《东晋:我的权臣父亲》 第1章 桓家父子 第1章 桓家父子 东晋永和元年,公元345年,征西将军、荆州刺史庾翼背疽发作,病入膏肓。 消息传至建康,举朝震惊,而同样为此忧心忡忡的,还有时任徐州刺史,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的桓温。 桓温与庾翼志气相投,关系莫逆,曾相约一同匡扶天下。 只是桓温关心的不仅是庾翼的生死,还有荆州刺史的归属。 别看桓温的官号响亮,可如今中原板荡,神州陆沉,所谓的青、徐、兖三州不过是衣冠南渡之后,朝廷在南方侨置的州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三州之地。 而桓温所镇的徐州,治所位于长江南岸的京口(今江苏镇江市)。 至少就目前来说,荆州才是英雄用武之地。 桓温素有大志,如今年过三旬,时年三十四岁,欲有一番作为,又怎么会对荆州刺史一职无动于衷。 有道是人皆有私心,桓温希望接替庾翼,镇守荆州,一展拳脚。 而庾翼也必然不会损害自家的利益,秉持公心的举荐桓温继任。 正当休沐在家的桓温准备未雨绸缪,早作安排的时候,书房的大门被人敲响. 思绪被敲门声扰乱,桓温皱起眉头,不悦道: “何人在外?” “父亲,是我。” 门外响起了稍显稚嫩的答话声。 桓温见是自己的嫡长子桓熙,眉头舒展开来,他道: “大病初愈,何不在屋中好好歇息,进来吧。” 随着房门被推开,一名十四岁的少年步入书房,他生得眉目俊秀,但脸色却苍白得很,显然是生过一场重玻 少年正是桓温与南康长公主的嫡长子,桓熙。 “孩儿拜见父亲。” 桓熙毕恭毕敬的向桓温见礼,桓温嗯了一声,问道: “你不在房中养病,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桓熙起身答道: “孩儿听闻荆州发生变故,特向父亲请命,愿往建康一行。” 桓温闻言挑眉,明知故问道: “荆州生变,你往建康作甚?” 桓熙稚嫩的面容郑重起来: “替父亲谋求出镇荆州。” 桓温勃然大怒: “庾公是为父挚友,曾有恩于我,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却撺掇我谋夺他的基业1 眼看着桓温怒不可遏,桓熙却并不惊慌,他镇定道: “荆州是朝廷的荆州,何时又成了庾家的家当! “孩儿知道父亲有光复中原之志,父亲怎能碍于和庾公的私谊而枉顾国家大义1 桓温收起了怒容,问道: “是谁教了伱这番说辞?” 知子莫如父,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不知道,以桓熙的资质,可说不出这些道理。 桓熙心底松了口气,但面色不改: “肺腑之言,何须他人教授。” “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父亲。” 桓温暂且放下疑虑,继续问道: “你若前往建康,当如何行事?” 桓熙早有腹稿,他从容道: “孩儿当以子侄之礼,拜谒何相,为他陈明利害,促成他支持父亲出镇荆州。” 桓熙所说的何相,正是当朝录尚书事、侍中,总领庶政的何充,桓温微微颔首,他考校道: “你为何笃定何公一定会支持为父。” 桓熙侃侃而谈: “何相与庾氏因为定策之事而交恶,他又怎能放任庾氏一门继续坐领荆州。 “况且,荆楚,国之重镇,陆抗曾言‘存则吴存,亡则吴亡’,可谓关系社稷安危,当以能人镇守。 “父亲之才干,世有公论,能接替庾公,镇守西藩,舍父亲,又有谁堪当此重任! “如今,何相辅佐幼主,却无一方诸侯为其外援若非父亲如今身在京口,不可无诏入朝,否则,父亲若能亲自登门,何相必当倒履相迎。” 何充与庾家的仇怨很深,早在晋成帝病重时,矛盾就已经爆发,何充主张拥立太子,而身为外戚的庾冰、庾翼二人却以太子年幼,主少国疑为由,劝说晋成帝立下长君,并推荐成帝之弟司马岳,是为晋康帝。 去年,晋康帝病危,庾家兄弟又想干涉中央,立晋康帝的叔父会稽王司马昱。 但晋康帝却在何充的支持下,传国于时年两岁的太子司马聃。 司马聃继位,由太后褚蒜子摄政,将国事委于何充。      经历过两次议立天子的针锋相对,何充与庾氏的关系可想而知。 而桓温与庾翼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不能取得何充的支持,他休想出镇荆州。 桓温听了桓熙的分析,为之大喜,他在意的不是听到了这番道理。 毕竟以桓温的才智,又何必桓熙点拨。 他欣喜之处在于,这些道理是从自己的嫡长子口中道出。 只是桓温并未喜形于色,他借口要再考虑一番,让桓熙先回房休养。 等桓熙告退后,桓温立即唤来心腹,让他调查今日桓熙都接触了哪些人。 荆州的消息是今天传来的京口,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指点桓熙,也只能是在今天与他说的这番道理。 不久,亲信回来禀报,在此之前,桓熙一直在房中养玻 是南康长公主前去探望时,桓熙听说了庾翼病危的消息、 在长公主走后,便匆匆来了书房,期间,没有任何人教他言语。 ‘莫非我儿因祸得福,否则哪来的这般见识/ 桓温暗自思量。 他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也知道这是件喜事,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往日不显山不露水,而一鸣惊人的例子。 再说桓熙,他离开桓温的书房,便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 早在病中的时候,桓熙就已经消化了原主遗留的信息。 他是未来东晋权臣桓温的嫡长子,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俗话说,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至少上天待他不薄,生在权贵之家。 只是桓熙身为嫡长子,却清楚的记得,接掌桓温部众的是他的叔父桓冲,而继承爵位的是如今尚未出生的桓玄。 若不是对嫡子们的才能失望至极,桓温又怎会在将死之际,弃长立幼,弃嫡立庶,选择时年五岁的庶子桓玄。 桓熙可不愿意就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他迫切希望能够改变桓温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能借此参预军国大事。 在桓熙的耐心等候中,不多时,就有人前来传话,是桓温要见他。 再次来到父亲的书房,屋内多了一名青年,看相貌、身高,比桓熙稍长几岁,正是他的五叔,时年十八岁的桓冲。 桓温见桓熙进门,不等他行礼,便道: “熙儿,往建康一事,你与幼子同行,切记不可自作主张,事事要与你五叔商议,听从他的吩咐。” 幼子是桓冲的表字,桓温为家中长子,兄弟五人之中,唯有桓冲最受桓温器重。 与何充结交,事关重大,哪怕桓熙说得头头是道,桓温也不放心让他独自前往。 而桓冲虽然年轻,但处事干练,哪怕桓熙不掺和一脚,桓温还是会将桓冲派去建康。 桓温让桓熙同去,更多还是看在他主动请缨,又是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头头是道的份上。 “孩儿谨遵父亲之命。” 桓熙先向桓温躬身一礼,又向桓冲行礼道: “此行有劳叔父关照。” 桓冲笑道: “熙儿所言,兄长都与我说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 桓熙与桓冲说是叔侄,其实也才相差四岁。 桓冲出生时,正值苏峻之乱,父亲桓彝举兵讨贼,却因部下江播投敌,而被叛将韩晃杀害。 桓温时年十六岁,家道中落,母亲产下桓冲,身体虚弱。 当时家中贫困,桓温只得抱着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的桓冲作为抵押,与人换羊来给母亲补身体。 羊主不愿以桓冲为抵押品,又因家中无子,愿意代为抚养桓冲,将羊赠送给桓温。 桓冲幼年时,是寄养在羊主之家。 直到三年后,桓温孤身闯入仇人江播的葬礼,杀其子嗣,得以扬名。 又被晋明帝选为驸马,迎娶当时的南康公主,在出仕之后,才寻到桓冲,将他接回家中。 桓熙与桓冲仅仅相差四岁,也注定了他们儿时常在一起,感情深厚。 (本章完) 第2章 蠢如豚犬 第2章 蠢如豚犬 桓熙、桓冲各自回房收拾细软,桓熙的母亲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闻讯赶了过来。 “熙儿大病初愈,正应该休养身体,老奴!你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得让他替你奔走1 司马兴男怒气冲冲,质问道。 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身为晋明帝的嫡长女,自小娇生惯养,脾气不是一般的骄横,夫妻十余年,桓温至今不敢纳妾。 原时空中,桓温在平定蜀地之后,意气风华,纳了成汉国主李势之女为妾,将她藏于书房后室。 司马兴男耳闻消息,妒火中烧,带了几十名婢女提刀就要杀人,若非李氏模样惹人怜爱,便要化作刀下亡魂。 桓温在外人面前一副英雄胆,见着妻子,可不敢豪气,他堆笑着解释道: “非我逼迫,实在是熙儿苦苦相求,他毛遂自荐,想要替父分忧,我又岂能拒绝他的一片心意。”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但仔细想想,桓温也的确没有必要蒙骗自己,她哼道: “谅你也不敢蒙我。” 说罢,扬长而去,径直去寻桓熙,只留下桓温一个劲的感慨家有悍妇,不得安宁。 司马兴男来到桓熙住处的时候,桓熙已经收拾好了行装。 “母亲,伱怎么来了,我正要与你辞行呢。” 桓熙挠着脑袋笑道。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 “我若不来寻你,只怕你悄无声息就溜走了。” 司马兴男在桓温眼中是悍妇、妒妇,可在儿子面前,却是一位慈母。 若非她的宠溺,桓温几名嫡子又怎会被骄纵得不成气候。 桓熙被司马兴男说穿了心事,只得解释道: “父亲有志匡扶帝室,光复中原,非得有用武之地,才能有所作为。 “如今庾公病危,荆州无主,只有父亲才能替国家镇守西陲,保江左安宁。 “我入朝为父奔走,既是为子之孝,亦是为臣之忠。” 司马兴男不满道: “你都拿忠孝出来压我,我如何还能拦着你1 桓熙上前抱住了母亲的手臂,讨好着笑道: “孩儿只不过是仗着母亲慈爱,才敢畅所欲言,还请母亲恩准,体谅孩儿的赤子之心。” 司马兴男经不住嫡长子的哀求,无奈道: “罢了,京口与建康路途不远,你想去便去吧,只是风寒刚刚痊愈,务必要保重身体。” 桓熙大喜,在拜别过司马兴男之后,又往书房与桓温道别。 临行前,桓温正色道: “你此番入京,为我奔走,当取表字,以为称呼。” 说着,桓温拿出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伯道二字。 伯仲叔季,想来桓熙的弟弟们成年,便是要表字仲道、叔道、季道。 桓熙跪受伯道二字,谢道: “孩儿多谢父亲赐字,必当谨记父亲的教诲,不敢忘怀。” 桓温点点头,说道: “出发吧。” 桓熙又拜过桓温与司马兴男,在母亲与弟弟妹妹们不舍的眼神中,与叔父桓冲登上了前往建康的马车。 京口位于建康以东一百六十里,距离并不远,快马加鞭,不消半日即可抵达,这也是桓温为何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的原因。 只是桓熙不擅骑术,只能与桓冲乘车。 二人急着赶往建康,车夫频频扬鞭,马车颠簸,让桓冲不得不为身子虚弱的桓熙捏一把汗。 桓冲扶稳了桓熙,宽慰道: “其实无需这般急促,想来荆州刺史的归属,朝中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定论。” 桓冲扶稳了桓熙,宽慰道。 桓熙摇摇头,说道: “叔父所言,侄儿都懂,怎奈朝中纷纭,唯恐节外生枝。” 桓冲见他坚持,也不再劝说,二人经过一路的颠簸,清晨出发,也终于在午后抵达了东晋都城建康。 建康是东吴、东晋两朝京师,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为形胜之地,守卫坚固。 马车驶入建康,两侧皆是繁荣景象,只是桓熙早已在原主的记忆中领略过这座城市的繁华,倒也不甚出奇。 毕竟再怎么样,论及繁华,也比不过后世的商业街。 城中贵族大多聚居在两处区域,一处是城北青溪,另一处则是城南秦淮河沿岸。 其中城北清溪以江南本土士族为主,而南渡的北方士族,则分布在秦淮河附近的里巷,譬如王、谢所居住的乌衣巷,就是位于秦淮河北岸。 青溪又名东渠,连通城北堑潮沟,以泄玄武湖水,南入秦淮。 何充出自庐江何氏,世居青溪,桓熙与桓冲此行,便是要去拜谒这位辅政大臣。 二人抵达何府,时候尚早,何充尚在台城当值,桓冲递过拜帖,管事解释过后,提议道: “二位郎君远道而来,不如先找处地方歇脚,等我家主人回府,我必为二位转达。” 桓冲本想答应,却感觉到桓熙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低头看去,桓熙以手指地,桓冲了然,改口道: “无妨,我等就在府外等候何相。” 在管事走后,桓冲疑惑道: “此时天色尚早,你我何不找一处酒肆歇息,等何相回府再作打算。” 桓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假若叔父是何相,是否会因来客在府外久候,不愿离去,而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桓冲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感慨道: “也不知道你在病中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得这般聪慧。”      桓熙得意道: “虎父无犬子,父亲是当世英雄,我的资质又能差到哪去,只不过是当初明珠蒙尘,锋芒不露罢了。” 桓冲也随之笑道: “诚如熙儿所言。” 何府的马车驶过喧闹的街道,中书监何充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只是大脑运转不停,他所烦心的,还是究竟该由何人出镇荆州。 庾翼病入膏肓,已然时日无多,他已经向从荆州送来奏表,希望以其次子庾爰之继任。 但于公于私,这都是何充不能接受的,不提两家人的仇怨,荆州是国家的西面门户,怎能用一乳臭未干的白面少年镇守。 此前庾亮、庾翼在荆州兄终弟及,如今,何充决不允许他们父死子继。 可庾家在荆州经营多年,又怎会甘心放弃权力,稍有不慎,只怕又是一场叛乱。 何充明白,要想否决庾翼的奏请,就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服众的人眩 不仅朝臣们无法非议,又能够震慑庾氏,使他们不敢反叛,只能交出荆州。 可何充麾下实在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就在何充为此烦心的时候,马车放缓了速度,亲信隔着车帘禀告道: “家主,有两位公子正在府外等候。” 何充嗯了一声,当马车停稳,他撩开车帘走了出来,何充并不认识来客。 毕竟他与桓温并非通家之好,又怎会认得桓温家中子弟。 只是那少年与南康长公主在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让他觉得眼熟。 好在此前接待桓家叔侄的管事早早等候在路边,他将何充搀扶下来,恭敬递上拜帖,提醒道: “二人之中,年纪稍长之人自称是徐州刺史桓公之弟,年少之人则是桓公之子,他们已经等候家主多时。 “老奴让他们找地方歇歇脚,他们不愿离去,请他们入府等候,也不肯挪步。” 何充恍然大悟,原本还略显浑浊的眼神霎时间来了精神。 瞌睡来了,就有人为自己送上枕头。 如果天下间还有谁能接替庾翼,出镇荆州,并使庾氏不敢相争,唯有素来被庾翼所推崇的桓温一人而已。 如今正值荆州归属悬而未决的时候,桓温遣其子其弟前来拜谒自己,何充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不等何充移步,桓家叔侄已经主动靠了过来: “小子桓冲,奉兄长之命前来拜谒何相。” 桓冲躬身道,桓熙亦自报家门,向何充行礼。 何充微微颔首,笑道: “二位不必多礼,桓徐州乃国之干臣,为国戍边,劳苦功高,今日他特意让你们前来探望老夫,老夫喜不自胜,二位快快随我入府,老夫自有酒肉招待。” 桓家叔侄赶忙答谢,跟在何充的身后,随他走进府门。 何充无子,仅有一女,也早已出嫁,故而这场酒宴,只有其侄何放与门客作陪。 桓温需要何充的支持,何充同样需要桓温顶替庾翼,终结庾家在荆州的统治,二者可谓是双向奔赴,因此,在酒宴上,何充与桓家叔侄,可谓是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何充将叔侄二人领去书房,问起他们的来意。 桓冲说道: “奉兄长之命,前来向何相求镇荆州。” 何充肃容道: “荆州刺史一职归属,当由公议,岂可私相授受。” 桓冲闻言,强忍住不去看桓熙,正色道: “此事若以公议为准,只怕荆州从此将由庾家世袭罔替。” 何充脸色一变,追问道: “此话何意。” 何充的神态全都落在了桓冲的眼中,心里有了底,桓冲越发从容: “此前苏骏之乱,朝中大臣皆受其害,与其削藩,激起庾家起兵反抗,想必请求息事宁人,准庾公之请的呼声还是占据了上风。” 何充好奇道: “既然你也知道朝臣大多支持庾家继续镇守荆州,为何还要来求我?” 桓冲正色道: “因为何相与常人不同,何相是托孤重臣,所考虑的不是一门一户的利益得失,而是社稷的安危。 “荆州,强藩也,若继续以庾氏镇守,主弱臣强,国将不国。 “曹氏篡汉,司马代魏,焉知庾氏不会以荆州之兵,顺江而下,问晋鼎之轻重。 “因此,兄长与我言,何相必会施以援手,助他出镇荆州,而兄长同样不会忘记何相的恩情,愿为国家镇守西陲,剪除庾氏羽翼。” 何充恍然,原来这些话都是桓温教的,他感叹道: “庾翼曾进言先帝,称赞桓徐州有英雄之才,不可以常人遇之,常婿蓄之,宜委以方召之任,必有弘济艰难之勋。 “今日听你转述桓徐州的高论,才知庾翼所言不假。” 事情很快谈妥,何充全力支持桓温出任荆州刺史,而桓温则作为何充的外援,镇守西陲,与他守望相助。 议定了大事,何充才注意到始终保持沉默的桓熙,他来了兴致,出题考校,然而桓熙却表现得极为笨拙,所答难以令人满意。 叔侄二人离开后,何充与亲信摇头道: “桓元子(桓温字元子)当世奇才,其子,若豚犬耳。” 亲信笑道: “桓家在荆州并无根基,又非高门,所倚仗者,无非桓元子个人的才智。 “如今其子愚钝不堪,其弟也只能学舌,仆恭喜何相,能够高枕无忧,不必担心将来又是一个庾家。” 庾氏能有今天的权势,除了是成帝、康帝的母族以外,更与庾亮、庾冰、庾翼等人的才能脱不开关系。 何充摆摆手,但看得出来,他心情大好,只是何充并不知道,桓冲所言,并非是在向桓温学舌,而是那愚不可及的豚犬所教。 (本章完) 第3章 静候佳音 第3章 静候佳音 桓冲不是蠢物,也知道,桓熙更不可能真的如他在何充面前所表现的那样愚笨不堪。 马车内,桓冲问桓熙道: “今日之事,将来或为外人所知,你莫非就不担心被人讥讽?” 桓熙不以为意道: “旁人的讥讽嘲笑,又能伤我分毫?只需父亲出镇荆州,譬如蛟龙入海,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到那时,也将是我崭露头角的时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世人都将为我侧目。” 桓冲感慨道: “有你们父子二人,我们桓家又何愁不能兴盛。” 桓熙笑道: “将来之事,也离不开叔父从中出力,休要坐享其成。” 桓冲闻言大笑。 此时天色已晚,桓家叔侄住进了南康长公主府,是当初司马兴男出嫁时,晋明帝赐下的府郏 桓温一家虽然搬去了京口,但建康的府邸之中,还是留有奴婢照看。 叔侄二人住了一宿,次日,桓冲独自回去京口通报消息,而桓熙则留在建康城中。 按照他的话来说,很快就有任命会送往京口,父亲早晚是要来建康的,自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就不再颠簸这一程了,索性留在建康等候他们。 桓冲寻思桓熙所言确有道理,而且府中多的是奴仆、婢女,也不必担心桓熙缺人照料,于是在清晨与他道别,带着几名家奴,快马返回京口。 而桓熙在桓冲走后,也不肯在家中枯坐,领了几名小厮出门闲逛去了。 “小郎君,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昨日去了青溪,今日当往秦淮。” 桓熙笑道。 秦淮河由东向西,横贯建康南城,南岸的长干里是建康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也是商业区以及货物集散地。 欲游建康,长干里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桓熙置身繁华之中,离开了五叔,不用再维持沉稳的形象,看什么都觉着新鲜。 转悠了许久,桓熙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年纪稍大些的小厮: “秦淮两岸,可有风月之地?” 这可把随行的小厮们吓得够呛。 “小郎君,你莫要为难我们,这事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了,非得将我们扒皮抽筋,求求小郎君体谅,留我等一条生路。” 众人苦苦哀求,桓熙宽慰道: “我两袖空空,哪有钱去寻欢作乐,只不过是想路过之时,沾染些烟火气。” 说白了就是好奇所谓青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众人愕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 “这位小郎君倒是一位妙人。” 桓熙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名比他岁数稍长的青年,那青年走上前来,自我介绍道: “在下陈郡张玄,小郎君衣着华贵,想来并非寻常人家,敢问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 “原来是张家公子,在下龙亢桓冲。” 说着,桓熙不理会小厮们惊诧的目光,上前与张玄见礼。 张玄好奇道: “不知坐镇徐州的桓公与小郎君是何关系?” 桓熙笑道: “正是家兄。” 张玄恍然,难怪此前那些小厮们说什么害怕长公主责罚,桓冲的嫂嫂可不就是南康长公主。 “原来是桓徐州之弟,在下对徐州桓公仰慕已久,今日幸逢桓郎,若是不弃,不如与我同游。” 张玄邀请道。 龙亢桓氏并非高门,甚至曾经一度沦为刑家。 桓温的高祖父便是司马氏违背洛水之盟后,杀害的曹魏大司农桓范。 是桓温的父亲桓彝在衣冠南渡之后,四处蹭热度,组cp,得了一个江左八达的名号,他们这一脉才得以重新振作。 不过,张玄之所以愿意与桓熙结交,却是因为桓温的鼎鼎大名。 桓温如今并没有立下太多的功勋,但名声响亮,可谓是如雷贯耳。 这离不开他年轻时的快意恩仇,以及庾翼一直以来对他的推崇。 桓熙答应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二人一同游览建康,并未真的去往风月场所,沿途交谈,颇为投缘,得知张玄颇擅棋奕,桓熙心痒难耐,在穿越前,他就是一个围棋发烧友,当即提出要与张玄对弈一局。 张玄欣然接受,桓熙吩咐小厮去买棋盘、棋子,张玄笑道: “何须这般麻烦,我家就在附近的乌衣巷中,若桓郎愿意,可与我在府中对弈。” 张玄出自陈郡张氏,与同郡的谢氏在南渡之后,比邻而居。 桓熙又怎会拒绝,他也正想去乌衣巷瞧一瞧。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当然,如今的燕雀,还都是在王谢堂前搭窝。 乌衣巷无甚出奇,只不过是居住在此的王谢两家,而名传后世,一如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桓熙稍有些失望,经过陈郡谢氏的府邸,他朝着高墙张望一眼,也不知道谢道韫如今是多大的年纪。 来到张府,同样是高墙大院,随张玄进门,直往他的院落,一名少女早已在院中等候。 “阿兄回来了咦,这位贵客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公子?” 少女与桓熙年纪相仿,模样生得可爱。 张玄将桓熙领进门,介绍道: “这位是徐州桓公之弟。” “在下桓冲,桓幼子。” 桓熙施礼道,少女的面色却很怪异,但她还是欠身一礼: “小女子张彤云,原来是桓家公子,有失远迎。” 如今的女子,并不是被程朱理学荼毒过的妇人,并没有所谓避嫌、不能见外客一说。 三十多年前,卫玠从豫章至下都,因其美貌,引得全城妇人围观,向他投以木瓜,表示爱意,这热情的阵仗,活生生将卫玠吓出病来,不久病故,这也是看杀卫玠的由来。 相互寒暄过后,早有奴仆送来了围棋,张玄将桓熙领去凉亭对弈,张彤云别看是年纪不大,但琴棋书画,皆有造诣,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与隔壁谢家的谢道韫齐名。 听说二人对弈,也跟着一道前去观棋。 金秋八月,气候宜人,但凉亭内的张玄却是大汗淋漓,他自小热衷棋奕,享有盛名,论及棋力,就连年长他不少的谢安,都得退避三舍,然而今日却遇着了对手。 想不到这桓冲小小年纪,棋力竟然如此惊人,自己完全招架不祝 张玄心惊肉跳,桓熙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张玄棋力再高,也只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但作为后世的围棋爱好者,目睹了那么多的棋谱,又怎是张玄所能比拟。 又奕过一局,日向西斜,桓熙虽然不曾尽兴,但还是向张玄请辞,张玄眼见天色不早,也不再强留,将桓熙送出张府,回到凉亭与其妹张彤云感慨道: “这位桓幼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棋力,将来必成国手。” 张彤云忍不住笑道: “阿兄还真以为他是桓幼子。” 张玄大为不解: “小妹此话何意?” 张彤云无奈,提醒道: “阿兄仔细想想,桓简公死节报国是在哪一年。” 桓温之父桓彝死后被朝廷赐予谥号‘简’,故称桓简公。 经张彤云的点醒,张玄这才醒过神来,桓彝殉难是在十八年前,那‘桓冲’相貌稚嫩,哪是十八岁的年纪。 “此子倒是有趣。” 张玄不以为忤,摇头笑道,随即又坐回了蒲团,专注的为方才一局复盘。 张彤云知道兄长是个棋痴,也不再打搅,只是对于方才少年的身份,也有了一丝好奇。 桓熙离开张府,就有在外等候的小厮迎了上来。 “小郎君,喜事!大喜事!经何相举荐,家主将要出镇荆州,朝廷使者已经往京口宣旨去了。” 清早,桓熙周游建康城的时候,何充则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终于说服太后,以桓温接替庾翼,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并领护南蛮校尉。 相比较的小厮的兴奋,桓熙倒没有多少惊喜,廷议是今天展开的,但人选却在昨天他与桓冲拜访过何充后,就已经定下。 会稽王府,丹阳尹刘惔愤恨道: “桓温确有奇才,但此人野心勃勃,岂是何相所能驾驭,如今何相以桓温出镇荆州,恐势大难制,其害,远甚庾家兄弟。” 说着,他劝会稽王司马昱道: “还请大王自领荆州,如此才能保住社稷宗庙。” 但司马昱却不肯离开朝堂,出镇外地,见司马昱不听劝谏,刘惔急道: “大王若不去,请谏下官外镇。” 司马昱依旧摇头,说道: “刘公此去,未必能够震住庾氏,诚如何相所言,能迫使庾氏放权之人,唯有桓温。” 见刘惔气愤不已,司马昱于是说起了他今早听到的一则笑话: “刘公可知桓温之子桓熙,我听说此人愚笨不堪,何相将之比作豚犬” 昨夜何充与亲信对桓熙的评语,一传十,十传百,早已被众人所知,至于桓温派遣其子、其弟拜谒何充,那更不是秘密,否则何以解释何充一改此前模棱两可的态度,旗帜鲜明的支持桓温。 群臣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津津乐道于桓家虎父犬子,其父当世英雄,儿子却是豚犬。 当桓温来到建康的时候,自然也耳闻了这一种说法。 已经过审提签,大家可以放心收藏。 (本章完) 第4章 引见心腹 第4章 引见心腹 南康长公主府。 往台城领了恩旨的桓温回到府中,将桓熙唤来身边,动容道: “委屈你担此恶名。” 桓冲此前回到京口,并未有所隐瞒,将桓熙的举动一一禀明桓温,桓温大为感动。 桓熙摇头道: “我与父亲休戚相关,只要父亲如意,孩儿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说着,桓熙疑惑道: “不知母亲去了何处,怎地不见她与父亲一同回府。” “她留在台城,要去寻何相的麻烦。” 桓温解释道,说罢,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台城,尚书台。 汉代,尚书台隶属于少府,自三国以来,逐步成为全国政务的总汇,曹操掌权之时,荀彧就是以尚书令的身份,居中持重。 何充为录尚书事,平素都在尚书台中办公,只是这位总领庶政,东晋实际意义上的宰相,今日却遇到了麻烦事。 司马兴男怒气冲冲的来到尚书台,一手指着何充,一手叉腰怒骂: “老奴!安敢欺辱我家熙儿1 何充自知理亏,不敢还嘴,他又哪能料到,自己不过是与亲信的一句戏言,居然这么快就给人传出去了。 正当何充唾面自干的时候,褚蒜子闻讯,匆匆赶来劝和,司马兴男怒气难消: “太后,你来评评理,这老奴说我家熙儿是豚犬,熙儿是我所生,他是豚犬,我又是什么!生下我的父皇、母后又是什么!与我同父同母的二位先帝又是什么!这老奴明着是在说我家熙儿,实际却在辱骂先帝,着实该杀1 何充听得两眼发黑,他知道这位南康长公主自小刁蛮任性,哪知道嫁人十几年,都生养了几个孩子,依旧不改这火爆脾气。 好在褚蒜子也不会真的因为司马兴男这番话,去怪罪何充不敬先帝,她好声好气将司马兴男劝下,司马兴男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对何充恶狠狠的道: “年老眼花,不识我家麒麟子,就不要学别人品评人物1 说罢,与褚蒜子告辞,扬长而去。 只留下褚蒜子无奈摇头,她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毕竟也是做母亲的,自然能理解大姑子为何这般生气。 在背后说人儿子蠢如猪狗,搁谁,谁不急眼。 褚蒜子对何充道: “何相今后还是要谨言慎行,莫要落人口舌。” 何充唉声叹气的答应一声,对司马兴男的冒犯却是无可奈何,谁让人家身份贵重,还占着理。 司马兴男回到府中,将桓熙唤来,语重心长道: “儿呀,你得给为娘争口气,莫要叫人看轻了。” 桓熙宽慰道: “母亲尽管放心,世人如今讥我、讽我,且看将来,他们会发现,自己才是那被人愚弄的豚犬。” 司马兴男极为受用,她笑道: “不错,等去了荆州,再让他们好好瞧瞧我儿的本事。” 莫说桓熙是故意为之,就算他真的愚不可及,在司马兴男眼里,那也是她无可挑剔的儿子。 屋外有人轻咳,打断二人叙话,司马兴男见是桓温,没好气地道: “没见我与熙儿在说话,伱来作甚1 桓温干笑一声,说道: “彦叔来了建康,我带熙儿去见一见他。” 桓温所言彦叔,正是徐州司马、广陵相袁乔,是桓温最为倚重的心腹,他匆匆向母亲请辞。 见桓熙这般急切,司马兴男只得放走了他。 父子二人走在回廊里,桓温突然叹道: “熙儿,记住为父的话,往后娶妻,相貌、家世都不重要,还得是温柔娴淑。 家里已经有你母亲,若你再娶一个刁蛮妻子进门,她们婆媳之间寸步不让,我们父子俩也得跟着受罪。” 瞧着桓温英雄气短的模样,桓熙深表同情。 突然,身后有奴婢尊称夫人,桓温后背一凉,他提心吊胆的回头看去,只见是自己二弟桓云的妻子,不由松了口气。 见桓熙在旁忍俊不禁,桓温恼羞成怒,狠狠瞪他一眼,桓熙只得憋起了笑,桓温辩解道: “我并不是害怕你母亲,只是敬重她,不想与她争执,影响了家中的和睦。” “啊,对对对,父亲所言极是。” 桓熙点头如捣蒜,但语气有些敷衍。 实际上,司马兴男行事很有分寸,她虽然脾气泼辣,甚至不许桓温纳妾,但在外人面前,却总会给足桓温脸面。 有什么脾气,也是在内宅关起门来发泄,绝不会在桓温的属官面前,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怎地,你不相信?” 桓温斜他一眼,桓熙赶忙道: “父亲是庾公、何相都敬重的英雄,又怎会惧怕一妇人,不过是男主外,女主内,母亲要管着一大家子的奴婢,父亲不愿她争执,也是在维护母亲在家奴面前的威严。”      桓温笑道: “没错,吾儿所言,正是为父心中所想。” 桓熙也不点破他,惧内不算什么,人家杨坚就算当了皇帝,不也一样怕老婆,甚至偷尝禁果被独孤皇后发现,一刀杀了宫女,杨坚也只能负气离宫出走。 父子二人来到前厅,袁乔早已在厅中等候。 面对下属,桓温则是另一番模样,往主位上一坐,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 袁乔躬身见礼,桓温颔首道: “无需多礼,彦叔旅途劳顿,今日特意将你唤来,是要与彦叔引见一人。” 说着,桓温唤道: “熙儿,还不快快上前见礼。” 侍立在桓温身后的桓熙答应一声,向袁乔行礼道: “小子桓熙,字伯道,见过叔父。” 袁乔早已经注意到了桓温身后的少年,虽说桓熙过去被养在内宅,很少见客,但以袁乔与桓温的关系,还是同桓熙有过数面之缘,只是不曾交谈。 今日桓温这般隆重的为他引见,不由让袁乔想起了何充那句评语。 桓温正色道: “我能出镇荆州,熙儿出力甚多,至于坊间传闻,叔彦无需理会。” 袁乔恍然,不由得对桓熙另眼相看,他回礼道: “在下袁乔,见过公子。” 桓温为桓熙介绍道: “彦叔此前担任广陵相,此去荆州,出任江夏相、建武将军,督江夏、随、义阳三郡军事。” 桓熙上前一步,不顾袁乔的诧异,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朗声笑道 “我常听父亲称赞袁公,一直有心结交您这位谋主,奈何父亲认为我年少不能任事,将我约束在后宅,今日能与袁公相识,不枉此生。” 桓熙的热情让袁乔受宠若惊,他并未怀疑桓温是否在桓熙面前称赞过自己,毕竟桓温向来都是对他委以重任,谋主一词,名副其实。 早在桓温担任辅国将军之时,就曾邀请袁乔作为他的司马,只是袁乔当时并未接受。 此后桓温出镇徐州,再邀袁乔入幕,袁乔这才应征,为司马,拜广陵相,可谓是桓温幕府的第一属官。 从袁乔将在荆州担任的官职,也能看出桓温有多倚重他。 袁乔不知道桓熙说的是真是假,但桓温又哪能不清楚他是在胡诌。 当初,因为桓熙资质平平,他不曾与桓熙谈起过公事。 但今日桓熙待人接物的作派,还是让桓温不由暗自点头,显然,桓温对他的做法满意至极。 将桓熙介绍给谋主袁乔,既表明了桓温对袁乔的信任,也预示着桓熙今后将参与到荆州军政大事的筹划之中。 袁乔离开桓府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门内,不仅感叹道: “何相以桓郎为豚犬,果真是年老智昏。” 受了恩旨,领了告身的桓温并没有急于往荆州赴任,他还得留在建康一些时日,招揽贤才。 虽然有不少徐州属官,会追随桓温前往荆州,但荆州作为重镇,并非侨置徐州的弹丸之地,这么些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桓温在建康逗留数日,将许多名士揽至麾下,其中最让桓熙关注的,便是陈郡谢氏的谢奕。 谢奕与桓温在尚未出仕之前,就是好友,为布衣之交。 在桓温为徐州刺史期间,谢奕为扬州晋陵郡太守,二人虽然辖区相近,却刻意保持距离,并没有多少往来。 直到桓温接受荆州刺史一职,与谢奕的交往再度频繁起来。 谢奕二弟谢据的妻子王氏见状,断言:桓安西(桓温)是要将晋陵(谢奕)带去荆州。 果不其然,桓温很快向朝廷请旨,改任谢奕安西将军府司马,并且得到了朝廷的允许。 而桓熙之所以关注谢奕,倒也简单,谢奕三弟名叫谢安,而谢奕有一双子女,在后世同样小有名气。 其女名叫谢道韫,其子名叫谢玄。 后人皆以王谢并称,但此时的陈郡谢氏,尚未全面兴起 桓熙听从其父桓温的叮嘱,在去到荆州之前,不轻易在人前展露智慧,故而还是以愚笨之态示人。 但也有例外,桓熙以其父桓温的名帖,将一人请来长公主府。 那人年纪不大,至少比这些时日往来于府上的名士们要小了许多,仅有十九岁。 “郗公子,我家主人就在屋中等候,还请进屋一叙。” 郗超不疑有假,迈步踏入屋中。 厢房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但郗超看得真切,主位之上,并非荆州刺史桓温,而是一名锦衣少年。 郗超在史书记载是生于336年,但他在345年为司马昱的幕僚,348年接替袁乔成为桓温的谋主。 如果史书记载没错,郗超十岁出仕,十三岁为桓温谋主,怎么想都有问题,应该是史书将他的年龄记错了,所以改在了326年出生。 (本章完) 第5章 招揽名士 第5章 招揽名士 不等郗超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桓熙起身问道: “来者可是高平郗景兴?” 景兴是郗超的字,郗超虽然疑惑,但还是举止得体的行礼道: “正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桓熙自我介绍道: “在下桓熙。” 说着,桓熙还怕郗超不知道自己,特意补充道: “就是被人讥讽的桓家大郎。” 郗超闻言一惊,他上下打量着桓熙,眼前的少年面带微笑,注视着自己,至少从外表看来,哪有半点痴愚之相。 桓熙笑道: “郗郎请坐,其中原委,容我慢慢道来。” 郗超坐在客位,听着桓熙滔滔不绝讲起自己是如何为父亲奔走,又为何要在人前故作愚态,郗超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对桓熙连连称赞。 只是他的心中还有些许不解,郗超问道: “我与桓郎素昧平生,为何桓郎愿意坦诚相待。” 他当然知道桓熙是想招揽自己,但不明白,桓熙难道就不怕他前脚离开桓府,后脚便将今日之事,宣于外人。 桓熙笑道: “我听说郗郎卓越超群,有旷世之才,欲揽国士,当以国士之礼待之,非得开诚布公,岂能有所隐瞒。” 郗超不由笑道: “桓郎说是要以国士之礼相待,但桓公(桓温)欲招揽在下,却不亲自露面,反而让桓郎代为接待,莫非这也是国士之礼。” 桓熙正色道: “邀郗郎入府,并非家父之意,而是桓某自作主张。” 郗超大窘,他问道: “桓郎这般坦诚,就不怕郗某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桓熙摇头道: “家父当世英雄,又新得用武之地,大有作为。 “而郗郎身具才干,留在建康有如明珠暗投,能让郗郎一展所学之地,唯有荆州。” 说着,桓熙起身,指点江山: “当今边患,以二贼首当其冲,一为羯贼,跨据中原,然其国主石虎暴虐,荒淫残暴,其势必不能长久。 “二为蜀寇,成汉已历五世,先君李寿奢靡无度,百姓困苦,其子李势更是犹有过之,早晚必将生乱。 “家父镇守荆州,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待天下有变,向西可以灭蜀,往北可以吞胡,光复神州,立不世之功,正其时也1 桓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得郗超为之神往。 桓熙平复了情绪,肃容道: “敢问郗郎是要留在建康,清谈度日,还是随我前往荆州,成就功名1 郗超激动道: “公子盛情相邀,在下又怎能拒绝,公子若不弃,郗某愿意追随桓氏,共襄盛举。” 郗超说得是追随桓氏,并非自己,言下之意,自然还是希望投效在桓温的门下,但桓熙对此并不在意,只要把人诓过去了,以后有的是办法让对方辅佐自己。 桓熙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门外传来叫好声,一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子走进屋内,正是桓温。 桓温听心腹家奴汇报,得知桓熙以他的名帖邀请一位年青人过府会面,心中好奇,便赶了过来,正巧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全。 桓熙赶忙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郗超见状,也立即躬身道: “在下高平郗超,见过桓公。” 郗超年纪不大,但已经享有盛名,此前会稽王司马昱授抚军大将军,特意派人征召郗超,任其为府掾,只是郗超尚未答复。 桓温就是知道这件事,故而没有招揽他,但没想到桓熙却将此人请入了府中,得其投效。      “无需多礼。” 桓温看向郗超,说道: “吾子聪慧,前往荆州之后,我将委以重任,但他毕竟年少,缺乏历练,还望郗郎用心辅佐,将来必有得志之时。” 得了桓温的承诺,郗超再无任何疑虑,本要告辞离开,却被桓熙留了下来,非要与他秉烛夜谈。 郗超也对他很是好奇,于是写了一封信,请桓熙派人送往家中,给家人报平安。 二人彻夜长谈,郗超被桓熙的见识所折服,桓熙也对郗超的才气很是钦佩,直至天明,也不曾尽了谈兴,但终究架不住疲惫,二人同榻而眠,自此,关系越发亲密。 在建康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迟则生变,桓温在招揽了许多人才之后,与妻子司马兴男往台城向太后、天子请辞过后,便带着属官与家眷前往码头。 码头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张玄是跟着父亲来的码头。 跟随桓温前往荆州的属官们,自然也有谢奕及其家人。 谢家与张家同郡,又是邻里,两家平日多有来往,交情甚好,张玄此来,一是跟随父亲送别谢奕,此外,也是想要找一找当日冒充桓冲的少年,是否就在其中。 人群中,张玄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名少年,他就跟在桓温的身后,神情木讷,不复当日的灵动。 “那名少年叫甚姓名?” 张玄指着桓熙,询问谢奕之女谢道韫。 谢道韫朝着张玄所指方向看去,嗤之以鼻道: “就是被何公品评的桓家长子。” 谢道韫向来心高气傲,又怎么瞧得上在人前愚笨不堪的桓熙。 张玄脸色怪异,这引起了谢道韫的好奇心,她询问缘故,但张玄却只是摇头,默不作声。 谢道韫见他不肯明言,也不再追问。 谢奕与友人别过之后,带着家人登船,谢家之中,一名三岁孩童也在朝着送行的人群挥手道别,正是谢奕之子,谢玄。 桓熙注视着谢家姐弟,不由暗自叹息,谢安纵情山水,没有与他兄长同行,谢家兄弟之中,来的只有谢奕一家人。 “阿姊,那人在看你。” 谢玄扯了扯谢道韫的手,轻声道。 谢道韫看去,与桓熙四目相对,桓熙微笑颔首致意,但谢道韫却对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并没有好感。 只觉得他空有一副好皮囊,但腹内尽是草莽,这样的人,她最瞧不上。 谢道韫低声哼道: “不过是个蠢材罢了。” 说着,牵起谢玄去往船舱,只给桓熙留下一个骄傲的背影。 桓熙听不清谢道韫说了些什么,但仔细想想,以自己如今的名声,只怕也给不到对方好印象。 再说张玄,回到家中,他径直找到小妹张彤云,张彤云正在花园抚琴,见张玄匆匆前来,她轻声笑道: “莫非兄长找到了当日对弈的公子?” 张彤云自然是知道张玄前往码头送行的用意。 张玄颔首道: “人是见到了,也知道他的身份,但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 张彤云好奇道: “兄长何事不解,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张玄并没有瞒她: “那人确实不是桓冲,却是桓公长子桓熙。” 这回轮到张彤云绣口微张,为此感到诧异了,片刻之后,张彤云忍不住笑道: “这些时日,建康城中,人人笑他愚笨,不曾想,竟然是所有人都被他愚弄了。” 毕竟当日那名冒充叔父的狡黠少年,无论如何都与蠢笨沾不上边。 (本章完) 第6章 桓熙哭棺 第6章 桓熙哭棺 自衣冠南渡以来,荆州治所屡屡变更。 王敦治武昌(今湖北鄂州);陶侃前治沔阳,后治武昌;王廪治江陵;庾亮治武昌;庾翼由武昌迁往襄阳,后还于夏口。 因此,哪怕早在西晋时期,就分扬州之豫章、鄱阳、庐陵、临川、南康、建安、晋安,以及荆州之武昌、桂阳、安成,合计十郡,设立江州,但武昌等地,依旧长期被荆州刺史把持,并以之作为治所。 夏口,征西将军府,朝廷关于荆州刺史一职的任命,已经送达,得知将是桓温接替自己,卧病已久的庾翼倍感失望。 他明白,庾家的权势,基本也到头了。 庾翼是晋明帝皇后庾文君之弟,是晋成帝、晋康帝的舅父,但到了当今天子司马聃,关系就有些远了。 太后褚蒜子有自己的娘家,而司马聃也有自己的母族,相比于庾家,褚氏才是母子二人更能信赖的亲人。 但庾翼也明白,相较于其次子庾爰之,桓温明显是更适合镇守荆州之人。 病房中挤满了人,庾爰之忿忿不平道: “庾家世代镇守西藩,朝廷理应顺应人情,准父亲之请,如今却派桓温前来接管,属实欺人太甚,父亲,这诏书不能接呀1 庾家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道: “没错!此乱命也!荆州不能奉诏1 “朝廷以为我们庾家软弱可欺,哼!王敦、苏峻能做的事,莫非我们就做不得1 “都是那何充弄权,蛊惑幼主,我等应当举兵东出,清君侧1 病床上的庾翼冷冷注视着众人,直到他们都闭上嘴了,庾翼才强撑精神,问道: “王敦、苏峻是何下场?” 众人默不作声。 王敦叛乱,病死军中,妻妾、儿女遭受牵连,苏峻兵败被杀,遭斩首分割,尸骨无存。 庾翼闭上了眼,脑海中回忆起当初他与桓温相约一同匡扶天下的誓言,他满含痛苦地说道: “我与桓温相交十余年,此人才智,远胜于我,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桓温奉旨前来接管荆州,若是抗命不遵,必有灭族之祸。 “世上没有长久的权势,自明帝以来,庾家显赫,已历四朝,是时候该结束了。 “才不配位,反受其累,为我操办葬礼之后,你们就不要继续留在荆州了。” “父亲.” “叔父.” “主公.” 众人纷纷劝说,但庾翼决心已定,不容更改。 当夜,征西将军、荆州刺史,曾立志北伐,光复中原的庾翼病死于夏口,享年四十一岁。 桓温是在西行途中得知的消息,庾翼不仅是他的妻子司马兴男的舅父,也是提携自己的恩人,更是他的挚友。 如今听说他去世的消息,桓温心中五味杂陈。 他站在甲板上,遥目向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桓熙不知何时走上了甲班,来到桓温身后,轻声道: “请父亲为孩儿准备一艘快舟,孩儿先往夏口吊丧,为父亲探路。” 这话让桓温很是感动,虽然有消息说庾翼临终前叮嘱庾家众人离开荆州,但谁又知道庾爰之是否会听从庾翼的遗嘱,放弃权力。 桓温摇头拒绝道: “你是我的嫡长子,无需轻身涉险,来博取我的信重,此事,我派遣一名属官即可,免得伱母亲又来责怪我。” 桓熙却坚持道: “属官的身份,又怎么比得上孩儿,还请父亲准许。” 别人不知道事情发展,但桓熙却很清楚,庾家终究是放弃了荆州,才有桓家今后的权势。 因此,桓熙心知肚明,此行绝无危险。 桓温稍作犹豫,终究是点头答应,只不过让桓熙自己与司马兴男说一声。 司马兴男在得知舅父去世后,在船舱里以泪洗面,作为庾皇后的嫡长女,她自小得到舅父们的宠爱,如今庾家五兄弟,在庾亮、庾怿、庾冰、庾条之后,最后一位舅父庾翼也已经病故,她又怎能不为之伤悲。 “母亲,孩儿向父亲请命,先往夏口为舅公奔丧,还请母亲允许。” 司马兴男可没想着夏口是什么龙潭虎穴,虽然舅父死了,但坐镇夏口的庾爰之是她的表弟,在司马兴男想来,自己的母族,又怎么会加害她的儿子。 “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得了司马兴男的允许,桓温当即为桓熙准备一艘快船,桓熙身穿孝衣与父母道别,他只带了一人跟随,正是郗超。 谢道韫远远注视着桓熙登上快船,驶离了逆着江水缓缓而行的船队。 她不清楚,传闻中这少年不是愚笨不堪么,怎么会被委以重任。      以谢道韫的智慧,当然清楚桓熙此行,并非只是吊丧,还得为桓温在夏口探路,摸清楚庾家人的态度。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却听父亲谢奕低声自语道: “与桓家大郎同船之人,原来是南昌县公(郗愔)之子,他此前拒绝会稽王的招揽,却是要往荆州听用。” 谢道韫误以为桓熙只是陪同,郗超才是真正为桓温探听虚实之人,便也没有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汉水古称夏水,其入江之处,即为夏口。 夏口本在江北,三国时,孙权在长江南岸依山建城,与夏口隔江相对,也就是如今的夏口城。 城池依山负险,居高临下,可谓是易守难攻。 快船逐渐靠近码头,郗超问道: “公子此行,就不怕被庾家扣为人质?” 桓熙神色轻松道: “景兴何必明知故问,以庾公的威信,即使亡故,亦能震慑其家人。 “况且我身为亲戚,前往吊孝,庾家若是为难我,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 郗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他也不会主动请缨,与桓熙同行。 船只靠岸,二人走上码头,桓熙一改此前的云淡风轻,一张稚嫩的面容上,满是悲戚之色。 码头上人来人往,见他身穿孝服,也都匆忙避开,夏口城中只有庾家在办丧事,前来吊丧之人,非富即贵,普通百姓又怎敢冲撞了他们。 来到庾府大门,郗超替桓熙递上名帖,迎客之人见着桓温的名字,大惊失色,赶忙入内通禀。 不多时,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披麻戴孝的庾爰之领着府中众人前来。 庾爰之见来人不是桓温,而是桓熙,反而是松了口气。 他与桓熙自然是认得的,两家既是亲戚,桓温与庾翼又是挚友,司马兴男也时常带着儿子往舅家串门。 桓熙因为何充的评语,被人讥讽,庾爰之却觉得有失偏颇,自己表姊的儿子虽然木讷,但并非真的蠢如猪狗。 “是熙儿来了。” 面容憔悴的庾爰之强笑道。 桓熙亦是神色黯然: “熙儿拜见表叔,我奉父母之命,先行前来奔丧,还请表叔准我进门为舅公上香。” “理应如此。” 庾爰之将桓熙引入礼堂,宾客们注视着这名俊秀少年无不低声议论。 托何充的福,如今桓熙名头响亮得很。 来到庾翼的棺木前,桓熙泪如泉涌,扶棺痛哭: “犹记舅公与家父相约辅佐晋室,如今不幸夭亡。 “天下生民,虽有亿兆之众,可光复中原,再造神州之路,舍舅公,又有谁能与家父携手并肩。 “舅公此去,晋室失一栋梁,家父失一知己,荆州士民更是遭受丧亲之痛! “呜呼哀哉,痛断肝肠,寥寥数语,难表哀伤。” 众人见他神色哀恸不已,为之动容,无不潸然泪下。 只见桓熙擦干眼泪,露出与年纪并不相符的肃容: “天不假年,舅公壮志未伸。 “桓熙今日在舅公棺前立下宏愿,必继舅公遗志,他日辅佐父亲,驱逐胡虏、北定中原。 “功成之日,必家焚香告慰舅公英灵。 “有违此誓,甘愿死在乱刀之下,子孙断绝1 满堂宾客,无不哗然,就连庾爰之也因桓熙的誓言吃了一惊。 此刻,宾客之中,再也没有人提起之前有关桓熙愚笨不堪的传闻,哪怕这些话是桓温教的,能够说得这般感人至深,也并非易事。 而桓熙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在荆州士民面前,有了一个出彩的亮相。 只有一旁的郗超清楚,这都是桓熙自己的主意。 他不由暗自感慨: 父亲已经是当世英雄,其子年纪轻轻,行事颇有奸雄之风。 在父子两代人的努力下,只怕曹氏篡汉、司马代魏的旧事,未尝不能在将来重演。 念及此处,也更坚定了郗超辅佐桓氏之心。 以后会改下更新时间,不在凌晨发。 (本章完) 第7章 主政西曹 第7章 主政西曹 西曹,即为功曹,顾名思义,主管考察、记录各级官吏的功绩,以备提拔,同时协助主官,处理人员选用等事宜。 简而言之,职权类似于三省六部中的吏部。 如果将安西幕府看做是一个朝廷,那么西曹主薄则可以被视为吏部尚书。 不仅是人事权,桓温允许桓熙参预机要。 同时,应桓熙所请,桓温以郗超为西曹书佐,辅佐桓熙。 而这些,都是桓熙为其父四处奔走所应得的奖赏。 但知晓其中内情的,只有寥寥数人。 更多人还是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桓温任人唯亲。 按理说,征辟幕僚也是府主的权力,年少身居高位的,同样大有人在,譬如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被秦王拜为上卿。 但从没有人会像桓温一样,将自己年仅十四岁的儿子招入幕府,堂而皇之的对他委以重任。 尤其是幕府中的部分属官,无不在等着看桓熙的笑话。 然而,桓熙上任的第一天,就给了所有人一记闷棍。 桓熙参照张居正的考成法,推出自己的考核之法。 新法规定:各衙各曹与西曹将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期立限,造册登记,共有两本,一本留在衙曹,一本收在西曹,之后由西曹根据账簿登记,定期检查,以此评定优劣。 安西将军府,议事大厅内,属官毕至,桓熙站在场间,侃侃而谈: “此法重点在于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官员之间,孰优孰劣,孰勤孰怠,一目了然,我谓之为考成法。” 属官们之中,叫苦不迭的大有人在。 他们已经不再怀疑桓熙的才能,毕竟能够推出考成法,已经证明他有资格掌管西曹,但这实在有违当今官场的风气。 东晋名士风流,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耐俗务,自在洒脱,如今居然要定期接受考核,这不是逼迫他们埋首案牍之间,哪还有时间袖手谈玄、游山玩水。 桓温暗暗将这些人记在心中,他并没有出面强压不满,而是示意桓熙继续。 桓熙当然知道东晋官场是个什么风气,他正色道: “家父镇守荆州,不仅是要为国戍边,更有志于匡定天下,再造神州。 “有非常之志,当行非常之事,唯有上下齐心,励精图治,方能有所成就。 “诸位愿意追随家父来到江陵,想来也并非尸位素餐之辈,何不奉行此法,尽职尽责,与家父并力辅佐晋室,留芳名于后世。” 众人哑口无言,而这时桓温才开口道: “桓主薄之法颇有道理,但实在有违人情,不如暂且在安西幕府试行,以观成效。 “若能行之有效,则可在荆州推行。” 见桓温都发了话,属官们只得应下,回去准备为将办之事登记造册,桓温留下桓熙,说道: “为父很欣赏你的考成法,否则也不会召集众人让你宣讲,但如今我恩威未立,只能在幕府试行,待收取蜀中,方能推广。” “孩儿明白父亲的顾虑,父亲能够给我机会,让我在众人面前畅所欲言,孩儿已经感激不尽,如今新法能在幕府试行,更是意外之喜。” 桓温闻言,对自己这个嫡长子更是满意。 安西幕府试行考成法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质疑桓熙的才能,认为桓温为了其子可谓是煞费苦心,考成法幕后设计之人,是桓温而不是桓熙。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推行新法,属实骇人听闻。 秉持这一观点的,大有人在,包括何充。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可是亲自考校过桓熙。 此前为庾翼吊孝,谁又知道桓熙所为,不是在向桓温学舌。 但也有人对桓熙大为改观,譬如谢奕之女谢道韫。 ‘莫非此人真是经世之才?’ 谢道韫放下手中的古籍,暗自寻思道。 正此时,年幼的谢玄迈着小短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阿姊!父亲回来了。” 今日是休沐,但谢奕一早就出门,说是要去寻桓温饮酒。 谢奕嗜酒如命,只要不是当差的日子,必定是要喝得烂醉如泥。 谢道韫起身道: “知道了,你往后慢些跑,免得又磕了碰了。” 说着,她牵起谢玄,前去看望父亲。 行至厅堂,果然,谢奕正醉醺醺的坐在主位上,谢家姐弟的母亲则与一名少年交谈甚欢。 这少年,谢道韫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桓熙。 见姐弟俩前来,谢母为她们介绍道: “这位是桓安西之子。” 谢道韫欠身一礼: “小女子谢道韫,见过桓主保” 桓熙起身道: “原来是咏絮的女公子,在下桓熙,这厢有礼。” 谢道韫早就名声在外,因为与三叔谢安观雪时,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才女之名,不胫而走。      说着,桓熙又道: “此地并非幕府,不必称呼官职,伱我两家本就是世交,在下表字伯道,女公子直呼表字即可。” 谢道韫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点头,她才道: “既然如此,伯道兄也不必呼我女公子,家父为我表字令姜。” 二人通了表字,桓熙弯下腰来,抚摸着谢玄的小脑袋,看向谢道韫,问道: “不知这位是谢司马的哪位公子。” 谢道韫介绍道: “这是舍弟谢玄,谢玄,还不快向伯道兄见礼。” 谢玄奶声奶气地学着大姐的称呼,说道: “谢玄见过伯道兄。” 桓熙不由发笑道: “令弟天真烂漫,属实惹人喜爱。” 说着,桓熙向谢母请辞,谢母吩咐道: “道韫,我扶你父亲回屋歇息,你为我送一送桓郎。” 谢道韫答应一声,送桓熙离开厅堂,谢玄也在身后跟了去。 桓熙与谢道韫行走在回廊之中,谢玄则插在二人中间,桓熙方才还称赞谢玄天真烂漫,现在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正寻思要找个什么话题,只听谢道韫突然问道: “世人都好扬名,可伯道兄在建康时,为何要故为拙态?” 不仅是何充一人眼拙,桓熙此前刻意以迟钝木讷的形象示人,谢道韫也是见到过的,同样被他骗了过去。 可来到荆州之后,与当初分明就是两个人。 短短数日之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故而,谢道韫笃定,桓熙是有意为之。 桓熙并未有所隐瞒,坦诚道: “若是锋芒毕露,唯恐朝廷将我留在建康为质,不能随父上任,因此,何相考校我时,我故意错漏百出,而朝廷也果然没有将一豚犬留在建康。” 谢道韫轻声笑道: “世兄愚弄满朝公卿,就不怕遭人记恨吗?” 桓熙不以为意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 “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 “唯有安逸一生,碌碌无为,才不会遭人记恨。” 谢道韫闻言,妙目一亮,赞道: “‘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实在是至理之言。” 说着,谢道韫追问道: “世兄可还有下句?” 这一句出自左宗棠的诗篇,下句桓熙自然有,但其中用典,不适合道出,只得摇头道: “偶得佳句而已。” 谢道韫略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又问道: “世兄原来也通诗文?” 桓熙颔首道: “学过些许,但年岁稍长之后,眼见神州陆沉,中原百姓受人奴役,立志追随父亲驱逐胡虏,便一心向父亲请教治军救国之术,无暇继续钻研诗文。” “相较于治国救民,诗文确是小道。” 谢道韫叹息一声,又问道: “我听说伯道兄在庾公的棺前立下重誓,可数十年间,多少前人壮志难酬,伯道兄又有几分把握?” 桓熙正色道: “事在人为,尽吾志而不能至,虽死无悔。” 谢道韫闻言,赞叹道: “伯道兄说得好,小妹在此恭祝兄台,他朝策马扬鞭,北定中原。” 桓熙笑道: “承令姜吉言。” 二人在门口道别,桓熙回到家中,便被桓温给唤了去。 桓温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他问道: “你行事,向来都有目的,今日主动要送无奕(谢奕)回府,所为何事?” 所谓知子莫如父,桓熙也不隐瞒: “谢家长女,秀外慧中,才名远扬,孩儿愿求父亲为我聘之。” 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不如先把心意挑明,免得桓温给他乱点鸳鸯谱。 桓温摇头笑道: “我就知道你暗藏心思,无奕之女才思敏捷,与你倒也匹配,两家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只是你如今年少,无需这般心急,等过上几年,假使你依旧没有改变心意,为父自会派人上门说媒。” 后世皆以王谢并称,但如今的谢氏,并非顶级门阀。 谢家真正崛起,能够与琅琊王氏并肩,还得是谢安执政以后。 桓熙欣喜不已,他知道,只要谢安不从中作梗,凭借桓温与谢奕二人的交情,以及桓温将来的权势,这门婚姻可谓是板上钉钉。 而桓温之所以不阻止桓熙惦记人家谢道韫,也与谢家的实力有关。 陈郡谢氏虽然如今不及琅琊王氏,但也是一方诸侯。 谢奕的堂兄谢尚为西中郎将、督扬州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假节,镇守历阳。 下一章在明天中午十二点 (本章完) 第8章 凤求梧桐(4700) 第8章 凤求梧桐(4700) 江陵以西的江面上,一艘大船驶来,逐渐靠近码头。 船上一名中年男子迎风而立,正是前来拜谒桓温的征虏将军、益州刺史,周抚。 此益州,非彼益州,如今蜀地还在成汉统治之下,周抚所镇益州,为东晋侨置,治于建平郡巫县(今重庆巫山)。 桓温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益州刺史周抚自然为他下属。 周抚之父,为东晋名将周访,出自寒族,其父晚年在梁州练兵,抗衡镇守荆州的大将军王敦。 而周抚在其父死后,领武昌太守,为王敦亲信鹰犬。 王敦败亡后,由王敦从兄王导出力,周抚得以被宽赦,并且重新出仕。 因为参与平定苏峻之乱有功,被派遣镇守襄阳,却误信后赵名将郭敬循环浴马之计,以为后赵大举来犯,弃城而走,使得后赵攻陷襄阳,周抚因此被免官。 虽说此后荆州刺史陶侃出兵收复了襄阳、新野等地,赶走了郭敬,而周抚也被再度起用,但周抚始终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想要立下功勋,洗刷屈辱。 今日周抚前来江陵,一是为拜谒桓温,但更重要的,也是想要劝说桓温伐蜀。 “父亲快看!似乎有人在码头迎候。” 其子周楚指着前方喊道。 周抚放眼望去,确实有一名锦衣少年在奴仆的簇拥下等在港口。 “定是桓公派遣其子前来相迎。” 周抚说道,说起桓温这个儿子,近来可谓是风头正劲。 最初众人非议桓温任人唯亲,直到桓熙推出褒贬不一的考成法,才将质疑声压了下去。 而桓熙也在西曹书佐郗超的辅佐下,将西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彻底打消了属官们对他能力的质疑,被人誉为雏凤。 大船靠岸,周抚走下船只,锦衣少年洋溢着笑容走了过来,周抚打趣道: “可是雏凤当面?” 来人笑容一僵,正是桓熙。 桓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给自己安个雏凤的名号,难道不知道他还想跟随父亲伐蜀么,多晦气。 好在桓熙平日不会将真实喜怒表现在脸上,他依旧笑着见礼道: “小子桓熙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周征虏。” 周抚将桓熙扶起,笑道: “有劳主薄相迎,无需多礼。” 说着,又为桓熙介绍其子周楚,寒暄一番后,桓熙将周抚等人迎入江陵。 安西将军府。 周抚一行人受到了桓温的热情接待,面对周抚劝说他伐蜀,桓温朗声笑道: “我之所以治江陵,正是有志于荡平蜀寇,还需要周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周抚为之大喜。 当夜,桓温与周抚促膝长谈,周抚被桓温的气度、谈吐所折服,而桓温也认为周抚能堪方面之任,二人关系急速升温,从此,周抚被桓温引为亲信。 周抚离开江陵时,特意将其子周楚留在江陵,让他侍奉桓温左右,桓温于是征辟周楚在幕府任职,将他安排在西曹,与桓熙共事。 其用意,不言而喻。 且说桓温为了伐蜀立威,在江陵抚纳将士,厉兵秣马,而桓熙也在兢兢业业的辅佐自己的父亲。 何充自然听说了桓熙在江陵的作为,但此时的他已经无心与一个少年置气。 入冬以来,何充卧病在家,连去台城的次数都少了。 何充患病,不能视事,因此,谁来接替他,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褚太后应何充所请,征召其父褚裒入朝,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总揽朝政。 但吏部尚书刘遐、卫将军长史王胡之等人却极力阻止,认为应该以会稽王司马昱视作周公,将国政尽数交付给他。 褚裒不敢专权,只得辞谢朝廷征召,回归藩镇,为都督徐、兖、青州及扬州二郡诸军事、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继续顶替桓温,镇守京口。 司马昱报之以李,为褚裒进号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褚裒接受将军封号,却拒绝了开府之权,其人谦让、谨慎,可见一斑。 永和元年,岁末,邻近除夕,江陵城中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休沐在家的谢奕又一次兴冲冲地去寻桓温饮酒。 桓温听说谢奕来访,唯恐避之不及,匆匆躲到妻子司马兴男的卧房。 他向司马兴男抱怨谢奕嗜酒如命,举止放荡,司马兴男见丈夫这副模样,不由发笑: “若不是放荡司马,我又怎么能在白天见得到你。” 可很快司马兴男就笑不出声了,奴婢前来报信,桓熙被谢奕拉了过去,在厅堂同饮。 酒色伤身,自己儿子年少,岂可与谢奕这个酒夫为伍。 司马兴男怒气冲冲的寻了过去,桓温拉都拉不祝 行至厅堂外,还没进门,就听谢奕大笑道: “我今日前来桓温,不想失一老兵,却得一小卒。” 司马兴男听他这般说,更是气得柳眉倒竖,将桓温、桓熙父子称作兵卒,至少在这个时代风气之下,可不是什么好话。 正要进门寻谢奕的晦气,桓温赶忙将她拦下,压低了声音说破嘴皮子,总算将司马兴男给哄了下来,自己这才进门,顶替了桓熙与谢奕同饮。 二人有说有笑,谢奕并不为桓温躲着他而气恼,桓温也没有将他讥讽自己是老兵而怀恨在心。 桓熙如蒙大赦,他能饮酒,但是不好饮酒。 他还奇怪,桓温何时这么够意思,居然给自己解围,直到看见了厅堂外的司马兴男,才明白其中缘由。 见司马兴男余怒未消,桓熙宽慰道: “谢司马方外之人,性情洒脱,母亲还是不要与他置气。” 司马兴男哼道: “你们父子都向着他说话,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家人。” 桓熙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谢奕尽兴告辞,桓熙连忙凑了上去,要送谢奕回去。 桓温知道这小子打得是个什么主意,自无不许。 看着桓熙讨好地搀扶着谢奕离开,司马兴男不满道: “熙儿都不曾如此敬我,这谢奕又是何德何能。” 桓温笑道: “兴许是人家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司马兴男为之侧目,她好似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把揪住桓温的胡子: “老奴!伱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1 桓温赶忙求饶,当下就将桓熙倾心谢家长女一事尽数告之,桓温说道: “谢奕之女才名远扬,我也见过,不像是刁蛮任性的女子” “什么!你是说我刁蛮任性1 桓温刚被松开的胡子又被揪住,司马兴男恶狠狠地盯着他。 “夫人!冤枉啊!你素来温柔娴淑,持家有道,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满朝文武哪个不羡慕桓某家有贤妻。” 司马兴男这才满意的撒开了手,哼道: “往后要时时刻刻将我的好记在心中,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桓温梳理着胡子,唯唯应是,不敢有所异议。 谢府,后院。 “阿姊,桓家兄长又来登门了。” 谢泉来到大姐谢道韫的闺房,报信道。 谢奕共有八子四女,八子为谢寄奴、谢探远、谢泉、谢攸、谢靖、谢豁、谢玄、谢康。 四女为谢道韫、谢道荣、谢道粲、谢道辉。 其中,长子谢寄奴、次子谢探远早夭,家中子女以谢道韫年纪最长,只小了桓熙一岁。 “知道了。” 谢道韫答应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冰雪聪明,自从二人相识之后,桓熙往谢家跑得很勤,谢道韫也慢慢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谢道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桓熙,只得有意回避他。      可不知为何,听说桓熙登门拜访,手里的书卷实在是读不进去,谢道韫犹豫好一会,终究还是走出了闺房。 来到厅堂,只有母亲在座,却不见桓熙的踪影,不等谢道韫询问,谢母调笑道: “见不着梧桐树,那只雏凤失望而归。” “母亲在胡说些什么1 谢道韫羞恼道。 谢母也是个明眼人,她笑道: “凤非梧桐不栖,可不是我家栽有一颗梧桐树,才将那只雏凤引来。” 谢母对桓熙倒是满意至今,论相貌,他生得眉目俊秀,是位翩翩公子。 论家世,其母贵为南康长公主,是当朝天子的姑母,其父为荆州刺史,是当朝第一强藩,权势极重。 而论及才能,桓熙十四岁便执掌西曹,处事干练,更有雏凤的美誉。 最难得的是谈吐风趣,这样的少年郎,谢母也是乐于见到他给自己当女婿。 谢道韫大羞,一跺脚,却是落荒而逃,匆匆回去了后院。 时间一晃而过,永和二年,如期而至。 正月,建康传来噩耗,何充在家中病故,享年五十五岁。 桓温派人前往建康吊唁,本是要让桓熙走一遭,此前他哭吊庾翼,可谓是感人肺腑。 可桓熙害怕被扣为人质,坚决推辞,桓温无奈,只得派遣参军孙盛代他前往建康。 孙盛出自太原孙氏,以博学而闻名,本为庾翼幕僚,在庾家离开荆州后,被桓温留在了安西幕府。 不久,朝廷追赠何充为司空,谥号文穆。 因何充膝下无子,以其侄何放继嗣。 何充一死,朝中的权力格局再度发生变化,褚太后自然不敢让会稽王司马昱长时间独掌朝政,毕竟就目前来说,司马昱才是她们母子的最大威胁。 父亲褚裒不愿入朝,褚太后于是以左光禄大夫蔡谟领司徒,与司马昱共同辅政。 三月,褚裒举荐前光禄大夫顾和、前司徒左长史殷浩,褚太后以顾和为尚书令,殷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顾和正逢母丧,辞不就职,而殷浩见状,同样向朝廷请辞,最终还是司马昱以书信劝说,殷浩这才就职。 桓熙在江陵的日子过得充实,在忙碌公务之余,他总是会寻些由头往谢家串门,谢道韫也不再刻意回避。 二人切磋诗文、谈论志向,彼此之间,暗生情愫。 就在桓熙以为平静的日子将会这样过去,直至父亲桓温做足准备,出兵伐蜀的时候,八月下旬,谢泉突然来了桓府,他找到桓熙,告知道: “三叔来信,要将我们姐弟接往建康居住,明日就要动身。” 原来谢奕有公务在身,休沐时也是整日饮酒,无暇管教子女。 谢安知道这事,便派人往江陵送信,希望谢奕能将子女送去建康,由他来教养。 谢奕对此更是求之不得,自家兄弟几人之中,以三弟谢安最为出众,谢奕又怎会不放心由他管教儿女。 桓熙闻言,吃惊不已,在谢泉走后,桓熙径直找到桓温苦苦哀求,央着桓温去谢家提亲,为他将婚事定下,大不了等过上几年再与谢道韫成婚。 桓温不厌其烦,又见他这般坚持,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了他,今后只怕不得安宁。 “行了,行了,我稍后就去找无奕商量。” 桓温只得答应了他。 桓熙大喜,赶忙替桓温捶背揉肩,好不殷勤。 桓温无奈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也不知你为何就认定了无奕之女。” 桓熙认真道: “谢家女才貌双全,孩儿可不想与她错过,将来抱憾终身。” 在桓熙的不断催促之下,桓温这才顶着夜色出门。 谢奕见桓温深夜拜访,很是诧异: “平日里,元子躲我还来不及,今日居然会主动登门,倒是稀客。” 二人交情深厚,桓温也知道谢奕是在打趣自己,无需主人相邀,他自顾自地坐下,道: “我今日前来,也是受人之托。” 谢奕更是奇怪: “这江陵城里,居然还有人请得动桓安西,我倒是要洗耳恭听,究竟是有什么大事。” 桓温笑道: “为人父母,还有什么事情比子女的婚姻更为重要。” 谢奕恍然,桓熙那点小心思,连谢母、谢道韫都能察觉,谢奕又怎会一无所知。 桓熙与谢道韫年龄相仿,门当户对,谢奕对于桓熙,也是颇为欣赏,如今挚友亲自登门提亲,谢奕又怎会拒绝。 厅堂内,桓温与谢奕击掌为誓,替桓熙、谢道韫许下婚约,二人把酒言欢。 “阿姊,不得了了,桓家叔父前来向父亲提亲了1 随着二妹谢道荣的喊声响起,谢道韫手中的书籍应声落地。 她紧张的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1 谢泉喘着粗气道: “千真万确,我从门外听了后,便立马来向你报信。” “父亲如何答复?” “我急着来告诉你,不曾留意。” 谢道韫闻言,内心更是不安,她匆忙赶去厅堂,却在回廊里撞见了母亲。 “女儿拜见母亲。” 谢母颔首道: “这般着急,可是要去见你父亲。” 谢道韫低着头不答话,谢母笑道: “回去吧,你父亲正在与桓公畅饮,婚姻之事,不是你自己能够做主的。” 谢道韫听得畅饮二字,心中一松。 桓温喝得酩酊大醉,但回到家时,也没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桓熙。 桓熙为之欢呼雀跃。 翌日,清晨,谢奕忙于公事,只有谢母在码头为儿女们送行。 谢道韫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却始终不见来人,心头不禁有些失落。 谢母知道女儿的心思,宽慰道: “且放心吧,那只凤儿终究是要来的。”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谢母回头看去,笑道: “你瞧,这不就来了么。” 来人正是桓熙。 谢母先送谢泉等人登船,只留下谢道韫,让她与桓熙单独说会话。 四岁的谢玄嚷嚷着也要与桓家兄长道别,却让谢母一把抱走。 桓熙翻身下马,他如今已经褪去了病弱之态,但一直在坚持不懈的锻炼体魄,其中,尤以骑射最为刻苦。 “昨夜知道谢公答应了你我的婚事,太过激动,一直到后半夜才睡去,若不是母亲将我唤醒,我险些错过了时辰。” 桓熙解释道。 谢道韫脸颊通红,她娇羞道: “我只是让三弟告诉你一声,可没有叫你让桓公提亲。” 桓熙笑道: “是我太过急切,唯恐错过一段好姻缘。” 谢道韫闻言,心中欢喜不已。 二人依依惜别,桓熙握住了谢道韫的手,认真道: “你且在建康安心住着,等过上几年,我征得谢翁同意,就去建康接你回来完婚。” 谢道韫并没有将手抽出,只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还有一个2000字的小章。 公元330年,后赵大将郭敬奉命进攻襄阳,屡攻不克,于是派人在河边昼夜洗马,川流不息,周抚得报以为后赵援军已至,连夜率部逃离襄阳,退往武昌,郭敬得以占据襄阳,即为循环浴马计。 (本章完) 第9章 兴兵伐蜀 第9章 兴兵伐蜀 谢道韫离开后,桓熙并没有像失了魂一般,反而是心无旁骛的投入到了幕府的工作当中,协助其父桓温整军备战。 永和二年,即公元346年,十月,初冬时节,蜀中爆发内乱。 成汉宗室,太保李奕自晋寿起兵反叛,因国主李势无道,响应之人足有数万之众。 此时,桓温坐镇江陵已经一年有余,得知蜀中生乱,桓温认为伐蜀的时机已经成熟,急令其谋主,江夏相袁乔前来商议。 江陵,安西将军府。 当桓温向众人道出自己伐蜀之意,江陵将佐皆以为不可,认为李奕叛乱,虽然声势浩大,但难以成事。 又担心后赵袭扰荆州,纷纷劝说桓温不可轻易出兵。 唯独桓熙与袁乔表态支持,桓熙正色道: “如今羯贼强而蜀寇弱,当先易后难,取蜀中之财富,用于北伐。 “诸公忧心后赵袭扰,但伐蜀之兵,在精不在多,留下部分将士,依托长江之险,足以抵御来犯之敌。 “诚然,李奕不足以成事,但其登高一呼,国内应者云集,可见人心向背。 “机不可失,还请父亲莫要迟疑1 江夏令袁乔附和道: “桓主薄所言极是,主公无需调动大军,只需挑选精锐万人,轻兵疾进,待蜀寇发现之时,我军已然通过险隘,可一战而灭其国也。 “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以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于国大利。 “若弃之不顾,使其盘踞上游,早晚必会心腹大患1 桓温早有伐蜀之意,如今得到桓熙与袁乔的支持,当即下令,以袁乔为先锋,亲领征虏将军周抚、辅国将军司马无忌等人,率一万精兵西征。 其子桓熙主动请缨,被桓温留在身边作为参预军事,并不统领部众。 桓温又以长史范汪留守江陵,督梁州四郡诸军事。 范汪本是庾亮的书佐,侍奉庾亮十余年,在庾亮死后,又为庾翼属官,桓温镇守荆州之后,将他留在幕府担任长史。 桓温虽然向朝廷上表,通报此事,但兵贵神速,他显然是等不及朝廷的答复,在奏表送出的次日,就将发兵。 十一月的江陵,正值寒冬,城外尽是送别的人群。 司马兴男泪眼婆娑的看着长子,埋怨道: “兵事凶险,你为何偏要跟着去。” 桓熙为母亲抹去泪水,说道: “有事,弟子服其劳,此为孝悌。 “父亲在前线奋战,我又怎可在后方坐享其成。” 司马兴男知道说不过他,遂与桓温叮嘱道: “将军可要替我照看好熙儿。” 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给桓温留了面子,搁在平时,那都是直呼老奴。 桓温笑着宽慰道: “熙儿跟在我的身边,哪里来的危险。” 桓熙很有眼色的离开,不打扰他们夫妻话别,他将二弟桓济唤至身边,交代道: “我与父亲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许惹母亲生气,休要顽皮,好生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桓济连连点头。 军号吹响,袁乔领两千精兵为前锋先行,桓温自将八千之众后继,浩浩荡荡的离开江陵,向西进发。 当桓温伐蜀的奏表送达建康,举朝震惊。      大臣们都认为蜀地险远,而桓温以一万之众,孤军深入,必然凶多吉少。 就连谢道韫听说桓熙随父出征,也不由为他担心。 建康,乌衣巷,张府凉亭。 谢道韫应此前张彤云之邀,来到府上与她对奕。 论棋力,谢道韫更胜张彤云一筹,可今天却是昏招频出。 “令姜何以心不在焉?” 张彤云执棋落下一子,疑惑道。 谢道韫投子认输,摇头道: “小妹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与姐姐弈棋,还请姐姐见谅。” 说罢,谢道韫起身告辞,张彤云以为她是来了月事,倒也没有追问缘由。 虽然舆论对于桓温伐蜀并不看好,却也有人认为他定能成功,便是此前怂恿会稽王司马昱外镇,或者让他自己镇守荆州的刘惔。 在庾翼死后,桓温镇守荆州,而刘惔则顶替庾翼长子庾方之,为义成太守,督沔中诸军事。 有人疑惑为何刘惔笃定桓温能够成功,刘惔却道: “过去我与桓温博戏,他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出手,由此知之,我只担心桓温灭蜀,必将以此专制朝廷。” 众人对此不以为然。 再说桓温,出兵不久,蜀中突然传来噩耗,李奕之乱已经平定。 原来是李奕领军进攻成都,单骑夺门,却被守门的士兵所射杀,其众溃散。 桓温本就是趁成汉国中生乱而出兵,如今李奕之乱戏剧性的结束,有将佐见状,以为成汉气运未绝,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桓温见状,为了激励军中士气,准备召集将佐,卜卦预测吉凶。 他早已与卜者打好招呼,定然会得到吉兆,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哪知,将佐齐聚帅帐之时,卜者尚未烧烤龟壳,就被桓熙一把夺了过去。 他对众人痛陈道: “世人皆知我等伐蜀,若是不发一矢而退兵,岂不是要为天下人所耻笑! “桓熙宁死,也不愿背负怯弱之名!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命在晋,岂为蜀寇所有! “李势昏聩,李奕之败,于成国而言,是祸非福,怎能说是蜀寇气运未绝! “我还担心李奕取代庸主,励精图治,为我荆州之大敌1 说罢,桓熙将龟壳砸在地上,一脚踩烂,看得卜者老脸抽搐,心疼不已。 军中将佐无法反驳,桓温见状,抽出佩刀,对众人说道: “我意已决,再敢出言退兵,乱我军心者,有如此案1 说着,一刀斩落,切去桌案一角。 这一幕看得桓熙心惊肉跳,唯恐桓温的佩刀不够锋利。 若是斩不断桌角,那可就闹笑话了。 自此,伐蜀的晋军终于上下齐心,再也没有人敢劝说桓温退兵。 当晋军轻兵疾进,成汉君臣来不及反应,使得晋军得以在奋战过后,通过险隘,深入蜀中。 消息传至成都,国主李势惊恐不已,急令右卫将军李福、镇南将军李权、前将军昝坚领兵阻击晋军。 (本章完) 第10章 奔袭成都 第10章 奔袭成都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二月,桓温的伐蜀大军开至青衣(今四川名山北)。 自去年十一月出兵,哪怕是趁敌不备,轻兵疾进,也足足走了三个月,期间攻克无数险阻,可见入蜀之艰难。 桓熙清楚此战的成败,因此并没有过多干预桓温的决策,唯恐自己瞎掺和,改变了事情的结果。 他更多时候都是旁听军议,而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然,在随父出征的三个月里,桓熙也有自己的收获,他在军事层面,接受桓温的言传身教,受益匪浅。 桓温的军事才能称不上顶尖,在同时代的名将之中,与燕国宗室大将慕容霸(慕容垂)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当然,慕容霸十三岁从军,一生未尝败绩,能够被后人誉为十六国第一战神,又岂是泛泛之辈。 至少在如今的江南,难以找到在军事才能上,能与桓温比肩之人。 对于桓熙来说,父亲便是最好的老师。 桓温对待自己的嫡长子,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但凡在行军布阵之时,桓熙有疑问之处,他总会耐心解答。 而桓熙表现出来的悟性,同样也让桓温欣慰不已。 成汉一方以李福、李权、昝坚三位将军领兵抵御晋军,李福、昝坚兵至合水(今四川彭山县府河与岷江交汇处)。 汉军诸将请求在岷江以南布防,以逸待劳,但昝坚极力主张主动出击,渡过岷江,向犍为(今四川彭山县东)开进,迎战晋军。 李福被昝坚说服,二人于是东出,却恰恰与晋军异道而行,三月,晋军抵达彭模(今四川彭山县东南)。 桓温在彭模召开军议,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有将佐建议桓温兵分两路,齐头并进,先锋袁乔率先站出来反对道: “如今我军孤悬于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败则尸骨无存,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不如破釜沉舟,只带三日之粮,全军突进,以示决心,必可胜也1 不得不说,袁乔此计可谓大胆,若是不能攻克成都,必然陷入弹尽粮绝,无以为继的险境。 就在帅帐内议论之声嗡嗡作响之际,向来三缄其口的桓熙站出来力挺袁乔: “我军兵少,岂能分兵并进,父帅!孩儿以为,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可留下少量将士守卫辎重,大军奇袭成都。 “李势见我等兵少,必然仓促出城迎战,若能一战破之,必能攻取成都,继而逼降蜀寇1 袁乔向桓熙投去感激的目光,从最开始的江陵军议开始,桓熙在桓温麾下将佐意见相左之际,都与他不谋而合,也让袁乔生出知己之感。 桓温见袁乔、桓熙都坚持奇袭成都,再无半分犹豫,当即力排众议,留参军孙盛、以及周抚之子周楚在彭模看守辎重,而他则率领主力,只带三日粮食,奔袭成都。 益州,成都。 “你说什么!晋军逼近京城!李福、昝坚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何以未闻败绩,而放晋军过境,莫非晋人都生了翅膀,能够飞过来1 国主李势听说消息,惶恐不已,他厉声喝道。 通禀消息之人惊恐不已,只得道出实情: “二位将军迎击晋军,却走错了道路,如今正在犍为。” 李势更是怒不可遏,西汉李广出塞迷路,那还能归咎于人生地不熟,但本土作战,李福、昝坚也能走错道路,实在让他气愤难平。 事已至此,好在三路大军还有李权一路守卫京畿重地,李势赶忙派人传讯李权,命他阻击桓温。 众人退去后,李势怒气难消,却有一名少女走进了偏殿,她年纪不大,才十四岁,生得花容月貌,有倾国之色,只见她劝慰道: “父皇无需担忧,晋军兵少,只需李福、昝坚二位将军领兵回援,必可逢凶化吉。” 少女正是李势之女,成汉公主李媛。 见到爱女,李势心中的烦躁也平息了许多,他叹息道: “只希望叔父能够为朕拦截晋人。”      李权是李福的父亲,也是李势的叔父。 然而,前方很快传来战报,李权三战三败,已经被桓温突破了防线,晋军气势如虹,正向成都杀来。 李势更为惊恐,他本要据城坚守,以待援军,但是祸不单行,前线又有噩耗传来。 李福得知晋军奔袭成都,于是回军进攻彭模,彭模是晋军的辎重所在,李福此举自然是在围魏救赵,却被桓温部将孙盛、周楚击退。 而昝坚在犍为没有等到晋军,仓促回师,半道得知桓温已经兵临成都城下,昝坚部众不战而溃。 如今援军已经没了指望,城内人心惶惶,难以坚守,李势听从侍中冯孚建议,趁桓温兵少,集中成都兵力,出城迎战。 两军在成都城外的笮桥决战,桓温亲临前线指挥,桓熙骑马与父亲并立。 战况激烈,杀声震天,晋军虽然精锐,但毕竟兵少,汉军以众凌寡,一度占据了优势。 “报!大帅,前方战事不利,龚参军战死1 龚参军即为桓温幕府参军龚护,桓熙对他有印象,是个性情刚烈的中年汉子。 追随桓温督战的将佐眼见战线正向本方推移,尽皆心生惧意,恰逢此时一支汉军的箭矢射到了桓温的马前。 敌方箭矢能够射到本方主帅跟前,足见战场形势危急,此刻,就连桓温也有了退意。 “传我帅令,击鼓退兵。” 话音刚落,身旁的桓熙突然喝道: “不可!如今我军粮少兵寡,孤军深入,可谓有进无退! “今日退兵,必成溃军之势,伐蜀之役,也将功败垂成! “父帅!我们输不起! “此前汉军接连失败,今日不过是一股作气罢了,只要能够抵御住他们的进攻,其众必溃! “狭路相逢勇者胜!还请父亲下令击进鼓,激励前军士气1 桓温闻言,一咬牙,大喊道: “进鼓!擂进鼓1 桓熙来不及高兴,连忙翻身下马。 他担心鼓吏在惊慌之下,忙中出错,将进鼓击成退鼓,索性一把抢过鼓吏手中的鼓槌,施展浑身力气,擂响进鼓。 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袁乔听得进鼓的鼓点,趁势激励将士奋勇作战,汉军不能突破晋军的阵型,果然士气转弱,进而衰竭,晋军得以在城外大破汉军。 鼓吏目瞪口呆的注视着战场上形势逆转,而此时,早已力竭的桓熙将鼓槌交还给了鼓吏。 原本这场大战,应该是鼓吏忙中出错,将退鼓击成进鼓,使得晋军反败为胜。 桓熙并非有意要抢鼓吏的风头,而是在救他。 毕竟,此风不可长,若是嘉奖了鼓吏,谁知道下次大战,还会不会有人自作主张,不遵桓温的帅令,而桓温今后还将如何领兵。 如果交由桓熙来处置,必然斩杀鼓吏,以明军法,同时厚赐其家人,才能算作赏罚分明。 关于李夫人,有李势之女、李势之妹两种说法,至于姓名,则是杜撰。 (本章完) 第11章 父子争妾(4000) 第11章 父子争妾(4000) 成都,成汉宫室。 “陛下,大事不好了,我军在笮桥大败,晋军正向成都杀来1 殿内,众人哗然,群臣面面相觑,无不为之惊恐。 李势颓然的瘫坐在御座上,无助的问向群臣: “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中书监王嘏、散骑常侍常璩等人纷纷进言,奉劝李势投降,唯有侍中冯孚站出来反驳道: “吴汉伐蜀,尽诛公孙,如今晋廷早已下诏,不会宽赦李氏,臣恐陛下即便举国而降,也难以保全性命1 冯孚一句话,断了李势投降的念头,可城中已经没有了守军,只得出逃。 晋军就在眼皮子底下,随时都将杀来,李势也顾不得家眷,带着一些亲信仓惶逃往晋寿(今四川彭州西北)。 在笮桥一战获胜之后,袁乔领军乘胜追击,一举攻入成都。 桓温随后入城,他感慨道: “我能攻克此城,皆是彦叔与熙儿之功。” 一众将佐,无人出言反驳,尽皆深以为然。 出兵之前,就是袁乔与桓熙力主伐蜀,在彭模又是二人主张破釜沉舟,急袭成都。 至于,笮桥一战,有赖袁乔在前线指挥将士,奋勇作战,而桓熙也在关键时刻稳定军心,并亲自擂鼓激励将士,才有了这场大捷。 桓熙没有喜形于色,他谦虚地笑道: “伐蜀之功,首在父帅,若非父帅从谏如流,临危决断,哪有今日的胜仗。” 将佐们纷纷附和,桓温闻言大笑,他随即命令桓熙率领亲兵入宫,搜捕李势家眷,又叮嘱桓熙,不可欺辱李势的妻妾。 如今李势出逃,还没有送上降书,因此,伐蜀之役尚未结束。 桓温担心有人趁机侮辱成汉妃嫔,使得李势心怀怨恨,负隅顽抗,故而将入宫搜捕李势家眷一事交由桓熙处置。 桓熙明白父亲的担忧,朗声应诺。 “晋军杀来了!晋军杀来了1 宫城之中,呼喊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宦官与宫婢。 成汉皇后李氏与公主李媛身处寝宫,面带惶恐。 李势走时,没有顾得上她们母女,却将太子带了去。 寝宫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甲叶的摩擦声越来越响。 嘭地一声,房门被踹开,一伙凶神恶煞的甲士闯入寝宫之中。 明晃晃的刀刃向着一贯养尊处优的母女,二人惊恐万分,为之色变。 “将兵刃都收起来,不得无礼。” 随着说话声响起,走进门的正是奉命入宫搜捕李势家眷的桓熙。 桓熙略过李皇后,将目光落在李媛身上,显然也被这名少女的姿容所惊艳。 李皇后见状,鼓起勇气,将女儿护在身后,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国破家亡之人,还请将军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莫要折辱。” 李媛经不住桓熙的打量,她低下头,躲在母亲身后,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 桓熙回过神来,展颜笑道: “夫人无需惊恐,桓某并无加害之意。” 李皇后听得他姓桓,壮着胆子询问道: “敢问公子与桓帅是何关系?” 桓熙也不隐瞒: “正是家父。” 李皇后闻言,终于放下了心,想来桓温作为伐蜀主帅,其子也无需诳骗她们。 不多时,李势的妃嫔被尽数抓来,由投靠晋军的宫中奴婢一一辨认,这其中,有许多原本是成汉大臣的妻子。 李势杀人夺妻,强行占有了她们。 这些女子向桓熙哭诉,乞求桓熙能够将她们放回家中。 这件事情桓熙必须先问过桓温,不能自作主张,他宽慰道: “我会向父帅禀明你们的身世,想来,也不会遭人为难。” 众女纷纷下拜感谢。 桓熙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李媛。 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吸引眼球,桓熙暗道: ‘难怪以母亲的脾气,也会有我见犹怜之叹,此女果真绝色。’ 桓熙留郗超带人看守寝宫,自己则去向父亲复命。 桓温此时已经入主成汉正殿,桓熙还未进门就见一降臣在殿内侃侃而谈: “李势本有出降之意,不过是惧怕晋室怪罪,故而出逃,主公若能安抚李势,释其疑心,李势又岂敢抗拒天兵,必然奉上降表,举国臣服。”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劝说李势投降的散骑常侍常璩。 常璩因目睹李寿、李势父子无道,虽为蜀官,却心向晋室,如今被桓温辟为参军。 桓温对常璩所言深信不疑,但无奈道: “我欲善待李势,却不知该如何取信于他。” 常璩笑道: “主公大可不必担心,下官有一计,请献于主公。” 桓温见状大喜,甚至来不及招呼进门的桓熙,迫不及待道: “还请道将(常璩,字道将)为我道来。” 常璩正色道: “李势有一女,名为李媛,生得国色,下官请主公纳之。 “两家结为姻亲,主公再将伪汉皇后李氏送去,李势必能领会主公的诚意。” 桓温已然心动,哪怕是普通人家,夫妻十几年,也会有过腻的一天,想要找点新鲜的刺激,这也是人之常情。 又何况是如今意气风发桓温。 休妻,桓温自然是没这个胆子,但要说起纳妾,桓温瞬间就心猿意马起来。 桓温瞥了一眼桓熙,假装推辞道: “老夫年迈,恐非良配。” 但脸上由衷而发的笑容,却怎么也遮掩不祝 他甚至想好了在司马兴男面前的说辞,自己这是为了取信李势而做出的牺牲。 是为国事而纳妾,并非一己之私。 唉!自己这也是迫不得已埃 常璩知道桓温已经动心,正要再劝,却听桓熙朗声道: “父帅所言极是,此事万万不可1 桓温闻言一怔,殿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常璩没见过桓熙,但听来人称呼父帅,也能知晓桓熙的身份。 他正要向桓熙解释此事的重要性,却听桓熙继续道: “李势杀人夺妻,昏聩误国,而父帅乃当世英雄,怎能向李势屈膝,拜他为岳父。 “孩儿有一计,既可保父帅威名,又能使李势来投。” 众人纷纷好奇,桓温强忍不悦,问道: “计将安出?” 就在桓温心里盘算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否决桓熙计策之时,只见桓熙认真道: “还请父帅将李媛赐给孩儿,让孩儿给李势作女婿,如此,自当不损父帅的威名。”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言。 而桓温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肺都要给气炸了。 桓温倒不是舍不得李媛,他甚至没有见过李媛的模样,而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个纳妾的理由,桓熙居然从中作梗。 然而,被偏爱的始终有恃无恐,桓熙当众求赐,桓温满腔的苦水也只能往肚里咽。 莫非自己还真能与桓熙争抢,且不说事情闹大了,被人传为笑柄。 若是让司马兴男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而与桓熙争风吃醋,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哈” 桓温大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方才常参军所请,为父婉言推辞,就是有意要将李氏许配给你。 “不曾想熙儿年少慕艾,定是在后宫见到了李势之女,为其美色所动,故而求之。 “为父与你母亲夫妻恩爱十余年,相敬如宾,不曾纳妾,时至今日,又怎会再娶。 “且依伱所请,为父成全这桩美事。” 然而,桓温表面大度,心里却在滴血,一想到桓熙平日不好女色,但如今都被李媛的美色所诱惑,可见那少女是何等姿色。 桓熙大喜谢恩,一众将佐也故作不知道桓温的真实想法,尽数向桓熙表示祝贺,随即纷纷告退,谁也不敢在殿中继续停留。 在众人走后,桓温无需再压抑心中的怒火,他吹胡子瞪眼道: “逆子1 说着,便扬起刀鞘要打桓熙。 桓熙见状不妙,拔腿就跑,父子二人在殿内一追一逃,桓熙赶忙解释: “父亲息怒,孩儿这也是在为父亲着想,若是让母亲知道父亲未经她的同意,私自纳妾,父亲岂能安生。” 桓温不管,他在后边追逐,气愤道: “往后能否安生,老夫不管,今日非得让你不得安生!给我站住!且让为父出气1 桓熙可不敢停下来,虽说桓温只是要拿刀鞘打自己,不是拿刀劈砍,可谁知道他下手有没有轻重。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日父亲盛怒,未免父亲失手,铸成大错,孩儿逃走,才是为子之孝。” 说罢,桓熙看准时机,逃出了大殿,只留下桓温气喘吁吁,没有追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许久,桓熙才从殿门处探出脑袋,见桓温已然气顺,桓熙大着胆子进门,厚颜笑道: “当初魏武帝攻克邺城,文帝纳甄氏为妾。 “今日父亲夺取成都,孩儿又纳李氏为妾。 “孩儿恭贺父亲,也为自己贺喜,你我父子,居然能效仿曹氏,有此壮举,这不正意味着我们桓氏当兴。” 桓温并非晋室忠臣,正如刘惔所言,他野心勃勃,尤其是如今成汉行将灭亡,更进一步滋生了他的野心。 但桓熙这番比喻,还是给桓温气笑了,他重新板着脸,教训道: “休要胡言乱语,为父一生以匡扶晋室为己任,岂敢作此非分之想,方才所言,不可道与外人。” 桓熙连忙点头: “桓家世代忠良,孩儿必当追随父亲,为晋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孺子可教。” 说着,桓温不忘警告道: “今日暂且放过你,往后若是再敢败坏为父的好事,决不轻饶1 他们父子同心,并力创业,又哪有化不开的仇怨。 况且桓温其余诸子,难堪大用。 桓熙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敢于虎口夺食。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替那些被李势抢来的可怜女人转述身世。 桓温听罢,沉吟道: “暂时将她们囚在后宫,等李势来到成都,我自会放她们自由。” 桓熙追问道: “其余的妃嫔又该如何处置?” 桓温不以为意道: “自当封赏将佐,李势有皇后陪伴即可。” 桓熙得了李媛,也没再打李势妃嫔的主意,而桓温没有纳妾的理由,也不敢未经司马兴男的同意,自作主张。 父子二人议定此事后,桓熙再往后宫,让郗超将李皇后与李媛接了出来。 母女二人显得很是害怕,桓熙安抚道: “夫人无需害怕,此来,是要将夫人送还,成全你们夫妻团聚。” 李皇后闻言,可谓是惊喜不已,她不知道晋军为何愿意放了自己。 一旁的李媛怯生生的问道: “这位将军,我能否与母后同去。” 李皇后这才反应过来,桓熙此前并没有提及如何处置李媛,就在她为此紧张的时候,桓熙朝着李媛微笑道: “留在成都,与我作妾可好?” 李媛脸色一白,纵使桓熙相貌俊朗,可她曾经贵为公主,如今却要委身给人作妾,二者之间的落差显然让李媛难以接受。 但李皇后却知道,如今身陷囵圄,哪还有过去的尊贵可言。 “桓将军,能否容我们母女说会话。” 李皇后请示道。 桓熙点点头,让人将母女二人带去一处偏厢,好一会,她们才走了出来。 李媛脸上泪痕未干,但显然是被母亲说服了,她屈身向桓熙行礼道: “国破家亡,留此残躯,幸得将军不弃,妾身愿意侍奉将军左右。” 桓熙上前将李媛扶起,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 “你且放心,我并非始乱终弃的薄情之人。” 李媛听他这般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桓熙并没有急于占有李媛,他并非急色之人,况且如今蜀中未定,他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只是给谢道韫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及父亲桓温为了安抚李势,逼迫自己纳李媛为妾。 自己抗拒无用,只得出于忠孝,答应了此事。 桓熙在信中还赋诗一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如今正值暮春三月,写来倒也应景。 桓温得知李势身在晋寿之后,派遣降臣常璩为使,替李势带去自己的亲笔书信,劝说他来降。 一并被送往晋寿的,还有成汉皇后李氏。 常璩抵达晋寿,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李势。 李势在国内并不得人心,如今穷途末路,若非畏惧桓温杀他,也不至于弃国出逃。 如今桓温许诺保他周全,而李皇后也告诉他,桓温以其子桓熙配李媛,愿与他作为儿女亲家。 李势再无疑虑,当即向桓温送上降表,自己也随常璩返回成都。 成汉自此灭亡,然而,蜀地并未就此平定。 今天没有了,烦请大家多多收藏、投票,拜托了。 (本章完) 第12章 地龙翻身 第12章 地龙翻身 李势负荆牵羊,来到成都向桓温请降,桓温为其解开荆棘,好生抚慰。 这位骄奢淫逸的成汉国主与其亲族李福、李权等十余人,一并被桓温送往建康。 桓温向朝廷上表,请封李势为归义侯,出言为他求情。 而桓温这封奏表,同时也是李势的保命符,桓温跨拥荆、益,占据长江中上游,江东朝廷已然无法制约西藩,又怎会置桓温之请于不顾,而执意问罪李势。 成都城外,李媛为其父母送别,临行前,李势不忘嘱咐爱女: “如今我们全家的生计,都维系于桓氏一念之间,你务必要好生侍奉桓家大郎,若能讨得他的欢心,我与你的母亲、兄弟,即使身在建康,也不必担心遭人欺辱。” 李媛眼含热泪: “女儿只恨不能常伴父母左右。” 一家人再是不舍,也只得在城外诀别,桓熙眼看着李势一家的马车驶离,才靠了过来。 他牵起李媛的手,轻声道: “与我回去吧。” 李媛点点头,稍稍落后桓熙半步,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前一后返回成都。 桓熙依旧将李媛安置在宫城,如今的后宫,几乎已经空了。 被李势强抢来的女子,都由桓温放还了各家,其余妃嫔也被赐给将佐为妾,就连桓熙的亲信郗超,也抱得一位美人。 曾经的成汉宫城,如今已经成了桓温的衙署,桓熙将李媛送回后宫,便往前殿去寻父亲。 “将人送走了?” 桓温没好气地说道,此前桓熙带着李媛拜谢桓温,若非他成全,桓熙怎能如愿。 而桓温在见到李媛的相貌之后,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他果然猜得没错,能让桓熙冒着触怒自己的危险,当众出言抢夺,非得是人间绝色不可。 但事情已经定下,桓温也并非好色之徒,否则再怎么惧内,也不至于连个外室都没有。 他更不可能出手抢夺儿子的宠妾,毕竟桓熙的父亲是桓温,不是朱温。 要是朱温,别说小妾,桓熙明媒正娶的妻子都给能抢了去。 “回禀父亲,李势一家已经启程。” 桓熙回答道。 桓温不可置否,说道: “李势虽降,然而蜀中仍有豪族割据一方。 “熙儿,你觉着为父是否应该出兵征讨?” 桓熙沉吟道: “父亲,一味怀柔,不足以慑服蜀中人士,非得恩威并施,方能长治久安。 “如今蜀中旧臣大多是因李势举国而降,迫于无奈,才归附父亲。 “父亲以荆州为根基,不能久驻益州,孩儿担心,父亲一旦东归,蜀中局势必将反复。 “不如父亲征召他们往成都,来者,大加赏赐,拒者,伺机分化,举兵伐之。” 桓温颔首道: “此言正合为父心意。” 随即,桓温派人传召成汉降臣往成都述职,有人奉召而来,也有人按兵不动。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夏四月,桓温召集桓熙、袁乔、周抚以及跟随桓温入蜀的龙骧将军朱焘等人在殿内议事,准备征讨不奉号令的范贲、隗文、王誓、王润、邓定等降臣。 众人在殿内制定军略之时,全然不知,成都内外,六畜不宁,天空被惊鸟所遮蔽。 桓温正全神贯注的向众人布置任务,突然感觉到屋舍摇晃,殿内之人,尽皆站立不稳。 桓熙最先反应过来,他惊叫道: “这是地龙翻身!快跑1 说罢,一把拽住桓温的衣袖,就往殿外的空地奔逃。      所谓地龙翻身,便是地震,众人也随即反应过来,纷纷夺路而逃。 当桓熙等人狼狈不堪的跑到殿外的空地上,只听巨物塌陷之声,回头看去,正是此前议事的殿宇在地动山摇之中,轰然坍塌。 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桓温等人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桓熙抛下惊魂未定的众人,飞奔离开。 他本是要往后院确认李媛的安全,可才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道径直奔向西曹的临时办公场所。 宫城内外,到处都是受伤之人在哀嚎。 桓熙来到西曹的衙署,眼前已是废墟,他紧张的呼喊着郗超: “景兴!景兴” 身后传来郗超的声音: “公子,我在这。” 桓熙惊喜的回头望去,只见郗超就在自己身后。 虽然灰头土脸,但看上去并没有大碍。 桓熙欣喜不已,他上前仔细打量,笑道: “劫后余生,能够与景兴再见,桓某喜不自胜。” 郗超见桓熙这般在意自己,心中感动不已,他动容道: “有劳公子挂念,仆并无大碍。” 确认了郗超无恙,桓熙又忙着往后宫看望李媛。 郗超得知此事,更是感激涕零,没想到自己在桓熙的心中,更高于宠妾。 李媛显然受到了惊吓,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扑在桓熙怀抱里一个劲地哭泣。 桓熙好不容易安抚住他,再去寻桓温的时候,他正与将佐们在空地上紧急商量救灾事宜。 “父帅,救灾之事,还请交由孩儿处置。 “孩儿唯恐隗文等人以此事大作文章,蛊惑人心,还请父帅早作准备。” 古人不知道地震是板块活动所造成,将之归结于上天给出的征兆。 隗文等人本就有反复之意,盘踞地方观望,而不愿前来成都。 如今恰逢地震,必然降而复叛。 众人知道桓熙所言在理,纷纷附议。 而桓温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也早就对自己儿子的能力深信不疑. 既然桓熙主动请缨,桓温如其所愿。 他当即以桓熙全权负责救灾,而自己则专注应对即将到来的叛乱。 桓熙随即又往西曹找到郗超,命令他组织人手,搜救灾民。 龙骧将军、西蛮校尉朱焘之子朱序也来到桓熙跟前听命,桓熙令他维持城内的治安。 朱序年纪比桓熙稍长,跟随其父伐蜀,是军中一员小将,甚得桓熙看重。 在伐蜀途中,二人常有交流,被桓熙引为亲信。 桓熙叮嘱道: “乱世当用重典,值此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若是有人趁乱闹事,无需审问,君可自决生死,但是切记,不可滥杀无辜。” 朱序并非生性残暴之人,否则桓熙也不会将生杀大权交到他的手上。 “下官谨遵公子之命。” 朱序朗声应道。 (本章完) 第13章 共镇益州(4000) 第13章 共镇益州(4000) 事情的发展,并未超出桓熙的预料,成都发生地震的消息传扬开来,范贲、隗文、王誓、王润、邓定等人立即以此事大作文章,起兵反叛。 桓温亲率周抚、朱焘、袁乔等将领前往征讨,留桓熙守成都,处置灾情。 担心爆发余震,桓熙在城外搭设棚户区,作为灾民们暂时的安身之所。 相应的,朱序维持治安的担子也随之加重。 但他作为被房玄龄在《晋书》之中大加赞赏的名将,虽然如今只不过是初出茅庐,但维护治安,对于朱序来说并非难事。 而郗超也在井然有序的组织人手,救治灾民, 有这一文一武的辅佐,桓熙要过问的事情并不多,他主要还是走街串巷,慰问灾民,安抚众人的情绪。 而成都百姓面对这位态度亲和的权贵之子,无不交口称赞。 夜里,回到已经塌陷大半的宫城,桓熙不愿被人打扰,将自己反锁在屋中,甚至就连李媛,都被他另选屋舍安置。 烛光下,只见桓熙奋笔疾书在纸上写着些什么,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桓熙命人将郗超唤来,将手中一本刚刚装订的书籍交给了他。 只见封面赫然写着《救灾条例》四个大字。 桓熙带着疲倦的笑容说道: “景兴尽管翻阅。” 郗超闻言,迫不及待的翻开这本《救灾条例》,只见扉页赫然写着: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更有大荒,故而救灾之法,首在防疫。’ 仅仅这一句,就让郗超赞叹不已。 桓熙在书中详细列举防疫之法,而后半部分的以工代赈,同样让郗超大开眼界。 许久,郗超将书本合上,赞道: “公子天纵奇才,桓公能有公子相助,当是人生大幸。” 桓熙摆摆手,他绞尽脑汁写下这本《救灾条例》,已经是精疲力尽,他道: “还望景兴以书中所记,防疫赈灾。” 郗超见他这般神色,也没有继续打扰,随即告辞。 离开宫城,郗超当即按照《救灾条例》所述,一一做出安排。 包括清理水源,不仅要时常清除井里的泥沙,还得派人沿门通渠淘沟,疏通污水。 同时,禁止百姓饮用生水,食用从水中打捞上来的动物浮尸。 又设立病坊,若有疫病之人,便以强制手段,将其隔离,男女别坊,收养治疗。 在地震中遇难之人以及动物的尸骸尽数埋葬,若是死于疫病,则连带其日常所用之物,尽数烧毁。 与此同时,也少不了在城外的棚户区内熏香消毒,以杀虫害。 在《救灾条例》的指导下,各项工作有序开展,成都在地震之后,并非爆发大规模的疫玻 此后,桓熙以工代赈,雇佣灾民清理城中废墟,重建家园。 至于桓熙为何闭门造车,能够写出这本《救灾条例》,有许多人好奇,却碍于桓熙的身份,不敢追问,只能归结于人各有异。 消息传到前线,桓温很是欣慰,有这么一个得力的儿子辅佐,实在是他生平一大得意之事。 桓熙在后方预防疫病,赈济灾民,尽收成都百姓之心的同时,也没忘了打一场舆论战。 范贲、隗文等人以地龙翻身为由,妖言惑众,而桓熙也选择以魔法打败魔法,声称这场地震是晋军入蜀,平息暴政,地龙欣喜而动所致。 这种说法也被许多人说接受,实在是李寿、李势父子二人的统治在蜀中不得人心。 若是因为成汉统治覆灭,而上天警示,有此灾祸,上天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桓熙在后方捣鼓出这么多的事情,桓温在前线也没有闲着,他督率众将征讨叛军,先后斩杀成汉尚书仆射王誓、平南将军王润。 范贲、隗文、邓定等人闻讯远遁,桓温这才班师。 当桓温回到成都的时候,城中废墟尚在清理,他将桓熙唤到身边,问道: “为父不日即将东归,你是想要随我回去荆州,还是愿意留在蜀地,镇守益州?” 桓熙知道,父亲名义上是询问自己,其实心中早有安排,他正色道: “孩儿听从父亲安排。” 桓温微微颔首,说道: “诸葛武侯曾言,天下有变,当以荆州之军向宛、洛,益州之军出秦川,则霸业可成。 “益州,天府之国,因李氏无道,故而衰败。 “你有经世之才,当为我治理益州,休整武备,待时机成熟,你我父子并力北伐,何愁天下不定。” 在桓温看来,留守益州之人,非桓熙莫属。 毕竟谁又能比自己的嫡长子更值得信任。 虽然桓熙年仅十六岁,但自从进入安西幕府以来,尤其是他入蜀之后的表现,早已折服众人。 而桓温回到成都之后,也发现桓熙在民众之间,颇有贤名,因此,对于主政益州之人,桓温不作第二人想。 至于桓熙,他当然也愿意留在蜀中,能有一方天地让自己大展拳脚,只是他也清楚,自己毕竟年少,恐怕益州刺史一职还落不到他的头上。 果然,桓熙答应留在益州之后,桓温又将益州刺史周抚唤来。 周抚这个益州刺史只是侨置,并非实领蜀中之地。 桓温对周抚道: “我欲以道和镇守益州,委以蜀中兵权,驻军彭模。” 桓温的信任,使得周抚大为感动,周抚在拜谢之后,投桃报李,请求道: “末将一人难以兼顾军政,还请桓公恩准,以公子为末将长史,兼蜀郡太守,总揽内政。” 桓温此前只说军事,并让他驻军彭模,自然是另外安排有人留守成都,掌管政务。 今日接见周抚,桓温以桓熙在侧,其意太过明显,周抚故而相求。 桓温果然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以桓熙为益州长史,兼蜀郡太守,镇守成都。 名义上,桓熙是周抚的幕僚。 可实际上,二人一个在成都,一个在彭模,分理军政,互不统属。 桓熙以长史的身份执掌蜀中政务,关键是能够绕过朝廷,平息非议。 以桓熙之功,为益州刺史显然差些火候,但作为一郡太守却是绰绰有余。 而周抚同样是桓温能够信任之人,原时空中,他奉桓温之命,镇守益州近二十年,卒于任上,可谓忠心耿耿,否则桓温又怎敢肆无忌惮的逼迫朝廷。      周抚离开后,桓温叮嘱桓熙,要以子侄之礼侍奉周抚,不可在他离开后,与周抚争权,从而生出矛盾。 这些道理桓熙哪需要桓温来教授,眼见桓温似乎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桓熙提醒道: “敢问父亲,此番伐蜀,于益州之外,又得梁州四郡,父亲将要作何安排?” 蜀汉灭亡以后,司马氏在蜀地设置梁、益二州,各领八郡。 李寿在世时,出兵梁州,击败建威将军司马勋,夺取汉中、巴西、梓潼、阴平等四郡,自此,梁州被一分为二,分别由成汉与东晋各占四郡。 三年前,即公元344年,梁州刺史桓宣去世,时任荆州刺史的庾翼举荐司马勋为梁州刺史,领四郡之地。 如今桓温灭亡成汉,汉中等四郡失而复得,按理来说,就应该是由梁州刺史司马勋接手四郡。 但桓熙又怎么愿意让别人坐享其成,将梁州四郡拱手想让。 桓温也正为此事伤神,此时桓熙主动提起,以桓温对他的了解,知道这小子定是有了主意,否则也不会跟自己提起这件事,他催促道: “伱我父子至亲,说话何须拐弯抹角。” 桓熙也不藏着掩着,直言道: “孩儿有上、中、下三策献于父亲。 “父亲可携灭国之威,逼迫朝廷,而使司马勋移镇,或是让他入朝为官,以心腹为梁州刺史,督管八郡,此为上策。 “亦可上表,请将梁州一分为二,另设西梁州,督管四郡,此为中策。” 桓温闻言,追问道: “下策又该如何?” 桓熙叹道: “父亲可用心腹为四郡都督,掌管军事。” 桓温见他这模样,笑道: “熙儿似乎不喜下策。” 桓熙承认道: “父亲若行下策,分走四郡军权,司马勋又如何罢休。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父亲远在荆州,难以插手梁州权力之争,依孩儿之见,梁州早晚必为司马勋所得。” 桓温沉吟不语,实际上,在权衡利弊之后,他个人是倾向于桓熙所献的下策。 桓熙见桓温迟疑不决,劝说道: “孩儿请父亲选定上策。” 桓温狐疑的看向桓熙,桓熙为他解释道: “下策之害,孩儿已经与父亲说过了,再说中策。 “父亲分走四郡,另设一州,司马勋必然怀恨在心,他驻守武当,就在父亲肘腋之间,若是反目,为害甚矣! “而上策之害,只在与冒犯朝廷,当初庾公病危,朝廷诸公担心荆州生乱,欲准庾公之请。 “父亲,如今你跨拥荆、益,何惧朝廷!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父亲今日之势,朝廷难以遏制,司马氏得位不正,纵使父亲恪守臣节,也实在难以使朝廷安心。 “既然如此,何不求取梁州八郡。 “梁州远离江东,无关公卿们的切身利益。 “孩儿以性命担保,公卿只求能与父亲相安无事,必然会准许父亲之请! “而司马勋无论是改镇,还是入朝,任凭他如何心怀怨恨,也难以威胁到父亲。” 听得桓熙一席话,桓温豁然开朗,他笑道: “吾儿有奇智、通晓人心,为父就用你这上策。” 桓温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梁州刺史司马勋同样要听他号令,可终究是不如让自己的亲信镇守梁州。 至于司马勋是否愿意离开梁州,届时朝廷下旨,司马勋失去大义,又有荆州强兵在侧,由不得他不走。 桓温又问道: “熙儿以为,谁能镇守梁州。” 桓熙推辞道: “刺史人选,当由父亲独裁。” 桓温却不肯放过他: “你如今还是为父的西曹主薄,执掌人事,为父亦当听取你的意见。” 桓熙犹豫片刻,说道: “孩儿以为,梁州刺史,非江夏相袁公莫属。” 桓温朗声笑道: “熙儿所想,与为父不谋而合。” 袁乔是桓温最信任的属官,此前之所以用周抚镇守益州,是因为周抚本就是侨置的益州刺史。 而此次伐蜀,桓温以袁乔、桓熙并为首功,不同于桓熙,以袁乔的资历,足以担任梁州刺史。 桓温随即将袁乔唤来,与他说起此事,袁乔得知是桓熙的主意,对他更是感激。 当天,桓温便向建康连发数道奏表,而这也必将在建康引起轩然大波。 在安排好权力分配之后,桓温于次日由成都班师。 他以桓熙留守成都、周抚镇守彭模、以袁乔出镇汉中,又为桓熙求取将军封号,使他能够自行征辟幕僚。 其余各地,也皆有桓温的亲信坐镇,或任太守,或为将军。 桓熙站在城头,眺望大军远去,在他身后立有三人,分别是郗超、朱序以及邓遐。 邓遐时年二十四岁,其父邓岳为平南将军,曾与周抚一同参与王敦叛乱。 桓温伐蜀,邓遐为其幕府参军,亦有参与,其人骁勇,冠绝当世,据传曾在沔水与恶狡搏斗,将其斩为数段,在后世有东晋第一猛将之称。 当然,如今的邓遐还没有这么大的名头,但在与汉军作战的过程中,就已经崭露头角,被桓温称赞为勇将。 正是因为看重邓遐之勇,桓温才将他留在成都,追随桓熙左右。 这三人,也将是桓熙最初的班底。 邓遐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桓熙,与朱序一般,在伐蜀的几次军议上,目睹桓熙的两眼表现,尤其是笮桥一战,桓熙力挽狂澜,邓遐对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很是敬佩。 当然,他心甘情愿的留在成都,辅佐桓熙,也与桓熙的身份脱不开关系。 桓熙是桓温的嫡长子,是桓家将来毋庸置疑的继承人,留在桓熙身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邓遐目前还年轻,与其在桓温身边争位子,不如遵照桓温之命,前来侍奉桓熙。 想来,朱焘愿意将朱序留下,与邓遐也是同样的想法。 今天没有了 (本章完) 第14章 小试牛刀(3000) 第14章 小试牛刀(3000) 桓温、袁乔、周抚等人相继离开,成都只剩被收编的三千降卒驻防。 桓熙将这三千降卒一分为二,分别交由朱序、邓遐统御。 朱、邓二人皆非泛泛之辈,邓遐自是气盖一时的勇将,而朱序世出将门,武略更胜其父朱焘。 二人上任不久,各施手段,抚纳降卒,深得军心。 桓熙叮嘱朱、邓二人,不可放松警惕。 如今成都空虚,他料定此前远遁的范贲、隗文、邓定等人必会去而复返,来攻成都。 伐蜀之战,将桓熙的远见卓识展现得淋漓尽致,邓、朱二人也深信桓熙的判断,整日操练将士,不敢有丝毫懈担 而事情也正如桓熙的预料,桓温去后不久,范贲、隗文、邓定等人卷土重来,率众万人,向成都逼近成都。 远在彭模的益州刺史周抚得知消息,大为惊恐,他倒不是害怕叛军,而是桓熙此时身在成都。 在地震之后,成都城墙多有坍塌,如今还在修缮,而城中仅有三千降卒。 成都即使丢了,将来也能再夺回来,但周抚却不能不顾及桓熙的安危。 此前桓温伐蜀,拢共也只带了一万精兵。 将士们想念家人,日夜思归,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久在益州。 如今的益州守军,几乎都是以降卒为主,而彭模守军也只有数千人。 周抚一面向成都去信,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由,劝说桓熙暂且离开。 同时亲领彭模守军驰往成都,不顾将士疲惫,一路强行军,又传令各地守将前往救援。 实际上,不等周抚的命令送达,各地守将就已经出兵,谁也不愿意放过在桓熙面前表忠的机会。 哪怕与成都相距甚远,明显赶不及,但也至少要把态度亮出来。 桓熙并没有听从周抚的劝谏,弃城而走。 他好不容易通过救灾收揽了成都民心,如今要是抛弃百姓,此前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然而,城墙在地震中塌陷,缺口至今尚未堵住,而且民众多在城外的棚户区,这注定桓熙不能借助城池,固守待援。 犹豫再三,桓熙决定率军出城,迎战叛军。 战前,桓熙打开成都府库,重赏三军,激励士气。 两军对阵,众人屏息以待,战场上,只有马儿在嘶鸣。 桓熙骑在马背上,目视对方军容,回头问道: “谁能为我斩将立威。” 朱序正欲请命,却被邓遐抢了先: “末将愿为主公出战1 桓熙之所以要与对方斗将,就是因为他麾下有邓遐这员猛将。 如今邓遐主动求战,桓熙当即派人前往叛军阵前,喊话道: “士卒有何罪过,非得血流成河,不如各遣勇士,阵前斗将,若败,我家将军愿意引军而走,让出成都。” 范贲等人面面相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桓熙阵前斗将的邀请。 说到底,叛军虽然人数要多于成都守军,但他们此前被桓温击败,军中士气低落,同时,这些叛军之中,有大部分都是新招的人马,战斗力属实堪忧。 在激昂的鼓点声中,邓遐领了十骑,越众而出。 这十名骑从是为他压阵之人,若是邓遐不敌,他们就得拼死将邓遐救回来。 若是敌方以多欺少,骑从们必须上前助战。 邓遐立马在敌军阵前,大喝道: “我乃陈郡邓遐,谁来与我决一死战1 不多时,敌阵之中,一员将领领了十余骑,策马而出。 “我来杀你1 敌将大喊一声,随即与邓遐骑马缠斗。 此人敢于应战,自然是叛军之中的一员猛将,否则范贲等人也不会许他出战。 然而相比较邓遐还是差了许多,二人在马上斗了数十合,敌将渐渐落了下风,随他出阵的骑卒赶忙救援,却被邓遐的骑从所阻。 邓遐越战越勇,敌将惊惧,调转马头就要逃走,却被邓遐看到了破绽,趁此机会,一槊将他斩落马下。 晋军见状无不振臂欢呼,士气高涨,而叛军一时间阵脚大乱,军心动遥 范贲见状,赶忙回军退走,桓熙见机不可失,也没了此前不忍将士们血流成河的菩萨心肠,当即下令追击,一连追出数里,桓熙担心阵型散乱,前方有埋伏,这才下令停止追击。 只是桓熙军中以步卒为主,双方都是两条腿跑路,叛军丢盔弃甲,轻装而逃,晋军又怎么追赶得上,自然也没有对叛军造成多少杀伤,反倒是缴获了不少甲械。 回到军营,桓熙集结麾下骑兵,共计三百人,而且都是些没有长途奔袭能力的单马骑卒。      桓熙将这三百骑兵尽数交由邓遐统率,而邓遐的部众则由桓熙亲领。 他吩咐道: “明日叛军必然复来,战时,你领骑兵埋伏于后方,待两军鏖战之际,见得军令,即率三百骑兵直冲叛军帅旗所在。” 邓遐并非胆怯之辈,他朗声应道: “末将必为主公取贼将首级。” 桓熙叮嘱道: “未见军令,即使形势再怎么危急,也不许擅自行动。” “诺1 翌日,叛军重整旗鼓之后,果然去而复返。 只是这一次,无论桓熙怎么说,对方都不愿再与他斗将。 此前邓遐在两军阵前斩杀叛军大将,着实给人吓破了胆。 这一次,叛军摆开阵仗,欲与桓熙会战。 不过桓熙早有准备,邓遐那三百骑兵,就是他用来决定胜负的后手。 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叛军势众而士气低落,而晋军因为桓熙重赏将士,以及昨日邓遐先声夺人,斩将立威,虽然人少,但士气高昂。 此情此景,像极了此前的笮桥之战。 而战斗一开始,也的确不利于晋军,叛军占据人数优势,率先发起猛烈的攻势。 好在有了此前笮桥之战的经验,桓熙知道对方也就这三板斧,因而并不惊慌。 朱序作为前部拼死奋战,但奈何寡不敌众,开始向后撤退,一直退到桓熙的中军附近,才稳住了阵脚。 桓熙见叛军阵线拉长,首尾不能相顾,意识到战机已经出现,立即命人擂鼓挥旗,示意邓遐出击。 埋伏在后方的邓遐看见令旗挥舞,谨记昨日桓熙的桓温,带着三百骑卒杀出,绕过叛军前部,直冲后方的帅旗而去。 范贲为成汉丞相,亦是叛军之主,他见邓遐在乱军之中朝自己杀来,不禁想起对方昨日之勇,赶忙下令拦截。 只是叛军之中,同样缺少骑卒,甚至还不如晋军,仅一二百骑。 他们完全拦不住邓遐领头的三百晋骑,只见邓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没有人能够阻拦他杀向叛军帅旗。 范贲望见邓遐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宛若一尊杀神朝自己策马而来,已然吓破了胆,只得调转马头,弃军而走。 他这一跑,叛军士气瞬间跌至谷底,主将都逃了,谁还愿意再战,任凭隗文、邓定等人如何呼喊,试图阻止,然而,一场更胜昨日的溃败,终究是爆发在成都城外。 桓熙当即下令全军掩杀,一场追逐战从白天打到傍晚。 叛军大败,范贲、隗文、邓定等人被俘,桓熙将他们尽数处斩,头颅悬于成都城楼,降臣之乱,就此平定。 当各路援军抵达成都之时,最先看到的,便是悬挂在城楼上的叛贼首级。 桓熙将各军主将迎入成都,置酒款待,以示感谢。 虽然这些援军没能帮得上忙,但这份情谊必须记着。 周抚在席间对桓熙大加夸赞,众人也纷纷附和,人群之中,征西督护、振威将军萧敬文举杯为贺。 萧敬文也是追随桓温伐蜀的将领之一,原时空中,他攻杀征虏将军杨谦,占据涪城,又得巴西,通于汉中,自号益州牧,割据一方,直到五年后,才被桓温派遣周抚、司马勋领兵平定。 但此一时,彼一时,萧敬文反叛,是趁范贲等人攻占成都,成汉复国,周抚无力镇压的时机。 如今范贲等人已经授首,汉中有袁乔,彭模有周抚,成都又有桓熙,萧敬文身处夹缝之中,又怎敢生出反叛之心。 而此人罪恶尚未彰显,萧敬文作为有功之臣,自然不能无罪而诛,桓熙纵使知道此人心怀鬼胎,倒也只能与他虚与委蛇。 作为此战的最大功臣,邓遐受到重赏,桓熙上表朝廷,为参战的诸将请功。 不仅邓遐,朱序,就连郗超也因为救灾以及管理后勤,桓熙同样为他求取爵位。 既然蜀中内乱已定,成都没有了危险,次日,益州诸军各回本镇,桓熙与诸将一一惜别,哪怕面对萧敬文,那也是眷念不舍的模样。 成都之战,是桓熙真正意义上指挥的第一场战斗,尽管只是依靠邓遐之勇取胜,但终究是以少胜多,在桓温麾下将佐之间,进一步增加了自己的威望。 周抚回到彭模,当即以益州刺史的身份为桓熙表功。 桓熙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作为桓温的嫡长子,对于他来说,官爵并不重要。 如今降臣之乱已经平定,桓熙所要考虑的,则是如何振兴益州。 经历过成汉的暴政,如今益州疲惫,民生凋零。 桓熙以长史的身份主政益州,这也将是他所要面临的挑战。 下一章在晚上更新。 (本章完) 第15章 永和五铢(3000) 第15章 永和五铢(3000) 报捷的快船先于桓温顺江而下,由蜀地东出,每在一处码头停靠,总会有人下船高呼: “伐蜀大捷!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桓公灭其国,尽吞其地1 两岸军民,无不举手欢庆,奔走相告。 桓温伐蜀功成的消息,得以迅速传遍荆、扬二地。 而朝堂上的氛围与民间形成了鲜明对比,可谓是愁云惨淡。 当初以桓温镇守荆州,是想要他守卫国之西门,可没想过桓温会主动出击,进攻成汉。 此前,为桓温加督六州军事,说是六州,但其余司、益、雍、宁都是侨置,不过是在荆州分出一郡,作为名义上的一州之地,而梁州也只剩了四郡。 如今成汉灭亡,桓温不仅坐拥益州实地,失陷的梁州四郡宛然而归,同样,此前被成汉占据的宁州十二郡,包括云南郡在内,也随之归附。 如今桓温不仅坐拥当年蜀汉全境,更是据有荆州,比之蜀汉昭烈皇帝极盛之势,犹有过之,东晋朝廷偏安江东,又怎能不为之震恐。 事情发展太过出人意料,满朝文武,除了刘惔,谁又能想到桓温凭着区区一万人马,竟然能够灭亡成汉。 如今再想使绊子,拖后腿,已经晚了。 不久,桓温的奏表送抵江东,在外诸将请功之外,桓温请移司马勋,以江夏相袁乔为梁州刺史。 朝堂诸公哗然,共同辅政的会稽王司马昱与司徒蔡谟本欲准桓温之请,但在廷议上,尚书左丞荀蕤却谏止道: “桓温如今势大难制,岂可再以袁乔出镇梁州,使其如虎添翼。” 朝廷于是拒绝桓温所请,当桓温得知消息时,恰逢他乘船出川,桓温不慌不忙,再上一表,声称将引荆、益之精兵,入朝谒见天子,面陈袁乔镇守梁州一事之迫切。 司马昱闻讯,悲叹道: “何相公忠体国,却没有识人之明,不仅错看了桓温之子,将雏凤比作豚犬,更是误信桓温,为朝廷添一祸患。” 司徒蔡谟也是徒呼奈何,以桓温今日之威势,反叛更胜苏峻、庾氏,如今他携灭国之威,逼迫朝廷,公卿们实在不敢与之抗衡,更别提台城中的孤儿寡母。 太后褚蒜子召集重臣,无奈道: “不如就准了桓公之请,朝廷与西藩也能相安无事。” 这一次,就连此前反对的荀蕤也闭上了嘴,毕竟真要是把桓温引来江东,自己必将步晁错的后尘,以平息桓温的怒火。 随即,朝廷下诏,召梁州刺史司马勋入朝为官,以袁乔继任梁州刺史。 司马勋纵使不愿放弃方面之任,可朝廷已有诏命,而袁乔在汉中虎视眈眈,桓温又在襄阳布置重兵,司马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启程离开武当,乘船往建康而去。 此事过后,荆、益、梁、宁、雍、司六州将佐,无不看穿了朝廷的虚实,从此只知有桓公,而不知有朝廷。 对于伐蜀功臣们的奖赏,还需朝臣商议,不可能立即下达,但对于桓温的一些请求,还是立即答允下来,比如以桓熙为蜀郡太守,赐号定远将军,许其开府之权。 当然,桓温逼迫朝廷,也有负面影响,便是建康朝廷从此防备西藩。 会稽王司马昱以扬州刺史殷浩有盛名,引以为心腹,企图重用殷浩以抗衡桓温。 桓温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殷浩此人养望十年,确有施政的才能,但他在军事上的能力极为有限,桓温清楚殷浩成不了气候,也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谢道韫不理朝中纷扰,但她近来心情阴郁。 桓熙在蜀中纳妾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尤其是他们父子相争,更是被人引为笑谈。 越是才华出众的女子,越是骄傲,谢道韫并非妒妇,可未婚夫在成婚前就与父亲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还是让她感觉到面上无光。 直到桓熙从成都寄来家书,他在信中详细解释此事的缘由,告知谢道韫,自己是如何身不由己,是父亲暗中叮嘱,非逼着自己纳妾,以安李势之心。 而在书信末尾一诗,也让谢道韫动情。 哪怕如今已经是夏秋交替的季节,不再是三月晚春。 谢道韫相信桓熙的解释。 至于所谓父子之间争风吃醋,在她想来,不过是世人诋毁之言。 树大招风,谢道韫还记得桓熙当初说过的,不遭人嫉是庸才,以桓家父子今日的声势,又怎会不招人嫉恨。 她将桓熙的家书小心收好,对谢泉、谢玄等人,笑道: “不如在庭中栽上一颗红豆树。” 与此同时,被朝廷深深忌惮的桓温,此刻正低声下气的向司马兴男解释父子争妾的传闻。 桓温一个劲地喊冤,声称是常璩自作主张,他自己可是坚决推辞。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她道: “常璩此人,我看着就心生厌恶,不可使他留在幕府,且将他送往建康为官。” 作为桓温的参军,常璩自然是跟随他离开了蜀中。 桓温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只要能够度过这一关,什么都好说。 当天,桓温便唤来常璩,提出要上表朝廷,放他入朝为官。      常璩作为汉臣之时,就心向晋室,如今得知能够前往自己向往的建康,欣喜不已,他一口应下,于次日乘船东出。 见桓温放逐了常璩,司马兴男这才消了气,又记挂起了远在成都的桓熙,没少拿这事数落桓温。 初秋时节,蜀中传来捷报,桓熙平定叛乱,益州就此安宁,桓温为之大喜,而建康诸公得知消息,如丧考妣。 在伐蜀的始末为世人所知后,桓熙雏凤之名越发响亮。 一个桓温就已经让公卿们头疼,而桓熙之才,只怕不下其父,一想到将来要受制于桓家父子,谁又能够笑得出来。 而与桓家联姻的谢氏,若不是豫州刺史谢尚曾为会稽王友,是司马昱的心腹,只怕朝廷就要出手打击陈郡谢氏,分其权力。 只是等将来谢尚亡故,将由谁来接替其职,还是会有一场风波。 桓熙对于荆、扬纠纷置若罔闻,他在一心治理蜀地。 入蜀之前,袁乔就向桓温指出,益州富饶,诸葛武侯以一州之地,能够抗衡中夏。 而桓熙也曾建议桓温,取蜀中财富,用于北伐。 但在李寿、李势父子多年的竭泽而渔之下,此时的益州,比之蜀汉末年的状况,犹有过之。 蜀汉末年,益州疲敝,在无法增加租税的情况下,只得不断加铸小钱,面值不变,但含铜量却是一降再降。 先主刘备在府库空虚时所铸的直百五铢,其重量从最初的8-9克,到武侯北伐期间的2-3克,而蜀汉晚期更是相继减为1.4克、1克、0.6克,直至亡国前,一枚直百五铢仅为0.4克。 当然,这终究比不过孙权对民众敲骨吸髓的大泉一千、大泉二千、甚至是大泉五千。 所谓大泉一千,仅一枚,虚值就高达一千枚五铢钱,但其实际价值仅为3.2枚五铢钱。 李寿入主益州之后,由于与晋室连年交战,加之其人穷奢极欲,财政无以为继,只能效仿旧制,改铸小钱。 这也造成了如今益州经济上的烂摊子。 现在的益州,所流通的正是李寿在汉兴元年所铸的汉兴钱,其重仅为1克。 虽然汉兴钱开创了年号钱的先河,但随着成汉覆灭,这种钱币自然要退出历史舞台。 东晋的币制同样混乱不堪,早在西晋之时,朝廷就以曹魏旧钱通行,而不另铸新币。 到了东晋,依旧没有统一的币制,各地大行私铸之风,其中尤以王敦麾下参军沈充所铸的沈郎钱最为知名。 但地方私铸货币,标准不一,难免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 如今桓熙治蜀,自然打算另铸新币。 他召集匠人,在成都城外修建造铸币厂,铸造五铢钱。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九月十四,第一批新钱出炉,桓熙与定西幕府长史郗超一同前往铸币厂视察。 铸币小吏为桓熙奉上一千枚新钱,虽然此前已经称过了重量,但他还是提心吊胆。 桓熙有言在先,每一千文,需重四斤二两,若是出了差错,便要将他治罪。 “府君,这里正是新出炉的一千枚新钱,还请府君细数。” 桓熙闻言颔首,当即让随他前来的小吏上前清点,不久,小吏回禀道: “府君,正是千枚,不多不少。” “称重吧。” 桓熙吩咐道。 小吏应诺一声,当即为新钱称重,郗超凑上前去察看,回头笑道: “主公,确实是四斤二两,分毫不差。” 铸币小吏不禁松了口气,桓熙夸赞道: “你做得很好,我不会吝惜赏赐。” 小吏大喜,连忙谢恩。 桓熙摸出其中一枚,钱上刻着永和二字,永和既是当今天子的年号,也是新币的名字,即为永和五铢。 自桓熙验收过后,城外的铸币厂日夜赶工。 当永和五铢被大量生产之后,桓熙终于颁布政令,废除成汉旧币汉兴钱,在蜀地专以永和五铢通行。 同时在各县开设兑换处,供民众以旧币的实际价值兑取新币。 (本章完) 第16章 求玉立信(3000) 第16章 求玉立信(3000) 随着地震后的重建工作陆续完成,民众尽数搬离了临时安置灾民的棚户区。 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清晨,民众聚集在集市外,只见市前第一间,新开了一家兑币处,门口高挂一杆秤。 欲兑之人,皆可取之,称量新币,在不计较长时间使用造成磨损的情况下,每一千枚,便是四斤二两,绝无虚假。 这一行为不仅存在于成都,益州各郡县皆有安排。 因此,永和五铢又被蜀中百姓称呼为足重钱,深受民众的欢迎。 然而,任何改革都会招来既得利益者的反对。 成汉虽然铸有兴汉钱,但并不禁止民间私铸货币。 如今桓熙禁止其余货币在益州流通,同时禁止民间私铸,当即引来豪族不满。 只是范贲等人的头颅至今被悬挂在城楼上,都已经被风干,而蜀中兵权,名义上被周抚掌控,但各地太守、将领皆为桓家党羽,听命于桓熙。 豪族们不敢暴力对抗,只得另寻他法,可桓熙软硬不吃,他铁了心要规范蜀中的货币体系。 见桓熙态度坚决,蜀中豪强也只得顺从,毕竟不是所有豪强都在铸钱。 桓熙又派遣随从巡视四方,纠察有小吏在兑换过程中,巧取豪夺。 为此,桓熙大开杀戒,一连处死十余名趁机贪污的小吏,百姓为之拍手称快,益州官吏,无不畏服。 益州混乱的货币市场,在桓熙的改革之下,得以井然有序。 但桓熙所要面对的问题不止于此。 抚纳流民、重建成都、劝农课桑、兴修水利等等事情,桓熙一股脑都交给了郗超处置。 以郗超的才能,足堪驱使,而他自己则专注处理獠人出山这一事件。 獠人,即南方蛮人,他们生活于云贵高原。 随着成汉内乱,蜀中人口锐减,獠人也正是在李势统治时期,得以走出大山,北上进入益州各郡。 他们之间并无统属,但在益州山谷之间,足足分布了十余万户,不服管教,时常与当地百姓发生冲突。 这一问题,比之经济问题更为严峻,若是不能妥善处置,益州从此不得安宁。 桓熙没有想过要将獠人赶回大山,十几万户,赶是赶不走的。 况且他们出山,能够有效填补益州人口,关键在于如何能够降服他们。 郗超在安抚流民,组织恢复生产的同时,为桓熙献上一策: “收服獠人,首在立信,而后施以教化,移风易俗,主公何不效仿商君故事?” 说道立信,商鞅在变法之前,徒木立信的故事,可谓流传千古。 桓熙喜而笑道: “景兴与我不谋而合。”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九月末,桓熙由邓遐领兵护卫,巡视蜀郡各县,其中,就去了一处獠人部落视察。 牛鞞县(今四川简阳),初属犍为郡,后归蜀郡。 在县西一处山谷,就有一支獠人部落聚局,今日蜀郡太守桓熙亲临獠人聚落,族长受宠若惊,自然是盛情款待。 一名年轻的獠人猎户早早上山打猎,没有赶上部落中的这场盛会,直到桓熙离开聚落,他才带着猎物回村。 在回村的道路上,偶然间,他瞥见灌木丛中,有物件在太阳底下发着光亮。 “咦!这是何物?” 猎户心中好奇,凑近前去,俯身察看,只见不知是谁,将一枚玉佩遗落在此。 年轻猎户可没有拾金不昧的想法,他赶忙拾起收在怀里,还不忘四处张望,唯恐被人瞧了去。 回到部落,得知今天有贵人前来,前呼后拥,年轻猎户觉着,定是那贵人的随从掉落了玉佩。 想来,贵人多忘事,也没时间再往穷乡僻壤走一遭,回到家中,他献宝似的将玉佩送给妻子。 妻子惊呼道: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年轻猎户没有说实话,笑道: “是我在山上打猎时捡来。” 妻子高兴不已,赶忙佩在自己腰上,还一个劲地问丈夫好不好看。 猎户自然是连连称赞,只不过妻子还是将玉佩收了起来,虽然很想与人炫耀,但还是害怕失主寻过来。 与此同时,暂住在牛鞞县城的桓熙突然发现自己丢失了一块家传的玉佩。 桓熙愁眉苦脸的对牛鞞县令叹息道: “那枚玉佩并不值钱,却是家传之物,是祖父传给家父,家父又赠给的我,今日丢失祖父的遗物,桓某又有何面目再见父亲。 “烦请县君为我四处张贴告示,若能寻回玉佩,桓某愿赏钱十万。” 顶头上司交待的事情,牛鞞县令又怎敢怠慢,他立即在全县各地张贴告示,一时间,不仅是牛鞞县,就连邻近各县的百姓,也尽皆闻风而动,去找这枚所谓的家传玉佩。 毕竟十万钱可不是小数目,那些永和五铢堆在一起,光是重量就高达240斤。 其中,不乏有人持着玉佩前来,企图蒙混过关。 对于这些人,桓熙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还赠给他们回去的盘缠。 桓熙悬赏十万钱寻找家传玉佩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位于穷乡僻壤的獠人部落。 猎户听说消息,想起自己的玉佩,正是贵人来访的那天拾到的,他快步赶回家中,只见房屋门窗紧闭,猎户担心的冲上前,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 屋内传来妻子惊慌的声音: “是谁?”      猎户不禁松了口气,他赶忙道: “是我回来了,快开门。” 话音刚落,房门开了一条缝隙,妻子见真是丈夫回家,赶忙将他拉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 屋内昏暗,但亮着烛光,猎户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的那枚玉佩。 妻子紧张的问道: “你与我说实话,这枚玉佩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猎户如今也不再隐瞒,如实道出,自己是在回部落的路上捡到的。 说着,便要拿上玉佩往县城领赏,妻子却将他拽住: “且不说这玉佩是不是真的,你一个人去,若是那些晋人不认账,又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将你打杀,把玉佩抢了去,伱非但领不到赏钱,还得丢了性命。” 猎户疑惑道: “你是要与我同去?” 妻子白他一眼,说道: “我去有什么用,你应该找上族长,带着大家一起前往县城,这才能够有个照应。 “哪怕那位贵人不认账,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会做出杀人夺玉的事来,多多少少会给些赏赐。 “到时候我们分出部分给族人,自己总归能够留下一些好处。” 猎户恍然,拿着玉佩就要出门找族长,妻子又将他叫住: “你是要一个人去?” 猎户不解? “不是你让我去找族长吗?” 妻子无奈道: “你去将邻里亲戚都叫上,众人一起去找族长。” 当猎户带着亲朋好友兴冲冲跑到老族长的家中时,这位族长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从猎户口中听说事情经过,老族长接过玉佩,仔细打量后,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好玉,怎么可能是贵人的家传之物。” 可猎户强调,他就是在贵人来访的那天捡到的,老族长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数十名青壮往县城走一遭。 次日,老族长带领众人来到牛鞞县城,县城人满为患,都是前来向桓熙进献玉佩之人。 桓熙不得已,只得从成都调来军队,维持治安,以防发生暴乱。 馆舍前排起了长队,老族长眼看着身前之人,一个个满怀期待的奉上玉佩,却只得沮丧的领了盘缠离开。 但老族长不知道,周围人也都在关注着他们,倒不是獠人的奇装异服。 他们要么独自前来,或者顶多叫上三两个好友同行,哪像这些獠人,居然一道来了数十人。 当轮到年轻猎户时,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玉佩,交给门口的小吏。 小吏看了一眼玉佩,笑道: “你想要来碰运气,也该下些本钱。 “旁人所献,都是由上等玉石打制,可你这玉佩的用料,分明就是下等玉石,也敢来这里招摇撞骗。” 围观众人尽皆哄笑,有人嘲弄道: “这些獠人,就是眼界低,想要糊弄事都不知道挑些好的。” 獠人青壮无不对那人怒目相视,若非馆舍有重兵把守,只怕就要拳脚相加。 他们虽然出山不过数年,但与汉人打交道多了,多多少少也会些汉话。 老族长在一旁恳请道: “这块玉佩确实是贵人造访时在路边捡到的,还请这位官爷呈给贵人过目。” 小吏无奈叹了口气,谁让桓府君有言在先,凡是所献之玉,都要亲自过目。 “行了,你们且等着吧。” 小吏答应一声,转身入府。 桓熙此时正坐在前厅,与牛鞞县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当小吏将玉佩双手奉上,桓熙为之眼前一亮,他一把夺过,仔细打量着,欢喜道: “这正是我的家传宝玉1 别说是小吏,就连牛鞞县令也都瞠目结舌,他瞧得分明,这枚玉佩实在称不得上品。 但牛鞞县令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称贺: “恭喜府君,家传之玉,物归原主。” 桓熙应付一句,立即吩咐邓遐道: “应远,速速命人将赏赐取来。” 当邓遐带着亲卫将十万钱由推车推来,桓熙这才命小吏为他引路,自己要出门见一见归还玉佩之人。 牛鞞县令讨好道: “府君身份尊贵,何须出门相见,直接将人唤来即可。” 桓熙懒得再理他,自己煞费苦心演了这场戏,观众自然是越多越好,哪能把门关起来演。 无需桓熙催促,小吏赶忙引路,而县令虽然拍错了马屁,但也还是跟了过去。 下一章在晚上,桓熙在蜀中待不久。 (本章完) 第17章 痛失一臂(3000) 第17章 痛失一臂(3000) 当满载钱币的小推车被推出来时,围观众人看着高高垒起的十万枚五铢钱,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而前来领赏的獠人们更是激动不已,他们此前也没有把握这位贵人是否真的言而有信。 桓熙从馆舍走了出来,他高举着玉佩,问道: “是谁为我寻回了家传之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年轻猎户,猎户激动的举起了手: “回禀贵人,是我1 玉佩本就是桓熙有意丢弃,自然不会追问猎户是如何回来的。 “这十万钱如今归你所有,你先仔细清点,若是少了,及时告我,我再替你补上,若是伱担心回去的道路不安全,我可以派人护送。” 猎户觉着有这么多族人在场,无需桓熙派人相送,老族长却在此时插话道: “那就劳烦贵人了,至于这些钱币,无需清点,老朽相信贵人。” 老族长知道,桓熙是出于好意,毕竟对方并非不知道他们这群獠人的住处,前不久还去巡视过呢。 对方声称不用清点,但桓熙坚持道: “与人交易,钱货都要当面点清,更何况是十万钱的赏赐。” 十万钱,刚好是一百贯,抛开细绳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每贯2斤4两,本可以称量,但桓熙却让人当众一枚枚的细数。 众人数过之后,猎户欢呼雀跃道: “真的是十万枚五铢钱1 当天,就有一支军队将獠人们送回部落,沿途不知有多少人看得眼红。 桓熙并不关心他们怎么分配,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十万钱从獠人手中换回遗失之玉,当这件事情传扬开来,足以让他在益州獠人部落之间,树立威信。 如果按照史书记载,就该是远近部落,纷纷来投,但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 这些獠人平素自由散漫惯了,凭什么要向你缴纳赋税。 桓熙在立信之余,暗中使人挑拨獠人部落之间的关系,引发他们的矛盾。 而官府却只保护愿意接受编户齐民的獠人部落,若是有在籍的獠人部落遭受侵害,必遣军队助阵,拉一派,打一派,久而久之,才真正实现了益州獠人部落争相来投。 但这还远没有到能够放松的时候,桓熙还得派遣农官,往各县教导獠人耕种,带领他们兴修水利,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些獠人才会真正归心。 由于现阶段,桓温也知道益州在经过多年的战乱之后,急需休养生息,桓熙得以在蜀中轻徭薄赋,仅仅不足一年时间,桓熙治蜀,卓有成效。 益州百姓,无论汉獠,无不交口称赞,他在益州百姓与桓温将佐之间的威望与日俱增。 当然,这也与成汉君臣无道,统治暴虐有关。 与他们一对比,更能彰显出桓熙在蜀地的德政。 只是相比较桓熙在民间的贤名,还是有部分官吏在私底下抱怨桓熙太过苛刻,究其缘由,还是桓熙所推出的考成法。 此前考成法在安西幕府试行,等到桓温伐蜀之后,积累了巨大的威望,得以在荆、益、梁、宁、雍、司六州推行。 新法的推广,对行政效率的改善是显而易见的,但也让部分官员觉着自己被约束,不得自由。 只是如今桓家势大,亲党羽翼遍布六州,这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 同时,桓熙以十万钱寻回家传玉佩的故事也从益州流传到了外地。 得知此事的司马兴男心疼不已,那可是足足十万钱。 她埋怨道: “熙儿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持家,哪有十万钱去换一块玉佩的道理。” 说着,她转头看向桓温: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熙儿还有一块家传的玉佩?” 桓温得意的笑道: “哪有什么家传玉佩,这是熙儿效仿商公,与民立信。 “以区区十万钱,抚纳獠人之心,真不愧是我桓温的儿子。”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 “还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只恨那何充福薄,看不到我儿今日的成就。” 桓温劝慰道: “何相在世时,对我有恩,如今斯人已逝,死者为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司马兴男嘟嚷两句,也不再记恨亡者。 时间来到永和四年(公元348年),朝廷关于伐蜀的封赏也终于下达。 桓温作为伐蜀主将,拜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 袁乔进号龙骧将军,封湘西伯。 益州刺史周抚晋爵建成县公。 朱焘为平西将军,其余诸将,各有封赏。      身为嫡长子的桓熙也被桓温确立为世子,成为西部六州实际意义上的储君。 正当众人为朝廷的封赏而欣喜不已的时候,永和四年,五月,梁州刺史,桓温谋主袁乔却在汉中一病不起。 闻听噩耗,桓温如遭雷击。 如果说桓熙是他的左膀,那么袁乔无疑就是桓温的右臂,灭亡成汉,仰赖二人之功。 袁乔命人送来密信,他自知命不久矣,在信中与桓温诀别。 桓温捧着信纸放声大哭,见者无不动容. 若非他身居重任,轻易不能离开荆州,桓温非得前往汉中,去见袁乔最后一面。 同袁乔的诀别信一同被送来江陵的,还有他发往建康的奏表。 袁乔在将死之际,举荐益州长史、蜀郡太守桓熙为梁州刺史。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桓熙在蜀地的政绩,已经证明了他能够担任方面之任,而益州长史兼蜀郡太守的身份,接任梁州刺史一职,也能够堵上悠悠众口。 袁乔与桓熙的交情不错,在伐蜀的过程中,二人时常不谋而合,袁乔不知道桓熙作为穿越者,早已洞悉他的想法、态度。 因而,生出知己之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初,是桓熙坚持将司马勋逐出梁州,如今,袁乔推荐桓熙接任自己,也是在投桃报李。 桓温命人将奏表送往建康,又遣人入蜀,召桓熙东出,前来江陵。 不久,梁州刺史、龙骧将军袁乔病逝于汉中,桓温痛失一臂,哀恸不已。 益州刺史周抚得知桓熙将要离开益州,当即骑乘快马,从彭模赶来成都相见。 成都的宫室依旧残破不堪,桓熙在这里住了接近一年,始终没有修缮宫室,改善自己的住处,与成汉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抚看着眼前破旧的殿宇,对于桓熙能够深得益州人心,也不再感到惊奇。 桓熙热情相迎,怎么说周抚也是他的上司,不可怠慢。 二人寒暄几句,来到正厅,周抚长话短说: “世子走后,周某实在不知谁能继任,主政益州,还请世子为我举荐贤才。” 说着,周抚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郗超,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桓熙将郗超留在益州,主持政务。 郗超是桓熙在政务上最得力的助手,蜀地如今政通人和,郗超功不可没。 周抚请求留下郗超,维持现状,由郗超取代桓熙,与自己分理益州军政,并不是周抚真的不爱权,而是在向桓熙示好。 他并不是真的求贤若渴,而是在向桓熙示好。 郗超与桓熙的关系可谓人尽皆知,如果郗超留下,桓熙即使不在蜀中,也能通过郗超,继续把持益州政务。 周抚认为桓熙不会拒绝,就连在旁侍立的郗超都忍不住屏息以待。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桓熙却摇头笑道: “周公是益州刺史,桓某此去,周公自当另聘长史,岂可来我这里抢人。 “景兴固然是我的心腹,但周公同样是我与父亲能够信任之人。 “周公与我志同道合,无需以此取信于熙,益州之事,皆委于公,万莫相疑。” 桓熙一席话,将对周抚的信任彰显得淋漓尽致,又怎能不使他感激涕零。 当然,桓熙有底气能够放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益州各郡的太守、镇将,都是他们父子的人。 而周抚的子嗣,包括周楚在内,正在江陵,名为听用,实为质子。 郗超没能名正言顺的执掌益州政务,略微有些失落。 但他也能够理解桓熙想要将自己带去梁州的想法。 哪知桓熙并未将话说完,他继续道: “自伐蜀之后,家父与朝廷交恶,急需一位谋主为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中。 “我正要向父亲举荐景兴,至于长史的人选,还请周公另聘良材。” 话是对周抚说的,但却是说给郗超听的。 按理说,郗超前往桓温身边作为谋主,能有更大的作为。 毕竟桓熙只是桓家的继承人,而桓温才是如今的六州之主 可郗超却激动道: “得蒙主公看重,郗超感激不尽,然而天无二日,郗超心中,只有主公一颗太阳,还请主公允许下官追随左右。” 桓熙明白他的心意,长叹道: “我又如何舍得与景兴分开,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别,父亲不仅要筹谋北伐,更需要与朝廷公卿争斗,只有在江陵,景兴才能真正尽展所学,桓某只得忍痛割爱。” 郗超听得桓熙解释,哪怕再是不舍,也只能含泪答应下来。 今天没有了。 (本章完) 第18章 父子重逢(3000) 第18章 父子重逢(3000) 许多事情,不能细想,当初桓熙赶走司马勋,力荐袁乔担任梁州刺史,如今看来,就像是为自己铺路。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通过在益州做出的成绩,向世人证明他能够主政一州之地,而在益州长史兼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也更方便他冲击梁州刺史一职。 周抚摇摇头,将这种荒诞的想法抛在脑后,毕竟袁乔是因病而亡,并非被人毒杀。 在益州时,也看不出袁乔身体有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掐算出他人的寿命。 周抚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在离开成都之前,周抚向桓熙承诺,将效仿曹参故事,在益州延续桓熙的政令,上演一出萧规曹随。 世人皆认为桓温是当世英雄,尤其是在他灭亡成汉之后,无人再有怀疑,可周抚却隐隐感觉,桓熙的才能或许更在其父之上。 哪怕是在待人接物上,也实在挑不出瑕疵。 毕竟,当时就连郗超都以为,桓熙面对周抚的提议,会选择顺水推舟,将他留在益州。 然而,桓熙却选择了相信周抚,这让本就效忠于桓氏的周抚再次感受到了信任,对桓家父子,从此更是死心塌地 翌日,天朗气清。 桓熙即将离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成都,百姓偕老扶幼,跪在门外,哭求桓熙留下。 听着门外的喧哗声,桓熙狐疑的看向郗超,责怪道: “弄出这般阵仗,也要提前与我说一声。” 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郗超大呼冤枉: “此事绝非下官所为。” 桓熙知道,郗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其余亲信,众人纷纷撇清关系,表示与自己无关。 郗超笑道: “这都是主公治蜀有功,百姓不愿主公离去,自发而来。” 蜀中百姓久经骚乱,好不容易在桓熙的治下过上一年多的安生日子。 与其说是百姓们舍不得桓熙离开,倒不如说他们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确认不是亲信们捣鼓出来的阵势,桓熙也是由衷的欢喜,至少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益州虽好,却非久居之所,梁州与关中毗邻,不久北方就将发生巨变,那里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尽管百姓们夹道哭求留下,但桓熙还是以父命难违为由,含泪与民众道别。 桓熙站上马车,对众人道: “今日我虽离开,但周刺史不会更改此前的政令,诸位父老尽管放心。” 有了桓熙这句保证,百姓这才不舍的放开道路,朝两侧分开。 桓熙掀开门帘,坐回车厢,李媛已经贴了上来,紧紧环抱住他的手臂,将头靠了过来。 看得出,离开自小生长的成都,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 桓熙抚着她的黑发,宽慰道: “有我在,无需害怕。” 李媛点点头,哪还有当初不情愿的模样。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郗超、朱序、邓遐三人率领亲卫护着马车,穿过人群,向城外而去。 当初桓熙跟随父亲伐蜀,沿途攻坚克险,走得极为艰难。 但离开蜀地,路途可要顺畅得多。 三峡两岸,七百里崇山峻岭延绵不绝,江水在群山间奔涌,一艘大船顺流而下。 桓熙站在甲板上,目睹沿途风光,想到李白那首《早发白帝城》很是应景,正要吟咏,但仔细想想,随即作罢。 陪在身边的李媛不是谢道韫,她并不喜好诗文。 郦道元曾在《三峡》一文中记道:有时朝发白帝,暮至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此言果然不假,桓熙清晨出白帝城,傍晚已经抵达了江陵。 船还没靠岸,望见前来迎接的亲人,桓熙高兴的在甲板上挥着手。 司马兴男也注意到了桓熙,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李媛的身上。 此前桓温虽然涉险过关,但司马兴男对于他们父子争风吃醋的传言,还是在意得很。 毕竟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嫡长子。 二人居然争抢同一个女子,这种事情别说是司马兴男这样的妒妇,哪怕心胸再怎么开阔的妇人,恐怕都难以释怀。 然而,当真正见到李媛的容貌,司马兴男只觉得自愧不如。 她出生皇室,也算见过许多堪称绝艳的女子,可那些人相较于李媛,还是要差了一些。 船刚一靠岸,桓熙便迫不及待的走下船,向母亲行礼。 司马兴男仔细打量着他,母亲二人分别已经一年半,她不禁感慨道: “熙儿长高了,身子也壮实了。” 桓熙笑道: “母亲还是从前那般花容月貌。”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 “可比不上你身边的这位女子。” 桓熙连忙为母亲介绍李媛,李媛欠身一礼,她虽然是氐族人,但作为成汉公主,礼仪方面自然是挑不出毛玻 司马兴男微微颔首,回去的路上,司马兴男邀李媛与她同车,桓熙却不放心。 自己母亲是个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万一车上藏有利器,李媛只怕就要香消玉殒。 司马兴男看出了桓熙的担心,无奈道: “她又不是你父亲的侧室,我再怎么妒忌,也不会为难你的宠妾。” 打消顾虑之后,桓熙也不再阻止,他去了另一辆马车,与前来迎接他的弟弟们同乘。 桓温虽然没来,但桓济等人却与司马兴男一道来了。 回城的途中,司马兴男与她的女儿一直打量着李媛,看得李媛娇羞不已,只得低下头,躲避她们的目光。 李媛乖巧点头,司马兴男见她这模样,不禁感叹: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幸亏有熙儿在,否则若是让那老奴得手,只怕他要在成都长住,乐不思归。” 回到桓府,司马兴男让人将李媛带去桓熙的院落安置,自己则与桓熙一同去见桓温。 桓温公务繁忙,因此没有出城相迎,但此时也已经回到了家中。 听说要去见父亲,桓济等人连连推说身体不适,一溜烟跑没了影。 桓温平素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自然而然的就要在子女面前找补回来,对他们管教甚严,动辄喝斥。 母子二人来到书房时,桓熙正瞅着案上的舆图沉思,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笑道: “熙儿回来了。” 桓熙上前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父亲别来无恙。” 桓温憔悴了许多,可见,袁乔之死对他打击很大。 “为父身体硬朗得很,伱无需挂念。” 说着,桓温招呼桓熙上前。 厢房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桓温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他指着舆图上的六州之地,兴致勃勃道: “若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们桓家如今坐拥半壁江山,如果甘心为人臣子,将来死后,只怕是要被景帝(司马师)、文帝(司马昭)所笑话。” 不同于华语歌坛的半壁江山,桓温的势力范围比之朝廷更为辽阔。 桓熙还未表态,司马兴男就忍不住讥讽道: “你本刑家,有今日地位莫非还不知足?竟然作此非分之想,觊觎我们司马家的江山。” 桓温不知道司马兴男今儿究竟怎么了,居然这么大的火气。 桓熙见状,仗义执言: “母亲此言差矣,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曹氏拥兵,所以篡汉,司马掌权,得以代魏。 “今日我家执掌六州之地,盛极一时,这天子之位,母亲的侄儿坐得,将来孩儿莫非就不能坐?” 司马兴男笑着夸赞道: “我儿好志气,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桓温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在司马兴男离开后,满腔怨气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自己觊觎皇位,就是有非分之想,桓熙藏不臣之心,便是怀丈夫之志。 桓熙见桓温出神,问道 “父亲在想些什么?” 桓温回过神来,以思虑军国重事为由,敷衍过去,他对桓熙道: “朝廷已经准了彦叔(袁乔)临终所请,但希望你往建康走一遭。” 会稽王司马昱倒不是想要借此将桓熙扣押在建康,作为人质。 如今他们只希望桓温能够安分守己,彼此间能够相安无事即可,又怎么会主动挑起矛盾。 之所以让桓熙入朝,只是想要借机确认他对朝廷的态度。 当初桓熙在建康时,因为何充的评语,众人都不曾关注他。 如今哪怕是太后,也对桓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见上一面,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这般年纪,立下如此功勋。 桓熙对此不置可否: “去一趟也行,京师人杰地灵,孩儿正巧可以在上任之前,往建康招揽一些人才,只是还请父亲往夏口屯驻重兵,作为接应。” 桓温点头应下,又道: “虽说朝中没人敢加害你,但还是要带上一支卫队同行。” 桓熙感受到父亲的关心,心中一暖,随即又为桓温举荐郗超,桓熙称赞道: “景兴卓越超群,有旷世之才,堪为父亲谋主,还请父亲莫以常人待之。” 桓温有些不解: “郗超是你的心腹,甚为得力,你今后将要出镇梁州,为何要将他留在江陵。” 桓熙正色道: “孩儿能有今日,是依靠了父亲的权势,如今父亲急需人才辅佐,孩儿又怎会吝啬郗超一人。 “只希望父亲将来能够再进一步,此诚孩儿之愿。”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 (本章完) 第19章 旧友生隙(3000) 第19章 旧友生隙(3000) 桓熙一席话,简直说到了桓温的心坎上,使他大感欣慰。 起初,桓温携灭国之威回到荆州,固然恐吓住了朝臣,可他的家庭地位依旧没有提高。 在司马兴男面前,始终是个弟弟。 司马兴男并非全无倚仗,以前是靠着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则有桓熙替她挣脸。 此前,桓温试探性地向司马兴男提出想要纳妾,被司马兴男的断然拒绝,桓温气不过,怒道: “我能灭国,却不能纳妾1 司马兴男针锋相对: “老奴,没有我儿,你得不了益州!安敢独据伐蜀之功1 曹操能杀许攸,但桓温却拿司马兴男没有办法。 桓熙所言,也并非是糊弄桓温,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以曹魏篡汉举例,后人皆骂曹丕,可谁又因此骂过曹叡。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父爱如山,有桓温这座高山在,国贼的骂名,怎么也不能落到桓熙的头上。 指不定将来,桓熙为了一个好名声,还得装模作样的保护褚太后与小皇帝,使她们孤儿寡母不受桓温迫害。 当桓温篡位以后,桓熙这位东晋最后的忠臣,即使满心不愿,也只得迫于无奈,坐上储君之位。 至于桓温的名声,就不是桓熙所要考虑的了。 有司马兴男、桓熙这对贤妻孝子,桓温的家庭也算是幸福美满了。 桓熙出门之后,径直去寻郗超,让他前往桓温的书房,桓温虽然清楚郗超的才能,但还是想要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而桓熙没有留在家中,他又不喜欢ntr,自然不愿意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心腹与父亲相谈甚欢的模样。 桓熙盯着月色来到谢府。 不同于早前的亲密无间,谢奕对待桓家父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既有桓熙未婚纳妾,也有桓温与朝廷的对立,以及谢奕夹在二者之间的尴尬处境。 当然,最重要的是谢奕在政治上的失意。 谢奕贵为司马,又是桓温的挚友,儿女亲家,不曾追随桓温入蜀,按理来说,留守后方之人,非谢奕莫属。 然而桓温却以庾亮、庾翼的旧部范汪为留事,加抚督梁州四郡诸军事,委以后方军政大权。 说到底,还是桓温不信任谢奕,他以谢奕为司马,更像是拉谢家为盟。 这让谢奕对二人之间的友谊也产生了怀疑,不由大失所望。 因此,今夜桓熙登门,谢奕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桓熙知道其中原因,若不是为了商量婚事,他也不想来这里看人臭脸。 “岳翁.” 桓熙刚开口,就被谢奕打断: “你与令姜尚未完婚,老夫不敢受此称呼。” 桓熙一怔,随即接话道: “小子此来,正是想要请示谢公,希望能将令姜接来江陵,与之成亲。” 他如今年满十七,谢道韫也十六岁了,这个年纪结婚,刚好合适。 然而谢奕却摇头道: “此事为时尚早,且过几年再说。” 桓熙看穿谢奕如今有了悔意,想将这桩婚事拖黄。 他能够理解谢奕心怀怨恨,但不肯放任他搅合了自己的婚事,桓熙不再与他商量,当即告辞,准备另想法子,绕过谢奕。 与谢奕不同,谢母的态度可要和善许多。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桓家父子权势滔天,谢奕为了自己的喜憎与桓家交恶。 将来谢道韫嫁入桓家,只怕会受父亲的连累,被公婆不喜,为丈夫所憎。 谢母将桓熙送出门,替谢奕致歉,桓熙又岂是不分是非之人,他反而宽慰道: “岳母大人无需担心,小婿并非小肚鸡肠之辈,还请岳母替我转告谢公,我一定要娶令姜为妻,此志不容更改。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我想总有一天,谢公能够明白我对令姜的情意。” 话是这么说,但桓熙已经在打算绕开谢奕,他可不想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能够以真情打动对方。 谢母不明其真实想法,颇为动容,送走桓熙之后,她忍不住责怪谢奕: “熙儿是熙儿,临贺公(桓温)是临贺公,我知道夫君与临贺公有隙,可也不给向熙儿使脸色。 “你素来不耐俗务,为何要为了留后一事,一直气到现在。” 谢奕不耐烦道: “妇人之见,伱懂什么。” 谢奕可以不耐俗务,但桓温却不能在留后的人选上无视他。      否则,以谢奕与桓温的关系,却让范汪作为占据要职,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他谢奕难堪重任。 桓熙回到家中,夜色已深,正要与李媛亲热,却听见司马兴男在门外叫唤自己。 “母亲,深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桓熙很是无奈。 司马兴男也窝了一肚子的牢骚: “熙儿,你那部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你父亲在书房中闭门谈了许久,始终不见出来,还让不让人睡了。” 原来是司马兴男久久不见桓温回房歇息,便去厢房察看,却见桓温与郗超秉烛夜谈,二人谈兴正浓,一时半会只怕没有散场的意思。 桓熙笑道: “景兴是国士,孩儿也时常与他彻夜长谈,若是困了,就在偏厢同榻而眠。 “如今孩儿让他辅佐父亲,父亲得一国士,只怕今夜都不会回房,母亲还是不要再等了。” 事情正如桓熙所料,郗超所言,屡屡贴合桓温的心意,使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夜还真就让司马兴男独守空闺。 翌日,桓熙启程前往建康,桓温一宿没睡,如今在家补眠,并没有前来送行。 而郗超却强打精神,来到了码头。 桓熙问起二人交谈的结果,郗超坦诚道: “下官没有辜负主公的期望,今早桓公拜我为征西主薄,执掌机密。” 桓熙也为郗超感到高兴,他纠正道: “如今景兴不再是我的幕僚,自当更改称呼,岂可继续称我为主公。” 然而郗超却不愿改口,桓熙也只能听之任之。 郗超见司马兴男在旁边欲言又止,知道他们母子还有话要说,当即告辞离去。 他一走,司马兴男果然凑了上来,她看着一旁的李媛,对桓熙道: “熙儿,你真要将她留在江陵?” 桓熙也不想这样,但他往建康,不仅是朝见天子、招揽人才,同时也要去见谢道韫。 无论如何,将李媛带在身边终归不太合适,也只能将她留在江陵,等前往汉中之时,终归是要经过江陵的,再来接她也不迟。 只是当着李媛的面,话显然不能这样说,桓熙叹道: “此番入朝,暗藏凶险,孩儿无暇享受温柔,倒不如让阿媛在江陵替我侍奉母亲,等回程之时,再来接她。” 李媛哽咽着答应道: “阿媛定会在家孝顺公婆。” 司马兴男突然道: “熙儿,你尽管放心,有为娘在,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桓熙当然不会怀疑司马兴男是否有能力护住李媛,毕竟母亲在家中向来强势,况且桓温也不是色中饿鬼,怎么会去打李媛的主意。 他在码头与家人道别之后,由朱序、邓遐领着卫队登船,护送桓熙离开。 然而此行,并不是直达建康,桓熙中途在豫章郡下船。 如今的豫章郡治南昌县,并没有滕王阁屹立,但是,前荆州刺史庾翼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庾方之、庾爰之举家迁来了豫章,将他安葬在南昌城外。 桓熙此来,正是为了祭奠庾翼。 倒不是说二人有多少交情,哪怕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与这位舅公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之所以特意走这一趟,无非是为了作秀。 如今桓温麾下,诸如范汪、周抚、朱焘等人,都曾是庾翼的旧部,桓熙前来拜祭庾翼,既是做给他们看的,也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感念旧情,并没有因为父亲权倾一时,而眼高于顶。 只是桓熙来到南昌,庾家兄弟并没有露面,想来是目睹了桓家如今的权势,心理不太平衡。 他们只会认为是桓家抢夺了庾家的风光,而不会考虑如果是自己主政荆州,能否抓住机会,灭亡成汉。 当然,桓熙也并不在意二人究竟如何作想,都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周抚等人虽说是庾家旧部,但桓温伐蜀之后,声威大振,更胜庾翼。 这些人可能会因为桓熙祭拜庾翼而心生好感,但绝不会为了庾翼的两个儿子背叛桓温。 这场祭礼,桓熙办得极为风光。 他当着前来瞧热闹的百姓之面,特意在庾翼墓前烧去此前誊抄的益、宁二州及梁州四郡图册,以慰庾翼在天之灵,被世人传为佳话。 祭礼过后,桓熙也没有继续留在南昌的理由,他登船离去,直向建康。 五马渡,位于建康城外,幕府山北麓,因西晋末年,琅琊王司马睿、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在此渡江而得名。 桓冲得知桓熙即将抵达,一清早就与妻子王女宗守在码头。 他与王女宗新婚不久,早了桓熙一些时日带着妻子回门,来到建康。 桓冲可没有桓熙的福气,能够自己择偶,他是听从其兄桓温的安排,与琅琊王氏联姻。 而王女宗之父王恬,正是王导次子。 明天第一章会在下午两点。 (本章完) 第20章 桓郎抵京(3000) 第20章 桓郎抵京(3000) 王女宗在码头久等,不见桓熙到来,心中不禁有了些怨气,她朝着桓冲抱怨道: “虽说他们父子位高权重,可夫君怎么说也是长辈,哪有迎候晚辈的道理。” 对于这门婚事,王女宗自己并不情愿,倒不是嫌弃桓家的门第不如琅琊王氏,而是觉得他们属于将门的范畴。 王女宗的父亲王恬自小爱好武艺,因此不受王导的喜爱,也遭到时人的讥讽。 东晋的风气就是这样,崇尚所谓的名士之风。 王导见到习文长子王悦则喜,见到好武的次子王恬则怒,王女宗自小目睹父亲的处境,受周围人的影响,对于武夫,也是打心底的瞧不上眼。 只不过碍于联姻的需要,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嫁入桓家。 此前桓温戎装打猎,偶遇刘惔、王濛在亭中谈玄,刘惔就曾嘲笑他: ‘老贼,你为何这副装扮。’ 桓温反唇相讥: ‘我若不身穿戎装保家卫国,你们哪能坐在这里谈玄。’ 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现把持舆论风向的名士们对待武人的态度。 相较于王女宗心有不甘的嫁入桓家,桓冲对于兄长安排的这桩婚姻可谓欣喜至极。 王女宗不仅出身高贵,更是生得貌美,她父亲王恬年轻时候也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王导曾拍着王恬的肩膀感慨: ‘阿囡,可惜你的才学与相貌不相称。’ 对于这样一位貌美的妻子,桓冲多有包容,他很清楚妻子的态度,哪怕对武人的蔑视藏得再深,可夫妻相处,平日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桓冲见王女宗等得不耐烦,他宽慰道: “稍安勿躁,我虽为叔父,但与熙儿自小相伴长大,情谊深厚,今日他来建康,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王女宗撇撇嘴,倒也没再抱怨。 又等了好一会,在船只往来,络绎不绝的五马渡口,桓冲夫妇终于等来了桓熙所乘的客船。 一上岸,桓熙就忍不住与桓冲深情相拥。 “有劳五叔久候。” 桓熙动容道。 受原主记忆的影响,他见到桓冲,总是觉得亲切。 桓熙年少时,父亲桓温忙着博取名声,建立功业,通常是不顾家的,而母亲在生养了桓济等人之后,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桓熙身上,一直以来,都是这位年长他四岁的叔父伴着自己。 只是在原时空中,二人却因为桓温临终前的安排而反目。 桓熙与桓济不满叔父掌权,企图谋刺桓冲,桓冲得知消息,甚至不敢去为兄长奔丧。 最终,桓熙、桓济兄弟二人被擒,桓冲将他们迁往长沙,不曾害他们的性命。 如今叔侄重逢,桓冲也是满心欢喜,他笑道: “我只不过是在渡口等候,哪比得上伱们伐蜀凶险。” 说着,他为桓熙介绍王女宗,桓熙赶忙见礼道: “侄儿拜见婶婶。” 王女宗仔细打量着他,哪怕是作为王恬的女儿,王女宗也不得不承认,桓熙生得好相貌。 “无需多礼,我早就听说了雏凤之名,熙儿在益州一鸣惊人,举世称奇,你叔父也时常向我炫耀。” 作为高门贵女,该有的涵养,王女宗还是具备的,哪怕心底瞧不上武夫,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 只是王女宗明明与桓熙年岁相仿,却称呼他为熙儿,这让桓熙觉得心里膈应。 桓熙又为桓冲引见朱序、邓遐二人,桓冲见二人身材雄壮,目有精光,不由称赞道: “真乃壮士也。” 说罢,桓冲笑道: “莫要在此久留,我在家中已经备好了酒菜,熙儿,快快随我入城。” 然而,入城之时,却遇到了难题,原来是桓熙来建康的消息被好事者传得人尽皆知,建康百姓围堵在城门处,争相一睹雏凤真容。 场面虽然不如卫玠入建康时的热闹,但桓熙不露面,显然是进不得城, 迫于无奈,桓熙只得走出车厢,与围观众人拱手道: “在下谯国桓熙,奉朝廷传召而来,回家沐浴之后,自当入宫面圣,还请诸位父老容我通行。” 他一现身,立即引得妇人们的尖叫,瓜果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是古代妇人表示爱慕的淳朴方式,正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却吓得桓熙大惊失色。 他跟随父亲伐蜀,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初流矢射到桓温的马前,桓熙依旧从容镇定,可是建康妇人的热情却着实吓着了他。 桓熙唯恐被瓜果砸伤,只得躲进了车厢里,可苦了朱序、邓遐,还得冒着被砸的风险,替他开道。 乌衣巷,张府。      谢道韫依旧在张彤云家中作客,她素来自恃才气,一般的女子可入不得谢道韫的眼,也只有同郡的张彤云才名远扬,能够与她为友。 二人是邻居,往来密切,今日谢道韫在张府,说不定明日张彤云就去了谢府。 谢道韫抚琴,张彤云弹瑟,琴瑟和鸣,让刚刚步入花园的张玄不由抚掌称赞。 一曲奏罢,张彤云笑道: “阿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道韫见张玄回来,正欲告辞,却听张玄笑道: “我在城门处瞧了一场热闹,人群散了之后,我也兴尽而归。” 张彤云好奇道: “今日有什么热闹可瞧?” 张云看了谢道韫一眼,说道: “是桓家的雏凤抵京,建康民众争相围观,桓熙初时意气风发,怎奈妇人们太热情,投去漫天的瓜果,硬生生将雏凤逼回了车厢。” 谢道韫自然是知道桓熙今日将会来到建康,只是碍于颜面,不曾相迎。 此刻听说桓熙已经入城,忍不住想要去见他,可又担心失了矜持,还是决定等他来找自己。 ‘如果他的心里有我,一定会来找我的。’ 谢道韫心道。 张彤云听了兄长的一番话,笑道: “雏凤有天人之姿,才貌出众,也难怪那些妇人按捺不住,向他表达倾慕之意,只是她们却不知道,桓郎早有婚约。 “令姜,今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些随从,指不定就有哪家妇人因爱生恨,迁怒于你。” 谢道韫大窘,但她捕捉到张彤云话里的漏洞,疑惑道: “姐姐何时见过桓郎?” 如果没有见过桓熙,又怎会晓得他相貌出众。 张彤云也不隐瞒,当即说起了当初桓熙冒其叔父桓冲之名,与张玄对弈之事。 “你那未婚夫婿不仅上马领军,下马安民,更是精通棋道,我家兄长可不是他的对手。” 谢道韫有些吃惊,张玄的棋道水准在建康有口皆碑,想不到桓熙弈棋,更在张玄之上,又想起桓熙也擅诗文,一时间,谢道韫也有些觉得是上天偏爱自己,才给了她一位如意郎君。 张玄笑道: “旧事不必重提,我在人群中听桓郎说,回家沐浴之后,先要入宫拜谒,只怕一时半会抽不出空闲。” 这话是说给谢道韫听的,说罢,他就告辞离开了花园,又回自己院子里看棋谱去了。 谢道韫得知桓熙一时半会没时间看望自己,索性就留在了张府,与张彤云奏乐谈诗。 二人谈了好一会,张彤云突然问道: “雏凤有经世之才,又通武略,晓棋道,就是不知他的文采如何。” 谢道韫信口答道: “也是极好的。” 张彤云好奇地追问道: “令姜莫非见过他的墨宝?” 谢道韫羞涩地颔首,咏出了当初桓熙附在信末的那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张彤云听罢,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不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我,是我先,明明是我先来的,认识他也好,发现他的才智也好. 谢道韫自己还在回味诗中的情意,并不曾发觉张彤云的异样。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因为桓熙的到来,而踌躇满志。 此人姓沈,名劲,吴兴武康人,其父沈充便是王敦的参军,沈郎钱就是沈劲的父亲沈充所铸。 当年沈充因为参与王敦之乱,没能像周抚、邓岳一般,在王敦病死后,成功逃亡,最终兵败被杀。 其宗族也受到了牵连,与曾经的桓氏一般,沦为刑家。 沈劲当时年幼,本该连坐,幸得同乡之人藏匿,才能逃过一劫。 他自小就有节气,想要洗刷宗族的耻辱,立志建功立业,可他年近三十,尚未出仕。 沈劲在建康蹉跎数年,并非没有人赏识他的志气,却碍于沈劲是叛臣之子,而不愿意用他。 在此期间,沈劲也听闻了桓熙的故事,随父灭国,收复旧土,为政一方,贤名远扬,这些又何尝不是沈劲日思夜想的事情。 如今桓熙即将出镇梁州,正是用人之际,沈劲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投拜在桓熙的门下。 他已经看透了,自己身为叛臣之子,那些个晋室忠良不可能任用自己,而桓家与朝廷交恶,或许在那里,自己才能一展拳脚。 将来跟随桓家父子,建立功勋,方有机会洗刷宗族的耻辱。 当桓熙在桓冲家中宴饮的时候,沈劲鼓足勇气来到府外求见。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 (本章完) 第21章 豪杰来投 第21章 豪杰来投 众人宴饮之际,桓冲府上管事前来通禀: “有人自称吴兴沈劲,想要求见公子。” 桓熙沉吟道: “可是沈充之子?” “正是。” 桓熙随即看向邓遐: “应远可识此人?” 邓遐摇头道: “家父虽然曾与沈充共事,但邓某与沈劲并无交往,只是听说他素有节气,可惜怀才不遇。” 桓熙微微颔首,其实他比在场众人更了解沈劲。 此人忠勇可嘉,在原时空中,沈劲奉命以五百人守卫洛阳。 二月,前燕慕容恽慕容垂的围攻洛阳,三月城破,坚持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被俘之后,沈劲宁死不屈,最终遇害。 而慕容恪作为敌军主将,居然也为杀害沈劲这样的义士而感到羞愧。 当然,相较于沈劲的节气,桓熙更看重他的才能。 哪怕洛阳最终失守,但沈劲以五百人面对慕容恽慕容垂这两位东晋十六国最出色的将帅,虽败犹荣。 也难怪沈劲能得到慕容恪的欣赏,企图招揽他。 如今,这么一位慕容恪求而不得的人物主动前来投奔自己,桓熙又怎会将沈劲拒之门外。 “五叔,此人想必是来求用,侄儿想要邀他入府相见,还望叔父应允。” 这里毕竟是桓冲的府邸,并非南康长公主府,桓熙特意先问桓冲。 桓冲笑道: “熙儿名声日重,如今有人慕名而来,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桓冲吩咐奴婢道: “来人,为宾客在席间增设一座。” 奴婢应声,有搬来一张长案,桓熙也命管事去将沈劲迎来。 倒不是桓熙自重身份,不愿出迎,而是要顾及到邓遐、朱序二人的感受。 沈劲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但还不足以让桓熙有了新人忘旧人。 况且邓、朱二人也并非泛泛之辈。 沈劲跟随管事穿过回廊,前往正厅前,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位年近三旬的汉子多少有些紧张。 古代不比后世,年过三旬就能被称作老翁。 桓温如今也才三十七岁,但若是引得司马兴男不快,张口便被斥为老奴。 沈劲如今年近三旬,别说洗刷宗族的耻辱,至今一事无成,他将拜谒桓熙视为自己最后的机会。 桓家父子坐断西部六州,权势更在当年王敦之上。 尤其是桓温,在经历过逼迫朝廷驱逐司马勋一事后,不臣之心,可谓路人皆知,只不过朝廷也拿他没办法。 在沈劲想来,桓熙应该不会介意他的家族背景,毕竟桓温这一脉,祖上因为效忠曹魏,也曾被司马氏列为刑家。 他迫切想要立下功勋,让宗族摆脱刑家之列。 沈劲一进大堂立即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但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客座第一位的俊朗青年身上,那人正是桓熙。 桓熙笑着招呼道: “沈郎来得正是时候,今日叔父为我接风洗尘,还请沈郎入座,与我等一醉方休。” 沈劲感激地朝桓熙行过一礼,又向宴席的主人桓冲表示感谢,由奴婢领着,在空座坐下。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桓熙向叔父要了一间偏厢休憩,不多时,沈劲也被邓遐、朱序带了进来。 二人担心沈劲是刺客,因此寸步不离,立在身后,护卫桓熙。 桓熙邀沈劲与他对坐,明知故问道:      “沈郎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沈劲也不打马虎眼,直抒来意: “公子盛名,世所共知,沈某慕名而来,只求能有一席之地。” 桓熙并未直接答应,而是问出了沈劲最为担心的问题: “我自心怀晋室,可家父与朝廷交恶,若有朝一日,桓家与朝廷起了冲突,沈郎又该如何自处?” 沈劲闻言,沉默半晌,并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桓熙也不催他,只是耐心地品着茶等待沈劲的答案。 沈劲内心天人交战,这是他决定前来投奔桓熙之后,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一个问题。 若为桓氏之臣,将来桓家父子篡国,他是效仿父亲追随王敦的旧事,还是选择忠于朝廷。 许久,沈劲突然起身,就在邓遐、朱序打起精神戒备的时候,只见沈劲肃容拜道: “忠臣不事二主,既然沈某今日投奔公子,必当尽心竭力,辅佐公子,以效犬马之劳。” 沈劲有心报国,可他怀才不遇,作为沈充之子,这样的身份背景,已经没有了他选择的余地。 桓熙大喜,他上前将沈劲扶起,笑道: “父亲劝我莫要入朝,我以招揽人才为由,执意前来。 “不曾想,初来乍到,就收得一位豪杰。” 随即又为沈劲引见朱序、邓遐。 朱序的父亲朱焘并未掺和王敦之乱,他是庾翼的司马,为庾家旧部。 而邓遐对待沈劲颇为友善,这与其父邓岳曾与沈充共事有关。 相互认识之后,沈劲请求自募部曲,追随桓熙一同前往梁州。 他投奔桓熙,可不是为了那点俸禄,而是想要建立功业。 桓熙同意了沈劲的请求,他虽然并不认同私兵制度,但暂时无力改变这一现状。 也许等到真正坐稳天下的时候,才能对军制进行改革。 沈劲得了桓熙的允许,立即告辞,准备回乡招募勇士。 他虽然不曾出仕,但吴兴沈氏作为当地豪族,家大业大,供养千余部曲对于沈劲来说,并非难事。 送走沈劲,桓熙洗去身上的酒气,换了一套崭新的官服,乘坐马车前往台城。 台城,又名建康宫,是东晋,乃至其后宋、齐、梁、陈四朝的宫城,又因尚书台、中书省等中枢机构在此办公,故而被称为台城。 此前苏峻之乱,台城毁于战火,如今的宫殿,是在咸和六年,即公元331年重新建成。 桓熙入台城,诸公翘首以盼。 不仅是升斗小民,那些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哪个不是对这位从西部飞来的雏凤充满好奇。 只是桓熙并未往台省拜谒会稽王与诸公,而是经人通禀,径直去见那对孤儿寡母。 褚蒜子带着时年六岁的小皇帝司马聃在正殿接见了桓熙。 按照亲戚关系,褚太后是桓熙的舅母,小皇帝则是他的表弟。 桓熙步入殿内,始终低着头,拘于礼节,不曾看向御座上的母子。 “臣益州长史桓熙,拜见陛下、太后。” 只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笑道: “都是自家人,桓卿无需多礼。” 先发一个小章,剩下的1000字明天补。 (本章完) 第22章 面见太后 第22章 面见太后 直到这时,桓熙终于抬起了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仪态端庄的美妇正端详着自己。 二人并非初见,桓熙少年时,就常常跟随母亲司马兴男入宫,只不过那都是属于原主的记忆。 褚蒜子端详着桓熙的同时,桓熙也在偷偷看她。 他们虽然隔了辈分,但岁数也只相差了八岁,褚蒜子二十一岁守寡,至今也才二十五岁。 只是桓熙并非曹贼,褚蒜子也不是西晋贾南风,北魏胡太后那样的淫妇,二人之间,并不存在暧昧的气息。 褚蒜子赞赏道: “桓卿于伐蜀一役披荆斩棘,为国家收复益、宁二州及梁州四郡,功莫大焉,武德昭昭,有乃父之风。 “此后留守益州,治蜀不到一年时间,就使当地人心归附,百姓称赞,朕听说桓卿离开之时,黎庶哭道阻拦,真可谓治世之能臣。” 魏晋时期,临朝称制的太后是可以自称为朕,而群臣也以陛下相称,桓熙见礼时称呼褚蒜子为太后,只是为了区别她与小皇帝,毕竟他是连着向这对母子行礼。 桓熙谦虚道: “陛下谬赞,微臣也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威德,才能凝聚麾下僚佐之心,能有今日成就,不过是仰赖众人群策群力罢了。” 褚蒜子可不信他这番说辞。 自己虽然人在建康,但作为东晋最高权力的实际掌控者,对于桓温伐蜀的过程,所知甚祥。 褚蒜子摇头道: “桓卿无需过谦。” 说着,只见褚蒜子话锋一转,责怪道: “桓卿既然有经世之才,何以蒙骗何司空,故作愚笨。” 何司空正是此前病逝的何充,他在死后被追赠司空一职,故而有此称谓。 看似责怪,但褚蒜子的脸上没有半点怪罪之意,显然,她也不可能拿这件事做文章来治桓熙的罪。 有此一问,不过是好奇,为何当初桓熙甘愿受人讥讽。 桓熙正色道: “回禀陛下,微臣当初拜谒何司空,是抱病而行,当时头脑昏涨,神情恍惚,实在难以应对何司空的诘问,这才落了恶评,并非是有意蒙骗。” 褚蒜子微微颔首,自从桓家坐大之后,她很关注这对父子,自然也清楚桓熙当初是得过一场重玻 “原来如此,朕就说桓卿是翩翩君子,又怎么会愚弄道德长者。” 褚蒜子对何充很是尊敬,相较于不靠谱的父亲,是何充的坚持,才顶住了庾家兄弟的压力,扶着他们母子坐上皇位。 放下了心结,褚蒜子又向桓熙打听起了益州风物,桓熙一一作答,极大的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二人专注的说着话,一旁的小皇帝则完全沦为了陪衬。 当然,司马聃也才六岁,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也不清楚旁人都在说些什么,对于朝廷来说,年幼的皇帝目前还只是一个摆设,还没有到学习治国的时候。 小孩子没多少耐心,司马聃在御座上坐了许久,已经不耐烦,褚蒜子见状,正打算让桓熙告退,桓熙却开口请求褚蒜子为他与谢道韫下旨册婚。 褚蒜子为难道: “朕与令姜同辈,桓卿却是朕的晚辈,你二人的婚事,只怕会乱了辈分。” 褚蒜子与谢道韫是有亲戚关系的,其母族正是陈郡谢氏。      她的母亲谢真石是谢鲲之女,谢鲲与谢裒是同父的兄弟,而谢裒正是谢道韫的祖父。 准确来说,褚蒜子与谢道韫是表姐妹的关系。 而褚蒜子又是桓熙的舅母,真要严格按照辈分来说,谢道韫是桓熙的表姨。 桓熙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就是担心谢奕将来以此为由退婚,因而请求道: “微臣与令姜青梅竹马,自小相识,此前已有婚约,唯恐谢公心生悔意,故而相求。 “陛下若能全我心意,微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陛下恩德。” 说着,桓熙叩首而拜。 褚蒜子沉吟片刻,见他情真意切,当然,也是冲着桓熙那句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终于颔首道: “既然已经许过婚约,自然不能言而无信,希望桓卿能够记住今日之言。” 如今桓温势大难制,有觊觎神器之心,褚蒜子卖了桓熙这个人情,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桓熙能够顾念旧情,将来她们母子也能落个善终。 当然,最好朝廷能够与西藩维持如今的羁縻关系。 至于陈郡谢氏,褚蒜子倒不担心,谢道韫的堂伯谢尚能够镇守豫州,全凭他是褚蒜子的舅父。 褚蒜子在建元二年(公元344年)临朝称制,而谢尚也是在这一年被提拔为豫州刺史。 她相信,无论如何,舅父是向着自己的,而不是堂侄女的夫家。 桓熙得了褚蒜子的承诺,可谓是喜不自胜,这至少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离开正殿,桓熙先往台省领了告身,而辅佐的会稽王司马昱早已等候多时。 主厅内,司马昱笑着夸赞道: “桓郎丰神俊朗,果真是一表人才。” 桓熙依旧以谦和的形象示人,只是相较于同褚蒜子谈论益州的风土人情,桓熙可没有心思与司马昱闲话。 如今司马昱总领朝政,以对抗桓温,桓家父子注定与他关系紧张。 若非为了领取告身,桓熙甚至不愿意往省台走这一趟,只觉得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敷衍一番后,桓熙离开台城,径直奔向谢府。 既要告诉谢道韫这个好消息,给她也吃上一颗定心丸,也想找机会与谢安见上一面,试试看能否说服他出仕,与自己一同前往梁州。 郗超离开之后,桓熙身边还少了一位政务上的帮手,若能得谢安相助,桓熙自可专心军事。 然而事与愿违,桓熙来到谢府,却只见到了谢道韫,谢安在得知他即将抵达建康的消息后,便特意离京远游,显然不想掺和到桓家的霸业之中。 其实桓熙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谢安喜好游山玩水,屡屡拒绝朝廷的征辟,直到家中无人能撑起局面,这才不得不出山为官。 好在桓熙也不是没有收获,能够与谢道韫重逢,对于他来说,便是一桩幸事。 还有五千字,应该会分作两章,第一章在下午两点。 (本章完) 第23章 飘然而去 第23章 飘然而去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又何况桓熙与谢道韫整整分别了两年。 在别离中积攒了太多的思念与期待,才会有重逢时的欣喜之情。 桓熙为谢道韫的兄弟姐妹们送去礼物,打发走他们,才将好消息告知未婚妻: “我与太后说过了,求她下旨册婚,想来,明日就会有天使登门。” 谢道韫红着脸道: “大丈夫当以功业为先,桓郎何故如此急切,也不怕被人笑话。” 桓熙不以为意道: “我当初就说过,旁人讥讽,与我何伤,只求能与令姜长相厮守,才是心之所愿。” 桓熙的情话让谢道韫的心中填满了浓情蜜意,二人又是一番互诉衷肠,直到天色渐晚,桓熙方才告辞。 离开谢府,走出数十步,就有人在身后唤道: “前方可是龙亢桓冲。” 能把自己称作五叔桓冲的,唯有陈郡张玄,桓熙转身,歉意道: “在下桓熙,桓伯道,当日事出有因,这才顶替五叔之名,并非有意隐瞒,还请玄之恕罪。” 张玄笑道: “当日我随父亲在渡口送谢家叔父离京,就已经清楚伯道的身份,我曾沾沾自喜,全城公卿不识英雄,唯有我与舍妹才知晓伯道之不凡。” 旧友重逢,二人驻足攀谈许久,桓熙询问张玄是否要与自己对弈,张玄摇头道: “伯道来京,既为公务,也有私事,张玄又如何能够打搅。” 二人在乌衣巷作别,桓熙带着告身回去南康长公主府,而张玄回去家中,对其妹张彤云感慨道: “桓郎清新脱俗,与他照面,如沐春风。” 张彤云心中更觉不是滋味,没错,她与谢道韫的确交情深厚,可越是如此,越有一争高下之心。 她自诩精通琴棋书画,才情不下谢道韫,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在夫君上。 张彤云暗道: ‘我亦当择英雄而嫁,岂可委身庸碌之人。’ 翌日,果然有天使来到桓、谢两家,为桓熙与谢道韫宣旨册婚,至于具体婚期,还得由桓温、谢奕商议。 这时候,桓熙已经不再着急,有了太后作媒,就不怕谢奕悔婚。 他在建康停留了五天,时常往谢府登门造访,只为能与谢道韫多见几面。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此行的重要目的,便是要求访贤才。 只可惜能被桓熙相中之人,要么年岁还小,一如小舅子谢玄,时年六岁,济不得事。 要么寄情山水,无心出仕。 最终,还是桓熙拜访远亲,硬生生撬来了一人,正是在后世有笛圣之称的桓伊。 谯国桓氏有两大分支,曰龙亢桓氏,祖居谯国龙亢县,一曰铚县桓氏,祖居谯国铚县。 桓熙出自龙亢桓氏,而桓伊则是铚县桓氏的嫡脉子弟。 其父桓景曾任丹阳尹,为官宦子弟,若非桓熙登门征辟,想来,与他岁数相仿的桓伊也会在不久之后出仕。 桓熙不好雅乐,他征辟桓伊,也不是为了听他演奏竹笛。 此人自小随父宦游,读书习武,胸怀韬略,相较于那些袖手空谈的名士,桓伊才是桓熙所需要的人才。      不多时,沈劲也带着招募的部曲来到了建康。 去时,他孤身返乡,来时,却足足带了一千人,他们之中,都是未婚的青年,也并非家中独子,才能背井离乡,追随沈劲远戍梁州。 沈劲在吴兴的名头很是响亮,当年,其父沈充兵败,误入部将吴儒家中,遭其杀戮,传首建康。 临死前,沈充谓吴儒: ‘你如果能放过我,我必有厚报,若是为利而杀我,我死后,你家必当灭族,不要后悔/ 果然,在沈劲成年后,灭掉吴氏一族,为父报仇,颇有当初桓温在灵堂连杀仇人三子的风采,为乡人所敬重。 沈劲得到了吴兴沈氏的全力支持,这一千部曲之中,有许多沈姓之人,可谓是子弟兵。 族人们都指望着沈劲能够建立功业,洗刷屈辱,最重要的是解除吴兴沈氏作为刑家,不得仕宦的禁锢。 子弟兵听从指挥、作战勇敢、不易溃散,这些都是他们的优点,否则沈劲以五百人守洛阳,不等慕容恽慕容垂来攻,只怕部众就已经逃散了。 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兵为将有,他们听命于沈劲,而非桓熙。 当然,桓熙很清楚,沈劲一心求立功名,对自己唯命是从,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 建康一行,桓熙得了沈劲、桓伊二人,但仍是感到不知足,他始终缺少一位能够替自己统筹全盘的辅臣。 但桓熙也看得开,建康寻不到,等去往了梁州,自可派人潜入关中寻访。 如今的关中,可有一位才华能够媲美诸葛武侯的大贤,至今未逢明主,他如今二十四岁,与武侯出山辅佐昭烈皇帝的年纪相去不远。 若能得此人辅佐,即使谢安不愿改其节,桓熙亦无所憾。 只是那人素来眼光高,原时空中,桓温北伐,他曾前往拜谒,在与桓温座谈之后,面对桓温的邀请,那人弃而不顾,终究是桓温的才志没能入他的眼。 桓熙也没有把握对方是否愿意辅佐自己,他自然会展现最大的诚意。 但桓熙与桓温不同,若不能为己所用,自当杀之,以绝后患,岂能放虎归山。 桓熙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武侯,也无心继续在建康停留,他前往谢府与谢道韫道别,告知对方,自己明日就将启程。 谢道韫赠给桓熙一个香囊,里边装着的,是她在佛前特意求来的平安符,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彼此间的情意,尽在不言之中。 翌日,桓熙随身配着香囊,与前来送别的谢家姐弟挥手道别,同行的不仅有沈劲招来的一千部曲,还有返回江陵的桓冲夫妇。 船队离岸,桓熙看着身影逐渐模糊的谢家姐弟,对身后的桓伊道: “叔夏(桓伊),能否为我演奏一曲。” 桓伊没有答话,他知道桓熙离愁难以消解,于是取出竹笛,奏上一曲梅花三弄。 笛声悠扬,即使船只消失在浓雾之中,谢道韫也能够隐隐听见美妙的音弦。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谢道韫心道。 还有一章三千字,在晚上九点。 (本章完) 第24章 再回江陵 第24章 再回江陵 桓熙乘船途经江州,这一次,船只并未靠岸,桓熙与桓冲凭栏远眺,指点江山道: “若能据有江州,朝廷将为掌中玩物,旦夕可灭。” 江州介于荆、扬之间,本就是从二州划出十郡所置,本是偏安一隅的建康朝廷用来抵御荆州强藩的重镇,但在后世又有反贼孵化基地一称。 纵观整个东晋、南朝,由江州起兵继而占据中枢之人,可谓多不胜数。 桓冲与桓温、桓熙父子对待朝廷的态度不同,他叹息道: “犹记当年家中贫苦,你父亲将我寄样在他人家中,如今宗族能有今日之盛,这是当初不曾设想的。 “人苦不知足,为何非得逼迫朝廷,背负万世骂名。” 桓熙不敢苟同叔父的观点,他正色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以桓家今日之势,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叔父不见霍光故事? “霍光在世时,宣帝如芒刺在背,却不敢声张,待其一死,则宗族俱灭。 “叔父想要我与父亲为晋室忠臣,可这条道路艰辛,即使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恐怕也走不到尽头。 “将来北定中原,再造功德,麾下将佐人心思进,是否要问晋鼎之轻重,并非我与父亲能够推辞。” 桓冲无言以对,他知道,无论是桓温,还是桓熙,他们都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力。 而桓熙也就此打住,并没有试图扭转桓冲的忠君之念。 桓冲在接替桓温,独掌大权之后,不顾桓氏一党的激烈反对,自请解任扬州刺史,外镇地方,放弃继续控制中枢,还政于朝廷。 这样的人物,并非单凭言语,能够使他转变心意。 司马氏篡魏,有司马孚至死都以魏臣自居,将来桓氏代晋,又何妨让桓冲效仿前人的行径。 毕竟再怎么忠于朝廷,以桓冲的心智,也不可能真的背叛宗族。 桓熙此行,领了梁州刺史的告身,又拜征虏将军、西戎校尉、监关中军事。 只可惜关中如今被后赵所掌控,所谓监关中军事,可谓有名无实。 然而,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关中,朝廷也不可能再将关中军权交给他人。 一如闲杂的桓温就是借着当年都督六州的名头,在灭亡成汉之后,实据其地。 相较于桓熙的显赫,桓冲可要寒酸许多,由于此前并未出仕,也不曾参与西征。 年仅二十一岁的他,目前只能在桓温的帐下听用,以门荫入仕,起家为征西大将军府从事郎中。 不过在众多兄弟之中,唯有桓冲最受桓温重视,想来只要稍稍立下功勋,即可平步青云。 船队抵达江陵,这一次,由于不久,故而司马兴男并未前来渡口相迎,唯有李媛立于江风之中,翘首盼望。 “我听说熙儿与兄长在益州争妾,可是为了前方那名女子?果真姿容绝艳。” 甲板上,桓冲揶揄道,此前叔侄二人对于晋室的看法相左,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桓熙赶忙纠正: “叔父怎可道听途说,父亲不曾与我抢夺,反而成人之美,将她赐给侄儿为妾。” 桓冲只是笑笑,并未反驳。 与旁人不同,他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特意向被桓温送往建康的常璩打听过这件事情。      船只刚一靠岸,李媛便迎了过来,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不敢有放肆的举动。 等到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李媛忍不住问道: “桓郎,此行是否带有妾身家人的音讯。” 桓熙没有让她前往建康与家人团圆,本就心中有愧,又怎会忘记为李媛捎来家书。 他从怀中拿出信件,递给李媛,笑道: “你且安心,我在建康时,特意登门拜访,旁人见着了,也不会有谁敢于欺辱他们,如今他们在建康衣食无忧,你父亲还胖了许多。” 事情就是这般奇妙,李势在蜀中无恶不作,搅得民不聊生,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注定能够得到善终。 李媛大喜,她迫不及待的拆看家书,字里行间,都是父母、兄弟对她的思念,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浸湿了信纸。 桓熙见状,沉吟道: “伱若是实在想念家人,我就让母亲带着你往建康走一遭,此前与太后辞行,她也曾与我说起许久不曾见过家母,叮嘱我与母亲说一声,让母亲记得往建康探亲。” 李媛双眸一亮,可又很快暗淡下来: “桓郎即将往梁州上任,妾身还得侍奉郎君左右,怎可擅自离开。” 桓熙笑道: “无妨,想去就去吧,回来时,即使我不在江陵,母亲还是会派人将你送往汉中与我团聚,我稍后就与母亲说起这事,既然太后开口相邀,母亲终究还是要走一趟。” “桓郎,你待我真好。” 李媛动容道,说着,一头扎进桓熙的怀中。 桓熙抚着李媛的秀发,目光中满是爱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桓熙最初确实是见色起意,但时间长了,在李媛日夜陪伴之下,也不由动了几分真感情。 而李媛又何尝不是与他日久生情,她闭着眼睛,享受着郎君的爱抚。 直至桓熙勾起李媛的下巴,情难自已的低头吻了下去. 马车来到桓府门前,李媛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发髻,只是脸上的春潮未曾退去。 这副模样,使得在门外等候的司马兴男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不过是稍作分别,熙儿怎地这般急不可耐。’ 司马兴男暗道。 只是转念一想,急着点好呀,若能早些诞下子嗣,无论是嫡是庶,总之都是桓熙的骨血,也是她司马兴男的孙儿。 李媛见司马兴男神色怪异的打量着自己,心知对方定是发觉了什么,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平素不是这般放肆的,只是经不住桓熙好言相求,这才壮着胆子在车厢里任他欺负。 桓熙对此倒是从容得很,他向司马兴男行礼过后,便自顾自的说起太后邀她往建康一叙。 司马兴男自从跟着桓温来到江陵,许久不曾回去建康,探望过家人,也不与桓温商议,欣然应允。 还有一千字,十二点前会有一章 (本章完) 第25章 不情之请 第25章 不情之请 傍晚,桓温从衙署回家,远远望见桓熙,便朗声大笑: “熙儿呀,你为我举荐景兴(郗超),可是帮上了大忙,有他辅佐,为父大可高枕无忧。” 很显然,在桓熙入朝的这段时间,桓温与郗超相处得极为愉快。 桓熙苦着脸道: “父亲如今自是称心如意,怎奈孩儿此去梁州,势单力孤,实在惴惴不安。” 桓温知道这小子是在向自己讨要好处,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桓熙忍痛割爱,为他举荐郗超入幕,桓温自然也不会小气,他问道: “你有何要求,尽管直言,只要为父力所能及,定当应允。” 桓熙毫不客气,展颜笑道: “孩儿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父亲能分我五千将士,为我壮胆。” 桓温没有立即答应,他沉吟道: “梁州本有三万守军,足以御敌,如今你又向我讨要五千将士,想来熙儿是想要有一番作为?” 桓熙正色道: “石虎残暴不仁,早晚必生祸端,将来父亲兴兵北伐,孩儿亦可出兵关中作为策应,而不是苦于兵力短缺,只能坐失良机。” 桓温忍不住颔首,一路出兵宛洛,一路出兵关中,这正是诸葛武侯在隆中对里,向昭烈皇帝献上的计策。 他大手一挥,道: “好!为父许伱五千精兵,熙儿,你还有何要求,尽管一并道来。” 桓熙见状大喜,请求道: “还请父亲准许孩儿自用梁州赋税。” 自桓温伐蜀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荆、益、梁、宁、雍、司等六州之地的一粒米、一尺布。 应该送往建康的赋税,尽数被桓温截留在江陵,作为募军养兵之用。 现在的西部六州,也仅仅只是尊奉东晋的国号,与朝廷逐渐形成半独立的羁縻关系。 桓温自行招募将士,调配资源,并非中枢所能征调。 桓熙狮子大开口,不仅索要五千精兵,还想吞下梁州八郡的赋税。 这让桓温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是否应该答应他。 桓熙见他这般模样,伸出三根手指,豪言道: “三年,只需三年,孩儿必将为父亲夺取关中,若不能成,自当归还梁州赋税。” 桓温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莫非是见伐蜀顺畅,便也以为北伐是件易事。 “羯胡悍勇,不可轻视。” 桓温板着脸告诫道。 桓熙却毫不动摇,他坚持道: “孩儿并非鲁莽之辈,但求父亲信任,许我三年时间,我必当有所回报。”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桓熙始终不曾退缩,桓温无奈道: “罢了,既然你诚心相求,为父就依你所请。 “梁州赋税,你可自用,但不可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安于享乐。 “至于三年之约,为父只当是戏言,免得你求功心切,遭了危险。” 桓熙心中一暖,但他还是在内心暗暗发誓,三年之内,必将光复关中。 当夜,桓温在府中设宴,为桓熙、桓冲接风洗尘。 宾客云集,就连与他暗生隔阂的谢奕也在妻子的劝说下,登门赴宴。      太后下旨,为桓熙、谢道韫册婚的消息,早在桓熙抵达之前,就已经传到了江陵。 既然推不掉这门婚事,在谢母看来,自当缓和与桓温的关系,免得谢道韫将来被公婆迁怒。 席间,谢奕与桓温看似重归于好,只是他们彼此都清楚,裂痕一旦出现,就不是这么容易能够填补的。 二人交恶,说不上谁对谁错,都有自己的理由。 翌日,谢奕与桓温商定,等两年之后,也就是谢道韫年满十八,就将她从建康接来,与桓熙完婚。 而谢奕也随即向桓温请辞,希望能够卸去荆州司马一职。 他本就是洒脱的性子,觉得在江陵过得不自在,毫不恋惜权位,执意离去。 桓温与谢奕相交多年,知道他的性情,也不强留。 当天,谢奕就带着妻子乘船返回离去,而在他们夫妇离开之前,司马兴男一早就带上李媛前往建康省亲。 桓熙在为母亲送行之后,带上朱序、邓遐等人,径直前往军营,挑选随行的五千将士。 若非迫于无奈,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好在桓熙愿意给出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引得将士动心,桓熙陆续从中挑选了三千名曾经跟随桓温伐蜀的精兵。 桓温得知消息,心疼不已,立即将桓熙唤到跟前: “剩余两千将士,你不必再去过问,为父自会命人替你选派。 “你且安心在家中住着,等凑齐了五千军士,即刻出发,梁州无主,刺史之位不可久悬。” 桓熙没有得寸进尺,他听从桓温的安排,不再亲自征选将士。 毕竟剩余的两千将士,桓温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找些老弱凑数。 哪怕不是伐蜀的精兵,也定然差不到哪去。 如今桓熙得了梁州赋税,也可用来招兵买马,以这五千人为骨架,扩充部曲规模,又有朱序、邓遐、桓伊等人辅佐,假以时日,必能铸就一支强兵。 不久,桓温为桓熙调集了五千将士,这些士兵的家眷也将跟随桓熙一同前往汉中定居。 桓熙命朱序、沈劲先行一步,领着沈劲募来的一千部曲,前往汉中,为安置将士家眷提前做好准备。 而桓熙自己则与五千将士以及他们的家眷同行,与父亲辞别后,由江陵北上,前往襄阳。 襄阳本是雍州侨置的治所,前荆州刺史庾翼为了占据襄阳,又怕朝廷不许,于是上表请求移镇安陆(湖北安陆市)。 庾翼拥兵四万东出,引得公卿惶恐,连下公函制止,庾翼这才以退为进,请求移镇襄阳,朝廷只能答应了他。 后世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是否从中受到启发,不得而知。 哪怕庾翼此后再度移镇夏口,但也已经奠定了荆州军对于雍州的掌控。 桓熙在襄阳受到了雍州刺史的热情招待,尽管二人在职务上平级,都是一州刺史。 但雍州刺史处处将自己放在低位,以上官之礼侍奉桓熙,足可见桓家在西部六州的权势之重。 明天要出差一趟,剩下的五千字,更新可能会晚一些。 (本章完) 第26章 选派细作 第26章 选派细作 由襄阳向西,即为武当(今湖北丹江口),前梁州刺史司马勋便是移镇于此。 要是放在过去,东晋与后赵争夺襄阳,哪怕桓熙心再大,也不敢拖家带口的领着五千户将士家属沿着汉水溯流而往汉中。 自从慕容鲜卑在辽河流域崛起,有赖其宗族俊彦层出不穷,向东逼迫高句丽称臣,向西随即吞并宇文鲜卑、段部鲜卑,遂而南下与后赵争夺河北。 两国征战不休,尤其是公元342年,也就是六年前,前燕慕容氏大败后赵二十万大军,重创羯人国力。 如今的后赵,虽然依旧占据了北方的关中以及三河之地,即河南、河北、河东。 但已经无力两线作战,同时与东晋、前燕交兵,面对前燕的威胁,哪怕是石虎这样的治国黑洞,也知道要与东晋缓和关系,晋赵边境因而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就在桓熙前往汉中上任的途中,耳闻后赵、前燕两则消息。 先是后赵内乱,太子石宣杀害其弟,秦公石韬。 这出手足相残的惨剧还得归咎于石虎的异想天开。 石虎不耐政务,整日沉迷享乐,于是开创性的将国政交由太子石宣与秦公石韬,让他们二人按日轮换。 此举引发二人的矛盾,恰逢石虎又有废储之心,更使石宣不安。 惊惧之下,石宣派亲信杨坯等人刺杀石韬。 石韬被人斩断手足,刺瞎双眼,开膛破肚而死。 石宣在葬礼上,不仅豪无悲伤之色,甚至在灵堂直言‘呵呵’,继而掀开石韬寿被,确认其弟已死,大笑而去。 然而事情败露,石宣被石虎所擒,愤怒的石虎用铁环穿透石宣两额,将其锁住,又将石宣的饭菜倒入木槽,使其如猪狗一般进食。 但这并不能缓解石虎的怨恨,他将石宣折磨致死,挫骨扬灰,又绝石宣子嗣,其中就包括了深受石虎宠爱的小孙儿。 任凭孙儿拽着自己的衣服,在怀中哭求,石虎始终不曾心慈手软。 石宣宠臣三百余人、宦官五十余人,尽遭车裂,石宣之母杜皇后被废为庶人,东宫卫士十余万,尽数被石虎发配凉州。 石虎弃长立幼,改立十岁的幼子石世为太子,但东宫已遭废弃,被石虎用来养猪。 发泄过心中的愤怒之后,石虎的身体也终于垮了下去,如今正卧病于邺城。 后赵国内生乱,本该是前燕出兵河北的大好时机,但恰逢此时,燕王慕容皝病危,死前,慕容皝传位给次子慕容儁,叮嘱慕容儁,要将国事交给慕容恪处置。 慕容恪是慕容皝第四子,因母亲身份卑微,自小不受其父重视,直至十五岁从军,崭露头角,随后屡立功勋,得以专制军权。 十年前,慕容恪曾以两千骑兵追击石虎,斩首三万余级。 同年,又在三藏口大败赵军,三万后赵将士,被慕容恪杀伤大半。 前燕这些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慕容恪都有参与,功不可没,以至于被后世称为东晋十六国第一战神的慕容垂,也在这一时期,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 慕容垂是慕容皝的第五子,只是如今尚未改名,依然被唤作慕容霸。 按理说,慕容皝传位于次子,又以第四子掌权,这般安排早晚会祸起萧墙。 但桓熙却清楚,慕容恪不仅智勇双全,更是德行出众。 他们这一代人,提前透支了慕容氏的气运,人才辈出也就罢了,还偏偏尊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生不出僭越之心。 不过桓熙也不惧怕他们,只要能寻得关中大贤辅佐,二人齐心协力,又何惧他们慕容氏。 至于桓温,最好是老老实实在后方摇旗呐喊,不要往前线添乱。 等到将来北定中原,桓熙分他三分之一的功劳,又有何妨。      当然,只怕桓温也不会听从桓熙的安排。 桓熙抵达汉中之时,已经是初冬时节。 幸得朱序、沈劲先往汉中安排住处,才让随他而来的五千户将士家属有了安身之所。 此前袁乔幕府的僚佐唯有长史、主雹司马三人被桓温召去江陵,另作安排,为桓熙的亲信腾出位置,其余则尽数留任,辅佐桓熙治理梁州。 桓熙以朱序为长史,邓遐为司马,桓伊、沈劲为参军,空出主薄一职,暂时未做安排。 安顿将士一事,交由朱序全权负责,而他自己,则在亲自选派细作。 赵歙本是关中人,因北方纷乱,而逃难至梁州。 东晋与后赵并未通商,但私底下的边境贸易却不能禁止,赵歙便利用在北方的人脉,做起了倒腾的生意,得以发家致富。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却在桓熙入城的第三天夜里,被一伙士兵秘密捉来了征虏将军府。 赵歙以为是自己在边境走私的事情败露,要被桓熙治罪,不由抖似筛糠,惊恐不已。 在桓熙出现之后,赵歙叩首而泣: “将军,小民不知哪里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开恩。 “小民颇有家资,愿尽数献出,以供将军养兵之用。” 对于赵歙来说,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桓熙摇摇头,道: “起来吧,你所作的事情我都清楚,但本将军无意要治你的罪。” 赵歙一怔,他不知道桓熙深夜将他带来,究竟所为何事,但听说自己不会被治罪,难掩心中喜悦,激动道: “将军若有吩咐,尽管直言,小民愿效犬马之劳。” 桓熙微微颔首,问道: “我听说你本是关中人士?” “不敢欺瞒将军,小民是为躲避战乱,才来到了汉中,在此安家。” “离乡多年,可想过要回去看看?” “这” “我听说华山有一隐士,名叫王猛,字景略,伱若能前往关中,为我寻访此人,请他出山,我必以重赏相谢。” 赵歙不明白桓熙自小长在江东,从未涉足关中,又是从哪里听说华山有这么一位隐士。 当然,以桓熙的身份,做事何须向赵歙解释,赵歙也不敢追问,如今桓熙发了话,根本就不容他拒绝,更何况还有重赏作为诱惑,赵歙应道: “小民谨遵将军之命。” 临别之际,桓熙当面叮嘱赵歙道: “王猛此人,我有大用,切记不可失了礼仪。” 赵歙欣然应诺。 先睡了,明天还要出差,剩下三千字会是在晚上十点左右。 (本章完) 第27章 改革军制 第27章 改革军制 赵歙隐隐感觉到,改变命运的机会,如今正摆在自己的面前。 他这样的人,看似风光,通过在晋赵边境的走私贸易,积攒了许多财富。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官府养的年猪,等养肥了,随时可以开宰。 如今他为桓熙办事,只要桓家不倒,试问将来,谁又敢谋夺自己的家产。 只需要抱紧桓熙这条大腿,将来蒙他恩赐,得个一官半职,子孙后代也将受益无穷。 因此,哪怕桓熙再交给他一个任务,让赵歙熟记沿途山川地貌,赵歙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翌日,赵歙匆忙准备着货物,只是与往常不同,他将亲自前往关中。 这并没有引起外人的怀疑,毕竟当夜赵歙是被秘密带去的征虏将军府,无人知晓他曾受到桓熙接见。 其次,赵歙囤积了一大批货物,按照他的说辞,自己亲自看着才能安心。 离开汉中之前,桓熙再度派人暗中接触赵歙,叮嘱他,即使王猛拒绝,也不可以失了礼仪,对王猛不敬。 《三国演义》里,先主邀请武侯出山,也是三顾茅庐,才得卧龙辅佐。 桓熙对王猛有的是耐心,像他这样的经世之才,又怎么可能轻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歙走后,桓熙也暂时放下对王猛的渴望,专注于州务。 不同于此前在益州与周抚分享权力,如今的桓熙,集梁州军事、政治、财税等三权于一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桓熙已经掌控了绝对的权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无需理会桓温的态度,可以自行其是。 桓熙摩拳擦掌,想要在梁州大展拳脚,而最先便是在军队进行改革。 枪杆子里出政权,如果不能抓牢军队,哪怕是天子,也只能作为傀儡,任权臣欺凌。 梁州原有三万守军,其中掺杂着许多成汉降卒,他们的军事素质良莠不齐。 桓熙与长史朱序、司马邓遐、参军桓伊、沈劲等心腹商议过后,决定把军队分为两部。 其中之一,名为战兵。 战兵不事生产,由官府提供衣食,发放军饷,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军饷定额参照后世唐朝边防军的标准,年赐春冬衣物7件,绢布12匹、栗12石。 而战兵的规模,暂时定为一万人,其中就包括了桓熙从江陵带来的五千将士。 桓熙如今掌握梁州财税,也有底气能够养下这一万战兵。 战兵之外,便是州郡兵。 州郡兵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乡勇,他们半农半兵,只在农闲时,偶尔被召集,进行简单的城防演练,因而并不承担进攻任务。 当然了,官府也只会在他们被召集时管饭,极大的缩减了财政开支。 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桓熙相当于是集中资源供养战兵,而州郡兵则只作守城之用。 至于沈劲募来的一千部曲,不在二者之列。 消息一经发布,各郡守军无不摩拳擦掌,想要应征战兵。 在唐朝以前,是没有当兵吃饷这一概念的,仅有军官才有俸禄,普通军士只能得到一口温饱而已。 如今桓熙开恩,为战兵提供军饷,立即引发了将士们的积极性,纷纷踊跃报名。 在随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桓熙走遍了梁州八郡,从各地守军之中,挑选精壮,共得五千敢战之士,将他们举家安置在汉中郡,与自己从江陵带来的五千将士一起作为战兵,拱卫治所。 此举,也能方便他征调将士作战。 若是遇到叛乱,或者敌军入侵,桓熙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将士,随他出征。      这一万将士,将是他北伐关中时的主战部队。 落选之人,则尽数作为州郡兵,用以守城。 桓熙在汉中集结将士之后,每日都要出入军营,观摩他们操演,抚慰将士。 虽然他干不出吴起为士兵吸脓的戏码,但也愿意放下身段,与将士们亲近。 桓熙时常赐给酒肉,与军士同乐,因此,他很快就笼络了军心,得到战兵们的效忠。 彻底掌控了军队之后,有一万战兵聚集在汉中周边作为武力威慑,桓熙可以不必担心豪强反对,无所顾忌按照自己的心意,在梁州推行改革。 而在桓熙选拔战兵,抚纳将士期间,赵歙靠着贿赂关卡守将,也终于带着商队走到了华山附近。 华山为五岳之一,自古以来,就常为名士隐居之所。 王猛祖籍青州北海郡,出身贫寒,成年后以贩卖畚箕为业。 走得地方多了,他在兵荒马乱之中观测风云,自学成才。 曾在学成之后前往邺城游历,却因其身世,被权贵所轻,唯有侍中徐统有识人之明,征辟王猛为功曹。 然而王猛辞不就任,自此隐居华山。 由于他拒绝徐统的征辟,王猛积攒了些许名声,故而赵歙很轻易的在华山打探到了王猛的住处。 赵歙带着厚礼,来到一间草庐之外,他整理好衣冠,叩响了屋门。 “何人造访?” 一个妇人隔着木门喊道。 赵歙朗声道: “白水人赵歙途经贵宝地,闻王公之名,特来求见。” “还请稍候,我去问过夫君。” 妇人转身离开,许久,赵歙才听见脚步声重新响起。 “我家夫君不见外客,还请赵先生见谅。” 说着,妇人又有走开,赵歙赶忙将她叫住: “夫人止步,实不相瞒,我是受人之托,前来拜谒王公。” 妇人问道: “敢问贵客是受何人所托?” 赵歙犹豫许久,一咬牙,靠近木门,压低了声音道: “还请夫人为我通禀,我受梁州桓刺史之命,诚邀王公出山辅佐,略备薄礼,还请王公一见。” 这一次,妇人离开的时间久了许多,然而她回来的时候,还是拒绝放赵歙进门。 “我家夫君有言,还请赵先生转告桓刺史,他本是闲云野鹤,不愿受人打扰,才在华山避世隐居。 “桓刺史的美意,我家夫君心领,但他自谓才疏学浅,难以堪当重任,只怕要让桓刺史失望了。” 赵歙吃了一个闭门羹,见王猛执意不愿出山,甚至不肯露面,偏偏桓熙又叮嘱他不许无礼,赵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想不到办法。 还差了一千字,会在明天补上。 (本章完) 第28章 敌在军府 第28章 敌在军府 赵歙被王猛拒之门外,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担心自己办事不力,被桓熙怪罪,又不敢冒犯王猛,将他强行绑去汉中。 思来想去,觉得只能用笨法子,用诚意打动对方。 翌日,赵歙在华山结庐,就选址在王猛家附近。 王氏在门口望了一眼,回屋说道: “那人似乎铁了心,非得见夫君一面,否则是不打算走了,夫君何不邀他进门一叙。” 王猛手持书卷,漫不经心道: “他奉命前来,没能请得动我,有辱使命,不过是担心桓熙怪罪罢了,即使我当面拒绝,他也会守在此地。” 说着,王猛拿出一封信摆在桌上,对妻子道: “你将此信转交给他,告诉他,桓刺史见过此信,必然不会怪罪他。” 王氏上前接过信封,不解道: “夫君在此隐居,是为静候明主,如今有人寻访上门,诚心相邀,却要闭门不见。 “桓家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坐拥六州之地,却不能使夫君动心,真不知道夫君究竟是在等谁。” 王猛笑道: “君择臣,臣亦择君,我王景略乃天下奇才,当然得要寻个好买主。 “我若前往汉中,桓熙可堪辅佐,自然皆大欢喜,可他若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怕此行难以脱身,倒不如继续留在华山,静待时机。” 王氏叹息道: “你老说时机、时机,真不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猛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快了,石虎发配东宫卫士十余万往凉州,这些虎贲怨气深重,早晚必生叛乱。 “况且,我听说如今石虎病重,以幼子为储君,这是取乱之道。 “我料定,群雄即将并起于北方,各路英雄粉墨登场,届时,我自会出山,面试主君,寻得天命真主。” 王氏从不怀疑丈夫的能力,只恐他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终老山林,今日听他这般说,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出门找到赵歙,将王猛的书信奉上: “我家夫君让先生将此信交给桓刺史,刺史必然不会怪罪先生。” 赵歙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封,好歹是能够借口送信,回去汉中,赵歙在谢过王氏之后,留下礼物,当即告辞。 话分两头,赵歙带着信件返程期间,汉中的征虏将军府中,桓熙也在与他的心腹们磋商一项新的土地制度,均田制。 此前,梁州被一分为二,东晋与成汉各占四郡,相互攻伐,以致民不聊生。 苛政、兵祸猛如虎,民众为了逃避兵役、劳役以及沉重的赋税,纷纷选择抛荒,另谋生路。 梁州境内,存在大量的无主荒田,这无疑严重影响了财税收入。 为了恢复生产,保证财税来源,桓熙决定统计荒田,将这些田地都记作公田,按人口为流民分配田地,民众向官府交纳租税。 桓熙计划为年满十五岁的男女授田,其中,男丁授露田八十亩,女子四十亩。 拥有耕牛的家庭可以额外获得土地,每头耕牛多授三十亩,上限为四头耕牛。 公田属于官府所有,禁止买卖。      与北魏均田制的不同之处在于,桓熙不设世业田,不为奴婢授田。 所谓世业田,亦称永业田,是北魏在公田之外,另外向男丁分配的二十亩田地,公田在死后收归国有,而永业田则无需归还,可以传给后世子孙。 世业田的存在必将使得若干年后,公田日寡,而私田渐多,新生人口无田可以分配,最终致使均田制土崩瓦解。 桓熙定下的租税并不高,他参照隋文帝时期的税额,以一夫一妻为一床,一床授田一百二十亩,另有少量的桑田、麻田,每年,每对缴纳三石粟米为租税,又以绢一匹、绵三两为户调。 户调起于东汉末年,是按户征调的赋税。 为了鼓励婚育,桓熙规定,单身男女所要缴纳的赋税与夫妻等同。 想要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人口必不可少,桓熙并不鼓励年轻女子守节,当然,他也不会强迫寡妇再嫁。 实际上,哪怕是寡妇,她们作为女子分得得四十亩公田,也足以使她们承担起赋税。 毕竟在隋文帝时期,部分人稠田少的地区,民众实际只能分得二十亩地,一样要承担这么多得租调。 桓熙有关均田制的想法一经提出,征虏将军府的将佐们便旗帜鲜明的分为了两派。 一派以朱序、邓遐、桓伊、沈劲等亲信为主,他们紧紧跟随桓熙的脚步,表态支持在梁州推行均田制。 而另一派人则认为这是在与民争利,官府下场收租,有损威严。 桓熙脸色阴沉地扫视着反对他的本地官员,众人不敢与他直视,纷纷低下头来,只见桓熙沉声道: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不愿我抚纳流民,为他们分配土地。 “否则,世家大族如何隐匿人口,侵占良田。 “我出自龙亢桓氏,并非寒门,伱们的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不要道貌岸然的再拿与民争利说事。 “今日之前,我以为敌人远在关中,没想到,我的心腹大患,就在这征虏将军府! “如今中原沦陷,神州陆尘,不说让你们舍家为国,为何只顾着为宗族争利1 说着,桓熙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腰间的佩剑,怒道: “我意已决,敢谏者斩! “丑话说在前头,谁敢私底下阻挠均田令,从中作梗,请试我宝剑是否锋利1 桓熙突然发怒,惊得反对者们两股战战,纷纷闭口不言,他们毫不怀疑这位权臣之子是否真的有胆量杀人。 而此时,众人也终于明白,桓熙为何非得在推行均田制之前,进行军事改革。 他将梁州最精锐的一万将士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是预见了士族豪强们对待均田制的反对态度。 也就是有这支军队在,桓熙才能力排众议,在朱序等人的支持下,强行下达均田令。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桓熙不确定是否会有豪强利欲熏心,冲动之下聚众叛乱。 但他将战兵布置在汉中周边,就已经做好了率众平叛的准备。 对于桓熙来说,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尽快恢复梁州生产,为自己将来角逐关中,创造一个富饶的后方根基。 (本章完) 第29章 流民隐户 第29章 流民隐户 伟人曾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随着桓熙不惜将话挑明,强行推动均田令,隐藏在征虏将军府的派系矛盾,也被揭露出来。 大致来说,征虏将军府有两大派系,即本土官吏,又称梁州系,以及追随袁乔、桓熙来到梁州任职的外来将佐,又称荆州系。 两大派系的矛盾由来已久,最早能够追溯到袁乔镇守梁州期间。 袁乔幕府之中,重要僚属大多来自荆州旧部,梁州士人难有出头之日。 如今桓熙为梁州刺史,情况并没有发生改变。 哪怕袁乔的长史、主雹司马等高级幕僚都被桓温调走,也只是在给桓熙的亲信腾位子。 桓熙甚至宁愿将主薄一职空着,也不曾提拔、征辟梁州贤士。 他清楚,自己想要在梁州推行改革,足兵足食,就必然会触犯梁州士族的利益。 若是以本地官员为主薄,委以重任,到头来只能助长反对改革的呼声。 与其如此,倒不如虚位待贤。 桓熙当然可以选择躲在幕后,让朱序等人在改革的道路上替他冲锋陷阵,背负骂名。 可问题是,支持改革的荆州派如果没有桓熙的支持,在梁州犹如无根的浮萍,又怎么斗得过世代扎根于此的本地官员。 因此,桓熙只能亲自下场,重用荆州将佐,打压梁州士人。 均田令颁布以后,反响空前热烈,流民们欣喜若狂。 但士族对此,却另有看法。 汉中高门有三家,为南郑李氏、程氏、赵氏。 其中,以李氏声望最隆,在东汉后期,也曾显赫一时,有李郃、李固父子二人先后位列三公。 当然,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赵、程两家与李家同在汉中郡治南郑县,三家累世联姻,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始终一同进退,克服了许多难关。 眼见桓熙对待梁州士族的态度不甚友好,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苛刻的政令等着他们。 李徵作为李氏家主,自觉有责任承担起梁州士族领袖的担子,他将程氏家主程晟、赵氏家主赵荥请来府上,说道: “今日将二位请来,就是想问一问二位对均田令的看法。” 程晟闻言,哼道: “我不知道李兄将我唤来,究竟意欲何为,但桓刺史声称,敢谏者斩,如果李兄是要往将军府谏止均田令,请恕程某不能相随。 “若是想要串联各家,一同驱逐桓刺史,且不说城中军士忠于刺史,即使侥幸成功,荆州桓公问罪,又该如何是好。” 李徵当场就急眼了。 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李府,程晟这番话要是给传了出去,让桓熙误会,李徵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常 “我何曾说过要对桓刺史不敬,你休得胡言乱语1 程晟嗤之以鼻: “既不敢劝谏,又畏其兵锋,今日我们三人就算在这里说破天,也于事无补,不如尽早散了,各自回府,想来,桓刺史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说着,程晟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赵荥拉住,他打圆场道: “既然桓刺史已经下达均田令,自然不可能收回成命。 “可如今我们梁州士人不受信任,处境艰难,也是事实,总得大家聚在一起,想个法子渡过眼前的难关。” 程晟只觉的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他没好气道: “还能想什么法子,依我看,与其绞尽脑汁,倒不如盼着桓刺史早日收复关中,迁往长安。” 说罢,程晟不顾二人阻拦,扬长而去。 李徵看着他离开,冲赵荥抱怨道:      “我好心邀他商议,赵兄你瞧瞧,他是什么态度1 赵荥宽慰道: “李兄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一直都是这副臭脾气,又何必为此置气。” 二人正说话间,李徵长子李顺惊慌失色的闯了进来。 李顺气喘吁吁道: “父亲!不好了!庄园里的隐户全都跑了,如今正聚在府衙前,与流民们一起等待落籍。” 李徵本就积攒着一肚子的火,如今听得消息,更是勃然大怒: “我平日待他们不薄,供给三餐,他们怎会背我而去! “定是有人从中挑拨,速速替我将人都给带回来,为父要彻查此事1 李顺正要应声,却听赵荥叹道: “不必查了,挑拨之人,李兄招惹不起。“ 李家父子满心疑惑的看向赵荥,赵荥解释道: “其实,并没有人在刻意挑拨李兄与隐户的关系,但源头还是出在桓刺史身上。 “隐户为李兄耕种,只能得到一日三餐。 “可桓刺史推行均田令,一夫一妻可得露天一百二十亩,只需要缴纳三石粟米作为租税。 “换作是李兄,是会留在庄园当隐户,还是落籍为民,向官府申请分田?” 李徵不能答。 赵荥也没有沾沾自喜的心情,因为他家也存在大量的隐户,想来,自家隐户也快逃得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均田制的出现,这些隐户也许会感激豪族的庇护。 虽然一年到头,辛勤劳动,也积攒不下余粮,可好歹能让自己有口饭吃。 然而,如今更好的生活就在眼前,谁又能继续忍受豪族的剥削。 就在三人相顾无言之时,听得一名稚童在不远处拍着手高唱: “迎新年,迎新年,新年不比往常年。 “桓公多惠政,赐我种子又分田。 “年租三石粟,欣喜送公门。余者为己用,家家有盈余。 “劝君辛勤多耕种,丰衣足食在力田。” 赵荥惊讶问道: “何人唱此童谣?” “是我那孙儿。” 李徵叹道,他清楚,这首童谣必定是出自桓熙,或是其亲信之手。 等童谣传唱开来,民心也将为桓熙所有。 童谣很快传遍梁州八郡,相应的,各地衙署每天都被前来落籍的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常年躬耕,他们清楚一夫一妻在得到一百二十亩土地之后,用心耕作,一年能产多少粮食。 而租税是恒定的三石粟米,不会因为你种得多,而加征租税。 也不会因为伱的懒惰,导致田亩歉收,而减免租税。 至于遭逢天灾,那就另当别论。 桓熙推行均田制,意味着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极大的激发了民众的生产积极性,桓熙的改革才初步展开,梁州就已经出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出差陪人喝了些酒,今天状态真的不好,我先休息了,明天回家,我会尽快把状态调整回来。 (本章完) 第30章 今天请假 第30章 今天请假 事情结束得晚了,还在回去的车上,今天肯定是没时间码字。 这样兼职确实不是个事,我明天上午回公司办离职,周末两天出差少的更新,我会离职后加更补上。 (本章完) 第31章 有父善后 第31章 有父善后 新年将近,即使是喜庆的氛围,也没能缓和征虏将军府内,两大派系的对立局面。 合则聚,不合则散,部分僚佐见自己得不到桓熙的重视,向其请辞,决意离去。 桓熙并不挽留,也不曾为难,反而厚赐盘缠,临别之际,感慨道: “我们之间并非存有私怨,只是政见不同罢了。 “今日别过,愿诸君各奔前程,早日寻得真主,能够一展所学,万莫相憎。” 众人好聚好散,离职的僚佐感受到桓熙的善意,自然也不会留在梁州与他为难,正应了桓熙那句各奔前程,有人往建康求用,也有人选择结庐隐居。 究其缘由,倒不是桓熙赠送的那份盘缠,而是在他推行均田令后,左手掌握民心,右手把持军权,就连李、赵、程这种兴盛上百年的本地高门,都要避其锋芒,又何况是别的家族。 征虏将军府送走一批人,桓熙效仿魏武帝,颁布求贤令,声称,只求才能,不问出身。 如今的东晋,选官、用官都在遵循曹魏大臣陈群提出的九品官人法,更看重出身,而非才能,因此,民间又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说法。 此举在民间引起热议,每天都有许多寒门学子前来将军府毛遂自荐。 其中,当然包括有士族中的庶出子弟。 士族之间同样有三六九等,例如南郑李氏就不能与琅琊王氏这样的门阀相比较,而家族内部的嫡庶之别,则更为明显。 桓熙不用梁州派系,并非是单纯的防备本地人,而是他清楚,既然要改革,就不能让那些既得利益者去执行。 如今庶出、寒门子弟来投,桓熙对此极为重视,他亲自把关,严加考核,倒也筛选出一批称职的佐吏,对他们信任有加。 随着新鲜血液的加入,征虏将军府的派系之分,已经不能再简单的区分为荆州系与梁州系。 应该称作改革派与顽固派更为贴切。 赵歙回到汉中的时候,幕府的派系斗争终于有所缓和。 说到底,征虏幕府的派系斗争,其实是梁州士族与桓熙之间的角力。 当他们发现,就连撂挑子不干,都无法使桓熙回心转意的时候,已经清楚,自己并没有能力可以迫使桓熙让步。 与其维持毫无意义的对立,倒不如主动缓和关系,等着桓熙将来离开梁州。 高贵的士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只能低下他们的头颅,忍气吞声。 汉中,征虏将军府。 赵歙双手奉上书信,他紧张地注意着桓熙在看信时的神情,只见对方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赵歙不由长舒一口气。 王猛在信里的言辞极为客气,只是推说自己患病在身,不宜远行,恳请桓熙见谅。 桓熙将信件收好,看向赵歙: “此行能为我带来王先生的书信,着实是辛苦你了。” 赵歙赶忙道: “为将军办事,赵某又怎敢妄称辛劳,只恨未能替将军请出王公。” 桓熙点点头,说道: “我还得让你去一趟华山,为我捎去书信,你可愿往?” 虽说舟车劳顿,但赵歙还是立即答应下来: “小民即刻出发。” 桓熙当即要来笔墨纸砚,将自己在梁州颁布的政令以及后续一些施政的想法,一一记录,并在末尾询问王猛的看法,请他指正。 赵歙甚至来不及歇脚,他匆匆回府看了一眼家人,随即再度启程,而他之所以这么迫切,只在于桓熙一句话,若能带回王猛的回信,必将授他以官职。      虽然只是佐吏,但对于赵歙来说,无疑也是阶级的跃升。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正月初一,荆州,江陵。 正值新年,征西大将军桓温来了兴致,带着郗超等亲信,在侍卫暗中保护之下,微服私访江陵各坊。 远处,几名幼童欢快额唱着从梁州传来的童谣。 恒温回头看向郗超,懊恼道: “熙儿行事不计后果,只图快意,早知今日,我就不该许他专权。” 原来,自从桓熙颁布均田令以来,引得江南士族不安,唯恐桓温照猫画虎,在荆州推行均田制。 随后桓熙发布求贤令,更惹得江南士族指责。 若非有桓温替他顶着压力,换了别人,早就被调离了梁州,从此坐上冷板凳。 郗超劝慰道: “虽然有些小风波,但也在预料之中,出不了大乱子。 “并且,均田制确是一道善法,公子凭借此令,充实户口,尽揽民心。 “将来主公北伐,梁州必有大用。 “至于求贤令,生逢乱世,自当广纳人才,又怎能碍于门第之见,墨守成规。” 桓温知道郗超与桓熙感情深厚,摇头道: “我与伱说这事,也算是白费力气,景兴呀,你如今可是我征西大将军府的主薄,而非在汉中任职。” 郗超连忙解释: “公子推行改革,志在足兵足食,为主公的霸业出力。 “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主公自当为公子遮风挡雨。 “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郗某铭感五内,岂能忘怀。 “但今日所言论,无关私谊,皆是郗某的肺腑之言,还请主公明鉴。” 桓温闻言笑道: “我只不过是在和景兴说笑罢了,我与熙儿是骨肉至亲,又怎会猜忌你们之间的关系。” 二人说话间,一辆马车驶入江陵,正是应桓温征辟,前来就职的王坦之。 王坦之并非出自琅琊王氏,而是太原王氏子弟。 他本在会稽王司马昱的幕府担任从事郎中,却因桓温听说他的名声,强行征来了江陵。 王坦之年少时与郗超齐名,时谚赞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然而,马车内的王坦之脸色凝重,没有一丁点与桓温见面的期待。 桓温在征辟王坦之时,也曾一并送信,为其次子桓济求娶王坦之的女儿。 王坦之与其父王述商议此事,王述大怒,怒斥王坦之,将桓济蔑称为兵家子,断然拒绝这门婚事。 当然,这种事情找个借口推脱过去就行,真正让王坦之不安的是桓熙在梁州的一系列动作。 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办了离职,以后全心全意写书,今晚还有四千,然后凌晨会视情况补一章。 (本章完) 第32章 高力叛乱 第32章 高力叛乱 征西大将军府,桓温热情的接见了王坦之,对于这名年轻人,桓温很是看重。 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郗超的才能,桓温已有领略,想来与他齐名的王坦之也是一匹千里驹。 然而,王坦之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桓温不喜,二人刚一见面,王坦之便劝谏桓温,让他约束桓熙的行为。 无论是推行均田制,还是颁布求贤令,在王坦之看来,这都是危险的信号。 “主公,公子在梁州亲近寒庶、疏远高门,恐非幸事,还请主公加以规劝。” 王坦之直言进谏。 桓温摇头叹道: “我家凤儿自小就有主见,如今他年纪大了,就连我也不能约束他,此事无需再提,若他真的惹出祸事,我自会命人将他绑来江陵问罪。” 王坦之见桓温打定主意不愿插手梁州事务,不由大失所望。 其实,他来到江陵,同样并非出自本愿,心向晋室的他,也不可能倾其所有,帮助桓温谋夺晋鼎。 二人初见,注定不欢而散。 王坦之先行告辞,桓温注视着他的背影,越发明白,王坦之也许并非自己同道中人。 汉中,征虏将军府。 新年新气象,赶在春耕之前,各级官府已经大致完成了授田工作,桓熙也趁势引入他在益州颁布的货币改革,在城外修建铸币厂,铸造永和五铢,废止其余货币流通,禁止民间私铸。 相比较此前出人意料的均田制,梁州士族对于发行永和五铢早有预料,因此,也谈不上有什么激烈反应。 探亲之后的李媛已经被司马兴男送来了汉中,桓熙与她温存之余,也没有放松对关中的关注。 去年被发配凉州的后赵东宫卫士十余万人,正在西行的途中,其中,东宫高力万余人,已经抵达雍州。 东宫高力是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的太子在东宫卫士之中选拔出来的一支精锐部队,由于身强力壮,故而命名为高力。 石虎以旁支篡夺后赵基业,同时也将包括高力在内的东宫卫士交由其子掌控。 如今石虎发配东宫卫士,高力未在赦免之列,他们虽然没有武器,但以马匹拖运粮食,引得雍州刺史张茂眼红不已。 张茂是个行动派,他当即出手抢夺马匹,命高力将士推车步行,运着粮食前往凉州。 被发配的高力将士受尽屈辱,苦不堪言,其都督,定阳人梁犊见状,自觉时机成熟,于是召集军中诸将,愤恨道: “天家骨肉相残,我等何辜,遭此横祸,与家人离散,受人欺凌,往后去了凉州,还指不定是怎样惨淡的光景。” 众将早就对朝廷心生不满,如今见梁犊说起这事,无不义愤填膺,只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刃。 梁犊怂恿道: “古之成事者,亦曾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我等虽手无寸铁,但有一腔勇力,如今发配凉州的东宫卫士足有十余万人,只需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 “我愿向东而死,不愿西行苟活!尔等有谁愿意与我同心1 众将闻之,纷纷征辟高呼: “我等愿意追随将军1 在经过一番简单的动员之后,一万余名高力将士追随梁犊叛乱,梁犊假托东晋名号,自称晋征东大将军。 桓温以灭国之功,也只是得了一个征西大将军,不得不说,梁犊对自己倒是出手阔绰。      高力将士没有兵刃,便抢夺百姓的菜刀、铁斧,梁犊帅众攻打下辨(今甘肃西和县南)。 后赵安西将军刘宁大惊,他与幕僚道: “我早就知道,十余万心怀怨恨的将士配往凉州,早晚是要出大事的1 但这时候再去抱怨显然没有意义,为今之计,只能趁叛乱并未波及其余东宫卫士,迅速平定高力之乱。 刘宁自安定出兵,驰援下辨。 相较于以民斧、菜刀为武器,并未盔甲的高力将士,安西守军可谓甲仗精良。 但高力部是从东宫十余万卫士之中精挑细选,哪怕装备简陋、寒酸,但他们带着满腔的怒火,奋勇拼杀,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攻战若神,所向披靡。 刘宁大败而回,为高力部留下大量的甲仗,给梁犊做了一回后勤运输队长。 安定百姓听说前线大战,唯恐高力将士前来掠夺,一时之间,人心大乱。 幸得安西将军刘宁麾下将领邓羌安抚: “高力所欲,唯在东出,若往安定,岂非南辕北辙,诸位无需害怕,安定自能无忧。 “况且刘公虽败,却正在归途,若能回到安定,重整旗鼓,即使高力逼近,亦可固守待援。” 邓羌出自安定邓氏,其父邓始为武威太守,如今,邓羌正在刘宁麾下效力。 此人虽然年轻,却是文武双全,不仅在军中号称万人敌,更是精通兵法,曾有识人之士称赞他为廉颇、李牧再世。 此前,邓羌劝止刘宁出兵,认为高力将士尽皆心怀怨恨,决心死战,这不是仅靠着甲仗精良所能轻视的, 奈何刘宁决心已定,不容邓羌劝谏,将他留在了安定。 得知前线兵败,邓羌嘴上说着高力叛军不会进攻安定,但他并没有真的放松警惕,不仅每日巡视城防,更是连连派出斥候,打听叛军的去向。 不久,刘宁逃回安定,邓羌不仅没有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更是对此前劝阻刘宁一事,只字不提。 反倒是刘宁自己感慨道: “我不听邓郎之言,方有此败,如今叛军气焰更盛,是在悔不该当初。” 邓羌宽慰道: “将军一心为国杀贼,忠勇可嘉,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为此悔恨。” 邓羌的话让刘宁心里好受了许多,二人在安定城中等候消息,不久,前线哨骑回报,高力叛军并未乘胜向安定进发,而是挥师东出,进攻雍州。 刘宁长舒一口气,如今难题交给了雍州刺史张茂,自己不必再为叛军兵锋而苦恼,刘宁命邓羌协助自己重整兵马,以防叛军去而复返。 再说张茂,得知高力将士叛乱,远比刘宁更为惊慌。 此前张茂抢夺高力马匹,双方就已经结下了私怨,如今高力叛军在得到刘宁送来的一波补给之后,气势汹汹向雍州杀来。 张茂惊惧不已,连忙向镇守长安的乐平王石苞求援,然而不等石苞出兵,上下齐心的高力将士已经攻占了雍州城。 被同事叫去喝了一顿离职酒,我先小睡一会,大概凌晨两点起来码字,会比较晚更新,大家不要等。 (本章完) 第33章 静观其变 第33章 静观其变 雍州城破,张茂没有自戕的勇气,陷于敌手。 叛军将士对他连踢带踹,驱赶到梁犊的跟前,张茂只觉得脊背发凉,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自杀,如今却要受人欺凌而死。 然而,出乎张茂预料的是,他并没有等来刀斧手,只见梁犊笑道: “我已经等候张公许久,如今义军占据州城,正欲东出,梁某自觉身份低微,难以号令东宫各部,欲推举张公为盟主,统率三军,张公岂有意乎?” 此张茂,并非前些年过世的前凉第三位君主,但也身份尊贵,官拜雍州刺史,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梁犊认为要想有所成就,必须集合东宫各部之力,他虽然在军中威信深厚,但终究只是高力都督,其余各部不一定愿意俯首听命。 苦思冥想之下,梁犊觉得自己应该要推出一个傀儡,借助他的名义,发号施令。 而张茂作为雍州刺史,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虽然二人之间曾有过私怨,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张茂显然也没预料到梁犊居然要推举自己为主,他害怕朝廷事后追责,脱口而出道: “我才智平庸,不能胜任,还请将军莫害我!莫害我1 可梁犊就是要立庸人,否则如何能够完全掌控他,见张茂拒绝,梁犊脸色一变,阴沉道: “既然张公不愿领袖群雄,敢请张公赴死。” 张茂见梁犊翻脸无情,不由大惊,他转念一想,今日拒绝,必死无疑。 倘若答应下来,率领东宫卫士出关争夺天下,未尝没有胜算。 张茂本就是贪婪之辈,否则当初也不会抢夺高力将士的牲畜。 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张茂果断选择偷生,应下梁犊的提议。 在梁犊的支持下,张茂自称大司马、大都督,号召被发配前往凉州的东宫各部一同杀回关东。 石虎在对待东宫卫士的问题上,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没有打散将士,而是让他们成建制的前方凉州。 有了建制,也就意味着东宫各部都有自己的领导团体,能够轻易动员麾下军士。 他们本就怨恨朝廷将自己发配,如今张茂号召群雄,众人纷纷响应,沿途攻城掠地,诛杀官吏,逼近长安之时,张茂麾下联军已达十万之众。 梁州与关中为邻,高力叛乱一事,也在第一时间被通报给了桓熙。 朱序、邓遐、桓伊、沈劲等人大喜,尤其是沈劲,他立功心切,进言道: “梁犊自号晋臣,正在关中举义,主公何不发兵助其一臂之力,进而光复关中,如此,大事定矣。” 其余三人也纷纷附和,希望桓熙不要错过这一天赐良机。 桓熙闻言,并未立即回答,他沉吟道: “梁犊以晋臣自居,但他对待晋室究竟是怎样的态度,我等一无所知。 “如果冒然出兵,恐会遭其误解,以为我是要与他争夺关中。 “况且,义军以东出为口号,他们的家人都在邺城,哪怕夺占了关中,也不会久驻,必将乘胜东出。 “倒不如按兵不动,使梁犊能够全力东出,我等坐山观虎斗,视其成败,若能胜而据取中原,我当袭其关中。 “若败,即使我占得关中,仅凭麾下一万精兵,也难以抵挡赵人反扑,不如继续静观天时。      “我听说石虎病重,将不久于人世,若是幼主当国,他那些各拥兵权的兄长又怎会俯首听命。 “国中必生大乱,唯有他们相互攻伐之际,才是我苦苦等候的时机。” 石虎病重的消息早已经得到确认,此前,石虎认同胡人不得当皇帝的说法,于是主动将头衔由皇帝降为天王。 如今病痛缠身,为了冲喜,石虎在邺城重新即皇帝位,只是不同于往日的雄姿英发,登基大典上的石虎满面病容,憔悴不堪,其身体状况也为世人所知。 桓熙不愿出兵,就是明白,自己以一万将士北上助战,真等遇见了十万义军,谁听谁的还不一定,他可不想要将自己的嫡系部队消耗在后赵的内乱之中。 在他穿越之后,历史的走向并未发生大变,将来还有更好的机会等着自己,况且如今正值春耕,不适合征召民夫,随军北伐,因而,桓熙力排众议,决定静观其变。 朱序等人一直以来,都对桓熙的远见卓识钦佩不已,如今见桓熙主意已定,也不再坚持,只希望事情发展果真如桓熙的设想。 不久,关中再度传来消息,镇守长安的乐平王石苞尽遣将士,迎战叛军,却一战而败,仓惶逃出了关中。 石虎闻讯,以大司空李农为统帅,都督十万将士前往讨伐。 赵歙就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之中,来到了华山。 他的财货已经被洗劫一空,随行的奴仆或是被掠走,或是与他走散,但赵歙并未忘记使命,他怀揣着桓熙的密信,衣衫褴褛的敲响了王猛家的大门。 王氏起初并没有认出赵歙,初次前来拜访之时,赵歙穿得光鲜亮丽,哪是如今的乞丐模样。 正当王氏准备施舍些饭食之际,赵歙摸出信封: “在下赵歙,为梁州桓公送信而来,还请夫人转呈王公阅览。” 王氏大惊,她仔细打量一眼,来客虽然蓬头垢面,但依稀可见其相貌,确认果真是桓熙的使者赵歙,王氏连忙收下信封,将门合上,转身去寻王猛。 “如今兵荒马乱,世道艰难,夫君可还记得当初前来为梁州刺史征辟之人,他又来了,只不过想必是途中遭遇兵灾,浑身脏污,看着着实可怜。” 说着,王氏将信封递给王猛,继续道: “唯独这封书信一尘不染,想来也是极为用心的保存着它,夫君还是仔细看一看吧,莫要辜负了他人的心意。” 王猛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籍,拆看信封。 信中前半部分是桓熙的问候,深切表达对王猛的仰慕之请。 后半部分则是他阐述自己如何改革军队、抑制豪强、推行均田制等等,并向王猛征询意见。 先休息了,等睡醒再来补。 (本章完) 第34章 义军覆灭 第34章 义军覆灭 王猛将信的前半部分一扫而过,却紧紧盯着信的后半部分,久久不语。 直到王氏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出声道: “这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能让夫君如此入迷。” 王猛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将信小心收好,说道: “还请夫人为我收拾行囊。” 王氏大惊: “夫君莫非是要前往汉中,如今外边正在闹兵匪,夫君不是说要静待明主的么,为何还要冒险前去。” 王猛正色道: “我已经找到足堪辅佐之人。” 王氏疑惑道: “就凭着一封信?” 王猛颔首道: “没错,有非常之举,必有非常之志。 “桓熙出自高门,其父为南国权臣,他本可以交好士族,邀名射利,但却在梁州抑制豪强,发展生产,若非是真的有志于北伐,焉能为此与士族交恶。” 桓温灭亡成汉之后,名声大振,又在江陵厉兵秣马,王猛自诩有经世之才,身为汉人,却不曾南下投奔,就是担心自己出身贫寒,在讲究门第的东晋,是否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今,且不说桓熙盛情难却,他对士族高门的态度无疑让王猛生出了知己之感。 而他所推行的均田制,也让王猛更进一步的认识到了桓熙的才能。 王猛苦待明主多年,如今北方眼看即将大乱,他终于坐不住了,愿意南下汉中,与桓熙一会。 王氏被他说服,又道: “夫君只让我替你收拾行囊,莫非不愿带着妾身同往。” 王猛笑道: “夫人也说了,外边兵荒马乱,你一个妇人出行,多有不便,不如暂且留在华山,为夫将来必率北伐之师前来迎接夫人。” “夫君可莫要诓我,让妾身终老于华山,日夜盼念夫君。” 王氏幽幽道。 一直以来,叛乱的东宫卫士都只有一个诉求,便是回家,他们无意留在关中实施统治。 哪怕攻占了长安,他们也只是在城中补给一波之后,继续向东,想要杀出一条与家人团聚的道路。 不久,叛军于潼关东出,与督率卫军将军张贺度、征虏将军石闵、征西将军张良等人的李农在新安(今河南洛阳新安县)大战,双方共计二十万大军,杀得昏天黑地。 执着于回家的叛军一往无前,竟然大败赵军,李农率军退往洛阳,重整旗鼓后,又与叛军大战,李农再败,只得退守成皋,即虎牢关,放弃黄河大桥,等于是向叛军放开道路。 果然,梁犊在荥阳大肆劫掠之后,并没有继续进逼成皋,而是准备经由河桥北渡黄河。 李农两战两败的消息传至邺城,满朝震惊,眼看叛军即将渡河杀来,不出数日,就将兵临城下,身患重病的石虎不得不强撑病体,将皇子之中,以军事见长的燕王石斌唤至跟前,为其画饼道: “李农拥兵不前,我予你一军,前往接替李农,镇压叛乱,伱好生努力,功成之日,我以你为丞相。 “为父的日子不多了,太子年幼,将来就由你来执掌朝政,效仿周公故事。”      石斌之志,不在周公,他所觊觎的是皇位,只是在石虎面前,石斌不敢表现出来,他连忙应下,带着石虎拨给他的一万精骑,以及两个降将与他们的部曲,连夜出城,奔赴成皋。 随行的两名降将,其中一人出自氐族,名叫符洪。 符洪本姓蒲,因其孙儿苻坚出生之时,背有草付二字的文理,符洪因而改姓,以应草付为王的谶言。 他十二岁接替父亲之位,为氐人首领,曾依附于前赵,在石勒叛乱,攻灭前赵之后,符洪又投降石虎,归顺后赵。 在石勒死后,石虎争夺皇位,符洪趁乱据有雍州,归附前凉,待石虎掌权后,又重归后赵,奉石虎之命,率领氐、羌二族十万多户迁往关东。 另一人出自羌族,名叫姚弋仲,他并非跟随符洪迁来关东的羌人,早在永嘉之乱时,姚弋仲就率领羌族数万人东出,先后归附于前赵、后赵。 石虎以石斌为大都督,领一万精骑,又以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符洪二人各自统率部曲随行,其中,姚弋仲麾下有羌兵七千,而符洪麾下氐兵则与姚弋仲的羌兵数量相当。 二人虽为降将,但是骁勇善战,堪为一时豪杰。 石斌在二人的建议下,事先不作声张,手持御令,突入成皋,在李农措不及防之下,接管了成皋大军。 碍于李农在军中的威信,以及张贺度、石闵、张良等将领求情,石斌并未诛杀李农,他在城中稍作休整,随即率领各部出城向西,迎战叛军。 此时叛军尚未渡河,双方在洛阳附近大战,梁犊战死,叛军一败而溃,由于叛军急于东出,未能有效占领关中,当叛军失败的消息传回,一夜之间,关中再度易帜,城头再度立起了后赵旗帜。 也让正在汉中想要坐观成败的朱序等人瞠目结舌,唯有桓熙对此早有预料。 相较于麾下亲信们的惋惜,桓熙深知如今还不是他北伐的时候。 究其原因,还在于他麾下虽有强将,但是精兵太少。 如今石斌麾下兵强马壮,足有见十万大军,自己只凭着一万多人的家底,主动进攻关中,必然血本无归。 不久,梁州边境传来消息,赵歙终于将王猛请了过来。 桓熙大喜,若非担心自己太过热切,引发朱序、邓遐等人对王猛的不满,桓熙非得离开汉中,前往边境相迎。 以王猛的才能与他在原时空中的成就,绝对当得起这份礼遇。 当王猛跟随赵歙来到征虏将军府,桓熙放下手头的事情,第一时间接见了对方。 厢房之中,二人相对而坐,桓熙仔细打量着王猛,只见他瑰姿俊伟,不同于原时空中拜谒桓温时,身穿麻布短衣,扪着虱子与桓温坐谈的模样。 王猛面见桓熙,衣着整齐。 因为他早就确认了桓熙对待寒门的态度,尤其是进入梁州以来,耳闻桓熙颁布求贤令,唯才是举,自然无需再故意作出邋遢的模样,来试探桓熙的心意。 (本章完) 第35章 大贤来投 第35章 大贤来投 “终于是让我见到了先生。” 桓熙感慨道。 说是这般说,但其实他也没花多少心思,只是写了一封信罢了,真正受苦遭难的还是赵歙。 桓熙打量着王猛的同时,王猛也在注视着他,有时候,生得一副好皮囊,确实在人际交往中,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王猛赞道: “在下也是久闻将军之名,果真是难得的英杰之表,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说着,王猛也不再客套,径直道: “王某此来,愿闻将军之志。” 桓熙满上茶水,递向王猛,见王猛接过,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如今神州陆沉,百姓困苦,我欲伸大义于天下,再造功德,还黎庶一片安宁乐土。” 王猛反问道: “既然将军有志北伐,为何不在高力叛乱之时,趁机出兵关中。” 桓熙早有准备,只见他脸色从容道: “高力之乱,看似声势浩大,可他们没有远志,一如流寇,难成气候。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若是不能攻克邺城,必然一败而亡,归根结底,在于其并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不瞒先生,桓某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高力若能灭国,我将趁机袭取关中,高力将士归乡之后,得偿所愿,必然不愿再度西征,我可坐收渔翁之利。 “高力如果败亡,纵使我占得关中,赵人举倾国之兵来犯,我亦难以坚守,若是就此退去,关中父老大失所望,桓某再想涉足关中,可谓难上加难。 “故而,桓某决定留在梁州,发展生产,选拔将士,以待天时。” 王猛并未因为桓熙按兵不动,错失良机而感到失望,他赞叹道: “知人者易,自知者难,将军面对高力之乱的诱惑,能够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不为所动,实在难得。 “只是将军静待天时,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举兵北上。” 桓熙正色道: “石虎病重难愈,待其一死,诸子夺位,中原、河北必将大乱,赵人无暇顾及关中,当是我出兵之时。” 王猛没想到,桓熙也同样预见到了石虎死后,后赵即将面临的乱局。 当下心中恍然,难怪他能够忍耐得住,不曾出兵相助高力,只怕也是存了麻痹赵人的心思。 王猛又问道: “我听说将军曾在江陵进献考成法,如今又在梁州推行均田令、求贤令,将军就不怕惹得士人生怨?” 桓熙侃侃而谈: “如今,国家以门第取士,使得庸碌之人充斥朝堂,而真正的贤才去碍于门户之见,难得一用。 “桓某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在乱世之中,欲成大事,自当举贤任能,以求经世致用。 “他日我若掌权,必当废黜九品官人法,而以才学取士。 “既然本就与士族并非一路人,又何必委屈求全。 “况且,以家父之威势,足以遮蔽风雨,我亦无需畏首畏尾。” 王猛追问道: “将军与士族交恶,就不怕桓公百年之后,生出变故。”      毕竟桓温也不仅仅只有桓熙一个儿子,若是桓温死后,江南士族转而支持桓济等人,桓氏可能因此分裂。 桓熙正色道: “正是因为心存此虑,才迫切想要得到先生的辅佐,若能以关陇作为根基,侵吞北地,南方士族又何足挂齿。 “能者上,庸者下,若是国家被尸位素餐之辈所占据,即使有朝一日,桓某侥幸,能够北定中原,但再度沦陷,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先生若能助我,并非成就桓某一人之愿。 “我愿在治下大兴文教,打破自九品官人法颁行以来,士族对官位的垄断,不问出身,选拔贤才,开创万世之基业。” 王猛被桓熙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他起身郑重一礼,俯首拜道: “既闻将军之志,王某敢不效犬马之劳。” 桓熙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强忍激动,一把将王猛扶起,朗声笑道: “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二人彻夜长谈,这一次,不再是王猛问而桓熙答,而是王猛尽情在桓熙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学。 王猛被誉为是诸葛武侯一般的大贤,可不仅仅是精通治国之道,他熟读兵书,善于谋略。 桓熙在交谈中,充分领略了王猛的才能,不由让他沾沾自喜道: “当年,汉高祖有三杰相助,方能定鼎天下。 “今日,我得先生一人,足可当汉初三杰1 桓熙所言,有过誉的嫌疑,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汉初三杰分工明确,萧何治国、张良用计、韩信统兵。 而王猛堪称全才,他能够兼顾治国、用计、统兵,三项能力,无一不是上上之眩 得王猛一人,便等同于得到一位精通治国的贤相,一位运筹帷幄的谋主,一位号令严明的将帅。 又怎能不让桓熙为之欣喜若狂。 桓熙当即拜王猛为征虏将军府主薄,并唤来朱序、邓遐、桓伊、沈劲等四人,为亲信们隆重介绍王猛,桓熙语重心长道: “王主薄是我的孔明,我两次遣人去往关中,才能请他出山,我知道诸君疑惑我为何如此重视他,但请莫要怀有偏见,不可轻视,假以时日,诸君必能知道王主薄的才能。” 众人见桓熙都这般说了,只得强压心中的不满,想要看看王猛是否真的当得起桓熙的赞誉。 若是此人沽名钓誉,自然得要想方设法将他逐走。 王猛与四人相互见礼,至少目前来看,桓熙有言在先,众人至少表面上看来,还是一团和气。 而桓熙也对王猛满怀信心,认为以他的才能,一定能够折服自己的僚佐。 只是对于王猛来说,征虏幕府还是太小了,仅仅执掌一府机密,不足以尽显他的才能。 桓熙立即以王猛兼任南郑县令,将梁州首府交由王猛治理。 这一项任命,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桓熙征辟王猛为幕僚,是他的私事,旁人无权过问。 但王猛出身低微,又无甚功绩,怎能出任南郑县令。 关于桓熙任人唯亲的传言再度甚嚣尘上,但桓熙并不在意,夏虫不可语冰。 (本章完) 第36章 畚箕县令(3000) 第36章 畚箕县令(3000) 王猛自知他出身寒门,恐怕难以服众,欲治南郑,必先立威。 他在就任之前找到桓熙,问道: “倘若下官治下有人作奸犯科,是否应当先行请示主公?” 桓熙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当众询问,自然是希望桓熙给予他生杀大权,桓熙正色道: “我素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日竟然将南郑县交给了先生,如何治理,先生可以自作主张,无需事事向我请示。” 王猛心中一暖,他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翌日,王猛未经朝廷任命,仅仅是桓熙一句话,得以就任南郑县令,在坐衙的第一天,王猛就在县衙之外设立鸣冤鼓,意欲听取民众冤屈。 王猛想要杀人立威,但他初来乍到,一时之间,也难以辨明忠奸。 桓熙或许清楚,但王猛不愿意事事仰仗桓熙,否则对方又何必费尽心机邀请他出山相助。 王猛苦思冥想,终于得了一个法子。 竟然他在南郑县人生地不熟,不如就让苦主自己找上门来,与他倾诉。 王猛指着一面鼓,使唤小吏道: “将此鼓设于衙门之外,命人在城中张贴告示,若有冤屈,尽可击鼓鸣冤,我必会升堂问案,绝不姑息。” 小吏知道这位新任的县令有桓熙作为靠山,不敢怠慢,唯恐被王猛拿下,杀鸡儆猴,尽皆打起了精神,一丝不苟的遵照王猛的吩咐做事。 然而,鸣冤鼓是架了起来,但民众对此却抱着怀疑的态度。 虽然王猛审理了不少纠纷,但始终没有他所期待的大鱼出现。 究其原因,百姓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要为民做主,还是借此邀揽名声,同时,他们畏惧打击报复,因而迟疑。 汉中郡,南郑县,李府。 家主李徵之子李顺在府中宴请宾客,众人把酒言欢,话题不经意间引向了梁州舆论的中心人物,王猛。 李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当众讥讽道: “我听说王景略不过是贩夫走卒,早年曾以贩卖畚箕为业,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被委以重用,世道果真是变了。 “诸位还得告诫家中子侄,往后在外游学,切记不可说是南郑人士,免得遭人耻笑,竟然是畚箕县令治下之民。” 众人闻言,尽皆哄堂大笑,畚箕县令之名,不胫而走。 事情传扬出来,王猛还未有所表示,桓熙却对这份屈辱感同身受,他义愤填膺的对王猛说道: “必当斩杀此獠,为先生出气1 反而是王猛在宽慰桓熙: “主公无需动怒,下官早年贫困,是曾贩卖过畚箕,全靠它养活一家,如今得蒙主公看重,委我一县之地,又岂能忘本,羞于提及此事。 “主公无需迁怒旁人,下官正为民众不能明白我的诚意而发愁,如今畚箕县令之名远扬,南郑百姓也应当明白,王某也曾经历过苦日子,与他们是同样的出身。” 桓熙这才消了怒气,否则,哪怕与南郑李氏决裂,他也要严惩李顺,为王猛撑腰。 二人的对话不知是被谁传出了将军府,李徵得知此事,又惊又怒,他将李顺唤到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李顺人都给打懵了,他抚着红肿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望着怒气冲冲的父亲,问道: “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您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李徵恼怒道: “你还敢来问我,自己酒后口无遮拦,居然当众讥讽王猛,莫非你不知道桓熙有多么看重此人! “落在旁人眼中,你何止是在羞辱王猛,更是在说桓熙没有识人之明! “伱我父子之间,大可畅所欲言,但你待客之时,竟然也敢这般说,你难道就不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0 李顺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桓熙作为桓氏的继承人,他可以贪财、可以好色,这些都不算问题,唯独不能没有识人之明。 而李顺讥讽王猛,认为他难堪大任,也就是变相在说桓熙用错了人,后果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桓熙原本是要借题发挥,若无王猛劝说,李顺如今只怕已经身处监牢。 如今父亲这般大发雷霆,必然是此事传到了桓熙的耳朵,正当李顺为此惶恐不安的时候,其父李徵为他指明出路: “你现在就去王猛府上负荆请罪,承认是自己酒后失言,求得他的谅解。” 李顺却觉得难为情,让他给一个贩夫走卒负荆请罪,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自己将会被人耻笑。 李徵见他犹疑,可谓恨铁不成钢,只得道出实情: “你可知道,桓熙得知此事,扬言要将你斩杀,为王猛出气,若非王猛劝谏,你早已身首异处1 李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喃喃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李徵见状,继续道: “顺儿,听为父一句劝,既然错已铸下,便要想尽办法弥补,如今桓熙并非报复,可保不准他哪天记起这事,我们全家都得受你牵连。      “你若能够忍辱负重,求得王猛谅解,为父替你使力,使其传为佳话,即使桓熙心怀芥蒂,碍于名声,也不敢再责怪你。” 李顺闻言,无奈道: “孩儿悉听父亲教诲。” 当天,李顺便赤膊着上身,背负荆条,来到县衙外请罪。 此举大出梁州士人的预料,来看热闹的在衙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仅是平民百姓,还有不少世家子弟。 而王猛并未立即出门,直到黄昏时分,已经是下值的时候,王猛才步出衙署,看到跪在门外请罪的李顺,他故作惊讶道: “阁下若有冤屈,自当击鼓鸣冤,为何负荆跪于门外。” 李顺强忍后背的刺痛,赔罪道: “在下李顺,本县人士,此前酒后失言,对县君多有冒犯,还请县君见谅。” 王猛闻言,将李顺扶起,当众笑道: “我说是谁,原来是将我称作畚箕县令的李家公子。” 说着,王猛为李顺解下荆条,对着前来瞧热闹的人群说道: “我王猛生在青州,自小遭遇兵祸,颠沛流离,这位李公子说得不错,我曾贩卖过畚箕,这编织畚箕的手艺,至今还没有忘记。” 听他自嘲,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王猛并不介意,他指着衙门外的鸣冤鼓,继续道: “我出身低微,饱尝民间疾苦,也曾受人欺辱,无处鸣冤。 “因此,我设立鸣冤鼓,为的就是要伸张正义。 “今日,诸位父老乡亲都在,有一言,王某敢告诸君,王某来自贫苦众生之间,不曾忘记微末时所遭遇的不公1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高呼一声: “说得好1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潮被分开,一名锦衣贵公子被侍卫簇拥着走了出来。 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 “在下桓熙,奉命出任梁州刺史、征虏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领西蛮校尉1 实际上,桓熙刚一现身,就有许多人认出了他,但这并不妨碍桓熙自我介绍,他继续道: “今日王县君之言,甚合我的心意,自今日始,诸位如有冤屈,尽管向王县君禀明,自桓某以下,无论何人欺凌百姓,骄纵不法,一律不得轻饶。 “若有人胆敢打击报复,我必杀之,以警示众人1 说着,桓熙看向一旁的李顺,李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赶忙低下头去。 而围观的人群早已沸腾起来,世家子弟黑着脸离开,而普通百姓无不举手欢腾。 桓熙此前借助均田令,已经将民心揽入怀中,如今有他出面作保,再也没有人怀疑王猛是否真的要为民伸张正义。 翌日,南郑县衙才刚刚开门,就有人在争抢鸣冤鼓,胥吏们迫不得已,只能出来维持秩序。 一连三天,南郑县衙都挤满了前来鸣冤的人,而王猛则应桓熙的建议,选择在闹市公审。 上至官员贪赃枉法、欺凌百姓,下至邻里纠纷,争地争产,王猛尽皆受理。 而他也听从刚桓熙的提议,选择在闹市公审,吸引来许多好事之人的围观。 有时候,一天就得审理十几桩案件,但王猛虽然结案迅速,却从没有错判哪怕一桩案子。 由小见大,王猛的才能也终于使得朱序等人信服。 只是王猛并不满足,他私底下向桓熙进言道: “治安定之国可以用礼,理混乱之邦必须用法。 “如今世道丧乱,非得严明刑法,方能有所约束。 “下官以为,《晋律》已经不适应现在的乱世,主公应该早作打算。” 桓熙对此深以为然,《晋律》是曹魏时期,晋王司马昭主持修订,此后,司马炎篡位,对其父所颁布的律令进行修改,就有了如今的《晋律》。 《晋律》相较于汉魏律法,刑罚有所放宽,集中体现在同罪异罚的原则上,即以尊犯卑,地位差距越大,刑罚越轻。 以卑犯尊,地位差距越大,则刑罚越重。 当然,司马氏的政权是由高门士族的支持而建立,自然得要维护士族的利益。 桓熙也有心颁行新律,但并非现在,他如今还没有这个权力。 今天先补1000,明天继续补 (本章完) 第37章 山陵崩殂(3000) 第37章 山陵崩殂(3000) 纵使桓熙身为权臣之子,但桓温若不能率兵开赴建康,控制朝廷,请得圣旨,他也是没有权力自行删订律法。 与此同时,在梁犊死后,关中改旗易帜,重归后赵治下,却仍有叛军余孽为祸。 石斌想要凭此大功,说服父亲石虎废立太子,可邺城传来消息,石虎病情加重,石斌担心不已,唯恐自己的图谋尚未实现,石虎便撒手人寰,他一心只想着快些回去邺城,说服父亲。 斟酌再三,石斌终于下定决心,他召集诸将,说道: “当今梁犊授首,大患已除,我欲入朝为诸君请功,至于些许乱军,无关痛痒,诸君可自行征伐。” 此话一出,众将措手不及,但他们之中,多的是各怀鬼胎之人,因而并未劝止,放任石斌带着梁犊的首级,在亲卫护送之下,弃军而走。 石斌此举固然是被权位冲昏了头脑,但卧病在床的石虎却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见石斌兴冲冲提着人头来到自己面前邀功,石虎勃然大怒: “夏人有言,名与器,不可假人。 “为父自知命不久矣,让你执掌十万大军,是为了以防万一。 “倘若发生变故,你手握军权,便可率军征伐,匡扶社稷。 “哪知道你愚不可及,居然抛下军队,独自来了邺城1 早些年,石虎就是靠着掌握兵权,得以废立后赵天子,以旁支继位,如今石斌居然主动扔下军队,只身返回邺城,如何不让石虎气愤。 也许是太过愤怒,石虎苍白憔悴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石斌惊恐不已,他知道自己父亲一旦发怒,会是什么后果,赶忙解释道: “父亲卧病,孩儿心中甚是担忧,之所以先行返京,是为了在父亲榻前亲侍汤药,还请父亲宽恕,孩儿这就启程,重拾军权。” 石虎闻言,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不修德行,所以诸子造孽。 前有废太子石邃计划谋杀石宣,继而入宫,弑父篡位。 后有废太子石宣手足相残,意图在石韬的葬礼上袭杀石虎。 如今石斌虽然犯下蠢事,但念在他平叛有功,同时也是孝心可嘉,石虎便也不愿继续追究下去。 “不必了,伱就暂且留在邺城。” 说着,石虎向近侍口述册封诏书,石斌平叛有功,拜为丞相。 以羌人首领姚弋仲为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特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进封西平郡公。 氐人首领符洪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剌史,进封略阳郡公。 其余诸将,各有封赏,命他们速速回朝。 石斌离开宫城时,显得失魂落魄,他所图谋的并非是丞相一职,而是太子之位,早知道父亲没有废立之心,自己又何必急于回京,倒不如留在河南,把持兵权。 待邺城有变,即可率众东进。 石斌自是闷闷不乐,而有一人,同样对石虎的安排有所不满,正是后赵皇后刘氏。 刘皇后本是前赵皇帝刘曜之女,为安定公主。 刘曜被部将石勒攻杀,后赵将领张豺擒获安定公主,将她献于石虎。 石虎贪恋其美色,强占年仅十二岁的安定公主,将她纳为侧室。 此后,石虎登基,先后经历两任太子被杀,按照石虎的本意,是想要从燕王石斌与彭城王石遵之中,选立太子。 但戎昭将军张豺进言,认为石斌之母身份低贱,而石遵与意图弑父的废太子石邃一母所出,可能因为石邃之死,其母子心怀怨恨。 先后历经两任太子想要弑父自立,纵使是石虎,也不由感觉到心有余悸。 最终石虎听信张豺的劝说,认为石世年幼,待他成年,自己已经老死,不可能再有弑父之事发生。 于是以刘氏为皇后,立其子石世为太子。 刘皇后最初就是张豺进献给石虎,如今又是张豺的帮助,才能使她们母子坐上皇后、太子之位。 二人之间的关系,颇为类似于秦国的赵姬、吕不韦。 刘皇后清楚石斌的野心,对方又怎会甘心辅佐其子,她立刻招来张豺,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先下手为强。 翌日,石斌入宫前来为石虎探病,途中偶遇刘皇后,刘皇后阻止石斌拜谒石虎,她说道: “陛下病情已经有了好转,只是御医叮嘱,需得静养,不可让人打扰,故而传令,让诸王无需入宫探望。” 石斌没有想到刘皇后敢于假传石虎之命,竟然信以为真,转而前往陪都襄国(今河北邢台襄都区)终日饮酒打猎,不再过问石虎的病情。 刘皇后见石斌中计,不由大喜。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夏,四月初,石虎病情进一步加重,已经不能理事。 刘皇后见状,再度矫诏,命张豺之弟张雄,领五百禁卫,前往襄国,捉拿石斌,历数其罪名,称他在其父病重之际,终日饮酒打猎,毫无忠孝之心。 石斌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中了刘皇后的奸计,他愤愤不平的高喊着要面见父皇,却被软禁在其王府,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而此时的石虎,对此全然不知,他在病重之际下诏,为丞相石斌,加录尚书事,命其总领朝政。 又急召镇守幽州的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出镇关中。 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 三人并受遗诏,共同辅政。 然而,石斌深陷囚笼,莫说辅政,已经不得自由。 而石遵匆匆南下,来到邺城,请求面见君父,却为刘皇后所拒,只是拨给石遵三万禁军,命其立即去往长安。 石遵拜泣而去,而石虎还在病床上,眼巴巴地盼着与石遵父子相见。 左右等不来石遵,石虎虚弱地问道: “遵儿来了吗?” 左右近臣回答道: “大将军领了告身,已经离开有些时日。” 石虎满怀遗憾道: “只恨不能再见遵儿一面。” 又过数日,石虎病情稍有好转,但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登临西阁,有禁军将士二百人拜于阁下,石虎问他们有何请求,众人皆道: “圣躬不和,请令燕王(石斌)入宫宿卫,典兵马。” 更有人请立石斌为太子。 石虎大惊,他看向左右,恼怒道: “燕王怎么不在宫中!快快将他唤来1 然而石斌早已被张豺所囚禁,又如何能够入宫面圣。 近臣谎称道: “燕王醉酒,只怕不能前来。” 石虎大怒: “哪怕是用马车,也得将他拉来1 然而近臣们没有一人应声,石虎见到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他戎马一生,威势之重,国内无人敢捋其虎须,今日,却遭近臣相欺,石虎气血上涌,只觉得头脑一阵昏厥,居然当众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刘皇后听闻此事,当即命人捕杀此前为石斌请愿的两百名禁军将士。 又担心石斌不死,终究是个祸患,于是刘皇后再度矫诏,命张豺将石斌处死。 可怜石斌,放弃军队匆匆赶回邺城,却被一个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临死前,他大声咒骂刘皇后与张豺,却终究不能改变自己的结局,被赐死在燕王宅中。 四月二十二日,刘皇后第三次矫诏,以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辅政如西汉霍光故事。 曾经在王猛被邺城权贵奚落之际,看出他有经世之才,试图征辟王猛的侍中徐统眼见朝中乱局,与同僚哀叹道: “祸乱将至,我已年迈,又何必再参与其中,不如一死保留名节。” 回到家中之后,徐统服毒自杀。 四月二十三日,暴虐不仁的石虎满含悔恨与不甘,病逝于邺城。 太子石世即位,尊其母刘皇后为太后,临朝称制。 刘太后又以张豺为丞相。 张豺固辞不受,请求册立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为左右丞相,以慰二人之心。 刘太后许之,如今石斌已死,但朝中还有一人,是张豺的心腹大患,正是此前在平定高力叛乱时,屡战屡败,被召回邺城的李农。 李农是石虎的亲信大臣,在石虎于公元335年第一次称帝时,就被拜为三公之一的司空。 此人虽然在前线吃了败仗,但在朝中的人望,并非张豺所能比拟。 张豺心生忌惮,于是以太尉张举密谋诛杀李农。 然而张举却与李农私交甚笃,暗中告密,李农得知消息,当即逃出邺城,前往广宗(今河北邢台广宗县),得乞活军数万,占据广宗城。 所谓乞活军,顾名思义,便是要在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是五胡十六国期间,活跃于黄河两岸的汉族武装流民集团。 李农本是汉人,素来名望又高,他来到广宗,立即被当地数万乞活军推举为首领。 而后赵大将石闵,同样是出自乞活部。 张豺得知消息,大为震惊,立即派遣邺城军士前往广宗,围困李农。 却不知,所谓左丞相,根本就不能安抚彭城王石遵,一场远胜于高力叛军的大乱即将发生。 (本章完) 第38章 夷灭权奸 第38章 夷灭权奸 石遵在得知石虎死讯的时候,已经行至河内,正欲入关。 突闻噩耗,石遵继而拥兵不前,带着三万禁军止步于河内,同时向车骑大将军符洪、征西大将军姚弋仲、征虏将军石闵、安西将军刘宁等人去信,邀他们前来与自己共商国事。 此时,关中残余叛乱皆以平定,各军奉石虎之命,已然班师,由潼关东出。 得知石虎驾崩,张豺专权,又得石遵号召,众将纷纷前往河内听命。 石遵于河内李城(今河南温县)会见诸将。 早在来时,众人已经合计,这世上,以定策之功为最,如今石世母子偏信张豺,他们若是俯首听命,必将为张豺所驱使。 倒不如拥立石遵继位,杀回邺城,共享富贵。 因而,众人刚一相见,苻洪、姚弋仲、石闵这些将来的仇敌,就迫不及待的进言道: “殿下是国中长君,又德才兼备,先帝曾有意以殿下继承大统。 “然而先帝年老智昏,被张豺等人所欺误,以幼主传国。 “古语有云,牝鸡司晨,其家必败,何况社稷。 “如今女主当政,奸臣弄权,与司空李农僵持于广宗,京师守卫空虚。 “殿下若能公诸张豺之罪,以清君侧为名,击鼓进军,各地守臣必将大开城门,以迎殿下,如此,可成不世之功1 石遵暗自欣喜,他召集诸将前来,就是想要与他们同举大事,如今众人劝说他挥师东进,石遵又怎会拒绝,当即派遣亲信前往长安,接管关中。 而他自己则亲率苻洪、姚弋仲、石闵、刘宁等一众将领,杀奔邺城而去。 起兵之初,石遵把大将石闵唤到跟前,勉励道: “我膝下无子,你好生努力,若能成功,我以你为太子。” 石闵本姓冉,其家为魏郡豪强,早年间,石勒攻破乞活军,俘获年仅十二岁的冉良,命石虎收冉良为养子,改名石瞻。 而石瞻正是石闵之父,换而言之,石闵便是石虎的养孙。 石闵自小展露不凡,深受石虎的宠爱,将他与其余孙儿一同抚养,成年后,石闵骁勇善战,勇冠三军,虽是汉人出身,亦为胡人所钦佩。 石遵只是为石闵画了一个大饼,没想到石闵却当了真,并将在未来引出一场祸事。 实际上,正如先前所言,石遵麾下诸将并不和睦,石闵就曾进言石虎,认为苻洪才智出众,其子如苻舰苻雄等人,皆是有才之士,苻氏在邺城周边,有部曲五万,应当及早除之。 但石虎却想驱使苻洪进攻成汉与东晋,因而并没有听从石闵的建言,反而厚待符氏一门。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闵与苻洪的梁子就此结下。 如今之所以能够并力向东,不过是贪图定策之功,暂时抛下仇怨罢了。 与此同时,得知石遵挥师驱往邺城,张豺大惊失色,又听闻镇守洛阳的洛州刺史刘国等人纷纷归附石遵,更是惶恐不安,当即召还正在围困李农的邺城将士。 五月十一日,石遵率军九万,进抵河内荡阴(今河南汤阴)。      又以石闵为先锋,领军攻打邺城,张豺闻讯,急令邺城守军出城抵御。 然而后赵本就是羯族政权,而张豺并非羯人,不能服众,羯兵将士不愿为其死战,而张豺与李农的恶劣关系,也使得李农麾下的数万乞活军不可能向他施以援手。 邺城守军之中,一种说法甚嚣尘上,认为彭城王石遵是来为父奔丧,怎可阻止,众人应该出城相迎,而不是协助张豺守城。 因而,邺城守军大量逃往,张豺连杀数十人,依旧不能阻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连刘太后也慌了神,她急忙召来张豺,哭诉道: “如今先帝尚未入土,石遵就要束甲相攻,天子年幼,我是一个妇人,只能仰仗将军您了,我如果给石遵加封官职,能否安抚住他?” 张豺情急之下,也拿不出一个主意,只得唯唯称是。 刘太后当即下诏,一股脑地赐予官职,拜石遵为丞相、大都督、大司马、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赐黄钺、加九锡、许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为石遵增封十郡作为食邑。 基本上,除了皇帝之位,刘氏将能给的全数扔给了石遵。 但自古以来,清君侧本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况且,刘太后虽然出手阔绰,但石遵想要做的,却是皇帝。 五月十四日,石遵领兵抵达邺城外的安阳亭(今河北临漳县西南),张豺惶恐,眼见城中守军散尽,只得出城相迎。 “下官张豺,奉太后之命,前来拜见殿下。” 张豺颤抖着声音,俯首拜道。 马背上的石遵却根本就不领情,他冷哼道: “我此番兴兵犯阙,就是为了清君侧,斩杀奸佞,如今你张豺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搜捕伱。” 当即,在张豺的惊恐求饶声中,命左右将他拿下。 刘太后听说张豺被捕,更是惶恐。 翌日,即五月十五日,石遵由凤阳门进入邺城,在石虎棺前捶胸哭泣,以缅怀亡父之灵,随即下令夷灭张豺三族。 同时,石遵又命人假称刘太后诏令,认为天子石世年幼,不足以堪当大任,之所以被立为太子,只是先帝的私情所致,然而江山社稷,至关重要,当立长君,应该废黜石世,改立石遵为帝。 刘太后万万想不到,自己曾经三次矫诏,如今全被石遵给学了去,可此时的她,已成石遵阶下之囚,亦如当初的石斌,即使满腔愤慨,亦难以宣泄。 石遵面对自己授意的诏书,假装推辞,经过三辞三让,在群臣的劝谏下,五月十六日,石遵终于勉为其难的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封石世为谯王,食邑一万户,刘太后为太妃。 石虎于四月二十三日病逝,石遵于五月十六日在邺城即位,期间仅仅相隔二十余日,不等各方势力作出反应,似乎后赵的内乱已经平息。 (本章完) 第39章 再生战乱 第39章 再生战乱 石遵即位之后,不久就将刘太后、石世母子杀害,又派遣使者前往招抚李农,赦免其罪,官复原职。 李农于是领数万乞活军重新归附后赵。 石虎病逝,以及石遵起兵的消息陆续传至各方。 莫说是桓熙的征虏幕府,就连桓温的征西大将军府,一众将佐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摩拳擦掌,意欲北伐。 然而,石遵在邺城称帝的消息接踵而来,众人大失所望。 梁州,汉中。 征虏幕府长史朱序气愤难当: “张豺拥兵十余万,据守坚城,莫说与敌僵持,竟然畏敌如虎,明知石遵问罪自己,还敢出城相迎,愚不可及!愚不可及1 也难怪朱序气得直跳脚,此前他们放过高力之乱的时机,就盼着石虎一死,后赵国内动荡,诸子争位,继而夺取关中。 可如今,石遵已经在邺城即皇帝位,所谓夺嫡之乱,距离石虎病故,仅仅二十余日就有了结果。 朱序等人都以为后赵国内的乱局已经尘埃落定,以为错过了收取关中的时机,不由扼腕叹息。 他们不敢指责桓熙刚愎自用,不听众人劝谏,错失良机,只能责怪张豺无用,居然让石遵赢得这般轻松。 然而,桓熙却清楚,好戏还在后头,他的目光扫过一众将佐,人人面带憾容,唯有王猛脸色泰然。 桓熙问道: “先生处变不惊,不知有何高见?” 众人纷纷看向王猛,只见王猛轻松笑道: “石虎遗命,以石遵出镇关中,敢问诸君,如今镇守长安的又是何人?” 众人愕然,桓伊答道: “仍是乐平王石苞。” 此前石苞被梁犊所败,仓惶出逃,梁犊死后,石苞回到关中。 石虎临终前,以石遵接替石苞,因而,石遵攻打邺城之前,曾派遣亲信入关,意图控制关中,却被石苞驱逐。 王猛继续侃侃而谈道: “石世是石虎选定的储君,奉遗诏而袭位,未有过错,而遭石遵废黜,各地藩王岂能信服,又怎会向石遵俯首听命。 “我料定,各地藩王必将厉兵秣马,以争天下。 “况且,我听说,石遵起兵之初,曾许诺石闵,事成之日,当以石闵为太子。 “如今言而无信,改立石斌之子石衍,石闵又岂能善罢甘休。” 说着,王猛反问道: “敢问主公,您若是石遵,又将怎样处置石闵?” 桓熙毫不犹豫道: “若是不能遵照诺言,立其为太子,自当杀之,早除后患。” 王猛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封信,说道: “下官早年曾在邺城游历,也结交了一些人脉,这是我一位友人来信,告知当今的时局。 “石遵为了安抚诸王,以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企图安抚众人。 “而对于石闵,或是心中有愧,石遵以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朱序闻言,瞠目结舌,他道:      “不以石闵为太子,却把军政大权尽数交给他,所谓欲壑难填,刘太后的恩旨不曾阻止石遵发兵邺城,石闵又怎会满足于此,这分明是取乱之道。”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谁也想不到石遵会做出这等安排。 王猛将来信交给桓熙,断定道: “回禀主公,下官料定,赵国不久将再生战乱。 “石遵外有藩王割据,内有石闵掌握军权,心存不满,其势必定不能长久,还请主公早作准备。 “待石苞东出,以争中原,主公即可发兵北上,直取长安1 王猛一语点醒众人,诸将转忧为喜,桓熙也向王猛投去赞许的目光。 事情果然不出王猛的预料,石遵即位不久,石虎第三子,镇守幽州的沛王石冲打出石遵无故废杀天子,自己需得为弟报仇的名号,传檄燕赵之地,率领五万幽州将士南下。 其势浩浩荡荡,每到一地,前来投奔之人如云集景附,石冲行至常山(河北石家庄),军中已有十余万人。 石遵大为惊恐,赶忙遣使求和,石冲召集诸将,假惺惺道: “石遵、石世都是我的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我又怎能为了替石世报仇,而与石遵互相残杀,不如就此罢兵。” 其部将陈暹立即站了出来,劝阻道: “彭城王杀君夺位,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主公顾念兄弟情谊,将欲北还。 “而末将却执意南征,待末将攻入邺城,生擒逆贼,再遣使者迎候主公大驾1 石冲无奈叹息道: “陈将军存有忠君之念,我又怎能碍于私情而罢兵,自当与将军一同南下,为天子报仇1 众将闻言,纷纷称善。 另一方面,石遵见石冲不肯罢兵,只得派遣石闵、李农统率十万精兵,北上御敌。 石闵、李农都是汉人,石闵之父出自乞活军,而李农也是凭借数万乞活军的投效,方能重新在后赵朝堂站稳脚跟,有了这些渊源,二人也很自然的亲近起来。 大军出城,石闵、李农二人并马而行,李农压低了声音道: “武兴公身为汉人,总揽军政大权,羯人多有忌惮,此战若败,只恐天子借题发挥,要问罪于武兴公。” 石闵也知道自己如今在朝中的尴尬处境,但他一贯自恃骁勇,并不将石冲的叛军放在眼中,石闵不屑道: “石冲不过是个酒囊饭袋,我摧之,如齑粉,不足为虑。” 李农担忧道: “武兴公之勇,世所共知,但李农只担心敌人不在战场,而在朝堂。” 石闵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许久,石闵闷声道: “且待我破了石冲,再作计较。” 石、李二人十万大军行至平棘(今河北石家庄赵县),与石冲十余万大军相遇,一番激战下来,石冲大败,逃到元氏县(今河北石家庄元氏县),依旧被石闵所擒。 石冲麾下将士,降者多达三万人。 石闵押解石冲、降兵回到邺城,向石遵献俘。 石遵怨恨石冲逼迫,哪还有兄弟的情义,当即下令将石冲赐死,剩余三万降兵,则尽数活埋。 今天没有了,还差7000要补。 (本章完) 第40章 苻洪离心(3000) 第40章 苻洪离心(3000) 邺城东郊,三万名被束缚手脚的降卒被驱赶进了多个坑洞。 有人因为恐惧而大声啼哭,也有人在对着宫城的方向破口大骂。 “石遵!你的暴虐更甚石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在黄泉等着你1 “苍天啊!睁开眼看看吧!这就是大赵的皇帝!他们同室操戈,兄弟相残,我们只不过是小卒,犹如石冲手中之箭,唯人所射,为何非得致我们于死地1 “石遵!你残暴不仁,必将不得好死1 哭喊声、谩骂声响彻天际,出城瞧热闹的邺城民众尽皆面带不忍,不愿再继续看下去。 苻洪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一幕,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 此前平定高力叛乱,石虎以苻洪为雍州刺史,都督秦、雍二州军事。 苻洪此时已经不想继续留在关东,希望能够早日前往关西上任,届时,据有关西之地,足以坐观成败。 然而,苻洪不曾想到,当他在向石遵辞行,并得到允许,正准备带领部曲前往关西的时候,石闵却得知消息,赶忙入宫面圣。 行礼过后,石闵问道: “陛下,臣听说苻洪将往关西,不知此事真假?” 石遵倒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不以为意道: “先帝以苻洪都督关西,他又助我入邺,立下大功,如今逆贼石冲已经授首,四海升平,自当放苻洪离去,接替乐平王,为我镇守关西。” 石闵赶忙劝谏道: “陛下,不可!乐平王无甚才能,关西在他手中,夺之易如反掌。 “而苻洪有枭雄之资,若是许他入关,犹如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再难制矣。 “臣恐雍、秦二州,从此将不复为大赵所有1 石遵听得石闵一番话,不由重视起来,正如石闵所言,乐平王石苞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但苻洪不仅本人才智卓越,其家中子弟也是一时俊彦。 况且苻洪先依前赵,再降后赵,又曾依附前凉,最后重归石虎麾下,此人两面三刀,并非忠臣。 石遵猛然醒悟: “多亏有将军提醒,朕险些铸成大错1 石遵当即下令,撤销苻洪都督关西之职,命他回师枋头(今河南鹤壁市浚县)。 当年苻洪率领部曲应石虎之命东出,就是被安置在枋头。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苻洪分明已经被允许入主关中,却突然被赶回了枋头,这让他内心愤恨难平。 可邺城周边大军云集,即使苻洪部曲众多,也不敢轻举妄动。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苻洪怀揣着对石遵与石闵的怨恨,率领部曲前往枋头。 邺城西郊,苻洪之子苻雄忿忿不平道: “父亲,天子言而无信,置先帝诏令于不顾,将我等驱赶至枋头,孩儿实在难以释怀。 “如今天子猜疑我等,父亲应该早作打算。” 苻健所言,正合苻洪的心意,他冷哼道: “赵国容不下我,我自去投奔晋室。” 苻雄一惊,他是想让父亲早作打算,可没想过要背赵投晋,倒不是他对后赵有多么忠诚,而是大哥苻健正带着家人在邺城为质。 “父亲若向江东称臣,兄长岂不是危在旦夕。” 苻洪摆摆手,笑道: “我早已知会健儿,为父离开邺城后,他自会找机会逃往枋头与我汇合。” 苻雄闻言,心中稍安。 与石家的手足相残不同,苻舰苻雄二人可谓是兄友弟恭,哪怕苻健若死,苻雄便将成为苻氏的继承人,可苻雄还是将兄长的安危记挂在心上。 苻洪望见这一幕,也是老怀大慰,他们能够兄弟齐心,自己又何愁大事不成。 苻氏数万部曲西行,而留在邺城的苻健也正在暗自为出逃而作准备,只是他不敢声张,唯恐被人瞧出端倪。 不料,邺城之中,却有人看出了他的想法,正是苻雄之子苻坚。 苻坚是苻雄的次子,却是嫡子,苻雄长子苻法为庶出。 但苻健历来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嫡出的侄儿,只因为他太像汉人了。 虽然父亲苻洪也经常鼓励他们学习汉人的长处,但苻氏子弟中,就没有人像苻坚一般,尊崇儒学。 苻坚八岁时,在一众同族兄弟正在骑马射箭的时候,就向祖父苻洪提出想要聘请老师,潜心研读经史。 在乱世之中,熟读经史又有什么作用。 年仅十二岁的苻坚来到苻健面前,说道: “伯父,您若是带上妇孺,侄儿唯恐大家都逃不去枋头,还请伯父独自离开,莫要顾念我等。”      苻健大惊: “谁与伱说我要离开邺城。” 苻坚从容道: “是侄儿自己所想,祖父负气而去,如今君主猜疑,赵国并非我等安身之所,必然投奔晋室。” 苻健松了口气,告诫道: “此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苻坚称是,苻健又问道: “你莫非不想与我一起离开,否则为何让我将你们留在邺城,就不怕石遵问罪?” 苻坚摇头道: “石遵虽然暴虐,却也知道羞耻,他失信于石闵,于是付之以军政大权。 “今日又失信于祖父,纵使祖父叛赵,他亦自觉有愧。 “况且,只要伯父离开邺城,我等妇孺无甚价值,他无法拿我们要挟祖父。 “只要祖父兵强马壮,石遵又怎会为难我们,依侄儿之见,石遵还会善待我等,期盼着祖父能够重投石氏怀抱。” 苻坚的见解,让苻健啧啧称奇,十二岁就有这般见识,莫非汉人的经史真的能够给人启迪智慧。 苻健对苻坚观感大变,他拍着苻坚的肩膀道: “你虽然年少,但能有这等见识,我也不将你当童子看待,我离开邺城之后,你务必要看顾好家人。” 苻坚拱手应是。 翌日,苻健抛下家中妇孺,趁机逃离邺城,前往枋头与苻洪等人汇合。 石闵听说苻健出逃,连忙入宫,直指苻洪即将叛国,恳请出兵征讨,并且抓捕苻洪一家。 他与苻洪,可以说是死敌,二人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但这一次,石遵却拒绝了石闵的请求。 石遵当然知道苻健出逃,必然是苻洪有了叛意。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先前失言,而心生愧意,还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拉拢苻洪,石遵不愿出兵征讨苻洪,也不曾为难他留在邺城的家人。 毕竟苻洪可不是石冲,他手底下数万部曲,并非易与之辈。 而苻健逃至枋头,苻洪见他一人,不由勃然大怒,直到苻健将苻坚的分析说与苻洪,苻洪这才转怒为喜。 与苻健当初看不上苻坚不同,苻洪对苻坚可谓宠爱至极,这不仅是苻坚出生时,背上有草付二字的纹理,更因为擅长相面的侍中徐统,曾在见过苻坚之后,断言: ‘此子有霸王之相。’ 因而被苻洪视为异人,宠爱冠于一众孙辈。 如今苻健来了枋头,苻洪再无顾虑,当即派遣亲信南下,联络晋室,以求归附。 至于苻健为何不能留在邺城,都是被石虎整出来的心理阴影。 苻洪原本不仅是有苻舰苻雄两个儿子,苻健也并非家中长子,但其余子嗣都有超凡的才能,引得石虎忌惮,最终将他们尽数杀害。 而正如苻坚所言,他们都是些无用的妇孺,石遵为了不与苻氏彻底交恶,必然不可能为难他们。 苻洪秘密与东晋联络的事情,很快被石遵所知晓,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对付苻洪了,北境传来消息,幽州举州而叛,降于前燕。 这件事情,还得追溯到石冲反叛,他南下之前,以亲信大将宁北将军沭坚留守幽州。 沭坚听说石冲大败,为石闵所擒,本欲投降,然而后来听说石遵在邺城坑杀三万降卒,自以为就连投降的小卒都难以幸免,又何况是自己这样的石冲亲信。 哪怕献城投降,指不定还得被抓去邺城活埋,沭坚一不做,二不休,召集留守在幽州的将佐,将自己准备降燕的想法告知众人。 而幽州将佐同样担心遭受牵连,石冲能够统率五万幽州将士南下,自然离不开他们的帮助,如今沐坚首倡降燕,众人争先恐后地附议。 至于幽州民众,自从石遵坑杀三万幽州降卒,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幽州的民心,尤其是那些被活埋的将士家属,恨不得生啖石遵之肉。 当幽州军民的降表送抵前燕,慕容氏喜出望外,燕王慕容儁立即以慕容恪领军,进驻幽州,前燕自此占得幽州之地,打通了南下定、冀二州的道路。 幽州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燕军。 而慕容恪严肃军纪,禁止麾下将士劫掠百姓,一时间,幽州各地,民众争相归附。 得知前燕南下,石遵惊恐不已,这么多年的燕赵战争,前燕可谓是吊打后赵,石闵之所以在军中威信崇高,只因为他是在与前燕的战斗中,唯一能够全军而返的将领。 可见前燕武功之盛。 如今前燕占得幽州,可谓如虎添翼,石遵为此,忧愁得食不下咽,他如今满心悔恨,早知如此,为何非得要坑杀降卒以立威。 (本章完) 第41章 关中生变 第41章 关中生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燕的威胁尚且难以解除,关中的乐平王石苞亦有不臣之心。 长安,乐平王府,石苞召集将佐,愤慨道: “石遵废杀天子,妄自称帝,如今又将沛王赐死,罪恶滔天! “我若不为兄弟报仇,与禽兽何异1 然而,麾下将佐的反应却出乎石苞的预料。 也许是石遵坑杀降卒的残酷手段,真的使人心生畏惧,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竭力劝谏,石光苦谏道: “当今天下已定,大王不宜起兵,况且石遵有石闵、姚弋仲等猛将辅佐,沛王十余万大军,一战击溃,此诚不可与争锋,还请大王三思。” 众人纷纷附议,石苞勃然大怒,他大喝道: “纵使邺城有精兵强将,莫非我关中将士便是乌合之众,我意已决,休得再谏1 石苞没有自知之明,但这些将佐却清楚他的能耐,若真起兵东出,争夺天下,必然会步石冲的后尘。 因而,哪怕石苞已经铁了心想要出兵关东,可一想到事败之后,众人的凄惨下场,将佐们依然在苦苦哀求。 石苞见状,认为麾下将佐不能与自己同心,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他愤而离席。 石光与曹曜等人还在商量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好使石苞回心转意。 不曾想,王府卫队披甲执锐闯了进来,这些卫士不由分说,将此前反对石苞出兵的众人拿下。 石光惊呼道: “大王!我等忠心辅佐大王!何至于此1 众人也纷纷呼喊: “大王!臣等无罪!我要面见大王1 “放开我!让我去见大王1 然而,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却并未唤回石苞的心意。 一众将佐,及其子嗣百余人,尽遭石苞下令杀害。 哪有当主公的,只因僚佐劝谏,便将他们尽数诛杀,雍州之人,无不为此胆寒。 深夜,长安城外,众多雍州豪强秘密聚集在京兆杜氏的庄园之中。 京兆杜氏为关中望族,今日召集豪杰之人,正是西晋名将杜预之孙杜郁。 杜郁环视众人,沉声道: “乐平王执意统率关中将士东出,争夺中原,此人志大才疏,必为石遵所败,我等只恐受其牵连,今日杜某将诸位请来,就是要问计于诸君。” 仅仅是僚佐们劝止,就遭到杀害,一旦石苞号召雍州豪族一同东出,谁又敢不从。 可偏偏石苞并非成事之人,而朝廷对待叛乱又秉持残酷的镇压手段,幽州三万冤魂,至今在邺城飘荡,又如何不让众人恐惧。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许久,只见一人起身道: “我有一计,或可使石苞罢兵。” 在场之人循声望去,却觉得此人很是面生,正欲询问此人身份,杜郁之弟杜胄起身介绍道: “这位是秦州略阳人权翼,故汉左辅都尉权忠之后,与胄友善,今日听闻群贤毕至,胄特邀权兄出席,权兄有急智,诸君或可听其一言。” 众人见有杜胄作保,尽皆洗耳恭听。 权翼笑谈道: “欲使石苞罢兵,此事易耳,不如遣使往汉中通报消息,告知桓熙,石苞即将东行,以关中空虚为由,邀他出兵。” 有士人冷笑道: “桓熙兵微将寡,此前高力之乱,尚且不见此人有所动作,如今又怎会进军关中。”      权翼摇头道: “桓熙有北伐之志,否则又何必与梁州士族交恶,只为足兵足食。 “此前高力之乱,虽然声势浩大,但也不过是流寇罢了,难成气候。 “如今却形势不同,北境纷乱,各路藩王觊觎神器,又有燕人逼近冀州,为心腹大患。 “桓熙若能占得关中,石遵又怎敢置咫尺之遥的燕人于不顾,而劳师远征,攻打关西。 “况且,诸君诚心相请,桓熙若是置之不理,有失关中父老之望,天下人也将质疑其是否真的有心光复神州。 “我料定,桓熙必然会厉兵秣马,只待石苞东出,即可挥师北上。 “而诸君又可将桓熙有意北伐关中之事告于石苞,石苞见桓熙意图袭其后方,又怎会置关中安危于不顾,冒然出兵争夺中原。 “如此,东出之议,自当罢弃。” 众人闻言,豁然开朗,纷纷称善,对于权翼,也不由高看一等。 杜郁望向众人,问道: “诸君,不知哪位愿意往汉中报讯?”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出面揽过这事,权翼见状,起身道: “若是诸君信任,权某愿意前往汉中,拜谒桓熙。” 他此番离家,本就是为了寻访明主。 秦州与梁州毗邻,权翼对桓熙之名也多有耳闻。 虽然桓熙在梁州推行的政令,对士族不太友好,但观其所作所为,必然心怀远志,权翼决定往汉中走一趟,亲眼瞧瞧这个被时人誉为雏凤的一方诸侯。 见权翼主动请缨,众人无不欣喜,杜郁立即赠予他盘缠,但未付书信。 如果权翼在半道被捕捉,他是秦州人,也牵连不到雍州士族。 翌日,权翼与杜氏兄弟辞行,只身前往梁州。 其实,桓熙并非是权翼的第一目标,他本是要前往关东,投靠姚弋仲。 姚弋仲在陇右威望之高,就连苻洪也要逊色三分,只是关东兵荒马乱,权翼故而滞留于长安。 如今,恰逢有此机会,权翼决定先往汉中走一趟,若桓熙并非明主,再去投奔姚弋仲也不迟。 而此时的汉中,桓熙正在整军备战,他等候已久的时机即将出现,又怎会心生懈担 赵歙在为桓熙请来王猛之后,又曾数次前往关中,为桓熙收买边关守将,绘制沿途山川地貌。 桓熙也没有食言,他暗中征辟赵歙为征虏将军府从事中郎,作为自己的近侍官。 之所以是暗中征辟,不愿公诸于众,也是为了掩护赵歙的间谍活动。 王猛已经卸去了南郑县令一职,桓熙之所以让他主政南郑县,不过是为了让他尽快展现才能,以使幕府将佐心服罢了。 如今北方大乱将至,一切以军事为先。 纵使王猛身兼军、政、谋三方面的才能,但也难以一心三用,在兼顾南郑县政务的同时,为桓熙运筹帷幄。 (本章完) 第42章 出兵与否(3000) 第42章 出兵与否(3000) “杀!杀!杀1 汉中城外,晋军大营,喊杀声被吼得震天响。 路过的民众早已见怪不怪。 自从桓熙选拔战兵以来,就没放松过对战兵的操练。 正午时分,一车车酒肉被送进军营,被操练得大汗淋漓的将士们闻得酒肉的香气,食指大动,不禁咽下口水。 鼓声响起,战兵皆在将台之下集结。 酒肉就在眼前,可碍于军纪,无人敢上前抢食。 邓遐一如往常的大声喝问: “尔等所食,为何人所赐1 对于梁州战兵来说,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将士们不假思索的齐声呐喊: “此皆桓公所赐1 邓遐再问: “尔等衣物,为何人所赐1 “此皆桓公所赐1 邓遐又问: “尔等军饷,为何人所赐1 “此皆桓公所赐1 邓遐最后大吼着问道: “桓公赐尔等衣食、俸禄,尔等应该如何回报1 三军将士齐声喊道: “当为桓公效死力1 军营某处角落,桓熙与王猛注视着将士们气撼山河的呐喊。 桓熙得意的问道: “先生以为,军心可用否?” 自从王猛投效以来,桓熙大部分时候都尊称他为先生,王猛也曾数次推辞,奈何桓熙就是不肯改口。 王猛笑道: “主公此法,下官闻所未闻,不过其效甚佳。 “更难得的是,主公麾下这一万精兵,皆是难得的力士,若能调用得当,必可所向无敌。” 王猛并非恭维,桓熙麾下的战兵,本就是由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 成军之后,勤练不辍,又每日供应肉食,强健他们的体魄,放眼整个天下,也算是少有的强兵。 然而,要说缺陷,桓熙这支精兵也存在南方军队的通病,骑兵力量过于薄弱。 一万战兵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千骑。 汉中自然是产马的,只是马种较为特别。 它们虽然具有耐粗饲、耐渴耐劳、适应性强、易调教、繁殖率高、抗病力强、善走山路等等优点。 但唯独一个致命缺陷,让其难以成为优质战马,即体型过于矮校 汉中所产马匹,在后世又称宁强矮马,是春秋战国以前,古羌人由青海游牧南下,进入宁强县时所留下的马种。 宁强矮马成年后的体高在90-106cm之间,这对于战马来说,明显是不合格的。 桓熙也是四处搜罗,才得了一千匹合格军马,因此,他麾下的骑兵,都是单人单马,并不具备长途奔袭能力。 起初,桓熙不是没想过开展对外贸易,用以求购良马。 可西邻小国仇池对桓熙无比忌惮,虽然国力衰微,不敢纵兵侵略,亦不愿与桓熙开展军马贸易。 而一直以来,都与东晋关系亲密的前凉,却有后赵阻隔,纵使前凉张氏愿意与他贩马,但也不可能穿过后赵的国境,将军马送来汉中。 改良马种又是一件极为漫长且复杂的事情,与其指望改良汉中马种,倒不如早些占据关中,打通与前凉的联系,谋求河西骏马。 从军营之中离开,不等桓熙进城,就有亲随前来报信。 “主公,有人自称略阳权翼,特为主公进献雍州,如今正在府中等候。” 桓熙笑道: “他一个秦州略阳人,居然来为我献雍州,着实有趣。” 众人闻言,无不笑出声来。 桓熙自顾自道: “索性今日无事,不妨与他一见。” 说着,桓熙看向王猛,说道: “先生若是有暇,不妨与我同去,瞧一瞧这略阳狂生,究竟有何本事,居然也敢出此狂言。” 王猛也对声称要为桓熙献上雍州的权翼倍感好奇,说道: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回去征虏将军府的路上,桓熙心中还是有些小期待。 不同于此前对权翼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模样,桓熙其实对他有一定的了解。 姚羌集团的谋主,归顺前秦后,与王猛同列,是苻坚麾下三位汉人重臣之一,反对苻坚攻打东晋,坚决请求杀死慕容垂。 这些都是桓熙对他的印象,但也仅限于此。 “主公可是听说过此人名号?” 马车内,与桓熙同乘的王猛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桓熙脸上的微小变化,疑惑道。      桓熙颔首道: “不瞒先生,桓某确有耳闻,此人颇有智谋,虽然不及先生,但也是一时才浚” 王猛失声笑道: “莫非主公以为王某会为此心生妒意,才画蛇添足,加了半句?” 桓熙正色道: “此诚肺腑之言,与先生相交至今,每与先生长谈,桓熙总有收获,先生天纵之才,料想,唯有姜尚、管仲、诸葛武侯等寥寥数人,能与先生在伯仲之间。” 桓熙此言并非谬赞,后世评价王猛,总喜欢以一句话来概括: 功盖诸葛第一人。 当然,二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不能简单的拿来作比较。 桓熙话音刚落,只见王猛摇头道: “主公过谦了,能与主公相交,下官又何尝不是受益匪浅,只恨不曾早日出山辅佐主公。” 一时间,车厢内,主臣二人,相视而笑。 王猛没有追问桓熙是如何知道这世间还有权翼这个人,毕竟他王猛隐居华山,不也被桓熙给请了出来。 他只能猜测,桓家父子在关西之地布有耳目,专门打探贤才。 马车来到征虏将军府,桓熙与王猛先后下车,由左右近侍簇拥着走进府中。 权翼早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他看见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昂首进门,料定此人就是桓熙。 “略阳人权翼,拜见将军。” 桓熙如今十八岁,早就不是当初乳臭未干的少年,步履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他在主位上坐下,抬手道: “阁下就是权子良?无需多礼。” 权翼心中大惊,自己此前求见,也是报的姓名,并没有提及表字,如今桓熙居然直接就将自己的表字叫了出来,权翼难以置信道: “将军竟知世间有权翼耶1 话语间,带了几分自豪,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不求闻达于诸侯,熙熙攘攘,为的不就是名利。 桓熙笑道: “我在略阳布有耳目,常闻子良之名,早就有心一见。” 一旁的王猛听了,心道:果然如我所料。 但一想到桓熙关注了这么多的关西人物,可时至今日,却只是迫不及待的邀请自己出山,纵使是王猛,也不由为桓熙对待自己的态度而开怀。 桓熙寒暄过后,继而直入主题,问道: “子良声称要为我献上雍州,不知是何缘由?” 权翼稍稍平复心情,拱手道: “权某此来,是应雍州士人所请,来作说客。 “石苞欲倾关中之兵,东出以争天下,雍州士人还请将军早作准备。 “若其东出,则关中空虚,唾手可得。” 桓熙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沉吟道: “桓某在梁州与士族多有不睦,士人之间,可谓怨声载道,莫非雍州士族不曾耳闻,为何还会主动邀我北上,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权翼一惊,正要解释,却听桓熙继续分析道: “我听说,石苞因为僚佐不愿支持其出兵,而在长安大开杀戒,想来,这定是雍州士族恐惧石苞,又不愿随他出兵,担心石遵怪罪,故而请子良来作说客。 “我若北上,则石苞必然罢兵,而桓某兵寡,亦难以威胁关中,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权翼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现在怀疑,当日雍州士族聚会,众人之中,就存在桓熙的内应。 正当权翼组织说辞的时候,只见桓熙放声笑道: “哈哈哈,这只不过是桓某的猜测罢了。” 说着,桓熙正色道: “关中父老南望王师,年复一年,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失望。 “我想,无论我答应与否,雍州士人都会四处宣扬我将会出兵。 “桓某不想再让关中父老失望,雍州沦陷多年,王师也该去了! “我桓熙素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如今得雍州士人盛情相邀,我又岂可逡巡不前1 权翼见状,不禁为桓熙这副忧国忧民的情怀而心神动摇,他忍不住劝说道: “若是将军按兵不动,石苞终能查明情况,知道将军无意出兵,石苞必将东出,届时再取关中,可谓轻而易举。” 桓熙却摇头道: “石苞,奴仆下才,我视之如豚犬,若非生得好命,不过是一马前卒罢了,安能为将军。 “我已决心北上,溃其众,抚纳降卒,收为己用。 “岂可让他以关中之兵东出,使关中之民,父母哀其子、妻子丧其夫、子女失其父1 归根结底,还是人口的问题。 关中历经多年战乱,本就民生凋零。 可以想见,石苞争夺中原,必然是要倾巢而出,一旦让他带走了太多的青壮人口,要想恢复关中的元气,可谓难上加难。 当然,桓熙是打心底的瞧不上石苞,而他的决绝也感染到了权翼。 只见权翼拱手道: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 “权翼遍寻明主,今日幸得遇见将军,将军若是不弃,权翼愿意侍奉将军左右!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1 今天没有了,还差5000要补,明天继续6000加补2000 (本章完) 第43章 战前会议 第43章 战前会议 桓熙并不知道是自己的言语打动了权翼,还是他的家世背景吸引了对方,或许,两者都有吧。 自己本身就是一方诸侯,又是临贺郡公世子,桓氏基业未来的接班人,哪怕才智平庸,光凭着身份都能招揽豪杰投效。 桓熙并没有怀疑权翼的诚意,他上前扶起对方,笑道: “有子良相助,某又何愁大事不成1 说着,他将权翼带到王猛面前,为权翼引见道: “这位先生姓王,名猛,字景略,为幕府主薄,有经天纬地之才。” 权翼知道桓熙这是在提点自己,赶忙向王猛见礼。 王猛起身笑道: “回府之前,主公也曾向我夸赞权兄,王某仰慕久矣。 “今后你我同府为臣,自当齐心协力,辅佐主公荡平天下。” 既然桓熙已经决定了要出兵关中,那么出兵多少,究竟该走哪条道就需要他与心腹蹉商。 梁州与雍州,有秦岭隔绝,但并非不通人烟。 二者之间,有五条道路,自西向东分别为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 由于此战的目标是夺取关中,因而,通向天水的祁山道最先被放弃。 诚然,祁山道的路途较为平坦,易于行军。 可桓熙麾下战兵仅有万人,若是沿着祁山道打去天水,而后东出,再调转兵锋,向东进逼雍州,一路攻坚,只怕麾下这支精兵也将死伤殆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如今祁山道被仇池国所控制,想来对方也不敢借道,唯恐桓熙假虞灭虢。 另外四条道路中,陈仓道是韩信北上进攻关中的路线,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若走陈仓道,过略阳、武都可至陈仓(今陕西宝鸡),由陈仓东出,兵锋可直指长安。 陈仓道原本也在仇池手中,六年前,石虎遣大将夺取武都,不复为仇池所有。 此道沿着河谷行军,相较于其它三条道路而言,通行较为便利。 军中将佐大多支持由陈仓道进军。 权翼初来乍到,心中所想又与朱序、邓遐等旧部相左,因而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偷偷瞟向王猛,这位被桓熙称赞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文士,至今同样一言不发。 桓熙可不愿麾下两大谋士置身事外,他首先看向王猛,问道: “先生以为,我军该走哪一道出秦岭?” 王猛早有定策,他起身侃侃而谈道: “诸君欲走陈仓,此道固然易行,但终究是绕了远路,能使石苞有所防备。 “依王猛之见,不如在苞中(陈仓道南侧入口)故布疑阵,使石苞以为我等将由此道进兵。 “就连诸君都以为当由陈仓道出兵,石苞必然不疑,定会派遣重兵守卫陈仓(今陕西宝鸡,陈仓道北侧出口)。 “主公可引精兵昼伏夜行,藏于西乡(今陕西汉中西乡县),待长安之兵西进,可由子午道北上,大事必定1 沈劲闻言,嘟囔道: “这不就是魏延的子午谷之谋么,武侯尚且不用,主公沿用此策,安能成事。” 王猛正欲解释,权翼起身,慷慨陈词道: “沈参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非天水太守马遵猜忌,姜维尚且不能归汉,可见曹氏在关陇颇得人心。      “魏延以五千将士出子午谷,并无内应,又怎能攻克坚城,故而武侯不用其谋。 “如今石苞在雍州屠戮将佐,压榨百姓,关中军民盼念主公,犹如久旱望甘霖。 “主公兵出子午谷,逼近长安,而赵国军队已被调去陈仓,城中兵少,人心大乱,雍州百姓必当箪食壶浆,以迎主公,长安唾手可得。 “陈仓之军得知长安失陷,家人皆在主公之手,哪还有心为石苞效力,必然溃不成军。” 王猛闻言,看向权翼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生出知己之感,这正是他进言在陈仓道虚张声势,而由子午谷进兵长安的原因。 朱序、沈劲等人恍然大悟,对王猛、权翼之智钦佩不已。 当然,最开心的还得是桓熙。 王猛是被他请出山,而权翼是主动来投,有两位智谋之士辅佐,他也能省不少的心。 虽然他心怀远志,但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可也不愿意为此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有些时候,也应该享受享受。 只是目前正值进取关中的关键时刻,还不能让他有所松懈。 桓熙见众人对于子午谷之谋并无异议,当即拍板定夺: “既如此,传我将令,梁州八郡,每郡征召州郡兵五千,往苞中听用,我自领战兵一万,西行屯驻苞中,沿途务必大张旗鼓1 桓熙初来汉中时,汉中仅有三万将士,又分出五千精锐编入战兵,州郡兵只剩两万五千人。 但此后,随着桓熙推行均田令,为流民、隐户落籍分田。 在籍人口多了,相应的,兵役人口也就多了。 桓熙总计征召四万州郡兵,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并不是一拍脑袋,信口胡来。 州郡兵的操训不多,只在农闲时偶尔集训。 养兵没什么成本,当然也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战斗力。 可桓熙本就不是要让他们北伐,而是用以虚张声势,吸引石苞大军守卫陈仓。 有四万州郡兵在苞中作为掩护,战兵们也能找到机会脱身。 毕竟他桓熙不是高欢,石苞也没有达奚武作斥候,莫非后赵探子还能堂而皇之的走进晋军大营,逐一清点数量。 此战,桓熙毫无保留,不仅自己的一万嫡系战兵,还有沈劲的一千部曲,都将用于北伐。 要么不出兵,一旦出兵,就得一战而定关中,哪有连年北伐的道理。 再怎么以收复山河,复兴晋室为口号,替人打鸡血。 可别说老百姓不堪重负,就连军中将士也得叫苦连天。 桓熙如今所面对的,是后赵国内纷乱的局势。 而镇守关中之人,又是他口中的奴仆下才,这些都是诸葛武侯、姜维等人所不曾拥有的便利条件。 桓熙麾下,又有王猛、权翼、朱序、邓遐、桓伊、沈劲等人辅佐。 若是不能战胜石苞,夺取关中,倒不如回去江陵,在桓温面前端茶递水,一心侍奉父母。 (本章完) 第44章 家有妒妇 第44章 家有妒妇 ‘臣桓熙拜于陛下: ‘臣本刑家,先祖(桓范)获罪于宣帝(司马懿),臣之祖父(桓彝)殉于国难,捐躯以雪先人之耻,而明帝简拔臣父为婿,妻以公主,任以州郡。 ‘直至陛下(褚蒜子)临朝称制,荆州主位悬而未决,何司空(何充)盛赞臣父曰能,陛下称善,遂使臣父出镇江陵,为国西藩。 ‘臣父举兵伐蜀,披荆斩棘,期间险象环生,三军将士之所以奋不顾身者,盖思陛下之恩遇。 ‘臣今镇守汉中,厉兵秣马,矢志北伐,只为报于陛下。 ‘雍州石苞,残暴不仁,百姓困苦,士民生怨。 ‘时值中原动乱,臣当挥师北上,克复长安,以迎陛下,还于旧都。 ‘臣顿首再拜,惟愿陛下千秋万岁,晋室国祚永昌。’ 桓熙挥笔写就奏表,交给主薄王猛过目,王猛倒也没有打击他,只是赞道: “情真意切,可奉表于朝廷。” 至于文采什么的,也就不提了,说多了,难免会伤及感情,总得给顶头上司留几分薄面。 桓熙倒也有自知之明,他对王猛吩咐道: “且将奏表送于建康,至于北伐檄文,还请先生为我代笔。” 说着,桓熙为自己开脱道: “我自小为父奔波,不曾专心学业。” 王猛倒也理解,毕竟桓熙十四岁就在为桓温的霸业出力,如果真能写出锦绣文章,才叫怪事。 此番桓熙向朝廷上表北伐,却是要效仿其父,当初桓温西征,也是向建康上表,但不等朝廷回复,便自行出兵。 至于桓熙在奏表中提及要迎褚蒜子还于旧都,倒不是垂涎太后的美色,想要将她囚为禁脔,以供自己淫乐。 同样,也并非是为了借此掌控朝廷,而是用作夺取关中后,讨价还价的筹码。 毕竟江东群臣也绝不会答应迁都,桓熙压根就不抱这份期望。 鲁迅先生说过许多话,但这一句肯定是真的:人性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 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西晋开国以洛阳为都城,永嘉之乱时,晋愍帝迁都长安。 桓熙主张还于旧都,属于是天然的政治正确。 但朝廷为了不受桓氏控制,偏安江东,必然会极力阻止,为此,不惜做出重大让步,只要桓熙的要求不太过分,想来都会一一应允。 三军未动,檄文先行,各地州郡兵还在当地集结,尚未开赴苞中,由王猛代笔,宣誓北伐的檄文就已经传遍梁州八郡。 雍州士族得知桓熙即将出兵,无不暗自庆幸。 而石苞的反应也正如权翼向雍州士族所断定的那般,他果然放弃了出兵争夺中原。 见梁州将士都在往苞中集结,石苞认定桓熙将由陈仓道北上,他先向邺城石遵求援,兄弟之间虽然不睦,但如今桓熙北伐,怎么也应该共御外侮。 又亲率五万大军,移师陈仓,只留不足万人守卫长安。 与此同时,江陵也是闹翻了天。 征西大将军府,司马兴男气冲冲地闯进桓温正在办公的厢房,桓温板着脸训道: “我正与人商议公事,你不在后宅教子,来此作甚。” 司马兴男强压怒气,没有当众与他呛声。 佐吏们见她面色不豫,纷纷告退,唯恐走之不及,受了牵连。 众人走后,桓温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心虚的他讨好着笑道:      “夫人何故作此愠色?” 司马兴男恼怒道: “我听说熙儿即将出兵关中,伱为何不制止他1 桓温心中一松,暗暗庆幸,他还以为是自己包养外室的事情被司马兴男知道了,前来问罪。 “夫人,熙儿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素来就有主见,如今他为一方诸侯,我又哪能约束得祝” 司马兴男怒色散去,沾沾自喜道: “这话倒是没错,我儿英雄,岂是老奴所能驾驭。” 桓温脸色一黑,但又不敢发作,却听司马兴男又指责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出兵响应,以减轻我儿的压力。” 桓温耐心解释道: “我正要举兵出屯安陆,经营北方,方才与众人会议,谈论的就是这件事情。”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 “此话当真?” 桓温不再解释,转而出门让人将郗超唤来。 司马兴男恼道: “我与你说话,你唤外人前来作甚。” 桓温无奈道: “景兴与熙儿关系莫逆,夫人既然不信我,他说的话总该相信吧。” “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 司马兴男制止道。 既然了却了心事,司马兴男便也不再多留,临出门前,她回过头,看似不经意的说道: “你藏在郗超府上的外室,我已命人赠其金银,将她送走。” 说着,司马兴男威胁道: “老奴,你可记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倘若再有这等事情发生,我就带着儿女们前往汉中,留下你孤家寡人住在江陵。 “你也不必将外室养在他人府上,尽可休妻再娶,只需我有一口气在,你今生别想再与儿女重聚1 说罢,司马兴男扬长而去,留下桓温如坠冰窟。 回想着那名温婉的少女,曾经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桓温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桓温走到门口,确认司马兴男已经走远了,他才合上门,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口中念念有词,只是放低了声音不敢让人听见: “妒妇!妒妇!家门不幸,竟然出此妒妇!还敢威胁老夫1 “老夫今晚就夜不归宿,住在这征西大将军府!看你能奈我何! “你若不来请我,我绝不回临贺公府1 至于再找一个外室,短时间内,桓温是不敢了。 他知道,司马兴男没有跑去郗超府上杀人,就已经是给自己留了脸面。 以司马兴男的刁蛮性子,说得出,做得到,真要是再被她抓住,对方必定带着儿女们离家出走。 桓温虽然耐不住寂寞,也会垂涎美色,但终究不想受那妻离子散之苦。 (本章完) 第45章 阻其北伐 第45章 阻其北伐 建康,台城。 褚蒜子以手抚额,为桓熙送来的奏表头疼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盼望桓熙光复旧都,还是应该祈盼他功败垂成。 褚蒜子能有这样的纠结,也并不出奇。 以桓家如今之势,已经难制。 若使桓熙占据关陇,又有桓温跨拥荆益,华夏之大,他们父子已得其半,朝廷必将举步维艰,而晋室天下,也将危如累卵。 念及此处,褚太后不由唉声长叹,自己只是一个妇人,为何要让她肩负起这么重的担子。 正忧虑时,此前奉命前往传召蔡谟入宫的宦官回来复命,褚太后打起精神,问道: “蔡司徒可在殿外?” 宦官惶恐地回答道: “司徒自言老迈多病,难堪驱使,不愿前来。” 褚太后闻言,失望不已。 在何充死后,朝廷由蔡谟与会稽王司马昱共同辅政,相较于曾经自己儿子的皇位竞争对手,褚太后自然是更信任司徒蔡谟。 然而,自从司马昱重用殷浩,企图以殷浩对抗桓温以来,蔡谟大感失望,认为朝廷所托非人,故而屡屡称病不朝。 褚太后想不明白,此前蔡谟与殷浩从未有过私怨,如今国难当头,为何就不能同心辅佐朝廷。 ‘莫非是蔡司徒畏惧桓氏,不愿与其交恶?’ 褚太后暗自寻思道。 毕竟殷浩养望十年,在士人之间享有盛誉,被称赞是管仲、孔明一般的人物,由他来抗衡桓温,又怎能说是所托非人。 既然蔡谟铁了心不理朝政,褚太后也不再对他抱有期待,她命宦官将会稽王司马昱唤来,意欲问其对策。 司马昱早有准备,他进言道: “如今石虎已死,赵国内乱,桓家父子意欲趁机北伐,其若败,则损我大晋国力,其若胜,则其势更为猖獗,还请陛下下诏,阻止桓氏出兵。 “赵国扬州刺史王浃,目睹国中内乱,特寄降表而来,愿举寿春而降,臣正欲献于陛下。 “陛下可命征北大将军(褚裒)率众北伐,若能得胜,既能光复中原,又可震慑桓氏,此一举两得,还请陛下应允。” 褚太后闻言大喜: “降表何在,卿家速速为朕呈上。” 毫无疑问,若是连一州刺史面对后赵的乱局,尚且感到不安,想要献地而降,可以想见,北方已经乱成什么模样。 若自己的父亲能够以北伐主帅的身份,光复中原,正如司马昱所言,对于桓温父子也是一个威慑,让他们不敢逼迫太甚。 司马昱连忙将降表呈上,褚太后见罢,再无疑虑,当即下令,以其父征北大将军褚裒为征讨大都督,督徐、兖、青、扬、豫五州诸军事,率众北伐。 又向西藩下诏,禁止桓熙出兵关中,桓温经略中原。 消息一经传出,褚裒自是风光无限,所有人都认为北方大乱,褚裒能够轻易平定中原。 但有一人,却满怀忧虑,正是借口患病,闭门不出的蔡谟。 蔡谟与其亲信说道: “石虎之死,自然只得庆贺,可老夫担心这同样会给朝廷带来祸患。” 亲信们不解其意,问道:      “司徒何出此言?” 蔡谟叹息道: “只有最杰出的的人物,当世英雄,才能收复中原,光复神州。 “若是德行不彰,才识不逮,只恐劳民伤财,空耗国力。” 言下之意,暗指褚裒无甚才能,难堪大用。 这世上历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前何充与亲信点评桓熙,闹得满城皆知,如今蔡谟之言,也传进了褚太后的耳中。 太后为此勃然大怒,自己想要倚仗蔡谟,他却称病不来。 如今她以父亲为帅,蔡谟却在冷言嘲讽,这哪是针对殷浩,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殷浩早就对蔡谟怀恨在心,见褚太后厌恶蔡谟诋毁其父,趁机对司马昱道: “老匹夫谄媚桓氏,不忠于国家,我必当杀此老贼,以谢晋室历代先帝1 会稽王司马昱同样深恨此人,他立即向尚书曹下令: “太后数次传召,而蔡谟乖张傲慢,置皇命于不顾,绝无臣子之礼,有司当议蔡谟之罪1 自从蔡谟主动远离朝堂,权力就被司马昱、殷浩等人把持,如今他失言得罪了太后,而司马昱、殷浩都对蔡谟早有杀心,公卿们纷纷上奏,历数蔡谟之罪,请求将他正法。 蔡谟闻听此事,惊恐不已,连忙在其弟子的侍奉下,前往台城向太后叩头请罪,自己又去廷尉待罪,等候处罚。 恰逢此时徐州刺史荀羡入朝,荀羡曾为殷浩部属,但一直主张希望殷浩能与桓温交好,缓和矛盾。 他见殷浩有心处死蔡谟立威,赶忙劝谏道: “如果蔡司徒被处死,桓温必会举兵问罪,声讨殷公诛杀辅政大臣,如今北方骚乱,正是收复中原的千载良机。 “殷公自当在江北厉兵秣马,等候时机,又怎可与一老叟置气,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殷浩深以为然,于是放过蔡谟,不再借题发挥。 而朝廷禁止桓氏出兵北伐的消息也被桓温所知,此时他已经来到安陆。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伐蜀,同样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可那时朝廷鞭长莫及,事后发觉,也追不回伐蜀大军,只能默认此事。 如今,桓温却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经略中原,一纸诏书,使得桓温只能饮恨班师。 不过,对于桓熙,朝廷却无法约束。 一如此前追不回桓温的伐蜀大军,褚太后也只能坐视桓熙进军关中。 桓熙此前在褒中大张旗鼓,陈兵于边境,做出要走陈仓道的架势。 待石苞移师陈仓作为抵挡之时,桓熙留长史朱序在苞中领兵,又传信益州刺史周抚,请他屯兵于益、梁边境,以防仇池偷袭梁州。 随即亲领王猛、权翼、邓遐、桓伊、沈劲等亲信以及将士一万一千人,昼伏夜行,前往西乡。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苞中固然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但西乡也在隐秘积粮。 当朱序领着四万州郡兵由陈仓道缓缓北上之时,桓熙终于来到了子午道口。 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46章 入谷争功 第46章 入谷争功 公元前207年,刘邦于鸿门宴后,被迫前往南郑就任汉王之位,走的就是子午道。 张良献策,刘邦为了安抚项羽,于是烧毁栈道,以示绝无重返关中之心。 当然,后面的故事,人所共知,最终项羽分身有术。 西汉平帝年间,王莽下令修凿子午道,子午道因而一度成为国家驿道。 子午道南口曰午,北口曰子,桓熙如今站在午口外,前方两侧悬崖峭壁,高山之上猿啼不止。 “主公,时候不早了。” 王猛在旁提醒道。 桓熙不再遐想楚汉风云,点点头,大声道: “传我将令!进谷!北伐1 沈劲领其麾下一千部曲为前锋,率先入谷。 并非桓熙为了排除异己,才有此安排,实际上,他同样将沈劲当作自己的亲信。 是沈劲向桓熙苦苦相求,才得了先锋之职。 为了洗刷宗族耻辱,他随时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自然是遇战则喜,唯恐落于人后。 子午道全长841里,路途险阻,其中有600里的山路,毒蛇猛兽横行。 好在如今正值秋季,若是选在盛夏进兵,哪怕是山林里的蚊虫叮咬,都能使晋军叫苦不迭。 当然,桓熙于秋季进兵,也是为了方便就食于雍州。 此番以奇兵北伐,桓熙不可避免的要效仿其父伐蜀,采用轻兵疾进的法子。 这注定他不可能携带太多的粮食。 桓熙全军上下,仅有二十日之粮,等走出子午道,军中粮食也将告罄,若是不能在关中就地补给,晋军将有倾覆之危。 沈劲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作为先锋的他,一路奋不顾身,攻拔关卡,连克腰岭关、饶峰关、黄金戎等险隘。 不曾有一座关卡,能在后方晋军主力赶来之前,依旧有赵旗迎风招展。 然而,沈劲麾下,同样死伤惨重,一千吴兴部曲,仅存五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 子午关就在不远处,这是通往长安最后的险隘。 沈劲身被八创,赤膊着身子,缠满了白布。 其中有暗红透出,显然是伤口在此前的战斗中崩开了。 沈劲环顾周围部曲,人人面带疲色,莫说他们,厮杀到现在,就连沈劲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激励士气道: “我为先锋,自当为主公开道,诸位沿途攻坚克险,如今只余一座子午关,岂可功亏一篑。 “沈某向诸位承诺,进得长安,主公赏赐,沈某分文不取,尽数赠与诸君以及死难将士家属。 “但求诸位能够奋起余勇,随我血战到底1 吴兴部曲们念及沈劲往日恩义,哪怕早已精疲力竭,但还是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准备随他攻打子午关。 正此时,身后传来呼喊。 “沈将军!沈将军1 人群散开,沈劲循声眺望,正是桓伊领着一队将士向他快步跑来。 沈劲越过人群,上前问道: “桓将军,可是主公有令?” 桓伊点头道: “主公命沈将军原地休息,请将子午关交由桓某攻龋” 沈劲以为桓伊是来捡便宜,与他争功,立时双目圆睁,怒道:      “我等抛头颅,洒热血,奋战至今,将士阵亡半数,人人带伤,始终不曾后退半步。 “眼见大功将成,桓伊!你怎可前来与我争功! “我若是答应了,死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沿途阵亡的将士1 沈劲部曲闻言,无不愤慨,向着桓伊怒目而视。 桓伊赶忙解释道: “沈将军误会了,是主公知道将军麾下部众已经力竭,特命我前来接替先锋之职。 “主公有言,沈将军沿途摧锋拔寨,所向披靡,先后攻克数道关隘,若能夺取长安,当为将军记首功。” 沈劲转怒为喜: “主公真是这般说的1 桓伊反问道: “莫非在沈将军眼中,主公赏罚无度,是非不分?” 沈劲连连摆手,赔罪道: “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主公,冒犯了桓将军。” 桓伊知道沈充急于立功,也不往心里去,笑道: “既然清楚了事情原委,还请沈将军让开道路,在此等着桓某的捷报。” 沈劲喜道: “当然。” 随即下令全军散开,容桓伊所率将士通行。 待桓伊走后,沈劲兴高采烈地对麾下将士喊话道: “诸位方才都听见了!若能攻克长安,主公以沈某为首功,届时赏赐必然丰厚! “我此前许诺,入得长安,分文不取,赏赐尽数分与诸君以及死难将士家属,如今依旧作数1 剩余五百残兵闻言,无不振臂高呼,其中不少人因为扯到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桓伊领着一千将士来到子午关外,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向着麾下将士喊话道: “方才尔等可看见了沈将军的部曲! “他们不曾受到主公恩养,却能舍生忘死,连克险隘。 “如今尔等出任先锋,更应该顾念主公的恩义,拼死而战,岂能落于人后。 “此战,若不能克,我自当回去向主公请罪,至于尔等,也必将为乡人笑柄! “我与尔等有言在先,自桓某以下,进者生,退者死。 “与其因为怯弱,背负骂名而死,何不与我并肩奋战,一往无前,以博取功名富贵1 一千战兵的斗志瞬间被桓伊激发,纷纷高呼: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1 桓伊见军心可用,大手一挥,亲率一千将士,向子午关掩杀而去。 子午关,又名石羊关,两侧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小道同行,而关城便屹立在小道之上。 此前晋军先后攻破数道关隘,子午关守将又怎能不知道桓熙是走子午道,率众北伐。 可石苞的主力已经被调去了陈仓,长安城中仅有不足一万将士,即使有心支援,可晋军已经兵临关外,又怎么赶得及。 如今,子午关守军仅有不足两百人。 在石苞断定桓熙将由陈仓道北上的情况下,留下防御子午道最后一座关卡的将士,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但凡能有些许战斗力,也被放置在了前面的腰领关等险隘。 面对着气势汹汹朝关城杀奔而来的晋军将士,二百赵军早已被他们动员时的呐喊声吓破了胆,竟然一矢不发。 惊恐之下,这群乌合之众无不弃甲奔逃。 八千字带到,今天没有了,还差3000字要补,明天6000加3000,全给补完。 (本章完) 第47章 兵出子口(3000) 第47章 兵出子口(3000) 桓熙听闻前方已经收取子午关,打通了前往长安的道路,高兴之余,也不由有些紧张。 此番入关,对于桓熙而言,无疑是一场大考。 他不仅要在军事上战胜羯赵,更要严格约束军纪,禁止将士扰民。 总不能关中百姓带着酒肉喜迎王师,王师吃干抹净,顺手就把百姓给劫了。 不过,桓熙军中确实没剩多少粮食了,一提到这,桓熙就不由想到所谓子午谷奇谋。 魏延声称十日之内穿过子午谷,攻占长安。 840里的子午道,山路就有600里,就算他魏延全是骑兵,也不可能在山路上纵马疾驰。 哪怕蜀汉骑兵走山路如履平地,可单人单马完成不了奔袭任务,毕竟马的耐力有限,非得一人两马或者三马,军马可比人的食量要大得多。 桓熙轻兵疾进,也足足走了十八天。 魏延带上那么些辎重,就算不顾沿途关隘,十天时间,别说攻占长安,恐怕连子午道都走不出。 眼看军中即将粮尽,桓熙不无担忧。 虽说如今关中正值秋收,理应是不缺粮的,但桓熙也不可能纵兵抢掠,此前笃定关中百姓会争相前来迎接,临到即将出谷的时候,反而焦虑起来。 当桓熙向王猛说起自己的担忧,王猛笑道: “主公何必多虑,若担心百姓不来迎军,不妨大肆宣扬,前来劳军之人,皆可免除一定年限的赋税。” 桓熙眼前一亮,赞道: “先生妙策,如今关中久经战乱,民生凋零,若能取之,本就该以休养生息为先。 “暂免赋税,不过是顺水推舟,既能收揽人心,又能解决军中粮食之危机。” 既已定计,桓熙迫不及待的想要踏足关中平原。 杜陵,位于长安以南,子午道北口,是西汉宣帝刘询的陵寝。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八月二十四日,桓伊所部作为先锋,率先冲出子午道,其余各部将士在其后有序出谷。 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田地里的青壮看见眼前突兀出现一支兵马,大为惊恐,纷纷逃窜。 直到村子里有几位老者,听得他们形容,匆忙拄着拐杖出门,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晋军军服,无不放声大哭: “老朽沦落胡尘数十年,不想,今日还能活着见到官军1 此情此景,无论是杜陵百姓,还是远道而来的晋军将士,无不深受感动。 老人们催促着儿孙取来酒肉,进献王师。 桓熙亲切的接见了他们。 一位白发老者颤抖着声音,哽咽道: “将军,此来关中,可还走么?” 桓熙正色道: “老先生请放心,我是大晋征虏将军、梁州刺史桓熙,此番奉诏出兵,是为收复故土而来,定为关中父老驱逐羯胡,不达目的,势不南归。” 白发老者开心的如同一个少年,他赶忙指着酒肉,请桓熙收下。 桓熙长叹道: “自永嘉之乱以来,关中父老备受欺凌,生活不易,今日送来酒肉,桓某本不应该接受。 “只是诸位盛情难却,不得已,桓某只能收下。 “还请诸位向我军中文吏报上姓名,待我夺取关中,但凡册上有名之人,无论所献多寡,尽皆免除两年赋税1 前来劳军之人,无不山呼万岁。 随着消息传扬开来,杜陵家家户户,争相前来送粮,其中甚至不乏胡人。 究其根源,还在于后赵在关中的统治实在不得人心。 不仅是石苞残暴不仁,石虎另一个人儿子石鉴镇守关中期间,大肆掠夺。 就连官员都穷得只能拔下头发,作为冠帽的缨绳,可以想见,百姓又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石苞、石鉴再怎么暴戾,也比不过他们的父亲石虎。 所谓兵贵神速,桓熙在杜陵稍作休整,便不再停留,带着杜陵百姓送来的酒肉、粮食,挥师北上,直驱长安。 沿途,桓熙严肃军纪,不许将士扰民,就连田里的金黄的谷穗,也禁止他们踩踏收割。 桓熙甚至考虑过,是否要故意让坐骑受惊,往田里踩上几脚,自己再来一出割发代首。 但考虑到曹丞相这一出戏码太过知名,真要模仿,唯恐东施效颦,遭人耻笑。 杜陵与长安相距五十余里,大军行进,一日之内即可抵达。 京兆郡百姓听说桓熙的仁义之名,纷纷拖家带口,箪食壶浆前来相迎,而桓熙军中文吏们则一一为他们登记姓名作为未来免除赋税的依据。 百姓虽然生活困苦,但如今正是秋收,尚未缴纳繁重的赋税,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与其将这些粮食供养羯人,倒不如捐献给晋军,支持他们与羯赵作战。 更何况,晋军若能收复关中,只要劳军,即可免除两年的赋税,这笔账,关中父老还是算得清。      无论是出于民族大义,还是个人私利,前来劳军之人络绎不绝,甚至看呆了雍州士人,以及留守长安的将领。 就在桓熙大军逼近长安的同时,雍州豪强再度云集在京兆杜氏的庄园。 正当他们七嘴八舌争论着是否应该投奔桓熙,还是坐观成败的时候,权翼登门造访。 众人见此前出使汉中的权翼在这个关键时候回来,自然清楚他不是简单的拜访而已,杜郁连忙让其弟杜胄前去相迎。 权翼与杜胄好友重逢,二人来不及叙旧,杜胄匆匆将他引到厅堂。 众人见礼之后,杜郁开口问道: “如今晋军北伐,逼凌城下,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子良为何选在此时拜访?” 权翼纠正道: “晋军军纪严明,不曾欺凌百姓,反倒是关中百姓感于我家主公之仁德,前赴后继,争相喜迎王师,杜兄怎能说是兵荒马乱。” 出自京兆张氏的张琚忍不住问道: “听权兄的口吻,想必是在桓将军的帐下效力。” 众人的目光尽皆落在权翼身上,作为全场关注的焦点,他从容道: “正如张兄所言,权某前往汉中传信,幸见桓公,得遇明主。” 杜郁沉声道: “这么说来,子良此行,是为桓将军作说客?” 权翼摇头道: “非也,权某此来,是与诸位共谋富贵。” 张琚不由发出冷笑: “你们这些说客,就是伶牙俐齿,总能颠倒黑白。” 权翼不以为意,他笑道: “石苞不过是奴仆之才,被我家主公玩弄于鼓掌之间,至今还在陈仓等候所谓的北伐大军。 “殊不知,我家主公已经兵临长安城下。 “这等蠢物,又怎是我家主公的敌手。” 众人闻言,不由暗自颔首,哪怕是此前呛声的张琚,也都认同权翼对桓熙与石苞的比较。 权翼见状,反问众人道: “诸君可知天下大势?” 说着,不等在座之人回答,权翼为众人分析道: “石苞非我家主公敌手,燕人夺取幽州,威胁邺城,又有临贺郡公(桓温)虎视中原,石遵必然不敢派遣大将争夺关中,关中早晚为桓氏所得。 “桓氏占据关中,又隔绝秦州与关东之间的联系,想来,谋取陇右,并非难事。 “既得雍、秦,又据有梁、荆、益等西南各州,待其养精蓄锐,无论是东出潼关以争中原,还是顺江而下,鲸吞吴地,妄图阻拦者,必如螳臂当车! “我今日前来,就是要为诸位送上一场富贵。 “诸君若能举兵追随我家主公,他朝桓氏荡平天下,大赏群臣之时,诸君必不失公侯之封赏。 “荣宗耀祖,昌大门庭,岂不美哉。” 在座之人闻言,呼吸无不急促了几分,就连张琚也都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杜郁迟疑道: “我听说桓将军在汉中与当地士族不睦,不知又会怎样对待我们。” 众人屏息以待,尽皆注视着权翼。 权翼笑道: “我家主公不过是将无主之地分给百姓,梁州士人鼠目寸光,竟然因此与我家主公交恶。 “至于在座的诸位,无论你们是否支持,我家主公夺取关中,必然继续推行均田令,以无主之地,配给无地之民。 “诸位是要与梁州士族一般,就因为少占了几亩田地,而放弃封妻荫子的富贵?” 权翼好友杜胄最先起身,大声道: “我有建功立业之心,怎能只顾着求田问舍,锱铢必较!权兄!某愿随你前去拜谒桓公1 众人闻言,争相起身,纷纷表示愿意跟随权翼前往投奔桓熙。 说到底,还是雍州士族一直以来都受到了冷落。 后赵崛起于河北,定都邺城,又是羯人政权,就算是用汉人,也是河北士族当先,雍州士族只能占据边缘地位。 如今桓熙北伐,大有侵吞关中之势,在北方朝堂饱受排挤的雍州士族又怎能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石苞在陈仓苦苦等不来北伐军的踪迹,正当他耐心逐渐消磨殆尽的时候,终于得了两个消息。 其一,此前由陈仓道北上的数万大军已经原路南下,退回了梁州。 其二,长安急报,晋军正沿子午道北上,沿途攻关拔寨,只怕不日就将兵临长安。 石苞大惊失色,匆忙回军,然而陈仓与长安相距320里,石苞又怎能赶得及救援。 还有6000 (本章完) 第48章 攻心为上 第48章 攻心为上 自桓熙走出子午道以来,后赵在关中的统治便急转直下。 饱受压迫的各族民众纷纷反叛,三辅豪杰攻杀郡县官员,以响应北伐的晋军。 坐镇长安的京兆郡太守刘秀离为此急得手足无措。 他清楚,之所以留守的重任能够落到自己头上,是因为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因为秉忠直谏,而被石苞杀了全家。 一旦自己丢了长安城,以石苞的性子,岂能留他性命。 “府君!快看!晋军来了1 城墙上,亲信指着城外大喊,刘秀离遥目远望,只见地平线上,一支旗帜鲜明的军队,正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而来。 刘秀离的脸色越发阴沉,额角渗出汗水。 根据情报,桓熙是以州郡兵在陈仓道故布疑阵,真正由子午道北上的,只有一万余精兵,如今放眼望去,晋军不下两三万人马。 刘秀离清楚,这是三辅豪杰以及民众纷纷前来归附桓熙,壮大了他的队伍。 长安城外,桓熙骑坐在马背上,朝领着三辅豪杰与他汇合的权翼赞许道: “有劳子良为我游说关中豪杰。” 此番入关,朱序那四万州郡兵是指望不上,陈仓道不是子午道这样的山路,沿途坐落有略阳、两当、凤县等城池,又有大散关为其屏障。 朱序若是能够凭借州郡兵夺取这些城池、关隘与桓熙会师关中,桓熙也不必冒险去走子午道。 况且如今又是秋收,于是在分别之时,桓熙给朱序定了时间,只需拖住石苞一些时日,即可班师,放州郡兵回乡务农,抢收粮食。 也免得石苞得知朱序四万大军皆是乌合之众,派遣精锐袭击。 正是因为进入关中之后,势单力薄,桓熙才会派遣权翼作为说客,为他争取关中豪杰的支持。 权翼笑道: “此乃主公之威德,足以感召群雄,即使下官不曾出马,三辅豪杰见民心所向,亦会争相归附。” 一记马屁,拍得桓熙身心舒畅,但他并未掉以轻心,一旦石苞率军回援,自己仍然未能夺取长安城,必将腹背受敌。 他命文吏为权翼记功,又看向王猛,问道: “先生,此前议定之事,是否已经晓谕三军?” 王猛正色道: “回禀主公,已经告诫将士熟记背诵,主公如今即可下令。” 桓熙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为我传令将士,大声呼喊。”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城外数万人朝着城墙高唱那首梁州童谣: “迎新年,迎新年,新年不比往常年。 “桓公多惠政,赐我种子又分田。 “年租三石粟,欣喜送公门。余者为己用,家家有盈余。 “劝君辛勤多耕种,丰衣足食在力田。” 唱罢,三军将士齐声呐喊: “桓将军有令,将在关中推行均田令,男子年满十五,可授田八十亩,女子年满十五,可得田四十亩,另有桑田、麻田若干,一夫一妻,仅缴纳三石粟米作为租税。      “关中百姓,无论胡汉,皆可参与分田,先到者得良田,后来者得薄田1 晋军反复呐喊,声响震天。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刘秀离将城外的呐喊声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昏倒在地。 长安城内原本是存在大量的羯族军队,可石苞被桓熙欺骗,前往防守陈仓,自然是要将羯族兵马带走。 如今长安城中,无论是被留下的不足万人的守军,还是被刘秀离临时征发的壮丁,都是以汉人为主。 他们饱受羯胡压迫,如今桓熙在城外打着分田的幌子动摇军心。 此前也说过,羯赵统治下,关中的汉人官员穷困得甚至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训,拔下头发作为冠帽缨绳。 百姓们的日子就更别提了。 如今桓熙大肆宣扬一夫一妻,授田一百二十亩,只缴纳三石租税,这如何不让城中的守军疯狂。 尤其是晋军声称,先到者分良田,后来者分薄田,霎时间,无论刘秀离如何阻止,也阻挡不住守军、民众投奔桓熙。 城内民众呼朋引伴,扶老携幼,往城门处聚集,而城墙上心急些的守军,甚至等不得城门打开,竟然直接放下绳索,翻墙而出。 一如当初石遵进军邺城,城中守军纷纷逃散,而张豺无法阻止。 今日的刘秀离,对当时张豺的心情,也有了切身的体会。 目睹这一切,亲信赶忙劝道: “府君,长安守不了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1 刘秀离看着城下的守军、民众如同蚁群一般涌向晋军,知道无力回天,他恼道: “走什么走!又能走到哪里去!我如今丢了长安,石苞怎会饶我性命1 说着,刘秀离招呼亲信们道: “快快随我去迎桓公入城1 与此同时,桓熙也有自己的难处,看着如潮水一般向奔涌而来的长安军民,虽说守军已经丢盔弃甲,不再具备威胁。 但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军阵遭受冲击,赶忙派遣邓遐统率一千骑兵出阵,引导前来投效的军民往两侧分开。 邓遐应声,率众而出,长安军民见有骑兵奔驰而来,惊恐不已,回身正要逃走,却见这些骑兵并未杀戮,而是在大声呼喊,让他们往两侧走,莫要冲击大阵,这才安心,纷纷遵照指示,往军阵两侧集结。 雍州豪杰们见到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杜郁喃喃道: “这就是民心所向。” 桓熙的攻心之策能有奇效,既离不开羯赵在关中的残暴统治,更是因为他调虎离山,将石苞麾下的羯族大军引去了陈仓。 没有了羯人的威慑,饱受欺凌,苦不堪言的汉、羌、氐等各族军民谁又愿意继续为羯赵卖命守城。 只是苦了为长安军民登记姓名的晋军文吏,众人争先恐后的报上自己名字,嘈杂声中,险些将耳朵震聋。 长安城外,也不知道刘秀离从哪里找来一头山羊,带上一众亲信,肉袒牵羊来到桓熙马前,俯首而拜,恭敬的将太守印信双手奉上。 (本章完) 第49章 入主长安 第49章 入主长安 桓熙入主长安,吃的第一顿,就是刘秀离牵着请降的山羊。 烤羊金黄油亮,外皮焦黄发脆,肉质绵软鲜嫩,哪怕没有太多的调料,闻上一闻,也是清香扑鼻。 美食在前,然而陪坐的刘秀离却食欲全无,他不知道桓熙会如何处置自己,因此,心中七上八下,实在难安。 思索再三,刘秀离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表忠,他起身进言道: “将军,关中之人,苦羯胡久矣,桓公若能杀尽城中羯人,百姓必定拍手称快。” 桓熙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抓着一只羊腿,咬上一口,满嘴肥油。 刘秀离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该继续站着,还是坐下。 晾了刘秀离片刻,桓熙这才缓缓道: “刘府君且先入座,我知道刘府君一贯侍奉暴君,也并不将人命当回事,但请刘府君记住,桓某并非石虎、石苞等人,岂能滥杀平民。 “况且,若是石苞麾下将士得知家人被我屠戮,岂能善罢甘休,必然死战不退。” 刘秀离闻言大惊,终于知道桓熙为何要晾着自己,自己这哪是在向桓熙表忠,分明是身在晋营心在赵的表现。 “罪人糊涂,罪人该死” 刘秀离也不敢入座,连连叩首请罪。 桓熙摆摆手,说道: “刘府君所言,倒是为我提了醒。” 说着,桓熙唤来亲随,吩咐道: “传我将令,遍寻城中赵军家眷,将她们集中看管,不许欺凌,请王主薄(王猛)为我抚慰羯人之心。” 亲随应声而去。 刘秀离赶忙奉承道: “将军仁德昭昭,想必,就算是羯胡也将感召将军之恩义,卸甲来降。” 桓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说道: “刘府君若已饱餐,不如及早上路。” 刘秀离大惊,正欲求活,却听桓熙说道: “念在你也算是献城请降,我会命人在汉中安排一座宅子,别的不敢承诺,但能许你做个富家翁,刘府君以为如何?” 刘秀离此前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能在汉中当富家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唯恐桓熙改变主意。 随即就有人将刘秀离带走,顺道往汉中、江陵、建康等地报捷,留下桓熙一人独享美味。 他手持小刀,割下另一条羊腿,吩咐道: “此物甚是美味,替我送给王主保” 侍者应声退下。 正是因为有王猛替他主持局面,恢复长安秩序,桓熙才能不急不躁的享受美食。 假使事事亲力亲为,只怕早晚要过劳死。 没道理自己穿越前要享受996的福报,穿越后还在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什么事请都自己干了,还要王猛、权翼等人作甚。 当然,桓熙自己也清楚,攻取长安,并不意味着北伐已经成功。 且不说石苞的数万军队正由陈仓班师,根据他此前从刘秀离口中所得到的消息,石苞曾向邺城求援,如今石遵派遣车骑将军王朗督率两万精骑正往关中而来。 可惜这王朗是车骑将军,而非司徒。 桓熙已经下令由杜郁、杜胄兄弟率领部曲,前往抢占潼关,至于能否来得及,桓熙也没有把握。 他不是没想过在长安搜集马匹,交给邓遐,由对方领着骑兵奔袭潼关。 但北方民间哪还有马。 石虎曾先后数次收缴民间马匹,并下令禁止百姓养马,违令者斩。 以至于如今桓熙虽然得了长安,却凑不出多余的马匹配给麾下骑兵,只能让杜郁、杜胄兄弟二人的部曲乘坐牛车奔赴潼关。      就在桓熙麾下将佐恢复长安秩序,整军备战之时,石苞率领大军也正在风驰电掣的往长安回援。 半道,一名信使快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带着哭腔道: “报!大王!晋军逼凌长安,太守刘秀离举城而降,如今城池被晋人占了1 信使不见石苞回应,当他抬起头来,只见到石苞那张愤怒至极的面孔,以及对方手中斩下的长刀。 鲜血飞溅,信使尸首分离,轰然倒地。 石苞状若疯狂,怒吼道: “可恶!刘秀离竟敢叛我!我必夺回长安,将其虐杀1 将领们对于石苞的暴虐倒是见怪不怪,能将长史、司马等重要幕僚的全家杀死,如今愤怒之下,再杀一个信使,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在石苞催促着驻军杀向长安的时候,军中有一将领,却忧心忡忡。 此人名叫麻秋,亦为羯人,跟随石虎征战四方,屡立战功。 这些年,麻秋一直在与前凉交战,但这位在后赵赫赫有名的战将,却三次以众凌寡,皆败于前凉儒将谢艾之手。 最惨的一次,麻秋统领十三万大军进攻前凉,谢艾以两万步骑迎战,最终麻秋狼狈逃回金城。 谢艾此前不过是一书生罢了,下手没有轻重,将麻秋打得太狠。 如今的麻秋,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睥睨众生的气势。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 麻秋在谢艾身上吃得亏多了,人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石苞在距离长安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准备让麾下将士休息一晚,明日进攻长安,夺回城池。 自从长安失陷的消息传出,军中不时有将士逃散,对此,石苞自然是毫不手软的大开杀戒,倒也震慑住了众人。 只是五万大军移师陈仓,至今未曾与晋军一战,石苞麾下已经只剩四万人。 逃的逃,死的死,哪还有士气可言。 当天夜里,石苞派出使者,欲邀桓熙往城外会战。 石苞原以为桓熙想要据城而守,不敢应战,岂料桓熙居然答应下来。 当然,对于石苞来说,能野战,总比攻城要好。 就在石苞养精蓄锐,准备明天会战的时候,麾下一名幕僚进言道: “大王,晋军有城不守,却与我等会战,下官唯恐其中有诈。” 石苞神色一动,追问道: “你有何想法,仔细说来。” 幕僚受到鼓励,继续道: “我军一心如今准备明日大战,没有防备,下官觉得,晋军或许会趁此机会,夜袭我军营寨。” 石苞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也深觉此言有理,当即下令在营寨周边设下伏兵。 可是一直等到后半夜,都不见晋军来袭,石苞勃然大怒,他指着幕僚破口大骂,一刀将其砍杀。 随即撤走了伏兵,回去帅帐呼呼大睡。 晚上还有一章,新人新书,求大家推荐、收藏。 其实打石苞,这节奏不算快,桓熙文有王猛、权翼,武有邓遐、沈劲、桓伊,还要是在关中跟石苞打得有来有回,那完全就是在为了字数而水。 真正斗智斗勇,还得是跟慕容恽慕容垂他们那些人。 (本章完) 第50章 不战自溃 第50章 不战自溃 龙首原北坡,秋风萧瑟。 后赵四万大军兵临长安城下,此前曾与石苞约定,将在城外与他会战的桓熙并未食言,随着长安西侧正门缓缓打开,一万精锐晋军步骑背城结阵。 肃杀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战常 石苞见晋军兵少,不由心中暗喜。 然而,当城中相继推出车辆护卫晋军两翼之时,石苞却笑不起来了。 两侧是车阵作为防御,身后便是城墙,这意味着后赵军队只能从正面发起冲击。 而桓熙则以最精锐的三千伐蜀将士布置在最前沿。 望着晋军最前排的大盾,以及林立的长枪,石苞不由为之犯难。 石苞军中,并不缺少骑兵,他们虽然受限于后赵缺少军马,并不具备长途奔袭能力,但足以完成骑兵在战场上的其余任务。 诸如发挥机动性,与敌游斗,在乱战之中,伺机寻找敌军薄弱处进行穿插。 可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晋军主动攻出来。 如今桓熙背靠坚城,做足了防守姿态,摆明了就是等着石苞进攻。 而以骑射骚扰,莫说晋军阵中同样存在弓兵,而身后的城墙之上,也有弓手居高临下。 所谓力从地起,虽然马镫已经被广泛运用,但终究没有脚踏实地更适于发力。 因而,在唐代的制式装备中,步弓常为一石,而骑弓仅为七斗。 弓的拉力决定了射程,只怕不等石苞的骑兵上前骚扰,就得被城墙上与军阵中的晋军弓手好一顿招呼。 桓熙与石苞的目的不同,石苞想要夺回长安,这注定他在战场上陷入被动,只能主动进攻。 在这样的情况下,骑兵的优势完全没法发挥。 如今,石苞未战就被断了一臂,只能依靠军中步卒,可仔细想想,顶着从城墙上射来的箭雨与敌作战,依然会陷入巨大的劣势。 石苞就不明白,既然你桓熙准备作乌龟,缩在你那龟壳里,为何不在正前方也摆上车阵。 但是很快,桓熙就给了石苞答案。 “快看!城墙上都是些什么人1 后赵军中,惊呼声此起彼伏,阵脚大乱。 麻秋抬头望去,只见长安城墙上站满了羯族的老弱妇孺,分明都是赵军的家属。 晋军身后响起了赵军家眷们的呼喊声: “儿呀(夫君、父亲)!不要再给石苞卖命了!晋军没有为难我们,桓将军还说要给我们分田,让我们羯人也能过上好日子1 晋军听不懂羯人语言,但能察觉到,后赵阵中已经起了骚乱。 城墙上的老弱妇孺们来回呼喊了十余遍,又在王猛的指示下,唱起了羯人感慨骨肉分离的歌谣,其声哀怨,就连晋军都险些受到影响,更别提是赵军。 石苞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若是继续耽搁下去,只怕还没开战,麾下将士就已经散了。 “击鼓!前军进兵1 石苞高声喊道,他此刻已经没了章法,只能寄希望于将士们掩杀上去,能够将城外的晋军杀溃,乘胜入城。 然而,当赵军越是靠近晋军,城墙上哀怨的歌声在赵军听来,也就越发响亮入耳。 此前赵军本就士气低沉,大量士卒逃散,是石苞以血腥手段,才勉强镇压,把四万步骑带来了长安城下。 如今,在这哀怨的歌声之下,赵军最后一丝战斗意志也被瓦解。 出阵的后赵前军纷纷丢盔弃甲,他们高高挥舞手臂,呼喊着让晋人不要放箭,竟然赤手空拳的朝着晋军奔来。      邓遐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桓熙吩咐一句,他立即策马而出,扯开大嗓门,声若洪雷的呼喊着让降兵往两侧散开。 邓遐昨夜临时记下的羯人语言并不熟练,但配合着手势,足以让后赵降卒看明白。 石苞眼见出阵的前军在敌军阵前投降,愤怒使他双目通红。 “射箭!射箭!给本王射死他们1 石苞咆哮着喊道,然而,却仅有三三两两的箭矢射出,石苞回头看时,后方的弓手阵型早就一哄而散。 其实,又何止是弓兵,留在本阵的赵军纷纷向四周逃散,一时间溃不成军。 这一幕也落在了桓熙的眼中,他之所以不在前方安置车阵,等的就是这一刻。 “敌军已乱!全军听我将令!擂进鼓!杀1 一声令下,晋军踏着鼓点出阵,向混乱的赵军杀去。 这一战的胜负,早在石苞被桓熙骗去陈仓,早在桓熙顺利通过子午道,夺取长安,又不曾欺凌赵军家属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别说是汉人,就连羯人在石苞手下都得提心吊胆,此前被石苞杀了全家的长史石光,甚至与他同样姓石。 石苞惊恐不已,知道败局再难挽回,正要夺路而逃,一把钢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变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就连石苞身边的亲卫都来不及反应。 “麻秋,你这是作甚!莫非伱也要投敌不成1 石苞杀人时毫不手软,如今自己有了性命之危,却是又惊又惧,连喝问麻秋时,声音都在打颤。 麻秋手持钢刀,冲石苞笑道: “大王的卫队如今以刀刃对着末将,末将惊恐,只怕会错手伤及大王,还请大王下令,让卫队弃械。” 说着,麻秋微微使力,手中的钢刀割破了石苞脖颈的表皮,渗出血水。 石苞吃痛,大惊失色道: “都给本王放下武器。”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只得不甘的将兵器投掷在地上。 麻秋劫持石苞离开卫队的包围,来到自己亲信的保护之下,这才回答了石苞此前的疑惑: “大王莫要信口胡说,末将对石氏忠心耿耿,又怎会叛国投敌。 “只不过大王此前有意出兵攻打邺城,末将受天子密诏,准备带着大王前往邺城请罪,大王有什么话,还是去向天子解释吧。” 石苞闻言,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又重新壮起了胆色,厉声咒骂麻秋。 麻秋只是笑笑,眼见晋军越来越近,他也不敢耽搁,当即在数百亲骑的护卫下,劫持石苞往渭北而去。 桓熙既然已经占领了长安,没理由会置潼关于不顾。 此时再由潼关东出,必然是死路一条,故而麻秋准备北渡渭水,由蒲坂渡过黄河。 今天没有了,好消息是前面少的九千字已经补完了,坏消息是明天开始就不用再补更了。 大家晚安。 感谢书友20190505053213419、李依澈、李璟灏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和收藏。 (本章完) 第51章 抢占潼关(3000) 第51章 抢占潼关(3000)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哪怕是溃兵,都无需晋军费心费力前去抓捕。 赵军的家眷就在长安,在得知晋军不曾为难自己家人的情况下,羯赵士兵自发前来缴械投降。 王猛眼见大局已定,出城来到桓熙身边。 桓熙注意到他前来,压低了声音感慨道: “就算是五万头猪,将它们驱赶在长安城外,只怕三天也抓不完。” 他不清楚石苞如今的具体兵力,只知道对方曾率众五万步骑移师陈仓。 王猛笑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主公以仁义之师入关,抚纳各族百姓,羯人听闻主公贤名,亦当争相归附。” 桓熙其实心里有数,这些赵军溃卒之所以主动投奔,完全是因为家人都在他的手上作为人质,但能听到王猛的吹捧,还是让桓熙感觉到浑身舒畅。 他转移话题道: “方才询问降卒,石苞已经被麻秋劫持走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是往渭北去的,应该是要走蒲坂东出。” 王猛疑惑道: “主公莫非是要将石苞、麻秋二人追回,趁机夺占蒲坂?” 桓熙摇摇头,说道: “蒲坂总归是要攻取的,但如今潼关归属未有定论,若杜氏兄弟能为我抢占雄关,阻击王朗麾下精骑,我再谋夺蒲坂也不迟。 “至于石苞、麻秋,走了便走了,我倒是希望二人路途平安,将来能够再被委以重用。 “如果多些这样的对手,想来,荡平天下也能简单许多。” 说罢,桓熙与王猛相视而笑。 只是二人都明白,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长安与潼关相距260里,道路平直开阔,然而还是将乘坐牛车、驴车的杜郁、杜胄及其部曲颠得七荤八素。 他们身穿赵军军服,又是在桓熙攻占长安的第一时间,受命东出,沿途郡县不曾得知长安失陷的消息,因此顺通无阻,得以来到潼关西侧的禁沟。 禁沟,是潼关南面一条南北走向的天险深谷,谷中灌木丛藤,茂密如织,是天然的藏身之处。 沿途没有撞见王朗的两万精骑,证明对方尚未入关,这不由让杜氏兄弟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在稍作休整之后,与王朗争锋夺秒的二人等不及远远落在后方,正步行赶往潼关张琚等人,决定先行诈取关城。 行至关前时,天色已黑,杜郁让杜胄率领部曲埋伏在关外,而自己则挑选十名勇士随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关门前。 城楼上的守将望见了杜郁等人,大声喝道: “来者何人1 杜郁冲着城楼喊话道: “快快开门!我奉京兆郡刘府君之命,出关迎接车骑将军,有重要军情通报1 “可有文书?” 守将问道。 杜郁扬起手中的文书,不满地催促道: “快些检阅,莫要耽搁,刘府君也是受了乐平王的差遣,如果误了大王的事,你们可担待不起1 文书自然是真的,刘秀离的太守印至今还被桓熙军中的文吏收着。 守将一听是石苞的差遣,赶忙命人放下吊篮: “还请将文书放置篮中。” 显然,石苞打仗没什么本事,但他的赫赫凶名,却足以使人胆战心惊。 杜郁将文书放于篮中,城楼上的守军收回吊篮,守将确认文书无误后,走下城墙。 潼关大门缓缓大开,守将出关,正欲奉还文书,放杜郁等人通行,哪知杜郁暴起发难,一刀便把守将砍翻在地。 而跟随他前来的十名勇士也纷纷拔刀而战,抢夺城门,后方的杜胄见状,大喝道: “城门已开,随我杀1 说罢,高举钢刀,冲锋在前,其余杜氏部曲也纷纷随他杀去。 自后赵灭亡前赵,夺取关中以来,关中的防御重心都在连通梁州的五条秦岭通道,而并非是在东面的潼关。 毕竟中原同样也在后赵的手中,除非洛阳、弘农等地丢失,否则是不可能有敌军从潼关杀入。 况且,后赵定都邺城,朝廷位于关东,而潼关是关西用来防备关东的险隘,因此,后赵严格限制潼关的防御,仅有数百人屯驻,战斗力甚至不如杜家部曲。 因而,当杜家兄弟抢占城门,率领着八百部曲杀入潼关之后,潼关守军很快就被杀散,或死或降。 一场激战过后,杜郁精疲力竭,但他来不及休息,赶忙吩咐杜胄: “快些在关城东面竖立旗帜,务求虚张声势,以吓退来犯之敌1 杜胄赶忙应下,依其兄之言行事。      而杜郁则派人往长安向桓熙报捷,同时催促后方的援军加快赶路,前来增援。 不久,就有一支骑兵经由五里暗门来到麟趾原,出现在潼关外。 正是由王朗所派遣的先锋。 城墙上火把通明,晋国旗帜在火光中迎风飘扬。 赵军将领惊骇不已,他喃喃道: “莫非关中已经陷落。” 敌情不明,这员将领不敢擅自进攻,赶忙派人走下麟趾原,快马返回向王朗请示。 而此时,杜郁、杜胄兄弟二人也在紧张的注视着城外的这支赵军先锋。 大战方休,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实在没有体力再投入到一场攻防战中。 不过只得庆幸的是,敌军似乎并没有步战攻城的准备。 二人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清晨时分,王朗统率大军来到潼关外,望着立满旗帜的关城,皱眉不语。 此前作为先锋的将领问道: “将军,如今潼关被晋人占据,不知关内是何情形,是否还要继续夺关西进。” 王朗沉默良久,并未立即回复。 此番石遵命他率领两万精骑驰援关中,看似是要帮石苞击退晋军,实则另有命令。 与给麻秋的密旨相同,都是要将石苞给劫回邺城,不使他在关中作乱。 如今晋军占领潼关,封堵住了去路,关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仔细想来,只怕凶多吉少,否则晋军怎能出现在这里。 纵使付出巨大的伤亡,占据了这座关隘,如果关中已经沦陷,自己也守不住潼关。 毕竟潼关的防御在东、西两个方向有所侧重,正如此前所说,潼关历来是拱卫关西,而非关东。 由西侧发起进攻,潼关防御较为薄弱,若由东侧发起进攻,难度可要大上许多。 沉吟再三,王朗叹息道: “退兵吧。”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侍奉他们石家,可得小心着些。 眼看关中发生变故,石遵交给自己的使命是完不成了,是否继续前往关中,王朗不敢擅自做主。 毕竟前燕占据幽州,晋人又在淮南一线北上,邺城兵力吃紧,如果丢了这两万精骑,只怕自己必然没什么好下常 关外的赵军精骑听闻军令,无不欣喜,作为高贵的精锐骑兵,谁也不愿意下马攻城,那都是步兵该干的活,况且还是攻打潼关这样的险隘。 他们也不善于攻城,哪家骑兵又会以攻城作为日常训练。 一旦潼关守备充足,只怕两万在野战之中所向无敌的精骑,全给耗光了,也不一定拿得下关城。 杜胄看着关外的赵军依次退去,险些忍不住欢呼雀跃,在回头去找兄长时,只见方才还与自己紧张注视着关外的杜郁已经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杜郁一整晚都在盯着城外军队,此前又是一路颠簸,鏖战夺取潼关,已经到了精力的极限。 杜胄见状,赶忙解下自己的衣袍,为兄长盖上。 正此时,张琚等雍州豪杰也带着部曲赶到了潼关西侧。 他们是与杜氏兄弟同时出发,只不过桓熙自己与石苞交战也要用到车辆,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给到张琚等人,于是只以杜氏兄弟抢占潼关,而张琚等人则随后支援。 此前途中遇到信使,张琚等人就已经知道杜郁、杜胄兄弟已经夺取潼关,因而连夜赶路,不曾休息。 如今见到关城上的晋军旗帜还在,张琚等人不由松了口气。 至少,潼关的缺口是已经堵住了。 杜郁报捷的信使来到长安的时候,京兆郡甚至已经在王猛的主持下,开展起了分田工作,同时从赵军降兵之中,选拔将士。 此事由桓熙亲自负责,石苞麾下四万降兵,以及此前长安的一万降兵,总计五万人,桓熙从中挑选两万精锐,既有汉人、羯人,也有羌人、氐人,他将这些人编为战兵,补发今年俸禄的同时,也为他们的家人分配田地。 得益于石苞多年在关中的巧取豪夺,雍州虽然民生凋零,但是长安府库钱粮充盈,如今全都白白便宜了桓熙,使他有足够的钱财用以赏赐随他北伐的将士,以及立下功勋的三辅豪杰。 得知杜郁、杜胄夺取长安,桓熙仍然没有出兵渭北,直到确认王朗已经退兵,直奔邺城,而并非是见潼关道路不通,转向河东,桓熙这才亲率一万将士渡渭水,直驱蒲坂。 同时又命邓遐领军五千进攻武关,由关东进攻关西,主要便是蒲坂、潼关、武关三条路线,若能将这三处占据,才能算是关上了关西的东面门户。 至于留守长安的人选,则非王猛莫属。 感谢书友李依澈的打赏,也感谢大家为我纠错,我一直以来都比较马虎,所以错别字也不少,如果我注意到了,一定会修改的,谢谢大家的指正。 (本章完) 第52章 关上门来(3000) 第52章 关上门来(3000) 渭水以北,有一大片沙草地,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名为沙苑。 沙苑之中生有茂密的芦苇丛,桓熙途经此地,不禁有些恍惚,后世的记忆涌了上来。 不由让他想起,在南北朝末年,曾有一位环保标兵由蒲坂入关,途经此地,明知芦苇丛中藏有伏兵,却不愿采用火攻之策。 最终,沙苑的植被得到了有效的保护,空气也不曾受到污染。 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自己遭遇伏击,二十万大军被人俘虏了七万。 一时间,桓熙感慨万千。 他对左右亲信道: “我若能全取关中,必当在此栽树记功。” 宇文泰在战后带头植树,为沙苑的绿化作出贡献,桓熙又怎能落于人后。 遥想诸葛武侯与高王,二人穷其必生之力想要入关,然而至死都未能看一眼长安城。 相较于他们,桓熙自觉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一个人的成功,不仅要靠自己的努力,还得对手配合。 如果给后赵一个司马懿、宇文泰坐镇关中,他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入主长安。 将杂念尽数抛在脑后,桓熙督率诸军走出沙苑,前方,已经距离冯翊郡治大荔县不远。 冯翊郡隶属于雍州,其治所大荔县,位于渭水、北洛水、黄河三河交汇之地,东濒黄河与蒲坂相望。 如今县中无主,仅有当地士人出面维持治安。 原来,麻秋劫持石苞途经此地,听闻晋军北伐,赵军大败,已然丢了长安,而三辅豪杰纷纷杀官响应。 羯族官吏又怎敢继续留在城中,纷纷追随麻秋,前往河东避祸。 桓熙入城抚慰军民,留下桓伊率领一千将士镇守冯翊,主持分田,随即马不停蹄的继续向黄河进军。 来到黄河西岸之时,浮桥早已被赵军烧断,但桓熙并不为之犯难,因为他麾下有不少南方将士,不同于北方,南方水网密布,因而架设浮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仅仅一天时间,三座浮桥又重现出现在黄河之上。 桓熙看向沈劲,大声问道: “沈将军,可敢作为前军,先行渡河?” 沈劲唯命是从: “有何不敢,还请主公静待佳音1 在攻拔子午道关隘时,沈劲部曲阵亡过半,桓熙夺取长安,以沈劲为首功,赏赐他许多钱布,沈劲分文未取,而是恪守承诺,将赏赐一分为二,一份用作剩余五百将士的赏赐,另一份则留给阵亡将士的家属。 随后,沈劲又在长安招募了五百部曲,补足千人。 沈劲不在乎赏赐,不吝惜生死,从军只为洗刷宗族耻辱。 此前,桓熙在向建康报捷时,一并上表,请求为吴兴沈氏解除禁锢,不再列入刑家之列。 沈劲有感于桓熙的恩义,早就下定决心,誓死追随。 他新招募的五百人,并非乌合之众,沈劲将赏赐尽数分给将士的义举传扬开来,在他招募部曲时,许多人前来应募。 若非沈劲目前财力不足,只能养得起一千私兵,只怕他麾下突然爆出数千兵马,桓熙也并不惊讶。 而新招募的五百部曲,自然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敢战之士。 沈劲最先踏上浮桥,带着一千部曲,在桓熙等人的注视下,经由三座浮桥,向对岸杀去。 将士们在沈劲的激励下,无不奋勇争先,很快就将对岸的守军杀溃。 眼见部曲杀红了眼,自己的队形已经散乱,不少人甚至还想要继续追杀溃兵,满身血污的沈劲喊道: “背河结阵!不得追击1 部曲们听见呼喊声,纷纷止住了脚步,背河结成阵型,保卫三座浮桥,等候晋军主力过河。 不多时,桓熙麾下八千将士有序来到河东。 他本想让沈劲的部众稍作休息,沈劲却主动请缨道: “我军新胜,士气正旺,而溃兵逃入蒲坂,城中必然人心动摇,末将请为主公夺取此城1 桓熙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模样,不由感叹道: “世坚还是要爱护身体,将来有的是大战需要世坚出力,又何愁没有机会立下功勋。 “我既以上表朝廷,必能使吴兴沈氏洗刷耻辱,你无需这般心急。” 沈劲大受感动,但他坚持道: “末将精力未竭,仍有余勇,主公为何不用!莫非是认为末将不能为主公攻城拔寨1 桓熙拗不过他,只得叮嘱沈劲小心行事。      沈劲兴冲冲的带着部曲杀奔蒲坂。 蒲坂守军听说晋人北伐,占据关中,如今已经渡过了黄河,早已是人心大乱,城中汉人听得这一消息,奋起争夺城池,恰逢沈劲率部杀来,里应外合之下,晋军成功夺占蒲坂。 桓熙在后方得到捷报,随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赶在天黑之前,进入了这座由河东入关的桥头堡。 当夜,桓熙在蒲坂为沈劲摆酒庆功,就在诸将以为桓熙将会止步于蒲坂的时候,翌日,桓熙继续率众东出。 权翼以为他是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匆匆下马,拽住了桓熙坐骑的缰绳,苦谏道: “主公,此前西征成汉、北伐关中,能以一万精兵成事,已属万幸。 “再一再二,岂能再三,若是孤军深入,必为羯赵重兵所围剿。 “主公尚且知道劝说沈将军爱惜身体,如今又怎能立于危墙之下,还请主公就此止步,回师蒲坂。” 桓熙无奈摇头,他又没疯,怎么可能在关中未稳的情况下谋取河东,桓熙指着前方的汾南高垣(今山西运城稷山县以西),说道: “我渡河东出,并非是为了夺取蒲坂,更是要经营此地。” 汾南高垣濒临汾河,其东、西、北三面皆为深沟巨壑,地势突兀,险峻天成。 眼见三面绝壁环绕,只有南侧一条道路通行,诸将无不感慨于地势之险。 桓熙置身于汾南高垣,环顾四周,与众将说道: “若能在此修筑一城,倚仗地势,阻绝道路,敌军纵有千军万马来犯,亦可保蒲坂无虞。” 众人无不深以为然,在他们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构想出一座坚城坐落在汾南高垣,而使关东兵马望城兴叹的一幕。 桓熙看向沈劲,说道: “我欲留世坚在此安设营寨,守卫高垣,待民夫抵达,为我监造城池。 “念及世坚兵少,我愿再分三千将士,世坚可有把握为我阻敌于国门之外。” 沈劲见地势凶险,纵使敌军来势汹汹,可只有南侧能够通行,也摆不开阵仗,有三四千兵马足以守卫营寨,他朗声应道: “末将必为主公建起一座坚城,以保关中安宁1 桓熙大慰,当然,建城的图纸还得交由专业人员去设计。 沈劲又请示道: “既然要在此地筑城,还请主公为城池赐名。” 桓熙心中早有定数,在南北朝末年,汾南高垣曾立起一座坚城,名为玉壁,桓熙自然是打算以玉壁为名,讨个彩头。 但他并没有急于道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想看一看麾下将佐们能有什么好提议。 众人苦思冥想之际,却听权翼沉吟道: “主公修筑此城,是为深壁高垒,拱卫王业,不如将其命名为高王城如何。” 诸将闻言,无不交口称赞。 桓熙微微颔首,内心却惊诧不已: 好啊!你这厮生得浓眉大眼,居然也会是高王的黑粉! 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高王还没出生,权翼又怎能知道玉壁战神的鼎鼎大名。 如果不是权翼道出‘深壁高垒,拱卫王业’这八个字,而非单纯是在玩梗,桓熙真要把他当作穿越者。 实际上,这八个字也完美的贴合了桓熙的设想,确实是要比玉壁更为合适。 桓熙压下心中的狐疑,拍板道: “既然如此,将来城池落成,便取名为高王城1 当天夜里,桓熙将权翼唤来帅帐,与他彻夜长谈,纵论天下局势之余,趁机旁敲侧击,听得权翼不明所以。 桓熙终于确定,这一切只是巧合,所谓高王城,不过是权翼灵光乍现而已。 翌日,桓熙分给沈劲三千将士,留他严守营寨,随即率众班师,不再留恋河东之地。 另一方向,奉命攻取武关的邓遐也没有辜负他在后世的盛名,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取蓝田、峣关、上洛等地,尽取商於,夺占武关。 相较于顺风顺水的桓熙,坐镇淮南的征讨大都督褚裒却遭受重创。 朝廷下诏,不许桓温出兵中原,却以褚裒统率三万大军北伐。 当消息传到河北,汉民们无不欢欣鼓舞,扶老携幼,渡河南下投奔王师之人,竟有多达二十万。 然而,当这些汉人来到河南的时候,褚裒的北伐大军已经被后赵李农所击败,狼狈退回广陵(今江苏扬州)。 东晋西中郎将陈逵闻听前线战败,连夜焚毁囤积在寿春的辎重,弃城而逃。 汉民不知真相,渡河前来投奔,可王师已经退走,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后赵也注意到了这股南下的流民,派遣军队截杀,二十万汉人百姓死伤殆尽,至死也不曾盼见王师。 第二章带到,两章一共6000字,今天没有了。 (本章完) 第53章 朝廷反应 第53章 朝廷反应 广陵,征讨大都督府。 褚裒北伐失败,虽说难以释怀,却也明白胜负不过是兵家常事,正欲重整旗鼓,以图将来雪耻。 然而,二十万汉人迎接王师,最终死伤殆尽的消息传来广陵,彻彻底底击垮了他。 “天啦!大晋列祖列宗!老臣有罪1 褚裒跪地嚎哭道: “老臣愧对国家,愧对北方二十万百姓1 一众僚佐见状,纷纷撇过头去,不忍见到这一幕。 褚裒历来为官清廉,私德无亏,然而,德行再怎么出众,才干不能配位,必遭殃祸。 此前蔡谟早有断言,为此,险些遭遇杀身之祸。 褚裒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大哭一场过后,他忧伤愤慨,羞愧自恨,继而一病不起。 病中,他向朝廷上表请求免去自己的官爵,废黜为庶人。 与褚裒的请罪奏表一同送达建康的,还有桓熙夺取长安的捷报。 “大捷!大捷!临贺郡公世子北伐,光复长安1 报捷的信使沿街叫喊,唯恐建康百姓不知道这件喜事。 对于东晋朝廷来说,褚裒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桓熙的成功更让人揪心。 台城,正殿,气氛很是凝重。 褚太后脸色苍白地坐在御座上,连日来,褚太后时常被噩梦惊醒。 在夜里,只要一合上眼睛,她就能想象到二十万无辜百姓,因为父亲北伐失败,而惨遭杀戮的恐怖场景。 褚太后看了一眼身旁依然懵懂无知的小皇帝,终于打起了精神,她手持父亲请罪辞官的诏书,问向群臣道: “征讨大都督(褚裒)兵败于代陂(今山东滕州),向朕上表,请求辞去官职,众卿家以为,此表是否应该应允。” 建武将军、扬州刺史,特许参与朝政的殷浩急忙出列道: “回禀陛下,代陂之败,过错并非全在征讨大都督,是王龛等人作战不利,怎可让大都督一人承担罪责。 “还请陛下驳回褚公辞章,下诏将王龛的罪过公之于众。” 众臣闻言,也纷纷请求褚太后保留褚裒的官职,将罪过加于王龛。 代陂之战,确实是王龛作战不利,这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鲁郡有五百余户百姓约定归附东晋,褚裒派遣部将王龛率领三千将士前去接应。 王龛遭遇李农的两万骑兵,大败被俘。 然而褚裒坐拥三万大军北伐,仅仅一场三千人的败仗,就将他吓回了广陵。 代陂战败,固然是王龛的责任,他寡不敌众。 但北伐失败,二十万流民之死,褚裒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满朝文武并非不明白其中的真相,但王龛已经做了俘虏,而褚裒是太后的父亲,也就只能欺负身为俘虏的王龛不能来到建康自辩清白,于是将罪过统统推到他的头上。 褚太后当然清楚其中原委,但为了保住父亲的名誉,也不愿父亲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懊悔之中,她只得顺应众人之请,命大臣代为拟诏,细数王龛之罪,同时又派遣使者往广陵慰问褚裒的病情。 议过王龛之罪,便是有关桓熙的捷报。 此前桓熙在出师前的奏表上,曾提过,要克复长安,迎太后还于旧都。 如今桓熙果真拿下了长安城,可褚太后却不愿意寄人篱下。 她询问众臣道:      “若征虏将军(桓熙)奏请迁都,朕又该如何回复?” 留在建康,符合众臣的利益,他们同样不愿意回去长安,哪怕那是晋国名义上的旧都。 会稽王司马昱进言道: “中宗皇帝(司马睿)建策南渡,兴亡继绝,大晋迁都建康已历五世。 “如今江东人心安定,冒然迁都,恐伤万民之心,且关中破败,岂可应允,还请陛下回绝。” 话音刚落,群臣纷纷进谏: “恳请陛下罢弃迁都之议。” 满朝文武大臣,谁也不想离开建康,前往长安看桓氏的眼色过日子。 褚太后顺水推舟,应下群臣之请,又道: “征虏将军上表为将佐请功,还需众卿家与朕一同商议封赏事宜。” 殷浩闻言出列,进言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征虏将军兵少,之所以能够占据长安,是因为有征讨大都督(褚裒)牵制赵人。 “如今褚公已然退回广陵,征虏将军在关中独木难支,能否守住长安,尚未可知,岂能急于封赏。 “还请陛下静待关中局势发展,等大局已定,再来讨论封赏,时犹未晚。” 褚太后闻言一喜,这么说来,桓熙北伐,也有自己父亲牵制赵人的一份功劳,当即遵照殷浩所言行事,暂缓对桓熙及其将佐的封赏,静待局势发展。 与公卿大臣们的态度截然不同,建康百姓听闻桓熙光复长安,无不奔走相告。 相较于裒损兵折将,致使二十万北方汉人含恨而死,桓熙收复长安实在提振人心。 乌衣巷,谢府。 时年七岁的谢玄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到家中,直奔谢道韫的闺房。 还未进门,就兴高采烈的喊道: “阿姊,外面都在议论,桓家兄长.” 说话声戛然而止,谢玄一进门就瞧见了父亲谢奕。 谢奕自从离开桓温幕府,就回到了建康,自觉与桓温作为儿女亲家,处境尴尬,因此拒绝朝廷征召,一直赋闲在家。 见父亲瞪着自己,谢玄耷拉着脑袋,低下头来。 谢奕训斥道: “遇事这般急躁,成何体统。” 说罢,谢奕起身离开。 谢玄眼见父亲走了,才长舒一口气,凑到阿姊面前,将桓熙收复长安的好消息告知她。 谢道韫其实早就从谢奕口中得知此事,方才谢奕正是在告诫她息交绝游,闭门不出。 如今桓熙风头一时无两,莫要再让她与桓熙的婚姻给宗族惹来麻烦。 不同于谢家的谨慎,桓温夫妇可就没那么多的顾忌。 江陵,临贺公府。 桓温正接见一名宾客,席间说起桓熙北伐,桓温抚着胡须,故作叹息道: “若非朝廷用人不当,阻拦老夫北伐,如今,我已经灭亡羯赵,在邺城摆酒庆功。 “唉!老夫未能出兵,遂使小儿辈成名。” 话是这般说,但终究是藏不住心中的得意,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至于司马兴男,她如今正在去往建康的途中,儿子有了这等成就,做母亲的,自然得回去探亲访友,留在江陵,又能与谁说道此事。 (本章完) 第54章 内乱将起 第54章 内乱将起 桓熙是在回师长安的途中得知二十万汉族百姓死难,他为此愤慨不已,在向建康报捷的同时,写下一封奏表,恳请朝廷追究褚裒的罪责。 权翼虽然生长在陇右,但也曾听闻褚裒的名声,知道对方素来被江南士族所重,劝说道: “褚裒是太后的父亲,虽有罪责,太后又怎会问罪其父,主公声讨褚裒,只怕于事无补,又惹得江东士人生怨。” 桓熙明白,权翼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他却反过来说服权翼道: “我也钦佩褚裒的德行,可二十万无辜百姓惨遭杀戮,总得有人出面为他们抱不平。 “江东士人本就不与桓氏同心,我又何必在乎他们如何作想,他日东出争夺中原,但凡有一二百姓能够记得我曾为北方流民发声,也不枉我今日呈上这封奏表。” 权翼尽到了自己谋士的职责,将事情的负面影响告诉了桓熙,如今桓熙在权衡利弊之后,执意上表声讨褚裒之罪,他自然也不会继续阻拦。 正如桓熙所言,今日为二十万死难百姓发声,又何尝不是在向北方流民表明自己的态度。 桓熙回到长安的时候,关中平原,即京兆、扶风、冯翊、始平四郡已经完全由晋军占据,在王猛的治理下,秩序得已恢复。 京兆、扶风、冯翊又称三辅之地,而始平郡由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所置,位于扶风与京兆郡之间。 雍州七郡,桓熙已得其四,尚余安定、北地、新平三郡仍在后赵官员手中。 在接连夺取潼关、蒲坂、武关,阻绝了由关东入侵的道路之后,收复三郡,全取雍州,自然也成了桓熙下一步的目标。 只是他并没有急于出兵攻打,还在等待邺城的消息,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引发蝴蝶效应,使得邺城并未发生动乱,后赵在褚裒退兵后,必然会试图进攻关中,收复失地。 因而,桓熙一面向安定、北地、兴平三郡派遣密探,接触当地士族,一面静候关东消息。 与此同时,桓温一封书信也送来了长安。 桓温写信时,还不知道桓熙已经收取武关、蒲坂等地,在信的前半部分叮嘱他尽快抢占这些险隘,阻绝东面之敌。 同时又告诉桓熙,自己已经派遣三万精兵移师襄阳,随时可以支援关中。 父亲的关心,让桓熙很是感动,只是看到信的末尾,桓熙脸色发生了变化。 桓温在末尾隐晦的提及,自己如今年纪大了,能够享受快乐的日子也不多了,希望桓熙能够写信劝一劝司马兴男,免得司马兴男背负妒妇的骂名。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桓熙给司马兴男做做工作,能够允许自己纳妾。 对于桓温来说,他已经不指望司马兴男能够良心发现,只能求助于深受司马兴男宠爱的桓熙。 桓熙念及桓温不易,本想答应,可仔细一想,这老小子有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前科,怎能让他逞心如意。 当即提笔回信一封,其中一句写道: ‘孩儿听闻,沉湎酒色,其寿不永,父亲有匡扶天下之志,岂能耽于酒色。 ‘不如父亲戒色,孩儿戒酒,则大事可成,霸业可兴。’ 随即又为母亲写下一封家书,在信中例举古人宠妾灭妻的案例,希望司马兴男能够防微杜渐,对桓温严加看管,免得他在外偷吃,被女色掏空了身体。 放下毛笔,桓熙看着两封家书,深切感慨于自己果真是个孝子,这般关心老父亲的身体,不是孝道的体现,又是什么。 想必父亲定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至于桓温所言的三万荆州将士,桓熙并未请求父亲派兵北上。 首先自然是他如今手头兵力充足,在收编降卒之后,桓熙麾下已经有了战兵二万五千人,同时,新近收复的三辅豪杰,也带着自家私兵部曲对桓熙唯命是从。 桓熙不确定邺城的内乱是否会如期爆发,但石遵与石闵之间的矛盾也的确正向白热化发展。 若是三万荆州军北上,桓温的势力必然会深入到关中,二人虽说是父子,但桓熙还是希望能有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基业。 倘若形势危急,再请荆州军经由武关北上也不迟。 况且荆州军留在襄阳,同样也能起到牵制赵军的作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桓熙北伐,后赵丢失雍州四郡之后,盘踞陇南的仇池国同样不甘寂寞,国主杨初派兵进攻后赵秦州。 此时梁州正有朱序统率州郡兵坐镇,又有周抚应桓熙之请,移师益、梁州界,替他震摄后方,因此杨初不敢发兵攻打汉中,继而转向孤悬于外的后赵秦州之地。 此时秦州正由后赵大将王擢坐镇,王擢为匈奴人,镇守陇右多年,也是一员骁勇,只不过同麻秋屡屡败于谢艾之手。 但他打不过谢艾,莫非还不是杨初的对手。 仇池军队遭到王擢的迎头痛击,只得龟缩回到陇南,不敢再生妄想。 后赵,邺城。 王朗先于麻秋回到邺城,得知关中可能失陷,后赵群臣无不大惊失色。 然而,有前燕在幽州虎视眈眈,石遵也不敢举倾国之力西进,只得耐心等候具体消息。 不久,麻秋劫持石苞返回邺城。 石苞虽有叛心,但终究并未反叛,因而石遵没有将其治罪,而是留在朝中听用。 得知桓熙已经占据了蒲坂,石遵紧急派遣麻秋、王朗还是统率两万精骑西进,先将蒲坂夺回。 至于是否渡河,收复关中,石遵允许二人视情况而定。 此时,邺城之中,集结有侍中、太傅、义阳王石鉴,大司马,乐平王石苞,大将军、汝阴王石琨等宗室权贵。 而朝政却落在了石闵一人之手,石闵自恃战功,不将诸王放在眼中,诸王与石闵关系越发恶劣。 同时,由于石遵当初许诺自己为太子,此后又食言改立石斌之子石衍,石闵因此对石遵心怀怨恨。 一场后赵统治阶级内部的权力斗争不可避免的即将发生。 (本章完) 第55章 邺城政变 第55章 邺城政变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一月,正值隆冬时节,邺城白雪皑皑,显得纯净无暇。 后赵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入宫面圣,劝谏石遵道: “石闵专权,隐有不臣之心,望陛下夺其兵权,方能使社稷转危为安。” 石遵也心生悔意,当初就不该以石闵都督内外诸军事,如今自己与他关系破裂,一旦石闵反叛,又该如何制他。 “卿等所言甚是,朕当传召诸王入宫,与他们共商大事。” 石遵打着拜谒郑太后的幌子,将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阳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尽数唤至太后寝宫,与他们密谋诛杀石闵。 诸王怨恨石闵专权,纷纷出言支持,唯独旁听他们密谋的郑太后拂袖怒道: “当日李城起兵,如果没有棘奴(石闵乳名)出力,哪有我们母子今日的荣光! “纵使他居功自傲,也罪不至死,应当宽纵他,岂能妄杀大将1 郑太后名为郑樱桃,石遵废杀石世之母刘太后,尊自己的生母郑樱桃为太后。 这位郑太后出身低微,曾是西晋大臣郑世达的家妓,因为生得美艳,而被石虎纳入府中。 只是此人手段毒辣,曾以谗言构陷石虎两任正妻,使二人先后殒命。 正因如此,石遵素来畏惧母亲,如今遭到郑太后训斥,虽有孟准、王鸾以及诸王的支持,但终究还是罢弃此议。 众人大失所望,只得离开宫城,各归王府。 义阳王石鉴回到家中,立即唤来亲信宦者杨环,前往石闵府上暗通消息。 石鉴自然不会告诉石闵实情,只是说石遵与众人在太后寝宫密议,准备谋诛石闵,绝口不提郑太后力保石闵一事。 石闵闻言大怒: “非我之力,安能使其登临至尊之位,石冲举大军十余万南下,也是我平定的叛乱,如今却要兔死狗烹,我何罪也1 说罢,对杨环道: “回去告诉义阳王,石闵感其恩义,今日欲举大事,当以大王为国主1 杨环大喜,匆匆回去义阳王府向石鉴报信。 而石闵则将与他关系亲密的李农,以及右卫将军王基邀入府中,对二人愤慨道: “我为国征战,不惜性命,如今却遭主上猜忌,若是坐以待毙,毕竟命丧奸佞之手! “今日邀二位过府,便是要与二位共谋大事。 “义阳王,仁德昭于四海,有明主之姿,我欲奉义阳王为主,扫清宫廷,二位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石闵冷冷地注视着李农、王基。 二人知道,今日若不答应石闵,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他的府邸,于是拱手道: “当从武兴公之议1 石闵这才展露笑容。 李农麾下有数万乞活军,而王基执掌禁军,得二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石闵当即派遣部将周成、苏彦统帅三千甲士,杀向宫城,在王基的配合下,周成等人得以畅通无阻。 此时,石遵正与妃嫔在琨华殿游戏,周成等人率兵闯入,妇人自是惊恐不已,而石遵反倒少了惊慌之色,他询问道: “是何人泄露了消息?” 诸王前脚刚走,石闵就派兵入宫,必然是有人向他告密。 周成如实答道: “义阳王石鉴当为天下之主。” 石遵闻言,冷笑道:      “我尚且如此,石鉴又能得意几时。” 周成不愿与他探讨这个问题,命人奉来毒酒,说道: “请君自裁。” 此前一直从容以对的石遵,直到此时,捧着毒酒的双手终于颤抖起来。 一旁周成紧握刀柄,显然,石遵若是不愿饮下毒酒,他自会拔刀相助。 石遵长叹道: “早知今日,就该遵从先帝遗命,前往关中,又何苦杀回邺城1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毒酒,不多时,便发觉腹痛难耐,瘫倒在地。 周成冷眼旁观,见他痛苦挣扎许久,直至最终没有了气息。 也不知道石遵临终之前,是否想起被自己毒杀的刘太后、石世母子。 当然,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太后寝宫,郑樱桃大声呼喊着要见石闵一面。 然而,石遵已死,周成、苏彦又怎会留下郑樱桃的性命。 莫非让这妇人活着,将来向石闵进谗言,为其子石遵报仇。 周成、苏彦杀死郑太后,而石遵皇后张氏,太子石衍以及劝说石遵收缴石闵兵权的孟准、王鸾,尽皆被杀,满门俱灭,唯有诸王幸免于难。 义阳王石鉴得知大势已定,迫不及待来到宫城,心急的他,有了石闵的支持,当即在琨华殿即皇帝位,下诏大赦天下。 又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以司空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以身处邺城的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一年之内,后赵历经石虎、石世、石遵、石鉴四位皇帝,并不意味着后赵的内乱已经平息。 正如石遵临终所言,他尚且落得这般结局,石鉴与石闵的蜜月期,又能延续多长时间。 相较于内乱不止的后赵,出兵占据幽州的前燕统治阶级,却是一番团结友睦的景象。 慕容恪总揽大权,从无僭越之举,恪守本分,而燕王慕容儁也对这位兄弟信任有加。 桓熙北伐,夺取长安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前燕,慕容恪并不关注桓熙收取关中的战果,而是对他推行的均田制很感兴趣。 作为当世最出众的几位人杰之一,慕容恪自然能够察觉到均田制在乱世之中,对于恢复生产所能起到的积极作用。 他一面向燕王慕容儁上书,请求在幽州效仿桓熙,推行均田令,又在给五弟慕容霸的信中提起了自己对于桓熙的欣赏。 均田制究竟是否出自桓熙之手,尚不可知,但桓熙能够不顾士族的反对,颁布均田令,足以见识到此人的进取之心。 反观其父桓温,行事畏手畏脚,以至于均田令如今只在梁、雍二州推行。 其实桓温也有自己的苦衷,荆州不比梁州、雍州,哪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让他分配给流民。 总不能父子二人都与江南士族撕破脸皮,终究还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感谢书友汜水ss、老萌新1314、pygsw的打赏。 第三章带到,今晚没了。 (本章完) 第56章 再度出兵(3000) 第56章 再度出兵(3000)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麻秋、王朗奉石遵之命,督率两万精骑攻打蒲坂。 行至河东,却发现一道营寨屹立在汾南高垣,阻挡了去路。 麻秋此前劫持石苞出关,走的就是这条道路,也曾亲眼目睹汾南高垣地势之险。 因而,在发起第一波进攻,稍作试探,察觉到营寨之中,足有数千兵马居高临下,据险而守,麻秋再也没有了强攻营寨的兴致。 他找到王朗,说道: “我军虽众,但此地险峻,唯有南侧可攻,兵马难以铺开,不能发挥我军之优势,若是强攻,纵使能够拔下营寨,只怕也会死伤惨重。” 王朗深以为然,作为军中宿将,怎能不识地理,晋军设寨于这等与险要之地,不付出巨大的伤亡,难以攻龋 如今后赵局势纷乱,人人都想要拥兵自保,王朗可不愿将自己麾下二万精骑就此葬送在汾南高垣,于是稍稍后退,回师河内,与沈劲僵持之余,派人往邺城求援。 只是二人没有等来援兵,反而等到石遵被杀,石鉴即位的消息,自此,更是没有了攻打汾南高垣的心思,留在河内静观局势。 与此同时,苻洪也在枋头得以与家人重逢。 石鉴即位之后,深感石闵的威胁,于是将苻坚等一众妇孺送去了枋头,又加封苻洪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牧、秦州刺史,企图引苻洪为外援。 此前苻洪叛赵,接受了晋朝的官职,如今石鉴又为他抛来橄榄枝,面对后赵的册封,苻洪招来亲信商议。 其主薄程朴进言道: “主公不如暂且与石鉴讲和,拥众西进,争夺关中,便可割据一方,坐观中原成败1 苻洪勃然大怒: “你让我前往关中,行割据之实,莫非我就不配留在关东,以争天下1 说罢,苻洪命人将程朴斩杀,以此坚定自己争夺中原之心。 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关中太过残破。 石虎数次迁徙关西民众东出,以充实关东人口,致使关中在战乱与人口外迁的双重作用下,人口凋零。 在苻洪叛赵之后,桓熙北伐之前,就有大量被石虎迁出的关西流民前来投奔苻洪,共同推举苻洪为主。 苻洪从中抽取青壮,连带其原本的部曲,拥众十余万,极大的刺激了他的野心,残破的关中,实在难以提起苻洪的兴趣。 如今,家眷都已经被送回,他又怎会继续听命于石氏。 苻洪宁肯留在关东,也不愿前往关西,也反应了桓熙如今所面临的困局。 他在雍州四郡推行均田令,却发现,即使三辅豪杰主动交出隐户,但碍于人口稀少,还是有大量田地荒芜。 石虎迁民,可不仅仅是迁走汉人,包括羌、氐等各族人口,都在他的迁徙名单之列。 仅公元333年,石虎一次性就从秦、雍二州迁走了十万户。 面对这样的困局,即使鼓励生育,新生儿也得十五岁后,才能作为劳动力,远水救不了近火。 在王猛的建议下,桓熙决定派人去往江南,招募民众前来垦荒。 一夫一妻赐田一百二十亩,另有桑田、麻田若干,桓熙同时也愿意为他们免除第一年的赋税,这样的条件,想来,也应该能够在江南引发移民潮。 与如今关中地广人稀不同,由于北方动乱,大量人口南下,虽然极大的促进了江南地区的开发,但士族侵占田地,也使得大量百姓沦为佃户,替人佣耕。 只是建康朝廷必然不肯为百姓放行,左思右想,桓熙决定求助其父桓温,让他替自己出面,与朝廷交涉,能迁来一些是一些。 同时,桓熙又给周抚写信,当然不是让他将益州民众北迁。 经历过成汉的暴政,益州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桓熙是打上了山里獠人的主意,希望周抚为他招揽獠人部落下山,北上充实关中人口。 此前桓熙煞费苦心,在獠人部落之间树立自己诚信重诺的名头,等的就是这一天。 当石闵政变,石遵被杀的消息传至长安,桓熙再无顾虑,准备一举收复安定、北地、新平三郡,继而攻打秦州。 而邺城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发展。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二月,刚刚坐上皇位才一个月的石鉴,与石闵的矛盾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石鉴不能忍受石闵专权,秘密传令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夜攻琨华殿。 石闵、李农平日就是在琨华殿中处置政务。 石苞等人领兵攻打琨华殿,然而护卫石闵的卫队勇锐难当,而石闵本人素有威名,军中将士都很畏惧他,居然让石闵突围而出。 石鉴见状,知道石闵必然兴师问罪,内心恐惧不已,连夜斩杀石苞、李松、张才等人,佯装自己对此事并不知情。 面对石鉴的解释,石闵又如何肯信他,只是镇守襄国的新兴王石祗与姚弋仲、蒲洪等人联合,移檄中外,准备讨伐石闵。 在这种关键时刻,石闵只能暂不追究此事,且先平定叛乱再说。 石闵、李农以汝阴王石琨为大都督,与张举及侍中呼延盛都督步骑七万,讨伐石祗、姚弋仲、苻洪等人。 就在关东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桓熙也在摩拳擦掌,准备自己全取雍州之战。 关中,长安。 邓遐在与奉命前来接管武关的张琚交接过后,便带着麾下三千将士来到了长安听用。 一进门,不等他行礼,桓熙便朗声笑道: “应远别来无恙。” 邓遐龙行虎步,来到桓熙身前,恭敬行礼道: “末将拜见主公,有劳主公挂念,末将一切安好。”      桓熙将他扶起,笑道: “此番全取雍州,需得应远为我作为先锋,攻城略地。” 邓遐大喜,此前沈劲在子午道连克关卡,又渡河抢占蒲坂,所向披靡,北方士人竟然隐隐以沈劲为桓熙麾下第一猛将。 这可引得邓遐不满,此番作为先锋,他必要让这些关中人好好瞧瞧自己的本事。 安定、北地、新平三郡之中,安定下辖七县,西晋时期,有民五千五百户,经过多年战乱,与石虎迁徙人口,如今仅有四千余户。 北地郡下辖二县,西晋时有民二千六百户,而今不足二千户。 新平郡下辖二县,西晋时有民二千七百户,而今亦为二千户上下。 三郡之地,如今共计八千户人口,每户抽一丁,也才八千将士,夺之不难。 当然,这些都是编户齐民的人口数据,诸如隐户之类,并未记录在其中。 桓熙此前出兵夺取蒲坂之时,王猛就借助为民授田的机会,统计了京兆、冯翊、扶风、始平等四郡的人口。 其中,京兆郡下辖九县,西晋时有民四万户,而今有民六万户,之所以人口不降反增,是因为胡人由陇右、安定等西陲东出,取代了汉人,成为京兆郡的主体人口。 当然,由于雍州士族向桓熙奉上隐户,也对户口增长有所贡献。 冯翊郡下辖八县,西晋时有民七千七百户,而今有民八千户,上涨原因与京兆郡同理。 扶风郡下辖六县,西晋时有民二万三千户,而今有民二万五千户。 始平郡下辖五县,西晋时有民一万八千户,而今有民二万户。 也就是说,桓熙所占雍州四郡,共计有民也仅仅只有十万零三千户,还是以胡人占据主体地位。 这一数据并没有出乎桓熙的预料。 从三国时期开始,关陇地区就是蜀汉与魏国交兵的最前线。 好不容易熬到蜀汉灭亡,关陇百姓来不及休养生息,马上又是西晋八王之乱,继而五胡乱华,这么多年来,就没消停过。 而石虎又奉行削弱关陇,充实关东的策略,再这样的情况下,关中残破,可想而知。 也难怪原时空中,苻洪明明可以轻易夺取关西,却非得留在关东以争天下。 雍州七郡,拢共也就十一万户出头的人口,秦州也就更不堪了,由于羌、氐等族在西晋末年东出,当地就连尚未编户齐民的胡人,也都没剩多少。 由此也能知道,当初石虎一次性从关陇迁走十万户,对于关陇人口的伤害性。 桓熙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在石苞率部东出之前,领兵北伐。 人口实在珍贵,他可不愿再让关陇人口外流。 自然而然的,桓熙更不可能在入关之后再去屠杀羯人。 尽管安定等三郡以及秦州人口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桓熙在长安集结了两万两千名战兵,基本除了跟随沈劲驻守汾南高垣的三千将士,他算是动员了所有的精锐。 桓熙以桓伊领兵两千,渡过渭水,向北进攻北地郡。 而他则与王猛督率两万步骑西进,先攻新平,再取安定,继而挥师夺占陇右。 权翼则被桓熙留在长安,领少量州郡兵守卫长安。 长安城外,两路大军分道而行,桓熙注视着进攻北地郡的部队渡过渭水,回头对王猛道: “此战必须尽快全取关陇,与民休养生息。” 王猛也清楚以关中目前的情况,经不起漫长的拉锯战,他提醒道: “主公必须对凉人有所防备。” 正所谓远交近攻,过去东晋与前凉并不接壤,而前凉又有后赵作为大敌,故而能与东晋友善。 一旦桓熙夺占雍、秦二州,与前凉做了邻居,双方能否相安无事,前凉又是否会坐视桓熙夺占秦州。 看到有书友担心桓温、桓熙父子离心,所以这一章提前发了,顺带解释一下。 真正父子离心,是准许桓温纳妾,然后生出一些聪明伶俐的庶子。 桓熙注定不可能留在桓温身边,老人一般来说又偏爱幼子,要真的再出一个桓玄,日夜陪伴桓温,才叫祸事。 桓熙如今这些兄弟,都不受桓温的喜爱,即使两父子有矛盾,在桓温没有其余选择的情况下,都是可以弥补关系的。 因为桓温是一个理智的人,把基业放在第一位,所以在原时空中,他在嫡子们不中用的情况下,宁愿把军权给弟弟,把爵位给庶子。 但桓熙的存在,让桓温不可能再将权力给桓冲,纵使与儿子有些小矛盾,但那也是儿子,将来接位的也是自己孙子。 而给到弟弟,将来接位的就是侄子,只要儿子有能力,自己又能够掌控局势,谁又会给到弟弟。 现在的桓熙,就是桓温的唯一选择。 但如果生出一个桓玄,聪明伶俐,给了桓温第二个选择,才会真正父子离心。 而朝廷那边,为了分裂桓氏,也必然会对‘桓玄’大力扶持,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 至于司马兴男,她的倚仗也不全是桓熙,她的身份是家道中落的桓温能够受到重用的主要原因,桓温惧内有很大原因应该是感激。 这算是把明天的提前更了,明天再发一章四千字,多的一千字算上个周末的利息。 (本章完) 第57章 安定邓羌 第57章 安定邓羌 桓熙试图全取关陇,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在出兵之前,就与新平、北地、安定三郡士族接触,告知他们,后赵国内动乱,石遵被杀,后赵无力出兵收复关中。 而新平、北地二郡各自仅有两千户人口,哪来的实力抵抗晋军,桓伊率领三千将士刚刚渡过渭水,北地郡太守便遣使来降。 桓熙督率两万步骑西进,新平郡太守亦牵羊请降,让桓熙饱餐一顿。 唯独安定郡仍在坚守。 安定守将正是后赵安西将军刘宁的司马,邓羌。 刘宁在高力之乱后,就已经率部离开了关中,参与李城之盟,共尊石遵为主,如今正在石闵麾下听用。 安定户口虽然多于北地、新平二郡,但也着实不丰。 在刘宁带走主力之后,即使邓羌放弃各县,集结兵马,守卫郡城,也仅有不足千人听命于帐下。 邓遐统率晋军先锋率先开往安定城下,当地士人见状,纷纷走上城楼,来寻邓羌: “邓司马,我等本为晋人,何苦要为羯胡卖命。 “晋军来势汹汹,而王擢却不肯发兵救援,我军兵少,独抗晋师,犹如螳臂当车。 “如今胡虏运势已衰,晋室当兴,不如上顺天命,下应人情” 邓羌此前派人往秦州求援,可不知为何,秦州守将王擢对此置若罔闻,好像就完全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对于当地士人的请求,邓羌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言辞拒绝,他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在城外的晋军先锋。 许久,邓羌沉声道: “取我甲兵、坐骑,我当出城会一会敌将。” 不多时,安定城门被打开,邓羌身骑白马,独自出城,来到晋军阵前,大喝道: “我乃安定邓羌,谁敢出阵,与我决一死战。” 邓遐本就是以勇猛而闻名于世,此前跟随桓熙平定益州叛乱,就是在两军之间,阵斩敌将,先声夺人。 想不到如今世道变了,还有人敢在他邓遐面前叫战,甚至连骑从都不带。 邓遐心痒难耐,正欲拍马向前,专程从潼关赶来,参与西征的杜胄却主动请缨道: “杀鸡焉用牛刀,将军是先锋大将,岂能轻易与这等无名之辈交手,还请准许末将前去,为将军斩杀此人。” 邓遐稍一寻思,也觉得杜胄此言有理,颔首道: “邓某在此静候佳音。” 杜胄大喜,同样不带骑从,只身出阵。 邓羌喝问道: “来者何人1 其声若雷,而杜胄浑然不惧,回道: “让你死个明白,某乃京兆杜胄1 说罢,二人策马交兵,战不数合,邓羌一槊拍飞杜胄的武器,槊尖直刺杜胄的咽喉。 杜胄大惊,躲闪不及,以为必死,当马槊刺来的一霎那,杜胄闭上了眼睛,内心翻涌起悔意,早知有此下场,就不该逞强。 然而,邓羌的槊尖却始终没有刺下。 杜胄睁开眼睛,疑惑道: “你这是何意1 邓羌收起长槊,云淡风轻道: “你非我敌手,我不杀伱,且让邓遐来战。” 早就听闻邓遐勇冠三军,与他交手才是邓羌此战的目的。 杜胄下马拾起兵刃,尽管内心满是羞耻,但还是朝邓羌拱手,感谢他的不杀之恩,随即硬着头皮返回本阵。 此时,桓熙已经距离安定城没有多远,听说城中有一员白马将领出城挑战,桓熙大笑: “白马?定叫他有来无回1 桓熙并非凭空有此自信,他的先锋大将邓遐,在后世被称为东晋第一猛将,是二郎神的原型之一。      有邓遐坐镇前军,桓熙巴不得每战都能与人斗将以分胜负。 且说杜胄回到军中,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羞愧得几欲寻死,好在邓遐也并没有出言责怪他,只是要来自己的马槊,越众而出。 邓羌高声问道: “来者可是邓遐?” “正是1 确认了身份,二人再不叙话,立即交战在一起,然而,他们却斗了一个旗鼓相当,久久不能分出胜负。 后方的晋军将领见状,本欲出阵助战,邓遐余光瞥见,先将邓羌的马槊格开,怒喝道: “谁敢上前,我必杀之1 众将于是止步,就连试图以暗箭伤人者,也都收起了弓矢,唯恐邓遐事后怪罪。 在邓遐喝止众人之时,邓羌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势,他笑道: “将军果真光明磊落。” 邓遐哼道: “我宁死,也不为此小人之举,况且,你莫非以为自己真能胜我1 说罢,再此挺起长槊,与邓羌战在一起。 他们越战越勇,但胯下坐骑却已经是精疲力竭。 二人再次交错,分开十余步,调转马头,却没有再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互生惺惺相惜之感。 邓遐喊道: “我此前听你自报姓名,莫非出自安定邓氏。” 邓羌颔首道: “不错1 邓遐闻言,大为不解: “你既非胡人,又有这等本事,何不投奔我家主公,助他光复中原1 邓羌朗声笑道: “我早有此心,但恨无人引荐。” 原来,邓羌在没有等来秦州的援军后,就已经有了投降桓熙的心思。 可若是直接献城而降,只恐难以引起桓熙的重视,要被他对待一般的降将一样,遭到闲置、弃用。 这是邓羌所不愿见到的,他自诩万人敌,出于对自己武勇的绝对自信,因而决定出城与晋军斗将。 不带骑从,也是担心在关键时刻,会有骑从掺和进来,失手杀人。 所以哪怕杜胄不敌,邓羌也没杀他,而是将杜胄放走。 邓遐明白了邓羌的心思,笑道: “你若能胜我,我当为你引见主公。” 邓羌见邓遐战意昂然,也有心与他一较高下,可奈何胯下的白马已经没有了余力,他问道: “可否容我回城换马?” 邓遐摆手道: “何须这般麻烦,邓某坐骑同样不堪驱使,我这就让人也为你牵匹马来。” “如此甚好1 邓羌笑道。 二人不约而同的翻身下马,邓遐朝着晋军呼喊,让他们准备两匹良驹。 于是,无论是城墙上的赵军,还是城外的晋军,无不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原本还在厮杀的二人,如今却已经并肩站在了一起,谈笑风生,就等着后方来人送马。 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58章 秦州归属 第58章 秦州归属 桓熙来到安定城外的时候,邓遐与邓羌已经重新战在一起,只是没有了先前的凌厉杀招。 沙场宿将都能看出,他们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桓熙听闻事情经过,也立即明白邓羌有意归降,他可不是那些沙场宿将,见他们招招迅猛,唯恐有所损伤。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桓熙拍马出阵,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住手!二位将军快住手1 邓羌不识桓熙,但邓遐此前声明,不许有人上前,如今此人前来阻止,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邓遐停止了攻势,而邓羌也赶忙收起马槊。 邓遐哼道: “我方才说过,你若能胜我,我当为你引见我家主公,如今你我胜负未分,稍后伱自行在我家主公面前通报姓名1 邓羌明白,桓熙亲自前来阻止二人相斗,邓遐是否为他引见,都已经不再重要。 当桓熙拍马赶来,邓遐、邓羌翻身下马,行礼道: “末将拜见主公。” “罪将见过桓公。”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 桓熙也翻身下来,将二人扶起,他注视着邓羌,惊叹道: “自古关西出将,诚非虚言,不想安定城中,竟然有人能与应远(邓遐)战得旗鼓相当。” 邓遐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主公,末将未尽全力。” 邓羌也不服输: “桓公,罪将担心伤了桓公的爱将,也不曾全力以赴。” 邓遐闻言,一双眼睛瞪得就像铜铃,若非桓熙阻拦,非得与邓羌再战一常 桓熙好言将二人劝下,邓羌只身回到安定城中,带着城中将士以及当地士族出城,向桓熙献上城池。 自此,雍州七郡,尽归桓熙所有。 大军开进安定城,桓熙直接住进了邓羌的府中,以显示对这位降将的信任。 夜里,桓熙、王猛、邓羌三人同榻而座,桓熙问起秦州消息,邓羌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数告知桓熙、王猛,就连他曾经向王擢求援,却被对方置之不理一事,也悉数道出。 王猛沉吟道: “王擢困守秦州,孤立无援,如今坐视主公西进,而不救援安定,恐怕已有降意,正在待价而沽。” 秦州以东为雍州,以南便是仇池,以西则是凉州,可谓三面受敌。 仇池国力微弱,即使王擢举州归附,仇池也保不住秦州,王擢自然不可能臣服杨氏。 也就是说,王擢只能在桓熙与前凉之间做出选择。 事情果然不出王猛所料,翌日,就有秦州使者来到安定,求见桓熙,向桓熙提出了王擢的条件。 “我家将军愿降桓公,但求桓公表奏我家将军为秦州牧,世袭罔替,王家愿为桓氏看守西陲,防备凉人东出。” 使者在桓熙面前侃侃而谈道。 也许是身处桓熙与前凉之间,让王擢觉得自己有了坐地起价的资格。 桓熙冷笑道: “王将军岂能如此自贱,我正欲表他为大司马大将军、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封秦王,为他请加九锡。” 使者变色: “我不远万里,诚心前来与桓公商议,桓公又何必戏弄在下。” 桓熙拍案喝道: “诚心!莫不是王擢率先戏弄我! “好一个世袭罔替的秦州牧,你为何不让我将雍州也一并让出! “回去告诉王擢,秦州,我自取之1 说罢,当即命令左右,将秦州使者轰出。      好不容易顺了气,桓熙这才对王猛道: “方才桓某气极,不曾与先生商议。” 王猛摇头道: “主公若是答应王擢,这秦州,即使得了,也无益助,反倒使麾下将佐人人有此奢望。 “况且,如果凉人提出更好的条件,莫非主公还要向王擢让步。 “主公轰走秦州使者,正是下官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去做的事情。”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凉州武威郡,姑臧城,又有一名使者前来拜谒凉王张重华。 这所谓的凉王,是张重华自封,他先后向后赵、东晋称臣。 因为此前任用谢艾,接连三次以少胜多,击败后赵大军。 张重华自以为前凉强大,在西北地区难有敌手,已经不满足于现有官职,于是在凉州属官的劝谏下,进位丞相、凉王、雍、秦、凉三州牧。 秦州使者毕恭毕敬的拜谒张重华,称呼其为凉王,让张重华顿感身心舒畅。 对待王擢的要求,张重华的态度与桓熙截然不同。 一如刘表扶持张绣、刘备抵御曹操,张重华也需要王擢为他在秦州阻拦桓熙继续向西发展。 对于张重华来说,区区一个秦州牧,给了王擢又有何妨。 无论如何,也决不能使王擢倒向桓熙。 一旦桓熙完全占据关陇,将来东出争夺天下之时,又怎会容许身后还有一个凉王虎视眈眈。 张重华当着秦州使者的面,向建康上表,表奏王擢为秦州牧,许其世袭罔替。 想来,以朝廷对桓氏的忌惮,也必然会应允此事。 使者不辱使命,而张重华眼见王擢即将举州归附,二者可谓皆大欢喜。 姑臧城中,群臣称贺,却没有在后赵进犯之时,屡屡战胜强敌的前凉大将谢艾的身影。 此时的谢艾,并不在武威郡,而在酒泉郡。 俗话说功高震主,又因群贤嫉妒谢艾之功,屡进谗言,张重华越发猜忌谢艾,于是将他赶出了武威郡,派往酒泉作为太守。 酒泉与武威相距八百余里,谢艾完全不知道张重华已经接纳王擢,将与桓氏为敌。 当谢艾得知消息,写信劝说张重华的时候,为时已晚,王擢已经在天水宣布,将举州归附凉王,秦州易帜。 王擢以为,张重华与桓熙同为晋臣,自己归附张重华,桓熙就没有理由继续出兵陇右。 哪知道,桓熙进军陇关,发布檄文,矛头直指前凉。 言称张重华妄据王号,自封丞相,形同叛逆,他将亲率大军,讨伐不臣。 一时间,陇右舆论哗然,王擢连忙派人往凉州求援。 桓熙说的是要讨伐张重华,但欲攻凉州,必经秦州,定然是要顺手将他也给灭了。 况且王擢已经归附前凉,视同张重华的党羽,又怎能抽身事外。 昨天提前发了3000,所以今天只有4000字。 新书期还是会保持每天6000的更新。 (本章完) 第59章 石闵杀胡(3000) 第59章 石闵杀胡(3000)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二月下旬,当桓熙正在陇关调运粮草,准备进攻秦州之时,邺城再次爆发内乱。 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等人密谋诛杀石闵、李农,事情败露,为石闵、李农所杀。 然而,这并不代表邺城内乱已定,石闵与羯族权贵之间的矛盾早已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前往宫城的马车上,石闵与李农对坐,他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为太祖武皇帝(石虎)的养孙,他们却将我视作外人,究竟是何道理1 石闵一路上都在细数自己为后赵立下的功绩。 他就不明白,自己有再造社稷之功,这专制的权力,也是石遵、石鉴他们亲手交给自己的,为什么人人都想要杀他。 李农叹息道: “武德王为晋人,故不能被羯胡所容。” 石闵闻言,脸色铁青。 马车行至凤阳门外,二人步行下车,石闵却停住了脚步,多年来纵横沙场,游走于生死之间,让他有了敏锐直觉。 李农不明白石闵为何止步,但石闵已经在招呼身边的卫队护着自己往后退。 宫门内,藏有三千羯族甲士,龙骧将军孙伏都见石闵有所警觉,心知不能再等下去,当即大喝道: “羯人安能为晋奴驱使!为国杀贼,就在今日1 说罢,与征西将军刘铢等人领着三千甲士涌出宫门,直奔石闵杀去。 李农见状大惊,好在石闵经历多次暗杀,出入宫城,总有卫队随行。 一时之间,三千羯族甲士,竟然难以突破石闵卫队的阻击,让石闵、李农二人顺利脱身,前去调集兵马。 孙伏都见状,只得退回凤阳门,封闭宫城以自守。 他对众人说道: “此番未能如愿截杀石、李二人,为今之计,只能请天子登临宫门,号召各军,共击石闵。” 原来,石鉴自从石苞等人死后,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反抗。 今日伏杀石闵,是孙伏都、刘铢等羯族将领自作主张。 众人见石闵走脱,无不惊恐不安,此时孙伏都的提议,也让他们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无不赞同。 孙伏都于是领三十人,闯入石鉴所在的中台。 石鉴万分惊恐,他颤声道: “卿家莫非是奉石闵之命,前来杀我。” 当初石遵就是被突然闯来的周成等人毒杀。 孙伏都见他这副模样,真不敢相信石虎能够生出这种儿子来。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径直道: “石闵、李农造反,正向宫城杀来,臣请陛下亲临凤阳门,号召各军,诛除叛逆。” 原来不是来杀自己的,石鉴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石闵掌控京畿兵权,还有李农数万乞活军为之助力,他若造反,自己可还有活路。 但奈何孙伏都领着三十名甲士迎到了中台,由不得石鉴不跟着他走。 途中,有甲士来报,石闵集结大军正在进攻金明门,石鉴得知消息,灵机一动,他捂着肚子痛苦嚷嚷道: “朕腹痛难耐,不能速行,卿家当先往凤阳门,率军增援金明门,不可使石闵入宫。” 孙伏都闻言,顿觉有理,于是拜别石鉴,先行赶往凤阳门。 待孙伏都走后,石鉴的近宦问道: “陛下,可是要继续去往凤阳门。” 石鉴一脚将他踹翻,哪还有方才腹痛的模样,石鉴恶狠狠的道: “去凤阳门送死么!随我往金明门,迎武德王(石闵)入宫1 说罢,健步如飞,带着众人往金明门去。 金明门外,石闵督率数千将士,正在攻打宫门,而李农则还在为他调集兵马。 战事正激烈时,石鉴冲了过来,逼迫守将打开宫门,他率先出宫,向石闵哭诉道: “孙伏都造反,方才挟持了朕,朕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为大王报信,还请大王速速发兵,荡平叛逆。” 石闵狐疑的看着石鉴,有了石苞的例子,他可不相信石鉴真的与此事无关。 但此时平定叛乱最为紧要,石闵暂时放下与石鉴追究此事,准备事后再来报复。 殊不知,石鉴这一次,是真的被孙伏都等人蒙在鼓里。 石闵率众由金明门入宫,先杀此前阻拦自己攻打金明门的守将,再率众直扑凤阳门。 而此时,孙伏都带着麾下甲士,正由凤阳门向金明门而来。 半途得到消息,听说石鉴已经打开宫门,命石闵平叛。 自己一心想要诛杀国贼,却被天子定性为叛逆,孙伏都不由老泪纵横。 羯族将士,无不愤慨,纷纷抽刀,劈砍阁道,以发泄心中的怨恨。 此时,李农已经调兵围堵在了宫城之外,孙伏都已经没了退路,只得率众与石闵大战。 宫城之中,横尸相枕,流血成渠,三千羯人,无一幸存。 石闵看着满地的尸体,想到那些羯人拼死血战的场景,石闵愤怒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与这些胡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污,沉声道: “传我命令,囚天子于御龙观,命尚书王简、少府王郁率众三千守卫御龙观,不许任何人与石鉴接触,悬食以给1 现在孙伏都等人已死,该是与石鉴算账的时候了。 一旁正赶来向石闵道贺的石鉴闻听命令,惊呼道: “朕无罪!此事与朕无关!朕有功于大王1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委屈,石鉴被人强行拖走,将在御龙观中静待其死亡。 石闵继续下令道: “自今日起,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1 石鉴的生死,邺城民众并不关心,顶多是再换一位天子罢了,这一年里,后赵已经先后死了三位国君,临到年尾,再死一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石闵第二道命令,却将他对羯人的愤怒殃及所有的胡人。 邺城胡人能够明确感受到石闵正向自己磨刀霍霍。 一时之间,胡人争相逃离邺城。 此举固然使得石闵与胡人彻底决裂,但方圆百里之内的汉族流民闻知消息,纷纷涌入邺城,听从石闵的号召。 河北流民争相归附,也让石闵更加认定自己与胡人决裂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他再度下令: “近日孙伏都、刘铢叛乱,余党已经被杀,并未殃及无辜。 “自今日起,与我同心之人,只管留在城中,不与我同心者,大可离去,各道城门,皆不得禁止。” 石闵一道令下,再一次刺激了胡人逃离邺城的热情。 李农见到胡人纷纷逃走,连忙找到石闵,说道: “今日大王放走这些胡人,他们必然前往襄国投奔石祗,这不是在白白助长石祗的气焰么1 石闵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险些铸成大错,可如今大量胡人逃离,再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好在石闵有自己的法子,他当即再颁一道诏令: “赵国之人,能够斩杀一名胡人,将其首级献于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将悉数拜为牙门将军1 一旁的李农看得瞠目结舌,但仔细想来,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他们已经彻底与胡人决裂,只有得到北方汉人的支持,才能有胜利的希望。 这一诏令,必将挑起北方汉人与胡人多年来的矛盾,彼此仇杀。 果然,诏令一下,数十年来,备受欺辱的汉人尽皆癫狂。 “杀胡!杀胡1 邺城完全沦为了炼狱,哪怕是妇孺老幼,都在相互杀戮。 他们之间或许互不相识,但族群之间,积怨已深。 一方为了领赏,为了复仇,自是奋不顾身,另一方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奋起反抗,死在这场杀戮盛宴之中的,又何止是胡人。 邺城内外,尸横遍野,一天之内,送来凤阳门的胡人首级,就有数万颗。 石闵亲自下场,参与其中。 方圆百里的胡人不分老弱妇孺,尽皆被杀,死者二十余万,无人收敛尸骸,被野兽所吞食。 石闵再度下令,命镇守四方的将帅,斩杀军中胡人。 有人认为这是乱诏,拒绝奉命行事,也有人响应石闵。 麻秋就是其中之一,他与王朗奉石遵之命攻取蒲坂,但因为无法攻破沈劲的营寨,只得驻扎于河内。 在得知石遵死后,二人在河内观望,期间,麻秋袭杀王朗,夺取了他麾下两万精骑。 但军中存在不少王朗的嫡系,不愿臣服。 恰逢此时,石闵的杀胡令传至河内,麻秋大喜,自己正愁没有借口清除异己。 于是,麻秋一个羯人,居然响应石闵的杀胡令,在军中大开杀戒。 只不过麻秋杀的都是王朗的党羽,而不以胡汉作为区分,死者千余人。 麻秋也由此掌控了这支军队,率部东出,准备返回邺城。 与此同时,石闵的杀胡令也震惊了北方各地的胡人割据势力,苻洪得知此事,狂喜不已。 他与石闵本就有旧怨,但也不得不承认,石闵骁勇难当。 苻洪拥众十余万,之所以在枋头观望局势,也是因为忌惮石闵之勇。 如今石闵自绝于胡人,内外六夷必将群起而攻之。 待石闵一死,试问北境,又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里,苻洪不由得意发笑。 感谢书友汜水ss的打赏。 第一章带到,下一章在下午五点。 (本章完) 第60章 论功行赏(3000) 第60章 论功行赏(3000) 前燕占据幽州以后,迁都于蓟城,面对后赵国中纷乱的局面,慕容氏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静待石闵与石祗决战。 这二人,一个代表后赵的汉人,一个代表后赵的胡人,已经势同水火,哪怕前燕在旁虎视眈眈,但底下军民之间的仇恨,也注定要让他们分出胜负。 只是大好局势下,蓟城之中,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究其缘由,还得是慕容恪上表,请求在幽州推行均田令。 桓熙推行均田令,损害的是士家大族的利益,慕容氏自然不会考虑所谓士族的想法,但这一政令,无疑触犯了鲜卑贵族的利益。 前燕自开创基业以来,鲜卑贵族就被允许侵占土地、人口,因而,前燕在地方上,一直存在两种制度,即军封制与郡县制。 所谓军封制,即以军事化方式,占有大量人口。 这些人又被称为营户,他们不在国家的户籍之上,也不为国家缴纳赋税,另立军籍,丁壮从事征战,老幼妇孺从事生产,所得献于占有人口的鲜卑贵族。 这些营户,就是鲜卑贵族的依附民。 如今慕容恪要推行均田令,在幽州搜集无主之地,分配给无主之民,这不就是明着禁止他们继续侵占土地、人口了么。 一众鲜卑贵族为此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忌惮于慕容恪的威望,没敢与他撕破脸皮。 但慕容儁可就难受了,被一众鲜卑贵族扰得不厌其烦,都希望他能够拒绝慕容恪的上表。 慕容儁无奈,只得将慕容恪唤来,与他道: “玄恭(慕容恪)欲行均田令,可如今物议沸腾,百官生怨,不如就此搁置,以平息舆论,玄恭以为如何?” 慕容恪很是敬重这位兄长,正是有他的信任,才能让自己大展拳脚,然而,面对兄长的劝说,慕容恪坚持道: “人言不可畏,纵观天下局势,未来必将是大王与桓氏二分天下。 “大王不见桓熙推行均田令,而关中民众,不分胡汉,争相归附之事? “倘若两家争夺中原,一方打着为民分田的旗号,另一方则继续允许贵族侵占田地、人口。 “中原百姓,哪怕是胡人,也将箪食壶浆以迎桓氏。 “世道变了,我们不能继续墨守成规,为了能够入主中原,大王必须跟上桓氏的脚步,与他们争夺民心。 “况且,推行均田令,也能尽快恢复生产,为国家增加赋税,大王又怎能顾忌他人的反对,而罢此利国利民的良策。” 慕容儁当然知道均田令的重要性,只是担心内部因此发生动乱。 他说出自己的顾虑,慕容恪正色道: “如今赵国内乱,不是短时间能够平息的,大王尽管放心,有谁敢举兵反叛,我为大王讨平之1 慕容儁毫不怀疑慕容恪能否说到做到,戡平内乱。 当然,有慕容恪在改革中冲锋在前,鲜卑贵族的怨恨也落不到他慕容儁的身上。 思虑再三,慕容儁决定,支持慕容恪在幽州推行均田令。 但也仅限于幽州。 辽东、辽西等地不在均田的范围,军封制度得以保留。 此举也是为了缓和与国中贵族之间的矛盾,免得将他们逼迫过甚,闹得各地皆反。 如今的慕容氏,尚属团结,还不是之后以内斗而闻名的鲜卑慕容。 慕容恪在慕容儁,以及慕容霸等兄弟的支持下,压服一切反对声音,在幽州开展均田运动。 虽然前燕的均田并不彻底,但这本就是做给河北、中原民众看的:你瞧!我们也可以分田。 若非燕赵边境壁垒森严,只怕河北流民就得扶老携幼的往幽州谋生去了。 相较于前燕慕容氏想方设法壮大自己,东晋朝廷可没有这么大的追求。 桓熙的捷报以及为二十万流民发声的奏表已经送抵建康,褚太后看着桓熙在奏表上历数她父亲的罪过,气得浑身发抖。 啪地一声,奏表被她砸在地上,褚太后哭道: “桓熙言之凿凿,要治朕父亲的罪,如今朕的父亲已经病逝,他为何还要咄咄逼人1 原来,此前褚裒奉诏入朝,途经京口,所闻皆是啼哭之声。 病中的褚裒询问左右,得知都是代陂之战中阵亡将士的家属在哭泣,褚裒羞愧难当,还未抵达建康,便与世长辞,享年四十七岁。 褚太后当殿哭诉,朝臣们无不对此义愤填膺,认为桓熙实在欺人太甚。 褚裒在士人之间享有美誉,正如此前所言,他只是能力不行,但在德行方面,堪称模范。 他死后,士人无不伤心叹息、哀悼思慕,又怎能容许桓熙追究这样一位已逝道德长者的罪责。 桓熙这道奏表,自然是被朝议罢弃,但对于他收取雍州四郡,夺占潼关、蒲坂、武关的捷报,却不得不由众人慎重。      此前没有急于封赏桓熙,是认为他兵微将寡,挡不住后赵的反攻。 然而以如今后赵国内的局势,收复关中可谓遥遥无期。 桓熙已经占据险隘,而关中七郡之中,最为富饶的四郡已经归他所有,剩余三郡也难幸免。 现在,是时候为桓熙及其麾下将佐评议功劳的时候了。 桓熙请设军师将军,表奏征虏幕府主薄王猛担任此职。 又请设河东郡,历数沈劲北伐之功,请求解开吴兴沈氏的禁锢,以沈劲为河东太守,管辖蒲坂等地。 其余将佐,或为太守,或加将军号,哪怕是留守梁州的朱序,也因牵制石苞有功,由桓熙上奏朝廷,请封汉中太守。 而另有一封奏表,是雍、梁二州官吏共同所上,请以桓熙身兼雍、梁、秦三州刺史,拜征东大将军,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梁州八郡、雍州七郡以及秦州六郡诸军事。 对于桓熙给将佐请封,朝廷一应准许。 诚然,满足了桓熙的请求,固然会让这些将佐对桓熙心存感激,但若是拒绝,这些人便会对朝廷心怀怨恨,司马昱、殷浩等人还盼望着能够晓以忠义,将来在私底下拉拢桓熙的将佐。 至于桓熙的封赏,才是众人争议的焦点。 司马昱自然不会放任桓熙身兼雍、梁、秦三州刺史。 特别是秦州,他已经派遣使臣出发,试图招降王擢,以王擢为秦州刺史,都督六郡军事。 东晋本身是有雍州刺史的,只不过属于侨州,司马昱本想效仿周抚的旧例,以雍州刺史入关,接管关中。 但那位雍州刺史也是一个聪明人,在得知桓熙有意身兼三州刺史之后,又怎么敢与他争夺关中的归属,毕竟桓温的三万荆州军,如今还驻扎在襄阳。 朝廷的诏令还未发出,雍州刺史的上表已经送达建康,他坚决请求辞官,打了司马昱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此后,这位雍州刺史自然能在桓温、桓熙父子的幕府谋求到一席之地。 司马昱与殷浩商议许久,殷浩心生一计,道: “唯独秦州不可许,其余请求,皆可应允,还请大王为桓熙封赏爵位,为京兆郡公。” 司马昱不明白,殷浩的态度为何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遏制桓熙的权力,到如今,还得为他封赏爵位。 殷浩解释道: “此前桓熙官拜梁州刺史,兼有都督关中军事之权,雍、梁二州,朝廷本就无法控制,不如许他身兼雍、梁二州刺史。 “如今桓熙若为征东大将军,京兆郡公,则官爵与征西大将军,临贺郡公桓温相当,桓熙又怎会事事听从其父号令,而桓温也必将因此心生不快。 “久而久之,他们父子必然生隙。 “桓温并非独有一子,若能使桓氏内部分裂,大王又何必吝惜这区区京兆郡公之位。” 司马昱恍然大悟,他欣喜道: “深源果真妙策。” 二人于是请奏褚太后,准许桓熙身兼雍、梁二州刺史,拜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都督雍、梁十五郡诸军事,册封京兆郡公。 褚太后听得二人解释缘由,当即应允。 果不其然,事情传到桓温的耳朵,使他怏怏不乐,若是桓熙再立一些功劳,岂不是官爵更在自己之上。 往后父子相见,莫非还得让他以下官之礼拜见。 但是殷浩等人唯独计算错了一件事情,桓温与司马兴男育有五个儿子不假,但桓温早就因为桓济、桓歆、桓祎、桓伟等人资质愚钝,而不抱任何期望。 桓温与桓熙之间,纵使发生不快,也不可能真的导致桓氏因此分裂。 从建康探亲回到江陵的司马兴南见到桓温为此置气,讥笑道: “我只听说世上有人嫉贤妒能,不曾想,世间竟有老奴这样的人,见不得儿子平步青云,这事传出去,也不怕世人耻笑。” 桓温赶忙赔笑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熙儿能有今日的成就,为夫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心生妒忌。” 待司马兴男一走,桓温忍不住悲声长叹。 也不知道桓熙在给他母亲的家书中写了什么,司马兴男自从回到江陵,对自己看管得越发严密,给不到桓温半点偷腥的机会。 偏偏桓温能够受到朝廷重用,司马兴男身为晋明帝的嫡长女,功不可没。 如今明摆了他们母子一条心,使得桓温哪怕灭亡成汉,家庭弟位也没有得到改善。 第二章带到,感谢书友长安忆丷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收藏、投票,下一章视角会重新回到关陇。 (本章完) 第61章 兵出陇山(3000) 第61章 兵出陇山(3000) 朝廷的恩旨尚未送抵陇关,但桓熙麾下将士在他的授意下,皆以军师称呼王猛。 军师将军一职,由刘备首创,他在担任左将军期间,以诸葛武侯为军师将军,署理左将军府事。 曹魏也同样设置军师将军,为正六品,曹操以荀攸为军师将军,凡军国选举及刑狱法制皆使决之。 而桓熙对王猛的信任,不亚于曹、刘二人信任诸葛、荀攸,几乎是将日常政务尽数托付给了他。 唯独军国选举,保留在自己手中,不过在人事方面,桓熙也会听取王猛的意见。 桓熙对王猛笑称: “如今以先生为军师将军,今后,先生便是三军将士的军师,只是我桓熙一人的先生。” 王猛大受感动,他知道,桓熙一直将自己视为当世诸葛。 而王猛一直以来,也在以诸葛亮的生平事迹勉励自己,一心要为桓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桓熙不再受案牍之劳形,自在洒脱。 至于王猛,则整日处理那些繁琐的政务公文,可谓夙兴夜寐,不敢懈怠,难有喘息之机。 王猛并未跟随桓熙前往秦州,而是奉命移驻雍县,总揽雍、梁二州十五郡的政务。 雍县,为三辅之一的扶风郡治所,把持连通雍、梁、秦三州的交通要道,西控散关,北扼陇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此时桓熙的战略重心在西侧,以雍县作为幕府所在,王猛若有大事难以决断,也能及时送往前线,请由桓熙定夺。 当桓熙发布檄文,声称将要讨伐张重华时,王擢第一反应不是向前凉求援,而是遣使前往仇池。 凉州远在千里之外,而桓熙的大军近在陇关,怎么可能来得及救援。 仇池国,由世居略阳清水的氐族杨氏所创建,疆域最大时,秦州六郡之中,仇池据有阴平、武都二郡,以及天水、略阳郡的南部,占据了陇南大部分地区。 不过在前些年,石虎出兵夺取武都郡之后,仇池的国力大不如前。 王擢的使者星夜奔赴仇池,晓以唇亡齿寒的道理,终于劝得杨初放下仇怨,亲率四千兵马北上。 此前后赵内乱,杨初曾出兵试图夺取天水,却被王擢迎头痛击。 如今终于来到了天水城下,却是以友军的身份。 王擢出城相迎,来不及寒暄,杨初急着问道: “王将军,可知晋军有多少兵马?” 这是杨初最为关切的问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桓熙进攻安定等地,王擢虽然未曾救援,但也一直在关注桓熙的军力情况,大致已经摸索清楚。 他笑道: “不过两万步骑罢了。” 杨初闻言,长舒一口气,两万人而已,他今日与王擢合兵一处,有何惧之。 然而王擢却向他隐瞒了一点,桓熙麾下这两万步骑,都是经过选拔的精锐之士。 王擢不曾和盘托出实情,也是担心吓跑了这一支仇池援军。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正旦,桓熙督率两万步骑出陇关,杀向略阳郡清水县。 清水县本为杨氏祖地,如今归属于后赵统治,距离陇关不过七十里。 起初晋军驻扎在陇关,清水百姓还有些惊惧,唯恐受到晋军袭扰,但这段时日以来,始终不曾见到晋军下山劫掠,也渐渐习惯了陇山上的两万晋军。 当城中百姓还在庆祝新年之时,邓遐统率五千骑兵为先锋,已然杀到了城外。 此前石苞进攻长安,军中有一万骑卒,这些骑卒投降后,桓熙从中挑选四千名将士,与此前晋军一千骑卒,合为五千骑兵,为他们一人搭配双马,勉强具备了一定的奔袭能力。 “敌袭!敌袭1 城楼上的戍卒扯开嗓子示警。 但为时已晚,特意挑选在新年第一天下山的晋军根本就给不到清水县守军反应的时间,百余骑兵抢占城门,使得身后的骑兵能够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前一刻,清水县城还是一片欢腾的景象,如今,全城军民都陷入了恐慌。 “晋军下山了1 “晋军杀来了1 到处都是惊呼声,但由于桓熙麾下的这支晋军并未有过针对平民的暴行,因而,清水民众固然恐慌,但也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邓遐四处派人宣读王师纪律,各条巷道上,都有巡逻的晋军骑卒在用各族话语呼喊着,以安民心。 桓熙是在傍晚时分抵达的清水县,步兵的行军速度不能与骑兵奔袭相提并论。 一天七十里,已经称得上是在急行军了,一般来说,步兵的正常行军速度仅为每天四五十里。 并不是他们在白天只能走这么多的路程,而是步兵轻装行军,没过一处,必须有斥候细致搜查,以防伏击。      邓羌护卫在桓熙身边,随他进城。 在沈劲守卫汾南高垣,朱序留守汉中,桓伊留守陇山的情况下,邓羌得以迅速上位,成为桓熙身边的重要将领。 当然,这也与他在安定城外扬威有关,能与邓遐战个旗鼓相当,哪怕只是凭借武勇,就能使军中将士折服。 杜胄跟随邓遐出城相迎,哪怕事情过去了许久,可杜胄只要一见到邓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会让他想起自己在安定城外不自量力的向邓遐请战,最终自取其辱。 桓熙也察觉到了杜胄的异样,他当着一众将佐把杜胄招呼到身旁,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莫非杜将军依然为安定之事耿耿于怀? “要知道,应远(邓遐)在襄阳时,曾下水斩杀为害一方的恶蛟。 “而破胡(邓羌)能与应远打成平手,你败在他的手上,为何还要觉得耻辱?” 杜胄闻言,这才彻底消除了心里的芥蒂。 毕竟邓羌手下留情,没有伤他的性命,杜胄内心还是感激邓羌的。 邓羌同样感激的看向桓熙,他献城投降桓熙以来,桓熙就将他纳入了亲信将佐之列。 目前,能够算得上桓熙亲信将佐的人不多,王猛、权翼、朱序、邓遐、桓伊、沈劲、邓羌等七人,以及一位名叫郗超的编外人员。 自从有了王猛辅佐,桓熙几乎都将郗超忘到了脑后,若非郗超时常与他写信,说起南方发生的大事,这位曾经的桓熙麾下第一亲信,都快要在桓熙心中查无此人了。 当然,在给郗超的回信中,桓熙还是会时不时的吐露对他的思念之请。 王擢、杨初得知桓熙兵出陇山,占据清水,连忙由天水郡治上邽县东出,其中王擢率兵三万,杨初率兵四千,共计三万四千人,屯驻于略阳县。 略阳县位于略阳川水与渭河的交汇处,略阳川水又称清水河,发源于清水县陇山。 王擢、杨初移师略阳,也是为了防备桓熙沿河谷南下。 而桓熙也正有意与二人在略阳打一场会战。 按理来说,桓熙完全可以授意朱序在与仇池的边境上驻军,逼迫杨初回援。 但好不容易引蛇出洞,哪有将人吓跑的道理。 陇南属于山地,仇池之所以能够存系到现在,也与地势易守难攻有关。 桓熙既然有意全取关陇,自然不会放过盘踞陇南的仇池国,与其让杨初退回去,依山而守,自己带着将士攻山,倒不如在略阳摧毁仇池的有生力量。 晋军并未在清水停留,第二天便沿着河谷南下。 正当陇右大战即将打响的时候,王擢求援的使者这才带着桓熙的檄文,来到凉州。 “竖子安敢欺我1 张重华将抄写有桓熙檄文的纸张撕得粉碎。 胸口起伏不定,盛怒难消。 王擢的使者趁热打铁,请求张重华出兵救援。 且不说桓熙的这篇檄文激怒了张重华,就算没有这道檄文,王擢已经归附自己,张重华焉能见死不救。 但究竟该以何人为将,张重华陷入了犹疑之中。 若是换了以前,那也不用多想,直接拜谢艾为将,相信他必能如之前一般,不负自己的期望。 可如今二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谢艾都被打发去了酒泉,镇守西陲。 姑臧城中,也流传着谢艾因此心怀怨恨的流言,这当然是出自王猛的手笔。 用间也是军事手段之一,否则《孙子兵法》也不会有《用间篇》的存在。 倒不是桓熙、王猛畏惧谢艾,而是明知道谢艾是当世名将,而他与张重华之间又起了嫌隙,桓熙、王猛自当多加利用,以使前凉舍弃谢艾,改用他人。 张重华自然也听说过那些流言,难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自觉如果自己是谢艾,在立下这么多的功劳后,却遭受如此对待,必然会心生怨恨。 因而,对于是否以谢艾为将,张重华实在难以决断。 只是桓熙出兵秦州,太过紧要,群臣纷纷请求张重华重新起用谢艾。 正当张重华架不住群臣相请之时,他的庶出兄长,长宁侯张祚冷笑道: “莫非凉州无人,就离不得谢艾不成,长此以往,只怕凉州军民只知有谢艾,而不知有大王。” 王猛不曾派人收买张祚,但并不妨碍张祚出言阻止谢艾再度为将。 张重华大惊失色,俗话说,功高震主,谢艾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哪怕他什么都没做,落在张重华的眼里,都是不容忽视的威胁。 第一章带到,邓羌的表字没有记载,破胡是根据名字所杜撰 (本章完) 第62章 引蛇出洞(3000) 第62章 引蛇出洞(3000) “我意已决,此战,孤将领军亲征,驰援秦州,敢谏者斩1 张重华斩钉截铁道。 此前劝说他,请以谢艾为将的前凉大臣们无不变色,但众人也不敢冒死直谏,只得偃旗息鼓。 实际上,早在麻秋第三次进攻前凉之时,张重华面对十三万赵军,就已经想要亲征,是谢艾与时任别驾从事的索遐力劝,才让张重华改变心意,选择坐镇后方。 今日受到张祚的挑拨,谢艾又不在武威,哪怕是索遐,也不能再使张重华回心转意。 然而,无论是以何人为将,前凉与略阳战场相距甚远,除非桓熙与王擢、杨初陷入僵持,否则,必定是赶不上这场大战的。 王擢也正是打算据城而守,等待前凉援军抵达。 起初他与杨初还计划在河谷设伏,但桓熙一路上走得极为小心,先锋大将也由勇猛但急躁的邓遐变为了同样骁勇善战,行事却更为沉稳的邓羌。 每过一地,必以斥候仔细搜寻,方能通过,如此,晋军每日行军不过四十里。 可尽管如此,自清水县南下,160里的河谷,晋军也仅仅走了四天,即兵临略阳城下。 略阳城池并不高耸,但足以让防守方占据优势,桓熙在邓遐的护卫下,骑马绕城一周,属实没有发现防御薄弱之处。 王、杨联军总计三万四千人,这么多的兵力,防守一座县城,可谓绰绰有余。 桓熙回到军营之中,召开军议,问计于诸将。 邓遐率先提议道: “主公,还请拨付末将三千骑兵,末将绕开略阳,直取天水,城中守军得知天水失陷,必然军心大乱。” 话音刚落,邓羌便出言反对: “不可!敌众我寡,若再行分兵之策,岂不是要将主公置身于险境1 邓遐恼怒地看向邓羌,呛声道: “那你又有什么妙计1 不成想,邓羌还真有想法,他看向桓熙,献策道: “主公,末将以为,分兵可以,但不能直取天水,应该佯装西进。 “王擢见我城外兵少,必然出城来战,主公可使骑兵回援,前后夹击。 “主公若是信得过末将,请留末将看守略阳,待王擢出城,主公再引骑卒回身而战。” 桓熙朗声笑道: “破胡爱我,因而甘愿以身为饵,但若想诱使王擢出城,非得桓某亲自坐镇略阳不可。” 显然,桓熙认可了邓羌佯攻天水,诱敌而出的想法。 但麾下将佐纷纷劝说桓熙,希望他不要以身犯险。 桓熙正色道: “纵使骑兵西进,我身边尚有精锐步卒一万五千人,何险之有。 “此事无需再议1 桓熙之所以坚持留在略阳,是因为只有他在,才能稳定军心。 邓遐是战将,并非帅才。 邓羌有帅才,却是降将,除了献出安定以外,寸功未立,威望不足以驱使三军奋战。 办法已经有了,又该如何让王擢上当受骗,认为晋军真的是要袭取天水。 若是派遣骑兵从王擢的眼皮子底下绕行,对方必然生疑,不一定会上当。 桓熙苦思冥想,终得一计。 翌日,晋军移营略阳城西,桓熙也不攻城,就是在西侧结寨自守,与略阳守军僵持。 仿佛等候前凉援军的不是王擢,而是他桓熙,这让王擢大感蹊跷。 杨初同样起了疑心,他找到王擢,说道: “晋军兵临城下,却不思攻城,好似在坐等凉王东出,此中必有阴谋,还请将军警惕。” 王擢何尝不为此绞尽脑汁,他沉吟道: “仇池公所言,某又怎会不知,可这桓熙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一时半会,实在难以分辨。” 杨初道出心中的疑惑: “略阳四面皆可安营,桓熙起初也是在北面立寨,为何如今非得绕去西侧,他就不怕天水援军由身后杀出?” 听闻天水二字,王擢立即醒悟过来,他合掌一击: “哎呀!正是天水1 杨初不解其意,王擢解释道: “桓熙移营,驻军于城西,便是要阻断我们与天水的联系,若我所料不错,晋军已然分兵,奔袭天水去了。” 杨初惊呼道: “这可如何是好1 王擢却展颜笑道: “仇池公无需为此惊慌,晋军本就兵少,此番分兵,营中必然空虚,正可使我逐个击破。” 杨初其实已经被王擢的判断说服,但他还是提醒道: “事关重大,当以小心为上,不如将军在夜间派遣斥候出城,经由小道绕过晋军营寨,往其营后察看,确认是否有大队人马通过的迹象。” 王擢深以为然,当天夜里,便派遣斥候翻过山间小路,躲藏在晋军营后,果然看见一支运粮队伍从营后而出,往天水方向行去。 斥候原本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沿途晋军搜查甚严,实在难以通过,只得原路返回,将此事报知王擢。 王擢、杨初再无半点疑心,毕竟若不是分兵攻打天水,何以要有粮队西行。 桓熙还在西侧道路设置哨岗,派人巡察,这分明就是要断绝略阳与天水的联系。      实际上,粮队西行,是为了给藏身在河谷之中的五千骑兵运送粮草。 派人拦截道路,也是不想这支伏兵被人发觉。 晋军行事遮遮掩掩,试图掩人耳目,王、杨二人完全想不到这是桓熙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二人通过蛛丝马迹,自己生出晋军已经分兵的判断。 毕竟,如果是明晃晃的派遣一军西行,王擢或许还会起疑,但如今他自以为看穿桓熙的意图,又怎会察觉晋军分兵是真,但攻打天水是假。 翌日,王擢、杨初选择在黎明时分倾巢而出,统率将士向晋营出发。 晋军哨骑望见略阳守军出城,匆匆回营报信。 桓熙抚掌笑道: “好!不枉我在此等候良久,今日引蛇出洞,必将摧敌于营前。” 说罢,他当即下令道: “杜胄,速速派人为我传信应远(邓遐)、破胡(邓羌),命二人率部东出,埋伏于后方,待见得狼烟升腾,着二人一左一右,领骑卒包抄,寻找敌军帅旗所在1 杜胄闻言,朗声应诺。 随即就有三名哨骑在杜胄的安排下,由营后而出,策马疾驰,赶赴邓遐、邓羌的藏身之所。 桓熙集结军中将士,训话以激励士气,晋军蓄势待发,只等着略阳守军前来。 晋军立营于略阳城西十五里,因而,当王擢、杨初领兵赶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望着眼前的营寨,王擢突然发笑: “哈哈哈哈1 杨初诧异的看向他,问道: “将军何故大笑?” 王擢指着前方的晋军大营,轻蔑道: “我笑那桓熙空有盛名,却不知兵。 “古来宿营,皆选依山傍谷之所,不曾想,桓熙竟在此空旷处下寨,这不正好方便我军攻营。 “果然,乳臭未干的竖子,竟连行军布阵之法都未曾通晓。” 杨初提醒道: “桓熙能够夺占关中,必有其不凡之处,将军不可掉以轻心。” 面对好意提醒,王擢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非石苞愚昧,桓熙焉能袭取雍州。” 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并非桓熙多么出众,而是石苞过于拉胯。 王擢常年镇守陇右,与石苞多有接触,对于石苞,他素来是看不上眼的。 说着,王擢看向杨初,问道: “仇池公可愿先攻?” 杨初笑着回绝道: “仇池兵寡,而将军势众,况且我为客军,自当由将军先攻。” 二人如今虽是友军,但终究不是一条心,杨初又怎会为了王擢拼光自己的家底。 王擢倒也不甚意外,派出五千将士,向晋营进发,尝试发起第一波的进攻。 五千将士在本方弓手的掩护下,冒着晋营中射出的箭雨前进,眼见晋军营寨不过咫尺之遥,只见前方的木墙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灰尘落下,隐约中出现的,是严阵以待的一万晋军,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从营中杀出。 营中还留有五千弓手,以箭雨倾泻来犯之敌。 原来这木墙是晋军自行推翻,桓熙根本就没想过守营,只有乱战在一起,他事先埋伏的骑兵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他们的优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擢的前军措手不及,晋军冲营而出,气势汹汹的杀来,更使他们惊慌失措,一时间,前来攻营的五千将士狼狈后退。 逃亡不及,被晋军追上斩杀,以及身后中箭而死者不下千人。 王擢见到这一幕,不怒反喜,他就怕桓熙坚守营寨。 如今对方主动出击,自己光凭人数优势,也能吃掉这支晋军。 王擢拔剑高呼: “擂鼓!全军向前,敢退者斩1 晋军并未走出多远,就地背营结阵,桓熙望见王擢大军阵线整体前移,并未命人立即焚烧狼烟,只是呼喊道: “放箭!放箭1 高贵的名门,行军作战,总是会带足了箭矢。 直到两军将士短兵相接,杀得难解难分,正在后方指挥的桓熙这才大吼道: “升狼烟1 所谓狼烟,并非是狼的粪便,而是以芦苇、红柳等杂草燃烧。 双方箭矢对射,不时有火箭引燃某物,致使黑烟升腾。 但随着桓熙一声令下,一股灰白色的笔直浓烟由晋军大营冲天而起,分外惹人注目。 第二章带到,今天没有了。 (本章完) 第63章 区别对待(3000) 第63章 区别对待(3000) “将军快看!营中升起了狼烟1 一名军中小校指着灰白色的浓烟喊道。 邓羌时刻关注着大营的情况,又哪需要他来提醒,邓羌高举马槊,喝道: “众将士!我等受主公恩养,当报此大恩,如今主公不惜以自身为饵,诱得敌军出城,我等若不死战,与禽兽何异1 众人齐声高呼: “死战不退!报效桓公1 另一侧,也传来了邓遐激励将士的呼喊声,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领军由后方杀出,遵照桓熙的指示,绕过晋军大营,一左一右向着战场包抄杀来。 轰鸣的马蹄声响彻天际,甚至盖过了乱战中,两军将士的喊杀声。 大地在颤动,没有人能够忽视这奔涌而来的五千骑兵。 鏖战中的晋军将士备受鼓舞,士气大涨,而王、杨联军却是惊骇震恐,人心大乱。 王擢之所以能够掌握秦州大权,是因为桓熙北伐,常年镇守陇右的麻秋率兵东出,去到石苞的麾下听用。 麻秋这一走,也带走了军队中的精锐。 别看王擢兵多,但大部分都是被他临时征调而来的丁壮,战斗力良莠不齐。 因而,虽然以多击少,但联军迟迟不能突破晋军步兵阵型。 反倒是晋军步兵受到骑卒来援的鼓舞,越战越勇,将战线反推。 晋军骑兵如洪流一般,由左右两侧向战场奔涌而来,王擢指派本就不多的骑兵前去阻击,却根本无法拦截猪突猛进的邓羌、邓遐二人。 杨初眼见局势不利,连忙下令道: “撤!快撤1 他希望以王擢的军队拖住晋军,好使自己从容后退。 王擢起初并未注意到仇池人的动向,直到身边的亲信惊呼道: “将军!仇池人退了1 王擢循声望去,因为仇池人退走,自己的左翼已经完全暴露,不由跳脚怒骂。 在营中观战的桓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讥笑道: “王、杨二人各怀鬼胎,战时所想,都是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使对方与我两败俱伤,这等联军,怎能成事。” 因为仇池人后撤,从而引发连锁反应,王擢军中被新征来的将士也纷纷溃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纵使王擢声嘶力竭的呼喊,企图稳住阵脚,但也无济于事。 邓遐、邓羌二人此前奉命,在战场上搜寻敌军帅旗所在,捣毁其指挥中枢。 可如今敌军已经乱了,邓遐突入阵中,无人可以阻挡,直向王擢杀去,王擢受惊,弃军而走。 邓羌晚了一步,他审时度势,决定不与邓遐争功。 同时,选择放过王擢麾下的溃兵,交由身后掩杀而来的晋军步卒。 邓羌大声呼喊着,率众转而追击想要撤出战场的仇池军队。 桓熙有意全取陇右,这并非秘密,好不容易引得仇池人离开陇南山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放回去。 战场后方,桓熙见到邓羌调转方向,追杀仇池军队,不由赞道: “破胡临机应变,不贪功,真帅才也1 邓羌领着骑卒由仇池侧翼贯穿,反复冲击几次,仇池也由后撤演变成了溃败。 眼见敌方已经溃不成军,胜局已定,桓熙放下心来,也不再观望,转而回去帅帐换身衣服。 此前以步兵大阵与对方厮杀,纠缠住敌军,形势颇为凶险,倒也惊出了他一声冷汗,盔甲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换了干净衣裳,桓熙不再着甲,他坐于帅帐温酒独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此一战,算是扫平了他全取陇右的第一个障碍,接下来便要看他能否击退凉州之敌。 桓熙此时尚不清楚,王猛的离间计能否奏效,前凉援军统帅究竟是谢艾,还是另有其人。 二者之间,可谓有天壤之别。 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石苞就是这样的情况。 同样的,一名出色的统帅,也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麾下将士的潜力。 桓熙并不惧怕谢艾,但心存忌惮也是真的。 他在帐内思索着与前凉的战事之余,喝得状态微醺。 桓熙平时是不喝酒的,他与桓温写信说过,自己要戒酒,但是打了一场胜仗,心中开怀,终究按捺不住,想要饮上几杯庆祝。 外间的战斗已经结束,各部都在搜捕溃兵,邓遐率先押着王擢来到帅帐。 “主公!末将不辱使命,将王擢带来主公帐下,还请主公发落1 邓遐此前为了追击王擢,甚至扔了马槊,改用弓箭,一箭射伤其坐骑,使得王擢摔落马下,被晋军生擒。 桓熙虽然饮了几杯,可大脑依旧清醒,他提起酒壶,递给邓遐,笑道: “应远能在万军之中,生擒敌军主将,当为此战首功1 邓遐狂喜,赶忙接过酒壶,仰头灌下,一饮而荆      “痛快!痛快1 邓遐忍不住叫道。 桓熙这才打量着灰头土脸的王擢,王擢跪在帐内,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意气风发。 “末将愿降,还请桓公饶命,末将愿受桓公驱使,以效犬马之劳。” 王擢连连叩首求饶,并没有桓熙想象中的硬气。 桓熙脸色冷漠道: “我若料想不错,张重华已经秘密派遣使者前往建康,为你讨封。 “桓某有心饶你一命,却担心朝廷要对你委以重任,许伱秦州牧一职。 “下辈子,野心别太大,择主之时,眼睛也放亮些。” 王擢闻言,自知必死无疑,态度大变,对着桓熙破口大骂,恼得邓遐一巴掌将他扇翻在地,随意找了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桓熙并不生气,王擢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他沉声道: “拖出去,斩了,让哨骑将首级带去略阳城下,而后着人送往天水。” 邓遐领命,不顾王擢挣扎,将他拖拽出去,片刻后,只听帐外咔擦一声,无头尸体轰然倒地,哨骑奉命捧着首级策马出营。 杨初被邓羌押来时,瞥见了安静的被哨骑捧在怀中,却显得面目狰狞的那颗头颅。 目睹王擢的下场,杨初吓得腿软,都已经走不动道了,还是邓羌命人一左一右搀着他前去面见桓熙。 刚一入帐,杨初被嚎啕大哭,懊悔道: “杨某错听王擢的挑唆,竟然与桓公为敌,还请桓公看在同为晋臣的份上,宽恕杨某之罪1 杨初于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也就是三年前,向东晋称藩,被册封为使持节、征南将军、仇池公。 故而有同为晋臣这一说法。 桓熙对待杨初的态度,与对待王擢全然不同,桓熙亲自为杨初松绑,将他扶起,笑道: “我在长安为仇池公预留了一座府邸,可让仇池公在长安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 “只是有些不情之请,希望仇池公能够答允。” 杨初见自己似有生机,大喜之下,也顾不得桓熙要将自己送去长安软禁,唯恐对方反悔,连忙表示: “桓公尽管吩咐,杨某敢不照办。” 桓熙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仇池公早年攻杀从兄杨毅,自任仇池之主。 “如今兵败于略阳,桓某唯恐仇池生乱,会有人效仿你的事迹,篡权继位,屠戮仇池公的家眷。 “不如让我派遣一军,护送仇池公回国,将家眷接往长安居住,你看如何?” 杨初知道,所谓护送他前往仇池山接回家人,不过是幌子而已。 桓熙真正的意图,还是趁机占领仇池。 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在不容杨初拒绝。 杨初也同样担心桓熙所言,国中发生动乱,有人趁机上位,杀其子嗣,夺其妻女。 其中,最让杨初忌惮的,就是他那二弟杨浚 “能蒙桓公不杀之恩,已是侥幸,杨某感激不尽,如今桓公恩及杨某家人,让他们能有安身之所,杨某又怎敢拒绝。” 桓熙闻言颔首,他转而看向邓羌,说道: “此战,破胡不曾贪功,我都看在眼中,今日再交付你一桩差事。 “我分你三千将士,由你护送仇池公回国,不得有误。” 邓羌拱手道: “末将领命。” 当邓羌出营召集三千将士,准备护送杨初前往仇池之时,哨骑也将王擢的首级带到了略阳城下。 当天,以略阳权氏为代表的当地豪强打开城门,纷纷前往晋军大营拜谒桓熙。 桓熙麾下的重要谋士权翼便是出自略阳权氏,故而,王擢对他们多有防备,这些人也找不到机会与桓熙联络。 如今眼见王擢已死,自然不再需要桓熙去攻打城池。 桓熙一如既往的态度亲和,只是他不曾领军进驻略阳城,如今王擢的主力已经崩溃,正该趁着前凉尚未东出,向西进发,抢占城池。 在好言宽慰过略阳豪强,桓熙留杜胄守卫略阳,等待王猛从雍县派来官员交接城池。 桓熙又集结俘虏,向他们宣读自己的均田政策,台下之人,无不眼冒精光。 封建小农时代,民众以土地为生,无需怀疑这些降兵对于田地的渴望。 桓熙随即释放俘虏,发放些许粮食,准许他们各自回乡,静候晋军前去为他们分田。 降卒闻言,无不为此感恩戴德。 (本章完) 第64章 天水赵氏(3000) 第64章 天水赵氏(3000) 当桓熙在陇右攻城略地之时,杀胡的东风,也吹到了关中。 桓熙来自后世,又魂穿于南方高门子弟,对于这一时期的胡汉矛盾,没有切身的感受。 他只盯着自己治下的人口数据,关注有多少纳税户口、兵役户口,因而,在关中劳动力匮乏的大背景下,桓熙主张缓和胡汉矛盾,而不是激化它。 但胡汉彼此间,积累数十年的仇怨,又岂是是一朝一夕所能化解。 桓温的参军孙盛所著《晋阳秋》,就曾记载,羯人作战,会随军携带汉族女子作为双脚羊来饲养,供他们发泄兽欲之余,也作为行军打仗时的军粮。 当石闵在邺城杀胡的消息传至关中,汉人复仇情绪高涨,而胡人则惊恐不安。 留守长安的权翼努力安抚胡汉百姓,终于等到了王猛从雍县发来的指示,只有短短一句话: 无论胡汉,严禁私斗,伤人者罪,杀人者死。 桓熙没有经历过苦难,但王猛出身贫寒,少年时在北方颠沛流离,也曾无数次的目睹胡人对汉人的欺凌。 可作为统治者,他必须放下仇恨,关中拢共就十一万户的人口,哪经得起自相残杀。 即使桓熙全取陇右,且不说包括仇池国在内,陇右也仅有三万六千余户。 真要在关中放任汉人复仇,大肆屠戮胡人,事情传到关东,再想东出,必将激起胡人的拼死抵抗。 王猛、权翼以强权弹压下民族矛盾,也暂时化解了杀胡令所带来的危机。 只是王猛依旧难得清闲,桓熙虽然给胡人分了田地,但部分胡人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耕种,眼见春耕将至,王猛只得亲自过问此事,安排农官前往各地,教授胡人耕种技术。 与此同时,桓熙在略阳大败王擢、杨初联军的消息传扬开来,秦州各郡无不震恐。 天水郡城与略阳郡城相距不过五百余里,仅仅两天时间,王擢的首级就被送入天水城中。 摆在留守之人面前的选择倒也简单,陇西总共也才三万六千余户,略阳之战,王、杨联军共计三万四千人,几乎是倾其所有。 如今桓熙在略阳释放降兵,但这些降兵即使回到家乡,也在等着晋军上门分田,又怎会出力抵抗王师。 甚至不少降兵虽然领了遣散的粮食,却不愿离去,非得要为晋军带路。 王擢败于略阳,可以说是葬送了秦州的军事力量,面对王师西征,汉人士族焉能为羯赵尽忠死节。 晋军还在半道,天水豪强已经来到郡界,喜迎王师。 天水士人,以赵氏为代表。 战国末年,代王赵嘉在赵国灭亡之后,在代地抗秦六年,兵败被俘,举族迁于咸阳,其子赵公辅在秦汉之际,定居天水,为天水赵氏始族。 当然,天水赵氏中最知名的人物,还得是汉宣帝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西汉名将赵充国。 而在这一时期,赵氏最杰出的人物,则是桓熙在接见天水士人后,又单独唤来帅帐的赵俱。 与原时空不同,赵俱此时并未东出投奔苻洪,而是见桓熙北伐,夺取关中,知其必然西进,故而留在陇右,静候明主。 桓熙当然知晓此人的经历,否则也不会单独将他唤来。 原时空中,赵俱官至前秦尚书令,其人之才,不必赘述。 又因羞愧于同族兄弟赵韶、赵诲阿谀君上,戕害忠良,最终忧愤而死。 桓熙最喜爱的,就是这种有才能的忠义之士。 一想到王猛在雍县为自己当牛做马,桓熙唯恐他积劳成疾,总得给王猛找些政务上的帮手。 毕竟王猛要是英年早逝,桓熙哪还能过这样的清闲日子。 只怕就算是在行军打仗,也得抽出时间料理军国大事。 赵俱初见桓熙,虽然没有感受到满面英雄气,但也为他的姿仪而惊叹。 桓熙时年十九岁,一米八的个头,体长而面貌俊朗,称赞一声美姿仪,绝不过分。 赵俱恭敬一礼,拱手问道: “不知桓公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此事天色一黑,晋军早已安营,桓熙指着榻沿道: “赵公请坐。” 赵俱依言,正襟危坐。 桓熙这才道: “夜间叨扰赵公,是为征询治国安邦之道,还请赵公不吝赐教。” 赵俱闻言,精神一振,他正想要找机会在桓熙面前一展所学,因而侃侃而谈。 帅帐中,时不时传来桓熙抚掌叫好之声。 晋军大营一角,天水赵氏的帐落被安置于此。 天色已晚,赵韶始终不见赵俱回来,不由羡慕道: “堂兄至今未归,看来桓公将有大用。” 赵诲同样羡慕不已,同族兄弟之中,赵俱早早才名远扬,受到各方势力关注,王擢曾经数次征辟,却被赵俱称病推辞,如今桓熙独自召见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二人虽然德行并不高尚,甚至可以称作是卑劣,但与同族兄弟赵俱倒是感情深厚,并没有因为赵俱得到桓熙的青睐,而心生忌恨。      桓熙与赵俱彻夜长谈,对于他的才能,极为赞赏,眼见天色已然破晓,二人尽了谈兴,桓熙问道: “桓某欲征辟赵公,为幕府从事中郎,赵公可愿屈就?” 赵俱此来,就是为了在桓熙身边求得一席之地,连忙拜道: “主公不以赵俱老迈,屈尊相询以大计,赵俱又怎敢不尽心竭力,报效主公知遇之恩。” 赵俱虽然自称老迈,但实际也才四旬年纪,放在后世,犹为壮年,当然,在三十多岁就能自称老翁的古代,他这一说法也未尝不可。 桓熙大喜,上前扶起赵俱,紧紧握住他的手,朗声笑道: “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有了地盘,有了名声,招揽贤士,可比以前轻松了。 当初无论是郗超,还是王猛,都得桓熙派人去请,如今却是人才主动来投。 桓熙得了赵俱效忠,立即派人护送他前往雍县,往征虏幕府就职。 相信王猛有了这样一位助手,也不必事无巨细,每每亲躬。 这世上,有才能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德才兼备的,则少之又少。 桓熙选用人才,历来奉行一个准则,在地方上,可以唯才是举,但真正执掌中枢权力之人,则必须德才兼备。 有德无才,那是庸相,有才无德,那是奸相。 唯有德才兼备,才能称得上是贤相。 至于赵韶、赵诲等天水士人,桓熙同样会用,但不会立即提拔到中央,而是会先行安排在地方进行考察。 但凡愿意在桓熙麾下出仕之人,尽皆跟随赵俱前方雍县,由王猛量才录用。 桓熙如今一门心思放在抢占秦州各郡,以及抵御前凉来犯,哪有精力挨个考校他们的才学。 一路上,对待各地归附的士族,桓熙都是这个路数。 他能够完全信任王猛,除了对方在历史上的风评之外,也是因为王猛属于贫苦出身,并没有宗族势力,完全依附于桓熙。 如果王猛是出自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等高门,桓熙心再大,也不敢把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当然,也正是桓熙毫无保留的信任,才让王猛任劳任怨,呕心沥血的为他谋划大事。 天水赵氏投效在桓熙麾下,立即引发连锁反应,各地士族纷纷归附。 此时,陇右第一士族的名号,天水赵氏当之无愧,否则也不会有赵氏一门在前秦的显赫。 不仅赵俱为尚书令,赵韶也是身居高位,历任尚书右仆射、左仆射,赵诲官拜中护军、司隶校尉,执掌京畿兵权。 至于后世鼎鼎大名的陇西李氏,如今才刚刚脱离寒门的范畴。 西汉时,陇西李氏属于武将世家,但在魏晋门阀的形成、发展过程中,因其武家的身份,而衰落为寒门。 数十年前,李弇出仕前凉,家族开始明习儒学,陇西李氏的社会地位终于有所上升。 直到公元400年,也就是半个世纪之后,李暠建立西凉政权,陇西李氏才得以一飞冲天。 如今,秦州各地纷纷归附,甚至晋军还未抵达,就已经在城头飘扬起了大晋旗帜,形势一片喜人。 而奉命护送杨初回国的邓羌,一路上也走得顺风顺水,途经武都郡时,谨记临行前桓熙的叮嘱,往城中寻访毛兴、毛当兄弟。 毛家兄弟为氐人豪强,在当地氐人之中,颇具威望。 武都毛氏与祖籍略阳,同为氐人的苻洪一家世代联姻。 然而,当邓羌赶到时,却得知,毛兴、毛当兄弟二人早已携带家人东出,寄居枋头,正在苻洪麾下听用。 连带着,就连毛兴年幼的女儿,未来的毛皇后,也被一并带去了关东。 邓羌本就是听从桓熙的吩咐,顺路一问,没有见到毛氏兄弟,也并不觉得太过惋惜。 在武都住上一宿,邓羌留下石越领兵五百,镇守武都城,等待后方派人前来接管,自己则继续护送杨初回国。 石越与石苞长子同名,但并非羯赵宗室,他世居雍州始平郡(今陕西兴平),桓熙北伐,夺占始平等四郡,故而投奔在桓熙麾下效力。 此人骁勇善战,颇具谋略,擅判大局,故而被桓熙所看重,此番跟随邓羌南下,本就是用以攻娶守卫武都城。 只是没想到兵临城下之时,武都已经改旗易帜。 离开武都城,距离仇池国都已经是咫尺之遥。 此时,正如桓熙恐吓杨初所言,当杨初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回国内,仇池还真就爆发了一场内乱。 第二章带到,今天没有了。 感谢书友20231113084729828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收藏、投票。 (本章完) 第65章 仇池内乱 第65章 仇池内乱 仇池城,为仇池国都,位于西汉水与洛峪河交汇处的仇池山上。 此处背蜀面秦,襟武都而带西康,自古为形胜之地,以孤高奇险而闻名。 当杨初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回国中,仇池举国哗然。 杨初之弟杨俊脸色凝重,此刻,他正面临人生中的重要抉择:是否应该趁机攻杀侄儿杨国。 杨俊府邸,秘密前来的杨宋奴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叔父,杨初陷于略阳,生死未卜,这正是上天要将仇池赐给叔父。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也许就是平生仅有的机会,叔父岂可错过1 杨宋奴鼓动杨俊叛乱,并非没有原因,其父杨毅,正是被杨初杀害的前任仇池公。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今杨初被俘,杨宋奴第一时间就找找上了杨俊,怂恿他发动兵变,篡权夺位,杀尽杨初一家,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杨俊之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也有自己的顾虑,他长叹道: “桓熙欲图陇右,窥视仇池基业,我只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杨宋奴见他瞻前顾后的模样,急道: “叔父呀!这哪是您应该要考虑的问题! “莫非您顾全大局,杨国就会感恩戴德,拥立您为仇池之主! “仇池只能有一位国主,怎可谦让! “我听说凉王已经出兵,桓熙自顾不暇,又怎会置眼前的大敌于不顾,谋取仇池。 “侄儿的表兄梁式王为宫中内侍,可以为叔父打开宫门,假使叔父愿意举兵,我自当生死相随。 “倘若叔父顾念兄弟情谊,不愿代居仇池之主,我自为之1 杨俊见自己再不答应,将杨宋奴逼急了,真会选择单干,他赶忙道: “罢了!兄长兵败略阳,仇池危急,现在的局势,不是我那侄儿所能应对得了的。 “先祖披荆斩棘,辛苦创业,才有今日的局面,我又怎能坐视它毁在杨国手中。 “宋奴,你速速为我联系梁式王,我即刻发兵,直驱宫城。” 杨宋奴喜道: “自当如此。” 兄弟亲情,终究敌不过权欲。 仇池立国五十余年,国力并未有所提升,但宫城倒是修建得有模有样,虽然规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杨宋奴姑母之子梁式王作为内应,打开宫门,杨俊的军队得以源源不断的涌入宫城。 杨国猝不及防,死于乱刀之下。 其子杨安得知父亲死讯,悲痛欲绝,他拼死杀出重围,也不知从哪里抢了一匹马,冲出仇池城。 十余骑在身后紧追不舍,杨安见甩不脱他们,只得回身而战,在他挥刀连杀三人之后,终于将追兵吓退。 只是这茫茫天地间,杨安却有些迷茫,一时之间,不知道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仇池国东、南、北三面被桓熙的势力所包围,西面则是慕容吐谷浑部。 杨安踌躇良久,决定纵马向北,前往天水投奔桓熙,将来率领晋军杀回仇池,为父报仇。 他策马奔出十余里,隐隐望见官道上有一军南下,杨安心道: ‘祖父领兵北上,京畿之地,哪来的这么多人马,莫非是晋军南下,将攻仇池?’ 若是以前,作为仇池公杨初的孙儿,杨安必然是要保家卫国,与晋人血战。 可今时不同往日,杨安在看清楚飘扬的晋字旗后,可谓欣喜若狂,赶忙拍马迎了上去。 当杨安被人带来邓羌面前,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 “安儿1      杨安抬起头来,循声望去,正是自己此前生死不明的祖父杨初。 “祖父1 杨安眼含热泪。 杨初见他满身血污,惊诧道: “安儿,莫非是国中生乱,否则何以至此?” 杨安俯首而拜,哭诉道: “杨俊叛乱,孙儿无能,救不了父亲,只得孤身杀出重围,还请祖父责罚1 听闻爱子被杀,杨初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多亏身旁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杨初站稳身子,浑浊的目光看向邓羌,恳求道: “将军沿途护送,老朽感激不尽,如今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将军应允。” 邓羌知道杨初想说什么,他道: “我奉主公之命,护送仇池公前来迎接家人。 “如今仇池公的家眷陷落在他人手中,我若是就此退去,怎能向主公复命。 “即使仇池公不请,邓某亦当发兵,为仇池公救回家人。” 杨初激动不已,连连表示感激。 杨安则抹去泪水,向邓羌请求道: “如今城中骚乱,守备空虚,还请将军分我一百骑兵,我愿做先锋,杀回仇池,为将军献城1 杨初在旁帮腔道: “将军,我孙儿虽然年少,但武艺出众,若使他为先锋,必能为将军夺取城池。” 杨初、杨安此时已经不在乎祖宗基业了,只想着救出陷落在城中的亲人,为杨国报仇。 邓羌沉吟片刻,觉得杨安刚从仇池城突围出来,熟悉城中情况,正适合作为先锋。 又见他杀得满身血污,也必是一位勇士,于是颔首应允道: “既然如此,我分你五百骑兵,若能袭占城池,班师之后,我自当在主公面前举荐你。” 杨安索要一百骑兵,邓羌却给他五百人。 自然是担心杨安夺取仇池后,一百骑兵控制不了局势,杨安会趁机号召仇池旧部驱逐晋军。 此番南下,桓熙分给邓羌五百骑兵,邓羌尽数交给了杨安。 当然,自有军中将校作为副将跟随,否则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又该如何指挥。 杨安闻言大喜。 自从杨初举倾国之力北上,却遭遇大败,而晋军顺势南下,仇池基业早已不保。 即使诛杀杨竣杨宋奴等人,杨氏也将沦为桓熙的附庸。 杨安并不排斥在桓熙帐下听用,更别提能够救回家人,为父报仇。 他忧心城中家人的安危,一刻也不愿耽搁,待邓羌点齐五百骑兵,杨安随即领兵南下,迅疾如风,奔袭仇池。 邓羌则亲率两千步卒,跟在杨安身后,轻兵疾进。 此时,仇池城中,杨俊正在赏赐有功之人,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阴历十月二十,今天生日,等下要出门,有活动,可能会回来得很晚。 提前跟大家说一下,如果今天没有更新了,会在明天补回来。 (本章完) 第66章 隔河对峙(3000) 第66章 隔河对峙(3000) 当杨安率领五百骑兵杀来仇池城的时候,叛军都聚集在宫门前等待着杨俊发放赏钱。 震耳欲聋的马蹄轰鸣声从身后响起,回头看去,是面色狰狞的杨安带着复仇的怒火,一马当先,举槊杀来。 人群顿时大乱,宫门城楼上,杨俊望着飘扬的晋字旗,懊恼地直跳脚: “真没想到,晋军会来啊1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与亲族反目。 只是晋军南下,为何沿途关隘并未示警。 殊不知,正是晋军打着护卫仇池公杨初南下的幌子,有杨初出面叫门,得以畅通无阻。 聚集在宫门前的叛军已经被杀散,杨安突入宫城之中,生擒杨竣杨宋奴等人,又寻回家人们的尸首。 在他逃离之后,其余兄弟尽皆被害,杨安怒视杨俊,咬牙切齿道: “既已谋夺我家基业,何以赶尽杀绝1 杨俊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此皆杨宋奴怂恿逼迫,非我本意。” 一旁的杨宋奴倒是不惧,虽然未能杀死杨初,但如今也算报了父仇,他冷笑道: “叔父,事到如今,就算你摇尾乞怜,莫非还能活命,倒不如省些力气,体面赴死。” 杨俊如梦方醒,也不再奢望杨安能饶自己一命。 杨安亲手砍下二人首级,祭奠父母、兄弟的亡灵,邓羌率领步卒随后而至,自此,仇池宣告亡国,其地由桓氏所占据。 杨初被送往关中,颐养天年,而杨安则被邓羌留在身边,邓羌喜爱杨安之勇,准备班师之后,向桓熙举荐。 晋军在陇右夺占城池之际,关东局势亦有变化。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正月,石闵在号召杀胡之后,因‘继赵李’的谶文,而改姓李,并改后赵国号为卫。 僭越之心,人尽皆知。 奉命领军在前线作战的大都督石琨听闻石闵杀胡,占据信都反叛,领军七万进攻邺城,石闵亲率千余骑兵,与石琨在城北大战,斩首三千级,石琨大败而退。 石闵携大胜之威回城,朝中文武纷纷劝进,石闵却还在惺惺作态,假意要推举李农为帝。 李农哪敢应下,他极力推辞,不惜以死相拒。 石闵还在坚辞: “我乃晋人,如今晋室犹存,我又怎可妄称天子,当与诸君分割州郡,奉表江东,迎晋室天子北归,还于旧都洛阳。” 尚书胡睦劝进道: “司马氏弃国南下,偏安江左,为桓氏所逼迫,此等懦弱之君,怎么承担得起恢复中原,混一四海的重任,陛下乃当世之英雄,宜当上顺群臣之请,下应万民之望,怎可推辞1 石闵闻言大喜: “胡尚书之言,识机知命,天将降大任于朕,朕又岂能退缩1 闰二月,石闵废黜石鉴,于邺城即皇帝位,改国号为魏,恢复冉姓,史称冉魏。 此前攻杀王朗,正要率众归附冉闵的麻秋在前往邺城的途中,遭遇苻洪之子苻雄的攻击,兵败被俘。 苻洪将麻秋奉为上宾,以其为军师将军,一如桓熙对待王猛。 然而,麻秋的野心不止于此,不久,他借着酒宴的机会,向苻洪投毒,想要趁机吞并苻洪的部众。 虽然阴谋被苻洪之子苻健识破,麻秋被杀,但苻洪已经饮下毒酒。 临终之际,苻洪对其子苻舰苻雄留下遗言: “我之所以不入关中,是以为留在中原,有机可乘,不曾想,却被麻秋这个小人所害,枉送了性命。 “如今关东时局纷乱,不是你们兄弟所能平定,而关中已由桓氏所据,并非轻易可下。 “我观老羌(姚弋仲)早有进取关中之心,我死后,你们兄弟当率众渡河,进攻并州,放开道路,使老羌与桓氏相争。 “并州张平,并非伱们兄弟的对手,待夺取并州,则可坐观老羌与桓氏的成败,伺机发兵夺占关陇,若能占得关陇、河东,则大事定矣1 说罢,此前还自以为北方再无对手的苻洪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六岁。 其长子苻健继领部众,遵奉其父遗命,率领十余万军队渡河北上,进攻并州。 正如苻洪所言,姚弋仲早已窥探关中许久,得知氐人放开道路,姚弋仲立即派遣其子姚襄领军五万西进,准备趁着桓熙主力尚在陇右的时机,夺占关中。 而此时,桓熙正与东出的凉军僵持于狄道(今甘肃临洮县)。 狄道,在先秦之时,为狄人所居,故而命名。 晋凉大军分别在洮河东西两岸设置营寨,隔河对峙。 桓熙在获知此战凉军主帅并非谢艾,而是张重华亲征,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还是将此前分派出去占据城池的诸将尽数召回,带来了前线。 邓遐、邓羌、杨安、石越等人皆在其麾下听命,就连此前留守陇关的桓伊,也率了两千将士前来狄道助战。 张重华麾下有凉军三万步骑,而桓熙则有两万晋军。 晋军自是精锐,而凉军也是跟随谢艾屡屡以少胜多的精兵,并非王擢麾下的乌合之众。 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只能智龋      桓熙一时之间,也没有破敌良策,而张重华也不敢冒然渡河,担心遭遇伏击,二人于是僵持下来。 双方主力不曾决战,但斥候之间的战斗却从未停止,双方互有胜负。 夕阳西下,洮水之畔,又是一场斥候间的小规模战斗结束,这一次,是晋军笑到了最后。 打扫战场之时,两名晋军为了一件战利品而爆发了冲突。 “是我先看到!这本应该就是我的1 一名晋军握着从凉人身上摸来的玉佩,说道。 另一人则坚持道: “此人是我所杀,此玉当为我所有1 由于斥候之间的战斗过于凶险,桓熙为了激励斥候奋战,准许他们私自搜刮战利品。 一如在两军决战之时,站在队伍最前排的士兵总是能够受到最丰厚的赏赐。 二人各有各的道理,争执不下。 吵闹之时,言语越发激烈,最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继而拔刀相向。 这一幕,被邓遐偶然撞见,他勃然大怒,上前夺过玉佩,怒斥道: “大战当前,竟然为了此物而自相残杀!来人!速速将此二人拿下,押解回营,待我禀明主公,以军法处置1 说罢,将玉佩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二人惊惧不已,若是依照军法处置,他们二人哪还有性命,赶忙跪地求饶: “还请将军开恩,我等再也不敢了1 邓遐却不理会,执意将二人带到桓熙面前,向桓熙说明情况,请求道: “主公,此二人罪责当诛,还请主公下令,杀之明证军法1 哪知桓熙的注意力却不在如何处置二人之上,而是受到二人反目的启发。 他欣喜若狂的抓住邓遐双臂,笑道: “应远!我终于思得破敌之策1 邓遐不明所以,但桓熙已经下令召集诸将会议,至于此前内斗的二人,桓熙见他们苦苦哀求,说道: “按照军法,你二人必死无疑,只是大战当前,我愿意暂且留下你们的性命,让你们能够将功赎罪。” 二人赶忙磕头谢恩,桓熙询问二人姓名。 年岁稍长之人答道: “回禀将军,小的张石生。” 另一人亦答道: “回禀将军,小的郭振翅。” 桓熙又询问二人住址及家庭情况,得知二人都有子嗣,桓熙当即道: “我有一事,需要你们二人出力,只是此事凶险,我并不逼迫你们。” 张石生与郭振翅担心桓熙只是嘴上说着不逼迫,一旦二人拒绝,立即会追究前罪,赶忙应道: “将军于我有活命之恩,我亦不惜一死,以报将军恩德。” 桓熙闻言大喜,他道: “你二人尽管放心,只要尽心为我效力,我必有重赏,倘若未能生还,你们的妻儿,皆由我来抚养,待其成年,定有一份前程1 如果说此前是畏惧责罚而答应,如今听见桓熙的许诺,纵使去赴刀山火海,张石生与郭振翅也是甘之如饴。 桓熙当即叮嘱二人,应该如何行事,张、郭二人此时也终于知晓,桓熙为何会说此事凶险。 当天,桓熙通令全军将士,昭告张石生与郭振翅的罪过,准备明日将二人处死。 夜里,张、郭二人趁守卫不备,逃出大营,在夜间泅水渡河,来到洮水西岸,很快就被凉军斥候发现。 张石生见凉军斥候张弓搭箭,连忙大喊道: “别杀我!我是来投奔凉王,有重要军情禀报1 凉军斥候这才收了箭矢,上前将二人捆住,带回大营。 张重华此时也在为如何破敌而绞尽脑汁,得知有晋军过河来投,他当即命人将张、郭二人带来。 但只是第一面,张重华就怒道: “此二人是奸细!来人,将他们拉出去斩了1 张、郭大惊,郭振翅愤慨道: “我们二人冒险前来投奔大王,大王为何不由分说,就要将我们二人处死1 张石生亦忿忿不平: “只恨我等识人不明,但求速死1 “且慢1 张重华本就只是诈一诈他们,见没有效果,自然不可能真的不问二人前来投奔的缘由,就将他们杀死。 起晚了,晚上还有五千。 今天先补两千,发八千字,明天再补两千,也是八千字。 (本章完) 第67章 哄抢物资(3000) 第67章 哄抢物资(3000) 张重华狐疑的打量着二人,不解道: “我听说桓熙在关陇以分田为名,邀买人心,远近纷纷归附,你二人又为何背弃他,前来投我。” 张石生一听这话,当即满怀怨恨的说道: “我为桓熙奋不顾死,曾与石苞的哨骑游斗于长安城外,又在略阳之战中多次负伤,如今只是与人争夺缴获,桓熙却要杀我1 张重华挑眉道: “你是与何人抢夺?” 郭振翅接话道: “大王,正是在下,我也曾为桓熙出生入死,但他不念旧情,要在明日将我二人处以极刑,实在让人心寒。” 张重华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们,而是派人去向今日沿河巡视的将士求证此事。 正巧,早些时候,张石生与郭振翅在打扫战场时,挥刀相向的一幕,也被河对岸的凉军瞧了去,对此印象深刻。 张重华得知张、郭二人果真犯了军法,这才放下了疑心,催促道: “你二人此前说有重要军情呈报,究竟是何事,速速道来。” 张石生连忙道: “大王,关中生变,桓熙有意退兵。” 张重华闻言,大失所望,他冷哼道: “凭伱二人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知道此等机密1 张石生连忙解释道: “此前我与郭振翅在帅帐之外等候发落,亲耳听到桓熙与诸将在帐内议事,据说是苻洪出兵进攻潼关,形势危急,桓熙于是召集众人商议退兵。” 一旁,郭振翅也忙不迭的点头。 哪怕二人说得信誓旦旦,张重华也没有完全相信。 他对此将信将疑,在张石生、郭振翅被人带走,暂时看押之后,张重华召集诸将,集思广益,与他们共论此事真伪。 其幕僚,别驾从事索遐沉吟道: “关东群雄并起,局势混乱,苻洪部众本为关西之人,只是被石虎强行迁去了中原。 “如今桓熙虽然占据关陇,但精兵尽在陇右,苻洪又怎会对此无动于衷。 “一旦苻洪出兵,桓熙必然是要回师救援。” 说着,他索遐拱手道: “大王,下官以为,此事或许真有可能,还请大王派人查验。”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查验此事真伪,又岂是短时间内能有结果的。 正当张重华为此烦恼之时,有哨骑回禀,原来是晋军派遣使者孤舟渡河,前来拜营。 张重华以为是来索要张石生、郭振翅二人,不曾想,使者是来下战书的。 “我家主公希望凉军能在明日后退五里,容我军渡河,摆开阵型,与凉军会战。” 使者躬身请道。 张重华并未立即答复,而是借口要与诸将商议,将使者请去休息。 使者一走,索遐立即道: “大王,桓熙忧心身后,必然是想要与我军速战速决,大王切莫答应他。 “不妨与他继续僵持在洮河两岸,桓熙进退维谷,必定急而生乱1 张重华却自有妙计,他笑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不如暂且答应桓熙的请求。 “想来,临战之前,桓熙必当鼓舞士气,待他渡河,我却坚守营寨不出,必可夺其气。 “待晋军锐气尽丧,我再发兵,击其惰归,必能克敌制胜1 众将深以为然,纷纷出言恭维,一个接一个的马屁,简直快要将张重华捧上了天。 张重华随即唤来晋使,答应与桓熙决战的提议,派人送他过河,去向桓熙复命。 翌日,当张重华摩拳擦掌,准备给桓熙一点小小的前凉惊喜之时,却怎么也等不来晋军渡河。 张重华觉得其中蹊跷,赶忙派遣斥候渡河察看情况。 不久,斥候匆匆回报: “大王,对岸只剩一座空营,晋军似乎已经退走。”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张重华反应过来,懊恼地直跺脚: “哎呀!桓熙是故意邀我决战,好使我放松警惕,自己连夜逃走了1 此时,张重华已经陷入了惯性思维,不再怀疑苻洪进攻关中一事的真假。 在他看来,桓熙是急于脱身,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张重华麾下的将佐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当自己中了别人一个计谋之时,你很难发觉,这只不过是对方的计中计。 凉军众将纷纷请求追击晋军,张重华也希望趁机席卷秦州,割占陇右,当即下令,全军拔营,渡河追击。 在渡过洮水之前,凉军还存了一份小心,担心晋军突然杀出。 毕竟半渡而击的例子,在古代战争史上并不少见。 为此,张重华还特意下令,各部分批过河,原地结阵以固守。 但别说晋军伏兵,就连天上的飞鸟都没有看到几只。      这下子,上至张重华,下至普通将士,再也没有了防备。 当凉军赶来晋军的营地,四面木墙已经被推毁,营中满地狼藉,尽是被抛下的辎重。 看得出来,晋军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带走这些辎重,唯恐拖累了速度。 又担心在夜里纵火烧毁,会被凉军斥候发现端倪,因而遗弃在此。 看到这些辎重,凉军将士无不红了眼睛,哪还管什么军令如山,他们争先恐后的出手抢夺。 为了比旁人跑得快些,他们脱去了盔甲; 为了比旁人拿得多些,他们丢弃了兵器。 这样的混乱,即使是张重华也不能禁止。 张重华十六岁继位,时年二十。 此前都有谢艾替他领兵,这是张重华第一次领军作战,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凉军大乱,不少将士为了抢夺战利品,而大打出手,哪还顾得上袍泽情谊。 在远处的一座高山之上,桓熙正眺望着营寨中的乱象,他朗声笑道: “敌军已乱,该是我军杀回战场的时候了。” 原来,晋军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埋伏在前方,等着凉军因为抢夺战利品而发生骚乱。 昨日,桓熙因为张石生、郭振翅争夺缴获的玉佩,而得到灵感。 自古以来,由于部众抢夺战利品而遭遇大败的例子屡见不鲜,三国时期,曹操就曾故意遗弃辎重,引得袁绍大军哄抢。 在北魏末年,也有崔延伯的三千具装甲骑连破叛军数个营寨,却因为争抢物资,而被叛军回身杀败。 袁绍、崔延伯尚且不能禁止,又何况是初上战场的张重华。 当然,凉军之所以敢于抢夺物资,也是误以为晋军早已经退走,没有了外部的威胁,自然也不会防备晋军回身来攻。 眼见身边的同伴出手抢夺,自己又怎能无动于衷。 由于普通士兵没有军饷,为了激励他们作战,一般是被允许私掠战利品的,凉军将士因而有恃无恐。 而这也正是桓熙苦苦等待的时机,他当即下令,让人挥舞令旗,放出响箭。 早已埋伏在山谷的晋军各部望见信号,纷纷杀出,邓遐率领骑兵策马在前,邓羌统率步卒紧跟在后。 东方的喊杀声响彻天际,张重华见状大惊,呼喊着让将士们扔掉手中的物资,重新穿戴盔甲,集结阵型,与晋军作战。 可谁又舍得丢弃,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带着抢来的钱粮拔腿就跑,争先恐后的想要逃回河西。 三万凉军顿时大溃,再无阵型可言。 张重华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身为凉王,这些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违背自己的军令。 但晋军转眼间就将杀到,形势危急,已经不容他思考,索遐催促着张重华离开,不惜鞭打张重华的坐骑。 马儿吃痛受惊,向西奔驰,众人也赶忙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张重华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萦绕着他。 莫非这些人就不知道,一旦溃败,就将遭到晋军单方面的追杀。 其实,凉军将士当然清楚,但谁也不愿意放下到手的财富。 他们不需要跑得过晋军,只需要跑赢军中袍泽即可,自然会有落在后头的人替他们拖住晋军追击的脚步。 洮河东岸,一场单方面的追击战正在上演,凉军不复往日的风光,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追兵。 晋军废弃的营寨距离河岸边足有五里的距离,这一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就连洮河之中,也有浮尸在水面上飘着,连河水都被染红。 桓熙漫步期间,并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态,而是以振奋欣喜居多。 战果已经统计出来,由于凉军逃得太快,此战杀敌不过三千,抓捕来的俘虏也仅有五千人。 只是那些侥幸逃出生天的凉军,早已没有了战意,不堪驱使。 张重华回到河西营寨,连忙派遣使者与桓熙请和,表示愿意放弃凉王、丞相等官爵,希望两家能够罢兵言和。 不等使者回报,就已经带着败兵直奔武威而去。 桓熙麾下将佐纷纷请求追击,桓熙力排众议,他道: “凉州路途遥远,一旦出兵,必然难以顾及关中。 “若苻洪趁机袭取长安,纵使得了凉州,又有何喜。 “今日张重华兵败,凉人必然丧胆,不敢犯我疆界。 “此番西征,已得陇右,吾愿足矣,自当回师,以镇关中。 “至于凉州,待我坐稳了关陇,取之易如反掌1 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大家的祝福,谢谢书友prime留仙、汜水ss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收藏、月票、推荐票。 (本章完) 第68章 和谈之议 第68章 和谈之议 桓熙在长驱直入,攻取凉州的诱惑面前,难得的保持了理智。 武威与长安,光是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就有一千四百余里,沿途遇到高山还得绕行,实际路程接近两千里。 如果关中真的发生变故,深入凉州的桓熙根本回援不及。 众将此时也在大胜的狂热中冷静下来,恢复清醒的他们,不再请求桓熙追击,而是纷纷赞同他就此与前凉罢兵。 桓熙随即命人将前凉使者带回帅帐。 索遐偷偷打量着帅位上的桓熙。 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稚嫩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更让人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敢问桓公,是否有了定计?” 此前桓熙以要与诸将商议为由,命人将索遐带走,如今重新回到帅帐,肩负议和重任的索遐迫不及待的问道。 桓熙却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他拍案喝道: “张重华妄据王位,自称丞相,如今又犯我秦州,其罪罄竹难书,若他只是退去尊号,我便罢兵,岂不是在怂恿天下人效仿。 “如此,国将不国,臣将不臣!我桓熙也将获罪于君王!岂能善罢甘休1 说着,桓熙还吟了一句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凉州终不还1 以此明志。 索遐大惊失色,似乎也明白了桓熙势必要攻取凉州的决心。 正值此时,桓熙麾下大将邓羌出列劝说道: “主公,不可,试问人孰无过,张重华不过是被奸佞蒙蔽,如今他已幡然悔悟,末将恳请主公以凉州百姓为重,就此罢兵。” 桓熙大怒,他指责道: “邓羌!你究竟是我桓熙的部将,还是他张重华的臣子,我若就此罢兵,又有何面目再见太后1 众将纷纷出列附和: “没有惨痛的教训,张重华怎么可能真的悔悟,主公!万万不可采信邓羌之言1 索遐被桓熙这群人一唱一和,完全给唬住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邓羌提议道: “主公,末将听说凉州多马,不如让张重华献上良马三万匹,作为谢罪之资,料想太后必将龙颜大悦,又怎会责怪主公1 话音刚落,邓遐却嚷嚷道: “三万怎么够,依末将看来,少说也得奉上十万匹马,才能使太后息怒1 直到此时,索遐终于反应过来,桓熙问罪是假,趁机索要马匹才是真的。 但他不敢拒绝,担心桓熙真的不顾后果,杀奔凉州而去,如今军中人心惶惶,哪能抵抗得了晋军。 想到临行前,张重华对自己的叮嘱: ‘量凉州之物力,结桓氏之欢心。’ 索遐赶忙道: “桓公,凉州愿意进献良马三万,以平息朝中非议1 桓熙这才转怒为喜,他故作叹息道: “百姓生活不易,既然张重华已有悔意,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罢了,只希望这三万匹马能够平息朝廷的怒火1 说是进献朝廷,可最后不还是都落在他桓熙的口袋。 别说三万匹马,桓熙连根马毛都不会送去建康。 说着,桓熙话锋一转,他道:      “既然说过了朝廷的事,再来说说我的损失。” 索遐闻言,瞠目结舌,只听桓熙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此前在营寨中留下许多辎重,如今都被凉军抢掠一空,我也不再逐一讨要,只为你们定下一个总数,需得赔付我粟米二十万石1 桓熙狮子大开口,索遐正欲出言辩解,桓熙只是冷冷注视着他,沉声道: “若不答允,我自己领兵去取1 索遐受其威胁,只得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无奈答应下来。 桓熙暗喜,当场与索遐立下和约,派人将他送回河西,连带和约,一并交由张重华用樱 索遐好不容易追上张重华,原以为对方会责怪自己谈判不力,居然向桓熙做出这么多的让步。 然而,张重华却大喜过望,不就是三万匹军马,二十万石粮食。 只要能够换得与桓熙休战,不再被灭顶之灾所苦恼,那都是可以答应的。 大不了再苦一苦凉州百姓,找他们摊派。 张重华高兴道: “索中郎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此前他甚至已经派人提前返回凉州,去往酒泉征召谢艾,准备重新起用他,做好了与桓熙拼死一战的准备。 如今只需要破财消灾,张重华也乐于与桓熙和谈。 他不再废话,径直在和约上用印,再派使者回去凉州,调集军马、粮食。 至于俘虏问题,桓熙没提,张重华也不敢问。 随即,索遐又连夜前往晋军大营,将已经盖印的屈辱和约双手奉上,桓熙这才心满意足的加盖自己的征东大将军樱 朝廷的封赏已经送到桓熙的手中,如他所料,朝廷并没有许自己秦州刺史一职,而是试图招降王擢,以其坐镇秦州。 司马昱等人当然知道王擢靠不住,只是希望给予王擢晋臣的名义,使桓熙无法出兵攻取秦州。 然而王擢已死,晋廷的这份期望已然落空。 如今桓熙全取陇右,必然不会将秦州拱手让于他人。 桓熙在报捷的同时,也一并送去了秦州士民的上书。 内容自然是请求以他身兼秦州刺史,都督陇右军事。 既然已与张重华休战,桓熙自然不会在陇右久留,他以大将桓伊镇守秦州,同时负责接收战马、粮草,随即率部班师。 桓熙忧心关中局势,可谓归心似箭。 为此,他抛下步卒,以邓羌为将,带着步卒回去关中,而自己则与邓遐亲领五千精骑先行。 在夺取陇右、以及洮河之战后,桓熙缴获了不少战马,如今麾下五千骑兵,基本能够做到一人三马,极大的提升了机动性。 当五千骑兵行至陇关,也果然得知了潼关告急的消息,只不过来犯之敌并非氐人苻洪,而是羌人。 姚弋仲第五子姚襄率兵五万急攻潼关,王猛已经离开雍县,亲往前线督战。 桓熙得知这一消息,稍稍安心,相信有王猛在,想必也不会让姚襄轻易入关。 但他也不敢松懈,甚至不惜马力,日夜兼程,哪怕把马给跑废了,也得尽快支应这场战事。 今天没有了,先补2000,还差2000明天补。 (本章完) 第69章 驰援潼关(3000) 第69章 驰援潼关(3000) 当桓熙还在陇右与前凉僵持,尚未班师之际,王猛得知五万羌军西进,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长安。 权翼出城相迎,二人照面,权翼立即通报情况: “军师,我已下令,集结二万汉、羯将士在长安听用,与军师一同驰援潼关。” 此前长安一战,石苞麾下四万步骑卸甲而降,桓熙从中选拔一万五千人,编为战兵,其余则尽数作为州郡兵,平日务农,闲时操训。 王猛点点头,他并不入城休息,而是径直去往城外的军营,边走边问道: “军中士气如何?” 权翼长叹道: “不瞒军师,营中部分将士存有怨言。”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务农,但关中的现状就是地广人稀,桓熙不可能将他们尽数留下作为战兵,如果这般做,地里的田又由谁来耕种。 只得从中选拔精锐,而将其余人淘汰为州郡兵。 王猛对此早有准备,他笑道: “无妨,我已有计策,必能使军中将士拼死奋战。” 说着,便将自己的想法道与权翼,权翼闻言,赞道: “军师妙计1 自王猛入主城外大营,带着二万汉、羯将士东出,便有两条流言在军中传播。 其一,姚弋仲奉冉闵之命,入关诛杀羯人。 其二,羌人若得关中,汉人复为胡人奴役。 不得不说,这两条流言效果出奇的好。 古代交通不发达,信息交流不畅,这些关西的底层士卒,若非随军开拨,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县的范围。 又怎么清楚姚弋仲的政治倾向,以及他与冉闵的敌对关系,还不是靠着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况且冉闵确实在关东屠戮胡人,说不定他如今对羌人网开一面,只将矛头对准羯人。 而汉人得了均田的实惠,好不容易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同样不愿意回到过去的光景。 王猛这两条流言可谓是对症下药,军中两万将士无不决心拼死抵抗,阻拦姚襄入关。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四月上旬,在姚襄日以继夜的攻势下,潼关岌岌可危。 羌人甚至一度在城墙站稳脚跟,而潼关守军无力将他们驱离,正当越来越多的羌人涌上城墙之际,王猛终于带着援军走出禁沟,由西侧进入关城。 “援军来了1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身后的援军,并喊了出来,原本已经力竭的潼关守军再次迸发斗志,奋起余勇,与新加入的生力军一同,将羌人杀退。 姚襄此前见羌军攻上城墙,以为即将攻克潼关,正欲接受诸将的庆贺,哪知道风云突变,前方的羌军狼狈撤离,而城墙上爆发出来的欢呼声,更使他脸色惨白。 王猛趁着羌人被打退的空当,在庆祝的人群中找到杜郁: “杜将军,你先带领部众退下休息,既然王某已经赶来了潼关,就不会让羌人逾越关城一步1 杜郁也不逞强,奋战数日,哪怕就连他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难以坚持,又何况是麾下将士,他叹息道: “杜某无力再战,潼关安危,就仰仗军师了。” 王猛郑重颔首。 在他接管潼关的时候,姚襄也从退下来的羌兵口中得知果真是有援军抵达,虽然具体数量不得而知,但根据羌兵们的说法,城内乌泱泱一片,只怕不下万人。 姚襄并非姚弋仲的长子,其兄长姚益生、姚若等人皆在世,但姚弋仲三十多个儿子中,以第五子姚襄的才能最为出众,就连第二十四子姚苌,相较于这位兄长,也要逊色许多。 当姚苌开创后秦基业后,再回忆起自己的兄长,也感慨自己有四处地方不如他: 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 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 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 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 时人称赞姚襄: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姚襄有孙策再世的美誉,而其弟姚苌也自认为领十万之众,不如其兄,又何尝不是在向东吴大帝致敬。 姚苌此时也在潼关城外,时年二十一岁的他,虽然从面容上看稍显稚嫩,但自少年时起,就已经展露智慧,为诸位兄长所惊奇。 “五兄,潼关险峻,又得新援,已非人力所能夺取,五兄还需另作打算。” 姚苌私底下进言道,这种话当然不能被外人听去,免得影响军心。 姚襄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自古以来,由关东入关的三条主要路线,都已经被桓熙所占据。 如今桓温正在领兵进攻南阳郡,企图打通与关中的联系,武关那条路自然是走不通的。 桓熙又派遣沈劲在汾南高垣修筑高王城。 且不说汾南高垣之险不下潼关,即使能够绕过,经由蒲坂入关。      一旦沈劲杀下高垣,断其退路,或是袭扰粮队,姚襄孤军深入,必将身陷死地。 既然武关与蒲坂都不能走,可不就只能强攻潼关。 他叹息道: “阿弟所言,甚合我心,可就怕无功而返,会遭父亲责罚。” 姚弋仲对姚襄,可谓是高标准,严要求,但凡有不能让他满意的地方,动辄施以军棍。 当然,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可以料想,一旦姚弋仲过世,继领其部众之人,非姚襄莫属。 只是这孙策再世的名头,多少沾点晦气。 姚襄准备再作尝试,兴许这些所谓的援兵,不过是召集来的民夫,用以虚张声势。 然而在亲眼目睹又一波进攻被守军英勇击退,姚襄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而军中将士也不愿再继续强攻潼关。 此前是以为潼关仅有数千守军,能有可乘之机,如今一窝蜂涌进了上万的援军,谁还愿意继续去攻坚。 姚襄又试图佯装退兵,引诱王猛出关追击,甚至留下部分辎重,希望晋军前来收缴。 但王猛却不中他的计,严令麾下将士不许出关一步。 王猛自从领军以来,号令威严,来潼关的途中,曾向几名犯了军法的士卒借了脑袋立威,因而将士们不敢违背。 姚襄见等不来晋军,只得假戏真做,收回辎重,率部撤离。 眼见羌人真的退了,城墙上的晋军纷纷振臂欢呼,唯有王猛云淡风轻,当他率领援军赶来的那一刻,此战的胜负就没有了悬念。 两万生力军的加入,据险而守,别说是姚襄,就算是白起、韩信复生,无法将晋军诱出潼关,也只能望城兴叹。 与此同时,桓温也在南阳城下鏖战。 桓温早就有意夺取南阳,他驻军三万于襄阳,既是为了策应桓熙,也在等待时机,出兵北上。 先前有苻洪在侧,桓温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惹来氐人援军。 如今苻洪已死,苻健率众北上争夺并州,而姚襄又在攻取潼关,南阳再无援军,桓温于是趁机发兵北上,势要全据荆州。 为此,桓温亲临前线督战,麾下三军用命,士气如虹,接连攻取南阳十四县,又向西全取顺阳八县,自此荆州二十二郡全为桓温所有,一并打通了经由商於之地前往关中的通道。 别看桓熙在北方攻城略地,得了雍、秦二州,扩土千里,但其实力,与桓温相去甚远。 桓熙治下共有民众二十余万户,其中雍州十一万户、秦州三万余户、梁州七万余户。 而桓温所拥有的土地人口,不算益州、宁州在内。 仅荆州一地,在西晋时期,就有三十五万七千五百四十八户,此后经历永嘉之乱,北民南迁,相较于当年,人口只多不少,估计不下四十万户。 由此可见,桓熙在桓温面前,充其量还只是一个弟弟。 虽然朝廷有意让桓家父子分割,但桓温显然不打算让司马昱、殷浩等人如意。 现今桓熙尚未班师,潼关危急,桓温在夺取南阳、顺阳后,正计划挥师北上,经由商於古道入关之时,也终于得知了姚襄回师洛阳的消息,这才作罢。 而不久之后,朝廷的诏令也送到桓温军中,勒令他就此止步,不许继续向中原进军。 司马昱等人并非不想恢复中原,而是不希望由桓氏主导此事。 若是让他们选择究竟是由桓氏收取中原,还是放任胡人继续占有北方,想必他们还是愿意维持现状。 胡人猖獗不假,可一时之间,难以威胁到江东。 一旦让桓氏继续扩张,桓温回头就得问晋鼎之轻重,司马氏的江山社稷也将不保。 桓温看罢诏令,对此愤愤不平。 虽然他此时并没有做好与姚襄交兵,夺取洛阳的准备,因而也有罢兵之意,但朝廷表现出来的防备,还是让他恼怒不已。 桓温向郗超抱怨道: “殷浩有治国的才能,却不通军事,朝廷以此人为帅,命其经略中原,实属病急乱投医,我只担心又是一个褚太傅(褚裒)。” 原来,朝廷不仅禁止桓温继续出兵北伐,更以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接替病逝的褚裒,担当起恢复中原的重任。 感谢书友大秦四世皇帝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收藏、投票。 (本章完) 第70章 鞭挞权翼 第70章 鞭挞权翼 桓熙星夜兼程,赶回关中的时候,潼关之战已经结束,一路匆匆忙忙,不惜跑废上万匹军马,到头来却扑了个空,但桓熙并不因此悔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让羌人入关,后果不堪设想。 王猛早已遣散将士,回到了长安,与权翼等人一同出城迎接桓熙。 桓熙在城门处对众人赞赏有加,杜郁虽不在长安,但也被桓熙表为冯翊太守。 唯独一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桓熙的责骂。 桓熙骑坐在马背上,以手中的马鞭指向权翼,斥责道: “我留你镇守长安,是因为你素有智谋,处事稳重,不想,你却辜负了我的期望,办事糊涂! “潼关危急,自当举关中之力前往救援,伱为何独独征召汉、羯将士! “莫非羌、氐百姓,就不是我桓熙治下之民1 权翼赶忙下跪请罪,可桓熙怒气难消,他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权翼背上。 打得权翼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这一幕,看呆了在场所有人。 众所周知,权翼是桓熙的心腹幕僚,麾下文臣之中,地位仅次于王猛,否则也不会被他留在长安。 王猛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抢过桓熙手中的马鞭,苦苦哀求。 诸将也纷纷上前劝阻,桓熙这才作罢。 坐上回城的马车,桓熙埋怨王猛道: “先生何其慢也1 却是在责怪王猛为何不早些来夺他的马鞭,让权翼多挨了几鞭子。 王猛有苦难言,你自己要临场发挥,也不事先派人通知我,我哪知道会有这一出。 当然,话不能这么回,王猛连连向桓熙请罪。 回到征东大将军府,将佐齐聚,权翼带伤列坐其中。 桓熙起身走向权翼,众将以为桓熙还不消气。 不曾想,桓熙命人解开权翼的上衣,蹲下身子轻抚他的后背,看着权翼背上的伤痕,含泪哽咽道: “子良受委屈了1 权翼之所以不征召羌、氐将士,就是防备他们临阵反戈,桓熙当然清楚这个道理。 但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不要做。 权翼这种行为,等同于将羌、氐将士视为外人。 今日防备羌、氐,把对他们的不信任摆在明面,往后又怎么指望他们为自己尽忠效力。 桓熙只得当众鞭挞权翼,表明这是权翼的个人行为,而非自己的立场,以此安抚羌人、氐人。 权翼身为智谋之士,同样明白桓熙鞭挞自己,是出于不得已的苦衷。 “能为主公挽回人心,下官挨上几鞭又有何妨。” 权翼状若轻松的笑道。 话是这般说,可当桓熙轻轻触碰到伤口时,还是疼得权翼龇牙咧嘴。 桓熙连忙让人去请医者,又褪去自己的上衣,赤膊着上身,对众人道: “子良本无过错,却受我责罚,此赏罚不明之举1 说着,桓熙要来马鞭,在将佐们诧异的目光下,郑重将马鞭交到权翼手中,说道: “请鞭笞我吧!子良1 权翼颤抖着手,泪水夺眶而出,他将马鞭远远丢开,哭拜道: “是我思虑不周,以致羌、氐生怨,主公怎能说我并无过错! “权翼追随主公,侍奉明主,又岂能以下犯上。 “今日,主公若执意逼迫,权翼唯死而已1 桓熙闻言,赶忙将权翼扶起,主臣二人泪眼相对,抱头痛哭。      一众将佐,无不为之动容。 毕竟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又怎能表现得无动于衷。 当天,桓熙派人秘密往权翼府上送去一千匹绢,只是这份赏赐秘而不宣,不可能公之于众。 回到京兆郡公府,李媛早已被从汉中接来了长安。 卧室内,水雾缭绕,桓熙坐在浴桶中,闭上眼睛,享受着李媛为他揉捏肩膀。 “将军,我听说你在城门口当众鞭打了权先生。” 李媛轻声问道。 桓熙睁开眼睛,打趣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 李媛解释道: “将军在军府接见将佐的时候,这件事情早就传遍了长安诸坊。” 桓熙微微颔首,问道: “你为何突然与我说起这件事?” 李媛劝谏道: “妾身觉得,将军应该好好安抚权先生,免得寒了麾下将佐之心。” 桓熙站起身来,将浴桶外的李媛懒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坐回桶内。 看着李媛身上的丝衣被浸湿,美妙的胴体隐约可见。 桓熙在外征战良久,苦于军中没有女色,又不曾专程去寻花问柳,也没个贴心的人效仿东魏拳王,为他进献美女,排解寂寞。 压抑得久了,哪还经得住这等诱惑,只见桓熙朗声笑道: “出征在外,不曾享受温柔,今日,纵使天大的事情,也不及阿媛重要。” 二人私底下的情话,不可能被外人所知,还不是随桓熙怎么说。 李媛又羞又喜,她忸怩着身子低下头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桓熙再也按捺不住,一夜疾风骤雨,直至天色微亮,精疲力尽的二人才终于舍得分开。 屋内凌乱不堪,各处角落都有他们挥洒的汗水。 此时,李媛早已沉沉睡去,而桓熙也在思考子嗣问题。 如今他已经十九岁了,放在后世,自然不甚稀奇,但在这个时代,以他的身份,没有儿子,总是难以让麾下将佐安心。 ‘是时候该往江陵走一趟,与令姜(谢道韫)完婚,顺便找机会带回些人口。’ 桓熙暗自思量道。 此前谢家找借口将婚事拖了两年,如今也到时候了,想来,谢奕也没有理由继续拖延婚期。 桓熙不是没想过趁苻健进攻并州的时候,由蒲坂东出,掺和一脚。 可关陇疲敝,正该休养生息,不宜再战。 况且,将士们在远征陇右之后,倦战情绪高涨,也得让他们缓一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桓熙只带回来了五千骑兵,军马还折损了大半。 而剩余步卒尚未回到关中,即使回来了,长途跋涉之后,也得让他们与家人欢享一段时光。 因此,桓熙暂时无力干涉并州战局,也没有太大的意愿东出。 但是桓熙不准备进攻河东,不代表他什么事都不做。 此时苻舰苻雄兄弟正与张平交战,桓熙命人快马传令沈劲,命他趁机招揽因为兵祸而背井离乡的河东流民。 晚上还有一章三千字的章节,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71章 各方势力(3000) 第71章 各方势力(3000) 桓熙传令沈劲伺机而动,诱使河东流民来投,其实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心态,不管能不能成,总归得要试试。 因此,也并没有给沈劲下达死命令,非得迁回来多少人口。 实际上,沈劲对此也实在无能为力。 苻健与张平确实是在争夺并州不假,但苻健可不知道桓熙打定主意,决定暂时休养生息。 他担心桓熙趁机东出,故而分出五千将士,交由部将吕婆楼,命其在距离汾南高垣不远处下寨,以监视晋军动向。 吕婆楼又怎会为前来投奔沈劲的民众放行。 不过,沈劲与吕婆楼虽然相距不远,这段时间倒也没有爆发直接冲突。 从身份上来说,二人同属一个阵营。 此前苻洪叛赵,东晋以苻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 又以其子苻健为假节、右将军、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 因此,从名义上来说,苻健也算是晋臣。 当然,二人没有爆发冲突,倒也不是出于对苻健晋臣身份的认同。 沈劲没有得到桓熙的明确指令,不敢擅开边衅,因而一心筑城。 而苻健正在与张平交战,吕婆楼也不敢挑起事端。 此时,高王城已经初具规模,说是城池,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军事堡垒,并不具备太多的城市功能。 不过,桓熙对它的期望本就是‘深壁高垒,拱卫王业’,因而只注重其军事功能,沈劲也是依据从长安送来的图纸所监造。 吕婆楼遥望高王城,他恍惚觉得,自己今生,可能是真的回不去关西了。 苻洪早年率部响应石虎的号召,由秦州略阳郡迁来关东,多有氐人豪杰追随,吕婆楼就是其中之一,背井离乡,至今已有十七年。 吕婆楼身侧立有一名少年,看相貌,大概在十三四岁上下,也在注视着那座巍峨的高王城。 少年名叫吕光,是吕婆楼的长子,他从小不爱读书,热衷于行伍,吕婆楼于是将他带在身边,悉心调教。 吕婆楼收回目光,复而向北望去,相较于故乡,他更在意晋阳之战的结果。 在苻洪死后,苻健率十余万部众进攻并州,进展不可谓不顺利,因为没有人能料到苻氏会放弃关中,选择争夺河东。 毕竟,苻氏此前屯兵枋头,甚至拒绝石鉴让他入关的提议,意在争夺河北。 而在苻洪死前,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似乎眼见河北难定,故而将目标重新转向了关西。 甚至还曾放下豪言,一旦让他占据关中,夺取天下将比汉高祖还要容易。 张平着实没有想到,苻健居然会在其父被毒杀的丧期发兵,既不是趋向河北,也不是攻打关中,反而是冲着自己杀来。 当时正值春耕,张平解散了部队,让将士们回乡耕种。 苻舰苻雄兄弟二人率兵北上,杀入并州之时,张平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待氐军通过高壁岭,步入太原盆地,张平这才匆匆集结部队,但此时,四塞为国的晋阳早已无险可守。 晋阳城外,张平率众倾巢而出,与苻健决战。 两军杀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一名并州将领统御千余骑兵,反复冲杀氐军的兵阵,足足有四五个来回,而诸将莫能抵挡。 苻健此时正在后方观战,由苻雄在前线指挥,苻健也注意到了这名并州骑将在战场上的英姿,不由生出爱才之心。 他指着那员骑将,询问左右道: “这是何人?” 左右面面相觑,皆不识此人,唯有新近投奔在苻健麾下的太原人薛赞上前一步,为苻健介绍道: “回禀主公,此人名叫张蚝,是张平的养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军中威望甚高。” 苻健闻言赞道: “真猛士也1 随即传令三军,悬赏生擒张蚝。 前线诸将闻言,无不振奋,纷纷围攻张蚝,张蚝寡不敌众,正欲退走,但因此前反复冲杀,坐骑早已力竭,最终马失前蹄,被苻健部将毛当所擒。 张平望见这一幕,如丧肝胆,而并州军见到张蚝被俘,更是没有了战意。 苻雄一鼓作气,指挥前军在晋阳城外大破并州军。 张平弃军而走,仓惶投奔代国。 代国,即鲜卑拓跋部。 东晋咸康四年(公元338年),曾在邺城为质,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拓跋什翼犍回到代地,继领部众,改元建国,遂有代国。      拓跋什翼犍设置百官、定制法律,与鲜卑慕容部联姻,迎娶慕容皝之女为皇后,纳慕容皝之妹为侧妃。 因而,拓跋什翼犍既是慕容儁、慕容恪等人的姑父,又是他们的姐夫。 不久,又与盘踞河套平原的匈奴铁弗部联姻,将其庶女嫁给铁弗部首领刘务桓。 自前赵灭亡以后,匈奴渐渐退出东亚历史舞台,铁弗部与其余匈奴后裔一般,不可避免的走向日薄西山的境地,依附于拓跋什翼犍。 拓跋什翼犍虽与前燕联姻,但关系并不和睦。 慕容皝曾因拓跋什翼犍对待自己的态度傲慢,没有子婿之礼,派遣世子慕容儁与弟慕容评等人进攻代国,拓跋什翼犍见势不妙,率众远遁,直到前燕无功而返,这才回来。 虽然拓跋什翼犍在其国内推行一定程度的改革,使鲜卑拓跋部由部落联盟走向封建国家形势。 但其内部,各部酋长依旧有很大多的权力。 值此关东混乱之际,拓跋什翼犍有心争夺天下,但他麾下的酋长们却认为中原并非旦夕可定,一旦卷入纷争,必然得不偿失,都不愿意掺和其中。 拓跋什翼犍只得放弃,转而与草原上的敕勒人争夺水草、牲畜。 张平出奔代国,由于代国的各部酋长无意南下,因此张平不受重用,自此了无音讯,不复有其人消息。 而其养子张蚝受到苻健的礼遇,从此追随苻氏。 苻氏据有并州,又得人口十余万户,只是忙于消化河东,苻健同样做出休养生息的决定,准备坐等冉闵与石祗两败俱伤,再趁机由太行山道东出,收取河北。 石祗听说石鉴的死讯后,在襄国(今河北邢台)僭位称帝,依旧以赵为国号。 而邺城,又又又一次爆发内乱,只不过这一次,并非冉闵与石赵之间的矛盾,而是曾经亲密无间,一同夺权的战友。 俗话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即使李农在冉闵推辞皇位,假意想要推举自己时,以死相逼,但终究逃不过冉闵的猜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李农麾下有数万乞活军屯驻在京畿重地。 哪怕他再怎么识时务,冉闵推己及人,又怎能放心得下。 大魏皇帝冉闵率先发难,诛杀李农及其三子,灭其满门,一同被杀的还有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与李农关系密切之人。 冉闵趁机吞并李农部众,势力大涨之余,却也使河北士族大失所望。 当初李农只身逃出邺城,被乞活部推为首领,平白得了数万将士,可见此人在河北的威望。 当然,这也是李农遭受冉闵猜忌的缘由之一。 莫看冉闵猜疑心重,但此人在战场上的本事,着实有几分楚霸王的风采。 在姚襄进攻潼关之际,石祗又派其相国石琨领军十万进攻邺城,冉闵出邺城往邯郸迎击,继而大败赵军,死者数以万计,石琨狼狈逃回襄国。 不久,赵将张贺度、段勤、刘国、靳豚等人集结数十万大军在昌城(今河南南乐县以西)会盟,将要进攻邺城。 冉闵得知消息,以尚书左仆射刘群、部将王泰、崔通、周成等人率领十二万步骑为前军,而他则亲率八万精兵作为后继,督率二十万大军主动出击,于苍亭(今河南南乐县以西三十五里)与赵军激战。 后赵联军大败,阵亡二万八千人,冉闵俘虏十余万赵军将士。 在收编降卒之后,冉闵整军而归。 此时,冉闵拥众三十余万,在回去邺城的路上,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冉魏之势到达顶峰。 关东与关西之间的战争,听上去仿佛是两个维度。 冉魏、石赵动不动便是十万、数十万,桓熙则始终保持着两万五千人的战兵规模。 究其缘由,不仅是因为关东户口殷实,而关西民生凋零。 根源还在于桓熙与他们的思维不同,他在极力降低战争对农业生产的影响。 真要不管不顾,凭着麾下二十一万户的人口,桓熙也能轻易爆出十余万军队,只是把青壮都征调走了,当地生产秩序必将遭到严重破坏。 虽然老弱妇孺也能够耕种,但终究不如青壮效率高。 当然,河北地狭民稠,光是老弱妇孺耕田,也能顾得过来。 但地广人稀的关陇,可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在邓羌将步卒带回关中以后,桓熙也终于能够放心南下,准备与谢道韫完婚的同时,趁机从南方迁来些人口。 想要足兵足食,光是休养生息还不够,毕竟人不是地里的庄稼,春天种下,秋天就能收获。 滋生丁口,非得经过十五年的光景,才能将新生儿转化为税户,以及兵役人口。 没有这样的耐心,也就只能指望从南方移民,充实关中。 今天没有了,昨天八千,今天八千,算是把生日那天欠的四千还上了,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本章完) 第72章 跟大家解释一下军马的问题 第72章 跟大家解释一下军马的问题 见到评论里有书友疑惑,凉州能否献上三万匹马,在这里跟大家解释一下。 首先,凉州肯定拿的出,毕竟在凉州张掖郡祁连山与焉支山之间,有一处汉阳大草滩。 哪怕是到了明朝,汉阳大草滩也还有1337万亩的草地。 霍去病夺取大草滩,创设的山丹军马场,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军马常 况且凉州不仅只有汉阳大草滩。 包括黄羊川、花海子湃带湖、摆羊戎等水草丰美的草场,都在凉州境内,而西域同时也在前凉的控制之下。 很多人提起凉州,第一印象就是贫瘠,但那只是相对于农耕文明而言,可别忘了,匈奴就是丢了河西走廊,才有那首悲歌。 河西,也就是凉州,对于牲畜繁衍的环境承载力,我可以拿北魏举例子,这个朝代刚好我熟。 《北魏书·食货志》:世祖(拓跋焘)平统万,定秦、陇,以河西水草善,乃以为牧地。畜产滋息,马至二百余万匹,骆驼将半之,牛羊则无数。 没错,是200余万匹马,100余万头骆驼,以及无数的牛羊。 当然,北魏情况有点特殊,因为拓跋焘时不时出塞打柔然,掠夺人口、牲畜,所以才积累了这么惊人的数据。 凉州不是江南,不是中原,坐拥汉阳大草滩、黄羊川、花海子湃带湖、摆羊戎等优质草场,怎么可能拿不出三万匹马。 在古代,制约凉州的始终是缺少人口,缺少耕地,而不是缺少牲畜、缺少草常 至于有书友疑惑桓熙回到关中后,军马的损耗问题,其实马的耐力比人要差,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急行军下,大规模出现跑死、跑废都是正常情况。 汉匈漠北战争,汉武帝为卫青、霍去病调配十万骑兵的同时,又额外给了他们十四万匹马用以负重。 因为骑兵在承担机动性任务时,骑马赶路,一匹马驮人,就必须有另一匹马来驮盔甲、兵器、粮食。 漠北之战后,那些出塞的军马回到中原时,仅存不足三万匹。 如果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长途奔袭之后会出现军马大规模损耗,可以回想一下马拉松运动是怎么来的。 公元前490年,希腊人击败波斯人赢得马拉松战役胜利,希腊士兵菲迪波德斯从马拉松跑回雅典,宣布完胜利消息后倒地死去。 就说这么多吧,可能解释的有点不全面。 大家往后有疑问,也可以继续在评论里向我提出,谢绝人身攻击,兄弟是真的有在关注大家的评论,还请爱护新人。 如果解释篇幅较短,我就在写在作者的话,如果是像这种八九百字的,我就开单章,尽量为大家解答疑惑。 晚安。 (本章完) 第73章 启程南下 第73章 启程南下 长安城外,桓熙正与麾下将佐道别,这一次离开,他依旧把李媛留了下来,只有邓遐领着一千将士随行护卫。 自己都已经打下这么一片基业,当然得要惜命,安保工作马虎不得。 不会真有权臣不重视自身安保的吧。 此行,一是为与谢道韫完婚,二是尝试能否从桓温手中讨要来一些人口。 一想到老父亲仅仅是一个荆州就得背负近四十万户的人口包袱,桓熙就感觉心疼不已,迫切想要为他分忧。 同时,既然是去完婚,如果将李媛带在身边,多少有些不尊重正妻。 桓熙急着成婚,倒不是他急色,说到底,还是子嗣问题。 这些年来,出于对谢道韫的尊重,桓熙房中始终只有一个李媛。 虽然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不允许婚前纳妾,但对于女方来说,丈夫在成婚前,广纳妾室,终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红楼梦》里,夏金桂也是因为此事,自觉伤了颜面。 明清时期,被理学禁锢思想的女性尚且如此作想,又何况是谢道韫这样的女子。 桓熙是以被桓温逼迫,为了稳定蜀中局势为借口,才将李媛提前领进了门。 但这种事情只不过是特例罢了,怎能一而再,再而三。 实际上,自从李媛进门以后,桓熙就没少在她的肚皮上辛勤耕耘,可别说怀孕,连个响动都不曾听到。 一时之间,也让桓熙心里没底,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李媛的原因。 桓熙如今十九岁了,说起来俗不可耐,但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任务,还真就是要生儿子。 甭管是嫡子、庶子,只要有了后嗣,就能解决麾下将佐的后顾之忧,也能断了兄弟之间不该有的念想。 古人三十多岁就能够自称老翁,哪有时间蹉跎。 刘裕就是儿子生的太晚,五十五岁好不容易打下关中,却只能让十一岁的次子刘义真留守长安。 也正是因为在他死后,国无长君,没有一个成熟的统治者,才导致刘宋建国初期的政局动乱。 目睹刘宋的历史教训,才会让桓熙选择在临别之际,避过旁人,私底下向权翼叹息道: “子良,如今我草创基业,却无子嗣,时常为此感到忧愁。” 权翼见怪不怪,繁衍子嗣,本就是上位者应尽的责任,桓熙的子嗣问题,也是包括王猛、权翼在内,所有将佐的顾虑。 他秒懂桓熙的意思,说道: “还请主公放心,下官自会在长安为主公寻访美女。” 桓熙暗喜,但不忘提醒道: “切记,不可抢夺有夫之妇,为我找些生育过的美貌孀妇即可,好生安置她们,待我完婚,再来挑眩” 权翼一口应下。 桓熙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与王猛道别。 在桓熙夺取陇右,与前凉议和以后,他的统治中心也由雍县重新回到了长安。 桓熙握着王猛的手,郑重其事道: “我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雍、梁、秦三州,一应军国大事,就全都托付给先生了。 “七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我尽数交由先生。 “七品及以上官员犯罪,先生尽管责罚,但请留其性命,待我回来,再做处置。”      桓熙离开关中,留后的事宜,除王猛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王猛动容道: “士为知己者死,下官能够一展所学,全赖主公的信任,委以重用,又怎敢不尽心竭力,以回报主公的恩德。” 桓熙一一与将佐们道别,最后才站到了李媛的面前。 李媛情绪低落,并不是因为桓熙再一次抛下了她,而是李媛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桓熙及其将佐们对于子嗣问题的焦虑。 桓熙却以为她只是难舍别离,笑道: “莫要哭丧着脸,离别在即,总不希望我南下之后,回想起你,都是这副模样吧。” 李媛自怨自艾道: “是妾身不好,不能为将军诞下子嗣。” 桓熙恍然,但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道: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莫要总是在房间里闷着,也偶尔锻炼下体魄,等身体强健了,或许就能怀上。” 李媛的身躯实在太娇弱了,或许始终不曾怀孕,也与她的身体有关。 “妾身只是妇人,又该如何强身健体。” 李媛不解道。 桓熙想了想,提议道: “每日清晨,你可在院中小跑。” 说着,桓熙突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 “晨练时,需得将院中的奴仆驱走。” 李媛红着脸道: “将军在说什么胡话,妾身的院子里,历来就只有婢女,哪来的奴仆。” 桓熙见李媛状态好了些,还是忍不住提前道出了自己为她准备的惊喜: “此次南下,我会派人往建康索取伱的父母、兄弟,将他们接来长安居祝” 李势一家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桓熙开口索要,莫非晋廷还能为此与他翻脸,将李势夫妇强留在建康不成。 李媛闻言,终于振奋了精神,若非众目睽睽之下,她非得扑进桓熙的怀里,感激对方的体贴。 “将军,你待我真好。” 桓熙不以为意道: “举手之劳而已,是我公务繁忙,一直忘了此事,才让你饱受与家人离别之苦。” 听得情话,李媛一颗心里,满是柔情蜜意。 再怎么不舍,终有分别的时候,桓熙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了离别的马车,由邓遐领着一千将士,护卫他南下。 桓熙入关走的是子午道,但如今桓温夺取南阳、顺义二郡,打通了与关中的联系,桓熙自然不需要再去走那条河谷山路,而是改走商於古道出武关,直达荆州。 商於古道全长六百里,秦时又称武关道,晋武帝时,分出京兆郡南部为上洛郡,归属司州。 桓熙袭取关中后,命邓遐夺取上洛,占据武关,重新将其并入了京兆郡。 出武关,即为南阳郡,早有一军在此守候,原来是桓温提前得知消息,派遣鹰扬将军周楚率军前来相迎,沿途护送桓熙。 毕竟南阳新定,又有姚襄占据洛阳,不得不小心一些。 先发一个小章过渡一下,接下来视角将会重新放在南方。 (本章完) 第74章 雍州侨民 第74章 雍州侨民 桓熙与周楚也算旧相识了,当初周楚跟随其父周抚前往江陵拜谒桓温,被留在了桓温的幕府,与桓熙共事。 故友重逢,周楚在礼节上拘束了不少。 “末将拜见世子。” 桓熙虽然受封京兆郡公,但对于桓温的僚佐来说,称呼世子更为妥当,这代表了桓熙是桓温基业的继承人。 “一别数载,想不到元孙(周楚)越发威武雄壮,颇有周刺史之风。” 桓熙笑着将周楚扶起,不论二人的私谊,就冲着他父亲周抚为桓氏镇守蜀中数年,兢兢业业,桓熙也不能待慢了他。 二人寒暄过后,始终寸步不离,跟随在桓熙左右的邓遐这才凑上了话: “元孙,不知叔父身体近来可好?” 原来,邓遐之父邓岳曾与周抚一同在王敦麾下效力,王敦兵败后,二人一同躲藏,周抚的弟弟周光打算捉拿邓岳领赏。 周抚一气之下,与邓岳结伴投奔蛮王向蚕,直到朝廷大赦,这才重新出仕。 实际上,周抚的身体也是桓熙所关心的问题,他注视着周楚,周楚笑道: “家父远在蜀中,而我又在荆州效力,已有数年不曾与他相见,不过听说家父一顿能吃一斗米、五斤肉,想来身体还算硬朗。” 桓熙庆幸道: “如此甚好,若无周刺史,蜀中哪得清平。” 周楚连连摆手: “世子谬赞,家父在信中常说,他只是萧规曹随,蜀中能够大治,此皆世子之力。” 三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话,队伍这才重新出发,桓熙不再乘车,改为骑马,周楚、邓遐一左一右,稍稍落后些许,不敢与他并驾齐驱。 途中,桓熙孜孜不倦的向周楚打听着南方的消息,虽然他也一直在与郗超保持通信,但书信往来,终究不如耳闻细致。 在桓熙北伐的日子里,南方发生许多大事,譬如振威护军萧敬文叛变,趁着桓熙入关,而周抚亲率将士坐镇益、梁边境的机会,企图攻杀征虏将军杨谦,占据益州。 好在周抚早有防备,桓熙邀他出兵时,曾在信中言之凿凿,断定萧敬文有反骨,提醒周抚多加防备。 最终,萧敬文计划失败,被杨谦所杀,传首建康。 周抚不知道桓熙怎么就能通过当日在成都的匆匆一面,断定萧敬文有异心,只是相较于桓熙如今取得的成就,这点识人之能,倒也不甚出奇。 如今,周抚正在益州为桓熙招揽獠人北上,移民梁州,但还是收效甚微,毕竟益州同样也是地广人稀,现今也正在推行均田令。 荆州没有均田的基础,但益州有,既然在蜀中就能分到田,谁又愿意千里迢迢赶赴梁州。 桓熙此时也对獠人北上不抱期望,为今之计,只能想方设法在荆州招募些民众随他返回雍州。 队伍沿途经过南阳、博望、新野,来到汉水之滨。 桓熙并未直接在江北坐船,沿江而下,直驱江陵。 他渡江来到襄阳,特意在城中歇脚,要留宿一宿。 听闻桓熙入城,全城百姓蜂拥而至,争相一睹这位年轻诸侯的风采。 桓熙收复关中,对于襄阳百姓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 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大量的北方百姓,携家带口,逃难到了南方。 东晋朝廷于是在各地设置侨州、侨郡,用以安置移民。      而襄阳郡,正是此前的雍州。 如今桓熙收复关中,襄阳郡自然重新并入荆州,但关中的侨民,依然生活于此。 他们,也正是桓熙此行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把这些侨民带回去。 桓熙亲切的与街道两侧拥挤不堪的人群挥手示意,邓遐绷紧了神经,与周楚一左一右护着桓熙,唯恐出现刺客。 好在桓熙前来襄阳,也只是临时其意,即使有人谋刺,面对突发状况,仓促之间,也难以制定行之有效的计划。 桓熙下榻驿馆之后,便深居简出,不再会客,只是抽时间接见了襄阳太守。 桓温统治荆州数年,这些官员,与其说是朝廷命官,倒颇有几分桓氏家臣的模样。 驿馆的护卫工作则尽数交给了周楚,至于跟随他南下的一千将士,则被桓熙放了假,任他们在城中寻欢作乐。 这一千将士属于战兵的行列,不仅有军饷、良田,更因为连番大战,而受到了重赏,腰缠万贯倒不至于,但也颇有家资。 正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虽说家人早已随军迁徙到了关中,但邻里还在,亲朋旧友也都在荆州。 为了在人前显摆,自然不会吝啬采买。 桓熙此前没给到他们采买的机会,就是要等来到襄阳。 随着一千将士涌入襄阳,极大的刺激了城中消费,在他们大撒币的同时,总会有许多雍州侨民向他们打听家乡的情况。 这时候,总会有人大肆鼓吹在北方的生活,尤其是土地政策,这些战兵都是这一政策的直接获益者,他们被授予的田地,也都是最肥沃的。 当然,他们作为脱产战兵,自己是不种田的,要么转租出去,要么交给家人耕种。 桓熙只是禁止公田买卖,却允许转租田亩。 雍州侨民们听说家乡的具体情况,对比自己在襄阳的生活,大量无地的侨民回乡想法越发强烈。 桓熙索性在襄阳留下一名书吏,开设办公点,为有意愿回去北方的侨民详细介绍如今关中的情况。 只是他并没有立即鼓动侨民离开,无论如何,这件事也要与桓温商量。 毕竟自商鞅确立户籍制度以来,除非是统治秩序遭到严重破坏,否则民众是不被允许自由迁徙的。 要想带走这些雍州侨民,必须征得桓温的同意。 桓熙仅仅在襄阳停留了一日,离开时,最不舍的就是襄阳城里的酒家、妓坊。 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遇到这样富得流油的军队。 将士们不单单是在襄阳吃喝嫖赌,他们也采购了不少的货物,为此,桓熙不得不再找来两条官船,用以承载他们采购的财货。 船队顺江而下,直驱江陵。 还有一章,会比较晚,大概在十二点前,昨天凌晨五点睡,今天就开始喉咙干痛,睡了一个下午才缓过来。 (本章完) 第75章 家人重聚 第75章 家人重聚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六月十二,一辆马车载着桓温夫妇出城。 他们昨晚收到的消息,长子桓熙将于今日正午时分抵达城外渡口。 桓温并没有携带将佐同行,他们一家久别重逢,又怎能让外人在旁叨扰,因而将佐们都在征西大将军府等候。 但随行的卫队却是没有少带,如今司马昱、殷浩在江东一手遮天,桓温与他们的矛盾越发激烈,私底下已经水火不容,只不过没有桶穿明面上的窗户纸罢了。 值此局势紧张时刻,自当小心为上。 马车颠簸,司马兴男狐疑的打量着桓温,质问道: “老奴,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做了亏心事。” 桓温闻言一怔: “这话从何说来。” 司马兴男自顾自地道: “过去熙儿前来江陵拜谒,从未见你出城迎接,今日为何主动要与我同行。” 说着,司马兴男凤眉一皱: “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非得熙儿为你求情1 桓温大呼冤枉,他解释道: “熙儿也是我的儿子,如今他为国家扩土千里,收取关陇,我为人父,安能无动于衷。”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但苦于没有抓到桓温偷腥的证据,也只得放过此事。 桓温对于自己这位妻子,实在无可奈何,自己之所以能够发迹,多有她的帮助,因而面对她,总是英雄气短。 但偏偏司马兴男极有分寸,在外人面前总会为桓温留足面子,只有在家时,才会蹬鼻子上脸,咄咄逼人,久而久之,桓温也习惯了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 马车来到渡口,卫士已经在清场,驱赶着百姓离开,虽然此举有扰民的嫌疑,但相较于桓温夫妇以及即将抵达的桓熙的安危,孰轻孰重,自有分晓。 司马兴男走下马车的时候,渡口已经空旷,她望着奔涌的江水,心心念念的只有她最疼惜的长子。 不久,一艘大船从浓浓的江雾中驶出,甲板上迎风站立的,正是司马兴男日思夜想的桓熙。 大船还未靠岸,桓熙就在甲板上兴奋的挥舞着手臂,朝司马兴男喊道: “大长公主!伱可识得关陇之主1 司马兴男眼中带泪: “识得!识得!那关陇之主,正是老身的孩儿1 船只尚未停稳,桓熙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将压抑已久的思念尽数化作泪水,与司马兴男抱头痛哭。 桓温望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咳咳1 桓温干咳两声,试图引起他们母子的注意,司马兴男不悦道: “患了风寒就去治病,在这里咳个什么劲,我儿舟车劳顿,身体虚弱,莫要将病传给了他。” 桓温无语至极,反倒是桓熙勒起袖子,鼓起手臂上的肌肉,笑道: “母亲,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你看孩儿现在的身体,也不比军中将校差。” 司马兴男乐呵呵道: “是极,是极,我儿身强体壮,是长寿之人。” 桓熙收下袖子,又向桓温躬身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桓温将他扶起,仔细打量后,抚须笑道: “你在关陇的所作所为,为父都听说了,不错,做得好。” 桓熙还没回答,只见司马兴男得意道: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儿子,熙儿,过几天随为娘去一趟建康,为娘带你探亲访友。” 她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就盼望着带上儿子回去炫耀。 这一次桓温可不惯着她: “胡闹!如今建康危机重重,岂是熙儿能去的。” 桓熙也附和道: “母亲,建康如龙潭虎穴,孩儿不可亲往,倒是母亲何时想念建康人物了,随时可以探访亲友。” 桓温、桓熙父子去建康有危险,但司马兴男却很安全,毕竟也没有人敢于伤害这位天子的大姑母,即使制住了司马兴男,莫非还能让桓温、桓熙父子俯首听命。 司马兴男自知理亏,也没再提。 桓熙与一众弟弟、妹妹们打过招呼,就被桓温夫妇挥手招上了马车。 一家三口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司马兴男长叹道: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熙儿,你如今都十九岁了,那李媛也进了你屋里好几年,怎么就始终不见动静。 “我看那李媛娇柔体弱,也没个宜子之相,你也该早作打算。” 桓熙宽慰道: “母亲尽管放心,孩儿此来,是要与令姜完婚,如今已经留人为我寻访美女,孩儿回到关中,自会广纳侧室,繁衍子嗣。” 司马兴男大喜,她就担心自己儿子是个死脑筋。 哪知桓温却哼道: “若那谢令姜是个妒妇,你这盘算岂不落空。” 司马兴男勃然大怒: “她能高攀我家熙儿,那是她的福气,岂能不知珍惜。 “莫忘了,七出之条,可有一个妒字。 “她若敢阻挠我家熙儿纳妾,熙儿,你就将她休了,为娘再给你选聘一门良缘。” 桓熙瞠目结舌,桓温恼道: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1 司马兴男自知失言,她倒打一耙: “好啊!老奴!你果真是要纳妾,这才拿话来刺我1 桓温赶忙辩解,桓熙注视着母亲的无理取闹,以及父亲处处娇惯着她,只觉得分外温馨。 他认真道: “母亲,孩儿此生,势要娶令姜为妻,还请母亲为我将她接来江陵完婚。” 司马兴男故作伤心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听人说,有的人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娘,起初我还不信,如今为了她,你居然都支使其为娘了。” 桓熙见状,从怀里摸出一个首饰盒,笑道: “母亲寿辰,孩儿远在陇右,没来得及回来,此番南下,特意为母亲准备了朱钗,还望母亲能够喜欢。” 司马兴男转怨为喜,甚至没有打开首饰盒,就已经眉开眼笑: “熙儿,你且放心,为娘还等着在你婚后抱孙子,可比你还要着急呢。” 桓温见到这一幕,无奈摇头。 儿子都快成亲了,自己这刁蛮任性的妻子,还是年少时的脾气。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主要是凌晨五点才睡,很困,所以拆成三章,写一章,睡一下。 明天不会再这样了。 (本章完) 第76章 父子交易(3000) 第76章 父子交易(3000) 车队停靠在征北大将军府外,桓温、桓熙先后走下马车,丝毫不曾察觉,后方的一辆马车中,正有一道嫉恨的目光注视着二人。 桓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起初,他与兄长桓熙的感情是极好的,二人都不受父亲的喜爱,可谓是同病相怜。 然而,自从桓熙展现才能以来,就此一飞冲天,对比他在人前人后的风光无限,将满十八的桓济至今尚未出仕,心里又如何好受。 桓济当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觉得是父亲偏心,如果也能对他委以重用,自信做得不会比大哥差。 “二兄,为什么父兄不随我们回府。” 车厢内,桓温第四子桓祎疑惑道。 桓温五名嫡子中,除桓熙以外,都没有什么才能,其中,以桓祎最为愚钝,甚至分不清豆子、小麦。 惹得桓温时常抚膺长叹,他能养育出桓熙这样的儿子,居然也有桓祎这样的蠢物。 桓济历来是瞧不上这个四弟的,他对自己才能的自信,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参照桓祎而来。 “往后出门在外少说些话,以免遭人耻笑。” 桓济训斥道。 父兄摆明了是要去接见将佐,四弟居然还能问出这等蠢笨问题。 桓祎委屈的应了一声,乖乖闭上了嘴。 马车重新开动,桓济放下了车帘,无人知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桓熙又是何等敏锐的人物,此前在码头与二弟见面时,对方眸子里的疏远之意,就让他瞧了个透彻。 推己及人,如果是自己,恐怕也得为兄弟间天差地别的待遇而心怀怨恨。 步入府门,桓温见桓熙心不在焉,问道: “熙儿,你在想些什么?” 桓熙回过神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桓温也并未追问。 父子二人来到前厅,江陵城里的将佐们早已等候在此,郗超也在人群之中。 桓熙只是朝郗超眨了眨眼,并没有别的亲密举动,他很得体的接受了众人的拜谒。 前来拜谒的军府将佐之中,并没有王坦之的身影,所谓,合则聚,不合则散,王坦之自觉与桓温的志趣并不相符,早已离开了幕府,如今在会稽王司马昱的府中任职。 只是,王坦之虽然去了建康,但并不代表留下的人就都是桓氏死忠。 如记室参军袁宏、别驾习凿齿等人,都在反对桓温逼迫朝廷。 说到底,桓温与桓熙不同。 桓熙是在北方另起炉灶,重用的也是王猛、权翼、邓羌这样的北方人士,而武将如邓遐、沈劲也都是叛臣之子,他们对晋室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因此,也并不关心桓熙是否遵奉晋室号令。 但桓温却不同,他的基本盘在南方,就必须与江南士族合作。 也是因为顾及这些人的反应,而不能对朝廷逼迫过甚,以至于眼见北方纷乱,却受制于朝廷,无法出兵,只得眼睁睁看着殷浩败坏国家大事。 将佐们告退之后,前厅只剩了桓家父子,桓熙也终于找到机会与桓温说起移民一事: “父亲,如今关陇虽定,但沦落胡尘数十年,早已残破不堪,孩儿觉得,是否应该让雍州侨民各归原籍。” 桓温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为父听说你与凉人休战,向张重华索要了二十万石粮食、三万匹军马?” 桓熙闻言,心里一咯噔,顿感不妙,桓温定是看中了自己的军马,可这种事情又瞒不过,只得坦白道: “是有这么回事,孩儿南下之前,桓伊命人快马来报,粮食、军马都已经送到了秦州。” 果然,桓温云淡风轻道: “粮食你自己留着,可为我把军马运来。” 桓熙哪还坐得住,他知道桓温缺马,但也不能这么狮子大开口,桓熙噌的一下子站起来,诉苦道: “父亲,孩儿此前驰援潼关,军马死伤大半,就等着这些军马运抵雍州,恢复骑兵战力,况且,镇守北方,军中岂能无马。” 桓温稍作沉思,也觉得桓熙所言有理,于是退让道: “既然如此,我为伱留下一万军马,其余悉数为我送来,可好? “我为你算过了,你麾下有五千骑兵,虽说此前折损了大半军马,却还有剩余,如今再留下一万匹,足以供应一人三骑。 “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你既然想要人口,自当割舍军马。” 桓熙倍感无奈,自己在打桓温治下人口的主意,不曾想,老父亲也在惦念着他的军马。 但只留下一万匹马,属实是少了,桓熙讨价还价道: “父亲,这三万匹马中,有四千匹母马以及一千匹尚未去势的种马,孩儿准备留作繁衍,孩儿愿意与父亲平分军马,还请父亲宽许。” 军中战马历来是要被阉割的,这样做可以减少战马雄性激素的分泌,降低其性欲和雄性行为,使其更容易受到训练和控制。 至于四千匹母马、一千匹种马则是桓熙特意向前凉要来。 桓温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江南的条件,不适合马匹繁育,如果桓熙能在关中大兴马政,将来自己又何愁没有足够的军马驱使。      他点头应允道: “既然如此,就照你说的办。” 三言两语间,桓熙损失了一万五千匹军马,但这也是他们父子交易的条件,桓熙提醒道: “父亲,移民之事” 桓温笑道: “为父准了。” 军马对于桓温来说是稀缺资源,但人口就不是,光是荆州就有不下四十余万户,接近桓熙治下之民的倍数。 况且,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到底,二人也是父子,桓熙在关中面临的人口困境,桓温并非不知道,既然从桓熙手中撬来了一万五千匹军马,自当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然而桓熙却已经不满足于雍州侨民,在江南,人口哪有战马精贵,襄阳郡的雍州侨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两万户,怎能弥补得了桓熙的损失。 “父亲,孩儿还想在荆州招揽部分流民。” 桓温闻言皱眉道: “连带雍州侨民,你想带走多少人口?” 桓熙大着胆子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户。” 桓温并没有立即拒绝,桓熙见状,赶忙趁热打铁: “父亲,孩儿带走五万户,并不等同于父亲就损失了这些人口,他们在北方,还是得为我们桓氏缴纳赋税,听从征调。 “我们父子本为一体,荣辱与共,若是关中人丁兴旺,得以复兴,父亲也将因此受益。” 尽管桓熙说得诱人,但实际上,桓温对于雍、梁、秦三州是插不上手的,这一次,若非桓熙有求于自己,只怕也不会轻易让出军马。 二人的势力,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进行了切割。 纵使是父子,也得明算账,桓温沉吟道: “三万户,为父许你从荆州带走三万户。” 桓熙大喜,之前开口五万户,不过是漫天要价,桓温怎么可能准许他带走这么多的人口。 毕竟桓温截留赋税,人口少了,军府的收入也会相应锐减。 如今得了三万户,足以使他欣喜,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关中劳动力短缺的问题。 桓熙唯恐桓温反悔,赶忙拜谢道: “孩儿多谢父亲1 桓温挪揄他: “现在可高兴了,方才不过是要了你一些军马,就向我苦着一张脸。” 桓熙嘿笑道: “孩儿家底薄,哪比得上父亲兵强马壮,自当锱铢必较。” 由于桓温还有公务处置,桓熙并未久作叨扰,他离开军府之前,又去了郗超所在的厢房,书吏们识趣的告退。 郗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还以为世子有了王景略(王猛)辅佐,就将郗某忘在脑后。” 郗超虽然人在江陵,但一直有关注北方的消息,桓熙有多么重视王猛,他也略知一二。 桓熙随意坐下,不拘礼节的摆摆手,说道: “你我之间,就不用说些这种话了,有谁不知道,你郗景兴才是我桓熙最亲近的心腹。 “王景略虽有大才,但在桓某心中的地位,又怎能与景兴相提并论,我与景兴,不仅是府主与僚佐的关系,更是一直将你视为挚友。 “也就是景兴如今在父亲的幕府任职,若是去了雍州,我对景兴的礼遇,必然更胜王景略。” 在北方时,一口一句先生,来了南方,仗着此间没有外人,倒是直呼起了王景略。 不过,郗超对此大为受用,实际上,他也不是真的要与王猛争宠,这些年,他在征西大将军府可谓是如鱼得水,桓温对他言听计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又怎会有闲心为了桓熙与王猛的亲密关系而耿耿于怀。 桓熙与郗超分享着离别后的一些经历,但郗超还是有意无意向桓熙打听起王猛。 他对王猛还是存在着许多的好奇,桓熙也不隐瞒,将王猛是如何殚精竭虑,为自己治理关陇一一告知郗超。 郗超感叹道: “不想,寒门竟也有如此贤士。” 当然,最让郗超赞不绝口的,还得是王猛激励将士所用的两条流言。 还有一章,跟编辑商量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周上架。 (本章完) 第77章 亲戚情话(3000) 第77章 亲戚情话(3000) 桓熙离开军府,便在着手安排信使快马前往关中,总得让王猛提前做好准备,以安置之后将会被迁徙而去的三万户荆州百姓。 至于派人四处宣扬北方的土地政策,以招揽南方无地之人,自不必赘述。 有道是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底下人的辛苦与桓熙关系不大,至少他为这些人留下了奖励机制,根据他们招来的人口数量,发放奖赏。 这无疑极大的刺激了办事人员的积极性,南郡周边的郡县,乡下田野间,总能看到桓熙派出的使者在那不厌其烦的宣读政策,这也成了荆州一道独特的风景。 荆州民众蜂拥而动,一夫一妻一百二十亩的田地,只收你三石米的租税,谁不动心。 尤其是在人口稠密,而士族兼并土地严重的江南地区。 每天都有大量无地之人、为人佣耕之人向当地宣读政策的使者报名。 但桓熙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桓温只准他带走三万户,可其中却有很多门道。 晋朝以16岁至60岁为全丁,即16岁成年。 商鞅在变法中两次颁布分户令以来,历代王朝基本都在沿用这一政策。 只要户口数多了,财政收入自然而然也会增加。 晋朝法律约束不了士族,但还是能够管住平民。 因此,只要家中小孩未满十六岁,哪怕生养了六七人,那也是被算作一户。 而桓熙招揽荆州民众,就是秉持两个标准,要么家中多子多女,要么子女临近成年。 桓温自然知道桓熙的心思,但也没有阻止,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桓熙给了他一万五千匹军马,解决了他将来北伐,军中缺少骑兵的燃眉之急。 桓熙并没有超出自己给他设定的框架,桓温便也听之任之。 当然,桓熙招揽无地之人,也并非没有引起反对的浪潮,对于荆州士族来说,少了三万户无地之人,他们兼并的那些土地又给由谁来耕种,总不能让贵族老爷们自己下地吧。 今日桓熙迁三万户,明日再迁三万户,纵使荆州户口殷实,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因此,不少高门纷纷找到桓温,即使不能阻止,也得让他知道荆州士族的态度,不能任由桓熙肆意掠取本地人口。 桓温被扰得不厌其烦,只得做出承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士人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就在贫民招募活动如火如荼进行之时,桓熙的婚礼也在筹备之中。 此前,司马兴男已经乘船去了建康。 对于司马兴男来说,此行可不只是为桓熙接来谢道韫以及李媛的父母,她还得在亲朋旧友面前出些风头,因而不避舟车劳顿,亲自前往建康。 桓温、桓熙父子对于司马兴男的安危倒也没什么顾虑,毕竟这几年里,桓温表现的也算克制,甭管做了多少准备,只要朝廷一发诏令,便会立即退兵。 在彼此能够维持表面和睦的情况下,司马昱得是有多愚蠢,才会拿天子的姑姑,自己的侄女作要挟,与桓温撕破脸皮,给到他出兵的借口。 大丈夫何患无妻,汉高祖连自己父亲的生死都表现得不甚在意,只有项羽才会为了虞姬之死而意志消沉。 建康,五马渡口。 司马道福遵奉父命前来迎接堂姐,她坐在车厢里,用手撑着下巴,思量着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敢奢求如同桓熙一般惊才绝艳,但至少也该自有他的名士风范。 司马道福年仅十四岁,她如今思考婚姻大事并不算晚,晋武帝为了鼓励生育,就曾颁布一道诏书,女子年满十七尚未成婚,就得向国家交纳一笔罚金,总计为600钱,大概是一个成年男子一年的口粮。 对于贫苦家庭来说,不可谓不重,因而,女子十四五岁成婚,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当司马道福浮想联翩的时候,马车外的婢女提醒道: “郡主,船只要靠岸了。” 司马道福应了一声,款款走下马车,冲着下船的司马兴男行礼道: “道福见过大长公主。” 会稽王司马昱是晋明帝司马绍的异母弟,司马兴男与司马道福自然是堂姐妹的关系,二人常有往来,彼此也熟络,司马兴男笑道: “又是道福前来迎我,实在辛苦了。” 二人进到车厢,司马兴男仔细打量着司马道福,一段时日不见,自己这位堂妹倒是出落得越发靓丽,司马兴男问道: “道福如今是否许了人家?” 司马道福闻言脸颊微红,低头回道: “父王公务繁忙,尚不曾为我择婿。” 司马兴男不悦道: “叔父怎能如此糊涂,婚姻大事,事关女子终身幸福,居然不闻不问,莫非真得将道福拖成了老姑娘,才着急忙慌将你嫁人。” 对女怨父,本是无礼举动,但司马道福也知道自己这位堂姐是个什么性子,况且她又是在为自己说话,只得垂首不语。 却不知司马兴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今桓熙即将与谢道韫完婚,也该考虑桓济的婚事了。      虽然桓济资质平庸,不受桓温待见,但在母亲眼里,那都是她诞下来的骨肉,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亲疏之别。 只不过是桓熙这几年为她挣了许多脸面,因而让司马兴男更为看重长子。 既然桓济注定在仕途上不能得意,但他毕竟是桓温、司马兴男之子,能够配得上他身份的女子并非没有,但正在适婚年龄的,注定不会太多。 至于桓济与司马道福还隔着一辈,桓熙不也要称呼谢道韫为表姨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自打有了这份心思,司马兴男看待司马道福,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司马道福并不知道司马兴男的盘算,她问道: “大长公主,入城之后,是先往台城,还是径直回府?” 司马兴男暂时将撮合二人的心思放在脑后,笑道: “往台城去吧,先去拜谒天子、太后再说。” 建康,台城,说是太后临朝称制,但国事全都交由会稽王司马昱在处置,除非是有朝议召开,否则褚太后平日里也算清闲。 听说司马兴男在殿外候见,褚太后立即让人将她迎进来。 “大姊许久不来建康,朕还以为你都忘了有这门亲戚。” 褚太后幽幽道。 司马兴男笑道: “我倒是想要与陛下作伴,只是我家那老奴实在不让人省心,还得我看管着他。” 褚太后忍俊不禁。 桓温惧内,可谓人尽皆知,堂堂征西大将军,一方诸侯,壮着胆子藏了一名外室,还被司马兴男将人送走,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褚太后吩咐内廷女官道: “大长公主既然来了台城,还不速速去将天子请来。” 女官应声告退,司马兴男趁着这个空当,向褚太后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我家熙儿前些时日回了江陵,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当与谢氏完婚,只是他又央着我将归义侯(李势)一家接去,老身实在禁不住他的请求,只得答应下来。 “老身受人之托,只得厚颜请于陛下,还望陛下成全。” 李势为政暴虐,在蜀地不得人心,并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既然司马兴男开了金口,褚太后又怎会拒绝,自是许了这个人情。 一旁的司马道福听得桓熙的名字,不禁心神动遥 当初桓熙来到建康领取梁州刺史的告身时,她远远望见过对方,那丰神俊朗的模样,也曾点缀过少女的梦。 其实又何止是司马道福,偌大的江南,嫉恨谢道韫的名门闺秀,又何止是一两人而已。 建康城中有名的才女张彤云,就曾立志要寻一位才气能与桓熙比肩的夫君,但是蹉跎数年,一无所获,最终在父兄的逼迫之下,嫁去了顾家。 这年头的女子,婚姻哪能自己做主,自当为了宗族利益而联姻。 小皇帝司马聃被带来了偏殿,与过往不同,他对这位姑母,不再像过去那般亲近。 毕竟八岁的小孩,多少也懂了世事,知道姑母一家是自己皇位最大的威胁,却偏偏又没有城府来隐藏自己的心思。 陪着姑母不冷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司马聃就借口课业尚未完成,告辞离去。 褚太后看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为他开脱道: “天子近来课业繁重,因而精神不佳,还望大姊莫要往心里去。” 司马兴男又怎会与年幼的侄儿置气,二人又重新说起了彼此的生活。 褚太后虽然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可困居深宫的她,又何尝不羡慕司马兴男生活中的快意、洒脱。 毕竟褚太后如今也才二十七岁。 她二十一岁守寡,又得拉扯着年幼的天子,既要重用司马昱对抗桓温,也得防着司马昱自己做了皇帝,这些年来,实在过得不容易。 二人交谈许久,褚太后突然道: “大姊,家父已经亡故,常言道,人死为大,不知能否让京兆郡公(桓熙)放过他?” 原来,褚裒羞愧而死后,桓熙那道请求朝廷将他治罪的奏表自然是不了了之,但桓熙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一道道的向朝廷上表,请求剥夺褚裒的追封,以此向北方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日上三江,下周五上架。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三江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还愿意看我的小说。 (本章完) 第78章 妇人体面 第78章 妇人体面 司马兴男并不具备高明的政治眼光,她不能理解桓熙此举的背后深意,只觉得大家都是亲戚,正如褚太后所言,人死为大,又何必苦苦相逼。 实际上,不仅是司马兴男一人的看法,江南士族普遍对桓熙请求剥夺褚裒追封一事颇有微词,毕竟在他们眼里,褚裒谦让知退,是位真正的道德君子。 至于北方的二十万流民,他们若是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何至于‘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桓熙一早就看透了,要想实现心中的抱负,就不能与这些江南高门为伍,否则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扯你后腿,这才处心积虑赶走司马勋,举荐袁乔前往梁州,为自己铺路。 “陛下尽管放心,此事确是我家熙儿不知分寸,等老身回了江陵,定为陛下训斥他。” 面对褚太后的请求,司马兴男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褚太后急忙道: “大姊切莫如此,京兆郡公若是遭了斥责,哀家岂不成了恶人。” 褚太后何尝不恼桓熙的行为,但她实在不想与桓熙结怨,虽说朝中如今有司马昱、殷浩对抗桓氏,但凡事总得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司马兴男叹息道: “陛下仁善,熙儿要是知道了,也应该感恩戴德。” 褚太后命人递来笔墨,执笔私信一封,交付司马兴男: “还望大姊为我将信转交给京兆郡公,相信京兆郡公定能明白哀家追念亡父的拳拳之心。” 司马兴男将信收好,这才告辞。 走出台城,跟在身后的司马道福不由感慨道: “太后看似风光,实则殊为不易,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知晓。” 司马兴男对此很是认同,她颔首道: “所以说啊,这女人,就得有丈夫、儿子作为倚靠,先帝早逝,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天子如今尚且年幼,太后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当然,如果没有桓温、桓熙父子割据一方,威逼朝廷,褚太后其实也没必要这般委曲求全。 司马兴男说这话时,带有几分沾沾自喜,她虽然不是天下间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却是最不能得罪的女人,没见褚太后都得一口一个大姊,小心地捧着自己。 司马道福又何尝不羡慕她的风光,诚如司马兴男所言,女人出嫁后,体面都是丈夫、儿子给的,若是丈夫、儿子不争气,回了娘家都得遭人白眼。 “但愿我也能与大长公主一般,嫁得如意郎君。” 司马兴男一听这话,准备在离开建康之前,找叔父司马昱商量一下桓济与司马道福的婚事,她越瞧司马道福越是中意。 “郡主若是有暇,不妨与老身去一趟谢府。” 司马兴男提议道。 司马道福此前在殿上听说了她的来意,当然知道司马兴男要去谢府作甚,她本意是不愿去的。 就连听到谢道韫的名字,司马道福都觉得生厌,又何况是与她当面。 但既然司马兴男发了话,司马道福也不好拒绝,只得应道: “大长公主有请,我又怎能推辞。” 二人上到马车,直奔乌衣巷,城中的道路不同于外边的官道,甚为平整,倒也少了颠簸,来到谢府大门外,正赶着顾家新妇回娘家。 张彤云看着带有南康大长公主标识的马车,也明白司马兴男此番定然是要来接亲,毕竟桓熙与谢道韫的婚期早就定在了这一年,张彤云不由一阵恍惚,她又回忆起了与桓熙并不多的交集。 “阿妹,在想什么咧,父母都在府中等你,还不快快随我进门。” 张玄不知张彤云的心思,催促道。      张彤云幽幽长叹,纵使情根深种,但自己已为人妇,今生又哪还有缘分,只能乞求来世能早些与他道出心中的情意。 张家兄妹入府不久,谢家母女听得府中管事通禀,得知司马兴男造访,急急忙忙出门相迎。 “老身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郡主。” “小女子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郡主。” 别看司马兴男在桓温父子面前扬言谢道韫高攀了自己儿子,若没有妇德,就得让桓熙将她休了。 实际上,她对这个准儿媳倒是挺满意。 陈郡谢氏有谢尚坐镇豫州,贵为一方诸侯,又是太后的母族,门第自然差不到哪去。 而谢道韫自身更是才名远扬,让多少江东文人自愧不如。 这样的儿媳迎进家门,同样也能给夫家长脸。 众所周知,司马兴男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她先将谢母扶起,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当初谢奕在桓温幕府担职时,二人就常有往来。 随即又打趣谢道韫,挪揄道: “这大长公主的称呼,令姜是得多喊上几声,等过上几日去了江陵,就得改口了,再称呼我为大长公主可就不合时宜啦。” 言下之意,众人皆知,谢道韫羞红了脸,纵使机敏如她,在这种场合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谢母惊喜道: “伯道(桓熙)这是回了江陵?” 与丈夫谢奕对待这门婚事的态度不同,谢母是巴不得他们二人早日完婚,毕竟像桓熙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也不瞧瞧光是这建康城里,嫉恨自己女儿的名门闺秀就有多少。 司马兴男颔首笑道: “正是专程从长安回来,要与令姜完婚。 谢道韫闻言,又羞又喜,她还以为桓熙有李媛作伴,都快忘了自己这位未婚妻。 司马道福偷偷打量着谢道韫,并不觉得对方在相貌上能胜过自己,也就五五开吧,怎么桓熙就偏生看上了她,早早许下婚约。 司马氏姐妹跟随谢家母女入府,谢奕虽然与桓温旧友生隙,但还是露了面,也答应了将谢道韫送去江陵完婚的要求。 两年之期已到,他也没有借口再拖延下去。 毕竟桓熙尊重谢道韫,尊重谢家,至今没有再纳其余侧室,谢家也不能不知好歹。 只是谢奕借口抱病在身,自己就不去江陵了,只让谢母带着一众儿女前去送婚,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愿再与昔日的好友再见。 还有一个四千字的大章,晚上发。 (本章完) 第79章 错点鸳鸯(4000) 第79章 错点鸳鸯(4000) 司马兴男在建康逗留了三天,期间在公主府大宴宗女命妇,耳边充斥着听不腻的恭维、奉承。 普天之下,哪个女人又不羡慕司马兴男。 未出嫁时,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夫家既有这等势力,还能将丈夫管得死死的。 离开之前,司马兴男特意去了一趟会稽王府。 “王叔,我看道福也到了婚嫁年龄,不知王叔可有心仪的后辈?” 司马兴男在寒暄过后,径直问道。 司马昱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坦诚道: “进来公务繁忙,不曾留心。” 司马兴男赶忙道: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足为道福良配。” 司马昱疑惑道: “哦?不知是何人,居然能被大长公主相中。” 司马兴男笑道: “有道是举贤不避亲,正是我家次子,桓济。” 司马昱可不是司马兴男这种没有太多政治头脑的妇人,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这桩婚事所能带来的影响。 此前,司马昱听从殷浩的建议,以桓熙为征东大将军,册封京兆郡公,可不就是想要引起桓温对于桓熙与他并驾齐驱的不满,从而在内部分裂桓氏。 没想到,桓温、桓熙父子二人没有中计,司马兴男自己倒是递上了枕头。 司马昱强忍激动,问道: “不知此事是大长公主一人之意,还是得到了临贺郡公(桓温)的首肯?” 司马兴男满不在乎地说道: “家中之事,何须过问老奴,侄女我自能做主。” 司马昱大喜,当即应下这门亲事,甚至连生辰八字也不看,就着急与司马兴男立下婚书,唯恐桓温知道后,反悔这门亲事。 “郡主!喜事!天大的喜事!王爷为你找了一位如意郎君,是桓家的公子1 婢女从前厅侍奉的奴仆口中得知消息,欢天喜地的跑回后院报喜。 司马道福闻言惊起。 桓家公子?莫不是桓熙!莫非他与谢道韫的婚事又出了岔子,所以堂姐来我家说媒来了! “可是京兆郡公1 司马道福迫不及待的问道。 婢女瞠目结舌,一时间不敢回答。 司马道福从婢女的脸色上瞧出了端倪,她倍感失望: “快说!究竟是谁1 婢女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是临贺郡公的次子.” 话未说完,司马道福已经发疯似的在屋里摔砸物件,弄得满地狼藉。 做不成桓熙的妻子,就得当他的弟媳? 司马道福很是不甘,实际上,桓济虽然才能不堪,但也生得仪表堂堂。 可偏偏有这么一位光芒耀眼的兄长作对比,就更显得他空有皮囊,腹内莽莽,十足像个草包。 司马道福在发泄过后,犹不解气,她匆匆去到前院,此时,司马兴男已经离开,只剩司马昱在那欣喜的看着新签下的婚书。 “父王!女儿不愿嫁给桓济1 司马道福一进门,便向其父表明自己的立常 司马昱闻言,脸色一寒,训斥道: “婚姻之事,岂容你自己做主,我意已决,你愿意是要嫁,不愿也要嫁1 司马道福含泪道: “父王这是要逼死女儿1 司马昱不受她的威胁: “纵是死了,孤也会把伱的尸首送去江陵1 此事至关重要,岂可因司马道福的喜憎而废止。 司马道福见父王连这么绝情的话都说得出,一时间泪如泉涌。 正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司马昱提醒道: “明日大长公主就将回去江陵,其子将与谢家女完婚,你一同前去观礼,顺带拜谒临贺郡公,我听说其子桓济也是风度翩翩,论家世,论相貌,不会委屈了你。” 司马道福在门口站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女儿的委屈,父王又怎能知晓。” 而此时的司马兴男,还不知道自己为桓温、桓熙出了多大的难题,她回到公主府,就迫不及待的给桓温写信,说起自己为桓济寻的这门好亲事,一并将褚太后的私信给桓熙寄了过去。 翌日,五马渡口,众人齐聚。 司马道福的眼睛有些浮肿,让司马兴男很是惊异: “郡主这是何故?” 司马道福解释道: “今早与父王、母妃分别,多有不舍,昨夜又耽搁了歇息。” 司马兴男恍然道: “想必是王叔与郡主说起了两家的亲事,想当初,老身在出嫁前,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 说着,司马兴男回想起自己刚刚嫁入桓家的日子,脸上不禁浮现起甜蜜的笑容。 而不远处的谢道韫,也没比司马道福好到哪去。 她明白,自己在与桓熙完婚后,必然是要随丈夫移居长安,今后与父母、兄妹们难有再会之时。 谢奕虽然不愿去江陵,但还是专程前来送一送女儿,谢道韫在母亲的怀中哭成了泪人。 一旁的谢玄倒没有那么多的离愁,他反而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江陵与桓熙相见。 少年人最是仰慕英雄,而桓熙的所作所为,倒也配得上英雄二字,他在伐蜀时与袁乔并列首功,如今又收取关陇,又如何不让谢玄推崇。 “阿姊,你莫要悲伤,等过上几年,我就去长安投奔你,也要闯出一番功名。” 谢道韫闻言,破涕为笑,唯有谢奕凝眉思索着这番言语。 谢玄与小皇帝司马聃同岁,都是只有八岁,但相较于司马聃,谢玄小小年纪,就已经在父亲、叔父面前展露出他的不凡之处。 谢奕虽与桓温不睦,但也觉得谢玄若能往桓熙麾下历练,将来必成伟器。 一番不舍的离别之后,司马氏姐妹、谢母及其子女纷纷登船,至于李势夫妇,则在昨天被随着书信给送走了。 荆州,江陵。 李势夫妇与书信一并送来了临贺郡公府,桓熙完成了对李媛的承诺,自然长舒一口气,立即派人将他们先行送去长安,与李媛团聚。      至于司马兴男的家书,则让桓熙大感头疼。 书房内,桓温拍案怒道: “糊涂!愚妇!我就不该准她去往建康! “自作聪明!惹出这等祸事,居然还在信中与我沾沾自喜,以为给济儿安排了一桩好婚事1 桓熙在旁无奈叹气道: “父亲,可还有补救之法?” 桓温余怒未消,哼道: “事已至此,莫非还能悔婚不成。” 明明是自家上门求亲,如今又反悔这桩婚姻,多少有点欺人太甚。 要是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司马昱可不是普通的宗王,还是朝廷的辅政大臣,朝廷再怎么暗弱,也不能这般欺辱。 桓熙也知道悔婚是不可能再悔婚了,思来想去,终得一计,他提议道: “父亲,关陇沦陷多年,胡风甚烈,文教未兴,我在北方缺人辅佐,不如在二弟完婚之后,将他们夫妇送往长安,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桓温闻言,双目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只要让桓济离开南方,处在桓熙的看顾之下,这桩婚姻对于桓氏来说,就没有太大的隐患。 桓温以手抚须,不由颔首道: “嗯,济儿身为我桓家子弟,也该为家业出力,岂能终日游戏无度,只是他才疏学浅,不可委以重任,免得耽误了大事。” 其实就算桓温不提醒,桓熙也只打算在幕府给桓济安排一个闲职。 “孩儿遵命。” 父子二人议过此事,正当桓熙告辞离开的时候,桓温又叫住了他,神情尴尬道: “方才为父一时气极,在言语上冒犯了你母亲,切记,此事不可传与外人。” 桓熙点点头,然后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户。” 这是在讨要封口费。 桓温脸色一变,怒道: “那你尽管与她说去吧,休想以此为要挟!老夫就不信,你母亲还能生吞活剥了我1 桓熙赶忙收回了手,笑道: “父亲息怒,适才相戏耳。” 待他走后,桓温独坐书房,愤愤不平道: “熙儿这孩子,在老夫面前是越发放肆,这事都得怨他那母亲,平日在家对我颐指气使,我哪还有做父亲的威严。” 当然,话是这样说,真要等面对了司马兴男,哪还有这股子硬气。 桓熙回到卧房,还在为错失五千户人口而惋惜。 许多真心话,都是借着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他是真的想要多从荆州带走五千户。 桓熙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正是一并被送来的太后私信,桓熙看着信封上的字迹,不由赞道: “人美,字也美。” 桓熙小心地裁开封口的火漆,看着信上的文字,褚太后的容貌跃然纸上,好似就在自己面前倾诉一个凄苦女子对亡父的追念,以及对他的恳求。 “罢了,当年太后为我与令姜赐婚,也算对我有恩,我又何必继续针对一个死人。 “况且,连上这么多道奏表,足以让北方汉人明白我的心意,常言道,过犹不及,也该就此打祝” 说着,桓熙正想将信烧毁,可信纸刚一靠近烛台,他又立即收了回来。 “这么美的字,烧了实属可惜,不如留着,时常观摩,想来也能增进我的书法功底。” 可桓熙有志于天下,又何曾真的在意过自己的书法高低。 即使真要练字,且不说与他同时代的书圣王羲之,就连常与他有书信往来的郗超,书法功底,也是褚太后难以企及的。 说到底,褚太后的书法,也只能称之为娟秀,难以登堂入室,怎么比得上郗超这样的书法大家。 将褚太后的私信小心收好,古人常说,见字如晤,桓熙自觉身为大晋忠良,也当时时拿出信件,瞻仰太后圣颜。 说起来,家里这辈分也着实乱,自己迎娶表姨谢道韫,如今桓济又将迎娶姨母司马道福,总不能再给其余兄弟也找一个姨吧。 与此同时,桓温也在派人通知兄弟,桓熙大婚,他们这些做叔父的自然得要出席。 其中,桓温二弟桓云为建武将军、西阳(今湖北黄冈)太守。 三弟桓豁起初在司马昱的幕府任职,但随着兄长桓温与府主司马昱的关系越发紧张,以患病为由请辞离去,如今尚未任职,与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名士一样,寄情于山水之乐。 当然,也是现在的局势能够容他放纵自己,真当桓温相招,桓豁还是得起复为兄长出力。 四弟桓秘在建康为秘书郎,为秘书署属官。 桓秘与桓温关系不睦,他自小就有才气,却不受兄长的喜爱,屡屡受其打压。 而与五弟桓冲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 毕竟,凡事就怕对比,桓冲深受桓温的器重,再想到自己是如何的郁郁不得志,哪怕桓冲什么都没做,落在桓秘眼里,呼吸都是一种过错。 就如同桓济嫉恨桓熙能够独占父亲的宠爱。 桓温在给三弟桓豁的信中,还特意叮嘱他,要将长子桓石虔带来。 在一众侄儿中,桓温最喜爱三弟的长子,桓石虔年纪虽小,才十三岁,但自小就有胆气,加之弓马娴熟,料想将来定是一员勇将。 正当桓温正等着兄弟们带着子嗣前来江陵团聚的时候,司马兴男一行人也即将抵达江陵。 桓济不知从哪听来了风声,得知母亲给他找了这么一门好姻缘,属实是欣喜不已。 他暗暗思量道: ‘父亲不愿意用我,莫非我还不能走岳父的门路。’ 司马昱总揽朝政,料想为自己安排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桓济觉得,只要有了展现才能的机会,父亲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因而,在得知母亲即将回到江陵,且有司马道福同行的消息,他按捺不住激动,一早就赶去了渡口等候,也是为了早些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司马道福。 只是,任凭桓济将算盘拨冒烟,也想不到,桓温、桓熙这对父兄早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人生道路,他注定只能生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桓熙出门稍晚了一些,一路上,以痴傻著称的四弟桓祎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不厌其烦的向桓熙问东问西,桓熙并没有鄙夷他智力低下,反倒觉得桓祎天真可爱。 毕竟只要有良好的引导,也不必担心他将来作奸犯科。 感谢书友20210930120326906的打赏。 桓熙、司马兴男母子肯定不会决裂,司马兴男与娄昭君不同,娄昭君怎么说呢,野心大了点,胡汉观念强了点,北齐乱成那样子,有她一口锅要背。 还有七天上架,等上架了,更新就会多起来,我现在开始攒存稿,争取能有一波上架爆更。 (本章完) 第80章 父子规劝(3000) 第80章 父子规劝(3000) 城南渡口,桓熙在向司马兴男、谢母阮容见礼后,上前一步握住了谢道韫的手。 “苍天可鉴,终于让我盼回了你。” 万千情意,都在此中。 众目睽睽之下,谢道韫虽然感到难为情,但还是没有挣脱,就这么红着脸,低下头来,轻轻答应道: “道韫也在期盼着与桓郎重逢。” 二人这副模样,可谓羡煞旁人,但司马道福见着这一幕,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而更让她觉得厌恶的是桓济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照实来说,桓济相貌不差,但见过更好的风景,像司马道福这样的人,又怎么愿意将就。 终究是父命难违,身为宗女,就该为晋室出力。 正如司马道福母亲劝说的那样,至少她不用被送去北方和亲,就已经是万幸。 回城的马车上,司马兴男带着两名未来儿媳谢道韫、司马道福同车,为了避嫌,桓熙自然不能跟上去的,他索性抛下自家兄弟,与谢家兄弟们坐在了一块。 这是一个陈郡谢氏人才井喷的时代,上一辈的谢安、谢石等人自不必赘述。 年轻一代中,又有封(谢韶)、胡(谢朗)、羯(谢玄)、末(谢琰)四人齐名,才干最为卓越,以谢韶为首。 淝水之战就是谢安坐镇后方,谢石、谢玄、谢琰叔侄三人在前线指挥作战,与被迫降于苻坚的朱序等人通力合作的结果。 最终以8万人大胜前秦25万先锋大军。 当然,这一时期还没有封胡羯末的说法,谢韶如今才七岁,谢玄八岁,至于谢琰,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陈郡谢氏绝不仅仅只有封胡羯末,其余子弟不过是被他们的光芒掩盖,若是放在别的宗族,也是能够引起重视的青年才浚 毫不避讳的说,桓熙之所以非得迎娶谢道韫,甚至不惜为此等她数年,对陈郡谢氏展示出足够的尊重,并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甘当舔狗。 说到底,在古代,政治人物的婚姻,在日久生情之前,又哪有爱情这种说法,无非是为了宗族利益、自己的利益而做出的选择罢了。 桓熙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真正能够支撑起朝廷的,并非司马昱、殷浩,而是以谢安为代表的陈郡谢氏。 就连伟人都称赞,谢安一生有两大功绩,一为淝水之战,二为拖住桓温。 桓熙之所以执着于迎娶谢道韫,并非是一定要将谢安收为己用,而是如同司马昱嫁女,试图从内部分化陈郡谢氏,至少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跟着谢安一起匡扶晋室。 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有的人期望留下忠贞之名,也必然有人想要成为新朝的外戚。 桓熙在马车里与谢奕诸子交谈甚欢,谢道韫的那些叔伯兄弟们没有过来,也不知是否为了避嫌,但能与谢玄重逢,听着他对自己的推崇与景仰,已经让桓熙满心欢喜。 “伯道兄(桓熙),我与父亲说过了,再过几年,我就去长安投奔你,在你帐下历练,到时候,伱可莫要闭门不纳。” 谢玄提前与桓熙打好招呼。 桓熙笑着答应道: “阿玄若来,我必扫榻相迎。” 时人称赞谢韶为谢氏诸子中,最为优秀之人,这一点桓熙不敢苟同。 说穿了,这些有发言权的时人,都是士族,他们轻视武人,而谢玄最为卓越的却是军事才能,名落谢韶之后,多半缘于此故。 车队入城之后,先在谢府停下,这还是谢奕当初购置的宅院,谢母阮容知道女儿迟早是要来江陵与桓熙完婚,因此不曾出售,等将来大婚时,也能有个接亲的地方。 桓熙下车与谢道韫执手道别,不可否认,这段婚姻他的确别有目的,但相识的时间久了,牵挂的日子多了,对她的感情,也在心里生根发芽。 与谢氏众人别过,回到临贺公府,桓温早在门口候着。 “夫人旅途劳顿,甚是辛苦,不仅为我接来了亲家,更替仲道(桓济)许下一桩好姻缘,有如此贤妻,夫复何求呀。” 桓温眉开眼笑道。 旁人见了,还真以为桓温对桓济与司马道福的婚事甚为满意,更别说是没有多少城府的司马兴男了。 她得意的哼道: “既然你心中有数,也不枉我辛苦付出,唉,若不是老身相夫教子,持家有道,龙亢桓氏又怎会有今日的风光。” 说着,将司马道福唤道身边,笑道: “瞧瞧,多好的姑娘,还得是老身我眼疾手快,否则,指不定便宜了哪家的竖子。” 司马兴男可以不把桓温当盘菜,但不代表其他人不畏惧这位权势滔天的桓氏家主。 司马道福恭敬向桓温行礼,对于司马兴男一番话,适时表现出羞意。 那娇俏的模样,看得桓济一愣一愣。 桓温将众人迎回家门,让大家各自休息,只与司马兴男、桓熙一家三口去了书房,显然是有事要说。 书房内,桓温目视桓熙,希望他由来开口。 虽然在外人面前盛赞司马兴男给桓济找了一门好亲事,父子二人也有了善后之策,但总得让司马兴男自己明白,她到底闯了什么祸事,免得将来又犯这种错误。 桓熙朝桓温会意的点点头,他看向母亲司马兴男,正色道: “母亲.你远道而来,想必还未用膳,孩儿这就去吩咐后厨为你准备些吃食。 “对了!父亲还有话要与你说,孩儿就不打搅了。”      司马兴男欣慰道: “还是我家熙儿知道体贴为娘,快去吧。” 桓熙得了允许,不顾桓温惊诧的眼神,溜之大吉。 待他一走,司马兴男便催促道: “说吧,老奴,究竟何事,这么急着将我带来书房,还要熙儿作陪。” 桓温小心地组织着语言: “我与熙儿商量过了,想在济儿婚后,将他送去长安” 话未说完,司马兴男已经闹将起来: “熙儿外镇,已经使我肝肠寸断,如今又要送走我另一个儿子,老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好!好!好!都送走!歆儿、祎儿、伟儿也一并送走好了! “正好使我思念成疾,香消玉殒,就没人碍着你纳妾了。” 说着,伸手便要去拔桓温的胡须、抓桓温的老脸。 桓温一手护须,一手护脸,连忙解释道: “这怎么又说到纳妾了!我真没有这份心!老夫冤枉!都是熙儿的主意!是熙儿的主意呀1 听得桓温叫冤,司马兴男这才住了手,她拉开门,本是要找人将桓熙叫回来,不想,桓熙就在门后附耳偷听。 “呵呵,母亲。” 桓熙尴尬地笑道。 司马兴男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硬给拽进了屋里。 房门再度被关上,荆益之主在庆幸保住了自己的胡须,关陇之主则在揉搓着他的耳朵。 二人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但不会对妻子、母亲逞那份威风。 司马兴男问道: “熙儿,你父亲说这都是你的主意,是与不是?” 桓温紧张的看着桓熙,唯恐这小子不认账,好在桓熙还是自己担了下来: “回禀母亲,是孩儿的主意。” 儿子不是丈夫,司马兴男并未急于发怒,她疑惑道: “让济儿留在江陵不好吗?在你父亲的身边,也有他的用武之地。” 桓熙认真与她分析了这桩联姻可能带来的影响,当得知桓熙、桓济兄弟可能因此走向对立,司马兴男大惊失色: “退婚!必须退婚,我们桓家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桓温叹息道: “这时候退婚,又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只怕会说熙儿从中作梗,破坏了济儿的姻缘,济儿也会因此生恨。” 司马兴男更是手足无措,她哭道: “糊涂!都是老身糊涂呀1 见她大哭不止,桓家父子赶忙安慰,只要将桓济带去了北方,就能将这桩婚姻带来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司马兴男也终于点头答应。 她抹着眼泪道: “以后府上的大事,都由你们父子商量着拿主意,我是一个没有远见的妇人,不能再为你们增添麻烦了。” 桓熙颇为欣喜,哪知,桓温却道: “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你不也说了么,我们桓家能有今日之盛,夫人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可谓是功不可没,怎可因此自暴自弃。 “我与熙儿都是要为大事奔波,无暇顾家,你要不管,这个家岂不是要跟着散了。” 司马兴男闻言感动不已,她已经许多年没有从丈夫口中听到这么动人的情话了。 “熙儿,你去后厨替为娘催一催饭食。” 司马兴男想要支开桓熙。 桓温闻言,顿时一惊,心道: ‘糟糕,用力过猛了。’ 桓熙装作不知,他出门后,会心一笑,将在院中侍奉的奴婢尽数逐走,不许他们靠近。 自己则去往后厨,故意磨磨蹭蹭,让他们夫妻能多些亲近的时间。 想来,桓温也会感激自己的体贴吧,毕竟中年夫妻又能有多少动情的时刻。 桓熙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从后厨带去食盒,敲响房门,满面红光的司马兴男对厨子手艺赞不绝口,唯有桓温的双腿还在不住地打哆嗦。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 (本章完) 第81章 婚期将近 第81章 婚期将近 桓熙与谢道韫的婚礼已经定下了日期,就在八月十二日。 本就是一个吉日,婚礼之后,又是中秋,正适合远道而来的亲友共度佳节。 如今时候尚早,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来筹备婚礼,通知亲友。 古人其实有婚前不能相见的说法,倒不是有别的忌讳,具体说来,只是担心新人私下见面,如果一方不满意,提出要解除婚约,定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因此,婚礼仪式中的却扇礼也被特意放在夫妻礼成之后,等去了团扇,见着对方真面目,纵使心有不满,但名分已定,也不好当众闹腾,只得认命。 桓熙与谢道韫之间自然就不存在这样的顾虑,在江陵等待婚期的日子,他除了与桓温麾下的将佐往来以外,就是在往谢府跑,陪伴着谢道韫谈论诗文,与谢家兄弟增进感情。 而桓济也一直在司马道福面前献殷勤。 司马兴男见着两个儿子这模样,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不是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怎么这两兄弟还没成婚,就已经这么紧着对方了。 她提着食盒来到大将军府,向桓温抱怨道: “老奴,你说我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两个没出息的家伙,一个都快把谢府当家了,另一个整天围着道福转。” 桓温心虚不已,没敢接这茬,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问题。 他近来憔悴得厉害,反倒是司马兴男的气色越发的好。 看着司马兴男打开食盒,端出的那一碗大补汤,桓温脸色大变,赶忙道: “公主,北方有军情传来,老奴我已经派人去传唤将佐,将要与他们共商对策,今夜恐怕是回不去了。” 司马兴男并非不分轻重之人,虽然略带遗憾,也知道大事要紧,并没有胡搅蛮缠。 她离开后,桓温也不由松了口气,他如今年近四旬,哪受得了这中年夫妻间突然爆发的第二春。 桓温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模样,伤感道: “我被女色所伤,竟然如此憔悴,自今日始,戒色1 说着,桓温突然想到外室曾经带给自己的快乐,又无奈的改口道: “还是戒酒吧。” 叹息着,桓温终究是将司马兴男留下的补汤喝下。 月上柳梢头,桓熙在谢府用过晚膳,哼着小调回家,一进门就在前厅撞见了司马兴男。 “熙儿,今日的军议居然结束得如此之早?” 司马兴男惊讶道。 桓熙搞不清楚状况: “母亲在说什么军议?” 这下司马兴男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桓温是在诓自己,毕竟哪有北方军情急报,不找桓熙商议的道理。 她气冲冲的去到征西大将军府,将躲在书房酣睡的桓温给领回了临贺公府。 桓温苦苦哀求,希望容他休养三天,再为公主出力。 司马兴男明白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也没有强人所难,答应让桓温好好歇上三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期也一天天的临近,在这期间,北方发生了很多事。 被前燕击败的段部鲜卑,趁着中原混乱,由部落首领段龛率众南下,占据了青州,段龛自称齐王。 石祗以姚弋仲为右丞相,姚襄为骠骑将军、豫州刺史、新昌公。 而冉闵与胡人小战不断,但桓熙始终没有等到那场传说中的凌水之战。 桓熙当然希望凌水之战是真实出现的。      毕竟冉闵真要能在凌水大破20万前燕军队,擒斩7万,斩杀前燕上将30余员,夺取28城,烧毁粮食20余万石,定能重创前燕的国力。 但整个上半年,前燕都在与邓恒、王午等后赵将领交战,而冉闵则在与石祗以及后赵的地方军阀交战。 冉闵与前燕尚未爆发冲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下半年也很难爆发冲突。 想来,或许真的是后人杜撰,毕竟房玄龄的《晋书》、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都不曾录入所谓的凌水之战,毕竟其余六战都有收录,二人没道理将这一战排除,甚至燕军主将都不配拥有姓名。 失望归失望,但桓熙此时也无暇去理会北方的纷乱,随着婚期临近,他也陷入了忙碌之中。 桓石虔与一众兄弟跟随父亲桓豁来到了江陵。 当然,他如今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被唤作桓虔。 之所以后来改了名字,是在淝水大战前,北方有民谣传唱: ‘谁谓尔坚?石打碎/ 坚指的自然是苻坚,因此,桓豁将自己二十个儿子的名字中间都加一个‘石’字,希望能应此童谣。 只是童谣最终应在谢石身上。 婚礼前,桓熙拜谒许多宗族长者,凭着他待人接物的本事,也与堂、表兄弟们相处愉快。 就目前来说,他们之间还没有出现利益冲突,谁又不愿意与这位桓氏未来的掌舵人亲近。 桓石虔自从来了江陵,就一直被桓熙带在身边,这也是桓温默许的。 只是桓石虔年纪太小,即使桓熙有心将他带走,桓温、桓豁也不会准许。 桓豁如今赋闲,有的是时间管教儿子,哪需要桓熙来操这份心。 但这并不耽误桓熙与桓石虔的关系越发亲密,二人本就是堂兄弟,而桓石虔好弓马,自然有在沙场立功的志向,能与桓熙走到一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八月十一,婚礼前夜,谢府。 谢道韫羞红脸,听母亲说起男女之间的房事。 谢母说了许多,临了道: “洞房时,你若实在不知所措,就听从熙儿的。” 毕竟桓熙都纳了一房小妾,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夫妻人伦之礼。 谢道韫点点头,母亲刚刚说的那些,她全都记得住,但实在难为情。 “母亲,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谢道韫轻声道。 谢母却道: “这才哪到哪,为娘还得将自己多年来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心得传授给伱。” 谢道韫闻言打起了精神,这可得记熟于心。 谢母说到口干舌燥,才住了口,而谢道韫听得母亲的经验之谈,更是自觉收获满满。 待母亲走后,她望向窗外的明月,畅想着与桓熙的婚后生活。 感谢书友丁浩真帅的打赏。 婚礼一千字写不完,就先断在这吧,我十二点再更一个小章。 (本章完) 第82章 新婚大喜 第82章 新婚大喜 “迎新娘喽!迎新娘喽1 街道上,一群孩童跳着脚,拍手叫嚷着在人群里穿梭。 满大街都是出门瞧热闹的民众,但后方队伍里的新郎却不是乘马,而是坐车。 马车周边围上了许多的刀盾护卫。 这样的场面,平常人家迎亲可见不到。 有士族子弟讥讽道: “咱们这位征东大将军可真是惜命。” 立即引起友人们的哄笑。 然而,哄笑过后,又有些惋惜,像谢道韫这样的才女,居然嫁入了武家。 马车内的桓熙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坐马车去迎亲的行为。 今日人山人海,不同于去襄阳时的临时起意,如果有人想要谋刺自己,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对方做出安排,真要骑着马走在街上,那不成了人肉靶子。 就他今日所坐的马车,都在内部镶有铁板,能挡弩箭。 队伍敲锣打鼓来到谢府门口,负责张望的婢女赶忙朝门里喊道: “夫人,接亲的队伍来了1 话音刚落,谢玄就从府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正要进门的桓熙: “姊夫,阿姊说了,得让你就今日大喜之事,赋诗一首,才可进门见她。” 谢道韫自然以为桓熙是能吟诗作赋的,毕竟当初追求她的时候,就没少展现才情。 但桓熙熟读许多诗词,偏偏不知道有哪一首描写新婚之喜。 好在他自有办法,与谢玄附耳几句,谢玄闻言双目一亮,便匆匆跑了回去。 谢府,众人见到谢玄回来,纷纷追问,就连谢道韫也抱有一丝期待。 谢玄说道: “姊夫说,今日就不作诗了,只有一句话让我带给阿姊” 说着,却又卖起了关子,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就是不说下文。 谢家第二女谢道粲催促道: “究竟是什么话,阿弟你倒是快说呀1 别说谢道粲,就连谢道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谢玄也不再捉弄众人,他传话道: “姊夫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谢道韫听到这句话,一颗心仿佛浸到了蜜罐里,当即就要出门,却被谢母一把拉祝 “母亲你这是作甚,我不让桓郎作诗了1 谢道韫以为母亲非得让桓熙做出一首诗来。 谢母无奈道: “我的傻女儿呀,伱着什么急,还得盖上盖头,捧着团扇呢1 谢母又怎会在女儿大喜的日子挑事。 谢家兄妹们大笑,闹得谢道韫又羞又臊,赶紧把团扇拿上,盖上盖头,眼不见为净。 不久,谢家众人就簇拥着新娘出门,桓熙兴奋的迎了上去。 谢母让桓熙牵起谢道韫的手,说道: “熙儿,老身今日就把令姜托付给你了。” 桓熙感激道: “幸得岳母大人成全,小婿才能如愿以偿,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谢母笑道: “只要你好好对待令姜,就是对我的报答。”      谢道韫在旁轻声啜泣,桓熙握紧了她的手,对谢母道: “岳母大人,我等了令姜数年,也算冲破了一些阻碍,能有今日,来之不易,我必会倍加珍惜,此生决不负她。” 谢母当然不知道,就在桓熙掷地有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亲信权翼正为他在关中寻访美妇。 当然,纳妾怎么能算是负了正妻。 谢母自然大受感动,她道: “好好好!快出发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桓熙与蒙着盖头的谢道韫拜别了谢母,他将谢道韫扶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谢道韫疑惑道: “妾身不应该乘坐肩舆么?” 肩舆便是轿子,婚嫁时,女子乘轿的风俗就是起于晋朝,由于奢靡之风泛滥,高贵的士族不屑使用畜力,纷纷采用人力,乘车出嫁也转变为了乘轿出嫁。 桓熙笑道: “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再与令姜分开。” 在新婚妻子面前,可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惜命,所以乘车,而非骑马带轿而来。 谢道韫受他哄骗,自不相疑,只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今生又有何求。 车厢内,二人倚着身子,依偎在一起,桓熙强忍住掀开盖头的冲动,一直等到马车行抵临贺公府,桓熙率先下车,又搀扶着谢道韫走了下来。 府上的亲友早已等候在门外,人群中,司马道福满心妒忌的注视着新娘。 此前在临贺公府借助时,她很期望婚礼能够快些到来,这样她就可以尽快回去建康,暂时摆脱桓济的纠缠,直到这一天真正到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妒忌得发狂,恨不得以身待之,自己来做这个新娘。 尤其是看见谢家为谢道韫准备的丰厚嫁妆,司马道福发誓,自己的婚礼必定要比她更风光。 实际上,桓熙的这场婚礼办得也很奢华,江陵全城都在为此张灯结彩,司马兴男更是特意找了百戏班子,在城中连场演出。 虽说有些铺张浪费,可时代背景就是这样,西晋时还出现过石崇、王恺斗富。 桓熙与谢道韫的婚礼若是寒酸了,配不上桓、谢两家的身份,可是会遭士人耻笑。 来到礼堂,桓熙、谢道韫都是一袭白色礼服出席。 根据刘歆的新五德终始学说,晋朝自认为是金德,故而崇尚白色。 晋朝皇帝大多头戴白色纱帽,这一传统延续到了之后的南朝,但凡天子,皆戴白纱帽。 所谓上行下效,晋朝的宫中婚庆大多以白色为礼服,同样也流传到了民间。 经历过一系列繁琐的礼仪,桓熙与谢道韫终于结发为夫妻,在众人闹哄声中被送往洞房。 新房内,前来闹洞房的人都被桓熙驱赶走了,他合上门,回身轻轻掀开新婚妻子的盖头,拿开她手中的团扇,一张娇嫩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白色礼服虽然不如红色喜庆,但在朦胧的烛光之下,更添纯净之感。 谢道韫坐在榻沿,她低下头来,避开桓熙的目光,轻声道: “桓郎.母亲说,今夜让妾身都听.” 话未说完,便被桓熙勾起了下巴。 桓熙俯身吻在谢道韫的朱唇之上,舌头也轻松的撬开了她的牙齿。 谢道韫惊讶的睁着眼睛,昨夜母亲可没跟自己提过还有这种事情。 讲道理,平时少的,第二天补,那么今天多的,也应该第二天扣吧,大家不反对,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七千字,明天就发五千吧,留点存稿等下周五爆更。 因为之前都有详细写过婚礼流程,这一次就不水了。 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83章 新妇奉茶 第83章 新妇奉茶 清晨,天色微亮,红烛还在摇曳。 桓熙一手撑头,侧躺着,不厌其烦的欣赏着谢道韫的睡颜。 “夫君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谢道韫睁开眼,问道。 桓熙轻声笑道: “一直到你不愿装睡为止。” 说着,他伸出另一支手,弯曲食指,轻轻刮在谢道韫的鼻子上。 谢道韫也侧过身来。 “真的不用去向舅姑请安吗?” 谢道韫担心的问道。 原来,早在二人睡前,谢道韫曾与桓熙说过,今日要早起,去向舅姑奉茶请安,这是应有的规矩。 但桓熙却让初为人妇的她好生休息,莫要去想这些事情。 如今谢道韫再度问起,桓熙还是一样的态度: “不用着急,晚些再去也无妨,岳母大人不是叮嘱过么,让你全听我的。” 谢道韫纠正道: “母亲说的,也是仅限于昨夜而已。” 桓熙含糊其辞道: “总之,这件事情听我的就对了。” 他总不能告诉谢道韫,桓温每天夜里劳累过度,若无急事,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行。 人都没起,去拜什么公婆。 可谢道韫依旧觉得婚后第一天,实在不能给公婆留下懒惰的印象,她终究还是起来洗漱,桓熙无奈,也只得跟她一道起床。 二人漱口、洁面后,谢道韫坐在铜镜前,问道: “夫君可会画眉?” 画眉这事,桓熙可太熟了,过去,他就常给李媛画。 如今谢道韫问起,桓熙却道: “不曾学过。” 谢道韫不疑有假,她拿起青黛,说道: “夫君若是愿意,不如就让妾身来教你。” 这是母亲教她的心得之一,丈夫为妻子画眉,是增进夫妻感情的一种,当时谢母还断定,桓熙定然是晓得画眉的。 如今他矢口否认,也让谢道韫莫名觉得有点开心。 面对谢道韫的提议,桓熙当即答应下来,他假装笨拙的在谢道韫的指导下,为她画眉描妆。 期间,桓熙故意用眉笔在谢道韫的左右脸颊画出狸猫的三道长须,看着镜中妻子的模样,恶作剧的他忍不住失声大笑。 谢道韫也赶忙遮住脸颊: “夫君!莫要作弄妾身了,耽误了时间,舅姑将要怪罪。” 桓熙这才找来一块手帕,沾了水,轻柔地替她将脸颊擦拭干净。 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在谢道韫的指导下替他画好妆容,桓熙笑道: “往后若没有事情急着处理,就都由我来为伱梳妆吧。” 谢道韫甜甜笑道: “妾身都听夫君的。” 桓熙打趣道: “我记得先前还有人说,岳母大人说的话,仅限于昨夜,如今怎地又这般乖巧了,真是怪事。” “夫君1      当桓熙、谢道韫来到主院时,桓温还在呼呼大睡,倒是司马兴男起得早。 看见新妇前来,她赶忙回身进屋,将桓温摇醒: “别睡了,别睡了,新媳妇行礼来了,赶快起来洗漱,我先出门应付着。” 桓温实在困倦,心道:既然知道今日一早,新妇就得来奉茶请安,昨夜就不能让我早点歇着么! 当然,这种怨言,桓温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 司马兴男将桓熙夫妇带去正厅,等了好一会,洗漱后的桓温这才打着哈欠出现。 新妇奉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司马兴男、桓温喝过谢道韫奉上的媳妇茶,就算是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不久,司马兴男又唤来家中子女,与谢道韫介绍认识,两家人一起在江陵住过一段时间,其实也都见过面。 桓温自是回去补觉了,人群中,仍然少了一个桓济。 司马兴男问第三子桓歆道: “歆儿,你二兄哪里去了?” 桓歆答道: “二兄一早就出城送郡主(司马道福)去了,郡主家中有事,急着赶回建康,说是昨夜已经与母亲辞行过了。” 司马兴男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司马道福在了江陵住了一个多月,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她无奈道: “熙儿,瞧瞧你二弟,连魂都被人给勾走了,看来得快点将他把婚事办妥。” 此前桓温、桓熙就提醒过她,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桓济婚后要被送去长安一事,司马兴男自然谨记在心。 她只是没有政治头脑,但不是真的蠢,否则桓温又怎么心甘情愿疼爱她这么多年。 桓熙笑道: “那就早点操办吧,派人往建康与会稽王商量一个时间。” 说着,他惋惜道: “只是孩儿注定赶不上二弟的婚礼,等令姜回门一趟,我就得回关中了。” 桓熙的基业在北方,虽说有王猛替他坐镇长安,但还是不能在江陵逗留太久。 他南下就两个目标,如今都完成了,自当早些回去。 毕竟发展的时间紧迫,同时要尽快带走人口,在冬季到来之前安置好他们,免得出现有人饿死、冻死的情况。 司马兴男听他提起将要离开,哪还有刚喝过新妇茶的喜悦,她哀叹着说道: “是呀,熙儿你是要做大事的,只是答应为娘,下一次见面,不要再让为娘等上两年时间。” 桓熙也为此感到伤感,他强笑道: “母亲若是想念孩儿,随时都可以前往长安小祝” 司马兴男点点头,心道:我要看着老奴,哪能抽身。 可转念一想,瞧瞧老奴这段时间的状态,临去之前,自己加倍折腾他,就算老奴有沾花惹草的心,只怕也没有那份力。 一想到这,司马兴男脸上重现绽放笑容,当然,根据笑容转移定律,这些笑容,到时候也将是桓温所失去的。 桓熙与谢道韫回到卧室,新婚夫妻自然是恨不得时刻都在一起,此中有道不尽的浓情蜜意。 就在桓熙享受着新婚的欢快之时,远在关中,一场蓄谋已久的行动即将展开,许多人身处在危险之中,却浑然不知,依旧沉醉在纸醉金迷的奢靡之中。 长安,征东大将军府。 权翼与王猛对坐,他脸色凝重的问道: “军师当真决心已定,不容更改?” 王猛却显得云淡风轻,他为自己与权翼各添一碗茶,说道: “如今主公不在关中,机不可失,往后哪还有这样的机会。”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 (本章完) 第84章 整顿吏治(3000) 第84章 整顿吏治(3000) “若是与主公商议此事,主公未必不会同意,军师为何就不能多等一些时日1 权翼还在试图劝服王猛回心转意,王猛却道: “主公既然许我专制之权,为人臣者,自当为主上分忧,我又何须事事禀报,况且,主公不宜参与筹谋此事1 权翼问道: “军师就不怕出了乱子,惹火烧身?” 王猛毫不担心,他自信满满道: “主公不是刘启,我也不会步晁错的后尘,若有人胆敢生事,我王景略自可勘平内乱,又有何惧1 权翼苦劝道: “军师此举,就不怕引得士人怨恨1 王猛不以为意道: “他们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王景略都不在意,只需他们畏我、怕我,俯首听命即可。 “至于爱我之人,此生能有主公一人足矣。” 权翼闻言,态度突变,肃容道: “能为主公倾其所有的,又何止是你王景略一人,我适才所言,不过是担心你临事退缩,出言相试罢了1 原时空中,王猛瞒着苻坚,暗使金刀计,想要除掉慕容垂,而权翼也曾置苻坚的命令于不顾,执意派人截杀慕容垂,只是都让慕容垂给躲了过去。 二人有别于寻常谋士,有自己的主见,也敢于越俎代庖。 王猛朗声笑道: “我就知道,你权子良定是与我志同道合的知己。” “能被伱王景略引为知己,事后纵使主公怪罪,我亦无憾。”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权翼对王猛的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着,他问道: “不知军师打算何时出手整顿吏治?” 王猛正色道: “就在今日1 原来,王猛就是要趁着桓熙不在的时候,打击不法官吏。 随着关陇局势安定下来,许多官员也开始滥用职权,贪赃枉法,百姓多有怨言。 王猛出身贫苦,如今虽然富贵了,但眼里还是揉不得沙子,长此以往,贪腐必定蔚然成风,于是经过精心准备,王猛准备趁桓熙不在,大肆整顿吏治。 这样,桓熙就能从中抽身,士族们要怨恨,也只会怨恨他王景略,而桓熙回长安后,再向王猛替部分官员求情,也能趁机施恩。 桓熙施恩士人,王猛借此立威,官员得到敲打,在王猛看来可谓一举三得,这也是他坚持这件事情不能提前报告给桓熙知晓。 至于权翼此前提出的担心引发骚乱,石虎迁走大量的关陇豪强,而桓熙广推均田令,又分走了隐户,实际上,关陇士族的力量并不强大。 当然,相较于直接同长安周边的两万战兵硬碰硬,那些被治罪的官员还是会想要等到桓熙回到关中,再来为自己做主。 况且长安周边还有两万战兵,听命于王猛,足以震慑各方。 当天,早已被集结在军营的战兵奉命带着证据往各地拿人。 证据早已被王猛掌握,或者说本就是他在钓鱼执法。 此前,王猛暗中派人行贿官员,配合着权翼为桓熙寻找美妇的行动,捏造莫非有的身份,向当地官员提出帮他胁迫某位孀妇的娘家、婆家。 权翼也是因此才知道这件事情,各地官员当然不知道是权翼奉桓熙之命在搜罗美貌的孀妇,只以为是自己治下有人看中了哪家的俏寡妇,特地前来给自己送礼。 但凡有答应此事之人,都被王猛记在本上,而断然拒绝之人,也记在另一本上。 两个簿子用途截然不同,一本用来治罪,一本留作以后提拔。 京兆郡,长安城。 夜间,县中主薄张先正在自家后院悠哉悠哉的品着酒,期盼着明天的大喜日子赶快到来。 原来,昨日有人向他送来贿赂,乞求张先帮忙,胁迫东城的宋家娘子屈从自己。 张先收了钱,不能不办事,他心生好奇,就去瞧了那新寡不久的宋氏。 对方穿着孝服也遮不了前凸后翘的身段,娇俏的容貌上,带着几分哀伤。 张先一眼就相中了宋氏,他是钱也要,人也要,当即就表态要纳宋氏为妾。 然而,宋氏早就打定主意,要抚养一双年幼的儿女长大,怎生愿意去给人作妾。 但张先自有办法,他胁迫宋氏的公婆出面,最终在公婆的苦苦哀求下,宋氏只得屈服,答应明日进门。 张先胆大妄为也有他的底气,当年桓熙入关,他就跟随兄长张琚前往相迎,此后杜郁、杜胄抢占潼关,张先也是急行军三百里,随后赶到的豪强之一。 兄长如今镇守武关,而他则被任命为县中主保 都是跟着京兆郡公打天下的人,不就是要了一个寡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又不是将人掳进府,明儿人家自己上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在张先畅想着明天将宋氏骑在胯下,肆意驰骋的时候,妻子慌张闯了进来,惊慌未定道: “夫君,家里怎地闯进官兵来了1 话音刚落,张先就听见有甲叶摩擦沈响起,显然是有一伙军士奔来。 张先大惊: “莫不是军中哗变1      毕竟总不能是羌人、氐人打进了关中吧。 张先还没来得及去拿兵刃,招呼家里的僮仆,带头的将官就闯了进来: “张主薄,你贪赃枉法、强抢民妇,我奉军师之命前来,请你往大将军府走一趟1 听说是不是乱兵,张先反而松了口气。 呵!什么军师,一个卖畚箕的泥腿子罢了,若不是桓公的赏识,如今还在华山务农呢,凭他也敢动自己。 张先转身与妻子道: “你派人与兄长报个信,让他请桓公为我伸冤。” 随即便与这些军士前往大将军。 此时,征东大将军府的大门外,已经悬挂了十余颗首级。 这些头颅,生前也体面,死后也狰狞。 张先认出了许多同僚,吓得面无人色: “他、他、他王景略当真敢杀人1 张先早不复此前的硬气,腿都给吓软了,这才想起,桓熙离开前,给了王猛七品以下官吏的生杀大权,七品及以上就要由他回来再行定夺。 很不巧,他一个县主薄,与府外的这些头颅一般,都在七品以下。 张先走不动道,还是让卫士给拖拽着进去的。 “放开我!我要见桓公!快放开我!你们知道我兄长是谁吗1 张先不住咆哮着,但还是被带到了王猛的面前。 见了王猛,张先赶忙哭诉道: “军师!冤枉啊!我与那寡妇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怎能说是强抢民妇,定是有人构陷我!还请军师明察1 王猛点点头,吩咐道: “带宋氏。” 张先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宋氏牵着她的一双儿女进堂,立即反应过来,恐吓道: “你想好了再说话,我看你一人拉扯两个孩子,着实可怜,这才想要将你纳为侧室,莫要把好心当作了驴肝肺! “你可知道,我是谁的弟弟1 宋氏受到了惊吓,她的一双儿女更是躲进了母亲的怀中。 王猛闻言一挑眉,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恐吓证人,王猛怒喝道: “张先咆哮公堂,赏他二十鞭!重重打1 左右答应一声,当即就站出来两人,挥起马鞭就照着跪在地上的张先招呼,张先被打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吓人模样。 王猛对宋氏道: “你无需害怕,我乃军师将军王景略,今日亲自在大将军府审案,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宋氏也不怕了,赶忙带着儿女跪下,连声感激,随即将张先如何胁迫自己公婆,又如何逼迫自己一五一十道出,又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不多时,就被人带了下去,不久又有一名证人被唤了进来,正是此前向张先行贿之人。 对于受贿之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张先依旧矢口否认。 然而,王猛却大方承认道: “此人是奉我之命行事,证据,你要多少,我有多少,送去你府中的五铢钱,我甚至都事先做了记号,也让你能死得明白1 经此一事,关陇官员再想受贿,恐怕也得掂量掂量对方是不是奉王猛之命,正在钓鱼执法。 张先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间险恶: “王猛!你设计陷害我!你陷害我1 王猛冷笑道: “若非你自己经受不住诱惑,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这怪不得我1 说罢,王猛喝令道: “张先知法犯法,其罪当诛,来人,将他推出公堂,斩1 张先顿时瘫住在地,当他被军士拖走时,才重新回过神来,口中不断地咒骂着王猛,但很快就没有了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上来给王猛过目。 王猛确认正是张先的首级后,命人将头颅同样悬挂在军府大门外。 这一夜的杀戮并未就此结束,但王猛同样也有分寸。 他试探的都是早有恶名流传,被百姓所痛恨之人,以及部分被他看重,准备委以重用之人。 如果真的试探所有的官吏,关陇官吏只怕十不存一。 王猛的初衷不是要杀尽贪官污吏,只是想杀鸡儆猴,敲打敲打这些官员,同时给自己立威,让桓熙施恩。 毕竟,自古以来,贪官又哪有杀得完的。 下一章在明天早上十点。 (本章完) 第85章 府中杀人(3000) 第85章 府中杀人(3000) 自桓熙将上洛郡重新并入京兆郡,武关也重新回到了京兆郡治下。 作为商於古道上的重要关卡,武关建立在峡谷间的一处平坦高地上,关城西侧道路平坦开阔,而东侧道路需得沿着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 因而,武关与潼关具有相同的属性,防得了东,却防不了西,这也是当初邓遐带着三千人就能从西侧轻易袭取关城的原因。 当然,这些关隘本身就是为了拱卫关中而修建。 张家快马来报,告知张琚,其弟张先被王猛设计,如今已被正法。 张琚怒发冲冠: “王猛匹夫!杀我兄弟!我与你势不两立1 他倒是没想过占据武关而反,武关位于桓温、桓熙父子势力的边界上,为了与王猛的矛盾,而背叛桓熙,那不是脑子有病么。 但张琚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知道张先死得不冤,但那终究是他的血亲兄弟,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怎能忍耐。 张琚左思右想,决定离开武关,前往江陵告状。 没错,桓熙离开之前是给了王猛七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但一般都是起到威慑作用,谁又会真的行使这份权力,大开杀戒。 毕竟这种行为,有排除异己的嫌疑。 主公给你军国大权,留守后方,你又在排除异己,莫非是想要自己当家做主。 张琚觉得任凭桓熙再怎么器重王猛,发生了这种事情,也一定会心生猜忌。 而张琚所要做的,便是前往江陵通报此事,然后劝说桓熙,缴了王猛的权。 墙倒众人推,到那时,被王猛得罪过的士族也会自发跟进,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快快为我备马1 张琚催促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桓熙在得知此事后,对王猛爆发的满腔怒火。 桓温在夺取南阳郡后,为了方便与桓熙之间的书信往来,每三十里设下一处驿舍,舍中有驿卒、驿马,往常送信,每到一处驿舍,就会换人换马,作为接力。 张琚走出山路之后,便在驿舍换了马车,毕竟马能换,但他这个人可换不了,非得自己求见桓熙,当面陈诉。 而坐马车的话,每行三十里,到下一个驿舍换个驿卒作为车夫,再换匹驿马即可。 南下期间,张琚片刻不曾停歇,就连睡觉都是睡在颠簸的马车上。 抵达新野后,又改坐快船,顺着汉水而下,不入长江,沿着扬水向西前往江陵。 武关与江陵一千二百余里的距离,张琚只用了区区四天时间就赶了过来。 同样的,桓熙在长安与武关、天水、汉中之间,也是每三十里设置一处驿舍,别看他疆域辽阔,但秦、梁二州的急件,基本都能在数天时间之内送达长安。 来到江陵,沿途受尽颠簸的张琚来不及休息,他怀揣着对王猛的满腔恨意找到了临贺公府。 此时,已经是中秋佳节以后,谢道韫也在婚后回门,当然,回的是江陵谢府。 亲友们都已各自散去,就连桓熙也在做着离开的准备。 张琚来到临贺公府,立即亮明身份,说道: “我乃武关守将张本兴,有急事要禀报京兆郡公。” 门房不敢怠慢,请张琚稍候片刻,毕竟来路不明的人他也不敢私自放进府,随即就去找邓遐求证。 邓遐听说张琚擅离职守,居然来了江陵,不由大惊失色,以为关中是出了大乱子,赶忙跟着门房去瞧,见来人果然是张琚,邓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张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1 邓遐紧张的问道。 张琚不回答,只是催促道: “快带我去见主公,长安有大事发生,若是耽搁了,关中或将易主1 见他把后果说得这般严重,邓遐哪还敢耽搁,赶紧带了张琚去往桓熙的院落。 而桓熙此时还正在为谢道韫描眉。 房门声被敲响,桓熙停下了手中的眉笔,不悦道: “何人?” 邓遐回话道: “主公,武关守将张本兴有急事求见,正在偏厢等候。” 桓熙瞬间没有了描眉的兴致,邓遐都清楚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明白,定是关中出了事情。 他低头道: “令姜,我先出门,回来再为伱补妆。” 谢道韫摇头道: “正事要紧,夫君莫非忘了,画眉描妆这种事情,还是妾身教的夫君。” 桓熙点点头,继而着急地走出门,他迫切想要弄清楚关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到偏厢,看见张琚因为舟车劳顿而憔悴的面容,桓熙心里一咯噔,这得多大的事情。 莫非是姚襄攻破潼关,打进了关中,还是前凉撕毁和约,以谢艾入寇秦州。 然而,张琚的第一句就险些给桓熙惊呆了下巴: “主公,王猛弄权,在关中铲除异己,设计陷害忠良,想要自立为关中之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请主公明察1      别说桓熙了,就连邓遐也是目瞪口呆,却见桓熙恢复了镇定,他缓缓道: “武关来此,千二百里,张将军走得太急,是否忘了什么?” 张琚以为桓熙说的是证据,他道: “主公只要将王猛拿下,定能搜出物证,至于人证,受其污蔑而侥幸存活的人皆可为证1 王猛的权势来自桓熙,只要桓熙表现出一丁点对王猛的不信任,被王猛打击的关中士族就能凭空捏造出所谓的证据。 桓熙摇头道: “我说的不是证据,而是脑子。” “脑子?” 正当张琚为此疑惑不解的时候,桓熙突然发怒,他喝骂道: “你莫不是把脑子忘在了武关,才在我面前说出这等笑话! “我待王景略以国士,王景略必以国士报我! “桓某既然敢留他总揽三州大权,就有把握,王景略绝不会负我! “你竟敢在我面前构陷他,不提汝头,何以有面目与景略相见1 说罢,桓熙根本不给张琚认罪、辩解的机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邓遐腰间拔出佩刀,砍向惊恐不已的张琚。 鲜血飞溅,伤口从额头一直拉到腹部,张琚轰然倒地,他至死也想不通,为何桓熙能够这么笃定王猛的忠诚。 人已经凉透,邓遐接过佩刀,收刀入鞘,他同样疑惑道: “主公为何不留下张琚的性命,详细追察此事,待有了结果,再做处置?” 桓熙擦了擦手上的血污,道: “无论王景略出于什么目的,对我而言,张琚的那番说辞都是在构陷他,为何还要再去追问。” 说着,他笑道: “倘若有朝一日,旁人在我面前进你的谗言,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一刀毙命。” 邓遐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的情话,只觉得这辈子果真没有跟错人,桓熙是值得自己用性命去报效的明主。 他拜倒在地,连声感谢。 桓熙赶忙将他拉起: “桓某的忠义之士,岂能沾染奸恶小人的脏血。” 说着,桓熙从门外唤来卫士,让他们斩下张琚的首级,又唤奴仆前来清扫血污。 桓熙对邓遐道: “应远,需得劳你北上,为我接管武关,免得出了乱子。 “顺道将张琚的头颅一并带去,让人送给王景略,告诉他,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我一如既往的信任他1 邓遐朗声应诺,他接过张琚的首级,告辞出门,正要先去找个锦盒装着,却在回廊里迎面见到了谢道韫,邓遐赶忙把人头收到背后,但谢道韫已然瞧见。 并没有一般妇人的惊骇尖叫,但到底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骇人的空破景象,张琚那狰狞的人头还是吓得她脸色一白。 “此是何人?” 谢道韫强装镇定道。 “回禀主母,此人是武关守将,因为在主公面前构陷军师,故而被正法。” 谢道韫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先前来求见的武关守将。 邓遐目光低垂,侧过身子,让开道路,出于礼节,不敢直视谢道韫。 待谢道韫走后,他才带上张琚的首级离开。 谢道韫来到偏厢,奴仆正在清扫,无头尸骸已经被抬走,她看到身上被溅了血渍的桓熙,只觉得丈夫与过往的形象大有不同。 记忆里的桓熙,除了才能出众以外,性诙谐,好戏言。 但仔细想想,若非杀伐果断,又怎么可能坐得稳关陇。 “夫君,不如回主屋,妾身侍候你沐裕” 桓熙带着歉意道: “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不应该在家中杀人,令姜没有受到惊吓吧。” 谢道韫此时已经恢复过来,她道: “夫君莫要小瞧了妾身。” 说着,便让随行的婢女前去知会后厨,为桓熙烧水。 临贺公府发生的事,也很快传进了桓温的耳朵里,只是他此时尚在征西大将军府坐衙,有心想知道桓熙为何在府中杀人,但也只能等下衙再去询问究竟。 黄昏时分,桓温回到府中,将早已洗漱干净的桓熙唤来,问起此事。 桓熙并未隐瞒。 桓温沉吟道: “熙儿,为上者,不可偏听偏信。” 桓熙闻言,心道:你在教我做事? 他正欲解释自己与王猛的亲密关系,却见司马兴男提着食盒进门,她道: “我儿自有他的用人之道,何须老奴指手画脚。” 感谢西瓜没有皮不好吃的打赏。 下一章在晚上六点。 (本章完) 第86章 关于杀张琚 第86章 关于杀张琚 隋朝伐陈,有人向杨坚告发高熲谋反,杨坚不问原由将人杀了。 道理是一样的。 如今张琚告发王猛想要自立,王猛在后方独揽三州大权,桓熙但凡表现一点猜疑,那些忌恨王猛的人所制造的谣言都能将他淹死。 我前文就说过,要王猛自立的证据,关中士族能给他炮制出来不知多少。 不会真以为高贵的士族愿意看到一个寒士对他们呼来喝去吧。 这种情况下,在清楚王猛忠诚的情况下,就是坚定的支持他。 然后等到回了关中,自己拿住了权力,再去追究。 而不是你人还在江陵,就开始准备着手调查你在后方的留守大臣。 再者,你要是王猛,桓熙嘴上说着信任、器重,转身就因为一个人的诬告,而猜疑,伱寒不寒心? 真要留下张琚,调查事情经过,才是政治智慧低下的表现呀。 因为你人在江陵,而王猛又全仰仗你的支持,才能压服士族。 你如果表现出对王猛的不信任,士族必定跟王猛抗争到底,等你回去,后方已经乱成一锅粥。 还有不以擅离职守的名义,而已构陷王猛,你以擅离职守,说明你不一定认为他是在构陷王猛,本质还是对王猛的不信任埃 (本章完) 第87章 士人软弱 第87章 士人软弱 桓温无奈叹气,他现在连管教儿子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反倒是桓熙帮着说话: “母亲说错了,父亲的经验之谈,对我也大有裨益。 “若非有公务在身,熙儿恨不得时常跟在父亲身边聆听教诲。” 桓温闻言大慰,这么多年了,儿子终于向着自己一回。 司马兴男也不恼,放下食盒,给桓温端出一碗补汤,也不再妨碍他们父子对话,退出了房间。 桓温吹了一下汤水,说道: “不过你这次倒也没有做错,王猛坐镇长安,总揽大权,如今有人构陷他,你就该果断行事,表明态度,不可含糊其词,使人误解了你的意思,致使后方争斗越发激烈。 “只是伱回去关中以后,定要安抚士人之心。” 桓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士人之心容易挽回,可要是因为优柔寡断,使后方出现乱子,则悔之不及。 如今他旗帜鲜明的表达对王猛的信任,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那些心腹将佐也将因此抛开顾虑,紧密团结在王猛周围,助他稳定关中局势。 关中,乱不起来。 桓熙颔首道: “孩儿多谢父亲教诲。” 其实,桓熙直到此时也不知道关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定是王猛与士族爆发了冲突。 这一突发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可能亲自携民北上。 带着三万户百姓,又哪能走得快。 桓熙向桓温请求道: “父亲,孩儿计划先行一步,邓遐已经去了武关,还需有一人领兵,为我护送百姓。” 知子莫如父,桓熙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桓温问道: “熙儿想要由谁领兵护送?” 桓熙答道: “还请分拨鹰扬将军周楚五千将士,由他携民北上。” 桓温沉吟道: “兵马可以借,但在护送百姓前往关中后,你不得将人留在长安。” 桓熙也没指望真的能留下护卫大军,他道: “孩儿只留下周楚一人可好?五千将士由副将督率南下。” 桓温仔细思量一番,说道: “这事你自与周楚去说,他若是愿意追随你前往关陇,为父自会放行。” 桓熙大喜,当即向桓温告辞,去寻周楚。 周楚听说此事,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就在桓熙决定抛下百姓,先行启程的同时,关中流言蜚语可谓甚嚣尘上。 许多人都在说王猛整顿吏治是假,借机铲除异己是真。 所谓三人成虎,传的人多了,假的也能被听成真的,曾子杀人就是例子。 如今桓熙不在关中,人心不安,就连他的一部分将佐也都开始怀疑王猛的用心,唯有权翼始终在坚定的支持着他。 王猛为了整顿吏治,甘愿背负骂名,如今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武关又有急报,张琚擅离职守,据说是往江陵告状去了,所有人都觉得王猛岌岌可危,唯有王猛自己镇定自若。 他相信,桓熙不会辜负自己,一如他也决不会辜负桓熙。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八月二十,桓熙带上新婚妻子在渡口与前来送行的家人道别。      司马兴男眼含热泪,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离了家,千万要保重身体。” 桓熙郑重点头道: “孩儿明白,母亲也要爱惜身体。” 说着,桓熙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桓温,似乎自己这话更应该对父亲说。 桓温扶着司马兴男的双肩,不住地安慰着妻子。 一番不舍的言语之后,桓熙终于与家人道别,登上了船只甲板,趁着随行护卫的一千将士还在登上其余船只的空当,桓熙奋力朝着岸上的父母挥着手。 当船只驶离渡口,桓熙依旧站在甲板上,但他已经在沉思关中之事。 此前,长安送来急件,桓熙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也使他百感交集。 想不到王猛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 桓熙从未后悔过杀死张琚。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没错,但有些事情不能妥协,也没必要妥协。 桓熙并不害怕与关陇士族对立,他知道,士族同样具有其软弱性。 无论自己怎么打压,还是会有人愿意出来做官。 究其缘由,对于士族来说,他们不能在官场上没有自己的顶梁柱。 一旦失去这根顶梁柱,可以参考庾翼死后的颍川庾氏。 曾经让朝臣畏惧的颍川庾氏,已经被彻底边缘化。 就连琅琊王氏在王导死后,也同样大不如前。 士族不与统治者合作,自然会出现新的士族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个道理,无需桓熙去提醒他们,他们自己比谁都明白。 拓跋焘以崔浩曝扬国丑为由,族灭清河崔氏,包括其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 汉人士族当然寒心,可为了宗族利益,不还是要与北魏统治者寻求合作。 说到底,桓熙其实真不怎么在意这些北方士族的想法。 关中在经历多年的动乱之后,民众渴望得到安定的生活,而桓熙所推行的政策,也得到百姓们的拥护。 这意味着,人心在他的手里,关陇士族想要反叛,甚至都没有群众基矗 若是裹挟民众,王师一来,被裹挟之人也将卸甲而降。 况且,王猛并非全面打压,他的本意只是杀鸡儆猴,就连钓鱼执法,也仅挑选恶名远扬之人,出手整治他们。 关中士族之间的关系再怎么亲密,还能为了别人贪赃枉法被处置,而置全族于危险之中,亲身参与叛乱。 当然,即使士族真的抱定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决定不为桓氏出力,桓熙也自有解决办法。 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向王猛这样的大贤难找,但是江南从不缺少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子弟。 等江南寒士北上,那些士族无需桓熙相请,又会自行出山,为桓氏效力。 桓熙之所以没有与北方士族撕破脸,只不过是顾及江南士族罢了,否则,他大可以一脚将北方士人踹开,重用寒士。 自己麾下第一重臣被人构陷,还在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当机立断,旗帜鲜明的表达出最坚定的支持。 就算拿了天下,也就是个东晋、北宋。 晚上九点还有一个小章 (本章完) 第88章 桓熙入关 第88章 桓熙入关 当邓遐奉命接管武关,派人将张琚的头颅送抵长安。 所有针对王猛的流言蜚语尽皆消失无踪,桓熙留在关中的将佐也都没有了顾虑,他们不再观望,纷纷表示对王猛的支持。 王猛所面临的危机迎刃而解。 征东大将军府,情难自已的王猛赶走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偏厢,难忍泪水。 他在华山隐居数年,为的就是等待一位明主,辅佐对方匡扶天下。 王猛庆幸自己遇到了桓熙,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值得自己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多时,权翼敲门进来,王猛也已经擦干了泪水,权翼笑道: “恭喜军师,主公对军师的信任,就连权某,也嫉妒得很。” 王猛苦笑道: “主公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呀。” 说是这般说,但他与权翼二人都明白,即使王猛成为众矢之的,但有张琚的例子,谁又敢在桓熙面前进王猛的谗言。 旁人进不了王猛的谗言,再怎么嫉妒,也伤不着他分毫。 权翼宽慰道: “既然这火伤不着军师的真身,又何必在意它。” 二人相视大笑,王猛与他说起了这段时间整顿内治的成果,七品以下官吏处死四十余人,七品以上的官吏有二十余人被逮捕,等着桓熙回到北方,再来施恩宽赦。 经过这么一番运动式的治理,至少短时间内,关陇吏治为之一清,官场的风气也好了许多,官员们不再敢于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鱼肉百姓。 甚至就连私底下收受贿赂,也不敢去碰来路不明的钱。 当然,贪腐这种事情,断不了根。 千里为官只为财,真正像王猛、权翼这样,做官是为了实现自己抱负的,少之又少。 王猛问起权翼: “接纳迁民一事,子良准备得如何了,主公此番足足带回了三万户,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来了北方冻死了人,可就是你我的罪过了。” 权翼深知责任重大,他道: “此事具体由从事中郎赵俱负责,我前两日才去看过,过冬的物资都已经贮备好了,安置百姓的民房也正在搭建,此人倒是一个人才,办事有力。” 王猛笑道: “赵俱此人德才兼备,我暗中派人向他送礼,却遭到回绝,依我看来,主公西征,所得到的陇右士人之中,以此人才能最佳。 “我正要等主公回来,向他举荐,委以重任,区区从事中郎,不是贤才该处的位置。” 之所以要加一个主公西征的定语,自然是因为权翼也是陇右士人。 权翼笑道: “主公平陇,得到那么多的人才,都在地方任职,唯有赵俱被招入军府,可见主公早已识得此人的才能,何须军师再去画蛇添足,待安置了荆州百姓,主公对他自有奖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王猛颔首道: “主公既然有志于天下,身边就该多些能臣、贤臣,放任那些虫豸不管,还怎么与人争夺天下。” 就在二人为此讨论期间,桓熙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南阳郡。 新任的南阳郡守是桓熙的五叔桓冲。 桓冲亲自领兵护送他一程,行至郡界,桓熙说道: “五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五叔还是回去吧。”      桓冲点点头: “我有职责在身,不能远送,就到这吧。 “熙儿此去,莫要忘了,你还有我们龙亢桓氏作为后盾,遇到难题,可以向兄长坦言,兄长外冷内热,若是知道你有了困难,一定会尽力相帮。” 桓熙心道:帮忙是帮忙,但一挥手抹掉一半的军马,还是让人心疼得厉害。 一万五千匹军马已经被驱赶南下,至于桓温如何使用,就不是桓熙要去过问的事情了。 他自己的一万五千匹军马,其中被阉割的一万匹都被调配给了骑卒,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三骑。 但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战略目标,桓熙可不敢效仿救援潼关一事,星夜兼程地长途奔袭。 至于剩余的四千匹母马和一千匹种马,则被安置在沙苑。 沙苑灌草植被丰富,自秦汉以来,历朝都以此处作为关中的牧马场所,哪怕是后来的唐朝,也能在此设立牧马监,直至五代以后,才逐渐演变为池涸沙徒、旱涝频繁的恶劣环境。 当然,关中的水土流失也不是从五代才开始,早在隋唐时期,君臣就得时常东出,前往洛阳就食。 好在桓熙来得早,如今的关中,也就只是缺了人口,但还是当得起王霸之地的称呼,前秦因之而并北方。 与桓冲道别后,队伍继续北上,来到武关,邓遐早已恭候多时。 “末将拜见主公” 桓熙将邓遐扶起,询问道: “无需多礼,如今关中是怎样的局势?” 邓遐回答道: “关中一切安好,并未发生动乱,倒也安宁。” 这其实也是意料中的答案,有了桓熙表明态度,王猛自然而然能够轻易稳住局势。 桓熙留下一名副将镇守武关,随着南阳郡被桓温占据,武关的重要性其实已经不是太重要,无需大将坐镇。 因而,邓遐终归是要随桓熙回去长安的,不可能将他留在武关。 邓遐既是军中大将,在桓熙出行时,也常常承担护卫工作,有一位二郎真君的原型之一作保镖,总能让人安心不少。 队伍离开武关,由于道路平坦,易于通行,速度明显提上来许多。 谢道韫依然在好奇的打量着北方的山川景色,至少目前来说,并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也让桓熙松了口气。 桓熙入关的消息有如生长了翅膀,飞一般地向各地扩散,关中士族无不翘首以盼。 张琚之死,让大家明白桓熙对待王猛的信任,断绝了王猛自立这一谣言的传播,但桓熙对于那些被王猛打击的官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暂时还没有表明。 尤其是那些被囚禁的七品及以上官员们,无不提心吊胆的等着桓熙回到长安。 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也就只看桓熙的态度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大戏,王猛早就为桓熙安排好了戏份。 今天七千,所以明天只有五千,维持新书期每天六千的更新量。 (本章完) 第89章 为人求情 第89章 为人求情 桓熙刚到蓝田县,那些被囚禁的犯官亲友就已经结伴前来求情。 “诸位的来意我都明白,等回了长安,我自会过问此事。” 桓熙面对着请愿的士人们,安抚道。 他不可能大手一挥,人还没到长安,就宽赦那些犯官,这样做,对王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 敷衍过众人,驱散人群,队伍得以继续前进。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九月二十四日,桓熙带着新婚妻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他忠诚的长安。 城门处,桓熙当众责怪王猛道: “先生事前为何不与我先商量。” 王猛并未如众人预料的一般俯首请罪,他自有道理: “主公以猛为留守,托付以大事,许我专制之权,如今不过是扫除些虫豸,又何须劳烦主公。” 桓熙长叹道: “唉!罢了!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也不能挽回,还请先生释放被拘禁的官员。” 犯官亲友们闻言,无不喜形于色,然而王猛却态度强硬道: “不可!国有国法,如今官员犯法,岂能轻纵1 说着,王猛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军师将军印: “若主公执意开释犯官,王猛请求挂印离去。” 桓熙看着王猛递过来的军师将军印,手足无措: “啊!这” 桓熙自然是不会去接的,他道: “先生快快收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1 王猛这才收起了军师将军印,他正色道: “我之所以留他们的性命,就是等着主公回来,将他们明证典刑,还请主公下令,刀斧手早已准备,即刻便可行刑1 这话落在犯官亲友耳中,有如晴天霹雳,他们无不哭求: “桓公开恩啊1 甚至有人求向了王猛,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桓熙看着苦苦哀求的众人,对王猛道: “法不外乎人情,当日我兴兵北伐,是他们箪食壶浆,前来相迎,助我成事,今日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被处以极刑。 “有道是人孰无过,过能改之,善莫大焉,还请军师留下他们的性命。 “若先生觉得宽纵他们不足以警示官吏,桓某愿意向先生求领二十鞭,代他们受过,以证视听1 众人无不惊呼,这一次轮到王猛手足无措: “这又怎生使得1 王猛无奈道: “罢了!既然主公为他们求情,王猛也不愿多造杀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需得将他们流配边陲,以儆效尤。” 犯官亲友们无不大喜,在王猛之前那般强硬的态度下,还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殊为不易。 更何况,说是流配,但只要逢着大赦,就能回来,这年头,还没有十恶不赦的说法。 况且贪腐也不在不能被赦免的十种重罪之列。 犯官亲友们纷纷跪拜,以感激桓熙的恩德。 在人前眼过这场戏,桓熙才与王猛同车进城,反倒将谢道韫留在了另一座马车上。 没有了外人,二人说话也就放开了,桓熙叹道: “可惜今日没有过足戏瘾。” 他的本意,还是想要王猛当众抽自己二十鞭子,但王猛又哪敢,二人通过信使私下沟通戏份时,王猛断然拒绝了这项提议。 王猛闻言,苦笑不已,这世上,哪有臣子当众鞭笞君主的道理。      桓熙转而问起了正事,他最挂心的还是接收迁民的准备工作。 王猛昨日亲自巡察过一次,正如权翼所言,赵俱准备得很妥当,王猛在桓熙面前不吝溢美之词。 桓熙问道: “从事中郎一职对于赵俱来说,确实是屈才了,我打算提拔他为军府主薄,先生以为如何?” 王猛笑道: “主公既然有了决定,又何必再来问我,天水赵氏,为关陇士族之冠,而赵俱之才,亦能胜任主薄之位,下官别无意见。” 桓熙的征东大将军幕府中,以军师将军王猛地位最高,总揽府事,以长史权翼次之,如今赵俱荣膺主薄,也将成为桓熙麾下的第三号文臣。 对待士族,不能一味让步,也不能一味打压,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才是长久之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保证自身的强大。 回到长安城中,谢道韫自然是被送去了京兆公府,而桓熙着径直去了军府,听取汇报。 在他离开期间,关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多,真正能称得上大事的,也就王猛整顿吏治这一条。 关键也是因为桓熙不在,人心不安,王猛也不敢有太多的大动作。 至于周边势力,可就热闹了。 前凉方面,张重华耻于战败,重新起用大将谢艾,以谢艾镇守金城郡(今甘肃兰州),显然,那份和约不能带给张重华太多的安全感。 张重华回到凉州以后,不再有东出之志,不仅荒诞政务,甚至沉迷酒色,身体每况愈下。 谢艾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张重华不纳忠言,谢艾也只能干着急。 而张重华的庶兄,此前劝说他亲征的张祚仿佛看到了机会,大肆结交张重华的宠臣赵长、尉缉等人,与他们结为异性兄弟,一场张氏内乱的危机已经埋下。 只顾着享乐的张重华,却没有丝毫察觉。 与此同时,姚襄已经带着收获的秋粮,离开了洛阳,奉其父姚弋仲之命,前往救援襄国。 争夺关中未果,羌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河北。 毕竟中原虽好,却是四战之地,又无险可守,在桓熙、桓温、苻舰冉闵、殷浩、段部鲜卑等势力的包围之下,作为创业之基,显然是不合适的。 姚襄可没有曹操、朱温那样的本事。 在姚襄撤离之后,洛阳、许昌等地被后赵豫州刺史张遇重新占据。 姚襄的豫州刺史,是在襄国称帝的石祗所授。 冉闵称帝以后,又授张遇为豫州牧。 张遇自然知道要想在中原立足,就得要找一位靠山,因而,他将目光瞄向了偏安江东的东晋。 投降东晋,能够作为一方诸侯,与桓熙、桓温、苻健等人并列。 张遇又怎会考虑桓家父子以及苻健等人。 既有定策,张遇便在派人与东晋豫州刺史谢尚联络,希望能以洛阳、许昌等地归附晋室。 感谢书友万物尺度、书友20210407143753821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 (本章完) 第90章 失望而归(3000) 第90章 失望而归(3000) 桓熙回到关中之后,摆在他面前的第一桩大事,便是收税。 征税工作,一般是在秋收之后,得让百姓们有了收成,才能开展。 与桓熙去年刚刚占据雍州四郡的情况相同,今年的三辅地区,依然收不上来太多的赋税。 究其原因,还在于去年八月,桓熙北伐,轻兵疾进,苦于军中缺少粮食。 为了吸引民众前来劳军,他曾当众许诺,但凡捐赠粮食之人,皆可免除两年赋税。 还记得,三辅民众闻风而动,争相迎接王师的盛况。 当初的形势有多么喜人,如今的财政窟窿就有多大。 去年八月底,桓熙在占据雍州四郡之后,就已经为前来劳军的百姓免过一次赋税,今年是免税的最后一年。 好在后赵盘剥百姓,留在府库的积累也不少,而桓熙从前凉那里索要来二十万石粟米,也足以使他填补上这个窟窿。 桓熙自然是将征税工作交由王猛主持,他从来不过问细枝末节,只抓大事。 安排过任务之后,桓熙先回的京兆公府。 虽然他在来关中之前,就曾旁敲侧击过谢道韫对待李媛的看法,而谢道韫也曾表示愿意接纳李媛。 但有些事情,总得自己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桓熙的京兆公府,位于征东大将军府的西侧,其实就是汉长安城的宫城之一,未央宫。 而征东大将军府则是西汉时的丞相衙署,位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 自西汉以来,未央宫多次毁于战火,又屡获重建,五年前,即公元345年,石虎征伐雍、洛、秦、并等州十万人,再次重修长安未央宫。 宫城可谓宏伟壮丽,富丽堂皇。 桓熙在夺取关陇后,向朝廷请求迁都,却遭到拒绝。 这么好的房子,空着实在可惜,在南下迎娶谢道韫之前,桓熙索性自己堂而皇之的搬进了未央宫中,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将未央宫,改成了京兆公府。 此前的京兆公府,实在过于狭校 当然,假若有朝一日,朝廷真的被迁来了长安,桓熙也有地方安置太后、天子。 东侧的长乐宫虽然破旧了些,但稍稍修缮,也是可以住人的。 未央宫约占长安城面积的七分之一,桓温的临贺公府与桓熙的京兆公府比起来,多少有点小家子气。 未央宫前殿北侧为椒房殿,是西汉时,皇后的居所,如今谢道韫便被桓熙安排在了此间。 他来时,谢道韫正与李媛有说有笑,看起来相处颇为融洽。 李媛虽说只是妾室,可也是成汉公主出身,谈吐自然是不差的。 桓熙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 二人见着桓熙回来,赶忙起身行礼,桓熙问起她们在说些什么,谢道韫避而不谈,反而劝说桓熙搬离未央宫: “夫君,未央宫是前汉皇宫,晋愍帝亦曾迁居于此,如今夫君以旧宫为府宅,恐生非议。” 谢道韫觉得,家中连带自己、桓熙、李媛,也才三口人,真没有必要住这么大的地方。 桓熙知道谢道韫的心思,他解释道: “就算我搬离未央宫,也不能减轻朝廷对我的猜疑,如今我住在此处,朝廷同样无可奈何,我又何必闲置此地,再去征发民夫,为我新建府邸,搞得劳民伤财。” 谢道韫说不过他,也只得由着桓熙安排。 李媛正要起身道别,她此来,本就是作为侧室来拜谒正妻,想要给谢道韫留下一个好印象。 如今桓熙回来了,她也不愿意打搅了他们夫妻说话。 “将军,夫人,妾身想要出府看望父母,还请将军应允。” 桓熙自无不许: “也好,我让人送你一程。” 李媛正要感谢,谢道韫却道: “不如夫君亲自与阿媛走一趟吧。” 桓熙很是诧异,一时之间不知道谢道韫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在欲擒故纵。 谢道韫解释道: “这段时日来,妾身与夫君朝夕相处,阿媛在长安苦苦盼望夫君,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说。” 这种盼望人的苦,谢道韫同样尝过,她知道,此时的李媛,心里正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桓熙闻言释然,笑道: “我家夫人真有大妇的气度。” 李媛也向谢道韫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谢道韫白他一眼: “莫非夫君以为妾身真是妒妇不成。” 桓熙心道: 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在,谁又不害怕娶一位妒妇进门。 当然,这话不是儿子该说的。 桓熙自是好一番安抚,才与李媛走出椒房殿。 “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桓熙关心地问道。 李媛微微一笑: “诸事都好,就是时常思念将军,如今将军回来了,妾身的父母也在长安定居,妾身再也没有了遗憾。” 桓熙上下打量着她的身段,说道: “阿媛可是听从了我的叮嘱,坚持锻炼体魄,今日见着,不似过去那般弱不禁风。” 李媛得意道: “将军叮嘱,我又怎敢忘怀,将军离开的日子里,除非刮风下雨,否则我每日都在围着玉堂殿小跑。” 二人在一起多年,却不曾生育,李媛是真想与桓熙有个孩子。 桓熙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明日我就在你的卧房歇息。” 今夜当然还是要睡在椒房殿,谢道韫新搬进陌生的住所,桓熙必须得陪着她。 李媛很是高兴,她很清楚桓熙在大婚之后,自然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夜夜独宠她一人,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姐妹出现,当然,这就不是李媛作为侧室应该考虑的问题。 实际上,凭着李媛的姿容,在她年老色衰之前,无论桓熙的后院住进多少女子,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冷落。 将李媛送去了李势的府邸,桓熙并未进门,虽然迫于当年的承诺,他给了李势富贵,但不代表他认同李势在作为成汉国主期间,所犯下的斑斑劣迹。 桓熙本欲回去府邸,可不知怎地,居然鬼使神差又找到了权翼。 “不知子良为我寻访美妇一事,是否有了进展。” 桓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权翼会心一笑,立即以桓熙过问案情为由,请来五名寡居在家的孀妇,其中就包括了先前被张先看上的宋氏。 五名寡妇各有各的俊俏、妖娆,但桓熙都不甚满意。 在询问过案情之后,桓熙命人将寡妇们送回了她们各自的家中。 权翼不解,询问道: “主公有何不满之处?” 桓熙叹道: “终究是身份差了一些。” 权翼恍然,可一时之间,又去哪找身份尊贵的妇人。 台城里的褚太后倒是一个人选,就怕人家不肯同意。 不提桓熙失望而归,远在荆州的江陵,此时临贺公府又在举办一场婚礼。 一对新人正是桓温次子桓济与会稽王嫡女司马道福。 这场联姻,热闹更胜嫡长子桓熙迎娶谢家嫡女。 毕竟谢道韫的身份,比之司马道福,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全江南的士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婚礼,期望着桓氏与司马氏能够借此缓和关系。 桓济好不容易熬到礼成,与新婚妻子来到洞房,驱赶走旁人后,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掀开盖头,然而变故突发,一柄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夫人!你这是作甚!还请夫人莫要戏弄我1 桓济很是惊慌,声音止不住颤抖。 司马道福冷声道: “伱若敢对我无礼,我今夜就一刀杀了你!而后自戕1 桓济闻言,瞠目结舌,他赶忙解释道: “你我如今成了夫妻,当行周公之礼,怎能说是无礼举动。” 司马道福却不听他解释: “我下嫁于你,不过是父命难违,今后你我逢场作戏,你纳多少小妾,养多少外室,我都不管,但你若是敢对我无礼” 说着,司马道福视线下移,看向桓济的裆部,威胁道: “我必会趁你不注意,将你阉了1 桓济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寒而栗,他试探着说道: “可今夜是大婚之喜,我又能上哪去,不如就让我们二人挤上一宿,往后再分房睡,夫人觉得如何?” 真要睡在了一起,他有的是办法让司马道福动情。 不同于兄长桓熙,这一世,在新婚之前只有李媛一人的经验。 桓济虽然没有纳妾,但打小就是在丫鬟堆里厮混出来的,有的是调情的手段。 哪知道司马道福竟是连床都不让他上,非逼着桓济打地铺。 桓济看着那明晃晃的匕首,色胆再大,也只得屈服。 司马道福一夜未眠,给不到桓济半点可趁之机,尤其是她将匕首贴身藏着,使得桓济望而生畏。 至于过了今夜,自然会有陪嫁的婢女、奴仆为司马道福守门,桓济注定连门都难进。 天色未亮的时候,二人去给桓温夫妇奉上新妇茶。 司马兴男看着堂妹与儿子憔悴的脸色,误以为二人昨夜夫妻和谐,不由喜笑颜开。 桓济也只得强颜欢笑,这种事情,他可不敢让外人知道,否则岂不是要被人传为笑柄,哪还有面目抬头见人。 甚至不敢让父母知道,毕竟桓温本就瞧不起他这个儿子,若是连妻子的床都上不去,属实太过无用。 感谢书友活着看到尤文拿欧冠、 书友20220118190704153的打赏。 (本章完) 第91章 垂拱而治(3000) 第91章 垂拱而治(3000) 桓温喝了一杯新妇茶,他放下茶盏,打量着新婚的儿子,见他面容苍白憔悴,好似一夜未眠,心中不悦: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贪恋女色,不知节制,济儿也就在女人肚皮上折腾的出息了。 按捺下对桓济的不满意,桓温说道: “你早些收拾,带新妇往建康回门,等来了江陵,我自有安排,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也该为宗族出力。” 桓济闻言,狂喜不已,甚至将被妻子赶下床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孩儿遵命1 桓济强忍激动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被认为不如桓熙,完全是没有一片广阔舞台供他发挥,展现自身的才能。 然而,殊不知,桓温所谓的为宗族出力,其实是要将他送往北方,在桓熙麾下听用。 再说关中,桓熙自打回了北方,生活与在南方时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依然有许多时间陪伴在谢道韫身边,与她恩爱缠绵。 反倒是谢道韫自己看不下去了,她劝说道: “夫君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又怎能终日流连于温柔乡。” 谢道韫说的道理,桓熙都懂,但自己处心积虑的拉拢王猛,可不就是为了让他一心当牛做马,自己有暇享受生活么。 麾下有了一个诸葛亮,谁还愿意把自己活成诸葛亮,也不怕过劳死。 “我治国,常如此,麾下将佐各安其职,各守本分,非军国大事,无需躬亲。 “若是有人出了差池,我自会追究其责任。” 桓熙解释道。 王猛在世时,哪需要苻坚大包大揽,诸葛亮主政期间,也不用刘禅过问政事,哪怕他每天斗蛐蛐,蜀地照样政通人和。 有一位可以完全信任的大贤,能给上位者减轻太多的负担。 当然,这类人物通常容易积劳成疾,桓熙这才给王猛找了权翼、赵俱这两个帮手,想来,也能一定程度上减轻他的负担。 谢道韫听了桓熙的解释,也觉得颇有些道理,但终日在这未央宫中与她欢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狐媚偏能惑主,让桓熙乐不思政。 “所谓上行下效,夫君若生懈怠之心,岂知不会被人效仿。 “无论是否有事,当差期间,夫君还是要留在军府,岂能留恋温柔。” 谢道韫劝说道。 她看桓熙的面色沉了下来,以为自己惹了他生气,又赶忙道: “这只是妾身的妇人之见,还望夫君息怒。” 然而桓熙并未生气,他感慨道: “如果不是令姜提醒,我还不知道自己险些铸下大错。 “方今天下大乱,正该进取之时,又怎能满足于此。 “假如我自己都失去了锐气,还谈什么匡扶天下1 谢道韫闻言大慰,这才是自己相中的夫婿,应该有的模样,大丈夫志在四方,而不应该沉浸在与她的闺房之乐。 桓熙离开前,笑道: “往后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夫人不吝指点。” 谢道韫认真道: “相夫教子,本就是做妻子的职责,妾身也是在尽自己的责任罢了。” 桓熙闻言,深感自己没有娶错妻子,有这么一位贤内助,几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离开椒房殿,直奔征东大将军府。 军府一片忙碌景象,与谢道韫说的懈怠不同,几乎人人都充满了干劲。 究其原因,还是桓熙占据未央宫为京兆公府,向他们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桓氏有志于篡国。 按理来说,权臣篡国,历经王莽、曹丕、司马炎之后,本应该沦为常态。 但奈何中间出现了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这两家。 在桓家父子崛起之前,王、庾两家曾先后把持权力,王家更是一度有王与马,共天下一说,但在主要人物死后,他们也全都交出了权力。 当年跟随琅琊王氏、颍川庾氏之人,在两大家族当权时,自然风光无限,但当王、庾两家衰落时,若不能抱住新的大腿,也必将随着他们一起走向没落。 如今桓熙住进未央宫,以及桓温时不时与人感慨,不能流芳百世,就要遗臭万年,都是在给麾下将佐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们吃下定心丸: 桓氏不是琅琊王氏、颍川庾氏,不会傻到去做晋室的忠臣。 追随桓熙创业的这些人,当然不满足于一两代人的富贵。 团结内部,远比外部舆论更加重要。 没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又如何能够凝聚人心。      光复中原,匡扶天下固然是政治正确,但将来建国称帝,才符合桓熙麾下,所有人的共同利益。 如果不是桓温还活着,桓熙的这群将佐,指不定就要劝他效仿刘备自称汉中王的故事,在长安给自己加一个王爵,以雍、秦、梁三州为其封国。 毕竟总不能父亲还是临贺郡公,当儿子的就已经称王了吧。 桓熙来到军府,目睹众人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由衷感到欣慰,实际上,将军府还真没有他要过问的事情。 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当有王猛这样的贤人辅佐,自己又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权力运行机制,的确不需要桓熙操太多的心,就能使地方得到有效治理。 对于桓熙来说,他只需要抓稳了军权,处理好与王猛、权翼、赵俱、邓遐、邓羌、沈劲、桓伊、朱序等心腹的关系即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拥有王猛这样的奇才,能够放心托付重任的情况下。 而王猛主动整顿吏治,与关陇士人走向对立,未尝没有让桓熙安心的意思。 毕竟他手握这么重的权柄,还能与各方人士搞好关系,哪怕是桓熙,只怕也睡不安稳。 这就跟王翦举倾国之兵伐楚,战前专注于求田问舍是一个道理。 有时候,你总得做些什么,才能让人完全放下心来,全力支持伱,这同样也是一门学问。 而不是对领导说一句,我五年平辽,有什么事,你得信任我,然后反手杀了毛文龙,这只会引发君臣间的猜忌,崇祯这人固然没有担当,袁都督做事同样有欠考虑。 桓熙在军府枯坐了一整日,正当他准备回去京兆公府时,边关送来急报,原来是铁弗匈奴的使者出现在边境,请求入境前来长安拜谒。 铁弗匈奴是匈奴男子与鲜卑女子结合而来的族群,故有匈奴父、鲜卑母一说。 而建立代国的拓跋鲜卑则与之相反,是鲜卑男子与匈奴女子结合而来的族群。 铁弗匈奴占据朔方、河套草原,臣服于代国,是桓熙的北面邻居,如今突然遣使造访,立即引起了桓熙的重视。 他一面派人通知边关放行,一面将王猛、权翼唤来,与二人商议此事。 “先生,子良,我与刘务桓素无来往,此番匈奴使者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务桓正是如今的铁弗匈奴首领。 王猛沉吟不语。 权翼猜测道: “莫非是铁弗匈奴与拓跋鲜卑生出了嫌隙,如今想要改换门庭,接受晋室册封?” 王猛闻言摇头: “铁弗匈奴势弱,依附于代国,才能占据河套,而代人无意其地,铁弗部又怎会生出改换门庭之心。” 早年间,铁弗匈奴也曾与代国争夺漠南霸权,但刘务桓的父亲刘虎屡战屡败,十年前的最后一战,更是仅以身免,不久,忧愤去世。 刘务桓继位后,向拓跋什翼犍求和,迎娶拓跋什翼犍的女儿为妻,这才稳住了局势,不至于分崩离析。 但铁弗匈奴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而代国虽然没有《魏书》上鼓吹的一般,带甲控弦之士百万的军事规模,但考虑到草原上男子全民皆兵的属性,十余万将士总归是有的。 之所以不曾南下争夺中原,不过是各部酋长只想着保存实力,不愿卷入纷争罢了。 桓熙微微颔首,他也不认为刘务桓遣使前来,是为了背弃代国,转投东晋。 思索间,王猛沉吟道: “或许铁弗来使,是专为打探我方虚实。” 相比较铁弗匈奴改换门庭,显然,奉命前来打探虚实的可能性要更高。 自古以来,草原上就不曾缺少灾情,而游牧民族弥补自己损失的办法,倒也简单,就是抢掠。 要么对周边部落出手,要么入关劫掠汉人。 想必刘务桓也是想弄清楚桓熙的实力,再来决定自己对待南面邻居的态度。 桓熙笑道: “看来,需得在铁弗使者面前展示我军之强大,方能威慑北邻。” 实际上,桓熙的军事实力并不弱,他不仅有二万五千人的主战部队,在各地更有大量的州郡兵随时能够征调,足以震慑铁弗匈奴。 三人议定,决定在铁弗匈奴的使者抵达之时,开展一场阅兵仪式,既能威慑铁弗匈奴,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又能安抚关中人心。 其实,桓熙也不是没想过要扩充战兵规模,但如今的关中,还是要以发展生产为主。 桓熙身为穿越者,当然明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每一项有助于解放劳动力的新农具出现,往往能够引发农业层面的革新。 在商议过匈奴来使这一问题后,桓熙留下王猛,与他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感谢书友小魔当家的打赏。 最新几章的章节末尾有首订折扣券,大家可以购买享受优惠。 (本章完) 第92章 农人献术(3000) 第92章 农人献术(3000) 从最原始的刀耕火种,发展到此后的精耕细作,畜力、水力广泛运用其中,这些都是农具的改进与创造,以及农耕技术的创新。 桓熙想要提高生产力,也只能往农业技术的创新上想办法。 “民以食为天,农业当是重中之重,我欲悬赏重金,以求天下匠人改进农具,创新技术,还请先生为我主持此事。” 王猛不是贵族出身,经历过食不果腹的生活,否则他也不会在青年时,迫于无奈,以贩卖畚箕为生。 畚箕其实也属于农具的范畴,王猛实际上,对于农业的重要性,是有切身的体会。 “王猛必为主公办妥此事。” 离开正厅,王猛随即发布政令,借以桓熙的名义,向公众征求农具改进、与农业技术创新。 大将军府的文书送往地方,各地官员无不重视,纷纷在当地发布告示。 冯翊郡重泉县(陕西蒲城县东南),一名粮长领着乡里的青壮前来县城纳粮。 所谓粮长,是桓熙在平定关陇之后,效仿明太祖朱元璋的法子,所设置的新职位。 粮长不算国家公务员,没有津贴,甚至采用轮值制度,各乡的户主,每年轮流担任该乡的粮长一职,负责粮税的催征、经收、解运。 此举,既为官府减少了支出,也使粮长不能鱼肉百姓。 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又是轮值制度,今年你借机作威作福,哪知道明年不会遭受报复。 朱元璋出身贫农阶级,自己的父母兄弟相继饿死,无需怀疑他对底层百姓抱有一定的同情,毕竟两千年的封建历史中,从没有哪位皇帝,对底层百姓的苦难,有朱元璋那样深刻的认识。 他所推行的许多制度,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是受限于自身的认知水平,以及被后人、底下人曲解意图。 明朝初年,粮长制度的设立,使得奸猾之人巧立名目,以此牟取暴利。 但这是在推行均田制的关陇,桓熙治下没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民众要缴纳多少的税赋,也都一目了然。 总体来说,雍、秦、梁三州百姓需要承担田租、户调以及力役。 田租为每年三石米,户调也就是人头税,为绢一匹、绵三两。 而所谓力役,也就是徭役,成年男女每年都需要无偿为官府服一个月时间的劳役。 当然,不愿服徭役,也可以出绢,每丁可按每天缴纳绢三尺的标准,交足三十天的数额,以代替徭役。 而无力缴纳户调,桓熙也为他们想了办法,即多承担十五天的徭役,即可免除户调。 不过在均田制下,还没有人为了省一匹绢,三两棉,而自愿多去承担徭役,反而有大部分的人都愿意出绢,以免除徭役。 没有了巧立名目的机会,又是粮长轮值制度,这些粮长自然也就失去了鱼肉乡里的机会。 张高平是这支运粮队伍的一员。 此前桓熙北伐,有许多三辅百姓前往献粮,得以免除两年的赋税,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前去迎接王师,同样有许多的人害怕王师退出关陇,凶残的羯人打击报复。 于是当初献粮的民众能够安享两年免税的时候,张高平与那些瞻前顾后的人,如今就得在粮长的带领,专程往县城跑这一趟。 县衙门前,各乡前来纳粮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张高平见有一伙人聚集在告示前,心中好奇,便凑了过去。 他自然是不识字的,但好在当地的县令也考虑到匠人、农夫识字的终究是少数,特意安排几名差役轮流站在告示前,反复宣读上面的内容。 当听说征东大将军正在以重金征求改进农具以及农业技术的革新,张高平一时之间心猿意马。 说实话,他还真就掌握了一门少有人知的农业技术,那是在关东服役时,一名他帮助过的老农所授,就是不知道官府能否看上眼。 但至少张高平自己以这项技术耕地,效果颇为显著。 敝帚自珍是许多人的通病,如果不是今天见到这一公告,张高平还真没想要拿出来。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桓熙依照承诺,为劳军的民众免除两年赋税,让张高平认识到,那位征东大将军还是讲信用的。 但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今日还得前来纳粮,张高平没有声张,他默不作声的回到队伍里,准备去了长安,再献上自己的农耕技术。 一般来说,民众是不能随意流动的,但各乡的粮食,在县衙勘合后,还得粮长带人送往郡城,而京兆郡的郡城,正是长安。 桓熙体谅百姓,只需要各乡的纳粮队伍就近运往郡城,至于郡城运去州城,则由各地太守征发徭役,以民夫运送。 有渭河在,民夫运粮其实也不算辛苦,哪怕是梁州的运粮队伍,也能在走出陈仓道后,改换河运。 张高平一行人来到长安时,已经是数天之后,众人往太守府送去粮食交差,张高平借口脱身,直奔征东大将军府。 但征东大将军府是西汉时的丞相衙署,东侧是长乐宫,西侧是未央宫,位于西汉时的皇城之中,在这里谈笑的都是官吏,哪是一个农民能进的地方。 张高平还未靠近,就被看守城门的侍卫喝止: “衙署重地,岂能擅闯1 张高平被吓得一激灵,赶忙解释道: “我是应征前来,为大将军献上一门新的技术。” 侍卫却驱赶他道: “快走!快走!这种事情你应该先去找县令、太守,大将军哪有时间理会你。”      张高平无奈,只得先回太守衙门。 京兆郡太守由权翼兼任,由于这段时间是各县税粮入库的日子,权翼一直在衙署当差,已经好几日没有去军府了。 今日正在衙署当差,他得知有人前来进献新的农耕技术,并没有太多的惊喜。 实在是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失望情绪。 仔细想来,改进农具、革新技术,又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再是不耐烦,听说了这事,权翼还是得见一见,万一真的错过什么工具,或者新的技术,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张高平被差役领进门,权翼问道: “来者何人?” 张高平往日纳粮,也就只能与差役照面,偶尔能看到县令,已经惊为天人,又何况是太守这样的大官,他颤巍巍的行礼道: “重泉县人张高平,拜见府君。” 权翼扫过张高平,觉得对方可能与之前那些人一样,都是来碰运气的,因此也没抱太大的期望,随意的问道: “我听说伱有新法,愿闻详情。” 张高平在进门前,已经从差役口中得知,这位太守是征东大将军的心腹,因而也没有了顾虑。 他深吸一口气,与权翼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所习得的那门新技术。 张高平所言,就是在耕耱技术的基础上,在耕与耱之间,多加一道将泥土耙碎的工序。 所谓耕耱技术,最早出现在汉代,是指在翻耕后用农具耱来耱平地面、耱碎土块,以保留土壤中的水分。 而张高平所献,又可称为耕耙耱技术,是以农具耙在翻耕之后,将耕层土块耙碎,在地面形成一层松软的土层,切断土中的毛细管,尽可能地减少水分蒸发,起到保墒防旱作用。 权翼越听,脸色越是郑重,早已没有了此前的随意。 他当然没有过下地务农的经验,出身士族的权翼,虽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耕耱技术他是听说过的,自然清楚保存土壤水分的重要性。 尤其是关陇地区降水少,普遍以旱田为主,这一技术如果真的行之有效,对于关陇的农业生产,将带来极大的影响。 权翼紧张的追问道: “可曾实验?效果如何?” 张高平道: “草民多年来,始终在耕、耱之间,将田土耙碎,只要不是遇到大旱,即使遭逢小旱,田地亦能保泽。” 权翼不由瞳孔微张: “所言非虚?1 张高平道: “草民怎敢欺瞒府君1 权翼再也坐不住了,他招呼张高平道: “快快随我去拜谒主公1 有权翼领着,自然不会遭遇侍卫的阻拦,张高平来到军府,自有人前来给他搜身。 桓熙并不懂农业技术,但他却听说过耙地的说法。 今日张高平献上耕耙耱之术,他才知道,如今的农业耕种,是没有耙地这一道工序的。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桓熙过问的都是军国大事,对农田里的事情,也确实关心的少。 既然耙地这道工序能够流传到后世,依旧在使用,足以证明它的价值。 桓熙立即派人前往重泉县,检查张高平家的土地情况,同时也准备在小范围内进行实验,等确定耕耙耱技术保墒防旱的效果,再行推广也不迟。 他对张高平道: “你为我献上此术,若能行之有效,我又岂能吝惜,当赠十万钱,以为奖赏。” 桓熙显然是准备拿张高平当千里马骨,来鼓励治下之人改进农具,创新技术。 “十十万钱.” 张高平瞠目结舌,喃喃道,显然大脑已经在巨额财富面前宕机。 感谢书友凑合我就是的打赏。 耕耙耱技术出现在魏晋南北朝,具体是什么朝代没有记载,也不知道是谁新加了一道工序,但对于干旱少雨的关陇地区来说,意义非常重要。 (本章完) 第93章 匈奴来使(3000) 第93章 匈奴来使(3000) 在听说了耕耙耱之术后,桓熙立即展开了实验。 他命人在同一区域分出三片地,一片地不进行任何的处理,另一片地使用耕耱之术,最后一片地则使用耕耙耱之术。 随后让人浇灌等量的水,等过些时日后,再来观察三片地的土壤水分流失、蒸发。 当然,结果不是一两天就能出来,就在桓熙为此等待的时候,铁弗匈奴的使者也抵达了长安。 此行的使者来头不小,正是铁弗首领刘务桓之弟刘阏陋头。 刘阏陋头的脸色很凝重,他来时,正是秋收之后的农闲时光,各地州郡兵都在响应太守、县令的号召,参与操演。 那一幕幕声势浩大的场面,给刘阏陋头留下了深刻印象。 州郡兵的操演以守城为主,很难看出虚实。 当然,就算这些州郡兵不具备野战能力,但铁弗入寇,还是得劫掠城池,而周边民众得知外敌入侵,要么躲进城里,要么逃到深山老林。 这些以守城为主要操练项目的州郡兵,在外敌入侵时,也就刚好能够派上用常 当然,刘阏陋头最关注的还是桓熙麾下那支精锐步骑。 依靠与前凉的狄道之战,桓熙的精兵已经打出了名头。 毕竟与他们交战的前凉将士曾三次以少胜多,打得麻秋、王擢等后赵将领不敢西顾,在北方可谓是威名远扬。 桓熙没有让刘阏陋头失望,在接见来使的酒宴上,他朗声笑道: “使者来得巧呀,桓某正要在长安举行观兵仪式,使者若是有意,不妨与我一同出席。” 刘阏陋头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探查桓熙的虚实,闻言大喜: “既然京兆公盛情相邀,阏陋头又岂敢推辞,自当从命。” 酒宴间,桓熙询问起了有关铁弗匈奴与代国的情况。 刘阏陋头只挑能说的说,但也让桓熙有了不小的收获,至少他知道了,原时空的十六国最终胜利者代国,如今因为国内部落大人们的反对,一心扑在与敕勒人的草原战争上,没有半点南下的意思。 部落大人们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还与拓跋鲜卑的建国史有关。 自第一代首领拓跋力微误中西晋离间计,忧愤而亡以来,拓跋鲜卑部的首领们大多没有好下常 要么被迫出逃国外,要么死于内乱,或者离奇暴毙。 只有第五任首领拓跋禄官为了保命,将拓跋鲜卑的领地一分为三,让两个侄儿占据肥沃的土地,自己则留守苦寒之地,如此卑微之下,勉强得了善终。 而拓跋什翼犍则是拓跋鲜卑第十三任首领。 拓跋什翼犍当初在邺城为质,之所以能回国当上首领,是因为其弟拓跋孤面对众臣的推举与拥戴,却极力推辞,甚至不惜亲自前往邺城,迎回拓跋什翼犍。 这位子,谁愿意坐谁坐,他拓跋孤可没这个福气消受。 拓跋鲜卑的内斗传统摆在那里,拓跋什翼犍又怎敢不顾那些部落大人们的意见,执意出兵争夺中原。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刘阏陋头告辞之际,桓熙也不忘叮嘱他,莫要错过了明日的观兵仪式。 翌日,长安城外,早有一座高台矗立,桓熙与刘阏陋头登上将台,随着他一声令下,观兵仪式正式开始。 最先来到将台下的,是桓熙麾下五千精骑,他们在刘阏陋头尽情展现自己的骑术。 枪骑兵一往无前的冲锋,展现出了骇人的气势。 弓骑兵在马背上娴熟的张弓搭箭,升腾起密密麻麻的箭雨。 桓熙麾下这些骑兵,大多还是以羯人、羌人、氐人为主,而汉人仅有千余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他们的骑术之精湛,丝毫不逊色于匈奴、鲜卑人,而甲仗之精良,更是犹有过之。 随后来到将台下的步兵方阵,更是让刘阏陋头大开眼界,此番前来参与阅兵的步卒有一万七千人,除了三千将士跟随沈劲镇守高王城,其余全都聚集在了将台下。 随着将台上的令旗挥舞,鼓点变化,台下的步卒变换着一个个的阵型,却丝毫没有凌乱之感。 桓熙看着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变换阵型,豪情纵横道: “使者以为,我军是否雄壮1 刘阏陋头恭维道: “非得有如此劲卒,才能北击石苞,西却凉人。” 桓熙朗声大笑,就在此时,护卫在桓熙身后的大将邓羌出列请求道: “末将愿为主公斗将助兴1 桓熙看向刘阏陋头,问道: “不知使者麾下可有勇士愿意应战?”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玉带,褪去锦袍,道: “胜者,我将以玉带、锦袍相赐。”      玉带、锦袍固然价值不菲,但今日斗将的胜者,必将扬名天下,这也是武人梦寐以求的。 使团中,确有几名自恃勇力之人,自请出战,刘阏陋头稍作思考,唤来其中最为骁勇之人,叮嘱道: “今日斗将,事关荣辱,只许胜,不许败1 也不怪刘阏陋头有如此自信,此人名叫呼延牢虎,人如其名,据传有生擒虎豹之力,是铁弗匈奴中鼎鼎大名的勇士。 此时由他出战,其余人也只得偃旗息鼓。 呼延牢虎满怀信心地点点头,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在长安栽了跟头。 然而,事与愿违,呼延牢虎与邓羌在台下交战数合,便被扫落马下,槊尖抵在了他的咽喉,若非邓羌手下留情,只怕呼延牢虎早已魂归西天。 观战的晋军将士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与之相对应的,是铁弗使团如丧考妣,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 刘阏陋头强颜欢笑道: “此人真虎将也。” 桓熙的笑容可要灿烂许多,他朝着台下呼喊道: “邓羌!还不速速上台领取你的赏赐1 话音刚落,邓遐忍不住了,他出列道: “主公,末将还未出战,怎能就将玉带、锦袍赐给破胡(邓羌)1 刘阏陋头见邓遐身材雄壮,目有精光,好奇问道: “桓公,敢问这位将军又是哪位。” 桓熙拍着邓遐的肩膀,朝刘阏陋头笑道: “此人是我麾下第一猛将,勇冠三军,单论陷阵斩将,军中无人能出其右。” 刘阏陋头想不到桓熙军中,竟然有比邓羌更勇猛的将领,不由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 桓熙回头训斥邓遐道: “今日是破胡与匈奴勇士较量,你来掺和什么,快快退下1 邓遐听了那句第一猛将,早已乐开了怀,哪还在意桓熙的训斥,连忙退回了队伍之中。 实际上,桓熙并非谬赞,单论武艺,邓羌还是差了邓遐一筹。 但要是说到统帅三军,排兵布阵的武略,邓遐在邓羌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邓羌回到将台,欣喜万分的领取了桓熙的玉带、锦袍,而呼延牢虎则灰溜溜的退回到了队伍之中,羞于见人。 刘阏陋头在长安逗留了三天时间,除了领略到桓熙麾下军容之盛外,也没忘了在暗地里搜集情报。 关中如今人心思定,民众纷纷归附于桓熙,也让刘阏陋头意识到桓熙虽然才占据关陇一年多的时间,但统治根基已然稳固。 尤其是桓熙麾下的精兵强将,让刘阏陋头认定只可与之交好,而不可为敌。 铁弗匈奴的使团在目睹关陇州郡兵之多,战兵之强大后,在刘阏陋头的带领下,向桓熙请辞,离开了长安。 所谓礼尚往来,桓熙也派出一支使团,以主薄赵俱为主使,奉命出使铁弗匈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关于铁弗匈奴的情报,不能光听刘阏陋头的一面之词,还得赵俱亲自往河套平原走一趟。 铁弗匈奴想要确定桓熙的实力,再来决定对待他的态度,桓熙又何尝不是如此。 常言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桓熙对于河套平原,同样有他的野心。 当然,就算真的想要对外用兵,还得等到明年秋收以后,府库丰盈再说。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安置从荆州而来的三万户百姓。 根据边关来报,周楚已经带领五千将士,护卫民众入关,走出了商於古道,正向蓝田县而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长安。 时间来到初冬,在大雪来临之前,土地里的实验终于有了结果,三块地里,未作任何处理的土壤水分流失最快,而以耕耱之术休整的土壤次之,在耕耱之间,多加一道耙地工序,最能保存土壤中的水分,效果最为显著。 桓熙亲自在田亩间察看,为之大喜,不仅当场命人取来十万钱,赏赐给了张高平,更拜其为治粟校尉,负责推广、教授耕耙耱技术。 毕竟耙地也有耙地的讲究。 张高平世代务农,更没听说过千金易马骨的典故,他颇为不安的表示道: “大将军,此术非我首创,如今小民以此术进献将军,得了赏赐,已经是受之有愧,又哪敢奢求做官。” 桓熙安抚道: “你能将此术进献给我,就是对我有功,这些都是伱应得的。 “如今我以你为治粟校尉,你不用关心其它事情,只需为我在春耕之前,跑遍雍、秦、梁三州,往各县教授此术即可,事成,我另有赏赐。” 感谢书友汜水ss、书友20180302151743091、上河书妖的打赏。 (本章完) 第94章 苻氏战略 第94章 苻氏战略 所谓的治粟校尉,是桓熙参考汉代的治粟都尉,随口给出的一个官职,并没有明确的品级。 但舆论效果却是爆炸性的。 士人对此最为不满,张高平不过是一个粗鄙农夫,大字都不识一个,凭什么可以授官。 高贵的士人自然不屑与一名农夫同列。 而张高平被授官后,也被立即送出长安,辗转各地传授技术、经验。 可以想见的是,张高平每到一地,当地的匠人与老农就会知道,一个普通的农夫,就因为进献了这么简单的耕耙耱之术,不仅得了十万钱,更被授予官职,实现阶级的跨越。 那些匠人、老农们见了,谁不得眼红。 有张高平作为榜样作用,想必也能对农业革新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当然,桓熙并不准备重用张高平,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农民,误打误撞从一名老农手里学到了耕耙耱之术,自身除了种田,也没有别的才能。 张高平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劳动生产者,但作为官员显然是不称职。 即使桓熙在事后将他闲置,但张高平从一名普通农民,一夜之间获得财富与权力,也足以被世人津津乐道。 张高平离开后,长安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周楚带着三万户荆州百姓与五千将士,自风雪中而来。 远远望见白雪皑皑的长安城,北上的队伍发生了点小骚乱,是那些自永嘉南渡以来,迁居在襄阳的雍州侨民失声大哭。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这又何尝不是这些人的真实写照。 周楚翻身下马,来到桓熙身前,行礼道: “末将不负主公重托,将三万户荆州百姓带来了关中。” 周楚离开了桓温幕府,来到桓熙麾下效力,自当改换称呼。 “快快请起。” 桓熙扶起周楚,笑道: “我在长安,可是日夜都在盼念着元孙。” 二人寒暄一番后,桓熙将周楚引见给麾下将佐,众人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桓熙也并没有只顾着安抚周楚,他让王猛负责安顿荆州民众,等风雪停了之后,再按照雍州七郡荒地的多少,将迁来的民众送去各郡安置,由当地官府负责安排屋舍、分田。 早在他们来之前,当地官府征发徭役,就已经为他们修缮了房屋,只等人来了,直接入住即可。 迁户们在长安城外的临时营地住了两天,风雪停歇之后,按照王猛对他们进行的分配,成群结队的前往自己将要安家的郡县。 桓熙看着人群中那些少年,对王猛道: “不出几年的时光,关陇必能户口殷实。” 王猛笑道: “这都是主公的功劳。” 桓熙摇头道: “如果没有先生为我坐镇关陇,我又怎么能够放心南下,向父亲讨要人口。” 说着,他略带遗憾道: “就是可惜了那些军马。” 王猛闻言,安慰道: “有了充足的人口,主公还怕掠不来军马吗?” 桓熙笑道: “先生所言甚是。” 桓熙在关陇施行了严格的分户政策,即男子年满十六周岁,就必须与父母别居,独立成户,官府会授予宅田五亩,以供男丁建立宅院,同时可向地方官府申请授田。 如今雍、秦、梁三州,在新加入三万户后,户口数量已经接近二十五万户。 其中,授田人口大概在二十万户左右,毕竟还有部分民众自己本身就有土地。 按照每户三石粮食的租税,明年秋收就将入账六十万石粟米。      由此可见,桓熙向张重华所要战争赔偿,三万匹军马倒是小事,但二十万石粟米确实让凉州百姓苦不堪言。 而桓熙治下,三州户调皆为绢一匹、绵三两,三州有民二十五万户,征东将军府也将因此收到二十五万匹绢,七十五万两绵。 当然,民众缴纳绢布以代替徭役,这也是一笔额外的财政收入。 可以料见,到了明年秋收以后,西北三州的财政压力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得到缓解。 就在桓熙一门心思盘算着财政收入,以及发展农业生产的时候,苻氏坐稳河东之后,苻健已经不满足于向东晋称臣。 实际上,苻氏虽然未能入关,但占据了并州的他们,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早在石虎在世时,冉闵就曾进言,认为苻洪拥有五万部曲,应该及早将他铲除。 此后,苻洪叛赵,接受东晋的官爵,又在枋头聚集了雍、秦二州流民十余万。 如今苻健夺占并州,又得当地十万余户百姓,治下之民,总计不下二十余万户,而并州又是形胜之地,更进一步助长了苻健的野心。 军师将军贾玄硕看出了苻健的意图,于是带领群臣劝其称王。 不曾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引来了苻健的怨恨。 苻健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怎么能够当王,毕竟他想要做的是皇帝。 奈何下面的人不能体贴上意,此事只得暂时搁置。 但苻氏不是代国,自然不可能满足于占据并州,苻健唤来其弟苻雄,与他商议,将往何处用兵。 苻雄侃侃而谈道: “如今河北有冉魏、石赵僵持,而慕容部在旁虎视眈眈,局势混乱,兄长应该坐观成败,不宜在胜负未分之前,轻易涉足其中。 “张遇窃据洛阳、许昌,南下夺其基业容易,想要守住中原,却是难事。 “桓熙夺取关陇,占据险隘,一旦我等西征,桓温亦可由武关驰援,胜败难料。” “愚弟以为,不如引兵趋向河套。” 苻健沉吟道: “铁弗匈奴依附于鲜卑人,一旦我出兵河套,代国又怎会坐视不理。” 苻雄闻言讥笑道: “拓跋什翼犍,守户之犬耳,兄长只需派人前往代国,携带重金,游说各部大人,纵使拓跋什翼犍有心救援他那女婿,也将受制于各部大人,不能成行。” 说着,苻雄正色道: “兄长若能占据河套,吞并铁弗匈奴,等于断了代国一臂。 “我听说,拓跋孤死后,其子未能继领北部大人,必然心怀怨恨。 “兄长可以派人挑拨离间,一旦代国生出内乱,便是我等出兵灭亡拓跋鲜卑的时候。” 苻健闻言大喜: “听了阿弟一番话,使我豁然开朗1 当年,拓跋孤往邺城迎接拓跋什翼犍回国,自请留在邺城为质,想要远离部族的纷争,但石虎可不留他,将拓跋孤、拓跋什翼犍一并送回了代地。 拓跋什翼犍继位以后,承诺与拓跋孤平分领土,拓跋孤因此成了北部大人,拓跋鲜卑也被一分为二。 前些年,拓跋孤病逝,其子拓跋斤想要承袭北部大人之位,却不被拓跋什翼犍允许,一直心怀怨恨。 也难怪苻健大喜,若真能如苻雄所言,利用鲜卑各部大人牵制拓跋什翼犍,趁机收服铁弗匈奴。 再激起拓跋鲜卑的祖传内斗技能,趁机吞并代国,称霸漠南,便可引草原胡骑南下以争河北、中原。 一想到此处,苻健恨不得立即发兵河套。 但他也知道,征服铁弗匈奴,最要紧的是代国的反应,需得先确定了代国不会大规模干涉,才能出兵。 092章好像又被封了,应该晚一点就能放出来,今天差了几百字,我会在明天补上。 (本章完) 第95章 嫡妻有孕(3000) 第95章 嫡妻有孕(3000) 桓熙此时并不知道苻氏的计划,他在张高平进献耕耙耱之术后,自身也受到了鼓舞,于是在长安城外专门划出一块区域,修建机巧院,招募能工巧匠,企图群策群力,共同研发新式农具。 人口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大规模增长的情况下,唯有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在农业层面解放劳动力,才能补充各行业的人手,包括增加脱产战兵的数量。 机巧院还在修建之中,招募能工巧匠的政令就已经传扬开来,得到了匠人们的积极响应,毕竟张高平的榜样作用是无穷的。 桓熙也不是所有人都收,非得是技艺精湛,或者思维敏捷之人,才能被留下。 当然,机巧院的建立,走上正轨,直至拿出成果,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此时桓熙关注的还是三万户荆州百姓的安置工作。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十一月十九日,征东大将军府,王猛来到暖房,汇报道: “主公,安定太守遣使来报,四千户荆州迁民已经安置妥当。” 桓熙闻言颔首,迁往雍州西陲安定郡的四千户百姓已经就地安置,也宣告三万户百姓尽数在关中落户。 他追问道: “田地是否分配好了?再有两月便是春耕,这事可耽误不得。” 王猛回道: “各地正在有序开展授田,料想,年内定能处置好。” 桓熙点点头,说道: “有先生亲自过问此事,我是放心的。” 王猛稍作犹豫,又问道: “蓝田有人来报,按行程,郡马与郡主将在午后抵达长安,主公是否要出城迎接?” 桓熙叹道: “那就去一趟吧。” 一母同胞的弟弟千里迢迢带着新婚妻子前来,做兄长的不出面迎接,着实说不过去。 在王猛告退后,桓熙眼见时间还早,于是暂且离开军府,先回一趟家,看望孕中的妻子。 谢道韫是在前些日子有了害喜的征兆,恶心、呕吐的症状很是强烈。 桓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赶忙找来医者诊脉,果然是怀了身孕。 消息一经传出,麾下将佐、长安士人,无论亲疏,纷纷前来向他道喜。 作为一方势力来说,主母有了身孕,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天大的喜讯,这证明桓熙夫妇身体都不存在问题。 而桓熙更是高兴的在未央殿里大摆宴席。 实际上,与李媛在一起数年,迟迟不见动静,桓熙也背负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唯恐自己不能生育。 如今谢道韫怀上了身子,也让桓熙如释重负。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照顾李媛的情绪,总是在前半夜哄着谢道韫睡下,后半夜就往玉堂殿去用实际行动安慰宠妾。 毕竟谢道韫现在正是紧要时刻,桓熙也不敢与她行周公之礼。 桓熙之所以安排谢道韫住进椒房殿,并非它是汉代皇后居所,而是因为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想求一个好兆头罢了。 正在椒房殿养胎的谢道韫见到桓熙回来,正要起身行礼,桓熙赶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戏言道: “常言道,母以子贵,夫人腹中怀有胎儿,便是如今京兆公府里最尊贵的人,怎能向我行礼。” 谢道韫白他一眼,说道: “夫君又在戏弄妾身。” 桓熙挨着谢道韫坐下,谢道韫侧身倚着他的肩膀,担忧道: “夫君,如今王先生、权先生他们都盼望着妾身诞下子嗣,就连你也这样期盼着,可若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桓熙见她面露愁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在担心生男生女的问题,他笑道: “女儿也无事,待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夫妻再接再厉便是。” 殿内的奴婢们早已识趣的出门,桓熙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他轻轻抚摸着谢道韫平坦的小腹,好似能够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里边孕育。 谢道韫紧紧贴着他,说道 “这段时间妾身不能侍奉夫君,还望夫君莫怪,夫君每天夜里冒着寒风两头跑也不是办法,不如就索性搬进阿媛的玉堂殿吧。” 桓熙摇头道: “这又怎生可以,你有孕在身,我自当陪伴着伱入睡,之所以后半夜前往玉堂殿歇息,并非我贪恋女色,而是担心自己在睡梦间打滚踢腿,无意中伤着了你。” 谢道韫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欢喜不已,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听说小郎夫妇今日要来,妾身也当收拾收拾,随夫君前去迎他。” 小郎自然是指桓熙的二弟桓济,胡三省就在《资治通鉴·唐宣宗大中二年》中注释:自晋以来,嫂谓叔曰小郎。 桓熙将谢道韫视若珍宝,又怎么会让她顶着风雪,去迎接桓济:      “你呀,就安心在殿内养胎,无需挂心别的事情。 “不过倒也不能久坐,闲来无事,就在殿内走走,所幸这椒房殿倒也宽敞。 “若是觉得闷了,就让阿媛过来与你说说话。” 谢道韫与李媛关系颇佳,说到底,桓熙后宅也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做到雨露均沾,不存在争抢的问题。 当然,这也与二人的性情有关,但凡二人之中有一个司马兴男,桓熙的后宅别想安宁。 桓熙留在椒房殿与谢道韫说了许久的话,若非亲随在外间提醒已经到了正午,桓熙一时半会,还真忘了时间。 “你且安心待着,莫要出门受了风寒。” 桓熙叮嘱一句,才披上自己的黑裘,冒着风雪出门。 长安城外,一支车队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艰难前行,桓济夫妇一路上,都不曾同坐一辆马车,引得随行之人很是诧异,就连在夜里,两人都是分开睡的。 这让众人猜测,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桓济坐在前方的一辆马车中,一左一右搂抱着两名娇滴滴的貌美女子,但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很。 或者说,自从与司马道福往建康回门一趟,而后回到江陵,从父亲口中得知,他要把自己送去长安,桓济的心情就没好过。 这不就是让他仰人鼻息,往后要看桓熙的脸色过日子。 桓济知道在自己家里,谁说话才好使,他找到母亲司马兴男,苦苦哀求让她向父亲开口,将自己留在江陵。 但桓济不知道,司马兴男固然舍不得与儿子分开,但更害怕桓济留在江南,得到司马昱的支持,与桓熙分庭抗争,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司马兴男最终狠心拒绝了他。 桓济就是不明白,自己只是晚出生了一年多,并非嫡长子,就得遭受这样的打压。 “郡马,莫要不高兴了,来,妾身为你温酒。” 一名美妇软糯的声音,将桓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只见那名美妇揭开酒壶,往樱桃小嘴中含上一口,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温酒。 美妇仰起头来,朱唇微张,任由酒水顺着下巴、脖颈流淌,而桓济则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吮吸。 美妇胸前受凉,娇嗔道: “哎呀!酒水都流到衣裳里去了。” 说着,她解开前襟,露出了被遮盖住的丰满白皙。 桓济笑道: “无妨,让我来为你擦拭干净。” 说着,便将唇舌凑了过去,一时间,马车内春意盎然,只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嬉笑声。 相较于桓济车厢里的热闹,司马道福这边可要冷清许多,只有她的大婢女在车厢里作伴,与她说着话。 大婢女忿忿不平道: “郡主,前面那两个妖妇恃宠而骄,昨夜在蓝田县住宿时,你是没见着她们趾高气扬的模样,自以为得宠,对我也是呼来喝去。” 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身为正妻身边的大婢女,又哪是两个小妾能够指使的。 司马道福却没往心里去,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早些去到长安,见一见那住在自己心里,撵不走的人。 实际上,司马道福又何尝不知道这段感情难以启齿,不被世人所接受,但正如桓熙对谢道韫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时空中,司马道福在逼迫桓济与她和离之后,又强逼王献之休掉青梅竹马的妻子迎娶自己,哪怕王献之为此将自己的脚烧伤,也不能改变司马道福要嫁他的心意。 使得王献之临老病重之时,与僧人祷告,被问及平生有什么愧事,只道: ‘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为此抱憾终身。 当然,这一世王献之与郗道茂的婚姻应该不会再生遗憾,毕竟司马道福这位花痴郡主,已经心有所属,爱慕兄伯。 桓熙并不知道司马道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很显然,琅琊王氏是因为日薄西山,所以王献之迫于压力,只得休妻再娶。 但谁又能逼迫桓熙休妻,哪怕是桓温,也没有这个能力。 车队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前方不远处,桓熙看着从车厢里出来的桓济,以及衣衫不整的两名妇人,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当初好像也没少干这种荒唐事,只要桓济往后规规矩矩,贪恋女色也不算过错,桓熙的脸色又重新缓和了下来。 (本章完) 第96章 兄弟重逢 第96章 兄弟重逢 尽管桓济内心对自己这位兄长因为强烈的妒忌,而心生怨恨,但如今寄人篱下,也只得把那份怨恨强埋在心里。 “兄长1 桓济远远地就冲桓熙招手笑道,半点也看不出在马车上的阴郁。 而桓熙也是一副兄慈模样: “阿济可算来了,父亲来信,说要将你送来长安,为兄可日夜都在盼念着你。” 桓济笑道: “我也在盼望着能够早些见到兄长。” 兄弟二人虚情假意间,司马道福也走了过来,朝桓熙行礼道: “道福见过兄伯。” 桓熙面对司马道福,当然没有别的想法,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妇人不能到手,真要专心挥舞锄头,建康的褚太后都能给她撬过来,又怎会垂涎弟妇,招致骂名。 男女有别,桓熙并没有上前扶起司马道福,他道: “弟妇无需多礼。” 说着,桓熙责怪桓济道: “于礼,阿弟应与正妻同车,怎可与那两名妇人在一起。” 桓济心里也苦,妻子不许自己碰他,夜里连门都进不得,遑论同车。 反倒是司马道福替他解围: “兄伯莫要错怪了夫君,是道福身体不适,这才让两位妹妹侍奉夫君。” 桓济心中一喜:莫非是司马道福转了性子,否则今日又怎会替自己说话。 桓熙并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真实关系,见司马道福自己都没有介意此事,倒也没有追究,目光扫过那两名美妇,心道:桓济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只是这种妇人落在桓熙眼里,空有姿色,没有贵重的身份,还是提不起他的兴趣。 将桓济夫妇应进城,来到未央宫前,纵使司马道福时常出入建康台城,也为眼前的京兆公府咋舌。 桓济更是大惊: “兄长莫非就住在此处1 桓熙瞥他一眼,指着宫门前的匾额说道: “京兆公府,难道阿弟在家荒废了学业,连字都不认得了。” 桓济当然认得这四个大字,可他完全没想到,兄长居然这般大胆,居然敢公然搬进未央宫中。 “父亲可知晓此事?” 桓熙笑道: “在江陵时,我就与父亲说过此事,父亲并未阻止。” 实际上,桓温行事,也几乎不怎么遮掩自己的野心,否则也不会跟人说什么大丈夫如果一直默默无闻,将来是要被司马师、司马昭所笑话。 桓济闻言,更生不满,只觉得父亲实在偏心。 司马道福是东晋宗女,见到桓熙这逾礼的一幕,本该恼怒。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所想的却是,自己如果是这座宫殿女主人,又该有多好。 司马道福笑道: “兄伯行事洒脱,不拘礼法,颇有姑舅之风。” 所谓姑舅,便是指的公公桓温。 桓温同样是个不拘礼节的人,一次他去探望连襟刘惔,也就是当初劝说司马昱自领荆州刺史,而在桓温伐蜀时,独具慧眼认定桓温必能成功之人。 当时桓温见刘惔卧床休息,于是拿起弹弓偷袭刘惔,惹得刘惔大怒: ‘桓使君!你就是这样在战斗中获胜的吗/ 从使君的称谓就能知道,那时的桓温早已是一方诸侯。 司马道福说桓熙不拘礼法,有其父之风,还真没有说错。 桓熙偶尔也会与将佐们说些笑话逗趣,众人对此不以为怪,至少他没有和父亲桓温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拿弹弓捉弄人。 桓济看了一眼司马道福,总觉得今天的妻子格外活跃,平时她都不怎么开口说话,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因为要看桓熙的脸色生活,而刻意讨好他么。 司马道福有这样的表现,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 桓济没有往心里去,桓熙同样不曾在意,他将这对夫妇领进未央宫,这座宫殿可比建康的台城更为雄伟壮丽。 毕竟五年前,石虎才征发了十万人,用以修缮未央宫。 未央宫中不缺空置的宫室,桓熙拨给了桓济两座宫室,一座用以安置正妻司马道福,一座用以安置两名侧室,往后桓济若是再纳了妾,自然也是跟那两人同住一座宫室,可没有李媛独享玉堂殿的待遇。 桓熙正要离开,桓济问道: “兄长,不知嫂嫂何在,阿弟也好去前去拜谒。” 提起谢道韫,桓熙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她如今正在椒房殿养胎。” 听说谢道韫已经有了身孕,桓济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向桓熙道喜。 而司马道福也没有了先前的愉悦心情。 桓熙最终还是带着他们二人去了一趟椒房殿,看望谢道韫。 在桓济夫妇离开后,桓熙不再相送,索性留在了椒房殿中,陪伴着有孕的妻子。 翌日,桓济前来征东大将军府,特意找到桓熙: “兄长,父亲让我北上辅佐兄长,敢问兄长为我安排了什么差遣。” 桓熙笑道: “阿弟新来,舟车劳顿,对北方的事务都不熟悉,不如暂且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往后有的是为我出力的机会。” 桓熙三言两语的将桓济打发走,实际上,他就没准备重用自己这位二弟,当初向桓温将他要来北方,也只是为了切断桓济与司马昱的联系。 但对同胞兄弟的猜忌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尽可能表现出桓氏内部的团结,虽然这种做法颇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因此,想要给桓济找一个合适的职位,着实不易。 数天之后,桓熙终于将桓济唤了过来,与他大谈特谈律法的重要性,临了,话锋一转,说道: “《晋律》之中,许多条款不能称我心意,为兄有意让人主持重新修定律令,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阿弟来了关中,正巧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其实桓熙早在担任梁州刺史期间,王猛就与他提过要重修律法,只是彼时桓熙的实力不强,尚未摆脱对桓温的依附,只得作罢。      如今他占据雍、梁、秦三州之地,自成一方势力,过去的想法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桓济大感吃惊,他推辞道: “兄长,我不通刑律,安能担此重任。” 桓熙笑道: “何须阿弟出力,伱只需为我在名义上总揽此事,至于增删律令,自有法吏效劳,事成之后,当有阿弟的一份功劳。” 桓济还是不怎么愿意,毕竟增删律令是一项极其麻烦的事情。 哪一条要保留,哪一条又要删去,各有各的看法,时间基本都消耗在争吵之中,短时间内难有结果。 可兄长这又是摆明了要送功劳给自己,桓济终于还是应承下来,向桓熙领了这份差事。 只不过要想拿到这份功劳,非得等上几年时间不可。 而几年时间,足以让许多事情发生变化。 毕竟桓温担任荆州刺史,崛起至今,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 当然,新律的好与坏,还得是桓熙说了算,桓济到时候奉上成品,终究要符合桓熙的心意。 桓济离开军府,回去为修律做准备,而此前护送荆州百姓北上的五千将士,如今也踏上了归途。 桓熙自然是很想留下这五千将士,但将士家眷都在荆州,强留他们,恐怕会引起兵变,况且与桓温有言在先,也不好反悔。 忙碌了一天的公务,桓熙回到家中,谢道韫与他说起一件怪事: “我听府中有下人议论,说是小郎(桓济)与郡主成婚至今,不曾同房,也不知是否真有此事,莫非是小郎偏宠妾室,冷落了郡主?” 桓熙不想去管桓济的家务事,桓济也是成年人了,宠妻还是宠妾,他自己应该有分寸。 然而,与正妻完婚数月,却不曾亲近,这着实说不过去,桓熙想了想,记起司马道福此前说过,是她身体不适,不能侍奉桓济,莫非身有隐疾。 桓熙沉吟道: “我让阿媛去见一见郡主,向她问一问情况,再作计较。” 谢道韫闻言颔首,倒不是她非要多管闲事,常言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总不能见到桓济夫妻不和,而不闻不问吧。 桓熙陪伴谢道韫许久,等她熟睡了,才轻轻推开门,去往玉堂殿,李媛早已等候良久。 二人缠绵过后,桓熙拥着李媛,与她谈起桓济与司马道福之间的传闻,说道: “阿媛,你明日去看望郡主,问一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媛很是乖巧地点头道: “妾身明日一早就去。” 二人又说了会话,直至犯了困意,这才相拥而眠。 翌日一早,李媛从睡梦中醒来,枕边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知道,桓熙定是在洗漱之后,前往椒房殿陪伴正妻用膳去了。 谢道韫如今怀有身孕,实际上,李媛也是在替桓熙高兴的。 毕竟他对自己足够好,李媛也自然希望桓熙能够逞心如意。 李媛只是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几年了,始终也不见动静。 她坐在铜镜前,回想着昨夜的缠绵,李媛欢快地为自己梳妆,准备稍后就去看望司马道福。 突然,李媛胸腹间涌起强烈的恶心感,想要呕吐,甚至等不及婢女送来痰盂。 “侧夫人莫非是有了喜?” 婢女看着这一幕,惊喜道。 李媛闻言,强忍心中的欢喜,叮嘱道: “莫要惊动将军,免得他空欢喜一场,你就与府中管事谎称我身子不适,去找一位医官来。” 当天夜里,桓熙又来到玉堂殿,询问起李媛是否探望了司马道福,李媛在看过医官之后,还真就去了一趟,她解释道: “郡主称此事不怪二公子,她嫁入桓家,只是迫于父命难违,并非真的钟情于二公子。” 桓熙对此颇为不满: “这天下间的婚姻,不都是相处久了,自会生出感情,又有几人能在婚前情投意合。” 但他也知道司马道福是个倔强性子,否则也不会置人言于不顾,逼迫王献之休妻再娶。 “罢了,他们夫妻的事,我们就不要去操心了。” 说着,桓熙伸手便要去解李媛的衣服,然而李媛却伸手阻止了他。 桓熙不解道: “莫非阿媛见了一次郡主,受她影响,如今也不许我触碰了?” 李媛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轻声道: “妾身爱慕将军,将军又岂会不知,妾身之所以不能侍奉将军,是因为妾身如今有了身孕。” 桓熙闻言大喜: “这话可是真的1 李媛点头道: “今早刚唤来的医官,确是喜脉无疑。” 桓熙大为欣喜,可转念一想,又忧愁起来: “如今你们都有了身孕,今后的日子可让我怎么熬1 李媛掩嘴笑道: “将军就暂且忍耐一些时日,等稳了胎,妾身再来侍奉夫君。” 不知桓凑到李媛耳边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李媛瞬间面红耳赤,忸怩道: “这又如何使得。” 桓熙岂容她拒绝,笑道: “不过是需要事后漱口罢了,又有什么使不得的。” 就在桓熙为李媛打开一个新天地的同时,出使代国的苻氏使团,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昨天差了600多字,今天补上了。 明天上架,上架后每天一万字更新,到时候麻烦兄弟们支持一个首订,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97章 河套生变 第97章 河套生变 并州晋阳,临近新年,苻健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使者出使代国期间,暗中以金钱开道,与许多的部落大人结下友谊。 拓跋什翼犍学习中原制度,重用汉族士人,早就引起国内部分部落大人的不满。 众所周知,在内斗时,又怎会顾及国家利益,他们甚至愿意看到苻氏出兵教训铁弗匈奴,而拓跋什翼犍无力救援,使得他们翁婿之间离心离德。 永和六年,腊月下旬,苻健派遣其弟苻雄领步骑三万由晋阳出兵河套。 哪怕代国那些部落大人信誓旦旦的表示会替他拖住拓跋什翼犍,苻健还是有所防备。 但交给苻雄的三万步骑,也是氐族精兵,送别时,苻健满怀期望地对苻雄说道: “元才(苻雄字),新年将近,匈奴人必然没有警惕,三万步骑,足以使你横扫河套。 “为兄自会率领大军驻于并州北部,威胁代国,使得拓跋什翼犍不敢出兵救援。 “河套平原,至关重要,得之用以牧马,则无军马之忧。 “父亲壮志未酬,为奸人所害,你我的才能不如父亲,唯有兄弟齐心,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开创一片属于我们苻氏的基业。 “元才!努力1 汉代的并州,因为据有河套平原这一处养马地,方能以骑兵而闻名天下。 并州兵骑与冀州强弩、幽州突骑一同成为东汉光武帝夺取天下的三支精锐部队之一。 如今河套平原被铁弗匈奴所占据,包括太原盆地在内,并州其余地区还是以农耕为主,并不适合养马。 这也是苻雄当初提议率先进攻铁弗匈奴,收取河套平原的原因,要想逐鹿北方,尤其是胡人南迁后的北方,非得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不可。 不同于桓家兄弟的虚情假意,苻舰苻雄兄弟二人是真的感情深厚。 他们青年时期,其余兄弟的才华引得石虎猜忌,尽数被杀,只留二人在死亡的阴影下相互扶持。 面对苻健的期许,苻雄深感责任重大,但他还是信心十足地表示: “刘务桓,我摧之如齑粉,还请大哥静候佳音1 苻健毫不怀疑自家兄弟的豪言,虽然苻洪临死前说过,以他们兄弟二人的能力,不足以平定中原,但也要看对手是谁。 在桓温、桓熙、慕容氏、冉闵、姚弋仲等人的环伺下,平定中原谈何容易。 但刘务桓成为铁弗部首领已经十年,没有半点建树,此人才智平庸,又哪是苻雄的对手。 况且,他们出兵又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时机,临近新年。 南迁的匈奴人受汉文化影响较深,当然也是要过新年的,他们的首领甚至都从赫连氏,而改姓刘。 苻雄领军离开晋阳,向河套平原进发,来到黄河时,河面早已结冰。 这也是黄河历来不能被称为天险的原因,它不同于长江,存在结冰期与明显的枯水期,北魏末年,尔朱兆由晋阳进攻洛阳,甚至可以涉水而过。 苻氏出兵一事完全出乎铁弗匈奴的预料,他们甚至没有提前派人凿开黄河冰面,使得氐族将士能够畅通无阻地渡过黄河,杀入河套平原。 三万人的军事行动难以瞒天过海,苻雄领兵进入河套平原就已经被铁弗匈奴所探知,但此时正值新年,军队一时半会难以调集,刘务桓左思右想,为今之计,只能向自己的岳父拓跋什翼犍求援。 而当初奉命出使铁弗部的征东大将军府主薄赵俱,尚未离开,他来时,与刘阏陋头同行,多有接触,二人颇有私交。 刘阏陋头见他前来,问道: “赵主薄可是要告辞离开?” 赵俱点点头,君子不立危墙,他是桓熙的使者,没有必要留下来与铁弗匈奴共同抗敌,但赵俱此来还有一重用意,他道: “苻氏兄弟足智多谋,今日能置代国于不顾,毅然出兵河套,必是有了一定的把握,认为代国将会置身事外。 “赵某以为,向代国求援,或将徒劳无功。” 刘阏陋头脸色大变,他无助道: “若真如主薄所言,我们铁弗匈奴岂不是要遭逢灭顶之灾1 倒不是刘阏陋头悲观,而是铁弗匈奴这些年的对外战争,属实难看了点,与拓跋鲜卑屡战屡败,只得以联姻的方式求和,屈辱臣服于对方。 赵俱宽慰道: “天无绝人之路,我有一言,还望刘兄记在心上。” 刘阏陋头双目一亮,恳求道: “还望赵主薄为我指点迷津。” 赵俱点拨道: “若代国不愿出兵,不如向我家主公求援。 “我家主公为人古道热肠,有口皆碑,平生最好打抱不平。      “如今匈奴无罪于苻氏,而氐人出兵欺凌,我家主公又怎会坐视不理。 “赵某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使者朝至,晋军夕发,你我两家共抗苻氏,则河套无虞。” 赵俱作为桓熙的使者,当然清楚桓熙也对河套平原怀有野心。 而一旦让苻氏占据河套、收服铁弗匈奴,不仅关中将会受到来自北面的威胁,苻氏如虎添翼,也将阻碍桓熙东出。 刘阏陋头此前出使关中,对桓熙麾下的军事力量有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邓羌、邓遐之勇,更是使人畏服,让他记忆犹新。 刘阏陋头大喜道: “若能得京兆公相助,铁弗匈奴必能渡过眼前的危机。” 赵俱不再多言,与刘阏陋头道别后,又向刘务桓请辞,此时刘务桓忙着从各个部落征调牧民,也没有强留赵俱。 毕竟苻健出兵河套,已经让刘务桓倍感棘手,又怎会为此惹恼桓熙,引来晋人的报复。 既然赵俱想要离开,不如就让他走,反正留下也派不上用常 刘阏陋头送了赵俱三里路,临别之际,他叹息道: “与赵主薄相交,刘某获益匪浅,只是不知道今生能否再与主薄相见,听从教诲。” 赵俱摇头道: “刘兄谬赞,赵某不过中人之姿,若是刘兄有幸,能与我家主公、军师倾心相交,必能终身受益。” 刘阏陋头疑惑道: “京兆公自是当世之英雄,莫非那位王军师真能当得起赵兄的赞誉?” 此前在长安时,刘阏陋头与王猛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当然,这也是王猛公务太过繁忙的原因。 赵俱笑道: “军师之才,十倍于俱,岂有虚言。” 刘阏陋头喃喃自语道: “只恨我不为铁弗之主,否则必将执僮仆礼,牵马执辔,为桓公鞍前马后。” 刘阏陋头说话的声音很低,就连赵俱也只能勉强听清楚,但并不妨碍他感知到刘阏陋头的野心。 “我家主公求贤若渴,有朝一日,刘兄若能率众来投,必将倒履相迎,奉为上宾,又怎能作为僮仆驱使。”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赵俱并不怀疑刘阏陋头想要成为铁弗之主的野心,如今刘务桓暗弱,如果不是有意取而代之,他又怎会主动请缨,出使长安。 刘务桓有代国的支持,想要取代他,就必须同样寻找外援,而占据雍、秦、梁三州,又有桓温支持的桓熙,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眩 赵俱与刘阏陋头道别后,派人快马回去长安报信,希望桓熙能够早作准备。 刘阏陋头回到部落中,并没有等待代国的回复,而是率先提议道: “兄长,我愿再往长安,向晋人求援。” 然而,此事却遭到了刘务桓的断然拒绝: “代国控弦之士十余万,我有岳丈,何须去求桓熙,就怕前门赶走了狼,后门又引来了虎1 但刘务桓并不清楚,早在苻氏出兵之初,拓跋什翼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代国内部为此争论不休,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那些部落大人们既然不愿意卷入中原的纷争,又怎么会为了铁弗匈奴而与兵强马壮的苻氏爆发冲突,毕竟就算打赢了这场河套战争,自己也落不到多少好处。 况且苻健在并州北部集结重兵,代国说是控弦之士十余万,但那也是进行全国动员的结果,真的派兵救援铁弗匈奴,导致国内空虚,苻健引兵北上,造成的损失又有谁来承担。 刘务桓只是伱拓跋什翼犍的女婿,众人对于出兵河套平原的热情实在不高。 拓跋什翼犍对此倍感无奈,代国的实力其实并不弱,但多年来的内斗传统,使国内始终不能齐心。 那些对拓跋什翼犍重用汉人心存不满的部落大人不愿出兵,拓跋什翼犍也不可能撇下他们,一意孤行,毕竟苻健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没准救了铁弗匈奴,但家却没了。 但匈奴使者快马加鞭来到盛乐,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乱象,拓跋什翼犍面对部落大人们的反对,实在有心无力,他对使者提议道: “不如让首领(刘务桓)率众东出,前来代国暂避灾祸,待我齐整人心,必将与铁弗部一同杀回河套,驱逐氐人。” 匈奴使者心中冷笑,拓跋鲜卑的内斗从定居盛乐起,足足历经十三代首领,哪是轻易能够停止的,只怕氐人在河套平原生了根,你们拓跋鲜卑依旧还在内斗。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 第98章 提前准备 第98章 提前准备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正月初四,长安城内还洋溢着新年的喜乐氛围。 征东大将军府,一众僚佐早已各司其职。 桓熙坐在暖房里,翻阅着由河北送来的情报。 冉闵如今对胡人的态度又发生了变化,他放弃了当初的杀胡令,想要重新安抚胡人,于是以其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将麾下一千名投降的羯胡士兵交由冉胤统率。 桓熙将这封情报递给王猛,不无遗憾道: “昔日冉闵号召杀胡,与胡人可谓仇深似海,这些降卒之所以顺服,无非是畏惧冉闵罢了,岂是真心归附。 “如今冉闵欲攻襄国,我料定,他前脚刚走,邺城必生内乱,其子亦将死于非命。” 王猛看罢,叹息道: “忠言逆耳,就是可惜了韦謏,敢言直谏,却因此遭祸,被冉闵灭了满门。” 原来,看出胡人并非真心归附的又何止是桓熙、王猛二人,冉魏光禄大夫韦謏向冉闵陈说利害,反遭灭门之祸。 如今冉闵亲率十万步骑进攻襄国,又留冉胤守邺城,冉胤身边的那些胡人必将趁机叛乱。 桓熙摇头道: “冉闵虽有霸王之勇,亦不过是独夫而已,不足以成事,将来与我争夺天下的,还将是苻舰慕容。” 王猛对此颇为认同,苻氏兵强马壮,而慕容氏人才辈出,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两方都拥有一个相对稳固的根据地。 而姚弋仲麾下固然兵马雄壮,但栖身中原,被强敌环伺,难成气候。 也许姚弋仲同样认识到了这一点,才匆匆派遣其子姚襄,统率羌骑三万八千人北上,救援襄国,妄图在河北站稳脚跟。 不过河北的纷争对于桓熙来说,还太过遥远,自己鞭长莫及,以他目前的实力,也不可能置河东的苻氏于不顾,出兵争夺河北、中原,否则苻健一旦由并州南下,随时可以截断他与关陇之间的联系。 既然已经有了休养生息的计划,若非是发生重大变故,又岂能轻易改变。 就在桓熙与王猛正在筹备即将到来的春耕之时,并州送来急件。 桓熙看着手中的情报,脸色越发凝重。 王猛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问道: “可是苻健有了大动作?” 桓熙微微颔首,叹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苻健在新年之前调集大军,如今陈兵在并州北部,先生以为,苻健此举意欲何为。” 王猛闻言惊道: “氐人必图河套!主公当早作谋划,不可使其得逞1 显然,王猛也知道代国靠不祝 而苻健在这么一个关键时间点调集军队,必有深意,思来想去,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作为代国附庸的铁弗匈奴身上。 铁弗匈奴占据肥沃的河套平原,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犹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怎能不引起‘友邻’的觊觎。 桓熙无奈道: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拓跋鲜卑能够齐心,至少可以对慕容氏与苻氏起到牵制作用。” 毕竟代国如今与他并不接壤,却是前燕与苻氏的邻居。 说着,桓熙起身,正色道: “罢了,既然有志于天下,岂能事事指望他人,苻健想要占据河套,我桓熙第一个不能答应1 桓熙、王猛之所以断定苻氏有意河套,当然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就对那片土地垂涎三尺。 随着桓熙对苻氏的动向做出判断,被安置在长安周边的战兵们也被紧急动员,征东大将军府再度陷入忙碌之中,征召令被层层下达,仅仅两天时间,二万二千名战兵就已经集结在了城外大营。 而此时,赵俱的信使也终于在快马加鞭之下,赶来了长安。 桓熙看罢信件,一众将佐都在紧盯着他的神色,想要看出端倪,桓熙没有与他们打哑谜,他沉声道: “诸位,果不其然,苻雄领兵数万入寇河套,苻健则督率大军牵制代国,拓跋什翼犍已经指望不上了,能阻止苻健吞并河套的,只有我们1 话音刚落,王猛便长身而起,与众人道: “苻健若得河套,关中永无宁日,我等又怎能坐视不理1 一众将佐纷纷响应,桓熙见状,点将道: “邓羌何在1 邓羌应声出列: “末将在1 桓熙下令道: “我分你两千步卒,你率众前往高王城,汇合城中三千战兵,伺机东出,袭扰并州南部。” 邓羌朗声应道: “末将领命1 沈劲麾下除了三千战兵以外,尚有一千部曲,在苻氏主力北上的情况下,足以支应高王城的防守。 而邓羌是桓熙麾下少有的帅才,原时空中,邓羌一生戎马,未尝败绩,被誉为前秦第一名将,以他担任袭扰并州的任务,桓熙相信邓羌能够把握好分寸。 桓熙继续道: “其余诸将,与我督率二万步骑,明日发兵,共赴河套1 邓遐、周楚、石越、杨安等人纷纷领命。 桓熙又以权翼随军,参赞军事,由王猛留守长安。 军议之后,诸将尽皆告退,而桓熙也没有在军府久留,他径直回去了未央宫。 椒房殿内,谢道韫此时已经显怀,小腹微微隆起。      她见桓熙今日尚早,就从军府赶了回来,心有所感,问道: “夫君可是出征在即?” 毕竟这几天都在进行军事动员,街头巷尾都知道将有战事爆发,只不过谢道韫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一些,知道桓熙此去是要开赴河套。 桓熙紧挨着谢道韫坐在榻沿: “明日一早就将出发,如今你有孕在身,我却不能在伱身边陪伴,实在过意不去。” 谢道韫将手覆在了桓熙的手背上,轻轻摇头道: “夫君何出此言,若没有你在外辛苦征战,妾身又哪能高枕无忧的在此养胎。 “我只恨自己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否则定要为夫君擂鼓助威。” 桓熙笑道: “我家令姜也就错生了女儿身,若为男子,能有这股豪气,大小也是一员战将。” 谢道韫红着脸道: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将军,今生能做夫君的妻子,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说着,她缩进桓熙的怀抱之中,久久不愿撒手。 夫妻二人说了好一会的情话,谢道韫才将桓熙推开: “夫君也去与阿媛道别吧,今夜,今夜就不要再出椒房殿了” 显然,谢道韫今夜想要好好陪伴桓熙一宿,不愿再让他后半夜偷偷离开。 桓熙在谢道韫的脸颊轻轻一吻,这才离开。 当他赶到玉堂殿的时候,司马道福正在殿内与李媛说着话。 自从上次李媛去探望过她,二人之间也有了来往。 二女见桓熙进门,起身行礼道: “妾身拜见将军。” “道福见过兄伯。” 桓熙微微颔首,扶着李媛坐下,他看向司马道福,说道: “我听人说二弟已有数日不曾过问修律一事,你作为妻子,应当劝说他,莫要沉迷女色,整日与那两名侧室厮混。” 原来,桓济做事只有三分热度,一开始在桓熙手中领了差遣,倒也踌躇满志,但随着热情一过,便提不起劲了。 毕竟整日看着那些法吏争吵,哪有在温柔乡里快活。 司马道福苦笑道: “这事只怕还得要伯兄亲自说与他听。” 说着,她问道: “伯兄今日可是来与阿媛道别?” 桓熙点头道: “正是。” “既然如此,道福也就不再打搅,只盼伯兄能够奏凯而归,扬我大晋之威。” 司马道福说罢,随即提出告辞,她这两日时常出现在玉堂殿,就是为了能够偶遇桓熙,当面说出这番话。 桓熙自然不会留她,司马道福走后,婢女们也紧跟着退下,免得打扰了二人话别。 李媛靠在桓熙的怀中,问道: “将军此去,何时能够回来?” 桓熙自己也没有底: “料想不会太久。” 说着,他握住李媛的手,另一只手揽着李媛柔弱的肩膀,继续道: “此番出征,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与令姜。 “好在你的父母被我接来了长安居住,但令姜在北方无亲无故,你若是有暇,平日里可以多往椒房殿走动,与她说话解闷。” 李媛能够感受到桓熙由衷的关心,她道: “夫人平素待我很好,拿我当姐妹看待,即使将军不说,我也会勤于走动。” 桓熙倍感欣慰,笑道: “这才是我的好阿媛。” 李媛也知道出征前夜,桓熙必然是要陪伴正妻,抽不开身的。 “现在,就让妾身侍奉将军。” 有些羞耻的事情,正妻是不会做的,李媛蹲在桓熙身前,为他解开了腰带. 与此同时,正当苻雄横扫前套平原时,被迫退往后套平原,暂避其锋芒的铁弗匈奴部终于得知了代国的态度。 这无疑让包括刘务桓在内,对拓跋什翼犍抱有期盼的匈奴贵族们大失所望。 众人手足无措之时,刘阏陋头再次请求向桓熙求援,这一次,刘务桓不再顾虑此举是否会引狼入室,时至今日,只剩了这一株救命稻草,哪能不紧紧抓祝 在匈奴贵族们的附议声中,刘务桓对刘阏陋头道: “此事便交付给阿弟了1 晚上还有四千字,大概在十一点左右。 (本章完) 第99章 西套平原 第99章 西套平原 长安城外,渭水南岸,出征将士们的家属纷纷前来送行。 桓熙看着谢道韫、李媛二人,无奈道: “我都说过了,不需要你们前来相送,怎么又瞒着我来了。” 谢道韫不以为意道: “妾身与阿媛只是有孕在身,又不是害了病,莫非就真的受不得风吹,是夫君关心则乱,太过小心了。” 李媛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桓熙。 正妻在场,这样的场合不是她一个妾室应该插话的。 桓熙不与谢道韫争辩,只是催促道: “快些回车厢里坐着吧,莫要真的受了凉。” 说着,他亲自将二人扶上车厢,隔了一道车帘与她们道起了离情,许久,安慰过二女,眼看着马车返回了长安,桓熙这才与王猛互道珍重。 以他与王猛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再废唇舌去彰显自己的信任,桓熙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此去,我将妻妾、基业,尽数托付给先生了。” 王猛动容道: “但凡我有一息尚存,后方必将安然无恙,主公无需挂心。” 桓熙微微颔首,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万步骑辞别家人,随他向西而去。 河套地区,看似广袤,那么大一个几字形出现在版图上,但真正的富饶之地,仅有三处沿黄河分布的狭长平原。 即前套平原、后套平原、西套平原。 前套平原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土默川平原,位于河套地区的东北角。 后套平原位于河套地区的西北角,即巴彦淖尔平原。 而西套平原,便是后世的宁夏平原。 至于其余地区,要么是沙地荒漠,要么是高山深谷。 桓熙救援铁弗匈奴,并不往北走。 因为长安与前套平原之间,有黄土丘陵、陕北高原作为阻隔,兵马或许能够侥幸通过,但千沟万壑的地貌导致粮食实在难以运输。 而与后套平原之间,自北向南又隔着库布齐沙漠、鄂尔多斯高原、毛乌素沙地、白于山脉,桓熙更不可能走这条路线。 唯一的一条进军通道,只能绕往安定郡高平县(今宁夏固原县),由高平县北上,进入西套平原,再沿黄河向后套平原、前套平原进发。 当然,桓熙未尝没有趁机占据西套平原的想法。 桓熙也有他的理由,我主动出兵救援铁弗匈奴,总得给人三瓜两枣。 西套平原,也就是宁夏平原,在后世有塞上江南的名声,这里湖泊众多,水资源丰富,不仅利于发展畜牧业,同样也适于发展农业。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正月十五日,正值上元佳节,桓熙麾下先锋大将邓遐统领五千骑兵,率先进入了西套平原。 “晋人杀来了1 惊呼声此起彼伏,牧民们四处奔逃,然而这支军队却没有如他们预想的一般展开追杀。 这奇怪的一幕,也让西套平原上的牧民们放缓了脚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支突然出现的晋军。 这时,一名骑卒越众而出,看面貌,与这些匈奴牧民的特征颇为相似。 当初匈奴前赵被羯胡后赵所击败,的确在关西留下了不少的匈奴人,而这名骑卒就是其中之一。 他用熟练的匈奴语喊话道: “我们是大晋征东大将军麾下的将士,氐人入侵河套,我们此来,是为救援铁弗匈奴1 牧民们听得这般说辞,也算松了口气。 氐人入侵早为众人所知晓,刘务桓在后套平原征召部众,西套平原上的部落尽皆响应,大量青壮北上听用,才使得晋军进入西套平原,引起老弱牧民们的恐慌。 铁弗匈奴,实际上也是由许多个小部落组成,生活在西套平原上的各部头人得知晋军是来帮助他们驱逐氐人,纷纷送来牛羊劳军。 而桓熙想要控制西套平原,也特意叮嘱邓遐需得注意军纪,否则看着漫山遍野的牛羊,邓遐早就出手抢夺。 当然,那些各部头人送来的牛羊,自然是却之不恭的收下了。 西套平原如今还是以游牧为主,此地的农业真正得到发展,还得等到南陈大将吴明彻北伐大败,杨坚将被俘南陈将士迁徙到西套平原,才有了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 桓熙比邓遐稍晚了一些时日抵达西套平原,他站在北典农城故址,对由后套平原前来求援的刘阏陋头叹息道: “苻氏觊觎河套,野心人所共知,我只担心今日驱逐了苻雄,明日他再率兵进犯,而长安相去甚远,且不提能否及时救援,屡屡劳师远征,耗费钱粮,太后若是问起,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禀。” 刘阏陋头是在半道上与桓熙遇见的,对于桓熙能通过苻健的军事调动,猜测对方将要进攻河套,而提前做好军师动员的高瞻远瞩钦佩不已。 他也知道桓熙说得是实话。 当初占据并州的后赵,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与东晋争夺襄阳,以及与前凉争夺河西走廊。 而之后割据并州的张平尚且自顾不暇,更没有余力进攻河套地区。 但如今是苻氏虎踞河东,正如桓熙所言,他们对于河套地区的野心,甚至不带丝毫的掩饰,哪怕这一次成功击退了苻雄,可苻氏兵强马壮,定会卷土重来。 再让桓熙多走几趟,从长安远道而来,关陇的财政亦将破产。 刘阏陋头请教道: “依桓公之见,应当如何?” 桓熙等的就是刘阏陋头这一句话,他指着脚下的北典农城故址,说道: “我欲在此新筑一城,驻兵于此,护卫匈奴牧民,若苻氏再敢兴兵进犯,亦可由此出兵救援。 “如此,援兵既能第一时间赶赴战场,我又能减少长途跋涉的损耗,不必从长安发兵,岂不两全其美。” 北典农城是汉成帝阳朔年间(公元前24年)所建,这里水网纵横,土地肥沃,是西套平原的核心地带,只是城池已经破旧不堪。 尽管桓熙说得委婉,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述得很明显,就是想要趁机在西套平原驻军,将此地据为己有。 刘阏陋头不无遗憾道: “桓公所言,我亦颇为认同,但此事非同小可,并非我能答应,还请桓公放心,此去,我必会向兄长据理力争,促成此事。” 桓熙此时早已得到赵俱关于刘阏陋头野心的禀报,他拍着对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铁弗匈奴之主,当有德者而为之,真希望看到你能自己拿主意的一天。” 什么叫有德之人,当然是愿意与他桓熙合作之人,才能称得上有德之人。 刘阏陋头倍受鼓舞,其实在部族之中,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只不过没有外部力量的支持罢了。 桓熙又与刘阏陋头交谈一番,刘阏陋头先行离开,赶回后套平原报信去了。 而桓熙也率领着二万步骑徐徐向北而行,虽说救人如救火,但桓熙得知刘务桓退到了后套平原之后,是真的不着急。      苻雄赶着新年出兵,打了铁弗匈奴一个措手不及,而刘务桓放弃前套平原,退往后套,以空间换时间,终于能够召集部众。 桓熙又何必不顾将士的疲倦,匆匆赶赴战场,且让他们先相互消耗一阵再说。 刘阏陋头回到后套平原的时候,刘务桓已经与苻雄战过两场,都以失败告终,如今已经退到了后套平原西侧的狼山脚下。 当刘阏陋头向刘务桓说起桓熙的条件,刘务桓勃然大怒: “这是抢劫!桓熙是在趁人之危!阿弟!你回去告诉他!别以为能够借此要挟我1 刘阏陋头顺着刘务桓的话劝慰道: “是是是,兄长切莫动怒。” 说着,他话锋一转: “只是我担心,若是拒绝了桓熙,盼望许久的援兵只怕会在顷刻间化为匪盗,与苻氏瓜分河套,前有狼,后有虎,如此,天下虽大,哪还有我们铁弗匈奴的立足之地。” 刘务桓闻言一惊,他终于冷静下来,可如果答应桓熙的要求,将西套平原交给桓熙驻军控制,也着实让刘务桓咽不下这口气,他道: “莫非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刘阏陋头摇头道: “桓熙心意已决,就算兄长不答应,我想,他也会趁着西套空虚而强占该地。 “兄长,依我之见,是否应当看得更长远些。 “过去伱时常朝贡代国,但拓跋什翼犍分明拥众十余万,却不肯施以援手。 “我们与晋人往来不多,而桓熙却不顾路途遥远,亲率大军来援。 “于情于礼,兄长都该许以厚利才是。 “留有前套、后套,足够我们铁弗部繁衍生息,不妨就将西套交给桓熙。 “正如桓熙所言,苻氏再寇河套,亦可从西套直接发兵救援。 “如果兄长不愿割舍,桓熙又怎么可能屡屡从长安驰援。 “舍一西套,而得一强援,还请兄长三思。” 刘务桓沉吟不语,但实际上,他早已被刘阏陋头说服,他叹息道: “罢了,你去聚集各部头人,不妨听听他们的意见。” 刘阏陋头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其实已经定了下来,西套平原的头人们大部分还留在部落中,这里基本都是前套、后套的部落头人。 对于他们来说,舍弃西套,换取桓熙的支持,以驱逐入侵的氐人,这根本就是不需要进行思考,就能做出的选择。 毕竟西套平原部落的利益,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正是母羊产羔的季节,早早赶走苻雄,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刘务桓之所以让召集各部头人,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担起放弃西套的责任。 而事情也正如刘阏陋头所料,前套、后套的头人们尽皆附议,并非小部分西套平原的头人们所能反对。 刘阏陋头再度主动请缨,前往联系正在缓慢北上的晋军,与此同时,苻雄也得知了桓熙出兵救援铁弗匈奴的消息。 “他终究是来了。” 氐军大营,苻雄在帅帐中叹息道。 其实,桓熙出兵并没有出乎苻雄的意料。 他虽然不曾与桓熙打过照面,但也听说了对方的不少传闻,又怎敢掉以轻心。 一旦苻氏夺取河套,便能绕过潼关、蒲坂,沿着黄河溯流而上,直接威胁关中腹地,桓熙又怎么可能坐视他们吞并河套。 但早有预料的同时,难免也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夺取河套的战事能够简单些、顺利些。 苻苌见叔父对于桓熙出兵一事愁眉不展,他道: “桓熙虽有盛名,但与其交手之人,不过是石苞、王擢、杨初、张重华之流,这些人要么是酒囊饭袋,要么年老智昏,或者如张重华,更是初上战场,管不住麾下将士。 “叔父麾下有三万精兵,如今两胜匈奴,士气正盛,即使桓熙北上,又有何惧1 苻苌是苻健的嫡长子。 苻健派他同行,并非是不放心苻雄,而是苻苌善战,更兼智勇,苻健认为有苻苌随军,能够派上大用,助苻雄一臂之力。 苻雄闻言,微微颔首,他道: “我并非惧怕桓熙,只是不喜欢这突发的变故。 “不过,苌儿不可轻敌,石苞等人虽然愚昧,但桓熙麾下的脱产战兵并非浪得虚名,此战,必将是一番恶战。” 说着,他又笑道: “当然,若是能在后套平原击溃桓熙的精锐步骑,未尝不能长驱直入,乘胜经由西套入关。” 挑战与机遇并存,苻雄再度迸发了斗志。 而桓熙在得到刘阏陋头的报信后,也终于稍稍加快了行军速度。 途中,刘阏陋头突发奇想,问道: “既然桓公将在北典农城故址新筑一城,不知可想好了名称?” 桓熙稍作寻思,笑道: “当地水网密布,犹记阳光之下,波光粼粼,不如称为银川。” 就在桓熙与苻氏的首战即将打响的时候,以洛阳、许昌等地投降东晋的张遇却心生悔意。 究其原因在于,东晋不可能许张遇豫州刺史一职。 毕竟如今的豫州刺史,正是太后的亲娘舅谢尚,也是谢尚代表朝廷与张遇接触,使其纳土来降。 但问题是,张遇投靠东晋,目的是要以江东朝廷作为靠山,从而割据洛阳、许昌等地,如今谢尚想要接管这些地区,张遇又如何愿意放手。 第三章带到,两章三千,一章四千,今晚没有了,明天依旧是一万字。 (本章完) 第100章 张遇叛晋 第100章 张遇叛晋 洛阳,豫州牧府。 张遇烦躁地在厢房中踱步。 “这个晋臣,不做也罢1 东晋朝廷只给他一个镇西将军的职位,与张遇的期望相去甚远,毕竟张遇在后赵时,就已经担任豫州刺史,等到冉闵称帝,更是拜他为豫州牧。 如今河北乱成一锅粥,无论是冉闵,还是石祗,二人都无暇顾及中原,张遇独镇洛阳,面对诸多强敌,实在缺乏安全感,这才有了此前降晋的打算。 降而复叛,说来容易,但在如今的乱世,总得寻找一个靠山,单凭自己,着实坐不稳洛阳、许昌等地。 张遇紧盯着舆图,与他为邻的势力有谢尚、桓温、桓熙、苻舰姚弋仲等人。 谢尚已经与他闹僵,桓温、桓熙父子都是晋臣,自己如今叛晋,自然不可能投奔在他们的麾下,而姚弋仲一心争夺河北,无意洛阳,否则当初也不可能让其子姚襄离开这里。 “只能投奔苻氏了。” 张遇喃喃道。 苻健名义上也是晋臣,但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他会忠心于晋室,苻健这个晋臣,与桓温、桓熙父子有本质的不同。 桓家父子同样谈不上有多忠心,可偶尔也会被君臣名分所约束,就像桓温渴望北伐,却始终不能成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时机被殷浩等人败坏。 而东晋朝廷对于苻健,并没有半点的约束力。 张遇麾下的谋士见他有意投奔苻氏,说道: “主公此前归晋,如今降而复叛,又投苻氏,只恐苻氏不能相信主公的诚意。” 张遇双眉紧缩,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如果自己背叛晋国,满腔欢喜去投苻健,但苻健不肯收留,岂不是很尴尬,到那时,四面皆敌,只恐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有法子助我渡过眼前的难关?” 张遇沉声问道。 谋士稍作思考,沉吟道: “欲取信于苻氏,还请主公将家眷送往晋阳为质。” 张遇勃然大怒: “如此!我将受制于人!莫非你是苻氏的奸细1 说着,张遇拔出腰间佩刀,作势就要杀人。 谋士被这一幕吓坏了,他赶忙解释道: “主公,欲成大事,何必顾念家小,只需留长公子一人在身边,其余人尽可送往晋阳,莫非主公还能受到苻氏的威胁?” 张遇闻言,终于收刀回鞘,这人说得不错,只要嫡长子还在自己身边,他就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罢了,就依你所言行事,也希望苻健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意。” 说着,张遇不由感叹道: “中原四战之地,想要作为一方诸侯,属实太难。” 家中后宅,一家老小都已知晓他们即将被送往晋阳为质,张遇只留下了嫡长子、美妾陪在身边。 众人长吁短叹,当然都不愿意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其中就有一名美貌妇人,为此闷闷不乐。 妇人姓韩,年约二十六七,比张遇的年纪要小了许多,却是张遇之父在其母死后,所迎娶的继室,也就是张遇的继母。 张父死后,韩氏寡居在家已有数年。 张遇如今连妻子、儿女都将送往晋阳为质,这位继母又怎会留在身边,否则流言四起,以为他留下这位年轻的继母,是有不轨的企图。 车队离开洛阳,往河桥而去,张遇注视着家人们走远,心道:想必苻健一定能够感受我的诚意,若能在他的支持下,割据许、洛,也不枉我今日煞费苦心。 张遇之所以这么急着送走家眷,想要获得苻健的支持,是因为谢尚的大军正在赶来,想要接管洛阳、许昌,形势紧急,容不得他迟疑。 他看向身旁的嫡长子,说道: “为父已经召集将士,准备夺占仓垣(今河南开封东北二十里),阻拦谢尚北上,你当为我好生看顾好洛阳,不可懈担” 其子自是一口应下,不敢违背父亲。 当天,张遇即领兵东出,抢占仓垣,与谢尚僵持,公然叛晋。 谢尚其实也听到一些风声,知道张遇生了二心,但终究是晚了一步,让张遇占据了仓垣。 仓垣由春秋时期郑庄公所筑,自古为交通用冲,兵家必争之地,永嘉年间,西晋大将军、大都督苟晞曾请迁都仓垣,只是未能成行。 谢尚被挡住了去路,而仓垣城防坚固,有了张遇的重兵把守,真要强攻,必然损兵折将,只怕也难以攻克。 看着眼前的坚城,谢尚恼怒道: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诱杀此人1      但如今纵使悔恨,也为时已晚。 仓垣城内的张遇心中不无得意。若非自己当机立断,真要是让谢尚占据了仓垣,许、洛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不同于谢尚怒火攻心,张遇倒是怡然自得,他回首望向北方,想必,一家老小也应该快到晋阳了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张遇所料想的不同,桓熙出兵前,曾分给邓羌两千将士,让他汇合高王城里的三千战兵,袭扰并州南部。 五千将士不可能用于攻城略地,但邓羌效仿彭越,在并州南部打起了游击,却让奉命镇守河东郡的吕婆楼不堪其扰。 河东郡如今被一分为二,桓熙占据了蒲坂、高王城等区域,以沈劲为河东太守。 而苻健占据了闻喜、东垣等河东郡大部分地区,以吕婆楼为河东太守。 由于苻健将主力带去了北方,留给吕婆楼的军队只够防守城池,面对四处出击的邓羌,吕婆楼也只得盼望着苻健能够早点派兵南下支援自己。 吕婆楼并非不知道桓熙命邓羌袭扰河东郡的用意,无非就是逼迫苻健分兵,使其不能抽出多余的兵力增援河套战常 毕竟苻健还要维持一定规模的军队在与代国的边境上,作为威慑,免得拓跋什翼犍出兵干涉。 但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自己守着城池,任由邓羌在野外纵横,这春耕又如何能够开展,总不能自己带着百姓在城里种地吧。 而苻健此时也已经得知河东郡的情况,邓羌的活动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河东郡,而是蔓延至整个并州南部地区,他赶忙派遣侄儿苻菁率兵三万南下,势必要将邓羌驱逐出并州南部,不使他继续扰乱南部地区的生产秩序。 苻菁并非苻雄之子,其父是被石虎处死的苻氏兄弟之一,此人骁勇善战,甚得叔父苻健的器重。 然而,南下的大军终究是晚了一步,在邓羌的神出鬼没的袭扰之下,还是生出了乱子。 河东郡,安邑县。 吕婆楼一拍桌案,惊呼道: “伱说什么!再说一遍1 他须发皆张,显然是愤怒至极。 前来报信之人尽管害怕,但还是颤巍巍道: “府君,我等奉命护送张遇的家眷,半路遭到晋军的攻击,仓促间,张母的马车侧翻,眼见晋军杀来,我等不敢恋战,只得先护卫着张遇的妻儿离开,如今张母只怕是落到了晋人手中。” 吕婆楼倒不是担心张遇的母亲韩氏,毕竟只是一个继母罢了,又能有多大的影响。 能够保住张遇的妻子、儿女就行。 他愤怒的是邓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他吕婆楼,年轻时就跟随苻洪来到关东,何时又受过这种气。 但吕婆楼还是强压下了怒火,为将者,不可怒而兴师,一旦自己领兵出城,反倒让邓羌找到机会,攻占郡城,才是真正的祸事。 别看如今邓羌闹得厉害,只要苻菁的援兵一到,便可着手准备围歼他。 邓羌对此同样心知肚明,在听说苻菁已经南下的消息后,他正率部撤离。 桓熙派他东出的目的,本就是用来牵制苻氏兵力,如今已经完成了这一目标,自然不会继续逗留在苻氏的势力范围,及早脱身才是正途。 邓羌只是觉得可惜,没能将张遇的家眷尽数抓获。 说到底,还是他的麾下没有骑兵,这才让张遇的妻儿能够在骑兵的护卫之下,驾乘马车逃脱。 不过仔细想想,张遇既然能够狠心将妻儿送出去作为人质,这些人对于他来说,肯定也不算特别重要。 即使真的将他们擒获,只怕张遇也不会因此受到要挟。 一念及此,邓羌也释然了。 不远处,被俘虏的韩氏虽然没有遭受欺辱,但还是带着些畏惧,她不知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自己。 见对方领头之人看上去也并非暴虐之辈,韩氏鼓足了勇气,朝邓羌说道: “这位将军,你若能放我离去,我儿必有重金相谢。” 邓羌闻言,将目光落在了韩氏身上,他觉着这件事情实在有趣,当日抓了这名妇人,还以为是张遇的妻妾,不想对方却说自己是张遇的母亲。 “你的去留,不是我能决定,不妨与我一同西行,等候我家主公发落。” 作为桓熙的亲信将佐,邓羌当然也知道桓熙的喜好,当初权翼可没少为此忙活。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做下属的,想要表忠,没有比投其所好更好的选择了。 这韩氏相貌生得美艳,又是张遇的继母,从这一身份上来说,完全配得上给主公当妾。 倒也不怪邓羌生出这种心思,实在是韩氏生得美艳动人,原时空中,苻健执意将韩氏纳为昭仪,险些遭致杀身之祸。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 (本章完) 第101章 道义之争 第101章 道义之争 桓熙并不知道,邓羌正在发挥主观能动性,盘算着让他给张遇做个便宜父亲。 但对于桓熙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与苻雄之间的战争。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二月初三,冰雪早已消融,似乎也在预示着铁弗匈奴的危机即将解除。 在匈奴人的热切期盼中,晋军终于来到了狼山脚下,顺利与之会师。 “兄长,这位就是征东大将军桓公。 “桓公,这位是我们铁弗匈奴的首领,左贤王。” 刘阏陋头为桓熙、刘务桓二人作着介绍。 铁弗匈奴首领世为南匈奴名王,在刘务桓继位以后,曾派人向当时的北方霸主后赵朝贡,石虎册封其为平北将军,左贤王。 南匈奴自汉代起就依附于中原王朝,实际上,贵族阶级受到的汉化很深,桓熙与刘务桓、刘阏陋头沟通起来,并无阻碍,毕竟双方说的都是洛阳雅言。 汉代以洛阳雅言为国语,魏晋一脉相承,如今衣冠南渡也才数十年,洛阳雅言与江东吴语结合而来的金陵雅言还未普及,因而,迁居江南的北方士族,大多还是说着一口洛阳雅言,其中就包括了龙亢桓氏。 刘务桓对于晋军,可谓是望眼欲穿,眼见终于盼来了桓熙,他显得很是激动: “桓公不辞辛苦,千里来援,这份情谊,小王铭记在心。” 虽说刘务桓此前对于桓熙索要西套平原的作法,颇有微词,但正如刘阏陋头劝他时所说的那样,自己对岳丈拓跋什翼犍可谓恭敬有加,时时朝贡,不敢怠慢,可危机关头,代国又在哪里。 反倒是与他刚通使者的桓熙千里迢迢率军而来,凡事都怕对比,哪怕苻雄退走,刘务桓与拓跋什翼犍这对翁婿之间的关系裂缝,也将难以弥补。 桓熙看着这群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匈奴人,也能大致明白刘务桓对待自己的热情,他颔首道: “左贤王无需这般说,你我两家睦邻友好,桓某又怎能坐视友邦受人欺凌。” 说着,桓熙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敢问大王,匈奴尚有多少兵马?苻雄尚有多少兵马?” 刘务桓一脸难色,吞吞吐吐道: “狼山营寨中,尚有步骑两万,只是连遭败绩,将士不堪驱使,至于氐人并未有多少伤亡。” 桓熙闻言一怔,不由在心里暗自摇头。 铁弗匈奴好歹也是匈奴、鲜卑两代草原霸主结合的产物,怎么战斗力就这般的拉胯,莫非真是刘务桓的父亲刘虎在对外战争中屡战屡败,将铁弗匈奴的脊梁骨给打断了。 桓熙转念一想,倒也能够理解了,自刘务桓继位以来,先是向代国求和,又向后赵朝贡,总体维持了地区内的和平态势,军队缺乏历练。 而苻氏的三万步骑,都是跟随苻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又有精通兵法谋略的苻雄作为主将,铁弗匈奴哪能是他们的对手。 刘务桓见桓熙脸色凝重,只感觉实在丢人,脸上一阵发烫。 好在桓熙还是舒展了眉头,宽慰道: “大王勿忧,如今桓某既然来了狼山,自当为你击退强敌,还请大王为我召集军中弓骑,择一心腹统率,听从我的号令。” 短兵相接指望不上这群匈奴人,隔远了放几箭总没问题吧。 刘务桓连忙应下,桓熙虽然是客军,但鉴于铁弗匈奴此前拉胯的战绩,他索要指挥权,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刘阏陋头知道机会难得,连忙主动请缨道: “大王,行军作战,最忌号令不一,臣弟数次为使,相信必能与桓公配合默契,共退强敌,还请大王准许由我统率弓骑,在桓公麾下听用。” 刘务桓沉吟不语,他其实也知道,刘阏陋头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不得不考虑,如果刘阏陋头胜了,是否会加重对方在部族中的威信。 然而,那些跟随刘务桓前来迎接桓熙的匈奴头人们,可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够击退氐人,回去前套、后套草原安心的放牧牛羊。 刘务桓此前接连失败,已经让他们难以信任这位左贤王的军事能力,纷纷劝说道: “大王,阏陋头所言在理,你就答应他吧。” “如今最要紧的是要击退氐人啊,否则六畜不宁,我们铁弗部还是要遭遇灭顶之灾。” 刘务桓见众人争相劝说,也知道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他看向桓熙,问道: “桓公以为如何?” 桓熙不需要统率匈奴弓骑之人有多大的本事,听话即可,而刘阏陋头显然是最合适的人眩 “阏陋头与大王是兄弟,常言道,最亲莫过于父母,此外便是手足之情,大王子嗣年幼,危急存亡之际,舍阏陋头,又有谁能担此重任。” 匈奴头人们闻言,无不点头称是,却不知道桓熙对他自己兄弟防备之重。 至于为何不让刘务桓亲领弓骑,还是关系到一个令出多门的问题,桓熙非得让刘务桓选派心腹统领,就是因为那名心腹与他地位不对等,真等上了战场,必须听命于他。 刘务桓见众人都这般说,只得点头同意,但可以想见,他还是会在军中安插亲信,以保证对这支弓骑部队的控制。      桓熙在距离匈奴大营不远处下寨,形成掎角之势,而刘务桓也调集了军中剩余的一万弓骑,交由刘阏陋头统率,在两寨之间安营,三座大营成品字形分布。 刚在狼山脚下站稳脚跟,苻雄就从沃野县(今内蒙古磴口县东北)派出使者,前来拜营。 沃野县位于狼山东南方向,黄河几字型拐角内侧,与晋军、匈奴三座大营隔河相望,苻雄如今驻军于此,北魏时期,沃野县为六镇之一的沃野镇最初所在。 前来拜营之人并非什么响当当的人物,至少桓熙就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来人自称姓王,名叫王渊,是晋阳人士。 桓熙注视着他的打扮,问道: “伱可是出自太原王氏?” 王渊回道: “诚如桓公所言。” 桓熙沉声道: “既为汉士,又何必给氐胡作说客。” 王渊从容道: “桓公所言差矣,我家主公受晋室册封,为何桓公还要再提胡汉之别,莫非桓公麾下,就没有胡人。 “如今我家主公派兵收复河套,桓公与我家主公同为晋臣,更应该戮力同心,为何要反助匈奴?” 桓熙并不恼怒,他抚掌笑道: “难怪苻雄以你为使,果真是牙尖嘴利之辈,你回去告诉苻雄,铁弗匈奴已经上表归附朝廷,河套已为大晋所有,无需他们兄弟费心收复。” 桓熙在与刘务桓汇合之后,就已经授意他写下降表,送往江东。 就是防着苻氏打出收复河套的大义,以此来压自己。 毕竟苻健再怎么狼子野心,暂时还是顶着晋臣的头衔,而河套又是旧汉故地,却被铁弗匈奴所占据。 苻氏出兵河套,自然是有说法的。 而桓熙要想在舆论上不落下风,刘务桓就必须写下那封降表。 当然,这种降表的性质,与此前苻洪、张遇归附东晋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求一个晋臣的身份罢了,朝廷根本就无法指使他们。 如今铁弗匈奴归附晋室,反倒是苻氏同为晋臣而相攻,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王渊哑口无言,他来前,曾在苻雄面前夸下海口,必晓以大义,纵使不能羞得桓熙掩面而走,也要动摇其心。 哪知道桓熙不按王渊的剧本走,只是让刘务桓补上一封降表,就重新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桓熙心中冷笑,他出言喝道: “如今刘务桓既为晋臣,而苻氏相攻,我出兵救援,何错之有,反倒是苻健,今日同室操戈,究竟是何居心1 王渊再也没有了此前伶牙俐齿的模样,面对盛怒之下的桓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桓熙此时也懒得再去理会他,说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今日放你回去,你记得告诉苻雄,他们苻氏先叛羯赵,如今又要叛我大晋不成1 说罢,命人将王渊驱赶出营。 王渊渡河,狼狈回到沃野县,苻雄见他那羞愧的模样,就知道王渊定是有辱使命。 至于从王渊口中听来的桓熙的指责,苻雄倒也不甚在意。 他是了解自己兄长的,苻健都有了当皇帝的想法,甚至已经在私底下紧锣密鼓的筹备,哪还会在意是否被指为叛臣。 然而,一则消息却使苻雄皱紧了眉头,自然是桓熙征调了匈奴弓骑,在他麾下听用。 苻雄深感这场战事拖不得,如今氐军因为数场胜仗,士气正盛,可时间一长,总会衰落下来。 而若是让桓熙有更多时间收服匈奴弓骑,必然如虎添翼,这一仗也将更为棘手。 但苻雄明白的道理,桓熙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桓熙也想过要拖延时间,可匈奴贵族们都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刘务桓、刘阏陋头兄弟承受着各部酋长给到的巨大压力。 种种原因之下,导致桓熙与苻雄不可能出现一场僵持战,双方都期待着能够速战速决。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四千字。 (本章完) 第102章 号令严明 第102章 号令严明 刘务桓听说氐人使者造访晋军大营,原本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担心桓熙前脚还是他的友军,后脚就与苻雄达成瓜分河套的协议。 这种事情听起来荒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随后又得知王渊被驱逐出营的消息,才使他安下心来。 相较于兄长的一惊一乍,刘阏陋头明显更了解桓熙,知道这位征东大将军是不可能与氐人言和,使得苻氏染指河套。 黄昏时分,晋营来人,是奉桓熙之命前来传唤刘阏陋头。 刘阏陋头不敢耽搁,赶忙跟了过去,前往拜谒。 晋军大营,桓熙早已在帅帐之中等候,见到刘阏陋头前来,他起身相迎,问道: “匈奴弓骑,可还指使得习惯?” 刘阏陋头回答道: “不瞒桓公,我在部族之中,颇具威望,麾下将士倒也能够听从号令。” 桓熙闻言,直入主题道: “既然如此,我有一桩任务要交付给你。” 刘阏陋头拍着胸脯应道: “阏陋头但听桓公驱使,焉敢不从。” 桓熙微微颔首,吩咐道: “我需要你领三千骑兵,趁夜渡过黄河,袭扰氐军大营。” 刘阏陋头很是不解,他道出心中的疑惑: “桓公,大战当前,苻雄又怎会没有防备,况且我的麾下又都是弓骑,攻营拔寨,并非他们所长,我不是推辞此事,只是担心徒劳无功,有损桓公的声威。” 桓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的用意,并非你能猜测,伱尽管遵照我的吩咐去做。 “记得与那三千将士说清楚,无需太过靠近氐军大营,朝其营寨的方向施放五箭即可。 “但要记住,一矢不能多,一矢不能少,放完五箭,即刻返回,不得恋战。” 刘阏陋头听得一头雾水,隔远了胡乱放五箭,哪能造成什么杀伤。 但既然桓熙这样说了,自己也只好照办,毕竟放了五箭就跑,氐人也追赶不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阏陋头谨遵桓公之命。” 就在刘阏陋头准备回去点兵之时,桓熙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 “出发前,需得检查箭壶,三千将士,各带十支箭,记住了。” 桓熙如同谜语人一般,让刘阏陋头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既然只准放五箭,为何非得在箭壶里装上十矢。 桓熙也不解释,只道: “快去吧,我等着你回来的消息。” 刘阏陋头带着满腔疑惑回到军营中,他挑选了三千弓骑,命他们携带十支箭,临出发前,与众人道: “桓公有言,过河之后,各发五箭,而后归营,都听清楚没有1 三千匈奴弓骑也不知道桓熙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但还是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 夜色中,刘阏陋头亲率三千匈奴弓骑就着月色出营,他们世代生活于此,对于黄河的河套河段,哪些地方水浅,哪些地方水深,可谓了然于胸。 而河套河段很少有支流汇入,使得这一河段水流平缓,如今又正处在枯水期,足以使匈奴弓骑涉水而过。 呼延牢虎也在三千骑之中,人马才一上岸,他就不满地小声嘟囔道: “这位桓公打仗的本事如何,暂不知晓,不过,倒是挺会折腾人的。” 尽管呼延牢虎是在放低了声音抱怨,但还是被身前的刘阏陋头听了去,他回头训斥道: “莫非你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这话若是让人传到了桓公的耳朵里,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1 呼延牢虎赶紧闭嘴。 如今铁弗匈奴有求于桓熙,若是桓熙执意因此要杀自己,只怕左贤王也不会为他求情。 三千弓骑在黑夜里沉默地行进,呼延牢虎不由遗憾邓羌没能出现在西套平原。 当日在长安阅兵时,他败于邓羌之手,呼延牢虎心有不甘,毕竟二人只是短兵相接,而他最出众的,还是骑射。 如果还有机会,呼延牢虎希望能与邓羌再战一场,为自己正名。 就在呼延牢虎出神之际,前方响起了惊呼声,他听不清楚那些氐人再喊什么,但也知道自己这群人已经被敌营外围的斥候发现,不能再靠近了,否则难以脱身。 刘阏陋头同样清楚这一点,他当即喝道: “放箭!放箭1 也不管这么远就放箭,能否造成杀伤,反正桓熙只是要他往对岸走一趟,朝着敌营的方向射上五箭。 三千弓骑纷纷拉弦,只见箭雨朝前方倾泻,氐人斥候死伤惨重。 而呼延牢虎更是大显神威,每一次松开弓弦,总能有一名氐人中箭倒地,不多时,背后的箭壶就已经见底。 刘阏陋头望见这一幕,都忍不住为之喝彩。 远方的敌营中,示警的锣鼓声被敲得震天响。 刘阏陋头眼见有越来越多的敌军出营,赶忙率部撤离,让仓促间披甲迎战的苻雄扑了个空。 喧闹声不绝于耳,苻雄看着满地的箭矢,只怕足有上万支。 他不知道桓熙此举究竟意欲何为,莫非这般劳师动众,只为了让自己不能安歇。 但今夜苻雄是不敢睡了,他唯恐桓熙去而复返,刚才的小打小闹也只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 就在苻雄为此提高警惕,加强戒备的时候,匈奴弓骑们也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涉水而过。 此时天色微亮,桓熙早已带兵进入弓骑大营,他集结了剩余七千弓骑,在营中空地等候。 刘阏陋头起初还有些惊疑,远远望见将台上的桓熙,赶忙下马迎了上去: “刘某怎劳桓公等候。” 刘阏陋头在桓熙面前的姿态一直放得很低。 有求于人,都是这样。 桓熙朝他点点头,但是并未寒暄,而是立即命令随他入营的晋军逐一检察三千弓骑携带的箭壶。 也许是刘阏陋头在出发前的喊话有了效果,大部分人还记得,桓熙是要他们过河放五箭,因此,他们的箭壶之中,刚刚好还剩有五支箭矢。 但也有两百余人,或是少放了箭,或是杀得兴起,多放了箭。 呼延牢虎此时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的箭壶空空如也,十支羽箭早已被他射光。 果不其然,桓熙指着那两百多名匈奴弓骑,大喝道: “来人!为我拿下他们1 众人大惊,呼延牢虎挣扎着呼喊道: “今夜我连发十箭,杀敌十人!何罪之有1 就连刘阏陋头也在为呼延牢虎求情: “桓公,勇将难得,请留牢虎一条性命,让他能够在战场上戴罪立功1 桓熙却不卖这个人情。      铁弗匈奴屡败屡战,缺的不是勇士,而是军纪,他不理刘阏陋头,直接喝问呼延牢虎: “我且问你,我的军令,是让你过河只放五箭,还是让你十箭毙敌1 呼延牢虎无言以对。 桓熙看着集结在将台下的匈奴弓骑,用他临时学习的匈奴语,大声道: “功是功,过是过!呼延牢虎杀敌十人,他的家人自能得到应有的赏赐,但他违背军令,我亦不能留他性命1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顷刻间,包括呼延牢虎在内,两百余颗人头落地。 而呼延牢虎再与邓羌较量的愿望,也随之化为了泡影。 正当匈奴弓骑人心惶惶的时候,桓熙又命人运来一批绢布,足有三千匹。 桓熙指着这些绢布道: “为将者,自当赏罚分明,今夜出营之人,但凡能够遵奉我的军令,箭壶留有五矢者,皆赏绢布一匹。” 剩余的两千七百多名弓骑无不振臂欢呼,为自己得到赏赐而高兴。 在旁观看了整场大戏的七千匈奴弓骑同样大受震撼,明白了军令的威严。 直到此时,刘阏陋头才反应过来,桓熙让他们渡河放箭,根本就不是为了袭扰苻雄,而是要借着机会立威,得以号令森严。 匈奴弓骑们已经散了,而刘务桓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他来时已经看到了被悬挂在营门外的二百余颗首级,也从中认出了部落中赫赫有名的呼延牢虎。 “桓公,何至于此。” 刘务桓不敢在桓熙面前表露不满,只得无奈叹息道。 桓熙并不回答他,只是反问道: “左贤王可知道匈奴当年为何能够称霸草原?” 刘务桓不假思索地答道: “自是冒顿单于之功。” 桓熙哼道: “既然知道,何不闻鸣镝弑父一事。 “若非冒顿治军严明,岂有匈奴昔日之盛。 “如今铁弗部屡遭败绩,依我看来,就是军纪涣散的结果。 “冒顿能够舍弃他的坐骑与心爱的妻子,今日我为左贤王重整军中纪律,莫非左贤王还舍不得一个呼延牢虎1 作为匈奴左贤王,刘务桓当然清楚冒顿单于上位的故事。 冒顿曾给麾下将士立下一个规矩: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 最开始,冒顿是将响箭射向猎物,此后,冒顿又将响箭射向坐骑与妻子。 凡是稍有迟疑之人,都被冒顿杀死。 最后,冒顿趁着打猎的机会,将响箭射向自己的父亲。 有过之前的教训,冒顿麾下的将士也毫不犹豫的拉弓射向头曼单于。 战事紧急,桓熙没有太多的时间与这些匈奴弓骑们慢慢磨合,只能出此计策。 随意给匈奴弓骑们安排一趟任务,而后杀人立威,让他们明白,必须要遵照自己的军令行事。 否则,纵使有功,那也是罪过。 桓熙不需要这些匈奴弓骑们有自己的想法。 听他的,一切都得听他的,无论自己下达的军令是对是错,都要他们一丝不苟的执行。 历史上,在桓温伐蜀的关键一战中,鼓吏误将退鼓,敲成进鼓,纵使阴差阳错立了大功,按理说,真要是论功行赏,这么大的事情,鼓吏应该不可能籍籍无名。 仔细想来,恐怕也是被桓温在战后所杀,以正军令,免得有人效仿,违抗军令,自作主张。 桓熙的喝问让刘务桓哑口无言,只得告辞离去。 而桓熙离开弓骑大营时,也感受到了匈奴弓骑们投来的敬畏目光。 自古以来,从军之人,不恨主将杀人立威,就怕赏罚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隋朝名将杨素在战前总要派出一两百人与敌交锋,不胜皆斩,继而派出两三百,不胜则再斩。 杨素治军固然严厉凶狠,但能赏罚分明,所以得到了将士们的拥护,因此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桓熙走出营门,那些狰狞的人头依旧悬挂在那,桓熙心道: ‘今日借你们的人头一用,战后,我必会让你们入土为安。’ 随即领着晋军将士头也不回的离开弓骑大营,只留下送他出营的刘阏陋头在寒风中凌乱。 刘阏陋头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倘若我不慎忘记了只发五矢的军令,多射一矢,或者少射一矢,桓公是否也会将我处死。’ 这个问题,刘阏陋头注定不会有答案。 此前,他在自己的箭壶里留足了五支箭矢,此后,他也不敢擅自行事。 沃野县内,苻雄一夜未眠,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等来桓熙的第二波袭扰,只得将营中事务托付给侄儿苻苌,自己回去帅帐歇息。 等到苻雄醒来,也终于从掳来的匈奴斥候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叹道: “桓熙治军,有名将之风。” 就连此前对桓熙的战绩不怎么认可的苻苌,脸上也尽是凝重之色。 当天夜里,桓熙在晋军大营召开军议。 刘务桓应桓熙之邀,携其长子刘悉勿祈、次子刘卫辰来到晋营,参与商讨与苻雄一战如何排兵布阵。 刘务桓坐在桓熙下首,两个年少的儿子分立左右,他知道军事并非自己所长,因而闭口不言,专注倾听。 相较而言,其弟刘阏陋头倒是较为活跃,他建言道: “桓公,依我之见,不妨采用骑兵、步卒、战车相互配合之阵法,四周遍设鹿角、蒺藜等物,留下骑卒居中策应。” 刘务桓闻言微微颔首,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如果是他,估计也会选择这种阵法。 然而,桓熙却摇头道: “此为巩固防御之道,并非取胜之法。” 说着,桓熙正色道: “此战,我当以攻代守,摧敌于野1 第三章带到,今天没有了,明天继续一万字。 (本章完) 第103章 赶赴战场 第103章 赶赴战场 桓熙从来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与石苞一战,他采用骑兵、步兵、战车相结合的阵型,也就是他自己口中巩固防御之道,而非取胜之法。 是因为当时他麾下就只有一千骑兵,面对后赵步骑,只能从防守做起。 而后赵将士家眷陷落在他的手中,军心涣散,桓熙只需保证防守,对方见不到胜利的希望,必将自溃。 可如今的情况有了不同,桓熙携带二万步骑北上,麾下有五千精骑,另有一万匈奴弓骑听用。 如果将匈奴弓骑布置在阵型之中,无疑限制他们的机动能力。 没有了灵活优势的弓骑,射程又不如步弓手,等同于是在自断一臂。 而单独将弓骑摆放在阵型外,让他们游斗骚扰,没有枪骑的保护,一旦被对方骑兵近身,迎接弓骑的也将是一场溃败。 毕竟骑射的本质,就是缺乏护甲防御的非接触性战斗。 自古以来,中原骑兵与游牧骑兵的战斗,从来都是冒着对方的箭矢近身肉搏。 单纯比拼骑射,除了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外,无论中原骑兵怎么练,恐怕也比不过自小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桓熙确定了在会战中采取主动进攻的姿态,正准备遣使前往沃野县,与苻雄约定会战日期、地点,不曾想,苻雄的使者率先来了。 实际上,苻雄对于会战的意图更为急迫,毕竟桓熙一方,顶着压力的是刘务桓他们兄弟。 而苻雄是真的有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方高昂的士气正在渐渐下行,而桓熙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初步掌控了匈奴弓骑,再拖延下去,苻雄毫不怀疑他能否彻底收服匈奴弓骑。 来使依旧是王渊,虽然上一次当众出了丑,但此番前来,只是约定会战的时间、地点,并非是让他在晋营舌战众人,苻雄觉得王渊熟门熟路,便许他再跑一趟。 桓熙对于王渊,谈不上喜憎,他听王渊说明来意,淡淡道: “既然苻雄急于求战,便让他渡河前来,我在狼山之下布阵等他。” 王渊当然不希望战场设在黄河以北,临近晋军大营的地方,否则,桓熙在战场上见局势不利,随时可以退回大营。 “在狼山之下决战,是否有失公平。” 桓熙闻言冷笑道: “两军对垒,哪有公平可言。 “你回去告诉苻雄,若是答应,明日午后,我自会率军出阵,与他以堂堂之阵,一决雌雄。 “若是不愿接受,也莫要再来约战,且继续僵持,直到一方粮尽退兵。” 桓熙与匈奴联合,相当于是在主场作战,有铁弗匈奴提供的牲畜,自然是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 说罢,桓熙命人送客。 王渊渡河回到营中,将桓熙的条件告知苻雄。 苻雄还未说话,苻苌倒也按捺不住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1 桓熙不仅选在狼山附近决战,还将时间定在午后。 到时太阳出现在西边,而狼山位于后套平原西北侧,晋匈联军自然是背向太阳下阵。 显然,桓熙是要把会战的时间、地点两大优势全都占荆 正当苻苌愤愤不平的时候,苻雄却道: “王渊,你再跑一趟,告诉桓熙,我答应了,明日午后,我将与他在狼山附近会战。” 苻苌大惊: “叔父!为何要答应他1 苻雄没有急于回答,只是先让王渊离开,才与苻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苌儿,我们拖不起,且不说桓熙是否会在僵持期间彻底驯服匈奴人,我们还得注意拓跋鲜卑的反应。 “迟则生变,一旦拓跋什翼犍真的下定决心,抛开国内的矛盾,出兵河套,我们遭遇前后夹击,必将遭致灭顶之灾。 “今日答应桓熙,虽说让他占了些优势,但不足以影响大局。 “哪怕他见势不妙退回大营,那些匈奴贵族眼看他失败,也会倒戈相向,没有了匈奴人的支持,桓熙退守大营,等同于身陷死地。” 苻苌听了叔父一番分析,终于不再反对。 再说王渊,他再次来到晋军大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在马背上颠簸这么多趟,险些拆了他这把老骨头。 桓熙听说苻雄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便也同意明日午后出战,王渊又只得快马加鞭,赶回黄河南岸。 当天夜里,桓熙将刘阏陋头唤来自己的帅帐,与他当面叮嘱明日在战场上,匈奴弓骑应该如何行事。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狼山脚下三座大营都在生火造饭。      弓骑大营的营门外,狰狞的头颅还悬挂在上头,一车车的长弓就从晋军大营运了过来。 匈奴弓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还是刘阏陋头得知消息,出面为众人释疑: “今日会战,弓骑皆负双弓,一为骑弓,一为步弓。” 众人哗然,步弓的拉力远大于骑弓,他们之中许多人骑在马背上,根本就开不了这么重的弓,实在不知道为何还得让他们将步弓带上。 然而,刘阏陋头只是用了一句话,就平息了议论: “这是桓公的军令。”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匈奴弓骑们都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甭管桓熙的命令有多离谱,只管照做就是。 桓熙此番北上,携带了三万张弓,其中大部分都是留作备用。 因为他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河套平原与苻雄经历多少场战斗,总得留足了备用的武器。 否则步兵砍断了刀,弓手拉断了弓,就得赤手空拳上去与人撕咬。 这种没有武器储备的战斗,只存在小说之中。 用过早膳后,刘阏陋头遵照桓熙的叮嘱,都在让匈奴弓骑适应晋军步弓的拉力。 桓熙送来的步弓皆为一石二斗,比唐朝军队的制式步弓要重了两斗,与宋朝禁军步弓手在考核时所使用的步弓相同。 宋朝军事虽然拉胯,但宋代的弓兵还是值得称道,由于北宋缺马,面对辽、夏的游牧骑兵,也逼得他们必须重视弓箭手在战场上的作用。 桓熙麾下战兵,属于脱产的职业军人,他们不仅是吃米,每天还有肉食,众所周知,吃肉长劲。 虽然这么说有点绝对,但吃肉的兵,就是比吃菜的兵来得力气大。 而匈奴人也是以肉食为主,他们只是在马背上拉不开步弓,可如果两脚踩实了地面,一石二斗的步弓自然难不倒他们。 时间来到正午,晋匈联军尽数来到桓熙麾下听命,不仅有桓熙自己的两万步骑,以及刘阏陋头统率的一万弓骑,刘务桓也带来了一万匈奴步卒。 铁弗匈奴之中,其实也存在有许多的步卒,毕竟归根结底,军马的作用集中体现在军事价值,经济价值远不如牛羊。 只有极盛时期的匈奴,才能在冒顿的带领下,以四十万精骑将刘邦围困在白登。 在哨骑回报,氐军已经过河的情况下,桓熙赶赴战场前的第一道命令,却是将本方三座大营尽数拆毁。 只留下刘务桓率领一万匈奴步卒营造一个小营地,用以看管物资。 桓熙邀苻雄前来狼山附近会战,是因为他熟悉这里的地形,而并非是真的想要在局势不利时,退守营寨。 如今下令拆毁三座大营,就是要断绝将士们的退路,免得他们在战场上分心。 想着就算打不过,还可以撤回营中防守。 至于刘务桓那一万匈奴步卒,桓熙是真的看不上眼,纪律没有整顿不说,这些游牧民族的步兵战斗力实在不堪入目,带去战场,提供不了帮助不说,可能还会添乱,索性留他看守物资。 刘务桓对此并没有异议,显然,他也了解自家情况。 桓熙在将台之上,与此番出战的三万步骑作战前的最后动员,主要还是激励匈奴弓骑的士气。 对此,桓熙不吝啬的向众人许诺,将在战后予以重赏,反正赏赐将士也不是他桓熙一个人应该烦心的事情,刘务桓也得帮忙想点办法。 将士们闻言,无不振臂欢呼,眼见军心可用,桓熙当即率领三万步骑东行,前往与苻雄提前约定好的会战地点。 当然,在大军抵达之前,先得是哨骑探路。 在与前凉的战斗中,佯装投降张重华,致使张重华深信桓熙撤军的张石生与郭振翅,并没有错过狼山之战,他们依旧在做斥候这种刀口舔血的活计。 只不过二人的身份与过去不同,如今也成了军官,各自麾下有二十名哨骑。 这也不过是桓熙派出去的数十股探路哨骑中的两支而已。 苻雄并没有在战场上预先设伏,他知道,以桓熙的才智,又怎么可能不派遣哨骑事先探查,真要犯了这种低级失误,那自己这些天的慎重,也显得尤为可笑。 桓熙统率三万步骑来到预定的战场,两军相距二里设阵,前往观察的氐军哨骑回报,晋匈联军摆开了攻击阵型。 苻雄在确定这一情报的真实性后,与苻苌商量几句,随即命人挥舞令旗,将原本的攻击阵型转变为防守阵型,想要等着晋、匈联军前来冲阵。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第三章在晚上十二点 (本章完) 第104章 骑兵妙用 第104章 骑兵妙用 秃鹫仿佛感知到狼山附近将有一场盛宴,它们盘旋在天空,不肯离去,时而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苻雄因为桓熙展开攻击阵型,随之呈现出防御姿态。 桓熙也从哨骑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他朝身边的将佐笑道: “尔等瞧好了,且看我如何破敌。” 没有任何的先兆,随着令旗招展,一万五千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而匈奴弓骑则与晋军精骑,如同离弦的弓箭一般,向着氐军大阵的方向飞驰。 邓遐统率五千精骑,紧紧跟在匈奴弓骑的侧翼。 战前,桓熙对他的叮嘱,言犹在耳。 这一战,邓遐所要承担的任务不同以往,并非是要冲击氐军阵型,而是要护卫刘阏陋头麾下的一万弓骑。 两军相距两里,看似很远,但对于奔驰中的骑兵来说,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万骑奔腾,霎时间地动山摇,轰鸣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可氐族精兵们并不慌乱,他们与匈奴弓骑交手多次,由于骑弓拉力小,射程短,这些匈奴弓骑往往还没有进入自己的有效射程,就会遭受氐军步弓手的箭雨洗礼,落荒而逃。 实际上,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弓骑并非枪骑的对手。 因为在弓骑施射时,由于马背颠簸,起伏不定,他们必须拉近了距离,才能够保证准心。 所谓百步穿杨,从来不存在于骑射之中。 即使以神射而闻名的西汉名将李广,也要等敌军靠近了,才能放箭。 《史记·李将军列传》就记载: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 也就是说,就连李广在数十步的距离外,都没有百发百中的把握。 只要感觉中不了,他就会再等敌人继续靠近些,但凡箭矢离弦,敌人必然应声倒地。 现代骑射大师,匈牙利人卡萨·拉约什对于骑射的有效杀伤范围,曾给出过答案,大概在10-20步的距离。 超过二十步,骑射手想要命中目标,就得看运气。 而短短的10-20步,足以使枪骑兵追赶上弓骑兵,与之纠缠在一起,近身肉搏。 当然,这里说的是小规模的战斗情况下。 一旦骑射手形成规模,他们无需追求准星,大家伙听从指挥,往同一个方向齐射放箭即可。 大范围的箭雨覆盖下,足以弥补准星的不足, 而骑射的有效杀伤距离,也从10-20步,延伸到了骑弓的最大射程。 不过,哪怕是骑弓的最大射程,还是远远不如拉力更强的步弓。 对于氐人来说,真正能引起他们重视的,还是晋军精骑。 苻雄站在简易的高台上,眺望着远方那道奔涌而来的黑线,他不明白,莫非桓熙真的是想要以轻骑兵来冲击自己的大阵。 这让苻雄惊疑不定:莫非桓熙真的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然而时间给了苻雄答案。 奔涌而来的匈奴弓骑在距离骑弓最大射程还有很远距离的情况下,主动放缓了马速,而晋人精骑早已经在侧方停了下来。 刘阏陋头牢记桓熙昨夜的叮嘱,估摸着快要到一石二斗的步弓最大射程之时,连忙大声呼喊道: “停!下马!都下马!这是桓公的军令1 命令被传扬开来,匈奴弓骑们不明其意,但还是纷纷勒住了缰绳。 由于此前已经主动降速,倒也并未造成人仰马翻的一幕。 眼见匈奴弓骑翻身下马,远方的氐军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直到匈奴弓骑们在刘阏陋头的命令下,取出步弓,射出一波箭雨,落在氐军阵中,箭头砸在盾牌上的叮铛声不绝于耳,总有从缝隙中钻入的箭矢对氐军造成杀伤。 苻雄脸色一阵惨白,他从未听说过,弓骑兵还有在阵前下马步射的说法。 氐军阵中的步弓手予以回击,但匈奴弓骑们在放过一阵箭雨后,立即上马拉开距离,换一个方向下马再射,如此反复,氐军只能被动挨打。 桓熙对于弓骑兵的运用同样出乎苻苌的预料,他完全想不到,之前还不堪一击的匈奴弓骑,竟能有这样的妙用。 眼见局势正在向本方不利的方向反展,苻苌找到苻雄,主动请缨道: “叔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请让侄儿统御骑兵出阵,将他们杀散1 苻雄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苌儿,叔父为你擂鼓助威,此战胜负,全落在你的肩膀上了1 如果不能破除桓熙这下马步射的战法,氐军将士再怎么精锐,又挨得了几波箭雨洗礼。 而想要破解这一战法,倒也不难,就是派遣一支骑兵,将弓骑杀散。 别看这些匈奴弓骑们如今耀武扬威,可只要近身肉搏,着实不堪一击。 苻苌重重点头,在苻雄亲自擂鼓之下,他统率一万骑兵杀出,直奔匈奴弓骑而去。 刘阏陋头见状,赶忙下令弓骑上马,换上骑弓,与敌保持距离游斗。 只是上马、提速,终究耽搁了些时间,氐军骑卒顶着弓骑在马背上以骑弓射来的箭矢,拼着巨大的伤亡,眼看终于要靠近匈奴弓骑了。 苻苌甚至都能预见这支匈奴弓骑被自己杀溃的一幕。      但邓遐统率的晋军枪骑也终于动了。 晋军五千骑卒之中,有三千枪骑,两千弓骑,但桓熙的这些弓骑不同于匈奴弓骑,他们同样具备了近身肉搏的能力。 毕竟,这群脱产战兵有的是时间训练技艺。 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士兵的战斗力,总是与他们的训练时长能够划上等号。 五千晋军精骑在邓遐的率领下,呼啸着向硬抗了几波弓骑箭雨的氐族骑兵杀来。 苻苌不得不放慢追击匈奴弓骑的速度,准备迎接晋军枪骑的冲击。 但邓遐却不与他缠斗,晋军骑卒在邓遐的指挥下,突然一个转向,又绕了回去。 而此时,匈奴弓骑趁着这个空当,再次与苻苌拉开了距离。 这一幕看得苻苌双眼赤红,只得继续顶着箭雨追击匈奴弓骑,眼看又一次摸近了距离,晋军枪骑再次杀来。 苻苌吃过一次亏,已经有了准备,他将麾下骑卒一分为二,一支抵挡晋军枪骑,一支继续追杀匈奴弓骑。 邓遐见苻苌分兵,这一次不再虚张声势,他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率领五千精骑杀向氐军骑卒,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氐军骑卒固然精锐,但在苻苌分兵之下,也仅有数千骑,数量甚至少于晋军。 而这五千晋骑,其中有三千枪骑,专注于近战。 他们在东晋第一猛将邓遐的带领之下,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迎击的氐军骑卒。 “挡我者死1 邓遐一声暴喝,犹如平地起惊雷。 他长槊一舞,前方一颗头颅凌空飞起,鲜血飚溅,无头尸骸栽落马下。 热血溅在了邓遐的脸上,让他更为兴奋。 给桓熙当了一年时间的护卫,虽说这也是极大的荣光,象征着桓熙对他的绝对信任,但邓遐还是向往沙场,他喜欢在生死之间与敌搏杀的快感。 邓遐作为骑兵冲锋的箭头,在他面前,竟无一合之敌,杀得氐人胆寒。 苻苌专注于追杀匈奴弓骑,不曾留意身后的情况,但邓遐蹂躏氐军骑卒的一幕,却落在了苻雄的眼中。 苻雄眼看迎击晋军的数千骑卒即将被杀散,而邓遐势必会调转马头,从后方进攻苻苌。 他有心率领步卒前去救援,但桓熙统率的一万五千名晋军步卒也终于走完了这两里路,出现在了战场上。 而骑兵们在这样的追逐之下,早已距离氐军大阵跑开了一段距离,若是急着去救援,阵型必然散乱,届时,也将引发步兵的溃败。 若保持阵型前进,走个三五十步就得停下来整理阵型,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鸣金收兵!让骑兵退回来1 苻雄大声疾呼道。 此时苻苌已经追上了匈奴弓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匈奴人抱头鼠窜,正兴起时,他听见了身后的震耳敲锣声。 苻苌正恼怒叔父看不清局势,可回头望去,邓遐正领着晋军骑卒从身后杀来。 不是,我分出的骑兵呢!我迎击晋军的数千骑兵哪里去了! 然而,现实给了苻苌沉重一击,不仅与晋军枪骑缠斗的氐军骑卒丢盔弃甲,被邓遐杀溃。 就连苻雄在鸣金收兵之后,也在指挥着步军撤出战常 对于氐军来说,在骑兵败局无法挽回的情况下,纵使是苻雄,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弓骑步射的法子。 此时再不走,步兵大阵就只能单方面的接受匈奴弓骑的箭雨洗礼。 他们放一箭就跑,换一个地方下马再放一箭,氐军精兵们抗压的那根弦,再怎么坚固,也将被崩断。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溃败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时候果断撤军,才是明智之举。 苻苌此时也明白过来,他实在没有想到,邓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分出来的数千骑兵杀溃。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悔恨自己的分兵策略了。 “撤!快撤1 苻苌大声呼喊道,他想要摆脱身后的晋军骑卒,可先前还被苻苌撵着打的匈奴弓骑,又怎么可能放他轻易脱身。 弓骑兵下马步射,我是从南宋进士彭大雅的《黑鞑事略》中知道的。 彭大雅曾作为书状官出使蒙古,商议南宋与蒙古夹攻金国一事,又曾参与同蒙古人的战争,《黑鞑事略》一书就是以他的亲身见闻而著。 蒙古人肯定是有弓骑兵下马步射的战法。 至于在蒙古人之前有没有,因为精力有限,所以我并没有去细查。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还是四千字,我先去输液,牙龈发炎也是老毛病了。 (本章完) 第105章 生擒苻苌 第105章 生擒苻苌 “退了!氐人退了1 身后的欢呼声,让前方逃跑的匈奴弓骑们终于有胆量回过头来,见到氐人骑卒不再追逐,反而是在狼狈后撤,匈奴弓骑终于不再畏惧。 他们重振雄风,连同晋军骑卒一道向苻苌麾下数千骑追逐而去。 桓熙统御精锐步卒赶到战场,尚未投入战斗,但战斗已经临近尾声。 麾下的将佐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知道自家的骑兵战斗力强,但没想到就只是带着屡战屡败的匈奴弓骑,就能赶着氐族三万精锐步骑跑。 实际上,桓熙早就知道,匈奴弓骑其实不差,只是缺乏纪律,同时,也少了一个英明的指挥官。 桓熙为他们量身打造了这套下马步射的战法,匈奴弓骑不是近身搏杀能力差么,那就不近身了。 当然,匈奴弓骑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也与晋军枪骑兵的保护脱不开关系,否则,早在苻苌第一次接近弓骑时,匈奴弓骑就将被很快杀溃。 战争,从来都是不同兵种之间配合的艺术,单单只有晋军枪骑兵,还是只有匈奴弓骑,都难以起到今天这样的效果。 也许有一支更为强大的近战骑兵,能够杀溃晋军枪骑兵,就可以扭转匈奴弓骑带来的不利局面,但对于苻氏来说,至少不是今天。 苻雄无愧于苻健对他的信任,即使指挥步兵方阵后撤,也能做到井然有序,并未使撤退演变为溃败,这也是名将与普通将领之间最大的区别。 然而,苻雄实在高兴不起来,自己纵使能够全身而退,可苻苌及其麾下数千骑兵却已经被敌军纠缠住,难以脱身。 数千骑兵固然可惜,但苻苌的安危才是他所牵挂的。 苻苌作为苻氏下一代的继承人,虽然不如其父亲、祖父,但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合格甚至优秀的。 而苻健的嫡次子苻生,时年十七岁,但凶狠暴戾,就连祖父苻洪都感到害怕。 苻生自幼一目失明,可能是出于自卑,内心偏激扭曲,打小就不受苻洪的喜爱。 苻洪曾与亲信戏言:我听说独眼的人,只留一行眼泪。 苻生彼时还是孩童,闻言大怒,用佩刀划破自己失明的半边脸颊,指着流淌的鲜血愤怒地对苻洪道:看到没!这莫非就不是眼泪! 苻洪觉得苻生太过暴虐,认为早晚会给家族带来祸患,于是劝说苻健将苻生杀死。 若非苻雄在旁求情,觉得等苻生长大了,性格会有好转,苻生早已丧命。 但这么多年下来,苻生固然力大勇猛,能徒手与猛兽搏斗,无论骑射,还是近战,都超绝一时,就连有万人敌美誉的降将张蚝,也很难说能够胜过苻生。 可性格却是越发暴虐。 一旦苻苌有了闪失,苻雄实在不知道如果由苻生作为继承人,苻氏将面临怎样的灾难。 苻雄不知道的事情,但作为穿越者的桓熙却一清二楚,苻健临死前为苻生留下八位辅政大臣,即位当天先杀一人,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八位辅政大臣被苻生杀戮殆尽,足见其仁德。 当桓熙知道统率骑兵之人正是苻健嫡长子苻苌的时候,他此时也顾不得退而不乱的氐军步卒,当即命人快马传令给邓遐、刘阏陋头,命他们不必理会氐人步阵,专注围杀苻苌即可,切莫走脱了他。 而桓熙自己则率领步卒隔着距离驱赶(礼送)苻雄的步卒离开战常 氐军步卒相继渡河,此前溃败的那支阻击晋军枪骑的氐人骑兵也已经退回了黄河南岸,只留下苻苌率领数千骑兵还在北岸苦苦挣扎。 苻雄见到逃回来的苻苌副将,怒从心头起,若非这人无用,轻易被晋军杀败,骑战的胜负还是未知之数,苻苌也不会身陷险境。 他强忍心中的怒火,斥责道: “少主如今身陷重围,你却率众逃了回来,莫非就不敢拼死一战,以迎回少主1 骑兵副将脸上烧得厉害,他又羞又愧,只得率着身边剩余的千余名骑兵重新渡河杀向北岸。 苻苌先前分出的数千骑之所以只剩了千余骑,一方面是与晋军短兵相接时有了伤亡,另一方面,败逃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往南岸撤离,不少骑兵就在拍马东归。 苻雄之所以自己不去救援,是因为他必须将剩余的两万精兵带回河东。 在骑兵遭遇毁灭性的打击,无法与晋匈骑卒抗衡的情况下,河套争夺战胜负已分,哪怕此前横扫前套、后套,打得铁弗匈奴丢盔弃甲,苻雄也必须要离开了。 再不走,就不是能不能与桓熙争夺河套的问题,而是这些氐族精兵都得被桓熙围困在这里。 千余骑兵去而复返,加入战场,企图救出苻苌,而苻雄在他们过河之后,抛弃辎重,轻兵疾进,退往河东。 桓熙见苻雄退而不乱,也不敢脱离自己的骑兵,继续追击,唯恐步骑之间的距离被拉开,苻雄回身而攻,战事再生波折。 他索性带领步卒方阵向着骑兵战场靠近,打定主意要将苻苌留在河套。 而此时的骑兵战场上,呼喊声四起。 不知是谁在喊: “披红袍者是苻苌1 苻苌只得割断自己的红袍。 又有人在喊: “骑白马者是苻苌1 深陷重围之中的苻苌只得又和亲信换马。 然而,他屡次试图发起突围,虽然总有不少骑卒侥幸从包围圈的缝隙中逃出去,但邓遐、刘阏陋头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 桓熙特意叮嘱他们留下苻苌,二人自然是不敢让他走脱。 苻苌身边的骑卒死的死,逃的逃,数量越来越少,千余名前来救援的骑兵又被匈奴弓骑轻松射退。 随着桓熙的一万五千名步卒填补上包围圈的缝隙,被围困的数百名氐军骑卒,包括苻苌在内,外无援兵,身陷重围,再也没有了逃脱的可能。 苻苌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意,他咬牙道: “事已至此,岂能受辱于人1 当即拔出佩刀,便要自刎,却被亲信们死死拦住: “少主!包羞忍辱才是丈夫,你注定要继承苻氏基业,岂能轻生!还请稍作忍耐,主公定会想尽办法将你赎回。“ “是呀!少主!胜败不过是兵家常事,只有留得性命,才有将来雪耻的机会。” “少主难道没有听说过越王勾践的故事吗!勾践在吴国受尽羞辱,但他回到越国,却能灭吴雪耻!还请少主效仿勾践故事,忍一时之辱1 苻苌被众人说动,他丢下了佩刀,颓然道: “罢了,就依诸君所言。”      晋匈联军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见这数百氐骑全部放下了武器,无不欢呼,这一仗,是他们胜了。 尤其是匈奴弓骑,他们表现得尤为兴奋。 不同于屡战屡胜的晋军,他们这些年的对外战绩着实屈辱,而今天的这场胜仗,他们也不是在敲边鼓,而是确确实实发挥了重要作用。 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一万弓骑的下马步射战法,也引不出氐军骑卒,使得氐人步骑脱节的同时,逼得苻苌分兵,被逐个击破。 虽然匈奴弓骑的主将是刘阏陋头,但所有人都知道,刘阏陋头只是学舌的鹦鹉,毕竟他张口闭口都是:这是桓公的军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桓熙,是他开创性的使用弓骑步射的战法,打了氐军一个措手不及,让匈奴弓骑们时隔十余年,再度扬眉吐气。 这一刻,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晋人,都在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呼喊着: “万岁!桓公万岁1 无论古今,能够带领军队打胜仗的将领,总能轻易赢得将士们的拥护,而在自身伤亡极小的情况下,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效果更为显著。 桓熙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顶礼膜拜,直到宋朝,随着皇权的强化,万岁一词才演变为皇帝专属,如今将士们欢呼万岁,显然不算僭越。 苻苌灰头土脸的被人带来桓熙的马前请降,他心里还在盘算着,究竟能以什么条件,才能使桓熙将自己释放。 殊不知,桓熙根本就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诚然,苻生的暴虐最终成为了苻坚上位的契机,但桓熙坐拥王猛这位用间高手,也必将在苻生继承苻氏基业后,想尽办法,促使苻生提前对苻坚下手。 毕竟苻生杀人,可从来不需要理由,讲究一个率性而为。 此时,晋、匈骑卒的战马也已经疲惫不堪,晋军虽然是一人三马,但这是用作赶路,等真正上了战场,还得是一人一马,毕竟战马带多了,与敌拼杀的时候,伱也顾不过来。 而苻雄领着两万步卒已经走远,桓熙也不再追逐,留下邓遐率领骑卒打扫战场,自己则带着其余人押送俘虏,前去与狼山脚下的刘务桓汇合。 当大军回归,刘务桓也早已得到了大胜的消息,他带着一众匈奴贵族前来相迎,在桓熙面前尽显恭顺姿态。 “桓公旗开得胜,小王为桓公贺,为匈奴贺,为大晋贺1 刘务桓朗声笑道。 桓熙并未表现出倨傲之色,他翻身下马,与刘务桓执手笑道: “有劳大王远迎,此战,匈奴弓骑同样居功甚伟。” 刘务桓摇头苦笑: “都是桓公指挥有方。” 他宁愿把功劳全归于桓熙,也不愿让刘阏陋头揽了过去。 此前的营寨已经被拆毁,自当重立营寨,这种事情,当然是交由刘务桓麾下的一万匈奴步卒去做。 当邓遐带着战利品回来的时候,三座营寨已经重新屹立,而邓遐也带回了一名熟人,正是苻雄的使者,王渊。 桓熙知道王渊的来意,他特意唤来刘务桓、刘阏陋头陪坐。 帅帐中,桓熙打量着王渊,笑道: “近来我与你见面的次数着实不少。” 王渊尴尬的赔笑,说道: “桓公之威武,我家将军钦服不已,今日命我前来,只为议和。 “你我两家同为晋臣,正应该趁着中原大乱,匡扶晋室,恢复神州,不该再起冲突。 “我家将军愿意送上黄金万两,只为换回苻苌公子,还请桓公恩准。” 桓熙却不为所动,摇头道: “我只是客将,左贤王才是河套主人,究竟是否要放还苻苌公子,使者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左贤王。” 刘务桓没想到这事还能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一时间不清楚桓熙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黄金万两,相较于苻苌的身份来说,确实是少了点,但如果能够借此卖苻健一个人情,与苻氏缓和关系,两家重归于好,从此互不侵犯,这笔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就在刘务桓准备答应的时候,其弟刘阏陋头突然出列道: “王兄,苻氏无故侵我边境,使我六畜不宁,将士伤亡惨重。 “若无桓公施以援手,你我都已经做了他们的阶下囚! “怎能因为使者的只言片语,就将此事揭过! “若是放走了苻苌,臣弟恐怕氐人会越发轻视我们铁弗匈奴! “臣弟请求王兄,斩杀苻苌,以示惩戒1 王渊闻言大惊: “不可!不可呀1 刘阏陋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喝道: “我与王兄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1 说罢,便要当众杀使,还是桓熙出言阻拦,王渊才能留得性命。 刘务桓虽然军事能力不行,但能在这些年里,维持铁弗匈奴内部的稳定,该有的政治眼光还是有的。 此时,他哪还不明白桓熙让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置苻苌,究竟是什么用意。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与苻健结下死仇,从此只能依附于桓熙,借助桓熙的力量,对抗苻氏。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了让刘务桓选择的余地,他如果不能按照桓熙的心意行事,只怕是走不出这座晋军大营,桓熙也会在铁弗匈奴内部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比如刘阏陋头。 而自己的死,或许还会被栽赃到氐人使者的头上,将王渊污蔑成刺客。 想清楚了后果,刘务桓只能当众道: “阿弟所言有理,若不斩杀苻苌,何以告慰我军伤亡将士1 说着,刘务桓看向王渊,沉声道: “你将苻苌的人头带回去,告诉苻雄,苻氏无故犯我疆界,本王与苻健势不两立1 第三章带到,今天万字完成,明天继续日万。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向大家求月票、推荐票应该不过分吧,麻烦了。 (本章完) 第106章 苻苌之死 第106章 苻苌之死 苻苌在听说使者前来拜营的时候,内心自然是欣喜的。 他就知道,叔父不可能坐视自己被擒,定会想尽办法将他赎买回去。 只是如今兵败被俘,对自己的威信也是一个打击。 当然,只要能够回去河东,他有的是办法重塑威望。 在苻苌的期盼中,终于有人进来了看押他的营帐,只是与他想象中的场面有些小出入,来人并非是为他松绑,而是提着明晃晃的钢刀而来。 苻苌已然明白自己的结局,他平静的问道: “桓熙就不怕我父亲与他不死不休?” 这时,刀斧手身后走进来一名文士,正是桓熙的随军谋士权翼,他道: “我家主公更不愿意见到铁弗匈奴与苻氏罢手言和。 “况且,下令斩杀公子的,并非我家主公,而是左贤王。 “冤有头,债有主,也好让公子死得明白。” 说着,权翼走远些,免得稍后溅了自己一身血,他吩咐刀斧手道: “动手吧。” “父亲!为我报仇” 苻苌满怀不甘的嘶喊戛然而止,刀斧手得了权翼的命令,手起刀落,苻苌的项上人头滚落下来。 晚风吹进营帐,火光摇曳,光影一晃一晃,苻苌的头颅上显得越发可怕而恐怖。 并州,雁门。 “苌儿1 苻健被噩梦惊醒,他坐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回想着梦境里,苻苌怀抱着头颅,与自己哭诉脖子好痛的一幕,哪怕已经醒来,但苻健还是感到一阵后怕。 惊魂未定的他大声呼喊着: “来人!快来人1 在外侍候的奴仆赶忙推门而进,苻健指着来人,急促道: “快!快派人去河套,让苌儿回来!快去1 当奴仆匆忙告退,苻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晋军大营外,权翼将一个精美的锦盒交给了王渊,王渊颤抖着手接过,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苻舰苻雄看到锦盒里的头颅时,会爆发出怎样的怒火。 权翼见他这模样,劝慰道: “王兄不必多虑,想来,苻氏兄弟也是明事理的人,又怎会迁怒于王兄。” 这话不说还好,如今说了,王渊反倒更是害怕,生怕自己遭受牵连。 “这可让我如何回去复命。” 王渊哭丧着脸。 临别之际,他对权翼道: “此前在帅帐之中,刘阏陋头拔刀相向,是桓公阻止,王某得以苟活。 “适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桓公表示谢意,还请权兄代为转达。” 权翼闻言,叹息道: “其实我家主公对王兄,也是颇为欣赏,本欲成全王兄之请,又担心麾下将佐反对,这才让左贤王决定此事。 “本以为左贤王软弱,定会放过苻苌公子,不曾想,左贤王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理智,执意要杀苻苌公子,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我家主公对苻苌公子之死,不胜惋惜,但更加担心王兄因此被苻健怪罪,遭受无妄之灾。 “罢了,念在与王兄相识一场的份上,权某便斗胆指点两句。 “王兄需得强调自己如何据理力争,而匈奴人蛮不讲理,对苻氏入侵怀恨在心。 “只有将苻氏兄弟的怒火引向铁弗匈奴,王兄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呀。” 权翼与王渊原本是不相识的,但王渊来到晋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认得了。 王渊听了权翼一番金玉良言,很受感动,实际上,不用权翼指点,他也会将矛头对准刘务桓、刘阏陋头兄弟二人。 权翼送走王渊,回去帅帐复命的途中,正巧撞见邓遐。 邓遐见到权翼,双目一亮,赶忙拉扯住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权先生,此前机会难得,主公何不趁机杀了刘务桓,嫁祸王渊,扶持刘阏陋头上位。” 权翼很是无奈,这邓遐固然是一员攻坚陷阵的猛将,但实在没什么政治头脑,若非有一个能够包容他的主公,只怕难有善终。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邓将军如今见刘阏陋头对主公毕恭毕敬,那是因为铁弗部的首领还是他的兄长刘务桓。 “一旦让刘阏陋头坐上铁弗部首领的位置,谁还能保证他是否会继续忠心于主公。 “倒不如留下刘务桓,让他们兄弟在暗地里较劲,铁弗匈奴内部无法团结。 “而苻苌之死,是出自刘阏陋头的建议,而由刘务桓最终决策,二人都不能逃脱干系。 “面对苻氏的威胁,他们只能像是争风吃醋的妇人,在主公面前争宠献媚。” 别看当初在西套平原时,桓熙勉励刘阏陋头:‘铁弗匈奴之主,当有德者而为之,真希望看到你能自己拿主意。’      但桓熙注定不会让铁弗匈奴只存在一个声音,即使有,那也只能是他自己的声音。 邓遐恍然大悟,正要告辞,权翼反将他拉住,告诫道: “主公深谋远虑,并非你能揣测,往后,你只需要唯命是从,将来必不失郡公之位,切记,切记1 邓遐受教,喜道: “多谢先生指点。”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邓遐在为权翼那句‘必不失郡公之位’而欢喜的时候,刘务桓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却在黯然神伤。 他对着长子刘悉勿祈、次子刘卫辰悲叹道: “今日为父受迫于人,处死苻苌,我们铁弗匈奴将来只怕是永无宁日。” 刘悉勿祈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反倒是年少的次子刘卫辰说道: “苻氏意图侵占河套,莫非父王放走了苻苌,就能打消苻健的野心? “孩儿反倒要为此事恭贺父王。” 刘务桓大感疑惑: “吾儿所言,喜从何来?” 刘卫辰笑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桓公让您处死苻苌,固然是希望您与苻氏结怨,但也恰恰表明,桓公是支持您继续作为铁弗之主的呀。” 此前刘务桓连战连败,在部族中早已是威望尽失,桓熙凭借大胜之威,真想要扶持刘阏陋头,并非没有可能。 这也是刘务桓迫于无奈,只能杀死苻苌的原因。 如今听刘卫辰一分析,刘务桓豁然开朗,只要没有桓熙的支持,刘阏陋头就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而刘阏陋头同样明白桓熙的用意,但他已经不能回头,在得罪苻氏,又与兄长的关系出现裂痕的情况下,刘阏陋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顺从于桓熙。 翌日,经过简单的休整过后,桓熙率部东出,将要收复后套、前套地区。 刘阏陋头已经失去了对匈奴弓骑的指挥权。 这本就是大战前,刘务桓临时交给他的,如今刘务桓忌惮其弟继续在弓骑之中施加影响,自然不愿见到刘阏陋头继续统领弓骑。 刘阏陋头对此无可奈何。 而昨天还说自己是客将,做不了主的桓熙,在出发前,却将匈奴弓骑要到了自己的麾下,亲自指挥。 毕竟收复后套、前套平原,是帮他们铁弗部的忙,没道理让晋军独自出力。 桓熙作为狼山之战的总指挥,如今要来匈奴弓骑的指挥权,带领他们收复失地,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时,刘务桓也体会到了刘阏陋头先前的无力感,桓熙的命令根本就不容他拒绝。 就连那些匈奴弓骑们,听说是在桓熙麾下听用,无不表现得欢欣鼓舞。 而桓熙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对于自己收服匈奴弓骑更有信心。 小桓有时候满嘴仁义道德,但实际上,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如今主动要帮铁弗部收复失地,除了想要趁机掠取战利品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驯服匈奴弓骑,让他们对自己马首是瞻。 与此同时,王渊快马加鞭,也终于赶上了苻雄撤退的队伍。 苻雄没有望见侄儿苻苌,反而看到王渊捧着锦盒而来,顿感不妙。 “这、这莫非就是苌儿的.” 苻雄看着眼前的锦盒,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王渊表现得又羞又愧,他将苻苌之死尽数归咎于刘务桓、刘阏陋头。 人总得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且不说桓熙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此前权翼也说了,桓公对自己颇为欣赏。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还有投靠桓氏的一天。 苻雄颤抖着打开锦盒,拨开用以防腐的石灰。 入目所见,正是苻氏未来的继承人,自己的侄儿苻苌。 苻雄只感觉头晕脑胀,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苌儿1 苻雄放声大哭。 兄长苻健将爱子交给他照顾,如今自己只能将苻苌的头颅带回去,这让苻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兄长。 “刘务桓!刘阏陋头!此仇不报,我苻雄誓不为人1 苻雄并没有怀疑王渊所言的真假,事实上,王渊也并没有说谎,苻苌之死,至少从表明上看,与桓熙并没有关系。 好在苻雄不是其父苻洪,并没有迁怒于王渊。 王渊侥幸留住了性命,但经此一事,他心里打定主意,往后再也不当使者了。 苻雄重新收拾心情,这时候也不是悲伤的时候,非得将这些将士带回河东。 第一章带到,第二章在下午六点之前,第三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本章完) 第107章 礼送出境 第107章 礼送出境 对于苻雄来说,河套平原虽好,已非久留之地。 诚然,前套平原上还有几座城池,譬如西侧的五原城,不是不可以据城而守。 但在氐族主力骑兵遭受重创的情况下,苻氏已经无法在晋、匈骑卒的骚扰下,保障粮道的安全,继续留在河套平原,只会被桓熙困死在这里。 一旦苻健出兵救援,又会造成并州空虚,给到代国可趁之机。 当初苻氏与张平争夺并州,代国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谁又能保证拓跋什翼犍还会坐失良机。 当然,苻雄之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能够毅然决然的舍弃河套,走得干脆,也是因为兄长苻健送给他的一封信。 此前苻健离开晋阳,北上前往雁门关,以牵制代国兵力。 途经雁门关以南的秀容川时,见当地水草丰美,适合牲畜繁衍,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苻雄。 秀容川又分南秀容、北秀容。 灭亡西晋,正式拉开五胡乱华序幕的汉赵开国君主刘渊就是出生于南秀容,他的部族世代在此牧居。 而北秀容,也同样在后世孕育出了一位枭雄,正是北魏权臣,契胡人尔朱荣。 尔朱氏在获封了北秀容方圆三百里的土地后,得以通过畜牧业,积攒大量的财富,为尔朱荣的崛起奠定基矗 史载:‘畜牧蕃息,自是之后日觉滋盛,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 毫无疑问,有了秀容川作为替代品,苻氏对于河套平原的需求不再那么迫切,苻雄自然不用继续留在这里,明知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情况下,还要与桓熙死磕。 他只是悔恨,当初在占据并州的情况下,为什么偏要留在晋阳,而不是主动往北方巡视。 如果早些发现秀容川这片水草丰美之地,或许自己就不需要出兵河套,而苻苌也就不会惨死于此。 苻氏世居陇右,东出之后,又多在中原、河北活动。 当初张平逃跑后,并州北部传檄而定,兄弟二人只是派遣将领接管,对于秀容川缺乏了解,也并非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即使有了秀容川作为养马地,苻氏与铁弗匈奴也因为苻苌之死,而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恨。 苻雄不能放下此事,苻健注定也将难以释怀。 正是因为苻雄走得干脆,桓熙收复后套、前套的进程也非常顺利。 桓熙并非没有想过趁机占据河套地区,但现实情况是,河套与苻氏、代国以及北方草原上的敕勒人为邻,局势复杂。 一旦夺取河套平原,他的精力也将被牵扯在这里,在其他方向难有作为。 倒不如以铁弗匈奴为傀儡,在背后操控他们,而自己只占据适宜发展灌溉农业的西套平原,等将来实力进一步强大了,通过逐步渗透,完全控制住铁弗匈奴,再征召匈奴弓骑作为仆从军,随他四处征战。 由于此次收复失地的特殊性,并不会经历战斗,桓熙索性暂时打散晋军与匈奴弓骑的编制,让他们杂处。 桓熙麾下的晋军,本就是各族联合的大熔炉,汉人、羯人、羌人、氐人、匈奴人,应有尽有,他们日常沟通都是使用汉话,而有匈奴人的存在,也能够充当将士们与匈奴弓骑之间的翻译。 同时,桓熙在行军过程中,鼓励这些匈奴弓骑们学习汉话,并承诺,若能在此期间,能够熟练与人用汉话交流,可以领取一匹布,一头羊的奖励。 当初,桓熙收复沃野县,夺取了苻雄留在县城里的物资,其中就包括了苻雄此前在河套地区掠夺而来的牛羊等牲畜十万头。 这些牲畜其实都是铁弗部落的财产,但如今却成为了桓熙的战利品。 都已经到了桓熙口袋里的东西,他当然不会退还回去,但也不是自己私吞,而是拿来施恩。 桓熙在沃野县大肆赏赐将士,晋军步骑,每人各得一头牛,一头羊。 匈奴弓骑,每人各得两头羊。 而阵亡将士,他们的家属不仅能够如数得到赏赐,还能额外得到一头羊作为抚恤。 之所以将牛分配给晋军将士,是因为他们属于脱产战兵,无暇顾及家中的农活,有了牛,稍作驯化,便能作为耕牛,在田里出力。 他这种挥霍匈奴贵族的牲畜,来为自己树立施恩的行为,当然赢得了广大将士的拥护与爱戴。 料想有朝一日,无论是刘务桓,还是刘阏陋头,与桓熙走向对立,这些匈奴弓骑不敢说临阵倒戈,但也肯定不会为他们兄弟拼死卖力。 桓熙如今还剩了数万头牛羊,也缴获了不少氐军的粮食,自然有底气以物质奖励,激励匈奴弓骑们学习汉话。 哪怕一万匈奴弓骑都能熟练掌握汉话交流,桓熙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是一万头羊,一万匹布。 去年桓熙所收到的户调,足足接近二十二万匹,这还是三万户迁民刚刚迁来,免除了去年户调的结果。 这些羊本来就是意外之财,而桓熙也不会吝惜那一万匹布。 不会真的有人开出了赏格,到头来却舍不得一万匹布,给人分期,分到亡国也没有付完吧。      由于桓熙的特意晋、匈将士杂处,随着他们之间的交流增多,许多人也因此结下了友谊,关系迅速升温。 尤其是晋军枪骑与匈奴弓骑,双方另有一份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情。 对于匈奴弓骑来说,有了晋军枪骑的保护,是他们打过最有安全感的仗。 跟在桓熙大军身后,由匈奴贵族组成的还乡团中,刘务桓、刘阏陋头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桓熙将匈奴弓骑们驯服,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些匈奴弓骑就只知有桓公,而不知有左贤王。 而刘务桓麾下的那些匈奴步卒,对此更是羡慕红眼,有的甚至也在暗中学习汉话,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同样领到羊与布。 众人来到五原城时,数十名匈奴步卒壮着胆子找到负责此事的权翼,不曾想,权翼明知他们并非匈奴弓骑,也还是赏了他们一头羊,一匹布。 当这数十名匈奴步卒带着赏赐回去之后,同时也在匈奴步卒之中引发了学习汉话的热潮。 他们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只是看中了赏赐,而是希望学好了汉话,将来能与匈奴弓骑一样,为桓熙效力。 铁弗匈奴其实并不怯战,但是老打败仗,这谁受得了。 匈奴步卒们看到过去与他们差不多成色的匈奴弓骑,在桓熙的调教之下,能够痛揍不可一世的氐人精锐,谁又不希望跟随桓熙作战,立功受赏。 而这种情况,也是桓熙所希望看到的。 想要完全控制铁弗匈奴,仅仅只是操控上层的当权人士,桓熙觉得还不够。 必须要在下层的匈奴将士之间树立起自己崇高的威望,这样,不管铁弗匈奴由谁来当左贤王,都得对自己唯命是从。 哪怕铁弗之主有朝一日,心生叛意,甚至不需要桓熙出兵,只是一道命令,自然会有忠诚于桓熙的人,带领着匈奴将士们发动政变,将人送去长安。 当然,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桓熙必须长年累月地向铁弗匈奴部施加自己的影响。 而这也是桓熙所擅长的。 桓熙的军政才能固然出众,但他最出色的,还是玩弄人心的手段。 当苻雄的大军彻底退出河套平原,桓熙也停止了东征的步伐,当然,说是驱逐氐人,其实也不过是将苻雄礼送出境。 苻氏在骑兵恢复元气之前,短时间内难以威胁到铁弗匈奴。 但刘务桓知道,杀子之仇,苻健一定会报,双方不可能因为苻雄退兵而迎来和平,只不过是暂时休战罢了。 “桓公,这里就是阴山了。” 刘务桓指着北方巍峨的山脉,向桓熙介绍道。 这里所说的阴山,其实是属于阴山山脉中段的大青山,也是前套平原重要的水源涵养地。 阴山对于匈奴人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他们在此祭祀先祖、鬼神。 《汉书·匈奴传下》有记载:匈奴失阴山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桓熙看着眼前的高山,憧憬着自己在平定北方之后,率众越过阴山,称霸漠南、漠北。 与此同时,身处雁门的苻健已经从苻雄派回来的信使口中,得知了发生在河套地区的事情经过,也收到了那个并不沉重的锦盒。 苻健随父征战多年,也算见惯了生死,可如今,却不敢打开那个锦盒,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儿呀!我的儿呀1 苻健抱着锦盒失声痛哭。 不仅是刘务桓、刘阏陋头,就连桓熙,也一并被苻健记恨在心。 但他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 虽说河套之战的失败,苻氏所遭受的伤亡并不惨重。 可主要是精锐骑兵的损失,让苻氏短时间内难以与桓熙在河套平原争雄。 “苌儿,为父发誓,一定会为你报仇,有朝一日,我会取来桓熙、刘务桓、刘阏陋头三人的首级来祭奠你1 苻健双目赤红的看着怀中的锦盒,赌咒发誓道。 感谢书友活着看到尤文拿欧冠、德克猫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 第三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本章完) 第108章 设单于台 第108章 设单于台 苻健最终撤离雁门关,引兵南下,回去晋阳。 既然暂时无法染指河套平原,也自然不再需要牵制代国的军队。 苻健巴不得桓熙与拓跋什翼犍对于铁弗匈奴的控制权争夺,而爆发冲突。 毕竟铁弗匈奴此前臣服于代国,拓跋什翼犍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依附于桓熙。 果不其然,苻健前脚刚走,此前还在装聋作哑,对铁弗匈奴遭受侵略一事不管不顾的拓跋什翼犍,如今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宗主国的身份。 于是派遣其外甥刘库仁来到河套平原,以此责问刘务桓,为何要向晋朝称臣。 而此时,桓熙尚未班师。 为了庆祝彻底将氐人驱逐出河套地区,晋、匈联军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刘库仁来的凑巧,正是众人欢宴时。 面对刘库仁的责问,刘务桓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当然为岳父见死不救的行为而感到心寒,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因此与拓跋什翼犍决裂,从此在苻健之外,凭空再多出一个大敌。 可偏偏桓熙就在一旁不言不语,审视着他的态度。 态度软弱了,只怕惹得桓熙不快。 态度强硬了,又害怕得罪了岳父。 正当刘务桓左右为难之时,宴席上,一直沉默寡言的左贤王妃拓跋氏突然拍案怒道: “刘库仁!父亲难道就是这样让你来质问我家大王的! “我们夫妇受到苻氏逼迫的时候,你又在哪! “若非桓公相助,我们夫妇都要做了苻氏的阶下囚1 拓跋氏怎么可能对自己娘家没有一点怨气。 她十四岁嫁入铁弗匈奴,至今也有十年了,铁弗匈奴一直以来,对待代国都很恭顺,屡屡朝贡,但苻氏入侵,铁弗匈奴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却是桓熙伸出援手。 如今好不容易渡过了难关,父亲居然派人前来质问自己的丈夫,为何要改弦易辙,转而向晋朝称臣。 拓跋氏简直都快被气笑了,她一双杏目狠狠瞪着刘库仁: “你回去告诉父亲,不向晋朝称臣,难道还指望代国出兵吗1 刘库仁不仅是拓跋什翼犍的外甥,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也是刘务桓的族兄弟。 三十三年前,铁弗匈奴就曾与代国交战,刘务桓的父亲刘虎被拓跋什翼犍的父亲拓跋郁律击败,其堂弟刘路孤率领部众投降代国。 拓跋郁律将女儿嫁给了刘路孤,刘库仁就是刘路孤之子。 而跟随刘路孤投降拓跋鲜卑的那一部铁弗匈奴,便是如今的鲜卑独孤部。 左贤王妃与刘库仁也是表兄妹的关系,但一番话说得很不客气,让刘库仁无地自容,只得告辞,掩面而走。 刘务桓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感激地朝妻子看了一眼,今日若不是有她替自己解围,这个难关可不好过。 毕竟,这番话如果是刘务桓来说,拓跋什翼犍或许还会恼羞成怒,因而心生怨恨。 但如今是她女儿当众指责,刘务桓就不信拓跋什翼犍还有脸来怪罪自己。 刘库仁走后,桓熙抚掌笑道: “王妃一席话,振聋发聩,气势非凡,羞走代国使臣,真乃女中豪杰。” 拓跋氏谦虚道: “不敢当桓公称赞,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妇人,上马不能保家卫国,下马不能相夫教子,今日见到娘家人无理取闹,不过是出面维护自己的夫君罢了。” 刘务桓闻言,内心深受感动,他道: “今日盛会,王妃何不为桓公敬上一杯。” 由此可见,桓熙目前的名声还不算差,至少刘务桓还敢主动让自己的妻子向他敬酒。 不像有的穿越者,在这方面可谓是声名狼藉,不仅父亲防着他勾搭小妈,就连关系亲密的表哥,也不敢给他看一眼新纳的美妾。 拓跋氏听从丈夫的吩咐,起身端着酒盏,前来向桓熙敬酒。 桓熙平素很少饮酒,毕竟戒不了色,莫非还戒不了酒。 但今日高兴,还是破例喝了几杯。 深夜,桓熙又一次拒绝了刘务桓送来的匈奴女子。 来到铁弗匈奴以后,刘务桓就没少给他进献匈奴美女,但都被桓熙拒绝,也让匈奴人误以为他不好女色,否则刘务桓也不可能主动让拓跋氏为桓熙敬酒。 然而,桓熙只是看不上那些匈奴女子的身份罢了。 庆功宴后,也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翌日,清晨,桓熙将刘务桓、刘阏陋头唤来了帅帐之中,说起了自己离开后,对于铁弗匈奴的安排。 便是要让刘阏陋头率领一部,居住在前套平原,而刘务桓自领一部,生活在后套平原。 至于西套平原,自然是按照此前的约定,由他桓熙控制。 当然,桓熙也与二人说了,这只是自己的一点拙见,同不同意,还得看他们兄弟的意思。 且不说刘务桓、刘阏陋头是否能够拒绝,但桓熙这样的安排,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于刘务桓来说,与其将刘阏陋头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兄弟留在身边,倒不如分他一些部民,让他去往前套平原,也能为自己抵御苻氏的入侵。 毕竟苻氏要想出兵河套,必然先攻前套,再攻后套。 而刘阏陋头见桓熙暂时没有将自己扶持上位的想法,也愿意自领一部,独自发展,不必看兄长的眼色,仰人鼻息。 “谨遵桓公之命。” 兄弟二人齐声应道。 桓熙微微颔首,这时,权翼突然插话道: “主公,下官倒有一些想法。” 说着,他看向刘务桓、刘阏陋头,迟疑道: “不知该不该说。” 桓熙微微挑眉,说道: “权长史不妨直言,我没有事情是不能让左贤王与阏陋头知道的。” 权翼这才开口: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主公可想好要以什么名义统率西套草原上的匈奴部落?” 桓熙要的当然不只是西套平原的土地,还有西套平原上的部落,以及归属于西套平原部落的匈奴弓骑、匈奴步卒。 永远不要低估了他对人口的渴望。 刘务桓、刘阏陋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桓熙此前还特意往荆州求要人口,怎么可能会放任他们带走西套平原上的匈奴部落。      桓熙沉吟道: “权长史所言有理,这一点是我疏忽了,不知权长史有何良策?” 刘务桓、刘阏陋头也将目光放在权翼的身上,想要看看他究竟能够拿出一个什么好办法。 权翼从容道: “下官斗胆,恳请主公在银川设置单于台,用以管辖匈奴部落1 桓熙此前与刘阏陋头提过,要在西套平原新建一座银川城。 权翼当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刘务桓、刘阏陋头闻言瞠目结舌,桓熙更是勃然大怒。 他愤而起身,一拳打在权翼的脸上,将权翼打翻在地。 桓熙怒道: “我为晋臣,怎能设置单于台,我桓熙宁肯戳聋了自己的耳朵,也不愿听到别人称呼我为大单于! “权翼!我一向待伱不薄!你为何要说出这种话,陷我桓熙于不义! “说!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1 目睹这场好戏的刘务桓、刘阏陋头哪怕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得出面为权翼求情。 刘务桓拜求道: “大单于!权先生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就连冉闵之子冉胤都能被册封大单于,桓公乃当世之英雄,关陇各族,铁弗匈奴无不仰慕,为何不能加此封号! “小王恳请大单于莫要推辞1 刘阏陋头也在一旁劝说道: “是呀,大单于!权先生所言,并非他一人的看法,这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大单于之位,舍桓公,又有何人能够当之1 二人一口一个大单于,仿佛没有听见方才桓熙说过,宁愿戳聋自己的耳朵,也不愿听到这三个字。 当然,桓熙怎么可能因此拿刀去捅自己的耳朵,说说而已,不会有人当真吧。 他见刘家兄弟苦苦哀求,无奈叹气道: “唉!我与父亲曾经发誓要扶保晋室,你们为何要这么逼迫我1 权翼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左侧脸颊已经有了淤青,但此时权翼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继续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主公!晋祚已衰,天命难违!辅佐主公平定北方,开创盛世,再造功德,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夙愿,主公为何执迷不悟,偏要作晋室的忠臣。 “司马氏有何德行,如今山河破碎,北方沉沦,就是他们司马氏带来的祸患! “即使主公将来平定天下,还政于司马氏,焉知不会再来一场八王之乱.” 话未说完,却被桓熙打断: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但我事先说好,我只是设置单于台,用以管辖西套草原上的匈奴部落,你们万万不可称呼我为大单于1 刘家兄弟表现得很高兴,答应道: “谨遵大单于之命1 桓熙很不高兴,他埋怨刘务桓、刘阏陋头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但并没有因此责罚他们,反而是大度的表示会为刘务桓向朝廷请求左贤王的册封,为刘阏陋头请求右贤王的册封。 刘务桓此前的左贤王,是后赵石虎所封,如今归降晋室,自然是不作数的。 兄弟二人一个左贤王,一个右贤王,又全都听命于桓熙,好像他这个大单于,还真像这么回事。 当然,桓熙自己是不会自称大单于的,但是别人私底下怎么称呼,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自此,铁弗匈奴被一分为三,而桓熙也将借着单于台这一机构的设立,名正言顺的管辖西套平原上的匈奴部落。 所谓单于台,是五胡十六国时期,胡汉分治政策下的特有产物,由刘渊首创,以其子刘聪为大单于,专门管理胡汉分治政策下,不能摆脱游牧习性的胡人。 实际上,大单于不同于曾经的匈奴单于,可以将单于台视作是胡人的尚书台,大单于这一官职也相当于是专管胡人的尚书令。 所以后赵开国君主石勒称帝后,也会以其子石宏为大单于,石虎为尚书令,分管胡汉百姓。 而石虎称帝后,也以其子石宣为大单于。 这样的例子包括先前提到的刘渊之子刘聪,冉闵之子冉胤。 大单于听起来显赫,但其实反倒不如单于这个头衔敏感,只是一个类似尚书令的官职罢了。 退往晋阳的苻健此时正准备脱离东晋,他暂时还不敢称帝,打算暂时自称天王,也在准备设置单于台,给自己安上一个大单于的名头。 在刘务桓、刘阏陋头兄弟离开后,桓熙满含歉意的看着权翼,伸手轻轻触摸他脸上的淤青,惭愧道: “又让子良为我受委屈了,桓某无以为报,只能赠以布绢千匹,聊表歉意。 “若是子良觉得还不够,就请还我一拳。” 权翼不以为意地说笑道: “主公不如再打我一拳,多赐我一千匹布。” 桓熙闻言,忍不住笑道: “何必再打一拳,等回了长安,我便命人往子良府上送去两千匹布1 主臣二人,相顾大笑。 就在桓熙议定设置单于台一事之时,冉魏大单于冉胤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正如桓熙与王猛断定的那样,冉闵将胡人调拨给其子,那些胡人苦大仇深,又哪是真心归附。 当冉闵统率十万步骑进攻襄国的时候,投降的胡人趁着冉闵不在,发动叛乱,将冉胤擒送襄国。 冉胤被石赵天子石祗所杀。 而因为后方的动乱,导致冉闵麾下军心不稳。 石祗又向前燕求来三万援兵,以及姚襄麾下三万八千名骑兵,众人合力在襄国大败冉闵。 冉闵狼狈逃回邺城。 冉魏重要官员,包括左仆射刘琦、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车骑将军胡睦、侍中李琳、中书监卢谌、少府王郁、尚书刘钦、刘休等人,或是在胡人作乱时被杀,或是死于襄国之战。 去年还号称石氏未有之盛的冉魏,也走向了颓势。 冉闵对于没有听从韦謏之言,可谓是悔之不及。 此前被他灭了满门的韦謏也因此被追封为大司徒,而建议冉闵出战的僧人法饶,父子二人也都被冉闵肢解尸体。 第三章带到,感谢大家的投票,谢谢。 明天继续一万字更新。 (本章完) 第109章 桓熙班师 第109章 桓熙班师 在将铁弗匈奴一分为三后,最听不得别人称呼他为大单于的桓熙终于决定班师。 “大单于,此行一路保重1 刘阏陋头不舍道。 他被安排在前套平原,统率当地的匈奴部落,自然是最先与桓熙道别的。 桓熙握着刘阏陋头的手,动容道: “右贤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桓某期待与大王重逢。” 刘阏陋头赶忙摇头道: “未受册封,刘某岂敢自号名王。” 桓熙笑道: “早晚的事情罢了,莫非右贤王信不过我桓熙?” 刘阏陋头欣喜道: “岂敢,小王多谢大单于。” 桓熙无奈道: “你呀!都说了多少遍,不要称呼我为大单于,你说我一个晋人,怎么能当匈奴人的大单于。” 一旁的刘务桓看不下去了,自己这兄弟实在太过谄媚,简直丢尽了匈奴人的脸。 刘务桓带着妻儿走了过来,插话道: “大单于,小王的两个儿子仰慕大单于的威德,昨夜纠缠于我,想要拜大单于为义父,小王不敢自作主张,特来请示大单于。” 刘悉勿祈与刘卫辰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何时与父亲提过这事。 实际上,刘务桓并不排斥如今臣服于桓熙的现状,他都已经依附代国十年,习惯了侍奉宗主国。 如今能给桓熙当狗,也要比听命于拓跋什翼犍更为体面。 至少铁弗匈奴遭受欺凌时,桓熙会出面主持公道,而拓跋什翼犍只会说着他的难处,希望刘务桓能够体谅。 桓熙此前从未想过要收义子,刘务桓突然提出此事,让桓熙有些猝不及防,正犹豫是否要拒绝的时候,左贤王妃拓跋氏开口劝道: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情真意切的想要认大单于为父,还请大单于莫要推辞。” 实际上,刘务桓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拓跋氏所生,但作为王妃、嫡母,这二人自然也是她的儿子。 桓熙稍作考虑,点头道: “大王、王妃盛情难却,桓某答应就是。” 刘悉勿祈与刘卫辰闻言,无需父母的催促,赶忙下拜,尊称桓熙为义父。 桓熙自己其实也才二十岁,就收了两个义子。 尤其是刘悉勿祈,如今都已十四岁,只是比他小了六岁而已。 刘阏陋头见状,也连忙请求桓熙能收他的长子为义子。 桓熙既然答应了刘务桓,又怎会拒绝刘阏陋头,自然是一视同仁。 没曾想,此行还有额外的收获,得了三个义子。 在与刘阏陋头道别后,桓熙骑上马背,越想越觉得晦气。 此地名为五原,正是汉末猛将吕布的故乡。 自己居然在这里收义子,还一收就是三人,只希望他们能是自己的小凤仙,而非小奉先。 桓熙在临行前,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为所有能够使用汉话沟通的匈奴将士赏赐一只羊、一匹布。 刘阏陋头麾下的三千弓骑,三千步卒依依不舍的看着桓熙远去,也不知何时才能继续为大单于效力。 铁弗匈奴的军事力量,如今也被分成了三份,桓熙将会带走四千匈奴弓骑,四千匈奴步卒。 而刘务桓则会留下三千匈奴弓骑,三千匈奴步卒。 后续自然会有一些将士的家属被迁移,分别安置在三处平原上。 桓熙没打算留下匈奴步卒的编制,而是计划将他们尽数划为弓骑。 虽然说,不是所有的湖南、四川人都能吃辣,也不是所有的匈奴人都会骑马。 但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匈奴步卒之所以被划归为步卒,只不过是缺少军马罢了,铁弗匈奴在刘务桓继位后,主打一个和平外交,轻视了武备。 桓熙如今是不缺马的,在狼山之战中,他击溃氐族精骑,留下邓遐打扫战场,得了不少的战马,而收复沃野县时,也缴获了部分用于代步的军马。 相信只要经过适当的训练,麾下的四千匈奴步卒必能转化为匈奴弓骑。 桓熙驰援铁弗匈奴一战,可谓满载而归,不仅收复铁弗匈奴,得到了西套平原,更带回了超过两万头牛,对于关陇地区的农业来说,也将是巨大的提升。 而新增加的八千匈奴将士,也极大的提升了桓熙的军事力量。 这些匈奴弓骑,并非脱产战兵,无需发放军饷,不会带来太大的财政压力。 只要运用得当,在战场上是能够发挥重要作用的。 不像州郡兵,由于缺乏足够的训练量,即使带出来,也只能作为战场气氛组。 屯田屯不出来精兵,而游牧不同于农耕,牧民骑马放牧,用箭矢驱赶野兽,这本就是在锻炼他们的骑射能力。 在桓熙的设想里,匈奴弓骑将会继续专注于远程打击。 而不需要他们像晋军的两千弓骑一样,兼顾远程打击与近身肉搏的能力。 这些匈奴弓骑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平时还是以放牧为主,只是在战时响应号召,往银川聚集,听候调用。      当然,如果有条件的话,桓熙又何尝不希望匈奴弓骑能具备不俗的近战能力。 可没有相应的训练量,实在不可能达到这一要求。 况且关陇地区的财政也不足以支持桓熙再养八千脱产战兵。 西套平原上的匈奴人自然也是要缴纳赋税的。 与关陇百姓缴纳谷物、布匹不同,桓熙参照汉成帝时的制度,拟定牲畜税为百分之二,不分牛、马、羊,一律按数量折价,每千钱交税二十。 为了能让匈奴牧民有钱纳税,单于台每年都会在银川派出官吏,以合理的市价收购牲畜。 而户调同样是不能免的,只不过不是征收布绢,而是收取皮革。 游牧民族也有缴纳赋税的传统。 对于西套平原上的匈奴人而言,区别只是过去给刘务桓纳税,如今是在给桓熙奉献。 与刘务桓等人同行十余日,桓熙也即将离开后套平原。 眼看已经走到了后套草原的边界,桓熙站住脚,对刘务桓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大王莫要再相送了。” 刘务桓很是惆怅: “今日别过,不知何时才能聆听大单于的教诲。” 桓熙笑道: “大王若是有兴致,往后亦可来长安小住,桓某必当扫榻相迎。” 刘务桓强笑着说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他虽然臣服于桓熙,可还是不愿意离开部落,去往长安。 一旁的左贤王妃拓跋氏出来打圆场,招呼两个儿子向他们的义父拜别。 刘悉勿祈与刘卫辰这对兄弟含泪与桓熙道别,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之间父子情深。 在与刘务桓部分开后,桓熙率众南下,同行的除了随他出征的晋军步骑,还有八千匈奴将士,以及部分被迁往西套平原的将士家眷。 来到西套草原时,银川城已经在修筑之中,如今已是夏季,春耕早就结束,正是农闲的时候。 此前,王猛得到桓熙的指示,便着手征发民夫,北上筑城。 桓熙看着正在如火如荼建造的银川城,询问权翼道: “子良以为,何人能坐镇此地,为我管辖周边部落。” 桓熙不可能长期留在银川,毕竟长安才是他的老巢,只要委派心腹,主持单于台的运转。 实际上,权翼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但桓熙可不会让他留下来。 倒不是信不过权翼,而是这么一个贴心的下属,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为他寻访美女,桓熙又怎么舍得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往后需要演戏的时候,权翼不在,自己总不能举起拳头,朝着王猛的脸上招呼吧。 权翼举荐道: “主薄赵俱,忠厚纯良,有施政治民之能,主公若以赵俱治理西套,必能大治。” 桓熙微微颔首,他也觉得赵俱是个不错的人眩 回到西套草原,桓熙也得知了中原的一些消息,包括冉闵大败,以及张遇叛晋。 桓熙问起权翼对于张遇的看法。 权翼沉吟道: “张遇能够抢占仓垣,致使谢尚不能北进,说明此人颇有眼光。 “下官与他不曾有过接触,但想来,也是厉害得紧,主公不可小觑。” 桓熙心道: ‘紧不紧,别人说了不算,要试过才知道。’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张遇家的年轻继母韩氏。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妇人,才使苻健不顾一切,也要将她纳为昭仪。 桓熙当然知道邓羌将韩氏带回了长安,准备进献给自己。 王猛早就在与他的来往书信中通报了此事,韩氏也在王猛的安排下,住进了一间别院,只有婢女侍奉,严禁男子登门,就连王猛、邓羌,也不曾踏入别院一步。 桓熙摇摇头,将对韩氏的好奇从头脑中赶走。 等到回了长安,有的是机会让自己好好结识那位年轻的继母,又何必急于一时。 桓熙的心思回到了张遇的身上。 他并不重视张遇,但张遇治下,洛阳、许昌等地五万户百姓,却让桓熙垂涎三尺。 如果能够打败张遇,将许、洛地区的百姓迁入关中,无疑会为关陇的复兴注入一针强心剂。 当然,时间不是现在。 一场长途跋涉的大战之后,麾下将士必须要休养一阵,也得给出时间,让军马多养些膘。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第三章还是晚上十二点。 (本章完) 第110章 重返长安 第110章 重返长安 无论人畜,在运动时,脂肪会转化为能量和酮体等物质,尤其是在冷、热环境中,机体需要维持体温,同时代谢加速,也会加快脂肪的消耗。 桓熙是在正月出兵,彼时塞外寒气未消,又是在夏季班师,气候已经转热。 这一趟下来,不仅是军马掉膘,就连桓熙自己也消瘦了许多。 好在军马掉膘的问题容易解决,西套平原牧草丰美,桓熙将大部分的军马都留在了这里养膘,只携带少量掉膘不算严重的军马返程,用以进行骑卒的日常训练。 部将石越奉命率两千骑卒留守西套平原,看顾战马,等待赵俱前来接管方兴未艾的银川城,再带着被养肥的军马以及两千骑卒返回长安。 桓熙在离开前,也为追随他的四千匈奴步卒分配了军马。 依然是一人三马的配置,交由他们自己牧养,战时则牵马背弓,前来银川听用。 而另外的四千匈奴弓骑也同样如此,匈奴弓骑本身就有战马与代步马,无需桓熙再作分配,否则,仅凭他从苻雄手中缴获而来的那些军马,只怕还不够分配。 回头再看一眼初具雏形的银川城,桓熙下令道: “出发吧。” 大军再度南下,至于此前俘虏的数百名氐族精骑,桓熙可不敢用,他们都是跟随苻苌战斗到最后一刻,不离不弃的死忠,难以驯服。 家人又都在并州,倘若执意将他们编入军中,保不准哪天上了战场,就会给自己添乱。 然而,杀俘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干的。 桓熙计划将他们作为奴隶,这些战俘哪怕干不了别的事情,当个厨子总是好的。 不会做饭可以学,毕竟就连南梁名将兰钦的儿子兰京在战败被俘后,也在给人颠勺做饭,兰京的手艺,肯定是现学的。 当然了,这样的厨子,桓熙自己可不敢用,不说送饭时拿刀捅你,就是往饭菜里吐一口唾沫,也够恶心人的。 倒是可以送给江南士人,借此与他们缓和关系。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四月下旬,后赵天子石祗在各方势力的帮助下,击败冉闵之后,信心大增,派遣大将刘显领军七万进攻邺城。 但此时前燕与姚襄的援兵都已经离开,刘显又哪是冉闵的对手。 冉闵重整兵马,大败刘显,一路追击到阳平(今山东莘县),杀敌三万。 刘显大惧,向冉闵求和,表示愿意回去襄国,为冉闵送来石祗的首级。 冉闵欣然应允,刘显回到襄国,果然信守承诺,杀死后赵天子石祗、丞相石炳、太宰赵鹿等人,并送家人往邺城为质。 后赵就此灭亡,享国三十三年。 冉闵获得石祗等人的首级,自然大喜,册封刘显为上大将军、大单于、冀州牧。 然而,终于消灭了心腹大患的冉闵,再回看河北,已经是满目疮痍。 当初石虎将各地百姓强行迁来河北,已稳固根本,但随着后赵末年,尤其是冉魏与后赵交战所带来的兵祸,致使许多百姓逃离。 石虎迁徙而来的青、雍、幽、荆四州汉民、胡人,总计数百万人,各还本土,沿途互相杀掠,又逢饥疫,能够活着回去的,不足十之二、三。 荆州百姓被迁走的大部分来自南阳、义阳、顺阳等原先被后赵占据的地区,人数并不算太多。 但他们与雍州百姓的回乡路太过漫长,又得穿过姚弋仲、张遇等人的势力范围,真正能够回到故土的,寥寥无几。 要么被这些人截住,要么死在了归途。 数百万人中,能够回去的十之二、三,大部分都是来自幽州、青州这些与冀州相距不远的地区。 而这些人归乡之后,对于占据幽州的慕容鲜卑与占据青州的段部鲜卑来说,都是极大的补充。 冉闵杀胡,固然值得称赞,但因他而死的汉人,只怕还是要多于他所杀死的胡人。 毕竟这数百万返乡百姓中,汉人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冉闵灭亡了石赵,但丧失了数百万人口的他,也在逐步滑向深渊,反而是北方的大敌慕容鲜卑,在得到大量返乡人口的补充后,越发强盛。 同时,刘显虽然送上了人质,也接受了冉魏的官职,但并不代表占据襄国的他就是真心归附。 邺城与襄国之间的战斗,并未就此结束,冀州,还有好一段时间的乱局。 当然,冀州百姓的苦难,长安民众可感受不到。 五月上旬,桓熙即将回师长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 将士家属们无不期盼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 这一仗,晋军并没有遭受多少伤亡,因此,总体的氛围还是喜庆的,不会像褚裒北伐一般,弄得京口家家哭丧。 王猛也显得很振奋,他高兴的不仅是桓熙收服铁弗匈奴,还有桓熙带回来的超过两万头牛。 尽管不是所有的牛都能作为耕牛,但对关中地区的农业生产,无疑也是巨大的提升,能够进一步解放劳动力。 在北魏的均田令中,特意注明,每得一头牛,可以授田30亩,上限为每户四头牛,当然,在实际操作中,考虑土地休耕,保持肥力的原因,一般是加倍授田,也就是60亩,这也是北魏授田的特征。 北齐的均田令中,就明确标注了每头牛授田60亩,同样是上限每户四头牛。 给牛授田一直要到隋朝,因为户口滋生,才会废止。 但桓熙不打算给牛授田,毕竟牛又不可能给自己缴纳租税。 他计划鼓励这些战兵家属,自己的牛耕完地之后,可以出租给有需要的人群,此举,同样能够起到解放生产力的作用。      让民众能够把时间出土地里腾出来,创造些别的价值。 比如妇人在家织布,男子出门打些零工。 当然了,就算不想增加收入,闭上房门造人,那也是对桓熙的贡献。 桓熙此时,也是归心似箭。 谢道韫是在去年九月下旬与他同房时,怀上的身孕,至今已经快要满八个月了,十月怀胎,他的第一个孩子也将在两个多月后的七月下旬降生。 而李媛比谢道韫晚了大概一个多月受孕,预产期也在八月底。 如今只是五月上旬,桓熙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五月十七,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远征河套的桓熙终于回到了他忠诚的长安。 城门处,王猛带领长安大小官吏,皆在城门处相迎,他深鞠一礼,朗声道: “主公远却苻氏,使得匈奴归附,扬威塞外,下官为主公贺1 桓熙翻身下马,将王猛扶起,笑道: “若非先生为我看顾后方,我又怎能高枕无忧,专注前线战事。” 说罢,桓熙打量着王猛,动容道: “先生憔悴了。” 王猛摇头道: “我安坐衙署,怎及主公辛劳。” 桓熙关心的问道: “先生每顿进食多少?” 王猛笑道: “主公尽管放心,下官虽然公务繁忙,但从不耽误用食,每顿能吃两碗米,一斤肉,还有果蔬为食。” 桓熙终于放心,旁人见了这一幕,无不羡慕王猛与桓熙的深厚感情。 唯独权翼没有嫉妒之心,他与王猛惺惺相惜,但真要论及与桓熙的私人情谊,权翼觉得自己也不比王猛差。 能给领导拉皮条的关系,当然是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自己忙活了这么久,一无所获,反倒是邓羌,奉命袭扰河东,却抢回来一个美娇娘。 偏偏还是主公最喜欢的尊贵孀妇,这让权翼感觉到了竞争带来的迫切感。 他只恨晋室定都于建康,若能迁来长安,他怎么也得尝试撮合自己主公与太后。 桓熙在与其余将佐寒暄的空当,王猛注意到权翼心不在焉,问道: “子良在想什么?” 权翼回过神来,小声与王猛商量道: “景略,如今主公再获大捷,我们作为僚佐,自当为主公向朝廷请求封赏。 “主公虽然嘴上不说,但依据我的观察,主公还是有心于王位的。 “只是晋室自立国以来,就不曾有过汉人异姓王,若向朝廷讨封,只怕不许。 “你我不如鼓动众人,恳请主公效仿刘备自称汉中王的故事,自加王爵,以三州二十二郡作为封国。” 雍、秦、梁三州实际只有二十一郡,但桓熙以蒲坂、高王城新设河东郡,故有三州二十二郡一说。 王猛觉得不妥,他道: “此事还是要与主公事先商量。” 权翼笑道: “这是当然。” 这种事情,权翼哪敢自作主张,就连此前请求设置单于台时,桓熙厉声质问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但也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桓熙与众人寒暄几句,见王猛、权翼在一起说悄悄话,他凑了过去,一左一右牵起二人的手,笑道: “该进城了,二位快随我上车吧。” 桓熙入城从来是不骑马的,他还是这么的稳剑 坐进车厢里,王猛、权翼与他说起了称王一事。 二人都是北方士人,在桓氏篡位这件事上,自然属于积极分子,唯恐桓熙的官爵不够高。 但桓熙却摇头谢绝了二人的好意: “时机尚不成熟,莫行此事。”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往后时间会定下来,第一章在下午一点之前,第二章在下午六点之前,第三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如果有事情影响更新时间,会提前通知。 (本章完) 第111章 娇妻美妾 第111章 娇妻美妾 桓熙何尝又不希望被人称呼一声桓王,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敢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但就目前来说,时机的确不太成熟。 自刘邦白马之盟以来,尤其是魏王曹操、曹丕,晋王司马昭、司马炎之后,异姓为王,几乎等同于篡国。 这种恶劣影响,不是桓熙占据未央宫为府邸,桓温接待宾客时随意口嗨,说什么要遗臭万年,能够相提并论。 如果桓熙是自己赤手空拳在北方开创一番基业,自然可以对此置之不顾,别说称王,他在占据雍、秦、梁三州二十二郡之后,甚至都有了称帝的资本。 毕竟司马氏在北方实在不得人心。 但他不能只图自己快活,还得顾及桓温的处境。 桓温如今与东晋朝廷正处在斗而不破的状态,如果桓熙冒然称王,江南舆论自然伤不了桓熙分毫,可桓温就得直面那些指责。 不管怎么说,桓熙北上创业的时候,桓温还是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比如将梁州八郡交给了桓熙,还附带赠送了五千精兵随他赴任。 对于桓熙来说,时机成熟,或许还得借助殷浩北伐的东风,但至少不是现在。 王猛、权翼二人虽然都有主见,但也不会为了桓熙是否称王一事,在桓熙明确反对的情况下,自作主张。 原时空中,是否留下慕容垂,在二人看来,是关系到前秦基业安危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不顾苻坚的反对,擅自行事,或是设计暗害,或是直接派出刺客。 如今桓熙决定暂不称王,固然让二人的空欢喜一场,但也不会坚持要为他加上王号。 马车最先在权翼的府前停下,权翼离开后,车厢里只剩了桓熙与王猛,二人没说几句话,马车便来到了未央宫前。 桓熙走下马车,与王猛告辞,王猛自然得回去征东大将军府,而按照桓熙过去的习惯,非得在家玩乐几天,才会出面主持军国大事。 实在是出征在外的日子太枯燥,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给自己放个三五天的小长假。 谢道韫怀胎八月,挺着一个大肚子,出行不便,也怕磕了碰了,故而没有去迎桓熙。 这也是桓熙在派人通报行程时,特意叮嘱的。 桓熙回到未央宫,并没有直奔椒房殿,而是去了清凉殿。 清凉殿是西汉时,皇帝夏居之殿,用以消暑,桓熙在清凉殿下又置冰井台,盖上凿孔,使冷气上涌,即使在盛夏,殿内也仍然感到清凉无比。 桓熙离开前就曾叮嘱,天气若是炎热了,便让谢道韫搬去清凉殿。 如今桓熙直奔清凉殿,果然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妻子。 谢道韫慵懒的坐在胡床上,旁边的桌子还盛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冷饮自古有之,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就会在酒中添加冰块。 当然,冷饮真正要在古代走进千家万户,还得是唐代发明硝石制冰的技术之后。 如今要想喝上冷饮,必须要挖上一处冰窖,用以贮藏大量天然冰雪。 看见桓熙进门,谢道韫的脸上没有了慵懒的神情,一双美目中,满是光彩流转: “夫君回来了1 如今是五月中旬,正值盛夏,外头酷热,但一进清凉殿,就感觉来到了另一个季节,清凉无比。 “有孕在身,就该少喝冷饮。” 桓熙看着桌上的酸梅汤,忍不住说教道。 谢道韫闻言,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医官早就与我说过了,这是妾身特意为夫君准备的。” 桓熙转怒为喜: “我正觉干渴,夫人有心了。” 说着,便端起酸梅汤,一饮而荆 放下碗,桓熙疑惑道: “阿媛今日怎么不在清凉殿里避暑。” 谢道韫解释道: “阿媛平时都在的,与妾身一起住在清凉殿作伴,只是知道夫君今日回来,又临时搬了回去,妾身留都留不祝” 桓熙点点头,说道: “也得给阿媛准备一间避暑的屋舍,否则酷暑实在难熬。” 谢道韫闻言笑道: “只是给阿媛一人而已?” 桓熙尴尬笑道: “夫人不是有了这座清凉殿么。” 谢道韫白他一眼: “夫君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位韩氏,夫君准备怎么安排?” 桓熙不答,只是嘿笑。 谢道韫埋怨道: “如今妾身与阿媛身怀六甲,不能侍奉夫君,夫君大可将韩氏迎进门,不必藏于外室。 “落在外人眼中,岂不是要惹来闲言碎语,指责妾身是个妒妇。” 桓熙闻言,一拍大腿: “哎呀!夫人错怪我了,此事我真不知情。 “都是那邓羌自作主张,我让他袭扰河东,他却给我带回一名妇人,哪有这样办事的。” 谢道韫无奈道: “行了,行了,夫君就不要在妾身面前装模作样了,若你真的想要收韩氏进门,妾身这就让人提前准备。” 桓熙这才笑道: “总得去见过了真容,才好决定。” 桓熙在清凉殿里与谢道韫温存许久,说了许多的话。 尤其是提起塞外风光的时候,让自小长在江南水乡的谢道韫很是憧憬。 桓熙也答应她,等生育过后,养好了身体,有机会就带她去领略塞北风光。 谢道韫高兴不已,又想起李媛还在等候桓熙,她催促道: “夫君该去见一见阿媛了。” 桓熙也没有矫情,与谢道韫深深一吻,这才离开。 他们还不是桓温与司马兴男的年纪,不至于亲上一口,就作噩梦。 一出清凉殿,桓熙就好似走出了空调房,不过现在的东亚气候,正是寒冷期,实际上也并没有后世那般炎热。 桓熙只是想让自己的妻妾住的更舒适罢了。 李媛早已在玉堂殿候着他。 “将军.” 娇滴滴的一声呼唤,满含相思。 一别半年,若非行动不便,她非得跟往常一般,飞扑进桓熙的怀抱中。 桓熙示意让留在殿内摇扇的婢女先行退下,他上前将李媛拥在怀中,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      感觉到李媛肚子里的胎动,桓熙笑道: “阿媛!你看,孩子在踢我1 李媛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这孩子知道父亲回来了,也跟着兴奋。” 说着,她又道: “将军,大长公主(司马兴男)来信,让我与夫人在生育之后,将孩子送往江陵抚养。” 桓熙对此不置可否: “这事令姜并未与我说起。” 李媛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孩子,当然不想送走,她追问道: “将军是否也要将孩子送去江陵?” 桓熙笑着安慰道: “我那几个兄弟,又有哪一个是成器的。 “如果将孩子交给我的母亲抚养,指不定会给我养废了,我又怎会将孩子送去江陵。 “你且放心,无论儿女,无论嫡庶,我都会留在身边,自己教养。” 桓熙觉得桓温夫妇对他们的育儿水平实在没有逼数。 包括原主在内,几个嫡子没一个成材,桓熙心再大,也不敢把自己的儿子也给送去交由他们夫妇培养。 但架不住司马兴男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桓温、桓熙能有现在的成就,都是她相夫教子的功劳。 李媛松了口气,又不由担心道: “若是大长公主执意索要,又该如何?” 桓熙不以为意道: “母亲素来宠溺我,伱且放心,只要我去信一封,她自然作罢。 “只是以我对母亲的了解,也不用多此一举,你们产期将近,只怕她已经准备要来长安了。” 想来,只怕桓温也在盼着谢道韫早些生产,好让他能有机会在司马兴男离开期间偷腥。 老奴这些年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纳妾,但偶尔偷吃这种事情,还是管不住的,毕竟司马兴男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他。 正如桓熙料想的那样,司马兴男正在做前往长安的准备,桓熙、桓济兄弟二人如今都在关中,谢道韫与李媛又即将临盆,司马兴男自然是要来一趟的。 而桓温离不开江陵,也不愿意与她一同前来。 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老奴自然得在江陵享受安逸生活。 早在司马兴男决定北上的时候,桓温就已经在家里数着日子。 能够大大方方,谁又愿意偷偷摸摸。 李媛坐在桓熙的怀中,与他说了好一会话。 在感觉到桓熙的意志越发坚硬之时,李媛的脸上也多了两团红晕。 二人之间的默契,也无需桓熙示意,李媛乖巧的从他怀中站了起来,面朝桓熙,艰难地蹲在了胡床前 走出玉堂殿,桓熙还是感到不尽兴,毕竟他已经半年时间不曾享受温柔。 但桓熙并没有急于去往韩氏所在的别院。 白天人多眼杂,这种事情,等傍晚时,再去也不迟。 桓熙唤来府中管事,命他秘密往权翼府上送去两千匹布,特别叮嘱,千万不能让外人知晓。 毕竟赏赐布匹,总得有个原因,上位者不能滥赏滥罚。 而桓熙也不能与别人说起这是在向权翼表达歉意。 但一拳两千匹布,也算童叟无欺。 府中管事得了吩咐,匆匆前去安排此事。 傍晚时分,桓熙用过晚膳,躺在浴桶中,洗去一身的疲惫。 不同与桓温的偷偷摸摸,桓熙光明正大的与谢道韫道别后,乘坐马车径直去往韩氏所在的别院。 马车刚一停下,就被门口守卫的喝止: “军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邓遐翻身下马,掏出腰间的将牌,守卫见到将牌大惊。 众所周知,邓遐在战时,是冲锋陷阵的勇将。 离开了战场,他就是桓熙的亲卫统领,贴身保镖。 如今邓遐在前面开道,后方马车里坐着的是谁,身份不言而喻。 守卫们正要行礼,却被邓遐阻止: “主公特意趁夜前来,就是不愿让外人知道,你们不可大惊小怪,引得邻里出门张望。” 一众守卫连忙点头,邓遐这才回身来到马车前,向桓熙禀报。 桓熙掀开车帘,走出车厢,今天的他,一身锦衣公子的扮相。 只见他腰佩香囊,手中折扇轻摇,可谓风度翩翩。 这把折扇,还是他特意派人去往江南,请王羲之在上面题字。 折扇上的字词倒也雄壮,出自李白的《行路难·其一》,诗仙的句子,配上书圣的字,这把折扇也算是桓熙生平所爱。 其实桓熙早有把王羲之招入幕府的想法,哪怕闲来无事,给自己写几幅字,那也是好的。 实际上,王羲之与桓家的关系倒也不错,他一直反对朝廷以司马昱、殷浩等人对抗桓温,主张缓和双方的矛盾,但这样的努力注定是徒劳。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政治主张,王羲之只在江州刺史的职位上坐了很短的时间,就自请离职,一直到今年,才恰逢会稽内史王述因母丧去职,才重新出仕,接任会稽内史。 桓熙之所以不曾在王羲之赋闲时,征辟他入仕,一来是请不动,也不好强行征辟。 毕竟人家为了缓和桓氏与朝廷的矛盾,连江州刺史的位子都丢了。 二来,也是桓熙打算等到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暮春之后,当王羲之在兰亭与人雅会之时,在向他求要《兰亭集序》,作为自己的珍藏。 桓熙在别院外边稍作等待,邓遐率先带人进门,检查是否藏有刺客。 这处别院并不大,藏不住人,不多时,婢女们都被邓遐带了出来,里边只剩了韩氏一人,就连首饰等尖锐之物,也被收走了。 韩氏颇为紧张的住在屋里,她当然听说了桓熙回到长安的消息。 而今夜这般阵仗,显然是桓熙将要登门。 韩氏历来是以自己的姿容为傲,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豆蔻年华时,就被父母送进了张遇家中,成为张遇年迈父亲的继室。 但她在张父死后,洁身自好,不曾与人有过秽闻,否则张遇也不会放心送她往晋阳为质。 韩氏不知道如果桓熙看不上自己,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讨好那位关陇之主。 第三章带到,今天没有了,明天还是一万字更新,继续向大家求月票、推荐票,麻烦了。 (本章完) 关于上一章的问题 关于上一章的问题 兄弟们觉得未来视不妥,所以把上一章关于未来视的一段删掉了,作为新人作者,态度必须给兄弟们拉满,往后我也会注意的。 (本章完) 第112章 张遇受辱 第112章 张遇受辱 在韩氏紧张的期待中,房门被推开,月光洒了进来,一道修长的影子照在了地砖上。 桓熙轻摇他所珍视的折扇,迈步走了进来。 晚风吹得烛火摇曳,一位白衣公子就这般出现在了韩氏眼前,看得韩氏不禁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尽管很不应该,但韩氏还是会忍不住将眼前的俊俏公子与自己的亡夫作对比。 她十六岁嫁入张府的时候,对方已经年过五旬,垂垂老矣,哪是这样的人物。 桓熙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韩氏,暗自感叹,张遇果真是一个孝子,面对这样的绝色尤物,居然一心只想给她养老送终。 韩氏经不住炙热的目光,低眉垂首,又被桓熙勾起了下颔。 “不知夫人名讳?” 桓熙轻声问道。 “妾身韩嫣。” “韩嫣?真是一个好名字。” 看着眼前的尤物,尤其是联想到对方是许洛之主张遇的继母,桓熙在盛夏的夜晚,越发感觉燥热难耐,他直抒来意,问出了那句曹丞相的著名台词: “不知夫人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桓熙直入主题,显然也出乎了韩嫣的意料,但她没有拒绝的可能,看着眼前权势与才貌并重的年下公子,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久仰将军大名,妾身甘愿侍奉。” 桓熙轻抚韩嫣的侧脸,说道: “夫人莫要觉得委屈,明日我自会纳你过门。” 韩嫣心中涌起一丝喜意,谁又不希望能有一个名分,但她嘴上却道: “妾身乃不祥之人,怎敢作此妄想,只怕有损将军的威名。” 桓熙满不在乎道: “只消夫人愿意,无需顾虑其他。” 他又不是某位江南权臣,想要纳妾,都只敢在脑子里想想,生怕被人知道。 韩嫣闻言,强忍心中的欢喜,低声道: “妾身愿意。” 桓熙不再迟疑,他放下了帘帐,床榻整夜摇晃 翌日,清晨,玉体横陈。 眼前的硕果,是谢道韫、李媛所不曾拥有的,这让桓熙不由生出一丝遐想。 也不知道她们在生育之后,能否二次发育。 眼见时间已经不早,桓熙起身离榻,当他穿好衣服的时候,韩嫣不知何时也贴了上来,从身后搂住了桓熙。 韩嫣的侧脸紧紧贴在桓熙的后背,不舍他就此离去。 这位年下公子,在昨夜,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快乐。 “将军还会来吗?” 韩嫣轻声问道。 桓熙转过身来,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笑道: “阿嫣莫非忘了,我昨夜就曾说过,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妾身感觉这一切好似在做梦,唯恐从梦中清醒,被将军视如敝履,弃而不顾。” “这并非是梦,阿嫣的柔情,桓某断难舍弃。” 二人又说过一番情话,桓熙这才离开。 回到清凉殿,谢道韫早就用过了早膳,在与李媛下棋,眼见桓熙进门,二人停下了棋局,李媛很有眼色的告退,由婢女搀扶着离开。 桓熙叮嘱她路上走慢些,一回头,就望见了谢道韫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回来长安的第一晚,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寻欢作乐,谢道韫心里当然有气。 “妾身还以为夫君非得三五日才能回府。” 谢道韫不痛不痒地刺了桓熙一句,但也仅此而已,任由桓熙嬉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她也知道,桓熙在外辛苦征战半载,据他自己所说,期间不曾亲近女色,当然,谢道韫也不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 但自己怀有身孕,终究不能亲自侍奉他,也只得放他出去快活。 夫妻二人温存片刻,少许的不愉快也随之烟消云散,谢道韫唤来府中管事,吩咐准备车马,要风风光光的将韩氏迎进门。 张罗着为丈夫纳妾,本来就是做妻子的责任,虽然这种行为在后人看来或许难以理解,但古人将之视为妇道。 就在韩嫣被迎入未央宫时,江陵城外渡口,桓温也在与妻子道别。 “夫人,此去长安,可得多住些日子。” 桓温依依不舍道。 司马兴男闻言,皱眉道: “老奴,你这话又是何意,莫非是盼着我不回来了?” 桓温解释道: “熙儿在长安也没有一个长辈,等孩子出生,谁又懂得照顾,夫人莫要多心,老奴也期盼着夫人能早些将孙儿接回来,只是担心孩子体弱,受不得颠簸。”      司马兴男这才缓和了脸色,她叮嘱道: “妾身不在的日子,夫君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此去,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 桓温闻言,以手掩面,喜极而泣: “闻听此讯,难舍离情,我与夫人自成亲以来,未曾分别如此之久,老奴实在不舍。” 司马兴男大受感动,她犹豫道: “既然如此,要不妾身就不走了。” 桓温大惊失色,他赶忙擦干眼泪,催促道: “时间不早了,夫人还是赶快登船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司马兴男又气又怒,但她心中实在牵挂儿子,而桓温也确实离不开江陵,只得威胁道: “若我回来,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老奴!伱可知道后果1 司马兴男离开前,就曾与桓温约法三章,自己不在的时候,可以在外边逢场作戏,但不许养外室,更不准纳小妾。 毕竟她们夫妻二十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司马兴男又怎么会蠢到相信桓温会在自己离开期间,守身如玉。 桓温乐呵着点头道: “知道了,知道了,夫人快上船吧。” 司马兴男倍感无奈,只得带上一众儿女,登上驶往南阳郡的船只。 送走司马兴男,桓温走起路都显得步履生风,腰杆挺得笔直,回到征西大将军府,桓温找到郗超,厚颜问道: “景兴呀,你可知道城中的妓女,哪家色艺最为出众?” 郗超也算江陵风月场的熟客了,他笑道: “主公,如今谁还往妓院去,今日下值,我为你引路,去一个好地方。” 桓温闻言好奇道: “究竟是何去处?” 郗超神秘笑道: “一间尼庵。” 桓温大呼过瘾,自己过去被司马兴男管得厉害,居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他催促道: “我近日钻研佛法,正有几处不能通透,你我何必要等到晚上,现在就去求人指点迷津1 且不说桓温在江陵城里难得放纵,桓熙纳了张遇母亲一事,也为关陇之人所津津乐道。 桓熙与他父亲桓温一般,都喜欢与人说笑,性诙谐,桓熙在纳了韩嫣之后,人前时常以张遇之父自居。 尤其是关中好事之人,已经改称张遇为桓遇。 当然,继母改嫁,也不是没有继子因此改了姓氏。 消息传至洛阳,此时谢尚早已退兵,张遇也回到了洛阳。 他听说此事,深感遭受奇耻大辱,书房满地狼藉,前来报信之人吓得直打哆嗦。 “滚!都给我滚1 张遇咆哮道。 书房里的奴仆如蒙大赦,纷纷逃了出去,张遇双目赤红,鼻腔还在喘着粗气,他咬牙切齿道: “桓熙!我必杀汝1 实际上,桓熙对张遇的羞辱,也还是有意为之。 愤怒能够使人失去理智,桓熙既然有袭击许洛,强迁人口的计划,对上一头愤怒的野兽,总比一个冷静的敌人要容易对付。 果不其然,桓熙的手段不止于此,他以父亲的口吻,写信给张遇。 在信中,桓熙指责张遇背叛晋室,在信的末尾,也以父亲的身份,希望能够感化继子,使他浪子回头,重归晋室。 关键这是一封公开信,使得张遇沦为笑柄,张遇气得简直脑充血,若非将佐们苦苦谏止,他就已经点齐兵马,要去强攻潼关了。 但桓熙此后并未继续刺激张遇,他不想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毕竟,即使要出兵,也得等到秋收之后,有的是时间。 与此同时,苻健在紧锣密鼓筹备之后,不甘人下的他也终于脱离东晋,放弃晋朝赐予的官职。 继而在并州自称大虞天王、大单于,年号皇始,国号大虞,修建宗庙社稷,设置文武百官,定都于晋阳,大赦天下。 虞国本是西周初年,在并州地区设立的一个姬姓诸侯国,为八大公爵国之一, 西周封国的国君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以第二等的侯爵数量最多,因此,这些封国又被称为诸侯国。 只是公爵国虞国最终却被同为姬姓诸侯国的侯爵国晋国所灭,也就是假虞灭虢的故事。 苻氏在并州创立基业,因为已经有了司马晋,苻健也不好再以晋为国号。 他在并州地区一众西周封国中挑选,最终在虞、唐等西周封国的国号中,选择了虞字作为国号。 毕竟虞国再怎么说,也是更为尊贵的公爵国。 苻氏自立的消息,并未引起友邻惊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并非真心依附于晋室。 此时,羌人首领姚弋仲病情加重,近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因此,无论是进攻关中,还是救援襄国,都是由其子姚襄领兵。 姚弋仲躺在病榻上,看着天下的舆图,不禁陷入忧愁之中。 下一章在六点前 (本章完) 第113章 桓温自怜 第113章 桓温自怜 冀州渤海郡西南部,广川县滠头(今河北枣强县东北)。 当初石虎将世居陇右的姚弋仲部迁来关东,就是安置于此,也是如今姚氏驻军之所。 姚弋仲回顾自己的一生,在后赵时,可谓是极尽荣宠,甚至在平定高力之乱后,被特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仔细想来,自己也是风光过的。 石虎想要当皇帝时,唯有姚弋仲敢于当面指责他: 你是大赵的辅臣,为何要谋朝篡位! 石虎虽然残暴,但也总能包容姚弋仲。 然而姚弋仲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拼搏一生,为何会落到这边田地。 他的麾下也算兵强马壮,如今坐拥步骑六万余人,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桓熙虎踞关陇,苻健控扼河东,冉闵占据冀州,慕容鲜卑坐拥幽、平,段部鲜卑夺取青州。 北方稍微好一点的地盘,都已经被人占据。 西南有桓温跨拥荆益,而南面的殷浩、谢尚等人也在摩拳擦掌,伺机北伐。 一如张遇占据许、洛却深感不安,此时姚弋仲虽有六万步骑,却在石赵灭亡以后,陷入了迷茫。 四面都是敌人,他很担心,自己死后,部族能否继续生存下去。 姚弋仲注视着爱子姚襄,叹息道: “襄儿,石氏待我恩遇极厚,我本想尽心报效他们,然而,石氏一门却已俱灭。 “为父年老多病,或将不久于人世,有些话不与你说清楚,只怕来不及了。” 人有旦夕祸福,姚弋仲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撒手人寰,所以他急于交代后事。 姚襄流泪道: “父亲莫要这般说,你只是偶感小恙,只需静养数日,必能康复。” 此前姚襄奉命救援襄国,联合前燕兵马大败冉闵,然而大捷班师之后,却被姚弋仲责怪他没有能够生擒冉闵,杖责一百军棍。 但姚襄并不因此怨恨父亲,他早就习惯了父亲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 姚弋仲摇头道: “襄儿,伱无需安慰我,为父的身体,我自了解,现在开始,你听我说。” 姚襄含泪点头。 姚弋仲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如今中原无主,却并非我们羌人的栖身之所,襄儿万万不可留念此地。 “我死以后,你若不能另辟一处基业,自当速速归降于晋室,以部族存续为重,切记要固守臣节,不可为不义之事。” 姚襄涕泣而拜,发誓不敢忘怀。 与此同时,司马兴男人还没到长安,桓熙的捷报就已经送抵了江南。 铁弗匈奴臣服的消息,让会稽王司马昱又喜又忧。 他所患者,自然是铁弗匈奴名义上臣服晋室,实则成了桓氏的附庸。 桓熙在狼山大破苻雄三万精兵,收得八千匈奴将士,威望大增。 据说他还设置单于台,那些匈奴人都已经在称呼他为大单于了。 尚书台内,曾经桓温的幕僚,如今投效在司马昱麾下,担任司马一职的王坦之进言道: “大王!此风不可助涨,桓熙的行径不容姑息,还请大王奏请太后,下诏斥责。” 司马昱无奈道: “王司马,莫非你也认为朝廷还能约束桓熙?” 王坦之正色道: “纵使不能约束,也得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对此的态度1 司马昱稍作思考,也觉得王坦之所言有理,长叹一声道: “就依王司马所言。” 但斥责桓熙的奏疏被送到褚太后面前的时候,褚太后很是为难。 她知道,司马昱一心在对抗桓氏,想要保住司马氏的江山,但褚太后实在不想得罪桓氏。 面对司马昱的执意请求,褚太后只得用意,但当司马昱离开后,褚太后立即所要来纸笔,在信中与桓熙详细解释自己的苦衷,想来,桓熙应该也是能够体谅的。 江陵城外,一处幽静的尼庵中,桓温搂抱着一个俏尼姑,与郗超说起桓熙设置单于台一事: “熙儿如今越发放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我商量。” 郗超心道:自从大长公主离开后,主公每天来这尼庵里寻欢作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越发放肆。 但心里的话,当然不能往嘴上说,郗超笑道: “下官正要为此事恭贺主公,自刘渊设立单于台以来,可不都是皇子担任大单于么,如今匈奴人尊世子为大单于,主公又是何等身份?” 如今苻健叛晋,自称大虞天王、大单于的消息尚未传至江南。 桓温闻言大笑,皇子担任大单于,那么他的父亲可不就是皇帝。 对于野心勃勃的桓温来说,郗超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桓温又感慨道: “话又说回来,熙儿这几年的势头着实劲猛。      “老夫当初让他前往汉中,只是希望他能为我看顾梁州八郡。 “不曾想,他竟能够吞并关陇,西却凉人,北收匈奴。 “与他相比,老夫这几年,可谓是碌碌无为。” 桓温这番话未尝不是在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 他是在永和元年担任荆州刺史,永和二年出兵伐蜀,永和三年收取益州、宁州以及被成汉控制的梁州四郡。 可如今已经是永和七年了,差不多四五年的时间里,仅仅只是出兵收取了南阳、顺阳二郡。 相较于桓熙这几年四处攻城略地,桓温不说一事无成,但在对外扩张上,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成就。 郗超安慰道: “若无主公牵制朝廷,世子安能无拘无束。 “主公大可坐视殷浩自取其辱,待其失败,借此逼迫朝廷,主公将如蛟龙入海,再也不受羁绊。” 桓温闻言叹道: “景兴之言,我又何尝不懂,但是机会稍纵即逝,只怕会被殷浩、谢尚等人白白浪费。” 郗超默然,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朝廷现在对江陵的防备,更甚于北方的胡人,以司马昱、殷浩等人为首的一群人,如今控制了扬、江、豫、徐等州,实力不容小觑。 桓温真的不顾朝廷的命令,挥师北伐,扬、江二州军队趁机溯流而上,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你不遵号令,朝廷也有出兵的理由。 到那时,只怕你刚收了中原,荆州老家就已经被朝廷给偷了。 一如东吴撕毁湘水之盟,趁关羽北伐之际,袭取江陵。 桓温有时候是真的羡慕桓熙能够没有拘束,自行其是。 毕竟桓熙不与朝廷的势力接邻,南面的荆州、益州全是桓温所控制的区域,不会被人束缚手脚。 桓温总不可能趁着桓熙在外征战的时候,出兵北上,袭取关陇。 眼看气氛压抑下来,郗超重新抖擞起了精神,笑道: “天下二分,桓氏已得其半,主公又何必担心没有机会。” 桓温亦重新振作,二人谈论天下之事,丝毫不避着有尼姑在旁侍奉。 出于安全考虑,这间尼姑庵早已不接别的男客,闲杂人等,也是不允许进出的,这一点,桓温、桓熙不愧是父子,都很惜命。 自从来了第一次,桓温食髓知味,常常与麾下将佐前来寻欢作乐。 桓温原以为自己已经享尽人间极乐,隐隐有沉沦其中,难以自拔之势。 直到听说桓熙纳了张遇的继母韩嫣,自称张遇的父亲。 桓温再看怀中俊俏的尼姑,仔细想想,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此后,桓温只是隔三差五地偶尔来一趟,找一位女尼一同精进佛法修为,但不再日日光顾。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八月十三,临近中秋佳节。 赵俱在银川搭设起了单于台的班子,其中有汉族官员,也有部分西套平原上的匈奴贵族,双方一同维持单于台的运转,管辖西套平原上的匈奴部落。 桓熙的部将石越也领着两千骑兵,带着那些养足了膘的战马回到了京兆郡。 留守梁州的朱序奉命北上,前往天水,可此前镇守秦州的桓伊,则被桓熙调往了汉中。 桓熙收服铁弗匈奴声威大振,虽然朱序新到秦州,对当地事务不太熟悉,但前凉张重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 毕竟张重华在争夺秦州失败之后,终日沉迷于酒色,年纪轻轻,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剩多少豪情壮志了。 在此期间,桓熙没少在暗地里派人给镇守金城郡的谢艾送信,但都被对方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 这样的举动,也让桓熙对他更为欣赏,只是求而不得,实在让人发愁。 与此同时,司马兴男经历一番长途跋涉,也终于赶在中秋节前夕,来到了长安。 司马兴男站在未央宫前,目睹宫殿雄伟,不由啧啧称奇: “老身常听说你在长安以宫城为府邸,还以为前汉宫室早已破败,未曾想,气派更胜台城。” 桓熙在旁笑道: “石虎不恤民力,反倒便宜了孩儿,我听说邺城宫室更加富丽堂皇,有朝一日,待我夺取冀州,必请母亲往邺宫居祝” 司马兴男笑道: “好!好!好!我儿好志气1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桓济,瞧他这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模样,司马兴男很是无奈。 母子久别重逢,也不好在桓熙面前训斥他,只得将来找机会,再与桓济好好说说,让他节制。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向大家求月票、推荐票,麻烦了。 (本章完) 第114章 后继有人 第114章 后继有人 司马兴男兴致勃勃地跟随桓熙来到椒房殿,由于进入秋季,天气转凉,桓熙自然不可能继续再让谢道韫住在清凉殿里。 椒房殿内,临近产期的谢道韫行动很不方便,但她见着婆婆进门,还是艰难地撑腰起身,想要行礼。 司马兴男如何肯受,她赶紧制止,说笑道: “令姜!快快坐下,如今你可比老身更要尊贵。”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桓温、桓熙都是跳脱的性子,桓温甚至一大把年纪了,还去拿弹弓捉弄刘惔,司马兴男又怎么可能是个严肃的人。 谢道韫只得坐下,她道: “舅姑莫要戏弄我了,在舅姑面前,道韫怎敢妄自尊大,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司马兴男却半点没有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她笑道: “你呀,就要紧的是要保重好身体,顺利诞下我们桓家的嫡长孙,就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 桓熙见状,担心给到谢道韫压力,插嘴道: “母亲说的什么话,就算这一胎是个女儿,那也是好的,将来我与令姜再为你抱一个孙儿便是。” 司马兴男却狠狠瞪他一眼: “呸呸呸!莫要说这种晦气话。” 说着,她看向谢道韫的肚子,笑道: “依老身看,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 不仅是司马兴男,就连谢道韫自己,也都期望这一胎能是男孩。 桓熙并非重男轻女之人,但他内心也希望谢道韫能为自己诞下嫡长子,以安麾下将佐之心。 他见谢道韫脸色如常,于是戏谑道: “起初我也没有把握究竟是男是女,但母亲今日来了,令姜腹中必是男孩。” 司马兴男与谢道韫好奇地看向桓熙,司马兴男疑惑道: “熙儿这是什么说法?” 桓熙笑着称呼起了母亲的闺名: “兴男来了,岂不是吉兆?” 虽然笑话够冷,但谢道韫还是配合的笑了笑,司马兴男恼道: “好呀,竟敢拿为娘的名字说笑了。” 可是转念一想,父亲晋明帝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母亲庾皇后便接连诞下两个儿子,即晋成帝司马衍、晋康帝司马岳,说不定还真有说法。 司马兴男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 “老身这一趟倒也没有来错,给伱们夫妇带来了吉兆1 她在椒房殿里与谢道韫说了好一会话,见谢道韫精神有些困倦,便与桓熙暂时离开。 走出椒房殿,桓熙突然说道: “母亲,孩儿不想将自己的儿女送去江陵。” 司马兴男皱眉道: “为何?莫非你是担心为娘不能替你管教好他们?” 桓熙心道:原来母亲您也知道。 但他嘴上却说着: “我自从离开江陵,没有一天不在思念母亲。 “推己及人,我想,等我的孩子稍稍长大,也会朝思暮想他的母亲。” 司马兴男闻言,沉默良久。 桓熙、桓济兄弟二人来到长安,她又何尝不是对他们日思夜想。 一想到自己将孩子带走,桓熙也会遭受这样的相思之苦,司马兴男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知道了,你自己将孩子留在长安抚养吧,不让老身带去江陵,老身还不用替你操这份心,落了个轻松自在。” 司马兴男话是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 随后母子二人又去了一趟玉堂殿,在那里恰巧撞见了司马道福。 司马兴男此时并不知道司马道福与桓济夫妻感情不和一事,与堂妹兼儿媳的司马道福有说有笑。 二人说了一会,为了不打搅李媛休息,便要离开,桓熙见状,也与李媛说了几句话后,一同出门。 离开玉堂殿,桓熙又向司马兴男告辞。 司马兴男看着桓熙急匆匆离去,疑惑道: “熙儿走得这般匆忙,莫非是军府有要事等着他去处置?” 司马道福便略带醋意道: “舅姑有所不知,兄伯前些时日得了一位美妾,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 司马兴男显然是在路途中与消息错过了,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仔细询问过才知道,谢道韫张罗着,为桓熙纳了张遇的继母为妾。 只是司马兴男对待桓熙纳妾的态度,与对待桓温截然不同,她笑道: “听你这般说,老身就放心了。” 她还真担心谢道韫是个妒妇,管着自己儿子,不许他纳妾。 桓熙离开玉堂殿,果真是直奔韩嫣所在的住处,这段时日,他可算是食髓知味,白天总会抽出时间,与韩嫣欢好,但夜里则不会在她房中留宿,而是睡在椒房殿或是玉堂殿,陪伴有孕的妻妾。 只不过他们总是分床睡,以免桓熙一个不注意,伤到了腹中胎儿。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司马兴男来了长安三天,也大致熟悉了这座城池。 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时候,但她却不曾思念远在江陵的桓温。 倒也不是司马兴男的心里没有老奴,而是儿媳谢道韫好巧不巧,就在今夜破了羊水,司马兴男一颗心都牵挂在了谢道韫身上,哪还顾得上桓温。 桓熙原本在未央殿里与将佐们宴饮,来了兴致,也曾亲自下场,横槊赋诗。 可谢道韫身边的婢女匆匆来报,桓熙哪还坐得住,留下众人,快步赶去了椒房殿。 王猛、权翼等一众心腹此时也没有了欢宴的心思,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椒房殿传来的消息。 桓熙来到产房外,只听见谢道韫声嘶力竭的嘶喊,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额头直冒冷汗,仿佛是他在经历生育的痛苦。 司马兴男安慰道: “熙儿莫慌,令姜必能母子平安。” 桓熙闻言点点头,但这是谢道韫的第一胎,自己着实为她捏把汗。 司马兴男此时注意到有人为桓熙送来几个奇怪物件,询问此物作用,桓熙解释道: “这些都是孩儿提前找人做好的产钳,若是遇到难产,可以试试能否将胎儿夹出来。” 司马兴男闻言,训斥道: “实在晦气,怎么可能会难产,你莫要在此说些这种胡话。” 桓熙赶忙闭上了嘴。 在后世,产妇遇到难产,大不了将顺产改为剖腹产,但在古代,极易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况,桓熙也是为了有备无患,才提前让人打造了四把产钳。 即低位产钳、中位产钳、高位产钳、后出头产钳。 桓熙已经有计划的在关陇地区推广产钳辅助孕妇分娩婴儿的技术。 而此时正在为谢道韫接生的稳婆,也是提前接受过产钳辅助分娩的培训。      以桓熙对妻妾的重视程度,怎么可能会疏忽这件事情。 李媛听说消息,也被人搀扶了过来,但顺产胎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桓熙担心李媛受凉,还是命人将她送回了玉堂殿。 许久,夜色已深,未央殿依旧灯火通明,众人不曾离去,都在此等候消息。 而桓熙听着谢道韫的嘶喊声略发微弱,也不由方寸大乱。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产房外来回踱步,看得司马兴男心烦意乱。 终于,在产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再也没有了谢道韫的哀嚎声。 所有人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正当桓熙准备不顾一切冲进产房,想要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司马兴男高兴地如同一个孩子: “生了!熙儿!生了1 但桓熙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还在担心谢道韫的安危,直到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出门,喜笑颜开道: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母子平安1 这一刻,桓熙如释重负,正当他想要上前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但司马兴男比他更快一步,提前从稳婆手中抱了过去。 看着怀抱里皱巴巴的小孩,司马兴男特意确认了他的小辣椒,笑得心花怒放。 桓熙见状,没有与她争抢,而是先往产房看望谢道韫。 谢道韫此时正虚弱不堪的躺在榻上,她见桓熙进来,强撑笑容道: “妾身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桓熙抚着她的脸颊,深情道: “哪怕你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也是我桓熙的结发妻子。” 说着,他感激道: “谢谢你,令姜。” 谢道韫欣慰地笑道: “那也是妾身的孩子。” 二人说话间,司马兴男抱着婴孩进门,给谢道韫看过几眼,就催促着要赶走桓熙,让他莫要打搅谢道韫休息。 司马兴男将婴孩递给桓熙,说道: “快带着我们桓家的嫡长孙去未央宫露个面吧。” 桓熙接过孩子,看向谢道韫,征询她的意见。 谢道韫含笑点头,桓熙这才离开。 此时,未央殿内的将佐们早已得知消息,正在举杯相庆。 当桓熙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起身,争相一睹世子的真容。 只是刚出生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皱巴巴的,很难看。 但偏有许多人,非得说这孩子肖父。 当然,这些都是恭维话。 桓熙将嫡长子逐一递给众人搂抱,将佐们无不受宠若惊。 婴孩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这才被桓熙抱了回来,桓熙看向王猛、权翼,笑道: “先生、子良,等他年岁稍长,就要劳烦你们二人与我一起管教他,前人辛苦创业,总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王猛自是激动不已,而权翼完全没有想到桓熙会点自己的名字,更是情难自已,泪如泉涌。 二人发誓,必会好好教育世子。 作为嫡长子,又被桓熙托付给王猛、权翼管教,其世子地位从一出生起,就已经确定。 除非此子实在愚钝,一如西晋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以及分不清豆麦的桓熙四弟桓祎。 否则,有王猛、权翼的管教,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桓熙又看向殿内的其余将佐,说道: “如今天下未定,我将征战四方,不可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诸君都是他的叔伯长辈,若是他年少顽劣,你们也得为我规劝他。” 众人欣然应诺。 王猛又问起世子的名字。 桓熙还没想好,他打算先为儿子取个乳名,沉吟道: “今夜恰逢满月,不如唤他为阿满。” 阿满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乳名,表示可爱之意。 实际上,关于曹操的乳名,也有阿满、阿瞒两种说法。 众人纷纷称赞,认为这个乳名起得好,邓遐在心里嘀咕道: ‘既是满月,为何不叫阿月。’ 此时夜色已深,将佐们告辞离去,人人面带笑颜。 对于征东大将军府的所有亲信将佐来说,阿满的诞生,无疑都是一件喜事。 桓熙抱着阿满回到椒房殿,此时谢道韫已经睡下,他只得把孩子交给早就备好的乳娘。 古代的士族女子,身娇肉贵,她们之中许多人就算生完孩子,自己也才十五六岁,不知道怎么照顾婴孩,又哪能频繁起夜。 同时,长期母乳喂养有可能会导致胸部变形。 而想要母乳充足,又必须大鱼大肉补充营养,极易出现身材走样的情况。 因此,在士家大族之中,很少会有妇人亲自喂养自己的孩子,而是雇来身世清白,身体健康,又刚好是生育第一胎不久的妇人,前来家中充当乳娘。 古人认为刚生育第一胎的妇人,奶水营养最高。 谢道韫自然也不用亲自去喂养阿满,桓熙早就精心挑选了乳娘。 送走了阿满,桓熙回到椒房殿,他知道谢道韫精疲力竭,此时睡得香甜,自然也不会打扰了她,轻手轻脚来到另一张床上躺下。 看着窗外的满月,桓熙久久难眠,在河套草原认了三个义子,又自作主张将张遇视为继子之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内心着实激动。 他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精神疲倦了,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长安城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而未央宫里更是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桓熙又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有王猛在,桓熙能够放心将日常的琐事交给他来处置,除非是遇上军国大事,否则无需桓熙过问。 新生的婴孩睡眠长,很少有醒着的时候,但桓熙还是乐此不疲的看着熟睡中的阿满。 当然,这样的新鲜劲总有尽头,三天假期之后,桓熙的新鲜劲过了,也随之恢复如初。 第三章带到,顺带向大家求票,明天继续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一点前,晚安。 (本章完) 第115章 改进农具 第115章 改进农具 中秋之后,便是忙碌的秋收季节,一年的辛苦耕耘,都指着这段时间的收获。 天公作美,这一年里,关陇地区并没有遭逢大旱大灾,而在王猛的主持下,各地官府指导百姓开挖沟渠,引水灌溉,也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西北地区降水量少的问题。 当然,在大范围的推广耕杷耱技术之后,也减少了土壤中水分的蒸发,成功起到了保墒防旱的效果。 总而来说,今年是一个丰年。 虽然不管百姓收获多少,桓熙都定死了三石粟米的租税,但遇上了丰年,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民众有了积蓄,也就有了购买商品的需求,继而推动手工业、商业的发展。 真要是大家穷得叮当响,纳了赋税之后,只够一家人糊口。 无论桓熙怎么鼓励发展商业、手工业,没有消费的需求,也是在白费力气。 桓熙不曾征收商税,就是因为关陇地区过去的经济基础实在太差。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在经历过两个免税期,以及一个新的丰年之后,只要卖力耕田,家家户户应该都有盈余,商业、手工业的蓬勃发展也是可以预见的。 桓熙在与将佐们商议之后,决定在明年开始征收商税,当然,最初的税率不会定得太高,总不能竭泽而渔。 长安城外,机巧院,治粟校尉张高平一如往常的在厢房里品着茶。 去年冬天,为了推广耕杷耱技术,他的足迹遍布秦、雍、梁三州,回到长安之后,又被调来了机巧院当差,说是任职,其实也跟养老差不多,每天固定往厢房里一坐,也不用他干太多事情。 别人都说张高平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但人家的功劳实在太大,足够他吃一辈子。 不是所有人都迫切地追求进步,张高平除了耕田,也没有别的本事,桓熙总不能将他用完就丢,只得打发来了机巧院,养着他。 同时也是让给巧院的匠人们好好瞧着,只要你功劳足够大,就算是今后想要混吃等死,桓熙也能给你一个体面的职位,让你颐养天年。 回想着过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张高平满心感慨: ‘还是长安的粟米养人呀。’ 所谓富易妻,贵易友,不是所有人都像王猛一般,位高权重,仍然与糟糠之妻相濡以沫,恩爱不减当年。 张高平发迹以后,家里的农妇自然是配不上他的,一纸休书后,他迎娶了一位士族女子,又纳了一房美妾,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当然,嫁女给他的那家士族肠子如今都悔青了,原以为他能就此得到桓熙的重用,哪知道烂泥扶不上墙。 还在上值期间,张高平脑子里想得都是自家的娇妻美妾,突然听得外边一阵喧哗,张高平心生好奇,出门去看,原来是几名匠人从试验田里跑了回来,正在与人大呼小叫的喊着: “成了!将军吩咐下来的曲辕犁做成了1 桓熙听说消息,第一时间带着王猛、权翼等人敢去了城外的试验田。 田里一名匠人正在向桓熙演示,按照他的指导,所设计出来的新式农具,曲辕犁。 在犁出现以前,耒耜是主要的耕种工具,此后,随着汉代出现直辕犁,耒耜逐渐被人舍弃。 诚然,直辕犁相较耒耜,据有许多的优点,但其自身也存在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低下等缺陷。 桓熙为了展示自己对农耕的重视,曾计划要在今年春耕时,亲自下地犁田。 当然,此后因为要救援铁弗匈奴,桓熙的计划未能成行。 但在尝试使用直辕犁时,桓熙对其缺陷深有体会。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桓熙都不曾有过务农经历,但他在历史课本上听说过曲辕犁的名字。 当时,桓熙就交给了机巧院的匠人们一个任务,研发曲辕犁,直到今日,终于拿出了成品。 正在田里使用曲辕犁的匠人为桓熙讲解道: “将军,新式犁具由二金九木组成,二金为犁镵、犁壁,九木为犁铧、犁底、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 “改长直为短曲,保留了直辕犁上的犁辕、犁梢、犁箭、犁壁等部件,舍弃了犁衡(肩轭),既缩短了犁辕,又减轻了重量,因而,新式农具克服了直辕犁回转相妨的缺陷,操作更为灵活省力。 “又在直辕犁基础上,曲辕犁增装了犁评和犁建,与原有部件相结合,可以适应深耕、浅耕的不同要求。 “同时又新增犁底,使其落地平稳,深浅固定,不至于左右摇晃,农人扶犁时,也更为方便。 “而正如将军所言,犁辕变曲,使得犁铧不会入土过深,起土时,对于牵引农具的牲畜来说,同样能省许多力气。” 桓熙听他讲解,双目大放光芒,他过去不曾见过曲辕犁的实物,但匠人言之凿凿说起这些优点,必然是提前验证过的。 虽然不知道这新式农具是否就是唐代出现的曲辕犁,但这绝对是农具层面的一次重大革新。 桓熙迫不及待的下田,从匠人手中接过新式农具,农具长不足八尺,可以单手操控,因此可以手持八尺鞭驱策耕牛。 只是这八尺鞭挥舞起来,总感觉没有当初用马鞭抽打权翼时顺手。      桓熙使用过后,大感满意,王猛继而接手。 与桓熙不同,王猛是经历过苦日子的,隐居期间,也曾躬耕于华山。 正是因为长期使用过直辕犁,王猛对于曲辕犁的优点有更为直观、明显的感受。 “主公!此犁可抵十万军!下官恭贺主公,得一利器1 王猛大笑着说道。 权翼闻言,也赶忙下田试用,但他不曾使用过直辕犁,也分不清两者的区别,不过在耕牛的牵引之下,也确实感觉耕起田来,不是特别耗费力气。 桓熙高兴之余,又难免泛起愁来。 就像他推行均田令,居然也被前燕给强行学了过去,在幽州用以招揽流民,恢复生产。 无论是耕杷耱技术,还是曲辕犁,自己一旦大肆推广,只要出现效果,周边邻里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些东西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哪怕是曲辕犁,只要被带走一架,仿照起来并没有多少难度。 既然要把曲辕犁推广到千家万户,也自然不可能控制得了它的流向。 桓熙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必须大力推广新式农具,不能因咽废食。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句话,桓熙治下始终缺少人口。 这种能够解放生产力的新式农具,对于他来说,正好能解燃眉之急,大有裨益。 桓熙在重赏参与研发曲辕犁的几名匠人之后,当场下令,大肆打造,争取在明年春耕以前,在关陇地区彻底取代直辕犁。 同时派人将图纸与成品送往江陵,相信桓温在亲自比较过曲辕犁与直辕犁的区别后,也会在荆、益、宁三州进行推广。 桓熙回到征东大将军府,朝廷的诏书已经送达,太后准了桓熙之请,以刘务桓为匈奴左贤王、刘阏陋头为匈奴右贤王,对于有功的将士,也各有封赏。 唯独没有提对桓熙的赏赐,以及否决了他设立单于台的请求。 只是无论朝廷是否同意,都不会影响银川单于台的运行。 毕竟建康朝廷伸不了这么长的手,干涉不了关陇之事。 褚太后在诏书里对桓熙擅自设立单于台的行为大加斥责。 但桓熙并不恼,他知道,这不是太后的字迹。 上次太后托司马兴男给他送信,桓熙始终留着,那也是他的珍爱之物,时不时拿出来观赏临模 果不其然,不久,就有一封密信被从建康送来了长安。 褚太后在信里向桓熙解释她的难处,并言辞恳切的希望桓熙不要往心里去。 桓熙注视着信上的内容,不由想道: 她这般在意我的看法,莫非她心里有我? 有些念头一旦兴起,就会根深蒂固。 桓熙取来一面铜镜,看着镜中自己俊美的容颜,心想,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一时间,心猿意马起来。 按照惯例,这种闲暇时候,本该抽空去一趟韩嫣的住处,但此刻也没有了兴致。 桓熙记得褚太后的生辰,念及再过一段时间,将会是太后的寿诞,桓熙想了想,决定再送一份曲辕犁的图纸与成品往建康,作为献给褚太后的寿礼。 反正当桓温推过之后,曲辕犁传入江东也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让自己来做这个人情。 再说了,江州、扬州百姓因此得了好处,想必也会感激自己。 既可以讨太后的欢心,又能使百姓感恩,这叫双赢。 桓熙同样言辞恳切的给褚太后回了一封信,他坦言自己设立单于台,也是无奈之举,但他已经禁止旁人称呼他为大单于,所谓单于台,只是单纯用来管理匈奴事务罢了。 信的末尾,桓熙动情写道: ‘惟愿陛下千万岁,臣将尽力侍奉/ 桓熙将回信交给来人,让他秘密送往建康,这才郑重地将来信珍藏。 第一章带到,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前。 (本章完) 第116章 战事再起 第116章 战事再起 时间回到八月初,一支匈奴骑兵从西套平原南下,最先出现在了安定郡。 尽管匈奴骑兵们高举晋旗,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这支匈奴军队总计五千弓骑,是奉桓熙之命,前往长安听用。 好在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沿途并未骚扰当地百姓。 桓熙一直以来都很重视军纪,不敢说效仿岳家军,具备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纪律。 但也绝不会容许他们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劫掠自家百姓。 至于军队如果处在关陇地区还存在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那就是他桓熙的责任。 此时,将士们经过数月的歇息,足堪驱使。 桓熙不打算再等下去,准备趁机东出,杀向洛阳,掠夺人口。 之所以这么的迫不及待,是因为苻健忙碌着称帝建国,同时麾下骑兵并未恢复元气。 一旦等他缓过来,必将出兵南下,干涉自己抢夺洛州百姓。 洛州为后赵所置,原领河南、荥阳、河东、弘农、陈留、东燕(治东燕县,今河南延津县东北)等六郡,其中,河东郡被苻舰桓熙一分为二。 桓熙暂时没有占据洛阳的想法,在没有夺取河东的情况下,冒然夺取洛阳,实属不智。 归根结底,是因为洛阳盆地对于河东方面来说,基本不设防。 只要遇到黄河枯水期、冰冻期,苻健想要出兵洛阳,可谓是一马平川。 因此,不能拿下河东,就谈不上经营洛阳。 除非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洛阳北面构筑一条防线。 桓熙此战,只为掠夺人口,并不贪图土地,就目前来说,战线实在不能拉得过长。 而晋阳与洛阳之间路途遥远,北魏末年,尔朱兆因为后院起火,以骑兵赶路,从洛阳出发,也足足跑了十天才能回到晋阳。 等苻健收到消息,以步卒南下,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桓熙这么急着出兵,还有一个原因是此时正值秋收时节,桓熙是人也要,粮也要。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八月二十一日,阿满诞生仅仅六天之后,五千匈奴弓骑已经来到长安城外扎营,而晋军战兵此时也已集结。 桓熙分出七千步卒,交由邓羌指挥,命他驻防蒲坂,策应高王城里的沈劲一千部曲,及三千战兵,防备苻氏行围魏救赵之策,猛攻高王城与蒲坂等地,趁机杀入关中。 而他自己则准备亲领五千晋军精骑,五千匈奴弓骑,一万战兵步卒东出。 发兵时间就在明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 出征前,桓熙并没有再去军府,而是在未央宫中陪伴家人。 司马兴男数落道: “阿满才出生几天,你就急着征战,想来,你肯定是赶不上孩子的满月酒了,阿媛不久将要生产,你也是回不来的。” 桓熙也知道自己亏欠了家人,但实在是机会难得。 当初他整整送出一万五千匹军马,才从桓温手中换来了三万户百姓,他又怎能不垂涎洛阳地区的人口。 毕竟在原时空中,苻健击败张遇,就从洛阳强迁走了五万户。 而桓温动作慢了,时隔几年才出兵,也曾一度占据洛阳,但最终却仅仅带走了三千户。 正应了那句手快有,手慢无。 “母亲,时不我待,况且有伱在长安,孩儿也能放心东出。” 说着,桓熙叹气道: “实在是人口难得,倘若父亲当初能够多让我带走一些荆州百姓,我又何至于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 “母亲千万不要迁怒父亲,父亲也是用心良苦,不愿孩儿坐享其成。” 司马兴男闻言火冒三丈,她怒道: “老奴着实可恶!自己在江陵安逸享乐,却让我儿以性命相搏! “熙儿,你不要去了!等为娘回了江陵,必使老奴为你送来人口! “我就不信了,老奴坐拥荆、益、宁三州,还拿不出一两万户来1 桓熙赶忙劝阻道: “母亲,怎可如此,孩儿宁愿自己冒些危险,也不愿意让你们为此发生争执1 司马兴男反过来安慰桓熙道: “熙儿无需担心,为娘自有分寸,老奴若敢不答应,往后别想再有安生日子。” 桓熙内心狂喜,别说一两万户,桓温哪怕只给他挤出数千户,桓熙也能乐开花,毕竟是白捡的便宜,谁不要。 但仔细想想,桓熙还是拒绝了司马兴男的提议。 他固然想占这个便宜,但也不希望桓温因此心生芥蒂,毕竟为了一两万户,实在不值当。 况且一旦能够如同苻健一般,强迁五万户入关,他治下的人口将会超过三十万户,又有曲辕犁的运用,关陇地区也将不再缺少劳动力。 别看司马兴男说得信心满满,但也做好了如果桓温实在不同意,就破例许他纳妾的准备。 桓熙对司马兴男说道: “孩儿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能遇到困难,就想着让自己的父亲帮忙解决。 “况且军令已下,匈奴弓骑长途跋涉而来,又岂能朝令夕改。 “倘若孩儿得胜,自然无需劳烦母亲。 “若是铩羽而归,再请母亲为我出面。” 司马兴男闻言笑道:      “张遇不过是我儿的晚辈,又怎么会是对手。” 显然,司马兴男也曾听人说起桓熙与张遇的父子之情。 桓熙离开母亲的住所,先去了玉堂殿。 正如司马兴男所言,桓熙就算行动再快,也不可能赶在李媛生产前回来。 别说阿满的满月酒,就连能否吃上百日宴,都是一个问题。 李媛见桓熙进门,从怀里摸出一枚平安符,她道: “这是妾身请母亲在庙里求来的,必能保护将军平安。” 李媛的父母被接来长安以后,她的母亲李氏时常会来未央宫看望她,尤其是怀有身孕之后,因为关心李媛的身体,走动得也就更勤了。 面对李媛的好意,桓熙却不收,他将平安符交还给李媛,正色道: “我久经沙场,又不需要与人近身搏杀,哪来的危险。 “倒是你,身子本就柔弱,虽说锻炼之后倒也好了一些,但底子太差,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这枚平安符,佩在你的身上更合适。” 李媛解释道: “母亲已经为我求了一枚。” 说着,还将自己那一枚拿出来给桓熙看。 桓熙笑道: “多佩一枚也无事,我是有大气运的人,今日分你些许,希望你能够平安顺产。” 李媛没有再拒绝,她道: “将军能否为妾身佩在身上。” 桓熙自然乐意。 与李媛说了好一会儿情话,桓熙这才回去椒房殿。 无论是李媛,还是谢道韫,明天都不可能出城去送自己。 李媛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而谢道韫刚刚生产,身体还很虚弱,受不得风。 此时阿满正在母亲怀中酣睡,桓熙一进门就示意让乳娘、婢女退下,不想被人打搅他与妻子说话。 然而,谢道韫却撇过脸去,不愿以正脸见他。 桓熙大感疑惑: “夫人为何如此?” 谢道韫害怕吵醒了阿满,低声道: “妾身容颜憔悴,未曾修饰,不敢与夫君相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桓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伸手勾住谢道韫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在唇上轻轻一吻,说道: “我常年征战在外,遭受日晒风吹,万一哪天老了、丑了,或是在战场上不慎破相,莫非令姜也会嫌弃我?” 谢道韫坚定地摇头道: “无论夫君是何模样,是尊是卑,妾身也将不离不弃。” 桓熙笑道: “我亦如此。” 当夜,桓熙宿在椒房殿内。 生下阿满之后,夫妻二人得以同床共枕,但目前来说,还不能行房事,桓熙自然不会枉顾妻子健康,急于一时。 翌日,桓熙先后与谢道韫、司马兴男、李媛道别,韩嫣则会暂时离开长安,与他前往关东。 这一点倒不是为了刺激张遇,仅仅只是为了有人能为自己排解寂寞罢了。 此时,相较于前,关东局势看似有了重大的变化。 当初献出石祗首级,向冉闵称臣的刘显再度反叛,领兵进攻邺城,只是又一次遭到了冉闵的毒打,狼狈逃回襄国,七月,刘显于襄国称帝。 与此同时,冉魏徐州刺史周成、兖州刺史魏统、平南将军高崇、征虏将军吕护等人相继派遣使者渡江,向东晋称臣。 黄河以南,唯有张遇盘踞许、洛,段部鲜卑占据青州,其余各地都为东晋所有。 当然了,这些投降的刺史、将领们割据一方,既不听宣,也不听调,只在名义上遵奉晋室。 中原依旧处于军阀割据的局面,百姓深受其害。 桓熙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不能消灭苻氏,他就难以出兵争夺中原,也只能让中原百姓再忍耐几年。 而在消灭苻氏以前,也必须得先解决前凉在身后的威胁,同时将凉州骑兵收为己用。 邓羌已经率先领了七千步卒经由渭水北上,往蒲坂驻防。 桓熙统率两万晋匈步骑东出,一如既往的留王猛在长安主持军国大事,以权翼为谋主,随军赞画。 感谢书友大秦四世皇帝、汜水ss的打赏。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舆图的话今天没时间做,多给我两天时间。 (本章完) 第117章 东出潼关 第117章 东出潼关 桓熙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双手还在不住地把玩着韩嫣身上的柔软之处,但思绪早已飞远。 随着他在北方攻城略地,占据关陇为基业,桓家的势力今非昔比。 但也正因如此,建康朝廷越发能够感受到桓氏所带来的威胁,他们也会竭尽所能的给桓家拖后腿。 最关键的问题是,由于司马氏对士族的妥协,也为他们赢得了江南士族的支持。 除了桓氏的亲信将佐,没有士人愿意见到改朝换代。 这也是为何在原时空中,桓温晚年,分明已经陆续控制了江州、徐州、豫州,同时兼任扬州牧,将朝廷置于自己的掌中,却还是有许多士人站出来对抗桓温,硬生生将他拖死。 收回思绪,桓熙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揉捏之下,韩嫣早已动情。 一时间,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 长安距离潼关三百余里,两万步骑沿着官道行军,两侧粟穗金黄,不时有在地里忙碌的农夫停下手上的活,看向这一支东出的军队。 “又要打仗了。” 一名老农感慨道。 旁边之人正是他的儿子,其子笑道: “打就打吧,反正对我们也没影响。” 桓熙此战并没有大量征召民夫,毕竟现在正是秋收,关系到一年的收成,除了本就不事生产的战兵,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抽身。 实际上,桓熙此行,只带了五天的粮食,长安距离潼关三百里,五天时间足够他抵达。 而潼关城内,早已暗中囤积二万步骑十五日所需。 桓熙由潼关东出,只会携带十五天的粮食,一来是秋税还没有来得及入库,财政确实不富裕。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桓熙将会采用就食于敌的策略。 这一次出兵,不可能像他当初北伐关中一样,对待百姓温情脉脉。 班固在《汉书·元帝纪》中就曾指出: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 桓熙并没有太多时间逐一说服民众迁入关中,所能采取的办法,只有强制将他们迁走。 至于百姓因此生出怨言,倒也无妨,等回到了关中,为他们分配好田亩、屋宅,让这些被强迁来的民众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此番东出,不得已要抢收他们的粮食,桓熙自然也会在将他们迁往关中后,养到明年秋收。 潼关守将杜郁早早得到信使通报行程,站在西面城楼上眺望,远远地,见禁沟方向灰尘四起,他知道,必然是大军已至。 杜郁快步走下城楼,出城相迎。 作为关中士族之一的京兆杜氏,如今完全依附于桓熙。 在他们彼此适应的磨合之中,也曾有过不愉快,比如王猛曾经整顿吏治,敲打士族。 但这是王猛与士人之间的冲突,明明知道幕后主使是桓熙,但在桓熙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手段之下,也不敢有所怨言。 而在经过王猛的敲打之后,关陇士族如今也老实了许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现在的他们,不像隋唐时期的关陇勋贵那样强势,而桓熙在关中深得人心,也实在没有叛乱的群众基矗 此前桓熙出兵西套平原之时,有西域胡人刘康在渭北谎称是前赵皇帝刘曜之子,想要蛊惑民众,借机生事。 不曾想,却被当地百姓扭送到了官府,最终被押往长安,处以极刑。 在经历过多年的动乱之后,关陇百姓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实际上,桓熙与关陇士族并不存在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毕竟分田、释放隐户等等,这些政策早在桓熙夺取关陇之初,就已经确定。 桓熙只不过因为张琚构陷王猛,而杀他一人,不足以影响他与关陇士族的良好关系。 杜郁策马来到马车前,下马拜道: “末将杜郁,拜见主公。” 桓熙掀开车帘,问候道: “杜将军请起,许久不见,不知将军别来无恙?” 杜郁起身回道: “有劳主公挂念,末将一切都好,只是遗憾至今无缘得见世子。” 桓熙笑道: “会有机会的,将军之弟杜胄,当日就曾亲手抱过阿满。” 说着,桓熙走下马车,要来一匹坐骑,二人骑在马背上说着话,身后的大军跟随在后,朝潼关进发。 桓熙问道: “不知目前弘农的情况是否有了变化?” 杜郁回答道: “并未发生改变,张遇主要还是在防备谢尚,并未在弘农驻扎太多兵马。” 这也是栖身于四战之地的无奈,尽管张遇向苻健称臣,解除了来自北面的威胁,但他所需要防御的方向实在太多。 无论是关西的桓熙,还是荆州的桓温,或者是东晋豫州的谢尚,以及东部那些中原的割据军阀们,都是张遇所需要防范的对象。 他哪有那么多的兵马。 现阶段来说,张遇防备的重点是年初才与他发生过冲突的谢尚。 而非只是在长安口嗨,自称其父的桓熙。 当然,相应的,弘农郡虽然没有重兵把守,但同样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百姓,仅有八千余户,大部分都分布在弘农郡城周边。 桓熙听了杜郁的回答,微微颔首。 他又问及粮食与军械库存,这些杜郁早就奉命为桓熙准备妥当。 当天,军队在潼关西侧扎营,稍作休整,准备明日一早,兵发弘农。 弘农郡下辖六县,即弘农、宜阳、湖县、黾池、陕县、华阴,包括潼关在内,原本也在弘农郡的管辖范围之内。 之所以有这样的划分,是因为无论西晋,还是后赵,都立国于关东,自然不会将潼关划归雍州。 当初桓熙抢占潼关,自然也将潼关以西的华阴县纳入了自己的管辖之内。 夜间,桓熙将邓遐、杨安唤来,先对邓遐道: “邓将军,我许你三千骑兵,明日一早,你率军绕过弘农,趁守军没有防备,袭取魏关,为我打通道路。” 魏关,即是函古关。 自先秦以来,随着黄河内切,先后有过三座函谷关。 分别是曾使九国之师逡巡不前,位于稠桑原上的秦关。 将军杨仆在奏请汉武帝后,自行出资,修建的汉关。      以及曹丞相设立的魏关。 随着黄河内切,水位下降,河滩裸露,逐渐可以通行车马,有了坦途东出,自然没有人愿意再走函谷道,秦关因此荒废。 而汉代函谷关,纯粹是弘农杨氏为了能有一个关中籍贯而修筑,距离秦关、魏关足有三百里,反倒是与洛阳只隔八十里。 同时也有别的道路可以轻松绕过,汉关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基本不具备军事价值。 至于魏关则是曹操在秦代函谷关东北五里处的裸露河滩上所设立的关隘。 桓熙此时有两个选择,其一是走秦时函谷道,但沿途翻山越岭,道路难行。 其二是占据魏关,无论是兵马东出,还是迁徙民众,都要方便许多。 对此,桓熙不需要作太多的犹豫,魏关是他的第一选择。 除非邓遐实在拿不下这座关隘,他才会考虑由秦时函古道东出。 “末将领命1 邓遐信心十足道。 桓熙点点头,要看向杨安,说道: “杨将军,我分你两千骑兵,伱与应远一同出发,袭占弘农郡城,集中城内百姓,抢收粮食,以为军用,在弘农静候我东出。 “切记,可以驱使百姓,但不能放任将士凌辱他们。” 杨安闻言,同样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二人走后,桓熙这才在韩嫣的侍奉下歇息。 翌日,天刚蒙蒙亮,五千骑兵在生火造饭之后,由邓遐、杨安统领,率先出发。 桓熙将晋军骑兵尽数分给了他们,而把匈奴弓骑留在了身边,主要是他对匈奴弓骑的攻坚能力并不信任。 这些人也就只能在战场上放风筝,使用下马步射的战术,欺负步兵而已。 在邓遐、杨安二人离开后不久,桓熙带足十五天的粮食,率众由潼关东出。 潼关与弘农相距一百四十里,晋军骑卒一人三骑,清晨出发,赶在黄昏关门前,就抵达了弘农城外。 邓遐早已率领三千骑兵绕过弘农,直扑魏代函谷关而去。 杨安则不曾停歇,趁着城中守军没有防备,挑选二十名将士进行伪装,以佯装入城。 在桓熙夺取关陇,抢占潼关之后,对待东面之敌,无论是姚襄,还是张遇,始终采取守势,不曾越过潼关。 弘农守军根本就没有防备晋军会东出,此时城门尚未关闭,当二十名进行过伪装的将士在接受盘查时,暴起发难,抢夺城门控制权的一刻,落在后方的骑兵也在杨安的带领下,向弘农城门发起冲锋。 城门处的守军见到这一幕,不敢阻拦,仓惶逃走。 晋军得以占据城门,骑卒随后涌入城中,轻易袭取城池,擒获弘农太守,以及城中守军千余人。 杨安控制城池以后,见天色已晚,只得等到明天再来集中城内百姓,外出抢收粮食。 当夜,有数十人自称是汉时太尉杨震之后,前来拜谒杨安。 杨安得知消息,冷笑道: “不过是冒名之辈罢了。” 弘农杨氏自然是汉魏名门,东汉时,曾有杨震、杨秉、杨赐、杨彪四代人先后担任太尉一职,被称为四世太尉。 但自汉末以来,弘农杨氏多灾多难,杨震的子孙中,先是杨秉一支的杨彪、杨修父子被杀害。 西晋时,外戚杨骏、杨珧、杨济兄弟三人专权,又被夷灭三族。 杨震仅存的后人,如今只剩了杨亮、杨广、杨佺期父子,因为渡江太晚,饱受士族排挤,只得以军功求职,目前在桓温麾下听用。 实际上,包括杨坚、杨素等隋唐时期著名的杨氏人物,经过后世学者的考证,都属伪冒,并非杨震的后裔。 当然,这些事情并非杨安所能知晓。 杨安并未私下接见这些人,只是派人转告,桓熙将率大军东出,到时他们再来拜谒。 翌日,清晨,就在杨安集结城中百姓,领着他们出城抢收谷物的时候,一骑东来,正是邓遐派出向桓熙报捷的使者。 杨安派人将其拦下,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在邓遐绕过弘农城后,又行三十里,便抵达了曹魏函谷关。 当时天色已黑,邓遐索性让将士们下马稍作休息,同时派人截杀可能从弘农城里逃出来的漏网之鱼,在养足精力后,趁着后半夜城中守军松懈的空当,弃马步战,夜攻关城。 函谷关的守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邓遐一举破城。 杨安闻言,心中一松,有河滩坦途可以走,他也不愿意走秦时函谷道。 将信使打发走,杨安随即驱使百姓在田间抢收。 桓熙在前往弘农城的途中先后接到了杨安与邓遐的捷报,大为欣喜,但他并没有急于催促将士赶路。 左右不过是百余里的距离,两天时间足够行军,他在昨日出潼关,今日黄昏前必能抵达弘农。 当然,桓熙也清楚,在袭取曹魏函谷关后,随着溃兵东逃,必然会走漏风声。 张遇知道消息,定是要在洛阳集结重兵。 为今之计,如何将张遇引出洛阳城,才是桓熙烦恼的事情。 马车内,桓熙思索着激敌之策,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韩嫣的身上。 要想让张遇丧失理智,估计还得依靠自己与他的父子之情。 原时空中,张遇因为与苻健的父子情而心存怨恨,一怒之下,居然想要袭杀苻剑 丝毫不曾考虑,纵使杀了苻健,他又该如何善后,最终事情败露,被苻健处死。 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倒是容易对付。 当桓熙在匈奴弓骑与晋军步卒的护卫下,来到弘农之时,当地百姓都还在晋军的驱使下劳作。 桓熙并没有露面,他让军队在城外扎营,而自己则径直乘车入城。 不同以往,这一次真得苦一苦弘农百姓,桓熙不仅需要他们抢收粮食,还得被征为民夫,听从调用。 当然,这种事情在过去,其实也算常态,经历过石虎的仁政,关东百姓的承受能力远比桓熙认为的要强。 今天人感冒了,晚上状态很差,自己不是很满意,更新也差点超时,大家放心,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明天还是一万字。 (本章完) 第118章 兵临旧都 第118章 兵临旧都 桓熙入城之后,夜间,那些冒认东汉太尉杨震为祖先的人再度找了个过来。 他们这般坚持,也是希望能够自抬身价,求取官职。 桓熙出面接见了他们,对众人道: “诸位身份真伪,桓某不能分辨,也无法为你们坐实,但杨亮父子正在家父帐下听用,我自会修书向他询问。” 听桓熙这般说,众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弘农杨氏在西晋时就曾被夷灭三族,如今人丁单薄,他们是不是冒名顶替,杨亮作为杨震的玄孙,又怎会不知。 桓熙见众人退缩,长叹道: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邓艾年少时也曾为人牧牛,却能成就不朽功名,诸位若是真有才干,无论是否名门子弟,桓某都会加以重用。” 没有人怀疑桓熙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他麾下的军师将军王猛,就是最好的证明。 桓熙打发走了这些人,又将杨安唤来,不悦道: “我观冒名之人,不似辛劳模样,这又是何故?” 原来杨安不知道桓熙是否会替他们坐实身份,因而并没有驱使他们出城劳作,如今桓熙说起这事,面露不悦,杨安没有辩解,只道: “末将知罪。” 桓熙微微颔首,他对杨安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说道: “吩咐下去,明日起,安排这些人与百姓同工同食。” 实际上,桓熙对于那些冒认士族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恶感,毕竟又不是冒认的自己亲戚。 其中若是真有大才,他自然愿意出面担保,为人坐实身份。 翌日,桓熙为杨安留下五千步卒,在驱使百姓抢收粮食,筹集军粮的同时,也由杨安领军攻打弘农郡的宜阳、湖县、黾池等县,一如在弘农县所为,驱使百姓收粮。 事后,会将老弱妇孺送往关西分田授屋,留下丁壮作为民夫调用。 当然,因为粮食被桓熙征走作为军粮,桓熙也自然会如先前所言,将他们养到明年秋收。 桓熙统率其余步骑继续东出,东行三十里,正午时分抵达曹魏函谷关。 眼前的函谷关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雄伟,甚至稍显荒败。 归根结底,是因为曹操修筑函谷关的同时,为预防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196年)在麟趾塬上,又设立了一座潼关。 潼关的出现,使得函谷关的军事地位降低,不久就被废弃。 这也是邓遐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能够夜战夺城的原因之一。 曹魏函谷关以东就是弘农郡的东面门户,陕县。 邓遐清晨出发,提前夺占陕县,在城中等候桓熙。 桓熙并未在这座关城停留,继续东进,往陕县与邓遐会合。 与此同时,晋军东出的消息也由弘农败兵传到了洛阳。 “你说什么1 张遇睁大了双眼,紧盯着逃回来的陕县守将。 陕县守将喘着粗气道: “不敢欺瞒主公,晋军自潼关而出,势如破竹,如今整个弘农只怕皆为晋人所有。” 张遇握紧了拳头,陕县守将以为他会暴怒,没曾想,张遇大笑道: “好呀!好呀!桓贼若是龟缩在关西,我尚且拿他毫无办法,但他今日不自量力,胆敢侵我疆界,我必要取他首级,方能洗刷耻辱1 张遇对桓熙可谓恨之入骨,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淡然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父子情。 此事从关西传扬开来后,使张遇彻底沦为笑柄。 平时出巡,见到有人窃笑,张遇就觉得他们是在背后议论桓熙与自己的父子情,常有人因此而死。 此后,再也没人敢在张遇面前露出笑容,唯恐他多心。 如果桓熙一直待在关西,无论他如何口嗨,有潼关阻隔,张遇还真就只得无能狂怒,但如今桓熙自动送上门,张遇又怎会放他回去。 张遇一面派人往晋阳向苻健通报消息,一面在洛阳集结重兵,准备以逸待劳,静候桓熙东出。 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当地百姓同样被驱使在田间收粮,桓熙来到县城,询问邓遐有关河南郡的情况。 邓遐汇报道: “新安守将已经得知我军东出的消息,正在坚壁清野。” 新安县(今河南洛阳新安)位于河南郡西部,与陕县接壤。 桓熙点点头,这种事情他早就预料到了。      对方守将也不是蠢物,眼见晋军东出抢粮,自己来不及收走的粮食,也不能留在田里资敌,索性放火付之一炬。 好在他抢收了弘农郡的粮食,足够供应大战所需。 邓遐离开后,桓熙唤来此前被邓遐生擒的弘农太守,交给他一封信,说道: “我今日放你回去,伱为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张遇,必能化干戈为玉帛。” 弘农太守没想到自己已经沦为阶下囚,还能被放回洛阳,不由大喜,忙不迭的应下此事。 与此同时,新安县内,百姓们看着田里的灰烬,不由失声痛哭。 坚壁清野说得简单,但这些庄稼都是他们辛勤劳动的成果,轻易被人糟践了,心疼且不说,没有了口粮,又该如何熬到来年秋收。 当然,这些不是张遇等人所有考虑的,乱世之中,稍有闪失,自己就会兵败身死,谁又会真正顾及百姓的生计。 当桓熙由陕县东出,兵临新安城下时,坚壁清野的新安守将早已奉命撤回了洛阳,连带将城中百姓所剩无几的口粮尽数搜刮走,只留下三千余户嗷嗷待哺的百姓,以及一座空城。 新安百姓已经搜刮不到油水了,桓熙一反在弘农郡时的举动。 他分出三天的军粮交给饥民,让老弱妇孺们由此向西,前往关中,沿途经过各县,都会有守将、官员为他们分发下一段路的口粮,又留下丁壮为他转运粮食。 新安百姓固然难舍骨肉分离,但事已至此,只能结伴上路。 与此同时,弘农太守与新安守将一起返回洛阳,将桓熙的亲笔书信奉上。 张遇看着信上的一字一句,被气得止不住的浑身打哆嗦,原来桓熙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是在向张遇解释,自己此行,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认亲,顺带邀请张遇去喝义弟阿满的满月酒。 桓熙还在信中表示,自己知道张遇与朝廷之间存有误会,作为父亲,哪怕是看在韩嫣的面上,他会从中调解,希望张遇不要担心,早日迷途知返。 张遇看罢来信,气得火冒三丈: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1 弘农太守见状,哪还不知道自己着了桓熙的道,连忙跪地请罪。 张遇很想杀人,但他还是忍住了,让二人退下之后,张遇提刀来到庭院,发疯似的劈砍一个浑身插满箭矢的草人,发泄心中的愤怒。 草人背上贴有一张纸条,上书桓熙两个大字。 许久张遇停下了动作,他的额角青筋冒起,赌咒发誓道: “终有一日,我必将桓熙绑缚于此,使其身受千刀万剐之刑1 由于张遇收缩兵力,桓熙得以在河南郡畅通无阻,长驱直入。 当然,这也是因为曹魏函谷关荒败,而汉代函谷关并无实际作用,洛阳坐拥八关,但西面一如北侧,无险可守。 此时,留守弘农郡的杨安向桓熙报捷,宜阳、湖县、黾池三县遣使归附,他已经派遣将领前往接管,弘农郡已经尽在桓熙之手。 而抢收粮食,迁徙老弱,组织民夫转运军粮等等事情,也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桓熙让杨安等待杜郁东出,与他交接这些事情之后,尽快率部同自己会合。 身边少了五千精锐步卒,终究感觉不够稳妥。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九月上旬,桓熙兵临洛阳,在城西五里扎下营寨。 他领着精骑出营,来到城外眺望着这座西晋旧都,心中满是感慨。 西晋末年,匈奴人刘渊占据并州,他先是在公元309年率军渡河,南下进攻洛阳,被守军英勇击退。 刘渊病死后,其子刘聪又在公元310年卷土重来,一年内三次围攻洛阳,虽然洛阳守军依旧击退了匈奴人,但频繁遭受河东匈奴的袭扰,洛阳周围百里已经荒芜人烟,彻底沦为死地。 公元311年,刘聪再次渡河进攻洛阳,这也是洛阳在三年内第五次遭受河东势力的围攻。 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洛阳城终于被匈奴攻陷。 如今,时隔四十年,桓熙带着一支晋匈军队重回旧都,实在让人唏嘘。 而这也是桓熙为何只要洛阳人口,而不要洛阳土地的原因。 作为西晋都城,洛阳三年内居然被占据并州的匈奴人五次围城,桓熙如果不能解决河东的威胁,如何能够放心经营洛阳。 毕竟洛阳对于河东来说,尤其是在秋冬季节的黄河枯水期、冰冻期,基本是不设防的,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今的洛阳城,实际是由后赵石勒定都洛阳以后重建,曾经的故都,早在前赵刘聪攻克城池后,被纵火焚毁,化为废墟。 桓熙注视着眼前高耸的城墙,下定决心,如果张遇打定主意要据城坚守,他就只带走洛阳周边的百姓,无论如何也不会强攻城池。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好很多了,不会减少更新量。 (本章完) 第119章 虚张声势 第119章 虚张声势 张遇并非桓熙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清楚桓熙只要人口,不要土地的想法。 他还以为对方不顾一切的东出,是为了夺取洛阳,掌握一枚重要的政治筹码。 桓熙观察洛阳城防的时候,将麾下五千晋军骑卒,五千匈奴弓骑尽数带了出来。 张遇眺望着城外桓熙的军阵,脸色惨白,他问身旁的谋士杨蔼道: “我听闻桓熙麾下精锐不过两三万人,何以会有这么多的骑兵1 原来,桓熙麾下的晋匈骑卒,都是一人三马。 而桓熙又故意虚张声势,以草木罩上军服,固定在马背上。 由于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一如淝水之战中,苻坚与苻融在寿阳城头眺望远处的八公山,见草木随风而动,就以为都是晋军,被吓得面如土色。 今日张遇望见桓熙身后乌泱泱的一片,估摸只怕不下两三万骑,心中的惊骇溢于言表。 杨蔼内心也被城外的骑兵吓破了胆,他强装镇定的估算道: “桓熙此前就有一支精骑,击败凉人又得大批军马,此后进军河套,再收匈奴,假使其父桓温秘密派遣骑卒由南阳入关,听从他的调遣,倒也能够拼凑出这般规模。” 张遇闻言,咬牙道: “桓贼!且容你猖狂一段时日,待我坚守城池,盼来苻天王的援军,与他内外夹击,看你如何脱身1 张遇本就打算固守待援,桓熙虚张声势,吓得张遇草木皆兵,哪怕洛阳城中已经集结了三万将士,但他却不敢出城一战。 求援的使者已经北上,可洛阳与晋阳相距八百里,如今正值秋收,苻健还需要时间集结军队,自然不可能在旦夕之间,就能赶赴战常 不过,张遇有信心坚持到苻健来援。 术业有专攻,相较于步卒来说,骑兵不擅攻城。 而洛阳城池坚固,守军充足,只要张遇铁了心闭门不出,桓熙想要攻破洛阳,谈何容易。 再说桓熙,他在洛阳城外耀武扬威之后,率领骑兵回到军营,吩咐邓遐道: “今日我观洛阳城头旌旗晃动,定是城墙的守军信以为真,所以有了骚乱,料想敌军丧胆,必然不敢出城来战。 “应远,我分你五千精骑,为我扫荡周边各县,将人畜尽数迁走。” 邓遐闻言,朗声应诺,当即就率五千晋骑出营。 河南郡下辖洛阳、巩县、河阴、成皋、缑氏、新城、偃师、梁县、新郑、谷城、陆浑、阳城、阳翟、新安等十二县。 由于张遇计划固守待援,除了留下部分将士守卫许昌,基本都被集结在洛阳城中,其余各县守备空虚,夺之不难。 这也是桓熙为何非要给张遇吓上一跳的原因。 张遇龟缩在洛阳,摆明了就是要固守待援,为此,甚至不惜放开道路,引桓熙深入。 既然不能强攻洛阳城,自然得要先分出一军,强迁洛阳周边各县民众。 桓熙又担心自己分兵之后,张遇突然率军从洛阳杀出,只得行此计策。 等迁走了洛阳周边百姓,再来尝试能否诱敌也不迟,即使张遇真的坚守不出,能带回去这么多的人口,又怎能说是没有收获。 在邓遐走后,桓熙身边只剩一万步骑,而洛阳城中却不下三万守军。 按理说,桓熙应该谨慎地防守营寨才是,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邓遐离开后,桓熙又派遣部将石越带领匈奴弓骑往洛阳城下挑战,顺带分兵监视四面城门,截杀哨骑。 同时,又命步卒砍伐树木,大肆打造攻城器械,营造自己真要强攻洛阳的架势。 这一套组合拳还真把张遇唬住了。 毕竟他曾在洛阳城头亲眼望见过桓熙麾下的数万骑兵,而石越又带着匈奴弓骑在城下叫战,以及晋军打造攻城器械,无不在告诉张遇,桓熙是真的要打洛阳。 这些信息都让张遇对局势产生了误判,认为桓熙身边将士众多,否则他凭什么这样嚣张,真以为这是父亲在教训儿子。 张遇固守洛阳,哪怕有人拼死突围,进城报信,告知有数千晋骑正在横扫洛阳周边各县,强迁民众,张遇也只能干着急,而不敢出城。 在他看来,桓熙虽然分走了数千骑兵,但还有不下两万骑兵驻扎在城外,步卒数量更是未知,自己冒然出兵,只怕出城容易,入城难。 然而,数日之后,张遇还是起了疑心,没道理晋军只是打造攻城器械,却迟迟不发动进攻。 张遇心道: ‘我在等苻健的援军,桓贼又在等什么?’ 他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其谋士杨蔼,杨蔼沉思道: “莫非桓熙是在等待其父北上,与他围攻洛阳?” 张遇恍然大悟,越想越觉得杨蔼所言有理,否则实在没有办法解释。 实际上,桓熙同样心绪不宁,唯恐张遇察觉出来,他连连派遣使者催促邓遐、杨安。      与此同时,远在晋阳的苻健也终于得知了桓熙东出的消息,他闻言大喜,对信使道: “伱回去告诉张刺史,让他守好城池,我当领十万大军南下,必使桓熙身陷死地1 虽说当初是刘务桓下令处死苻苌,但苻健并非蠢物,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桓熙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苻健痛失爱子,对桓熙恨入骨髓。 至于刘务桓、刘阏陋头,当然也捎带被苻健记恨上,哪怕苻健真的宽宏大量,愿意与二人改善关系,但他们做贼心虚,可不敢相信苻健会将苻苌之死揭过。 如今苻健得知桓熙东出,且不说张遇如今依附于他,就算与苻健没有君臣关系,他也得帮帮场子。 然而,苻健已经在秋收期间,放了将士回家,再想征召,没有几天的时间,只怕难以集结。 同时,河东郡传来消息,桓熙在蒲坂增兵七千,并州南部的军队自然不能动,苻健只能让信使叮嘱张遇,坚守城池,给到他时间救援洛阳。 成皋(今河南荥阳汜水),别名虎牢关,为洛阳八关之一,也是洛阳的东面门户。 县城即为关城,如今已被邓遐所占据。 邓遐每到一地,必会将当地人畜迁徙一空,留下一军看管、逼迫他们跟随在自己身后,而他则会独领一军,先行一步,袭击下一座县城。 如今成皋陷落,整个河南郡十二县,仅存洛阳。 此时,被邓遐裹挟的民众已达两万户,他们被迫离开家乡,漫漫长路,哭声载道。 一名在河南郡颇有威望的士族老者找到邓遐,苦苦哀求道: “将军,我等世代在此居住,故土难离,还请将军体恤人情,放我们回去吧。” 然而邓遐不是桓熙,又怎么会将他们的悲喜当回事。 况且桓熙正在洛阳城外,冒险以五千步卒,五千弓骑拖住张遇,自己哪还有时间与他们和和气气的讲道理,非得要武力恐吓才行。 只见邓遐皱眉怒道: “四十年前,洛阳方圆数百里尽为焦土,城池沦陷后,十多万百姓被胡人杀戮殆荆 “你们也不过是在最近几十年才被胡人迁来此地,怎能说世代居住于此。 “如今我家主公要助你们离开关东,不受胡人奴役,去往关西之后,也将为你们分配田宅,自有好日子等着你们! “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此哭哭啼啼! “怎么!胡人将你们迁来,你们不敢反抗,我家主公要将你们带走,你们就舍不得离开了! “胡人刀剑虽利,我剑莫非不利1 众人畏惧,不敢再有怨言,在五千骑兵的胁迫之下,只得扶老携幼,跟随邓遐西行。 翌日,邓遐的信使策马回到晋营,向桓熙禀明情况。 桓熙闻知消息,大为欣喜,此前在弘农郡迁走八千户,新安县迁走近三千户,如今邓遐扫荡十县,又为自己掳来两万户,此行收获已经超过了三万户。 当杨安在与杜郁交接后,领着五千步卒一路急行军,赶到晋军大营后,桓熙终于长舒一口气。 身边有了一万精锐步卒,哪怕张遇真的出城,桓熙也能坚守营寨,等待邓遐回援。 毕竟洛阳虽有三万守军,但战斗力参差不齐。 若非担心匈奴弓骑没有晋军枪骑的掩护,在战场上派不上大用场,自己陷入骑兵方面的劣势,桓熙还真的不怕与张遇在城外会战。 桓熙当即决定,率领将士佯攻城池,使得张遇不敢出兵拦截邓遐。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九月下旬,在僵持半个多月后,晋军步兵大阵终于来到了洛阳城下,而五千匈奴弓骑则依照此前的旧法,以草木覆上军服充数。 张遇望见城外有步兵大阵,又有一两万骑卒在远方压阵,哪怕明知道邓遐此时在迁走他治下的百姓,也不敢出城接战,只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想来,自己拖了桓熙这么久的时间,苻健的援兵也应该快要到了。 殊不知,桓熙同样也是在拖他的时间。 在桓熙驱使民夫们将洛阳西侧的护城河填埋后,洛阳攻防战终于打响。 然而,由于晋军并非真的是要强攻洛阳,只是小打小闹的佯攻。 因此,晋军虽然损失了不少的攻城器械,但将士却并没有多少伤亡。 对不起,更新晚了,下午去输液去了,所以晚了几分钟,晚上还有一章,在十二点前。 (本章完) 第120章 时间紧迫 第120章 时间紧迫 随着晋军如潮水般退去,洛阳城头响起了守军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但张遇却眉头紧缩。 张遇并非初出茅庐的将军,自然能够感觉到晋军在出工不出力。 但桓熙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张遇不得而知。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 以前还能说桓熙面对的对手都是诸如石苞、张重华之类的人物,不足以真实体现他的水平,但在河套一战,能够击败苻雄麾下的三万步骑,收服铁弗匈奴,足以使天下人侧目。 毕竟苻雄不是石苞,这么些年随父征战,早就在关东闯下了威名。 既然桓熙并非庸人,必有其深意,但张遇始终无法洞悉,为此苦恼不已。 “晋军退了1 洛阳城楼上,守军指着城外兴奋地呼喊道。 张遇回过神来,眉头皱得更深。 昨日晋军虽然也只是浅尝辄止,但好歹也在城外闹到了黄昏时候,这才归营。 如今天色尚早,才刚过正午,晋军怎么就退了。 好在时间终究会给到他答案,因为,邓遐已经将两万户百姓带了回来。 邓遐担忧桓熙的安危,但也知道,那些老幼确实走不快。 当初刘备撤离新野,带走新野百姓,每天行军不会超过二十里,最终被曹操以骑兵一昼一夜奔袭三百里的速度追赶上。 而成皋与洛阳相距百余里,如果按照刘备迁走新野民众的速度,邓遐六天时间都不一定能够到达洛阳。 实在没有了办法,邓遐只得听从权翼的建议,命骑兵们把军马让出来。 权翼并未留在桓熙身边,毕竟此行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迁徙民众,桓熙派遣权翼跟随邓遐一起攻打各县,强迁百姓,沿途为邓遐出谋划策。 而桓熙麾下这支骑兵一人三马,总计有军马一万五千匹,邓遐让老幼坐在马背上代步,靠着这个法子,才将速度勉强提高到了每天三四十里。 百余里的距离,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终于赶了回来。 此时,桓熙得知消息,率军回到晋军大营。 分明刚才在洛阳城外作战不利,丢下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匆匆退走,但桓熙麾下的将佐们几乎人人面带喜色。 桓熙看着一脸疲惫的邓遐、权翼,高兴道: “应远!子良!做得好!你们没有辜负我的期望1 也难怪桓熙这么开心,当初他用一万五千匹战马,才从桓温手中唤来三万户。 如今桓熙只是略施小计,震慑住张遇,就从关东掠来三万余户,又如何不让他感觉到快意。 尤其是邓遐使用权翼之策,足足为他节省出了三天的时间,可别小看这三天,桓熙如今就是在跟时间赛跑,他必须赶在苻健南下之前,将民众迁往关西,至少要让他们离开河南郡。 毕竟如果带上这些百姓离开的时候,被苻健追赶上,两军交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民众也必然会伤亡惨重。 当初他因为褚裒无能,致使二十万流民死伤殆尽而忿忿不平,总不能现在自己也干出这种事情。 因此,邓遐、权翼为他节省出来的这两三天时间实在关键。 要不是现在还不是喝酒庆功的时候,桓熙真想要与他们痛饮三杯。 二人备受鼓舞,一扫此前的疲态,邓遐兴致勃勃地问道: “主公,既已兵马齐整,不知何时前往城下诱敌?” 桓熙大笑道: “快了,待百姓们走远了,我就可以腾出手来,专注教训我那不听话的继子,你先与将士好生休息,若是真有大战,我又怎能少了你邓应远为我冲锋陷阵,本帅自有用处1 邓遐闻言大喜,向桓熙告退。 此前,沈劲派出快马来报,告知桓熙,苻健已经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南下。 桓熙估算时间,知道就算自己夺占洛阳城,只怕也没时间迁走城中的百姓。 他之所以打算把邓遐迁来的百姓送走之后,去往城下诱敌,是希望一棍子把张遇打痛,让他不敢追击。 或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设有埋伏,看他敢不敢追来。 而被邓遐带来的两万户百姓,则由前来接应的州郡兵们带走,继续踏上西行之路。 军马自然是被留了下来,王猛为了接走这些百姓,几乎是调用了整个关中的牛车。 毕竟真让他们自己用脚走路,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怕回不去关西。 到时候,即使苻健是以龟速行军,估计也追了上来。 好在桓熙此前从西套草原带回了将近两万头牛,官府向战兵们征调,自然是不缺牲畜的。 而从他计划东出,掠夺人口起,就已经在大肆打造车辆作为此战的准备。 看着老弱妇孺们坐上牛车,由州郡兵护卫着西行,桓熙也放下心来。 回到帅帐,韩嫣早已在帐中等候,她见到桓熙,高兴地迎了上来: “方才妾身听得营中喧闹,就知道肯定是将军回来了。” 说着,她端起提前泡好的茶水,递给桓熙。 桓熙接过之后不急于喝下,说道: “明日或有大战,伱一早先乘马车离开。” 桓熙不清楚张遇是否会追击,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韩嫣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能添乱。 “将军千万不要冒险。” 虽然她与张遇有一份母子情,但毕竟不是亲生母子,而自从被桓熙领进门,韩嫣的身心也早已归属了他,只盼着能与桓熙早日回去长安,也就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 河东并州,上党郡南部,苻健不断的催促着将士赶路,此前他曾向张遇的使者豪言将率十万大军南下。 大虞天王当然拿得出十万大军,但总得留下些将士守卫并州北部与太行八陉,不能倾巢而出。 桓熙曾担心苻健行围魏救赵之策,因此派遣邓羌率军七千策应沈劲,但他明显低估了苻健对自己的恨意。 苻健在集结了六万步骑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南下。 虞军日行六十里,而洛阳与晋阳仅直线距离就有八百多里,若是算上途中的弯弯绕绕,实际距离将近九百里,也就是说,苻健光是行军,就得耗时整整十五天。 而他在晋阳征召将士,以及张遇的使者北上报信,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不是苻健每天只愿意走六十里,而是他实在提不起速了。 《汉书·陈汤传》就有记载: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 即轻装上阵,每天可走五十里,穿甲而行,每天只能走三十里。 而《武经总要》也提到行军速度快则六十里,慢则三十里。      苻健真要不顾一切,倒也能行,但等赶到洛阳的时候,必然是人困马乏的局面,苻健面对桓熙,不敢掉以轻心。 此番南下,苻健军中并非没有骑卒,但这一支骑兵有点特别,并不是在狼山遭受重创的氐族精骑,而是当初石遵派给王朗,用以救援石苞,顺带将石苞劫回关东的部队。 王朗在得知潼关已经被桓熙攻占之后,班师回到邺城,又被石遵派遣与麻秋一同进攻蒲坂,最终麻秋袭杀王朗,控制了这支骑兵。 此后麻秋被苻氏击败,带领这支骑兵投降苻氏。 而苻洪被麻秋毒死,苻健杀麻秋为父报仇,这支骑兵从此归属苻氏。 当初的后赵两万精骑,自然是拥有代步马,具备机动能力的。 但被苻氏吞并后,代步马肯定得分给苻氏的氐族骑兵。 而氐族骑兵在河套平原又被桓熙掳走了大部分的代步马,因而苻健带来的骑兵,基本都是单马单骑,他根本就不能抛开步卒,以骑兵先行赶赴战常 把军马集中使用,也不是一个办法,毕竟桓熙麾下的晋军枪骑战斗力极强,能与匈奴弓骑配合默契,苻健只得以量取胜。 翌日,天还未亮,晋营三更生火,五更做饭,将士们在用早膳的时候,桓熙已经将韩嫣送出了军营。 韩嫣坐上马车,动情道: “惟愿将军平安,妾身静候佳音。” 桓熙安抚道: “放心,等我击退了追兵,自然能够赶上你。” 二人分别之后,数十名亲骑护卫马车离开。 当桓熙回到营地的时候,将士们都已吃饱喝足,桓熙与众人笑道: “诸位,此前张遇误把草木当成我军将士,被吓破了胆,躲在城中不敢出来,放任我们迁走那么多的百姓。 “今日,就要你们与我好好配合,看看能否将那无胆鼠类激出洛阳1 由于桓熙此前鼓励匈奴弓骑学习汉话,即使桓熙用汉话发号施令,与匈奴弓骑之间,也并不存在语言障碍。 但他还是担心有人听不懂这番话,在众人的哄笑之后,又用匈奴语重复一遍。 “誓死追随大将军1 “谨遵大单于号令1 晋匈将士无不高声呐喊。 后排的人当然是听不清桓熙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高声附和。 桓熙见士气可用,不由满意点头。 当晋军出现在洛阳城外时,张遇明显感觉到了与过去的不同。 往日负责攻城的步兵方阵没有出现,反而过去一直在远处压阵的骑卒,倒是越发靠近城池,也不见他们携带攻城器械。 然而,当桓熙的骑兵越走越近,能够真切看出所谓数万精骑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时候。 洛阳城头,守军无不哗然,就连张遇也都铁青着一张脸。 由于今天的草木没有罩军服,距离又隔得近了,张遇能够看得真切,原来这就是自己所恐惧的晋军数万骑兵,不过是大量的草木被固定在马背上罩着军服虚张声势而已。 此刻,张遇终于意识到,桓熙东出的目的,从来不是洛阳城。 所谓的政治筹码,在桓熙眼中远没有人口来得重要。 他的目标始终是掠夺洛阳周边的人口。 张遇感觉自己都快被气炸了,被平生最憎恨的人这般愚弄,他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若非此时晋军不会靠近城中弓手的射程范围,张遇恨不得先给桓熙来上一波箭雨。 城外的骑阵已经停下,那些草木也被骑卒们解开丢弃,在城中守军的注视下,晋军在城外架起一口大锅,往锅中倒入粟米,做出要生火做饭的架势。 就在守军们疑惑不解的时候,城外晋军精骑与匈奴弓骑齐声呐喊道: “桓公抱得世子阿满,继子桓遇献民三万户以为贺礼,桓公深感桓遇孝心可嘉,于是东出收纳其民。 “今日班师,念及桓遇镇守洛阳,无暇参加世子百日宴,特赐一锅米饭,请桓遇享用1 反复三次,声震云霄,张遇听得气血上涌,险些昏倒在地。 “主公1 城楼上,其亲信将佐无不惊呼,好在杨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张遇。 张遇站稳身子,推开杨蔼,强忍怒火道: “桓贼欲遁!传我将令!集结军中精锐,随我出城追击1 杨蔼赶忙劝阻道: “主公!万万不可呀!这分明就是晋人的奸计,就是为了引主公出城,冒然出战,必将凶多吉少1 其余将佐也纷纷劝谏,他们自然能够理性分析这件事情,毕竟不是他们被一万多人当众齐声羞辱。 张遇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怨恨,他怒吼道: “受此大辱,岂能无动于衷! “如今坐视桓熙退兵,而不敢追击,假使此事传扬出去,虽生,犹不如死1 说罢,张遇抽出佩刀,厉声道: “我意已决,敢谏者,死1 众人惊恐,只得噤声,吩咐前去集结军队。 城外的晋军还在高声呐喊,张遇在等待出击的时候,愤怒已经过去,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但他依旧没有变更出击的命令。 在桓熙东出之前,张遇曾经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示,要取桓熙的首级,以洗刷对方强加给自己的耻辱。 如今桓熙东出,却以草木为兵,硬生生将他恐吓住,不敢出城迎战,眼睁睁看桓熙从自己的治下迁走三万户百姓。 今日又被这般当众羞辱,可谓是新仇旧恨都叠加在了一起。 面对仇敌,明知对方此前一直在虚张声势,如今却连追击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让麾下将士怎么看待自己,天下人怎么看待自己。 正如张遇自己所言,虽生,犹不如死! 还在努力调整状态,但感冒确实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一点。 (本章完) 第121章 城外会战 第121章 城外会战 身旁的将士们还在高声羞辱着张遇,桓熙的思绪早已飘到了河东,也不知苻健如今究竟走到了哪里。 他今日来到洛阳城下诱敌,其实也是迫于苻健南下给到的压力。 如果不能将张遇打怕,打痛,让他尾随在身后,拖延自己的行军速度,真给苻健追上了,定是一场恶战,胜败难料。 就在桓熙分神的时候,邓遐指着城门方向,大声提醒道: “主公快看!敌军出城了1 只见洛阳西侧三道城门缓缓打开,无数的守军从中涌了出来。 桓熙不惧反笑: “他倒是舍得出来了。” 张遇将自己麾下两万精锐步骑尽数带出洛阳,当然,说是精锐,也不过是相对他麾下的弱兵而言,真论战斗力,又怎么比得上桓熙的脱产战兵。 眼看着张遇在出城后,还在忙于整理队形,桓熙并没有立刻退走,而是驱使匈奴弓骑以及晋军中的两千弓骑上前,下马步射,先给他一波箭雨打招呼。 可弓骑们忌惮城墙上的步弓手,不敢离得太近,只能隔远了施射,而桓熙又追求覆盖面,张遇的中军及两翼的方向都有箭矢射去,其中,三千骑射中军,各有两千骑射左右两翼,由于箭矢不能密集,实在难以对张遇的军阵造成有效的杀伤。 可桓熙的目的本就不在此,而是要借机试探张遇军队的成色。 但凡久经沙场的老兵,只要见到弓骑们放箭的距离,也就知道这些箭矢很难构成威胁,毕竟即使有箭矢落到了军阵中,已经差不多是最远距离,早就没有了此前的威势,盾牌手能够轻松挡下。 可张遇的左翼却还是因为破空而来的两千支箭而出现了一点骚乱。 哪怕他们在目睹真实威力后,又很快稳住了阵脚,但这一幕还是落在了桓熙的眼中,他心道: ‘两军交战之时,还得猛攻张遇的左翼。’ 柿子当然得要挑着软的捏。 局部的失败,无疑会影响整个战场的形势。 当张遇整理后了队形,开始保持队列,向晋军发动进攻的时候,桓熙也将弓骑们唤了回来。 他看得出,张遇冷静了下来,并非是怒而兴师。 毕竟真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方必定会不管不顾的发起冲锋,哪还会向现在这样,步骑协同前进,分明是在防备前方的伏兵。 桓熙带领着麾下骑兵与张遇始终保持着距离,双方追逐间,已行两里。 同样是走两里地,但对于桓熙、张遇二人麾下将士来说,都是全副武装,带来的体力消耗却完全不同。 毕竟张遇麾下是以步兵为主,而数千骑兵,也都只是单人单马,不像晋军,有两匹代步可以换乘,让战马空跑,以留存体力。 至于桓熙麾下的步卒,早已在二里外列阵等候,以逸待劳。 说到底,张遇与桓熙之间的战争极不对等。 桓熙麾下的精兵,是由雍、秦、梁三州二十五万户百姓供养。 而桓熙所能调集的战争资源,张遇望尘莫及,毕竟他仅仅占据了许洛之地。 战争,抛开双方将领的能力差距不谈,归根结底,还是彼此间国力的比拼。 当张遇远远望见严阵以待的晋军步阵,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此番追击,本就是张遇为了在面子上过得去,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追出二里地,在他看来,对别人,对自己,也都有了一个交待,不至于被人耻笑,自己被桓熙这样玩弄、羞辱,到头来,居然连出城追击的胆量都没有。 这种想法确认很难让人理解,但总会有人把荣辱看得很重。 张遇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明知道桓熙是在故意诱敌,还是要冒险出城。 否则,原时空中,他大可认下与苻健的父子之情,拜义父嘛,不寒碜。 然而,张遇再想退走,桓熙又怎会让他如愿,代步马都已经被留在了原地,后方早有民夫接应,将马牵走,带离战常 桓熙下令骑兵换上战马,他冲邓遐大喊道: “左翼!重点攻击张遇左翼1 张遇出城时,邓遐就在桓熙身侧,同样望见了张遇左翼面对箭雨时发生的骚乱,他答应一声,呼喊着领了五千晋骑向张遇的左翼杀去。 桓熙又对负责统领匈奴弓骑的周楚呼喊道:      “跟上去,按照狼山一战的战术,下马步射,同样攻击对方左翼,若是敌骑杀来,向应远(邓遐)靠拢1 周楚朗声应诺,他曾跟随桓熙出征河套,自然清楚所谓的狼山战术,就是利用机动性,远距离打击地方军阵,射一箭,换一个方位,若是遭到敌军骑兵的追杀,则寻求晋军枪骑的保护。 眼看着邓遐、周楚带领骑卒杀了出去,桓熙领着石越、杨安等将领,统率步卒,保持阵型在后追逐。 顷刻间,追逐双方的角色发生逆转。 但最明显的变化是,桓熙敢于用骑兵暂时拖住张遇后撤的大军,而张遇却在追击战中,无法用骑兵延缓桓熙的速度。 毕竟桓熙在狼山一战,在骑兵的直接对话中,完胜苻雄,也给他麾下的晋军精骑铸就了威名。 张遇明知骑兵很难是桓熙的对手,又怎敢让他们脱离步兵的保护。 此时,张遇眼见晋匈骑兵向本方左翼杀来,桓熙的步卒同样也失去了骑兵的保护,他索性不退了,下令回身接战,目标直指桓熙的步兵集团。 纵使左翼被晋骑击溃,只要自己能够击败桓熙的步兵方阵,依旧能够扭转战局。 然而张遇似乎只记得狼山一战,晋军骑卒的骁勇,却忘记了,桓熙从荆州带走五千将士往汉中上任,又在梁州选拔五千战兵,当时由于缺少兵马,只能维持一千骑兵的规模,桓熙真正起家,还是靠的步卒。 桓熙见张遇回身杀来,当即大喊: “止步!结圆阵,原地固守1 命令被层层下达,将士们按照日常的阵型演练,迅速在战场上结成圆阵,以盾刀兵、长枪兵在前,保护内侧的步弓手。 战场的局势已经一目了然,桓熙想要杀溃张遇的左翼,而张遇索性放弃左翼,想要击溃桓熙的步兵方阵,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响彻天地。 匈奴弓骑们毫不吝惜箭矢,尽情向张遇左翼倾泻,一时间,箭如雨下。 如今的匈奴弓骑,统一在配备骑弓之余,也装备了桓熙麾下战兵弓手的标配,即一石二斗的步弓。 桓熙麾下的战兵常年有肉类尽食,而匈奴弓骑同样是以肉食、奶制品作为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 狼山之战,之所以要射一箭,换一处地方,是因为氐族精兵的日常伙食同样不差,弓手使用的步弓,射程也与晋军战兵相仿。 但张遇的弓手可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平时少有肉类进食,故而力气不如晋军战兵、匈奴弓骑以及氐族精兵。 因此,张遇军中所使用的步弓仅为一石。 射程即真理,口径即正义,当然,冷兵器时代还没有口径这一说,但射程对于弓手来说,就是战斗力强弱的区分,而并非准度。 毕竟对于五千人的齐射来说,个人的准度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匈奴弓骑的步弓与张遇弓手的步弓,足足有两斗的差距。 周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尽情施射,而不用像狼山之战的刘阏陋头一样,为了躲避对方的箭矢,射上一箭就得立即上马,变换方位。 匈奴弓骑们始终保持着与张遇军左翼的安全距离,而有晋军枪骑在旁虎视眈眈,张遇的左翼也必须保持阵型,不敢追得太快。 每当匈奴弓骑们射出两三轮,眼瞅着自己进入了敌军弓手的射程范围,又会骑上马背,但此时不用他们改变方向,只需稍稍后撤,又可以下马射出两三轮。 在持续不断的箭雨洗礼下,本就被视为软柿子的张遇军左翼已经陷入了混乱,当阵型被射出缺口,而左翼将领无法及时补上的时候,邓遐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战机。 骑兵当然不能直冲步军大阵,但对方阵型出现缺口,没有刀盾兵、长枪兵及时补上,正是骑兵冲锋的最佳时机。 “敌军已乱!众将士!随我破阵杀贼1 邓遐举起马槊大喊道。 说罢,策马疾驰,一骑当先,身后是三千晋军枪骑以及具备近战肉搏能力的两千晋军弓骑,呼啸着向张遇左翼发动冲击。 一两百步的距离足够骑兵提速,却不足以使敌军补上缺口。 邓遐率先冲入阵中,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跟随他涌了进去,缺口越来越大,阵中的弓手失去了刀盾兵与长枪兵的保护,晋军骑兵杀戮起来,犹如砍瓜切菜。 晋军从东面杀入,而张遇左翼防御西侧的士兵是背向方阵,此时听得身后传来厮杀声,想要背过身来迎敌,已经为时已晚,又被邓遐从西侧轻易杀出,如此往返三次,早就被匈奴弓手射得士气衰竭的敌军左翼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奔溃。 而此时,张遇迟迟不能突破桓熙的步兵防线,战场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 第一章带到,下一章在下午六点,谢谢大家的投票。 (本章完) 第122章 张遇丧胆 第122章 张遇丧胆 晋军步兵圆阵目前正在接受张遇中军与右翼的冲击,杨安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顶住!都给我顶住!主公就在你们背后!他正在看着你们1 一直以来,桓熙都很重视战兵的待遇,不仅发放军饷、春冬衣物,日常的伙食也总会有一顿肉食,就连分田,都是挑最肥沃的土地分给他们的家属。 若是有人战死沙场,他们的父母将会得到官府的奉养,他们的遗孤,未来也能有一份前程,至于前程是否远大,还得看自身的努力。 桓熙用尽浑身解数,就是为了消除将士们在战场上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敢于搏杀。 当然,一味地施恩不足以完全收拢人心,桓熙带领他们南征北战,赢得一场场的胜利,战兵们在收获赏赐的同时,也铸就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他们是桓熙赖以起家的部队,正如杨安所言,大将军就在自己背后,又怎能在战场上露怯,败给对面的这群乌合之众。 没错,虽然跟随张遇出城的将士也号称精锐,但精锐之间,亦有差距。 当晋军受到桓熙在阵中督战的激励,无不奋勇拼杀的时候,反倒是将围攻的张遇将士杀退。 张遇此时心急如焚,若是不能将桓熙的步阵杀溃,当晋军骑卒解决了自己的左翼,回身来战,自己被前后夹击,必然首尾难顾,迎来溃败。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张遇焦急万分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张遇及其将士回来望去,本应该与自己左翼纠缠的晋军骑兵已经杀了回来,而他的左翼,却已经溃散。 “杀!杀!杀1 晋军枪骑的怒号声喊得震天响,一往无前地策马而来。 而匈奴弓骑也无愧于他们擅打顺风仗的名声,早已换上了骑弓,在外圈骑马施射,惨叫声此起彼伏,顷刻间,就有数百人中箭倒地。 面对前后夹击,张遇麾下将士彻底乱了阵脚,他们进退失据,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攻击晋军步卒,还是回身迎接晋军枪骑的冲击,抵御弓骑的袭扰。 此时此刻,张遇也慌了手脚。 不怕做出错误的选择,就怕做不出选择,局势的转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哪有时间让人三思。 就在张遇犹豫不决之际,邓遐已经率领枪骑奔涌而来,张遇麾下的将士甚至来不及转身结阵,就被邓遐冲入了阵中。 张遇军中将士遭遇前后夹击,目睹左翼溃败,士气低落谷底,而晋军步卒则越战越勇,在桓熙的号令下,转守为攻,配合骑卒作战。 一时间,张遇兵败如山倒,任凭他如何呼喊,也改变不了麾下将士想要逃回洛阳的想法。 张遇见状,只得在骑兵的掩护下,抛弃步军而逃。 主将一逃,少部分还在力战的将士也彻底没了心气,晋军趁胜掩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洛阳城西上演。 虽然张遇麾下将士死伤惨重,但战场距离洛阳城只有二里地,毕竟桓熙也担心把战场设得太远,张遇不敢继续追击。 溃兵撒丫子狂奔,沿途丢盔弃甲,而追击的晋兵却不能将盔甲、兵器丢了,只能指望骑兵掩杀。 但马的耐力还不如人,驮着骑士与他们身上的盔甲、武器,在战场上毫不停歇的来回冲锋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也不可能真的把张遇以及他的两万步骑全数留在战常 一番追击之后,还是有万余人跟随张遇逃回了洛阳,其余人或死、或降、或往其他方向逃跑了。 桓熙留下步卒看管俘虏,带着骑兵们再度来到洛阳城外,此前架设的那口大锅早已被掀翻,粟米也倾倒在了地上,不知是谁人所为。 洛阳城门落下,晋匈骑卒在城外山呼万岁,以欢庆胜利。 而城墙上的守军脸色惨白,好不容易逃回来的一万余将士,更是心有余悸,惶恐不安,生怕晋军攻城。 经历一场大败之后,洛阳军心动摇,如果桓熙真的率部攻城,没准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真能光复旧都。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苻健正在火速南下。 桓熙来到城下,大喊道: “为父自去,遇儿无需相送。” 说罢,便带着骑兵们离开洛阳,向西班师。 张遇看着晋军嚣张的远去,只感觉到气抖冷。 正当他愤恨地拍着栏杆的时候,此前还在劝阻他莫要出兵追击的谋士杨蔼,却一改先前的态度,鼓动张遇道: “主公!晋军新胜,将士骄纵,如今急于西归,必然无备,若是主公再领一军,出城追击,定可大胜,汉末时,张绣听从贾诩之谋,就是以此法击溃魏武的后军。” 然而,看似对桓熙怨气冲天的张遇,此时已经不愿出城再战。 这一战虽然败了,但世人也将看到他敢于追击的勇气,对于张遇来说,就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出城再战,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逃回来了。 “军中士气低落,将士没有战心,不宜再追。” 张遇摇头道,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内心确实对桓熙生出了畏惧。 盛名之下无虚士,桓熙征战数年,夺下这么大的基业,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麾下的精兵,都不是浪得虚名。 毕竟但凡桓熙的步卒差劲一些,说不定过还真能让张遇换家,一如南北朝末年的邙山之战,东魏的左路军被西魏右路军击破,而西魏的左路军也被东魏的右路军击破。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胜负属实难料。 不能说张遇在后撤过程中,决定回身接战的指挥是错的,只能说,桓熙以三州之地供养的精兵,就是要比张遇以许、洛之地供养的精兵更强。 实际上,不仅是张遇,就连那些侥幸逃回来的将士,也都已经丧胆,不愿再战。 听得张遇回绝杨蔼的提议,众人无不暗自庆幸。 杨蔼还在为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而遗憾的时候,殊不知,桓熙其实并未离开太远,就在西侧设伏。 又不是只有杨蔼一人知道汉末的故事,桓熙比他清楚得多,又怎么不会防着张遇败而再来。 桓熙等了许久,见张遇始终不曾出城,这才下令退兵。 他领着骑卒们追上步兵,杨安、石越早已经打扫了战场,他们派人将敌军俘虏、尸首身上的财物搜刮走,这些财物会被归为战利品。 而晋匈将士的遗体也会被带走。 不会有人去贪图他们的遗物,毕竟这在军中也算大忌了。 此战由于邓遐、周楚很快就将对方左翼杀溃,及时回援,晋军死伤并不多,死者不过六百,伤者也仅有千余人,等回到关中,又能很快补充。 虽然每一名战死的将士,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破碎,但打仗哪有不死伤的,这也就是慈不掌兵这一说法的由来。 在慰问战死将士家属时,可以表现得很悲伤,但决不能将这份悲伤往心里去,需得做到心硬如铁。 否则就是隋朝的秦王杨俊,在伐陈时,都督三十多个行军总管,指挥十几万水陆大军,却担心战事一起,就会有伤亡,菩萨心肠的他居然与陈军一直对峙,不肯出战。 桓熙对此行的收获当然是满意的,他足足迁走了三万一千户关东百姓,而这些人中,也有很多是不曾分户的。 根据桓熙在关中的规定,并非家中独子,而年满十六,就得分户。 等为这些迁民分户后,再加上此战抓捕的三千余俘虏,为他们登记成户,桓熙治下的人口也将达到三十万户的大关。 以他十户养一脱产战兵的规划,可以计划将二万五千名战兵扩充到三万人。 这一战抓捕的俘虏,当然不能与狼山之战一概而论,那数百人都是苻氏的氐族死忠,桓熙并不敢用,留在关中又怕惹乱,只能作为奴隶送往江南。 而张遇的降兵,是存在降服的可能,毕竟他们也都是汉人。 桓熙撤离洛阳的第二天,苻健就已经统率六万步骑经由河桥南下,然而当他赶到河南郡,只见洛阳周边已经荒无人烟。 得知桓熙已经在昨日离开,顺带迁走了三万余户百姓,苻健怒不可遏。 他如何肯坐视桓熙赚这个便宜,当即胁迫张遇随他一同追击,在苻健看来,桓熙带着那些民众,哪怕比自己提前一两天出发,自己也能够追赶得上。 直到看见了那些且杂、且深的车轱辘印,在听说桓熙是用牛车东出,将百姓接走之后,苻健终于放弃了追逐。 帅帐内,他对幕僚薛赞道: “不可再使张遇留在许洛,我欲尽迁其民北上,否则桓熙时常东出劫掠人畜,而张遇不能抵挡,如今许洛地区的人口早晚都将归属桓氏。” 此时,洛阳城中尚有两万户左右,许昌周边也有两三万户,苻健想将这些人口全部带走,把许、洛作为空地。 一旦桓熙趁机占据许、洛,迁民经营,自己也可以效仿他,时常南下劫掠人畜。 薛赞担心道: “只怕张遇不会答应。” 苻健闻言冷笑道: “此事由不得他1 自己带了六万步骑辛苦南下,总不能白跑一趟。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 (本章完) 第123章 借故发难 第123章 借故发难 “什么!你再说一遍1 张遇双目圆睁,注视着薛赞,不敢置信地说道,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荒诞的一番话。 薛赞知道自己说得没有道理,但此行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也只能苦笑着复述道: “世子在狼山被桓熙所害,大王为之悲痛欲绝,此番南下,既见将军,深感志趣相投,愿收将军为义子。” 张遇惊讶不减,怒意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苻健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想当自己的父亲。 张遇如果愿意接受这所谓的父子情,哪还需要你苻健出兵救援,直接开了城门迎桓熙进洛阳不好么。 世人已经在讥笑自己为桓遇,如今又要他当苻遇?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若是按照张遇过去的性子,薛赞别指望能够保住性命,非得将他杀了泄愤。 但此时张遇已经被苻健胁迫出城,虽然苻健在知道桓熙以牛车接应百姓之后,已经停止了追击。 可这时候还没有回去洛阳,自己身边只有一万多的将士追随,而苻健有六万步骑在侧安营。 张遇即使再恼怒,还是留有一丝理智,他强忍怒火,说道: “还请薛先生替我转告天王,承蒙错爱,遇不胜惶恐,但大丈夫顶天立地,哪有谄媚认父的道理。” 张遇一口回绝,并没有出乎薛赞的预料,他也不曾逼迫张遇。 薛赞告辞之后,直奔旁边的虞军大营。 而苻健早已等候在帅帐之中,得知张遇不识抬举,苻健大怒,帐内的将佐也纷纷进言道: “天王好心要收张遇为义子,可他竟然拒绝,足见此人怀有二心,天王!不可再将张遇留在洛阳,否则早晚必叛1 “没错!天王!既然张遇心存异志,不如趁机兼并其部众1 “臣附议,恳请天王莫要错失良机1 苻健等的就是众人这番态度,他想要将张遇的部众、百姓尽数迁往并州,如果好好与张遇商量这件事情,肯定是行不通的。 张遇之所以背叛晋朝,出兵阻拦谢尚接管许、洛,就是不愿意丧失自己的独立性。 他割据洛阳、许昌,日子难道不比仰人鼻息要舒适? 此前张遇将家眷都送去了晋阳为质,只留一个嫡长子在身边,态度不能不说恭顺。 因此,苻健想要制造事端,让张遇显得不那么恭顺听话,从而使自己能有借口发难。 而桓熙强加给张遇的父子情,给到了苻健灵感,这才有薛赞入营,提议此事。 如今见群情激愤,众人争相表露对张遇的不满,苻健趁势道: “张遇轻视我,若不惩戒,何以服人心1 苻健当即点齐六万步骑,气势汹汹向张遇大营杀去,而此时张遇毫无防备,苻健麾下猛将张蚝率领三千骑兵突入张遇阵中。 由于他知晓张遇大营的布置,得以直奔帅帐,生擒张遇。 张遇恼羞成怒,他强撑胆气,喝问道: “张蚝!你这是作甚1 张蚝冷哼道: “伱对天王不敬,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张遇实在想不到,就为了这点小事,苻健就来攻打自己。 此时,由于张遇被擒,又有苻健六万大军围营,张遇麾下的将士无不缴械投降,苻健得以控制张遇的营寨。 张遇看着意气风发走来的苻健,大喊道: “我无罪!天王怎能这般待我1 苻健吩咐左右为张遇松绑,对张遇道: “张将军不愿与我约为父子,众将怀疑将军怀有二心,我亦难安,因此让张蚝制住将军,如今你我兵戎相见,只怕将军愿意认我为父,也难以冰释前嫌。 “我不愿杀将军,亦不敢将你留在洛阳,心中犹豫,实在难以抉择。” 张遇闻言哑然。 这时,此前作为使者的薛赞出言提议道: “天王,何不将张将军的部众迁往河东,让张将军到晋阳居住,赐以高官厚禄,岂不两全其美。” 苻健闻言称善: “薛先生所言甚善,如此,既能让我安心,又不失我与张将军的君臣之义。” 说着,苻健对张遇道: “我欲为天子,当以将军为司空,让将军往晋阳与家人团圆,将军可有意乎?” 苻健不是不想杀张遇,但真要以此为由,把张遇杀了,只怕张遇的部众会因此闹事。 倒不如将他带去晋阳,赐以高官厚禄,看似荣宠至极,实则是把张遇与他的部众分开,将他彻底架空。 苻氏也不缺给张遇的那点俸禄,对张遇的部众以及世人,多少算是一个交待。 张遇此时终于想明白了,苻健说什么想要认自己为义子,分明就是在故意制造事端,借口发难,想要吞并他的部众。 哪怕他此前答应下来,苻健还是会找到别的借口。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苻健的邀请,张遇清楚,一旦拒绝,免不了杀身之祸。 自己死后,部众还是会被苻健兼并,而他在晋阳的家人也将被斩草除根,遭受灭顶之灾。 在仔细考虑后果,权衡利弊之后,张遇只得答应道: “既已归顺天王,自当听从天王的调遣,张遇愿往晋阳,侍奉天王左右。” 苻健闻言大喜,也不再提起要收张遇为义子。 张遇如今算是充分感受到了人间险恶。 此前桓熙东出,抢了自己三万户百姓,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援兵,没有伤到桓熙一兵一卒且不说。 桓熙前脚刚走,援兵后脚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要将他的家底搜刮干净。 罢了,洛阳西有桓熙,北有苻健,遇上他们两个好邻居,这许洛之主,谁爱当谁当,自己是没有这个福气。 当然,张遇暂时还是要被迫栖身于苻健的军营。 在控制住张遇以后,苻健立即派遣亲信带着张遇的令牌、书信,前往接收洛阳、许昌,兼并其部众。 张遇营中一万步骑已经被苻健控制,留守洛阳的近万守军也不曾抵抗,而守卫许昌的张遇心腹,在查验过令牌与书信之后,同样交出了许昌城与一万守军的控制权。 自此,张遇三万部众被苻健兼并。 河南郡剩余的两万户百姓躲在洛阳城中,好不容易避开了桓熙的强迁,却没有逃过苻健的魔爪。 一同狼狈踏上迁徙之路的,还有颍川郡的两万户,总计四万户百姓,都被苻健迁走。      河南、颍川二郡,在经过桓熙与苻健的精耕细作之后,落得渺无人烟,千里不闻鸡鸣的状况。 当桓熙听说苻健擒下张遇,正在迁徙许洛人口时,大军已经走到了潼关附近。 桓熙闻知此事,愤慨不已,他对权翼道: “人念其家,苻健怎可置百姓意愿于不顾,强迫他们离开故土1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忘了苻健也不过是在效仿他的行为。 但桓熙心里委屈呀。 自己忙前忙后,处心积虑的前往洛阳掠夺人口,辛辛苦苦才得了三万余户,如今苻健却轻而易举把剩余的四万户打包带走,连口残渣剩饭都没给自己留下。 如今再看自己东出的成果,桓熙已经不能满足。 但苻健在洛阳兵强马壮,自己又不好回身再战,与他争夺,只得作罢。 当然了,要说起最郁闷的人,还得是张遇。 张遇苦呀,在去往晋阳的马车上,他还在反思自己。 他一个豫州刺史,为什么不留在颍川,安心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非得要在姚襄离开后,经不住诱惑,占据了洛阳。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放开道路,任由谢尚北上。 不过有得必有失,张遇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军队、领地,但桓熙、苻健争相要做他父亲一事,也被世人所知,又怎能说是没有收获。 随着苻健迁走许洛地区的人口,继而班师,河南、颍川二郡已成空地,此前曾要北上收复洛阳,因此与张遇闹翻的谢尚如今绝口不提光复旧都。 毕竟收复洛阳虽然听上去很美好,但如今洛阳地区已经没有了人口,根本就守不住,到时候丢了还得背上罪责。 而如果迁徙民众前往洛阳,桓熙可能出于同为晋臣的原因,不好下手抢夺,但苻健食髓知味,可不会与谢尚客气。 一时之间,目睹张遇的亲身经历,各方势力谁也不愿意占据洛阳。 曾经的西晋旧都,拥有过辉煌历史的洛阳,居然也会落得这般田地,被众人弃如敝履,暂时荒废。 毕竟以洛阳的地形,对北面的苻健与西侧的桓熙,实在起不到太大的抵御作用。 桓熙离开时,甚至派人将曹魏函谷关拆毁,就是方便自己将来东出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 就在桓熙与苻健瓜分张遇势力的同时,前燕也在积极进取冀州之地。 无论是在邺城称帝的冉闵,还是在襄国称帝的刘显,他们都不能实际控制冀州各郡的割据势力。 而久战之下,将士疲敝,也只能够坐视前燕逐步蚕食冀州郡县。 冀州位于河北南部,自古就是河北平原的精华之地。 后赵时期,下辖魏郡、赵郡、汲郡、襄国、巨鹿、安平、平原、乐陵、章武、河间、高阳、博陵、清河、渤海、中山、常山、顿丘、广平、阳平等十九郡,共计一百二十三县。 其中,邺城所在的魏郡,以及周边同在黄河以北的汲郡、顿丘、广平、阳平等五郡在西晋是被从冀州划分到了洛阳所在的司州管辖。 后赵因冀州而兴起,定都于邺城,自然也会将被分走的五郡重新划归冀州。 一州之地,县的数量,就比桓熙三州之和还要多,毕竟梁州仅有四十四县、秦州仅有二十四县,而雍州在得到上洛郡三县,以及弘农郡的华阴县、哪怕加上桓熙新设的河东郡蒲坂、高王二县,也仅有四十五县。 三州合计也才一百一十三县,少了冀州十县。 尽管这些年冀州战乱频发,但石勒、石虎等人秉持固本削干的原则之下,给冀州积攒了充足的家底,哪怕有数百万被强迁而来的流民离开,冀州依然是北方地区,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地区。 燕王慕容儁见冉闵如今尽显颓势,四处出击,先是派遣慕容恪收取冀州中山郡。 又派慕容评夺取博陵郡。 相国封弈、高昌太守高开出兵讨伐刘准、逢约,逼迫刘准等人献出渤海郡。 慕容儁则出兵收取常山郡。 此前听命于冉闵的冉魏赵郡太守李邽见冉闵大势已去,也向前燕投降。 而章武郡太守贾坚在救援博陵郡时,被前燕击败,仓惶逃走,前燕顺势又占据了章武郡。 自此,冀州十八郡,已有六郡被前燕夺取,隐隐有一统河北之势。 在此期间,前燕严格约束军纪,六郡百姓在经历过多年的混乱之后,也顾不得对方是鲜卑政权,争相归附。 前燕今日夺一城,明日占一地,冀州再大,又能坚持多久。 然而冉闵却对此无能为力,以慕容鲜卑如今的强盛,已经并非是他能够抗衡的。 前燕的兵锋已经临近魏郡,冉闵所能做的,只有守住邺城。 桓熙当然也知道,一旦前燕全取河北,将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但他实在鞭长莫及,给不了冉闵半点帮助。 至于姚弋仲,就更不用说了,且不提冉闵灭了石氏满门,始终以忠义自诩的姚弋仲是否会放下旧怨,如今姚弋仲自身难保,他的病情加重,甚至不能视事。 而此前姚弋仲驻军于渤海郡西南部的广川县,在前燕进攻渤海郡的时候,姚氏已经在姚襄的带领下,撤离了河北,向徐州进军。 已经向晋朝称臣的徐州刺史周成,不敌姚襄,率部向西迁徙,姚氏得以暂时占据淮北。 周成无路可去,迫于无奈,只得借道兖州刺史魏统的地盘,去往周边势力都不敢染指的河南、颍川二郡,作为栖身之所。 与此同时,桓熙也在潼关聚集重兵,严防苻健西进的同时,也能策应蒲坂。 而苻健急于安置四万户民众,而且也没有做好立即进攻关中的准备,因此携民而归。 桓熙得知消息,这才班师,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 今天的第二章错别字太多,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辛苦大家为我指正。 这一章我虽然检查了一遍,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看的。 明天还是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一点前。 晚安。 (本章完) 第124章 回师长安 第124章 回师长安 永和七年,腊月初三,雨雪霏霏,银装素裹的长安屹立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上。 未央宫内,阿满穿上了一身新衣,被祖母司马兴男抱在怀中逗弄: “阿满,你父亲今日就要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呀?” 可阿满前几日才过了百日宴,才三个多月大,哪会说话,只是睁着乌黑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道韫见舅姑这么喜爱嫡长孙,也是满心的欢喜,但她还是问道: “舅姑,夫君今日回城,莫非我们真的不去城外迎接了?” 司马兴男满不在乎道: “外边天寒地冻,接他作甚,万一我家小阿满受了风寒,又该如何是好。” 自从阿满出生以来,桓熙在司马兴男心里的地位可以说是直线下降,至于老奴,倒是降无可降。 司马兴男说着,又问谢道韫: “阿媛怎么还没有来?” 谢道韫回答道: “妾身已经派人去过玉堂殿,想来妹妹定是因为孩子耽误了。” 司马兴男点点头,她道: “再过半月,我那孙女就要过百日宴了,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写信去问,也没一个回应。 “唉,出生到现在,甚至都没见过父亲。” 在桓熙离开长安后,他又迎来了一个女儿,只是桓熙在外征战,始终没有时间回来见上一面。 不久,李媛将女儿抱了过来,她向司马兴男、谢道韫行礼后,解释道: “孩子一早就在哭闹,刚刚哄睡着,妾身来得晚了。” 司马兴男大笑道: “定是这孩子知道她父亲回来了,否则平日里安安静静,今日怎会突然闹腾。” 说着,司马兴男伸过去脑袋,看着李媛怀里的女婴,说道: “阿满跟熙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老身的孙女反倒更像阿媛。” 谢道韫轻笑道: “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舅姑曾有我见犹怜之叹,想来,我这女儿今后也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桓熙之女虽然是李媛所生,但谢道韫是她的嫡母,自然也是谢道韫的女儿。 谢道韫伸手从李媛怀中接过女婴,满脸的慈爱之色。 实际上,这并非是因为司马兴男在场,而故意做给她看。 谢道韫是打从心里喜爱这个漂亮的女婴,将她视如己出。 当然了,如果李媛生的是一个与阿满年纪差不多大的庶子,这份喜爱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毕竟没有一个母亲不会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虑。 由于桓熙常年在外征战,大多数时候,都是谢道韫与李媛为伴,二人的感情很好。 李媛见到女儿受到谢道韫的喜爱,也是由衷的高兴。 司马兴男在旁道: “令姜说得不错,长得像她生母,倒也是一件好事。” 说着,她话锋一转,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不过老身的孙女,又何须以姿色娱人,若非我那侄儿年长她许多,等不及她成年,否则,让她往建康做个皇后也未尝不可。” 李媛却不赞同,她道: “其实妾身只希望她在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就已经心满意足。”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赞许道: “阿媛说得好1 那人进门,正是出征数月,方才归来的桓熙。 见着桓熙,三女高兴的迎了上去,桓熙先是从司马兴男怀中接过阿满,将他高高举起。 实际上阿满根本就不可能记住父亲的模样,毕竟桓熙离开的时候,他才出生几天而已。 但今日见着‘陌生人’,他却不怕,反而咧起小嘴,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微妙感应。 只不过桓熙到底是逗弄过几天儿子,阿满对于他来说,新鲜感自然不如女儿。 桓熙将阿满交还给司马兴男,又从谢道韫手中小心地接过了熟睡的女儿,他对司马兴男道: “阿媛说得不错,也正是孩儿想说的,皇后的位子虽然尊贵,但不是我们桓家应该贪念的。” 毕竟桓温、桓熙父子想要的是皇帝之位。 真把女儿送去建康当皇后,以后她夹在夫家与娘家之间,只怕两面难做人。      司马兴男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得转移话题道: “行了,行了,连你父亲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伱倒好,一回来就数落为娘。 “如今既然回来了,快给孩子取个乳名吧。” 桓熙沉吟道: “她出生时,我正在洛阳征战,不如唤她为洛娘如何?” 也就是邓遐不在场,否则,他说不定就要嘀咕一句,为什么不叫阳娘。 三女觉得洛娘这个名字不如阿满顺口,但左右不过是个乳名罢了,既然桓熙已经拿了主意,便也就此定了下来。 司马兴男对桓熙道: “你父亲来了书信,让我无论如何也得将他们兄妹带回去让他见上一面,在江陵小住一段时日后,再将他们送回来。” 在阿满出生以后,司马兴男就派人往江陵报喜,桓温得知自己有了嫡长孙,喜不自胜,在尼姑庵里大宴麾下将佐。 不久之后,洛娘降生的消息也被送到江陵,桓温已经知道桓熙希望把孩子留在身边照养,但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自己的孙儿孙女。 这时,谢道韫也说道: “夫君,妾身来了北方一段时间,也想回去见一见父母兄妹,不如就让我与舅姑同行,回来时,我再带上阿满、洛娘。” 谢道韫自从与桓熙北上一年,已经一年不曾与家人相见,心中颇为想念。 虽然桓熙好不容易回来,可一想到儿子要被带去江陵,她也实在舍不得阿满,就想借着这个机会与司马兴男同行。 桓熙闻言,微微颔首: “也好,不如就等洛娘的百日宴后再启程。” 说着,他严肃叮嘱道: “令姜,你若是要往建康,万万不可将阿满带去。” 很显然,桓熙的担心是多余的,谢道韫又不是司马兴男,又怎会没有一丁点的政治智慧,她怎么敢将阿满带去,毕竟朝廷不敢扣留司马兴男,但面对桓温唯一的孙子,桓熙唯一的儿子,保不准会失心疯将阿满强行留作人质。 “夫君放心,妾身不去建康,我会说服阿父阿母往江陵团聚。” 见谢道韫这么说,桓熙也松了口气,司马兴男在旁笑道: “那事情就这样定了,洛娘百日宴后,老身这就启程。 “熙儿,这段时日你也多留在椒房殿里陪伴令姜,你们夫妻久别重逢,这一来一回,非得又要隔着数月才能相见。 “至于军府的事情,我看那王景略(王猛)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就让他继续替你操着这份心,等洛娘百日宴后,你再接手也不迟。” 按照桓熙过往的习性,班师之后,自然是要给自己放一段假用来陪伴家人,他也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有一件事情他还是要过问的。 在与家人见过面后,桓熙匆匆赶往军府,由于外面天寒地冻,不仅司马兴男她们没有出城相迎,就连王猛等一众将佐,桓熙也没让他们在寒风里等待。 来到军府,留守众人闻讯赶来拜谒。 桓熙接见了众人,与他们寒暄几句后,就让将佐们回去自己的岗位,各司其职,只留下了王猛一人。 “我从洛阳迁来的三万余户民众,不知先生安置得如何?” 桓熙虽然是在腊月初三才回的长安,但那是因为此前桓熙驻军在潼关,监视苻健的动向,所以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至于那些洛阳百姓,早在十月中旬,就已经陆续被送来了长安。 王猛笑道: “主公无需挂念此事,三万户民众都已安置妥当,早在秋收之后,我就将主公此前带回来的部分荆州百姓送去了秦州,也免得洛阳百姓来了长安,还得冒着风雪继续西行。” 实际上,关中对劳动力的迫切需求,远没有秦州严重,陇右地区才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如今的秦州,包括了此前的仇池国,可偌大的一州之地,人口却仅有区区四五万户。 而桓熙此前迁徙民众,都是就近安置在了关中三辅地区。 因此,雍州得以蓬勃发展的同时,秦州却远远落在了后头,发展缓慢。 分出部分人口,充实秦州,使其作为将来进攻前凉的粮草基地,也是桓熙与王猛早就讨论过的共识。 桓熙闻言赞许地点点头,虽说这般做法,是苦了点荆州百姓,但让他们在冬季之前迁往秦州,总好过让洛阳百姓冒着风雪,从洛阳走到天水,这样这般做,只怕沿途就得冻死不少人。 实际上,就算是苻健,也只得将洛阳民众安置在并州南部,而不敢让他们走远了,至于张遇的部众,也都被安置于此,选拔精锐,淘汰老弱为民。 桓熙转而又与王猛商量起扩军一事,在治下人口达到三十万户之后,扩充战兵自然是摆上了议程。 王猛虽然主管内政,但也赞同桓熙扩军的想法,毕竟没有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又怎能保卫这么些年来,一直努力的成果。 二人蹉商许久,决定暂时扩充五千战兵,使桓熙麾下战兵数量达到三万人,而这五千战兵,也都是以步卒为主。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 (本章完) 第125章 骑兵构想 第125章 骑兵构想 桓熙之所以选择扩充步兵,而非骑兵,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二者的成本天差地别。 一名骑兵三匹马,且不说桓熙能否腾出这么多的军马。 无论战马还是代步马,都要比人吃得更精细。 实际上,桓熙并非负担不起一万精骑,三万军马的常备军规模。 但考虑到目前的财政状况,只得作罢。 毕竟桓熙掳来三万余户河南郡百姓,也给财政带来了负担。 由于他征用百姓的粮食,就有义务给他们提供口粮,一直养到明年秋收。 三万余户,以每户五口人来计算,就是十五万人。 十五万人嗷嗷待哺,桓熙哪来的闲钱再养五千骑兵,况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军马。 再者说了,如今桓熙的战兵之中,看似只有五千骑兵,但还有八千匈奴弓骑听命于他。 狼山、洛阳两战,已经证明匈奴弓骑足堪驱使,桓熙对于扩充骑兵,也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 正当桓熙准备离开的时候,王猛突然提议道: “主公,依下官愚见,是否应该对骑兵的日常训练做出调整。” 桓熙挑了挑眉,问道: “先生有何高见?” 王猛解释道: “军中目前共有三千枪骑,又有两千骑兵兼顾骑射与近战,在过去,这种安排自然无可厚非。 “但既然主公已经降服匈奴,有八千弓骑随时听候调用,下官以为,是否应该适当的削减那两千将士的骑射训练,而让他们能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近战训练之中。” 桓熙闻言,不由颔首表示认同。 一个人的精力往往有限,在大多数情况下,全能也意味着在各方面都不够突出。 当然,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桓熙眼前的王猛。 军事、政治、智谋三方面,都能跻身这个时代最出色的那一小撮人的行列,也就武力值差了点意思。 但这样的人物终究是凤毛麟角。 桓熙麾下这两千骑兵,说是兼顾骑射与近战,可单论骑射,他们不如匈奴弓骑,单论近身肉搏,又与枪骑相去甚远。 在桓熙指挥匈奴弓骑与晋军骑兵配合的两场大战中,这些全能型骑兵定位模糊且尴尬,往往在远程打击时,有匈奴弓骑就够了,轮不到他们发挥作用。 而摧锋陷阵之时,又只能跟在枪骑身后厮杀,充当不了攻坚的箭头。 王猛之所以提议要调整他们的训练内容,降低骑射在训练中所占的比重,就是认为在有了匈奴弓骑之后,桓熙麾下并不缺乏远程打击力量。 反倒是光靠三千枪骑,不足以在战场上保护匈奴弓骑。 因此,必须要加强那些全能骑兵们的近战能力。 今日如果王猛不提,桓熙还一直疏忽了这件事情,只是他比王猛的观点更为激进,桓熙准允道: “这件事情就交由先生来安排,骑射就不用再练了,今后的训练内容,与枪骑看齐。” 王猛还只是提议削减骑射训练量,而桓熙索性要将他们编作枪骑。 毕竟以他如今仅有三千近战枪骑的规模,也不应该再分出本就不多的骑兵去往全能型的方向发展。 当初让他们兼练骑射,只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降服铁弗匈奴。 今时不同往日,相信有了五千精锐枪骑,必能对战局产生更大的影响。 王猛欣然领命。 至于从州郡兵中选拔五千健壮敢战之士,桓熙当然不会假手于人,非得自己亲自主持,这是王猛也不能触碰的禁忌。 既然王猛给骑兵规划开了个头,桓熙便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先生,你我都知道,将来能与桓某争夺天下者,仅燕、虞而已。 “燕国蚕食冀州,必将虎踞河北,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我欲成就霸业,早晚都将与慕容氏开战。 “我听说慕容氏有一支具装甲骑,往来所向披靡,我欲效仿,方能在东出之后与其抗衡。” 所谓具装,指马的铠甲,甲骑,则是披甲的骑兵,也就是人马皆披铠甲的重骑兵。 具装甲骑兴起于东汉,并且将在不久之后的南北朝迈入鼎盛时期。 而桓熙的枪骑,只能算是轻甲骑兵,战马也并未覆甲。 一名具装甲骑,往往需要有一至两名辅兵或者民夫配合,帮助他们拖运人马的铠甲与武器。 要想成为一名具装甲骑,不仅对骑兵自身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他们具备出众的体力,以及能够熟练使用马槊,对于战马来说,也必须具有出众的承重能力与耐力。      前燕在逐鹿中原前,曾长期与高句丽争夺领土,而高句丽的骑兵极度重视叠甲,因此,在与高句丽的战斗中,前燕也建立了一支重甲骑兵。 当然,想要对抗具装甲骑,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组建重步兵,以及让人专砍马腿。 但想要在骑兵的交锋中取得胜利,就必须要有一支能与前燕抗衡的重甲骑兵。 王猛闻言笑道: “主公所言,猛又如何不知,但如今凉州张氏未灭,又有苻氏在侧,何必急于一时。 “倒不如等收取凉州,得其骏马,再来组建具装甲骑,时犹未晚。” 桓熙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点头道: “具装甲骑可以在平定凉州之后组建,但机巧院的匠人们可不能让他们闲着,我欲使他们设计新式铠甲,务求在减轻重量的同时,又不失其防御。” 桓熙说是这么说,但他自己对于铠甲的发展也没有太多的认知,不过,这不妨碍他下达命令,让那些机巧院的匠人们为此绞尽脑汁。 说着,桓熙又道: “我听说汉末时,有一冶铁之法,名为灌钢法,我愿求之。 “若能如愿,可在渭水之畔,设置冶铁炉,引水鼓风以此法锻炼兵器,这件事情还需先生费心。” 虽然灌钢法早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出现,但因为战乱的原因,使得各行各业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灌钢法始终未曾普及。 如今在锻造武器时,大多还是沿用西汉末年出现,而在东汉中期普及的炒钢法。 当然,炒钢法只是用来打制底层将士所用甲胄兵器,军中将领的甲仗则是在炒钢法的基础上,以百炼法制成。 百炼法是在炒钢法的基础上进行深加工,对钢铁进行反复加热锻打,需要热锻百余火,能够更好的去除其中的杂质。 但费时费力,难以在军中推广,即便真的推广,也只能用在具装甲骑身上。 因此,即使是慕容鲜卑,所拥有的具装甲骑也不过千余人。 北宋科学家沈括将灌钢视为伪钢,视百炼钢为真钢,这是因为当时民间灌钢,往往只是热锻二三火,其质量自然要逊色于热锻百余火的百炼钢。 实际上,灌钢法相较于炒钢法,对去除杂质,提高金属质量有着显著的优势。 而它所耗费的工时,又远远少于百炼法,毕竟只需要二三火,就能得到质量不俗的钢铁,因此当灌钢法普及之后,炒钢法也随之没落。 桓熙求取灌钢法,自然是为底层士兵而准备。 当晋军使用灌钢甲仗,对上敌军的炒钢甲仗,也将因为装备精良而占得优势。 至于军中将领与具装甲骑们的铠甲、兵器,自然是要在灌钢的基础上,用百炼法反复锻打。 由于灌钢的品质胜于炒钢,也将节省更多的工时,锻造出更多的优质甲仗。 王猛对灌钢法也有耳闻,他曾将做过货郎,走南闯北,当然是见多识广。 只是具体工艺和效果却不甚了解。 不过既然桓熙将事情吩咐给了他,王猛自然不会推脱。 他不怕桓熙给自己布置太多的任务,怕的是有朝一日,桓熙不再信任自己,让他整日赋闲在家,空有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 与王猛商量过这些事情后,桓熙去了一趟长安府库,从中调出十万匹绢布送往城外大营,此时,无论是晋军步骑,还是匈奴弓骑都在等待着领赏。 桓熙是不缺绢布的,去年入库的二十余万匹还有部分剩余。 今年的户调,二十五万匹绢布,也已经送来了大部分,说是秋税,但真正收缴赋税的截止日期却是在十一月,因此,秦、梁二州的布绢尚未送达。 匈奴弓骑虽然不需要桓熙拨付军饷,但征调他们作战,该有的赏赐不能少,否则这些匈奴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 这十万匹布将由将士们一同瓜分,但凡参与洛阳之战的,人皆得布一匹,桓熙总计征调一万五千晋军,五千匈奴弓骑前往洛阳,共计两万匹布,而剩余的八万匹布,则又将领与士兵们按照各自的战功进行赏赐。 当然,跟随邓羌前往蒲坂的七千将士虽然没有投入到战争中,但桓熙还是为他们准备了七千匹布。 毕竟离开长安,与家人分别,长途跋涉前往蒲坂听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至于高王城里的三千战兵,他们已经安家于桓熙设立的河东郡,并未被调动,自然是不存在苦劳这一说的。 桓熙目前也有想法,计划在扩军之后,抽调两千战兵常驻蒲坂,让他们在蒲坂安家,以随时协防高王城。 感谢书友呵rankon的打赏,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本章完) 第126章 送别至亲 第126章 送别至亲 风雪已经停下,城外大营,两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校场中央堆积如山的绢布。 桓熙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志向,或者说野心而战。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将士来说,在战场上奋勇作战,更多还是为了这一刻。 随军文吏早已按照将士们立下的功劳,提前制定好赏赐名册,每一名将士应得多少匹布,都在上头记录的明明白白。 当然,由于桓熙早就制定了明确的封赏规则,比如杀敌、俘虏都能得到封赏,而在战斗中,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也能被额外赏赐,以此鼓励将士们奋勇争先。 将士们清楚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对于自己能够得到几匹布,其实心里也有数。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桓熙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站在雪地里,等着他挨个发放。 桓熙效仿隋朝兵制,麾下战兵以队、团、军作为编制。 百人为队,十队为团,五团为军,每军五千人。 他一般是以团为单位,让各团军官领走部众应得的赏格,再为大家逐一发放。 正因为将士们清楚自己应该获得多少赏赐,因此也不怕军官贪墨。 毕竟桓熙在军中还设置了军法官,专门执掌军中法纪。 桓熙发下赏赐,享受着将士们山呼万岁的拥戴,这固然让他觉得身心舒适。 可事后回想起十万匹布就这么被分走了,还是会感觉心疼。 难怪南梁武陵王萧纪在战前把金饼、银饼抬出来,激励士气,可在打了胜仗之后,却翻脸不认。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显著,将士们见他迟迟不肯兑现承诺,最终军心涣散,被人一击即溃。 桓熙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区区十万匹布而已。 他从洛阳掳来了三万余户,只需三年时间,仅仅只是缴纳户调,就能为他弥补今天的损失。 这般想着,心里果然好受许多。 论功行赏之后,晋军并没有被就地解散,因为匈奴弓骑还得在长安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才会启程赶回西套平原。 如果这时候放晋军将士回家,一旦匈奴弓骑在长安周边闹出事来,只怕难以收常 当然,以桓熙如今在匈奴弓骑之间的威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桓熙索性以开设庆功宴为名,留下将士们在营中同乐。 由于此前桓熙在河套平原时,就曾打散过编制,让晋军与匈奴弓骑杂处,他们之间不少人甚至还因此结下了友谊。 如今离别在即,这场庆功宴也喝得将士们酩酊大醉。 翌日清晨,五千匈奴弓骑带着得来的赏赐踏上了回家的路,桓熙也终于能够放心解散战兵,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当桓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未央宫,被司马兴男当头数落,在司马兴男看来,母亲、妻子不久就将离开,桓熙就应该好好在家陪伴着她们。 桓熙也不与她争辩,毕竟江南的贵族阶级就是这种风气,看不起军中将士。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到了洛娘的百日宴。 在此期间,桓熙不曾过问军府之事,而是在家陪伴妻妾儿女,享受生活。 但这样惬意的日子总得有个头,人不能一直沉溺在温柔之中。      等到百日宴后,司马兴男将与谢道韫一同带着阿满、洛娘离开,而桓熙也将重新承担起他作为军府主人的角色。 洛娘的百日宴是由谢道韫一手安排,规格都是参照前些日子阿满的百日宴来办,不可谓不隆重。 在阿满出生的中秋节时,桓熙也曾在未央殿设宴,横槊赋诗,却被谢道韫临盆的消息把兴致当头浇灭。 今日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他,桓熙饮酒、舞槊、赋诗,总算是在众人面前尽兴。 别看他从未上阵搏杀,可桓熙勤于锻炼身体,哪怕他舞起槊来只是耍些花架子,但也有模有样,赢得阵阵喝彩。 盛宴过后,宾主尽欢,回到椒房殿,桓熙搂抱着谢道韫,与她彻夜缠绵。 翌日,桓熙出城与母亲、妻子、儿女送别。 桓济也一同跟了过来,只是刚服过五石散,神智不怎么清醒,被留在马车里歇息,正飘飘欲仙着。 司马兴男怒其不争,看着桓熙叹息道: “熙儿,老身对你向来都是放心的,唯独你这二弟,同是一个娘胎生的,却处处不能让我省心。 “我与老奴不在你们兄弟身边,俗话说,长兄为父,济儿就托付给伱了。” 桓熙为难道: “二弟酒色无度,如今又以服用五石散为风雅,就连母亲都不能劝阻,又何况是孩儿。 “况且孩儿公务繁忙,实在顾不上他。” 司马兴男也知道他的难处,有心想要把桓济带回江陵,可一想到桓济南下可能带来的后果,只得道: “你尽力而为就是。” 说罢,司马兴男与桓熙道别,转身坐上了离开的马车,等待出发。 桓熙突然心有所感,回身向桓济所在的车厢望去,只见本该在车厢里照顾桓济的司马道福正掀开车帘一角,偷偷看着自己。 二人视线交汇,司马道福并没有表现出慌乱,而是大方的掀起车帘,向着桓熙颔首一礼,这才放下了帘子。 实际上,大家都住在未央宫里,偶尔总会碰见,桓熙早就发现司马道福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像是弟媳看待兄伯的眼神。 桓熙固然好色,可对司马道福,还是打定主意要敬而远之。 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脱不开身,如果事情败露,又让桓温、司马兴男如何看待他。 况且,论相貌、身材,司马道福远不如李媛、韩嫣,而谢道韫的才气,又是她望尘莫及的。 而在桓熙误以为褚太后对他暗生情意之后,也不会为了司马道福的郡主身份而倾倒。 实际上,司马道福同样能够感受到桓熙对自己的冷淡态度,但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否则王献之也不至于白白烧伤了脚。 桓熙不再将司马道福放在心上,他转而去与妻子道别。 夫妻二人说了好一会话,眼看时候不早了,在桓熙的催促下,谢道韫这才依依不舍的抱着阿满坐上了马车。 至于洛娘,则被乳娘抱在另一辆马车上。 车队渐渐远去,桓熙见李媛眼含热泪,安慰道: “令姜不会在江陵耽搁太长的时间,想必,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能再见到洛娘了。” 今天少了两千字,只有八千,明天补,一共是一万二。 (本章完) 第127章 访问民情 第127章 访问民情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正月初五,初春的西套草原寒意未消,朔风吹过,让人不由缩紧了脖子。 年老的牧人带着两个孙儿在草原上放牧,教导他们一些经验之谈,偶尔也会说起匈奴往事,提及冒顿单于、老上单于时的辉煌。 孙儿们起初是爱听的,但久而久之,也没有了兴趣,反而追问着大单于与那些人相比,谁更厉害。 在匈奴少年心中,带领他们击败氐人入侵的大单于,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 也难怪他们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毕竟自刘虎那一代起,整整四十年间,铁弗匈奴的历史就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脊梁骨都被人给打弯了。 老人双眼已经浑浊,听着孙儿们的提问,他难掩骄傲道: “大单于哪有他们威风。” 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大单于如今虽然坐拥关陇,号令匈奴,但比起冒顿、老上极盛时的威风,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然而,很快,老人的情绪低落下来,又道: “匈奴不会再有那样的英雄了。” 孙儿们不知道老人为何伤感,正要安慰自己的祖父,远方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我回来了1 费连贺隆远远望见父亲、儿子,骑在马背上的他高兴地挥舞着手臂。 他听从征调,前往大单于麾下效力,一走就是小半年,期间日思夜想,都在盼着家人。 两个少年听见父亲的声音,欢快地奔跑了过去,老人见着儿子平安回来,心中满是喜悦,又望见他此行带回来的四匹布,不由笑着自语道: “看样子又是打了胜仗,为大单于征战,倒也胜过给刘家效力。” 刘虎、刘务桓父子二人逢战必败,跟随他们作战,总是白忙活,落得一场空,甚至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草原上的部族历来倾慕强者,桓熙虽然并非匈奴人,但很显然,他这位大单于,已经的的确确成为了铁弗匈奴的主心骨。 而这种现象,也会因为弓骑们带回胜利的赏赐,而越发深入人心。 不同于追随刘氏作战时的士气低沉,如今的铁弗匈奴,可以说是闻桓熙征召而喜,否则五千弓骑也不会在得到桓熙的召唤后,兴冲冲地南下听命。 匈奴人信任桓熙,信任他指挥作战的能力,信任他赏罚分明,不会因为族群的偏见,而有失公允。 对于他们来说,战争往往是掠取财富的最快途径,而在战场上有枪骑的保护,也足以给到他们满满的安全感。 可以想见,往后桓熙再有征召,他们也就更加积极的响应。 五千弓骑带回了丰厚赏赐,西套平原上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他们偶尔也会说起长安的繁华。 桓熙入主长安之后,这座沉寂多年的城池重新焕发了活力。 匈奴人的大单于,离开了这座他忠诚的长安城,来到郊野的乡下,探访民间疾苦。 桓熙随机挑选了一户民宅走了进去。 民宅里的农人看着涌进来的甲兵,为之惊恐不已,他不明白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些当兵的怎么又闹了起来。 农人死命的护住妻儿,他曾参与过州郡兵的训练,倒也懂得舞枪弄棒,但看着这些甲仗鲜明的士兵,内心还是升起一股无力感。 “东西你们可以全拿走,莫要害人性命。” 农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时,一声轻笑响起,桓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安抚道: “莫要害怕,他们不是乱兵,都是我的卫士。” 农人见着桓熙,惊喜道: “你是大将军1 “咦?你认得我?” 农人放下了戒备,但关陇之主当面,内心还是颇为紧张: “回大将军的话,大将军每次出征,我都会前去围观,远远见过大将军几眼。” 桓熙恍然,他点点头,随意找了张胡床,也就是凳子坐下,伸手招呼着农人的两个孩子。 孩子们畏生,不敢上前,还是农人将他们推了过去。 年纪大的是个女孩,十岁左右,小的是个男孩大概八九岁,孩子们都穿着崭新的衣裳,桓熙抚着他们的小脑袋,问农人道: “伱叫什么名字。” 农人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哪有名字,我姓赵,在家中排行第五,大家都叫我赵阿五。” 桓熙点点头,就像是聊家常一般,随意的问道: “阿五,去年家里的收成还好吗?” 赵阿五一听这话,没有了此前的局促不安,他眉飞色舞的介绍道: “多亏了大将军为我们分田,又赶上了风调雨顺的好时节,去年我家种了六十亩地,收粟九十石,缴了三石的田租,家中有的是盈余,此外又种了十亩桑田,也能有所收获。” 桓熙虽然为男丁授田八十亩,女子授田四十亩,但考虑到土壤肥力,必须休耕轮作。 因此,虽说是一百二十亩土地,但每年实际耕种却只有六十亩。 收粟九十石,倒也符合亩产一石半的标准。 扣除三石的租税,以及一家四口的口粮,仍有大量的盈余,也难怪赵阿五能给一对儿女换上新衣。 当然了,由于户户有余粮,粮价下降也是必然的结果,而桓熙以绢布收取租调,以及抵扣劳役、徭役,布价也会随之上升。 桓熙往往会高价出售多余的布匹,再低价从市面上囤积粮食。 毕竟真要等没有绢布用来赏赐的时候,也可以直接给将士发钱。 桓熙如今只恨自己大学读的是文科,否则,如果能将化肥捯饬出来,也就不用再考虑休耕轮作,可耕的土地也将倍增。 但以他那可怜的知识储备,显然是不可能的。 桓熙问了赵阿五许多,临走之前,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大概百余枚,交给两个孩子,笑着道: “新年登门,没有带上礼物,这些钱留着给你们买小食。” 小食便是零食,说罢,桓熙与赵阿五一家道别,转身离开民宅,卫士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孩子们得了铜钱自然欢天喜地,却被赵阿五给收了去,他们如何肯依,吵闹着道: “这是大将军给我们的,阿爷不能抢走1 赵阿五无奈道: “我再给你们一串铜钱,但这是大将军所赐,怎能让你们拿去买了小食。” 两个孩子又欢呼着笑出声来。 赵阿五一家,算是关陇百姓的一个缩影,正因为百姓们有了盈余,他们具备消费能力,同样也促进了各行各业的发展。 而桓熙如今也已经开始收取商税,税率不高,为百分之五,暂时仅收住税,不收过税。 所谓住税,就是指入市交易所收取的税额,桓熙将交易限制在郡、县、乡特定的场合,以便管理,及收取商税。 而过税则是行商们带着商品走南闯北,通过税关时缴纳的商税,桓熙暂时不征收商税,也是在鼓励商品流通。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商业蓬勃发展的时候,税收政策又会发生变化。 桓熙回到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的军府,王猛听说消息,赶忙寻了过来。 “主公,灌钢法有消息了。”      王猛难掩兴奋的说道。 没办法,实在是桓熙催得紧。 灌钢法虽然早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出现,但并没有就此普及,知道此法的人并不多,王猛当年行商的时候,曾经在荥阳郡听说过此法,便派人东出探寻,还真就给找到一名懂得灌钢法的匠人。 人如今正在送回关中的路上。 桓熙听王猛仔细说起,也是忍不住一阵兴奋。 他可一直盼能够以灌钢法取代炒钢法,来进行甲仗的锻造,毕竟以炒钢法所得到的钢铁,质量实在不堪。 在桓熙的焦急等待中,司马兴男一行人也即将到达江陵。 桓温一清早就将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为此,他甚至有好些时日不曾亲近女色,就是担心司马兴男回来时,被她看见自己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虽然受到桓熙的刺激,尼姑庵去得少了,但在司马兴男离开后,桓温的生活过得还算自在,无拘无束。 可时间一长,反倒开始思念起了妻子。 没有人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老奴呼来唤去,周围都是一张张阿谀奉承的嘴脸,桓温却觉得生活索然无味。 有道是小别胜新欢,夫妻这么多年,除了桓温伐蜀的时候,还是头一次分别这么久,也难怪桓温不适应。 当船只从江雾中现身,逐渐靠向渡口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司马兴男望见桓温,高兴地呼喊着老奴。 桓温也兴奋地朝她挥手道: “公主!老奴在这呢1 船只靠岸,司马兴男抱着阿满率先走了下来。 “老奴!快来!看看你家阿满1 桓温也乐呵呵地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伸手道: “公主,快给老奴抱抱阿满。” 司马兴男将孩子交到桓温怀中,嘴上还在叮嘱: “你可小心着点,若是磕了碰了,我可饶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 桓温不耐烦地敷衍着,随即满心欢喜的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孙儿,哪知道阿满如今已经可以伸手抓东西了,一把揪住了祖父的胡子,还给扯了两下。 在桓温面前,可比他父亲桓熙要大胆得多。 桓温龇牙咧嘴,口中叫着: “哟哟哟哟.” 实则在与阿满玩乐,见阿满在自己怀中咿咿呀呀笑着,桓温只感觉一颗心都要被他融化。 在阿满与洛娘之间,桓温是有明显的喜好,毕竟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庶出的孙女,别说是桓温这样的权臣,就是寻常士族,也会有偏爱。 他只是看了几眼洛娘,称赞她长得像母亲,却抱着阿满不肯撒手。 一直等回到了临贺公府,阿满哭闹起来,司马兴男才从桓温手中夺了过去。 “没见孩子饿了,还抱着不撒手,莫非你能给他喂奶。” 司马兴男将阿满递给乳娘。 乳娘抱着孩子要往偏厢哺乳,桓温也跟了上去,却被司马兴男从后头揪住了胡子: “老奴!人家喂奶,你跟去作甚1 “哎哟,公主,轻着点。” 司马兴男的手劲可不是阿满那样的婴孩,桓温是真的痛。 他解释道: “我就想多看阿满几眼,没有别的想法。” 司马兴男这才松了手,她哼道: “你给我坐着,现在屋里没有了外人,与我好好说说,我去了长安这么久,你都是上哪偷的腥1 桓温闻言,顾不得梳理他的胡须,正色道: “公主说得哪里话,自从公主离开后,老奴一直规规矩矩,就连母狸都不敢往家里领,更别提是妇人。” 司马兴男冷笑道: “你是不敢往家里领,但我怎么听说你这半年来,拜佛拜得很勤?” 桓温立即道: “这不是为了给家人祈福么。” 司马兴男点点头: “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行了,你去让后厨为我准备些吃的。” 桓温松了口气,赶忙应下,正当他刚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司马兴男突然在身后问道: “老奴,那些女尼是否美艳。” 桓温全无防备,下意识地笑道: “甚美1 话一出口,就知道惹了祸事,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听司马兴男在身后冷冷道: “别急着走,回来。” 桓温苦笑着解释道: “是公主离开时亲口说的,只要老奴不往家里领人,在外头可以偶尔放纵。” 司马兴男拉下脸来: “我有说过?” 桓温赶忙摇头道: “没有,是老奴听错了,老奴知罪。” 司马兴男恼道: “就算我许你放纵,你还真就放纵啊,你几时变得这般听话了,那我往后让你不许碰别的女人,你是否就真的不碰了1 桓温连连点头: “不碰了!不碰了!在我眼里,除了公主,都是红粉骷髅。” 司马兴男被他这模样逗笑,但还是迅速板起了脸,道: “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你尽早把胡子剃了,免得我一根根将它们拔下来。” 桓温心中哀叹: 自己莫非真是老糊涂了,好不容易能有一段轻松日子,居然还在盼着这个悍妇能够早些回来。 各个朝代的度量衡不同,北魏、北齐收三石租税,与晋朝的三石是不同的,其实这是我的疏忽,起初没注意,现在想修改,也不好改了,只好将错就错,忽略这一点。 向大家道歉,以后我会多注意的,尽量不出现这种错误。 第一章4000字带到,第二章还是下午六点 (本章完) 第128章 芝兰玉树 第128章 芝兰玉树 桓温好不容易等到阿满吃饱喝足,便迫不及待的将孩子带去了征西大将军府,一张老脸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如此喜悦,是桓温伐蜀建功,攻克成都以来,所不曾有过的。 这几年,桓温过得并不如意。 自己空有北伐的志向,可看着河北混战,中原无主的天赐良机,却要被殷浩等人挥霍,实在让他揪心。 郗超称贺道: “下官恭贺主公得此贤孙。” 也不知道郗超是从哪里看出了贤字,而众人也同声附和。 对于阿满的降生,郗超也是满心的欢喜,毕竟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既是桓温的谋主,也是最先追随桓熙的僚佐。 众所周知,在替桓温谋划军国大事之余,郗超还是桓熙维系与桓温将佐关系的重要纽带。 哪家有什么丧事、喜事,都是郗超以桓熙的名义慰问、送礼。 当然,桓温也乐于见到郗超发挥这样的作用。 毕竟桓熙久在北方,必须要有一个人作为他在南方的代表,与人打交道。 桓温时年四十一岁了,也该为将来的事情考虑,虽说桓熙在北方已经开创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基业,但桓温在荆、益、宁三州的家业还等着他继承。 这也是桓温为何在桓熙讨要益州刺史周抚嫡长子周楚时,桓温爽快答应的原因。 桓温怀抱着阿满,逐一接受将佐们的祝贺,直到孙儿又饿了,这才匆匆回去临贺公府寻找乳娘。 与此同时,并州,晋阳。 苻健自带着张遇回到晋阳,一直闷闷不乐,众人不解,此次南下,分明将桓熙驱赶回了关中,又迁了四万户百姓来到河东,苻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唯独其弟苻雄能体察兄长的烦恼,他找到苻健,说道: “兄长南征大捷,臣弟想要送上一顶白帽子作为贺礼。” 苻健闻言大喜,一改此前的愁容。 翌日,苻雄率领百官劝进,希望苻健不要效仿石虎的旧制,应该舍弃天王,即皇帝位。 苻健早在夺取并州之后,就有了想当皇帝的瘾。 曾经的军师将军贾玄硕,就是因为劝说苻健效仿刘备称汉中王的故事,希望苻健称王,而不是当皇帝,引起苻健不满,因而怀恨在心。 去年苻健暗中使人诬告贾玄硕与桓熙勾结,灭了贾玄硕满门。 如今众臣劝进,他又怎会推辞。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正月,苻健在晋阳登基称帝,遵奉其父苻洪为惠武皇帝,庙号太祖,母亲姜氏为皇太后,妻子强氏为皇后,嫡次子苻生为太子。 苻健在当上皇帝之后,觉得自己不适合在担任大单于。 毕竟自刘渊设立这一职位以来,就没有皇帝兼任大单于的说法,都是皇子为之。 苻健于是以太子苻生兼任大单于,管理河东诸夷。 其弟苻雄作为劝进的首功之臣,进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并州刺史,进爵东海王。 苻雄的权力近乎于君主,但他们兄弟之间却没有猜疑之心,苻雄克己奉公,而苻健也将他称为大虞的周公。 苻健同时大肆封赏群臣,但凡公爵,尽数进位为王。 一时间,君臣同喜。 就在苻氏为此庆贺的时候,占据徐州的羌人姚氏,却迎来了噩耗,首领姚弋仲在卧床数月之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弥留之际。 姚弋仲此时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能见着许多道模糊的身影站在榻前,隐约有啜泣之声。 他将手伸向半空,唤道: “襄儿.” 姚襄上前握住了姚弋仲的手,强忍眼泪道: “父亲,孩儿在这。” 形如枯槁的姚弋仲点点头,说道: “为父快不行了,临终之前,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姚襄赶忙道: “父亲尽管直言,孩儿必当遵从。” 姚弋仲问道: “朝廷的诏书送来了吗?” 姚襄颔首道: “送来了,晋室以父亲为使持节、六夷大都督、督淮北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单于、高陵郡公。” 姚弋仲问道: “你呢?” 姚襄回答道: “孩儿为持节,徐州刺史,平北将军、都督徐州军事、平乡县公。” 姚弋仲摇头,回光返照的他精气神稍有好转,继续道: “光有册封是不够的,有苻舰张遇他们的例子,晋室不会轻易相信我们。 “听我说,待我死后,你从一众兄弟之中,挑选五人,送往江南为质。 “伱自己则前往寿春,当面拜谒谢尚,向他陈诉我们羌人归降的诚意。 “徐州有六万步骑,你又是诚心相投,谢尚必不敢加害于你,又希望收服你,使你成为他们北伐的助力,定会对你礼遇有加。” 说着姚弋仲老泪纵横道: “为父空有盛名,但北方大乱,河北、河东、关西,这些王霸之地却都让别人占了去,最终只能被困在徐州,还需要你冒着危险渡河,来换取部众的一线生机。 “老夫不甘惭愧呀1 说罢,姚弋仲再也没有了气息,病逝于彭城,享年七十三岁。 他的四十二个儿子挤满了病房,哭声大作,姚襄泪流满面,说道: “父亲临终遗嘱,儿子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姚襄在彭城为姚弋仲举丧。 此时正因为姚氏夺取徐州,而驻军于淮南寿春的谢尚听说消息,立即派遣使者前来吊丧。 葬礼后,姚襄与使者说起父亲临终的叮嘱,并表示愿意单骑渡河,前往寿春拜谒,并提前送了五名年幼的弟弟南下,表示诚意。 使者赶忙回去通禀此事,谢尚闻言大喜,赶忙让使者告诉姚襄,只要他肯来,自己愿以性命作保,他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去徐州。 姚襄将部众尽数托付给了他的二十四弟姚苌,姚家不以长幼来论资排辈,毕竟姚襄也仅仅只是姚弋仲的第五子。 而姚弋仲四十二个儿子之中,除了姚襄之外,就以时年二十三岁的姚苌最为出众。 临行前,姚襄当着谢尚使者的面,对姚苌道: “我若不幸冒犯了谢公,不能回来彭城,你也得效忠晋室,万万不可向慕容鲜卑屈服。” 有些话,必须得反着听,姚苌朗声应下。      当然,使者也是明白人,他笑道: “姚将军不必多心,我家主公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将军能置安危于不顾,单骑渡河,我家主公又怎会辜负将军。” 姚襄点点头,独自与使者登上船只,渡过淮河。 而谢尚早已在寿春等候他,谢尚特意撤去仪仗护卫,头戴幅巾独自一人接待姚襄,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会面过后,谢尚向朝廷上表,请以姚襄继承父职,而姚襄也果然安全返回了彭城。 有了这一次经历,姚襄与谢尚之间,终于能够做到相互信任,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转变。 如果不出意外,姚氏的六万步骑也将为东晋所用,成为北伐的重要力量。 与此同时,谢尚的堂弟谢奕还是带着一家老小去了江陵。 实际上,如果不是妻子阮容苦苦相求,谢奕是真不想走这一趟。 他与桓温虽为亲家,但多年来,再没通过音信。 谢奕对桓温当初伐蜀不带自己,又以庾氏旧臣范汪为留守,而耿耿于怀,认为二人交情深厚,但在桓温心里,却不如一个庾氏旧臣可信。 而桓温也因为谢奕有悔婚之意,屡屡拖延婚期,甚至最后连桓熙、谢道韫大婚都未曾出席,而心生怨恨。 曾经亲密无间的挚友,甚至桓温为了躲避谢奕拉着自己喝酒,不得不往司马兴男房中避难,如今却老死不相往来,不得不让人唏嘘感慨。 来了江陵,谢奕住进了曾经的府邸,却不登临贺公府的门,谢道韫只得抱着阿满回娘家拜谒父亲。 谢奕对桓温有气,可看着襁褓中的外孙,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年十岁的谢玄也想抱一抱自己的小外甥,他与谢道韫一母同出,自然也是阿满的亲娘舅。 谢道韫却担心他抱不稳,始终不答应,她留下父母逗弄外孙,将谢玄拉到一侧的厢房,考校他的学问,但结果却让谢道韫大失所望,她斥责道: “我与你分开一年,为何不见你的长进,是你天份有限,还是被俗事缠身,荒废了学业1 由于谢玄天资出众,自幼聪颖,谢道韫很看重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因而对他非常严格。 谢玄连忙解释道: “阿姊,我的学问不曾精进,并非懈怠,而是在分心研读兵法,想要将来与姊夫一同匡扶天下。 “况且,我读兵书的事情,三叔(谢安)也是支持的。” 说着,他还担心大姐不信,将自己的行囊打开,里面一本本兵书都已经翻得很旧了。 谢道韫本就与江南大部分的士人不同,她并不轻视武人,如今见到阿弟并非不思进取,也放下了心,她笑着说道: “你姊夫若是知道羯儿能有这份心,定会很高兴。 “在长安时,他可经常与我提起你。” 羯儿是谢玄的乳名。 谢玄闻言,铮亮了双眼: “姊夫都说了些什么?” 桓熙此前出兵河套,击败苻氏,降服匈奴,早在江南掀起轩然大波。 江南士族并不了解铁弗部的真正情况,但当河套地区与匈奴联系在一起时,谁也不敢忽视。 谢玄本就对姐夫推崇备至,如今更是向往与他一起扬威塞北。 谢道韫抚着阿弟的头顶,说道: “他呀,就盼着我家的芝兰玉树快些长大,能去他的幕府出力。” 谢玄倍受鼓舞,他笑道: “阿姊回去告诉姊夫,再过几年,我就向三叔请示,往长安投奔你们。” 谢道韫闻言叹息道: “就怕三叔不肯放行。” 她是清楚谢安对待桓氏态度的,如今桓、谢两家已经联姻,三叔分明有匡世济民的才能,却始终不曾出仕,如果三叔能往长安,又何止于让王猛一人劳心费力。 谢玄却道: “阿姊,你有所不知,我早就与三叔说过此事,他也说,学习兵法,不能纸上谈兵,如今北方常有战事,三叔也乐意见到我去姊夫帐下历练。 “只是他非得让我学有所成,再往长安,免得遭人耻笑。” 谢道韫大喜,说实话,在长安时,她又何尝不羡慕李媛有亲人陪伴。 如果谢玄真的去了长安,自己也能多一个说心里话的人。 “那你可得好好用功,羯儿,你可知桓家二郎,虽然他也去了长安,但腹内空空如也,又沉迷酒色,所以不受重用。 “你姊夫用人,不问门第,不重亲疏,只看才能,亲兄弟尚且如此,你若是倦怠了,可别指望阿姊会为你开口求官。” 谢玄脸蛋虽然稚嫩,却板了起来,正色道: “阿姊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自当以才学求取功业,又哪是幸进之辈。” 谢道韫赞道: “当然,羯儿可是我们谢家的芝兰玉树。”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实际上,虽然他们的父亲谢奕在离开桓温的征西幕府之后,就不曾出仕。 但谢奕对子女的教育并不上心,要么在家饮酒,要么出门与好友交游,一如当初为桓温效力时,将儿女们尽数托付给了三弟谢安。 倒不是谢奕没有责任心,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而是因为谢奕很清醒的认识到,三弟谢安的才能远胜于自己,就像谢道韫所认为的那般,谢安是有匡世济民的才干。 将家中子女交由谢安管教,远比自己亲自出马更好,为何还要去做这件事情。 就像桓熙身为关陇之主,自己却不处理那些日常的政务。 除了他不愿被俗务缠身以外,桓熙自己也明白,真正落到施政的具体细节上,自己并不一定能比王猛做得更好。 既然关陇在王猛的用心治理下,已经出现欣欣向荣的局面,桓熙又何必横加干涉,他只要把握住大的方向,偶尔提出一些构想就好。 桓熙给王猛的信任不亚于原时空的苻坚,既然王猛能够呕心沥血,为前秦统一北方打下坚实的基础,桓熙也相信,王猛同样也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 第二章4000字带到,晚上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友情推书,仙侠类精品小说,世事纵有万般险恶,顾担只是想长生不老 (本章完) 130.第129章 主臣相得 第129章 主臣相得 张元驾驶马车从荥阳出发,驶过河南、弘农二郡。 马车停靠在潼关前,他回忆自己一路驶来,入目所见。 曾经行人、车马川流不息的官道,如今已经被飞鸟走兽所占据。 张元在年少时,曾经到过洛阳,对那里的繁华印象深刻,然而,前尘往事已成云烟。 经过桓熙、苻健的精耕细作,随处可见被荒废的村庄。 虽说在苻健带走张遇之后,许洛之地又迎来了新的主人,前徐州刺史周成。 但周成也仅仅是在经营许昌,至于派了五百将士占据洛阳,只是作为警哨,监视桓熙、苻健两位恶邻的动向。 就在张元回忆往事的时候,潼关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他挥起马鞭,驱车入关。 此行,张元是奉王猛之命,往荥阳接回一名老人。 这位老人掌握了桓熙梦寐以求的灌钢法。 桓熙特意派遣一百名骑兵,经由小道,绕开了驻扎有足足五百将士的洛阳城,前往成皋接应。 由于沿途荒无人烟,无论是一百骑兵东出,还是接应马车入关,都不曾惊动洛阳城里的守军。 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关城里的一切。 小孩正是老人的孙儿,老人的妻子早逝,儿子同样死得早,只留下一个时年九岁的孙儿与他相依为命。 至于孙儿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倒不是嫌弃家里贫穷,老人有祖传的打铁手艺,家里在荥阳还有一间铁匠铺子,生活还算富裕。 但问题就出在家境富裕上,老人为儿子取了一位美丽的妻子,不曾想却因此惹出了祸事。 七年前,石虎下令从民间征选民女三万多人,而太子石宣、王公贵族们也私下发令征选民女上万人。 那些负责征选民女的使者可不管你是否成婚,只要是容貌美艳,都得送往邺城,四万民女中,有九千多名妇人被迫与丈夫分开。 而她们的丈夫因此被杀、自杀者,多达三千余人。 此事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有五十多名太守、县令,因为不能安抚治下百姓,被下狱诛杀。 至于那些奉命搜刮民女的使者,由于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得以有十二人被封侯。 老人的儿子,当时已经从父亲手上接过了铁匠铺,却也死在了那场风波中,他不忍妻子被人抢走,奋起反抗,最终丢掉了性命。 又过数日,张元终于带着祖孙二人来到了长安。 军府内,王猛先行接见了老人。 “老先生请坐,在下王猛,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人回答道: “老朽綦毋(qi wu)伯达,见过将军。” 王猛好奇道: “老先生是春秋时,晋国大夫綦毋张的后人,还是出自匈奴部落?” 綦毋氏既是华夏姓氏,也是匈奴姓氏,王猛因而有此疑问。 綦毋伯达解释道: “先祖正是晋国大夫。” 王猛点点头,随即向他请教起了灌钢法。 綦毋伯达也不藏私,他在进入潼关以后,前往长安的路上,就曾听说了张高平的事迹,一个农夫,就因为进献了耕杷耱技术,不仅得了十万钱,更有了官身。 正所谓千金买马骨,綦毋伯达能给孙儿安排一个前程。 他细致的与王猛解释灌钢法与炒钢法在工序上的区别,王猛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信了大半,便邀请綦毋伯达与他一起去面见桓熙。 哪知道桓熙早已听说消息,如今正在庭院外与綦毋伯达的孙儿说着话。 王猛赶忙迎了上去: “主公既然来了,何不直接进门。” 桓熙笑道: “先生既然在会客,我又何必去打扰,反正闲来无事,见这孩子天真烂漫,就让他陪我说了会话。” 綦毋伯达更是惊诧不已,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如今的关陇之主,他赶忙牵过孙儿,带着他向桓熙行礼。 桓熙将他们祖孙搀扶起来,他感叹道: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一家的身世,石虎无道,因而子孙灭绝,如今你们来了关西,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綦毋伯达闻言,老泪纵横,他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这样的贵人。 他擦干眼泪,说道: “还请大将军将老朽带去冶炼之处,老朽愿为大将军展示灌钢法。 “只是我如今年老体迈,希望大将军能为我找来一名铁匠,代为操作。” 桓熙点头道: “此事易耳。” 他也担心这位老人家抡不动锤子,而机巧院里养了上千名匠人,其中就不乏技艺精湛的铁匠。 桓熙、王猛与祖孙二人一同出城,来到渭水之畔,正有一群匠人围着冶铁炉,打造他们新设计的盔甲。 王猛唤来一人,另起一炉火,綦毋伯达对铁匠道: “还请分别准备生铁、柔铁。” 铁匠惊讶道: “生铁不能锻压,准备此物作甚。” 他怀疑这老头是在招摇撞骗。 原来生铁是指由矿石直接冶炼得到的铁,由于含碳量和杂质都很高,因此性脆易碎。 而柔铁也就是熟铁,是将生铁经过蒸炒脱碳后的铁,其质柔软可锻,但也只是经过脱碳,内部含有大量杂质,需要反复锻打。 一旁的桓熙沉声道: “照他说的做。” 铁匠不敢抗命,只得在綦毋伯达的指导下,将低碳且柔软的熟铁弯曲,把高碳却易碎的生铁嵌入其中,再用泥土封上,置于炉中熔炼。 綦毋伯达讲解道: “封泥之用有三,一为使生铁缓慢熔化,铁料各部得以受热均匀。 “二为生铁熔化之后,不会流矢,能更好地与柔铁熔融混合。 “三为减少碳在炉气中的烧损。” 桓熙听得云里雾里,反而是那铁匠专注认真了许多,毕竟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当铁料被从炉中取出,加以锻锤,而后再炼再锤,不一而足,可以两三次,也可以多次。 待綦毋伯达在三火之后,便喊停,他对桓熙道: “大将军不如先看看三火之后的灌钢。” 众人闻言,静待灌钢冷却。 其实说到底,所谓灌钢法,用熟铁中的氧,来氧化生铁中的硅、锰、碳,从而达到去除夹杂的目的,操作简单,效果却很显著。 只是桓熙作为文科生,并不理解其中原理。 许久,当灌钢冷却,铁匠试验其效果,桓熙等人屏息以待,唯有綦毋伯达信心满满。      这是他们家祖上下来的法子,自己都用它炼了一辈子的钢,打了一辈子的铁,今日所有步骤都没错,操作之人的技艺也不比年轻时候的自己差,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果然,铁匠惊呼道: “大将军,此钢甚为坚硬,若能反复多次炼锤,其质只怕不下百炼钢。” 当然,所消耗的工时也要比百炼钢少得多。 桓熙闻言大喜,他抚掌笑道: “好!有赏,重重有赏!来人,传我命令,綦毋伯达献灌钢法有功,特赐十万钱,入机巧院,与张高平同列。” 就连操作锻铁的匠人,也同样领了一笔不小的赏钱。 远处因为设计出来的新铠甲,成品效果远远不如预期,而在垂头丧气的匠人们闻言,再度爆发了斗志。 綦毋伯达向桓熙请求,希望能把进入机巧院任职的机会,留给自己孙儿长大以后。 桓熙却摇头道: “我素来赏罚分明,这是伱的功劳,岂能让人顶替。 “既然我已赐下十万钱,你不如供他读书、习武,将来若是学有所成,我必会给他一份前程。” 綦毋伯达赶忙拉着孙儿叩拜谢恩。 桓熙让人给这对祖孙安排住处,又吩咐铁匠依照此法,多次锤炼,看看要想获得与百炼钢相同的品质,需要多少火,能够节省多少工时。 回去长安的马车上,桓熙朝着王猛笑道: “先生又为我办成了一件大事,我又该如何赏赐先生。” 王猛并不居功,他道: “下官不过是吩咐了一句而已,还是主公当初千金买马骨,才让匠人们争相献上传家之法。” 桓熙摇摇头,说道: “有功岂能不赏,洛娘出生后,我在家中庭院的桂花树下,仔细装坛封口,埋了三坛女儿酒,等她将来出嫁,我再取出,与先生共醉。” 东晋上虞(今浙江绍兴)的稽含在公元304年,也就是三十八年前写下《南方草木状》一书,就有记载女儿酒,称为富家生女、嫁女必备物。 可见,生女埋酒,嫁女时掘酒请客,已经形成了风俗。 像这样的功劳,桓熙确实不怎么好赏赐,他只得将自己庶长女的女儿酒拿出来画饼。 但王猛就是吃他这一套,为之高兴不已。 毕竟在王猛看来,这可比赏他钱财要珍贵许多。 由于观看锻铁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回到长安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桓熙自然是要回未央宫。 桓熙进宫门前,看着马车缓缓驶向军府的方向,沉默不语。 他是了解王猛的,对方必定是要劳累到深夜,把今日出城后,耽误的政事处理完毕了再回去。 而军府只管午膳,不供应晚饭。 回到未央宫,桓熙先是安排信得过的三名奴仆,每日往桂花树下察看,看是否有人翻动过泥土。 苻洪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真要是有人效仿麻秋,往酒里下毒,他与王猛都得遭重,可别喜事变丧事。 等回去玉堂殿的时候,李媛告诉他后厨正在熬煮鸡汤,由于不知道桓熙什么时候回来,就没有提前准备。 桓熙于是尝了一些甜点垫肚子,等鸡汤送来,桓熙尝了一口,大赞: “此汤甚是鲜美1 就在李媛也准备给自己盛上一碗时,却听桓熙又道: “当与先生共享。” 随即端着一锅鸡汤出门,交给亲随,与他直奔军府。 此时军府中的僚佐都已归家,只有王猛的厢房还在亮着烛光。 桓熙从亲随手中接过鸡汤,端着就兴冲冲往厢房走,人未到,声先至: “啊哈哈哈,鸡汤来喽1 然而一进门,就看见王猛的妻子正在陪着王猛用膳。 原来是王氏用食盒装着,把饭菜给王猛带了过来。 桓熙这才知道,都是自己想多了,王猛家有贤妻,又怎会让他饿肚子。 夫妻二人见到桓熙都很惊讶,赶忙起身行礼。 桓熙笑道: “无需多礼,我以为先生无暇用膳,特意取了鸡汤与你同食,想不到嫂夫人早有准备。” 说着,桓熙将鸡汤放在桌上,也无需王猛相请,自顾自的随意坐下,从亲随手中接过自己的碗筷,笑道: “许久不曾尝过嫂夫人的厨艺了。” 王猛的饭菜,向来都是他妻子亲手做的,按王氏的话来说,是王猛吃惯了她的手艺。 毕竟在王猛投奔桓熙之前,他们夫妻的日子过得清贫,又哪有钱去请厨娘。 桓熙时常造访王猛的府邸,也没少吃他妻子做的饭菜。 王猛自然不会拒绝与桓熙共食。 王氏见状,笑道: “我常听夫君说起,大将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这粗茶淡饭,就怕不合大将军的胃口。” 桓熙与王猛是通家之好,自然也与他的妻子相熟。 等桓熙吃饱喝足,王氏也要告辞离开,桓熙见王猛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让人把剩余的公文搬走,说道: “先生与嫂夫人一同回府,这些公文,由我带回去处置。” 王猛起身道: “这怎么行。” 桓熙故作不悦道: “莫非先生真以为桓某不会处置公务,先生莫要忘了,桓某十四岁就在家父的幕府担任西曹主保” 王猛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知道桓熙不是真的发怒。 果然,桓熙展颜笑道: “明日起,我自会吩咐先生身边的书吏,往后先生每天没有处理完的公务,都往未央宫里送去。” 说着,桓熙动容道: “先生莫要忘了诸葛武侯的教训,切记不可过度劳累,我将先生视为自己的武侯,可不是想让先生为我积劳成疾。” 原时空中,王猛为苻坚鞠躬尽瘁,病逝之时,年仅五十一岁,桓熙可真不敢放任他这般处事。 王猛闻言,感激涕零。 就连王氏也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三章带到,今天1w2,补了昨天少的2000,明天还是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一点前。 (本章完) 131.第130章 桓熙出巡 第130章 桓熙出巡 江陵,渡口。 谢道韫依依不舍的与父母道别,谢奕与桓温终究不曾见面。 桓、谢两家本应该更加亲密,没有人知道以桓家目前的势头,谢奕是否会对当年离开桓温幕府,拖延桓熙的婚期而感到后悔。 名士都有自己的骄傲,谢奕也不可能再回过头去。 至于谢家的未来,阿满身上毕竟也流着谢家的血,这不是谢奕所要担心的。 谢奕已经登上了船,只留妻子、儿女们在渡口道别。 谢玄颇为不舍,一母同胞的姐弟感情,总比其他兄弟姐妹更深厚些。 谢道韫如同一位严母一般,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末了,又道: “你姊夫有句话说得很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羯儿应该牢记在心,时时警醒自己。” 谢玄好奇道: “姊夫主政三州之地,想必公务繁忙,莫非每日还在坚持苦读?” 谢道韫也没替桓熙遮掩: “有军师将军的辅佐,倒不需要他太过劳神费力,你姊夫书法功底差,闲暇时,偶尔也会拿出书帖临摹,以求精进。” 说着,谢道韫无奈道: “就是不知道在临摹谁的字迹,反正他是不肯给我看的,也许是怕我取笑他。” 姐弟二人说话间,谢母阮容见时候不早了,催促道: “令姜、羯儿,有什么话,留着下次见面再说吧,莫让你们父亲在船上久等。” 谢道韫这才向母亲施礼告别: “惟愿母亲身体安康。” 谢母动容道: “伱也要保重好身体,家里的事情,你不要太过挂念。” 说着,谢母支开谢玄,轻声道: “当初你父亲听说熙儿降服匈奴,也曾为之欢喜,他只不过是好面子,不愿服软,你回去长安以后,与熙儿说说,让熙儿莫要将当初的事情一直记挂在心上。” 谢奕是否为桓熙降服匈奴而高兴,只有他自己与谢母知道。 谢道韫笑着安慰道: “母亲放心,夫君并非气量狭窄之人,又怎会因此怨恨父亲。” 这话倒也没错,看在谢道韫、谢玄的份上,桓熙并没有因为往日的一些事情而怀恨在心。 谢母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她与谢道韫道别,伸手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阿满,这才带着谢玄登船。 看着船只渐行渐远,甲板上,家人们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谢道韫强忍许久的泪水也终于掉落下来。 而奉桓温之命,前来护送的侍卫们也松了口气,桓温就怕儿媳脑子一热,抱着孙儿跟上了船,到时少不得要来一场拦江救阿满。 老奴近来被女色所伤,很是憔悴。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司马兴男四十岁的年纪,此前往长安住了半年,如今回来了,又怎么会放过他。 桓温顾镜自怜,悲叹自己早生华发,而桓温的死对头殷浩,最近同样心情不佳。 按理来说,谢尚此前未能安抚张遇,如今却能与姚襄坦诚相见,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殷浩有了苻健叛晋自立的例子,已经不再相信胡人。 别看姚弋仲留下遗言,让姚襄忠心于晋室,勿生二心。 但这是因为姚氏如今占据徐州为基业。 徐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被称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这样的地理位置,偏偏又是平原地形,无险可守,姚氏只能依附于晋室。 如果给姚家占据了关中、河东、河北这三地的任意一处,姚弋仲必然是要留下另一番遗言。 殷浩从骨子里就不信任姚襄,在听说了寿阳的消息后,殷浩暗自气恼道: ‘只恨谢尚错失良机,若能趁机收监姚襄,并其部众,则北定中原指日可待。’ 他可不相信姚襄真的会不顾生死,让其弟率部归附慕容氏。 殷浩为谢尚错失机会而惋惜,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姚襄虽然没有一个稳固的根基,但麾下兵强马壮,想要除掉他,只能耍些阴险手段,例如派遣刺客。 刺客不在于武艺是否高强,而在于能否取得对方的信任,接近目标。 殷浩与姚襄不曾有过会面,二人素不相识,想要派遣刺客刺杀姚襄,殷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从姚襄送来江南为质的五个弟弟身上想办法。 想必,他们也是怨恨姚襄将他们送来当人质的吧。 就在殷浩刻意与姚襄五个弟弟亲近的时候,谢道韫终于带上了阿满、洛娘,离开了江陵。 桓温这段时日习惯了含饴弄孙的生活,阿满这一走,他食不下咽,整日郁郁寡欢,甚至因此拒绝与司马兴男行夫妻之礼。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是老奴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就在谢道韫踏上归途的时候,桓熙也乘车离开了长安。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二月十七,春色正浓,桓熙在五千精骑的护卫之下,开始了他的巡视之旅。 自从夺取关中以来,他就不曾回去过梁州,而占据陇右以后,也不曾往秦州视察。 当然,往梁州只是一个幌子,桓熙真正的目的,还是在秦州。 毫无疑问,在桓熙的下一步规划里,凉州首当其冲。 不收取凉州,就谈不上全力东出,争夺天下。 否则他在中原与人激战的时候,凉州张氏趁机袭击陇右,只怕会首尾难顾。 桓熙可不会将关陇的安危,寄托在一纸和约之上。 张重华这几年之所以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凉州,是因为被自己打怕,而他本人也意志消沉,无心进龋 一旦凉州之主换了人,桓熙可不敢肯定对方能够坐视关陇空虚。 毕竟签署和约,有时候就是为了将来撕毁作准备。 桓熙谋夺凉州,不仅是因为它本身的威胁,也有将凉州精骑收为己用的心思。 因此,桓熙必须亲自往秦州视察,好在未来将秦州作为进攻凉州的前沿基地。 但光是往秦州走一趟,必然会引起张氏的警觉,所以才有了先往梁州,再去秦州的安排。 当然了,在这趟出巡的过程中,桓熙也将借机从各地的州郡兵中选拔精壮敢战之士五千人,将他们编为战兵。 扩军的风声早已放出,各地的州郡兵无不欢喜鼓舞,毕竟以战兵所享受的待遇,谁又不想置身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 要不是现在正值农忙的时候,哪怕不需要官府征召,他们也会自发操练。 这一次回去汉中,桓熙并没有走子午道,山路实在难走,而是走的相对平坦的陈仓道。 但也只是相对平坦,当然比不得长安周边的官道。 一路上马车颠簸,让与桓熙同车的李媛、韩嫣颠得七荤八素。 桓熙搂着二人,暗自寻思道: ‘有几条官道,是该让人平整了。’ 无论坐的是二轮马车,还是四轮马车,路不平,就得遭受颠簸。 今年的劳役、徭役征伐,还得是以修路为主。 尤其是长安往潼关、蒲坂、天水、汉中、南阳的五条路线,必须重新修缮。 桓熙一直以来,坐的都是四轮马车,而非普及度更高的二轮马车。 四轮马车古已有之,后世考古,就曾在秦皇陵里发现两驾铜制的四轮立车。 但现在的四轮马车只是王公贵族们能够使用的载具,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路况与现存四轮马车的缺陷。 如今的四轮马车,说到底,就是在二轮马车上多加了两个轮子,虽然优点不少,但缺点也同样显著:两个前轮不能左右转动。 四轮马车在笔直的道路上行驶还可以,但只要是遇到转弯,就会暴露其灵活性的缺点, 考虑到四轮马车相比较与二轮马车,存在安全、舒适、载重更多、行驶更远、速度更快等特点,桓熙已经下令,让机巧院的匠人着手研发前轮可以跟随牲畜转动的四轮车。 每年桓熙都要往机巧院里拨下大量的经费,养着那么多的匠人,可不是真的在给他们养老。 桓熙只是把任务交待下去,无论匠人们采用什么法子,都得在他回去长安的时候,给自己献上成品。 这一趟巡视,没有半年只怕是回不去长安,有充足的时间给到匠人们。 只要解决了转向的问题,将来推广四轮马车,无论是自己出行,还是运兵运粮,相较于以往,都能存在不小的优势。 当然了,改良后的四轮马车不是灌钢法。 桓熙已经将灌钢法设置为高度机密,冶铁厂的周边也被划为禁区,派遣士兵看守,严禁无关人员靠近。 对于参与锻钢的匠人,他也严厉告诫过泄密的后果,同时发放额外的保密补贴。 因此,灌钢法不会像耕杷耱技术、曲辕犁一样,轻易被人学了过去。 桓熙甚至都不曾与桓温分享灌钢法,就是担心他在江陵的保密工作做不到位。 虽然桓温坐拥荆州的时间更久,但要论及控制力,可比不上桓熙对于关中的掌控。 至于改良后的四轮马车,也属于是大范围推广的物件,难以保密。 对方只要搞到一件成品,就能知道其原理。 不像灌钢法,哪怕得到一件灌钢法制成的铠甲,也不可能从中推导工序。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 (本章完) 132.第131章 高山流水 第131章 高山流水 自慕容氏夺取幽州以来,燕王慕容儁就将都城由平州龙城迁来了蓟县。 慕容恪特意由冀州中山郡赶回了蓟县,当面与慕容儁商议同冉闵开战,全取冀州一事。 刘显已经死了,当初在襄国称帝,等同于是人生最后的疯狂。 今年正月,刘显再次进攻冉闵,冉闵领八千骑兵出战,刘显的大司马王宁投降,刘显战败逃回襄国。 其麾下大将军曹伏驹见局势不利,打开襄国城门,投降冉闵。 最终,刘显及其麾下官吏一百多人被冉闵杀死,冉闵纵火烧毁襄国的宫室,将其百姓迁往邺城。 冉闵终于除去了盘踞襄国的心腹大患,但此时的慕容鲜卑,已经做好了攻取河北的准备。 幽州,蓟县。 慕容恪正色道: “王兄,冉闵无智,不过匹夫之勇,其麾下将士久战,不堪驱使。 “臣弟请求南征,为王兄夺取邺城,讨平河北各方势力。” 慕容儁沉吟片刻后,答应道: “玄恭(慕容恪)智勇兼备,才干非冉闵所能及,既然你有此壮志,孤又怎会拒绝。 “冉闵有勇无谋,却也是一员骁将,玄恭万万不可有轻视之心。 “等春耕以后,我为你调集步骑十四万,再行南征也不迟。” 这些年,冉闵虽然越打越弱,但一场场的胜利做不得假,慕容儁甚至觉得十四万步骑还不保险,准备在慕容恪南下之后,再为他调集增援,打算举倾国之力,荡平河北。 慕容儁之所以敢把军队全部交到慕容恪的手上,也与慕容恪的品行有关。 他们兄弟,就是翻版苻舰苻雄。 燕、虞两国都是手足情深,再回头看看桓家,着实让人唏嘘。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桓熙,给他一个苻雄、慕容恪当弟弟,他也能把对方看得和王猛一样重。 慕容恪闻言大喜,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如今兄长愿意将倾国之兵托付给自己,正是慕容恪不敢请求的。 确认南征的时间之后,慕容恪匆匆返回了中山郡。 他虽然在嘴上贬低冉闵,但也知道,这是一位劲敌,担心在刘显败亡后,冉闵会趁机收复被前燕攻占的冀州各郡。 好在正如慕容恪所料,冉闵麾下将士疲惫,无力再战,只得在邺城休养生息。 河北的大战正在酝酿,而桓熙也回到了他许久不曾莅临的汉中。 如今镇守汉中的将领不是朱序,而是桓伊。 朱序已经被调去了秦州天水。 与过去不同,曾经那些与桓熙并不对付的梁州士族,如今一个个都在汉中城外等着,争相迎接桓熙的到来。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人们只是将桓熙看做桓温的儿子,能成为梁州刺史,也不过是有一个好父亲罢了。 如今,随着桓熙收取关陇、降服匈奴,西却前凉,北胜苻雄,又将张遇打得丢盔弃甲,而桓温在江陵,却受制于朝廷的羁绊,碌碌无为。 再提起桓温伐蜀时,桓熙起到的重要作用,人们不再说桓熙有一个好父亲,而是说桓温生了一个好儿子,能够坐享其成。 这种说法老奴也有耳闻,自然气愤。 但有司马兴男镇着,怒火也引不到桓熙身上,毕竟此事本就与桓熙没有多大关系,又不是他在散播这种舆论。 桓温因此对殷浩等人恨之入骨,认为就是他们给自己拖后腿,让他荒废了这几年。 再说桓熙,他对待梁州士族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带有对立的情绪,反而大加安抚。 说到底,梁州不同于秦、雍二州,并非桓熙领兵打下,他只不过是走马上任,却要大举侵占士族利益,这些士族反对自己,也是正常反应罢了。 但在他北伐期间,这些梁州士族并没有借机闹事,也消除了桓熙心中的芥蒂,让他不再对往日的过节耿耿于怀。 当然了,梁州没有生出乱子,也与朱序的努力有关。 桓熙在汉中抚慰士人,也将选拔当地士族的优秀子弟,把他们留在身边,量才录用。 梁州士人们见与桓熙缓和了关系,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实际上,桓熙与王猛有心打破阶级壁垒,让更多寒门子弟能够跻身仕途,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北方历经四十年的胡人统治,文教不兴,也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大兴文教说来容易,但必须官府拨款支持。 对于桓熙来说,草创基业,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暂时无法全力支持教育事业。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不管不问,至少他已经研发出了印刷术,只有书本多了,知识才能得到推广与普及。      无论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桓熙作为一名文科生,都能轻易捯饬出来。 虽说知识无价,但桓熙为无价之宝,定下一个并不昂贵的价格,也算是利国利民了。 在雍、秦、梁三州百姓生活富裕之后,桓熙贩卖书籍,也是在满足他们的精神文化需求。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子子孙孙去在田里没头苦干,总会有父母想要供孩子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毕竟,说到知识改变命运,此时的关中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正是曾经当过货郎的军师将军王猛。 不敢说向王猛一样,能掌三州之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哪怕是当个小吏,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士人们离开后,桓熙将桓伊留下,他笑道: “叔夏,能否再为我吹奏一曲《梅花三弄》?” 桓伊在后世有笛圣之称,《梅花三弄》就是由他谱曲,本为笛曲,后人改编为了琴曲。 “敢不从命。” 桓伊应道。 他总是随身都带着笛子,闲暇时偶尔也会奏上一曲。 优美的旋律在笛管中奏响,不仅是桓熙,就连李媛、韩嫣,也陶醉其中。 一曲奏罢,桓熙叹息道: “当日与叔夏离开建康,曾有幸听过一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自此之后,酒宴上的丝竹管弦,桓某只觉索然无味。 “唉!只恨上天为何不能多给我一位叔夏,如此,一人委以方面之任,一人留在身边,朝夕相处,效伯牙子期,为高山流水。” 桓伊闻言,深受感动。 他自被桓熙招至麾下以来,桓熙总是在说欣赏他的笛音,却不是把他当做一个乐师看待,而是委以重任,让桓伊镇守一州之地。 这样的信重,舍王猛、朱序,也就是桓伊了。 其实桓伊看得出来,桓熙的音乐造诣不高,但并不妨碍桓熙将他看成自己的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此生得遇这样一位明主,受他重用,哪还有别的奢望。 夜里,桓熙让两位爱妾守着空闺,而自己则与桓伊秉烛夜谈,直至后半夜,二人抵足而眠。 桓熙在汉中期间,与桓伊食则同席,寝则同眠,对待这些外镇的将领,必须放下身段与他们加深感情,包括朱序、沈劲。 哪怕二人之间分属君臣,但彼此之间的关系,需要双方一起去维护。 毕竟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时间久了,难免会淡。 桓熙出巡,也是与各地官员加深感情的机会。 在桓伊的陪同下,桓熙走遍了梁州八郡,也借机从梁州各地的州郡兵中选拔勇士,共得一千三百人。 这些人都是桓熙逐一挑选,对于落选之人,他也会勉励众人继续努力,毕竟想要平定北方,光有三万战兵可还不够,等关陇地区的经济状况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再次扩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新近被选拔的一千三百人,将被迁往京兆郡,统一接受严格的操训,连带他们的家人,也会被一同迁走。 至于他们的田地,官府自会安排人照看,等到秋收之后,再根据收成,扣除租税,得出剩余,再发函往长安,由长安官府补贴给他们。 他们在梁州的田地,也将被当地官府收走,分配给其他人。 而长安官府也会为他们重新分田,得是空出来的肥沃良田。 与江南风气不同,江南士人轻视武夫,而在北方,战兵的社会地位还是很高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州郡兵踊跃参选,想要跻身其中。 谢道韫在归途中与桓熙的信使错过,直到进了武关,谢道韫才听说桓熙已经出巡。 她也知道,桓熙这一走,只怕有半年时间都得在外面飘着。 既然丈夫不在关中,她又何必往长安去,谢道韫立即改道,径直去往梁州,追夫去了。 桓熙听说消息,特意在梁州多停留了几日,专程等着谢道韫。 他又何尝不思念自己的妻子与一双儿女。 夫妻在汉中城外团聚,坐上回城的马车,车厢里,桓熙抱着阿满,对谢道韫说道: “不久前,周楚的妻子诞下一女。” 如果是桓温与司马兴男提起这事,只怕司马兴男会当场质问:莫非是你的种。 但谢道韫可不是司马兴男,她将阿满从桓熙的怀中抱了过来,打趣道: “阿满呀,伱快有未婚妻咯。” 阿满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母亲,一如往常的笑着。 第二章带到,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本章完) 133.第132章 冉魏之殇 第132章 冉魏之殇 桓熙在打什么主意,谢道韫心里门清。 无论周楚的女儿生得什么模样,是国色天香也好,还是相貌丑陋也罢,只要对方不夭折,就是阿满妻子的不二人眩 哪怕周楚的女儿比阿满大上三五岁,桓熙也会积极促成这桩婚事。 说到底,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婚姻本身就是要从利益层面来考量,而非阿满自己的喜好。 真要是遇上了能使他动心的女子,大可纳为侧室。 周抚担任益州刺史多年,也将在未来长期镇守蜀地。 虽然各郡太守多是桓温亲信,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足够周抚在蜀地积累威望。 桓熙觉得,在将周楚调到自己麾下听用之余,必须与周家结成更紧密的关系,将周抚一家彻底绑在桓氏的大船上。 而阿满的正妻之位,就是足以让周抚动心的筹码。 只要稳住益州,将来桓家的权力交接,就不会产生太大的波动。 当然,这件事情桓熙不能自作主张,他还得写信与桓温商量,但桓温必然会同意此事。 马车还在行驶,谢道韫突然问道: “犹记年少之时,夫君非妾身不娶,不知是何缘由?” 桓熙知道这是一个送命题,但凡犹豫,无论说什么都是错,他握住了谢道韫的手,不假思索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我往谢府迎你时,说过的话。 “陈郡谢氏,位列高门,但我们桓家也是一方诸侯。 “我若是为了与谢氏联姻,就该求娶谢尚之女,而非令姜,毕竟豫州刺史不是岳丈,而是岳丈的堂兄。 “我与令姜青梅竹马,令姜何必相疑。” 谢道韫闻言,内心升起一股暖流,她正要解释,却被桓熙吻了上来。 夫妻二人分别数月,若非阿满在场碍事,只怕桓熙是等不及回府了。 而另一驾马车上,李媛抱着洛娘不撒手。 虽然数月不见,但也许是母女间的特殊感应,洛娘在她怀中也不哭闹,分外乖巧。 桓熙接来妻子、儿女,又在汉中逗留数日,终于在暮春时节启程,带着一大家子去往天水。 此时,北方地区的春耕也已经临近了尾声,燕王慕容儁一如此前所承诺的那样,正在为慕容恪南征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足足征召了十四万将士。 这么大规模的战备工作不可能瞒得过冉闵的耳目,而前燕动员十余万将士,也不会是为了讨平冀州其余割据势力,只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邺城,冉闵苦思许久,决定先行北上,察看地形,准备御敌于国门之外。 此举倒也无奈,邺城周边常年遭受战乱,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如果继续在邺城周边作战,新种下的春苗必将毁于战火。 石虎剥削整个北方,给邺城留下的家底再怎么厚实,也经不住他们这么挥霍。 冉闵虽然攻陷了襄国,但襄国郡的情况也没比邺城好多少。 现在的邺城,早就没有了粮食,城中军民,都在杀马充饥。 曾经冉闵与襄国作战,动辄出兵十万步骑,鼎盛时更是拥众三十万。 可如今,慕容氏即将南下,正是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别人备战,都是从各地征调粮草,冉闵却只能带着一万精锐步卒往常山、中山等地掠夺粮食。 由于邺城缺粮,冉闵基本没什么骑兵了。 慕容恪此时已经回到了蓟县。 他听说消息,得知冉闵兵少,认定机不可失。 慕容恪匆匆找到慕容儁,请求提前出兵。 而此时,被征召的十四万步骑,还只有五万骑兵集结在蓟县周围。 “王兄,如今冉闵孤军北上,正是天赐良机,臣弟闻,兵贵神速,还请王兄准我速速发兵南下1 慕容儁同样常年领军作战,当然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应允,他正色道: “若能击败冉闵,讨平河北,易如反掌。 “全取河北,则可成就帝业,慕容氏的兴衰,都托付在玄恭的身上了。” 慕容恪神情凝重道: “臣弟绝不辜负王兄的期望1 当天,慕容恪由燕王慕容儁执手送出蓟城,拜别兄长之后,统率五万骑兵南下。 而此时,慕容儁的另一位兄弟慕容垂,正率兵攻打后赵旧将,并未参与此战。 相较于四弟慕容恪,慕容儁对五弟慕容垂可没什么好感。 慕容垂本名慕容霸,由于年少时堕马,曾经磕掉一颗牙齿。 慕容儁在继承燕王之位后,以此取笑慕容霸,将他更名为慕容(quē),后因字犯了谶纬之说,又省去半边,成了如今的慕容垂。 按照慕容儁的本意,他当然不愿意重用慕容垂,打小他就不喜欢这个五弟。 但无奈,最喜爱的四弟却很欣赏慕容垂,慕容垂十三岁就跟随四哥慕容恪攻打鲜卑宇文部,立下战功。 慕容恪很清楚慕容垂的才能,时常在二哥慕容儁的面前举荐他,慕容儁念在人才难得,也只能对他委以重用。 此前,在后赵灭亡后,后赵立义将军段勤集结羯胡将士一万余人占据绎幕(今山东平原县),自称赵帝。 慕容垂奉命领军征讨,至今未归。 当慕容恪与相国封奕领着五万骑兵星夜南下,魏军仅有一万,基本都是步兵,燕军虽有五万,但全部都是骑兵,这注定是一场骑兵与步兵的正面交锋。 冉魏一方得知消息,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向冉闵建议道: “如今敌众我寡,鲜卑气势正盛,应该避其锋芒,待其将士骄惰,然后出兵与之交战,方为上策。” 想不到有过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居然还有人主动向冉闵献策。 冉闵勃然大怒: “我正打算趁机平定幽州,斩杀慕容儁,如今碰到一个慕容恪,我就要避开他,别人将会怎么看待我1 这一次冉闵倒是没有杀人,毕竟他一般都是在打了败仗之后,才干这种事情。 众人见冉闵执意要与慕容恪交兵,不敢再劝。 冉魏司徒刘茂、特进郎闿走出帅帐,刘茂长叹道: “君王此去,必定是回不来了,我们为何还要坐以待毙,等着被鲜卑人羞辱。”      郎闿早有死志,他正色道: “愿与司徒同死。” 二人双双在营中绝望自杀。 古人云,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诚不我欺。 冉闵并没有将二人之死放在心上,他统率一万步卒进驻安喜(今河北定州东),慕容恪则驻军在与安喜仅咫尺之遥的中山(今河北定州)。 二人暂时僵持,而慕容儁在其余步骑集结之后,也正在南下,准备与慕容恪会合,将冉闵困死在安喜。 冉闵听说消息,心生惧意,终于决定向南撤兵,将燕军引向魏昌县(今河北定州东南邢邑)。 魏昌多丛林,地形利于步卒,而不利骑卒作战。 冉闵此举固然有扬长避短的用意,但只怕也想图个吉利,毕竟他国号为魏,选在魏昌作战也是有说法的。 就好像桓熙绰号雏凤,他就绝不会往落凤坡那种地方走,多晦气呀。 慕容恪得知冉闵南撤,连忙率兵追击,冉闵终究没有抵达自己预设的战场魏兴县。 而是在泒水南岸的廉台(今河北无极东)被慕容恪截祝 好在此处同样有一片丛林,一万魏军步卒依托丛林与五万燕军骑兵在廉台连战十场,魏军十胜,燕军十败。 冉闵固然不懂得如何治国,但他在常年累月与襄国势力的战斗中,练就了一支真正的强兵。 面对慕容恪这样的统帅,魏军即使粮少兵疲,却还是能够以少胜多,十战十捷。 当然,冉闵拥有这样精锐的士兵,是以将冀州南部打得破碎凋零作为代价。 连败十场,要是换了冉闵过去的对手,要么逃了,要么就会向冉闵请降。 但慕容恪在收兵回营之后,还是面色如常,甚至他还能重新鼓舞其军中士气,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不能得到将士们的尊崇,很难办到。 回到帅帐,燕将高开建议道: “冉闵有勇无谋,如今连胜十场,必然骄纵,我军可诈败,将其诱往平地决战。” 慕容恪微微颔首,实际上,以丛林为战场,也确实限制了骑兵的发挥。 但想要战胜冉闵,光是将他诱出丛林,还是不够,好在慕容恪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翌日,双方再战,一如昨日,燕军再败,冉闵连胜十一场,内心早已轻视慕容恪,居然真的被燕军败兵引出了丛林,来到了平地。 而慕容恪早已等候多时,他断定冉闵兵少,必会直冲中军,以求斩将夺旗。 慕容恪于是将燕军分为三部,自率主力为中军,其中五千枪骑的战马以铁锁相连,结成方阵,列在中军之前。 又分左右两翼,等待战局焦灼,伺机从旁合围,绞杀魏军步卒。 不久,冉闵果然如慕容恪所料,身先士卒,率领魏军直冲燕军的中军大阵。 而燕军的中军也在发起进攻,冉闵一马当先,左执两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大显威风,其勇猛更胜桓熙麾下第一勇将邓遐。 正当冉闵能够望见慕容恪的中军帅旗的时候,慕容恪以铁锁将战马相连,也起到了效果,这些连环马的存在,虽然使得枪骑不能灵活作战,但也阻止和拖延了冉闵的突破速度。 冉闵连杀三百鲜卑枪骑,却始终不能杀到慕容恪的马前。 终于,燕军左右两翼围拢上来,冉闵拼死冲出重围,向东逃跑二十余里,胯下坐骑赤马朱龙力竭而亡,冉闵被随后赶来的追兵俘虏。 此战,燕军斩首七千余级,阵斩冉魏仆射刘群,生擒冉闵及魏臣董闵、张温等人。 而燕军同样伤亡惨重,组成连环马的五千枪骑,几乎死伤殆荆 昨夜向慕容恪献策诱敌的燕将高开,也在战斗中伤重而亡。 冉魏一万将士,最终七千人阵亡,这样的战死率,足以证明他们此前面对五万骑兵,连胜燕军十场,并非侥幸。 这一万精锐步卒,就是当下的步兵战力天花板。 当然,对于冉魏来说,皇帝冉闵被生擒,才是最大的噩耗。 不会有人认为,失去了冉闵,冉魏还能对抗前燕。 当冉闵被押到了慕容恪的面前,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并没有向敌人摇尾乞怜。 慕容恪并没有趁机羞辱冉闵,他派人将冉闵送往蓟城,交由燕王慕容儁处置,而慕容恪则率兵进驻常山,止步于此。 与冉闵一战,燕军损失的不仅是五千枪骑,还有此前十场败仗的伤亡,可谓惨重,暂时已经无力再战。 当然了,如今生擒了冉闵,一切都是值得的。 慕容儁得知前线大胜,不再南下,回师蓟城。 他也认为冉闵如今被擒,大局已定,无需在耗费兵马粮草,举倾国之力南征,转而派遣慕容评领骑兵万人,前往围攻邺城。 而慕容恪则留在常山休整。 当冉闵被送来蓟城,慕容儁迫不及待的然人将他带来,以胜利者的姿态,指责道: “你不过是个奴仆下才,也敢妄自称帝1 冉闵并不畏死,他毫无惧色道: “天下大乱,你们这些夷狄禽兽也称帝,而我是中土英雄,为什么不能称帝1 慕容儁闻言大怒,命人将冉闵鞭笞三百,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恨。 期间,冉闵被抽得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浇醒,继续行刑,但冉闵咬紧牙关,始终不曾开口向慕容儁求饶。 三百鞭后,慕容儁命人将冉闵押往慕容氏的龙兴之地龙城关押,他当然不是想要留下冉闵的性命,而是要等攻取邺城之后,再将冉闵杀死,非得让冉闵在冉魏亡国之后再死。 至于押往龙城,自然是害怕冉闵脱困。 慕容儁早已经知道了廉台一战的经过,自己四弟慕容恪的才能,没有人比慕容儁更清楚。 但冉闵能将慕容恪逼到那般田地,甚至只能仰仗兵多,才将冉闵制服,慕容儁的内心又如何不忌惮冉闵。 而此时冉闵被擒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河北,众人无不哗然。 不曾想,冉闵自兴起以来,就打了两场败仗。 一场襄国之战,被前燕、姚襄、襄国三方联军打得十万步骑仅以身免。 一场廉台之战,沦为了前燕的阶下囚。 明天还是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一点之前。 (本章完) 134.第133章 聊以慰藉 第133章 聊以慰藉 邺城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冉闵战败被擒,对于留守的众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有道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燕赵慷慨之士,并非仅有自杀成仁的司徒刘茂与特进郎闿二人。 在冉魏太子冉智一筹莫展之际,魏将蒋干挺身而出,协助冉智稳定城中局势,随即向谢尚派遣使者,固守待援。 只是城中无粮,军马已经杀尽,只得以人肉为食。 当年石虎强征民女,安置在邺宫之中,足有数万之众。 而这些身世凄惨的女子,如今也成了邺城守军的口粮,蒋干仔细算来,肉食储备,足够他们坚守数月。 邺城,沦为人间炼狱。 此时,谢尚部将,建武将军、濮阳太守戴施正驻扎在枋头(河南浚县淇门渡)。 魏使求援,戴施询问传国玉玺的下落,得知尚在邺城,决心诈取传国玉玺。 于是命参军何融率将士一百人,跟随使者前往邺城,谎称大军不久将会北上,以安冉智、蒋干等人之心。 却在何融临行前,暗中叮嘱,用尽办法,也得将传国玉玺送回来。 传国玉玺由秦朝所传,历经两汉、魏晋,都是君权的象征。 西晋末年,玉玺为前赵所得,石勒灭前赵,又被送入邺城,传于石氏之手,如今自然被冉魏所把持。 正当冉魏局势岌岌可危之际,桓熙的车驾也已经在秦州停留了好一段时日。 虽然桓熙与在梁州时的行程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选拔战兵、安抚士人以及与秦州官员亲近关系。 然而金城太守谢艾却始终心绪不宁,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凉州许多人认为桓熙之志,在东而不在西,认为大可高枕无忧。 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哪怕张重华没有与桓熙开战的想法,桓熙也必定是要去除后顾之忧,才能放心东出。 这一点,桓熙、王猛明白,谢艾同样清楚。 因此,自从镇守金城郡以来,谢艾积极备战,就是防着有朝一日,桓熙撕毁和约,突袭凉州。 如今桓熙督率五千骑兵西进,谢艾更是提高了警惕,派遣哨骑终日在双方的边境上巡视。 当日的那场大战已经时隔数年,凉州将士早已恢复了士气,但因为张重华安于享乐,无心治理,国力不进反退。 而关陇在桓熙、王猛的治理之下,蓬勃发展,此消彼长,双方实力差距越拉越大。 谢艾不是没有过以弱抗强的经历,他曾三次以少胜多,让石虎只能无奈感慨: ‘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图也。’ 但谢艾的对手不再是麻秋、王擢等人,桓熙自领军以来,未尝败绩,能使奇沈,也可正合,威名为天下所重,并非易与之辈。 面对这样的对手,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实际上,这些年来,桓熙一直在暗地里向谢艾示好,谢艾也都看在眼中。 他又何尝不希望辅佐这样的雄主,扫平乱世,成就不朽功名。 但奈何张重华对他的恩情太重。 谢艾本是一书生,担任主薄而已,从未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是张重华在生死存亡之际,听从司马张耽的建议,选择相信谢艾,对他破格提拔,委以重用,把个人荣辱与宗族兴衰都托付给了谢艾,才使他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知恩不报非君子,虽然张重华也曾猜疑过自己,可谢艾早已下定决心,必不负君臣之义。 正当谢艾严防桓熙突袭凉州之际,一骑自天水北上,又是为桓熙送信而来,只是这一次,桓熙也许是吸取了过去谢艾不拆信封的教训,这一次带的是口信。 曾经诈降张重华的张石生被带到谢艾面前,谢艾为了避嫌,特意将金城将佐尽数唤了过来,当着众人问道: “桓公差你带来口信,究竟所为何事?” 张石生并不怯场,他道: “大将军闲来赋诗一首,还请福禄县伯与诸位倾听,题为:代福禄县伯拟节妇吟,聊以慰藉。” 福禄县伯是谢艾的爵位。 众人听他这般说,无不好奇。 只听张石生咏道: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一诗咏罢,众人无不惊叹,就连谢艾也为之动容,只感觉这首诗道尽了自己内心的纠结、苦恼。 张石生继续道: “大将军有言赠与福禄县伯,他曾与凉州张公立下和约,纵死,亦不为背信弃义之事。 “此番西行,只为巡视各地,听取民间疾苦,纠察不法。      “不日就将启程东归,福禄县伯无需多心。” 张石生替桓熙传过了话,随即离开,将佐们都已经散了,谢艾内心惆怅,那首桓熙聊以慰藉之作,使得他久久不能平静。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六月下旬,桓熙在巡视过秦州各郡之后,终于踏上了归途,同行的还有从陇右选拔的战兵一千人,以及他们的家属。 此前在梁州曾经挑选了一千三百人,因此,五千战兵尚有二千七百人的空缺,都将在雍州补齐,毕竟桓熙治下的人口,也大多集中在雍州。 过去征战,每有战兵损失,都会优先从他们的兄弟、子侄之中挑选,如果实在没有符合标准之人,才会在州郡兵中选拔。 哪怕对于雍州的州郡兵来说,一次性扩兵五千的机会,同样难得,他们都在关注着桓熙在梁、秦二州的募兵情况,得知剩余一半还多的名额,众人无不振奋,就等着桓熙回来选拔战兵。 与此同时,桓熙那首节妇吟也被送到了武威。 过去,桓熙每次送去信件,谢艾起初还会原封不动退回去,后来就直接送往武威,交给张重华。 张重华当然知道桓熙对谢艾垂涎三尺,这样的儒将,谁又不爱。 哪怕他这些年沉迷酒色,但脑子还是清醒。 其长宁侯张祚与宠臣赵长、尉缉等人趁机进谗言,担心谢艾被桓熙拉拢,希望剥夺谢艾的兵权。 张重华看着诗文笑道: “桓熙固然情真意切,但谢艾绝不会负我。” 吃一堑,长一智,他曾经听信谗言,疏远谢艾,这才遭致惨败。 数年来,谢艾镇守金城,面对桓熙的暗中示好,始终不为所动。 就连桓熙都不得不代拟节妇吟,感慨此事。 张重华作为诗里的良人,又怎会去猜忌那位节妇。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是谢艾这样的帅才。 当然了,桓熙都写诗了,张重华不能没有表示。 在张祚等人离开后,张重华唤人将谢艾此前送来的桓熙信件尽数取来,这些信件,都不曾开封。 “替我送还给福禄县伯。” 张重华吩咐道。 想来,此举足以让谢艾知道自己对他的信任。 果不其然,当谢艾看到这些信件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不由感激涕零。 此前未能与桓熙更早相识的遗憾也随之去了大半。 毕竟,如果不是真的信任自己,张重华必然是要拆看这些信件的。 桓熙听说此事时,已经回到了长安,他对张重华的手段大加赞赏。 其实张重华也并非是庸碌之主,他二十岁时,就能果断起用谢艾,抵御后赵入侵,这样的魄力,能与赤壁之战时的孙权看齐。 只不过也有孙十万同样的缺点,军事才能差了一些。 张重华初次领兵就与桓熙交手,最终丧师辱国。 桓熙回到雍州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他赶在秋收到来之前,往雍州各郡选拔州郡兵,终于在中秋之前募得五千之数。 与此同时,邺城已经被前燕围困了整整四个月。 期间,魏将蒋干率领五千精锐出城迎战,魏军大败,战死四千余人,蒋干单骑逃回邺城。 而奉命协防邺城的参军何融则以借传国玉玺为信物,南下求援为由,设法诈得了传国玉玺,抛下一百将士留在邺城,单骑带着玉玺突围,送到了戴施的手中。 邺城守军此时吃了四个月的人肉,数万宫女已经被吃光了,继续坚持下去,只能向城中百姓下手。 但这些百姓,也都是他们的家人,又如何下得去口。 眼见东晋的援军迟迟不来,终于有人坚持不住,选择了放弃,冉魏长水校尉马愿等人打开城门,放燕军入城。 蒋干得知消息,缒城而逃,不知所踪。 冉魏皇后董氏、太子冉智、太尉申钟、司空条枚等人被擒,一并送往蓟县,冉魏就此灭亡,国祚仅有三年。 而慕容垂进攻自称赵帝的段勤,段勤畏惧,出城而降,此时河北只剩一些小的割据势力,前燕形势一片大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慕容评入邺城之后,始终寻不到传国玉玺,这才得知玉玺已经被送去了南方。 慕容儁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但他还是想了一个办法,谎称自己从冉魏董皇后的手中得到了玉玺,为登临帝位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前 (本章完) 135.第134章 以人为镜 第134章 以人为镜 中秋前夕,桓熙回到长安,与王猛在城外相见。 自桓熙出巡,已有半年,桓熙见王猛面色有异,欲言又止,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但不方便当众直言。 回城时,桓熙邀王猛同乘,让谢道韫抱着阿满去了另一辆马车。 车厢内,桓熙问道: “先生可有心事?” 王猛深吸一口气,直言道: “猛尝闻,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主公既然有志于凉州,纵使人才难得,也不该向谢艾许诺,将来受制于一纸和约。” 此前桓熙派遣张石生向谢艾传话,许诺绝不会违背与张重华的和约。 桓熙闻言恍然大悟,原来王猛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 他并未放在心上,不以为意地笑道: “先生多虑了。” 然而王猛却不会就此被糊弄过去,他神情严肃道: “主公欲得凉州,必将毁诺相攻,若行此事,天下人又如何能够信服主公1 虽然有司马懿指洛水为誓,反手又食言灭了曹爽三族,但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人将信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王猛并非出于妒忌,桓熙与他的关系,哪是谢艾能够比较的。 实际上,王猛也很喜爱谢艾这样的忠义之士。 可桓熙的这番许诺,在王猛看来,纯属多此一举,还给自己带上了道义上的枷锁。 对于王猛的冒犯,桓熙并不生气,当君主的,就算做不到闻谏而喜,也不该因为忠言逆耳,而心怀怨恨。 况且桓熙也明白,王猛今日失态,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终究还是一心在为主上考虑。 桓熙正色道: “先生应该知道,当年桓某治蜀,欲收獠人为用,遂有求玉立信一事,岂会枉顾信义。 “待张重华一死,武威生乱,我出兵相助,又怎能说是违背了道义。 “届时,控制凉州,以其幼子为傀儡,幕后操控,再过数年,假借朝廷号令,征召凉州刺史入朝为官,则可名正言顺占据凉州。” 王猛疑惑道: “张重华正当盛年,主公为何就断定他命不久矣。” 桓熙当然不能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告诉他,只能解释道: “色是刮骨刀,酒是穿肠毒,张重华安于享乐,整日醉生梦死,其寿不永,由此知之。” 他担心王猛不信,又道: “张重华之兄张祚野心勃勃,若张重华非短寿之人,我自有办法激起他们兄弟内斗。 “至于当日所言,不过是为了安抚张氏兄弟罢了。 “否则,桓某在侧,张祚又怎敢轻举妄动。” 王猛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他为此前的冒犯向桓熙道歉。 桓熙却握住了他的手,道: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还请先生做我的镜子,照出我的得失,让我能够认识到自己的对错。” 王猛为之动容。 回到未央宫前,桓熙走下马车,与谢道韫一左一右牵着阿满进门。 阿满如今将要周岁,已经可以学着走路了,夫妻二人迁就着他,走得很慢。 而桓熙另一只手则搂抱着洛娘。 沿途侍卫纷纷行礼,阿满离开未央宫太久,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新奇的。 洛娘乖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倚在他的肩膀上,未央宫里陌生人太多,似乎有点畏生。 桓熙安顿好家人,又从宫中调出五千匹布,作为给士兵们随行护卫的赏赐。 翌日,休息一夜过后,桓熙出城去了一趟机巧院,新式铠甲至今没有进展,但改良后的四轮马车与印刷术已经捯饬出来。 远远看着匠人驾驶改良后的四轮马车在原野上演示,见其能够自由转向,桓熙心中大慰。 匠人将马车停到了面前,为桓熙讲解其原理,实际就是将前轮固定在一个独立的活动轴上,实现自由偏转。 而后轮依旧固定在主车架上,用以承担更多的重量。 只不过无论怎么调节,以古代的技术,四个轮子就是不如两个轮子转向灵活,但对于桓熙来说,这种程度已经可以接受。 至少不用一群人在前头拉,一群人在后头推,来帮助四轮马车转向。 又因为后轮承担承担了更多的重量,也能够延长前轮转轴的使用寿命。 桓熙迫不及待的坐上了马车,自己亲自驾驶,颇为满意,他当场让人取来十万钱,让参与研制四轮马车,并作出了贡献的匠人瓜分。 随即又往印刷厂视察。      此前,王猛在审视过印刷术之后,就已经在城外办厂,印刷书籍。 只不过在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之中,主要还是在采用雕版印刷。 毕竟无论是木活字,还是泥活字,都存在明显的缺陷,而铅活字,受限于现在的工艺水平,也实在搓不出来。 而桓熙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推广教育,印刷书籍,雕版印刷已经能够满足他的需求。 但桓熙还是拿出二十万钱,用以赏赐分别研发雕版与活字,并作出贡献的匠人。 视察过后,桓熙迫不及待的换上了新式的马车回到长安,由于他在出巡时,深受道路不平所困扰,于是传信王猛,让他在春耕之后,征发徭役,以修缮道路为主要工程。 尤其是桓熙特意提到的长安往潼关、蒲坂、天水、汉中、南阳等五条路线,更是重中之重。 在春耕以后,秋收之前,王猛在雍、秦、梁三州先后征发二十五万人,不分男女,全扑在修整道路上。 工期为三个月,由于百姓每年只要服一个月的徭役、劳役,因此二十五万人被分为了三个批次,在官道上干满一个月,才能返家。 虽然桓熙允许输庸代役,也就是缴纳绢布,以免除徭役、劳役。 但总会有人舍不得再多缴一笔钱,宁愿来官道上干一个月的活,毕竟给桓熙服徭役、劳役,他也不会把民众往死里用。 况且,各地百姓,修的、铺的,都是自家附近的官道,最终自己也能因此受益。 当然,也有更多的民众选择输庸代役,空出时间,在农闲之余,织布做工,或者干些小买卖。 否则桓熙治下三十万户,又怎么可能只征发来了二十五万成年男女。 由于桓熙鼓励生育,尤其是成年男丁,即使你尚未成家,租调都是按照一夫一妻来缴纳。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规定,单身男子还是能够承担起赋税,只是盈余相较来说要少了许多。 而对于女性来说,汉晋以来的晚婚税也得到了保留。 因此,桓熙治下的青年男女在成年之后,结婚意愿还是挺高的。 桓熙回到椒房殿,谢道韫正在等着他。 见桓熙进门,她把桌上几张写满字的白纸向桓熙推了过去,问道: “莫非夫君一直以来,是在临摹太后的字迹?” 桓熙暗惊,拾起一看,这不都是自己平日里临摹字迹留下的废纸么。 但桓熙终究不是寻常人物,只见他气定神闲的反问道: “我临摹太后字迹,以作将来矫诏之用,有何不可?”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只是从未听说过矫诏还得专门临摹字迹。 大部分情况下,诏书都是由人代拟,并不一定非得由皇帝、太后手书,只需他们用印即可。 当然了,作为褚太后书法的资深爱好者,桓熙给出的理由足以将谢道韫糊弄过去。 毕竟谢道韫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桓熙身为臣子,居然大逆不道,敢打当朝太后的主意。 桓熙见谢道韫不再追究,反而问起她是如何找到这些废纸,攻守之势易也。 但这事真不怪谢道韫,而是这些废纸桓熙自己藏得不深,阿满在屋子里满地爬,从床下抱着一个箱子,母亲替他打开,阿满从中找出了这些废纸。 谢道韫原本就对桓熙练习书法感到好奇,便从阿满手中拿过废纸,一眼就认出,这字迹与表姐的颇为相似,故而疑惑。 桓熙心中庆幸,好在自己与太后的私信藏在了别处,没被这个孽子给找出来。 阿满还在朝桓熙笑着,并不知道他给父亲差点惹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这事也有好处,有了正当理由,将来练字,也不用再背着妻子。 与此同时,戴施在获得传国玉玺之后,命人马不停蹄的送往建康。 重获至宝,朝堂诸公无不欣喜,戴施因此进位辅国将军。 而殷浩的注意力却不在传国玉玺之上,近段时间,他一直在笼络姚襄的五个弟弟,希望将他们收为己用。 如今自觉时机成熟,终于袒露心事,希望能通过他们派遣刺客,往彭城刺杀姚襄。 想来,亲弟弟派出的刺客,姚襄定是没有防备的。 然而殷浩并不知道,往江南送人质的事情,是出自姚弋仲临终时的安排。 姚襄肩负重任,尚能冒险渡河,单骑前往寿阳,他们五人也是自愿南下,对兄长并不心存怨恨。 他们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是暗中派遣的刺客,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为了去刺杀姚襄,反而是给他通风报信,让姚襄小心提防殷浩罢了。 唯有殷浩还在等着刺客的好消息。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本章完) 136.第135章 殷姚之交 第135章 殷姚之交 徐州,彭城。 听着刺客的讲述,姚襄不由握紧了拳头,而被唤来陪坐的姚苌更是难言内心的惊讶。 刺客道明来意,暂且退下,姚襄虎口已经握得发白,他看向姚苌,沉声道: “景茂,父亲临终时的叮嘱,我全都照着做了,甘为晋臣,不敢生出二心,但晋室终究容不下我们。” 虽然这是殷浩的个人行为,但考虑到殷浩的身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朝廷的态度。 姚苌气愤道: “兄长,既然如此,不如北上,投奔鲜卑人1 姚襄摇头道: “殷浩不仁,我却不能行此不义之事,况且事已至此,为时晚矣,今日降而复叛,慕容氏又怎会真心接纳我们。” 后半句才是真正的原因,姚襄顾及局势,忍下了一时之气。 不久,殷浩收到从彭城传回来的消息,据说是刺客被姚襄的气度折服,放弃了刺杀。 殷浩起初没有怀疑,这种事情在古代并非没有过先例。 刘备担任平原令时,就曾有人派遣刺客暗杀他,刘备毫不知情,但他对待刺客礼遇有加,刺客于是将事情全都告诉了刘备,决然而去。 当殷浩第二次通过姚襄的弟弟们派遣刺客,还是这么一个结果,终究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姚家兄弟在自己面前演戏罢了。 殷浩恼羞成怒,但也不能因此治罪姚襄的五个弟弟,毕竟无论是在哪个朝代,他们的行为都不能说是过错。 哪有别人唆使你手足相残,你还真的派出刺客的道理。 就连殷浩也找不到正当理由打击报复。 可暗杀不成,殷浩并没有放弃除掉姚襄,这一次,他换了计划。 此前,冉魏兖州刺史魏统归顺东晋,封安北将军,过去还曾借道给周成,让他前往许洛之地。 但在前不久,魏统病死,其弟魏憬继领其众。 魏憬与姚襄同为晋臣,但两家早些年,一方听命于冉魏,一方归属于石赵,早就存有旧怨,如今做了邻居,边境更是常有摩擦。 殷浩于是派人出使兖州,唆使魏憬袭杀姚襄。 如今正是秋收,姚襄解散部众正在忙于收获,必然无备。 若能杀死姚襄,自己必定支持他吞并姚襄的部众,坐拥徐、兖二州之地。 魏憬被殷浩说动,当即率兵五千,越过州境,进攻彭城。 姚襄得知消息,果然来不及集结部众,但仅是凭着身边的数千步骑,姚襄在徐州大败魏憬。 魏憬被杀,带去的部众反被姚襄吞并。 殷浩见状,知道自己没有了手段,不可能杀死姚襄,无奈之下,只得放弃。 然而,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殷浩的态度也因此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此前还在处心积虑要除掉姚襄,现在好像是把与姚襄的过节全都抛在了脑后,居然打算在北伐时倚重羌人,要让姚襄给自己当先锋。 与原时空不同,由于桓熙占据了关陇,此时,黄河以南,仅有段部鲜卑对待晋室并不恭顺。 其首领段龛曾经为了自保,依附晋室,封镇北将军、齐公,对内却自称齐王。 殷浩计划进攻段部鲜卑,与前燕以黄河为界,这也是他为何要以姚襄作为先锋的原因,姚襄占据淮北,正好阻在殷浩的北伐道路上。 也许殷浩见姚襄三番两次险些因为自己而遭受杀身之祸,却并未叛晋,真的以为对方是个好脾气。 但却忘了,姚襄被时人称赞为孙策再世,小霸王又哪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他殷浩拿捏。 就在殷浩上表在长江以西的淮南地区开垦水田一千顷,作为军粮储备,准备在明年秋收之后,进攻段部鲜卑之时,姚襄也在徐州励精图治。 姚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羌人、单纯的武夫。 实际上,他的汉化程度相当高,不仅精于军事,而且好学博通,雅善谈论,哪怕是在江南地区,也享有盛名。 除此之外,姚襄善于笼络人心,原时空中,姚襄历经数次败仗,但曾经追随过他的胡汉百姓,只要听说他的去处,必定扶老携幼前去投奔。 甚至桓温击败姚襄,都有五千余汉人百姓抛弃妻子,一心追随姚襄而走,史载:温军所得士女,莫不北望挥涕。 而在姚襄有了落脚之地后,百姓自发前往追随的,又有四千余户。 当然,姚襄之所以这么得人心,还在于他重视生产,能在这个乱世,给到民众一片安宁乐土。 这也是关陇百姓为何能够这般拥护桓熙的原因。 经历过后赵的仁政,谁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他们就念着谁的好,不离不弃。 姚襄如今在淮北招抚流民,恢复生产。 与此同时,冉魏虽然灭亡,慕容氏得到了邺城所在的魏郡与襄国郡,但这些地区都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要想恢复元气,非得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而河北也并没有因为冉魏亡国,就此统一。 在冀州,仍有乐陵朱秃、平原杜能、清河丁娆、阳平孙元等人各自拥兵,分据城邑。 只不过此时慕容儁已经在筹备称帝,无暇去理睬他们。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十一月,在伪造了大量的祥瑞之后,燕王慕容儁在中山称帝,建国号为燕,建年号为元玺。 劝进之人,进位三级,参与南征的将士,各有赏赐,而阵亡将士,加赠二等,免除子孙赋税。 又立燕王妃可足浑氏为皇后,嫡长子慕容晔为太子。 消息传扬开来,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惊异,毕竟慕容恪捣鼓那些所谓的祥瑞,也有了一段时间。 殷浩安心在淮南筹划北伐,此时已经进驻寿春,只等明年秋收之后,就将统率东晋七万大军与姚襄的六万步骑,北伐青州。 桓温知道此事,颇感忧虑,他不忍殷浩败坏国事,有心提醒,但转念一想,如果劝阻了殷浩,自己又如何能够借机发难,反而控制朝廷。 况且,殷浩几次欲置姚襄于死地,这种事情也不是桓温一个人知道,如今殷浩准备在北伐时重用姚襄,建康城中,肯定不缺有识之士,肯定也曾劝阻他。 既然那些人都劝不动,桓温开口提醒,殷浩又怎会领情,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在刻意阻拦自己建功。 江陵,征西大将军府内。 桓温对郗超感慨道: “褚裒失败,不过损失三千兵马,如今殷浩欲以姚襄为先锋,只恐明年北伐,大军有倾覆之危。” 郗超却道: “自永嘉之乱以来,死者不可计数,也不少殷浩麾下将士。 “主公若能趁机掌控朝廷,摆脱羁绊,早日兴师北伐,平定中原,才算是上不负社稷,下不负黎庶。” 桓温听了郗超这番话,心里总算好受许多。 他又与郗超提起桓熙代拟的节妇吟,桓温摇头道: “熙儿以诗相赠,或许是为了拉拢谢艾,可用力过猛,此诗一出,谢艾自当效仿节妇,又怎会背叛张重华。”      这也是张重华认定谢艾不可能辜负自己的原因之一,毕竟这首诗,被时人传为佳话的同时,也相当于是将谢艾架在火上烤。 桓熙在诗中,将谢艾比作节妇,谢艾若是背叛张重华,侍奉二主,也将被天下人,以及后人所耻笑。 郗超宽慰道: “世子行事,素来都有分寸,从不无的放矢,想来,此举也有他的用意。” 桓温无奈道: “景兴呀,在你眼中,只怕熙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郗超笑道: “因为他是主公的世子。” 桓温笑骂道: “伶牙俐齿。” 再也没有了此前因为殷浩可能葬送数万大军而产生的惆怅。 实际上,不仅是桓温,桓熙也因为殷浩的愚蠢,而难以释怀。 但偏偏不让他经历这场败仗,使其名誉扫地,对方就会一直在建康给他们父子拖后腿,桓熙也只得不管不问,对此漠不关心。 此时,正值隆冬,各地基本都已经把秋税收齐,雍州各郡的米布基本都送来了长安,而秦、梁二州,按照惯例,也将在冰雪消融之后,经由渭水送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秦州的米布,就会留在天水,这是桓熙在离开秦州前,就吩咐过朱序的事情。 毕竟在秦州囤粮,以征伐凉州,损耗要少于从长安调粮。 而在今年的秋收之后,桓熙也将新招募的五千战兵尽数派遣到了蒲坂、高王城,以接替驻守高王城的三千战兵。 沈劲被桓熙传召,也抽空回了一趟长安述职。 由于沈劲在追随桓熙夺取关中时,立下大功。 在桓熙的帮助下,吴兴沈氏早已不在刑家之列,宗族子弟已经可以自由出仕。 沈劲回想自己年轻时,肩负族人的期许,怀揣洗刷耻辱的志向,前往建康闯荡。 只求闻达于各镇诸侯,却蹉跎到了三十多岁。 期间受尽白眼,满堂公卿,并无一人肯用他,直到桓熙前往建康,才终于遇得明主,使他能够建立功业。 沈劲对于桓熙的感激与忠诚,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桓熙与沈劲在未央宫的一处花园散步。 沈劲不敢与他并肩,特意落后了半个身位。 桓熙正色道: “世坚,我欲东出,需得先取凉州,倘若出兵河西,只怕难以顾及河东。 “苻健闻我出兵,必会趁机进攻关中。 “河套路途遥远,若由西套南下,我早已闻讯班师。 “潼关更是天下闻名的险隘,我料定,苻健在我离开后,必将先攻高王,再取蒲坂,经由渭北入关。 “伱镇守高王城,可谓任务艰巨,我西征的成败,也最终会落在你的肩上。” 沈劲闻言,深感肩负重任: “但凡末将能有一息尚存,绝不使氐人越过高王城一步。” 桓熙微微颔首,他在雍州河东郡安排了五千战兵,而沈劲又有一千部曲驻守。 别看桓熙设置的河东郡仅有蒲坂、高王二县,他还往河东郡迁徙不少的民众。 除了这些将士的家属,蒲坂、高王二县尚有百姓八千户,刨除老弱,随时可以再聚五千州郡兵,仔细想来,足以支持到王猛由长安带去援军。 毕竟桓熙此前已经重点修缮过了长安往蒲坂的官道,道路平整,哪怕不以牛车、马车赶路,也能加快行军速度。 当夜,桓熙、王猛、沈劲三人秉烛夜谈,交流的都是守城的心得。 桓熙、王猛自不必说,而沈劲也绝非泛泛之辈。 毕竟在原时空中,他就凭着五百士兵,在慕容恽慕容垂等人的进攻下,坚守了洛阳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是为何桓熙要以沈劲常年镇守高王城的原因。 只要高王城不被攻破,蒲坂就不会有危险,否则当年高欢也不必连续两次死磕玉璧,最终留下高王快乐城的美名。 三人彻夜长谈,各有所得,翌日,沈劲告辞离开,桓熙亲自出城,执手相送。 期间,二人泪眼相对,离别的话,如鲠在喉,就是道不出口。 沈劲哽咽道: “惟愿主公保重身体,沈劲只恨不能长随左右。” 桓熙拍拍他的肩膀,对沈劲多有嘱咐。 二人打开了话头,自然是依依不舍的互诉离情。 离别之际,沈劲突然请求道: “下官之子沈赤黔,年已十四,愿求在主公身边作一亲随,听凭驱使。” 桓熙没有犹豫,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沈劲于是转身将沈赤黔唤下马车,叮嘱他道: “为父不在长安,你当一心侍奉主公,不得懈怠1 沈赤黔赶忙向桓熙向下属礼。 桓熙将他扶起,认真道: “我与世坚情同手足,你是他的儿子,往后如果不是在军府,尽管执子侄之礼,无需拘束。” 沈赤黔欣喜应下。 桓熙知道他们父子分别,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先行离去。 送走桓熙之后,沈劲敛容道: “主公出于爱护,将你视为子侄,你却不可因此放肆,自当奉公守法,恪守本分。 “如果让为父听说你在长安胆敢作奸犯科,我必请主公严惩,即使主公有心维护,家法亦不留情1 沈赤黔正色道: “还请父亲放心,孩儿不敢做出有损门楣之事,必当一心事主。” 沈劲闻言颔首,这才放心离开。 纵观古今中外,只怕也很少有殷浩、姚襄这样的交情,殷浩几次谋害姚襄不成,居然心大的以为姚襄能够跟他一样,不往心里去。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一点之前。 (本章完) 137.第136章 永和九年 第136章 永和九年 瑞雪兆丰年,桓熙看着郊外白茫茫的一片,期待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今年关陇小旱,好在王猛平时就注重让各地官府组织民众开挖沟渠、引水灌溉,又有耕杷耱技术的应用,能够有效的保留土壤水分,对于收成,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当然,旱情也不仅桓熙一家独有,前燕的平州,也就是辽东、辽西等地,旱情远比关陇更为严重。 冉闵四月被俘,慕容儁将他押往龙城,准备等攻破邺城之后再将冉闵杀死,但当时邺城守军远要比慕容儁想象的顽强。 未免节外生枝,五月,慕容儁派人往龙城附近的遏陉山斩杀冉闵。 哪知道,冉闵死后,平州从五月到十二月,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滴雨未降,蝗虫四起。 慕容儁以为是冉闵鬼魂作祟,赶忙派人前往遏陉山祭祀冉闵,追封其为武悼天王,当日即天降大雪,掩过双膝。 听闻此事,本就崇信鬼神之说的慕容儁越发深信不疑。 但平州地区先是旱灾,又是蝗灾,落得颗粒无收的结果。 雍州,长安。 时值除夕,桓熙在未央殿里大宴宾客。 此前桓熙还曾与桓伊说起,听过他的笛声,再闻酒席丝竹管弦,就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在宴席上,他一般不关注音乐,都在看舞娘纤细的腰肢。 桓熙怀抱着阿满,看向谢道韫,问道: “过了今夜,就是癸丑年了?” 谢道韫点点头,疑惑道: “夫君为何这般问?” 桓熙摇头道: “只是心有所感。”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想当初,他也曾被要求全文背诵这篇《兰亭集序》。 自己是在永和元年(公元345年)来到这个时代,弹指一挥间,即将走过第八个年头。 有妻妾相伴,儿女双全,又得王猛、权翼等能人志士的辅佐,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基业。 这几年,可谓是收获满满。 但他注定是赶不上那场盛会了,当然了,兰亭集会可以不参与,可《兰亭集序》必须收藏。 收拾好心情,桓熙拍拍手,让歌姬舞娘们暂且退下,他对宴会上的将佐们感慨道: “诸君当年投奔桓某,桓某彼时尚且年少,只怕诸君也未曾想过,短短数年,能有今日之盛。”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桓熙在永和四年(公元348年)担任梁州刺史,却在仅仅一年之后,鲸吞整个关陇,确实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将佐们纷纷恭维桓熙的功绩,桓熙却道: “非诸君尽心辅佐,桓某无以至今日。” 说着,他端起酒樽,起身对众人道: “山河破碎,中原沦丧,惟愿诸君秉持匡扶之志,勿生懈怠之心,桓某与诸君共勉1 桓熙在大喜的日子说起这种事情,自然是他发觉麾下有部分将佐貌似失去了进取的动力,满足现状。 当然,这也怪不得人家,以桓氏如今的实力,早已有了称帝的资本,到时大家都是元从,又何必再去拼搏。 桓熙今日,就是想要提醒众人,如今据有雍、秦、梁三州,看似兴盛,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恢复中原,匡扶天下,才是桓熙的志向。 如果心生懈怠,不能与他一同努力、进步,未来的帝国当然还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但地位注定将会边缘化。 桓熙说罢,举杯一饮而荆 众人纷纷起身,王猛当先表态道: “为图主公兴复之志,臣必殚精竭虑,效犬马之劳,不敢懈怠1 众人闻言,同声附和,饮下杯中酒水。 回到椒房殿,阿满早已被乳娘抱了去,谢道韫用热毛巾替桓熙擦着身子。 “夫君不是说过要戒酒么,今日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桓熙带着醉意笑道: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手上却不老实,谢道韫白他一眼,说道: “夫君又在哄我。” 但也没有将桓熙的手拍开,就这般放任了他。 翌日,永和九年(公元353年),正月初一,朝廷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东晋几乎每年都有大赦,曾经因为贪腐,而被发配充军的关陇官员们,早就已经各回原籍。 虽然不再追究前罪,但想要重新出仕,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桓熙不仅没有在雍、秦二州设立中正官,甚至也将梁州的中正官给撤销了。 九品中正制的核心,就在于地方中正官具有品评优劣,选拔人才的权力。 但在过去,桓熙治下的官员选拔模式,较为粗放,便是由他发布求贤令,人才闻讯前来投奔,而后由他与王猛量才录用。 这一点,桓熙饱受江南士人的批评,毕竟自曹魏以来,九品中正制就是选官用官的主要途径。 但桓熙还是顶住了压力,毕竟人事权,怎么可以下发给地方。 桓熙并没有急于挑战江南士人的神经,推出科举制。 就目前来说,时机尚不成熟。 桓熙如今,重点关照三个方面的动态,一为凉州,二为并州,三为河套。 至于前燕,桓熙心底清楚,对方就是自己未来最主要的对手,但有限的精力,还是应该专注于眼下。 凉州、并州无需阐述,至于河套,虽说刘务桓、刘阏陋头如今对待自己还算恭顺,但桓熙一直以来,都没有放松过在前套、后套平原施加自己的影响。 桓熙在刘务桓、刘阏陋头的部落之中,本就存在极强的号召力,尤其是那些曾经跟随他作战的弓骑,一直对他怀揣着崇高的敬意。 尤其是听说西套平原上的弓骑追随桓熙在洛阳作战,获得丰厚赏赐的情况下,更使他们羡慕不已。 如今,刘务桓与刘阏陋头已经修复了关系,毕竟他们兄弟二人各有部落,刘务桓不用提防着刘阏陋头,刘阏陋头也不用觊觎刘务桓的家业。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铁弗匈奴之主的位子,已经被长安城里的大单于坐稳,他们兄弟的地位已经到头,左右贤王,再去拼抢,也不可能取代桓熙。 没有了利益的冲突,自然是兄友弟恭。 当然,桓熙如今最关注的还是张重华的身体状况。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桓熙更关心张重华的身体。 毕竟张重华时年二十七岁,谁又会想到他即将命不久矣。 在桓熙离开秦州以后的半年时间里,张重华曾经患病几次,但也都只是小恙,很快就恢复过来。 当桓熙听说他依然不曾节制酒色,终日放纵自己,桓熙也随之放下心来。 别看桓熙此前与王猛说过,如果张重华不死,他自有办法挑起凉州内乱,但那不过是敷衍之词罢了,根本就没有预案。 就在桓熙期盼着前凉内乱的时候,已经自称大虞皇帝的苻健也与丞相苻雄商量起了下一步的战略。 距离狼山之战,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苻氏已经重新整顿了兵马。 在这个乱世,固守河东,不思进取,夹在桓熙与慕容氏两股势力之间,早晚会被人吞并。 苻雄分析道: “桓熙占据关陇,地险而民附,陛下不可图也。 “燕国兵强马壮,骑兵众多,若往河北,与其在平地争锋,恐难胜也。 “中原无险,不可贪念,臣还是以为,当以攻取代国为先。” 一如当初的判断,苻雄始终认为,苻氏只能向北开拓发展空间,收漠南胡骑为己用,再与桓熙、燕国争雄。 但代国也不是这么好打的。 代国的部落大人们虽然会在拓跋什翼犍想要对外扩张时,拖他的后腿,但真要是外敌入侵,必然还是会放下成见,共御外侮。 所以铁弗匈奴数次主动进攻代国,却屡战屡败,几次遭遇灭族的危机,可拓跋鲜卑却始终不能直接出兵,占领河套地区。 要想攻取代国,必先激化拓跋什翼犍与反对者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彼此打红了眼,哪怕遭遇外敌入侵,也不可能就此罢手,同心御敌。 譬如袁谭、袁尚两兄弟,起初曹操在官渡之战后,想要夺取河北,却因兄弟二人联手,无功而返。 直到用郭嘉之谋,放任二人在河北自相残杀,等到仇怨无法化解时,曹操再攻袁尚的邺城,袁谭不仅不救援,反而落井下石,趁机侵占袁尚的城池,最终被曹操逐个击破。 只是想要激化代国内部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苻健沉吟道: “安插细作,挑拨代国内乱,此事皆有丞相安排,但桓熙想要东出,必攻凉州,以除后顾之忧,朕的爱子因他而死,怎能使他称心如意。” 说着,苻健正色道: “桓熙若取凉州,我必攻关中,迫使其回援1 他并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旦让桓熙占据了凉州,其军事实力必然大增,从此心无旁骛,可以专注进攻关东,也会成为苻健的后顾之忧。 到那时,苻健必须留足军队防范桓熙,不可能全力攻打代国。 说到底,二人都不会放过给对方拖后腿的机会,无论是与谁开战,他们都会伸出正义之手,给被侵略者帮帮场子。 苻雄闻言赞道: “陛下英明。”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 (本章完) 138.第137章 民念其德 第137章 民念其德 桓熙当年推广耕杷耱技术,并没有在南方地区引起太大的反响。 毕竟耕杷耱技术的主要作用,在于保留土壤中的水分。 而南方降雨量充足,土壤、气候与北方存在很大的差异。 但曲辕犁却不同,当桓熙将成品与图纸分别送往江陵与建康,立即引起了桓温与朝廷的重视。 原时空中,曲辕犁就是在唐朝后期,率先出现在江东地区,故而又称江东犁。 当时,曲辕犁传入北方盛行,还伴有一个小故事。 在唐懿宗咸通五年,一名北方商人来到江东进货,订购了一批曲辕犁,在交货时,商人见曲辕犁又短又小,犁辕还是弯曲的,以为对方用残次品糊弄自己,就将官司打到了县衙。 县令于是提议,让北方商人以直辕犁与曲辕犁比赛耕地,实际看一看孰优孰劣,商人欣然同意。 比赛当天,高大的直辕犁很快就占据了优势,犁地更快,但转向笨拙,总会被曲辕犁追赶上来。 最终的结果,还是直辕犁以微弱的优势,率先将地犁完,但北方商人却认为是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带着曲辕犁高高兴兴回了北方。 究其缘由,是因为直辕犁与曲辕犁牵引方式不同。 直辕犁高大,因此,操作起来,需要二牛三夫。 耕作时,两牛相距约七八尺,中间横一杠,二牛抬杠,杠后接续辕犁。 一人在前牵牛,一人坐于杠上,脚踏辕犁,控制犁铧入土深浅,一人在后扶持犁把。 而曲辕犁小巧,又便于操控,只需一牛一夫,农夫可以一手扶持犁把,一手挥鞭驱使耕牛。 因此,哪怕直辕犁在比赛中,耕地的速度胜过了曲辕犁,可北方商人还是欣喜的收下了曲辕犁,将它带回了北方。 毕竟耕田不能光看快慢,也得考虑综合成本。 直辕犁需要二牛三夫,曲辕犁只需要一牛一夫,使用曲辕犁代替直辕犁,就能解放一头牛、二个人的劳动力。 无论是在北方广袤的平原地区,还是南方的丘陵山地,曲辕犁取代直辕犁都是必然现象。 尤其是南方的丘陵山地,更适合曲辕犁的使用。 桓温得到曲辕犁,如获至宝,而朝廷方面,也在大力推广。 毕竟传统的二牛三夫与如今一牛一夫的耕作方式,劳动力成本差得不止一丁半点。 褚太后很高兴桓熙能为她送上这份寿礼,她亲笔为桓熙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桓熙收到后,将之珍藏,他又有了新的书帖临模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民间百姓,毕竟他们才是曲辕犁广泛应用之后的直接受益者。 无论是江南地区,还是关陇地区,都为此对桓熙感恩戴德。 关陇百姓将曲辕犁称为桓公犁。 天无二日,他们心里只有一位桓公。 桓温是谁?真不熟。 而江南百姓则将曲辕犁称为小桓犁,毕竟桓温在南方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种称呼,既是与桓温区分,也能突出表现曲辕犁相较于直辕犁,更为小巧的特点。 荆州,江陵城郊。 因为气候的关系,南方的春耕要早于北方。 桓温一手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一手扶持犁把,在田里驱使着耕牛犁地。 古代,统治者为了表现自己对农耕的重视,会在春耕前,亲自下地劳作,也就是籍田之礼。 相传天子籍田千亩,诸侯百亩。 桓温过去也会在春耕时下地,给治下之民起到表率作用,但也只是往地里劳作一天,此后自会有人为他打理。 毕竟他作为荆、益、宁三州之主,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耗在田地里。 在田间忙碌了一天,回到临贺公府,桓温对司马兴男感慨道: “熙儿为我献上的曲辕犁,着实帮了大忙。” 司马兴男笑道: “可不是么,老奴过去耕田,得让景兴(郗超)在前牵牛,彦威(习凿齿)在后扶犁,自己坐于杠上,哪有现在这般方便。” 桓温听司马兴男提起习凿齿,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习凿齿本襄阳人士,博学多闻,以文章著称。 桓温出镇荆州,被招入幕府为从事中郎,曾跟随袁乔镇守夏口。 袁乔在世时,经常在桓温面前夸赞习凿齿,伐蜀之后,习凿齿被桓温召回幕府,顶替当时留守成都的桓熙,担任西曹主薄,对他很是器重,二人的关系也非常亲密。 不久,习凿齿又升为别驾,桓温进攻南阳,便是以他为留守。      但就是这样一位深受桓温器重信任的心腹僚佐,却心怀晋室。 不久前,桓温特意派遣习凿齿出使建康,习凿齿受到会稽王司马昱的接待。 回到江陵,桓温询问习凿齿:会稽王其人如何。 桓温哪会不知道司马昱的能耐,这一问,不过是试探习凿齿罢了,希望他能在面见过司马昱之后,看清楚形势,往后一心一意辅佐自己。 可习凿齿却不领情,他答道:生平所未见。 桓温大怒,毕竟能够与郗超一同跟着桓温耕地,可见他对习凿齿的看重。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郗超一样,能够为桓温的篡逆大业尽心竭力。 却总是有习凿齿这样的人辜负自己,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也得做司马家的忠臣。 此后,桓温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将习凿齿从别驾,贬为户曹参军,从此也疏远了他。 要是别人在桓温面前提起这个人,他必定是发怒的,但既然是司马兴男,却也只得敢怒不敢言。 毕竟老奴也习惯了,司马兴男素来口无遮掩。 只听司马兴男继续道: “当初熙儿向你讨要些许百姓,你分走了他一半的军马,足足一万五千匹。 “如今他为你送上曲辕犁,可曾见他向伱索要好处。” 原来司马兴男还没有忘记那回事,一想到桓熙为了抢夺人口,被逼得冒险东出,与人作战,连阿满的满月酒、百日宴都来不及赶上。 想到儿子为此出生入死,当娘的难免心疼。 桓温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得借口脱身,否则,可得被司马兴男絮叨一阵。 与此同时,殷浩也正在视察水田。 为了给北伐筹集粮草,他在淮南开垦水田一千顷,一顷为百亩,千顷即为十万亩。 之所以这样窘迫,还是桓氏父子害的。 桓温截留了荆、宁、益三州赋税,桓熙截留了雍、秦、梁三州赋税,朝廷虽然还控制着淮南、扬州、江州、广州等地,但还得养着朝堂公卿。 由于士族土地兼并,以及户籍政策,实际能够收到的赋税少之又少。 在南方,存在两种户籍,一种为白籍,是指从北方南迁而来的侨民,因为在登记造册时使用白纸书写,故而称呼为白籍。 而江南地区的土著百姓,登记造册时使用黄纸书写,又称呼为黄籍。 白籍侨民起初不承担兵役、徭役,也无需缴纳赋税。 直到东晋咸和年间(公元326年至334年),由丞相王导主导了第一次土断,这才取消了白籍侨民的各项优惠。 但政策具有反复性,难免出现人亡政息的现象,譬如王安石变法。 在王导死后,白籍侨民再度享受到了兵役、徭役,不必缴纳赋税的优惠政策。 东晋朝廷只能向黄籍的江南土著收税,又被桓家父子截留了六州的赋税,也就逼得殷浩只能自己开垦水田,供应军粮。 当初后赵国内大乱,褚裒以三万步骑北伐,不是朝廷仅有三万大军,实在是供应不起更大的规模了。 殷浩看着田里的农人轻松操作曲辕犁,哪怕他与桓温、桓熙父子关系不佳,也不由赞叹道: “桓伯道虽然(桓熙)行为悖逆,但总算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远胜其父。” 好不容易夸上桓熙一句,还得捎带踩上桓温一脚,谁又能想到,在年少时,殷浩也曾与桓温为友,二人齐名于江左。 姚襄很重视农业生产,曲辕犁在淮南、江南地区的广泛应用,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通过在江南任官为质的五个弟弟,姚襄想方设法弄来了几个成品,亲自试用过后,立即组织匠人拆卸仿制。 自关陇以外,姚襄率先将曲辕犁带到了北方地区。 他指着田间一架正在被使用的曲辕犁,对其弟姚苌感慨道: “我听说桓熙在关陇设置机巧院,大聚技艺精湛的匠人,这曲辕犁,就是机巧院的产物。 “如今以曲辕犁耕田,能省多少人力畜力。 “我欲效仿,以求能工巧匠为我制造出更多类似曲辕犁的器物,景茂以为如何?” 姚苌却嗤之以鼻: “兄长,桓熙劳心费力,制作出这曲辕犁,可到头来,不还是被人坐享其成,轻易仿制。 “如今徐州危机四伏,兄长应该招兵买马,充实武备,而不是拿钱去养着那些匠人。” 姚襄闻言,微微颔首,也觉得姚苌所言不无道理,于是不再坚持。 当然,曲辕犁在各地普及之后,桓熙并非没有收获。 民间称此犁为桓公犁、小桓犁,就是最好的证明。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本章完) 139.第138章 兰亭雅会 第138章 兰亭雅会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暮春之初。 古人有上巳修禊的习俗,也就是在三月的第一个上巳日,临水洗濯,去除不祥。 今年的上巳日,在三月初三,各地公署都已闭门休假。 会稽内史王羲之与宾客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所谓内史,职责与太守相当。 司马昱受封会稽王,会稽郡为其封国,因此当地主官不称太守,而称内史。 参与这场盛会的有名士谢安、其弟谢万、郗超的叔父郗昙、前荆州刺史庾冰之子庾蕴、庾友、右军长史孙绰、行参军徐丰之、前馀姚令孙统等等,以及王羲之的子侄后辈,连带王羲之,共计四十二人。 当然,女眷、随从,不在四十二人名单之中。 如今的晋室,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别看北方大乱,形势一片大好,但桓家父子毫不遮掩的野心,使得江东有识之士,无不为此焦虑不安。 尤其是担负北伐重任的殷浩,固执己见,不纳忠言,更是让人忧心忡忡。 此前,尚书左丞孔严就曾劝说殷浩: ‘观顷日降附之徒,皆人面兽心,贪而无亲,恐难以义感也。’ 希望殷浩不要太过倚重那些胡人,但是殷浩不能听从。 毕竟姚襄在他的北伐计划里,将会担任重要角色,怎可少了姚襄的帮助。 会稽,山阴,兰亭。 王羲之与众宾客道: “今日高朋满座,佳期难得,诸君不妨忘却庙堂之忧,纵情于山水之乐。” 别看王羲之与桓温关系友善,也主张殷浩与桓温缓和关系,但真要论到心底的倾向,自然是希望桓温能够扶保晋室,莫要行逆臣之事。 也正是因为时局艰难,王羲之才会借着上巳修禊的机会,与他们一同排解心中的苦闷。 宾客闻言,纷纷称善。 与旁人携带家中女眷出游不同,谢万的妻子留在了家中,并未随行。 谢万时年三十四岁,与谢安同年生人,并非同母。 妻子王荃执意留在家中,自然因为是其父与王羲之仇怨颇深。 王荃是王述之女,出自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有着共同的祖先,秦将王翦。 王述与王羲之自小齐名,但二人关系素来不睦。 此前王述担任会稽内史,因为母丧去职,接替他的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曾数次与人提起,要去吊唁王述的母亲,却始终没有成行。 有一次甚至走到了王述的家门口,但不等王述出门迎接,便转身离开。 王述认为王羲之是在刻意羞辱自己,二人早已势同水火。 而王荃作为王述之女,又怎会参加王羲之发起的这场雅会。 好在谢万并不孤单,有侄儿谢玄与他同席。 谢玄作为谢安最重视的后辈子弟之一,与其堂兄谢朗被一并带了过来。 谢朗是谢安二哥谢据的长子,谢据早逝,因此,谢奕、谢据的子女都是由三叔谢安抚养长大。 众人引溪水,为流觞的曲水,列坐其次,任由酒杯在顺水漂流,停在谁的面前,就由那位宾客饮酒赋诗。 王羲之抛砖引玉,赋诗道: “代谢鳞次,忽焉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 “咏彼舞雩,异世同流。迤携齐契,散怀一丘。” 众人称赞,王羲之先饮一杯,而后再取一杯,放于曲水之中,酒杯随波逐流,停在了右军长史孙绰面前。 孙绰曾在建康担任尚书郎,在桓熙克复长安之后,上表请求迁都长安,孙绰便曾旗帜鲜明的反对迁都。 他从水中拾起酒杯,稍作沉吟,赋诗道: “春咏登台,亦有临流。怀彼伐木,宿此良俦。 “修竹荫沼,旋濑萦丘。穿池激湍,连滥觞舟。” 众人赞道: “当饮1 孙绰满上一杯,一饮而荆 王羲之于是再取一杯,置于曲水,酒杯顺流而下,停在了时年十岁的王献之面前。 王献之少负盛名,但毕竟也才十岁,让他顷刻间得诗一首,属实难为了他。 但规矩就是规矩,作不成诗,就得罚酒三杯。 王献之终无所得,在众人并没有恶意的笑声中,自罚三杯。 王羲之又取一杯,重新放入水中,最终停在了桓温第五子,桓熙的五弟桓伟面前。 桓伟年方十五,生性平厚笃实,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军政才能,但还是颇受桓温的喜爱。 这一次王羲之在兰亭会友,桓伟代表其父,有幸躬逢盛会。 桓伟拾起酒杯,沉思片刻,咏道: “主人虽无怀,应物贵有尚。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 “数子各言志,曾生发清唱。今我欣斯游,愠情亦暂畅。” 咏罢,众宾客皆道: “当饮1 桓伟同样斟满一杯,饮下杯中酒水,与众人笑道: “如此盛会,只恨家兄不在,否则定能畅快诗情。” 桓熙此前抄诗不少,但大多是与谢道韫的闺房游戏之作,不曾道与外人。 直到一篇聊以慰藉之作,《代福禄县伯拟节妇吟》问世,被时人传为佳话,在江南诗坛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王羲之与桓熙虽然未曾蒙面,但多有交集,毕竟桓熙时常派人前来向他求字。 听桓伟这般说,王羲之不由微微颔首: “幼道(桓伟)所言甚是。” 桓温长子桓熙为伯道,次子桓济为仲道,三子桓歆为叔道,四子桓祎为季道,轮到第五子桓伟,桓温就给定了幼道。 说着,王羲之与众人提及一件往事,正是桓熙送来《行路难》一诗,请王羲之题在折扇之上。 王羲之感慨道: “伯道之诗,我更钟爱《行路难》,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愿与诸君共勉。” 王羲之仅仅只是咏了一句,众人纷纷求问全诗,无奈,他又只得将全诗与众人吟咏一遍。 听着周围人的赞叹声,谢玄不由挺起了胸膛: 那是他姊夫! 一旁,谢安对其弟谢万道:      “仅是耳闻,就让人心生豪迈之感。” 众人说话间,又有曲水送来酒杯,这一次,却是停在了谢安的身前。 稍作思考,谢安便已有了腹稿,他拾起酒杯,咏道: “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 “醇醪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 众人称善,劝其饮酒,谢安一饮而荆 今日雅会,称得上是群贤毕至,琅琊王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高平郗氏等等江南高门,一方诸侯,都有代表参与,众人饮酒赋诗,共得诗三十七首。 其中,王羲之作为主人,赋诗六首。 谢安,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凝之,王肃之,王彬之,王徽之,袁峤之等人赋诗二首。 郗昙,庾友等人亦有赋诗一首。 当然,作诗不成,自罚三杯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时年十岁的王献之与时年十一岁的谢玄。 众人决定将这三十七首诗装订成册,请由王羲之作序。 酒后的王羲之带着微醺的醉意,挥毫泼墨,写下《兰亭集序》。 没有所谓的落笔惊风雨,序成泣鬼神,但前来围看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王羲之自己欣赏着这幅作品,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生平以来,最为得意之作。 在座之人,都懂得鉴赏,谢安更是断定,此为天下第一行书。 谢安也是书法大家,其书法深受王羲之的影响,又有自己的风格,与王羲之有师生之谊。 北宋书法家,曾作天下第八行书《蜀素帖》的米芾就曾盛赞谢安的书法,称其:山林妙寄,岩廊英举,不繇不羲,自发淡古。 可见,谢安也是懂行的。 谢安的判断得到众人的附和,其中就有不少人当场向王羲之索要书帖,其中就包括了王羲之的小舅子郗昙。 王羲之自己也爱这幅书帖,正要拒绝众人的时候,只听桓伟朗声道: 桓伟却道:“诸君,请听我一言。” 众人的目光看向桓伟,桓伟向王羲之躬身一礼,说道: “家兄曾为家父献上曲辕犁,造福江南亿兆百姓。 “家父不知该如何赏赐,偶然听闻家兄钟爱王右军的书法,遂在桓某临行前,特意叮嘱,命我向右军求要墨宝。 “今日见右军所书,桓某初见,即惊为天人,窃以为,非此贴,不能酬家兄造福黎庶之功。 “童子无知,冒昧向右军求取此贴,还请右军成全。”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尤其是把索要此贴,与桓熙献上曲辕犁造福百姓联系在了一起,就算是郗昙也不好意思与他争抢。 而王羲之自己虽然也有珍藏之意,但桓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怎能拒绝。 况且,桓温以王羲之一幅墨宝,赏赐桓熙进献曲辕犁之功,也能被后世传为佳话。 王羲之强忍心痛,在众人面前欣然应允。 墨渍早已干涸,王羲之命人将《兰亭集序》当场裱成卷轴,包装后,郑重的交到了桓伟手中,笑道: “只盼桓征东(桓熙)再接再厉,继续造福天下苍生。” 桓伟小心地接过,向王羲之表示感谢。 一旁的谢玄也很高兴,三叔谢安称赞这是天下第一行书,如今成了姐夫的收藏,等他去了长安,岂不是想看就能看到。 当然,最开心的还得是桓伟。 桓温确实是让他向王羲之讨要墨宝,但哪怕是王羲之自己的作品,也从未达到过这般高度。 桓伟是看过兄长那把折扇的,当时桓熙还小心翼翼,生怕他们毛手毛脚,毁了自己的珍藏。 但在桓伟看来,折扇上的行路难,论书法功底,还真就不如这幅《兰亭集序》。 桓熙此时并不知道桓伟替他讨要来这么一件珍宝,此时,他也正带在家人在渭水之畔洗濯,以去除不祥。 当桓伟带着《兰亭集序》回到江陵,桓温见识到这幅墨宝之后,心生悔意,想要自己珍藏。 翌日,在征西大将军府的时候,桓温就与众人炫耀起此事,他笑道: “《兰亭集序》当为王右军书法集大成之作。” 与梵高死后,作品才被世人推崇不同,王羲之的书法,是公认的当世第一,甚至就连前人,也难以企及。 众人闻言,心痒难耐,都希望能够见识到那幅王羲之的书法集大成之作。 尤其是郗超,他已经从叔父郗昙的信中听说了此事,好不容易等到桓伟昨夜回来,却临时有事,没能登门拜访。 郗超同样也是一位书法家,唐代书法家窦臮(ji)将他与祖父郗鉴、父亲郗愔、叔父郗昙、堂弟郗俭之、堂弟郗恢并称六郗,尤其擅长草书。 王导的玄孙,王羲之的族孙,刘宋书法家王僧虔就认为,郗超的草书仅次于王羲之、王献之父子。 当然,这也是王僧虔生在刘宋、南齐,不知后世还有张旭等人。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桓温架不住一众将佐的请求,答应带着他们回府欣赏墨宝。 众人兴致冲冲的离开军府,郗超还特意让人回家,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送往临贺公府与众人同饮。 然而众人在前厅等候,桓温在后宅却始终找不到那幅《兰亭集序》,急得满头是汗。 他倒不是着急今天拿不出《兰亭集序》,不能与众人交待,毕竟尊卑有别。 桓温担心的是家里遭了贼,把那么珍贵的墨宝给偷了去。 翻找许久,司马兴男进门,问道: “老奴,你在作甚?” 桓温翻找之余说道: “或是府中失窃,幼道带回来的书帖被人盗走了。” 司马兴男摆摆手道: “别找了,是我收了起来,准备让人给熙儿送去。” 桓温闻言一怔,恼道: “何不事先与我商量1 司马兴男凤眼一瞪,桓温瞬间蔫了。 只听司马兴男训斥道: “我昨夜见你爱不释手,就知道你想要据为己有。 “这是幼道为他兄长求来的,岂能容伱老奴染指1 桓温只得搬出将佐们都在外头等着,就借来给众人瞧一瞧,明日立即给桓熙送去。 司马兴男见状,前往偏厢将《兰亭集序》拿了出来,叮嘱桓温道: “可得小心些,莫要弄脏了我儿的宝物1 实际上,天下第一行书这个概念是米芾提出来的。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一点。 (本章完) 140.第139章 秽乱宫闱 第139章 秽乱宫闱 将佐们等候许久,终于见得庐山真面目,看着眼前的书帖,不由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郗超逐字逐句的仔细观赏,不由赞叹道: “诚如主公所言,此书帖当为王右军书法集大成之作。” 旁人纷纷附和,为目睹此作而开怀,唯有桓温心如刀绞。 桓温也是一位书法家,他的字势遒劲,行书、草书都有相当高的造诣,书法被后人称赞有王羲之的余韵,被《述书赋》、《书史会要》所收录,称为名家。 由此可知,桓温对于王羲之的字,也是及其钟爱的,平日里没少临摹,否则也不会得其余韵。 因此,可以想见《兰亭集序》对于他的吸引力。 也难怪桓温心生悔意,想要占为己有,毕竟这可比当初将李媛让给桓熙,还要让他痛心。 众人在前厅里临摹书法,可别说是他们,就连王羲之自己也曾数次重写《兰亭集序》,但再也找不回当日的状态。 翌日,《兰亭集序》被司马兴男遣人快马送往长安,桓温为此怅然,连着数日闷闷不乐。 司马兴男见状,为了取悦自己的丈夫,在夫妻房事上更为积极,夜夜求欢,桓温有苦难言。 此时,慕容儁也正因为河北的形势而苦恼不已。 自慕容垂逼降自称赵帝的段勤之后,割据冀州各郡的后赵旧将朱秃、杜能、丁娆、孙元等人纷纷归附。 慕容儁任命朱秃为青州刺史,杜能为平原太守,丁娆为立节将军,孙元为兖州刺史,留下他们自领其地。 看上去,慕容氏似乎统一了河北,但是好景不长,由于前燕平州大旱,平州作为慕容氏的龙兴之地,自然得当先赈济,而魏郡、襄国这些冉魏、石赵故地早已断粮,民众嗷嗷待哺。 前燕赈济不及时,使得冀州南部不断出现叛乱,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便是由后赵卫尉,常山人李犊所率领。 只是这些反叛势力并没有能够坚持多长的时间,其中李犊在起义两个月后,被慕容恪击败,擒送蓟城,其余各地叛乱也被陆续平定。 慕容儁将冀州一分为二,以慕容垂为使持节、安东将军、北冀州剌史,镇常山。 又派宗室将领前往抚纳冀州南部各郡的降将,然而事与愿违,其堂兄慕容钩与青州刺史朱秃共治厌次(今山东阳信东),他不仅不能安抚朱秃,反而常常当众羞辱对方。 朱秃忍无可忍,最终杀死慕容钩,反叛前燕,各地多有响应之人。 虽然慕容儁很快派人击败朱秃,使其弃城逃往青州,投靠段部鲜卑。 但由于冀州南部的混乱,注定今年再度颗粒无收,至少就目前来说,夺取冀州南部对前燕的国力并没有直接的增长,反而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当然,从长远来看,冀州南部作为河北精华之地,得之,终究利大于弊。 与此同时,桓熙也得到了从江陵送来的《兰亭集序》。 实际上,他的书法鉴赏能力着实有限,但能够满足自己的收藏癖,将天下第一行书纳为珍藏,还是让他为之兴奋。 当天就带去了军府,与众人共赏。 不过,最让桓熙感到开心的,还是张重华的病情。 张重华的小病一直不断,时间来到八月,病情突然加重,其兄长宁侯张祚也因此入宫侍奉病情。 凉州,武威,凉王宫。 此前张重华战败,与桓熙议和,去凉王封号,但对内,还是会在私底下自称凉王。 张重华缠绵病榻,其生母马氏的卧房之中,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长宁侯数日不来,老身都以为你将我忘在了脑后。” 床榻之上,年过四旬的马氏紧紧贴着一名男子的胸膛,幽怨道。 而将她搂在怀中之人,正是张重华的兄长张祚。 张祚将手探入马氏衣内,淫邪笑道: “下官日夜思念王太后,又怎敢忘怀。” 在张祚、张重华的父亲张骏死后,马氏寡居在家。 起初还能洁身自好,但时日一长,终究耐不住寂寞,与张祚有了奸情。 有了张祚的侍奉,马氏哪还顾得上亲儿子张重华正卧病不起,一颗心里只有她的情郎。 二人颠鸾倒凤,许久,云销雨霁,张祚这才离开。 走出不远,一名侍女走了过来,请道: “长宁侯,王妃有事相商,还请长宁侯移步。” 张祚点点头,与婢女来到张重华的妻子裴氏的卧房。 婢女才出门,裴氏就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怨道: “侯爷心中莫非就只有王太后,还得妾身专程派让人去请。” 原来,张重华这几年沉迷酒色,冷落了裴氏。 而张祚时常出入凉王宫,不仅与张重华的母亲马氏有奸情,也常与张重华的妻子行苟且之事。 张祚此前与马氏激战,早已是弹尽粮绝,这时候,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枪了,他花言巧语道: “我与那老妪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对王妃才是真心,还请王妃今夜为我留门,微臣必定前来侍奉。” 裴氏闻言,眼睛里藏不住笑意,这才放走了张祚。      张祚离开裴氏的寝宫,又遇见了张重华的女儿张玉儿。 张玉儿时年十二岁,是张重华的庶女,相貌可爱,天真烂漫。 今日前来,是向嫡母裴氏请安。 裴氏并没有生育子女,张重华两个儿子张曜灵、张玄靓都是庶出。 张玉儿并不知道祖母、嫡母与张祚的丑事,她恭敬向伯父见礼,但伯父看她的目光,却让张灵儿很不舒服,她匆匆告辞,去往嫡母的寝宫。 张祚注视着侄女离开的背影,内心为之躁动。 他对这个侄女,可谓觊觎已久,就等着张重华死后,自己坐稳凉州之主,便要将侄女占为己有。 到时候,让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妻子裴氏、女儿张玉儿三人一起来侍奉自己,又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实际上,张祚惦记的又岂是张玉儿一人。 包括父亲张骏未出嫁的女儿,张重华的侧室,他都不愿意放过。 张祚与马氏、裴氏的奸情,凉王宫并非无人知晓。 但张重华身边的宠臣,如赵长、尉缉等人,都是张祚的结义兄弟。 如今在张重华卧病,都是这些人在侍奉,即使有风言风语,也传不进张重华的耳朵。 可怜张重华也算一时人物,竟落得这般凄凉处境。 此时,谢艾奉命镇守金城郡,他对张祚与赵长、尉缉等人弄权,多有不满,为此深感忧虑。 当得知张重华病情加重,谢艾立即上疏张重华,建议驱逐张祚、赵长、尉缉等人,并请求张重华将自己调回武威,侍奉左右。 谢艾的上疏送到张重华的榻前,张祚大惊,哭道: “大王,谢艾想要驱逐我等,可谓包藏祸心,如今大王染疾,身体欠安,世子曜灵年方十岁,一旦稍有闪失,臣唯恐张氏基业被谢艾篡夺1 张重华相信谢艾的忠心,他责怪道: “长宁侯莫要危言耸听,福禄伯定无此意。” 但赵长、尉缉等人却在哭求,说道: “臣等甘愿去职,只求留在大王身边侍奉。” 一时间,张重华犹豫起来。 正当他难以抉择的时候,其母马氏出言训斥道: “长宁侯是你的自家兄弟,又是曜灵的伯父,而赵长、尉缉等人侍奉你十余年,忠心耿耿,伱怎可因为谢艾的只言片语,就将他们赶走1 一旁,张重华的妻子裴氏也在劝说他留下张祚等人。 毕竟她们婆媳怎么舍得情郎被人赶出武威。 张重华见身边的至亲都这么说,只好作罢,但还是写下一封手令,要将谢艾调回武威。 但这份手令却被张祚等人藏起,并未发往金城郡。 张重华苦等谢艾不至,询问缘由,众人只道是桓熙寇边,谢艾无暇抽身。 而张重华身边又全都是张祚的人,自然不知晓王宫外的真实情况。 谢艾迟迟等不到回复,又曾派遣使者前往武威,但这一次却见不到张重华了,出面接待的是王太后马氏。 马氏气愤难当,她对此大加斥责,命使者转告谢艾,让他安心镇守金城郡,武威之事,无需他来过问。 毕竟自己的情郎险些被谢艾赶跑,心底哪能没有怨气。 至于张祚等人,他们本就与谢艾关系不睦。 当年谢艾被张重华猜忌,就是这群人在张重华的耳边进谗言,才使谢艾被赶去了酒泉。 如今,又经历谢艾上疏一事,张祚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而盼回使者的谢艾,也终于耳闻了张祚与王太后、王妃之间的丑事。 原来,自从张重华病情越发严重,不能下床,三人也越发放肆。 丑闻不敢说人尽皆知,毕竟张重华就被从头到尾蒙在了鼓里。 谢艾为之悲愤不已,有道是主辱臣死,如今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张重华遭受这么大的屈辱,又如何能让谢艾释怀。 但张祚有王太后、王妃的支持,在张祚手握重兵,又没有张重华命令的情况下,纵使谢艾智计百出,也终是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张重华病重不起的消息传至长安,桓熙为之大喜,他知道,自己苦苦等候的时机即将到来。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前。 月底向大家求月票。 (本章完) 141.今天第二章要晚一点,晚上八点之前。 今天第二章要晚一点,晚上八点之前。 下午有点事情耽误了,第二章更新要等到八点之前。 (本章完) 142.第141章 殷浩北伐 第141章 殷浩北伐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十月,对于东晋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 在桓熙借口讨平叛乱,由长安出兵陇右的时候,殷浩在收取秋粮之后,在得到朝廷的允许后,也开始了他筹谋已久的北伐。 五道浮桥被架设在淮河上,东晋七万大军正在有序渡河。 殷浩目睹此景,不由心生豪迈。 为了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 殷浩是在永和六年(公元350年)获赐假节,担任中军将军,都督扬、豫、徐、兖、青等五州军事,从此以收复中原为己任。 在这三、四年间,殷浩招募将士,整军备战,不敢懈怠,就是为了向那些质疑自己的人证明,他当得起堪比管仲、诸葛亮的赞誉。 自殷浩肩负北伐重任以来,他遭受了太多的质疑。 尤其是桓温,居然明目张胆的与人议论,说他殷浩有德有言,如果让他担任尚书令、仆射,可以作为官员楷模,但若是任为北伐统帅,就是用错了他的才能。 这种言论当然让殷浩愤怒,管夷吾北战山戎,诸葛亮六出祁山,作为当代的管仲、诸葛亮,莫非他殷浩会不知兵? 渡过淮河,兖州刺史荀羡早已等候在淮河北岸,殷浩与他相见,笑道: “此战,我将建立不世之功业。” 桓温能以一万将士伐蜀,灭亡成汉,今日他殷浩统率七万大军北伐,又有姚襄六万步骑为前军,总计十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必能灭亡段部鲜卑,收复青州,继而向西,真正控制中原地区。 在魏憬袭杀姚襄不成,部众反被兼并之后,荀羡趁机出兵,收回了兖州,坐实了自己兖州刺史的头衔。 过去几年,眼见北方大乱,荀羡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朝廷能够出兵北伐,但真等到了这一天,荀羡却满怀忧虑,他没有殷浩那么乐观,劝道: “下官只恐姚襄难以驯服,还请将军三思,如今退兵还来得及。” 殷浩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他原以为荀羡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没想到也是来劝阻他的。 准备了这么多年,以十三万步骑北伐,未曾临敌,却半途而废,无功而返,消息传回江南,他殷浩还要不要脸。 “我的深谋远虑,并非你能洞察。” 殷浩说得很不客气,在寿阳时,就有许多人劝阻他,这种话,殷浩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实际上,殷浩对荀羡一直心存不满,荀羡与王羲之是同样的立场,主张朝廷应该缓和与桓温的矛盾,不应该重用殷浩等人来对抗桓温。 殷浩连自己人的劝阻都听不进去,又何况是荀羡。 荀羡带着失望离开,他回头望着七万晋军将士远远离开,不由哀叹: “今日北伐,旌旗蔽空,兵马雄壮,可不知又有几人能够回去淮南。” 徐州,彭城。 姚苌兴冲冲的找到姚襄。 “大哥,殷浩真的渡河了1 姚襄大惊,他前几日接到殷浩的传令,命他引军出彭城,为先锋,先行进驻徐、青边境,自己随后引军就到。 但姚襄并没有往心里去,以为殷浩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肯定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 不曾想,殷浩居然真的渡过了淮河。 姚襄紧张地问道: “此行有多少兵马?” 姚苌回答道: “不下七万。” 姚襄沉默不语,许久,他沉吟道: “莫非殷浩进攻青州是假,夺我徐州是真?” 姚苌脸色凝重: “并非没有可能,兄长不得不防。” 姚家兄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敢相信,殷浩在三番两次谋害姚襄不成的情况下,居然会以姚襄作为北伐先锋。 但殷浩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就好像谢安的弟弟谢万奉命领军,却不愿与麾下的将领、士兵亲近,反而同他们保持距离。 这个时代,就是有这么一些自视甚高的士人,他们单纯的以自我为中心,习惯了颐指气使,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从而忽视别人的感受。 姚襄冷笑道: “无论殷浩究竟是何来意,既然到了淮北,他就别想轻易脱身。” 姚襄对殷浩,可谓是恨之入骨。 无论殷浩究竟是想要进攻青州,还是图谋徐州,此番渡河北上,对于姚襄来说,都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报仇雪恨。 姚襄立即征召将士,得步骑六万,假装奉殷浩之命前往徐州与青州的边境,等候殷浩,实则趁夜南下,埋伏于殷浩北上的必经之道。 殷浩全无防备,毕竟在他心里,姚襄对自己俯首听命,连自己想要害他性命,他也不敢反叛,这么温顺一个人,怎么可能反咬自己一口。 当听说姚襄已经率军北上,殷浩更是没有了半点提防,在徐州行军一如此前在淮南行军,并未派遣哨骑仔细探查道路。 永和九年,十月末,殷浩统率七万将士沿着泗水北上,行至下邳县(今江苏徐州睢宁)葛碌山,距离彭城仅有咫尺之遥。 见天色还早,殷浩下令道: “穿过山谷,今日在山后扎营。” 然而殷浩并不知道,姚襄的伏兵就设在山谷之中。 晋军被殷浩催促着进入山谷,四面突然爆发起喊杀声,箭矢、滚石从两侧山坡上落下,姚襄、姚苌各领一军,姚苌率领步卒在山谷中列阵,截杀已经入谷的晋军。 而姚襄统率骑兵,冲杀山谷外的晋军。 晋军在行军时,并未穿甲,毕竟穿甲行军,也意味着更大的体力消耗,将士们每天能走的路程也就越短。 殷浩甚至大意得连哨骑都不曾派遣,以为是在国内行军,又怎会让将士负重行军。 如今羌人伏兵杀出,晋军措手不及,将士们甚至来不及穿起甲胄,只得仓促迎战,但遭遇埋伏本就惊魂失魄,以血肉之躯,又怎是甲仗齐整的羌人步骑的对手。      而身为主帅的殷浩,更是手足无措,大脑一阵空白。 事实上,正如桓温所断言的那样,殷浩根本就不懂军事。 殷浩此前从未有过领兵经验,别说七万人的大军遭遇危机该如何处理,哪怕是七千人,他都不一定能够稳住阵脚。 姚襄以有备算无备,以有能击无能,就像是桓熙当年欺负张重华初上战场,这场战斗的结局早已注定。 在殷浩没有办法稳定军心的情况下,晋军大败,七万将士一哄而散,纷纷向南逃跑。 姚襄一路追击,一直追杀到淮河北岸,俘斩两万余人。 而晋军争抢渡河,掉入淮河之中淹死者,不下万人。 当殷浩逃回寿春,七万大军北上,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折损过半,仅有三万余人逃了回来。 部将刘启、将领王彬之等人战死。 合五州人力,数年积累,才攒下的北伐军资,尽数都被姚襄缴获。 中军将军府内,将佐们暗暗啜泣,殷浩环顾众人,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可往日巧言善变,今日却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惊魂未定的众人来不及喘息,监视淮河的哨骑回报,姚襄在整顿兵马之后,目前正在南下。 殷浩闻言,如惊弓之鸟,不敢守卫寿春,他此时也顾不得名声了,领着残兵败将狼狈弃城而走,直奔江南。 姚襄渡过淮河,兵不血刃的占据寿春,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稍作休整后继续南下,主力进驻到洪泽湖南岸的盱眙县(江苏淮安盱眙),前锋一路追击,甚至饮马长江。 也就是姚襄没有水师,不敢渡江,否则殷浩这一场败仗,只怕要引得羌人围困建康。 此时,建康城中早已乱作一团,每天都有民众扶老携幼离开,毕竟他们又不是姚襄肚子里的蛔虫,谁又知道姚襄会不会进攻建康。 殷浩自逃回江南,就在建康城中闭门谢客,每天都有阵亡将士的家属挤在他的府前谩骂。 当年褚太后的父亲褚裒北伐失败,只是阵亡了三千将士,途经京口,听见阵亡将士家属的哭泣声,悲愤成疾,溘然长逝。 今日,殷浩丧师失地,折损三万余将士,虽然也很自责,但更多的还是将过错归咎于姚襄,认为是对方背叛晋室,辜负了自己。 然而,这一战,朝野对他大失所望,曾经将他捧得有多高,如今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褚太后起初惊慌失恐,担心姚襄渡河,甚至想过要派人往荆州求援,让桓温东出勤王。 桓温不管怎么说也是晋臣,就算控制了朝廷,也会对自己以礼相待,可要是建康被姚襄占据,褚太后可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羞辱。 危急时刻,王述之子,曾在桓温幕府任职,又转投会稽王司马昱的王坦之站了出来,他笃定姚襄不可能渡河,并详细解释自己如此判断的理由,终于使褚太后安下心来,打消了向桓温求援的念头。 果不其然,正如王坦之所料,数日后,姚襄从盱眙派遣使者抵达建康,上陈殷浩的罪状,将殷浩数次谋害自己的事情尽数公开,并且上表向太后请罪,声称自己并非叛晋,而是被殷浩逼迫,不得已而反击。 事情被公开,朝野无不哗然,毕竟殷浩与姚襄之间的过节,只是在小圈子里流传,别说普通民众,就连褚太后都不知晓。 今日听说了二人之间的仇怨,褚太后瞠目结舌,她让使者暂且下去休息,不敢置信的问会稽王司马昱道: “王叔,这位使者所言可是真的?” 司马昱是晋明帝司马绍的弟弟,晋成帝、晋康帝的叔父,自然比褚太后高了一辈。 如今褚太后当着众臣的面问起此事,司马昱不能否认,否则就是当众欺君,而当初也是他力主重用殷浩,如今殷浩大败,司马昱也担心牵连到自己。 他抬起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水,说道: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褚太后闻言一怔,继而恼怒不已,她没想到殷浩与姚襄之间还有这种过节,而殷浩竟然敢对姚襄委以重任。 而殿内群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声大作。 他们之中不少人其实早就知道了实情,甚至曾经出言提醒过殷浩,奈何殷浩不肯听从,而会稽王司马昱又盲目相信殷浩的才能。 实在是殷浩过去的名声太响亮了,这可是当世管仲、诸葛亮呀! 隐居养望十年,在桓氏日益强盛之下,江东士人就差喊一句,殷公不出,奈苍生何? 褚太后毫不客气地当众指责司马昱道: “让这样的人肩负北伐重任,这是王叔你的过失。” 司马昱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一众朝臣也纷纷为他求情,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去追究责任,而是安抚姚襄,以及稳住淮南东部的局势。 如今东部已经被姚襄所占据,想要他退回淮北,只怕姚襄也不可能俯首听命。 褚太后在群臣的建议之下,下诏赦免姚襄的罪过,对于姚襄占据寿阳、盱眙等地,则不闻不问,又以与姚襄交情不错的谢尚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守江北重镇历阳(今安徽马鞍山和县)。 所谓江西,并非后世的江西省,长江在安徽境内呈西南-东北流向,北岸即为江西,南岸则为江东,殷浩此前就是在江西开垦水田。 虽然朝廷并没有落实对殷浩的惩罚,但姚襄的使者带着赦免姚襄的诏书,还是满载而归,渡江去往了盱眙复命。 至于殷浩,并未因此被罢官,会稽王司马昱还在保他。 毕竟殷浩是在司马昱的支持下,才得以身居高位,司马昱与他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过去几年,司马昱也是在殷浩的辅佐下,才得以对抗桓氏。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折损了三万多将士而已,怎能就此将殷浩免职。 而朝臣之中,也不乏殷浩的好友,他们也为殷浩求情。 褚太后无奈,她不愿与桓家父子交恶,但也需要司马昱等人扶保幼主,只得依众人之请,不治殷浩的罪过。 司马昱当天就前往殷浩府邸,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殷浩,殷浩为之欣喜,发誓要洗刷屈辱。 然而,桓温又怎么会给殷浩东山再起的机会。 明天还是一万字,感谢书友书虫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 (本章完) 143.第142章 凉王病逝 第142章 凉王病逝 荆州,江陵。 桓温得知殷浩北伐失败,折损三万余将士,并不感觉到意外,他在知道殷浩要倚重姚襄之后,就已经预判过,大军将有倾覆之危。 殷浩的情况与褚裒不同,褚裒以三万大军北伐,只折损了三千人,是因为他就只派了三千人前往接应在鲁郡起义的五百多户百姓。 在三千将士被李农的二万骑兵全歼之后,褚裒吓破了胆,领着其余将士退回了淮南。 而殷浩是主力在行军过程中,被本方前锋伏击,能逃回来三万余人,已经算是侥幸。 当然,最让桓温感到痛心的,除了将士的伤亡以外,还有那些被姚襄缴获的,积攒多年的北伐物资。 桓温正沉思时,郗超推门走了进来: “主公,弹劾殷浩的奏疏已经写好,还请主公过目。” 桓温接过弹章,并不急于细看,而是回忆起了与殷浩儿时的往事,他感慨道: “年少时,我与殷浩共骑竹马,每当我抛弃离开,殷浩就会上前捡取,他始终在我后头,才能比不上我。 “朝廷却因私情,以他担负北伐重任,将我拖在江陵,不得自由,方有今日之祸。” 说着,桓温摊开弹奏,在心中默诵内容,看罢,他合上弹章,问道: “是否言辞太过激烈?” 弹章是由郗超代笔,他坚持道: “言辞不激烈,不足以让天下人知道主公的愤慨。” 桓温点点头,没有坚持让郗超改动,他将弹章交回给郗超,说道: “即刻让人送往京师,此外,替我征召五万步骑,如今姚襄饮马长江,威胁京畿,我桓温为晋室忠臣,又怎能视若无睹,自当出兵勤王。” 在用兵的问题上,桓温与其子桓熙都是一个态度,在精不在多,原时空中,桓温北伐前秦,只带了四万将士,进攻前燕,也只带了五万大军。 郗超欣喜应诺,借着殷浩北伐失败的时机,终于有机会能够冲破樊笼,何止是桓温,就连郗超也难掩心中的振奋。 并州,晋阳。 陇南叛乱,桓熙出兵征讨的消息也终于在十一月上旬,被苻健所闻知。 晋阳与陇南相隔甚远,苻健难以知晓消息的真假。 毕竟自商鞅变法以来,统治秩序稳定的情况下,民众就没有了自由迁徙的权力,桓熙在关中地区对户籍的管理非常严格,这也是乱世之中,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总不能让敌方细作在自己领地内畅通无阻。 别说是平民百姓,就连士子游学,都得提前向官府报备。 唯一能够通行各方的,只有行商,但行商非得身家清白,又在官府登记备案。 因此,苻健的细作不可能隔着关中,探得陇南的情报,他们只能偷偷渡河,来往于关中与河东之间。 但是,这并不妨碍苻健察觉其中或许另有蹊跷,只不过晋阳与武威相距两千五百余里,又有桓熙的势力阻隔,苻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凉州的情况已经那般危急。 毕竟谁又能想到,时年二十七岁的张重华,就已经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 苻健没有急于出兵,毕竟大军开拔,可不是儿戏,打从征召将士的第一天起,衣食住行,就全都是花销。 虽然不能清楚陇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苻健了解桓熙对凉州的渴求,他吩咐亲信道: “当派遣使者,向代国、敕勒借道,经由漠南,远赴千里之外,询问凉州情况。” 与此同时,身处武威的张重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病房内,王太后马氏、王妃裴氏、世子张曜灵、幼子张玄靓、长宁侯张祚、宠臣赵长、尉缉等人都在病榻前,等着张重华留下遗言。 张重华将世子张曜灵唤到跟前,正欲开口,却听门外有人在高声吟诵《墙有茨》: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相传,卫宣公死后,其庶长子公子顽与卫宣公的妻子宣姜私通,国人不敢直言,于是作此诗讥讽二人的丑事。 张重华当了这么多年的凉州之主,还是有人愿意出言提醒,为此不惜慷慨赴死。 过去只不过是没有机会接近病房罢了。 张重华听见病房外的声音,脸色大变。 他当然知道《墙有茨》所代表的含义。 张重华看向妻子裴氏,裴氏果然精神恍惚,正值寒冬,却汗如雨下。 可更让张重华想不到的是,目光无意间扫过母亲马氏,就连她也是心神不宁的模样,就差把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 张祚冲门而出,只听一声惨叫,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张祚重新回到病房,张重华指着他: “你” 又指着自己的妻子、母亲: “你们.” 哪怕内心被怒火填满,想要对着奸夫淫妇破口大骂,但当着儿子的面,张重华着实说不出口。 这种事情,他甚至羞于提及,却不明白,母亲、妻子为何能行苟且之事。 他放下了手,强忍内心的愤慨,说道:      “我死后,以谢艾为卫将军,监中外诸军事,辅政。”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大惊失色,只有张重华的两个儿子还在榻前啜泣。 王太后马氏此时早已没有了先前心神不宁的模样,她恼道: “吾儿莫非病昏了头,长宁侯是宗室贤良,国事不托付给他,怎能委于外人之手1 王妃裴氏、宠臣赵长、尉缉等人也纷纷开口附和。 张重华冷笑: “宗室贤良?”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将次子张玄靓也一并唤到了榻前,叮嘱道: “谢艾之才,不下桓熙、王猛等辈,若能亲之信之,必能保凉州之基业。 “往后,你们兄弟当父事谢艾,谢艾必效忠贞之节志,万万不可相疑。” 当初曹操问起徐庶才干如何,程昱还说十倍于昱,相比较程昱对徐庶的称赞,张重华对谢艾的吹捧还算是保守了。 张曜灵、张玄靓含泪点头答应,然而张祚等人的脸色却黑得难看。 当天,张重华强撑病体,又接见了不少大臣,让他们尽心竭力,与谢艾一同扶保幼主。 交待完后事,当夜,张重华病逝于武威。 死前,他满含羞愤的以被蒙面,带着无尽的屈辱长眠。 病房内,啼哭声大作,但真正为张重华伤心的,除了张曜灵、张玄靓、张玉儿等等这些儿女,又能有几人。 翌日,还在因父亲去世的张曜灵被嫡母裴氏、祖母马氏带来了凉王宫主殿,继任为凉州之主,接受群臣的拜谒。 马氏向众人口述张重华的遗命: “长宁侯张祚果敢刚毅,德行著于四海。 “凉王遗令,以长宁侯持节、都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佐国政。” 群臣闻声而拜。 张曜灵惊讶的看着祖母,他清楚的记得,父亲临终前,是要以谢艾辅政,都督中外诸君。 更让他们兄弟将谢艾当作父亲看待,怎么在祖母的嘴里,就突然变成了长宁侯。 张曜灵转头看向嫡母裴氏,疑惑道: “母亲.” 才张口,就被裴氏低声训道: “莫要作声,莫非为娘与伱祖母还会害你不成1 张曜灵毕竟只有十岁,被嫡母这么一训斥,只得闭上了嘴。 他瞧得清楚,殿内那些向伯父张祚称贺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父亲当面托付过后事的人。 仪式结束之后,回到后宫,张祚一左一右搂抱着太王太后马氏与王太后裴氏。 这对婆媳一点也没有死了儿子,死了丈夫的悲伤,反而在床榻之间,卖力地讨好着张祚。 凉王宫里还在布置张重华的灵堂,而马氏的卧房里,却充斥着三人的欢笑声。 张祚固然有心将张重华的女儿张玉儿占为己有,让她与祖母、嫡母一同侍奉。 但此时谢艾还在金城郡,手中也有数千将士,张祚对他颇为忌惮,并不敢太过放肆。 颠鸾倒凤之后,张祚拥着二女,说道: “如今谢艾在外,使我不能安心,一旦他领兵杀回武威,只怕我们的快活日子也就到头了。” 太王太妃马氏哼道: “想个法子将他除去便是。” 裴氏也搂着张祚脖子,娇滴滴道: “妾身可不想与长宁侯分开。” 张祚点点头,又道: “曜灵如今年纪还小,可若等他再年长几岁,早晚会发现我们之间的私情。” 马氏连儿子张重华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孙子,自然是一心向着情郎: “不如等杀死谢艾之后,就废黜曜灵之位,以长宁侯为凉州之主。” 张曜灵并非是裴氏的亲生儿子,她自然也不在意,问道: “长宁侯若为凉州之主,应该怎么对待我们二人?” 张祚笑道: “自然是休了辛氏,以你们二人并为王妃。” 辛氏是张祚的妻子,夫妻感情深厚。 今日说出这种话分明就是在欺骗二人,但马氏、裴氏却早已深陷情网,难以自拔。 他说的每一个字,二人都深信不疑。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前 (本章完) 144.第143章 谢艾抉择 第143章 谢艾抉择 时值隆冬,风雪载道。 桓熙带着三万晋匈步骑翻越陇山,终于来到了秦州。 此前朱序在急报中提及陇南叛乱,说得声势浩大,仿佛桓熙不发兵,天水都得被叛军夺了去。 但在桓熙翻过陇山之后,又得朱序奏报,却是叛乱已经平息下来。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桓熙也不着急回去,他率军西进,驻于狄道,由朱序组织民夫从天水往狄道运送粮食。 对此,秦州百姓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满腹牢骚。 毕竟外边天寒地冻,留在家里抱着妻子、孩子不好么,谁又情愿出门,去受这份罪。 当然,别说是朱序了,如今正是夺取凉州的关键时候,就连桓熙也不会因为民众的感受,而耽误大事。 此次进军狄道,对于桓熙来说,也算故地重游。 遥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大败张重华,一战奠定陇右此后数年的安宁。 狄道县,隶属于秦州六郡之一的陇西郡管辖,为陇西郡四县之一,位置最北,与凉州金城郡相邻。 桓熙大军压境,金城太守谢艾如临大敌,由于麾下只有数千将士,谢艾赶忙向武威求援。 然而信使前脚刚走,张重华的死讯便传来了金城郡。 谢艾闻知此事,肝肠寸断,他在榆中摆设灵堂,祭奠恩主。 金城郡的治所并不在金城县(今甘肃兰州西北西固城),而在榆中县(今甘肃兰州榆中)。 谢艾虽然人在金城,但在武威,却也有不少好友,曾经奉命与桓熙议和的索遐就是其中之一。 索遐也曾在张重华病危之际,被唤去叮嘱后事,自然知道太王太后马氏矫诏,张重华实际是以谢艾担当托孤之任。 但张祚手握重兵,又有太王太后、王太后等人的支持,索遐只得隐忍,他在暗中派人将此事告知了谢艾。 张重华生前,谢艾就在感念他的知遇之恩,如今得知他对自己的信重,甚至让两个儿子父事自己,谢艾更是为此悲伤欲绝。 榆中城外,一名文士自称遵奉其主之命,前来吊唁。 来人正是桓熙的谋主权翼。 权翼为张重华的灵位献上三炷香,问谢艾道: “不知福禄伯今后有何打算?” 谢艾为张重华披麻戴孝,他知道权翼的来意,也为桓熙对自己的重视、欣赏而心生感激,但他还是正色道: “还请权先生转告桓公,桓公厚爱,谢艾感激不尽,可谢艾之主虽亡,但是其子尚在,我自当扶保幼主,不敢生出二心。” 谢艾直截了当的谢绝了桓熙的招揽。 权翼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他道: “我家主公希望能在秦凉边境,与福禄伯见上一面,福禄伯无需担忧自身安危,我家主公喜爱福禄伯的才能,又怎会加害于君。 “只要福禄伯南下,让我家主公能够当面倾诉肺腑之言,无论结果如何,我家主公都愿意引兵退去,不与福禄伯为敌。” 谢艾当然相信桓熙不会加害自己,但他并没有答应见面的请求,因为谢艾清楚,自己一旦南下,肯定会被桓熙说服。 权翼见谢艾拒绝,倍感失望,但还是提醒道: “如今张祚执掌大权,将福禄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迟早会想办法将你除去,还请福禄伯保重自己。” 谢艾闻言,动容不已,在将权翼送出榆中城时,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与权翼一同南下。 权翼回到狄道县,面见桓熙,惭愧道: “卑职无能,有辱使命。” 桓熙摇头道: “这并不是子良的过错。” 一旁的邓遐忍不住,气愤道: “主公诚心相邀,但那谢艾不识抬举,主公,还请许我五千骑兵,待我攻破榆中,将他擒来1 众将也纷纷附和,宣泄着对谢艾的不满。 他们承认,谢艾有资格让自家主公耗费这么多的心思去拉拢。 毕竟谢艾曾经三次击败后赵。 第一战,石虎以大将麻秋、王擢、孙伏都等进攻前凉,谢艾被张重华启用,面对数万赵军,谢艾请求张重华给他七千步骑,必能破贼。 张重华很高兴,于是给了谢艾五千步骑。 但谢艾还是大破赵军,斩首五千余级,擒获无数。 第二战,麻秋又以三万大军为前锋,与谢艾交战,谢艾不穿戎装,头顶白色便帽,作书生打扮,在战场上也不骑马,就坐着交椅,指挥着三万步骑与麻秋会战。 此战,谢艾俘斩赵军一万三千多人,麻秋单骑逃回秦州,后方的数万后赵大军见状,不敢前进一步。 第三战,便是枹罕之战,麻秋为雪前耻,集结十二万将士,石虎担心麻秋再吃败仗,又为他加派两万步骑。 谢艾却以两万步骑迎战后赵十四万大军,先胜王擢,再败麻秋。 打得麻秋身败名裂,石虎不敢再向前凉动兵。 谢艾的战绩明明白白摆在所有人的面前,没有人不服气。 毕竟,谢艾能被看做诸葛亮、周瑜、陆逊这样的儒将。 但谢艾屡次拒绝桓熙的好意,在众人看来,正如邓遐所言,实在不识抬举。 见麾下诸将群情激愤,桓熙笑道:      “我素爱忠义之士,桓某知道,诸君之所以义愤填膺,是出于爱我的缘故,为我不值。 “但谢艾不忘旧主,与诸君一样,都是忠义之士,我又怎能因此对他心生怨恨。 “至于攻打榆中,诸位无需再提,暂且与我静待时机。” 众人听桓熙这般说,心里好受了许多,这才作罢。 将佐们离开后,桓熙对权翼感慨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谢艾这样的贤才,我深爱之,很想将他收为己用。 “但桓某自认用心赤诚,可他始终念着旧主。 “子良,你说,莫非我就真的不能打动他?” 权翼宽慰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卑职料想,谢艾面对主公的盛情邀请,也是动心的,只不过旧主的知遇之恩不能辜负,故而为难罢了。” 桓熙闻言叹道: “只恨如此贤才,却明珠暗投,如果谢艾终不能为我所用,还是得尽早将他除去。” 怎么招揽谢艾,权翼目前无计可施,但怎么除掉谢艾,权翼有的是办法,只是桓熙既然决定再等等,权翼也没有立即进言献计。 然而,就在桓熙一筹莫展之际,张祚却为他送上了助攻。 因为那首《代福禄县伯拟节妇吟》的流传,世人都知道桓熙喜爱谢艾,求而不得。 如今桓熙驻军于狄道,张祚又如何不害怕谢艾引桓熙为援军,杀向武威。 于是,张祚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遣使前往狄道,向桓熙表示恭顺之意,愿意年年进贡军马五千匹,就当是花钱买平安。 第二件事则是征召谢艾还朝,却不许谢艾领兵同行,只让他带着少数仆从回去武威。 榆中城内,谢艾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正欲离去,将佐们却堵在了门口。 “福禄伯,不能去呀!张祚狼子野心,必然要加害于你1 “是呀!福禄伯!此去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以福禄伯之智,为何非要应诏1 众人都很不解,连他们都懂的道理,为何谢艾却想不明白。 将佐们苦苦哀求,跪地泣拜,请求谢艾留在榆中。 谢艾身上的孝服并没有除去,他将众人一一扶起,哽咽道: “幼主相招,艾不得不从,若是抗命,则形同叛逆。 “身后无主,纵使留得性命,又将何为?不过是行尸走肉,徒具形骸罢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谢艾宁死,也不愿担上不忠不义之名1 众人闻言,知道他已经抱有死志,无不叹息垂泪。 谢艾在将佐们的陪同之下,来到榆中城外,与他们依依惜别,正要坐上马车前往武威,却见远方有一骑奔来。 哨骑撕扯着嗓门呼喊道: “敌袭!敌袭!晋军北上!正向榆中而来1 将佐们无不变色,但也有心思敏捷之人赶忙拽住了谢艾的衣袖,急道: “福禄伯!晋军犯境,伱身为金城太守,怎可一走了之!莫非你是害怕了晋人,所以要丢下我们吗1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道: “福禄伯当真要抛下榆中军民,自己前往武威避难1 谢艾知道,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留下自己,看着众人带着恳求的眼神,谢艾内心天人交战。 许久,谢艾心中终于有了决定,他大声道: “诸君听我号令!速速征召将士,守卫榆中!与我一同御敌1 将佐们闻言,无不振臂欢呼。 虽然他们兵微将寡,却并不害怕来势汹汹的晋军,因为他们的统帅是谢艾。 谢艾在与后赵的战争中,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榆中将士相信,只要是在谢艾的带领下,他们能够击败任何的来犯之敌。 当天午后,桓熙统率五千枪骑、五千弓骑,率先抵达了榆中城外,此时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备森严。 桓熙已经知道谢艾因为自己进犯金城郡,而留在了榆中城。 他长舒一口气,与身旁的权翼笑道: “总算赶上了。” 张祚虽然愿意每年进献五千匹军马,但是对于桓熙来说,谢艾可不是这个价格。 况且,等自己征服了凉州,凉州的军马不全都是他的,何苦再劳张祚每年进献。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本章完) 145.第144章 献城归附 第144章 献城归附 榆中城头,谢艾眉头紧皱。 城中守军固然坚信谢艾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但谢艾自己心里清楚,桓熙并非麻秋,而是能够被视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此时,一骑向城头奔来,将佐问道: “是否要下令放箭?” 谢艾摇头道: “且观其来意。” 骑卒见城墙上并没有箭矢射来,壮着胆子,又靠近了些,来到城下,他仰望城头,高声喊道: “大将军知道张祚想要加害福禄伯,特意远道而来,阻止福禄伯北上,并非兴兵犯境,今日诚邀福禄伯出城一叙1 骑卒喊了三遍,这才打马而回。 城头上的众人听得清楚,都望向了谢艾,无不动容。 谁也想不到,桓熙率兵北上,不是为了攻打榆中,只是想要阻止谢艾前往武威。 而谢艾更是深受感动,他吩咐道: “为我备马。” 生在凉州,谢艾又怎么可能真的不会骑马。 将佐们没有阻拦,但提议希望谢艾能够带上护卫随行,以防万一。 谢艾摇头道: “桓公待我以诚,必然不会加害。” 毕竟桓熙真要害他,断然不会急匆匆的赶来,将谢艾留在榆中。 榆中城门缓缓打开,谢艾单骑出城。 权翼为桓熙指着前方策马而来之人,介绍道: “主公,此人就是谢艾。” 谢艾并没有穿戎装,冬衣外边套着一身白色的孝服。 桓熙正要出阵相迎,众将纷纷阻拦,希望他能以自身安危为重,桓熙拗不过众人,只得让权翼代替自己迎接谢艾。 权翼策马上前,与谢艾道出桓熙的苦衷,希望谢艾能与自己入阵相见。 谢艾点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就是应有之理。 “桓公不远千里自长安而来,我又怎会在意多走几步。” 权翼大喜,赶忙引着谢艾入阵。 桓熙看着他越走越近,面容越发清晰,不由感慨: “真儒将也。” 而谢艾也在注视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桓熙,心中赞道: “真英雄也。” 虽然他们彼此仰慕许久,但这确实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尚有一段距离,桓熙便朗声笑道: “想要与福禄伯见上一面,着实不易。” 谢艾近前,翻身下马向桓熙行礼: “凉州谢艾,拜见桓公。” 桓熙亦翻下马背,将他扶起道: “福禄伯无需多礼,桓某可一直在盼望着你呀。”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谢艾动容道: “公务在身,不敢擅离职守,未能早日与桓公相见。” 桓熙点点头,问道: “我听人说,福禄伯准备前往武威?” 谢艾没有隐瞒,坦诚道: “吾主相召,自当成行。” 桓熙的脸色板了起来,说道: “这定然是出自张祚之意,福禄伯为何还要前往? “你有匡扶天下的才能,岂可授首一独夫。” 谢艾长叹道: “好教桓公知晓,先主待我恩遇深厚,谢艾不敢生有二心,此行虽无生还可能,但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让凉州百姓认清奸佞。” “糊涂1 桓熙训斥道: “在我看来,你若是去了武威,那才是不忠不义之举1 谢艾愕然。 桓熙继续斥责道: “张祚之所以不敢加害张重华的子嗣,正是因为还有伱谢艾在! “如今张祚秽乱宫闱,欺凌幼主,你更应该高举义旗,联络忠义之士,与你共同讨贼,怎可轻言放弃! “你若被害,张祚肆无忌惮,必会自立为凉州之主! “其人凶狠毒辣,又怎会养虎为患,张曜灵、张玄靓定会遭其毒手! “莫非你就是这样回报张重华的恩情! “九泉之下,你还有什么面目再见旧主1 谢艾惭愧,无言以对。 可实际上,谢艾之所以甘愿赴死,正是因为有桓熙三万步骑在侧,不愿举起义旗,引起前凉内乱。 桓熙能够明白对方的顾虑,他当头棒喝道: “谢艾!对你有知遇之恩者,张重华也,而非张氏! “你当真想要为了保住张氏基业,而使张重华的子嗣遭遇厄难1 谢艾猛然惊醒,他肃容问道: “桓公若得凉州,将会如何安置先主子嗣?” 桓熙正色道: “如何对待张曜灵、张玄靓,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福禄伯若是能为我尽心竭力,我必能使他们安享富贵,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这是桓熙给谢艾的最后机会,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答应,自己再是爱惜人才,喜爱忠义之士,也必须将他除去。 谢艾没有犹豫,他当即拜倒在雪地上,说道: “桓公不弃,艾愿效犬马之劳,只求桓公能为旧主照顾子嗣,使其香火不绝。” 桓熙大喜,他扶起谢艾,笑道: “今日能得子秀(谢艾字),夺取凉州,指日可待1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 包括此前曾对谢艾不识抬举而感到不满的将佐,比如邓遐。 世人皆爱忠义之人,愿意与他为伍,尤其是得知谢艾此前甘愿赴死,谁又不为他的忠义而感动。 “还请主公稍候,艾这就为主公献上城池。” 谢艾拜别桓熙,单马回到榆中。 城中将佐纷纷围拢上来,都想要知道谢艾究竟与桓熙交谈了些什么。 谢艾对众人道: “桓公,当世之明主,我已投之。 “诸君倘若愿意与我一同辅佐桓公,请随我往南门拜谒。      “不愿归附者,亦不强求,请走北门离开。” 将佐们没人离开,纷纷高呼: “我等愿随福禄伯侍奉桓公1 他们本就是仰慕谢艾而聚集在他的麾下,同样不耻张祚的行为,如今谢艾愿择明主而事,众人自是满心欢喜。 许久,在桓熙的注视之下,榆中城门再度打开,谢艾统率只着冬衣,不带甲仗的守军鱼贯而出,为桓熙献上了城池。 桓熙对着身旁的权翼笑道: “谢艾已降,至于张祚,不过奴仆下才,我视之如豚犬1 随即,领军进驻榆中城,又分派兵力接管金城郡剩余的金城、白土、浩亹、允街四县。 凉州八郡之一的金城郡就此易帜。 不久,落在后头的两万步卒也终于赶来榆中汇合,桓熙在榆中县发布檄文,将张祚的罪恶公诸于众,声言讨贼。 檄文传至武威,张祚惊恐不已,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谢艾果真引狼入室。 但张祚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他很快将谢艾定性为叛逆,勾结外贼,同时驳斥桓熙在檄文中对自己的指责。 张祚在武威周边集结了三万步骑,但并不准备主动进攻。 他很清楚,真要在正面会战自己怎么可能是桓熙、谢艾的对手。 尤其是谢艾,张祚可是亲眼见证了对方是如何将一众后赵大将当成经验宝宝来刷。 张祚与他的异姓兄弟赵长、尉缉等人商议道: “桓熙、谢艾善于用兵,形势难以预测,为今之际,只得坚守城池,待桓熙粮尽退兵。” 尉缉闻言,献上一计: “我听说苻健与桓熙有杀子之仇,兄长可以派遣使者经由漠南东出,说服苻健袭其身后,桓熙必定引兵回援。” 张祚大喜,当即遵照尉缉所言行事。 就在凉州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桓温的弹劾奏章也送到了建康。 台城,正殿。 满殿官员,噤若寒蝉。 桓温在奏疏中历数殷浩的罪状,声明,即使不杀殷浩,也得将他贬为庶人,发配边远之地。 如果只是针对殷浩,众人也无需恐惧,但桓温声称将率五万步骑东出勤王,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在殷浩北伐失败后,虽然逃回来了三万余人,但这些受到过惊吓的溃兵,没有一段时间来抚平心理创伤,难堪大用。 朝廷哪还有力量去抵抗桓温顺流而下。 此时桓温已经进军夏口,就在群臣六神无主的时候,王坦之站了出来,主动请缨,愿意作为使者说服桓温罢兵。 司马昱大喜,先请褚太后下诏,将殷浩贬为庶人,流放东阳郡信安县(今浙江衢州),希望能够平息桓温的怒火。 又亲自将王坦之送出建康,临别之际,执手相告: “晋室安危,皆系于此行,盼君努力。” 王坦之正色道: “卑职必使晋室社稷危而复安,不负大王之托。” 王坦之是在江州豫章郡拜谒的桓温。 旧人重逢,王坦之恭敬行礼,桓温面色平静道: “文度此行,可是要为深源(殷浩)作说客?” 王坦之回答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太后已经下诏,将深源废为庶人,远配信安。” 桓温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又怎么会就此满足,他冷哼道: “北方纷乱,正是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老夫常怀北伐之志,可朝廷始终不许,料想,从中作梗之辈,并非殷浩一人。” 王坦之闻言,反问道: “此前姚襄幡然悔悟,上表请罪,太后体谅他被殷浩迫害,已经下诏宽赦。 “建康周边如今并无贼寇,敢问大将军东出,究竟是要勤王,还是兴兵犯阙?” 桓温勃然大怒: “数年积累,毁于一旦,三万将士,尸横遍野,皆是殷浩与姚襄的罪过! “如今殷浩被远配,而姚襄又岂能轻纵1 王坦之并不惊慌,他从容道: “既如此,还请大将军移师江北,讨伐姚襄。” 桓温哑然,他这一次只是为了逼迫朝廷,为自己更多捞取权力与好处,而不是真的要与姚襄在淮南决一死战。 当然,姚襄早晚都要收拾,却不是现在。 实际上,王坦之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主动请求担任使者,前来与桓温谈判。 王坦之见桓温语塞,继续道: “大将军若能退兵,王某以身家性命担保,必为大将军请督交、广二州军事。” 桓温摇头道: “老夫无意交、广,但愿身兼江州刺史、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 王坦之脸色大变,江州是防御西藩的门户,而扬州更是京畿所在,怎能轻易让给桓氏,尤其是扬州牧一职,万万不能许他。 更别提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北伐的步骑虽然折损过半,但江东水军犹在,也正是有这支水军的威胁,姚襄才不敢冒然渡江。 王坦之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些条件,他愤然道: “如此,大将军尽可长驱直入,我等也只能引羌人渡江勤王1 面对王坦之破罐子破摔,桓温迟疑了。 实际上,现在的桓温,早就不是当年在桓熙、袁乔的怂恿之下,敢于统率一万精兵灭国的伐蜀英雄。 如今家大业大,桓温想赢又怕输,顾虑也就多了。 原时空中,桓温第一次北伐,长安近在眼前,他却在灞上徘徊,屯兵不前,未曾不是因为这种心理。 当然,他也清楚,王坦之只是在危言耸听,真要敢引姚襄渡江,无论是谁,必将承担千载骂名。 但投鼠忌器之下,桓温也终于改变了条件: “江州刺史,加督交、广二州军事,朝廷今后不得干涉西藩军事,你回去告诉会稽王,如果愿意答应,老夫就此罢兵。 “如若不愿,尽可引羌人渡江,老夫与姚襄在建康城外一决雌雄。” 如果只是交州、广州的兵权,王坦之可以代为许诺,毕竟现在的岭南地区开发程度并不高,并非东晋的核心区域。 而朝廷今后不得干涉桓熙的军事行动,这同样可以答应,毕竟在殷浩被流配之后,朝中目前已经没有人能对抗桓温。 但江州刺史的归属并非王坦之能够做主。 江州地处荆州与扬州之间,下辖豫章、鄱阳、庐陵、临川、南康、建安、晋安、武昌、桂阳、安城等十郡。 若被荆州控制,西藩可以直接威胁到建康。 若被江东控制,荆州方镇也将受制于朝廷。 桓温此前数次企图出兵北伐,却被朝廷召回,之所以不敢不遵号令,就是害怕自己北上之后,朝廷以此为由,从江州出兵,袭取荆州。 只要江州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心腹镇守,桓温今后也不会再被朝廷约束。 这也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夺取江州,剪除朝廷对荆州的威胁,从此如蛟龙入海,再也不受羁绊。 毕竟桓温也没有失心疯,因为殷浩北伐失败,就真的兴兵犯阙,进攻朝廷。 (本章完) 146.第145章 坐收江州 第145章 坐收江州 王坦之离开桓温大营,乘坐快船,顺流而下,匆匆返回建康,满朝公卿无不对他望眼欲穿,就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台城,正殿。 众人屏息以待,而王坦之也道出了桓温的条件。 都督交广二州军事倒还好,但当公卿们得知桓温索要江州,一时间,人群炸开了锅。 “江州拱卫京畿,怎可许他1 “没错!江州若失,朝廷必将受制于西藩1 “不可!万万不可1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褚太后心烦意乱,又不知该如何平息争议。 正不知所措时,王坦之再度开口,他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桓征西有言,若是不能如愿,纵使我等引羌人南下,也将与姚襄战于建康1 此话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桓温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很明确了,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要兴兵犯阙,借口有很多,比如打起清君侧的旗号。 当然,桓温不一定敢这么做。 他的势力构成与桓熙不同,桓熙是自己打下了关陇,通过笼络将士,邀买民心,赢得百姓的拥护,实现对关陇的稳固统治。 桓熙麾下将佐、治下民众并不在乎他是否对晋室恭顺,大家只认桓熙这位桓公。 而桓温的统治则是建立在与荆州士族合作的基础上,因此,他的顾虑也就更多。 无论司马氏怎样的暗弱无能,总会有士人心存忠义。 否则桓温的心腹幕僚习凿齿也不可能被他贬职、疏远。 习凿齿正是襄阳人,荆州士族。 桓温不知道荆州还有多少习凿齿,但他如果真的兴兵犯阙,谁又能保证身后的荆州不会出乱子。 因此,桓温是以攥取利益作为东出目标,而非与晋室撕破脸皮,入主建康。 原时空中,晚年的他占据整个江南,就连建康所在的扬州都被桓温所控制,若不是存在那么多的顾虑,也不至于被谢安、王坦之等人拖死。 毕竟只要直接派兵进入建康,别说九锡,皇位都已经到手了,而桓温重病之时,都火烧眉毛了,还是只能不断的派人催促,至死也没有等到九锡之礼。 不过,桓温有自己的顾虑,朝堂上的公卿们却也害怕他真的不管不顾,兴兵犯阙。 在北伐主力被重创之后,单靠朝廷手上那点可怜的军事力量,抵挡不住桓温,而引羌人南下,无论桓温与姚襄之间,是谁获得了胜利,都将乘胜入主建康。 甚至不能排除桓温与姚襄言和的可能,效仿李傕、郭汜故事,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 无论桓温、姚襄是战是和,都是不可接受的。 会稽王司马昱向褚太后进言道: “陛下,眼下之事,当以稳住桓征西为先,江州.不如许之。” 群臣闻言,纷纷附和。 给了吧,给了吧,当年王敦坐拥荆、江二州,不也没有成事么,今后再想办法收回来便是。 褚太后见公卿们都已服软,她一个妇人又如何硬气,哪怕知道江州的重要性,也只能无奈叹息道: “就依众卿所请。” 褚太后颁下诏书,因为有了桓熙身兼雍、秦、梁三州刺史的先例,桓温得以身兼荆、江二州刺史,都督荆、江、益、宁、广、交六州诸军事。 至此,在长江以南地区,仅有江东的军事力量不受桓温的调派。 至于是否能够驯服广州、交州刺史,使他们和周抚一般对自己俯首听命,还得看桓温自己的本事。 王坦之将册封诏书带来豫章郡,送至桓温大营,桓温心满意足,拜受恩旨之后,桓温立即引兵前往位于豫章郡的江州治所寻阳县(今湖北黄梅县西南)。 因为荆扬之争,江州治所屡有变更,东晋咸康六年(340年),也就是十三年前,江州治所被迁徙到了寻阳县。 此前王羲之因为政治立场的问题,被迫辞去江州刺史一职,而接替之人,自然是会稽王司马昱的党羽,桓温陈兵豫章郡,早就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得了朝廷征召,江州刺史不敢抗旨,当天就收拾行装离开,入朝为官去了。 桓温就此入主江州,他登上寻阳城头,对一旁的五弟桓冲道: “为兄将上表朝廷,表奏你为豫章太守,都督十郡诸军事,今后,江州就托付给幼子(桓冲字)了。” 江陵才是桓温的老巢,他注定不可能离开荆州,亲自镇守江州,只能派遣心腹留守。 环顾麾下将佐,无论是能力,还是与自己的关系,谁又能比桓冲更合适。 桓冲虽然在出生以后,就被桓温拿去换了一头羊。 但自从将他接回家后,兄弟之中,也只有桓冲最受桓温的喜爱与器重。 桓温对于桓冲的信任无需多提,否则也不会在临终之际,见嫡子无能,把家业托付给了桓冲。      当然,在这个时空,有桓熙的存在,桓温注定不会再起这种心思,而桓冲也更不可能有这种妄想。 桓冲明白江州的重要性,兄长蛰伏这么多年,无所作为,就是因为江州被朝廷掌控。 苦等数年,终于借着殷浩北伐失败的机会,要来了江州,无论如何,也不容有失。 桓冲深感肩负重任,他肃容道: “冲必殚精竭虑,不敢懈担” 桓温欣慰的拍着五弟的肩膀,桓冲的才能,他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委以重任。 收回了手,桓温望向北方,叹息道: “也不知道熙儿进攻凉州,是否顺利。” 桓熙出兵之前,就曾遣使知会桓温,倒不是为了向父亲请示,求得允许。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父子二人但凡有什么军事行动,总要提前知会对方,一旦遭遇紧急情况,另一方也能有所准备。 桓冲闻言宽慰道: “熙儿乃当世名将,又有王猛、权翼等人为之运筹帷幄,邓遐、邓羌等人为之冲锋陷阵,区区凉州,自能手到擒来。” 桓熙如今确实当得起名将的称呼,毕竟,真要细论的话,他也曾经打败过名将质检员麻秋。 长安一战,麻秋就在石苞的军中,最终眼见局势不利,劫持石苞,弃军而走。 听桓冲提起王猛,桓温叹道: “我听说熙儿很少过问政事,皆由王猛为他处置,如今关陇欣欣向荣,王猛功不可没。 “如此人才,我亦向往。 “幼子,你说,如果我向熙儿开口索要,他是否愿意忍痛割爱?” 桓冲闻言,强忍笑意道: “兄长大可一试,只是我担心熙儿到时候会向嫂嫂哭诉兄长横刀夺爱。” 桓温涨红了脸,他辩解道: “我并非惧内,只是她见识浅薄,平日里,我懒得与她争辩罢了。” 桓冲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桓温狠狠瞪他一眼,桓冲只得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兄长所言有理。” 只是桓温注定不敢去打王猛的主意了,他又想起了谢艾,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谢艾究竟能否为熙儿所用。” 桓熙想要收服谢艾,可谓人尽皆知。 当然了,以谢艾的才能与名声,哪怕是桓温坐在桓熙的位子上,也得想尽办法将他收为己用。 毕竟像谢艾这样的儒将,本身就是被当下风气所推崇的。 想一想,战场上,谢艾坐在交椅上,镇定自若的指挥作战,谈笑间,摧枯拉朽,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与气度,哪怕是桓温,也得为之倾倒。 魏晋士人就好这一口,但也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桓冲不清楚凉州的局势,因此不敢妄加论断。 正当桓温不费弓矢,坐收江州,为此得意之际,桓熙也在金城郡做好了西征的准备。 桓熙自从收服谢艾,入主榆中城后,因为风雪大作,道路难行,而士兵也多有冻伤,不得以只能在金城郡稍作休整。 当然,桓熙敢于在榆中休整,而不是冒着恶劣天气,不顾伤情,进攻武威,也是对王猛、邓羌、沈劲等人有着绝对的信任。 以王猛、邓羌、沈劲的才能与忠诚,凭借五千战兵、三千弓骑、以及雍州不下十万的州郡兵,依险固守,必能替自己看顾好关中。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桓熙攻取秦州,却因为姚襄进攻潼关,不得不急急忙忙回援,为此跑废许多军马。 那时候关中也才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未定。 而现在,正如苻雄所言,关中地险而民附,桓熙所要做的,就是打好凉州之战,莫要错失这一次的机会。 此时已经接近年底,气候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就连风雪也小了许多,将士们的伤情陆续好转。 桓熙见状,终于在榆中誓师,出兵讨伐张祚。 进攻武威郡的不仅有桓熙麾下三万步骑,还有谢艾麾下的三千将士。 桓熙在榆中时,也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在与谢艾亲近关系,同时让谢艾融入自己的亲信圈子的同时,也整编了金城郡五县的守军,从中挑选出三千步骑。 这些人都是跟随谢艾屡破后赵的精锐,桓熙暂时交由谢艾统领。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大战之后,还是要把他们编为战兵,而不是让他们成为谢艾的部曲。 下午还有,但是今天的更新可能会少一些,因为今晚跨年有活动,所以没那么多时间码字,少的字数会在之后补上。 (本章完) 147.第146章 征讨张祚 第146章 征讨张祚 桓熙麾下的战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能算是私兵部曲。 他们只听命于桓熙一人,受桓熙的恩养,至于朝廷,断然征调不动这些人。 作为关陇地区最大的私兵头子,小桓公在原则上,不鼓励麾下将领各拥部曲私兵,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实际上,随着桓熙在关陇推行均田制,隐户们纷纷与士族解除依附关系,转而向官府申请授田,登记造册,成为官府治下的民户。 这一现象,就已经对部曲私兵制度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南北朝末年的北方之所以在均田制的基础上,仍然存在大量的私兵部曲,是因为时局动荡,民众不得不抱团,依附于豪杰,保护自己的家人财产。 而关陇承平数年,究竟是给人当私兵,还是向官府申请分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当然,私兵部曲依旧存在于关陇地区,毕竟除了隐户之外,奴仆也是私兵的重要来源之一。 只是随着私兵制度遭到均田制的冲击,注定不会再有桓熙当年来到长安,三辅豪杰带着上千上万的部曲前来相迎的盛况。 目前,关中主要有两支私兵,一支是由沈劲所招募的一千部曲,随他镇守高王城。 另一支是京兆杜氏的奴仆私兵,也有上千人,与华阴郡的州郡兵一同守卫潼关。 而其余士族,各家仅能维持数百人,甚至一二百人的规模,难成气候。 在隐户们离开后,单凭奴仆难以维持大规模的部曲数量,因为家族子弟也得需要奴仆驱使。 在如今的关陇,一个家族,能有上千奴仆,就已经算不错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杜郁一般,能被桓熙委以镇守边关的重任,必须维持一定数量的部曲规模。 自从谢艾归降桓熙,张祚便提心吊胆,逢着天降大雪,道路难行,好不容易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随着气候回暖,桓熙终于还是出兵了。 由于桓熙在檄文中指责张祚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淫乱,因此,张祚如今收敛了许多。 虽然还是会经常出入凉王宫,与太王太后马氏、王太后裴氏暗行苟且之事,但暂时是不敢去打张重华其余侧室、妹妹以及女儿张玉儿的主意。 实际上,如果不是还没有坐上凉州之主的位置,必须要哄着马氏,张祚早就想要将马氏一脚踹开。 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张祚与她私通这么久,那点新鲜感、身份上带来的刺激劲,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当然,马氏自然是不知道张祚内心的真实想法,还以为只要什么事情都为情郎着想,他就会念着自己的好。 随着桓熙出兵,武威郡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下。 武威郡为凉州八郡之一,是凉州治所所在,下辖姑臧、宣威、揖次、仓松、显美、骊靬、番禾七县。 七座县城都集中分布在武威郡西北部,也就是河西走廊的东端。 而面积广阔的东南部地区,只有一些戍堡存在。 桓熙说是西征,但武威郡位于金城郡的北方,自榆中出兵,北上以来,桓熙可谓进展迅速,沿途戍堡,都由谢艾为他劝降。 说到底,谢艾曾经三次大胜后赵,尤其是在第二战与第三战中,张重华几乎将前凉所有的精兵都交给了谢艾。 谢艾指挥他们作战,击退强敌,使凉州转危为安,可以想见,他在将士之间积累了多高的威望。 这也是张祚非得将他除去的原因,留着谢艾在金城郡,张祚睡觉都不安稳。      桓熙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在得到谢艾之后,与人笑称,夺取凉州,并非难事。 晋军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就抵达了黄羊川。 黄羊川位于谷水支流古浪水的东南部,群山环峙,中夹平川,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草地,哪怕是到了清朝,黄羊川也依旧是重要的牧马地,与汉阳大草滩、摆羊戎、花海子湃带湖并为河西四大马常 当然,如今黄羊川放牧的牲畜都已经被驱赶走了,张祚指望桓熙粮尽退兵,又怎会把牲畜留给他。 桓熙置身黄羊川,与众将感慨道: “凉州产骏马,诚非虚言,黄羊川就有这般辽阔的草场,真不知汉阳大草滩又是怎样的景象。” 说着,桓熙忍不住唱起了那首匈奴悲歌: “失我祁连山,我六畜无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匈奴人所伤感的,并非是失去了祁连山与焉支山,而是他们不得不离开位于祁连山与焉支山之间的大草滩。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了谢艾。 能够跟随在桓熙身的,都得是亲信将佐。 大家都是外地人,这种问题,当然是要谢艾这个本地人来回答。 谢艾出生在凉州敦煌郡,自小离家闯荡,由敦煌往武威,自然要经过大草滩,他介绍道: “汉阳大草滩地域广阔,水草丰美,足以繁衍上百万头牲畜。” 众将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往河套平原走了一趟,也才带回来数万头牲畜。 当然,谢艾说的是足以繁衍,并不等于汉阳大草滩上就真的有这么多的牲畜。 但桓熙同样为之神往,毕竟只要能够夺取凉州,在河西走廊的各大草场设置牧场,必能使得六畜兴旺。 将来出塞作战,无需调运粮草,可以直接学习游牧民族,从河西调来牲畜,驱赶着随军作战。 桓熙在黄羊川并未停留太久,随即率军越过古浪水,直逼仓松县城。 此前,得知桓熙北上,张祚分出三千将士,由部将易揣统率,前往仓松县驻守。 桓熙兵临城下,并没有急于攻城,他在城外扎营,与诸将在帅帐中召开军议,道出自己的想法: “兵贵神速,我不愿一城一寨的打过去,希望能够分兵,看住守军。 “待我轻兵疾进,攻占武威,其余各城当可不战而下1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其中也包括了谢艾。 实际上,张祚在凉州的根基并不稳固,只要桓熙能够夺下武威城,并不会有太多人会为了张祚负隅顽抗。 今天只有五千字,少了的五千字我明后天补上,我出门了,希望大家也能有个开心的跨年夜。 (本章完) 148.第147章 兵临城下 第147章 兵临城下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勤王,既然张祚据城而守,桓熙自当直扑武威姑臧(今甘肃武威凉州区),与之一较高下。 但在确定了分兵围困,主力轻兵疾进的方略之后,应该分出多少兵马,携带多少粮食,也是众人争论的焦点。 最终由桓熙拍板,分出一万将士,分别看守仓松(今甘肃武威东南)、揖次(今甘肃武威古浪县西北)、扑擐(今甘肃武威古浪县东)、张掖(今甘肃武威凉州区)、鸾鸟(今甘肃武威南)等五座城池。 此张掖并非如今的张掖郡,而是在后世与姑臧、神鸟(鸾鸟)并称河西三巨头之一的小张掖。 西汉末年,王莽在各地掀起改名之风,将武威郡更名为张掖郡,并在姑臧县境内又起一座新城,为张掖郡治,也就是如今的武威郡张掖城。 桓熙以两千将士看守一城,营中多树旗帜,以迷惑城中守军,使其不敢出战。 当然,张祚也不可能分出太多的将士守卫各城。 翌日,桓熙自领步骑两万三千人,携带十五日之粮,直驱姑臧。 正当姑臧之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漠南草原,苻健的使者王攸也寻到一处敕勒部落,暂时歇脚。 部落酋长热情接待了王攸,询问其来意。 王攸通过翻译转述道: “我奉大虞皇帝之命,将要出使凉州。” 部落酋长惊讶道: “前些日子正好有一支凉州使团经过我们部落,就是要去往大虞。” 王攸在听过翻译的转述之后,急忙追问酋长是否知道凉州使团此行的目的。 部落酋长回忆道: “据说是铁弗匈奴的大单于正在进攻凉州。” 王攸听罢,大惊失色。 铁弗匈奴大单于,可不就是桓熙么。 果然!什么陇南叛乱,纯属掩人耳目,桓熙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攻取凉州! 王攸顾不得与部落酋长闲话,请他为自己指明方向,而后匆匆告辞。 他不再前往凉州,而是先派三名信使,快马加鞭赶回晋阳报信,自己着则带着其他人匆忙前去追赶凉州使团。 与此同时,晋军经过三日行军,兵临姑臧城下。 张祚显然没有预料到桓熙会来得这么的快,他还指望沿途各城能够拖延住桓熙北上的脚步。 当晋军出现在姑臧城外,城中守军稍有慌乱,但还是很快被张祚稳住了局面。 桓熙留下步卒在五里之外扎营,只领骑兵绕城而行,此举并非只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要就近观察姑臧城防是否存在薄弱之处,也好作为主攻方向。 只是姑臧作为前凉都城,凉州与武威郡的治所,城池坚固,城内守备充足,注定不会给到桓熙明显的破绽。 此战,作为攻城一方的桓熙在分出一万将士看守其余各城之后,麾下剩有晋军步骑二万,其中枪骑五千,步卒一万五,还有谢艾带来的两千骑卒,一千步卒。 至于五千匈奴弓骑,则与另外五千晋军一同监视仓松、揖次、扑擐、鸾鸟、小张掖等城池。 毕竟匈奴弓骑在攻城战中,着实派不上用场,他们也就打一打顺风仗的本事,但要碰着恶战,实在指望不上。 让匈奴弓骑攻城,与驱赶着他们送死无异。 士不教,不得征。 桓熙麾下的五千枪骑也不会参与攻城战,他们同样不曾接受过攻城演练,因而只是用来压阵。 真正将会投入到攻城中的,只有步兵。 毕竟战兵步卒的日常训练科目,就包括了攻城战。 骑兵与步兵都承担有自己的作战任务,就应该各司其职。 除非是有重要的战略目标,同时确定城中防备空虚,比如桓熙在进攻弘农郡时,需要邓遐带领三千骑兵袭占曹魏函谷关,打通道路。 否则,桓熙可不会奢侈到让骑兵下马攻城。 而此时的姑臧城内,守军自然是充足的。 根据从城中传出来的消息,张祚在分派将士守卫各城之后,姑臧留有两万步骑,其中骑卒一万,步卒一万。 姑臧与小张掖都属于后世武威凉州区,二城相邻,本应都驻扎重兵,互为犄角。 但张祚根基不稳,是通过妇人矫诏而窃据权位,知道姑臧城内有许多人不服自己。 因此,张祚不敢往小张掖分去太多兵力,而是将大部分的军队都留在了自己身边。 桓熙能够对张祚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还得多亏了谢艾。 谢艾此前镇守金城郡,当然不知道自己归顺桓熙之后,张祚是如何部署兵力。 但张重华执掌凉州这么多年,并不仅有谢艾这么一个忠臣。 只不过张祚在马氏、裴氏的支持下,掌握了兵权,控制了凉州,他们不得不选择隐忍罢了。 按理说,桓熙进攻凉州,他们应该与张祚一同保卫张氏基业,但张祚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私通,这件事情惹得人神共愤。 主辱臣死,那些忠心于张重华的旧臣,又怎能不为此而怀恨在心。 桓熙在榆中休整期间,虽然道路难行,但谢艾还是派出亲信,不畏艰险,与索遐等人取得了联系,告知众人,桓熙已经当众许诺,必会善待张重华的子嗣,立即赢得了不少人的暗中投效。      如果没有谢艾,只怕桓熙想要在姑臧城里找内应,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在桓熙逼近姑臧之前,城池并未戒严,索遐等人有的是办法将情报送到桓熙军中。 只是张祚重用自己心腹的同时,也在防备着索遐等人,因此,他们也实在找不到机会为桓熙打开城门。 当桓熙率领着五千枪骑在绕城观察时,张祚也在姑臧城头,居高远望,细数着晋军的数量。 尉缉率先估算道: “城外晋军大概数千骑。” 张祚微微颔首,认同了这一判断。 赵长闻言,进谏道: “长宁侯,我听说桓熙攻城,常有绕城视察的习惯。 “如今城外晋军不过数千骑,兄长为何不统御凉州精骑出城击之。 “若能擒杀桓熙,敌军自溃,其子年幼,关陇必乱,凉州数年,乃至十数年内,都可高枕无忧。 “甚至兄长未尝不能出兵占据关陇,为长安之主。 “即使让桓熙侥幸逃脱,也能挫敌锐气,振奋城中将士之心。” 张祚闻言,大为动心,他在姑臧城内,可有一万精骑,完全就没考虑过以众凌寡,会有兵败的可能。 毕竟桓熙麾下的晋军枪骑固然勇猛,但凉军精骑同样不是弱旅,他们也都是经历过后赵步骑的考验,在战争中历练出来的精锐。 以一万对数千,优势在我。 众人也纷纷附和,劝说张祚趁着城外晋军兵少,出城袭击。 此前桓熙发布的檄文,多多少少都对城中军民造成了影响,正如赵长所言,哪怕不能擒斩桓熙,也能振奋守军士气。 自古以来,死守城池,始终是下下之策。 张祚没有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与桓熙会战的胆量,但是以多击少,他还是敢的。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张祚鼓足勇气,下令道: “传我将令,征召城内精骑往北门集结,随我出城迎敌。” 晋军步卒目前在城南五里外扎营,而桓熙正带着骑卒在绕城观察,张祚选择城北交战,自然是为了能有更多时间绞杀晋骑。 不多时,姑臧城内一万精骑聚集在北面的瓮城,张祚留下他的结义兄弟赵长、尉缉主持城防,二人与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此前桓熙在檄文之中,将他们斥为奸佞,如今桓熙犯境,自然不必担心他们背叛。 待北面城楼上的赵长给到信号,告知张祚,桓熙已经行至姑臧北面,张祚随即亲率一万精骑,由北门涌出,杀向晋军方向。 万马奔腾,声势浩大,桓熙望见凉军出城,不惊反喜。 假如张祚打定主意要死守城池,他还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拼着巨大的伤亡,强攻城池。 如今凉军胆敢出战,桓熙求之不得。 但他并没有急于驱使枪骑应战,也没有转道向南,朝大营的方向而去。 毕竟自己在北,而凉军在南,若是向南,必将被凉军截击,桓熙呼喊着将士,指挥他们跟随自己向北面退去。 张祚见状,以为桓熙被他惊走,自己能够追亡逐北,也赶忙率众追了上去。 毕竟晋军步军主力还在城南五里外的大营内,莫非还能悄无声息前往。 两股骑兵一追一逃,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远离了姑臧城。 桓熙见凉军精骑一直紧追在后,并没有半道折返,退回姑臧的迹象,不由心中暗喜。 没错,他的步军主力不可能赶赴战场,但自己带来姑臧的骑兵,可不只有五千枪骑,还有谢艾的两千骑卒。 这支骑兵在谢艾的带领下,昼伏夜出,先桓熙一步,绕过了姑臧城,埋伏在姑臧以北。 桓熙绕城观察,其实也存了诱敌的心思。 如果张祚不上当,自己也没有实际的损失,大不了另想法子,或者强攻城池。 实际上,这场战斗的真实兵力对比,并非五千对一万,而是七千战一万。 当然,张祚依然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 但桓熙清楚,只要将他诱出城池,自己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新年快乐,更新晚了半小时,中午喝了点酒,我先睡一下午觉,下一章在晚上七点之前。 感谢书友茶忧往忆、 何来因果、书友20220201174452271、崇爱阿修文的打赏。 (本章完) 149.第148章 赫赫威名 第148章 赫赫威名 起初,桓熙领军作战,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主动与他会战,譬如石遵、王擢、杨初、苻雄等人。 但随着桓熙收获一场场胜利,威名日积月累,一些有自知之明的对手,在兵力不具备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再敢与他摆开阵仗,堂堂正正战上一常 比如桓熙的好大儿张遇,宁肯坐视洛阳周边民众被他迁走,也不肯出城一战。 人的名,树的影,桓熙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张祚不太可能与自己正面会战,才会让谢艾伏兵在城外,而自己亲自往城下诱敌的尝试。 桓熙这人惜命,他可不是唐太宗。 虎牢关一战,二凤以五百骑兵设伏,自己只带四名骑兵前去探查窦建德的大营,将窦建德的军队引入唐军包围圈,杀敌数百人,极大的振奋了军心。 而在与刘武周、宋金刚的柏壁之战中,二凤更是只带了一名侍卫就敢去探查敌情,却不慎陷入重围之中,外无援兵。 如果不是二凤临危不乱,一箭射死了敌军大将,吓退敌人,只怕就得被刘武周抓了俘虏。 当然,这么危险的事情,桓熙可不会干。 哪怕是来到姑臧城下诱敌,他也将五千枪骑带在了身边。 桓熙清楚城中军力部署,知道城内有一万精骑。 如果自己带的人少了,只怕勾不起张祚的兴趣,无法取得让自己满意的战果。 想要让张祚带着城内骑兵倾巢而出,鱼饵自然得下足本钱。 果然,以五千枪骑为饵,桓熙终于将张祚的一万骑兵引诱出城。 双方追逐间,来到城北七里处,晋军终于不再逃跑,而是回身下马休整,准备与凉军作战。 而张祚也勒住缰绳,叫停了将士,凉军同样下马休整,并没有趁着前方晋军回身休整的空当,立即展开冲锋。 张祚如此做法,并非担心前方有诈,也不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要与桓熙堂堂正正一战。 而是因为马的耐力太差。 双方将士披甲执锐,全副武装,人与铠甲、兵器加在一起,超过二百斤的重量。 战马驮着二百多斤,跑了七里地,已经是强弩之末。 晋军战马是这样,凉军战马也是如此,都已经累得要吐白沫了,哪还有余力作战,必须得稍作喘息。 两军相距四五百步,等待战马恢复部分体力的同时,也在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桓熙看着凉军也在休整,脸上露出了笑意。 当初张重华送给桓熙三万匹军马,由于求和心切,张重华不敢滥竽充数,只得以良马相赠。 桓熙交给桓温一万五千匹,又留了五千匹配种,剩余一万则留在了军中效力。 他之所以将凉军引到这里才休整,是桓熙在很早前就测算过凉州大马的耐力极限。 七里地,驮着全副武装的将士跑上七里,就必须要让战马休息,否则当场就得累趴下。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桓熙才会将战场设置在这里。 桓熙注视凉军阵型,心道: ‘我在等谢艾,张祚,你在等什么?’ 张祚当然是在等着稍作休息之后,两军骑卒在这里展开一场生死斗。 此前,谢艾为了避人耳目,总得找一个藏身之处。 好在他的藏身地点距离这里并不遥远,在桓熙与张祚休整期间,谢艾已经率领骑卒绕了一个大圈,埋伏在了凉军的身后。 桓熙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声道: “传令!全军上马1 此时,战马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晋军枪骑仍然遵照吩咐,骑上了马背。 张祚见状,同样不顾战马疲惫,催促将士上马准备作战。 晋军的动作,将凉军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了过去。 突然,凉军将士听见身后传来一发尖锐的响箭,顿时,身后传来人马嘶喊之声,重重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有埋伏1 张祚大惊。 从凉军身后杀来的,正是谢艾麾下的两千骑卒。 而桓熙也随即下令,让晋军枪骑驱策战马向前,发起冲锋,与谢艾一同夹击凉军 凉军不知该迎击前方的晋军,还是回身与身后的谢艾交战,如果凉军是由殷浩指挥,可能就此一败涂地。 毕竟在局势危急的时刻,将士们不担心主帅下达错误的指令,而是害怕主帅下达不了指令,没有人指挥他们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 但张祚还是保持了镇定,他命部将张玲率领一军回身作战,自己则亲率主力迎击桓熙的枪骑。 当凉军被一分为二之时,张祚的身后又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福禄伯在此!尔等已中埋伏!何不早降1 仅仅就是两千人的一嗓子,硬生生将一万凉军精骑喊得士气低沉,阵脚大乱。 谢艾在凉军中的威信,可以用桓熙与匈奴弓骑作比较。      如果刘务桓、刘阏陋头叛晋,桓熙领兵征讨,两军对阵之际,二人的弓骑突然得知对面是桓熙担任主帅,只怕也会未战先怯。 而刘家兄弟麾下的弓骑只是追随桓熙打了一场狼山之战,就对他推崇备至。 谢艾更是领着凉州将士将后赵十余万大军当成了经验宝宝在刷,谢艾在凉军中的威名,更甚桓熙之于匈奴弓骑。 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张祚依然占据兵力优势,而且凉州精骑战斗力不容小觑的情况下,桓熙仍然笃定,只要将张祚引出了城,此战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福禄伯在此!尔等已中埋伏!何不早降1 又是一嗓子。 凉军将士得知自己中了谢艾的埋伏,又如何不感到惊慌。 毕竟谢艾有多厉害,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眼见晋军枪骑与身后的伏兵越来越近,凉军骑卒的心理防线终于奔溃,无论张祚、张玲如何呼喊,也止不住他们逃散。 当初在谢艾的指挥下,他们三次以少胜多,更是以二万步骑大破十四万后赵大军,凉军不可谓不骁勇。 但今日与谢艾为敌,得知中了埋伏,这些凉军甚至表现得不如羸弱之师。 三军已夺其帅,匹夫亦夺其志气。 张祚从未有过战功,他在军中的威望,怎及谢艾之万一。 面对将士已无战心,不战自溃的情况,张祚喊哑了嗓子,也不能将他们安抚祝 张祚心知自己无力回天,来不及悔恨自己为何要出城作战,只得带领身边的亲骑夺路而逃。 随着张祚弃军而走,这场战斗再也没有了悬念,此前是晋军逃,凉军追,如今则是晋军追亡逐北,单方面的追杀凉军。 而凉军则是丢盔弃甲,拼了命的向南打马,企图逃回姑臧城。 桓熙见凉军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也下令将士们脱去盔甲,只持兵刃,继续追击。 姑臧城北七里,尸横遍野,血流如注。 一万精骑出城,回来时,仅有数百骑。 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没能逃回去,自然是凉军战马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哪怕是丢盔弃甲,但驮着一百多斤的重量,大部分战马也跑不完这七里路。 当然,晋军枪骑的战马同样存在这一问题,但谢艾此前绕往凉军身后,担心动静太大,引起凉军警觉,是在牵马而行。 因此,谢艾麾下两千骑卒的战马拥有充沛的体力。 在桓熙下令卸甲追击时,谢艾也做出了同样的指令,使得他可以从容追击。 而凉军骑卒在战马跑不动的情况下,听着那些凉州口音呼喊道: “福禄伯有言:晋人优待俘虏。” 除了张祚的亲骑,谁又愿意冒死逃命,自然是纷纷选择投降。 毕竟,凉军将士或许不相信桓熙的许诺,但绝对信任谢艾。 此战,桓熙麾下七千骑卒,斩首仅有五百级,自身也并未遭遇多少伤亡,却俘虏了超过八千凉州精骑,不能不说是奇迹。 当然,这场奇迹的缔造者不是桓熙,而是谢艾。 虽然作战计划是桓熙制定,但没有谢艾在凉军中的崇高威信,以七千骑兵对阵一万凉州骑卒,纵使能够获胜,也将是惨死。 邓遐已经在带人打扫战场,这一战他打得很不尽兴。 早在桓熙决定进攻凉州时,邓遐就憧憬着能与凉州精骑交手,没想到对方居然一触即溃,这让邓遐大失所望。 不过他也清楚,自家主公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战斗,在自身没有太大损耗的情况下,还能重创敌军。 此时,邓遐也终于理解了桓熙为何要费尽心思,将谢艾收为己用。 桓熙此时的喜悦,自不必多说,虽然不知道张祚的生死,不清楚对方是否逃了回去,但此战过后,自己不必在攻城时担心凉军精骑突然杀出。 而遭此大败,城内也必然人心大乱。 桓熙看向身旁的谋主权翼,笑道: “我早就说过,谢艾归附,攻取凉州易如反掌。” 然而权翼不喜反忧,他朝左右看了一眼,随后凑近了桓熙,小声提醒道: “主公,今后绝不能让谢艾留在凉州,也不能任由他继续统领凉州将士。” 权翼并非嫉恨谢艾,而是身为桓熙的谋主,必须要出言提醒自己的主公,谢艾在凉州将士心中的威信实在太高了。 桓熙脸色如常,他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很显然,桓熙认同了权翼的说法。 感谢书友斗破苍穹之光5000起点币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投票。 下一章4000字在十二点前,凌晨还会有一章,是补昨天的,大概两三千字,更新会比较晚,大概在凌晨两点。 唐太宗二凤的外号是因为他写过《威凤赋》,自比威凤,又因为家中排行第二,所以很多人都称呼他为二凤,没有贬义。 (本章完) 150.第149章 张祚夜奔 第149章 张祚夜奔 桓熙当然相信谢艾对自己的忠心。 毕竟,如果谢艾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桓熙也不至于为了拉拢他,而耗费那么多的时间与心思。 早早就能召之即来。 但如果将谢艾留在凉州,即使他自身不愿叛主,时间一长,也架不住底下的人太想进步。 正如权翼所言,谢艾在凉州的威望太高了,高到张重华对他心生忌惮。 而张祚面临桓熙的威胁,也不惜自毁长城,非得将谢艾除去。 当然,桓熙比二人高明之处在于,他同样心有忌惮,却不会表现出来。 权翼刚才还在提醒桓熙不能再让谢艾统领凉军将士,桓熙也表示认同。 但当谢艾前来拜谒的时候,桓熙却笑着道: “今日所获凉军俘虏,皆由子秀(谢艾)统率。” 谢艾赶忙推辞,他曾经因为功高震主,而被张重华猜忌。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 今日大胜,固然可喜,但谢艾也清楚,以自己在凉军中的威望,只怕会让桓熙身边不少人寝食难安。 谢艾又怎敢接受这一任命,他诚恳的推辞道: “主公信任,艾感激涕零,但卑职只是降将,怎能有此妄想。 “还请主公收回成命,将降卒另委于他人。” 桓熙不悦道: “子秀莫非以为我是在故意试探你1 说着,他叹息道: “唯有子秀,才能使降卒尽快提振士气,为我所用! “桓某历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子秀也不应该怀疑我的用心。” 谢艾闻言,赶忙跪地请罪。 桓熙将他扶起,连声宽慰,才使谢艾答应暂时替桓熙统领这支降卒,但也请求等夺取凉州之后,自己能够将凉州将士交还给桓熙。 谢艾这么的识大体,桓熙自然高兴。 此战收获八千多的降卒。 虽然只有数百骑兵逃回了姑臧,但还是有部分凉军从战场上逃走。 这些降卒,要想尽快派上用场,就必须将他们交给谢艾。 正如桓熙所言,只有谢艾,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让降卒恢复战斗力。 果不其然,谢艾带着战场上缴获的甲仗来到降卒面前,对众人道: “愿意与我一同听从桓公驱使者,请上前重拾甲仗1 八千多名降卒,无一例外,尽数闻声而动。 他们重新捡起来的,不仅是盔甲、兵器,也有临阵对敌的勇气。 毕竟降卒们深深敬畏的谢艾,此时已经重新成为了他们的主将。 谢艾对众人许诺道: “待桓公攻取武威,必能使诸位与家人团聚1 降卒们闻言,无不振臂欢呼。 桓熙远远望见这一幕,不由叹道: “兵法曰:三军之势,莫重于将。 “将为三军之魂,也是三军之胆。” 众人闻言,无不深以为然。 桓熙回营时,远远绕开了姑臧。 虽然他不怎么相信城中守军经历这一败,是否还敢出城,但是一路上带着这么多的缴获,小心一些总没有错。 当桓熙回到大营,在派出哨骑紧盯姑臧四门之后,便在营中大肆庆祝,赏赐将士们肉食。 酒是不让喝的,否则,别说敌军袭营是否能够清醒应战,真有人在营中耍起酒疯,那也是件麻烦事。 桓熙立了两座营寨,其中一座为晋军,另一座为谢艾麾下三千步骑以及新近归附的八千多名降卒。 这些降卒的家人还在城中,桓熙实际上,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们。 但有谢艾督率三千步骑镇着,倒也没有闹出事情来。 当然,肉食也一并被送往了谢艾的营寨,让众人同乐。 哪怕内心并不完全信任,但在表面上,桓熙还是将降卒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当天夜里,桓熙甚至只身前往谢艾大营,宿在营中,让谢艾麾下的三千步骑以及八千降卒感受到自己对他们的信任。 相比较晋军在大捷之后的肆意庆祝,姑臧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张祚侥幸逃回了姑臧,但是夜不能寐,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以一万对七千,虽然遭受了伏击,但将士们听见谢艾的名号,竟然不战自溃,这实在是张祚始料未及的事情。 城中虽然还有一万步卒,但张祚已经疑神疑鬼。 他不知道这些步卒是否还能驱使,他们会不会在谢艾的号召之下,临阵倒戈,将自己捉了献给桓熙。 现在张祚无论看谁,都觉得对方要拿了自己的脑袋,出城请赏。 而因为一万精骑的惨败,城内守军士气已经跌至谷底。 就连张祚的部将,也都感到了迷茫,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桓熙、谢艾,能否还有胜算。 一旦桓熙攻取姑臧,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常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一夜注定难眠。 张祚甚至是由妻子辛氏抚背,这才将他哄睡。 翌日,两座大营三更生火,五更造饭,桓熙在与降卒们一同用过早膳之后,带兵来到了姑臧城下。 将士们冲着姑臧城齐声呐喊道: “张祚淫其亲族,人神共愤,尔等为何还要替他效力。 “桓公吊民伐罪,优待俘虏,诸君何故迟疑1 权翼原本建议将降卒们也带来姑臧城下,单独让他们上前呐喊,以动摇城中守军。 但桓熙担心张祚失心疯,会去报复降卒家属。 张祚如果这么做,降卒们自然会对他恨之入骨。 可凉州最稀缺的就是人口。 张祚在昨日一战,将精骑折损殆尽之后,在桓熙心里已经是一个死人,降兵们是否怨恨张祚,对桓熙来说并不重要。 他又怎会让降卒们的家属与张祚陪葬。 今日一早,桓熙就将降卒交给谢艾,由他带着前往不远处的小张掖,劝降守将。 姑臧城外,晋军已经开始扛着沙袋填埋护城河,尽管张祚已经下令放箭,但城墙上射出的箭矢却很稀疏,三三两两,可见守军士气低到了怎样的程度。 尽管在张祚的再三喝斥之下,城墙上射出的箭矢多了些,但更多人还是在随意的放箭,敷衍了事,能够对晋军造成的伤亡着实有限。 与此同时,谢艾也领着麾下步骑,兵临小张掖。      张祚以部将牛霸镇守小张掖,牛霸早在昨日就已经得知消息,知道张祚大败,麾下精骑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内心自然是既惊且惧。 如今见到谢艾带兵来到城下,更是惊恐。 就在他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谢艾派遣使者前来劝降。 使者坐着吊篮来到城墙上,声称只要牛霸献出小张掖,谢艾会以性命担保他不会遭到清算,至于是否能被桓熙任用,还得看牛霸自己的能耐。 牛霸沉思良久,终于下令打开城池。 而城中守军闻令,无不振臂欢呼,可见人心所向。 实在是昨日一战,张祚败得太惨,不仅姑臧守军,就连咫尺之遥的小张掖守军,也受到了影响,没有人再看好他,众人也不愿意继续为他卖命。 牛霸见到这一幕,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自己拒绝献城,麾下将士是否会将他绑了。 谢艾在接管小张掖后,立即带着牛霸前往姑臧城外,与桓熙汇合。 桓熙得知小张掖易主,大为欣喜,他在阵前接见了牛霸,问道: “可敢为我在城下喊话?” 牛霸正色道: “愿受桓公驱使1 桓熙闻言颔首,他吩咐几句后,牛霸朗声应诺。 在拜别桓熙之后,牛霸重新跨上马背,来到姑臧城下,大喝道: “我是牛霸,现已为桓公献上张掖城,桓公有令,能有献出张祚首级者,赐布千匹1 张祚闻言大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莫非自己的项上人头,就只值区区一千匹布! 当然,最让他感到愤怒的是牛霸背叛了自己。 张祚在城楼上大声叱骂,命令弓手放箭,牛霸面对城楼上射来的箭矢,只得打马退了回来。 但小张掖的易主,也成为了压倒张祚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姑臧已经不能再给张祚带来安全感,虽然桓熙开出的赏格并不高,但保不住就有人贪图那一千匹布,向自己来借头颅一用。 张祚的内心萌生退意。 牛霸回到阵中,桓熙对他稍加安抚,而后与将佐们说道: “我料定,张祚今夜必遁。” 晋军今日只是填平了南面的护城河,并没有发起进攻,毕竟攻城器械还在打造之中。 深夜,张祚在西面的瓮城悄悄集结了仅存的数百亲骑,他对结义兄弟尉缉、赵长道: “我此行,是为劫营,如若劫营不成,则会前往各郡搬来援军,你们一定要辅佐我儿,守住姑臧。” 张祚虽然是张重华的庶兄,但二人同龄,时年二十七岁。 因此,张祚的两个儿子张泰和、张庭坚的年纪都不大,长子张泰和也才十岁出头的孩童。 由于他们不能骑马,哪怕张祚将两个儿子都留在了姑臧,尉缉、赵长也都清楚,张祚深夜出城,根本不是为了劫营、求援,而是要逃跑,他已经不敢继续留在姑臧了。 但二人已经陷得太深,张重华的旧臣们无不对他们恨之入骨,哪怕献出姑臧,桓熙为了安抚众人,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只得在内心抱有一丝期望,希望张祚能够信守承诺。 然而,此时的张祚已经在考虑要逃去哪里了。 张掖郡自然不是他的目的地,也许只要跑去千里之外的敦煌郡,才能躲过桓熙的追杀。 临行前,张祚叮嘱尉缉、赵长,说道: “若是城池实在难以坚守,二位撤离之时,如果念及结义之情,还请先行杀死我的亲族女眷,不使她们受到桓熙的凌辱。” 张祚自己淫人母亲、妻子,自然也害怕自己的家人被桓熙所淫。 尉缉、赵长点头答应下来。 可张祚自己下不去手,二人自然也不愿在撤离之前,走漏了风声。 夜色中,姑臧西门缓缓打开,张祚带领数百亲骑,一人四马,也顾不得会惊动晋军哨骑,一处城门,就策马疾驰,向西而行。 毕竟就算让晋军哨骑知道了,还得往大营回报,这一来一回间,自己早就跑远了。 然而张祚带着亲骑才跑出五里地,就有伏兵杀出。 桓熙早就料定他要逃跑,毕竟张掖、酒泉、敦煌、西海等郡都在西侧。 而西平郡虽然在金城郡以西,武威郡以南,但逃往西平,无异于从一处牢笼,去到另一处牢笼。 因此,无论张祚走哪道城门,最终目的也只能是向西。 桓熙早已在城西五里处安排伏兵,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此时伏兵尽出,张祚身陷重围,他跨坐在马背上,喝令左右之人死战,随他杀出重围,但没有人再听从号令。 若不是张祚警觉,脖子一偏,甚至脑袋都差点被亲信砍了下来。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总会有人想要那一千匹布。 不知是谁砍了那一刀,没有将张祚砍死,但劈中了他的肩膀,疼得张祚嗷嗷直叫。 张祚不敢再置身于左右之间,策马奔向晋军,高呼着: “我降了!愿降桓公1 最终被杨安生擒,其余亲骑也纷纷投降。 当张祚被扭送到桓熙面前时,已经被简单的包扎过,算是止住了血。 帅帐内,张祚哭求饶命,表示愿意为桓熙劝降凉州各郡。 但桓熙深恶其为人,拒绝道: “凉州各郡,我可自取,何需让你为我效力。” 他就没想过要让张祚活命,张祚做的那些事,惹得凉州众人生怨,桓熙又怎会去保他。 张祚却不知情,苦苦哀求道: “但求作一奴仆耳。” 桓熙闻言,说道: “有一件事,伱倒能帮上忙。” 张祚仿佛看见了生机,他欣喜道: “桓公尽管吩咐,罪人必当从命。” 看着张祚眼中的期冀,桓熙笑道: “你答应就好,还请借头颅一用。” 张祚双目圆睁,他知道自己被桓熙戏耍了。 “桓” 话才出口,张祚就被杨安一巴掌扇翻在地,立即就有一名亲卫拿着布团堵住了张祚的嘴。 张祚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桓熙此时也没有了继续羞辱他的兴趣,对杨安道: “让他在死前多受些痛苦。” 今天一万字带到,凌晨还有一章,在凌晨两点前,应该是一个两千字的小章节。 (本章完) 151.第150章 占据姑臧 第150章 占据姑臧 桓熙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一直惦记着去做冲后逆臣。 但张祚的行为还是超出了桓熙的道德底线。 尤其是原时空的他,遍污亲族,被他淫辱的张重华的妹妹,又何尝不是张祚自己的妹妹。 杨安得到桓熙的吩咐,让人拖着张祚离开帅帐,犹如拽走一条死狗。 既然桓熙不想让张祚死得太舒服,杨安自然得要奉命行事。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一把钝刀,让人朝着张祚的后颈使力砍,张祚奋力挣扎,足足砍了十多刀,都没能把张祚的脖子斩断。 张祚痛不欲生,由于砍得次数太多,连嘴里的布团都给震了出来,张祚有气无力地哀嚎着,哪怕是惜命如他,也在乞求杨安能给他一个痛快。 这钝刀子砍头,实在让张祚经历了极度的痛苦。 最终张祚还是死了,因为流血过多断的气,至少在他死前,脑袋还没掉落下来。 杨安在张祚死后才换上了快刀,干净利落的一刀枭首。 桓熙并没有在夜里将张祚的头颅送入城内,姑臧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必急于一时。 毕竟黑灯瞎火,城中一旦出现骚动,谁又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波及城中百姓。 翌日,当天色放亮以后,桓熙列阵于姑臧城外。 一名被俘虏的张祚亲骑被驱赶着将张祚的首级送入城内,众人这才知道张祚夜奔,被晋军擒斩。 而此前,众人寻不见张祚,尉缉、赵长却谎称张祚正在府中养玻 如今得知张祚已死,哪怕是张祚的亲信,也都乱了阵脚。 张祚部将张芳率先发难,当场擒住尉缉、赵长,让人打开城门,放晋军入城。 姑臧南门开启,桓熙知道,此时不可能有诈,急命谢艾领其部众进城,控制城中局势。 谢艾领命,带着麾下三千步骑与八千降卒进入姑臧城内,有他出面,城中一万守军纷纷缴械,至于趁乱劫掠之人,则尽被谢艾所杀。 此时,张祚已死,晋军入城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凉王宫。 太王太后马氏与王太后裴氏顾不得为情郎悲伤,她们婆媳抓紧时间梳妆打扮,就想以最动人的一面出现在桓熙面前。 张曜灵倒不是特别害怕,他早就从索遐等人的口中知晓桓熙不会谋害自己的性命。 而张重华的长女张玉儿,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忧。 由于张重华重病以后,张祚与马氏、裴氏不再遮掩,张玉儿当然也知道祖母、嫡母与伯父的丑事。 回想起过去看向自己的眼神,她都不由感到心悸。 张玉儿明白,如果没有桓熙广发檄文,使得张祚投鼠忌器,只怕自己早就被伯父给强占,逼迫着与祖母、嫡母一同侍奉他。 张祚如今死了,张玉儿自然开心,可又不由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 当城内局势稳定以后,桓熙这才率兵入城,直接占据了凉王宫,正在宫城正殿接受将佐们的庆贺。 最先被押来的是尉缉、赵长。 二人自是乞求活命,但桓熙却沉声道: “张重华素来宠信你们二人,可谓恩遇深厚,你们却是如何回报的他?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又如何敢用。 “来人!将二人拖出宫门斩首,首级悬于姑臧城楼,以儆效尤1 话音刚落,自有亲卫出列,不顾尉缉、赵长的哀求,将他们拖拽出去。 姑臧士人、百姓此时都聚集在凉王宫外,当尉缉、赵长被当众斩首,众人无不欢腾。      与此同时,张祚的妻妾子嗣也都被带到了桓熙的面前。 桓熙注视着张祚的两个儿子张泰和、张庭坚。 他们的年纪都不大。 桓熙指着二人,吩咐亲卫道: “给他们一个痛快,不要让他们经历太多的痛苦。” 两名少年自然是恐惧大哭。 而张祚的妻子辛氏也惊恐的将儿子护在身后,她哀求道: “他们年纪还小,也不曾为恶,还请桓公开恩,留下他们的性命,我们母子愿意为奴为婢,尽心侍奉桓公。” 桓熙却反问道: “他们因为是张祚的子嗣,得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张祚败亡,他们又怎能说是无辜。 “况且,今日我留下他们二人的性命,莫非是要等着他们长大之后,再来为父报仇?” 辛氏闻言,哭道: “张祚罪有应得,他们二人安敢怀恨在心,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桓公怜悯。” 桓熙却已经铁了心要斩草除根,不愿留下后患。 亲卫们上前夺人,又怎是辛氏能够护祝 辛氏虽然相貌不错,但桓熙不准备收入房中,杀子纳母,那得是有多大的心呀。 正当桓熙准备将辛氏赐给麾下将佐的时候,辛氏见两个儿子被人强拽走,悲愤之下,在正殿内撞柱自荆 桓熙见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并没有因此心生悔意,只是吩咐将辛氏厚葬,让她与两个儿子葬在一处。 至于张祚,头颅又被收了回来,让哨骑带去,传首仓松、揖次、扑擐、鸾鸟等城池。 这些城池桓熙只是分兵看守,并未夺龋 而张祚侧室,则被桓熙命人看押,将在统计战功之后,赏赐给麾下的将佐。 辛氏的尸首被抬出正殿,正巧让张重华的家眷们给撞见,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这位桓公莫非还杀女眷不成? 太王太后马氏、王太后裴氏更是脸色煞白,二人做过什么亏心事,可不仅是她们自己知晓。 因此,才被押入正殿,就在桓熙面前尽情展现自己的风骚。 看得张玉儿、张曜灵、张玄靓姐弟三人直皱眉头,摊上这么不知廉耻的祖母、嫡母,他们也感到脸上无光。 然而,马氏与裴氏注定是在白费力气,桓熙对她们的厌恶不下张祚。 为母不慈,为妻不贤,二人居然在张重华重病之际,与人私通。 还在为张祚谋划凉州之主的位置,简直又蠢又坏。 桓熙如果没记错,原时空中,马氏在张祚败亡之后,又与另一位权臣张瓘搅合到了一起。 这样的婆媳盖饭,桓熙可下不去嘴。 先补两千,还差三千。 今天的第一章可能会晚一点,大概下午两点之前。 (本章完) 152.第151章 好为人父 第151章 好为人父 以马氏、裴氏的行为来说,桓熙就算拉她们浸猪笼,或是充为营妓,那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桓熙必须要考虑凉州士人的想法,哪怕张重华的旧臣们也打心底的厌恶她们。 可二人毕竟是张重华的母亲、妻子,也是张玉儿、张曜灵、张玄靓姐弟三人的祖母与嫡母。 对于前凉的太王太后、王太后,可以杀,但是不能当众羞辱,更别说是充为营妓,任由将士凌辱。 桓熙起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马氏与裴氏。 尽管二人已经在尽情的卖弄风骚,但桓熙没有丝毫的心动,他看着二人,冷声道: “我听说,你们曾谋划要废黜张曜灵,想将张祚立为凉州之主? “莫非就不知道张曜灵一旦被废,必遭张祚的毒手?” 谋划废黜张曜灵一事,并非秘闻,张祚与许多亲信都提起过,声称得到了马氏、裴氏的支持,如果不是桓熙领兵讨伐,只怕这时候已经落实。 但此事对于张玉儿、张曜灵、张玄靓姐弟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们愕然的看着祖母、嫡母,尽管已经知道二人生性淫荡,做出了许多的丑事,可实在不曾料想,二人竟然丝毫不念祖孙、母子之情。 马氏、裴氏不敢否认,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马氏悔恨道: “老身被张祚蛊惑,不曾发觉他的狼子野心,今日幸得桓公扫除奸佞,终于醒悟。 “依老身的愚见,凉州之主,当有德之人而为之,舍桓公,又有谁能当此重任。” 裴氏也赶忙道: “桓公,当世之英雄也,妾身仰慕已久,桓公若是不弃,妾身甘愿自荐枕席,从此往后,尽心侍奉桓公。” 说罢,裴氏楚楚可怜地看向桓熙,好似在乞求他的怜悯。 这一幕看得张玉儿再也无法忍受,她恼道: “无耻!无耻之尤!莫非你们真就没有半点礼义廉耻1 她已经不再将二人当做至亲看待,而以二人为耻,张曜灵、张玄靓年纪虽小,但对姐姐的一番话显然是极为认同。 桓熙闻言笑道: “她们若是心存廉耻,也不会与张祚通奸,我又怎能进得了姑臧。” 马氏、裴氏大惊失色,还想解释,但桓熙已经不想再听她们的污言秽语,他道: “我不愿羞辱你们,已经在偏殿为伱们准备好了鸩酒,希望你们能够自行饮下,为自己,为张重华.” 说着,桓熙指向姐弟三人: “也为他们,留下一分体面。” 马氏、裴氏哭求着,但还是被人拽去了偏殿,如果她们不愿体面,自然会有人替她们体面。 当然,对外说法还是二人羞愧自荆 张重华的侧室们目睹此景,自是噤若寒蝉。 当桓熙将目光看向名义上的凉州之主张曜灵时,年仅十岁的张曜灵心生畏惧,躲到了大姐张玉儿的背后。 十二岁的张玉儿尽管内心也很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将张曜灵护在身后。 桓熙见状,和颜悦色的说道: “西平公(张曜灵)无需恐惧,桓某并无加害之心,只是西平公毕竟年幼,留在凉州,恐遭欺凌,不如与我同往长安居祝 “这凉州刺史,依然还是西平公的。” 当初张重华战败,虽然对内依旧自称凉王,但实际已经去除了王号,重拾起晋室册封的西平郡公爵位,父死子继,故而有此称呼。 张曜灵从大姐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问道: “桓公当真不会杀我? “若非桓公,曜灵已为张祚所害,桓公的救命之恩,曜灵铭记在心。 “曜灵不愿为凉州刺史,但求为桓公献出凉州,作一富家翁,便可心满意足。” 桓熙闻言,微微挑眉。 他实在没有想到张曜灵还能说出这番言论,桓熙摇头道: “西平公若能谨记今日之言,又何必担心被人加害。 “永嘉之乱以来,北方沦陷,西平公的父祖护卫凉州桑梓,守土有功,桓某也是知道的。 “桓某此来,是为匡扶正义,并非谋夺张氏基业。 “西平公尽管放心前往长安居住,你依然是凉州刺史,谁也夺不走。 “至于荣华富贵,自当有之。” 当然了,谁也夺不走张曜灵的凉州刺史之位,但张曜灵也注定不可能再回到凉州。 张曜灵心中一松,又壮着胆子询问桓熙将会如何安排他的姐姐弟弟。 桓熙笑道: “自当与西平公同行,共享富贵。” 姐弟三人闻言,无不欢喜,就连谢艾也为他们而感到高兴。 不过,在去了长安之后,谢艾注定会与姐弟三人保持距离,这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 正此时,权翼却出列道: “主公,卑职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桓熙戏谑道: “若是不合时宜,子良还是不当讲的好。” 殿内的将佐们尽皆哄笑。 这种无伤大雅的戏谑其实也有拉近与下属关系的作用,毕竟,如果不是和你关系亲密,谁又会与你说笑。 当然,也得主意分寸,像苻健当众对张遇说:张遇,我是你爸爸。 只会使张遇感受到屈辱,心生恨意,并不能真的拉近父子之间的关系。 权翼无奈笑道: “主公不许我讲,但我还是要说。” 说着,权翼正色道: “为安凉州士人之心,还请主公能纳张重华之女为妾1 张玉儿闻言大惊,但内心并没有生出反感与排斥。 原因有很多,比如桓熙领兵讨伐张祚,让她免遭对方的凌辱,以及他对马氏、裴氏的处置,与对他们姐弟三人的安排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桓熙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权势滔天。 知好色则慕少艾,张玉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怎能不为桓熙这样的人物而动心。 桓熙却迟疑道: “我年长她许多,恐非良配。” 桓熙时年二十二岁,张玉儿时年十二岁,正好相差了十岁。 张玉儿闻言,心中一紧。 殊不知,当年桓温入主成都,常璩建议他纳李媛为妾,桓温也曾故作推辞。 但如今桓阿满年纪还小,又身在长安,注定不可能向桓熙一样,站出来毛遂自荐,非得为父分忧。 殿内将佐纷纷请求,尤其是谢艾,更是积极。 桓熙心中怨道: ‘阿满呀阿满,你为何不能年长几岁,非得让为父自己纳妾,来安定凉州人心。’      迫于无奈,桓熙只得询问张玉儿道: “你可愿意进我家门。” 说着,桓熙宽慰道: “无需害怕,纵使拒绝,也无人敢于逼迫。” 众目睽睽之下,张玉儿只觉得难以启齿,但弟弟张曜灵已经在身后轻轻扯着她的衣裳,显然是希望大姐能够答应下来,这样他们一家才能真正的没有性命之忧。 张玉儿本就动心,她强忍羞耻感,说道: “将军英雄,玉儿甘愿侍奉。” 众人无不抚掌相贺。 桓熙点点头,让人将他们姐弟三人暂且带下去安置。 张玉儿与张曜灵一母所出,他们姐弟的母亲已经去世,而张玄靓的母亲郭姜却还在正殿与张重华的其余侧室一同等候发落。 张玄靓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郭姜也在依依不舍的注视着他。 桓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实际上,他已多日不近女色。 谢道韫与韩嫣有孕在身,被留在了长安,李媛虽然随他出征,但因为中途身体不适,暂时被安置在狄道。 如今虽然纳了张玉儿为妾,但她毕竟只有十二岁,远水终究止不了近渴。 张玄靓年仅四岁,母亲郭姜的年纪自然也不大,甚至比桓熙小上一些,还是双十年华。 郭姜或许有西域胡人血统,高鼻深目,肤色白如凝脂,满满的异域风情,不似中土女子。 打从她一进门,桓熙就已经注意到了郭姜。 权翼侍奉桓熙多年,早就从主公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张重华的妾室们被带走,如果不出意外,郭姜也会与众人一般,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毕竟她们只是侧室,并非马氏、裴氏的身份,注定沦为战利品。 权翼借口脱身,然而,权翼了解桓熙,桓熙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位贴心的好下属是要去做什么,怎会阻拦。 在权翼离开之后,被带来正殿的则是张重华、张祚的父亲张骏的妻妾子女。 张骏的嫡妻严氏还在世,张重华在位时,就将嫡母严氏养在永训宫,为太王太后,生母马氏养在永寿宫,为王太后。 只是严氏不同于马氏,素来清心寡欲,在丈夫死后,一心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桓熙对待严氏与马氏截然不同,对她礼遇有加,请严氏与张家姐弟前往长安居祝 严氏深表感激,当场应了下来。 而张骏的侧室,年老色衰之人,如果有娘家还在的,听任她们回去娘家,如果不愿走的,桓熙会在长安修建一间尼寺,供养她们在庙中清修。 当然不是桓温常去的那种不正经的尼姑庵。 至于年轻之人,同样会被桓熙用于赏赐有功将佐。 也有例外,便是张骏幼子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 张天锡时年八岁,母亲刘美人二十四岁,正是大好年华,相貌一如其称号,生得美艳动人。 说到底,桓熙就是改不了这好为人父的臭毛玻 在有了张遇的继母韩嫣之后,如今又有意张玄靓的母亲郭姜,也为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而动心。 只是桓熙已经将张玉儿纳为侧室,自然不方便再纳郭姜与刘美人。 二人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按照辈分来说,一个是张玉儿的庶母,一个是张玉儿的庶祖母。 真要是三代同堂,传扬出去,对桓熙的名声也有影响。 桓熙心中思量,觉得只能将她们收作外室,藏于别院。 至于张骏尚未出嫁的女儿,桓熙并未将她们当做战利品,随意分配,毕竟他是打着讨伐张祚的旗号而出兵。 没有人会在乎桓熙如何安置张骏、张重华、张祚的小妾们。 毕竟小妾虽然也有名分,但地位实在不高。 除非是桓熙这样的身份地位,他的侧室才算尊贵。 而张家父子已经凉透,众人只能顾着他们的妻子儿女,谁还会关心小妾的死活。 桓熙让严氏将张骏未出嫁的女儿尽数带去长安,等她们到了适婚的年纪,再由桓熙为她们寻找夫家。 但注定只能是殷实人家,而不可能嫁入权贵之家为妻。 桓熙打量着张天锡,问道: “我听说你的乳名叫作独活?” 张天锡不知道桓熙已经准备作他的继父,忐忑不安道: “回将军的话,正是独活。” 桓熙只觉得晦气,这张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乳名。 独活、独活,可不是出生没多久,就把张骏给克死了。 此后二位兄长张重华、张祚及其子嗣先后满门俱灭,还真就只剩了张天锡独活。 桓熙皱眉道: “此名不佳,人生在世,岂能独活,不如更名为齐活如何?” 齐活难道不比独活更好,大家都能活。 果然,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家都能活,自然也包括了张天锡。 她催促道: “还不快些向桓公谢恩。” 张骏的嫡妻严氏也是满心欢喜,她如今就剩了这个庶子。 张天锡欣喜道: “齐活谢桓公赐名。” 桓熙摆摆手,说道: “只是乳名罢了,你以后还是叫作张天锡。” 说着,他不经意的看向刘夫人,刘夫人与他目光交接,心有所感,羞涩的低下头来。 在张骏的妻妾儿女都有了安排之后,桓熙让人将她们带去严氏居住的永训宫安置,而张重华的家眷则被安置在了永寿宫。 桓熙又在凉王宫的正殿接见了以索遐等人为代表的凉州士人。 得知桓熙的一系列安排,众人连连称赞。 实际上,虽然桓熙甚至连武威郡都没有完全占据,但凉州的主力军队已经归顺了桓熙,其余各地并没有太多的军事力量能够反抗。 桓熙入主凉州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这样的局势下,也没有人会奢望桓熙离开凉州之后,还政于张氏。 张骏的妻子儿女以及张重华的儿女们能够保住性命,不被人凌辱,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幸事。 月初双倍月票,向大家求票,拜托了。 第一章四千字带到,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前 (本章完) 153.第152章 新纳侧室 第152章 新纳侧室 小桓公垂涎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张玄靓的母亲郭姜,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为了让张天锡、张玄靓重新感受到久违的父爱罢了。 至于刘美人与郭姜,也不必桓熙去花心思,权翼自会给桓熙作说客,说服二人。 二人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虽然暂时不会有名分,但能给桓熙当外室,还是要胜过被他赏赐给将佐,去做别人的小妾。 况且以小桓公的相貌、身段,与二人偷欢,指不定是谁占了便宜。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刘美人与郭姜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夜,凉王宫。 刘美人被从永训宫接来,郭姜被从永寿宫接来,二人在桓熙的寝殿外不期而遇。 显然,她们都以为桓熙只让自己侍寝,没有料到对方也能来,场面有些尴尬。 二人的年纪虽然相差不大,但刘美人毕竟是长辈,是郭姜小叔子张天锡的母亲。 郭姜先行一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刘美人上前将她扶起,为了化解她们之间的尴尬,她提议道: “既然你我都要侍奉桓公,今后不如以姐妹相称?” 郭姜连忙应下,二人姐姐妹妹叫得亲热。 听着寝殿外二女说话的声音,桓熙心痒难耐,只得干咳一声,提醒她们别只顾着认姐妹,还得先把正事办了。 门外的亲随催促道: “二位,桓公已经等候多时,还请入内拜谒。” 刘美人与郭姜闻言,推门而入,桓熙正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她们。 “妾身拜见桓公1 二女眉眼低垂,但藏不住眉眼间的那抹春情。 房门不知被谁合上,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桓熙张开双臂,无需他的呼唤,刘美人与郭姜投怀送抱。 来之前,二女已经沐浴,身上还带着清香,桓熙好长一段时间不近女色,又怎么把持得祝 这一夜,天雷勾地火,合刘美人与郭姜二人之力,还是将嗓子给喊哑了。 翌日,即是除夕。 正月不能娶新妇,因为会妨公婆,对公婆的寿数、运势产生影响。 桓熙当然是个孝子,他不知道纳妾有没有这种说法,于是赶在除夕办了喜事,在凉州军民的庆贺之下,将张玉儿纳为侧室。 城池内外张灯结彩,喜庆非凡,而马氏、裴氏则被以平民之礼薄葬,未能与张骏、张重华同穴。 凉王宫正殿,众人举杯相贺,桓熙也很高兴,多饮了几杯后,被人送往新房。 张玉儿听得门外的动静,既紧张,又期待。 桓熙推门而入,转身笑着将众人哄走。 他来到榻沿与张玉儿并肩坐着,握住了她的手,桓熙能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 将张玉儿手中的团扇移开,那张稚嫩的脸庞映入眼帘,桓熙立即被吓醒了酒,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莫要在酒后做出糊涂事。 张玉儿哪怕到了明天,虚岁也才十三,自己怎么可以打她的主意。 但张玉儿自然不了解桓熙的想法,毕竟在古代,十二三岁成婚也不是稀奇事。 张玉儿不解道: “将军这是怎么了?” 桓熙故作叹息道: “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张玉儿问道: “不知能否与妾身说说?” 桓熙颔首道: “自无不可。 “我听说,女子如果怀孕时年纪太小,容易难产。” 说着,桓熙提议让她暂且在自己府中住着,等年岁稍长,再与她欢好。 倒不是桓熙迂腐,他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面对这种年纪的少女,万万不能生出淫邪之念。 他之所以纳张玉儿为侧室,不过是出于政治考量,为了安抚凉州士民罢了。 张玉儿虽然不理解桓熙的坚持,但一想到对方是出于关心自己,心中还是忍不住为此欣喜。 桓熙起身离开,张玉儿又难过起来: “大喜之日,将军真的要走吗?” 桓熙宽慰道: “佳人在前,我若留下,又怎能坐怀不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玉儿又如何能够开口挽留。 桓熙离开前,张玉儿鼓足勇气,从身后抱住了桓熙,轻声道: “妾身会一直等着将军,只求将军莫要将我抛在脑后。” 桓熙回身,抚着她的秀发,说道:      “无论是在凉州,还是回去长安,我都会时常看望你,若不是在意你,我又何必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张玉儿闻言,只觉得内心暖洋洋的,认为自己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而这位良人在离开后,又在深夜将她的庶母郭姜、庶祖母刘美人唤了过去,与二人尽享欢愉。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元旦。 西晋于建兴四年,即公元316年灭亡,但前凉一直沿用西晋建兴年号,今年应该是建兴四十二年。 可由于桓熙占据姑臧,东晋永和年号自然将要在凉州大地取代西晋建兴年号。 新年伊始,桓熙就在元旦带着一众将佐与当地士人前往张轨、张寔、张茂、张骏、张重华等人的陵墓前祭拜。 此举大受当地士民的赞誉。 新的一年,好消息接踵而至,由于桓熙将张祚的头颅传首武威郡各城。 被桓熙分兵监视的仓松、揖次、扑擐、鸾鸟等城池一如桓熙此前所料,在知道姑臧沦陷,张祚已死的消息之后,纷纷献城请降。 凉州八郡,桓熙自此将武威、金城二郡收入麾下。 但还有南方的西平郡,以及西侧的张掖、西郡、酒泉、敦煌、西海等六郡并未被桓熙掌控。 其中,西平郡管辖西都、临羌、长宁、安夷四县,西邻鲜卑吐谷浑,位于黄河与湟水流域肥沃的三角地带,也就是被唐朝与吐蕃王国激烈争夺的河湟谷地。 此地有大片的草场,又适宜农业生产,是后世青海省的重要农业区。 如今镇守西平郡的,也是张氏族人,正是历史上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另一位情夫张瓘。 而武威郡以西为西郡,西郡下辖日勒、删丹、仙提、万岁、兰池五县。 西郡以西为张掖郡,张掖郡下辖永平、临泽、屋兰三县。 张掖郡以西为酒泉郡,下辖会水、安弥、骍马、乐涫、表氏、延寿、玉门、沙头等九县。 酒泉郡以西则为敦煌郡,下辖昌蒲、敦煌、龙勒、阳关、效谷、广至、宜禾、宜安、深泉、伊吾、新乡、乾齐等十二县。 酒泉县以北,则是西海郡,虽然地域辽阔,为凉州八郡之最,但仅有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一县,临居延泽。 凉州虽然疆域广阔,却人口稀少,西晋时,仅有三万零八百户。 其中八郡之中,人口最多的是敦煌郡,西晋时有民六千三百户。 经过张氏几代人的治理,人口增长了不少,大概在四万户左右。 当然,凉州也有部分尚未被编户齐民的胡人,并不在人口统计之中。 张祚此前留了二万步骑守姑臧,又分派部分将士防守各城,被他集中在武威郡的三万步骑,确实是凉州的主力军,其中还有部分胡人。 在占据武威郡,吞并凉州主力之后,桓熙也在着手准备收取凉州其余六郡。 当然,桓熙不可能亲自去收取敦煌。 武威郡以西的张掖、西郡、酒泉、敦煌、西海等五郡,桓熙准备传檄而定,只要愿意归顺,拥护他在凉州的统治,桓熙可以继续让留用他们。 大不了等将来在凉州的统治稳固了,再以升迁的名义进行调动。 但武威以南,金城以西的西平郡,桓熙却要牢牢控制在手中。 这不仅是因为河湟谷地的重要性,以及它与慕容吐谷浑为邻,更重要的是西平太守张瓘野心勃勃,将他留在凉州继续与慕容吐谷浑作邻居,桓熙可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对方会不会生出异心。 谢艾被桓熙委以西征重任,但实际却只有他在金城郡时的三千步骑。 虽然在数量上来说,军队是少了一些,但除了最西侧的敦煌郡因为要控制西域的关系,还有数千将士以外,其余各郡基本也没剩多少守军。 而敦煌郡又是谢艾的宗族所在,他本就是敦煌人。 相信凭借谢艾在凉州的威名,又以张祚的头颅开道,定能收复五郡之地。 至于西平郡,桓熙并没有急于出兵逼降张瓘,而是在姑臧整编将士。 凉州三万步骑主力其实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伤亡不足千人,主要集中在当日桓熙与张祚在姑臧城北的伏击战。 实际上,此番讨伐张祚,桓熙也就只打了这一仗,在前凉精骑被张祚一股脑送了之后,就是简单的招降纳叛。 按照桓熙的性格,自然还是要以发展生产为主,接近三万步骑,桓熙只从中挑选精锐,编为战兵。 最终桓熙得到骑兵八千,步兵四千。 同样会被编为战兵的还有谢艾麾下两千骑兵,一千步卒,总计一万五千人。 前凉军中有太多真正意义上的精锐,尤其是骑兵,否则怎能屡屡以少胜多。 让桓熙实在难以舍弃,只能紧一紧裤腰带。 在桓熙的构想中,新得的五千步卒会布置在凉州西部,主要是敦煌郡,继续前凉对西域的控制。 而一万骑兵则会被分别安排在凉州东部,即武威、金城、西平三郡,可以最快速度响应桓熙的征召。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补更还是在凌晨。 (本章完) 154.第153章 南下西平 第153章 南下西平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正月上旬,西平郡,西都县(今青海西宁)。 正当桓熙尚在姑臧整编将士之时,张瓘也因为招降的使者迟迟不来而分寸大乱。 张瓘此人有野心不假,但却并不糊涂。 在张祚败亡之后,凉州已经没有了能够对抗桓熙的军事力量。 桓熙又有谢艾、索遐等一众前凉重臣为他效力,负隅顽抗,只会自取灭亡。 张瓘并非张祚的党羽,如果桓熙没有出兵进攻凉州,张祚在除掉谢艾,成为凉州之主后,也会想办法对付张瓘。 可在张祚已经败亡的情况下,已经不存在张祚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说法。 桓熙对西平郡不闻不问的态度,也让张瓘着急起来,摸不准对方究竟有什么意图。 万般无奈之下,张瓘对其子张嵩说道: “既然姑臧不曾来人,我自遣使拜谒。” 总得弄清楚桓熙的态度,否则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 西平郡四面皆敌,北方有武威郡,东侧是金城郡,南面与秦州相邻,西侧则是吐谷浑。 而张瓘的麾下仅有数千人马,又怎敢不自量力的与桓熙抗衡。 张嵩对父亲的说法深表赞同,他主动请缨道: “孩儿愿意出使姑臧,为父亲试探其意。” 张瓘与张嵩说起这事,本就有心让他担任使者。 毕竟张瓘也担心外人到了姑臧,回乡设法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张瓘拍着儿子的肩膀正色道: “如此也好,时不我待,今日你就出发。” 想来,他与桓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也不至于非得置自己于死地。 张嵩应命,当天就领了数十名随从,骑马北上。 与此同时,谢艾在经过休整之后,也将率领三千步骑西征。 姑臧西门,桓熙与谢艾执手道别,他依依不舍道: “等收取西平郡后,我将回师长安,也会日夜盼念着子秀的消息,等你大功告成之时,我必在长安设下酒宴,为你庆功。” 西征之后,谢艾自然是要前往关中听用,如果将他留在凉州,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事。 谢艾同样也清楚这一点,他满怀自信道: “我必为主公收取河西各郡,还请主公拭目以待1 虽然只带了三千步骑西征,但对于谢艾来说,显然足够了。 送走谢艾,桓熙同样做好了逼降张瓘的准备。 在初步完成整编之后,其余降卒都被放回了家,桓熙留下杨安统率四千凉州步卒镇守武威郡,亲率三万晋匈步骑以及八千凉州骑卒南下。 张轨的子孙后人尽数随军,将会在桓熙逼降张瓘之后,被迁往关中定居。 其中就包括了张天锡、张曜灵、张玄靓等人以及他们的家眷。 前凉基业由张轨建立,包括西平太守张瓘同样是他的后人。 桓熙将张轨的子孙后人尽数迁走,自然是要削弱,甚至消除安定张氏在凉州的影响力。 张曜灵依旧将会是凉州刺史,但也只能在长安遥领此职。 当然,如果凉州军民不再怀念张氏的统治,而张天锡、张曜灵、张玄靓又表现得足够温顺,桓熙并不介意在凉州以外的地方任用他们。 毕竟张天锡是他没有名分的继子,张曜灵是他侧室的弟弟,而张玄靓既是他没有名分的继子,也是他侧室的弟弟,都是自家人。 桓熙与刘美人、郭姜的事情进行得很隐秘,此前就算在凉王宫里私会,那也是在夜深人静之后,由亲随偷偷前去领人。 而看守永训宫、永寿宫的,又都是桓熙的心腹,自然没有外人知晓此事。 在桓熙离开之前,张骏、张重华、张祚的侧室已经被封赏给了有功的将佐,唯有刘美人与郭姜还被留在身边。 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二女都有子嗣,不宜赏赐诸将,道理也能说得过去。 但桓熙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敬翔。 敬翔是朱温的谋主,朱温在攻灭时溥之后,得到了时溥的妻子刘氏,朱温素爱之。 却因为担心受到妻子张惠的责备,而不敢领进家门。 恰逢敬翔又在不久前丧妻,朱温于是将刘氏赏赐给敬翔续弦,但刘氏还是会时常被朱温接去,与他淫乐。 敬翔对此只当看不见,依旧为朱温运筹帷幄,可谓尽心竭力,在后梁灭亡时,敬翔更是拒绝投降后唐,自杀殉国。 当然,桓熙身边如果真有一个敬翔,自己也不会这么对待他。 这般想着,桓熙看向自己的谋主权翼。 权翼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有给他拉皮条,偶尔还得挨上一拳,桓熙也不忍心再让他受委屈。 “主公莫非有心事?” 权翼与桓熙同在四轮马车里,见他注视着自己,不禁疑惑道。      桓熙回过神来,随意找了个话题: “伐凉一役,远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 权翼笑道: “自谢艾镇守金城郡以来,主公就一直在试图将他收为己用,看似张重华病重之时才出兵,实则已经准备数年,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而凉州又有妖妇祸国,与张祚自毁长城,谢艾迫于无奈,只得归附主公。 “主公伐凉,进展神速,也是应有之理。” 桓熙闻言,微微颔首。 所以说,娶妻娶贤,张重华娶错了妻子裴氏,而张骏也娶错了妻子严氏。 严氏身为张重华的嫡母,张曜灵的嫡祖母,在张重华病重之时,是有资格站出来主持局面的。 毕竟在古代礼法之中,嫡母的政治地位要远高于生母。 如果不是严氏清心寡欲,不理俗务,只在意焚香礼佛,也轮不到马氏出面,发号施令。 桓熙想到此处,不由暗暗窃喜,自己的妻子谢道韫,足以担得起一个贤字。 谢道韫外柔内刚,原时空中,丈夫王凝之迷信道教,在叛军逼近之时,不曾积极备战,反而在闭门祈祷道祖,能以鬼神为他抵御强敌。 反倒是谢道韫在苦劝丈夫无果之后,招募数百家丁,整日操训,但还是寡不敌众,被叛军攻破城池。 王凝之及其儿女被杀,谢道韫目睹此景,带着家中女眷奋起反抗,手刃贼寇数人。 被俘后,贼首畏惧陈郡谢氏,又敬佩谢道韫的勇气,不敢无礼,将她与时年三岁的外孙一并送走。 桓熙与谢道韫夫妻二人如果真刀真枪打一场,小桓公还真不一定是妻子的对手。 当年桓熙之所以非谢道韫不娶,宁愿苦等她数年,除了看中陈郡谢氏的一众俊彦,也是冲着娶妻娶贤四个字去的。 桓熙能够推测别人寿数,但却不能自知,尤其是他时常在外征战,保不准哪天就会发生意外,因此,妻子的人选自然要格外重视。 万一娶个严氏这样不管事的,或者马氏、裴氏这样的愚妇淫娃,自己闹心且不说,万一桓熙去得早,家业都得败在她们手上。 这般想着,桓熙又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妻子,如今距离谢道韫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应该是能赶回长安的。 与此同时,此前奉其父张瓘之命出使姑臧的张嵩,也在半道听说了桓熙正领着五万步骑南下,为之惊恐不已。 桓熙其实并没有携带这么多的兵马,但三万八千人,对外宣称五万步骑,也能说得过去。 张嵩本想中途折返,但如今桓熙领兵南下,自己更需要知道他的来意,张嵩派遣随从回去西都县报信,而自己则直奔桓熙大军所在。 武威郡与西平郡以通河为界,此时晋军正在凿开通河冰面,架设浮桥。 如今已是正月中旬,气候已经回暖,但由于地理位置的因素,通河还留有一层薄冰。 人马踩踏薄冰渡河,实在太过危险,只得凿冰架桥。 张嵩为表诚意,主动找到晋军哨骑,将随从留在南岸,单骑与他们经由浮桥北渡通河。 晋军设有两座营寨,皆在通河北岸五里处,为掎角之势。 张嵩被带来主营,在帅帐中受到了桓熙的接见。 桓熙听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微微颔首,问道: “张太守派伱前来,是要拒我,还是迎我?” 张嵩苦笑道: “哪有单骑以拒千军万马的道理,我是奉父亲之命,专程前来拜谒桓公。” 桓熙嗯了一声,他道: “如今已经拜谒过了,也无需多言,你回去转告你的父亲,我此来,是为收取西平郡,将在此驻扎重兵,因此不能让他留在西平。 “如果他愿意离开凉州,我倒有几个去处可以供他选择。 “其一是留在北方为官,其二是前往江南任职,其三是由我赏赐重金,做一富家翁。 “我可以给他时间考虑,但在我兵临城下之前,必须给出答复,过时不候1 以桓熙与张瓘的实力对比,他有资格说出这番话,作出如此姿态。 张嵩放下心来,至少父亲还有选择的权力。 而桓熙也并非要对自己一家赶尽杀绝。 张嵩答应过后,立即向桓熙告退,也不顾此时天色已晚,渡过通河,策马南下,一心想要快些为父亲报信。 他在桓熙大营时,亲眼目睹晋军之盛,以西平郡数千守军,张嵩生不起半点抵抗之心。 凌晨三点之前还有一章,是补跨年时的更新,还欠三千字。 (本章完) 155.第154章 西和戎狄 第154章 西和戎狄 张嵩马不停蹄的赶回西都县,而在此之前,张瓘已经通过随从传信,知晓桓熙领军南下的消息。 得知张嵩出使归来,张瓘亲往城外迎接。 父子二人来不及寒暄,张瓘就紧张地问道: “桓公究竟何意,莫非是来讨伐我?” 张嵩赶忙宽慰,将桓熙的条件转告给父亲。 张瓘闻言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响应桓熙,一同出兵讨伐张祚,但也罪不至死,桓熙怎么也不可能将他逼上绝路。 “幸甚!幸甚1 张瓘满心欢喜,毕竟自从听说桓熙南下,着实让他寝食难安,唯恐对方是来兴师问罪。 如今只是要将自己带离凉州,往后也能在别处为官,张瓘又如何不为之欣喜。 此前,张瓘的兵力不如张祚,但也有与他一较高下的心思,看看究竟谁能成为凉州之主。 可当张瓘面对桓熙,以及桓熙所声称的五万步骑,实在生不出半点割据西平的野心。 桓熙说得很笼统,并没有明说会给张瓘安排什么职位,只是让他选择是在北方为官,还是在南方为官,或者干脆当一个富家翁。 但张瓘没有别的选项,真要对抗桓熙,以他的实力,只能是满门俱灭的结果。 当桓熙的军队抵达西都县城以北,湟水北岸之时,张瓘便已经肉袒牵羊,过河前来相投。 毕竟桓熙与张嵩说过,等他兵临城下,张瓘还不肯做出决定,此前开出的条件也不会作数。 张瓘被带到桓熙的马前,看着马背上年轻的雄主,毕恭毕敬地拜道: “粗鄙之人,竟然劳烦桓公亲率大军,远道而来,诚惶诚恐。 “桓公若是不弃,张瓘愿效犬马之劳,听凭驱使。” 桓熙翻身下马,将张瓘扶起,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为赤膊着上身的张瓘披上,责怪道: “太守顺应天命,并非降人,怎能肉袒牵羊。” 说着,桓熙笑道: “我早就盼着能与太守相见,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见桓熙对自己态度亲和,张瓘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向桓熙介绍道: “瓘早已在湟水架设浮桥,就为了让西平百姓早日能够目睹桓公的风采。” 桓熙很高兴,在前军率先渡河,确认安全之后,他才与张瓘携手渡河,来到湟水南岸。 又在邓遐领兵完全控制住西都县城后,终于进入城池。 当夜,桓熙与张瓘同食羊肉,食材自然是此前张瓘牵去的那头羊。 翌日,桓熙又派部将前往接管临羌、长宁、安夷等西平郡其余三县,自此,凉州东部三郡尽为桓熙所有。 而在桓熙逼降张瓘的同时,谢艾的西征也同样进展顺利,先是西郡太守献城而降,而张掖太守索孚、酒泉太守马岌在得知张祚败亡后,也主动遣使归附。 索孚与索遐同族,都出自敦煌索氏,与谢艾有同乡之谊。 至于酒泉太守马岌,则与谢艾私交不深。 但谢艾曾经因为张重华的猜忌,被派往酒泉郡当了三年时间的太守,深得当地人心。 如今尚未来得及归附的只有远在河西走廊最西端的谢艾、索遐等人的家乡敦煌郡,以及仅有一县之地的西海郡。 桓熙全取凉州,指日可待,几乎已经不可能再出现波折。 当然,桓熙此番南下,可不仅是要逼降张瓘,还得与吐谷浑炫耀武力,让他们畏服自己,不敢侵犯陇右、河西。 吐谷浑源自鲜卑慕容部。 西晋太康四年(公元283年),鲜卑慕容部的首领慕容涉归从部族中分出一千七百户牧民交给庶长子慕容吐谷浑,而以嫡子慕容廆继承首领之位。 慕容廆便是慕容皝的父亲,慕容儁、慕容恽慕容垂等人的祖父。 慕容涉归死后,其弟慕容耐篡夺政权,不久被众人攻杀,慕容廆被拥立为主。 慕容吐谷浑与慕容廆兄弟二人起初感情很好,但二人的部落同在辽东放牧,时间已久,牧民们争夺水草,也因此生出了矛盾。 一次,两家都在放牧羊马,没有被阉割过的公马性子烈,相互起了争斗,慕容廆的马被咬杀,愤而指责慕容吐谷浑: ‘父亲将我们二人分开,你为什么要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牧马。’ 慕容吐谷浑也很愤怒: ‘马群相争,这是天性,你为何要冲我发怒,想要彻底分开也很容易,我现在就走,与你分开一万里/ 在慕容吐谷浑决心离开以后,慕容廆深感后悔,曾经派人去追,但终不能使慕容吐谷浑回心转意。      最终,慕容吐谷浑由辽东迁徙到了阴山附近,又在西晋永嘉末年,天下大乱之际,由阴山继续迁徙,来到河西,归顺在张轨的麾下,被张轨安置在西平郡。 此后又向西迁徙,占据了青海湖即周边地区。 东晋咸和四年(329年),慕容吐谷浑之孙慕容叶延摆脱前凉的控制,以父亲慕容吐延的名字吐延为氏,以祖父慕容吐谷浑的名字吐谷浑为姓,以及国号。 如今的吐谷浑之主,则是慕容吐谷浑的曾孙吐谷浑碎奚。 吐谷浑碎奚是在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即位。 经过七十年的发展,吐谷浑部早就不只是当初一千七百户的规模。 他们在西平郡以及迁往青海湖时,征服了许多的羌、氐部落,否则也不可能在二十四年前摆脱与前凉的附庸关系。 但整体实力,还是与前凉相去甚远,只是依靠着居高临下的地势,使得前凉难以出兵进犯。 如今桓熙入主凉州,自然引得吐谷浑人惊恐,尤其是他扬言带领五万精锐步骑屯驻西平郡,更是让吐谷浑碎奚胆寒。 吐谷浑碎奚对桓熙的说法深信不疑,毕竟凉州本就有三万主力步骑,而桓熙也带了三万精锐西征。 桓熙在凉州主力未曾遭到多少伤亡的情况下,将他们收为己用,自然能够拿出这么多的人。 对于桓熙这位已经占据雍、梁、秦、凉四州的雄主,吐谷浑碎奚不敢与他为敌,只得匆匆派遣使者前来西都县拜谒,以求两家和好。 而桓熙也没有进攻吐谷浑的心思,不仅因为麾下将士难以适应高原气候,地形也是易守难攻。 当然,吐谷浑人并不是桓熙心里的蛔虫,不能知晓他的真实想法。 吐谷浑使者当面提出希望两家能够睦邻友好,桓熙对他的来意也十分的满意。 只是想要获得和平,是需要有付出的。 不等桓熙提出条件,吐谷浑使者便主动献上了礼单:良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 吐谷浑碎奚性情仁厚,并非雄主。 桓熙也不想把这个宽厚人逼得太过,他收下了五千匹良马,五百斤金银,答应与吐谷浑和睦相处,双方签订盟约。 虽说上一个与桓熙签订和约的前凉,已经被他所灭,但事出有因,他只是出兵帮忙讨平内乱,名义上的凉州之主还是张曜灵。 可以说,当初张重华送上的三万匹马,二十万石粮食,也是给他亲族的买命钱。 桓熙收下了吐谷浑碎奚送来的礼物,又提议道: “若能为我再备良马五千匹,我愿表奏天子,为碎奚请封王爵。” 东晋曾经册封慕容皝为燕王,册封苻洪为氐王,却没有捞到半点好处。 桓熙并不在意为了五千匹马,多封一个吐谷浑王。 毕竟吐谷浑拥有的青海骢,也是鼎鼎大名的良驹。 使者闻言,大为心动。 吐谷浑已经建国二十多年,有了两任吐谷浑王,但只要再送五千匹马,就能受到晋室册封,对于吐谷浑人来说,还是极具吸引力的,这确实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想当初,前燕慕容皝自称燕王,为了得到晋室的认证,可谓费尽心思,又是献捷,又是在庾亮死后,写信指责庾冰、庾翼兄弟二人专权,同时上书天子表忠,才终于得来了燕王的册封。 当然,前燕这么在意晋室的册封,也与他们想要入主河北,希望打着东晋的旗号,吸引河北汉人。 而吐谷浑对于朝廷的册封,也有迫切需求,能够得到晋臣的身份,桓熙没有理由,就不能征讨自己。 就好像此前桓熙与苻氏交兵,双方还要各自找借口,抢占道义。 只是这件事情,使者不能做主,必须回去请示吐谷浑碎奚。 桓熙欣然应允。 在缔结盟约,约定互不侵犯之后,一份盟书由桓熙的记室参军保管,使者带着另一份盟书离开,而五千匹良马与一百斤的金银也将在不久之后送来。 但桓熙肯定不会在西平郡等到使者带来吐谷浑碎奚的答复,盟约已经签了,也不怕对方赖账。 至于吐谷浑碎奚是否会为了东晋的册封,而多献五千匹马,桓熙也不是太在意。 他肯给,桓熙自然会收,他不愿做这笔买卖,桓熙也不勉强,毕竟他此行的目的,也是想要与吐谷浑达成盟约。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桓熙也不愿在凉州久留,他开始着手布置自己离开凉州后的人事安排,做起了回师长安的准备。 三千字带到,都已经补完了。 今天还是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两点前。 (本章完) 156.第155章 凉州大马 第155章 凉州大马 桓熙急着离开,自然是因为担心关中的局势,而他的担心也并非多余。 此前苻健曾派遣使者王攸前往凉州,王攸在途经一个敕勒部落时,得知前凉使团也曾经过,是因为桓熙伐凉,正往河东求援。 王攸回身追赶前凉使团的同时,派遣三名随从快马返回虞国报信。 正当桓熙在西平郡与吐谷浑使者接触的时候,三人已经从漠南回到了晋阳。 苻健得知消息,并没有太过震惊,他对近臣说道: “此事,我早有预料,所谓陇南叛乱,处处透着蹊跷。 “如今关西人心归附,以桓熙的才能,怎么可能尽出关中精兵,却到现在都没有平定叛乱。” 苻健之所以镇定自若,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前凉实力不弱。 后赵几次进攻前凉,却都以无功而返,桓熙这才出兵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轻易夺取张氏基业。 因此,苻健哪怕知道自己被桓熙施放的烟雾弹拖延了时间,也能坦然接受,并着手调集军队,准备进攻蒲坂。 直到王攸领着前凉使团来到晋阳,苻健终于知道了具体情况,他震惊地看着前来复命的王攸,不敢置信道: “你说什么!张重华已死?!谢艾叛国?1 此时的苻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云淡风轻。 苻健从未料想过年仅二十七岁的张重华会死得这么突然。 他之所以推测桓熙无法轻易夺取张氏基业,就是建立在张重华未死,而谢艾不可能背叛的情况下。 如果谢艾真的归附桓熙,桓熙不仅如虎添翼,平添一位帅才,以谢艾在凉州将士之间的威望与号召力,桓熙夺取凉州,也将不再是难事。 虽然苻健不曾与谢艾交手,但他久在行伍,自然清楚凉州将士们对这样一位常胜将军,会是怎样的拥护。 王攸确认道: “此事千真万确。” 苻健喝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艾怎么会背叛张氏1 自从那首《代福禄伯拟节妇吟》流传开来以后,谢艾的忠贞被世人所推崇,传为一时佳话。 可无形中也为谢艾背上了人设的包袱。 哪怕张重华死了,苻健也不相信谢艾会背叛张氏,为桓熙效力。 毕竟桓熙在诗里将你比作节妇来赞扬,谢艾却在张重华死后,置他的子嗣于不顾,匆忙改嫁桓氏,足以使天下人耻笑。 面对苻健的质问,王攸解释道: “张重华死前曾留下遗嘱,要让谢艾辅政,都督中外军事,但其生母马氏、妻子裴氏因与张重华的庶兄张祚私通,于是在张重华死后矫诏。 “张祚忌惮谢艾,想要谋害,被桓熙阻拦,使团离开前,谢艾已经归附桓熙,与他在榆中县共同举旗,讨伐张祚。” 按理说,王攸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但前凉使团人多口杂,王攸在漠南时,经常与人套话,倒也有人酒后口无遮拦,把前因后果都给抖了出来。 苻健勃然大怒: “愚妇!愚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妇人! “张祚眼高手低,着实该死!大敌当前,他们怎么就敢逼反谢艾1 苻健气得破口大骂,知道桓熙得了谢艾,这比苻健自己损失一员上将还要难受。 他在接见过使团,确认此事后,立即出宫往丞相府与苻雄商议,要紧急出兵。 苻雄也是大惊失色,他无奈叹息道: “陛下,时间只怕来不及了。” 张祚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私通,矫诏掌权,本就失了人心,如今面对桓熙与谢艾,又能坚持多久。 桓熙此前占据金城郡,可以直奔武威,使团千里迢迢从凉州赶来报信,只怕这时候凉州已经易主,桓熙踏上了归途。 苻健当然清楚这一点,可即便不能进攻关中,也得趁机夺回蒲坂,将桓熙的势力彻底赶出河东! 虽然正值春耕时节,但苻健还是决定,紧急征调五万将士,南下进攻蒲坂。 此前桓熙在关陇大肆推广曲辕犁,自然也包括了蒲坂等地。 曲辕犁的出现,使得关陇地区的耕种方式由二牛三夫向一牛一夫转变,能够节约一牛二夫的劳动力。 无需怀疑苻健对于关陇情报的重视,当得知关陇地区耕种方式的巨大变化之后,苻健不惜一切代价,终于弄来一些成品进行研究,随即大量仿造。 继姚襄之后,苻健同样白嫖桓熙的成果,也在自己的领地大力推广曲辕犁。 因此,哪怕苻健在春耕时节出兵五万,也不会对河东地区的农业生产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曲辕犁便会越过太行山脉,传入河北。 而曲辕犁也注定会有很多的名字,在关陇,它叫桓公犁;在江南,它叫小桓犁;在淮北,它叫姚公犁;在河东,它叫苻氏犁;在河北,也必将被称作慕容犁。 当然,对于桓熙来说,能让关陇、江南的百姓念着自己的好,就已经是额外的收获,毕竟他的初衷只是为了解决关陇地区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苻健在晋阳征召将士,很快也被桓熙麾下的河东太守沈劲所知晓。 虽然不知道苻健是要进攻何地,但征召将士进行备战总不会错。 桓熙在河东留下了五千战兵,沈劲征召他们前来高王城听用。      欲攻蒲坂,必取高王,只要高王城没有陷落,蒲坂就不会有危险。 而沈劲的信使也在快马赶往长安,向王猛报信。 凉州,西平郡,西都县。 高王攻防战正在酝酿的时候,桓熙也收到了吐谷浑送来的一百斤金银,与五千匹良马。 桓熙对青海骢抱有极高的期望,但真正见到了实物才知道,吐谷浑送来的根本不是青海骢,而是原产自西平郡与武威郡交界处,通河流域的大通马。 当然,使者没有欺骗桓熙,大通马也是优良马种。 大通马耐粗放、耐劳苦,无需精饲,善于翻山越岭,可以作为挽马,拖运重物,也可以用来骑乘,可谓是挽乘兼用。 唯一的缺点是体格中等,四肢不高,虽然骑乘起来很舒适,但只能作为代步马,而不适合成为战马。 好在桓熙如今是不缺优质战马的。 西晋末年,凉州精骑曾经两次救援洛阳,洛阳还有一首童谣流传: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凉州鸱苕,寇贼消。 ‘鸱苕翩翩,怖杀人。’ 所谓鸱苕(chi tiáo),意指威猛的鹞鹰。 凉州大马能有如此威名,吐谷浑也是出了力的。 慕容吐谷浑在依附张轨期间,引进波斯马种与当地马种进行杂交改良,使得河西地区出现了新的马种,也就是中国三大名马之一的河曲马。 因此,河曲马又被称为吐谷浑马。 河曲马体大协调,骨量充实,筋腱强健,虽然神骏,但性情温驯,正是优质的战马品种。 而张重华的父亲张骏又征伐龟兹、鄯善等国,降服西域各国,同时将与河曲马并列为三大名马之一西域伊犁马引入了河西。 伊犁马兼备力量与速度,体格魁伟,具有较强的抗病力,耐粗放,性温驯,与河曲马同属于优质的战马品种。 如今桓熙收取凉州,得到了前凉所繁育的大量河曲马、伊犁马。 因此,吐谷浑人为他送来五千匹大通马,倒也能够接受。 在桓熙的军队里,一名骑兵配置一匹战马,两匹代步马,桓熙对于代步马也有着极大的需求量。 而大通马骑乘舒适,能够负重,正是桓熙所渴求的优质代步马。 由于这五千匹大通马已经被阉割,桓熙将它们尽数划为军马,养在河湟谷地。 桓熙现有枪骑五千,凉州精骑一万,匈奴弓骑八千,总计骑兵二万三千人。 按照一人三马的配置,也就是需要二万三千匹的战马,四万六千匹的代步马。 其中,晋军枪骑与凉州精骑的战马以河曲马、伊犁马为主。 当初桓熙向张重华索要三万匹军马,其中就包含了部分河曲马、伊犁马。 桓熙将这些优质战马留在北方,而将品相差一些的送去给了桓温。 毕竟桓温只说要一半的军马,并没有明说非得是优质战马。 况且那些战马的品相虽然不如河曲马、伊犁马,但相较于桓温军中原有的军马,还是更胜一筹。 比较起晋军枪骑与凉州精骑的高头大马,匈奴弓骑的战马可就差了许多。 他们的战马一部分是铁弗匈奴自己培育的马种,一部分来自桓熙在狼山之战从苻雄手中得来的缴获。 当然,桓熙暂时并没有给匈奴弓骑更换战马的想法。 优质战马太精贵,需要精心照料,不可能跟匈奴弓骑的战马一样,能够被放养在西套草原。 再给匈奴弓骑更换河曲马、伊犁马,财政实在负担不起。 至于代步马,桓熙准备以大通马为主,淘汰军中的劣质马种。 毕竟大通马作为优质的代步马,又耐粗放,能够有效降低养马的成本。 虽然不知道吐谷浑人会不会为了王爵,再送五千匹大通马来。 但大通马原本就是产自武威、西平二郡,桓熙完全有能力将大通马引入军中,作为骑兵的主要代步马。 昨天码了一万三,凌晨三点才睡,今天又有点事情耽误了,下一章会比较晚,第三章可能拖到凌晨,但我会写完一万字再休息。 (本章完) 157.第156章 苻健南下 第156章 苻健南下 桓熙收取凉州,犹如鸟枪换大炮,准备淘汰劣质军马。 至于那些被淘汰的军马应该如何安排,则是一个问题。 权翼向桓熙进言道: “南方缺马,主公何不用那些军马与临贺郡公(桓温)换取人口。” 当初,桓熙曾用一万五千匹军马向桓温要来了三万户百姓。 然而,桓熙这一次却不准备采纳权翼的意见,他摇头道: “我早有计划,准备将淘汰的军马贩往民间,增加收入。” 随着曲辕犁的普及与运用,耕作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需要两头牛、三个人耕的田,如今只需要一头牛、一个人即可。 这也意味着有大量劳动力被从农田里解放出来,桓熙对于人口的渴求,已经没有当初那么迫切。 而劳动力的解放,也意味着有更多百姓能够抽出身来,从事手工业、商业等活动。 手工业、商业的蓬勃发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行商走南闯北,自然需要牲畜运输商品。 将被淘汰的军马贩往民间,既可以增加财政收入,符合短期利益。 又能促进商品的流通,从而进一步推动手工业、商业的发展,也符合桓熙的长期利益。 同时,再从荆州迁来民众,且不说桓温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以目前关陇的财政情况,也没有余力去安置移民。 桓熙在夺取凉州以后,一次性扩充了一万五千名战兵,其中就包括了一万骑兵。 这些人马虽然驻扎在凉州,但以凉州的赋税收入,肯定养不起这些脱产战兵,必须要由关陇补贴,也使得关陇刚刚好转的财政状况再度紧张起来。 权翼见桓熙已经有了主意,并没有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说过了军马的问题,桓熙又与权翼商量起了人事安排与军事布置,最终决定,以赵俱为凉州长史、武威、金城二郡太守,留守姑臧。 又以杨安为凉州司马、西平太守,将西平郡治所移至枹罕(今甘肃临夏)。 由于凉州刺史张曜灵将会长期居住在长安,等同于是让杨安与赵俱异地分理凉州军政。 新招募的一万凉州精骑,分出三千骑驻于武威,三千骑驻于金城,四千骑驻于西平,一旦桓熙有召,则由杨安统率东出。 至于五千步卒,桓熙在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让他们驻扎在敦煌,威慑西域各国,以杜郁之弟杜胄为敦煌太守。 谢艾西征,除了收取凉州西部各郡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便是招抚前凉西域长史李柏、伊吾都尉索孚等人。 凉州西部五郡,桓熙只会在敦煌郡安插亲信,其余西郡、张掖、酒泉、西海等四郡太守若能及时归附,则尽数留用。 而敦煌太守,桓熙自会在关陇地区给他安排一个郡,继续担任太守一职。 桓熙想要发展商业,控制西域,敦煌郡可谓至关重要。 等回去了长安,他也将会组织官方的商队,经由丝绸之路开展对外贸易。 此番赵俱离开银川,前来凉州任职,单于台将由前凉旧臣索遐执掌,负责管理匈奴事务。 在桓熙离开,赵俱未至的情况下,将由权翼暂且留在凉州主持政务,等待赵俱前来接管,而后东归。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桓熙来不及会盟河西各部胡人,于永和十年(公元354年),正月十九日,率领三万晋匈步骑由西都县匆匆班师。 至于会盟事宜,将由赵俱到任之后着手安排,桓熙会在夏季只带枪骑,再来一趟河西巡视。 而让步卒留在关中防备虞国可能的入侵。 秦州,狄道郡,狄道县。 李媛提前得到桓熙归来的消息,已经在城门外望眼欲穿。 她此前偶感风寒,被桓熙留在了狄道养病,好在并无大碍,身体早已经恢复过来。 之所以一直留在狄道,是桓熙觉得她病体初愈,不宜奔波,才没有让她前往凉州与自己相见。 开路的骑兵率先映入李媛的眼帘,不久之后,那辆熟悉的四轮马车从远方缓缓驶来。 桓熙走下马车,李媛忍不住内心的欢喜,行礼道: “妾身拜见将军,将军别来无恙?” 桓熙握住了她的手,笑道: “无恙,只是一直担心你的病情,后来知晓你已痊愈,才终于放下心来。” 说着,桓熙让人从另一辆马车上将张玉儿带来,他一路上,当然不会与张玉儿同车。 张玉儿先向李媛见礼,她是张重华之女,固然身份贵重。 但李媛也曾是成汉的公主,并不存在身份上被张玉儿压了一头的说法。 李媛笑着回了一礼,与张玉儿以姐妹相称。 三人一同入城,桓熙夜宿狄道。 翌日,正当大军准备再次启程的时候,吐谷浑使者终于追了过来。      桓熙亲自出面接见了他。 使者行礼后,径直道明来意: “我家大王愿意再献良马五千匹,以求晋室册封。” 桓熙当众许诺,一定会上表朝廷,请封吐谷浑碎奚为吐谷浑王。 毕竟一道奏表,就能得五千匹良马,这种买卖谁不做。 既然说好是良马,吐谷浑碎奚若敢以次充好,桓熙断然不会罢休。 众人皆大欢喜,在使者离开后,桓熙立即补上一道奏表。 此前他已经向朝廷报捷,同时请封张曜灵为凉州刺史,赵俱身兼武威、金城二郡太守,杨安为西平太守、杜胄为敦煌太守。 至于有功将佐的封赏奏疏,尤其是桓熙为自己求赏,则会在回到长安之后,与王猛商议过后,再行送往建康。 灭亡前凉,收取凉州,桓熙也希望能够凭借这么大的功劳,在官爵上再进一步。 而此时的王猛,正在长安城外送别邓羌。 在得知沈劲的急报之后,王猛在关中征调了两万州郡兵,由邓羌领军,奔赴河东,以支援蒲坂、高王城。 虽然桓熙允许王猛尽起关中十万州郡兵,但那也只是在形势危急之下的做法。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哪怕有了曲辕犁改变耕种方式,可一股脑将关中青壮尽数抽调,还是会对农业生产造成影响。 而且征调太多的州郡兵,对于财政也是负担。 秦州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向长安运来米布,都留在了天水,作为桓熙西征的军粮。 同时,桓熙在出征前,就已经与王猛商量过收取凉州后再次扩军的想法。 桓熙在攻取姑臧后,就派人以三百里加急的方式,告知王猛这一消息。 王猛虽然也为桓熙西征大捷而欣喜,但作为桓熙的大管家,必须处处精打细算。 况且沈劲麾下有五千战兵,一千部曲,在王猛看来,应该足够防守,让邓羌带走两万州郡兵支援,不过是稳妥之举,以防万一罢了。 如果桓熙留下的不是邓羌,王猛或许会亲自领兵增援,但要说到识人的眼光,王猛也不比桓熙差。 邓羌的军事才能深得王猛的赏识,由他领兵增援蒲坂,王猛可以安心的坐镇长安,掌控大局。 这也是桓熙为何要将邓羌留在关中的原因。 前线的战斗固然重要,但在苻氏进攻时,留守长安,稳定关中局势,也同样不能疏忽。 当邓羌领着两万州郡兵北渡渭水的时候,苻健留丞相苻雄辅佐太子苻生监国,自己亲率五万大军南下,此时,距离高王城并不太远。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初三,苻健带着五万大军沿汾水河谷南下,率先来到高王城外。 看着眼前的高王城,苻健面白如纸。 虞国河东太守吕婆楼不止一次在奏疏中提及高王城易守难攻。 苻健南下之前,也曾有过心理准备,但今日亲眼见到,高王城地势之险峻,还是出乎了苻健的预料。 高王城坐落于汾水下游的汾南高垣北侧。 汾南高垣海拔在400米以上,北临汾水,东、南两侧被涑水河所环绕,因为流水的侵蚀、冲刷,形成了高达50米的陡峻断崖和冲沟。 高王城三面深沟,一面壁垒,地势突兀,险峻天成。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高王城的特殊地势,使得攻城部队难以在城外展开。 原时空中,韦孝宽以数千守军,在高欢十余万大军的进攻下,足足坚守50多天,致使高欢死伤超过七万,也终究没能拿下玉璧,最终高王为此抑郁而亡。 苻健并不知道高欢的故事,但看着眼前的坚城,他也不禁暗自感叹道: ‘这岂是依靠人力就能攻取的城池?’ 但是想要从蒲坂进攻关中,就绕不开眼前的高王城,否则高欢也不会头铁非得攻取玉璧,而且两次都玉璧城下碰得一鼻子的灰。 如今桓熙的主力不在关中,现在是将他彻底赶出河东的最佳时机,苻健不愿就此错过。 高王城北面城楼,沈劲望着汾南高垣下,旌旗蔽空的五万虞军,却并不为此惊慌。 自公元349年跟随桓熙入关,监造高王城以来,这已经是他镇守此地的第六个年头。 多年的经营,高王城不仅地势险峻,城池同样高耸坚固,足以使人望城兴叹。 还差四千字,我可能今晚写不了了,连续两天没有休息好,感觉状态都要没了,我今晚调整一下作息,明后两天各发1w2补上。 真的很抱歉。 (本章完) 158.第157章 兵临城下 第157章 兵临城下 高王城北依汾水,被深沟绝壁所环绕,仅有南侧两沟夹峙的窄处,留有一条通道让人出入。 因此,沈劲重点经营南面防线。 苻健想要进攻高王城,也只能从南面发起进攻。 莫说他此行只带了五万将士,就是带上五十万人,一次性能够投入的攻城部队,也仅有数千人。 否则,纵使韦孝宽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高欢五十多天的围攻之下,力保城池不失。 苻健兵临城下,看着眼前的坚城,实在提不起强攻的兴趣,他与谋主薛赞商议道: “我欲以高官厚禄劝降守将,卿家以为,什么样的赏赐才能使他动心。” 薛赞显然是提前下足了功夫,对城中守将沈劲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回答道: “陛下想要劝降沈劲,只怕并非易事,据微臣所知,沈劲之父沈充曾为王敦党羽,为晋室叛逆,沈劲自小以洗刷宗族耻辱为志向,因而在桓熙北伐时奋不顾身。 “如今他又怎会为了高官厚禄而动心。” 苻健闻言沉默不语,许久,他才开口道: “事在人为,总得试过才知道。” 说着,苻健唤来一名军中文吏,对他道: “你往高王城走一趟,告诉沈劲,他若能献城归附,我许他郡公之位,河东太守,赐他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 苻健所言的河东郡,并非桓熙所设的河东郡。 而是包括蒲坂、安邑、河北、解县、汾阴、猗氏、大阳、闻喜、东垣等九县在内的整个河东郡。 苻健觉得自己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动人,就连受命的文吏也觉得此行必能不辱使命。 文吏请辞,他穿着儒衫,赤手空拳来到高王城下,大声喊道: “我奉大虞皇帝之命,面见沈将军。”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飞射而来,重重扎进了文吏的左胸,只听一声惨叫,文吏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地。 临死前,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么。 城楼上,沈劲收起了长弓,那一箭,正是由他亲手射出。 苻健遣使前来,除了劝降还能干些什么事情。 沈劲根本就不想知道对方开出了什么条件。 因为儿时的经历,让沈劲将忠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年少时,他一心忠君报国,却屡屡碰壁,空有一腔热忱,却蹉跎到了三十多岁。 直到遇上了桓熙,自此,对于沈劲来说,忠君不再是忠于国君,而是赏识、重用、提拔自己的恩主。 城外的苻健远远看到这一幕,见沈劲居然连条件都不愿听取,果断下手杀人,不由气急败坏,他派遣几名骑卒,在城下高呼: “献沈劲首级者,赏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1 苻健心中冷笑: ‘不识好歹,这本是给你的赏赐,如今用作买你人头的赏格/ 然而高王城内六千将士,其中一千人是因为仰慕沈劲,而投奔在他麾下的私兵部曲,对其忠心耿耿。 剩余五千人是受桓熙恩养的战兵,虽然难免会有人动心,但沈劲处在部曲的护卫之下,赏格虽然诱人,但也要考虑究竟有没有命去领。 沈劲并不害怕,他同样让城墙上的将士齐声呼喊: “能献苻健首级者,桓公必定上表朝廷,功拜并州刺史,不负公侯之赏,另赐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1 不就是画饼么,好像谁不会似的。 如果真有人能够活着将苻健的人头送过来,想必桓熙也不会吝惜这些赏赐。 苻健听得城墙上的呼喊,恼羞成怒,他当然也不相信真的有人敢因此谋刺自己。 “沈劲!我必杀汝1 苻健咬牙道。 但也只是无能狂怒,就目前来说,攻城器械尚在打造,苻健只得率军回营。 高王城内的守军望着虞军暂时退去,也都松了口气。 就目前来说,城中守军士气尚且还算高昂。 高王城内存有可供军民食用一年的粮食,柴禾、油盐也有大量储备,断然不会出现侯景围攻建康台城时,南梁公卿在台城储备了四十万石粮食,却没有准备薪柴与油盐的窘迫。 最终南梁公卿们坐拥四十万石粮食,却险些被饿死在了台城之中。 有粮没柴,生米又如何下咽。 满朝公卿,居然无人发现这一问题,也难怪侯景仅以八百骑兵投奔南梁,却能横扫江东,将南梁推向灭亡。      沈劲往长安述职时,就与桓熙、王猛商讨过关于守城的方方面面,此前的战备工作,也是依照三人商量的结果来进行。 此前,高王城的用水,都是由将士们缒绳而下,往汾水打龋 但为了预防苻健将汾水改道,企图渴死守军,沈劲已经提前在城内打好了许多的水井,足够取用。 实际上,只要维持住城中守军的士气,守住高王城并非难事。 而维持守军士气的关键,不在于沈劲如何激励人心,而在于让将士知道外有援军,能够看到胜利的希望。 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即使城中的粮食再多、城池再怎么坚固,将士们看不到希望,时间一久,也必然厌战。 好在王猛已经及时派遣信使将桓熙西征大捷的消息送来了高王城,既然西征获胜,桓熙必然会率领精锐步骑回师,城中守军都明白,只要他们坚守一段时日,虞军只能灰溜溜的逃走。 当高王城攻防战一触即发的时候,邓羌率领二万州郡兵轻兵疾进,也终于进驻蒲坂。 往蒲坂驻军,并非是担心苻健绕过高王城,进攻关中。 除非是苻健患了失心疯,否则此举等同于将自己的粮道完全暴露在高王城守军的威胁之下。 如今还是春耕,甚至都无需坚壁清野,虞军不能拔除高王城,保证粮道安全,就不敢深入关中,否则,得不到粮食补给,等同于去多少,送多少。 当然,邓羌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能分出部分州郡兵,支援高王城的防守,让城内的战兵可以保持体力,时不时在虞军攻城时,出城骚扰,使得对方不敢全力攻城。 然而,苻健已经兵临高王城外,断绝了邓羌派兵入城的可能。 不过邓羌还是派遣信使绕往高王城西侧断璧,由断壁上的将士用绳索将人给拉拽上来。 得知邓羌率军两万已经进驻蒲坂,将士们不再担心家人们的安全,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专注防守城池。 与此同时,奉命西征的谢艾已经越过了汉阳大草滩,经过张掖郡,来到了酒泉郡。 酒泉太守马岌亲自前来相迎。 马岌,凉州高尚之士也,德行素为凉州士人所重。 当年前赵刘曜率众二十八万进攻凉州,河西大震,众人纷纷求和,唯有马岌不惧,力主交战,但终究未被采纳,最终前凉向前赵称臣。 前赵二十八万大军没有吓住马岌,但谢艾却以三千步骑,让这位凉州名士出迎。 说到底,还是因为桓熙依旧以张曜灵为凉州刺史,张氏满门,包括西平太守张瓘一家都在桓熙的控制之下,被他迁往关中。 张氏旧臣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负隅顽抗。 忠义之人自然担心自己的举动给张家带来祸患,谄媚之徒更不会抗拒桓熙的统治,毕竟桓熙已经许诺过,只要归附,便可留用。 谢艾不会对马岌这样的高尚之士无礼,而马岌也对谢艾推崇备至,忠义之人,往往是惺惺相惜。 二人进到酒泉郡城,谢艾问起敦煌的情况,马岌尽皆坦诚相告。 虽然谢艾西征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但敦煌至今没有进行军事动员。 得知此事,谢艾放下心来。 谢艾虽然是敦煌人,但其家族在敦煌郡却没有太大的势力。 他祖籍并非凉州,不过是西晋末年,中原大乱,凉州在张轨的治理下,成为一方净土,吸引了许多中原士人前去落籍。 而谢艾的父祖也在其中。 谢艾原籍陈郡阳夏县,正是陈郡谢氏所在的阳夏县,谢艾与桓熙的妻子谢道韫同为陈郡谢氏子弟。 只不过是在乱世中,一支选择了西迁,一支选择了南渡,从此天南地北而已。 谢艾清楚,敦煌郡不作军事动员,其太守自然没有抵抗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谢艾进驻酒泉郡城的当天,敦煌使者便带来了降表,自此,除了西海郡居延县因为路途遥远,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以外,凉州八郡,已有七郡归附。 谢艾并未挥师向北,前往西海郡。 西海郡仅居延一县,户口只有两千,想要收复,不过是派遣一名使者招降即可。 谢艾离开酒泉郡,继续西进,前往接管敦煌。 当然,更重要的是谢艾需要亲自坐镇敦煌,抚纳前凉安排在西域的一众官员。 这件事情同样并非难事,西域长史李柏等人能够干涉西域各国内政,不过是倚仗前凉的强盛。 如今前凉都灭亡了,他们也成了无根的浮萍,若是不能顺势转投桓熙,借助桓熙的势力威慑各国,西域各国又怎会继续听命于他们。 下一章在下午四点前 (本章完) 159.第158章 抱憾而归 第158章 抱憾而归 谢艾在河西西部高歌猛进,桓熙也踏上了漫漫归途。 实际上,有王猛送来三百里加急的信件,桓熙此时已经得知了苻健在河东动员,可能南下进攻高王城的消息。 秦州陇西郡狄道县与长安相距一千二百里,在不考虑山路难行的情况下,即使桓熙每日行军六十里,由狄道县出发,也得二十天才能赶回长安。 而长安往蒲坂又有将近五百里的距离,路途遥远,桓熙即使忧心河东局势,但也只能按部就班的赶路。 大军行至天水郡清水县,距离陇关仅有一步之遥。 秦州长史、天水太守朱序已经奉命提前将用以赏赐的布匹运来了清水县城。 此前,秦州已经有两年未曾向长安输送米布,自然存有足够的布匹让桓熙赏赐将士。 桓熙没有参照旧例,而是考虑到将士们当初冒着风雪,在寒冬行军,远征凉州,走了超过两千里,终于抵达姑臧。 期间将士多有冻伤,苦不堪言。 归途虽然气候回暖,可还要再走两千里路,实在是辛劳。 同时,由于西征时,并没有经历恶战,只是在姑臧城北打了一场伏击,便平定了整个凉州。 按照俘斩一人,计布一匹的规矩,对士兵们战功的赏赐也不会超过一万匹布。 当然,将佐们的赏赐还要等回了长安,再去论功。 桓熙稍作考虑之后,决定破例一次,重赏将士们的苦劳。 洛阳之战,是每人赐布一匹,作为苦劳。 而伐凉之战则是为晋匈三万步骑,每人赐布三匹,共九万匹布。 加上作为战功赏赐的一万匹,共为将士们发下十万匹布作为赏赐,与洛阳之战的赏赐相当。 桓熙当众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三万晋匈步骑齐声欢呼。 此前因为伐凉过于顺利,没有给到将士们立功的机会,都以为这一趟艰苦出行,难有多少收获。 未曾料想,桓熙居然能够体贴众人,重赏苦劳。 “万岁!桓公万岁1 三军将士齐声欢呼。 桓熙望见这一幕,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当初只是从洛阳抢夺了三万户百姓,他就愿意付出十万匹布作为赏赐,更别说此番攻取凉州,带来的收获远远大于洛阳之战。 光是编户齐民的百姓就有四万户。 为将士们发下赏赐,此时,赵俱在得到桓熙的召唤之后,也快马南下,赶到了清水县。 赵俱这些年在官路上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 当初被桓熙带去长安,在军府任职,后来因安置迁民有功,被提拔为主薄,又奉命出使铁弗匈奴,坐镇银川,管理单于台。 不管桓熙给他安排什么任务,都是尽心尽力,办得妥妥当当。 因此,当桓熙需要一个人主持凉州的政务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赵俱面见桓熙,躬身行礼道: “下官拜见主公,主公西征大捷,收取凉州,俱为主公贺。” 桓熙将他扶起,笑道: “全之(赵俱字)无需多礼,来,我为你引见一人。” 说着,桓熙招呼索遐前来,介绍二人认识。 索遐将接替赵俱主持单于台,桓熙此举,是让索遐在赵俱停留清水期间,多向赵俱请教,免得到了银川,不知如何开展工作。 赵俱、索遐二人并非痴愚之辈,自然了解桓熙的良苦用心。 当夜,二人秉烛夜谈,索遐大有收获。 翌日,赵俱告辞离开,前往凉州接替权翼,而桓熙也起程前往陇关。 越过陇关之后,就算入了关中,周楚、索遐带着五千弓骑向桓熙辞行,他们将向北前往西套草原。 当初五千匈奴弓骑都被桓熙留下监视武威郡各城,因此并没有上到战场,但每人得了三匹布的苦劳,也算是欢天喜地。 实际上,桓熙能够分兵看守仓松、揖次、扑擐、张掖、鸾鸟等五座城池,主力只带十五日之粮直扑姑臧,正是有把握能够在粮食耗尽的情况下,夺取姑臧城。 而苻健被高王城阻拦,却无法效仿,纵使他绕过高王城,攻克蒲坂,也不敢进攻关中。 甚至因为高王城的存在,还得分出重兵看住城内的六千精锐将士。 高王城地势险峻,虞军只能从南面进攻,但沈劲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将士,由东、西、北三面的断崖深沟缒绳而下,专门打游击,袭扰虞军粮道。 既要派重兵看住高王城的守军,又要分出大量将士护卫粮道。 当桓熙反攻蒲坂时,苻健还得调集重兵把守。 也就是说,虞国必须倾注举国之力,才能守住进攻关中的跳板。 但没有拔掉高王城这颗钉子,即使占据蒲坂,苻健也不敢真的以它为跳板,深入关中。 那么,以倾国之力守卫的蒲坂,对于虞国来说,又能有什么价值。      这也是高欢不惜赌上国运,也要死磕玉璧的原因。 桓熙与苻健,谁占据了高王城,谁就能够取得战略主动。 只要高王城还在,虞国就不可能经由蒲坂入关。 绕过高王城,占据蒲坂,对于苻健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况且有邓羌的两万州郡兵以及蒲坂当地的数千州郡兵在,苻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攻取蒲坂。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初七。 汾南高垣,高王城下。 攻城部队留下数百具尸体,匆匆退了回来。 虞军已经接连三天对高王城发起了如潮水般的攻势,甚至苻健亲自督战,但是收效微乎其微,反倒伤亡了数千将士。 苻健清楚,不能再怎样下去了,否则,只怕桓熙都已经回师长安,自己还得被耗在高王城下。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苻健的谋臣薛赞进言道: “高王城附近土质松软,臣以为,能否采用穴攻之法。” 所谓穴攻,也就是挖掘地道,目的无非两种,一种是通过地道入城,另一种则是破坏墙体。 高贵名门的袁绍,显然就是挖地道的行家。 官渡之战,他曾试图挖出一条地道,深入曹军大营,这便是第一种穴攻。 但想要通过地道入城,在城中守备充足的情况下,显然不现实。 毕竟地道挖得小了,守军只要守住洞口,地道里的士兵只能挨个送。 地道若要挖得宽阔,工程量也就大了,又怎么可能不惊动城内的守军。 因此,官渡之战时,袁绍不出意料的穴攻失败。 而在与公孙瓒易京之战时,袁绍则采用了第二种方式,将地道挖到易京城墙下方,烧毁支撑墙体的木柱,使得墙体坍塌,一举夺占公孙瓒的易京城。 今日薛赞提议采用穴攻,自然是建议苻健破坏玉璧城的墙体。 苻健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尝试挖掘地道。 然而,当虞军的攻势放缓,却又不曾退兵的情况下,沈劲敏锐的察觉到了蹊跷。 毕竟桓熙已经班师,时间在自己一方,拖得越久越有利。 苻健凭什么敢在攻城时出工不出力,在城外与他耗时间。 沈劲派遣将士自断崖绝壁缒绳而出,偷偷绕至虞军营后,果然看见民夫络绎不绝的往营后倾倒黄土。 得知此事,沈劲立即明白过来,苻健这是想要采取穴攻之法。 好在当初他与桓熙、王猛推演高王攻防战时,桓熙就曾专门提及过应对穴攻的防备之法。 沈劲镇定从容,下令沿城挖堑,派遣将士守卫堑沟。 当虞军费尽力气,终于将地道挖到了高王城下,看到的却是装备精良的晋军将士,晋军将士早已听到动静,聚在了五条地道口,但凡有虞军冒头,就会被众人围攻,遭受乱刃劈砍。 虞军将士惊恐,躲在地道之中不敢出来。 但晋军还有办法,他们早就准备了柴薪,将柴薪堆积在地道口,点燃后,鼓风烟熏,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地道之中。 虞军惊慌失恐的折返逃离,但还是有数百人因为吸入了大量的烟尘而致死。 眼见穴攻不能奏效,苻健脸色铁青,为他出主意的薛赞赶忙请罪。 苻健倒也没有怪罪他,只是望着前方屹立不倒的城池,苻健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此时,苻健已经耳闻桓熙西征大捷的消息。 他并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假,毕竟在张祚逼反谢艾之后,凉州的归属已经没有了悬念。 既然桓熙已经在班师的途中,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苻健已经有了退兵的心思。 虽然伤亡的将士并不多,仅有数千人而已,对于虞国的五万攻城大军来说,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但苻健面对高王城一筹莫展,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攻取城池的办法。 二月十八日,无计可施的苻健只能派遣将士向城楼呼喊,只要沈劲愿意献出城池,愿意封他为王,就连河东太守一职,也可以由沈劲的子孙后代世袭罔替。 其余如良田、奴婢、黄金与之前的许诺相比,数量更是翻倍。 但沈劲依旧没有动心,高王城头,晋字旗依旧迎风招展。 苻健无奈,只得下令班师,他并没有为了颜面而继续死磕城池。 毕竟苻氏的战略重心不在关中,而在代国。 还有两章,下一章在晚上九点。 (本章完) 160.第159章 气运加身 第159章 气运加身 桓熙在苻健的威胁下,顺利夺取了凉州,而苻健今后想要出兵代国,桓熙又怎会无动于衷。 如今桓熙已经解除了来自凉州的威胁,没有了后顾之忧,将来自可在苻健进攻代国时,趁机东出。 这一点,苻健也很清楚。 他决定采取北攻南守的态势,即在并州南部经营防线,向北伺机开拓进龋 并州境内,山脉纵横,易守难攻,当苻健打定主意采取守势,即使桓熙想要从高王城东出,进攻太原盆地、长治盆地,也并非易事。 眼见虞军退兵,晋军无不振臂庆祝,虽然虞军从未真正意义上对城池造成过威胁,但经历了接近半月的攻防战,并不妨碍将士们尽情的庆祝这场胜利。 沈劲倒是没有太多的兴奋,他能明显感觉得到,苻健是在得知桓熙进攻凉州后,仓促南下,想要试探性的进攻告高王城、夺取蒲坂。 实际上,并没有孤注一掷的想要夺取城池的决心,也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 发现城池难以攻取之后,便果断选择了撤军。 至于拒绝苻健的许诺,沈劲并不后悔。 他一个江东的晋人,实在不眼红虞国的王爵。 自己好不容易才洗刷了父亲带给吴兴沈氏的耻辱,沈劲又怎会再去添上一笔。 沈劲如今只是遗憾,他肩负重任,暂时不能衣锦还乡。 当确认苻健并没有虚晃一招,而是实实在在的引兵北归之后,邓羌率领两万州郡兵渡过黄河,返回关中。 荆州,江陵。 城北官道,单骑南下,露布报捷。 “大捷!凉州大捷!小桓公收取凉州1 驿卒策马奔驰,但凡有人的地方,他总要喊上一嗓子。 官道两侧,田里正有百姓抚着小桓犁耕作,闻言无不欣喜。 由于桓温、桓熙父子二人通信的需要,他们在长安与江陵之间设置了大量的驿站,传递消息时,可供换人换马。 虽然桓熙有自己的爵位,京兆郡公,但江南民间还是习惯将他称呼为小桓公,以此区分他与父亲桓温。 驿卒飞奔进入江陵,当他来到征西大将军府面见桓温时,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小桓公收取凉州,特向桓公报喜1 驿卒嘶哑着嗓音,将桓熙写给桓温的家书,与送给朝廷的奏疏一并奉上。 桓温惊喜之余,内心也很惊讶。 毕竟前凉的实力并不弱,他对桓熙西征的前景并不看好,觉得桓熙顶多也就攻克几座城池,掠夺一些人口。 但没想到,还真就让他一战而定凉州。 桓温迫不及待的拆开家书,桓熙在信中将收取凉州的具体细节尽数写在信上,桓温看罢,将信纸交给谋主郗超,感慨道: “熙儿果真有气运加身。” 郗超闻言笑道: “世子有气运加身,又何尝不是主公的幸事。” 这么多年了,虽然一直不在桓熙的身边,但郗超从未动摇,他始终相信桓熙就是终结这个乱世的天命之人。 接过桓温递来的书信,细看之下,郗超也终于明白桓温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桓熙收取凉州的过程实在太简单,太顺利。 真要论平凉首功之臣,非得是张祚不可。      是张祚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通奸,矫诏篡权,给到了桓熙出兵的借口。 也是张祚逼反了谢艾,让桓熙如虎添翼。 更是张祚冒然出城追击,葬送了一万精骑。 哪怕是死后,张祚被传首各地,也为桓熙动摇了各地守军负隅顽抗的意志。 石虎攻打前凉这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偏偏桓熙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对手,轻易平定凉州。 此时,得知消息的将佐们纷纷前来向桓温表示祝贺。 桓熙此前事先通知过桓温,自己即将征讨凉州,但出于保密的需求,桓温并未声张。 因此,在桓温的军府中,提前知道桓熙将会进攻凉州的人并不多,只有郗超一人而已 事情来得很突然,许多将佐都心怀疑惑: 世子不是与张重华有过和约吗?怎么突然传来了捷报,说他收取了凉州。 桓温在众人的祝贺之下,一张老脸笑开了花,他为众人解答疑惑,将佐们无不感叹张祚自取灭亡。 与此同时,由于驿卒入城之后沿途报捷,桓熙收取凉州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江陵城的大街小巷,连临贺公府的司马兴男都有所耳闻。 司马兴男可不在乎桓熙是如何收取的凉州,儿子又给自己挣了脸面,以她的性格,自然是要计划着往建康走亲戚的。 虽然建康城里的亲戚们迟早会知道这个消息,但自己不能当面接受她们的祝贺与恭维,终究是件憾事。 当桓温回到府中,司马兴男兴冲冲与他说起了这件事: “老奴,明日我就要往建康探亲。” 桓温也知道妻子的性格,并没有反对,毕竟江州在手,司马兴男就是常住建康,也不会有半点危险。 “公主何必如此心急。” 桓温笑道。 这段时间以来,对于桓温来说可谓是捷报频传。 先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州,以及广州与交州的兵权。 如今桓熙又收取了凉州,桓氏距离真正的一统天下,又向前跨进了一大步。 哪知司马兴男却道: “我恨不得今天就出发,当面问问那些人,我们桓家是不是只有欺负孤儿寡母的本事1 桓温一张脸当场就黑了下来。 原来,桓温坐拥荆州,自伐蜀之后,并没有立下太大的功劳,却借着殷浩北伐失败为借口,趁机发难,恐吓朝廷,从而控制住了江州。 江东士人议论此事,大多讥讽桓温欺凌人家孤儿寡母,以取天下。 司马兴男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桓温也是有气没处撒,总不能冲着司马兴男发火,只得暗暗发誓,待自己北定中原,也要领兵往建康走一遭,好好看看那些人的嘴脸。 桓温正遐想时,却听司马兴男怒道: “老奴!你莫非又在想着等我离开后,可以风流快活1 桓温大惊,内心再也没有了此前的豪迈,他叫屈道: “公主!冤枉呀!老奴向来循规蹈矩,哪怕公主不在江陵,也不敢放肆的呀1 还有一章四千字,在凌晨一点左右发 (本章完) 161.第160章 再回长安 第160章 再回长安 翌日,桓温往渡口送别司马兴男,前一刻还在依依不舍,与妻子挥手道别,当船只逐渐远去,消失在江雾之中,桓温立马变了脸色,他转过身来,迫不及待的对郗超提议道: “景兴,今日可愿与我一同前去钻研佛法?” 郗超正义凛然道: “主公怎可流连于寺庙,终日以女尼为伴。” 桓温大惊,他记得清楚,当初就是郗超给自己引的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小子现在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是在做给谁看。 这般想着,桓温又回头看了一眼,唯恐司马兴男所坐的船只又返回了渡口。 见江面只有浓雾,桓温松了一口气,正欲询问郗超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却见郗超话锋一转,笑道: “不过,下官倒是知道,不远处又开了一间道观,主公偶尔也该读一读《道德经》,博采众长,怎可只顾钻研佛法。” 桓温倒吸一口凉气: “景兴何不早言1 一想起那些身穿道服的妩媚女子,桓温一颗向道之心越发坚定,居然真的就弃佛从道。 实际上,这些所谓的尼庵、道观,都只是为了满足某些达官贵人的猎奇心理,很开设的皮肉场所,并非真正的清修之地。 桓温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去,但还是要让心腹带人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危险,才能前往。 而侍奉他们的女尼、道姑,也都会有婢女仔细搜身,确认没有携带利器才许入内。 且不说老奴是如何在道观里参悟道家经典,桓熙收取凉州的消息已经先于司马兴男一步,传到了江东。 会稽王司马昱铁青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光复凉州的喜悦。 他如今满心都是悔恨,早知会有今日,就应该顶住桓温的压力,将司马勋留在梁州。 当年桓温攻灭成汉,收取益、宁二州,及梁州四郡,携灭国之威,逼迫朝廷将梁州刺史司马勋调走,而以其心腹袁乔担任梁州刺史一职。 而袁乔不久病逝,才让桓熙有了出镇梁州,向北扩张的机会。 如今桓熙占据雍、梁、秦、凉四州,桓温占据荆、江二州,又都督益、宁、广、交四州的军事。 西晋灭吴后的司、豫、兖、青、徐、冀、幽、平、并、雍、凉、秦、益、梁、宁、荆、江、扬、交、广等二十州之中,桓家已经直接或间接控制了十州之地,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半分天下。 对于如今的桓温来说,只需再掌控扬州,从而控制朝廷,无论是否平定中原,都可以开始走称帝的流程了。 这一点,不仅司马昱清楚,就连褚太后与时年十二岁的小皇帝,也为此忧愁。 对于褚太后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似乎与桓熙私交不错,想来,终有一日,桓氏代晋,也会向晋朝开国之主司马炎对待曹魏亡国之主曹奂一般,让他们母子能有一个善终。 司马炎篡魏后,封曹奂为陈留王,食邑万户,安排曹奂居住在邺城宫室,允许他使用天子礼仪,行魏国正朔,上书不称臣,受诏不拜等礼遇。 曹奂在邺城生活了三十七年,一直到八王之乱时才因病离世,所享受到的礼遇与结局,可以说是冠绝历代亡国之君。 毕竟就连汉献帝也只是被封为山阳公,住的也不是宫室。 当然,司马炎之所以这么好心,还是想要淡化他父亲司马昭所犯下的罪行。 以臣子的身份,居然胆敢当街攻杀天子,司马昭算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个。 司马昭当时为了平息众怒,只能拿替他杀死曹魏天子曹髦的成济开刀,夷灭成济三族。 可见此事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司马昭甚至已经顾不得考虑是否会寒了下属之心。 只是无论司马炎如何补救,权臣篡位再也不可能向过去那样,显得温情脉脉,司马昭终究是开了当众弑君的先例。 褚太后只盼望着,桓家能够效仿司马炎,可千万别学司马昭。 相比较母亲的谨小慎微,已经在为禅让之后谋退路,十二岁的少年天子却心怀抱负,希望能够中兴晋室。 因此,桓熙伐凉,对于小皇帝司马聃的打击是巨大的,当褚太后写着密信,派人送往长安,祝贺桓熙再立大功的同时,司马聃却终日郁郁寡欢。 忠于晋室之人,可谓是愁云惨淡,司马兴男就是在这样的局势下来到了建康。 她在建康城里尽情与人炫耀儿子的能耐,偏偏朝廷还得护着她的安全,一旦司马兴男在建康遇刺,必将给到桓温出兵江东的借口。 若是换了一个心肠狠辣些的权臣,说不定就为了这个借口,自己下手谋害妻子。 毕竟以现在的局面来说,只要控制了朝廷,桓温就能准备称帝了。 但桓温终究是司马兴男的老奴,哪怕平日里时常偷偷感慨自己贵为一方诸侯,却不得自由,可真要有人敢向他提这个建议,只怕也是在自找死路。 如果不是夫妻感情深厚,对妻子曾经的帮助心怀感恩,以桓温的地位,又何必惧怕她。 桓熙是司马兴男的儿子,莫非他桓温就不是桓熙的父亲。 况且,这种事情如果让桓熙察觉了真相,保不准会父子反目。 因此,对于司马兴男来说,往来于江陵、建康,是绝对安全的,没有半点危险,否则桓温又怎么放心让她离开。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二十一日,邓羌还在渭北沙苑行军,而桓熙已经来到了长安城外。 张玉儿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西汉故都,心中不由感到了紧张。 虽然在途中的时候,李媛不止一次的告诉过她,桓熙的妻子谢道韫并非妒妇、悍妇,但张玉儿还是有些担心。 古代,男主外,女主内,侧室若是被嫡妻厌恶,日子当然难熬,少不得要给人立规矩。 谢道韫如今身怀二胎,临近预产期,自然不会出城相迎,而韩嫣同样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不曾前来。 桓熙在前方与迎候的官吏们交谈,张玉儿看向一旁李媛正紧张的扭着手帕,问道: “姐姐这是何故?” 李媛闻言,放松了神情,冲她笑道: “等你将来做了母亲,就能知道我今日的焦急。” 她与女儿洛娘分别数月,心里实在思念得很。 张玉儿心情沮丧下来,做母亲?她看着前方的桓熙,心道:只怕还要再等上几年。 桓熙与王猛等人并没有交谈太久,他如今急着回去与妻妾儿女相见。 寒暄过后,桓熙与王猛同坐一车,这也是多年来的习惯了,王猛会趁着前往未央宫的空隙,为桓熙做一些重要工作的汇报。 众所周知,桓熙但凡远征归来,总要给自己放上几天假,除非是军国大事,否则他一概不会理会。 车厢内,王猛提起对守卫高王将士的赏赐,桓熙沉吟片刻,说道: “依照过往的规矩,但凡参与守城的将士,赏布一匹作为苦劳,也包括世坚(沈劲)的部曲,杀敌一人再赐布一匹,至于响应征召的州郡兵,则免除他们今年的徭役,无需另作赏赐。”      毕竟邓羌麾下那两万州郡兵只是从长安往蒲坂走了一趟,桓熙免除他们今年的徭役即可,无需另作赏赐。 当然,这些州郡兵被抽调,也不会影响他们家里的收成。 即使家中没有耕牛、曲辕犁,当地官府也会为他们的家人调派,仅仅依靠妻子、儿女,也能将地耕完。 其实,桓熙赏赐战兵布匹作为苦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打了胜仗,一般都是要遍赏三军,他只不过是将所谓遍赏,定性为了赏赐苦劳。 当然,伐凉将士的苦劳更重,所以得布更多。 顶着风雪走上两千里路,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猛对于桓熙的安排并没有异议,他向桓熙请示,今天就向河东郡运去一万匹布。 桓熙欣然同意。 同时,桓熙又与王猛提起了往民间贩卖被淘汰的军马一事,这件事情自然得要交给王猛主持。 王猛一口应下,不用怀疑王猛对于往民间贩卖劣质军马的积极性。 桓熙是个甩手掌柜,关陇的各方各面,都需要王猛来操心,其中也包括了财政问题。 贩卖军马能够补贴财政收入,也能减少喂养这些军马的支出,王猛对此当然积极。 虽然两万匹被淘汰的军马商贩们不一定能够吞下,但也注定会有百姓愿意购马,让家中子弟习练骑术,以期将来能在战场上搏取功名富贵。 与江南鄙夷武夫的不同,关陇地区的自古以来就有尚武的风气。 这也是桓熙为何不与桓温交易,而是要在民间贩马的第三个原因,毕竟除了补贴财政、促进商品流通,也能够培养一批能够熟练骑马的青年、少年。 无论是将来扩军,还是战争之后的人员补充,都需要桓熙拥有这样一支后备力量。 马车行驶到未央宫的宫门前,桓熙与王猛道别,带着李媛、张玉儿走进这座宫殿。 至于张玉儿的家人,则由沈劲之子沈赤黔带去安置。 长安城中早就准备好了一间西平公府,以供张骏的妻子严氏,以及张天锡、张曜灵、张玄靓叔侄三人居祝 至于张天锡的母亲刘夫人以及张玄靓的母亲郭姜,则被送入一间尼庵带发修行,当然,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实际是作为桓熙的外室,被养在尼庵中。 毕竟,真要让她们二人与家人同居,早晚会被瞧出破绽。 桓熙回到未央宫,领着李媛、张玉儿直奔椒房殿。 她们作为妾室,回了长安自然要先与谢道韫见礼。 桓熙远远望见椒房殿外有两个小不点正在一起玩耍,正是阿满与洛娘。 阿满出生于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的中秋,按照古代的算法,如今时年四岁,头发梳成两个发髻,犹如头顶两角,与洛娘一个发型。 “阿满!洛娘1 桓熙高兴的呼喊道。 兄妹二人望见是父亲回来了,高兴的牵着小手跑了过来。 阿满年纪虽小,但并不顽劣,谢道韫足以称得上是一位严母,这从她对谢玄的严格管教,就能窥见一二。 而相较于谢道韫,桓熙则在充当慈父的角色,他甚至会在闲暇时陪伴儿女们嬉闹。 因此,阿满与洛娘自从懂事起,就一直畏惧母亲,也更为喜爱父亲。 桓熙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欢呼雀跃的二人拥入怀中,旁若无人的与他们亲昵。 当桓熙起身,将洛娘推到李媛面前,李媛更是抱着她直流眼泪,弄得洛娘也哭了鼻子。 谢道韫早已听见殿外的响动,挺着大肚子由婢女搀扶出门。 桓熙见状,赶忙丢下阿满,迎了上去,他责怪道: “你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谢道韫摇头道: “也就几步的距离罢了,夫君以前也说了,妾身不能总是待在椒房殿,也该出来透透气。” 说着,谢道韫看向桓熙身后的张玉儿,问道: “这位就是玉儿妹妹吧。” 虽然按照礼法来说,纳妾需要经过正妻的同意,但谢道韫清楚,桓熙纳张玉儿为妾,只是为了安抚凉州民心的无奈之举。 况且,她又并非妒妇,自然能够大度的接纳张玉儿。 张玉儿赶忙向谢道韫行礼,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侧室虽然也有名分,可如果得罪了正妻,日子终究不会好过。 除非真有人能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妹妹无需多礼。” 谢道韫说着,打量张玉儿一番,不由暗赞: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张玉儿虽然年仅十三岁,但相貌生得可爱动人,否则张祚也不会一直在打她的主意。 此时李媛也已经擦干了眼泪,前来向谢道韫行礼。 谢道韫与李媛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如今与她重逢,自然也是开心的。 众人进到椒房殿,李媛坐了一会,便带着洛娘与张玉儿向桓熙告辞。 桓熙则将阿满也一并打发走,他可不愿这小子打扰了自己与妻子的相处时光。 感谢书友20240104144648535的打赏。 今天1w2的任务完成,明天还是1w2。 (本章完) 162.第161章 加官进爵 第161章 加官进爵 权翼虽然比桓熙更晚离开凉州,但是乘坐马车,沿途更换驿马,倒也只比桓熙晚了三天回到长安。 此时,邓羌已经将州郡兵带了回来,就地解散,而王猛也与桓熙定下了为麾下将佐求赏的奏疏。 其中伐凉功劳最大的谢艾,将由福禄县开国伯进为开国县侯。 晋朝以开国郡公、县公为一品,开国县侯、伯、子、男为二品,没有开国前缀的县侯为三品,乡侯四品,亭侯五品,关内名号侯六品,关外侯七品。 桓熙麾下爵位最高的则是邓遐,依旧是宜城县开国公。 邓遐在其父邓岳死后,袭爵宜城县开国伯,这么多年追随桓熙南征北,立下许多的功勋,放在其他朝代,只怕早已位列开国郡公。 但自东晋立国以来,对于爵位的封赏,尤其是郡公的封赏较为慎重。 开国君主晋元帝时,只册封了辽东郡公慕容廆、武昌郡公王敦。 晋明帝时,仅册封始兴郡公王导。 晋成帝时,仅册封长沙郡公陶侃、始安郡公温峤。 当朝天子册封最多,有临贺郡公桓温、京兆郡公桓熙、广川郡公苻洪、高陵郡公姚弋仲等四人。 从这份名单就能看出,除了慕容廆、苻洪、姚弋仲三人是出于拉拢胡人的目的以外,其余几人,王敦、桓温、桓熙属于朝廷难以挟制的一方诸侯,但求安抚、羁縻。 荆州刺史陶侃、江州刺史温峤是平定了苏峻、祖约之乱,匡扶社稷。 而王导自不必多说,以他对东晋的功劳,也是在王敦之乱被平定后,才在第二任君主晋明帝的统治期间,进位始兴郡公。 至于曾经权倾一时的庾亮、庾冰、庾翼兄弟三人,庾亮为亭侯,庾冰为乡侯,庾翼更是没有爵位。 当然,作为庾氏基业的开创者,庾亮死后,晋成帝曾为舅父追赠永昌郡开国公,但被其弟庾冰、庾翼上表推辞。 而庾冰自身也曾推辞过朝廷的县侯赏赐,庾翼也是如此。 综上可知,想在东晋做郡公,除王导以外,身为一方诸侯是最基本的条件,要么你的势力大到让朝廷畏惧,要么你有平定叛乱,匡扶社稷之功。 还不能是一般的叛乱,需得是面对苏峻这样占据建康,控制朝廷的反贼。 这几点,邓遐都不能满足,因此,在东晋,他顶了天也就能走到县公这一步。 桓熙麾下的其余将佐也各有爵位赏赐,比如沈劲就因为击退虞国的进攻,由北伐后的六品关内侯,升为了五品亭侯。 只是众人并不在乎东晋给的爵位,而是关注桓熙自己能够获得什么样的封赏。 毕竟只要桓熙一直进步,大家迟早能抛开东晋的那一套,根据在桓熙麾下的功劳、苦劳,获得相应的爵位。 比如王猛一直坐镇长安,机会没有战功,也得不到爵位晋升的机会。 仅仅因为追随桓熙夺取关中有功,而受封关内侯。 可一旦桓氏建国,毫无疑问,王猛将由关内侯,一跃成为开国郡公,毕竟他治理关陇的功劳,谁也不能忽视。 因此,当王猛、权翼出面,联络众人,为桓熙请封的时候,将佐们都表现得很积极。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二十五日,长安。 权翼、王猛领着军府一众将佐,来到未央宫外请愿。 桓熙闻讯大惊,赶忙出宫,问道: “诸君不在军府当差,为何聚于此处?” 王猛进言道: “昔日临贺公伐蜀,以主公与湘西简伯(袁乔)并为首功,此后主公出镇汉中,厉兵秣马,克复关陇,如今又兴义师,收取凉州。 “我等皆以为,非加官进爵,不足以赏赐主公的功劳1 桓熙闻言大怒,时隔多年,再一次挥起拳头。 只听砰地一声,一拳权翼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众人无不惊愕,但见桓熙指着权翼怒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定是你在背后怂恿! “蒙陛下恩宠,使我与家父官爵相当,如今我何德何能,竟敢奢望加官进爵,伱是要陷我于不忠不孝吗1 权翼对此倒早有心理准备,哪怕是王猛率先进言,桓熙又怎么舍得去打他,到头来,还不是要自己承受这一切。 好在一拳两千匹布,也算没有白挨。 权翼顺势拜倒,苦谏道: “主公!这并非是权翼一个人的主意,而是北方士民共同的愿望呀!主公为何还要推辞! “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主公平凉,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都不肯向朝廷请求封赏,军中将士又如何期待能够得到应有的赏赐。 “赏罚不公,迟早是要众叛亲离的呀! “主公今日若是执意推辞,权翼宁愿一头撞死在未央宫前,也好过活着见到那一幕。” 说着,权翼从地上爬起,作势就要撞向宫墙。 桓熙大惊,赶忙抱住权翼,急道: “子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1 其余将佐无不下跪请愿,希望桓熙不要再推辞,哪怕朝廷不许,也该效仿刘备自称汉中王的故事。      阿满牵着妹妹洛娘,饶有兴致的在宫门内看着这场大戏。 桓熙左右为难,无奈道: “非是桓某不愿,只是我的爵位怎能在父亲之上。” 在古代,君臣、父子之间,都要遵循礼仪制度,鲜少有儿子官爵在父亲之上的情况。 尤其是桓温、桓熙这样的父子权臣,更应该注意。 如果桓熙的官爵高于桓温,父子二人见面,是桓温先向长官桓熙行礼,还是桓熙先向父亲桓温行礼。 总不能桓熙穿着官府,桓温向他行礼,桓熙脱了官服,再去向桓温行礼。 后周、北宋时的宰相王溥就是因为官爵高于父亲王祚,因此父子关系闹得很僵。 当然,儿子的官爵要高出父亲太多,就没有这种忌讳了。 对此,王猛拿出了办法,他进言道: “主公平定凉州,临贺公又怎能说是没有功劳,若非临贺公抚育成才,主公安能立此功业。 “猛以为,临贺公应当一同受到封赏。” 众人纷纷附和,桓熙借口自己要考虑考虑,让众人暂且回去军府当差。 离开前,他特意叮嘱权翼,往后不许轻视生命。 当晚,就有两千匹布被秘密送到了权翼的府上。 权翼大受鼓舞,对于推动此事也更为积极。 翌日,曾经守备森严的西汉皇城如今门户大开,长安百姓在权翼等人的带领下纷纷涌入,伏跪在未央宫前,请求桓熙顺应民意。 桓熙见群情汹涌,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众人见状,无不举手欢呼。 桓熙连夜与王猛、权翼商量该如何为自己与父亲桓温请封。 最终决定,表桓温为大司马,自己则进位大将军。 自汉魏以来,时而大司马的地位高于大将军,时而大将军的地位高于大司马,但可以肯定的是,二者同为最高军事统帅的官职,掌握兵权,位在三司,即司空、司徒、司马之上。 通常情况下,不会同时出现。 但桓温、桓熙父子的情况较为特殊,真要破例,也能说得过去。 至于爵位,现在还不是称王的时候,毕竟自曹操、曹丕、孙权、司马昭、司马炎以来,异姓称王所释放的信号还是太明显,目前还没有控制建康,也不应该把朝廷逼得太急,倒不如先称公。 这里的公,并非郡公、县公,或者北周以后的国公。 而是具有封国的公,譬如魏公曹操、晋公司马昭。 桓温的封号倒是不需要多想,他常驻荆州,没有比楚公更适合桓温的封号了。 唯独桓熙的封号,到时让王猛、权翼有了不同的意见。 权翼以为,桓熙如今占据关陇,当以秦为封国国号,称秦公。 当然,权翼自己是秦州人,希望桓熙称秦公,多少也带着点私心。 但王猛却认为,秦朝苛政深入人心,名声太差,倒不如以梁为封国国号,称梁公。 王猛的理由有二,其一,梁国本就是春秋时的关中诸侯国。 西周周宣王时,秦国国君领兵勤王,立下功劳,周宣王将秦国国君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封在河西,这就是梁国的由来。 此河西并非如今的河西走廊,而是紧邻河东,在战国时期,被秦国与魏国反复争夺的河西之地。 第二个原因则是梁州,虽然桓熙如今的统治中心在长安,但他真正成为一方诸侯,还是因为当上了梁州刺史。 也是出镇梁州之后,桓熙才能够脱离父亲桓温的掌控,独自开创出一片基业。 桓温的龙兴之地自然是荆州,而桓熙却是在梁州。 因此,在王猛看来,梁公是比秦公更合适的封号。 桓熙沉吟许久,最终倾向于王猛的建议。 毕竟将来桓氏篡位称帝,无论是定国号为楚,还是定国号为梁,都要好过定国号为秦。 自古以来的大一统王朝,就没有重名的说法。 如果定国号为秦,后人必定称呼桓秦为后秦,再将赢秦称呼为前秦。 桓熙不希望被冠以后秦的称呼,总的来说,还是楚与梁更适合。 下一章在晚上七点前 (本章完) 163.第162章 称公封国 第162章 称公封国 发往建康的请功奏疏由快马送出长安,走的还是300里加急。 长安前往江陵的路途,实际距离为1460里,沿途每20里一处驿站,共计有70多个驿站分布,通过驿卒们的接力,大概五天时间就能送到桓温的手中。 父子二人的官爵,不是桓熙自己就能做主的,自然得要请示桓温一声。 老奴在家里再怎么没有地位,但桓熙也不能不把他当回事。 桓熙很重视消息的时效性,在他的统治区域内,存在五条300里加急通道,分别是长安与江陵、天水、汉中、蒲坂、潼关,也是当初桓熙重点修缮的五条官道。 这五条官道上分布将近200个驿站,每个驿站配两名驿卒,三匹驿马,开销倒也不大。 在收取凉州之后,桓熙也将在敦煌通往长安的官道上设立驿站,以确保西域、凉州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自己的案头。 长安与敦煌实际距离3500里,以300里加急的速度,不出十二天,桓熙就能知晓西域所发生的情况。 当然,如果是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速度还可以继续提升,比如600里加急,这就得要各地驿卒换人换马,不眠不休的接力,沿途不能耽误半点时间。 通常情况下,桓熙传递消息还是以300里加急为主。 王猛、权翼等人在奏疏中,表桓温为大司马,封楚公,以荆州二十二郡、江州十郡,共计三十二郡为其封国。 又表奏桓熙为大将军,封梁国,以雍州七郡、梁州八郡、秦州六郡以及并州河东郡,总计二十二郡,作为桓熙的封国。 凉州名义上还是张曜灵的基业,自然不会被划入桓熙的封国之中。 奏疏被送去不久,桓熙与谢道韫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只是桓熙早已没有了初为人父时的喜悦。 这也是许多父母的通病,他们偏爱长子,又在年老时宠溺幼子。 当然,对于嫡次子,桓熙还是重视的。 阿满自小聪明伶俐,桓熙不太担心他的智慧。 但古代孩童的夭折率高,寿命长短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阿满走在自己的前头,就得寄希望于嫡次子。 因此,桓熙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教育,一如他的兄长阿满,将来到了读书的年纪,就将由桓熙、王猛、权翼三人以及他的母亲谢道韫一同教导。 嫡次子乳名叫香孩儿,桓熙当时正为应该取什么乳名而烦恼,闻见屋子里的熏香,突然灵光乍现,为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香孩儿的降生也让桓熙麾下将佐们感到喜悦,他与阿满等同于是给众人未来的富贵上了双保险。 阿满如今年纪还小,看着襁褓中弟弟,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桓熙看着阿满一手牵着洛娘,一手逗弄着乳娘怀中的香孩儿,他也希望,阿满与香孩儿能够兄弟和睦。 这就要考验他这个做父亲的能耐了。 既不能让阿满因为香孩儿的存在,而感觉到如芒刺在背。 也不能让香孩儿在接受精英教育的同时,误以为自己也有机会,从而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请封的奏疏也被送来了征西大将军府。 桓温当然明白,自己官爵始终不动,已经挡了桓熙的路,让他难以再往上升。 对于桓熙的安排,桓温当然是满意的。 如果桓熙真的只顾着独占功劳,将官爵凌驾于桓温之上,父子之间少不得要闹出矛盾来。 而桓熙如今在奏表中谎称自己是奉了桓温的命令,伺机收取凉州,功劳自然能由他们父子一起分润,大家共同进步。 当为桓温、桓熙请功的奏表被送入建康,立即引起了朝堂上的热议。      父子二人按部就班的走着谋朝篡位的道路,但偏偏朝堂众人对此无能为力。 有功必须要赏,尤其是光复凉州这么大的功劳。 但父子二人都是征字号的大将军,也都已经并列为郡公,再往上,也确实只能封国,拜大司马、大将军。。 建康,台城。 正殿内,褚太后注视着众人,问道: “诸位卿家,你们对这封奏表有何看法?” 众人缄默不语,就连一贯旗帜鲜明站在桓氏对立面的王坦之,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至少桓家父子并没有直接索要王爵、九锡。 此时,一直以来都只是坐在母亲身旁观政的小皇帝司马聃,终于忍耐不住,说道: “桓氏谋求封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满朝文武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群臣羞愧,只得将头低下,不敢对上小皇帝的目光。 褚太后连忙训斥道: “陛下休要胡言1 她很担心这番话传到桓温、桓熙父子耳中,是否会让他们心生怨恨。 见群臣没有反对,褚太后匆匆下令,同意奏表所请,为桓温、桓熙父子,以及桓熙的将佐加官进爵,随即宣布解散廷议。 褚太后驱散了众人,连侍奉的宫女都没有留下,殿内只有她们母子,她正色道: “即使内心再怎么不忿,也不能当众对桓家父子出言不逊。” 司马聃不服气: “我为天子,桓温、桓熙只是臣1 褚太后反问道: “你可知道司马家是如何坐拥这个天下?” 司马聃闻言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他的祖父晋明帝也是登上地位,在听了王导讲述之后,才知道司马懿违背洛水之盟,司马昭当街攻杀天子等事。 晋明帝还因此掩面而叹: 诚如卿家所言,晋祚安能长久。 毕竟司马家对自己干的那些丑事,可谓讳莫如深,又怎么愿意让子孙后人知道。 当褚太后向司马聃说起他的祖先是如何开创了江山社稷,司马聃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临了,褚太后叹息道: “今日桓氏所为,不过是效仿你的先祖罢了,为娘只求伱能作陈留王,莫要去学高贵乡公。” 后人都赞扬高贵乡公以死就义,而鄙夷陈留王苟且偷生,但对于褚太后来说,司马聃是她在世上的唯一牵挂,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 下一章四千字,在十二点前,凌晨还有一章 (本章完) 164.第163章 设置百官 第163章 设置百官 南康大长公主府。 司马兴男在建康逗留也有一段日子了,宗女贵妇们的吹捧让她乐不思归。 直到听说了桓温在江陵道观里寻欢作乐,她才让人收拾起了行囊。 司马兴男在江陵自然是有耳目的,否则当年桓温在尼姑庵里鬼混,司马兴男又怎会知道。 她才不管桓温如今贵为楚公,进位大司马的威风,说到底,不还是沾了自己儿子的光,否则老奴有何功劳能够加官进爵。 桓温得知司马兴男即将返回江陵,刚刚得到封赏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甚至将佐们提议往道观庆祝,也被桓温拒绝。 公主马上就要回来了,老奴可得养足精神侍奉公主。 最终,在桓温的尽心侍奉下,司马兴男也没有问罪于他。 与此同时,桓熙再得一子的消息也为桓温、司马兴男夫妇所知。 桓温固然也思念阿满、洛娘,以及新出生的小孙儿,毕竟阿满、洛娘如今四岁了,而桓温还是在他们襁褓时见过,而香孩儿甚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但他并没有遣使北上,让桓熙将儿女送来住上一段时间。 因为桓温也正在准备北伐。 如今占据了江州,荆州不再受到朝廷的军事威胁,桓温可以随意调动军队,再也无人可以羁绊他。 筹划数年的北伐,也该付诸实践。 桓温发誓要让世人好好瞧瞧,自己当初被庾翼称赞为当世英雄,可不是浪得虚名。 而桓温的目标,正是周成所占据的许、洛之地。 过去,桓温、桓熙对洛阳嗤之以鼻,是因为占了也守不祝 桓熙需要进攻前凉,而桓温则需要防备江州。 洛阳面对河东之敌,基本不设防,二人又分不出重兵把守,只得放任周成占据颍川、河南二郡。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曾经被视为鸡肋的洛阳,如今却成了香饽饽。 有桓冲镇守江州,桓温能够放心的在洛阳地区集结重兵,不必担心朝廷会趁机袭取荆州。 光复旧都,捞取政治资本,倒还是其次。 能够经营洛阳,等人口兴旺了,桓温大可逼迫朝廷,还于旧都。 一旦朝廷被迫离开了江东,便等同于砧板上的肉,可以任意拿捏。 将来即使想要谋朝篡位,也会方便许多。 况且,以周成的实力,桓温想要攻取洛阳并不困难。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桓温隐忍多年,再次亮剑,还是挥向弱者更为稳妥。 桓温已经派人北上送信,告知桓熙,自己将在今年内举兵北伐。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三月初五。 朝臣车灌奉太后之命,出使江陵、长安,先在江陵宣读诏书,持节策命桓温为楚公,封国建号为楚,以荆、江二州三十二郡为其封国疆土。 桓温拜受诏书,与将佐同庆。 不久,桓温效仿曹操受封魏公,建都于邺,以荆州江陵为楚国都城。 又立宗庙,祭祀桓氏先祖及社稷之正神。 建国之后,桓温有了设置百官的权力,其中,以郗超为楚国尚书令,其余将佐,皆有被授予楚国官职。 只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楚国世子,却是梁国国公。 一如征服者威廉一世,既是英格兰国王,又是法国的诺曼底公爵。      与此同时,虽然朝廷册封的使者还在赶来长安的途中,但桓温已经派人快马提前从江陵送来了消息。 长安军府的众人为此欢欣鼓舞,都在想着自己能在梁国获得什么样的职位。 这也是桓熙麾下将佐为何这么热衷于让他建立封国的原因,只有他进步了,大家才能一起跟着进步。 好消息接踵而至,谢艾派人快马回报,敦煌郡、西海郡已经相继归附,西域长史李柏等人也上表臣服。 杜胄已经带着四千步兵以及他们的家眷,上任敦煌太守。 同时也把桓熙对前任敦煌太守的委任一并带了过去,前任敦煌太守将会被调往秦州,担任武都郡太守。 谢艾如今正在回师的途中,三千将士中的一千步卒已经被留在了敦煌,他们的家眷也将被迁往敦煌郡。 剩余两千骑兵,将会被安置在武威、西平、金城三郡。 至于谢艾,则会东出,来到长安,担任大将军府的幕僚,同时也兼任楚国官职。 三月二十日,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车灌终于是抵达了长安。 “.今以雍州之京兆、冯翊、扶风、安定、北地、始平、新平,梁州之汉中、梓潼、巴西、涪陵、广汉、魏兴、上庸、新城,秦州之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狄道,并州之河东郡,凡二十二郡,封君为梁公。 “锡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 “卿以大将军领雍、梁、秦三州刺史如故,又加督凉州八郡诸军事。 “梁国置丞相以下,群卿百寮,皆如诸侯王之制。” 众人耐心听车灌念罢诏书,都在期盼着桓熙受诏。 桓熙见状,也没有假意推辞,当场谢恩受诏。 将佐们无不称贺。 梁国建都于长安,桓熙以三省六部制为梁国官制。 以王猛为梁国尚书令,领尚书省六部,兼吏部、户部二部尚书,总揽庶政,兼领东晋大将军府长史。 又以权翼为梁国中书令,领中书省,秉承梁公意旨,掌管机要,负责制令决策,兼领东晋大将军府主保 唯有负责审核决策的门下省暂时形同虚设,桓熙以赵俱、朱序、桓伊为梁国侍中。 三人都不在长安,自然不能履行职权。 赵俱兼领东晋凉州长史、武威、金城二郡太守。 朱序兼领梁国秦州长史,天水太守。 桓伊兼领梁国梁州长史,汉中太守。 谢艾被任为梁国兵部尚书,兼领东晋大将军府司马。 邓遐为梁国领军将军,统率禁军,执掌宿卫。 基本上,但凡是桓熙的亲信将佐,尽数获得了梁国的官职册封,与桓熙真正意义上确立了君臣名分。 过去,他们之间其实只是府主与幕僚,以及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而已。 今晚食言了,只码出来了7000字,与1w2的目标还差了5000。 我今晚请假整理一下思路,欠的字数一定会给大家补上来。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两点前。 (本章完) 165.第164章 新律出炉 第164章 新律出炉 长安城头,晋字旗已经被撤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梁字旗迎风招展。 城内处处张灯结彩,民众纷纷上街欢庆梁国的建立。 事实上,除了桓熙从荆州带来的三万户百姓,其余民众几乎对晋室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们不在乎自己是否还算晋人。 或许,能够作为梁人,民众们的内心还会有一点庆幸。 因为均田制并非东晋制度,作为均田制的受益者,民众也会担心有朝一日关陇重新被朝廷掌控,均田制会随着桓熙的离开而废止。 桓熙建国,可以称得上是将佐与民众的共同愿景,此举也算是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未央殿内,桓熙大摆酒宴,群臣相贺,桓熙让谢道韫抱着阿满与自己同席,当众宣布了阿满的名字:桓徵。 以及他将桓徵立为世子。 世子的归属本就没有悬念,阿满身为嫡长子,除非是自身能力过于让人失望,否则不会有人能够动摇他的世子之位。 当然,如果烂泥实在扶不上墙,究竟是立嫡长,还是立贤,在其它朝代或许会有争议,但在如今,所有人都会倾向于立贤。 毕竟晋惠帝司马衷的例子就在眼前。 晋武帝司马炎有二十六个儿子,却执意在嫡长子夭折之后,以智力低下的嫡次子司马衷为储君,并在死后传位于他。 这才直接导致了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乱政、八王之乱等事件,引发之后的中原沦丧,衣冠南渡。 无论是桓家父子,还是他们的将佐,没有人会想要重蹈覆辙。 而桓温或许也是因此,才在将死之际,废黜桓熙的世子之位,把军权给桓冲,让聪慧的庶子继承家业。 桓熙很重视对阿满的教育,虽然他与王猛、权翼等人公务繁忙,但阿满的启蒙教育还是被桓熙交给了谢道韫,让谢道韫负责教阿满认字。 以谢道韫的才学,此事自然绰绰有余。 而等阿满年纪大一些,才会有桓熙、王猛、权翼三人抽出时间,轮流传授他治国之道。 不过,引人注意的是,一同接受谢道韫管教的,除了阿满、洛娘兄妹二人外,还有周楚的女儿周幼娘。 有道是娶妻娶贤,周幼娘年纪与阿满相仿,如今被送入未央宫,由谢道韫亲自调教,又让她与阿满朝夕相处,为青梅竹马,桓熙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周楚对此喜出望外,当周幼娘被送入未央宫,周楚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父亲,益州刺史周抚。 桓熙希望能与周家密切关系,周家又何尝不想在桓氏这艘大船上站得更高、更稳。 桓济坐在殿内,仿佛是个局外人,这里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看向身旁一直在偷偷打量桓熙的司马道福,皱眉道: “你若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被我父母知道此事,最好收敛一点。” 司马道福冷冷回了桓熙一句: “我与伯兄清清白白,何惧人言。” 话是这样说,可司马道福还是收回了目光,不再注视着桓熙。 桓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其实也知道桓熙与司马道福并没有私情,可又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心里住着别的男人,偏偏这个人还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 正当桓济暗暗恼怒时,却听司马道福问道: “我听说你因为主持修订《梁律》有功,被授予刑部尚书一职,伯兄一番好意,你为何不肯领情?” 桓济哼道: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修订《梁律》,非我之功,我不屑受之。 “况且,桓熙以为我不知道,他之所以对我委以重用,无非是要做给阿满看,害怕阿满效仿他,将来也这么对待香孩儿。” 司马道福劝说道: “伱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着想,阿满将来若是连亲兄弟都信不过,又何况是叔伯兄弟。” 原来,桓济如今也做了父亲,其子为妾室所生,乳名阿驹,今年两岁。 桓济冷笑道: “你会这么好心?” 司马道福颔首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一辈子只怕是要孤独终老了,还得指着阿驹给我养老送终。” 桓济沉默许久,问道: “为何不能与我好好的过日子?” 司马道福又远远看向了桓熙,轻声笑道: “你不懂,见识过了他的风采,再看别人,总是觉得不合心意。” 桓济没有再说,司马道福重新收回了目光,劝桓济道: “既然伯兄主动示好,你别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妨接受下来,在刑部尚书的职位上好好干,我相信,楚公即使远在江陵,也会知道你的努力,对你有所改观。” 此前桓济纵情酒色,就没少被桓温在家书里严厉训斥。 “在他心里,只有嫡长子,哪还有我的位置。” 桓济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可内心已经被司马道福说动,不论是为了阿驹将来的处境,还是憋着一口气,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他都应该接受桓熙的好意。      所谓新局面,新气象,随着梁国的建立,新事物也开始取代旧事物,譬如律法。 早在桓熙担任梁州刺史期间,王猛就曾与他商量过修改律法,只是碍于当时势力尚小,不得不作罢。 而在桓济来到长安之后,彼时未有子嗣,且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生育问题的桓熙便安排桓济去主持修订律法,也是在为将来推行新律做准备。 虽说桓济这几年,不是在服散,就是周旋在妇人之间,正事是半点没干。 但手底下的法吏们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终于在桓熙需要的时候,为他献上了《梁律》。 《梁律》秉持桓熙的意志,在他的指导下修订,与《晋律》的区别很大。 首先是在框架上,将《晋律》中的《刑名》和《法例》合并为《名例》,首创了《名例律》的总则篇目。 其次是确立了新的五刑制度,即死刑、流配、徒刑、杖刑、鞭刑五种刑罚 死刑分为斩、绞二等,斩则身首异处,绞则保有全尸。 流配有一千里、二千百里、三千里以及流放岭南共计四等。 如今的岭南,不少地方还是存在让人闻风丧胆的瘴气,从北方流放去穷山恶水,几乎不可能活着回来。 徒刑是指剥夺罪犯的人身自由,将其监禁并强制劳动的刑罚,分为一年、二年、三年,共计三等。 杖刑最低为六十,最高为一百,共分五等,每等均以十为差。 鞭刑同理,最低为十鞭,最高为五十鞭,共有五等。 新五刑制度的确立,废除了宫刑、断手、断脚、挖眼、削鼻等等残酷肉刑,标志着刑罚从野蛮走向文明。 同时,《梁律》保留了秦、汉、魏、晋以来的赎刑制度,即允许缴纳一定数量的钱财,来免于刑罚。 具体罚款,视罪行轻重而定,但即便是轻罪,缴纳的罚款也不会少,重罪则更是天文数字,哪怕对于士族来说,也都会望而却步。 不过,与历朝历代赎罪制度不同的是,《梁律》之中,赎罪条例还有一个前提,便是要取得受害人的谅解。 在伤害已经造成的情况下,若想取得以钱赎罪的资格,就必须在经济层面上对受害人提供巨大的补偿。 同时,杀人者死,死刑不在赎罪之列。 因此,是否谅解,只能由受害者来决定,不会由旁人代劳。 桓熙也考虑到受害者是否会被胁迫,从而违心谅解,《梁律》有明文规定,若有此举,罪加一等。 鞭刑变杖刑,杖刑变徒刑,徒刑变流配,且遇赦不得赦免,流配变死刑。 胁迫受害者与另外九条违背伦理纲常的重罪,被桓熙定性为十恶。 触犯十条重罪不得赎罪,哪怕大赦天下,也不在赦免之列。 总的来说,《梁律》在这个时代足以称得上是一部优秀的律法。 桓熙在审视过后,立即以《梁律》取代《晋律》,在雍、梁、秦三州推行。 唯有凉州,依旧奉行《晋律》。 凉州由桓熙掌控,但在名义上,依旧是晋国的领土。 梁国六部之一的刑部,主要由编修《梁律》的法吏们组成,毕竟没有人能比他们更精通《梁律》。 桓熙将刑部尚书留给了桓济,虽然桓济一直在尸位素餐,但他终究是名义上的主事之人,作为兄长,桓熙不能忽视他的那份功劳。 而桓济起初负责修订律法,还是抱有很高的热情,学习了许多律法知识,只是后来发现这是桓熙故意闲置自己,这才自暴自弃。 王猛兼领吏部、户部,这自然是桓熙对他的信任,谢艾担任兵部尚书,而礼部尚书则由孔汪担任。 这些年来,桓熙在重用北方人士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派人在江南征辟僚佐。 孔汪就是响应桓熙征辟,北上投奔的众人之一,此人品学出众,以敢言直谏而著称。 而工部尚书,则由荆州人车胤担任,车胤时年二十一岁,非常的年轻。 当然,在一个政权的新兴阶段,用人的标准始终是能者上,庸者下,而不是去看他的资历、年纪。 第二章在晚上七点 (本章完) 166.第165章 代国嫡庶 第165章 代国嫡庶 当桓温、桓熙父子相继建国,前凉灭亡的消息也被各方势力所知晓。 对于这件事感到最有压力的,无疑便是苻剑 众所周知,一旦桓熙率军东出,河东必然首当其冲。 并州,晋阳宫城。 苻健坐在御座上,听着从代国出使回来的王渊讲述,连日来的阴郁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虞国的国策,始终是制造代国内乱,伺机吞并拓跋鲜卑。 进攻高王城,不过是想要趁着桓熙离开关中的机会,趁机收回蒲坂罢了。 王渊曾经在向桓熙讨要苻苌未果后,暗暗发誓,再也不当使者,但许多事情由不得他,此前还是被苻健派去了代国。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不辱使命,前后奔波数载,终于成功拉拢了代国前北部大人拓跋孤之子,年仅十七岁的拓跋斤。 拓跋斤深恨其伯父拓跋什翼犍,原因无他,拓跋什翼犍的王位就是拓跋孤让给出来的。 拓跋什翼犍曾许诺分出一半的领土、牧民,交由拓跋孤统领。 但在拓跋孤死后,将领土、牧民收回,让一直期盼着子承父业的拓跋斤大失所望。 王渊看着皇位上的苻健,在详细陈述过自己的成果之后,请罪道: “陛下,微臣自作主张,许诺大虞事后拥立拓跋斤为代国之主,还请陛下责罚。” 苻健闻言笑道: “卿家何罪之有,若不许以重利,拓跋斤又怎会为我所用。” 说着,苻健冷笑道: “至于代国之主,且看拓跋斤有没有这个福气。” 苻健辛辛苦苦在代国制造内乱,可不是为了给拓跋斤铺路。 此时,拓跋斤并不知道,事情还没开始,苻健就已经计划好了卸磨杀驴。 代国都城,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以北)。 拓跋斤带着两坛好酒来到了堂兄拓跋寔君的府上。 二人喝了几碗,拓跋寔君兴致正浓,拓跋斤却放下了酒杯,一个劲地叹气。 拓跋寔君见状,疑惑道: “高凉王今日前来寻我喝酒,又为何长吁短叹?” 拓跋斤虽然没能继承父亲的领地,但袭封了高凉郡王的爵位。 他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相厢房侍奉的奴婢,欲言又止。 拓跋寔君心领神会,将奴婢们尽数驱走,说道: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高凉王有话不妨直说。” 拓跋斤见没有了外人,这才开口道: “我是为了大人而叹息。” 在拓跋孤死后,拓跋什翼犍自领北部,而以其长子拓跋寔君为南部大人。 拓跋寔君闻言,疑惑不减,自己好端端的,拓跋斤又在操的哪份心。 只听拓跋斤继续道: “大人统领南部,如今自然是志得意满,可燕国占据河北,实力与日俱增,而代王又深受晋人影响,只怕大人贵为长子,这世子之位,终究还是要让拓跋寔来坐。” 拓跋什翼犍于公元338年,也就是十六年前回到代国继承王位,同时迎娶慕容儁的姑姑为王后。      不久,慕容王后病逝,拓跋什翼犍又与公元344年,也就是十年前,迎娶了慕容儁的妹妹为王后。 时年八岁的拓跋寔,正是慕容儁的外甥,也是拓跋什翼犍的嫡长子。 至于拓跋寔君,只不过是庶长子罢了。 拓跋寔君闻言,脸色很难看。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些原本都是晋人的规矩,但拓跋什翼犍在邺城当人质时,深受汉文化的影响,拓跋寔君身为人子,当然也知道父亲倾向于立嫡长子拓跋寔为世子。 可他始终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在南部大人的位置上做出成绩,让父亲看到谁才是未来可以统领代国之人。 然而,拓跋斤的一番话,打破了拓跋寔君的幻想。 毕竟其弟拓跋寔在占据嫡长子的名分之外,还有一个强大的母族,燕国。 随着燕国越来越强大,拓跋寔君只会距离王位越来越远。 拓跋寔君强忍内心的苦涩,说道: “此事父王自有安排,况且他以我为南部大人,足见信重。” 拓跋斤却忍不住笑道: “大人又何必欺骗自己,这只不过是代王的权宜之策罢了。” 说罢,拓跋斤不再多言,他向拓跋寔君请辞,离去前,拓跋斤留下一本《史记》。 拓跋寔君拿起翻看,书中有一页被折了一角,正是《史记·匈奴列传》中有关冒顿鸣镝弑父的故事。 看罢前人的故事,拓跋寔君终于合上了书本。 他发觉自己与冒顿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二人身为庶长子,都有着相同的尴尬处境。 正如拓跋斤所言,父亲看似信任他,但终究只不过是在拓跋寔年少时的无奈之举。 一旦拓跋寔年岁稍长,拓跋寔君明白,自己就将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毕竟拓跋什翼犍目睹拓跋鲜卑这么多代的内斗,又怎么可能会让拓跋寔君继续作为南部大人,给拓跋寔造成威胁。 拓跋寔君小心的将这本《史记》仔细收好,对于未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向前,便是成为高高在上的代王,后退,身后则是万丈深渊。 如果冒顿甘于接受头曼单于的安排,不曾杀父自立,也将就此默默无闻。 拓跋寔君不愿就此放弃对王位的追逐,内斗的基因,一直都流淌在拓跋氏的血脉之中。 翌日,彻彻底底下定决心的拓跋寔君拎着两坛酒,前往拓跋斤的高凉王府作为回请。 二人屏退奴仆,又是一番密谈之后,拓跋寔君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 拓跋斤将堂兄送出府邸,远远看着马车离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苻健派人接触自己,并没有安什么好心,纯粹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但只有把代国的水搅浑了,拓跋斤才有几会→机会拿回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收获更多。 与此同时,拓跋什翼犍对于儿子与侄儿的谋划没有能够提前察觉。 当然了,拓跋寔君也不可能现在就动手,毕竟就连冒顿,在弑父之前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下一章3k在晚上11点,凌晨还有一章。 (本章完) 167.第166章 天人感应 第166章 天人感应 时维四月,岁在甲寅,即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四月下旬。 桓熙早在一开始得知桓温即将北伐之后,就不得不做出决定,放弃自己巡视凉州,会盟河西各部的计划。 当桓温来信告知他,自己将在六月出兵,桓熙也赶忙回信一封,表示自己会配合东出。 然而桓温并不领情,他收好了桓熙的来信,对郗超说道: “熙儿说要出兵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桓温佯怒道: “周成并非强敌,破之易如反掌,没想到老夫蛰伏多年,今日却被一个孺子轻视,以为没了他的帮助,老夫就收不得许昌、洛阳。” 郗超闻言笑道: “世子将楚公的北伐大计,放在自己的事情之前,能有这片孝心,楚公应该高兴才是。” 此前一直绷着脸的桓温也终于忍不住,他笑着摇头道: “终究瞒不过你的眼睛。” 桓温当然高兴,但他并不准备接受桓熙的这份好意。 事实上,江南已经有一种离谱的论调流传,认为桓温能有今日,离不开桓熙的搀扶与帮助。 这种说法并非没有依据,当年伐蜀,桓熙就是与袁乔并列的首功。 笮桥一战,也是桓熙劝说桓温坚持下来,稳定住了军心。 而桓温在灭亡成汉之后,并没有能够继续建立功业,只是趁着北方大乱的空隙,收取了南阳、义阳二郡,体现不出真实能力。 随着桓熙在北方不断地攻城略地,这种论调也越来越有市场,甚至有人笑称,如果自己能有桓熙这样的儿子,只怕成就要比桓温更高。 桓温素来骄傲,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这种论调。 他筹备光复旧都,未尝没有借此扬眉吐气的想法,又怎么愿意让桓熙掺和其中。 否则,就算是成功收取了洛阳,世人还是会说:瞧,桓温还是离不开他的儿子。 郗超侍奉桓温多年,当然明白他的想法,知道自己不可能劝他回心转意,但还是提醒道: “楚公,攻取洛阳不难,如何守住洛阳才是难事。” 桓温并非不知道,占据洛阳,等同于直面虞国与燕国的危险。 河东自不必多说,而燕国,以他们的骑兵速度,不出四天就能从邺城奔赴洛阳。 北魏末年,尔朱联军败于邺城城外的韩陵山,斛斯椿只用了四天时间,率领部众提前一步赶回了洛阳,血洗尔朱氏,为高欢献上了城池。 当然,这一段故事桓温并不知晓,但他清楚,如果燕国要攻打洛阳,苻健肯定乐意给慕容氏借道。 可桓温并没有放在心上,他道: “慕容恪享有盛名,但我听说他以五万精骑交手冉闵一万步卒,十战十败,最后实在束手无策,只得想了一个笨办法,让五千精骑以性命去拖住魏兵,方能取得胜利。 “以众凌寡,魏兵甚至食不果腹,居然打出这样的仗来,慕容恪有名无实,并非我的对手。” 倒也不怪桓温小瞧了慕容恪,那一战,打得实在丑陋。 至于苻舰苻雄兄弟二人,桓温倒是知道,他们兄弟,一个领军五万,却奈何不了区区一座城池。 另一个甚至被桓熙带着一群没有进行过整编,临时接手的匈奴人迎头痛击,狼狈而走。 桓温一想到自己北伐,将要面对这种对手,不由感慨道: “北境无英雄,遂使小儿辈(桓熙)成名。” 毕竟他桓温凭着一万精兵就能灭亡成汉,如今早已准备了五万精锐步骑,就等着夏秋之际出兵北伐,按理说,就应该横扫中原,如今只是把目标放在许、洛,已经算是在求稳了。 然而桓温并不清楚,慕容恪面对的一万冉魏精锐步卒,都是在经历过一场场厮杀,而练就起来的强兵,又在林地作战,占据了地利。 他也不知道,苻健面对的高王城,又究竟是怎样的险峻。 桓温从未去过北方,如果可以亲眼看一看高王城所在的山川地势,恐怕能够收起轻视之心。 至于匈奴弓骑,桓温对于骑兵的应用,自然比不过桓熙。 在没有见识过骑兵步射战法之前,他确实很难想象苻雄当时的无力感。 实际上,桓温能以一万精锐轻兵疾进,攻取成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汉无英雄,遂使他成就这场丰功伟业。 桓温为桓熙回了一封信,信中让桓熙专注自己的事情,当然,言辞比较委婉,比较正如郗超所说,桓熙能有这份孝心,始终是好的。 桓熙收到回信,一直愁眉不展,原因是他从郗超的私信中听说了桓温对待北方敌人的态度。 正所谓骄兵必败,更何况慕容恽慕容垂、苻舰苻雄等人并非桓温以为的那样不堪。 如果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北伐,只怕攻取了洛阳,也会凶多吉少。 因此,桓熙还是准备在桓温北伐期间,移师弘农,做好虞国、燕国一旦袭击洛阳,自己随时东出,救援桓温的准备。      只是,事情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 过去几年,上天庇佑,桓熙的治下虽然常有小旱,但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灾情,以关陇地区的气候来说,还算是风调雨顺。 然而,梁国刚刚建立不久,天灾就悄无声息的来临。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五月。 凉州武威郡等地的田野间,民众无不哀嚎哭泣。 分明正值盛夏季节,但是一场大霜突如其来,降临在凉州,将田里的禾苗、果实尽数冻死,今年武威、金城、西北三郡注定颗粒无收。 凉州长史,武威郡太守赵俱亲自视察城外的田地,目睹灾情,不由眉头紧锁。 他担心的倒不是灾情,毕竟凉州不同于江南、中原等地,相较于农耕,畜牧业才是凉州地区的主要农业方式。 但问题就出在五月降霜这件事情上。 在古人的认知里,五月飞霜,六月飞雪,这都是上天在示警。 早在窦娥冤之前,《淮南子》就曾记载: 战国时,邹衍尽忠于燕惠王,而被人陷害入狱。 邹衍在狱中仰天大哭,时正炎夏,却忽然降霜。 如今凉州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上天示警,民众很容易联想到桓熙将凉州刺史张曜灵软禁在长安。 前凉基业传到张曜灵的手上,历经六代,哪怕桓熙将张轨的后裔全都带去了关中,但想要消除张氏在凉州的影响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办到的事情。 一时间,流言四起,都说是桓熙强行将张氏满门迁走,所以才酿成了这场灾祸。 这是上天在警示众人,必须将张曜灵迎回凉州,否则天神一定会再度降下灾难,以惩戒众人。 早在五月大霜的奇异天灾出现之后,赵俱就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向长安送信。 这也是桓熙设立加急通道以来,第一次启用六百里加急。 赵俱见事情果然在向自己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不得不搬进了武威大营,又派遣凉州主薄牛夷前往金城郡,坐镇金城大营,约束营中将士。 牛夷出自陇西牛氏,也是当年桓熙进攻秦州,与赵俱一同投奔桓熙之人。 杨安见流言愈演愈烈,也不得不住进了西平大营。 三人与将士们一同生活,隔绝军营与外界往来的同时,不吝赏赐酒肉,以稳定军心。 他们都清楚,一旦被桓熙安排在武威、金城、西平三郡的一万骑卒也被流言影响,发生暴乱,局势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三人也在努力想要控制流言在外地的传播,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伸不了这么长的手,只能尽力稳住军中将士。 姑臧与长安相距一千八百里,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桓熙在凉州受灾后的第四天,终于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雍州,长安。 大将军府内,气氛有些诡异。 得益于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学说,不仅是那些升斗小民,就连桓熙麾下将佐,都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上天在示警,建议桓熙将张曜灵暂时送回凉州。 反正只是傀儡,在哪里当都一样,张曜灵如今年纪还小,将来等他稍微长大些,是重新送回长安,还是让他死得不明不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桓熙阴沉着脸,他无法跟众人解释,所谓五月飞霜,六月飞雪,都只不过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那些科学知识,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理解的。 正在众人进言的时候,王猛站了出来,他驳斥众人道: “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惧!今日若因五月降霜,而将张曜灵送回凉州,岂不是认可了张氏受命于天,统治凉州的说法1 说着,王猛向桓熙躬身道: “梁公,臣以为,为今之计,不应该商量是否送走张曜灵,而是要紧急调动军队,护卫主公西巡,趁着赵俱等人尚能控制局面,震慑宵小,稳定人心。” 权翼出言赞同道: “荀子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尧舜为古之圣贤,何以黄河在舜的治下屡屡泛滥,倘若真有天人感应,难道是舜的过失触怒了上天! “臣请出兵凉州,若有叛逆,正可借此机会,一举扫清1 感谢书友德克猫、书友20200111095608114的打赏 《晋书·卷八十六·列传第五十六》:其(张祚)国中五月霜降,杀苗稼果实。 凌晨三点还有一章,三千字,今天先补一千,后面的慢慢补 (本章完) 168.第167章 出巡凉州 第167章 出巡凉州 王猛、权翼的发言,让桓熙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正如王猛所言,五月飞霜事件,将张曜灵送回凉州,自然可以迅速安定人心,但无疑将会对桓氏代晋的进程产生影响。 毕竟天命连桓熙掌控凉州都不认可,又怎么会认同桓氏坐拥整个天下。 正因如此,桓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张曜灵返回凉州,来坐实所谓五月降霜,是上天对桓熙控制凉州的不满。 桓熙别无选择,他起身对众人道: “翻看青史,华夏大地,天灾数不胜数。 “五月飞霜,并非没有先例,只不过是恰巧发生在我收取凉州之后。 “仅仅因为一场大霜而心生畏惧,怎能成就大事! “我自入主关陇以来,广施德政,百姓归附。 “天心即民心,倘若上天真有意志,目睹关东惨况,心怀怜悯,也必将为我加赐天命,终结这个乱世,又怎会降下惩罚。 “莫非以张祚的卑孽,我率义师讨伐,保护张重华的子嗣,还是一件错事! “我意已决,即刻召集五千枪骑,明日在城外大营听命。 “同时以六百里加急,传令朱序,命他动员秦州州郡兵,进入金城、西平、武威三郡,帮助稳定局势1 桓熙有了决定,众人也不再纠结于是否要将张曜灵送回凉州,纷纷起身应诺。 此时兵部尚书谢艾已经回到了长安,也在大将军府参与议事,因为他的身份敏感,所以众人争论的时候,谢艾并没有发表意见。 桓熙对谢艾说道: “子秀,明日你随我一同前往凉州,若要安抚凉州将士,少不得你的帮助。” 谢艾朗声应道: “微臣遵命。” 众人各自散去,桓熙只留下了尚书令王猛一人。 他语重心长道: “我之所以只带走五千枪骑,是因为家父正在筹划北伐,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要将步卒留在关中,听从先生调遣。 “一旦中原有变,先生可以率众东出,接应家父,不使其遭遇危险。” 王猛正色道: “微臣谨遵梁公吩咐。” 桓熙点点头,这才放王猛回去尚书省,处理政务。 而桓熙自己也离开了大将军府,明天就将出发前往凉州,此行虽然说是巡视,但路程注定很赶,不可能带着妻妾儿女们同行。 桓熙准备好好与家人们共度这一天。 当他回到未央宫,谢道韫正在教阿满、洛娘、幼娘认字。 阿满继承了他父母的聪慧,哪怕才四岁,但学习起来并不吃力,进度远远甩开了洛娘与幼娘。 “阿爷回来了1 阿满看见门外的桓熙,高兴地喊道。 洛娘与幼娘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三人跟随谢道韫一同上前迎接桓熙,向他行礼。 桓熙宠溺地揉了揉阿满与洛娘的头发,又让他们兄妹带着幼娘外出玩耍,屋中只留了他们夫妻二人,桓熙说道: “凉州有急事发生,我明日就要启程,亲自走上一趟。” 谢道韫其实也习惯了与丈夫聚少离多的日子,她强撑笑容道: “有妾身在,夫君无需顾虑家中之事。” 桓熙将谢道韫搂在怀中,说道: “一直以来,我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幸亏有你为我操持。” 谢道韫心中甚慰,她道: “这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 黄昏,凉州五月降霜的消息已经在长安传扬开来,尤其是桓熙紧急征召那些休假在家的枪骑,命他们今日归营,明日随他前往凉州,更是让人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西平公府,张曜灵也耳闻了这一消息,为之惊恐不已。 自从来到长安,他已经表现得足够恭顺,哪怕父亲张重华在临死之前,叮嘱他们兄弟有事谢艾为父,但即使同在长安城,张曜灵也从未主动联系过谢艾。 如今听说凉州舆论汹涌,想要将他迎回武威,张曜灵为之惊恐不已,唯恐桓熙会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左思右想,这名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做出决定,他只身前往大将军府,想要向桓熙请罪。 但听闻桓熙已经回了未央宫,又赶忙前去宫门前求见。 桓熙此时正与家人们一同用膳,他对一直坐立难安的张玉儿道: “玉儿,伱往宫门处去接一下曜灵。” 张玉儿此时也得知了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由暗自恼怒,自己姐弟在长安生活得好好的,如今闹出这种事来,好在桓熙没有迁怒于人,否则,如果换一个性情暴虐的人,只怕不仅是张曜灵,就连张玄靓都保不住性命。 “妾身遵命。” 张玉儿躬身一礼,又向谢道韫施礼告辞,这才行色匆匆的前往迎接张曜灵。 桓熙在她走后,又吩咐婢女另置一案,为张曜灵准备饭菜。 不久,张曜灵紧跟在大姐身上来到了椒房殿的正厅。 “罪臣张曜灵,拜见梁公!因为罪臣的缘故,使得凉州不宁,还请梁公责罚。” 一进门,张曜灵就迫不及待的下跪请罪。 “起来吧。”      桓熙放下碗筷,指着空座,对抬起头的张曜灵说道: “都是自家人,无需拘礼,想必你来得匆忙,还未用膳,不如与我一同用膳。” 张曜灵赶忙谢恩入座。 然而不等他松上一口气,却听桓熙指出道: “今日,你犯了两个错误。” 张曜灵闻言,顿时汗流浃背。 就连张玉儿的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张曜灵正要再次请罪,只听桓熙继续道: “你是朝廷册封的凉州刺史,并非梁国之臣,因此,你不应该向我称臣。 “而你自从来到长安,一直循规蹈矩,这些我都看在眼中,你并没有做错事,只不过是有一些不满我的人,打着将你迎回凉州的幌子,在那里兴风作浪罢了。 “你错估了桓某的肚量,以致惶恐前来请罪。 “殊不知,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长安城虽然不算大,但也容得下你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往后只要安分守己,无需害怕会因为凉州的任何变故,而遭受池鱼之殃。” 张曜灵闻言大喜,赶忙向桓熙叩头道谢,磕得砰砰作响,可见张曜灵在此之前,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这时谢道韫出言提醒张玉儿: “玉儿妹妹,还不快将曜灵扶起,夫君也说过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张玉儿感激的看了谢道韫一眼,赶忙将张曜灵扶起。 桓熙的晚膳称不上是珍馐美馔,但张曜灵却吃得分外香甜。 张曜灵离开后,桓熙又让人将韩嫣小心搀扶走,韩嫣此时距离预产期也没有几天了。 以桓熙的恶趣味来说,哪怕自己离开了长安,等韩嫣生产之后,必定还是要安排人放走一名奴隶,去向张遇报喜。 这一次他只带走五千枪骑,而留在关中的还有两万五千步卒,以及银川周边八千弓骑,苻健若是再敢来,关中守备充足,自然是不怕的。 桓熙反倒希望他继续南下,死磕高王城,消耗虞国的国力。 派往江陵的信使已经出发,自己因为凉州的变故脱不开身,自然得要告知桓温一声。 翌日,清晨,才是五更天,城外大营的灶头兵们就已经在生火做饭。 桓熙同样起得很早,沐浴之后,他坐在铜镜前,任由谢道韫为他梳着发髻。 看着铜镜中聚精会神的妻子,桓熙突然道: “阿嫣即将生产,还需令姜为我多费些心,看顾好她。” 谢道韫笑道: “阿嫣肚子里怀的既是夫君的骨肉,我又怎敢掉以轻心。” 说着,谢道韫又道: “妾身忘了告诉夫君一个消息,羯儿(谢玄)昨日来信,说是过些时日就要前来长安投奔夫君。” 桓熙皱眉道: “羯儿如今也才十二岁,难道不应该留在江南听从教诲?” 桓熙作为姐夫,当然有资格称呼谢玄的乳名。 他虽然对谢安与桓氏保持距离而心有不满,但还是认同谢安教育子弟的水平。 如今谢玄即使来到长安,因为年幼,也帮不上什么忙,在桓熙看来,倒不如让他留在谢安的身边,多受些教诲。 谢道韫闻言笑道: “此事并非羯儿主张,而是听从了叔父(谢安)的吩咐。 “羯儿喜好军事,叔父认为他在建康得不到历练的机会,倒不如前来长安,跟在夫君身边,也能增长见识。” 桓熙微微颔首,说道: “如此安排,倒也不错。” 夫妻二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眼见外边天色渐渐放亮,桓熙也终于与妻子道别。 谢道韫不舍道: “还是让妾身出城送一送夫君吧。” 桓熙笑着拒绝道: “时间紧迫,不能耽搁,你若是与我一同出城,等到了城外,只怕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谢道韫闻言不再坚持,桓熙在她侧脸一吻,说道: “在家照顾好孩子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谢道韫点点头,看着丈夫转身离去。 当桓熙来到城外大营,五千枪骑已经在营中待命。 与过往不同的是,他们不曾准备甲仗,就连口粮也不曾携带。 粮食自然是由沿途各县提供,而甲仗也将由朱序从天水武库中调拨,运往狄道县。 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跟随桓熙,以最快速度赶赴凉州,稳定局面。 先向大家道个歉,今天第一章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将阿满的名字定为了桓昭。 当时是用的作家助手的快速起名,随便给定的名字。 写历史小说,当然知道避讳这回事,但就是想不起还有司马昭这个人。 所以之前请假一天真不是因为懒,是真的状态差到爆。 有错就要改,态度肯定要拉满。 阿满名字那一章我已经修改了,叫桓徵,再次向大家诚恳认错。 先给大家补上一千字。 (本章完) 169.第168章 乞伏鲜卑 第168章 乞伏鲜卑 桓熙抛开了一切不必要的负重,甚至甲仗、粮食都不带,也注定很难在短时间内抵达凉州。 古代并非没有骑兵一日一夜奔袭三百里的事情,但这样高强度的行军速度,注定不可能应用在长途。 毕竟就算是军马经受得住,马背上的骑士也吃不消。 桓熙计划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急行军,虽然比不得后世蒙古骑兵奔袭小亚细亚、花剌子模时日行二百里的速度,但这已经是桓熙在长途行军的情况下,抛弃一切辎重后的极限速度了。 即使如此,也得需要足足十二天才能抵达姑臧。 桓熙已经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往凉州传递消息,谎称自己将统率五万大军西巡,以震慑宵小,让他们产生畏惧心理,不敢妄动。 当然,桓熙所谓的五万大军是包括在秦州州郡兵在内,他自己身边仅有五千弓骑。 实际上,朱序早已得知凉州局势恶化的消息,桓熙不曾下令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员了秦州州郡兵,以防不测。 只是没有桓熙的命令,朱序不敢自作主张,进入凉州,这是犯忌讳的事情。 然而,在得到桓熙六百里加急的指令后,朱序也终于抛开了顾虑,又等待了两天时间,等陇南州郡兵抵达天水之后,带着他们北上与沿途陇西、狄道等郡的州郡兵汇合,一同前往凉州。 河西地区民族成分复杂,其中最强大的一支游牧部落便是乞伏鲜卑。 东汉末年,敕勒十二姓之一的吐卢部由贝加尔湖流域南下,与阴山以北的鲜卑乞伏部、斯引部、出连部等三大部落融合,形成了一个新的部落联盟,也就是如今的乞伏鲜卑。 三国时期,乞伏鲜卑越过阴山,来到河套地区,又在西晋初年继续向西南迁徙,来到银川周边定居,附近的乞伏山,就是因为乞伏鲜卑曾经定居于此而得名。 彼时,乞伏鲜卑拥有部民五万帐与占据高平川(今宁夏南部清水河流域),拥有部民七万帐的鹿结鲜卑争夺水草,最终,乞伏鲜卑以弱胜强,驱逐了鹿结鲜卑,独占西套草原,实力越发强盛。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前赵兴起,入主关中,乞伏鲜卑被迫西迁,在其首领乞伏述延的带领下,击败生活在苑川,拥有二万帐的鲜卑莫侯部,据有苑川(今甘肃榆中东北)、勇士川(苑川东,今甘肃榆中大营川),号称拥众十万帐。 苑川土壤肥沃,有龙马之沃土的美誉,但随着后赵控制秦陇,乞伏鲜卑被迫再次迁徙,来到了武威郡的麦田无孤山(今甘肃省靖远县北)附近定居,依附于前凉。 当桓熙与谢艾合兵攻打张祚时,乞伏鲜卑首领乞伏傉大寒畏惧二人的名声,不敢与他们为敌,始终恪守中立。 在桓熙擒杀张祚之后,乞伏傉大寒也第一时间送来书信,表示恭顺。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桓熙与乞伏鲜卑或许能够维持羁縻关系,虽然不能彻底控制乞伏鲜卑,但他们也不敢生出事端。 可偏偏一场五月飞霜,让凉州百姓认为这是上天在向他们示警,各地暗流涌动,谋划推翻桓熙在凉州的统治。 在赵俱为桓熙寄去急件不久,乞伏鲜卑最先起事,乞伏傉大寒派遣其子乞伏司繁统率骑兵三万进攻姑臧城。 赵俱闻讯,大惊失色,他只是一名文士,有施政的才能,但不擅长指挥作战。 如果城中军民一心,未尝不能坚守城池,可偏偏因为天降灾祸,弄得凉州人心不稳,让当地百姓误以为是桓熙控制凉州,触怒了上天。 在这种情况下,姑臧城又怎么可能守得祝 但他终究没有逃走,赵俱并非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否则在原时空中,他也不会羞愧于同族兄弟戕害忠良,忧愤而死。 在得知乞伏鲜卑南下之后,赵俱立即派人以六百里加急将此事呈送桓熙,请求桓熙代为照顾自己的家小,毫无疑问,他已经抱有了死志。 但乞伏司繁率领三万鲜卑骑兵来到姑臧城下,赵俱已经将四千精骑收回城中,并征发城中丁壮一同守城。 乞伏司繁并不急于攻城,而是派遣骑卒在城外呼喊,声称自己此番南下,是为将桓熙的势力逐出凉州,以迎回张曜灵。 并向城中军民许诺,自己一定会严格约束将士,入城之后,不许骚扰百姓。 这番话听得赵俱脸色煞白。 果然,当天夜里,前凉旧臣宋澄、刘肃、易揣、张玲等人反叛,擒住赵俱,为乞伏司繁打开城门,放了鲜卑人进城。 乞伏司繁果然信守承诺,并没有为难城中百姓。 毕竟他也知道,桓熙好不容易夺取了凉州,不可能会让自己轻易袭占。 要不了多久,桓熙必然出兵西征,要想抵抗他,只能团结凉州军民。 至于赵俱,他虽然被俘,却不改其节,严词拒绝了乞伏司繁的招揽。 乞伏司繁敬重赵俱这样的忠义之士,并没有杀害他,只是将他关押在牢狱之中。 姑臧城内,宋府。 宋混看着为乞伏司繁献上城池,而受到封赏的弟弟宋澄,恼怒道: “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一声1      宋澄无奈道: “若是告诉了兄长,兄长必然不许。” 宋混怒火中烧: “所以你就瞒着我,非得拉着我们全家一起去死1 宋澄却反驳道: “兄长何出此言,张氏基业,已历六世,早已深入人心,兄长为何不出门看看,什么才叫民心所向! “乞伏鲜卑强大,拥众数万人,又有上天示警,谢艾的威信更高,莫非还能高过上天的意志! “凉州军民必能共御强敌,保护桑梓,至于乞伏鲜卑人,等击退了梁军,自能再想办法将他们驱逐。” 宋混不想再与他争辩,气愤道: “你好自为之1 说着,便转身回了后院,从此足不出户。 然而,事情正如宋澄的料想,在乞伏司繁打出要迎回张曜灵的旗号之后,武威各地百姓受他蛊惑,纷纷归附,仓松、揖次、扑擐、张掖、鸾鸟等城尽皆易帜。 一如当初桓熙在攻取姑臧之后,这些城池同样是不战而降。 当乞伏司繁整顿兵马,准备继续南下,进攻金城、西平二郡的时候,桓熙此前放出的假消息,也终于传扬开来,各地都在盛传,桓熙将统率五万精锐步骑西巡。 桓熙的五万精锐步骑,吓得乞伏司繁不敢有所动作,准备以逸待劳,等待桓熙西行,击其疲惫之师。 而金城、西平二郡的军民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不敢生乱。 不久,秦州长史朱序统率四万州郡兵北上,协防金城、西平二郡,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杨安守西平郡,而朱序则代替凉州主薄牛夷,镇守金城郡。 与此同时,在乞伏鲜卑起事之后,位于武威郡与张掖郡之间的西郡同样发生了叛乱。 西郡太守本是前凉旧臣,在武威沦陷之后,他也打起了迎回张曜灵的旗号,公然反叛。 但也不是所有的前凉旧臣都是叛臣,张掖太守索孚、酒泉太守马岌等人已然在努力维持着治下的稳定,不使张掖、酒泉受到叛乱的波及。 至于敦煌太守杜胄更是桓熙的亲信,至于西海郡,则路途遥远,暂未知道消息。 桓熙是在出兵的第四天得知了乞伏鲜卑叛乱的消息。 他立即改变了计划,不再直奔凉州,而是绕道前往银川。 毕竟他宣称五万步骑西行,但那些州郡兵的战斗力实在拉胯,带着这五千枪骑,即使赶到了凉州,也无济于事。 桓熙派遣一百亲骑护卫谢艾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前往银川,为他调集八千弓骑。 临行前,桓熙对谢艾说道: “我知道索遐是你多年的好友,他的为人,想必伱要比我清楚。 “对于索遐,究竟是杀、是抓,还是继续信任他,这些都由你来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当我抵达银川的时候,八千弓骑必须在大营待命1 谢艾正色道: “微臣以性命担保,索遐绝无二心1 正如桓熙所言,谢艾与索遐相交多年,对他很是了解。 且不说一个凉州文士,是否能够得到匈奴弓骑们的效忠,单说桓熙对索遐委以重任,这一份知遇之恩,索遐就不可能辜负。 更何况旧主的亲族都在长安,自己的家眷也被带去了长安为质,索遐怎么会为了乞伏鲜卑,铤而走险,枉害他们的性命。 桓熙闻言,也终于放下了心,他不是信任索遐,而是信任谢艾。 既然谢艾敢于拿性命担保,桓熙就敢笃定,索遐必然不会心生叛意。 前方尘土飞扬,谢艾已经带着百骑疾驰而去,桓熙心道: ‘凉州乱上一场也好,也能让我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人,谁才是鬼。’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只是赵俱的安危,一直是桓熙所挂念的。 桓熙暗暗发誓,如果赵俱遭了毒手,他必灭乞伏司繁满门。 乞伏鲜卑虽然号称拥众十万帐,但实际并没有这么多的人口,能有个六七万帐就已经顶天,否则,此番南下的就不只是三万骑兵了。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 (本章完) 170.第169章 桓温出兵 第169章 桓温出兵 谢艾自与桓熙分别后,星夜兼程,不敢懈担 如今银川城就在眼前,疲惫不堪的谢艾也望见了正在城门处等候的好友索遐。 “吁” 谢艾拽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索遐已经迎了上来,他朗声笑道: “子秀!你可让我好等呀1 自有骑卒上前接过谢艾手中的缰绳,为他牵马。 谢艾一把抓住索遐的手,急道: “法先(索遐字),没时间寒暄了,主公不久将至,你我必须尽快召集匈奴弓骑,听候差遣1 索遐早已听说了凉州的消息,知道情况紧急,他宽慰道: “子秀莫要着急,且随我上车,一同前往单于台。” 谢艾欣然同意,二人坐上了回城的马车,直奔单于台。 车厢内,没有了外人,索遐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子秀,还请与我说实话,梁公是否因为凉州之事,而迁怒我等?” 实际上,自从知道凉州发生叛乱,索遐就感到内心难安,唯恐桓熙一棍子将前凉旧臣打死。 谢艾明白他的心情,摇头道: “是非曲直,梁公心中早有定论,此事与我等并无关联,梁公甚至都不曾迁怒西平公(张曜灵)。” 索遐闻言,终于放下了心。 那些假借张曜灵的名义,而发动叛乱的人,包括乞伏鲜卑、宋澄、刘肃、易揣、张玲以及西海郡太守在内,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谁又在乎张曜灵的生死。 反而是他们这些一心为梁公出力的人,才是真正在保护张重华的子嗣。 就像谢艾在长安时所做的一样,与张曜灵、张玄靓断绝往来,就是对二人最好的关心。 二人来到单于台,下达紧急征召令,让匈奴弓骑们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尽数赶到银川听用。 但凡得令之人,无论是两次跟随桓熙出征的五千弓骑,还是初次受到征召的三千弓骑,无不积极响应,当天就与家人道别,牵着三匹马就往银川报到。 与此同时,桓温也收到了桓熙的急件,得知凉州五月大霜,可能会因此发生叛乱。 桓温深感忧虑道: “凉州人心未附,熙儿恩义未施,却突逢天灾,也不知道凉州局势究竟怎样。” 郗超却信心满满道: “楚公无需为此担忧,既然世子已经出兵,定可马到功成。” 桓温颔首道: “希望如此。” 说着,他又叮嘱郗超道: “此事不得外传,尤其是不能让公主知道,我明日就将移师襄阳,准备北伐,要是再让公主知道熙儿出兵凉州,只怕是要牵挂我们父子的安危,为此寝食难安。” 江陵城中,知道凉州可能发生叛乱的,目前还只有桓温与郗超二人。 至于送信的驿卒,由于是沿途换人换马,因此,驿卒只知道北方有紧急军情,却并不清楚信中的内容。 郗超一口答应下来,但也不忘提醒道: “世子不能出兵策应,还请主公务必小心。” 郗超不能与桓温一同北上,他被委以留后的重任。 至于当年桓温伐蜀,曾经担当留后的幕府长史范汪,则在桓温野心逐渐暴露之后,离开了桓温,自请还京担任扬州东阳太守。 而当时正是王羲之离职,桓温正在为范汪力争江州刺史一职的关键时刻。      范汪不愿做桓温的江州刺史,却甘愿给朝廷当一郡太守。 过去,桓温因为重用范汪,而与谢奕关系破裂,如今桓温也因为范汪的选择,对他心怀不满。 当然,这些都是往事了。 在桓温看来,有能力在自己北伐期间,稳住荆州,又对他忠心无二的,只有郗超一人。 桓温见郗超提醒自己,他朗声笑道: “老夫原本就没想让熙儿参与其中。” 在桓温看来,凉州生乱对于自己的北伐计划影响并不大。 他只是进攻周成,守卫洛阳,而非渡过黄河,深入河东、河北,并不会有危险。 黄昏时,桓温回到家中,就见司马兴男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连同她自己的那份。 桓温无奈说道: “公主,老奴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要北伐中原,光复旧都,不方便带着你同行。” 哪知司马兴男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谁说我要与伱同行,休要自作多情,我是要前往长安,去看一看我的儿孙。” 她与桓熙、桓济、阿满已经数年不曾见面。 而桓熙的嫡次子香孩儿与桓济的庶长子阿驹,司马兴男甚至都不曾亲眼瞧过。 如今桓温北伐,司马兴男又如何肯留在江陵,当然是要趁此机会去一趟长安。 桓温并没有阻拦,司马兴男拖家带口,路程走不快,等她到了长安,只怕凉州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公主回来的时候,不如把孙儿们一同带回来,让老奴也能含饴弄孙,等他们在江陵住上一段时日,再送回长安也不迟。” 司马兴男闻言笑道: “且看你北伐时的表现,若是真的能够光复旧都,我再带着孙儿们与你相见,若是功败垂成,遭人耻笑,老奴,你可别想见着他们。” 虽然知道司马兴男只是在说笑,但桓温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非赢不可的理由。 翌日,桓温统率五万步骑离开江陵,将士家属纷纷前来送行,郗超还在聆听桓温的叮嘱,马车里的司马兴男已经等得焦急。 她没有走水路,而是要与桓温结伴走一段路,等到了襄阳再分开。 谢艾来到银川的第三天,桓熙已经提前派出信使,告知他们,自己将在正午入城。 清晨时分,朝阳初升,谢艾与索遐结伴出城十里,在官道旁静候桓熙大驾。 此时,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五千骑兵护卫着桓熙出现在遥远的官道旁。 军队靠近之后,谢艾、索遐赶忙迎了上去。 不等二人行礼,桓熙便当先问道: “匈奴弓骑是否集结?城中武库是否充足?” 桓熙麾下的五千枪骑都是轻装上阵,没带甲仗,而匈奴弓骑也需要官府提供制式的骑弓、步弓。 索遐作为银川城的主事之人,回答道: “回禀梁公,一切都已备妥,只等梁公调用。” 感冒了,八点四十多才从医院输了液回来,昨天好不容易还了一千字,今天更新又开始拉胯了,欠的更新是越还越多,我也实在不好意思,我明天建个书群,12号给大家发个红包表示歉意。 也希望书友们能够注意保暖。 (本章完) 171.第170章 军心可用 第170章 军心可用 索遐的回答让桓熙很是满意,他并不急于入城,而是在谢艾与索遐的指引之下,前去视察匈奴弓骑。 至于跟随他前来的五千骑卒,则由单于台的官员带去另一座大营休息。 索遐早已为他们搭建好了营地,准备了肉食。 银川大营,匈奴骑卒们听说桓熙将要前来视察,无不热情高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匈奴弓骑们愿意听从桓熙的调遣,自然也是因为利益。 毕竟追随桓熙作战,总能收获丰厚的回报,又让如何不让匈奴人为之动心。 假使五月大霜不是出现在凉州,哪怕是发生在河套地区,也不会引发这么大规模的骚乱。 说不定匈奴人还会怪罪在刘务桓等人的头上,认为是他们没有完全臣服于桓熙,从而引得上天震怒,降下惩罚。 正如桓温对凉州叛乱的断语,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凉州初定,人心未附,桓熙恩义未施。 这种事情桓温也曾经历过。 当初李势投降,蜀中各地纷纷归附,可就因为一场地震,哪怕桓温还没有班师,蜀中各地就已经闹出了叛乱。 此时,八千匈奴骑卒集中在了将台之下,桓熙走向高台,所过之处,匈奴人无不向他们尊崇的大单于单膝下跪,表示顺从。 大单于的名号,早已深入人心。 桓熙站上了高台,用匈奴语向众人大声打着招呼,犹如面对自己的旧友: “诸君,别来无恙1 当然,台下挤满了匈奴骑卒,不可能所有人都听得见桓熙的声音,费连贺隆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有亲兵为桓熙传话,哪怕是位于队列后排的费连贺隆也能够听清楚。 “我等无恙!大单于无恙?” 台下骑卒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面对八千人的问安,桓熙却并不高兴,他对众人说道: “凉州发生叛乱,有人背叛了我,辜负了我,我为此深感痛心,安能无恙。 “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曾追随我讨平张祚之乱,如今,是否还有胆量与我再次西征,平定叛乱1 众人闻言,齐声答道: “愿受大单于驱使!誓死追随大单于1 呼喊声响彻天际,桓熙见军心可用,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离开弓骑大营,桓熙又迫不及待前往巡视银川周边的官营牧常 西套草原的水土条件适宜农耕,但如今还是以畜牧业为主,并非后世的塞上江南。 自从桓熙占据西套草原以后,便开始向当地的匈奴牧民们牲畜税,税率为百分之二。 也就是以牲畜的市价来换算,每价值一千钱,就得缴纳二十钱的税款,以永和五铢支付。 因此,官府总会在纳税期之前,拿出大量的永和五铢,按照市场价格放开收购牲畜,将收来的牛羊繁育在官营牧场中。 索遐为桓熙介绍道: “单于台一直在遵循梁公的命令,收购民间牲畜,时至今日,西套草原共有三所官营牧场,繁育有牛三万头,羊十万头,其余杂畜不下五万。” 桓熙置身在其中一处牧场,打量着成群的牛羊,他并不怀疑这一数字的真假。 毕竟牛的繁育周期为一年一次,羊的繁育周期为五个月一次。 他夺取西套平原已有四年,足以形成规模。 亲自视察过官营牧场,桓熙越发想要重新夺回凉州,彻彻底底控制住凉州的那些肥沃草原。 由于桓熙推广曲辕犁,因此关陇地区对耕牛有着极大的需求,往往是民众之间相互租赁、借龋      毫无疑问,在农耕社会,耕牛就是硬通货。 回到枪骑大营的帅帐,桓熙只留下谢艾,与他分析起了这一战,自己与乞伏司繁的实力对比,桓熙说道: “金城、西平二郡有六千骑卒,但人心不定,若是强行驱使他们作战,恐怕会有临阵倒戈的危险。 “朱序虽有四万州郡兵,可守城有余,野战不足,只能虚张声势,派不上大用常 “银川有五千枪骑,八千弓骑,但匈奴弓骑并不顽强,若是陷入苦战,恐怕难以坚持。 “此战,敌强我弱,不可力敌1 乞伏司繁身边有三万鲜卑骑兵,又有武威叛军依附于他,可谓如虎添翼。 而桓熙将步兵留给了王猛,让他留在关中,随时策应桓温。 自己身边可以说是缺兵少将,况且匈奴弓骑只能打顺风仗,真要是战局不利,正如桓熙所言,很难指望他们创造奇迹。 因此,从一开始知道乞伏鲜卑叛乱以后,他就不再准备直奔凉州。 谢艾看出了桓熙的想法,他伸手指向凉州舆图中的一座山脉,说道: “梁公可是要奔袭麦田无孤山?” 麦田无孤山正是乞伏鲜卑的聚居地。 桓熙颔首笑道: “正是!如今乞伏司繁带走了三万鲜卑骑卒,我料定,麦田无孤山必然守备空虚,若能一战破之,掳其人口牲畜,则大事可定1 银川与麦田无孤山相距六百六十余里,可以沿着黄河谷道南下。 当初乞伏鲜卑离开西套草原,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按照桓熙的估算,全军将士日行一百一十里,只需六天时间即可抵达。 完全能够在乞伏司繁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对乞伏鲜卑的老巢发起攻击。 且不提五千精锐枪骑,即使是匈奴弓骑,面对一群老弱妇孺,也是敢于出重拳的。 谢艾完全赞同桓熙的看法。 毕竟,当鲜卑骑兵们知道妻儿老小都被桓熙劫去,只可能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军心动摇,不战自溃。 其二是不顾一切,前来追击,试图将家人抢夺回来。 一旦乞伏司繁选择追回人畜,桓熙便能将他引出凉州,择地伏击。 翌日,清晨,天色破晓,桓熙与一万三千名骑卒就已经出营,他们只携带了必要的甲仗,以及七天所需的肉干与干粮。 索遐颇为担忧,光是前往麦田无孤山,在路程上就要走六天时间,而桓熙却只带七天的粮食。 他在送别时,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梁公孤注一掷,固然勇气可嘉,但如果一击不中,将士们又以何物为食?” 桓熙闻言笑道: “唯有破釜沉舟,方能一往无前。 “如今乞伏鲜卑主力尽出,仅有老弱而已,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等我掠其人畜,又何必担心归途没有食物1 我先去输液,一万字肯定写不出来,今天保底7000。 新建了一个q群,群号:785817300 (本章完) 172.第171章 无罪遭祸 第171章 无罪遭祸 凉州,姑臧。 乞伏司繁等待桓熙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随着朱序的四万州郡兵进入凉州,乞伏司繁也知道了桓熙所谓五万大军西巡,原来是以这些乌合之众为主。 但他并没有出兵攻打金城、西平二郡,究其原因,还是桓熙对州郡兵的定位,他们打不了野战,却能胜任守城。 朱序分了二万州郡兵驻防西平郡,协助西平太守杨安,又自领二万州郡兵进驻金城郡,足以稳定局面。 而乞伏司繁麾下的鲜卑骑兵不擅长攻城,真要带去攻坚,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根据金城、西平二郡细作传回来的情报,桓熙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在陇右,是因为他临时得到乞伏鲜卑叛乱的消息,如今正在陇关调兵遣将,等待三万精锐步卒与数千匈奴弓骑前来汇合。 这让乞伏司繁如临大敌,更不敢前往攻打金城、西平二郡,担心正赶上桓熙的援军杀到。 乞伏司繁忧心忡忡的模样也落在了他的叔父乞伏吐雷眼中。 乞伏吐雷很清楚侄儿的担忧,毕竟桓熙这些年的东征西讨,屡战屡胜,名声大噪。 甚至连他的父亲桓温,都被人认为是靠了儿子的帮助,才有如今的显赫。 乞伏吐雷宽慰道: “司繁,你无需为此担心,当初桓熙攻取凉州,却急于班师,正是因为有苻健威胁关中。 “如今桓熙再度倾其国中精兵而来,必然不能久战。 “只要坚守城池,等苻健出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乞伏司繁闻言颔首,他对桓熙与苻健之间的仇怨,同样有所耳闻。 他也相信,苻健一定会抓住机会,进攻关中,迫使桓熙回援。 殊不知,桓熙根本就没有征调所谓三万精锐步卒,这些人依旧留在关中,而苻健又怎敢轻举妄动。 实际上,哪怕是在陇右,也只有两个人知道桓熙的真正计划,即朱序与杨安。 甚至朱序还在让秦州各郡县调集粮食,准备供应桓熙大军西出,可谓是做足了样子,就连秦州各地官员也都被蒙在了鼓里,更别说是潜伏在西平、金城的内应。 鲜卑破多兰部,又称高平鲜卑,在鹿结鲜卑与乞伏鲜卑相继离开河套地区后,西套平原西南部的高平川(今宁夏固原)便由他们占据,因而得名高平鲜卑。 破多兰部在西晋末年翻越阴山时,一支选择了东出,居于代地,臣服拓跋鲜卑,助其建国,部落名称被简化为多兰,此后又被音译为贺兰部,也就是代国的重要组成部分,鲜卑贺兰部。 另一支也就是如今的高平鲜卑,他们起初实力弱小,居于高平川,依附河套霸主铁弗匈奴。 只不过随着铁弗匈奴外强中干的本质暴露以后,高平鲜卑逐渐脱离了铁弗匈奴的掌控。 高平鲜卑有六千余帐,数万人口。 早些年,因为后赵在关陇厉兵秣马,准备攻打前凉,高平鲜卑唯恐殃及池鱼,于是主动西迁,如今正居住在银川通往麦田无孤山的必经之路上。 也正是因为有破多兰部的存在,乞伏司繁完全没有考虑过桓熙能够从银川进攻麦田无孤山的可能。 毕竟破多兰部一直以来与乞伏鲜卑关系密切,哪怕桓熙是要借道,也会暗中派人通知。 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仅是汉人知道,面对这个乱世,陇右地区的鲜卑各部也明白要守望相助,才能维持自己的独立。      破多兰部南下已经数十年,依然没有改变他们追逐水草、居无定所的游牧习性,如今正放牧于眴卷旧城(今宁夏中卫)附近。 眴卷县设置于汉武帝时期,原本隶属于安定郡,东汉时,当地爆发羌族起义,中原王朝自此失去对眴卷县的控制,眴卷县城也因此被废弃。 破多兰部的酋长破多兰目尘并不知晓危险将至,实际上,他也完全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危险。 营地内载歌载舞,破多兰目尘正与贵族们举杯同庆。 此前一段时间,破多兰部又新得了一批小牛犊,这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牛是四季发情的动物,与季节性发情的羊不同,羊在夏季基本是不产崽的,因此只有春羔、秋羔、冬羔。 夜色中,一支精锐骑卒已经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整个营地。 破多兰部虽然并没有臣服于桓熙,但也从未有过不敬。 哪怕桓熙过去抽调西套平原的弓骑南下,破多兰部也不曾劫掠银川,就是担心惹来桓熙的报复。 如今凉州正在爆发叛乱,闹得沸沸扬扬,而自己也没有得罪过桓熙,破多兰目尘又怎能预料到桓熙会对自己出手。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响箭射向天空,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简陋的营地在精锐枪骑的马蹄之下,简直不堪一击。 邓遐带领着五千枪骑呼啸着杀入破多兰部的营地,而谢艾、周楚则分领八千弓骑游荡在外围,猎杀趁乱逃出来的鲜卑人。 尤其是西、南两个方向,更是调集了重兵,桓熙决不允许有人从西、南两面突围,前往麦田无孤山向乞伏鲜卑示警。 枪骑一边杀戮,一边放火,火光冲天,黑夜有如白昼,让想要趁乱逃走的鲜卑人无所遁形。 破多兰部毫无防备,他们只有六千帐,即使桓熙给到他们时间,让破多兰部能够严阵以待,也并非五千精锐枪骑的对手,又何况是被打了一个触手不及。 血肉之躯无法抵抗铁甲洪流,骑卒们手中的长枪肆意收割着任何敢于反抗之人的性命。 哭喊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破多兰目尘绝望的注视着这一切,在浑浑噩噩之中,他被人生擒,带到了桓熙的面前。 此时,破多兰目尘终于回过神来,他质问桓熙: “破多兰部无罪于梁公,为何遭此横祸?” 桓熙冷冷道: “破多兰部侵占故汉旧土,我出兵讨伐,何谓师出无名1 当然,破多兰部今日的灾祸,与他们是否侵占汉朝时的旧地并无关系。 只不过是挡住了桓熙进攻乞伏鲜卑的道路,桓熙需要将他们一脚踢开罢了。 下一章在凌晨两点前,三千字。 (本章完) 173.第172章 弱肉强食 第172章 弱肉强食 破多兰目尘也知道,即使自己喝问住了桓熙,莫非对方还能道个歉,就此退兵。 只不过是内心实在不忿罢了,想要宣泄罢了。 如今被桓熙回怼一句,破多兰目尘瞬间语塞。 他整个人也颓败下来,屈服道: “弱肉强食,本就是我们草原部族的生存法则,今日败于梁公之手,罪人不敢心生怨恨,只求梁公能够宽宏大量,莫要多造杀孽,破多兰部愿意效仿铁弗匈奴,听候梁公差遣,不敢生出二心。” 桓熙语气平静道: “破多兰部将会何去何从,我自有安排,无需你来教我做事。 “今后你与家人就安心住在长安,颐养天年,破多兰部的事情,今后就不要再过问了,免得害了一家人的性命。” 桓熙当然不会放任将士屠戮,且不说开了这个头,今后将士们是否会难以约束。 偌大的西套草原,仅仅只是容纳不足一万户的铁弗匈奴,终究还是空旷了。 在桓熙的计划里,无论是破多兰部,还是乞伏鲜卑,都是要把他们的酋长囚禁在长安,把这些鲜卑部落尽数迁徙到西套草原,就近控制。 自己在铁弗匈奴之外,也能得到一支鲜卑仆从军。 破多兰目尘闻言倍感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知道,破多兰氏在部落中的统治已经结束,桓熙既然有这般安排,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们一家离开长安。 但破多兰目尘别无选择,他只能拜谢: “目尘多谢梁公不杀之恩。” 黎明破晓,天色渐亮,火势早已得到控制,黑烟还在营地内升腾。 随着破多兰目尘出面安抚,俘虏们在得知桓熙不会大开杀戒之后,惊恐情绪得到平缓。 战果已经统计出来,由于夜袭来得突然,破多兰部毫无准备,因此被轻易击溃。 此战,拥众六千帐的破多兰部无一人能够逃往麦田无孤山的方向,基本都被抓了俘虏。 梁军更是得到大量的牛羊,细数只怕不下十余万头。 破多兰部的青壮都已经被绑缚,与妇孺分开看管。 桓熙分出一千五百名弓骑,由周楚统率,驱赶着十万头牲畜与妇孺回去高平川。 再分一千五百名弓骑,由部将石越统率,带着剩余的一两万头牲畜,在此地看押破多兰部的青壮。 当周楚抵达了高平川,安置了妇孺,再由石越将青壮押往银川看管。 桓熙与俘虏们说得清楚,等他班师之后,自然会让众人一家团聚。 他们不会遭受奴役,而是作为自由的牧民,将在高平川定居放牧。 而牲畜是桓熙的战利品,自然不可能还给他们,但官府自会租借给他们一批牲畜,等繁育出了牛犊、羊羔,连本带利再来偿还。 因为这一次抓捕的俘虏实在太多,加上老弱妇孺足有三万人,而押运的将士只有三千人,还得分出部分人来驱赶十余万头牲畜,人手实在短缺。 但桓熙还要奔袭乞伏鲜卑,不可能分出更多的将士,只得在将俘虏们绑缚双手的同时,以二十人编为一队,让他们相互监视。 但凡有一人逃亡,全队皆斩,还将祸及家人,除非有人能够检举揭发,才能免遭殃及。      由于妇孺与青壮都是被分开押运,听得这番威胁,俘虏们果真不敢闹事。 毕竟桓熙都已经许诺战后归还他们自由,谁又愿意多此一举。 不得不说,破多兰部虽然摆脱了铁弗匈奴的控制,也离开了西套草原,但桓熙在铁弗匈奴间的好名声,还是传到了破多兰部,这也是俘虏们愿意相信桓熙这一许诺的原因。 至于破多兰目尘一家,则被送往长安居住,若无意外,只怕是再也回不去破多兰部了。 时间紧迫,桓熙并没有在眴卷旧城多做停留。 分出三千弓骑押解俘虏、牲畜之后,桓熙领着剩余五千枪骑、五千弓骑,总计一万骑兵继续朝着麦田无孤山杀奔而去。 与此同时,桓温军队也已经抵达了襄阳。 五万步骑北伐,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不是一个小数目,司马兴男已经提前离开,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程,而桓温还在等待调集粮草,做着渡过汉水前的最后准备。 此时,占据许昌、洛阳的周成已经听说了风声,毕竟桓温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人。 周成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实力,不可能阻拦住桓温的北伐大军。 那可不是五万乌合之众,而是桓温在灭亡成汉之后,苦心经营七年的成果。 周成紧急派遣使者,向虞国、燕国求援,放眼整个天下,能够与桓温抗衡的,也只有苻氏与慕容氏了。 然而,苻健在听说凉州降而复叛,也在调集大军,名义上自然是要进攻关中,迫使桓熙回援,但实则是要趁此机会,收取代地,降服拓跋鲜卑。 拓跋氏的内乱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苻健哪还有心思去理睬周成的求援。 无论是拓跋什翼犍,还是慕容儁,都对苻健将要继续进攻蒲坂的说法深信不疑。 以苻健与桓温之间的仇怨,这还真是他能够赶出来的事情。 毕竟此前桓熙东出,进攻张遇,以及此后西征前凉,苻健都有出兵干预。 如今凉州叛乱,在世人看来,苻健又怎会视若无睹,任由桓熙平定叛乱。 至于燕国,则通过剿抚等手段,陆续消灭冀州各郡的割据势力。 随着占据鲁口(今河北饶阳)的吕护率部弃城而走,奔向野王(今河南沁阳),随后向燕国投降,慕容氏得以全取冀州,占据了整个河北。 慕容儁以慕容恪为大司马、侍中、大都督、录尚书事,封太原王。 此举,几乎是把军政大权尽数交给了慕容恪,并没有因为他灭亡冉魏,功高震主,而心生猜疑。 与苻舰苻雄谋划向北发展不同,慕容儁早就将目光投向了河南,图谋席卷中原,毕竟桓熙的势力发展,也给慕容氏带来了紧迫感。 因此,当周成的使者快马来到河北,可算是找对了地方。 高估自己了,写了两千实在坚持不住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174.第173章 前燕出兵 第173章 前燕出兵 由于冉魏与石赵之间的战争,邺城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因此,哪怕慕容鲜卑已经全取河北,但燕国还是以蓟城(今北京城区)为都城。 至于邺城,则由南冀州刺史慕容垂坐镇。 周成的求援使者周邝最先来到邺城,随后由慕容垂派人护送,最终抵达了蓟城。 虽然慕容氏经营蓟城也有数年,但蓟城的宫室又如何能与邺宫相提并论,那可是经过曹魏、后赵两代营构的宫殿群。 曹魏铜雀、金凤、冰井三台自不必多说,而石虎更是在邺城兴建四十多座台观,宏伟壮丽,令人瞠目结舌。 当然,蓟城作为燕国国都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了,慕容儁已经在往邺城迁徙人口,一旦恢复了元气,毫无疑问还是要迁往邺城的。 毕竟慕容氏的国策是向南扩张,占据中原,迁都邺城也更方便他们经营河南地区。 当周成的使者被带到慕容儁的面前,慕容儁内心还是高兴的,只是他没有将这份喜悦流于外表,而是沉声道: “你主向晋室称臣,如今桓温要讨伐他,这是晋国内部的事务,你们不向司马氏诉状,反而求朕出兵干涉,是何道理。” 言下之意,显然是对当初占据徐州的周成选择投降东晋而不满。 周邝不慌不忙地答道: “当初天下大乱,局势未定,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尚且委身于晋室,又何必苛求我主。 “晋室暗弱,桓氏猖獗,非陛下不能主持公道。” 慕容儁闻言笑道: “你倒是有几分胆识。” 周邝正色道: “外臣今日请求陛下出兵,并非只是为了救援我主,更是为了陛下的宏图伟业。” 慕容儁来了兴趣,挑眉道: “按照伱的说法,朕是非要出兵不可?” 周邝为他分析道: “如今天下二分,桓氏已得其半,若使桓温占据洛阳,逼迫司马氏还于旧都,晋廷必将沦为桓温的手中玩物。 “桓温挟天子以令诸侯,谢尚、荀羡等人都将俯首听命,莫非陛下是要单凭河北一隅抗衡九州? “救援洛阳,就是挫败桓温企图控制晋室的阴谋,江东、淮南仍将独立于桓氏,陛下才有可能逐个击破,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 “否则,即使今日占据了幽、冀二州,也难以保住这份基业。” 慕容儁闻言沉默下来,周邝说得不错,如果让桓温控制了晋室,如谢尚、荀羡等一方东晋的诸侯都将听命于他。 自己再想争夺中原,只怕就得落于下风。 一旦桓温从中原北伐,进攻河北,目前这些看似恭顺的河北士族,是否还能与自己一条心。 这个问题,慕容儁心中早有答案。 只有让桓温的势力威胁不到河北,慕容儁治下的河北士族才能维持住他们有限的忠诚,继续与慕容氏合作。 许久,就在周邝强装镇定,实际内心焦急等待的时候,慕容儁抚掌笑道: “周成没有选错人,你的一席话,足以使朕动心。” 说着,慕容儁话锋一转,为难道: “但是没有合适的名义,朕也不好说服国中勋贵。” 周邝立即道: “我主愿向陛下称臣,永为大燕藩篱。” 慕容儁闻言大喜,让周邝暂且退下休息,命人请太原王慕容恪前来商议。 慕容恪闻讯,匆忙离开尚书省,赶至大殿。 兄弟二人相见,慕容儁与他说起自己想要出兵救援洛阳的想法。 慕容恪沉吟道: “诚如陛下所言,洛阳当救,但是欲往洛阳,则不能使吕护留在野王(今河南沁阳),此人反复无常,不可信任1 吕护所盘踞的野王距离洛阳并不远,仅有一百八十里,骑兵奔袭,一日即可抵达洛阳城下。 可是正如慕容恪所言,吕护此人,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反复无常的评语。 原时空中,他在先后侍奉后赵、冉魏之外,又三次投降东晋,两次投降前燕,一次投降前秦,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反复横跳。 前燕欲救洛阳,必由野王借道,让吕护留在野王,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改旗易帜,把燕军的退路给断了。 慕容儁深以为然,询问道: “如此,是否应该出兵占据野王?” 慕容恪摇头道: “吕护新近归附,并没有叛逆之举,若是无故讨伐,只恐人人自危。 “陛下不如以吕护为先锋,命他进驻洛阳,使其让出野王。 “他若不听号令,微臣正好引兵南下,将其讨灭1 周成虽然占据许洛之地,但他担心桓熙、苻健的威胁,因此只派了五百将士象征性的占领洛阳城,一旦燕国来援,周成自然愿意放弃洛阳,毕竟他的根基一直在颍川郡。 而桓温一旦夺取洛阳,自当用心经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势必要把周成逐出许昌。 慕容儁并没有明说要以何人为将,但今日将慕容恪唤来商议,主帅人选,自然是非慕容恪莫属。 盛名之下无虚士,当然,殷浩除外。      虽然桓温近些年的名头被其子桓熙盖过,但慕容儁也不敢小看他。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又何况此战事关重要。 慕容儁赞同道: “就依太原王之请。” 说着,慕容儁又问道: “此战,太原王要征调多少将士?” 慕容恪沉吟一番,说道: “还请陛下许我十万步骑1 慕容儁大惊,他疑惑道: “只不过是救援周成,有数万人马从旁牵制,使桓温不敢全力攻城即可。 “时日一久,必能解许、洛之围,何以需要十万步骑1 慕容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战不仅是要救周成,也得让中原各方诸侯见识我大燕的兵强马壮。 “况且,河东细作来报,凉州发生叛乱,桓熙正往河西平叛,苻氏也正准备出兵攻打关中。 “桓温北伐,孤木难支,正是千载良机,陛下难道只是想要解除许洛之围?” 慕容儁笑道: “朕自然是希望太原王能像当初生擒冉闵一般,将桓温送来蓟城与朕相见。 “十万步骑,朕许了,只是太原王无需心怀压力,以为非得大破桓温,才算不辱使命。 “朕这就为太原王召集十万步骑,你率兵南下,先在邺城静观局势,如果吕护抗旨不遵,无需等待朕的旨意,太原王自可出兵讨伐。” 慕容儁不认为桓温能是自己四弟的对手,但也担心慕容恪背负太多的压力,因而急功近利,落入了桓温的圈套。 慕容恪闻言,心中很是感动,一直以来,二哥都给了他全部的信任。 原时空中,慕容儁在临死前,甚至想要将皇位传给慕容恪,认为只有他才能担负起重任。 当然,说这话时,究竟有没有暗藏刀斧手,并没有人知晓,毕竟慕容恪当时坚决推辞,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二人商议过出兵的细节,周邝又被慕容儁唤了过去。 慕容儁让他带去燕国给周成的册封,即洛州刺史、颍川郡公,又让周邝通知周成,自己会先派吕护前往洛阳协防,再以太原王慕容恪领二十万大军南下。 周邝清楚,所谓二十万大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但既然敢这么吹嘘,六七万人总该是有的。 他大喜过望,连连拜谢,随即带着告身、印玺告辞。 实际上,当桓温准备北伐的时候,其余归附晋室的中原诸侯同样恐惧,毕竟谁也不愿意寄人篱下,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此外,还有一人不能自安,正是姚襄。 一旦让桓温占据了中原,姚襄在徐州的基业必将受其威胁。 思索片刻,姚襄决定彻底与东晋和解,在秋收之后,退出淮南东部,回师淮北,以取信于晋室。 当然,姚襄决定退出淮南,既是为了全力经营徐州,也是希望东晋朝廷不被过分削弱。 正如周邝所言,一旦桓温彻底控制了晋室,谢尚、荀羡等人听命于桓温,姚襄即使占领了部分淮南地区,也等同于身陷死地。 倒不如将淮南还给东晋,司马氏如果能够坐拥江东、淮南,便有能力与底气抗拒桓温的掌控。 而自己也能与东晋重新修复关系,在面对桓温的威胁下,双方真正能够做到握手言和,相互信任。 当然,姚襄也不是白白退出淮南。 当初后赵兖州刺史魏统去世,其弟魏憬继领其部众,在殷浩的唆使之下,进攻姚襄,最终被姚襄吞并。 东晋兖州刺史荀羡趁机占据了兖州。 如今姚襄想要拿淮南东部换取兖州,想必晋室肯定会答应此事,毕竟朝堂上的公卿们巴不得羌人早些离开淮南。 姚襄要与司马氏商量领地置换,率先想到了镇守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镇)的谢尚,姚襄派遣其兄姚益生为使,与谢尚沟通此事,谢尚自然会向朝廷汇报。 然而,姚益生离开不久,淮南就发生一件大事。 由于姚襄在淮南鼓励农耕,重视生产,引得淮南百姓向往。 永和十年,六月,东晋侨置的陈留郡(治小黄县,今安徽亳州)发生民乱,以郭斁为首的一千多名汉人劫持陈留内史刘仕,主动请求归降姚襄。 感冒好很多了,我去输个液,下一章在晚上八点 (本章完) 175.第174章 乞伏之危 第174章 乞伏之危 古往今来,并不缺少投靠异族的汉人,但像淮南陈留郡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 毕竟姚襄也是东晋的臣子。 由此可见,姚襄努力在其治下恢复生产的时候,被劫持的刘仕只怕无心过问民生,否则何至于逼得治下民众反叛。 当然,这也不是刘仕一个人的问题,东晋官场的风气本就如此。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无需勤学苦读,凭着门第就能为官。 官位都来得容易,也就不会珍惜。 作为高高在上的士族,谁又会去关心蝼蚁的生计。 也只有王导、桓温、谢安、刘裕这样的人,才能不畏艰难,顶着统治阶级内部的压力,推行土断,增加国家收入的同时,减轻黄籍纳税人口的负担。 不过,即便是他们这些人,也难免出现人亡政息的现象。 但很明显,陈留内史刘仕肯定不属于这一类人。 姚襄对于陈留郡的突发变故也很无奈,这确实不是他在幕后谋划、怂恿。 如今他正在寻求与东晋彻底和解,相互之间重新建立起信任,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只是郭斁等人又不能不接纳,如果将他们绑送建康,往后谁还敢投奔姚襄。 姚襄别无办法,只得派人前往小黄县,让郭斁等人渡河前往淮北,同时释放刘仕,让他继续做陈郡内史,企图大事化校 建康对此的反应暂时不得而知,但谢尚得知姚襄愿意用淮南东部换取兖州,也愿意促成这笔交易。 慕容氏已经全取河北,兖州不一定守得住,如果能够换取姚襄退出淮南又何乐而不为。 就在姚襄等待建康方面回应的时候,桓熙的一万骑卒也终于临近了麦田无孤山。 麦田无孤山位于麦田城以西,汉宣帝五凤二年(公元前56年),始筑麦田城,用以安置投降汉朝的匈奴部落,又设驻羌校尉,管理此地。 一如眴卷县,麦田城在东汉永初五年(公元111年),那场席卷北地、安定的羌族起义之后,被废弃,成为羌族的游牧地。 西晋末年,羌人东迁,后来由乞伏鲜卑占据了这片地区。 在这里,乞伏鲜卑远离战乱,虽然前凉时常会来募集骑士,但战争却波及不到此地,牧民们的生活倒也祥和安宁。 然而,当梁军踏足这片土地,注定会打破多年来的宁静。 自桓熙离开眴卷旧城以来,派遣了大量的哨骑,沿途大开杀戒,就是防着有人通风报信,手段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血腥。 可由于乞伏鲜卑的主力已经南下,乞伏傉大寒不敢放松警惕,因此,还是在他们控制的边缘地带布置了岗哨,并非是像破多兰部一样毫无防备。 桓熙麾下一万骑兵风驰电掣般的南下,实在瞒不过人,终究走漏了消息。 “敌袭!敌袭!晋人杀来了1 一名鲜卑斥候闯进部落营地,大声呼喊道。 桓熙虽然已经创立了梁国,但时日尚短,这些胡人还是习惯于称呼他们为晋人。 一时之间,营地内鸡飞狗跳。 正当人心惶惶之时,乞伏傉大寒佝偻着身子走出来,老迈的他大声喝道: “都慌什么1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乞伏傉大寒看向次子乞伏步颓,问道:      “部落中还有多少青壮?” 在乞伏司繁离开后,营地里的事情都是由乞伏步颓管理。 他回答道: “尚有一万余人。” 乞伏傉大寒又问: “现在向斯引、出连、吐卢三部派遣使者,援军何时能够抵达?” 乞伏步颓沉吟道: “最快也要明天。” 乞伏鲜卑虽是部落联盟,但四个部落并没有紧挨在一起。 慕容吐谷浑与慕容廆是同父兄弟,部民同出一脉,尚且因为距离太近,牧民争夺水草而决裂,又何况是乞伏鲜卑这样的部落联盟。 作为乞伏鲜卑的主体部落,乞伏部拥有四万帐,在三万主力骑兵南下的情况下,只能挤出一万多的青壮。 而其余三部共计拥有三万帐,但正如乞伏步颓估算的那样,即使现在就派人快马传信,来回赶路也需要时间,最快都得要明天才能到达。 乞伏傉大寒看向斥候,沉声问道: “晋人已经到了何处?有多少兵马?” 斥候不敢隐瞒,如实回答道: “我没敢细看,但是粗略一瞧,只怕不下万骑,如今距离营地应该不足十余里。”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部落里还剩一万多的青壮,但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甚至还缺少骑兵。 此前乞伏司繁南下,就调集了部落中的军马,以作长途奔袭之用,只留了极少数在部落中,作为斥候的坐骑。 乞伏傉大寒也是心中一惊,如今走是走不掉了,他赶忙让乞伏步颓前去召集营地内的青壮,准备迎战。 站在乞伏傉大寒身旁的少年不禁疑惑道: “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阿爸出了事情?” 少年名叫乞伏国仁,正是乞伏司繁之子。 乞伏傉大寒闻言,摇头道: “假若司繁与晋人开战,我们早该得到消息,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措不及防。 “依我看,你父亲是被桓熙骗了,他还在姑臧以逸待劳,等着桓熙由陇关西进,却不知道,桓熙已经由银川出兵,直奔麦田无孤山。” 乞伏国仁反问道: “途中不是还有破多兰部吗?桓熙为何能够悄无声息的南下1 乞伏傉大寒浑浊的目光望向东北方向,摇头道: “已经没有破多兰部了,乞伏部今后能否继续存在,也要看今日的胜负,若是败了,只怕我们祖孙都将成为晋人的阶下囚。” 正当乞伏鲜卑在营地内召集青壮的同时,桓熙也正在十里之外抓紧时间休整。 将士们跑了这么长时间,早已是人困马乏,如今乞伏鲜卑的营地就在不远处,附近又没有增援力量,桓熙也不怕他们跑了。 而乞伏鲜卑的营地并不是城池,不仅没有高耸的城墙,也几乎没有防御设施,只是用简单的篱笆为起,只需养足了体力,想要攻破并非难事。 至于麦田无孤山以东的麦田城,同样是残破不堪。 还有,在十二点前。 (本章完) 176.第175章 两军对阵 第175章 两军对阵 桓熙很随意的盘腿坐在草地上,咀嚼着口中的肉干,看不出半点威仪。 围坐在他身边的将士们也在抓紧时间进食,以尽快恢复体力,只有张石生、郭振翅率领的哨骑还在远处监视着乞伏部的一举一动。 又干又硬的肉干实在难以下咽,桓熙提起自己的水壶,才记起早就空了,只得问道: “赤黔,可还有熟水?” 熟水也就是煮开过的水,桓熙一直以来都禁止将士们直接饮用生水,为了引起他们的重视,甚至以霍去病之死举例。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霍去病是否真的误因被污染的生水而染病,但不妨碍桓熙以此警示众人。 “有的1 沈赤黔答应一声,取下自己的水壶递给了桓熙: “梁公请用。” 桓熙接过,揭开壶盖,仰头灌了一口,大感畅快。 他重新盖上了水壶,关心的询问沈赤黔道: “会不会紧张?” 沈赤黔听从其父沈劲的吩咐,一直侍奉桓熙左右。 他过去从未参与战斗,更多时候都是作为桓熙身边的近侍,与桓熙在后方观战。 虎父无犬子,沈劲是一员悍将,沈赤黔也渴望能够建功立业,于是向桓熙主动请缨,希望这一战能跟着邓遐一起摧锋陷阵。 桓熙见其勇气可嘉,也答应了下来,但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桓熙还是得关心一句,他曾当着沈劲的面说过,会将沈赤黔看作子侄辈,这话绝非戏言。 沈赤黔还没回话,身旁一名年轻小将笑道: “不过是面对一群乌合之众,有什么好紧张的1 年轻小将面相稚嫩,看上去与沈赤黔差不多大,正是桓熙的堂弟桓石虔。 不过他现在的名字暂时还是桓虔。 桓虔是桓熙三叔桓豁的长子,当初桓熙在江陵与谢道韫完婚时,他就曾与父亲前往庆贺。 在此期间,桓虔时常被桓熙带着身边,二人关系很是亲密。 桓熙很早就想将桓虔带来北方,但桓虔当时年纪太小,因此没有向三叔开口。 不曾想,前些时候,年满十七的桓虔主动辞别了父亲,前来北方投奔堂兄。 桓豁并没有阻拦,他也愿意见到儿子在侄儿的麾下效力,临行前,还给桓虔取了一个表字,镇恶。 能取这么一个表字,当然不是常人。 别看桓虔年纪小,胆量却大得很,围歼破多兰部一战,桓虔一马当先,甚至就连邓遐都追不上他。 桓虔北上投军以后,他骁勇矫捷之名很快就被桓熙麾下将士所知。 毕竟只要是猛将,平日里有的是机会展现自己的武艺,军中将士都将他视作是邓遐、邓羌那样的万人敌。 桓虔插话,桓熙并没有流露出不满之色,显然对这位在战场上勇猛无畏的堂弟很是欣赏。 沈赤黔正色道: “梁公莫要轻视微臣,微臣恨不得现在就为梁公斩将杀敌1 吴兴沈氏本就是武力强宗,沈赤黔的武艺虽然比不上邓遐、桓虔这样的猛将,但也称得上是一员战将。 桓熙闻言笑道: “且在等等,无需着急。” 梁军将士草草填了填肚子,又休息了好一会。 桓熙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料想将士们也差不多,他终于从草地上站起身来。 周围的将士见状,也纷纷起身。      桓熙问道: “诸君能战否?” 众人齐声答道: “能战1 桓熙点点头,大声道: “上马1 当桓熙领着五千枪骑与五千弓骑恢复了体力,正接近乞伏鲜卑营地的时候,乞伏傉大寒已经集结了乞伏部剩余的一万多青壮。 苦于无马,只能以步卒在营地外列阵。 营地的防御跟纸糊的也没什么两样,自然也不可能据营而守。 由于乞伏傉大寒年老体迈,这一仗,由其子乞伏步颓指挥。 两军阵型相距五百多步,空旷的原野上,只见身为农耕文明的梁国,全员皆为骑卒。 而作为游牧民族的乞伏鲜卑,却基本都是步卒。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件新鲜事。 只可惜,乞伏鲜卑的步兵质量,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另一场骑兵与步兵的对决中,冉魏的一万精锐步卒。 桓熙观察着敌军的阵型,乞伏步颓并没有新意,依然是步兵对付骑兵的老套路,以车结阵,想要借助车阵来阻挡骑兵的冲击。 谢艾的目光则更多放在后方的营地,他进言道: “梁公,臣以为,不如分出一军,往营地纵火,必能乱敌军心。” 桓熙军队中,哪怕是枪骑,也不能算是重骑兵,更别提匈奴弓骑,肯定不能硬冲车阵。 而古代又没有阻燃帐篷,按照谢艾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一支骑兵绕过乞伏鲜卑的步兵大阵,摧毁那些简易的篱笆,便可突入营中放火,出入自由。 当见到身后的营地火起,鲜卑将士必然担心家人安全,哪还有心思再战。 而乞伏鲜卑之所以要走出营地作战,也是因为能够容纳四万帐的营地实在太大了,真要想守卫,兵力必然分散,倒不如出营结阵,希望能与梁军在营外作战。 桓熙并没有采纳谢艾的建议,他不以为意道: “营地里的人畜可都是我的战利品,怎能让他们葬身火海。 “这一战不必如此麻烦,子秀且看匈奴弓骑,扬威即可。” 谢艾闻言双目一亮,他对匈奴弓骑的步射战法早有耳闻,但始终不曾亲眼见过。 转念一想,这一战还真就适合匈奴弓骑们发挥。 毕竟弓骑们惧怕的是近战骑兵,而乞伏鲜卑如今根本就没有成规模的骑兵。 同时,鲜卑人哪怕是步卒,练的也是骑射,他们用的都是拉力小的骑弓,而铁弗匈奴却装备了一石二斗的步弓,天然就在射程占据了优势。 而步卒又缺乏机动性,这样的活靶子实在少有。 谢艾笑道: “微臣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桓熙便已经下令,五千弓骑得到命令,在激昂的鼓点声中,呼啸着冲向乞伏鲜卑的步兵大阵。 而剩余的五千枪骑则按兵不动,静待战机。 毕竟弓骑只能骚扰敌军,真正一锤定音,还得是要枪骑出马。 今天只有七千,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可以恢复一万了。 (本章完) 177.第176章 摧如齑粉 第176章 摧如齑粉 匈奴弓骑向着乞伏鲜卑的方阵奔驰而去,费连贺隆亦在人群之中,当距离乞伏鲜卑的步兵方阵还有二百余步的时候,众人已经主动降速,最终在百余步的距离外停了下来。 一石的步弓射程为105步,匈奴弓骑普遍准备一石二斗的步弓,而乞伏鲜卑的弓却要小余一石,保持百步的距离足以让匈奴弓骑们毫无顾忌的倾泻箭雨。 “下马1 将领一声令下,五千弓骑纷纷下马。 “换步弓抛射!搭箭1 众人尽皆挽弓搭箭,指向天际。 费连贺隆屏息以待,只等信号,便要向敌阵抛射出自己手中的箭矢。 抛射是一种效能极低的作战方式,尤其是箭矢落下时,有一个较大的入射角,箭矢也容易被甲胄摊开,论及威力,远远比不上平射。 但也有其优势,比如说射程更远,能够越过阵前的大盾,在大规模的群射之下,打击范围更广。 “放1 随着将领的呐喊,顷刻间,一朵乌云升空,向着乞伏鲜卑的步兵方阵疾射而去。 没错,抛射的威力更小,容易被甲胄弹开,但匈奴弓骑如今面对的是乞伏鲜卑的游牧步兵。 受限于乞伏鲜卑的冶炼水平,这些步兵哪有什么铠甲,大部分都只是身穿皮甲,而且还都是些劣质皮甲,防御力甚至比不上匈奴的弓骑兵。 五千支箭矢射落,乞伏鲜卑的方阵中,顷刻间便有数百人倒地。 毕竟抛射实在难以掌控准度,不可能所有箭矢都准确无误的落在敌军阵中,而敌方也不是木桩子,就站着让人射。 杀伤力虽小,但架不住一箭射出,匈奴弓骑的将领们又在呼喊着让众人张弓搭箭。 乞伏步颓望见这一幕,险些咬碎银牙: “若是大哥的骑兵还在,哪里轮得到这些匈奴人猖狂1 车阵固然能够阻碍枪骑的冲锋,同样也限制了阵型的移动,偏偏手中的弓箭射程不如对方,若是不主动出击,驱赶匈奴弓骑,等同于一万多的步卒,只能在缩在车阵内,单方面的接受箭雨的洗礼。 乞伏步颓见状,呼喊着让乞伏步兵们越过车阵,准备驱赶弓骑,但刚一冒头,早已准备多时的精锐枪骑也在桓熙的指挥之下,向前移动。 枪骑虽然不是具装甲骑,但也是身穿甲胄的近战步兵,对上一群失去车阵掩护的轻步兵,结局不会出现任何意外,除非带着枪骑前进的桓熙被流矢射中。 然而,桓熙可不会冲锋在前,按照他的习惯定然会在一个安全距离以外指挥作战。 乞伏步颓望见远方的枪骑上前,又只能退回车阵之中,只能盼望着军中将士能够撑过这段时间,等待匈奴弓骑耗光他们的箭矢。 桓熙也与枪骑们停留在二百步的距离以外。 当弓骑们连发十箭之后,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息,人不是机器,反复的拉弓射箭,肌肉群也会感到疲惫,如果不稍作休息,很容易拉伤肌肉。 而乞伏步卒也引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只是,短时间内,一共有五万支箭向他们射来,虽然造成的死伤并不多,仅有千余人,但一味的被动挨打,对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乞伏步颓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他不得不激励将士们: “匈奴人的箭矢不多了!只要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1 果然,在又射出十支箭后,费连贺隆的箭囊已经空空如也。 弓骑们使用的都是制式装备,每个箭囊统一配箭二十支。 此前已经射出十箭,如今再射十箭,自然没有了剩余。 乞伏步卒望见匈奴弓骑退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虽然伤亡惨重,但总算是熬过了弓骑们的折磨。 乞伏步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枪骑所在的方向,期盼着他们能够发起冲锋,硬撼车阵。 但乞伏步颓很快就体会到了卡莱战役中,与凯撒、庞培并列罗马共和国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曾经有过的绝望。 卡莱战役中,罗马七个军团,四万大军,对阵安息三万军队,最终罗马折损三万人,连指挥官克拉苏也被生擒,而安息仅仅伤亡三千八百人。 究其原因,就是这支罗马军队缺乏弓手,当他们把标枪投尽之后,再也没有了远程攻击手段,只能被动的接受安息弓骑兵单方面的打击。 克拉苏原以为能够等到安息弓骑的箭矢耗尽,从而双方发动近战,但安息弓骑的箭矢却得到了补充,成为压垮罗马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匈奴弓骑们退后,并非撤离战场,而是往代步马的马背上取下新的箭囊。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战场上,仅仅是一波箭雨,就彻底击溃了乞伏鲜卑人的意志,他们不知道匈奴人究竟携带了多少的箭矢,也不知道自己还得经受多少次箭雨的洗礼。 看不到希望的鲜卑步兵再也不愿意留在车阵里当活靶子,他们不再听从乞伏步颓的命令,争先恐后的翻出车阵,向营地的方向逃亡。 而此时,蓄势许久的枪骑们早已启动。 原来,桓熙在匈奴弓骑后撤,而鲜卑士兵欢呼的时候,就已经料定,当弓骑们补充了箭矢,重回战场,也就是鲜卑士兵溃败的时候。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样的打击,足以瓦解任何军队的斗志,就连古罗马的军团都不能坚持,又何况是乞伏鲜卑。 邓遐率二千五百枪骑从乞伏大阵右侧绕向后方,桓虔、沈赤黔则领剩余二千五百枪骑从大阵左侧绕向后方。      车阵与营地的距离并不远,仅有数百步而已,但这短短的数百步的距离,在五千枪骑分成若干梯队的反复冲杀之下,也成为了鲜卑轻步兵难以逾越的鸿沟。 “降者不杀1 枪骑们一边杀戮,一边用蹩脚的口音喊着他们新学的这句鲜卑话。 “降了!我降了1 鲜卑人的求饶声此起彼伏,由于语言障碍,枪骑们听不懂这些鲜卑人在喊些什么,但从他们惊恐的语气以及丢盔弃甲,跪地乞饶的动作,还是能够理解其意,于是放过了这些人。 后方之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三军卸甲,再无一战之力。 乞伏步颓被带到了桓熙的面前,跪地臣服,用他流利的汉话说道: “步颓拜见大单于。” 桓熙并不觉得意外,乞伏鲜卑自阴山南下,已有数十年。 虽然还保留着游牧部落的生活方式,但上层人物学习汉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桓熙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你还认我是大单于? “当日我平定张祚之乱,乞伏鲜卑遣使归附,恒熙自问不曾压迫你们,而你们却狼子野心,趁我离开凉州,借机生事! “今日我重回凉州,乞伏鲜卑的存亡,如今就在桓某一念之间,这是否就是伱们想要的结果1 说罢,桓熙指着乞伏步颓,喝道: “来人,为我取下此人首级,传首姑臧1 乞伏步颓闻言惊惧不已,他苦苦哀求着桓熙,乞求能饶过自己。 此时,人群外传来苍老的声音: “大单于!且慢1 桓熙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分开,邓遐押着乞伏傉大寒一家走了过来,方才呼喊的,正是乞伏傉大寒。 乞伏傉大寒被孙儿乞伏国仁搀扶到了桓熙面前,下拜道: “罪人傉大寒,拜见大单于。” 桓熙并没有扶起他,只是注视着乞伏傉大寒,冷冷说道: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乞伏傉大寒摇头道: “罪人有眼不识真主,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是咎由自取,不敢怨天尤人。 “但是,还请大单于高台贵手,饶过罪人的家眷。” 桓熙冷笑道: “不灭你满门,安能消我心头之恨,莫非你以为单凭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放过他们1 桓熙说着,将目光扫过乞伏步颓、乞伏国仁以及乞伏氏的一众妇孺,众人无不惊恐地低下头来,躲避桓熙的目光。 唯有乞伏傉大寒镇定道: “姑臧城中尚有三万乞伏骑兵,若是大单于能够饶恕罪人家眷,乞伏司繁知道大单于的雅量,必将为大单于献上姑臧,三万骑兵也将卸甲而降。 “若是大单于执意杀人泄愤,罪人只怕乞伏司繁畏罪,会选择负隅顽抗。” 桓熙脸色郑重起来,他问道: “难道你就不想着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乞伏傉大寒无奈道: “罪人已经是风烛残年,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早已看淡了生死,又何必再让大单于为难。 “凉州之乱,我为祸首,若不正法,大单于何以威服四方。 “罪人自知必死无疑,只希望大单于能够在控制乞伏鲜卑之后,善待我的家人,罪人再无所求。” 桓熙闻言叹道: “你是个聪明人,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乞伏傉大寒苦笑道: “终究是贪欲作祟,被蒙蔽了心智。” 桓熙沉默片刻,说道: “我答应你,不会殃及你的家人,他们今后将会在长安居住,往后不能再回部落。” 乞伏傉大寒闻言,回头冲着家人们喝道: “还不拜谢大单于的恩德1 众人纷纷跪谢。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 (本章完) 178.第177章 河西鲜卑 第177章 河西鲜卑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悬念,毕竟桓熙面对的不过是一群游牧民族的步兵。 谢艾奉命清点缴获,但脑海中还在回味着匈奴弓骑对鲜卑步卒的恐怖压制力。 当然,能有这样的效果,还在于乞伏鲜卑的主力骑兵不在,虽说阵中存在大量弓手,可又在射程上吃了亏,有枪骑在旁威胁,使其不敢出击,因此,乞伏鲜卑根本就不具备有效的反击手段。 鲜卑乞伏部整整四万帐,除了远在姑臧的三万骑兵,其余皆被一网成擒。 谢艾统计过战果,向桓熙汇报道: “梁公,此战共计掳得人口十四万,牲畜近五十万头。” 正因为缴获太多,桓熙一直从白天等到了夜晚,才等来了谢艾。 十四万俘虏,如果加上三万骑兵,以及此战阵亡的数千步卒,乞伏部的总人口接近十八万,以帐为单位,每帐大概为四到五人。 至于掠得五十万头牲畜,则相当于每一户牧民大概有十二头牲畜。 只不过等到带回西套草原,估计也就只剩三十多万头了。 毕竟哪怕是俘虏,沿途也得吃喝,而桓熙离开银川本就只带了七日之粮,如今早已告罄,只得宰杀牲畜。 十四万俘虏,一万将士,也就是十五万张嘴嗷嗷待哺,偏偏带着这么多的俘虏,也不可能走得快。 桓熙来时,日行百余里,走了六天,回去,带着一群老弱妇孺,日行不会超过40里,路程660里大概十七天的路程。 一头羊只能出肉五十斤左右,因此,带着十五万人,行军十七天,途中吃掉十多万头牲畜也并非难以想象的事情,毕竟每天都在赶路,能量消耗多,食量也会跟着增大。 当然,牛比羊出肉更多,但桓熙可舍不得杀牛。 听罢谢艾的汇报,桓熙忍不住笑道: “很好,总算不虚此行。” 哪怕乞伏司繁不肯投降,只需等桓熙将人畜送回银川,自可再调大军,复攻凉州。 因此,对于桓熙来说,乞伏司繁献上姑臧城,卸甲而降,自然是一件喜事。 即使他负隅顽抗,左右也不过是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 邓遐在旁边兴冲冲的说道: “梁公,末将听说乞伏鲜卑尚有斯引、出连、吐卢三部,就在附近,不过一两日的路程,还请梁公分我一军,我为梁公掠来他们的人畜1 桓熙却摇头笑道: “应远,过犹不及,暂且将这些人畜带回去再说。 “等收复了姑臧,我再分你一军,为我扫平其余三部。” 斯引、出连、吐卢三部共计有三万帐,按照乞伏部每帐四或五人来计算,人口总算大概在十二万与十五万之间。 桓熙当然想要将其余三部也一口吞下,但他身边仅有一万将士,需要看管十四万掳来的人口与五十万头牲畜,实在捉襟见肘。 况且他也担心乞伏司繁真的顽抗到底,率兵前来追击,自然是快些离开的好。 他已经从乞伏傉大寒的口中得知,在战斗开始之前,傉大寒已经派遣使者前往其余三部求救了,若非俘虏的人畜太多,不方便赶夜路,只怕桓熙早就撤离了麦田无孤山。 夜里,将士们没敢放肆庆祝,身处敌境,周边还有三个部落,没有人敢于放松警惕。 翌日,五更造饭,当黎明破晓,桓熙立即率领骑卒驱赶着人畜踏上了归途。      而张石生则领着十余名骑卒,带上乞伏傉大寒的劝降信,脱离了队伍,南下前往姑臧。 战前,当乞伏傉大寒问起乞伏步颓,三部援军何时能够抵达,乞伏步颓声称需要一天时间。 但乞伏步颓终究错误估计了人性,当得知桓熙率兵袭击乞伏部,其余三部首领没有一人敢于派遣援军,反而是远离了麦田无孤山。 他们并不知道桓熙出动多少兵马,又怎么敢轻易救援。 直到探子回报,得知乞伏部尽数沦为俘虏,其余三部首领无不惊恐。 哪怕桓熙已经退兵,但三部首领都清楚,等他送走了掳来的人畜,终将回到凉州。 斯引、出连、吐卢首领聚在一起,商量出路。 出连部首领建议投奔河西地区的其余鲜卑部落,譬如秃发鲜卑。 河西地区存在大量的鲜卑部落,除了已知的乞伏鲜卑、鲜卑破多兰部之外,尚有秃发鲜卑、乙弗鲜卑、意云鲜卑、契翰鲜卑、折掘鲜卑、思磐鲜卑、车盖鲜卑、北山鲜卑等等许多部落。 其中,除乞伏鲜卑以外,就数秃发鲜卑实力最为强大。 秃发鲜卑与拓跋鲜卑同源,不过是因为音译不同,一支被称作拓跋,另一支则被称作秃发。 西晋初年,秃发鲜卑的首领秃发树机能领导河西各部反叛。 直至十年后,秃发树机能兵败被杀,秃发部才归降晋朝。 如今秃发部就在武威郡东南,金城郡以北的地区游牧,大致范围在后世甘肃永登县,同样是依附于前凉。 因此,武威郡虽然曾东南-西北走向,但城池却都集中在西北部,东南部则是秃发鲜卑的游牧范围。 当初桓熙进攻张祚,也是率先安抚了秃发鲜卑,才向西北进军。 至于乙弗鲜卑,他们的实力要弱于乞伏鲜卑、拓跋鲜卑,是吐谷浑的北邻。 与同为鲜卑势力的吐谷浑因为争夺水草,而关系不睦。 出连部首领想要留在河西地区,投奔其余鲜卑部落,但却遭到斯引、吐卢二部首领的反对,他们认为留在河西,早晚会成为桓熙砧板上的鱼肉,倒不如离开河西,迁回漠南。 最终,出连部首领被二人说服,三部决定向北迁徙,回去漠南草原。 斯引、出连、吐卢三部这一走,倒使桓熙的谋划落空。 他并不是敷衍邓遐,是真的计划在腾出手后,便要收服这三个部落。 但无论如何,河西鲜卑中,最为强大的乞伏鲜卑落得这般下场,也足以震慑各部。 与此同时,乞伏傉大寒在战前派出的信使也终于赶到了姑臧。 乞伏司繁得知桓熙的骑兵麦田无孤山,终于发觉自己中了他的疑兵之计,一时间方寸大乱。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本章完) 179.第178章 乞伏司繁 第178章 乞伏司繁 乞伏吐雷听说麦田无孤山来了使者,不知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特地来找乞伏司繁。 由于有外人在场,乞伏司繁笑道: “不过是父亲询问我,是否要调集其余三部兵马前来增援。” 乞伏吐雷摇头道: “不可,如今城中的兵马已经足够,若是斯引、出连、吐卢三部南下,一旦桓熙袭击麦田无孤山,我等家眷都将为其所获。” 此番出兵,之所以只有乞伏部三万骑兵南下,就是要留其余三部随时救援。 乞伏司繁闻言,心中苦笑: 叔父呀!桓熙早已悄无声息摸近了营地,其余三部只怕是来不及救援了。 但他不敢让消息外泄,以免引发骚乱。 就在乞伏吐雷向乞伏司繁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乞伏司繁阻止道: “叔父且慢!侄儿还有些事情要与叔父商议。” 其余人见叔侄二人有话要说,纷纷告退,凉王宫的这间厢房内,只剩了他们叔侄二人。 乞伏吐雷望见乞伏司繁脸色铁青,终于察觉到了事情不对,他忐忑不安的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乞伏司繁深呼吸一口气,才道: “我们都被骗了,桓熙根本就没想过进攻姑臧,而是直奔麦田无孤山去了。” 乞伏吐雷大惊失色,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道: “三部尚有两万骑卒,相信能够抵挡桓熙,司繁,我们现在就回军救援,将桓熙包围在麦田无孤山下。 “若能擒杀桓熙,关陇必将大乱,即使我们不去图谋关陇,也能趁机坐稳凉州。” 乞伏吐雷越说越兴奋,然而乞伏司繁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桓熙来得突然,父亲毫无防备,直到相距十余里才发现了晋人骑兵的踪迹,只怕三部援军赶到的时候,桓熙早已掳了人畜离去。” 乞伏司繁不曾亲自与桓熙麾下的精锐骑兵交手,但也知道,部落中剩余的一万余青壮,实在不堪一击。 否则也不会被留在后方,而是跟随他来到了姑臧。 乞伏吐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显得浑浑噩噩,他也清楚,光凭那一万多的青壮,怎么去保护众人的家小,抗击桓熙的精锐骑兵。 “有具体消息了吗?” 乞伏吐雷苦涩道。 乞伏司繁摇摇头: “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翌日,一队乞伏哨骑在城外与张石生等人狭路相逢,若非张石生懂得鲜卑语,大声解释,只怕是要先打上一常 当然了,如果张石生不懂鲜卑语,桓熙也不会派他来。 得知对方是来送信,哨骑之中分出一人,回城通报,其余人则留下继续监视他们。 乞伏司繁闻讯,立即让亲随驾着马车出城,秘密将人带进来,又派另一名亲随去将叔父请来。 张石生任由来人搜身,当那名亲随想要拿信的时候,却被张石生收了起来: “我主有过交待,这封信必须由我亲手交给你家主人。” 亲随无奈,只得作罢。 张石生将随他而来的十余名骑卒尽数留在了城外,只身一人与亲随坐上了入城的马车。 车厢内,由于乞伏司繁的叮嘱,亲随不敢多问,而张石生也不会主动与他谈起,二人在沉默中来到了凉王宫前。 张石生对凉王宫可太熟悉了,他曾在此为梁公宿卫。 来到厢房,乞伏司繁、乞伏吐雷叔侄二人都已经在此等候。 乞伏司繁对亲随道: “你先退下吧。” 等亲随离开,乞伏司繁强装镇定的用汉话问道: “梁公差你前来送信,信件何在?” 张石生反问道: “敢问可是乞伏世子当面?” 乞伏司繁点头道: “正是。” 张石生没有怀疑,毕竟能够以凉王宫为家的,也只能是乞伏司繁了,他将傉大寒的劝降信递上。 乞伏司繁只是看到信封上父亲的字迹,就已经清楚,自己昨日的猜测不假,乞伏部果然是被桓熙攻破了。 否则怎么会有桓熙的骑卒来替自己父亲送信。 乞伏司繁颤抖着手拆开信封,乞伏吐雷不知道信纸上的内容,可看着乞伏司繁如今的模样,一颗心也在不断地跟着往下沉。 许久,乞伏司繁长叹一声,将信交给了叔父乞伏吐雷,让他过目。 劝降信并没有新意,乞伏傉大寒只是告诉乞伏司繁,桓熙并没有折辱他们一家人,部落中的妇孺们都将被带走,将士们知道消息,早晚会军心涣散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内容是告知乞伏司繁、乞伏吐雷,如果他们能够献出姑臧,搜捕城中乱党,将功补过,桓熙定能宽赦二人。 趁着乞伏吐雷看信的空当,乞伏司繁问张石生道: “梁公可还有言语?”      张石生点头道: “梁公让我问一句话:凉州刺史府长史赵俱可还活着?” 乞伏司繁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当初爱惜赵俱的节气,并没有杀死这名文士,只是关在监牢而已,左右也不在乎多提供一份牢饭养着赵俱。 “赵先生忠贞可嘉,我又怎会忍心杀害。” 说着,乞伏司繁将在门外侍奉的亲随唤了进来,让他前去将赵俱接来,顺便将张石生带下去歇息。 安排人的空当,乞伏吐雷也将这封劝降信给看完了,他的心中满是懊恼。 当厢房内只剩他们叔侄,乞伏司繁问道: “不知叔父能否为我指路?” 乞伏吐雷叹息道: “今日闻此噩耗,我已是六神无主,既然兄长以伱为主将,究竟是战是降,当由你来决定。” 乞伏司繁权衡利弊,考虑了良久,这才道: “后方遇袭的消息瞒不住,早晚会被传开,而我实在没有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抚慰三军。 “论才智,桓熙远胜于我,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将我拖在了姑臧,这一仗,我输得心服口服。 “如果我们投奔其余鲜卑部落,且不说有多少将士愿意跟随,只怕也没有人真心接纳我们,迟早还是要将我们叔侄杀死,吞并我们的部众。 “一旦我们拒绝,桓熙盛怒之下,我们的家眷也将遭受厄难。 “事已至此,我愿效仿呼韩邪单于的故事,臣服于桓熙,借助桓熙的力量保全自己。” 说着,乞伏司繁看向乞伏吐雷,问道: “叔父以为如何?” 乞伏吐雷心中一松,点头道: “这是老成谋身之法。” 同样是寄人篱下,他当然也希望乞伏司繁能够归附桓熙,哪怕今后被迁往长安,也可以作一富家翁,还能与妻妾儿孙团聚。 就在叔侄二人商量抓捕城中叛党的空当,凉州城的监牢中,蓬头垢面的赵俱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牢笼。 赵俱近来憔悴了许多,倒不是乞伏司繁虐待、折磨他,而是赵俱认为是自己无能,这才丢了姑臧,以致凉州局势糜烂,有愧桓熙的信任。 因此,赵俱这些时日一直深陷悔恨与焦虑的情绪之中。 原时空中,分明是同族兄弟戕害忠良,反倒是赵俱为此忧愤而亡,责任心实在太强了。 赵俱被关在牢房中,除了每日有人送上牢饭,确保他不会被饿死之外,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 今日见一名鲜卑人突然出现在牢房前,赵俱以为是来杀他,倒也不畏惧,只感觉到了解脱,他对来人道: “我主在东,请容我面东而死。” 说着,赵俱起身,面东跪坐,他闭上了双眼,静待死亡。 乞伏司繁派来的亲随自然是懂汉话的,他知道赵俱误解了自己的来意,解释道: “我此来并非是取先生性命,而是我主想见先生。” 赵俱却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道: “我与你主无话可说,赵某有死而已,还请莫要用那些劝降的言语,玷污了我的耳朵。” 亲随无奈,只得透露道: “梁公遣使送信,我家主公是在接见了使者之后,才命我来接先生出狱,想来,可能是梁公想要将先生赎回去。” 然而,赵俱却是犟脾气: “我有负梁公重托,本就无颜再见梁公,如今又怎能让他费尽心机将我赎走。” 那亲随倍感无奈,只得找人堵上了赵俱的嘴,不顾他奋力挣扎,将赵俱架上了马车。 赵俱被人强行带到了乞伏司繁的厢房,乞伏吐雷已经离开,他已经在着手安排城内的士兵抓捕叛党。 见赵俱进门,乞伏司繁起身相迎,满含歉意道: “此前多有得罪,还请赵先生见谅。” 赵俱闻言一怔,不知乞伏司繁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但他很快有了答案,乞伏司繁继续道: “我已决定,归顺于梁公,今后还请赵先生在桓公面前为我多多美言。” 赵俱愕然,他不知道在自己被关押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竟能让乞伏司繁这般卑谦。 “可是我主兵临城下?” 赵俱试探着问道。 乞伏司繁摇头道: “梁公不在姑臧,如今已经从麦田无孤山班师,赵先生只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与梁公重逢,还请安心等待。” 赵俱恍然大悟,他当然知道,麦田无孤山可不就是乞伏鲜卑的老巢么,一切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本来以为能一万,结果还是只有八千,感冒已经基本好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本章完) 180.第179章 矢志北伐 第179章 矢志北伐 宋澄正在府中会客,来人是宋家故交,但是宋澄的兄长,前凉辅国将军宋混却并未露面,仅有其子宋林宗陪同叔父一起接待客人。 不过,来客对宋家的事情倒也有所耳闻,知道宋混不满宋澄自作主张,引乞伏鲜卑入城,因此深居简出,不再见客。 因此,客人倒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宋混并非傲慢无礼,轻视自己。 宋混之子宋林宗是晚辈,叔父宋澄与来客交谈,他当然是插不上话的,只得陪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时局,时不时点头微笑,以示自己对他们的看法颇为认同。 这样的场面,对于宋林宗来说,自然是无趣的,就在他盼望着早些送客的时候,前院突然喧闹之声大作。 宋澄皱紧了眉头,自己在正厅会客,前院却在吵闹,这成何体统。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宋家连奴仆都管教不好。 “林宗,你往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1 宋澄沉声道。 宋林宗闻言,赶忙起身告退。 然而当他走出厅门,就见奴仆们连滚带爬的惊叫着逃了过来,身后还有一群手持钢刀的鲜卑人在追赶。 宋林宗见状不妙,赶忙回身喊道: “叔父!不好了!鲜卑人杀进府里来了1 话音刚落,宋林宗就被人冲上来一脚踹翻,顷刻间,就有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宋澄与客人震惊的目光中,乞伏吐雷越众而出,沉声喝道: “宋澄!我奉梁公之命,前来捉拿叛逆,还不束手就擒1 宋澄目瞪口呆,显然,他一时半会还没有理清其中的关系。 有道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姑臧城内的叛党并不知道桓熙已经掳走了乞伏鲜卑的妇孺、牲畜,当然不可能预料到,在桓熙并没有长驱直入的情况下,作为祸首的乞伏鲜卑居然会率先反水。 不仅是宋澄,城中叛党悉数被擒,无一漏网之鱼。 宋府,妇孺们被驱赶着来到正厅,她们惶恐不安,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凄惨景象。 尽管宋混未曾参与叛乱,终日闭门不出,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也一并被押了过来。 毕竟乞伏吐雷并不知道,桓熙是否非要灭了宋氏满门,才能平息怒火。 当然,他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只要能够保全乞伏氏即可。 宋混被人粗暴的推攘着来到正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被绑缚住的宋澄,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恨。 宋澄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面兄长的视线。 宋混怒道: “当日我是如何与你说的!自作聪明!居然惹来灭门的祸事1 说着,宋混抬脚便要去踹宋澄,若非身旁的鲜卑兵眼疾手快将他制住,宋澄少不得要挨上几脚。 宋澄再也没有了此前想要利用乞伏鲜卑摆脱桓熙控制,继而团结凉州士族,一同驱逐乞伏鲜卑的雄心壮志。 本就懊悔,如今又被兄长斥责,一想到自己祸及家人,宋澄泪如泉涌,他看向乞伏吐雷,乞求道: “此事与我的家人无关,他们都被蒙在鼓里,刑罚止于宋某一人,还请莫要伤及无辜。” 乞伏吐雷摇头道: “如何处置你们,要看梁公的心意,无需与我浪费唇舌。” 曾经关押赵俱的监狱,如今挤满了人,囚禁的都是叛党以及他们的家人。 而乞伏司繁则分派亲信,统率各军,打着协防的名义,袭占武威郡的各座城池。 姑臧城内的叛党尚且没有防备,又何况是各城的守将,他们尽数沦为了阶下囚。 赵俱重新出面,安抚姑臧城内的四千凉州骑兵。 他们并未参与叛乱,当初宋澄、刘肃、易揣、张玲等人带着家丁部曲劫持赵俱,假传命令,这才放了乞伏鲜卑入城。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奋起反抗。 桓熙占据凉州不久,这些凉州骑兵虽然被他编为战兵,但还不曾领到军饷,没有看到作为战兵的好处,桓熙恩信未立,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拼命。 毕竟相较于宋、刘、易等凉州本土士族来说,无论桓熙,还是赵俱,暂时来说,都只能算是外人。 当然,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虽然不知道乞伏鲜卑为何投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叛乱即将被平定,再也没有人会去议论那场五月的大霜。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六月二十九日,乞伏司繁领着三万骑兵以及被抓捕的叛党南下,前往金城郡,等待桓熙前来纳降。 乞伏鲜卑之乱,在历时一个多月之后,即将宣告终结。 而响应乞伏鲜卑,占据西郡叛乱的西郡太守司马纂,则陷入了惶恐之中。 司马纂为晋朝宗室,是司马懿七弟司马顺的后裔。 晋武帝司马炎建国后,自诩魏臣的司马孚获封安平王,拜太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而司马懿另一个弟弟司马顺,虽然不曾效仿兄长司马孚,抱着曹髦尸体当街痛哭。 却是司马氏中唯一反对司马炎篡位之人,被司马炎流放武威,后裔从此定居在凉州。      所以说,桓熙并不担心家族中有人要效仿司马孚。 不过是求名罢了,小桓公自己也很好名,这不是坏事。 就怕有人像司马顺一般,真的心怀旧主,宁肯舍弃高官厚禄,乃至王位,也不改其节。 且不说司马纂会何去何从,此时,桓温在调集粮草之后,亲率五万步骑,渡过汉水,开始了他的第一场北伐。 而此前占据野王,向前燕称臣的吕护也已经率部进驻了洛阳。 吕护当然不想离开,可是慕容恪统率十万步骑南下,号称二十万,就在邺城虎视眈眈。 纵使心不甘,情不愿,吕护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依从。 吕护前脚刚走,慕容恪后脚就派老将贾坚领军进驻野王城。 不久,慕容恪亲领主力西进,屯于野王,与他一同领军的还有南冀州刺史慕容垂。 此战关系重大,以慕容恪对慕容垂的欣赏,怎么会任由他闲置在后方。 慕容垂参战,也是慕容恪一早就向慕容儁请示过的事情,慕容儁特意派遣太尉、中书监封奕前往邺城,代替慕容垂,暂时主持南冀州的军政。 当桓温的北伐大军来到南阳郡北部的鲁阳县(今河南鲁山县)时,也终于得知了前燕出兵的消息。 鲁阳县北距洛阳三百里,东距许昌二百三十里,可谓咫尺之遥。 然而,桓温却在鲁阳城停住了脚步,内心犹豫起来。 前燕号称二十万大军,这当然是唬人的,就像桓温自己分明只带了五万步骑,不也是号称十万大军么。 但慕容儁能够喊出这么大的数字,出动的兵力就绝对不会少,至少是在桓温之上。 而周成显然不会有那么大的价值,让燕国为他不惜血本。 同时,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洛阳对于慕容儁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洛阳被桓温、桓熙、苻健三方势力环绕,燕国真要占据洛阳,哪怕苻健顾全大局,不会南下。 可面对桓温、桓熙父子的夹击,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去经营防线。 况且,燕国的基本盘在河北,而非河南,洛阳对于慕容儁来说,同样属于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此,燕国出动这么多的兵力,只可能是冲着桓温来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桓温的犹豫便也能够理解了。 就在桓温迟疑是否要继续北伐的时候,关中有六百里急报传来。 桓温看着关中送来的急件,沉默不语。 帅帐中的将佐们无不紧张地注视着桓温的神情。 此时,凉州发生叛乱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都知道桓熙已经领军出征,这封六百里加急的信件,必然是与凉州战局有关。 而桓温面容平静,不喜不怒,众人根本无法从他的脸色上判断,这封急件,究竟是捷报,还是噩耗。 片刻后,桓温将急件交给亲随,让他递给将佐们传阅,云淡风轻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儿辈在凉州破敌,俘虏乞伏鲜卑四万帐,牲畜五十万头罢了。 “看来,凉州叛乱应该是要平定了。” 将佐们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无不为桓熙取得的战果而惊讶。 桓熙已经在战报上说明了此战的经过,众人都为他的大胆而折服。 毕竟乞伏部周边还有其余三部拱卫,一旦桓熙进攻麦田无孤山的消息泄露,让乞伏鲜卑从容调集人马,别说掳掠人畜,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 正如桓温所言,在祸首乞伏鲜卑被打残的情况下,凉州的这场叛乱被平定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在众人议论着桓熙的这场大胜的时候,桓温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来,帅帐中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屏息以待。 桓温沉声道: “老夫曾经多次上表,请求收复中原,却因为殷浩从中作梗,不被朝廷允许,为此苦等数年。 “如今殷浩被贬为庶人,老夫再也没有了羁绊,今日出兵五万,征讨周成,可谓朝野瞩目。 “若是半途而废,必为世人耻笑1 “我意已决1 说着,桓温拔出配剑,举过头顶,语气激昂道: “北伐!北伐!北伐1 q群号:785817300,下午六点给大家发红包。 今天更新晚了殿,下一章在晚上十点,写到凌晨也会把一万字写完再睡。 (本章完) 181.第180章 家书难得 第180章 家书难得 帅帐内,将佐们受到桓温的鼓舞,无不振臂高呼北伐。 桓氏看似一个整体,但一直以来,都是长安、江陵两套班子并存,互不统属。 尤其是桓温、桓熙分别建国之后,无疑是将这一情况摆在了明面。 不仅桓温想要证明自己,楚国的文臣武将,大司马府的僚佐,看着追随桓熙的将佐们建功立业,他们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也能迎头赶上。 毕竟父子二人各治一国的局面不可能长期维持,当桓氏篡位的时候,楚、梁两套班子也终将合二为一。 到时候,谁上谁下,终究还是要看彼此的功绩,谁也没有资格躺在功劳簿上啃老本。 只是这些将佐们不知道的是,桓熙早就与桓温讨论过,在立国初期,效仿明朝,设立两京制度的可行性,即在南北两方各设一套中央机构。 桓温对此颇为认同。 当然,两京制有其弊端,不可能长期存在。 对于桓温、桓熙来说,这只不过是统治前期的权宜之计,可能推行两京制,也只不过是安抚追随他们创业的元从而已。 等元从逐渐凋零,虚设的一套中央机构也不必再补充新人,继续维持下去,自然可以裁撤。 桓温此时踌躇满志,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线,其一是由鲁山县北上,进入洛阳盆地。 其二是由鲁山县东出,先攻襄城(今河南襄城县),再取颍川。 襄城郡属豫州,位于南阳与颍川之间,由后赵荆州刺史乐弘占据。 此前桓温夺取南阳、义阳等地,乐弘被迫退往襄城,与周成、魏统等人见北方局势混乱,一同归降晋室,作为中原地区的割据军阀而存在。 桓温犹豫再三,决定先易后难,在讨灭乐弘,夺取襄城郡后,进攻颍川。 周成虽然占据颍川、河南二郡,但其人口、部众大多都在颍川郡,毕竟真要是经营洛阳,可不是明摆着诱惑桓熙与苻健前来劫掠么。 如今正值夏秋之交,谷物尚未成熟,桓温如果能够迅速攻克襄城郡,进入颍川郡,周成必将陷入一个难题。 究竟是坚壁清野,还是坐视桓温驻扎于城外,等待谷物成熟,收取粮食。 坚壁清野一词说来轻松,但真要是一年没有收成,对于周成这样的小势力,无疑是灾难性的后果。 至于洛阳,都已经是千里无鸡鸣的现状,城外也没多少粮食可以收龋 襄城郡,襄城县。 自从桓温北上,进驻鲁阳以来,乐弘便陷入了寝食难安的焦躁之中。 前燕会为了不使桓温控制洛阳,而救援周成,可不会深入中原,来救援襄城。 周成更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唇亡齿寒,离开颍川,前来救援过去的同僚。 对于乐弘来说,一旦桓温东征,他想要保住襄城郡,就只能依靠自己。 但在南阳、义阳两战后,乐弘的部众早已被桓温打残,否则也不会蜷缩在襄城郡,坐视周成从徐州而来,占据了颍川、河南二郡。 以一郡之地,数千将士,而抗西藩,乐弘实在没有这样的勇气。 当得知在鲁阳驻扎许久的楚军终于有所动作,而且还是冲着襄城而来的时候,乐弘在逃与降之间,选择留下其子统率部众,而自己则带着亲兵西行,渡过汝水,往父城县(今河南宝丰县东)迎接楚军。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加入,这并不丢人。 当桓温兵临父城城下之时,四面城门敞开着,乐弘肉袒负荆,来到军前请罪: “楚公北伐,弘有失远迎,还请楚公见谅。” 桓温翻身下马,将跪伏在地的乐弘扶起,笑道: “你我同殿为臣,桓某只是借道而已,乐公又何必如此。” 说着,桓温为乐弘解开荆条,又取下披风为乐弘披上,与他携手入城。 乐弘已经展现了他的诚意,表现出他的顺服,桓温不可能继续对他穷追猛打,否则,中原各路军阀必将拼死抵抗。 正当桓温由乐弘领路,前去接管襄城之时,桓熙也即将抵达金城郡。 此前,王猛已经在得到急报之后,征调安定郡的州郡兵北上接应,接管了桓熙在乞伏部、破多兰部所掠得的人畜。 桓熙得以带了五千枪骑与八千弓骑西出陇关,前往金城郡。 乞伏司繁虽然还没有正式投降,但他带来的三万骑卒早已被解除了武装,安置榆中城外的一座大营之中,由朱序麾下的州郡兵监管。 如今欠缺的,只是一个受降仪式罢了。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七月初九,桓熙在众人的盼望之中,终于来到了金城郡治,榆中县。 “臣拜见梁公1 “下官拜见梁公1 向桓熙称臣的,自然是朱序为首的梁国官员。 自称下官的,则是以凉州主薄牛夷为首的凉州官员。 梁国仅有雍、秦、梁三州,凉州不在桓熙的封土之内,因此,在凉州任职的官员,哪怕如牛夷一般,本是秦州陇西郡人,也不能自称为臣。 桓熙右手虚抬: “诸位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待众人起身,乞伏司繁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羊而来。 “罪人不识天命,妄动干戈,以致生灵涂炭,自觉有罪于天下,有愧于大单于,虽死不敢心生怨恨,还请大单于责罚。” 乞伏司繁伏地痛哭道。 当然,桓熙不可能真的杀死乞伏司繁。 对方能够将功赎罪,为自己搜捕叛党,如今又率众来降,桓熙如果还不能宽赦他,以后谁又敢再向桓熙投降。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桓熙说着,将乞伏司繁扶起,继续道: “桓某以为,之所以有这场祸事,终究是乞伏氏不曾沐浴王化,你的家人将在长安定居,你不妨同去,与他们团聚,也能在关中切身体会的感受到大晋的兴盛。” 乞伏司繁对此早有预料,他叩首谢恩道: “大单于宽宏大量,罪人感激不尽1 桓熙点点头,连同乞伏吐雷在内,派人将他们叔侄送往长安,为乞伏傉大寒奔丧。 乞伏傉大寒已经死了,哪怕乞伏氏复归正道,为桓熙平息了武威郡的叛乱,但这场叛乱终究是他们引起的。 桓熙可以宽赦乞伏司繁、乞伏吐雷,他们都是听命于乞伏傉大寒罢了。 但乞伏傉大寒这个祸首必须死。 在得知乞伏部三万骑卒已经被解除武装之后,桓熙就已经示意乞伏傉大寒自荆 乞伏傉大寒在与家人告别后,走得倒也安详,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相较于对待乞伏氏只诛祸首的待遇,凉州参与叛乱的豪族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桓熙因为乞伏氏将功赎罪,主动投降,因此不能赶尽杀绝。 屠刀既然没有落在乞伏氏的头上,自然得由那些响应叛乱的人来承受,否则如何能够警示世人。 桓熙冷冷地注视着跪伏在他面前,苦苦求饶的叛党与其家眷,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桓熙只是看向了宋混,说道: “宋混,带上伱的妻妾儿女,你们可以离开了,往后搬去关中,不要再回凉州了。” 众人闻言,以为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宋混还没来得及谢恩,众人就争相恐后的喊冤: “梁公,我们也是无辜的!” “还请梁公高抬贵手,莫要牵连无辜1 “梁公,我不曾参与叛乱,还请梁公明察1 桓熙皱起了眉头,邓遐见状,怒喝道: “住口1 声如响雷,众人受到惊吓,不敢言语。 桓熙这才道: “据我所知,你们之中,仅有宋混一人明确反对,其余之人,虽然没有响应叛乱,但也默许了此事。” 说着,桓熙桓熙指着宋澄、刘肃、易揣、张玲等劫持赵俱之人,以及那些响应乞伏鲜卑的各城反问道: “他们若能成事,你们都将受益,又怎么能说是无辜?” 这世上哪有光占便宜的事情,今日灭绝叛党满门,往后再有人心生反意,只怕也很难得到亲属的支持。 至于安排家人唱双簧,别人见你都在考虑退路了,谁还愿意跟着你造反。 桓熙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数百人的生死,众人无不惊恐,有人还在苦苦哀求,也有人明知必死无疑,已经破罐子破摔,放声大骂,只求图口舌之快。 谩骂者还没等话说完,就被身后的骑卒当场砍杀,死于乱刃之下。 而哀求之人,也没能得到宽赦,只是死前没有遭受那么多的痛苦。 不分老弱妇孺,尸体尽数被运往姑臧,将在城外修筑京观,以儆效尤。 宋混一家侥幸留得性命,心有余悸的同时,也连连向桓熙叩首称谢,随即被人送去关中安置。 处置完了乱党,桓熙来不及休息,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便是要安抚三万鲜卑降卒的情绪,免得再生叛乱。 好在桓熙早就准备了一件利器。 三万降卒赤手空拳的被带来了营外的空地上,这里已经搭设好了高台。 降卒们聚集在高台之下,人人眼中透露着惊恐与不安,他们不知道桓熙会如何处置自己。 毕竟古往今来,坑杀降卒的例子并不少见。 桓熙就是在鲜卑降卒的紧张与恐惧之中,走上了高台。 沈赤黔紧紧跟在桓熙的身后,怀中还抱有一个木盒。 “将盒子打开。” 桓熙吩咐道。 沈赤黔一声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的不是金银,也不是人头,而是许多的信件。 桓熙随意的从中拿出一封,看了一言信封,随即用鲜卑语大声问道: “普娥的丈夫豫奴何在1 桓熙在这些时日苦学鲜卑语,颇有所得。 三万降卒,或许会有同名,但夫妻都同名的,实在少之又少。 台下,被特意挑选出来,能说鲜卑话的梁军将桓熙的问话传扬开来,人群中好一会没有动静,直到豫奴的熟人都望向了他,豫奴这才颤巍巍的举起手来。 很快就有人前来将他领到前列。 桓熙看着惊恐不已的豫奴,确认道: “你是普娥的丈夫?” 豫奴强忍惧意,答道: “回大单于的话,我就是普娥的丈夫豫奴。” 桓熙点点头,说道: “我手中是你妻子写给你的家书,因为她不识字,所以由人代笔,你可识字?” 豫奴摇头道: “回禀大单于,我不认字。” 此事倒也没有出乎桓熙的预料,他把豫奴的家书交给了一名懂得鲜卑字的文吏,由他代为朗读。 信中,普娥先向豫奴报平安,告诉他,自己一家如今被安置在了西套草原,父母孩子都很安全,没有遭受欺辱。 当然,也没忘记告知豫奴,银川的单于台已经做主,借给每户六只羊,允许他们在繁育出羊羔后,再归还官府。 信的末尾,普娥表示,自己在银川等着与丈夫团聚。 有道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又何况是这些不知家人生死的降卒。 豫奴已经泪流满面,而其余降卒也无不动容。 桓熙又拿出一封信,与此前不同,众人无不盼望着能够听到自己的名字。 随着文吏逐一朗读盒中的信件,在场的降卒无不垂泪。 桓熙又何尝不想将三万降卒的家书都带来,但时间上实在来不及。 直到四十封书信被全部读完,沈赤黔才盖上了盒子。 台下的降卒没有听见自己家的名字,无不大失所望,又为家人担忧起来。 桓熙望着台下的一张张面孔,大声道: “时间紧迫,我没能将所有人的家书全都带来。 “但我向你们保证,麦田无孤山一战,没有人杀戮妇孺!没有人凌辱你们的家属!她们全都安然无恙1 随着梁军将士为桓熙传话,台下的降卒无不举手欢呼。 桓熙继续喊道: “现在!我需要你们追随我前往姑臧,会盟诸部! “等到事成之后,我将带你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此外!另有赏赐发给你们! “今日,我当众盟誓,绝无虚言1 众人闻言,无不拜伏,高呼着大单于万岁。 实际上,这些降卒之所以不能安心,就是不知道家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得知她们安然无恙,没有遭受欺辱,自然没有了后顾之忧,请愿为桓熙效力。 还有一章三千字,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发。 (本章完) 182.第181章 秃发来使 第181章 秃发来使 如今已经是秋季,距离秋收眼看着也不剩多长时间,朱序带来的四万州郡兵不可能继续留在凉州。 而桓熙在收取西郡的任务之外,还需要与鲜卑各部会盟,明确自己与他们的关系。 既然是会盟,总要带足了兵马,凸显自己兵强马壮,让各部畏服。 随着乞伏部投降,乱党被铲除,因为五月那场大霜而产生的流言也自然而然的随之消散。 武威、金城、西平三郡的一万精骑不再人心惶惶,能够正常响应征召。 同时,桓熙也带了五千枪骑、八千弓骑来到凉州,合计有骑卒二万三千人。 这对于想要向河西鲜卑展现自己武德充沛的桓熙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因此,哪怕桓熙明知道鲜卑降卒们暂时还上不了战场,但还是选择在安抚住三万降卒之后,决定将他们带去与各部会盟。 真有战斗,指派梁军枪骑、匈奴弓骑、凉州精骑足以。 至于这三万鲜卑骑卒,因为家人都在桓熙的治下,又有桓熙的许诺,也不可能生乱。 桓熙只需要他们充当气氛组,给自己壮壮声势罢了。 朱序在桓熙降服鲜卑骑卒之后,就向桓熙请辞,在得到允许后,领着两万州郡兵离开。 此前被安排在西平郡,协助杨安稳定局势的两万州郡兵则会由秦州司马带回去。 当桓熙送走朱序的时候,一支使团也从北面而来,为首之人名叫秃发思复鞬,正是秃发部首领秃发推斤之子。 毫无疑问,乞伏鲜卑作为河西鲜卑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如今投降桓熙,已经在鲜卑各部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尤其是秃发鲜卑,他们与桓熙驻军的榆中县,并没有多远的距离。 东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鲜卑索头部首领拓跋诘汾去世,次子拓跋力微的母亲被族人奉为天女,因而得以继领索头部。 长子拓跋匹孤未能继承首领之位,但还是分得部分牧民。 一如慕容鲜卑的分裂,拓跋力微与拓跋匹孤也因为争夺草场而关系恶化,最终拓跋匹孤率部西迁,也就是秃发鲜卑的由来。 而鲜卑索头部正是拓跋鲜卑的前身。 秃发鲜卑的实力并不能与远亲拓跋鲜卑相比。 作为与乞伏鲜卑同样的部落联盟,可各部人口相加,也才与单一的乞伏部相当,仅有四万帐左右。 毕竟在秃发树机能的带领下,秃发鲜卑抵抗西晋十年,可谓损伤惨重,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 秃发思复鞬心神不宁的骑坐在马背上,如今桓熙控制了乞伏部,可谓如虎添翼,河西鲜卑没有一个部落敢于与他为敌。 但是桓熙先后将张氏、乞伏氏迁往长安圈禁,秃发思复鞬也担心如果顺服桓熙,秃发氏是否会步张氏与乞伏氏的后尘。 如果桓熙真的执意要这样做,也只能冒险团结各部,共同反抗他的统治。 使团来到榆中城时,桓熙正在鲜卑骑卒的大营中与他们加深感情。 得知秃发鲜卑遣使而来,桓熙回到住处接见了作为主使的秃发思复鞬。 “思复鞬拜见大单于。” 秃发思复鞬毕恭毕敬的向桓熙行礼道。 大单于自然是专属于胡人对桓熙的称呼,汉人还是会称呼他为梁公。 秃发思复鞬四十岁的年纪,是位长相普通的中年壮汉。 桓熙微微颔首,指向一旁的座位,道:      “无需多礼,请坐。” 秃发思复鞬表示感谢,继而入座。 桓熙率先打开话匣,询问起了秃发思复鞬父亲秃发推斤的身体情况。 秃发推斤与其子秃发思复鞬年纪相差悬殊,秃发思复鞬答道: “有劳梁公挂念,家父年近百岁,虽然行动不便,但身体尚可,近年来不曾染恙。” 原来,秃发推斤时年九十九岁,而秃发思复鞬则是他年近六十诞下的小儿子。 秃发思复鞬有许多的兄长,但时至今日,已经屈指可数。 桓熙倒是清楚,他如果记忆没错的话,秃发推斤活到了一百一十岁,硬生生熬死了秃发思复鞬以外的所有儿子。 对此,桓熙由衷感慨道: “很想与你的父亲相会,当面向他请教长寿之法。” 在三十多岁就能自称老夫的时代,居然有人能够活到一百一十岁,不由不让桓熙心生羡慕。 秃发思复鞬恭维道: “大单于身负天命,自当万寿无疆。” 桓熙大笑着摇头道: “哪敢奢求万寿无疆,上天能给我八十岁的寿数,我就心满意足了。” 桓熙如果真能活到八十岁,他倒是心满意足,只怕阿满、香孩儿都要急得跳脚,嚷嚷着敌在未央宫。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桓熙终于问起了秃发思复鞬的来意。 秃发思复鞬这才委婉的说道: “家父有意归顺大单于,但是故土难离,如今年纪老迈,只怕难以追随大单于前往长安。” 桓熙终于知道秃发氏在担心什么,他笑道: “你的父亲其实多虑了,我之所以带走张氏,是担心张曜灵年幼,遭人毒手。 “桓某是他的姊夫,自然有责任保护他。 “如果只将张曜灵带走,又担心他的族人谋夺他的基业,因此,不得不将张氏尽数迁往长安。 “至于乞伏氏,他们虽然悬崖勒马,但桓某实在不放心将他们继续留在凉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秃发部并未有叛逆之举,只要愿意接受我的管辖,听从我的征调,我又怎会强迫你们远离故土。 “桓某正要与鲜卑各部在姑臧会盟,到时候,我自会一一解答众人的疑问。 “还请替我转告伱的父亲,桓某诚挚相邀,万勿相疑。” 秃发思复鞬闻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一口应下。 谈完了正事,桓熙随即邀请秃发思复鞬与他一同前往鲜卑大营视察,秃发思复鞬自然不会拒绝。 桓熙去而复返,所过之处,依然受到了鲜卑将士们的热烈欢迎。 秃发思复鞬跟在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随后又与桓熙视察枪骑与弓骑,以及凉州精骑。 尤其是梁军枪骑,给秃发思复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先发个小章吧,只有九千字,还是没能完成一万字的目标,大家晚安。 (本章完) 183.第182章 北上广武 第182章 北上广武 《汉书·匈奴传》载:文帝中年,赫发愤,亲御案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阵,聚天下兵于广武(今甘肃永登县)。 广武一带,牛羊遍野,这里地处武威郡东南部,金城郡治榆中县以北,秃发鲜卑正是聚居于此。 秃发思复鞬在榆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而归。 当他回到广武,心情大好的秃发思复鞬还与沿途相识的部落贵族们打着招呼。 来到父亲的汗帐,秃发思复鞬行礼后,凑近了大声说道: “父亲,桓熙将于中秋节前后,在姑臧会盟鲜卑各部,孩儿已经询问过了,他准许我们继续留在部落中。” 秃发推斤的身体再怎么硬朗,也难免耳背,非得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听清楚。 可秃发推斤并没有老糊涂,那张苍老的脸上,因为牙齿掉光而面容凹陷,但还是泛起了喜悦的笑容: “如此甚好1 秃发推斤真的很老了,没准哪天在睡梦中死去,都不会让人感到诧异。 虽然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但一个九十九岁的老人,哪还有什么雄心壮志,他所希望的,不过是保住这份基业而已。 因此,桓熙讨伐张祚,秃发鲜卑恪守中立。 乞伏鲜卑发动叛乱,秃发鲜卑同样也置身事外。 至于河西鲜卑的共主究竟是前凉张氏,还是桓熙,亦或是乞伏鲜卑,秃发推斤并不在意。 秃发鲜卑当年能够依附前凉,如今自然也愿意依附更为强大的桓熙。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桓熙依旧准许秃发氏控制着秃发鲜卑。 秃发思复鞬继续凑在秃发推斤的耳边,大声问道: “父亲可要亲往姑臧会盟?” 秃发推斤摇头道: “我老了,都走不动道了,就由你带着部落里的年轻人去吧。” 秃发推斤在世的还有三个儿子,其余两位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 因此,部落中的事务已经被交到了秃发思复鞬的手中,由他掌管。 桓熙在姑臧会盟各部鲜卑,并不仅仅是他要带够将士壮声势,其余鲜卑部落也需要带上部落里的青壮前往。 这次会盟,不单单是鲜卑各部推举共主,鲜卑各部也需要为自己撑起场面,来争夺将来在那位共主麾下的位次与利益。 秃发思复鞬顺势答应下来,毫无疑问,父亲让他带着部落里的青壮前往会盟,就是确定自己继承人的地位。 正当秃发思复鞬心中暗喜的时候,又听秃发推斤说道: “今后臣服于桓氏,秃发鲜卑要想再上一层楼,就必须与桓氏密切关系。” 说着,秃发推斤问道: “我记得阿瑶还没有许人吧?” 秃发思复鞬闻言心中一动,赶忙答道: “是的,父亲,阿瑶至今尚未婚配。” 秃发推斤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就将我们秃发部的明珠进献给大单于。” 已经决定归附桓熙,无论当面,还是背面,都不可能再直呼他的姓名。 秃发思复鞬一口应下: “孩儿这就安排。” 二人口中的阿瑶名叫秃发瑶,是秃发思复鞬的女儿。 众所周知,但凡出身高贵,生得美貌的草原女子,都会被称赞为明珠,秃发瑶也不例外。 正当秃发部正准备前往会盟之时,桓熙已经等来了西平郡三千骑兵,连带着五千枪骑、八千弓骑、三千金城骑卒以及三万鲜卑骑卒,共计四万九千骑,浩浩荡荡向着秃发部的聚居点而来。 桓熙并无恶意,他早已与秃发思复鞬沟通过,两家既然相邻,自当一同前往姑臧。 秃发思复鞬带人走出营地二十里迎接桓熙,二人好似久别重逢,沿途有着说不完的话。 营地前早就聚满了人,都是秃发鲜卑的各部贵族,而人群的最前方,则是被孙女搀扶着的秃发推斤。 常言道,人到一万,无边无沿,气势就已经非常壮观了。 而当桓熙领着接近五万名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让人为之不安。 这支军队实在太雄壮了,此前,乞伏鲜卑为了袭取姑臧,几乎调集了部落中所有的马,用以代步。 否则,当自家营地遭遇桓熙进攻时,乞伏步颓又怎会遭遇以步兵迎战的窘迫。 只不过这三万骑兵仅是一人双马,并不像桓熙的其余部队,能够做到一人三马。 可即便如此,桓熙北上,也带来了十余万匹军马,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秃发思复鞬稍稍落后了桓熙一个马头的距离,与他同行。 当能够看清楚前方的人群时,秃发思复鞬为桓熙介绍介绍道: “大单于!前方之人正是家父1 桓熙只是望了那道佝偻的身影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秃发瑶的身上。 无论怎么说,青春美貌的少女总要比老态龙钟的秃发推斤更能吸引眼球。 尤其是少女拥有着与她面容上的稚气并不相符的傲人身材。 按理来说,这样重要的场合,应该是秃发思复鞬的子嗣站在秃发推斤的身旁。      而秃发部今日的安排,也让桓熙对他们的用意有所猜测。 当然,桓熙对此并不反感。 在乞伏部被迫东迁之后,秃发鲜卑已经成为了河西鲜卑之中,最为强盛的部落。 为了成就桓温的霸业,桓熙愿意做出牺牲,将眼前让他动心的少女纳为侧室。 毕竟老奴婚恋不能自由,这种苦难,也只能桓熙受着,责无旁贷。 秃发推斤步履蹒跚的走上前来,正欲行礼,桓熙却已经翻身下马,扶住了他。 “秃发公是长者,无需多礼。” 秃发推斤耳背的厉害,还得是秃发瑶凑在祖父耳边复述一遍,才知道桓熙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笑着说道: “老朽年迈,双耳失灵,只得将阿瑶带在身边,方便时时提醒。” “忘了与大单于介绍,阿瑶是老朽的孙女,也是我们秃发部的明珠,她对大单于可是仰慕已久。” 说着,秃发推斤看向秃发瑶,戏谑道: “阿瑶,你平常总盼望着想要一睹大单于的风采,如今大单于就在你的面前,伱怎么又学起了汉家女子的忸怩。” 众人闻言,无不哄笑。 大家都是明眼人,尤其是秃发鲜卑的贵族们,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秃发瑶嫁入桓家。 纵使草原女子敢爱敢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秃发瑶被自己的祖父打趣,也不由霞飞双颊,她红着脸向桓熙行礼道: “阿瑶拜见大单于。” 桓熙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将她扶起,内心感慨: 多好一个姑娘,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姓氏,叫什么不好,偏要姓秃发。 当然,伤害秃发部感情的事情不要做,桓熙也只能在心底吐槽。 他笑着问道: “今日见着了真人,阿瑶是否大失所望?” 秃发鲜卑的贵族们都紧张的看向了秃发瑶,唯恐她说错了话。 然而,他们的顾虑纯属多余,且不提桓熙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所铸就的赫赫威名,光是这副好皮囊,就能引得许多女子动心。 只听秃发瑶轻声道: “大单于年纪轻轻,就能威服四方,开创这般基业,当世又有几人能及。 “阿瑶今日有幸能够见到真容,窃以为,这样的姿容、气度,放眼古今,也是凤毛麟角。” 众人尽皆大笑。 对于祖父、父亲安排的这桩婚姻,秃发瑶起初并不情愿,既然被誉为秃发部的明珠,秃发瑶当然是被娇声惯养,自小在对她容貌的赞美声中长大,难免心高气傲。 如今却要安排给人作妾,又让她如何能够接受心理层面的落差。 直到今天见着了真人,内心也终于不再排斥。 在秃发瑶看来,以桓熙的姿容、权势,给他作妾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当天,桓熙接见了秃发推斤其余子孙,以及秃发鲜卑各部的首领与重要贵族,与他们交谈甚欢。 同时,桓熙也没忘记自己前来广武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向秃发推斤请教长寿之法。 秃发推斤以手抚须,摇头笑道: “只怕大单于要失望了,哪有什么长寿秘诀,老朽只是在年过六旬以后,就不曾被酒色所伤。” 桓熙果然没有了兴致,他觉得这个法子可能不太适合自己。 人家纪晓岚日御数女,五鼓临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也。 哪怕到了八十岁,犹好色不衰。 如今桓熙也才二十三岁,哪是应该戒色的年纪。 当夜,为了欢庆桓熙的到来,秃发鲜卑的营地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宴会。 羌管胡琴声中,秃发瑶领着十余名少女来到了场间,随乐起舞。 鲜卑族的舞蹈与桓熙过去在未央殿里大宴群臣时的宫廷舞蹈有着很大的区别。 注视着少女婀娜的身段,桓熙抬手递到嘴边的酒水,却迟迟没有饮下。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秃发思复鞬的眼中。 一曲既罢,秃发瑶壮起胆子,带着几分羞涩来到桓熙的案前,略显紧张的问道: “大单于能否与我共舞一曲?” 桓熙饮下一杯,笑道: “有何不可。” 下一章在晚上十点 (本章完) 184.第183章 180赎买奴隶 第183章 180赎买奴隶 一舞过后,桓熙回到座位,而秃发瑶则在退场后,再也不曾出现。 但这并没有影响桓熙的兴致,他在确认秃发鲜卑愿意归附之后,也越来越期盼着那场即将到来的会盟。 早在离开榆中县以前,桓熙就已经派人通知河西各部鲜卑。 将时间定在中秋前后,也能保证各部能够顺利抵达。 至于不愿参与会盟的部落,自当成为被征讨的对象,被桓熙与会盟各部一同瓜分人畜。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部落给到桓熙这个机会。 至于北遁的斯引、出连、土卢三部,桓熙也曾派人想要将他们劝回来,只是他们早已离开河西,茫茫漠南,难以寻到踪迹。 总的来说,桓熙在控制乞伏部,得到秃发鲜卑的效忠之后,凉州大势已定。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没注意,桓熙就给喝高了,不得不提前离席。 当桓熙回到军营的时候,守在营门外的沈赤黔上前与他耳语几句,桓熙顿时醉意全消。 原来是秃发瑶被人送来了军营,自然是要进献给桓熙。 可桓熙不在,沈赤黔也不敢让她独自进入帅帐等候,毕竟里边可有不少机密文件,于是安排了一间小帐让她歇息。 桓熙的女眷如今都在长安,他已经许久不曾亲近女色,得知此事,自然是心猿意马,但他生性谨慎,还是多问了一句: “可曾搜身?” 沈赤黔回答道: “微臣特意找了一名女奴入营,由她搜身,不曾发现利器。” 桓熙对沈赤黔的做法很满意,他颔首吩咐道: “你去问一问秃发思复鞬,他们部落中,究竟有多少晋人为奴。 “无论老少妇孺,桓某皆为他们赎身。” 沈赤黔不解,问道: “秃发鲜卑已经臣服梁公,赦免奴隶,也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情,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为他们赎身?” 桓熙摇头道: “你不懂,他们已经沦为奴隶,同样也是秃发鲜卑的财产。 “既然秃发鲜卑已经归附于我,在鲜卑人不曾触犯律法的情况下,我就必须保护他们的财产。 “如今秃发鲜卑新附,我若是强迫他们无偿释放晋人奴隶,往后还如何树立恩信。 “其余各部听说,也会心生疑虑。” 当然了,桓熙还有一个理由没有明说,来之不易的自由,才会让人格外珍惜。 相比于轻飘飘的一句话,桓熙出钱替他们赎身的举动也更加的珍贵。 至于秃发鲜卑役使晋人奴隶,桓熙倒没有因此而愤怒,毕竟那些个世家大族,哪家府上不是奴仆成群,谁又会真的把奴仆、婢女当人看。 《晋书·王敦传》就曾记载,王敦、王导二人年轻时曾在王恺府上作客。 席间,一名女伎因为吹笛走调,被王恺殴打致死。 又数日,王敦、王导再往王恺家中赴宴,王恺让美人向宾客敬酒,扬言只要客人没有喝尽,行酒的美人就会被杀。 当美人惊恐的捧着酒杯送到王敦、王导面前,王导担心美人被杀,哪怕不能饮酒,也勉强一饮而荆 但王敦却不肯接杯,他就想看着王恺会以何种手段杀死这名美人,因此,任凭美人悲惧失色,如何乞求,王敦却无动于衷,傲然不视。      而王恺也不会食言,最终,美人也因为王敦不愿喝酒,就此香消玉殒。 王恺是晋文帝皇后王元姬的亲弟弟,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杀了一名吹笛的女伎,一名行酒的美人,自然不会被朝廷责罚。 后人还得为他遮掩,刘宋时期成书的《世说新语》就把这段故事添油加醋,嫁接到了曾与王恺斗富的石崇头上。 不仅王恺不会将奴仆当人看,王敦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然,桓熙不是他们这些人。 桓熙可以原谅河西鲜卑在过去役使汉人,但如今在桓熙自掏腰包,为汉人赎身之后,谁又还敢私自劫掠汉人为奴,就是在当众抽他的脸,后果不言而喻。 沈赤黔得令,离开军营,直奔篝火会常 而桓熙则径直前往帅帐,自会有人将秃发瑶领来。 翌日,桓熙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少女还枕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 桓熙轻轻抽出手臂,并没有吵醒秃发瑶,他换上衣服走出帅帐,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桓熙舒适的伸了一个懒腰。 在他洗漱的时候,沈赤黔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梁公,微臣昨夜已经与秃发思复鞬商量过了,思复鞬起初不敢让梁公破费,知道明白梁公的苦心,这才同意用五张羊皮换走一名奴隶。” 秃发思复鞬没敢宰客,五张羊皮,绝对是良心价了。 当年秦穆公想要重金赎买一名楚国年迈的奴隶。 大臣公孙枝告诉他,那名奴隶已经七十岁了,你用重金赎买,楚人知道此人不凡,肯定不会放人,不如就用五张羊皮去买,楚人又怎会生疑。 果然,秦穆公依照公孙枝的建议,仅以五张羊皮就将那名年迈的奴隶接来了秦国。 那人名叫百里奚,年过七旬,入秦为相,辅佐秦穆公称霸西戎。 秃发思复鞬定下这么一个价格,自然也是在讨好桓熙。 只不过桓熙心里清楚,百里奚虽是奴隶,但在落难之前,却是虞国的大夫,唇亡齿寒的典故就是出自他口。 桓熙如今替落难的晋人赎身,也不曾指望其中能出现一位堪比百里奚的大才。 况且,桓熙现在是真的不缺羊皮。 当初押着乞伏部的妇孺前往银川,十四万俘虏,一万骑卒,沿途吃了十余万头羊。 羊皮可谓应有尽有,只不过都放在银川罢了。 由于朱序此前在榆中县囤积了不少的粮食,桓熙此行也没带太多牲畜,因此,他必须临时从银川调拨羊皮。 当鲜卑各部前去会盟的时候,桓熙也会借机与他们商量赎买奴隶,所要用到羊皮必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伱去告诉思复鞬,让他约束部落贵族,不许欺凌晋人奴隶,不久之后,我自会让人将羊皮送来。” 沈赤黔应诺,又匆匆赶往秃发鲜卑的营地。 凌晨两点以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185.第184章 抚慰晋奴 第184章 抚慰晋奴 阿瑶醒来的时候,桓熙正在帅帐内阅览公文。 王猛奉命留守长安,主持军国大事,但凡重要的公文,他都会让人誊抄内容以及自己的批示。 在处理完当天的公务之后,将会一并交给驿卒,快马送来给桓熙过目。 一旦有错漏之处,桓熙便可派人传信,王猛也能及时改正。 当然,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王猛处事妥帖,每每能够切合桓熙的心意。 桓熙常常对王猛说,往后不必这么麻烦,王猛治国,桓熙自然是放心的。 可王猛始终坚持这一做法,让桓熙在无可奈何之余,心里也因为王猛对待权力的谨慎态度而高兴。 桓熙见阿瑶醒来,放下公文,戏谑道: “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日晒三竿才能醒。” 阿瑶红着脸解释道: “大单于不要误会,我只是太过疲惫而已,并非懒惰嗜睡。” 其实,阿瑶疲惫也是应该的,她本就是处子之身,初承雨露,又怎么经受得住桓熙的恩宠。 桓熙摇摇头,说道: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与你说笑罢了,往后与我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这一点。 “想必伱也饿了,我为你留了饭菜,你先洗漱,我去让人热一热。” 阿瑶闻言,心中一松,虽然她的确不太熟悉桓熙,但也能够感觉到,对方不是一个暴虐的性子。 “大单于” 话才开口,桓熙便纠正道: “大单于是在外人面前的称呼,独处的时候,不必这么正式,家中的侧室一直唤我为将军,我也听习惯了,你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称呼。” 阿瑶点点头,二人说话间,沈赤黔与秃发思复鞬已经在帐外求见。 此时,阿瑶尚未梳妆洗漱,当然不愿意见客,哪怕来人是自己的父亲。 桓熙指了指背后的屏风,阿瑶会意,快步走到了屏风后边。 “进来吧。” 桓熙冲着帐外喊道。 随即,沈赤黔、秃发思复鞬掀帘而入,向桓熙行礼。 桓熙让二人起身,询问秃发思复鞬道: “丈人与赤黔同来,不知所谓何事。” 秃发思复鞬虽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但听见桓熙的称呼,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他躬身道: “回禀大单于,思复鞬已经将族中的晋人奴隶尽数送来,如今都在营外等候。” 原来,桓熙昨夜让沈赤黔与秃发思复鞬商量赎买奴隶一事。 虽然沈赤黔是今日一早,等桓熙睡醒过来,才向他汇报,但秃发思复鞬却是一晚没休息,将秃发鲜卑中的一千多名晋人奴隶全给找了出来。 桓熙看着秃发思复鞬一夜未寝,忙前忙后的憔悴模样,不由感动道: “丈人何必急于一时,桓某不是有言在先,等我调来了羊皮,再来与丈人交易。” 秃发思复鞬却道: “若非大单于坚持,思复鞬宁肯分文不收,又怎会担心大单于食言,既然大单于想要赎回同族,思复鞬自然应该尽快送来,以全人情。 “大单于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偿付了贵族们的羊皮,并非强抢而来。”      桓熙闻言笑道: “丈人好意,桓某却之不恭,还请丈人稍后,桓某先去安抚他们。” 秃发思复鞬点头道: “自当如此。” 桓熙走出帅帐,入目便是一千多名身体瘦弱,面色枯黄的晋人奴隶,多是青壮、妇幼,几乎没有老人。 他们虽然身形憔悴,衣衫褴褛,但精神头却还不错,显然是提前知道自己即将收获自由。 桓熙走到众人面前,他们却不知道来人的身份。 小桓公也是老演员了,他满含愧疚道: “诸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楚,是我桓熙来晚了!这都是我的罪过1 此话一出,一千多名饱经苦难的晋人奴隶无不大哭,就连看守营门的士兵也为之动容。 一名断臂的中年男子哽咽道: “梁公,自永嘉之乱以来,我家祖孙三代被鲜卑人奴役,沦落至此,又怎能说是梁公的罪过。 “今日梁公为我等赎身,我只恨自己生此残躯,不能为梁公当牛做马,报答梁公的恩情。” 桓熙摇头,正色道: “你错了!我将你们赎回来,不是要让你们为我当牛做马! “记住!你们不再是牛马,而是人,是我桓熙治下的百姓! “去了姑臧,官府会为你们登记造册,为你们分配土地、屋舍! “桓某轻徭薄赋,只要勤劳耕种,就能留有积蓄。 “给孩子买甜食,给妻子买胭脂水粉,给自己也添置几件新衣裳,你们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1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向往,这是他们过去作为奴隶时,不曾想象的生活。 “梁公万岁1 不只是谁最先欢呼一声,其余晋人奴隶们纷纷跪拜高呼,争相表达自己对桓熙的感激之请。 桓熙明白,还有很多的晋人奴隶等着他去解救,也让他越发期待那场会盟。 翌日,桓熙与秃发思复鞬携手离开广武,前往姑臧,桓熙自然是带上了四万九千名骑卒,以及一千多名被他解救的晋人奴隶。 而秃发思复鞬也带上了两万骑卒。 秃发鲜卑合计四万帐,倾全族之力,当然凑得出两万骑兵。 但这些鲜卑骑兵,包括乞伏部的三万骑兵,实在良莠不齐,真正能够被称为精锐的,注定不在多数。 桓熙也有心借着这次会盟的机会,从河西鲜卑的各部之中,选拔出一批骁勇敢战的将士,将他们迁往关中,编为一军,号为百保鲜卑。 当然,这支百保鲜卑不可能跟匈奴弓骑一样被放养。 匈奴弓骑就是因为缺乏操练,因此只能作为远程打击力量,发挥他们与生俱来的骑马、射箭能力而已,在局势焦灼的时候,根本打不了硬仗。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在桓熙的设想中,百保鲜卑与枪骑一样,将承担正面战场的攻坚任务,自然需要经过艰苦的操训,才能被委以重任。 正当桓熙踌躇满志,前往姑臧的时候,桓温也在占据襄城郡后,兵发颍川,直扑许昌,一场桓温与燕国之间的战斗即将展开。 今天没有了,只有七千。 (本章完) 186.第185章 进驻许昌 第185章 进驻许昌 颍川自古就是大郡,原治阳翟(今河南禹州),领十七县,曹魏时,原治所阳翟在内的西北部地区被划入河南尹,西晋时,又分颍川郡西南部另置襄城郡。 时至今日,颍川郡只领九县,治于许昌。 当初,后赵豫州刺史张遇的部众、人口被桓熙、苻健瓜分,分别带去了关中、河东。 颍川、河南、弘农三郡因而萧条。 虽然称不上白骨露於野,但方圆数百里,也确实见不到人烟。 周成从徐州带来的人口不多,毕竟当时需要向魏统借道兖州,身后又有姚襄步步紧逼,跟随周成前来的,只有一万余将士以及他们的家眷。 因此,周成真正经营的,实际也就许昌、颍阴二县而已。 周成辛苦两年,眼看许昌、颍阴恢复了些许元气,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随着乐弘向桓温投降,楚军兵锋直逼许昌,二县百姓所有的努力尽数化为了泡影。 周成遣使请求慕容恪向许昌派遣援军,慕容恪却让他退往洛阳,燕军显然是抱定主意要在洛阳作战。 实际上,慕容恪不愿前往许昌,是担心在他南下之后,桓熙会趁机东出,占据洛阳,阻断燕军的退路。 乞伏鲜卑已经投降,凉州叛乱基本宣告平定,王猛自然大肆宣扬此事,以安定人心,慕容恪自然有所耳闻。 谁又能保证桓熙不会快马赶回,率部东出。 周成没有胆量独自面对桓温,而慕容恪又不愿前来颍川,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依照慕容恪的指示,率部退往洛阳,同吕护一起防守洛阳城,等待燕军南下。 许昌城外,田间麦穗金黄,周成看着秋意浓浓的景象,即便再怎么不忍心,也只得下令道: “放火1 秋天是干燥的季节,火势迅猛,升腾起滚滚浓烟。 嚎哭声四起,回忆起春耕时的艰辛,劳作时挥洒的汗水,谁又不会因为这场大火而悲伤。 楚军先锋逼近,已经没有时间再让周成组织军民收割刚刚成熟的谷物,即使付之一炬,也好过留给桓温。 桓温来到许昌,入目所见,尽是焦土,唯独一座许昌城还屹立在焦土之上,也许周成还盼望着击退桓温之后,自己还能回到颍川,因此不曾拆毁城池。 ‘就凭这一点,将来生擒周成,老夫也得为他留下全尸。’ 看着眼前完好的许昌城,桓温心道。 许昌,旧名许,东汉末年汉献帝迁都于此,又名许都,曹魏代汉,建都洛阳,改称许昌。 遥想当年,许昌也是天下繁华之所,人杰地灵,如今却是满目荒芜的景象。 登上许昌城楼,桓温感慨万千,他对众人说道: “神州沦陷,中原化为废墟,这都是王夷甫等人的罪责。” 王夷甫便是王导、王敦等人的族兄王衍,也是西晋永嘉年间的宰相。 王衍在任期间,无心治国,自顾争权夺利,八万之乱固然是西晋灭亡的主因,但王衍身为宰相,实在难辞其咎。 桓温话音刚落,大司马府记室参军袁宏却当众为王衍开脱,反驳道: “兴衰自有定数,岂能责怪于人。” 袁宏时年二十七岁,出自汝南袁氏,就是东汉末年,四世三公的那个汝南袁氏。 年少时,袁宏家道中落,但因文采出众,被豫州刺史谢尚赏识,被选聘为参军,被世人称赞为一时文宗。 后来名声传到桓温的耳朵里,又被招至征西大将军府,历任大将军府参军,大司马府记室参军,深得桓温的器重。 然而,袁宏心怀晋室,对此并不领情。 桓温被他当众驳斥,脸面实在挂不住,恼怒道: “我听说,刘景升有头千斤大牛,食量十倍于常牛,但论及负重,却不如一头羸弱的母牲,魏武帝入荆州,杀之以牢将士! “王夷甫等辈就是那头千斤大牛,尸位素餐,天下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1 说罢,桓温愤然走下城楼,再也没有了心情怀古。 众人赶忙追了上去,而袁宏却并不惶恐。 实际上,这并非是袁宏第一次冒犯桓温,但是人才难得,桓温一直容忍他。 当然,今日当众顶撞桓温,后果可能会被降职,甚至免官,可袁宏并不在意。 明眼人都知道,留在大司马府,尤其是担任记室参军这样的心腹职位,要不了几年,就是妥妥的开国元勋。 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安能摧眉折腰,侍奉权贵,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桓温再怎么恼怒,也只能疏远、弃用袁宏,而不能杀他。 毕竟士人可不是奴婢。 对于袁宏来说,荆州容不下他,亦可往建康求职。 桓温的长史范汪就是这样的情况,自己弃职离开了桓温幕府。 而主薄习凿齿,即使桓温明知道他心向晋室,也只能将他贬为户曹参军,眼不见为净。 原时空中,习凿齿临终时留下的遗疏,还在详细论述晋承汉室的正统性。 桓温看似风光,其实也受到了许多的约束,哪有桓熙在北方另起炉灶来得洒脱。      回到临时住处,那是东汉末年,曹操为汉献帝营造的宫室。 桓温仍然气愤不平,范汪是这样、习凿齿是这样,袁宏也是这样,自己将他们视为心腹,委以重任,但他们从来都不肯跟自己一条心。 “若是在熙儿麾下,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1 桓温气恼道。 乐氏并不知道桓温说的他们是谁,但清楚,所谓熙儿,正是楚国世子,当朝梁公。 她走到桓温身后,为他揉捏着肩膀,娇声道: “楚公,何事要生这么大的气,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乐氏是乐弘新收的义女,桓温入襄城,乐弘将义女献给了他,桓温原本是拒绝的,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司马兴男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真要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桓温领了一名侧室回家,只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 桓温惧内,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因此,乐弘声称,只是跟随桓温,沿途照顾饮食起居,作一奴婢而已。 实际上,就是给桓温作外室,不求名分。 桓温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是装模作样的推辞几句后,笑着答应下来。 乐氏年仅十六岁,比桓温的儿女还要小上许多,这样青春貌美的少女,又让老奴如何不爱。 听得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桓温心里的恼怒也消减了许多。 桓温握住乐氏柔软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香玉在怀,桓温叹息道: “只恨景兴(郗超)不能常在我身边。” 江南士人之中,能够与桓温志同道合,又有大才之人,目前来说,仅有郗超一人。 桓温感慨一句,看着怀中的乐氏,不由想起了新婚时的妻子司马兴男。 那时的公主,也是她现在的年纪,只有十六岁。 新婚燕尔时的甜蜜,桓温始终不曾忘怀,一直记在心坎。 每当被司马兴男训得抬不起头来,自觉丢了颜面,桓温就会把那份回忆调出来,仔细回味,每每就能消了怒火。 那段日子,也是桓温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父仇得报,又迎娶娇妻。 当然,没过几年,娇妻也就成了悍妻。 桓温心有所感,他放开了乐氏,独自走到屋外,遥目西望,暗道: ‘也不知道公主如今过得怎样。’ 乐氏这样的女子,凭着年轻与美貌,倒也能够获得桓温一时的宠爱。 可哪天桓温厌倦了,或者乐氏人老珠黄,必然会被弃若敝屣。 毕竟她与司马兴男这位结发妻子不同,对于桓温来说,不过是聊以慰藉的玩物而已,不可能存有真感情。 司马兴男远在长安,并不知道桓温对她的思念。 不过,如果让司马兴男知道桓温又故态复萌,偷偷养了外室,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毕竟桓温此前养在郗超府上的外室,可就是被司马兴男给送走了。 司马兴男来到长安也有些日子了,在得知桓熙即将平定凉州叛乱后,能让她牵挂的,也只有桓温的安危而已。 桓济如今也算洗心革面,工作上算不得有多努力,但至少每天还是会按时出现在刑部衙署,不再沉湎于酒色,滥用五石散。 而在司马兴男抵达长安之前,桓熙的侧室韩嫣又为她新添了一个孙儿,虽然是庶孙,但也是儿子的骨肉,同样得到了司马兴男的喜爱。 不会真有祖母会当众把庶出的孙儿称为猪狗崽子吧。 在桓熙、桓济之后,桓家其余三子如今都已经成婚。 第三子桓歆迎娶了琅琊王氏的嫡女。 第四子桓祎迎娶了颍川庾氏的嫡女。 第五子桓伟迎娶了太原温氏的嫡女。 这自然是桓温拉拢江南士族的手段,但目前来看,效果实在一般。 毕竟桓歆、桓祎、桓伟这些人的分量,与桓熙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不足以让这些家族动心。 至于陈郡谢氏,属于是口嫌体正直,谢奕、谢安明面上对桓氏不假颜色,但还不是在谢玄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允许他前来长安,投奔同母的大姐。 下一章在晚上十点 (本章完) 187.第186章 同往凉州 第186章 同往凉州 谢玄是在桓熙离开后不久来到的长安。 在关中,他领略到了与江南不同的风土人情,为此深深吸引,直到听说桓熙将在姑臧会盟诸部,一颗心便总惦记着这件事,想要前往姑臧,一睹盛况。 黄昏时候,阿满将要放课,谢玄掐着时间来到了椒房殿。 “阿姊,姊夫会盟河西鲜卑,这是多大的事呀,不如就让我走一趟,想必也能增长见识。” 谢玄如今也才十二岁,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少年郎,有着少年们所共有的好奇心。 然而谢道韫却不为所动: “你千里迢迢去往凉州,不过是想要瞧热闹罢了。 “若是闲来无事,哪怕去尚书台找个端茶递水的活计,只要跟在王先生身边,耳濡目染,也能使你受益良多。” 谢玄闻言,好似霜打的茄子。 他是了解这位一母同胞的大姐的,既然都这么说了,只怕明天就会给他送去尚书台。 谢玄垂头丧气的离开,谢道韫也给阿满他们放了课,阿满不理会洛娘与幼娘,飞奔似的追上了谢玄。 “舅父!等等我1 谢玄站住脚,看向身后的阿满,强笑道: “阿满,你怎么跟来了。” 阿满喘匀了气息,说道: “舅父伱不是要去凉州吗?你就不应该来求阿母!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必能使你如愿以偿。” 说着,阿满牵起了谢玄的手,拉着他就往凤凰殿去。 凤凰殿是司马兴男在未央宫的住处。 还没进门,阿满就兴奋的嚷嚷着: “祖母!祖母!阿满回来了1 阿满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司马兴男的凤凰殿,与祖母同宿。 司马兴男听见声音,高兴地迎了出来,一把将阿满抱在怀中,又问谢玄道: “羯儿怎么也来了。” 谢玄年幼时曾在江陵住过一段时日。 那时候桓温与谢奕的关系,好到如胶似漆,为通家之好,二人的家眷也常有往来。 谢玄赶忙见礼,他还没回话,阿满就先出声了: “祖母,舅父想要去凉州,可是阿母不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求您了。” 司马兴男摇头道: “令姜做得没错,凉州与长安隔着千山万水,沿途舟车劳顿,羯儿又何苦去受那份罪。” 就在谢玄为之气馁的时候,阿满却在司马兴男的怀中说道: “祖母,其实孙儿也想去凉州看一看,试想阿爷会盟河西鲜卑,应该是怎样的风光,若是就这样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司马兴男闻言,不由两眼放光,居然一改此前的态度,笑道: “没错!如此盛事,又怎能遗憾错过! “去!大家都去1 司马兴男当即亲自前往椒房殿与谢道韫商议。 椒房殿外,谢玄与阿满没有进门,谢玄看着外甥,问道: “阿满,你又怎么知道去求公主就一定能成。” 谢玄当然清楚,如今桓熙不在长安,能迫使谢道韫改变心意的,只能是司马兴男,但他还是想要知道阿满为何信心满满的将自己带去凤凰殿。 阿满得意道: “我听人说,每当阿爷打了胜仗,祖母总要往建康一行,与亲友炫耀。 “如今阿爷会盟河西鲜卑,这么大的盛事,祖母若是错过,等将来回去建康,岂不是少了一份谈资。      “祖母之所以放心不去,只是舍不得我与阿弟、阿妹们,如今我与她说自己也想去,祖母又怎会拒绝。” 谢玄见阿满这般年纪,就能说出这番道理,对他大加赞赏。 但也没有太过惊异,毕竟这世上本就不缺早慧的神童,更何况阿满还是桓熙与谢道韫的孩子,父母都是人中龙凤,阿满早早展现智慧,也并非难以理解的事情。 实际上,阿满并非是为了成全谢玄,而是他自己也想前往凉州。 倒不一定非得见识父亲会盟河西鲜卑的风采,无论如何,总比待在椒房殿里读书认字要强,这样的生活着实枯燥无趣。 椒房殿内。 司马兴男叹息着说道: “老身我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所有人都见着了,唯独熙儿远在凉州,不能与他相见。 “熙儿在姑臧与胡人会盟,少说也得再过数月才能回来,只怕我在长安也住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唉!天南地北,我与他想见一面,何其困难。” 谢道韫立即明白了司马兴男的来意,毕竟谢玄刚刚才央求着自己,想要前往凉州,而阿满一放课,连洛娘与幼娘都不顾了,急忙追了出去。 如今司马兴男又特意赶来说上这番话,定是阿满怂恿着舅舅求他祖母去了。 只是司马兴男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当然了,甭管司马兴男有理没理,这世上能够当面反驳她,使她回心转意的,也就只有桓熙了。 至于桓温,在司马兴男面前那就是个弟弟,又何况是谢道韫。 “阿姑所言甚是,如今眼看着凉州叛乱即将平定,沿途也没有了危险,是该去看望夫君了,妾身这就安排,明日一早便出发。” 谢道韫笑着回话道。 实际上,她又何尝不在思念着自己的丈夫,因此,既然司马兴男发话了,谢道韫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司马兴男心满意足的带着阿满回去了凤凰殿,谢玄迫不及待的与大姐说起了阿满那番说辞,对阿满的聪慧可谓是赞不绝口。 谢道韫闻言,内心颇为得意,但还是没有流于表面,她正色道: “阿满与你一般,自小聪慧,所以我才严格管教他,免得将来他把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翌日,司马兴男连同桓熙的妻妾儿女,以及谢玄、阿驹,一同前往凉州。 桓济还有公务,不能前往,司马道福倒是想去,但没理由丈夫不出门,做妻子的前去看望伯兄。 至于桓济的儿子阿驹,则是司马兴男执意带走的。 毫无疑问,阿满作为嫡长孙,最受司马兴男的宠爱,至于香孩儿,却比不上他的堂兄阿驹。 阿驹虽然是庶出,却是桓济的独子。 阿满身上延续了司马兴男对桓熙的宠爱,而阿驹身上自然也有着司马兴男身为母亲,对桓济的喜爱。 桓温与慕容恽慕容垂的战斗,不可能跟桓熙打石苞、张重华、张遇、乞伏鲜卑一样,出现碾压局。 所以这一章我先过渡一下,主要表现出阿满的聪慧。 今晚没有了,剩下的时间我好好构思楚燕之战。 (本章完) 188.第187章 楚臣使梁 第187章 楚臣使梁 河内郡,西晋时属司州,位于黄河以北,太行山以南,下辖九县,治于野王。 慕容恽慕容垂早已离开野王城,统率十万步骑进驻河内九县之一的河阳县。 河阳县以南,一座浮桥横跨黄河两岸,即为富平津大桥,后人又称河桥。 富平津大桥由西晋名将杜预所监造,是一座舟船相连的浮桥。 慕容恪走过河桥,与其弟慕容垂说道: “此战若胜,我当奏请陛下,于桥南、桥北各筑一城。 “以二城控扼大桥,进可攻,退可守,阿奴以为如何?” 阿奴并非蔑称,而是兄长对弟弟的称呼。 虽然黄河流量季节性差异大,在枯水期能够人马涉水而过,兼有冰冻期,可一旦遇上丰水期,往来黄河南北,还得指望这座浮桥。 慕容垂颔首附议道: “阿干与垂不谋而合,只是垂以为,还可在河中沙洲再筑一城,可保万无一失。” 阿干一词,则是鲜卑人对兄长的称呼。 原来,兄弟二人过河时,还曾路过一处河中沙洲。 沙洲宽广,足以修建城池。 慕容恪笑道: “还是阿奴思虑周全。”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一百四十二年后,北魏孝文帝就在富平桥北设立一城,又过四十二年,东魏权臣高欢,也在南岸与河中沙洲各筑一城,即为后世著名的河阳三城。 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慕容恽慕容垂亲自察看过洛阳周边的环境,又重新回到了黄河北岸的河阳县。 为将者,当知晓地理。 既然决定以洛阳为战场,与桓温会猎,就必须对洛阳周边的山川地貌了然于心。 进到帅帐,慕容垂突然问道: “阿干,我等屯兵于河阳,自然是担心如果大军渡河,会将桓温惊走。 “可他若是止步于许昌,不愿北上,又该如何是好?” 慕容恪闻言,自信满满道: “桓温一定会来。” 慕容恪追问道: “何以见得?” 慕容恪解释道: “桓温自诩当世英雄,如今以光复旧都为名,兴兵北伐。 “虽然收取襄城、颍川二郡,但无亡矢遗簇之费。 “眼下,洛阳近在咫尺,却逡巡不前,岂不是要惹天下人耻笑。” 说着,慕容恪转身看向西侧,正色道: “我听说,桓熙平定凉州叛乱,仅仅统率骑卒西征,在关中留有重兵。 “阿奴,我所担心的,正是梁军东出。” 慕容垂宽慰道: “传闻桓熙将在凉州会盟河西鲜卑,有乞伏部叛乱在前,相信此言非虚。 “愚弟窃以为,纵使梁军东出,桓熙无论如何也赶不及这一战,阿干又何必为此忧虑。” 慕容恪摇头道: “桓熙麾下并非无人,我听说,桓熙盛赞王猛为当世诸葛,孔明又怎会不通军事。      “若梁军东出,必是以王猛为帅,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可轻视。” 慕容垂闻言默然。 雍州,长安。 司马兴男前脚刚刚离开,桓温的使者就匆匆赶来了关中。 桓温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当初拒绝桓熙出兵响应,只不过是认为周成不堪一击,破之如齑粉。 如今慕容恽慕容垂统率十万步骑陈兵河阳县,明摆着等他率军北上,桓温又怎会以孤师进攻洛阳,王徽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奉命前来长安,与梁国联络出兵。 王徽之是书圣王羲之第五子,时年十七岁。 桓温与王羲之是年少时的密友,王羲之曾为桓温斡旋与朝廷的矛盾而被免职,而桓温第三子桓歆又娶琅琊王氏嫡女为妻,如今,王徽之被送来桓温的幕府历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徽之如今担任参军一职,虽然生性高傲,放诞不羁,但因才华出众,又是故友之子,因而深得桓温的喜爱。 当王徽之来到长安时,立即在士人之间引起了轰动。 由于桓熙推崇王羲之的书法,闲暇时,总会邀请将佐们与他共赏《兰亭集序》,称赞王羲之的书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王羲之的名声,早就不再局限于江南一隅,其书法,也为关陇士人所推崇。 众人慕名已久,如今王羲之的儿子来到长安,关中士人们自然都希望能够通过王徽之,求得一副王羲之的墨宝,或作收藏,或是进献给桓熙,以讨好那位关陇之主。 然而,在看到王徽之蓬头散发,衣冠不整的落拓模样,关中士人无不大失所望。 实际上,王徽之不修边幅,并非是因为舟车劳顿,他在桓温身边时,也是这幅模样。 王猛是在尚书台接见的王羲之,与其他人的反应不同,王猛倒是喜爱王徽之不为世俗眼光所拘束。 毕竟在原时空,王猛前去求见桓温,就是一面扪着身上的虱子,一面与桓温纵谈天下大事。 “王参军率性而为,颇有竹下之风。” 王猛当先赞道。 所谓竹下之风,自然是指竹林七贤之遗风。 王徽之虽然高傲,但自入关中以来,见到百姓安乐,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心知辅佐桓熙治理关中的王猛功不可没。 因此,哪怕王猛出身卑微,王徽之却也不曾表露出倨傲之色。 “王令君谬赞,徽之在江南,也是久闻令君大名,仰慕已久。” 令君一词,在后世是对县令的称呼,而在魏晋,则是对尚书令的敬称,譬如汉末荀彧,又称荀令君。 王猛点点头,问道: “王参军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徽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说道: “正是为我主送信而来。” 王猛接过,拆看信件,原来是桓温要求梁国出兵,与他合攻洛阳。 对于此事,王猛早有准备,毕竟桓熙当初留下三万精锐步卒,就是为了让王猛策应桓温北伐。 他早已在潼关集结了三万战兵,即使王徽之不来,王猛也将出兵。 “还请王参军转告楚公,梁公早有吩咐,当以楚公北伐为重,猛必亲领大军东出,听候楚公调遣。” 王徽之此前是走武关来的关中,自然不知道王猛已经在潼关驻军。 下一章在十点。 (本章完) 189.第188章 重返姑臧 第188章 重返姑臧 王徽之被人带去驿舍休息,王猛便让人将权翼请来。 桓熙出征在外,总要将权翼带在身边,作为谋主,为他赞画军事,查漏补缺。 但在出兵平定凉州叛乱时,桓熙却将权翼留在长安,自然是为顶替王猛,留守长安作准备。 王猛与权翼交情甚笃,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他直接道: “子良,明日我将前往潼关与破胡(邓羌)汇合,梁公离开前,早有安排,留守的重任就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时日至今,梁公占据关陇已有六年,期间内修文德,外服邻邦,政通人和,百姓安乐。 “子良所要防备的,唯苻氏而已。” 三万精锐步卒聚集在潼关附近,必须有一名大将坐镇。 潼关守将杜郁虽然忠心耿耿,但在能力上,并不足以统领这支军队,因此,自然是由邓羌领军。 权翼当然知道此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至于河东的威胁,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景略,依我之见,恐怕苻氏集结重兵,并非是要染指关中。” 王猛闻言颔首,他认同权翼的判断,毕竟上一次桓熙出征凉州,苻健在得知消息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领了五万将士南下。 而这一次,只见苻健在征召将士,却迟迟不见他南下,只怕另有所图。 但王猛还是提醒道: “有备无患,子良不可掉以轻心。” 权翼颔首道: “肩负重任,我又怎敢懈担” 说着,权翼肃容道: “反倒是景略此番前往关东,更应该小心谨慎。 “梁公养兵、练兵殊为不易,景略当以正合,少用奇险,若局势不利,自当速速退往潼关,不可意气用事。” 王猛闻言,戏谑道: “子良言语无忌,就不怕楚公怪罪?” 权翼不以为意的摇头道: “我主是梁公,并非楚公,自当为梁公而谋。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场,出我之口,入景略之耳,莫非景略会在楚公面前参我一本?” 说罢,不等王猛回答,权翼面露忧色,继续道: “景略,你是梁臣,而非楚臣,何况自古忠言逆耳,我担心楚公碍于门户之见,不肯听从伱的金玉良言,最终伤及梁国的元气。” 王猛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他正色道: “子良无需担心,我虽与楚公素不相识,但只要楚公能识人,有胸怀,必将倚重王某,对我言听计从。” 如果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权翼必然觉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但这番话既然出自王猛之口,权翼自然是信服的。 王猛又道: “假使楚公真的不纳忠言,一意孤行,我自当向他辞行,回师关中。” 如果友军主帅不是桓温,王猛定然是要不辞而别,留下对方替自己拖延追兵。 但桓温可是桓熙的父亲,即使要走,也必须提前通知对方,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免得猝不及防之下,陷入燕军的围攻之中。 权翼听王猛这么说,也终于放下心来。 实际上,权翼的担心,归根结底,还是对桓温能力的不信任。 楚、梁联军,说是联军,但两军主帅的地位不对等,作为梁军主帅的王猛,说到底也只是桓家的臣子,自当听命于作为桓氏家主的桓温。 如果联军由桓熙,或者王猛指挥,权翼当然不会有这些担忧。 毕竟桓温的名头虽然大,但在灭亡成汉之后,也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战绩。 权翼叹息道: “只希望楚公能够一如伐蜀,从谏如流。” 如今,有许多诋毁桓温的言论,都说伐蜀是桓熙、袁乔的功劳。 殊不知,伐蜀之所以能够成功,还得归功于桓温能够听从建议,做出正确的判断。 否则就是一个袁绍,优柔寡断,白白错失战机。 桓温并不知道王猛、权翼已经在商量着,如果他刚愎自用,就得为桓熙保留家底。 自占据许昌之后,桓温并未立即出兵洛阳,而是退回了襄城郡,准备沿着汝水进兵,溯流而上。 颍川郡早就是一片白地,没有人口,谷物也被付之一炬,取之无益。 桓温兵发颍川,本是要逐一击破,既然周成已经弃城而走,颍川郡目前来说,也就没有了价值。 如果由颍川出兵洛阳,可能还会遭到燕军的攻击,倒不如走汝水,在洛阳盆地南部的陆浑县(今河南省嵩县东北)与梁军会师。 等合兵之后,再往洛阳,以免被燕军逐个击破。 翌日,王猛与权翼辞行,与王徽之一同前往潼关。      粮草早已备齐,只等王猛领军东出。 与此同时,经过豫州刺史谢尚的斡旋,朝廷没有逼迫姚襄交出劫持陈留内史刘仕的祸首,同时,也同意姚襄以淮南东部换取兖州的提议。 经由会稽王司马昱的提议,将西晋时的徐州一分为二,以淮河以北,也就是后赵徐州为北徐州,以淮河以南,也就是东晋徐州为南徐州。 姚襄身兼北徐州、兖州二州刺史,而原兖州刺史荀羡移镇寿春,领南徐州刺史。 二人将在秋收之后换防,也注定不可能参与到楚、燕之战。 慕容恽慕容垂在听说桓温退出颍川郡时,误以为对方放弃进攻洛阳的计划。 若是就此退兵,也不能说全无收获。 此番南下,已经逼迫吕护离开了野王,全取河内郡,而周成也已经降服,转而向燕国称臣。 但慕容恪兴师动众,可是冲着桓温来的。 直到听说桓温并没有班师,而是沿着汝水进军,慕容恪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对慕容垂笑道: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桓温终究还是来了,阿奴,准备渡河吧。” 既然桓温决心出兵洛阳,燕军即使渡河,也不会将他惊走。 当然,慕容恪也清楚,桓温既然赶来,必然是有援军的,举目四望,也只可能是来自关西的梁军。 慕容垂对这一战期待已久,当日,他亲率一军为前部,率先渡河。 待慕容恪的主力陆续到达黄河南岸,二人在偃师县安营(今河南洛阳偃师区),准备明日一早,兵发洛阳。 偃师县为河南郡十二县之一,位于洛阳盆地东隅,距离洛阳城仅有百里。 此时的洛阳县,正由周成与吕护共同驻守。 周成守洛阳,吕护守金墉城。 金墉城在洛阳西北角,东汉末年,董卓退往长安,将洛阳烧为废墟,金墉城就是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在东汉洛阳城的基础上修建。 曹魏、西晋时,金墉城是作为帝后游乐的别宫,而在乱世之中,金墉城更多是体现其军事价值,与洛阳城形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 当燕军即将抵达洛阳之际,桓熙的大军也终于来到了姑臧。 姑臧城外,七万骑卒旌旗蔽空,外人不知道乞伏部三万骑卒与秃发部二万骑卒的真实水平,光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足以胆寒。 赵俱没有出城迎接桓熙,根据牛夷的说法,赵俱认为自己一度丢了武威郡,无颜相见,如今正在府中白衣待罪。 牛夷作为凉州主薄,在乞伏鲜卑投降,武威叛乱平定之后,就率先赶回了姑臧,协助赵俱处理公事。 桓熙知道,丢了武威郡,真的不能归咎于赵俱一人。 况且错有错着,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在乞伏部主力南下的情况下,掠得其人畜,轻易收复河西鲜卑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让其余各部为之胆寒。 牛夷为赵俱奉还凉州刺史英凉州长史英武威太守英金城太守樱 刺史印本该属于张曜灵,但他如今却在长安,自然是由赵俱收着。 此前,赵俱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他也是等到桓熙来了姑臧,这才交出了权力,归家待罪。 桓熙并没有收回这些印玺,他对牛夷道: “牛主薄,你将这些印玺送还给赵长史,代我转告他,我在宫室中等着他,若他执意不肯前来拜谒,桓某只当他要与我绝弃往日的情谊。” 这番话说得很重,果不其然,在听牛夷转述过后,赵俱直奔凉王宫。 桓熙看着一身常服的赵俱,直呼其名,问道: “赵俱!可是我桓熙有愧于你,让你心生怨恨?” 赵俱惶恐不已,方寸大乱: “梁公何出此言,梁公的恩德,罪人铭记在心,又怎会生出怨望。” 桓熙疑惑道: “那你为何还要交出印玺,难道真想弃我而去?” 赵俱闻言,哽咽道: “梁公以罪人留守姑臧,罪人有负所托,使得梁公劳师远征,方能平定祸乱。 “罪人自觉愧对梁公,无颜再担重任,只求告老还乡,哪怕是在乡间教书育人,也是在为梁公出力。” 桓熙板着脸训斥道: “糊涂!良骥当日行千里,怎可骈死于槽枥之间! “你赵俱就是一匹千里马,不为我出力,却想着老死于山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难道你连一次小小的挫折都不能越过吗! “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独当一面! 赵俱如遭当头棒喝,他激动道: “梁公一语惊醒痴人,俱幸得明主,安忍弃主而去1 上一章结尾部分没有删干净,我已经修改了,真的抱歉。 第三章在凌晨两点。 (本章完) 190.第189章 敦煌索氏 第189章 敦煌索氏 毫无疑问,桓熙是打心底的喜爱、欣赏赵俱,这并不完全是因为赵俱出自天水赵氏,是陇右第一高门的领袖人物。 赵俱既是忠臣,也是功臣,不能因为一次过失,而抹去他过去的功劳、苦劳。 当然,归根结底,这场叛乱并非赵俱施政不当所引发。 责怪一名文官在外有强敌,内有叛党,城内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没有守住城池,在桓熙看来,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实际上,对于上位者来说,只要下属大节不亏,哪怕是丢城失地,也并非无法原谅的过错。 历朝历代,都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而赵俱身陷囹圄之际,仍然秉持其忠贞之志,不曾向乞伏鲜卑屈服。 这样的忠臣、能臣,桓熙又怎么会让他因为自责,就此告老还乡。 桓熙将赵俱扶起,安抚道: “凉州叛乱,盖因天灾,而非长史之过,往后,我还需要你继续担任凉州长史,为我治理一方。” 赵俱解开了心结,自是欣然领命。 送走了赵俱,桓熙又在凉王宫接见了前来拜谒的士人。 经过一场针对叛党的大清洗后,武威郡的士族阶层惨遭重创,幸存之人面对桓熙,无不噤若寒蝉。 毕竟桓熙将叛党及其亲族的尸体运来姑臧,所堆砌的那座京观,至今还立在了城外。 实际上,恐惧桓熙的又何止是武威士族,凉州西郡太守司马纂如今整宿整宿做噩梦,每晚都睡不踏实,就怕有人前来借他的脑袋,为前途铺路。 “府君!大事!出大事了1 长史急匆匆的闯入府邸,司马纂大惊失色: “可是城中发生叛乱1 长史赶忙摇头,安抚道: “城中局势尚在掌控之中,府君无需担忧。” 司马纂才松一口,又紧张的问道: “究竟何事,居然如此惊慌。” 长史解释道: “边关急报,张掖太守索孚派遣一军,足有二三万人,正向日勒(今甘肃永昌县)而来1 日勒为西郡治所,司马纂怒道: “休要胡言,索孚哪有这么多的兵马1 长史见他不信,着急解释道: “府君!千真万确!索孚与卢水胡人一同出兵,已经逼近了删丹(今甘肃张掖山丹县)1 司马纂闻言,面色惨白。 卢水胡最早源于殷商时期的西戎卢方,武王伐纣之后,卢方与西迁的彭人部落融合,即为彭卢戎。 此后又与部分匈奴、月氏、氐、羌、羯等胡人的加入,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卢水胡。 卢水胡共有三部,一支为安定卢水胡,生活在关中泾渭流域。 一支为湟中卢水胡,生活在西平郡的河湟谷地。 而最后一支则是临松卢水胡,生活在张掖郡南部的临松薤谷。 追随索孚东出的沮渠祁复延,就是临松卢水胡的沮渠部酋长,也是部落联盟的首领。      沮渠祁复延的祖先曾经做过匈奴的左沮渠,于是以官职为姓氏。 临松卢水胡虽然生活在张掖郡,但哪怕是前凉张氏,也只能羁縻他们,索孚更无法差遣他们。 如今之所以追随张掖太守索孚东出,其实也是顺路而已。 桓熙将在姑臧会盟河西鲜卑,沮渠祁复延得知消息,不甘寂寞,也想参与其中。 前凉曾经三败后赵,固然强大,但与桓熙的实力相比,还是不够看。 毕竟张氏只占据了凉州,而桓熙坐拥雍、梁、秦、凉四州之地,又以能征善战而闻名天下。 临松卢水胡在前凉时,能够保持独立,但眼看着桓熙将要会盟河西鲜卑,彻底树立其河西胡人的共主地位,沮渠祁复延又怎么愿意置身事外。 当索孚决定为主上分忧,攻打西郡的时候,有心前往姑臧会盟的沮渠祁复延自然是踊跃加入其中,想要为桓熙献上一份见面礼。 只是,两万人的大军,索孚麾下将士不足三千,其余都是沮渠祁复延的部众,这让索孚暗暗感到不安,担心在攻取城池之后,不能约束临松卢水胡。 他与侄儿索苞说起了自己的担忧,索苞闻言不以为意,他笑着安慰道: “沮渠祁复延之所以响应号召,随军东出,是想要前去会盟,顺路为梁公立下功劳。 “西郡叛乱,罪在司马纂一人而已,与城中百姓有何关系。 “梁公爱民如子,又怎会容忍祁复延趁机劫掠百姓,祁复延并非短视之辈,叔父又何必杞人忧天。” 索孚闻言,终于放下了心,他对侄儿的判断深信不疑。 当初乞伏鲜卑叛乱,占据武威郡,随后司马纂举西郡而反,索孚也曾动遥 是索苞据理力争,认为乞伏鲜卑不能成事,索孚这才坚定不疑的站在了桓熙一方。 索孚、索苞叔侄与如今镇守银川,深受桓熙重用的索遐同族,都是出自敦煌索氏,但是论及才能,三人之中,以索苞最为出众,哪怕连索遐也不如他。 索苞不仅饱读诗书,其武勇,更是独步河西,当然,他如今还年轻,尚未出仕,因此声名不显。 原时空中,索苞堪称前凉第一猛将,以骁勇无敌而闻名三军,被时人比作关羽。 当然,被人比作关羽,不等于就能与关公看齐。 毕竟殷浩还曾被世人看作是管仲、诸葛亮再世。 删丹城仅有数百守军,面对索孚与沮渠祁复延的两万联军,还未攻城,守将就已经开城投降。 正如索苞断言的那样,索孚的担心纯属多余。 沮渠祁复延在入城后,严格约束部众,禁止他们骚扰城中百姓。 他是要向桓熙献功,可不是为了结仇。 删丹既下,兰池、仙提、万岁等相邻的三县守将与城中百姓见联军军纪严明,也不曾反抗,纷纷改旗易帜,向索孚、沮渠祁复延敞开城门。 在乞伏鲜卑投降,桓熙收复武威郡后,这场叛乱的结局早已注定,司马纂就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了几天。 由于桓熙不会马上出兵西郡,自然也容他苟活,可如今索孚东出,局势也立即挣脱了司马纂的掌控,不等联军兵临日勒城下,城中就已经爆发叛乱。 司马纂在绝望之下,带着家人自焚而死。 先休息了,今天只有七千,晚安。 (本章完) 191.第190章 王猛谒楚 第190章 王猛谒楚 司马纂举家自焚,也标志着凉州叛乱彻底平定,此时,河西的胡人部落,不分族群,都在向着姑臧进发,这注定将是一场属于河西各族的盛会。 有道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并州,晋阳。 虞国君臣正在召开朝会,而身为皇帝的苻健却是心不在焉,只盼着快些结束朝会,能够前往东海王府探望苻雄。 谁也不曾料想,此前还生龙活虎,与苻健谋划着进攻代国的苻雄居然会突然病倒,而且病情在短时间内恶化,已经卧床不起。 正当朝会已经临近尾声的时候,一名宦官神色惊慌的走了进来。 “陛下!东海王世子在殿外求见。” 苻健尽管内心焦躁、不安,却强装镇定道: “宣。” 然而,当苻健看到年仅十七岁的苻坚身穿孝服,走进正殿,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腹中翻涌。 不等苻坚报丧,苻健一口鲜血喷出,当众昏厥过去。 “陛下1 “父皇1 “御医!快唤御医1 苻健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黄昏。 当他来到东海王府,等待他的,只有苻雄冰冷的尸体。 苻健坐在榻前,握着苻雄已经僵硬的手,责怪道: “元才!阿兄特意来看望你,你怎么还在假寐。” 说着,苻健心知唤不醒至亲的兄弟,不由放声大哭,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没有半点帝王的威仪。 就连生性暴虐的太子苻生,也因为叔父之死,流下两行热泪。 可惜苻洪看不到这一幕,否则,定能解答他的疑惑,真到了悲伤的时候,哪怕眼睛瞎了,还是会流眼泪。 苻生年少时,不受祖父喜爱,甚至苻洪还逼迫苻健将他杀死,若不是苻雄求情,他哪能活到现在 如今苻雄病死,苻生又怎能不为之悲伤。 许久,苻健终于哭干了眼泪,他看着苻坚,难掩疲惫地问道: “坚头,你的父亲临终时,是否留下遗言?” 苻坚表字永固,坚头是他的乳名。 “陛下,家父临终之前让我转告陛下,如今桓熙尚在凉州,王猛已经引兵东出,慕容恪又率军南下,与梁、楚对峙,正是上天赐给大虞开疆拓土的大好时机。 “拓跋寔君、拓跋斤叛乱在即,还请陛下以大事为重,不要因为家父离世,而废弃机遇。 “否则,家父即使身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安息。” 苻坚哽咽道。 苻健闻言,心情更是难以平复,他悲叹道: “这是上天不想让我平定四海呀!否则,它为何这么急着要将我家元才带走。” 众人闻言,无不伤感。 翌日,苻健颁下御旨,追赠苻雄为魏王。 又赐东海王府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绯练百匹、绢、布各五百匹、钱百万,谷千石,以助丧事。 葬礼的规格,参照东汉东平献王刘苍,西晋安平献王司马孚。 世子苻坚承袭东海王爵位,苻健将苻坚唤来宫中,拜他为龙骧将军,勉励道: “伱的祖父(符洪)仕于赵国,曾经获此封号,今日朕以你为龙骧将军,对你寄予厚望,你当以此自勉,不可玩物丧志,心生懈怠1 苻坚激动道: “微臣虽死,不敢让父祖蒙羞。” 胡人是没有守孝三年这一说法的,十七岁的苻坚就此步入仕途。 而苻雄的庶长子苻法,则别封清河郡王。 其余诸子,也各有赏赐。 苻雄的嫡次子苻融封安乐王,然而苻融三次上书请辞,苻健只得作罢,但还是将苻融养在身边,视如己出。 嫡三子苻双获封赵公,庶幼子苻忠为河南郡公。 苻健对苻雄的感情,从给苻雄子嗣的封赏之中就能窥见一二。 正如苻雄临终所言,如今正是虞国积极进取的最好时机,苻健也没有继续沉浸在悲伤之中,如今拓跋鲜卑内乱将起,他已经做好了出兵代国的准备。 当苻氏正为苻雄举丧之时,王猛、邓羌统率三万战兵以及同行运输物资的一万州郡兵,已经抵达了弘农郡宜阳县(今河南宜阳县西南)。 此地,距离河南郡新城县(今河南伊川县西南)不足百里。 与桓熙进攻张遇的路线不同,王猛并没有选择由曹魏函谷关东出。 而是听从桓温的吩咐,在经过弘农县后,转道朝着东南方向的黾池县进发,而后沿着洛水行军,与桓温在洛阳盆地南侧的新城县会师。 河南,洛阳。 慕容垂带着一支军队无功而返。 “阿干,梁军虽以步兵为主,军中仅有哨骑,但他们过于谨慎,我始终找不到破绽。      “由于楚军正在逼近,我担心遭遇两面夹击,只得暂时退了回来。” 慕容垂无奈说道。 此前,慕容恪在洛阳分兵,由慕容垂独领一军西进,伺机伏击梁军,可王猛行军谨慎,总会有大量的哨骑在前方开路。 眼见桓温的大军也在逐渐靠近,慕容垂找不到机会,只能选择班师。 慕容恪对此并不在意,宽慰道: “这本就只是稍作尝试,假使王猛真的如此大意,桓熙也不可能对他委以重任。” 慕容垂点点头,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王猛抽调精锐东出,难道就真的不怕苻健趁机进攻关中?” 慕容恪笑道: “关中易守难攻,此前苻健统率五万大军南下,也不曾夺取高王城,想必,王猛也是倚仗着高王城的险峻,因而有恃无恐。” 慕容垂叹息道: “关中、河东,皆为形胜之地,四塞之国,取之何其难也。” 慕容恪闻言,颔首道: “苻健与桓熙结怨颇深,可与之交好,不可为敌。 “桓熙不取河东,则难以进图中原,苻氏坐拥河东,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好消息。” 慕容垂展颜笑道: “阿干所言甚是。”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十二,中秋前夕,临近桓熙在姑臧会盟河西各部的日子,梁军也终于在王猛、邓羌的带领下,来到了新城县。 桓温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外队列齐整森严的梁国三万战兵,对身侧的郝隆说道: “观其军阵,井然有序,军士进而不乱,可见王猛带来的都是精锐呀1 郝隆对此深感赞同,他道: “凉州叛乱,声势浩大,世子仅率万余骑兵西征,却为楚公留下三万精兵,隆窃以为,世子孝心可嘉,足为表率。” 郝隆是桓温的幕僚,因为门第不高,虽有博学之名,起初却不受桓温的重视,被桓温安排在护南蛮校尉府,担任参军一职。 某次宴会,桓温让众人饮酒赋诗,如诗不成,则罚酒三杯。 郝隆以蛮语作诗,引得桓温疑惑,郝隆趁机抒发自己的不满:我千里迢迢前来投奔你,却只能做一个南蛮参军,为什么不能以蛮语作诗。 桓温由此对郝隆另眼相看,在考察过他的才能之后,将郝隆调入了大司马府,虽说还是担任参军,但大司马的参军与护南蛮校尉府的参军又怎可同日而语。 今日郝隆称赞桓熙为孝子,简直说到了老奴的心坎里。 桓温忍不住笑道: “都是我家夫人教导有方。” 说着,桓温对众人道: “诸位,援军远道而来,何不与我出城相迎。” 将佐们纷纷称是,跟随桓温走下城楼。 人群中并没有出现袁宏的身影。 那位此前当众冒犯桓温的记室参军已经被免职,袁宏早早收拾行囊,去了建康谋生。 王猛眼看城门缓缓打开,随即有数十人徒步而出。 为首者姿貌伟岸,王猛心知必是桓温无疑,当即喝令止步,留下邓羌统率将士原地等候,自己则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王猛当先问道: “可是楚公当面?” 桓温颔首抚须道: “正是老夫。”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王猛上前行礼道: “下官拜见楚公,有劳楚公远迎,猛不胜感激。” “景略无需多礼。” 桓温扶起王猛,仔细打量几眼,而后朗声笑道: “我常听熙儿提起景略,对你赞赏有加,感慨没有你王景略的辅佐,关陇就不会有今日的繁盛。 “老夫久仰景略大名,故而,今日你我虽然只是初见,但又好似旧友重逢。” 王猛闻言,不由心道:楚公与梁公果然是一对亲父子,待人接物,都能使人如沐春风。 “梁公以国士待我,我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 “况且关陇兴盛,皆因梁公广施惠政。 “梁公推功于猛,只不过是谦逊之词,当不得真。” 桓温听他这般说,心中更生好感,随即为王猛引见麾下将佐。 众人见礼过后,王猛随桓温入城,而梁军则由邓羌安排扎营。 接风宴后,桓温提出要与王猛秉烛夜谈,王猛自然也不会拒绝,他正需要一个机会让桓温了解自己的才能,等到上了战场,桓温才会重视他的意见。 当夜,二人彻夜长谈,交谈的话题并不局限于眼下与燕国的战争,从治国理政,到行军作战,王猛的一言一语,都能引起桓温的共鸣,使他大受启发。 今天有事情耽误了,更新晚了,对不起。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凌晨还有一章。 (本章完) 192.第191章 拒为楚臣 第191章 拒为楚臣 漫漫长夜,守在厢房外的婢女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添了多少次茶水。 但是二人的谈兴不减,一直没有散场的意思。 桓温感慨道: “我听说熙儿一直称呼景略为先生,一直以为这只是熙儿笼络下属的手段,对此不以为意。 “今日与君促膝长谈,深感受益匪浅。” 说着,桓温向王猛发出邀请: “老夫久居江南,不曾见过有像先生一样的人物,很想能与先生朝夕相处。 “先生若是愿意,不妨入楚为臣。” 不知不觉间,桓温也跟着叫上了先生。 由桓熙的幕府转投桓温的幕府,这不叫事二主,因为桓家父子本就是荣辱与共,休戚一体。 然而,面对桓温的盛情相邀,王猛推辞道: “承蒙楚公厚爱,猛不胜欢喜,但梁公委我以重任,猛又怎可离去。” 桓温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继续劝道: “先生入楚,老夫亦可委以国政,至于熙儿,先生大可不必在意,老夫自有法子安抚他。” 王猛毫不动心,他摇头道: “楚公有所不知,梁公将世子托付给我,让我教导世子,王某实在无暇抽身,还请楚公明察。” 听他这般说,桓温终于不再坚持。 毕竟阿满作为嫡长孙,桓温与桓熙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都将交到他的手上。 对于楚国与梁国来说,阿满的教育问题,都是不容忽视的事情。 桓熙常年在外征战,确实需要王猛这样的大贤代替他调教阿满。 因此,桓温也明白,与其强迫王猛入楚,倒不如让他留在关中。 “创业艰难,守业同样不易。 “武帝(司马炎)吞吴,终成一统,然而子孙不肖,宗室内乱,以致山河破碎。 “熙儿将阿满托付给先生,此诚明智之举,往后还请先生费心,为我好生教导阿满,不可使他误入歧途。” 桓温说话时,脸色郑重,显然是发自肺腑。 王猛俯首称是,虽说拒绝了桓温的邀请,但王猛对于桓家两代人的信任与赏识,也是感怀在心。 翌日,即八月十三,当王猛离开厢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楚、梁联军会师之后,并不急于北上,还得在新城县稍作休整,等待从南阳郡运来粮草。 王猛移师新城县,不可能再从潼关调运粮草,好在桓温为了北伐,积累七年,在后方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足以供应梁军所需。 与此同时,司马兴男、谢道韫等人也终于赶在中秋节以前,来到了姑臧。 姑臧城外,桓熙眺望已久。 哪怕各部胡人在抵达姑臧之后,争相向桓熙进献美女,但也不能打消他对家人们的思念。 由于前来会盟的部落太多,桓熙特意派遣邓遐率领五千枪骑前往金城郡迎接,就是担心家人在路途遭遇危险。 城外的京观已经被移除,他可不想吓到自己的妻妾儿女。 正当桓熙盼望的时候,一只苍鹰掠过天空,在他的头顶盘旋着,在尖锐的鹰鸣声中,一支骑兵出现在了桓熙的视野之中。 阿满坐在马车里,趴着窗户,羡慕的看着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舅父。 他也想骑马,就觉得很威风,可终究因为年纪太小,被祖母阻止。 哪怕是有邓遐抱着阿满,司马兴男也觉得不安全。      毕竟,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刘盈,刘邦被项羽追杀的时候,刘盈小小年纪,几次被刘邦踹下疾驶的马车,居然没给摔死。 队伍向前,越发靠近城门,阿满从车窗伸出脑袋,也能清楚的望见站在城门外,正被亲卫簇拥着的桓熙,他伸出小手挥舞着喊道: “阿爷!阿爷1 司马兴男听阿满这么喊,也赶忙将头探出了另一侧的窗户,果然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 桓熙已经留起了短须,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司马兴男不胜唏嘘,她记忆中的桓熙,还是当初的稚嫩少年。 马车行至桓熙身前,才停稳,阿满便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行礼道: “阿爷!孩儿向阿爷请安1 桓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上前将阿满抱在怀中: “我听说是你怂恿了祖母,如何,这一路上可曾玩得尽兴?” 谢道韫早就在家书中与桓熙提起过阿满的聪慧,桓熙自然是高兴的。 古往今来,从不缺少神童,孔融四岁让梨,曹冲五岁称象,杨昭三岁被他祖父杨坚称赞有长者之风。 当然,幼年时的聪慧,还需要良好教育的引导。 正当阿满要回答父亲疑问的时候,司马兴男掀开车帘,反驳道: “熙儿休得胡言,为娘不远万里前来看望你,又怎是受了阿满的唆使1 桓熙将阿满放下,对着马车上的司马兴男躬身一礼,而后笑道: “母亲牵挂孩儿,孩儿又何尝不是朝思暮想,只盼能与母亲相见。” 司马兴男心中高兴,但还是板着脸道: “真要是日思夜想,何至于数年不曾南下探亲。” 桓熙无奈道: “北方局势紧张,孩儿实在脱不开身。” 司马兴男也不是真的怨他,毕竟桓熙与妻儿都是聚少离多,又哪来的时间前往荆州拜谒。 “行了,莫要挡着车队进城,令姜就在后面的马车上,你且去寻她,与她在马车上慢慢叙旧。” 桓熙笑着告辞,阿满也要跟去,却被司马兴男给叫了回来: “他们夫妻久别重逢,伱跟去凑什么热闹,来,坐回祖母的马车上。” 阿满无奈,只得扁着嘴巴,任由奴仆将他抱了上去,好像受了莫大额委屈,看得司马兴男不由发笑。 桓熙经由谢玄指引,来到谢道韫的马车前。 掀开车帘,果然见到了许久不曾相见的妻子,以及她怀中的香孩儿。 马车缓缓开动,车厢里只剩这对夫妻依偎在一起,至于香孩儿,已经送去让乳娘带着。 桓熙握着谢道韫的手,由衷道: “独在异乡,原以为没人与我共度佳节,没想到你们能来。 “扪心自问,我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沿途舟车劳顿,辛苦你了。” 谢道韫摇头道: “夫君征战四方,才是真的辛苦。” 下一章在凌晨三点,大家不要等。 (本章完) 193.第三章不要等 第三章不要等 大家不要等第三章,我今晚早点休息,把作息重新调整以下。 (本章完) 194.第192章 中秋佳节 第192章 中秋佳节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姑臧内外,沉浸在喜庆祥和之中。 节后就是会盟大典,沮渠祁复延也终于赶在会盟之前,带着部民来到了姑臧。 此时,姑臧城外已经聚集了大小二十余个部落,拖家带口,足有近百万胡人。 由于许多部落都带来了商品,桓熙也因此在城外特意划分了一片区域,让胡人们在此贸易。 沮渠祁复延看着周遭的热闹景象,对与他一同前来姑臧献捷的索苞感慨道: “这真是河西从未有过的盛事1 索苞深有同感,哪怕是张骏控制西域,前凉鼎盛时期,也不可能做到一呼百应,邀集各部胡人前来姑臧会盟。 当然,前凉再怎么强盛,也不可能与二分天下有其一的桓氏相提并论。 尤其是河西最为强大的部落联盟乞伏鲜卑,已经在桓熙的打击下被瓦解,乞伏部更是被迁离河陇,从此失去自由。 如今桓熙会盟各部,谁又敢于违背,就连吐谷浑人都派遣了使者前来观礼。 由于桓熙此前收下吐谷浑碎奚一万匹良马,其中五千匹是为他请求晋室册封,吐谷浑碎奚也如愿以偿的被正式册封为吐谷浑王。 因此,哪怕吐谷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河西鲜卑部落,但是并不在会盟之列。 沮渠祁复延在武威当地官员的帮助下,圈出了营地,便急匆匆与索苞一同入城拜谒。 凉王宫内,桓熙接见了二人,他早已得知西郡光复,司马纂举家自焚的消息,因而重重嘉奖了沮渠祁复延,以沮渠祁复延为张掖太守。 而原张掖太守索孚则转任西郡太守。 张掖郡仅辖永平、临泽、屋兰三县,而西郡设有五县,同时,桓熙极为重视的汉阳大草滩也在西郡太守的管辖内。 索孚由张掖郡调往西郡,虽然只是平级调动,但无疑也是受到重用的表现。 沮渠祁复延激动不已,连连谢恩,同时也投桃报李,主动提出留其长子沮渠罗仇在桓熙身边侍奉。 实际上,也就是作为质子。 此举既是为了取信桓熙,也是希望沮渠罗仇能够在长安结交人脉,将来回到河西统领部族,也能凭借在桓氏内部的人脉,为部族谋取利益。 桓熙清楚沮渠祁复延的用意,但对方主动送出质子,他也没理由拒绝,于是以沮渠罗仇为执戟宿卫殿门的郎官。 实际上,此前接见各部酋长,他们也纷纷送上质子,打得都是与沮渠祁复延同样的主意。 毕竟,只要没有反叛之心,遣子在桓熙身边为质,终究是利大于弊。 对于这些质子,桓熙悉数任为郎官,作为出行、宿卫的侍从,分为左右二部,又以沈赤黔为左中郎将。 沮渠祁复延告辞后,桓熙这才召见了索苞。 桓熙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 “我在银川时,曾向索左辅(索遐)问及河西才浚 “常言道举贤不避亲,他说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盛赞你兼通文武,有万夫不当之勇。 “我原本想在讨平司马纂后,召你前往西郡相见,不曾想,伱却先来了。 “张掖郡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知晓,你做得很好。 “桓某麾下郎官分列左右二部,左中郎将已有人选,右中郎将一职正虚位以待贤才。 “假使你愿意,不妨留在我的身边,暂居右中郎将,与我朝夕相处,你看可好?” 单于台以大单于为主官,又设左右二辅,索遐官拜银川单于台左辅,因而被称为索左辅。 索苞奉叔父之命,东出献捷,本就有在桓熙帐下求职之意,如今桓熙拜他右中郎将,索苞又怎会拒绝桓熙的招揽,他激动道: “梁公不弃,苞愿效犬马之劳1 桓熙抚掌而笑,他让人唤来沈赤黔,介绍二人相互认识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将郎卫交由你们二人统率,也是将自身的安危托付给了你们,往后更应尽忠职守,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二人自是赌咒发誓,不敢有半点懈担 桓熙朗声笑道: “我自是相信你们,才会委以重任。” 说着,他对沈赤黔道: “赤黔,索中郎初来乍到,你带他四处走走,认一认郎官。” 沈赤黔朗声应诺,索苞也连忙称谢。 二人告辞,走出正殿,索苞问起自己何时履职,沈赤黔笑道: “今日中秋佳节,梁公将在谦光殿大宴宾客,正需要左右二卫一同值守,索兄今夜就可当差。” 谦光殿位于姑臧城南,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珍巧,可谓富丽堂皇,桓熙每在姑臧设宴,总是大会宾客于谦光殿。 至于会盟之所,则在灵钧台。 灵钧台高达九仞,大概有十五六米,甚是雄壮。 八月十五,桓熙在姑臧宴请宾客,而代王拓跋什翼犍也在盛乐摆下宮宴,要与众人共贺佳节。 拓跋什翼犍曾在邺城为质,深受汉化影响,自然是要趁此佳节,与群臣宴会赏月。      此时天色尚早,代国南部大人拓跋寔君来到了高平郡王府。 拓跋斤听说拓跋寔君前来,赶忙出门相迎。 二人来到密室,拓跋寔君吞吞吐吐,不肯直抒来意。 拓跋斤见他这模样,不由沉下脸来,他道: “你我二人约定今夜起事,如今箭在弦上,大人难道是想要临阵退缩?” 拓跋寔君被说中了心事,无言以对。 拓跋斤见状大怒,但也只能强压怒火,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如今慕容恪已经南下,燕国无力出兵干涉。 “我听说苻健因为苻雄病逝,大受打击,至今卧病在床,已经多日不曾临朝听政。 “大人,这是你成为代王最好的机会,怎能坐失良机1 过去,拓跋斤与苻氏合谋,自然是担心燕国听说代国内乱,而出兵干涉。 但目前的时局已经发生了变化,由于桓温北伐,慕容恪已经统率燕国十万步骑前往河南。 燕国还要留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守卫河北,根本不可能出兵代国。 在拓跋斤看来,等慕容恪回师,他与拓跋寔君早已稳定了国内的局势。 到时候,慕容儁见拓跋寔君坐稳了代王之位,也只能默认此事。 今后,无论是拓跋寔君迎娶嫡母慕容氏,还是再向燕国请求和亲,都能与燕国修复关系。 因此,没有了燕国的威胁,虞国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拓跋斤明知道苻健对代国的野心,自然是要防备他们。 而晋阳传来消息,苻雄病逝,苻健悲伤过度,因病罢朝,这在拓跋斤眼中,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拓跋斤的父亲拓跋孤曾是北部大人,在北部遗泽深厚,而拓跋寔君现为南部大人。 没有了燕国、虞国的干涉,只要他们政变成功,莫非还不能控制局势。 其实,拓跋寔君临阵退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情拖得越久,考虑得就越多,而顾虑也会随之多了起来,难免瞻前顾后。 听了拓跋斤的分析,拓跋寔君面露挣扎之色。 拓跋斤见状,趁热打铁道: “若是大人碍于父子之情,不忍动手,那也罢了,只求大人今后多纳一些娇妻美妾。” 这番话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拓跋寔君疑惑道: “高平王为何突然劝我纳妾?” 拓跋斤叹息道: “您身为南部大人,党羽众多,一旦拓跋寔继承王位,定会忌惮大人,必起杀心,又怎会顾念骨肉兄弟之情! “大人府中多些女眷,将来拓跋寔赏赐群臣,说不定我拓跋斤也能有幸从中分得一人。” 拓跋寔君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怒道: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宁死也不受此屈辱!” 拓跋斤闻言大慰。 二人随即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在今晚的宴会上动手,准备弑父夺位。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拓跋斤与拓跋寔君并不知道的是,在传闻中,因为悲伤过度,而患病不能改视事的苻健,早已经悄悄来到了雁门关,一同北上的还有五万步骑,军队昼伏夜行,藏于山谷,不为外人所知。 苻雄临终之时曾经留下遗言,希望苻健不要因为自己的死而荒废大事。 而苻健也果然强忍悲痛,正藏身于雁门关,坐等代国内乱。 正如拓跋斤所言,慕容恪南下,是他们起事的最好时机,此前之所以迟迟没有动静,只不过是防备虞国趁虚而入罢了。 苻健大肆散步假消息,自然是为了迷惑拓跋斤与拓跋寔君。 他留下太子苻生监国,由继任丞相一职的雷弱儿辅佐他。 苻生虽然生性暴虐,但苻健尚在人世,当然不敢胡作非为,哪怕苻健带走了平昌王苻菁、北平王苻硕、清河王苻法、东海王苻坚等宗室俊杰,晋阳倒也没有生乱。 而苻健对这一战,可谓是倾其所有。 虽然出动的兵力不多,仅有五万步骑,与此前进攻高王城的兵力相仿。 但却是虞国的主战部队,以氐人为主,掺杂了部分的汉、羌两族精兵,战斗力不可与进攻高王城的部队混为一谈。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前 (本章完) 195.第193章 代国内乱 第193章 代国内乱 中秋月圆,各方诸侯都在大宴宾客。 新城县内,桓温与王猛等人行酒令,赏月赋诗,如诗不成,则罚酒三杯。 桓熙的宴会可就没有这般雅致,毕竟受邀的大多都是各部酋长,有些人甚至连汉话都说不利索,要求他们作诗,岂不是强人所难。 当然,高雅的艺术存在门槛,而庸俗的喜好总是相通的。 西域诸国之一的康居国进献了一批胡姬,她们随着龟兹国乐师的演奏,跳起了胡旋舞。 正如白居易在《新乐府·胡旋女》所描述的那样: 胡旋女,出康居。 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宾客之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欣赏到胡旋舞,当然,更吸引他们的是胡姬们暴露的穿着,以及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 桓熙聚精会神,就连小阿满也是目不转睛,看得正兴起时,谢道韫伸手遮住了阿满的眼睛。 “夫君如果早说有这样妖艳的舞蹈,妾身就不让阿满出席了。” 谢道韫埋怨道。 看见这一幕,桓熙难免想起自己儿时的一些事情。 他记得,年少时与父母看电视,每当电视机里出现接吻的镜头,母亲也是要这样遮住他的眼睛,催促着让父亲换台。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年了呀。 谢道韫半晌不见桓熙回话,再看他时,桓熙泪已成行。 “夫君.” 谢道韫关心的唤道。 桓熙抬手搓了搓脸,将眼泪擦干,强笑道: “只是想起了两位故人,让令姜担心了。” 谢道韫闻言松了口气,桓熙没有说是哪两位故人,谢道韫自然也不会多问。 桓熙重新打起精神,与宾客同乐。 代国,盛乐。 拓跋什翼犍在盛乐宫中设宴,拓跋寔君与拓跋斤自然是在宾客之中。 拓跋寔君全程心不在焉,即使有人发觉他的异样,也并不会因此而惊疑。 毕竟谁又能想到,拓跋什翼犍正值壮年,他的庶长子就已经在磨刀霍霍。 拓跋斤找了一个借口脱身,离开了盛乐宫,前去纠集部曲。 不久,拓跋寔君也假装醉酒,被人搀扶前往偏殿休息。 代国王后慕容英注视着拓跋寔君离去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头。 都是一家人,平日里没少举行家宴,拓跋寔君的酒量她自然是清楚的,今夜分明没喝多少,又怎会这般轻易就醉了。 慕容英看向拓跋什翼犍,笑道: “大王,寔君的酒量可是大不如前呀。” 拓跋什翼犍并没放在心上,他不以为意道: “寔君白天去过一趟东平王府,想必是与斤儿提前喝过一常” 慕容英闻言大惊,她事先并不知道拓跋寔君与拓跋斤有过会面,如今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足以使慕容英警觉起来。 她朝嫡长子拓跋寔招招手,拓跋寔赶忙上前,慕容英吩咐道: “你的兄长不胜酒力,如今在偏殿休息,为娘实在担心他,你且替我前去探望。” 年仅十岁的拓跋寔并没有想太多,应了一声,随即告退。 然而,当拓跋寔来到偏殿,这里只有奴婢侍奉。 “你们可曾见过阿干?” 拓跋寔问奴婢道。 奴婢回答: “南部大人进门不久便匆匆离开,我等守在殿内,不知其去向。” 拓跋寔走出殿门又问侍卫,得到侍卫的回答后,拓跋寔随即折回正殿。 “母后,阿干如今不在偏殿,侍卫说是往宫门方向去了,走得健步如飞,母后就不要为阿干担心了。” 慕容英听说拓跋寔君行走健步如飞,知其必是假醉,赶忙将此事告知拓跋什翼犍。 “寔君与拓跋斤在入宫前就有会面,如今拓跋斤借口脱身,而寔君又佯装醉酒,匆匆离开了偏殿,二人必有图谋1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拓跋什翼犍没有握稳手中的酒器,摔在了地上。 顿时,满殿鸦雀无声,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毫无疑问,拓跋什翼犍也从慕容英的描述中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短暂的寂静之后,拓跋什翼犍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沉声道: “没根1 刘库仁听到舅父在唤自己,连忙出列应声,没根正是他的乳名。 拓跋什翼犍强忍怒火道: “伱即刻领军,替我将拓跋寔君、拓跋斤押来1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就来刘库仁也是目瞪口呆。 拓跋什翼犍喝道: “还不快去1 “诺1      刘库仁赶忙告退。 然而,拓跋斤此时已经带着他与拓跋寔君的部曲来到了盛乐宫前。 拓跋斤仰头喊道: “快快开门!宫中生乱!本王奉命入宫护卫1 守卫宫门的将领却不敢给他开门。 “还请高平王稍候,且容我派人禀报大王1 拓跋斤怒道: “事情紧急,安能耽搁!若是大王怪罪,你可担当得起1 守将却道: “职责所在,还请高平王见谅。” 拓跋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为何拓跋寔君还未出现。 正当拓跋斤以为事情出了纰漏的时候,宫墙上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宫门缓缓打开。 原来是拓跋寔君终于赶了过来,他逼令守将开门,守将不肯,被拓跋寔君一刀砍杀。 其余将士惊恐,只得听命,毕竟拓跋寔君不仅是南部大人,也是代王的长子,或许真的是宫中发生了叛乱。 当刘库仁点齐禁军正要去抓捕二人的时候,拓跋寔君、拓跋斤已经领军进入了宫城,双方在过道遭遇。 拓跋寔君污蔑刘库仁伙同慕容英、拓跋寔叛乱,而刘库仁也是厉声指责拓跋寔君,二人话不投机,当即短兵相接,一时间胜负难分。 身处正殿的拓跋什翼犍,此时也确认了拓跋寔君发动政变这一消息,不免为之暴怒,当即便要领着众人亲临前线督战。 拓跋什翼犍执掌代国十七年,积威深重,他相信,在如今局势焦灼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出面,乱军就将作鸟兽散。 然而,拓跋什翼犍还没踏出殿门,身后将响起数道惊呼声: “父王当心1 “大王!刺客1 当拓跋什翼犍转头看时,辅相长孙斤的短刀就已经刺了过来。 拓跋什翼犍大惊失色,由于长孙斤身为辅相,就行走在拓跋什翼犍的身后,突然暴起,旁人来不及阻拦,拓跋什翼犍更是格挡不及。 噗呲一声,长孙斤的短刀径直刺入了拓跋什翼犍的后心,他又将刀拔了出来,准备再刺。 年仅十岁的拓跋寔见到这一幕,情急之下,虽然赤手空拳,但也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他抓住长孙斤握刀的手,用牙狠狠咬了上去。 长孙斤吃痛,甩开了刀,哐当一声,短刀掉落。 拓跋寔赶忙将刀抢过,状若疯狂的刺向长孙斤,连捅数刀,直到身后的拓跋什翼犍在虚弱的呼唤着他,才终于罢手。 长孙斤早已没有了气息,没有人知道他身为辅相,为何会参与拓跋寔君、拓跋斤的叛乱。 就好像原时空中,后人也不明白,长孙斤为何要独自行刺拓跋什翼犍。 “寔儿.” 拓跋什翼犍倒在慕容英的怀中,将手伸向了拓跋寔。 拓跋寔赶忙握住了父亲的手,拓跋什翼犍艰难道: “寔儿.代国就托付给你了,今后,你就是新的.代王。” 拓跋寔哭道: “孩儿只希望能常伴在父王身边,不要当什么代王。” 方才拓跋寔英勇搏斗的一幕自然被拓跋什翼犍看在眼中,虽然养育了拓跋寔君这样的孽障,但也有拓跋寔这样为了父亲而奋不顾身的儿子。 拓跋什翼犍撑起最后的力气,欣慰道: “幸好.孤还有你” 说着,拓跋什翼犍歪下头来,就此气绝身亡。 拓跋寔放声大哭,见者无不动容。 不过,这段令人动容的父子情在原时空有着另一种演绎。 拓跋寔为了保护父亲拓跋什翼犍,与人格斗,英勇战死。 而身为父亲的拓跋什翼犍为了报答自己儿子的救命之恩,将拓跋寔的妻子收入房中。 五年半的时间里,陆续生了三胎,当然,也有说法认为其实是生了四胎,将遗腹子拓跋珪也算在里面。 崔浩没准就是把这件事情修进了国史,才被冠以暴扬国恶的罪名,给人灭了五族。 拓跋什翼犍遇刺被杀,还不等众人收拾心情,刘库仁就已经派人前来,专程来请拓跋什翼犍。 实在是拓跋寔君等人污蔑他作乱,禁军将士不知真相,因此需要拓跋什翼犍出面驳斥。 然而,此时的拓跋什翼犍哪还能说话。 慕容英看着殿内众人各怀心思,知道在拓跋什翼犍死后,这些人根本就靠不祝 虽然拓跋什翼犍在临死前将王位交给了拓跋寔,可她们孤儿寡母哪能比得了拓跋寔君与拓跋斤的势力。 尤其是慕容恪南下,燕国暂时无力干涉代国内乱,面对拓跋寔君与拓跋斤掀起的叛乱,又有几人能够忠于已经死去的拓跋什翼犍,拥护拓跋寔继位。 而且拓跋什翼犍迟迟不能出面稳定人心,禁军只怕也不能久战。 毕竟三言两语,也不可能让禁军们相信,是从宫外攻来的拓跋寔君,指使长孙斤刺杀了拓跋什翼犍。 下一章在十二点左右,今天只有九千。 (本章完) 196.第194章 背道而驰 第194章 背道而驰 “你说什么1 刘库仁不敢置信的看着弟弟刘眷,从后方传来的消息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怎么可能!舅父怎么会突然死去! 刘眷苦着脸道: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长孙斤当众行刺,舅父没有防备,丧命于奸贼之手。” 刘库仁闻言,沉默不语。 他原本还盼望着舅父能够出面驳斥流言,没想到却等来了拓跋什翼犍的死讯。 如今拓跋什翼犍死了,拓跋寔君身为南部大人,又有在北部广结人脉的拓跋斤的支持,哪怕刘库仁能够阻挡叛军一时,但也架不住他们源源不断的调来军队围攻。 许久,刘库仁长叹一声,说道: “罢了,事已至此,再作挣扎也只是徒劳,阿奴,你将我绑了,献给拓跋寔君,他一定不会迁怒于你。” 刘眷大惊: “阿干在说什么话!我宁肯死,也不能做这种不义之事1 刘库仁心中一暖,说道: “既然如此,阿奴应当严守秘密,若是泄露舅父的死讯,必然军心涣散。” 刘眷知道兄长素来以忠义自诩,否则危难之际,拓跋什翼犍也不会将禁军交到他的手上。 然而,正当兄弟二人决心拼死抵抗的时候,后方又有人来,原来是此前与拓跋什翼犍会饮的群臣。 而他们又为刘库仁带来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消息:慕容英已经带着嫡长子拓跋寔、嫡次子拓跋翰从北门逃离了盛乐宫。 刘眷彻底丧了气,他劝说道: “阿干,降了吧,王后都已经逃走了,身后无主,伱我又是在为谁死节1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刘库仁,刘库仁默然许久,终于道: “阿奴,你带着众人前去迎接新王,我自在此待罪。” 刘眷知道兄长的性子,也不再强求,只得叮嘱亲卫看好了他,不许他自尽,随即领着群臣前去迎接拓跋寔君,准备在拓跋寔君面前为兄长求情。 出乎意料的是,拓跋寔君在得知拓跋什翼犍已死,慕容英领着拓跋寔、拓跋翰逃走,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并没有怪罪刘库仁。 倒不是在乎他们之间表兄弟的情谊。 毕竟拓跋寔君在入主盛乐宫后,下达的第一条命令是派人追击慕容英母子,不论生死。 而是因为刘库仁是独孤部的首领,若是将他杀死,只怕独孤部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这位表兄的忠直,也是拓跋寔君所赞许的。 他自己忤逆不孝,但如今执掌大权,地位发生了变化,当然希望臣子们侍奉自己,都能以刘库仁为榜样。 盛乐城北,慕容英带着两个儿子与自己陪嫁过来的数十名忠心耿耿的随从逃出了城池。 看着慕容英指使十多名随从向东而去,而自己一行人却要向西,拓跋寔疑惑道: “母后,舅家在东,何以我们要背道而驰,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好不容易逃出了盛乐城,当然应该要往燕国请求援兵,重新夺回王位,这也是为何慕容英走得果断的原因。 留在盛乐宫中,陷落拓跋寔君之手,慕容英或许还能幸存,被庶子收入房中,但拓跋寔、拓跋翰兄弟则必死无疑。 慕容英无奈解释道: “连寔儿都知道我们母子应该去往燕国求援,拓跋寔君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拓跋寔才十岁,拓跋翰也只有八岁,二人虽然也会骑马,但是速度快不起来,也经不起颠簸,真要直接向东走,必定会被拓跋寔君的骑兵给追上。 因此慕容英才会分出十几名随从,让他们把追兵引向前往燕国的方向,而自己则带着他们走反方向。 盛乐城位于阴山以南,长城以北,一路向西便可进入河套。 拓跋寔君可能派人向东、南、北三面追击,毕竟南、北两面都能借道前往燕国。 但他绝对不可能往西面投入重兵。 正如拓跋寔所言,这是在背道而驰,拓跋寔君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果然,在慕容英一行人离开不久之后,盛乐城东、南、北三门各有一支骑兵追出,分别往三个方向追捕他们母子,却唯独放过了西面。 逃了许久,慕容英见没有骑兵追来,也终于让众人找了个隐蔽处休息。 虽然这次逃出来,都是一人四马,但马儿空跑也需要歇息,骑在马上的人同样也会疲惫。 慕容英抱着两个儿子,年幼的拓跋翰已经在母亲怀中睡去,拓跋寔却无心睡眠,他怕吵醒了熟睡的弟弟,轻声问道: “母后,我们这是要往哪去?” 慕容英沉吟道: “拓跋寔君必定层层设防,阻止我们返回燕国,我们只能经由河套南下,前往并州,向虞国借道。” 虽然慕容英此时并不知道拓跋寔君的部署,但她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若是直接南下,前往虞国,肯定会被拓跋寔君派往南面的追兵赶上。 拓跋寔担心道: “母后,虞国真的会给我们放行吗?” 他可不想绕向河套地区,好不容易进入了虞国,却被苻健送回了盛乐。 慕容英颔首道:      “一定会的,虞国面临桓熙的威胁,如果扣留我们,再与燕国交恶,必将自取灭亡。 “苻健并非庸主,他分得清利害关系。” 就好像桓温从不担心朝廷会拿司马兴男威胁自己。 慕容英也明白,哪怕她与慕容儁是亲兄妹,慕容儁也不会因为妹妹、外甥被苻健捉了,而俯首听命。 拓跋寔并没有因为慕容英的安抚而振作精神,他还深陷在丧父之痛中。 “我杀死了长孙斤,但真正的元凶并未伏诛。 “母后,你说我将来能否杀回代国,手刃阿干,不,应该是手刃拓跋寔君这个恶贼。” 拓跋寔愤恨道。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会遭遇这种事情。 慕容英抚着他的背,说道: “你一定可以的,为娘相信你。” 稍作休息之后,慕容英不敢久留,虽然她信誓旦旦,认为拓跋寔君不可能向西追击,但就怕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根据她所知道的消息,前套平原如今被依附于桓熙的铁弗匈奴右贤王刘阏陋头所占据。 而刘阏陋头的部众都集中在盛乐城以西三百四十里外的五原城。 五原位于前套平原西侧,这也是刘阏陋头为了远离虞、代两国特意为之。 因此,慕容英认为,自己只要不太过接近五原城,就能安然无恙的通过前套平原东部进入虞国。 慕容英带着众人西行八十余里,直到黎明时分,这才转道南下。 由于担心身后有追兵,所有人都强忍疲劳,直到夜里抵达黄河北岸,他们已经一日一夜不曾好好休息。 期间,慕容英与随从们带着两个孩子疾驰二百六十多里,实为不易。 这也是拓跋寔与拓跋翰兄弟二人意志坚定,吃得住这份苦。 否则哪就算有随从在马背上抱着他们,恐怕小小年纪,也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慕容英见拓跋寔、拓跋翰脸色惨白,只得让众人稍作休息。 如今已经离开了代国,但慕容英还是不能安心。 她准备在渡过黄河,等彻底安全了,再找一处隐秘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如今正是黄河的枯水期,水浅的地方甚至可以涉水而过。 慕容英派遣尚有余力的随从前往寻找渡河点,自己则与其余人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只是马还可以吃草,但慕容英一行人逃得匆忙,哪还来得及捎上食物,一整天不曾进食,自然是又累又饿。 休息之时,很多人都睡了过去,当然也包括了慕容英母子三人。 迷迷糊糊间,慕容英听到有人在高声示警,呼喊着敌袭二字。 当慕容英坐起身来的时候,一群骑兵已经围了上来。 一瞬间,慕容英的一颗心完全沉到了谷底。 “经历这样的辛苦,还是没有逃过去吗?” 慕容英自嘲道。 然而,她很快看清楚了那群手执火把的骑兵的穿着打扮,以及他们的发饰。 这些骑兵不是鲜卑人! 刘阏陋头越众而出,问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 原来,刘阏陋头原本确实是居住在五原城,但他因为逼迫刘务桓杀死了苻健最为喜爱的嫡长子苻苌,心中不安,一直以来,都特别关注虞国的动态,派遣了大量的细作。 而拓跋斤对虞国的关注度当然不能与刘阏陋头相比。 因此,当拓跋斤对虞国的军事调动一无所知的时候,刘阏陋头却已经通过蛛丝马迹,判断虞国主力已经北上。 刘阏陋头于是亲领一军由五原城东出,以监视虞国动向,随时做好逃往后套平原,甚至西套平原的准备。 今夜本以为是虞国斥候,没想到带人围捕,居然是一群狼狈不堪的鲜卑人。 慕容英站起身来,对刘阏陋头道: “我是大燕皇帝的妹妹,也是代王的王后。 “今日带着家人出城游玩,遭遇歹人追杀,不得已逃至此地,还请这位将军容我借道离开,这份恩情,燕、代两国必有厚报1 草原上的法则向来是弱肉强食,哪怕慕容英隐瞒身份,向来人解释自己是不小心走错了路,刘阏陋头也不可能客客气气将他们礼送出境,反而还会掠为奴隶。 像慕容英这样的美貌妇人,更会遭人凌辱。 倒不如表明身份,期待能够吓住对方。 今晚没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197.第195章 请往长安 第195章 请往长安 看着眼前的美妇自报家门,刘阏陋头惊讶不已。 自己起初得到消息,原以为是虞国派出的斥候,这才急急忙忙赶来捉俘虏,没想到居然抓了一条大鱼。 刘阏陋头皱起了眉头,如果眼前的妇人真是代国王后,燕国皇帝的妹妹,倒也实在棘手。 如今燕国正在与楚、梁两国交战,自己放走了她,岂不是在向燕国示好。 这事要是传到了桓熙的耳朵里,后果可想而知。 随着桓熙的实力越发强盛,尤其是在夺取凉州,收服河西鲜卑之后,刘务桓、刘阏陋头二人侍奉桓熙,也只会越发恭顺。 可是,如果不放人,燕国固然远在河北,不可能越过代国来攻打铁弗匈奴,但慕容英同样是代国的王后,刘阏陋头也担心触怒拓跋什翼犍,惹来代国的大军。 因此,眼前的美妇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刘阏陋头心生悔意,你说这大半夜的,怎么就撞上了这种事情。 不过是抓捕斥候而已,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燕国长公主、代国王后给围了。 慕容英将拓跋寔、拓跋翰护在身后,紧张的注视着刘阏陋头,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今掌握在眼前这人的手中。 许久,刘阏陋头才道: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我又岂能轻信,不如暂且留在铁弗匈奴作客,等我查明了你的身份,再谈去留,如何?” 说着,刘阏陋头也没忘了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大单于麾下匈奴右贤王刘阏陋头,如果夫人真是代国王后,与我倒也是亲戚,夫人尽管放心,绝不会有人敢于冒犯夫人。” 之所以说是亲戚,是因为刘阏陋头的兄长刘务桓迎娶了拓跋什翼犍的女儿,因此,慕容英也是他嫂嫂的嫡母。 然而,这层亲戚关系犹如窗户纸,一捅就破,又怎能让慕容英心安。 如今刘阏陋头要等查明消息,再做决定,慕容英也不再瞒他,毕竟这里距离盛乐并不远,刘阏陋头很快就能知道具体消息。 慕容英坦诚道: “代国发生内乱,拓跋寔君弑父夺权,我们母子受其逼迫,不得已才会逃出盛乐。 “如果左贤王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子通过,等我回去燕国,借兵讨平叛逆,必定不忘左贤王的恩情。 “愿献牛羊五万头,金银百斤,良马五千匹,以作赎身之资。 “代国与右贤王永为盟好。” 慕容英为了能够脱身,在许诺的报酬上,也算下了血本,当初吐谷浑为了与桓熙结盟,也不过是献上了五千匹马,金银百斤罢了,慕容英甚至愿意多出五万头牛羊。 刘阏陋头当然知道代国南部大人拓跋寔君究竟是谁的儿子。 听说拓跋什翼犍被其子所杀,刘阏陋头难掩惊讶之色。 只不过,面对慕容燕利诱,毫不动心,这份报酬有命拿,也得有命花,真要是惹得桓熙心生怨恨,实在得不偿失。 况且,如今拓跋什翼犍已死,慕容英的问题倒也容易解决了。 刘阏陋头松了一口气,笑道: “多谢夫人坦诚相告,但是燕国正与梁、楚两国交战,夫人的去留并非我能决定。 “如今梁公正在河西会盟鲜卑,待我查明了夫人的身份,还请夫人往长安一行,听候梁公发落。” 慕容英大惊失色,自己去了长安,哪还有可能再回燕国。 可如今被铁弗匈奴围困在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能容她拒绝。 仔细想想,落在桓熙手中,也好过被拓跋寔君捉了回去。 毕竟前往长安,两个儿子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可如果回去盛乐,则必死无疑。 慕容英强笑道: “代王在世时,常与我们母子提起,梁公乃当世之英雄,虽然如今燕、梁交恶,但想来也能分清楚是非黑白,不会迁怒于孤儿寡母,惹世人非议。” 刘阏陋头看着慕容英的美丽容颜,心道: 梁公自然不会迁怒伱们孤儿寡母,只怕还会好好的疼爱夫人。 由于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张玄靓的母亲郭姜都只是外室,桓熙与他们叔侄的父子情并不为外人所知。 因此,小桓公好为人父的名头并没有传开。 可刘阏陋头却清楚一点,那位梁公,最喜爱的就是身份尊贵的孀妇,这在关中也不算秘密了。 慕容英十五岁嫁去代国,如今也才二十六岁,虽然育有二子,但也还算是大好年华。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姿容、这样的身份,去了长安,无异于羊入虎口。 正如刘阏陋头先前所说,没有人敢于冒犯慕容英,这是要献给小桓公的禁脔,谁又敢越俎代庖。 翌日,即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十七,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苦苦搜寻嫡母与兄弟无果的拓跋寔君,在盛乐宫即王位。 而怂恿他叛乱的拓跋斤,也收获了应有的回报,子继父职,担任代国北部大人。      拓跋寔君对外宣称,是慕容英、拓跋寔、拓跋翰母子袭杀了拓跋什翼犍,辅相长孙斤护主而死。 然而,这种颠倒黑白的谎话,也只能自欺欺人罢了。 拓跋什翼犍当了十七年的代王,总会有一些忠臣、心腹,这些人内心愤恨拓跋寔君,只不过碍于他兵势强盛,所以不得不违心称臣,暂时蛰伏罢了。 一旦拓跋寔君露出颓势,必然群起而攻。 盛乐与雁门关相距五百余里,两天时间,足以使虞国细作将消息传回去。 许久不曾露面的苻健终于出现在了人前,五万步骑也同样蓄势待发。 拓跋寔君弑父夺位,代国人心不稳,这无疑是苻氏进攻代国的最好时机。 苻健以平昌王苻菁为先锋,统率二万精骑,命他在两天之内,奔袭五百余里,围困盛乐,而苻健则会率领步卒随后而至。 雁门关外,苻健为平昌王苻菁送行,正色道: “元才(苻雄)已经弃朕而去,如今宗室之中,就以你的才能最为出众。 “倘若大事不成,你死盛乐,朕死玉门,不复相见。” 苻菁是苻健的侄儿,苻洪的孙儿,他的父亲因为才能出众,而惨遭石虎杀害。 原时空中,苻健能够入主关中,苻雄、苻菁、苻苌三人功不可没。 如今苻苌、苻雄先后去世,苻生又在晋阳监国,而苻坚初上战场,也才十七岁。 因此,能够被委以先锋重任的宗室大将,仅有苻菁一人。 苻菁正色道: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苻健握住了苻菁的手,动容道: “菁儿,保重1 苻菁别过叔父,统率二万精骑飞驰向北而去。 当刘阏陋头得知苻健出兵代国,也终于放下了心,当然,这是后话。 事实上,选在八月十七这一天出兵的不仅虞国一家。 新城县外,桓温统率楚、梁联军北上,兵发洛阳。 正所谓兵识将,将知兵,作为联军主帅,桓温也需要对梁国三万将士有一个大体的了解,才能在战场上做出合理的布置。 桓温也是借着在新城县休整的时机,在熟悉梁国将士。 其中,除了王猛以外,邓羌最让桓温感到惊奇。 出于刻板印象,桓温起初对邓羌的观感并不好。 在桓温眼中,为桓熙献上韩嫣的邓羌,就是一个谄媚之徒,幸进之辈。 可是,当真正与邓羌谈论起军事,桓温又很快被他的才能所折服。 也让桓温在继王猛之后,又动了将邓羌招至麾下的心思。 以邓羌的能力,足以托付重任,而他又愿意放下身段,不顾毁誉,去为主公进献美女。 这样的下属何止桓熙信爱,就连桓温也很眼馋。 只是一如王猛,邓羌同样婉言谢绝了桓温的招揽,这让桓温颇为沮丧。 桓温麾下有许多的将领,但论及统兵作战,无一人可与邓羌比肩。 偏偏桓熙在王猛、邓羌之外,还有一个谢艾,真要论及人才质量,显然是要远胜桓温麾下的将佐。 当然,梁国派出王猛、邓羌的阵容来辅佐桓温北伐,即便对上慕容恽慕容垂,那也不会落于下风,这注定是旗鼓相当的战斗。 桓温、王猛北上,慕容恪也早已恭候多时。 由新城县往洛阳,必经伊阙,洛阳八关之一的伊阙关就设在此地,然而,慕容恪只是派遣部分将士驻守,并告知守将,无需坚守,只要挫敌锐气,即可回师洛阳。 此举自然是要放楚、梁联军长驱直入,与桓温、王猛在洛阳城下会战。 同样是在八月十七日,刘阏陋头确认了代国内乱,王后与两位王子拓跋寔、拓跋翰出逃的消息,也终于相信了慕容英的身份,派人将他们母子送往长安。 与此同时,凉州、姑臧,在度过中秋赏月的两天之后,桓熙筹备已久的会盟大典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高达十余米的灵钧台上,宾客云集,有各部头人,有各国使节,有凉州官吏,也有梁军大将。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一辆马车由五千枪骑护卫,缓缓驶来了灵钧台下。 第二章在八点左右 (本章完) 198.第196章 盟誓追随 第196章 盟誓追随 万众瞩目之下,最先走下马车的并非桓熙,而是他的母亲司马兴男。 司马兴男身穿华美又不失庄严的命妇礼服,周身珠围翠绕,尽显雍容华贵。 灵钧台内外,人山人海,司马兴男看向随后走下马车的桓熙,埋怨道: “这样的盛会,本该只让令姜(谢道韫)陪同你出席,可你倒好,非得让老身掺和进来。” 桓熙知道司马兴男心口不一。 司马兴男这人,平生最喜好出风头,这样的盛会如果不让她出席,往后少不了要听唠叨。 桓熙伸手将谢道韫、阿满一一扶下马车,笑道: “没有母亲十月怀胎,悉心教养,哪有孩儿今日的风光,今日会盟诸部,自当与母亲共同接受河西各族的顶礼膜拜。” 说着,桓熙上前便要搀扶她,司马兴南疑惑道: “熙儿这是何意,莫非真以为老身年迈,已经走不动路了。” 司马兴南嘴上说着老身,其实也才四十一岁。 桓熙正色道: “孩儿蹒跚学路时,总是母亲牵着我的手,小心呵护。 “如今也该是由孩儿搀扶母亲,登上这处高台。” 司马兴南闻言,心花怒放,只感觉自己果真没有白疼他。 灵钧台的台阶上,桓熙稍稍落后一级,搀扶着司马兴男,而谢道韫则牵着阿满走在二人身后。 对于这样的安排,谢道韫并无怨言,莫非还能让儿媳走在婆婆的前面。 孝道自汉朝以来一直都属于是政治正确,尤其是魏晋时期。 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演讲稿中,就明确指出,魏晋的社稷是禅让而来,以忠治国的说法天然就站不住脚,唯有推崇孝道,以孝治国。 所以才有李密在《陈情表》中提到的那句: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司马兴男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天。 她过去在建康城中与人炫耀儿子,哪能与今天的排场相提并论。 走上灵钧台,司马兴男将手抽了回来,她扫过跪倒在台上、台下的人群,感动道: “熙儿,你有心了。” 桓熙轻声笑道: “古人有彩衣娱亲,卧冰求鲤,孩儿不过是搀扶着母亲走了一段路,何足道哉。” 就冲桓熙这态度、这表现,桓温在司马兴男的心里,哪还有立足之地。 也难怪司马兴男事事都偏向这个嫡长子。 当然,再怎么尊崇自己的母亲,桓熙也不可能让她跟随自己一同走上祭台。 祭文早已备好,是由赵俱代笔。 桓熙独自站在祭台上,声情并茂的诵读着祭文,又以三牲祭祀天地神灵。 祭礼之后,桓熙面向各部首领,朗声道: “桓某有一言,还请诸位洗耳恭听。” 各部首领都带有一名随从,作为翻译。 见众人屏息以待,桓熙继续道: “自永嘉之乱以来,河西各族不相统属。 “牧民争夺草场,常有纷争;部落冲突,无人调解,以致常有征伐,涂炭生灵。 “桓某今日邀集诸位,就是想要与诸君共同推选出一位河西之主,统御河西各族,化解各部的矛盾,使肉食者无忧,而牧民安乐。” 说着,桓熙问向众人: “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表态愿意拥护桓熙为河西各部的共主。 桓熙再三推辞,他婉拒道: “桓某德浅行薄,安能当此重任,还请诸位另择德高望重之人,方能服众。” 秃发思复鞬闻言,激动道:      “河西之主,舍大单于,谁能当之,若是另选他人,还请大单于允许我们秃发部离去1 沮渠祁复延落后了秃发思复鞬一步,只能在情感上下功夫,他声泪俱下道: “张掖与武威路途遥远,祁复延之所以不远千里前来会盟,都是因为仰慕大单于的德行。 “窃以为,能够化解各部纷争之人,唯有大单于而已。 “今日大单于若是执意推辞,河西只怕永无宁日1 其余部落首领也争先恐后的进言表忠。 桓熙无奈,只得答应道: “诸位盛情相请,桓某却之不恭,只得从命。” 不等众人庆祝,桓熙话锋一转,又道: “但是我不能久在河西,很担心离开后,有人不听号令。 “依桓某的愚见,不如再立一位河西之主,与我共同管理各部。 “在我前往关中后,由他来统领各族,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面对桓熙要搞双话事人的提议,乙弗鲜卑的首领乙弗戍愤慨道: “天无二日,河西怎能有两位主人!乙弗部只认大单于一人而已1 而桓熙的丈人秃发思复鞬则提议道: “我有一计,还请大单于在凉州另设单于台,委派心腹,管理各族事务。 “若有不遵号令之人,哪怕远隔千万里,秃发部也将为大单于讨平叛逆,生擒贼首,献于长安1 众人闻言,纷纷响应。 桓熙见状,这才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他来到灵钧台上一处水缸前,缸中散发着酒香,很显然,这里边盛的不是水,而是酒。 桓熙敞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胸膛,忍着疼痛,以短刀割取心前血,滴落缸中。 随后,短刀被交到了邓遐的手上,各部首领逐一上前,从邓遐手中接过短刀,割取心前血。 不多时,酒缸已经被众人的血液染红。 桓熙与各部首领各盛一碗。 首领们举杯盟誓道: “胆敢违抗大单于号令者,河西诸部共讨之1 桓熙见状,也神情严肃道: “自今日始,桓某与诸位同享富贵1 众人饮尽血酒,桓熙高声道: “有违此誓,形同此碗1 说着,将手中的瓷碗用力砸向地面,只听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 各部首领见状,也纷纷赌咒道: “有违此誓,形同此碗1 霎时间,灵钧台上便多了满地的碎瓷。 桓熙当夜又在谦光殿设宴,与众人同乐。 至此,桓熙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河西之主。 至于凉州刺史张曜灵,所有人都选择性的遗忘安定张氏在凉州数十年的统治。 这对已经被桓熙控制的张曜灵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下一章在十二点前 (本章完) 199.第197章 斗将助兴 第197章 斗将助兴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十八日,虞国的两万精骑仍在向着盛乐的方向疾驰,苻健统率三万大军也由雁门关向北,轻兵疾进。 桓温所率领的联军自出新城县,行军五十里,昨日傍晚时就已经兵临伊阙关。 由于攻城器械还未送达,部队不能立即展开攻势。 但桓温也不着急,伊阙关荒废多时,年久失修,又如何挡得住自己麾下的联军。 清晨,桓温与王猛在骑兵的护卫下,来到伊阙关外,眺望山川形势。 桓温突然道: “遥想当年,韩魏二十四万联军据险扼守,就是在此迎战秦国,而白起仅凭十万之众,以少胜多,先生以为是何缘由?” 王猛知道桓温这是想要点醒自己,他回答道: “韩魏兵将虽多,却不能齐心御敌。 “哪怕占据了险要的地势,面对秦军,只顾保存自己的实力,反倒希望友军奋战,殊不知,对方也是如此作想,相互观望,最终被人各个击破。” 桓温颔首道: “先生所言有理。” 说着,桓温继续道: “伊阙关,老夫破之易如反掌,所忧虑的,是兵临洛阳城下之后,两军重蹈韩魏的覆辙。” 王猛肃容道: “猛为桓氏之臣,梁国将士皆为桓氏之兵,而楚公又是桓氏的家主,猛与军中将士定当唯命是从,为楚公拼死奋战。” 只要桓温知人善用,能纳忠言,王猛自然会与桓温同心同德,助他北伐。 当然,假使桓温刚愎自用,正如权翼与王猛商议的那样,他们也不能坐视梁国的精锐白白送死。 桓温并不知道王猛内心所想,但听了他的这番对答,内心极为满意。 自古以来,联军最怕的就是各自想着保存实力,让友军去当炮灰,真要是存有这种心思,哪怕占据了优势兵力,只怕也难以取胜。 这一战,楚、梁联军的兵力甚至出于下风,桓温北伐带来了五万步骑,王猛则带来了三万战兵,一万州郡兵,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八万将士。 而慕容恪统御十万步骑南下,洛阳、金墉城内,周成、吕护各有万余人马。 桓温的忧虑,其实也是慕容恪所担心的,他索性让周成、吕护坚守不出,而以自己麾下的步骑与桓温、王猛会战。 免得周成、吕护二人的阵型被轻易击溃,影响了燕军的士气。 与此同时,桓熙则在盟誓的第二天,又在城外与各部围猎。 期间,桓熙命人牵来两匹马,光看体态,就能发觉其神骏异常,正是桓熙三匹坐骑之二。 桓熙对各部头人道: “诸位,我常听说河西民风彪悍,猛将如云,恰逢桓某麾下也有两员战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愿与河西各部的勇士们一较高下。” 说着,桓熙将邓遐、桓虔二人,继续道: “他们二人轮流出战,但凡能够胜过其中一人,桓某将自己的一匹坐骑赏赐给他,另赐布绢五百匹。 “若是二人侥幸连胜十场,赏赐则归于他们二人,诸位以为如何。” 桓熙的提议自然没有人拒绝,毕竟各部头人也都想看一看被桓熙盛赞的两员大将究竟实力如何。 在众人的附议声落下之后,秃发部就有一名身材极为健硕的壮士向桓熙请战。 敢于第一个应战,足以证明此人的能力,毕竟要是实力不济,则会寄希望于通过车轮战,消耗对方的体力。 哪怕邓遐、桓虔轮流出战,有时间休息,但如果缠斗太久,也不可能立即恢复体力。 只有真正自信的人,才会担心自己出战晚了,赏赐被别人夺了去,譬如这位秃发部的勇士。 且不说五百匹绢布,能够赢得桓熙的坐骑,那也是无上的光荣。 桓熙询问勇士姓名,那人答道: “回大单于的话,我叫秃发鹿磐,大单于的坐骑,鹿磐势在必得1 邓遐与桓虔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桓熙赞许道: “好志气1 秃发鹿磐并没有选择容貌稚嫩的桓虔,或许是觉得就算赢了一个年轻小将,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于是他直接挑选正值壮年的邓遐。 邓遐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桓熙叮嘱二人道: “比武切磋,无需以命相搏,你们二人点到为止。” 邓遐应诺。 秃发鹿磐却不满道: “大单于,上了战场,就该全力以赴,怎能手下留情。” 邓遐带着傲色,冷哼道: “你尽管全力以赴,我自有分寸,保准能够留你性命。” 秃发鹿磐自觉受到了轻视,为此恼怒不已。 桓熙也不再多言,让他们二人各自前去准备。 不多时,邓遐与秃发鹿磐穿戴好甲胄,骑马来到了场地中央。 秃发鹿磐朝着邓遐喊道: “我劝伱使出全力,以免死得冤枉1 邓遐闻言喝道: “要战便战,哪来这么多的废话1 说罢,举起长槊,策马向前。 秃发鹿磐见状,也赶忙驱马迎了上去。 不得不说,秃发鹿磐敢于第一个挑战,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与邓遐在马背上交手十余合,才被邓遐击飞了兵器。      邓遐及时收手,只是把槊尖顶在了秃发鹿磐的喉咙前。 秃发鹿磐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高台上观战之人见秃发鹿磐此前放出豪言,如今轻易落败,无不哄笑。 但秃发鹿磐自己明白,每次与邓遐互击兵器,总会有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也正因为此,自己的兵器才会被轻易脱手,被邓遐击飞。 秃发祁复延脸色铁青的坐在哄笑的人群中。 桓熙当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示意众人安静,而后介绍道: “台下那员战将是桓某麾下第一勇将,宜城县公邓遐,他随我征战多年,至今未逢敌手。 “也只有桓某另一员大将邓羌曾与他交战五十合,不曾分出胜负。 “秃发鹿磐能在邓遐手下听过十余合,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其实邓羌与邓遐曾经分出过胜负,但桓熙也是故意这么说。 各部首领闻言,皆有恍然之色,而秃发祁复延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他投桃报李,说道: “不敢欺瞒大单于,我们秃发鲜卑有青壮四万余人,但秃发鹿磐却是公认的第一勇士。” 秃发祁复延知道桓熙是要借此立威,当然,他也没有瞎说,秃发鹿磐就是在部落中没有遇到过对手,才有胆量第一个挑战。 桓熙赞许的看了秃发祁复延一眼,虽然没有提前沟通过,但是这位丈人总能接住他的戏,也让桓熙对他颇为欣赏。 其余部落首领听秃发祁复延这般说,看向邓遐的眼神也越发郑重。 同时,也有不少人在打量着桓虔,以为他就是桓熙所说的另一员大将邓羌。 出人意料的是,桓虔却不满道: “梁公所言,末将不敢苟同,末将还未曾与邓将军交手,怎能轻易将第一勇将的头衔许人1 桓熙不以为忤,与众人笑道: “这位是我的堂弟,桓虔,才来关西不久,确实不曾与邓将军有过较量。” 此时,邓遐与秃发鹿磐也一同走上了高台。 桓熙命人取来五百匹布,赠给了秃发鹿磐,说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虽落败,但能敢于挑战,已是勇气可嘉。 “鹿磐,记住今日的失败,往后发奋图强,将来必能成为一员猛将1 听到桓熙的鼓励与期许,哪怕是秃发鹿磐这样的壮汉,也难免感动落泪,毕竟他在台下时,可是将台上的哄笑声听得一清二楚。 “梁公大恩大德,鹿磐虽死,不敢忘怀1 有了秃发鹿磐的例子,其余人也没有了后顾之忧,纷纷请战。 最终是乙弗部的第一勇士贺兰傉檀得到了挑战桓虔的机会。 然而乙弗部的首领担心兵器无眼,伤到桓熙的堂弟,叮嘱贺兰傉檀一定要记得留手。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桓虔的眼中。 他年纪虽小,却也有自己的骄傲。 在与贺兰傉檀战斗中,因为对方畏首畏尾,才交手不足十合,就被桓虔将马槊架在了脖子上。 “我输了。” 贺兰傉檀垂头丧气道。 然而桓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 他收回马槊,说道: “方才不算,你未尽全力,我们再战一常” 说罢,调转马头,在贺兰傉檀惊讶的目光中拉开了距离。 桓虔重新面对贺兰傉檀,见对方魂不守舍,喝道: “你这幅模样,莫非是还想让我觉得胜之不武,再战第三场,也好消耗我的体力1 贺兰傉檀闻言,重新打起精神,与桓虔骑马对冲,这一次他拼劲全力,也只是在桓虔手上撑到了二十多合,被桓虔扫落马下,所幸被没有受重伤。 回到高台。桓熙同样奖赏了贺兰傉檀五百匹布,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语。 而桓虔的光明磊落,也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随后,邓遐与桓虔又各胜四场,众人以为他们已经连胜十场,这场斗将也该结束了。 桓熙却纠正道: “我说的连胜十场,是指他们各自赢下十常” 说着,桓熙看向邓遐、桓虔,问道: “应远、镇恶,你们二人可有余力再战?” 邓遐毫不犹豫道: “回禀梁公,末将不曾全力以赴,始终留有余力,还请梁公准我继续应战1 桓虔也道: “梁公!莫说五场,便是再来十场,也没人能从我的手中牵走梁公的坐骑1 众人闻言,无不为二人的豪气所倾倒。 今天只有八千,大家晚安。 (本章完) 200.第198章 组建新军 第198章 组建新军 邓遐与桓虔倒也不是在大着胆子夸海口,二人自然是有这份目中无人的自信与能力。 其中,邓遐自不必多说,响当当的东晋第一猛将,而桓虔更是留下了镇恶去疾的典故。 原时空中,桓温也是在这一年北伐,但进攻对象却是关中的苻健,在与前秦的战斗中,桓冲身陷重围,即将被俘,桓虔单骑突入敌阵,将桓冲救了出来。 前秦军中有生疟疾之人,只要对他喊上一句‘桓镇恶来了’,能硬生生把患者吓得痊愈,颇有张辽止啼的效果。 桓熙正是因为坐拥这两位猛将,才敢于提出斗将助兴,借此立威。 果然,邓遐与桓虔各自再战五场,哪怕到最后,体力明显不如之前,但还是有惊无险的战胜了各自的对手。 胡人素来敬佩勇士,今日邓遐、桓虔大出风头,各部首领无不畏服,称呼二人为飞将。 桓熙依照先前的许诺,将自己的两匹坐骑分别赐予了二人,又赏布绢五百匹。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都结束了的时候,桓熙麾下右中郎将索苞出言道: “梁公不是还有一匹骏马,末将斗胆,请与各部勇士较量骑射,还请梁公成全。” 桓熙闻言笑道: “好你个索郎将,桓某就只剩那一匹神驹,没想到居然还让你给惦记上了。 “罢了,难得今日这么好的兴致,我答应你便是。” 毫无疑问,索苞请求较量骑射,自然是桓熙提前吩咐过的,否则,索苞哪敢自作主张。 一听要较量骑射,各部善射之人无不摩拳擦掌。 没错,近身肉搏,他们之中没人能是邓羌、桓虔的对手,但骑射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领。 索苞见桓熙应下,兴奋道: “末将不才,还请梁公容我抛砖引玉。” 桓熙点点头,答应道: “去吧。” 在索苞准备期间,台下已经划出了一圈跑道,距离跑道二十步距离的内圈,则放置了十个箭靶。 别小看了只是二十步的距离。 从清代武举记录中可以知晓,在进行步射时,可以做到五十步远的距离外,几乎百发百中。 而在进行骑射测试时时,二十步以外的距离,整体命中率却连一半都没有。 这也是桓熙为何轻视骑射,转而重视骑马步射的主要原因,骑弓拉力小,射程短,骑兵在颠簸的马背上放箭,很难找到准星。 但是桓熙既然敢于让索苞出面,自然也是提前做过测试的。 索苞在原时空中被时人称赞为关羽再世,但他最为出众的却是射术,曾经面对三千左手持盾,右手持刀的羌兵,箭无虚发,羌兵无一不应弦而倒,射死三十多人,射伤百余人。 能够以箭矢对刀盾兵造成这样的杀伤,足以让羌人惊惧,如果不是要盾牌防住要害,只怕当场毙命的绝不止三十多人。 羌人以为天将下凡,无不弃甲而逃。 此前,桓熙就曾让索苞在自己面前小试身手,因而对他信心十足。 而今天,索苞依旧稳定发挥,也不知道骑马在台下跑了多少圈,但射出的箭矢全都落在了二十步外的箭靶之上,百发百中,无一落靶。 看得台上众人无不起身鼓掌喝彩。 先前还在摩拳擦掌的各部勇士,如今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索苞说是抛砖引玉,实则已是珠玉在前,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再强出头,多少有点不自量力。 最终,在索苞射出一百支箭,射中一百支箭的傲然成绩之下,他无可争议的牵走了桓熙最后一匹坐骑。 三匹马千里马,终究没有便宜给外人,当然,如今河西各部归附,也不能再说他们是外人。 从此,河西各部之中流传着关西四庭柱的说法。 所谓关西四庭柱,指的就是桓熙麾下邓遐、桓虔、索苞、邓羌四员猛将。 其中,邓遐、桓虔、索苞自然是因为今日在众人面前大显威风,而邓羌之所以入选,则是因为桓熙称赞他能与邓遐缠斗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只不过,桓熙并不喜欢关西四庭柱的称号,这也太晦气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比武之后,桓熙也终于进入了正题,他对各部首领叹息道: “往者晋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社稷有倒悬之危。 “苻舰慕容儁狼子野心,妄自称帝,值此山河破碎之际,桓某愿兴义师,匡扶晋室,讨平叛逆,很希望能有各方猛士相投,助我实现心中的抱负,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桓某计划在河西各部之中挑选精锐,组建一军,随我征战。 “唉!人生难求一知己,不知诸位谁能与我同心同德?” 各部首领面面相觑,伱看看我,我看看你。 说实话,如果只是遵奉桓熙为主,他们自然愿意,可如果要把部落中的精锐尽数抽调给桓熙,随他东征西讨,众人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可是他们也不敢反对桓熙的提议。 没见大单于把话都说直白了,答应的人,就是与他同心同德,若是拒绝,岂不是存有异志。 众人迟疑时,秃发祁复延率先问道: “不知大单于计划招募多少将士?” 桓熙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精骑。” 众人闻言,无不松了口气,他们害怕的是桓熙一口就要吃掉数万,乃至十万青壮,如今只要凑齐一万精骑,倒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此时的姑臧内外,可是聚集了河西数十万胡人青壮。 见众人答应,桓熙起身道: “自明日起,我会在此地举行大演武,从数十万青壮之中,挑选一万精锐,号为百保鲜卑。 “能入选百保鲜卑者,赏羊三头,布五匹。 “参照桓某麾下战兵,年赐春冬衣物七件,绢布十二匹、栗米十二石。 “家眷随之东出,移驻河套,为他们圈定最肥沃的草地放牧。 “昨日盟誓言犹在耳,诸位不得阻拦部落青壮前来应募1 由于生活习性的差异,桓熙不可能一如对待战兵一般,为百保鲜卑分田,自然得要为他们在河套地区圈定最肥沃的草常 就在河西各部鲜卑首领起身领命的时候,沮渠祁复延问道: “大单于,既然军队号为百保鲜卑,不知我们卢水胡人是否也要参眩” 河湟临水胡的酋长也在注视着桓熙。 桓熙点头道: “百保鲜卑不过是称号而已,河西诸胡,只要愿意为我出力,桓某又怎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桓熙的百保鲜卑,虽然达不到北齐时,百里挑一的程度,但也是从数十万人中,选拔出的一万人,只要严格训练,重视纪律,轻易便能得到一支强军。 游牧部落为了争夺草场,时不时会爆发冲突,不用担心这些人的战斗技能。 关西的财政其实并不宽裕,好在桓熙大破乞伏鲜卑,带回去了三十多万头牲畜,补了一大波。 但组建一万人的百保鲜卑,以战兵待遇供养,自然需要桓熙另外开辟财路,于是,向河西各部征收牲畜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铁弗匈奴向银川单于台上缴牲畜税的例子在,河西各部倒也能够坦然接受此事。 毕竟税率并不高,仅为百分之二而已。 河西各部的牲畜总量,不下四五百万头。 以百分之二的税率收取,桓熙每年能够收取价值接近十万头牲畜的税款。 这也是他为何在平定乞伏鲜卑叛乱之后,不肯立即班师,而执意要与诸部会盟的原因之一。 此前,桓熙同意了秃发祁复延关于在凉州另设一座单于台的提议。 桓熙在姑臧设立单于台,管辖河西部落,而以银川单于台管辖河套部落。 以凉州长史赵俱兼任姑臧单于台左辅,凉州主薄牛夷兼任姑臧单于台右辅。 同时,赵俱卸去金城太守一职,只保留武威郡太守,桓熙以丈人秃发祁复延充任金城太守,秃发鲜卑也由武威郡迁往金城郡。 当天,桓熙招募河西各部勇士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各部之间全都传扬开了。 面对桓熙许下的重赏,与进入百保鲜卑后能够享受到的优厚待遇,谁又能够忍住,不为此动心。 而此前败给邓遐、桓虔的那些鲜卑勇士们,譬如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等人,也决定要在明日参选,并且得到了各部首领的支持。 他们这些人进入百保鲜卑,自然是要作为军官,而不是小卒。 哪怕连带家人,会被桓熙迁去河套,但这份情谊终究还在。 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等人立的战功越多,地位越高,饮水不忘挖井人,桓熙终究会念着那些部落的好。 傍晚时分,桓熙回到了凉王宫,面对着妻子,疲惫的他撑起笑容道: “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等选拔完鲜卑将士,便可启程,回去长安。” 谢道韫让他坐下,站在身后为桓熙揉捏着肩膀,说道: “夫君在哪,哪就是妾身的家,究竟是在姑臧,还是身处长安,对妾身来说,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感谢书友汜水ss、凌羽青岚、书友20210816132844431的打赏。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 好久没玩骑砍2,才发现可汗卫士被削得不成样了,骑射描边,近战用关刀也很拉。 (本章完) 201.第199章 问策王猛 第199章 问策王猛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十九日,清晨。 代王拓跋寔君正搂着年轻的庶母熟睡,当然,这名妇人如今已经成了他的侧室。 父妻子继,兄亡娶嫂本就是北方游牧部落的习俗,除了自己的生母以外,拓跋寔君可以收下拓跋什翼犍所有的妻妾。 如果慕容英不曾带着两个儿子逃走,她依然会是代国的王后。 “大王!大王!出大事了1 急促地拍门声惊醒了拓跋寔君,他怒道: “究竟何事,居然这般惊慌1 拍门的亲信听到声音,赶忙住手,焦急道: “大王,虞人来了!就在城外1 拓跋寔君大惊,连忙问道: “来了多少兵马?” 亲信回答道: “无边无际,只怕不下数万骑兵1 当拓跋寔君来到城楼,举目眺望,城外的虞国骑兵果真如亲信所言,入目所见,黑压压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 拓跋寔君急忙下令道: “快!趁着虞人尚未围城,立即派人出城,召集各部前来勤王1 亲信应命,赶忙前去安排。 此时,北部大人拓跋斤也闻讯赶来了城墙,他注视着城外的虞国骑兵,进言道: “大王,虞人定是听说代国内乱,于是发兵犯境,盛乐与雁门关相距甚远,敌人远道而来,必当人困马乏,若能遣一军出城迎战,定能大胜1 拓跋寔君并没有答应,他迟疑道: “在此坐等援军即可,何必出城浪战。” 拓跋斤着急道: “大王,您这王位是如何来的,您忘了吗! “城中可有不少先王的老臣,他们只不过是畏惧大王的虎威,而暂时臣服。 “如今虞国入侵,围困盛乐,大王不敢接战,那些老臣必然轻视大王。 “城中人心不稳,如何能够坚守待援。 “倒不如趁着敌人远来疲惫,立足未稳,出城与之交战,定能大胜1 人一急,说话就没有了分寸。 拓跋寔君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弑父夺权,因此才把脏水泼给了慕容英母子。 如今拓跋斤当众揭开伤疤,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让拓跋寔君下不来台,他恼怒道: “我奉先王遗命,受群臣拥护,即位代王,无需你来挑拨离间1 说罢,拓跋寔君愤然离开城楼。 拓跋斤见状,只能气得干跺脚。 实际上,城外的虞国骑兵奔袭五百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假使拓跋寔君能够依照拓跋斤的建议,果断派兵出城,那么以少击多,也不能说是全无胜算。 但拓跋寔君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够果决。 发动政变之前,都已经箭在弦上了,居然心生悔意,想要临阵退缩,虽说拓跋斤最后说服了他,但二人在入宫前的这次会面,让慕容英看穿了破绽,险些误了大事。 如果不是长孙斤成功刺杀了拓跋什翼犍,只怕二人这场政变早就以失败告终。 由于拓跋寔君执意坚守,错过了战机,也让城外的虞国骑兵得到了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洛阳城以南二十二里,伊阙关外。 桓温亲临前线督战,将士们推着昨夜送来的攻城器械,蚁附攻坚。 此前桓温与王猛豪言,攻取伊阙,易如反掌。 其一是因为伊阙关年久失修。 其二则是桓温清楚,慕容恪带领十万步骑南下,主要还是冲着他来的。 说到底,慕容恪不是要把桓温挡在伊阙关外,而是要把桓温引向洛阳,打一场歼灭战。 因此,燕军也并没有坚守伊阙,寸土不让的决心。 与之相对的是,联军却有桓温亲自督战,两相比较,即使燕军居高临下,气势反倒被联军压了下去。 联军的攻城部队奋战一上午,终于冒着滚石、箭矢爬上城墙之后,燕军并没有进行激烈的反击,试图将对方赶下城墙。 而是纷纷撤离,弃守伊阙关,逃往洛阳。 有幕僚见到这一幕,进言道: “楚公,敌军已败,何不乘胜追击1 是否追击,桓温心中早有答案,但他将目光放在了王猛的身上,问道: “先生以为是否应当追击?” 王猛笑道: “楚公自有计较,又何须问我。” 桓温好奇道: “先生怎么知道老夫已经有了决定?” 王猛回答道: “伊阙距离洛阳仅二十余里,燕军正在败退,若要追击,楚公又怎么会慢条斯理的询问下官的意见,自当火速派出追兵。” 桓温闻言笑道: “先生果然是有一双洞察人心的慧眼。”      实际上,桓温、王猛都知道,燕军本就没有死守伊阙关的心思,却还是派遣一军驻守,并且这么轻易就弃城而走,必定是在途中设有伏兵。 当初慕容恪与冉闵大战,就是在十战十败之后,利用诈败之法,将魏军引出了丛林,最终在平原地区围剿了冉闵的一万精锐步卒。 冉闵败亡的殷鉴不远,桓温又怎会没有提防。 因此,燕军轻易败退,哪怕对方丢盔弃甲,桓温也是无动于衷,禁止追击。 果不其然,伊阙关以北,慕容垂见联军迟迟没有追出关城,心知对方没有中计,只能不甘的带着伏兵现身,返回洛阳。 不多时,联军斥候汇报了这一件事。 此前提议追击的幕僚羞愧难当,但桓温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出言安抚。 桓温不是冉闵,不会因为你献策有误,就要灭人满门。 归根结底,将佐们只是献策,真正做出决定的是统帅。 如果出错了主意,就要被追责,久而久之,麾下将佐定会噤若寒蝉,往后也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众人离开后,桓温留下王猛,问道: “如今慕容恪想要与我在洛阳会战,先生可有破敌之策。” 王猛不假思索道: “欲取洛阳,猛有上、中、下三策献于楚公。” 实际上,早在新城县时,王猛就已经在思索破敌之法。 桓温听他这么说,立即来了精神,问道: “敢问先生,何为上策?” 王猛吐出一个字: “拖。” 桓温带着疑惑复述道: “拖?” 王猛颔首道: “正是,荆州四面没有外敌,楚公大可驻军于伊阙,与慕容恪僵持,时日一久,燕人必然退兵,这是必胜之法。” 桓温在兼任荆、江二州刺史以外,手握益州、宁、广、交等四州的兵权,正如王猛所言,荆州不会受到外敌的侵扰。 而燕国西邻虞国,南有占据青州的段部鲜卑,他们占据河北不久,统治并不稳固,拖的时间长了,洛阳之战必然是以燕国退兵而结束。 桓温的粮食固然要从南阳郡调拨,燕军的军粮同样要从河北运来。 河北固然人口众多,土壤肥沃,但此时的冀州并没有完全恢复元气。 真要是陷入僵持,比拼国力,燕国真的拼不过桓温在过去七年的积累。 这也是慕容恪为何要将桓温放入洛阳盆地,正面会战,期望速战速决,而不是将他阻挡在伊阙关外的主要原因。 桓温听了王猛的解释,沉吟不语。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必胜之法,但磨剑七年,此番终于亮剑北伐,桓温还是希望能打一场漂亮仗。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此次北伐,出动了五万楚军,四万梁军,总共九万将士,同时征调了数万民夫随军,这么多的人,每天要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与燕军僵持的时间长了,纵使慕容恪率先支撑不住,领军退回河北,但是耗光了荆州的积蓄,只得到了洛阳一座空城,将来哪还有财力、物力继续去经营洛阳。 正如慕容恪想要重创桓温主力,桓温又何尝不希望借着这一战的机会,打得燕人不敢南下。 王猛注视着桓温的神情,知道他不会采纳拖字决,倒也并不意外。 其实,以拖字诀为上策,王猛也是存了私心。 毕竟梁军的军粮是由楚国提供,他才不怕与燕军耗在这里。 果然,沉默许久,桓温开口道: “上策虽为必胜之法,但得不偿失,敢问先生中策。” 王猛说道: “吕护原本占据河内郡,因为被慕容恪的大军逼迫,只得离开野王,南下协防洛阳。 “我听说桓公进攻颍川时,周成向慕容恪求救,慕容恪拒不出兵,迫使周成不得不放弃颍川,烧毁谷物,辛苦经营,化为乌有。 “二人必然心存怨恨,楚公何不借此施以离间计,此为中策。” 桓温摇头道: “慕容恪必然在洛阳、金墉城中布有耳目,想要在暗中与周成、吕护接触,谈何容易。” 王猛闻言笑道: “我并不是要楚公派人劝降吕护、周成,而是希望楚公散布流言,谎称二人欲反。” 桓温皱眉道: “只怕慕容恪不会轻易相信。” 王猛不以为意道: “周成、吕护都是反复往常的小人,《左传》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纵使慕容恪不信,周成、吕护听说流言,必会心生恐惧,难以自安。 “而慕容恪又怎么可能真的相信二人的忠诚,而不作防备。 “大战之时,哪怕二人不反,慕容恪也不敢全力与楚公交战。 “必须留下一军,防备身后的洛阳、金墉二城1 桓温闻言豁然开朗,抚掌赞道: “先生此计甚妙1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左右 (本章完) 202.第200章 抱憾舍弃 第200章 抱憾舍弃 桓温很满意王猛献上的中策,正如王猛所言,他们不需要真的派人暗中联系周成、吕护。 以二人反复无常的性格,就算真的答应临阵倒戈,桓温也信不过他们。 而王猛主张放出流言,挑拨他们与慕容恪的关系,即使慕容恪与周成、吕护不会因此爆发直接冲突,但终究会在双方的心底埋下一根刺。 当然,如果周成、吕护真是忠义之士,自然另当别论。 但二人劣迹斑斑,都有过背主的行为,又并非慕容鲜卑自己人。 哪怕慕容恪明知道是桓温放出的流言,也足以使他与周成、吕护相互防备、猜疑。 桓温坐直了身子,又问起王猛下策。 王猛答道: “燕国占据冀州不久,恩信未立。 “楚公可以约请兖州刺史荀羡、濮阳太守戴施,命二人渡河进攻冀州。 “待晋师抵达河北,当地士族必然响应,冀州生乱,慕容恪又怎会继续留在洛阳。 “一旦燕军班师,楚公则可尾随其后,挺进河北1 姚襄与荀羡将会在秋收以后置换辖区,因此,如今仍然是荀羡驻守兖州。 桓温闻言,扼腕叹息。 实际上,这一条才真正应该是上策,但偏偏存在一个问题,桓温与荀羡并非上下级的关系。 而荀羡又是东汉名臣荀彧的六世孙,其他荀氏子弟或许会阿附权臣,但荀羡一直以先祖的事迹勉励自己。 哪怕在殷浩当政时,一直主张与桓温缓和关系,同西藩和睦相处。 但荀羡的出发点是为社稷考虑,而不是向桓温献媚。 因此,桓温根本不可能调动荀羡。 也正是因为明知道荀羡不可能出兵,王猛才说这是下策。 “罢了,就依先生的中策行事。” 桓温无奈道。 他之所以想要夺取洛阳,就是计划在将洛阳经营稳固之后,迫使朝廷还于旧都,整合东晋各方势力。 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即使荀羡在兖州驻军,与河北仅一河之隔,却在作壁上观。 兖州,濮阳郡,廪丘县(今山东菏泽鄄城县东) 虽然兖州的治所在濮阳郡,却并非设在郡治濮阳,而在廪丘。 廪丘与洛阳相距六百里,但荀羡早已知晓慕容恪与桓温正在争夺洛阳。 当初慕容恪率领十万步骑驻扎在邺城的时候,还让荀羡紧张了好一会,担心对方是冲着兖州来的。 实际上,自慕容恪南下以来,荀羡先后接待了两拨使者。 第一批是慕容恪派遣,与荀羡晓以利害,让他知道桓温占据洛阳的后果。 第二批则是建康的使者,在接到桓温北伐的奏表后,会稽王司马昱严令荀羡固守兖州,不许出兵。 荀羡为此也曾有过挣扎,但终究还是默认了此事,如果桓温真的遣使前来,邀他出兵,则会以将要与姚襄置换辖区为借口推辞。 收复中原、河北,固然是件大事,可在荀羡等人的眼中,终究不如维系司马氏的江山来得重要。 而真让桓温坐稳了洛阳,改朝换代也是早晚的事情。 荀羡登上廪丘城楼,举目西望,心情格外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桓温北伐成功,光复旧都,还是盼着他被慕容恪击退,止步于收取襄城、颍川二郡。 与此同时,当桓温安排人四处散播有关周成、吕护欲反的消息时,桓熙也在姑臧城外公开招募,选拔精锐。      各部青壮踊跃报名,人数太多,因此桓熙定下的选拔标准也很高,其中,第一项就是五公里负重越野跑。 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需要将士们具备过硬的体能。 否则,战斗技巧再怎么出色,披着几十斤重的甲,劈上几刀也就没有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当然,之所以把体能测验放在第一项,也是希望借此刷掉一批人。 由于桓熙给出的赏赐以及战兵的待遇标准太过诱人,哪怕设置了大量的报名点,从清晨统计到黄昏,各处报名点前,还在排着长队。 桓熙看着那一条条长龙,与谢艾感叹道: “只怕光是登记报名,就得需要两天时间。” 谢艾笑道: “盖因梁公之威名,为河西各族所共仰,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倘若是让微臣在此募兵,莫说两天,只怕不需要两个时辰,便可逐一登记。” 桓熙闻言,不由发笑。 他其实也知道这些胡人都是冲着优厚待遇来的,但这并不会减少桓熙内心的喜悦。 选材面广了,选拔出来的将士只会更优秀。 桓熙转移话题,说道: “此前长安送来急信,景略(王猛)与破胡(邓羌)已经领兵东出,只留子良(权翼)在关中。 “子良素有智谋,且忠心耿耿,我自然是放心的。 “可是景略、破胡前往关东已经有了一段时日,迟迟未归,难免有些担心。 “希望子秀(谢艾)能够先行返回长安,一旦北伐有失,子秀可引关中之兵前往弘农接应。” 虽然王猛带走了三万战兵,一万州郡兵,但关中仍有数万州郡兵可以征调。 桓熙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洛阳之战的结果,若是换了别的对手,桓温有王猛、邓羌辅佐,又有那么多的精兵强将,自然是手到擒来。 偏偏对面是慕容恽慕容垂。 人的名,树的影,桓熙还是担心桓温会吃到败仗。 如今让谢艾统率精骑东出显然是来不及了,况且桓熙需要留下足够的骑兵震慑各部。 毕竟姑臧城外足足聚集了数十万的各部青壮。 谢艾不曾犹豫,当即躬身领命,他道: “事不宜迟,臣请即刻出发。” 桓熙见天色已晚,本想让谢艾明天再走,可是谢艾执意坚持,桓熙也只能同意下来。 此前桓熙早已计划在敦煌与长安之间设立驿道,由于武威郡与西郡的叛乱,因此一度中断。 但驿道早就修到了金城郡,此后武威郡的叛乱被平定,在等待各部会盟期间,武威郡与金城郡之间的驿道也早已建好。 毕竟修建驿站本就不是什么麻烦事情,麻烦的是维护与管理。 当夜,谢艾乘坐四轮马车离开姑臧,沿途更换驿马,以及驾车的驿卒,星夜兼程,将以最快的速度去往长安。 当然,这本就只是桓熙以防万一的举动。 与其让谢艾留在凉州,充当一个小透明,倒不如让他与权翼共同坐镇长安。 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有权翼、谢艾在,桓熙也不必急急忙忙赶回去。 今天只有八千,大家晚安。 (本章完) 203.第201章 互相猜疑 第201章 互相猜疑 兵圣孙武在《孙子兵法·用间》篇中,将间谍分为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五种,即兵法五间。 唐人杜牧为五间之一的死间注解:‘吾间在敌,未知事情,我则诈立事迹,令吾间凭其诈迹,以输诚于敌,而得敌信也。 ‘若我进取,与诈迹不同,间者不能脱,则为敌所杀,故曰死间。’ 故而,担任死间之人,必须要将生死抛之脑后。 王猛献策离间计,挑拨慕容恪与周成、吕护之间的关系,但是洛阳的情况较为特殊。 经过桓熙与苻健的精耕细作,这里人烟稀少,百姓都躲进了城里,桓温无法通过民众来散播流言。 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必须用到死间。 王万岁就是桓温从军中招募的死士。 伊阙关内,桓温注视着王万岁,正色道: “你的家人,我自会照养,对你的承诺,老夫同样不会忘记,我会安排你的子嗣进学,将来必有一份前程等待着他。” 王万岁对此千恩万谢,别看他名字叫得响亮,实则贱命一条,世代牛马。 如今有了桓温的许诺,知道儿子未来前途无忧,王万岁又何惧一死。 夜色中,王万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洛阳城郊。 他回头望了一夜南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在心中与父母妻儿道别,王万岁深吸一口气,不再小心谨慎的遮掩行迹,他也不出意料的被周成安排在城外巡视的哨骑发现。 “来者何人1 一声大喝,铁制的箭头在月光下发散着幽冷的寒光。 眼看哨骑中的为首之人即将放箭,王万岁状若惊恐,大声道: “别放箭,我是专程求见周将军,有要事相商。”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王万岁的惊呼声显得格外响亮,无疑也惊动了更多的人,其中就包括了慕容恪的耳目。 哨骑中,为首之人收起了弓箭,命人上前盘问,王万岁却只道是来求见周成,其余则闭口不答。 无奈,在搜身之后,众人见他并未身藏利刃,只得将王万岁带回了洛阳。 周成听说有人冒险求见自己,也猜到定是桓温派来的使者。 虽然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将来人扭送燕营,交由慕容恪处置,但内心的好奇,还是让周成决定先见上一面,听一听使者的来意,再交由慕容恪处置也不迟。 王万岁被绑缚着双手带到了周成面前。 周成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问道: “伱是何人?因何而来?” 王万岁请求道: “捆缚双手,实在难受,还请将军命人松绑。” 由于已经搜过了身,并且正厅中又有侍卫保护,周成并没有拒绝,吩咐道: “替他松绑。” “多谢将军。” 王万岁喜笑颜开。 然而,正当一名亲卫上前替王万岁松绑的时候,绳索才被解下,变故突然发生。 王万岁趁那亲卫不备,抢过了亲卫腰间的钢刀。 “小心刺客1 亲卫们纷纷呼喊着,拔出了佩刀,正欲同王万岁搏斗。 可王万岁却在众人的惊愕之中,反手将钢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腹部传来的绞痛使得王万岁面容扭曲,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口中不断有血沫流出。 王万岁死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这般辛苦,莫非只是为了在周成面前自尽? 直到慕容恪派人前来索要楚国细作,周成才猛然醒悟,自己中计了。 王万岁的尸体被送来了燕军大营,使者回来复命,向慕容恪转述周成的解释,慕容恪的脸色越发阴沉。 燕军大将贾坚忍不住道: “太原王派人索要细作,而细作却在周成面前抢夺钢刀自裁,这种说法实在荒唐! “依末将看来,周成分明就是在杀人灭口1 帅帐内,众人纷纷附和,唯有慕容垂一言不发。 慕容恪看向慕容垂,问道: “吴王有何看法?” 燕国建立以后,慕容垂获封吴王,二人在正式场合,自然不能以阿干、阿奴称呼。 慕容垂沉吟道: “周成所言,应该不假,这只不过是桓温使的离间计罢了。” 慕容恪闻言,微微颔首。 但是他的神情依然凝重,慕容恪叹息道: “即使我与吴王都相信周成所言不假,但是又如何能够让周成知晓我们的心思。” 众人闻言,无不窃窃私语。 周成不敢当面前来解释,且不说是否心里有鬼,至少是心中不安,担心慕容恪借故将自己扣留在燕军大营。 如果换了别人,慕容恪或许会选择前往洛阳,取信对方。      但周成历仕后赵、冉魏、东晋,如今又降了燕国,以他反复无常的性子,慕容恪又怎么敢冒着巨大的危险,与周成坦诚相见。 谁也不敢保证周成会不会趁机绑了慕容恪,向桓温投降。 慕容垂感慨道: “桓温不过是牺牲一名死士,却使我们与周成相互猜疑,实在是好手段。” 慕容恪沉声道: “桓温既然要使离间计,只怕也不会放过吕护。” 果不其然,慕容恪话音刚落,就有探子回报,原来今夜有人向金墉城内射入一箭,箭上绑着一封密信,已经被送到了吕护的手上。 慕容恪与慕容垂对视一眼,都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与此同时,吕护也在为这封桓温的来信而苦恼。 信上是桓温对他的许诺,桓温明确表示,只要吕护愿意倒戈,便会许以高官厚禄。 吕护一时间心乱如麻,倒不是因为桓温的许诺,而是应该如何处置这封信。 究竟是要销毁,还是应该交给慕容悖 就算主动上交,慕容恪真的会信任自己吗? 可别忘了,吕护之所以来到洛阳,就是因为慕容恪不放心让他留在河内郡,逼迫吕护离开了野王。 就在吕护为此纠结的时候,慕容恪的记室参军封裕奉命来到了周成的府郏 封裕见礼之后,对周成说道: “太原王知道这不过是桓温使的离间计,希望能与周将军开诚布公,请周将军出城一叙。 “周将军无需担忧,太原王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为难将军。” 慕容恪与周成的会面,不在于说了什么,而在于周成出城之后,能够平安回到洛阳,这足以澄清彼此之间的误会。 但周成却摇头道: “还请转告太原王,末将职责在身,不能出行。 “太原王若是真的信任周某,还请入城一叙,周某同样愿意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 封裕愕然,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历史上曾有两次著名的洛水之誓。 第一次是刘秀发誓放过害死他兄长的仇人朱鲔,换取了朱鲔的投降,而刘秀也遵守了誓言,让朱鲔得以善终。 第二次则是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放过他的政敌曹爽,而曹爽也选择放弃抵抗,最终被司马懿夷灭三族。 自此以后,谁也不会把誓言当回事。 毕竟司马懿的后人如今还好好的坐着江山,也没见他子孙断绝。 因此,哪怕慕容恪与周成全都言之凿凿,赌咒发誓,会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可慕容恪因为周成过往的行迹,不敢冒险进城,而周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同样不敢出城相见。 封裕回到燕军大营,将周成的态度告诉给了慕容悖 众将义愤填膺,不少人甚至请求袭击洛阳,将周成擒来帅帐问罪。 当然,这种怒而兴师的冲动行为,慕容恪自然不会同意,哪有大敌当前,却先内讧的道理。 至于吕护,他还是派遣亲信将桓温的密信送到了慕容恪的手中,但也谎称抱恙,不敢前往燕营,唯恐遭到慕容恪的扣押。 此时,众将已经散去,慕容恪对慕容垂道: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适宜再以洛阳城作为战场了。” 慕容垂闻言颔首,如果在洛阳城下与桓温遭遇,既要与桓温交战,还得分心防着友军,这仗还怎么打。 翌日清晨,燕军在用过早饭之后,慕容恪率军向东移营二十里,与洛阳、金墉二城拉开距离。 桓温在伊阙得知消息,也清楚这是王猛的离间计奏效了。 慕容恽吕护、周成三方已经陷入了相互猜疑之中,不必担心遭受他们的合力围攻,也给到了桓温逐一击破的机会。 此时吕护、周成正因为昨夜之事而忐忑不安,桓温麾下有幕僚建议遣使前去安抚他们,必能招降二人。 但桓温并没有答应,只是派人前去安抚,而不提劝降。 就算吕护、周成真的投降,以二人反复无常的性子,桓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 况且,如今吕护、周成只求自保,必然选择观望局势,在楚燕之间,寻找胜者而依附。 只要击败了燕军,收取洛阳,金墉,不过是派遣一名使者而已。 王猛的离间计,最大的作用,就是逼迫慕容恪与吕护、周成分兵。 让他们不能齐心协力在洛阳城下作战,形成兵力上的压倒性优势。 在与王猛商量过后,桓温分出五千关中州郡兵留在伊阙,看守后路。 自己则与王猛、邓羌等人率领其余人马向东北方向进发,绕开洛阳、金墉,与燕军相隔十里安营。 抱歉,更新完了,下一章在十一点。 (本章完) 204.第202章 大战将至 第202章 大战将至 洛阳以东二十里,即为鸿池陂。 鸿池是洛阳周边一处重要湖泊,穀水流进洛阳,向东注入此湖。 这里风景秀丽,汉魏时期,居住在洛阳的达官贵人们时常在此游玩。 然而世易时移,如画的风景早已荒废。 今日,燕军、楚军都在鸿池西侧扎营,两座营垒,一北一南,隔河遥望。 这里地形开阔平坦,适宜骑兵作战,正是慕容恪选定的决战之地。 一名文士渡过穀水,距离燕军大营尚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有一群哨骑围了上来。 文士名叫孟嘉,在桓温的大司马府担任从事中郎。 面对围上来的鲜卑骑兵,孟嘉神色从容的说明来意,身边的随从代为翻译,原来他是奉桓温之命,前来拜营。 慕容恪听说此事,知道这一定是桓温派来约战的使者,随即让人将孟嘉迎了进来。 帅帐内,孟嘉向慕容恪躬身行礼: “楚使孟嘉,见过太原王。” 不等随从翻译,慕容恪就用流利的汉话说道: “孟先生无需多礼,请起。” 孟嘉闻言,重新挺直了腰杆。 慕容恪仔细打量他,见他仪态出众,不由赞道: “孟先生果真气度不凡,敢问现居何职?”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赞孟嘉。 早些年,褚裒在世时,曾路过江州,拜访时任江州刺史的庾亮。 因为久闻孟嘉的大名,因此希望庾亮代为引见,庾亮告之,孟嘉就在宴席,要让褚裒自己去找,最终也是因为这份出众的气度,褚裒得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孟嘉。 孟嘉先后侍奉庾亮、庾翼兄弟,官至江州别驾,在庾翼死后,又投入桓温的幕府,起初为参军,后又升任从事中郎。 因此,当慕容恪问起孟嘉的职位,孟嘉坦诚道: “添为从事中郎。” 慕容恪点点头,这才问起孟嘉的来意。 而事情也正如慕容恪所预料的那样,孟嘉此来,就是为了替桓温与慕容恪约战。 “楚公有言,楚燕两家出兵已久,与其僵持在穀水两岸,空耗积蓄,不如以堂堂之师,分出胜负。” 慕容恪微微颔首道: “本王也正有此意,还请孟先生转告楚公,本王愿在明日正午,与楚公会战于鸿池陂。” 不等孟嘉松一口气,慕容恪又笑道: “楚公声称要以堂堂之师,分出胜负,昨夜却施以诡计,恐怕有失光明正大。 “本王很好奇,究竟是谁为楚公献上了这一则阳谋。” 孟嘉从容道: “太原王多心了,楚公何曾有过诡计,反倒是遗憾被太原王看出了破绽。 “否则,必能与周成、吕护二位将军在洛阳城下合击燕军。” 慕容恪闻言,失声发笑,片刻后,慕容恪敛容问道: “不知楚军之中,可还有如孟先生这样的人物?” 孟嘉正色道: “楚公帐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胜我者难以计数。” 慕容恪又问: “王猛其人如何?” 孟嘉不假思索: “当世之奇才。” 慕容恪点头,又与孟嘉说了会话,见问不出什么情报,这才放他离开。 在孟嘉走后不久,慕容恪留在洛阳、金墉的耳目传来消息,原来是桓温派遣使者安抚周成、吕护二人。 燕国乌桓将领悉罗腾疑惑道:      “桓温为何只是安抚二人,而不趁机劝降他们?” 慕容恪帐下左长史申胤为他解释道: “桓温若是现在劝降二人,必须许以重利,而周成、吕护反复无常,即使投诚,桓温也不可能相信他们,因此,倒不如暂时遣使安抚。 “待燕楚大战之后,若能侥幸得胜,即可携大胜之威,以蝇头小利,说降二人。” 说着,申胤嗤之以鼻道: “这只不过是桓温的痴心妄想罢了。”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哪怕慕容皝在世时,慕容恪就已经在统领燕国军队,多年来,战必胜,攻必克,其能力深得燕人信任。 哪怕周成、吕护注定要做壁上观,但燕军足有十万步骑,依然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 甭管战前喊得多离谱,时至今日,桓温与慕容恪早已清楚了对方究竟带来了多少将士。 相较于帐下将佐的信心满满,慕容恪却不敢疏忽大意。 在见识过昨夜的阳谋之后,慕容恪清楚,桓温、王猛的组合,可能是他从军以来,遇到的最为强劲的对手。 孟嘉回到楚军大营的时候,夜色深沉。 桓温并未睡去,正在帅帐之中等着孟嘉。 孟嘉一入帐,桓温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燕军的军容、士气甚至粮草多寡。 他派遣孟嘉为使,自然也是希望孟嘉在拜营的同时,借机察看燕营内部的情况。 然而孟嘉一无所获,他惭愧道: “微臣入营,就被蒙住双眼,不曾探得情报。” 桓温颇为失望,但也清楚,这是慕容恪处事谨慎,怪不到孟嘉的头上,桓温宽慰道: “能与慕容恪约定在明日会战,已经是不辱使命了,今日中郎冒险拜营,老夫自会为你记功。 “孟中郎一路辛苦,还请回帐歇息。”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恪守这一条准则。 因此,孟嘉冒险拜营,自该被记上一功。 孟嘉闻言告退。 在他走后,桓温又派人将王猛请了过来。 虽然二人早已决定了明日的阵型、战法,但事关重大,桓温还是希望再与王猛查漏补缺。 正如王猛离开长安时,与权翼所说的那样,只要桓温有识人之明,他就有把握让桓温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慕容恪也与慕容垂在为明天的会战的排兵布阵,做着最后的讨论。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又何止是桓温、慕容悖 从凉州到江东,从辽东到益州,桓温与慕容恪之间的这场战斗,胜负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二十一日,天色大亮。 桓温留下剩余五千关中州郡兵看守大营,统率楚、梁八万联军出营。 而慕容恪则留下一万将士守营,带着其余就往步骑赶赴战场,一场举世瞩目的大战,即将在鸿池陂爆发。 今天更新绵软无力,只有五千,真的不是我故意写得少,今天上推荐,成绩关系到后续推荐位,我犯懒筋也不会挑在这一天。 主要是一直在想战斗的过程,碾压局容易写,但是旗鼓相当的对阵确实需要用心构思。 明天一定会多写一些。 (本章完) 205.第203章 会战鸿池(一) 第203章 会战鸿池(一)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许多人将所谓的奇,曲解为奇谋。 实际上,以正合的正,指的是用兵的常法,而以奇胜的奇,指的是用兵的变法,即根据战场上的变化,灵活的改变战术。 至于奇谋,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双方统帅的能力存在巨大差距,一方自觉站在了智商高地的时候,或者自觉正面会战没有胜算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此。 毕竟奇谋通常与风险为伴,一旦不成,则会身陷险境。 鸿池陂之战的双方,无论是桓温、王猛,还是慕容恽慕容垂,这四人,无一不是名声在外,堪称当世最顶尖的人物。 楚梁联军与燕军的兵力相近,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谁都有取得胜利的可能,自然不会主动求险,把胜负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愚蠢之上。 时维八月,秋高气爽,鸿池陂西侧,两军对垒。 慕容恪以步兵四万为方阵,两翼斜向布阵,各置骑兵二万,又留出一万骑兵为后备,全军结为雁行阵,队列如大雁飞行,作人字形。 《孙膑兵法》曰:雁形之阵者,所以接射也。 雁行阵的优势,便是充分发挥射击兵种的威力。 战时,两翼骑兵左射右,右射左,形成交叉火力,箭矢的射入角度更多,也能起到更为显著的压制效果。 而楚梁联军则呈品字形结阵,桓温以王猛督率三万梁军在前,作为防御支撑点。 以邓羌统率楚国仅有的两万骑兵位于右后方,自己则亲率三万楚国步兵列阵于左后方。 双方尚未开战,肃杀的气息已经弥漫在了鸿池陂。 慕容恽慕容垂,桓温、王猛、邓羌,都在阵前遥望对方的阵型。 桓温对王猛道: “今日之胜负,皆仰仗于先生。” 桓温很清楚,这一战能否取得胜利,关键在于王猛的三万梁军,能否在燕军的凌厉攻势下稳住阵脚。 王猛正色道: “梁国三万将士唯有死战不退,方能回报桓氏的恩德。” 此战无论胜负,直面燕军进攻的梁军必然遭受不小的伤亡。 当然,王猛并不畏惧伤亡,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权翼建议王猛保存实力,也是在桓温刚愎自用的情况下,不愿梁军精锐白白赴死。 如今并非没有胜算,自当拼死奋战。 桓温如果能够控击败燕国,占据洛阳,稳固经营。 等桓温未来专制朝廷的时候,桓熙同样也将因此受益。 与此同时,慕容恪也清楚,这一战的重点,就在于击溃王猛的步兵方阵,只要王猛退了,必然会冲击到后方桓温与邓羌的阵型。 待敌军阵脚大乱的时候,便是近战骑兵掩杀之时。 桓温在战斗中天然处于被动一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骑兵的差距。 燕军五万鲜卑骑兵,而楚军骑兵仅有二万,而且都是江南骑兵,无论战马的质量、还是骑卒的战斗力,都要明显弱于燕国。 哪怕有邓羌作为骑兵主将,也难以在鸿池陂与燕军对攻。 观察过敌军阵型后,桓温、慕容恪等人各回本阵。 不多时,燕军阵中率先擂响了战鼓,步兵方阵与两翼骑兵一同压上。 行至百余步的距离,随着慕容恪一声令下,令旗挥舞,燕军就此止步。 “下马,换步弓1 慕容恪大喝道。 距离桓熙于永和七年年初,在狼山一战中,以骑兵步射的战法打了苻雄一个猝不及防,取得河套地区的控制权以来,已经有了三四年的时间。 这一战法并不深奥,关键点在于本方骑兵必须占据绝对的优势。 否则下马步射,等对方骑兵发起冲锋,再想上马,调转方向,这一系列操作也会浪费许多时间,让对方拉近距离。 恰巧,慕容恪的弓骑兵就有一支强于楚军骑卒的近战骑兵保护。 王猛远远望见燕军下马换取步弓,并不感到意外,他对此从容不迫。 三万梁军中,有两万的重甲步兵,以及一万披甲的步弓手。      梁军结半月阵,以重甲步兵持盾在前,保护阵中的弓手。 由于灌钢法的运用,梁军皆以灌钢打造制式装备,因此,在并没有对财政造成巨大负担的情况下,拥有了这么一支两万人的重甲步兵,就连步弓手,今日也临时换上了甲胄。 当然,步弓手的甲胄并非重甲,因此,需要重甲步兵持盾保护。 桓温对于梁军这支重甲步兵,可谓垂涎三尺。 他不明白,就桓熙的财政情况,怎么可能维持得了这样规模的重步兵,以传统的炒钢法、百炼法,光是打制这些重铠,都足以使关陇地区财政破产。 桓熙并非有意向桓温隐瞒灌钢法,只是桓温麾下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泄密,因此,桓熙可以献出曲辕犁,但是对于灌钢法,桓熙敝帚自珍,将桓温也给蒙在了鼓里。 王猛必不急于反击,他清楚,燕军纵使结雁行阵,形成极为强大的火力交叉网,但是面对梁军阵前密不透风的大盾,只能采用抛射。 众所周知,使用抛射,固然射程远,但是杀伤力着实有限,尤其是大阵后方,站着一群身穿铠甲的重步兵。 “放箭1 随着慕容恪的命令被传达,霎时间,就有乌云从燕军两翼的骑兵方阵升空,无尽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倾泻在梁军的方阵之中。 王猛身前,早有十余名手持大盾的亲卫将他护好。 任凭燕军的箭雨如何密集,箭矢落在梁军的铠甲上,只听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但根本就不能破防,尽数被重甲轻易弹开。 而步弓手则藏身于大盾之下,有大盾与重装步兵的人肉保护,燕军的箭矢同样难以伤害到梁军步弓手。 慕容恪被前排的大盾阻挡视线,瞧不清楚梁军大阵内的具体情况,但身后的桓温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梁军全身覆甲,就连脸上都戴着面铠,只剩两个眼睛和鼻孔露在外边,燕军的从百步远的距离,抛射而来的箭矢,又怎么可能对梁军重装步兵造成有效杀伤。 这也是桓温为何要将梁军重步兵安排在最前排的原因。 燕军的箭雨刚刚落下,正是齐射的空隙,王猛大声呼喊着让步弓手予以还击。 只是梁军步弓手刚刚离开大盾的保护,对方新的一轮箭矢已经升空,根本没有时间让梁军进行齐射,梁军步弓手只能随意朝着燕军的方向零星回击,而后匆匆躲回大盾之下。 从战场形势来看,梁军似乎已经陷入了完全的被动之中,被燕军的交叉火力给单方面的压制了。 哪怕相隔仅百步之遥,但面对从两侧射来的箭矢,梁军似乎也无法顶着箭雨发动冲锋,对燕军步兵方阵造成杀伤。 燕军见梁军始终处于防御状态之下,根本无力还击,不由士气大振。 按照他们过往的战争经验,只要多射几轮,哪怕不能对敌军造成重大的伤亡,也能有效打击敌军士气,使其军心动摇,自乱阵脚。 果不其然,当燕军齐射十六轮后,看似在燕军密集箭雨的打击之下,梁军无法继续坚持。 在原地留下千余具尸体之后,梁军阵型终于开始徐徐后撤, 悉罗腾见状大喜,进言道: “太原王!敌军已退,正该随后掩杀,敌军必败无疑1 众人也纷纷附和,请求慕容恪追杀梁军。 对于这一套战术,他们实在太熟悉了。 然而慕容恪并没有答应众人的请求,他道: “敌军呈品字型布阵,我此前眺望敌军阵型,发现前军与身后两军之间,存在着极大的空隙。 “这分明是桓温、王猛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给前军留下后撤的余地,引诱我等进攻,待我军靠近,敌军必然回身迎战1 慕容恪力排众议,禁止追击。 果不其然,梁军见燕军不曾追来,竟然真的停下了后撤的脚步,而此前匍匐在地的千余具尸体,也尽数复活。 看着那些复活的‘尸体’,燕军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直冒冷汗。 如果不是慕容恪阻止追击,燕军冒然掩杀上去,待梁军回身而战,这些伪装成尸体的梁军又突然暴起发难,猝不及防之下,只怕还真让敌军的阴谋得逞。 而梁军阵中的王猛,以及在后方帅台观战的桓温也无不扼腕叹息。 桓温不无遗憾道: “慕容恪,果真当世之名将。” 桓温相信,燕军但凡是另一个能力稍差的主帅,必然会中计。 这是梁军重步兵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敌人不可能会有防备,在经历过十六轮的齐射之后,将士们士气衰减,阵型后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此,王猛还特意分出千余名敢战之士伪装成尸体,以取信敌将,同时兼作伏兵。 但还是让慕容恪看出了破绽。 桓温清楚,必定是因为前军与后军之间留下了太大的空隙,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不能保持足够的距离,一旦梁军后撤,必然冲击楚军阵型,到那时,自乱阵脚,可就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之前。 (本章完) 206.第204章 会战鸿池(二) 第204章 会战鸿池(二) 兵者,诡道也。 若非慕容恪制止,燕军正面进攻梁军重步兵,必然会迎来惨败。 此前建议慕容恪追击的悉罗腾,如今回想起后果,心头还是一阵后怕。 “江南鼠辈!卑鄙无耻!昨夜还说什么要以堂堂之阵,分出胜负,如今却在战场上使用诡计1 悉罗腾为此忿忿不平。 慕容恪并没有因为看穿敌军的圈套,而沾沾自喜。 相反,他的脸色越发凝重,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梁军,他们全身包裹的铠甲,在正午的阳光下,是如此的晃眼。 与此同时,佯装尸体的伏兵已经退回到了梁军阵型之中,王猛的脸色同样难看。 梁军已经暴露了此前一直隐藏的底牌,也就是重步兵的存在。 在行军时,为了遮掩消息,王猛甚至一直用黑布盖住车辆,就是担心被燕军斥候看到了那些厚重的铠甲。 可惜一番辛苦,燕军并没有上当。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虽然仅仅只是后撤了三十步,就被王猛及时叫停,但也对重步兵的体力造成了毫无意义的消耗。 梁军重步兵统一使用的是锁子甲。 公元前五世纪,生活在黑海北部的游牧民族斯基泰人最先发明了锁子甲,此后由西域传入中国。 时至今日,经由中土工匠们的改良,锁子甲已经具备了很高的品质。 《晋书·吕光传》就曾记载:铠如环锁,射不可入。 锁子甲对于防御箭矢,有着极为出色的效果,近战时的表现则较为一般。 即便如此,锁子甲对刀枪的防御力,还是要优于燕军的弓骑与步兵装备的轻甲。 毕竟重量摆在那里,虽然不如北宋时期,重达六七十斤的步人甲,但由于梁军锁子甲属于是全身甲,连带头盔、面罩,也有五十多斤的重量。 这负重还不包括将士们使用的大刀、长枪等武器,以及部分士兵还携带着大盾。 因此,重步兵的每一丝体力都显得弥足珍贵,不应该被浪费在这种毫无疑问的奔跑中。 当然,如果慕容恪真的上当,率军追击,则另当别论。 王猛对此颇为懊恼。 昨夜与桓温商议之时,面对桓温提出的诈退之计,自己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 之所以提出留下千余将士佯装死尸,则是王猛为桓温查漏补缺,迷惑敌将的同时,埋作伏兵。 如今计谋不成,反倒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并且白白损耗了将士们的体力,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不过,王猛还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事已至此,再去悔恨也没有了用处。 由于梁军后撤三十步,而燕军又并未跟进,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到了一百三十步,这已经超出了双方弓箭的射程。 战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缓解。 不久,随着慕容恪的令旗招展,燕军徐徐后退,暂时与楚梁联军拉开距离。 慕容恪此举,并非是要退出战斗,而是要切换阵型。 雁行阵的优势在于充分利用两翼的箭矢压制敌方,但不利于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眼下燕军的箭矢无法对梁军造成有效杀伤,自然不能继续保持雁行阵,需得改变阵型。      慕容恪麾下有九万步骑,这么多的军队重新进行部署,必将引发混乱。 如果就在梁、楚联军的眼皮子底下变阵,王猛、桓温又怎可能放过这个时机,一定会燕军自乱阵脚,掩杀而来。 因此,燕军必须先往后撤。 当然,如果梁楚联军从身后跟了上来,那无疑是正中慕容恪的下怀。 燕军可以一直往后退,直到梁军的重步兵体力耗尽为止,便可回身冲锋。 王猛自然清楚这一点,眼见燕军后退调整阵型,他赶忙让将士们原地坐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同时又派遣信使与桓温、邓遐取得联系,向二人道出自己猜测的燕军主攻方向,即邓羌的骑兵方阵。 原因很简单,楚梁联军分为三部,呈品字形。 位于最前方的梁军方阵已经暴露了底牌,慕容恪不可能去硬撼一支重步兵方阵。 而桓温依托车辆,结阵固守,同样难以突破。 因此,慕容恪要改变兵力部署,只可能是仗着骑兵优势,主攻邓羌所率领的骑兵方阵。 当燕军重新布置兵力,再度靠近之时,王猛站在指挥台上,远远望见燕军的阵型,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一样。 慕容恪将近战骑兵安置在左翼,而将弓骑兵集结在右翼。 此举,自然是要以左翼的近战骑兵进攻原本品字形中,位于梁军后方右侧的邓羌骑兵方阵。 以右翼的弓骑兵骚扰品字形中,位于梁军后方左侧的桓温步兵阵营。 但在燕军调整兵力部署的同时,桓温、邓羌也完成了阵型的调整。 楚梁联军不再呈品字形布阵,而是分为了前、中、后三军。 梁军重步兵依旧在前,邓羌的骑兵居中,桓温的车阵在后。 燕军当时正在远方重新部署兵力,调整阵型,自然给到桓温将车阵向斜后方移动的时间,使得楚军步卒的阵型与王猛的重步兵方阵、邓羌的骑兵方阵形成一条直线。 梁、楚步卒都结方阵,将弓手护在方阵内。 又由各自阵中的弓手,负责保护位于步兵方阵之间的骑卒。 如果慕容恪的近战骑兵进攻楚军骑兵方阵,则将暴露在梁、楚步兵方阵的箭矢之下。 一旦燕军骑卒顶着箭矢发动冲锋,突击楚军骑卒,只要被楚军骑卒缠住,轻易就能被梁、楚步兵方阵包围。 毕竟阵型是死的,人是活的。 放着邓羌的骑兵不管,他又可以避开燕军近战骑兵,由左、右两个方向出击、骚扰。 慕容恪眉头紧缩,心中思索着破敌之策。 实际上,楚、梁联军这个阵型,防守固然稳固,但不利于追击与进攻。 慕容恪对身边的慕容垂说道: “若是强攻敌阵,必然死伤惨重,为今之计,若是不能引蛇出洞,以诈败诱敌,只怕两军将要在此长期僵持。” 慕容垂闻言颔首,却担心道: “此前敌军以诈败诱我,如今我军故技重施,只怕难以奏效。” 更新晚了一点,这一战实在不好写,反反复复修改太多了,我今晚再请个假,重新梳理一下,明天把这场大战结束。 (本章完) 207.第205章 会战鸿池(三) 第205章 会战鸿池(三) 慕容恪又何尝不知道诈败诱敌绝非易事,但桓温、王猛就是打定主意采取守势,相较于直接冲击楚梁联军的方阵,也只有目前这个办法了。 如果双方都采取守势,毫无疑问,就会像慕容恪所说的那样,成为一场僵持战,双方每天前来战场上打个照面,黄昏准时归营。 桓温、王猛立足防守,这是骑兵处于劣势的无奈之举,同时,时间也站在他们一方。 在周成、吕护已经决定观望胜负的情况下,以楚国的国力完全能够支撑起桓温与敌僵持,再不济也可以经由商於古道从关西调拨粮食。 桓温有着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打赢这一战的决心。 但慕容恪在燕国的地位再怎么高,整个国家也不是由他当家做主,慕容儁才是燕国的皇帝。 一直拖延下去,慕容儁必然勒令慕容恪退兵,他不会为了救援洛阳,而掏空燕国国库。 因此,王猛才会在桓温问策时表示,上策就是拖,这是必胜之法。 这也注定了在这场会战之中,慕容恪必须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 慕容垂提议道: “敌军骑兵置于步兵方阵的保护之下,既然是要诈败诱敌,依垂之见,不妨进攻敌军方重甲步兵,阿干不必全力以赴,只需试探其成色即可。” 慕容恪闻言颔首。 毫无疑问,桓熙的这支重甲步兵,将来注定会经常性的投入到与燕国的战争中。 无论怎么回避,终归要面对,不如趁此机会,试试他们的斤两,摸一摸底,将来再遇上,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慕容恪与慕容垂统一了意见,随着慕容恪一声令下,燕军五万骑卒压上,霎时间,扬起漫天灰尘。 王猛见状,并不慌乱。 梁军早已布置好了防御阵型,刀盾手立盾站在第一排,长枪手站在第二排,第三排则是手持长柄大刀的将士,他们的身后才是步弓手。 当燕军骑卒顶着梁军弓手的箭矢冲到阵前,立起的大盾硬扛了骑兵提速后的冲击。 而长枪手则通过大盾之间的缝隙捅刺被挤到阵前的燕军人马。 虽然杀伤有限,但也迫使燕军骑兵减速,同时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外。 这也给了刀盾手、长枪兵后撤的机会,随着王猛的指令被传达,五千名手持长柄大刀的梁军将士站在了最前排。 三万战兵已经是关陇精锐,而这五千将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手持长柄双刃大刀,这种武器此前从未面世,但在后世却鼎鼎大名,正是陌刀。 陌刀通长一丈,即为三米左右,重达二十斤,两面开刃,上砍骑卒,下斩马腿,尤其是面对失去速度优势的骑兵,无往不利。 由于刀盾手与长枪手已经硬扛住了燕军的冲锋,如今正是陌刀兵大展身手的时候。 王猛下令道: “陌刀军!冲锋1 喧嚣的战场上,陌刀兵当然听不清楚王猛的命令。 但自有鼓吏擂响姜的鼓点。 五千陌刀兵闻声,立即发动反冲锋。 “杀!杀!杀1 他们呐喊着,如墙推进,扬起手中的陌刀,向前方的人马砍去。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同时也没有了灵活性,对于陌刀兵来说,与他们日常训练时劈砍的草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面对长达三米的陌刀,燕军骑卒毫无招架之力。 “退!快退1 这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中,燕军在丢下千余具尸体后,仓惶后退。 陌刀军中,有人杀得兴起,正欲追杀。 但王猛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依然保持了冷静,阻止追击。 陌刀军身穿五十余斤的甲胄,手持二十斤的陌刀。 且不说他们带着七十多斤的负重,光靠两条腿,能否追赶上逃跑的燕军骑兵。 真要是脱离了步兵方阵的保护,燕军趁机回身厮杀,陌刀军独自面对骑兵冲锋,必会陷入危险之中。 毕竟没有刀盾兵与长枪兵为他们扛住骑兵冲击,陌刀军怎么可能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屠戮燕军骑兵。 随着王猛勒令陌刀军回归方阵,慕容恪与慕容垂的脸上无不带着沮丧。 慕容恪倒不是经不起挫折,他曾以优势兵力面对与冉闵的疲惫之师,十战十败,却依然不曾击垮慕容恪对于胜利的信心,最终一战生擒冉闵。 但今时不同往日,慕容恽慕容垂原本计划诈败诱敌,但这一次试探,是真的败了,完全没有演戏的成分,偏偏敌军岿然不动,这也绝了慕容恪诈败诱敌的心思。 哪怕陌刀军必须依托步兵方阵,在刀盾兵、长枪兵的配合下,与燕军骑兵作战,同样具备重步兵们固有的通弊,也就是机动性不足。 可如果王猛不肯发起进攻,只是结阵固守,至少在目前来说,慕容恪面对梁军的重步兵方阵毫无办法。 偏偏在这一战中,楚、梁联军就是可以放弃进攻,立足防守。 悉罗腾恼道: “只恨我军具装甲骑尚在河北,否则,定能击破敌阵1      燕国拥有一支数千人的具装甲骑,但并未跟随慕容恪南下。 具装甲骑能否冲破梁军的重步兵方阵,犹未可知。 慕容恪沉声道: “鸣金!收兵1 清脆响亮的铜锣声传遍战场,燕军悻悻而去。 楚梁联军则爆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欢呼声。 慕容恪看着桓温、王猛并未追来,而是同样引兵退出战场,心情更加沉重。 回到大营,慕容恪立即召集众将会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桓温抱定主意,坚守不攻,诸位可有计策破敌?” 慕容垂陷入沉思,其余人则面面相觑,都是无计可施的模样。 唯有左长史申胤沉吟道: “能否攻其必救,迫使桓温出兵。” 慕容恪闻言摇头,无论是燕军,还是桓温,都是在客场作战。 哪怕慕容恪分兵进攻伊阙关,也不可能断绝桓温的退路与粮道,毕竟东南方向还有襄城、颍川二郡,足以使他进退自如。 双方兵力相差不大,一旦燕军分兵,正面战场也将陷入劣势。 如果选择避而不战,等同于给桓温放开了北上的道路,桓温大可占据河桥,反过来切断燕军的归路。 慕容恪注视着桌案上的舆图,目光落在了高王城与蒲坂之上,对众人道: “为今之计,只能等待苻健的消息,他若是能够打开进攻关中的道路,王猛必定急而回援。 “只留下桓温的楚军,倒是容易对付。” 申胤疑惑道: “我听说苻健因苻雄之死而意志消沉,只怕难以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慕容恪摇头道: “如今桓熙在河西会盟诸部,桓温又在攻取洛阳,如果苻健不思进取,无异于坐以待毙。 “苻健此人素有雄心壮志,哪怕为了苻雄之死而悲痛,也绝不会因此荒废大事1 慕容恪的判断并没有错,苻健并没有坐以待毙。 只是苻健在高王城下受挫之后,已经绝了进攻关中的心思,如今正领着虞国的精锐,尽数杀去了代国。 也不怪慕容恪没有预料到苻健进攻代国一事。 因为代国的实力并不弱,在没有发生内乱的情况下,苻健冒然进攻,胜负实在难以预料。 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打败了代国,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元气,又怎么去面对桓熙的进攻。 如果进攻不利,则有可能陷入桓熙、桓温、拓跋鲜卑的三面围攻。 慕容恪并不知道拓跋寔君与拓跋斤弑君夺权,自然也只以为苻健刻意放出假消息,是为了蒙蔽留守关中之人。 其目的,终究还是要进攻关西。 慕容恪迫于无奈,只能寄希望于在过去一直专注给桓熙拖后腿的苻健,这一次能够全力以赴,迫使王猛回援。 与此同时,桓温的帅帐中,却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景象。 今日这场会战,虽然声势浩大,双方在鸿池陂足足聚集了十七万步骑。 但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千余人而已。 十足的雷声大,雨点校 真正让联军将帅们为之高兴的是燕军面对专注防守的联军,实在束手无策。 帅帐中,梁国大将邓羌笑道: “胡人见利则起,无利则止,楚公只需稳固防守,无需太多时日,慕容恪必然退兵。” 众人纷纷附议。 桓温脸上也是满面春风,今日桓氏与慕容氏的洛阳之战,一如王翦灭楚。 王翦倾秦国之兵六十万伐楚,却在楚国境内一整年坚壁不出,甚至每天在军中比赛投石作为娱乐,打发时间,硬生生把楚国拖垮。 楚国为了应对秦国的进攻,到处拉壮丁,这才凑了四十万大军。 双方僵持一整年,秦国自然能够负担得起,楚国又怎能继续坚持,项燕急中出错,最终给到了王翦一战破敌的机会。 此前桓温派遣孟嘉拜营,主动寻求与慕容恪会战于鸿池。 其实是想要利用梁军的重甲步兵,打燕国一个猝不及防,期望尽早结束战斗,来一场漂亮仗。 既然慕容恪并未上当,又已经暴露了底牌,桓温也不会再轻易出战,转而想要凭借自己在荆州七年的积累,与慕容恪陷入僵持,打一场消耗战。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 (本章完) 208.第206章 效仿故计 第206章 效仿故计 此前,桓温采纳王猛的中策,离间慕容恽周成、吕护三人的关系,争取了周成、吕护的中立,创造了与慕容恪会战的机会。 但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桓温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抱有正面击溃慕容恪的想法,选择求稳,重新拾起了王猛的上策,也就是拖字诀。 当然了,鸿池会战是燕军在进攻不利的情况下,率先撤出了战常 因此,楚梁联军的将帅们为了今天的胜利而庆祝,无可厚非。 翌日,燕军再度出营挑战,楚梁联军却只是固守各自的营寨,不作理会。 看着眼前形成犄角之势的两座营寨,慕容恪知道,桓温不可能再给到自己正面会战的机会,他只能期望苻健能够发挥作用。 代国,盛乐。 苻菁围困盛乐已经数日,拓跋寔君一直在盼望着各部前来勤王,然而率先来到盛乐城外的,却是苻健率领的三万将士。 当然,对于拓跋寔君来说,眼下最大的危机还是城内人心不稳。 就连政变的最大功臣拓跋斤都已经出逃。 在苻菁兵临城下,而拓跋寔君拒绝出城迎战的当天夜里,拓跋斤就已经率领着亲骑从盛乐突围,回去了自己的北方领地。 其实,哪怕拓跋寔君已经占据了盛乐,成为了代王,但他弑父夺权,即使是在鲜卑人看来,也实在让人难以认同他的代王身份。 代国共有六大部落,以及诸多的中小部落。 六大部落即拓跋部、没鹿回部、白部、乌丸部、贺兰部、独孤部。 得到拓跋寔君求援,而最终响应的,仅有独孤部与白部。 其余各部对于是否出兵,在内部争论不休,有人主张救援盛乐,有人主张寻回慕容英、拓跋寔、拓跋翰母子三人,因而迟迟不能统一意见。 毕竟当初在正殿之上,许多部落大人都曾亲耳听见了拓跋什翼犍的遗言,要将王位传给嫡长子拓跋寔,而非无君无父的庶长子拓跋寔君。 刘库仁在回到独孤部之后,得知盛乐被围,哪怕对拓跋寔君弑父一事心存不满,但为了报答活命之恩,他还是连忙找到了同在盛乐以东的白部,劝说白部首领与自己一同前往救援。 宋元时期的史学家胡三省为《资治通鉴》有关白部的记载注解:后汉时鲜卑居白山者,后因曰白部。 当然,后世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白部与慕容部一样,都属于白色人种,因为皮肤洁白而得名。 白山,即白庙儿山,位于上谷塞外,距离盛乐六百余里。 独孤部同样远在数百里之外,二部即使响应号召,出兵勤王,自然也不可能赶在苻健之前抵达盛乐。 只不过,苻健同样清楚,代国目前大部分的部落尚在迟疑之中,但自己如果久久不能攻破盛乐,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部落向盛乐进发,前来勤王。 因此,苻健在稍作休整之后,便于抵达盛乐城下的次日,亲临前线督战,指挥将士围攻城池。 虞军攻城四天,但城中守军依然在顽强坚守。 当刘库仁派出的信使趁夜抹黑入城,告知援军即将抵达的消息时,守军士气得以提振。 而事情也很快被苻健知晓,他曾经派人以重利结交代国贵族,说服他们阻止代国救援铁弗匈奴,如今在盛乐城中,自然也有内应,虽然不能为他打开城门,但还是会偷偷传递消息。 帅帐之中,平昌郡王苻菁建议道:      “陛下,臣以为盛乐久攻难下,不如改以围点打援,分兵伏击刘库仁,若能败其援军,城内人心大乱,或可不战而下城池。” 苻健闻言颔首。 然而,不等苻健答应,大臣薛赞却提醒道: “陛下,此前我军攻城甚急,如今要是暂缓攻势,分兵伏击,拓跋寔君见围城的将士少了,必然知晓我军意在其援军,定会派人提醒,微臣只怕伏击之策,难以奏效。” 苻健知道薛赞所言不假,但是苻菁的提议也并非没有道理,总不能放着刘库仁的援军不顾,继续围攻盛乐城。 一旦攻不下城池,必将遭受城内守军与援军的内外夹击。 就在苻健犹疑不决的时候,十七岁的东海王,龙骧将军苻坚突然道: “陛下,臣有一计,斗胆献于君前。” 苻健知道这个侄儿自小不凡,赶忙道: “坚头尽管道来。” 苻坚并没有直接献计,而是反问众人: “诸位可知草木皆兵?”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角落里的张遇,目光之中,略带戏谑。 张遇回忆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当初桓熙进攻洛阳,在城外以草木罩上军服,硬生生吓得张遇不敢出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桓熙将洛阳周边的民众尽数迁走。 苻健当然也听说过张遇的遭遇,他虽然憎恨桓熙,但也不得不承认,要想解决眼下的困境,就得效仿桓熙的故计。 代国君臣知道草木皆兵,是因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参与了救援张遇一战,清楚前因后果。 而拓跋寔君远在盛乐,又怎么可能知道张遇是如何被桓熙玩弄于鼓掌,或许他连张遇是谁都不清楚。 翌日,苻坚分出精骑一万五千人,由苻菁统率,前往刘库仁驰援的必经之处设伏。 步卒依旧攻城,而剩余五千骑兵则效仿桓熙当初的做法,一人三马,以草木立于代步马的马背上,外罩军服。 此前苻菁能够率领二万精骑,两天之内奔袭五百里,军中自然是有大量的代步马随行。 苻健亲率这支特殊的骑兵在远方压阵,使得拓跋寔君既能看得见城外黑压压的骑兵,又看不清楚坐立在马背上的,究竟是人,还是草木。 果然,拓跋寔君并未生疑,以为苻健的主力仍在盛乐城下,有主力骑军压阵,拓跋寔君不敢派兵出战袭扰。 眼见城池摇摇欲坠,拓跋寔君只得派人趁夜突围,催促刘库仁急速行军。 信使经过虞国的伏击地点,策马而过,并未有所察觉。 湖南益阳这边降温,人有点发烧,吃了感冒药实在瞌睡,今天又鸽了,实在抱歉,下个月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对不起。 (本章完) 209.第207章 沦为附庸 第207章 沦为附庸 王命难违,刘库仁得知盛乐城危在旦夕,面对使者的催促,刘库仁不得不加快了行军速度。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刘库仁从使者口中得知虞国军队依然集结在盛乐城下,因此也不再担心途中可能遭遇虞军的伏击。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按理说正应该驻扎在盛乐城外,替步兵压阵的虞国主力骑兵,却早已埋伏在了刘库仁的必经之路上。 独孤部与白部的联军毫无防备,又是人困马乏,面对突然杀出的虞国精骑,毫无招架之力。 最终,拓跋寔君还是等来了刘库仁与白部首领,却是被虞军骑卒押来的城下。 守军看清楚了狼狈的二人,此前得知援军将至的振奋,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失望。 不久,人心动摇之下,此前受到拓跋什翼犍重用的汉族官员们联络城中贵族,发动叛乱,替苻健打开城门。 虞军趁机入城,生擒拓跋寔君。 盛乐宫内,苻健看着跪在殿内,等候发落的拓跋寔君,询问群臣道: “众卿家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 东海王苻坚当先道: “拓跋寔君弑父夺权,罪不容诛,既然拓跋什翼犍尚有其余子嗣,陛下不如改立他人,又何必留下此贼的性命。” 苻坚是打心底的厌恶拓跋寔君的行为,就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拓跋寔君惊恐不已,连连叩首,请求道: “还请陛下饶命,寔君愿意尽心侍奉陛下,代国永为大虞藩篱。” 平昌王苻菁见状,进言道: “陛下,拓跋斤尚在北部,若是处死拓跋寔君,微臣担心兔死狐悲,拓跋斤又岂敢臣服。” 苻坚对堂兄的说法嗤之以鼻,反驳道: “拓跋斤唆使拓跋寔君弑父,同样罪大恶极,代国之中,多的是人想要生啖其肉。 “他之所以能够统御北部,不过是有拓跋寔君作为倚仗。 “如今拓跋寔君被擒,拓跋部也被一网打尽,其余各部又怎会继续听从拓跋斤的号令。 “陛下!此风不可助长,否则国将不国,臣请诛杀拓跋寔君,以正视听1 苻健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顾拓跋寔君的苦苦哀求,将其推出盛乐宫斩杀,传首于代国各部,又在盛乐拥立拓跋什翼犍年仅七岁的第四子拓跋阏婆为代王。 之所以非得杀死拓跋寔君,正是也因为苻健担心代国将来有人效仿。 知子莫如父,太子苻生的脾性,苻健最清楚不过,但终究是不能下定决心,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至于刘库仁与白部首领,苻健并未责怪二人,尤其是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对独孤部首领刘库仁另眼相看,奉为上宾。 而独孤部与白部也就此归附。 事情正如苻坚所预料,拓跋寔君被传首北方各部,在得知独孤部、白部相继归附,而拓跋部也有了新的代王。 虽然年幼的代王拓跋寿鸠,实际上只是苻健手中的傀儡。 但其余三大部落已经决定不再观望。 没鹿回部首领窦真与贺兰部首领贺野干联合出兵,生擒北部大人拓跋斤,将其送往盛乐,向拓跋寿鸠称臣。 不久乌丸部同样遣使归附,其余中小部落纷纷效仿。 自此,代国沦为苻氏的附庸国。 独孤部首领刘库仁因其忠义,被苻健委以重任,与薛赞共同执掌代国。      与此同时,在鸿池陂与桓温僵持十余日的慕容恪终于得知了代国内乱,苻健趁机出兵的消息。 慕容恪愕然,半晌之后,喟然长叹道: “是我低估了苻健的野心,同时也低估了拓跋寔君的愚蠢1 拓跋寔君怎么敢在拓跋什翼犍正当盛年的时候,就谋划着要弑父夺权。 帅帐内,众人默然无语。 没有人能预料到代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内乱。 沉默了好一会,慕容垂无奈道: “是时候该退兵了。” 没有苻健威胁关中,王猛就不会离开,继续留在洛阳不走,等桓熙回师,率领骑兵东出,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慕容恪闻言颔首,对众人道: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都去准备吧。” 在将佐们尽数离开后,慕容恪走出帅帐,心事重重的眺望北方。 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回师之后,需得出兵漠南,与苻健争夺代国。 如今的局势很明显,虞国就是阻拦桓熙东出的关键一环,同时又能南下威胁洛阳地区。 譬如春秋战国时期,假使晋国不曾分裂,秦国或许还是能够打出函谷关,但终究要比逐个击破赵、魏、韩三家更困难。 在慕容恪看来,虞国可为友,不可为敌。 一旦燕虞两国在漠南发生大战,可渭燕虞相争,桓氏得利。 因此,慕容恪反倒期望苻健能够尽快降服代国,而不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从此与代国交恶,必须在北部集结重兵防守,被拓跋鲜卑牵扯了兵力,无法全力应对桓熙的进攻。 毕竟苻健如果能够速战速决,慕容儁见大局已定,也不可能再出兵代国。 而虞国实力大增,向西抵御关中,向南威胁洛阳,足以使燕国放开手脚,攻掠中原。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九月十一日,清晨,鸿池陂南,楚军大营。 桓温本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天,直到哨骑匆匆前来报信,位于鸿池陂北的燕军大营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座空营。 原来,燕军在昨日夜间就已经趁黑出营,经由富平津大桥,退回了河北。 慕容恪留下贾坚镇守河中沙洲,扼守富平津大桥中段与北端。 桓温在确认燕军确实是撤回了河北,而非疑兵之计后,欣喜若狂。 在接受将佐们的祝贺之后,桓温派遣帐下督护高武领军,移师富平津,扼守富平津大桥南端。 待高武离开后,桓温立即拔营,移师洛阳。 此时周成、吕护都已经得知了燕军退兵的消息,不久,在桓温使者的劝说之下,洛阳、金墉二城易帜。 周成、吕护二人向桓温交出部众,桓温在向朝廷上表报捷的同时,表奏周成为澧阳县公、吕护为宜春县公,在楚国为周成、吕护委以位高权轻的清闲职位。 如果是在燕军退兵之前拉拢二人,只怕很难说服他们交出部众。 (本章完) 210.第208章 逊于刘公 第208章 逊于刘公 桓温骑着高头大马,由众人簇拥着进入了洛阳城。 当然,他还知道分寸,并没有在得意忘形之下,堂而皇之的住进洛阳宫,而是暂住在宫城外的一座府郏 桓温在府中大宴将佐,与众人同乐。 参军郝隆举杯贺道: “楚公兴师北伐,光复旧都,功在社稷,微臣仅以杯酒,为楚公庆贺。” 桓温正是生平最得意的时候,逼退燕国十万步骑,收取洛阳,此战足以大书特书。 他与众人同饮,放下酒盏,感慨道: “今日盛会,只恨没有歌舞助兴。” 受邀一同参与宴会的降将周成赶忙起身道: “楚公,微臣府中尚有乐伎数十人,请为楚公献舞。” 周成如今做了楚国的官,因此在桓温面前以微臣自称。 “如此,就有劳周将军代为安排。” 桓温颔首道。 不多时,便有数十名乐师舞姬被带来了宴席,这些人在进门前就已经被搜过身,厅中更是有侍卫挎刀而立,安全问题,半点马虎不得, 丝竹管弦之声奏响,伎女们翩翩起舞,舞姿不同于桓熙在凉州欣赏的胡旋舞,但也别有风情,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一曲奏罢,桓温大加称赞,询问周成是谁为他调教的舞姬。 周成不敢隐瞒,回答道: “微臣府中有一老婢,曾是已故刘太尉的家妓,刘太尉含冤而死,家妓流落民间,辗转来到了微臣的府上谋生。” 自西晋立国以来,官居或追赠太尉一职的有二十八人。 其中有两人姓刘,即晋怀帝时的太尉,循阳元侯刘寔,以及被东晋晋元帝追赠太尉的广武愍侯刘琨。 刘寔九十一岁寿终正寝,因此,周成所言,含冤而死的刘太尉,自然就是与祖逖闻鸡起舞的刘琨。 桓温闻言双目一亮,他素来自诩雄姿英发,常常自比刘琨。 刘琨年轻时,就是以俊朗、雄豪著称。 只可惜刘琨被段部鲜卑首领段匹磾假借晋元帝命令杀死时,桓温时年七岁,他们一人在北,一人在南,不曾有过会面。 桓温听说刘琨的家妓如今在周成的府上,迫不及待的让周成将人领来。 由于刘琨已经过世三十六年,他府上的家妓岁数自然也不小,已经年近六旬。 周成不忘提醒老妇: “楚公常以刘太尉自比,你当投其所好,事后,我必有赏赐。” 老妇自是一口答应下来,她一进正厅,不等周成介绍,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桓温便潸然泪下。 众人无不惊异,桓温疑惑道: “这是何故?” 老妇抹着眼泪道: “今日拜谒楚公,误以为太尉复生,楚公甚似刘太尉。” 这一句话无疑挠到了桓温的痒处,他赶忙整理衣冠,喜而追问: “何处相似?” 见着桓温这模样,周成心中暗喜,自觉马屁果然是拍对了,当然,他领来的这名老妇也确实是刘琨的家妓,并未随意找了个老妇作假。 哪知道,那老妇却道: “脸庞相似,但恨太薄;双目相似,但恨太小;胡须相似,但恨太赤;身形相似,但恨太短;声音相似,但恨太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听不出这是在当众讽刺桓温不自量力,也敢以刘琨自比。 周成更是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如果不是桓温在场,他恨不得一刀将这老妇毙命。 然而,老妇并不害怕,她又没有家人挂念,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死则死矣。 桓温大为扫兴,甚至为此闷闷不乐,但他终究没有为难这名老妇。 “今后你就留在我的府上,为我调教府中乐伎。” 桓温清楚,若是任由周成将这老妇带走,老妇必定丧命。 他虽然恼怒这名老妇当众讥讽自己,但也欣赏她为了旧主,而不惧权贵的胆魄。 老妇本以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曾想,桓温居然以德报怨。 ‘这位楚公姿容不如太尉,但胸襟气度却非太尉所能及。’ 老妇心道。 然而,桓温终究还是受到了沉重打击,就连光复旧都的兴奋也被冲淡了。 一场盛宴,草草收场,桓温一整天都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但是这种事情,大家也不知应该怎样安慰。 直到次日,桓温才重新振作了精神,带领将佐们前往城外祭拜西晋皇陵,但凡有损毁的,便立即安排人手修复。 王猛中途离场,是因为沈劲的信使匆匆赶来了洛阳,正在城中等候他。 原来,苻健命人快马南下,露布报捷,代国归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河东。      这也是为何,王猛要晚于慕容恪知道苻健入侵代国,却又早于慕容恪得知苻健降服代国。 当桓温得知这件事情,脸色阴沉似水。 代国沦为虞国附庸,苻健如虎添翼,今后无需分兵在北,可以全力经营并州南部,威胁洛阳。 而燕国虽然退兵,但他们的统治中心,终究会从蓟县移向邺城,那里才是河北的精华,也便于用兵。 邺城距离洛阳不过七百里,而野王距离洛阳更是只有一百八十里。 桓温想要逼迫朝廷迁都,就必须保证洛阳的安全。 可顶着虞国、燕国近在咫尺的威胁,经营洛阳谈何容易,尤其是在虞国如今实力大增的情况下。 桓温注视着王猛,正色道: “我需要梁国往弘农迁徙人口,经营弘农郡,在当地驻扎重兵,以便随时驰援洛阳。” 这件事并非王猛能做主,但桓温也不是要与桓熙商量,而是命令。 楚公不能命令梁公,但父亲能够命令儿子。 王猛应道: “下官定会将楚公之意,转达于梁公。” 桓温点点头,王猛此时也向桓温提出辞行。 燕军已经退兵,梁军自然也当回师关中。 桓温没有阻拦,只道: “明日将与先生分别,今夜略备薄酒,还请先生过府一叙,与老夫秉烛夜谈。” 王猛一口应下,他先行告退,安排明日班师的事宜,等待天黑后,再来与桓温同饮。 与此同时,许久不曾露面的桓熙已经离开了凉州。 一同被他带走的,除了跟随他前去会盟的部队之外,还有从数十万胡人青壮中选拔出来的百保鲜卑,以及此前从前凉将士中挑选出来的一万精骑。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在秋收之后,被桓熙一并迁走。 在会盟诸部,确立了自己的河西共主身份后,桓熙已经无需再将这支前凉精骑安排在凉州了。 凉州不仅有当地的州郡兵,遇到突发事件,单于台还可以征调各部青壮。 因此,只需在敦煌留下五千步卒,维持对西域的影响,其余一万精骑,完全可以调离凉州。 毕竟如果让他们留在凉州,想要征调这些骑兵东出作战,路途实在太过遥远。 此时,桓熙麾下已经有六万人的战兵规模,其中重甲步兵三万,枪骑五千,前凉精骑一万,敦煌步兵五千,鲜卑骑兵一万。 桓熙在凉州时,为各部骑兵赐予番号,鲜卑骑兵自然是被称为百保鲜卑。 而五千枪骑则号为亲卫义从。 实际上,这支枪骑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桓熙在击败石苞之后,从后赵骑兵之中选拔而来,氐人、羌人、羯人、匈奴人、鲜卑人应有尽有。 当然,他们跟随桓熙南征北战多年,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心,今后也将作为桓熙身边最亲近的卫戍部队,只有在他亲征时,才会跟随出战。 而被迁往关中的一万前凉骑兵则号为关陇突骑,同样是作为近战骑兵,用以冲锋陷阵。 只有匈奴弓骑保留原有的称号。 当然,也不能忘了被桓熙迁往西套平原的乞伏部。 乞伏氏已经被桓熙圈禁在了长安,乞伏部已经彻底被他控制。 一如西套平原上的匈奴人,今后,乞伏部的骑兵也将进入梁国的战斗序列。 原本三万名乞伏部骑兵,有将近两千人被选入了百保鲜卑,剩余的将士之中,桓熙又以射术为考核标准,从中挑选了两万人,作为弓骑。 与匈奴弓骑一般,鲜卑弓骑不纳入战兵体系,只是在桓熙有需要时,听从征召的仆从军。 当然了,一分辛勤,一分收获,鲜卑弓骑作为仆从军,缺乏训练,与匈奴弓骑有着同样的毛病,只能打顺风仗。 桓熙真正能够倚仗的骑兵,还是亲卫义从、关陇突骑、百保鲜卑这三部,总计二万五千人。 无论是百保鲜卑,还是关陇突骑,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桓熙迁走,带往关中。 大军行至清水县,权翼早已提前将布匹运来,桓熙在此对亲卫义从与匈奴弓骑大加赏赐。 由于攻破河西鲜卑最为强大的乞伏部,桓熙掠取了大量的财富,他对于跟随自己作战的将士,自然不会吝啬。 但凡参与西征之人,所获赏赐,远胜过往。 而在河西各部中赎买晋人奴隶一事,则交由姑臧单于台右辅牛夷负责。 桓熙离开之前,早已与各部商议了价格,无论老弱妇孺,皆以五张羊皮赎买。 这也是桓熙与秃发鲜卑之前定下的价格。 桓熙此番离开凉州,不仅仅带走了数万将士,各部头人也纷纷派遣质子,在桓熙的身边充任郎官,分由沈赤黔、索苞统率。 今晚没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211.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感冒更严重了,向大家请假休息一天,顺带重新梳理一下思路。 (本章完) 212.第209章 河套布置 第209章 河套布置 翻越陇山,即是关中。 这条道路桓熙已经走过许多遍了,每一次,都有邓遐陪伴。 今天也不例外,桓熙与邓遐一前一后走下陇山,桓熙突然问道: “应远,你追随我有多少年了?” 邓遐不假思索道: “自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梁公兼任益州长史,蜀郡太守以来,末将侍奉梁公已有八年。” 桓熙点点头,感慨道: “八年,弹指一挥间,这些年来,你我二人形影不离,桓某已经做了父亲,而应远如今也步入了壮年。” 古人以三四十岁的年纪为壮年,邓遐二十出头追随桓熙,如今已年满三十。 桓熙以形影不离来形容二人的亲密关系,倒也没有说错,在他组建郎卫之前,一直是邓遐贴身保护他。 无论桓熙是往建康接受梁州刺史的任命,还是离开关中,前往江陵完婚,都是邓遐陪伴着他。 每逢征战,邓遐更是作为先锋大将,从未缺席。 邓遐坦诚道: “不瞒梁公,八年前,末将被梁公讨要到麾下时,内心其实多少有些忧虑。” 桓熙并不生气,他笑道: “但你终究留在了我的身边,与我朝夕相处。” 邓遐当初之所以担忧,桓熙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彼时还是少年,而桓温春秋正盛。 一旦桓温高寿,而桓熙迟迟不能掌权,邓遐跟在桓熙身边,必定难有作为。 同时,邓遐是一员战将,以勇锐取胜,就怕熬到桓熙掌权时,一身气血早已衰竭,不能为自己博取功名,为子孙挣下富贵。 邓遐坦诚道: “末将当时是楚公的部将,楚公有命,即使不愿,也当遵从。” 桓熙颔首,明知故问道: “应远可曾后悔?” 邓遐展颜笑道: “如今只恨投效太迟,落后于人。” 邓遐所指,自然是落后于最先追随桓熙的郗超。 山路上,回荡着桓熙爽朗的笑声。 待行至山脚,桓熙与邓遐依依惜别,苦笑着叹息道: “不曾想,我与应远,居然也会有分开的一天。” 邓遐同样难忍离别时的愁绪,红了眼眶: “末将不能侍奉左右,还请梁公务必保重身体。” 二人别过之后,桓熙自领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回师长安。 而邓遐则统率乞伏骑兵与百保鲜卑前往银川。 今后他也将留在银川,负责百保鲜卑操训的同时,镇守西套草原。 桓熙在离开凉州以后,听说了包括桓温光复洛阳在内的许多消息,但最让他重视的,还是苻建控制了代国。 过去,有代国在侧,苻建难以二度入侵河套地区。 如今代国臣服,不仅增长了虞国的实力,河套也不再安全。 桓熙不可能和过去一样,委派文官镇守银川,必须要有一名大将,能够在苻氏入侵时,稳住局面,等待援军。      无论是对桓熙的忠诚,还是在匈奴、鲜卑部落中的威望,邓遐都是不二之眩 况且桓熙还准备以邓遐统率百保鲜卑,若是换了他人坐镇,难免出现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情况。 此时,梁国工部尚书车胤已经被调往银川担任右辅一职。 过去,银川单于台真正管辖的也就只有生活在西套平原上的铁弗匈奴,因此,派遣一名左辅即可。 可随着桓熙将鲜卑破多兰部、乞伏部,以及百保鲜卑的家眷先后迁往西套平原,这里不再是地广人稀的景象,也就需要增派一名右辅与左辅索遐共同管理单于台的日常事务。 车胤才学出众,深得桓熙看重。 他出自官宦之家,年少时家道中落,买不起灯油,于是就在夏夜里去捉萤火虫,借着微弱的光亮发奋读书。 ‘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辏’ 《三字经》里的十二字,就是在讲车胤的故事。 此前被桓熙迁往河套地区的鲜卑部落已经由索遐、车胤妥善安置。 其中,鲜卑破多兰部的六千余帐被安排在了地斤泽(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西南)。 后世的毛乌素沙漠,如今尚未完全形成,至少在宋代以前,地斤泽还是荒漠中的一片大绿洲。 北宋初年,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就是带领部众逃入了地斤泽,凭借着周边沙漠的保护,以地斤泽作为根据地,辛苦经营,最终为李元昊在后来称帝建国奠定了继承。 而乞伏部四万帐则被安排在了高平川。 高平川即后世清水河流域,位于西套平原南部,西晋时,结鹿部七万余帐就是生活在高平川,只是后来被乞伏鲜卑驱逐。 以高平川的水草,养活四万帐的乞伏部鲜卑人,自然是绰绰有余。 至于百保鲜卑,一如桓熙此前所承诺的那样,将他们安置在了水草最为丰美的银川。 银川城以北为铁弗匈奴的草场,以南则为百保鲜卑的牧区。 如果不是离开长安太久,而且眼瞅着就要入冬,否则,桓熙定然是要亲自走一趟西套草原。 不过,等到明天开春,他还是会往河套地区巡视,在宣扬威权的同时,也要尝试看看能否引诱代国的些许部落来投。 慕容英、拓跋寔、拓跋翰早就被送到了长安,权翼已经安顿好母子三人,并以三百里加急的速度将此事告知了桓熙。 桓熙为此欣喜若狂,倒不是因为权翼在信中盛赞慕容英肤白胜雪,请求桓熙将她纳为侧室。 而是他们母子三人的身份。 拓跋寔作为拓跋什翼犍的嫡长子,漠南草原有传闻称,拓跋什翼犍在临终前,指定拓跋寔继任代王。 在桓熙看来,将来如果是要出兵漠南,与苻建争夺代国,打出护送拓跋寔回国的旗号,只要自己在与苻建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拓跋寔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此,尽管桓熙尚在归途,不曾与慕容英等人见面,就已经上表朝廷,请求册封拓跋寔为代王。 如果是让朝廷迁来北方,或许满朝公卿会一致抗拒,但只是册封一个胡王,他们也必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桓熙为难。 毕竟封王的又不是桓温、桓熙父子。 晚上还有,但是比较晚。 (本章完) 213.第210章 苻建之忧 第210章 苻建之忧 苻建回师晋阳,接受百官朝贺。 但他心中始终记挂着一件事情,正是慕容英、拓跋寔、拓跋翰母子的下落。 一旦让慕容英逃回了燕国,向其兄慕容儁借兵,只怕代国的归属又将再起波澜。 东海王苻坚清楚伯父的顾虑,他在一次单独奏对时,宽慰道: “陛下不应该担心燕国,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旦燕国与我大虞开战,两败俱伤之下,得利的只有桓氏。 “此前燕人为了救援洛阳,不惜劳师远征,足以证明慕容儁并非鼠目寸光之辈,又怎会为了同慕容英的兄妹之情,而与陛下为敌。” 苻建闻言,不由颔首: “坚头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见识,当真是我们苻家的千里驹。” 众多侄儿之中,苻建最喜爱的就是苻坚。 这并不完全是苻雄的缘故,而是因为在宗室之中,像苻坚这样有智谋,又有远见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在苻建看来,苻坚是可以在自己百年之后,辅佐苻生治国的人,就像苻坚的父亲苻雄辅佐自己一般。 苻坚并没有因为苻建的夸赞而喜形于色,他提醒道: “如今代国臣服于陛下,可桓熙同样控制了河西鲜卑,实力大増。 “臣以为,虞梁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还请陛下早作准备。” 一听道桓熙的名字,苻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始终忘不掉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 “朕必取桓贼的首级,以告慰苌儿的在天之灵1 苻建咬牙道。 话音刚落,就有宦官前来通禀,尚书右仆射王堕正在殿外求见。 王堕出自京兆王氏,高力之乱时,王堕逃离关中,投奔在苻洪麾下,被任命为司马,在苻建称帝后,又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可谓是深得苻洪、苻建父子两代人的信任。 也正因为王堕在关中人脉甚广,苻建将关中的情报网络交由他来经营。 而王堕也正是潼关守将杜郁以及敦煌太守杜胄的舅父。 当然,杜郁、杜胄兄弟二人与这位舅父早已断了联系。 得知王堕求见,苻建清楚,定是关中送来了情报,赶忙让人将王堕领进来,苻坚见状,适时请辞,苻建也没有强留。 走出殿门时,苻坚与王堕打了一个照面,苻坚先向王堕行礼,这让王堕受宠若惊,赶忙回了一礼,心中暗道: ‘早就听说这位东海王推崇儒学,敬重贤才,今日一见,行为举止果然不似寻常胡人。’ 苻坚此前很少在朝堂露面,是在父亲苻雄死后,才被授予龙骧将军一职,步入仕途,在苻雄下葬后,又被苻建秘密带去了雁门关,王堕等朝臣自然很少与他打交道。 收起了心中的好奇,王堕步入正殿,向苻建行礼。 “免礼,平身。” 苻建说着,急切问道: “王卿匆匆前来,可是关中有了消息?” 王堕起身回话道: “回禀陛下,微臣确有要事通禀,根据密探回报,慕容英、拓跋寔母子在逃离盛乐之后,并未前往燕国,而是在河套被匈奴右贤王刘阏陋头所获,如今正在长安。” 苻建一愣,不敢置信道: “莫不是假消息?” 燕国分明在东,慕容英母子怎么就往西逃了。      “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以为,兴许是慕容英想要逃避追兵,故而没敢径直向东。” 苻建闻言,恼怒道: “自作聪明!愚妇!为何不死在途中,偏生落到了桓贼的手中1 苻建越想越气,他虽然不曾与人明说,但内心也有过在抓获慕容燕之后,将她纳为侧室的想法。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慕容英是燕国皇帝慕容儁的妹妹,更因为她的美色与才智。 苻建此时痛骂慕容英为愚妇,但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苻建暗中调集兵力,引得刘阏陋头寝食难安,于是东出监视虞国的动向,说不定还真就让慕容英逃到了虞国。 慕容英身为女流之辈,但聪明博闻,拓跋什翼犍在世时,慕容英每每就大事提出主张,总能被拓跋什翼犍采纳。 苻建当然希望得到这位代国的女智囊。 当然了,他与桓熙也是同样的喜好,否则,原时空中也不会将韩嫣纳为侧室,以张遇的父亲自居。 苻建的愤怒自不必多说,慕容英被送去了长安,无疑是羊入虎口。 桓贼这种人,他苻建可太清楚了,哪会放过慕容英。 而拓跋寔、拓跋翰兄弟二人被桓熙掌握,也是苻建控制代国的隐患。 他看向王堕,问道: “王卿能否有办法除掉他们母子三人?” 王堕无奈摇头道: “慕容英等人在抵达长安之后,便由梁国中书令权翼派人护起来,旁人难以接近。” 苻建大感失望,但也知道这种要求实在强人所难,因此并没有责怪王堕。 在王堕告退之后,苻建闷闷不乐,他知道,桓熙一定不会坐视自己掌控代国,毕竟二人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冲突无法缓和。 关中固然险要,河东同样易守难攻。 兴许,虞国与梁国之间的决战之处,不会在关中,也不会在河东,而是在河套,在代国。 苻建目前还无法估量慕容英母子落在桓熙掌中的影响,也难怪他因此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慕容英自作聪明,哪里不能逃,偏偏逃往河套地区,给桓熙送上了门。 与此同时,王猛已经领兵进入了潼关,正在前往长安的途中。 这一次东征,伤亡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当然,缴获也几近于无。 毕竟姚襄、张遇、苻建、周成等人先后占据洛阳,早就把府库搬空了。 不过,将士们倒也不是白忙活了一趟。 桓温筹备北伐时,在南阳郡囤积了大量的钱布。 此时,他已经从南阳郡调拨钱布,正经由商於古道运往关中。 赏罚者,国之利器,而制人之柄也。 如果不是桓温,换了别人,哪怕他要赏赐梁军将士,王猛也不敢答应此事,必须先要请示过桓熙,得到他的准许才行。 至于桓温,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今天没有了,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能够恢复正常更新,这几天更新很拉胯,真的抱歉。 (本章完) 214.第211章 登门拜访 第211章 登门拜访 实际上,梁国在明年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主要原因还在于财政吃紧。 尽管桓熙平定叛乱,通过掠夺鲜卑乞伏部、破多兰部,可谓是收获满满,但也架不住他赏赐将士、大肆扩军,以及需要赈济凉州灾民。 五月盛夏之时,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霜,不仅在凉州地区引发了大规模的叛乱,也冻死了田地里的庄稼。 武威、金城、西平等三郡受灾,颗粒无收。 桓熙已经在凉州推行均田制,哪怕这场天灾晚几年到来,民众依靠分得田地后,积攒下来的粮食,也能自己渡过难关。 可是年初均田,年中受灾,一次秋收都没经历,凉州的穷苦百姓哪来的积蓄渡过灾年。 因此,从短期来看,桓熙攻取凉州,等同于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至少在明年秋收以前,财政压力都难以得到缓解。 偏偏重赏将士、扩充军队、赈济灾民,这些都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桓熙在乞伏部、破多兰部的丰厚缴获,三军将士有目共睹,光是在乞伏部,就掠夺了五十万头牲畜,带回去了三十余万头。 将士们可不会考虑财政压力,在这样的缴获之下,如果得不到重赏,军中必然生出怨言。 而扩充军队,也就是组建百保鲜卑,则是抽调河西鲜卑中的精锐,稳固地方统治的手段。 至于灾民,更不可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长安有十二道城门,每面城墙各有三门,每门各设三个门道,每道宽为六米。 未央、长乐二宫坐落于城南,桓熙进城,走的就是西面城墙直通皇城的章城门。 此时已是十月上旬,正值初冬时节,长安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气候寒冷。 因此,桓熙特意派人叮嘱王猛、权翼,无需百官迎候,各司其责即可。 王猛早已回到了长安,桓熙入城后,便迫不及待的直奔尚书台,前去寻他。 厢房内,王猛暖了一壶酒,恭候多时。 桓熙小酌一杯,而后说道: “如今国库空虚,就不要再安排凉州民众以工代赈,少干点活,省些力气,也能少吃些粮食。 “等到春耕时,再为田间的劳力提供充足的食物。 “先生务必告诫各地长官,节省开支,不是让他们一毛不拔,倘若谁的治下饿死了人,我必定要在事后追究他的责任,严惩不贷。” 在如今财政吃紧的情况下,以工代赈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要想让人干活,就得让人吃饱肚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如果是财政富裕的时候,倒是可以推行以工代赈,毕竟只要管饭,就能得到充足的劳动力,趁此机会可以推动基建工程的建设。 但梁国的财政情况摆在眼前,桓熙只能尽可能的节省开支,在灾区搭设粥棚,施舍些米粥,保证百姓不被饿死即可。 王猛点头应是,转而说道: “臣离开洛阳时,楚公寄言,希望梁公能够经略弘农。” 桓熙对此可谓是焦头烂额,如果能够选择,桓熙自然是希望能够继续依托潼关、高王两处险隘,稳固东面防线,而后经由河套地区,在北方与苻建争夺代国的控制权。 当然,桓熙也能理解桓温的苦衷。 洛阳北有虞国、燕国,东面的兖州如今也被姚襄占据,荀羡在秋收之后已经与他置换了领地,退往淮南。 如果没有桓熙在弘农郡布置重兵策应,桓温又怎能放心经营洛阳。 “家父有言在先,我若置之不理,必会招人非议,认为桓某忤逆不孝。 “罢了,这世上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说法。 “我自会写信给父亲,答应他在冰雪消融以后,向弘农迁徙民众,布防重兵。” 桓熙无奈摇头,他又询问王猛: “先生以为,何人可为弘农太守?” 王猛沉吟片刻,说道: “臣以为,非邓破胡(邓羌)莫属。” 说着,王猛解释道: “梁公意在代国,无暇顾及弘农,必以帅才镇守当地,统领大军。 “梁国将领之中,能当此任者,唯邓(邓羌)、谢(谢艾)二人而已。 “二人的才能只在伯仲之间,但邓将军此前随臣响应楚公号召东出,与楚公以及楚国将领有旧。 “而谢尚书任职兵部,另有重任,因此,臣斗胆向梁公进言,请以邓将军为弘农太守。” 桓熙微微颔首,王猛所言,甚合他的心意,但桓熙还是好奇,因为他并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王猛,桓熙问道: “先生怎知桓某意在代国?” 王猛笑道: “主公若非意在代国,怎会以应远(邓遐)镇守银川。” 桓熙闻声发笑,原来是这项人事安排让王猛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邓遐固然是一员大将,但并非帅才,由他坐镇西套草原,也就代表着桓熙自己的精力会放在河套地区,自然不用谢艾、邓羌这样的统帅去主持局面。 而慕容英母子如今正在长安,不难联想到桓熙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与苻建争夺代国的控制权。 桓熙戏虐道: “先生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应远不会善罢甘休。” 王猛满不在乎的说道: “此间只有我与梁公二人,出猛之口,入梁公之耳,又怎会传扬出去。”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被推开,桓熙以为是刺客,正欲起身呼喊,定睛一看,却是权翼笑着走了进来: “景略此言差矣,岂不闻隔墙有耳。” 说着,权翼躬身向桓熙行礼。 见来人是权翼,而非刺客,桓熙与王猛各自松了口气。 毕竟能够在他们二人商量事情时,径直推门而入,除了权翼,也只有刺客了。 厢房外自然是有郎卫看守,只是桓熙早就叮嘱过沈赤黔,但凡王猛、权翼二人求见,无需请示,直接放行即可,自然也不曾有人出面阻止权翼靠近。 以王猛、权翼与桓熙的亲密关系,真要行刺,只怕桓熙的坟头草都已经长得老高了。 桓熙招呼道: “子良无需多礼,坐下说话,今日先生难得破费,特意为我准备了好酒,不曾想,这酒香却将你给勾了过来。” 权翼刚一落座,王猛便问道: “子良来了多久?” 权翼摇头道: “莫非景略真以为我在屋外偷听?权某刚刚靠近厢房,只听见景略在说事情不会传扬出去。” 说着,权翼反问道: “不知梁公与景略究竟在谈论何事?” 王猛不答,笑着对桓熙道: “梁公,看来子良尚不知情,假使他人闻知此事,只可能是梁公泄密。” 桓熙摆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他问权翼道: “子良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权翼也把方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回答道: “微臣此来,也是受人之托,慕容英听说梁公回到长安,特意找到护卫转告权某,希望能见梁公一面。” 桓熙闻言,颔首道: “远来是客,我又岂能不闻不问。” 王猛与权翼见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相视而笑。 但桓熙还是暂且留在了尚书台,耐心与王猛、权翼商量一些大事,其中就包括了往弘农郡驻兵的数量。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将此前追随王猛东出的三万步卒与一万州郡兵,以及他们的家属,总计四万户安置在弘农,交由邓羌统领。 桓熙分出三万战兵,策应洛阳,也能对桓温有个交代。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桓熙在王猛、权翼的陪同下走出厢房,带着郎卫们守在院子里的沈赤黔赶忙迎了上来。 桓熙吩咐道: “安排人往未央宫捎个信,我与子良还有要事相商,需要秉烛夜谈,今夜就不回府了。” 沈赤黔应声,转而派遣一名郎卫前去报信,自己则快步跟上了桓熙。 王猛已经回家,而桓熙则右权翼的领路,来到了一处别院,慕容英母子正是被安置在了这间府郏 护卫们见是桓熙前来,纷纷下拜行礼。 “都起来吧。” 桓熙看着眼前的这座府邸,感觉很是熟悉,稍一回忆,立即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韩嫣被邓羌送来长安时,所居住的地方么。 韩嫣已经为桓熙诞下一名庶子,桓熙碍于时代背景,必须以孩子母亲的身份,来区分他们的贵贱,但不等于他会忽视这个庶子,如独孤伽罗一般,将庶出血脉视如猪狗。 桓熙为第三子取乳名为如意,只不过如意注定不可能像两个哥哥一样,由王猛、权翼出面教导。 二人精力有限,又要治理梁国,又要调教阿满与香孩儿,实在抽不出时间再来替桓熙管教如意。 将来,桓熙自会为他聘请先生。 随着府门被缓缓打开,桓熙也从与韩嫣初次见面时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一名肤白胜雪,有着迥异于中原女子容貌的妇人怀揣着紧张,也在注视着门外的来人。 她的身旁站着两名少年,正是慕容英与她的两个儿子,拓跋寔、拓跋翰。 原来慕容英此前一直在前厅等候,方才听见门外的动静,知道是桓熙登门,赶忙带了两个儿子赶来前院迎候。 (本章完) 215.第212章 慕容母子 第212章 慕容母子 桓熙缓步徐行,迈入这间别院,目光扫过眼前的母子三人。 “妾身拜见梁公。” 慕容英屈身行礼,她的两个儿子也朝着桓熙俯首而拜。 “三位远来是客,无需多礼。” 说着,桓熙打量起了兄弟二人之中,明显更年长的拓跋寔。 年仅十岁的拓跋寔迎着桓熙的目光,并没有畏缩。 他若是个怯弱的性子,也不会在长孙斤刺杀拓跋什冀犍的时候,上前与之搏斗、撕咬。 桓熙注视着拓跋寔,慕容英的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拓跋寔终于低下头,避开桓熙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桓熙展颜笑道: “管仲曾言,夷狄譬如禽兽。 “拓跋寔君弑父夺权,与禽兽无异,而你却能奋不顾身,敢于赤手空拳与刺客相搏。 “这片忠孝之心,莫说身处夷狄,哪怕是在华夏,也能作为表率。” 一旁的慕容英见桓熙夸赞拓跋寔,心中不由大喜。 在拓跋寔称谢之后,桓熙带上母子三人去往前厅说话,至于权翼,则在桓熙进门之后,就已经顶着夜色打道回府。 众人步入前厅,落座之后,桓熙询问慕容英道: “拓跋夫人在此间,住得可还习惯,是否有人上门打扰?” 慕容英赶忙道: “国中遭逢巨变,一朝沦落于此,幸有权中书妥善安置,妾身母子不曾被人打扰,有劳梁公挂心。” 权翼官拜梁国中书令,故而又被称为权中书。 桓熙点点头,这才问道: “桓某今日班师回到长安,得知拓跋夫人求见,匆匆前来,不知拓跋夫人是有何事相商?” 慕容英闻言,迫不及待的说道: “既然梁公知道寔儿与刺客搏斗,想必也应当清楚,先王在临终之前已经将王位传给了寔儿。 “妾身母子被恶贼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幸得匈奴右贤王的庇护,派人护送我们孤儿寡母前来长安,有幸得见梁公。 “还请梁公主持公道,帮助寔儿重返代国,夺回王位。 “若能如愿,代国今后将以梁公马首是瞻。” 桓熙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在母子三人紧张且期待的目光中,桓熙正色道: “不瞒拓跋夫人,桓某尚在陇右之时,听闻前因后果,就已经向朝廷上表,请求太后册封拓跋公子为代王。 “只是目前凉州受灾,饥民嗷嗷待哺,国库空虚,桓某一时之间也无力出兵盛乐。 “不过三位尽管放心,待我度过眼前的难关,必定进攻代国,帮助拓跋公子复位。” 慕容英大喜过望,她站起身来,屈膝拜道: “梁公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甘愿为奴为婢,只求能够侍奉梁公左右。” 桓熙也连忙起身,将慕容英搀扶起来,说道: “朝廷不久将有恩旨送来,拓跋夫人贵为王太后,又怎能自甘为奴婢。” 慕容英坚持道: “若非如此,难以报答梁公的恩情。” 此时,一直护卫在桓熙身后的沈赤黔突然走了上前,开口道: “梁公,微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桓熙闻言,挑眉道:      “赤黔尽管道来,无需拘束。” 沈赤黔正色道: “梁公若要出兵代国,助拓跋公子继位,何不收拓跋夫人为侧室。 “拓跋夫人以身相许,报答梁公的恩情。 “而拓跋公子生性至孝,梁公与他有父子之情,又助他重登王位,大梁与代国必可和同为一家,再无边衅之忧。” 慕容英闻言,俏脸通红,桓熙则是勃然大怒,厉声训斥道: “住口!我桓伯道岂是挟恩图报之人1 沈赤黔面露惊恐,连忙跪地请罪。 桓熙带着歉意,对慕容英说道: “是我平日太过纵容,才使他口无遮拦,如今冒犯了拓跋夫人。 “还请拓跋夫人莫要误会,桓某承诺出兵,只为公理道义,绝非贪恋美色1 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纵使难为情,慕容英还是鼓足了勇气,轻声道: “这位小将军所言,又何尝不是妾身心中所想。 “妾身来到长安,久闻梁公大名,如今英雄当面,妾身早已失了方寸,心乱如麻。 “只恨蒲柳之姿,不堪入桓公之眼。” 拓跋寔、拓跋翰兄弟二人闻言,面色如常。 毕竟胡人哪有寡妇守节的说法。 如果他们不曾逃离盛乐,母亲早已被大哥拓跋寔君收入房中。 在鲜卑人的习俗之中,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改嫁,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今慕容英作为桓熙的侧室,也好过留在盛乐,成为大哥拓跋寔君、四弟拓跋阎婆的妻子。 慕容英的一番深情告白,并不一定是发自肺腑,桓熙对此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心中暗喜。 以小桓公的本事,只要进了他的家门,慕容英的那颗心早晚也是他的。 只见桓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慕容英的手,正色道: “拓跋夫人为何妄自菲薄,桓某初见夫人,就已惊为天人。 “只是担心夫人难舍前情,因此踟蹰,唯恐求而不得。 “今日既知夫人心意,桓某再无顾虑,愿求良媒,缔结同心,但愿夫人不弃。” 慕容英并没有抽出被桓熙握着的手,她红着双颊道: “能得梁公怜爱,妾身不胜欢喜。” 说着,慕容英回头招呼拓跋寔、拓跋翰: “寔儿、翰儿,还不上前拜见你们的父亲。” 兄弟二人来到桓熙身前,俯首拜道: “孩儿拜见父亲。” 桓熙将二人扶起,打量着他们,朗声笑道: “有此佳儿,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欢喜。” 当然,桓熙也没指望拓跋寔会真的像保护拓跋什冀犍一般,不惜性命保护自己,毕竟继父又怎么比得上生父。 就像桓熙不可能真的拿他们当作亲儿子那样看待。 “赤黔,速速吩咐后厨准备酒肉,今日既得美妾,又得佳儿,双喜临门,自当庆贺。” 沈赤黔领命告退,快步前往后厨。 当夜,桓熙在别院中与慕容英母子同饮。 看那其乐融融的模样,倒也真像是搭伙过日子的一家人。 今天没有了,抱歉。 (本章完) 216.第213章 连纳三女 第213章 连纳三女 酒足饭饱,夜色已深。 桓寔与桓翰兄弟二人辞别父母,先行离开,既然已经认了父亲,自然也就随了桓熙的姓氏,只有在面对鲜卑人时,才会恢复本来姓氏。 但是等桓熙从苻建手中夺过了代国,兄弟二人也将彻底抛弃拓跋姓氏,子子孙孙皆改姓桓。 譬如桓寔的儿子不叫拓跋珪,而叫桓珪,曾孙不叫拓跋焘,而叫桓焘。 当然,即使桓熙将来建国,桓寔、桓翰兄弟能被纳入宗室的行列,但也不可能享有继承权。 反而是代国作为桓氏的宗室藩国,桓熙可以采用削藩,或者将桓寔移镇他处等手段,名正言顺的在未来撤销代国。 两个继子离开后,好为人父的桓熙‘不胜酒力’,自然回不去未央宫,便由慕容英搀扶着进到内卧。 慕容英转身合上门,此前还是醉醺醺模样的桓熙也不装了,从身后将她拦腰抱起,向卧榻走去。 这一夜,代国的王太后与梁国的君主在反复的冲击中,灵魂逐渐靠拢。 晨曦破晓,桓熙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发现慕容英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份依恋与满足,尽收桓熙的眼底。 桓熙促狭问道: “吾何如代国先王?” 前赵皇帝刘曜也曾以相同的问题,询问过西晋皇后羊献容。 羊献容也是一位奇人,一生经历五废六立,先后做过西晋、前赵的皇后,刘曜为了她,甚至废弃原配所生的世子,改立羊献容之子刘熙为太子。 慕容英的回答倒是直接许多,她红着脸道: “梁公威武雄壮,先王不及也。” 慕容英的奉承,使桓熙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实际上,无论韩嫣,还是郭姜、刘美人,都被桓熙询问过同样的问题,众人的答案也不外乎是一边倒的恭维。 桓熙回想起郭姜、刘美人,也决定趁此机会,将她二人与慕容英一同迎进门。 今时不同往日,他在凉州的统治已经稳固,无需在顾虑此事所带来的影响,唯一要担心的只有张玉儿的想法。 刘美人是张玉儿的庶祖母,郭姜也是张玉儿的庶母,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但是辈分终究摆在了那里,只怕张玉儿很难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当桓熙清早收拾过后,离开别院,回到未央宫,与张玉儿提起这件事情,她却并未阻挠。 张玉儿说道: “桓郎能够询问妾身,妾身心存感激,妾身只有一个请求,还请桓郎莫要逼迫妾身与她们二人同床侍寝。” 桓熙能够善待张玉儿的两个弟弟,张玉儿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桓熙想要将刘美人、郭姜纳为侧室,对张玉儿来说,只要不让她直面那份羞耻,张玉儿并不在意。 毕竟张骏、张重华的那些侧室,大多都被桓熙赏赐给了有功将领。 桓熙看着眼前的少女,笑道: “我既然询问你,便是在意你的想法,又怎会逼迫你与她们一同侍寝。” 张玉儿当然相信桓熙在意自己,否则桓熙也不会因为怜惜她尚且年少,将张玉儿养在府中,等她年长几岁,再行周公之礼。 与张玉儿说过此事之后,桓熙还得去找谢道韫商量,除非是当了皇帝,否则,从礼法上来说,纳妾就得要经过妻子的同意。 桓熙来到椒房殿时,阿满、洛娘以及周幼娘都在殿中读书习字。 阿满见到桓熙前来,兴奋道: “阿爷,孩儿如今不仅会背《千字文》,也尽识其中典故1 《千字文》原本是南北朝时,由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编纂,从王羲之的书法中挑选出一千个不重复的汉字组成的韵文,其中多有典故,文采斐然。 桓熙在闲暇时,便将《千字文》默写出来,作为儿女的启蒙读物,同时也下令刊印,发行全国。 关陇百姓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如今也愿意投资孩子的教育,因此,销量不俗。 在桓熙对盗版的严厉打击下,贩售儒家经典对于财政来说,多多少少也算是进项。 桓熙对此并不惊奇,人家同福客栈的吕秀才,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也并不妨碍人家二十五岁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卖了祖产,给人打工。 如今,桓熙只担心阿满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因此,桓熙在夸赞之余,勉励道: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伱名为阿满,却不可因为自己的资质而骄傲自满。” 阿满受到了父亲的夸奖,心里跟抹了蜜似的,桓熙的说教,落在耳朵里,也变得格外中听,他一个劲的点头,答应道: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当桓熙看向洛娘的时候,女儿神色之中难掩慌乱,很显然,相较于兄长,她的功课就不怎么令人满意了。 桓熙了然,并没有询问洛娘的功课,而是让他们兄妹与周幼娘歇息片刻,出门玩耍。 三个孩子欢呼雀跃的跑出了门,贪玩,终究才是孩子的天性。      椒房殿的正厅里,只留桓熙、谢道韫夫妇二人。 桓熙还未开口,谢道韫便当先道: “夫君此来,可是要妾身为你张罗着纳妾?” 桓熙见妻子说穿了自己的心事,腆着脸笑道: “凡事都逃不过夫人的一双慧眼。” 谢道韫哼道: “还说什么要与权中书秉烛夜谈,只怕是在夜里打着灯笼去找人家孤儿寡母了,我听说那位代王妃肤白如玉,美貌异于常人,看样子,传言倒是不假。” 桓熙见妻子吃醋,赶忙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安抚道: “再是美艳,过上十几年,也将人老珠黄,不能以色娱人,唯有令姜,才是与我白头偕老的结发妻子。” 谢道韫无奈道: “夫君这些花言巧语,也不知道哄骗了多少女子。” 桓熙纠正道: “其余女子,我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无需费心。 “这些甜言蜜语,只是说与令姜一人而已。” 谢道韫闻言,也不再追究他昨夜在宫外寻欢作乐,转而说道: “夫君,阿姑明日将要启程前往洛阳,与阿舅团聚,不如今日就将人迎进门,为阿姑奉茶。” 魏晋南北朝时,儿媳称呼公公为阿舅,称呼婆婆为阿姑,唐人朱庆馀在诗中就有: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桓熙点点头,但是纠正道: “令姜还要多安排一路人。” 谢道韫一怔,问道: “还能有谁?” 桓熙吞吞吐吐的说道: “便是张天锡、张玄靓的母亲,刘美人与郭姜。” 谢道韫气恼道: “在夫君心中,妾身难不成还是妒妇,竟然逼得你金屋藏娇1 桓熙赶忙解释道: “我之所以不曾声张,是因为当时凉州新定,担心节外生枝。” 谢道韫这才消了气,她不在意桓熙纳多少侧室,只在意丈夫对自己的看法。 毕竟以桓家如今的权势,将来建国称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桓熙早晚君临天下,三宫六院必不可少,又岂是谢道韫能够阻拦的。 夫妻二人温存片刻,谢道韫自然是为桓熙张罗着纳妾去了,桓熙也命人将张天锡、张玄靓唤来了未央宫。 张家叔侄不知桓熙突然召见,究竟何意。 正忧惧不安之时,却听桓熙问道: “我与你们的母亲情投意合,正打算将她们迎入家门,给予她们名分,你们叔侄如何看待此事?” 张天锡与张玄靓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愕然之色。 显然,他们对这件事情毫无心理准备。 片刻后,时年九岁的张天锡最先回过神来,他拱手道: “吾虽年少,却从未听闻有儿子逼迫母亲守节的道理,如今梁公愿意赐予名分,只要母亲心甘情愿侍奉梁公,天锡身为人子,又怎能阻挠,定当成全母亲。” 张玄靓也学着叔父,表态赞同。 实际上,桓熙与刘美人、郭姜郎情妾意,即使张天锡与张玄靓反对这门亲事,也属徒劳。 当然,桓熙纳了他们的母亲,也等于是给叔侄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这份父子情在,也不必担心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桓熙很满意叔侄二人的态度,对他们说道: “今后你们随我姓桓,在我面前当以兄弟相称。” 桓天锡、桓玄靓俯首而拜,称呼桓熙为父亲。 桓熙命人端来茶水,让二人奉茶,在饮过二人的敬茶后,也算是认下了这段父子情。 再说刘美人与郭姜,见谢道韫大张旗鼓的派人前来,风风光光接她们入宫,二女激动之下,相拥而泣。 这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 当初桓熙早就与她们明言,二人的身份见不得光,只能作为没有名分的外室。 因此,刘夫人与郭姜也早就死了这份心,即使将来给桓熙生下儿女,要么作为私生子,不能认祖归宗,要么被抱入未央宫,不能相见。 如今得知桓熙改变了想法,而谢道韫也愿意接纳她们,又如何不让刘美人、郭姜喜极而泣。 (本章完) 217.第214章 功大难赏 第214章 功大难赏 关于茶史的起源,有先秦、西汉、三国等等说法,可谓是众说纷纾 但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两晋时期,饮茶就已经成了贵族阶级、文人雅士们的喜好。 当然,相较于后世,有关饮茶的礼仪、文化尚未完全形成,至少,现在并没有吃媳妇茶的习俗,但桓熙每纳侧室,总得让她们为谢道韫奉茶,久而久之,在桓熙家中,也就成了规矩。 显然,司马兴男对这种规矩并不太适应,看着前来敬茶的慕容英、刘美人、郭姜三人,埋怨桓熙道: “好端端地,怎么就定下了这种规矩,今日还只是三盏茶,往后熙儿做了天子,三宫六院一起册封,那么多盏茶,岂不得要了老身的性命。” 都是自家人,司马兴男说话也没那么多的忌讳。 桓熙戏谑道: “阿母休得胡言,孩儿可是晋室忠臣,只求能够侍奉太后,安敢有此妄想。” 司马兴男摇摇头,她如今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就钟爱那些孤儿寡母,越是身份贵重的寡妇,他就越是动心。 普天之下,就尊贵而言,哪家寡妇又比得上建康城里的褚太后。 只不过司马兴男也不好拿辈分来说教,她的堂妹司马道福与桓济的婚事,可还是司马兴男亲自拉的媒。 喝过三盏茶,司马兴男让三女出门等候,只留了桓熙一人在屋里,司马兴男叹息道: “熙儿,你素来都有主见,为娘劝不动你,也拦不住你,但先帝终究是伱的舅父,将来,还是要为他留下血脉,不至于沦落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逢年过节,连块冷猪肉都吃不到。” 桓熙知道母亲的意思,认真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倘使孩儿得意,安能赶尽杀绝,母亲无需为此忧心。” 司马兴男闻言大慰,她并不在乎褚太后的将来,只是关心自己侄儿的生死。 晋成帝司马衍、晋康帝司马岳都是司马兴男一母同胞的弟弟,二人各有骨肉,司马兴男在世时,当然能够保住他们,可百年之后,莫非还能化作神灵庇佑。 如今得了桓熙的保证,自然也放下心来。 司马兴男又道: “老奴在北伐之前,就惦记着几个孙儿,看他孤苦伶仃的,着实可怜,不如就让孩子们与我一同前往洛阳,也让老奴享一享天伦之乐。” 桓熙笑道: “这种事情,母亲何必与我商量,自己拿主意即可。 “香孩儿、如意、阿驹他们兄弟三人出生以来,还不曾见过祖父,也该让他们认一认祖父了。” 阿驹是桓济的庶子,深得司马兴男的喜爱,自然也会被带去洛阳。 司马兴男见桓熙并未反对,不由喜笑颜开。 桓熙随即告辞,他还要领着慕容英、刘美人、郭姜去给谢道韫敬茶。 就在未央宫里喜气洋洋的时候,慕容恪也终于领着十万步骑回到了蓟县,至于慕容垂,则依旧留镇邺城。 蓟县,宫城。 慕容恪面带愧色,向慕容儁请罪道: “微臣无能,当日在殿前言之凿凿,如今劳师远征,一无所获,臣有负于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慕容儁站起身来,上前将慕容恪搀扶起来,笑道: “太原王此言差矣,吕护占据河内而降,但是此人反复无常,不能信任,太原王率兵南下,驱逐吕护,收取河内,怎能说是徒劳无功。 “况且,撤离洛阳,并非太原王的过错,而是苻建野心勃勃,弃关中于不顾,转而攻打代国。 “太原王一己之力,对抗梁、楚两国的精锐,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怎能说是罪过。” 慕容恪知道,这是二哥在为自己开脱,但他还是执意请罪: “陛下爱护,臣感激不尽,只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微臣统率大军南下,所耗甚多,如今无功而返,陛下若不责罚,何以服众1 慕容儁无奈,只得免去慕容恪大司马的头衔,只保留录尚书事一职。 当然,等风头过去,慕容儁还是会把军权交还到慕容恪的手中,让他官复原职。 待慕容恪谢恩之后,慕容儁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虞国传来消息,据说阿英母子被桓熙所获,正囚于长安。” 慕容恪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在意慕容英的生死,而是担心桓熙拿她们母子做文章,使得代国局势再起波折。 “陛下,微臣斗胆建言,如今太子尚未婚配,不如派遣一支使团前往晋阳,为太子说媒,迎娶苻建之女,以示两家交好之意。” 慕容儁时年三十六岁,皇后可足浑氏与他育有二子,即太子慕容晔、中山王慕容暐,至于有龙阳之貌的凤皇慕容冲,如今尚未出生。 太子慕容晔时年十二,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下太子妃的年纪。 慕容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聘苻建之女为太子妃,苻建必定欣然同意,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可在各自边境减少驻军。 “如此,苻建也能集中兵力,抵御桓熙。 “而陛下可在明年春耕之后,抽调大军南下,进攻青州,灭亡段部鲜卑,而后伺机吞并姚襄,与苻建一北、一东,威胁洛阳。 “倘若晋国有变,则南渡淮水,饮马长江,最终与桓氏一东一西,二分天下1 慕容恪所言,甚合慕容儁的心意。 在这个乱世之中,慕容氏与苻氏必须携手并肩,才能共同对抗桓氏。 联姻,无疑是亲近双方关系的不二法门。 而慕容恪为他描述的二分天下的愿景,也让慕容儁为之向往。 慕容儁清楚,慕容恪所说的二分天下,并非不能实现,只要苻建能够阻拦桓熙东出,无论是段部鲜卑、还是姚襄、桓温,他们单独对上燕国,都难有胜算。 这些人各怀鬼胎,即使联合,也不可能向梁、楚两国那样亲密无间的作战。 慕容儁抚掌笑道: “太原王是太子的叔父,请婚使团的人选,就有劳皇弟费心。” 慕容恪自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作为录尚书事,总揽庶政,与他国开展外交自然也是慕容恪的分内之事。 慕容儁愤愤不平道: “段龛不识天命,朕应祥瑞符谶,登基称帝,他居然胆敢来信谴责。 “朕早有攻取青州之心,只待来年春耕之后,交由皇弟领兵,必要为朕将段龛擒来蓟都。 “有眼无珠之辈,朕非得剜其双目,否则,怎能释怀1 早年间,段部鲜卑在后赵与慕容鲜卑的两面夹击下灭亡,段部鲜卑也被二者瓜分。      后来随着慕容鲜卑越发强盛,石虎迫于无奈,只得让段部鲜卑首领段兰重新统领赵国控制下的部落,扶持段部鲜卑,抵御慕容鲜卑。 段兰死后,其子段龛继位,趁着赵国内乱的时候,率领部众南迁,躲避慕容鲜卑的威胁,占据了青州,自称齐王。 慕容儁称帝的时候,段龛曾经写信谴责,这让慕容儁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慕容恪建议他先取青州,再图兖州,正中慕容儁的下怀,他又怎会拒绝。 慕容恪欣然领命。 此前,经历过与桓温、王猛的强强对话,面对稳如老狗的二人,让慕容恪空有才智,却无处施展。 如今也该是时候让他捏捏软柿子,出出气了。 虽然慕容恪不曾与段龛交手,但仔细想来,能够在直面燕国的情况下,写信谴责慕容儁,挑起慕容儁的怒火,也不会是什么聪明人物。 莫非写信谴责,就能让慕容儁放弃皇位不成。 慕容恪在与桓温、王猛的战斗中,感觉被束缚了手脚,而桓温、王猛其实同样也打得难受。 一场处心积虑的大战,最终变成了消耗战,如果苻建不是趁机攻打代国,而是猛攻关中,逼迫王猛回师,胜负或许难以预料。 与此同时,桓温的捷报已经被快马加鞭送达了建康。 当天,褚太后就带着小皇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前往太庙祭祖,向列祖列宗汇报这个好消息。 祭祖之后,便要直面桓温收取洛阳的难题。 桓温在替麾下将士请功之余,提议朝廷还于旧都。 好在公卿们早有对策,借口洛阳处在燕、虞两国的威胁之下,易攻难守,唯恐重蹈永嘉之乱时的覆辙,予以回绝。 永嘉之乱,正是占据并州的汉赵渡过黄河,攻克洛阳,迫使衣冠南渡。 实际上,桓温也没真的指望现在就能够逼迫晋室迁都。 怎么说也要将洛阳防线经营稳固,甚至向北攻取河内、河东二郡,解除北面的威胁,才能成行。 桓温之所以上表请求迁都,只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 朝廷既然拒绝了桓温的提议,对于桓温为麾下将士请求的封赏,便要一一应允。 就连王猛、邓羌也因为驰援有功,被超额册封为清阳县侯、临泾县侯。 当然,真正引起争议的是如何封赏桓温的功劳。 桓温收取洛阳一役,杀伤并不大,但政治影响却不容忽视,毕竟这是光复旧都,足以大书特书。 尤其是击退燕国十万步骑,甭管杀了多少人,慕容恪被迫撤离洛阳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何况,桓温先后收取乐弘、周成、吕护三人的部众,光复襄城、颍川、河南、弘农四郡,若是不加以重赏,只怕难以安抚楚国军民。 经过数日的讨论,会稽王司马昱接受王坦之的建议,在保留桓温大司马一职的情况下,加授桓温为录尚书事、假黄钺,赐其羽葆鼓吹一部。 同时,以交州、广州偏远为由,免去桓温都督交、广二州军事的权力,改授其司、并、冀三州军事,身兼司州刺史,赋予桓温名正言顺统治洛阳等地的权力。 但是这项任命,注定不能让桓温满意。 看似赋予了桓温军政大权,但是桓温不可能放弃在地方上的权力,主动来到建康,入朝为相。 至于以交广二州兵权,换取司、并、冀三州兵权。 且不说司州,也就是洛阳等地,如今已经被桓温占据,而并州、冀州,则在虞、燕两国手中。 莫非桓温还能靠着东晋授予的并、冀二州兵权,操控虞、燕两国。 因此,朝廷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付出,就要夺走桓温在广州、交州的兵权。 王坦之的算盘珠子都已经拨到了桓温的脸上,桓温又怎会上他的当。 可以想见,当朝廷使者前往洛阳宣旨的时候,桓温必定推辞不受。 毕竟桓温总不能在恩旨上挑着对自己有利的接受,不利的推辞。 当然,这也就是王坦之的本来目的,光是保留大司马,加授录尚书事,委以军政大权,封赏不可谓不重,足以堵上悠悠众口。 光复旧都的赏赐,是桓温自己推辞,而非朝廷吝啬,不予封赏。 关于桓温封赏的讨论才过去不久,桓熙的奏表同样送来了建康。 桓熙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由陇右送往江陵,再由使者乘船,顺江而下,自然也花费不了多长的时间。 与桓温相同,桓熙也提出了一个必定会被朝廷拒绝的建议:希望将永嘉之乱后,流亡江南之人全部迁回北方,以充实洛阳及周边郡县。 这项建议引得众人哗然,褚太后在群臣的激烈反对之下,自是一口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也因此,对于桓熙给麾下将士的请赏,朝廷并未设置阻碍。 公卿大臣们阻扰的是桓温、桓熙父子二人的封赏,他们每前进一步,就距离谋朝篡位更近了一步。 虽然桓熙收取河西鲜卑,就实际战果而言,远比桓温更丰盛。 但一个只是平定叛乱,另一个却是光复旧都,收取司州,二者的功劳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桓温功大难赏,所以需要耍些心眼。 而桓熙这点功劳,本就无需重赏。 因此,褚太后与群臣稍作商议,决定加授桓熙使持节、侍中,对于桓熙来说,只不过是虚衔。 至于梁国军民为桓熙请求的西域都护一职,则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不过褚太后还是顺水推舟,答应桓熙的请求,册封其继子桓寔为代王。 今天只有七千,大家晚安。 (本章完) 218.第215章 桓温抱孙 第215章 桓温抱孙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十月二十,司州,洛阳。 “无耻!恶心1 桓温独坐厢房,愤愤不平的拍着桌子。 他倒不是因为朝廷在给自己的恩旨上耍了心眼,毕竟消息哪能这么快就从建康送来洛阳。 桓温之所以失态,全是因为一封从长安寄来的家书。 得知桓熙连纳三女,给自己添了四名继孙,桓温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可在家里却没有半点地位,活得谨小慎微。 好不容易有乐弘献女,可在听说司马兴男即将前来洛阳的消息,又只得连夜将人送往江陵,交由给郗超代他金屋藏娇。 别说领进家门,甚至都不敢让司马兴男知道这件事情。 反观桓熙,在男女之事上,从不受人约束,年少时就曾与父亲争妾,如今则更加肆无忌惮。 刘美人、郭姜、张玉儿三人,虽无血缘关系,但在辈分上可是正儿八经的祖孙三代。 而桓熙居然前脚在向朝廷请求册封拓跋寔为代王的情况下,后脚便迫不及待的将拓跋寔的母亲,未来的代国王太后纳入房中。 种种行迹,实在让桓温既羡慕,又愤慨。 这份羡慕,桓温只能放在心底,不敢与外人提起。 如果传到司马兴男的耳朵里,让妻子误以为他对桓熙的妻妾有非分之想,家里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当然,也不是没有值得桓温高兴的事情,桓熙在家书中提到,已经表奏邓羌为弘农太守,将在弘农郡驻扎三万精兵,只此一事,便能让桓温的脸色由阴转晴。 不仅桓熙有一双慧眼,桓温同样具有识人之明。 此前与燕国的战斗中,由于楚军骑兵处于绝对的劣势,邓羌并没有得到表现的机会,但桓温如果不是对他的才能推崇备至,也不会将自己仅有的骑兵,全都交给邓羌。 桓熙在来信中,与桓温解释得很清楚,自己下一步的战略目标,是与苻建争夺代国,不可能在弘农投入太多的精力。 桓温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握手慕容英母子这张牌,自然要好好利用。 苻建当初在苻雄的建议下,制定了北攻南收的战略,重点经营并州南部防线,与其在并州南部碰得头破血流,倒不如经由河套平原,争夺代国的控制权。 当虞国的主力被迫在北面与桓熙僵持、作战时,这同样能够减轻洛阳所面临的军事压力。 西晋建国时,司州下辖河南、荥阳、上洛、弘农、河内、河东、平阳、汲郡、魏郡、顿丘、阳平、广平等十二郡。 在十二郡中,燕国占据了河内、汲郡、魏郡、顿丘、阳平、广平等黄河以北的六郡之地。 虞国占据了平阳郡,已经河东郡的大部分地区。 梁国占据了上洛、弘农、以及河东郡的蒲坂、高王等地。 桓温的楚国实际只占据了河南郡,至于洛阳以东的荥阳郡,桓温为了收缩防线,并未染指,只是派兵守卫成皋,也就是虎牢关。 荥阳以东,即为兖州,是姚襄的领地。 姚襄名为晋臣,但有殷浩的前车之鉴,桓温可不敢信任他,宁愿放弃荥阳,作为自己与姚襄之间的缓冲。 当然了,殷浩会有那般下场,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不能完全归咎于姚襄。 桓温并不在乎自己的封赏,只要把洛阳经营稳固了,逼迫晋室还于旧都,等到桓温专制朝廷的时候,封王、九锡,都能讨要到手。 他向建康送去奏表,只在乎两件事情,其一是麾下将佐的封赏,其二则是司州行政区划的调整。 桓温北伐,先后夺取襄城、颍川、河南三郡,其中,颍川、襄城二郡原本归属豫州,桓温在奏表中请求将颍川、襄城划入司州。 也许是在给桓温的封赏中动了些小心思,因此,朝廷并没有反对将颍川、襄城二郡并入司州。 毕竟颍川、襄城是由桓温收复,朝廷也不可能讨要回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洛阳及其周边地区人口凋零,譬如鸡肋,既然在对桓温的封赏上面耍了心眼,其余请求,自当应允,否则桓温又如何肯罢休。 此前上洛郡被桓熙撤销,并入了雍州,如今在桓温夺取洛阳后,又被重新恢复。 桓家的司州,实际控制河南、上洛、弘农、颍川、襄城五郡,至于桓熙设立的河东郡,则依旧归属雍州。 五郡之中,上洛、弘农被梁国控制,由梁国官员治理,赋税运往长安。 毕竟上洛郡本就由桓熙占据,而弘农的百姓又是从关中迁去的。 剩余河南、颍川、襄城三郡则由楚国控制,赋税由桓温支配。 长安与洛阳相距七百余里,由于风雪载道,车马难行,司马兴男一行人足足走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抵达洛阳时,已经是十一月上旬。 正值寒冬,冷风刺骨,桓温还是很早就来到了城西五里的凉亭等候。 凉亭里正生着火,可桓温实在坐不住,一直眺望着官道的尽头,可谓望眼欲穿。      桓温不仅思念妻子,同样也盼望着儿孙们。 跟随司马兴男一道前来洛阳的,除了阿满、香孩儿、如意、阿驹、洛娘等孙辈,还有桓济夫妇。 桓熙有事不能前往洛阳,谢道韫作为儿媳,本来是要同行,既是照看孩子,也为了拜谒公公,但是却被司马兴男阻止。 司马兴男倒不是担心闹出什么丑事,她清楚儿媳的为人,更了解自己的丈夫。 阿满他们好不容易见一趟祖父,不可能只在洛阳住上三五天就回长安,桓温肯定是要留他们共度新年。 如果谢道韫也跟着去了,桓熙独自在长安,只有侧室相伴,终究还是太过冷清。 司马兴男身为母亲,自然是事事都为桓熙考虑。 假使不是可怜老奴在洛阳孤苦伶仃,司马兴男指不定还想与儿子热热闹闹的过个新年,等到年后再启程。 漫天风雪中,在天地相连的交界线上,黑影若隐若现,不多时,一支骑兵就踏着积雪出现在了桓温的视线之中,领头的便是他的侄儿桓虔。 桓虔自然也望见了凉亭外的桓温,他派人往司马兴男所在的马车报信,自己则策马而出,奔向凉亭。 待翻身下马,桓虔在雪地里拜道: “侄儿拜见伯父1 桓温将桓虔扶起,笑道: “熙儿在信中盛赞镇恶,说你勇猛矫捷,威震河西鲜卑,不错,不愧是我桓元子的侄儿1 说着,桓温小声提醒道: “我听说你时常冲锋在前,需知战场上刀箭无眼,假若有所闪失,悔之不及。” 如果是换了别人,桓温当然会鼓励他奋不顾身,哪怕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可桓虔毕竟是桓温的亲侄子,桓温不可能将他看做是普通的将领,况且桓熙麾下不缺猛将,哪需要桓虔这般不惜性命的搏杀。 桓虔终究年少,得到伯父的夸奖,不禁喜上眉梢,至于桓温的提醒,则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他道: “追随堂兄平定叛乱,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我身为桓氏子弟,为家事出力,尚且惜命,又如何能够激励将士奋战。” 桓温闻言,双目一亮,他没想到桓虔还能有这般见识,一时之间,不仅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就应该将桓虔留在自己身边。 桓熙麾下,有王猛统筹全局,权翼出谋划策,更有邓遐、朱序、桓伊、邓羌、沈劲、谢艾、杨安、石越、桓虔、索苞等将领为之效力。 而在桓温的帐下,虽然也有郗超、桓冲这样的人才,但总体质量又怎能与桓熙的将佐们相提并论。 毕竟江南风气并不尚武,士族鄙夷武夫,崇尚清谈。 如邓遐、朱序、桓伊、桓虔这些本该出现在桓温麾下的大将,都被桓熙提前带去了北方,这也是造成桓温军中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的主要原因。 跟随桓温北伐的将领,如应庭、刘泓、袁真、杨亮等人,在桓熙麾下的那些名字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 少数值得称道的,比如荆州顺阳太守薛珍,自矜其勇,桀骜不驯,桓温与他相处很不愉快。 因此,桓温才三番两次的想要招揽王猛、邓羌为他效力。 正当桓温与桓虔在雪地中说着话的时候,司马兴男的马车也缓缓行驶过来。 不等马车停稳,桓温已经抛下桓虔,快步迎了上去。 司马兴男牵着阿满走下马车,无需祖母提醒,阿满知道眼前就是祖父,赶忙施礼拜道: “孙儿拜见祖父1 这是桓温第一次被人唤作祖父,当初阿满、洛娘被送往江陵的时候,年纪太小,甚至不会说话。 一声祖父入耳,桓温只觉得浑身上下,连骨头都酥了。 “好!好!好1 此时此刻,桓温心中纵有千万种感受,但脱口而出的时候,也只剩了三个好字。 他赶忙将阿满抱起,唯恐孙儿跪在雪地里受了凉。 这一抱,可就不愿撒手了。 桓温看向司马兴男,笑道: “公主一路辛苦。” 下一章在十二点,因为明年没有立春,按照我们这里的说法,就是不适合摆喜酒,所以婚宴都集中在了年前,今天才参加了一场婚礼,所以更新晚了。 (本章完) 219.第216章 王谢同游 第216章 王谢同游 桓温与妻儿重聚,如今又抱上了孙子,自是其乐融融。 而在长安城的未央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过去,谢道韫每天教导孩子们读书识字,如今儿女们都被送去了洛阳,就连周幼娘也被接回了周府,与父母团聚。 谢道韫面对着冷冷清清的椒房殿,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适应。 不仅是她,李媛、韩嫣在洛娘、如意离开后,也是整日里怏怏不乐。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眼下骨肉分离,心里又怎么会舒坦。 至于桓熙,则与妻妾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未受到儿女们离开的影响。 他常年征战在外,早就习惯了家眷不在身边的日子。 况且桓熙公务繁忙,哪怕有王猛这个大管家为他总揽庶政,可许多的军国大事,还得由桓熙亲自拍板决定,哪来的闲心去挂念儿女。 不过,目睹了妻妾们的忧愁,哪怕与慕容英的新鲜劲还未过去,桓熙还是更多的选择与谢道韫、李媛、韩嫣同宿。 椒房殿内,灯火通明。 谢道韫依偎在桓熙怀中,听他说起近来长安发生的一些趣事,也跟着强颜欢笑。 直到桓熙说起了谢玄的表现,谢道韫这才打起了精神。 谢道韫曾经说过,要让谢玄前往尚书台端茶递水,认为跟在王猛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能有所收获。 只不过谢道韫还没有来得及与王猛提起这件事情,司马兴男就带着众人去了凉州。 谢玄跟着到了凉州以后,又在谢道韫的提议之下,被桓熙留在左右。 在谢道韫的眼中,桓熙也就只有贪生怕死、好色,这两个缺点,其他方面,实在挑不出毛玻 当然了,以桓熙的身份地位来说,这两条其实也不算是缺点。 谢道韫自然放心让丈夫去调教自己的弟弟。 谢玄岁数还小,年仅十二岁,现在就安排他出仕,为时尚早。 桓熙也不可能真的让小舅子端茶递水,干些下人的活,索性便让谢玄无官无职的跟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与王猛、权翼商量军国大事,也会留他在身后侍奉,实际是让谢玄旁听。 谢玄虽然没有插嘴的机会,但桓熙会在王猛、权翼离开后,询问他的看法。 这些天才少年,不能以常人对待。 东魏权臣高澄也是谢玄这般年纪,时常被其父高欢唤去谈论时政,每每对答如流,深得其父赏识。 谢玄的聪明才智,同样不遑多让,至少在回答桓熙的问题时,哪怕偶有不合桓熙心意的时候,但也总能说得通道理。 桓熙在谢道韫面前对谢玄不吝夸赞,谢道韫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夫君只要用心调教羯儿(谢玄),将来,他一定能够帮上夫君。” 谢道韫挽着桓熙的胳膊,说道。 桓熙当然清楚自己小舅子的本事,他笑道: “羯儿与夫人一母同胞,是阿满的舅父,我自当用心栽培,将来阿满征战四方,少不得这位舅父出力。” 打压外戚,那是在坐稳江山之后,才能去干的事情。 并且,只有在君主暗弱的情况下,才会存在外戚篡权的可能,以阿满的聪慧,将来也必能驾驭住谢玄。 如今正是创业的时候,妻族人才辈出,反而是件好事情。 扬州,会稽郡。 又是休沐的好时光,会稽太守王羲之与隐居在会稽郡的好友谢安相约,前往秦汉时期闽越国的国都冶城怀古。      旧城早已被废弃,二人登上城楼,举目四望,好似看遍了数百年来的兴衰变化。 王羲之有感而发: “如今正值乱世,边境不宁,会稽王执政多年,毫无建树。 “唉!热衷空谈,只会误了国家大事。” 谢安并不认同王羲之的观点,他反问道: “秦国任用商鞅变法图强,纵使吞并六国,终究二世而亡,这莫非也是执政之人空谈所致?” 王羲之闻言一怔,认为谢安是在诡辩,说道: “秦以暴政而亡,与勤政与否,又有何干。” 只见谢安摇头叹息道: “权位所居非人,倒不如任他空谈,虽说于国无利,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凡事量力而行,若是德才不能配位,偏又有满腹的雄心壮志,才会惹来祸患。” 王羲之指责会稽王司马昱空谈误国,而谢安却认为以司马昱的能力,只会多做多错。 殷浩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倾尽江东、淮南之力北方,却落得贻笑大方的结局。 不仅自己声名狼藉,更是给到桓温借口发难,把江州要了过去,造成了晋室如今的窘迫。 王羲之不能反驳,他转而问道: “安石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真的要空老山林?” 谢安时年三十五岁,无论如何都不算年轻,期间数次拒绝朝廷的征辟,名望如水涨船高,但也惹来不少非议,认为他是在效仿殷浩养望。 曾经有官员上疏,请求将谢安终身禁锢,但这并不能改变谢安的志趣。 谢安对王羲之坦诚道: “如今的时局,逸少与我也都清楚,晋室难有回天之力,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徒耗心力,不如寄情山水。 “虽不能为晋室死节,亦不能为虎作伥。 “至于宗族荣辱,无需谢某挂心,将来桓氏得国,自有陈郡谢氏的一席之地。” 谢安说的倒也是实情,陈郡谢氏作为桓熙的妻族,阿满的母族,哪怕谢安终身不仕,也不会动摇陈郡谢氏在新朝的重要地位。 王羲之长叹一声,说道: “王某今日其实是受人之托,来作说客。” 谢安闻言,好奇问道: “不知是何人能够请动逸少?” 王羲之无奈道: “正是你们谢家的女婿。” 原来桓熙特意派人来到会稽郡,请托王羲之为他作说客,希望谢安能够北上。 谢安笑道: “还请逸少代为转告,谢某志向不在为官,无需再劳使者往返奔波。” 王羲之点头应下。 二人在冶城游览一番,黄昏时回到驿馆,王羲之对关中来客说道: “安石不愿出仕,心如磐石,并非老夫所能动摇,几位今夜留在驿馆歇息,明日早些回去复命吧。” 今晚没有了。 (本章完) 220.第217章 逼迫出仕 第217章 逼迫出仕 冶城驿馆,厢房内,烛火摇曳,昏暗不明。 以郭振翅为首的三人,面色如霜。 他们遵奉桓熙之命,不远万里来到江东,诚邀谢安出山,桓熙甚至特意给王羲之捎了一封信,请他作为说客。 不曾想,哪怕有王羲之代为游说,也不能改变谢安的心意。 其中一人不忿道: “谢安石妄自尊大,竟敢拒绝梁公征辟,我等来时言之凿凿,如今无功而返,必为他人耻笑1 在过去,不是没有人拒绝过桓熙的招揽,但那也是王猛、谢艾这样的人物,王猛自必不说,如今贵为梁国群臣之首,功勋卓著,而谢艾更是名声在外,被世人所推崇。 至于谢安,与他深交之人,自然清楚他的才能。 可是,就连江东士族,都还有人认为谢安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又何况是初次来到南方的郭振翅等人。 另一人也愤慨道: “谢安石自矜身份,不识抬举,倘若就此离去,唯恐世人轻视梁公。” 郭振翅知道,事情的后果并没有这么严重,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因为谢安拒绝桓熙的征辟,而轻视桓熙。 “郭某离开姑臧时,梁公曾赐我一锦囊,假使王内史不能游说谢安石出山,嘱咐我拆开锦囊,依计行事。” 郭振翅等人是桓熙尚在凉州时,派遣南下,自然是从姑臧而来。 说着,郭振翅从怀中摸出一个蓝色锦囊。 二人见状大喜,赶忙催促郭振翅拆看。 郭振翅看罢,脸色诡异。 夜色渐深,谢安已经准备歇息了,他每每出游,必带歌妓,身边自然不会缺人侍寝。 还未宽衣解带,就有奴仆拍门通禀,原来是王羲之的亲随带了三名陌生人前来求见。 谢安无奈对歌妓叹息道: “必是关西来客不甘放弃,想要当面劝说,逸少碍于人情,不能拒绝,只得派人将他们带了过来。” 说罢,谢安吩咐奴仆将来人引去驿馆正厅,自己则重新整理了衣冠,前往会客。 来到正厅,最先引得谢安瞩目的,便是郭振翅手中提着的那个食盒,这让谢安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谢安不容三人开口,当先回绝道。 “三位壮士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可如果是要游说谢某出仕,还请打祝 “梁公相招,谢某感激不尽,但是人各有志,谢某慵懒闲人,无欲无求,只愿游山玩水,寄情其中,相信梁公必能体谅。” 在过去,司马昱、桓温都曾邀请谢安出山任职,被他拒绝之后,不曾逼迫,但桓熙注定没有这样的雅量。 郭振翅并不急于答话,而是打开食盒,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谢安当即皱起了眉头,说道: “何至于此。” 关于荀彧之死,有两种说法,其一是忧虑而亡,出自前四史之一的《三国志》。 其二是曹操赐以空盒,荀彧被迫服毒自杀,出自《魏氏春秋》与前四史之一的《后汉书》。 其中,《魏氏春秋》由桓温的幕僚孙盛所著。 孙盛虽然贪财,但是无需怀疑他的史德,他曾将桓温的枋头之败如实记录在《晋阳秋》中,引得桓温恼羞成怒,以杀身灭族相威胁,逼迫孙盛改史。 孙盛拒不屈服,坚持按实书史,桓温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也就是碰上了宽宏大量的桓温,否则,孙盛全家只怕难以保全。 孙盛能将荀彧服毒而死记在《魏氏春秋》中,可见此事确有依据,谢安博览群书,亦有耳闻。 如今桓熙命人提来一个空食盒,摆明了就是在效仿魏武帝逼迫荀彧自尽一事。 郭振翅转述道: “梁公有言,还请谢公洗耳恭听: “‘先生有匡世济民之才,若不能为我所用,自当尽早除之,以免日后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与我为敌。 “‘既然先生意在山水,后世子孙,亦当效仿,但凡桓氏掌权一日,先生后裔,自当永不录用。 “‘桓谢两家,份属姻亲,为两家的情谊考量,还请先生稍作等待,在回去会稽郡之后,择日服毒,以洗脱桓某嫌疑。 “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否则桓、谢两家反目成仇,此皆先生之过也。’” 说罢,郭振翅躬身道: “言尽于此,还请谢公好自为之,郭某告退。” 其余二人也随他行礼,准备离开。 “且慢1 谢安出言阻止道。 此时的谢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桓熙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他,得不到,就要毁灭。 即使谢安不愿自尽,恐怕桓熙也会派遣刺客代劳。      万般无奈之下,谢安只得答应道: “明日一早,老夫便与三位同行。” 谢安知道,这是桓熙逼迫自己出山的手段,但他不敢冒险,去试探桓熙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 代价实在太大,这不是谢安所能承当的。 对于谢安来说,终究是要以宗族利益为先,否则原时空中,谢安也不会在谢尚、谢弈先后病逝,而谢万北伐失败的情况下,以四十多岁的高龄出山,稳定陈郡谢氏的地位。 正如桓熙所言,如果因为桓熙逼死谢安,导致桓、谢两家反目,谢安便是宗族的罪人。 桓熙因此有恃无恐,既然说尽好话,都不能劝说谢安出山,倒不如使些强硬手段,逼迫他北上。 等谢安到了关中,有的是机会修复关系。 哪怕谢安长期消极怠工,桓熙也能忍受,这样的大才,桓熙可以不用,但不能让他为朝廷出力,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郭振翅三人见谢安答应出山,心中大喜,也赶忙将提来的空食盒收了回去。 翌日,谢安向王羲之辞行。 听说谢安将要前往长安,为桓熙效力,王羲之大为不解,毕竟昨天谢安的态度还是那样的坚决。 他私底下询问郭振翅,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谢安回心转意。 郭振翅岂敢照实回答,他敷衍道: “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了。” 王羲之当然不信郭振翅的鬼话。 只是谢安将要离去,王羲之也没有了游兴,便与他一同返回会稽郡,谢安的家人都在会稽,自然要接了他们一同前往长安。 其中,就包括了跟在谢安身边接受其教导的谢氏子弟。 谢安同时也派人快马前往乌衣巷,将自己响应桓熙征辟一事,告知兄长谢弈。 谢弈的妻子,谢道韫、谢玄姐弟二人的母亲阮容得知此事,劝说丈夫道: “叔郎将往长安,如今令姜、羯儿皆在,夫君何不同行,哪怕不为梁臣,在长安一家团聚,总好过天各一方。 “况且,夫君也该为令姜考虑,父亲与阿舅交恶,身为女儿,又是儿媳,夹在你们二人之中,左右为难。” 谢弈这些年来,一直赋闲在家,不曾出仕。 期间,不是没有好友向朝廷举荐谢弈,但谢弈是桓熙的岳父,司马昱不敢对他委以重任。 当年谢弈就是因为在桓温麾下不受重用,这才愤而离去,又怎么会答应朝廷给的一些卑不足道的官职。 如今阮容劝说谢弈北上,谢弈沉吟不语,阮容并没有催促,而是安静的等待着丈夫的决定。 许久,谢弈终于答应举家迁往长安,但他还是强调道: “老夫前往关中,是为与儿女团聚,并非是要在梁国求得一官半职。” 阮容笑着应道: “当然,当然。” 阮容并不关心丈夫是否会出仕,她关心的是谢道韫能否坐稳桓熙正妻之位,别看阿满、香孩儿先后出世,但桓温与谢弈之间的恶劣关系,终究是个隐患。 如今举家迁往长安,等同于是谢弈主动迈出了与桓温和解的第一步,二人早晚有一天能够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永和十年,腊月,腊日。 所谓腊日,原本没有固定的时间,而是称呼在腊月祭祀的那一天为腊日。 直到汉代,才确定在腊月第三个戍日。 桓熙先后在梁国宗庙与未央宫中祭祀。 祭祀对象为桓氏列祖列宗以及五位家神,即: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 祈福过后,桓熙来到尚书台,询问王猛有关迁民的安置工作,在得知百姓都已安置妥当,虽然有少数人被冻伤,但并没有出现冻死人的情况,桓熙也松了一口气。 虽是冬季,也不可能一直风雪不止。 从十月到腊月,每到雪化之时,王猛就会安排牛车、马车,将部分民众迁往弘农。 时至今日,三万战兵及其家眷以及另外的一万户百姓,都已经被送去了弘农郡,由弘农太守邓羌主持重新为众人分田。 随后,桓熙又过问有关凉州的赈济工作,王猛总揽庶政,桓熙自然事事都来问他。 也正是因为王猛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桓熙才会想要邀请谢安出山。 桓熙自己乐得清闲,却不想让王猛为他积劳成疾。 以谢安的才能,如果能够为桓熙效力,自然可以替王猛分担部分政务,减轻王猛的负担。 权翼虽然智谋出众,体贴上意,但治国理政,实在非他所长。 (本章完) 221.第218章 各有难处 第218章 各有难处 凉州,姑臧。 就在桓熙询问王猛,有关赈灾情况的同时,真正主持赈灾的赵俱亲自来到了粥厂视察。 今天是腊日,值此佳节,粥水里难得的放了些肉沫。 当然,平均到每一个人的碗里,这点肉沫也只够塞塞牙缝,但也算是开了荤。 由于梁国财政吃紧,桓熙舍弃以工代赈,也不可能让灾民真的把肚子填饱,只能每天提供两餐米粥。 非得等到春耕时,才会给农夫安排加餐。 可桓熙又明确指示,不得有灾民被饿死,如果是别的人主持赈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既然灾民不能被饿死,那就上报灾民是被冻死好了,反正天寒地冻的,真要是冻死了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赵俱显然不会这么想,他自认为当初没能守住姑臧,辜负了桓熙的期望,将之视为奇耻大辱,如今奉命主持赈灾在,可谓是尽心尽力,唯恐把事情办砸了,引发民变,再给桓熙激起一场叛乱。 在桓熙的指令传到凉州之后,赵俱立即借用张曜灵的刺史印,通过刺史府,向受灾的各郡颁布政令,派遣使者常驻各地粥厂。 使者只做一件事情,便是以木筷插入锅中,一旦筷子浮起,表示锅里放的米太少,就会有相应的负责人被问罪处死。 因此,无论是负责派米的吏员,还是粥厂的负责人,哪怕是生火的伙夫,每天在离家前,都得与家人诀别,那神情,恍如是要被押赴刑常 赵俱身兼凉州长史、大单于台左辅、武威太守三职,可谓是公务繁忙。 但他每天早晚都要各来一次粥厂,亲自插入木筷,检验米粥的黏稠度。 当然了,对于目前的凉州来说,也的确没有比赈灾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赵俱干脆将办公地点都给搬到了城外,紧挨着粥厂不远。 当赵俱逐一将木筷插入姑臧粥厂的百余个锅灶中后,见木筷不曾浮起,被调来粥厂的吏员们相互庆祝,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实际上,只要按照赵俱定下的标准施粥,米粥的黏稠度能够达到要求,筷子就不可能在锅中浮起来,偶有意外情况,还可以酌情多试几次。 赵俱的这种高压做法,自然是让底下的官吏恨得牙痒痒的。 可无奈人家不仅家世显贵,是陇右第一大族天水赵氏的领袖人物,身后更有桓熙为他撑腰。 据说桓熙在得知姑臧沦陷时,第一反应是询问赵俱的生死。 无论家世、权势,哪怕是与桓熙的关系,都不如赵俱,再怎么心怀怨言,也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赵俱兼任姑臧单于台左辅,在紧急情况下,有权征调河西鲜卑前来姑臧听用。 赵俱是眼看着姑臧灾民们领取了米粥,才离开粥厂,回到城中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的妻子早已备下晚膳,菜肴不丰不俭,但足够饱腹。 赵俱不是桓熙,如果是桓熙在凉州赈灾,肯定得在粥厂假惺惺的与灾民同食,回家再另开一灶,给自己准备些精美菜肴。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能桓熙去做,旁人效仿,难免会受到猜疑,认为这是在刻意邀买人心,是存有异志的举动。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赵俱的妻子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夫君恪尽职守,自是为了回报梁公的恩德,但终日早出晚归,哪怕回到府邸,也要留在书房处理公文,直至深夜。 “如此辛劳,岂能长久。 “依妾身愚见,视察粥厂一事,不如交由可信之人办理。” 赵俱身兼三职,每天又得在粥厂耗上许久,白天办公的时间,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的政务。 因此,他只能把公文带回家中,继续办公,如此才不会使得政务被积压。 赵俱当然知道妻子的顾虑并非无的放矢。 当初桓熙就是因为担心王猛的身体,明令禁止王猛将公文带回家中,也不许王猛留在衙署加班,而是将那些未被处理完的公文送往未央宫,由他亲自批阅。 “赈济灾民,兹事体大,我已向各县派遣心腹,身边哪还有可信之人。” 赵俱无奈道。 他的妻子闻言,毛遂自荐道: “妾身愿为夫君分忧,不过是将木筷插入锅中,我虽妇人,亦可为之1 赵俱双目一亮,受限于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赵俱此前一直没有想到自己妻子的身上。 正如妻子所言,往锅中插入木筷并不困难,最主要的是监督人选必须能够信得过,不会和粥厂之人沆瀣一气。 而妻子作为陪伴自己快三十年的枕边人,还有谁能比她更值得信任。 赵俱放下碗筷,高兴道: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夫妇二人相视而笑。 临近除夕,喜庆的氛围越发浓厚,对于关陇百姓来说,今年又是一个好年节。 与原时空不同,这一年,关陇并未发生饥荒。 当然了,史书之所以在永和十年留下一句:是岁,秦大饥,米一升直布一匹。 也是事出有因,原时空中,桓温进攻关中,迫使苻建坚壁清野,才引发了那一场饥荒。 如今的关陇,清平已久,虽说桓熙几乎是连年征战,但都是在外作战,并未让战火烧到关陇,也从未因为征伐,而对民众横征暴敛。 因此,国库虽然吃紧,但民众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心。 桓熙治下的梁国,属于是国强民富,而非国富民强。 民众有了积蓄,也进一步促进了手工业、商业的发展,自然而然的,桓熙终于决定提高商税,名义上还是百分之二的过税,也就是关税,和百分之三的住税,即贸易税。 但已经允许税关重复征税,每县设立一处税关,相当于,商贩每经过一县,就要缴纳百分之二的住税。 当然,哪怕关陇税卡林立,商人们依旧有利可图。 他们不远千里,运输当地没有,或者紧缺的商品,本就是冲着暴利去的。 关陇地区,百姓生活富足,那些大受欢迎的商品,不愁没有销路。 北宋时,全国1200个县级行政单位,却设立了2200个税关,接近一县两关的规模,但这并没有阻碍北宋的商品经济走向空前繁荣。 桓熙在关陇地区,每一个县,设置一个税关,并不会阻碍商人们追逐暴利。 新的商税法令将于明年元日起颁行,如今早已行文各地,商税收入的增加,也将极大的缓解梁国目前所面临的财政问题。 如今财政吃紧的不仅是桓熙的梁国,桓温的楚国同样也不富裕。 北伐虽然成功,但在北伐期间,楚国国库不仅要供应联军将士与民夫的用度,桓温在战后,更是不惜重赏楚、梁两国的将士。 而桓温所得到的成果,主要集中在政治层面。 河南、颍川、襄城三郡,唯有襄城郡能够自给自足,而河南、颍川二郡对于桓温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此前周成在颍川郡坚壁清野,同时,周成从未经营河南郡,只是派了五百人守卫洛阳,因此,河南郡同样是颗粒无收。 如今,桓温夺取了周成、吕护的部众,也等同于背上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必须要养活二人的部众以及将士们的家属。 吕护被迫离开野王时,便将自己将士的家眷一同带来了洛阳。 周成、吕护原有的三万将士及其家属嗷嗷待哺,三万户也几乎与凉州的灾民数量相当。 但问题是,凉州各郡的府库之中,都还有一定数量的余粮,而桓温必须要从外地调拨粮食,沿途民夫食用,也是一笔损耗。 很显然,桓温过去七年的积累,距离挥霍一空,也不会太远。 慕容恪同样劳师远征,但相较来说,燕国的损耗并没有桓温大。 其一是他平白得了河内郡,此前有吕护组织民众耕作,慕容恪在吕护走后,田间谷物成熟时,派兵收割,多少也能弥补部分损失。 其二是慕容恪将这一战定性为败仗,也就不需要重赏将士。 其三,则是慕容恪并没有背上河南郡这个大包袱,不需要从河北调拨粮食,赈济目前居住在河南郡的三万户民众。 因此,哪怕燕国的积累不如楚国,但燕国仍有余力,能够计划在来年进攻青州。 而桓温在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斗。 这也是为何桓熙总是挑选在谷物成熟前后出兵的原因,尽可能的就食于敌,减少自家的损耗。 而且桓熙出兵,只会携带少量民夫,都是让各地准备饭食,而他注重兵在精,不在多,过去指挥作战,多则三万,少则一两万。 同时,每战总能有所缴获,多多少少能够贴补财政,不会像桓温北伐一样,干些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桓温北伐,从实质上来说,就是在赔本赚吆喝,将来经营洛阳,还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甚至桓熙都受到连累,被迫将防线从潼关,延伸到弘农郡,牵制了他三万精兵。 这样的后果,并非不可预料,但桓温需要一场胜利,需要经营洛阳,在将来逼迫朝廷还于旧都。 桓熙也只能尽力去配合他,毕竟他们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天没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222.第219章 难舍离情 第219章 难舍离情 除夕前后,回到建康的谢安格外忙碌。 他接受桓熙的征辟,即将前往长安任职,此去,天各一方,自然要与亲友们告别,来往的客人也多。 毕竟,去往长安的,仅有谢弈、谢安这两家人,陈郡谢氏目前的宗族领袖,并非谢弈、谢安,而是其堂兄,镇西将军、豫州刺史谢尚。 谢弈、谢安并无官职,二人举家迁往长安,不能代表整个陈郡谢氏就此定居关中。 只不过,谢安接受桓熙征辟一事,终究是在江东士林之间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他虽然不曾出仕,但是名声在外,尤其是屡屡拒绝朝廷的征辟,在为谢安积攒了名望的同时,如今也产生了反噬。 许多人误以为他趋炎附势,因此,士林之中对谢安多有非议,甚至不乏诋毁之词。 谢弈清楚自家三弟的性情,绝不可能是因为贪慕荣华富贵而出山,对于他的选择,也感到疑惑不解。 “安石有山水之志,不愿受案牍之苦,如今又为何违背自己的志愿?” 有太多的亲友询问谢安原因,哪怕是谢弈当面问起,谢安也只是敷衍道: “不过是静极思动罢了,如今河东、河北尚在胡虏之手,既然梁公有匡扶天下的志向,诚心相邀,我又怎能谢绝。” 当然,这种说辞无法使人信服,谢安也只得任由外人误解,却不能坦诚自己受到了桓熙的威胁。 桓熙如今养育了三子一女,这证明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子女。 因此,具有谢家血脉的阿满就不会是他唯一的选择。 此前桓熙胁迫谢安自尽,又威胁他,不许声张,就是握住了谢安的命门。 一旦桓、谢两家因谢安之死而交恶,谢道韫的正妻之位必会受到冲击,不仅对于谢道韫、阿满母子,哪怕是整个陈郡谢氏,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被迫自尽,又将此事泄露出去,造成桓、谢两家关系破裂的谢安,也将会是整个陈郡谢氏的罪人。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正月初三,清晨。 谢弈、谢安兄弟带着家人离开建康,而那些跟在谢安身边,由他悉心调教的子侄辈们,也一并追随叔父前往关中,继续受其教导。 其中就包含了封、胡、羯、末之中的封儿谢韶、胡儿谢朗、末儿谢琰,至于羯儿谢玄,如今就在关中。 当然,谢安之子谢琰年仅三岁,如今还没有封、胡、羯、末的说法。 谢弈、谢安在建康交友广泛,但是今日离别,前来送行之人,除了谢万、谢石、谢铁三位手足兄弟以及他们的家眷之外,并没有多少故友前来送行。 可见谢安推辞朝廷的征辟,而响应桓熙的号召,实在大失人望。 为数不多的送行之人当中,有一人却很特殊,正是会稽王司马昱的谋主,屡屡为朝廷对抗桓温建言献策的王坦之。 “谢某出仕梁国,世人毁我,不曾想,文度(王坦之)今日能来送我。” 谢安对此颇为感慨,天下人都知道王坦之对桓家的态度。 当初王坦之在桓温幕府任职时,桓温想要为儿子求娶王坦之的女儿,却遭到王坦之的拒绝,来到建康以后,更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桓家的对立面。 很显然,在那么多心向晋室的故友与谢安割席绝交之后,王坦之能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二人站在凉亭里,王坦之神情复杂的看着谢安,叹息道: “我知道,安石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此番前往长安,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谢安依旧没有解释,但王坦之大致有所猜测,谢安必定是受到了桓熙的胁迫,才甘愿背负骂名,违心前往长安。 桓熙不是他的父亲桓温,桓温或许还能与他说道理,但桓熙这人做事,向来肆无忌惮,当初在入主长安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搬进了未央宫,向麾下的将佐表明野心。 偏生桓熙倚重的文臣武将,大多都是北方人,而桓熙麾下的将士,更是以胡人为主。 抛开百保鲜卑、鲜卑弓骑、匈奴弓骑这些纯粹的胡人军队不谈,如近卫义从、以及从凉州迁来的关陇突骑、驻扎在弘农郡的三万步卒,这三支部队之中,同样存在着大量的胡人。 凉州拢共也才四万户,前凉若不是在河西部落之间招募将士,当初哪来的三万步骑抵御后赵的进攻。 在王坦之眼中,桓熙与其说是晋国的梁公,倒不如说是胡人的单于。 因此,如果说桓温还是在士族既定的游戏规则里,与人进行权力博弈的话,那么桓熙则是跳出了规则之外,行事不讲道理。 桓熙重用胡人,完全是无奈之举,哪怕他从荆州迁来些许人口,但这并不足以改变关陇地区,胡人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局面。 不过,这倒也不是隐患,桓温麾下就是以汉军为主,等将来父子二人的势力被整合,胡、汉军队能够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 凉亭内,王坦之注视着谢家的车队离去,忽然之间,内心生出无尽的惆怅。 年轻时,他与郗超齐名,有俗语赞曰: 盛德绝伦郗嘉宾,独步江左王文度。      独步江左一词,本是称赞王坦之的才气,在江东无人能出其右。 但如今,随着谢安离去,王坦之仔细想来,匡扶晋室、对抗权臣的道路,终究是要他独自走下去。 淮南,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镇)。 自姚襄撤离淮南之后,淮南地区被一分为二,北部为北徐州,由北徐州刺史荀羡管辖,镇于寿春。 南部则由豫州刺史谢尚坐镇,治于历阳。 历阳城位于长江北岸,建康以西。 谢弈、谢安走的是水路,沿着长江溯流而上,入汉水,经由武关前往长安,虽然绕了些远路,但总要比经过姚襄的辖区更安全。 因此,谢家兄弟此行,必然经过历阳。 谢弈本想与堂兄谢尚见上一面,他们如今都已是高龄,经此一别,谁也说不准今生能否还有再见之日。 但谢安劝阻了谢尚,一旦他们下船,谢尚必将陷入两难的境地。 若是与二人相见,朝廷难以心安,若是闭门不见,又会伤了堂兄弟之间的和气。 船只行驶到历阳地界,并没有向渡口靠拢,眼见江心的客船即将远去,一艘快船从渡口驶出,正在飞快的靠近谢家船只。 谢弈、谢安来到船尾,看着快船上迎风而立之人,谢弈笑道: “我们不曾靠岸,大兄还是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二人的堂兄谢尚。 待两艘船挨近,谢尚登上客船,看着迎来的谢弈、谢安,责怪道: “弈石、安石,如今你们二人将往长安,尚未受到重用,便急着要与我撇清关系?” 说罢,谢尚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当然清楚,桓温、桓熙父子不会因为他们与自己见面而心生猜疑。 谢尚贵为一方诸侯,桓家父子甚至巴不得谢弈、谢安与他联系密切,有朝一日,能将谢尚争取到自己的阵营。 二人之所以不在历阳停留,完全是在为自己考虑。 堂兄弟之间久别重逢,三人自然都是喜笑颜开。 谢尚并不责怪谢安接受桓熙的征辟。 世家大族,本就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这也是他们历经朝代更迭,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 除非是遇到了不讲道理的杀才,诸如尔朱荣、黄巢、朱温等人,敢于在着手准备改朝换代之时,大肆屠戮公卿大臣,将他们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 谢尚终究是把兄弟二人追回了历阳,一醉方休,次日,谢尚来到渡口送别,三人难舍离情,潸然泪下。 谢弈、谢安带着子侄回到客船上,谢尚目睹船只消失在江雾之中,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当然知道此举会引得朝廷不安,毕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谈论了些什么,谢尚是否通过谢弈、谢安向桓家转达了投诚之意。 但是谢尚问心无愧,回到衙署之后,也自会上表解释此事,至于朝廷信与不信,就不是谢尚所关心的了。 太后若是信任他这个舅父,谢尚自当为她看顾好豫州。 若是心生猜忌,谢尚也愿意弃职而去,倒能落得一身轻松,不需要去呕心沥血的想着怎么对抗日益强盛的桓氏。 褚太后自然是相信舅父的,而会稽王司马昱也在王坦之的劝说下,没有追究此事,谢安离开建康时,王坦之也曾出城为谢安送行,莫非他也心向桓氏不成。 与此同时,桓温也在洛阳城郊送别亲人。 司马兴男自然是要留在洛阳,但桓济夫妇,以及阿满等孙辈,却是要回去长安。 且不说桓济在梁国担任了刑部尚书一职,哪怕是白身,桓温也不可能将他一直留身边,给到与麾下将佐长期接触的机会。 实际上,除了愚笨不堪的第四子桓祎以外,其余子嗣如今都已经被外放为官,不曾留在楚国中枢。 至于桓祎,他连小麦、豆子都分不清楚,养在身边也不怕对桓熙造成威胁。 有书友不清楚为什么谢安被逼自尽,消息泄露,他自己会成为陈郡谢氏的罪人,所以文中稍作解释。 (本章完) 223.第220章 楚国迁都 第220章 楚国迁都 洛阳城郊,新年刚过,周围人都穿着新衣,只有桓温、桓济二人还是一身旧衣裳。 倒不是他们父子生活俭朴,而是曾经服用五石散所带来的副作用。 他们的皮肤非常敏感,同时,身上生有许多的疮疡肿毒,而古代的衣服大多都是用丝或者麻制成,新衣的质地比较硬,不如旧衣柔软,容易磨破皮肤上的毒疮。 包括桓温的弟弟桓冲不穿新衣,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这只是服用五服散所带来的危害之一。 桓温注视着桓济,说道: “为父早年间,为了融入名士群体,亦曾服散,深受其害。 “你的兄长在关中严禁官员服用五石散了,此为正途,济儿,这五石散,你以后就不要再服了。” 五石散具有补肾壮阳、加强精力、美容养颜,以及治疗阳痿的功效,长期服用,更会使人成瘾,因而才会在名士圈里蔚然成风,哪怕明知是毒药,也难以舍弃。 成书于刘宋时期的《世说新语·言语》篇,就曾记载这样一件事: 在谢安进入桓温的幕府以后,桓温询问谢安为何服用五石散。 谢安回答:我原本是不服散的,但是你们都服,我如果不服,就会显得不合群。 桓温年轻时候,就是为了融入名士圈,才触碰了五石散,时至今日,断断续续已经服用了二十多年。 五石散的危害,桓温最了解不过,因此,在得知桓济居然在长安服散时,桓温当时怒不可遏。 他们这一代人,在年轻时候接触五服散,是为了更好的融入集体,不得已而为之。 桓冲最初与友人服散时,桓温尚在担任琅琊内史,桓家也没有现在的威势。 但桓济不同,北方地区不是没有服用五石散的风气,王猛也曾经服用过五石散,因此才会在原时空中,与桓温扪虱而谈。 扪虱而谈几乎就是服散的标志性动作,因为衣服不能常洗,所以会生出许多的虱子。 可如今,在桓熙的大力打击之下,梁国官场早已没有了服散之风。 而桓济还是沾染上了五石散,又如何不让桓温生气。 当然,桓温劝说桓济远离五石散,但他自己显然是戒不掉的,前后服用了二十多年,哪能说戒就戒,更何况五石散在美容养颜之外,还有补肾壮阳的功效。 人到中年,尤其是对补肾壮阳之物格外热衷。 桓温今日旧事重提,是因为被他发现,桓济在洛阳时,还是有在暗地里偷偷服散。 儿子大了,不再会听从管教,但桓温还是要尽到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提醒他远离五石散,莫非桓济二十出头,就得在男女之事上,倚重五石散的功效不成。 虽然桓济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桓温也清楚,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克服药瘾,桓济又怎么会有这份毅力。 桓温看向一旁,司马兴男还在眼含热泪的与孙辈们道别。 “时候不早了,让孩子们启程吧。” 桓温催促道。 别看他面色平静,实际上,内心的不舍,并不比司马兴男少上一分半点。 司马兴男终于放开了孙儿们。 桓温看着阿满,叮嘱道: “王景略是天下奇才,将来在他门下学习,要以师礼敬奉,不可顽劣不遵教诲。” 相较而言,桓温更关心阿满的教育问题。 阿满稚嫩的小脸蛋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表情,正色道: “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让伱失望。” 桓温笑着伸手抚摸着孙儿的小脑袋,哪怕他与谢弈的关系并不和睦,也不会迁怒到自己嫡长孙的身上。 “上车吧。” 目送车队远去,司马兴男泪流满面,桓温尽管内心惆怅,还是安慰道: “公主无需为此伤心,待老奴将洛阳经营稳固,迎奉晋室还于旧都,专制朝廷,熙儿一家也必有迁居洛阳一日,公主定能与儿孙们朝夕相处,尽享天伦之乐。” 桓温所说的桓熙一家迁居洛阳,自然是指在他称帝建国以后,身为太子的桓熙也无需继续在长安另立门户,而应该父子二人同处一城,着手整合双方各自的势力。 司马兴男闻言,也没有再指责桓温贪而无言,反而是擦干了眼泪,询问道: “夫君何时南下?” 桓温说道: “明日即可启程,回师荆州。” 桓温不可能在洛阳久留。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是桓温亲自经营洛阳,必然要调集大量的军队保护洛阳,以免自身遭到燕、虞两国的围攻,陷入险境。 可在洛阳维持大规模兵团,对于楚国的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况且将士们也难以忍受与家人长期离别的孤苦生活。 桓温的根基终究是在南方,因此,他只能挑选可信之人镇守洛阳,这人便是桓温的三弟桓豁。 此前,桓温就有奏表,请求以桓豁兼任司州长史,河南郡太守,都督河南、颍川、襄城三郡诸军事,朝廷的恩旨已经送抵了洛阳。 虽然桓温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封赏,但他的其余要求,都被尽数满足。 桓温不愿丢失交州、广州的军权,因此,桓温只是推辞了自己的恩旨,而让麾下将佐各自领取封赏诏书,桓豁也就此担负起了镇守洛阳的重任。 颍川郡太守则由习凿齿担任。 习凿齿最终还是被桓温调离了楚国中枢,只是颍川郡在周成离开后,剩余不足数百户,习凿齿被调任颍川太守,也表明了桓温对他的态度。 而降将乐弘则被表奏为襄城太守,这其中,乐弘向桓温献女,拉近彼此间的感情,还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桓豁镇守洛阳,桓温将周成、吕护的三万部众尽数交给了他,襄城太守乐弘也将听从桓豁的调派,又有弘农郡的邓羌统领三万梁军为之策应。 桓温、桓熙父子二人足足在洛阳周边布置了七万多的将士,足可使桓温放心回师荆州,将洛阳交由桓豁代为经略。 而如果是桓温亲自坐镇洛阳,则楚军主力就得被留在河南,可能会对江南局势造成影响。 桓温有四个弟弟,其中五弟桓冲坐镇江州,四弟桓秘不受桓温喜爱,被他抑而不用,二弟桓云的才能不如三弟桓豁。 洛阳又是桓温未来战略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自然不能按资排辈,否则当初桓温也不会以五弟桓冲镇守江州。 翌日,桓温统率五万楚军步骑班师,而留守江陵的郗超,也在得到桓温的命令后,将楚国的官署以及楚军精锐的家眷迁往了襄阳。 当年,桓温在桓熙、袁乔的建议之下,将荆州治所由夏口迁往江陵,是为了方便他征讨成汉。 如今既然夺取了洛阳,显然,江陵不再适合作为楚国的国都。 江陵与洛阳相隔1200里,襄阳与洛阳不过700里。 自殷浩北伐失败以后,在荆、扬斗争中,荆州势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桓温不需要继续坐镇江陵,大可迁都襄阳,维持自己对江南的影响力即可。 同时,迁都襄阳,又能更迅速的对洛阳的局势变化作出反应。 一旦收到洛阳求援,桓温发兵,七百里的距离,不出十日,即可兵临城下。 当然,不可能求援使者朝至,楚国大军夕发,还得需要时间征调将士、民夫,筹集粮草。 但左右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以桓豁的才能、以洛阳周边的兵力,坚守半个多月,想来也并不困难。 正当桓温班师之际,朝廷的使者也抵达了长安,前来宣旨之人,倒是与桓家颇有渊源,正是已故江州刺史温峤次子,散骑常侍温式之。 桓熙的祖父桓彝与温峤为密友,在桓温未满周岁时,因为哭声洪亮,被温峤赞为:真英物也。 桓彝于是以温峤的姓氏为桓温命名。 而温式之的兄长温放之官拜交州刺史,桓温有都督交州军事之权,桓、温两家,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桓温能够借助都督交州军事的名头,掌控交州,离不开温放之的配合,否则,即使桓温征调,而身为刺史的温放之不愿遵从,所谓都督军事之权,也不过是一个空头衔而已。 今日温式之前来长安宣旨,桓熙放下身段,亲自出城相迎,不仅是因为温式之是朝廷的使者,更是出于对桓、温两家情谊的重视。 温式之走下马车,虽然他的官位不高,但代表的是天子。 其父又与桓熙的祖父是密友,按照后人的说法,也算是桓熙的老世叔。 因此,桓熙当先向他行礼: “有劳温公远道而来。” 温式之朗声道: “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梁公无需多礼。” 桓熙笑道: “桓某祖父与忠武公(温峤)相交为友,温公自是桓某的长辈,无需以官爵相称,温公直呼表字即可。” 以桓家如今的势头,桓熙主动示好,温式之又怎会拒绝。 温式之微微颔首,并没有推辞,转而亲切的称呼桓熙为伯道。 二人相谈甚欢,在城门外寒暄好一会,这才携手入城。 今天没有了,晚安。 (本章完) 224.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今天抽不出时间来,抱歉。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一点之前。 (本章完) 225.第221章 长安东市 第221章 长安东市 桓熙焚香沐浴,带领梁国群臣,在大将军府拜受恩旨。 此前梁国群臣为桓熙请封西域都护,未能如愿,不过,桓熙倒也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无论朝廷是否愿意为他加封西域都护,都改变不了桓熙在灭亡前凉后,将西域控制在了自己手中的事实。 梁国众人先后领旨,如今还没有舞蹈谢恩的礼仪。 这一礼仪,要从北魏开始,直至隋唐才才正式形成制度,大臣无论是面圣,或者受赏,都需要翩翩起舞,以示感激与喜悦。 桓熙对温式之提议道: “温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在城中歇息数日,领略长安繁华。” 温式之抚须笑道: “伯道好意,老夫却之不恭。” 桓熙在未央殿为温式之设宴接风,有王猛、权翼等重臣作陪。 龟兹乐曲、康居舞蹈,看得温式之如痴如醉。 当夜,温式之宿在金陵馆。 桓熙效仿北魏制度,在长安设置四馆,安置四方来使,东为扶桑馆、西为崦嵫馆、南为金陵馆、北为燕然馆。 翌日,沈赤黔早早来到金陵馆,谒见温式之,说明来意: “赤黔奉梁公之命,为温常侍向导。” 温式之闻言颔首道: “如此,就有劳沈郎将作陪。” 至于桓熙,他另有公务要忙,况且,出于安全问题的考量,桓熙已经很多年不曾现身在长安市井之中。 桓熙经营长安已经是第八个年头,这里早就不再是过去被后赵与高力之乱破坏后的萧条景象。 城中常住人口不下二十万,其中鱼龙混杂,就连桓熙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汇聚了多少敌国密探。 当然,温式之、沈赤黔等人就没有这样的担心,毕竟,没有人会冒着暴露自家情报网的风险,去刺杀他们二人。 要想在户籍制度越发完善的梁国,重新组织一张情报网,可不是过去那般容易的事情。 沈、温二人走出金陵馆,只带了三五随从,去往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东市。 车厢内,沈赤黔略带得意的介绍道: “长安有七十九坊与东、西二市,其中以东市最为繁华,此地店铺毗连,商贾云集,有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各方奇珍,皆所积聚。” 虽然梁国的商业、手工业正在蓬勃发展,但并没有达到桓熙为之打破坊市制度的程度,为了方便管理,以及征收商税,长安城内的商业贸易还是集中在了东、西二市。 官府将相同种类的商品统一安置在一处区域,称之为行,如酒行、书行、胭脂行等等。 东市足有二百二十行,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至于邸,是指存放商品的货栈,既为商人存放货物,也替他们代办大宗货物的批发交易。 东市,书行。 书行内,有书店数十家,鳞次栉比,郭振羽的振羽书坊就是其中之一。 郭振羽是郭振翅的弟弟,当年郭振翅与张安石冒险诈降张重华,为桓熙立下功劳,就此得到了重用,屡获赏赐,家境逐渐富裕起来。 虽然官府也曾为郭家分配田亩,都是肥沃的良田,但郭振羽不喜务农,郭振翅无奈,只得出资为他置办一份营生,于是就有了这振羽书坊。 振羽书坊生意冷清,郭振羽也在柜台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正当郭振羽昏昏欲睡之时,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与年轻人步入了书坊。 老者径直问道: “店家,你这书坊可有什么珍稿秘藏?” 他说的虽然是洛阳雅言,但夹带着浓厚的扬州口音,来人正是久居江东的温式之。 郭振羽见他衣着华贵,又操着外地口音,以为是前来批发书籍的江南书商,瞬间来了精神,连忙走出柜台迎客,他解释道: “老公说笑了,自城外的印刷厂开办以来,梁公悬赏,遍求孤本,普惠大众,关陇如今哪还有什么珍稿秘藏。 “梁公说,这叫‘旧时文士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老公即老翁,并非夫妻之间的称谓。 桓熙向民间征求孤本,具体赏赐,自然是按书籍价值而定,有人因此封官,有人因此致富。 郭振羽说着,指向身后的一处书架,说道: “这些书籍都是我专程从印刷厂订购而来,放在过去,其实也当得起珍稿秘藏的名头,老公不妨看一看,总能找到江东没有的善本。” 温式之闻言,微微颔首,他来到书架前仔细翻找,还真让温式之找到不少自己从未读过的书籍。 这些书籍自然是由沈赤黔买单,作为桓熙赠送给温式之的礼物。 只不过,郭振羽对此却是倍感失望,他还以为对方是外地书商,前来批发进货。 当然,开门做生意,总归是要笑脸迎人。 怎么说,也算做成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在温式之、沈赤黔走后不久,又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进入到书坊,他朝郭振羽笑道: “振羽,何故无精打采。” 郭振羽见到来人,双目一亮,高兴道: “元明不是往河套贩货去了么,何时回的长安1 来人名叫陈元明,正是郭振羽的好友,二人同样经商,只是与郭振羽不同,他是一名行商。 商有坐贾行商之分,所谓坐贾是指在固定地点交易,等待顾客上门,一如郭振羽开的这间振羽书坊。 而行商没有固定的交易地点,外出流动经营。 陈元明答道: “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也该回来了,这不,我连家门都没入,就急着来寻你喝酒。” 郭振羽大喜,反正家中有大哥作为顶梁柱,他经营振羽书坊,只要饿不死自己就成,也谈不上多用心,如今见好友归来,索性生意也不做了。 还只是正午,郭振羽就把店铺给关了,与陈元明携手去往酒行,打算一醉方休。 刚进到常来的酒肆,郭振羽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此前在他书坊买书的温式之、沈赤黔。 郭振羽知道,对方肯定是注意到了他进门,却视而不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凑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三千字。 (本章完) 226.今晚大家不要等。 今晚大家不要等。 思路太混乱了,反复修改都不满意。我再请一天假,调整一下。 (本章完) 第222章 不知有晋 第222章 不知有晋 喧闹的酒肆内,郭振羽和陈元明旁若无人的交谈着。 “元明兄此行,收获如何?” 陈元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 “不瞒振羽兄,今年梁公改革商税,由长安去往银川,途经十五县,光是关税就得被抽去三成,但是陈某准备等过些时日,再走一趟。” 桓熙在今年伊始,开始重复征收关税,每过一县,缴纳百分之二的关税,陈元明再想将货物运往银川,就得缴纳百分之三十的关税。 这么高的关税之下,陈元明还愿意往银川贩货,可见陈元明去年收获了怎样的暴利。 在过去的政策之下,官府不会重复征收关税,只需要一次性缴纳百分之二的过税,西北之大,任你行走。 因此,只要瞅准商机,牟取暴利并非难事。 只不过随着政策的改变,这样的好光景已经不复重现。 郭振羽闻言叹息: “太后临朝称制十一年,有大功于国,尊荣至极,她的贞洁,岂容你等诬蔑1 “家兄口风很紧,不曾提起,可既然是梁公当面吩咐,肯定不是等闲的差事。” 顷刻间,众人哄堂大笑。 说着,陈元明问道: 酒肆之中,陈元明阴阳怪气道: “我道是谁,听口音,原来是个南人。 “听说令兄奉命前往江东公干,不知所为何事?” 温式之铁青着脸,气得直哆嗦,砰地一声,温式之重重拍在桌案上,哄笑声戛然而止。 温式之愤慨道: 当然,更难熬的是与家人骨肉分离,一走就是一年半载,根本就顾不上父母妻儿。 说着,郭振羽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邻桌的温式之、沈赤黔,就是想让眼高于顶的二人听清楚自己的厉害。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令兄为梁公办差,四处奔走,你自当留在家中侍奉父母,怎可与我走南闯北。”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与你一同前往各地行商。” 作为行商,远比坐贾辛苦,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他的兄长郭振翅,那可是为梁公办事的,曾经被梁公唤到跟前,当面吩咐差事,不会真以为自己真是个没有靠山的小书商吧。 郭振羽闻言,挺直腰背,特意提高了嗓门道: 郭振羽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名粗汉借着酒劲起哄道: “如今太后寡居在宫,令兄前往江东,莫不是奉命为太后送去定情信物1 ‘砰’地一声,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惊诧的望着拍案而起的温式之,不明所以。 众人惊诧的望着温式之,不明所以。 “老公说得好呀,太后有大功于国。 陈元明摇头道: 温式之看着粗汉与那些哄笑的食客,对他们不敬太后心生愤慨,怒道: “只是陈某有些许疑惑,不知老公说的功劳,是指太后任用其父北伐,还是她重用殷浩,致使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温式之语塞。 郭振羽本就对温式之不满,此时见好友出言反驳,也立即帮腔道: “羯赵荼毒北方生灵之时,太后何在!晋室又何在! “若非梁公收复关陇,保境安民,我等安能在此闲谈! “太后是非不分,重用会稽王、殷浩等奸臣,阻挠楚公北伐,坐视关东百姓身处水深火热。 “此等作为,也敢妄称于国有功1 此前公然拿太后开刷的粗汉也附和道: “我等北方之人,只知有梁,而不知有晋。 “所谓太后,于我等而言,不过是一妇人而已1 酒肆内的众人纷纷称是。 温式之的脸色难看至极,就在沈赤黔犹豫是不是应该亮明身份的时候,只见温式之拂袖而起,气冲冲的离开了酒肆。 沈赤黔赶忙追了上去,走出酒肆大门,沈赤黔劝慰道: “温公息怒,我这就派人通知官府前来抓捕,胆敢对太后不敬,酒肆里的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走。” 然而,温式之却摇头道: “不过是些无知小民罢了,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经此一事,温式之也彻底没了游兴,与沈赤黔离开东市,径直回去金陵馆。 金陵馆内,温式之独坐厢房,叹息道: “司马氏坐拥天下已有九十年,如今,只怕真要作古了。” 毫无疑问,酒肆中发生的事情,给了温式之极大的冲击。 他当然知道桓熙在关中深得人心,但实在没有想到,北方民众对于晋朝的归属感,居然淡薄到了这种程度。 许久,温式之取来纸笔,为正在交州担任刺史的兄长温放之写信,向他道出自己在长安的见闻,信中写道:      ‘依弟所见,晋祚不长,桓氏当兴,愿兄长慎思明辨,谨慎行事。’ 此前,朝廷授予桓温录尚书事、假黄钺,加督司、并、冀三州诸军事,同时要求桓温放弃交、广二州的军权,但被桓温推辞,宁愿不领这道恩旨,也不肯交出二州军权。 可以想见,交州、广州的归属,将是未来朝廷与楚国争夺的重点。 而广州刺史谢奉与交州刺史温放之的态度,则是决定性的因素。 这也是桓熙为何要对温式之以礼相待的原因。 广州刺史谢奉出自山阴谢氏,属于陈郡谢氏的一支,但早在两汉时期就迁来了会稽郡山阴县,谢安隐居在会稽山阴,除了这里山水秀丽之外,未尝没有与山阴谢氏亲近关系的意思。 沈赤黔回到未央宫,立即向桓熙汇报了酒肆之事。 一直以来,桓熙始终不曾严格管控民间舆论。 他对孤儿寡母的喜好,可以说是人尽皆知,长安百姓以此作为谈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无论桓熙看上谁家寡妇,娶了谁的母亲,只要他能保护一方安宁,让关陇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又会在意他裤裆里的那点破事。 桓熙之所以放松对舆论的管控,也是因为在他入主长安以后,成绩有目共睹,深得百姓的爱戴,众人即使调侃他的癖好,也并不带有恶意。 沈赤黔此前没有在酒肆中当场发难,正是因为食客们话里话外,都是偏向着桓熙。 当然,他们是在抨击桓熙的政策,煽动民众对桓熙的怨恨,沈赤黔哪会询问温式之的意见,当场就把人给捉了。 桓熙耐心听沈赤黔说完事情的经过,并没有追究此事,大兴牢狱的打算。 但他也不容许别人拿自己的心头好来说笑,桓熙沉声道: “太后贵为国母,桓某尚且敬若神明,岂容他人非议。 “况且北伐失败,罪在会稽王弄权,殷浩自大才疏,满朝文武尚且被殷浩蒙蔽,又何必去苛责一位妇人为何不能事先察觉。 “赤黔,你去一趟中书省,告诉权中书,得让世人知道,今后再有人敢不敬太后,便是与我桓熙为敌,桓某必将严惩不贷1 沈赤黔领命而去,当天,权翼便写好一篇公文,交由桓熙过目后,送往尚书省,由王猛安排人在长安各坊市内张贴。 权翼秉承桓熙之意,在文中为太后开脱,将罪责全都推到了司马昱、殷浩等人的头上。 当日与温式之、沈赤黔同在酒肆的食客,见到张贴的公文,无不吓得汗流浃背。 他们正午才在酒肆当着一位江东老翁的面调侃太后,下午官府就有告示发出,为太后辩解,同时禁止民众议论太后。 联想到江东使团正在长安,不难猜出那位衣着华贵的老者,必定是使团中的一员。 陈元明、郭振羽等人在惊恐之下,不约而同的逃离了长安,直到家人送来消息,官府并未派人搜捕他们,这才壮着胆子回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温式之在长安逗留了五天,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在酒肆时,所发生的不愉快的影响,偶尔受邀去到未央宫时,也是与桓熙谈笑宴宴。 当温式之离开时,桓熙在城门处与他执手告别,二人依依不舍。 似乎在温式之出使梁国期间,桓熙与他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正月二十。 阿满等人由桓虔护送回了长安,最高兴的自然要属谢道韫、李媛、韩嫣等人。 母子重逢,又怎一个欣喜了得。 “孩儿拜见阿爷。” 阿满从母亲的怀抱中脱身,领着弟弟妹妹们向父亲见礼。 “都起来吧。” 桓熙揉了揉阿满的小脑袋,一把将洛娘抱起。 阿满、洛娘两兄妹已经五岁了,再过几年,桓熙再想与女儿亲昵,可就要注意分寸了。 正所谓儿大避母,女大避父,男女之防,自然也包括了父母与子女。 桓熙抱着洛娘,询问阿满道: “在你祖父身边,可曾努力读书。” 阿满嘿嘿直笑,避而不答。 桓熙摇头不已,答案显而易见。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毕竟桓温平日里公务繁忙,偶有闲暇,也是要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而司马兴男对教育并不重视,桓熙当初就是担心这一点,才态度坚决的拒绝将阿满送往江陵,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教养。 桓熙无奈道: “罢了,念在你平日读书用功,为父也不责怪你了,只是回了长安,不可再生懈担” 阿满欢呼雀跃,一個劲地点头称是。 (本章完) 第223章 齐人之福 第223章 齐人之福 桓熙的儿女们回到长安,椒房殿又响起了往日的读书声。 谢道韫等人一扫此前的怏怏不乐,无需桓熙再去夜夜陪伴,嘘寒问暖。 未央宫,漪兰殿内,慕容英看着许久不曾登门的桓熙,幽怨道: “桓郎许久不来,妾身以为桓郎已经厌倦了奴家。” 桓寔、桓翰并未住在未央宫刚中,而是依旧生活在了那间别院。 随着桓熙家中的女眷越来越多,他分身乏术,不可能每一个都顾得过来,别说是继子,就算是亲儿子,年纪大了,也得搬出去。 此前桓济夫妇就已经离开了未央宫,在皇城附近买了一间大宅院。 桓熙知道对方是埋怨自己,将她领进家门之后,便冷落了她,桓熙笑着将慕容英揽入怀中,说道: “王太后妖娆多姿,千娇百媚,值得桓某用余生仔细品味,恩爱缠绵岂在朝夕。” 慕容英在给拓跋什冀犍作妻子的时候,何曾听过这般情话,看向桓熙的双眼,难掩情意流转。 桓熙当然希望谢道韫能够与自己同行,但是谢道韫担心阿满太长时间不能沉下心来读书,心也跟着野了,因此,谢道韫选择留在长安,悉心教导儿女。 桓熙巡视河套地区,主要是为了视察被他迁来的鲜卑部落的安置情况。 “况且,令姜并不与我同行,她得留下来教导阿满、洛娘,否则,路途遥远,阿满的学业又得耽误下来。” “阿英可是担心抢了令姜的风头?” 怎料慕容英却推辞道: “妾身就不去了,桓郎将寔儿带在身边即可,想来,也不会耽误桓郎的大事。” 慕容英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展颜笑道: 一番熬战过后,二人酣畅淋漓,桓熙说道: “不久我将北巡,到时候,你们母子与我同行,往河套走一趟。” 桓熙此行,摆明了要拿她们母子作文章,慕容英担心自己太过风光,引得谢道韫不快。 慕容英所指,正是刘务桓的妻子,左贤王妃拓跋氏。 见她默认,桓熙笑道: “令姜并非小肚鸡肠的妇人,事情的原委,她已知晓,又怎会因此对你生有怨念。 拓跋氏闺名拓跋嫣,是拓跋什翼犍的女儿,慕容英自然也是她的嫡母。 慕容英沉默以对,甭管她的身份多么尊贵,但在桓家,也只是侧室,并非嫡妻。 同时,当桓熙出现在河套地区,也能吸引虞国的注意力,使苻建必须加强在北方的防备,无暇分身袭扰洛阳。 桓熙问道: 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得桓熙淫心紊乱,色胆纵横。 晋室的册封,对于招揽代国部落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总得尝试过后才能知道。 “如此,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也正好带着寔儿、翰儿去见一见他们的姐姐。” 当然了,带上慕容英母子,也是为了大张旗鼓的宣扬他们受到朝廷的册封,桓寔为代王,慕容英为王太后。 二人说话间,倦意来袭,沉沉睡去,直至日上三竿,桓熙这才醒来。 与此同时,跟随桓温离开洛阳的司马兴男却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颠簸的马车内,正当桓温思索着应该怎样安慰妻子的时候,司马兴男突然道: “既然楚国迁都襄阳,你那外室可曾一同搬去?”      这话一出,立时吓得桓温魂不附体,慌张解释道: “夫人莫要多想,我之所以收下那名女子,只是为了让乐弘安心。” 说着,桓温拍着胸脯道: “如今大事已定,老奴与她,自当不复相见。” 司马兴男哼道: “罢了,就让她给你做个外室吧,只要别往家里领,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桓温以为这是司马兴男给自己下套,要试探自己,连连摆手道: “老奴能得公主一人,心愿足矣,哪敢痴心妄想,欲求齐人之福。” 哪知司马兴男却是认真的,她道: “我今日退让,诚非本意,不过是为了你们父子的大计着想罢了。 “倘若是寻常女子,我早就派人将她送走,只是乐弘身为襄城太守,对于拱卫洛阳,至关重要。 “既然你是为了使他安心,才收下了他的女儿,也只得将错就错,总不能真的将人赶走,使乐弘自觉受到羞辱。” 经略洛阳,事关司马兴男能否与儿孙们朝夕相处,她当然不愿意因为一个外室,而节外生枝。 桓温听了妻子的肺腑之言,在确认对方是认真,而非玩笑之后,也不敢流露出欣喜之情,反而还在忸怩着推辞。 司马兴男瞪他一眼,恼道: “莫非你还要三辞三让不成1 桓温见她生气,赶忙应下。 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凡事循序渐进,今日司马兴男破例许他留下外室,今后说不定就能光明正大的迎娶侧室进门。 然而,司马兴男却打破了桓温的幻想: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后再有地方诸侯向你进献女子,伱尽数送往长安,留给熙儿作妾,但凡让我知道你敢偷偷摸摸的染指她们.” 说着,司马兴男重重哼道: “老奴,你知道后果1 桓温微微应诺,连声答应,心里却在叫苦连天。 他们父子之间的待遇,实在天差地别。 司马兴男见状,这才心满意足。 如果不是乐氏已经受到了桓温的宠幸,她老早就把对方送去了未央宫,怎会任由对方留在荆州。 当楚国军队护卫着桓温夫妻行至南阳郡时,桓温在郡城遇见一位旧友,正是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关中安家的谢弈。 二人当年交恶,谁对谁错已经难以分说,谢弈有意悔婚,固然让桓温脸面无光,而桓温无视谢弈这位好友,选择庾氏旧臣范汪留守荆州,也让谢弈感觉被人轻视。 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谢弈的女儿谢道韫给桓温做了多年的儿媳,为他生养了两个孙儿,如今谢弈主动举家迁往关中,愿意主动放出冰释前嫌的信号,桓温自然乐意与他重归于好。 毕竟陈郡谢氏作为一方诸侯,其能量同样不可小觑。 当然,对于谢安,桓温倒是颇有微词。 (本章完) 第224章 桓谢对谈 第224章 桓谢对谈 桓温曾经派人征辟谢安,只是被谢安委婉谢绝,如今谢安接受桓熙的邀请而出山,自然是让桓温心生不悦。 他没有在酒宴上明言,而是等到酒过三巡,宾客们纷纷告辞后,独自留下了谢安。 桓温强忍内心的恼怒,问道: “此前,老夫使人征辟安石出山,安石以志在山水为由相推辞,今日又怎生前往长安,是嫌老夫没有诚意,还是认为我并非明主,不值得你谢安石辅佐1 虽然桓温将事情说得严重,但谢安并不惊慌,他只是看了一眼厅中的随从,好似有难言之隐。 桓温见状,屏退左右,随后道: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无需有所顾虑,凡事尽管直言。” 谢安这才道: “回禀楚公,谢某之所以不曾拒绝梁公,非不愿,实不敢也。” 桓温闻言挑眉,好奇道: “安石此话何意?” 桓温哑然,许久,他才叹息道: “熙儿行事,不甚讲究。” ‘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 桓温所言,谢安不敢附和,否则便是当着桓熙父亲的面,嚼桓熙的舌根。 桓温双目一亮,索性与谢安坐而论道,桓温原本只是想要从中考校谢安的才学,然而他越谈越是投机,不知不觉,一整夜已经过去,倒是辛苦了在外奉茶的奴婢。 毕竟于公于私, 实际上,谢安与桓家别有渊源,桓温的父亲,桓熙的祖父桓彝就曾在谢安幼儿时,称赞他说: 谢安笑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当心存变通之法。” 谢安根本就不敢死,倒不是说他贪生畏死,而是谢安一旦被桓熙逼死,对于桓、谢两家,尤其是谢家来说,与桓熙因此结仇,必将是致命的打击。 天色破晓,桓温不曾尽了谈兴,但是人到中年,力不从心,他感慨道: 谢安于是向桓温解释起了桓熙是如何逼迫自己,面对前往长安为官与服毒自尽两个选择,他只能接受桓熙的征辟,而并非是轻视桓温。 当然,士人之间相互提携、称赞后辈,也是常有的事情,否则他们的子侄又如何扬名,借此步入名士的圈子。 “自王景略以后,老夫所识之人,当以安石为最,今日方知,先父所言非虚。” 自古以来,征辟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哪有对方不肯出山,就逼迫对方服毒自尽的道理,但桓温又不得不承认,桓熙这个法子确实行之有效。 王东海即王承,出自太原王氏,是曹魏司空王昶之孙,被誉为东晋初年第一名士。 当初桓温不也是在襁褓时,因为哭声洪亮,而受到了温峤的盛赞么。 只是桓温称谢安是王猛之后,自己所见到的最为出色的人物,不难看出,在桓温心底,还是认为谢安不如王猛。 实际上,别说是谢安了,就算桓温自己面对王猛,也常有自愧不如的感觉。      毕竟像王猛这样在军事、治国、谋略三方面都拉满的人物,放眼整个历史,都是少之又少。 谢安同样久闻王猛的大名,时人称赞道: 攻城略地,异族降服,此桓熙之功也;政治清明,百姓安乐,此王猛之劳也。 对于王猛的才能,谢安同样是推崇备至,桓熙入主关中时,可以说是百废待兴,能够有今日的兴盛,王猛居功至伟。 因此,谢安也清楚,自己尚未立下功勋,不可能单凭一席对话,便能压过王猛,只道: “桓简公盛赞,安石心存感激,故而勤学苦读,不敢松懈,唯恐有负先贤的期望。” 桓彝在被叛军杀死后,朝廷追赠其廷尉,谥号为简,故称桓简公。 桓温闻言,微微颔首,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故态复萌,向谢安发出邀请: “安石不妨与老夫同往襄阳,老夫必将委以重用,熙儿知道,定然不会怪罪。” 然而谢安还是婉言谢绝了桓温的好意: “楚公厚爱,安不胜感激涕零,奈何谢某有诺于梁公,岂能半途而废,还望楚公见谅。” 谢安精明着呢,桓家父子之间,桓温守士族之间的规矩,讲究风度,这样的人物,你可以与他摆事实,讲道理,而桓熙行事不择手段。 如果谢安抛弃桓熙,转投桓温,难保桓熙不会记恨在心,终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如今桓家父子各有一方势力,但桓温的这份基业,终将还是由桓熙继承, 得罪储君的事情,智者不为,西汉时期,汉文帝宠臣邓通的故事可谓人尽皆知。 当汉文帝毒疮发作时,想让大汉棋圣汉景帝为他吸脓。 景帝死活不愿意,最终是由邓通主动请缨,不顾污秽腥臭,为文帝吮疮。 因此,景帝心怀怨恨,曾经在文帝一朝富甲天下的邓通,在景帝即位后,却被没收家产,饿死街头,遭遇使人唏嘘。 王猛、邓羌拒绝桓温的招揽,自是因为与桓熙的深厚情谊,而谢安则完全是为了明哲保身。 桓温见谢安婉拒,也不强求,他这点小心思,桓温并非不懂,桓熙挖梁国的将佐,自是轻而易举,而桓温想要挖桓熙的墙脚,则是千难万难。 谢安告辞后,回到临时居所,妻子刘氏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彻夜未眠,毕竟在外人看来,谢安拒绝桓温,而接受桓熙的征辟,无疑是得罪了桓温。 情急之下,如果不是谢弈拦着,刘氏就得去找司马兴男求情了。 刘氏是已故大臣刘惔的妹妹,而刘惔的妻子庐陵公主司马南弟,则是司马兴男同父异母的妹妹。 换句话说,刘氏是司马兴男妹妹的小姑子,两家自有一份亲戚关系。 也难怪刘氏在六神无主之时,想要去向司马兴男求救,众所周知,桓温惧内,只要司马兴男发话,必能保谢安的平安。 而谢弈与桓温相交多年,二人虽然一度交恶,可谢弈却了解桓温,其人有雅量,哪怕袁宏当面顶撞,也只是放他离开,不曾伤害,桓温又怎会为难谢安。 说到底,谢安接受桓熙的征辟,也是在为桓氏出力。 (本章完) 今晚没有 今晚没有 今晚没有,很抱歉这么晚才通知大家。 (本章完) 第225章 财政之忧 第225章 财政之忧 翌日,谢家众人离开南阳郡城,而桓温也同样启程南下,临别时,桓温在与谢弈话别后,握着谢安的手,不舍道: “自与安石促膝长谈,于老夫而言,广受启发,很想能与安石朝夕相处,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日就将分道而行。” 桓温的重视,也让谢安心生感激,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若非谢安已经提前接受了桓熙的邀请,说不定还真就改变了心意,与桓温一同前往了襄阳。 谢安躬身道: “惟愿楚公千万岁,假以时日,下官必能侍奉楚公左右。” 桓温闻言颔首,谢安所言倒也不假。 只要桓温能够将洛阳经营稳固,逼迫晋室还于旧都,借此专制朝廷,待桓温着手整合父子二人势力的时候,梁国的文臣武将,终会有在桓温麾下听用的时候。 双方在城西别过,各自启程,奔赴目的地。 与此同时,谢弈、谢安举家搬来长安的消息,也为桓熙所知,他当然欣喜谢安能够出山辅佐自己,但是最高兴的,还要数谢道韫、谢玄姐弟二人。 能有父母、兄弟为伴,自是一大喜事。 尚书省内,桓熙则与王猛说起了谢安: 谢安并不知道桓熙与王猛在三言两语间,就已经敲定了关于他在梁国的官职。 而尚书左丞辅佐尚书令,总领纲纪,尚书右丞辅佐左右仆射,掌管钱谷等事。 汉献帝建安四年,始分左右仆射,权位仅次于尚书令。 桓熙计划等谢安在尚书左丞的位子上作出成绩,再将他推上仆射之位,毕竟桓熙派人前往江东征辟谢安,本就是为了替王猛分担政务。 “恭贺楚公,得胜而归,光复旧都,功在社稷。” “其人初来乍到,怎可委以仆射一职,世人不明真相,必定以为我在任人唯亲。 郗超上前道贺。 “战事固然凶险,可要是没有景兴为我稳定后方,我安能放心于敌僵持。 “这样罢,我欲使他为尚书左丞,辅佐先生处置公务,先生以为如何。” “只是其人确有大才,不可屈就。 郗超身为楚国尚书令,为群臣之首,带领众臣在城郊相迎。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二月十二,楚军南渡汉水,班师于襄阳。 桓温走下马车,握住郗超的手,说道: 虽然谢安不像王猛一样全面,并不具备出众的军事才能,但是在桓熙麾下,最不缺的就是能征善战的大将。 “梁公行事周密,臣并无异议。” 桓熙对谢安的能力,自是心知肚明。 王猛自然不会反对桓熙的安排,赞道: “谢安石此人,有奇才,先生今后与他相处,便能了解他才干。” 桓熙摇头道: “谢安石在江南虽有盛名,但在北方,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罢了。 王猛闻言,笑着提议道: “梁公素能识人,今日言之凿凿,可见谢安石绝非凡品,既如此,不如让他入职尚书省,为一仆射如何?” “景兴坐镇荆州,总揽后勤,调拨军粮,从无短缺,此番收复洛阳,以景兴功劳为最。” 事实上,桓温在为将佐们请封时,就是将郗超表为首功。 当然,最关键的是洛阳之战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归根结底,桓温与慕容恪打的是一场后勤战。      因此,首功归于坐镇后方,总揽后勤的郗超头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郗超凭借此功劳,获封高平县侯。 按理说,以首功收复洛阳,做个县公也是绰绰有余,毕竟光复旧都的政治影响不容忽视。 但郗超之父郗愔为南昌县公,魏晋以孝治天下,这个崇尚孝道的时代,桓温、桓熙父子二人在官爵上并驾齐驱,终究只是特例。 桓温与郗超携手入城,消却了重逢的喜悦,二人必须直面楚国财政拮据的难题。 桓熙通过改革商税,增加财政收入,但这是因为桓熙此前为了鼓励商业的发展,制定了较低的税率。 别看桓熙统治关陇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的政策鼓励之下,关陇地区的商业繁荣更甚江南。 而在江南地区,商税不可谓不重,除了十分之一的关税以外,还有百分之四的交易税,同时,征牛埭税、桁渡税等等,商业上的杂税名目繁多。 桓温、郗超继续在商税上面想办法,用以补贴财政,只怕是要竭泽而渔。 至于苦一苦民众,向他们摊派苛捐杂税,则更不可能。 春秋时期,田氏阴谋篡位,广树私恩,用大斗借米给百姓,用小斗收回。 齐国上大夫晏婴就曾预言: ‘齐政卒归田氏。 ‘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 因此,桓温就算勒紧了裤腰带,紧巴巴的过日子,也不可能加派税赋,夺民以肥己。 桓温与郗超商讨许久,终无所得,万般无奈之下,叹息道: “为今之计,只能休兵养息,以待恢复国力,再作计较。” 郗超自责道: “臣无能,不能为主上分忧。” 桓温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责怪郗超。 “景兴何必苛责自己,是我低估了北伐的难度。” 桓温曾以一万精兵,数月间灭亡成汉。 当他领着五万步骑北上,面对周成这可软柿子,误以为手到擒来的时候,偏生没有想到,在周成与燕国并无交集的情况下,慕容恪居然会亲领十万步骑南下救援。 以致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桓温的预料,北伐也成为了消耗战。 虽然如愿收复了洛阳,但是七年积累,几乎挥霍一空。 眼看桓温带着失望,起身将要离开,郗超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献策道: “楚公何不推行土断,增加税户。” 无论是龙亢桓氏,还是高平郗氏,都是北方侨族,而土断正是要损害侨族的利益,也难怪郗超此前一直闭口不言,直到确实无计可施,才向桓温建言。 桓温说得容易,休兵养息,可燕、虞两国难道真的会坐视桓温控制洛阳。 一旦慕容恽苻建领兵南下进攻洛阳,桓温救是不救。 听得土断二字,桓温重新坐回了座位,沉吟不语。 (本章完) 第226章 预谋土断 第226章 预谋土断 东晋肇基之初,并无蜀地,统治内部又存在荆扬之争、山越之乱,虚耗国力。 别说是兴兵北伐,能够守住江南的半壁江山,实属不易。 正是在这样的窘境之下,东晋政权真正意义上的奠基人王导,于咸康年间推行土断,意在明考课、定税收、逼迫世家大族放弃隐户。 尽管琅琊王氏贵为东晋第一高门,王导本人更是功高望重,但此举还是遭到了许多重臣的反对,若非庾亮的支持,只怕难以成行。 彼时,庾亮兼领荆州、江州、豫州,都督荆、江、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是毋庸置疑的东晋第一强藩。 庾亮与王导存有旧怨,之所以能够顾全大局,派遣记室参军殷浩入朝,公然表达支持,全然是因为庾亮有心北伐,但凡能够增强国力的政策,庾亮自然乐见其成。 殷浩入京,王导亲切地接待了他,与之清谈玄理,列席旁听之人,就有桓温。 桓温还在第二天与好友讥讽同为观众的司徒左长史王濛、蓝田侯王述,认为他们不懂装懂,直言二人就是插着漂亮羽毛的母狗。 因此,桓温在建康,算是见证了王导推行土断的全过程,对于王导面临的阻力,自是所知甚详。 王导死于咸康五年(公元339年),而咸康六年(公元340年)正月初一,曾经支持王导土断的庾亮同样撒手人寰。 桓温之所以迟疑,正是担心荆、江二州士族的反应。 郗超见状,替他着急道: 有道是物伤其类,一旦江东、淮南的士族见到桓温侵害楚国士族的利益,只怕也会担心这一刀,早晚也得落到自己头上。 土断主要针对北方侨族,司、益、宁、交、广中,司州本就在北方,而其余四州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并不存在多少北方侨民。 郗超看出了桓温的顾虑与犹豫,他正色道: 桓氏如今的势力,远远超过当年的王导、庾亮,桓温真要在楚国推行土断,士族也只敢在私底下抱怨几句而已。 “楚公呀!谢安石不愿出仕,梁公以死相威胁,他还不是顺从的去了长安。 “如今楚公坐拥荆、江、司三州,兼督益、宁、交、广等四州军事,又有梁公虎踞关陇,以为强援,纵使推行土断损害了士族的利益,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欲解财政危局,臣斗胆进言,请于楚国推行土断。” 但桓温迟迟下不了决心,正是顾及江东、淮南等地士族的反应。 王导、庾亮这对中央权相与地方强藩联手开创的土断成果,就此荡然无存。 郗超所言,犹如当头棒喝,终于将桓温唤醒。 而楚国的封土仅有荆州、江州,因此,郗超才会建议只在楚国推行。 厢房内,桓温沉吟许久,举棋不定。 庾亮之弟,庾冰、庾翼为了继承家业,自然要对士人让步。 “楚公,你要想挣得士族的由衷拥护,非得处处委曲求全,不与士族争利,否则,你又如何能够与晋室争夺士人之心。” “咸康年间,合王、庾二人之力,士族尚且不敢违背。 晋室之所以能够得到士族的拥护,是因为司马氏放纵士族,尤其是在东晋一朝,更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不仅是桓熙,就连桓温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他一心谋朝篡位,可不是为了将来当上皇帝,还得看着士族的眼色过日子。 做不到司马氏的程度,也别妄想与他们争夺士人之心。      但是,只要桓家的势力足够强大,能够压倒一切,哪怕桓温、桓熙二人是将士人视作奴婢使唤,他们心底再怎么厌恶,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归附于桓氏。 桓温注视着郗超,眼中毫不隐藏内心对他的喜爱。 今日之事如果宣扬出去,士人自然不敢怨恨桓温,但必然会将过错责怪在郗超的头上。 可见,郗超是真的在为桓温鞠躬尽瘁,已经抛下了自身的荣辱安危。 这样的行为,自然使桓温感动不已,他感慨道: “熙儿有王景略、谢安石等人辅佐,而老夫能有景兴一人,心愿足矣。” 桓温身边并不缺少名士,但能够像郗超这样,全心全意侍奉他的,实在找不到第二人了。 当夜,桓温与郗超秉烛夜谈,聊的都是应该如何推行土断。 好在桓温曾经亲历王导土断,对于他的一些政策,都是烂熟于心。 例如士族部曲必须全部纳入缴税的编户,贵族官僚能够被免除劳役、兵役,但是必须承担缴纳赋税的义务,他们的亲属也不能再和过去时的那样,受到贵族官僚的萌庇。 同时,桓温决定,在楚国全面恢复王导于咸和五年(公元330年)颁布的度田收租制。 所谓度田收租制,即按照占据田亩数量的多寡收取田税,田亩越多,则田税越重,田亩越少,则田税越轻。 王导死后,度田收租制虽然没有被废黜,但是贵族官僚以及他们的亲属重新恢复了免除赋税的福利,这一制度,自然是落在了普通百姓的头上。 天色渐亮,郗超突然提议道: “楚公何不去信与梁公商议此事。” 桓温、桓熙父子每有大事,总要提前沟通,当然,襄阳与长安之间设有驿道,信件来往很快,自然也不会误了事情。 襄阳与西安仅有一千里的距离,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只需两天时间,信件就能送到桓熙的手中,哪怕桓熙需要一天时间与心腹商议,往返总计五天,桓温就能收到回信。 如今桓温计划推行土断,也不急在这五日的时光。 对于郗超的提议,桓温自然认同,只是他在颔首之后,却道: “景兴,我欲使你转任中书令,如何?” 中书令看似位高权重,但是就实际职权来说,远远不如总揽庶政的尚书令。 桓温这样的调安排自然是为了保护郗超,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 毕竟真要推行土断,尚书令总揽庶政,必然是由他来打头阵。 郗超询问道: “楚公欲以何人接任?” 桓温反问道: “景兴以为,殷浩如何?” (本章完) 第227章 重修旧好 第227章 重修旧好 东阳郡,因位于瀔水(即衢江)之东,长山之阳而得名,为扬州十一郡之一,治于长山(今浙江金华)。 殷浩在北伐失败后,遭到桓温的弹劾,被流放于东阳。 虽说晋室每年都要大赦天下,但是出于忌惮桓温的看法,殷浩自然不在赦免之列。 当然,朝堂公卿,包括褚太后在内,始终会有人对殷浩存有怨气。 北伐失败的后果不需要再去赘述,朝廷从此失去了江州的控制权与交州、广州的兵权,只得看桓氏的脸色,苟延残喘于江东。 让众人难以释怀的,是殷浩北伐失败的原因。 倘若真的是因为实力不济,那也罢了,可殷浩居然能在与姚襄结下仇怨,又不曾冰释前嫌的情况下,依旧以姚襄为先锋,最终酿成惨剧。 别说是褚太后,就连十三岁的小皇帝司马聃,都懊悔得直拍大腿。 因此,如果没有意外状况发生,殷浩的仕途算是彻底被姚襄的背刺给断送了。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然而,殷浩来到东阳郡,地方官员并不敢肆意欺辱。 但是韩伯毕竟年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东阳,侍奉殷浩左右,把自己的前途也给搭了进去。 “不如今日就启程吧,正是天朗气清,舅父也能送一送你。” “糊涂!我曾经屡屡称赞于你,为你铺路搭桥,是想让你受到朝廷的重用,能够有一展所学的时候,可不是要你留在东阳,荒废大好年华1 见他这副模样,殷浩心中了然,收回了比划的手,对外甥道: “康伯,可是家中来信,催你回去建康?” 殷浩见状,笑道: “你与我在东阳已有一年,是时候应该离开了。 东阳太守与长山县令因为不敢得罪桓温,不愿与殷浩来往。 殷浩闻言怒道: 事情也正如殷浩所预料,韩伯正是接到了催促他回去建康的家书,因而左右为难。 韩伯见舅父发怒,因而不再坚持。 东阳郡城,殷府。 殷浩平素最喜爱这个外甥,被流放至东阳,韩伯也始终跟随舅父,不离不弃。 韩伯摇头道: “舅父对我恩重如山,甥儿宁愿跟在舅父身边,听从教诲,怎可在此时离去。” 殷浩又在庭院里比划写字,他的外甥韩伯上前,握着家书,欲言又止。 可也不想因为欺辱殷浩,而背上落井下石,谄媚权贵的恶名。 殷浩虽然失势,但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人脉也都还在,而且陈郡殷氏也并非小门小户。 家人催促他离开,韩伯羞于启齿,但殷浩当先把话挑开,韩伯只得点头。 不得不说,舅父对他有提携之恩,没少在会客时,对韩伯大加赞赏,殷浩平日里会客,总得将韩伯单个拎出来,当着宾客的面,对他大加赞赏,不吝溢美之词。 俗话说,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殷浩来到东阳已经一年,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犯下愚蠢错误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在东阳郡的日子里,殷浩并无怨言,只是一直用手比划写字,仅‘咄咄怪事’四字而已,周而复始的写了一整年。 毕竟在士族政治的东晋,官位在很大程度上与能力的关系并不大,而在于家世、名声。 当天,韩伯收拾好行囊,由殷浩、殷涓父子送出东阳城。 殷浩虽然是被流放,可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只要没有离开东阳郡的辖区,他可以任意出门访友。 两日后,行至瀔水,舅甥二人道别,殷浩注视着韩伯渡河,直到看不见了外甥的背影,殷浩终于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他吟诵前人诗句道: “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 只两句,便已经是泪湿春衫袖。 实际上,殷浩并不是怨恨韩伯离开,有道是患难见真情,韩伯能够不惧自己的牵连,在东阳陪伴他一年,已属不易,正如殷浩所言,不可能真的长留东阳,荒废光阴。 他所抒发的,是对自身遭遇的愤懑。 殷涓正要安慰父亲,却见后方有快马奔至。 来者勒住缰绳,问道: “前方可是陈郡殷公?” 殷浩父子见有人寻来,并不惊讶,定是旧友派来的信使,在东阳城没有找到自己,于是追来了此地。 自殷浩被流放以来,时常收到旧友的书信,倒也习以为常。 殷浩已经擦干了眼泪,应道: “正是老朽。”      来人大喜,他翻身下马,径直道: “我奉楚公之命,特为殷公送来书信。” 桓温当然也算是殷浩的旧友,二人年少时就在一起玩过竹马,但是在殷浩作为领袖群臣,对抗桓温的同时,二人往日的情谊早就烟消云散。 原本就算是北伐失败,有会稽王司马昱护持,殷浩也能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劫难,但是在桓温的穷追猛打之下,司马昱被迫,只得放弃殷浩,将他贬为庶人,流放于此。 如今桓温派人送信,且不说是不是黄鼠狼给猫拜年,没安好心,但着实是出乎殷浩的意料。 殷浩终究是从信使手中接过了桓温的来信,将其拆看。 信的内容并不长,殷浩却久久不语,面色凝重。 殷涓以为是有噩耗,出言道: “父亲.” 话才开口,殷浩就将信纸递给了他,殷涓接过一看,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落下去。 原来,桓温在信中追溯他与殷浩少年时的情谊,声称自己逼迫朝廷废黜殷浩的官爵,正是因为清楚殷浩的才能,不愿他继续留在朝中与自己作对,所以为之。 桓温表示,自己不忍见殷浩的才华就此埋没,希望他能前往楚国,担任尚书令一职,也等于是给了殷浩以此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毫无疑问,殷浩确实动心了,他不愿就此背负骂名,老死于东阳,如今桓温主动示好,给出的楚国尚书令一职,自是诚意满满。 如果不是殷涓在场,殷浩又怎会强忍心中的喜意,不曾流于外表。 殷浩对信使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我思虑周全,待至东阳城,必定予以答复。” 信使自是答应道: “殷公不必急于一时,只是楚公还在襄阳盼望着殷公,希望殷公能够体察楚公的诚意。” 只是,殷浩并不知道,桓温的这份诚意的背后,却是一个大坑。 桓温并没有透露自己想要让曾经的士族领袖,来推动楚国的土断。 而殷浩作为庾亮的记室参军,与桓温一样,也是王导、庾亮土断的亲历者,其中的条条框框,他自然熟悉。 因此桓温才会想到要让殷浩出面顶锅,吸引士人的仇恨,而不让郗超被人怨恨。 至于不曾与殷浩坦言,自然是希望先把人给骗去襄阳,如果说不通道理,就得想办法逼他就范。 桓熙威胁谢安一事,给了桓温很大的启发,大不了就拿殷浩的亲族相威胁。 就如同今日如果殷浩拒绝桓温的邀请,这份威胁就将由桓温的信使道出,逼迫殷浩前往襄阳。 两日后,不出所料,殷浩果真欣然答应此事,志大才疏固然是缺点,但是,殷浩能有远大志向,桓温又主动示好,殷浩怎么会放过这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想要写一封回信给桓温,但是由于太过重视,又不知从何下笔,最终还是信使说道: “殷公不必回信,早有人在建康等候消息,只需得知殷公有意重新出山,楚公的奏疏就将送抵台城,为殷公求得赦免。” 殷浩闻言点点头,终于放弃了回信。 只等朝廷的宽赦恩旨一到,就将带着家眷离开东阳,前往襄阳担任尚书令。 可殷浩又哪知道,他这個尚书令,就只是主抓推行土断,其余政务,皆会由左右仆射代劳。 相较于殷浩的磨磨唧唧,桓熙明显果断许多,在接到桓温的来信之后,他立即为父亲回信一封。 桓熙的态度很明确,对于桓温有意推行土断,增加财政收入,同时打压士族势力,桓熙就恨不在襄阳,否则定要当场举双手赞同。 在给桓温的回信中,桓熙写道:兼并不抑,田制不立。 自然是鼓励桓温大肆打击土地兼并。 桓熙更是在信中表示,楚国若是因此生乱,信使朝至,胡骑夕发。 梁国的那些鲜卑、匈奴骑兵,可不会管你什么世家大族,铁蹄之下,安有完卵。 桓熙的回信先于殷浩出山的消息被桓温所知晓。 桓温对于桓熙的鼎力支持,自然是倍感欣慰,但他又回了一封信,责备桓熙轻视了自己。 王导、庾亮尚且成功推行了土断,以他桓温的威势,哪需要桓熙派遣胡人南下助阵。 毕竟这一次,桓温面对的又不是慕容恪的十万步骑,桓温对于促成此事,可谓是胸有成竹。 当殷浩答应桓温邀请的消息被送往建康,恰如信使所言,桓温的奏疏也被送入了台城。 一时之间,朝野哗然。 桓温与殷浩的关系之恶劣,可谓世人皆知,如今桓温请求宽赦殷浩,甚至让人怀疑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不过,既然桓温都开了口,司马昱自然不会阻挠,他还计划着重新将殷浩收为己用。 (本章完) 第228章 初会谢安 第228章 初会谢安 正当桓温邀请殷浩出山背锅的同时,谢家众人也顺利抵达了长安。 桓熙领着家人早在城外迎候。 岳丈、岳母拖家带口不远万里而来,作女婿的,若非天大的事情耽误,自该出门相迎。 桓熙面对谢弈、阮容,口称小婿,恭敬见礼。 谢弈微笑着点头,稍显含蓄,而阮容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又何况是桓熙这样的人物,当初谢弈想要悔婚,桓熙尚且没有今日的成就,但阮容还是坚定不移的表态支持这门婚事。 当然,阮容的这份喜悦,也包括了与儿女的重逢,以及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外孙,阿满与香孩儿。 “阿满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公、诸位舅父。” 阿满拜在地上,给诸位长辈磕头,香孩儿也在一旁学着他的哥哥,跪地叩首。 因此,当谢安看到阿满双眸透着灵气的时候,不由暗自欣喜: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车厢内,桓熙叹息道: “我对叔丈仰慕已久,只恨不曾一见,既然能够教养出令姜这样的贤妻良母,与羯儿(谢玄)这样的少年英雄,我又怎能任由你空老山林。” “我时常向景略(王猛)夸赞叔丈的才能,因而景略此前景略(王猛)向我建言,欲以叔丈为尚书左仆射。 说着,桓熙向谢安郑重道歉: 谢安都已经带着家人来了长安,自然不可能再计较桓熙被他自尽一事: “来时,我也反思过自己,如今桓谢两家休戚与共,我身为谢家子弟,自当为桓氏出力,怎可只顾游山玩水。 说着,谢安也向桓熙郑重表示歉意。 桓熙闻言,暗道: 与聪明人相处,就是如此轻松。 “按理说,无需楚公相请,我自当主动来投,如今却要让楚公为此绞尽脑汁,这是谢安的过错。” “当初之所以奉上空盒,只是为了逼迫叔丈出山,助我匡扶天下,拯救关东黎庶,并非真要置叔丈于死地,还请叔丈莫要因此生怨。” 看得阮容心疼不已,赶忙将他们兄弟扶起,念道: “好孩儿!好孩儿,莫要多礼。” “只是我担心叔丈初来乍到,就居此高位,恐怕会招人嫉恨,因此希望叔丈能够暂时委屈自己,在尚书省担任左丞一职。 谢家众人也在注视着他们兄弟,毫无疑问,谢家往后的荣光,就在阿满、香孩儿的身上。 众人在长安城外寒暄片刻,继而坐上了回城的马车,阿满、香孩儿自然与他们的外祖父母一道,而桓熙则与谢安同车,他们还有事情要说。 一旦阿满、香孩儿不成器,让桓熙在未来生出易储的心思,乱了嫡庶之别,改立庶子,作为阿满、香孩儿的母族,谢家必然要被大肆打压。 二人消除了心结,桓熙笑道: “只要让百官都认识到叔丈的才能,我再提拔,也不会有人生出异议。” 谢安也立即听出了桓熙的话外之音,自然是希望他与王猛处好关系,否则也不会特意说王猛建议直接任用谢安为尚书左仆射。 假使王猛是存了坏心思,想要捧杀谢安,桓熙今日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因此,谢安先是感激道: “梁公为我设身处地着想,这份恩情,谢某铭记在心。” 随后又道: “我亦久闻王令君(王猛)之名,有心结识,还望入了长安,请由梁公代为引见。” 果然,桓熙朗声笑道: “这是自然,景略如今就在尚书台盼望着叔丈,想要与你促膝长谈,增进了解。” 在打天下的时候,上位者自然是希望下属团结一心,而在坐天下的时候,才应该要让他们彼此制衡。 孙十万只是占据了江东,就把精力放在了制衡下属,平衡权力之上,又如何能够统一天下。 充其量,也就是割据一方的志向。 当然,这种话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毕竟那时的江南地区,也没有通过北伐,统一天下的实力。 桓熙与谢安在马车上继续说着话,桓熙突然岔开话题,说道: “我常与景略讨论,认为,若是以道德传家,家业能有十代以上,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我与父亲辛苦创业,打拼下来的这份家业,终归是要落到阿满的肩膀上。 “我一直关心他的教育,唯恐子孙不贤,荒废了前人的努力。 “因此,我在阿满出生时,就将他托付给了尚书令王景略与中书令权子良。 “今日,我希望叔丈能成为阿满的第三位老师,事关重要,恳请叔丈不要推辞。” 谢安的教育能力毋庸置疑,谢道韫、谢玄等人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至于二人的生父谢弈,不过是在终日寻友饮酒。 而阿满是否成器,事关谢家的兴衰,也不必担心谢安不肯用心。 因此,桓熙自然而然的希望谢安也能参与其中。 有王猛、谢安、权翼所组成的豪华家教团,总不至于教出一个废物点心。 谢安当然不会推辞此事,他道: “谢某今日初至长安,梁公与我并不熟识,不仅委我以重任,更以子嗣相托,安又怎敢怠慢,必当尽心竭力,以报梁公恩德。” 这话倒也没错,按照谢安的理解,桓熙与他确实不怎么熟悉,此前从未有过接触。 可人家一上来,就把培养继承人的任务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别说是谢安,任意一个人在感受到这样的信任与器重之后,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当然,桓熙身为穿越者,作出这個决定就要简单许多。 桓熙抚掌大笑道: “有叔丈与景略、子良齐力为我教导阿满,桓某再无忧虑矣1 谢道韫早就替父母、叔父在长安购置了紧邻皇城的一座大宅院,其余人自然跟随她前往宅院安置。 而谢安则与桓熙坐着马车直奔尚书台,显然,桓熙也迫不及待想要让王猛、权翼等心腹与谢安结识。 这些人,都是桓熙外出作战时,留守长安的重要人物,他可不想自己在前线与敌人鏖战,王猛、权翼、谢安三人却在后方争权夺利。 (本章完) 第229章 先灭威风 第229章 先灭威风 梁国尚书省内,一间僻静的厢房,王猛与权翼热了一壶酒。 权翼拨弄着炉火,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自从谢艾以后,我就不曾见到梁公这么渴望能将一人招致麾下,甚至不惜使用手段,胁迫他出山。 “可是谢艾三胜后赵,名动天下,谢安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这话倒也没错,单论名望,别说是北方,就算是在南国,谢安也难望谢艾的项背。 毕竟谢艾的名声是靠着与北方霸主后赵的三次以少胜多,硬生生给打出来。 而谢安的才能,目前来说,只存在士人的口口相传之中。 也难怪权翼对此颇有微词。 当然,这份怨气并非冲着桓熙,否则权翼又怎会与王猛直言。 权翼继续道: “谢安此人,惺惺作态,屡次推辞征辟,只是为了给自己养望。 “子良出身天水权氏,自然明白,对于士人而言,家国天下,顺序不能颠倒,先得顾家,才会去治国、平天下,因此宗族利益始终被他们摆放在第一位。 王猛闻言,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替谢安解释道: “若只是个人的生死,自可抛诸脑后,可是关系到宗族的兴衰,谢安石又怎能无动于衷。 “如今谢安并无盛名,可是梁公对他赞誉有加,我虽然与谢安石尚未蒙面,却相信他的才能当得起梁公的重视。” “不瞒子良,时至今日,我亦不曾知晓,梁公究竟是从何处听说了我王猛的名字,又为何认定我有匡正天下的才能。 说着,王猛笑道: “至于谢安石功名未立,子良呀,你可知道,当年梁公派人前往华山,邀请王某出山,王某又是怎样的情况。” “如今梁公稍一胁迫,便立即举家北上,实在是一个贪生畏死,驱名逐利之人。” 否则桓熙再给他送去一个空食盒,逼他服毒自尽,谢安又何必辛苦走这一趟。 权翼不能反驳,但还是哼道: 权翼当然清楚事情的经过,他并未言语,只是点头。 王猛坦言道: “我学成之时,曾在邺城游历,得到羯赵侍中徐翁(徐统)的欣赏,辟为功曹,王某遁而不应,此后一直隐居华山。 “子良因此断言他贪生畏死,驱名逐利,太过武断。” “可他若是心系晋室,在梁国尸位素餐,不思报效恩主,我非得想尽办法,将他逐走。” 当时王猛正在华山隐居,静待明主,自是默默无闻的时候,也不知道桓熙从哪里听说了王猛的才能,不惜两次派人相请,在信中透露自己的施政策略,以此引诱王猛前往汉中。 “倘若谢安石真有才能,愿意一心辅佐梁公,效犬马之劳,我自当全心接纳他。 王猛只是笑着摇摇头,谢安既然都已经被胁迫来了北方,自当尽心竭力。 “梁公自小生长在南国,我在邺城游历时,梁公尚且年少,料想,此等小事,也不可能入梁公之耳。 假使是抱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思来到长安,再被桓熙逼死,倒不如留在江东,虽死,也能在青史上写下忠贞之名。 厢房外,谢安一脸的尴尬,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桓熙提前安排好的,让王猛与权翼在厢房里演了这场戏,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就是为了给他敲响警钟 毕竟王猛一直在为谢安辩解,而桓熙也有意让二人交好,虽然权翼暂时与谢安有了冲突,但是有桓熙、王猛居中调和,二人很快也能冰释前嫌。      这件事情究竟是早有安排,还真是凑巧被听了墙角,桓熙不说,谢安也不敢问。 桓熙轻咳一声,推门而入,屋内的王猛、权翼见是桓熙进门,赶忙起身相迎。 “微臣拜见梁公。” 桓熙迅速上前,带着笑容扶起二人,仿佛根本就不曾听到他们在厢房中的谈话。 哪怕桓熙已经如愿将谢安招致麾下,可是对于他来说,自己最亲近的大臣,还得是王猛、权翼、郗超、邓遐四人。 王猛、权翼自不必多说,郗超是桓熙的第一位下属,常年留在荆州,为桓熙交好桓温麾下将佐。 而邓遐则长期承担桓熙的护卫工作,直到被派驻银川,掌握河套兵权,这才离开了桓熙的身边。 “还没进门,就闻见了屋中的酒香,桓某来得正巧。” 桓熙说着,回头对谢安道: “叔丈,你今日随我前来,可算是享到口福了,就连桓某,也是轻易尝不到先生的美酒。” 谢安赶忙躬身道: “谢某既然响应梁公的征辟,前来梁国为臣,君臣之别,大于亲戚私情,还请梁公莫要再以叔丈相称,称呼表字即可。” 桓熙闻言,无奈道: “罢了,就依安石所请。” 很显然,谢安受到了王猛、权翼对话的影响。 这些个名士,就得先灭灭威风,才能乖乖听话。 现在的谢安,可不是后来的那位晋室中流砥柱。 原时空中,他选择在陈郡谢氏危难之际出山,投奔桓温的幕府。 当时,桓温得到地方官员的进献,其中就有许多草药。 桓温这人,素来喜欢戏谑人,他故意挑出其中一株名为远志的草药,询问众人: ‘此药既名远志,又被称作小草,一物何以有二名?’ 郝隆会意,立即答道: ‘长在山中,则为远志,出了深山,便是小草。’ 郝隆所言,自然是在讥讽谢安。 要知道,殷浩养望十年,出山时,便是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而谢安在桓温麾下,却只是当了一個荆州司马。 荆州司马不算卑贱,但考虑到谢安常年隐居,直到四十多岁才出仕,这个官职与他过去积累的声望并不相称,但谢安还是接受了桓温的邀请。 郝隆所以讥讽他隐居则为远志,出山则为小草。 谢安因此面露羞愧,根本下不来台。 而桓熙只不过是提前安排了王猛与权翼的对话,当他与谢安靠近时,自会有人提醒二人。 相较于桓温的当众戏谑、羞辱,桓熙的手段明显就要高明许多,既给谢安一个下马威,还充分考虑到了谢安的感受,并不会真的让他下不来台。 (本章完) 第230章 方能服人 第230章 方能服人 与谢安的初次接触,权翼保持住了自己对谢安心怀不满的人设,并没有给到他什么好脸色。 在桓熙、王猛、权翼、谢安四人饮酒谈话之时,谢安虽然很少出言,可只要是开口,必然有其独到见解,发人深剩 权翼内心也认同了谢安的才能,足以当得起这份礼遇。 但他此前的言语威胁,并非桓熙所教,而是发自真心实意,一旦谢安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能尽心侍奉桓熙。 权翼哪怕冒着被桓熙怪罪的风险,也得将其逐走。 一如原时空中,权翼察觉到慕容垂怀有二心,哪怕苻坚不允,权翼还是决定背主行事,私自派出刺客暗杀慕容垂,只是未能成功。 当然,王猛、权翼并不对谢安的才能感到惊诧,正如他们先前所谈论的那样,他们虽与谢安素不相识,但是盲目信任桓熙的眼光。 既然是桓熙不惜使用下作手段,也得逼来长安,免得放任谢安留在江东,成为自己日后的敌人,谢安必有其过人之处。 这只不过是桓熙又一次,在他的心腹面前展现自己那让人匪夷所思的先见之明罢了。 当年桓熙只是听说张重华沉迷酒色,就认定张重华不久将亡,收取凉州的时机即将到来,与司马懿在得知诸葛亮食少事烦后,得出诸葛亮命不久矣的判断,有异曲同工之妙。 家人间的称呼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不光是叫的人喊顺口了,就连听的人,也听顺耳了。 由于李媛事先不知道桓熙会来,因此没有准备,就连洛娘都没有被送去乳娘的房间,而是打算与女儿同眠。 他打了一个酒嗝,径直便去寻李媛。 桓熙仔细想想倒也能够理解。 洛娘不明所以,高兴的离开了房间。 “洛娘乖,为父与你母亲还有话说,你今晚与乳娘睡去。” 直至夜间,火炉中不知添了多少木炭,四人也不知温了多少壶酒,桓熙喝高了,离开时,还得由沈赤黔搀扶着回去未央宫。 桓熙不至于连这也要心生猜疑。 李媛待她走远,才笑着明知故问道: “将军究竟有何事要说与妾身说起?” 桓熙带着醉意将李媛拥入怀中,嗅着她的体香,笑道: “阿媛且先与我沐浴,之后自能知晓答案。” 王猛、权翼、谢安三人也各自被人护送归家。 因此,虽然桓熙如今身为梁公、大将军,但他还是让李媛称呼自己为将军。 母女分别多年,自然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在娘家过夜,自是合乎情理。 桓熙进门,将洛娘抱起,一阵亲昵,才放下道: 但谢道韫的亲信女官早已在椒房殿等候,转告桓熙,今夜她会宿在娘家。 桓熙回到椒房殿,并没有见着谢道韫。 都是老夫老妻了,李媛也不会再向少女时那样,容易被桓熙的挑逗羞红了脸,只见她带着溢于言表的喜悦,快步出门,吩咐正在卧室外侍奉的宫女准备热水。 谢安回到谢道韫专为他们准备的府邸,这间府邸足够大,有许多院子,堪比建康城中,位于乌衣巷的谢府。 谢道韫寻找宅院时,自然是考虑到了谢弈、谢安并未分家的情况。      谢弈在府中早已等候谢安多时,兄弟二人对坐在厢房中,谢安刚刚喝下醒酒的热茶,谢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今日与熙儿相识,又与他的心腹会面,不知三弟观感如何?” 谢安放下茶杯,叹息道: “不瞒大兄,梁公其人,深不可测,而他身边的王景略、权子良,虽然不擅清谈,但是才智不下于我,而王景略在治国、军事之上,皆有高深的造诣,吾不如也。 “愚弟在江东坐井观天,小觑天下人物,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术业有专攻,论及谈玄辩理,北方士人就是不如南国的名士。 当然,谢安本就不是推崇空谈之人。 谢弈闻言,笑得前俯后仰,好半晌才消停下来,乐道: “不曾想,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人让三弟自愧不如。” 可见,谢弈拥有这么一个才能出众的弟弟,从少年时开始,就没少给谢弈带来压力。 尤其是在谢弈的才能平庸的情况下,这种不是别人家孩子,而是自家兄弟给到的压力,更是难以用言语描述。 谢安对兄长的放荡早已司空见惯,当年谢弈给桓温当司马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拘礼节的模样,屡屡逼迫桓温陪他饮酒,逼得桓温逃入妻子司马兴男的房间避难。 结果没找着桓温,倒是把当时尚且年少的桓熙给捉了,与他共饮。 谢安说道: “能够见识关中人物,已经是不枉此行,如今来了梁国,自当为梁公尽心出力,不能心存侥幸。” 说实话,谢安并不惧怕桓温,却害怕其子桓熙。 原时空中,谢安在借口离开桓温幕府之后,前往朝廷任职,桓温入京时,谢安、王坦之率领百官前往新亭迎候,桓温趁机设下伏兵,打算借机诛杀谢安、王坦之。 王坦之心生惧意,唯有谢安神色坦然,这是因为他清楚,桓温这人守规矩。 而桓熙可不是他的父亲,此人行事,在私底下没有什么规矩可讲。 以谢安的智慧,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先前权翼与王猛的对方,就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这也是桓熙给他的警告,桓熙在马车已经为此前的冒犯而致歉,又对谢安委以重任,里子面子都给全了。 如果谢安依旧不识抬举,后果可不是权翼所言,被逐出长安这般简单。 因此,当谢弈劝说道: “三弟,既然回到家中,不在官署,无需再以梁公相称,直呼熙儿表字即可。” 但谢安还是坚持尊称桓熙为梁公。 这座府邸是由谢道韫一手安排,谁又知道桓熙趁机潜藏了多少密探。 谢弈身为桓熙的岳丈,在桓熙没有成为天下至尊之前,自然能够将他视作晚辈。 但他谢安不过是桓熙妻子的叔父,安能如此。 没见许攸高呼曹操的乳名,活生生就把自己的一条命给喊没了么。 (本章完) 第231章 推崇备至 第231章 推崇备至 所谓得陇望蜀,桓熙起初只是希望将谢安迁来关中,防止他为晋室效力,至于他是否用心辅佐,桓熙并不在意。。 可当谢安来到了长安,桓熙自然不满足于此,转而希望他能够倾尽全力,辅佐自己开创太平。 桓熙在穿越之前,也曾看过《三国演义》,对于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而钦佩不已。 只不过如今的桓熙,好似曹操,曹操以徐庶之母,胁迫徐庶来投,而谢安譬如徐庶。 曹操能够包容徐庶顾念旧主,不肯尽力,但是桓熙却不能容忍谢安摆烂。 因此,特意安排了那场厢房里的那出戏码。 在被桓熙敲打之后,谢安的臣服,本就在情理之中。 然而,桓熙还是多虑了,自从谢安受到他的胁迫,决定接受邀请,举家北上,就等同于放弃了要为晋室守节的初衷。 既然没有了守节的想法,桓熙与谢安就等同于是不甘寂寞的独居俏寡妇,被相中的帅小伙在半夜敲门,二人之间注定是会发生些什么。 话糙理不糙。 可是直到亲眼见证了关中地区如今的兴盛,也才是谢安认为桓熙深不可测,对王猛自愧不如的原因。 谢弈听着谢安的介绍,感叹道: “短短数年时间,关中就有今日的局面,桓熙之才,远胜其父。” 谢安颔首道: “正是永和五年八月出兵,九月即下长安,三辅豪杰相继来投,石苞溃败于城郊,并于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年初击败王擢、杨初,灭亡仇池,收取秦州。 当兄弟二人正在评论人物的时候,谢府后院,谢道韫给自己预留的房间内,阮容、谢道韫二人同寝而眠,说着母女间的知心话。 长安,谢府。 谢安与谢弈还在谈论着来到北方后的所见所闻。 王猛虽然在治理关中时,付出更多,可是其中也有桓熙知人善任的功劳。 阮容关心的问道: “令姜在长安,过得可还好?” “随后又在狄道大败张重华,迫使其签下和约,自此坐稳了关陇。” 照实而言,这些年来,桓熙的表现就是要比他的父亲更为出色,甚至桓温仰仗其子的流言,也曾甚嚣尘上,否则桓温也不会急于北伐,想要重新证明自己。 谢弈突然道: “我记得,熙儿是在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兴兵北伐,夺取了长安。” 谢安认同兄长对桓温、桓熙父子的比较。 在江东时,谢弈、谢安时常听说关陇繁华,百姓丰乐。 二人最初也只是以为这是桓熙有意宣传,夸大其词,以争取江南民心。 当然,实际上但凡推行的政策,都是桓熙拍板决定,甚至部分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谢弈如今早已与桓温重修旧好,这句评语之中,并不存在偏见。 毕竟梁国名义上还是晋朝的属国,双方之间,总会有商人逐利,组织商队,不远万里来往贸易。 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他们是否长大,多大年纪,总还是记挂着他们。 谢道韫笑道: “多亏阿爷、阿母成全,使我觅得良人。 “夫君待我很好,阿满在洛阳时,夫君见我苦闷,时常开解,可谓关怀备至。”      阮容闻言,难掩内心的欣慰,不枉当年自己多番劝说,才使谢弈没有推掉这门婚事,否则,这么好的女婿,究竟要打着灯笼上哪去找。 当然,没有人是完美的。 桓熙喜好孤儿寡母的名声早已经被传去了江南,但是这点小癖好,对于一位权臣来说,并不能被称之为污点。 就连谢弈都能纳妾,以桓熙的人才相貌,与身份地位,凭什么就得守着谢家之女一人。 《晋令》有明文规定:诸王置妾八人,郡公、郡侯置妾六人,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品有三妾,第五第六品有二妾,第七第八品仅有一妾。 桓熙虽为梁公,但在受命建国之后,礼制等同于诸侯王,能纳八妾。 李媛、韩嫣、张玉儿、慕容英、刘美人、郭姜,桓熙如今府中仅有六妾。 当然,这并不说明桓熙只能再纳两妾。 毕竟众所周知,晋朝的法律,并不能够约束权贵。 至于谢弈能够纳妾,是因为他曾经担任晋陵太守,又被桓温带去荆州做了司马,虽然如今已经赋闲在家,但是总不能逼迫对方休掉此前所纳的侧室。 不过,晋朝的法律不能约束,但是身为大长公主的司马兴男却能约束自己的丈夫。 桓温同样礼制等同于诸侯王,可以光明正大的纳妾八人。 可别说是将人领进门,哪怕司马兴男开恩,准许桓温收下一名外室,桓温就算是想要往乐氏的别院走一趟,也得提前向妻子汇报,征得同意。 对于桓温来说,迁都襄阳,万般都好,唯独一点,便是少了江陵城中的尼庵、道观。 当然,桓温目前也没有心思去找尼姑参研佛法,与道姑重温《道德经》。 桓温如今只是一心盼望着殷浩能够快些前来,代为牵头,推行土断。 此时,殷浩接受邀请的消息已经被桓温所知晓,只要他来了襄阳,桓温有的是法子让他屈服。 不过,强硬手段终究要被放在后头,桓温是个讲究人,如果说得通道理,自然再去无需胁迫,强扭的瓜,也不可能太甜。 与此同时,在桓温奏请之下,殷浩已经被朝廷下诏免罪。 由于桓温想要征辟殷浩为尚书令一事,尚属秘密,除了极个别的心腹,没有人知道桓温为什么这么做。 因此,许多人猜测,莫非真的是桓温顾念儿时的情谊,或者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施舍。 建康、台城。 王坦之并不知道为何桓温会主动请旨,为殷浩解除禁锢。 只是他辅佐会稽王司马昱对抗日益强盛的桓家父子,深感力不从心,于是向司马昱进言道: “深源(殷浩)不谙军事,但是见识高远,度量清明。 “桓元子(桓温)曾言,选之为将,错用其才,若使为令(尚书令)仆(尚书仆射),足以仪刑百揆。 “深源虽有过错,但是人才难得,还请大王继续对他委以重任。” (本章完) 第232章 猜测去向 第232章 猜测去向 政敌的贬低,往往包含私心,但如果送来的是溢美之词,不是在存心捧杀,自是公正客观。 王坦之道出桓温对殷浩的称赞,自然能够博得司马昱的信服,不由颔首称是。 但是司马昱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吏部尚书王彪之,询问道: “王尚书以为如何?” 王彪之年过五旬,出自琅琊王氏,是王导的堂侄,也是在王坦之以外,又一位司马昱的辅佐重臣。 天子尚未亲政,太后又逐渐淡出,朝政自然掌控在了司马昱的手中。 作为东晋第一高门,琅琊王氏的政治倾向显而易见,只有让晋室存续下去,琅琊王氏才能保住第一高门的地位。 否则,一旦桓氏建国,别说是陈郡谢氏,就怕高平郗氏,因为郗超的存在,也会压过琅琊琅琊王氏一头。 高平郗氏本就是东晋的上层士族,郗超的祖父郗鉴官至司空、侍中等职。 又曾参与讨平王敦之乱、苏峻之乱,与王导等人同受遗诏辅晋成帝。 如今郗超深受桓温、桓熙父子的宠信,哪怕桓温为其子聘娶了琅琊王氏之女,但娶妻之人并非桓熙,改变不了琅琊王氏在新朝地位下落的事实。 对于王彪之来说,东晋朝廷,几乎倾注了他的堂伯王导的一生心血,也是维系琅琊王氏地位之所在,因而,一直以来,王彪之都是坚定的反桓派系成员。 王彪之并没有直接回答司马昱关于是否应该重新对殷浩委以重任的问询,而是说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我听说郗景兴(郗超)因为一些琐事,惹恼了桓元子(桓温),被改任为中书令。 莫非桓温展现雅量,为昔日的宿敌求情,而他们这群曾经殷浩的朋友,却在从中作梗,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被世人耻笑。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呆立。 “王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如果桓元子真的主动示好,深源必定接受,如果没有桓温上表求情,深源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经过王坦之的提示,众人终于都想透了其中蹊跷,有人在捶胸顿足,懊恼为何不能早知道郗超的官位变动,如此,就能从中嗅到桓温的用意。 司马昱还是不愿相信,毕竟殷浩在北伐失败之前,长期领导朝堂公卿对抗桓氏。 “桓温此前上表,为深源求得赦免,如今楚国空出了尚书令一职,我担心桓温是想要征辟深源,继任楚国尚书令一职。” 如今殷浩要是倒向桓氏,这对于众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司马昱更是难以自持,吞吞吐吐道: “这、这怎么可能深源怎么可能接受桓元子的征辟。” 桓温与殷浩的旧怨,无需再去阐述,二人能够和好,在众人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文度(王坦之)方才说道,桓元子曾经盛赞深源有令仆之才。” 然而此前还在举荐殷浩,如今却在皱眉不语的王坦之打破了司马昱的幻想,他沉声道: 说着,王彪之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诸位都知道,深源素有远志,岂能甘心背负骂名,抱憾终老。” 可就算明知道又能如何,且不说桓温带来的压迫感。 司马昱坚持道: “事情只是我等猜测,或许并非如此,此前本王已经派人邀请深源速往建康,待他前来,事情究竟如何,自有分晓。” 然而司马昱注定是等不来殷浩了,他在得到朝廷宽赦之后,径直有东阳郡向西,前往了江州,准备经由江州,径直去往襄阳。      西行的马车上,殷浩之子殷涓询问道: “父亲,您真的要往楚国出仕?真若如此,只怕故友都要纷纷背离。”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殷浩收回了眺望窗外田间劳作的目光,对殷涓道: “落难之时,就连亲戚也相背离,又何况旧友。” 殷浩所言,并非是指韩伯,毕竟他也并不只有韩伯一门亲戚,况且韩伯能够不怕被桓氏记恨,陪伴殷浩一年,已经难能可贵。 说着,殷浩继续道: “我不惧死,但惧留下愚昧之名,流传于世,徒增后人笑柄。 “此行,我必要有所作为,一雪前耻1 殷浩北伐,输得实在太惨,也太蠢,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定性。 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此生或许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至于殷浩之所以不往建康走一趟,实在是心存愧疚,无颜面对昔日的好友。 殷涓没有继续劝说父亲,按理说,也不是不可以在得到朝廷宽赦之后,反悔此前对桓温的许诺,不去楚国当官。 但是如果这样做,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世人都会认为殷浩在愚昧之外,还是一个言而无信之徒。 不仅与桓温彻底绝交,建康城中的旧友们也还是会离他远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士人大多爱惜羽毛,谁又愿意与一個声名狼藉之人为伍。 到时候面对桓温的怒火,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殷浩的容身之地,更不可能还有机会能让殷浩入朝为官,干出一番事业。 因此,投奔桓温,是殷浩在解除禁锢之后的唯一选择。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二月末,司马昱终于等来了关于殷浩的确切消息,只是这个消息并不符合他的心意。 “可恶!可恶!殷浩!你怎能如此待我1 司马昱心中满是对殷浩的愤恨,他觉得自己遭到了对方的背叛。 当初,哪怕殷浩北伐,输得那么的惨,司马昱还在想着要保全他,试图平息众人的怒火,而非弃车保帅。 如果不是桓温执意要求严惩殷浩,指不定这件事情就被司马昱遮掩过去了。 如今殷浩被赦免罪过,他却毅然决然的倒向了桓氏,对于司马昱在王彪之、王坦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无疑是致命一击。 毕竟这一出,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会觉得,以殷浩与桓温的恩怨情仇,都能得到谅解,被桓温委以重任,自己与桓温可没有这么深的仇怨。 将来真到了紧要时刻,保不住有人因此改旗易帜,抛弃晋室,跳上桓家的大船。 这如何不让司马昱为之震怒。 (本章完) 第233章 牛继马后 第233章 牛继马后 厢房内,已是满地狼藉,侍奉的奴仆噤若寒蝉看着司马昱在那尽情发泄内心的愤恨,不敢闹出一点声响,唯恐引火烧身。 王坦之进门时,司马昱余怒未消。 司马昱坐在凳上,左肘倚桌,右掌撑着右腿,还在那喘着粗气。 王坦之见状,对厢房内侍奉的奴婢们说道: “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如获大赦,赶忙低头弯腰,佝偻着身子离开。 奴仆们都走后,屋里只剩了王坦之与司马昱。 王坦之叹息道: “气大伤身,大王就算将整间厢房付之一炬,也于事无补。 “如今天子年幼,强藩猖獗,晋室的兴亡只在大王一人的肩膀上,还请大王保重身体。” 司马昱闻言抬起了头,双目满是血丝的他咬牙问道: “我欲派遣刺客,截杀殷浩,文度以为如何?” 王坦之悚然一惊,连忙劝道: “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大王三思。” 司马昱当即反驳道: “有何不可!此事,殷浩亦为之,当初若非他私遣刺客,安能逼反姚襄,使国家有倒悬之危。 “是殷浩一手造成了朝廷的窘境,如今他却要往楚国去作尚书令,不杀此贼,难消我心头之恨! “今日我要派遣刺客,也不过是在效仿他罢了。” 王坦之心中叫苦,两件事情怎能相提并论。 姚襄再怎么说,也只是个羌人,对他使用下作手段,用了也就用了。 但殷浩不同,殷浩是士族阶级内部的人,这种先例不能开。 如今桓温征辟殷浩为尚书令,司马昱随即派人截杀。 这无疑会使荆扬之间的争端发展至暗地里的刺杀行动,桓温定然也会展开报复,派人刺杀司马昱身边的亲信大臣,譬如一直旗帜鲜明反对桓氏的王坦之、王彪之等人。 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想到可能会惹火烧身,遭受池鱼之殃,由不得王坦之不着急。 刺杀并非不可取,虽然有荆轲等失败案例,但也有公子光(吴王阖闾)派遣专诸刺杀吴王僚、派遣要离刺杀公子庆忌等成功事迹。 但是不能为了一个殷浩就挑起这样的纷争,除非是能够顺利除去桓温、桓熙父子,致使桓氏无主,引发内乱。 当然,这种话,王坦之也不愿说出口。 王坦之曾经在桓温的幕府任职过一段时间,与桓温多有接触,也了解桓温的脾性,总得来说,桓温是讲规矩的。 如今王坦之辅佐司马昱对抗桓氏,也能说是世受晋禄,为报恩义,故而尽忠职守。 就算桓温得了天下,除非王坦之一心求死,否则,他也顶多是被废黜为民,余生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可一旦王坦之将司马昱的矛头引向桓家父子,使得他们父子作为刺客的暗杀目标,事情传扬出去,便是解不开的死仇。 到时候别说是想苟且偷生,九族都得给你扬了。 实际上,就算王坦之真的建议,司马昱也不敢听从。 想要桓氏内乱,就得同时成功刺杀桓温、桓熙父子二人,只要有一方失败,就得做好迎接幸存之人的血腥报复。 要想办成这件事情,难度何其之大。 有了庆忌的先例在,哪怕有人愿意自断一臂,让妻子被司马昱杀死,也不能换取幸存之人的信任。 王坦之苦劝道: “大王,截杀殷深源,只能图一时之快,却将带来无穷后患。 “殷深源虽死,于桓元子无害,大王反倒要被世人非议。 “桓元子必会以此事为由,问罪大王。 “大王!如此行事,得不偿失呀1 司马昱闻言,逐渐冷静下来,其实他也只是在一时冲动之下,怒不择言罢了。 真要是派出刺客截杀殷浩,司马昱也害怕桓温依样画葫芦,自己就得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 司马昱带着歉意道: “是我一时气急败坏,出言无状,多亏文度提醒,使我迷途知返,不至于误入歧途。” 王坦之闻言,终于放下心来。 司马昱之所以能够主持朝廷大局,不过是因为天子年幼罢了。 虽有太后临朝称制,但是不能安定人心,必须要由宗室长者代劳。 司马昱是晋元帝仅存二子之一,也是兄弟六人中的老幺,另一人则是武陵王司马晞。 由于司马晞喜好习兵练武,自然不能入江南士族的眼,他们历来轻视兵家。      因此只能推出擅于谈玄,更符合他们期待的司马昱执掌权力。 正如谢安当日与王羲之暗示的那样,司马昱并没有与其地位相匹配的能力,但却能有自知之明,凡事总要过问亲信的意见,不会自作主张。 也不可能当面答应王坦之的劝谏,暗地里再背着他悄悄行动。 殷浩的才能虽然不如谢安,但此时的名气却要比谢安响亮许多。 作为曾经的朝廷领袖,如今入楚为臣,而江南之人,谁又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殷浩以无颜面对旧友为由,与其子解释不往建康一行的原由,其实是担心自己会遭人毒手。 因此,自从获得赦免诏书,离开东阳郡以来,殷浩带着家人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江州地界。 桓温重新起用殷浩,是为了让殷浩在推行土断一事上,带头冲锋,而不是想要将他杀死,嫁祸给司马昱,从而找到发难的借口。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因此,等在州界上的并非伏兵,而是镇守江州的豫章太守桓冲所派来的接应之人。 桓温在得知桓冲已经成功接应殷浩,殷浩一家正被人护送前来襄阳的消息以后,对新近转任中书令的郗超笑道: “也许后人回看老夫与殷深源之间的关系,会认为这是一段佳话。” 桓温年少时与殷浩齐名,盛年时二人各自执掌一方势力,相互争夺,年迈时却能够摒弃前嫌,一起在楚国推行土断,增强国力,替桓温再度北伐,打下坚实基矗 当然,这得是殷浩愿意配合才行。 但是其中,桓温一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注定不会见诸于史册,后人只会以为这是一出东晋版本的将相和。 郗超闻言,戏谑道: “楚公可得叮嘱安国(孙盛),记录此事时,尽量使用些春秋笔法,莫要太过详实,免得让后人看出破绽。” 孙盛既是桓温的幕僚,同时也奉命采集晋朝的史料,编写一本国史。 这并非是桓温的安排,而是当初孙盛在庾亮麾下作为征西将军主薄时,得到的朝廷的任务。 褚太后的父亲褚裒曾经当面催促孙盛尽快完成国史,但是孙盛借口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褚裒因为北伐失败,羞愧而死,最终也没有看到国史完稿。 当然,以孙盛目前的进度,褚裒就算活到现在,也还得继续等着。 桓温听郗超提起孙盛的国史,想起一件趣事,与郗超分享道: “景兴可知,牛继马后一说?” 郗超颔首道: “这是当然,可怜牛金竟然因此断送了性命。” 牛金是曹魏大将,先后追随曹仁、司马懿,屡立功勋,却因为一本名叫《玄石图》的谶书中,记有牛继马后的预言,使得牛金遭到司马懿的猜忌,被司马懿设宴款待,投毒而亡。 桓温却摇头道: “我也是昨日造访孙参军的府邸,看到其中一条史料,才知道,牛继马后,所应者并非大将牛金,实乃小吏牛金。” 随即,桓温与郗超仔细说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司马懿之孙,琅琊王司马觐的妻子夏侯光姬生性风流,偏巧琅琊王府就有一名小吏与牛金同名。 夏侯光姬与小吏牛金勾搭成奸,诞下一子,在司马觐死后,夏侯氏之子被立为琅琊王,正是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 当然,在后人看来,所谓牛继马后的牛字,更可能通的是一个刘字。 郗超听罢,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孙盛从何处搜罗来了这条史料。 只不过,这件事情,桓温也只能在私底下拿来与郗超这样的绝对心腹说笑,而不敢到处散布,攻击东晋皇室,名为司马,实则为牛姓之后。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司马睿的孙女司马兴男。 祖父是野种,司马兴男又如何能够脱开干系。 一旦让司马兴男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桓温在兴风作浪,羞辱她的祖父、父亲以及娘家的一众亲戚,后果可要比纳妾更严重许多。 只怕桓温往后与妻子同寝,都得身穿内甲,整夜不敢合眼。 因此,桓温哪怕能在史料中找到证据,也不愿借题发挥,将之公诸于众,用以质疑东晋皇室的正统性。 至于孙盛记在国史之中,国史本就不是给时人品评的。 一百年后,就有人因为刊刻国史于石碑,又将石碑树立在通衢大路旁,任由往来行人指点议论,最终酿成了灭族之祸。 桓温说是造访孙盛府邸,才偶然看到了这条史料,但真实情况必然小有出入。 他并没有特意嘱咐郗超守紧口风。 桓温正是因为知道郗超的嘴巴很紧,才会与他说起这件事情,郗超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会向外人透露。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四千字 (本章完) 第234章 桓殷重逢 第234章 桓殷重逢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三月暮春,殷浩乘坐马车终于来到了襄阳。 桓温亲自在城郊相迎。 殷浩才下马车,桓温就已经带着笑脸快步走来,远远的呼喊道: “深源!可无恙否?” 殷浩注视着儿时的玩伴,人生得意时的对手,以及如今的君主,内心百感交集。 尊重是相互的,桓温今日能做出这般姿态,也让殷浩心甘情愿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行臣子礼: “臣无恙,楚公无恙否?” 桓温见状,立即将殷浩扶起,他故意板着脸责怪道: “倘若深源再晚来几日,我非得牵挂成疾,安能无恙。”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 当然,如今再也不会有人将殷浩与桓温相提并论。 雍齿是西汉开国功臣,与刘邦是沛县老乡。 “雍齿之流,安能为尚书令?深源多虑了。” “桓某邀请深源前来楚国,尊为尚书令,岂是让你作一摆设,正是希望你能效仿管仲,助我富国强兵,廓清四海。” 在殷浩跌落深渊之前,时人将他比作管仲,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姚襄伏击北伐大军之后,发生了变化,过去的赞誉,尽数化为诋毁,朝着殷浩涌来,而以管仲自比一事,也活生生成了一个笑话。 殷浩注视着桓温,见他说得严肃,不似在开玩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在刘邦发迹之前,雍齿曾经多次羞辱刘邦,又在刘邦举义之后,背叛刘邦,三守丰邑,两次阻退刘邦的进攻,直到诸侯会师霸上的时候,雍齿才重新回到了刘邦的帐下。 张良建议:群臣之中,陛下生平最憎恨谁,先将那人封赏,诸将必安。 刘邦于是从张良之计,册封雍齿为什邡侯。 重逢的喜悦过后,留给二人的只有唏嘘。 说着,桓温收起了笑容,神色郑重道: 回城的马车上,没有了外人,殷浩有些话不再藏着掩着,他向桓温坦言道: “浩与楚公相交多年,深知楚公邀我前来襄阳,必然别有用意,浩此行,是为辅佐楚公,建立功业,洗刷耻辱,还请楚公莫要以浩为雍齿。” 是桓温在殷浩处在人生最低谷,即将被彻底打上‘失败者’、‘愚蠢’等标签,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功臣们见以雍齿与刘邦的关系,尚能封侯,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功劳得不到应有的赏赐,一场危机就此消弭。 西汉开国以后,刘邦赏赐功臣,只是评议功劳总得需要时间,这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唯恐自己得不到应有的赏赐。 桓温闻言,哑然失笑道: 殷浩这番话,就是向告诉桓温,自己是真心前来投效他,而不希望桓温只是把他当作雍齿,用来拉拢江东士人。 如今知道了桓温不是让他前来楚国充当门面,而是真的要委以重用,这让殷浩如何能不动容。 “管仲辅佐齐桓公,尊勤君王,攘斥外夷,成就霸业。 “如今胡虏占据北方山河,其势猖獗,桓某欲伸大义于天下,因而广纳四方贤才。 刘邦于是问计张良。 只见殷浩激动道: “楚公于我,恩同再造,但有差遣,浩安敢推辞1 桓温终于吐出实情,他道: “不瞒深源,此前北伐洛阳,虽然侥幸成功,光复旧都,可是未得实利。 “而我又与燕人僵持,且在战后赏赐将士,府库多年积累,几近一空。 “财政拮据,桓某因此寝食难安,日夜思索对策,终得一计。 “此策,非深源亲为,不足以成事。” 殷浩好奇道: “敢问楚公,不知欲行何策?” 桓温口中吐出两个字: “土断。” 殷浩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也说不上是失望,只是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殷浩与桓温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其为人,对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放下仇怨,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桓温见状,叫停车夫,对殷浩说道: “深源若是畏难,自可在此下车,无论去往何处,桓某绝不阻拦。” 有桓温的支持,土断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不困难。 真正的难处在于推行土断,触犯士族利益,一旦殷浩应下此事,无疑会将自己置于所有士族的对立面。 殷浩没有王导的威望,也没有庾亮坐拥三州,都督六州军事的威势,只不过是桓温手中的棋子罢了。 一旦在荆州、江州推行土断所引发的动乱超出了桓温的掌控,桓温大可以将殷浩推出去,作为替罪羊,平息众怒。 汉景帝当年面对声势浩大的七国之乱,第一刀不就是砍向了自己的心腹晁错。 桓温言之凿凿,任由殷浩去留。      殷浩清楚,桓温重诺,绝不会在自己离开后,暗地里派人截杀,但他终究没有下车,殷浩长叹道: “我是有罪之人,想要一雪前耻,非得有大作为不可。 “即使楚公不提,我在知晓如今府库拮据的情况后,也会重拾王文献公(王导)的旧策。” 说着,殷浩正色道: “欲行大事,岂能惜身,浩愿为楚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1 桓温大喜: “能得深源相助,吾事必成,深源尽管用心,桓某必不相负。” 桓温不是汉景帝,荆州、江州的士族也不是实力强大的吴楚等七国,哪怕桓熙无暇南下,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毕竟在王导、庾亮联手推行土断的时候,也没见各地叛乱风起云涌,颠覆了晋室江山。 而桓家今日的权势,莫非还比不上王导、庾亮。 单是跨拥荆益,占据江州的桓温,就足以使南方士人畏惧。 马车来到楚公府,由于桓温对襄阳的定位只是暂居之所,早晚还是要迁往洛阳。 而如今正是财政紧张的时候,因此,楚国虽然迁都襄阳,但是桓温并没有营造宫室。 眼前这座府邸与桓熙的未央宫相比,堪称蜗居。 桓温与殷浩携手入门,二人此前坦诚相见,消除了存留在双方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自是显得亲密无间。 来到厢房,依旧只有二人独处,桓温没有再谈公事,他道: “今日不说公事,只叙私情,没有楚公与尚书令,只有桓元子与殷深源。” 殷浩笑着答应下来。 桓温与殷浩共同回忆青葱岁月,那些年少时在他们之间发生的趣事,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殷浩不满道: “元子,论功业、才能,我实不如你,但你为何逢人就说我曾捡过你的旧竹马1 桓温与殷浩到底谁的才能更出众,已经有了答案,可在殷浩北伐失败以前,还是有不少人争论他们之间的优劣。 而桓温就以殷浩儿时捡他用过的竹马为由,认为殷浩不如自己。 陈郡殷氏好歹也是士族,殷浩的父亲殷羡为官,更是以顾家著称,在长沙相的任上,大肆敛财,殷浩怎么可能会去捡桓温用过的竹马。 桓温面对殷浩的质问,却装起了糊涂: “此事莫须有,深源究竟是否捡过我的竹马,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殷浩为之气结。 当然,这只是一对老友凑在一起回忆童年,真有什么不愉快,也不会往心里去。 桓温与殷浩看着对方鬓间的白发,现实将他们拉回,又不由哀叹人生短促,老之易至。 翌日,桓温领着殷浩来到襄阳尚书省,正式授予其楚国尚书令一职,只不过殷浩到任之后,并不管理尚书省内部事务,而是只专心筹备一件事情:土断。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三月末,正是春日里的芳菲将尽之时,一则爆炸性的消息从襄阳传扬开来:楚国尚书令殷浩建议楚公桓温推行土断,核察民籍,这一提议,得到了桓温的首肯。 这个时间点传出消息,似乎也象征着楚国士族无需缴纳赋税,可以肆意兼并土地的舒适日子,即将走到尽头。 楚国将要推行土断,无疑在江南引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人能够对于侵害自己利益的举动视若无睹,殷浩也因此成为众人怨恨的对象。 扬州,建康。 王坦之与王彪之对坐饮茶。 王彪之叹息道: “桓元子煞费苦心,征辟殷深源,原来是要让他捉刀,推行土断。 “恶名、骂名都让殷深源背了,桓元子真是好计算。” 王坦之闻言笑着宽慰道: “桓元子藏在幕后,却让殷深源代为出手,可但凡有识之士,谁又不知道是桓元子在操控整件事情。 “推行土断,与民争利,纵使得了小利,却失了人心,桓元子此举,因小失大,智者不为。” 所谓与民争利,即与士族争利,所谓失了人心,即为士人之心。 由于土断仅限于楚国,所以江东士人能够置身事外。 而桓温侵害士族利益,也无疑会将江南一部分正在观望之人,推向朝廷一方。 至少在桓温彻底控制朝廷之前,这些人都会为了晋室摇旗呐喊。 有得必有失,桓温与殷浩摒弃前嫌,固然能让许多人在最后时刻放弃抵抗,改旗易帜。 但也会让不少心存晋室之人,敢于下场,表明自己的倾向。 毕竟就连殷浩都能被原谅,他们又何必害怕桓氏会在谋朝篡位以后遭到清算。 当然了,这些人注定是靠不住的,属于墙头草一类,风往哪吹,就会向哪里倒。 (本章完) 第235章 庾家兄弟 第235章 庾家兄弟 相较于王坦之、王彪之二人的从容淡定,楚国士族眼见自己的利益即将被侵害,可谓是心急如焚。 值此紧要关头,急需有人能够站出来,代表荆州、江州的士人发声。 这人不仅需要家世显贵,还得与桓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出来的话,分量才算足。 而在江州豫章郡,恰恰有这么一对兄弟,能够担此重任,于是楚国士人的目光尽数投向了豫章郡,一时间,宾客云集,都是前来游说这对兄弟出面。 豫章,南昌,庾府。 每日宾客盈门,庾爰之不堪其扰,索性闭门谢客。 其兄庾方之心烦意乱的在庾爰之面前踱着步,庾爰之无奈道: “兄长,不如且先坐着。” 庾方之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庾爰之作为次子,则是嫡出。 因此,当年庾翼去世,便是要将基业留给嫡子继承,而如今的庾府,自然也是由庾爰之做主。 “楚国的精锐都在襄阳,旦夕之间,难以东出。 “兄长,放弃吧,如今的荆州,早就不再是庾家的荆州,桓温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其根基。 这时候庾方之哪能静得下心来,他好不容易坐下来,却是迫不及待的道: “自庾家离开荆州以来,我们兄弟终日赋闲在家,无人问津,如今桓元子推行土断,惹得天怒人怨,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1 “荆州自是无望,可桓温在江州的统治并不稳固。 “朝廷苦桓氏久矣,只要我们占据了江州,必然会派遣使者加以册封,坐实此事。 尤其是看到桓家父子今日的风光,庾方之不免会心生遐想。 桓温自从占据江州以后,将注意力放在了筹备北伐之上,并没有用心经营江州,只是让其弟桓冲作为郡治太守,都督江州诸军事,用以防备江东军队趁自己北伐期间,袭取荆州。 “如今爰之肩负士人之望,不如趁机号召江州士族,共同驱逐桓冲,占据寻阳。 “而桓元子麾下将佐,又大多是我们庾家的旧吏,伯父、父亲对他们恩情深重,想必也会替我们进言,化解这场纷争。 庾翼死后,庾爰之不敢与桓温争位,于是让出荆州,举家迁来了豫章郡。 因此,庾方之声称桓氏在江州的统治并不稳固,倒也不是假话。 庾方之却有不同的看法: 然而,庾爰之摇头劝说道: 当年,不仅庾爰之没能子承父业,统领荆州,就连庾方之也在不久之后被免去义阳太守一职,免去了监沔中诸军事的兵权。 “只要爰之能够给到桓元子台阶,愿意为其附庸,桓元子当会默认此事,我们庾家便能重新作为一方诸侯。” 如果当年庾爰之顶住了压力,执意占据荆州,派兵驱逐桓温,那么今日一南一北,占据大半个天下的,是否将会是他们庾家兄弟,而非桓家父子。 兄弟二人的际遇转瞬之间,由天上,跌落尘埃。 “况且,我们既然已经淡出多年,又何必再去趟这趟浑水。” 庾爰之惊愕的看着兄长,难以置信的说道: “疯了,你真的疯了,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疯话1 庾方之根本听不进去,他执意道:      “我们庾家当年能够让出荆州,难道桓元子就不可以放弃江州!更何况,江州本就是我们庾家的基业1 当初庾亮兼领江、荆、豫三州刺史,在其死后,又由其弟庾冰领江州,庾翼领荆州。 兄终弟及,却未能父死子继,也难怪庾方之心存不甘。 庾爰之见好生说话,已经不能让兄长回心转意,于是铁青着脸,喝道: “父亲去世后,我便是一家之主,我意已决,兄长无需多言1 庾方之心中不忿,负气而走。 庾爰之注视着兄长离开的背影,不住叹息。 尽管庾家的旧吏遍及荆、江二州,包括益州刺史周抚等重臣在内,都曾是庾氏的党羽。 可是人走茶凉,就连庾翼也已经去世十年了,曾经的情谊,如今又能剩得了几分。 这些年来,庾爰之也曾不服气,也曾心怀怨言,因此,他格外关注桓家父子的消息。 对桓温、桓熙了解的越是透彻,庾爰之就越是不想与他们父子为敌。 至于夺回曾经的基业,他早就没了这等痴心妄想。 江州,寻阳县。 庾府的热闹当然逃不开桓冲的眼睛,实际上,他坐镇江州,除了防备朝廷袭取荆州以外,另有一项任务,便是监视庾家兄弟。 如果说在楚国,哪个家族能真正威胁到桓家的统治,那也只有庾氏了。 当初,桓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琅琊内史,是有庾翼的举荐与支持,最终坐上徐州刺史的位置,成为一方诸侯。 又是庾爰之在其父死后,顾全大局,主动退让,使得桓温能够占据荆州作为基业,才有了桓氏如今的强盛。 总而言之,庾翼、庾爰之父子对桓家有恩,而且恩情不浅。 因此,哪怕对于桓温来说,庾家兄弟实属心腹大患,但也只能派人暗中监视,而不能谋害他们的性命。 否则,事情如果传扬出去,世人必将唾弃桓温恩将仇报,桓温也将就此被钉在耻辱柱上。 如同司马家虽然得到了天下,但是司马懿违背洛水之盟,终为后人所不齿。 得知庾爰之的态度,这让桓冲松了口气,但他不敢放松戒备。 江州至关重要,一旦丢失,桓温顾及荆州安危,又怎敢继续向北用兵,桓熙又将陷入到在北方单打独斗的境地。 由于土断政策引发士族不满,外界已经沸反盈天,多有怨言,桓冲同时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这份压力,桓温同样心中有数,与庾方之所料想的不同的是,桓温的精锐并非集中在襄阳。 早在颁布政令,将由殷浩主导土断的时候,桓温就清楚知道,自己的忧患不在荆州,而在江州。 因此,桓温已经派遣亲信大将,统率一万精兵,走水路移师夏口,不日就将抵达。 (本章完) 第236章 桓熙托子 第236章 桓熙托子 一支楚军移驻夏口,对江州的局势起到了明显的稳定作用,至少庾府门前就少了许多的宾客。 门前冷落鞍马稀,庾爰之反倒松了口气。 豫章,庾府。 庾方之被奴仆阻拦在门内,冲着屋外的庾爰之咆哮道: “我是你的兄长!你不能这样对我1 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弟居然敢拘禁自己。 庾爰之此举实属无奈,他带着歉意道: “兄长,事关宗族存亡,我不能任由你胡来。 “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在此居住,待事情了结,我自会还你自由。 “阿弟必来向兄长请罪,还望见谅。” 庾方之急了,他喊道: “爰之,你放了我!桓元子已经往夏口调兵,我又怎会再生妄念1 所以他才能在庾方之鼓动自己,联合士族,驱逐桓冲,趁机占据江州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断然拒绝兄长的提议。 就连往门里送饭菜,都不准应声答话。 桓温收起桓冲的来信,对中书令郗超说道: 任谁能让曾经的死敌俯首听命,内心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荆州,襄阳。 在这个关键时候,庾爰之拜谒桓冲,等同于是向江州士人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不会与桓氏为敌。 二人相谈甚欢,虽然绝口不提江州如今的局势,但他们这次相见对江州局势的稳定作用,不亚于桓温增兵夏口。 在将兄长禁足之后,庾爰之直奔寻阳县,前往拜谒桓冲。 一直以来,庾爰之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否则当初也没有办法拒绝成为荆州之主的诱惑,听从其父庾翼的遗命,将基业拱手让于桓温。 庾爰之快步离开,置身后的呼喊声于不顾。 在江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向庾爰之一样,对桓氏的统治造成如此大的威胁。 桓温点点头,略过了江州之事,转而说起了殷浩: 他当然相信在有大军压境之后,庾方之不会再生出异想天开的想法,但庾爰之此举,并非是在防备其兄取祸,而是做给桓温看的,借此向桓氏表明自己的态度。 郗超笑道: “楚公若是不往夏口调兵,爰客又怎能这般果断的囚兄请罪,其中既有关联,就不能说是多此一举。” “爰客(庾爰之)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景兴,我增兵夏口,倒是多此一举。” 庾爰之却只是厉声吩咐奴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与庾方之接触。 桓冲听说庾爰之在太守府外等候,立即放下手中的公务,前去迎接他。 “深源自入尚书省以来,可谓废寝忘食,一心只想将土断办好,看来老夫并没有找错人。” 桓温说话间,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当年桓温初来乍到,庾爰之尚且不敢与他相争,以桓温如今的权势,庾爰之更是要退避三舍,不敢虎口拔牙。 当然,殷浩之所以心甘情愿的为桓温效力,也是为了自己,或者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凡能有选择,让殷浩能够在别的地方洗刷耻辱,他也不会入楚为臣。 郗超感叹道: “楚公邀请深源出山,真是一记妙手。” 当初郗超建议推行土断,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背负士族骂名的准备。 哪知道桓温突然就瞄上了殷浩,不仅让郗超撇清了关系,为桓温自己赢得宽容大度的名头,更是得到了一员推行土断的干将,同时动摇江东士人之心,可谓是一举数得。      桓温都快赢麻了。 楚国的土断工作尚未正式开展,而桓熙的北巡已经启动。 雍州,长安。 谢道韫早已在未央宫中与桓熙道别,因而并未露面,阿满由王猛牵着,为父送行。 桓熙看着阿满,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阿满,我知道你现在正应该是贪玩的年纪,但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伱是梁国的世子,肩膀上背负着千钧重担,不能与同龄的孩童一样释放天性。 “为父北巡,短则数月,长则半载方能归来。 “于公,你为世子,应当聆听教诲,学习治国做人的道理。 “于私,你是家中嫡长子,要帮助你的母亲一起管教家中兄弟姐妹。” 时年六岁的阿满点着小脑袋,流露出与年纪并不相符的严肃表情,应道: “父亲教诲,孩儿不敢忘怀。” 桓熙微微颔首,转而对王猛说道: “先生,阿满从今日起,就要跟随在你的身边,希望你能够用自己的言行举止来教导他,替我将他培育成材。” 阿满已经不需要继续在椒房殿读书,相应的,桓熙的次子香孩儿将会由母亲谢道韫教导蒙学。 至于阿满,桓熙早就为他找了王猛、权翼、谢安三位老师,其中,仍然是以王猛为主。 王猛正色道: “梁公嘱我言传身教,猛必每日三省吾身,如此,方不负知遇之恩。” 桓熙笑道: “是我无暇看管阿满,只能麻烦先生代我管教。 “今后阿满若是顽劣不堪,先生尽管责罚,替他留着口气即可,等我回来自会严厉处置。” 一旁的阿满闻言,忍不住缩起了脖子,他可太了解父亲与王猛之间的关系,父亲所言,绝非吓唬自己。 说罢,桓熙又对阿满道: “我不在长安,你侍奉王令君,要像侍奉我一般,不可怠慢。” 阿满乖巧称是,王猛闻言,更是动容。 桓熙又将权翼、谢安唤来,让阿满当着众人的面,向王猛等三人行师礼。 做过了这些事情,桓熙才又对王猛道: “军国之事,倘若紧急,皆委于先生,先生可以独裁,不必送往河套向我请示。” 这一幕,在梁国可谓司空见惯,毕竟桓熙每次离开长安,都是将后方的军政大事全部交给王猛处置。 二人之间的信任,无需赘述。 谢安来到关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对桓熙与王猛之间的情谊早有耳闻。 如今身为梁臣,又何尝不羡慕王猛能有这般恩遇。 谢安心道: ‘士为知己者死,我若能得如此恩遇,此身虽死,亦无悔恨。’ 桓熙与前来送行之人道别,坐上马车,慕容英早已等候在了车厢之中。 (本章完) 第237章 燕国出兵 第237章 燕国出兵 最为关注桓熙北巡计划的,当属虞国无疑,尤其是在知道慕容英母子名列随行人员之后,苻建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草药的味道弥漫在寝殿之中,苻建强打起精神,询问苻坚道: “坚头,淮南王已经动身了吗?” 淮南王即苻健之侄苻黄眉。 当初苻健放出假消息,让拓跋寔君、拓跋斤等人误以为他因为苻雄之死,悲伤过度,不能视事,使得拓跋寔君错误判断局势,冒然发动了内乱。 但苻雄之死,确实给苻健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伤心也是真的伤心。 苻健在回师晋阳以后,不久,便患上了疾病,如今病情并不严重,但始终不见好转。 按理来说,桓熙北巡,苻健应该派遣苻菁北上,坐镇雁门关。 毕竟苻菁是目前宗室之中,功勋最为出众的将领。 可偏生苻菁与太子苻生关系并不和睦,如今苻健卧病在床,以防万一,并不敢放任苻菁在外领兵。 嫡长子苻苌被杀后,诸子之中,苻健最为喜爱苻柳,苻柳与苻苌、苻生都是强皇后所生,但因苻生年长,而被立为储君。 苻健叹息道: “坚头,你出去一趟,告诉晋王,朕需要安心养病,让他自回王邸,无诏,不需要前来探望。” 苻柳闻言,难掩失望之色: “可是我做错了事情,父皇因而不愿见我?” 太子苻生自小偏激,心胸无论如何都不算宽广,如今苻健患病,难免会思考起自己的身后事。 苻坚闻言领命而出。 苻坚回答道: “淮南王清晨入宫请辞,陛下未醒,已经先行离开了。” 要是在以前,得知爱子前来,苻健必定欣喜接见,但是如今卧病在床,也让苻建多了一些思考,让苻建反思自己过去偏爱苻生,是否是在害他。 寝殿外,苻柳见苻坚出门,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苻坚笑着宽慰道: “殿下无需焦虑,陛下无恙,只是御医叮嘱,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殿下还是先回王邸去吧。” 自苻建患病以来,苻坚就被召来了宫中侍疾。 这才惊觉,若是继续偏宠苻柳,等苻生即位,强皇后尚在,或许还能约束,一旦强皇后去世,苻柳必定难以保全自己。 太子苻生自是要监国,无暇抽身,但苻健并非没有其他儿子,这等安排,不过是爱护苻坚罢了,毕竟他是苻雄的嫡长子,继承苻雄爵位之人。 苻坚只是摇头,他不能将事情说穿,苻健不愿见苻柳,并非厌恶他,实则是在保护他。 二人说话间,殿外有宫人通禀,原是晋王苻柳前来请安。 纵然如此,苻柳得到父亲的偏爱,位在诸皇子之首。 “阿兄,父皇无恙否?” 而苻黄眉与苻生自小友善,虽然并没有机会立下功勋,但苻健清楚这个侄儿的才能,因此,便由苻黄眉率军北上,镇守雁门关。 因此,苻健才会拒绝与苻柳相见,也不许他今后再来探玻 苻柳并没有立即离开,不能体谅父亲心意的他在寝殿外等候许久,希望苻健能够回心转意,邀他入门相见。 可迟迟等不来旨意,苻柳无奈,只得在寝殿外叩拜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宫城。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传到了东宫,若非苻健卧病,太子苻生少不得要为此事庆贺。      孩童时代,苻生与苻柳这对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不可谓不好。 但是在兄长苻苌死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苻生坐上了储位,能够清晰感受到来自苻柳的威胁。 众所周知,太子之位,能进不能退。 进则君临天下,退则性命不保。 因此,苻生与苻柳交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哪怕苻柳什么也没有做,但受到父亲偏爱的他,又同为嫡子,就是苻生最大的威胁。 与此同时,休养了半年时间的前燕在春耕之后,重新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洛阳,而是割据青州的段部鲜卑。 蓟城南门,燕国皇帝慕容儁带领群臣为太原王慕容恪送行。 “想要争夺中原,蓟县的位置还是太偏远了。” 慕容儁有感而发。 慕容恪笑道: “吴王(慕容垂)镇守南冀州,待邺城恢复元气,陛下便可迁都。” 迁都这件事情,二人已经讨论过许多次,早有决议,因此,慕容儁并未在蓟县大肆营造宫室,就等着有朝一日,搬入邺宫。 慕容儁微微颔首,又道: “太原王此番只出兵五万,可有万全的把握? “一旦姚襄北上救援青州,只恐兵力不足,这一点,不得不防。” 慕容恪摇头,解释道: “陛下多虑了,即使姚襄有心救援青州,段龛唯恐姚襄反客为主,也不敢放他入境。 “至于段龛,我视之如冢中枯骨,自当为陛下擒来治罪。” 对付桓温与王猛的联军,慕容恪哪怕携带十万步骑,也只觉得带少了将士。 可如今对手换成了段龛,慕容恪只要了五万步骑,就有信心为燕国拿下青州。 毕竟对手的实力差距太大,段龛不能与桓温、王猛相提并论。 当然,这并不是慕容恪为了给自己增添难度,故意只带五万人马。 而是此前慕容恪领兵十万,争夺洛阳。 虽然趁机赶走了吕护,得以占据河内郡,抢收当地的粮食,弥补了出兵的部分损失,但也只是部分损失而已。 在与桓温打过一场消耗战后,燕国的财政问题并不似楚国一般拮据,但也同样不容乐观,使得慕容恪不能够尽出大军。 五万步骑南征,已是目前财政能够供应的极限。 慕容儁见慕容恪说得信心满满,对此毫不怀疑。 洛阳之战,燕国主动退兵,并非慕容恪不如桓温、王猛,而是燕国新得冀州,并不能立即转化为国力,而桓温以荆州积攒七年的物资北伐,慕容恪又如何能够与他继续在洛阳耗着。 “好!朕就在此等候太原王的捷报! “待你奏凯而归,朕与太原王共饮庆功酒1 慕容儁朗声笑道。 (本章完) 第238章 手足相残 第238章 手足相残 青州下辖齐郡、乐安、东莱、济南、城阳、长广等六郡,共计三十六县,西晋建国时,治于齐郡临淄县。 永嘉年间,时任青州刺史的曹嶷修筑广固城,将治所由临淄迁至广固(今山东青州益都)。 后赵末年,段部鲜卑在段龛的带领下,由其故都辽西令支南迁,趁着冉魏与石赵的战乱,占据了青州,段龛在广固城自立为齐王,后又接受东晋册封,拜为齐公。 只是对内,段龛依旧以齐王自称。 青州,广固城。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早在慕容恪出兵之前,慕容儁就已经颁布了南征诏书,扬言讨伐段龛。 段龛之弟段罴对此忧心忡忡。 齐国内部对于段龛招来燕国军队,多有怨言,认为慕容儁在河北当他的皇帝,与段龛又有什么关系,何苦非得写信指责,结怨于大国。 燕国虎踞河北,占据幽、冀、平三州之地,相较于齐国来说,着实称得上是大国。 段罴却清楚,兄长也有自己的考量。 段龛并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让段罴暂且回去,而后又将心腹谋臣,右长史袁范唤了过来,将段罴的提议说与袁范,询问他的意见。 毕竟晋室纵有野心,但在殷浩失败后,暂时无力图谋青州,段龛可以借此修复关系,而燕国虎视眈眈,段龛再怎么示好,那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人家铁了心就是要侵吞你的领地。 自此以后,青州的南、西两面皆为姚襄势力。 燕、齐仅一河之隔,青州毗邻河北腹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本就敌众我寡,岂能再度分兵。” 当然,事情的发展与段龛的预想有所出入,谁也不曾料想,东晋居然与姚襄置换了部分领地,用兖州换取了淮南北部地区。 哪怕齐国卑躬屈膝,侍奉上国,慕容儁还是能够找到借口伐齐。 当年段部鲜卑的辽西公国,可就是在慕容鲜卑与后赵的夹击之中而灭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齐国无论如何不能在重蹈覆辙。 因此,段龛指责慕容儁称帝,又何尝不是在向晋室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东晋同样有染指青州的野心,否则当初殷浩也不会趁着燕国新灭冉魏,休养生息的时候,大举北伐,目标直指段部鲜卑。 袁范当即反对道: “大王!不可! “如若不胜,不如及早投降,兄长亦不失封侯之位。” “黄河绝非天险,若是沿河布防,非但不能阻击燕军,反倒使我军分散兵力。 姚襄名义上臣服于东晋,也不能说青州与东晋并不接壤。 “一旦遇到些许挫折,段罴必然在前线率军降燕,燕国的侯位,段罴可自取,至于大王,只怕难以保全。” “依臣弟的愚见,不如让我统率精锐沿河设防,兄长固守城池,若我侥幸得胜,兄长即可亲率大军赶赴前线,定有大功! 说着,袁范压低了声音道: “况且,段罴声称,不胜则降,不失封侯之位,可见他并没有为大王抵御燕人的决心。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段氏这时候再向燕国请罪,为时已晚,段罴向其兄段龛进言道: “燕军进犯,必以慕容恪为统帅,慕容恪善于用兵,如今仰仗兵势之众,若不能据黄河之险,任其渡河,一旦慕容恪兵临广固城下,我等必为其阶下囚也! 段龛闻言,额角青筋暴起: “他怎敢如此1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袁范敢于在兄弟之间搬弄是非,自然是因为段龛原本就对段罴心生忌惮。 当然,袁范与段罴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和睦,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段罴上眼药水。      袁范见段龛动怒,心知火候已经到了,并没有继续火上添油。 诚然,历史上并不缺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例子,但更多的,还是哪怕外敌入侵,依然在埋头内斗,袁范就是这样的人。 当天,段龛听从袁范的建议,不往边境增兵,反而是向广固城集结重兵,准备放慕容恪长驱直入,寻找机会与之在本土决一死战。 正如慕容恪所预料的那般,段龛并没有选择向姚襄求援。 姚襄伏击殷浩,固然收获了丰厚的战果,同样也丢失了自己的信义。 哪怕殷浩与姚襄之间,是殷浩有错在先,可是姚襄在战场上痛击友军以后,段龛哪还敢向姚襄求援,就怕前门赶走了狼,后门又来了虎。 段罴听说兄长不用其谋,转而要放慕容恪入境,为之惊恐不已。 一旦燕军兵临广固城下,且不说能否击退他们,就算侥幸胜了,齐国也将损失惨重。 可别指望慕容恪撤兵之时,能在田地里留下一粒谷物。 段罴匆匆赶至宫城,苦苦劝说道: “兄长,这世上哪有开门揖盗的道理,况且外无援军,野外会战,我等皆非慕容恪的敌手,还请兄长三思1 段龛大怒: “你怎可长慕容恪的志气,灭本王的威风! “大敌当前,你一再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说!到底是何企图!” 段罴愕然呆立,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会面临这般喝问。 不等段罴回过神来,袁范进言道: “大王!段罴未战先言降,如若不杀,国中人人皆思退路,还请杀之,以明大王抵抗燕国之意1 段罴大惊失色,指着袁范大骂: “竖子!安敢害我!离间兄弟之情1 说罢,便要与兄长解释,但段龛已经不想再听。 他喝令左右,将段罴拉出殿外处死。 无论段罴如何声嘶力竭的诉说冤屈,段龛只是充耳不闻。 不久,近侍前来通禀,告知段龛,段罴已经伏诛。 段龛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并没有大战当前,却手足相残的负罪感。 段罴被杀的消息很快就被传扬开来,燕军此时尚在中山郡。 慕容恪得知此事,与副将阳骛笑道: “大战未开,齐人先起内乱,此战易耳。” 阳骛辅佐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代君主,慕容儁称帝后,拜为司空,兼任尚书令。 他提醒道: “大王,虽然未曾听说段龛向羌人求援,但是姚襄的动向不容忽视,还请大王有所防备。” 慕容恪不甚在意,他道: “我只怕姚襄不来。” (本章完) 第239章 趁虚而入 第239章 趁虚而入 廪丘(今山东菏泽鄄城县东),为兖州治所,属濮阳郡,亦是如今姚襄所在。 当初,姚襄与晋室换取兖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清楚,燕国在夺取河北之后,必将南下争夺中原,若是不能真正意义上与晋室和解,自己必将陷入到在抵御燕国的同时,还得分兵防备东晋的窘境。 毕竟,当燕军南侵,羌人主力集结在淮北的时候,东晋必然是要趁机收复淮南。 自古守江必守淮,江淮唇齿相依,一旦丢失淮南,缺少战略纵深,江南政权也难以长久。 晋室又怎么会放任姚襄一直占据淮南。 因此,淮南的归属,决定了晋室对待姚襄的态度。 在姚襄以淮南换取兖州之前,虽然也通过饮马长江,逼迫朝廷颁布了宽赦诏书,但那只是暂时的休战,并非长久的和平。 如今姚襄索性让出淮南,换得兖州,双方实现和解,没有了切身的利益冲突,晋室自会乐意看到姚襄留在淮北为他们抵御燕国。 而姚襄也能够削减在淮河沿岸的兵力,往兖州调集重兵,专注防备燕国南侵,与之争夺中原。 “只需坐拥徐、兖、冀三州,再伺机夺占青州,可成帝王之基业。” 姚襄却笑道: “燕国众将,我所忌惮者,唯慕容恪也。 原时空中,姚襄可谓是屡遭苻氏的毒打。 但因为桓熙的出现,姚襄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姚苌仔细想了想,也不认为慕容垂会是自家兄长的对手。 苻氏占据关中以后,姚襄又在麻田(今河南洛阳东)被前秦将领击败,幸得姚苌拼死救出,这才归附晋室。 至于扶持晋室,对抗桓温,不过是姚襄与晋室和解的次要原因。 “段龛虽不曾向我求救,可我又怎能无动于衷,坐视其灭亡。 “如今慕容恪欲寇青州,待其渡河与段龛交战,我自可出兵袭取冀州,行围魏救赵之策。 如今燕国将征讨齐国,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姚襄自然有所耳闻,他对最受器重的弟弟姚苌说道: “慕容恪闻讯,必定仓惶回援,我则半道设伏,歼敌于野,或可趁机席卷冀州各郡。 “青州与徐、兖二州相邻,一旦有失,则唇亡齿寒。 此后试图占据洛阳,又遭到桓温的驱逐,姚襄再攻关中,战败身死。 毫无疑问,原时空的姚襄,战绩实在拉胯。 姚苌闻言提醒道: “慕容垂镇守邺城,此人十三岁便随父兄征战,久经沙场,为军中宿将,又岂是易与之辈,兄长不可掉以轻心。” 先与苻洪争夺关中,五万羌军折损三万。 由于桓熙占据关中,而苻氏夺取河东,因此,姚襄并没有与苻氏爆发战斗。 “区区慕容垂,不足挂齿1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与燕国、石赵联手,在襄国大败冉闵,打得冉闵单骑逃亡。 而当年姚襄遵奉父命,进攻关中,也是在王猛率军驰援潼关之后,主动撤军。 这些年来,姚襄除了依然在救援襄国之战中,与人联手打败冉闵之外,不仅没有遭遇过败绩,更是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例如驱逐周成,夺取徐州;伏击殷浩,饮马长江。      与此同时,慕容垂仍然生活在兄长慕容恪的阴影之下,他虽然立下很多的功勋,但并非后世威名赫赫的十六国第一战神。 姚襄对于慕容垂的轻视,也就容易理解了。 至于姚襄如今的尴尬处境,并非军事层面的原因,而是早在石虎安置羌、氐二族之时,就早已注定。 当初石虎将苻洪安置在枋头(今河南浚县),苻氏向西可攻关中,向北可取河东。 姚弋仲则因为更受石虎信任,于是被安顿在位于河北腹地的清河郡滠头(今河北枣强县)。 当桓熙占据了关陇,苻氏夺取了河东,姚襄只能选择在中原挣扎求生。 然而,姚襄并不知道,慕容恪之所以敢于置他的威胁于不顾,出兵讨伐段龛,正是因为有慕容垂坐镇邺城。 别人不清楚慕容垂的能力,可与他关系密切的慕容恪却是心知肚明。 单论行军作战,这位五弟的才能不在自己之下。 有慕容垂镇守冀州,慕容恪才能够放心进攻青州。 如果说段龛采纳段罴的建议,沿河防守,燕、齐两国将在黄河沿岸分出胜负,姚襄断然不会对冀州生出野心。 偏偏段龛刚愎自用,放开黄河防线,任由燕国长驱直入,这才给到了姚襄伺机夺取冀州的机会。 毕竟燕军深入齐境作战,一旦知道冀州遇袭,若要回援,只能抛弃辎重,轻兵疾进,否则如何能够甩开身后的追兵。 姚襄在与姚苌密议之后,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段龛不曾派出使者,姚襄便主动遣人前往青州,商量共抗燕国一事。 明面上在大张旗鼓的作出救援青州的假象,实际却是在为渡河北伐作准备。 关东的热闹,暂时与桓熙无关。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五月上旬,在近卫义从的护卫之下,桓熙的车驾途经高平川。 高平川位于银川以南,桓熙在平定凉州叛乱以后,便将乞伏部四万余帐安置于此。 乞伏部在经历过桓熙的掠夺之后,一贫如洗,好在有银川单于台出租牲畜给牧民,让他们能够繁育羊羔、牛犊。 时至今日,乞伏部四万余帐其实也才迁来不足一年时间,但高平川就已经有了人畜兴旺的景象。 由安定郡通往银川的道路早在桓熙控制西套平原之后,就已经修好。 沿途的牧民见到仪仗,无不欢呼大单于,拜于道旁。 桓熙放下了车帘,对慕容英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长安时,我常听闻西套大治,但是不敢深信,唯恐地方官员报喜不报忧。 “今日方知此言不假。 “所谓见微知著,若非心悦诚服,乞伏部牧民安能自发在道旁拜迎,这都是索遐、车胤的功劳。” 话音刚落,一只苍鹰掠过马车,盘旋在上空,不多时,就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 桓熙知道,这是邓遐来了。 (本章完) 第240章 百保鲜卑 第240章 百保鲜卑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 高平川,清水河畔,邓遐领着一万鲜卑精骑出现在道路前方,队形铺展开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百保鲜卑恭迎大单于1 呐喊声响彻旷野,震耳欲聋。 车帘被掀开,桓熙走下马车,独自来到队伍最前方。 邓遐远远望见桓熙,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身后的鲜卑骑兵尽皆效仿,哗啦啦,甲叶摩挲声不绝于耳。 百保鲜卑是从数十万河西鲜卑青壮之中选拔而出的精锐,身强体壮都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桓熙在打造这只骑兵时,走的就是具装甲骑的路数。 铁甲森森,风旗猎猎。 桓熙注视着眼前这一群铁疙瘩,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邓遐闻言,动容道: 邓遐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往日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如果不是采用灌钢法,取代炒钢法、百炼法,以关陇的财政,根本就养不起这么大规模的重甲骑兵。 这就是他将来摧锋陷阵的利器。 桓熙摇头道: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今日见应远麾下将士精神抖擞,军容如此雄壮,熙不胜欣喜。 “末将只恨职责在身,不能侍奉梁公左右。” 桓熙将他扶起,感慨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应远分别数月,无时无刻不再想念你。” 哪怕邓遐身穿甲胄,桓熙还是亲昵的拍着他的肩膀。 桓熙闻言,仔细打量着邓遐,见他确实晒黑了许多,显然,正如邓遐所言,平日里他没少亲自下场,挥洒汗水。 邓遐单骑来到桓熙的身前,再拜道: “末将有失远迎,还请梁公恕罪。” “只要能对梁公的大业有所裨益,纵使刀山火海,遐亦甘之如饴。” 桓熙点点头,他与邓遐之间的情谊,早已经超越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应远,辛苦了。” 桓熙转身对谢玄吩咐道: 邓遐受到桓熙的称赞,脸上难掩喜色,他得意道: “梁公委我以重任,遐又怎敢懈担 邓遐今日说出这番话,桓熙自然是信的。 “自出镇银川以来,我便搬进了军营,与将士们同食同寝。 “操训之时,也会亲自下场,与他们一同出力,侥幸凭着一腔赤诚,折服了众人。” “应远!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可见他对百保鲜卑的操训成果及其满意。 “幼度,你去将寔儿、翰儿唤来。” 离开长安之前,谢弈已经为谢玄赐了表字,即为幼度。 谢玄随侍桓熙左右,自然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高平川。 “诺1 谢玄领命而去,不久就将拓跋寔、拓跋翰带了过来。 “孩儿拜见父亲。”      兄弟二人躬身道。 桓熙点点头: “起来吧。” 拓跋寔、拓跋翰才起身,就见桓熙指着邓遐道: “这是为父的心腹,邓遐,邓应远,也是梁国第一勇将。” 桓熙将目光转回到拓跋兄弟身上,叮嘱道: “寔儿、翰儿,往后你二人留在银川,要以子侄之礼侍奉他。” 在桓熙巡视河套之后,拓跋寔、拓跋翰并不会跟随桓熙回去长安,而是留在银川,发挥作用。 尤其是利用拓跋寔身为代王的影响力,招揽代国部落来投。 拓跋寔、拓跋翰闻言,赶忙行礼: “桓寔(桓翰)拜见叔父。” 邓遐早已经知道桓熙将会如何安置拓跋寔、拓跋翰,也清楚自己今后少不得要与二人打交道,因此笑着应下了这份叔侄之情。 只是在他心中,桓寔纵使被朝廷册封为代王,可也不过是桓熙的继子罢了,怎能比得上阿满的尊贵。 因此,被拓跋寔、拓跋翰尊为叔父,邓遐内心也谈不上能有多么的喜悦。 与邓遐会合之后,桓熙并没有继续乘坐马车,而是骑马向乞伏部位于高平川的主要聚落进发,沿途二人谈论的话题始终都围绕着百保鲜卑。 这一万具装骑兵,自从成军以后,并未经历过战争的历练,真实实力,尚待检验。 当然了,百保鲜卑们单个拎出来,让他们与敌捉对厮杀,普天之下,难有军队是他们的敌手。 毕竟这些人都是桓熙从河西鲜卑之中精挑细选而来。 但是战争不是单打独斗,军容再是齐整,单体战力再怎么出众,若是不能拧成一股绳,也难以取得胜利。 桓熙骑坐在马背上,不无遗憾地说道: “只恨现在不是用兵的时候,否则,定要找机会在战场上见识百保鲜卑的骁勇。” 这些年,桓熙轻徭薄赋,民众自然是富裕了,但国家的财政,一直以来,都颇为拮据。 桓熙连年征战,如果不是总能收获丰盛的战果,用以补贴财政,只怕桓熙也等不到今年才改革商税。 但是商税收入,讲究的是一个细水长流,远水解不了近渴。 尤其是凉州受灾,灾民现在都需要地方官府施粥供养。 春耕期间,桓熙更是从关中调拨了大量的粮食,用以保证凉州的青壮年劳动力能够填饱肚子,有力气下地干活。 同时,桓熙因为灾情,已经免去凉州地区一年的赋税,对于梁国财政,更是雪上加霜。 因此,桓熙已经与王猛有过约定,至少在这一年里,不再擅开边衅,让国家能有喘息之机。 此番北巡,其一,是为了视察鲜卑部落在河套地区的安置情况,借机施加自己在鲜卑部落中的影响力。 其二,是为了进一步整合铁弗匈奴,增强对铁弗匈奴左右贤王部的控制。 其三,则是要前往前套平原、后套平原展现军容,耀武扬威。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才有可能使代国部落弃国来投。 当然,此前也提到过,桓熙出现在河套地区,能够吸引虞国的注意力,减轻洛阳地区的防御压力。 苻健在得知桓熙北巡后,派出淮南王苻黄眉率军进驻雁门关,加强防备,便是明证。 当桓熙在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的护卫下,来到乞伏部在高平川的主要聚落之时,单于台派驻的官员已经率领乞伏部的贵族们在聚落外迎候。 由于乞伏氏一家早已经被桓熙强制迁徙到了长安,乞伏部的日常事务,自然是由单于台派驻的官员进行管理。 (本章完) 第241章 请君入瓮 第241章 请君入瓮 被桓熙迁来河套地区的鲜卑人口,总计有五六万帐,其中乞伏部四万帐、破多兰部数千帐,而百保鲜卑及其家属也有一万帐。 因此,视察高平川,也是桓熙此行的重中之重。 而被银川单于台派来常驻高平川的官员,自然也绝非泛泛之辈。 程肱出自安定程氏,是桓熙身边太医令程延的兄长,以清素刚严,骨鲠贞亮而著称,深得桓熙、王猛等人的器重。 虽然程肱远远望见了随从出行的程延,但也顾不得畅述兄弟之情,快步来到桓熙的马前,拜道: “微臣恭候梁公大驾。” 桓熙坐在马背上微微颔首: “程卿免礼。” 待程肱起身,桓熙放眼望向前方的迎候的乞伏部贵族,责怪道: “我此番出巡,本意是不惊扰民众,程卿何以兴师动众,前来相迎。” 桓熙话是这样说,程肱却不敢当真,随行都有五千近卫义从与一万具装甲骑,这才叫真正的兴师动众。 “梁公明鉴,这都是乞伏部众人仰慕梁公威德,自发而来,并非微臣怂恿。” 桓熙闻言笑道: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冀州目前仅有三万步骑,而姚襄在淮南、徐州招揽流民,以及整编此前的东晋降卒,在加上本就为姚氏部曲的羌兵,拥众不下十万。 慕容恪不是姚襄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听说姚襄向段龛遣使,主动提出要救援青州,却被段龛婉言谢绝,然而,羌人却依然在大张旗鼓的向青、兖边境集结。 慕容垂秘密离开邺城,来到燕军大营。 那些乞伏部的贵人用他们略显生疏的汉话毕恭毕敬的向桓熙行礼,桓熙则尽显亲和,使人如沐春风。 “阿干,姚襄近来多有动作,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要救援青州之意,依弟之愚见,只怕另有图谋。” “如此,是我错怪了程卿。” 一旦姚襄挥师北上,慕容垂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桓熙进驻乞伏部聚落的同时,慕容恪的大军也已经南下,行至黄河北岸。 慕容恪点头道: 说着,桓熙翻身下马,由程肱替他一一介绍那些乞伏部的贵人。 人的名,树的影,别看慕容恪与阳鹜提起姚襄时,表现得不以为意。 “当然,也不能不防备羌人围魏救赵,冀州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我料想,姚襄或是要趁机分一杯羹。 而慕容垂也正是担心姚襄会在慕容恪深入齐国之后,调转方向,突袭冀州。 兄弟二人重逢,顾不得寒暄,慕容垂提醒道: 但是这个时空的姚襄,确实没有遭遇过败绩,在慕容垂看来,毫无疑问,姚襄是一个必须要小心应对的对手。 “阿干,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慕容恪闻言挑眉,说道: “你我兄弟至亲,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言。” 慕容垂这才道:      “姚襄贪而无义,且野心勃勃,段龛不敢深信。 “阿干渡河之后,还请缓行,姚襄如果袭击冀州,阿干自当火速回援,与我夹击羌军于河北。 “倘若姚襄救援青州,则可与敌僵持,时日一久,姚襄、段龛之间必生嫌隙。” 有时候,信义一文不值,有时候,则千金难买。 慕容恪很认同慕容垂的分析,他顺着慕容垂的话说道: “自古以来,哪有各怀鬼胎的联军能够成事的,此前我尚不能拿定主意,今日听阿奴一言,我断定,姚襄之意,必在冀州。” 既然段龛与姚襄互不信任,姚襄又怎么可能会深入齐境,与段龛联手抵抗燕军。 确定了这一点,慕容恪与慕容垂便开始谋划一张针对姚襄的大网。 慕容恪此行自然是奉命讨伐段龛,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能够将姚襄的主力歼于河北,夺取兖、徐二州,可谓易如反掌,再回师进攻青州,段龛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燕国皇帝慕容儁给到了慕容恪临机决断之权,因而,他也无需征得慕容儁的同意,但慕容恪还是派遣亲信往蓟县送信,阐明自己与慕容垂的计划。 兖州,廪丘。 姚襄并未察觉到慕容兄弟已经在暗中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他若是能有这般敏锐,原时空中,也不至于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境地。 “景茂(姚苌),河北传来消息,慕容恪已经在黄河北岸搭设浮桥,由于段龛收缩兵力,并未沿河布防,料想现在慕容恪已经渡河南下。” 姚苌闻言,汇报道: “阿兄,我已经遵照你的吩咐,以老弱之众,大张旗鼓的集结于兖、青边境,而暗中以精锐之师藏于濮阳,只待慕容恪长驱直入,兄长即可北攻邺城。” 姚襄点点头,他正色道: “羌人之兴衰,就在此一役,若能侥幸占据冀州,定鼎羌族基业,我亦无愧于父亲临终的嘱托。” 姚苌回想起兄长所描述的蓝图,也不禁为之向往,如果真能够夺取冀州,在河北站稳脚跟,天下之大,也不用再看他人脸色。 与此同时,相较于慕容恽姚襄的踌躇满志,占据青州的段龛却是另一番光景。 自燕军渡河以来,各地守将纷纷献城而降,不做抵抗,当然,这其中也有段龛收缩兵力,想要诱敌深入的原因。 然而,段罴秉忠直言,却遭杀戮。 大敌当前,段龛受人唆使,残害兄弟,使得其在青州大失人心。 就连亲兄弟尚且如此对待,前线守将,又有几人愿意为他拼死抵抗燕军。 毕竟燕军势众,又无援军,看不到守城的希望,投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此,慕容恪原本与慕容垂计划南下之后缓行,却偏偏一路畅通无阻,数日内,便兵临济水,距离广固不足百里。 而段龛已经不敢再坚守广固,以燕军如今的进展,只怕要不了多久,待慕容恪兵围广固,各地都将易帜,自己只能坐守死地。 在右长史袁范的建议下,段龛统率三万将士北上迎敌,欲将慕容恪阻绝在济水北岸。 而慕容恪并未急于渡过济水与段龛会战,而在时刻关注着河北的消息。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抱歉,通知晚了,本来想至少写一章,但是病没好利索,整个人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本章完) 第242章 兵发河北 第242章 兵发河北 自古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 濮阳正是地处濮水之北而得名。 在后世的地图中,早已找不到有关濮水的踪迹,濮阳在后世位于黄河以北,也是以为黄河改道的关系。 至少就目前来说,如今的濮阳,仍在黄河以南。 濮阳郡下辖濮阳、廪丘、鄄城、白马等四县,其中,濮阳为郡治,廪丘为州治,二者相距二百余里。 由濮阳向西九十里,便是白马(今河南滑县东),也就是东汉末年,曹袁大战时,关羽斩杀颜良之地。 白马对岸,即为河北重镇黎阳(今河南鹤壁浚县)。 黎阳与邺县同属魏郡,距离邺城不足二百里。 在慕容恪渡河南下,攻入青州以后,姚襄就已经先由廪丘赶赴濮阳,率军昼伏夜行,移师至白马。 这一战,在姚襄看来,事关自己能否开创帝王基业,自当亲率将士,不能假手于人。 在这个时空中,权翼被桓熙挖走,太原人薛赞也因为苻健占据河东,而依附于苻氏,如今,姚襄最为倚重的文臣便是王亮。 入夏以来,气候越发炎热,黄河及其支流的上游地区冰雪消融,致使水位暴涨,自然不存在人马涉水而过的可能,这只是发生在枯水期,或者结冰期。 “自燕军渡河以来,进展神速,吾视济北皆降,可知段龛已然失了人心。 姚襄想要进攻冀州,只能选择架桥渡河。 “如今段龛虽与慕容恪相持于济水,只怕不能长久。 谁也不曾想到,偌大的济北,竟然无人抵抗燕军。 王亮知道,姚襄这是想要提前出兵了,他咳嗽着回答道: “主公,我已着人测明水位深浅,搭设浮桥的用料,也都已准备妥当,只需主公一声令下,便可架桥渡河。” 王亮的脸色惨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当然,他也确实患病在身。 但是,事情的发展实在难以预料。 姚襄站在白马城头,遥望东方,对长史王亮道: “时不我待呀1 由于燕军南下,青州兵荒马乱,正适合探子活动,姚襄便也能轻而易举的知晓燕齐之战的发展。 当初段罴建议段龛沿河布防,却被袁范以黄河并非天险作为反驳,实际上,这时候的黄河,因为水流量大,被称为天险倒也并不为过。 然而,青州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各地守将尽皆献城而降,逼得段龛只能领兵出城,沿着济水布防。 按照姚襄原本的计划,是要等燕军渡过济水,兵临广固城下,才是他挥师北上的时机。 王亮患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姚襄本是要他静养,但王亮清楚此战的重要性,执意接过了渡河前的准备工作,并且布置得有条不紊。 姚襄听到王亮的汇报,大为满意,见渡河的准备都已经办妥,他迫不及待的对亲随道: “速速传令景茂(姚苌),命他即刻主持架桥,明日破晓之前,我要见到五座浮桥连接两岸1 亲随应声告退。      姚襄此时,是真的着急了。 他谋取冀州的前提,便是慕容恪身陷泥潭,短时间内,无法抽身救援河北。 然而,目睹青州局势的发展,姚襄对于段龛能否拖住慕容恪,实在丧失了信心。 眼下段龛由于残害手足,大失众望,姚襄认为只要慕容恪顺利渡过济水,与段龛之间,很快就能分出胜负,怎么也不至于陷入僵持。 一旦青州战局尘埃落定,姚襄再图冀州,就有可能面临慕容恪由青州袭取兖州、徐州的危险。 而如果按兵不动,坐视慕容恪夺取了青州,由于中原无险可守,姚襄自身也将陷入极为窘迫的境地。 亲随退下之后,姚襄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王亮的身上。 王亮病容憔悴,形销骨立的模样,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姚襄动容道: “先生还是要保重身体,有些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切勿事必躬亲。” 王亮闻言,心中一暖,但他还是摇头道: “不过是沉疴旧疾罢了,不甚紧要,而重回河北,事关主公基业兴衰,亮又怎能坐视不理。” 姚襄感慨道: “能得先生辅佐,诚乃吾平生之幸事。” 以姚襄对于姚苌的器重,进攻河北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将他带在身边,而留其兄姚益守徐州,至于王亮,由于患病,不宜随军征战,则将被留在兖州。 姚襄奉命搭设浮桥,他办事情,姚襄向来放心,果不其然,在破晓以前,就有五道浮桥立在了黄河河面。 此时,黄河南岸自然是火光冲天,五万羌军已经在南岸集结,他们手持火把,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北岸的燕军不是聋子、瞎子,早在羌人搭设浮桥时,燕军斥候就已经将此事告知了黎阳守将。 只是慕容垂同样选择了在邺城收缩兵力,计划诱敌深入,因此,黎阳空虚,守将即使有心想要趁着羌人半渡而击,也实在捉襟见肘,不能调兵遣将。 微弱的晨曦中,姚苌奉命先领前军渡过黄河,背河结阵。 由于水位暴涨,岸滩松软,在羌军的踩踏之下,几成泥潭。 但好在,道路难行,并没有阻碍羌军过河,直至天色大亮,五万羌军尽数来到了河北。 姚襄还在重整队列,姚苌已经领兵直扑黎阳。 白马与黎阳仅隔二十余里,正午时分,姚苌兵临黎阳城下,守将早已弃城而走。 对此,姚苌并不意外,他们能够摸清楚青州的战况,对于仅一水之隔的黎阳,自然也不可能是个睁眼瞎。 慕容垂抽调黎阳守军的情报,很早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姚襄的案头。 若非黎阳守备空虚,姚襄也不会计划取黎阳作为在河北的跳板。 而是要分兵围困黎阳,直扑邺城,决不能将宝贵的时间消耗在围攻黎阳之上。 得知守将弃城,姚襄深感不战而下黎阳,是给自己攻取冀州开了一个好头,也让他对这一战更有信心。 而此时,慕容恪尚在距离邺城七百里外的济水北岸,与段龛僵持,待他得知消息,只怕羌军也将兵临邺城。 (本章完) 第243章 羌使入齐 第243章 羌使入齐 冀州,邺城(今河北临漳)。 慕容垂紧紧皱着眉头,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姚襄终于来了。 每日行军超过百里,足足二百里的距离,仅仅只耗费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城外五里,安下营寨。 按理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问题是目前的情况与慕容垂、慕容恪计划的小有出入。 在计划中,慕容恪本应该徐徐而行,然而,征讨段龛一事,顺利得有些过分,沿途郡县不做抵抗,望风而降。 常言道,兵贵神速,慕容恪若是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在途中耽搁,姚襄纵使才智不如他们兄弟,也能察觉到其中有诈。 因此,慕容恪只能选择长驱直入,与段龛僵持于济水。 慕容垂虽然收缩了兵力,但城中也只有二万将士,单论这二万将士的战斗力来说,实在难以被称作是精兵。 而城外却有姚襄的五万精锐羌兵,此战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慕容恪能否摆脱段龛,按照此前的计划,与慕容垂夹击姚襄大军。 然而,姚襄在出兵河北的时候,自会向青州再派使者,与段龛互通消息。 见段龛这般神态,尹赤暗暗放下了心,才刚坐下,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段龛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知姚平北派遣司马而来,所为何事?” 尹赤向段龛躬身行礼道。 段龛闻言,脸上露出羞恼之色。 今日面对段龛,尹赤的礼节不可谓不庄重,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尹赤挺直了腰背,拱手答道: 毕竟眼前之人,哪怕是亲兄弟,惹恼了他,也照杀不误,又何况是一名使者。 尹氏为天水望族,尹赤早年间追随姚弋仲离开陇右,迁往关东,在姚弋仲死后,被姚襄拜为司马,素来信任有加。 由白马赶来,沿途六百余里,尹赤星夜兼程,早已是精疲力竭,但是进得齐军帅帐,蓬头垢面的他还是强行振作起了精神。 姚襄麾下司马尹赤来到济水南岸,齐军大营的时候,姚襄当时距离邺城尚有一段距离。 听说姚襄再次派来使者,段龛此时也顾不上姚襄背信弃义,难以为友的评价,他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笑道: “我家主公本欲出兵青州,与齐公联手抗敌,但是齐公不许”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段龛怎么也料想不到,在慕容恪南下之后,青州的局势居然糜烂得如此之快。 “平北将军(姚襄)帐下司马,天水尹赤,拜见齐公。” “尹司马无需多礼,远来是客,请入座。” 当初姚襄派遣使者,假意提出愿意入青州协助齐国抗击燕军,却遭到了段龛的拒绝,对待羌人的使者,段龛的态度不甚友善。 “好!好!好1 段龛连叫三个好字,激动道: 好在尹赤及时话锋一转,继续道: “但是唇亡齿寒,青州不能不救,我家主公遂行围魏救赵之策,如今已经领兵渡过了黄河,向着邺城而去。” 段龛大喜,他不愿让姚襄入青州,是害怕引狼入室,如今姚襄进攻冀州,自然也就没了这样的担心。 “是我愚昧无知,听信谗言,误解了姚平北,还请尹司马回去之后,代我向他赔罪。 “姚平北今日援手之恩,段某此生不敢忘怀1 尹赤自是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又道: “慕容儁妄自尊崇,竟敢僭称帝号,背反晋室,大逆不道! “齐公仗义执言,暴扬其短,使得慕容儁丑态毕露,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      “然而,慕容儁气量狭小,不容冉闵,又怎能容下齐公。 “段罴身为忠臣之后,尚未开战,就已言降,乱齐公之军心。 “他自可投降晋贼,想必不失侯位,齐公若降,只怕便要被迫饮下燕人的毒酒,悔之不及。 “我主曾言,段罴该死1 段龛听见这话,仿佛是见到了自己的知己,别人都在埋怨他残害兄弟。 但是段罴已经找好了退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 段龛如果不杀他,怎么可能坚定麾下之人的立常 瞧瞧慕容儁是怎么对待冉闵的,先是鞭打三百下,而后送往龙城处死。 以慕容儁对段龛的恨意,段龛自己清楚,一旦投降,他的结局相较于冉闵,必定好不到哪去。 因此,段罴必须要杀。 段龛扼腕道: “只恨世人不明白我的苦心,只以为段某暴虐滥杀,连手足兄弟都不能容下。” 尹赤问道: “慕容儁亡齐之心不死,纵使我家主公围魏救赵之策得以生效,逼迫慕容恪退军,来日燕军又将卷土重来,齐公可有抵御之法?” 段龛只是叹气,他还有什么办法,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齐、燕两国的国力对比相差巨大,燕国连年南下,耗也能把段龛耗死。 至于姚襄,能救一两次,但也不可能次次出兵救援,毕竟段龛又不是姚弋仲。 只有桓熙才会不惜成本,不计得失的求帮助桓温争夺洛阳、经营洛阳。 尹赤见段龛无计可施的模样,这才道: “我主北上,若能占据邺城,将燕人赶回幽州,青州可保无虞。 “还请齐公拖延慕容恪,切莫使其回军。 “待其退路被断,必然军心动摇,部众溃散。 “事成之后,我主愿与齐公共分冀州之地,从此两家在这乱世之中相互扶持,永结盟好。” 段龛双目一亮,让他在正面战场击溃慕容恪,段龛自问力有不逮,实在难以做到。 可如果只是拖住慕容恪,不使其能够火速回援,倒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尝试。 毕竟只要与慕容恪保持距离,使得慕容恪心存顾虑,担心在途中遇袭,不敢轻装上阵急行军,就能为姚襄争取到时间。 面对共分冀州的诱惑,段龛要说不动心,自然是假的。 现在的冀州,可不是三年前千疮百孔的模样,慕容儁有意迁都邺城,因此对于经营冀州,也是舍得花下血本。 三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巨变。 原时空中,慕容儁就是在两年后,便将国都移至邺城。 (本章完) 第244章 移花接木 第244章 移花接木 尹赤离开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他走后,袁范问段龛道: “齐公难道真的相信姚襄会与我们共分冀州?” 段龛摇头道: “姚襄不过是为了让我替他拖住慕容恪罢了,怎会这般好心。 “但是,正如尹赤所言,慕容儁气量狭小,我既然得罪了他,他又怎会放过我。 “一旦让慕容恪退回河北,姚襄遭遇前后夹击,必然危矣。 “姚襄若亡,我亦死期将至。 “倒不如配合他行事,冀州为姚襄所得,慕容儁怎能善罢甘休,必然发兵与之争夺。 “有姚襄抵挡燕军,我自可高枕无忧。 “姚襄不敌,我则助之。 “燕国颓势,我可趁姚襄主力皆在河北,伺机袭取徐、兖二州。 因此,从一开始,慕容恪就没想过要从济水大营率兵回援,这么大的动静,指定瞒不过段龛。 慕容恪对副将,尚书令阳骛说道: “我走之后,阳令君便可率军北返,段龛定然尾随在后。 又以降卒加入到军中,继续维持庞大的军队规模,掩人耳目。 “如此,何乐而不为?” “阳令君当小心谨慎,将士覆甲行军,每日四十里而止,不可操之过急。 袁范听着段龛的这些小算盘,也不由双眼放光,这并非段龛在异想天开,而是存在着实现的可能。 “姚襄亲率主力进攻河北,一举灭亡羌人势力的机会已经出现,我将抽身回援,主持此战。 阳骛肃容道: “太原王无需挂念济水大营,营中粮草充足,大王离开后,我必严守营寨,不给齐人可乘之机。” 说罢,段龛忍不住仰头大笑。 “不可!倘若坚守不出,段龛必知其中有诈。 “阳令君,济水大营,便交付给你了。” 阳骛历仕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代人,早在慕容廆时期,就已经出任辽东太守,慕容皝继位,即为左长史,堪称慕容氏的元老重臣。 早在南下途中,慕容恪在暗中移花接木,每过一地,都会藏下部分精锐,少则百人、多则数百,由于每次分出的兵力都较少,因此难以引起外人注意。 慕容恪当然知道姚襄必定会向段龛同步消息,希望对方能够看住自己。 然而慕容恪却变色道: 燕军大营位于济水以北三里,慕容恪几乎是同一时间得知了姚襄渡河的消息。 慕容恪与慕容垂的谋划,自然没有背着他,慕容恪离开,哪怕军中还有不少宗室大将,但看顾济水大营的重任,还是责无旁贷的落在了作为副将的阳骛肩膀上。 “段龛不知我已离开,又见我军行动缓慢,他必定以为,凭这般速度,不等我军渡过黄河,姚襄只怕已经得手。 “而段龛畏惧我军势众,所求者,不过是拖延我军的脚步罢了。 “因此,段龛只会尾随袭扰,不敢在后掩杀。      “在此期间,段龛定会与姚襄互通消息,姚襄知道我军每日行军不过四十里,误以为我在短时间内难以回援,自会抓紧时间猛攻邺城,对援军毫无防备,这正是我取胜的机会。” 阳骛恍然大悟,他笑道: “太原王奇兵天降,姚襄必败无疑。” 慕容恪并没有阳骛这么乐观,毕竟姚襄征战多年,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败绩,在他看来,称得上是一位劲敌。 自己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计策能否奏效,还得看姚襄是否会被蒙骗过去。 当夜,慕容恪领着数百亲骑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秘密离开了济水大营。 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少了几百人而已,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翌日,阳骛按照慕容恪此前的安排,拔营班师,将士们全副武装,显得小心翼翼。 段龛得知消息,立即渡河尾随,只是燕军防备甚严,段龛始终找不到机会伏击,又不敢掩杀上去越燕军决一胜负,便也如慕容恪所料,远远跟着后头,只盼望燕军回援心切,能够露出破绽。 而慕容恪虽然离开了军队,但有阳骛与宗室将领们的配合,哪怕久久不曾公开露面,也不曾让将士们发觉主将早已不再军中。 慕容恪自脱离主力以来,昼伏夜行,沿途收拢部队,渡过黄河,回到平原郡时,身边已经聚集了一万精骑。 与此同时,慕容儁得知慕容恽慕容垂的作战计划后,就已经在顶着财政的压力,咬牙集结军队。 他固然深恨段龛,欲除之而后快,但若能在河北围歼姚襄,慕容儁自然也愿意将自己与段龛之间的仇恨往后稍稍。 只是集结将士需要时间,蓟县与邺城相去甚远,慕容儁注定赶不上这一战。 他动员军士,只不过是为慕容恽慕容垂兜底罢了,一旦二人作战不利,慕容儁还可以率军救援。 燕国夺取冀州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般局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姚襄摘了桃子。 慕容恪与慕容垂似乎低估了姚襄在河北的影响力。 咸和八年(公元333年),姚襄追随其父姚弋仲由陇右迁至清河滠头(今河北枣强),扎根清河郡将近二十年。 而在后赵末年,姚弋仲、姚襄父子向襄国政权效忠,因此,得到襄国郡羯人之好感。 姚襄与晋室和解之后,又有晋臣的身份,也能获得部分汉人豪强的青睐。 于是,在姚襄渡河,进围邺城的消息被传开以后,襄国、清河二郡便立刻发生暴动。 由于慕容垂抽调兵力,集中防备邺城,襄国、清河二郡空虚,豪杰杀官造反,纷纷响应姚襄。 这也是为何姚襄笃定,只要他攻下邺城,必能收取冀州的原因。 燕国在冀州的统治其实并不稳固。 然而,邺城又岂是能够轻易攻取的。 且不说慕容垂收缩兵力,在邺城集结重兵,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邺城作为燕国未来的国都,自被收取以来,燕国就在向邺城迁徙鲜卑民众。 毕竟作为鲜卑政权的国都,城中百姓当然不能以汉人、羯人为主,否则慕容儁只怕睡觉都睡不安稳。 而这些鲜卑人,自然是要与慕容垂齐心守城,抗击羌军。 (本章完) 第245章 暗藏危机 第245章 暗藏危机 冀州,邺城。 羌军围攻邺城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攻城战斗还在继续,羌军蚁附强攻。 浓烟滚滚,喊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旷野。 姚襄不避弓矢,亲自在前线督战。 虽然段龛已经传来确切消息,慕容恪被他延缓了脚步,行动迟缓,不能及时救援,这给姚襄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慕容儁在蓟城集结军队,即将南下,还是给到姚襄很大的压力。 他迫切需要攻下邺城,毕竟河北豪杰都在注视着邺城的局势。 如今响应姚襄的仅有襄国、清河二郡,可一旦夺取邺城,尤其是冀州南部各郡,在被慕容垂抽调守军之后,又见邺城陷落,必能传檄而定。 冀州南部易主,慕容恪退路被堵,姚襄便可移师,与段龛南北夹击,燕军人心大乱,必败无疑,而后回师与慕容儁交战,将他们兄弟逐个击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须得是姚襄拿下邺城。 姚襄拍着他的肩膀,赞道: “景茂,做得好,我今日观战,见守军逐渐不支,盼你继续努力,破城想必就在数日之内。” 邺城外,四下里漆黑一片。 夜色深沉,羌军早已回营休息,只剩了部分哨骑还在监视邺城各门,防备慕容垂情急之下,选择出城夜袭。 姚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笑道: “我常听人说,慕容垂深受其父的喜爱,而被慕容儁所忌惮,慕容儁又怎会交给他精兵强将,与城中守军鏖战许久,已知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能够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仰仗城池坚固罢了。 “景茂志气可嘉,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攻城池,为兄静候佳音。” 姚苌亲领将士攻城,退回来时,已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既然已经知道慕容儁、慕容恪难以驰援,姚襄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危险。 殊不知,危险悄然而至。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慕容恪在回到河北之后,带着一万精骑由平原郡(治平原,今山东德州东南)向东、经由阳平郡(治元城,今河北大名),抵达了魏郡。 这也不能怪他粗心大意,燕国将冀州一分为二,南冀州其余各郡的兵力都快被慕容垂抽空了。 然而,姚襄的脸上并没有沮丧之色。 战斗虽然艰苦,但是并非看不到希望,今日羌军一度攻上城墙,如果不是慕容垂亲率卫队奋勇拼杀,险些就让羌军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正在羌军大营以东十里处藏身。 姚苌欣喜应声,兄弟二人因为段龛送来的错误消息,全都沉浸在了盲目乐观之中,认为邺城外无援军,必能攻克城池。 按照姚襄得到的消息,慕容恪的军队尚在青州,而慕容儁也刚从幽州出发,援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赶赴邺城。 姚襄闻言笑道: “若是在野外会战,兄长许我数千精骑,我必能为你取下慕容垂的项上人头。” 慕容儁、慕容垂之间兄弟不和并非秘密,假使不是用人之际,而慕容垂也的确才能出众,慕容儁怎么可能会用他。 日影西斜,羌军的又一波攻势被打退,将士们如退潮一般的涌了回来。 至于其它方向的威胁,姚襄倒是疏忽了。 由于羌军大营位于邺城以南,因此,姚襄在城北派出监视城门的哨骑数量最少。 燕国右卫将军傅颜奉慕容恪之命,与城内取得联系,他特意绕向城北,躲避零星的哨骑,偷摸来到了邺城北面的一段城墙下。 负责北面城墙防御的,则是响应慕容垂号召,率军进驻邺城的章武太守鲜于亮。 鲜于亮正在城楼上的厢房歇息,忽听亲随来报,城墙下有动静,好似鹧鸪鸣叫。      听得消息,鲜于亮全无睡意,他急切地问道: “此话当真1 亲随答道: “小奴岂敢欺瞒府君,那叫声好似在说‘行不得也哥哥’,正是有人在模仿鹧鸪无疑。 “府君此前吩咐,一旦有人在城外模仿鹧鸪鸣叫,必须禀报,小奴这才斗胆进门,叨扰府君休息。” 鲜于亮大喜,这正是慕容恪与慕容垂此前约定的信号。 “还不快些为我引路。” 不多时,鲜于亮行至一段城墙,吊篮被放下,漆黑的城墙下,果然有人坐进了吊篮。 吊篮被拉起时,火把早已被移开,以免被远处的监视城门的哨骑发现了端倪。 直至傅颜登上了城墙,这才重新照耀过来。 鲜于亮见是傅颜,很是高兴,此前傅颜追随慕容恪伐齐,如今出现在了邺城,由此可知,慕容恪的援军已经来到了附近。 不等鲜于亮问话,傅颜当先催促道: “鲜于太守,还请速速带我去见吴王(慕容垂),我有重要军情需要面陈吴王。” 鲜于亮也知道城墙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答应一声,亲自领着傅颜前往慕容垂的府郏 慕容垂得知傅颜入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寝衣接见的傅颜。 “傅将军,吾兄现在何处?” 慕容垂迫不及待的问道。 傅颜答道: “正在羌营以东十里。” 慕容垂又问: “吾兄将要如何破敌?是在夜间袭营,还是等到明日羌人攻城之时,再行夹击之策?” 傅颜此来,正是要与慕容垂沟通部署,当然不会瞒他。 只见傅颜附耳几句,将慕容恪的安排尽数道与慕容垂。 慕容垂闻言,不住地颔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他道: “如此甚好,就依吾兄之意行事。” 说着,慕容垂询问傅颜: “傅将军今夜可要在城中歇息?” 如果可以选择,傅颜当然不想再冒险走一趟,可是自己不回去,慕容恪怎么能够确定慕容垂已经得知了消息。 傅颜摇头道: “吴王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我还得回去军中向太原王复命,不敢怠慢了公事。” 慕容垂其实也只是客气一问,自然不会强留他,只道: “还望傅将军一路留心,莫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傅颜笑道: “这是自然,吴王还请放心,我既毛遂自荐,前来与吴王联络,已是报有死志。 “若是不慎被人察觉,有死而已,岂能泄露军机。” 慕容垂闻言,也终于放下了心。 (本章完) 第246章 兵不厌诈 第246章 兵不厌诈 傅颜回去的道路并无惊险,事情倒也不难理解,就连姚襄这位三军主帅都陷入了盲目乐观之中,失去了警惕,羌军中,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姚襄,可想而知,下面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羌军哨骑奉命监视邺城各门,便也只是在监视各门,哪会细心慎重的在那巡夜。 因此,当傅颜回到慕容恪的军中,慕容恪问起他是否惊动羌军时,傅颜不由发笑道: “羌人自以为必胜,将骄卒惰,就连哨骑巡察,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慕容恪听到这话,断言道: “见微知著,正所谓骄兵必败,姚襄北攻冀州,自取灭亡耳。” 此时,随行在慕容恪左右的慕容臧问道: “王叔,既然敌军无备,何不发兵袭营?” 慕容臧是燕国皇帝慕容儁的庶长子,封乐安王,奉其父之命追随叔父慕容恪讨伐齐国,倒不是为了监视慕容恪,而是要让慕容臧在慕容恪的军中接受历练。 慕容恪耐心解释道: “姚襄戎马半生,纵使轻敌,又怎会疏忽营防,倘若冒险劫营,一击不中,岂不是打草惊蛇。” 慕容臧恍然,他拱手道: “多谢王叔教诲。” 众将无不应诺,午饭都是在战场上将就着吃了几口干粮填肚子,谁不想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回营享用热饭热菜。 翌日,微弱的晨曦中,姚襄只留部分军士守卫大营,带着主力直奔邺城而去。 慕容恪微微颔首,他很欣赏这个侄儿,虽然慕容臧的才能不甚出众,却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 姚襄依然在前线督战,他见天色已经不早,临近黄昏,说道: 而在羌军大营以北一里左右的空地上,一名燕军小校奉命在此生火,满地都是他们搬来的柴禾,火势烧得很旺。 姚襄一颗心在往下沉,他清楚,这定是有人在营中纵火,可究竟是哪里来的军队。 只见黑烟滚滚,直冲云霄,这绝对不是生火做饭所能形成的浓烟。 但是并非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邺城摇摇欲坠,仿佛在告诉所有人: 他们攻城一天,本就已经力竭,如今见到这般阵仗,误以为大营被劫,自身也陷入了敌人的围攻,纵是精锐,也不由乱了阵脚,将士骚动不安。 战事艰苦,羌军一如往常,各部轮流上阵,猛攻城池。 再加把劲,就差一点了。 “邺城早晚为我所有,陷城不必急于一时,传我军令,鸣金收兵,回营用膳,好生休息,明日再战。” 随即,铜锣声被敲响,攻城的羌军纷纷退了回来。 然而,变故突发,有退回来的将士指着军阵后方,大营方向,惊恐道: “快看1 羌营与邺城仅仅相隔五里,天色大亮时,羌人已经布阵在城下。 形势危急,不容姚襄多想,他正欲率军回援,只见东、西、南三面扬起漫天灰尘,好似有千军万马围攻而来,羌军将士无不惊骇。 而作为燕国皇帝的庶长子,能知进退,或许就是最值得人所称道的品质。 那些浓烟,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动静。 慕容恪身边拢共就只有一万精骑,而姚襄终究留了部分将士守卫营寨。 若是慕容恪选择进攻羌军大营,人数少了,不济事。      人数多了,则无力对羌军主力发动进攻,于是慕容恪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他不必真的攻克羌军大营,只需准备足够多的易燃物,在羌军大营的方向生出一场大火。 远在五里之外的羌军不知真假,误以为大火来自营中,必然认定是大营被劫。 而在羌军的东面,正是慕容臧带着五百骑兵,驱赶着一万余匹代步马,以树枝绑在马尾上,见到浓烟冲霄,便纵马疾驰,扬起的灰尘。 燕军一万精骑,一人三马,西面的动静,也是同样的招数,也是五百骑兵驱赶着一万余匹代步马所造成。 至于南面,则是慕容恪亲领的九千精骑,也是燕军主力所在。 这一招,姚襄见过。 当年救援襄国,与燕军联手,对战冉闵,燕军大将悦绾就是用树枝绑在马尾,扫起灰尘,吓得冉闵麾下十万精锐步骑惊恐万状,人心大乱。 作为襄国之战的亲历者,姚襄坐在马背上疾呼道: “燕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要慌!不要乱1 然而,扬起的尘埃可以是假的,但那万马奔腾的动静却实在吓人。 也让羌军将士认定东、西两方各有上万骑兵杀来。 纵使姚襄呼喊将士,把嗓音都喊哑了,也是无济于事。 殊不知,这只是慕容恪在充分利用代步马而已。 慕容恪率领九千精骑从南面的尘埃中杀出,打头阵的便是作为燕国王牌部队的三千具装甲骑。 此前争夺洛阳,慕容恪后悔没有带上具装甲骑,此番南下,自然是将他们征召入伍。 由于羌军此前是在发起攻城战,步兵自然是主力,骑兵派不上太大的用场,总不能让骑兵下马攻城。 而邺城守军中,只有极少数的骑兵,难以造成威胁。 因此,姚襄只带了数千骑兵压阵,其余骑兵,皆在营中。 尽管留守大营的将领察觉事情不对,已经在集结将士,准备出营救援。 可是,且不说将士集结所需要的时间,如今前线的羌军因为慕容恪的这些小伎俩,而人心大乱,能否支撑到援军跑完五里地,还未可知。 目睹城外发生变故,此前紧闭的邺城南面三道城门,如今尽数打开,慕容垂亲自领着守军从城中杀出,与自南面杀来的慕容恪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诚然,邺城守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真要堂堂正正的与羌军精锐对战,只怕是要一触即溃。 可是城外的阵仗,不仅恐吓了羌人,也给守军们壮了胆,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慕容恪在虚张声势罢了。 就如同桓熙麾下的匈奴弓骑,打起顺风仗来,個个奋勇争先。 羌军没有拒马、车阵作为依托,这群已然丧胆的步卒,又如何能够直面燕军具装甲骑的冲击。 傅颜率领着三千甲骑,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屠戮羌人的性命,看得姚襄目眦欲裂。 (本章完) 第247章 将勇者胜 第247章 将勇者胜 羌军步卒乱得实在太厉害了。 他们攻城鏖战一天,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本就没有了体力,又以为大营被劫,自身遭遇重围,在这么极端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剩下几分战意。 尤其是面对燕军的三千具装甲骑。 骑兵冲锋排山倒海,气势宏大,特别是人马皆着重甲的具装甲骑,他们的冲击力,绝不是血肉之躯所能阻挡。 看见这群铁疙瘩,没有拒马、车阵作为掩护的羌军唯恐避之不及,尽作鸟兽散。 眼看燕军的具装甲骑距离姚襄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姚苌拽着姚襄的缰绳,心急如焚道: “阿兄!快走1 姚襄大怒,一马鞭抽在姚苌身上: “为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吾宁死也不能抛下军中将士1 姚苌强忍剧痛,苦劝道: 说实话,姚襄虽然知道慕容恪在东、西两侧闹出这般动静,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慕容恪究竟带来了多少人,姚襄自己心里也没底。 姚襄不再迟疑,他一咬牙,喝道: “走1 由于慕容恪的主力在南,姚襄于是与姚苌领着压阵的数千骑兵向东突围,至于那些惊慌失措的步卒,姚襄已经顾不上了。 当然,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去考虑这个问题,就算是要找段龛问罪,也得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可段龛为什么要骗自己,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阿兄!如今军心已乱,将士们已经不听号令,阿兄为何执迷不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如今战场上,燕军骑卒不下万人,简而言之,燕军主力这是已经回到了河北,就在邺县。 由傅颜率领三千甲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哪里的羌军步卒有集结的迹象,便杀向哪里,与慕容垂的邺城守军配合,对羌军步卒进行杀伤与纳降。 汉高祖刘邦屡屡被项羽击败,为了逃命,甚至不惜将儿女踹下马车,可只要留得性命,终有洗刷耻辱的机会。 此前大营方向升腾起滚滚浓烟,也让姚襄误以为营寨已经被燕军攻克。 “传我军令!让傅老将军统率甲骑继续冲杀步卒,不可使其结阵,其余将士,随我追杀敌军骑卒1 另一部则由慕容恪统率六千精骑,在后追杀向东突围的姚襄。 哪怕数千羌军来势汹汹,可慕容臧全无畏惧,他向自己身边的五百骑兵呼喊道: “快!驱赶军马!随我拦截敌骑1 “兄长肩负羌族兴衰重任,岂可轻言生死!兄长莫非忘了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吗1 姚襄被当头棒喝,终于清醒过来,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可怕。 这个疑问让姚襄百思不得其解。 慕容恪当然注意到了羌军骑兵的动向,战场嘈杂,慕容恪不得不张开了嗓门呐喊道: 他在营中留有一万骑卒,要想攻克营寨,燕军没有两三万人,根本就办不到。 军令传达,霎时间,燕军九千骑卒分为两部。 这让姚襄恨到牙痒痒:亏得我还相信了段龛的鬼话,以为慕容恪的军队还在青州。 慕容臧此时正在东面虚张声势,见羌军数千骑卒欲向东突围,而身后则是慕容恪的追兵。 五百骑兵当然拦不住姚襄的数千骑卒,但是慕容臧还有一万余匹代步马。 当他与五百骑兵驱赶着代步马冲向羌军的时候,不等靠近,代步马就已经受惊而产生了混乱,不再听从指挥,四散而走。 毕竟这些代步马也是生灵,也知道恐惧。      慕容臧明摆着驱使它们与羌军对撞,眼见羌军骑卒冲来,它们又怎能不害怕。 勇气,正是战马与代步马之间,最大的区别。 然而,这些受惊之后四处乱窜的代步马,还是起到了延缓羌军的作用。 毕竟足足一万多匹代步马,数量摆在那里,四处乱窜,好似一道移动的血肉长城。 而羌军为了躲避这些燕军代步马,也只得放慢了速度,这也让身后的慕容恪追了上来。 而慕容恪也从身后追了上来,他顾不得考虑慕容臧的安危,机不可失,慕容恪领着精骑掩杀上去。 姚襄见前路不通,而身后慕容恪已经杀来,他拔出自己的马槊,高声道: “两军相斗,将勇者胜!谁愿与我回身死战1 姚苌此时也不再劝说兄长弃军而走,如今身处敌境,兄弟二人如果抛下这只骑兵,一群农民就能把他们抓了送来邺城请功。 “我愿相随1 姚苌举槊应道。 这数千骑兵本就是姚襄的心腹部队,否则也不会将他们带来压阵,如今姚襄欲回身再战,众人自当相随。 只是慕容恪带来的这些骑兵,虽然并非具装甲骑,可又何尝不是燕国的百战精兵。 两支骑兵对撞在一起,由于羌军属于回身迎战,速度并未提起来,因此,在冲击力上,远远不如燕军。 两支精锐骑兵短兵相接,一时间血雾弥漫,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近身肉搏,不是比拼哪一方更悍勇,而是双方的意志力、忍耐力,看的是哪一方最先被恐惧压倒。 姚襄连人带马,一头扎进燕军之中,马槊挥舞,收割性命,以自己的武勇在鼓舞军中士气。 他身后的亲骑赶忙护在他的左右,以防姚襄被人围攻。 羌军骑卒本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姚襄只能选择身先士卒,激励将士。 由于姚襄并未身穿华丽显眼的铠甲,乱军之中,慕容恪根本就找不到谁才是姚襄,更别提安排神射手专门针对他。 可是战场之上,箭矢无眼。 就在姚襄越战越勇,似乎要带领羌军骑卒杀出一条生乱之时,一支不知从谁手中射出的流矢,带着尖啸声,直奔姚襄的面门而去。 “阿兄!小心1 姚苌怒目圆睁,惊呼道。 姚襄来不及躲闪,左侧脸颊中箭。 “啊1 一声惨叫,姚襄立时摔落马下,不知生死。 目睹这一幕的羌骑无不惊愕,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此前姚襄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姚苌不再恋战,双目赤红的他长槊一扫,逼退与他缠斗的燕军,随即弃了长槊,跳下马背,直奔堕马的姚襄而去。 (本章完) 第248章 兄终弟及 第248章 兄终弟及 当姚苌奋不顾身赶来时,姚襄已是奄奄一息。 他不仅面门中箭,坠马时,还意外摔伤了腿,要是放在平时,也许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可如今姚襄甚至无法起身,又怎能在战场上突围。 那支流矢,还插在姚襄的左脸,面部稍有动作,带动伤口,都会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 他忍下剧痛,冲着姚苌喝道: “走!不要管我1 姚苌自然不会答应: “阿兄!苌不惧死!愿与兄长共存亡。” 姚襄心中一暖,但他清楚,自己今日注定败亡。 儿子年幼,其才能,亦不足以担负起振兴羌族的重任。 众兄弟中,唯有姚苌仅次于自己,一旦姚苌顾念兄弟之情,也跟着陷在此地,别说振兴羌族,姚氏能否在这乱世之中存在下去,犹未可知。 姚襄却只是摇头,他道: 有道是识英雄,重英雄,慕容恪就是这样一个人,因此,他才会在原时空中,为杀死沈劲这样的忠臣义士而心怀愧疚。 “在这乱世之中好好活下去,带领族人找到一条生路。” 姚襄的眼神中满是对姚苌的愧疚,他知道自己在这乱世之中,给姚苌留下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话音刚落,慕容臧满身是伤的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庆幸道: 慕容恪见他没有大碍,也放下了心,他不吝称赞道: 慕容恪注视着尸体,一言不发,许久,他叹息道: 姚苌重重点头,他拾起兄长的马槊,骑上了兄长的战马。 “姚景国(姚襄),当世之英杰,今日殒命于此,非我本意,却也是因我而死。 “虎父无犬子,臧儿临危不惧,不愧是我们慕容家的子弟。” 须臾之间,姚襄有了决定,他宁死也不愿被燕人俘虏,落得冉闵一样的下常 “家业,就托付给你了。” “苌必为兄长复仇1 姚襄领着数十骑在混乱之中突围而出。 这种心情,也许只有在白帝城托孤时的刘备最为清楚。 “本欲助王叔一臂之力,奈何那些军马胆怯,受惊乱窜,不曾想,倒也还是留下了姚襄。” 此时,由于姚襄中箭,不明生死,羌军骑卒早就没有了作战意志,尽作鸟兽散。 姚苌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含恨起身,赌咒发誓道: 战斗平息,当姚襄被降卒指认出来时,早已气绝身亡。 “来人,好生为他收敛尸体,择日厚葬。” 姚襄伸手将面门上的箭矢拔出,霎时间血流如注,姚苌来不及阻止,姚襄反手就将箭矢插入自己的胸膛,口中带着血沫道: 受了叔父夸奖,慕容臧笑得更加灿烂。 再说姚苌,他突围之后,便向南行,正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渡过黄河,逃回兖州。 别看襄国、清河二郡已经响应归附,只要羌军兵败,姚襄身死的消息传过去,有的是人想要借了姚苌的人头向慕容恪请罪求饶。 正策马狂奔之时,姚苌忽闻前方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他赶紧带着同行的数十骑往林间躲避,直到看清楚来的不是燕军,而是姚襄此前留在营中的骑卒,姚苌这才现身。 姚襄的羌军精锐分为前、后、左、右四部,以王黑那、强白、伏子成、敛岐等四位心腹统领四部,称为部帅。 今日奉命留守营寨的便是右部帅敛岐。      敛岐在营中时,见前方升起浓烟,派人察看,意外发现是有燕军在那纵火,立即察觉到攻城部队有了危险。 他赶忙集结将士,出营救援,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敛岐看着如丧考妣的众人,心知前线败局已定,可在人群中却没有望见姚襄,他心中一紧,赶忙问道: “即丘公何在1 姚襄归附晋室,受封即丘县公,因而有此称呼。 众人面面相觑,王黑那、强白、伏子成等人亦在其中,只是叹息,不作言语。 姚苌策马而出,说道: “我有兄弟,亦有侄儿,兄长遗命,由我继领徐、兖二州,右部帅欲从何人? “亦可取我首级去向燕人邀功1 敛岐得知姚襄死讯,犹如五雷轰顶,他看向王黑那、强白、伏子成等人,向他们求证姚苌所言真假。 众人当时都在场,姚襄对姚苌的叮嘱,他们也听得清楚,自是点头证实了姚苌所言非虚。 敛岐见状,毫不犹豫的下马拜道: “我受即丘公的大恩,一心侍奉姚氏,怎敢卖主求荣。 “将军既受即丘公的遗命,岐自当效犬马之劳。” 姚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是真的害怕敛岐一不做,二不休,捉了自己去向慕容恪请赏。 姚苌也赶忙翻身下马,将敛岐扶起,动容道: “右部帅追随我的父兄征战四方,功勋卓著,今日我穷途末路,仍然不改初心,苌对天立誓言,此生定与右部帅同享富贵,绝不相负。” 然而,话是这样说,姚苌随即就从敛岐手中夺过了兵权,亲自统率右部。 羌军精锐,如今只剩右部,姚苌嘴上说着再怎么信任敛岐,也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系于对方的一念之间。 王黑那请命道: “如今燕军新胜,定无防备,主公若能回军再战,必能为即丘公复仇1 姚苌却摇头道: “慕容恪并非庸人,知我营中尚有一军,又怎会如此疏忽。 “况且前线兵败,兄长身死,军中士气已堕,不能再战。 “为今之计,当立即回师兖州,稳定局势,再作打算。” 正如姚苌所言,他有四十多个兄弟,还有那么多的侄儿。 姚襄临终时,将家业托付给他,对于姚苌来说,最紧要的,就是要尽快接手这份家业。 姚苌对姚襄,并非虚情假意。 原时空中,麻田之战,姚襄的坐骑被流矢射中,是姚苌拼死护卫,才保着姚襄逃出生天。 但姚苌同时也是一個小人,二者并不冲突。 数千年的古代史中,能掘旧主坟墓的人并不多见。 伍子胥鞭尸楚平王,事情真假姑且不论,起因还是楚平王灭了伍子胥满门。 而苻坚对待姚苌,可谓倍加恩宠,却还是魂断新平寺。 死后亦不得安宁,下葬不久,又被姚苌挖出来,鞭尸泄愤,随后,又将苻坚赤身裸体以荆棘包裹,重新入葬。 姚苌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齿。 (本章完) 第249章 前路何在 第249章 前路何在 慕容恪并没有执着于追击姚苌,如今确认姚襄已死,心腹大患已除,又从俘虏口中得知羌军营中尚有一万骑卒。 这时候冒然追击,一旦遭遇伏击,极有可能将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 他对前来汇报战果的慕容垂说道: “我欲先往青州,接应阳士秋(阳骛)。 “如今姚襄已经败亡,清河、襄国二郡的叛乱不过是疥癞之患,不久必有祸首的首级被送来邺城。 “陛下不日就将南下,待我回师河北,便可合力进攻兖州。 “先取兖、徐,青州被我三面包围,亦为掌中之物。” 这本就是慕容垂此前与慕容恪一同制定的计划,他应道: “阿干尽管放心,有我看守降卒,定然不会生出骚乱,你无需担忧后方。” 慕容恪微微颔首,他对于攻取兖、徐二州,可谓是信心十足。 而姚苌一日一夜疾行二百余里,在渡过黄河之后,烧断浮桥,重新站到了黄河以南的土地,但他的内心依然不能平静。 毕竟让晋室摆脱桓温的控制,也是姚襄选择与晋室和解的原因之一。 羌军骑卒并未进入白马城,而是在城外安营,姚苌明令禁止外出,以防走漏姚襄殒命的消息。 王亮听说姚苌突然班师,本就心生不祥的预感,直到看见姚苌身穿孝服,一时间,悲痛欲绝。 王亮又问: 姚襄的长史王亮被请来了军营。 姚苌说道: 况且,五万羌军精锐北渡黄河,只有一万骑兵逃了回去,姚氏赖以为生的羌人精兵遭遇重创,汉军又缺乏重视,半兵半农,战斗力实在堪忧。 姚襄打仗的本事差了些,但笼络人心却是他的长处,否则也不会发生姚襄被桓温击败,汉人百姓自发追随姚襄而去,这样离谱的事情。 姚襄之父姚弋仲有四十二个儿子,其中五人在江东为官,作为人质,而留在徐、兖二州的,仍有三十余人。 至于那些追随殷浩北伐,被姚襄俘虏的东晋降卒,早就在姚襄与晋室和解之后,被放回了江东。 又有姚襄的心腹将领们为证,王亮眼含热泪,向姚苌俯首称臣。 当然,即使姚苌顺利继领部众,只怕也难以阻挡燕国入侵。 如果姚襄不曾留下遗命,只怕这份家业的归属,还要经历一番龙争虎斗。 王亮抬袖擦干泪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主公之才,比之父兄又如何?” 翌日,经过一夜休整,慕容恪领着精骑向青州而去,沿途不再掩藏行踪,纵马疾驰,唯恐被段龛抢先一步,听说消息,对回师的燕军发动进攻。 姚苌沉默半晌,道: “父兄皆为一时之雄,吾不如也。” 相较于他的兄长,姚苌的威望还是差了许多。 “先生无需多礼,你是家兄的谋主,如今时局危急,慕容氏不久必将南下,还请为苌指出一条明路,教我如何抵御燕国。” 姚苌没有隐瞒王亮,将事情一五一十与他说了。 “兵甲之盛,威力之强,比之驻军滠头时又如何?” 姚苌如实道: “我军新败,丧失大半精锐,亦不如也。” 王亮继续问道: “燕国占据冀州,实力可有增长?” 姚苌不再回答,而是问道: “先生究竟何意?” 王亮终于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燕国全取冀州之前,主公的父兄尚且避其锋芒,离开河北,另谋生路。 “如今主公的才能不及父兄,军队遭受重创,而燕国国力日盛,主公为何还想要与燕国决战于河南。”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姚苌内心很愤怒,但他知道,王亮说的是实话,自己如果执意占据兖州、徐州,抵抗燕国,胜算实在渺茫。 姚苌叹息道: “可是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地。” 这时,右部帅剑岐进言道: “何不退往淮南,先主曾向晋室称臣,当能求得安身之地,主公依托淮河之险,与晋室共抗燕国。” 姚苌沉吟不语,王亮却急道: “不可1 众人的目光重新望向了他,王亮解释道: “我虽为晋人,但已托身姚氏,自当为姚氏考量。 “先主伏击殷浩,致使晋室损失惨重,被权臣逼迫,江东士人无不深恨姚氏。 “之所以愿意和解,不过是畏惧姚氏兵威罢了。 “如今兵败相投,且不说晋室能否收留我们,时日一久,主公必将饱受排挤,举步维艰。 “有殷浩的前车之鉴,晋室不会给到我们发展壮大的机会。” 姚苌闻言,终于开口道: “先生所言,正是我所担心的。”      剑岐并不沮丧,他又进言道: “既然淮南去不得,何不前往洛阳,投奔桓温。” 如果说当今天下,还有哪一家的实力能压慕容氏一头,也就只有桓氏了。 西晋二十州,桓氏独占荆州、江州、司州、雍州、梁州、秦州、凉州等七州,掌握益州、宁州、广州、交州等四州军事,二分天下,已得其一。 桓熙更是将河西鲜卑、铁弗匈奴收为己用,也就是他们父子的势力并未被整合,梁、楚两国各自为政,否则,一旦合力,譬如洛阳之战,慕容恪也只能铩羽而归。 众人闻言,无不暗暗点头,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桓温、桓熙父子想要谋朝篡位,譬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投奔他们父子,应该能被接纳。 然而,王亮继续反对道: “诸位莫非忘了,桓温亦为士族出身,如今他与殷浩冰释前嫌,尊殷浩为尚书令,委以重用! “主公可以寄人篱下,却不能与殷浩同殿为臣1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旦姚苌投奔楚国,以殷浩对姚氏的恨意,有的是方法整死姚苌。 至于桓熙,更不在考虑之内。 前往关中,必须穿越洛阳,而洛阳正由桓豁镇守,且不说桓豁是否会让开道路。 姚苌舍近求远,放着桓温不投,而去投桓熙,这件事情落在桓温眼里,必定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为此怀恨在心。 后部帅强白忍不住说道: “既然如此,何不前往河东,投奔虞国。 “我等与苻氏都是在赵武帝(石虎)时,被迁来关东,姚、苻两家同为赵臣,并无仇怨。 “如今苻健攻取代国,拥众数十万,占据形胜之地,必能成就大事。” 王亮还是摇头道: “河东虽然易守难攻,但是位于燕、梁之间,不存在占据地利的说法。 “如今燕国看似与虞国友好,这是因为燕国将虞国视作阻拦桓熙东出的障碍。 “一旦虞国露出颓势,或是与梁国两败俱伤,燕国必然挥师西进,袭取并州,企图独霸黄河以北。 “因此,苻健兵甲虽多,却难以成事,前去投奔他,岂不是明珠暗投。” 前部帅王黑那是个急性子,他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今天下,就那么几方势力,总不能去投燕国吧1 这话一出,满座寂静。 王亮朝着姚苌拱手道: “这正是亮想要为主公指出的道路。” 姚苌其实已经动心,但他却断然拒绝道: “慕容氏与我有杀兄之仇!我虽死,亦不能为燕国之臣! “否则,又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与兄长相见1 王亮闻言,直起腰背,喝道: “姚景茂!你忘了先主临终前的嘱托了吗! “他让你不要报仇!让你带着族人在乱世之中找到一条生路!你都忘了吗1 说罢,王亮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本就不好,方才气急攻心,这才引发了咳嗽。 姚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着头不说话。 帅帐内,众将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的下拜道: “请主公以先主临终遗命为重,以大局为重。” 死守徐、兖二州,并不能抵挡燕国铁骑。 而经过王亮的分析,众人也知道姚氏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为今之计,只能向燕国请降。 “你们.” 姚苌看着拜倒的将佐,好似经过了艰难的内心挣扎,终于长叹道: “罢了,都起来吧,我依从诸位之请便是。” 众人闻言,无不欢喜。 正是投燕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姚苌并不急于向河北派遣使者,而是急于夺取汉军军权,彻底控制徐、兖二州。 他是要以姚家之主的身份投降燕国。 由于姚苌是主动投诚,于情于理,慕容儁都得让姚苌继续统领羌族部众,给到他一处容身之地,而这,也是姚襄叮嘱姚苌为族人找的那条生路。 当然了,那些汉军,自然不可能被燕国交到姚襄的手中。 而如果姚苌不能控制姚氏,让姚益等人也能领军投降。 慕容儁必会趁机分解姚氏,让他们兄弟各领羌军,这当然不是姚苌希望看到的。 且不说姚苌是如何在军中将佐的配合之下,夺取家族的控制权,而他提出向燕国投降,又会在家族内部引发出怎样的风暴。 就在慕容恪南下青州,与阳骛汇合,将段龛吓退的同时,桓熙也结束了他在乞伏部的巡视,抵达了银川。 (本章完) 第250章 重回银川 第250章 重回银川 索遐、车胤领着单于台一众官员,大清早的就在银川南门等候。 与他们一同前来迎接桓熙的,还有铁弗匈奴左右贤王,刘务桓与刘阏陋头。 二人是得到桓熙的召唤,带着部众南下,专程前来拜谒。 在一干人等的翘首盼望中,一骑飞奔而来,骑士勒住缰绳,冲着人群喊道: “梁公车驾,距此已不足十里1 说罢,旋即又打马而去。 众人连忙整理自己的仪容。 刘务桓穿着一身汉人衣服,配上他的发式,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他见众人都在揽冠缨,正衣襟,连忙问向妻子拓跋嫣: “我的衣冠可还齐整?” 拓跋嫣轻声笑道: “大单于不拘小节,怎会在意这些事情,只要夫君尽心侍奉,纵使衣衫褴褛相见,大单于也会解衣相赠。” 至少刘阏陋头的妻子,右贤王妃就被留在了城中,没有资格前来。 拓跋嫣之所以能够出现在南门外,倒不是因为她身份尊贵。 刘阏陋头则是情难自已,激动落泪道: 刘务桓赶忙道: 刘务桓觉得妻子所言有理,便也不再紧张自己的仪容。 他并不急于与索遐、车胤说话,而是走到刘务桓、刘阏陋头的面前,问道: “二位大王,别来无恙?” 而是拓跋嫣的嫡母慕容英,与两个弟弟桓寔、桓翰随同出行。 索遐在安排接驾名单时,自然也将拓跋嫣纳入其中,以免慕容英见不到庶女,心生不快。 “有劳大单于挂念,小王一切都好。” 待众人起身,桓熙与身后的代国王太后慕容英携手走下马车。 众人纷纷行礼,汉人称呼梁公,胡人称呼大单于,倒也泾渭分明。 桓熙笑道: 桓熙北巡,将慕容英带上,或许是出于政治考量,但是桓熙此行,只带了慕容英一名女眷,瞎子都知道这位代国王太后如今正受桓熙宠爱。 “诸位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当马车停靠在人群的前方,车帘被掀开,最先走出来的,正是大晋梁公。 十里的距离,并不算远,半个多时辰后,北巡的队伍终于出现在在众人的视野。 开道的骑卒向左右两侧分开,一驾四轮马车缓缓驶来,众人屏息以待。 “小王自与大单于分别,无时无刻不再祈盼重逢之日,今日能够再见大单于的风采,此生虽死无憾。” 刘务桓诧异的瞥了一眼自家兄弟,突然感觉刚才自己的回答很不得体,于是也硬挤出几滴眼泪,只是终究没有刘阏陋头那般自然。 当然,刘阏陋头也有自己的理由,用他时常与人提起的话来说就是:生我者,父母;贵我者,单于。      如果不是桓熙坚持,他怎能分得三分之一的铁弗鲜卑,得到晋室册封,为右贤王。 自桓熙击败苻雄,收取铁弗匈奴以后,二人就不再有过见面的机会,今日久别重逢,泪水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只有刘阏陋头自己清楚。 桓熙宽慰刘阏陋头几句,又道: “阿英常常与我提起,想要当面感谢右贤王的援护之恩。” 话音刚落,慕容英便拜谢道: “当日妾身走投无路,侥幸遇见右贤王,若非右贤王成全,妾身只怕是要错过这段良缘。” 桓熙说是援护之恩,但慕容英当初一门心思想要借道前往虞国,再由虞国逃回燕国,是被刘阏陋头强行给送去长安,献给桓熙。 如今慕容英得宠,对刘阏陋头自是心存感激,正如她所言,如果不是刘阏陋头,自己又怎能与桓熙相见,得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 枕边风,既可以是助人上青云的好风,也可以是让人坠入深渊的恶风。 后赵大将张豺就是向石虎献上了前赵安定公主刘氏,而后与刘氏一荣俱荣,最终在刘氏之子石世即位之后,张豺得以把持朝政。 刘阏陋头见慕容英拜谢,连忙避让,不敢受她的礼。 毕竟尊卑有别,慕容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凭刘阏陋头发落的妇人,她不仅是晋室册封的代国王太后,更是桓熙的爱妾。 慕容英起身后,一眼将望见了刘务桓身边的拓跋嫣,她问道: “可是嫣儿当面?” 慕容英当然不认识拓跋嫣,拓跋嫣是在咸康七年(公元341年)嫁给刘务桓,而慕容英则是在建元二年(公元344年)接替她病逝的姑妈,嫁入代国。 拓跋嫣上前一步,行礼道: “回母亲的话,正是女儿,女儿拜见母亲。” 慕容英大喜,赶忙招呼桓寔、桓翰上前与阿姐相认。 只是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当桓寔、桓翰认亲的时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与拓跋嫣的两个庶子刘悉勿祈、刘卫辰。 按理来说,刘悉勿祈、刘卫辰也该称呼桓寔、桓翰为舅父,但二人被桓熙收为义子,桓寔、桓翰作为桓熙的继子,连姓都给改了,似乎又应该以兄弟相称。 当然了,这些只是小问题,无足轻重,草原上,因为继婚习俗的存在,兄弟之间的关系比这还要乱得多。 在过去,匈奴弓骑是桓熙麾下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凡有征战,必定征调。 但在桓熙降服河西鲜卑,铁弗匈奴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 毕竟整個铁弗匈奴,经过数年时间的发展,也不到四万帐,甚至不如被桓熙迁来的乞伏部人多。 实际上,铁弗匈奴还有这般规模,属实不易。 太兴元年(318年),当时的铁弗匈奴首领刘虎进攻代国,被打得单骑逃往塞外,其堂弟刘路孤带领部民投降代国,也就形成了如今的代国独孤部。 刘虎回到朔方之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实力,又在十四年前,也就是咸康七年(341年),再次败于代国,愤恨去世。 如果不是刘务桓在这十年间向代国称臣,休养生息,铁弗匈奴只怕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 当然,桓熙并非喜新厌旧之人,在自己创业的过程中,铁弗匈奴的功劳,他一直放在心中。 就如同他不会忘记是邓羌给自己献上了韩嫣,也是刘阏陋头为他送来了慕容英。 (本章完) 第251章 时局之忧 第251章 时局之忧 桓熙在与刘务桓、刘阏陋头寒暄过后,终于看向了以索遐、车胤为首的一众银川单于台的官员们。 “吾自北巡以来,沿途所见,蒸蒸日上,这都是诸君的功劳。” 桓熙此行,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巡视鲜卑部落在迁来河套地区之后的生活状况。 因此,他才在高平川逗留许久。 桓熙今日当众称赞单于台的官员们,可见他对西套平原的现状是满意的。 众人诿功于上,皆道是梁公圣明,才有这般景象。 桓熙摆摆手,说道: “功劳无需推诿,桓某心中有数,绝不会让诸君白白付出辛劳。” 众人闻言,无不欢欣鼓舞。 桓熙也无需与他们一一叙话,只是与单于台的重要官员们寒暄几句后,便回到了马车上,由一众官员们簇拥着进城。 毕竟别人不知道姚襄的真实水平,桓熙哪还能不清楚。 桓熙坐在马车内,脑子里回想的却是当今天下的局势。 姚襄殒命河北,自然称得上是紧急情况。 桓温如今在荆州推行土断,引发士族不满,不敢冒然出兵,当然,楚国的财政状况也不允许他现在出兵。 而桓虔则率领着近卫义从在城外安营,至于百保鲜卑,则被放回去与家人团聚。 姚苌在将领们的支持下,已经坐稳了姚家之主的位置,而姚襄的死讯,也早已传扬开来,桓豁第一时间就像桓温、桓熙送出了情报。 姚襄之死,对于时局的影响自然重大。 虽说是趁着慕容恪出兵青州的空隙,偷袭河北,但如今镇守邺城的慕容垂,绝非善类,堂堂十六国第一战神,岂是姚襄能够应付的。 因此,遇到紧急情况,情报由洛阳传至桓熙的手中,四天足矣。 不得不说,自桓温占据洛阳以后,还是为桓熙提供了些许便利,譬如刺探燕国的情报。 桓熙早在得知姚襄出兵河北之时,就已经预感到他要失败。 在洛阳与长安的七百里间,桓熙兴修了大量的驿站,有特意吩咐弘农太守邓羌,征发徭役,平整道路。 洛阳与河内郡,可谓近在咫尺,无论是派遣细作,还是打探消息,相较于过去,显然要方便、轻松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洛阳地处天下之中,其向东七百里,即为邺城,向西七百里,便是长安。 而长安与银川之间早有驿道,一千四百余里的距离,传递消息,只需两三天的时间。 燕国不可能放过这般机会,定是想要趁机入主中原,占据兖州、徐州。 但桓熙着实没有料想到姚襄居然会死在河北。 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消息,只需一天多的时间,即可由洛阳送至长安。 桓熙更是在巡视河套地区,同样受到了财政状况的限制。 至于晋室,虽然姚襄此前释放了被俘的降卒,可想要恢复战斗力,绝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同样无力救援姚氏。 而并州方面,又传来消息,苻健病情越发严重,如今是真的不能临朝听政,不再是此前对代国的战略欺诈。      综上所述,外无援军,姚苌怎么可能守得住徐、兖二州。 也不知从哪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声称姚苌可能降燕,桓熙的随行官员大都对此不屑一顾,认为姚苌不可能罔顾杀兄之仇,或许会退出中原,另谋生路。 但桓熙知道,姚苌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甚至能在鞭尸苻坚之后,还给对方立像祷告,直到作战不利,又把泥像斩首送秦。 姚苌虽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可一旦让燕国顺利占据徐、兖二州,将羌人收为己用,只怕镇守洛阳的桓豁连觉都睡不踏实,他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至于江东朝廷,自然无需害怕。 燕国既然要与桓氏在北方争雄,就不可能再抽身去发展水师,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又如何能够进攻淮南、江东。 至于当初姚襄进攻淮南,那是因为殷浩北伐失败,引起了连锁反应,淮南防线已经全面崩溃。 慕容英见桓熙愁眉不展,知道他是在为如今的时局而烦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他。 桓熙回过神来,将烦心事抛开,展颜笑道: “今日阿英与左贤王妃相见,可还高兴?” 慕容英摇头道: “只是觉得怪异,论年纪,她比妾身年长些许,却还是要称呼妾身为母亲。” 桓熙将慕容英揽在怀中,打趣道: “不以母女相称,莫非还要与她作姐妹?” 慕容英怪异的看着桓熙,说道: “世人皆道桓郎热衷于照顾孤儿寡母,怎的又惦记起了他人妻子?” 慕容英与桓熙相处时间久了,清楚桓熙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因此,二人独处之时,慕容英没少说些俏皮话,投其所好,对于桓熙来说,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调。 桓熙连忙道: “休得胡言乱语,若是让人听了去,只怕是要生出误会。” 桓熙倒不是害怕刘务桓误会,他是担心底下的人揣摩上意,害了刘务桓的性命。 好色归好色,杀人夺妻这种事情,桓熙可干不出来。 实际上,要说桓熙对拓跋嫣没有半点想法,也不尽然,当年在桓熙击退苻雄的庆功宴上,拓跋嫣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慕容英见他心虚的模样,心中稍感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倘若将来拓跋嫣进门,也不全是坏事。 桓熙的后宫,绝不会缺少新鲜面孔,想要争宠,就得各凭本事。 慕容英与拓跋嫣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母女之间的名分,早就已经定下。 有时候,来些别样的刺激,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在慕容英看来,拓跋嫣或许就是自己固宠的最好帮手。 桓熙并不清楚慕容英心中所想,马车行至馆舍,桓熙谢绝刘务桓、刘阏陋头等人要为他摆设宴席,接风洗尘的请求。 虽然四轮马车经历过改装,但是该有的颠簸还是免不了。 方才又在城外与众人一一寒暄,也让桓熙有些疲惫。 既然桓熙想要休息,众人也不敢强求,只得纷纷告退。 (本章完) 第252章 虎毒食子 第252章 虎毒食子 并州,晋阳。 苻健卧床已有数月,病情越发严重,平昌王苻菁私底下问过御医,清楚叔父已经行将就木。 苻菁为此深感不安。 他与堂弟苻生的关系并不好,毕竟谁也料想不到苻苌会被桓熙生擒,遭到刘务桓的毒手。 而苻生是个什么性子,身为堂兄的苻菁自然清楚,那可是头睚眦必报的狼崽子。 苻健在世时,苻生不敢肆意妄为,可一旦苻健去世,谁还能约束住苻生。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六月初三,平昌王府,后院花园。 苻菁陪伴着他的幼子在池塘边玩耍,奴仆、婢女都已被苻菁支开。 有道是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独坐莫凭栏。 苻菁的幼子玩得正开怀,面向池塘之际,却被人推下了水中。 此时的苻菁,脸上不见悲痛之色,他与众人沉声道: 哪怕有人告诉他,小郎君已经去世,苻菁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苻菁伸手发现其子没有了鼻息,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搂着尸体游上岸。 由于苻菁出众的演技,并没有人怀疑是他亲手溺毙了自己的儿子。 他在水中奋力挣扎着呼救,努力将手伸向自己的父亲,苻菁果然跳入了池塘之中,却是手掌按在了其子的头上,将他往下压。 “儿呀!不要怨我” “诸君都是我的心腹,同样难逃干系。 卧房是极为私密的地方,一些谈话,也不会被人听了去。 苻菁口中念念有词,神情看上去满是愧疚,但这并不妨碍他手上用力,将儿子死死按在水下。 “待陛下殡天,神器无主,我则率兵攻入东宫,擒杀苻生。 “届时,我可拥立幼主,亦可自立为帝,当与诸君共富贵1 如今正在卧房探病的,是军中几名苻菁的心腹将领,他常年领军征战,在军中当然有自己一手栽培的亲信。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击。 不多时,没有了挣扎,苻菁松开手,一具幼小的尸体漂浮起来。 当天,平昌王幼子在花园玩耍时,不慎掉入池塘,溺水而亡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晋阳城。 “陛下病危,回天乏术,如今他以黄眉镇守雁门关,防备桓贼,而将我留在晋阳,这是知道我与太子有旧怨,不敢让我在外领兵。 消息传扬开来,前来探望、慰问之人络绎不绝,苻菁谎称爱子夭亡,悲伤过度,卧床不起,只能在内寝会客。 虎毒尚且不食子,苻菁杀死自己的儿子,自然别有企图。 “苻生性格暴虐,他若即位,我则危矣。 实际上,众人在通禀之后,走进房间,看不见苻菁脸上有一丁点的悲伤,就已经发现事情不对。 当苻菁抱着其子的尸体出现在奴仆面前时,他哭得泪如泉涌,嚷嚷着要为孩子找御医。 如今听了苻菁这番话,更是惊得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然而,苻菁既然放心与他们谋划大事,这些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果不其然,有胆大之人说道:      “正如平昌王所言,苻生即位,我等为平昌王旧部,必将遭受冷落。 “如今陛下性命危在旦夕,苻生并非明主,难当大任。 “平昌王英明神武,智勇皆备,大虞社稷,只能仰仗平昌王。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等何不辅佐平昌王,共图大事1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众人也没有了回绝的余地,苻菁为了这次密议的机会,不惜杀死自己的亲儿子,倘若有人拒绝,只怕今天必然是走不出平昌王府。 况且富贵动人心,以苻菁在军中的威信,只要苻健已死,并非没有成事的机会。 毕竟苻生虽然悍勇,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苻苌的教训,苻健可不敢再让太子苻生领兵。 进攻代国,都是苻健亲征,留下苻生在晋阳监国。 因此,苻生一直没有能够在军中树立威信。 众人考虑片刻,纷纷表态愿意追随苻菁。 苻菁并没有因为他们有过迟疑而不悦,相反,只有仔细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才值得他信任。 当东海王苻坚来到平昌王府时,苻菁的那些心腹已经离开。 而苻菁在与苻坚相见时,满脸的悲戚之色,他捶胸懊恼道: “若非我一时不察,怎会让他落水,可怜我儿,五岁而夭,痛煞我也1 苻坚看他这般自责,于心不忍,赶忙劝慰道: “生死有命,皆随定数,阿兄何必苛责自己,这也是我那侄儿命中该有的劫难。” 苻菁眼泪止不住的流,苻坚要说了许多宽慰他的话,只是都没有效果。 不久,苻坚告辞,他此行,是奉伯父苻健之命前来探望苻菁,自苻健患病以来,苻坚便常住宫城,在御前侍疾。 回到宫城,苻健问起苻菁的情况,苻坚如实回答,由于寝殿内没有外人,临了,苻坚还是加了一句自己的看法: “陛下,臣观平昌王悲伤太过,几近于伪,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然而苻健却只是摇头: “坚头,你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你是不会明白的。” 苻健自认为能够体会苻菁如今的心情。 当初他在看到嫡长子苻苌的首级时,可谓是痛断肝肠。 苻菁素来喜爱幼子,这一点,苻健也还是知道的,如今他因为悲伤过度,卧病在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苻健还曾因为苻雄之死,而在朝议之时,当众呕血。 苻坚的确不能体会丧子之痛,他才刚作父亲不久,长子苻丕直到去年才降生。 见苻健这般说,苻坚便也不再坚持。 毕竟他也没有证据,先前对于苻菁的怀疑,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直觉。 当然,苻坚敢与苻健直言,也是察觉到了伯父对待苻菁态度的变化。 如果搁在以前,他即使心生怀疑,还是会选择闭口不言。 而今日在苻健面前提一嘴,往后就算有什么事情,也牵扯不到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以苻健如今与苻菁的关系,定然也不会与他提起这件事情。 (本章完) 第253章 虞国内乱 第253章 虞国内乱 在古代,有一种丧礼被称为童丧,即婴孩、幼童的丧事,有时也包含二十岁以下的未婚男女。 童丧不在家中停尸,死后即葬,不会举行任何丧礼仪式。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平昌王苻菁痛失爱子,非要为他举丧,旁人也不可能出面指责。 病中的苻健也派遣东海王苻坚上门吊唁。 只是苻健并不知道,苻菁执意为其子在家中举办丧事,也是要利用这一机会,伺机拉拢志同道合之人,同时,与心腹密切联系,交流情报。 事情做得隐秘,苻健并未有所察觉。 实际上,苻健也很难能够察觉到苻菁的野心,因为就在苻菁为其子举丧期间,苻健的病情急速恶化,哪还有心惦记着苻菁。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六月初六,苻健病危,昏厥不醒,强皇后手足无措,幸得苻坚提醒,赶忙下令封锁宫禁,没有她的旨意,任何人严禁出入宫城。 又派遣心腹宦官前往东宫,传召太子苻生前来。 宫门在大白天被落下,自然引起众人惊疑,苻菁的心腹们打着慰问的名号,尽数来到了平昌王府。 “事已至此,我等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杀向宫城。 “大事若成,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金银绸缎,用之不竭。 “好!今日事成,诸君加官进爵,不在话下1 众人又何尝不是在提心吊胆的等着这一天。 “事若不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1 此时,东宫的变故早已被强皇后、苻生等人所知。 “白昼锁门,宫中必有大变!定是陛下殡天无疑,我当先发制人1 晋阳,东宫。 当苻菁率军杀向东宫,好不容易攻破了东宫的宫门,这才发现,苻生居然不在东宫,而是被强皇后唤去宫城侍疾。 至于苻菁,名义上他以为悲伤过度,如今在家养玻 然而,计划第一步,就出了差错。 苻菁铁青着一张脸,他与众人道: 但今天的精神头却特别的好,只因叔父苻健生死未卜,这正是他苦苦等候的机会。 苻菁大喜: 为了符合悲痛的形象,苻菁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只喝稀粥,因此身体虚弱得很。 这些时日,苻菁一直在计划着这场宫变,他做出了许多细致的计划,什么人在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他都一一安排,务求稳妥。 苻菁对心腹们兴冲冲的说道: 众人闻言,恨不得立即与苻菁杀向东宫,先斩了苻生,再与苻菁在正殿上共饮庆功酒。 这件事情不用苻菁提醒,众人心里都有数,随即与他转道杀向宫城。 苻生不顾强皇后的劝阻,披上甲胄,前往御敌。 “我等愿随大王,共举大计1 苻坚身为龙骧将军,危难关头,自然也不能躲在后方,他对苻生喊道: “殿下,请让微臣同行1 苻生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这位堂弟,说实话,他内心并不喜欢这个堂弟,总觉得对方像晋人,更胜过像氐人。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苻坚从小深受祖父苻洪的喜爱,至于苻生,苻洪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但今日如果不是苻坚向母后建议,只怕自己已经在东宫遭了苻菁的毒手。      这让苻生心中对苻坚生出些许好感,他点头道: “东海王自来便是1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寝殿内,只剩了强皇后还在那低头掩涕。 许久,忽然有人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皇后,朕还没死,你哭什么?” 强皇后闻言,抬起头来,见果然是苻健清醒过来,她惊喜不已,在榻前哭诉道: “陛下!平昌王谋乱,如今正在领兵犯阙。” 苻健先是一惊,而后很快平静下来,他安慰道: “无妨,朕既然没死,就该是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去死。” 苻健当然有底气说出这番话,以他在军中的威信,苻健相信,只要自己现身,乱军必然不战自溃。 说着,苻健伸出手,道: “扶朕起来。” 强皇后迟疑道: “陛下,你的身体” 苻健摇头道: “顾不得这些了,假若叛军杀进宫来,悔之不及?” 强皇后想到叛军入宫的后果,不禁心里一哆嗦,赶忙搀扶起苻健,为他更衣。 宫门外的战斗激烈且焦灼,苻生并没有守卫宫门,而是带着禁军出了宫城作战。 苻生虽然未曾上过战场,但他武艺出众,击刺、骑射,皆冠绝一时。 只见这位独眼的虞国太子一马当先,横冲直撞,在叛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就连苻菁也大为恐惧,呼喊着让弓弩手射死他。 但苻生是能在原时空中,单骑突入桓温阵中,斩将、夺旗十余次的猛将,岂能轻易被暗箭所伤。 正当双方在宫城外鏖战之际,突然,城墙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1 一时间,战场上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眼望向城楼,那身着皇袍的,不是苻健,又是何人。 苻菁双目圆睁,怒吼道: “假的!他是假冒的!苻生弑父,我奉先帝遗诏,为他复仇1 叛军面面相觑,城楼上,苻健示意守卫城墙的禁军齐声呐喊: “尔等受人蒙蔽,情有可原,今日只罪苻菁及其党羽,余者一概不论1 这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苻菁的部众纷纷缴械投降,而苻菁本人也被苻生抓获,押往城楼,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了苻健的面前。 苻健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平静的说道: “菁儿,你的父亲被石虎杀害以后,我虽然侥幸活得性命,但也被留在邺城作为人质。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兄弟,都是我一手抚育长大,我今日问你,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苻健并没有以朕自称,这表明他是在以叔父的身份与苻菁说话。 苻菁羞愧难当,垂泪道: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岂敢忘怀,罪人与太子不睦,只为自保而已,事已至此,不敢奢求陛下宽赦,还请陛下将我正法,但求赦免罪人的妻儿。” 苻健沉默许久,说道: “朕准了。” 苻菁闻言,激动道: “谢陛下1 (本章完)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今天有事情耽误,明天保底一万字。 (本章完) 第254章 苻健之死 第254章 苻健之死 人性就是如此矛盾,前些时日,苻菁亲手溺毙幼子,如今,却又在临死前为妻儿求得一条活路。 而苻健更是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于不顾,同意了苻菁的请求。 也许正如苻健所言,他的这些侄儿,都是他一手照养长大,名为叔侄,实际又与父子何异。 苻健照顾到苻菁的体面,并未公开处刑,而是将苻菁送回平昌王府,赐他自荆 注视着苻菁被人押走,苻健看着受了些轻伤的苻坚,叹息道: “悔不该不听坚头的劝告,否则,事情何以至此。” 当初苻坚在苻菁丧子之后,上门慰问,就曾提醒过苻健,但苻健并未听从,如果当时能够及时阻止,苻菁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苻坚知道,伯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正要劝慰,便见苻健转过头去,告诫太子苻生道: “但凡与苻菁同谋之人,不可留下性命。 “苻菁叛乱一事,就此打住,太子今后不得再去追究苻菁家眷与部众的罪责。” 苻健看他满身血污,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苻生的血,还是叛军的血,只得催促道: 苻生、苻飞,皆具万夫不当之勇。 “事情已经结束,朕也要回宫养病,你与坚头速去寻御医处置伤口,莫要耽搁了伤势。” “臣妾遵旨。” 苻菁此前辩称,他不敢造苻健的反,只是担心自己不容于太子,这一点,苻健也是相信的。 苻健却是摇头道: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怕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苻健闻言颔首,他让侍奉之人离远些,对强皇后说道: “陷阵摧锋、斩将夺旗,这是太子的长处,但治国理政,却非他所长。 说一千,道一万,苻氏内乱,根源还在苻苌被桓熙擒杀一事上,如果不是继承人突然变更,又怎会有今日之乱。 苻生自是对父亲言听计从: “孩儿遵命。” 强皇后见状,赶忙道: “陛下春秋正盛,何以现在就考虑这些,太子年纪也还小,陛下自可悉心调教。” 强皇后看着二人离开,带着庆幸对苻健说道: “今日幸亏坚头提醒,让妾身火速将太子唤来,否则太子必定性命危矣。” “坚头年纪虽小,但处事干练稳重,尤其是忠心难得。 “坚头自小得到父亲的喜爱,为太子所妒,在朕死后,还望皇后替我看顾坚头。 但说到文治,苻坚则是木秀于林。 “他,毕竟是元才(苻雄)的孩子。” 知子莫如父,苻生是个什么性格,苻健当然清楚。 “假以时日,必能托付国政,辅佐太子治国,我对他,寄予厚望。” 强皇后当然知道苻健与苻雄之间的情谊,也许苻雄如果不是积劳成疾而早逝,苻健这场病,也不会来得这般快。 显然,苻健担心自己死后,苻生秋后算账,非得灭了苻菁满门不可。 苻生领命,与苻坚一同告退。 苻氏是氐族出身,宗室之中,不缺猛将,今日叛乱的苻菁,镇守雁门关的苻黄眉等人,都有将帅之才。 有苻菁作对比,强皇后对苻坚这个侄儿,自然是打心底的满意。 实际上,苻健目前来说,倒是多虑了。 苻生过去确实忌恨苻坚,但苻坚今天的表现,同样获得了苻生的认可,苻生只是性情暴虐、孤僻,并非是非不分。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苻坚是苻雄的嫡长子。 当初,祖父苻洪厌恶苻生,逼迫苻健将苻生杀死,如果不是叔父苻雄劝阻,苻生哪还有性命活到今日。 苻雄如今已经死了,苻生要报还苻雄的恩情,可不就得落在苻坚的身上。 毕竟苻雄虽然儿子不少,但承袭东海王爵位的,却是苻坚。 晋阳的这场骚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苻健的病终究还是积重难返。 六月六日,苻菁政变失败,在家中服毒自荆 六月十二日,仅仅六天时间,苻健进一步加重,他下诏,以大司马、武都王苻安都督中外诸军事,期望苻安能够稳住局面。 苻安并无显赫功勋,但他的辈分高,是苻洪的弟弟,苻健的叔父。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苻安素无野心,不会对太子苻生构成威胁。 两天后,六月十四日,清楚死期将至的苻健已经在着手安排自己的身后之事。 他将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八人唤至病榻前,颁下诏书,将以他们八人为顾命,共同辅佐朝政。 八位顾命大臣,料想谁必能相互牵制,谁也无法专制朝廷。 众人拜泣领旨,待他们离开后,苻健将太子苻生留在身边,驱赶走了所有人,甚至就连强皇后也不被允许留下。      病房中,只剩了苻舰苻生父子,很是虚弱的苻健动情道: “生儿,为父不能继续陪伴着你,未来的路,只能让你自己走下去。 “时值乱世,人心难测。 “六夷酋帅,以及那些顾命大臣,如果有人胆敢不听你的号令,你绝不能够心慈手软,务必要将他们除去。” 苻生闻言,重重点头,很显然,苻菁叛乱一事,不仅对苻健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也让苻生不敢轻易相信臣子。 苻健见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翌日,即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六月十五日,虞国开国皇帝苻健病逝于晋阳,时年三十九岁。 然而苻健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教唆太子苻生杀伐果断,但还是低估了其子想要立威的迫切。 太子苻生于当日即位,尊其母强氏为太后,立太子妃梁氏为皇后,提议改元寿光。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倒不是认为太后、皇后不该立,而是自古以来,哪有即位当天就改年号的说法。 但凡新皇登基,大多是沿用先皇年号,等到次年元日,再下诏改元,使用自己的年号。 如今苻健刚刚去世,尸骨未寒,苻生就急着改元,实在有违礼法。 苻生大怒,他在退朝之后,对东海王苻坚、新兴王苻飞等心腹抱怨道: “朕之所以提议更改年号,并非是对先皇不敬,而是想要试探朝中大臣,谁敢轻视于我,果不其然,今日他们群起反对,必是有人幕后主使1 苻飞与苻黄眉一般,自小与苻生交好,新兴郡王的爵位,便是苻生即为后,迫不及待赐予的苻飞。 至于苻坚,他因为一直以来的表现,也顺利融入到了苻生的亲信圈子,被苻生视为心腹。 既然在场的都是心腹,苻生也不再藏着掩着,他与众人坦诚道: “父皇临终之际,曾留下遗命,大臣之中,胆敢忤逆朕者,可杀之。” 苻坚闻言一怔,他充分感受到了苻生话里的杀意,哪怕这份杀意不会冲着他来的,也让苻坚不由心中一凛。 他成为苻生的心腹,是不想因为年少时的事情,遭受苻生的打击报复,但不等同于苻坚愿意成为苻生手中,劈向大臣们的屠刀。 苻坚这个人,爱惜羽毛,尤其重视大臣们对待自己的评价。 怎么愿意掺和到这件事情上。 好在新兴郡王苻飞在场,他刚刚受封王爵,承了苻生的恩义,如今正是想要为新皇出力的时候。 “陛下,臣愿主持追查此事,必定要将幕后元凶给揪出来。” 苻飞主动请缨道。 苻生大喜: “好!此事便交由新兴王查办。” 苻飞领旨,而苻坚也不由松了口气。 苻坚与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汉人大臣们关系友善,私底下常有往来。 毕竟在虞国宗室之中,这般倾慕儒家文化的郡王,也只此一家。 在血缘关系上,苻坚自是氐人无疑,但在精神上,他十足是個汉人。 苻飞的办事效率很快,没几天时间,就揪出幕后主使,正是八位顾命大臣之一的尚书右仆射段纯在鼓动群臣谏止改元。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即位当天就急着改元,也确实于理不合,段纯并不是真的存有异心。 可怎奈付苻生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苻健留下八位顾命大臣,苻生即位之初,便杀一人。 剩余七位或许并不知道,一场苻生针对顾命大臣的杀戮盛宴,就此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燕国皇帝慕容儁亲率大军南下,已经进驻邺城。 燕国的财政如今并不富裕,慕容儁咬着牙,勒紧裤腰带,支撑这场亲征,当然是因为感觉到兖州、徐州有机可乘。 当他的大军才离开幽州的时候,就听说了姚襄战死的消息,可谓是欢喜得手舞足蹈。 待慕容儁行至邺城,慕容恪也已经掩护尚书令阳骛退了回来。 至于段龛,在听说姚襄败亡,慕容恪率军前来接应之后,就已经惊慌失措,连夜退回了广固城。 尤其是在得知慕容儁增兵南下,段龛整日整夜都生活在了惊恐之中。 只是对于燕国来说,青州还得往后稍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吞并姚氏。 当慕容儁正与慕容恪准备出兵南下之际,姚家的谋主王亮抱着病躯,亲自来到了邺城。 (本章完) 第255章 王亮使燕 第255章 王亮使燕 冀州,也成功,邺宫正殿。 王亮对着御座上的慕容儁,恭敬行礼道: “外臣,晋安北将军长史王亮,拜见大燕皇帝陛下。” 慕容儁打量着眼前王亮病弱不堪的模样,面露不悦道: “姚襄一死,树倒猢狲散,姚苌麾下无人,所以才派了你这样的人作为使者?” 很显然,抱病前来的王亮让慕容儁自觉受到了轻视,毕竟姚苌真要重视这次会面,不说使者生龙活虎,至少不能是折服病怏怏的样子。 慕容儁的反应并没有出乎王亮的预料。 只见此前还在行礼的王亮直起了腰背,神色坦然道: “外臣料想陛下久居辽东,孤陋寡闻,故不知晏子使楚,否则又怎会出言自取其辱。” 齐国大夫晏婴出使楚国,因为他身材矮小,故而遭到楚王奚落,晏婴反唇相讥:齐国让贤能的人去拜谒贤能的君主,不肖的人拜谒不肖的君主,晏婴最不肖,因此被派来了楚国。 慕容儁当然知道晏子使楚的故事,他涨红了脸,怒道: “难道你就不怕惹怒了我,招致杀身之祸?” 王亮并不畏惧,他回答道: “外臣疾病缠身,药石难医,自知命不久矣,陛下又何必再拿外臣的性命来恐吓我。” “陛下不怒自威,适才怒容相向,外臣也不过是强装镇定而已。” 许久,慕容儁终于敛去了怒容,当初因为冉闵顶撞他,被他抽了三百鞭子,而后处死,因此很多人都说慕容儁气量狭校 慕容儁顿时一喜,他脱口而出道: “当真?” “况且,先主临终之时,叮嘱我主,当以族人生路为重,不可因私废公,结怨于大国。” “姚襄不自量力,侵犯大燕,谋夺朕的河北,如今兵败身死,岂是姚氏想战就战,想和便和,事情传扬出去,朕岂不是要沦为世人笑柄。” 慕容儁的态度很坚决,他一定要出手教训姚家,不管姚家开出多高的条件,他也不会答应和谈,这关系到面子的问题。 慕容儁怒视王亮,王亮身体病弱,却并未退缩,他迎着慕容儁的目光,面色一直很平静。 慕容儁闻言挑眉,如果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王亮完全可以继续保持硬朗的态度,这样倒也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个威武不屈,坚贞顽强的美誉。 王亮也知道,慕容儁面子挂不住,当然不会接受和谈,但他此来,本就不是为了与燕国议和。 慕容儁收起笑容,肃容道: “王长史若是来求和,则大可不必多费唇舌。 今日若真的因此杀了王亮,岂不是坐实了这一恶评。 慕容儁也是吃了一惊,他问道: “杀兄之仇,不共日月,姚苌怎会真心降我?”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他们确实在谋划南下进攻兖州、徐州,但从来没有想过姚苌会投降燕国。 “朕与羌人素无仇怨,大燕还曾与姚襄一同救援襄国,大败冉闵,也算有些旧日的情谊。 只见王亮正色道: “外臣此来,是奉吾主之命,前来为陛下献上徐、兖二州,还望陛下笑纳。” 慕容儁展颜笑道: “适才相戏耳。” 王亮叹息一声,解释道: “先主以箭矢自刎,非死于他人之手。 慕容恽慕容垂等人沉吟不语。 但偏偏王亮突然转而吹捧慕容儁的威仪,这让慕容儁清楚,对方此来,是有求于自己。 王亮自然也是借坡下驴: 王亮确认道: “此事军中将领大多知晓,亮又岂敢胡编乱造。” 慕容儁闻言,欣喜不已,甚至表情管理都有一些失控。 姚氏能够主动归附,这毫无疑问为他节省了许多的时间,可以直接出兵进攻青州。 而时间节省下来,也就等同于节省了南征的开支。 况且真的南下进攻兖州、徐州,就免不了要爆发战斗,虽然燕国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但凡战争,总会包含许多不确定性。 慕容儁当然希望能够和平接管姚氏的底盘,得到姚氏的效忠。 当然,姚苌放下杀兄之仇,主动来投,肯定也是有条件的。 慕容儁问道: “姚景茂(姚苌)想要什么?” 王亮也没有漫天要价,他坦诚道: “只求继续统领羌族旧部,能有一片安身之地。” 慕容儁忍不住微微颔首,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让亲信将王亮暂且带去偏殿休息。 他自然是要与慕容恽慕容垂、阳骛等人商议过后,才能给出答复。 王亮离开后,慕容儁忍不住问心腹大臣们道: “众卿家,此事你等是怎么看?” 慕容垂没有急着回话,他与这位二哥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很多情况下,他都会先观察,主要是观察四哥慕容恪的态度,主打一个安全牌。      当然,真要是四哥不在身边,而事关重大的时候,慕容垂出于国家利益考虑,还是会秉忠直言,就像当初劝说慕容儁趁着赵国内乱,夺取幽州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时看向了慕容恪,慕容恪舒展了眉头,说道: “陛下,臣以为姚苌应该是诚心来投。” 说着,慕容恪便站在姚苌的角度,将他能够做出的几种选择一一罗列,其中,死守兖州、徐州最先被排除。 因为在羌军遭遇重创,而慕容儁、慕容恪等人合兵,已经在邺城周边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双方实力对比过于悬殊。 姚苌在姚襄战死,人心动摇的情况下,面对燕军南下,以寡敌众,根本就守不住这份家业。 而姚苌想要投奔别处,其中利弊,慕容恪也一一为慕容儁道明,内容与当日王亮所言,大差不差。 说罢,慕容恪拱手进言道: “故而,臣以为,陛下可以答应姚苌的条件,使他统领羌人旧部,分出一地,让他能够安置部众。”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经过慕容恪的一阵分析,大家都明白,归附燕国是对于姚苌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如今姚苌已经由兖州转移去了徐州,与燕军拉开距离,同时也是为了夺过镇守徐州的兄长姚益的兵权。 真要是拒绝他的要求,姚苌大可以去投晋室、桓温、桓熙、虞国。 处境再差,也比投降燕国,被人剥夺了军权要强。 乱世之中,军权最为紧要,只要继续能够统领羌人军队,哪怕投降晋室,顶多也就是受些打压、排挤,除非说是有人效仿殷浩派遣刺客,否则怎么也不至于有杀身之祸。 当然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士族会不会秋后算账,这个就得另说。 这也是姚苌最终决定投降燕国,而不是晋室、桓家的原因。 慕容儁听了慕容恪的分析,忍不住一阵点头,接受姚苌的条件,不仅能够收取兖州、徐州,更能尽得姚氏的羌、汉大军。 尤其是羌族精锐,继续交由姚苌统领,肯定能够尽快恢复战斗力。 得到姚氏的效忠,这对于燕国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但慕容儁还是担忧道: “姚苌此人,不知能否信任。” 虽然王亮说姚苌是听从他兄长的遗命,这才放下了仇恨,可慕容儁还是不怎么相信他,总觉得会养虎为患。 这时,慕容垂出列道: “陛下,臣以为,现在不应该考虑姚苌是否值得信任,而是要尽快答应姚苌,将他的部众迁离旧地。 “待将来多作试探,时日长了,总能看透其为人。 “倘若此人野心勃勃,陛下杀他,不过是颁下一道诏书罢了。 “而姚苌如果愿意为我大燕所用,陛下的胸襟能够容下万里山河,又怎么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姚苌。” 众人也跟着拍起了慕容儁的马屁。 慕容儁笑得颇为含蓄,他又问向慕容恪: “太原王以为,朕应该将姚苌安置在何处?” 慕容恪沉吟道: “陛下,依臣之见,不知青州如何?” 慕容儁闻言,开怀大笑: “好!青州好呀1 慕容垂、阳骛等人也止不住的点头,对慕容恪的提议很是认同。 首先,姚苌当然不能被安置在兖州、徐州,尤其是徐州,姚襄经营数年,姚家在这里多少还是有一点根基。 其次,河北也不是安身之地,如果让姚苌继续统领羌人旧部,这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军事力量,在没有确定姚苌的忠诚之前,怎么可能让这些羌人迁到河北。 而青州,确实是最合适的地方。 虽然毗邻徐州、兖州,但姚苌不是姚襄。 以他在当地的影响力,还不可能让二州的百姓士人,置驻扎在当地的燕军于不顾,而迎奉驻军在青州的姚苌。 同时青州距离邺城到底还是有七八百里的距离,即使燕国迁都邺城,一旦姚苌叛乱,邺城方面,也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毕竟青州济水以北各郡,必然是要被安插许多燕国官员,用以监视。 当王亮再次被领来邺宫大殿,慕容儁对他道: “王长史,你尽管回去转告姚景茂,他的条件朕都答应了,朕将以他为羌人酋帅,拜青州刺史,只盼望他能早日献土来降。” 王亮听说条件,因为激动,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唯恐慕容儁变卦,立即答应下来。 (本章完) 凌晨这一章出不来了 凌晨这一章出不来了 头有点昏,写出来的质量不行,大家不要等。 (本章完) 第256章 礼不伐丧 第256章 礼不伐丧 王亮当然满意慕容儁开出的条件,他确实没有漫天要价,却也做好了慕容儁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 因此,在先前提出的两个条件中,姚苌继续统领羌人,这一点说得很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手中掌握一支忠心于自己的军队,才是高官厚禄的真正保障。 至于王亮提出的第二点,也就是给到一处栖身之地,则较为笼统。 既可以是石虎那般,将姚弋仲安置在滠头,将苻洪安置在枋头。 也可以像是如今慕容儁给出的条件一样,让姚苌作为青州刺史,成为封疆大吏。 而慕容儁之所以愿意给出这么丰厚的条件,却是担心姚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带了民众投奔淮南。 人口肯定是要比土地的重要,要不怎么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当初桓熙与苻健掳掠洛阳人口,却对洛阳不屑一顾,当然,这也与洛阳尴尬的地理位置有关。 如今燕国想要入主中原,肯定也担心姚苌挟民南下。 就算姚苌带不走兖州百姓,可只是裹挟徐州之人渡过淮河,对于燕国来说,也是莫大的损失。 只不过羌军俘虏与汉军的交换,肯定是要等到夺取青州之后进行。 至于让姚苌出力,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亮并没有拒绝慕容儁的提议,姚苌参与进攻青州一战,既是为自己争夺底盘,也是纳上的一份投名状。 当然,等姚苌正式投降燕国以后,自然也就没有了南徐州的说法,只有燕国徐州与东晋徐州。 在王亮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之后,剩下的就是一些细则需要完善,其中,既然是让姚苌作为羌人酋帅,此前邺城之战,被慕容恽慕容垂所俘虏的羌军精锐,自当如数归还。 倒不如给出一个姚苌无法拒绝的条件,反正青州如今还在段部鲜卑的手中,这也算是在慷他人之慨。 只要敲定姚苌归附一事,慕容儁即刻就会班师,这么多人出征在外,每一天都是巨大的花销。 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是这些羌军俘虏遭逢大败,被人俘虏,惊惧之下,短时间内难以充当大用。 其次则是姚苌以仅存的一万羌骑进攻青州,还需要汉军为他守卫徐州,免得被驻扎在寿春的南徐州刺史荀羡有机可乘。 到时候,再想让徐州恢复元气,又得花费多大的力气。 杀鸡焉用牛刀,进攻青州,肯定不需要动用慕容儁从幽州额外带来的军队,有慕容恪麾下的五万步骑足矣。 “姚景茂要做青州刺史,岂能不劳而获,如今他的麾下尚有一万精骑,太原王讨伐段龛之时,他也应当出一份力。” 这一点,王亮并没有意见,在来之前,他与姚苌有过商议,都清楚汉军,以及那些依附姚氏的汉人流民肯定是保不住的。 届时由慕容恪自冀州领军南下,姚苌自徐州领兵北上,夹击齐国,段龛焉能不败。 慕容儁继续道: 但同样的,姚苌麾下的汉军自然得要全部交出来。 所有事情都已谈妥,只等身处彭城的姚苌拍板同意。 当天,慕容儁在邺宫设宴,盛情款待王亮一行人,至于谈判的具体细则,自然是被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彭城。 与此同时,身处银川的桓熙也得知了苻健身死的消息。      天子驾崩,举国服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下来。 河套,银川。 桓熙看着在场的将佐,面色平淡道: “晋阳传来消息,苻健病故,太子苻生即位。” 众人面面相觑,但要说有多么吃惊,倒也不见得。 苻健久病卧床,这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是没有想到桓熙将众人召集,却是要说这件事情。 邓遐闻言,激动道: “梁公,苻健已死,正是出兵虞国的大好时机,末将请为先锋。” 桓熙在河套地区的兵力并不少,除了百保鲜卑与近卫义从总计一万五千名精锐骑兵之外,还能临时征召数万鲜卑、匈奴弓骑。 在邓遐看来,苻生年轻,不能服众,当然,心里也难免存了些轻视苻生的想法。 其余将领闻言,也纷纷请战,说到底,对于武将来说,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实现他们的价值,快速积累功勋,谋求更高的官职爵位。 面对群情激昂的场面,桓熙却摇头道: “礼不伐丧,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擅开边衅。” 别人讲礼,邓遐或许会信,但他跟随桓熙多年,自家主公是个什么脾性,邓遐哪还不了解。 什么礼不伐丧,不过是推脱之词,桓熙不愿出兵,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果不其然,见众人一脸的不信,桓熙解释道: “苻健临终之际,为苻生留下八位辅政大臣,苻生刚一登基,就忍不住先杀一人。事 “我素闻苻生暴怒凶戾,不曾想,只是因为辅政大臣劝阻他不可急于改元,便遭杀害。 “既然这位虞国新君如此残暴,何不坐等他祸乱国家,将朝政搅得乌烟瘴气,待并州胡汉苦于苻生无道,我再吊民伐罪,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梁师乎?” 说着,桓熙忍不住放声大笑。 虞国虽然只占据了并州,但实力却不弱,且不提虞国拥有的氐族精兵与河东精锐,同时苻氏还控制了代国。 至少拓跋部、独孤部、白部这三個大部落是被苻氏完全掌控了。 哪怕新君即位,桓熙也不能冒然发动进攻,否则必将陷入苦战。 而在并州以东,还有燕国在旁虎视眈眈。 桓熙可不想他与苻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有等到苻生搞得人心尽失,才是桓熙的机会。 到那时候再出兵,就能轻易赢得当地豪族、六夷的支持,他们也会像久旱望甘霖一般,渴望桓熙出兵,帮助他们推翻苻生的统治。 自然也就不可能形成鹬蚌相争的局面,非得是燕国提前入场,才有可能保住虞国,注定当不了得利的渔翁。 将佐们闻言,无不颔首称是。 (本章完) 第257章 重归于好 第257章 重归于好 桓熙是真的没有把苻生放在心上,哪怕他骁勇善战不下邓遐、邓羌,但这终究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可以摧锋陷阵,但是用来治国,实在够呛。 更何况苻生的性格缺陷没有人比桓熙更清楚,虞国的那几位辅政大臣摊上这么一位皇帝,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相较于苻生,桓熙明显更为忌惮苻坚。 这也与苻坚在后世的鼎鼎大名有关,因此,面对虞国的变局,桓熙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 当与将佐们通过气后,桓熙独自在厢房之中,执笔写下一封书。 桓熙的字迹娟秀,倘若是外人初见,还以为是他的哪位侧室代笔,实则不然,主要是小桓公临摹太后的书法过于用功所致。 信是写给王猛的,挑拨离间这种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干,作为金刀计的始作俑者,王猛肯定是专业的。 桓熙并不意外苻坚如今与苻生的良好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桓熙与苻坚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譬如:能演、爱演。 苻坚无疑是个影帝,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苻法之死。 声音不大,但屋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以苻坚的演技,桓熙一点也不奇怪他能够获得苻生的信任,原时空中,若不是得到了苻生的信任,苻坚哪能活到政变的时候,又哪里有能力可以发动政变。 屋里乱哄哄的,人声鼎沸,显然,姚苌已经将燕国给出的条件告知了众人。 这也正常,毕竟姚弋仲太能生了。 毕竟就连吕后想要杀死刘如意,都得趁着汉惠帝出宫的空当才能够下手。 一个通过发动政变,踩着苻生尸体上位的皇帝,哪会这般任由妇人摆弄而无法反抗。 被苻坚的母亲苟太后赐死。 可是兄弟感情真要这般深厚,苻坚铁了心想要保住苻法,苟太后哪有能力将他赐死。 姚苌召集一众兄弟共同议事,因而,大堂内挤满了人。 史载,苻法临刑前,与苻坚诀别,苻坚伤心欲绝,为之呕血。 所以,苻法死了。 苻法是苻雄的庶长子,苻坚的长兄,原时空中,他帮助苻坚发动政变,同时也是苻坚皇位的最大威胁。 当桓熙的信使离开银川的时候,姚苌也得知了慕容儁为他开出的丰厚条件。 姚苌露出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位兄长心存不满,认为是自己不信任他。 而桓熙如今所要做的,就是要让王猛想些法子,看看能否借苻生之手除掉苻坚。 姚益生的脸色很难看,或者说,自从姚苌隐瞒姚襄的死讯,突然来到徐州,夺了他的兵权以后,面对这个二十四弟,姚益生就没有过好脸色。 “哼!恭喜你,称心如意了。” 徐州,彭城。 是苟太后的威严甚于吕后,还是苻坚比汉惠帝更加软弱。 在一片嘈杂声中,姚益生冷冷道: 可这种事情,肯定要秉持着一份小心谨慎。 姚苌起身,当着众多兄弟的面,再次致歉道: “当日之事,是苌受人挑拨,以致冒犯了兄长,还请兄长恕罪。”      这自然不是姚苌第一次为了抢夺兵权,而向姚益生道歉,一众兄弟也跟着打圆场,姚益生只是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可见,姚苌当众赔礼道歉,还是不能够让他消气。 姚苌此时也顾不得他了,问向其余众人道: “诸位阿兄、阿弟,如今燕主准许姚氏继续统率羌族部众,又以青州刺史相赠。 “苌感其诚意,愿举徐、兖二州归附燕国,诸位以为,此事可行否?” 当初王亮与姚苌分析投奔各方势力的利弊,姚苌早已转述给众人,所有人都知道,投降燕国才是最好的归宿,如今慕容儁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这其中,就包括了对姚苌不满的姚益生。 姚益生与姚苌之间,只是私人恩怨,这件事情关系到姚氏的生死存亡,他又怎么会胡搅蛮缠。 三十多号人七嘴八舌的表示支持,至于姚氏背叛东晋,投降燕国,当初被姚襄送往江东为质的五个兄弟的生死,则没有人再去提及。 姚苌见没有人反对,心中为之暗喜,他又道: “燕主命我领羌族精骑北上,与燕军一起讨伐段龛。 “我不在徐州,需有一人执掌汉军,镇守彭城。” 说着,姚苌捧起桌案上的兵符,起身来到姚益生面前,在姚益生惊愕的目光中,姚苌郑重的把兵符交到了姚益生的手上,正色道: “没能信任兄长,这是苌的过失,我既然认错,自当改错,姚氏若想在乱世之中站稳脚跟,非得我们兄弟同心不可。 “还望兄长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姚益生看着手中物归原主的兵符,眼眶微微湿润。 他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与姚苌争夺家主之位,就如同当初他也不曾与姚襄争夺一般,姚益生的年纪比姚襄都要大了几岁。 此前,那些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将领,都证实姚襄确实将家业托付给了姚苌,这些人都是姚襄的心腹,做不得假。 毕竟姚襄对姚苌的青睐与器重,在兄弟之间并不算秘密。 就连姚襄的妻儿都没有出面争夺,姚益生又怎会对家主之位念念不忘。 他在意的不是失去这枚兵符,而是兄弟之间不能够相互信任。 如今姚苌把汉军的兵符交还给姚益生,才是真正代表着他们兄弟之间重归于好。 姚益生抬起头,认真道: “景茂,有我在彭城,必保徐州不失1 姚苌颔首笑道: “有劳兄长。” 淮南,寿春。 荀羡愁眉不展,他离开兖州前,曾留下许多的细作,相信姚襄在离开淮南之前,也有同样的举动。 因此,姚苌派遣王亮出使燕国一事,早就被荀羡所知晓。 当然,根据从淮北传回来的情报,王亮此行,是要与燕国和谈,同时讨要回姚襄的尸首。 但荀羡很难相信这种说法,慕容儁都已经亲自领兵南下,进驻到了邺城,怎么可能轻易答应与姚氏和谈。 只不过一时半会,荀羡还真想不到姚苌可能会投降燕国,毕竟那可是杀兄之仇。 (本章完) 第258章 选定皇后 第258章 选定皇后 建康,台城。 褚太后慵懒的坐在寝宫中,手上翻动着一本名册,上边都是与小皇帝司马聃年龄相仿的士族少女。 名册对她们的描述并不详细,当然,天子立后、选妃,主要看的还是家世。 小皇帝司马聃如今都十三岁了,最早等到明年就能亲政,褚太后身为母亲,当然要尽早替他定下皇后的人眩 其实,褚太后心目中最合适的皇后,应该是出自桓家,无论是桓温之女,还是桓熙之女,都是能够拉近她们与桓家父子关系的一门亲事。 只不过桓温之女如今都已陆续许了人家,而桓熙的庶长女洛娘,年纪又实在太校 虽然桓熙与司马聃是表兄弟,但对于联姻来说,辈分从来不是问题,桓济不就迎娶了自己的堂姨司马道福。 只是以洛娘的年纪,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婚。 褚太后也不可能真的让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虚位以待。 她终究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江东士族之中寻找适龄的少女。 如今何家官位最高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尉参军罢了。 由于小皇帝尚未亲政,仍然是由褚太后临朝称制,对她的称呼,也依旧等同于天子。 何充在世时,庐江何氏自然威赫,可何充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常言道人走茶凉,这是千古不变的准则。 何法倪闻言起身,就见褚太后招呼道: “过来,让朕瞧瞧。” “去一趟何府,将她带来。” 这样的妻族,又能给小皇帝带来什么助力。 “法倪拜见陛下。” 何法倪出自庐江何氏,是已故司空何充的侄女,何充无后,以何法倪之兄何放为嗣子。 褚太后在寝殿中等候许久,终于见到了未来的儿媳。 褚太后逐页审视名册,最终指向一个名字,对侍奉在身边的女官道: 既然如此,倒不如给小皇帝选聘何充的侄女,也算偿还当年何充仗义执言的恩情。 只不过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当了这皇帝,实在祸福难料。 那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女,清新自然,举止端庄。 何充对于褚太后、小皇帝母子,也是有恩的。 女官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褚太后所指正是何法倪三个大字。 “快起来吧。” 可褚太后恰恰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哪怕让小皇帝娶琅琊王氏这样的高门之女为妻,或者立荀羡、谢尚这样的一方诸侯之女为后,也都难以改变晋室与桓氏之间的实力对比。 当初先帝驾崩,若不是他执意反对,会稽王司马昱早就在庾氏的支持下,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别指望一个士族,会为了一名所谓的皇后,而压上全部的注码。 桓熙以谢道韫为正妻,不还是有谢尚对晋室忠心耿耿。 褚太后仔细打量着她,不时微微颔首,显然对何法倪颇为满意。 太后要为天子择妻,这件事情在建康城里不算秘密,先前女官上门相迎,何法倪的母亲、兄长如丧考妣。 在太平时节,家中能出一位皇后,自然是一件值得告慰先祖的喜事,但眼瞅着桓家势大,晋室江山不能长久,谁又愿意与司马家的孤儿寡母有太多的瓜葛。 当然,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否则何法倪也不会被送来褚太后的寝宫。      何法倪顺从的站起身,来到褚太后的身边,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左瞧瞧,右看看,褚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看得出来,亲自相过人后,何法倪已经在心里定下了这门亲事。 当然,婚期注定要隔上一两年,怎么也要等到小皇帝年满十五。 先帝只有他着一個子嗣,褚太后又怎能放任小皇帝过早的被女色掏空了身体。 司马聃是临时被褚太后遣人唤来的寝殿,褚太后没有明说,但在介绍二人认识,叮嘱他们多多来往之后,聪慧的司马聃已经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贵为天子,只要太后还在,皇后的人选就不能由着他自己的喜好来。 褚太后让二人见过一面之后,又命人将何法倪送回何府,问小皇帝道: “皇儿,老身为你找的这位皇后,可还满意?” 褚太后虽然自称老身,但其实也只有三十二岁而已,多年来养尊处优,肌肤还是与桓熙初见时的细滑。 何法倪模样生得可爱,又是忠良之后,司马聃自然是满意的: “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褚太后欣慰道: “如此,皇后人选就定下是她了。” 司马聃点点头,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母后,如今姚襄战死在河北,儿臣担心姚苌在徐、兖二州独木难支。” 褚太后皱起了眉头,问道: “皇儿有何想法?” 司马聃说道: “不如以荀令则(荀羡)领兵北上,协助他一同抵御燕国。” 褚太后闻言,摇头道: “国事自有会稽王处置,有他为你拿主意,皇儿不必再操这份心,你要做的,便是沉下心来,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待你明年亲政,有什么想法,再付诸行动也不迟。” 司马聃显然不愿轻易放弃,为此与其母发生争执,但是尚未亲政的皇帝,又如何拗得过太后。 “儿臣只怕等不到亲政,就得与母亲一同被他们迁往洛阳1 司马聃留下这句话,气愤而走。 桓温在洛阳驻扎重兵,大力经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可谓是人尽皆知,哪怕是身处江东的小皇帝,都清楚他心底的盘算。 司马聃当然不愿意与母亲去做一对笼中鸟。 褚太后注视着他气冲冲的离开,倍感无奈,暗自叹息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桓家的野心,可是大厦将倾,并非人力所能扭转,儿呀,安安稳稳的过一世难道不好吗?’ 想当初,桓熙还是与她承诺过的,即使江山易主,还是会保她们母子荣华富贵。 这也是褚太后一直以来,都不愿与桓家撕破脸皮的重要原因。 司马聃离开太后寝宫,便直奔尚书台,想要说服会稽王司马昱。 可有了殷浩的例子在前,司马昱如何敢出兵帮助姚苌,难道就不怕他效仿其兄,同样上演一出伏击友军的戏码。 (本章完) 第259章 重返狼山 第259章 重返狼山 司马昱看着企图用唇亡齿寒的典故说服自己的司马聃,苦笑道: “陛下所担忧的,臣又如何不知,但是羌人狼子野心,不可信任,冒然出兵,只恐又遭横祸。” 司马聃哑然,如今他并未掌控权力,只有一个天子的头衔罢了,也不可能真的逼迫司马昱出兵,毕竟临朝称制的是自己的母亲。 司马昱一旦扛不住司马聃的施压,大可将褚太后搬出来,让她们母子自行解决纷争。 褚太后的心思,司马昱当然是知道的,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一事的想法,怎么可能会同意出兵救援姚苌。 司马聃回到自己的寝殿,依然余怒未消,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北上抵御燕国,而是希望能够打着救援的名义,吞并姚氏。 邺城之战的详细战况早就传到了江陵,如今姚苌麾下的羌军仅有万骑,其余都是汉军。 一旦王师北上,那些汉军肯定是要卸甲而降的呀。 然而司马聃两岁即位,久居深宫,自小长在妇人之手,并不知道晋室在北方早已是声名狼藉。 当初姚襄在淮南时,甚至有东晋统治下的汉人流民劫持地方官员,主动请求归附姚襄的事件发生。 刘阏陋头奉承道: “当日小王奉命统率弓骑,大单于教我骑马步射之战法,又以近卫义从在旁护卫,果然大显威风,一举洗刷铁弗匈奴数十年来的屈辱。” 刘务桓也跟着附和道: “若非大单于伸以援手,我等皆为氐人奴仆矣1 实际上,以铁弗匈奴如今的地位,不过是给苻家当奴仆,变成了给桓家做奴仆。 慕容英适时的仰望着他,眼里满是崇拜之意,这样的目光让桓熙十分受用,心情也不由为之舒畅愉悦。 他只是暂时还没有与刘务桓、刘阏陋头提起。 当然了,这样的好日子,必然是要结束了。 只不过,与其为虞国效力,倒不如给梁国当狗。 司马聃对身边的亲信宦官道: 桓熙指着一处草地,对随行的众人笑道: 重新整合铁弗匈奴,可谓是势在必行,桓熙早就不满足于只控制三分之一的铁弗匈奴部落了。 且不提十三岁的少年怀揣着怎样的雄心壮志,桓熙此时已经离开银川,来到了狼山脚下。 护卫桓熙前来后套平原的将士众多,除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之外,尚有三万弓骑,其中既有人来自鲜卑部落,也有人来自匈奴部落。 “待我掌权,定要有一番作为,岂能坐以待毙,将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 桓熙此行,就是要在代国的家门口展示肌肉。 要想动摇他们的立场,可不能光凭使者的三寸不烂之舌。 “当年,我就是在此大败苻雄,生擒苻苌。” 至少这些年来,桓熙在三分铁弗匈奴之后,就再也没有干涉过刘务桓、刘阏陋头部落中的事务。 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只是营中来人,通报有长安信使前来,正在营内等候,桓熙只得收起了游兴,匆匆赶了回去。 信是王猛派人寄来的,他已经得到了桓熙的命令,正在想法设法离间苻生、苻坚,而其中一个手段,便是炮制谶言。 谶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大多数时候,往往都能发挥到作用。      例如北齐后主因为谶言而自毁长城,灭了斛律光满门,而隋炀帝也因此将开国第一功臣李穆全族斩尽杀绝。 桓熙可太清楚谶言的杀伤力了。 当然,苻生是否会上当,桓熙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好在散播隐射苻坚的谶言,只是王猛的计策之一,具体还有哪些手段,王猛没有详细写下,桓熙也不甚在意。 王猛办事,他向来是放心的。 今日之所以寄信来,主要还是说起王亮出使河北一事。 桓熙冷笑道: “说什么索要兄长遗体,不过是向杀害兄长的仇人摇尾乞怜罢了。” 好在桓熙倒也不怕姚苌投降燕国,这种白眼狼,只要慕容氏大势已去的时候,他必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噬旧主。 帅帐中只有桓熙与慕容英二人,慕容英听他提起‘杀害兄长的仇人’,心中明了,这封信,定是与姚苌、慕容儁有关。 果然,桓熙将目光转向了慕容英,拉起她的手,将慕容英拽入怀中,问道: “与你的兄长分别已有十年,可曾想念过他们?” 慕容英知道,即使自己承认,桓熙也不可能将她放走。 “妾身一颗心,都在桓郎.” 说着,慕容英指向自己的小腹,继续道: “与腹中的孩儿身上。” 慕容英已经怀上了身孕,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桓熙只带了她一人,夜夜同眠,怀孕也是大概率事件。 桓熙闻言,戏谑道: “新人更胜旧人?阿英这就忘了寔儿与翰儿?” 慕容英笑道: “他们如今年岁渐长,又认了桓郎为义父,还有什么事请能让妾身挂心,妾身自是要一心侍奉桓郎,准备迎接腹中的孩儿降生。” 桓熙假装埋怨道: “什么一心侍奉,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如今多了几两肉,碰又碰不得,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多带些人来。” 慕容英眼珠一转,提议道: “左贤王部落中,想来也不缺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如妾身找机会与嫣儿说一声,让她为桓郎找些匈奴女子,给桓郎解解馋。” 桓熙却摇头道: “当年我初至河套,左贤王就没少为我进献匈奴女子,只是我洁身自好,不曾将人留下。” 听桓熙说起自己洁身自好,慕容英翻了一个白眼,显然是不信他这番鬼话的。 桓熙也不多作辩解,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 “此前追随你逃出盛乐的随从们,如今都已经暗中潜回了代国,奔走于各部之间,可曾有消息传回来?” 桓熙联络代国各部的使者,正是当年护卫慕容英母子逃亡的那些亲随,他们本就是鲜卑人,又在盛乐生活多年,说话的口音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慕容英曾是代国王后,如今又是晋室册封的王太后,既然是由她的随从们潜入代国,慕容英自然是负责此事的不二人眩 (本章完)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请再给我一天重新梳理一下剧情,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两点 (本章完) 第260章 鲜卑血统 第260章 鲜卑血统 桓熙问起使者们在代国的情况,慕容英惭愧道: “只怕是要让桓郎失望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桓熙闻言,心头闪过一阵失望,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算有些部落倾向于背虞投梁,可自己如果不大张旗鼓的出兵进攻代国,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有所表示。 但桓熙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情,宽慰道: “无妨,只要使者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就足以表明还有斡旋的余地。 “是我操之过急,你现在有孕在身,今后安心养胎,联络代国部落的事情,我让索遐去做便是。” 慕容英也看得明白,现在对于她来说,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腹中的胎儿。 “妾身遵命。” 桓熙巡视河套,自然少不了要与各部的牧民们打交道。 姚襄在河北战死,慕容儁拥兵南下,此前姚苌自是惶恐不安,而段龛也没有好到哪去。 九华宫为石虎所筑,显阳殿为其正殿,慕容儁自入邺城以来,就选在了显阳殿接待外国使臣。 使者面色更惨白了几分,他求情道: 他一封信,可算是把慕容儁得罪死了。 至少在接受他作为共主时,心里不会那么膈应。 此前写信指责慕容儁不应该称帝的段龛,如今对这句话就深有体会。 当段龛遣使求和,哪怕愿意割肉喂鹰,怎奈慕容儁欲壑难填,毕竟灭了段龛,还不都是自己的,捎带能够出口心中的恶气。 他虽是汉人,可与鲜卑、铁弗匈奴人相处,至少看上去并不违和,主要还是生了一张高鼻深目的脸,带着点白色人种的相貌特征。 当然,乱世之中,强者为尊,归根结底,还得是实力说话。 因此,荀氏极大可能就是生活在燕代地区的鲜卑人。 不过,这主要是司马绍的相貌作为佐证,按照史书的说法,晋明帝被称人蔑称为黄头鲜卑奴,或者黄须鲜卑奴,也就是典型的金发黄须。 司马绍之母荀氏在史书中只说是燕代人,并未有明确的出身,不过《晋书·刘聪传》记载:鲜卑之众星布燕代。 指明了,晋明帝长得不像汉人。 齐国使者卑躬屈膝,乞求宽恕,但慕容儁只是哼道: “冒犯天威,怎可就此揭过。” 桓熙有着八分之一的白种鲜卑血统,典型的混血儿相貌,看着这张脸,也能让河西、河套地区的鲜卑、匈奴人下意识的忘记他汉人的身份。 邺城,九华宫,显阳殿。 司马氏自是中原大族,故而,司马绍的相貌只可能遗传自他出生在燕代之地的母亲。 桓熙的外祖父,即东晋第二位皇帝司马绍,就是典型的白色人种相貌。 所幸,司马绍的女儿司马兴男,外孙桓熙,都没有遗传到他的金发,否则,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主愿向燕国称臣,年年纳供,不敢间断。” 《晋书·明帝纪》就明确记载:帝状类外氏。 慕容儁脸色缓和了几分,不过他却摇头道: “你来晚了一些时日,青州刺史,朕已许人,君无戏言,岂能轻易变更。” 使者知道慕容儁这是铁了心要征讨齐国,此行注定无功而返,正要告辞之时,慕容儁突然道: “你可知朕将青州刺史许给了何人?”      使者并不想知道,或者说没有兴趣知道,究竟许给了何人,这重要吗? 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是配合着问道: “不知是哪位贤才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慕容儁笑着吐出两个字: “姚苌。” 使者如遭雷击,愕然呆立。 慕容儁摆手道: “退下吧。” 使者张嘴欲言,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慕容儁透露这个消息,自有他的用意。 他可不想看到段龛在济北集中兵力,给燕军去啃这块硬骨头,让姚苌白捡一个青州。 不说让姚苌一人出力,最不济,也得迫使段龛分兵,也能减轻慕容恪的压力。 而姚苌降燕的消息,保密工作做得再怎么好,当慕容恪转头进攻青州的时候,也不可能继续瞒得下去。 姚苌已经在暗地里接受了慕容儁的册封:羌族酋帅、青州刺史,还有一个南安郡公。 有慕容恽姚苌南北夹击段龛,中原的战事自然不需要慕容儁再去操心。 他如今所挂念的,在于河东的局势。 苻健驾崩的消息早已传扬开来,新主即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增派军队把守太行山道。 当初,苻健与慕容儁达成协议,两家都在边境减少驻军,虞国能够腾出更多的兵力抵御桓氏,而燕国也能将心无旁骛的进取中原。 其实苻生的反应也正常,就连苻菁这样的堂兄弟都不能被信任,又何况是慕容儁这样的外人。 不但是让慕容儁感到忧虑的是苻生暴虐的性情。 没错,苻生又杀人了,杀的依旧是顾命大臣。 由于苻生滥杀,虞国人人自危,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想到了天人感应一套,于是拿天象来吓唬苻生,声称: ‘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秦之分野,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 而后以此劝说苻生,希望他能修一修自己的德行。 哪知苻生另有一番理解,他道: ‘皇后与朕对临天下,足以应付大丧之变。 ‘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命辅政,可谓大臣也。’ 于是杀了梁皇后,又诛杀剩余七名辅政大臣之中的三人: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 拿他们四人的性命应付了天象,至于德行,那是不可能修的。 事情传到河北,慕容儁又喜又忧,喜的是苻生暴虐无道,虞国已有亡国之象,这给到了自己将来夺取并州的机会。 忧愁之处则在于,桓熙又何尝不是在等这個机会。 如果可以选择,慕容儁宁愿虞国出现一位英主,替他将桓熙堵死在关中,也好让自己能够从容与桓温争夺中原。 苻生虽然骁勇善战,但与英主是沾不上边的。 空旷的显阳殿内,慕容儁暗自叹息道: “也许,夺取青州以后,朕是时候将注意力放在河东了。” (本章完) 第261章 河北坞堡 第261章 河北坞堡 慕容儁对于河东,可谓是垂涎已久,毕竟谁又不想虎踞黄河以北,坐拥河东之险与河北之富。 这一点,就连苻生也清楚。 苻生只是残暴,不是蠢,所以才会在刚一即位的情况下,就往太行山的各处关隘增派兵力,防备慕容儁。 燕国如今在邺城集结了十余万大军,万一慕容儁调转矛头,进攻河东,而边境空虚,没准真让他给趁虚而入了。 实际上,姚苌降燕的消息已经明里暗里的传开了,有道是兵贵神速,在姚襄败亡之后,慕容儁迟迟不曾进攻兖州,只可能是双方当时正在商谈条件。 在燕国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除了投降,姚苌还能给出什么条件能让慕容儁罢兵。 因此,当姚苌接受燕国册封,兖、徐二州改旗易帜的时候,可以说是既在世人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杀兄之仇虽然刻骨铭心,但相较于自己的前程,羌族的未来,还是要往后稍稍。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七月上旬,正是初秋时节。 慕容儁由邺城班师,慕容恪则统率五万步骑东进。 看上去,许多郡望甚高的士族并没有亲自下场,参与叛乱,但是如果没有他们的默许,甚至暗中支持,清河、襄国二郡十八县又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纷纷归附姚襄。 慕容恪此行,正是奉慕容儁之命,杀鸡儆猴,清河崔氏首当其冲。 后世,吴三桂投降之后,多尔衮也是采取后发制人的策略,等着山海关守军与李自成的军队连战疲惫之际,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此前响应姚襄的清河郡、襄国郡,两地士族推出了替罪羊,也就是所谓的祸首,企图平息慕容氏的怒火。 而姚苌也正领着一万精骑正向徐、青边界开赴。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慕容儁不愿轻易放过清河与襄国的士族。 至于在后世与清河崔氏齐名的博陵崔氏,现在暂且只有安平房一支,其余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六房的始祖崔懿,如今也不过是孩童罢了,并未开枝散叶。 清河崔氏崛起于东汉末年,为关东望族,可如今还不能算是北魏、隋唐时期的顶级门阀,毕竟崔浩还未降生。 既削弱了降将的实力,又减轻了自己的损失,何乐而不为。 段龛此时已经顾不得济北了,在得到使者的回禀之后,他不得不分出兵力守卫南境。 虽说崔浩让清河崔氏惨遭灭族之祸,但也正是他的功勋、名望,才让幸存下来的族人享受到了‘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的荣光。 慕容恪东进,直扑清河、襄国,他并不急于南下,先等姚苌与段龛大战一场再说。 在慕容恪接应尚书令阳骛退出青州以后,此前投降的济北地区都已经被段龛收复,只不过段龛在得知姚苌降燕以后,又退回了济水以南,济北再次易主,重归燕国怀抱。 慕容恪领着五万步骑气势汹汹而来,并不是要真的斩草除根。 燕国统治河北,离不开与这些汉族士人的合作,在燕国的朝堂,也同样充斥着大量的汉族官员。 自古皇权不下乡,燕国同样如此。 只不过是清河、襄国两地士族推出来的替罪羊,他们的身份难以让慕容儁感到满意。      如果这件事情让清河、襄国的士族就这么糊弄过去,说不定将来燕国在与桓氏争夺北方霸权的时候,河北其余士族有样学样,失去了敬畏感,必定要在后方添乱。 毕竟慕容氏对于河北士族来说,终究算是异族。 真到了局势僵持的时候,他们的选择,或许能够左右胜负的天平。 因此,慕容恪这一次必须要出手整治他们,哪怕不惜是要围攻坞堡,让河北士族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背叛燕国的代价究竟有多么沉重。 坞堡是地方豪强、士族们自卫的庄园壁垒,出现于新莽年间,彼时天下大乱,士族为了自保,纷纷构筑坞堡以求在乱世之中能够自保。 汉光武帝刘秀统一全国后,曾下经下诏,强令民间摧毁坞堡。 但是众所周知,东汉是刘秀与豪强士族妥协的产物,他并没有能力挨个拔除那些坞堡,因此,坞堡一直以来,禁而不绝。 可比小看了这些坞堡,北魏末年,六镇起义失败后,鲜卑人被迫迁来河北,爆发二次起义,义军首领葛荣派遣部下进攻赵郡李氏的坞堡,却失利而还。 最终是葛荣脸面上挂不住,亲率十余万鲜卑将士围攻,这才攻破了李家的坞堡。 慕容恪当然知道这些坞堡易守难攻,即使倾尽全力,攻破了清河崔氏的坞堡,也不可能真的因此将崔氏灭族。 然而,进攻清河崔氏的坞堡这一环,必不可少。 他可以在攻破清河崔氏的坞堡之后,放过清河崔氏,但是必须要让河北士族知道,不是躲在坞堡里,就可以高枕无忧。 真要惹恼了慕容氏,他们还是有能力将你从坞堡之中揪出来。 当然,所谓的放过清河崔氏,只是不株连无辜之人,免得河北士族兔死狐悲,可那些在暗中支持叛乱之人,自然是要一个不留,否则如何能够警示世人。 慕容恪领着五万步骑来到清河问罪于清河崔氏,清河崔氏自是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想要求援,可是援军又在哪儿。 姚苌已经降了,段龛自顾不暇,晋室驻军于淮河以南,不敢北上。 镇守司州的桓豁麾下倒有四万将士,但是清河郡地处河北腹地,自然也指望不上他们。 至于其余士族,更是只顾着自扫门前雪,如今眼见慕容恪要兴师问罪,他们与清河崔氏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会冒着触怒慕容恪的危险,与清河崔氏守望相助。 举目四望,身陷绝地,外无援军,慕容恪哪怕围而不攻,坞堡的粮食总有吃尽的一天。 清河郡、东武城县(今河北故城县),崔氏坞堡,祠堂内。 大房的家主看着众人,叹息道: “传令下去,不做抵抗,开门请降。” 为了家族的延续,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本章完) 今晚没有 今晚没有 大家不要等,我再请今天一天假调整,抱歉,明天下午两点更。 (本章完) 第262章 段龛南奔 第262章 段龛南奔 清河崔氏注定将要迎来一场大清洗,但是以他们的底蕴来说,只要不是灭族之祸,不需要多久,就能渡过这一次的低谷。 暂且不谈慕容恪在清河郡如何杀鸡儆猴。 如今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姚苌接受燕国册封,背叛晋室上。 徐、兖二州易帜,对于段龛的影响最大,青州被冀州、兖州、徐州三面包围,一面临海,几乎已成绝地。 段龛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他派遣使者经由海路去往淮南,向坐镇寿春的荀羡求救。 然而,荀羡无动于衷,他担不起北伐失利的风险。 “淮南与青州相距甚远,荀某鞭长莫及,还请见谅。” 荀羡很果断的回绝了使者请求他挥师北上的提议。 使者闻言,并不甘心就此放弃: “姚苌进犯青州,徐州只剩晋人驻守,王师北上,晋人必然倒戈,荀刺史轻易就能收复淮北,这可是留名青史的功绩,何以要错失良机。” 别看使者说得诱人,但荀羡半点没有动心。 段龛见此情况,并未阻止。 “我欲经由海路,南下投奔晋室,长史以为如何?” “臣附议,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晋室如今面临燕国的威胁,正是需要齐公麾下的精兵强将,齐公南下,必定能够收获重用1 使者大感失望,他可没指望自己前往建康,能够说服司马昱出兵。 “光复中原,留名青史,固然是我的心愿,可一旦北伐失利,致使淮南防线崩溃,燕军长驱直入,饮马长江,更是荀某不愿承受的罪责。 既然不可能再回青州,广固百姓是否因此怨恨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他曾镇守兖州,因此,荀羡很清楚,自褚裒北伐失败,二十万汉人死难以后,北方民众对于晋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殷浩北伐失败以后,司马昱如今一听说北伐二字,就会为之色变。 此前遭遇惨败,尚有江州足以安抚桓温,若是再败,莫非连扬州也得交出去。 荀羡见死不救,使者不敢口出恶言,当他回到青州的时候,哪怕慕容恪尚未南下,青州各地已经风起云涌。 翌日,在段龛决定放弃青州,即将南下的消息传开以后,鲜卑人开始在广固城内烧杀劫掠,一时之间,好似人间炼狱。 这一次离开,他就没有设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段龛已经知晓了荀羡的态度,他对左长史袁范说道: 毕竟别说是北方了,就连淮南,都曾有流民劫持地方长官投奔姚襄的事情发生。 “如今我等身陷死地,外无援军,困守广固,无异于自取灭亡。 段龛听他这般说,更加坚定了离开青州的决心。 荀羡坚决道: “如今会稽王命我严守淮河,不可轻举妄动,没有朝廷的旨意,荀某实在爱莫能助。” 袁范当然不愿意留在青州,他此前唆使段龛手足相残,青州境内,恨他的人且多着呢,一旦燕国占据青州,保不准就要借他的头颅一用,以安定人心。 对于段龛来说,最要紧的,便是要安抚住鲜卑旧部。 这世上,哪还有比放纵劫掠,更能笼络军心的事情。 至于广固百姓的悲欢,又与他有何关系。      因此,段龛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当他撤离广固的时候,身后,形同废墟,段龛对此不以为意,重建广固城,那是燕国的青州刺史姚苌应该费心费力的事情。 然而,有一点段龛不曾料想得到,就是麾下的鲜卑将士在广固城中掠取了大量的财货,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 袁范当然知道以这样的行军速度,只怕难以摆脱姚苌的追击。 姚苌必然不会放任段龛离开,且不所段龛劫掠广固,糟践的是他的家业。 段龛与慕容儁之间的仇怨,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慕容儁恨不得生啖其肉,如果真的让段龛逃脱,只怕姚苌也难以向慕容儁交差。 于公于私,姚苌都会追来。 因此,袁范找到段龛,劝说道: “齐公,我军身后,必有追兵,而今每日行军不过五六十里,岂能抵达海港。 “还请齐公下令,命将士抛下财货,轻兵疾进,方有一线生机。” 段龛闻言,深感认同。 这一点是他疏忽了,只顾着笼络将士,却没有想到带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走得快,身后还有一个姚苌虎视眈眈,若是让他追赶上来,自己只怕难以脱身。 “长史所言有理,我即刻下令,让将士们抛弃财货。” 然而,军令一经发出,军中顿时沸反盈天,都是自己抢来的财货,到手的东西,谁又甘心就此丢弃。 当年桓熙给张重华设套,哪怕身后的晋军骑卒都已经杀了过来,凉军将士还是不愿放弃到手的物资,只盼着能比同袍更快一步渡河。 如今追兵还不见影,他们自然不肯丢弃财货,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向段龛进言献策的袁范。 当初段罴之死,就被这群鲜卑人怪罪在了袁范的头上,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情,袁范哪还有活路。 当夜,军中哗变。 一众将士来到段龛的帅帐前请愿,希望能够诛杀袁范。 段龛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哪怕是他,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妄想保住袁范。 否则,只怕自己都有性命之危。 段龛注视着历来被他倚重的谋主,绝情道: “来人!将袁范拖下去,斩首1 袁范表现得很平静,他知道,在这一刻起,等待段龛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段龛在青州并不得人心,如今发生了劫掠广固这等恶行,更是遭到了青州百姓的唾弃。 如果段龛依旧带着部众一路上徐徐而行,必将被姚苌追赶上来。 倘若他抛下部众,独自求生,只需几个山野乡民,就能将他生擒活捉。 当袁范被人拖拽下去时,他突然仰天长笑,回头看着段龛,喊道: “齐公!范在九泉之下恭候大驾1 段龛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面临的艰难处境。 (本章完) 第263章 鲜卑贺兰 第263章 鲜卑贺兰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袁范预言的一样,段龛行军缓慢,姚苌追赶过来的时候,距离登船点尚有一段距离。 战斗的结果并没有悬念,段龛麾下虽然有三千鲜卑精锐,却根本就是一触即溃。 他们离开广固城之前,掠取了大量的财货,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与其同羌人血战,倒不如带着自己掠来的财货一哄而散。 段龛狼狈不堪的被人押来姚苌的马前,姚苌长途奔袭过后,如今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难掩疲态。 姚苌看向亲信,低声问道: “可曾确认过了身份?” 他可不想最后闹了一个乌龙。 亲信点头道: “此人正是段龛。” 知道不是冒牌货,姚苌心头一松,他可不想再生波折,姚苌看向段龛,笑道: “齐公,久仰大名。” 段龛知道姚苌决定不了他的生死,还得等慕容儁发落,而慕容儁是个什么性子,段龛哪还不了解。 姚苌吩咐亲信道: “将段龛好生看押,不许外人探视。” 原时空中,哪怕段部鲜卑不曾劫掠广固,慕容儁还是选择将他们活埋。 由于广固城残破,姚苌暂时以临淄作为治所,段龛与他的数千段部鲜卑,已经被姚苌送往河北,移交给慕容悖 而那些逃散的鲜卑人,最终也没能逃脱,皆为姚苌俘获。 当然,慕容儁要将这群鲜卑人活埋,也不单单是为了笼络青州人心,也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恶气,他对段龛恨得牙痒痒,因此迁怒于段氏部曲。 不久,慕容儁传来旨意,活埋段氏余部,将段龛押往蓟县,他要当面问罪。 青州百姓并没有同情数千鲜卑人被活埋的遭遇,反而拍手称快,实在是他们在广固城的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 别看段龛占据青州数年,但他一直没能安抚人心,原时空中,慕容恪围攻广固城,还有不少青州百姓自发为燕军运粮。 随着段龛被生擒,青州实际上已经平定,姚苌能够追赶上段龛,也是因为一路上,青州各郡县望风而降,不做抵抗。 亲信应声,将骂骂咧咧的段龛拖拽下去。 因此,他自知必死无疑,虽然成了阶下囚,却也不曾卑躬屈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在我面前虚情假意1 姚苌闻言,也不恼,谁会跟一个死人置气。 这可是他要进献给慕容儁的礼物,岂能私下处置。 这一场围绕慕容氏、姚氏、段部鲜卑的纷争,终于能够告一段落。 姚苌能够如此轻易收取青州,也离不开段龛的助攻。 如今段部鲜卑在广固城的罪行被世人所知,更是受到了青州军民的一致唾弃,在段龛被俘之后,谁还愿意为段氏鞠躬尽瘁。 果不其然,消息传扬开来以后,济水以南,各地纷纷改旗易帜。 至于段龛,显然也是活不长的,与那些被活埋的鲜卑人相比,他在死前估计还得遭受一番凌辱。 自此,燕国在占据冀、幽、平三州之后,又吞并青、兖、徐三州,西晋二十州中,燕国已经占据六州之地,同时也是真正的膏腴之地。 如果不将桓温、桓熙父子二人视作一個整体,而将楚国、梁国拆分来看,桓熙的梁国占据雍、秦、梁三州,实际控制凉州、河套,仅次于燕国。      至于西域,虽然每年都向桓熙朝贡,桓熙也保留了前凉的西域长史与各地都尉,但是梁国的战略重心一直是要东出,因此,桓熙对西域各国的控制程度并不高。 桓温的楚国占据荆、江、司三州,实际控制益州,都督交、广二州的兵权,可以视作是第三大势力。 再往后,就是占据河东,控制代国的苻虞,以及偏安江东,掌控淮南的晋室。 此时的天下,已成了少数大势力角逐的舞台。 自桓熙北巡以来,代国各部落无不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就包括了贺兰部。 贺兰部与桓熙所控制的鲜卑破多兰部同源,为拓跋鲜卑的主体六部之一,拥有牧民三万五千帐。 其首领贺赖头在苻健占据盛乐,拥立拓跋什翼犍年幼的第四子拓跋阏婆为代王以后,被顺势率部归降于代国。 然而,局势的发展出乎贺赖头的意料,谁也想不到苻健竟然如此短命,才三十九岁,就撒手人寰。 而新即位的苻生之残暴,也出乎众人的想象。 苻健为他留下八位顾命大臣,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杀掉了一半。 如果说右仆射段纯之死,是因为他忤逆上意,罪有应得的话,梁皇后与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属实是无妄之灾。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地位崇高,就白白丢了性命,为苻生消灾挡祸,实在让人心寒。 贺赖头对其子贺纳刺道: “如今桓熙雄踞关西,控扼河套,而慕容氏占据河北,气吞中原。 “大虞夹在梁、燕之间,即使有明君圣主,也当谨慎小心,稍有不慎,必将为恶邻所分食。 “而苻生杀伐随心,不恤臣下,致使朝野内外,人人自危。 “依为父之见,这大虞的江山社稷,只怕不能长久。” 此前贺赖头曾经拒绝过一次桓熙的招揽,可是在苻生一桩桩暴行被传来漠南以后,贺赖头终于转变了想法,这才会在今日唤来贺纳刺,与他共商大事。 贺纳刺知道父亲的心思。 如今的问题并不是要讨论是否脱离虞国的控制,而是在脱离虞国之后,究竟是归附桓熙,还是向慕容儁称臣。 贺纳刺沉吟道: “阿干,先主临终时,曾经留下遗言,要以嫡长子拓跋寔为代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如今拓跋寔被晋室册封为代王,可谓名正言顺,又有桓熙为其张目,早晚是要重回漠南,争夺代国的归属。 “阿干既然想要另谋出路,孩儿以为,只有投奔拓跋寔,才能免于指责,毕竟,这也是遵奉先主的遗命。 “况且燕国虽然强盛,但相较于桓氏,还是稍逊一筹。 “当然,这只是孩儿的拙见,究竟如何行事,还要听凭阿干的吩咐。” 阿干在鲜卑语中,既可指兄,亦可代父。 (本章完) 第264章 欲为姻亲 第264章 欲为姻亲 贺赖头微微颔首,实际上,相较于慕容儁,他也更倾向于投奔桓熙。 原因有很多,贺纳刺所提及的拓跋寔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贺兰部生活的区域,更靠近桓熙的势力范围。 贺兰部的名称由来与西套平原西侧的贺兰山脉有关。 只是早在桓熙入主河套以前,贺兰部就已经离开了贺兰山脉,迁往阴山以北,但总体来说,贺兰部还是生活在代国西部,自然而然的远离了位于代国以东的燕国。 当然,贺赖头还有一层考量。 如今慕容儁一口气吞并了青、兖、徐三州,看起来声势正盛,可燕国注定在短时间内不能消化掉三州之地。 而桓熙经营关西多年,根基稳固,河西鲜卑、铁弗匈奴如今都对他俯首听命,两家真要是争夺河东,慕容儁不一定能够全力以赴,桓熙却可以心无旁骛。 只怕这场河东争夺战,燕国是要落入下风。 至于此前桓熙派人招揽,贺赖头却只是虚而委蛇,敷衍使者,倒也不怕桓熙因此怪罪。 毕竟桓熙就是为了拉拢代国部落,才会不辞辛苦的来到后套平原,如果贺兰部愿意主动来投,桓熙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怀恨在心。 如今贺纳刺提前与桓熙接触,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是占得先机,一旦能够得到桓熙的认同,下一任贺兰部的首领也将再无悬念。 贺纳刺主动请缨道: 贺兰部名义上将会臣服于晋室册封的代王拓跋寔,可众所周知,拓跋寔只是桓熙手上的傀儡。 当即便敲定此事,嘱咐贺纳刺尽早出发。 贺纳刺正欲告退时,贺赖头又叫住了他,说道: “你是穆罗的兄长,她如今年岁渐长,也是时候为她的婚姻谋算了。” 贺赖头笑道: “纳刺所言,甚合我意。” 不过,贺纳刺也愿意跑这一趟。 桓熙已经过门的侧室张玉儿也没比贺穆罗大上几岁。 说着,贺赖头话锋一转,正色道: “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走漏风声,贺兰部或将遭受各部群起而攻,因此,前往与桓熙联络之人,必须得是自家人。” 拓跋寔在关中的时候,连姓都让人改了,不叫拓跋寔,而叫桓寔。 贺纳刺心中了然,今日说是要商议贺兰部今后的出路,实际上父亲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之所以唤他前来,其实是想要贺纳刺亲自前往狼山,拜谒桓熙。 贺赖头口中的穆罗是他最年幼的女儿贺穆罗,贺穆罗时年十二岁,放在后世,也才刚刚小升初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嫁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孩儿久闻桓熙大名,渴慕一见,今日阿干欲寻一使者,孩儿毛遂自荐,愿为阿干分忧。” 贺赖头的目光落在了贺纳刺的身上。 贺赖头并不仅仅只有贺纳刺这一个儿子,将来父死子继,未来的贺兰部首领,必须得到桓熙的认同。 当然,如今的悬念也并不大,毕竟贺赖头如果不是将贺纳刺视为自己的继承人,又怎会独独将他一人唤来。 贺赖头大喜: “有纳刺为我奔走,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纳刺温弦音而知雅音,他即将前往狼山,父亲却让他留意小妹的婚事,与贺穆罗年纪相仿的只有桓熙手中的傀儡拓跋寔。 但是贺赖头又怎会将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傀儡。 贺纳刺清楚,父亲就是冲着桓熙去的。      他迟疑道: “我听说张玉儿进门之后,至今不曾受到桓熙的宠幸,世人皆传,桓熙尤好寡妇,只怕小妹不能入他的眼。” 在韩嫣、郭姜、刘美人、慕容英之后,桓熙喜欢寡妇的名声算是传扬开来了。 贺赖头也有耳闻,但他却不以为意道: “三万五千帐的陪嫁,桓熙又怎会拒之门外。” 这个道理,贺纳刺同样明白,桓熙这样的政治生物,做事情不会单凭自己的喜恶,哪怕不喜欢贺穆罗,看在贺赖头带着三万五千帐来投的份上,也会将贺穆罗收入房中。 可如果得不到桓熙的喜爱,只怕等待贺穆罗的结局,注定是凄凉的。 当然,这一点与贺赖头无关,他要的就是与桓氏联姻。 至于贺穆罗,贺赖头固然宠爱这個女儿,但如同他不止有贺纳刺一个儿子,贺赖头也不仅仅只有贺穆罗一个女儿。 在贺赖头的眼中,为了部落的未来,个人幸福是可以牺牲的。 不过,以贺穆罗如今的五官,只要再过几年,等容貌长开了,贺赖头不信桓熙不动心。 实际上,贺穆罗能够被贺赖头奉为掌上明珠,也与她清新可爱的相貌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拓跋寔君弑父夺权,而苻氏又出兵控制了拓跋部,贺赖头甚至曾经计划将贺穆罗送上下一任代王妃的座位上,自然是作为拓跋寔的妻子。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无论是被桓熙控制的拓跋寔,还是被苻氏控制的拓跋阏婆,都是他们手中的傀儡。 贺赖头名义上是要改奉拓跋寔为主,但却不想与这位代王产生姻亲关系,免得引来桓熙的猜忌。 毕竟拓跋寔说是桓熙的继子,但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桓熙在河套地区的日子待不长了,入冬之前,他必须赶回关中。 但是一时之间,桓熙确实脱不开身。 此前他在狼山安营,派遣大量使者拉拢代国各部,但是收效甚微。 可架不住有了苻生在给他助攻。 由于苻生滥杀大臣,不看好虞国前景的,绝不仅是贺兰部一家。 六大部落之中,拓跋部、独孤部、白部被苻健打败,如今也被苻氏牢牢控制在手中,可其余三部却各有想法,只是除了贺兰部以外,剩余两部并未下定决心。 狼山大营迎来送往,近段时间好不热闹,只不过前来拜谒的大多是一些小部落的使者,但也让桓熙看到了曙光。 桓熙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想要争取更多的部落来投,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场代国部落争夺战,其中也有慕容氏的身影。 代国有一百余个部落,对于他们来说,桓熙与慕容儁各有优劣。 虽说桓熙具有八分之一的鲜卑血统,可慕容儁却是正儿八经的鲜卑人,在身份上,更有认同感。 (本章完) 第265章 贺兰来使 第265章 贺兰来使 黄河北,阴山南,八百里河套米粮川。 然而,桓熙虽然占据河套多年,但此地暂时还未形成灌溉农业区。 秋色撩人,狼山大营周边牧草多少都带着些深深浅浅的黄色,膘肥体壮的马群在湛蓝清澈的黄河边饮水,孩童三五成群在营地外嬉戏,好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贺纳刺风尘仆仆的来到狼山大营,已经有守卫进门通禀,他正等候有人前来将他引入帅帐。 不多时,便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向着营门处走来。 年轻男子相貌俊美,面白短须,身形修长且挺拔,走起路来如龙行虎步,气宇轩昂。 贺纳刺心中明了,这定是西北霸主,大晋梁公桓熙无疑。 此前已经有人搜过了贺纳刺及其随从的身,也收走了他们的武器,又有邓遐、桓虔这样的当世猛将一左一右跟在身后,桓熙径直走到贺纳刺的身前,带着疑惑问道: “阁下果真是贺兰部的使者?” 贺纳刺闻言一愣,随即道: “在下贺纳刺,是贺兰部首领之子,曾经追随父亲前往盛乐拜谒先王,机缘巧合之下,与代王母子有过照面。 “吾儿不必多礼。” 片刻的功夫,桓寔一路小跑着过来,他远远地望见了贺纳刺,来人他自然是认识的。 一句大王,便是当众表明了态度。 “我听说代王母子随同大单于出巡,如今正在营中,只需与代王唤母子一见,自可验明正身。” 毕竟如今有两位代王,一位是虞国所立的拓跋阏婆,一位是桓熙手中的傀儡桓寔,如今贺纳刺尊称桓寔为大王,自是承认了他的代王身份。 桓熙闻言,心中一喜,贺赖头派出最倚重的儿子前来拜谒自己,归附之心,昭然若揭。 桓寔点头道: “这位是贺兄,是贺兰部首领最看重的子嗣。” 桓熙点点头,他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去将桓寔唤来。 三万五千帐,几乎与乞伏部相当,这也是他为何一听说贺兰部来使拜访,便急急忙忙带着众人前来迎接。 桓熙知道贺纳刺此行是为了改换门庭,心情大好的他朗声笑道: “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远来是客,还请与我入营说话。” 贺兰部是拓跋鲜卑六部之一,贺纳刺是贺赖头内定的继承人,贺赖头来往于盛乐时,怎么可能不把他带在身边。 贺兰部可不是此前与他接触的那些小部落,有慕容英、桓寔在,他对代国各部的规模可谓是烂熟于心。 毕竟贺赖头明知道慕容英母子就在大营,派遣使者也该是让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人前来,否则又怎么能够让桓熙相信使者就是来自贺兰部。 桓寔没有理会贺纳刺,而是当先向桓熙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桓熙将他扶起,问道: “今日你有故人前来,不知吾儿可还认得?” 贺纳刺向着桓寔拱手道: “大王谬赞,纳刺愧不敢当。” 说罢,桓熙牵起桓寔的手,向帅帐行去,邓遐、桓虔还是紧跟在他的身后,不会将桓熙的后背交给外人。 贺纳刺跟在人群中,行至帅帐,代国王太后慕容英早已端坐在帐中。 “原来是纳刺来了,你父亲如今身体可还好?” 慕容英关心的问道。 贺纳刺先行一礼,而后道: “有劳王太后挂念,家父身体无恙,只是遗憾不能亲自前来拜谒王太后。”      贺纳刺对待慕容英与桓寔的态度有着明显的对比,在营门处时,他态度也算恭顺,却并未向桓寔行臣下之礼。 而面对慕容英,却如同此前见了桓熙一般,先恭敬行礼,再来回话。 这自然是因为慕容英是桓熙的宠妾,如今又怀有身孕,这件事情不是秘密,早就在漠南传开了。 至于桓寔,贺纳刺的这份疏远也是特意展示给桓熙看的。 慕容英摇头道: “只要贺兰部能够顺应天命,为大单于,为代王出力,我愿足矣,无需你的父亲辛苦奔波。” 贺纳刺回话道: “这正是纳刺此行的来意。” 说罢,贺纳刺看向主位上的桓熙,正色道: “值此乱世,自当追随明主,建立功业,贺兰部三万五千帐,皆愿听从大单于差遣,效犬马之劳。” 桓熙眸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贺纳刺的欣赏,他语气凝重道: “代国先王(拓跋什翼犍)不幸,竖牛作孽,惨遭杀戮,我亦为之愤慨。 “天无二日,代国怎有二主,什翼犍临终遗命,举世皆知,陛下又以寔为代王,代国之主,岂有争议。 “桓某身为晋人,按理说,代国之事,与我无关. “可如今代王既为我之义子,我又怎能袖手旁观,让宵小之辈妄自尊大,放任他在盛乐城中称孤道寡! “桓某于代国,并无所求,即使他日出兵,也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要护送代王回国罢了。 “今日贺纳刺不辞辛苦,前来投奔,自当遵奉代王为主,岂能向桓某称臣。 “所谓大单于,不过是戏言耳,不必当真。” 竖牛是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的私生子,他残害兄弟,饿死父亲,与拓跋寔君同为不肖之子。 桓熙说得正义凛然,好似他对于代国真的没有半点野心,可贺纳刺却不敢当真。 贺纳刺据理力争道: “代王既认大单于为父,大单于怎能说与代国毫无关系。 “如今代王年幼,如果大单于不替他挑起这副重担,代国各部必然驻足观望,不敢前来投奔。” 慕容英也在一旁劝说道: “大单于何必推辞,正如贺纳刺所言,离开大单于的扶助,代王难以自立。” 说着,慕容英垂泪道: “寔儿年幼,生逢乱世,险些丧命于家贼之手。 “几经辛苦,才托身于大单于的羽翼之下。 “天下之大,除了大单于,我们母子也不知道还能仰仗谁。 “欲成大事,怎惧他人非议,统领代国各部,大单于当仁不让。 “妾身不情之请,还望大单于为之劳心费力。” (本章完) 第266章 恐非良配 第266章 恐非良配 慕容英垂泪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桓熙为她擦拭眼角泪水,说道: “寔儿是你的孩子,也便是我的孩儿,为人父母,扶他一程,本就是应该的事情,怎能说是不情之请。” 桓熙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慕容英听在耳里,喜在心里。 她是真觉得这辈子遇到了良人,看向桓熙的目光尽是浓情蜜意,丝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常 桓熙重新注视着贺纳刺,问道: “贺兰部今后有何打算?是举族南迁,还是继续留在阴山以北?” 按照桓熙的想法,自然是希望贺兰部迁来河套地区。 河套很大,不在乎多一个贺兰部,一旦贺兰部南迁,桓熙也能增强对它的掌控,毕竟如果放任他们留在阴山以北,有时候也难免鞭长莫及。 阴山以北,距离桓熙的统治核心关中地区,实在太过遥远。 但是如今贺兰部归附一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桓熙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强势,将事情搅黄。 因此,他给了贺兰部选择的权利,当然,对于贺兰部会如何选择,桓熙心中有数。 《孙子兵法》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就在桓熙做好准备,打算满足贺兰部的一些苛刻条件时,却听贺纳刺道: “臣有一妹,名为穆罗,年方十二,自小被家父奉为掌上明珠。 当然,刘务桓、刘阏陋头能当王,主要是因为他们归顺得早,那时候桓熙麾下可没有这么多的鲜卑部落。 作为六大部落中,第一个背叛苻氏的大部落,只等消息传开,贺兰部无疑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与其独自在阴山以北承受压力,哪有南下来得轻松。 毕竟王者之制,异姓不得称王;九州之内,重爵不得过公,至于戎狄,不从此例。 刘务桓、刘阏陋头等人麾下不过万帐,也能得一个左右贤王的名头,贺兰部有三万五千帐,贺赖头如何当不得王。 “启禀大单于,贺兰部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道理是相通的,这般诱惑在前,什么样的条件不能答应,哪怕贺纳刺想要为他父亲讨要王爵,桓熙也能给他向太后求来。 有桓熙在此接应,莫非苻氏如今还敢出兵河套,追咬贺兰部。 “家父老来得女,难免骄宠她,因此也养成了倔强性子。 桓熙大喜,正欲传令设宴,却听贺纳刺继续道: 但仔细想想,只要能够争取到贺兰部,等同于自己多了三万五千帐,而苻氏少了三万五千帐。 桓熙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误以为是贺兰部想要跟自己谈什么条件。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父没少费心她的婚事,前来贺兰部求亲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果不其然,贺纳刺毫不犹豫道: “贺兰部既已归顺大单于,纵有千山万水阻绝,也该奋不顾身,前来大单于帐下听用。” “草原上多的是年轻俊彦,可惜舍妹一個也看不入眼,曾扬言,非英雄不嫁。 “大单于,当世之英雄也,舍妹倾慕已久,甘愿侍奉大单于。 “舍妹知我前来,便在家父跟前央求婚姻,家父无奈,只得应下此事,倒把难题扔给了我。 “臣斗胆,恳请大单于纳贺家之女为妾,以安贺兰部之心。”      桓熙没想到贺兰部提的根本不是什么苛刻条件,而是要给他送女人.按照年纪来说,应该是女孩。 当然,这件事情对于桓熙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大不了养在家中,跟张玉儿一般,等年纪大一些,再行夫妻之礼也不迟。 一旁的慕容英早在贺纳刺提起贺穆罗时,一张脸就已经拉了下来。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男人一个劲的往家里领女人,哪怕慕容英只是一个妾。 此前打算撮合桓熙与拓跋嫣,只是慕容英用来固宠的手段罢了。 她黑着一张脸,看向贺纳刺的一双美眸尽是恼怒之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侧室,在桓熙纳妾的问题上,能有发言权的,只有桓温、司马兴男以及谢道韫这寥寥三人而已。 不过,这关系到贺兰部归附一事,桓熙自然不会再与桓温等人商议。 尽管桓熙不相信贺纳刺说的有关贺穆罗倾心于自己这种鬼话。 人说一见杨过误终身,但至少也要见过面,才会误了终身。 桓熙与贺穆罗素昧平生,贺穆罗怎么可能非他不嫁,一心一意只想着给桓熙作妾。 然而,尽管明知道这些都是假话,桓熙还是表现得很高兴,与他身旁的慕容英形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贺穆罗相貌如何,桓熙一点也不在意,他娶的不是贺穆罗,而是贺兰部三万五千帐。 哪怕贺穆罗是个丑妇,桓熙也得将她迎进门,反正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供应一个人的锦衣玉食。 当然,对象毕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桓熙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积极,他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说道: “我与令妹相差十余岁,恐怕并非良配,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说罢,暗中向邓遐使了一个眼色。 邓遐追随桓熙多年,可太了解他了,当即出列道: “从来只有好女配英雄,哪会计较年岁差异,如果梁公执意拒绝,末将只怕贺兰部误解,以为梁公轻视胡女。 “还请梁公以大局为重,不要辜负贺兰部的好意。” 桓熙闻言怒道: “我何曾轻视过胡女!王太后难道不是鲜卑女子! “尔等也是!只要与我同心同德,无论是晋人,还是匈奴人、鲜卑人,都是我的手足兄弟,骨肉至亲1 众人纷纷叩拜,但也学着邓遐恳请桓熙答应这门婚事。 就连慕容英,即使心里并不痛快,也不得好言相劝。 桓熙无奈,只得半推半就地答应道: “罢了,此事就依贺兰部所请,待贺兰部南下,即刻完婚。” 众人闻言,无不弹冠相庆,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非得以为是他们要做新郎。 至于桓熙,也不装了,赶忙招呼着让人准备酒宴,今夜要与贺纳刺一醉方休。 (本章完) 第267章 开解心结 第267章 开解心结 关于贺穆罗的身份,桓熙也有自己的猜测,起初,他以为贺穆罗应该就是史书中拓跋珪的生母贺氏。 毕竟拓跋寔身为拓跋什翼犍的嫡长子,他的正妻,又怎么可能是普通家庭出身。 代国六部,只有贺兰部的首领姓贺,其余如没鹿回部首领姓窦,独孤部首领姓刘等等。 因此,贺氏只可能是出自贺兰部,也只有贺赖头之女的身份,才能配得上拓跋寔。 但仔细回忆过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毕竟史书记载详实,贺氏死于北魏皇始元年(396年),时年四十六岁。 以此推算,贺氏应该生于东晋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也就是说,贺氏如今年仅五岁,倒是与阿满年岁相仿。 酒宴上,桓熙旁敲侧击,从贺纳刺口中得知其弟贺野干有一女,时年五岁,由于生得可爱,深受家人的喜爱。 桓熙也就更加确信,拓跋珪的生母并非贺穆罗,而是她的侄女。 当然,作为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桓熙不可能对年仅五岁的贺氏产生什么想法。 贺母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心中一松,叹息道: “你生在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小享受荣华富贵,可天底下的好事,哪有全让你一人得了的道理,婚姻自然由不得伱。 正当贺纳刺北返之时,贺兰部此时也在做着迁徙的准备,首领贺赖头召集散落在各地部民前来营地集结,对外的说法是要避开桓熙。 贺纳刺此行,出于保密的缘故,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随从。 贺赖头知道桓熙的野心,他不相信对方会将贺兰部拒之门外,否则桓熙又何必大张旗鼓的驻扎在狼山。 “如今也该是你为贺兰部出力的时候。 贺母见状,只得想办法激一下她: 实则就等贺纳刺回来,便要举族南迁。 当夜,贺纳刺与桓熙共饮,直至后半夜才歇息。 贺兰部营地,贺穆罗坐在自己的帐篷里,低垂着头,听着母亲语重心长的与她说起同桓熙的婚事,即不闹腾,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喜悦。 贺母苦口婆心道: “桓熙虽有好色之名,可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这般品性。” 贺穆罗终于抬起了头,她倔强道: “既然他不愿娶,我也不想嫁,为何还要安排这桩婚事。” 贺穆罗还是不吭声,她打小就被视为掌上明珠,自然心高气傲,可如今却要让她给人作妾,心理落差之大,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 拓跋什翼犍曾在邺城为质,受到汉化影响较深,可他在拓跋寔拼死相救之下,还是不顾后人非议,将儿媳强行纳入房中,与她在五年时间里,连生三四胎。 待天色放亮,酒醒了大半,贺纳刺又来向桓熙辞行。 实际上,如果不是出于安全考量,他甚至想要单骑南下。 他只是对贺氏很好奇,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容貌,才能将拓跋什翼犍迷惑住,这必须等贺氏年纪大了,才能知道。 其母是奉贺赖头之命,来提前给女儿做思想工作,免得等出嫁的时候,在人前闹出笑话。 贺赖头别的倒不怕,就怕损了桓熙的颜面,被他记恨在心。 桓熙此时也急着想要尽快引贺兰部南下,自然不会强留贺纳刺,他亲自将贺纳刺送出营门,与他执手道别。 “你呀你,为娘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若不是你阿干举族相投,你莫非真以为桓熙非要娶你不可。” “况且,桓熙也才二十多岁,并非耄耋之年,与你也是匹配的。 “你觉得给他作妾是委屈了自己,可是以桓家如今的权势,桓熙早晚是要登上帝位,到那时,你也就不再是妾,而是妃嫔,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委屈。” 贺穆罗反驳道:      “他若是这般好,母亲自去嫁他,何必怂恿女儿。” 鲜卑族的妇人就是要比汉族的闺秀大胆得多,贺母闻言笑道: “若是我在你这般年纪,还未许过人家,倘若桓熙遣人相迎,我自是愿意嫁入桓家。” 当然,贺母如今年过五旬,说这些也是玩笑话。 贺穆罗气得别过头去。 贺母不以为意,继续道: “世人皆传,桓熙美姿仪,为中原女子所慕,这等人物,这般权势,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别家。 “乱世之中,妻与妾的名分不必看得太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能护住你的郎君,不受他人欺凌。 “你可知道,苻健占据盛乐,拓跋寔君的妻子又是怎样的下常 “曾经风光无限,到头来,还不是任人糟践。但又何尝不是为了给你定下一门好亲事,这片苦心,你应该体谅才对。” 贺穆罗终究只有十二岁,这些大道理,又怎么说得过她的母亲。 经过贺母的一番劝说,她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 实际上,贺穆罗心底清楚,这桩婚事,关系到桓熙与贺兰部之间的关系,无论她愿意与否,注定是要进桓家的门。 “母亲,不必再说了,女儿听从你们的安排就是。” 贺穆罗无奈道。 贺母终于放下心来,她就怕贺穆罗一直死犟着不肯低头。 贺纳刺已经南下,肯定会与桓熙提起这桩婚事。 贺家女子虽多,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换人,否则桓熙知道贺穆罗不肯嫁他,以为受到侮辱,只怕姻亲做不成,反要成为仇家。 如今贺母得到了贺穆罗的肯定答复,自然不会继续留在女儿的闺帐中。 贺母前脚刚走,就有一個女童从帐外探出了脑袋,笑嘻嘻道: “阿姑,听说你要嫁去中原了。” 贺穆罗原本心情低落,此时见得女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招手道: “萱儿,快些进来。” 女童正是贺赖头的孙女,贺穆罗兄长贺野干的女儿,贺萱。 贺萱进门,来到姑母身边,贺穆罗疑惑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贺萱笑道: “阿干与母亲说起这事,我在帐外偶然听见的。” 贺穆罗点点头,叮嘱道: “萱儿,这件事可不能与外人说起,需得守口如瓶。” 贺萱年幼,不知道守口如瓶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跟外人提起,但既然姑母这般说,她还是点头应下。 (本章完) 第268章 其人如何 第268章 其人如何 看着贺萱离去时那欢快的脚步,贺穆罗内心颇为羡慕。 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也亲身经历过,只是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虽然已经认命,正如贺母所言,她生在贺兰部,享受锦衣玉食,就应该为部族出力。 可贺穆罗还是不甘心,给桓熙作妾,当然不需要她去侍奉公婆,她一个侧室也没有侍奉公婆的资格。 但是一想到今后要看正妻的眼色,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贺穆罗就觉着将来的日子没有盼头。 她甚至暗暗期盼兄长把事情谈崩,这样,她也就不用嫁去关中。 贺穆罗生长草原,长在草原,当然不向往关中的花花世界。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份念想注定是要落空的,贺母离开不久,就带着一名妇人来到了贺穆罗的面前。 贺母说道: “我听说桓熙通晓鲜卑语,可你既然嫁去关中,还得学一学他们晋人的语言,这妇人本是代地的晋人,读过书,能识字,今后就由她来教导你。 “孩儿此前提出要将穆罗许配给他,他分明已经动心,却还在那假装推辞。 “一路上辛苦你了。” 只不过,贺穆罗将贺母应付走后,倒也真的在认真跟着妇人学习。 贺纳刺解释道: “为阿干奔走出力,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 数日后,此前秘密离开营地的贺纳刺终于回来了。 贺赖头却道: “虚情假意,那也是情意,总好过苻生,半点情面都不讲。 草原女子,怎么可能喜欢读书识字学那些没用的礼仪,真要让她选择,贺穆罗宁愿骑马弯弓射大雁。 “为何这般说?” 贺赖头闻言,好奇道: 贺穆罗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哪怕再怎么不情愿,还是会配合着来。 贺穆罗强颜欢笑道: “在你南下拜谒桓熙的时候,晋阳又有消息传来,你可知道,强平已经改被苻生杀了。” 贺纳刺稍作沉吟,道: “此人好名,行事并不利索。” 毕竟真要是出了洋相,丢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脸。 “晋人的礼仪,你也得用心着学,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晋人就是这样,待人接物,透着一股子虚情假意。” 贺赖头在听完贺纳刺的汇报后,看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态的儿子,欣慰道: 贺纳刺摇头道: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贺赖头点点头,他示意其余人等暂且退下,牙帐内,只剩了他们父子二人,贺赖头问道: “你此番面见桓熙,觉得此人如何?” 贺纳刺诧异道: “那不是强太后的亲兄弟么!究竟是因何事受诛?” 皇后无罪,苻生都能痛下杀手,只为替自己消灾挡祸,如今再杀亲舅舅,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贺纳刺只是好奇其中原由。 贺赖头透露道: “民间有传言,声称桓熙即将进攻代国,引得民众恐慌,就连苻生也有耳闻。 “苻生怒不可遏,下诏将传播谣言之人全部剖胸剜心。      “强平于心不忍,于是入宫劝说苻生,可苻生哪是听得进劝的人,当场就命左右用凿子凿穿强平的头顶,据说强平的脑浆都流了一地,死在了殿上。 “唉!苻生这般冷血无情,就连亲族也是朝不保夕,又何况是我们这些异族。 “桓熙待人虚情假意,但只要我们尽心侍奉他,至少他就不会翻脸无情。 “彼此之间能够维持着这份君臣情谊,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重要吗?” 贺纳刺连连点头,他光是听了强平的遭遇,就觉得心悸,也不知道晋阳的那些虞国公卿,他们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估计每天都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正当贺纳刺出神的时候,却听贺赖头继续道: “非常时期,还需果断行事,迁延时日,唯恐夜长梦多。” 说着,贺赖头吩咐道: “纳刺,你即刻派人与桓熙沟通行程,方便他率军北上接应。 “明日一早,贺兰部举族南迁1 贺纳刺拱手应道: “孩儿领命。” 当他离开贺赖头的牙帐,贺穆罗早已在帐外守着他。 “阿干1 贺穆罗凑了上来,说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阿干,阿干平素最疼爱穆罗,可不许骗我。” 贺纳刺笑道: “我知道伱想要问什么,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贺穆罗拉着兄长回到自己的帐篷,不等她询问,贺纳刺便反问道: “你可是想要询问有关桓熙的事情?” 贺穆罗低着头嗯了一声,说道: “母亲说了他许多好话,但这都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如今只有阿干见过他,阿干,你与我说说,他这人究竟如何。” 不同于给贺赖头的回答,面对贺穆罗,贺纳刺自然是另一番说辞: “桓熙美姿容,性诙谐,与人谈谑之际,言语风趣,此番与他相见,如沐春风。” 说着,贺纳刺调笑道: “若非我是男儿身,这门婚事哪还轮得到穆罗。” 贺穆罗闻言嘟囔道: “阿干说些什么胡话,如今你将他夸得上了天,莫要等我见着了真人,却是天壤之别。” 贺纳刺信心满满道: “等你见着了他,自有分晓。” 河东,晋阳。 强平之死,已经是老黄历了,前不久,虞国八位辅政大臣中仅存的四位,又减了一人,正是当朝丞相雷弱儿。 雷弱儿并非氐人,而是羌人,他本为羌族酋长,后赵末年,率部归附苻洪,历任显位,在苻雄死后,便是由他接任的丞相之位。 八位辅政大臣之中,雷弱儿的位次仅在太师鱼遵之下,但就是这样一位重臣,也是因为刚正直言,而被苻生灭了满门。 雷弱儿的九个儿子,二十七個孙子,无一活口。 眼见苻生肆意杀戮大臣,不仅羌人心寒,就连氐族人也生出了叛离之心。 一时间,晋阳城内,暗流涌动。 东海王府,密室内,苻坚看向兄长苻法,语气激动道: “如今正值乱世,社稷并不稳固,如果继续任由陛下随意刑杀大臣,人心背离,只恐这份基业终会被外人所分食,你我都将沦为阶下囚1 (本章完) 第269章 兄弟同心 第269章 兄弟同心 清河王苻法很年轻,也才二十出头,相较于其弟苻坚,大不了几岁。 今日是听说嫡母苟氏偶感风寒,故而前来东海王府探望,却被苻坚邀来密室详谈。 此时,苻法已经心知肚明,苟氏的风寒恐怕就是一个幌子。 苻坚与他痛陈苻生祸国殃民,苻法并没有附和,他皱着眉头道: “坚头,莫非你是想要重蹈强国舅,雷丞相的覆辙? “陛下刚愎自用,根本就听不进劝,现如今,谁劝谁死,若是触怒了他,重则满门俱灭。 “你又何必再去趟这趟浑水,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陛下虽然好杀,但不曾向宗室动手,苻菁之乱后,你已经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坚头,还是袖手旁观的好,至少陛下尚不曾向我等宗室动手。” 苻法只以为苻坚是想要劝谏苻生回头,毕竟苻生对待宗室,还算宽容。 苻健临终时,曾叮嘱苻生,不许追究苻菁的家人,哪怕残暴如苻生,也没有秋后算账。 而在苻生要杀国舅强平时,新兴王苻飞出言劝阻,惹恼了苻生,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但苻飞是宗室,又与苻生自小关系友善,因此只是被降职外调。 “阿兄!你我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为何还要坐视苻生作践这江山社稷1 苻法沉吟片刻,在权衡利弊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苻生已经失了人心。 “母子亲情尚且不在他的心中,又何况我等叔伯兄弟乎! 无论是公卿大臣,还是黎民百姓,都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苻坚越说越兴奋,也不管苻法瞠目结舌的模样。 苻坚见兄长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劝说道: “阿兄!何苦自欺欺人! “国人皆苦苻生无道,中外离心! “今日你我坐视苻生残害忠良,他朝屠刀可能就要落在我们兄弟的头上! “父祖创业艰辛,基业岂能断送在苻生的手中! “九泉之下,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祖! “自苻生登基以来,不过数月,上至后妃公卿,下至黎庶奴仆,被他所杀者,足有五百余人! 苻法又怎么会想到苻坚是想要效仿苻菁,趁机发动政变。 但是苻法并没有立即响应,而是正色道: “此事不仅关乎我们二人的性命,更与全家生死攸关,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他与苻法年纪相仿,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苻坚今日与苻法吐露心事,也是相信兄长品性高洁,绝不会在背后高发自己。 现在欠缺的,是有人能够站出来领袖众人,推翻苻生的暴政。 苻法着实吃了一惊,他真的没有想到苻坚居然是想要造反。 “苻生能够不顾母子之情,执意残害国舅,如今太后悲愤成疾,你可曾见陛下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 苻生感念苻雄当年的救命之恩,将苻法、苻坚兄弟二人视为亲信。 “能有阿兄相助,弟又何愁大事不成。” 苻坚闻言大喜,兄长这般说,便是愿意支持自己。 兄弟二人击掌为誓,约定有朝一日,必将还虞国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苻法走出密室,还是往后院走了一趟,看望嫡母苟氏,苻坚与他同行。 苟氏既然称病,自是卧榻不起,她见苻坚向自己暗暗点头,便也知道苻法同意参与其中,对他自然是和颜悦色。      当苻法离开东海王府,坐上马车,直奔自家府邸,他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如果有的选择,苻法当然不想掺和这件事情。 他们兄弟一起造反,可皇位终究只有一个,苻坚才是苻雄的嫡传嗣子,哪怕真的成功,这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苻法。 苻法如今已是郡王,享受荣华富贵,何苦担着灭门的风险追随苻坚发动政变。 可今日之事,有嫡母苟氏参与其中,这证明苟氏、苻坚母子已经有了定论,即使苻法劝说,也不能让苻坚回心转意。 以苻法的性情,不可能去向苻生告发自己的嫡母与兄弟,可他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注定难以独善其身。 一旦苻坚失败,苻法同样难逃干系。 摇晃的车厢内,苻法幽幽长叹。 等他回到清河王府,就见府中的奴仆们都在议论纷纷,苻法眉头紧锁,当即唤来一名管事,询问原由。 管事不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的道出。 原来是在苻法与苻坚密议的时候,苻生与宠妃登楼远望,那妃子指着楼下一人向苻生询问官职姓名,原来是新上任的尚书左仆射贾玄石。 贾玄石是虞国有名的美男子,想是那妃子被他的仪容所吸引,故而有此一问。 苻生泛起醋意,命人将贾玄石的首级取来,将头颅交到那妃子的手上,说道:既然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惊得那妃子魂飞魄丧,赶忙跪地请罪。 苻生既然因她争风吃醋,自然舍不得杀她,只可怜了贾玄石,堂堂尚书左仆射,却因为妇人一时好奇,而丢掉了性命。 苻法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皱得更深,他吩咐管事道: “传令下去,府中谁也不许再议论此事,否则,家法伺候1 管事连忙应声称是。 苻法这才迈步进门,他觉得,苻坚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急于行动,自己还有时间多做一些准备。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苻法的预料。 苻坚的确是想要按部就班的来,可架不住有人偏偏要将他架在火上烤。 此前,桓熙曾特意叮嘱王猛,要他借刀杀人,借苻生之手,除去苻坚。 王猛虽然惊讶于桓熙对苻坚的重视,但也没有丁点的迟疑,立即就往虞国散播谣言。 当然,谣言需要时间来发酵,如今也终于传到了晋阳。 又一日,苻坚乘坐马车出行,却是要去拜访御史中丞梁平老。 街道上,几名孩童蹦跳着经过苻坚的马车,他们的歌声也清晰无误的传入了苻坚的耳中: “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 刹那间,苻坚脸色惨白。 (本章完) 第270章 东海大鱼 第270章 东海大鱼 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专属名词,专属于帝王的称号。 ‘东海大鱼化为龙’无疑便是在暗指苻坚将会登临帝位,谁叫他是东海王。 这种指向性明显的童谣,用心如此险恶,不可能是孩童们自发编唱。 苻坚清楚,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要置他于死地。 首先排除苻生,苻生要杀人,哪还需要捣鼓什么童谣,就连亲舅舅都说杀便杀,真要苻坚死,只需发下一道诏书罢了。 苻坚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陷害自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幕后主使的时候了。 “快!速速前往皇城1 苻坚焦急地催促道,现在可不是去拜访梁老平,与他共商大事的时候了,必须尽快洗脱自己的嫌疑。 车夫见他这般惊慌,也顾不得可能会冲撞路上的行人,当即扬起马鞭,在街道上驾车疾驰。 来到皇城外,苻坚匆匆走下马车,直奔尚书台。 在前任尚书右仆射,八位辅政大臣之一的段纯被杀后,苻生立即就将自己的心腹董荣顶了上来。 “东海王怎么来得这么匆忙?” 他当然知道,所谓童谣,必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董荣思索的是,究竟是谁在陷害苻坚。 董荣闻言大惊,苻坚平日里行事低调,从未得罪过人,朝野内外,无论是氐人、晋人、还是羌人,对他无不交口称赞,怎么可能会有人要害他的性命。 只是他此行,并不是去寻尚书令辛牢。 苻坚知道,这时候能够救自己的,绝不是所谓辅政大臣。 苻坚也不瞒他,当即就将自己听到的童谣转述给董荣。 毕竟辅政大臣对苻生的影响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苻健留下八位辅政大臣,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被杀了五人,其余三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保得住苻坚。 苻坚要找的是尚书右仆射董荣。 “董兄,小王也不知遭了谁的怨恨,既然想要置我于死地,还请董兄施以援手,搭救小王。” 自苻生即位,重用董荣等幸臣以来,他们与那些辅政大臣斗得厉害,苻健看人的眼光很准,为苻生留下的八位辅政大臣都是忠良之士。 辛牢是仅存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此前担任吏部尚书,苻生即位后,升任尚书令。 由于苻坚在苻菁叛乱时的表现,早已被董荣等苻生的近臣视为自己人,苻坚私底下也与他们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但苻坚也不可能专程前来与他说笑,董荣赶忙屏退了书吏,询问苻坚事情经过。 董荣闻言默不作声。 此时,苻坚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他苦着脸道: 董荣此时正在厢房内处置政务,见苻坚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赶忙放下了笔,问道: 当然,苻生杀人,绝不仅仅是为了安插心腹,只是个人的喜好罢了。 如今苻坚与董荣等人来往密切,董荣觉得,对方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应该就是那些自诩忠良之士的反击,要剪除他们这些天子的羽翼。 呸!平日里道貌岸然,使出的手段却这般卑劣。 “东海王莫要心急,陛下明察秋毫,自然知道东海王的忠心。”      董荣安慰道。 可苻坚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以苻生那喜怒无常的性子,无罪尚且被诛,如今童谣暗暗指向他,危及苻生的皇位,苻生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苻坚。 苻坚此时也顾不得风度,他哀求道: “董兄,想必你也清楚,所谓童谣,根本就不能当真,可陛下.我只怕谣言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小王性命难以保全。 “还请董兄想个法子,替我洗脱嫌疑,董兄的恩情,小王没齿难忘,愿为董兄献上金银百斤,良田百顷,美女十人,作为谢礼,救命之恩,日后自当报答。” 苻坚开出这般价码,自是让董荣为之动心。 以苻雄为苻坚留下的家底,他自然拿得出这些金银、田亩以及女子。 董荣也不怕苻坚赖账,他料定苻坚不敢得罪自己,真要为他免去了杀身之祸,苻坚必然要将谢礼双手奉上。 “荣与东海王情同兄弟,岂能见死不救,坐视你蒙冤而死。” 董荣打着哈哈道,说着,他凑近了苻坚,附耳道: “东海大鱼化为龙,既可以是指你东海王,也可以拿着大鱼二字作文章。” 说罢,董荣露出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所谓大鱼,即指八达辅政大臣之首,太师鱼遵。 鱼遵出自冯翊鱼氏,早年间追随苻洪,此后,苻健进攻并州张平,鱼遵便是先锋大将,功勋卓著。 苻坚作出恍然大悟状: “妙!甚妙1 其实,就连董荣都能想到这一点,苻坚又如何不知。 他之所以急急忙忙来找董荣商量,只是因为他自己不好出面将嫌疑引向鱼遵,因此,只得让与鱼遵关系不睦的董荣出手。 至于许诺给董荣的金银、田地、美女,等将来政变成功,都能重新收回来,可一旦政变失败,苻坚连命都保不住,也注定守不住这些东西。 最终,董荣在苻坚的请求下,决定入宫求见苻生,先发制人。 晋阳宫内,苻生听完董荣的汇报,直拍大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早就知道,鱼遵早有叛逆之心,定是先皇保佑,所以才在朕的梦中示警1 董荣不知道苻生究竟做了什么梦,但他也不敢问,哪怕是董荣这样的幸臣、宠臣,侍奉苻生时,也得小心谨慎。 好在苻生自己说出了原委: “昨夜朕在梦中,见一大鱼食蒲,今日就有了这句童谣,鱼遵谋反,铁证如山1 蒲,即为蒲草,是水生或沼生植物。 苻氏原本姓蒲,是苻洪因为‘草付应称王’的谶文而将姓氏由蒲改为苻。 董荣赶紧附和道: “前有三马同槽,而魏武帝未能诛灭司马氏,如今陛下岂能重蹈覆辙1 苻生当即下诏,搜捕太师鱼遵全家,无需审问,就地处死。 是日,虞国太师、录尚书事、广宁郡公鱼遵连同他的七个儿子,十個孙子,尽数被苻生杀死。 自此,虞国八名辅政大臣,已经只剩了尚书令辛牢,司空王堕。 (本章完) 第271章 幕后元凶 第271章 幕后元凶 东海王府,后院,厢房。 屋里只有苻法、苻坚兄弟,并无外人,守在院子里的也是苻雄留下来的心腹。 这是太师鱼遵被苻生诛灭满门之后,苻法第一次登门。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坚头,究竟是谁居心不良,想要陷害你?” 时至今日,苻法依然后怕不已。 所谓‘东海大鱼化为龙’,还好有苻生梦见大鱼食蒲,让鱼遵给苻坚挡了灭门的灾祸。 可是,如果不将幕后主使揪出来,注定还会有第二首童谣传唱,其指向性也会更加明确,必定要置苻坚于死地。 然而,事关生死,苻坚却表现得很平静: “阿兄,不瞒你说,我并未追查此事。” “坚头,你莫非是担心追查此事,惹来苻生的怀疑?” 苻法当然愤怒,一旦苻坚获罪,他也必定要受到牵连。 谋事不密则不成,就在苻坚准备想个理由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时候,却听敲门之人说道: 他们兄弟之间,可不似桓熙、桓济那般虚情假意。 “母亲。” 自从决定与苻坚一同推翻苻生的暴政以后,在私底下,苻法就对苻生改了称呼,不再尊称陛下,而是直呼其名。 听声音,是个妇人。 苟氏点点头,却没有进门: “今日你们兄弟重逢,我本不该前来扰了你们的雅兴,可前院来报,王司空登门,为娘觉得你应该去见一见他。” 苻坚皱起了眉头,他记得自己说过,不许有人前来打搅。 “有人要害你的性命,怎能轻易放过! 苻坚与苻法一汽行礼道。 但苻坚还是摇头制止道: “坚头,是我。” 况且他刚才与苻法说的那番话,也不知有没有被敲门之人听进去。 苻法惊诧不已: 见兄长这副义不容辞的模样,苻坚心中大为感动。 苻法还想要劝说,却被敲门声打断。 说着,苻法拍着胸脯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置,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对你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原来是苻坚有言在先,府中管事不敢打扰,只得找了苟氏作主。 苻坚、苻法不约而同的神色一松,连忙起身,苻坚打开门,迎面的正是他的母亲苟氏。 “我们的心思不应该用在追查元凶上面,更要紧的是联络志同道合之士,共襄大事。” 苟氏清楚这兄弟俩在商量些什么大事,自然不会将奴仆、婢女带来,免得被他们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苻坚见没有外人,对苻法笑道: “阿兄,方才我还在说要联络志同道合之人,伱看,王司空这不就来了么。” 苻法闻言颔首,显然也认同王堕会与他们志同道合。 毕竟八位顾命大臣,如今已经死了六位,王堕身为仅存的二人之一,哪能不惶恐。 尤其是苻生的手段越发残忍,动辄灭人满门,王堕此时登门,根本就不必担心他是奉苻生之命,前来试探。      只是让苻法疑惑的是,王堕既然要自救,为何会来东海王府。 东海王府,前厅,王堕品着茶水,实则内心并不宁静。 目睹同僚们一个个惨死,王堕清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自己了。 他是在苻洪征讨梁犊时,归附于苻氏,被苻洪任命为司马。 苻健执掌苻氏后,因为王堕刚峻疾恶,好直言,因此十分敬重他,常常当众称赞王堕,说他是官员表率。 也正是因为嫉恶如仇的性格,而与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等幸臣关系恶劣。 如今王堕见董荣利用童谣,挑拨离间,唆使苻生灭了鱼遵满门,王堕自然不怕死,却也不愿意连累家人。 由于他出身京兆王氏,在关中颇有人脉,苻健生前将虞国在关中的谍报网络交由王堕经营,而苻生是不在意这种事情的,便也没有收走王堕的这项权力。 苻坚、苻法包括董荣,他们都不知道那则童谣的来历,可掌管虞国在关中情报网的王堕又如何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东海太妃苟氏并没有跟随苻坚、苻法前来,名义上,她还在养病,自然不方便见客。 兄弟二人一进前厅,就与王堕热情寒暄。 由于苻坚推崇儒学,他与虞国的汉族官员们都维持着良好的私交,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王堕。 奴婢们都已经退下,刚一入座,王堕便问道: “东海王可知道,童谣一事,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你?” 实际上,朝野上下,都知道童谣是在针对苻坚,毕竟它不叫北海大鱼、南海大鱼,偏偏要叫东海大鱼,只能是冲着东海王苻坚去的。 苻坚闻言挑眉,他没有追查,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莫非王司空知晓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王堕颔首道: “童谣最早是从梁国河东郡传出。” 苻法插嘴道: “沈劲?” 沈劲担任梁国河东太守,也难怪苻法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的身上。 王堕摇头道: “沈劲不过是奉命行事,如今桓熙正在河套,能够驱使沈劲的,也只有王猛了。” 苻坚听见王猛的名字,心头一愣。 他素来爱惜人才,而王猛治理梁国的功绩举世皆知,苻坚对王猛可谓是仰慕已久,只恨不能将他收为己用,否则,必将以师礼侍奉。 但很快,苻坚便展颜笑道: “想不到桓熙、王猛既然如此忌惮我,甚至不惜使用下作手段,想要借刀杀人。”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 苻法疑惑道: “坚头虽是先王嫡子,但出仕不久,尚未立下显赫功勋,大虞宗室何其之多,为何梁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王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视着苻坚,正色道: “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要想在桓熙、慕容儁等人的觊觎之下,守住大虞的江山社稷,非有明主,方能担此重任。 “梁人想要借陛下之手,除去东海王,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东海王会成为他们吞并虞国的阻碍。” 说罢,王堕跪地道: “苻生无道,百官生怨,民众离心,还望东海王能够拯救万民于水火1 (本章完) 第272章 清君之侧 第272章 清君之侧 苻家子弟,何其之多,但对于王堕来说,苻坚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之所以说是唯一的选择,是因为宗室之中,只有苻坚急于推翻苻生的暴政。 毕竟有桓熙、王猛虎视眈眈,苻坚时刻面临生命危险,他只有取而代之,篡夺皇位,才能保住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性命。 而王堕认为苻坚是最好的选择,原因可就多了,比如苻坚的父亲苻雄常年领兵作战,在军中威望甚高,提拔了许多的将领。 另外,苻坚自身的才能,以及他平日里待人接物展现出来的温和态度,都足以让王堕甘愿奉他为主。 谁也不希望在推翻苻生之后,又新立一个暴君。 如今,王堕已经表明了来意,直言愿意奉苻坚为主,苻法以为自家兄弟定会欣然应允,毕竟他可太了解苻坚的野心,或者说是志向了。 然而苻坚却只是摇头道: “坚何德何能,安敢有此妄想,况且,我受先帝隆恩,又得今上信任,岂能因王司空一家之言而心生叛意。” 苻坚这番话,重点不是谦让自己德不配位,也不是在说苻健的恩情与苻生对他的信任,而是落在了那句一家之言上。 是在问王堕,推我为主,究竟是你一个人的心思,还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苻坚听着一个个名字从王堕的口中道出,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 自曹魏以来,华夏诸王之母皆称太妃。 董荣胆战心惊,颤抖着声音道: “东海王,这、这是何故?” 东海王府,宾客盈门,就连侍中董荣、强国等奸佞,也悉数到场庆贺。 酒过三巡,只见苻坚与苻法耳语几句,苻法便匆匆离开,但是这一幕并没有引起董荣等人的重视。 可眼下虞国的局势,不同于原时空的前秦。 直到苻法带着东海王府的卫队包围了厅堂,董荣等人这才发觉事情不对。 前秦占据关西,四塞以为国,在先后击败桓温、姚襄以后,短时间内,已经没有了外患,任凭苻生怎么折腾,也不会有灭国的危险。 实际上,包括王堕、辛牢在内,满朝文武大多感念苻健恩德。 如今虞国虽然也占据了险要地势,可左邻右舍都是虎狼,这个时候继续放任苻生乱来,只怕这份基业早晚要败在他的手上。 王堕又岂能不知道苻坚的意思,既然要取信于苻坚,王堕也不再隐瞒,当即将与自己合谋的众人名字一一道出,其中就包括了另一位辅政大臣,尚书令辛牢。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苻坚在东海王府摆下喜宴,大张旗鼓的纳了一名侧室,声称是为苟太妃冲喜。 他清楚,有了这些人的支持,自己必能实现雄心壮志。 苻坚不再是往日面对董荣时的那张笑脸,他喝骂道: 因此,原时空中的前秦群臣可以忍受苻生三年,可现在,却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忍无可忍。 苟太妃感染风寒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至今未能痊愈,因此,苻坚以冲喜为名纳妾,外人也不好拿孝道说他。 晋阳朝堂,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有一個不谋而合的共识,只有推翻了苻生,才能保住苻氏基业。 “尔等蛊惑主上,冤杀忠良,致使国内人心离散,今日我特意将尔等赚来,就是要为国除奸1 说罢,不等董荣、强国等人辩解,苻坚一声令下,东海王府的卫士们一拥而上,将董荣一党乱刀砍死。 一些不知情的人看向苻坚的目光充满恐惧。      哪知苻坚只是摆摆手,让卫士们暂且退下,安抚众人道: “诸位无需惊慌,本王今日,只为扫除奸恶,绝不会殃及无辜。 “今日董荣、强国等人已经伏诛,吾愿已了,自当入宫向陛下请罪。” 说罢,便要真的离开。 “且慢1 王堕在身后叫住了苻坚,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之下,王堕朗声道: “主上残忍暴虐,岂能完全归咎于董荣等人的唆使,太祖(苻洪)曾言:‘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 “自主上即位以来,所作所为,皆如太祖所预料。 “今日东海王清君侧,铲除逆臣,倘若孤身入宫,则必死无疑!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东海王今日杀了董荣、强国等人,焉知今后不会再有谄媚之人助纣为虐1 王堕话音刚落,不等众人缓过来,又有一人出列,正是尚书令辛牢。 辛牢接着王堕的话,对众人说道: “俗语云:有德者昌,无德者亡。 “神器业重,当有德者得之,岂能落在苻生这等暴徒手中。 “苻生冤杀大臣,动辄灭人满门,鱼太师(鱼遵)、雷丞相(雷弱儿)、毛太傅(毛贵)、梁令君(梁楞)、梁国丈(梁安)、段仆射(段纯),他们有何罪过! “今朝我等坐视东海王赴死,他日苻生冤杀你我,谁能为我们张目1 御史中丞梁老平此时也站了出来,他恳求道: “国家危难,当立明主,还请东海王顺应天意民心,效仿商汤、周武之事1 刹那间,所有事先串联过的大臣们,无不跪地,请求苻坚取而代之。 其中强汪,强汪与刚刚被乱刀砍死的强国同族,都是出自苻生的母族,但因为苻生残杀舅父强平,如今强氏一门都以离心。 至于强国,偌大的家族,总有一些不肖子弟,贪慕权贵。 那些不知情的大臣们见到这个场面,也多少猜测到,虞国只怕是要变天了。 没有人愿意为苻生效忠死节,实在不值得。 众人纷纷跪地,请求苻坚领导众人,推翻暴君统治。 苻坚没有推辞,只道: “我今日所为,是为社稷,并非贪慕神器。 “事成之后,还请诸君共推明主,坚自当深居简出,远离朝政。” 话是这样说,但所有人都清楚,在夺取晋阳宫后,那座宫殿的主人,只可能是苻坚。 王堕、辛牢等人也没有与苻坚就这个问题展开争论,大不了事后来个三辞三让,如今最重要的是必须先把苻生拉下皇位,再来讨论应该由谁顶替上去。 (本章完) 第273章 轻而易举 第273章 轻而易举 法国社会学家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一书中提到: ‘权力是透过话语发挥作用的东西。’ ‘你的话语一旦被推翻,你便脆弱到立即自身性命堪虞。’ 实际上,权力是共同体中的一种社会关系,皇帝之所以为皇帝,臣民之所以为臣民,关键在于臣民对皇帝的承认。 哪怕你出身卑微,但只要获得臣民们的一致认可,你也就成了皇帝,例如黄袍加身的赵匡胤。 当然,赵匡胤主要是获得了禁军将领们的认可,而且,他的出身并不低贱。 其曾祖赵珽担任过唐朝御史中丞,祖父赵敬,历任营、蓟、涿三州刺史,其父赵弘殷投身行伍,深受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周太祖郭威等人的重用。 反之,哪怕你出身高贵,有着皇家血统,可一旦失去了臣民们的支持,也就成了孤家寡人,政令出不了宫门。 例如汉献帝以及被司马氏当街杀死的曹髦。 其父苻健尊贤重士,奉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为苻生留下了许多的恩泽,朝中文武百官感念苻健的恩德,自然愿意尊奉苻生为帝,供他驱使。 能够作为禁军将领,哪個不是出身权贵之家。 苻生即位之初,自然是受到了臣民们的一致认可,在苻苌死后,苻生被确立为太子,享有毋庸置疑的皇位继承权。 苻坚认为李伯护不忠,而将其杀死,又因为朱序能够保持气节,却让朱序做了度支尚书,当然,朱序身在曹营心在汉,最终在淝水之战中发挥大用,也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了。 有次,苻生出宫游玩,遇见一对兄妹,以为是情侣,询问他们是完婚,兄妹说出实情,苻生却不管,逼令二人成亲,并且让二人就地交合,兄妹不从,被苻生所杀。 一句杀人不过数千,罪恶罄竹难书。 而今,晋阳城里的权贵们都在簇拥着苻坚,城墙上的禁军们还能作何选择,莫非真能为了苻生,把弓矢射向自己的家人。 大臣们的僮仆部曲们源源不断的汇入到这支队伍中,晋阳城内的民众们听说消息,也纷纷前来汇聚。 苻坚领着众人走出东海王府,一路向宫城而去。 视线回到晋阳宫,不久前,平昌王苻菁误以为苻健已死,率领部众进攻晋阳宫,然而,这道宫墙难以逾越,化为苻菁的叹息之墙。 当各个阶层都在反对苻生的时候,苻生即使贵为天子,但已注定不再是皇帝。 孟子告齐宣王曰: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而今日,当苻坚带着文武百官、僮仆部曲以及数不尽的晋阳百姓来得宫门外时,城墙上乱哄哄的。 只不过,将心比心,以苻生的那些行为,满朝文武,谁又愿意为他死节,也就是苻坚没有给到董荣、强国等人开口求饶的机会,否则指不定这几位也得帮着苻坚摇旗呐喊。 时至今日,虞国各个阶层,都不愿在忍受下去了,尤其是大臣们,谁也不想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禁军也有父母妻儿,无论是普通军士,还是军中将领,他们的家人,或许就在人群中,尤其是将领们。 也难怪明太祖要将孟子逐出孔庙。 实际上,苻坚是一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最明显的例子是原时空中,朱序镇守襄阳,屡退秦军,却因部将李伯护出卖,而被苻坚所擒。 苻生的残暴可不只是针对大臣,毕竟他连公卿大臣的性命都不曾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普通百姓。 然而,苻生多行不义,残害忠良,搞得国中乌烟瘴气,原时空中,苻生曾在强太后因他忧愤而亡后,为自己辩解: ‘朕杀人不过数千,却说朕残暴,这是何道理。’ 当然了,他们构陷忠良,引得众怒,苻坚内心同样厌恶他们,故而不曾留下活口。 宫门缓缓打开,甚至没有人前往宫内为苻生报信。 只能说,苻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的父亲苻健出于对宗室团结的考虑,甚至没有殃及苻菁的家人,放弃追究苻菁的部众,为他安排了八位辅政大臣,相互牵制,但这一局面,都被苻生给亲手毁了。 苻坚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入晋阳宫,这样注定会引发宫内的骚乱,一旦有人趁机劫掠,便是一场灾难。 他将大臣们的僮仆部曲都留在了宫外,只带东海王府的卫队以及文武大臣们入宫。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苻生所在的偏殿时,他正在饮酒,喝得醉醺醺的。 苻生看到来了这么多人,醉眼朦胧的他放下酒坛,看着队伍最前头的苻坚,打着酒嗝疑惑道: “咦?东海王是来与朕饮酒的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苻坚没有答话,苻生怒道: “朕在问你话,你听不见吗!来人!将苻坚给朕锁了1 苻坚身后一片沉寂,没有人响应苻生。 这一刻,苻生再也不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苻坚在赢得臣民拥护后,成为了那个手握重拳,口含天宪之人。 他看向身旁的苻法,说道: “想个法子让他清醒些。” 苻法点点头,唤来几名卫士与他一道走向苻生。      苻生醉得厉害,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临,还在那抱着酒坛笑道: “清河王也来了,你也是要与朕一同饮酒的吗?” 然而,随着苻法一声令下,几名卫士将苻生制服住,苻法扬起手掌,啪啪啪,一个个巴掌扇在苻生的脸上,打得苻生双颊红肿,也终于将他打醒过来。 苻生惊恐的看着满殿的大臣、卫士,尖叫道: “尔等在干嘛!是要谋反不成!放开!放开朕!苻法!伱竟敢” 话未说完,苻法又是一巴掌,真的是将苻生给打蒙了。 但他不再大喊大叫,事情到了这一步,苻生自己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冷冷地注视着苻法,问道: “谁是主使?” 苻法不答,还要再抽巴掌,却被苻坚叫住: “慢。” 苻法收回了扬起的手掌,退到一旁,给苻坚让开道路。 苻坚走上前来,道: “是我。” 苻生沉默许久,不解道: “朕自登基以来,虽说杀人无数,但自问无愧于你们兄弟,苻坚,你今日为何要造反?” 在苻坚的脸上看不到小人得志的嘴脸,他只是认真的回答道: “为了苻氏的基业,如果放任陛下胡作非为,这份基业早晚要落入外姓之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苻生平静的问道: “所以你要杀朕?” 苻坚摇头道: “陛下的生死,不由我一人而定,应该由文武百官共同商定。” 苻生知道,自己恶贯满盈,真由群臣共议,定是必死无疑,哪怕他没有做那么多的恶,只怕也难逃一死。 毕竟谁会去维护一个被废的皇帝。 苻生笑出了声: “苻坚啊苻坚,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请都想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如今眼瞅着就要篡位自立了,这弑君的恶名,却还要让别人替你背着。” 苻坚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留下苻法看住苻生,转身径直向着后宫而去,却不是要凌辱苻生的妃嫔。 正如苻生所言,苻坚这人爱惜名声,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苻坚去后宫,是要拜谒强太后。 如果是桓熙,或许可能会借机与强太后谈谈人生,聊聊理想,众所周知,他就喜欢身份尊贵的寡妇。 但苻坚却是去请太后懿旨。 要废黜苻生,从法理上讲,就是得请太后出面。 西汉时,大将军霍光废黜刘贺,就是请动了上官太后,由她下诏废黜。 此时,苻坚发动宫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晋阳宫城,禁军们不战而降,也让所有人清楚,虞国将要变天。 强太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她虚弱的躺在榻上,一个劲的长吁短叹。 自从国舅强平被苻生杀死后,强太后与苻生母子之间就已经生出了嫌隙,强太后忧愤成疾,不愿再与苻生相见。 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如今得知苻坚宫变,苻生被擒,强太后当然知道苻生命不久矣,也还是忍不住为他悲伤。 甲士们行走时发出的甲叶摩挲声越来越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苻坚在门外喊道: “东海王、龙骧将军苻坚,求见太后1 强太后知道,苻坚这是讨要懿旨来了,即使自己避而不见,难道就能保住苻生的皇位? 这世上可还有矫诏这种说法。 她身为母亲,不仅有苻生一个儿子,苻生作恶多端,自己保不住他,可无论如何,也得为先帝留下其他血脉。 苻健共有十二子,而强太后除了苻苌、苻生以外,还有苻健的第八子晋王苻柳是强太后的亲儿子,因此,强太后不可能为了苻生一个注定要死的孽子而得罪苻坚。 果不其然,面带病容的强太后唤道: “是坚头呀,进来吧。” 苻坚迈步进门,为了避嫌,他还带上了王堕、辛牢等人。 “臣等叩见太后。” 众人齐声行礼道。 (本章完) 第274章 大虞天王 第274章 大虞天王 强太后的目光扫过众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些人也是她们母子的坚定拥护者,如王堕、辛牢,受先帝托孤,也曾在苻健的病榻前赌咒发誓,要为苻生效犬马之劳。 当然,强太后也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怪不得王堕、辛牢等人,是她自己没有教导好儿子。 强太后暗道:只恨先帝不听我的劝谏,没有立苻柳为太子。 苻苌被杀后,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强太后与苻健曾经有过分歧。 晋王苻柳不仅深受苻健的偏爱,也是强太后最喜爱的儿子,因此强太后自然是希望苻柳能够继承太子之位。 可惜苻健崇尚儒学,分明是个胡人,却非要讲究什么长幼有序,明知道苻生性格暴虐,却还是选择以苻生作为太子。 事到如今,再去悔恨,也已经晚了。 强太后强打精神,对众人道: “都起来吧。” “还请太后无需多虑,晋王一切安好。” 随即,苻健历数苻生即位以来的罪责,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强太后无地自容,这个暴君可是她生养出来的。 如果是以前,她必定认为苻坚不会伤害苻柳,毕竟在她看来,苻坚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待将其废黜之后,应该如何发落,交由群臣共议,不必再来向我请示。” 强太后点头道: 当然,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强太后的担心纯属多余。 强太后担心晋王的安危,苻坚宽慰道: 只是,苻柳自作孽,不可活,又在两年后与其兄弟苻廋、苻武以及苻坚同父同母的兄弟苻双发动叛乱。 苻坚这一辈子,唯一愧对的人只有苻法。 “晋王何在?” 强太后也知道这只是苻坚的谦让之词,如果真的答应了,就是在把苻柳往死路上逼,强太后又怎会真的答应,她劝说道: “坚头,天子无道,我自该下诏将他废黜,但是柳儿年少,不足以担此重任,你是宗室贤王,众望所归,理应当仁不让,切莫推辞。” “至于苻生,其罪滔天,我亦无颜再去护他。 苻坚摇头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恳请太后降旨,废黜苻生帝位。” 原时空中,苻健幼子苻幼联络苻柳,发动叛乱,苻幼死于军中,而苻柳,换作是别的皇帝,早就将苻柳身首异处,而苻坚并未追究他的罪过。 苻柳与其妻儿皆被王猛所杀,其余三人虽然被处死,但是并未祸及家人。 苻坚等人称谢,才起身,强太后便急着问道: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王堕、辛牢等人的激烈反对。 苻坚正色道: “先帝待我恩重如山,我今日举事,并非为了一己私欲,待废黜苻生,必当与群臣共同推举晋王为帝。” 但如今,强太后亲眼目睹了苻坚发动宫变,她已经看不透苻坚究竟是怎样的性子。 “只要坚头牢记先帝的恩德,能够善待先帝子嗣,我自当应允。 她如今已经不关心苻生的生死了,但晋王苻柳却让她放心不下,唯恐苻坚斩草除根。 说罢,命人取来笔墨,强撑病体,亲手写下一道诏书,废黜苻生大虞天子之位。 苻坚等人得了废帝诏书,自然不会继续留在太后寝宫,众人赶至偏殿,尚书令辛牢当众宣读太后懿旨,苻生听着母亲在诏书中对自己的责备,脸色惨白。 “.又为群小所迫,将危社稷,不可以承天绪,奉宗庙。 “使兼尚书令辛牢奉策,用一元大武告于宗庙,遣生归藩于越,以避皇位。” 辛牢读罢这道废帝归藩诏,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天子苻生,只剩了越王苻生。 他已经被废为越王,当然,归藩是不可能让他归藩的,苻生被卫士押走,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打不起一点精神。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苻生既然被废了,自当另立新君。 苻坚最先提议由晋王苻柳接位,但是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王堕直言道: “东海王废昏立明,推举晋王,本无不可。 “但如今东海王废黜苻生,又拥立晋王,只恐威高震主。 “即使晋王登临帝位,也将为此寝食难安,莫非东海王还妄想能够全身而退?” 正如王堕所言,一旦晋王苻柳即位,必然不会放过苻坚。 因为苻坚今日能逼宫废黜苻生,说不准有朝一日也能将他废黜。 汉宣帝之所以感觉霍光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也正是出于内心的忌惮,唯恐霍光故技重施,像废黜刘贺一般,将他踹下皇位。      众人闻言,纷纷附议,尤其是辛牢、梁老平等人,他们深度参与此事,也担心苻柳秋后算账。 苻坚无奈,只得又将皇位退让给苻法。 苻法自然不敢有此妄想,一如原时空中在长安时,兄弟二人相互推让,如今在晋阳,苻法、苻坚兄弟再一次在人前推让起了皇位。 最终还是苻坚的母亲苟氏入宫,一锤定音,她的目光扫过群臣,掩涕道: “江山社稷,事关重大,吾儿今朝推辞,诸君不加劝阻,他日再生悔恨,可都是诸君的过失1 众人闻言,尽皆恳请苻坚称帝,即皇帝位。 实际上,苻坚本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唯一人选,苻法虽然是苻坚的兄长,却只不过是个庶长子罢了,这皇位,怎么可能落到苻法的头上。 苻法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苻坚推举自己的时候,极力推辞,唯恐自己表现出一丁点的迟疑,被苻坚记在心里。 苻坚见状,只得答应下来。 但他并没有称帝,而是自降帝号为天王,称大虞天王。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九月初七,东海王苻坚发动宫变,请得强太后懿旨,将苻生废为越王,软禁在宫中。 当天,苻坚应群臣之请,于晋阳宫即天王位,下诏改元永兴,大赦天下。 参与政变的群臣皆有赏赐,苻健诸子,尽数降爵为公。 苻坚尊其母苟氏为太后。 他的妻子同样姓苟,是苟太后的侄女,被苻坚立为皇后。 而苻坚第三子苻宏,为苟皇后所出,也是苻坚的嫡长子,自然而然的入主东宫,为虞国太子。 苻坚在即位以后,立即为所有被苻生冤杀的大臣恢复名誉,并善待他们的子嗣,其中就包括了那六位枉死的辅政大臣。 当初苻健之所以选定他们八人为辅政大臣,正是因为他们之中许多人各自代表了一方势力,可以相互制衡,只可以摊上了苻生这么一個儿子,一股脑居然想把人给全杀了。 关键他不止这么想,也正是这么做的。 如今苻坚笼络了王堕、辛牢,又为六位辅政大臣平反,而他自己本就是宗室,因此轻而易举的赢得了各方势力的支持。 正在雁门关领兵防备桓熙的苻黄眉,以及因为替强国舅求情,被苻生降职外调的苻飞等人,在得知晋阳政变的消息后,无不争相表态,愿意遵奉苻坚为主。 苻黄眉甚至想要让副将镇守雁门关,孤身前往晋阳,拜谒苻坚。 毕竟苻黄眉与苻生自小交好,如今又手握兵权,他实在担心苻坚因此猜忌自己。 但如今苻坚让他安心领兵,无疑是给苻黄眉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至于苻生,他已经死了,在苻坚即天王位的第二天,就召集群臣,商量如何处置苻生。 没有人愿意苻生继续活着,他如果不死,始终是一个祸害。 苻生死前并没有遭受多少痛苦,死后,由群臣商议,为苻生上谥号为厉,即越厉王。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 也算是对苻生的盖棺定论,他自登基以来,在位时间虽短,可所作所为,却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厉字。 苻坚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殃及苻健的其余子嗣,甚至在杀死苻生以后,放过了苻生的太子苻馗。 还以苻馗继承苻生的爵位,只不过降了一等,为越公。 二凤作为后世的明君标杆,也没忘了在杀死兄弟之后,将侄儿们尽数处死。 也难怪后人称苻坚的性格,是最符合儒家定义的圣王。 苻馗对于苻生这位父亲的观感是复杂的。 因为他的母亲梁皇后,就是被苻生亲手所杀,理由还是可笑的消灾挡祸。 苻馗很想问父亲一句:您杀死了妻子,这灾祸可曾消除? 当然,苻馗注定会淡出大虞朝堂,苻坚可以留下他的性命,也可以封赏这位大虞前太子一个越公的爵位,但注定不愿意看到他在晋阳长袖善舞,四处结交大臣。 强太后已经搬出了晋阳宫,苻坚并非苻舰苻生的嗣子,她如今也不能再被称为太后。 倒不是苻坚要将强氏驱赶出宫,他这人好名,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是强氏自己向苻坚请求,希望能够搬到晋公苻柳的府上,让苻柳为她颐养天年。 苻柳是她的嫡子,这个理由很正当,苻坚没有拒绝,答应了强氏。 正当苻坚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北方传来消息,桓熙率兵由河套北上,而贺兰部也正在举族南迁。 (本章完) 第275章 世有伯乐 第275章 世有伯乐 晋阳的这场内乱,来得突然,结束得又很迅速,与其说是宫变,倒不如说是游行,以至于桓熙没有半点准备。 虽然贺兰部的叛变也同样出乎苻坚的预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桓熙还是难以高兴起来。 虽然苻坚并非完人,可相较于苻生来说,无疑是个更强的对手。 桓熙在帅帐中生着闷气,他知道,是自己弄巧成拙,让苻坚感受到了危机,否则,苻生不说坚持三年,怎么也不至于短短数月间就被赶下皇位。 慕容英见他怏怏不乐的模样,在身后为桓熙按捏着肩膀,劝慰道: “眼下他们苻氏内乱,桓郎又何必为之气愤,况且那苻坚得位不正,只怕难以使人心服。” 桓熙叹气道: “你不懂。”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如果说,王猛是一匹千里马,而原时空中,能够重用王猛,将国政托付给他的苻坚无疑就是一位伯乐。 苻坚不是桓熙,没有来自后世的记忆,却能无条件的信任王猛,甚至在氐族权贵与王猛发生冲突时,为之不平:必当杀此老氐,为先生出气。 但是,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太过武断,曹刘孙中,占据人和的季汉便是最先灭亡的。 没错,苻坚固然是位明君不假,但是他到现在才上位,已经失了天时,河东位于梁、燕之间,也没有了地利。 桓熙听她这般说,心里好受了许多。 苻坚无疑就是这样的君主,也正因如此,桓熙才会忌惮他,想要借苻生之手,将苻坚除去。 当然,这些事情桓熙不会与慕容英解释,他也没心情去解释。 以苻坚如今面临的局势,只是团结国内胡汉,这远远不够,相比较左邻右舍,虞国的实力还是差了太多。 当年苻健带着部曲与关西流民入主并州,可这么多年了,也只是掳了洛阳人口,控制代国。 当然,在苻坚上位,拨乱反正以后,其余部落可能会继续选择观望。 由于慕容英母子出逃,苻氏对代国的控制力还得打上一個问号,否则贺兰部怎会举族叛逃,归附桓熙。 反观桓熙与慕容儁,桓熙自入主关中以来,先后吞并秦州、河套,灭亡前凉,降服河西鲜卑。 至于人和,目前来看,苻坚似乎做得不错。 待接应贺兰部南下之后,光是在河套地区,只需桓熙一声令下,即可调动不下十万仆从军。 对于一个君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能够知人善用,让合适的人,坐在合适的位置上,去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慕容英从身后绕了过来,坐在了桓熙的怀中,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说道: “妾身不知桓郎为何这般在意那个苻坚,只是在妾身心中,当世英雄,唯有桓郎,就算那苻坚再怎么出众,也不及桓郎之万一。” 乞伏部有四万帐,贺兰部有三万五千帐,百保鲜卑一万帐,铁弗匈奴不下三万帐,还有破多罗部以及此前归附的一些代国小部落,每户抽一丁,凑个十万仆从军并非难事。 只不过军事素质良莠不齐,其中既有百保鲜卑这种从数十万河西鲜卑中精挑细选的强兵,也有如匈奴弓骑、鲜卑弓骑这样的部队。 而慕容儁先后攻取幽、冀、兖、徐、青五州之地,又得姚氏投效。      两家实力急速膨胀,在他们的对比之下,苻氏这些年来的进展实在不够看。 最关键的是,偏偏河东又夹在两强之间,尽管慕容儁看似与苻氏睦邻友好,但是谁都知道,一旦苻氏守不住河东,这位友邻也就成了恶邻。 一念及此,桓熙终于将苻坚上位一事抛在了脑后,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接应贺兰部南下。 在贺兰部集结各地牧民时,贺赖头对外人谎称要举族北迁,躲避桓熙,然而,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当贺兰部南辕北辙,不是向北,而是向南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贺兰部是要叛逃了。 常驻盛乐城的薛赞有心想要出兵拦截,可随着桓熙北上的消息传回来,他也只得按兵不动。 毕竟苻健也不可能将虞国的精兵强将留在代国。 原时空中,薛赞是劝说苻坚发动宫变的重要人物之一。 但在这一时空,薛赞作为深受苻健信任的谋臣,在夺取代国之后,就被苻健留在了盛乐,与独孤部首领刘库仁等人共同管理代国事务。 薛赞与刘库仁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深知他为人忠义,可以信任,可独孤部本就出自铁弗匈奴,难保其麾下贵族与桓熙私底下有联系。 一旦薛赞联合刘库仁出兵,只怕他们的行军路线,出兵规模对于桓熙来说,都不会是秘密。 薛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兰部南下,当然,他也没忘了向苻坚通报此事。 至于代国的其余部落,难道还能指望在虞国主力不曾出动的情况下,让他们领兵迎战桓熙,劫杀贺兰部。 阴山山脉,西起狼山,中段为乌拉山、大青山、灰腾梁山,东段为大马群山等,长达2400余里。 山南高耸险峻,山北叠嶂舒缓,通行不易,自古就是河套与塞北的天然屏障。 当然,通行不易,不等于就没有道路。 最为重要的有三条,即东道,亦称单于道;中道,亦称稒阳道;西道,亦称朔漠道。 其中,单于道在隋朝时又称白道,位于大青山附近,隋军在此大破突厥主力。 而桓熙走的却是西道,西道是一条峡谷,也就是后世的哈隆格乃峡谷,山南峡口西侧即为汉代鸡鹿塞。 西汉时,呼韩邪单于往五原朝拜天子,返回塞外时就是走的这条道路,而东汉车骑将军窦宪也是由此出塞,大败北匈奴。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终于走出峡谷,桓熙骑在马背上,回首望着身后的巍峨高山,不由低声自语道: “胡马未度我先度,心怀壮志,岂能止步阴山以南。” 话虽如此,可眼下中原尚未一统,也不是插手塞外的时候,否则,他又何必非得让贺兰部迁往河套。 (本章完) 第276章 举族相投 第276章 举族相投 桓熙翻越阴山,但是并没有走远,就在峡口以北安营,而镇守鸡鹿塞,保障桓熙退路的,则是益州刺史周抚的嫡长子,周楚。 阿满与幼娘的婚事早已经定了下来,如今周楚在桓熙帐下听用,他的兄弟们则在楚国为官,可以说,周家与桓氏已经深度绑定。 否则桓温、桓熙又怎么放心让周抚镇守益州这么多年。 当然,益州并不属于楚国、梁国,而是晋室的领土,周抚身为益州刺史,他的去留,该由朝廷来定。 但也正是因为有桓温、桓熙的支持,周抚才能在益州刺史的位置上稳如泰山。 自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桓温灭亡成汉以来,周抚已经坐镇蜀地九年。 周抚并没有治理地方的才能,但他有自知之明,也懂得萧规曹随,桓熙、王猛在北方颁布什么政策,他便会不假思索的移植到蜀中。 偶尔会闹出不能因地制宜的笑话,但总的来说,蜀中这些年民生安定,汉人与獠人和睦相处,又恢复了往日天府之国的景象。 只不过,蜀中的财富注定过不了桓熙的手,毕竟益州是桓温打下来的,周抚虽然与桓熙关系友好,但却是桓温的下属。 同时,益州的钱粮经由长江走水路送去荆州,总要比走蜀道运往关中更容易。 贺纳刺连忙摇头道: 在桓熙北上以前,在虞国与塞北派遣了大量的密探,以防对方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而以如今得到的反馈来看,这些事情都是他多心了。 当然,桓熙终究没有走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桓熙选择留在阴山以南,只怕贺兰部南下的路途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他自从来到河套,就是为了拉拢代国部落,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了,如今终于有一支大部落南下,又怎会在乎多等几个时辰。 桓熙翻身下马,将他扶起,二人寒暄几句,桓熙问道: “一路上可曾遭遇危险?”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桓熙应该操心的,在老奴撒手之前,他可享受不到益州的发展成果。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九月十六日,按照原定计划,桓熙早应该踏上归途,但为了接应贺兰部南下,他终究是耽搁了时间,料想班师回去长安的路上,必定是风雪载道。 但考虑到彼时是苻生在位,且不说就苻生的脑子,能否想出这么个计划,站在贺兰部的角度来看,他们归附桓熙,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三峡再难,还能难得过蜀道。 按照贺兰部通报的行程,他们将会在今天抵达峡谷北口,桓熙已经在营外等候了许久,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至于百保鲜卑与跟随桓熙出塞的弓骑们,到时候自然是要被留在河套。 时值午后,太阳西斜,远方有数十骑拍马赶来,为首之人正是此前出使狼山大营的贺纳刺,队伍中还有桓熙派出去的哨骑,想来他们是在途中撞见了。 桓熙微微颔首,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好在有过冒雪进攻凉州的经历,桓熙身边的近卫义从倒也能够适应在雪地里行军。 贺纳刺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匆匆来到桓熙的马前,行礼道: 秋风送爽,落叶飘零,晚秋时节,牧草泛黄,仿佛给大地披上了金纱,宛如一片金色的辽阔海洋。 “大单于率军北上,代国各部畏惧大单于的虎威,无不远遁,此番南下,贺兰部并未遭遇劫难。” 一旦贺兰部归附一事是個阴谋,他也能迅速撤离。 按理说,以桓熙小心谨慎的性格,不应该北上接应贺兰部,万一这是一个圈套,为的就是引诱桓熙北上,而后虞国精锐与代国各部落在塞北围剿他,必然是凶多吉少。 “拜见大单于。” 桓熙又问: “令尊现在何处?” 贺纳刺回答道: “家父统率部民在后,距离大营不足五里,途中遇到大单于的哨骑,家父命我先行,来向大单于请安。” 五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贺兰部三万五千帐,男女老幼合计接近二十万人,驱赶着数十万头牲畜,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当黑压压的人群与牲畜出现在桓熙视线之中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老朽拜见大单于。” 贺赖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因此身形略显佝偻。 桓熙搀扶起贺赖头,握住他的手,动容道: “可把鲜卑老公给盼来了。” 说着,桓熙又改口道: “我与穆罗已有婚约,应该称呼丈人才对。” 丈人二字,听得贺赖头心花怒放。 实际上,按照汉人的礼仪,妾室不入族谱,她的家人,也不算亲家,不能列入夫家的姻亲之中。 就连妾室所生的儿女,严格来说,也只能称呼嫡母为母亲,而生母则必须叫作姨娘。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桓温、桓熙两父子就没这个规矩。      桓熙是因为他来自后世,不太在意这些。 至于桓温,哦,他根本就没有妾。 贺家这门姻亲,桓熙当然要让,他就是冲着贺兰部的人口、牲畜,才纳的贺穆罗。 贺赖头与桓熙说了几句,而后转身将自己的子女们都招呼了过来,一一引见。 贺纳刺与桓熙已经熟识,自然不要多作介绍,桓熙重点还是在观察贺野干。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的话,未来应该是贺野干继承了贺兰部首领之位,所以其女贺萱才能作为代国储君拓跋寔的妻子。 至于贺野干是如何上位,桓熙并不清楚,或许是贺纳刺没有熬过贺赖头,也可能是贺纳刺没能传位给其子,让贺野干得到了首领之位。 兄终弟及在草原上屡见不鲜,无需大惊小怪。 贺赖头一一介绍众人,而将贺穆罗放在了最后。 贺穆罗仔细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很年轻,正如母亲说的那样,相貌生得俊美,还带了些白种鲜卑的相貌特征。 当然,贺纳刺、贺野干等兄长们在桓熙面前表现出来的谨小慎微的模样,更是让贺穆罗感受到了十足的冲击。 实际上,自南下以来,嫂嫂们对待她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姑嫂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那么在贺穆罗与桓熙的婚事被定下来以后,贺穆罗的那些嫂嫂们对待她,则是讨好居多。 这也不难理解,如今贺兰部归顺桓熙,将来贺兰部的首领归属,不仅要看贺赖头的选择,还得考虑桓熙的态度。 贺穆罗或许帮不上大忙,但是可以添乱,枕边风的作用实在不容忽视,因此,这些嫂嫂们轻易不敢得罪贺穆罗。 桓熙此时也在打量着贺穆罗。 他对贺穆罗的相貌还是满意的,只是年龄太小,才十一二岁,身材干瘪,实在提不起兴趣。 ‘还得再养几年。’ 桓熙暗道,不过,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自然不会露出失望之色。 “你就是穆罗?” “穆罗拜见大单于。” “嗯,难怪你兄长与我称赞,说你是草原上的明珠,倒也并非虚言。” “是阿兄谬赞,穆罗愧不敢当。” 贺母在一旁看着二人说话,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她就知道,别看贺穆罗此前多么反感、排斥这门亲事,只要见了真人,必将会被桓熙所折服。 草原上的女子,哪个不爱英雄。 桓熙十四岁出仕,十八岁为一方诸侯,弱冠之龄便开创了西北的基业,这样的人物,自然称得上是英雄。 更何况这位英雄还是这般年轻,这般俊美。 正如当日她的那句玩笑话,若是她能年轻些岁数,面对这等人物,想必,也是会动心的。 今日这样的场合,贺萱自然是没有资格掺和其中的,只能远远注视着这位未来的姑父与众人说笑。 桓熙并没有关注贺萱,他虽然好奇原时空中,那位将拓跋什翼犍迷得神魂颠倒的献明皇后是个什么模样,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有什么好看的。 毕竟从桓熙侧室的构成就能看出他的审美上,他更喜欢御姐、轻熟女。 桓熙与贺穆罗只说了几句,就此打住,毕竟他与贺穆罗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桓熙转头对贺赖头道: “时候不早了,丈人快快随我入营,代王与王太后正在营中等候。” 桓寔是桓熙手中的一个傀儡,也是他拉拢代国部落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不能倒,因此,但凡来投靠桓熙的部落,名义上都得奉桓寔为主。 当初贺纳刺前往狼山大营,其实双方就已经把贺兰部归附的性质说清楚了,即:名为代臣,实为梁臣。 慕容英也是让桓熙替年少的继子挑起重担,从而给到了桓熙驱使这些部落的法理。 面对桓熙的邀请,贺穆罗欣然应允,他将安置部民的任务交给了贺纳刺,跟随桓熙一同入营。 梁军大营内,有一座帅帐,也有一座王帐。 慕容英母子自从听说贺兰部已经到了营门外,就端坐在王帐中。 王帐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门帘被掀开,最先走入的自然是桓熙。 桓寔见到继父,赶忙起身行礼。 (本章完) 第277章 姐妹情深 第277章 姐妹情深 “吾儿免礼。” 桓熙颔首道。 他很享受桓寔在人前尊称他为父亲,对方怎么说都是受到朝廷册封的代王,这种因为桓寔的身份而带来的快感,使人欲罢不能。 就如同桓熙同样喜欢慕容英这位王太后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 当然,他并没有被这种异样的刺激冲昏头脑。 在权力面前,哪怕是骨肉至亲,反目成仇的也比比皆是,又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如今桓寔年纪还小,等他再过几年,岁数大了,身为代王,自然会萌生出对权力的渴望,想要实际掌控代国,不甘心做一个傀儡。 而这一诉求,是桓熙不可能满足的。 桓寔在桓熙的眼中,只是他用来遥控代国各部的工具,又怎会让他真正的接触到权力。 不过,至少在现阶段,他们父子还是可以和睦相处。 在邓遐、桓虔身后,才是贺赖头。 慕容英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对贺穆罗道: “臣贺赖头,拜见大王,拜见王太后。” 桓熙佯怒道: “贺卿无需多礼,卿家能够带着贺兰部南下,我与大王都很欣慰,快请入座。” “怎么?在你心中,我就只有才,没有貌了?” 众人说话间,酒菜已经上齐,慕容英突然说道: 可慕容英又怎么不知道桓熙的脾性,毫不畏惧的白他一眼,娇嗔道: “有貌,有貌,您呀,比那潘安、卫叔宝还要更甚几分。” 紧跟在桓熙身后走进王帐的并非是贺赖头,而是邓遐、桓虔。 “听说贺卿的女儿已经许配给了大单于为妾,今日也算家宴,何不将她也请来。” 慕容英是他的枕边人,清楚桓熙对贺兰部的重视,再怎么恃宠而骄,也不敢当着桓熙的面给到贺穆罗难堪。 贺赖头看向桓熙,征询他的意见。 果不其然,贺穆罗一进帐,不等她行礼,慕容英便惊喜的起身,走到场间,亲切的握着贺穆罗的手,称赞道: “果真生得娇俏可人,与大单于真是郎才女貌,天然配合。” 宾客入座,虽说这是桓寔的王帐,但主位还是留给了桓熙。 众人不知他是真怒,还是假怒,一时间无一人敢出声。 桓熙闻言大笑,众人见状,也纷纷哄笑。 只有贺穆罗年纪小,脸面薄,被慕容英打趣了一句郎才女貌,天然配合,闹了个大红脸,在众人的笑声中更显窘迫。 代王王帐怎么了,他可是代王的父亲。 贺赖头新近来投,桓熙又不可能去搜他的身,怎么会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 桓熙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慕容英笑着说道: “我与你同是大单于的妾室,年长你几岁,又比你早入门,若是你不嫌弃,就唤我一声阿姊,今后以姊妹相称。” 然而,论年纪,慕容英足可以给贺穆罗当母亲。 贺穆罗连连摆手: “您是王太后,我又怎敢逾礼。” 慕容英笑道: “进了桓家的门,哪还有什么王太后,那都是外人的称呼,你我都是自家姊妹,不理那些外人的规矩。” 实际上,所谓的代国王太后,哪有桓熙的宠妾光彩,如果慕容英不是桓熙的侧室,桓熙的那些将佐以及刘务桓等人见了她,又怎会毕恭毕敬。 这一点,慕容英深有体会,当初她被刘阏陋头俘虏。 刘阏陋头想着把她进献给桓熙,倒也不曾冒犯,可这一次重回河套,刘阏陋头却是在变着法子讨好她。 说着,慕容英招呼桓寔道: “寔儿,还不快向你姨娘行礼。” 桓寔与贺穆罗年纪相仿,都是十一二岁,但他显然对于认下这位姨娘并没有抵触情绪,顺从的起身道: “寔儿向姨娘行礼。” 贺穆罗不知所措,桓寔怎么说也是代王,自己父兄都是他名义上的臣子,如今桓寔称呼她为姨娘,贺穆罗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受他这一礼。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只听桓熙淡淡道: “穆罗,虽说你还未入我的家门,可阿英已经与伱认了姊妹,寔儿这声姨娘,你就大大方方的受着。” 贺穆罗从桓熙的口中听到自己的闺名,不知为何,内心为之一喜,便也不再忸怩,如同桓熙所说的那样,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姨娘的称呼。 慕容英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与贺穆罗做一对好姐妹,拉着她与自己同席,一起用膳。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慕容英有多喜欢这位新认的姊妹。 只有桓熙清楚,最初时,慕容英还因为贺穆罗生过闷气。 这也并不奇怪,桓熙北巡,只带了她一人,其余妻妾都给留在了长安。      虽然慕容英如今怀上了身孕,但桓熙也并没有找别的女人,实在憋得狠了,也只是让慕容英吹奏竖笛罢了,这段时日,慕容英可以说是被桓熙独宠。 如今来了一个贺穆罗与她分享,慕容英心里自然不乐意。 但她不愧是能给拓跋什翼犍作智囊的妇人,在摸清楚桓熙的性子之后,知道在桓熙面前稍微展露醋意,不仅不会惹得桓熙厌恶,反而会让桓熙觉得她在意自己。 男人嘛,谁又不希望看到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只要不是闹得家宅不宁,桓熙又怎会责怪她。 只是在外人面前,就得和和气气,否则让人看了笑话,丢的也是桓熙的脸。 慕容英就是这么一个懂得分寸的妇人,也难怪桓熙这般宠爱她。 当夜,慕容英留下贺穆罗,与她同寝。 桓熙自然不与二人同帐。 以贺穆罗的年纪,桓熙也怕自己酒后乱性,一时犯了糊涂。 实际上,慕容英早就转变了态度。 如今贺兰部已经南下,桓熙在河套待不长久,早晚是要回长安的,自己又何必与贺穆罗争风吃醋。 倒不如先笼络了她,将来也能成为自己争宠时的助力。 夜色已深,二女还在帐内说着悄悄话。 对于桓熙,贺穆罗有着太多的疑惑,她壮着胆子询问慕容英: “阿姊,当日你被送去长安,可是自愿为妾?” 慕容英轻声笑道: “傻丫头,难道你以为我是被桓郎所逼,迫不得已,只能委身于他? “以桓郎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又怎会为难一個妇人。” 说着,慕容英略微有些感慨: “当日我惊险逃出盛乐,却被匈奴人所截获,本以为会是此生至暗时刻,殊不知因祸得福,能被桓郎相中。 “桓郎不嫌弃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又怎会拒绝桓郎的怜爱。 “如今没有外人,我也不瞒妹妹。 “倘若桓郎老态龙钟,我或许还会心生不甘,可如今桓郎是这般年纪、相貌,阿姊我呀,反倒是觉得自己得了便宜哩。” 说罢,慕容英笑得花枝乱颤。 她既然敢与贺穆罗说这番话,便也不怕对方与桓熙提起,毕竟以桓熙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说不定还会在床笫之间逼问慕容英: ‘吾何如代国先王?’ 非得让慕容英在他与拓跋什翼犍之间分个高下。 当然,贺穆罗如今还是少女,何曾听过这种虎狼之言,她啐道: “阿姊可真不知羞。” 慕容英不以为意,她道: “妹妹你如今还小,有些道理不明白,在这个世道,女人的体面可不是靠自己挣来的,而是要看嫁的郎君。 “你可知道,如今你嫁给桓郎作妾,一旦事情传回关西、南国,不知要惹来多少女子的嫉恨。” 贺穆罗并没有反驳,她默认了慕容英这一说法,又问道: “阿姊,大单于的脾性如何?今后小妹侍奉大单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慕容英倒也没有误导她,毕竟贺穆罗正是她要拉拢的对象: “在私底下,无需称呼大单于,直接称呼桓郎便是。 “说来妹妹也许不信,莫要看桓郎权势滔天,就以为侍奉他时,需得提心吊胆。 “其实桓郎性情随和,喜欢与人说笑,我嫁入桓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未见他向枕边人动怒。 “只是你要记着,桓郎不许家中的妇人背着他结交大臣,人情往来,都得摆在明面上,否则” 话说到一半,慕容英闭口不言。 贺穆罗被勾起了好奇心: “否则怎样?” 慕容英笑道: “我也不知道,时至今日,家中的姐妹还没有人敢触犯这一禁令。” 说着,慕容英告诫道: “我劝你也不要去试探桓郎的底线,桓郎看上去平易近人,可他不到二十岁就能在关西打开局面,必定杀伐果断,又怎会心存妇人之仁。” 贺穆罗连连点头,今夜听了慕容英一席话,深感收获颇丰,对慕容英也越发亲近,显然是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好姐姐。 以慕容英的手段,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折服,也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相比较慕容英,贺穆罗能有什么道行,还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翌日,大军开拔,既然已经接到了贺兰部,桓熙自然也不会在塞北久留。 梁军先行,贺兰部在后,众人穿过峡谷,已经是九月末,眼瞅着就要入冬了。 (本章完) 第278章 大喜之日(4K) 第278章 大喜之日(4k) 贺兰部今后将在后套草原安家,与刘务桓的匈奴左贤王部比邻而居。 份属两个不同的族群,今后的相处必然少不了摩擦,毕竟慕容吐谷浑与慕容廆这对亲兄弟,也因为牧民争夺水草而交恶。 因此,就必须慎重选择常驻此地的官员,由他来调解双方的矛盾。 常驻后套草原的官员选择,就必须慎重。 任群是并州西河郡人,当年桓熙攻入并州,夺取蒲坂,引得河东震荡。 彼时,并州尚由张平所控制,只是桓熙最终止步于汾南高垣,这让并州士人大失所望。 一如原时空中,桓温进攻前秦,询问王猛:我奉诏讨贼,素闻关中豪杰众多,而今却无人相投,这是何故? 王猛答道:您不远千里而来,然长安近在咫尺,却又止步灞上,关中豪杰不清楚您的意图,因而不肯前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投奔桓熙,任群就是其中之一。 这都要归咎于昨夜母亲与她说的那番话。 故而,贺兰部的实际控制权,还得被贺赖头握在手中。 但也正是因为事情难办,桓熙才这般郑重其事,当面嘱咐任群。 桓熙身穿红色礼服,毫无疑问,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纳妾自然也要有婚礼的,只不过仪式与娶妻不同,不拜天地,不拜父母,只向嫡妻磕头、敬茶。 礼成之后,贺穆罗被人送进了新帐,桓熙却不曾同行,而是留在了帐外与众人共饮。 夜色渐深,贺穆罗独自坐在新帐,内心既紧张,又有些许害怕与憧憬。 这也注定了桓熙不可能像对待乞伏氏、前凉张氏一般,将贺家一股脑地迁去长安。 如今谢道韫远在长安,自然喝不了这碗茶,但桓熙也不可能让慕容英越俎代庖。 帅帐内,桓熙注视着任群,叮嘱道: 贺母知道女儿未经人事,担心她在与桓熙同房时闹出笑话,便与贺穆罗说了一些男女之事。 “任参军,我留你在此地,希望你能在处置双方冲突时,做到不偏不倚。 任群也很无奈,桓熙特意挑选了自己,总不能撂挑子不干。 这事要是传回关中,谢道韫心胸再怎么宽广,也不会与桓熙罢休。 如今,母亲说得那些男女之事,依然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桓熙说得轻巧,可通常情况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彼此各执己见,难以被说服。 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处理贺兰部与匈奴左贤王部的矛盾时,务必小心谨慎,不能闹出大乱子,而忠贞谨慎的任群,便是最合适的人眩 “凡事,皆从一个理字出发,切记,切记1 魏晋时期,崇尚白色,自然是以白裳作为婚礼的礼服。 然而,桓熙给面子,称呼贺赖头一声丈人,不代表他们夫妻就能骑到自己头上,以长辈的身份教他做事。 实际上,贺母也知道女儿年纪还小,不应该这么早的与男子同房。 贺兰部不同于乞伏部,他们不是被桓熙武力征服,而是在贺赖头的率领下,主动归附。 桓熙也不是不能强行剥夺贺赖头的权力,可贺赖头举族相投,转眼间就被桓熙架空,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桓熙的名声也跟着臭了,今后谁还敢归附他。 贺穆罗依言下拜,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站起身来。 桓熙微微颔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慕容英已经来到了帐外。 其实,桓熙对今天这个大喜之日并不抱有期待。 毕竟,将一个年纪这样小的女孩娶进门,碰又碰不得,只能干看着,哪有什么期待可言。 就在贺穆罗胡思乱想的时候,桓熙早已醉成了一滩烂泥,就连走路都得让人搀扶。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小脸发烫。 两人站在一起,不似一对新人,反倒更像父女。 桓熙看着身穿绿衣的贺穆罗,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高高瘦瘦的,一米八的個头,而与他站在一起的贺穆罗才十一二岁,比他矮了太多,身高只到了他的腰间。 贺赖头注视着桓熙被慕容英送往帅帐,而非贺穆罗所在的新帐,叹息道: “不能因为刘务桓跟随我多年而偏帮他,也不能因为贺赖头是我的丈人而讨好他。 桓熙暗自叹息一声,说道: “你面向南方,磕三个头罢。” 因此,派驻在后套草原的官员不需要有太出众的能力,毕竟刘务桓与贺赖头都对他们的部众有实际控制权,他们部族的内部事务,其实梁国的官员也插不上手。 当然,贺母的这些心思,贺穆罗一概不知。 “臣谨遵梁公教诲。” 但如今桓熙身处河套地区,周边大多都是异族,自然讲究入乡随俗,婚礼服色遵循的是鲜卑人红男绿女的习俗。 她这么小的年纪,对于男女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又哪里知道还未发育完全,便与人圆房,可能会有大出血的危险,严重时,甚至危及生命。 任群为大将军府记室参军,追随桓熙北巡,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忠贞谨慎,深受王猛的夸赞。 “桓郎,宾客们都在外边等着哩。” “大单于今日或许是高兴过头,有些贪杯,喝成这副模样,洞房是肯定洞不成了,只可惜穆罗新婚之夜却要独守空闺。” 邓遐闻言,忍不住说道: “贺老公难道不觉得梁公是在有意灌醉自己?” 贺赖头是真没往这方面想,他疑惑道: “宜城公何出此言?” 邓遐也不奇怪,毕竟对方并不怎么了解桓熙,于是为贺赖头耐心解释道: “梁公虽然不能节制女色,但是从不滥饮,今日贪杯,不过是怜惜贺氏年幼,不忍将她破身。 “又担心今夜冷落了她,让贺兰部产生误解,因此,梁公索性将自己灌醉,不能同房。 “如此,既不损贺兰部的颜面,又能保全贺氏完璧之身。” 贺赖头诧异道: “当真如此?” 毕竟桓熙名声在外,自从一口气将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张玄靓的母亲郭姜,以及慕容英纳为侧室以后,一个贪花好色的名头怎么也洗不掉。      邓遐见他不怎么相信,便与贺赖头说起了张玉儿,张玉儿进门至今,桓熙哪怕是看望她,也是挑在白天,绝不在夜里登门,就是害怕自己一时经不住诱惑,办了糊涂事。 有张玉儿的例子,贺赖头终于是信了邓遐的说法。 待邓遐离开后,贺母用鲜卑语,对着贺赖头轻声道: “桓熙能够为穆罗着想,看来我们是为她找了一个好归宿。” 贺赖头闻言皱眉道: “如今贺兰部已经归顺大单于,不可再直呼其名。” 贺母连忙点头。 当慕容英将桓熙送回帅帐,由沈赤黔帮着把桓熙扶到榻上躺下,沈赤黔突然问道: “慕容夫人,今日是贺夫人大婚之喜,唯恐她还在等待,是否要派人前去通知一声?” 侧夫人也是夫人,哪怕是在后世,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在称呼副局长时,非得添一个副字。 慕容英闻言,道: “还是我去解释吧,你且留在此地照看桓郎。” 沈赤黔拱手应是,自与贺兰部汇合以来,慕容英与贺穆罗食则同席,寝者同榻,由她去解释,倒也最好不过。 当慕容英靠近新帐,脚步声响起,贺穆罗赶紧坐直了身子,可看到进门的是慕容英时,也只得强忍失望,佯装惊喜道: “阿姊怎么来了?” 贺穆罗那点小心思,怎能逃得过慕容英的法眼,她径直在贺穆罗的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道: “桓郎今夜是不能来了,妹妹自己早些休息。” 贺穆罗闻言脸色煞白: “他、他是嫌弃我?看不上我?” 说着,贺穆罗的双眸弥漫了一层水雾,随时都能掉落两行清泪: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娶我?” 慕容英见状,心道幸好是自己来了,她就是担心贺穆罗误解了桓熙,毕竟慕容英可是将贺穆罗视为自己争宠的臂助。 “好妹妹,你莫要胡思乱想,桓郎今日不来,全是因为疼惜你呀。” 说着,慕容英就将桓熙的顾虑,以及年纪太小就破身的危害与贺穆罗一一道来。 “.圆房还只是其次,一旦怀上身孕,而自身年纪又太小,妇人极易难产,闹得一尸两命。” 贺穆罗的眼泪早已经止住了,听得这般严重的后果,贺穆罗似乎也被吓到了。 慕容英见安抚住了她,起身正要离开,却被贺穆罗拽住了衣袖: “阿姊,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如今桓郎酒醉不醒,能否让我去照料他?” 慕容英闻言笑道: “你这般小的年纪,又哪会照顾人,何况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 然而贺穆罗的眼神却很坚定: “阿干(贺赖头)时常醉酒,我与母亲时常照顾他,还请阿姊放心,穆罗能够胜任。” 慕容英沉吟不语,许久,她终于架不住贺穆罗的央求,答应道: “好罢,但是我还得留下两名婢女在帅帐帮你,免得伱手忙脚乱出了差错。” 慕容英倒不是担心别的,毕竟醉酒状态下,尤其是桓熙这种喝断片的,怎么可能会发生性行为,只是单纯留下人帮助贺穆罗罢了。 贺穆罗大喜,她依旧穿着这件绿色的礼服,与慕容英一同前往帅帐。 桓熙吐了一地,即使沈赤黔已经安排人清扫干净,可难闻的酒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在选出两名素来稳重的婢女后,慕容英对其余人道: “大家都退下歇息吧,大单于自有新夫人照料。” 众人闻声告退,慕容英又叮嘱贺穆罗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经过此前一番折腾,桓熙如今也消停了许多,他躺在榻上,紧闭双眼,紧锁着眉头,显然并不身体并不舒服。 贺穆罗耐心地照料着他,虽然辛苦,可一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遭了这份罪,便也不觉着疲惫,只剩了内心里的甜蜜。 桓熙在后半夜时彻底安静下来,睡得很沉。 慕容英留下的两名婢女,早已被贺穆罗支使到屏风外等待。 烛火摇曳,贺穆罗自己也疲倦了,她合衣躺在桓熙的枕边,便也缓缓进入梦乡。 晚秋的塞外,夜晚自然是冷的,也许是感觉到了寒意,贺穆罗缩成了一团。 慕容英此时并未睡去,她放心不下桓熙,又来看了一趟,见贺穆罗已经睡去,桓熙也没有了那些不适表现,慕容英临走时,将被子扯过来些,给贺穆罗也盖上了半边。 翌日,天空破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帅帐中,不多时,桓熙从昏睡中醒来,只感觉脑袋昏沉沉的。 他当然感觉得到身旁睡了人,但也只以为是慕容英。 直到睁开眼睛发现是贺穆罗,可把桓熙惊得够呛。 他颤抖着手,掀开了一点被子,朝里张望,直到看见了贺穆罗身上的绿色礼服,桓熙终于放下心来。 “还好,衣服都还在。” 他低声自语道。 至少这表明自己昨夜并未无礼冲撞她。 桓熙清楚,昨夜定是贺穆罗在照料自己,也不想打扰了她的睡眠,只得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榻,唯恐惊扰了贺穆罗。 走过屏风,见两名婢女正坐着瞌睡,桓熙想了想,同样没有唤醒二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桓熙来到帐外,让郎卫去给他准备些米粥。 洗漱过后,米粥还在熬粥,桓熙来到营外,瞭望晚秋时的萧瑟景色,心道: ‘终于是要回去了。’ 来到河套已经半年多的时间,如今贺穆罗已经过门,其余事情也尽数安排妥当,桓熙自然不会继续在河套逗留。 他可没有留在河套地区过年的打算。 此行,收获颇丰,主要便是贺兰部的归附,但也有遗憾,虞国的内乱爆发得太突然,结束得又太快,根本给不了桓熙插足的机会。 至于代国那些部落的虚实,也被桓熙看透了。 将来桓氏与苻氏争雄,除了拓跋部、独孤部、白部这些被苻氏彻底掌控的部落,其余部落应该会选择观望。 谁赢他们帮谁。 (本章完) 第279章 一脉相承 第279章 一脉相承 对家人的思念涌上了桓熙的心头,离家日久,他不曾忘记,前段时间正是洛娘的生日。 阿满出生于中秋节,洛娘比他晚了一些。 桓熙虽然人不在长安,但也提前让人给他们兄妹送去了礼物。 “也不知道阿满如今怎样了。” 桓熙低声自语道。 他有三子一女,但最记挂的自然还是阿满这个嫡长子。 关中,长安。 年仅五岁的阿满虽然已经洗漱干净,但还在打着哈欠,今日难得休息,不用往尚书台听从王猛、权翼、谢安三位恩师的教诲,却也得起个大早,前往椒房殿向母亲请安。 晨昏定省,这是少不得的规矩。 因此,谢道韫对待周幼娘颇为严格,就像出嫁前,在家管教谢玄一般去管教她。 谢道韫点点头,问道: “今日先生们不上课,你有何安排?”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谢道韫的眼睛,只不过,对于洛娘,她是不怎么管的,倒不是看不起洛娘是庶出,而是桓熙与她提过,不要对洛娘要求太过严格。 椒房殿内,洛娘趴在书桌上,心思全然没在功课上面。 但是对待周幼娘可不同,她是阿满的娃娃亲,等将来阿满长大,是要将幼娘迎娶进门,作为正妻的。 以他们这年纪,当然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是架不住大人们会将观念强加给他们。 “母亲!阿兄来了1 夫家娶她,娶的就是桓熙长女这一身份,谁又会看重她的才情。 名义上是说让她与阿满增进感情,但是这种政治联姻,根本就不需要双方具备感情基矗 听见洛娘的呼喊,周幼娘也没心思再读书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向门口,果然见到阿满正在那里嘿笑,幼娘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倘若妻子不贤,那可是个祸害。 故而,幼娘在心底,一直把阿满当作自己未来的丈夫。 阿满已经在椒房殿学堂毕业,但与他同期入学的洛娘与周幼娘,二人的功课可还差得远了。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像阿满一般天资聪颖。 “孩儿向母亲请安。” 阿满跨进门来,朝着谢道韫行礼道: 这也是为何桓熙非得将周幼娘接入未央宫,交由谢道韫一手调教。 虽然洛娘不需要称呼生母李媛为姨娘,但还是得尊称谢道韫为母亲,有些规矩可以无视,有些规矩则必须遵从。 洛娘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望着门口,见到阿满的从门外把脑袋探了进来,顿时打起了精神: 阿满笑道: 谢道韫可以对洛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洛娘将来嫁到夫家,即使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夫教子,也无甚紧要。 “孩儿正要出宫。” 洛娘在一旁听了,顿时眼冒精光,出宫玩耍?那可太好了。 就连幼娘也是蠢蠢欲动,只是她不敢在谢道韫面前放肆。 洛娘起身抱住谢道韫的手臂,说道: “母亲,让我替你去监督阿兄,免得他在外边招惹是非。” 阿满闻言,都快气炸了,自己何曾招惹过是非。 没错,父亲如今不在长安,可那三位先生个個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安是他的叔外祖父,连他的母亲谢道韫见了谢安都得恭恭敬敬,毕竟谢道韫的父亲谢弈是个甩手掌柜,将儿女的教育全都交给了谢安。 至于王猛、权翼,那都是父亲的心腹,尤其是王猛,桓熙都得一口一个先生。 阿满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惹恼了这位王先生,父亲必定是要狠狠惩罚他,为先生出气。 “你休要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我何时惹是生非,分明是你自己也想跟着去,却说什么要替母亲监督我1 洛娘可不怕他,对着阿满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略。” 她是桓熙唯一的女儿,哪怕只是作为庶女,那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就连阿满,也对这个妹妹打从心底喜欢,他们前后只差了半个多月降生,自小就腻在一起,感情当然深厚,就连香孩儿也比不得。 阿满无奈道: “好罢!好罢!就让你跟着,但是到了宫外,一切可都要听我的。” 洛娘赶忙道: “我最听阿兄的话了。” 说着,兄妹二人就要迈步出门。 “等等。” 谢道韫叫住二人,淡淡道: “我几时同意你们出宫了?” 兄妹二人扭过头来,苦着脸唤道: “母亲。”      这模样,看得幼娘忍俊不禁。 阿满解释道: “父亲说过,生长在未央宫中,未尝知忧惧之劳,自该行走四方,体察民间疾苦。 “孩儿今日出宫,就是要探访民间疾苦。” 这种借口,也蒙一蒙他的那些姨娘,谢道韫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哼,好一个体察民间疾苦,还敢拿你父亲出来压我。 “长安是梁国的京师,哪来的民间疾苦让你去瞧。” 实际上,谢道韫这话并不对,哪怕是长安,也不是人人都能活得体面。 当然,谢道韫出身陈郡谢氏,成年之后便嫁入桓家,搬入这未央宫中,根本就没有机会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到底层民众。 在她的印象里,长安清平多年,如今又这般繁华,自然是看不到疾苦的。 但好在,桓熙离开前,也曾与她说起过要劳逸结合,哪怕是阿满,也不能让他把日子过得太过压抑。 因此,谢道韫也只是这么一说,最终还是同意让阿满、洛娘出宫,在兄妹二人欢呼的时候,谢道韫见幼娘眼中满是羡慕,笑道: “幼娘,伱若是想去,便也跟着去吧。” 周幼娘闻言,也加入到了欢呼的行列。 谢道韫虽然自己不跟着去,但还是为阿满他们安排了许多禁军将士乔装打扮成护卫跟随。 阿满带着两个女娃出门,不久又独自走了回来,与谢道韫轻声道: “母亲,我与你说件事情,前些日子父亲给王先生寄来一封信,具体内容我就不与你赘述,你只要知道,父亲在河套又纳了一房小妾。” 谢道韫奇怪地瞥着他,问道: “你这话是何意?” 阿满嘿笑道: “孩儿觉得,你不如去向祖母请教,学一学如何才能管住丈夫。” 谢道韫认真的点头道: “说得好,等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他好好议论这件事情,问他如何看待你的建议。” 阿满立即改换一张面孔,正色道: “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父亲知道了,免得家宅不宁,母亲,孩儿先告退了。” 说罢,阿满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谢道韫注视着他离开,忍不住笑道: “不愧是他们桓家的种,这不正经的模样,与他祖父、父亲学了有六七成。” 当然,根源还是出在了桓温的身上,毕竟老奴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还能拿弹弓去作弄别人。 襄阳城内,桓温连打喷嚏,司马兴男脸色很不好,她讥讽道: “怎么,昨夜在你那外室的家里受了风寒?” 桓温不敢还嘴,只是吞吞吐吐道: “昨夜乐氏身体不适,老奴为他找了医官,医官号脉,说是,说是.” 司马兴男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说是什么!快说1 桓温心虚的看了一眼司马兴男,随即低下头来,忐忑不安道: “说是有了身孕。” 司马兴男阴阳怪气道: “怎么,你与我说这件事情,是想要等她生育之后,让我去伺候月子?” 坐月子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西汉的《礼记内则》,其中明确记载了‘月内’的概念。 桓温哪敢有这种妄想,以司马兴男那暴脾气,没有一刀把乐氏枭首,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老奴就是与公主汇报一句,那孩子留或不留,皆由公主作主。” 如果是往前几年,司马兴男肯定会逼迫乐氏堕胎,但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哪怕乐氏生下一个男婴,也不可能对嫡子的地位造成威胁。 毕竟乐氏所生子女,就连庶出都算不上,她只是外室,不是妾。 由于母亲没有名分,生出来的孩子也只能是私生子。 司马兴男摇头道: “罢了,逼人堕胎,有损阴德,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世人还以为我司马兴男是个妒妇,不能容人。” 桓温大喜,老来有所收获,无论是男丁,还是女婴,都不会影响他的喜悦,只见桓温连连附和道: “公主贤良淑德,识大体,顾大局,所谓妒妇,只不过是外人嫉妒,在那造谣。 “老奴与那些人势不两立,早晚有一天,都得将他们坑杀了。” 司马兴男啐道: “少跟我油嘴滑舌,记住了,这段时日让乐氏安心养胎,休想打着这个幌子,再收一个外室。” 桓温心中叫苦,他之所以与司马兴男提起这件事情,就是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没曾想,司马兴男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给否了。 好在江陵的道观、尼庵都已经开到了襄阳,也不愁没有消遣的地方。 桓温正色道: “公主说的哪里话,老奴有公主一人足矣,怎敢生出非分之想。”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真话,假话,她当然听得出来,只不过这种情话,哪怕是老夫老妻了,听着还是会心里高兴。 (本章完) 第280章 兄妹之间 第280章 兄妹之间 阿满说是要体察民间疾苦,其实就是想要出宫玩耍。 毕竟再怎么聪慧,终究还是个孩子,难得遇到假日,想要尽情玩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阿满这趟出宫注定不能称心如意。 “我今日是要出宫游玩,不是要端坐在马车里观光1 马车前,阿满与奉命随行的索苞强调道。 然而,索苞的态度很坚决: “为世子的安危着想,请上马车。” 护卫阿满出宫,注定是一件苦差事。 哪怕阿满平安回宫,那也是索苞分内的事情,可一旦遭遇危险,就算只是受到了惊吓,也与索苞脱不开关系。 就这种情况,索苞怎么可能放任阿满在长安城中闲逛。 虽说阿满很少出宫,外边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一万,这位梁国世子如果在他的看护下出了意外,不仅索苞的前途尽毁,或许还有性命之危。 阿满见他不吃硬的,便缓和了态度: 说罢,也不再多言,唤来自己的亲随小厮,由他们扶上马车,坐在车厢里生闷气。 “即使世子不忿,苞也不能任由你胡来。” 索苞正色道: “我是梁公之臣,奉夫人之命,看顾世子。 “待世子年长,苞自当俯首听命,但今日之事,还请世子恕罪。 “你既然称呼我为世子,怎么不听我的命令1 幼娘见状,不免有些担心,她轻声问洛娘: 一旁的周幼娘也帮腔道: “索郎将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又何必为难他。” “阿兄,父亲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今日若是不听劝阻,让父亲知道了这事,肯定是要训你的。” “略略略,就是说给伱听的。” “阿满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阿满见索苞不为所动,恼道: “背着我时,能不能小声些,我都听到了。” 洛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没事,不用理他,一会儿气就消了。” 阿满闻言,怄气道: “好呀!你们都帮着他说话1 索遐摇头道: “若是在战场上摧锋陷阵,末将自然无惧,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关系到世子的安危,末将不敢大意。” “索郎将曾在凉州大显威风,为河西鲜卑所叹服,如今有你随行护卫,身边还有数十名亲卫,有何好怕的。” 洛娘有做起了鬼脸: 阿满无奈叹气道: “家门不幸,就这一个妹妹,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阿满还要再说,却被洛娘拉住了衣袖: 哪知阿满却将脑袋从车厢里探了出来: 此话一出,守候在马车旁的护卫们想笑又不敢笑。 至于洛娘,倒是习惯了。 阿满看向索苞,带着歉意道: “索郎将,方才是我思虑不周,你莫要往心里去。” 显然,阿满早已经转过弯来了,先前洛娘将桓熙搬出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阿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作为桓家第三代的继承人,可不能随性而为。      索苞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是末将无能,不能让世子尽兴,世子没有怪罪末将,末将已经感激不荆” 二人很快将刚刚的不愉快接过,阿满没有再往心里去,索苞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耿耿于怀。 阿满冲着洛娘、幼娘喊道: “你们还不上来1 洛娘闻言,得意的看向幼娘,显摆道: “我没说错吧。” 幼娘见阿满果然消了气,夸赞道: “洛娘,你可真厉害。” 阿满脸都黑了,他催促道: “桓洛娘,你再不上来,我可就让人把你送回椒房殿了。” 洛娘悚然一惊,她可不想会椒房殿里读书,实在乏味得很。 “来了!来了1 洛娘拉起周幼娘的小手,与她一同由婢女搀扶上车。 待她们坐稳,马车缓缓开动,洛娘突然问道: “阿兄,父亲何时才能回来?” 阿满嘟囔道: “我哪知道,阿爷在河套纳了一位新姨娘,如今只怕是乐不思蜀了。” 窳浑古城(今内蒙古蹬口县沙金套海苏木),位于后套平原西部,紧邻乌兰布合沙漠。 当然,如今的乌兰布合沙漠还是一片草地。 具体的沙漠化,还得等到唐宣宗时,当地经历一场7.7级的地震,使得黄河改道,当地水资源枯竭,才有了后世的乌兰布合沙漠。 窳浑古城始建于汉武帝时期,曾是西部都尉的治所,北面便是巍峨的狼山山脉,山里有鸡鹿塞、高阙塞等军事要塞。 这里,便是桓熙为贺兰部选定的安置之所。 至于刘务桓的左贤王部,将会移居广牧古城(内蒙古五原西南),广牧古城曾为东部都尉治所。 顾名思义,刘务桓部将生活在后套平原东部,与其兄弟,刘阏陋头的右贤王部比邻而居,至于贺兰部则在后套平原西部,把守出塞的通道。 窳浑古城以南十里,桓熙与众人戏言道: “诸位在此止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总不能与我一同走去长安。” 贺赖头、刘务桓、刘阏陋头以及一众小部落的首领们,个個眼中含泪,似乎很舍不得桓熙离开。 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桓熙转头看向自己的三名义子,即刘务桓之子刘悉勿祈、刘卫辰,以及刘阏陋头的儿子刘去孤: “还不上前与你们的父亲拜别。” 当年刘务桓与刘阏陋头依然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因此,桓熙虽然收了他们的儿子为义子,却未能带往长安。 今时不同往日,桓熙要将铁弗匈奴彻底控制在手中,肯定要将这三个义子带走,刘务桓仅有二子,而刘阏陋头更是只有刘去孤这一个独子。 他们三人前往长安为质,铁弗匈奴左右贤王部就只能俯首听命。 桓熙并没有主动向贺赖头索要质子,但贺赖头还是派遣了贺野干一家跟随桓熙前往长安。 之所以不是贺兰部未来的继承人贺纳刺,是因为贺赖头太老了,已经逐渐放权,所以贺纳刺离开不得。 倘若贺纳刺被带去了长安,待贺赖头一死,必然祸起萧墙。 (本章完) 第281章 又离河套 第281章 又离河套 刘务桓抚摸着刘悉勿祈、刘卫辰的脑袋,叮嘱道: “大单于是你们的义父,此番南下,自当事之如父,不可怠慢。 “往后跟在大单于的身边,好生听从教诲,哪怕只学到了大单于的一星半点,也能使你们终生受用。” 兄弟二人乖巧点道: “孩儿谨遵父亲的教诲。” 实际上,前往长安为质对他们未尝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扩展人脉,与梁国上层的权贵们交往。 这也是为什么河西鲜卑的首领们争相派遣子侄跟随桓熙,作为他的郎卫。 刘悉勿祈、刘卫辰,包括刘去孤,同样也会加入到郎卫的行列。 桓熙北巡,带了沈赤黔与左郎卫们在身边,将索苞与右郎卫们留在了长安。 刘阏陋头、贺赖头,以及一些从代国投奔过来的小部落首领们也在叮嘱他们的子嗣,到了长安,需得遵纪守法,不可胡作非为。 真要是作奸犯科,丢了性命反倒是小事,就怕影响到部落与桓熙之间的关系。 贺萱哭得泪留满面,她的父亲贺野干将会举家前往长安,贺萱自然舍不得部落中的那些伙伴们。 贺穆罗此时也在与家人道别。 桓熙没有拒绝贺野干一家南下,也是考虑到了原时空中柔然蠕蠕公主的事迹。 怎知苻坚的动作比他要快得多,已经提前将苻生废黜。 如果说面对苻生,可以置之不理,坐等他自己败坏基业,那么对待苻坚,就必须出快拳,出重拳,不能给他太多发育的时间。 河套的冬天来得比关中更早,队伍才进入西套平原,还没有抵达银川,就已经下起了雪。 桓熙归心似箭,抵达银川之后,只是遣散了百保鲜卑与部分追随他北上的弓骑,让他们各自归家,并没有在银川久留。 当然,单纯比发育,桓熙控制整个西北,坐拥雍、梁、秦、凉四州,不管苻坚在并州再怎么励精图治,也不可能追赶得上梁国的发展脚步。 贺穆罗与桓熙并没有夫妻之实,但既然名分已经给了出去,桓熙也不忍她孤苦伶仃的独在异乡。 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桓熙此前都已经做好了坐观苻生祸乱河东的准备,就等着并州乌烟瘴气,他再来吊民伐罪。 镇守银川的依然是邓遐、索遐、车胤三人,对于他们,桓熙没有什么要额外叮嘱的,只是让他们在明年开春以后,做些战争准备。 同虞国的战争,究竟是由蒲坂东出,还是从河套出兵,桓熙还没有决定下来,这件事情需要等他回到长安,与王猛、权翼、谢艾等人商议。 但是河东毕竟易守难攻,真让苻坚坐稳了并州,而等燕国又完全消化了青、兖、徐三州,只怕会横生波折。 南北朝末年,前往东魏和亲的蠕蠕公主就是难以适应中原的生活,终日郁郁寡欢,思乡成疾,因而香消玉殒。 马车内,桓熙暗自沉思道: ‘不知父亲明年能否出兵策应。’ 慕容英见他眉头紧锁,知道他在想事情,自然不敢打搅他,只得闭目假寐 桓熙并非妄想,有殷浩在楚国推行土断,已经解除了桓温在财政上的燃眉之急。      楚国多少也恢复了些元气,桓熙不需要桓温兴师动众,二度北伐。 只需在洛阳增派兵力,牵制燕国,同时给到虞国一定程度的威胁,逼迫苻坚分出部分兵力防备洛阳方向,就能减轻桓熙许多的压力。 桓熙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桓温应该会满足他。 毕竟自己在乞伏鲜卑叛乱,武威失守,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给桓温留下了一支精兵,协助他攻取洛阳,所谓礼尚往来,桓温怎么可以拒绝。 桓熙之所以能够摩拳擦掌,谋划出兵河东,其实也是因为梁国的财政同样度过了难关。 去年五月,凉州霜灾,庄稼被冻死,不仅引发了叛乱,更使得梁国国库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桓熙免除了凉州百姓一年的赋税,因此,去年的国库,不仅没有从凉州输入钱粮,反倒要从关中运出粮食,供应灾民的需求。 好在拮据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是各地民众缴纳赋税的时候。 桓熙暂时不知道具体的数据,需得各地汇总才能清楚。 去年一整年,西北虽然算不上风调雨顺,偶尔有些小干小旱,毕竟关西地区这干旱少雨的气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天公作美,不曾爆发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按照王猛在信中的汇报,雍、梁、秦、凉四州收成尚可。 凉州的灾民们经历过一次收成,自然也无需官府继续赈济,摆脱了这么一个大包袱,桓熙终于能够腾出手来。 而河西鲜卑、河套鲜卑、铁弗匈奴也将向当地的单于台缴纳牲畜税,这又是一笔进项。 当然,贺兰部与此前从代国投奔过来的一些小部落,今年是不需要缴纳的。 桓熙免了他们今年的牲畜税,等到明年,银川单于台才会开始向他们收缴。 在桓熙离开后套平原之前,就已经与贺赖头以及其余各部的首领谈妥了这件事情,毕竟桓熙设定的牲畜税,并不高,甚至要低于代国的税率。 当桓熙的队伍离开高平川,回到安定郡的时候,已经是隆冬时节,风雪载道。 五千精骑忍受着彻骨的寒风,护卫桓熙班师。 桓熙坐在车厢里,烤着暖炉,只听得车厢外冷风呼啸,却感受不到些许的寒意。 他当然知道将士辛苦,否则当初也不会急着想要离开河套,只是贺兰部突然归附,为了接应他们,耽搁了时间。 来到一处驿馆,桓熙走下马车,看着此前在雪地里行军,苦不堪言的近卫义从,他没有急于进门,而是对沈赤黔吩咐道: “传令下去,回到长安之后,军中将士,人皆赐布四匹。” 跟着桓熙离家大半年,如今又得遭受这样的罪过,如果不颁发赏赐,只怕这五千将士回家也不好跟父母妻儿交代。 桓熙能得军心,除了常打胜仗以外,就是对将士们足够大方。 果不其然,当这一消息传扬开来,军中将士无不为之欢呼。 (本章完) 第282章 重返长安 第282章 重返长安 桓熙为近卫义从们赐布四匹,说多不多,毕竟合计也只有二万匹布。 但是说少也绝对不能算少,军中的规矩,斩首一级,才得布一匹。 桓熙之所以这么大方,首先是梁国度过了财政上的难关,其次是近卫义从的人数少,只有五千人而已,以及他们这一趟跟随出巡确实辛苦。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支部队是他的嫡系。 要是搁在五代十国,便能算作是牙兵。 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与其他部队的分别,近卫义从,近卫二字足以表明桓熙与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因此,桓熙对于这支军队,从来都不吝惜重赏,图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遇到危险,他们能够拼死护主。 电影里说:一个月几百块钱,你玩什么命。 但在古代,就是会有人为了这点小恩小惠而奋不顾身,否则也不会留下吴起吮脓的典故。 桓熙回到关中的时候,已经是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的十一月,正值各地百姓缴纳秋税的最后时间,桓熙自入主关中以来,早有规定: 秋税自九月初起征,在十二月前,各地官府必须征收完毕,等到开春以后,冰雪消融,地方府库留下部分,其余尽数运往长安。 当然,他这人是典型的不粘锅,说直白点就是好名声自个揽着,坏名声则推给别人。 所谓次丁男,即十三至十五,六十一至六十五的男子,也就是说家中没有成年劳动力,所征收的户调可以减半。 桓熙治理关陇,一直奉行藏富于民的政策,户调定得很低。 长痛不如短痛,如今苦一苦民众,等统一天下了,再谈轻徭薄赋也不迟。 只不过这种不满顶多也就是流于口头抱怨,桓熙太了解他们了,以如今梁国的统治根基,民众不到实在活不下去,不可能会接杆而反。 说白了,就是得加税。 如今振兴关陇的目标已经实现,经济欣欣向荣,也到了改变的时候。 所谓丁男,也就是年满十五,未满六十的成年劳动力。 东汉末年,曹操平袁入邺,下令将秦汉以来按人口征收的算赋和口赋,改为按户征收绢绵,即为户调,也就是人头税的变种。 西晋灭吴以后,规定以丁男为户主的人家,每年纳绢布三匹、绵三斤。 而以女子、次丁男为户主的人家,则征收减半。 当然,就地理位置来说,关西相对于江东,也确实足够偏远。 众所周知,打仗就得耗钱,而且特别费钱,张居正担任内阁首辅十年,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家底,就让万历三大征给败光了。 此前,桓熙之所以选择藏富于民,是因为关陇残破,百废待兴。 边郡民户的户调为规定数目的三分之二,更偏远的地方则为规定数目的三分之一。 按照晋代制度,即使是最为偏远的地方,每户也应该缴纳绢布一匹,绵一斤,而桓熙却只征收绢布一匹,绵三两。 梁国的税收来源主要是田租、户调、商税、牲畜税。 况且他如今加税,也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而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个乱世。 由于梁国长期以来一直奉行的轻徭薄赋政策,使得财税收入有着较大的增长空间,但这也势必引来民众的不满。 而桓熙想要东出,与苻坚、慕容儁等人少不了连场恶战,就不能继续藏富于民,需得转变政策,适当的充实国库。 其中重点要提到的是户调。 这增加赋税一事,就不能是桓熙最先提出来。 永和十一年,腊月二十,长安风雪大作,一片银装素裹。 洛娘脚踩羊皮小靴,罩了一身月白小袄,肩上搭着御寒的狐裘,正在椒房殿外玩雪。 这本不是阿满休假的日子,按照惯例,他得去尚书台听政,也就是看着王猛他们处置政务,听从教诲。 但今日他却留在了椒房殿,看着一個人在殿外玩得兴起的洛娘,阿满问周幼娘道: “你怎么不去玩耍?” 幼娘偷偷瞥了一眼谢道韫,回答道: “外边冷,不如留在殿内看书。” 阿满撇撇嘴,心中暗道: ‘分明是知道阿爷今天回来,在这装模作样。’ 正此时,殿外传来了洛娘兴奋的呼喊声: “阿爷1 阿满闻言,刚要起身出门,却有一人比他更快,正是他的母亲谢道韫。 谢道韫快步走到门口,果然望见这抱着洛娘与她亲昵的桓熙。 桓熙放下洛娘,摸着她的小脑袋道: “乖,回玉堂殿告诉你娘,就说我稍晚些时候去看她。” 洛娘答应一声,欢快的给李媛报信去了。 桓熙快步走到谢道韫面前,正要给她介绍贺穆罗,哪知阿满钻了出来,看着贺穆罗旁边的贺萱,惊叹道: “这个妹妹好可爱。” 贺萱确实生得漂亮,跟个瓷娃娃一般,她害羞的躲在了姑母的身后。 桓熙闻言笑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这个妹妹你曾见过呢。” 阿满当然不知道贾宝玉初见林黛玉的梗。      “这个妹妹是阿爷从河套带回来的吧,孩儿又怎么可能见过。” 桓熙不再与他说笑,为阿满介绍道: “她是你贺姨娘的侄女,闺名贺萱,今后会住在未央宫,与你贺姨娘作伴,你可不许欺负她。” 贺穆罗年纪太小,桓熙不可能三天两头的往她闺房里跑,自然得让贺萱搬进来,陪伴着贺穆罗,至于贺萱如果思念父母了,随时可以出宫,贺穆罗也能一同前往拜谒兄嫂。 阿满听了这话,很是高兴。 他就喜欢与洛娘、幼娘这些好看的妹妹们处在一起,至于同母弟香孩儿、堂弟阿驹以及韩嫣所生的庶子,阿满反倒很少与他们相处。 一旁,贺穆罗已经在向谢道韫行礼。 贺穆罗此前学了几个月的汉话,自然没有语言上的沟通困难。 谢道韫笑着扶起了贺穆罗,看不出半点不快的模样。 毕竟桓熙将贺穆罗纳进门,最主要还是为了安抚贺兰部。 虽然没有事先与谢道韫沟通,但桓熙不是桓温,谢道韫也不是司马兴男,二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闹腾起来。 谢道韫已经提前为贺穆罗准备了一座寝殿,奴婢们也早已安排妥当。 桓熙注视着谢道韫热情的领着贺穆罗姑侄前去住处,暗道: ‘娶妻当娶贤,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换作是司马兴男,安排的可就不是住处,而是坟寝。 至于阿满,自然也是跟着母亲一起去了,来了一个新妹妹,这种新鲜感只怕是要维持几天时间。 桓熙独自走进椒房殿,只有周幼娘捧着一本书坐在殿内,她见桓熙进门,起身向桓熙行礼,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阿满说的话,伱都听见了?” 桓熙笑着问道。 周幼娘起先是摇头,过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桓熙摸着她的小脑袋,宽慰道: “放心,只要我还在,阿满未来的妻子就只能是你。” 周幼娘红着脸道: “桓叔父怎地一回来就拿我寻开心。” 话是这样说,但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带着点笑。 桓熙收走周幼娘手里的书本,道: “今日就别读书了,出宫去吧,你父亲也回来了。” 周幼娘闻言,欣喜告退,走到门口,又回头笑着道: “谢谢你,桓叔父。” 也不知是在谢桓熙让她回去见父亲,还是谢桓熙刚才的那番保证。 桓熙摆摆手: “快去吧。” 实际上,桓熙又何尝不知道周幼娘的日子并不轻松。 周幼娘出自贵胄之家,是家中的嫡女,本应该享受无拘无束的童年,就像洛娘一样。 却因为桓家与周氏联姻的需要,自小离开了父母,寄人篱下,自然而然的就会察言观色,在生活着谨小慎微,唯恐犯错。 怕的就是被桓家退婚,毕竟周抚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孙女。 这样的生活,着实太累,桓熙当然也知道,因此,他时常会在周幼娘面前展现其温和的一面。 当谢道韫回到椒房殿时,阿满没有跟着回来。 “幼娘回家去了?” 桓熙点点头,嗯了一声。 谢道韫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 “周楚回了长安,是该让她回去看看。” 桓熙起身,从身后抱住了谢道韫,正要有所动作,却被谢道韫挣脱开来。 谢道韫正色道: “莫要胡来,我有话要与你说,你先坐好。” 桓熙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只听谢道韫严肃道: “贺萱那孩子,你若自己存有什么歪心思,就不可以让阿满与她太过亲近,免得闹出笑话,说你们桓家就是喜好父子争妾,连累我也跟着丢脸。” 桓熙闻言瞠目结舌。 父子争妾这种事情,确实有过,李媛就是他虎口夺食,从桓温手中抢过来的。 但他可真没打贺萱的主意。 见桓熙在那喊着冤枉,谢道韫冷哼道: “当初你纳了玉儿妹妹为妾,又不放过她的庶祖母、庶母,谁知道如今会不会垂涎穆罗妹妹的侄女。 “话,我已经提前与你说了,别真的等阿满长大了,父子俩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本章完) 第283章 瓜熟落蒂 第283章 瓜熟落蒂 自家丈夫,谢道韫也是了解的,开明的时候,那是真的开明,可就是有一点不好,沉迷女色,还喜欢在这方面追求刺激。 所以,谢道韫肯定是要把事情说明白。 她担心阿满与贺萱一起长大,万一生出情愫,而桓熙又另有想法,早晚会酿出祸事。 桓熙年少时能与父亲争夺李媛,谁又可以担保他不会在年迈时,与儿子争夺贺萱。 今天把事情说穿,如果桓熙真的目的不纯,谢道韫肯定是要禁止阿满与贺萱来往,免得二人青梅竹马,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桓熙既生气,又无奈。 “我对阿满是如何的看重,你应该最清楚,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名女子,而放弃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谢道韫见状,赶忙坐进桓熙的怀中。 “妾身也是关心则乱,你们父子就是妾身的全部,倘若有一天你们关系不睦,可让妾身如何自处。” 说话间,谢道韫感觉到自己身下传来的异样,都是老夫老妻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虽然随行的人员中,存在着不少的婢女,其中也有长相不俗的,但是身份都不能入桓熙的眼,人尽皆知,他就喜欢身份尊贵的寡妇。 一番雨云过后,谢道韫浑身软绵绵的,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脸上还带着红晕,久久不曾消退。 桓熙当然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慕容英怀了身孕,贺穆罗又年纪太小,能不憋得辛苦么。 他只是去见一见那些侧室们,今晚还是得要回到椒房殿歇息的。 谢道韫闻言,便催促起了他: “那夫君早些去吧,莫要让妹妹们久等。” 桓熙转过身来,抚着谢道韫的脸颊,语气温柔道: 有时候,家里的女人多了,也确实顾不过来。 “妾身认罚,还望夫君怜惜。” 况且,桓熙也干不出把人睡了之后,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的事情来。 她看着正在穿衣的桓熙,依依不舍地问道: “夫君今夜是否还会回来?” 说着,桓熙将谢道韫拦腰抱起。 索性就一直憋着,实在受不了了,就把慕容英唤去,让她吹奏一曲竖笛抚平内心的躁动。 “夫君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 “我虽不是正人君子,可萱儿的年纪比穆罗还小,称我一声姑父,你又怎敢怀揣着恶意来揣测我的心思,今日可不能轻饶了你。” 桓熙笑着应了一声,又在谢道韫的脸颊一吻,这才离开。 包括李媛、韩嫣等人也都一样,因此,桓熙每到一间寝殿,就得好声宽慰她们,约定好时间,等改日再来专程陪伴她们。 “等我。” 谢道韫与他分别大半年,自是喜笑颜开: 说着,她补充道: “早去早回。” 桓熙其实知道,自己将谢道韫留在长安,她心中肯定是存有闺怨的。 见桓熙神色坦然,谢道韫笑着说道: 漪兰殿,是张玉儿如今的住处。 “桓郎,奴家前些日子过的寿辰。” 桓熙此时正想着其他事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嗯,是我忘了为你准备礼物,明日我再让人去东市采买,为你补上。” 但这并不是张玉儿想听的,她低声提醒道: “奴身如今十五了。”      当然,这是虚岁,张玉儿实岁已经年满十四。 这个年龄,当然可以同房了。 哪怕是在后世,只需年满十四周岁,也就到到了法定的性同意年龄,只要征得对方同意,便不算构成犯罪。 反之,未满十四岁,也就不具备性同意的能力,即使征得对方同意,但仍然构成强奸罪。 桓熙的女人太多,他一时之间并没有记得张玉儿的年龄,但张玉儿可是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 她进门多年,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在男女之事上,自有一种憧憬。 桓熙闻言,终于回过神来。 他将张玉儿抱在腿上,说道: “一路山舟车劳顿,身体实在疲惫,不如等明日我再来漪兰殿,你看可好?” 张玉儿知道,所谓舟车劳顿,不过是托辞,桓熙今天肯定是要陪着谢道韫的。 她低下头来,轻声道: “奴家好几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日。” 翌日,日晒三竿,椒房殿中,内卧的房门依旧关得严实。 平日里的书声琅琅,今天也听不到了。 桓熙在昨天时,就很有先见之明的让人通知洛娘、幼娘,不必前来上课,也免了孩子们今日的晨昏定剩 他早就知道谢道韫今天一定起不来床。 当然,桓熙自己也是累得够呛。 “该起来了。” 桓熙看着紧紧抱住自己手臂的妻子,笑着道。 谢道韫舍不得松手: “今日反正无事,正午再起也不迟。” 桓熙当然没有公务,他哪次从外地回到长安,不是要给自己放几天的嫁。 至于给百姓加税,反正今年的税已经收齐,即使要加税,也必须得等到明年才能实施,自然不必急于一时。 看着妻子对自己的依恋,桓熙心中颇为得意,索性也不催促着谢道韫起床了,至于答应张玉儿的事情,晚上再去也不迟。 与此同时,正当桓熙在长安享受温柔的时候,奉命镇守高王城的沈劲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自苻坚废黜苻生,自称大虞天王以来,重用汉族官员、锐查改革、招抚流民、减赋禁奢,一改之前苻生的暴政,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河东百姓,无论胡汉,尽皆称颂。 毕竟在有过苻生这样的暴君之后,但凡来个正常点的君主,都会得到民众的拥护,又何况如今在位的是苻坚这样的明君。 沈劲如今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桓熙会想要提早除掉苻坚。 他能够直观感受到虞国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这些担忧,也被沈劲写在信中,送回了长安。 恰在此时,桓熙的密信也被送来了高王城。 在信中,桓熙向沈劲吐露了明年进攻河东的想法,命他多派遣一些细作,打探虞国的情报。 沈劲为之大喜,如果桓熙要进攻河东,他必然会受到重用,毕竟梁国的文臣武将之中,谁又能比他更清楚河东的真实情况。 (本章完) 凌晨不要等 凌晨不要等 困得厉害,我先睡了,明天早点发。 (本章完) 第284章 加赋于民 第284章 加赋于民 长安东市一家酒肆之中,两名读书人饮酒之余,在那谈起了时事。 “听说了吗,权子良被革职了,如今正在家中自剩” “你是说权翼?!怎么可能!莫要与我说笑。” “我不是在说笑,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真的假的?谁不知道权子良是梁公的腹心之臣,无缘无故,又怎么会突然被革职1 “谁说没有缘故.” 话说到一半,挑起话题之人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凑近了友人的身边,低声道: “我听说权子良向梁公进言,认为国帑屡空,军兴不足,既然国用不足,请求加赋于民。” “这权子良好大的胆子,他难道就不怕天底下百姓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吗?” “呵!他有甚好怕的!难道唾沫星子能将他给淹死。” 妻子被吓得呆若木鸡,愣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权翼这般生气的模样。 “权子良若是在意名声,当年也不会替梁公在关中搜罗寡妇,况且,名声臭了又如何,被人骂得越狠,梁公越得承他这份情,如今这满朝文武,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羡慕权子良呢。” 权翼很恼火,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愚妇,居然敢在长安城里对着桓熙口出怨言,万一这话要是传出去,虽然桓熙明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心里肯定会落下芥蒂。 “哼,无非是骗一骗那些无知小民罢了,大梁国的公卿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猜不透梁公的真实想法,别看如今权子良被罢官,看似失宠,可不用等到明天,估计现在梁公的书案上就已经摆满了为权子良求情,附和他加赋于民的奏疏。” “那你说这件事情究竟能不能成?” 权翼被革职,勒令归家自省,对于权府上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说得不错,国库由尚书省管辖,权子良只是中书令,没有机会中饱私囊。” “是呀!国库充实了,最终得利的不还是梁公,今日是梁公将权子良革职查办,等事情过了,还会是他让权子良官复原职。” 数落了权翼,妻子忍不住埋怨起了桓熙: “梁公也是,怎就不讲半点情面,你为他” “闭嘴!伱难道就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今后若是再让我听见你满嘴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一纸休书将你送回娘家!我们权家的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唉!可怜了权子良,他的名声估计是臭了。”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在少数,但是蠢的人,或者说心性单纯的人更多。 “既然梁公想要加赋,为什么还要免除权子良的官职。” “当然能成,到时候百官恳求,梁公便可半推半就的应允此事,而那些无知小民的愤怒,也会被引向首倡此事的权子良身上。” “你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如果我是权子良,只怕也要主动揽下这份恶名,至于其中是非曲直,后人观史,自有分晓。” “说是革职,但你好好想想,权子良请求加赋于民,是为了替他个人谋私吗?” “罢了,不说了,且满饮一樽。” “可你不是说梁公已经将他革职了吗?” 话未说完,只见此前还是云淡风轻,完全没有把被革职当作一回事的权翼突然发怒,他狠狠拍在桌案上: “夫君,梁公宽仁爱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素来自诩机智,为何就办了这件糊涂事情。” 权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告诫道: “记住了,如果不想连累宣吉、宣褒,往后就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再对梁公有任何不敬之意。” 宣吉、宣褒是权翼的两名嫡子。      妻子见他这般说,惊恐的点着头。 权翼不仅有嫡子,也有庶子,一旦正妻惹得桓熙厌恶,权翼的荫恩自然落不到嫡子的头上。 在妻子离开后,权翼将府中的管事唤来,问道: “外边的舆论如何?” 权翼被革职,在长安城里绝对算得上一个大新闻,而桓熙将他革职的原因也已经传扬开来了。 管事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权翼的脸色小心地回答道: “民间对家主颇有微词。” 权翼闻言笑道: “什么颇有微词,只怕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 管事见他这模样,吓得心惊肉跳,以为家主是受了什么刺激,否则先是被罢官,如今又遭人怨恨,怎么还笑得这般开心。 权翼知道自己干的那事有多么招人恨,但他可不怕,权翼侍奉桓熙多年,知道对方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真要是吃干抹净,再把权翼作为弃子,丢出去平息众怒,今后还有谁愿意为桓熙背上黑锅。 正如那酒肆里的读书人所言,权翼被人骂得越惨,将来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王猛难得的在当差时间离开了尚书省,直奔大将军府。 来到正堂,桓熙正端坐在主位,脸上很不好。 “先生来了。” 桓熙招呼一句,不等王猛行礼,便指着身前的奏疏,难掩愤怒道: “先生且看!这么多奏疏,都是来为权子良求情的! “权子良意图侵虐百姓,加赋于民,我今日将他罢官,何错之有1 桓熙看上去忿忿不平,僚佐们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在那演戏。 王猛笑而不语,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封奏疏。 桓熙明知故问道: “先生这是何意?” 王猛拱手道: “启禀梁公,臣今日前来,也是要为权子良求情。” 桓熙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先生为何不向着我,也要与我为难1 王猛摇头道: “梁公简拔臣于微末,臣自是一心奉主,若非权子良罢官一事有待商榷,臣又怎会忤逆梁公。” 桓熙闻言,愣了片刻,迟疑道: “莫非真是我做错了?” 王猛正色道: “权子良请求加赋于民,也是出于公心,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 “自他投奔梁公以来,可谓劳苦功高,梁公因此事将他罢官,只恐百官不服。” 桓熙沉默半晌,说道: “加赋于民,此诚非我所愿。” (本章完) 297.第285章 任人评议 第285章 任人评议 自古以来,搞政治的人,脸皮得厚,身段得软,还要有一颗强大的心。 所以,在一群明白人的中间,桓熙才能够旁若无人的为自己开脱,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加赋于民一事真的与他无关,而是权翼在自作主张。 王猛倒也不惊奇,一切都在按着剧本来走,他正色道: “梁公,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权翼主张加赋于民,也是为了尽早终结这个乱世,又何错之有! “如今不过是让关西百姓每年多出两匹布,梁公便心生不忍,可曾想过,此时此刻,关东千百万百姓正被胡人奴役,日夜盼着王师1 桓熙哑口无言,久久沉默不语。 此时,王猛看向大堂内的僚佐们,目光扫过众人,显然是在逼着他们表态。 大家当然知道二人是在演戏,毕竟谁会相信王猛、权翼居然会一起站在桓熙的对立面。 “梁公!王令君所言有理呀1 “权中书一心为国,还请梁公明察1 众人自是毫不迟疑的与王猛站在了一起,大家都知道加赋于民,真正得到实利的人并非王猛、权翼,而是桓熙。 桓熙见到这一幕,仿佛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摆手道: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王猛闻言,随即告退,自是回去了尚书台处置政务,他总揽梁国庶政,如果不是桓熙一定要他来大将军府演这场戏,王猛还真的不愿意为了这事耽误时间。 桓熙就是太看重自己在民间的风评。 依王猛看来,加税就加税,何至于搞得这般麻烦。 此番加税,也不过是按照晋制来收取户调,江南百姓一直以来都是每户每年纳布三匹,绵三斤,他们还不像关西民众一般,能够分配公田,这么多年,日子不也过下来了么。 不过,也正是东晋的赋税太高,才会发生淮南的流民劫持地方官员投奔姚襄一事。 当天,桓熙与王猛在大将军府的一番对话就被有心人传播了出去,一时间舆论哗然。 当然,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没有桓熙在背后推波助澜,哪怕当时人多眼杂,也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翌日,桓熙下令,在长安城中遍贴告示,让百姓们自由评议,是否应该为了收复山河,而适当的增收赋税。 说是让舆论来决定这件事情,可在没有网络的古代,话语权出现在桓熙手上,出现在百官手上,出现在世家豪族手上,唯独就是不在民众的手中。 对于现阶段的梁国来说,主张收复山河,便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无论是官员,还是豪族,他们并不在乎桓熙加税,哪怕户调向江南看齐,也不过是每年多征收一点布罢了,为了这点事情得罪桓熙,这不值当。 而民众大多都是盲从的,当官僚阶级、士人阶级都在旗帜鲜明的支持加税,并为之赋予崇高的使命的时候,民众们也只能选择随波逐流。 其实,桓熙在背后也做了一点小小的工作,他暗中派人在长安城中不断的宣讲在自己北伐以前,后赵在关中的暴行,勾起民众对过去的记忆,煽动起他们对关东百姓的同情。 至于有没有人对加税不满,自然是有的,但他们也就只能在家发些牢骚,在背后骂权翼几句,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想要让自己的话让别人听见,只能发起暴动。 然而,这次加税且不说事出有因,在长期轻徭薄赋的政策下,一次加税就要发动起义,也属实太小看了民众的忍耐力。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正月初五,桓熙在听取了民间的舆论与意见之后,终于下达诏令: 自今年起,雍、秦、梁三州民众的户调,由每户纳布一匹,绵三两,提升为每户纳布三匹,绵三斤,向江南看齐。      凉州作为西北边地,按照晋制以规定数目的三分之二缴纳。 河西鲜卑、河套鲜卑、铁弗匈奴每帐缴纳布一匹,可用兽皮等价替代。 至于民众关心的田租、牲畜税、商税,暂时并未上调。 诏令一经公布,各地百姓也算是放下了心来,看似户调上涨了三倍多,但那是因为之前定的足够多,只有晋朝户调制度规定的三分之一还不够。 况且只是户调上涨,民众还是能够承受。 在诏书颁布的当天,桓熙乘坐马车来到权府。 权翼得到府中管事的通禀,匆匆出门相见。 桓熙板着脸问道: “除夕时,我在未央宫设宴,你为何不来?” 权翼回答道: “梁公让我归家反省,草民自问未曾醒悟,因此不敢出门半步。” 桓熙无奈道: “今日我专程登门拜访,子良难道不应该请我进门先吃一盏茶?莫非子良还在记恨我免了你的官职?” 权翼戏谑道: “这不是在等梁公的郎卫先往府中搜寻一番,确保了安全,才能恭请梁公进门么。” 桓熙闻言,笑着锤了他一拳: “好啊!如今与我这般生分了是吧,我如果连伱权子良都信不过,也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说着,径直踏入府中,权翼赶紧跟上,眼角的皱纹都笑了出来。 既然桓熙已经肯定了增加户调,充实国库的策略,并为此发布诏书,昭告天下,此前首倡此议的权翼自然是有功无罪。 桓熙当场下诏,为权翼官复原职。 此时,距离权翼被免职,也才过了十天左右的时间。 按理说,桓熙还应该要颁下赏赐,奖赏权翼建言献策的功劳,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桓熙对权翼解释道: “如今关西百姓因为你的提议,而要承担三倍于过去的户调,你却因此得到赏赐,这样做只会让你更招人嫉恨。 “你的委屈,我都记在心里,不会忘怀。” 权翼知道桓熙这是在为了他着想,感激涕零道: “为梁公分忧,本就是臣的职责,又怎会计较自己的荣辱。” 桓熙摇头道: “当然得计较荣辱,为官之人,要么图名,要么图利,当年你南下投奔我,不也是为了在史书之中添上一笔。” 说着,桓熙承诺道: “待天下一统,国史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今天没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286章 丁忧守孝 第286章 丁忧守孝 荆州,襄阳,大司马府的一间静室内。 桓温询问郗超道: “熙儿欲攻河东,邀我增兵长安,景兴以为如何?” 郗超笑着说道: “楚公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以郗超与桓熙的亲密关系,如今桓熙有求于桓温,郗超只会给他敲边鼓,绝不会横加阻挠。 桓温见他说得毫不避讳,坚持道: “景兴是我的谋主,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还是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郗超闻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增兵洛阳,徒耗军费,于楚国而言,有害无利。 “但是,楚梁本是一家,世子在河东的安危,也与楚公的霸业成败息息相关。 这句话说到了桓温的心坎里。 桓温听出是第四子桓祎在外边大呼小叫,起身走出门本欲训斥,可是在看到桓祎神色惊慌的模样,桓温心中不由一紧,指定是家中出了大事。 “自当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景兴呀,你可真是巧舌如簧。” 孺子既指孩童,也可指天子、诸侯、世卿的继承人。 “世子若能顺利攻取河东,则天下不久将尽归桓氏所有。 二人谈笑间,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郗超笑道: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 桓温无奈摇头道: “你呀,不知情的,还以为你郗景兴做的是梁国的尚书令。” 郗超不以为意,他戏谑道: “楚公说笑了,世子又怎会把怨言放在心里,假使微臣所料不差,世子只怕是要径直与夫人诉苦。” 桓温不满地说道: “莫非老夫不出兵,他还敢心怀怨言不成。” “阿爷!阿爷1 桓温自诩当世英雄,但就是面对司马兴男硬气不起来。 “罢了,且不说礼尚往来,正如景兴所言,楚梁本是一家,熙儿若能攻取并州,对老夫的霸业也多有裨益。” 说着,桓温问道: “景兴以为,出兵多少合适?” 桓温摸了摸鼻子,笑得很勉强: “你还真别说,是这孺子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郗超肃容道: “无论是在楚国为官,还是领的梁国俸禄,都是在为桓氏出力,而楚公,才是桓家的家主。” 这让桓温不由联想到了母亲孔宪的病情。 “倘若世子兵败并州,统一天下的大业必将横生波折。 “况且,礼尚往来,此前河西鲜卑叛乱,世子仍以三万精兵响应楚公北伐,而今若是拒绝世子的请求,臣只担心会给到居心叵测之人离间父子亲情的机会。” 桓祎见到父亲,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阿爷!母亲让你快些回去,祖母,祖母快不行了1 桓温听得这话,眼前一黑,眼瞅着连站都站不稳了,幸亏跟在身后的郗超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没有栽倒在地。 “回府!快回府1 桓温嘶吼着道。 相较于能在府上作威作福的司马兴男,桓温的母亲孔宪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毕竟有了这么一个强势的儿媳,当婆婆的也得退避三舍,否则这后宅可得闹翻了天。      当然,这也与孔宪本人的性情有关,中年丧夫以后,她清心寡欲,不愿理睬府里的事情,每天只在自己的院落里吃斋念佛,为儿孙祈福。 桓温年少时,父亲被杀,家道中落,因此与母亲的感情格外深厚。 楚公府,后院。 桓温快步来到病房,司马兴男正在榻前抹泪,孔宪看见了桓温,笑着道: “你来了。” 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桓温知道,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否则司马兴男不可能急匆匆将自己唤回来,如今又在旁边掉眼泪。 他做到榻前,紧紧握住孔宪苍老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 “母亲,是孩儿回来了。” 孔宪伸手替桓温抹去泪水,反过来安慰道: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要太过悲伤。” 说着,孔宪的脸上带着些忧伤道: “可惜,儿孙们如今都在外地为官,临终之际,也不能与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桓温闻言,愧疚不已。 当夜,孔宪病逝于襄阳,桓温为之悲痛欲绝。 根据儒家传统的孝道观念,父母去世,无论官居何职,都必须立刻辞官,为父母守孝三年,谓之丁忧。 丁忧制度始于汉代,到如今,已经深入人心。 晋朝以孝治天下,哪怕位高权重如桓温,也得向朝廷上疏,自请解职,否则,必遭世人唾弃。 当然,当然,法不外乎人情,又何况是制度。 朝廷可以根据需要,下旨夺情,官员不必遵循丁忧制度。 可不管朝廷是否夺情,桓温必须走这一道程序,也就是主动辞去自己的官职。 桓温此时哪还有心情理睬这些事情,于是让郗超代他拟了一道辞官的奏表。 郗超将奏表呈上: “还请楚公过目。” 桓温摆摆手,没有审阅,郗超做事,他是信得过的。 “可曾通知众人回来奔丧?” 郗超答道: “都已经安排好了,走的八百里加急。 “送往长安的信件,臣还特意提醒世子,务必南下。” 桓温点点头。 实际上,随着孔宪一死,桓熙就不可能再去进攻河东。 毕竟按照礼制,需要上表请辞的可不仅是桓温一人,他的兄弟桓云、桓豁、桓秘、桓冲等人都得按照规矩,辞去官职,守孝三年。 桓熙作为孙辈,也得跟着请辞,守孝一年。 哪怕朝廷下旨夺情,桓熙作为嫡长孙,也必须回到襄阳奔丧,而不是在北方挑起战事。 当然,哪怕是辞去官职,也是辞去晋朝的官职,如桓温的大司马,桓熙的大将军,他们已经封邦建国,不可能因为丁忧而除国。 至于桓云、桓豁、桓秘、桓冲等人,荆州、江州、司州是楚国的领土,他们自然是楚国的官员。 因此,请辞的奏表是寄往襄阳,而不是建康。 桓温其实早有计划,便是由二弟桓云代替众兄弟守孝三年,其余人则留任原职。 尤其是镇守洛阳的桓豁以及坐镇江州的桓冲,这两个位置太过紧要,必须得是自家人。 (本章完) 第287章 南下奔丧 第287章 南下奔丧 桓温的奏表顺江而下,最先送达了建康。 关于桓温的去留,迅速在朝野引发争论。 建康城内的公卿大臣们,既有王彪之、王坦之这样坚定的保皇派,也不缺有人向桓家父子献媚。 东晋是士人的朝代,至少在目前来说,彼此间斗而不破。 以桓家的权势,不曾向王彪之、王坦之等人发难。 而那些在朝堂上明目张胆为桓温、桓熙发声的官员,自然也不害怕遭到皇室的打击报复。 太后褚蒜子被这些人的争执吵得脑仁疼,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小皇帝司马聃看得津津有味,他将那一张张面孔牢记在心中,以此分辨哪些是忠于皇室,哪些又想作桓氏之臣。 最终,这场辩论分出了胜负,由褚蒜子下诏,为桓温夺情。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因为如今的时局。 在慕容儁先后收取兖州、徐州、青州以后,与晋室实际控制的淮南地区仅一河之隔,东晋徐州刺史荀羡如今正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 一念及此,霎时间,桓熙泪如泉涌,这让正与他商量出兵计划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不知道究竟是南方发生了什么大事。 或者说,一旦燕军南下,可能还得让楚军救援。 而交州刺史温放之,原本态度不明,但是在其弟温式之去了一趟关中以后,如今已经旗帜鲜明的听命于桓温。 既然如此,不如成其美事,下诏为桓温夺情。 可至亲离世,还是应该哭上两嗓子吧。 放任桓温继续都督四州兵权,庾蕴也不会选择依附桓温。 当然最主要的是,即使准了桓温的请辞,也不过是免去他的大司马一职。 如益州、宁州,即使朝廷下诏准许桓温辞官守孝,但二州刺史还是会对桓家唯命是从,二人都是追随桓温超过十年的老部下了。 桓熙看着手中的急件,这正是郗超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也不知道沿途跑废了多少驿马。 他与桓温之间的恶劣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 王猛不得不站出来,代替众人问道: “梁公,不知究竟遭遇何事,竟然如此悲伤。” 至于桓温都督益、宁、交、广四州的兵权,还是要看他与那些封疆大吏的个人关系。 此时此刻,就不能再与桓家激化矛盾。 尤其是益州刺史周抚,更与桓家结成了姻亲。 关中,长安。 时常扬言,桓家如今的功勋权势,不过是摘了他们庾家的果子。 自穿越以来,他与祖母孔宪相处的时间不多,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因此,朝廷也清楚,即使剥夺桓温都督四州的兵权,周抚、温放之等人也不会背叛桓氏。 庾蕴是前江州刺史庾冰之子,也是前荆州刺史庾翼的侄儿,他很早前就对叔父放弃荆州,将基业拱手想让给桓温,而心怀不满。 只有广州刺史庾蕴,因为与桓温存有旧怨,哪怕桓温都督广州军事,但庾蕴向来都对他的军令不加理睬。 桓熙强忍悲痛,哽咽道: “祖母病故,熙为之肝肠寸断,出兵河东一事,就此作罢,我明日就将南下奔丧。”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安慰。      然而,这些安慰的话语却不能减少桓熙表面上的悲痛,他屏退众人,径直回去未央宫。 在妻儿面前,他依然表现得很伤心,只是不曾想到,阿满哭得比他还厉害。 桓熙很好奇,自己虽然与祖母的交集不多,但阿满只是在襁褓中时,与洛娘被送往江陵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也才数月大,不可能对那位曾祖母留有记忆。 “阿满,你又为何这般伤心?” 桓熙问道。 阿满的脸上此时已经分不清楚眼泪与鼻涕了,他抽着鼻子道: “阿爷痛失至亲,孩儿虽然不记得曾祖母的模样,可是见到阿爷这般悲痛,心中不免为之伤感。” 桓熙见他说得真挚感人,自然不会推己及人,认为阿满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毕竟他如今也才六岁而已。 “你真是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 桓熙摸着阿满的脑袋感慨道。 说罢,桓熙看向谢道韫: “令姜,我需得火速赶赴襄阳,一路上不能与你们同行。” 桓熙赶着奔丧,自然不可能在路途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可赶路太快,家里的女眷、小孩又吃不消这份颠簸,所以注定只能分开走。 谢道韫颔首道: “前往荆州的这条路,妾身也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如今国中安定,并无盗贼横行,况且有护卫跟随,夫君无需为我们担心。” 说着,谢道韫问道: “慕容妹妹也要去么?” 桓熙闻言,想了想道: “她如今怀有身孕,距离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长安吧。” 夫妻说话时,宫婢前来通禀,原来是桓济、桓虔双双在椒房殿外求见。 桓熙走出殿门,桓济、桓虔脸上的泪痕未干,二人也是孔宪的孙儿。 不同于桓熙自穿越以后,与孔宪接触得少,对孔宪的回忆也大多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翻阅的原主记忆。 桓济、桓虔二人可是有过亲身经历,桓济哽咽道: “大兄,祖母不幸病逝,我等何时回去奔丧。” 桓熙红肿着双眼回答道: “明日一早,便可南下。 “你二人与我同行,家眷留在后头,自有令姜代为照顾。 “我等沿途可在驿站更换马车,星夜兼程,不出十日,就可抵达襄阳。” 之所以不骑马,是因为即使沿途更换驿马,但人总得休息,而乘坐马车,即使睡觉也不耽误赶路。 二人得到准确答复,匆匆告退,回去让妻妾收拾东西。 当夜,桓熙将王猛、权翼二人唤入未央宫,当面嘱咐自己离开后的事宜。 哪怕谢安已经在梁国为官,但桓熙最为倚重的文臣,还是王猛、权翼。 因此,桓熙此番南下奔丧,依然是以王猛为留守,代替自己总揽关西军政大权,而权翼从旁辅佐,帮助王猛一同维系关西的稳定。 至于桓熙请辞的奏表,早已拟好,先一步送去了南方。 (本章完) 第288章 虞国君臣 第288章 虞国君臣 自从桓熙决定前往襄阳奔丧,沿途各县的县令就已经接到指示,要在各处驿站准备大量的马车、牛车、驴车。 毕竟桓虔再是悍勇,以桓熙那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只让他一人随行保护。 亲卫们要想跟上桓熙等人的速度,就必须在沿途经过驿站时,与他们一同换乘,这就少不了沿途郡县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虽说梁国因为孔宪之死,而不得不放弃出兵河东的计划,但是桓熙名声在外,至少虞国卫将军李威是不敢轻易相信的。 并州,晋阳。 正殿内,当着群臣的面,李威进言道: “关中看似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言称桓熙已经南下奔丧,可其素有奸诈之名,焉知不是在借孔宪之死,掩人耳目。 “天王,此事不可不防。” 李威是苻坚的母亲苟太后的表兄弟,也是苻坚之父苻雄的结拜兄弟,为刎颈之交,苻坚事之如父。 在废黜苻生以后,李威又协助苟太后将苻法赐死,论与苻坚母子的关系,外臣之中,没人能比李威更亲近的了。 由于李威这位表兄弟与苟太后的关系太过亲密,难免出现一些风言风语。 北魏史学家崔鸿撰写的《十六国春秋·前秦录》,就言之凿凿的表示:李威与太后有辟阳之宠。 居然在年少时就敢与父亲争妾,在讲究孝道的汉人中,妥妥属于是异类。 正殿的御座上,苻坚听了李威的话,不由微微颔首,显然,他的心底非常认同李威的说法。 毕竟苻法确确实实是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房玄龄在写《晋书》时,也在《苻坚传》中引用了这一说法: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 苻坚点头道: “李卿言之有理,桓熙,当世之奸雄,不可以常理度之,如今孔氏虽亡,也当防备其去而复返。” 说罢,苻坚看向王堕: “王卿,还需要你继续关注梁国的消息,注意其兵马粮草的调动。” 所谓辟阳之宠,典故出自西汉辟阳侯审食其,因为他是吕后的男宠,后世便以辟阳之宠指代大臣与后妃有私情。 虽然苻坚在与苻法诀别时,还是表现得很悲伤,甚至失声痛哭,口吐鲜血,但他终究没有尽力去尝试救下自己的兄长。 正如刚才所提及的那样,苻法终究是死了。 西晋以后,南北朝之前,这一时期之所以被命名为十六国,便是因为崔鸿这本《十六国春秋》。 可桓熙这人虽说是汉人,但也许是具有八分之一鲜卑血统的关系,行事作风,反倒偏向胡人。 当然,苻坚没有亏待苻法的家人,其子嗣都被封为了郡公。 桓熙如果真的想要进攻河东,肯定不会是小打小闹,兵马粮草的动静自然就瞒不过人。 苻坚崇尚儒家文化,在他看来,祖母去世,身为嫡长孙,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奔丧,如果是苻坚身处桓熙的位置,必然是要罢兵的。 此前索遐、沈劲等人在暗地里做着战争准备,就是让虞国的细作察觉到,才引起了苻坚等人的警惕。 王堕闻言出列,拱手应道: “臣遵旨。” 待其回到人群中,苻坚这才又下令道: “晓谕各地守将,不可掉以轻心。”      朝议结束之后,苻坚留下李威、王堕、辛牢、梁平老、强汪等心腹,说道: “朕自登基以来,只是安于内政,可乱世之中,岂能不求边功。 “《左传》云: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朕有心与桓温、桓熙、慕容儁等人争一争这天下。 “因此,倘若桓熙果真南下,无疑正是天赐良机。” 说着,苻坚看向李威: “朕之所以同意李卿的提议,加强战备,并不只是为了防备桓熙进犯我大虞疆界。 “一旦确认桓熙果真南下奔丧,我军大可转守为攻。 “只是应该向何处用兵,还需要听一听诸君的意见。” 右仆射梁平老闻言,朝着苻坚一礼,侃侃而谈道: “自世宗(苻健)在河东创立基业以来,就一直奉行与燕人和睦的政策,如今慕容儁收取青、徐、兖三州,又得姚苌归附,可谓是兵强马壮。 “依臣之见,洛阳不可取,倘若取之,则等于是完全阻断了桓温北上,桓熙东出的道路,燕人便可放手攻取淮南,而我们却将遭受桓温、桓熙父子的猛烈攻击。 “函谷道被废弃以后,洛阳对于西面之敌,几乎无险可守,在梁、楚夹击之下,只怕难以坚守,这也是当初世宗决定放弃洛阳,只带走当地民众的原因。 “至于蒲坂,有高王城拱卫,世宗曾经饮恨而归。 “桓熙此人,善于玩弄人心,此前虽然加赋于民,可却将责任都推给了权翼,关中百姓受他欺骗,仍然拥护他。 “即使陛下不计伤亡,攻取高王、蒲坂,可桓熙经营关西多年,人心归附,他即便已经南下,还是留有王猛、谢艾等人在长安。 “臣窃以为,眼下还不是陛下入关的时候,如此,浴血奋战夺取高王、蒲坂,可谓得不偿失” 话未说完,领军将军强汪忍不住说道: “依梁仆射所言,我等是要向河套用兵?” 如果不破坏与燕国长期以来,还算友好的关系,苻坚能够用兵的方向其实也就是有洛阳、蒲坂以及河套地区。 如今梁平老分析进攻洛阳、蒲坂的弊端,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建议苻坚进攻河套。 果然,梁平老点头道: “正是,贺兰部叛国降梁,如果不出兵惩戒,陛下何以威服四方。 “若是放任不管,臣只担心代国各部,都会生出贰心,效仿贺兰部的背叛之举。 “至于桓熙安排在河套的大将邓遐,此人空有忠勇,并无谋略,只需遣一帅才统兵,督率代国各部,必可破之。 “即使桓熙得知消息,想要从襄阳赶回河套,也绝非易事。 “还请陛下明察。” 苻坚此时早已被梁平老说服,且不说进攻河套地区,便于代国的仆从军参战。 正如梁平老所言,如果不借机惩戒贺兰部,又如何能够慑服代国人心。 (本章完) 第289章 行至襄阳 第289章 行至襄阳 桓熙确实已经离开了长安,在得知祖母死讯的第二天,便已经与桓济、桓虔先行上路。 只不过虞国君臣不曾料想得到的是,河套地区名义上的主将虽然还是邓遐,但是谢艾实则已经秘密北上,当然,这个秘密注定隐藏不了多久。 毕竟谢艾身为兵部尚书,却许久不曾露面,注定是要引人怀疑的。 实际上,梁平老能发现的问题,桓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谨慎,所以凡事都得思虑周全。 邓遐忠勇可嘉,但正如梁平老所评价的那样,也别指望他能有什么谋略。 当然了,作为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将,只需要严格遵从军令,在战场上猪突猛进即可。 桓熙之所以让邓遐镇守银川,统御胡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邓遐忠心可靠。 只不过,让邓遐守河套,是建立在桓熙将要从河套地区出兵的基础上。 让沈劲在蒲坂、高王进行战前动员,其一是为了迷惑苻坚,让他分不清自己的主力究竟是要进攻并州南部,还是北部。 其二也是为了牵制虞国的部分兵力。 桓熙这人,历来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邓遐这个人,性子傲,桓熙如果直接了当的与他说,让他听命于谢艾,邓遐即便不敢违背,但是必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难免会与谢艾生出摩擦,想要一争高下。 谢艾北上,名义上是作为副将,辅佐邓遐,但谢艾随身还携带了一封密信,一道手令。 因此,桓熙在信中回忆自己降服铁弗匈奴、河套鲜卑的不易,又提起谢艾过往的战绩,告知邓遐,让谢艾北上,不过是为他查漏补缺。 其中密信是桓熙亲笔所书,专程写给的邓遐。 可一旦河套失守,才是真正的悔之不及。 既然如今自己不能留在关中,桓熙又怎么放心让邓遐独自统率胡骑。 这不是怀疑邓遐的忠心,而是担心他的能力不足以担此重任。 即使邓遐心里不舒服,以桓熙的能耐与地位,有的是法子安抚他。 至于手令,则是留给谢艾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而手令的内容倒也简单:河套军事,皆委于艾,遐副之。 此时,就不能再去顾及邓遐的想法了。 如果不是孔宪病逝,桓熙还得是要前往河套地区汇合鲜卑、匈奴骑兵。 当然,既然是查漏补缺,有什么事情,二人自然得商量着来。 所谓关键时刻,也就是谢艾与邓遐的意见相左,而邓遐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时候。 谢艾能够被逼得拿出这道手令,必然是邓遐的想法有可能将三军将士带往危险的境地。 当桓熙南下,谢艾北上之际,他的叔父桓豁也已经离开了洛阳,并先桓熙一步抵达了襄阳。 如今留守洛阳的是桓温的部将毛穆之。 毛穆之,字宪祖,小名虎生,是前豫州刺史,大将毛宝之子,起初以字行于世,又名毛宪祖,但是为了避讳桓温母亲孔宪的名字,于是又换回了毛穆之一名。      所谓避讳,一避本朝历代帝王与皇后之名;二避长官及其父祖的名讳;三避圣贤之名;四避家中长辈之名。 当然,较真来说,毛穆之的情况不属于其中四类,毕竟桓温虽然是他的长官,但也只需要避桓温父祖的名讳即可,如今毛穆之却在避孔宪的名讳,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至于他借此向桓温表忠,只因为毛穆之是前荆州刺史庾翼的旧部,曾担任参军一职。 江州刺史庾冰死后,庾翼接管其兄部众,镇于夏口,又命其子庾方之留守襄阳。 由于当时庾方之年幼,难堪大任,庾翼认为毛穆之才能出众,于是派遣毛穆之辅佐其子。 在庾翼死后,庾家离开荆州,毛穆之就此归入桓温麾下,曾参与伐蜀一战,屡立战功,此后又随桓温北伐,被桓温留在洛阳辅佐桓豁。 如今桓豁需要南下奔丧,代替他留守洛阳之人,也只能是毛穆之了。 洛阳的三万降卒,如今早已完成了整编。 虽然战斗力不是太强,但好在西侧的弘农郡有邓羌的三万精兵,东南侧的襄城郡有乐弘的一万部众,而桓温同样在洛阳西南侧的南阳郡留有驻军。 毛穆之凭着三万将士,足以坚守到援军抵达。 因此,桓豁才能够放心前去奔丧。 当桓豁来到襄阳的时候,桓家男丁基本都已经聚齐了,只有桓熙、桓济、桓虔三人还在路上。 桓温这一代人中,除了桓冲,其余如桓温、桓云、桓豁、桓秘四人都与母亲孔宪的感情很深。 因为他们年少丧父,而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桓温枕戈泣血,一心为父报仇,自然也不会在兄弟们的身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只能是孔宪一人辛苦照顾他们。 至于桓冲,他刚出生就被桓温送人,换了一头羊给孔宪补身子。 等桓温因为迎娶司马兴男而发迹以后,四岁的桓冲才被寻了回来,彼时孔宪已经不再理会家中之事,桓冲自然是由兄嫂抚养。 当然,无论如何,孔宪都是桓冲的生母,在她的灵堂前,桓冲同样哭成了泪人。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正月二十六日。 如今只是早春时节,气温也不算太高,可孔宪在灵堂停尸十余日,已经散发出了难闻的臭味。 府中的奴仆只能灵柩上泼酒,以掩盖尸臭。 其实,孔宪迟迟不下葬,也不是桓温要等待桓熙他们。 按照丧礼制度,帝王丧,停灵四十九日;公侯丧,停灵二十八日;百官丧,停灵十四至二十一日;士丧,停灵七日;平民丧,停灵三日。 《红楼梦》中,秦可卿就是因为被停尸四十九天,以及丧礼上的许多用度,都远远超越了她应有的规格,才被读者猜测秦可卿必定具有宫廷背景。 孔宪的丧礼遵照的是公侯制度,需要停尸二十八天。 桓熙一行人是在第十四天赶回的襄阳,司马兴男穿着丧服在城门外等候他们。 才见面,司马兴男、桓熙、桓济母子三人就已经红了眼眶。 (本章完) 第290章 再会郗超 第290章 再会郗超 司马兴男看着疲惫不堪的三人,不住的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桓熙自是憔悴不已,而桓济更是险些丢掉了半条性命。 他因为常年服用五石散,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皮肤敏感脆弱,连新衣服都穿不得,如今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些时日,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究竟受了多大的罪。 来不及闲谈,司马兴男立即领着三人回到楚公府。 桓熙见到桓温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桓温如今苍老得厉害,鬓间的白发尽数冒了出来。 他记得不错的话,桓温如今也才四十五岁。 “父亲。” 桓熙轻声唤道。 灵堂内,桓温抬起头,看向桓熙与他身后的桓济、桓虔,点点头,嘶哑着声音道: “快去给你们祖母磕头。” 桓熙三人于是行至棺前,流泪叩首,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儿子都要比丈夫重要。 在苻坚篡位以后,可以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所以桓熙才会急于出兵征讨。 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就有人上前搀扶着他们离开,前去更换孝服。 当夜,由桓熙陪着桓温在灵堂守夜。 桓温闻言,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夜,他不厌其烦的与桓熙说起了自己记忆中的孔宪。 清晨,天还未亮,司马兴男就来到了灵堂,她倒不是担心桓温,而是记挂着儿子。 “后来你出镇梁州,举兵北伐,她既是为你担心,可一听到前线的捷报,又会在屋里高兴得手舞足蹈。” 正当桓熙不知道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的时候,桓温突然道: “熙儿,你能来,我很欣慰。” 说着,桓温看向了不远处的棺椁,眼睛里满是温柔。 为此,桓熙从去年初冬就已经在做战争准备了,所以,他能放弃这次机会,不惜让前期准备付诸东流,也得南下奔丧,正是桓温欣慰的原因。 桓温的这番话,桓熙自然是信的,他是家中的嫡长孙,老人嘛,要么疼爱年纪最大的,要么疼爱年纪最小的。 桓熙请求道: “父亲,能与我多说些祖母的事吗?” “孩儿不孝,忙于公事,不能在祖母膝下承欢尽孝,如今祖母不幸病故,孩儿又怎能不来送最后一程。” 桓温摇头道: “母亲一直记挂着你,当年伐蜀以后,我将你独自留在成都,还被她老人家责骂了几句。 别以为桓温身处襄阳,就不知道河东如今的情况。 经过这一夜,桓熙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与父亲的距离又重新拉近了一些。 可是说到最后,却将自己说得泪流满面。 桓熙正色道: “没有祖母,哪来的父亲,没有父亲,又怎会有我。 在灵堂里,司马兴男不好多说什么,可是将桓熙领到住处后,她就忍不住数落起来: “你来的路上就不曾休息好,昨夜我让你回房,伱非不听.” 司马兴男好似有说不尽的数落话,桓熙全无不耐烦的感觉,只是耐心的听着。      “罢了,罢了,不说了,你先好生歇息,不用急着起床。” 说罢,司马兴男转身正要离开,却听桓熙在身后道: “母亲,等我攻取了河东,自会奏请除国,为父亲请封王爵,母亲便是王妃,孩儿带着妻子儿女,与母亲在洛阳团聚。” 司马兴男闻言一怔,只丢下一句: “这种事情,你们父子自己做主,无需与我一个妇人商议。” 但离开时的脚步,也确实欢快了许多。 她倒不是为了所谓的王妃之位而动心,毕竟建康城里的那些王妃见着了司马兴男,哪個不得是毕恭毕敬,这位可既是南康大长公主,又是楚公之妻,梁公之母。 司马兴男高兴的是桓熙能有这片心,对她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等司马兴男走后,桓熙也终于支撑不住困意从,沉沉睡去,待他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郗超在院外等候良久。 “景兴,怎地没有进屋将我唤醒,何必在外边久候。” 桓熙一边洗漱,一边说道。 郗超摇摇头: “我也没有重要的事情,只是前来与世子叙旧,怎可打扰了世子休息。” 郗超虽然在心底认桓熙为主,可他毕竟是楚国之臣,自然是要称呼桓熙为世子。 “莫非是我太久没有回到荆州,景兴与我有了隔阂,所以说话这般见外。” 桓熙说着放下毛巾,一把拉住郗超的手: “今夜当与景兴抵足而眠,重温旧好。” 郗超闻言,不禁喜上眉梢。 二人当然没有龙阳之好,只是再怎么亲密的关系,分别久了,难免也会生疏。 正此时,后厨送来了餐食,桓熙现在不能吃肉喝酒,所谓的餐食也只是一些清淡的米粥。 尽管如此,二人同席而食,也觉得无比甘甜。 吃过米粥,桓熙先往灵堂祭拜,按照丧礼制度,在成服,即家属换上孝服以后,直至下葬之前,每天早上、晚上,各一次,都得在灵堂哭奠,也就是所谓的朝夕奠。 桓熙今日不需要再去守灵,夜晚留在灵堂的是他二叔桓云,及其长子桓序。 桓济、桓虔此前向桓熙奏请解职守孝,被桓熙下令夺情,而桓熙自己的请辞奏疏,也由晋室回绝,让他夺情留任。 桓家男丁之中,只有桓云父子真正的辞去了官职,将在孔宪入葬后,由他结庐守孝。 当然,其父桓彝万宁县男的爵位是由桓云承袭,由桓云为其母守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桓云长子桓序此前担任宣城内史,也是桓彝在世时的官职,如今一并也给辞去了,将为祖母守孝一年。 桓熙回到卧室,郗超早已在房中等候,桓熙此前睡到傍晚才醒,一时半会自然没有睡意。 二人秉烛夜谈,直至后半夜。 说是叙旧,其实都是桓熙在询问郗超对于楚国文武的看法。 他在荆州的时间并不长,在桓熙离开安西幕府以后,桓温的麾下走了许多旧人,来了许多新人,由于后世史料的缺失,桓熙对于其中大部分人都缺少了解。 这就需要郗超为他一一点评众人才能的优劣。 (本章完) 第291章 送葬扬州 第291章 送葬扬州 桓熙既然让郗超代替自己打点与桓温麾下将佐的关系,当然是信得过他的眼光。 二人一直谈论到后半夜,从郗超的口中,桓熙对于楚国的文武,尤其是那些新冒头的后起之秀,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翌日,即使睡得很晚,桓熙依旧早早起床,在灵堂前哭奠后,桓熙径直前往城外迎接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正是益州刺史周抚。 近十年来,周抚很少离开益州,如今不远千里而来,当然不单单只是为了吊唁。 实际上,孔宪的葬礼,又何尝不是一个交际场,如今是周抚亲自来了,而其余各州刺史,也都派遣了使者前来慰问,只不过有些因为路途遥远,还没有来得及抵达。 “周翁,一别十载,可还识得故人?” 因为正值丧期,桓熙不能当众展露笑容,但周抚还是能够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重逢的喜悦。 “怎敢忘了世子,只恨不能常伴世子左右。” 说着,周抚问起了周幼娘的情况,他对这个孙女的关心,甚至要过于周楚这个儿子。 桓熙答道: “道和(周抚字),一路上辛苦了。” 桓熙在襄阳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哪怕他再怎么长袖善舞,也不可能在这种时期,这样的场合,去结交从远方前来吊唁的宾客,以及楚国的大臣。 说罢,与桓熙分坐在了桓温的左右。 “如此,我倒是要在襄阳多停留一些时日,既要看一看孙女,也得相一相桓家的麒麟子。 这句节哀,桓温已经听许多人讲过,可丧母之痛,哪是能够轻易抚平的。 “周翁何必问我,令姜南下,将幼娘也带在了身边,过些时日周翁便可与她团聚。” 二人寒暄片刻,携手入城,在楚公府拜奠过孔宪之后,周抚便被桓熙领去了一间密室,桓温早已在此等候。 桓熙很少插话,基本上都是桓温与周抚在说。 毕竟周抚是桓温的部将,从他对桓熙的称呼就能看出来,唤的不是梁公,而是世子。 周抚闻言,点头道: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父祖都是当世豪杰,想必要不了几年,桓家又能多出一位少年英雄。” 周抚先行一礼,道: “还请楚公节哀,保重身体。” 桓温说着,示意二人入座。 今日桓温、桓熙父子与周抚在密室相会,并不是要谈公事,只是在叙私情,之所以避着外人,也是担心聊得投入了,一时没有控制住表情,惹人非议。 对于他来说,在丧期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尽情的表现出自己对祖母离世的悲痛。 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桓熙跟随桓温与叔父们迎来送往,答谢了不知多少宾客,也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妻儿。 谢道韫一行人是赶在出殡的前一天来到的襄阳,同行的不只有周幼娘,还有谢道韫的父母,谢弈、阮容。 谢弈与桓温早已冰释前嫌,二人既是老友,又是亲家,如今桓温丧母,他于情于理都得来一趟。      周抚将幼娘抱在怀中,幼娘有些怕生,她是周楚前往长安以后才降生,自然不认得祖父。 直到桓熙告诉了她眼前之人的身份,周幼娘这才搂住了祖父的脖子。 至于阿满,则在灵堂里失声痛哭,只不过还没有苻坚那样的火候,做不到当众呕血的地步,但是观者无不动容,就连桓温也在私底下对着桓熙感慨道: “你当初执意将阿满留在长安,由自己教养,如今看来确实是对的。” 以桓温的老辣,当然能够看穿阿满的悲伤并非出自真心,但是他不在乎。 阿满究竟孝不孝顺,这是桓熙应该考虑的事情,与他桓温又有何干。 反而是阿满小小年纪,能够学到桓熙几分神韵,这让桓温心中很是高兴。 他不怕阿满长大以后城府颇深,就怕阿满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养成一個柔弱、天真的性子。 将来阿满是要继承桓家基业的,怎么可以没有城府。 这也是当初桓熙在未央宫时,明知道阿满是故意哭给自己看,但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夸赞他是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的缘故。 当然,守江山可不能光凭演技,否则千古影帝杨广也不会那么快就葬送了大隋的江山。 所以,桓温话锋一转,又提醒道: “军政大事再怎么繁忙,也千万不能忽视了阿满的学业。” 这一点,桓熙心中有数,他颔首应是,又让人把阿满带来,让桓温当场出题考校。 桓温将嫡长孙抱在怀中,亲切地问他最近在读些什么书,读到了哪里,再从中选取题目。 题目并不是很难,可阿满毕竟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些题目不一定能够答得上来,但这足以让桓温感到满意。 翌日,便是孔宪出殡的日子,孔宪不会葬在襄阳,送殡的队伍需要从襄阳赶赴扬州宣城(今安徽宣城市)。 桓温之父桓彝当年在宣城遇难,由当地人纪世和收其遗骸,葬于城北小镇东门渡,城内建有桓公祠,受当地民众香火供奉。 如今孔宪病故,自然是要与桓彝合葬。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不会轻易迁坟,唯恐惊扰逝者亡灵。 襄阳注定不可能是桓家未来的统治中心,桓温不可能先将桓彝迁来襄阳,今后再将他老人家请出来,将棺椁迁往洛阳。 而洛阳现在属于前线,更是担心被人打搅了桓彝夫妇的安宁,让人刨了父母的坟墓。 因此,只能暂且将孔宪葬在宣城,等到洛阳安全了,再与桓彝一并将坟给迁过去。 宣城归属扬州,虽然宣城百姓感念桓彝,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自然得要有军队护卫,免得桓家的男丁被人给一锅端了。 当五万楚国精锐步骑护送着棺椁向扬州进军的时候,虽说知道这是在为孔宪送葬,但会稽王司马昱还是为此寝食难安,唯恐桓温趁机攻入建康。 他一面在暗地里做着战争准备,一面派遣使者溯流而上,前往拜谒桓温,想要摸清楚他的真实想法,而这名使者,正是王坦之。 (本章完) 第292章 并未止步 第292章 并未止步 五万楚军压境,相较于司马昱的惶恐,王坦之倒是显得从容许多。 他并非不畏死,而是清楚桓温不可能再这个时候发难。 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旦桓温真的入主建康,别的宗室或许还能苟且偷生,而会稽王司马昱执掌朝政近十年,党羽众多,必然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常 事关性命安危,也难怪司马昱如此不安,非得让人前往一探究竟。 王坦之乘舟西行,在江州寻阳郡遇到了送殡队伍。 只见满营三军齐挂孝,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王坦之只身入楚营,先为孔宪上了一炷香。 转而来到帅帐,王坦之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桓温身旁那名年轻人的身上。 他虽然曾在桓温的幕府任职,可当时桓熙早已离开了荆州,等桓熙南下成婚的时候,王坦之又已经去了建康。 这自然是他与桓熙的第一次相见。 桓熙很快收回了目光。 说罢,便命人送客,连口水都不给喝。 桓温径直问道: 至于派遣刺客,却不在桓熙的考虑之中,毕竟你能派遣刺客,对方同样可以。 不能为我所用,其实就该尽早除去,免得给自家添乱,桓熙也不是没有向桓温提过建议,譬如王坦之、王彪之这些人,需得想办法逼迫他们归隐。 当然,也就是遇了桓温这样的好脾气,如果换作是冉闵、苻洪这些人,王坦之休想活着走出大营。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拐弯抹角,王坦之坦诚道: 只不过逼迫这些辞官、归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当然,这都是桓温应该费心的事情。 桓温点点头,说道: 这么多年下来,桓温再怎么欣赏王坦之,也已经绝了拉拢他的心思。 “文度此来,是为祭奠,还是要打探虚实?” 桓熙也在打量着王坦之,所谓‘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能够与郗超齐名,这样的人物,桓熙当然也想将他收入麾下,可以说是眼馋得很。 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当然了,在对方心中,自己一家才算是贼。 王坦之先后向桓温、桓熙行礼,父子二人都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哪怕对方作为使臣,是代表着朝廷前来,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楚公督率五万大军顺流而下,江东谣言四起,以为楚公有不臣之心,我此番前来,其一是奉命前来祭奠太夫人,其二也是因为朝野不明楚公心意,特来相询。” 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最好还是不用这种手段为好。 “你回去告诉会稽王,桓某身为人子,只想让亡母这一路上走得安详,不愿再生是非,至于兴师动众,不过是为了防范小人而已,让他安心便是。” 当王坦之回到建康,将桓温的原话带回,司马昱终于放下了心。 毕竟宣城郡与建康相距不过三百里,又都在长江以南,如果桓温真的是打着送殡的幌子,率军直扑建康,没有长江的保护,江东军队如何能够抵挡那五万楚军精锐。 正此时,御座上的褚蒜子却问道:      “两家既是亲戚,朕与天子是否应该前往宣城郡慰问?” 众人赶紧阻止,如果放在民间,大姑子的婆婆去世,前往拜奠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但真要是让褚蒜子带着小皇帝去了,难保桓温不会在将孔宪入葬之后,顺手把太后、天子给劫走。 褚蒜子似乎也知道这事有点异想天开,见众人纷纷劝说,便也不再坚持。 扬州,宣城郡,东门渡。 当楚军抵达,并屯驻于此之后,整个南国的目光,便都汇聚在了这处渡口。 桓温带着家中男丁在桓彝的坟前泣泪叩拜,当孔宪入土的那一刻,众人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就连宣城太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感染,也在那里跟着掉泪。 夜间,桓熙找到桓温,询问道: “父亲,如今祖母已经安葬,莫非便要就此班师?” 桓温反问道: “你又有何想法?” 桓熙答道: “如今距离建康不足三百里,孩儿以为,不如往建康一行,展示军威。” 桓熙当然不敢提议要攻打建康,公然犯阙,形同反叛,主要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 但这不妨碍楚军往建康城下走一遭,在城外耀武扬威,震慑宵小之心。 毕竟走了这么远的道路,九十九拜都叩了,也不差这最后的一哆嗦。 桓温为之意动,江东承平多年,也是应该让朝野重新感受到西藩的强大了。 翌日,楚军并没有因为孔宪入葬之后便就此止步班师,而是继续东出,向着建康进军。 消息传回建康,一时间,城内人心大乱,都以为是当年王敦、苏峻之乱即将重演,许多的民众拖家带口的逃离建康,想要躲避兵祸。 而此时的台城内,司马昱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道: “莫非是桓温言而无信,想要一举攻破建康。” 虽说桓温声称前来建康,只是为了朝拜天子,但考虑到司马家的老祖宗就曾经违背自己当众立下的誓言,由不得司马昱不紧张。 建康城内虽然有数万禁军,但这支军队多年没有经历战争,军备松弛,实在不堪驱使,哪是楚军精锐的对手。 司马昱此时已经慌了神,他对心腹们提议道: “不如恳请陛下出城巡狩,诸位以为如何?” 说是出城巡狩,实则便是要弃城而走。 好在危难之际,也不是没有人能够保持理智,譬如王坦之、王彪之等人,他们就很清楚,桓温此行,不过是为了恐吓众人而已。 毕竟桓温东出只是为了送殡,并没有准备可供替换的甲械,很明显就不是冲着攻城而来的。 在王坦之等人的安抚下,司马昱这才没有真的弃城二州。 但随着楚军越来越近,战争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建康的上空,就连褚蒜子也都担心得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希望一直留在建康,谁又愿意真的成为提线木偶。 (本章完) 第293章 朝谒天子 第293章 朝谒天子 该来的,终究会来。 在此期间,朝廷曾经派出许多的使者,但是并没有人能够将桓温、桓熙劝回去。 父子二人是铁了心的要往建康走上一遭。 好在桓温虽然回绝了这些使者,但也一再强调,并没有犯阙之心,沿途也不曾扰民,倒是让普通民众放下心来。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暮春之初,楚军终于抵达了新亭(今南京雨花台区)。 新亭位于建康西南十二里,桓温在此安营,准备明日一早,便可兵发朱雀门,当然,不是为了攻城,只是在朱雀门朝拜天子。 公卿们不敢放楚军进城,而桓温、桓熙父子也不可能在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进入建康。 但既然此行是要朝拜天子,也就只能让太后、小皇帝走出台城,来到朱雀门与桓家父子相见。 会稽王司马昱亲自赶来新亭大营,与桓温商议此事。 二人其实也是亲家,司马昱的女儿司马道福便是嫁给了桓温的次子桓济,而桓温的妻子司马兴男也是司马昱的亲侄女。 此时,桓温、桓熙也已经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朝着朱雀门进发。 只不过司马昱在离开楚军大营之后,后背已经湿透。 随着桓家父子的到来,民众被驱赶着离开。 如果桓温心急的话,已经完全可以开始走称帝篡位的流程了,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劳心劳力的收取中原、河北。 十二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桓家父子来到朱雀门外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时候不早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晋室的灭亡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桓温甚至特意将司马道福唤了过来,与司马昱相见。 当然,司马昱经历过这一遭,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没有被扣留,至少证明桓温此行真的只是为了炫耀武力。 当夜,司马昱终于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 褚蒜子当然注意到了司马聃的异样,她没有选择安抚儿子,而是低声提醒道: “这只不过是楚国的军队,梁国的胡骑并没有南下。” 毕竟朱雀门外挤满了人的话,又如何能让他们展现军威。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褚蒜子在梳洗过后,换上了一顶凤冠。 对于褚蒜子来说,如果今天的阵仗能够让司马聃收起他中兴晋室的志向,倒也算是一份收获。 至少在帅帐中,一切看上去都和和气气的。 建康城南,密密麻麻都是特意赶来瞧热闹的民众。 毕竟桓家实际上已经掌握了二分之一的天下,反观朝廷,却只是偏安于江东一隅。 他两岁登基,这辈子就没走出过台城,别人与他提起桓家的强大,司马聃并没有直观的印象,直到今天,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委曲求全,唯恐得罪桓温、桓熙两父子。 朱雀门是建康城的正南门,门外有朱雀桥横跨在护城河上,是出入建康城的重要通道。 当小皇帝司马聃与太后褚蒜子来到朱雀门的城楼上时,看着由五万将士组成的无边无沿的军阵,不由脸色惨白。 冠上的凤鸟口衔珠滴,当褚蒜子起身行走时,凤鸟步摇在云髻上摇曳生姿。 吃瓜是人的共性,北周进攻邺城的时候,与北齐军队在城外决战的时候,邺城百姓都敢出城围观,又何况桓家父子只是前来朝拜太后、天子。 司马聃清楚母亲的言下之意,五万楚军就已经有这般威势,一旦桓熙的十万胡骑南下,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些胡人可不会认他这个大晋天子。 因此,司马聃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褚蒜子没有继续打击他,叹息道:      “皇帝,出城吧,莫要让楚公与梁公在城外久候。” 说罢,褚蒜子转身走下城楼,司马聃也赶紧跟了上去。 当母子二人出现在城门洞里的时候,朱雀桥上的桓熙,一双眼睛便在直勾勾的注视着褚蒜子。 褚蒜子如今三十三岁,由于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正是风姿绰约之时。 正当桓熙看得出神时,忽然听到身旁的咳嗽声,转头一看,却是桓温发出的。 “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勿视。” 桓温提醒道。 桓熙的恶名,可不只是在北方流传。 这年头,谁不知道他对寡妇们有着一副难得的热心肠。 如今桓熙的眼睛离不开褚蒜子,桓温哪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桓熙闻言,也不敢再一直盯着褚蒜子。 司马聃的脸色阴沉,鉴于桓熙的恶名,刚才桓熙看向褚蒜子的眼神,就让司马聃觉得很不舒服。 待母子二人走出城门洞,桓温、桓熙也随即走下朱雀桥,只不过他们的身后还是跟着大量的卫士。 同样的,褚蒜子与司马聃也少不了禁军随行护卫。 “微臣叩见二位陛下。” 桓家父子一齐行礼道。 由于司马聃尚未亲政,朝政皆由司马昱处置,但名义上依然是由褚蒜子临朝称制,故而也得尊称其为陛下。 褚蒜子朱唇轻启: “二位爱卿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父子二人起身,桓熙自然不能与之前一样直视褚蒜子。 那时候毕竟隔得远,如今面对面了,却只能将头低下,否则便是无礼。 褚蒜子不无遗憾的说道: “朕原本是要亲自前往拜奠太夫人,奈何百官劝阻,认为君主不可轻动,只得作罢,改派使者前去慰问。” 桓温、桓熙连忙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褚蒜子这才带着些许责备,道: “二位爱卿都是国之重臣,社稷因为有了你们才得以安宁。 “朕知道你们父子因为失去至亲而痛断肝肠。 “可如今河北、河东尚在胡虏之手,中原也已经大半沦陷。 “恢复山河的重任,只能仰仗二位爱卿,怎可上表请辞。 “还望二位能够以黎民苍生为重,重新振作,切勿沉浸于悲痛之中。 “朕在建康,等着二位爱卿收复故土的好消息。” 桓熙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褚蒜子,认真道: “还请陛下拭目以待,不出数年,必有佳音。” (本章完) 第294章 河套消息 第294章 河套消息 桓熙的言语之中,透露着他满满的自信,仿佛对未来收复失地,早已是成竹在胸。 话音刚落,桓温也朗声道: “启禀陛下!若非家中遭逢变故,犬子已经提兵百万,立马河东! “臣弟经营洛阳一年有余,洛阳城防,可谓固若金汤,待犬子收取河东,臣当复来,恭迎陛下,还于旧都1 跟随褚蒜子、司马聃出城的大臣们闻言,无不变色。 桓温这是在给他们打预防针。 褚蒜子不敢拒绝,却也不肯轻易答应,正为难时,王坦之站出来道: “此事不如等梁公收复了河东,再作议论也不迟。” 哪知桓熙却横眉冷对,喝道: “我们父子与二位陛下说话,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此饶舌1 在场之人鸦雀无声,王坦之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如今已经升任侍中,为门下省主官,但还是被桓熙毫不留情的当众训斥,几乎让他无地自容。 有王坦之作榜样,其余人自然不敢插话,还是褚蒜子为他解围: “王侍中说话虽然不合时宜,但也未尝没有道理,桓卿又何必为此动怒。” 桓熙见好就收,连忙向褚蒜子称罪。 这不由不让桓温怀疑,桓熙是想要诱敌深入。 桓温听说关中急报,疑惑道: 桓熙解释道: “昨夜得到的消息,虞人侵掠河套,孩儿必须立即北归,主持大局。” 桓温对王坦之存有许多的不满,当年王坦之毫不犹豫的弃他而去,投入朝廷的怀抱,一直与桓温为敌,桓温内心的那份恨意,简直无处宣泄。 桓温皱起了眉头: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形势很危急?” 当桓温问出心中的疑惑,桓熙肯定道: 而桓家父子也在褚蒜子、司马聃离开后,班师回到了新亭大营。 “如今祖母已经入土为安,又在朱雀门朝谒过二位陛下,恰逢关中传来急报,孩儿不孝,不能继续留在父亲身边。” 桓温闻言,长舒一口气,谢艾的能力他当然是相信的。 毫无疑问,河套的归属关系到桓熙对于河东的战略,如果守不住河套,关中腹地受到虞国的威胁,梁国又怎能全力进攻河东。 桓熙知道桓温正暗爽着,也不点破他的那点小心思,而是向桓温提出了辞行: 桓熙摇头道: “贺兰部、铁弗匈奴以及其它一些小部落都已经及时撤往了银川,孩儿提前安排了谢艾前往银川,如今银川兵强马壮,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褚蒜子又在朱雀门外与桓温、桓熙说了许多勉励、抚慰的话,这才回宫。 毕竟二人的过节人尽皆知,王坦之真要出了什么意外,世人必然是要怀疑到桓温的头上。 一路上,桓温回忆起王坦之当时的窘迫,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畅快。 不过,桓温很快又想到一件事情,贺兰部、铁弗匈奴左右贤王部,再加上那些小的部落,完全可以凑出五六万步骑,但如今却未发一矢,尽数退到了西套草原。 “贺赖头、刘务桓等人确实是听命行事,如果能诱使虞军深入河套,伺机重创其主力,等孩儿进攻河东的时候,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 只不过回到帅帐之后,桓温还是装模作样的告诫桓熙,今后不可当众折辱大臣。 “究竟何事?” 桓温微微颔首,但还是担忧道: “谢艾确有帅才,只是他在银川的时间不长,只怕号令胡骑,还不能得心应手。” 这也是桓熙唯一担心的地方: “所以孩儿正要告别父亲,立即北上。” “这么急?”      桓温皱起了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也对,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正当桓熙告退时,桓温将他叫住: “记得要与你母亲道别,若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她一准怪到我的头上。” 桓熙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走出帅帐,司马兴男就在外头,不等桓熙开口,司马兴男当先问道: “现在就走?” 显然是偷听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桓熙点头道: “正要向母亲辞行。” 司马兴男又问道: “令姜、阿满他们与你同行?” 桓熙摇头: “事情紧急,顾不上他们。” 说罢,桓熙提议道: “如果母亲舍不得孙儿,不妨将香孩儿、阿驹等人留在身边,但是阿满得要回去长安。” 司马兴男很是动心,但她还是拒绝道: “我自己就饱尝骨肉分离的悲痛,如今又怎么忍心拆散别人母子。” 说着,竟然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 桓熙赶忙上手为司马兴男拭去泪水,正色道: “为了母亲,我也有必须夺下河东的决心与理由。” 司马兴男很感动,但还是催促着桓熙前去与谢道韫道别。 “这些甜言蜜语,你留着与令姜说去吧,嫁给你作妻子,聚少离多,实在不易。” 桓熙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常年在外征战,实际上很少顾及到妻妾儿女,家里的事情,都是谢道韫在替他操持。 对于妻子,桓熙亏欠良多。 与母亲道别后,桓熙直奔谢道韫的营帐,谢道韫听说他要先行一步,表现得很平静: “夫君昨夜收到王令君的信件,就一直愁眉不展,妾身早有心理准备,猜到你必定又要撇下我们母子。” 桓熙将妻子拥入怀中,轻声安抚道: “令姜,你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们必定有长相厮守的一天。” 谢道韫咬着唇,说道: “妾身又岂是不分轻重的人,在军国大事面前,儿女情长自当放到一旁,妾身只是担心等夫君了却天下事后,妾身青春不再,容颜已老,为夫君所恶。” 桓熙闻言,将她抱得更紧: “这么多年来,幸亏有伱这位贤内助帮我料理家事,我才能开疆辟土,威服四方。 “结发为夫妻,生死两不疑,即使青春不再,我们也该白头偕老,莫要胡思乱想。” 谢道韫听着他的情话,心里的委屈也全都不见了踪影,心中有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却只道珍重,叮嘱桓熙注意身体,小心安全。 (本章完) 第295章 君王养威 第295章 君王养威 桓熙离开了新亭大营,由桓虔、沈赤黔、索苞等人领着郎卫随行,桓温还特意派出一支水军,护送他前往荆州。 毕竟这里可是扬州,光有郎卫跟着可不够。 至于桓温,他暂时不会离开,还将在新亭继续驻军一段时间,趁此机会与建康城中那些支持自己的公卿大臣们密切关系。 在桓熙离开后,经常有大臣秘密出入建康城,来到新亭与桓温相谈甚欢。 会稽王司马昱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司马昱还能惩治那些与桓温眉来眼去的大臣。 且不说楚军就在新亭,距离建康只有十二里。 那些大臣在明面上并无罪过,如果只是因为他们与桓温暗中往来,而惩处他们,必定会给到桓温借口,指责司马昱弄权。 一旦桓温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向司马昱发难,兴兵犯阙,不仅司马昱自身难保,只怕也会给到桓温现在就入主建康的机会。 况且,这些暗通桓温的大臣,各有各的背景、宗族势力,惩治他们,无疑是将他们背后的宗族彻底推向桓家。 司马昱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幸眼不见,心不烦。 当年,苻坚的父亲苻雄奉命,统领三万氐族精锐,进攻河套地区,企图降服铁弗匈奴,就是与桓熙在狼山展开大战。 毕竟苻氏如果在河套驻军,桓熙在不能保障关中安危的情况下,就不可能出兵进攻凉州。 而小皇帝司马聃,也不再跟过去一样藏不住心事,至少他并没有再把中兴晋室挂在嘴边。 ‘当年那一战,如果是父亲胜了,结果又将如何。’ 来到曾经的战场,苻坚不由展开遐想,或许前凉就不会灭亡。 前凉若是还在,桓熙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这是苻坚第一次来到狼山,但丝毫不觉得陌生。 “天王,虽说游牧部落未战先遁,确属常态,可是他们已经归附桓熙,正所谓守土有责,如今我等不失亡失遗镞之费,尽得前套、后套,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还请天王谨慎行事。” 苻黄眉此前驻守雁门关,在场的大臣中,以他对河套的情况最为了解,众人将目光看向了他,苻黄眉出列道: 苻坚重新收拾心情,他回到王帐,询问群臣: “河套各部不战而逃,遁往银川,众爱卿以为,朕是否应当追击。” 桓熙开创性的使用出骑兵步射的战法,打了苻雄一个措手不及,最终苻氏退出河套,铁弗匈奴归附桓熙,追随他四处征战。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在背后讥讽桓家父子,这般兴师动众,只为吓唬人家孤儿寡母,但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而已。 正当桓熙乘舟逆流而上的时候,苻坚也已经来到了狼山。 而河西鲜卑,也不会成为桓熙的附庸。 很显然,当日见到城外五万楚军的军阵后,给这名十四岁的少年天子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当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况且,那一战真的是苻雄胜了的话,苻苌也就不会死,更不可能有他苻坚当家做主的一天。 众人纷纷附议,苻坚也闻言颔首: “广平公所言甚是。” 由于苻坚不称帝,而称天王,因此虞国众人的爵位也跟着降了一等,苻黄眉此前被册封未广平王,如今也就成了广平郡公。      苻坚继续道: “长安已经传来了确切的消息,自从桓熙南下之后,兵部尚书谢艾就一直称病在家,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如果我料想的不错,谢艾应该就在银川。”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人的名,树的影,如果主持河套军务的是谢艾,而不是邓遐,这一战只怕就要比预想中的更困难。 毕竟谢艾可不是邓遐这种有勇无谋的战将。 见群臣都在窃窃私语,隐有退缩之意,苻坚心中不悦,沉声道: “如今桓熙正在南方奔丧,关西好似群龙无首,一个谢艾便让诸君心生退缩,倘若面对桓熙,岂不是就得卸甲而降。” 话音落地,众人屏气凝神,王帐内安静得可怕。 正此时,此前奉命驻守盛乐的薛赞出言道: “诸君,请听我一言。 “君王宜养威自保,不可轻动,如今天王亲提十万大军,远赴河套,岂能慑于谢艾的威名而罢兵! “况且,谢艾虽有盛名,但与其交手之人,都是麻秋、王擢这样的庸才。 “以天王之圣明,更兼广平公(苻黄眉)、新兴公(苻飞)、张武贲(张蚝)之骁勇,何惧谢艾! “只是贺赖头等人不战而走,正如广平公所言,其中必有蹊跷,因而需要从长计议,但绝不能是因为听说谢艾镇守银川,便就此作罢1 薛赞之所以离开盛乐,是因为苻坚征调代国仆从军参战,命令薛赞跟随五万代国步骑前来,参赞军事。 如今薛赞这番话,简直说到了苻坚的心坎里。 他可以是战败退回河东,但不能是被谢艾吓走,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常胜将军,河东军民可以原谅一时的失败,但绝不会愿意接受一个怯弱之主。 实际上,早在苻坚决定亲征的时候,就有人劝说过他,但这一战关系重大,而且几乎是倾尽了虞国的精锐,苻坚根本就不放心让别人代劳。 现在,是该拿定主意的时候了,苻坚正色道: “梁人所谋,无非是想将我军诱往银川,此战必定艰难,倘若南下,胜负难料。 “然而,兵事凶险,不外如是,桓熙如今南下奔丧,机会难得,朕不愿就此放弃。 “众卿若是畏惧,大可自归晋阳,朕绝不强求。 “但若是决心追随我前往银川,胜负未分之前,敢有言退者,死1 苻坚说是绝不强求,可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谁又敢真的请求回去晋阳。 “末将愿为天王死战1 “踏破银川!生擒谢艾1 呼喊声此起彼伏,几乎是要将王帐的篷顶掀翻。 瞧见人心可用,苻坚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朗声道: “好!传我军令,明日一早拔营,兵发银川1 (本章完) 第296章 主从易位 第296章 主从易位 苻坚以五万虞国主力步骑、五万鲜卑仆从军,总计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与此同时,银川周边,也是军帐连绵,旌旗蔽空。 早在苻坚下令动员代国各部的时候,邓遐就已经得知了消息,作为桓熙安排在河套地区的军事主将,他有权征发河套各部的仆从军。 实际上,邓遐也正是这样做的。 老弱妇孺此时都已经被安置在了银川以南的高平川等地,邓遐听从谢艾的建议,分出部分青壮护卫,免得被苻坚分兵袭扰高平川,影响了银川的军心。 毕竟家人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谁还有心思在前线打仗。 但即使如此,银川附近还是聚集了十余万步骑,只不过,能被称作精锐的,却只有百保鲜卑的一万战兵。 苻坚来势汹汹,邓遐在积极备战之余,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不是害怕苻坚,而是担心这一战如果败了,自己又该如何向桓熙交代。 邓遐跟随桓熙东征西讨,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遐以忠勇为立身之本,因此获得梁公的信任,被委以重任。 “我是一员战将,只知奋勇向前,没有统御三军的才能,梁公却依旧让我镇守银川,执掌河套军权,恩遇如此,我自当事事为梁公着想。 “此战,还请子秀(谢艾字)总揽全局,我自统率百保鲜卑,听从调遣,子秀令旗所指,遐虽死亦往1 “决机两阵之间,指挥得当,调度有方,遐不如君。 “况且,子秀之才,人尽皆知,梁公预料到河套将有战事发生,特意派遣子秀前来,想必也有托付战局之意。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恋权不放,只盼能与子秀同心协力,共御外患。” “摧锋陷阵,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君不如遐。 邓遐找到谢艾,与他开诚布公道: 哪怕输了这一战,那也是谢艾指挥失当的责任。 毕竟此战让位给谢艾,无论胜负,都只会增加邓遐在桓熙心中的分量。 谢艾闻言,沉默良久,他没有答复邓遐,反而是感慨着说道: “如今大敌将至,个人荣辱得失事小,梁公的霸业安危为重。 如今让他独立指挥十余万步骑,邓遐倒也颇有自知之明,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邓遐听谢艾提起桓熙对他的偏爱,心中得意,不由笑道: 当然,也正因为面对的是谢艾,邓遐才能放心的交出指挥权。 “梁公麾下,将帅如云,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为何梁公偏爱应远。” 邓遐如此轻易的放权,显然出乎了谢艾的预料,他还准备等到情况紧急的时候,再拿出桓熙交给他的手令,夺走邓遐在河套的兵权。 要是一个无名小卒,邓遐可不敢这般轻易就十余万步骑交到对方的手上,毕竟他要是胡乱指挥一通,这也关系到邓遐自己的性命安危。 谁会不喜欢一个忠勇可嘉,又有自知之明的下属。 三言两语间,二人重新议定了主次,邓遐当即唤来诸将,虽说谢艾是秘密北上,但是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这些将领。 邓遐当着众人的面,正色道: “谢尚书,当世之名将,诸位也有耳闻。      “如今苻坚犯境,我等应当齐心御敌,自今日始,由遐以下,皆听命于谢尚书,奉其军令,敢有不从者,即使谢尚书雅量,不与尔等计较,我亦不能相饶1 邓遐说罢,拔出腰间的佩刀,奋力斩下桌案一角。 诸将见状,无不肃穆。 顷刻间,呼喊声此起彼伏: “谨遵宜城公之命,我等愿从谢尚书的号令,不敢违背1 邓遐随即与谢艾交换位置,让对方坐在了帅位之上。 谢艾也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而不是借由邓遐之口传达。 随着谢艾一连串命令的下达,这场与苻坚的战事已经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当桓熙进入到荆州地界的时候,却意外听说了殷浩积劳成疾的消息。 殷浩在荆州、江州推行土断,无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虽然曾经那个受到士人称颂的殷浩,早在被姚襄伏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但也只是惠誉参半而已,还是有许多人为他开脱。 可当殷浩投入桓温的怀抱,作为他的马前卒,侵害到士族的利益之后,殷浩面对的就是一边倒的恶评。 有人鄙夷,有人咒骂,但这些都不能动摇殷浩的决心。 殷浩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 他一個人抗下了外界所有的压力与谩骂,在殷浩的主持之下,楚国的土断才能够完成,这为楚国带来了新的兵役人口与大量的财政收入。 就连桓熙也不得不叹服桓温这一手,将昔日的政敌收为己用,让他为自己的事业呕心沥血。 然而,事无巨细的工作,并且为之废寝忘食的生活,终究还是拖垮了殷浩的身体。 当桓熙抵达襄阳的时候,殷浩因为病重,甚至无法出城迎候。 襄阳城内,桓熙与郗超坐在马车上,郗超向他介绍起了殷浩的病情: “根据医官所说,殷令君好似油尽灯枯,只怕没有多长时间了。” 桓温前往江东送葬,但还是将郗超留在后方,主持大局,这多少也能说明,桓温表面上与殷浩冰释前嫌,但是并没有真的将他视为心腹。 当然,如果是桓熙,他也会这样做出这样的安排。 只不过如今听了郗超这番话,桓熙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掀开门帘,吩咐车夫道: “先去殷令君的府上。” 郗超并没有反对,他也希望桓熙能够前去探病,不管怎么说,殷浩如今这状况,也算是为桓家鞠躬尽瘁。 至于曾经的过节,也早就随着殷浩入楚,而烟消云散。 马车停靠在殷府正门外的空地上,桓熙与郗超携手走下马车,在门外等候片刻,殷浩之子殷涓与外甥韩伯匆匆出门相迎。 与原时空不同,殷涓因为殷浩与桓温重修旧好,自然不再对桓家抱有敌视的态度,至于韩伯,殷浩在入楚之后,就将他唤了过来,作为自己推行土断的助手。 (本章完) 第297章 举荐子弟 第297章 举荐子弟 殷涓与韩伯蓬头垢面,他们的脸色也很憔悴,想来,这段时间应该是在衣不解带的照顾殷浩的病情。 今日桓熙能够登门,前来探望殷浩的病情,二人为此由衷感到喜悦。 桓熙与郗超只带了索苞、桓虔两个万人敌跟随殷涓、韩伯前往后院,留下沈赤黔统率郎卫在前院等候,哪怕遭遇危险,有索苞、桓虔护卫,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与沈赤黔汇合。 当然,这样的担心纯属多虑。 来到病房,一进门就闻到了那呛鼻的草药味,病榻上的殷浩已经形容枯槁。 桓熙上前握住殷浩的手,内疚道: “殷公为了家父的事业,竟然憔悴至此。” 殷浩此时显得很虚弱,但他还是艰难的摇头,强调道: “老夫并非是为了元子(桓温字)的事业,而是不甘心被后人耻笑,世子不必为此自责。” 桓熙没有纠结他称呼桓温的表字,毕竟名字本就是让人叫的,殷浩与桓温是少年时的好友,中年时的政敌,之后又重归于好,如今人之将死,他想怎么称呼,都由着他。 其实桓熙也明白,如果殷浩有得选择,他肯定不愿意向桓温低头,为虎作伥。 桓熙注视着病床上的殷浩,突然问道: “殷公可曾后悔来到楚国?” “北方有变,我当速归,斗胆询问殷公,可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韩伯闻言,朝桓熙拜道: 殷涓早已习惯了父亲对韩伯的偏爱,因此,当桓熙问起殷浩之时,殷涓根本就不抱希望,事实也正是如此。 殷浩知道桓熙这是给自己推荐家中子弟的机会,殷涓与韩伯同样清楚,当殷浩的目光扫过二人的时候,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韩伯的身上。 韩伯赶忙走上前,殷浩指着他,对桓熙说道: “康伯(韩伯字)有出群之器,还请世子将他带往关中,量才而用。” 殷浩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半晌,坦诚道: “表兄,有我在家侍奉,父亲的病情定能有所好转,你无需为此担心。” 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情。 殷浩呼唤道。 “伯儿,你上前来。” “每当回忆起在建康时,与旧友们度过的欢乐时光,总会心生悔恨。 韩伯闻言,眸泪欲垂,哽咽道: “舅父,还请让甥儿留在襄阳,为舅父侍疾。” “可若是再让老夫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驱车前来。” “我有涓儿在身边,何需你来为我养老送终。” “伯闻世子贤名,心中仰慕已久,恨不能朝夕相随。 桓熙对殷浩道: 殷浩摇头笑道: 可现实就是,殷浩只有接受桓温的征辟,他才能够重新出仕。 当然,有舍才有得,殷浩为此舍弃的是许多曾经的好友,譬如在北伐失败,还一心想要保住殷浩的司马昱,如今看他,有如仇雠。 桓熙闻言颔首,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殷浩拒绝征辟,没有积劳成疾,但也同样会因为心中的愁苦无处发泄,而在东阳郡忧愤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只是如今舅父患病,伯欲报舅父恩情,无心北上,还请世子宽宥。 “待舅父病情好转,倘若世子不以伯微贱,伯当驾车来投。” 桓熙将韩伯扶起,叹息道: “凡人情之所安,而有节者,举皆礼也。 “圣朝以孝治天下,你如今要报答殷公的恩情,我又怎能强迫让你违背自己的意愿,随我北上。      “也罢!待殷公康复,你再往长安寻我也不迟。” 韩伯连连谢恩。 殷浩看着外甥,眼中满是赞许。 桓熙并没有在殷府久留,实际上,他与殷浩关系也就一般,之所以肯给对方一个推荐子弟的机会,也是因为殷浩如今这病,终究是为了他们桓家的大业而累出来的。 离开殷府,重新坐回到马车上,桓熙并没有去往楚公府,而是由郗超指引,来到距离楚公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守在外边的护院见着桓熙、郗超,赶紧行礼,很显然,宅院中居住的人,与楚公府的关系很深,毕竟这些护院,都曾经是在楚公府当差,后来被桓温调来了这里。 桓熙也知道这里就是桓温安置外室的地方。 他询问护院首领: “乐氏可在府中?” 护卫首领虽然摸不准桓熙的来意,但是哪敢瞒他: “乐氏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会客,如今正在府中。” 桓熙点点头,道: “为我引路。” 护卫答应一声,赶紧起身带着桓温一行人往乐氏的卧房走去。 行至屋外的院子,卧房里不时传来嘈杂声,显然是桓熙来势汹汹,惊扰了这间院落的主人与奴婢。 乐氏挺着大肚子走出卧房,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行礼也是由婢女搀扶着: “妾身拜见世子。” 桓熙闻言疑惑道: “你见过我?” 乐氏摇头,她看向桓熙身旁的郗超: “而今楚公远在江东,能让郗中书作为随从的人,只可能是提前回到荆州的世子。” “你倒是个聪明人。” 桓熙笑着问道: “那伱再猜猜,我今日前来的目的。” 乐氏强撑笑容道: “世子乃当世英雄,总不可能是会为难妾身一个妇人罢?” 桓熙收起了笑容: “倘若我告诉你,我是奉母亲之命,前来了结后患,你又当如何?” 乐氏脸色惨白,险些站立不稳,幸亏有婢女搀扶,才稳住了身形。 桓熙见状,也不再吓她: “适才相戏耳。” 然而,这并不能驱除乐氏心底里的恐惧。 如果桓熙真的执意要杀她,莫非桓温还能为了自己与他反目成仇。 桓熙也不理会乐氏受到了惊吓,而是盯着她的肚子,问道: “你觉得腹内的婴孩,究竟是男是女?” 乐氏闻言一怔,赶忙道: “妾身只盼望她能是個女儿。” 桓熙点头道: “我们二人倒是不谋而合。” 说着,桓熙屏退众人,包括郗超以及乐氏身边的婢女,在乐氏不安的目光中,桓熙走上前来低声道: “倘若不幸诞下男丁,郗中书便会送来女婴替换,至于你那孩儿,他也会找到一户好人家,将其抚养长大,将来必有一份前程等着他。”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抱歉,今天临时有事,到现在还没回家,明天会多写的。 (本章完) 第298章 目的弘农 第298章 目的弘农 桓熙这个计划,有郗超配合,再与司马兴男打个招呼,最大的困难不在于瞒过桓温,而是如何确保能够找到一个与乐氏怀中胎儿同一天生产的女婴。 当然,这是郗超需要操心的事情。 实际上,桓熙自己也清楚,乐氏哪怕接连诞下男婴,都不可能影响到他的地位。 否则司马兴男怎么可能容许乐氏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但桓熙这人,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桓温真的老糊涂了,非要让私生子认祖归宗,又一次犯起了偏爱幼子的错误。 总不能让桓熙掀起一场玄武门之变,杀弟囚父吧。 李二凤作为帝王来说,那么完美的一人,不还是有人拿着这件事情戳他脊梁骨。 因此,乐氏十月怀胎,生下的必须得是女娃,才能说是万无一失。 在得知桓熙可能会换走自己的孩子以后,乐氏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对孩子的不舍,也有为桓熙给她的承诺而高兴。 “不瞒世子,当妾身得知自己怀有生育的时候,一度惊慌失措,唯恐让夫人听说消息,不仅留不住这个孩子,也将累及妾身自己的性命。 “如今夫人开恩,准许我为楚公诞下这個孩子,妾身再无所求,愿意听从世子的安排。” 乐氏朝着桓熙一礼,说道: 襄阳与银川相距甚远,桓熙就算乘坐马车,星夜兼程肯定也赶不上那场大战。 桓熙已经说了,会给到乐氏的孩子一份前程,这至少证明桓熙不会害了那孩子的性命。 而谢艾久经沙场,曾三次率领前凉军队抵御后赵十余万大军的进攻,并以少胜多,有他指挥,只要邓遐愿意配合,实际上也不需要桓熙太过担心。 桓熙对乐氏的态度很满意,他点头道: 分别之际,郗超问道: “世子北上,可是要直奔河套,主持战局?” “你如果能够守住这份初心,即便将来诞下男丁,与他分离,但也未尝不会有母子相见的时候。” 说着,桓熙望向北方: “况且,现在去往银川,只怕是来不及了。” 就连苻坚,也只是在奔袭盛乐一战中,作为随军的将领,跟在了苻健的身边。 苻坚毋庸置疑是一位明主,但作为统帅,他可比谢艾要差得远了。 桓熙摇头道: “有谢艾坐镇,只要邓遐能与他戮力同心,我去与不去,都无关大局。” 桓熙随即离开,如果待得久了,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乐氏想要送他出门,也被桓熙拒绝,真要论及年龄,乐氏还比桓熙小了几岁。 毕竟,如果桓熙心肠歹毒一些,不是没有能力让乐氏在生育的过程中,因为所谓的难产而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况。 此前,苻氏每当有大战,要么是苻雄挂帅,要么是苻健亲征,其余人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毕竟两军交战,不仅要看士兵数量,还得比较双方统帅的才能。 “妾身只求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不敢生出别的妄想。 乐氏闻言,再无一丝疑虑,连连谢恩。 桓熙没有在襄阳歇息,他乘坐马车,又由郗超送出了城。 如今苻坚亲征,对上谢艾,就等于是长平之战中的赵括碰上了白起。 当然·,谢艾不是白起,苻坚也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是霍去病那样的天生统帅,论及行军作战的经验,苻坚怎么能跟谢艾比较。 单论指挥作战的才智,苻坚也是不如谢艾的。 桓熙在河套地区布置的精兵虽少,而百保鲜卑毕竟是从数十万河西鲜卑中精挑细选出来,又经过邓遐严格的训练,不说以一当百,但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况且还有那么多的鲜卑、匈奴仆从军作战,兵力充足,相信谢艾也不会令自己失望。 郗超听说桓熙不是要前往银川,可如今又这么急着赶回去,心头不仅浮现一种猜想,他问道: “世子此行,难道是要前往弘农?” 桓熙闻言笑道: “果然瞒不住景兴。” 弘农太守邓羌麾下有三万重甲步兵,原本是用来策应洛阳的防御,如今虞国主力在河套,剩余兵力,还得守卫河东,难以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而燕国在前年争夺洛阳、去年征讨段龛的战事中,先后两次调动超过十万步骑的规模。 虽然在去年夺取了青、兖、徐三州之地,但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地区,国库也难以再次支撑起一场大战,急需休养生息。      这也是桓温为何敢于率领楚军主力前往送殡,而不担心洛阳地区安全的原因。 至于桓熙驻扎在弘农的三万精锐步卒,也成了一支桓熙手中的生力军,可以加入到与虞国的战斗之中。 当然,不可能是前往银川,他们是步卒,等用双腿赶到的时候,只怕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关中,长安。 自桓熙收到关西的急报之后,连夜就给王猛回了一封信,如今回信送达了梁国的尚书台,王猛看罢来信后,紧急找来了权翼、周楚。 王猛将回信交给二人,待他们看罢以后,王猛这才不急不缓道: “梁公的意思,二位想必也都明白了,今日之所以冒昧将元孙(周楚字)请来,是希望元孙统率三万州郡兵东出,前往弘农与破胡(邓羌)汇合。 “至于子良(权翼字),梁公点名让你随军参赞。” 说着,王猛笑道: “想必二位也不会推脱。” 二人异口同声道: “这是自然。” 近卫义从如今不在关中,桓熙南下,只带了数百郎卫随行,但是近卫义从则负责保护谢道韫等人的安全,跟着她们去了江南。 桓熙提前离开新亭大营,近卫义从也跟随他,由楚国水师护卫,坐船离开了江东,如今在下船之后,正跟着桓熙直奔弘农。 因此,关西如今能够抽调的兵力,除了河西鲜卑以外,也就只有州郡兵了。 河西鲜卑远在凉州,短时间内难以调动。 而关中虽有不下十万州郡兵,但必须预防着河套战场的失败,不能全员调用,否则关中空虚,一旦河套失守,苻坚便可长驱直入,深入关中。 哪怕最终桓熙驱逐了虞军,对关中也将造成极大的破坏。 故而,桓熙能够抽出三万州郡兵前往弘农,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春耕已经过去,此前河套告急,王猛已经在关中动员州郡兵,准备随时前去救火。 如今桓熙征调三万州郡兵,王猛能够立即响应,以周楚为主将,率军东出。 同行的不仅有权翼,还有杨安、石越等大将,显然,桓熙打定主意,要趁着苻坚远在河套的机会,进攻并州南部,大干一常 翌日,王猛亲自为众人送行,留守长安的大将,几乎倾巢而出,但有王猛坐镇,肯定翻不起风浪。 在权翼离开后,谢安也更多的发挥起了作用,成为了留守长安的二号人物。 桓熙在离开长安之前,原本是想将谢安任命为右仆射,但因为王猛的坚持,他将谢安提拔为了左仆射,位在王猛之下。 王猛并非嫉贤妒能之人,况且,王猛与桓熙的私人关系,也注定了他不必担心有任何人来取代自己的位置。 至少在桓熙一统天下之前,王猛对于桓熙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桓熙根本找不到一个替代者,能像王猛一样,能够让他在出征时,放心的托付后方的军政大权。 毕竟王猛出身北方寒门,没有宗族助力,虽然个人的威望很高,能力全面且出众,但是得罪的人也很多,因此,极度依赖桓熙的信任。 至于桓熙,他也不是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无情性子。 王猛很欣赏谢安,有些人的才华是遮掩不住的,譬如谢安。 谢安第一次拜谒桓温,仅仅是一番促膝长谈,就使桓温折服,遗憾他将前往关中,而不能入楚为官,为己所用。 王猛的眼光并不比桓温差,在与谢安的日常交往中,就已经认定他是一个相才,既然不担心谢安取代自己,当然是要让他在梁国发挥更多的重用,帮助自己减轻负担。 谢安跟随王猛送走周楚、权翼等人,坐回到自己的车厢里,对其侄儿谢韶感慨道: “危难之际,方知真情,如今梁公将权中书调走,而留王令君一人独掌大权,对他的信重可见一斑。” 谢韶是谢家封胡遏末中,为首的封,时年十三岁,比谢玄小了一岁,深受其叔父谢安的喜爱。 “叔父本无意仕途,如今又为何羡慕王令君。” 谢韶很不解。 谢安摇头道: “我并不是羡慕王猛如今的显贵,而是羡慕他初出茅庐,就遇到一个无条件信任他,让他能够尽展所学的明主。 “如果王猛真的辅佐梁公吞并天下,论及地位,只怕是能与姜尚、萧何等人相媲美。” 当然,也只是地位,真要谈论能力,哪怕是姜尚、萧何,那也不如王猛全面。 毕竟无论是治国,还是领军,或者是出谋划策,王猛一个人都可以包圆了。 (本章完) 第299章 意图诱降 第299章 意图诱降 当桓熙还在披星戴月,赶赴弘农的途中之迹,苻坚的十万步骑已经抵达了西套平原。 他并未直奔银川城下,而是在城北三十里处安营。 此战,苻坚深入敌境,为了保障后勤安全,他采用的是游牧民族的战争方式,即驱使牛羊随军作战。 由于虞国通过代国,间接性的控制了漠南的大部分区域,自然是不缺少牲畜的。 这也让苻坚不需要分兵去守卫粮道。 苻坚在布置营防的同时,决定派遣使者前往银川,他对众人说道: “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朕如今兴师动众,自是要吞并河套,方能罢休。 “奈何战端一开,必将血流成河。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欲遣使招降谢艾、邓遐二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难色。 谢艾也不会响应桓熙,与他共同出兵,讨伐张祚。 苻坚面对谢艾这种世所公认的名将,是真的很想将他收为己用。 且不说邓遐跟随桓熙开创基业,前些年,桓熙甚至不让他离身,上哪都得由邓遐跟着,二人之间的关系,自不必多说。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至于谢艾,桓熙那首《节妇吟》至今仍被世人所传唱。 “不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算使臣有辱使命,未曾说服谢、邓二人来降,只要能够趁机观察敌军虚实,探得些许消息,也是一桩功劳。” 当年谢艾之所以归附桓熙,不仅在于桓熙锲而不舍的追求,还多亏了张祚的助攻。 他这人爱才、惜才,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可苻坚又能有什么条件,能让谢艾动心,况且银川城内,还有一个对桓熙忠贞不渝的邓遐在。 苻坚见半晌无人附和,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赞知道苻坚性子宽和,不会因谏杀人,于是直言道: “天王思贤若渴,自是国家之幸,臣等迟疑,并非排抑。 如果不是张祚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有染,企图废黜张曜灵,自立为凉州之主,又逼迫谢艾,欲置他于死地。 只不过将佐们的态度无疑是给苻坚泼了一盆冷水。 前凉如今整体并入梁国,谢艾也称不上是背叛,毕竟名义上的凉州刺史,仍然是年仅十四岁的张曜灵。 然而苻坚固执己见,他展颜笑道: “众卿所担心的,朕又如何不知。 “此二人,恐非高官厚禄所能动摇,还请陛下三思。”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何等困难。 “邓遐,熙之腹心也;谢艾,亦有忠贞之名。 将佐们听他这般说,便也不再劝谏,只是谁都不敢主动揽过这趟差事。 毕竟说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总有人不讲规矩,自古以来,被杀害的使者实在难以计数。 保不准谢艾或者邓遐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就把使者给祭旗了。      苻坚见没有人主动请缨,也不好强迫他们作为使者,只得自己给谢艾、邓遐写了信,在信中不仅许下高官厚禄,甚至还给二人安排婚事。 他们二人如果叛梁,留在长安的家人必定难以保全,苻坚愿意招二人为妹婿,可说是诚意满满。 苻坚在军中招募一名勇士往银川送信,然而,当天夜里,那名勇士的头颅便被挂在了银川北面的城楼上。 至于苻坚的书信,甚至没有被拆看,直接付之一炬。 苻坚得知此事,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得颇为气愤,但是在将佐们离开,独自一人的时候,却不见了此前恼怒的模样,只是遗憾未能收得谢艾、邓遐。 他这人就是这样,既想要一封书信就将人招揽过来,但如果对方真的来了,反而又会觉得对方不忠,对那人的观感也会随之下降。 银川城内,谢艾正与邓遐说笑,二人谈论的便是苻坚招降他们这件事情。 以虞国在位置上的窘境,以及桓家如今迅猛的势头,他们除非是患上了失心疯,否则怎么可能会为了苻坚给出的条件而动心。 更别说谢艾、邓遐的家人还都留在了长安为质,别说是给苻坚作妹婿,哪怕是风韵犹存的苟太后亲自出马,也会不屑一顾。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桓熙一样,专盯着别人守寡的母亲。 谢艾杀人、烧信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 当然,如果他表现出一丁点的犹豫,只怕邓遐如今就不会在这坐着与谢艾说笑了。 银川建立在西汉北典农城的遗址之上,桓熙初入河套,救援铁弗匈奴,就与权翼商议,要在此地新建一座城池,并且为它取名银川。 由于当时建城比较仓促,而当时的西套地区,在乞伏鲜卑、鹿结鲜卑等部落迁离,而铁弗匈奴又遭遇代国重创以后,属于是地广人稀的地区。 因此,银川城最开始的面积并不大。 是桓熙陆续向河套地区迁徙部落,充实西套平原的人口,银川城经过几次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苻坚骑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只见一座雄城屹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银川由外廓城和内城组成,内城又分为东城和西城两部分,由东向西依次为外廊城、东城和西城。 桓熙在扩建银川时,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赫连勃勃的统万城,给到单于台的图纸上,标记了大量建设在城墙上的马面。 所谓马面,又称敌台,是指城墙上,向外凸出的楼台,用以防御敌人攻城。 每隔一百五十步,就会有一座马面屹立,与城池等高,当敌军攻城时,便可在马面驻军,从三个方向对敌人造成杀伤。 当然,城池修得再怎么雄伟,但论防御性,还是比不得高王城。 高王城位于汾南高垣,三面深沟,一面壁垒的险峻地势,不是银川所能拥有的。 故而,苻坚对于攻取银川城,并非没有信心。 只不过,苻坚更希望能够将谢艾引诱出城,与他在野外会战。 毕竟银川守卫充足,如果强攻,只怕是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而谢艾又让邓遐的百保鲜卑在城外游弋,虞军也无法专心攻城。 (本章完) 第300章 南北两线 第300章 南北两线 银川城头,谢艾也在观察着兵临城下的虞军。 他虽然已经做出了据城而守的态势,但是谢艾根本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死守城池。 由于老弱妇孺被迁往了高平川,因此,银川城内足以容纳不下十万步骑。 但是,城内聚集了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每天人吃马嚼,都得是一个天文数字,储备的粮食再怎么充足,也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 实际上,谢艾的想法很明显,就是防守一段时间的城池,等敌军锐气已失,再出城与苻坚会战。 他料准了苻坚不敢分兵,毕竟谢艾此前已经留出的数万鲜卑、匈奴青壮防卫高平川。 苻坚分兵少了,打不下高平川,还得防着百保鲜卑南下。 分得多了,谢艾便可以与游弋在外的邓遐配合,将城外的敌军吃下,继而围剿偏师。 相信苻坚也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毕竟银川这片战场,双方的兵力差距并不悬殊,甚至光从数量上来看,作为防守方的梁军还占据了优势,只不过是精兵数量少了许多而已。 可奈何苻坚虽为氐人,但在精神层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 苻坚当然不会选择强攻城池。 薛赞此前是苻健身边的重要谋士,如今虞国的权力从苻健一脉,被移交到了苻雄一脉,按理说,薛赞作为苻健的心腹,本应该失宠于苻坚。 苻坚看向随行的众人,沉声道: “众卿可有法子将谢艾诱出银川。” “如今随朕亲征,切莫心生顾虑,你尽管建言献策,最终是否采纳,还得由朕来定夺。 “朕并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哪怕计策不成,朕也绝不会怪罪于你。” 有苻坚这个精汉的君主在,但凡有能力的汉人,都在苻坚上位之后被委以重用,其中也包括了太原郡汉人薛赞。 回到王帐,苻坚将薛赞一人招之帐内。 薛赞闻言,感动不已。 虞军的大营已经被转移至银川以北五里处,共分三座营寨,呈品字形,也算壁垒森严。 苻坚注视着薛赞,和颜悦色道: 苻坚也知道现在就急着让他们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属实是强人所难,他也只得收队回营。 将佐们面面相觑,无一人作声。 眼前高耸的城墙,坚固的防守,足以抹平双方将士在质量上的差距。 谢艾名声在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上钩,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薛卿,此战关系重大,不容有失,你侍奉景明皇帝(苻健)时,就以足智多谋而著称。 但是他之前闭口不言,并不是担心苻坚效仿冉闵,计策不成就杀谋士,而是真的一时半会想不到好的法子。 好在苻坚也并没有非得让他给出一個法子才肯放人,只不过是宽抚几句而已。 与此同时,桓熙自渡过汉水以后,就带着郎卫与近卫义从们在五天时间内,疾驰八百余里,终于赶到了弘农郡。      当然,这还是桓熙爱惜军马的结果,否则在一人三马的情况下,时间还能进一步的缩短。 洛阳以西,黄河河道虽然漫长,但适合搭设浮桥的只有三处,自上而下分别为龙门渡、蒲津渡、风陵渡。 其中,蒲津渡口也就是蒲坂,如今由梁国所控制。 龙门渡口毗邻壶口瀑布,相距仅数十里,与下游的风陵渡口一同被虞国掌握。 风陵渡,因为上古时代黄帝的大臣风后埋葬于此而得名,位于黄河由南北流向转变为东西流向的转折处。 当然,桓熙对风陵渡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此时的风陵渡口已经被邓羌所占据,三万梁军精锐经由五座浮桥渡过黄河,对岸的虞军一触即溃,如今代替邓羌驻扎在弘农郡的,则是周楚带来的三万州郡兵。 桓熙与近卫义从们牵马渡河,权翼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下浮桥,踏上河东的土地,桓熙回头看向权翼: “虞国河东太守吕婆楼与子良是同乡,对于此人,子良了解多少?” 权翼摇头道: “吕婆楼早年间就跟随苻洪迁往了关东,这些年来,他一直驻守河东郡,事迹流传不多,其人才干如何,微臣不敢妄言。” 说着,权翼好像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不过,臣听闻吕婆楼的长子吕光,生有重瞳,此异象也,此子如今正在其父麾下,梁公不可不防。” 桓熙闻言,微微颔首,他当然不会对吕婆楼父子掉以轻心。 他同样对吕婆楼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房玄龄在《晋书》对吕婆楼的评价很高:王猛、吕婆楼、强汪、梁平老等并有王佐之才。 在房玄龄的口中,王佐之才似乎有点掉价。 而史书中对吕婆楼的记载也很少,只说了是他向苻坚推荐的王猛,这说明吕婆楼此人至少是有识人之名的。 相较于吕婆楼,桓熙对权翼口中的吕光了解得更为透彻。 作为一个现代人,桓熙当然清楚所谓的重瞳不过是早期白内障的表现,但对方毕竟是原时空中,带兵凿穿西域的名将,也是后凉的开国君主。 哪怕权翼不提醒,桓熙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物掉以轻心,哪怕吕光如今也才二十一岁。 曾经很多对手就是因为轻视桓熙的年纪,而吃了大亏,桓熙又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 前来迎接桓熙的邓羌突然开口道: “吕光此人,我亦有所耳闻,不瞒梁公、权中书,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重瞳小儿的厉害。” 话音刚落,杨安便忍不住说道: “杀鸡焉用牛刀,若是遇上吕光,还请梁公准许末将出战!末将必为梁公斩将夺旗。” 石越等人闻言,同样不甘人后,纷纷放出豪言。 桓熙见状,笑道: “尔等不可掉以轻心,今日言之凿凿,倘若败给了重瞳小儿,只怕是要被人耻笑。” 口口声声重瞳小儿,桓熙说这话时,浑然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六岁,只比吕光早出生了五年。 说罢,桓熙遥望河东郡城的方向,想来,吕婆楼父子如今也应该得到自己渡河的消息了。 (本章完) 第301章 稳扎稳打 第301章 稳扎稳打 安邑(今山西夏县),为河东郡治所,距离风陵渡二百八十余里。 早在桓熙尚未回到北方,而邓羌有所异动的时候,虞国河东太守吕婆楼就已经心生警觉,派人快马向晋阳报信。 晋阳的回信也来得很快,领军将军李威已经率军南下,只是路途遥远,距离安邑足足七百余里,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抵达。 吕婆罗也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向风陵渡增兵,但最终还是作罢。 毕竟龙门、蒲津、风陵三个渡口中,蒲津渡已经被梁国控制,坚守风陵渡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邓羌麾下的三万精锐步卒,其战斗力不需赘述,慕容恪就是因为面对这支重装步兵无从下口,才不得已退出了争夺洛阳的战争。 吕婆楼如果要坚守风陵渡,则必须将主力调去,可一旦沈劲由蒲坂、高王东出,安邑则危在旦夕。 一如楚汉之争时,韩信攻魏,就是佯装要在风陵渡过河,吸引了魏豹的注意力,最终却是从龙门渡登陆,挥师直取安邑。 风陵渡的失陷,并不能算是坏消息,这本就是在吕婆楼的预料之中,他根本就不指望风陵渡的守军能够阻挡邓羌渡河。 但桓熙出现在风陵渡,却足以让吕婆楼感觉到头疼。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棘手了。” 消息已经证实,太守府内,僻静的厢房只有父子二人,吕婆楼满脸愁容道: “恳请父亲将骑兵交给孩儿,孩儿藏身于城外,一旦桓熙分兵掳民,我自可率众逐个击破。” 或许是年轻气盛,相较于父亲的悲观,吕光反倒是跃跃欲试: “桓熙从江南奔丧而回,来得仓促,或许准备不足。 吕婆楼摇头道: 当年桓熙进攻洛阳,张遇就是选择留在洛阳城里固守待援,结果却让桓熙将城外的百姓给尽数迁走。 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桓熙带着大量的战马、军马渡河,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吕婆楼的耳目。 吕婆楼并没有拒绝吕光的提议在,只是叮嘱道: 这件事情吕光当然清楚,他沉吟片刻道: “安邑与风陵渡相距不远,骑兵奔袭一日一夜,即可兵临安邑城下,父亲如今就算是立即组织各地民众撤离河东郡,时间上只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只需坚守城池,待建宁公(李威)南下,梁军势必疲软,父亲可与建宁公夹击梁军,如若能胜,自当名扬天下。” 吕婆楼经营河东郡多年,在风陵渡口埋下了不少的暗子。 邓羌挂帅与桓熙挂帅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你可还记得张遇的前车之鉴?” “桓熙如今北上,近卫义从必定跟随,光儿不可掉以轻心,以防中了桓熙的埋伏。” 且不说二人在能力上孰优孰劣,如今桓熙亲征,对于梁军这一次入侵的规模,吕婆楼就已经摸不准了,谁知道桓熙还会从关中征调多少的增援部队。 论及天下强兵,近卫义从一定榜上有名,他们作为曾经的枪骑,跟随桓熙四处征伐,立下不知多少功勋。 而桓熙用兵,更是以狡诈闻名,吕婆楼实在担心吕光等到的战机,却是桓熙特意设下的陷阱。 吕光不由笑道: “桓熙享有盛名,威震华夏,只有他轻视孩儿的份,孩儿又怎会小觑了他。      “父亲尽管放心,孩儿必会慎重行事,不会给到桓熙可乘之机。” 吕婆楼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知子莫如父,他当然清楚吕光的军事才能,也相信吕光在战场上的嗅觉,能够区分清楚眼前的究竟是战机,还是陷阱。 “倘若桓熙轻敌,我等未尝不能取得一场大胜1 吕婆楼朗声笑道。 然而,事情的发展注定是要出乎吕婆楼父子的预料,桓熙知道他们父子的能耐,又怎么会轻敌。 自风陵渡登陆以后,桓熙就选择了稳扎稳打。 尽管正如吕光所言,风陵渡与安邑仅仅二百八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兵临城下。 可是骑兵奔袭,必须得是对方没有警觉,才有成功的可能。 否则一旦对方早有防备,总不能驱使精疲力竭的骑兵们强行下马攻城。 因此,桓熙舍弃了直接奔袭安邑的诱惑,而是派人翻越风陵渡北侧的中条山脉,传令沈劲进攻解县(今山西运城盐湖区),策应他在河东的攻势。 至于桓熙自己,则统率精锐步骑,挥师向东,进攻河北(今山西运城芮城县)、大阳(今山西运城平陆县)二县。 就在苻坚在银川城外与谢艾对峙,而桓熙又在进攻河东郡的时候,远在江东的桓温也终于决定班师。 殷浩的死讯已经传到了新亭大营,他积劳成疾,终究还是死在了永和十二年。 当然,殷浩之死并非桓熙班师的主要原因,毕竟有郗超留守襄阳,殷浩的死,不足以让桓温像刘裕失去刘穆之一样,匆忙班师。 桓温离开,一是因为结交大臣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二则是听说了桓熙抽调弘农的精兵,进攻河东,改以州郡兵驻扎弘农郡的消息。 梁国的州郡兵,桓温也曾见识过,当初王猛率兵东出,就带了上万的州郡兵随行,这些人除了守城,就只能干点民夫的工作,派不上大用。 桓温担心洛阳有失,只得回师襄阳,并往洛阳增兵,牵制燕国。 毕竟关西与河东发生大战,燕国即使需要休养生息,也一定会有所动作,尤其是当关西一方在这场战争中占据了优势的时候,慕容儁不可能坐视桓熙蚕食河东。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三月末,春夏之交。 桓温率领楚军步骑再度来到朱雀门外,向太后、小皇帝辞行。 朱雀城楼上,慕容儁望着楚军渐行渐远,好似送走了瘟神,只觉得心头轻松了许多。 虽然明知道桓温不敢兴兵犯阙,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楚军驻扎在新亭一日不走,忠于晋室的公卿大臣们也都睡不踏实。 而此时,在银川城外僵持已久的苻坚也终于收到了河东的急报。 (本章完) 第302章 坚持己见 第302章 坚持己见 “天王,依臣愚见,与其在银川城下迁延时日,不如尽早退兵,回援河东。” “天王!臣附议,我等围城已久,莫非谢艾一日不肯出城,我等就要一直被耗在此地1 “如今桓熙侵略河东,河东一旦有失,纵使夺取河套又有何益!还请天王三思。” 虞军大营,王帐内,群臣劝谏,扰得苻坚不甚其烦。 他不得不将目光看向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薛赞。 薛赞当然清楚苻坚的心思,他深吸一口气,出列道: “启禀天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苻坚暗喜,赶忙道: “薛卿尽管道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薛赞的身上,只见薛赞朗声道: 此话一出,王帐内便如同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指责薛赞,苻坚拍案喝道: “河东形胜之地,易守难攻,只需占据险隘,桓熙兵少将寡,难有所得,此其二也” 说着,苻坚看向薛赞,满意地说道: “薛卿,请继续。” “臣认为不能退兵,原因有三。 薛赞正色道: “谢艾以重兵守城,城内的粮草又怎能长久,臣以为,不出旬日,谢艾必定出城求战,此其三也。” 就连苻坚也忍不住颔首道: “河东太守吕婆楼,为人稳重,必定不会因为求功心切,而冒然出城,与桓熙浪战。” “肃静!且听薛卿解释缘由1 “桓熙所能调用者,无非是邓羌麾下的三万精兵以及此前随他南下的近卫义从。 “桓熙行事素来谨慎,又怎会置关中的安危于不顾,尽起关中之兵,挥向河东。 “如今天王正在银川与谢艾僵持,一旦银川有失,天王便可长驱南下,深入关中。 “至于河西鲜卑,路途遥远,难以响应,而桓温的楚军精锐,如今正在江东。 即使是坚持退兵的人,在听了薛赞的这番分析以后,也不得不暗暗点头。 王帐内立时鸦雀无声,只有薛赞神色从容的向苻坚解释道: 苻坚见状,当场拍板道: 薛赞闻言笑道: “薛卿所言深合朕心,既然桓熙在河东难有作为,谢艾又等不到援军,如果就此退兵,此前的努力岂不白费1 “而天王西征,并未倾巢而出,只不过带来了五万步骑,河东兵力充足,足以固守。” “如今桓熙出兵河东,梁国必然无力救援银川,此其一也。 话未说完,新兴郡公苻飞便忍不住问道: “你又如何知道桓熙兵少?” “群臣皆请退兵,臣独以为不可。” 听了薛赞反对退兵的三个理由,许多立场不坚定的人已经开始动遥 众人见苻坚已经下定了决心,而薛赞所言又未尝没有道理,也只得听之任之,不再坚持退兵。 银川城内,谢艾此时也已经知道桓熙放弃救援河套,转而出兵河东。 他倒没有被抛弃的想法,毕竟银川城内还有十万守军,邓遐也正带着百保鲜卑在城外策应,可谓是兵多将广。      如果不是粮食问题,谢艾估计可以守个天长地久。 单于台,左辅厢房。 屋内只有谢艾与索遐二人。 “索兄,城中还有多少粮食?” 军队的后勤由索遐执掌,谢艾自然要来问他。 二人曾经同仕前凉,为莫逆之交,索遐据实相告: “城中不缺米肉,可唯独少了柴、盐,按照往日的用度,不出七天,柴、盐就将告罄。” 没有柴禾还可以想办法拆房子,可要是没有了盐,倒是一个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索遐见谢艾皱起了眉头,提议道: “不如削减用度,或许可以多支撑一些时日,待食盐耗尽,子秀(谢艾字)再出城迎战也不迟,譬如破釜沉舟,三军必当用命。” 谢艾闻言,沉吟不语,思索片刻后,他摇头道: “一旦削减食盐用度,将士们必定知道城中缺盐,而破釜沉舟,非得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倘若我的麾下皆为精锐,或可效仿。 “但若是指望这些胡人向死而生,只怕是要堕了士气。” 索遐并不擅长军事,他与谢艾相交多年,自然晓得对方的厉害,见谢艾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也不恼,只是问道: “子秀将要如何作为?” 谢艾起身道: “我欲挑选壮士,以酒肉犒劳,三日之后,出城与苻坚会战。” 谢艾当然不可能一股脑的就将银川守军全给带出去,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一些乌合之众推上去,反而会拖了后腿,由局部的溃败演变为全线的失败。 索遐点头道: “梁公既然将河套军事皆委于子秀,究竟是要出城迎战,还是据城坚守,自当由子秀临机决断,只盼子秀能够得胜归来,不负梁公。” “这是当然1 谢艾肯定道,他对于这一战,还是满怀信心的。 虽然谢艾只是挑选军中壮士出战,兵力必然是要少于苻坚,但他也不相信苻坚驱使十万步骑,能够如臂使指。 深夜,银川以南,距离城池二十里以外,邓遐带着百保鲜卑在此休整。 与谢艾在银川城中高枕无忧不同,邓遐的百保鲜卑可算是经历了不少的苦战。 这些时日,他时常袭扰虞军,有时候能够顺利脱身,但偶尔被虞军骑卒追赶上,也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当然,由于灌钢法的应用,铸甲成本骤减,桓熙举关西之力打造的这支具装甲骑绝非虞军骑兵所能抗衡。 只不过对方胜在灵活,眼见形势不妙,便会退走,邓遐追赶不及,因此,实际上也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多的杀伤。 毕竟具装甲骑可不是用来袭扰的,而是要在正面战场发挥作用。 邓遐既然主动战争的指挥权交给了谢艾,自然不会催促他出城,只是耐心在城外等候时机。 如今物资即将耗尽,邓遐正准备暂且退往高平川进行补给,谢艾的信使也终于抵达了百保鲜卑的驻地。 邓遐看着谢艾的亲笔书信,以及信上二人约定的作为记号的一处墨点,在确认了信件的真伪以后,邓遐喃喃道: “这场会战,终于来了。” (本章完) 第303章 盐湖之利 第303章 盐湖之利 就在北线的谢艾等人为了三天后的会战而做准备的时候正,在南线进攻河东郡的桓熙势如破竹,连克河北、大阳二县。 因为是桓熙亲征,有他的约束,将士们倒也没敢放肆。 虽然城头变换旗帜,但并没有影响到民众的生活。 安民告示贴满了大阳城的大街小巷,此前担心兵祸而闭门歇业的商户也已经重新开张。 除了不时有梁军将士在街道上巡逻,出入城池都得接受严格的搜查以外,几乎与平时看不出什么区别。 至少河北、大阳二县百姓的情绪大体还是稳定的。 桓熙在大阳稍作休整,随即北上,计划在解县与沈劲汇合。 此前沈劲奉命出兵解县,只是与桓熙的进展顺利不同,沈劲迟迟未能夺下城池。 当然,这也与沈劲兵少有关。 桓熙如今推行的军制,看似全民皆兵,但是州郡兵严重缺乏训练,等同于后世的乡兵,战斗力十分低下,只能用于守城。 桓熙虽然不曾明令禁止豢养私兵,但他对此事的态度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沈劲的私兵在桓熙北伐关中期间立有大功,当年兵出子午谷,就是沈劲作为先锋,替桓熙开道。 东汉建国之初,更始政权大将樊参进攻刘秀部将邓禹所占据的安邑城,就是由大阳北上,翻越中条山脉,与邓禹在解县以南展开激战。 由大阳北上,进攻解县、安邑,需得翻越中条山脉。 因此,桓熙也默许了这支私兵的存在,但沈充要想扩充规模,也注定是不可能的,桓熙不会为他额外拨款,以沈充的财力,供应这一千人也已经是极限了。 桓熙倒也希望能将吕婆楼的主力引出安邑城,真要在旷野决战,他就不信虞国的二线部队还能够正面击溃自己麾下的精锐步骑。 中条山脉依黄河而行,呈东北-西南走向,全长三百二十余里,群峰矗立,整体海拔在1200米-2300米之间。 单凭一千部曲,怎么可能拿得下解县。 而沈劲进攻解县,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自己早年间招募来的一千部曲。 然而,事与愿违,虽然苻坚勒令吕婆楼不许浪战的命令还没有送达安邑,但吕婆楼打定主意,在李威没有与他汇合之前,绝不会主动出击,桓熙的期望注定是要落空。 风陵渡、河北、大阳等地便是由西向东,分布在中条山脉与黄河之间的狭长地带。 而中条山脉以北,便是后世的运城盆地,蒲坂、高王、解县、安邑等城池皆设于此。 军队行走在峡谷之中,桓熙虽然没有抵达山北,心心念念的却全都是位于北麓的盐湖。 反观桓熙,身边不仅有精锐步骑跟随,身后还有周楚分出的州郡兵,用以接管他攻占的城池,无需桓熙分兵驻守。 在中条山脉以北,有一处古老的内陆盐湖,那里既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也是长期以来,中国古代最大的产盐地。 唐、宋、明三代为了防止盐盗走私,甚至在此修筑了全长百余里的禁墙,史载:终盐池一周,屹然如城。 在海盐不曾普及的古代,食盐属于硬通货,安史之乱后,唐朝就是靠着改革盐制,推行食盐专卖得以续命。      虞国之所以单凭一个并州,就能养下五万精锐步骑,就是因为他们掌控了盐湖,从中牟利。 要知道,桓熙占据四州,战兵规模也只有五万五千人,其中,步卒三万,百保鲜卑一万,近卫义从五千,还有一万的关陇突骑,也就是原来的前凉精骑,如今正从安定郡被抽调东出。 桓熙对于这一片宝藏地,可谓垂涎已久。 他此番进攻河东,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全取河东郡,占据险要地势,封闭运城盆地,将盐湖收入囊中。 虞国失去盐湖,毕竟面临巨大的财政危机,而桓熙也不必再为财政苦恼,此消彼长之下,只怕是会成为虞国灭亡的祸根。 实际上,桓熙从来没有过长驱直入,直捣晋阳的想法,且不说晋阳为四塞之国,易守难攻,自己能否攻入太原盆地。 就算他翻越了高壁岭的天险,孤军深入,兵临晋阳城下,可一旦燕国从河内郡出兵,袭取河东郡,截断桓熙的退路,桓熙必将身陷死地。 而让桓熙发愁的,便是即使他止步于河东郡,慕容儁也不可能放任他夺取盐湖之利。 好在关陇突骑已经在东出的途中,要不了多久便能经由蒲坂抵达河东,与他汇合,即使燕国出兵支援,在苻坚的主力没有回师的情况下,桓熙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毕竟李威、吕婆楼不可能与慕容儁做到相互信任。 各怀鬼胎的联军,往往都会起到1+1<2的效果。 正如桓熙所料,在得知桓熙出兵河东郡以后,慕容儁即使财政并不富裕,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钱粮,派出五万步骑,前往救援。 这些年,制约桓熙进取的最大因素就是财政吃紧的窘迫,一旦让桓熙坐收盐湖之利,他大可通过将食盐贩往关西、川蜀、荆州、江东等地,牟取巨大的收益。 无疑会给桓熙填上最大的一块短板。 桓熙这人好名,如果不是财政实在吃紧,难以供应长期战争,桓熙也不可能加税于民,选择苦一苦百姓。 慕容儁很重视救援虞国这一战,他以太原王慕容恪为主将,以太尉封弈为副将,一同领兵南下,直奔河内郡。 由于虞国不敢放开太行山的险隘,让燕军深入河东腹地,燕军只能在抵达河内郡后,由河内郡走轵关陉进入并州南部。 因为桓豁前往江东奔丧,奉命留守洛阳的毛穆之得到河北急报,得知燕军正在南下,连忙在加强戒备的同时,分派信使,告知桓温、桓熙父子。 南下的信使,自然是要向桓温求援,而北上的信使则是为桓熙提醒。 当然,桓熙在走出中条山脉,抵达运城盆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燕军南下的消息。 只是燕军从蓟县出兵,路途遥远,又得绕道河内郡,不可能插了翅膀飞来,桓熙此时无暇去担心燕军,因为李威的援军距离安邑已经不远了。 而在北线,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谢艾出城迎战苻坚的时间。 (本章完) 第304章 列阵银川 第304章 列阵银川 谢艾在十万守军之中,募集了三万勇士。 虽然时间仓促,来不及磨合,无法做到配合默契,但是三天时间,足以让他们相互熟悉,可堪驱使。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四月十二,这是谢艾与苻坚约定的会战之日。 谢艾愿意出城交战,苻坚自然求之不得,毕竟一直僵持在银川城外,也不叫个事。 如果可以的话,苻坚希望能够迅速攻取银川,继而南下,逼迫桓熙回援关中,自可解河东之危急。 此前,谢艾的使者出入虞军大营,并没有遭受刁难。 苻坚可比谢艾要讲规矩,杀使祭旗这种事情,苻天王可干不出来。 只是使者入营时,还是被严加看管,并没有带回有价值的情报。 旭日初升,将士们用过早膳,正在北面的瓮城里养精蓄锐。 他们没敢吃得太饱,毕竟等到上了战场,可没人会暂停下来,给到你如厕的时间。 此战,苻坚并未倾巢而出,只是带上四万精锐在城外列阵。 如果不能找到邓遐的踪迹,这一战,苻坚可不敢轻易压上。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对于儒将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是谢艾这种逼格满满,又能打的儒将,苻坚做梦都想将他收入麾下。 相较于麻秋的冲动易怒,银川城北,身处虞军大阵的苻坚满眼都是欣赏。 苻坚之所以只带上四万精锐,而留下仆从军看守大营,又以一万精锐骑卒藏身在后,作为预备队,只不过是因为忌惮邓遐麾下的百保鲜卑罢了。 这一战,胜负如何暂且不知,但谢艾这身行头却是把逼格拉满。 于是,麻秋在冲动之下,急令黑槊龙骧军进攻谢艾,最终为谢艾所败,谢艾俘斩一万三千多人,麻秋狼狈逃回大夏川(今甘肃临夏)。 倒不是因为苻坚自认无法统御十万步骑,他这人,并不缺乏谜之自信,否则也不会调集百万大军南征,贡献出投鞭断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等典故。 一旁的新兴郡公苻飞闻言,心中不服,当即大声道: “还请天王准许末将出战,末将必为天王擒来此獠1 “邓遐如今并未现身,不宜轻举妄动,等哨骑探明了他的行迹,再与谢艾交战也不迟。” 临河之战时,谢艾就是以这般打扮,指挥前凉军队与麻秋作战,让远远望见他穿着打扮的麻秋当场破防: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 临近巳时正刻,即后世上午十点,谢艾羽扇纶巾,头顶白帽,乘坐轻便小马车,由北门率众而出。 苻坚却没有应允,他摇头道: “如此人才,只恨不能为朕所用。” 百保鲜卑与虞军精骑有过几场较量,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仅有一万骑兵,但其战斗力却给苻坚留下了深刻印象。 苻坚轻声叹息道。 苻坚必须防备谢艾主动出城交战,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一旦留守大营的将士太少,邓遐直接舍弃正面战场,进攻虞军大营,烧毁其物资,劫掠其牛羊,虞军必将陷入危险之中。 虽然邓遐暂时还没有现身,但是苻坚清楚,谢艾肯定是将这一战的胜负寄托在了邓遐的身上。      毕竟谢艾带出城的军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要逊色于苻坚。 谢艾再怎么出众,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能将募集的三万步骑变成一支强兵。 因此,邓遐肯定不会错过这一战,而苻坚则必须要弄清楚他的动态,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谢艾指挥守军出城以后,背城结阵,他望着远方苻坚的军阵,对其数目有一个大致的估测。 虽然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但是像谢艾这样的名将,还是能够通过对方的旗帜、阵型等等要素,对敌军数量有一個较为准确的估算。 当然,十万步骑与眼前的四万虞军数目相差过大,这也让谢艾得以清楚,苻坚必定是留了重兵把守营寨。 实际上,谢艾还真有调虎离山的想法,一旦苻坚带来的军队多了,谢艾就会传令让索遐在城内升起淡黄色的狼烟。 邓遐见到狼烟,自然会绕道进攻虞军大营。 只是苻坚并未上当,谢艾虽然心中不无遗憾,但还是云淡风轻的说道: “传令,城中升黑烟。” 邓遐派出的哨骑远远望见银川南面城楼升腾起滚滚黑烟,赶忙调转马头,策马奔驰。 哨骑找到邓遐,将情况告诉了他。 邓遐知道,这是谢艾在先前在心中约定的,取消袭击虞军大营计划的信号。 他也不再掩藏,大不了明刀明枪与虞军干一仗,凭着自己麾下这一万具装甲骑,任谁见了都得避一避锋芒。 “传我将令!全军上马1 随着邓遐一声令下,将士们尽皆翻身上马,只听甲叶摩擦声唰唰作响,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只不过,邓遐等人骑坐的并非是身侧全副武装的战马,而是平常用来代步的大通马。 毕竟这时候如果骑着战马赶路,战马穿着马铠,再驮着武装到牙齿的骑卒,接近三百斤的重量,等赶到了战场,哪还有力气发起冲锋。 只怕一个冲锋之后就得全都累趴下。 实际上,具装甲骑并不是用来反复冲杀的,不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胯下的战马实在没有这个体力。 而且也不能与敌军骑兵游斗,虽然对方轻骑兵很难对具装甲骑造成伤害,但他们也确实追赶不上对方。 此前百保鲜卑在袭扰时,与虞军精骑的几次交锋中,虽然都是百保鲜卑取得胜利,但虞军精骑来去自如,本方没有轻骑兵配合去拖住他们,邓遐也只能徒呼奈何。 桓熙清楚具装甲骑的局限性,但还是不惜在当初财政拮据的情况下,依然组建这支重甲骑兵,就是指望他们在战场上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谢艾从未指挥过具装甲骑作战,但他面对过具装甲骑,也就是后赵的黑槊龙骧军,知道具装甲骑在战场上的优势与劣势。 甚至在临河之战后,时常代入麻秋的视角,尝试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调用黑槊龙骧军。 因此,这一战应该如何使用百保鲜卑,谢艾心中早有计较。 (本章完) 第305章 两处战场 第305章 两处战场 两军对峙,在银川城外摆开阵仗。 四万虞军与三万梁军南北展开,黑压压好似蚁群,一眼望不到边际。 双方蓄势待发,可是谁都没有率先发动进攻,战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谢艾自然是要采取守势,他所募集的将士固然敢战,但作为一支成建制的军队,组建得过于仓促,彼此之间无法做到默契配合,自然无法与苻坚的精锐步骑进行正面对抗。 而苻坚并未确定邓遐的行踪,对百保鲜卑心存忌惮,因此也没有冒然发动进攻。 好在这样的僵持很快被打破,当苻坚终于知晓邓遐的下落以后,一直悬着的心也随即放了下来,他感慨着说道: “终于出现了。” 诚然,与梁国的这支具装甲骑在战场上正面交锋,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棘手。 但苻坚既然敢于应战,与谢艾在银川城外对垒,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如果说具装甲骑存在什么明显的缺点,除了组建队伍的费用过于昂贵以外,便是体力问题。 主要是战马的体力,人马皆穿厚重的铠甲,这注定了他们不能长时间的战斗。 谢艾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对邓遐以及百保鲜卑有着绝对的信心,自己该嘱咐的,都已经在信中与邓遐说过了,无需再去为他操心。 接到苻坚的军令,苻黄眉立即响应,万马奔腾,扬起漫天的灰尘。 “虞人此来,是要抢夺你们的一切! “此战若胜,梁公定有重赏,若败,诸位必将家破人亡! 只见谢艾用鲜卑语大声的在阵前激励将士: “我们的身后,不只有银川,还有高平川! 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在两军混战之际,坚持到邓遐的出现。 马蹄轰鸣,苻黄眉率军在哨骑的指引下,向着邓遐所在的方位驰骋。 谢艾是凉州人,由于河西存在着大量的鲜卑部落,他自然也通晓鲜卑语。 苻黄眉如今正藏身在虞军步兵方阵的后方,其麾下所统率的一万精骑,本就是用来对方百保鲜卑的。 “我们的家人、牲畜,如今都在那里! 谢艾并未指挥军队后退,他坚信,邓遐一定能够冲破敌军的拦截,赶赴战常 苻坚沉声下令道。 “当虞人踏破高平川,我们的妻女会被凌辱,我们的儿孙会被奴役! “诸位!我们别无选择,唯有死战不退1 而眼下,苻坚的军阵也终于动了,呜咽苍劲的号角被吹响,虞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向着梁军方阵逼来。 毕竟苻黄眉麾下的骑兵,虽然也穿戴了盔甲,但是不足以与人马具装的百保鲜卑硬碰硬。 不过,苻坚从未指望苻黄眉能够正面击溃邓遐,只希望能够拖住对方,耗尽百保鲜卑的体力,因此才会特意叮嘱,只可游斗,不得硬撼。 “速速传令苻黄眉,命他率兵拦截,切记!只可游斗,不得硬撼。” 但凡听到谢艾呼喊之人,无不大声呐喊: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1 谢艾见状,知道士气可用,但也带着点遗憾,他通晓许多的阵法,却没有时间去调教这支临时拼凑的对方,所能够利用的,只有他们的勇气,与保护家人的决心。 这些人是响应谢艾的号召,而主动应募出战,自然不缺少临敌时的勇气      当邓遐在银川以东的旷野上,远远望见一道细线的时候,他就清楚,拦路的来了。 “秃发鹿磐!贺兰傉檀1 邓遐一声大喝,二人立即应道: “末将在。” 秃发鹿磐出自河西鲜卑秃发部,贺兰傉檀虽然姓贺兰,却是出自河西鲜卑乙弗部,二人都是当初桓熙会盟河西鲜卑各部时,出面挑战邓遐、桓虔的勇士。 当然,在那种场合能够得到挑战的机会,这本就代表了他们在部落里的地位。 邓遐继续喝道: “你二人各领部众,以代步马上前迎敌,缠住敌骑,其余各部改换战马,让那些氐人瞧瞧我们具装甲骑的厉害1 众人齐声应道: “诺1 梁军战兵以将、部、队分为三级,每队五十人,设队将一名,每部千人,辖二十队,设部将一人。 秃发鹿磐,贺兰傉檀便是百保鲜卑中的部将。 他们各领千骑,并不换马,依然骑着作为代步的大通马,向着奔驰而来的虞军迎了上去。 苻黄眉听从苻坚的吩咐,不与百保鲜卑正面交锋,而是以袭扰、游击为主,拖住对方的脚步,自然不会与百保鲜卑近身肉搏,随即下令减速,转换方向。 但是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的速度却大大出乎了苻黄眉的预料。 百保鲜卑的代步马,清一色为大通马。 大通马之所以沦为代步马,只是因为桓熙在夺取河西,控制西域以后,并不缺少如伊犁马、吐谷浑马这样身材高大的优质战马。 其品质,其实是要比虞军的战马更出色。 苻坚当年在争夺河套失败之后,虽然找到了秀容川作为替代品,以秀容川为牧马地,繁育战马。 但受限于马种,虞军的战马绝对称不上优质,至少在速度方面要逊色于以灵活、敏捷、速度快而著称的大通马。 当然,战马与代步马之间还是存在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虞军的这些劣质战马,明显要比梁军的优质代步马更为勇敢。 但问题是,苻黄眉本就不是要与百保鲜卑正面决战,而是要发挥机动性的优势,让百保鲜卑疲于奔命,自然不可能与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的部众缠斗在一起。 毕竟邓遐此时也已经率领八千人马具装的铁骑远远跟在后头,只要被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缠住,必会被邓遐所赶上。 因此,这注定是一场骑兵间的追逐战,在追逐战中,便能规避代步马未经训练,胆子小的缺陷,从而发挥它们在速度上的优势。 当真正与百保鲜卑交手,苻黄眉这才发现,对方不仅拥有最坚硬的盔甲,最锋利的武器,也有着最强健的战马,最快速的代步马。 眼见距离越拉越近,苻黄眉咬紧了牙关,他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本章完)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明天下午发 (本章完) 第306章 勇者当胜 第306章 勇者当胜 形势危急,容不得苻黄眉多做考虑。 他清楚,如果不能摆脱身后那两部骑卒,让他们追赶上,从而拖慢了速度,必将遭受更后方的具装甲骑的冲击。 在速度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便只能回身交战,正面击溃对方,待击垮了这支追兵,便可游刃有余的袭扰邓遐。 百保鲜卑固然勇不可当,可是苻黄眉回头观察人数,追上来的也不过一两千骑,自己身边足有一万精锐,又有何惧。 倘若邓遐继续分兵,回身再战便是,正好一点点将百保鲜卑蚕食殆荆 心中有了主意,苻黄眉立即着手发号施令,当然,上万骑卒在疾驰时,为将之人不可能用嘴巴去呼喊,毕竟嗓门再大,莫非还能盖过轰鸣的马蹄声。 只见令旗挥舞,号角声再度被吹响,原本还在埋头打马狂奔的虞军精骑们,一齐调转马头。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不可避免的有些骚乱,但在兜了一个小圈之后,也终于调转了方向,面向来势汹汹的追兵。 骑兵之间的战斗,很少出现正面对冲的情况,按照曾为拿破仑效力的波兰骑兵法杰伊·布鲁哈伦的说法,骑兵的战斗其实很枯燥: ‘实战中,当一方的骑兵发起集群冲锋的时候,另一方就会选择后退,当后退一方与预备队会合之后又调转马头反冲击敌军,将对方击退。 谢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之下,他的那些个仓促组建的步骑,无论如何也不是苻坚的对手。 也就是说,骑兵之间的大部分战斗,就是暂时处于上风的一方在追杀时,砍杀另一方掉队骑兵的战斗。 1807年的法俄战争,俄军在霍夫阻击法军,双方的骑兵团就是在发起墙式冲锋,拉近距离以后,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苻黄眉必须拖住邓遐,不使其支援正面战常 苻黄眉的骑卒与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的追兵都已经排列成了数列齐整的横队。 二是双方在距离拉近以后选择降速,与敌展开近身肉搏,而不是在高速运动的状态下撞在一起。 三是在距离拉近以后,选择勒住缰绳,双方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僵持,直到有猛将带头冲锋,击垮对方的士气。 一般两支骑兵对冲,会出现四种结果。 一是其中一方在冲击到一定的距离后,因为胆怯而逃跑。 譬如这一战的虞军精骑与尾随在后的百保鲜卑。 而秃发鹿磐、贺兰傉檀同样是要不惜伤亡,纠缠住苻黄眉,等待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开的邓遐赶来,将这支披甲,但并未人马具装的虞军精骑击溃,从而赶赴正面战常 当然,凡事无绝对,特殊情况下,还是会出现双方骑兵高速对冲的情况。 ‘如此反复,直到一方的骑兵集群彻底将另一方逐出战场为止。’ 任凭两边的军官如何喊着口令,都不肯向前一步,直到一名俄军中队长按捺不住,纵马冲向一名法军军官,将其打落马下,这才打破僵局,俄军士气大振,一举击溃法军。 第四种结果则是双方贯穿而过,反复发起冲锋,但这只适用于小规模的骑兵战斗,在大规模且密集的骑兵冲锋中,根本不存在墙式冲锋下,双方贯穿而过的可能。 秃发鹿磐、贺兰傉檀知道代步马胆子小,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交战,自己一方必定会因为坐骑受惊乱窜,而最先减速,甚至自乱阵脚。      1821年的一份俄国军官手册就强调: ‘骑兵在正面冲击时,哪一方的骑兵能以更好的队型,更快的速度冲向对方,哪一方就会取得胜利。’ 古今中外,道理是相通的。 好在秃发鹿磐、贺兰傉檀早有准备,随着二人的命令下达,梁军骑卒无不取出黑布,蒙住马眼。 此举有利有弊,代步马被蒙住了眼睛,自然也就看不到迎面而来的危险,不会受惊乱窜。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坐骑被蒙住了眼睛,便只能加速,不能减速,否则还未与敌交战,自己就已经后排撞前排,撞得人仰马翻了。 而在近距离的情况下扯开黑布,坐骑看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更会加重它们的恐惧。 如今秃发鹿磐、贺兰傉檀让部众们用黑布蒙上马眼,等于是在宣告,自己就是要与虞军撞个满怀。 当然,这也需要骑卒们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气。 毕竟无论是人,还是马,作为生灵的本能,都会驱使他们躲避迎面而来的危险。 苻黄眉望见这一幕,皱起了眉头,但他不相信对方真的不怕死。 “杀!杀!杀1 骑卒们大声呐喊着,既是为了震慑对方,也是在给自己鼓劲。 骑兵之间的战斗,胜利永远属于更勇敢的一方。 通常情况下,骑兵发动冲锋,距敌百步时,双方会从快步提速到了小跑。 距敌七十余步时由小跑提升至大跑步前进,骑士们此时仍然会抓着缰绳,控制马匹,尽可能的保持队型。 直至距敌二十步左右,才会彻底放开了缰绳,任由坐骑全速冲刺,空出自己的双手用以自如的使用长短武器。 如今三声呐喊过后,两军不约而同的催动坐骑,朝着彼此发动墙式冲锋。 起初只是快步,而后变成小跑,但是,与一般状况不同的是,双方距离尚有七八十步,梁军就已经完全放开了缰绳,任由战马全速冲刺,自己则双手挺着枪、矛、槊等长兵器,向着虞军高速冲来。 影响骑兵士气的最主要因素无疑是冲击时的速度,人在高速运动中,肾上腺激素飙升,十八世纪晚期的吉贝尔就曾说过: ‘高速冲击可以让骑兵忽略危险,让懦夫和勇士一同前进。’ 百保鲜卑一往无前的阵势有没有吓住虞军骑卒,这一点无从知晓,但是虞军的队列确确实实是乱了。 不是所有战马都有直面危险的勇气,梁军的代步马虽然胆小,但是被蒙住了马眼,看不见危险,但虞军的战马可是把危险看得清清楚楚。 (本章完) 第307章 不惜玉碎 第307章 不惜玉碎 骑兵只有在集群,且高速冲锋的状态下,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自身的冲击力。 但这往往需要他们以及胯下的战马具备非凡的勇气。 趋利避害,畏死乐生,这不仅是人的天性,万物都是如此。 当梁军一反常态,远在七十步以外,就放下了手中的缰绳,架起了长柄武器,任凭坐骑驰骋,彰显出一往无前的勇气时,毫无疑问,他们也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虞军的阵型率先乱了。 毕竟大规模,集群式的骑兵冲锋,比拼的不是武艺、骑术,而是胆量。 不仅是骑兵的胆量,还有战马的胆量。 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冲杀声,胆怯之人见到这般场面,早已被冲垮了心理防线。 “疯子!一群疯子1 一名虞军骑卒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也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 百保鲜卑被迁徙到了河套地区,他们的家人就在后方的高平川,因此,他们不仅是为了桓熙而战,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守护自己的财富而战。 能够被苻坚委以重任,寄希望于拖住邓遐的百保鲜卑,这群虞军骑卒自然是军队中的精锐,他们并不缺乏勇气,但是并没有为了此战,不惜赴死的决心。 任凭苻黄眉如何呼喊,不断有骑卒调转马头,或是向后退,或是向两侧走,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正面与梁军撞在一起。 春秋时期,吴越第二次檇李之战,越王勾践派出敢死队在吴军阵前自刎,以其必死之决心震慑住吴军,最终吴军大败,吴王阖闾伤重而亡,吴国称霸的势头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方抱着不惜玉碎的决心,另一方自然而然也就会心生退缩之意。 马蹄轰鸣声中,能够听见贺兰傉檀呼喊的人并不多,但梁军骑卒只是把坐骑的双眼蒙住了,而不是用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自然是因为双方的目的不同。 至于虞军骑卒,他们属于是侵略者,就算输了,也不过是灰溜溜退回河东,这一战,他们并没有能够不惜性命也要去守护的东西。 与此同时,贺兰傉檀自然也望见了这一幕,他呐喊道: 敌军自乱阵脚的模样自然也落到了他们的眼里。 梁军的士气越发高涨,全速冲刺的状态下,肾上腺素飙升,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恐惧。 越来越多的人勒住了缰绳,墙式冲锋下,前后排会留出足够的缓冲空间,后排骑卒见到前排骑卒降速,也只得跟着把速度降了下来。 “敌骑已乱!天佑西军1 虞军固然是精锐,百保鲜卑同样是千挑万选的勇士。 “杀!杀!杀1 如果双方真的在高速运动状态下,冲撞到一起,无论是虞军,还是梁军,前排的骑卒必然伤亡惨重。 道理是一样的,虽然虞军人数更多,足有万骑,而梁军此时仅有两千,但最先避让的却是虞军。 苻黄眉险些把牙关咬碎,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百保鲜卑第一次上战场,怎地就这般悍勇,跟不要命似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本应该是双方的血肉对撞,却因为虞军的退缩,又重新演变成了追逐战。      梁军此时已经解开了遮住马眼的黑布,因为他们此时与虞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以支撑虞军调转马头,重新发起冲锋。 毕竟本就只剩五六十步的距离,梁军一直维持着全速冲刺,而虞军调转马头的时间,足够他们追赶上来。 代步马没有与敌军对撞的胆量,但是并不缺少追逐的勇气。 银川城以东的这片战场,出现了极为夸张的一幕,两千百保鲜卑追着虞军一万精骑撵。 百保鲜卑人数虽少,但却牢牢占据了上风,他们无情的杀戮着虞军落在后头掉队的骑兵。 而身后传来的梁军的喊杀声、袍泽的哀嚎声,更是惊得前方的虞军骑卒不敢回头,只顾打马狂奔。 被苻坚寄予厚望的精骑已经泄了气,他们听不进任何的号令,在战场上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身后百保鲜卑还在驱赶着他们。 虞军已经没有了回身再战的想法,此时回身,也没有了距离让他们提起速度来,唯一的生路便是跑得比队友要快,尽快逃出战常 秃发鹿磐显得很兴奋,他一马当先,甚至身边护卫的骑从都追不上他。 “挡我者死1 秃发鹿磐一声暴喝,声若惊雷。 手中的马槊还未刺过去,前方掉队的虞军骑卒就已经在惊吓之下,失足落马。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追逐战。 此前双方蓄势待发,准备骑兵对冲的时候,给到了邓遐拉近距离的机会,可随着这场战斗重新演变为追逐战,邓遐与他们的距离再度被拉开。 但是这一场追逐战与之前是不一样的,先前是苻黄眉主动后退,想要放百保鲜卑的风筝。 如今却是虞军阵脚大乱,面对气势如虹的梁军,出现的一场溃败。 邓遐并没有继续追逐,他知道,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或许不能给苻黄眉造成多少伤亡,但是只要紧追不舍,不给到苻黄眉整军再战的时间与机会,就能将他们驱逐出战常 而邓遐原本要做的,也不是彻底消灭苻黄眉的骑兵,而是要领着人马具装的八千百保鲜卑奔赴银川北面的战场,支援已经陷入苦战的谢艾。 北面战场的胜负才是真正的关系到了全局的输赢。 一旦苻坚在邓遐赶到之前,将谢艾的三万步骑杀退,邓遐即使能够赶到北面战场,苻坚也能够从容的重新整理队型。 即使是具装甲骑,也不可能在没有步兵的配合下,去冲击严阵以待的敌军步兵。 因此,东面战场好不容易就苻黄眉驱赶走,而取得的胜利,也失去了意义。 并且因为谢艾在北面的失败,而影响到城内守军的士气。 他们最大的用处,就是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作为一股奇兵,加入战场,彻底冲散对方的阵型。 “传我将令!全军不惜马力!急赴城北1 邓遐大喝道。 (本章完) 第308章 攻守转换 第308章 攻守转换 银川城北,鼓角齐鸣,双方的步兵大阵早已经碰撞在了一起,而骑兵也在步阵之外展开了游斗。 与陷入苦战的步兵不同,梁军骑卒并没有落于下风。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谢艾从十万守军中招募出来骑卒,都是自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这些鲜卑人、匈奴人在与敌方游斗时,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骑术、射术。 不像步兵,结阵而战,需要他们与队友展开默契配合。 然而,银川北面战场的输赢不由北面战场上的骑卒决定,终究还是要看步兵之间的胜负。 好在谢艾从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一群没有经历过长期训练的鲜卑、匈奴步兵,能够正面击败虞军精锐步卒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之上。 邓遐的百保鲜卑能否及时抵达,才是左右胜负天平的关键。 苻坚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哪怕虞军步卒已经占据了明显的优势,但他反倒是更焦急的一方,依然在不断地指挥着军阵向前,把梁军的军阵向后逼退。 也许,要不了多长时间,梁军的后退就会转变会溃败。 没错,他是叮嘱苻黄眉,不要与邓遐硬碰硬,让苻黄眉袭扰百保鲜卑,不使对方赶赴北面战场,怎么苻黄眉诱敌却是往北面战场的方向勾引。 还有七八千的具装甲骑随时能够赶赴战常 而问题是,苻坚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拦截邓遐的百保鲜卑了。 远处梁军步兵阵型中的谢艾,自然也望见了苻黄眉被驱逐出战场的一幕。 谢艾大声激励道。 苻坚并没有立即击溃虞军的步阵,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诸位!邓将军已经击溃强敌,即将赶赴战场!再坚持片刻!胜利就在眼前1 苻坚当然不会认为那些人是被苻黄眉击溃了,或者说苻黄眉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真要是这样,就应该是苻黄眉在身后追杀对方。 尽管看上去还是那一副万事都成竹在胸的模样,可谢艾内心却是激动不已。 与此同时,苻坚见梁军士气大振,已经没有了一鼓作气,在邓遐到来之前将其击溃的想法,当然,虞军将士望见苻黄眉被驱赶走,士气同样受到了影响。 苻坚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但苻坚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在诱敌,而是让别人撵着跑。 “天王!快看1 薛赞指着东侧,惊呼道。 如今放眼望去,看规模,追逐苻黄眉的骑兵也不过两三千人,也就等于说是,邓遐只派出少量的骑兵,就将苻黄眉驱赶走了。 苻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苻黄眉的骑卒正在退往大营的方向,身后还有紧追不舍的一支梁军骑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邓应远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一想到梁军将有七八千的具装甲骑作为生力军,即将赶到北面战场,苻坚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梁军将士闻言,无不为之一振,原本节节后退,隐隐有溃败之势,如今居然稳住了阵脚。 一旦邓遐带着这样一股生力军加入到北面战场,胜负的天平也将向梁国倾斜。 百保鲜卑的人数,苻坚自然是清楚的,他很关注这支桓熙新近组建起来的具装甲骑。 “传令全军!徐徐后撤!与敌军拉开距离1 苻坚呼喊道。 然而,谢艾又怎么会轻易放跑了他。      “敌人已然丧胆,传令全军,擂鼓而进1 霎时间,鼓声雷动,木槌一下下仿佛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攻守之势彻底转换。 此前还被虞军压得喘不过气的梁军,此刻却反过来在阵势上压制住了虞军。 双方的步兵大阵一进一退,才走出二三十步的距离。 邓遐领着八千具装甲骑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看着如今胜负未分的场面,邓遐忍不住道: “总算没有来迟。” 说罢,他高举长槊,喝道: “百保鲜卑!随我全军出击1 一声令下,独有的号角声被吹响,邓遐率先策马狂奔,身后骑卒纷纷跟上。 八千具装甲骑发动冲锋,威势着实骇人,原本还保持着有序的队型后撤的虞军步卒,此时哪还顾得上阵型,无不丢盔弃甲,亡命狂奔。 谢艾见状,也不再顾及阵型,率着麾下将士掩杀敌军。 这场追逐战一直从银川城外,打到了虞军大营附近,如果不是留守大营的将领带兵出营接应,只怕梁军能够获得更大的战果。 但即使如此,这一路上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虞军几座营寨皆是营门紧闭,谢艾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选择去强攻敌军营寨。 苻坚在军营里还有五万生力军,且不论战斗力如何,单单防守营寨,必然是足够的。 反观梁军,无论是百保鲜卑,还是谢艾麾下步骑,此时也都已经显露出了疲态,急需回城休整。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妄想一口气攻破虞军营寨,等逃回去的虞军精锐缓过劲来,在梁军久攻营寨无果,最疲惫的时候出营交战,一场大胜也会转变为一场失败。 打了胜仗,将士们的士气高昂,在退回银川的路上,谢艾与邓遐并马而行,谢艾夸赞道: “还好应远(邓遐)来得及时,此战,我当如实禀告梁公,需以应远为首功。” 邓遐摇头道: “首功应当是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并列,若非他们二人将敌军精骑驱赶走,邓某一旦被敌军拖住,只怕一时半会也赶不来。” 谢艾朗声道: “既然如此,我与应远联名上奏,为二人请功。” “甚好1 邓遐点头笑道。 说过这事,谢艾又道: “经此一战,虞军无力攻城,苻坚只怕是要退兵了。” 虞军不是说损失惨重,而是经历一场大败,士气也几乎跌落了谷底。 此前士气鼎盛的时候,苻坚都不愿强攻城池,如今哪还有心思继续僵持在银川城外。 邓遐闻言,忍不住哼道: “苻坚来时容易,如今想要脱身,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桓熙如今正在河东作战,邓遐当然不能轻易放跑了苻坚,让他能够从容退回河东。 (本章完) 第309章 揽下过错 第309章 揽下过错 虞军大营,万马齐喑,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苻黄眉跪在王帐内,毫无疑问,他是全场目光的焦点。 尤其是以苻坚的视线最为犀利,仿佛很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 先前一战,眼看着谢艾的步兵方阵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因为苻黄眉更早溃败,使得邓遐的百保鲜卑及时赶到战场,左右了战局。 最终梁军反败为胜,虞军功败垂成。 如今谢艾、邓遐已经定了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并为首功,自然而然,虞军失利的最大责任,便在被二人驱赶出战场,未能拖延住邓遐的苻黄眉身上。 苻黄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如今苻坚迟迟没有发落他,这让苻黄眉的一颗心始终悬着,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 苻坚当然愤恨,如果杀死苻黄眉能够改变结果,他早就将这个堂兄挫骨扬灰。 但是前因后果,如今他都已经知晓,也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身处苻黄眉的位置上,只怕也无法扭转败局。 那支百保鲜卑为了保卫身处高平川的家人、财富,是真的悍不畏死。 苻坚注视着他继续道: 而对于苻黄眉麾下的骑卒来说,他们的战斗技巧或许不熟百保鲜卑,但却没有对方赴死的决心。 “这一战并非你一人的罪过,朕在临敌之际,布置失当,同样难逃干系。” 苻黄眉连连叩首道: 苻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将苻黄眉杀死。 越是局势危急的时候,内部越应该要团结。 “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广平公作战失利,责令降爵一等,军杖一百,你可心服?” 哪怕苻生在位时,因为性情暴虐,肆意残害忠良,惹得国中士民生怨,苻坚推翻它可谓是顺应民意人心。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人才难得,苻坚这人爱才、惜才,几乎魔障,对待敌国将领尚且秉持一颗宽容之心,又何况是宗室大将。 今日不是不能借着这件事情,向与苻生私交甚笃的苻黄眉发难,将其处死,可苻坚也担心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在趁机排除异己。 在骑战中,一方的将士失去了勇气,胜负就已经不是将领的个人能力能够左右的了。 苻黄眉没想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 且不说苻黄眉是宗室之中,少有的能够统兵作战的大将,更因为苻黄眉与苻生的关系。 但苻健不仅有苻生一个儿子,苻坚终究是得位不正。 毕竟他与苻生自幼亲善,苻生即位便迫不及待给他、给苻飞等亲信加封王爵,如今只不过是苻坚不愿称帝,只是做了天王,所以宗室们都由王降为了郡公。 苻坚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天王仁慈,宽恕末将死罪,已是恩宠至极,末将心服口服。” “起来吧。” 苻坚看着面色动容的苻黄眉:      “这一百军棍暂且记着,留你在军前效力,戴罪立功,等到回了晋阳再议赏罚。” 苻坚此时已经不想在银川城外逗留下去,既然军中士气已经跌落了谷底,也没有了破城的希望,自当是要班师,将侵略河东的桓熙给驱逐回去。 苻黄眉心中大喜,连忙应道: “末将必定不负天王的期望,自当拼死奋战。” 苻坚闻言,心道:你如今再提拼死奋战,又有何用。 王帐内,包括苻飞等人在内,见苻坚并没有得理不饶人,非要置苻黄眉于死地,也终于相信他真的是在拿苻生的这些儿时好友当自己人看待。 毕竟无论他说得多么好听,终究还是得要看他怎么做。 正此时,薛赞得帐外的亲信通禀,匆匆步入王帐。 不等他行礼,苻坚急迫地问道: “薛侍郎,此战我军折损了多少兵马?” 薛赞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是如数汇报道: “启禀天王,五万步骑出营,如今回来的只有四万人,遗失铠甲三万余具,各类长短兵仗两万六千余柄” 五万步骑出战,只回来四万人,不等于是说梁军俘斩万人,肯定还有许多溃兵走散,从其它方向逃走了。 苻坚听到这些统计之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由于将士们丢盔弃甲,一路上兵器、铠甲遗失得比较多,但好在营中还留有备用的甲仗。 而逃回来了四万人,也算不得伤了元气,只不过是短时间内难以提振士气,故而选择撤军罢了。 实际上,在古代的战争中,除非是陷入了重围,否则很少会出现大量的斩杀与俘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方在前边丢盔弃甲的跑,而身后追逐之人也不可能脱了盔甲、扔掉兵器去追。 一方是轻装逃命,一方则披甲执锐,又怎么赶得上别人。 而骑兵在经历过游斗之后,战马还能剩下多少体力,由于马的耐力还不如人,一般追出一段距离,也就不能继续追了。 这一战,虞军有一万人没有回营,还是因为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的两千骑卒,在赶跑了苻黄眉,而正面战场的虞军步阵已经溃败的情况下,回身厮杀,才使得虞军出现了百分之二十的折损。 至于百保鲜卑接近强弩之末,既然敌军已经溃败,邓遐自然是要爱惜战马,而不是选择不惜马力的去追杀溃兵,将战马给跑废。 这年头,战马可比人命值钱,尤其是这些能够装配具装甲骑的高大战马,那可是宝贝疙瘩。 苻坚听罢战后统计,对众人道: “如今我军并未伤筋动骨,可毕竟在士气山落了下风,是继续留在银川,还是要退回河东,朕想听一听诸位的意见。” 说是这般说,但参考苻坚当初执意进攻银川的强硬态度,如今居然让众人重新再议去留,可见苻坚已经有了退兵的想法,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好在能够体察上意之人不在少数,众人纷纷进言,请求退兵,但也有不开眼的,请求严惩此前力主南下的薛赞。 然而,苻坚当初就与薛赞说过,他是一个有担当的,这话自然也不是在诓骗薛赞,他将南下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如在追究苻黄眉的过错时,也主动揽下了部分的罪责。 (本章完) 第310章 两线局势 第310章 两线局势 苻坚深入河套,如今想要退兵,等待他的注定不会是一片坦途。 梁军回到银川城,稍作休整,来不及开一场庆功宴,谢艾便派出大量的胡骑,监视虞军的动向,防着苻坚等人悄悄溜走。 银川城内多的是胡骑,这些人打硬仗不行,可是在占据绝对优势,打起顺风仗来,却是个顶个的好用。 现在虞军的士气几乎跌至谷底,尤其是那些逃回来的精锐步骑,在受到一场惊吓过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这时候,自然到了那些梁军弓骑逞威风的时候。 北线的战斗尚未完结,但局势已经注定,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苻坚必然是要灰头土脸的退回河东。 翌日,清晨,仅仅只是大战后的第二天,谢艾就从城外的哨骑口中得知消息,虞军拔营撤兵了。 《孙子兵法·军争篇》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即:对撤退回国的敌军不要去阻拦,对被包围的军队必须留下让他们逃走的缺口,对濒临绝境的敌军不要逼迫太甚。 谢艾自然是要亲自领军追逐,与他同行的还有邓遐。 但现实是桓熙选择了河东郡,选择了盐池,他不能保证在自己率军救援银川的时候,苻坚听说消息,非但不跑,还会头铁的留在银川等待自己前来。 “我并非是要阻断虞人的归路,只不过是要沿途袭扰他们,拖慢虞人行军的速度而已。” 索遐担心苻坚半道设伏,在击败了谢艾与邓遐的追兵以后,提振了士气,回过头来继续进攻银川。 既然谢艾没有能力围杀苻坚,他所要做的,便是通过不断的袭扰,尽可能拖慢虞军撤离河套的速度。 银川城外,谢艾看向前来送行的索遐、车胤,嘱托道: “索左辅,车右辅,银川的城防便交由二位了。” 这些道理谢艾自然清楚,但他可不会让苻坚走得这么轻松。 分得多了,苻坚心疼,分得少了,又拦不住谢艾、邓遐。 别看谢艾在战场上乘坐轻便小马车指挥作战,但他出生在凉州,自然也是会骑马的。 而如果分出部队断后,则等同于是壁虎断尾。 谁也不能保住,只盼着能够回家,却被逼上绝路的虞军,是否会将恐惧转化为愤怒,在绝金刚之中又能迸发出怎样惊人的力量。 车胤与谢艾的交情并不深,只是点点头应下此事,索遐则忍不住提醒道: “子秀(谢艾字)切莫掉以轻心,需得谨慎,可不要中了虞人的全套。” 谢艾所言不假,此战,他只带一万轻骑兵,与邓遐的百保鲜卑配合,合计也不足两万人马。 这也就是兵法中为何要提起归师勿遏,穷寇勿迫。 如果桓熙并没有进攻河东郡,而是召集各路援军赶赴河套,谢艾哪怕不惜伤亡,也得留下苻坚,等待桓熙前来将其围歼。 毕竟在甩不开身后追兵的情况下,苻坚也不可能一路急行军。 而苻坚尚有九万步骑,假如谢艾是抱着将苻坚留在河套的想法,前往阻击敌军。 谢艾闻言笑道: 因此,只能是全军徐徐而退。 毕竟在苻坚看来,自己并不需要急着回援河东。 此时李威已经率军南下,燕国也已经出兵,这些都是得到了证实的消息,足够让苻坚安心。      北线已经翻不起风浪,唯一存在悬念的是苻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退回河东,又将在归途中遭受多少的损失。 在谢艾小心谨慎的情况下,苻坚很难找到翻盘的机会。 与此同时,梁国与虞国在河东郡的南线战场,战斗也将拉开序幕。 河东郡,安邑城。 李威统率七万大军南下,终于来到了安邑城外。 刚一见到河东太守吕婆楼,李威顾不得寒暄,便急切地问道: “广平(吕婆楼字),现在局势如何?” 虽说李威与苟太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系,身份非同一般,而吕婆楼祖上曾为汉人,如今早被同化为了老氐,二人相交多年,关系颇为友善。 吕婆楼知道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下便告知道: “桓贼五日前抵达盐池,驻军于当地,五日来,不曾有东出的迹象。” 盐池位于安邑以西,桓熙的营寨距离安邑仅有不足五十余里,按理说,桓熙不应该在当地逗留太多的时日,而是应该疾驱安邑,兵临城下,只要夺取安邑,盐池必为掌中之物。 李威不解桓熙的打算,询问道: “莫非桓贼还不知道燕人已经南下?” 吕婆楼闻言失笑: “怎么可能。” 慕容氏兴师动众,怎么可能瞒得过桓熙的耳目,如今就连洛阳都已经加强了警备,与洛阳仅一山一河之隔的桓熙,又怎会不知道消息。 李威也知道这一点,他疑惑道: “既然桓贼知晓燕军南下,也应当清楚兵贵神速的道理,桓贼一日可至安邑城下。 “在我到来之前,足足有三天时间进攻城池,他却止步不前,这又是何道理。” 吕婆楼同样不是桓熙肚子里的蛔虫,摸不准他的心思。 直到当天夜里,潜伏在关西的细作终于传回了消息:王猛已在关中大肆征发徭役,即将前来河东修筑工事。 而修筑工事的地点,就在盐池。 “你是说桓贼要绕着整座盐池,修筑一道高墙,将盐池圈在其中?1 李威听说这一秘闻,腾地一下惊坐而起,哪还能够保持冷静。 他当然清楚盐池对虞国的重要性,一旦丢失,立马就会陷入财政危机之中。 此前之所以放任桓熙进驻盐池,是因为盐池周边无险可守,距离安邑又太近,桓熙只有夺取了安邑,才能真正控制住盐池。 因此,李威才可以在安邑以逸待劳。 但如今桓熙摆出架势,要以高墙护住整座盐池,别管他能不能在安邑的威胁下,开采盐池,至少不能让虞国继续贩盐牟利,等同于是要扣住虞国经济的命门。 “不行!绝对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桓贼在盐池站稳脚跟1 李威拍案喝道。 (本章完)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 明天下午更新 (本章完) 第311章 河东三姓 第311章 河东三姓 盐池并非一座大的湖泊,而是由许多的湖泊群组成,其中最大的两处,一为解县盐池,位于解县县城以东三里,二为安邑盐池,位于安邑西南二十里。 解县盐池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又名女盐池。 安邑盐池长达五十一里,宽则六里,周回一百一十四里,又名盐盐池。 桓熙的营寨便设立在安邑盐池西端,距离安邑五十余里。 “若能全据盐池之利,足以供军国所需,再无财政之忧患。” 桓熙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仅感慨道。 站在他身后的不仅有梁国的将佐,还有许多新面孔,正是前来投奔桓熙的河东郡士人,其中尤以解县柳氏居多。 解县柳氏,据传是春秋时期鲁国人柳下惠的后裔,在秦朝统一天下之后,被迁来了河东郡解县(今山西运城解州镇)。 东汉末年,解县人柳轨官至吏部尚书,成为解县柳氏兴起的关键人物。 在后世,解县柳氏被誉为河东三姓之一,与闻喜裴氏、汾阴薛氏并列。 桓熙看向身后一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说道: “威明(薛强字),先生常常向我称赞你有拨乱济时的才能,桓某仰慕已久,如今你总算是来到了我的帐下效力。” 西晋时的河东郡九县,至今已有蒲坂、汾阴、河北、大阳、解县、猗氏等六县被桓熙掌控。 薛强是西晋梁州刺史薛涛之子,自幼与王猛深交,二人可谓挚友。 “强与景略常有书信往来,听他提起梁公圣明,强亦心向往之,恨不能与景略一起辅佐明主,开创盛世,只是宗族皆在河东,故而踟蹰不前罢了。” 原时空中,王猛拜谒桓温,桓温询问王猛:在北方,像你这样的人物还有多少? 其中,河北、大阳是桓熙自风陵渡登陆以后,向东攻龋 当然,如今并没有三姓的说法。 直至桓熙二度出兵河东郡,有望全取河东郡,薛强才在王猛亲笔书信的劝说下,带领宗族部曲袭取汾阴县,占据龙门渡,归附于梁国。 此番进攻河东郡,河东三姓都有士人前来投奔,而桓熙最为关注的,并非号为河东郡第一大族的闻喜裴氏子弟,也不是人数最多的解县柳氏子弟,而是出自汾阴薛氏的薛强。 王猛答曰:友人薛威明其人也。 桓熙获得王猛的辅佐之后,曾经数次派遣使者秘密前来河东郡,邀请薛强出山,只是薛强顾忌到宗族的安危,迟迟不肯响应桓熙的征辟。 他对这位挚友,可谓是推崇备至。 中年男子正是薛强,而桓熙口中的先生,自然便是王猛。 薛强闻言笑道: 而解县、猗氏县,一如汾阴,也是当地士族出力,自发归附。 这里面,解县柳氏可谓是居功至伟。 现如今,西晋时的河东郡大部分已经落入了桓熙之手,仅存的安邑、闻喜、东垣三县还在虞国的掌控之中。      闻喜裴氏因为闻喜县位于安邑东北,又正位于李威南下的必经之路,自然不敢旗帜鲜明的反叛虞国,据城而降,只在暗中派遣子弟前来桓熙的军前效力。 两头下注,本就是士族在乱世之中的生存法则。 回到军营,帅帐内,桓熙独独留下权翼一人。 虽说薛强与王猛关系密切,而桓熙也十分重视这位被王猛所推崇的名士,但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目前军营之中,只有权翼才称得上是桓熙的心头好,谋主地位无可动遥 “子良,安邑来了消息,李威已经与吕婆楼汇合,也不知道这引蛇出洞的法子是否能够奏效。” 桓熙担忧地说道。 他如此兴师动众,自然是要全取河东郡,之所以让王猛在关中征发徭役,做出要在盐池修筑围墙的架势,也是为了要引诱李威、吕婆楼前来。 桓熙虽然从未遭遇败绩,可他并没有因此小觑天下人物,更不会蠢到在李威大举南下,而慕容恪的援军也正在赶来的情况下,前去强攻守备森严的安邑城。 因此,桓熙决定转变攻守态势,迫使李威、吕婆楼主动放弃防守姿态,将他们从安邑城里勾引出来。 权翼宽慰道: “盐池之利,对于梁公,不过是锦上添花,得之自然万幸,失之亦无关存亡。 “可是对于苻氏来说,盐池一旦有失,财赋不足,必然举步维艰。 “臣以为,李威、吕婆楼必定率兵而来,只不过暂且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出兵罢了。” 桓熙微微颔首,他也觉得权翼所言颇有道理。 梁国在过去这么些年里,不曾占据盐池,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也照样撑了过来,而苻氏之所以能够以并州一州之地,维持这么大规模的军事力量,全靠盐池带来的收益。 如今解县盐池已经因为解县柳氏等当地士族的倒戈,而被桓熙所占据,安邑盐池也被桓熙所染指。 桓熙在安邑盐池修筑防御工事,做出要将安邑盐池作为今后梁、虞冲突的最前沿,等同于是明摆着告诉李威、吕婆楼,这安邑盐池我不开采,你们也别想开采。 毕竟双方在此交兵,必然是要影响到当地的生产秩序。 梁国可以放弃安邑盐池带来的利益,因为这在过去本来就不属于他们,但虞国却不能坐视桓熙在安邑盐池附近大肆修筑工事,影响到他们未来对盐池的开采。 至于李威、吕婆楼何时出兵,桓熙目前也不清楚,但正如权翼所言,对方一定回来。 只要能迫使他们主动前来,哪怕是与慕容恪联兵而来,桓熙也无所畏惧。 毕竟所谓燕虞联军,各怀鬼胎,虞国自然想要将桓熙驱逐离开,莫非燕国对于盐池的丰厚收益就能够不为之心动。 只怕在与桓熙交战之时,都要想着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让对方与梁军硬碰硬,打得两败俱伤。 桓熙此番带来河东郡的兵马不多,除了布防在各地的州郡兵外,只有步卒三万,骑卒一万五千,其中一万关陇突骑还在赶来的路上。 但这四万五千步骑,无一不是真正的精锐,也是桓熙不惧燕、虞联军的底气所在。 (本章完) 第312章 各方兵马 第312章 各方兵马 事实上,李威、吕婆楼确实在等待慕容恪前来与之汇合。 虽说李威带来了七万援军,看似人多势众,但这些都只是苻氏的二线部队,真正的精锐都被苻坚带去了河套。 面对桓熙的重甲步兵、近卫义从,以及正在赶来的关陇突骑,李威实在没有获胜的把握。 尤其是对上桓熙这样以狡诈著称的对手。 此时,王猛从关中征发的徭役,还未抵达河东,但桓熙从占领区强征而来的民众,已经在解县盐池开工。 在解县柳氏举县归附以后,解县盐池已经彻底被桓熙所占据。 他预备在河东郡大兴工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将李威、吕婆楼引来,而是要将盐池真正意义上的据为己有,不愿与民共享盐利。 换句话说,便是要杜绝私盐,实行官营垄断。 所谓财帛动人心,在古代,食盐是刚需,贩盐也是一项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 无论官府怎样明令禁止,也有人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私盐贩子。 毕竟此前带着五万步骑前往江东送葬,同时向建康示威,人吃马嚼,原本稍有起色的财政,如今又给造成了不小的亏空。 当时他的主攻方向虽然是计划从河套地区出兵,但为了迷惑敌人,也曾特意在南线作着战争动员,想要让苻坚摸不准他到底是要从北线进兵,还是由南线进兵。 这也好过直接向民众榨取,毕竟相较于自己吃独食,加派赋税的法子更遭民众怨恨。 桓熙能够匆匆赶赴北方,就发动起对河东郡的攻势,是因为他在南下奔丧之前,就已经做足了战争准备。 权翼早有准备,他逐一回答道: “根据冀州传来的最新消息,燕军已经抵达邺城,不日就将进驻河内。 “楚公自由扬州班师以后,督率三万步骑北上,目前已经渡过了汉水。 他当然也知道这样子做吃相难看,但是为了支应将来的统一战争,与其一味的增加赋税,倒不如官府垄断经营食盐,用商业收入来填补财政的亏空。 桓熙既然要独占盐利,用以供应军国所需,自然而然就要打击民间的私盐,不使其与官府争利。 只不过这些准备都因为祖母病故而搁置。 其中可谓是豪杰辈出,如黄巢、钱镠、张士诚、方国珍等人,都是代表人物。 帅帐内,桓熙继续询问权翼,一连就是三个问题: “慕容恪如今到了何处?楚军是否北上?关陇突骑还需要多久的路程?” “关陇突骑在四天之内,便能赶赴梁公帐下听用。” 对于农耕文明来说,战争不是一拍脑袋的结果。 桓熙点点头,他知道,桓温能分出三万步骑殊为不易。 并且,桓温不可能北渡黄河迎战慕容恪,楚国根本就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但各地武库的甲仗,府库存粮,都已经运到前线,不把戏做足,苻坚难以上当。 桓熙随时可以调用,这才有了进攻河东郡一役。 至于桓温,他在母亲去世之前,虽然答应向洛阳增兵,威胁河内,减轻桓熙受到的燕国一方的压力。      但并没有来得及调运兵械、粮食,就得知了其母去世的噩耗,随着桓熙南下奔丧,原本向河东发动总攻的计划无疾而终,桓温自然也不会提前将军械、粮食运往洛阳。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充分的准备,桓温可不敢轻率的渡河北上,真要是因为粮食遭遇危险,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古代的战争中,有很多情况下就是双方僵持着,等到一方粮尽退兵,另一方则在身后追赶、掩杀。 慕容恪自然也听说了桓温率军北上的消息,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参与河东郡的争夺。 倒不是慕容恪心善,见不得邻居遭受侵袭,而是他清楚盐池对于苻氏的重要性。 一旦河东郡的控制权易主,盐池被桓熙夺占,此消彼长之下,苻氏很难抵御住桓熙的长期进攻。 真要是让桓熙突破了河东的封锁,便能直接威胁河北地区,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够在中原地区站稳脚跟。 当然,慕容恪能够这么热心,也未尝没有觊觎盐池的意思,如果桓熙与李威、吕婆楼打得两败俱伤,燕国趁机夺取河东郡,占得盐池之利,自是如虎添翼。 河内郡,山阳县(今河南焦作)。 封弈统率燕军前锋过县城而不入,直驱野王(今河南沁阳)。 不久,慕容恪率部同样经过了山阳县城,他骑坐在马背上,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叔,可是在为河东郡的战事烦忧?” 与他兵马而行的慕容臧好奇道。 在与羌人一战中,慕容臧试图以代步马阻拦姚襄,虽然最终灰头土脸,但是勇气可嘉,得到了其父慕容儁的称赞。 此番救援虞国,慕容儁依然将他留在了慕容恪的效力。 慕容恪对这个侄儿也颇为欣赏,他回过神来,颔首道: “此战不易,每每思之,总是让人愁眉不展。” 桓熙的计划,慕容恪此时已经清楚,就是圈占盐池,逼迫李威、吕婆楼主动出击,而他则采取守势,高卧钓鱼台。 李威、吕婆楼已经向慕容恪派出使者,提议合兵一处,共同进攻梁军。 实际上,慕容恪并不希望与李威、吕婆楼搅合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宁愿河东郡一战,是自己与桓熙两个人之间的较量。 在冉闵、姚襄先后败亡以后,慕容恪在关东享有盛誉。 而桓熙在关西同样是名声响亮,时常有人会将二人对比,争论他们之中,谁才是当世名将之首。 至于桓温、慕容垂,一个虽有灭亡成汉之功,同时在洛阳逼退慕容恪,但战绩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另一個目前还处在慕容恪的阴影之下。 但慕容恪不愿与李威、吕婆楼组成联军,绝非意气用事,而是在经过洛阳之战,看到了吕护、周成的首鼠两端的表现之后,慕容恪对于所谓联军,实在是深恶痛绝。 虽说姚苌响应号召,带着羌族精锐随军出征,但姚氏已经归附燕国,自然算不得是联军。 (本章完) 今晚没有 今晚没有 大家不要等,明天会多写一点,第一章在下午。 (本章完) 第313章 留守河内 第313章 留守河内 姚苌带着一万羌族精骑被分配在了前军,归属于太尉封弈的帐下。 慕容儁接受姚苌的投降,可不是让他在青州享清福,暗自积蓄力量,以图再起。 为王事奔波,这本就是职责所在,由不得姚苌拒绝。 慕容臧夹紧了马腹,紧紧跟随在慕容恪的身边,他轻声提醒道: “王叔,姚苌与我大燕有杀兄之仇,不可轻易相信。” 慕容恪扭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欣慰,他点头道: “你能有这份谨慎,也算没有白来军中历练,但是臧儿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着,慕容恪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姚苌此人是否忠于大燕,时间长了,自有分晓,我如今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我知道姚苌绝不会舍弃那些被安置在青州的羌人。” 有十余万羌族妇孺留在青州作为人质,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姚苌是可以信任的。 曾经姚襄麾下的羌人步骑如今全都交付给了姚苌,包括邺城一战被慕容恽慕容垂俘虏的羌兵。 只有姚襄组建的汉军被从姚氏部曲中剥离,这也是当初双方约定好的条款。 由姚苌继续统领羌人,而交出依附于姚氏的全部汉人。 至于那些之前被俘虏,随后又放归姚氏的羌兵,则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从战败的阴云中走出来。 慕容恪闻言,笑道: “我虽然不认为桓温有胆量渡河,但臧儿你说得对,凡事有备无患,还是应该在河内留驻一军。” 慕容臧盲目相信慕容恪的判断,既然慕容恪声称姚苌可以信任,他也将心中的疑虑抛到了脑后,转而关注起了楚军: “王叔,如今桓温率众北上,来势汹汹,不可不防。” 桓温、桓熙父子可以说是慕容家吞并天下的最大障碍。 至少短时间内是派不上用场的。 只是慕容恪的内心虽然已经有了判断,可正如他对慕容臧所言,还是得留下一军,以备不测。 此番慕容垂虽然未能追随慕容恪救援河东,但有他坐镇邺城,距离河内也不过只有几天的路程罢了。 此战,慕容恪只征调了一万羌族精骑,是因为他们在邺城之战时,被姚襄留在了大营,并没有因为那场大战而造成太大的影响。 因此,慕容恪十分关注桓家父子,对于他们的习性也都有所了解。 然而,随着桓家的势力版图不断扩大,桓温早就失去了当年一往无前的锐气。 桓温早些年是敢于冒险的,虽然灭亡成汉一役,更多是桓熙与袁乔在主张他轻兵疾进,但桓温能够接受二人的正确意见,以一万精兵入蜀,这本身就是胆量的体现。 从争夺洛阳一战,慕容恪就能看出,如今的桓温不喜冒险。 苻坚虽然同样割据一方,但因为地理位置的局限性,南面便是楚国,东侧即为燕国,向西又与梁国为邻,很难有所发展。 进攻河内,收益小,风险高,桓温怎么可能会渡河。 因为太行八陉的存在,桓温即使出兵河内,也断不了慕容恪的归路,反而来到黄河以北,可能遭遇慕容恪与慕容垂的夹击。 毕竟面对桓家父子,不可以用既定思维去揣测他们,谁又知道对方会不会打破刻板印象。 哪怕河内被袭,燕军还有别的退路,可联想到桓熙在洛阳做的事情,慕容恪也得防着桓温渡河强迁民众。 乱世之中,人口可比地盘重要得多,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这么浅显的道理,慕容恪当然明白。 大军行至野王城,提前抵达的封弈早已设立了营寨,慕容恪找到他,问道: “我正要在河内留驻一军,封太尉以为,何人能够当此重任?” 封弈知道慕容恪心中一定早有人选,但还是沉吟道: “左仆射皇甫真刚毅果敢,智勇双全,足堪此任。” 慕容恪闻言,朗声笑道: “孤与封太尉不谋而合。” 皇甫真出自安定皇甫氏,兄长皇甫典与两个侄儿皇甫奋、皇甫覆如今都在关西,仕于梁国。 按理来说,不应该由他直面桓家父子。 但是皇甫真辅佐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代君主,其忠贞,毋庸置疑,无论是慕容恪,还是封弈,都相信他不会因为有亲人在梁国出仕,而背叛燕国。 当然,最主要的是慕容恪虽然笃定桓温不敢渡河,但却绝不会轻视桓温的才能。 既然要在河内留驻一军,威吓桓温,使其不敢北渡,那么坐镇河内的将领,也必须得是才能出众之人,才可以让慕容恪放心将河内郡的安危托付给他。 皇甫真恰恰是这么一名武能统兵,文能献策的合适人眩 慕容恪与封弈二人意见统一,便也不需要再找别的人来商议,慕容恪命人将皇甫真唤至帅帐,问道: “如今桓温北上,孤欲以皇甫仆射留守河内,仆射需要多少兵马才可保住河内不失。” 皇甫真并没有因为即将与桓温对峙而感到害怕,他镇定而果决道: “万人足矣。” 倒不是皇甫真小瞧了桓温,而是因为河内郡本身就驻有兵马,如今正值夏季,黄河水位最高的时候,桓温能够渡河的地点极为有限,只要看住了河桥,便可高枕无忧。 如果是黄河枯水期,人马可以涉河而过,皇甫真可不敢只要一万将士。 慕容恪此番从蓟县南下,慕容儁分给了他五万步骑,又征调了姚苌的一万羌族骑兵随军,合计有六万步骑。 皇甫真索要一万将士,慕容恪没有拒绝他,毕竟留驻在河内的士兵少了,可吓不住桓温。 而剩余五万步骑,包括姚苌的骑兵,都能算是燕军精锐,在慕容恪看来,足以救援河东。 因为桓熙投入到进攻河东郡的兵力同样不多。 慕容恪对于桓熙麾下有多少战兵,可谓了然于胸,苻坚败走河套的消息暂且没有传回河东,可慕容恪自然是知道梁国很大一部分的军事力量,被桓熙布置在了北线。 而虞国虽然暗中防备燕国这个盟友,但是关于桓熙的情报,却不会隐瞒,慕容恪自然清楚桓熙究竟带来了多少将士。 (本章完) 第314章 燕军谋算 第314章 燕军谋算 自古以来,翻越太行山脉,往来于河北、河东之间的道路主要有八条,也就是著名的太行八陉。 慕容恪救援河东,走的就是太行八陉中的第一陉,轵关陉。 轵关陉位于太行山脉的最南端,慕容恪率军越过太行山余脉的紫金山,便也进入了河东郡。 走出这条险峻的山道,眼前豁然开朗,慕容恪感慨着说道: “河东不愧为形胜之地,太行诸山相绕,占尽了地利,若非虞人有求于大燕,孤又怎能轻易进入河东。” 慕容臧跟随叔父走了一遭轵关陉,对此深有体会,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紫金山,说道: “王叔,轵关陉道路难行,若能在紫金山上修筑关隘,可挡千军万马。” 慕容恪认真道: “我正有此意。” 慕容臧闻言一怔,他只是说说而已,可是看叔父这意思,好似真的准备着手实施,但问题是紫金山属于虞国的境内,并非燕国。 哪怕苻坚举兵前来讨要,慕容恪也绝不会退让半步,因为他清楚,苻坚不敢与自己撕破脸皮。 “我从蓟县千里迢迢前来救援苻氏,总要有所收获。” 如今轵关陉已经被燕国所控制,慕容恪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交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燕军在紫金山下安营,而有关河东郡战局的最新情况也已经送到了慕容恪的手中。 在虞国面临桓熙的威胁的情况下,最终让步的只可能是苻坚。 慕容恪的言语之间,可谓信心满满。 “可是,虞人会同意吗?” 慕容臧当然明白这条通道的重要性,他迟疑道: 慕容恪无所畏惧: 李威早已率军离开了安邑城,向西南行军二十里,与桓熙相隔三十余里,在安邑盐池东端立寨,双方一直僵持着,谁也没有动作。 桓熙自然是希望李威主动进攻自己的营寨,最不济也得在野外会战,而不是由他强攻虞军营寨,这样做,得便宜的只会是尚未抵达盐池战场的慕容悖 倘若苻坚为了轵关陉的控制权而与慕容恪交兵,无论胜负,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一旦占据了整条轵关陉,等同于是打通了燕国进入河东的道路,从此河东对燕国门户大开,燕军可以出入自由。 否则一旦虞、燕交恶,前来救援河东的慕容恪随时都会被虞国断了后路,不仅粮草运不进来,甚至有全军陷于河东的危险。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苻坚不同意又能如何,我不惧与他开战1 此前为了能让慕容恪放心进入河东,苻氏已经撤走了轵关陉的所有守卫力量,整条山道,包括山道中的那些关隘,都被燕军所控制,从而保障了慕容恪的退路。 因此,虞国军队撤离轵关陉,也是慕容恪救援河东的先决条件之一。 慕容恪见侄儿面带疑惑,轻声道: 而李威则想要与慕容恪合兵一处,之所以离开安邑城,也是为了阻碍桓熙在安邑盐池的施工。 目前王猛征调的关中民夫已经抵达了河东,而关陇突骑也同样在桓熙的帐前听候调遣。 李威虽然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并不敢与桓熙正面交锋。      封弈找到慕容恪,询问道: “太原王,我等何时南下?” 燕军走出轵关陉,便来到了温县以北,如果想要赶赴盐池战场,自然得向南行军。 慕容恪却道: “不必急于一时,封太尉,你派人与李威传话,就说我军远来疲惫,休要在紫金山下休整一段时间。” 燕军从蓟县风尘仆仆的赶来,将士疲惫自然是真的,可按理来说,桓熙如今采取守势,燕军等抵达了安邑县,再作休整也不迟。 如今慕容恪却止步于紫金山,这让封弈猜到了他的心思。 “太原王按兵不动,是想要坐山观虎斗?” 慕容恪叹息道: “并非是我有意逡巡不前,李威不过是一个幸进之辈,他能够作为虞军主帅,不过是仰仗与苻坚之母的私情罢了。 “李威的才智不足以作为三军统帅,孤虽有智计,胸怀韬略,但是身为客将,李威安肯听命于我。 “倘若与他合兵一处,联军只怕不能相互配合,反倒会弄巧成拙。” 实际上,慕容恪对李威的看法有失偏颇。 李威此前确实从未有过独领一军的经验,但决不能说是没有才能。 原时空中,李威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长安辅佐太子苻宏,但也有过参与平定五公之乱的战绩。 如果李威真的才智不足,苻坚也不可能忍受这个便宜老爹,对他委以留守的重任。 当然了,有一点,慕容恪并没有说错,李威能够作为救援河东郡的虞军主帅,却是因为他与苟太后不足为外人道来的亲密关系。 慕容恪厌恶李威,与慕容恪的性情有关,毕竟苻雄还是李威的结义兄弟,结果他照顾嫂嫂,给照顾到床上去了,素来以忠义自诩的慕容恪又如何能对李威存有什么好的观感。 封弈知道了慕容恪的打算,连忙前去安排。 慕容臧见他离开,又赶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叔,如今李威正在等待我军南下,如果我们一直驻留在紫金山,岂不是说盐池一役迟迟不能打响?” 慕容恪摇头道: “不会,桓熙可以等,但是李威却等不了,他不可能坐视桓熙圈占解县盐池。 “如今,关中的民夫正在解县紧锣密鼓的施工,如果李威继续拖延下去,梁国便能在解县盐池周边立起一圈高墙。 “哪怕是桓熙最终放弃夺占安邑盐池,解县盐池也已经被桓熙收入囊中。 “所以我料定,李威与桓熙僵持,最先沉不住气的肯定会是李威。” 慕容恪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不愿与李威合兵一处。 高手过招,有时候等的就是谁先耐不住寂寞,沉不住气。 一旦慕容恪与李威组成了联军,李威急切想要收回解县盐池,必将影响到慕容恪的指挥作战。 当然,李威兵甲虽多,但并非桓熙的对手,真要放任二人交手,虞军定会招致失败,而梁军一旦起势,也更加难以对付。 这一点,慕容恪同样心知肚明,他自有打算。 (本章完) 第315章 静待消息 第315章 静待消息 安邑盐池东段,虞军大营。 李威注视着前来报信的燕军使者,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所有人都知道,李威在知道燕军逡巡不前的消息后,心头正憋着怒火。 毕竟是盼望许久的援军,如今都已经走出轵关陉,进入了河东,却突然告诉你,他要留在紫金山休整,不肯继续南下。 这让李威不得不怀疑慕容恪就是想要让虞军与梁军先战一场,待两败俱伤之际,再由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帐内的气氛让人感觉到窒息,虞国的将佐们面面相觑,皆默不作声,唯恐因为一时失言,惹恼了李威,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对象。 至于慕容恪的使者,却是从容镇定的模样。 如今是虞人有求于燕国,李威纵使恼怒,也不可能朝着燕使撒气。 果然,李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愤怒,他沉声道: “燕军远来疲惫,急需休整也是常理,但如今桓贼猖獗,大肆圈占盐池,谋取利益,岂能放任不管。 因此,燕国虽然对河东怀有野心,但李威其实也部分的认同燕使的说法,即,燕国目前正是想要扶持苻氏,共御强敌。 既然清楚了这一点,李威也不再纠结慕容恪究竟是在作什么打算,他长叹道: “桓家父子怀有虎狼之心,觊觎邻国,贪而无言。 盐池带来的丰厚利益固然让人垂涎三尺,可慕容恪却对河东郡没什么想法,至少目前是没有想法的。 他可不信什么燕国对大虞没有恶意的鬼话,桓熙觊觎河东,莫非慕容家就不动心。 而燕国新得中原三州之地,立足未稳,一旦桓熙再度出兵河东郡,而桓温进攻中原,到时候又该如何取舍。 “既然太原王不远千里驰援河东,想必也不是专程前来考察河东的风土人情,不知燕军何时才能南下?” 毕竟就算慕容恪即使趁着梁虞两败俱伤的时候,趁机夺取了河东郡。 李威闻言,沉吟不语。 只有虞国在河东挡住了桓熙东出的脚步,燕国才能放心的经略中原。 燕使回忆着临行前慕容恽封弈对自己的叮嘱,正色道: “我家大王的计划,无需事先向建宁公汇报,但是也请建宁公放心,大燕与你们虞国有着共同的敌人。 “虞国希望大燕伸以援手,大燕也想扶持苻氏,共御桓贼。 “建宁公尽管与桓贼交战,太原王自会选择合适时机南下,帮助建宁公将梁人驱逐出境。” “太原王之所以不愿南下与建宁公汇合,只不过是担心联军号令不一,自乱阵脚罢了。 “大燕目前正在经略中原,对待虞国并没有恶意,这一点,想必将军也清楚。 但也正如燕使所言,如今燕国的重心都放在了消化青、兖、徐三州之上,根本没有精力与桓熙争夺河东。 河东郡北有虞国,西有梁国,南有楚国,三面强敌环视,要想守住河东郡,就必须得要投入重兵。 “罢了,太原王不仅为燕国名王,品行更为时人所推崇,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背盟这等丑恶之事。 “盐池的重要性,想必太原王也清楚,若使桓贼得之,好似如虎添翼。 “还请转告太原王,今朝被桓熙夺去的食盐,他日必会化为射向燕人的箭矢。”      燕使应声告退。 两国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阻止桓熙夺取盐池,也是两家的共识。 乱世之中,亲兄弟尚不可信,但有着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却是能够信任的对象。 虞国知道燕国即使抢占了河东郡,也守不住,故而愿意放开道路,请他们入境驰援。 而燕国则需要虞国作为阻止桓熙东出的拦路虎,盐池的归属,可谓至关重要,所以慕容儁才在向中原部署了重兵以后,依然挤出了五万精锐步骑与羌族的一万精骑救援河东。 当然,燕军在河东的开销需得由虞国承担部分。 燕使离开后,李威对众将说道: “桓贼掠取的不是燕国的利益,奴役的不是燕国的百姓,我们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燕人的身上。 “我等蒙受国恩,如今也到了为王事而不惜性命的时候。 “三日后,我欲向西移营二十里,与梁军相隔十余里下寨,寻找战机,尔等可愿同往?1 话是这么问,却根本没有给人回绝的余地,众将纷纷附议,其中就有河东太守吕婆楼的长子吕光。 吕婆楼并未出现在军营中,他负责留守安邑,却将其子吕光派了过来。 吕光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可李威却不会轻视他。 在安邑城时,李威曾与吕光谈论兵法,最终被吕光的韬略所折服,又在军中见识过吕光的骁勇之后,李威清楚,假以时日,吕光必能在虞国军界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这一战,吕光也将成为李威所倚重的大将。 年轻又如何,桓熙当年跟随桓温伐蜀时,年仅十五岁。 慕容恪同样是十五岁从军,而慕容垂更是只有十三岁就开始随父出征,并且立下战功。 年岁的大小并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能力的标准。 李威主动移师,向安邑盐池西段的梁军大营靠拢,自然是因为时间并不站在虞国的一边。 他之所以要等到三天之后再拔营,并不是为了给被北方的燕军充足的休整时间,而是在等来自河套的消息。 一旦苻坚在银川击败了谢艾、邓遐,能够顺势南下威胁关中,李威便可以放心与桓熙僵持。 对于桓熙来说,盐池再怎么诱人,也比不得关西的安危重要。 桓熙必然会选择退兵,无需李威冒险与他交战。 李威只需要尾随在后,将桓熙礼送出境,便能够一举收复失地。 当然,一旦苻坚在银川战败,形势就将逆转,李威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与桓熙作战。 虽然嘴上说不能指望慕容恪,但如果真要是让李威对上桓熙,虞国获胜的希望还是得落到慕容恪与他驰援河东的五万步骑身上。 作为客军的燕人,才是这场梁、虞两国围绕河东郡展开争夺的胜负手。 (本章完) 第316章 无甚大事 第316章 无甚大事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河套战场的消息,桓熙也不例外。 别看他在人前表现得很从容淡定,仿佛成竹在胸,实际上,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迟迟没有等来好消息,桓熙内心为此焦虑不安。 诚然,他很信任谢艾的军事才能,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做不到料事如神。 南北朝的白袍将军陈庆之够厉害吧,还不是让东魏将领尧雄追着打。 陈庆之两次进攻东魏,都被尧雄击败,更是丢了南梁的江北重镇白苟堆。 谢艾固然出众,但苻坚也不是个草包,况且谢艾麾下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那一万人的百保鲜卑,而苻坚除了五万仆从军以外,还带走了五万虞国精锐。 假使谢艾真的败给了苻坚,其实桓熙也不会感觉到意外。 真要是对河套战场胜券在握,桓熙必定是要将河西鲜卑一并征调前来河东,而不是让赵俱征发三万河西鲜卑前往陇关待命,一旦谢艾战败,则立即驰援高平川。 如今桓熙只征发关中三万州郡兵,以及一万关陇突骑,并没有过分削减关西的防卫力量,足以表明他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日子对于桓熙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毕竟桓熙完全能够容下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只是放心不下那些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的人。 好消息不仅是这一件,郗超从襄阳送来喜讯,乐氏诞下一女。 但乐氏的肚子争气,生下的就是一个女婴,让郗超白忙活一场,而乐氏也不必遭受骨肉分离之苦。 当然,关中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传来,至少慕容英便顺利为桓熙诞下一女,母女平安。 毕竟无论哪個朝代,储君的更迭都会伴随着内部的倾轧,造成政权的不稳。 深夜,正当桓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权翼带着一名自长安而来的使者,匆匆赶了过来。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好消息接踵而至,桓熙很担心老天爷突然给自己来个大的噩耗。 这样一位贤妻,桓熙当然不可能将她废黜,更别提阿满表现出来的聪慧,也让桓熙大为满意,除非阿满此后泯然众人,否则桓熙绝不会轻易变更继承人。 郗超按照桓熙的吩咐,已经找到了几名预产期与乐氏临近的孕妇,准备一旦乐氏为桓温添丁,就抱去女婴替换。 帅帐外,谢玄大声通禀道。 “梁公,权中书带着长安来使,正在帐外求见。” 慕容英诞下一个女儿,实际上桓熙是高兴的,慕容英不同于他后院的其余侧室,这个女人曾是代国的王后,如今又是代国名义上的王太后。 桓熙原本还计划,一旦慕容英生下的是儿子,往后就不能再偏宠她,得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也是要让谢道韫、阿满母子安心。 毕竟桓温已经率军北上,襄阳城里,郗超有司马兴男的支持,可谓一手遮天。 虽说慕容英这已经是第三胎了,可在没有剖腹产的古代,女人生育也是在闯鬼门关,娄昭君在生第四子高淯时,就险些难产毙命。 谢道韫为桓熙生下了两个嫡子,一直以来,替桓熙将未央宫里的大小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桓熙即使一年半载不回家,也不必担心家中之事。 不过,在慕容英只是诞下女儿后,这些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桓熙也担心她索要得更多,譬如正室的地位。 桓熙闻声,顿时睡意全消,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权翼不可能前来打搅自己休息。 他立即冲着门外喊道: “阿羯,让子良(权翼)速速进门。”      话音刚落,帅帐的门帘被掀开,率先进门的正是桓熙的小舅子谢玄与心腹大臣权翼,跟在二人后头的则是周楚之子,周幼娘之兄周琼。 桓熙见到周琼,朗声笑道: “我道是哪位使者,原来是阿琼在替先生奔走。” 周琼先是向桓熙恭敬行礼,而后道: “琼之祖父、父亲,都在为楚公、梁公效力,琼虽不才,亦愿为桓氏赴汤蹈火,受梁公驱使。 “梁公有所不知,不久前,琼已受王令君的征辟,任职于幕府。” 桓熙早就授予了王猛开府之权,许他自行征辟幕僚。 周琼年满十六,是在今年年初进入的王猛幕府。 如果是别人征辟了周琼,桓熙肯定会心生猜忌,毕竟周琼的家世背景不同于常人,他是益州刺史周抚的嫡长孙,阿满的未来妻子周幼娘还是他的亲妹妹。 但既然征辟之人是王猛,桓熙也只当是周琼的才能获得了王猛的青睐,他对王猛可以说是绝对的信任。当然,王猛也对得起他的这份信任。 桓熙此时急于知道究竟关中发生了何事,他不再寒暄,而是问道: “莫非是银川有了消息?” 周琼还未答话,权翼便朗声笑道: “臣恭贺梁公,谢艾来报,银川大捷!苻坚已经退兵1 桓熙惊喜不已,若不是有谢玄、周琼在场,只怕是要一蹦三尺高。 周琼拿出王猛的书信,正欲递给桓熙,桓熙却不接,他道: “明日正午,再来送呈于我。” 周琼、谢玄面面相觑,不知其意,唯有权翼能够体察上意,对桓熙的心思了然于胸。 翌日,正午,桓熙正在与薛强对弈,还有许多河东士人在常 桓熙的棋力很高,当年他奉桓温之命前往建康拜谒何充,就曾在棋盘上杀得张玄招架不祝 虽然此后他很少与人下棋,棋力退步许多,但也绝非薛强所能抗衡。 正在薛强疲于应付桓熙凌厉的攻势之时,权翼带着周琼前来求见,为桓熙递上王猛的来信。 桓熙接过信封,拆开来看,看罢,便默默收起,不作言语,而是继续云淡风轻的与薛强对弈。 在场之人不知究竟是何事,为此抓耳挠腮,心里痒痒。 薛强也因王猛的来信而分心,臭棋频出,不多时便被桓熙屠了大龙。 输棋后,薛强长舒一口气,他壮着胆子问道: “梁公,可是河套有了消息?” 不仅是桓熙,这些河东士人也在关注着河套的战局,一旦桓熙因为谢艾战败而撤出河东郡,这些人的宗族必将在苻氏收复失地之后,迎来他们的报复。 桓熙只是点点头,重新将信拿了出来,平静道: “无甚大事,不过是谢、邓二人在银川破敌罢了。” (本章完) 第317章 福祸相依 第317章 福祸相依 银川之战,是谢艾、邓遐两个人打的,但是这逼,却让桓熙一个人给装了。 周围人或是欢欣鼓舞于银川之战的胜利,或是惊叹于桓熙宠辱不惊。 他们崇敬的目光,让桓熙很受用。 其实以桓熙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再去人前显圣,彰显自己的不凡。 哪怕他写一首打油诗,都能被身边的近臣奉为传世佳作,因此,桓熙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抄诗了。 谢道韫问起时,他只推脱是在忙于军国大事,无暇诗词小道。 毕竟诗词这一门艺术,是需要日积月累,讲究的就是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平日里都不去构思,又哪能偶然间迸发灵感。 帅帐之中,人们关心的已经不再是梁国在河套地区的胜利,反而津津乐道于桓熙的那份从容淡定。 权翼哪怕明知道桓熙早在昨夜就已经提前得知了这份捷报,但还是惊诧的奉承道: 正如桓熙所预料的那般,李威此时也已经收到了有关河套的战报。 帅帐内,李威烦躁地踱着步。 “慕容恪虽然并未南下,但是此人不可小觑,诸君不得盲目乐观,必须脚踏实地,不可飘飘然。” 桓熙只是轻描淡写道: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而谢玄则不由摇头叹息,有王猛、权翼这两座大山压着,自家叔父谢安只怕难以出头。 李威止住了脚步,连连点头道: “广平(吕婆楼字)言之有理。” “河套大捷已经是过往之事,眼下,我们应当致力于在河东郡再打一场胜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这个消息,还是吕婆楼特意从安邑赶来,告诉的他。 吕婆楼拽住李威的衣袖: “想必苻坚败走河套一事,也应该被李威所知晓,他别无选择,必然前来向我军挑战。 “天王怎么可能会输1 苻坚可是将国内的精兵强将一股脑都给带去了河套,怎么就会被谢艾、邓遐打败。 桓熙呈风头的劲也过去了,他从站起身,离开棋盘,对众人说道: “河套大捷,而梁公不改颜色,这份修心养性的功夫,古来又有几人可及。” “建宁公,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如今你要做的,应该是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众人无不叹服他面对这等大胜,也能泰然处之的气度。 权翼更是感慨道: “此乃醒世恒言,为将之人,都应效法。” 周琼望见这一幕,终于明白权翼为何能够盛宠不衰,成为梁国群臣中,仅次于王猛的二号人物。 众人闻言,齐声应诺。 苏洵还晚了好几百年出生,这番道理自然是出自桓熙之口。 不过权翼奉承归奉承,可桓熙的那番话还是让谢玄深受启发。 他转而对侍奉在帐内的亲信道: “此事不得外泄,胆敢乱我军心者,立斩不饶1 众人畏惧,纷纷应诺。 吕婆楼却道: “河套的胜败,必须得知会一名外人。” 李威一怔,而后问道:      “广平可是指慕容恪?” 吕婆楼颔首道: “正是! “慕容恪先前承诺,此行无意染指河东郡,其人虽然品性高洁,但是我信任他,只是因为彼此有着共同的敌人。 “如今天王败于河套,慕容恪又怎会坐视大虞再败一场,否则,大虞实力被过度削弱,谁又来替他们燕人看住桓熙。 “建宁公尽管放宽心,慕容恪即使知道此事,也当三缄其口,绝不会大肆宣扬。” 李威闻言,感慨道: “贾谊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河套败局,却能使燕人与我同心协力,古人诚不我欺。” 说罢,他立即派遣心腹前往位于闻喜县的燕军大营通报消息。 慕容恪在短暂休整后,已经从紫金山移师至安邑以北的闻喜县。 待使者奉命离开后,吕婆楼继续道: “建宁公,天王虽败,公却不可仓促应战。 “桓熙如今就等着你急中生乱,还请务必求稳,需知,大虞不能失去盐池,可慕容恪也不愿见到桓熙坐收盐池之利。” 李威深以为然,他道: “以广平之才干,留守安邑,岂非大材小用,还请入营为我出谋划策,此战不容有失。 “至于安邑县城,我另派心腹坐镇即可。” 吕婆楼朗声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吕婆楼此来,就是为了给李威充当谋主的角色,否则只是传递消息罢了,根本无需他亲自跑来前线。 李威虽然颇有才智,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此前只是与梁军僵持,吕婆楼自然可以放心留在安邑,如今李威已经不可能等到梁军自行退兵,前线必有大战,吕婆楼于是自发来到了李威的帐下听用。 李威见状,紧紧握住吕婆楼的手,动容道: “苻氏基业的兴衰,就寄托在你我二人身上,倘若李某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广平不吝指正。” 吕婆楼笑道: “谈不上指正,不过是集思广益罢了。” 桓熙此时正在等待着虞军西进,但李威听从吕婆楼的建议,暂时并未有所动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桓熙误以为是李威还不知道苻坚折戟于银川城外,热心肠的他居然派出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疾行三十余里,奔向虞军大营。 李威以为是梁军来袭,赶紧下令戒备。 可梁军只是在营外呐喊苻坚兵败身死,甚至造谣晋阳发生内乱,苻健一脉复辟,搅得虞军人心惶惶。 苻坚当然没有死,如今谢艾、邓遐虽然拖慢了他的撤退速度,但是不可能真的将他留在河套。 至于晋阳,也根本没有爆发内乱,苻健一脉早已失势,在河东士族,氐、羌两族都支持苻坚的情况下,苻健的后人又如何能够翻起浪花。 李威很快出面驳斥谣言,平息众议。 与此同时,慕容恪在接见李威的使者后,也得知苻健败走河套的消息。 他对封弈道: “如此,只能全力以赴了。” (本章完) 第318章 燕军南下 第318章 燕军南下 封弈明白慕容恪此时的心情,苻坚在北线战败的消息,对于慕容恪来说,同样是晴天霹雳。 由于桓熙不再面临苻坚可能入侵关中的危险,也就在与慕容恪的较量中,有了更多回旋的余地,很难给到慕容恪找到他破绽的机会。 桓熙与慕容恪之间的胜负,不是看谁能够出奇制胜。 他们二人都非庸将,而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 所谓奇谋妙计,不仅要靠自身的周密谋划,也需要对手的愚蠢来配合。 就像后世的沙苑之战,东魏将佐,包括高欢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泰正埋伏在芦苇丛中。 高欢却突然智商下线,非得冲进去试图擒杀宇文泰,最终二十万东魏大军前后脱节,为西魏所败,一战奠定隋唐数百年的基业。 无论是桓熙,还是慕容恪,都不会指望对方降智,他们之间的较量,就是在比拼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就像两位高手过招,虽然会有先发制人的说法,但也可能是谁先出招,谁就率先露出了破绽。 正因如此,慕容恪才想要以静制动,明知道李威并不是桓熙的对手,也希望李威能够先与桓熙交战,而慕容恪则抽身事外,观察桓熙的行军布阵。 “裴家人的宴席,我就不去了,烦请由你代劳,替我走一趟。 如今的闻喜裴氏,还没有隋唐时期的全盛姿态,但是在魏晋时期,能与琅琊王氏并列。 一旦慕容氏坐稳了中原,必然会对虞国露出獠牙,试图全取河东。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有了变化,苻坚在北线的败局影响到了南线。 燕军驻军在闻喜县,自然免不了要与闻喜裴氏打交道。 桓熙可以高枕无忧的按兵不动,而李威则急于求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慕容恪看到了桓熙的破绽,他必定会加入到战局,协助李威驱逐梁军。 因此,慕容恪不能继续留在闻喜县观望,他必须尽快南下,让李威安心,而不是在急躁之下,鲁莽的与桓熙会战,葬送了驰援安邑的虞军。 但是闻喜裴氏在河东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在并州,也只有太原王氏能够压他们一头。 彼时,闻喜裴氏八名子弟与王导、王敦等琅琊王氏八名子弟齐名,被称为八裴方八王。 慕容恪看向封弈,继续道: “封太尉,军情紧急,我今日便要与骑卒前往安邑。 桓熙便可轻易取胜,慕容恪虽然不惧桓熙,但李威的失败,必然会影响燕军的士气,同时使得梁军士气高涨。 一旦急躁,面对桓熙这样的对手,虞军必然漏洞百出。 目前燕、虞两国联手,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牢不可破的联盟。 当然,这是特指衣冠南渡之前的琅琊王氏。 在衣冠南渡之后,由于王导、王敦等人的努力,才有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切记莫要多饮,明日一早,还需要你统率步卒南下。” 因此慕容恪自从进入并州以后,暗中结交士族,同时严肃军纪,禁止将士扰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取人心,在将来进攻河东时,能够减少抵抗。 不同于慕容恪的选择,桓熙虽是汉人,但是在河东占领区,却是大兴徭役,征发当地民众前往解县大兴工事。 民众对他,实际是颇有怨言的。      毕竟桓熙恩信未立,就开始役民劳民。 桓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许诺免除河东郡各县三年赋税。 只要能够占据盐池,河东郡三年的赋税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 桓熙开出许诺后,才勉强平息了占领区内百姓的不满。 当然,那些私盐贩子的愤怒不是轻易能够压制的,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沈劲目前正带着自家的部曲,在后方平息骚乱。 好在那些私盐贩子还没有形成气候,不能对大局造成影响。 沈劲的那些部曲,是当年桓熙北伐的先锋,在子午道上破关斩将,一路摧枯拉朽。 这些年来又一直坚守在梁、虞两国的最前线,时常爆发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哪是盐贩子所能抗衡。 当天,慕容恪统率三万骑卒南下,其中就有姚苌的一万羌族骑兵。 而姚苌也是作为先锋大将,替慕容恪在前方开道。 姚苌骑行在队伍前列,眉头紧锁。 他倒没有背叛燕国的心思,毕竟正如慕容恪先前所说的那般,他不可能抛弃留在青州的羌族妇孺。 但是姚苌也明白,自己在乱世之中立身的根本,不是替燕国立下了多少的汗马功劳,而是自己麾下的羌族精兵。 可慕容恪是何等人物,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容姚苌出工不出力,毕竟姚弋仲有四十二个儿子,如今存世的大有人在,能够统领姚羌的,不一定得是他姚苌。 真要是只顾着保存实力,惹恼了慕容恪,战后必被追责,只怕姚苌家中的那些兄弟,还是会有人跳出来,想要取而代之。 ‘唉!寄人篱下,就得仰人鼻息。’ 姚苌无声叹息。 他还是怀念过去在姚襄麾下的时光,日子过得快意。 受不了殷浩的鸟气,哪怕他是北伐主帅,作为先锋的姚襄也敢于率军伏击,背刺晋室,而偏偏晋室还得忍气吞声,与自家议和。 只是如今的天下,已经形成了桓氏与慕容氏争霸的局面,哪怕是苻氏、晋室,都还在苦苦挣扎,天下之大,哪还有姚氏羌族二度创业的空间。 此前被姚苌生擒,并押往蓟县的段龛已经被慕容儁下令斩杀。 其三千鲜卑部众,皆被慕容儁坑杀。 燕国皇帝的狠辣手段,也让姚苌生不出背叛之心。 慕容儁这人爱憎分明,自己如果真的在前线倒戈,慕容儁必定是要在青州屠尽姚氏一门。 ‘罢了,既食燕禄,为其效命也是职责所在,可慕容恪若是故意驱使我麾下的儿郎送死,我必不相从/ 姚苌暗自打定主意,慕容恪如果不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他就前去投奔桓熙,哪怕被慕容儁屠尽满门,大不了将来跟随桓熙攻破河北,再以相同的手段报复回来。 (本章完) 第319章 大战将至 第319章 大战将至 安邑盐池西段,梁军大营。 桓熙听着权翼的汇报,挑眉道: “他终于来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慕容悖 权翼当然清楚自家主公一直在期待着能与慕容恪交手,决出谁才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兵家,毕竟桓熙这人是真的爱好名誉。 他忍不住提醒道: “此战不仅是梁公与慕容恪的高下之争,还有李威在旁虎视眈眈,七万虞军,不可小觑。” 桓熙当然知道有李威这个搅局的在,他不屑道: “不过是苟太后的裙下之臣,兵甲虽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说着,桓熙补充道: “此人不守臣礼,与主母私通,吾深恶痛绝。” 好似在解释自己对李威的偏见,绝不是出于忌妒。 可权翼是什么人,论及揣摩桓熙的心意,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桓熙对褚太后的念想,他又哪能不知道。 “但慕容恪是我的劲敌,他既然敢以姚苌为先锋,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驾驭他。 只有等燕国露出了颓势,他才会对着主人亮出自己的獠牙。 “梁公,臣以为或可使用离间计,挑拨姚苌与慕容恪的关系。 权翼并不像桓熙一般了解姚苌,但他的想法,也只是让慕容恪对姚苌产生不信任,使得慕容恪不能放心使用羌族骑兵。 淝水之战前,姚苌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可谓任劳任怨,绝口不提姚襄之死。 “纵不能迫使姚苌背叛,也要让慕容恪不敢放心驱使羌人作战。” “真要寄希望于此,只恐徒劳无功。” 等淝水之战后,前秦走向崩溃,姚苌又立即记起了杀兄之仇。 权翼当然知道姚苌不可能背叛燕国,倒不是姚苌对慕容氏有多么的忠心,其一是姚氏羌族的妇孺都在青州为质,其二也是桓熙给不起姚苌想要的价码。 “姚襄虽然并非慕容恪杀害,但也是被燕人逼迫自尽,姚苌怀有杀兄之仇。 慕容儁待姚苌不薄,以姚苌为青州刺史,羌人都督。 桓熙总不能给姚苌安排一個常务副梁公的位子。 而桓熙自己也只掌控了雍、梁、秦、凉四州与河套之地,怎么可能分出一个州交给姚苌,更别提诱使姚苌归附,让他放弃部族中的妇孺,非得有更丰厚的条件。 桓熙清楚,姚苌是一头白眼狼,狼这种牲畜,在勇猛顽强之余,也特别能够忍耐。 至于杀兄之仇,纵使姚襄、姚苌兄弟情深,但如今燕国在全取河北,吞并三州之后,国势正盛,姚苌也不可能因为姚襄之死而倒戈。 但权翼并没有点破此事,转而说起作为燕军先锋的姚苌: 正因为桓熙足够重视慕容恪,也就清楚,所谓离间计,很难对慕容恪产生效果。 一如原时空中,姚苌在苻坚麾下的所作所为。 然而桓熙却摇头道: “如果燕军主帅另有其人,我必定会按照子良的建议,绞尽脑汁挑拨二人的关系。 如果是别的人担任燕军主帅,他自当姑且试之,但既然是慕容恪,就没必要再去白费力气了。 慕容恪要是能够轻易上当,在战时将帅离心,也就白瞎了桓熙对他的重视。 权翼见桓熙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也不气馁,更不会在没有征得桓熙同意的亲哥看像是违背苻坚意愿,私自派人劫杀慕容垂一样,自作主张。      离间慕容恪与姚苌,本就是可以做,可以不做的事情,即使做了,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权翼自然不会为此违背桓熙的意思。 毕竟他与桓熙的关系再怎么亲密,可一旦有了这等不听号令的先例,只怕也要在桓熙的心里留下一根刺。 除非是关系到梁国的安危,而桓熙一意孤行,一如苻坚爱才,不愿除去慕容垂。 否则无论是王猛,还是权翼,绝不会忤逆桓熙。 在权翼告退后,桓熙一个人坐在帅帐内,此时已经没有了权翼在场时的从容。 他是真的忌惮慕容悖 细数桓熙出镇梁州,自成一方势力后所遇到的对手。 石苞不过是酒囊饭袋,张重华则是第一次领兵作战,至于占据秦州的王擢,不过是给谢艾刷战绩的经验宝宝之一。 而张祚在凉州不得人心,鲜卑破多兰部实力不济、乞伏部的主力不在部落。 真正称得上是名将的,只有一个苻雄。 桓熙击败苻雄,是他开创性的采用了骑兵步射的战法。 原时空中,这一战法真正发扬光大,其实要等到东北地区的渔猎民族崛起。 苻雄也是第一次遇到骑兵步射的战法,猝不及防之下,一时半会,也毫无应对之策,这才吃了败仗。 如今他要面对的是慕容恪,是那个光芒能够遮盖十六国第一战神慕容垂的慕容悖 桓熙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然,桓熙也不惧他。 这一次桓熙带来的军队不多,但骁勇善战的将领却不在少数。 邓羌、杨安、石越、桓虔,这些都是原时空中的名将。 至于名头最响亮的谢玄,只有十四岁,桓熙还不能放心让他领兵,需要带在身边历练几年才能委以重任。 姚苌遵从慕容恪的军令,抵达安邑县以后,并未直奔位于安邑盐池东段的虞军大营,而是与李威距离十里安营。 营寨选在了安邑县城与盐池之间。 慕容恪虽然南下,但依旧不愿与李威合兵一处,连营寨也不愿挨得太近。 但只要燕军肯南下,对于李威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喜讯。 慕容恪的到来,既给了李威向桓熙挑战的底气,而援军的出现,也使得虞军的士气有所提振。 此前李威驳斥过桓熙散布的谣言,可苻坚败走河套的消息终究还是隐瞒不住,自然是对虞军士气造成了消极影响。 如今随着燕国骑兵率先南下,而步卒紧随其后,正在途中,也给到了虞军胜利的希望。 虞军帅帐内,李威对吕婆楼道: “慕容恪已经南下,我身负重任,不能轻举妄动,烦请广平代我走一趟,问一问慕容恪究竟想要如何行事。 “我的才能不如慕容恪,并非桓熙的对手,这一战的胜负,还需仰仗他。 “广平可以替我转告慕容恪,只要他不是存心借桓熙之手,削弱大虞,从而坐收渔利,我愿意在战场上全力配合他。” (本章完) 第320章 联合作战 第320章 联合作战 此次梁、燕、虞三方大战,另外两方的统帅桓熙、慕容恪都瞧不上李威。 可是李威才智不足的说法,也只是相较于桓熙、慕容恪而言。 他并非是庸人,能够愿意主动放下身段,将全局交由慕容恪掌控,足以说明他有自知之明。 此战,虞国与燕国联手,共抗强敌,如果不能做到携手同心,反而同床异梦,是不可能将桓熙驱逐。 李威缺乏统御三军,指挥作战的经验,于是主动表态,愿意听命于慕容恪,这无疑是明智之举。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慕容恪不能单方面的牺牲虞军,从而为燕军的胜利创造条件。 李威是苻氏之臣,他必须确保虞国的利益。 只是,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身为东道主,却要将指挥权让渡给客军,无疑是一件让人屈辱的事情。 吕婆楼看出了李威内心的痛苦,他宽慰道: “桓熙、慕容恪,皆当世之风流也,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依老夫愚见,明知力有不逮,偏要逞强,最终祸及国家,才是耻辱。” 如今李威作为主帅,与桓熙交战,一旦胜了,风头一时无两,只怕这功劳也会让他感到烫手。 “王叔今日入营之后,只是稍作歇息,随即带上亲卫离开了军寨,既然吕府君有事要与王叔商议,还请留在营中稍作等待。” 当年苻雄败在了桓熙的手上,不久前,苻坚又被桓熙麾下的谢艾、邓遐两员大将击败。 “若能击溃梁军,则为大功,瑕不掩瑜,建宁公又何须顾虑此事。 然而,吕婆楼并不知道,李威让出指挥权,并非全是出自公心,实际上,也带有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谁也不能保证如果李威侥幸击败了桓熙,苻坚对他会是什么看法,会不会生出嫉恨之意。 所谓功高震主,更何况李威与苟太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直至夜幕降临,风尘仆仆的慕容恪才带着一支骑兵赶了回来。 吕婆楼无奈,只得派人回去传信,自己则留在了燕营,由慕容臧为他安排帐篷歇息。 慕容臧在知道吕婆楼的身份后,略带着歉意说道: 可吕婆楼来到燕营,却不见慕容恪,只有慕容儁之子,乐安王慕容臧留在营中,主持事务。 李威还是在得知慕容恪已经入营的消息,才让吕婆楼替自己走一趟。 吕婆楼离开虞军大营,直奔十里之外的燕营。 “这一战,即使是胜了,只怕也会有大臣以此为由,上本弹劾我。” 李威闻言大慰,但他还是苦笑道: 只不过现在大战还没打响,就考虑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些。 “知人者智,自知之明,建宁公能够做到这两点,就已经胜过万千人物。 吕婆楼不以为意道: “公道自在人心,天王知晓原由,又怎会怪罪建宁公。” 听说吕婆楼等候许久,慕容恪连忙让慕容臧将他带来,当面解释道: “恪今日出营,是为观察周边地势,有劳吕府君久候。” 为将之人,岂能不识地理。 慕容恪此前从未踏足河东,如今来到河东作战,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摸清楚周边的地形、地势。      哪怕燕国安插在河东的细作,早就把虞国的山川河流绘成图册,送到慕容恪的案头。 但终究只有自己亲自走上一遭,确认了哪些地方可以埋设伏兵,又有哪些地方适宜燕军作战,慕容恪才能够放心的在河东郡与桓熙大战一常 不仅是桓熙对慕容恪心存忌惮,慕容恪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吕婆楼此前在燕营枯坐的时候,其实内心积攒了一些不满,可在得知慕容恪是为了考察地形之后,这些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 慕容恪为了战胜桓熙,能够不辞辛劳,吕婆楼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他当即将李威的意思转述给了慕容悖 “建宁公真是这般说的?1 慕容恪很是诧异,但他相信李威、吕婆楼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找自己寻开心。 见吕婆楼神色肃然地颔首,慕容恪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道: “吕府君尽管放心,此战,不仅关系到河东郡的归属,在世人眼中,也是本王与桓熙的高下之分,于本王而言,同样不容有失。 “况且,吕府君与建宁公都是明智之士,本王若是只顾着保全燕军,而驱使虞军赴死,又怎能瞒过你们二人。 “还请吕府君回禀建宁公,大燕需要虞国,需要一个有实力能为慕容氏阻拦桓熙东出的虞国,因此,你们不必担心本王借刀杀人。” 慕容恪的坦诚让吕婆楼感到欣喜,毕竟相较于慕容恪赌咒发誓,这样直截了当的分析利弊,更加让人信服。 至少就目前来说,虞国被削弱,对于燕国是弊大于利,一旦虞国没有了自保的能力,等同于说是桓熙每次进攻河东,虞国都得向燕国求援。 长此以往,慕容氏也只能疲于奔命,又如何能够安心的消化中原地区。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李威、吕婆楼才能放心的将联军的指挥权交给慕容悖 吕婆楼神色轻松地问道 “有了太原王的这番话,我对建宁公也能有个交代,敢问大王,可有破敌之策?” 慕容恪闻言,无奈摇头道: “桓熙并非易与之辈,岂能轻易破之,至今未有所得。” 吕婆楼也知道,现在就让慕容恪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策略,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既然燕军已经南下了,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他正色道: “桓贼素来狡诈,与其交手,自当谨慎,在下与建宁公恭候大王佳音。” 说罢,吕婆楼向慕容恪告辞。 慕容恪吩咐慕容臧道: “臧儿,为孤送客。” 吕婆楼离开后,慕容恪也走出了帅帐,夜色已深,慕容恪无心睡眠,他注视着西侧。 虽说在与梁营之间,还间隔着一座虞军的营寨。 但慕容恪的眼中只有那种梁营。 “桓熙,你又在想些什么?” 慕容恪低声自语道。 (本章完) 第321章 桓温抵洛 第321章 桓温抵洛 被慕容恪心心念念的桓熙,此时也是思绪万千。 这一战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不仅关乎彼此虚名,盐池的归属,还决定了三个国家的兴衰。 桓熙在人前总是表现出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让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成竹在胸,实则内心患得患失。 他已经将大半个河东郡都控制在了手中,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桓氏并非没有产盐地,早在东汉第三位皇帝汉章帝时期,益州犍为郡汉安县就已经开始了凿井制盐,也就是后世的自贡井盐。 自贡井盐在魏晋时期就已经渐具规模,当然,目前与清朝末期能够供应全国十分之一人口所需的产量,自是相去甚远。 桓熙与益州刺史周抚关系友善,但是益州的盐利不是桓熙能够染指的,那都是要送往襄阳,进的是楚国国库。 而且,自贡盐井目前的产盐规模,相较于河东的盐池来说,还不够看。 否则桓温也不至于非得推行土断,为财政开源。 桓温此时已经来到了洛阳,与他一同抵达的还有其弟桓豁。 毛穆之倒不是担心被皇甫真袭取了洛阳。 “朗子(桓豁字),你做得很好。” 桓温既然要经营洛阳,就不可能只是让军民躲在城里,如果周边依旧是荒无人烟的状况,洛阳便好似西晋末年一般,形同死地。 而桓温最不缺的就是人口,在殷浩主持土断时,那些在荆州、江州被搜查出来的隐户一股脑地被桓温迁来了司州河南郡,其中还有部分原籍在司州的百姓,也一并被从江南遣返,二者合计,足有五万户之多。 自燕军南下以来,毛穆之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派遣哨骑日夜沿河巡视,唯恐留守河内的燕军大将皇甫真偷渡黄河。 “治理洛阳,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豁自当尽心竭力。 说罢,他看向与自己同车的桓豁: “如今熙儿没有了北线的顾虑,能够专注与燕、虞争夺河东郡,朗子,依你之见,熙儿此战能有几成胜算?” 这一路上,洛阳所在的河南郡的变化,都被桓温看在眼里,这让他由衷感到欣喜。 桓豁笑道: 若想逼迫晋室还于旧都,就得让洛阳重新焕发活力。 “况且,若非有阿兄迁来五万户民众,我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此前代替桓豁镇守洛阳的毛穆之,也终于卸下了身上的担子。 桓温此时已经得知了谢艾、邓遐在银川战胜苻坚,正将苻坚驱离河套地区。 想要振兴一个荒芜已久的地区,最快速,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迁徙民众。 至少现在不行。 桓温坐在马车内,看着街道两侧的繁华,感慨万千道: “假以时日,洛阳必能再现当年之盛。” 他所担心的是皇甫真渡河以后,劫掠周边各县的民众,毁坏田地里的庄稼。 当然,司州士族在衣冠南渡之后,已经在江南扎根,桓温也不可能去强迫他们返回北方。 虽说兖州被燕国占据以后,毛穆之不得不在虎牢关布置重兵,可洛阳城内的守军足以坚守城池。 桓温注视着桓豁,想要听一听他的看法。 二人是骨肉至亲,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委婉些说。 “李威并非名将,可麾下兵马众多,又有慕容恪率军驰援,熙儿的战兵自是精锐,而慕容恪所率,也能称作强兵。      “不瞒阿兄,依弟之愚见,熙儿此战只怕很难像过往一般轻易取胜。” 桓温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桓熙这一战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在河东战场上,燕、虞联军是梁军的两倍有余,而慕容恪有绝非桓熙过去所遇到的庸将。 桓豁嘴上讲桓熙很难轻易取胜,实则就是在说他并不看好桓熙在这一战的前景。 实际上,不看好桓熙的大有人在,毕竟双方的兵力相差悬殊,所以桓熙面对燕、虞联军,绝不会在将佐面前表现出退缩之意。 哪怕只是流露出一星半点,也会有无数人聚集在他的帐下,请求他退兵。 桓豁见桓温沉吟不语,心中明白,他也在担心桓熙。 毕竟是亲生的父子,血浓于水,当桓熙在河东可能遭遇险境的时候,桓温又怎能泰然处之。 桓豁继续道: “阿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一战,熙儿的胜算并不大,又何必执意留在河东。 “如今苻坚已经退兵,河套之急已解,阿兄不如书信一封,劝说熙儿离开。” 桓温闻言,无奈摇头道: “熙儿此子,自小就有主见,我又如何说得动他。 “此番进攻河东,当地士族多有响应,可一旦就此退去,河东士族必定大失所望,将来再想取得他们的支持,又谈何容易。” 说着,桓温又道: “慕容恪固然智勇双全,可熙儿也绝非等闲之辈。 “况且,熙儿最是惜命,真要是形势危急,他自有主张,绝不会逞强。” 桓豁知道桓温说的是实情,只得长叹一声,不再提及此事。 正当桓温进驻洛阳,威胁燕国河内郡的时候,苻坚又一次远远望见了狼山。 虞军已经走出了西套平原。 此时的苻坚,已经没有了南下时的意气风发,短短数日间,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他看着从晋阳赶来的使者,不等对方开口,苻坚便急于发问道: “河东局势如何?” 使者赶忙回答道: “晋阳一切安好,建宁公目前正与梁人对峙,燕军已经进入了河东,微臣来时,慕容恪正在紫金山休整。” 显然,这位使者是在慕容恪刚刚进入河东时,由苟太后派出的。 虽说消息已经滞后,但是却给苻坚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一直以来就担心两件事情,一件是自己战败的消息传回国内,最终引发动乱。 其二便是李威急于收复失地,冒然与桓熙浪战从而导致惨败。 好在这两件事情暂时都还没有发生。 苻坚回头看向身后,他当然望不见谢艾、邓遐的追兵。 可苻坚知道,他们一直在后方尾随,不愿轻易放自己离开。 (本章完) 第322章 举世瞩目 第322章 举世瞩目 谢艾、邓遐已经尾随了虞军很长的路程。 期间,苻坚数次故意露出破绽,实则暗中设下埋伏,想要引诱他们发动突袭,但都被谢艾识破。 这一日,同样如此。 苻坚麾下大将苻飞、张蚝见梁军并没有上当,只得带上伏兵撤离。 邓遐见到这一幕,心有余悸的朝着谢艾道: “多亏有子秀(谢艾字)提醒,否则今日我必中苻坚的埋伏。” 这一次诱敌,苻坚可谓是下足了本钱,做出留下一部断后,而前军急速班师的假象,邓遐确实动了心,追击多日,斩获甚微,对于梁军来说,也是双方耐心层面的考验。 好在邓遐虽然只是战将,但身边却有一个谢艾在替他拿主意,既然邓遐已经将河套战场的指挥权让给了谢艾,自然得要听从他的吩咐行事。 而苻坚的诡计骗得过邓遐,却瞒不过谢艾。 邓遐说着,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请战道: “子秀,如今伏兵尽去,吾观虞军旗帜乱摇,可见其军心恐慌。 “只需五千骑,我便能杀溃后军,不如让我姑且一试。” 谢艾收回眺望的目光,语重心长的说道: “应远(邓遐字),此番追击,只需尾随在后,拖慢虞军的速度即可。 “不使苻坚能在旬日之间退回河东,于你我而言,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又何必再去追求斩获。 “倘若冒然出击,遭致失败,我等受辱也就罢了,若是影响了梁公在河东的战事,悔之晚矣。” 邓遐骑坐在马背上,他狠狠将手中的马槊末端杵在地面,不甘心地道: “如此,岂不让世人笑话,以为我等无胆,只将苻坚礼送出境1 谢艾听他这般说,正要劝慰。 哪知邓遐话锋一转,摸着额头道: “罢了,正如子秀所言,个人的荣辱,又如何比得上梁公的大事。” 谢艾为之侧目。 毫无疑问,邓遐今日的表现,必定会传入桓熙的耳朵里,此前表现得那么的不甘,如今顾全大局的表现就更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谢艾暗暗摇头: ‘谁还能说邓遐无智。’ 虞军的后军看似旗帜乱摇,实则不过是故意为之,苻黄眉见谢艾、邓遐不曾杀来,只得作罢,随着他一声令下,虞军后部不复此前的乱象,队列井然有序,徐徐后撤。 而谢艾、邓遐也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其后。 至于苻坚的前军、中军,则在前方等候苻黄眉。 苻黄眉驱马上前,向苻坚请罪道: “末将无能,有负天王所托。” “起来吧。“ 苻坚对于这次失败的诱敌作战不以为意,他已经摸准了谢艾、邓遐的心思,他们只求能够拖慢自己。 因而,无论苻黄眉演得多么逼真,谢、邓二人也不会上当。 可是主动权偏偏又在谢艾、邓遐的手上,如果因此放松警惕,保不准对方又改变了心意,趁着虞军急行军的时候,从后方发起攻击。 苻坚无奈道: “不必再作试探,既然慕容恪已经救援并州,朕也无需操之过急,给到梁人破绽。” 慕容恪虽然并不是虞国的将领,但苻坚却对他信心满满。 苻坚自认为,如果说还有谁能够在他离开虞国的情况下,让桓熙饮恨河东,唯有慕容恪而已。      如今有了慕容恪参与河东郡的大战,苻坚已经不再急于回援,他要做的是保住剩余的四万氐族步骑,将他们完整的带回虞国。 这支军队至关重要,称得上是苻氏立国的根基,绝不能再次遭受重创,否则,不仅是压制不住军中的代国仆从军,更将危及苻氏在河东的统治。 因此,在权衡利弊之下,苻坚决定暂且置河东郡的安危于不顾,专注撤离河套。 毕竟河东战场,也只是局限在河东郡。 然而,此时的河东郡已经因为梁、燕、虞三国陈兵,而成为天下人所关注、议论的焦点。 从凉州到江东,从河北到益州,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 秋风吹走了酷热,河东郡的局势却越发焦灼。 梁、燕、虞三方对峙已有一段时日,虽然并没有爆发过大的会战,但是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桓将军回来了1 梁军大营,看守营门的士兵兴奋的呼喊道。 桓虔得胜而归,领着一支骑兵入营。 桓熙早已得到了通禀,他走出帅帐相迎,止住了正欲行礼的桓虔,瞧见桓虔的铠甲上满是血污,桓熙关切地问道: “镇恶,可曾负伤?” 桓虔脸色苍白,他强笑道: “一时不察,吃了敌将一槊,但不曾伤及要害,梁公无需为我担心。” 说着,桓虔不忘提醒: “梁公,虞军虽是乌合之众,但李威麾下有一员将领名唤吕光,此人虽与我年纪相仿,武勇却不在我之下,还请提醒诸将,不得小觑此人。” 吕光的厉害,桓熙自然是知道的。 他点点头,催促道: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速速随我入帐,让我为你察看伤势。” 桓熙的关心,让桓虔立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他嘿笑着跟随堂兄入帐,由桓熙亲自为其卸甲。 在桓熙仔细检查后,发现只是皮外伤,也终于放下心来。 桓熙展颜笑道: “镇恶今日出战告捷,扬我军威,暂且记在军功簿上,待回去长安,再一并赏赐。” 说罢,桓熙嘱咐桓虔道: “你好生在营中养伤,休息数日。” 桓虔其实并不在意什么赏赐,他是桓熙的堂弟,将来桓氏建国,自然少不了桓虔的富贵,但是让他闲在军营里休养,桓虔却不乐意: “梁公,今日那吕光趁我不备,以槊伤我,我自当还之,岂能避战。” 桓熙板起了脸: “我让伱养伤,是不想让你错过了最后的决战,你怎可意气用事,带伤逞能,倘若伤势恶化,岂不是在决战之时,却要作壁上观。” 桓虔见堂兄生气,也不敢再嚷嚷请战,只盼望着决战的时日能够慢些到来。 此战,桓熙的麾下不缺大将,伤势如果不能好利索,只怕决战之时,堂兄真的会让他留守营寨。 今晚只有一章,明天第一章在下午,晚安。 (本章完) 第323章 援军将至 第323章 援军将至 桓熙并不是因为桓虔是自己的堂弟,而对他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实际上,只要有将领受伤,他都会亲自慰问,并叮嘱他们安心养伤,将佐们就吃这一套,这也算是笼络人心的小手段。 这种轻描淡写的关心很廉价,但因为表现出善意之人的身份,而显得珍贵。 今日的战斗是梁军胜了,当然,梁军与燕、虞联军对峙期间,时常爆发小规模的战斗,双方互有胜负,桓熙也称不上是惊喜。 他与慕容恪的决战之所以迟迟没有发生,只有一个原因: 桓熙在避战。 这一战,对于桓熙来说,很是艰难。 他没有预料到李威居然能够放下荣辱,选择听命于慕容悖 桓熙不惧以弱势兵力与各怀鬼胎的联军作战,并且有信心能够以少胜多。 正所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见死不救的例子多了,桓熙有把握做到逐个击破。 可如今燕军和虞军统一指挥,桓熙又怎会出营浪战。 五万燕军,七万虞军,足足十二万步骑。 而桓熙的身边却只有四万五千人,如果不是实在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解县盐池,桓熙说不定就已经选择退兵,撤离河东了。 此前,慕容恪不止一次派遣使者前来与桓熙约战。 然而,这都被桓熙回绝,他只是坚守不出,而慕容恪也不愿强攻梁军营寨,所以才形成了僵局。 当然,小规模的交锋是不可避免的。 桓熙在等待,等待援军抵达。 早在银川大捷传到长安的时候,王猛就已经传令驻扎在陇关的三万河西鲜卑火速东出。 桓熙让王猛留守长安,赋予他军政大权,王猛自然无需请示桓熙,便可调动关西军队。 这支鲜卑骑兵原本是防备苻坚入侵关中,如今苻坚败走河套,关中再无威胁,三万河西鲜卑便可东出,驰援河东战常 慕容恪当然知道桓熙是在固守营寨以待援。 自十二万燕虞联军压上来后,由于桓熙的梁军主力无法出寨,不能保护正在施工的民夫,因此桓熙早已下令停止建设,民夫们分别转移至各县。 由于梁国奉行的均田制度,桓熙从关西征召而来的数万民夫,实际上就是州郡兵。 梁国的政令明文规定,但凡授田的成年男丁,每年都得在农闲时,抽出部分时间接受军事训练。 虽然每年的操训时间有限,但是胜在一门心思演练守城,倒也能够依托城墙进行防御。 这也是慕容恪无法放任桓熙的营寨不管,前往收复失地的原因。 就如同苻坚明知匈奴、鲜卑的妇孺就在高平川,却被拖在了银川城下。 分兵多了,看不住梁军大营,分得少了,又夺不下城池。 燕军大营,帅帐内,慕容恪的视线扫过麾下众将,吕婆楼也在其中。 吕婆楼是虞国一方的代表,如今常驻燕营,参与决策,作为慕容恪与李威沟通的桥梁。 慕容恪收回目光,沉声道: “诸位,估算时日,桓熙的援军即将抵达河东。 “大战一触即发,由今日始,自当晓谕三军,务必让麾下的儿郎做好与梁人决战的准备。” 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闻战而喜,有人面露忧虑。 但没有人敢于对慕容恪的军令说不,众将齐声应诺。      实际上,慕容恪也在等待桓熙的援军抵达,对于他来说,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毕竟援军不来,以桓熙谨慎的性格,就不会出营与他交战。 而桓熙并不缺粮草。 从慕容恪在蓟县得到桓熙入侵河东的消息,再到赶来河东参加这种大战,期间所花费的时间,足够王猛往前线调运来大量的粮草、甲仗。 真要僵持到桓熙粮尽退兵,虞国的财政就已经率先崩溃了。 由于河东郡目前局势纷乱,今年已经不可能由食盐输往晋阳,而慕容恪的五万燕军在进入河东以后,便是由虞国在提供后勤。 虞国如今两线开战,北线发动十万大军,南线七万虞军、五万燕军,得不到盐利的贴补,财政又能坚持到几时。 慕容恪可以不考虑虞国的财政,可李威又怎会坐视不理。 果然,得知桓熙的援军即将抵达,而慕容恪也在做决战前的最后准备后,吕婆楼连忙派人前往虞军大营向李威报喜。 李威承担了很重的压力,晋阳方面,苟太后一日之内连发数道诏令,就是要让他快些将桓熙驱逐。 不仅要尽快恢复河东郡的秩序,恢复对盐池的开采,更是因为目前财政已经捉襟见肘。 虞国以并州这一州之地,养了这么多的兵,财政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威听说消息,暗道: ‘终于要来了吗? ‘慕容恪又会如何行事?莫非他真的要与梁人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会战?’ 燕军帅帐。 “与桓熙会战?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慕容恪皱着眉头反问慕容臧。 慕容臧不解道: “虞人提供的情报,此番梁国来援的是驻扎在陇关的三万河西鲜卑,并非战兵,实力有限,想必也是以弓骑为主。 “纵使桓熙汇合援兵,我军仍然势众,无惧梁人,否则王叔为何几次三番欲邀桓熙会战。” 慕容恪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梁军虽寡,不容小觑。” 说着,慕容恪不由回想起了洛阳争夺战时,自己遇到的那支梁军重步兵,当日,慕容恪也是拿那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步兵毫无办法,只得无奈撤军。 那三万重甲步兵,如今就在桓熙的军中。 现在,桓熙又将得到三万鲜卑骑卒相助,真要正面会战,桓熙未尝没有胜算。 慕容恪耐心地向慕容臧解释道: “此前我不知道桓熙会有援军,若要迫使桓熙退兵,只能选择在正面战场击败他。 “如今援军将至,我且问你,一旦梁人得知援军遇伏,已经退回关西,对其军心又有何影响?” 慕容臧脱口而出: “自是军士动摇,无心恋战。” 说着,他疑惑道: “王叔,桓熙此人素来狡诈,莫非他会全无防备?” 慕容恪闻言,目有精光。 (本章完) 第324章 朱序东出 第324章 朱序东出 河东,蒲坂,浮桥东端。 “快点!都给我快点1 秦州长史朱序正在大声催促着鲜卑骑卒过河。 朱序是桓熙从南方带来的,与这些鲜卑骑卒本应该存在语言障碍。 但关陇地区那么多的胡人,尤以鲜卑族最为众多,而朱序镇守秦州多年,又怎么会没有学习过鲜卑语。 凉州姑臧单于台的左辅赵俱,右辅牛夷都是文臣,没有带兵的才能。 河西鲜卑被征召之后,集结于陇关,就是由朱序所统率。 如今谢艾、邓遐都在河套,邓羌、杨安、石越等人则在河东,桓伊又出镇梁州,王猛留守长安不能轻动。 故而,这次王猛派遣河西鲜卑驰援河东,只能是以朱序为主帅。 这一路上,朱序可谓是心急如焚。 他不关心河东之战的胜负。 就算是输了,暂时退出河东,可是以梁国的实力,左右不过是耽误几年,早晚能对虞国形成碾压的态势。 毕竟等楚国缓了过来,燕国难道还能每次都来救援。 朱序在乎的只是桓熙的安危。 作为桓熙出任蜀郡太守时的班底成员,朱序在桓熙入主关中以来,先后出镇梁州、秦州,并未在梁国的中央任职,与桓熙也是聚少离多。 可他与桓熙之间的关系,却并未因此疏远。 桓熙拢共也才占据雍、梁、秦、凉四个州以及河套地区,能让朱序治理一州,名为长史,职权与刺史无二,足以说明他是将朱序视作自己的心腹。 如今天下二分,桓氏已得其一,其余各大势力,共分剩余的一半。 桓氏建国,也是大势所趋。 朱序之父朱焘是桓温麾下大将,担任西蛮校尉,如今朱序又是桓熙的心腹,朱氏与桓家自然是深度绑定。 可以说,只要桓熙安然无恙,他朱序未来就能在新朝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如果桓熙遭遇危险,朱序不仅保不住这份富贵,更可能有性命之危。 桓熙在世,桓氏的继承人自然没有第二人选,可他一旦不在了,又当如何。 当然,有桓熙的这些旧部在,桓温为了内部的稳定,肯定也会继立阿满。 可桓温年近五旬,已经很老了,倘若桓温将亡之际,阿满依然年幼,只怕桓温也不敢在乱世之中立下幼主。 储位之争最是残酷,桓熙若是遇险,梁、楚必将迎来势力的整合,桓温不可能任由他们在长安拥立阿满,继续自成一派。 当桓温有了改换继承人的心思的时候,他们这些桓熙的旧部必然会迎来或贬、或杀的命运。 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知晓慕容恪将会统一指挥燕、虞联军之后,朱序便在为桓熙的安危而忧心忡忡。 桓熙在河东以四万五千人,对阵十二万联军,一念及此,就是远在长安的王猛也为此食不下咽。 除了河西鲜卑,王猛已经下令银川单于台,征调河套鲜卑与铁弗匈奴南下。 谢艾与邓遐只带了两万骑追击苻坚,自然有足够的人手可以调拨。 “梁公!朱长史遣人来报,大军今日即可渡河,不出数日,便可在梁公帐下听用。” 权翼兴冲冲地向桓熙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桓熙并未露出惊喜之色: “次伦(朱序字)来得太快了。” 当然,桓熙也知道原因,朱序担心自己的安危,恨不得插了翅膀飞来此地。 权翼知道桓熙在忧虑什么: “梁公是担心慕容恪将会伏击援军?”      桓熙若有所思道: “倘若我是慕容恪,绝不能使援兵赶来与我军汇合。 “我在河东安插了许多密谍,但虞人在关西同样不乏细作,景略(王猛字)在征召河套胡人南下,慕容恪不可能不知道。 “一旦次伦与我汇合,我在河东稳住阵脚,便能安心等待关西的援军源源不断的奔赴河东。 “如此,慕容恪必败无疑。”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北线获胜后,关中不再受到苻坚的威胁,王猛自然能够抽调大量的兵力驰援河东战常 权翼闻言,赶忙道: “臣立即派遣信使,提醒朱长史缓速徐行,沿途防备伏击。” 桓熙微微颔首: “让次伦在高王城稍作休整,告诉他,慕容恪虽然势众,却暂时奈何不了我,不可轻兵疾进,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权翼刚一离去,桓熙便摸着下颌的短须,暗自思索: ‘既然慕容恪可能沿途设伏,或许我也可以拿这件事情做些文章。’ 这般想着,桓熙又摇摇头: ‘以慕容恪对我的了解,不可能想不到我会有所防备,所以,他真的会来吗?’ 燕军帅帐,慕容恪注视着慕容臧,笑道: “臧儿,这是一个好问题。 “没错,桓熙此人智计出众,他自然能够猜到我正在谋算他的那支援军。 “而且他也必定知道,我已经猜到他可能会利用此事,要打一场反伏击。” 慕容臧觉得这句话有点绕,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如此,王叔莫非还要去伏击桓熙的援军?” 慕容恪反问道: “我何时与你说过此战胜负的关键,在于伏击桓熙的援军?” 慕容臧懵了: “王叔不是说一旦援兵遇袭,梁军必无战心么?” 慕容恪闻言笑道: “如果就连你都能猜到我的心意,我又如何瞒得过桓熙。 “臧儿,你也不必多问,战前自有分晓。” 慕容臧见叔父不肯透露半句,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作罢。 他是慕容儁的庶长子,可在慕容恪的面前,却没有慕容臧放肆的份。 朱序遇到权翼派出来的信使时,距离高王城已经不远了,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骑卒,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个都写满了疲惫。 自从离开陇关,他们就在朱序的催促之下急行军,虽然没有跑废军马,但足以称得上是人困马乏。 “既然是梁公之命,吾自当遵从。” 朱序自语道。 说罢,他大声喝道: “传令三军,今夜于高王城外扎营,全军休整一日,再往安邑1 将士们闻言,无不振臂欢呼,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今晚没有了,晚安。 (本章完) 第325章 破敌之策 第325章 破敌之策 黄昏时分,朱序率领河西鲜卑赶赴高王城下。 提前得知他们会来此歇脚的河东太守沈劲,早已让人搭设了营寨,三万骑卒可以直接入营休息。 沈劲与朱序也是旧相识了,桓熙前往汉中时,除了五千将士及其家属,便只带了四名心腹,即邓遐、朱序、沈劲、桓伊。 他们并非是在众人为桓熙的成就欢呼时,跟着喝彩之人,而是桓熙成为一方霸主之前,就在追随他一同奋斗的元从。 一个国家的内部,有政治,必有派系,自古皆然,梁国也不例外。 邓、朱、沈、桓都是南方人,也皆为桓熙的创业元从,无论四人是否结党,外人都会将他们视为同一个派系。 当年桓熙由子午谷进攻关中,沈劲为其先锋大将,而朱序奉命留守梁州,从此二人天各一方,相隔十载,从未见面。 旧友重逢,本该是喜悦的时刻,但二人担忧河东的局势,心情沉重。 营门外,沈劲感慨着说道: “次伦行军,何其速也,可媲美古之良将。” 朱序却是摇头道: “只恨军马不足,否则必当星夜兼程,日行三百里1 众所周知,梁国的骑兵,只有战兵才会享受到一人三马的待遇。 至于河西鲜卑这等杂牌部队,能有一匹代步马,这还是王猛急于驰援河东,才从民间征集了三万匹此前被淘汰的劣质军马,交给了朱序。 当然,所谓日行三百里,也就朱序随口一说,一日一夜行军三百里,骑兵并非做不到,可如果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行军,不出数日,军马没有跑废,人也给累死了。 朱序注视着沈劲,询问道: “此前我听说世坚(沈劲字)在解县平定暴乱,如今怎地回到了高王城?” 由于桓熙圈占盐池,触动私盐贩子的利益,解县始终不曾安宁,于是派遣沈劲率军镇压。 沈劲回想起那些暴徒,冷哼道: “不过是些利欲熏心之辈罢了,我在解县斩杀上千人,杀得他们胆寒,自然无人再敢作乱。” 说着,沈劲收起了脸上不屑的神情,继续道: “暴乱平息,恰逢燕人南下,梁公担心被慕容恪袭取高王城,于是命我班师。” 朱序闻言,微微颔首,高王城确实不容有失,这关系到前线的粮道安全。 虽然桓熙目前粮草充足,但总有耗尽的一天,而由关中运粮,就必须要通过高王城,这是梁军的生命补给线。 至于桓熙进军河东的路线,也就是从风陵渡登陆,向东行军,至大阳县,而后翻越中条山脉。 这条路线并不安全,大阳县距离燕国河内郡不足二百里,受到河内郡守军的威胁。 桓熙自然不可能选择在皇甫真的眼皮子底下运粮。 高王城外,三万鲜卑骑卒有序入营,朱序与沈劲却还在营外说着话。 “河东如今战况如何?梁公有无危险?” 这是朱序最关心的问题。 沈劲回答道: “梁公坚守营寨,而慕容恪胆怯,不敢强攻,梁公高枕无忧,次伦无需为此乱了方寸。” 分明是慕容恪遣使,要与桓熙会战,桓熙主动选择避战,如今在沈劲的嘴里,却是慕容恪胆怯,不敢进攻梁军营寨。 慕容恪当然不是傻子,哪怕他在兵力上占据了优势,也不会去强攻一座有着三万重步兵,配置一万五千名精锐骑卒的营寨。      朱序听到这里,才算真正的放了心。 他这十年间虽然一直是作为长史,治理地方,只有在凉州发生叛乱时,才奉命率军北上,但也只是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使得乞伏部的主力不敢南下,并未真正参与到战斗之中。 可朱序毕竟出身将门,早年也曾投身行伍,与父亲朱焘一起追随桓温伐蜀,不是那种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 他当然也知道以自己不顾一切的催促行军,即使赶到了战场,人困马乏之下,也不剩下多少战斗力,更有可能在途中遭遇伏击,一败涂地。 然而,朱序没得选择。 当他得知联军统一指挥,桓熙在河东面临险境的时候,朱序就必须抛开一切顾虑,只为早日与桓熙汇合。 毕竟主公在前线可能有难,你还不紧不慢的走着,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险恶居心。 因此,必须是桓熙亲自派人,让朱序保持警惕,放慢速度,甚至还得在后方稍作休整,否则,无论是谁来劝,朱序明知前路危险,也不会采纳。 当然,以朱序跟随桓熙的时间来看,想必他也是料定桓熙一定会派人前来。 朱、沈二人携手步入帅帐,没有了外人,朱序径直询问沈劲: “梁公可曾有了破敌之策?” 朱序自然是能够信任的对象,他是桓熙的心腹、元从,没有什么利益能够诱使他背叛如日中天的桓氏,就如同桓熙并没有考虑过要挖角姚苌一样,根本就挖不动,只会白费力气。 然而,沈劲却是摇头道: “这一战,不同以往,梁公曾亲口与我说,并无必胜的把握。” 局势不容乐观,朱序闻言叹息道: “是呀,毕竟联军主帅是慕容恪,这是一个棘手的敌人,不容小觑。” 慕容恪自崭露头角以来,在军事层面上所取得的成就,实在耀眼夺目。 不过,朱序又很快重新焕发起了斗志: “安喜一战,魏人已成困兽,燕军以众凌寡,亦曾十战十败,可见此人并非不可战胜。 “而梁公东征西讨,未尝败绩。 “我等因为慕容恪的盛名而嗟叹,可燕人又何尝不畏惧梁公。 “否则,梁公兵少,如何能够与慕容恪僵持至今日。” 听朱序这么一说,就连沈劲也信心大増。 正当二人准备一同进食之际,一名使者闯入了高王城外的大营。 “朱长史!梁公有密信让我当面转交给长史1 周琼喘着粗气,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 朱序与沈劲对视一眼,沈劲朗声笑道: “次伦方才还在好奇的破敌之策,想必就在这封信中。” 朱序接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本章完) 第326章 欲行险招 第326章 欲行险招 能够让阿满未来的大舅哥周琼跑这一趟,他递来的信封里就不可能是桓熙对朱序的嘘寒问暖。 朱序接过信封,还没拆看,沈劲便自顾自地说道: “城中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说罢便要起身,周琼见状赶忙阻止道: “沈太守,梁公早有吩咐,让朱长史看完密信就去与你商议,小子窃以为,不如请太守暂且留下,朱长史远来疲惫,无需再劳他多走一趟。” 沈劲闻言,难掩内心的喜悦,没有人愿意被当作外人防备。 当然,沈劲作为桓熙的元从,也绝非外人。 “自然是梁公的事情重要,城中的事务,我明日再去处置也不迟。” 朱序没有理会这一段小插曲,他在认真的阅读着桓熙让周琼送来的密信,看罢,他沉默不语,转而将信交到了沈劲的手上。 在沈劲看信的空隙,朱序看向周琼,正色道: “还请回禀梁公,序自当唯命是从,只是还望梁公三思而后行。” 正如沈劲所言,信中所书,正是桓熙让朱序配合他的策略行事。 周琼躬身一礼: “琼必为长史转达。” 他虽然家世显贵,与桓家也有姻亲,可面对朱序、沈劲,倒也不敢无礼。 毕竟真要论及与桓熙之间的亲疏远近,他的父亲周楚还不如朱序、沈劲。 朱序自不必多说,执掌一州的地方大员,而沈劲则是桓熙麾下将校中,唯一被允许拥有私兵部曲之人。 当年响应桓熙进攻长安,而后又抢占潼关的三辅豪杰,他们的部曲如今都已经被解散,这件事情在关中并没有嫌弃太大的风波。 不同于桓熙在解县独占盐利,逼反了私盐贩子。 他在关中可谓是深得人心,三辅豪杰们他们并不情愿解散部曲,也只得照做,毕竟在关中,可没有反叛的群众基矗 诚然,是有民众对此前的加税不满,但也是在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谁又会为了一次加税,而与桓熙离心离德。 毕竟关陇在经过后赵的荼毒之后,能有今日的局面,实在来之不易,没有人愿意去打破他。 周琼并没有因为已经入夜,而选择在高王城里歇息一晚,他顶着夜色,由随行的骑士护卫离开。 帅帐内,沈劲早已看罢了来信,他将信纸递还给朱序,不解道: “王令军已经在安排后续援军,梁公何必急于行此险招,千金之子,不应以身犯险。” 朱序此时已经理清了思路: “此计虽然凶险,胜算颇高。 “世坚莫要忘了,王令君虽然在征调河套胡人,可苻坚早晚也能退回河东,更不用说慕容儁得知消息,是否会继续向河东增兵。 “梁公不愿久战,故而兵行险招。 “况且,天下人皆知梁公.” 朱序硬生生将已经溜到嘴边的惜命二字又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 “皆知梁公用兵谨慎,慕容氏妄图吞并天下,视梁公为大敌,慕容恪又怎能不知梁公的性情。 “如今梁公一反常态,必然出乎慕容恪的预料,这才是真正的破敌之策1 沈劲却还是固执己见: “我并非不知其中道理,可一旦梁公遭遇危险,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河东郡,纵使全取并州,又有何喜。 “不知是何人向梁公献此计策,着实该” 沈劲说着,又止住了话头,只怕能够想出这个计策的只能是桓熙自己。 不是说权翼等人智谋不足,而是没有人敢让桓熙去冒险。      沈劲注视着周琼,认真的问道: “次伦,我将书信一封,劝阻梁公行此险招,你可愿与我一同上书?” 朱序毫不犹豫道: “梁公的命令,我自当照办,可身为人臣,亦当以主上的安危为重。 “这封书信,就由你我二人联名。” 当然,二人敢于上书劝阻,也是出于忠心,这算是政治正确。 见主公赴险,倘若连劝都不劝,又算什么臣子。 此前朱序应下此事,也没忘了要与周琼多说一句‘还望梁公三思而后行。’ 想必桓熙决定兵行险招的时候,身边的将佐们一定也曾苦苦相劝,个别有戏瘾的,只怕还会在帅帐里哭谏。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臣子,正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朱序、沈劲的信使快马加鞭,只一天的时间,就将二人的书信送到了桓熙的手中。 桓熙看罢,对着权翼笑道: “果真如子良所料,次伦、世坚也来劝我另作打算。” 权翼的脸色很差,双目浮肿,看样子这些天是没少在桓熙跟前流眼泪。 “梁公,破敌之策,并非只有一条,又何必执着于冒险。” 这已经不知道是权翼第几次想要劝说桓熙回心转意。 但桓熙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岂能没有风险。 “慕容恪,当世之人杰,我欲胜他,不可拘泥于常法。” 说着,桓熙肃容道: “子良,我意以决,伱若再劝,便自回长安去罢1 哪知权翼竟然当面顶撞道: “哪有臣子放任主君在前线犯险,而自己却躲去后方的道理。” 说罢,权翼取下官帽,忿然道: “梁公既然要逐权某,翼请离去,隐于山林1 桓熙为之侧目,心中暗道: ‘子良呀,你想在我面前表忠,我没意见,可是你这戏也太过了。’ 当然了,桓熙不可能真的让权翼滚蛋,权翼走了,他上哪再找一个这样的贴心人。 “子良说的哪里话,我们君臣亲密无间,我又怎能让你归隐山林。 “罢了,方才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你就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只是不准再动摇我的决心。” 桓熙并不因为权翼的冒犯而生气。 毕竟相较于被魏徵、包拯喷了一脸吐沫星子,还得强颜欢笑的唐太宗、宋仁宗,桓熙也算是幸运的。 权翼见好就收,他这般激烈反对,也不过是一个臣子想要表现出对主公安危的关心罢了。 其实在内心来说,权翼对桓熙的计策其实是支持的,当然,在桓熙决定冒险的情况下,这种支持就绝不能说出口,而是以桓熙安危为由,必须明确反对。 因为,权翼知道,一旦桓熙决定下来的事情,便不可能因为将佐的反对而变更主张。 今晚没有了,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327章 慈不掌兵 第327章 慈不掌兵 君臣之间相处的门道有很多,如果双方不能用心维护彼此间的关系,君臣反目的例子在历史上可是屡见不鲜。 权翼无疑是陇右好臣,否则桓熙也不会总是找他打配合,只不过权翼今天演得太过用力。 当然,桓熙将其归结为关心则乱。 毕竟他们不仅是君臣,也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得知桓熙将要以身犯险,权翼情急之下,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权翼离开后,桓熙独自坐在了帅帐中。 大战当前,这不是桓熙的军旅生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然而,由于面对的对手不同,桓熙也少了几分从容镇定。 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有紧张,有期待,也有兴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桓熙注视着身前的地形沙盘,自语道,仿佛是在给自己鼓劲。 制作地形沙盘并不困难,桓熙穿越前并没有当过兵,可没吃过猪肉,也曾见过猪跑,军事题材的影视作品中,沙盘是很常见的道具。 唯一的难点,只是对附近地形的测量罢了。 慕容恪南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摸清楚周边地形。 而桓熙驻扎在此已有数月,对附近的山川地势同样是了然于胸。 沙盘中,燕军大营的位置与最初时,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位于虞军营寨与安邑之间,而是向前推移十里,就在虞军附近安营,与李威成犄角之势。 这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斥候昨夜就通报给了桓熙。 “慕容恪,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桓熙沉吟道。 “可你又准备如何行动,你真的会去伏击朱序吗?” 桓熙不是慕容恪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桓熙清楚一点,慕容恪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待梁国后方的增援源源不断的涌上前线,慕容恪必败无疑。 毕竟,慕容儁不可能押上全部,支援慕容恪在河东的作战。 至于苻坚,就算班师回到河东,麾下一群败兵、疲兵而已,短时间内难以济事。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八月上旬,三万河西鲜卑在高王城休整一日之后,重新踏上了路程。 队伍中,朱序愁眉不展,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事重重。 桓熙的计划目前正处在保密阶段,只有被视为心腹的寥寥数人知晓。 朱序作为全盘计划的重要一环,自然清楚桓熙的谋划,桓熙在密信中一五一十全都告知了朱序。 此战,朱序的援兵将会作为诱饵。 如果是遇到一般的对手,桓熙自然是要让朱序轻兵疾进,可既然对手是慕容恪,就得演得逼真。 在世人的印象里,自从开创出了在关中的基业之后,桓熙就已经不再冒险,变得格外的谨慎。 因此,朱序的行军速度必须要慢,而不能快,毕竟依桓熙的个性,是不允许他在抵达河东之后,依旧保持急行军的速度,给到敌方可乘之机。 只不过,诱饵已经抛了出来,坐等鱼儿上钩,可钓鱼的人却不会出现。      桓熙根本就不想在河东郡打一场反伏击,而是要趁着慕容恪伏击援兵的时候,劫其营寨。 朱序作为鱼饵,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的麾下都是骑兵,真要是想逃,肯定能够逃掉。 一般战场上,主帅是很难被活捉的,见势不妙,弃军单骑而走都是常有的事情。 桓熙对朱序也有叮嘱,不必死战到底,毕竟胜负的关键不在他们的身上。 而真正身处险境的,却是计划劫营的桓熙。 一旦劫营不成,而援兵又溃败,桓熙军中的士气必然大受影响。 王猛后续的援兵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河东,正值梁军内部军心动摇,而外无援兵,慕容恪必然率领燕、虞联军一拥而上,将桓熙困在河东。 当然,如果桓熙劫营成功,就是另一番光景。 只需烧毁辎重,燕、虞联军必然士气大损,同时,没有了粮草辎重,联军定会退兵。 毕竟,不可能指望通过粮道运输,来保障十二万大军的人吃马嚼。 古代的后勤运输,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一两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营中无粮,十二万大军就只能盼望着从后方运来粮食,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那么三天两头就得饿肚子,就这还打什么仗,谈什么士气。 慕容恪即使击溃朱序的援军,那又如何,朱序在来河东的路上轻兵疾进,他能带上多少粮食,慕容恪又能有多少收获。 即使一胜一负,对于前线梁军的士气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至于河西鲜卑的死伤,不过是二线部队罢了,桓熙一旦因此逼退燕、虞联军,占据盐池,他完全可以为牺牲将士的家属发放丰厚的抚恤。 正所谓慈不掌兵,南北朝时期,北魏天子拓跋焘进攻刘宋的盱眙城,久攻不下,拓跋焘写信给守将臧质,他在信中就曾直言: ‘我派的攻城兵都不是我鲜卑人,攻城东北的是丁零人和匈奴人,攻南城的是氐人和羌人,你杀死他们,省得他们在我国作乱.对我只有好处,你尽力杀吧/ 桓熙如今也是可以作出取舍的。 他之所以笃定自己劫营能够成功,就是一点:出人意料。 甘宁百骑能劫曹营,就是曹军没有防备。 桓熙认为,慕容恪绝对想不到,一贯谨慎的他会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同时,一直以来,都以爱惜将士闻名的桓熙,居然可以放弃三万河西鲜卑,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只为将联军的主力引诱离开两座营寨。 因此,慕容恪必将率众而出,在预想中的桓熙所设下的包围圈之外,再设一层包围圈,以期歼敌于野。 深夜,权翼冒失地闯入了桓熙的帅帐。 “梁公!探子回报,燕营、虞营今夜都有异动1 桓熙闻言,沉吟道: “哦?他终于有动作了?只不过在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故意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他奔着朱序去了。” (本章完) 第327章 慈不掌兵 第327章 慈不掌兵 君臣之间相处的门道有很多,如果双方不能用心维护彼此间的关系,君臣反目的例子在历史上可是屡见不鲜。 权翼无疑是陇右好臣,否则桓熙也不会总是找他打配合,只不过权翼今天演得太过用力。 当然,桓熙将其归结为关心则乱。 毕竟他们不仅是君臣,也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得知桓熙将要以身犯险,权翼情急之下,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权翼离开后,桓熙独自坐在了帅帐中。 大战当前,这不是桓熙的军旅生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然而,由于面对的对手不同,桓熙也少了几分从容镇定。 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有紧张,有期待,也有兴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桓熙注视着身前的地形沙盘,自语道,仿佛是在给自己鼓劲。 制作地形沙盘并不困难,桓熙穿越前并没有当过兵,可没吃过猪肉,也曾见过猪跑,军事题材的影视作品中,沙盘是很常见的道具。 队伍中,朱序愁眉不展,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事重重。 慕容恪南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摸清楚周边地形。 桓熙沉吟道。 此战,朱序的援兵将会作为诱饵。 至于苻坚,就算班师回到河东,麾下一群败兵、疲兵而已,短时间内难以济事。 这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斥候昨夜就通报给了桓熙。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八月上旬,三万河西鲜卑在高王城休整一日之后,重新踏上了路程。 唯一的难点,只是对附近地形的测量罢了。 如果是遇到一般的对手,桓熙自然是要让朱序轻兵疾进,可既然对手是慕容恪,就得演得逼真。 毕竟,慕容儁不可能押上全部,支援慕容恪在河东的作战。 沙盘中,燕军大营的位置与最初时,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位于虞军营寨与安邑之间,而是向前推移十里,就在虞军附近安营,与李威成犄角之势。 “可你又准备如何行动,你真的会去伏击朱序吗?” 不过,桓熙清楚一点,慕容恪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待梁国后方的增援源源不断的涌上前线,慕容恪必败无疑。 “慕容恪,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桓熙不是慕容恪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桓熙的计划目前正处在保密阶段,只有被视为心腹的寥寥数人知晓。 而桓熙驻扎在此已有数月,对附近的山川地势同样是了然于胸。 朱序作为全盘计划的重要一环,自然清楚桓熙的谋划,桓熙在密信中一五一十全都告知了朱序。 在世人的印象里,自从开创出了在关中的基业之后,桓熙就已经不再冒险,变得格外的谨慎。 因此,朱序的行军速度必须要慢,而不能快,毕竟依桓熙的个性,是不允许他在抵达河东之后,依旧保持急行军的速度,给到敌方可乘之机。 只不过,诱饵已经抛了出来,坐等鱼儿上钩,可钓鱼的人却不会出现。      桓熙根本就不想在河东郡打一场反伏击,而是要趁着慕容恪伏击援兵的时候,劫其营寨。 朱序作为鱼饵,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的麾下都是骑兵,真要是想逃,肯定能够逃掉。 一般战场上,主帅是很难被活捉的,见势不妙,弃军单骑而走都是常有的事情。 桓熙对朱序也有叮嘱,不必死战到底,毕竟胜负的关键不在他们的身上。 而真正身处险境的,却是计划劫营的桓熙。 一旦劫营不成,而援兵又溃败,桓熙军中的士气必然大受影响。 王猛后续的援兵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河东,正值梁军内部军心动摇,而外无援兵,慕容恪必然率领燕、虞联军一拥而上,将桓熙困在河东。 当然,如果桓熙劫营成功,就是另一番光景。 只需烧毁辎重,燕、虞联军必然士气大损,同时,没有了粮草辎重,联军定会退兵。 毕竟,不可能指望通过粮道运输,来保障十二万大军的人吃马嚼。 古代的后勤运输,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一两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营中无粮,十二万大军就只能盼望着从后方运来粮食,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那么三天两头就得饿肚子,就这还打什么仗,谈什么士气。 慕容恪即使击溃朱序的援军,那又如何,朱序在来河东的路上轻兵疾进,他能带上多少粮食,慕容恪又能有多少收获。 即使一胜一负,对于前线梁军的士气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至于河西鲜卑的死伤,不过是二线部队罢了,桓熙一旦因此逼退燕、虞联军,占据盐池,他完全可以为牺牲将士的家属发放丰厚的抚恤。 正所谓慈不掌兵,南北朝时期,北魏天子拓跋焘进攻刘宋的盱眙城,久攻不下,拓跋焘写信给守将臧质,他在信中就曾直言: ‘我派的攻城兵都不是我鲜卑人,攻城东北的是丁零人和匈奴人,攻南城的是氐人和羌人,你杀死他们,省得他们在我国作乱.对我只有好处,你尽力杀吧/ 桓熙如今也是可以作出取舍的。 他之所以笃定自己劫营能够成功,就是一点:出人意料。 甘宁百骑能劫曹营,就是曹军没有防备。 桓熙认为,慕容恪绝对想不到,一贯谨慎的他会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同时,一直以来,都以爱惜将士闻名的桓熙,居然可以放弃三万河西鲜卑,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只为将联军的主力引诱离开两座营寨。 因此,慕容恪必将率众而出,在预想中的桓熙所设下的包围圈之外,再设一层包围圈,以期歼敌于野。 深夜,权翼冒失地闯入了桓熙的帅帐。 “梁公!探子回报,燕营、虞营今夜都有异动1 桓熙闻言,沉吟道: “哦?他终于有动作了?只不过在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故意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他奔着朱序去了。” (本章完) 今晚没有 今晚没有 大家不要等,明天下午更新。 (本章完) 第329章 深夜出营 第329章 深夜出营 正如慕容恪所预料的那样,以桓熙谨慎多疑的性子,他只会相信自己抽丝剥茧后所得到的答案。 如今燕营、虞营连续两天晚上闹出动静,落在桓熙眼里,不过是慕容恪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来为他在某一夜悄摸出营,绕至后方伏击朱序而打掩护罢了。 而桓熙此前的应对之策便是尽遣哨骑出营,搜寻敌军的踪迹。 如果当真什么也不做,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慕容恪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援兵的安全。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八月十四,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明亮而皎洁。 此时,朱序距离梁军大营不过一天的路程,明日黄昏之前,即可赶来与桓熙汇合。 这一点,桓熙清楚,慕容恪也同样知道。 倘若慕容恪想要伏击朱序,今夜就必须出营。 如果桓熙想要打一场反伏击,今夜同样不能留在营中。 等到天色大亮,没有了夜色的掩护,他们的行动不可能瞒得过对方的斥候。 权翼领命,匆匆离开。 “梁公1 桓熙走出帅帐,看着满天星月,自语道: 桓熙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有多少人马?” 权翼如实道: “斥候不敢太过靠近,如今天黑,也看不真切,不过观其规模,只怕不下数万步骑。” 权翼喜上眉梢: 时间来到后半夜,正是桓熙所定下的丑时之始。 “虽然不能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是,我将用一场大胜来为他庆生1 桓熙闻言,得意的笑道: 此时夜色已深,桓熙没有半点睡意,他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养足了精神。 就在桓熙踌躇满志的时候,三十里外,在桓熙的预想中,本应该率军西行的慕容恪,此时却仍留在了燕军营寨。 “暗哨来报,敌军由北侧远远绕过了我军营寨,正向西而行。” 说着,桓熙看向权翼,吩咐道: “即刻传令军中骑将,命他们督率兵马,于丑时之始(凌晨一点)在校场集结。” 因此,李威在绕过梁军营寨后,也不会走得太远,更不敢原路返回,免得撞见梁军斥候,而是转道向北,暂时向着闻喜县的方向进发。 “明日便是阿满的生辰。” 实际上,权翼得到的消息并没有问题。 李威此行的目的只是要让桓熙确信慕容恪已经出营。 桓熙当然没有忘记嫡长子的生日,他至今还记得嫡长子诞生时的喜悦。 确实有一支军队正小心翼翼的远远绕过了梁军营寨,佯装前去伏击朱序,只不过领兵的主帅并非慕容恪,而是李威。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慕容恪终于按捺不住了,也对,朱序明日即可抵达,他再不行动可就迟了。” 合计一万五千名骑士牵着他们的战马,沉默无声的站在校场内。 人衔枚,马束口,就连马蹄都用厚厚的布料包裹了起来。 桓熙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众骑士,朗声道: “是时候了!众将士!熄灭火把!随我牵马出营1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梁军营门缓缓打开,一万五千名骑卒簇拥着他鱼贯而出,先是向西而行,作势是要追赶此前绕过梁营的敌军,实则又绕了远路,向着联军的营寨进发。 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燕军大营进发。 “驾!驾!驾1 燕军斥候不顾一切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毫不爱惜的催动坐骑在夜晚疾驰。 从他看到梁军骑卒出营西行,到他回到燕军大营,大约三十里的路程,只用了半个多时辰。 远远望见营门,斥候大声喝道: “快开营门!我有重要军情需要通禀面陈太原王1 看守营门的燕军认得这名斥候,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于是给开了一条小缝,只容一人一马通行。 慕容恪此时尚未休息,与桓熙一样,他也将八月十五的凌晨视为发动进攻的日子。 这不仅是朱序赶赴前线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慕容恪看来,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梁军将士可能因为思念家人而分心,在夜间警戒时出现疏漏。 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交手时,需得考虑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因素。 斥候直接被领去了校场,慕容恪此时也已经做足了出营作战的准备。 包括姚苌的羌族骑兵在内,一共三万骑卒都挤在了这片校场待命。 斥候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启禀太原王,虞军深夜出营,向西潜行,足有一二万骑1 慕容恪与桓熙对峙已久,对于梁军的兵力配置,心里自然有数,斥候说是一二万骑,慕容恪估摸着桓熙应该是将他的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全都带走了,总计一万五千骑卒。 也就是说,此时梁军大营内只有三万重步兵在。 慕容恪为之大喜,他很忌惮桓熙的那支重甲步兵,但如果能趁着梁军没有防备,袭破其营寨,必能重创桓熙的那支精锐步卒。 那些重步兵总不可能穿着厚重的铠甲入睡,当燕军杀入梁军营寨,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穿戴盔甲,毕竟那么重的甲,穿起来也实在繁琐。 “好!做得好!你且下去歇息,待我班师回营,必定重重有赏1 “多谢太原王1 斥候闻言,激动不已,冒险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可不就是冲着立功求赏去的么。 在他走后,慕容恪看向正摩拳擦掌的麾下骑卒,众人肉眼可见的斗志昂扬。 燕军对慕容恪的信任,一如梁军对桓熙的信任,认为只要是在对方的麾下,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破。 这份信心,是过去一场场战斗的胜利所积累起来。 桓熙的战绩自不必多言,慕容恪同样不遑多让,他十五岁从军,唯有洛阳争夺战另他无功而返,但也是全身而退,部队并未遭受什么损伤。 慕容恪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敌军无备,儿郎们,破寨杀敌,立不世战功,就在今日1 众人齐声应道: “愿受大王驱使!追随大王死战1 慕容恪见军心可用,大手一挥,三万骑卒同样是牵马而行,不敢走直道,与桓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绕路前往。 (本章完) 第330章 狭路相逢 第330章 狭路相逢 梁军、燕军、虞军三座营寨皆在安邑盐池以北,桓熙与慕容恪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绕行,也正是在北方兜一个大圈。 双方很谨慎,走得很慢,就是担心在途中走漏了消息。 只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两支军队越发靠拢。 最先发现彼此的,是桓熙与慕容恪派出去探路的先遣部队。 “听见了吗,前方好像有动静1 郭振翅朝着张石生低声道。 张石生颔首: “应该是鲜卑人的斥候!隔了老远我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骚味。” 郭振翅闻言瞥了一眼张石生,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如今梁公麾下可有不少鲜卑人,你这话一旦传了出去,只怕是要惹出麻烦来。” 张石生嘿笑一声: “我也就与你说一嘴,在外人面前,自当谨言慎行。” 如今郭振翅与张石生皆为军中将校,由于二人是哨骑出身,桓熙调拨给他们五百骑兵,在前方探路,免得遭遇伏击,让人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众将士,上马1 由于郭振翅所在的地形较高,能够借助月光判断出这支燕军的探路部队有多少人马,而燕军将领却不知道远处究竟有多少梁军。 张石生并没有与郭振翅争辩谁该留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要将这件事情通知给梁公。 “好1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敌军的警觉,郭振翅此时也不再想着要伏击对方。 二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年桓熙在狄道迎击张重华的时候,他们便是军中的哨骑,因为争夺战利品而大打出手,好在能够戴罪立功。 由于桓熙早有吩咐,沿途遇见敌方斥候,不得放跑了活口。 然而,前方的敌军骑卒并没有冲杀过来,燕军负责探路的将校第一时间也是要将消息回报给慕容悖 郭振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可能是敌军的斥候队伍,谁家没事会在后半夜派遣上千人的哨骑出营。 “石生!你赶快回去向梁公报信1 郭振翅不再理他。 郭振翅大喝一声,五百骑卒尽皆随他翻身上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因此,郭振翅也不敢打草惊蛇,他当即下令,命麾下的骑卒躲藏,准备伏击前方的敌军斥候。 郭振翅催促道。 张石生应下,坐上马背,策马西行。 他麾下不过五百骑兵,怎么能够将对方的上千名骑兵全歼,既然注定是要走漏消息,早些让桓熙知道可能有大股敌军靠近,也能让桓熙早作准备。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而且明亮,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就不适合潜行,偏偏慕容恪与桓熙逆思维而行,认为对方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挑了这么一个日子。 单看动静,决计不会少。 因此,也不敢冒然上前,双方陷入对峙之中。 皎洁的月光下,一支上千人的骑兵牵马而行,出现在了郭振翅的视线之中。 “伱说什么!你们在前方遭遇了敌军,不下千骑?!怎么可能1 桓熙听完张石生的汇报,大吃一惊,本能地就要怀疑这一情报的真实性,可又想到郭振翅、张石生不可能谎报军情,桓熙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张石生斩钉截铁道:      “梁公,此事千真万确,还请梁公派遣心腹与我同去验证1 桓熙沉声道: “我自亲去1 说罢,桓熙回头喊道: “近卫义从!关陇突骑!上马!随我赶赴前线1 实际上,桓熙此时也只是以为这是慕容恪留的后手,用以劫营,他还是坚持认为慕容恪已经亲率精锐前往伏击朱序去了。 毕竟劫营也不一定非得是精锐尽出,甘宁百骑便将曹营劫了。 当然,小规模的劫营只是注重打击敌方士气,很难在敌军营寨里左右冲杀,找到对方的辎重粮草所在。 由张石生领路,一万五千骑卒追随桓熙赶赴郭振翅的所在,还不等桓熙下令击溃坡下的敌军骑卒,远处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那动静,比桓熙此前赶来时还要大,原来是慕容恪在得知消息以后,同样选择亲自引军前来察看。 “该死!怎么会来了这么多的骑兵1 桓熙注视着坡下,暗暗心惊。 此时月亮已经落下,太阳尚未升起,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两军不约而同的燃起了火把。 借助火光,桓熙粗略估算,只觉得眼前的敌军足有数万骑,不由为此咋舌。 殊不知,慕容恪同样震惊于梁军的数量,只见山坡上火光通明,估摸着最少也有上万支火把。 “这必定是此前出营的梁军精骑!可恶!原来桓熙也是在打劫营的主意。” 到了现在,二人哪还不明白他们误打误撞,想到了一起。 “臧儿!你速速回营,命封太尉留下部分将士守卫营寨,其余人尽数前来增援。” 慕容恪冲着身边的慕容臧喊道: “另外,李威只带走了五万步骑,虞营尚有二万将士,你转告吕婆楼,胜负在此一战,让他也将援兵带来。” 慕容恪带来了三万骑卒,后方还有四万步卒,其中,燕军二万,虞军二万。 至于李威的五万步骑,为了迷惑桓熙,避免被梁军斥候发现踪迹,已经远离了这片战场,退往闻喜方向,一时半会肯定赶不回来。 “末将谨遵帅令1 慕容臧答应一声,随即驱马回营。 而桓熙此时也在征调援军: “破胡(邓羌)!你速速回营,统率二万重甲步兵前来接应,记住提醒石越,率领剩余一万步卒打起精神,严守营寨。” 桓熙不愿在此时与慕容恪交战,毕竟李威的五万步骑如今还不知去向。 可他又不敢轻易后退,身后没有步兵方阵的接应,一旦后退,在夜里遭受敌军追击,他很难指挥将士们回身作战,很容易演变成燕军单方面的追击战。 邓羌却不领命,他主动请缨道: “梁公,请将前线将士委于末将,末将必保万无一失,还请梁公亲自回营督率援军前来。” 桓熙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不想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但此时此刻,桓熙不能走。 “我与将士同在!岂能弃军而走!破胡休得胡言,还不快去1 周围的梁军听桓熙这么说,千金之躯,尚且不避危险,众人无不心生一往无前的勇气。 邓羌见桓熙不答应,也只得领命而走。 今晚没有了,晚安。 (本章完) 第331章 各有悬赏 第331章 各有悬赏 黎明前的那段黑暗并不漫长,在双方紧张的对峙中,第一缕晨曦划破夜空,驱散了黑夜。 东方,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释放出万千光芒,晕染着云层,霎时间,朝霞璀璨,金光闪烁。 只是梁、燕将士都无暇去欣赏日出时的景象,他们严阵以待,只等着各自主将的号令。 “太原王,斥候来报,附近并未发现伏兵。” 慕容恪闻言颔首,他就是担心桓熙的那支重甲步兵隐藏在暗处,而不敢有所动作,如今发现桓熙真的只带了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出营,慕容恪又怎会放任桓熙离去。 他原计划就是要与桓熙在野外会战,只是桓熙一直严守营寨,选择避战,只得出此下策,前去劫营,如今既然狭路相逢,自当与他一决雌雄。 唯一的问题便是梁军此时居高临下,虽说相对高度并不高,仅有十余米,但是坡度很缓,坡长足有三十余步,双方交战,梁军骑兵必然会占据速度上的优势。 至于桓熙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则是担心李威的五万步骑就在附近。 一旦李威埋伏在周边地区,能够快速赶来,与慕容恪一同围杀梁军,那么地势上的这点优势在人数上的巨大差异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桓熙与慕容恪僵持期间,也不是在干瞪眼,他撒出去的哨骑,主要是为了搜寻李威的五万步骑的踪迹。 ‘不能再等下去了/ 哪怕桓熙在人数上陷入了劣势,也不是没有与慕容恪大战一场的信心。 杨安答应一声,策马回到本阵,呼喊着朝麾下将士道: 桓熙自然也观察到了这一幕,他立即喊道: “杨安何在1 得知对方不在附近,桓熙也终于放下了心。 况且,梁军比燕军早出营半个多时辰,战场距离燕营更近,也代表着慕容恪的增援能够更快的抵达战常 近卫义从自不必多说,梁国的功勋部队了,几乎桓熙每次领兵作战,都有他们摧锋陷阵的身影。 杨安应声出列。 实际上,如果有的选择,桓熙并不想打这一仗。 桓熙心中暗道,虽说坡下的燕军骑卒只怕要倍于本方,但桓熙对自己麾下的骑卒信心满满。 “末将在1 而关陇突骑则是桓熙从前凉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一支强兵,这些骑兵曾追随谢艾三次以弱胜强的精锐,打得石虎只能嗟叹自己曾以偏师平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地却不能制凉。 “末将领命1 杨安曾担任凉州西平郡太守,曾统率凉州数千精骑,镇守河湟谷地,如今则是在关陇突骑中作为大将,麾下有将士五千人。 桓熙喝令道: “一旦敌军仰攻,由你率部出阵击敌1 朱序带着三万河西鲜卑今天就能与他汇合,桓熙完全没有必要在此地与慕容恪交手。 燕军已经在整理队型,做着进攻的准备。 “都给我打起了精神!梁公正注视着尔等!此战,谁若是给我丢了脸,休怪本将不念旧情,必施以军法,处以极刑,并且祸及家人1 当然,打一巴掌给颗枣,御下的时候,单单恫吓是不够的,杨安又道: “梁公赏罚分明!尔等只需英勇作战,不必顾念其他,封妻荫子,就在今日1 将士们无不振臂高呼,桓熙亲临前线,能够在他的注视下作战,无疑也激励了梁军的士气,这也是桓熙为何不答应邓羌,将前线交由邓羌指挥的原因。 他当然信得过邓羌的忠心与能力,原时空中的前秦第一名将,戎马一生,战无不胜,更为桓熙俘获了韩嫣,并献了上来,称得上是桓熙仅次于邓遐的爱将。      但是桓熙的去留关系到前线将士的士气,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留下来。 就在杨安激励将士的同时,燕国大将鲜于亮已经整理好了队型。 鲜于亮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姚苌以及姚苌麾下的羌族精骑,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慕容恪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借桓熙之手有意的去削弱羌人,鲜于亮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被吹响,只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鲜于亮大喝道: “离京之前,陛下有诺于三军,能得桓熙首级者,异姓亦可封王,今日太原王重申此事,谁能斩下桓熙首级,必将为其请功1 燕军将士齐声高呼: “杀桓熙!觅王爵!杀桓熙!觅王爵1 仰攻一支骑兵,需要极大的勇气,而燕军勇气的来源,便是慕容儁在军队离开蓟县前的承诺。 慕容儁太在意桓熙了,他是慕容恪统一天下的最主要障碍。 如果真的能够在这一战中除去桓熙,甚至生擒桓熙,慕容儁又岂会吝啬一个王爵,让他划土实封,只怕慕容儁都会乐意。 燕军叫嚷着要杀桓熙,声势震天,听得高地上的桓熙不由眼角抽搐。 这无疑是触犯了桓熙的逆鳞,他这人最是惜命。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桓熙随即喝道: “即刻传令将士,能得慕容恪首级者,我必上奏朝廷,赏郡公,实封三千户1 桓熙自己都只是一个国公,自然开不出王爵的赏格。 不过,郡公的爵位与实封三千户的诱惑,还是让麾下的将士为之眼红。 虽然这份赏格需要在战后由晋室批准,但是有桓熙背书,将士们也都清楚,必然能够落到实处。 毕竟如今的晋室,危如累卵,在楚国陈兵朱雀门,太后、天子被迫出宫接见桓家父子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到晋室的虚弱,他们根本反抗不了桓家。 坡下的燕军率先发动了攻势,由鲜于亮亲率万骑出阵,远远望着,好似黑压压的蚁群朝着高地涌来。 这条坡道总计也才三十余步,杨安自然不可能等敌军冲到了眼前在发起冲锋,这样的话,即使居高临下,也不一定能提起速度。 杨安见状,看了一眼桓熙所在的方向,随即高举马槊,大声喊道: “报国杀敌,岂能苟且!众将士!随我杀1 随即跃马而出。 “杀!杀!杀1 梁军骑卒随他冲锋,大声喊杀,为自己壮胆。 (本章完) 第332章 初次交锋 第332章 初次交锋 杨安带着五千骑卒,居高临下的发起了冲锋。 当然,说是冲锋,实则杨安小心的控制了速度,不敢全速冲刺。 坡道地形本就不适合骑兵作战,不仅仰攻的燕军提不起速度,向下冲锋的梁军也不可能放开缰绳。 哪怕是一个人,靠着双腿在下坡路段奔跑,他也很难刹得住脚,更别提高速奔跑中的战马。 一旦速度提了起来,骑兵便完全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 这样的行为,属于是玉碎冲锋,完全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 到时候,将不是刀枪之间的较量,而是血肉之间的碰撞。 河套战场上,两千名百保鲜卑在蒙上马眼之后,敢于赌上性命的发起自杀性冲击,是因为苻黄眉的虞军还有闪躲的空间。 而如今的这条坡道,拢共也才三十余步,就算下方的燕军想要躲避,也没有地方能让他们闪开。 杨安一马当先,如果全速冲刺,后方的将士还有可能活下来,而他自己则必死无疑,杨安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得那么憋屈。 梁军虽然人少,但是居高临下,竟然压制住了人数更多的燕军。 桓熙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 因此,在地形因素的影响下,双方骑兵都不敢,或者都不能全力冲刺,反倒成全了一场骑兵之间的近身肉搏。 “世人皆道,邓遐、邓羌、桓虔、索苞是我麾下最骁勇的将领,殊不知,杨安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 相较于不一定能否穿透对方铠甲的刺、挑、斩,杨安更习惯用力横拍。 杨安一声暴喝,须发皆张。 果不其然,那名燕军骑士落马之时,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可落马之后,被马蹄践踏,凄厉的惨叫声让人听了都感觉心惊肉跳。 “谁敢挡我1 密集的骑兵乱战之中,只要将人拍落下马,无论他穿了多厚的甲,都得让马蹄给踩死。 “杀1 谢玄年仅十四岁,虽然在跟随桓熙进攻河东的过程中,见识过许多场的战斗,但这般激烈的倒也是头一遭。 杨安手中的马槊一扫,迎面而来的燕军骑士被拍落马下。 当面的燕军骑卒甚至被震得耳鸣,愣神之际,居然忘了格挡,让杨安的马槊刺穿了脖子。 他年纪虽小,胆量却大,此时听桓熙夸耀谢安,也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有些跃跃欲试。 那些杨安身边最亲近的骑从,都是当年仇池国的王宫护卫,在仇池灭亡之后,成为了杨安的亲兵。 如今梁军占据了上风,桓熙因此能够带上从容的神色注视着坡道上的战斗,他得意的对身旁的谢玄说道: “当年杨竣杨宋奴叛乱,杨安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仇池,彼时,身后有十余骑追逐,他几近力竭,可是见甩不开追兵,便回身连杀三骑,这才吓退了众人。 杨安只顾向前突杀,他知道,身边的骑从会保护自己,这样的默契是日积月累中形成的。 “你如今尚且年少,不必急于一时,将来必有领军作战的机会。” 说罢,桓熙也不再分心,认真的注视着坡道上的混战,以及远处慕容恪剩余两万骑卒的动向。 杨安在周围骑从的配合下,杀得兴起,鲜于亮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鲜于亮并没有像演义小说中的一般,大喝着向杨安杀去,而是稍稍后退,在亲卫的保护之下取出了骑弓,张弓搭箭,屏气凝神,箭锋指向杨安。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直奔杨安而去,杨安专注杀敌,而鲜于亮身处人群之中,杨安身边的骑从也没有注意到这支杀意毕露的箭矢。 但是杨安命不该绝,他对面的燕军也在用长枪刺向他,杨安侧身闪避,不仅躲过了迎面的长枪,也让鲜于亮的暗箭没有命中自己的要害,而是扎在了他的左臂之上。 杨安作为梁军大将,所穿的甲胄是使用灌钢法千锤百炼而来,虽然坚固程度远胜普通将士,但他习惯冲锋陷阵,因此所穿戴的并非是用来防备箭矢的锁子甲。 而鲜于亮高大魁梧,用的也是强弓,这一箭居然穿透铠甲的防御,伤到了杨安的左臂。 杨安强忍左臂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吱声。 此时骑从们见他负伤,纷纷上前将他围住,不让此前一枪落空的燕军再有刺向杨安的机会。 杨安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鲜于亮正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将骑弓收起。 一击不中,他很难再有机会将杨安射死。 远处一直注意杨安的桓熙此时也看到了这一幕: “可恶,胆敢暗箭伤人1 当然,战场上并没有规定不能放冷箭。 他之所以先前没有下令放箭,是因为梁军与燕军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这种情况再让将士们齐射,必然会造成误伤。 将士们不怕面前的敌人,就怕死在身后自己人射来的箭矢之下,这种情况最伤士气。 可是目睹爱将受伤,桓熙气愤不已,他指着人群中的鲜于亮,大声问道: “谁能为我射杀此獠1 桓熙一声喝问,当即就有几名自认为射术出众的将领站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了以擅射而闻名的索苞。 然而,鲜于亮见一击不中,担心同样遭受暗箭,已经彻底隐入了燕军之中,不敢轻易冒头。 想要在一万五千骑兵的混战之中找到一个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索苞也只是连发数箭,射杀了几名距离较近的燕军而已。 一旦距离远了,就算是索苞也不能保证能够必中目标。 好在杨安并没有大碍,他顾不得退回去处置伤口,驱马向前,挺槊与燕军再战。 分明已经负伤,却是越战越勇。 他毕竟是能够单枪匹马从仇池城的死人堆里冲杀出来的人物。 唯独桓熙清楚,杨安在与死亡擦肩而过,又中了箭伤之后,此刻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只怕是已经忘记了疼痛。 坡道上的厮杀依旧激烈,但梁军毕竟是居高临下,燕军虽然人数更多,可鲜于亮的一万骑卒无法完全在坡道上展开,短时间内难以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因此,燕军自然是落入了下风。 (本章完) 第333章 旗鼓相当 第333章 旗鼓相当 燕军的局势看似不妙,但慕容恪稳坐钓鱼台,并没有任何的急躁。 他的底气来自于麾下势众,并且,后方的援兵够能先于敌方抵达。 桓熙目前被他拖在了眼前的土丘上,慕容恪虽然不敢分兵围住这座土丘,但桓熙同样也无法轻易后撤,否则必将引发一场燕军对梁军的追逐战。 鲜于亮并非草包,他本是后赵将领,在密云山之战中被慕容恪生擒,深得前燕文明帝慕容皝的喜爱,在降服高句丽的战争中立下功劳。 又在慕容儁进攻幽州蓟县时,先登夺城,无疑也是一名勇将。 可勇将不等于是莽将,杨安在人群中杀得血肉横飞,有如猛虎下山,鲜于亮自觉不是他的对手,因而暗箭伤人。 这种做法虽然不甚光彩,但也不失为明智之举,总好过自不量力的叫嚷着冲上前去,被人一槊斩落马下,不仅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将为燕军招来一场溃败。 鲜于亮还想找机会再射一箭,可杨安身边的骑从将他保护得很严实,让鲜于亮实在寻不到空隙。 梁军的攻势越发凌厉,虽然他们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是,这支关陇突骑曾经三次与数倍于自己的后赵军队作战,尽皆获得大胜,他们从不畏惧敌军势众,今天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胆怯。 燕军还在苦苦支撑,鲜于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暗道: 可这份优势毕竟存在,前后方的将士可以交替作战,而桓熙却难以投入援兵,他还得留心慕容恪在其他方向仰攻土丘。 实际上,五千关陇突骑之所以能够压制住燕军一万精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装备上的优势。 而关陇突骑,几乎都是桓熙从前凉将士中挑选出来,这一万骑兵,便是当年前凉以一隅之地,面对后赵的侵略而不屈不饶的底气。 桓熙在装备生产上,废弃炒钢法,改为采用新法,也就是灌钢法,这一消息并非秘闻。 燕军精骑固然称得上是装备精良,可桓熙在装备生产上普及灌钢法,一般将士的甲胄、刀枪,虽不曾千锤百炼,但其品质也要远超同等级的燕军。 鲜于亮与麻秋曾是同僚,自然是有交情的。 所谓凉州大马,并非称赞河西的军马,而是代指装备精良、英勇善战的凉州骑兵。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果真名不虚传,麻秋败得不冤,今日倘若人数相当,即使平地作战,我也当避其锋芒。’ ‘我听闻桓熙早些年从一名匠人手中获得一道新法,可以缩减制钢的成本,如今观其将士甲仗之坚利,足以见得此言非虚。’ 正在坡下远远观望的慕容恪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暗自寻思道: 坡道上的厮杀从破晓时分,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燕军占据人数的优势,而梁军占据地形与装备的优势,一时间,谁也不能将对方彻底驱离。 前方的燕军逐渐不支,鲜于亮倒也没有方寸大乱,虽然地形限制,将士们不能一拥而上,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慕容恪不动,桓熙自然也不能轻举妄动。 对于麻秋的能力,多少有点了解,麻秋虽然打的败仗得有一箩筐,但也绝非庸人,凉州骑兵能够将他十余万后赵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倒也当得起世人对凉州大马的盛誉。 将士们上手新装备后,便能很快察觉到与老旧装备的区别,梁军战兵足有五万五千人,这么多张嘴,怎么可能不会走漏消息。 只不过灌钢法的工序却被桓熙严格保密,慕容恪甚至只知道桓熙采用了新法炼钢,却不知道灌钢法的名字。 桓温曾经也向桓熙索求过灌钢法,他曾与梁国的重甲步兵一同作战,深知梁国将士装备之精。      哪怕桓熙南下为祖母孔宪奔丧时,桓温也曾旧事重提,但是都被桓熙敷衍过去,就是担心泄密。 当然,为了应付桓温,桓熙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法子,便是桓熙在关中的兵器坊生产甲仗,而后贩卖给楚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桓熙也没想着靠这个法子盈利,只是收了一个成本价。 楚国的财政也不富裕,而他与桓温说到底也是休戚与共,楚国将士利用新的装备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这本就是符合桓熙利益的事情。 毕竟桓温的楚国,将来还是要留给他来继承。 桓温多打几场胜仗,今后桓熙要做的事情也就能少上一些。 慕容恪还在思索,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将桓熙炼钢的新法弄到手。 以桓熙对灌钢法的重视,以及严格的保密工作,很显然,慕容恪很难直接从关中取得。 ‘罢了,待班师以后,我再向陛下进言,效仿桓熙,广募工匠,悬以重赏,向民间征求新的炼钢之法。’ 这也不是慕容恪第一次效仿桓熙了,无论是均田制,还是曲辕犁,都对燕国稳定在河北的统治起到了重要的积极影响。 就在慕容恪沉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此前回营的慕容臧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人群,只见旗帜招展,无边无沿。 慕容臧减缓马速,行至慕容恪的身旁,勒住缰绳道: “王叔,封太尉与吕府君的援兵已经到了。” 慕容恪笑着点点头: “来得倒也及时。” 说罢,他吩咐身边的亲信道: “鸣锣,让鲜于亮暂时先退回来。” 亲信领命,片刻后,铜锣被敲响,鲜于亮见慕容恪鸣金收兵,也不恋战,当即呼喊着骑卒们后撤。 杨安见状没有第一时间展开追击,坡下的燕军严阵以待,虽然距离坡道还有一段距离,可一旦在坡下被鲜于亮回身缠住,再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果不其然,桓熙也是同样的想法,在燕军鸣金收兵以后,桓熙也命身边的人敲响铜锣,让杨安麾下的骑卒暂且退回来休息。 他知道,今天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桓熙注视着远处的燕军援兵,眺望其规模,暗自估算,来人只怕不下三万。 他不由回头看向西侧,心道: ‘破胡(邓羌),你何时才能赶来。’ (本章完) 第334章 增援前线 第334章 增援前线 实际上,早在封奕、吕婆楼率军出营的时候,邓羌刚刚回到梁军大营,就被权翼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你怎可自己回来,而让梁公留在前线,以身犯险1 权翼怒目圆睁,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一刻,邓羌只怕已经尸骨无存。 邓羌没有时间与权翼慢慢解释,他着急说道: “我的罪责,待梁公归营,再议不迟。 “权中书,劳烦你速速为我调集营中军马,梁公有命,留步卒一万守卫营寨,其余将士,速速随我赶赴前线1 此前桓熙率军出营,因为怕动静太大,只是携带了战马,而将三万匹代步的军马留在了营寨中。 权翼知道情况紧急,不敢耽搁,急忙下去处置。 待邓羌召集了两万重甲步兵的同时,权翼也带来了四万匹马,其中除了关陇突骑、近卫义从的代步马以外,还有一万匹是平日里拉拽重甲步兵装备的驮马。 权翼阴沉着脸,威胁道: “邓羌!你放任主公身陷危局,而独自脱身,这笔账我日后再与你算。 “今日,你就算把这些军马全都跑死!也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战场,护梁公之周全。 梁国的重步兵也是会骑马的,尤其是桓熙在得知洛阳争夺战时,重步兵的初次实战表现后,为其机动力深深感到忧虑,便也在他们的训练科目中新增了骑术练习。 权翼微微颔首,随即便要离营。 权翼注视着邓羌领着将士们离开,不等邓羌走远,便转头看向身旁的石越: “石将军,梁公命你严守营寨,伱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石越朗声应道: 权翼可不管邓羌是奉桓熙之命,赶回来搬救兵。 若不是骑兵们将代步马都给留了下来,邓羌带着两万重甲步兵徒步行走,且不说能否及时赶到战场,就算到了地方,只怕也没了余力作战。 “末将铭记在心。” “否则,你必将获罪于关西亿兆生灵!辱及宗族! “我权翼虽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拼着性命不要,也得将你斩杀1 在他看来,邓羌没有将桓熙劝回来,便是邓羌的罪过。 石越见状,赶忙拦下他: 说罢,邓羌翻身上马,带着二万重甲步兵,一人双骑,疾驰出营。 营中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一旦营寨有失,即使桓熙在邓羌的接应下,安然无恙的退了回来,失去了粮草的梁军,也只能狼狈退出河东。 “今日出营,必定迎回梁公,梁公千金之躯,若有损伤,羌甘当军法从事1 邓羌此时也是心急如焚,以桓熙性命的性子,能够自己留在前线稳住阵脚,而让邓羌回营,这份信任可谓是沉甸甸的,有千钧之重。 倒不是奢望重步兵跟骑兵一样,能够熟练地在马背上战斗,但也得能够骑马赶路。 “羌为梁臣,受主隆恩,所行不过是听命行事。 当然,梁军的优质军马都是优先提供骑兵,因此这三万重步兵目前并没有完全建设成一支具备机动力的骑马步兵。 “前线危险,权中书若有闪失,末将又如何向梁公复命。” 权翼摇头解释道: “我若是赶赴前线,自当与邓羌同往,此行,不过是要与朱序汇合,催促他驰援前线。” 朱序昨夜就已经遣使来报,河西鲜卑距离营寨仅有三十余里,今日三更生火,五更造饭,黎明出发,即使走得再慢,此时距离梁军大营也只有二十余里了。      如今局势有变,权翼此时也猜到了慕容恪此战的计划,朱序自然不需要再按照原定计划的那样谨慎小心地缓慢行军。 石越闻言恍然,便也不再阻拦。 权翼带着数十名骑士驱马出营,向着西侧行去。 当封奕、吕婆楼带着步卒与慕容恪汇合的时候,策马疾驰的权翼也找到了朱序。 “权中书,你怎么来了?” 朱序很惊讶。 按照桓熙的预测,必定是有敌军埋伏在朱序前往梁营的道路上,权翼怎么会带着区区数十名骑兵,冒险行至此地。 权翼叹气道: “我若派遣使者报信,只怕次伦(朱序字)不信,只得亲自前来。” 说着,权翼三言两语简洁的向朱序介绍了如今的局势。 朱序得知事情经过,哪还需要权翼来催促。 “传我军令,全军抛弃辎重,随我急行军1 虽说三万河西鲜卑已经不剩多少粮草,但那些锅碗瓢盆都还在。 随着朱序一声令下,将士们不得不将所有的器具全部丢弃,一人双骑,向东疾行,权翼也跟在队伍当中。 距离土丘坡道大概四十余步的距离,便是燕军的方阵。 封奕与吕婆楼的援兵先于梁军抵达,这固然是一件喜事,但慕容恪也清楚,距离梁军援兵抵达,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诚然,土丘距离梁军营寨较远,但三座营寨之间,其实也就只有三十里的距离。 况且,如今被拖在土丘上的是桓熙,不可能出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局面。 可哪怕知道梁军必然急于救援,慕容恪也没有试图派遣军队绕过土丘,前往伏击桓熙的援兵。 且不说桓熙占据高地,视野开阔,而如今正是白昼,天色大亮,燕军能否避过梁军的观察,悄无声息的绕到土丘后方。 还得考虑到土丘上的梁军骑卒,随时可以向着绕行至西侧的燕军发动冲锋。 因此,慕容恪在鲜于亮退下来之后,重新布置攻势,也只是准备在东、南、北三面进攻,放开了西侧的道路。 就是担心西面的攻山部队,遭遇梁军援兵于土丘上的骑卒的前后夹击。 其实慕容恪在见识到关陇突骑精良的实力与装备之后,已经明白,自己很难能将桓熙留下。 慕容恪围三阙一,放开西侧的道路,就是想要让桓熙主动撤离土丘,燕军便可在身后追击,斩杀落后的骑卒。 别的部队且不说,杨安麾下刚刚经历一场激战,正人困马乏的五千关陇突骑必然要遭受重创。 而这也是桓熙在燕军援兵抵达后,依旧留在土丘,没有及时撤走的原因。 , (本章完) 第335章 激励死战 第335章 激励死战 骑兵来去如风,桓熙坐拥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精锐的一批骑兵,却被困在了一座土丘之上。 沈赤黔可不管一旦撤军,此前奋战至力竭的五千关陇突骑,能否全身而退,他作为桓熙的左郎将,只在乎桓熙一人的安危。 “梁公,敌军增援已至,慕容恪围三阙一,西侧并无援军,还请梁公率军突围。” 沈赤黔哀求道。 杨安正由军医处置左臂上的伤口,他闻言,也顾不得疼痛,出言附和道: “梁公身负天下黎庶之望,岂能以身涉险,末将愿与麾下将士为梁公断后1 其余将领见状,也纷纷劝说桓熙离开,唯恐落于人后。 桓熙的目光扫过众人,他知道,这其中有人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安危考虑,有人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像自己表忠。 当然,这些人的无论目的是否单纯,都是他桓熙的好部下,毕竟在危急时刻想着的是表忠,而不是卖主求荣,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要知道,燕国给桓熙开出的赏格,可是王爵,慕容恪为了动摇梁国将士的军心,在准备第二轮攻山之前,又让人在山下喊话,这份赏格对梁人来说同样有效。 当然,指挥作战,不能只会激励将士这么简单。 此话一出,三军肃然,再也没有人敢劝说桓熙离开,而桓熙一番慷慨陈词,也鼓动了将士们的士气。 也就是说,哪怕是梁军将士,只要把桓熙的人头送了过去,有慕容恪作保,也能被封为异姓王。 “我常与家父提起,桓氏能有今日之盛,皆赖三军用命,将士死战。 说罢,桓熙拔出佩刀,厉声喝道: “援军不久将至,再敢言退,乱我军心者,必将血溅当场,休要怨我不念旧情1 杨安却不罢休,他恼道: “倘若梁公不信,安这便单骑冲入敌阵,为梁公取来一颗敌将首级1 慕容恪此举,不过是心理战罢了。 桓熙这人惜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慕容恪明牌是要三面围攻,桓熙也需要作出布置,重点防御东、北、南三面,而在西面则只是留下一千名骑卒,防止有敌军悄悄从西面攻了上来。 “我十五岁时,跟随家父讨灭成汉,至今已有十一年,期间光复关陇,收取河套,掠夺洛阳,平定凉州,功勋卓著,可谓大晋柱石。 众将领命的时候,有一人却不满道: “梁公,为何没有末将的任务1 “梁公休要轻视杨某,区区小伤,无碍厮杀。 “过去,我攻必克,战必胜,不曾抛弃一名将士,始终与尔等在一起。 然而,且不说桓熙身边只有亲信能够靠近,就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他的首级,只怕也没有性命领到燕国的赏赐。 “今日,局势危急,我亦不会独自脱身,誓与诸君共存亡1 桓熙并不恼怒他的无礼,只是耐心解释道: “你如今身负箭伤,岂能再战,暂且休养身体,将来有你出力的时候。” 杨安在包扎好左臂之后,又重新穿上了甲胄,见众将各有任务,唯独少了他的,杨安忍不住出声质问。 说罢,杨安便要翻身上马。 桓熙见状赶忙拽住他的缰绳,训斥道: “岂能如此意气用事。”      可是见杨安求战心切,桓熙也只得无奈摇头道: “罢了。” 说着,桓熙大声喊道: “杨安1 杨安赶忙跪地拱手: “末将在1 桓熙低头注视着杨安,沉声问道: “命你统御麾下骑卒,继续守卫东侧,不可放任敌军上山,能否做到1 杨安朗声应道。 “末将愿立军令状,死战不退半步。” “好1 桓熙将杨安扶起,随即让诸将各行其事。 其中,右郎将索苞率领右郎卫由西侧下山巡视,桓熙身边只留下沈赤黔的左郎卫保护。 虽然慕容恪放开了西侧的道路,但以桓熙谨慎多疑的性格,仍然担心慕容恪在西面暗藏了伏兵。 毕竟还有一支军队,桓熙始终没有得到有关它的情报,便是昨夜消失的李威的五万步骑。 桓熙不是神仙,做不到能掐会算,当然不清楚李威为了避开梁军斥候,实际朝着闻喜县的方向进发,直到在安邑与闻喜的边界,这才折道南下,一时半会,显然是到不了这片战场的。 别看桓熙嘴上说着不会抛弃自己的将士,要与他们共存亡,可真要是局势危急的时刻,他自然是要效仿壁虎,断尾求生,留下杨安的疲兵断后,自己带着其余将士撤离。 安排索苞前往西侧巡视,其实就是在为此做准备,保障撤退时的安全。 虽然桓熙接受的是群众史观,而非英雄史观,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群众也是需要英雄站出来,作为领袖,来领导他们。 桓熙清楚自己的责任,他来到这个时代,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权欲,还是为了天下的黎庶,桓熙都要终结这个乱世。 只不过安排索苞去巡视,而留下沈赤黔,其实也是体现了二人在桓熙心中的亲疏。 论能力,沈赤黔固然比不过被凉州人称为关羽再世的索苞,但桓熙在被燕国悬赏首级的情况下,还是更信任根红苗正的沈赤黔。 桓熙不仅是沈劲、沈赤黔父子的主君,对于整个吴兴沈氏,都有莫大的恩情。 当年沈劲在建康蹉跎岁月,因为是逆贼之子,无人肯用,是桓熙慧眼识英,才给到了沈劲洗刷宗族屈辱的机会,也是桓熙向朝廷请旨,解除了吴兴沈氏的禁锢。 如果在索苞与沈赤黔之间必须选择一個人留下来护卫,桓熙选一万次,都只可能是沈赤黔。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桓熙在心底默念了一首杜牧的《题乌江亭》,随即又摇摇头,只觉得晦气,如今可还胜负未分。 东、南、北三面坡道下,燕、虞两军已经列阵完毕,做出了攻击架势,阳光下,泛起微微的寒光。 慕容恪清楚时间紧迫,在各部就绪以后,随着号角吹响,围绕土丘三面的燕虞联军一同展开了进攻。 (本章完) 第336章 援兵抵达 第336章 援兵抵达 厮杀已经展开,不时有尸首从坡道上滚落下来,时间一点点过去,喊杀声从未停止。 亲临前线督战的慕容恪已经发现,防御土丘东面的正是此前与鲜于亮交手的梁军。 “姚苌究竟在做什么!面对疲兵,为何迟迟不能突破1 慕容恪甚至都有些怀疑姚苌是在出工不出力。 鲜于亮的一万骑兵此前经历一场激战,如今正作为预备队在后方休息,接替他们进攻东面坡道的则是姚苌的一万羌族骑兵。 然而,羌人陷入苦战,迟迟不能击溃杨安的疲兵,并非是姚苌在敷衍慕容恪的命令,而是杨安及其麾下的将士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杨安麾下的骑卒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或许不知道耕田种地,不知道经商贸易,但肯定清楚如何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一旦作为主将的桓熙下令见局势不妙,下令撤兵,他们作为疲兵,又被布置在了东面战场,必然无法甩开身后的追兵。 到时候,要么被敌军斩落马下,要么给人抓了俘虏,从此与家人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没有人愿意当俘虏,倒不是说梁军仇视燕国,而是因为慕容儁坑杀段部鲜卑三千降卒之后,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实际上,桓熙将这些关陇突骑布置在东面,暗地里是将他们视为弃子。 杨安呐喊道: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梁公今日面临险境,自杨某以下,敢有后退者,斩1 守卫南、北两面的近卫义从与剩余的关陇突骑,此前不曾参与战斗,体力还算充沛,如今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的防守,自然无需桓熙太过关注。 更有许多人在那讥讽: “姚苌!你兄长姚襄此时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他让我问你,当日在邺城,你为何不能这般奋勇向前1 关陇突骑虽然不像近卫义从一样,长期被桓熙带在身边,但将士们都认得桓熙的声音,如今他亲口做出保证,闻者无不精神大振。 “伤残者,将由官府奉养,让你们依然能够有尊严的活着。 有一就有二,谁也不知道燕国是否会继续杀俘,这也是桓熙从来不曾虐待俘虏的原因。 “来呀!你们这些下贱的羌种,自甘为燕人的奴仆1 “儿郎们!我就在你们的身后,与你们同在!你们尽管放心的与敌军作战,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姚苌如今可是燕国的青州刺史,好大的威风,你们可知道,他这官爵如何来的?” 杨安麾下的将士自认为一旦阵地失守,他们必死无疑,又怎能不拼死奋战。 “王七贱命一条,不惧刀斧加身,只求梁公莫要忘记了今日的诺言。” 桓熙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也清楚,此时的东面部队,就是单凭意志力在苦苦支撑,他不在分心南、北两面的战况。 “哼!可不就是拿他兄长的命换来的么1 “阵亡的将士,我会栽培你们的子嗣,你们今天做出的牺牲,将在未来成倍的回报给伱们的子嗣1 哪怕此前已经战过一场,如今身心俱疲,将士们也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我桓熙发誓,今日你们为我留下的每一滴血,都将迎来回报,我绝不会辜负你们! 将士们受到激励,也纷纷高呼: “我等久受梁公厚恩,自当以死报效。” 立即引起梁军将士们的哄笑声。 姚苌当然听得懂汉话,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已是怒火攻心,姚苌敬仰其兄,受不得别人拿他去世的兄长说笑。 尤其是那些人话中,明里暗里是在说他拿兄长的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富贵。      这是姚苌所不能忍受的。 “给我冲!都给我向上冲1 姚苌嘶吼着,然而,羌族的这支骑兵,虽然也算精锐,但真要论起战斗力,还是比不上关陇突骑,否则原时空中的姚襄,也不会在北方屡战屡败,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得托庇于晋室。 同时,羌族的装备别说跟梁军比,就是相较于鲜于亮的燕军,也要差了一筹。 尽管姚苌已经在努力作战,但是短时间内,实在无法突破梁军的防线。 慕容恪此时已经打消了对姚苌的怀疑,他也注意到了,相较于其它两侧的战斗,东面坡道上的作战更为激烈,两军都打出了火气,伤亡不校 见羌人迟迟不能继续向上推进,慕容恪喊道: “鲜于亮何在1 “末将在1 鲜于亮大声应道。 慕容恪问道: “麾下将士可曾恢复了体力?” 鲜于亮的骑兵当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他还是答道: “只待大王一声令下,便可为王前驱1 慕容恪颔首道: “着你领麾下骑卒,将姚苌替换下来,如今东面的梁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务必要将其击溃1 “末将领命1 鲜于亮自信满满地应了下来,说罢,便呼喊着让麾下的将士打起精神,结成攻击阵型,只等姚苌退下来,就可接替羌兵投入战斗。 与此同时,正在土丘以西巡视的索苞突然听到西侧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他举目望去,只见前方扬起漫天的灰尘。 索苞不知道来者究竟是自家的援兵,还是此前那支失去了消息的李威的虞军。 右郎卫们神色紧张的注视着西侧,索苞已经取下了自己的骑弓,将弓弦拉满,屏息以待,随时都能射出手中的这一箭。 马蹄声越来越近,就算东侧的土丘战斗正酣,也盖不住这骇人的声响。 灰尘弥漫,最先冲出的一骑,高举旗帜,只见旗帜上写着一个斗大的梁字。 索苞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身边的右郎卫们无不振臂欢呼: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1 这支急匆匆赶来的军队,正是邓羌所率的二万重甲步兵。 他们虽然在中途换乘过一次马,可索苞目力过人,隔了老远都能瞧见,那些军马只差要口吐白沫了。 粗略估算,人跟装备的重量,加起来得有将近三百斤,军马一口气跑下来,没有了体力也是正常的事。 好在骑马步兵也是步兵,本就是需要下马列阵,与敌作战。 如今既然及时赶到了战场,用来赶路的军马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 (本章完) 第337章 默契撤离 第337章 默契撤离 “援军来了!必胜1 黄土塬上,被桓熙安排在西侧的二千骑卒最先望见了邓羌带来的援兵,他们的欢呼声响彻整座土丘,梁军听见呼喊,无不精神一振,士气昂眼。 桓熙也如释重负的笑道: “终于还是赶上了。” 此前鲜于亮在坡下摆开阵仗,准备替下羌族骑兵,桓熙面对敌方的生力军,也在计划将西侧的二千骑卒调来增援,再以左郎卫的百余名骑兵监视土丘西面。 好在邓羌来得及时,无需桓熙冒险。 梁军援兵抵达,对于此时正在仰攻的燕军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燕虞联军在黄土塬三面的攻势为之一缓。 慕容恪见状,懊恼地将马鞭摔在了地上,他知道桓熙的援兵会来得很快,可是邓羌驰援的速度还是出乎了慕容恪的预料。 尤其是没有想到一支重甲步兵居然能够来得如此之快。 那可是张轨、张寔、张骏、张重华四代人多的辛苦经营的硕果,十余万后赵大军屡屡受挫,却让桓熙轻轻松松给摘了桃子。 桓熙将他扶起,笑道: “破胡何出此言,你来得正是时候,况且今日我虽兵少,但是三军用命,使敌人难以存进,桓某稳坐黄土塬,何来受惊一说。” 今日出师不利,原本想要劫营,却与慕容恪撞在了一起,一旦身陷险地,如今能够全身而退,桓熙已经很满意了。 “可恶,当初张氏内乱,却让桓熙坐收凉州,如今坏我大事,张祚真该千刀万剐1 此时慕容恪已经在重整阵型,准备退兵了。 而且,来之能战,体力消耗并不大。 燕军的铜锣又一次被敲响,声音荡漾开来,燕、虞联军如同退潮般的撤离。 正是因为有了河西的养马地,桓熙不缺军马,这支重甲步兵才能及时赶来。 说罢,桓熙转头看向坡道下的燕、虞联军。 如果不是张祚祸乱前凉,逼反了谢艾,与张重华的母亲、妻子私通,搞得人心尽丧,桓熙怎么可能轻易收取河西之地。 “末将来迟,让梁公受惊,罪该万死1 邓羌见敌军退去,策马冲上土丘,行至桓熙面前,下马拜道: 慕容恪考虑到在洛阳战场见识过的梁军重步兵的战斗力,一旦让对方占据高地防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实却让他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攻防战,已经走向了尾声。 与他们沮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黄土塬上的梁军在尽情欢呼。 梁国诸将纷纷请战,希望能够追击燕、虞联军。 桓熙摇头道: “慕容恪是主动撤离,而非战败,我观其阵型,虽然旗帜乱摇,实则队列井然有序,并非真的乱了阵脚,冒然追击,只恐横生变故。” 此时,邓羌已经在黄土塬的西侧列阵,随时可以增援高地。 慕容恪不无遗憾的下令道。 “鸣金收兵,让他们都退下来。” 况且,哪怕有邓羌的两万重步兵加入,梁军依然处于兵力上的劣势,而桓熙至今也没有得到虞军主力的消息。 出于谨慎的考量,桓熙自然希望能够尽快退回营寨,再作今后的打算。 诸将见提议被桓熙否决,也不再坚持。      各部都在准备离开,桓熙站在黄土塬上,叹息道: “可惜此地难以取水,否则,若是能够在此驻扎一军,必能扼住慕容恪的咽喉。” 安营扎寨,不能只注重地势,方便取水、砍柴也是关键。 马谡丢失街亭,就是选错了地方,被张郃围困以后,将士干渴难耐,最终北伐功亏一篑。 桓熙这般说着,也觉得喉咙发痒,他唤来桓虔,吩咐道: “镇恶,你率近卫义从殿后,虽说慕容恪已经退兵,但要小心他去而复返,不可疏忽大意。” 桓虔中气十足的应道: “慕容恪不来也就算了,他若是不自量力,敢于追击,我必取其首级,以献梁公1 桓熙皱起眉头,叮嘱道: “镇恶志气可嘉,你若能得慕容恪的首级,我必兑现此前的诺言,为你讨封,只是你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今日我只需要你安全归营。” 桓虔闻言笑道: “没有梁公的吩咐,末将又怎敢自作主张。” 桓熙得了桓虔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 各部徐徐撤离黄土塬,山下的燕、虞联军也正在离开,桓熙与同样落在后边的慕容恪互相遥望。 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在告诉二人,远处骑着骏马之人,便是与自己齐名的对手。 慕容恪心道: ‘桓熙,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你等着吧,我定会将你赶回关西。’ 无论是梁军,还是燕虞联军,这一仗声势虽然浩大,但是双方都没有遭受重创,因此,桓熙与慕容恪都不会如此轻易就撤离河东。 今日双方默契的退兵,只不过是暂时的休整,二人在虞国的土地上,终究还是要一决高下。 毕竟桓熙不可能放弃已经到手的解县盐池,他不能失了那些已经投靠,或正准备投靠梁国的河东士族的人心。 而慕容恪也不会坐视桓熙占据盐利,补足梁国在财政上的短板。 慕容恪收回目光,他挥挥手,只留下鲜于亮断后,带领其余各部班师。 鲜于亮此前没有参与第二场攻山战,麾下将士体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自然要由他来阻击梁军可能的追击。 慕容恪倒是希望桓熙追下坡来,他正好回身与之交战。 奈何桓熙也是打定主意要回营休整。 二万重甲步兵未发一矢,便与关陇突骑一同护卫着桓熙离开。 他们不能说是白跑一趟,毕竟如果不是这些重步兵赶来了战场,慕容恪又怎会放弃围攻那处黄土塬。 桓熙领着众人西行五里,前方马蹄声大作。 那动静,甚至不弱于此前索苞望见邓羌来增援时的景象。 桓熙心中一紧,误以为是虞军的主力终于现身,不过他倒也不怕,有桓虔在后方阻击,慕容恪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 凭自己麾下的精锐,必定能够击破这支虞国的二线部队。 然而,桓熙终究是多虑了,李威此时还在南下的途中,而前方赶来的,正是被朱序、权翼催促着急行军的河西鲜卑。 (本章完) 第338章 出兵代国 第338章 出兵代国 权翼一路上心绪不宁,唯恐桓熙有所闪失,这并非只是为了表忠,二人的羁绊,恐怕也仅次于桓熙与王猛之间的情谊。 如今见到桓熙遇到桓熙全须全尾的退了回来,权翼喜不自禁,他动容地呼唤道: “梁公.” 才开口,却被桓熙打断了吟唱: “子良,关心的话等回营再说也不迟。” 权翼只好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语,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桓熙转头看向朱序,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辛苦了。” 朱序闻言,只觉得这一路上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末将只恨来得迟了。” 桓熙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朱序身后的三万河西鲜卑,突然仰天大笑。 众人无不惊异,还是权翼代替他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梁公何故发笑?” 因此,他必须与众人分析清楚,告诉大家,胜利的天平已经转向本方。 这一战,桓熙虽然稍显被动,可慕容恪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劫营不成,也未能重创梁军,此时桓熙又与朱序成功会师,毫无疑问,慕容恪在大局上输得彻底。 这倒不是桓熙在发挥精神胜利法,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罢,便领着将士们再度上路。 只不过消耗的不是双方的有生力量,而是梁、虞两国的战略储备物资。 众人听他解释,尽皆恍然大笑,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慕容恪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要在桓熙与朱序的援兵汇合之前,一举奠定胜势。 桓熙之所以要说这番话,其实也是为了提振士气。 待王猛增发的援兵陆续抵达,桓熙继续坚守营垒。 桓熙回到营寨,才算落袋为安。 桓熙得到朱序的增援,便能在河东暂时站稳脚跟,不会在兵力上陷入极端的劣势。 桓熙脸上的笑容不减: “此番出营,徒劳无功,甚至一度陷于危险之中,我原本还有些沮丧,可如今见到次伦(朱序)带来的河西将士,这才醒悟过来。 “两军相持日久,今日次伦来援,逼得慕容恪不得不出招,我虽无功而返,但是慕容恪也只能坐视我获得增援,如此看来,于我而言,此战便已经是胜利了。” 慕容恪等同于是在经历第二次洛阳争夺战,双方比拼的将不再是将帅们的指挥,以及将士们的英勇顽强,而是国力的高低,白刃战也将转变为消耗战。 这一次说到底,其实还是徒劳无功,过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形象被打破,桓熙不知道这会对将士们的士气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由于战场是在河东郡,虞国无法组织人手开采盐池,财政必然入不敷出,苻氏如何能够耗得起。 目前看来,效果好像还不错,在河西鲜卑来援之后,梁军将士对桓熙能否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充满了信心。 桓熙拍拍手,道: “诸位,回营再去庆祝也不迟。” 石越提前得到哨骑通禀,已经在营中为将士们准备了饭食。 丑时之始(凌晨一点)出营,直至正午方归,将士们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桓熙却只觉得疲惫,他紧绷的神经在入营后,已经松懈下来,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正在桓熙呼呼大睡的时候,被谢艾、邓遐一路礼送出境的苻坚也终于走出了河套。 奉命镇守雁门关的将领带着守军走出关城接应苻坚。 谢艾与邓遐远远望见,就此止步。 “送了苻坚数百里,也该回去了。” 谢艾说道。 邓遐却在那摇头叹息: “就这么放跑了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谢艾笑着道: “过犹不及,岂能王事皆求顺心如意,如今你我击退虞军,护住了河套的安宁,已经可以说是不负梁公的重托。” 邓遐点点头: “罢了,这次就算是便宜了苻坚,他若再敢犯境,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谢艾并不怀疑邓遐的这份决心,他问道: “应远(邓遐字),大梁与苻氏对河套的争夺已经告一段落,我料想,苻坚短时间内不敢卷土重来,如今你又有何想法?” 邓遐疑惑的看着谢艾,说道: “自当增调将士,驻兵于雁门关外,向南威胁并州,使得苻坚不敢南下干涉河东郡的战事。” 谢艾却摇头道: “雁门山山势险峻,如今关城守备森严,难以攻克,即使应远驻军于关外,苻坚只需留下部分将士,以大将镇守,便可高枕无忧。” 邓遐见谢艾否决自己的想法,也不生气,他知道,谢艾肯定是有了主意,才会特意问起这个问题,邓遐朗声笑道: “想必子秀(谢艾字)心中定有计较,还请不吝赐教。” 谢艾颔首道: “确实有些想法,可供应远斟酌。 “代国各部五万将士皆随苻坚退入了雁门关,也就是说,如今代国空虚。 “应远何不驱使百保鲜卑,横扫代国,劫掠其牲畜、妇孺。 “代国各部得知消息,必定急于回援,且不说能否趁机伏击代军,只需要将他们逼回国内,梁公在河东郡的压力也能减轻许多。” 邓遐闻言双目一亮,不就是趁着代国主力不在家的时候,出兵劫掠么,对于他来说,此举并非难事。 与其留在雁门关外干瞪眼,倒不如往代国走一趟,邓遐就不信了,自己凭借一万百保鲜卑,莫非就不能在漠南草原横行无忌。 至于出兵最难的点,也就是向导问题,对于梁军来说,同样不算个事。 李广能因为多次在出塞后迷路,被后人挪揄为迷路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招来的向导实在不靠谱。 而此前作为代国六大部落之一的贺兰部举族南下,归附梁国,并与桓熙结成姻亲,邓遐不愁缺了向导。 代国其余部落的所在地,对于贺兰部来说,只怕都不能算是秘密,有着他们引路,邓遐足以扫荡代国。 “好!就依子秀所言行事,此番深入代国,河套的安危就托付给子秀了。” 邓遐大笑着说大。 经历过这一战,邓遐已经彻底将谢艾视为了自己人。 (本章完) 第339章 生于忧患 第339章 生于忧患 在苻坚撤离河套期间,由于身后尾随了谢艾与邓遐的两万骑兵,因而,苻坚始终没有放走代国的仆从军。 五万鲜卑步骑同虞国剩余的四万主力,一直护卫着苻坚回到了雁门关。 这也就给到了邓遐出兵劫掠代国的机会。 苻坚并不知道谢艾、邓遐的计划,他回到雁门关之后,并未放下心里的石头,他倒不是担心二人强攻雁门关,而是忧心南线的局势。 由于苻坚在银川的失败,虞国无法占据河套,从而威胁到关中,这也使得王猛能够毫无顾忌的向河东增派援军。 不仅是朱序的三万河西鲜卑,根据苻坚所得到的消息,王猛在朱序东出以后,又陆续向河套地区的铁弗匈奴、乞伏鲜卑、贺兰鲜卑等三大部落征召将士,合计共有五万步骑。 一旦这支援军赶赴了河东郡,桓熙身边就有十余万大军,由不得苻坚不为之紧张。 毕竟这么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桓熙甚至可以发动起灭国战争。 司州,洛阳。 桓豁与兄长桓温一同品着茶,突然道: “阿兄,你难道不觉得王景略在关西的权力太大了吗? “如今熙儿不在关西,军政皆委于王景略一人之身,倘若熙儿有所闪失,我只担心王景略不愿久居人下。” 桓豁面色缓和下来: 桓温无奈地叹息道: 桓温继续道: “王猛如此才干,却能甘心隐居于华山,只为择一明主辅佐,可见此人并非野心勃勃之辈。 如果是别人,桓温立即就要逐客了,但桓豁不同,这是他的亲兄弟。 “我与王景略有过交集,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多少也算有些了解。 “我知道,朗子你也是为了我们桓家的利益,因此不惜在我面前做个恶人。 乱世就意味着权力的重新洗牌,当年的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个泗水亭长,汉昭烈帝刘备,早年也曾织席贩履,他们的出身并不比王猛高贵多少。 桓温心中一怔,神情严肃起来: “此人之才干,可谓旷古烁今。 “尽管王景略出身卑微,可在这乱世之中,如果真想要自行开创一片基业,以他的才智,其实并非难事。” “如今阿满年幼,熙儿宁肯相信王景略一个外人,却只是让济儿掌管刑部,我实在担心,熙儿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更何况是堂兄弟们。” “儿子大了,自己有了主意,我若是将手伸得太长,反倒惹来他的埋怨。” “阿兄,这天下间,哪有比血缘更亲近的关系。 桓豁闻言,当场垮了脸: “阿兄这般说,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桓温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放下茶盏道: “况且熙儿素来谨慎,颇能识人,既然熙儿信任王景略,朗子(桓豁字)又何必杞人忧天。” “朗子,莫非是济儿与你写信抱怨了什么?” 桓豁摇头道: “我知道阿兄是在担心什么,今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与济儿并无私自往来。” 桓温听说不是桓济在通过桓豁吹耳旁风,终于放下心来。      他多少也琢磨出了桓豁的一些心思。 没错,桓豁的庶长子桓虔如今在燕国为将,深受信赖,可桓熙那么多的堂兄弟,能够受到重用的却只有桓虔一人,这不由不让桓豁感到忧虑。 桓温在世尚且如此,一旦桓温去世,桓熙只怕会更加的亲近那些外人,哪还有桓豁他们这些叔父们的立足之地。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然,桓温很高兴桓豁能与他将一些事情说清楚,而不是将芥蒂深藏在心底。 桓温为桓熙开脱道: “朗子,此事是你多虑了,晋室许我裂土封疆,可在南方,还是有许多人见不得我们桓家取代司马氏。 “因而,相较于在北方自行闯出一片天地的熙儿,我在南方面对那些冥顽不灵的士族,更需要宗族的帮助。 “就连虔儿,也是熙儿再三请求,我才忍痛割爱,准许他将虔儿带去北方,因此,不是熙儿不愿用这些血亲兄弟,而是担心在楚国招揽人手,使我们父子之间心生嫌隙。” 桓豁清楚了桓温的想法,叹息道: “父亲是楚国之主,坐拥三州,都督七州军事,兄长是梁国之主,坐拥三州,都督四州军事,而济儿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梁国刑部尚书,难保他不会为此生出不满。 “我只担心有朝一日祸起萧墙,会引发桓家的内乱。” 桓温可没有他那么多愁善感,只见桓温不以为意道: “我在世时,他们自当兄弟和睦,至于我死以后,为兄也不必再为此操心。 “况且,我相信熙儿能够妥善处理这些事情。 “哪怕济儿心怀异志,最终与熙儿反目,可是你我都知道,熙儿最好名声,必定会留下济儿的性命,无非是将其圈禁罢了,又怎会背上残害兄弟的罪名。” 桓豁闻言摇头道: “本是同根生,为何他们不能像父辈一样同心协力。” 桓温怅然若失道: “他们兄弟与你我不同。” 桓氏的基业,是由桓温开创,自古父死子继,除非是绝嗣,否则哪有兄终弟及的道理,以桓家如今的权力构成,更不会出现叔父仗着权势欺压子侄的可能。 因此,桓温可以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亲兄弟,而对桓熙来说,却是痴心妄想。 也许是这個话题太过沉重,桓温不愿继续下去,他岔开话题道: “当年我以一万将士伐蜀,不过数月时间,李势束手来降,成汉因此灭亡。 “如今熙儿以数万精兵进攻虞国,居然没能拿下区区一个河东郡。” 说着,桓温略带一丝得意道: “看来这混一天下的事情,还是得由老夫亲手为之,免得为后人留下祸患。” 桓豁瞥了兄长一眼,见他沾沾自喜,也只是附和着笑了笑,并没有戳破桓温伐蜀与桓熙伐虞之间的区别。 离开桓温位于金墉城的府邸,桓豁站住了脚步,凝望北方。 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对于桓熙来说,并不友好,但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人出言提醒。 无论是王猛权力过重,还是桓熙忽视血亲兄弟,都有可能带来祸患。 (本章完) 第340章 慰问伤兵 第340章 慰问伤兵 桓熙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彻底放下了压力的他,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桓熙唤来权翼,询问道: “昨夜可有事情发生?” 权翼强忍着哈欠道: “回禀梁公,昨夜营中无事,只不过鲜卑将士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陆续有数十人病倒,好在症状不算严重,只是腹泻而已。 “另外,在黄昏时,哨骑来报,有数万步骑进入虞军大营,微臣猜测,应该是前天夜里佯装是要伏击我军援兵的那支军队。” 桓熙微微颔首,僵持到现在,双方有多少兵力,基本是明牌在打,晋阳方面在派遣李威率领七万将士南下以后,已经是捉襟见肘。 除非苻坚班师,否则苟太后不可能再为情郎增派援军。 此前桓熙不知道李威的踪迹,还让他紧张了好一会,好在最终无惊无险地退回了营寨。 如今李威的去向已经不再重要,桓熙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所关注的是河西鲜卑中,有将士患病的问题。 关于东汉末年的那场赤壁之战,就有另一种说法,是因为曹军瘟疫横行,士卒饥疫,死者大半,曹操不得已烧船自退。 “昨夜我见姊夫睡得台沉,不敢惊扰。 此时闻到早膳的香气,不由食指大动,桓熙戏谑道: 谢玄说着,将早膳奉上。 “提醒朱序,禁止鲜卑将士饮用生水。” 说罢,桓熙也不管谢玄答不答应,大步而行,谢玄赶忙跟了上去。 “离开扬州时,阿姊千叮万嘱,让我照料姊夫的饮食起居。 权翼领命,他问道: “陇右与河东相隔数千里,将士水土不服实属正常,不过,小心无大错,子良,你安排那些患病的将士前往解县休养,注意隔离,免得在军中闹出疫玻” “梁公可还有事情要吩咐?” 没有外人,桓熙也不再乎吃相,不一会的功夫,就将早饭扒拉干净。 权翼拱手道: “下官告退。” “阿羯,你若是再不来,我只怕是要饿昏过去。” 待权翼走出帅帐,谢玄这才端着餐盘进来。 桓熙昨日正午入睡,一直睡到现在,错过了午膳、晚膳,如今早已是饥肠辘辘。 桓熙说着,继续道: 桓熙稍作沉思,摇头道: “你先办着,等我记起再说。” 谢玄跟随姐夫也有一段时间,对他的性子也算了如指掌,因此并不惊讶。 相较于敌人的刀枪,看不见、摸不着的疫病却要可怕许多。 “今早姊夫醒来,又急着与权中书议事,我只得在帐外等候。” 桓熙放下碗筷,拿起一块布,随意擦了擦嘴,起身道: “阿羯,随我出去走走。” 桓熙先去的是伤兵营,昨天的战斗,慕容恪虽然未能重创梁军,但桓熙军中,受伤的将士倒是不在少数,足足有一千多人。 这些伤患,大部分都是杨安麾下的关陇突骑。 “梁公来了1 “梁公来看我们了1 桓熙刚一现身,伤兵营立即就热闹了起来。 显然,桓熙的出现让伤员们都很兴奋。 桓熙见有些重伤的士兵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赶忙制止道:      “都躺下!都躺下!无需见礼,免得将伤口崩开了。” 桓熙说着,让军医引路,找到伤势最重之人,那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瞅着进气没有出气多,只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军营介绍道: “他是杨将军(杨安)的部下,身被五创,原本是给他止住了血,但昨夜突发高热,直到现在身体还是滚烫,一直没有退下去。” 说着,军医解开这名将士一处伤口的绷带,只见伤口已经发脓溃烂。 “这是一处箭伤,敌军应该是淬了金汁。” 桓熙点点头,这又不是春秋时期,打仗可不讲礼,两军对阵,无所不用其极。 所谓金汁,便是粪便,制作成本低,而且满是细菌,给箭头淬上金汁,一旦射中人,极易伤口感染,害了性命。 桓熙蹲下身子,问向面前濒死的将士: “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虽然烧了一整晚,但是并没有将脑袋烧糊涂,他虚弱地答道: “回禀梁公,我叫张顺。” 桓熙又问道: “你家中还有哪些人?” 张顺如实道: “我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妻儿。” 说着,张顺略带着恐惧,问道: “梁公,我是要死了吗?” 桓熙沉默许久,道: “张顺,你还有什么话想要留给妻儿?” “原来我真的要死了。” 张顺喃喃道,说着,他看向桓熙,甚至伸手拽住了桓熙的衣袖,谢玄、沈赤黔等人见状,正要护主,却被桓熙阻止: “昨日临敌,他为我奋不顾身,今日又怎会害我!都退下1 亲卫们只得收刀入鞘。 张顺抓着桓熙的衣袖不放,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情: “梁公,你昨日的许诺,可还作数?” 桓熙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周围的伤兵们,又重新看向张顺,认真道: “我为梁国之主,君无戏言。” 张顺闻言,放开了桓熙的衣袖,他脸上浮现红晕,桓熙知道,这可与娇羞无关。 “烦请梁公给我那妻子带句话,她可以改嫁,但不许将阿虎改姓。” 桓熙知道,阿虎必定是张顺的儿子。 “你且放心,伱用性命挣来的赏赐,都会留给阿虎。 “我向你保证,阿虎绝不会改姓,今后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祭祖的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那块冷猪肉。” 张顺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 “有梁公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 桓熙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伤兵们,说道: “我桓熙发誓,绝不会让你们白白流血牺牲,你们应得的赏赐,都会如数奉上,各级官员、将领,若敢贪墨,自桓某以下,杀无赦1 伤兵们闻言,无不山呼万岁。 而张顺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好想回家看看.’ 这是张顺死前最后的念头。 当然,没有人在意他想些什么,像张顺这样的小人物,一场战斗下来,只是伤亡里的数字而已。 除了他的家人、好友,谁又会在乎他。 (本章完) 第341章 寄予厚望 第341章 寄予厚望 桓熙征战多年,可以说是见惯了将士的伤亡,早已被锤炼得心如铁石。 毕竟一场战斗下来,交战双方少则数千,多则上万,乃至数万人的死伤,如果是悲天悯人的性子,还怎么带兵打仗。 今天巡视伤兵营,其实也只是为了作秀而已。 但当他走出伤兵营时,还是会感觉到心情沉重。 “羯儿。” 谢玄听到姐夫在叫自己,赶忙应声道: “梁公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桓熙颔首道: “我交给你一件任务,即刻组织人手,亲自将残疾的士兵送回关西,将士们的遗体也一并带回去,逐一送去各家,记得将阿满也捎上,代我慰问阵亡将士的家属。 “至于抚恤,等我回到长安之后再定章程。” 如果能够夺得河东郡,占据盐池,有望通过贩盐来增加收入,桓熙肯定不会吝惜抚恤。 “我知道有人讥讽我与家父,家业越大,用兵反而越发谨慎,他们嘲笑我们父子无胆,温柔乡消磨了我们的勇气。 “以桓家如今之强盛,其实无需犯险,我昨夜便是因为贪功行险,故而折损了上千将士。 桓熙摇头道: “你的才能,我最是清楚让你回去后方,替我慰问阵亡将士的家属,无疑是大材小用。” 谢玄也有些不解,他知道姐夫很看重自己,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就自己打发走,谢玄实在不明白桓熙的用意,只得回答道: “梁公信任,故而委我差事。” 谢玄见桓熙将后果说得这般严重,又哪敢将这件事情等闲视之,只见他肃容道: “你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今后在家闭门苦读,不必再来见我。” 说着,桓熙语重心长道: 桓熙闻言,脸色缓和下来。 谢玄正要告辞,桓熙却留住了他,将他带回帅帐,此时帐内只有他们这对郎舅。 桓熙自问自答: “羯儿,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成长为能与慕容恪看齐的名将,为我开疆拓土。 “告知各地县令,照顾好遗孀、遗孤与伤残将士,不许任何人骚扰、欺辱他们。 谢玄正欲开口,桓熙却抬手制止,不等谢玄说话,桓熙叹了口气: “羯儿,一将功成万骨枯,虽说慈不掌兵,但为将者,不能漠视将士的性命。 “微臣领命!倘若有失,无需梁公驱赶,我自与阿姊辞行,回去建康,从此足不出户。” “伱且记住,所谓奇谋妙计,不过是弱势之时,为了扭转局势,不得已而为之。 “结硬寨,打呆仗,总好过奇谋不成,家家户户举丧带孝。” 说着,桓熙注视着谢玄,正色道: “今天我让你亲自送阵亡的将士回家,等你见到了那些遗孀、遗孤,亲眼目睹她们的悲痛,才能认识到,将士的死伤,不是在战后统计出来的冷冰冰的数字。 桓熙拍着小舅子的肩膀,问道: “羯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件事情吗?” “可是,谨慎有错吗?” “能够以国力取胜,为何还要去冒风险。 “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人在等待着他们平安回家。 “只有清楚了这一点,将来领兵时,你才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遭致失败。 “如此,我才能放心让你领兵。 “而这,也是身为舅父的你,所需要转告给阿满的道理。” 桓熙解释得很清楚,谢玄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散。      “梁公金玉良言,玄不敢忘怀。” 桓熙笑着说道: “此地又没有外人,唤什么梁公。” 谢玄闻言,亦笑道: “姊夫,如果没事,我先下去准备了。” 桓熙点点头: “去吧。” 谢玄走出帅帐,心情格外激动,姊夫刚才说了很多,他都记在了心里,尤其是那一句‘如此,我才能放心让你领兵。’ 也许自己办好了这件事情,姊夫就会让自己在军中担任将领,而不是留在身边作为亲随,侍奉左右。 事实上,桓熙正有这般打算。 没做,谢玄年纪还小,只有十四岁,但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李克用十五岁冲锋陷阵,军中号为‘飞虎子。’ 其子李存勖更是十一岁从军。 而与谢玄同时代的人,桓熙十五岁参与伐蜀,慕容垂十三岁从军,慕容恪十五岁就在军队中站稳脚跟。 只要能力足够,年纪小些也无妨。 谢玄自小有谢安教导,又在桓熙身边历练了一年,桓熙之所以迟迟不让他领兵,并非谢玄能力有限,而是担心他年少,在战场上意气用事。 因此,他必须要让谢玄认识到,在胜利的光鲜背后,上位者看不到的那份苦难。 至于让谢玄将阿满带上,也是有意为之,桓熙虽然与阿满聚少离多,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教育嫡长子的机会。 当年,桓熙曾带着阿满去探视民间疾苦,而跟随谢玄将阵亡将士送回家,必能使阿满得到成长。 桓熙留在了帅帐内,不多时,谢玄准备妥当,前来辞行。 “姊夫,前线危机重重,还望保重身体。” 谢玄情真意切的说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桓熙对他的栽培、重视,谢玄都记在心里,他早就将姐夫视为至亲。 当然,这也与他和谢道韫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自小便感情深厚有关。 桓熙闻言,嗤笑道: “我身边尚有七万余将士,哪能有什么危险。” 说着,桓熙不忘警告道: “昨日我被围困在黄土塬一事,不许告诉你阿姊,免得她在后方担惊受怕。” 谢玄点头应下,他道: “等我替姊夫办妥了事情,再回河东听用。” 桓熙一巴掌拍在谢玄的脑袋上: “哪能僵持到那个时候,你就好好在长安等着我凯旋的消息。” 桓熙打得不重,谢玄也只是揉揉脑袋,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在长安恭候佳音。” 说罢,谢玄行礼告辞,一同离开的,还有一支一千人的鲜卑骑卒,由索苞统率,以及运送伤残将士与尸体的民夫。 索苞会护送着谢玄一行人前往解县,而后返回。 (本章完) 第342章 有喜有忧 第342章 有喜有忧 桓熙对于这场战争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在朱序的三万河西鲜卑将士抵达之后,梁军已经补足了最后一块短板,便是没有弓骑的缺陷。 战争是一门多兵种配合的艺术,在朱序抵达之前,梁军并非没有弓手、弩手。 邓羌的三万重甲步兵里面,就有一万人佩带弓弩。 但是唯独缺少了骑射手,也就是弓骑。 关陇突骑,顾名思义,便是用于冲锋陷阵的精锐骑兵。 隋唐之际的学者颜师古在注解《汉书·卷四十九·晁错传》时,就有提到:突骑,言其骁锐,可用冲突敌人。 当然,也存在具备骑射能力的突骑兵,但是,至少梁国的这支关陇突骑是以近战为主,几乎放弃了远程打击能力。 这也与桓熙的建军思路脱不开关系。 早些年,如今的近卫义从五千骑兵,其中就有两千人,在配备骑枪之余,也携带了弓矢,既可远程打击,又可近身肉搏。 但在桓熙征服河套地区的铁弗鲜卑之后,得到了匈奴人效忠的他,也随之放弃了骑兵的全面性。 虽然这二万五千人都属于是近战骑兵,但只需要桓熙一声令下,河西、河套地区的胡人完全能够拼凑出二十万骑马控弦之士。 桓熙叹气道,这世上哪有尽如人意的事情。 即,不需要匈奴弓骑具备多么出色的近战能力,也不需要近战骑兵用弓箭射死对方。 真要这样做,如果再有下次,哪怕这些匈奴人、鲜卑人碍于桓熙的淫威,终究还是来了,只怕也会选择出工不出力。 桓熙并不缺少骑兵,光是具备战兵编制的骑兵,便有近卫义从、关陇突骑、百保鲜卑三部,共计二万五千人。 如今朱序带来了河西鲜卑,使得桓熙麾下拥有了一支具备远程打击能力的骑兵,在得到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的保护之下,这支骑兵一定能够派得上大用。 “罢了,骑弓也是弓,只不过是相较于步弓来说,射程短了些而已。” 当然了,谁家会带着步军弓弩手前去劫营。 当然,桓熙从未动员过如此数量的胡人,也是考虑到战后的赏赐问题,总不能让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为自己作战,却在战后一毛不拔。 如果强调骑兵的全面性,那么很有可能便是在近战与骑射两方面都很平庸的结果。 如果当时有一万步军弓弩手在,只怕慕容恪也不敢攻山。 昨日在黄土塬的那场战斗,桓熙只带了近战骑兵出营,被围困在黄土塬时,无法居高临下的用齐射杀伤敌军,只得骑兵近战肉搏。 这一次,王猛砸锅卖铁,为桓熙征调了三万河西胡人,五万河套胡人,总计八万步骑,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只不过还有一个让桓熙头疼的问题,便是步弓的数量太少了。 桓熙一直以来都坚持一个观点:人的精力有限。 只要能把盐池拿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让桓熙无奈的还有箭矢的数量。 朱序带着河西鲜卑从陇山一路上轻装上阵,急行军不仅没有准备多少粮食,就连弓矢也没携带多少。 根据朱序的汇报,河西鲜卑人均只有两张骑弓,二十支箭。      骑弓勉勉强强有个替换,可是区区二十支箭,哪能够用。 梁军的弓弩兵虽然仅有一万人,可弓矢、弩矢相加,不下百万。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后勤跟上,便是箭矢的补充。 朱序带着河西鲜卑轻兵疾进,不仅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弓矢也没准备太多,河西鲜卑人均只有一张弓,二十支箭。 也就是说,三万鲜卑弓骑兵,却只有六十万支箭,并且没有可供替换的弓弦,这显然是不够的。 桓熙参考《太白阴经》制定的战兵装备制度,其中有一条明文规定,一张弓,需得配有三条弦,弦断以后,随时可以换上新弦。 一名弓弩手,更是配以箭矢百支,如今梁军有弓弩手一万人,营中存放了一百万支弓矢、弩箭。 看似很多,但也只是满足了弓弩手的需求。 要想完全发挥河西鲜卑的实力,桓熙还得往桓温身上想些办法。 至于关西,桓熙是指望不上了,且不说时间上是否来得及,王猛还得为河套的五万步骑配备甲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洛阳当然是不缺少步弓与箭矢的,桓温既然不能常驻洛阳,也无法在洛阳布置重兵,自然得为桓豁提供大量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箭矢。 毕竟弓箭可是守城的利器,哪怕桓温没有统率三万步骑北上,洛阳城里依旧储备了大量的弓矢, ‘反正老桓头止步于洛阳,不肯渡河,弓矢存放在洛阳也是浪费,不如送来河东,供我取用。’ 桓熙这般想着,立即唤来纸笔,当场为桓温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对着父亲嘘寒问暖,临了才道出目的。 “不过是借些弓矢罢了,今后再还上便是。” 桓熙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将信封以火漆封口,桓熙交给了周琼,叮嘱道: “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给楚公。” 周琼领命告退,随即带着十余名骑卒,策马西行。 为了安全考虑,自然不能径直南下,需得西行至解县,绕过盐池,而后南下翻越中条山脉,经由风陵渡口渡过黄河,而后从弘农郡东出前往洛阳。 正当周琼离开梁军大营的时候,北方,雁门关外,邓遐带着百保鲜卑大张旗鼓的北上,不加掩饰的表露出进攻代国之意。 实际上,谢艾让邓遐进攻代国,并不在乎能有多少缴获,关键是要让雁门关内的代国步骑知道后方有了危险,逼得他紧急回援,不敢南下。 如果邓遐选择悄摸北上,不惊动雁门关内的敌人。 而代国步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苻坚带着南下,投入到河东郡的战场,一旦使桓熙在南线的战事受挫,哪怕邓遐洗劫了盛乐城,也不能弥补过失。 毕竟代军一旦南下,苻坚在邓遐入侵代国以后,封锁消息,南下的五万代国步骑很难收到风声。 (本章完) 第343章 代军辞行 第343章 代军辞行 苻坚回到虞国以后,并未立即南下,而是留在雁门关内休整。 当然,他不会在雁门关滞留太久,毕竟河东郡的战事一直在牵动着苻坚的心。 挥师南下,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在苻坚的计划里,代国的五万步骑不会全带走,但是,其中的精锐必须跟着南下。 毕竟多个人,多份力量。 然而事与愿违,正当苻坚派遣心腹在代国的仆从军中挑选精壮的时候,薛赞匆匆赶了过来。 “天王!大事不妙!邓遐率兵向北而行,正朝着盛乐的方向去了1 薛赞一边说着,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从哨骑口中得知此事,便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苻坚皱起了眉头,自从与梁国开战以来,他感觉事事都不顺心。 “梁军全都去了盛乐?” “即刻封锁消息,有关邓遐出兵代国一事,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 近侍应诺,不久,便将刘库仁领进门。 “无需多礼,起来罢。” 苻坚闻言,沉吟片刻后,下令道: 他可不信邓遐还能带着具装甲骑去强攻盛乐,让具装甲骑下马攻城,梁国的家底再怎么丰实,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刘库仁叩拜行礼道。 薛赞连忙摇头: 薛赞会意,正欲离去,门口就有近侍前来通禀: 苻坚无奈道。 “邓遐只带走了百保鲜卑,如今雁门关外仍旧留有一军,应该是由谢艾统率。” “臣刘库仁,拜见天王。” 刘库仁此时赶过来,自然是已经知道了邓遐进攻代国一事。 苻坚心里一咯噔,朝着薛赞苦笑道: “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封锁消息了。” “启禀天王,独孤部大人刘库仁在外求见。” “库仁,难道你是来向朕辞行的?” 至于扫荡代国部落,苻坚相信,代国部落一旦得知邓遐来攻,必定抢先就给迁走了,谁会傻乎乎的留在原地,等着邓遐来攻。 苻坚并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他需要代国的精锐跟随自己南下。 “让他进来吧。” 待刘库仁站起身来,不等他说出此行的来意,苻坚当先问道: 苻坚右手虚抬: 苻坚询问道。 刘库仁一愣,随即拱手道: “原来天王都知道了,启禀天王,如今邓遐将攻代国,还请天王放行,准许代国将士回援。” 苻坚心道:果然。 但他实在不愿放走了代国步骑,只得耐心道: “邓遐之所以进攻代国,不过是担心你们随我驰援安邑罢了。 “如今你们急着回援,岂不是被邓遐牵着鼻子走,怎能让他如愿。 “况且,邓遐麾下皆是骑兵,如何能够攻城,你尽管放心,他必定拿不下盛乐。” 刘库仁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有些事情由不得他。 如果不是刘库仁阻止,恐怕那些被苻坚征召来的代国各部大人都得赶来向苻坚请辞。      刘库仁不想让苻坚觉得代人这是在逼宫,所以向众人承诺,让他独自前来,定能说服苻坚,准许众人离开。 “天王,将士们的家眷如今都在代国,就算强迫他们南下,人心惶惶,只怕也济不得事,一旦激起兵变,反倒是一件祸事。 “人念其家,还请天王开恩,待微臣将邓遐驱逐,只需天王一声令下,微臣必定率军南下,听从天王调遣。” 刘库仁的态度很坚决。 他算是代国各部中,苻坚最坚定的拥趸,而苻坚也同样欣赏他的忠义。 “一定要走?” 苻坚再次问道。 他的脸上阴云密布,看得出来,苻坚此刻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刘库仁只得如实道: “天王,这并非臣一人之意,而是代国将士,皆作此想。 “若是强留,只恐逼反众人,还请天王三思。” 苻坚一声长叹,他并没有对着刘库仁发泄怒火,因为苻坚知道,刘库仁是个忠臣,这番话不是在危言耸听。 “唉!将士们的心已经回去了代国,我就算将你们留在身边,又有何用,不过是白白招人厌恶罢了。” 说着,苻坚提醒道: “邓遐有勇无谋,但他麾下的百保鲜卑骁勇善战,不可硬撼,你们回援的路上,务必谨慎小心,不可疏忽大意。” 刘库仁当然知道苻坚此时面临了怎样的困境,而在这样的困境下,依旧同意他的请求,准许代国步骑离开,更显得难能可贵。 如果苻坚真的执意强留代国步骑,刘库仁虽说不会因此反叛,但暗地里也要与苻坚离心离德。 只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君主,才是他刘库仁值得效忠的对象。 “微臣替代国黎庶,多谢天王1 刘库仁大喜谢恩。 苻坚虽然万分不舍,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会后悔,他笑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代国的黎庶,同样也是朕的子民,朕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梁人入侵代国,涂炭生灵。” 说着,苻坚懊恼道: “只恨桓熙侵犯大虞,朕无暇分身,否则,朕必定要亲自领军救援代国。” 刘库仁感激道: “天王今日准许代人回援,已是大恩,臣又怎敢再有奢望。 “惟愿天王千万岁,让臣能够终生侍奉。” 苻坚闻言,展颜笑道: “此身不殉,朕与库仁永不相负。” 刘库仁告退,又朝旁边的薛赞施了一礼,这才离开。 他才出门,苻坚便收起了笑容,向薛赞抱怨道: “朕如今算是知道当年拓跋什翼犍坐拥十余万骑,却只能坐观群雄争夺天下的无奈了。” 代国看上去是一个整体,实则内部四分五裂,各部大人各有主张。 当初,铁弗匈奴本是代国的附庸,就是因为代国内部无法统一意见,才给到了桓熙与苻健争夺河套的机会。 苻坚这一次征召而来的代国仆从军,都是一些顺服虞国的部落,至于不愿归顺虞国的,比如贺兰部,就另外找了靠山,归附于梁国。 当然,还有一些听调不听宣的,有梁国在侧,苻坚也不能将他们逼得太狠,免得将那些部落都推向了梁国。 至于这些亲虞国的部落,苻坚更不可能拒绝他们回援的请求。 正如苻坚自己所言,强行留下他们,心已经不在了,不仅派不上用场,还要招来这些部落的怨恨,实在得不偿失。 (本章完) 第344章 粮草问题 第344章 粮草问题 “启禀将军!代军已经出了雁门关1 哨骑来到谢艾身前,如实汇报。 谢艾得知已经引出了代国军队,暗自欣喜,但也没忘了正向盛乐进军的邓遐。 “速将此事传与邓将军,提醒他,不可恋战,只需往盛乐城下走一趟,便可离去,我亦将班师,在五原等待与他汇合。” 按理说,邓遐带了一万具装甲骑,哪怕深入代国,也不可能遭遇危险,但是谢艾在达到目的以后,为求谨慎,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这也是桓熙选择让谢艾离开长安,来到河套代替邓遐主持战局的原因。 战将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然而三军统帅,则必须求稳,不能轻易冒险。 这也是桓熙为何非得让谢玄送回了阵亡将士的遗体,逐一慰问过他们的家眷之后,才能让谢玄领兵的原因。 桓熙自始至终从未把谢玄视为战将的人选,而是作为统帅培养。 谢艾在确认刘库仁带着代国的五万步骑走远以后,这才拔营班师。 然而,慕容恪却不愿就此离去,他对众人说道: “陛下一日不曾下诏退兵,我便一日不会班师。 苻坚好一会才消了气,他无奈地对薛赞说道: “只希望慕容恪能够想到办法,将桓熙引出营寨。” 这让苻坚为之恼火。 “桓伯道(桓熙字)空有盛名,却是无胆鼠辈,整日躲在营中,枉称英雄。” 既然没有利益的引诱,眼见桓熙坚守不出,很多人便打起了退堂鼓,向慕容恪进言退兵。 “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想必也是知道的,慕容氏欲伸大义于天下,岂能坐视桓熙侵略河东。” 苻坚气急败坏,他不怕桓熙出营打仗,哪怕慕容恽李威败上几场也无所谓,只要桓熙肯出来,总能找到机会反盘。 谢艾离开的当天,苻坚也在军队休整以后,领军南下,直奔晋阳。 梁军是为了攻占河东郡,夺取盐池,虞军则是在保家卫国,梁国、虞国在这场战争中的耐心,是燕国将士所不具备的。 众将尽皆默然。 可如果桓熙打定主意要与苻坚比拼国力,对着消耗,这场战争,虞国没有半点胜算。 他们的心态不同于梁军与虞军。 如今苻坚已经回到了虞国,刘库仁也已经率军回援,谢艾当然没有了继续留在雁门关外的意义,总不能就在关外干瞪眼吧。 在此之后,桓熙又恢复严守营寨,与慕容恽李威避战的策略。 诚然,桓熙的补给线更长,因此,运粮的损耗也就更大,但是梁国的国力远在虞国之上,虞国注定只能狼狈退出河东郡。 安邑县,燕军大营。 毕竟燕军只是为了救援虞国,不是图利。 此时,河东郡的战况陆续汇报到了苻坚的面前,苻坚已经知晓桓熙得到了朱序的增援。 当年慕容恪十战十败,到最后不也还是生擒了冉闵。 没能阻止桓熙与朱序会师,而今桓熙坚守营寨,不肯应战,这些事情都让燕军士气受挫。 梁人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如今太原王坚持留在河东,也不知道这一战会僵持到什么时候。 没有谁愿意与桓熙耗在这里。 回到蓟县,抱着老婆孩子难道不好么。      慕容恪当然也清楚众人的想法,他笑着说道: “诸君无需为了桓熙避战而忧虑,我如今已有法子引他出营。” 众人闻言,无不精神一振,慕容臧忍不住问道: “王叔,究竟是何计谋?” 此时集结在帅帐内的,都是慕容恪信得过的将佐,因此,他也没有打马虎眼,当然,也是为了提振士气,慕容恪侃侃而谈道: “桓熙得到朱序的增援,兵力大增,可是朱序来得匆忙,轻兵疾进,并未携带多少粮草。 “此前梁军营寨所囤积的粮草,可供桓熙久守,如今多了三万骑卒,人吃马嚼,每日的消耗也随之大増。 “桓熙单靠军营里的粮草,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故而,我军可袭其粮道,桓熙如果不愿因为粮尽而退兵,则必须派兵出营,护卫粮道,这便是我们要等的战机。” 将佐们听他这般说,尽皆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梁军的人马变多了,可朱序的援兵却没有带来粮草,因此,梁军每天的消耗几乎倍增,这些压力,全都给到了后勤上。 慕容臧笑出声道: “桓熙催促朱序增援,可谓作茧自缚。” 实际上,桓熙确实面临了很大的后勤压力,不仅是人要吃粮,军马也是,梁军之中,有着一万五千匹战马,不下十万匹军马,这些牲畜的食量,可比人要大得多。 尤其是战马,不仅食量大,吃得还讲究,非得是精粮不可,对于粗粮,那都是不屑一顾的。 梁军的后勤,是由权翼主管,但桓熙也不能选择当甩手掌柜,把问题抛给权翼,让他独自一人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 毕竟这可关系到此战的成败。 桓熙双目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权翼,正色道: “当务之急,必须开辟出一条安全的粮道。” 权翼微微颔首: “不错,我军坚守营垒,久不出战,慕容恪情急之下,必定会想方设法袭扰我军粮道,若是不能保障粮道的安全,我军难以留在河东。” 然而,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梁国虽然骑兵众多,但并未全都集结在河东战常 在目前的河东郡,骑兵数量上,是燕虞联军占据了优势。 袭扰粮道,恰恰是骑兵能够发挥作用的战争。 而且,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慕容恪袭扰粮道,必然占据了主动,想什么时候发起攻击,就可以立即着手,梁军却只能疲于应付。 同时,在燕军没有发动袭击的时候,也得打起精神,保持谨慎,这对梁军将士来说,又何尝不是精神层面的消耗。 桓熙与权翼知道问题所在,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略。 天色渐黑,桓熙笑着说道: “集思广益,总能想到办法,子良,你先回去歇息,待明日我再升帐聚将,与众人一同商议此事。” 权翼点点头: “也请梁公早些休息,以身体为重。” (本章完) 第345章 父子之间 第345章 父子之间 桓熙嘴上答应着一定会早些休息,可在权翼走后,他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困意来袭,这才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聚将的鼓点声在梁军大营中荡漾开来,不多时,军中的重要将佐齐聚在帅帐。 “末将(微臣)拜见梁公。” 众人纷纷行礼,桓熙摆摆手道: “诸位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谢梁公1 待众人起身,桓熙直入主题道: “今日召尔等前来议事,想必诸位也都清楚。” 既然是要邀集众人一同商议,无需桓熙点拨,贴心的权翼昨夜在离开帅帐之后,便与众人提前漏了议题。 毕竟这不是在考试,而是要集思广益,自然得让大家有所准备,又不是要考察他们的临场发挥。 果不其然,在场众人都露出一副了然之色,但桓熙还是将事情与他们说了遍。 说罢,桓熙鼓励道: 桓熙微微颔首,他也倾向于这样做,可慕容恪并非庸人,如何能够让对方上当,却是一件难事。 “破胡(邓羌字)所言有理,只是具体如何实施,还要与诸位共同商议。” 以围棋为例,在胜负的后果重大,且双方水平相近的时候,博弈双方便会极度谨慎,以至于很难出现行云流水、妙手迭出的名局。 但是姐夫桓熙与谢玄说过一句话:争棋无名局。 谢玄带着一群重伤员,一路上注定走不快,距离离开梁军大营都有些时日了,现在才抵达蒲坂。 “多谢梁公。” 看得出来,在有了一个如何让慕容恪上当的计划以后,桓熙的心情格外的轻松。 浮桥还在,稳稳地横跨黄河两岸,任由河水冲刷。 他很不像个江东的士族,虽然同样有着深厚的文化功底,但最向往的却是征战沙常 在谢玄回去关西,周琼前往洛阳以后,桓熙身边侍奉的近臣还有很多,但只有沈赤黔与他的关系最为亲近。 眼见时候不早,都到午餐的饭点了,桓熙终止了这场讨论,他笑着对众人说道: “先用膳吧,我已经吩咐厨房,让他们准备了诸位的饭食。” 话音刚落,众人便争先恐后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其中,以邓羌的意见最受大多数人的认同: “心中所想,诸位但说无妨,不必担心因言获罪。” 谢玄立马于浮桥东端,回首望向身后。 “梁公,既然担心敌军袭扰粮道,何不借此设下圈套,只要把慕容恽李威打痛了,打破了,他们也就不敢再伸手过来。” 总不能设下了圈套,但慕容恪却不中计,自己徒劳无功,对士气也是一种打击。 桓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与将佐们一直商议到正午时分,总算拿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便是要让慕容恪错估桓熙营中的粮草数量,误判梁军对粮草的迫切性。 众人纷纷称谢,桓熙朝着沈赤黔说道: “赤黔,可以让人上膳了。” 如果可以选择,谢玄当然希望能够留在河东见证他们的胜负。 如今发生在河东的这场战争,是由桓熙与慕容恪这两个同时代最富盛名的统帅操刀。 虽说,自从慕容恪驰援河东以来,双方少有冲突,好不容易打上一场,也是阴差阳错之下遇上的,双方准备不足,打得极其丑陋。 为将需勇猛,为帅需谨慎,这個道理,谢玄还未见到阵亡将士的家属,其实就已经悟透了。 谢玄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沉声下令道: “渡河1 相较于谢玄,周琼的速度可要快得多了,毕竟一个需要带着伤员、遗骸,另一个只需要送信,大可与随行的骑卒策马疾驰。 在谢玄渡过黄河的时候,周琼也已经赶来了洛阳。 桓温注视着风尘仆仆的周琼,笑道: “当初的稚童,如今都能为熙儿奔走了。” 说着,桓温不禁感慨光阴易逝,又自怜起岁月催人老。 他当然是见过周琼的,在灭亡成汉以后,周琼的祖父周抚虽然留在了益州担任刺史,但周抚的儿孙却都被被桓温安置在了江陵,实际上是作为人质。 毕竟益州是桓温打下来的,他可不会白白送给周抚,需得留有后手,否则周抚割据蜀地,不听号令,荆州也将腹背受敌。 事实上,周抚这么多年对桓家忠心耿耿,在桓家父子屡屡逼迫朝廷的时候,也站在了他们的一边,不仅是因为阿满与周幼娘的婚事,也不并仅是桓家手中握有人质。 大丈夫何患无妻,对于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儿女死了,也可以再生。 哪怕自己已经无法生育,大不了在同族之中过继一个。 真正让周抚投鼠忌器的是桓温在蜀地的布置,周抚名义上是益州刺史,但是益州八郡,太守皆为桓氏党羽,当年桓熙离开益州,接替他蜀郡太守之人同样也是桓温的心腹。      周琼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此行的目的,他等桓温感慨完了,主动将桓熙交给他的信件呈了上去。 桓温接过信件,还没拆开,便哼道: “熙儿这个时候让你来给我送信,必定是有求于我。” 说罢,桓温拆看信件,果不其然,桓熙虽然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问候话语,可桓温在字里行间只瞧出来了四个大字: ‘父亲帮我/ 周琼见桓温方才的那副模样,本以为他会心生不悦,觉得是件麻烦事。 毕竟桓熙向桓温求借一百万支箭,虽然承诺战后再还上,可是要想将箭运去河东,还得桓温组织人手、牲畜与车辆。 总不能让周琼带着随行的骑卒将箭矢搬运回去,这可是足足一百万支,那重量,压都能将周琼等人压死。 然而,桓温却半点不嫌麻烦,反而在看过信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带着些许得意,朝桓豁说道: “朗子(桓豁字),你瞧,我就说熙儿离不开老夫的帮助,开口就要一百万支箭。” 桓豁不知道什么叫作傲娇,但桓温此时就是这么个状态。 “阿兄,河东战局事关重大,我等应当鼎力支持,依愚弟之见,不如就给熙儿送去吧。” 桓豁笑着说道,桓温的性情,他又怎么不会了解。 过去桓温、桓熙父子之见虽然亲近,但总让人觉得有隔阂,究其根源是因为桓熙势头太猛,让桓温这个当父亲的压力很大。 如今桓熙向桓温求助,也让桓温有了被需要的幸福感。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桓温同样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他虽然不能亲自领兵北上,增援桓熙,可是,也愿意为桓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唉!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桓温故作叹息,随后看向周琼,说道: “你且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会为你备下一百万支箭,三万张弓。” 说着,桓温又询问周琼道: “此行带了多少人马?” 周琼坦言道: “有五十骑。” 桓温闻言,皱眉道: “这点人马如何能够运送军资。” 桓豁接话道: “阿兄,依弟之见,不如选派一员大将,领兵护卫军资北上,如果熙儿在前线少了人手,也可以让其留下助战。” 桓豁这番话简直说到了桓温的心坎里,他无法亲自领军驰援河东,一是担心燕国趁着自己北上,偷袭洛阳。 其次,是因为桓温的加入,必然导致指挥权的混乱。 一个楚公,一个梁公,一旦意见相左,到时候将领们究竟要听谁的。 遵桓温之令,得罪桓熙,领桓熙之命,又惹桓温生厌。 桓温知道桓熙素来都有主见,而他身为父亲,更不可能对儿子唯命是从。 因此,桓温只能分兵,让一员大将带兵前去支援。 梁、楚两国真要联合作战,就必须双方的统帅在身份上不对等,一如桓温北伐,桓熙以王猛为梁军主帅,率军驰援。 王猛再怎么被桓熙看重,在关中如何的位高权重,也只是桓家的臣子,他在桓温面前只能建言献策,至于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桓温。 如今桓豁建议派遣一员大将护卫军资北上,顺便在桓熙麾下听命,也是同样的道理。 桓熙不怕梁军在桓温麾下时,被桓温当作填线宝宝,桓温也不担心桓熙会让楚军白白送死。 毕竟无论是梁军,还是楚军,都是桓家的兵。 桓温颔首道: “也罢,有心送佛,要送到西天,我与熙儿骨肉至亲,休戚相关,身为父亲,又怎能坐视他独力面对燕、虞联军。” 周琼闻言大喜,他只是奉命前来求借弓矢,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拉回去一支援军。 桓温没有理会周琼的欣喜,而是看向桓豁,问道: “朗子,既然是你提议要派遣一军,北上增援,不知心中可有人选?” 桓豁笑着说道: “阿兄心中自有人选,又何必问我。” 桓温见状,命人取来笔墨,对桓豁道: “不如你我将那人的姓名写在掌中,看看是否想到了一起。” 这种事情桓豁当然不会拒绝,只见兄弟二人短短数笔便停了下来,相互摊开,只见二人的手掌上各自写了一个毛字。 (本章完) 第346章 楚国增援 第346章 楚国增援 楚国将领之中,姓毛的并不多,在洛阳,更是只有毛穆之、毛安之兄弟二人。 桓温与桓豁相视一笑,他们都清楚,对方所指,便是毛家兄弟中的兄长,毛穆之。 毛穆之算是桓温麾下为数不多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外姓将领。 当初桓豁南下奔丧,便是将留守洛阳的任务交给了毛穆之,毛穆之处事谨慎,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岔子。 留守后方,无错便是有功。 毛穆之也因此更受桓温、桓豁的器重。 如今需要一员心腹领兵北上,在桓温不方便,而桓豁放不下叔父的架子,不愿在桓温尚在人世的时候,主动请缨,前往桓熙麾下俯首听命的情况下,能够独当一面的毛穆之,便成为了不二人眩 桓豁当然知道,兄长的这份家业,迟早要交给桓熙,因此,他虽然端着长辈的架子,但也没忘了与桓熙交好。 譬如准许其子桓虔去往关西,也比如,今天多提一嘴,让桓温派遣大将,率军护送军资,顺带为桓熙助战。 这件事情,将来必定会传入到桓熙的耳朵里。 毛穆之被人领来桓温府邸的时候,周琼已经不在楚公府。 至于毛穆之的欣喜,倒也可以理解,不是所有人都像桓豁一样,有着叔父的这一层身份,无论是桓温当家,还是桓熙主政,未来的桓家,桓豁都能占据重要地位。 其一,便是宗室,其二,便是以王猛为首的原梁国将佐,其三,则是以郗超为首的原楚国将佐。 当然了,就算桓熙误会,桓豁也不害怕,他毕竟是桓熙的叔父,桓熙总不能对王猛说:必杀此老贼,为先生出气。 如今桓温要让毛穆之北上,在桓熙帐下听用,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是给到了毛穆之直接与桓熙加深感情的机会。 只要桓豁行得正,坐得直,桓熙再怎么讨厌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位叔父。 毕竟洛阳是西晋真正意义上的国都所在,如今桓温正在重修洛阳宫室,就是在为迎回天子作准备,桓温又怎会鸠占鹊巢。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郗超一样,既是桓熙的第一位幕僚,又是桓温的谋主。 毫无疑问,在桓氏建国以后,朝堂上会出现三股重要力量。 而桓熙实际上,也正是假手于郗超,由他代替自己结交楚国文武大臣,维系彼此的关系。 作为楚国的将军,又怎会拒绝这个能与楚国世子增进情谊的机会。 此前提醒桓温,要限制王猛的权力,也是匆匆桓家的利益出发,担心桓熙过度信任外人,导致宗族内部不睦,而并不是要存心给桓熙添堵。 不过,以桓熙的性子,桓豁真要是行得正,坐得直,也不可能真的厌恶他。 “末将拜见楚公。” 他毕竟是楚国的将领,而不是梁国的将领,如果一听说要前往桓熙麾下听用,便高兴得难以自持,桓温又该如何作想。 对于毛穆之等人来说,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必须通过郗超来与桓熙搭上线,因为桓熙常年在北方,无法亲自维系其在南方的人脉。 桓温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起了整件事情: 毛穆之还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内心欣喜不已,只是脸上却要强装镇定。 毛穆之先向桓温行拜礼,待起身后,又向桓豁躬身一礼。 相比较桓熙堂而皇之的占据未央宫作为自己的府邸,桓温可要谨慎得多,他并未搬入洛阳的宫殿,而是在城中另置了一处府郏 “熙儿在河东作战,缺少弓矢,如今写信求助于我,我欲派遣穆之领军,护送弓矢北上,如有需要,可留在河东作战,不知穆之意下如何?” “末将听凭楚公差遣。” 毛穆之正色道,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悦之情。 如果是别的时候,桓温或许会觉得毛穆之心思太深,但现在既然是要毛穆之独自领军,桓温见状,反倒是觉得毛穆之宠辱不惊,果然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毕竟领军之人,不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了表情管理。 桓温点点头,缓缓说道: “熙儿的麾下并不缺少骑军,穆之,我分你一万精锐步卒,切记,熙儿虽为梁国之主,亦是我楚国的世子,你在抵达河东以后,应当遵从军令,不可擅自行事。” 毛穆之哪敢在桓熙面前自作主张,他一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毛穆之原本以字行于世,被人唤作毛宪祖,但与桓温的母亲孔宪名字中的宪字撞上了,因而不再让人称呼表字。 桓温也正是知道毛穆之懂分寸,才让他去的河东。 至于只带步兵,桓熙麾下不缺骑兵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桓温可舍不得他的那些宝贝骑兵,哪怕是亲儿子都不行。 南方不是没有产马的地方,滇马也是马,但是气候、环境,确实不适合战马的生长,滇马就属于是矮脚马。 一群骑兵骑着矮脚马冲锋,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楚国现在的骑兵,都是当年桓温用人口与桓熙交易得来,来之不易,桓温当然舍不得将他们调去河东。      不过,说实话,桓熙其实也看不上桓温的那点骑兵,不仅数量少,战斗力相比较梁国的精锐骑兵,相差太远。 光是坐骑,楚国骑兵配备的都是当年张重华赔付给桓熙的军马中,质量最差的那一批,如何能与梁国的大宛马、吐谷浑马相提并论。 毛穆之在应下桓温的叮嘱之后,便被带去了周琼歇脚的住处。 桓温给了弓矢,给了兵,还得需要毛穆之与周琼二人规划路上的行程,沿途在那扎营。 每天走多少里的路,一共多少天的行程,就得带上相应数量的粮草。 好在桓温并不缺粮。 如今正值秋收时节,就连已经恢复了元气的洛阳,都迎来了一次久违的丰收。 实在是当年桓熙与苻健将洛阳祸害得太狠,二人瓜分了洛阳的百姓,致使此地荒无人烟,当初周成丢了徐州,迁来司州,也是以颍川郡作为老巢,只以五百人镇守空荡荡的洛阳。 就在其余各地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时,这份喜悦,河东郡的百姓却感受不到。 这自然是因为吕婆楼在援军并未抵达的情况下,面对来势汹汹的桓熙,只能选择坚壁清野。 河东郡,安邑盐池西段,梁军大营。 桓熙恼怒道: “吕婆楼该死1 虞国此前坚壁清野,也就注定了,不管是谁获胜,都得背上救济河东郡百姓的包袱。 好在只是一个郡的百姓,当初凉州受灾,桓熙不也一样挺了过来。 相较于占据盐池能够带来的利益,这点付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问题是,现在桓熙正在前线打仗,自身因为朱序三万骑兵的加入,粮草可能会出现短缺问起。 而在河东郡,很多家庭是没有余粮的,如今因为坚壁清野,没有了收成,民众现在就得指望着官府展开救济。 桓熙是真讨厌坚壁清野的做法,原时空中,桓温北伐,入侵关中,前秦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虽然最终击退了桓温,但也造成了一场大饥荒。 “子良,赈济灾民之事,还是要让你费心,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能饿死了人。” 桓熙当面叮嘱权翼。 这件事情如果办得好了,无疑能够为他挽回河东郡的民心。 由于桓熙此前不干人事,既要独吞盐利,又强征河东郡的百姓前去劳役,民众对他存有怨言,也是正常的事情,虽说桓熙下令减免赋税,但是并不足以让河东郡的百姓完全放下。 如今,虞军烧了他们的庄稼,而梁军赈济他们,等同于虞国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而梁国对他们有活命之恩。 相信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后,河东郡的百姓就能由衷地将自己视为梁人。 当然了,以苻坚的性情,一旦虞国获胜,他肯定也会积极赈灾。 权翼心中叫苦,他既要主持营中后勤,还得负责赈济灾民,桓熙这是看着好用,就把他往死里用。 在桓熙面前,以二人之间的关系,权翼有些事情不需要伪装,桓熙见他愁容满面,笑着提醒道: “子良,莫要忘了,这也是计划的关键一环。” 权翼闻言,只得点头应下。 送走权翼,桓熙又担心起了梁国今年的收成。 根据王猛此前的汇报,说是许多郡县的官员派人观测庄稼长势,预测是个丰年。 但就像模拟考试再怎么出色,还得高考看成绩。 究竟是丰年,还是歉收,深刻影响着桓熙明年的计划。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在夺取河东郡后,稍作休整,而后在明年一鼓作气,灭亡虞国。 桓熙走出帅帐,遥目西望,沉思道: “景略,你现在又在忙些什么?是在教导阿满吗?” 这般想着,桓熙不自觉又思念起了远在长安的妻儿。 连他都是如此,更别提是军中的将士们了。 ‘这场仗不能拖延太长时间。’ 桓熙暗道。 (本章完) 第347章 母子对话 第347章 母子对话 阿满作为梁国的世子,对于他的教育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 可在桓熙离开关中以后,梁国的军政大事都压在了王猛一人的肩膀上,他其实根本就无暇分身去教导阿满。 好在阿满的先生足够多,虽说王猛抽不出时间,而权翼如今又在河东,但是还有谢安能够言传身教。 谢道韫自然是放心的,她们谢家的小辈们都是三叔一手调教出来的,包括谢道韫自己。 当阿满黄昏时,回到椒房殿向母亲请安,谢道韫根本就不问他的学习情况,只是提了一句: “离开尚书台的时候,可曾去向王先生道别?” 王先生便是王猛,谢道韫作为桓熙的枕边人,当然清楚王猛在桓熙心中的重量。 梁国能有今日的强盛,离不开王猛的励精图治。 作为阿满的母亲,谢道韫实则希望阿满能够更多的出现在王猛的身边,听从教导。 因为谢安本就是阿满的叔公,哪怕没有老师的这层身份,谢安也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阿满。 阿满与王猛增进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这也是桓熙所希望看到的。 谢道韫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自己与桓郎的嫡长子,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待人接物,实在挑不出毛玻 谢道韫听了这话,恼道: 谢道韫轻轻拍了一下香孩儿的脑袋。 谢道韫大感好奇: “说来听听。” “你在笑什么?” 如今趁着母亲与大哥说话的空隙,又分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满闻言,嘴角不由扯了一下,结果却被谢道韫瞧了个正着: 谢道韫沉声问道。 “哎哟1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香孩儿摸着小脑袋,轻轻叫了一声,见母亲看着自己,只得吐了吐舌头,又握住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谢道韫无奈道: 阿满瞥了一眼香孩儿,这才轻声道: 阿满不敢在母亲面前撒谎,只得如实道: “孩儿只是记起了父亲曾说的一句话。” 阿满乖巧的答道。 “回禀母亲,王先生虽然公务繁忙,但总会抽出时间与孩儿说会儿话,孩儿每天前往尚书台,先会向王先生问安,离开之时,也会同他道别。” 这般想着,谢道韫看向香孩儿,如今桓熙的嫡次子香孩儿也来到了椒房殿读书识字,相比较兄长的聪慧,香孩儿其实也不蠢,就是比较懒散。 “为父不严,怎能与你说些这种歪理。” 阿满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反而认为父亲说的很有道理,香孩儿能够生在桓家,哪还需要再去努力。 “阿爷说,能投胎在母亲的肚子里,便是我们兄弟在出生前努力过的结果。” 当然,阿满也有私心,他不希望香孩儿太过出色。 虽说桓熙与桓济已经和解,在阿满出生后,也开始让桓济参与朝政,可是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传进阿满的耳朵里。 有桓熙这位父亲做榜样,也别指望阿满能够发自内心的喜爱香孩儿这个同母弟,实际上,反倒是韩嫣生的庶弟,更讨阿满的喜欢。 因为这个庶弟实在威胁不到阿满的地位,毕竟父母之间的感情,有目共睹,谢道韫的正妻之位无可动遥 也正因如此,谢道韫才会真正意义上的疼惜那些庶出的儿女。      只有在自己与儿女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正妻才可能向庶出的儿女们展现慈母的一面。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自从阿满进门,幼娘就已经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瞟向阿满。 至于洛娘,她完全就是在椒房殿里混日子。 反正除了椒房殿与母亲李媛的寝殿,洛娘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倒不如留在椒房殿与周幼娘做个伴。 眼见时候不早,谢道韫放了课,在孩子们欢呼雀跃着离开时,又将阿满留了下来,谢道韫问道: “尚书台即今日可有大事发生?” 实际上,桓熙不仅是将谢道韫视为贤内助,还会将一些军国大事说给妻子,听取她的意见。 就如同慕容英之于拓跋什翼犍。 其实桓熙不是不知道后宫干政的危害,可如今是乱世,一旦自己征战在外,有什么意外发生,而阿满又还年幼,且桓温早逝的情况下,还是需要谢道韫来主持大局。 桓熙所为,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锻炼谢道韫的政治能力,将来可以不用,但谢道韫不能没有。 如今桓熙不在关西,谢道韫之所以不在明面上过问政事,那是出于对王猛的尊重,可她也会难忍好奇心,通过阿满了解国事。 谢道韫从来不是一個只会在深闺里吟诗绣花的妇人。 原时空中,她甚至在丈夫摆烂,寄希望于神明的情况下,自己亲自出面,招募数百家丁,加以训练,以抵御孙恩的乱军。 阿满也习惯了每天回到椒房殿,与母亲说一说自己在尚书台的见闻。 “母亲,再过几日,河套地区的五万胡人即将抵达长安,今天尚书台的大臣们就在争论,是否要让这些胡人在长安歇脚。” 谢道韫点点头,她知道这件事情为何会引起争论,五万河套胡人南下,而今长安周边并没有多少军事力量,一旦这些胡人闹出乱子来,只怕难以收常 可如果不让他们在长安休整,又担心这些胡人觉得自己被视作外人,从而生出怨恨。 “王先生是什么看法?” 谢道韫直接问道。 阿满回答道: “先生说了,长安不能乱,故而,必须让胡人立即东出,不得在长安停留。 “至于他们因此生怨,自有父亲出面安抚,大不了王先生等人事后遭受父亲训斥,罚些俸禄为胡人出气。” 谢道韫不禁感叹道: “王景略,真良相也,阿满,能得到他的辅佐,这是你们父子的幸事,也是苻坚、慕容儁等人的不幸。” 阿满对此深有同感,但他还是戏谑道: “母亲,这种话你可不能与外人说,免得父亲不喜。” 阿满要得到王猛的辅佐,可不得等桓熙死后。 谢道韫自知失言,反倒瞪了阿满一眼: “你明明知道为娘不是这个意思,却还要拿这话来挤兑我。” 说着,勒起衣袖,便要好好教训这个越发有主见的长子。 阿满见状,连忙逃之夭夭。 (本章完) 第348章 梁国贤相 第348章 梁国贤相 王猛出生于晋成帝太宁三年,也就是公元325年,如今三十二岁,实际也只是比二十六岁的桓熙年长了六岁而已。 可是从面相上看去,王猛却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尚未破晓,卧房内,王猛的妻子借着昏暗的烛光,亲自侍奉丈夫洗漱。 早些年,他们夫妻有过贫贱的生活,王氏在王猛发迹之后,虽然已经养尊处优了许多年,但是有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夫君,你的鬓间又冒出了白发,妾身为你拔了?” 王氏轻声细语地说着,不等王猛回答,便小心翼翼地替他将白头发拔了下来。 王猛无奈道: “我如今年过三旬,已经可以自称老翁,鬓间生出白发有甚稀奇,往后就别再拔了,再拔下去,总有一天非得让你拔秃了不可。” 在外人面前,王猛是权倾朝野的王令君,是梁公的先生,但在妻子眼里,绝不会因为他如今的身份而畏手畏脚,正如当年王氏不曾嫌弃他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样。 “梁公常常叮嘱,让夫君保重身体,切勿劳累过度,怎料夫君却都当成了耳旁风,昨日又忙碌到后半夜才肯歇息,待梁公回来,妾身非得向他告状不可。” 桓熙过去没少在王猛家里串门,因此,王氏与他也是相熟的。 王猛闻言,不屑一顾地哼道: 王猛长叹道: “话虽如此,可梁公不在关西,大事小情,又有哪一件离得开我。” “哼!妇人之见,我与梁公肝胆相照,从未相遗,我们之间的情谊,那是你这种妇人所能理解。 王氏双目一瞪,也不再为他束发,恼道: 夫妻多年,王氏知道丈夫的性子,因此,只是劝了一句,王猛既然不肯听从,她也就不再坚持。 “有赖梁公信任,夫君恰如那正午的太阳,十五的月亮,嫉恨夫君之权势者,何止千万。 王猛误以为这背后是谢道韫在唆使。 告别了妻子,王猛坐上马车,直奔西汉皇城大门。 毕竟王氏对桓熙多少也有些了解,虽然这位梁公给人的感觉有些虚情假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王猛的信任确实发自肺腑。 “好呀!王景略,你竟敢说我见识短,忘了当年是谁一眼相中了你,陪着伱在华山吃糠咽菜1 他回过头,看向妻子,沉着脸问道: “可是椒房殿里有人来向你传话了?” “有道是,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王猛恍然大悟,原来妻子拐弯抹角,就是要将这段话说出口。 “虽然梁公如今不在长安,可主母就在未央宫里,有什么事情,夫君应该与她商量着来。” 王猛好像被拿捏住了,只得苦笑着赔罪道: “夫人慧眼识人,怎会是那些粗鄙愚妇,是我一时失言,还请夫人见谅。” 王氏提醒道: “夫君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难道就不怕他人非议? “梁国姓桓,而非姓王,夫君应该避嫌才是,何必紧握着权力不放。 “梁公信任我,委我以军国大事,我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唯恐会有不周之处,而今你却让我处事惜身,去考虑自己的得失与进退。 “我只求无愧于梁公,何惧他人非议。” 王氏这才消了怒火,重新为王猛束发。 王氏见丈夫误会,赶忙摇头道: “夫君休要胡思乱想,椒房殿不曾来人。 “妾身窃以为,夫君更应谨言慎行,遇事谦让,方能长久。” 此时,皇城大门尚未开启,门外的广场上,早就聚满了各个衙署的官吏。 不知是谁最先望见王猛的马车,喊了一句王令君来了,霎时间,人群就围了上来。 王猛走出车厢,与众人拱手见礼。 面对王猛,人群中很少有人能直得起腰,多少都带着点卑躬屈膝,当然,尚书左仆射谢安不在其中。 大贤就要有大贤的骄傲,虽说面对桓熙的死亡威胁,谢安只得收起了自己的骄傲,匆匆北上。 但以谢安的性子,哪怕来到了长安,即使王猛再怎么权势滔天,又怎么会和众人一样,去巴结,去奉承王猛。 当然了,谢安也有这样做的底气,他可是谢道韫的三叔,阿满、香孩儿的叔公。 王猛应付完众人,走出人群,倒是他先与谢安打起了招呼: “谢仆射。” “王令君。” 二人见礼后,王猛说起了来意: “谢仆射,有件事我要提前与你说一声,世子今日只怕不能随你左右。” 谢安却没有太过惊讶,仿佛早有心理准备: “今日河套胡人路过长安,王令君可是要带上世子出城相见?” 王猛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正是,阿满身为我们大梁的世子,也该让河套各部的头人们认一认他。” 阿满没有去过河套,桓熙两次前往河套,第一次是带兵救援铁弗匈奴,那时还没有阿满。 第二次则是带着慕容英母子前往,阿满并没有跟随。 作为梁国的世子,如今河套胡人路过长安,王猛前去安抚将士时,必须带上阿满,算是给到河套各部的头人们拜庙门的机会。 谢安当然明白王猛此举也是为了阿满着想,他笑着说道: “自当如此。” 二人说话间,皇城开门的时间也到了,大门缓缓敞开,门外却没有一个人进去,大家都在望着王猛。 王猛也不谦让,毕竟梁国群臣,谁又敢走在他的前面。 只见王猛昂首阔步,走进了这座西汉时的皇城,只留下身后一众艳羡的目光:大丈夫当如是。 不必质疑王猛在关西的权威,由于桓熙经常领军在外,需要王猛为他掌管,因此,桓熙一直都有很小心的在维护王猛的权威,就算偶尔与王猛意见相左,也绝不会在人前驳斥他。 就好像历史上的高澄,为了扶持崔暹,打击权贵,就刻意在一次酒宴上,让崔暹对自己不敬,与他分庭抗礼。 当然,王猛对得起桓熙的付出与信任,他很好的完成了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的角色。 桓熙在外征战,从未担心过后方生乱。 也就桓熙不好男色,否则,谢道韫真该担心自己的正妻之位,毕竟中国历史上就险些出现过男皇后。 那是南北朝末年的事情,陈文帝陈蒨就曾想过要立男宠韩子高为皇后,只是未能成行。 阿满一如往常在来到尚书台后,就去向王猛请安,他清楚,父亲最重视王猛的意见,如果王猛认为他不足以继承大统,只怕将来另有一番夺嫡的龙争虎斗。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阿满被王猛留了下来: “晚些时候,匈奴右贤王就将率军路过,还请世子与臣一同前往灞桥。” 此番南下的五万河套胡人,以铁弗匈奴为主。 毕竟,无论是贺兰部,还是乞伏部、破多兰部,以及那些跟随贺兰部一同归附的代国小部落,都是新近归附。 如今桓熙带走了关中的精兵,又征发了三万州郡兵与大量的民夫,关中只剩数万州郡兵,王猛自然不敢征调太多的河套鲜卑,让他们南下,免得引发动乱。 而铁弗匈奴则不同,他们臣服多年,早就习惯了梁国的统治,已经是被桓熙彻底驯化了。 王猛不让他们在长安休整,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至于领军之人,除了桓熙的忠犬,匈奴右贤王刘阏陋头以外,还有作为监军的索遐。 由于桓熙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很少设立监军,至于银川单于台左辅索遐临时出任监军,随军南下,则是王猛的任命。 索遐名为监军,掌管的却是军法,约束将士,禁止他们沿途扰民。 除了刘阏陋头、索遐以外,还有一些小部落的头人一同南下。 匈奴左贤王刘务桓因为患病,此次未能同行。 而贺兰部的头人则是因为年纪太大,不能奔波,即便如此,二人也都让人代表自己南下。 阿满自是满心欢喜的同意下来,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阿满都留在了王猛的身边,安静的看着他处理各类政务,也终于明白了王猛平日里的辛苦。 对方一直在连轴转,不曾歇息过。 好不容易到了用膳的时间,王猛终于暂时放下了笔,阿满这才感慨着说道: “先生辛苦了。” 王猛笑着说道: “微臣出身贫寒,早年务农,也曾为了生计当过货郎,无论是在田地里耕种,还是挑着畚箕走街串巷,都要比这辛苦得多。” 阿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自然也想象不到那份辛苦。 不多时,饭菜呈了上来,自然也有阿满的那份。 师生二人同席而食,在王猛面前,阿满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他见王猛提起曾经务农,便将碗里的每一粒米都给吃干净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桓熙曾经教育阿满时,曾经咏过的一句诗,阿满可不想因为自己浪费粮食,而引起曾经务农的王猛的不满。 实际上,王猛辛苦了,阿满又何尝不是,他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褪去孩童的天真烂漫,只为了向父亲心中的世子形象靠拢。 (本章完) 第349章 处事之道 第349章 处事之道 用过午膳,王猛带着阿满离开了尚书台。 走出皇城,坐上前往灞桥的马车,阿满一路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与他同乘的王猛突然说道: “其实你不必在人前刻意压抑自己。” 上午的时候,王猛忙碌政务,无暇理睬阿满,但实际上,王猛却有在偶尔的关注着他,毕竟一个大活人坐在跟前,很难不注意到。 阿满惊讶地看向王猛,问道: “先生此话何意?” 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王猛说话少了许多顾忌,他直言道: “其实梁公很担心你,他害怕你为了稳固世子之位,日子过得太压抑,待他百年之后,你就会变本加厉的放纵自己。” 阿满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恐惧: 难道父亲因此对自己心生不满? “王先生,阿满本性如此,绝不是在刻意作伪。” 阿满赶忙解释道。 而在尚书台,人多眼杂,王猛也一直找不到机会与阿满说起这件事情,直到今天二人一同出城,才与阿满坦言。 “梁公素来最重规矩,而你是梁公的嫡长子,只要不是一个暴虐的性子,哪怕是个平庸之辈,我等桓氏之臣,也会自发伱摇旗呐喊。 说着,王猛告诫道: 事实上,桓熙看待阿满,心情是复杂的,他作为梁国的君主,当然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够少年老成。 “你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世子之位。 “往后尽管在梁公面前展露自己的天性,不需要刻意掩藏,以你如今的火候,也瞒不过梁公的法眼。 “世子无需事事向梁公看齐,有楚公与梁公在,世子能做一個守成之主便可足矣,不必给到自己太大的压力。” “小王(下官)恭迎王令君。” 当然,在王猛面前,阿满也不敢太过放肆。 “世子,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梁公很在乎你,否则也不会让臣在百忙之中,抽空教导世子。 “记住,永远不要试图欺骗梁公,只要做到父子间坦诚相见,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你的世子之位。” 当然,王猛不是为了吓唬阿满,他解释道: 阿满恍然大悟,他赶紧颔首道: “多谢先生指教,阿满必定铭记在心。” 王猛看着阿满慌神的模样,心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继承之法,长幼有序,这是礼制,也是规矩。 王猛将话说开了,阿满不再拘束。 这位梁国的贤相,毫无疑问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坚定拥护者。 但身为一名父亲,实在不愿意看到儿子活得谨小慎微。 他是真的担心阿满的身心健康,因此,才会在一次与王猛饮酒后,口吐真言。 车辆缓缓行驶,直至灞桥,刘阏陋头、索遐等人早已在此等候,他们当然没有带兵,南下的胡人如今都在渭水以北的数里之外等候。 不过,更让阿满高兴的是王猛说这番话,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众人不知道阿满会来,因此,经过当地官员的介绍,得知是王猛的马车,便只是朝着车厢内的王猛行礼。 车帘被撩开,王猛牵着阿满的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包括索遐在内,没有人认得阿满,毕竟当初前凉灭亡以后,索遐是直接被桓熙派去了银川。 大家都以为眼前的孩童是王猛的子嗣。 “都起来吧。” 王猛说着,指着阿满向各部头人介绍道: “这位便是大梁的世子,桓徵。” 阿满只是乳名,正式场合,自然得要称呼姓名。 众人闻言,无不打起了精神,眼前这位可是桓家第三代的继承人,虽然自己不一定能够活到他接管桓氏基业,但子孙却要仰着阿满的鼻息。 “小王(微臣)拜见世子。” 众人纷纷下拜行礼,其实,阿满的谨小慎微,也只是在对待一些特定的人,一如桓温、桓熙、王猛、权翼等等。 其余绝大多数的人,都不需要他小心翼翼去面对,甚至他们还会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去奉承阿满。 今天的这种小场面,阿满已经习以为常,不至于出现怯场的情况。 “诸位路途劳累,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阿满右手虚抬,带着笑容说道。 索遐起身后,变向王猛、阿满一一介绍起众人。 阿满在刘阏陋头被介绍了身份后,注视着他道:      “父亲常与我提起右贤王,说是当年与苻雄决战于狼山,右贤王出力甚多。” 刘阏陋头闻言,内心激动不已,他想不到这种陈年往事,桓熙居然也会与阿满说起。 “狼山大捷,皆赖梁公,小王也不过是俯首听命罢了。” 刘阏陋头谦虚地说道。 但阿满却有不同的看法: “当年父亲初至河套,与右贤王素不相识,而右贤王能够与父亲密切配合,实属难能可贵。” 其实阿满说法有误,桓熙与刘阏陋头并非素不相识,在桓熙前去增援河套之前,刘阏陋头就曾奉命出使长安,与桓熙有过交集。 当然了,这种场合,也不会有人来纠正阿满的错处。 王猛旁观者阿满与众人寒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很满意阿满的表现。 实际上,王猛将阿满带出来,也是在增强河套各部对梁国的信心。 桓温、桓熙自不必多,阿满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得体的表现,将来肯定不会是什么昏庸这辈。 桓熙能够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对于这些臣服于桓熙的各部头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父祖创业艰难,如果儿孙不肖,败光家业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司马氏三代经营,这才篡了曹魏基业,可一场八王之乱后,晋室就只能偏安江东,苟延残喘。 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何况是朝代更迭,倘若阿满无能,败了家业,他们这些跟随桓熙辛苦创业的开国功臣,子孙如果不能提早跳下桓家的大船,只怕最终也难逃一劫。 即使更换了阵营,但相比较桓氏的元从,在新的门庭之下,他们也很难占据重要地位。 在众人寒暄过后,刘阏陋头恳请阿满前去慰问将士。 阿满意动,他对这种事情颇为向往,每每看到父亲在出征前召开誓师时,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当然,去与不去,阿满说了不算,他眼巴巴地看向王猛。 王猛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瞥了一眼索遐。 其实王猛与索遐并没有交情,但是桓熙能够以索遐接替赵俱,为单于台左辅,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银川不设右辅,足见索遐能够被相信。 索遐注意到他的目光,朝着王猛暗暗点头,便是在告诉王猛,刘阏陋头值得信任,此行不会有任何危险。 王猛会意,便同意道: “右贤王盛情难却,世子不妨应下。” 阿满大喜,当即便与刘阏陋头等各部头人前去慰劳将士。 王猛提前就让人备好了肉食,虽然不许这些胡人靠近长安,但是该有的犒劳却少不了,人家千里迢迢而来,总要有所表示。 只不过,酒水肯定是没有的,王猛担心胡人酒后闹事,因此也就只准备了肉食。 阿满亲自劳军,极大的提振了河套将士的士气。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份非比寻常,是桓熙的嫡长子,也是梁国的世子,某种程度上来说,阿满完全可以代表桓熙。 因此,阿满也特别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绝不会轻易表态作出承诺,刘阏陋头等人有什么事情,阿满都会看向王猛,征询他的意见。 这并非没有主见的表现,毕竟他才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让他自己拿主意。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传到桓熙的耳朵里,铁定都是阿满的加分项。 众所周知,桓熙自己是个谨慎的性子,他喜欢同类。 河套将士在接受阿满的慰劳后,便在刘阏陋头、索遐等人的带领下匆匆离去。 他们今天将要再走一段路程,远离了长安,才能安营下寨。 刘阏陋头走得着急,其实也是思念自己的儿子,如今河西、河套各部的继承人,都在桓熙的郎卫里任职,跟随他去了河东。 否则的话,王猛肯定是要将他们带来相见。 注视着这支庞大的胡人步骑远去,王猛低头对阿满道: “世子,我们该回城了。” 阿满点点头,主动牵上了王猛的手,王猛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慈爱,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被王猛很好地掩藏起来。 王猛还记得那年中秋,在未央宫里,桓熙抱着身上的血迹都没擦干净的阿满来到正殿,最先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让王猛抱住他的嫡长子。 也没有忘记,桓熙平定凉州叛乱,离开长安时,当面叮嘱阿满,让阿满侍奉他王猛,一如子侄侍奉父亲。 往事如烟,只可追忆,但王猛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将阿满当作自己的子侄后辈。 毕竟桓熙虽然明面给阿满安排了三位老师,但实际上,是把阿满托付给了王猛。 马车缓缓驶过灞桥,黄昏时,又回到了长安。 阿满下了车,恭敬的向王猛道别,回到未央宫里,便迫不及待的与母亲说起了今日在城外的见闻,唯独王猛在马车里的那番话,并没有向谢道韫提起。 (本章完) 第350章 赈灾施粥 第350章 赈灾施粥 因为王猛的谨慎,南下的河套将士只是路过长安,没有机会走进这座西汉旧京,如今梁国的都城。 当然,防备归防备,该做的后勤工作,王猛一点也不含糊。 河套将士在关中得到补给,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这也导致他们无法像朱序的三万河西鲜卑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前线。 如今的形势,与当时大不相同。 桓熙在得到朱序的增援后,即使面对燕、虞两国组成的援军,也能够在河东站稳脚跟,没有了盼望援兵的迫切感。 反倒是粮食问题一直困扰着桓熙。 因此,桓熙不需要河套援军效仿朱序,轻装上阵,一路急行军,只把人马带来河东。 刘阏陋头真要是空着手与桓熙汇合,多了五万步骑的消耗,粮食问题雪上加霜,桓熙只怕是要为此愁出白发来。 长安距离前线,足有五百余里。 刘阏陋头带满了粮草辎重,每日行军不过五十里,考虑到在抵达河东以后,想要加强戒备,走得更慢,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刘阏陋头的援军就能赶赴前线。 “挤什么挤1 这话一出,顿时没人再挤了,赶忙在一口口大锅前排成队列。 这件事情,桓熙知道,慕容恪很快也能借助虞国在关西的情报网,打听清楚。 “可不是么,我们辛苦耕耘,就盼着能在这个时节有所收获,他倒好,张张嘴而已,一声令下,便将地里的庄稼一把火全给烧了,全然不顾我等死活1 负责施粥的小吏喝道: “都给我排好队,跟以前一样,分成十列,等你们什么时候排整齐了,我什么时候才开始派粥。” “今天的粥怎么稀成这般模样1 二人自然也没有了谈兴,在人群中奋力向前挤着,只为尽快喝上一口热乎的。 无聊之际,便与前方同乡的熟人聊起了天。 不多时,人群不再是乱哄哄的,小吏这才点头道: “放粥,一个個来。” 牛阿九定睛一看,前方却是一锅锅热粥被抬了出来。 “你们究竟有没有放米进去1 二人正交谈着,忽然前方传来喧闹声。 “这里边究竟掺了多少水1 有了他这句话,雇来的民夫也终于揭开了锅盖。 说着,又冲人群喊道: “不用急,后面还煮了许多锅,大家都有得吃1 “是呀,还好有梁公怜悯我等,发放军粮,救济河东百姓。” 只是,待看清锅里边的粥水,人群也跟着炸开了锅。 河东,解县。 牛阿九捧着一个碗,正挤在粥厂外的人群中,等着施粥。 毕竟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其踪迹难以掩藏,也无需掩藏。 “我听说那吕婆楼,原与我等同族,前汉时,诸吕被戮,其先祖逃去了陇右,茹毛饮血,到了他这一代,如今倒是与氐人无异。” 一时间,众人全都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实在是这粥厂派的粥,一天稀过一天,直到今日,一锅米粥,用米只是最开始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见众人喧哗,小吏也急眼了: “吵什么吵!关西的粮食如今还没有运来,梁公能拿出军粮给你们一口吃的,你们就该感恩戴德。 “怎地!还嫌米放少了!是不是要给你们做成敢干饭,将你们喂饱了,让前线的将士饿肚子1 粥厂瞬间安静下来,大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正如那小吏所言,关西的粮食还没运来,桓熙能够分出宝贵的军粮,实属不易。 跟着人群嚷嚷的牛阿九也闭上了嘴,他相信解县的官吏是不敢从中捞油水的,人尽皆知,梁公最恨利用赈灾来捞钱的人。 这些粮食,可以说都是从前线将士的牙缝里抠出来的,谁要是敢在这里面上下其手,只怕是要被灭了满门。 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总算轮到了牛阿九,此前他跟着嚷嚷,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锅里面到底放了多少米,多少粥。 如今到了眼前,他注视着这口大铁锅,只见这里面的粥水甚至称得上一句清澈。 别说在粥里立筷子,只怕捞都捞不到几粒米。 “这这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得被饿死。” 看着碗里清澈的粥水,牛阿九瞠目结舌。 小吏听到了他的话,哼道: “再过几日就有一批粮食从弘农运来,且放心好了,撑过这几日,总之,梁公不会让你们饿死。” 牛阿九还想说些什么,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在催促他,让他既然领了粥就快点走开。 解县的这一幕,也发生在了河东郡的各个地方,桓熙施粥赈灾的标准一降再降。      当初赵俱在凉州赈灾的时候,桓熙还让他在铁锅里插筷子,筷子浮起来就得杀了放粥的官吏。 现在如果继续采用这样的标准,只怕梁国控制区的河东郡官吏,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砍了脑袋。 安邑盐池西端,梁军大营。 帅帐内,权翼正向桓熙汇报施粥的情况。 实际上,桓熙虽然缺粮,但也没有到这般地步,他之所以如此作为,就是希望通过米粥的稠稀,误导慕容恪,让对方认为自己军中接近断粮。 桓熙相信,慕容恪也在关注着他的赈灾行动。 而在不久之后将有一批粮食从弘农运来,也绝非秘闻,桓熙就常常把此事挂在嘴边,安抚人心。 况且,桓熙从弘农征调粮草,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也瞒不过慕容悖 试想,慕容恪误以为梁军即将断粮,而在不久之后,就将有一批粮食运来,慕容恪又会怎么做。 这也是为何桓熙会对权翼说,让他主持赈济灾民,也是计划的关键一环。 赈济灾民是真的,借此迷惑慕容恪,让他误判桓熙营中的粮草数量,也是真的。 权翼做完汇报,向桓熙献策道: “梁公,何不遣使前往燕营,为慕容恪送去一车酒肉,让他误以为我军此举是在欲盖弥彰,下官料想,经此一事,慕容恪必然深信不疑,以为我军即将断粮。” 桓熙闻言,颇为意动,可思索再三,他略带遗憾地摇头道: “过犹不及,面对慕容恪这样的智者,做得多了,反倒引起他的警觉。” 安邑盐池东端,燕军大营。 “梁军即将断粮,只需要我们劫了桓熙的那批粮食,梁军无以为继,必然溃败1 李威难得的来到了慕容恪的帅帐,他朝着绘声绘色的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桓熙落荒而逃的模样。 然而,慕容恪却皱着眉头,他沉吟道: “其中或许有诈,不可轻信。 “况且,这批粮食如此重要,桓熙又怎能没有防备。” 他毕竟是客军,受到侵害的不是燕国的利益,如今燕军大部分的军粮,都还是由虞国提供,慕容恪当然沉得住气。 可李威不同,他正色道: “我等错过这次机会,坐视桓熙补充粮草,他必会继续坚守营寨,与我们一直僵持下去,直到一方因为支撑不下去而退兵。 “如此,我军难有胜算。” 说是难有胜算,实际上虞国与梁国拼消耗,拼国力,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李威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注视着慕容恪,沉声道: “太原王,你若不愿出兵,我自为之1 慕容恪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毫不怀疑李威的决心,但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是桓熙布下的陷阱。 想要制止李威,慕容恪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无论说什么,都很难劝得住李威。 说到底,李威是虞国的大臣,而慕容恪是燕国的藩王,如今受损的是虞国的利益,所以慕容恪能够冷眼旁观,但李威已经拖不下去了,想要冒险一搏。 最终,慕容恪还是没有答应与李威一同出兵劫粮,倘若李威真的独自出兵,慕容恪还是会做好准备接应李威,或者说,利用李威钓鱼,打上一场反伏击。 李威走后,慕容臧摇头道: “看样子,李威这次是真的急红眼了。” 慕容恪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他不见喜怒的说道: “联军空有十二万步骑,却与桓熙僵持在了这里,每天的耗用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想必李威也是受到了晋阳的压力。” 李威确实感受到了来自晋阳的压力,这份压力不是来自于苻坚,苻坚今天才刚回的晋阳,而是苻坚的母亲,苟太后。 大部分的妇人当家,就是喜欢精打细算,眼见安邑战场进入了僵持阶段,每拖一天,虞国的财政窟窿也就越大,苟太后又如何能够安坐。 也就李威是她的入幕之宾,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换将了。 李威回到自己的帅帐,便与被他带回来的吕婆楼一起商量着如何能够劫粮。 吕婆楼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风险,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对李威表示了支持。 冒险一搏,固然有失败的可能,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坐视桓熙得到补给,安邑战场彻底陷入双方国力的比拼,那么,最先退兵的,只可能是虞国。 除非慕容儁能够不惜血本的施以援手,援助虞国大量的钱粮。 然而,这终究只不过是吕婆楼的痴心妄想罢了。 (本章完) 第351章 前后不一 第351章 前后不一 晋阳就在眼前,苻坚恍如隔世。 他是通过发动宫变,最终成为了虞国的君主,虽说是苻生自取灭亡,但终究得位不正。 原本趁着桓熙南下奔丧的机会,苻坚想要以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想当初,十万步骑西征,进攻河套,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如今却灰头土脸的退了回来,苻坚内心难免有些沮丧。 他看向身旁的薛赞,叹息道: “朕御驾亲征,却徒劳无功,实在不知应该怎样面对朝中的公卿大臣。” 薛赞出言安慰道: “陛下班师,是因为桓熙犯我疆界,而建宁公(李威)无力驱逐贼寇,这才主动放弃了河套,回援河东,又怎能说是失败。” 苻坚闻言,虽然为之脸红,但也接受了这种说法。 他必须维护自己的权威,因此,只能拿李威出来当挡箭牌。 “走吧,别让公卿们在城门外等候太久。” 苻坚替李威说话,这让苟太后心中稍感慰藉,其实她也担心苻坚因为自己与李威的私情,而导致母子二人疏远起来。 虞国的大臣中,有眼色的绝不止是薛赞,前来迎驾的大臣们,没有一人提起苻坚在北线的失败,反而纷纷表示庆幸,认为是苻坚回援及时,定能在南下之后,将梁军驱逐出境。 他麾下将士虽多,可都是些二线部队,在苻坚自己率领精锐败于谢艾、邓遐之手的情况下,要求李威以乌合之众击败桓熙,实在是强人所难。 实际上,苻坚对李威的表现很满意,他根本没有寄希望于李威能够逼退梁军,只要前线不出现大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苻坚跺着脚,说道: “急则生乱,母亲如今催促建宁公用兵,情急之下,桓熙一旦施展诡计诱敌,建宁公必定中其埋伏,前线大军危矣1 苻坚与群臣寒暄后,直奔宫城,拜谒他的母亲苟太后。 苻坚说着,催动坐骑,四万将士随他向着前方的晋阳北门进发。 “坚头,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了。” 苟太后笑道: “坚头无需担心,我已下诏,让建宁公主动出击,想必不久之后,当有捷报。” 可如今听苟太后这般说,苻坚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至于开北魏汉化风潮的冯太后毒杀献文帝,那也是因为他们母子争权,而非是献文帝执意诛杀冯太后的男宠李奕。 苻坚原本并不担心,河东郡的局势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一时半会,只怕分不出胜负,他完全赶得上那场大战。 对于绝大部分的女人来说,情郎哪有儿子重要。 苟太后抚着苻坚的脸,说道: “只恨建宁公畏敌如虎,不敢与梁军交战,需得劳你千里回援。” 况且,在北魏子贵母死的制度下,冯太后只是献文帝的嫡母,而非生母。 苟太后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当然要将退兵的责任推给李威。 毕竟李威虽然颇具才能,但哪是桓熙的对手。 苟太后年过四旬,仍是风韵犹存的模样。 “母亲!糊涂呀1 “母后切勿责怪建宁公,桓熙狡诈多智,建宁公是应该谨慎用兵。” 苟太后一介妇人,当然不懂军事,但她也有自己的道理,只见苟太后板起了脸,训斥道: “坚头!你是在训斥我吗1 苻坚一怔,自知失言,赶忙向母亲赔罪。 他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自然也推崇孝道,就连母亲与亡父的结拜兄弟有染,苻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一时情急,他又怎会当面顶撞母亲。 苟太后并未就此消气,她抱怨道: “你自在外领兵,将国事全都压在了我一个妇人身上,你可知道,河东郡的那场战事,拖延至今,花销了多少钱粮1 苻坚哑口无言,只得再度赔罪。 苟太后当然知道苻坚是无心之失,她也并未紧抓着错处不放,只道: “既然你都回来了,今后这国事,你自为之,免得又怪我一个妇人见识短浅。” 说罢,便让苻坚退下。 苻坚再拜,走出苟太后的寝宫,他急忙唤来亲信,吩咐道: “你速往安邑,告知建宁公,不可轻举妄动,待我南下,总有法子将桓熙逼出营寨。” 亲信领命,当即跑出宫城,快马南下。 而此时,周琼、毛穆之已经带着一万精锐步卒,押运着弓矢与粮草渡过了黄河。 桓熙在弘农郡调集粮草,而周琼、毛穆之出于安全考虑,并非是走的黄河大桥,而是经由弘农,走风陵渡的浮桥。 既然顺路,留守弘农郡的周楚自然是让粮队跟着毛穆之的楚军同行。      周琼在走过浮桥之后,回头望去,已经看不清对岸父亲的面容。 他摇摇头,将这份不舍抛在了脑后,提醒毛穆之道: “下重饵,才能钓大鱼,如今我等与这支粮队同行,敌军一旦来犯,绝不会是小股部队,毛将军还需打起精神,万不得掉以轻心。” 其实,周楚也是遵照桓熙的吩咐行事。 桓熙在得知桓温派遣一万精锐步卒北上增援之后,立即授意让周楚将护卫粮队的重任交给这支楚军。 假如慕容恪有意劫粮,就必须派出重兵,毕竟桓熙忙前忙后,可不是为了吞掉敌军的小股部队。 无需周琼提醒,毛穆之自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在桓熙面前露脸,有所表现,让这位梁国的君主,楚国的世子能对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 “周郎且放心,只要敌军胆敢觊觎粮队,本将军必定能够配合梁公,将其歼灭,教他有来无回。” 毛穆之言之凿凿。 他们在渡过黄河以后,将要走的路线,便是桓熙进攻河东郡的路线。 由风陵渡向东,沿着中条山脉进军,沿途经过河北(今山西芮城北)、大阳(山西平陆西南)二县,再由大阳向北,翻越中条山脉抵达盐池。 虽然河北、大阳如今沦为了梁国的占领区,但是这一路上并不安全。 尤其是在翻越中条山脉以后,极有可能遭遇袭击。 事实上,李威已经带着两万骑卒在夜间出营,他们昼伏夜行,向着中条山的方向进发。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九月十一,当信使赶到虞军大营的时候,此时营中只剩了吕婆楼还在主持军务。 “建宁公何在?天王有口信传达。” 亲信焦急地问道。 吕婆楼并未隐瞒,他认得,此人是苻坚身边的近臣。 “建宁公三天前就已经率兵出营,伏击敌军粮队去了。” 亲信闻言,心中暗骂糟糕,他对吕婆楼道: “吕府君,还请派遣使者,让建宁公速速回营,天王有命,不得擅自出击,待天王领军南下,再作计较。” 吕婆楼瞠目结舌,他们之所以冒险伏击桓熙的粮队,是因为受到朝廷的催促,实在扛不住压力了,只得出此险招。 希望能迫使桓熙在断粮之后,无奈退兵。 如今又来一道口令,却与此前截然相反,也亏得两道命令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否则,吕婆楼和前线将士都得被他逼疯了。 当然,苻坚的命令来得正好,吕婆楼其实也不希望冒险。 此前赞同李威出兵,只不过是苟太后催得紧,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既然苻坚让他们静待时机,那么财政上的问题,自然不需要李威与吕婆楼去考量。 “我这就派人去将建宁公给唤回来。” 事不宜迟,吕婆楼赶忙找来心腹,让他立即去往李威的藏身之地,而吕婆楼也准备亲自带上一支军队南下接应李威。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此事通报给慕容悖 至少从目前来说,虞国与燕国还是能够互相信任的盟友。 虞军有什么动向,肯定要告诉慕容恪一声。 燕军大营,慕容恪接见了吕婆楼的使者,在听到使者的转述之后,慕容恪点头道: “你回去转告吕府君,就说孤已经知道了。” 慕容恪其实也不愿继续僵持下去,他也在积极寻找战机,可是那支粮队,直觉告诉他,摆明就是桓熙的陷阱,就算想当一场反伏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既然苻坚即将南下,又命令李威按兵不动,想必李威也不会说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慕容恪对封弈道: “封太尉,看来我们得要另寻战机了,李威不久将会退回来,我军也不必再大费周章的南下。” 慕容恪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利用李威钓鱼的准备。 封弈对此倒也没有别的看法,毕竟就算继续僵持下去,损耗的也是虞国的钱粮。 苻坚自己都不急,封弈又有什么好急的。 然而,众人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点,便是南下传信之人,是否能够及时阻止李威。 毛穆之护卫粮队北上,一路上,外松内紧,日行六十里,这对于一支满是辎重的军队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神速。 要知道,河套的援军带着粮草辎重,走在关西的官道上,每天也只走五十里路。 李威在得知粮队的速度之后,对同行的吕光说道: “粮队如此速度,定是桓熙即将断粮,故而催促得紧。” (本章完) 第352章 山南伏击 第352章 山南伏击 对于李威的判断,吕光深以为然。 毕竟从逻辑方面来说,这种想法并没有问题。 桓熙拿出军粮赈济灾民,同时又多了朱序的三万步骑,因而面临粮草不足的问题。 通过敌后的密探回报,桓熙给百姓施粥,那米粥是越来越稀了,直至昨日传来消息,各地的粥厂都已经不再开张,引得百姓们满腹牢骚,这无疑便是桓熙即将断粮的佐证。 既然梁军即将断粮,桓熙肯定是要催着毛穆之快些将粮草送往大营。 所有的信息一一对应,全都对上了,李威与吕光对于梁军即将断粮一事,再无半点怀疑。 吕光笑着分析道: “想必桓熙营中的粮食,只能维持数日,而关西的粮队,一时半会还到不了河东。 “建宁公只需劫了桓熙的这批粮草,梁军得不到补给,必将断粮。 “桓熙只能狼狈后撤,建宁公则可发兵与慕容恪联手追击,梁军必溃1 南下许久,李威早已认识到吕光的才干,因此,对于他能有这般见解,也并不觉得惊奇。 因为有一支粮队即将由此北上,桓熙自然是派遣了许多的哨骑在这片区域巡视,这是应有之事,如果不做,反倒惹人怀疑。 无论是李威差遣回营报信的哨骑,还是吕婆楼派出来寻他的信使,双方都不敢快马加鞭,毕竟盐池以南这片区域,也算是梁军的占领区。 而步卒应对骑兵冲锋,则是重点的训练科目,桓温麾下的骑兵便是陪练。 选择在南麓伏击桓熙的粮队,一旦被拖住,等同于身陷死地,毕竟翻越中条山脉,等同于是深入梁国的占领区。 由于这是一支承担运输任务的军队,自然不缺少车辆,不管是运粮的,还是运输弓矢的,此刻都能成为阻挡骑兵冲锋的障碍。 由于担心惊动梁军哨骑,传信的人走得很慢,同时,也彼此在路上错过了。 毛穆之沉着冷静,他大声呼喊着让将士们依托车辆结成圆阵,此举,肯定是要舍弃掉后方那些阵型外的粮车。 二人达成一致,便也不再犹豫,李威派出一人回营通报消息,自己则与吕光率军南下,翻越中条山脉。 战斗一触即发,吕婆楼得知消息,已经为时已晚。 当吕婆楼的信使赶来中条山北麓,李威原本的藏身之地时,这里早已是空空如也,他根本就找不到李威的踪迹。 南方由于缺少骑兵,因此只能着重发展水军与步卒。 漫山遍野的骑兵呼啸着杀来。 而李威的使者见到吕婆楼时,李威已经越过了中条山脉,埋伏在南麓,而毛穆之的粮队也正一步步接近他的伏击圈。 但吕光又很快反应过来,只要能够成功伏击桓熙粮队,使桓熙不能得到补给,即使这两万骑兵遭遇梁军重创,那也是值得的。 李威沉吟片刻,说道: “如果是在中条山北麓伏击,只怕敌军有所提防,我欲翻山南下,埋伏兵于南麓,世明(吕光字),你以为此举如何?” 中条山南麓,当毛穆之步入虞军的伏击圈后,随着响箭破空,伏兵尽出,两万骑卒呐喊着向楚军发起了冲锋。 吕光正色道。 “末将附议。” 毕竟说是骑兵,作为二线部队,实则也只是骑马步兵罢了,单人单马,也不是他们氐族的精锐,只要能够达成战略目标,拼光了也就拼光了,打仗哪有不牺牲的。 因此,楚国的这支精锐步卒并未被吓到。 吕光闻言,心中一沉,他知道李威这是要破釜沉舟的意思。 李威、吕婆楼也不会傻到用轻骑兵去冲击步兵大阵,除非对方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军,看到骑兵冲锋的威势,便吓破了胆,自乱阵脚,否则,轻骑兵冲阵,必败无疑。 毛穆之的一万楚军自然不是乌合之众。 骑兵无法与步兵硬碰硬,李威扯开嗓子嘶吼道: “绕开敌军步兵方阵,我等只需焚毁粮食1 他很清楚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杀伤楚军多少将士,而是要烧毁桓熙急需的这批粮食。 毛穆之身处圆阵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军骑卒绕过了自己的方阵,往后方肆意放火,焚烧车辆,但他与身边的周琼,都没有丁点的着急模样。 周琼笑着说道: “烧吧,让他烧个够。” 毛穆之与周琼的把戏很快就让虞军骑卒发现,一辆粮车上的粮袋被刺破,流出来的并非粮食,而是沙石。 “将军!不好!中计了1 李威闻言,心里一咯噔,他想不明白,桓熙即将断粮,为什么运来的却不是粮草,而是沙石。      不可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虞国的情报工作没有那么拉胯,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支粮队增援。 不知为何,李威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桓熙根本就不缺粮,或者说,他遭遇的粮食危机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并没有陷入即将断粮的窘境,而是足以支撑到关西的粮队抵达。 此前之所以费尽心机,不过是要诱使自己上当,以为只要劫了他的这批粮食,梁军便会因断粮而退兵。 想通了这一点,李威的额头直冒冷汗。 既然鱼儿已经上钩,必定会有人前来抄网。 不等李威下令后撤,又是一支响箭发出尖锐的声音,刹那间,马蹄声自南方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势,丝毫不逊色于此前虞军发动冲锋时的动静。 邓羌一马当先,他不仅是一位统帅,也是一位号称万人敌的战将,是桓熙麾下少有的真正意义上能够兼顾将帅之职的下属。 只见邓羌高举着马槊,率先冲入了战场,在他身后,是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 此战桓熙不曾参与,他带着三万重步兵与三万河西鲜卑坐镇大营,同时也是要监视燕、虞联军的营寨。 邓羌其实早就带着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中条山脉以南,一直远远地跟在楚军身后。 如今粮队遭遇袭击,邓羌领兵第一时间赶到了战常 “敌军中伏!众将士!随我杀1 回应邓羌的,是梁军精骑们异口同声地呐喊: “杀!杀!杀1 虞军骑卒正慌乱的时候,此前依托车阵进行防守的楚军,此时也终于在毛穆之的率领下走了出来,一前一后,与邓羌联手向虞军发动了进攻。 当然,步兵冲锋,还是需要保持阵型,因此,他们冲得并不快,每走一段距离,就得停下来整理阵型,其实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对骑兵造成多少杀伤。 但能够给予敌军精神上的压力,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毕竟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一些战斗意志并不坚定的士兵,很容易便会选择放弃。 不过,李威妄图挣扎,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步兵方阵不能冲,只能向着敌方的骑兵发起冲锋,大家硬碰硬,扳扳手腕。 然而,李威高估了自己麾下骑兵的心理素质,与战斗素养,这终究只是一支二线部队,而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桓熙的骑兵三大王牌之二,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 这两支部队的光辉历史无需赘述,在骑兵对冲这一比拼勇气的较量中,最先崩溃的是人数占据优势的虞国骑兵。 他们要真是一支精锐,也不可能在苻坚远征河套的大背景下,被留在了虞国。 一场骑兵对冲,因为虞军骑卒的胆怯,而演变成了单方面的追击。 一如河套战场,苻黄眉带着一万精骑与百保鲜卑的那一仗,同样是因为士兵胆怯,而自乱阵脚。 事实上,除了个别的极端情况,否则,骑兵的高速对冲,一定会演变为单方面的追击战,关键在于,看谁先坚持到了最后。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别指望虞国的二线部队能有多么优质的战马,而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所配备的大宛马、吐谷浑马则在这场追击战中,能够派上大用。 哪怕毛穆之的步兵无法拖住虞军,虞军骑卒也很快被身后的梁军精骑追赶上,那些落后的骑卒,犹如被割草一般,纷纷倒下。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李威能够领军作战,肯定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性子,听了这些声音,也不至于痛苦的想要捂上耳朵。 如果桓熙真的缺粮,而李威能够成功焚毁这批粮食,让桓熙得不到补给,即使带来的两万骑卒全都葬送在了这里,李威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这终究只是如果,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桓熙不仅暂时还没有断粮的危险,自己带来的骑兵还将遭受重创。 李威埋头打马,内心满是悔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逃过这场劫难。 追兵越来越近,惨叫声、求饶声也越发清晰。 “我是晋人!别杀我!我投降1 “快住手!大家都是关西人!我们当初是被石虎逼迫着迁往了关东!遭逢乱世,回乡的道路被阻绝,只得依附于苻氏求生1 “饶命!我也是晋人!不要杀我1 这些求饶声在李威听来,格外刺耳,但梁军将士却放过了这些愿意投降,且能说汉话的虞军。 (本章完) 第353章 生擒李威 第353章 生擒李威 当初,石虎死后,北方大乱,那些被他强行迁往关东的关西流民,结伴西行,想要重回故土。 由于彼时关西已经被桓熙占据,后赵即使内乱,也不可能放任十余万流民前去投奔桓熙,因而,在西归无望的情况下,流民们只得前往枋头(今河南浚县),依附于苻坚的祖父苻洪。 毕竟苻洪是关西豪杰,享有盛名,追随他,或许能在乱世之中找到一条生路。 苻洪死后,苻健带着氐族部曲与这支流民军进攻并州张平,从此占据了河东。 李威带来的这支骑兵,便是以当年的雍、秦二州流民为主体所构建。 此前之所以不曾临阵倒戈,是因为家眷皆在虞国,故乡虽然令人怀念,但他们早已在并州安家,又怎会抛家舍业,投靠梁国,独自一人回去关西。 但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在生与死的抉择中,那份对故乡的执念,又涌上了心头,他们很轻易的便投降了。 吕光望见身后这一幕,气得破口大骂: “非我族类,不可信任1 但他好似忘了,自己身上与他们流着相同的血。 李威的运气要比姚襄好,虽然摔下了马,但是并没有被坐骑压伤。 “该死!若是让我逃回晋阳,我必要奏请天王,诛杀尔等1 毕竟李威的目标太大,没有人为他阻击身后的敌军,只怕李威难以逃脱追击。 李威闻言,暗暗叫苦,他转头望了一眼,只见跟在身后的骑兵越来越少,就连吕光也不知去向。 “李威美髯公,有长须1 李威奋力挥舞着马鞭,抽打坐骑,他也不想死在这里,或是做了梁军的俘虏。 “前面穿红袍的就是李威1 ‘建宁公,抱歉了。’ 毕竟这些人可不是曹洪,而他李威也不是曹操。 吕光说着,眼睛瞟向不远处的李威,此时吕光的内心有一股冲动,他想要主动请缨,为李威断后。 只可惜他的这匹坐骑却折了腿,眼瞅着肯定是不能再跑了。 只是那些逃命的骑卒们却风驰电掣般掠过李威的身旁,无一人肯勒住缰绳,将逃生的希望让给李威。 “头戴虎头兜鍪者,便是李威1 然而,殿后等同于必死,当然,也有可能给梁人抓了俘虏,能够逃回虞国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而身后,还有降兵在为追兵指认: 苟太后可还在晋阳等着自己。 吕光自小勤练武艺,苦读兵书,为的是要扬名立万,可不想窝窝囊囊的死在这里。 然而,也许是李威抽得太狠,太急,让坐骑也跟着红了眼,一时不慎,居然马失前蹄,栽倒在地。 李威挣扎着起身,喊道: “让马!快让一匹马给我1 吕光心中暗道,随即改变方向,不再与李威一同突围。 “驾!驾!驾1 李威怒火攻心,他实在气不过,冲着前方的骑卒喊道。 前方落后的几名骑卒听清楚了他的威胁,远远地停下马来,可是不等李威欣喜,这些人却在张弓搭箭,箭锋直指李威。 既然让你逃回晋阳,便要我们的性命,索性就在此地将你射杀,拿了你的头颅去向梁人邀功。 只可惜桓熙只为慕容恪开出了高昂的赏格,至于李威,虽然桓熙不怎么瞧得上他,但终究是虞军的主帅,桓熙还是给出了一万匹布的承诺。 当然,是一次性支付,不会真的有人连区区一万匹布的赏格,都得分期支付吧。 李威见状,惊得魂不附体。 一直在追逐李威的杨安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情急之下,他大喝道: “留下活口!待我生擒他1 毕竟李威真要是让人给射杀了,杨安也不好意思出面抢夺降兵的功劳。 桓熙治军严谨,最厌恶将士争功。 那些挽弓瞄准李威的虞军骑卒见有一员梁军大将制止,他们一万匹布再怎么诱人,也不敢当成耳旁风。 如果得罪了这员大将,说不定这赏赐有命领,没命花。 其实,这倒是多虑了,杨安如果敢打击报复,桓熙绝对饶不了他。 可这些虞军骑卒虽是秦州、雍州的流民,却不曾生活在桓熙的治下,自然对桓熙不是特别了解,多为道听途说。 你能指望虞国的舆论,能给桓熙说什么好话。 虞军骑卒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着,随后默契的收起了弓矢,随即拨转马头,继续逃亡。 他们的家人还在虞国,既然这份赏赐与自己无缘,而李威看样子,似乎也逃不回去,不如继续突围。 能够侥幸回到晋阳,与家人团员,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可一旦不能突围,到时候再向梁军投降也不迟。 李威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那些低贱的骑卒怎么敢,怎么能背叛自己。 杨安可没有他那么多的不解,只见他跃马来到李威的身前,用槊尖抵在李威的咽喉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你就是李威?” 不等李威回答,就有跟随杨安的降兵指认:      “将军,他就是李威1 李威闻言,恶狠狠地瞪向那名降卒,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降卒起先是畏惧,想要躲避李威的目光,后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反倒是挺起了胸膛,丝毫不避让。 杨安没想到自己真的捞到了这条大鱼。 这可是虞军的主将,杨安在乎的可不是那一万匹布,而是生擒敌军主将的功劳。 杨安转头看向那名降卒,朗声笑道: “好!你为我指路有功,我绝不会亏待你1 那降卒连忙堆起了笑脸: “多谢将军1 杨安随即指示骑从下马,将李威绑了。 一名骑卒口不择言,调侃道: “且将你送回大营,与梁公说一说虞国太后的滋味。” 众人无不失笑,而李威因为愤怒,已经憋红了整张脸。 军中的生活枯寂无聊,因此,有时候常会出现一些荤段子。 李威与苟太后的私情,在虞国可能是禁忌话题,但却常常被梁军将士提起,有些人甚至嚷嚷着要打进晋阳,绑了苟太后,进献给桓熙。 桓熙钟爱身份尊贵的寡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都已经传到河北、江东等地了。 在关西,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杨安干咳一声,喝道: “伱有几颗脑袋!敢拿梁公说笑1 那骑卒自知失言,连忙请罪。 杨安也没有真的将他砍了脑袋,毕竟他的话里行间,并非是在对桓熙不敬,而是在羞辱苟太后与李威。 当然,回营之后,杨安肯定还是要将此事上奏,至于桓熙如何处置这名骑卒,就不是杨安应该过问的事情了。 只不过依照杨安对桓熙的了解,这件事情只怕会被一笑置之,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长安城里,拿他的私生活打趣的人可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人将身为晋臣的桓熙,与东晋太后扯到了一起,也不见桓熙动怒。 这场战斗,结束得并不快。 一方逃跑,一方追击,中条山脉的山道上,尸骸遍地,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徘徊在尸体身边,不肯离去。 杨安得了虞军的主将李威,自然没有继续追击的欲望,自己吃了肉,必须得给别人留口汤。 他与毛穆之、周琼汇合,而邓羌还在率军追击溃兵。 “这就是李威了。” 杨安骑坐在马背上,指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李威,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向毛穆之、周琼介绍道。 二人不敢置信的对视一眼,没想到虞军的主将居然能被生擒。 要知道,一场战斗中,胜负都只是常事,毕竟总要有一方获胜,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但是想要活捉敌军主将,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否则,在史书中,哪会记载有那么多单骑逃亡的案例。 就是因为主将在败军之际,可以弃军而走,甚至留下一部为自己断后。 但这一次,虞军败得太快,太突然,李威又意外落马,没人肯为他让出一批马来,而聪明人,如吕光,则刻意选了与他不同的方向突围。 这么多事情碰到了一起,才让李威被杨安活捉。 “恭喜杨将军立下大功。” 周琼笑着称贺。 毛穆之与杨安并不相识,但也还是跟着周琼道贺。 杨安炫耀过后,也问起了正事,他看向毛穆之,说道: “这位便是毛穆之,毛将军吧,敢问楚公援助的那些弓矢可还在?” 毛穆之笑着说道: “虞军来袭之时,我将运输弓矢的车辆护在了阵中,李威烧毁的,只不过是那些运输沙石的车辆。” 说着,毛穆之也没忘记瞥了李威一眼,只见李威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杨安见弓矢无事,也终于放下了心,如果这三万张弓,一百万支箭无法运到前线,那么朱序的三万河西鲜卑便只能沦为看客,派不上太大的用常 “如此甚好,此战收获颇丰,梁公若是得知消息,必然欣喜。” 杨安话音刚落,对面的周琼便带着些许遗憾,说道: “只可惜慕容恪没有上钩,否则,梁公便可一举结束这场战事。” 毛穆之闻言,宽慰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此战,虞军主将被生擒,消息传回去,燕、虞联军士气大挫,已经是为梁公奠定了胜势。” 杨安颔首道: “正如毛将军所言。” 说着,他又看向李威,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条大鱼。 (本章完) 第354章 燕国退兵 第354章 燕国退兵 这一仗,李威败得不冤。 一方面是他承受了来自晋阳的压力,苟太后面对财政上的大窟窿,坐立难安,只得催促李威主动寻找战机,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另一方面,桓熙为了能让大鱼上钩,也是费尽心机。 如果此战梁军主将不是桓熙,而是别人,李威或许不会相信对方会在粮草本就不足的情况下,拿出宝贵的军粮用以赈济灾民。 但他是以宽仁爱民著称的桓熙,为了拉拢民心,没有什么不可能。 春秋时期,齐国军师孙膑以减灶计,误导魏将庞涓,庞涓以为齐军逃散,因而轻敌,招致兵败。 桓熙有所创新,逐日减少用来赈灾的军粮,直至最后关闭粥厂,让李威误以为梁军即将断粮,无力再赈济灾民。 那么,毛穆之押运的这批军粮,也就等同于是桓熙救命的粮食。 只要能够成功伏击粮队,桓熙必将因为粮尽而退兵。 不过,最先得知前线消息的并非桓熙,而是吕婆楼。 现在的问题,不是换将就能解决,必须得是苻坚亲自前来,才有可能提振起士气。 如今唯一的疑问,便是在追击战中,能有多少斩获。 当然,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不久,这个问题很快也就有了答案,各路追击的骑兵陆续赶了回来,此战,杀敌三千,俘虏上万,仍有将近七千名虞军逃了出去。 “光儿,你速速派人前往晋阳,请天王即刻南下增援,如今只有天王亲临前线,才能稳定军心。” 邓羌先是派遣信使向桓熙报捷,而后押着俘虏与毛穆之的楚军同行。 吕光也有些慌神,毕竟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遇到这样极端不利的局面,也会感到束手无策。 这场伏击战,敌方主将已经束手就擒,胜局已定,杨安才能与周琼、毛穆之在后方闲谈。 有李威吸引虞军的注意力,吕光倒是安然无恙的逃了回来。 他更没有预想过李威作为虞军主将,会被人生擒。 “父亲,如今可如何是好?” 主将被敌军生擒,这对将士们的士气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毕竟这可是一支两万人的骑兵部队,就算打不过,莫非还逃不走。 面对这样的诱惑,李威怎么可能按捺得住,毕竟他还承受着晋阳方面的压力。 吕婆楼此前在获知李威前往南麓伏击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只是觉得或许会吃点亏。 吕婆楼得知李威遭遇梁军的反伏击,兵败被擒,不由遍体生寒。 毕竟都是些骑兵,虽然战马不如梁军精骑,可丢盔弃甲,也能减少负重。 虞军七千溃卒不可能全数回营,但总会有人向吕婆楼通报消息。 吕婆楼又何尝不是心神大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后,吕婆楼说道: 如果不是这支骑兵以关西流民为主体,面对同样来自关西的梁军的追击,没有投降的心理包袱,只怕梁军在这一战中,也不可能抓到这么多的俘虏。 此时,虞军将士人心惶惶,连主将都被擒了,底下的人是个什么心境,可想而知。 就在吕光依照父亲的吩咐,派遣亲信前往晋阳求援的时候,与虞军营寨相距不远的慕容恪也已经得知了消息。 燕军帅帐内,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像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李威带着两万骑兵出营,怎么会被梁人生擒1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虞国以男宠领兵,方有此祸1 “太原王,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看向了慕容恪,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慕容恪也不敢相信李威前去伏击粮队,不仅没有收获,反倒将他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李威被擒,对于燕军来说,同样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光就士气上来说,友军的主将都被敌军抓了,己方很难不受这件事情的影响。 而最重要的是,目前来说,虞军等同于是失去了作用,你不能指望一支失去主将的军队,在士气恢复之前,能够派得上用常 也就是说,至少在苻坚南下之前,燕军必须独自面对梁军。 此消彼长,擒获敌军主将,极大的提振了梁军的士气,可以想见,桓熙在与毛穆之汇合后,便会化被动为主动,不再固守营寨,而是要主动出击。 问题在于,苻坚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别看战场位于河东,晋阳距离此处足有八百里,而长安距离战场,却只有五百余里。 而桓熙的又一支援军,也就是刘阏陋头与索遐率领的河套五万步骑,早已经离开了长安,虽然一路上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但必定是会比苻坚更先赶来。      换而言之,慕容恪有一段时间会陷入兵力上的绝对劣势。 别看吕婆楼还有五万多将士,但本就是杂牌部队,又丢了主将,如今可以忽略不计,指望不上他们。 慕容恪的麾下虽有五万步骑,可桓熙的增援悉数到达之后,拥有三万重步兵、关陇突骑、近卫义从、三万河西鲜卑、五万河套步骑、一万楚军精锐步卒,总计超过十三万大军。 就算慕容恪挺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可苻坚亲征,对前线虞军将士的激励效果究竟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毕竟苻坚在军队中没有苻舰苻雄那样的威望。 燕国将佐指望慕容恪拿主意,便是希望他能够带领大家撤离河东,这一战已经打不下去了。 桓熙能够利用宝贵的时间运输沙石,冒充粮草,用以诱敌,足以证明,梁军虽然缺粮,但还没有到即将断粮的困境。 在虞军士气跌落谷底,不堪驱使的情况下,燕军独木难支,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慕容恪沉声道: “即刻拔营,全军北上,原路退回河北。” 慕容恪已经顾不得盟友了,此时不走,等桓熙领着大胜之师逼近,燕军再想要全身而退,可就难如登天。 众将闻言,欣然领命,没有一丝的留念。 当吕婆楼得知慕容恪要走,只觉得天旋地转,多亏了吕光眼疾手快将他扶住,险些昏倒在地。 “快去牵我马来,我要亲自去见慕容恪1 吕婆楼才站稳身子,便着急的催促道。 一旦燕军撤离,单靠虞军剩余的五万将士,可守不住这河东郡。 慕容恪虽然决心要走,也知道吕婆楼的来意,但还是出面与他相见。 “太原王,燕军若退,河东郡必为桓熙所得,其获盐池,犹如猛虎添翼,还请大王三思。” 这個道理,慕容恪又如何不懂,否则他又怎会千里迢迢的率兵增援。 慕容恪长叹一声,反问道: “虞军尚能战否?” 吕婆楼被问得哑口无言。 主将被擒的虞军,究竟还能不能战,大家心里都有数。 慕容恪也不再理会吕婆楼,只道: “来人,送客。” 吕婆楼走出帅帐,目光扫过大营内,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的燕军将士,最终还是落寞的离开了这座营寨。 回到虞军大营,吕婆楼也在下令拔营。 燕军走后,虞军已经没有了在野外扎营与桓熙僵持的底气。 但是没有苻坚的命令,吕婆楼不敢就此放弃河东郡,只得尽快退回安邑城,免得桓熙在慕容恪离开后,率军前来强攻虞军营寨。 如果依托城墙防守,哪怕士气低落,也应该能够坚持一段时间。 当然,慕容恪是不会跟着吕婆楼退入安邑城,免得被桓熙困死在了城池中。 梁军营寨,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桓熙先是得知前线大捷,杨安生擒李威。 而后又听说燕军又拔营班师的迹象,如果不是将佐们都在帅帐内,他只怕是要高兴得手舞足蹈。 朱序同样激动不已,他进言道: “梁公,末将以为,如今敌军将退,必生混乱,正所谓机不可失,梁公挥师逼近,定能有所收获。” 桓熙点点头,肯定道: “次伦所言有理。” 但是话锋一转,又道: “只是如今胜局已定,而邓羌尚未班师,不可节外生枝。” 毕竟桓熙的精骑都不在身边,对于他来说,此战能将慕容恪赶跑,完全占据安邑盐池,就已经达成了既定的目标,实在不想再生波折。 按照朱序的建议,前往追击,或许能够有所收获,但是这等收获,不足以驱使桓熙犯险。 因此,桓熙虽然认同了朱序的想法,却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而又对朱序委以重任,让他将三万河西鲜卑全部带了出营寨。 既是监视慕容恪的动向,免得慕容恪打着退兵的幌子,而后回身一击,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也是要让朱序领兵前去接应邓羌,免得邓羌在回来的路上遭遇慕容恪,或是吕婆楼的伏击。 桓熙之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好在桓熙的这些担忧都是多心了,慕容恪是真的要退兵,而吕婆楼也率领剩余的五万虞军,东行二十里,撤回到了河东郡城安邑。 不久,邓羌率领着得胜之师押送俘虏回到了营寨,桓熙亲自在营门外迎接他,与邓羌同行的还有毛穆之带来的楚国援兵。 (本章完) 第355章 苻坚南下 第355章 苻坚南下 邓羌翻身下马,来到桓熙的身前,拜道: “有赖梁公神机制敌,末将幸不辱命。 “此战杀敌三千,俘虏上万,以此大捷,为梁公贺,为大梁贺1 参与中条山南麓一战的将领们纷纷效仿,为桓熙庆贺。 桓熙此时已经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兴奋。 “好!好呀!干得好1 他将众将一一扶起,高兴地连声叫好。 虽然与自己的计划有所出入,本想引得慕容恪上钩,重创燕军,但如今钓来了李威这条大鱼,并且将其生擒,同样是达到了逼退燕军的目的。 可想而知,桓熙是有多么的欣喜。 诚然,即使这一战没能抓获李威,倘若战事转为双方国力上的比拼,最后获胜的依然会是桓熙。 可这样的胜利,必将消耗大量的钱粮。 杨安不理会李威愤怒的低吼,自顾自地向桓熙献俘: 一辆辆满载绢布的车辆被从营中推了出来,无需寝殿,足有万匹,这是桓熙事先备好的。 无需杨安示意,自有人从身后一左一右,踹在李威的膝盖窝上,让他跪倒在地。 李威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之所以不赏诸将,独赏杨安,是因为桓熙有言在先,能得李威首级者,赐布万匹,如今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如今慕容恪狼狈撤离河东,吕婆楼困守安邑城,让给桓熙如何能不开怀。 看着那一车车堆满了的布匹,众将无不艳羡。 “梁公当面,还不下跪1 桓熙赞道: 杨安起身之后,朝后方的亲信使个眼色。 杨安喝道: “末将侥幸,生擒敌军主将,特来献与梁公。” 大军出征,当然要准备大量的财货,可以在局势陷入困境时,搬出财货,用以激励将士。 “万军之中,生擒敌将,将军真万人敌也。” 别的不说,梁国即使占据了河东郡,至少也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恢复元气。 桓熙的话音刚落,权翼便高声道: 李威虽然沦为俘虏,生死不由自己,可显然不愿意向桓熙低头下跪,他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亲信会意,押着李威上前。 当然,杨安能够擒获李威,与他个人的武勇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纯粹是他吓住了想要射杀李威的那几名虞军骑卒。 虞国自然无法坚持,而对于桓熙来说,同样属于是伤筋动骨,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后续计划。 “梁公有令,振威将军杨安,擒贼有功,赐布万匹。” 至于其余诸将的赏赐,自当在回到长安之后,再为众人论功行赏。 杨安感恩戴德,连连称谢。 桓熙满面笑容的拍着杨安的肩膀: “这是你应得的。” 说罢,桓熙看向还在挣扎的李威,问道: “你可愿降?” 李威冷哼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桓熙也不恼,他笑道: “我不杀你,你于我而言,还有大用。” 说罢,桓熙转头朝着沈赤黔喊道: “赤黔,替我看好了此人,待大军围城,我还得押着他前往城下示众。” 这无疑是对守军士气的极大打击,以及对李威本人的羞辱。 当然了,虞军丢了主将,士气早已跌落了谷底,桓熙押着李威前往安邑城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羞辱李威。 他很不喜欢李威这个人,要说原因,应该是源于李威与苟太后的奸情。 倒不是说桓熙垂涎苟太后,要给苻坚当继父,东晋太后褚蒜子才是他的心头好。 在桓熙看来,李威身为虞臣,却与太后私通,实在罪大恶极。 毕竟小桓公如今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的事情,李威这家伙却做到了,虽是同类,可桓熙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李威见桓熙要将他带往城下示众,不愿受此屈辱,他大声辱骂桓熙,只求速死。 但只是骂了一句,就被人堵住了口,只能在那嗡嗡,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桓熙对他没了兴趣,只是挥了挥手,就让人将李威带了下去,兴许等到哪天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是他的死期。      至于现在,桓熙可不能让他死了,即使苻坚南下,两军阵前,带着李威给众人亮个相,对于那些援军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而邓羌抓来的一万俘虏,桓熙并未苛待他们,而是好吃好喝的养着。 毕竟桓熙可不是慕容儁,干不出坑杀俘虏的蠢事。 真的,就算慕容儁忌惮段部鲜卑,左右不过是三千人而已,派到战场上当炮灰,让他们去送死,都好过将人坑杀。 杀俘,干起来或许感觉很爽,但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桓熙就从不虐待俘虏,只有一些注定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就会在战后被贬作奴隶。 就像当年跟随苻苌被擒的氐族亲卫一样。 桓熙在邓羌率军归营后,并没有立即挥师东进。 慕容恪于昨日拔营,此时已经走到了闻喜县,吕婆楼也已经退守安邑城。 桓熙不怕吕婆楼跑了,他真要是弃城而走,反倒省了桓熙攻城的功夫。 毕竟在这一战中,桓熙已经不在乎杀伤了,只需全取河东郡,将解县盐池、安邑盐池纳入囊中,便能将虞国逼入绝境。 休整一夜过后,翌日清晨,桓熙亲率八万余将士,押着上万名降卒,向安邑城进发。 东行四十五里,午后,桓熙在距离东面城池五里处扎下营寨。 桓熙唤来沈赤黔,命他带领左郎卫押着李威绕城示众,出于安全考虑,桓熙还让桓虔带上近卫义从,杨安带上关陇突骑,以这两支精锐骑兵策应。 只要吕婆楼敢出城营救,便可正中桓熙的下怀。 同时,桓熙又命朱序带着三万河西鲜卑,押着虞军俘虏前往城下,向城上的守军宣扬梁军优待俘虏的政策,以瓦解敌军的斗志。 落日的余晖洒在安邑西侧的城楼上,沈赤黔带上右郎卫押着李威绕城一周,确保四面城墙上的守军都能看清楚他们主将的狼狈模样。 而城池西面,那些被俘虏的将士还在那里替梁国说着好话,动摇军心。 吕婆楼面沉似水,他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斗志,他只知道,苻坚如果不来的话,自己根本守不住安邑。 所以,苻坚真的会来吗? 前线战败,李威被擒的消息已经传入了晋阳,可谓是举国哗然。 面对吕婆楼的求援,苻坚起初并没有犹豫,他不能放弃河东郡,也不能舍弃吕婆楼麾下的将士。 虽然都是些二线部队,但是足足还剩有五万多人。 乱世之中,人口最为重要,李威带了七万大军南下,一旦都陷在了安邑,对于虞国来说,也是一個重大的打击。 然而,就在苻坚已经准备南下的时候,慕容恪退兵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天王!不能出兵呀!如今燕人已退,桓熙在安邑城下布有重兵,此时若是南下,等同于自投罗网,还请天王三思1 尚书右仆射梁平老进宫阻止道。 他不是第一个前来劝说苻坚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苻坚自己内心也在摇摆,到底要不要救吕婆楼。 此时已经不再是责怪吕婆楼为什么不退回晋阳的时候,毕竟河东郡太重要了,一旦放弃,虞国就将彻底失去解县、安邑两座盐池,后果不是吕婆楼能够承担的。 这就是桓熙习惯亲征,而不是留在长安享乐的原因,战场上千变万化,面对一些事关国运的问题,臣子领兵,很难随机应变,做出取舍。 假如是苻坚亲征,得知慕容恪要退,说不定一番权衡之后,他也就跟着走了。 但吕婆楼却不行,因为他不知道苻坚是否会因为慕容恪的离开,而放弃河东郡。 一旦苻坚不愿认输,决定再与桓熙争夺河东郡,但吕婆楼却已经先行撤了回来,将河东丢给了桓熙,那么吕婆楼将会是整个虞国的罪人。 晋阳宫正殿,人来人往,都是在劝说苻坚不要南下,盐池的归属只是暂时的,待将来重整旗鼓,再与燕军联合,一起出兵收复河东郡便是。 就连苟太后也出面制止苻坚。 其实,李威之所以在前线吃了败仗,苟太后实在难辞其咎,毕竟此前李威做得挺好,面对桓熙,也能够稳得住,不曾轻举妄动。 就是因为不懂军事的苟太后在后方催促,才逼得他不得不寻找战机,最终兵败被擒。 苟太后当然也知道自己的罪过,在消息传回晋阳时,苟太后因为自责,整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 还是苻坚亲奉饭食,她才能吃上几口。 如今桓熙已经在河东郡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苟太后不愿苻坚冒险救援,故而前来劝阻。 苻坚连声宽慰,声称自己会谨慎考虑,直到薛赞入宫,与苻坚密议,苻坚终于置众人的劝阻于不顾,坚持南下救援吕婆楼。 气得苟太后指着薛赞怒骂,喝斥他居然怂恿君王犯险。 如果不是苻坚的保护,只怕薛赞性命不保。 当然,苻坚南下救援,自然不可能是只带跟随他退回虞国的四万步骑。 翌日,早已奉命在晋阳集结的十万将士,浩浩荡荡的跟随苻坚南下。 (本章完) 第356章 北上迎击 第356章 北上迎击 ‘苻坚要来了?’ 桓熙摸着下巴,暗自沉思。 前线的攻防战早已经打响,桓熙并没有亲临前线督战,他清楚,攻克安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此躲在了后方,担心被流矢所伤。 前些时日,降卒们在安邑城外的现身说法,极大的瓦解了守军的意志,也免除了他们投降的后顾之忧,等到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负隅顽抗。 此时正在前线指挥部队攻城的是朱序,三万河西鲜卑奉命下马,作为步兵轮流攻城。 虽然这群鲜卑人没有什么攻城的经验,但桓熙催得不紧,前期主要是消耗守军的箭矢,大家顶着盾牌冲上去意思意思就行,不是真的要他们蚁附攻城。 果不其然,攻城的鲜卑士兵还没有靠近城墙,就被守军的箭雨给逼退回来。 打退梁军的进攻,吕婆楼实在高兴不起来,桓熙打的什么主意,吕婆楼其实也清楚,骑兵就在外边虎视眈眈,根本就没有出城回收箭矢的机会。 等城中的箭矢射光了,失去了一项重要的远程打击力量,这城池如何能够守得祝 但吕婆楼并不知道,桓熙在得知苻坚南下的消息之后,其实已经没有了强攻安邑的想法。 当然了,苻坚能让此人担任使者,说明他满足两点,一是值得信任,二是与吕婆楼相熟。 与此同时,慕容恪在退出河东时,强占了轵关陉中的所有关隘。 如果苻坚许久不来,桓熙在耗光了守军的箭矢之后,自当一鼓作气,拿下安邑,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一方面,苻坚不愿意与慕容恪为了此事翻脸。 与其在攻坚战中打得精疲力竭,不如以逸待劳,吃掉苻坚的援军,安邑不攻自破。 使者正是苻坚所派遣,他为吕婆楼带来了两个消息,其一,便是苻坚亲率十万步骑南下救援。 至于其二 吕婆楼诧异地看向使者,难掩惊讶道: “天王真是这般说的?” 深夜,一名使者躲过了梁军哨骑的巡察,摸黑悄悄接近了安邑城。 “我知道了。” 当初燕军前来增援,为了保障自己的退路,慕容恪要求虞军撤离轵关陉,交由燕军驻守,如今强占关隘,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另一方面,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苻坚清楚河东郡即将全境沦陷,燕军占据轵关陉,便掌握了一条能够威胁桓熙的通道。 使者确认道: 对此,苻坚默许了慕容恪的行为,。 即使吕婆楼一心要给苻氏当忠臣,不肯投降,也会有人割了他的脑袋,送给桓熙作为见面礼。 “千真万确,还请广平(吕婆楼字)依令行事。” 说到底,抵抗桓熙,还得指望燕国的帮助,单靠虞国自己,很难能有胜算。 当然,像今天这样消耗守军箭矢的行为,桓熙会继续坚持下去,他也担心苻坚临时变更主意,或者说,一路上走得慢悠悠的在那拖时间。 不是他不信任使者,而是这个消息实在出人意料。 吕婆楼闻言,颔首道: 使者并没有再冒险出城,免得时运不济被梁军俘虏。 吕婆楼让心腹将他带去安置,自己则带着不舍,打量起了这间府邸的一砖一瓦。 他低声自语道:      “自高祖景明帝(苻坚)占据并州以来,我就奉命镇守南境,时光匆匆,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与此同时,城外五里,桓熙也在帅帐内召开军议。 “可靠消息,苻坚率军南下,足有十万步骑。” 桓熙与将佐们通报这则消息。 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害怕苻坚南下,而是以为慕容恪退走以后,只需攻下安邑,便可结束这场战事。 虞国目前掌握的闻喜、东垣二县得知安邑失陷,必然望风而降。 尤其是闻喜县,在慕容恪退走之后,如果不是因为苻坚有可能会南下增援,定会经过闻喜,只怕闻喜裴氏早就献上了城池。 如今苻坚南下,等同于是节外生枝,使得战事再生波折。 权翼最先问道: “梁公可是要围点打援?” 众将纷纷附议,大家都明白,只要击败了苻坚的援兵,安邑守军就会开门请降。 相较于攻城战,他们更愿意在野外会战。 桓熙当然也是如此想法,如果不是必要,他真的不愿意强攻城池,尤其是一座有着五六万守军的城池。 苻坚南下救援,肯定会想方设法告知城中守军,桓熙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守军的士气能有多大的提振。 但是,只要苻坚的援兵被击退,守军的希望破灭,今日提振的士气,便将在不久后迎来反噬。 “不错,我正有此意。” 桓熙点头道。 随即,他向众人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欲留下一军,监视安邑守军,而后亲率精锐北上,收取闻喜,迎击苻坚。 “闻喜裴氏与我早有联系,夺取闻喜,易如反掌。” 桓熙之所以选择北上迎击苻坚,是担心自己在与苻坚作战时,安邑守军从身后杀出,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因此,决定将与苻坚一战的战场选在闻喜,远离安邑,并且留下一支部队监视城中守军。 而闻喜目前被虞国所掌控,属于是敌境,桓熙率军前去伏击,很难不走漏消息。 如果选在安邑设伏,苻坚虽然年轻,但也不是愣头青,更不会有人催促他急行军,给到桓熙伏击的机会。 众将闻言,无不称善。 桓熙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以朱序统率二万河西鲜卑,移营于安邑城北,监视守军。 由于李威伏击粮队失败,二万骑兵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安邑城内如今以步卒居多,侥幸逃回来的数千骑兵,如惊弓之鸟,短时间内难以发挥作用。 在桓熙看来,朱序带着二万河西鲜卑,在得到了弓矢的补充后,足以防备守军北上。 至于桓熙自己,则率领剩余的一万河西鲜卑,以及其他部队,一并北上。 而那些降卒,早已由沈劲押走,他们已经发挥了作用,继续带在身边,还得分人看守,只能是桓熙的累赘。 (本章完) 第357章 尘埃落定 第357章 尘埃落定 苻坚南下,桓熙北上,闻喜县似乎将要成为双方的战场,这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平民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哪怕桓熙与苻坚都是爱惜百姓的人,不存在放纵士兵抢掠的可能,可一旦分出胜负,谁还能约束得了溃兵。 那些溃兵没有粮食,只有甲仗,要想活着回去,便只能去抢掠百姓。 对于闻喜的士族来说,同样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们无法继续观望,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究竟是要继续拥护虞国的统治,还是迎奉桓熙入主城池。 闻喜裴氏,无疑是温县士族的领袖,甚至在整个天下,都享有很高的声望。 当然,这都是老黄历了。 他们没有抓住衣冠南渡的机遇,曾经与闻喜裴氏齐名的琅琊王氏,选择追随琅琊王司马睿,辅佐他再造晋室。 而闻喜裴氏则一分为三,其中一部,在西晋末年选择西迁,投奔凉州军阀张轨,因迁居西凉,故而号称西眷裴。 西眷裴的子弟此后仕于前凉,在桓熙吞并凉州以后,西眷裴则归顺于桓熙。 随着,桓熙的军队逼近闻喜,裴家的门槛都要被那些进进出出的小士族给踩烂了。 毕竟选了桓熙,得罪苻坚,选了苻坚,又得罪桓熙。 桓熙进攻河东的时候,生活在闻喜县的那一支,其实已经在暗中派了子弟在桓熙麾下效力,但对于桓熙来说,他还是更信任裴慬。 又一部,称为东眷裴,始祖为东汉末年时,尚书令裴茂之子裴辑,因其迁居河北,位于并州以东,故称东眷裴,同样也是定著五房之一。 但是众人还在那争论不休。 西眷裴仕于梁国,而东眷裴因为慕容氏占据河北,自然也在燕国为官。 可三裴之中,留在河东的这一支既然生活在苻坚的治下,自然有许多杰出子弟在虞国为官,有人担心因为降梁,会连累那些在晋阳为官的族人。 只不过,当桓熙北上,准备在闻喜迎击苻坚之后,居住在闻喜的裴氏子弟已经没有了骑墙观望的机会。 这些人倒也不是唯闻喜裴氏马首是瞻,只是枪打出头鸟,闻喜裴氏不表态,谁也不敢先露头。 裴慬一盏茶已经喝得见底,众人的争吵还是没有停息,裴慬皱起了眉头,他将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砰地一声,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裴慬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品着茶。 按理说,相较虞国,梁国的国力更盛,而且桓熙新胜,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闻喜裴氏不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少也不应该爆发这么激烈的争吵。 坞堡内,诸裴齐聚,这是一个关乎宗族兴衰,或者说,与他们性命攸关的决定。 当然,就算是闻喜裴氏,也惹不起桓熙或者苻坚,只是他们没有不作选择的权力,也没有首鼠两端的可能。 最后一部,便是留在闻喜县的裴氏子弟,此前一直当虞国的官。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谁都惹不起。 毕竟西眷裴可是生活在他的治下。 这也是士族在乱世中的生存之道,北方三大势力,梁、燕、虞,闻喜裴氏各有子弟,无论谁赢,他们都能屹立不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裴慬的身上。 之所以出现在裴家的坞堡,自然是遵奉桓熙之命,前来探明这些裴姓人的心意。 他虽然也出自闻喜裴氏,却是西眷裴的子弟,与在场众人,都只能算是远亲。 裴慬站起身来,沉声道: “我奉梁公之命前来,不是要听你们在这里争论不休,梁公不日即将兵临裴氏坞堡。” 说着,裴慬的目光扫过众人,逼问道: “现在告诉我,是战,还是降1 有人还是老一套说辞,拿正在晋阳为官的族人来搪塞。 裴慬冷哼道: “苻坚不是苻生,没有那么残暴,在晋阳的族人,只可能被贬官,被放逐,而不会有性命之危。 “说到底,你们还是想要坐观成败,也不用你们的脑袋想一想,苻坚此前带领十万步骑西征,被谢子秀(谢艾)、邓应远(邓遐)二位将军所击败,狼狈逃回河东。 “如今又率十万大军南下,面对梁公,哪里来的胜算。 “罢了!看样子,今天我是白跑一趟,诸位如果能够放我离去,梁军踏破坞堡之日,我必念在同族的情分上,为诸位收敛尸海”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裴氏家主连忙解释,没有人要对裴慬不利。 毕竟裴慬是桓熙的使臣,无论是扣留裴慬,还是将他杀了,都是在打桓熙的脸。      而且,裴慬刚刚的恐吓恰到好处。 当然,最关键的是裴慬提到的苻坚与桓熙的区别。 二人虽然同样宽仁爱民,但是苻坚优待士族,至于桓熙,他利用王猛打击士族的事情,举世皆知,梁国的一些国策,也都是在损害士族的利益。 正如裴慬所言,裴氏叛虞,那些在晋阳的子弟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苻坚不一定痛下杀手,顶多是不再对他们委以重用。 可如果拒绝桓熙,说不定桓熙就得杀一儆百,拿闻喜裴氏开刀。 虽然,好人不应该被人用枪指着,但这世道,有时候道理与现实往往相反。 在裴慬的逼迫下,或者说,由于桓熙将会先于苻坚抵达闻喜县,居住在闻喜县的这一支裴氏族人终于认清楚了现实。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十月初二,正是初冬时节,桓熙率军来到裴氏的坞堡外。 此时,坞堡大门敞开,裴氏众人在家主与裴慬的带领下,都聚在门外迎候桓熙。 而随着闻喜裴氏最先表态,其余观望的闻喜县士族也纷纷归附,当天,闻喜县城改旗易帜,晋字大旗迎风招展。 晋室只是将雍、梁、秦三州封给桓熙,作为梁国的领土。 而桓熙虽是梁国主君,同时也是晋臣,如今他收复闻喜县,但闻喜县并非桓熙的封土,因此,闻喜县还是东晋的领土,自然是要插上晋字旗。 当夜,桓熙在县城大宴宾客,而桓熙收取闻喜的消息,也很快就被苻坚所知晓。 苻坚对此并不惊讶,士族就是这样,谁赢他们帮谁,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击败桓熙,那些士人又会来到自己跟前,为他歌功颂德。 恰如裴慬所预料,苻坚是个好人,他没有对留在晋阳的裴氏子弟大开杀戒,如果是桓熙,肯定是要杀得血流成河,免得将来有人效仿。 但苻坚毕竟是苻坚,是那個在平定宗室、大臣的叛乱后,只是将他们流放,而不取人性命的苻坚。 他没有桓熙那般杀伐果断,自然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毕竟谁会怕一个好人。 此时,虞军已经行至平阳郡平阳县(今山西临汾),与闻喜相距不足二百里。 桓熙并未继续北上,而是留在闻喜县城休整,准备以逸待劳,等着苻坚来到此地与他交战。 最忙碌的则要数梁军的哨骑了,他们在河东郡与平阳郡的边境上来回穿梭,每天向桓熙汇报苻坚的行军速度。 十月初五,眼瞅着苻坚即将离开平阳郡,南下进入河东郡,桓熙及其麾下将士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突然哨骑回报,苻坚退了,目前正原路返回。 这一行为出乎了桓熙的意料,权翼揣测道: “莫非苻坚是想引诱梁公继续北上,等我军后勤难以保障的时候,便是苻坚想要的战机?” 战线越长,后勤的补给运输就越困难。 桓熙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他知道,权翼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苻坚兴师动众,只为引诱他追击,那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桓熙当时为了让李威上当,做了多少事情,如今苻坚连演都不带演的,他又怎会冒然深入敌境。 很快,桓熙的疑惑就有了答案,苻坚班师的当天,安邑县有急报传来,吕婆楼率军趁夜突围,朱序得知消息,立刻率军追击,却被吕光的殿后部队击退,只能坐视吕婆楼退往东垣县。 桓熙终于了然,苻坚大张旗鼓的南下,不是要与他争夺河东郡,而是要救吕婆楼的五六万将士。 由于桓熙担心在安邑县作战,吕婆楼会在关键时刻冲出城池,配合苻坚夹击自己,他只能选择分出一部,监视安邑守军,自己率部北上。 苻坚几乎是举倾国之力,带了十万步骑,桓熙也不敢分出太多的兵力,这也就导致了他围困安邑的兵力不足,给到吕婆楼突围的机会。 而吕婆楼退往东垣县后,必定会借道燕国的河内郡,翻越太行山,回到长治盆地。 帅帐内,桓熙脸色阴晴不定,将佐们见状,不知道桓熙究竟是什么心情,纷纷噤声,不敢发一言,唯恐说错了话。 许久,桓熙长叹一声,说道: “是我想错了,原来苻坚已经放弃了河东郡。” 说着,桓熙脸上浮现起了笑容: “诸位,这场战事结束了,河东郡,如今是我们的了1 众人闻言,无不举手相庆。 “万岁!万岁1 (本章完) 第358章 并州刺史 第358章 并州刺史 将佐们的欢呼声中,桓熙笑得有点勉强,毕竟谁不希望尽善尽美,谁又愿意留下遗憾。 他这一回,确实是着了苻坚的道,但是,桓熙自己清楚,在不知道苻坚真实想法的情况下,就算让他再选一万次,桓熙还是会选择率军北上,迎击苻坚。 毕竟苻坚为了给吕婆楼创造突围的机会,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大军开拔,便是支出,十万将士南下,对于虞国的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苻坚居然只是为了吸引桓熙的注意力,只能说,苻坚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吕婆楼成功突围了。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河东郡一战的胜负,正如桓熙所言,河东郡现在是他们的了。 而双方争夺的盐池,如今也是他们的了。 桓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除了没有留下吕婆楼。 出于谨慎考虑,桓熙并没有与将士们急着庆功,一醉方休,因为他担心苻坚来个回马枪,如果喝得烂醉如泥,而让苻坚以骑兵奔袭劫营,那才真叫闹了笑话。 桓熙在闻喜又多停留了三天,直到确定苻坚真的已经班师,桓熙这才离开闻喜。 至于河东郡的士族,则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有朝一日,河东郡从前线变成了后方,那么闻喜裴氏、解县柳氏、汾阴薛氏等士族招募部曲的权力,同样也会被桓熙剥夺。 至于桓熙,他在梁国将士间的威信不会因为吕婆楼突围,而受到打击,况且,说到底,从全局上来说,梁国无疑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前来迎接桓熙的众将,尽皆面带喜色,唯独朱序,实在笑不出来。 桓熙准许闻喜裴氏、解县柳氏、汾阴薛氏等河东士族拥有部曲私兵,因为河东郡地处与燕国、虞国交锋的最前沿,桓熙需要民间武装为自己提供帮助。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一旦这些劳动力被士族掌控,无疑会对桓熙的统治造成威胁。 不同于苻坚将河套战败的责任推脱于为了李威不能击退桓熙,只得班师回援。 只能说,世事难以预料,桓熙也没想到自己钓鱼,没有等来慕容恪,却生擒了李威,从而迫使慕容恪退兵。 桓熙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朱序,却是摇摇头,不见有责罚之意,他上前将朱序扶起,说道: “这不是次伦你一个人的过错,是我疏忽大意,中了苻坚的诱敌之计,才给了吕婆楼突围的机会。” 所谓因地制宜,桓熙禁止关西士族拥有私兵,是因为随着曲辕犁的出现,传统的二牛三夫耕作方式被一牛一方耕作方式所取代,这意味着生产力的解放。 他留下了石越镇守闻喜,分给他五千重甲步兵,一旦虞军南下,石越便可与闻喜裴氏等士族的部曲相互配合,共同守卫闻喜县。 苻坚得位不正,因此需要立威,不能失败,因此,也就不能承认失败。 俗话说,枪杆子里出政权,桓熙一直觉得,在自己的治下,军队就只能姓桓。 否则的话,双方可能真的要打一场持久战。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十月十一,桓熙冒雪回到了安邑,而刘阏陋头、索遐的五万援军,如今也来到了安邑县待命。 桓熙主动将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不等于说是桓熙比苻坚更有担当,而是二人所面的局面不同。 至于关西,那地方被桓熙经营得固然金汤,四周即使有敌寇,也很难打得进来,对于桓熙来说,关西士族也就没有了拥有部曲的必要。 朱序自责道。 而生产力的解放,必然导致社会上出现大量的无业闲散游民,桓熙不允许士族私募部曲,与手工业、商业争夺人口。 “末将未能看住吕婆楼,致使虞军突围,又遭吕光阻击,臣乃败军之将,还请梁公责罚。” 刘阏陋头、索遐本来是驰援河东战场,没想到他们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 因此,桓熙才可以自己揽下过错,施恩于下属。 朱序闻言,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桓熙笑着说道: “次伦,吕婆楼突围的主要责任虽然在我,但你也同样不能逃脱干系。 “如今河东郡九县,独有东垣县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说着,桓熙收起了笑容: “次伦,我需要你戴罪立功,为我收取东垣县,能否做到?” 朱序闻言,拍着胸脯道: “末将一定为梁公拿下东垣,如若失败,甘当军法从事。”      桓熙正色道: “好!军中无戏言,拿不下东垣,两罪并罚1 实际上,东源县是一个白捡的功劳,因为吕婆楼在突围之后,只在东垣稍作休整,收拢将士,而后便继续东出,借道河内郡,走轵关陉回到虞国。 之所以不是直接向北,其实是担心遭遇桓熙的拦截,毕竟桓熙当时还在闻喜县,一旦知道吕婆楼北上,必定会去攻击他。 苻坚如今明摆着已经放弃了河东郡,吕婆楼也不可能在东垣县留下重兵把守,众人都知道,只要朱序的军队一逼近,东垣军民便会争相献城。 其实,桓熙复盘过朱序的那场败仗,一定是他在夜里听说吕婆楼突围,急急忙忙率军追击,遭遇了吕光的殿后部队的袭击,故而饮恨。 吕光是苻坚麾下,少有的能够引起桓熙重视的将领,毕竟随着桓熙占据关西,历史上的那些前秦名将,如邓羌、杨安、石越等人,如今都已经在桓熙帐下听命。 朱序败在吕光的手上,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吕光的军队只是虞国的二线部队,但朱序手上的河西鲜卑,也同样不是梁国的精锐。 好在虞军受到主将被擒的影响,士气不高,而吕光自己也急于脱身,没有追击,否则朱序在夜里遭遇伏击,只怕是要被吕光打得溃败。 当然,吕光不追击的另一个原因,是刘阏陋头、索遐的援军当时即将抵达,一旦被朱序收拢溃兵,拖在了安邑,待其汇合援兵,吕光只怕要成为他们的瓮中之鳖。 桓熙回到安邑县城的当天夜里,终于开始了疯狂庆祝,以酒肉犒劳三军,大家喝得酩酊大醉,就连桓熙自己,也是醉得一塌糊涂,辛苦沈赤黔等近臣在帅帐里照顾了他一整晚。 次日,朱序带着桓熙此前留给他的那些河西鲜卑东出,向着东垣县进发。 只是消息传到东垣县,梁军的影子还没见着,东垣县的军民们就被笼罩在了恐惧之中。 当天,东垣县令差人向朱序送来降书,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了弃子,就凭城里的这些老弱,怎么可能在苻坚放弃河东郡后,能够坚守东垣。 就算侥幸打退了朱序的进攻,桓熙亲自领军前来,还能守得住么。 况且,就算他要守城,也得问问城里军民们的看法,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与城池玉石俱焚。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朱序得到降表后,立即派遣心腹送去交给桓熙,自己则继续东进,接管东垣。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十月十三日,朱序率军进驻东垣。 自此,西晋时的河东郡九县,即安邑、解县、河北、汾阴、猗氏、大阳、闻喜、蒲坂、东垣,尽数归梁,桓熙全取河东郡。 而此战争夺的焦点,即解县、安邑两座大盐池,也全都被梁国所占据。 在河东郡易主的情况下,高王城已经不再是梁国与虞国交锋的最前线,但是作为关西的重要屏障,桓熙当然还是要在高王城驻扎一军,派遣将领镇守。 但是,已经不需要沈劲这样的大将去坐镇。 桓熙向朝廷报捷,在捷报中,桓熙请设并州,暂时只辖河东一郡,以安邑为并州州治,河东郡治。 又表沈劲为并州刺史,以裴慬为长史,薛强为司马,柳恭为主簿。 柳恭出自解县柳氏,此前因为后赵战乱而离开河东,投奔在了桓熙的麾下。 沈劲的三位主要僚佐,皆来自河东三姓,这也说明了,如今桓熙对于河东郡的统治并不稳固,他需要河东三姓的配合,来帮助沈劲抵御外患。 毕竟桓熙也要准备班师了,他不可能长久的留在河东。 至于这一次让沈劲出任并州刺史,虽然只是管辖了河东郡这区区一郡之地,但也预示着桓熙即将放弃诸如雍州刺史、梁州刺史、秦州刺史等头衔。 果不其然,桓熙随即又以梁国国主的身份发布诏令,以朱序为秦州刺史,桓伊为梁州刺史,权翼兼领雍州刺史。 因为雍州、秦州、梁州是梁国的封土,其官员,桓熙可以自行任命,只需事后告诉江东朝廷一声即可。 而将要在河东郡设立的并州,其刺史之位的归属,桓熙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需要朝廷的批准。 当然,桓熙已经替沈劲挑好了长史、主簿、司马的人选,由不得朝廷拒绝。 桓熙又分出一万五千战兵步卒交给沈劲,加上驻守闻喜的石越麾下五千将士,桓熙在河东郡一共配置了两万战兵,相应的,弘农郡的兵力就会被削弱。 毕竟在桓熙夺取河东郡后,弘农北有河东郡,东有洛阳,已经不再是前线,无需再驻扎重兵。 (本章完) 第359章 世子观政 第359章 世子观政 司州,河南郡,洛阳。 桓温在收到桓熙全取河东郡的捷报时,并不感到惊讶。 早在李威被擒,慕容恪退兵的时候,这场关于河东郡的争夺战,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熙儿如愿以偿,我也应该退兵了。” 桓温看着桓豁,内心颇为不舍。 他们兄弟聚少离多,就算有朝一日桓温逼迫晋室还于旧都,自己亲自坐镇中枢,而桓豁也必然是要被外调,替他镇守州郡。 桓温如今四十五岁了,在古代来说,已经算是行将暮年。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只清楚一点,他们兄弟之间,往后见一面,少一面。 桓豁似乎体会不到桓温的伤感,毫不留情面的催促道: “我早就盼望着兄长班师了,兄长兴师动众前来洛阳,不曾往河北射去一支箭矢,却将我珍藏的佳酿全给喝了。” 桓温对此嗤之以鼻: “阿豁,如今熙儿占据了河东郡,虞国失去了盐池,从此陷入困境。 “我相信,数年之内,熙儿必能收复河东,届时,我便会再度奏请天子,还于旧都。” “可是一场战斗,就得死这么多人,让这么多的家庭支离破碎。 “阿兄不是说我家的酒,滋味不如马尿么,今儿我就为你准备一坛马尿,阿兄千万要一饮而尽,算是为熙儿庆功。” “自然是值得的,遭逢乱世,身不由己。 桓温离开了洛阳,他几乎是与桓熙同一时间班师。 阿满此时只觉得身负千钧重担,他明白了父亲为何非让自己跟着舅父一起慰问阵亡将士的家属。 “你那也配称作佳酿?滋味还不如马尿。” 回长安的马车上,阿满闷闷不乐,他问谢玄: “舅父,他们的死,值得吗?” 谢玄很是诧异,他不知道阿满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只能说,阿满终究是受了他父亲桓熙的影响,看待事物的角度,不怎么像这个时代的权贵子弟,他的眼睛,看得见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至于普通人的生死别离,他们失去亲人的悲痛,哪是帝王将相需要考虑的问题。 说着,谢玄感慨道: 说罢,桓豁朝着桓温哼道: 当最后一位阵亡将士被他们甥舅二人送回了家,阿满并没有就此感觉到解脱。 谢玄闻言,疑惑地看向阿满: 实际上,桓温、桓熙父子都需要感谢石虎。 谢玄已经回到了关中,他遵奉桓熙的命令,带着阿满将阵亡将士的遗体送回各家。 “父亲虽然会替他们发放抚恤,但是父母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儿女失去了父亲,这些人或许一生都会沉浸在悲痛之中,这真的值得吗?” 如果不是石虎滥用民力,先是征发后赵雍、洛、秦、并四州的十六万民夫,营建长安未央宫,而后又征发二十六万民夫营建洛阳宫室,否则,哪能让桓家父子坐享其成。 阿满记得,父亲曾经带着自己体察民间疾苦,但相较于这些时日目睹的生死别离,属实算不得什么。 “创业艰难,守业不易,阿满,不要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庞,一声声凄厉悲惨的恸哭,让阿满已经有好些日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桓温赶忙笑道: “舅父,我知道了。” 只有知道了桓熙挣来这份家业背后的鲜血淋漓,其中承载了多少家庭的苦难,才会懂得去珍惜前人的努力。 “他们想要给后嗣挣取富贵,就得在战场上以命相搏。 “为何这般说?” 好在如今天寒地冻,不用担心尸体腐坏问题。 “适才相戏耳,怎能当真。” “而且,梁公想要终结战乱,重新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就要有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为此奋不顾身。” 说着,桓温提起了正事: 桓豁此前还在催促桓温快些走,可是在送走兄长后,又在独自黯然神伤。 当桓温再次奏请迁都的时候,便是动真格了,由不得晋室拒绝。 桓豁正色道: “弟静候兄长佳音。” “来人,替楚公取一坛马尿来。” 阿满解释道: “父亲一直告诉我,一个人的性命是珍贵的,叮嘱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谢玄沉吟片刻,回答道: 桓豁急眼了,冲着门外喊道: 洛阳虽然历经战乱,但不管是一度占据洛阳的张遇、周成,还是曾经掠夺此地的桓熙、苻健,他们都没有对宫室进行大规模的破坏。 与此同时,年幼的阿满也是心情沉重。 阿满认真道。 他不会畏惧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并且乐于承担这份责任。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距离长安已经不远了。 此时的长安城里,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今天倒不是什么节日,而是在庆祝前线大捷。 未央宫,椒房殿。 自从天气转寒之后,谢道韫就从避暑的清凉殿搬回了椒房殿。      因为谢玄已经提前通报了行程,知晓他们甥舅二人今日就将回到长安,不仅洛娘、幼娘学得心不在焉,就连谢道韫也时常走神。 至于香孩儿,一如既往的三心二意。 “母亲!我回来了1 人还没见着踪影,阿满的声音就已经飘进了屋里。 谢道韫还没有反应呢,洛娘就已经扔下了手中的笔,飞快地跑了出去。 “阿兄1 殿门外,洛娘兴奋地跳着,笑着。 等谢道韫出门时,兄妹二人已经开心的抱在了一起。 阿满从懂事以来,心思就很重,毕竟生在这样的家庭,作为嫡长子,可不能是个傻白甜。 只有面对洛娘时,阿满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 哪怕是在桓熙、谢道韫的面前,阿满也会带着一些谨慎,唯恐自己的言行招来父母的厌恶。 看到母亲出门,阿满放开了洛娘,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孩儿拜见母亲。” 阿满出门这一趟,再回来时,憔悴了许多,看得谢道韫实在心疼。 但她毕竟不是见识短浅的妇人,知道桓熙此举的用意。 谢道韫将阿满扶起,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笑道: “瞧你如今这副模样,想必此行大有收获。” 阿满点头道: “孩儿感受颇深,今后必定要更用心的向三位先生学习如何治国,这样才算不辜负了父亲的殷切厚望。” 谢道韫大感欣慰,阿满果真没有白跑这一趟。 “只恨你父亲还没有回来,如果他能听到你的这番感悟,必定满心欢喜。” 谢道韫带着些许遗憾说道。 阿满却道: “父亲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孩儿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来日方长,父亲总会知道我的决心。” 谢道韫忍不住笑道: “你父亲不学有术,平日里从不见他读书,却总能说出那么多的大道理。” 说着,谢道韫赶紧提醒道: “你可不能学他。” 阿满连连点头,却在心里憋着笑。 翌日,阿满早早起床,在洗漱之后,来到了尚书台。 “先生在上,弟子有礼。” 阿满规规矩矩地向王猛行礼。 似乎是因为前线大捷的原因,王猛的心情很好,甚至难得的与阿满开起了玩笑,他板着脸道: “世子今日怎能前来1 阿满瞠目结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不能不出现在尚书台。 但是他清楚一点,王猛不会害自己。 虽然不明缘由,可王猛说得这般严肃,阿满还是立即告辞,准备回到未央宫,足不出户,直到王猛示意自己可以出门,再来拜谒他。 王猛见阿满真的要走,连忙叫住他,笑道: “我之所以惊异世子今日前来,是因为梁公每次回到长安,总会在未央宫里休憩三五日,期间不问政事。 “如今世子在外地公干回来,难道不应该暂且享受数日的悠闲时光么。” 阿满闻言,哑然失笑。 “先生,方才弟子实实在在让你吓了一跳。” 不知道王先生是不是跟着父亲的时间太久了,也有了促狭的一面,居然还会捉弄人。 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不过,阿满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觉得眼前这位王先生有血有肉,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此前王猛就跟阿满提过,让阿满不要刻意压抑自己的天性。 今日与他说的这句玩笑话,其实也是考虑到阿满小小年纪,就被谢玄带着去慰问阵亡将士的家属。 目睹了太多的凄惨景象,担心阿满的心智受到影响。 王猛为了他们桓家,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一如谢道韫,王猛在看到阿满相比离开长安时,消瘦了许多,就知道有些事情,阿满是真的往心里去了。 说过了玩笑话,王猛提起了正事: “梁公此前来信,让我在世子回来之后,询问世子此行的感受。 “若是世子能够有所收获,今后便可在此间增设一座,旁听微臣处置政务。” 阿满闻言,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王猛见状,笑道: “不过,微臣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说罢,王猛命人在自己身旁增设一个座位,他毫不顾忌外人在场,说道: “世子,如今伱我可就同在一处屋檐下了,往后也要好好相处。” (本章完) 第360章 班师渡河 第360章 班师渡河 桓熙班师,并非走的蒲坂,而是风陵渡。 此时,由于已经入冬,气候寒冷,黄河自然是结冰了的。 但桓熙的关注点不在于黄河结冰这件事情本身,而是黄河结冰的时间。 “相比去年,又晚了几天。” 桓熙站在黄河北岸,眺望着冰面,转头对权翼说道。 权翼附和道: “如今的气候确实要比往年暖和了些。” 气候的变化,对于王朝兴衰,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所谓五胡乱华,根源不在于八王之乱,而是魏晋时期的大降温,致使塞外生存条件恶劣,游牧民族只能选择南迁,与农耕文明争夺生存空间。 在中国五千年的古代史中,存在四大寒冷期,即西周寒冷期、魏晋南北朝寒冷期、南宋寒冷期、明清宇宙期。 桓熙如今所处的时代,正是魏晋南北朝寒冷期。 商业、手工业接纳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生产出来的商品有一部分能够远销江南、西域,但更重要的是内部的消化能力。 梁军渡河还是走的浮桥,这么多兵马,踏冰而行实在不够稳当。 有人说,当你强大时,身边都是好人,听到的也都是好话。 桓熙回过神来,颔首道: 周楚话才出口,桓熙便打断道: “元孙(周楚字),那些庆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一路走来,我这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 这一点,桓熙深有体会。 第一次是从东晋中期至北魏统一北方,第二次则是在北魏末年至隋朝初年。 “梁公,时候不早了。” 然而,魏晋南北朝的寒冷期,并不是长时间的低温气候,在这漫长的三四百年里,曾出现过两次气候回暖的时期。 渡过了那段最困难的时期,气温已经在逐步回升,步入了回暖期。 “嗯,传令各部,依次渡河。” 但是,好的收成也代表他们能有更多的余粮,可以自由支配、消费。 权翼打断了桓熙的思索,提醒道。 桓熙其实能够直观的感受到气候的变化,他穿越来的时候,正值寒冷期的低温期,根据后世研究,这一段低温期大概是在永和六年(公元350年)结束。 虽然说,桓熙推行均田制,只是收取田租,民众在交了田租之后,收获多少都是他们自己的。 桓熙自然为今年的丰收而高兴。 周楚早已在南岸等候,与桓熙沿途所见到的各地官员一般,周楚同样是在为桓熙歌功颂德。 气候回暖对于农业生产来说,无疑是重大利好,这几年关西地区不曾出现歉收,也正是得益于此。 根据各地郡县的汇报,今年关西仍有一个好收成。 说着,桓熙无奈苦笑道: 当然,那场曾经带给桓熙困扰的五月大霜,只是个别地区的极端气候。 “一想到回了长安,满朝公卿又得说上一轮,我只觉得头晕目眩。” 周楚连忙住嘴。 他是梁公,他说什么都对。 过了河,只需再走十几里地便是潼关。 桓熙与邓羌、毛穆之在此分别。      毛穆之自然是要率军南下,桓温只是派遣一万将士驰援桓熙,而不是将他们交给桓熙。 至于邓羌,他是弘农太守,理应留守,此前奉命镇守弘农的周楚,则会跟随桓熙回去长安。 虽然桓熙减少了在弘农郡的驻军数量,但毕竟还有一万精锐步兵,需要一员大将统率,随时可以支援洛阳。 至于河东郡,尽管只有一河之隔,却不是这支驻军所有顾及的对象。 一旦河东郡遭遇危险,桓熙自会领兵由蒲坂过河。 毛穆之与桓熙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与这位梁公相处,使他感觉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在正式场合,桓熙私底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架子,他也会与人说一些玩笑话。 其实上位者,并不一定时刻注意自己的威严。 譬如北周武帝宇文邕,他就曾在一次酒宴上,被大臣抓着胡须,称呼为‘可爱好老公。’ 毛穆之依依不舍,但是终有一别,他拱手道: “世子,保重1 毛穆之是楚国的将领,自然是要称呼桓熙为世子,而不是梁公。 桓熙颔首道: “毛将军也请珍重,莫要忘了替我向家父转达谢意。” 桓温派来的这一万步卒,确实起到了作用,正是由于他们负责押运,让李威察觉到桓熙对那批‘粮草’的重视,因而深信不疑。 毛穆之在与桓熙道别后,率着一万将士东行。 桓熙注视着这支军队离开,心道: ‘都是好儿郎,早晚听命于我。’ 桓熙是真的想过要将这一万将士扣留下来,但是担心桓温会因此急眼。 毕竟老奴自己也只有五万精锐步骑,被桓熙扣住一万,能不和他急眼么。 桓熙收回目光,又看向了身旁的邓羌,小声透露道: “我已经上奏朝廷,为破胡(邓羌字)表功,请封安定郡公。” 邓羌闻言,惊喜不已,连连向桓熙表示感激之情。 实际上,桓熙也曾苦恼过,究竟是该由邓羌为并州刺史,还是以沈劲为并州刺史。 别看桓熙设立的并州,如今只有河东郡这区区一郡之地,但这终究是一个刺史的官位。 最终桓熙认为沈劲镇守高王、蒲坂多年,熟悉河东的情况,因此选择了沈劲。 但他必须考虑到邓羌的心情。 邓羌追随桓熙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勋,中条山南麓一战,虽然是杨安生擒了李威,但邓羌才是主将。 如今沈劲都已经当上了并州刺史,可邓羌还只是一个弘农郡太守,难保内心不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因此,桓熙提前向他透露了封赏,一個安定郡公,足以安邓羌之心。 而且,邓羌的功劳也配得上这一封赏,他此前早已是县公爵位,如今升上一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桓熙送走邓羌,不由遐想,此番夺取河东郡,朝廷又会给自己什么封赏。 爵位上暂时是不可能再升了,再升就是王爵。 汉人异姓王从来只是死后追封,晋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活着的汉人异姓王。 当然,不是说桓熙要不来王爵,而是他不可能在爵位上去压桓温一头,父子之间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而产生不愉快。 (本章完) 第361章 父子之情 第361章 父子之情 越过潼关,便是关西。 实际上,桓熙并不喜欢长安。 自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建城以来,长安城已经有了五百五十七年的历史,可谓历经沧桑。 所谓世易时移,这座城池早已不是当初雄伟气魄的西汉都城。 长安历经战乱,城池破败且狭小,桓熙自入主以来,从未进行过大规模的营建。 而石虎营建长安,也只是重修未央宫,供自己享受。 如果是作为一方诸侯的老巢,长安城还算够格,若是要以它作为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就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不能彰显大国威仪。 而且,桓熙从来不喝长安城里的井水,也不许家人喝,实在是长安的地下水资源污染严重。 如果只是饮水安全,那也就罢了,桓熙一直以来都是让人前往渭河上游取水饮用。 可是每到夏季,气候炎热的时候,因为地下水污染,城里总是飘荡着一股异味。 桓熙颔首,叹息道: 权翼摇头道: “邓将军为了引诱代国军队回援,沿途大张旗鼓,并未隐瞒消息,代国各部纷纷远遁,并未有所斩获。” “臣正有河套的军情想要禀告梁公,邓将军去往代国劫掠一番,将代国的军队诱回国内,而后西行,目前与谢尚书(谢艾)汇合,已经安全回到了银川。” 桓熙点点头,河东他是一定要拿下的,让将士们稍作休整,等明年春耕之后,便是他用兵之时。 桓熙又追问起此番劫掠的缴获。 权翼见桓熙发出感慨,笑道: 桓熙感慨着说道。 桓熙闻言,略微有点失望,但他也明白,自己这是在得陇望蜀,邓遐能够拖住代国的五万步骑,不使其南下跟随苻坚增援河东,便已经算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子良,你去告诉索遐,待他回去银川,加紧战备,大量向民间收购牲畜。” 哪怕不考虑洛阳位于天下中心的地理位置,光是从规模上来看,洛阳也更适合作为桓家未来的都城。 “邓遐有消息了吗?” 汉代洛阳城早在东汉末年时,因为董卓西迁,而被付之一炬,沦为废墟。 权翼一怔,问道: “待讨灭苻氏,梁公便可在洛阳常祝” 曹丕建魏,定都洛阳,在旧都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改建。 况且,那里的地下水污染,也没有长安这么严重。 “梁公是准备在明年春耕以后,由河套发兵?” 桓熙沉声道。 “还是洛阳好呀1 权翼闻言,回答道: 魏晋洛阳城由宫城、内城和外郭城三重城圈,面积近100平方公里,是如今长安的2.6倍,也是后世隋唐长安城的1.5倍。 “只能走河套呀。” 如今燕国控制了轵关陉,桓熙如果由蒲坂东出,从河东郡北上,一旦深入太原盆地,燕国随时可以由轵关陉出兵,切断桓熙的粮道,与苻坚一南一北向梁军发动攻势。 因此,出于安全考虑,桓熙只能选择从河套出兵。 同时,走北线还有一个优势,便是能够就近征召河套胡人。 桓熙不打算直接进攻并州。 晋阳四塞为国,哪怕是从河套发兵,也难以轻松的突破北面关隘。 他心中早有计划,将要进攻盛乐,逼迫苻坚前来救援。 这也是桓熙为何要让索遐多准备牲畜的原因,效仿游牧民族的作战方式,驱赶着牲畜作战,如此,就不必担心粮道的安全。 苻坚当然可以选择固守雁门关,坐视桓熙进攻代国,然而,当桓熙占据代国都城,其子拓跋寔也就真正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代王。 代国的部落又将会如何抉择,只怕结果不言而喻。 一旦桓熙控制代国,其势力,便可从南、北、西三面钳住虞国,压缩苻氏的生存空间。 而如果苻坚救援代国,桓熙当然乐意与他在野外打一场会战,而不是进攻并州北面的雁门关,南面的高壁岭那样的雄关险隘。 权翼离开后,桓熙久久不能入睡。 按照行程,明日午后,桓熙便能回到长安。 仔细算来,桓熙自得知祖母去世,仓促南下奔丧以后,就一直没有近过女色。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的下旬,即使身处寒冬,可是想到妻妾们娇艳的身姿,桓熙只觉得内心燥热,恨不得今晚就单骑入城,沉浸在温柔乡中。 翌日,清晨。 长安的上空还在飘着雪花,东面三道城门中,最南端的霸城门外,人山人海。 全是前来迎候桓熙的文武大臣。      虽然桓熙已经提前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在午后入城,但是为了表示敬意,众人还是一早就守在了这里。 阿满穿得跟个小肉粽似的,也跟了过来,站立在风雪之中。 冷风迎面,阿满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可是,哪怕是王猛让他前往城门洞里避一避风雪,烤火取暖,也都被阿满拒绝了。 阿满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的思念与期盼。 哪怕现在时辰尚早,桓熙要到午后才能回来,可他清楚,自己此时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入父亲的耳朵里。 然而,阿满没有料想到的是,桓熙与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在夸赞他孝心可嘉,而是当众训斥道: “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将来还想不想要继承家业1 此时还不到正午,桓熙来得比原定计划要快了许多。 阿满并没有被桓熙的训斥给吓到,他好奇地抬头问道: “阿爷回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担心孩儿?” 桓熙不答,转而喜笑颜开的与王猛说起话来,不再理会阿满。 阿满只得看向权翼,没有人比自己这位权先生更明白父亲的心思。 权翼也注意到了阿满的目光,他笑着点点头,算是代替桓熙给出了答案。 原本梁军是在不紧不慢的赶路,直到桓熙知道阿满像个傻子似的,顶着风雪在等候自己,谁劝也不听,桓熙只得催促将士们加速赶路,唯恐将儿子冻出個好歹。 阿满会意,内心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天气太冷,大雪还未停下,桓熙自然也不会冒着严寒在此多做停留。 桓熙一如既往的招呼着王猛上车。 众所周知,桓熙主张劳逸结合,因此,只要回到长安,他总要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不问政事。 所以桓熙每次都会让王猛与他同乘,在回城的马车上,将一些要处置的军国大事交待给王猛,这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今天,与以往不同的是,王猛上车后,桓熙并没有示意车夫开动,而是冲着阿满喊道: “在那愣着作甚!还不上来1 阿满下意识的以为父亲是在催促自己身后的权翼,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权翼能够在这个时候,挤上那辆马车。 直到阿满发现桓熙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父亲是在唤我?!” 阿满惊讶的问道。 突然,身后有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阿满的肩膀上,正是权翼,只见他笑着说道: “微臣追随梁公征讨虞国,朝夕相处,就算有话要说,也不必急于一时。 “梁公自然是在催促世子上前。” 阿满再无任何疑问,欢快的迈开了小短腿,走到马车前。 沈赤黔原本要将阿满抱上马车,但刚踏出的脚,又给收了回来,因为他看见桓熙已经将右手伸向了阿满。 阿满没有任何的迟疑,他紧紧握住父亲有力的大手,被拉上马车。 回去未央宫的路上,阿满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着父亲与先生在侃侃而谈。 能够在这个时候坐上这辆马车,其实就代表着桓熙对阿满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持有肯定的态度。 无论是此前,给阿满在王猛身边增设一座,还是今日让他一同坐上马车,旁听自己与王猛的讨论,无一不是在让阿满更多的参与到军国大事中来。 当然,如今阿满年纪太小,只有旁听的资格,没有发言的权力,这一点,阿满自己也很清楚,只要父亲没有主动询问自己的看法,他就闭口不言。 马车行驶到未央宫的宫门前,桓熙、阿满、王猛三人先后走了下来。 桓熙笑着说道: “家中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这几日,还要辛苦先生为我操劳国事。” 虽然阿满拜王猛为师,尊称其为先生,但桓熙并没有改变对王猛的称呼。 说罢,桓熙便与王猛告辞,阿满正要跟着他回去,却被桓熙敲了一下脑袋: “且随先生去往尚书台观政1 阿满暗暗吐了吐舌头,只得与王猛去了尚书台。 桓熙回到椒房殿时,洛娘、幼娘、香孩儿等人都已经不在了。 谢道韫疑惑道: “阿满怎么没有回来?” 桓熙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反问道: “洛娘、香孩儿又为何不在?” 虽是老夫老妻,谢道韫还是羞得满脸通红,赶快屏退了在屋子里侍奉的宫婢。 没有了外人,桓熙上前一把将谢道韫拥入怀中,二人耳鬓厮磨一番,桓熙轻声道: “令姜,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如今,我们再要一个女儿可好。” 谢道韫动情地答应一声,一时间,寒冬时节,春满椒房殿。 (本章完) 第362章 久别重逢 第362章 久别重逢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又何况桓熙与谢道韫分开了大半年。 今天的桓熙,较之以往,格外的卖力,一直从午后,鏖战到了夜间。 “夫君,妾身真的受不住了,还望夫君怜惜。” 谢道韫忍不住苦苦哀求道。 桓熙如今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又被压抑了大半年,如今一朝释放,自然是变着法的折腾,让谢道韫难以招架。 眼见妻子求饶,这让桓熙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也终于消停下来。 棉被下,桓熙依然与谢道韫紧紧相拥,不舍得放手。 谢道韫提醒道: “夫君,该用膳了,再不起来,只怕是要被人耻笑。” 也正是这个原因,桓熙终究还是离开了温柔乡,在与谢道韫洗漱之后,立即开门,派人吩咐后厨将餐食送来。 桓熙摇头道: “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晚,我如今妻妾成群,但是在今夜,眼中只容得下令姜一人。” “今夜我只留在椒房殿里,哪也不去。” 桓熙疑惑地看着妻子,谢道韫解释道: “妾身思念夫君,妹妹们又何尝不是,如今夫君回来了,总该让她们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谢道韫正感动时,桓熙突然戏谑道: “不妨让人将她们唤来?” 可桓熙就喜欢这点小情调。 按理来说,虽是夫妻,但以桓熙如今的身份,其实他与谢道韫之间已经是不平等的关系,要是别的人家,妻子不说低眉顺眼,可是也绝不敢冒犯丈夫。 桓熙不以为意地哼道: “我们夫妻久别重逢,我看谁敢耻笑,让我知道了,非得让他们做一对地上的牛郎织女,一年之中,只准他们夫妻见上一面,待到重逢之日,我倒想知道他们还顾不顾得上用膳。” 谢道韫身为正妻,哪能愿意与人一同侍寝,这一次掐桓熙时,手上明显用了力,疼得桓熙连连告饶认错。 谢道韫闻言,心中暗喜,但面上却白了桓熙一眼,嗔道: 桓熙并没有让宫婢真的去将李媛、韩嫣等人唤来,对于正妻,应该保有尊重,若是让谢道韫与别的女子一同侍寝,使她威严扫地,将来还如何管理这一大家子。 “夫君不妨出门走走。” 用过晚膳,谢道韫突然说道: 当然了,在司马兴男与桓温之间,就与情趣无关,那叫惧内。 谢道韫万般无奈,只得任由他这么抱着,这椒房殿的内寝大门,从午后一直关到现在,儿女如今都懂事了,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样面对他们。 桓熙笑着问道: 桓熙却没有走,他在谢道韫的额头上深深一吻,说道: “妾身年少时,就是被夫君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阿谀奉承,桓熙在面对文臣武将时,早就听腻了,如果回到家里,妻子还是毕恭毕敬的模样,那么生活该有多么的无趣。 这般想着,谢道韫只觉得自己作为母亲的威严全让桓熙给破坏了,轻轻地掐了一下桓熙腰间的软肉。 桓熙却以为是谢道韫给自己的暗号,正欲再战,惊得妻子连连求饶: “妾身实在精疲力竭,若是夫君未能尽兴,还是去向妹妹们逞威风。” “令姜可曾后悔?” 后悔?谢道韫从未有过后悔。 不错,二人这些年里聚少离多,谢道韫时常守着空闺寂寞。 哪怕桓熙留在长安的时间,也得雨露均沾,顾及到所有的侧室,不可能只陪伴着谢道韫一人。 但她并不后悔,大丈夫志在四方,如果桓熙整日沉浸在自己的温柔乡里,反倒让谢道韫瞧不起。 谢道韫婉转地回答道: “阿满乖巧聪慧,香孩儿又生得可爱,如果没有他们兄弟,岂不是太可惜了。”      桓熙当然明白谢道韫的意思,没有他出力,哪来的阿满、香孩儿。 但是,这可不是桓熙想听的答案。 他起身再度合上了内卧的房门,用力的吻在谢道韫的唇上,许久,唇分,桓熙深情地注视着气喘吁吁的妻子,说道: “我从未后悔迎娶令姜过门。” 谢道韫闻言,动情地附和道: “若是让我再选一次,妾身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嫁入桓家,做夫君的妻子。” 话音刚落,谢道韫一声惊呼,原来是桓熙毫无预兆的将她拦腰抱起。 只见桓熙笑道: “吃饱喝足,想来令姜也恢复了体力,既然想再要一个女儿,我们夫妻可松懈不得。” 谢道韫啐道: “夫君就知道欺负妾身。” 说着,将头深深地埋入桓熙的胸膛。 二人恩爱缠绵,直到夜深时,才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阿满一清早就去了尚书台,前往王猛的身边旁听军政大事。 反倒是桓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今天不用教导孩子们读书识字,谢道韫也难得的能够赖床不起。 桓熙睁开双眼,枕边不再是空空如也的情况,红光满面的妻子正侧躺着,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看够了吗?” 桓熙笑着问道。 谢道韫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不厌的。” 桓熙心中一动,凑了上去又要吻她,却被谢道韫推开: “先去洗漱。” 桓熙离开椒房殿的时候,并未感觉到一丝的疲惫。 他直奔慕容英所在的殿宇,倒不是说慕容英的地位比别的侧室更高,至少在桓熙心里,她是比不上李媛的。 之所以先去探望慕容英,是因为桓熙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儿,正等着与他父女相认。 “瞧这鼻子、眼睛,可真是与我一模一样。” 桓熙抱着小女儿,不肯撒手,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慕容英其实在女儿出生时,内心是有点失望的,可如今眼见桓熙这般高兴,如此的喜欢这个孩子,慕容英心里的那点遗憾也已经没有了。 “桓郎可曾为她想好了名字?” 慕容英好奇道。 这可把桓熙难住了,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小女儿出生时,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战事上,待胜利之后,也忘了这件事情。 沉吟片刻,桓熙提议道: “不如唤她玉娘,你看如何?” 既然是桓熙的提议,慕容英自然是什么都说好。 (本章完) 新章在审核 新章在审核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放出来,大家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363章 赏罚之道 第363章 赏罚之道 桓熙在回到长安以后,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至少,他今天就带在阿满出城,要往军营里走一趟。 “立法施教,莫大于赏罚。 “赏罚者,国之利器,而制人之柄也。” 这是北齐刘昼在《刘子》一书中的原文,如今被桓熙拿来教导阿满。 桓熙说着,又提起了《韩非子·二柄》里面的记载: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 “二柄者,刑德也。 “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阿满,赏罚将士,需得亲力亲为,万不可假手于人。 “将士们吃谁的粮,领谁的赏,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拥护他。” 有功固然可喜,不过,只要听从桓熙的征召,即使白费功夫,将士们也能有所收获。 桓熙今日带他前往军营,就是为了给将士们颁下赏赐,同时也让阿满瞧一瞧,自己是如何与将士们相处的。 同时由调动的兵力太多,河西鲜卑、河套鲜卑、铁弗匈奴等仆从军要赏,而战兵主力更是不能忽视,因此,桓熙也不可能像出兵前凉时的那样,去厚赏将士们的苦劳。 当然了,桓熙虽然拿下了盐池,从此能够坐收盐利,但河东郡的战事才刚刚告一段落,盐池的生产也才恢复不久,短时间内,无法实现盈利。 阿满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他要垄断关西地区的食盐贸易,谁敢与官府争利,桓熙就要谁的脑袋。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积极的响应征召。 只能意思意思,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索遐身为银川单于台左辅,已经提前离开了长安,但是三万河西鲜卑,五万河套将士,仍在长安城外驻扎,等着领赏。 若是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最终吞下苦果的还是桓熙自己。 虽说如此,但将士们的数量毕竟摆在那里,此前桓熙已经赏赐过了留在关东的三万重甲步兵,如今再赏接近十万将士,还是让梁国的财政再度陷入危机之中。 桓熙一直以来,都将赏赐分为功劳与苦劳两个部分。 不仅是桓熙,就连王猛也都快被钱粮给逼疯了。 譬如,河套五万将士辛辛苦苦从银川走到河东,走了上千里的路,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但是他们的付出必须有所回报。 桓熙站在将台上,望着台下一张张因为受赏而喜悦的面孔,心道: ‘只要等到食盐远销各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说吃相难看,但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桓熙回到长安时,与王猛提的第一件事,甚至不是自己要在明年春耕以后用兵,而是要大力打击境内的私盐。 否则,桓熙再有战事要用到这些仆从军的时候,河套各部或许不敢违抗,但也别指望他们能有多么的积极。 总不能让他们辛苦一趟,却两手空空的回家。 除了赏赐之外,还需要为阵亡将士发放抚恤,如今桓熙又计划着明年用兵,他自然是做个甩手掌柜,只说自己要什么,自有王猛为他劳心费力。 “谢梁公厚赏,梁公万岁!万岁1 众将士山呼万岁,都在感激桓熙的慷慨。      阿满在台下注视着父亲,也很想要与他站在一起,一同接受众人的欢呼。 但是,桓熙能够放任阿满在尚书台观政,却不能容忍他过早的在军队中建立自己的影响力。 李渊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没有李世民,李渊也很难打下江山。 八万仆从军在领赏之后,各自回了河西、河套,哪怕风雪载道,也阻止不了他们急于归家的迫切心情。 与此同时,桓熙夺取河东郡的捷报也终于送入了建康。 会稽王司马昱得知此事,脸色阴沉似水。 对于司马家来说,桓温、桓熙父子便是窃国大盗,两家人的关系并不会因为姻亲而有所缓和。 桓熙夺取河东郡,手握解县、安邑两座盐池,也意味着不出数年,梁国就能补上最后一块短板,彻底解决财政问题。 毕竟食盐可是硬通货,绝对不愁销路。 桓熙,或者说王猛,这些年治理梁国,不可谓不用心,眼看着关西逐渐兴盛,但问题是底子太薄,因此,桓熙只能选择藏富于民,国库常年都是亏损状态。 但正如桓熙所料想的那样,只要他手中的食盐远销各地,一切都会好转。 这对司马昱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因为这意味着桓熙没有了经济层面的顾虑,可以放心的进行军事行动。 只是,他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上半年,桓家陈兵于朱雀门外,逼迫天子、太后出城相见,司马昱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建康宫,正殿。 中书舍人在殿内大声朗读桓熙送来的奏疏,大臣们面色各异,支持桓氏之人,不敢说喜形于色,但也在心底暗暗高兴。 至于那些忠于晋室的大臣,则一个个心情沉重。 桓熙为麾下的将佐们请封,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争议,毕竟桓熙也不是胡乱给他们讨要官爵,都是与众人的功劳一一对应。 赏罚适度的重要性,不亚于赏罚本身。 无论是微功而重赏,小过而大罚,还是大功而轻赏,大罪而小罚,都难以取信于人,不是明主该干的事情。 这种错误,桓熙可不会去犯,当年征讨张祚,之所以给出那么重的苦劳,主要还是因为桓熙当时是在冬季出兵,冒雪远征凉州,将士多有冻伤,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 至于桓熙请求设立并州,稍作讨论之后,褚太后听从群臣的意见,也还是同意了。 之所以需要讨论,是因为在西晋时,河东郡并不属于并州,而是归司州管辖。 而王彪之等人之所以没有阻拦,是因为朝廷鞭长莫及,就算有一天桓熙真的全取河东,朝廷也根本没有能力将并州从桓熙的手上收回来。 众人争论的焦点,在于对桓熙的赏赐。 所谓功大难赏,桓熙的问题不在于功劳有多大,而是有桓温杵在那里,桓熙几乎是到顶了,不可能真的让他的官爵超过桓温。 晋室崇尚孝道,即使想要挑拨他们父子,也不会闹出这等笑话。 况且,有司马兴男在,桓家父子基本没有反目的可能。 (本章完) 第364章 柱国大将 第364章 柱国大将 荆州,襄阳。 桓温疑惑地说道: “柱国大将军?” 郗超颔首道: “正是,朝廷为世子加授柱国称号。” 说着,郗超解释道: “战国时,楚、赵皆置柱国,位在令尹、相国之下。” 桓温微微颔首,感慨道: “此事,倒也难为了朝堂诸公,如今熙儿收取河东郡,需得加以封赏,可他又被老夫挡住了路,只能想些这种法子。” 说罢,桓温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他转移话题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夫本是要休养生息,奈何熙儿不肯消停。 “昨夜,长安送来密信,熙儿声称要在明年春耕以后,由河套发兵,进攻代国,诱使苻坚北上。” 郗超并不惊讶,他笑道: 虽然慕容恪在与桓家的两次交手中,全都无功而返,但其麾下的军队都没有遭遇什么损失。 慕容恪此时已经班师回到了燕国的都城,慕容儁依然没有责怪他。 不过,那一战之后,因为投入巨大,现如今桓温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幽州,蓟县。 至于救援虞国一战,是因为虞国主将被擒,友军人心惶惶,彻底失去了斗志,慕容恪不得已只能选择退兵。 “如今梁盛而虞衰,盐池易手,更是加剧了这一情况,世子逼迫苻坚连年用兵,即使不能胜,只要不出现大败,虞国必然先被拖垮。” 当然,桓温也只是嘴上说说,不敢真的轻视慕容恪,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桓熙,其实都没有从慕容恪的身上占得便宜。 郗超闻言,不禁暗暗皱眉,慕容恪此人绝对不能小觑,他在生擒冉闵之前,就已经在与高句丽、宇文鲜卑、段部鲜卑、后赵等势力的战争中,闯下了偌大的威名。 郗超担忧道: “虽说是在漠南决战,可燕国势必不会坐视虞国灭亡。” 洛阳争夺战中,慕容恪之所以退兵,是因为他耗不过桓温,桓温此前休养生息七八年,而燕国南征北战,一直在打仗,拼消耗,桓温是一点也不带虚的。 明眼人都知道,河东战场的失利,是苟太后不懂军事,盲目催促前线大将用兵,这才导致李威失手被擒。 “浪得虚名之辈,当年不过是以众凌寡,侥幸生擒了冉闵而已。” 桓温摇头道: “他哪有这份耐心,依老夫对熙儿的了解,他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在漠南与苻坚决一雌雄。” 桓温不以为意道: “慕容恪也不过如此,前番与我争夺洛阳失利,如今又从河东狼狈撤兵。 如果真要论桓熙的首功之臣,苟太后绝对有一争之力。 偏殿内,慕容恪向慕容儁提议道: “陛下,臣请明年春耕之后,再度发兵,决不能使桓熙在河东站稳脚跟。”      慕容儁当然清楚其中道理,他点头答应道: “明年伊始,朕会下诏迁都邺城,亲率大军南下,届时,四弟便可放心大胆地用兵,无需再为兵力不足,或是粮草不济而担忧。” 慕容儁打着迁都的幌子,率军南下,也意味着燕国有能力可以举倾国之众,与桓熙再度争夺河东郡。 此前由于是在救援虞国,就算打退了桓熙,河东郡还得是苻坚的。 可要是能够从桓熙的手中将河东郡抢夺过来,慕容儁吞下肚子里的肉,自然不会吐出来再还给虞国。 虽然坐拥富庶的河北地区,但慕容儁同样为河东郡的盐池而心动。 慕容恪闻言,大喜过望,不仅是自己终于能够全力以赴,更源于二哥对他的支持,慕容儁并没有因为此前两次徒劳无功,而对慕容恪失去信任。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四弟的才能,如果换作是除了慕容恽慕容垂之外的任何人领兵,只怕很难从河东战场全身而退。 相较于慕容恪,慕容儁并不喜欢,甚至内心暗暗厌恶五弟慕容垂,因此,真要主动进攻河东郡,只能是由慕容恪领兵,或者说让慕容儁御驾亲征。 至于慕容儁决定在明年开春时,迁都邺城,这本就是他早已制定好的计划,而非临时起意。 燕国此前以蓟县为都城,虽然安全,但是位置偏远,不利于用兵,对于一个进取的新兴政权来说,显然是不合适的。 同时,身处蓟县,鞭长莫及,也不利于燕国对中原地区的掌控。 而邺城,此时已经复苏,具备了成为都城的条件。 自冉魏灭亡后,燕国全取河北,至今已有五年,期间辛苦经营,冀州多多少少也恢复了些许元气。 别看冉闵与石赵的襄国政权将冀州南部打得残破不堪,但是这地方人口多,底子厚。 当年,石虎强迁北方各地民众来到河北,所以当年冉闵他们打仗,动不动就是十余万步骑。 而桓熙也是直到最近,在征服了河西鲜卑以后,才有了这等规模。 后赵末年,虽然有许多流民因为战乱逃离河北,可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走光了,冀州只要恢复了统治秩序,人口基数、自然条件摆在那里,复兴起来并非难事。 至少要比关中容易,桓熙北伐之前,关中都让石虎迁成地广人稀的模样,直到桓熙又是从荆州带来人口,又是从洛阳掳来民众,这才再度兴盛起来。 桓熙与慕容儁、慕容恪不约而同的选择稍作休整,等明年春耕之后再度用兵。 乱世之中,就得去争,争人口,争地盘,那些固步自封,坐以待毙的割据势力,如并州张平,青州段龛等,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因此,苻坚当然不会放任桓熙占据河东郡,但现实问题是,虞国今年两线作战,无论是在北线,还是南线,都吃了败仗。 将士们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恢复过来,这也是苻坚为何督率十万步骑南下,却不敢与桓熙决战,只是虚张声势的引诱桓熙北上,为吕婆楼创造突围条件的原因。 晋阳宫内,苟太后连日来,心情都不甚舒坦,她将苻坚唤来,说道: “建宁公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为刎颈之交,如今他身陷敌国,生死不知,你又怎能无动于衷。” (本章完) 第365章 王渊使梁 第365章 王渊使梁 苟太后心系情郎,自然是催促着要让苻坚将李威赎回来。 苻坚当然不能坐视李威被桓熙所囚,倒不只是为了成全母亲,毕竟李威同样也是深受苻坚信任的大臣,是他领兵在外时,能够放心留守后方的人眩 “母后,孩儿早已派遣使臣前往梁国,想必如今已经到了长安。” 苟太后闻言,脸色缓和下来,不再以此苛责苻坚。 与此同时,正如苻坚所预料,虞国使臣已经抵达了长安,正被迎入未央宫,由桓熙亲自接见。 “叔礼,一别经年,不曾想,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桓熙注视着行过礼的虞国使臣,不禁感叹道。 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随苻坚之父苻雄一起进攻铁弗匈奴,数次作为使者拜谒桓熙的王渊。 王渊奉承道: “外臣虽与梁公天各一方,不能相见,可每一天都在听说梁公的消息,这些年里,梁公东征西讨,实力日盛,外臣为梁公贺。” 实际上,苻坚让王渊出使梁国,讨要李威,就是看中了王渊与桓熙相识,但他不知道的是,王渊其实早就与桓熙暗通款曲。 “罢了,既然是叔礼相求,我又怎能拒绝。” 随着梁国越发强盛,桓温、桓熙父子已经坐拥半壁江山,而虞国已经陷入了困境,尤其是在失去河东郡以后,财政上的损失实在难以弥补。 当年王渊奉苻雄之命,想要讨还被桓熙生擒的苻苌,最终苻苌却被刘务桓所杀。 王渊在此情况下,自然更加珍惜与梁国的这层关系。 对于桓熙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则是绝口不提。 李威当然知道桓熙让他学厨的用意,当年就有一批氐族精兵在长安学厨,后来尽数被送往了江南,作为权贵府里的膳奴。 可转念一想,王渊如果能够不辱使命,将李威带回河东,或许可以收获重用。 “这些时日你在长安学做膳食,可曾掌握了火候。” 近些年来,桓熙在暗地里与王渊常有联系。 桓熙打量着李威,挪揄道: 一直以来,王渊心向桓熙,奈何官位不显,派不上什么用场,也传不回来多少有价值的消息。 桓熙长叹一声,继而吩咐沈赤黔道: “去将李威带来。” 当听说王渊此行的目的是要将李威赎回去的时候,桓熙有些不情愿,他还打算将李威送去江南当膳奴呢。 将苻雄、苻健的仇恨引向刘务桓、刘阏陋头兄弟二人。 王渊回营时,按照权翼的叮嘱,隐去了自己在帅帐中的许多见闻,只道是刘阏陋头强烈要求不得放虎归山,而刘务桓最终痛下杀手。 沈赤黔领命而去,桓熙在殿内等候许久,李威才被从宫外带了过来。 苻舰苻坚以王堕在关西的人脉发展情报网络,而王渊则是桓熙的暗子。 他不堪忍受欺凌折辱,怒道: “要杀要刮,尽管使来,何必让我受此屈辱。” 桓熙闻言,故作惊讶: “你如今正在学厨,菜刀近在咫尺,既然觉得受了羞辱,何不引刀自戕,却要苟且偷生。”      李威被桓熙挤兑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究还是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桓熙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了继续羞辱李威的兴趣,转而说道: “如今虞国遣使想要将你迎回晋阳,我原本是不打算同意的,奈何使者伶牙俐齿,与我据理力争,我现在问你,将你放走之后,我能得到什么。” 王渊此时不在殿内,如果他在的话,桓熙肯定不会这样羞辱李威,唯恐李威记恨王渊。 毕竟李威不能拿桓熙怎么样,可如果让王渊看到他的丑态,又怎会放过对方。 桓熙考虑问题,一直都很周到,会为底下的人设身处地的着想,或许这也是他能赢得众人发自内心的拥戴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少桓熙让王渊暂时退下,与他说起理由时,王渊就很感动,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当然了,如果桓熙不是梁公,没有这么大的权势,他再怎么替人着想,也会有人不愿领情。 李威是真没想到桓熙今日将自己唤来,一顿羞辱之后,居然是要放他走。 桓熙看李威迟疑,笑道: “可是长安云乐,建宁公如今不思虞矣。” 李威怎么可能不思故国: “外臣颇有家资,愿意尽数献给梁公,只求能够许我归国。” 桓熙摆摆手,说道: “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家资,我今日只提一点,当初为了赏赐将你生擒的功劳,我送出绢布万匹,今日伱若想回到晋阳,也需还我一万匹布。” 李威闻言大喜,一万匹布虽然多,但他绝对拿得出来,李威唯恐桓熙反悔,连忙答应下来。 “外臣这就写信回国,让家人早些准备。” 桓熙见状,也知道自己可能要少了,但金口玉言,他也不打算反悔。 在定下了一万匹布的赎金后,桓熙命人将王渊带了过来,在李威面前,他不能表现出与王渊的真实关系,因此,桓熙直呼其名: “王渊,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人,我可以放,方才我也与李威谈妥了,他将用一万匹绢布替自己赎身,这也是我当初为他定下的赏格,并非漫天要价。” 说着,桓熙哼道: “如今你可以回去了,绢布朝至长安,李威夕返晋阳。” 然而,王渊却不满足,他请道: “长安与晋阳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得耗时月余。 “还请梁公体谅建宁公思家之情,准许建宁公跟随外臣离开。 “待回到河东时,建宁公可在闻喜稍住数日,待绢布交到沈将军(沈劲)的手上,外臣再将建宁公迎回晋阳。” 李威当然希望桓熙能够接受王渊的提议,他是真的不想留在长安进修厨艺,自从知道有可能回国之后,这样的留学生活,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桓熙沉吟片刻,答应道: “我素闻苻坚重信义,想来,你们也不敢诓骗我,罢了,就依你所请,明日你们二人便可离开。” 说罢,不等二人高兴,桓熙又对王渊道: “你回去告诉苻坚,倘若他肯举国而降,我愿表奏天子,册封归义王,苻氏永镇晋阳,世袭并州刺史。” (本章完) 第366章 妻妾之别 第366章 妻妾之别 虞国如今只是占据了并州,桓熙愿意表奏苻坚为归义王,世袭并州刺史,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他是真的希望可以尽早结束这个乱世。 毕竟苻坚麾下还有十余万大军,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桓熙也不准备反悔,大不了等到统一之后,再将并州细分。 东汉时,天下仅有13州,而到隋朝灭亡南陈时,天下已有241州。 或者说,效仿唐朝,将州郡县三级制,改为道州县三级制,届时,一个州,约等于过去的一个郡,就是让苻家世袭并州刺史又有何妨。 桓熙当然知道,依苻坚的性子,只怕不到山穷水尽,他不会考虑自己的提议。 但今日与王渊、李威说这些,就是要给苻坚一条退路,哪怕有朝一日,苻坚大势已去,他也能够多一个选择,而不是选择自杀殉国,或者说率部退往河北,投奔燕国。 当然,真的那個时候再投降,就不可能有这么优厚的条件了。 说实话,桓熙很敬重苻坚,如果不是他们各为一国之主,以二人的脾性,或许能够对味,成为挚友。 哪怕作为敌人,桓熙也必须承认,苻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一个好人,是东晋十六国这一混乱时期,难得的明主。 王渊愁着脸,如实道: “情况很不好,失去了盐池,不仅在财政上遭受了重创,此前接连两场失败,对天王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 如果王渊不抓住机会,岂不是辜负了桓熙的苦心,桓熙准他带走李威,就是为了让王渊与李威密切关系。 “这都是我的过错,我身为三军主帅,却没有认清楚形势,误中桓熙的诡计,如今兵败被擒,不仅自身为天下人耻笑,更使国家面临危局,哪还有颜面回去见天王、太后。” 升平,即为太平。 李威闻言,内心满是悔恨,他自责道: 王渊自然是要与李威攀上关系,毕竟李威可是苟太后的情郎,不仅如此,他还深得苻坚的敬重,苻天王事之如父。 由于屋里没有外人,谢道韫忍不住笑道: “他们自己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却偏偏不想让我们桓家代为收复失地。” 面对桓熙的好意,无论是王渊,还是李威,都不能代替苻坚拒绝,必须由他亲自做出决定。 桓熙收起了信件,当着谢道韫的面,讥讽道: “天下尚未一统,就已经在考虑歌舞升平了,晋室实在小家子气。” 李威听了王渊的安慰,心里好受许多,他感慨道: “天王、太后的恩德,李威虽死不能报答万一。” 一个要在朝堂上使力,一个要在床上使力。 桓熙将此事放下,转而说起了自己获得的封赏: “也亏得他们能够想出一个柱国大将军来,否则,也确实不好安排我的官职。” “建宁公切勿如此作想,天王与太后都在晋阳盼望着公侯,否则,又怎会专程差遣下官入梁,迎回公侯。”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永和十二年也即将走向完结。 一进门,离开了梁人的监视,李威就迫不及待的向王渊询问起了虞国的情况。 王渊见状,赶忙宽慰道: 当然,报答苻坚与报答苟太后,在方式上存在差别。 至于永和这个年后,在使用十二个年头之后,也将成为历史,下一个年号,大臣们早已议定,便是升平。 王渊内心直翻白眼,李威与苟太后的私情并非秘密,就连苻坚都视而不见,二人少了顾忌,自然明目张胆。 当天,王渊就将李威领出了未央宫,回去馆舍。 从建康传回来的消息,过了今年,从明年元日开始,褚太后就将下诏归政,徙居崇德宫,而小皇帝则加元服,也就是皇帝冠冕,从此开始亲政。 说着,桓熙轻声抱怨道: “归根结底,还是父亲这些年太沉寂了,不求进步。” 这话,谢道韫可不敢接了,哪有儿媳在背后非议公公的道理。 当然,这世上也没有儿子在背后埋怨父亲的道理。 桓熙其实也就嘴上这么一说,他当然知道桓温的难处。 毕竟桓温的基业是接手而来,不像桓熙,全凭自己打下了关西。 桓熙说罢,朝谢道韫招招手,示意谢道韫靠近。 谢道韫会意,坐在了桓熙的腿上,被他拥在怀中。 桓熙隔着衣服抚摸谢道韫的小腹,得意地说道: “夫人这肚子实在争气,不枉费我下了苦功。” 闻听苦功二字,谢道韫又羞又恼,啐道: “夫君都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了,如今眼看将要迎来第六个孩子,私下里还是没有个正经模样。” 原来,在经过桓熙与谢道韫的共同努力后,早些时候,谢道韫又有了怀孕的迹象,桓熙唤来医官为她诊脉,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消息,正是喜脉无疑。 桓熙不以为意道: “你也都说这是私下里了,我们夫妻在闺房里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哪需要顾及别人的看法。” 说着,桓熙继续抚摸着谢道韫的小腹,轻声嘀咕道: “只盼望令姜这一胎能够为我诞下一个女儿。” 谢道韫白他一眼: “常言道,多子多福,偏偏夫君却盼望能够添一个女儿。”      桓熙笑道: “我不是已经有了阿满与香孩儿么,没有了缺少继承人的顾虑,自然希望能与令姜拥有一个嫡女,否则,终究是人生中的一件憾事。” 谢道韫听他这般说,不由满心欢喜,但也没忘了给桓熙打一针预防针: “究竟是生男,还是生女,妾身可做不得主,要看上天的意思。” 桓熙凑在谢道韫的耳边,戏谑道: “无妨,这一胎不能如意,我们二人相互努力,再生下一胎便是。” 说着,桓熙轻轻咬在了谢道韫的耳垂上,贪婪地吮吸着。 谢道韫一时意乱情迷,如果不是刚怀上身孕,胎盘不稳,只怕仅存的理智也要跟着沉沦。 她赶忙挣扎: “妾身有孕在身,不能侍奉夫君,夫君若是觉着难受,不如移步玉堂殿。” 玉堂殿是李媛的住处,谢道韫与她相识最久,相处最为愉快,早些年,桓熙后宫就只有她们二人,桓熙征战在外时,就是她们相互扶持着度日。 当然了,这也与李媛不争不抢的性子有关。 谢道韫就不怎么喜欢慕容英,觉得那个女人心思太重,心也太大,只不过她并没有将这种厌恶表现出来。 大妇就得有大妇的气度。 桓熙肯定不会头脑发热,让谢道韫在孕期同房,他放过了妻子。 离开前,却又在谢道韫的唇上用力一吻。 桓熙大笑着离开了椒房殿,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直奔玉堂殿而去。 随着自己身边的女人逐渐多了起来,桓熙前往玉堂殿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毕竟李媛已经跟了桓熙十年,虽然如今也只有二十四岁,可是再怎么美艳的面孔,时间久了,终究敌不过新鲜感。 特别是新人总能带来点新花样,譬如说刘美人、郭姜、张玉儿三代同床。 虽然她们只是名义上的祖孙三代,没有实际血缘关系,但是其中滋味,实在是将桓熙迷得神魂颠倒。 妻与妾的不同之处就在这里,身为侧室,面对桓熙的无礼要求,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桓熙来到玉堂殿的时候,洛娘正陪着母亲一起用膳。 “阿爷来了1 望见父亲,洛娘高兴地放下了碗筷,飞扑到了桓熙的怀里。 桓熙宠溺地说道: “真是没有一点名门淑女的模样。” 洛娘嘟起了满是油渍的小嘴: “女儿才不要当什么淑女,如今这样无拘无束,最是自在。” 桓熙闻言笑道: “没错,人活一世,自己觉得舒适即可,你是我桓熙的女儿,不必活给外人看。” 洛娘喜笑颜开,她搂住父亲的脖子,亲了桓熙一脸的油。 桓熙也不嫌弃,反正等会还要沐裕 他将洛娘放下,惋惜地对女儿道: “可惜你今日没有去椒房殿,那里的狸奴能够后空翻。” 狸奴便是猫儿,谢道韫在椒房殿里养了一只猫,洛娘平素最喜欢逗弄它,如今听说猫儿学会了后空翻,洛娘大感惊奇,便央求着要去往椒房殿。 桓熙巴不得她赶紧走,立即让乳娘将洛娘送去椒房殿。 李媛强忍着等女儿走后,终于笑出声来: “桓郎,你这可是给夫人出了一道难题,夫人殿里那只狸奴养得肥胖,性子慵懒,只怕是连跳都肯跳一下,如何能够空翻。” 桓熙自己也乐了: “无妨,洛娘实在吵闹着要看,大不了我亲自给她翻两个,让她高兴高兴。” 李媛白他一眼,埋怨道: “夫君实在太宠她了,这让夫人与妾身将来如何管教,真要成了野丫头,丢的还是桓家的脸。” 桓熙对李媛,自然与别的侧室不同。 毕竟李媛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因此,李媛才敢当着桓熙的面,埋怨他惯坏了洛娘。 桓熙却哼道: “天下之大,我倒要看看,谁敢非议我的掌上明珠。” (本章完) 第367章 桓熙择婿 第367章 桓熙择婿 “什么狸奴空翻?” 谢道韫看着眼前的洛娘,疑惑道。 “就是母亲怀里的这只狸奴,阿爷说它能空翻。” 洛娘指着猫儿,满心期待。 由于谢道韫是桓熙的正妻,也是洛娘的嫡母,洛娘自然要称呼谢道韫为母亲。 谢道韫闻言,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这一定是桓熙嫌洛娘留在玉堂殿里碍事,随意找个理由将她打发走罢了。 “这狸奴今日累了,只怕是翻不得跟头。” 谢道韫无奈道。 自己总不能告诉洛娘事情的真相。 洛娘很失望,但是在谢道韫面前也不敢胡闹,毕竟在他们家,桓熙通常扮演慈父,能够放下身段与儿女们说笑玩闹,而谢道韫却是严母,孩子们都畏惧她。 “只是他与洛娘差了六岁,倘若夫君执意要与王令君亲上加亲,不妨考虑其次子王皮,妾身见他模样可爱,年纪也与洛娘相仿,是个不错的人眩” 谢道韫可不能放走她,这时候桓熙正办事呢,岂能让洛娘回去。 李媛大为吃惊,她也是第一次听说王皮顽劣不堪的说法,当然了,她与王家兄弟见面,都是对方跟着王猛前来未央宫赴宴的时候,王皮自然不敢造次。 这也是因为桓熙常年不在家,如果谢道韫不能严厉管教,岂不是一个个都得被惯得上天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宿在椒房殿了,桓熙不在家的时候,李媛就时常带着洛娘搬过来祝 她知道桓熙提起这件事情,是有心为洛娘提前将婚事定下,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李媛略微迟疑后,说道: 洛娘心思单纯,根本想不到那方面去,只听谢道韫说起狸奴可能夜里会来兴致,表演后空翻,立即高兴地留了下来。 洛娘正要离开,却被谢道韫拦住了: “今夜便住在椒房殿吧,免得狸奴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又让你错过了。” 深夜,桓熙与李媛拥抱在了一起,正温存时,桓熙突然问道: “阿媛,你觉得先生家的长子王永如何?” 桓熙闻言,哼道: “我是要为洛娘寻找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又不是替她安排男宠,王皮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顽劣不堪,若将洛娘嫁给了他,岂不是糟践了自家女儿。” 不过,既然桓熙言之凿凿,李媛肯定是信的,实际上,王猛每当与桓熙提起家事,都在为王皮不听教导而烦心。 逢年过节,每当桓熙在未央宫大摆宴席,官员们都会带着妻儿前来赴宴,李媛自然曾经见过王猛的长子王永。 “我听说此子好学,品性端正,倒是一個好儿郎。 “既然如此,女儿先回玉堂殿了,明儿再来看狸奴翻跟头。” 洛娘的婚事,其实李媛是没有决定权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封建礼制下,嫡母才是母亲,而生母只是姨娘,因此,只需要桓熙与谢道韫商量做主就可以了。 当然了,桓熙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还是要征询李媛的意见。      至于李媛,在桓熙否定王皮之后,哪还有别的看法,只要不是将洛娘送去江东,给小皇帝当妃子,李媛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年曹丞相为了更好的控制汉献帝,可是一股脑地将三个女儿曹宪、曹节、曹华嫁给了他。 桓熙当然不可能有这种想法,且不说小皇帝已经确定了皇后人选,待明年就将完婚吗,而洛娘虽是庶女,但也是他桓熙的亲生女儿,哪有给人当小作妾的说法。 不过,就算晋室给个皇后,桓熙也不会将女儿送去,他最中意的人选,便是王休。 至于六岁的年龄差,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与王猛知会一声,他必定不会过早安排王休的婚事。 等洛娘十六岁的时候,王休也才二十二岁,如今还不是南北朝时期,权贵之间动辄让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完婚,绑定双方的利益同盟。 在提前讨论过洛娘的婚事以后,桓熙与李媛沉沉睡去。 翌日,他醒得很早,桓熙虽然不可能像雍正一般勤政,将自己活活累死,但也绝不是沉于享乐,不理国政的惫懒之人。 他之所以每次班师,都要休息一段时间,其一是放松自己,其二则是为了陪伴家人,桓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重视家庭的人。 如今,休假的日子早已过去,他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投入到了军国大事之中。 来到尚书台时,阿满已经坐在了王猛的身边,他可比父亲起得更早。 王猛鬓间的白发又多了些许,他与阿满起身先向桓熙行礼,桓熙摆摆手道: “无需多礼。” 说着,桓熙随意找了位子坐下,问道: “先生,不知河东郡的赈灾工作进展如何?” 王猛一听赈灾二字,就不由面露愁容,他深吸一口气,答道: “回禀梁公,自梁公班师以来,陆续有三十万石粮食运抵河东郡。 “只是梁公若要以工代赈,招募灾民在盐池周边继续修建围墙,就得让民众饱腹,微臣计算过,三十万石粮食只怕远远不够。” 桓熙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拿下了河东郡,但并没有将圈占盐池的想法作罢。 倒不全是担心私盐贩子来偷他的盐,而是因为盐池位于梁、燕、虞三方交战的前线,河东郡必将陷入反复争夺之中。 在盐池周边修建高墙,驻扎将士,即使爆发战争,也能保证高墙内的生产不受影响。 但问题是,桓熙既要赈灾,又准备在明年发动新一轮的攻势,王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桓熙理解他的难处,沉吟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牙坚持,绝不可以半途而废。” 话是这么说,不过,桓熙这一次倒没有当甩手掌柜,他替王猛找了一个解决办法: “实在不行,便向襄阳借些钱粮。” 说着,桓熙看向阿满,戏谑道: “倘若父亲不肯,就委屈阿满饿上一段时间,再往襄阳与你祖母哭诉,就说为父不忍灾民受饿,又苦于缺少钱粮,只得与他们同甘共苦,连累你们兄弟每日食不果腹。” (本章完) 第368章 以才取士 第368章 以才取士 这世上,唯一能制住桓温的,也就只有司马兴男了。 如果真让阿满饿得面黄肌瘦的跑去司马兴男面前哭诉,只怕楚国的国库都得让她搬空。 王猛笑着应和道: “此计甚妙,如今财政紧张,世子身为大梁储君,也是时候挺身而出了。” 阿满闻言,一脸错愕,他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这样打算。 当然了,在桓熙面前,阿满还是要表现出最恭顺的态度,只见他站起身来,认真道: “孩儿愿为父亲分忧。” 桓熙伸手抚着他的小脑袋,欣慰道: “好孩子,今后会有用得上你的时候,但还不是现在,为父只是与你说笑而已。” 阿满郑重的点点头,随即闭上了嘴,旁听桓熙与王猛商议军国大事。 桓熙最终还是决定找桓温借些钱粮,毕竟就眼下来说,桓温暂时没有用兵的计划。 哪怕兖州近在咫尺,可是面对前燕,尤其是在利于骑兵作战的平原地区,桓温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配合,很难有所作为。 “如今永儿尚且年幼,微臣还未曾替他考虑过婚事。” 既然不动刀兵,在南方休养生息,桓温肯定是有余力支持桓熙一批钱粮。 “为人父母,自当为儿女计,能与令郎相配者,正是我家洛娘。” 因此,桓温目前的精力都放在了经营洛阳,逼迫晋室还于旧都,进而谋朝篡位之上。 王猛明知故问: 只需等到食盐的销路打开,源源不断的盐利输入国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他手上的楚国精骑,也只能做到傲视江东的程度。 王猛当然知道桓熙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清楚他询问的是王永,而非王皮,毕竟就连王猛自己都对王皮恨铁不成钢,桓熙又怎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在商量完国事以后,桓熙这才与王猛提起了私事: “先生,令郎可曾立下婚约?” 王猛故作惊讶: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如果王永真的已经有了婚约,桓熙自然是要打消招他为婿的想法。 桓熙不容他拒绝: “昔日龌龊不足夸,先生如今是梁国的尚书令,也是桓某的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能轻贱自己。 桓熙当即道: “不瞒先生,我如今正想替令郎撮合一桩好姻缘,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虽然自力更生值得赞扬,但在困难的时候,适当借助外力,也绝非耻辱。 “敢问是哪家的贵女,竟然能够请动梁公代为说媒。” “此间并无外人,我不妨与先生直言,桓氏本为刑家,若非祖父在南渡之后,四处结交名士,而后殉于王事,安有今日的富贵。 桓熙当场就该桓温写了一封信。 桓熙闻言笑道: “微臣家世卑微,曾是贩夫走卒,能有今日,已是侥幸,犬子又怎敢再奢望名门贵女。” “况且,北海王氏因有先生,将来必在江东诸姓之上。 “洛娘与令郎天作之合,还请先生万莫推辞。” 王猛见桓熙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终于也不再推辞,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连对照生辰八字的环节都给省了,二人当场写下婚书,不容反悔。      阿满看着父亲与先生三言两语之间,就将阿妹的婚事敲定下来,不由想起自己与周幼娘的婚约。 桓熙在阿满的婚事上,不曾问过他的意见,如今,洛娘同样是被蒙在了鼓里。 当然,现在可不是提倡婚姻自由的时代。 桓熙在刚才与王猛的对话中有了些许感悟,他看向阿满,郑重说道: “魏晋之所以倾颓,在于士族垄断官职,固步自封。 “阿满,取士之道,应该重才,而非门第。” 桓熙是真的不放过任何能够教育阿满的机会,毕竟自己如今再怎么辛苦,将来的家业都要交到阿满的手上,继承人的教育,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王猛闻言,深有感触道: “有赖梁公唯才是举,否则,以我的家世,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不等阿满说话,桓熙笑道: “《史记》有一言: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即使没不曾遇见我,也会有人慧眼识珠。” 王猛长叹道: “若非梁公,臣只能屈身事于异族。”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桓熙,王猛即使南下,因为出身低微,他很难得到重用。 桓熙见状,对阿满道: “倘若我以门第取人,必定会错过王先生这样的大贤,岂不可惜。 “假使王先生并未得道重用,愤而出走,将来执掌燕、虞之朝政,为父等于是斩下了自己的臂膀,而替慕容儁与苻坚安上,悔之晚矣1 阿满当然清楚王猛的才能,他正色道: “父亲叮嘱,孩儿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桓熙欣慰的点点头。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阿满的态度从来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桓熙又看向王猛,方才一番对话,又让他想起一件早已搁置的事情: “先生,我看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迈出以才取士第一步了。” 桓熙说的以才取士,并非是后世的科举制。 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现在就推行科举制,只怕是要激起南方士族的激烈反对,为桓熙将来接管桓温的基业制造不必要的阻碍。 而北方士族,同样会心存怨言。 桓熙所要做的,是准备效仿隋文帝,命各郡的太守,每年推选三人,前来长安考核,量才录用。 这其中必然会存在些许猫腻,比如,名额可能会被士族所垄断,毕竟真要是寒士,除非名动四方,否则凭什么得到太守的推荐。 桓熙并不仇视士族,毕竟他自己就是士族出身。 虽然早些年通过颁布招贤令,招揽了一批有能力的寒门子弟,但桓熙的基本盘还是士族。 乱世之中,他要的是有能力的人才,而不仅仅只是出身寒门的人才。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面对九品中正制这个庞然巨物,只能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可操之过急。 (本章完) 第369章 循序渐进 第369章 循序渐进 王猛对于桓熙的想法没有任何的异议。 虽说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寒门子弟,而北海王氏也必将因为他而兴盛。 但王猛本就不是一个只计门户的人,否则,原时空中,王猛在离世时也不会叮嘱苻坚,千万不要让自己的次子王皮步入仕途。 只不过苻坚念及与王猛的感情,还是违背了他的遗愿,为王皮册封官职。 在王猛心中,家族的兴衰固然重要,但也比不上他辅佐桓熙开创的梁国,这片基业,蕴含了他多少的心血结晶。 凡是于国有益的事情,王猛必定举双手赞同。 而他早年间也曾吃过出身低微的苦,因为当过贩夫走卒的经历,曾在学成之后,周游邺城时,被权贵耻笑 王猛太明白没有一个好的制度,寒门学子想要出头是有多么的困难了。 “是该推动此事了。” 王猛感慨着说道。 桓熙通过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所积累的崇高威望,终将要反馈于梁国的内政上来。 他辛辛苦苦的开创基业,可不是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阿满安静的听着,他知道,自己即将见证一场足以能称为改天换地的大事,哪怕这件事情如今只是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苗头。 自魏文帝曹丕接受陈群的建议,以九品官人法为用人取士的制度以来,官职就被士族所把持,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奇怪现象。 而九品中正制则会式微,被边缘化。 阿满此时忍不住问道: “父亲,孩儿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王猛颔首道: “士族无论贤愚,皆可为官,不过是找出几个糊涂官罢了,此事易耳。” 桓熙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笑道: 如果王猛生在江东,让他参与定品,因其出身,也只能是个下品,而桓熙那个分不清楚谷麦的弟弟桓祎参与定品,必在王猛之上。 “孩儿必为父亲守住此事。” “你呀,替我守口如瓶就行了。” 阿满挺起了小胸脯,认真道: 相反,桓熙虽然保留了九品中正制,但各地中正官所选拔出来的人才,桓熙并不会重用他们。 这样的制度当然是不合理的。 久而久之,士族子弟必定会争相抢夺太守的推荐名额,赶来长安接受考核。 “这几日,我便会让赤黔放出风声,引起讨论,先生最好能替我找出几個德才不能配位的官员。” 桓熙对王猛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桓熙循序渐进,持之以恒的发力,终有扳倒士族特权的一天。 桓熙不是要急于废除九品中正制,如今天下还未一统,不是给自己添堵添乱的时候。 他让各郡太守每年推举三名学子来长安应试,量才录用,哪怕都是些士族子弟,桓熙依然会对他们委以重用。 同时,前期接受考核的基本都是士族子弟,也不存在士族反对这一政策的可能,毕竟桓熙只是在筛选人才,受到重用的依然是士族子弟。 临近永和十二年的除夕,梁国的官场突然闹出了笑话,一批糊涂官办的糊涂案,成了民众茶余饭后的笑柄。 未央宫,未央殿。 桓熙愤怒地注视着几名噤若寒蝉的中正官,光是看表情,就已经知道此刻桓熙怒火中烧,他愤慨道: “中正手握选官之权,是要为国取士,你看看,你们看看,都给我找了些什么样的人1      说着,桓熙挨个读起了桌上的卷宗,都是这几名中正官选拔出来的糊涂官,办下的糊涂案。 卷宗上的记载让人忍俊不禁,在未央殿侍奉的几名近侍都在辛苦的憋着笑,而跪在场间的几名中正官却实在笑不出来。 他们一个个脑门上冒着虚汗,不知道桓熙会怎样处置自己。 桓熙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份卷宗,他阴着脸道: “你们为我选出这样的官员,替我治理地方,是想要我后院起火么1 这几名中正官哪有这样的胆子,纷纷替自己辩解起来,说起来,这还真不怪他们,制度就是这样的,势族无论贤愚,就得位列上品,这是潜规则。 他们几个也感觉到冤枉。 “这么说,是我错怪了你们?1 桓熙的脸色越发阴沉,语气不善道。 众人见状,只得认罪,承认是自己识人不明,请桓熙责罚。 是非对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桓熙收起了怒容,并没有对他们喊打喊杀,当然了,中正官是不能再当了,需得降职,另调别的职位。 至于那些糊涂官,则被尽数革职查办。 翌日,桓熙在未央殿里召集群臣,与他们说过了整件事情,桓熙继续道: “设官分职,选贤任能,得其人则有益于国家,非其才则贻患于黎庶。 “任人之道,必在无私;审官之宜,所期适用。 “如今痴愚之辈,位列百里之侯,致使民间物议沸腾,此诚桓某之失也。” 百里之侯,即为县令。 众人见桓熙将罪责揽在自己头上,纷纷出言,各自揽下自己的罪过,王猛兼任吏部尚书,便向桓熙自请免职。 但桓熙又怎会答应,最终只是罚俸了事。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桓熙剥夺了世家大族招募私兵部曲的权力,因此,在对官位的把控上,他稍有松懈,也是对士族作出的安抚。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桓熙深谙此道。 王猛被罚了俸禄,作为补救之法,他当场就向桓熙提出,改革选人用人制度。 也就是桓熙此前与他议定过的,命令各地太守向中央推举人才,每年限三人,在九月上旬来到长安接受考核,由吏部主持,按照成绩授予官职。 王猛说罢,对桓熙道: “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桓熙没有急于表态,他看向众人,问道: “诸君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称善,毕竟桓熙隐藏了他的意图,在众人看来,桓熙只不过是在士族子弟中择优而用,并不是在触动士族的根本利益,即九品中正制为他们带来的政治上的特权。 “臣等附议1 众人齐声答道。 (本章完) 第370章 升平元年 第370章 升平元年 时下,关西的市井之中,最为人所热议的话题,已经是桓熙依王猛之请,诏令各郡太守推荐人才一事。 桓熙也在一次酒后,不慎失言,声称部堂高官,必起于地方推荐,接受吏部考核。 只有经由这种途经入仕的,才能在未来身居高位。 此话一出,关西各县太守的府邸,可谓门庭若市。 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哪还愿意走九品中正制步入仕途,自然是要为了应试的名额争破脑袋。 实际上,桓熙急着做这件事情,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加强自己对地方的控制。 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乖乖受制于人。 各郡太守掌握推荐权,士族为了抢夺名额,必将争相示好于他们。 就算族中子弟今年选不上,还能等明年,总不敢得罪了当地太守,断了子弟们的前程。 因此,他们必然会积极地配合太守施政。 ‘贪吧,有胆子就尽管贪,等到最后抄家灭门,还不都是进了我的口袋/ 他当然不会将心里的真实想法与众人道出,只见桓熙高举酒杯,笑道: 桓熙注视着酒宴上的群臣,心中暗道。 “今日佳期盛会,没有尊卑之分,仅以丝竹管弦,清歌妙舞,好让诸公尽兴。” 桓熙来到后厢,妻妾们都在那等着他,桓熙却直奔洛娘,不顾自己一身难闻的酒味,就她报了起来,问道: 真要有人成为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桓熙只需派遣一名将领兴师问罪,前一秒还在与太守沆瀣一气的士族,后一秒就会自发将他绑了,送来长安治罪。 “洛娘,为父替你挑选的这位未来夫婿,你今日见了,可还满意?” 太守们如果不能守住底线,很容易沦陷在士族的糖衣炮弹之下。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附和,只不过,并没有人把桓熙的话当真,君臣之别,尊卑之分,除非是桓熙已经落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谁也不敢将它抛在脑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原来,洛娘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靠近正殿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与王猛同座的王永。 众人各自离去,就连后厢里的女宾们也都已经走完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娘,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凡事有利也有弊,此举固然能够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增加太守们在治下的权威,但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腐败。 此时,已经是永和十二年的除夕,桓熙在未央殿设宴,大会群臣。 桓熙并不担心地方官员们因此坐大,没有兵权,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但桓熙对此并不在意,大不了每隔一段时间,开展一次运动式的反腐。 况且,能够官拜一郡太守的,基本都是桓熙能够信任的人,也不存在这种可能。 洛娘自己的意愿是这桩联姻的唯一阻碍,她若真的不肯嫁,以桓熙对她的宠爱,莫非还能将她绑上花轿,强行送入王家不成。 小姑娘在姨娘们的注视下,羞得无地自容,但还是红着脸,小声道: “阿爷不会害我,所以,女儿觉得,既然他能得到阿爷的赏识,必是一位良人。” 洛娘的声音很轻,但桓熙听得一清二楚。      “不错,王永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桓熙很肯定地点头道。 与此同时,王猛一家离开未央宫,走出皇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由于儿女们都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王氏一个劲地与王猛说起了洛娘。 她们二人在后厢时,座位离得不远。 “那孩子小小年纪,观其眉眼,却是一个美人胚子,无论家世,还是相貌,我家永儿可都算是高攀了。”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看得出来,她对这桩婚姻满意至极。 王猛见妻子这般高兴,不忍打击她的兴致,便将一些煞风景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譬如,桓熙早晚是要当皇帝的,洛娘便是公主,公主嫁到了他们家里,是做儿媳的每日晨昏定省,还是公公婆婆向她行君臣之礼。 当然,这些事情是王氏料想不到的,她出自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的见识。 翌日,即东晋升平元年(公元357年),正月初一。 小皇帝司马聃在登基的第十四个年头,终于穿上了皇帝冠冕,而他的母亲褚太后则正式崇德宫,交出了权柄,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卸下了身上的这副担子,整個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崇德宫内,褚太后握着司马兴男的手,对她说道。 今天是侄儿加元服,掌朝政的大日子,以司马兴男的性格,肯定是要来见证这一时刻。 不管怎么说,毕竟血浓于水。 至于司马兴男的安全问题,自然不必操心,她可是维系桓家与司马家和睦的唯一纽带。 只有她在,桓家在篡国之后,才可能对司马家留下一丝温情。 一旦司马兴男在建康遭遇意外,桓温、桓熙怎可善罢甘休,而朝中诸公,谁又能承受他们父子的怒火。 至于扣留司马兴男,桓温兴兵犯阙,你放是不放。 总不能晋室推崇孝道,而小皇帝却拿自己姑母的性命相威胁。 司马兴男相信褚太后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实意,这世上确实存在恋权的太后,但褚蒜子绝非这样的人。 “实在难为你了,先帝早逝,留下这样一副烂摊子,需得你一个妇人勉力支撑。 “所幸,一路上的辛苦,也都走过来了,蒜子,你也是该颐养天年,享享清福了。” 司马兴男亲切地称呼着褚太后的闺名,感慨道。 其实,褚太后并不算老,如今也才三十四岁,但作为一个不可能再婚的寡妇,如今也只能在后宫养老了。 褚太后却道: “有时候,我很羡慕阿姊,天下之大,何处都能去得,而我却被困在这座深宫,二十年来,也只有在楚公、梁公谒见之时,才能出宫透透气。” 司马兴男当然是自由的,从来只有她管着桓温的份,老奴哪敢约束她。 (本章完) 第371章 豫州刺史 第371章 豫州刺史 褚蒜子真的很羡慕司马兴男,作为一个妇人,能有丈夫、儿子作为依靠,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必害怕。 哪怕是当朝太后当面,也能轻描淡写的称呼对方的闺名,虽然二人是姑嫂关系,但真要较真起来,君臣有别,光是这一点,就能将司马兴男治罪。 可问题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拿司马兴男治罪,就连褚蒜子本人,面对这位大长公主,也得和颜悦色,唯恐得罪了她。 其实,司马兴男理解褚蒜子的苦闷,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 总不能说,再等几年,等自己的丈夫坐上了皇位,你就可以走出这座牢笼。 好在褚蒜子主动转移话题,她提起了远在长安的桓熙: “此前梁公一战恢复河东郡,如今我听说他又将用兵于河套,可是想要乘胜追击,一举讨灭苻氏。” 大规模的战备工作根本就瞒不了人,桓熙让索遐在银川大肆收购牲畜,为春耕后的出兵做着准备,不仅燕、虞两国的细作早已听闻风声,甚至这一消息都传到了建康。 毫无疑问,桓熙在北方的一举一动,都是江东朝野所关注的焦点。 司马兴男闻言,面露忧色: “他们父子总是如此,麾下能征善战之将多不胜数,却偏要亲抵前线,留我在后方担惊受怕。” 无论是桓温,还是桓熙,他们都习惯了自己领军征战,毕竟乱世之中,只有牢牢掌握军队,才能让人安心。 司马兴男与褚蒜子这对姑嫂自顾自地在崇福宫里说着话,没有人来打搅他们,而在显阳殿内,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帝在颁布改元诏书以后,接着又大赦天下。 司马昱见状,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大家都是司马家的子孙,是一条船上的人,有朝一日这艘船翻了,谁又能讨得了好。 当然了,司马聃的际遇与赵煦不同,毕竟褚蒜子并没有高滔滔那么强的控制欲。 霎时间,司马聃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因此,司马聃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但他在被拘束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得了自由,怎能不向往大展拳脚,中兴晋室。 如果不是广州刺史庾蕴与桓温关系恶劣,只怕就连这个地方的税赋也运不到中央。 而桓温就更过分了,楚国仅有荆、江、司三州,但是益州、宁州、交州等地的税赋,也尽数被他吞下。 譬如桓熙就将不属于梁国的凉州税赋收入囊中。 现在的晋室,等同于是被桓家逼到了墙角,桓家父子不仅实际控制了广大区域,更截留了地方财税。 甚至益州自成汉灭亡以来,不曾向建康送过一粒米,一文钱。 面对出离愤怒的司马聃,司马昱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说道: “陛下如若不忿,大可兴兵问罪于楚、梁。”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 他知道,这还只是桓家实力的冰山一角,至少桓熙的数十万蕃兵并没有南下。 实际上,对于很多少年天子来说,太后垂帘听政的日子是痛苦的。 “朕的钱!那都是朕的钱1 宋哲宗赵煦就在亲政以后,因为心存怨恨,直指已逝的祖母高滔滔老奸擅国,想要追废其太后称号及待遇。 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骇人听闻的,毕竟高滔滔可是赵煦的亲祖母。 当初桓温、桓熙陈兵于朱雀门外,逼迫他们母子出城相见,数万楚军那威严肃杀的气势给司马聃留下了心理阴影。 司马聃看着自己的叔祖父,会稽王司马昱,咆哮道。 “陛下,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要想方设法,让朝廷留在江东,一旦还于旧都,身处桓氏羽翼之下,必将为人操控,沦为傀儡。” 然而,不当家不知道盐米贵,当司马聃真正执掌朝政,才明白什么叫做有心无力。 桓熙准备再度进攻苻氏,这让司马昱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一旦真的让他占据了并州,进而夺取河内郡,扫除洛阳在北面的威胁,那么迁都一事必将要被重新提上议程。 司马聃对此束手无策,于是他问司马昱: “会稽王有何良策?” 司马昱确实是要献策,否则也不会主动提起这茬: “臣正有一策,还请陛下恩准。” 随即,司马昱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倒也无甚新奇,无非就是夸大北方的乱象,激起北方侨民对重返故土的抗拒,通过民间舆论,来对抗桓氏。 说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民间舆论是晋室能够拿起的唯一武器。 莫非真的要与桓家兵戎相见,别的不说,桓熙派上十余万蕃兵南下,对于江南就是一场浩劫。 司马聃也属于是病急乱投医,如今司马昱拿出一个办法,他迫不及待的就同意下来。 他有属于年轻人的冲劲,宁愿做错,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在建康宫里坐以待毙,等着桓家将他们迁往北方。      实际上,那些在西晋末年跟随琅琊王司马睿南渡的士族、民众,已经在江东定居半個世纪,许多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将会老死在这里。 他们已经习惯了南方的生活,这里的风土人情。 没有多少人再愿意回到故土,司马昱想要挑拨起侨民对迁回北方的抗拒,其实并不困难,尤其是如今南方升平,而北方又是战乱不休的局面。 但是,当桓家真的决定要推动朝廷北迁时,又岂是民意所能抵挡。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新年这样的喜庆日子里,历阳传来噩耗,豫州刺史谢尚病重,难以料理政事,谢尚请求朝廷派人前来接替自己。 虽说陈郡谢氏因为桓熙与谢道韫的婚事,以及阿满身上的谢家血统,而越走越近,但是谢尚对朝廷的忠诚毋庸置疑。 至少褚蒜子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亲娘舅。 谢尚自永和二年(公元346年)转任豫州刺史以来,镇守江北将近十二年,有他在,桓温至今不曾染指豫州。 可一旦谢尚过世,继任之人能否在桓温的觊觎之下,能否有谢尚的威信,守得住豫州,镇得住麾下的将领、太守。 这一切,没有人知晓。 司马聃在收到谢尚奏章的第一时间,便急召司马昱、王彪之、王坦之等人入宫议事。 本已经放下了权力的褚蒜子居然也来了,她红着眼眶道: “哀家的舅父一心为国,陈郡谢氏镇守豫州多年,如今他身患重病,却不举荐自家子弟接替,而希望朝廷委派大臣前往接管豫州。 “还请诸君能够慎重选择继任之人,莫要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 说罢,褚蒜子强忍悲痛走出了显阳殿。 她当然不是来干涉政事的,只是提醒众人,包括小皇帝,需得记着谢尚的好。 假若有朝一日,桓氏倒台,待清算时,也不可一脚将陈郡谢氏踩死,毕竟那可是她的母族。 司马昱、王彪之、王坦之等人面面相觑,自然明白褚蒜子话里的意思,他们对谢尚的行为同样满心的钦佩。 天下间,大多数人都只为门户私计。 当年庾翼死后,还一心想要将荆州交给其次子庾爱之,让他代替自己。 如果不是朝廷推出一个桓温,只怕庾家就真的做到在荆州父死子继了。 不过,如果早知道会有现在的局面,只怕晋室宁愿庾家父死子继。 毕竟庾爱之纵使有些才干,所能对朝廷造成的威胁,何及桓家父子这对枭雄。 谢尚在病重之时,能将接替人选的决定权交给朝廷,而不是自己举荐家人,足以证明他的忠贞。 假如陈郡谢氏不是与桓家走得太近,说不定司马昱等人就顺水推舟,让谢家人继续执掌豫州,毕竟他们是太后、皇帝的亲族。 但现在肯定是不可能了,谢尚之后,唯一有资格接任豫州刺史的谢家人,不是别人,正是桓熙的岳父谢弈。 谢尚无后,亦无兄弟,由堂弟谢弈过继一子谢康,为谢尚的嗣子。 谢康年幼,如果把豫州交给谢弈,与拱手让给桓家,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小皇帝与众人讨论人选的时候,王坦之突然皱眉道: “只怕桓温的奏疏也即将送来,想必是要举荐谢弈接替其堂兄。” 殿内立即安静下来,小皇帝司马聃握住了拳头,咬牙道: “谁都可以,谢弈不行!他与桓氏沆瀣一气,如今更是举家搬去了长安,岂能容他坐镇豫州,岂不是在为桓家父子大开江北门户1 众人深有同感,就在他们准备抓紧时间推举出一个人选的时候,桓温的奏疏就送来了建康宫。 按照常理来说,本不应该这么快的。 然而,谢尚其实患病多时,桓温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了这封奏疏,让人带到了江东,只等谢尚病危之际。 正如王坦之所预料的那般,桓温举贤不避亲,认为陈郡谢氏经营豫州多年,只有谢尚才能稳住江北的局势,恳请天子不要受奸佞蒙蔽,应当为大局考量。 司马聃捧着奏疏,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1 (本章完) 第372章 高平郗氏 第372章 高平郗氏 桓温的行为,吃相确实难看,毕竟在他写这封奏疏之前,谢尚的病情尚未恶化,这种行为,就好像是在盼着谢尚死一般。 但他顾不得那么许多,豫州实在太重要。 自后赵内乱以来,谢尚招降纳叛,豫州从一个侨置州郡,随着东晋的版图逐步向北扩张,除了颍川郡被桓温并入到了司州以外,豫州已经恢复到了西晋时的面积。 领历阳、汝阳、汝阴、新蔡、弋阳、西阳、淮南、庐江、安丰、秦郡、马头、晋熙、汝南、谯郡、梁郡、北南顿、东郡等十七郡。 若是桓温能够顺势控制豫州十七郡,便可更加得心应手的操纵江东朝廷。 既能削弱朝廷的实力,又可以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 如果没有桓温的这份奏疏,司马昱等人与小皇帝司马聃关起门来,就能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们也正是准备这么做。 可如今桓温上表,这位权倾朝野的楚公,他的意见不容忽视,也不可以忽视。 由谁来接替谢尚成为豫州刺史,就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关起门来决定的事情,必须举行朝议,召集群臣来商量。 毕竟桓温一旦因此发怒,自然不敢将怒火撒向小皇帝司马聃,但保不准就声称司马昱、王坦之、王彪之三人蒙蔽圣听,要起兵清君侧。 嗯.如果有一天能把朝廷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那倒是可以这么说。 司马昱等人理解小皇帝的愤怒,但也只能劝说他息怒。 “陛下,为今之计,是要推选出一個忠于朝廷,但也能让桓温接受的人眩” 王坦之出自太原王氏,而王彪之则是王羲之的堂兄弟。 王右军便是右军将军王羲之,王羲之在两年前于会稽内史的任上辞官归隐,但如今其实也才五十四岁,完全可以起复为官。 “陛下,微臣斗胆举荐一人,不知王右军如何?” 即使司马聃有心想要越过朝议,但三人还是硬生生将他劝住了。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只能是群臣一同商议,大部分人都觉得谢弈不是合适的人选,即使回绝了桓温的提议,桓温也不好发泄,总不能说满朝都是奸臣。 北魏末年的尔朱荣就是在南下控制洛阳以后,声称是朝中的奸臣们将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最终在河阴屠杀王公百官二千余人,基本将北魏中央的高官消灭殆荆 桓温虽然不敢大肆屠戮公卿,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逼小皇帝对他们几个人下杀手的能耐还是有的。 桓熙的势力基础则是北方的汉蕃士兵。 王彪之坦言道: “回禀陛下,吾兄既不愿背叛朝廷,又不愿与儿时的旧友交恶,自觉在朝廷与桓氏之间难以抉择,迫于无奈之下,两次辞官。 当年桓温能够顺利接任荆州刺史,是因为他本就官拜徐州刺史,又是天子的姑父,同时和庾翼私交甚笃。 这种事情,尔朱荣可以干,桓熙不顾忌名声的话,也可以干,毕竟尔朱荣的势力基础是与他同族的契胡人,以及被他收编的反对朝廷的六镇鲜卑士兵。 然而这一提议却招到了王坦之、王彪之的激烈反对。 王坦之沉吟道: 这样的人物本就很少,又必须有接任豫州刺史的资历,想找到合适的人选更是难上加难。 王羲之曾担任江州刺史,这一资历,足以让他接替谢尚,出任豫州刺史。 唯独桓温不能效仿,因为他本就是与南方的士族合作,才能坐上荆州刺史的位置,他如果屠戮朝堂上的王公百官,必将引得南方各地皆叛。 片刻后,司马昱最先提议道: “臣恳请陛下,另择他人,否则,若是以吾兄担任豫州刺史,一旦桓温倾其所有,已结欢心,臣只恐吾兄行差踏错,愧对晋室列祖列宗。” 王彪之之所以出言阻止王羲之出任豫州刺史,就是不希望将好不容易脱身的堂兄,重新拽入这片泥潭,让王羲之两面难做人。 况且,也正如他所言,一旦桓温加大力度向王羲之示好,很难不保证王羲之彻底倒向桓家。 司马聃虽然年纪小,却并不愚昧,既然连王彪之都在出面替王羲之回绝,他自然不会考虑那位以书法享有盛名的王右军。 “诸卿可还有人选?” 司马聃问道。 由于条件太过苛刻,既要忠于朝廷,又得让桓温不能拒绝,而且必须有官拜刺史的资历,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多的人眩 正当司马昱、王彪之一筹莫展之际,王坦之却因为王羲之而想到了另一个人: “陛下,臣以为,郗方回或可担此重任。”      司马昱、王彪之闻言,豁然开朗。 郗方回便是郗愔,是已故太尉郗鉴的长子,也是王羲之的妻弟。 此人以门荫入仕,袭爵南昌县公,曾在朝中担任中书侍郎,又先后担任过何充的骠骑将军长史、褚裒的征北大将军府长史。 何充是当年力主由桓温出镇荆州之人,褚裒则是太后的父亲。 当然,王坦之之所以笃定桓温不会反对有郗愔出任豫州刺史,是因为桓温的谋主郗超,便是郗愔之子。 桓温看在郗超的面子上,再怎么不情愿,只怕也会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郗愔之子虽然仕于楚国,但郗愔本人却是晋室忠臣,自从桓氏展露其野心以后,郗愔与郗超父子二人已经多年没有了往来。 而且,王坦之推举郗愔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要替小皇帝拉拢高平郗氏。 郗愔之父郗鉴虽然已经过世了十八年,但其留下的影响力还在。 郗鉴曾兼任兖州刺史、徐州刺史,都督徐兖青三州军事,又曾加督扬州八郡诸军事,先后参与平定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官至太尉,在朝野极具人望。 如今由郗愔出任豫州刺史,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至少桓温不愿意因为阻拦郗愔起复,而与高平郗氏交恶。 郗鉴久掌徐、兖二州,高平郗氏在当地有着很深的影响力,这一点桓温最是清楚。 毕竟他曾担任徐州刺史,都督徐、兖、青三州军事,只不过任职的时间不长,没有来得及让军民忘记郗鉴的遗泽。 司马聃见司马昱、王彪之都赞同王坦之的建议,便也不再多想,准备重新起用郗愔,以他接替谢尚,担任豫州刺史。 郗愔只有四十五岁,他在褚裒死后,又入朝当了几年官,不久便称病辞官,在章安县(今浙江台州章安镇)隐居。 此人不求宦达,否则,以其父的遗泽,郗愔早就贵为一方诸侯了 至于能否请动郗愔重新出山,王坦之、王彪之等人是一点也不担心。 士族深谙狡兔三窟之道,琅琊王氏有王彪之忠于朝廷,又有王羲之等人与桓氏暧昧不明,而陈郡谢氏同样如此,谢尚一心为公,但谢家之女谢道韫同时又是桓熙的妻子。 如今豫州刺史之位摆在郗愔面前,王坦之料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下。 毕竟郗愔之子郗超与桓温、桓熙父子走得太近,陷得太深,有朝一日桓家如果是像王敦、苏峻等人一样倒台,一如谢尚担忧陈郡谢氏一样,郗愔也得担心郗超为宗族带来横祸。 而出任豫州刺史,就是王坦之等人送来的一份礼物,能够让高平郗氏两头下注。 人活一世,无非为了名利。 郗愔担任豫州刺史,为晋室尽心竭力,在青史之上,留下忠贞之名。 哪怕郗愔是与桓温处处作对,即使桓氏代晋,莫非桓温还能因为怀恨在心,要将郗愔处死。 不看僧面看佛面,郗超为桓家鞠躬尽瘁,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桓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的父亲治罪。 更不会因为郗愔的行为而迁怒于郗超。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郗愔又怎么会拒绝朝廷的征辟。 豫州刺史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烫手山芋,会夹在建康与襄阳之间难以做人,两面受气,王羲之当年就是因此辞掉了江州刺史。 而郗愔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向朝廷表忠,偏偏桓温无法反对。 翌日,清晨。 司马聃在正殿召开朝议,商讨该是由谁来接替谢尚出任豫州刺史。 亲桓氏的大臣们自然是因为桓温的奏疏,而为谢弈摇旗呐喊,但谢弈却遭到了亲晋室的大臣们的一致反对。 众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会稽王司马昱出面,举荐目前正在养老的郗愔重新出山,立即赢得了包括王坦之、王彪之在内,一众亲晋室的大臣的赞同。 而亲桓氏的大臣们的反对声音,就没有对方反对时那么激烈了。 毕竟于情于理,郗愔看上去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桓温不得不接受的人眩 群臣在殿内争议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支持郗愔接替谢尚的声音占据了上风,由司马聃拍板,当场下诏,派遣使者前往章安县,召郗愔入朝,册封官职。 而亲桓氏的大臣也在下朝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将这一结果送往襄阳。 天子已经做出决定,不是他们能够反对的,下一步的动作,还是要由桓温亲自定夺。 (本章完) 第373章 君臣父子 第373章 君臣父子 临海郡属扬州,是三国时,东吴太平二年(公元257年)孙亮分会稽郡所置,章安县为其郡治。 郗愔远离了俗世的喧嚣,便是隐居于章安县。 若有朋自远方来,便与他煮酒共叙旧情,或是泛舟游于川上,耳闻两岸猿声,目揽山河景色。 郗愔的日子,过得倒也洒脱。 直至朝廷的使者奉命前来,敲响了郗府的大门。 郗愔以最高的礼节接待了使者,得知皇恩浩荡,天子要重新起用他,以他为豫州刺史,郗愔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正色道: “吾虽老病不堪,但凭一颗忠君之心,亦当不辞辛苦,报效朝廷。” 郗愔怎么可能会拒绝,倒不是垂涎豫州刺史之位,真想作为一方诸侯,当年桓温移镇荆州,空出来的徐州刺史,只要他想,很难有人能够与他竞争。 毕竟那时候郗鉴也才死了五六年。 郗愔重新出山,说到底还是为了宗族的安危,桓氏如果能够取代司马氏,固然可喜可贺,一旦失败,有自己这个晋室忠良在,高平郗氏也能安然渡过危机。 他带着桓祎离开了别院,而后又抛下桓祎直奔尚书台,去见尚书令郗超。 “谁教天子用此人1 荆州,襄阳。 此时,司马兴男尚在建康,但桓温也不敢将乐氏母女接近家里,他在别院抱着未满周岁的女儿,一张老脸笑得乐开了花。 如今郗愔即将接替谢尚,桓温顿生挫败之感。 而更为重要的是,桓温很有信心能将自己亲家兼老友的谢弈,推上豫州刺史的位子。 他招呼着桓祎将信件奉上,准备逐一拆看,可是刚看了第一封,脸色便由晴转阴。 桓温老来得女,哪怕这个女儿只是私生女,没有名分,也难以阻止桓温对她的喜爱。 “必定是王坦之、王彪之等辈坏我大事1 待送走了朝廷的使者,郗愔只带了几身换洗衣服,便迫不及待的领着小厮前往建康,至于家眷,自会在收拾好了行囊后再上路。 正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之际,因为蠢笨而被桓温留在襄阳的桓祎寻了过来。 这是一个抢夺豫州的千载良机,绝不可以白白放过。 桓温对这些人,可以说是恨得牙痒痒,欲除之而后快,但始终找不到借口。 得知朝廷选定郗愔为豫州刺史,这让桓温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但桓温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阿爷,建康公卿有信送来。”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恼怒道: 看着桓祎捧着的满满一怀抱的信件,桓温笑道: “看来豫州刺史的人选是有结果了。” 桓温连日里,心情都很不错,谢尚重病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待谢尚一死,陈郡谢氏将从此完全倒向桓家。 在殷浩病逝以后,桓温以郗超重掌尚书令,总揽楚国庶政。 他甚至想好了,除了谢弈,不管朝廷推出的是谁,自己也得给他挑出毛病来。 当桓温来到郗超尚书台时,已经平复了心情,他迈步进门,笑着说道: “景兴,老夫是专程来向你贺喜的。” 这让郗超一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喜从何来。 待郗超发问,桓温坐下解释道: “朝廷决定重新起用令尊,任为豫州刺史。” 郗超恍然大悟,他知道桓温对于豫州刺史这个位置有多看重,推谢弈上位也是桓温与郗超商议后的结果。 如今却让自己的父亲截胡,楚公心里,只怕也是有苦难言。 郗超这般想着,他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还请楚公稍候片刻,微臣回府取一封家书,示于楚公。” 桓温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是郗愔在给郗超的家书里,有过要为他们桓家效力的暗示。 桓温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连忙催促道: “景兴速去速回,我自在此间等候。” 过了许久,在桓温的翘首以盼中,郗超终于赶了回来,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显然就是此前所说的家属,呈给了桓温。 桓温迫不及待的接过,取出信纸,摊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由于桓温与郗愔有过交往,认得对方的字迹。 看着熟悉的笔划,桓温断定,这就是出自郗愔之手,而信中的内容更是让桓温惊喜。 原来,这是一封郗愔向桓家表忠的密信。 桓温将信重新装好,递还给郗超,笑着埋怨道: “景兴,你为何不及早将此信进献给我1 本来以为到嘴的鸭子都给飞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郗愔也是自己人。 呵!天下之大,何人不通桓。      然而,郗超接过这封家书,却在桓温惊讶的目光中,将家书撕得粉碎。 “这是何故?1 桓温错愕地问道。 “莫非景兴是担心走漏了风声?” 郗超却笑道: “这种家书,楚公要多少,有多少。” 说着,郗超当场执笔,又写了一封郗愔向桓氏表忠的密信,字迹与之前一封一模一样,即使是郗愔本人在场,也分不出真假。 原来,郗超自小就跟随父亲郗愔学字,父子二人俱为书法名家,郗超想要模仿父亲的字迹,还不是手到擒来。 桓温见到这一幕,好不容易燃起的兴奋劲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恼道: “既是景兴伪作,怎地让我等待如此之久。” 郗超也不害怕,只是笑道: “微臣是在等墨迹风干,让楚公瞧不出破绽。” 说着,郗超又将新写的家书毁掉,对桓温说道: “我自小苦练家父的书法,临摹他的字迹,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常” 桓温闻言,双目一亮: “景兴是说,由你伪造一封书信,让朝廷对令尊起疑?” 郗超却摇头道: “朝廷视楚公,犹如洪水猛兽,即使我等从中作梗,致使家父未能出山,朝廷也会另选他人,阻止谢公(谢弈)执掌豫州。 “与其再有一番龙争虎斗,倒不如默许此事,坐视家父执掌豫州。 “待家父根基牢固,我只需伪造一封书信,便可使楚公尽得豫州兵权,楚公可有意乎?” 桓温大喜,他忍不住笑道: “有意!有意!能得景兴辅佐,这是我们桓家的幸事,也是晋室的不幸。” 说着,桓温又问道: “如此行为,岂不使得景兴父子反目。” 郗超满不在乎地说道: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超为楚臣,自当一心为楚公尽忠,至于父子私情,将来自有修复的机会。” 桓温听他这般说,连连感慨: “倘若楚国群臣皆如景兴,我又有何忧。” 桓温的麾下并不是没有人才,但是能像郗超一样,一心助他谋朝篡位的,实在是屈指可数。 有郗超在,桓温自然不再担心郗愔接替谢尚,担任豫州刺史之后,与自己为敌。 当然,他也清楚,郗愔必定是要与自己为敌的,大家都是士族,对于士族在乱世之中的自保之道,也都了然于胸。 当天,桓温便与那些寄信来的建康公卿们回信,让他们无需再有进一步的反对动作,免得伤了与高平郗氏的和气。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正月十三,大燕皇帝慕容儁早在元日那天,就已经下诏,废去此前燕国使用的元玺年号,改元光寿,同时宣布迁都邺城。 直至今日,冰雪开始消融,燕国君臣、将士以及他们的家属终于踏上了这趟迁都之旅。 超过十万将士追随慕容儁南下,再加上前燕原本布置在冀州以及徐、兖、青三州的军队,一旦慕容儁准备发动对外战争,他能在短时间内征调二十万大军。 就这,还是在留下部分将士守卫本土的结果。 毫无疑问,燕国由蓟县迁都至邺城,使得慕容氏能够全力以赴的投入到与桓氏争夺中原、河东,进而争霸天下的一系列战争之中。 也是在这一年,燕国有了新的太子。 前太子,也就是深受慕容儁喜爱的嫡长子慕容晔,于去年八月病逝,这件事情让慕容儁大受打击,连头发都白了许多,每每与大臣回忆起前太子,慕容儁总是潸然流涕。 只是,再怎么悲痛,国家都得有一位新的储君,尤其是在这种乱世之中,不立储君,总会使群臣人心惶惶。 因此,慕容儁的嫡次子,时年八岁的中山王慕容暐被继立为太子。 至于屡屡跟随慕容恪出征,开始在军队中崭露头角的慕容臧,虽然年长,但也只是庶长子,不可能得到继承权。 当然,慕容臧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野心,否则慕容儁也不会让他跟随慕容恪征战,积累军事经验。 慕容儁自己与慕容恪手足情深,自然也希望慕容臧能成为慕容暐的臂助。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桓熙自然也知道了燕国迁都一事,他对王猛说道: “我若没有料错,今年慕容儁必有大动作。” 王猛颔首道: “慕容儁兵锋所指,唯洛阳与河东郡而已。” 燕国虽然把边界推进到了淮河北岸,但是由于北方尚未一统,鲜卑人因此也没有将重心放在水军建设上。 故而,慕容儁即使想要发动战争,也不可能是侵略淮南。 (本章完) 第374章 计划调整 第374章 计划调整 燕国迁都,对于桓熙来说,可算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由于慕容儁将都城由蓟县迁到邺城,燕军的主力也由幽州调往了冀州,这意味着桓熙从河套出兵,进攻代国,诱使苻坚北上的时候,慕容氏很难干预这场战斗。 毕竟邺城是在河北南部,哪有蓟县那么方便出塞。 忧的却是洛阳与河东郡将要面临更大的压力。 正如王猛所言,燕国在今年肯定会有大动作,不是洛阳,便是河东郡。 一旦桓熙在漠南开战,他根本就顾不上南线的战斗。 “相较而言,慕容儁进攻洛阳的可能性并不大,只怕河东郡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桓熙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之所以这么猜测,道理也很简单,进攻洛阳,是政治层面的影响,而夺取河东郡,便能在经济层面获得巨大的收获。 况且,洛阳乃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如果桓熙是慕容儁,一定会弃洛阳,而选择河东郡,卷土重来与梁国争夺盐池。 当然,这是桓熙的看法。 王猛皱起了眉头,他劝说道: 然而,桓熙还是选择坚持道: “正因如此,苻坚忌惮燕国,必然不敢北上救援,我若出兵,代国唾手可得1 去年的两场大战给虞国的军事力量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如果苻坚真的要去救援代国,他必定是要带足了兵马,否则苻坚真的没有底气对上自己。 王猛明白,桓熙似乎已经做好了在今后与慕容儁反复争夺河东郡的准备。 “哪怕失去了河东郡,往后再将它夺回来便是。 “燕军主力已经南下,而轵关陉又为燕人所控,一旦苻坚挥师北上,臣担心梁公辛苦一场,却为燕人做了嫁衣。” 他提醒道: 答案是否定的。 燕国占据并州,是他不愿看到的一幕,而桓熙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极大。 王猛颔首道: “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我必须要趁着虞国没有恢复元气的时候,出兵代国,如果苻坚不肯北上救援,我便可以趁势将拓跋鲜卑收入囊中,彻底锁死苻氏的发展空间。” 桓熙内心也颇为动摇,但他终究没有动摇: “梁公,盐池不容有失,何不暂缓用兵,待坐稳了河东郡,再图进取也不迟。” 倘若苻坚真的以倾国之力救援代国,慕容儁面对一个守备空虚的虞国,他能抵住诱惑么。 桓熙闻言一怔: “你是说慕容儁会背刺盟友,趁着虞国空虚的时候,由轵关陉北上进攻并州?” 王猛沉默良久,说道: “苻坚不救援代国,可并不代表他就会按兵不动。 “一旦苻坚弃代国于不顾,以主力与慕容儁联合出兵,进攻河东郡,继而南下侵略洛阳、弘农,或是长驱直入,进犯关中,又该如何是好。” 桓熙无言以对。 很显然,王猛力求稳妥,他希望桓熙能够放弃这次进攻河套的计划,毕竟燕国的主力是在幽州,还是在冀州,这一点的区别太大了。      王猛不担心燕国介入漠南战场,他对桓熙有着绝对的信心。 但如今燕国主力即将南下,桓熙如果执意率领精兵前往漠南诱敌,倘若没有勾引到苻坚,即使顺利将代国收入囊中,可一旦南线没有顶住苻坚与慕容儁联手进攻,出现溃败,必然会危及桓熙在关中的统治。 实际上,桓熙不是不知道慕容儁会在这一年迁都邺城,但他没想到时间会是在年初,慕容儁急匆匆的南下,这一变故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战略计划。 王猛见桓熙久久不语,斟酌许久,反正没有外人,连阿满都不在,便壮着胆子劝道: “以梁公今日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为了一个妇人,而急于求成。” 原来,王猛以为桓熙是担心再等下去,褚太后青春的日子就不长了,所以想要急着讨灭虞国,逼迫晋室迁都,从此与太后尽享欢愉。 桓熙老脸一红,但他还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只不过王猛今日的一番说辞,也算是让桓熙产生了动摇,他沉声道: “暂且静观局势,等春耕以后再议是否出兵。” 由于桓熙是做好了驱使牲畜在塞外作战的计划,即使战争准备也是在河套地区大量收购牲畜,而不是将粮草输送过去,因此,就算突然打消出兵的计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王猛闻言,长舒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愿冒险。 桓熙也能理解,毕竟优势不换家,而如今被逼到绝路的不是梁国,而是苻坚的虞国。 正如王猛所言,该着急的不是桓熙,而是苻坚才对。 桓熙嘴上说要静观局势,但王猛了解他,实则已经放弃了出兵的计划。 除非出现重大的变故,否则,梁国今年只怕是要采取守势,以稳固在河东郡的统治为主,而不是急于出兵进攻代国。 与此同时,楚国支援梁国的第一批粮食已经上路。 桓熙在去年写信给桓温,向他求助,桓温虽然嘴上抱怨着桓熙又向他伸手,但还是答应支援桓熙五十万石粮食。 当然,这其中,司马兴男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毕竟桓温一开始只准备往长安运去二十万石,是司马兴男开了口,才让桓温临时又加了三十万石,总计五十万石,分为两批运往关中。 此时,司马兴男已经从建康回到了襄阳,哪怕两股势力关系紧张,但她也能够来去自由。 司马兴男对桓温说道: “妾身听说令姜又怀上了身孕,熙儿也是个不着家的,妾身实在担心令姜,便想往长安住些时日,也好照看她。” 桓温听她这般说,心里嗤之以鼻,且不说谢弈、阮容都在长安,而且,莫非谢道韫的身边还能缺了使唤的婢女。 司马兴男根本就是挂念着身在长安的儿孙们,想要去看望他们罢了。 不过,桓温对此求之不得,自然不会阻拦: “令姜毕竟怀了我们桓家的骨肉,有公主在身边照顾,老奴也能放心许多。” 哪知司马兴男却冷笑道: “你是盼望我早些离开,好一個人在襄阳逍遥快活?” (本章完) 第375章 天子野望 第375章 天子野望 面对司马兴男的质问,桓温只感觉心中一紧,连空气都是窒息的,他忙不迭的叫苦道: “老奴之心,天地可鉴,若非楚国尚需老奴坐镇,臣自当与公主同往,为公主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司马兴男狐疑地打量着桓温,摸不准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在糊弄自己,但也知道,桓温一旦北上,必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罢了,你能有这份心便可。” 桓温闻言,如获大赦,他趁司马兴男不注意,心虚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庆幸不已。 毫无疑问,司马兴男前往长安,他又能过上一段时间的逍遥日子。 夫妻之间是这样的,分别一段时间,便会想念,可在一起久了,又向往自由。 司马兴男是个急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往关中看望儿孙,自然就要早早启程。 翌日,桓温出城相送,一番温言软语的道别之后,司马兴男登上甲板,只留下老泪纵横的桓温在与她挥手道别。 当船只缓缓离开渡口,驶向汉水北岸,消失在浓雾中后,桓温一改方才悲伤的模样,催促随从道: “速速回城。” 由于当年袁真没有像大部分的虞氏旧部一样选择追随桓温,二人之间自然存在芥蒂,因此,袁真这才忍痛割爱,找了这么三位国色天香的女子献于桓温。 司马聃打量着风尘仆仆的郗愔,埋怨道: 如果按照司马兴男此前给桓温立下的规矩,要是有人给他送来女人,需得送往长安,绝不可留在身边。 台城,显阳殿。 “卿乃国之干臣,又正当盛年,如今社稷不宁,局势艰难,卿又岂可空老于林泉之间。” 司马聃年纪虽小,但好歹也是两岁就被抱上皇位,接受的也是帝王教育,应付这种场合自然不在话下。 一人姓薛,一人姓郭,一人姓马。 桓温的心情好呀,前些时日,庐江太守,龙骧将军袁真为了讨好桓温,给他献上了三名女子。 而今谢尚病重,袁真也在计划另找靠山,自然就瞄上了权倾朝野的桓温。 郗愔正要解释,司马聃却已经上前将他扶起: “谢公病重,豫州无主,会稽王举荐郗卿代之,朕亦深以为然,豫州,便托付给卿了,卿切莫负朕。” 袁真出自陈郡袁氏,与桓温的初代谋主袁乔同族,本是庾翼的部将,担任寻阳太守,在庾翼死后,追随谢尚,迁庐江太守。 如今司马兴男离开了,桓温自是按捺不住,急着与三女寻欢作乐。 然而,三女相貌美艳,尤其是姓马的女子,桓温初见就被她深深迷住,实在舍不得送往长安,交到桓熙的手上,只得金屋藏娇,偷偷瞒着司马兴男,将她们安置在襄阳。 表情切换之快,简直看呆了众人。 且不说桓温是如何与三女纵情声色,郗愔在万众瞩目之中,由章安赶到了建康。 郗愔大受感动: “臣世受国恩,而今奉召出山,安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 司马聃大喜,当夜便在显阳殿里设宴,以款待郗愔。 次日,清晨,郗愔入宫向司马聃辞行,司马聃亲自送他离开建康。      虽然说司马昱、王坦之、王彪之等人都言之凿凿,尽管郗愔之子郗超为桓氏效力,但郗愔自身绝对忠于晋室,但年轻的小皇帝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来拉拢郗愔。 司马聃贵为天子,亲自相送,这在封建社会的君臣关系中,无论如何都能算得上是殊礼。 郗愔与天子同乘,御辇停在了朱雀门外,司马聃与他牵着手走了下来。 曾经,司马聃就是与母亲被桓家父子逼迫着来到朱雀门接见他们。 故地重游,司马聃内心感慨万千,他对郗愔道: “这是朕第二次来到朱雀门。” 郗愔虽说此前一直在隐居,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清楚司马聃第一次来到朱雀门时都遭遇了什么。 据说梁公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当朝太后。 事实上,桓熙当然不可能真的盯着褚太后不放,但奈何他这方面的名声太臭,有的人就是喜欢无中生有的造黄谣。 好在当日桓熙没有入建康,否则,只怕连他秽乱宫闱的丑闻都能传得满城风雨。 郗愔正色道: “陛下放心,臣与楚、梁势不两立,但凡臣有一息尚存,绝不让桓氏染指豫州。” 这正是司马聃希望听到的,他甚至有心希望通过郗愔,而让郗超成为自己的暗子。 正所谓,君叫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 司马聃觉得,一旦自己与郗愔同时发力,郗超未尝没有回头的可能,这也是他为何非得如此施恩于郗愔的原因。 然而,司马聃不知道的是,郗超绝非传统意义上的愚孝之人。 当然,他与郗超接触不多,也没有机会深入了解对方,因而才有这种奢望,以为郗超的立场会因为父子关系而动遥 君臣父子,在郗超的心中,桓温、桓熙才是君,而不是他司马聃。 这一点,郗愔同样清楚,因此,当司马聃在送行时与他隐晦的提起这件事情,郗愔满口答应下来: “臣自会对犬子好言相劝,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司马聃暗喜,他并没有从郗愔的话里听出对方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却已经在盼望郗超迫于君臣、父子之义,而暗中向自己投诚。 郗愔辞别司马聃,坐上马车,渐行渐远。 车厢内,郗愔不禁暗自摇头,小皇帝的城府还是差了些,喜怒溢于言表,心中藏不住事。 当然了,这并不会改变他为晋室尽忠的想法。 至于以父亲的身份逼迫郗超暗通晋室,郗愔只有疯了才会这么干。 郗超如今官拜楚国尚书令,既是桓温的谋主,又是桓熙在江南的代表,可以说是深受桓家父子的信任。 如果不是郗超与桓家牵扯太深,郗愔可不会接受朝廷的征辟,担任豫州刺史。 自己做晋室的忠臣是一回事,但他可没想过要将高平郗氏完全推到桓家的对立面。 (本章完) 第376章 其乐融融 第376章 其乐融融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二月初六。 有道是,一年之计在于春,正值春耕时节,各地的农夫都沉浸在了忙碌之中。 关西也不例外。 桓熙身着短褂,带着阿满在田里插秧。 每年的这个时候,只要他还在长安,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在田地里忙活,以示重农。 天子都有亲耕的传统,桓熙又怎会放不下身份。 当然,桓熙此举也不全是在作秀,能有机会让阿满知道耕田的辛苦,总归是好的。 谢道韫衣着朴素,她就坐在田边的榕树下,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们父子,眸中流光溢彩。 嫡次子桓德,也就是香孩儿正与庶长子桓律、庶长女洛娘在田垄上追逐打闹,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阿满提着竹篮跟在父亲的身后,亦步亦趋,每当桓熙插完了手中的秧苗,朝阿满伸手,阿满便会在竹篮里抓出一把秧苗递去。 “没多少了,早点插完早点回去。” “瞧你那满手的泥,可别弄脏了水。” 阿满学着父亲的模样,伸长脖子大口喝了起来。 “来了!孩儿他爹1 桓熙看了眼地里还没插完的面积,摇头道: 只是桓熙已经不许她再养着狸猫,担心引起过敏,继而感染。 “如今恰是正午,日头毒得很,孩儿他爹不妨先去榕树底下乘凉。” 桓熙当然舍不得让心肝儿这么小的年纪就在田里做苦力,反倒是他自己,插了一上午的秧苗,实在是又累又渴。 喝完一瓢,谢道韫细心地用衣袖为桓熙擦干嘴,说道: 那只据说能够后空翻的胖猫早被送去了玉堂殿,让李媛、洛娘代她养着。 谢道韫来到父子跟前,先为桓熙舀了一瓢已经放凉的熟水,桓熙正要去接,谢道韫空着的手却拍了一下他的手腕。 说着,谢道韫把瓢举到了桓熙的嘴边,桓熙也乐得不用自己动手,大口大口地牛饮起来。 谢道韫耐心等他喝完,一边替他擦汗,一边关心地问道: 桓熙冲着谢道韫喊道。 “徵儿,累不累?” 谢道韫见状也没有再劝他,而是又舀了一瓢水递到阿满的嘴边。 “孩儿他娘!赶紧送些水来!喉咙都要冒烟了1 桓熙出城耕田,并未呼奴唤婢,让人伺候,只带了郎卫随行,保护一家人的安全。 谢道韫答应一声,脱了鞋子,提着水桶便下了田,也不顾脚下泥泞,直奔他们父子而去。 谢道韫如今算是胎稳了,又尚未显怀,因此,在行动上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今天没有高高在上的梁公,谢道韫自然也放下了自己的尊贵,就连他们夫妻之间的称呼,较之平常,都显得有些粗鄙庸俗。 阿满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孩儿其实并不费力,就只是跟在阿爷身后递秧苗而已。” 桓熙闻言,目光看向正在田垄间嬉戏的姐弟三人,笑道: “再过几年,等为父老了,你们兄弟也该长大了,到时候我可没有力气再下田,该你领了德儿、律儿在地里忙活,我与你母亲就在榕树底下看着。” 阿满赶忙道: “阿爷正值壮年,别说只是几年,就是十几年过去,也算不上老。”      桓熙乐了,也不顾手脏,掐着阿满的脸蛋道: “瞧这小嘴儿甜的,就跟抹了蜜似的。” 谢道韫见阿满白净的小脸被桓熙弄得脏兮兮的,知道他是存心的,谢道韫轻轻掐了一些桓熙腰间的软肉,分明没有用力,桓熙却一个劲地求饶。 阿满看着父母嬉笑打闹,自己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氛围。 桓熙回到未央宫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 椒房殿内,桓熙舒适地躺坐在浴桶里,谢道韫替他揉捏着肩膀。 “有时候,也挺感慨的。” 桓熙突然睁开眼说道。 谢道韫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疑惑道: “夫君怎地这般说?” 桓熙不回答,而是伸手握住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妻子的纤手: “坐进来,一起洗。” 谢道韫没有拒绝,毕竟都是老夫老妻了,一起洗个澡而已,那有什么害羞的。 她解开衣服,赤身裸体的坐进浴桶,白皙的玉背紧贴着桓熙的胸膛,任由他在身后抱着自己。 桓熙右手抚摸着妻子的小腹,说道: “还记得与令姜初见时的模样,一眨眼,我们就将迎来第三个孩子。” 谢道韫闻言,回忆起了她与桓熙的初次见面,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还记得,那时候桓熙因为在何充面前扮蠢,而被何充讥讽,说他蠢如豚犬,这一评语也被走漏了风声,成为时人的笑柄。 就连谢道韫,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对桓熙同样存有偏见。 谢道韫回过头来,白了桓熙一眼: “妾身那时候只觉得夫君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愚笨不已,哪知道,自己原来早就落入了夫君的算计之中。” 桓熙将她抱得更紧,感受着两人肌肤的触感,笑道: “这叫扮猪吃老虎。” 谢道韫已经习惯桓熙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些从未听过,却又很有道理的词汇。 实际上,随着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稳,桓熙已经很少再去注意自己的言辞。 这個世界上已经很少再有让他顾忌的人,或者物了。 哪怕他当众说出一些古人难以理解的现代词汇,也不会有人深究,更不敢追问。 莫非堂堂梁公,还真能因此让人绑了驱邪不成。 扮猪吃老虎的道理很浅显,谢道韫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这么说来,妾身是虎,夫君却是那养在圈里的黑面郎了。” 《云仙杂记》引《承平旧纂》:黑面郎,谓猪也。 说着,谢道韫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桓熙: “夫君这些年风吹日晒,是比年少时要黑了许多。” 桓熙不以为意道: “我又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十年征战,只是晒黑了肌肤,没有被刀箭毁容,你就该偷着乐了,倒是令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白皙如玉。” 桓熙说着,忍不住上手抚摸谢道韫的每一寸肌肤。 (本章完) 第377章 体察上意 第377章 体察上意 谢道韫幽怨地看着桓熙,自己被他抚摸的浑身燥热,他却在关键时刻当了逃兵。 已经走出浴桶的桓熙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道: “等你生下孩子,养好了身体,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说孕期不是不能过性生活,只有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禁止同房的,但桓熙又不是只有谢道韫一个女人,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尝鲜。 左思右想,还是让她安心养胎,免得出什么意外。 谢道韫对此忿忿不平: “往后别再来撩拨我1 桓熙打着哈哈离开,直奔张玉儿的住处,享受刘美人、郭姜、张玉儿她们祖孙三代的侍奉。 尽情欢愉过后,刘美人与郭姜穿上衣服,回去了自己的寝殿,只留下桓熙与十六岁的少女在那温存。 张玉儿突然说道: “桓郎,曜灵如今十四岁了,虽然回不去凉州,但也应该给他找些事情做,想必也能帮上桓郎,莫要真的让他成了废人。” 当初,张家姐弟被桓熙带来长安的时候,张玉儿只想让两个弟弟将来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他是真的喜欢张玉儿的脚。 “桓郎,你真好1 张玉儿满心欢喜,她不在乎弟弟的职位高低,只要桓熙肯用张曜灵,对于张玉儿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大权已经被赵俱、牛夷牢牢掌控,就算张家人被送回凉州,也很难翻起浪花。 顺溜、白皙、角趾长度均匀,没有突出的骨头、疤痕和青筋,光滑、柔嫩、又有弹性。 桓熙点点头,时至今日,即使张天锡、张曜灵、张玄靓回到了凉州,也无法对桓熙在河西的统治造成威胁。 张玉儿痴痴地唤着。 稍作收拾,推开门,张玉儿冲着门外的宫婢吩咐道: 不过,张玉儿都开口了,桓熙也不可能让张曜灵一直闲着。 足底白里透红,足弓高,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桓熙正在酣睡,张玉儿已经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唯恐惊醒了他。 好半晌,直至上气不接下气,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唇移开。 可在与桓熙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以后,也清楚了枕边人对他们并没有恶意,因此,也就有了这份奢望。 哪怕桓熙刚刚经历一场以一敌三的恶战,此刻还是在张玉儿的诱惑下,重新抖擞了精神,将她扑倒在了榻上。 说着,张玉儿将脚从桓熙的手中抽了出来,自己整個人却凑了上去,大胆又主动地吻在桓熙的唇上。 桓熙把玩着张玉儿的玉足,心不在焉地说道。 毕竟河西鲜卑都已经臣服于他,前凉遗老遗少中,所有死忠于张氏的顽固份子,也几乎已经在那场平叛中被铲除。 当然,世事无绝对,桓熙再有把握,也不可能放他们脱离自己的控制。 “桓郎.” “让曜灵明天去找赤黔,往后就在左郎卫里听候差遣。” “告诉西平公,自今日始,便在左郎卫当差,今后需得谨小慎微,不可如在家里一般惫懒。” 宫婢连连点头,当张玉儿回到内卧的时候,桓熙已经醒来了。 实际上,他让张曜灵前往左郎卫,也暗含考察这个小舅子的想法。      毕竟郎卫里,多的是各部族长子嗣,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河西鲜卑部落的酋长之子。 如果张曜灵没有放弃复国的想法,必定会在暗地里有些小动作,当然,这些小动作不可能瞒得过左郎将沈赤黔的眼睛。 桓熙在张玉儿的侍奉下洗漱后,正在用膳,突然有近侍前来通禀。 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刘悉勿祈、刘卫辰在宫外求见。 桓熙不由心底一紧,他知道,只怕是与刘务桓有关。 刘务桓从去年开始,身体就出了问题,桓熙也派了医官不远千里去往河套为他诊治,但是对于刘务桓的病情,一个个都束手无策。 从那时候起,桓熙就清楚,早晚会有这一天。 果不其然,刘悉勿祈、刘卫辰二人戴孝前来,一进门就像桓熙嚎哭着报丧。 “梁公,家父不幸病逝,还请梁公恩准我们兄弟回去奔丧1 这种事情桓熙又怎么会拦着,他好生安慰了二人几句,又问道: “左贤王临终时可有遗言?” 桓熙问的,当然是有关继承人的问题。 刘务桓成年的只有他们两个儿子,桓熙对于他们兄弟之中,应该由谁来继承部落,并没有明显的喜恶。 如果刘务桓在临终之际,指定了一人,桓熙自然按照他的遗嘱行事。 刘悉勿祈含泪道: “家父希望微臣能够回到河套,继领部落。” 桓熙又看向刘卫辰,此子虽然心思狡诈,但也不敢蒙蔽桓熙,只得老老实实的点头附和兄长。 有道是父死子继,如今刘务桓与刘阏陋头早已分家多年,桓熙也不可能准许刘阏陋头玩什么兄终弟及的把戏,让他吞并兄长的部落。 “既然如此,我即刻表奏朝廷,以悉勿祈为匈奴左贤王,你们兄弟尽管放心,有我看着,这份家业谁也夺不走。” 刘悉勿祈自是千恩万谢,他虽然是长子,又有父亲的遗命,可如果桓熙不认同,左贤王的位子他也坐不上去。 其实,相较于在后世以狡诈著称的刘卫辰,桓熙也更属意刘悉勿祈。 傀儡嘛,不需要太有能力,听话就行,就像刘务桓、刘阏陋头兄弟一样。 正当桓熙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的时候,刘悉勿祈又道: “启禀梁公,微臣久在长安,沐浴王化,深感继婚习俗有违人伦,为免闲言碎语,请将亡父妻妾送来关中安养。” 桓熙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给刘悉勿祈支招,想要讨好自己。 如今刘悉勿祈请求将刘务桓的妻妾安置在长安,这不等同于是送羊入虎口么。 当然,一想到风姿绰约的左贤王妃,桓熙还是忍不住答应下来: “塞外各族的风俗,我向来主张许其自由,绝不强迫,既然你如今有了移风易俗的打算,我亦不会阻止。” 刘悉勿祈又是连连谢恩。 待他们兄弟走后,桓熙唤来沈赤黔暗中调查。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原来是慕容英早早派人给刘悉勿祈传了话。 (本章完) 第378章 补救之法 第378章 补救之法 鸳鸾殿,内卧。 一阵翻云覆雨之后,桓熙疲惫地从慕容英的身上翻了下来,他枕着胳膊,任由慕容英的手在自己的胸膛处摩挲着。 慕容英带着满足,感慨道: “妾身那女儿实在命苦,继婚习俗虽然有违人伦,但也不必孤独终老,现在倒好,刘悉勿祈要将她送来长安,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熬下去。” 慕容英所说的女儿,自是刘务桓的遗孀,左贤王妃拓跋嫣。 桓熙皱起了眉头: “难道没有男人,日子就不能过了?” 慕容英并不害怕,她娇声娇气地说道: “若无桓郎,妾身就算活着,也只是徒具形骸,没有了生气。” 桓熙脸色迅速由阴转晴,虽然慕容英的这番话是为了讨好自己,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多少也带着点真实情感。 慕容英继续道: “如此说来,确实是妾身孟浪了。” 明日一早就将启程奔丧,刘悉勿祈在与相熟的大臣、郎卫们道别后,回府时,天色已黑。 桓熙没有吭声,好半晌,他才开口道: “若是桓郎出手,又该如何安排。” 慕容英心里嘟囔,嘴上却好奇道: 说罢,慕容英起身穿好衣服,急着与宫婢吩咐事情去了。 慕容英却不以为意道: “刘务桓因老病而死,并非丧于王事,桓郎又何必心存顾虑。 他在外边用了晚膳,一进门,便直奔卧房。 “如今嫣儿孤苦无依,桓郎若是不嫌弃,不妨将她收入未央宫。” 明儿要赶早,今晚必须早些休息。 “刘务桓尸骨未寒,我却图谋她的遗孀,恐为天下人所不齿。” 因此,刘悉勿祈的妻子如果想要成为左贤王妃,拓跋嫣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实际上,说服刘悉勿祈放弃继婚,并不全是慕容英一个人的功劳,刘悉勿祈的妻子同样有在背后出力,毕竟这是与她利益相关的事情。 桓熙随即与她耳语几句,慕容英不知听说了什么,一双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 如果刘悉勿祈遵循继婚习俗,收下嫡母拓跋嫣,那么左贤王妃只能是拓跋嫣,他原本的妻子也将从正室变为侧室。 “况且,夫死改嫁,草原常有之事,若非桓郎,嫣儿亦将委身其子,莫非还真能为了亡夫守节。” “这件事情,你没有办好,往后不要再自作主张。” 慕容英主动戳穿这层窗户纸,她为了固宠,早就有心将拓跋嫣拉下水。 宫婢得了吩咐,直奔刘家兄弟的府邸,去寻刘悉勿祈的妻子。 桓熙十动然拒: 然而,不等刘悉勿祈躺下,妻子便说起了正事。 “慕容夫人命人传话,说是还需要夫君办件事情。” 一听妻子提起慕容英,刘悉勿祈便不由地一阵烦躁。      他有一个秘密,不曾与人提起,便是对嫡母拓跋嫣存有非分之想。 当然,只要刘悉勿祈能够继承左贤王的位子,他父亲所拥有的一切,也将全部被他占有,包括女人。 刘悉勿祈便可名正言顺的将嫡母收入房中,与她双宿双飞。 然而,这一切都被慕容英破坏了。 在刘务桓病危的消息传入长安时,还不等刘悉勿祈暗自欣喜,慕容英就让人与他传话: 自己实在思念女儿,希望能在刘务桓百年之后,将拓跋嫣接来长安居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断了刘悉勿祈的一切念想。 争女人,也得看是在和谁争。 刘悉勿祈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慕容英将拓跋嫣接来长安,完全是为了能与女儿团聚。 倘若是别人垂涎拓跋嫣,刘悉勿祈当然不会甘心将她双手奉上,可桓熙终究是不同的。 那位权势滔天的梁公,一句话便可决定左贤王的归属,哪怕刘悉勿祈握有刘务桓临终时的遗命,又是家中长子,也不好使。 他若拒绝慕容英的提议,想必二弟刘卫辰为了能够成为左贤王,一定会欣然同意。 在女人与左贤王之间,刘悉勿祈选择了后者。 如今慕容英通过他的妻子传话,刘悉勿祈不清楚对方还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自然而然地感觉到心烦意乱。 好在妻子将事情娓娓道来后,得知慕容英还是为了拓跋嫣的事情,刘悉勿祈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刘悉勿祈、刘卫辰兄弟二人离开长安以后,街头巷尾流传着一种说法,便是刘务桓临终之际,曾留下遗言,希望桓熙能够将他的遗孀拓跋嫣收为侧室。 据说这是刘悉勿祈在好友送别时,亲口所言。 长安东市,酒肆内。 郭振翅之弟,振羽书坊老板郭振羽此时正与好友陈元明说起这桩稀奇事。 “这桩传言听起来离奇,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匈奴人茹毛饮血,不知礼仪,故有继婚的陋习,如今刘务桓受晋室册封,沐浴王化,自然也知道羞耻,怎么可能愿意让刘悉勿祈收其妻妾。” 陈元明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人死如灯灭,即使刘务桓留下遗命,废除部落中的继婚陋习,可一旦拓跋嫣与刘悉勿祈母子之间,真的发生些什么,刘务桓泉下有知,也只能干瞪眼。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拓跋嫣托付给梁公,刘悉勿祈即使有心,也不敢与梁公争夺。” 郭振羽突然凑近陈元明,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梁公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直言刘务桓是在胡闹,只不过碍于这是刘务桓的临终嘱托,不得不答应下来。” 陈元明轻声道: “这话你也信?咱们这位梁公嘴上在说胡闹,心底肯定对刘务桓赞赏有加,瞧着吧,他亏待不了刘务桓的两个儿子。” 郭振羽嘿笑道: “元明兄倒是对咱们这位梁公了解颇深,今儿早些时候,梁公就已经下诏,命令银川单于台要风光操办刘务桓的丧礼,更赏赐大量金银布帛,作为丧葬之用。” 正当长安民众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之际,一支来自襄阳的车队途经蓝田县,正向长安驶来。 其中,最华贵的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桓熙之母,司马兴男。 (本章完) 晚上六点更新 晚上六点更新 第一章晚上六点发 (本章完) 第379章 家中琐事 第379章 家中琐事 “熙儿总能有些奇思妙想,这四轮马车坐着,就是比二轮的要平稳舒坦。” 司马兴男惬意地坐在马车内,略带得意的朝着庾淑说道。 一想到即将要与儿孙们团聚,司马兴男就恨不得再给马车多添一对轮子。 庾淑出自颍川庾氏,其父庾翼是司马兴男的亲娘舅,只不过,她与司马兴男不仅是表姐妹,二人亲上加亲,又是婆媳关系。 桓祎虽然愚笨,可毕竟是桓温与司马兴男的嫡子,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长子桓熙娶的是陈郡谢氏之女,次子桓济娶的是宗室之女,第三子桓歆迎娶琅琊王氏之女,第五子桓伟则与太原温氏联姻。 身为第四子的桓祎,便由司马兴男做主,娶了她的表妹庾淑。 虽然二人在辈分上并不相配,但考虑到桓济的妻子司马道福是司马兴男的堂妹,如今表妹成了儿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司马兴男的马车很宽敞,足以容得下桓祎夫妻。 庾淑听司马兴男提起她的长子桓熙,心中略微不是滋味。 二人聊得正起劲,此前一直在朝外张望的桓祎突然喊道: “母亲!我看见兄长了1 “兄伯乃天下之奇才,奇思妙想,又怎是我们这些常人能够揣度。” 那是在夏口,彼时庾淑年幼丧父,十四岁的桓熙奉命前往征西将军府,替桓温摸清楚庾家人的态度。 司马兴男闻言,哪还有心思继续与儿媳说话,她从车窗探出脑袋,放眼望去,此刻站在前方等候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嫡长子。 她至今都还记得大哥轻蔑地说道: 在庾翼的葬礼上,桓熙声泪俱下,上演了一出哭棺的戏码。 可是任凭司马兴男如何张望,都没有看到桓济、阿满他们叔侄的身影,今日只有桓熙前来迎接,这让司马兴男多少带着点疑惑。 她知道,这样纯属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却偏偏忍不住这样做。 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来关中。 “吁” 对比这般明显,平日里天各一方,眼不见为净,如今跟着司马兴男来到关中,岂不是徒增烦恼。 桓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 只不过,既然司马兴男显摆其子,庾淑又怎能不搭腔。 说着,庾淑瞥了一眼正扒开车窗帘,好奇打量着周遭一切的桓祎,暗暗拿他与桓熙比较。 庾淑与桓熙见的次数不多,除了在孔宪的丧礼期间,便是庾淑的儿时,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随着车夫扯住缰绳,马车停靠在了长安南面东侧的覆盎门外。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古皆如此。 ‘假慈悲的伪君子。’ 马车缓缓行驶,庾淑打起精神应付着司马兴男的话题。 桓家上有桓温,下有桓熙,父子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同样的血脉,却偏偏有一个桓祎这样的蠢物。 庾淑曾问大哥庾方之,那个人是谁。 “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礼。”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不等司马兴男说话,桓祎便当先问道: “阿兄,怎地不见阿兄来迎我?” 司马兴男无奈摇头,桓祎因为心智上的缺陷,都已经成婚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熙儿,起来吧,祎儿说得不错,今儿怎么不见济儿。”      桓熙起身答道: “二弟府中有一侧室临盆待产,是孩儿自作主张,让他留在府中,如果有了好消息,二弟自会遣人报信。” 司马兴男大喜: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家中添丁,终究是一件喜事,桓济也都二十好几了,只有一个庶子阿驹,如今得知他的侧室临盆在即,司马兴男带着些许遗憾道: “可惜道福与济儿成婚多年,至今也没有個喜讯。” 这种事情,桓熙不好评判,正想着应该怎么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的时候,司马兴男又想起了没有露面的嫡长孙,径直问道: “阿满为何不在?” 桓熙知道瞒不过司马兴男,只得如实道: “阿满受了风寒,如今正在家中养玻” 所谓前春暖,后春寒,说的正是倒春寒,一不注意,就容易着凉生玻 桓熙说着,见司马兴男脸色紧张起来,不等她发作,赶忙解释道: “母亲不必担心,阿满无甚大碍,医官说了,只需静养数日即可。” 司马兴男闻言,长舒一口气,但还是没有忘了数落桓熙,毕竟嫡长孙可是她的心头肉。 “为人父母,不能总想着军国大事,忽视了自家孩子。” 桓熙点头称是: “孩儿记住了。” 然而司马兴男却摇头道: “与你说了也是白费唇舌,真以为老身不知道,你一门心思只想着你那王图霸业,与你父亲一个模样。” 桓熙不敢反驳,只是笑着问道: “母亲,进城后是先往二弟府上探望,还是径直回去未央宫?”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指着自己的胸口,没好气地说道: “这还用问,先往未央宫,我必须亲自瞧过阿满的病情,这颗心才能落回肚子里。” 无论桓济的侧室生的是男是女,那都只是庶出,在司马兴男心里的地位,哪能有嫡长孙重要。 桓熙也不再多说,当即领着车队入城。 椒房殿内,谢道韫昨夜整宿没合眼,一直守着阿满。 阿满躺在病榻上,看着母亲满脸的疲惫,心中自责不已: “都是孩儿的错,连累母亲担惊受怕。” 谢道韫抚着阿满的额头,温柔地说道: “只要你早些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阿满乖巧地点点头。 谢道韫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见卧房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她朝着阿满轻声道: “应该是你祖母回来了。” 果不其然,谢道韫话音刚落,只听吱地一声,房门被推开,正是司马兴男风风火火的走进了内卧。 “道韫拜见阿姑。” 谢道韫起身行礼。 司马兴男见她这般憔悴,再对比桓熙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生气,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桓熙,这才将儿媳扶起: “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司马兴男看向病榻上的孙儿,眸中满是爱怜之意。 (本章完) 今晚只有一章 今晚只有一章 大家不要等,我再调整一晚上,明天早点发。 (本章完) 第380章 山雨欲来 第380章 山雨欲来 投胎是一门学问,譬如阿满,生来就是好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同样精通投胎这门学问的,还有桓济刚降生的庶次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阿满更幸运,因为他不需要像阿满那样的努力,去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当然,这对于阿满来说,无疑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能担负起这份责任。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桓熙养着的也不是一群庸医,阿满在未央宫安养数日之后,总算是康复了。 只是身体并没有完全好利索,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尚书台,跟随王猛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对于桓熙来说,远离了战争,生活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这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看罢从晋阳传回来的情报,桓熙朝着王猛无奈摇头道。 情报战从来不可轻视。 他知道,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不知王猛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与其坐视梁国源源不断地开采食盐,牟取暴利,倒不如选择与燕国共享。 以虞国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从桓熙的手中夺回河东郡,因此,苻坚必须要借助燕国的力量。 桓熙微微颔首。 对于苻坚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说着,桓熙将情报递给王猛过目。 桓熙正色道。 王猛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因而并不惊慌,他将情报交还给桓熙: “看这情况,王渊已经能够接触到虞国的机密了。” 情报显示,虞、燕两国正如桓熙、王猛所预测的那样,准备联合出兵,夺回河东郡,事成之后,两家约定共分盐利。 这对桓熙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有王渊潜伏在李威的身边,虞国等同于对桓熙单向透明。 就比如这一次,桓熙甚至已经提前知道苻坚准备在春耕之后大举用兵。 这份情报的来源真实可靠,桓熙已经基本确定,春耕之后,两家就会向河东郡用兵。 然而,对于王猛来说,被桓熙倚重的感觉如同毒药,是会上瘾的,相较于如今的劳心费力,他更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不被桓熙所需要。 王渊没有浪费自己为他创造的机会,他顺利地接近了李威,并且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因此,他必须提前做好应对。 “先生,我欲在河东调集十万步骑,还需先生为我保障后勤。” 如今李威早已被其家人赎了回去,苟太后与苻坚他们母子对其信任不改,王渊在密信中就有提到,李威时常被苟太后召入寝宫,而苻坚也仍然事之如父。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王猛笑道。 桓熙只管带兵出征,出兵前的准备工作,以及出兵后的后勤供应,这些都是由王猛为他处置。      这一战,桓熙准备尽起军中精锐,因此,百保鲜卑必须要被征调南下,这支具装甲骑算是桓熙手中的一支王牌,此前是为了应付苻坚去年在北线的攻势。 而今,在失去河东郡以后,虞国的财政面临重大的危机,他们的军事实力虽然没有遭受重创,但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远征河套了。 由晋阳进攻银川,如果沿着黄河溯流而上,实际距离长达两三千里,哪怕是驱赶着牲畜作战,其耗费,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以虞国现今的财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一场战斗,所以桓熙根本就不担心自己调走了百保鲜卑,却被苻坚虚晃一枪。 事实上,桓熙已经将今年虞、燕两国联手进攻河东郡的战事,视为虞国的垂死挣扎。 一旦此战无功而返,就算是苻坚,恐怕也难以压服国内的矛盾,而对虞国的财政来说,则更是雪上加霜。 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像王渊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目睹大船即将沉没,又有多少人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选择以死殉国。 明朝末年甚至有位大儒嫌弃水太凉,头皮痒,摇身一变成为了清廷的礼部右侍郎。 此前桓熙进攻河东郡,就有河东三姓相继来投,此战若能再胜燕、虞联军,依桓熙猜想,就算是在晋阳安家的太原王氏,也得考虑自家的前程。 桓熙看着王猛,沉声道: “此战,我必能得胜而归1 然而桓熙所不知道的是,远在邺城的慕容儁,同样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满怀信心。 九华宫位于邺城的东北隅,由石虎下令建造,显阳殿为其正殿。 自古以来,殿宇的名字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建康有一座显阳殿,只不过比不上九华宫显阳殿这般宏伟壮丽。 当然,石虎滥用民力,兴建的那么多的宫室,最后全都便宜了后来人。 九华宫,显阳殿内。 慕容儁召集太原王慕容恽吴王慕容垂、司空阳骛、司徒慕容评、领军将军慕舆根等人,商议的便是他御驾亲征一事。 慕容儁自始至终都相信慕容恪的才能,不曾有过半点怀疑,但慕容恪毕竟两次遭遇挫折,也是在洛阳争夺战中铩羽而归,而后又在河东功败垂成。 即使两次失败,燕军都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甚至慕容恪也不能说是无功而返。 在争夺洛阳失败的同时,慕容恪收取了河内郡,从河东退回时,他又趁机占据了轵关陉,完全掌握了一条翻越太行山脉的通道。 但是两次劳师远征,即使在军事上没有大的失利,但是其收获远远难以与出兵损耗的物资相抵消。 因此,国内难免出现怨言。 慕容儁深思熟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御驾亲征。 他可不是一個不知兵的皇帝,早些年,慕容儁还在当燕王世子的时候,他就曾领兵作战,进攻段部鲜卑,并且大胜而归。 这些年之所以不再领兵,是因为慕容儁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在军事上,慕容恪的才能要远远超过自己,自然也没有亲征的必要。 然而,如今是该有所改变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381章 计划亲征 第381章 计划亲征 当然,慕容儁要做出改变,却不是要将慕容恪留在后方。 慕容儁亲征,更多的是要鼓舞前线将士的士气,他依然会倚重慕容恪的才智,对其言听计从。 “上庸王(慕容评)、阳司徒(阳骛),待朕亲征河东,国内军政大事,皆委于二位爱卿,你二人务必携手同心,共治朝政,勿使国中生乱。” 慕容儁叮嘱道。 阳骛自不必多说,他历仕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代君主,虽然并非鲜卑人,先祖是周景王姬贵的幼子姬樊,因姬樊被封在阳邑,又称阳樊,故而后人以阳为姓。 可阳骛毋庸置疑是燕国的元老重臣,与慕容氏休戚相关。 至于上庸王慕容评,他是慕容廆之子,慕容皝之弟,也是慕容儁、慕容恪等人的叔父。 慕容评骁勇善战不假,早年间,在慕容氏崛起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其资历,也为慕容儁所尊崇。 但此人有一个短处,便是贪财如命,鼠目寸光。 原时空中,秦燕大战,慕容评身为燕军主将,不思如何御敌,却占据了山泉,向军中将士兜售泉水,一匹绢可换二石水,将士们口渴不已,只得向他购买山泉。 慕容儁点点头,却又突然面露悲色: “只恨上苍急着将晔儿从朕的身边带走,否则,有太子监国,辅之以二位爱卿,朕又有何忧。” 当年王翦奉命率倾国之兵伐楚,临行前还得向秦始皇求田问舍,以示自己目光短浅,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 慕容儁思念的是去年病逝的献怀太子慕容晔,至于新立的太子,也就是嫡次子慕容暐,时年八岁,即使聪慧不凡,但终因年纪太小,担当不起监国的重任。 “罢了,都退下吧。” 慕容儁疲惫地挥挥手,他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对嫡长子的思念,实在让他情难自已。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告退。 慕容儁提起已故的嫡长子,眼泪又不可遏止的流了下来。 也难怪时任秦军主将的王猛在听说这一消息后,会讥讽他:慕容评真奴才也,虽有亿兆之众,亦不足惧,何况只有二三十万,我此番必能破敌。 最终,王猛也正是在慕容评的助攻之下,一举灭亡占据关东富饶之地的前燕。 “臣必殚精竭虑,以报陛下信任。” 虽然房玄龄在《晋书》中给燕国太子慕容暐有一个庸才的评语,但是,其实在慕容暐年少之时,还是展现过他聪明的一面,只不过最终却成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之一。 慕容评、阳骛应声出列,慕容评朗声道: 如今慕容评同样是专注敛财,足以使慕容儁放心让叔父与阳骛一同担任留守的事宜。 然而,在慕容儁的眼中,慕容评贪财如命,反而是自己能够信任他的关键。 毕竟,再怎么心大,也不能将国家大事交给一个小孩子去拿主意。 众人不知应该如何安慰,都在那手足无措的立着。 阳骛亦随之附和。 偌大的显阳殿内,只有慕容儁一人,就连近侍都被他逐了出去。 慕容儁从怀中拿出慕容晔的遗物,睹物思人道: “晔儿,你若是健在,为父又何必如此急切。” 慕容儁时年三十九岁,由于早年间领军征战,曾经受过伤的关系,身体一直不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许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人比慕容儁更有迫切感。 他不愿给慕容暐留下一个烂摊子。 毕竟幼主即位,往往意味着一個进取的王朝走向保守。 因为,帝王为了稳固幼主的地位,在临终之际,往往不会将权力集中到一个辅臣的手上,以防止对方行废立之事,鸠占鹊巢。 可若是安排多个辅臣,也注定他们会陷入内斗之中,因为很少有人能抵御住干掉其余辅臣,独掌大权的诱惑。 内部的不团结引发争权夺利,哪还有精力向外扩张。 也正是慕容儁的这种迫切,才使得他在原时空的两年后,竟然不顾对农业生产的破坏,决定每户仅留一丁,征兵一百五十万,进攻前秦,将穷兵黩武发挥到了极致。 哪怕大臣苦劝,也只是更改为五丁抽三,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由于蝴蝶效应的影响,哪怕桓熙身为穿越者,其实已经无法在没有大量情报佐证的情况下,对局势的走向做出精准的预判。 毕竟这个时空,时局已经面目全非,本应该在北方争雄的苻氏与慕容氏,如今面对桓氏的强盛,继续保持了联手的态势,而桓温也正一步步地朝着皇位迈出自己坚定有力的步伐。 至于桓熙自己,则在厉兵秣马,准备迎接即将爆发在河东郡的第二次三方大战。 河套地区,后套平原。 拓跋嫣身穿孝服,终究是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对于拓跋嫣来说,身世由不得自己,自始至终,她都只有两个命运。 要么在亡夫尸骨未寒之际,下嫁庶子,继续当她的左贤王妃。 或者前往长安,成为进献给桓熙的礼物,做他的侧室。 遗憾的是,拓跋嫣没有选择权。 实际上,刘悉勿祈同样没有,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即使身为下一任的匈奴左贤王,也与蝼蚁无异。 拓跋嫣内心并不怨恨,实际上,如果让她自己选择的话,拓跋嫣或许还是会坐上这辆驶向长安的马车。 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 更何况,女为悦己者容。 虽然桓熙不曾明说,但拓跋嫣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喜爱,否则桓熙也不会费尽心思弄出这么多的事来。 实际上,这件事情为桓熙惹来了不小的争议,但他在男女之事上,已经摆烂了,不再注重这方面的风评。 拓跋嫣反正是要改嫁的,与其看着她委身庶子,倒不如自己出面,将她纳入未央宫。 桓熙在与权翼闲聊时,感慨道: “我为了移风易俗,改变他们继婚的陋习,不惜背负恶名,实在是付出太多了。” 权翼面色怪异,但还是得违心附和。 (本章完) 第382章 巡防各郡 第382章 巡防各郡 尚书台在西汉初期,只是皇帝的秘书机关,直至中后期,逐步成为政府机要部门,但凡权臣,皆领尚书事,譬如霍光以大将军领尚书事,王凤以大司马领尚书事。 直至东汉,光武帝刘秀有意削弱三公,而将权力移交于尚书台,汉章帝时期,时任九卿之一的大鸿胪韦彪就曾言:天下枢要,在于尚书。 但是尚书台真正成为权力中枢,还要等到东汉末年,曹操执政,以荀彧为尚书令,居中持重,总揽庶政。 也正是因为尚书令权柄之盛,引起了魏文帝曹丕的忌惮,因此另置中书省,而此前作为皇帝侍从的侍中也得以参政议政,出现了门下省的雏形。 三省并立最早出现在西晋,门下省正式走上历史的舞台。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彼时的尚书省,依然被称作是尚书台,原时空中,一直要到南梁时,才会由尚书台易名为尚书剩 魏晋时期的三省,职权划分并不清晰,直至桓熙建立梁国,正式确立了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议、尚书台执行的权力架构。 桓温的楚国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桓熙的中央官制,当然,桓熙没什么好抱怨的,他自己也是抄袭的隋唐三省六部制。 在一个强势的君主统治期间,必然会深度参与中书省做出的决策。 因此,除非门下省的主官是一名强项令,能够坚持己见,否则,其部门最主要的审核权力很难得到贯彻,只得沦为形同虚设的机构。 一场倾国之战,不可能仓促间就开打,且不说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不违农时,光是春耕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征集军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他也知道这多少有点恬不知耻,因而,也只是与权翼这等心腹说一说,可不敢与外人道也。 当然,话是这样说,桓熙如此安排,还是让所有人都能切身感受到他对权翼的信重。 桓熙迅速的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距离大战还有一段时日,子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关中明察暗访,我虽然让各地太守向中央举荐人才,但子良身为雍州刺史,若是沿途遇到了贤士,亦可为我举荐。” 桓熙此前放弃雍、梁、秦三州刺史,以朱序为秦州刺史、桓伊为梁州刺史,而将雍州刺史交给了权翼,由他兼任,而非王猛, 权翼闻言颔首道: “梁公提醒的是,微臣今日稍作准备,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虽然桓熙将自己觊觎拓跋嫣,说成是为了让铁弗匈奴移风易俗而做出的牺牲,还得到了权翼的违心附和。 桓熙再怎么好用就把人往死里用,也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交到王猛额手中,再怎么有能力,可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是时间管理大师,也不可能在担任尚书令的同时,去兼任雍州刺史。 毫无疑问,当大战爆发的时候,权翼作为桓熙的谋主,必然是要跟随他前往河东郡,而桓熙让权翼明察暗访,也不只是为了让他探索人才。 更别说还要筹集粮草,真正的战斗,估计要等到入夏才能打响,因此,权翼有的是时间周游关中。 这不是说桓熙相较于王猛,更信任权翼,而是身为中书令的权翼,实际权力不如尚书令王猛,因此,也能抽身管理雍州的政务。 至于中书省,也不过是强势君主的提线木偶罢了,真正掌握实权的,只有作为执行部门,总揽庶政的尚书台。 身为雍州刺史,岂能对治下的风土人情一知半解,毕竟治理地方,讲究的就是要因地制宜。 权翼说着,又问道: “梁公今日特意提起此事,可是要微臣将世子一并带上?” 桓熙闻言大笑: “子良啊,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没错,带他出去走走,看一看外边的世界,真正去了解民间疾苦,对阿满的成长只有好处。” 桓熙并不介意权翼能够揣摩他的心意,实际上,曹操杀杨修,也不是因为被杨修看穿了心思,而是因为杨修掺和进了世子之争,是曹植的坚定支持者。 曹操既然选择了曹丕,自然是要替他清除威胁,自然不会留下杨修。 而桓熙与权翼之间却不存在这一问题。 “当日梁公可不只是将世子托付给了王令君一人,既然是要教导世子,微臣责无旁贷。” 权翼笑着说道。 虽然阿满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着王猛,旁观他是如何处置国政,但偶尔也会在权翼、谢安身边听从教诲,毕竟桓熙可是给他安排了三名老师。 学习治国理政固然重要,但多出去走走,开扩视野,加深对这个世界以及民生的认知,同样是一名统治者必须经历的事情。 当桓熙将这件事情告知司马兴男,司马兴男当然不怎么乐意。 她顾及桓熙的颜面,没有在奴仆、宫婢面前发作,可等到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阿满大病初愈,身体都没有好利索,你这個做父亲的怎么就忍心让他在外奔波。” 桓熙不以为意,他笑道: “母亲别急着斥责孩儿,不妨问一问阿满自己的想法。” 说着,桓熙出门让人将阿满唤来,当着司马兴男的面,桓熙问阿满道: “权中书即将巡察关中各县,阿满,你可有意随行?” 阿满尚未回答,司马兴男便为他撑腰道: “好孙儿,有祖母在这,你大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阿满看看祖母,又看看父亲,而后展颜笑道: “阿爷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历四方可以增长见闻,孩儿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桓熙露出满意的笑容,唯有司马兴男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对阿满道: “可是你病体初愈,怎么经受得起这一路上的颠簸。” 桓熙苦笑道: “母亲,不过是风寒而已,况且阿满已经痊愈了,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司马兴男闻言瞪向阿满: “我与阿满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阿满见到这一幕,实在忍俊不禁,可是对上父亲的目光,又只能强忍着,憋得小脸通红。 (本章完) 第383章 母子亲情 第383章 母子亲情 桓熙倒吸一口凉气,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生怼自己,哪怕是皇帝与他说话,那都得客客气气的。 然而,且不说这个时代推崇孝道,桓熙也不可能与素来疼爱自己的司马兴男较真。 “母亲说的是,孩儿这就取根针来,将嘴缝上。” 桓熙嬉笑着说道。 话是这样说,桓熙脚下一动不动。 司马兴男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对孙儿道: “阿满,你可不能学你祖父、父亲这般轻佻,有失威严。” 可阿满却反驳道: “祖母说错了,祖父与父亲的威严不是通过不苟言笑得来的,而是东征西讨,立下赫赫功勋,方能使人敬畏。” 司马兴男非但不怒,反而高兴地抚着阿满的脑袋,惊异道: “我家孙儿竟有这般见识1 桓熙立刻化身邀功小子: “这都是孩儿教子有方。” 司马兴男闻言,转身就走。 “有此佳儿,老身虽死无憾1 桓熙当然知道母亲是在说笑,但他还是苦苦哀求,希望司马兴男放过自己。 可是不知为何,偏偏这样的父亲,反而让他觉得亲近。 那副可怜的模样,看得司马兴男实在绷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罢了!这次且饶了你,只是熙儿呀,你都是当父亲的人了,如今阿满还在看着,怎地还是很少年时一个性子。” 翌日,阿满起得很早,乳娘打了热水进屋,替他梳洗。 桓熙一边安慰着司马兴男,一边挑衅地看着阿满,好似在与他说:与我争宠,你还嫩着点。 桓熙在身后问道: “母亲这是去往何处?” 桓熙满不在乎道: “春秋时,隐士老莱子年过七旬,尚能身穿彩衣,扮作婴儿,只为博父母一笑。 古时童子并不束发,头发自然下垂,故而称为垂髫。 但阿满此番是要跟随权翼巡视地方,肯定得在各地官员与百姓面前露脸,他需得注重自己的仪容,因此,才会早早起来,由乳娘替他束发。 阿满的饮食起居,其实一直是乳娘在悉心照料。 司马兴男当然不可能真的将桓熙的嘴给缝上,虽说阿满出生以后,桓熙在司马兴男心中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也是难分伯仲的存在。 “去取针线1 阿满哭笑不得,虽然桓熙在他的生命中,一直扮演的是慈父的角色,也常常与阿满戏谑说笑,但阿满实在没有想到,父亲原来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居然能和儿子争宠。 司马兴男头也不回: 至于阿满,已经沦为闲杂人等,司马兴男听了桓熙真情流露的一席话,眼里哪还有孙儿,她满眼都是那個让自己感到骄傲,一直以来都在为她争光的嫡长子。 此前阿满受了风寒,乳娘唯恐桓熙怪罪自己看顾不周,吓得寝食难安,好在桓熙并没有为难了她,而是在听了阿满自己的意见之后,继续将这位乳娘留在了未央宫里,照顾阿满的生活。 而司马兴男与桓温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多少也受到桓温的影响,不是一个严肃的性子。 “孩儿忙于国事,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如今短暂相逢,孩儿自当使出浑身解数,只求母亲会心一笑。” 桓熙赶忙抚着母亲的后背,连声安慰。 司马兴男闻言,方才还在发笑,片刻间,却是泪流满面,她也不顾桓熙如今都二十六七岁了,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司马兴男一把将桓熙抱住,哽咽道: 乳娘刚刚替阿满将洗湿的头发擦干,谢道韫正巧推门进来。 “让我来吧,你们去外面候着。” 谢道韫淡淡道。 乳娘赶忙递上梳子,带着一众宫婢出门等候。 屋里只剩了母子二人,谢道韫一边细心地为阿满梳着头发,一边叮嘱道:      “离开长安后,需得约束自己的性子。 “权中书是你父亲的心腹,为娘也算与他相识多年,此人忠心耿耿,这一路上,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权中书绝不会害伱。” 阿满笑着说道: “父亲常说要尊师重道,权中书是父亲为我安排的先生,孩儿自当对其礼敬有加。” 谢道韫闻言颔首: “你素来知晓轻重,为娘也不再对你耳提面命,只是出门在外,需得注意身体,务必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回来。” 阿满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儿又怎敢毁伤,只盼望母亲也能够保重身体。” 母子二人说话间,房门再次被推开,只见桓熙阴着脸走了进来,哼道: “怎地,你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居然只盼望你母亲能够保重身体1 阿满脸色一白,他不知道桓熙这是在说笑,还是真的动怒了。 谢道韫见阿满被吓着了,冲着桓熙嗔道: “阿满今日将要离家远游,你怎地还有闲心还在这里作怪。” 桓熙当即转怒为喜,笑道: “又不是一走就是三年五载,横竖一两个月的时间便能相见,怎么把气氛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话音刚落,司马兴男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桓伯道!你若是不会说话,就给我将嘴闭上1 原来,司马兴男也是早早起来为孙儿送行。 谢道韫见是司马兴男来了,得意的看了一眼桓熙,要说这世上谁还能治住他,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妻子,而是司马兴男。 只不过司马兴男的道行不够深,常常被桓熙的花言巧语给糊弄得分不清天南地北。 司马兴男一进门就揪住了桓熙的耳朵: “离别的日子,怎可说些这种不吉利的话。” 桓熙赶忙求饶: “孩儿知道错了,母亲快住手,耳朵都要被你扯下来了1 “哼!哪有那么容易就给扯下来的事1 司马兴男话是这样说,但终究还是松了手,她从身后宫婢捧着的托盘上取来一碗肉粥,放到阿满的梳妆台上,笑道: “这是老身亲自熬煮的,阿满,你喝过了肉粥再出门。” 阿满点头笑道: “多谢祖母。” 桓熙在一旁可怜兮兮地问道: “母亲,孩儿的那份呢?”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 “哪能少得了你的,老身已经命人送去椒房殿,哪知道你们夫妻都来了阿满的寝宫。” (本章完) 第384章 去而复返 第384章 去而复返 桓熙顿时喜笑颜开,翻脸比翻书还快。 “孩儿先回椒房殿了,长这么大,还没有品尝过母亲的厨艺,想不到今日居然沾了阿满的光。” 桓熙说着,伸手去揉阿满的脑袋,将谢道韫梳好的头发又给揉得一团糟。 司马兴男身为晋明帝的嫡长女,自小娇生惯养,哪怕成年后嫁入桓家,依然是呼奴唤婢,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哪需要她亲自下厨。 今日这肉粥,还是这段时间阿满因为伤风感冒,实在没有胃口,医嘱又让他多吃些清淡的,司马兴男于是找厨娘现学了如何熬粥。 眼见桓熙正在恶趣味的蹂躏阿满的头发,司马兴男照着他的手背狠狠拍了一下,没好气地道: “知道沾了阿满的光,还在这里捣乱,亏你也是做父亲的人,要走就快些走,省得又在妻儿面前干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司马兴男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桓熙的嫌弃,但内心却甜得犹如吃了蜂蜜。 谢道韫羡慕的看着他们母子,她也希望自己年老的时候,阿满、桓德他们兄弟还能像儿时一样,在自己面前撒娇胡闹。 当然,桓熙能这样做,是因为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已经不需要去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十三年,弹指一挥间,关于另一个时空中他所经历的一切,桓熙的记忆早就有些模糊了。 有些事情,只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它的珍贵。 阿满抹了抹嘴,笑道: “滋味甚佳,祖母的粥可比厨娘们做的还要好喝。” 司马兴男注视着阿满,紧张的问道。 阿满闻言愕然,但是这种错愕的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得体的点头应道: 司马兴男大喜: 桓熙挥手道别,不再打搅司马兴男、谢道韫她们婆媳与阿满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椒房殿,肉粥还是温的,桓熙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粥才入口,便感觉到了一股糊味。 所幸上天待他不薄,他的灵魂独自来到陌生的古代,却还有一个司马兴男将他视如珍宝,对他毫无保留的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关爱。 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桓熙没有忘记父母的模样,也永远不会遗忘。 司马兴男并不急于回去襄阳,好不容易来趟关中,路上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哪能这么快走。 对于桓熙来说,司马兴男就是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的面前,他可以卸去一切的伪装,放下所有的防备,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轻松的去享受与司马兴男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刚来到这个时代,他就常常因为思念家人,而在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泪湿枕衾,辗转达旦。 古语有云:子欲养而亲不待。 但因为有了司马兴男,有了妻妾儿女,他在这個时代拥有了自己的锚点,桓熙再也没有生出过孤独感。 “怎么样?味道如何?” 桓熙就曾经历过这种痛苦,由于穿越的缘故,他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双亲。 桓熙放下了碗,自言自语道。 他突然有些同情阿满,按照那孩子的性格,即使难以下咽,也会强撑着喝完,临了还得夸赞祖母的厨艺。 “既然阿满喜欢,等你回来了,祖母天天给你煮。” “如此,便辛苦祖母了。” 司马兴男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阿满的神色变化,谢道韫却是瞧了个正着。 因此,当司马兴男提起也要为她煮粥的时候,谢道韫连忙婉拒,毕竟哪有婆婆服侍儿媳的道理。 待谢道韫替阿满收拾妥当,阿满也强忍着难闻的味道,将一碗糊粥喝光。      “时辰不早了,祖母、母亲,孩儿就此离去,还请二位保重身体。” 阿满向二人拜别,司马兴男与谢道韫又是一番叮嘱,这才含泪注视着他离开。 当谢道韫送走阿满,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桓熙早已不见了踪影,至于那碗糊粥,早就让他给倒了。 阿满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走出皇城,权翼的马车早已在皇城外等候。 权翼正与桓熙在马车前相谈甚欢。 桓熙注意到阿满,朝着儿子招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阿满快步近前,桓熙笑着问道: “粥全喝完了?” 阿满点点头: “一滴也没剩下。” 桓熙拍拍阿满的肩膀: “辛苦你了。” 阿满见状,苦着脸道: “祖母说,今后每天都要给我煮粥。” 桓熙幸灾乐祸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难道这点小小的磨难就能让你畏缩。” 说着,桓熙终于提起了正事: “此番你巡视各郡,少不了要与当地官员接触,注意留心他们的一言一行,待回来时,我要听取你对他们的评判。” 作为统治者,自己的能力差点没关系,关键得要能识人。 知道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要将合适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 如此,圣天子便可垂拱而治。 阿满知道父亲安排他与权翼同行,必有深意,他认真道: “孩儿绝不会让阿爷失望。” 桓熙很满意阿满的表态,他转头叮嘱权翼道: “子良,今天我把阿满托付给你,伱务必全须全尾地将他带回来。” 权翼正色道: “梁公嘱托,微臣铭记在心,岂敢疏忽大意。” 桓熙微微颔首,他当然信得过权翼,否则也不会让他带走阿满,只见桓熙转而语气严肃的对阿满说道: “出门在外,凡事都要与子良商议,切记不可自做主张,倘若子良回来与我诉苦,说你不服管教,纵使有祖母为你撑腰,我也绝不轻饶。” 阿满连连点头,毕竟祖母不可能长久留在关中,总归是要回去与祖父团聚。 桓熙习惯性的上手摸了摸阿满的脑袋,展颜笑道: “行了,上路吧。” 马车渐行渐远,却在即将消失在桓熙视线尽头时突然停下,又折道返回。 桓熙很是诧异,待马车停在身前,正欲询问原因,只见阿满捂着肚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阿爷,孩儿腹痛难忍,得要回去如厕。” 桓熙闻言,哑然失笑。 (本章完) 第385章 战备工作 第385章 战备工作 与家人的相处,只是桓熙闲暇时的放松而已,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承担的职责。 他可是梁公国的国君,身系关西亿兆百姓,又怎能终日不务正业。 桓熙来到尚书台的时候,王猛还在埋头处置公务,桓熙见状,屈指叩响房门,王猛听见响声,抬起头来,正对上了桓熙的目光。 “先生,甲械如今准备得怎样了?” 桓熙笑着问道。 他说得轻巧,只问结果,殊不知这些时日里,王猛被繁重的事务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当然,权力会让人上瘾,也会让人忘却疲惫。 王猛非但不感觉到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回禀梁公,工部管辖的甲械工坊连日来都在赶工,新制弓弩十万张,箭矢五百万发,轻甲五万副,刀枪等各类长短兵器二十万柄。” 桓熙在渭水之畔开设了一座甲械工坊,利用水力、风力、火力采用灌钢法打造各类武器。 由于桓熙几乎年年征战,消耗了大量的甲械,尤其是在去年的南北两线战斗之后,长安武库已经不剩多少储藏。 别看如今工坊新制了这么一大批的甲械,实际上,这也就勉强够一场大战的消耗。 为了保密需要,他将工匠们的家眷都安置在了龙首塬北坡,那里便是后世的隋唐长安城所在。 此时,桓熙并不知道慕容儁将会御驾亲征,他还以为燕军主将依旧是慕容恪,故而,桓熙自然要做足了准备,想要在河东郡打一场富裕仗,绝不能让自己陷入捉襟见肘的困境。 桓熙将整个龙首塬北坡划为禁区,严禁不相关的闲杂人等出入,就是担心灌钢法的工序被流传出去。 故而,无论燕军主将是谁,桓熙都不可能满意生产出来的甲械只是勉强够用的程度。 双方的战争准备越充分,也就越难分出胜负,很容易陷入长时间的拉锯战。 王猛知道桓熙不是在危言耸听,如今,燕虞两国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争准备,这一战,特别是虞国,必定是要倾举国之力,想要夺回河东郡。 只见桓熙大步进门,与王猛相对而坐,摇头道: 而天子亲征,对将士们的士气也能起到激励作用。 “还不够,河东郡的那场战争,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仅仅只是携带这些甲械,恐怕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这场战事。” 当然了,就算知道是慕容儁亲自领兵,桓熙也只会更加谨慎,毕竟以慕容儁对慕容恪的信重,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关键战争中将他弃用。 至于那些轻甲,则是要为响应征召的匈奴、鲜卑人准备。 届时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对箭矢以及近战类的长短兵器都是极大的消耗。 汉武帝时,李陵奉命率领五千将士出塞作战,他们携带了五十万支箭,可是仅仅一天时间,箭矢就被匈奴人耗光了。 而沙苑之战时,为高欢断后的东魏将领薛孤延且战且退,也是在一天之内,就砍断了十五把大刀。      有鉴于此,桓熙怎能不多准备些甲械,他给了王猛一连串具体数字: “此战,我要带走十五万张弓弩,四十五万条弦,一千五百万支箭,各类长短兵器五十万柄,另需十万副轻甲。” 桓熙将在河东集结十万将士,平均下来,其实也不算多。 这也只是前期的准备,如果战争旷日持久,桓熙还得指望王猛继续从后方为他输送甲械。 打仗,其实就是在烧钱。 实际上,除非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军,否则,不可能存在只带着一把武器上战场的军队。 战争,归根结底就是双方国力上的比拼,除非是将帅之间的才能差距太大,否则,往往会是将士更多,准备更充分,后勤支援更及时的一方取得胜利。 而国力不济的一方,则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迫退兵,或者急于求战,给到对方取胜的机会。 譬如长平之战中的赵国,就是因为支撑不起这种消耗战,而不得不临阵换将,选择让敢于冒险额赵括披挂上阵。 王猛知道任务艰巨,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桓熙随即又询问起了粮草的调运情况,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王猛早在桓熙放弃从河套出兵的计划后,就在向河东郡调运粮草。 王猛继续汇报道: “秦州、梁州先后运抵三十万石粟米,同时,楚国的支援已经验收,尽数发往了河东,囤积在高王城中。” 桓熙微微颔首,他对王猛的这一安排颇为满意。 在桓熙全取河东郡以后,高王城已经不再是抵御外敌的最前线,但它扼守交通要冲,桓熙要从蒲坂进军河东,必然经过高王城,因此,王猛选择在高王城内囤积粮草。 当然了,沈劲在高王城中依旧留有重兵,以看护城中粮草。 高欢就是盲目相信潼关之险,而选择在弘农囤粮,没有布置重兵。 哪知道潼关对关西的防御,与对关东的防御不可同日而语,被饿红眼的宇文泰在一天之内就给攻陷了,最终囤积在弘农的粮食都被饱受饥荒之苦的宇文泰夺了过去,给了宇文泰救命的粮食。 桓温驰援桓熙的那批粮食,将会用来赈济灾民,河东郡因为去年的大战,闹了饥荒,饥民嗷嗷待哺,尤其是现在正值农耕时节,农夫们需要在田地里使力气,自然不能喝稀粥,得要吃干饭。 而且,每天还得多加一餐,否则哪来的力气。 好在桓熙推广曲辕犁,又向河东郡调去了一批耕牛,由于耕种方式从二牛三夫转变为一牛一夫,因此,需要下田出力的人少了,必须一日三餐吃饱肚子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桓温支援的那批粮食,足以养活河东郡的灾民。 当然,前提条件是接下来的那场大战不会对河东郡的生产造成太大的破坏。 桓熙也不是没想过要御敌于国门之外,可是稳妥起见,他还是希望将战场放在闻喜县,到时候,也只能选择再苦一苦闻喜百姓。 (本章完) 第386章 河东民兵 第386章 河东民兵 河东郡,闻喜县。 张三郎看着荒芜的田地,不禁骂道: “这该死的世道。” 张三郎住在县城以西三十里外的一座村庄,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故而得名。 他家祖上世代为闻喜裴氏佣耕,日子谈不上富足,但也能够勉强解决温饱。 如今兵荒马乱,哪怕是新崛起的势族,也不敢过分压榨佃户,否则,有朝一日来了兵匪,谁肯听你的号召,追随你保卫桑梓。 反正身无余才,大不了拖家带口躲进山里,挖野菜、捉野兔,犯不着为了守护地主老爷的财富去跟人拼命。 当然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乱世之中,人口流动性大,佃户们又不是非得指着一家吃饭。 去年桓熙出兵,全取河东郡,闻喜裴氏响应号召,放弃了大片被他们侵占的田地。 倒不是说裴氏的觉悟有多高,而是桓熙兵强马壮,当时有近十万大军屯驻在裴氏坞堡附近,由不得他们不乖乖听话。 北方的春耕要晚于南方,正当江南的耕种已经接近尾声之际,北方各地的农民还在如火如荼的忙碌在田野之中。 此外,还有闻喜裴氏、汾阴薛氏、解县柳氏等士族的私兵部曲,足以应付苻坚、慕容儁的小规模侵扰。 桓熙将裴氏交出的土地划归为公田,并在苻坚退兵后的第一时间安排官吏为民众均田。 别的地方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但闻喜、东垣的百姓再怎么辛苦耕耘,也注定会因为战争而颗粒无收。 可惜父亲与二位兄长先后战死沙场,嫂嫂们也早早被接回了娘家,改作别家新妇,否则,还不知道他们张家能分得多少亩田。 张三郎就是被征召的丁壮之一。 只是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了,偏偏那些肉食者们不肯消停。 桓熙在河东郡布置的兵力并不少,他分别在闻喜县与东垣县驻扎了五千战兵,又在安邑县留下一万战兵,供沈劲驱使,合计便是二万精锐步卒。 故而,闻喜守将石越、东垣守将杨安都已经放弃农业生产,转而组织丁壮,演练攻防战。 此外,他的母亲、妻子按照政策,也各自分得四十亩。 梁、燕、虞三方都在做着战前动员,眼瞅着大战一触即发,而桓熙不愿御敌于国门之外,他觉得在主场作战更有把握,因此,闻喜县与毗邻燕国河内郡的东垣县,无疑会遭受战火的波及。 不过,一百八十亩地,即使轮耕休作,每年也能耕种九十亩,足以让一家人丰衣足食。 张三郎就是在那时候向官府申请,分得了一百亩地。 但虞、燕两国如今正在大张旗鼓的做着战备工作,尤其是虞国,摆明了要打一场倾国之战,因此,对于梁国来说,多一分力量,便可多一分胜算。 在梁国的军事体系中,战兵与州郡兵的职责泾渭分明,桓熙不会用州郡兵去野战,也很少安排战兵去守城。 张三郎他们这些被分得了土地的民众,自然而然就被划归到了州郡兵的体系之中。      毕竟这田也不是白白分给你的,除了缴纳田租以外,真到了危险的时候,你就得拿着武器响应号召,走上战场为梁公出力。 不必担心这些州郡兵的积极性,桓熙为他们分田,等于给了他们一份产业。 一旦外敌入侵,他们不仅是在保卫桓熙的领土、城池,也不只是守护士族老爷们的财富,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 张三郎收回自己看向城郊田地的目光,此时他正在参与攻防演练,作为进攻方,列队于城外,即将对闻喜县城发起攻城战。 随着大鼓擂得震天响,进攻方开始推着攻城器械向着城墙进发。 石越站在城墙上,注视着州郡兵们的热闹,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说到底,战争的胜负并不是由州郡兵们决定,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能让桓熙节省兵力,无需分出精锐守卫城池。 不过,为了免除州郡兵们的后顾之忧,石越已经向长安上表,请求将州郡兵们的家属迁往安邑、解县等地。 兵灾可不是在说笑,民众们最害怕的便是失去编制的溃兵,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不再是兵,而是匪,手中没有粮食,只有武器,要想活着逃回家乡,只能选择去抢夺百姓的口粮。 在失去军纪约束的情况下,又能依靠武力对他人的性命生杀予夺,兽性也就取代了人性,他们会毫无顾忌的展露自己的阴暗面。 毕竟在军队中憋得太久,也别指望他们能够心存怜悯。 家眷就在后方,前线的士兵必定会奋战到底,挡住敌军前进的步伐,一如苻坚进攻银川一战,老弱妇孺们就被提前安置在了高平川。 只不过,石越此举,倒也不全是在替州郡兵们考虑,把他们的家属迁走,等同于是变相掌控了人质。 他不是完全信任这些河东郡本地的士兵,梁国新得河东郡也才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河东州郡兵当了那么多年的虞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心念旧恩。 当然了,石越不会将这种不信任表现出来。 既然组织州郡兵们进行攻防演练,关键时刻就得派上用场,否则,岂不是白费了那么多的米肉。 虽然闻喜、东垣二县并未开展春耕,但是州郡兵们的操训同样是一个力气活,哪能让人空着肚子去进行攻防演练。 官府提供给他们的伙食标准,甚至比河东其余各县的农夫更好,别管肉食多不多,至少每天都能看到肉沫。 此前桓熙计划从河套发兵,主动进攻代国,故而让索遐在银川大量收购牲畜。 如今虽然这一计划已经作废,但收购来的牲畜并非毫无用处,桓熙征调了十万头杂畜南下,准备对它们进行屠宰腌制,作为食物储备。 毕竟上了战场,将士们可不能光吃白米饭,需得荤素搭配,才能更长力气。 就在十万头杂畜被驱赶南下的同时,拓跋嫣也越来越靠近长安。 (本章完) 第387章 不违农时 第387章 不违农时 漆县(今陕西彬州)为新平郡治所,两汉时归属于右扶风管辖,由长安连通银川的驿道,便经过了新平郡城的西郊。 由于桓熙极度重视情报的传递速度,因此,各地官府每年都要对驿道进行维护。 路况良好,驿卒们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往来传递消息。 梁国的驿道,类似于秦朝的驰道,军队可以走,官吏可以走,但是普通百姓却不能踏足。 阿满跟随权翼巡视关中各郡,马车便是行驶在驿道上。 四轮马车走得并不快,而新平太守赵韶得知世子出巡,提前命人平整道路,故而,阿满在马车上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然而,赵韶的一番好意,阿满却并不领情。 马车内,阿满忿忿不平的对权翼道: “先生,待学生回到长安,需得提醒父亲,赵韶此人不可重用。” 权翼当然知道阿满为什么对赵韶心存不满,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 “不知赵韶因何得罪了世子?” 权翼看着阿满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道: “世子何必为此恼怒,待赵韶迎驾之时,世子当众训斥他,民众自当知晓此事与你无关。” “庶民无知,不清楚这是赵韶自作主张,学生必将受其连累。” 权翼闻言,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马车上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才坐正了身姿,说道: 阿满犹疑道: “赵韶系出名门,是否应当给他留些颜面。” “不过是一个天水赵氏的嫡系子弟罢了,何以让世子这般慎重,倘若世子爱惜羽毛,不如就让微臣出面。” “然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征发民众休整道路,此举违背农时,定会惹得民众心生怨言。 实际上,阿满之所以有那样的担忧,还是因为他很少与外人打交道。 他挺起了胸膛道: “我之所以犹豫,只是担心自己给父亲添了麻烦,绝非没有担当。 阿满直言道: “如今正值春耕,赵韶身为新平太守,本应该劝农课桑,鼓励生产。 尤其是赵氏的领袖人物赵俱,官拜凉州长史,姑臧单于台左辅,在凉州刺史张曜灵回不去属地的情况下,他实质上是桓熙安排在河西地区的头号人物,掌管一州之政。 “既然先生小觑赵韶,我又有何惧! “此事,我自为之,无需先生代劳1 阿满相信权翼的判断,毕竟这可是自己父亲最为信重的大臣之一。 天水赵氏作为陇右第一门阀,在归顺桓熙之后,进一步稳固了其在陇右的地位。 同时,权翼出自略阳权氏,与天水赵氏同在陇右,阿满觉得,想必他也要比自己更为了解天水赵氏的情况。 故而,阿满也不再担心平息了民众的怨言,又惹来天水赵氏的怨恨。 正如权翼所言,赵韶不过是天水赵氏的一名嫡系子弟,这样的人,天水赵氏还有许多,而阿满却是桓温的嫡长孙,桓熙的嫡长子。 如果赵韶因为阿满当众训斥,就对阿满心怀怨恨,天水赵氏自会与他划清界限,免得殃及宗族。 黄昏时,拓跋嫣乘坐马车来到了新平郡城,按照行程,今天她是要在城中歇息,明日一早再继续出发。      然而,眼见太阳即将下山,马车却停在了城外,迟迟没有开动。 拓跋嫣撩开车帘,问一旁骑马的婢女道: “怎地还不入城?” 这名婢女是早些年跟随拓跋嫣从代国陪嫁过来的,她不怎么会服侍人,可骑马打猎却是一位好手,这也与拓跋嫣哪怕在嫁作人妇之后,也不曾放弃狩猎的爱好有关。 婢女回答道: “前方城门处不知是何缘故给堵住了。” 驿道并没有贯穿新平郡城,而是经过其西郊,此时拓跋嫣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驿道,而是停在了城西的官道上。 桓熙只是不许百姓走驿道,但官道是所有人都能走的。 拓跋嫣吩咐婢女道: “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应诺,策马而走,不多时,她牵着坐骑挤出人群,直奔拓跋嫣的马车,回复道: “王太妃,前方是梁国世子正在训诫新平太守。” 刘悉勿祈已经回到部落继承了左贤王位,由于他并没有按照祖制,迎娶嫡母为妻,而是以自己的发妻为王妃,因此,在拓跋嫣进桓熙的家门之前,需得称呼她为王太妃。 拓跋嫣闻言,倍感好奇,她与桓熙很熟,自然也知道桓熙的嫡长子尚且年少,当下询问二人冲突的缘由。 婢女将自己向路人打听到的事情转述给拓跋嫣: “据说是新平太守自作主张,为了讨好世子,而在农忙时大肆征发徭役,让民众修整道路,如今世子正在训斥他呢。” 说着,婢女笑道: “想不到那位梁国世子小小年纪,也是位心系百姓的主,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抛开桓熙裤裆里的那点事,他在关西的名声可谓是出奇的好,当然了,就桓熙这种人,即使是加税,也会把权翼推出去当挡箭牌,脏水无论如何也泼不到他的身上。 这名婢女自从来到关中以后,听多了民众对桓熙的赞誉,因此,在她自带滤镜的眼光看来,桓熙简直就是一个完人。 拓跋嫣笑了笑,并没有打破婢女的幻想,智慧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正如阿满所言,庶民无知,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看到表象,从而坚信自己所认同的事务。 “王太妃,去了长安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如今是否要上前与梁国世子见上一面。” 婢女促狭地问道。 她能从代国陪嫁到河套,又跟随拓跋嫣从河套前往长安,与拓跋嫣的感情自然不必赘述。 拓跋嫣恼道: “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婢女知道她是在吓唬自己,但还是放下了缰绳,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是遮不住的。 拓跋嫣沉吟片刻,吩咐道: “世子虽然年幼,可我如今有孝在身,不便见客,还是就此作罢,免得招来闲言碎语。” (本章完) 第388章 有子如此 第388章 有子如此 拓跋嫣话音刚落,突然间,前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喝彩,也不知道阿满究竟与众人说了些什么。 其实阿满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将自己与赵韶强征徭役一事撇清关系后,又向民众表示,此事虽然不是他的主张,却是因他而起。 阿满向众人承诺,等回到长安,他会替被强征徭役的百姓向其父请求,减免他们今年的赋税。 当然,此举同样不是阿满自己的主意。 临行前,桓熙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自作主张,阿满怎么可能一拍脑袋就向民众做出许诺。 实际上,这是权翼教他的法子。 权翼知道,桓熙一定会同意阿满的请求。 毕竟,国库不过是少了数千丁壮的赋税,可得来的,却是梁国世子宽仁爱民的美名,以桓熙对阿满的重视,他当然乐意去做这种交换。 至于那些在农忙时,被赵韶强征徭役的百姓,在得到阿满的许诺以后,自是感恩戴德,一扫此前的不快,纷纷朝着阿满顶礼膜拜,称其为贤世子。 阿满小脸通红,这不是怯场,而是激动。 阿满今日得了民众的赞誉,此时再看赵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觉得他面目可憎,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 不信你看汉景帝刘启,大汉棋圣不能在棋盘上战胜你,就用棋盘砸死你。 汉文帝的宠臣邓通就是最好的例子,大汉棋圣嫌恶心,不肯为其父吮吸脓疱,偏偏邓通逞能耐,以此取悦汉文帝,等大汉棋圣一登基,曾经在文帝一朝富甲天下的邓通居然流落街头,活活饿死。 如今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滋味,虽然场面不及父亲那般声势浩大,但阿满能够感觉到,这些人是发自肺腑的拥戴他。 既然还要接着用赵韶,按照桓熙的性子,也确实会这样做,只能说,权翼侍奉桓熙多年,实在台清楚自家主君的脾性了。 待赵韶离开后,一直沉默寡言,看着阿满表演的权翼终于开了口,只见他摇头道: “换作是梁公来处置这件事情,必定会在当众训斥赵韶之后,又在私底下安抚他几句,以安赵韶之心。” 也就是阿满自小就被管教得好,身边的人包括谢道韫、王猛、谢安、权翼都是有手腕的,因而也没有作为政权继承人的嚣张气焰。 即使是桓熙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就此将赵韶贬官免职。 在城门处时,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非但没有怯场,一言一行甚至颇有其父的风范,这让权翼非常满意。 除非是吃拧了,否则谁敢去得罪一个政权未来的继承人。 权翼也只是提点一句,以阿满的年纪,能有今天这样的表现就已经很不错了。 阿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然是把权翼的放听了进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阿满沉浸在喜悦之中,哪怕早已散场,住进了赵韶为他们安排的宅院,阿满还没有从兴奋劲中走出来。 赵韶虽然被当众折了脸面,但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怨恨,反而态度越发恭顺。 其实,赵韶犯的错误并非不可原谅,他只是太想进步了。 曾几何时,他看着父亲誓师出征,得到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响应,阿满对此羡慕不已。 毕竟,在权翼看来,阿满只要能学到其父待人接物的本事,便是梁国社稷之福。 现代人讲究要做自己,不要模仿别人,但古人却推崇肖父。 阿满在方方面面都刻意地模仿自己的父亲,这也是王猛、权翼等人所乐于见到的。      二人说话间,后厨送来了晚膳,正要进食,赵韶却去而复返。 “世子、权中书,下官收到消息,左贤王太妃已经住进了郡城馆舍,不知世子是否需要前去探望。” 赵韶直抒来意。 阿满看向权翼,自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权翼沉吟道: “如今世子年幼,见与不见,皆随世子心意,只不过若是年长几岁,世子就该避嫌了。” 阿满听明白了权翼的提醒,权翼是让他与父亲的侧室们保持距离,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与先生远道而来,旅途劳累,实在无心访客,况且我尚有公务,而王太妃又在戴孝,相见不如不见。” 赵韶闻言应是,随即告退,可刚转过身子,阿满却喊住了他: “且慢1 赵韶回过身来,拱手道: “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只见阿满笑着说道: “今日赵太守忙前忙后,实在辛苦了,想必也无暇用膳,不如我让后厨再添一份餐食,赵太守用过晚膳再回去?” 赵韶瞠目结舌,实在是阿满一前一后的变化太大了,如果说在人前训斥他,使他颜面尽失,是为了做戏给无知百姓们看,可在进屋后,阿满一直都对他不假颜色,没有个好脸。 如今居然主动邀他一同用膳。 赵韶心中再怎么不解,又岂会无视阿满的善意,他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阿满感慨着说道: “我知道,太守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好,想要让我在来的时候少受一些颠簸,此举忠心可嘉。 “但赵太守今日却是好心办了坏事,险些让我结怨于新平百姓。” 听阿满这般说,赵韶连忙请罪: “都是微臣思虑不周,还请世子降罪。” 阿满笑道: “事情都过去了,赵太守无需如此紧张,有道是一罪不二罚,我已经当众斥责了你,自然不会继续追究,只希望赵太守今后能够用心治理新平,造福一方百姓。” 赵韶长舒一口气,内心暗喜,他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而此时正饶有兴致旁观这一慕的权翼,不由抚须暗道:孺子可教也。 赵韶用过晚膳,便向阿满、权翼请辞,他其实并没有吃饱,与这等身份的人一起用膳,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哪能胡吃海塞。 走出这座宅院,赵韶才算轻松下来,他回来看向幽暗的宅邸,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赵韶轻声叹道: “梁公有子如此,可见天命在于桓氏。” (本章完) 第389章 预测动向 第389章 预测动向 赵韶当然乐于见到天命在桓家,毕竟他们天水赵氏已经归顺桓熙,为其马首是瞻。 一旦桓温、桓熙父子身死国灭,赵氏或许依然能够保有荣华富贵,但注定不会有在桓氏政权中的地位。 天命虚无缥缈,但是不能说它并不存在,否则,桓熙又怎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自始至终,桓熙都认为自己身负天命,这是穿越者应有的自信。 只不过,怀揣着这份自信不等于可以藐视同时代的竞争者。 随着北方的春耕步入尾声,桓熙一直在关注着燕、虞两国的战备,每天都有驿卒奔波在连通长安与洛阳、蒲坂的两条驿道上,为桓熙传回最新的敌国情报。 “慕容儁已经颁布西征诏书,此战,他将御驾亲征。” 桓熙看向着王猛,沉声道。 王猛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与桓熙都不担心慕容儁指挥作战的才能,而是担忧天子亲征,给燕国将士们带来的士气上的提振,以及可能会带来的变数。 桓熙永远不会低估了燕军将士想要在慕容儁的眼皮底下,有所表现的决心。 但问题是,征召胡人东出,无疑会给财政造成极大的负担,且不说从河套、河西前往河东,这一路上的消耗,战争之后的赏赐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桓熙此前做的十万将士的打算,其中就包括了五万河西、河套的胡骑,但从目前燕、虞两国正在做的战备来看,哪怕桓熙作为防守方,十万步骑也确实不能应付这场大战。 “呼” “有先生这句话,我自当高枕无忧。” 这也是为何桓熙此前只计划征召五万胡骑的原因。 王猛正色道: “这并非梁公应该担心的事情,后勤自有微臣处置,梁公所要做的,便是在前线摧锋破阵,而后奏凯而归。” 当即组织反击,一举扭转战局,而这一切也全都落在后周天子柴荣的眼中,赵匡胤得以一跃成为后周军界最耀眼的将星。 可增添了八万人的开销,才有了今年桓熙需要向桓温借粮的窘迫。 “若是再征调五万胡骑,只怕财政难以为继。” 去年一场大战,桓熙前前后后征召了八万胡骑前往河东,也不能说没有派上用场,要不是他们的增援,李威等人也不会乱了方寸。 桓熙注视着王猛,王猛没有畏缩,他迎着桓熙的目光,面上带着坚毅。 桓熙沉吟许久,道: 赵匡胤之所以能在后周平步青云,就是因为高平一战,但后周军队岌岌可危的时候,他振臂高呼:‘主上面临险境,我等当拼死一战。’ 王猛面色沉重,他进言道: “梁公,既然连慕容儁都已经不甘寂寞,将要亲赴战场,臣以为,我军也应当倾尽全力。 “十万将士虽然不能算少,但是稳妥起见,还请梁公继续征调一批胡骑作战。” 桓熙长出一口气,最先舒缓了神情: 他始终相信王猛,对王猛有着绝对的信心。 王猛也不再紧绷着一张脸,他对桓熙道: “梁公,此战需得提防燕国分兵。”      桓熙微微颔首,他认同王猛的判断。 燕军进攻河东郡,有两条路线,其中一条是走此前慕容恪经过的轵关陉,与苻坚合兵,一同南下。 另一条便是由河内郡向西,直扑东垣县。 桓熙起身,注视着被架起的河东舆图,注视着舆图上的山川形势,突然扭头道: “若我是慕容儁,此战当率主力进攻东垣,而以偏师汇合苻坚,使我军首尾难顾。” 由于东垣县已经被桓熙控制,他不认为燕军的主力会走轵关陉,否则梁军一旦击败燕军偏师,趁势由东垣县东出,继而进攻河内郡,燕军必定难以及时回援。 只要堵死轵关陉、太行陉、白陉的东侧出口,燕军就只能走其余五陉中,最南端的滏口陉退回邺城,等燕军绕了一个大圈回到河北,桓熙早就坐稳了河内。 因此,桓熙认定燕军主力不会和虞军汇合,而是要进攻东垣。 桓熙说着,笑道: “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虞军进攻闻喜,燕军进攻东垣,固然会让我顾此失彼,但也可能给到我逐个击破的机会。” 王猛深以为然,他思索道: “不知燕军偏师将以何人为主将。” 桓熙虽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情报,但也有自己的猜测: “想来,偏师主将必是慕容垂。” 王猛没有反驳,只是疑惑道: “臣素闻慕容儁、慕容垂兄弟不睦” 话未说完,却被桓熙打断: “二人虽然兄弟失和,但是有慕容恪在,他必能说服慕容儁将偏师托付给慕容垂。” 慕容儁、慕容垂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他们都与慕容恪关系密切,而慕容恪深知慕容垂的才能,此战如此关键,他肯定是要举荐慕容垂统领偏师,以求稳妥。 至于慕容恪本人,则会留在慕容儁的身边,辅佐他统率主力。 这些都是桓熙的猜测,但燕国君臣也恰恰就是这么布置的,只不过暂时没有情报来验证桓熙的判断。 王猛好奇道: “敢问梁公,慕容垂此人如何?” 王猛曾经跟慕容垂交过手,那是在洛阳争夺战时,慕容垂跟随慕容恪救援洛阳,而王猛则东出驰援桓温。 但两人都不是那一战的主角,桓温与慕容恪才是。 一直以来,慕容垂都被慕容恪的光芒所掩盖,因此王猛对他缺乏了解。 至于原时空中,王猛忌惮慕容垂,劝说苻坚将其处死,那是二人相处过后,王猛看透了慕容垂。 当然,桓熙身为穿越者,哪能不了解慕容垂,被后世誉为十六国第一战神,桓熙可不敢小觑他: “此人之才,不下慕容悖” 王猛倒吸一口凉气,他之所以询问桓熙对慕容垂的看法,就是想要建议桓熙先想办法,击破虞军与燕军偏师,再去对付慕容儁、慕容恪所率领的燕军主力。 毕竟在王猛看来,相较于慕容儁、慕容恪,苻坚明显是一个软柿子,先易后难,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兴许击破苻坚与燕军偏师,无需再战,燕军主力自会饮恨班师。 (本章完) 第390章 兄弟不睦 第390章 兄弟不睦 冀州,邺城。 慕容儁的心腹大臣们离开显阳殿,慕容恪与慕容垂同行,兄弟二人显然是有话要说,因此众人有意隔得远远的,没有上前打扰他们。 “道明(慕容垂字),我事先没有与你商量,却向陛下保举你为偏师主将,实在是此战不容有失,唯有你能当此重任。” 慕容恪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慕容垂笑道: “阿干何必与我解释,我等皆为大燕宗王,国事即是家事,自当勇于任事,岂能畏缩惜身。” 慕容恪闻言颔首,今日二哥慕容儁召集众人,商量出兵方略,定下了偏师与苻坚汇合,而主力则进攻东垣以牵制桓熙的策略。 慕容儁询问偏师主将人选,慕容恪当即举荐了五弟慕容垂。 慕容垂在中原地区的名声并不大,但在慕容鲜卑内部,众人多少都知晓他的才能,否则慕容儁也不会这般忌惮他。 有慕容恪保举,而群臣附议,慕容儁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慕容垂,待战事一开,将由慕容垂率领偏师同苻坚一起进攻闻喜县。 慕容恪与慕容垂行走在九华宫的过道中,慕容恪提起了西边的邻居,叮嘱: “苻坚虽然在银川一战败于谢艾、邓遐之手,但却能够全身而退,可见其人并非不懂军事的白面书生。 慕容恪展颜笑道: “有道明这句话,我也无需再为北线局势牵肠挂肚。” 慕容恪可以连续两次铩羽而归,慕容儁对他仍然是言听计从,但慕容垂可没有这样的好命。 如今慕容儁应慕容恪的请求,以慕容垂为偏师主将,一旦闻喜战场出了问题,慕容儁只怕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阿干尽管放心,垂自有判断,倘若苻坚刚愎自用,我便与他分开驻军,免得受其连累。” 他并没有因为苻坚在银川的失利,而轻视对方,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深入敌境的同时,遭遇失败,却还能够全身而退,足以体现一个人的军事水平。 慕容垂回到家中,直奔后院,却不见妻子段氏。 “道明与他汇合之后,切记不可盛气凌人,可以适当采纳他的提议,不过,也无需对他唯命是从。” 二人说着,一前一后走出九华宫,在宫门外道别。 慕容垂径直回去吴王府。 不像是狄道之战中的张重华,分明毫无领军经验,非得带着前凉精锐亲征,与桓熙争夺秦州,遭遇溃败,前凉数年内都不曾恢复元气,直至张重华死后,被桓熙轻易吞并。 慕容垂比苻坚大了一轮,时年三十二岁,显然,心态也更为成熟。 苻坚还很年轻,时年二十岁,这样的岁数最容易冲动,慕容恪担心慕容垂瞧不起苻坚,导致二人离心离德,到时候,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最终得利的只有桓熙。 苻坚虽然比不得桓熙、谢艾以及他们慕容兄弟,但也绝对是在水准之上。 因此,慕容垂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当然,正如他与慕容恪所说的一样,自己不会因此退缩。 进到府邸,慕容垂的神情并没有像是在与慕容恪相处时的那般轻松。 慕容垂正色道: “王妃去了何处?” 慕容垂询问婢女。 婢女回答道: “皇后召集宗妇前往寺庙祈福,王妃出门已久。”      慕容垂点点头,皇后祈福的庙宇自然是皇家寺院,不像那些民间佛寺那般污秽不堪。 譬如,桓温就喜欢在民间的尼庵、道观里放浪形骸,有燕国大臣曾建议派遣刺客,但桓温浪归浪,却也受到其子的影响,非常重视安保,因此也没有给到燕国刺客的机会。 吴王妃段氏是在午后才回到了王府,一进门便是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似乎在外边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后实在是欺人太甚1 段氏关上卧房的门,向丈夫抱怨道。 慕容垂知道,这定是可足浑皇后当众给了妻子难堪。 慕容儁与慕容垂兄弟不和,二人的妻子同样关系很差。 可足浑皇后虽是慕容儁的妻子,但出身卑微,是因其美貌,而被慕容儁所钟爱,得以被立为正妻。 而慕容垂与妻子段氏的婚姻,是早年间慕容鲜卑与段部鲜卑联姻的产物。 慕容皝在世时,段氏自恃出身高贵,瞧不起可足浑氏,言语之间,对于那位二嫂并不怎么恭敬。 偏偏可足浑皇后也挺刻薄的,又记仇,在慕容皝去世,慕容儁当家,可足浑皇后自然要报复回来。 段氏贵为吴王妃,但却被皇后针对,哪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 可足浑皇后就时常在宗妇面前变着法的用言语羞辱段氏,让其出丑。 慕容垂无奈道: “我与你说过许多遍,若是不想谒见皇后,大可称病推辞,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在她面前强颜欢笑。” 段氏满肚子的委屈,见慕容垂不理解自己,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 “妾身当然可以安逸地躲在后宅,两耳不闻窗外事,但皇后的怨气得不到宣泄,必定是要化作枕旁风,进夫君的谗言。” 慕容垂长叹一声,将妻子搂入怀中,为她抹去泪水: “都是我的错。” 实际上,段氏与可足浑皇后当年之所以交恶,根源还是因为慕容儁与慕容垂兄弟不和,这才导致了她们妯娌针锋相对。 段氏闻言,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与慕容垂虽然是政治联姻,但这么多年来,夫妻恩爱,感情非常深厚。 因为段氏与可足浑皇后关系恶劣的原因,慕容儁对这个弟媳的观感很差,曾经多次暗示过要让慕容垂休妻另娶。 可慕容垂他们夫妻情深,慕容垂又怎么可能答应,哪怕拒绝时的措辞很委婉,然而,慕容垂不领情,注定会惹得慕容儁不快,加深兄弟之间的裂痕。 毕竟在慕容儁看来,自己让慕容垂休妻,已经是在向他释放善意,但慕容垂却对这份善意不屑一顾,以慕容儁的性情,哪能不对慕容垂心生怨恨。 如果不是慕容恪从中斡旋,河北虽大,又哪有慕容垂的安身之地。 (本章完) 第391章 故技重施 第391章 故技重施 长安,尚书台。 桓熙与王猛还在继续着此前的话题,当王猛听到桓熙称赞慕容垂的才智不逊于慕容恪的评价,一颗心不由往下沉。 他与慕容恪交过手,王猛在洛阳时,曾被慕容恪看破了诱敌之计,因此,他很清楚慕容恪有多么的难缠。 而今,又有一个不下于慕容恪的慕容垂,可见梁军想要在北线占得便宜,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桓熙见王猛面露愁容,笑道: “再怎么坚固的城池,哪怕是铜墙铁壁,可一旦内部出现问题,我便能轻易将其攻陷。 “慕容垂此人纵有才干,却与慕容儁交恶已久,如果巧施离间计,或许能使他们祸起萧墙。” 桓熙想要挑拨离间,却勾起了王猛不好的回忆,他苦笑道: “当年梁公欲借苻生之手,将苻坚除掉,然而却让鱼遵给苻坚挡了灾祸,反倒推波助澜,让苻坚以旁支夺位,而今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桓熙闻言,哪怕以他的脸皮之厚,居然也红了起来,他强调道: “苻生与苻坚并无过节,而慕容兄弟旧怨颇深,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在桓熙想要借刀杀人的时候,苻生是信任苻坚的,这才是当初计划失败的关键原因。 桓熙与王猛说起了慕容垂的更名史,信心满满道: “我料定,不仅慕容垂因此生恨,更在慕容儁的心底落下了一根刺,只要利用好谶纬之术,必能使他们兄弟反目。” 至于慕容儁与慕容垂,可就容易操作了。 慕容翰在一次作战受伤之后,留在家中休养,闲来无事,便尝试着骑马,可慕容皝在听说此事后,居然认定慕容翰是要谋反,随即赐下毒药,逼其自荆 慕容鲜卑的基业开创者,也就是慕容儁的祖父慕容廆,当年就迫使其庶长兄慕容吐谷浑黯然离开辽东,带领部落远迁上万里,去到了河西定居。 由此可见,忌惮、厌恶一个人,哪怕他在家中骑马,都是要谋反的铁证。 但挑拨慕容儁与慕容垂,却根本不成问题。 就连被后世奉为明君典范的唐太宗,也因为李君羡的乳名五娘子,正应了‘唐三代以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谶言,将其冤杀。 谶纬之术,自古以来都是杀人的利器。 桓熙想要让信任苻坚的苻生,因为流言而将苻坚赐死,难度确实很大。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慕容家是有内斗的传统的。 而慕容儁的父亲慕容皝也是有样学样,庶长兄慕容翰受其猜忌,只得弃国出逃,先后投奔段部鲜卑、宇文鲜卑,以求庇护。 且不说杨广因为一句李氏当兴,诛杀了隋朝开国第一功臣李穆的宗族。 此后慕容皝想方设法迎回了慕容翰,而慕容翰也凭借对宇文部的了解,帮助慕容皝吞并宇文鲜卑,可兄弟之间,终究不能相容。 慕容垂本名慕容霸,因为年轻时堕马摔断一颗牙齿,被慕容儁讥讽,将其改名为慕容(缺),此后,又因(缺)字触犯谶纬文书,故而又省去了右半边的夬,易名为慕容垂。 又何况是慕容儁与慕容垂这对兄友弟恭的亲兄弟。 如果慕容儁不是心里有刺,又怎会匆匆将慕容,易名为慕容垂。 而桓熙所要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他不在意慕容儁会不会杀慕容垂,更关心的是慕容垂是否相信慕容儁会放过自己。 王猛听着桓熙的细述,不由双目放光。 他当然知道慕容儁与慕容垂有矛盾,但是对慕容垂的改名史并不了解,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既然二人心中本就埋着刺,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根刺拔出来,让它鲜血淋漓的展现在慕容儁与慕容垂的眼前。 “如此,微臣这就安排人手散播谶言。” 王猛激动地说道。 桓熙却阻止了他: “不必急于一时,待大战爆发,燕军分兵以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王猛误以为桓熙爱才,想要逼反慕容垂,使他为自己所用,当即搬出宇文鲜卑好心收留慕容翰,而慕容翰却恩将仇报的例子,想要说服桓熙,即使慕容垂奔逃而来,也不可收容他,应当尽早剪除后患。 桓熙哪能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有原时空中苻坚的榜样在,他又哪敢真的相信慕容家的那群白眼狼。 “先生放心,慕容垂不来也就罢了,若是出奔梁国,我必杀之。” 毕竟,如果不能重用慕容垂,则他的才能越出众,造成的威胁也就越大。 桓熙可不会去闲置慕容垂,给到他脱身的机会。 至于杀人的借口,并不难找,慕容皝可以因为慕容翰在家骑马,而认定其要谋反,桓熙也能因为慕容垂左脚先出门,便诬陷其心怀故国。 当然了,如今连慕容垂是否出任燕军偏师主将,以及燕军是否真的会分兵,这些猜测暂时还没有情报证实。 同时,离间计是否能够奏效,也是未知的事情。 桓熙这时候就在计划要如何处置慕容垂,多少有点好高骛远。 不过,桓熙很快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是从燕国泄密,而是由王渊在晋阳传回来的情报。 慕容儁既然要选择分兵,不以主力与苻坚汇合,自然是要将这件事情提前通报给苻坚,好让苻坚有所准备。 也不知道李威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兴许是与苟太后的床笫之间,也可能是被苻坚唤去商量,总之,他与王渊说起了此事。 王渊如今与李威的关系越发紧密。 李威被困在长安时,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王渊说服桓熙,将其放归,可以说,是王渊将李威拖拽出了深渊,李威将他视为心腹,有什么事情,自然也会同他商议。 桓熙在确认慕容儁将要分兵以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他随即便将此事暂时放在了一边,因为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便是有关拓跋嫣的,这位桓熙思念着的左贤王太妃,明日就将来到长安与他相见。 (本章完) 第392章 祸水东引 第392章 祸水东引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三月十七日。 长安春雨绵绵,尽管天空阴云密布,但桓熙的心情却是晴朗的。 他大清早就来独自来到司马兴男的殿宇,陪着母亲用早膳。 虽然桓济在长安也有府邸,但司马兴男肯定还是要跟着桓熙祝 正厅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在吃东西,司马兴男看着容光焕发的桓熙,突然放下了碗筷,讽刺道: “熙儿,如今你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司马兴男又哪能不知道桓熙在暗自高兴什么事情。 桓熙心虚道: “能与母亲朝夕相处,这是孩儿毕生所愿。” 司马兴男冷笑道: “既然如此,就让那匈奴左贤王的遗孀打道回府,省得羊入虎口,被人生吞活剥。” 桓熙干咳一声: “我与左贤王的遗孀清清白白,母亲可不能胡诌,免得污了人家的清誉。” 司马兴男哼道: 司马兴男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爱江山,也爱美人嘛。 以桓熙今时今日的权势来说,好色并不是什么能够被人诟病的缺点。 司马兴男是个妒妇没错,但桓熙可不是桓温,她不准老奴纳妾,但对于桓熙,司马兴男一直以来都很双标,只恨桓熙身边的女人少了,不能给她多抱些孙儿、孙女。 桓熙见状,只能苦笑道: 以桓熙的聪慧,第一时间就猜到,事情肯定与褚太后有关,尤其是司马兴南昨日曾经出宫游玩,桓熙有理由相信,肯定是那时候有自己与褚太后的流言蜚语传进了司马兴男的耳朵里。 但今天就是发作了,司马兴男直言指责桓熙专盯着人家寡妇。 “人还没到,当然是清清白白,可一旦进了这长安城,哪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但先帝毕竟是司马兴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褚太后便是她的弟媳。 “我真不知道,以你今日的权势,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却偏偏惦记着别人的遗孀。 桓熙知道,司马兴男一早上就给自己甩脸色,绝不可能是因为拓跋嫣。 桓熙皱眉问道。 “这又是谁在母亲面前煽风点火。” “熙儿,我不记得你小时候,我是这般教导的你。” 司马兴男可以撮合桓济和司马道福、桓祎和庾淑,哪怕她们一个是自己的堂妹,一个是自己的表妹,但二人终归未婚,与褚太后不同。 褚太后可是自己弟弟的遗孀,司马兴男面对桓熙与她的流言蜚语,又如何能够泰然处之。 说句不中听的,别说拓跋嫣已经是寡妇,就算桓熙欺男霸女,以司马兴男对他的溺爱,也绝不会多说什么。 “母亲可是听信了什么闲言碎语?” 司马兴男闻言,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你桓伯道之心,天下人皆知。 桓熙见母亲不说话,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舒展开眉毛,笑道: “这不过是无知小民在嚼舌根,母亲就算不相信孩儿,也应该相信太后,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与孩儿暗生情愫。” 司马兴男冷道: “蒜子自是洁身自好,但架不住将来会有人胁迫她,逼她就范。”      桓熙大惊: “什么!父亲竟敢生出这等痴心妄想,母亲尽管放心,孩儿一定会护住太后,绝不会坐视父亲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司马兴男闻言啐道: “别把脏水泼到你父亲身上,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1 桓熙嘿笑道: “母亲还是小觑了父亲,我听说庐江太守袁真向父亲进献了三名美貌少女,母亲当日有言在先,若有外臣进献女子,尽皆遣送长安,但父亲还是留在了身边,恐怕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桓熙这招祸水东引的效果出奇的好,如今后院起火,司马兴男哪还有心去顾着褚太后。 “你说的可是真的1 司马兴男柳眉倒竖,可见她此时已经是怒火攻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桓熙连连点头: “此事千真万确,孩儿也是刚刚听说。” 有郗超在襄阳,桓温什么秘密都瞒不过他,其实桓熙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对此非常在意。 倒不是因为桓温违背诺言,没有将那三名女子送来长安。 说到底,薛氏、郭氏、马氏都是袁真进献给桓温的,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妇人,桓熙犯不着与桓温争抢。 可如果桓熙没有记错的话,原时空中,也曾发生了袁真向桓温进献女子一事,同样是薛、郭、马三女,而马氏正是桓玄的生母。 这不由得让桓熙警惕起来,桓温可以管不住自己的裤裆,但绝不能搞出人命。 桓熙继续提醒司马兴男: “母亲不可急于发作,否则父亲必定知道这是孩儿泄密,不如等母亲回到襄阳之后,再做安排。” 司马兴男瞥着他: “你这是要催着老身离开。” 桓熙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巴不得司马兴男能在长安多留一段时间。 “孩儿说过了,能与母亲朝夕相处,便是我最快活的日子。” 虽然史书中并没有明确地记载司马兴男的生卒年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司马兴男是走在了桓温的前头。 因为桓熙的出现,桓家远比原时空要强大,故而,袁真应该是急于投靠桓氏,因此提前将薛氏、郭氏、马氏献给了桓温。 不过,前后相差的时间不会太远,顶多数年时间,毕竟原时空的袁真不可能等到三女人老珠黄的时候,再将她们送出去。 桓熙穿越者的身份能做许多事情,但是很难改变那些并非意外身亡之人的寿数,因此,他很珍惜能与司马兴男相处的日子。 司马兴男盯着桓熙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花言巧语地哄骗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如今令姜有孕在身,我又怎能离开,至于老奴,且让他快活一段时日,等为娘回了襄阳,再与他算账。” 桓熙强调道: “母亲莫要忘了替孩儿遮掩。” 司马兴男的笑容转瞬即逝: “伱真当为娘是個愚妇不成!这种事情还需要你提醒1 教训桓温是一回事,但司马兴男可不会让他们父子之间生出矛盾。 (本章完) 第393章 长安印象 第393章 长安印象 桓熙转移了司马兴男的注意点,倒也能够安生的将早膳用完。 从宫婢手中接过手帕,擦干净嘴,桓熙起身告辞。 司马兴男将他叫住: “熙儿!且留步。” 桓熙疑惑地看向母亲,不知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只见司马兴男站起身来,径直走向桓熙,并非是有别的事情,而是在伸手为他整理衣冠。 司马兴男上下打量着,见桓熙的衣冠整齐了,这才笑着说道: “去吧1 “唉1 桓熙答应一声,眉开眼笑的出门去了,只留下司马兴男还在不舍的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晨昏定省,这是规矩,哪怕桓熙也不曾违背,他要在儿女们面前做好榜样,免得将来儿女不孝,悔之晚矣。 唯有谢道韫怀着生育,司马兴男不许她每日前来请安,反而有事没事就往椒房殿去,毕竟桓德、桓律、洛娘等人都在椒房殿里读书。 拓跋嫣坐在马车内,哪怕这是一辆以平稳而著称的四轮马车,可到处坑坑洼洼的,还是将她颠簸得够呛。 当然,虽然拓跋嫣的确是今天抵达长安,可桓熙也确实还有公务在身,能够抽出时间与司马兴男一起享用早膳,司马兴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午后,飘荡在长安上空阴云并没有散去,绵绵细雨至今不肯停歇。 以桓熙的尊贵,当然不可能亲自前来迎接拓跋嫣,除非是前线凯旋的大将,或者是朝廷的特使已经桓熙的至亲,否则他无需自降身份。 沈赤黔连忙上前,隔着门帘行礼。 故而,别看沈赤黔只是一个小小的左郎将,整个关西也没有多少人敢得罪他。 可今天实在是天公不作美,拓跋嫣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让望眼欲穿的沈赤黔终于给等到了。 哪怕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些孙儿、孙女,司马兴男就觉得幸福。 桓熙走后,桓济、桓祎夫妇先后前来请安。 沈赤黔站在长安西面的直城门外,手举雨伞,正朝着西侧的官道张望。 官道上随处可见的小水坑,车轱辘碾过去,总能溅得马车周围人满身泥水。 “太妃!下官沈赤黔,奉梁公之命,在此迎候。” 他有的是机会在桓熙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人上眼药。 对于一位与爱子聚少离多的母亲而言,哪怕桓熙整天在司马兴男的眼前晃荡,她也不会觉得厌烦。 其实这条连接驿道与长安直城门的官道并不长,如果是天气好的时候,不到小半个时辰,拓跋嫣一行人就能赶到直城门外。 连日来的细雨,使得官道泥泞不堪,毕竟官道不是驿道,不会每年都要征发徭役去平整道路,因此路况着实堪忧。 但凡出门在外,桓熙的衣食住行几乎全由沈赤黔照料。 拓跋嫣当然认识沈赤黔。 拓跋嫣显然很清楚不能小觑了沈赤黔,她伸手撩起门帘一角,带着歉意道: “今日道路难行,妾身来得晚了,还请郎将切勿见怪。” 拓跋嫣还是为亡夫穿着孝服。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拓跋嫣本就生得貌美,否则桓熙与刘悉勿祈又怎会觊觎她。 如今身穿素白的孝服,更是惹人怜惜。 但沈赤黔却目不斜视,仿佛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红粉骷髅,区区臭皮囊而已。 他拱手道: “太妃何出此言,下官职责所在,就算是望穿秋水,也得将太妃盼来。” 说着,沈赤黔直起腰来: “不过,太妃确实让梁公等得太久,不如就由下官为太妃引路,让太妃能够当面向梁公致歉。” 拓跋嫣没想到自己来到长安与桓熙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么一個理由。 她轻轻嗯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沈郎将了。” 说罢,拓跋嫣放下帘子,重新端坐起来,只是一张俏脸已经泛起了红晕,脑海中尽是与桓熙见面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尽管拓跋嫣早就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了,可是有些事情,只要一想,还是会觉得难为情,尤其是自己如今还穿着孝服。 马车重新开动,进城后,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路况就比城外的官道要好多了。 不过,因为连日降雨,地下水位上涨,长安城下被污染的地下水也涌了上来。 哪怕拓跋嫣坐在马车里,可隔着帘子,她还是能够闻到飘浮在空气中的异味。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长安,但她并不喜欢这座梁公国的国都。 当然了,桓熙同样也不喜欢长安,他不是没有组织民众清掏水渠,但是长安的地下水被严重污染,这不是疏通水渠就能够解决的。 故而,桓熙迫切想要夺取河东,搬离长安。 马车停靠在柱国大将军府,这是桓熙处置军务的地方。 拓跋嫣走下马车,见沈赤黔面色如常,忍不住问道: “莫非沈郎将闻不见这股味道?” 沈赤黔笑道: “下官在长安居住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了。” 其实,桓熙也曾多次向沈赤黔抱怨长安的环境,沈赤黔之所以笑,只不过是觉得拓跋嫣找到了与桓熙的共同话题。 想想也知道,拓跋嫣自小生长在草原,那里空气清新,即使是在雨后,也只会闻见泥土的芳香,她又哪能忍受得了长安城里的异味。 实际上,包括慕容英、贺穆罗等桓熙后院的鲜卑侧室,也都在盼望着桓熙能够迁都,或者新建一座都城。 只不过,如今正值乱世,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桓熙自己常年在外征战,留在长安的时间不多,又怎会浪费钱粮去新建一座都城。 至于迁都,关中并没有比长安更合适作为统治中心的地方了。 迁往雍县、陇右,实在不便于桓熙向关东用兵。 沈赤黔的笑容只是转瞬即逝,他侍奉桓熙多年,在外人面前始终不苟言笑,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摸清楚自己的喜恶。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跟在桓熙的身边,既是沈赤黔未来走向权力中枢,成为国之重臣的捷径,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压力。 沈赤黔只有在桓熙与他戏谑的时候,才会附和着笑一笑,哪怕那个笑话并不好笑。 (本章完) 第394章 表面文章 第394章 表面文章 “太妃,请进。” 沈赤黔将拓跋嫣领到一间静室,却在门外止步,示意让拓跋嫣独自入内。 拓跋嫣知道,自己坐上南下的马车以后,就不可能回头了。 她是刘悉勿祈献给桓熙的礼物,命运早已注定。 拓跋嫣深吸一口气,冲着沈赤黔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进去。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但屋子里却很明亮,分明还是白天,但桓熙早就让人点起了十余盏油灯。 “你来了。” 桓熙看着进门的拓跋嫣,淡淡道。 拓跋嫣屈膝一礼道: “妾身拜见梁公。” 桓熙不能指望让拓跋嫣去找话题,他问道: 拓跋嫣道一句谢,而后正襟危坐。 桓熙见拓跋嫣答应下来,展颜笑道: “也许我们不能长相厮守,但我绝非始乱终弃之人。” 毕竟,如果不是桓熙先下手,只怕拓跋嫣就得被庶子刘悉勿祈按照继婚的习俗收入房中。 “自河套一路走来,可有什么感受?” 桓熙并没有假惺惺的表示会放拓跋嫣的自由,他得不到的女人,也不会便宜了别人,否则看着他们恩爱,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难受么。 桓熙摇头道: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阿嫣岂能妄自菲保” 权势与相貌并非无往不利,以美姿仪著称的东魏权臣高澄,就在调戏高慎的妻子李昌仪时,被她严词拒绝,想方设法挣脱开来,并最终引发了邙山之战。 自从离开河套以来,一路上,拓跋嫣已经想得很透彻了,因此,当桓熙让她做出选择的时候,拓跋嫣毫不犹豫道: 桓熙颔首道: “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无需多礼,请坐。” 拓跋嫣听他亲密地称呼起自己的闺名,一时间心猿意马。 “妾身蒲柳之姿,幸得梁公垂怜,心下喜不自胜,又岂会不识好歹,辜负了梁公的情意。” 如果刘务桓尚在人世,或许拓跋嫣还会拒绝桓熙。 桓熙说着,起身走到拓跋嫣的面前。 这世上固然有张重华的生母马氏那样与庶子私通的淫妇,也绝不会缺少贞妇。 “倘若你觉得桓某并非良人,不值得你托付终生,你可以选择前往寺尼庵修行。” “关西地大物博,此间繁盛,河套望尘莫及。” 拓跋嫣沉吟道: 她的异样没有逃过桓熙的眼睛,桓熙趁热打铁,直言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南下,桓某好色不淫,家中的妻妾,皆是与我情投意合,我不曾强迫过她们。 桓熙说着,指向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客座。 但刘务桓终究是去世了,拓跋嫣投入桓熙的怀抱,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 拓跋嫣也跟着站了起来,四目相对,桓熙将她拥入怀中,正欲上下其手,拓跋嫣却挣扎道: “梁公,且容贱妾更换一身衣裳。” 她如今还穿着孝服呢。      然而,桓熙之所以按捺不住,就是看到了拓跋嫣的这副装扮,又怎会准她换了常服。 “不许!我偏爱你今日的模样。” 桓熙说着,见拓跋嫣停止了动作,他将嘴凑到了拓跋嫣的耳朵边,轻声道: “不要称呼梁公,唤我桓郎。” “桓郎.嗯.痒。” 原来是拓跋嫣才开口,却被桓熙吮住了耳垂。 阳春三月,春意浓。 在门外值守的沈赤黔替他们关上了门,郎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对屋子里的淫靡之音充耳不闻。 直至黄昏时,云销雨霁,静室的房门被打开,只有桓熙一人走了出来,他低声对着沈赤黔吩咐道: “让阿嫣的婢女再取一套孝服。” 说罢,桓熙重新合上了门,而沈赤黔也快步朝着府外走去。 桓熙回到房间,拓跋嫣光洁着身子躺在屏风后的卧榻上,玉体横陈,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至于拓跋嫣此前穿着的孝服,早已被桓熙撕成了碎布。 他今天的动作有些粗鲁,却偏偏让拓跋嫣为之着迷。 拓跋嫣年过三旬,正是虎狼之年,而刘务桓卧病已久,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拓跋嫣未曾感受过男女之事的快乐。 至于刘务桓死后,因为桓熙的态度,刘悉勿祈即使觊觎嫡母多年,可别说付诸行动,刘悉勿祈甚至不敢与拓跋嫣独处。 一回到河套,刘悉勿祈就急急忙忙将她送走,唯恐自己一时按捺不住,从而铸下大错。 拓跋嫣如今瘫软无力,当然,桓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同样是精疲力竭。 “贱妾往后便是桓郎的人了,桓郎,你将如何安置我。” 拓跋嫣强撑着坐了起来,脸蛋贴在桓熙的胸膛上,双手搂住他的腰身,带着无助与迷茫看向桓熙。 桓熙抚着拓跋嫣的脸颊,宽慰道: “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今日既然要了伱的身子,未央宫中,自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拓跋嫣闻言暗喜,可是没等她高兴太久,桓熙却话锋一转: “然而,刘务桓尸骨未寒,我不能急着让你嫁入桓家,你暂且住在宫外,待时机成熟了,我自会驾着马车前来接你。” 虽然说桓熙不惧人言,但表面上的东西还是要做,毕竟他可不是朱温,能够堂而皇之的淫辱儿媳与大臣的妻子。 桓熙安排刘悉勿祈放出了刘务桓虚假的遗言,也就是刘务桓想要废止铁弗匈奴的继婚习俗,可担心刘悉勿祈与拓跋嫣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又因为夫妻情深,刘务桓也舍不得杀死拓跋嫣,故而只能留下遗言,希望桓熙能够将她纳为侧室。 至于桓熙,当然是接受了刘务桓的临终请托,但还是会安排拓跋嫣为刘务桓守孝,待孝期一过,再将她娶进门。 不过,拓跋嫣只是名义上在守孝,不可能真的在此期间守身如玉。 又不是非得进了未央宫,才能与桓熙欢好。 当然,柱国大将军府也不是淫邪之地,桓熙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才会当场把拓跋嫣给办了。 拓跋嫣听着桓熙的解释,心中的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她体贴道: “妾身能有一夕之欢,其实已经心满意足,如果桓郎担心累及声誉,妾身不必非得住进未央宫。” (本章完) 今晚没有了 今晚没有了 今天只有一章,大家不要等,明天下午三点更。 (本章完) 第395章 初夏时节 第395章 初夏时节 拓跋嫣一番话是发自真心也好,还是只为了讨好桓熙也罢,桓熙都领她的这份情。 他正色道: “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岂能让你受了委屈。” 桓熙说得信心满满,毕竟就连司马兴男都已经不再反对这件事情,只等拓跋嫣的孝期一过,没有人能阻拦桓熙将她领入家门。 拓跋嫣闻言,满心欢喜: “妾身既然委身桓郎,往后,桓郎便是我唯一的倚仗,妾身相信桓郎不会负我。” 桓熙却笑道: “阿英、寔儿、翰儿都是你的至亲,往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儿女,你的倚仗绝非桓某一人。” 拓跋嫣听桓熙提起慕容燕的时候,内心闪过一丝羞耻,虽然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身份上来说,对方是自己的嫡母,如今母女共侍一夫,也实在是让人难为情。 不过,当听到桓熙说到属于他们的儿女后,所谓的羞耻感瞬间烟消云散,拓跋嫣不由憧憬起自己为桓熙生养儿女后的生活。 屋外的敲门声将拓跋嫣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桓熙笃定道: “定是赤黔将衣裳送来了。” “妾身听说阿嫣来了长安,如今正在此间,于是前来相见,在府外见到沈郎将索要衣裳,于是自告奋勇为她送来,还请桓郎见谅。” 慕容英之所以撮合桓熙与拓跋嫣,就是希望能利用拓跋嫣来为自己固宠。 “不!你来得正好。” 如果不是慕容英的枕旁风勾得桓熙心里痒痒,他还真不一定会下决心将拓跋嫣收入房中。 反正这未央宫里还空着许多殿宇,有的是地方让他们在冬夏季节来回搬迁。 慕容英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件孝服。 桓熙会意的笑道,他也算是花丛老手了,哪能不知道慕容英这时候凑过来,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说着,慕容英还不忘俏皮的朝着桓熙眨了眨眼睛: “妾身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桓熙的新鲜感还没退去,大部分的夜晚都在与慕容英、拓跋嫣母女寻欢作乐,而夏季已经悄然来临。 只见慕容英跟着桓熙走进屋里,房门再度合上,也将春色关在了屋子里。 拓跋嫣点点头,松开了搂着桓熙腰身的手,桓熙走向门口,开门后,却发现拿着孝服的并非沈赤黔,也不是拓跋嫣带来的婢女,而是慕容英。 桓熙当然不会因此恼怒,实际上,他能得到拓跋嫣,其中少不了慕容英在推波助澜。 毕竟桓熙的后宅莺莺燕燕,各有姿容,她们不是谢道韫,没有结发夫妻的身份,要想盛宠不衰,可不得想些新奇法子。 这一次,桓熙是真的尽兴了,回到未央宫,他便直奔椒房殿,今天实在没有了力气,只能陪着有孕在身的谢道韫,免得被其余侧室撩拨得有心无力。 谢道韫已经从椒房殿搬入了清凉殿,实际上,如今未央宫中避暑的地方,已经不止清凉殿一处了,桓熙在许多的宫室下都开凿了冰室,只是为了让妻妾儿女能在盛夏时,过得舒坦些。 司马兴男新搬入的殿宇同样是有冰室降温的,桓熙可不会让母亲遭罪。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四月初六。 “熙儿,我听说前线局势紧张,你准备何时动身?”      司马兴男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问道。 虽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言之凿凿的声称西瓜是在五代时期才传入中国,可是在近年来的考古中,这种说法已经被推翻。 考古人员从长沙马王堆、江苏高邮、扬州的几处西汉、东汉古墓中发现了西瓜子,足以证明早在两汉时期,贵族就能够享用到西瓜。 桓熙正捧着西瓜,毫无吃相地啃着,他在母亲面前,一直都是这般随性。 听司马兴男问起出兵的事宜,桓熙放下了西瓜,抹了抹嘴道: “河西、河套各部响应征召,已经陆续来到了长安,如今正在城外休整,三日内,孩儿便会出兵。” 司马兴男闻言皱起了眉头: “走得这般急?” 桓熙无奈道: “苻坚、慕容儁已经动员了虞、燕将士,不日即将入侵河东郡,孩儿又岂能眷恋此等安逸生活。” 司马兴男面露忧色: “是否需要为娘替你修书一封,让老奴北上助战。” 桓熙摇头道: “父亲也有自己的难处,母亲不必强求。 “况且,都是些手下败将罢了,孩儿此战将在河套集结十五万汉、胡将士,足以应对苻坚、慕容儁的攻势,母亲无需为我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桓熙只是不想让桓温夺走这一战的指挥权。 至于让桓温进驻洛阳,牵制敌军,去年已经做过一次,今年不可能再提这种要求,毕竟楚国精锐移师洛阳,虽然不参战,但这一路上的开销却是实实在在的。 更何况此前又援助了桓熙大批粮食。 桓温能帮桓熙一次,但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干。 桓熙知道,自己不能什么事都指望桓温帮忙,人终究是要靠自己解决问题。 有州郡兵驻守城池,桓熙麾下十五万汉、胡将士已经足够他驱使,不存在兵力短缺的问题。 司马兴男见桓熙拒绝,也不再坚持,军事上面的事情她不懂,但儿子十年来,东征西讨,攻无不克,如今他认为自己可以应付,司马兴男自然是相信他的。 她对桓熙有着盲目的信任,在司马兴男心里,自己儿子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 “既然你自有主张,老身也不再多说,只是此番出兵,还是要带上妾室,身边有个妇人,也能照顾到你。” 虽然沈赤黔办事周到,但有些事情,他可办不到,毕竟小桓公可没有龙阳之好。 桓熙颔首道: “这是自然,待孩儿离开后,家中诸事,还请母亲担着。” 未央宫上上下下,连带宫婢、宦官在内,足有数千人,不可能让怀着身孕的谢道韫去操心,如果司马兴男不在,谢道韫或许会让与自己关系最好的李媛分担着点。 如今司马兴男留在长安,当然是由她来主持未央宫的大小事宜。 (本章完) 第396章 出兵之前(一) 第396章 出兵之前(一) 面对桓熙的请求,司马兴男没有推辞,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自从下嫁给桓温后,就一直是司马兴男在管理家中的大事小情,毕竟桓温志在四方,基本是不顾家的,而桓熙的祖母孔宪哪怕在世时,也不怎么理会俗务,一心礼佛。 司马兴男虽然没有政治头脑,可是她在桓家当家这么多年,自然不缺手段,否则桓温又怎会被司马兴男拿捏得死死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桓温疼爱妻子,顾念旧情。 “有母亲代为照看,孩儿再无后顾之忧。” 桓熙奉承道。 司马兴男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哼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问道: “阿满何时能够回来?” 倘若要问司马兴男最在意的两个人,只能是桓熙与阿满,至于桓温,那还得往后稍稍。 如今桓熙即将离开,司马兴男自然盼着阿满能够早些回来。 桓熙知道母亲的心思,他笑道: “我早就让人通知子良(权翼),让他带着阿满返回,再有两三日,就应该到了,之所以没有告诉母亲,只是为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司马兴男听到这个好消息,自是喜悦不已。 桓熙陪伴了母亲一阵,告辞正要离开,司马兴男叫住了他: “熙儿,这些时日你多在清凉殿里陪着令姜,等离开了长安,你想宠幸谁,都没有人管你。” 桓熙颔首道: “孩儿知道。” 眼看着出征在即,桓熙已经完全从公务之中抽身,专注于陪伴家人,否则现在也不会有空闲出现在司马兴男的住处,陪着她吃瓜。 从去年年底,桓熙发现燕、虞两国正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准备卷土重来以后,一整个春天,梁国的中央与地方都在积极备战。 到如今,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不需要桓熙在出征前夕,去临阵磨枪。 如果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是十万河西、河套的鲜卑、匈奴步骑目前正驻扎在长安城外,必须谨慎一些。 为了防止他们闹出乱子,王猛已经亲自前往营中坐镇,看管这些仆从军,至于尚书台的事务,则被转交给了谢安,由他代为处置。 谢安虽是外戚,可他的才能早已使群臣折服,在权翼尚未归来的情况下,他自然便是顶替王猛的首眩 其实,如果是桓熙去城外军营坐镇的话,效果会更好,毕竟他在河西、河套的部落之中,有着崇高的威望。 但桓熙一想到此战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不能与妻儿、母亲相见,他还是选择相信王猛的能力,认为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镇住那些胡人。 毕竟这些胡人都是已经被桓熙打服了的,要想镇住他们并不困难,至少对于王猛来说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桓熙又何必亲自守在军营中。 当然,为防万一,桓熙一反常态的没有解散战兵,没有让他们在出征前,回家与亲人小聚。      如果城外的胡人发生暴乱,桓熙需要战兵们出城镇压。 倘若他们是在休假,短时间内难以集结,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实际上,以桓熙对河西、河套部落的控制,发生暴乱的可能性很小,但做事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作为弥补,桓熙会在出征那天,给到时间让他们与前来送行的家人道别。 如果连与家人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能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河东之战中。 桓熙在长安周边的战兵并不多,只有三万精骑,其中,一万关陇突骑、一万百保鲜卑,以及一万名近卫义从。 近卫义从原本只有五千人,是在去年年底,由王猛提议,桓熙首肯之后,进行的扩编,新增了五千将士。 桓熙此前拿下了河东郡,占据了安邑与解县的两座盐池,又与被他控制的西域各国以及南方的楚国,西侧的吐谷浑敲定了食盐贸易,财政即将迎来大笔的收入,也能够支持他再度扩军。 王猛虽然管着梁国的钱袋子,但他绝非一毛不拔的性子,随着梁国的版图扩大,深入河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凭对方出兵多少,我只死守高王城,让他们望城兴叹,只得无奈退兵。 既然已经攻了出去,要想守住河东郡,就得增加战兵数量,故而王猛主动提议扩军,桓熙自是立即同意下来。 至于新增的五千骑卒,一部分是此前被淘汰的前凉骑卒中进行选拔,另一部分则是桓熙历年来的战争中,阵亡将士们已经成年的子弟。 那些阵亡将士的子弟虽然年轻,可由于桓熙给予了大笔的抚恤,让他们有条件能够练习武艺与骑术。 正所谓穷文富武。 更别提桓熙招募的是骑兵,还必须会骑马,桓熙可没有时间招募一群步卒,让他们从零开始练习骑术。 当然,那些阵亡将士的子弟们尽管武艺不俗,但终究是新兵,他们的加入,一定程度上的弱化了近卫义从的整体战斗力。 故而,桓熙并未将他们与原有的近卫义从混编,而是与新招募的前凉骑卒编在一起,不去影响原有的五千将士。 桓熙有信心,一旦城外的十万河西、河套将士爆发骚乱,他凭着三万骑兵,能够在第一时间将其平定。 毕竟原有的五千近卫义从且不提,从前凉骑卒中选拔而出的关陇突骑,以及从河西数十鲜卑青壮中由桓熙挑选出来的百保鲜卑,都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强兵。 镇压作乱的仆从军对他们来说,实在称不上是挑战。 离开司马兴男的住处,桓熙直奔清凉殿,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边的读书声,桓德、桓律、洛娘、周幼娘如今仍在谢道韫的身边读书。 未央宫的事务可以暂时放手交给司马兴男,可是子女的教育,桓熙可不敢让司马兴男插手。 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即使桓德、桓律他们不可能越过阿满,继承家业,但桓熙也不想让他们被司马兴男娇惯得不成气候。 当然了,司马兴男一直觉得自己教子有方,有桓熙的例子在,谁也不能反驳她。 (本章完) 第397章 出兵之前(二) 第397章 出兵之前(二) “世子,权中书,前方就是长安了。” 索苞来到马车旁,隔着帘子提醒道。 以桓熙对阿满的重视,怎能不在他出行时安排护卫。 而担负这一任务的便是有关羽再世的右郎将索苞,以及他麾下的右郎卫。 阿满闻言掀开了帘子,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了前方巍峨的城池。 “终于回来了。” 阿满感慨着说道。 这一趟出巡,光是沿途的见闻,就让他受益良多。 马车依然在缓缓前进,阿满将头缩了回来,他看向与自己同乘的权翼,问道: “父亲不日就将出征,先生是否也要同行?” 权翼点头道: “不错,此战至关重要,王令君必须留守关西,自当由我为梁公参赞军务,料理营中诸事。”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桓熙不可能在作战之余,还去兼顾营寨中的日常琐事。 因此,这就需要权翼替他分担着些,让桓熙能够心无旁骛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临阵对敌之上。 阿满看着权翼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先生,你觉得,我如果主动请缨,向父亲请求随军出征,父亲是否会准许?” 权翼笑道: “梁公的心思,又岂是权某能够揣测,世子大可自己去问梁公,想必梁公绝不会因此怪罪。” 阿满闻言,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谁不知道,整个关西就属权翼最能揣摩父亲的心思。 不过,既然权翼都说了桓熙不会怪罪,阿满便打消了心里的顾虑,准备当面向桓熙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满长这么大,桓熙让他体验了许多事情,但从未让他去到前线感受战场的氛围,这让阿满对战场有着一种向往。 他的祖父桓温、父亲桓熙都是以军功起家,作为他们的后人,又怎能不知兵,至少阿满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阿满一直很羡慕自己的舅父谢玄,如今才十五岁,便开始在军中领兵。 桓熙将新招募的五千近卫义从交给了谢玄。 由于这支队伍拥有大量的新兵,因此,桓熙不指望他们能够派上用场,而是作为战场气氛组,给梁国的军势放屁添风,所以才能放下将这支新军交给自己的小舅子。 如果桓熙在局部战斗中取得了胜势,作为追击的一方,则可以适当放他们出去见见血。 当然,谢玄此前没有军功,突然得到提拔,还是会让许多人不服,认为他全凭外戚身份,才能得到桓熙的重用。 不过考虑到谢玄是谢道韫的同母弟,是梁国世子阿满的亲娘舅,这一层身份比什么军功都重要。 所有人都认为,桓熙急着让谢玄领兵,是想要替阿满在军中培植势力。 一旦桓熙出现意外,除了他留下的那些亲信将领外,阿满也能有自己的心腹。 谢玄十五岁开始领兵,说早不早,说迟也不迟,毕竟也算是成年了。 他十三岁就跟着桓熙在军中历练,桓熙也相信他能挑起这副担子。 同时代的慕容恽慕容垂基本都是在这个年纪开始领军,桓熙稍微晚了一点,十六岁留守成都时,才开始独自带兵,并在成都城外击溃了成汉余孽。 至于阿满,他的年纪还是太小,还只有七岁。 在司马兴男看来,这般年纪的孩子,让他出门见见世面可以,可桓熙要是向将他带去战场上,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当阿满回到未央宫,与父亲提起想要随军出征的时候,不等桓熙表态,便遭到了司马兴男的强烈反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1 司马兴男激动的拍着桌子。 桓熙朝阿满苦笑道: “既然你祖母不允许,你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安心留在长安。” 其实,桓熙挺高兴阿满能够主动提起这事,足以证明这個孩子不会安于享乐,而是愿意做事的,而且有着极为不俗的志向。 阿满见状,连忙抱住了司马兴男的胳膊,撒娇道: “祖母,你就让孙儿去吧,孙儿又不是要上阵厮杀,只不过是希望跟随父亲,留在军中耳濡目染,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这一招在过去无往不利,只要一撒娇,祖母准没辙,什么事都会答应他。 但今天可就失效了,只见司马兴男没好气地说道: “临阵对敌之际,你父亲如何顾得上你,你这般年纪,去了前线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要分心照顾你,只能给他添乱1 话音刚落,桓熙便小声地嘀咕道: “阿满素来乖巧,又怎会添乱,其实就算去了前线,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毕竟除非是遭遇溃败,桓熙甚至不能自保,否则阿满跟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阿满见父亲为他说话,原本沮丧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然而,司马兴男的强势,却无情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只见司马兴男狠狠瞪着桓熙,喝斥道: “有伱什么事情!此事老身自有主张,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就把阿满留在长安1 桓熙闻言一怔,只得朝阿满无奈的摇摇头:我尽力了。 阿满瞬间万念俱灰,他是真的希望能够去往前线,感受战争的氛围。 对于普通将士来说,战争是残酷的,刀枪不长眼,流矢也能取人性命。 只不过这种残酷与阿满无关,就连桓熙都不会身先士卒,往往选择在后方督战,阿满更不可能遭遇危险。 这时候,此前一直闭口旁观的谢道韫终于说了话: “阿满,待你年长几岁,再随你父亲出征也不迟,又何必急于一时。 “今日就听从你祖母的安排吧。” 桓熙也点头道: “其实你祖母说的不错,真的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为父也顾不上你。 “这样吧,你留在长安的时候,暂且安心练习骑术,将来上了战场,一旦遭遇威胁,便可自行策马脱身,无需他人照顾。” 阿满见父亲、母亲都赞同了祖母的决定,也知道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只得答应下来。 桓熙又叮嘱他: “当然,你不能只顾着练习骑术,就算你的骑术再怎么好,也无益于治国。” 阿满乖巧道: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本章完) 第398章 出兵之前 (三) 第398章 出兵之前 (三) 阿满在拜见过祖母与母亲之后,随着父亲来到一间静室,他当然没有忘记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 桓熙安静的坐着,倾听阿满对关中各地官员们的看法。 他的面容平静,单从脸色上,根本看不出桓熙是否赞同阿满的点评。 因此,阿满的心里直打鼓,唯恐自己的看法与父亲不同,让父亲觉得他没有看人的眼光。 过了不知多久,阿满终于一一汇报完毕,他紧张的坐在静室里,好像一个正在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 桓熙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喜怒,他倒了一碗茶递给阿满: “说了这么久,口也该干了,先吃碗茶润润口。” “谢父亲赐茶。” 阿满道谢一声,连忙接过,他确实口干舌燥,一碗茶水下肚,立时便解了渴。 桓熙待他喝完,却没有评价阿满的那些看法是对是错,转而问道: “阿满,你觉得这些官员之中,哪些人可以被重用?” 父亲的问题出乎了阿满的意料,但他可不认为父亲是在随口一问,故而,阿满不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道: “如果只是阐述对他们的看法,自当畅所欲言,可如今父亲想要重用其中一些人,孩儿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够深,孩儿不敢妄下断言,以免耽误了国事。” 此话一出,桓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此前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桓熙满意道: “不错!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关系到国事,你能这般慎重,为父很欣慰。” 桓熙说着,朝阿满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阿满会意,起身坐了过去。 王坦之二十多岁时,还经常让他父亲抱着坐在腿上,因而得了一个膝上王文度名号,更何况阿满才七岁,尽管他很早熟,但也经常会与父亲有些这样的亲密之举。 在阿满的生命中,桓熙通常扮演的是慈父的角色,谢道韫才是严母,故而,阿满内心是亲近自己父亲的。 桓熙抱着阿满,继续道: “为父披荆斩棘,开创这片基业,靠的便是谨慎二字。 “我此前与你说,让你仔细留心各地的官员,回来后要听取你对他们的看法,实则是想知道,你是否会被某些人在你面前刻意展现的一面所蒙蔽。 “倘若你在听了我的问题后,报上几个名字,无论这些人是否能够被重用,为父仍然会感到失望,因为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这还是莎士比亚将哈姆雷特的内心活动毫无保留的展现给读者的情况。 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多少少都自带着一层伪装,不会轻易让人看穿真实的自己。 桓熙又怎么可能强求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与那些地方官员们接触不多的情况下,就洞悉真实的他们。 故而,桓熙一开始的泄题就是假的,他不是在考察阿满的眼光,而是想要知道阿满是否会轻易相信那些了解不深的人。 阿满显然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存着这种心思,但也庆幸自己没有随口说出几个名字来应付父亲。 当然,阿满更开心的是自己的行为让父亲感到欣慰,这可是桓熙亲口说的,一时间,阿满觉得跟随权翼一路奔波的辛苦,全都是值得的。      桓熙抱着阿满在静室内坐了好一会,他又询问起了阿满在旅途中的见闻,虽然权翼都有写信向他汇报,但桓熙还是更愿意让远游归来的儿子亲口说给自己听。 阿满并未有所隐瞒,毕竟他做的所有事情,权翼都看在眼里,根本不可能瞒得过父亲。 待听完了阿满这一路上的见闻,桓熙这才开口道: “你在新平郡时,就把有关赵韶一事处置得很好。 “先是向民众许诺减免赋税,为自己邀得美名,而后又在私底下安抚赵韶。 “虽然这其中少不了权翼的点拨,但你能够听取忠良之言,从谏如流,也是一种智慧。” 阿满坦诚道: “孩儿只是觉得权中书不会害我,所以对他言听计从。” 桓熙闻言,一张脸又绷了起来: “不是才与你说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吗?” 阿满此时已经不再害怕了,他看着父亲,认真道: “孩儿不相信外人,但是相信父亲,父亲既然将我托付给权中书,那么权中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好。 “否则,岂不是在说父亲识人不明。” 说着,阿满还俏皮地朝桓熙眨了眨眼睛。 桓熙没想到自己被他反将一军,原来小阿满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但他心里没有半点恼怒之意,反而高兴的连声叫好。 桓熙抚摸着阿满的小脑袋,感慨道: “有此佳儿,我桓熙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桓熙位高权重,一言能够定夺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但是人死如灯灭,一旦自己百年之后,能够决定政权未来走向的,只能是阿满。 至于所谓的祖宗之法,岂不闻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桓熙虽然常年征战在外,但他对阿满,确实倾注了所有,而以目前阿满的表现看来,小家伙对得起桓熙的辛苦付出。 自从河西、河套的十万胡人响应桓熙号召,集结于长安以来,长安城里的商户们便忙碌得不可开交。 这些胡人大部分是去年前往河东助阵的将士,去年班师后,桓熙为他们赐下了大笔财货,用以赏赐苦劳,如今驻扎在长安城外,这可是足足十万人的消费生力军。 虽然官府担心引发骚乱,规定每名将士只有一次出入长安的机会,每天限额一万人入城,并且不能在城中留宿,但这反而刺激到了匈奴、鲜卑将士们的消费欲望。 尤其是酒肆、妓坊,生意出奇的好,这些胡人离家千里,要么借酒消愁,要么便是去寻欢作乐,排解寂寞,肯定最先奔赴的酒肆这两个去处。 商户们的生意好,桓熙也跟着开心,毕竟他是要征收商税的,特别是酒肆与妓坊,那都是要课以重税。 如果不是大战迫在眉睫,桓熙真想多留一段日子。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今晚没有,大家不要等,明天下午两点发。 (本章完) 第399章 出兵之前(四) 第399章 出兵之前(四) 尽管桓熙一直很嫌弃长安城,但对于胡人们来说,这里可是个花花世界,足以让他们流连忘返。 长安狭窄破败不假,但作为关西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正如拓跋嫣所言,长安之繁盛,塞外难以望其项背。 匈奴人费连贺隆不是第一次来到长安,他作为匈奴弓骑的一员,最早来到关中的时候,还是响应桓熙的号召,前往进攻当时正盘踞在洛阳的后赵豫州刺史张遇。 那时候因为桓熙征召的匈奴弓骑只有数千人,他们出入长安也没有什么限制。 哪像是现在,还得在黄昏时赶回军营。 好在如今为时尚早,费连贺隆可以带着儿子费连突在城内好好逛一逛。 费连突年仅十七岁,今年才从军入伍,跟随父亲响应大单于的号召,自银川南下。 他们所在的部落可以称得上是桓熙的嫡系,当初桓熙收服铁弗匈奴,将他们一分为三,刘务桓与刘阏陋头这两兄弟身为左右贤王,各领一部,剩下的一部便由银川单于台管辖。 费连父子便是来自被桓熙分走的部落。 由于桓熙出手大方,哪怕被征召来的胡人们徒劳无功,他也会赏赐苦劳,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一旦立下功劳,更有重赏。 因此,在铁弗匈奴中,无论是左贤王部,还是右贤王部,还是单于台直接管辖的部落,年轻人对于追随大单于作战,有着极高的热情。 费连突的父亲费连贺隆征战多年,也立下过一些战功,如今已经是军中的一名基层军官,麾下有一百号人,费连突便是其中一人。 今日是他们整队人集体来到长安游玩,费连贺隆在与众人分开前,没忘了叮嘱他们不许惹事。 虽然桓熙对每日进城的人数做出了限制,但那也是足足一万人,这无疑给长安城的治安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故而,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结队巡逻,一旦发现不法之事,便可出手擒拿。 尤其是东市的酒肆区,更是巡逻的重点,谁知道这些好勇斗狠的胡人喝高了,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些天内,不断有喝酒闹事的胡人被遣送出城,交由军法官处置。 但费连贺隆还是带着儿子找到一间酒肆,肚子饿了,总得有个地方吃饭。 费连贺隆一进店,便与掌柜说道: “店家!来坛酒,四斤羊肉1 掌柜满面春风的答应下来,领着他们父子找了一个空座。 虽然官府对酒肆、妓坊课以重税,也导致长安城里的酒肉并不便宜,但因为进城的胡人实在太多,故而,对生意并没有什么影响,这间酒肆的掌柜甚至不得不临时招人前来帮工。 待掌柜一转身,费连突便忍不住说道: “总算可以饱餐一顿肉食了。” 费连贺隆笑着说道: “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够再要,不用替为父省钱。” 他们在南下之后,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由桓熙供给,桓熙不会缺了他们的肉食,但主食还是以粟米为主,辅之以肉食、蔬菜。      实际上,游牧民族并不都是以肉类为主食,那是富人家才有的生活,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牲畜得是留着繁衍、卖钱,他们只吃老死、病死的牲畜。 意大利传教士加宾尼在《出使蒙古记》中曾有记载普通蒙古牧民的生活:他们把小米放在水里煮,早晨喝一二杯汤,白天就不再吃东西,晚上吃一点肉,并且喝肉汤。 但费连突可不是一般家庭,因为其父费连贺隆每次出征,都会带回大量的财货,他们家在当地已经算得上是富人阶级了。 也正是有了费连贺隆等人为榜样,才会引发铁弗匈奴的年轻人们投身行伍的热潮。 而在去年许多响应征召的鲜卑人满载而归之后,这股热潮也蔓延到了河西、河套的鲜卑部落之中。 等着店家上餐的空隙,费连突与父亲感叹起了长安的繁华,他憧憬道: “阿干,将来如果有机会,我想在长安定居。” 虽然长安城在雨天总会飘荡着一股异味,但仍然吸引着费连突。 费连贺隆撇撇嘴: “你是没有见过洛阳,那可比长安要雄伟得多,我听说大单于将来做天子,就是要定都在洛阳城,到时候洛阳就是整个天下最繁盛的地方,我们父子应该跟着大单于搬去洛阳才对。” 费连贺隆没有进去过洛阳城,当年他跟随桓熙征讨张遇,因为张遇坚守城池,桓熙只是劫掠了周边民众,而后班师。 尽管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但是那座巍峨的城池还是给费连贺隆留下了深刻印象。 桓温正在全力经营洛阳,虽然名义上说是要迎回天子,还于旧都,但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将来称帝建国做准备,这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长安的繁华就已经让费连突惊叹不已,而父亲口中的洛阳,似乎是比长安更好的地方,费连突不由心生向往。 然而,至少就现阶段来说,洛阳并没有长安这么繁荣。 当年洛阳历经桓熙与苻健的劫掠,早已荒芜,直到桓温夺取洛阳,从江南迁去了大量的百姓,才算恢复了元气。 常言道,由庶而富,在于久安。 长安虽然破败,但关中承平多年,又有桓熙推行均田制,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发展商业、手工业,单论商业繁荣,长安甚至更在建康之上。 毕竟这里汇聚了西域、漠南、蜀地、江南等四方商品,而民众也有余财消费。 只不过费连突并不知道洛阳的真实情况,他问父亲: “阿干,此番东出,我们有没有可能去到洛阳。” 费连贺隆忍不住笑道: “洛阳在河南,我们是前往河东,怎么可能进得了洛阳。” 费连突对于关东的地理名词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河南与河东是两個地方,一时间,便丧了气。 好在没等太久,香喷喷的羊肉与美酒就被端了过来,费连突也不再顾念着那遥不可及的洛阳城,他专注地对付起眼前的食物。 (本章完) 第400章 出兵之前(五) 第400章 出兵之前(五) 一名自蒲坂而来的驿丞,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位于冯翊郡,大荔县城郊的驿站。 驿丞是管理各县驿站的吏员,通常只有十万火急,且不容有失的事情,他们才会亲自出马,因而,精于骑马也是他们必备的技能。 这位蒲坂驿丞还没进门,就在驿站外大声喊道: “黄老儿!紧急军情!快些出来。” 听见喊声,屋里的驿卒们簇拥着那位被换作黄老儿的大荔驿丞出门。 说是老儿,其实黄驿丞正值壮年,才四十出头,不过看上去却跟五十多岁一样。 大荔县与蒲坂相邻,两地的驿丞常有往来,故而相熟。 但此时好友重逢,来不及叙旧,蒲坂驿丞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交给了黄驿丞,他郑重道: “并州沈刺史有令,需得我等驿丞护送,沿途换人换马,一刻也不许耽误。” 蒲坂与大荔县相距八十余里,在来到大荔县城郊的驿站前,他已经在中途的三处驿站更换了三匹马。 由于沈劲的命令,必须得是驿丞们亲自护送,故而,这一路上,蒲坂驿丞只能换马,非得到了这里,才能与黄老儿交接。 之所以沈劲有这样的安排,是因为相较于驿卒的招募,驿丞的委任可就要严格许多,需得仔细审查才能批准,因此,在沈劲看来,这么重要的军情,交由驿丞护送要比驿卒们可靠得多。 黄老儿看着眼前几乎精疲力竭的蒲坂驿丞,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接过密信,也来不及与众人一一道别,便直奔马厩,牵了一匹最好的驿马仓促上路,直奔西南方向的下邽县。 大荔县与下邽县相距一百里,按照桓熙二十里一处驿站的规模,沿途黄老儿能够更换四匹驿马,直至与下邽县驿丞交接。 桓熙选择每二十里设置一处驿站,是因为马在驼人的情况下,跑了二十多里地就必须要休息一段时间,用来恢复体力。 为了追求情报传递的速度,二十里一处驿站便可无缝连接,全速传递。 黄老儿离开不久,大荔县令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由于大荔县是冯翊郡的郡治所在,县令找到与他同城的冯翊太守,忧心忡忡地说道: “看这情形,只怕是边关告急,燕、虞两国已经出兵了。” 冯翊太守见他满面愁容,忍不住笑道: “此战,梁公自有安排,我等身处关西,就算整日食不下咽,也与大局无关,贤弟何以杞人忧天。 “莫非苻坚、慕容恪这些手下败将,还能在与梁公交手时占得便宜。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前线战局不利,他们也打不进关西,贤弟大可高枕无忧。” 这话倒也不假,即使桓熙丢了河东郡,但只要能够守住高王城,还是能保关西安宁,不让燕、虞两国反攻关中。 而高王城的险峻,早已为世人所共知。 当年苻健集结重兵,而桓熙的主力尚在河西,但面对这样一座坚城,苻健久攻不下,只得饮恨班师,从此绝了入主关中的野心,才会去谋夺代国。      在冯翊太守看来,只要高王城与潼关都还在,关中就是绝对安全的,不可能出现敌情。 大荔县令闻言,舒展开了眉头,但还是不甘地说道: “大战当前,只恨不能效力军前,为梁公杀敌立功。” 冯翊太守瞥他一眼,他可知道这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未有过军功,之所以能当上县令,不过是出身士族,走的九品中正制步入的仕途。 而冯翊太守则是梁州汉中郡人,行伍出身,将门子弟,追随桓熙征战多年,如今被安排在了冯翊郡,一旦敌军选择冒险绕过高王城,直接进攻蒲坂,将会由他领着冯翊郡的州郡兵率先驰援。 大荔县令见冯翊太守不搭腔,只得转移话题,问起了冯翊太守是否已经确定了三个举荐人眩 冯翊太守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今天来找自己的真正意图。 桓熙曾颁布政令,让各地太守为他举荐人才,每位太守每年需得举荐三人,在秋季前往长安接受户部的考核,成绩优异即可为官,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会被委以重用。 这份政令一经发布,便引得有志向的士族子弟纷纷趋之若鹜,大家都知道,梁公对原有的九品官人发存在着不满,认为此法不能区分优劣。 自然而然的,再走九品中正制,前途有限,这都是给那些庸碌之人准备的。 可无奈,桓熙考核取官,应试的名额实在有限。 在桓熙的控制之下,共有雍、梁、秦、凉、并五州,其中雍州包括新被划入的上洛郡在内,有八郡,梁州八郡、秦州六郡、凉州八郡、并州一郡,再加上名义上归属司州,实则被梁国控制的弘农郡,一共也只有三十二郡。 每个郡推举三人,共计九十六人,桓熙又给了银川单于台左辅索遐三个举荐名额、右辅车胤三個名额,以及姑臧单于台左辅赵俱、右辅牛夷各三个名额,让单于台为他举荐河套、河西部落中的优秀人才。 故而,今年地方将向中央举贤一百零八人。 无数人都在盯着这一百零八个名额,可谓是僧多肉少。 大荔县令出自士族,身上自然担负了族老们的嘱托,虽说太守们每年都可以举荐人才,但谁不希望自家的青年才俊能够早些步入仕途。 冯翊太守明白大荔县令的心思,但他实在爱莫能助,因为名额早就分出去了,都是冯翊郡的大族,作为利益交换,他在任期内,将得到获得推荐名额的大族的全力配合。 这也是桓熙让各地太守推举人才的目的所在。 而大荔县令虽然也是出自名门,但因为异地为官的条例,他并非冯翊郡人,并不能在冯翊太守施政时提供方便,名额也自然不会留给他。 “梁公的深意,想必贤弟也是明白的,与其来找我,贤弟不如寄信回家,让他们往当地太守的身上想想办法。” 冯翊太守坦诚道。 (本章完) 第401章 出兵之前(六) 第401章 出兵之前(六) 沈劲送回来的急报经过沿途各县驿丞的接力,终于以最快的速度交到了桓熙的手中。 桓熙看罢,不动声色,他径直前往城外的大营,找到了正在此间坐镇的王猛。 “先生,王渊来信,苻坚将在三日后出兵。” 桓熙从容不迫道,丝毫看不出一丁点大战将至的紧张。 他常年征战,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王渊在李威身边卧底,桓熙得以对苻坚的行动了如执掌,又通过虞国,来了解其盟友燕国的情况,桓熙才能够放心的留在长安,给到时间让梁国的将领与河套、河西的匈奴、鲜卑士兵磨合。 这一战与去年不同,匈奴、鲜卑人不能只是充当战场上的气氛组,由于燕、虞两国几乎是举倾国之力来犯,桓熙带去河东的每一名将士,都得上阵杀敌,发挥其作用。 王猛已经很多天没有回长安了,衣食住行都在这座营寨之中。 “这样说来,梁公不久即将出兵,下官终于可以回家看看了。” 他神情轻松地笑道。 不过,以王猛的性子,就算桓熙带走了这些胡人,王猛回到长安也抽不出多少时间陪伴家人,他还是会一心扑在工作上。 当然,王猛并不抱怨桓熙自己留在长安享清福,却将他打发来了军营,与这些胡人共处。 毕竟这也相当于是把城外的十万鲜卑、匈奴大军尽数交给了王猛,以桓熙一贯以来谨慎的行事作风,如果不是将他视为完全信任的心腹,也不敢将此事假手于人。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王猛便是这样的士,而桓熙则是他的知己,生死尚且不惧,又怎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心生怨言。 桓熙颔首道: “今日先生就为我晓谕三军,明日三更生火,五更造饭,待将士们用过早膳,先生率军出营往灞桥待命,我会在午时初刻(上午十一时整)率领战兵前来与先生汇合。” 王猛并没有询问桓熙为何要拖到午时。 他知道,战兵们如今在城中大营随时待命,在出征前没有机会与家人小聚。 等到明天出征的时候,必定会有大批的家属闻讯前来送行,桓熙如果能赶在午时初刻赶到灞桥,已经算是行动迅捷的了。 桓熙说着,提醒王猛道: “越到临近尾声的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警惕,乱子往往就是出现在松懈的时候,还请先生为我守好这最后一班岗哨。” 王猛正色道: “这么多天都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下官自当振奋精神,必保军中安宁。” 桓熙与王猛在说过正事以后,又往营寨中巡视了一趟,反正来都来了,桓熙不吝于在将士们面前展现他的亲切。 只见桓熙穿梭在一片片营区,偶尔拉上几名普通的匈奴、鲜卑士族,用鲜卑语同他们聊聊家常。 铁弗匈奴是鲜卑与匈奴融合而来的部落,鲜卑为其母系,匈奴为其父系,尤其是铁弗匈奴又被拓跋鲜卑控制多年,部族内,通晓鲜卑语的大有人在。 看着那些幸运儿们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以及周围那些因为桓熙到来而与有荣焉的将士们,桓熙觉得,自己离开长安以后,沿途还是要多和他们亲近。 不能因为地位更高了,势力更大了,实力更强了,就不愿再向下看,无视那些底层的军士。 桓熙虽然不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但几句毫无成本的嘘寒问暖,也足以温暖他们,让他们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的英勇作战。 当桓熙回到长安的时候,夜色已深。 未央宫的正门还没有落锁,正等着桓熙回家。 来到清凉殿的时候,卧室里还摇曳着烛光。      桓熙推门而入,谢道韫正躺在榻上,和衣而卧。 桓熙带着歉意道: “令姜,让你久等了。” 谢道韫想要坐起来,桓熙赶忙上去扶着,谢道韫已经显怀,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只见她摇头道: “夫君前往营中慰问将士,才是真的辛苦,妾身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为夫君出力。” 桓熙闻言,戏谑道: “你若生了男儿身,我又上哪去寻像令姜一样贤淑的妻子。” 谢道韫白他一眼: “就知道油嘴滑舌的哄骗我。” 话是这样说,但脸上的甜蜜笑容却将她内心的喜悦显露无疑。 虽然成婚多年,如今二人的第三个孩子再过几个月,也即将出生,可桓熙的情话,谢道韫始终是听不厌的。 哪怕明知道他可能与很多人说过情话,但对于谢道韫来说,至少在这一刻,他的眼中就只有自己。 桓熙挨着谢道韫坐下,叹息道: “明日一别,又得相隔一年半载才能再见。” 桓熙说着,伸手抚摸着谢道韫鼓起的肚子,不无遗憾道: “小家伙出生的时候,我注定是赶不回来了。” 梁、燕、虞三国为了这一战,进行了长时间的战备工作,三方都已经准备充分,除非是在战场上分出了胜负,否则,不可能会有一方因为粮食耗尽,或者其他的问题而退兵。 谢道韫早有心理准备,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只见谢道韫反而安慰起了桓熙: “夫君是关西之主,岂能只顾着家事。 “况且,未央宫里有这么多的奴婢侍奉,又有阿姑(司马兴男)帮衬,夫君就不必为此担忧。 “妾身在长安等着夫君的捷报,夫君也尽管在河东静候我们母子平安的消息。” 桓熙闻言,立即纠正道: “是母女平安。” 说着,桓熙起身道: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早起,我们早些更衣就寝。” 谢道韫自然不会反对,二人换上寝衣,桓熙将蜡烛熄灭,靠着透过窗户纸的微弱月光躺回到了床上。 说是要早些睡,可桓熙的手却不老实,一直在谢道韫的身上游走。 桓熙很快就感觉到了手感的不同,尽管这已经是第三胎,但因为谢道韫体内的孕激素上升,频繁的刺激乳腺部位,导致乳房胀大。 大部分的人在哺乳期结束以后,就会回缩,而有一小部分人则会维持下来,也就是俗称的孕期乳房二次发育。 很不幸,谢道韫属于前者,桓熙也在抓紧时间享受妻子的限时大胸,一上手就停不下来。 (本章完) 第402章 出兵之前(七) 第402章 出兵之前(七)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马兴男来到了清凉殿为桓熙送行,桓熙哪怕已经洗漱,还是哈欠连天。 他昨儿把玩限时款的妻子,直到后半夜才肯放手睡觉。 今儿要不是沈赤黔眼看时辰到了,而卧房一直紧闭着,不得以只能选择敲门将桓熙弄醒,估摸着他能一觉睡到午时初刻再醒。 司马兴男是过来人,看到桓熙如今这副精神萎靡的模样,误以为他们夫妻离别在即,就算是谢道韫怀着身孕,桓熙也没有放过她。 “你呀!令姜可还大着肚子,你怎么就不能再忍一忍,如果出了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谢道韫听了,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而桓熙则在叫着冤枉: “母亲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又岂会只顾自己快活,而不顾令姜的身体。” 司马兴男冷笑着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铜镜,摆在了桓熙的面前: “自己照照镜子,看是一副什么模样。” 桓熙大窘,赶忙解释: “只上手,没入身,母亲不信可以问令姜,孩儿知道事情轻重。” 司马兴男闻言瞥向谢道韫,谢道韫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他们母子真的是什么话题都敢拿出来说,传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 但谢道韫还是强忍羞意点了点头,替桓熙证明了清白。 司马兴男这才放过了他,否则,哪怕是离别在即,也少不了一顿数落。 桓熙在陪着母亲、妻子用早膳的时候,门口探出两个小脑袋朝着里边张望,正是阿满与洛娘。 司马兴男一见到阿满,便将要为桓熙送别的愁绪给抛到了脑后,她朝着门口招手: “既然是来送行,候在外边作甚,阿满,带着洛娘快些进来。” 兄妹二人闻言,牵着小手走了过来。 桓熙朝阿满点点头,又见洛娘跟自己一样,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将洛娘搂进怀里,心疼道: “若是起不来,就在屋里睡着,不必一早赶过来为我送行。” 洛娘委屈巴巴地向桓熙告状: “天还没亮,阿兄就来拍门了,女儿若是再不起来,阿兄只怕要将门都给拆了。” 桓熙闻言,促狭道: “别怕,等为父回来了,我们趁你阿兄睡着,大半夜去他那里敲门,扰了他的清梦。” 洛娘高兴地直拍手,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还得跟着早起,又连忙摇头拒绝。 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桓熙哈哈大笑,一扫此前的疲色,仿佛女儿就是他的充电宝。 谢道韫其实是知道桓熙偏爱女儿的,在一众儿女之中,除了阿满以外,桓熙最喜爱的便是洛娘,就连桓德这个嫡次子,都没有得到洛娘这么多的宠爱。 她开始有些期待起来,希望自己这一胎真的能如桓熙所愿,为他生下嫡女。      洛娘虽是庶出,但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桓熙自不必多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而阿满在一众弟弟、妹妹之中,也是独宠着洛娘。 至于司马兴男,则属于是爱屋及乌。 谢道韫则是因为与洛娘的母亲李媛关系最好。 她询问洛娘: “阿媛可曾收拾妥当了?” 此前司马兴男曾让桓熙带上几名侧室,一路上也能照顾他额饮食起居,桓熙从善如流,在与谢道韫商量过后,桓熙选择带着李媛同行。 这种事情当然要与谢道韫商量,其实不管是带谁走,桓熙都没意见,这些被他收入未央宫的女子,每一个,桓熙都喜欢,否则也进不了他的家门。 拓跋嫣带来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大半,况且她没有正式进门,还在为刘务桓守孝,桓熙当然不能带她走。 除了拓跋嫣,既然谁都可以,那倒不如让谢道韫去拿主意,男主外,女主内,也免得侧室们认为自己偏爱其中某一人,心里存着怨气。 洛娘摇头道: “回禀母亲,女儿与阿兄直接来了清凉殿,并没有绕路去往玉堂殿。” 谢道韫闻言颔首,随即唤来亲信的宫婢,想要让人往玉堂殿催一催,李媛却正巧赶了过来。 其实也说不上巧,毕竟也快到桓熙定下的出门时间了。 桓熙与她们说了会话,见门口的沈赤黔频频朝着里边张望,也知道时候不早了,他起身道: “到时辰了,母亲,你与令姜就不要出宫相送,替我照顾好她。” 司马兴男含泪颔首,她清楚,等河东的那场仗打完,自己早已回去了襄阳。 襄阳与长安相去甚远,往返一趟并不容易,司马兴男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关中,只能寄希望于桓熙早日拿下河东,与她在洛阳团聚。 但离别在即,司马兴男却没有将希望桓熙能够夺取河东的想法道出,而是不厌其烦的叮嘱他要爱惜身体,莫要轻易赴险: “战场上的流矢可不长眼,你麾下那么多的大将,无需自己亲临前线。” 早些年,筰桥之战时,桓温骑马在后方督战,流矢都射到了桓温的马前,可见,战场上的凶险,司马兴男在听说此事后,每每回想,都后怕不已。 桓熙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司马兴男不懂治国,也不会带兵,这是母亲唯一能做的,他无奈笑道: “母亲,孩儿也不是战场上的新丁了。” 说着,桓熙将手放在了阿满的头顶,继续道: “你且放心,如今阿满年纪还小,孩儿又怎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司马兴男闻言,没好气地说道: “就算阿满将来长大了,你也不能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就不再爱惜自己的性命。” 桓熙一个劲的点头,走出清凉殿,就见到了殿外的莺莺燕燕们,韩嫣、慕容英、张玉儿、郭姜、刘美人、贺穆罗等人悉数到场,都是前来为他送行的。 众女在与桓熙道别后,一一上前提醒让李媛照顾好桓熙,分别之际,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桓熙,就希望他能临时将自己也带上。 桓熙最终还是只带走了李媛,毕竟他是要去前线大战。 如果是出巡的话,桓熙并不介意将所有人带上,可在前线,这么多女子出入军营,终归会扰乱了军心。 (本章完) 第403章 出兵河东(一) 第403章 出兵河东(一) 营妓制度,古来有之,最早始于春秋时期的越国,盖以慰藉军士,此后历经汉、魏、唐、宋而不衰。 东汉杂史《吴越春秋》在描述勾践伐吴时,有记载:越王勾践输有过寡妇于山上。使士之尤思者游之,以娱其意。 输,即输送,士,即军士,也就是说,最早的营妓,其实就是犯了罪的寡妇。 林语堂把开设营妓的帽子扣在管仲头上,那着实是冤枉了管仲,人家只是开办官营窑子,以资国用,公娼不等于是营妓。 梁军并没有设立营妓,倒不是桓熙有什么道德洁癖。 主要是早年间关西缺少人口,百废待兴,桓熙鼓励生育年龄的寡妇再婚,想要守寡也可以,需得缴纳一大笔的罚款。 当然,已经过了生育年龄的寡妇不在此列。 至于通过战争掳掠来的妇人,如果是整个部落都被征服,桓熙一般不会拆散她们的家庭,倘若是与丈夫分属两方势力,则会安排她们改嫁。 而那些犯官的女眷,通常是被充入宫中为婢。 然而,军队出门打仗,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军中又大多是些精力旺盛的壮小伙,憋得久了,难免会出问题。 因此,桓熙虽然不设营妓,但在行军途中,经过一座城池时,一般都会让地方官府送些城里的妓女入营,士兵们照常给钱,桓熙甚至还要收税。 不过,对于梁军战兵来说,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河套、河西。 胡女多情,如果不是大敌当前,桓熙一般对将士们也管得不严,双方看对眼了,便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地野合。 只要不是违背妇女意愿,桓熙是不会过问的。 根据银川单于台以及姑臧单于台的统计,每当梁军前往两地作战,隔年便会爆发一波婴儿潮,像极了后世的美国大兵。 正因军中没有营妓,桓熙并不方便携带太多的女眷出征,就连李媛,都得是作亲兵打扮,以掩人耳目。 桓熙坐在马车内,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副装扮的李媛,这不是李媛第一次打扮成亲兵的模样,但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阿媛,你还是曾经那般花容月貌。” 桓熙感慨着说道: “而我常年在外,饱经风霜,早已不复当年。” 李媛闻言,不由仔细打量起了桓熙,与当年在成都初见时相比,是成熟了许多,毕竟那时桓熙才十六岁,而她自己也只有十四。 但桓熙口口声声说着饱经风霜,却哪有风吹日晒,饱经风霜后的沧桑,分明还是一副美姿仪的模样,毕竟他行军时,都是乘坐的马车,哪会真的在太阳底下暴晒。 李媛娇嗔道: “桓郎又在说胡话了,在妾身看来,桓郎的脸上只不过是没有了当年的稚气,蓄起了胡须而已。”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开到了长安东面三门中,最北端的宣城门。 宣城门外,人山人海,都是即将出征的将士与前来送行的家眷。 老人、妇人们一个劲地往儿子、丈夫怀里塞东西,千叮咛,万嘱咐,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有妇人小声在让丈夫放机灵些,不要太过奋不顾身,把性命给丢了,也有老人在勉励儿子英勇作战,光耀门楣。 当桓熙马车出现在宣城门的那一刻,在此维护秩序的兵部尚书谢艾命人吹响集结的号角,清退那些前来送行的家眷。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回荡在宣城门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挥手道别时,流下热泪。 兵事凶险,此一别,很可能就是天人永隔。 “记住了,没事的话尽量少出门,每天夜里都要把门锁好,谁来敲门也别开。” 年轻的李藴之再三叮嘱妻子。 他是关陇突骑中的一员,被从凉州迁来了关中,是在这里成的家,妻子是京兆府的本地人,因为妻子的娘家就在这,其实倒也不担心她在自己离开后受了欺负。 可如果是她耐不住寂寞,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番话,他那妻子已经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见他还是不放心自己,妻子忍不住啐道: “别光顾着提醒我,你这一趟出门,身上带了多少钱,我心里可全都有数,衣食住行都是梁公给的,你出门在外,每一笔花销都得给我记上,回来后与我核对。 “你可给我听仔细了,你若是敢把钱浪费在那些不知廉耻的妇人身上,后果自负1 李蕴之的妻子相貌还算过得去,但性格泼辣,李蕴之无奈,只得连声答应。 已经有百保鲜卑下场催促着家眷们离场,百保鲜卑被安置在河套地区,他们的家眷并没有跟来长安,故而,今日只是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在与家人们道别。 而百保鲜卑此前则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以及警戒,虽然王猛将十万胡人带去了灞桥,可一旦发生骚乱,百保鲜卑便可随时前往支援。 李蕴之与妻子挥手道别,但仍不忘旧事重提,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走后,就有野汉子进了家门。 妻子无奈,只得道: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便搬回娘家居住,免得你在战场上分心。” 李蕴之大喜: “如此正好1 当桓熙走上城外将台的时候,家眷都已经离场,将士们也已经列队整齐。 至于李媛,则被留在了马车里,以她的容貌,男扮女装,估计也只有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认不出来。 当然,桓熙更担心有人以为李媛男身女相,误认为他有龙阳之好。 虽然这种事情很常见,且不说脏唐臭汉中,以喜好男宠著称的西汉帝王们,放眼时下,苻坚也是个男女皆宜的嗜好。 但桓熙还是接受不了,实际上,时人讥讽桓熙喜好孤儿寡母,可桓熙宠幸的是寡母,至于那些寡母带着的孤儿,只不过是让他们认继父罢了。 如果是苻坚,指不定能够玩出母子盖饭的新花样,至少在原时空中,他就吃过姐弟盖饭。 很可惜慕容冲还未出生,否则桓熙其实也好奇,能让苻坚念念不忘的凤皇究竟是什么模样。 (本章完) 第404章 出兵河东(二) 第404章 出兵河东(二) 桓熙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这其中,也混杂着许多生脸,都是在去年年底被新征入伍的将士。 不仅近卫义从招了新人,此前在守卫黄土塬的时候,关陇突骑遭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亡,如今同样补足了缺额。 桓熙不可能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他还是会努力的将这一张张陌生面孔记刻在脑海中。 “你们之中虽有许多新入伍的将士,但,想必我也不需要再向诸位介绍自己。” 桓熙用汉话与鲜卑语说了两遍,台下适时响起哄笑声。 然而后排的将士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前面的人在笑什么,直到郎卫们接力传话,他们才后知后觉。 桓熙喊话道: “不错!就这样,诸位都放轻松些,把与家人离别时的眼泪擦干净,这并非生离死别,不要忘了,你们是谁1 台下众人齐声应和: “大梁战兵1 桓熙再问: “我又是谁1 众将士回道: “梁公1 “大单于1 喊梁公的是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喊大单于的则是百保鲜卑。 虽然近卫义从组建之初,只有一千人是桓熙从汉中带来的精骑,其余都是在击败石苞、麻秋之后,收编的后赵降卒,里面堪称是大杂烩,羯人、氐人、羌人、鲜卑、匈奴应有尽有。 但这些人如今基本完成了汉化,除了五官还带着胡人特征,其余诸如语言,以及生活习性已经与汉人无异。 桓熙继续调动将士们的情绪: “自永和五年(公元349年),桓某北伐关中以来,十年间,石苞、麻秋、王擢、张重华、苻雄、张遇、张祚、乞伏鲜卑、李威、慕容恪等人先后败于我手,我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今我本欲休养生息,奈何苻坚、慕容儁不自量力,跳梁小丑竟也敢犯我疆域! “诸位,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做1 台下,以谢艾为首的一众将领率先振臂高呼: “摧锋陷阵!生擒苻坚、慕容儁1 余下众人大声附和,声势震天。 虽然桓熙特别叮嘱让司马兴男不要来送自己,但她还是出现在了宣城门的城楼上。 儿子即将远行,又是去往前线打仗,哪个做母亲的能在家里坐得住,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司马兴男都想跟着桓熙前往河东,就近照顾他。 阿满站在祖母的身旁,他的年纪小,身高矮,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在城楼上看到城外的情况。 “阿爷可真威风。” 阿满难掩羡慕地说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旁观父亲在将士们面前喊话,但每一次给到他的冲击都很强烈。 司马兴男闻言,低头看着孙儿笑道: “小阿满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这份威风迟早也是你的。”      阿满却反驳道: “大晋开国,虽然很快就灭吴,统一天下,但因为胡人南迁而危机四伏,世祖皇帝(司马炎)驾崩以后,国家所托非人,致使天下分崩离析。 “祖父、父亲创业艰辛,孙儿不仅是要健康长大,还得刻苦用功,学有所成,不能败坏了家业。” 阿满言语之间,对晋惠帝并不怎么尊敬,但司马兴男并不恼怒,严格来说,她与晋惠帝的血缘关系其实算比较远了。 司马兴男的高祖父司马伷是司马懿的庶子,与晋惠帝的祖父司马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按辈分来说,司马兴男要唤晋惠帝为族叔祖,但是已经不是五胡内的亲戚了。 当然,司马兴男没有生气,主要也是因为这个时代,一般都是把胡人乱华的锅甩给选错继承人的司马炎,以及懦弱无能的晋惠帝、乱政的贾南风等人。 司马兴男见阿满踮着脚尖实在辛苦,于是弯腰将他抱起,笑道: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们父子说是创业艰辛,实则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司马兴男这番话倒也没错,实际上,桓家创业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便是桓温伐蜀时的筰桥之战。 彼时桓温领着一万精锐步卒轻兵疾进,靠着两条腿,从江陵一路打到了成都,面对成汉的优势兵力,己方又是疲兵,最终却是险之又险的顶住了压力,一举收复蜀地。 从此仿佛是天命加身,当桓熙出镇梁州的时候,又正巧撞上了后赵内乱,各方势力争夺河北,让他轻易袭取了关中。 司马兴男继续说道: “你不用以你的父亲作为目标,他不是世祖皇帝,不会遗留祸患给后人,阿满,相信祖母,你父亲在将权柄交给你之前,一定会替伱拔光棘刺。 “而你,只需要安心做好一个守成之主便可。 “况且,你父亲年少的时候,老身也不曾见他像你这般的刻苦努力,总之,你年纪还小,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将身子累垮了。” 司马兴男来到长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阿满每天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故而今日才特意与阿满说了这番话。 阿满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好,哪怕心底坚持自己的看法,嘴上也没再反驳。 祖孙二人站在城楼上,安静的注视着桓熙的马车在三万精骑的护卫下,驶向灞桥,直至远方的灰尘散尽,再也看不见人马的踪迹,司马兴男才放下了阿满,牵着他离开。 王猛按照桓熙的吩咐,三更生火,五更造饭,在全军用过早膳后,便率军出营,兵发灞桥。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王猛早已领着十万胡人驻扎在灞桥北端,静候桓熙的到来。 事实证明,桓熙与王猛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从河西、河套将士来到长安以后,除了极少数人在城中喝酒闹事以外,军中并未发生任何的骚乱。 主要也是桓熙对这些胡人足够大方,同时,接连不断的胜利让他在军中积累了崇高的威望。 无论是铁弗匈奴,还是鲜卑人,都愿意拥护他,听从他的号令。 当王猛看到灞桥南端尘土飞扬的时候,他知道,这是桓熙领兵前来汇合了,王猛如释重负。 梁公交给了他十万胡人,今日,他终于可以完璧归赵。 (本章完) 第405章 出兵河东(三) 第405章 出兵河东(三) 当桓熙走出车厢的时候,十万胡人欢呼雷动。 没有人会去抗拒一位慷慨大方,又能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的统帅。 桓熙感受到了众人的热情,他没有急于走下马车,而是站在马车上朝他们挥舞着手臂,以此回应他们的欢呼。 长安时,桓熙将这十万河套、河西将士视作隐患,甚至派遣王猛去看管他们。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当这些胡人在长安城外休整,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桓熙不得不小心谨慎,防着他们静极思动,惹是生非。 但真正上了战场,桓熙自然会将这种不信任给抛到脑后。 事实上,桓熙如果不信任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将这十万胡人征调而来,这一路上,光是衣食住行,便耗用不菲。 好在,十万将士休整期间,在长安大肆消费,桓熙靠着税收,多多少少也算回了点血。 王猛此时已经迎了上来,他躬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梁公。” 桓熙连忙走下马车,将他扶起: “先生无需多礼。” 王猛转身从亲随捧着的盘子中取下装有兵符的锦盒,双手奉上。 这枚兵符是桓熙特意制作的,方便王猛管理这些胡人将士。 对于旁人来说,这枚兵符就意味着权力,但在桓熙面前,却是一文不值,他号令三军可不是靠的这枚兵符。 兵符只不过是件死物,它的特殊含义是桓熙赋予的,只要桓熙愿意,他可以另选一个物件作为信物。 在桓熙与兵符持有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将士们也会无条件的站在桓熙的一方。 当初苻健重病,苻菁趁机造反,谎称苻健已死,带领自己的部曲攻打皇城,然而苻健只是一露面,苻菁的部曲便作鸟兽散,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桓熙从王猛的手中接过锦盒,他甚至没有打开确认一眼,便随手交到了沈赤黔的手中,让他暂且替自己收着。 当然,这样做,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对王猛的信任。 桓熙拍着王猛的肩膀,以朋友的口吻道: “回去之后,好好在家歇息两天,陪陪家人。” 桓熙放心让王猛放两天假,也是因为谢安目前在尚书台干得还算不错。 王猛知道桓熙是在为了自己着想,但他还是谢绝了桓熙的好意,也许是交出了十万大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只见王猛神情轻松地与桓熙说起了玩笑话: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臣若再不回去尚书台,只怕就没有猛的容身之地了。” 桓熙闻言,忍不住乐了起来,他故意板着脸道: “所以在我离开关中以后,先生可得打起精神,倘若出了差池,休怪我不讲情面。” 虽然很多实话都是通过玩笑的方式说出口,但绝对不包括桓熙与王猛今天的对话。 王猛在桓熙心目中的地位,不是谢安能够取代的。 谢安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不得以才来锦上添花的人,而王猛才是桓熙背后的男人,辅佐他一步步开创了今天的局面。 桓熙能够无条件的信任王猛,在自己去往前线后,把关西的财、政、军三权统统交给王猛,这样的信任,也不是谢安能够得到的。      “秋季的考核,录用与罢黜,全凭先生一人独断,无需与他人商议,我相信先生的眼光,定能为我选拔贤才。” 临别之际,桓熙说起了那场科举制的萌芽,王猛既是尚书令,还兼着吏部尚书,掌管人事,各地太守们推荐来的一百零八人本就是在吏部接受考核,王猛即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担任主考官。 “臣执掌吏部,为国选才,本就是职责所在,若所任非人,全都是猛的过错,自当向梁公负荆请罪,甘当国法。” 王猛正色道。 此前一批庸官主政地方,这不怪王猛,是桓熙收走士族招募部曲的这一权利之后,在人事安排上大开方便之门的结果。 当然,后来也趁着那股运动式的整顿,将那些才不配位的人贬斥到了并不重要的职位上。 桓熙点点头,他并不担心王猛借此结党营私。 且不说王猛并非野心勃勃之人,如今他风光无限,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双嫉恨的目光。 因此,王猛处事一直都很谨慎,不给别人趁机发难的机会。 譬如桓豁。 桓豁虽然人在洛阳,但一直都很关注梁国的情况,他就曾通过桓温,向桓熙表达过不满,认为他太过信任外人,从而忽视了自家兄弟。 对于桓豁,别说是王猛,就连桓熙也都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他的亲叔父。 叔父、叔父,跟父字沾边,被训了也得忍着。 由于时间不早了,十三万将士还在等待着自己,桓熙没有与王猛交谈太久。 他满含不舍的与王猛道别,他们之间,不仅是单纯的主臣关系,既是同志,也是挚友,是能够托妻献子的情谊。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十万河套、河西将士,与三万精锐骑兵簇拥着桓熙的马车踏上了漫漫东出之路。 王猛回到长安,本欲直奔尚书台,可又担心世人讥讽自己恋权。 仔细思索了片刻,王猛终于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听从桓熙的告诫,既然谢安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自己又何必急着回去宣告他才是尚书台的主人。 王猛掀开车帘,对车夫道: “改道回府吧。” 虽然桓熙在离开前,把财、政、军都交给了王猛一人,但王猛还是计划让谢安更多的参与其中,替他分担部分职责。 毕竟人言可畏,如果自己一个人把持着权力不放,难免会引起下面人的不满,到时候进谗言的人多了,即使是桓熙,三人成虎之下,也得做些什么事情。 倒不是他不再信任王猛,而是王猛引起百官的反对,自然不能再作为群臣之首。 桓熙明知如此,却还是把权力都交给了王猛,却又在临别之际暗示他,适当的放一放权力。 由王猛主动分享权力给下属,效果自然要好过桓熙剥夺他的权力,转交给别人。 可以说,桓熙是设身处地的在为王猛着想,而王猛此时也回过味来了,心中的感动不言而喻。 (本章完) 第406章 出兵河东(四) 第406章 出兵河东(四) 其实,桓熙已经为王猛分享权力指明了方向,便是他口中那场将由王猛一人独断的科举萌芽。 由王猛担任主考官,是在推出这场考试之前,桓熙就已经与王猛商议好的。 但彼时,王猛并不处于风口浪尖,是随着桓豁的质疑,王猛的处境这才艰难起来。 桓熙将王猛视为自己的诸葛亮,而王猛也确实如诸葛亮一般,事无巨细的为他呕心沥血。 可事事都要过问,都要插手,不仅自己辛苦,下面的人还有怨言。 桓熙让王猛坐镇军营,看管十万将士,无疑便是对王猛的一次力挺,他在告诉所有人,自己始终信任着他。 直到桓熙让王猛回城后,先休息两天,陪伴家人,被有工作狂属性的王猛婉言谢绝以后。 桓熙这才旧事重提,在外界指责王猛揽权的声音甚嚣尘上的情况下,还让王猛作为主考官,一人独断考生的录用与罢落。 王猛也是这时才醒过神来,明白了桓熙的言下之意。 虽然他在桓熙面前大大方方的揽下了这趟差事,但已经做好了让谢安等重臣加入进来,与他一同为国选才的准备。 其实也不怪王猛一开始没有领会桓熙的意思。 一直以来,桓熙都很关心王猛,可以说是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早年间,甚至为了不让王猛熬夜批阅公文,而让人在夜里将公文送去未央宫,由他自己审阅。 因此,王猛一开始真的只当桓熙是让他抽出时间陪伴家人,毕竟桓熙自己就是一个重视家眷的人,王猛也就没有想得那么的深。 待他回到府上,王氏见着丈夫,倍感惊讶: “我还以为夫君要等黄昏时才能从尚书台回来。” 做妻子的,当然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王猛解释道: “军营多事,这些时日为夫不曾好好歇息,今日梁公许了我两日的假期,准备不问军政,在府中好生休养。” 王氏闻言,眼睛都在放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谁又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抽出时间来陪伴家人。 王猛其实也知道自己疏忽了家人,他既要替桓熙处置军国大事,还得替桓熙管教儿子。 阿满虽然有三位老师,但最主要的还是王猛。 也正是因为王猛忙得抽不开身,无暇他顾,才让次子王皮养成了顽劣不堪的性子。 王猛有多么厌恶次子,就有多么的喜爱长子王永,他同样也没时间去关心王永的教育,但王永的才学、品行,远远不是王皮能够望其项背。 对此,王猛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桓熙与桓济都是一个父母生的,也都是司马兴男宠溺着长大,但兄弟二人却是云泥之别。 王猛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问妻子: “永儿何在?” 王氏听丈夫提起长子,脸上的笑容更是停不下来: “今日世子休息,一早便将永儿带去了未央宫,说是遵奉父命,要让永儿与洛娘多些接触,自小培养感情。 “要我说,梁公还是太宠着孩子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在意他们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王氏对桓熙安排的这门婚事倍感满意,虽然洛娘是庶出,但等将来桓氏建国,一样少不了一个公主封号。      王猛闻言,忍不住笑道: “如今你倒是说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当年,我只不过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你不还是执意要下嫁于我。” 王氏被说到了平生最得意之事,她显摆道: “那是因为妾身慧眼识人,知道夫君绝非池中之物。” 当然,还有一個理由,王氏没有好意思说出口,便是王猛虽然出身贫寒,但是瑰姿俊伟,生了一副好相貌。 无论古今中外,这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如果王猛相貌丑陋,只怕王氏也注意不到一个丑陋货郎的不凡之处。 桓熙今日离开长安,谢道韫哪有什么心思教书,即使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但在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后,谢道韫还是跟失了魂一样。 当然,这种情况也与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有关 自然而然的,桓德、桓律、洛娘、周幼娘等人便也跟着放了假。 清凉殿里很冷清,由于桓熙扮演慈父,既然有人唱红脸,谢道韫只能唱白脸,扮演一个孩子们畏惧的严母。 因此,在不用前来清凉殿读书的情况下,就连桓德这个亲儿子,也是宁愿在别处跟着哥哥、姐姐们的后头玩耍,也不愿陪在母亲的身边。 司马兴男来到清凉殿的时候,谢道韫正一个人闷闷不乐。 这种情绪司马兴男当然懂,当初桓温带着桓熙伐蜀的时候,她小半年都是这样郁郁寡欢。 司马兴男先是对身边的婢女小声吩咐几句,待婢女走了,才与谢道韫说话解乏。 过了好一会,太阳也快下山了,而谢道韫的母亲阮容这才姗姗来迟。 原来司马兴男此前是让婢女将阮容接入宫中。 司马兴男笑道: “如今熙儿不在长安,这后宫里又都是些妇孺,亲家不妨住上几日,有你照看令姜,我也能够放心去管理宫中的事务。” 阮容又怎会拒绝,她连换洗的衣服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谢道韫有母亲的陪伴,也算是有了慰藉。 司马兴男离开后,阮容与谢道韫开始了她们母女间的话题,始是围绕着三个人,便是桓熙、阿满以及谢玄。 这不是谢玄第一次上战场,但却是第一次领兵,这让阮容不禁为他担忧,唯恐谢玄在战场上遭遇危险。 谢道韫见状,宽慰道: “羯儿(谢玄)年纪尚浅,虽说是在前线领兵,但麾下大多是新招募的将士,缺乏历练,桓郎又岂会驱使他赴险。 “母亲尽管放心,桓郎自有分寸,我们就不必在这自寻烦恼。” 阮容白她一眼: “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心疼了,倘若是阿满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带兵,你在长安只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谢道韫闻言,将自己代入其中,果真如母亲说的那般心神大乱。 (本章完) 第407章 出兵河东(五) 第407章 出兵河东(五) 桓熙带领十三万将士东出,各部士气高昂。 其中,对于战争胜利最有信心的,并非是桓熙真正的嫡系,近卫义从中原有的五千将士,而是那一万名关陇突骑。 原因无他,兵部尚书,敦煌郡公谢艾随军出征,给到了关陇突骑们在士气上极大的振奋。 敦煌郡公是谢艾去年在河套地区击败苻坚之后,桓熙为他奏请的赏赐。 关陇突骑脱胎于前凉精骑,无须赘述谢艾在凉州将士心目中的崇高威望。 如今既有桓熙亲自领兵,又有谢艾随征,在关陇突骑们看来,简直就是飞龙骑脸,不知道该怎么输。 军中弥漫着乐观情绪,当然,这总好过将士们对战争的前景感到悲观。 将士们可以轻敌,但桓熙可不会小觑了对手。 别看他在宣城门朝着众将士喊话时,视苻坚、慕容儁等人为土鸡瓦狗,仿佛他能轻而易举的延续自己的不败神话。 但那只是在战略上轻视对手,为将士们树立起必胜的信念,桓熙绝不会犯那种战术上轻视对手的错误。 一路上,虽然有李媛随侍,但桓熙更多时候还是与谢艾、权翼形影不离。 谢艾去年在河套战场上的表现,桓熙都看在眼里。 桓熙在河东与慕容恽李威作战的时候,邓遐离开了河套,进逼盛乐,迫使代国军队回援,彼时,河套地区的军事力量皆在谢艾一人之手,他完全有机会挥师南下,尝试入主关中,使山河变色。 只是,一旦桓熙选择壮士断腕,脱身回援,以他在关西与河套地区的威望,谢艾根本就不可能成事。 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谢艾对得起桓熙的信任,也没有辜负桓熙赠予的那首《节妇吟》。 此战,桓熙让谢艾随军,主要是因为苻坚无力再度远征银川,留邓遐一人镇守足矣。 在关中已有王猛、谢安坐镇的情况下,再把谢艾这样的名将留在长安,属实是大材小用。 桓熙自然要将谢艾带在身边,与权翼一同为他参赞军机。 同时,谢艾还有领兵的任务,他所统率的正是关陇突骑。 桓熙麾下将领虽多,但真正能够让关陇突骑爆发出远超自身实力的,只有谢艾一人。 这不仅是因为谢艾的才能,更因为他在凉州将士心中的崇高威望。 只要有谢艾坐镇指挥,关陇突骑哪怕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将士们也不会害怕,能够心无旁骛的一往无前。 一如桓熙之于近卫义从。 当桓熙来到大荔县的时候,苻坚也带兵抵达了高壁岭。 高壁岭位于太原盆地与临汾盆地之间,为南北交通要冲,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因刘邦在回师长安的途中,收到吕后寄来的韩信首级,并将其安葬于此,故而又被称为韩信领。 虞军十万步骑正在有序通过,而苻坚则来到了韩信墓前凭吊。 墓前立有一块青石所刻的石碑,上书‘汉淮阴侯墓。’ 当然,这不是韩信唯一的墓穴,因其身首分离,故而在长安以东三十里,另有一处坟墓。      五百多年风吹雨打,高壁岭上的这座韩信墓早已残破不堪。 苻坚触景生情,遥想当年,刘邦被分封在巴蜀与汉中,满是不甘,而项羽衣锦还乡,风光无限,但正是刘邦任用韩信为将,最终突破了三秦的封锁,一步步打到了乌江北岸,逼得项羽自刎,据有天下。 如今苻坚的处境,甚至不如被迫寄居在巴蜀的刘邦,他也希望有一个韩信能在此时出山,助他扭转乾坤。 苻坚所不知道的是,原本在他的命中,应该有一位大贤辅佐,此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充当汉初三杰的作用,辅佐他基本统一北方。 那人便是王猛,只可惜却被桓熙捷足先登。 此时,苻坚凭吊韩信墓,心里想的却不是王猛,而是谢艾。 因为桓熙与王猛分工明确,十年间,王猛真正独自领兵的机会有且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桓熙在夺取长安以后,率军进攻安定郡,而以王猛领偏师收取北地郡。 第二次则是桓熙在河西与张重华作战期间,姚襄进攻潼关,王猛率州郡兵前往支援,姚襄见梁军增援已至,只得无奈退兵,不曾射出一箭。 第三次则是统御三万步卒驰援桓温。 这三次单独领兵,都没有机会让王猛向世人展示他的军事才能。 苻坚此时最需要的不是内政方面的人才,而是在军事上能够倚重的大将。 “只恨谢艾不能为朕所用!甘为桓熙鹰犬1 苻坚不无遗憾地说道。 他在关西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桓熙一早就确定了谢艾将会随军出征,这一消息也被苻坚所知晓。 去年在河套,苻坚就曾与谢艾有过交手,很清楚对方的能力。 虽然虞国的官方说法不承认失败,认为苻坚是因为桓熙进攻河东郡,只得从河套班师,回援河东。 但是这番说辞骗得了愚昧大众,莫非还能骗过苻坚自己。 一个桓熙,已经足够棘手,再加一个谢艾,如果不是知道慕容儁会以燕国主力西进,苻坚绝对会放弃这次的作战计划。 重新收拾好心情,苻坚在离开韩信墓时,吩咐近臣道: “淮阴侯乃古之名将,却蒙冤被杀,可怜可叹,传令当地官府,遣人好生修缮坟墓。” 有道是千金易马骨,今日苻坚别说是让人修缮韩信的故冢,哪怕建起一座梧桐宫,也吸引不到凤凰前来栖身。 诸葛亮得其主,不得其时,但他之所以出山辅佐几乎是穷途末路的刘备,是因为年少时寄居徐州,可能目睹了曹军屠城,而刘备又是天子当众认下的皇叔,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 他苻坚又有什么,就连这大虞天王的位置,都是靠着政变得来的,若是搁在春秋时期,史官定要记一笔:苻坚弑其君。 走下高壁岭,正好有信使自邺城而来,原来是慕容儁派来与苻坚通报消息,信使出发之日,他已经点齐兵马,向着河内郡进发。 (本章完) 第408章 出兵河东(六) 第408章 出兵河东(六) 司州,河南郡,洛阳。 慕容儁发兵十五万,进驻河内,尽管洛阳并非其兵锋所指,但与河内郡仅一河之隔,镇守洛阳的桓豁已经感受到了危险。 他连忙将洛阳周边的民众尽数迁往颍川、襄城二郡,只留下城中的居民可以协助守城。 免得遭遇当年张遇的窘迫,只能在城中坐视燕军将洛阳周边搜刮一空。 桓豁根本就没想过要沿河布防,他的麾下只有三万将士,都是桓温当年收编的周成、吕护二人的部众,怎么可能阻拦得了燕军渡河,倒不如一心固守。 桓豁当然知道慕容儁的目标在河东郡,此番大费周章,只不过是防着慕容儁顺道南下罢了。 洛阳虽然是盆地地形,东、南、西三面都有关卡阻隔道路,但偏偏在北面却只有一条不足以称为天堑的黄河。 既然面对燕军,不可能守得住黄河防线,索性想方设法,让燕人生不出渡河的心思。 他将周边人口尽数迁走,只剩洛阳军民守着一座孤城,城中粮草充足,燕人见无利可图,自然不会大费周章的渡河围攻城池。 毕竟慕容儁此战的目的,是要将桓熙逐出河东,而不是夺取洛阳,又怎会分不清楚主次。 洛阳对于桓家,更多是政治层面上的价值,而河东郡却能为桓熙在经济层面上带来巨大的利益。 桓豁迁走了民众,却没有坚壁清野,他还留着田里的青苗。 慕容儁如果只是单纯的派兵南下烧毁庄稼。 人数少了,桓豁便可以出城交战。 如果派的兵多了,由于城外的民众都被迁走,掳掠不到人口,大费周章只为毁掉城外的青苗,犹如杀鸡用牛刀,不仅得不到什么收益,还会延误燕军在河东郡的军事行动,智者不为。 桓豁与大将毛穆之来到了北邙山上,注视着远处的黄河。 虽然各地的官府都已经遵照桓豁的吩咐,提前迁走了当地得到民众,但桓豁仍然高兴不起来,他苦笑着对毛穆之道: “经此一事,天下人或许会以为桓某畏敌如虎。” 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此番慕容儁出兵十五万,几乎是举倾国之力,没有直面燕国的这支军队,自然感受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桓豁自认为如果能有足够的兵力,只需十万将士即可,他也敢于出城与慕容儁一战,而不是迁走治下的民众之后,躲在洛阳城里当缩头乌龟。 毛穆之闻言宽慰道: “去年苻坚入侵河套,敦煌郡公(谢艾)也是提前将妇孺迁往高平川,谁又能够讥讽他。” 然而,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桓豁摇头道: “二者岂能相提并论,当时苻坚的兵锋直指银川,至于今日,世人皆知,慕容儁意在河东,而非洛阳。 “只怕外人便要议论,熙儿与苻坚、慕容儁三人战于河东,倒是我这个坐山观虎斗的猴子,还未开战,便已受惊。” 说着,桓豁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的郁结一时无法排解。 他虽然嫉恨王猛,曾向兄长桓温进过谗言,但桓豁绝非酒囊饭袋,他同样心存远志,想要建功立业。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原时空中,为了应下那条‘谁谓尔坚?石打碎/的童谣,替桓虔等人的名字当中加入一个石字,勉励他们奋勇作战,抵抗前秦。 如果他是个软骨头,以前秦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强盛,桓豁可不敢给儿子们改名字。      毛穆之听桓豁自嘲为受惊的猴子,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辛苦憋着。 上梁不正下梁歪,桓温没個正行,连带着将桓豁也给带偏了。 至于桓熙,他是本性如此,穿越之前他就不是一个太过严肃的人,在这个时代,有桓温当幌子,桓熙自可尽情放飞自我,无需拘束。 桓豁坐镇洛阳,除了鼓励生产以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在燕国、虞国发展出了楚国的情报网。 情报这种东西,最好是能够相互验证,因此,楚国不能全指望桓熙在燕、虞两国的密探,自己也得出力。 桓豁此时,已经清楚了燕、虞两国为了这一战所动员的兵力,其中,虞国十万,燕国十五万,而桓熙也将在河东投入十五万大军。 这让桓豁不由为三方会战的兵力而瞠目结舌。 当年桓温伐蜀,甚至只带了一万将士。 而在积累多年之后挥师北伐,桓温也只出动了五万步骑。 现在却有三十五万大军将在河东郡展开厮杀,而这,甚至不是桓熙、慕容儁的全部军事力量。 慕容儁留下了可观的军队,驻守中原,防止桓温趁机出兵收取徐、兖、青三州。 至于桓熙,如果他咬咬牙,甚至还能再从河西、河套征召十万胡人东出。 当然,按照桓熙原本的打算,他是只计划征召五万胡人参战,毕竟无论是从凉州赶赴河东,还是从河套地区取道关中前往并州,路途实在太远,征召的将士太多的话,财政实在负担不起。 是王猛认为不能在兵力上陷入太过巨大的劣势,于是说服了桓熙,让他又添了五万将士,才有如今十三万将士东出,将与驻守河东郡的二万战兵汇合。 王猛曾向桓熙承诺,他会出手解决财政问题,事实上,他也并没有食言,在桓熙离开长安后,王猛于家中休息了两日,便着手开源节流。 所谓节流,自然是要缩减官府的开支,但再怎么节省,也省不出五万人马东出后的吃喝用度,关键还在于开源。 王猛一旦下决心要做某件事情,谁也不能阻止,原时空痛失爱子慕容令的慕容垂对此深有体会。 在桓熙离开后,王猛主导了关西的军政大事,他为了彻底禁绝私盐贸易,居然颁布一条法令,宣布买卖同罪。 此前桓熙就已经规定了贩卖私盐,将被处以极刑,如今买卖同罪,便是要连够买私盐的人也一并杀死。 至于区分是否是私盐,倒也简单,每个地方,都有官府划定的贸易区,在贸易区里便有出售官盐的商铺,而各地官府也会组织队伍下乡贩盐。 王猛的这一条政令一出,舆论哗然,无数人指责他残暴不仁,但王猛不为所动。 因为桓熙在食盐方面制定的是薄利多销的策略,民众完全买得起官盐。 除非是王猛将官盐的价格订得极高,又限制百姓只能购买官盐,逼迫他们铤而走险,才应该遭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本章完) 第409章 出兵河东(七) 第409章 出兵河东(七) 长安,未央宫,清凉殿。 谢道韫的母亲阮容已经回去了,她只会偶尔入宫住一段时间,哪能天天留在这里。 司马兴男此时在殿内陪着谢道韫,与她说起了民间对王猛的非议。 别看司马兴男没什么政治头脑,但她知道好歹,世人都说王猛吃相难看,可王猛此举不是为了自己敛财,而是在替桓熙筹措军费。 毫无疑问,司马兴男是支持王猛的,她抱怨道: “他们一个劲的在说王令君残暴不仁,可是,吃官盐怎么了,是价格昂贵?还是官盐的品质不佳? “王令君的手段是激烈了些,可只要不去触碰法令,莫非还能蒙冤受戮。” 司马兴男是桓熙的母亲,谢道韫是桓熙的妻子,她们二人的立场是一致。 故而,谢道韫很赞同司马兴男的这番话: “不错!他们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向王令君发难而已,至于是否有人因为买卖私盐被杀,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司马兴男闻言恼道: “都怪那桓三(桓豁)胡言乱语,让人窥见了桓氏内部对王令君的不满,否则哪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 司马兴男不称姓名,不唤表字,而直呼桓三,可见心底是真的恼怒桓豁多管闲事。 当然了,身为嫂嫂,她有资格这样叫,就连桓温,司马兴男也是一口一个老奴。 不过,司马兴男能够对着桓豁口出怨言,谢道韫却不能出言不逊,毕竟他是长辈,因此,只能宽慰着让司马兴男消气,而不是去附和她。 “桓郎已经将关西的军国大事尽皆托付给了王令君,外人对他的言语中伤无关痛痒,关键是阿姑与桓郎如何看待他,有了阿姑与桓郎的支持,没有人能阻碍到王令君推行法令。” 如果说桓熙是关西的皇帝,那么司马兴男便是太后,哪怕桓熙已经将诸事皆委于王猛,可一旦司马兴男出面,还是能从王猛手中夺权。 现在司马兴男的态度一目了然,她铁了心的支持王猛,至于桓熙 桓熙表示:谢邀,人在蒲坂,刚过黄河 并州,河东郡,蒲坂。 桓熙的部队并未完全渡过黄河,他的队伍太庞大了,不仅有十三万将士,二十多万匹军马,十万头杂畜,随行的民夫也不在少数。 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要想经由浮桥全部渡河,非得两天时间不可。 当然,桓熙已经率先渡河,并在蒲坂城外扎营。 此时的帅帐内,只有桓熙与李媛、权翼三人,李媛在细心地为他揉捏着肩膀,但桓熙的心情并不好。 他指着从长安寄来的一箩筐书信,对权翼道: “子良,他们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桓熙当然知道关西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猛在推行这条法令之前,就曾与桓熙沟通过,并且得到了桓熙的赞同。 桓熙原本是要自己在长安时,就着手推行这条法令,可王猛知道他爱惜羽毛,因此自己背上了残暴不仁的名声。 权翼与王猛的私交甚笃,他们二人辅佐桓熙一步步走到今天,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战友。 但这么多年来,权翼始终被王猛压了一头,终归只是梁国的二号大臣,而非群臣之首。 如果是别人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上,权翼当然是不服气的,也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尚书令的位置上拽下来,可王猛却能让权翼心服口服。      针对王猛的这股浪潮,确实与权翼无关。 “梁公,为今之计,只能听其自然。 “王令君执掌军政大权,就算民间对他怨声载道,只要梁公不曾问罪,王令君便可稳如泰山。 “梁公所要做的,便是派人向未央宫传信,让南康大长公主(司马兴男)不要受人蒙蔽,插手其中。” 权翼提醒道,他如今担心的就是司马兴男下场为那些反对王猛之人主持公道。 可桓熙却并没有将这种危险放在心上: “母亲虽说不谙政治,但有令姜在,绝不会坐视她犯错。” 谢道韫可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妇人。 一直以来,桓熙都有意的在培养她的政治眼光与才能,毕竟人有旦夕祸福,自己常年在外领兵,一旦遇到危险,英年早逝,有谢道韫帮着阿满,他也能够放心。 毕竟妻子总比外人可信。 武则天虽说是当了皇帝,还找了不少男宠,可到最后,却因为担心死后吃不到祭祀用的冷猪肉,而打消了传位给侄儿的想法,将儿子召还洛阳。 娘家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己儿子不成。 桓熙的目光依然落在了那一筐的书信上,他继续对权翼道: “子良,你派人将这些书信尽数原路送回,告诉他们,我并未拆看其中信件,不知道他们是攻讦王令君,还是在表态赞同他的法令。 “如今大战当前,不要再拿这种事情使我分心,让他们全都偃旗息鼓,待我将来班师回朝,自有处置1 如果按照桓熙过去的脾气,他肯定是要将这些书信全都交给王猛,让他来处置那些人。 但现在后方不能乱,正如权翼所言,桓熙如今不能表明态度,而是要和稀泥,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等到桓熙回到了长安,再作定夺。 到时候便可揪出幕后搅弄风雨之人,桓熙相信,这其中肯定少不了燕国、虞国的细作,以及忠心于晋室之人的身影。 不是所有人都能知天命,顺天而行,总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不惜殉道。 对于晋室的忠臣们来说,这一战虽然是梁、燕、虞三国在打,却关系到了晋室的存亡。 桓熙知道,这其实不只是冲着王猛去的,也会冲着自己来的。 他们想要搅得桓熙后方不宁,让他分心。 桓熙如今有了指示,权翼自当领命,随即便有两名郎卫被唤进了帅帐,二人抬着装满书信的箩筐跟着权翼离开。 帅帐内只剩了李媛还在替桓熙按捏着肩膀,她知道桓熙心情不佳,于是出言安慰。 桓熙有一个习惯,他从来不会把公事上的不开心向着家人宣泄。 “不过是群跳梁小丑罢了,我无事,你放心好了。” 桓熙反过来宽慰道。 (本章完) 第410章 出兵河东(八) 第410章 出兵河东(八) 夜色渐深,李媛已经歇息,桓熙却思绪万千,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倒不是为了长安发生的事情而烦心,他相信,王猛能够稳得住局势。 那些人也就口诛笔伐的厉害,不可能真的因为一条买卖同罪的法令就揭竿而起。 桓熙在关西的统治没有那么脆弱。 他此时心心念念的,始终是苻坚与慕容儁、慕容恽慕容垂等人。 桓熙很重视这一战,他甚至将弘农太守邓羌也征召来了河东,当然,驻扎在弘农郡的一万精兵,桓熙并未调动,他们依旧留在弘农,进可北上增援河东、洛阳,一旦河东战局不利,退可扼守潼关。 而接替邓羌之人,并无意外,桓熙依然选择了他额儿女亲家周楚。 去年也是周楚坐镇弘农,让桓熙能够放心的带走邓羌。 周楚的能力固然不如邓羌,但接管一个弘农郡还是绰绰有余。 原时空中,在周抚死后,朱序之父朱焘接任益州刺史,周楚奉命监管梁、益二州军事,他就曾联合朱序平定了梁州刺史司马勋的叛乱。 桓熙虽然在虞国内部埋下了王渊这颗暗子,但因为李威被苻坚任命为晋阳留守,王渊作为李威的心腹,自然也跟着留在了晋阳。 虞国的太子还是个婴孩,苻坚需要有重臣留守,而被他视如父亲一般的李威无疑便是最合适的人眩 这一战,苻坚同样是倾其所有,十万步骑,几乎是虞国如今能战的全部将士。 吕光、苻黄眉、苻飞、苻雅、张蚝、窦冲、毛当等,苻坚将麾下的战将都给带了过来,显然是做好了与桓熙在河东郡决一死战的准备。 苻坚来势汹汹,而慕容儁也不遑多让,这让桓熙如何睡得安稳。 翌日,梁军的后续部队仍在有序渡河,邓羌已经赶来了桓熙的军营。 “破胡,你总算是来了。” 桓熙一看见邓羌,便喜笑颜开道: “昨夜我还在与子良谈及,此番会战兵力是十五万对二十五万,我军并未占据优势,但如今有破胡相助,也算是抹平了差距。 “于我而言,破胡一人可抵十万兵1 桓熙这话虽然夸张,但足以彰显出他对邓羌的重视。 如果说梁国第一猛将是邓遐,这一点毋庸置疑的话,那么梁国第一名将,因为有邓羌的存在,他与谢艾之间孰优孰劣,仍然有待商榷。 这一时空中,虽然邓羌跟随桓熙的时间更长,可是战绩不算特别耀眼。 毕竟,几乎所有的光芒都被集中在了桓熙的身上,让他麾下的将帅相较而言,有些黯然失色。 但在原时空中,邓羌作为前秦第一名将的地位无人可以动遥 邓羌是个性情中人,听了桓熙的夸赞,他不禁为之心花怒放。 “末将今日奉召而来,还斗胆带来了一位勇士,想要将其引荐给梁公。” 桓熙略感惊讶,但他向来都是求贤若渴的,即使军中战将如云,可谁又会嫌弃自己麾下的勇士太多。 邓羌此人素来眼高于顶,能被他认可的勇士,绝非泛泛之辈。 桓熙笑着说道:      “既然有破胡为其美言,我自当与他相见,还请速速将此人带来帅帐。” 邓羌应诺告退,不多时,便带来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邓羌为桓熙介绍道: “启禀梁公,此人名叫徐成,与末将同乡,有摧锋陷阵之能。” 名唤徐成的魁梧男子赶忙向桓熙见礼。 桓熙抬手道: “无需多礼,请起。” 待徐成站起身来,桓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光是这健壮的身材,看上去就是一员猛将。 桓熙沉吟道: “既与破胡同乡,又姓徐,你定是安定徐氏的子弟。” 说着,桓熙问道: “扶风太守徐盛与你是何关系?” 桓熙所说的徐盛并非东吴名将,只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徐成闻言,如实道: “回禀梁公,扶风太守正是家兄。” 桓熙点点头,刚才他一阵头脑风暴,已经记起了此人是谁。 原时空中,王猛奉命伐燕,准备临战杀人立威,而他要杀的,便是被派去探查敌情,没有按时在中午返回的徐成。 邓羌为徐成求情,王猛却一意孤行,邓羌也是个驴脾气,居然跑回自己的大营,点齐兵马准备攻打王猛的营寨,这才逼迫王猛放过了徐成。 桓熙很了解邓羌,这就是一头顺毛驴,处处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还是在秦燕之战中,决战时刻,王猛命令邓羌出击,邓羌却学起了韩信,向王猛索要司隶校尉一职,王猛没有答应,邓羌索性就在营中睡觉,不肯应战。 王猛无奈,只得应下此事,邓羌便在营中与徐成等人开怀畅饮,酒后上阵厮杀,在燕军阵中杀了個四进四出,最终燕军大败,秦军俘斩五万余人,继而乘胜追击,又俘斩十余万。 当然,在这一时空中,邓羌可不敢跟桓熙撂挑子。 桓熙当初让王猛与邓羌搭档驰援洛阳,其实就是在借机观察邓羌,好在邓羌倒也知道好歹,没敢在桓温面前耍性子。 对于邓羌,桓熙是真的打从心底喜欢,他的能力摆在这里,既是帅才,也是猛将。 想来,原时空中的王猛也是因为爱惜人才,所以能够几次三番的包容邓羌的冒犯。 桓熙收回了思绪,他勉励徐成道: “你暂且作为破胡的部将,留在军中听用,好生努力,此战不会缺少让你立功的机会。” 徐成欢欣鼓舞,连连谢恩。 在徐成告退后,桓熙留下了邓羌,他正色道: “百保鲜卑皆为军中锐士,需有勇将统率,方能无坚不摧,今日,我就将他们交给破胡了。” 在把关陇突骑交由谢艾执掌以后,桓熙需要为百保鲜卑找到一位合适的主将,而邓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眩 邓羌此前已经得知了谢艾统领关陇突骑的消息,他有心在此战中与谢艾比拼战功,一争高下。 如今桓熙将另一支精锐骑兵交到邓羌的手上,邓羌自是激动不已,连连拍着胸脯表示绝不会辜负桓熙的信任。 (本章完) 第411章 出兵河东(九) 第411章 出兵河东(九) 当梁军各部陆续渡河之后,慕容儁的燕军也将要分兵,慕容垂将会领着偏师经由轵关陉,前往与苻坚会师,一同进攻闻喜县。 尽管慕容儁与慕容垂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但事关重大,慕容儁还是亲自相送。 “阿六敦(慕容垂),此战关系到我们慕容氏的兴衰,朕将三万步骑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信任,但愿我们兄弟能在安邑城中共饮庆功酒1 送别的路上,慕容儁笑道。 阿六敦正是慕容垂的鲜卑名。 实际上,慕容儁交给慕容垂的三万步骑并非精锐。 慕容垂并不是不知道二哥有多么的厌恶自己。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天下未靖。 一旦慕容儁扫平强敌,慕容垂清楚伯父慕容翰便是他的下常 慕容翰便是在讨灭宇文鲜卑以后,被慕容皝构陷,受逼而死。 但是慕容儁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一战与慕容氏的兴衰息息相关。 慕容垂尽管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但只要燕国还在,他的子孙依然可以享有荣华富贵,正如慕容翰之子慕容钩,并未受到其父牵连。 可一旦慕容氏败亡,慕容垂一家必受池鱼之殃。 这正是放下彼此的成见,相忍为国的时候。 慕容垂正色道: “先帝创业艰辛,臣为大燕宗王,岂敢不尽心竭力,以死报效家国。” 慕容儁见他能有这等觉悟,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问慕容垂: “阿六敦,闻喜一战不容小觑,朕给了你三万步骑,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道来。” 慕容垂沉吟片刻,认真道: “微臣所望,但求陛下信任,唯此而已。” 慕容儁闻言脸色一阵铁青。 信任一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扪心自问,慕容儁如果不是慕容恪极力举荐,而慕容垂确有其才,他根本不可能任命慕容垂为偏师主将。 他们是兄弟,骨肉至亲,然而,慕容垂出征,什么都不求,只求慕容儁的信任,这不正说明了他这个做兄长在平日里对弟弟多有猜忌,让慕容垂感到了不安。 慕容儁仿佛感觉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仿佛是在说他连亲弟弟都容不下,这让慕容儁的心情越发恶劣,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是在替慕容垂送行,慕容儁只怕是要当场翻脸。 慕容垂也发现是自己失言了,虽然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不怕外敌,而忧心内患,然而,这番话还是让慕容儁感到了难看。 但是,慕容垂却不愿意认错,如果他畏惧慕容儁是皇帝,只怕早就听从慕容儁的安排,休了结发妻子,迎娶皇后之妹与他们夫妻缓和关系。 慕容儁没有答话,慕容垂不肯低头,气氛僵持在这,所幸慕容恪一并前来送行,这种情况下,只有他才能化解。 慕容恪上前一步,笑着指责慕容垂道: “阿六敦,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们都是先帝的子嗣,是手足兄弟,哪有人不信任自己的手足。” 说着,慕容恪拉起慕容垂的手,又斗胆握起了慕容儁的龙爪,三兄弟的手握在了一起,慕容恪语重心长道:      “晋人有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慕容氏的基业,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去守护。” 慕容垂连连称是,不低头是一回事,可既然慕容恪给了个台阶,慕容垂自当就驴下坡,不然,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好收常 慕容儁也总算是缓和了脸色,将方才的不愉快都给抛到了脑后。 经此一事,慕容儁并未再送慕容垂,而是借口身体不适,回了军营,交待让慕容恪代替自己再送一程。 慕容儁走后,军中的将佐也大多随他回去了,只留慕容恪与慕容垂并肩而行。 其余人很有眼色的与他们兄弟隔开了距离,慕容恪想要责怪慕容垂,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慕容垂并没有错,慕容垂想要的只是一个承诺,一个慕容儁至少是在此战结束之前,完全信任自己的承诺。 而慕容儁本就对慕容垂心存偏见,哪怕慕容垂并没有讽刺他气量狭窄的意思,但经不住慕容儁就会往那方面去想。 慕容恪长叹一声,说道: “阿六敦,有我在陛下身边,绝不会让人进你的谗言。” 慕容垂感激的看了慕容恪一眼,他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五,慕容恪排行第四,二人年纪相仿,感情一直以来都很深厚,如果不是有慕容恪护着他,只怕自己早就遭到了二哥慕容儁的报复。 想想冉闵、段龛的遭遇,冉闵称慕容儁为夷狄禽兽,被慕容儁鞭挞三百,押往龙城斩首,而段龛指责慕容儁妄自称帝,不仅自己被斩首,更连累三千部众被活埋。 以慕容垂与慕容儁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恨,他能活到现在,甚至可以领兵,完全是有慕容恪在护着他。 “阿干,刚才谢谢你。” 慕容垂感激道。 慕容恪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只盼伱能击溃强敌。” 说着,慕容恪戏言道: “有我在,你也不必胡思乱想,担心功高震主。” 慕容恪既是在说自己依然会护着他,也是在告诉慕容垂,即使他在前线打了胜仗,积累的功勋也不可能盖过自己,轮不到他去担心功高震主。 慕容垂听他这般说,心里为之羡慕不已。 他知道,如果是自己立下了慕容恪的那些功劳,只怕早就因为功高震主,而死了许多次了。 原时空中,就是在慕容恪死后,慕容垂率军于枋头大败桓温,而遭到了迫害,被迫出逃。 倘若慕容恪还在,且不说是否轮得到慕容垂迎击桓温,就算立下了功勋,也有慕容恪压着,不会使内部的矛盾爆发出来。 送出十里地,慕容恪终于止步,他与慕容垂两手相握。 临别之际,慕容恪勉励道: “努力!阿六敦1 (本章完) 第412章 出兵河东(十) 第412章 出兵河东(十) “回来了。” 慕容儁看着回营的慕容恪,有点没话找话。 慕容恪知道,二哥还没消气,只不过是在人前不好发作罢了。 帐内没有外人,慕容恪颔首道: “微臣已经送走了阿六敦。” 慕容儁一听到慕容垂的名字,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 “阿六敦好不识趣,玄恭(慕容恪字),你说,朕以他为偏师主将,还不能说明朕对他的信任吗! “我若是猜忌他,怎会将三万将士交到他的手上1 人总是这样,在与他人发生矛盾后,总会避重就轻,向着自己说话。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对错的时候,慕容恪上前替慕容儁抚着背,宽慰道: “阿六敦已经离开了,陛下就算说得声嘶力竭,他也听不到,不如放宽心,以龙体为重。” 说着,慕容恪继续道: “陛下应当知晓,阿六敦之才,不下微臣,陛下想要混一宇内,离不开阿六敦的辅佐。” 慕容儁点点头,如果不是身逢乱世,正值用人之际,他岂能容许慕容垂活到现在。 “阿六敦的才干或许能与玄恭相提并论,可玄恭之德行,阿六敦难望项背。 “此人野心勃勃,若朕百年之后,只怕太子难以驾驭。” 慕容儁忧心忡忡道。 慕容恪闻言一惊,赶忙劝说道: “陛下正当壮年,春秋鼎盛,何以现在就谈及身后事。 “如今大敌当前,自当全力以赴,岂能疑心宗王大将。” 慕容儁知道慕容恪所言有理,故而不再提及此事,但是太子年幼,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在慕容恪离开后,慕容儁独自叹息道: “若使晔儿在,朕又有何忧。” 他又思念起了已故的献怀太子慕容晔。 当年慕容儁率兵南下,汇合慕容恪一同进攻冉魏的时候,慕容晔便可独自镇守龙城,将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慕容晔早逝,慕容儁不仅失去了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得力助手,更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究竟有多大。 每到独自一人的时候,慕容儁总会情不自禁的怀念起爱子,那是被他寄予全部期望的儿子。 慕容恪走出皇帐,不由长舒一口气。 这个家没有他,迟早得散。 慕容儁认为慕容垂野心勃勃,这一点,慕容恪不敢苟同,当然,二人彼此间的积怨太深,即使是慕容恪也难以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回到自己的军帐,与慕容儁因为怀念慕容晔而暗自神伤不同,慕容恪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得到最大的战果。 和他有相同烦恼的,除了桓熙之外,还有苻坚。 十万虞军已经抵达了平阳县(今山西临汾),距离闻喜不过二百里,由平阳南下,过平阳郡绛邑县(今山西侯马),便是闻喜。 苻坚已经知道了梁军渡河的消息。 此前梁军主力一直驻扎在长安休整,如今他一南下,桓熙居然紧跟着东出,很明显,虞国内部有人泄密。      但是苻坚却很难揪出通敌之人,因为出兵的时间,在虞国的上层并不算秘密,毕竟苻坚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出兵,需得定下了时间,再由各部门协同合作,做好出兵前的各项准备。 通敌的嫌疑人有很多,在虞国式微的情况下,指不定谁就会给自己预先留下一条后路。 一旦强弱发生逆转,就该是桓熙担心有人通虞了。 故而,除了战将以外,跟随苻坚南下的,基本没有汉人,就连薛赞也被苻坚留在了后方,辅佐李威镇守晋阳。 按照苻坚此前与慕容儁的约定,将由苻坚南下进攻闻喜县,慕容儁派遣偏师助战,而燕军主力则会进攻东垣,以此让桓熙两头难以兼顾。 但无论是苻坚,还是慕容儁,在明知桓熙还未抵达前线的情况下,都没有急于出兵,率先发动进攻,白白浪费了时间。 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够吸引桓熙的注意力,对上梁军的主力,消耗梁军。 待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则攻破城池,向着战场进发,加入到战局之中,以最小的损失,取得这场胜利。 这也是联军的通病,各怀鬼胎,同床异梦。 桓熙此时已经来到了高王城。 “当年我追击石苞,一路行至此地,观察山川形势,认为若能在此建设一座坚城,纵有十万大军,也只能望城兴叹。” 桓熙在巡视高王城时,与随行的将佐们回忆起了往事,说话时,难掩眉宇间的得意之色。 将佐们闻言,无不出言奉承。 高王城的建造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正是有了这座城池阻挡了苻健西进,桓熙才能抽身去争夺河套、河西。 否则,一旦苻健在他出兵河套、河西的时候,趁机由蒲坂入关,桓熙根本来不及回援。 虽然如今梁国和虞国的边界已经被推到了闻喜县,但高王城并未就此荒废,如果桓熙在河东遭遇失败,也可退往高王城,固守关西,也不失做一个宇文泰。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待恢复了元气,桓熙还是会继续向河东发动进攻。 实际上,虞国的灭亡已经是早晚的事情。 别看现在燕国和虞国一团和气,甚至不惜联手向梁国发动进攻,但这不过是面对梁国的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假使桓熙惨败于河东,短时间内无力再东出,便是燕、虞反目的时候。 燕国没有一支强大水师,想要吞并天下,必须先统一北方,在北方没有了敌人的情况下,才能去全力发展水军。 正如桓熙不灭亡虞国就无法东出,慕容儁不占据河东,也不可能入关。 虞国作为北方三国中最弱的一国,其所占据的河东注定不可能有安宁的时候,战争都爆发在虞国的本土,只会越打越穷,终究有走向灭亡的时候。 而这也是苻坚为什么寄希望于慕容儁出力的原因。 他如果与桓熙斗得两败俱伤,最终只会便宜了慕容儁,说不准慕容儁会顺势将虞军也一并吞下。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顾虑,迫使他们必须一起出兵。 否则,谁也不肯独自与桓熙争夺河东郡,最终只会坐视桓熙源源不断的从两座盐池之中开采食盐,肆意掠取经济上的利益。 (本章完) 第413章 鏖战河东(一) 第413章 鏖战河东(一) 平阳郡,绛邑县,故称新田,又名新绛,自晋景公十五年(公元前585年)迁都于此,传位13世,历时216年。 然而,自三家分晋以来,绛邑便没落了,时至今日,只不过是平阳郡下辖的十二县之一,甚至并非郡城所在。 但在如今,绛邑县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原因无他,苻坚已经南下,进驻绛邑县,而慕容垂统率三万步骑,即将赶来与他会师。 苻坚对慕容垂的了解并不比多,毕竟他眼前的大敌是桓熙,苻坚的精力更多都放在了桓熙及其麾下的将佐身上。 当然,尽管如此,苻坚还是了解慕容儁的。 以慕容儁狭隘的心胸,在慕容垂与他关系恶劣的情况下,仍然能够被委以重用,便是对慕容垂才能出众的最好佐证。 燕国军营的皇帐内,苻坚看罢下属搜集的有关慕容垂的资料,感慨道: “此乃卫霍之才,何以慕容氏人才辈出1 慕容垂自然当得起苻坚的赞誉,他十三岁从军,十六岁便担任先锋,征战十余年,从无败绩,慕容儁尽管厌恶他,但在灭亡冉魏之后,却出人意料的让慕容垂担任南冀州刺史,震慑那些举郡来降的后赵将领。 同样能够说明慕容儁对慕容垂能力的认可。 其实苻坚也只是随意感叹一句,他们苻家同样是人才辈出,上一代的苻舰苻雄且不谈,其余诸如苻苌、苻生、苻菁、苻飞、苻雅、苻黄眉等人,同样都是勇猛之士。 只不过如今人丁凋零,剩余的苻飞、苻雅、苻黄眉等人虽是军中骁将,但比之慕容恽慕容垂,却要差了许多。 苻坚正感慨的时候,门外有近臣前来打扰,原来是慕容垂已经领兵走出了轵关陉,正向虞军大营而来。 “哨骑来报,燕军距此已经不足十里。” 近臣通禀道。 苻坚微微颔首: “终于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笑道: “走罢!随朕出营相迎。” 燕军千里迢迢赶了过来,苻坚自然不能就坐在皇帐里等着慕容垂前来拜谒,不过是让他走几步路而已。 慕容垂并没有让苻坚久等,黄昏时,前方灰尘漫天,正是慕容垂领着燕军偏师长途跋涉而来。 尘埃落尽,一员身材雄伟的壮汉骑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苻坚定睛一看,只感觉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 让他不由赞叹: “真豪杰也1 苻坚回头对苟苌道: “当先之人,必是慕容垂。” 苟苌是苟太后的族人,以智勇皆备而受到苻坚的信赖,算是苻坚较为倚重的一名将领。 原时空中,他曾参与伐燕一战,奉命镇守壶关,抵御燕军主力,而在讨伐前凉的战斗中,也是由他挂帅,仅用二十余日便大败前凉主力,俘斩数万精锐,一举灭亡前凉。 苟苌附和道: “此人姿容魁伟,气魄不凡,当如陛下所言。” 正如二人所预料,领头之人,确是慕容垂。 慕容垂迎着夕阳看去,也轻易从人群中分辨出了苻坚。 苻坚瓌姿玮态,将佐们簇拥着他,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二人离得近了,慕容垂翻身下马,快步近前拜谒。      有道是天无二日,这世上也不应该同时有两个皇帝,但在燕、虞联盟的大背景下,苻坚这个大虞天王自然是被燕国所承认的。 慕容垂虽然并非苻坚的臣子,但今日苻坚亲自出营,慕容垂也得展现其礼数。 “外臣慕容垂,拜见大虞天王1 慕容垂郑重行礼道。 苻坚只是看着慕容垂的身材、样貌,就已经起了爱才之心,他上前一步将慕容垂扶起,就近又打量了几眼,随即展颜笑道: “吴王无需多礼,此番你不辞辛苦,千里来援,此情,朕铭记在心。” 苻坚对慕容垂的欣赏,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慕容垂在国内受到慕容儁的猜忌,而苻坚的热情却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也不敢与苻坚走得太近。 毕竟慕容垂还没做什么,就已经饱受猜疑,如果跟苻坚关系太过亲密,慕容儁岂能饶得过他。 “外臣不过是奉吾皇之命行事。” 慕容垂淡淡的回应道,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这让苻坚身后的一众将佐无不怒目而视。 然而,苻坚却不以为意,他这人向来如此,面对自己欣赏的人,苻坚的容忍度是惊人的。 否则以原时空中邓羌在伐燕之战时的肆意妄为,换到一个狠辣的君主,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况且,苻坚清楚慕容垂的顾虑。 只见苻坚朝众人摆摆手,转而对慕容垂道: “吴王舟车劳顿,朕已经在营中备下酒席,不妨随我入营。” 慕容垂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下来。 毕竟此战需得两国同心协力,他可以不与苻坚亲近,但关系不能处得太僵,否则这仗还怎么打。 慕容垂将安营之事交给了副将悦绾安排,自己则与苻坚一同走进了虞军大营。 悦绾复姓悦力,又名悦力绾,鲜卑人。 当年冉闵十万步骑围困襄国郡,石祗被迫向慕容儁求援,便是悦绾率兵三万,与姚襄、石琨联合攻打冉闵,最终杀得冉闵大败,带着十余骑仓惶逃回了邺城,此后冉魏一蹶不振,直至最终为燕国所灭。 但自襄国一役后,悦绾不再领兵,而是先后担任尚书右仆射、左仆射,专注于内政。 此番慕容儁分兵,便是将悦绾安排在了慕容垂的身边,担任副将。 说是辅佐,其实也暗藏监视之意。 慕容垂跟着苻坚来到皇帐,主人、宾客们按照尊卑位次,有序入座。 在酒宴上,虞国的文臣武将们也忘了此前的不愉快,与跟随慕容垂入营的燕军将佐们把酒言欢。 至于苻坚的注意力,却始终在慕容垂的身上。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不时有人因为不胜酒力,而被搀扶离开。 慕容垂见帐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于是起身向苻坚告辞。 苻坚并未阻拦,往后有的是机会试探慕容垂的才能,与他亲近,又何必急于一时。 (本章完) 第414章 鏖战河东(二) 第414章 鏖战河东(二) 荆州,襄阳。 桓温虽然不曾北上,但却时刻关注着河东的局势。 此刻他正在襄阳的一间尼姑庵里快活,怀中搂着一名面容娇媚,比他五个儿子的年纪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尼,满面春风的与郗超笑道: “北方来信,熙儿已经渡河,而苻坚、慕容儁也悉数抵达河东,景兴,大戏就要开场了。” 桓温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场即将爆发在河东的大战。 对于桓温来说,桓熙得胜,固然可喜,一旦失败,也无甚可惜。 毕竟桓家的实力摆在这里,经得起失败,而关西易守难攻的地形,也注定苻坚、慕容儁不可能长驱直入。 尤其是慕容儁,他若入关,粮道就在苻坚的眼皮子底下,一旦苻坚断了他的粮道,燕军全都得葬送在关西。 郗超似乎也是在瞧热闹: “只恨身处襄阳,不能第一时间知晓战场上的种种。” 桓温抽出一只搂着娇媚女尼的手,摆手道: “我已经告诉过朗子(桓豁),无论战局如何变化,都得以六百里加急相告。” 桓温说着,又感慨道: “熙儿在前线奋战,我却在后方安于享乐,唉!老了呀!没有了当年的壮志1 事实上,桓温与桓熙的志向并不同,桓熙想要一统天下,至于什么时候当皇帝,他并不是很在意,桓熙还很年轻,他等得起。 而桓温固然也有这样的雄心,但他对北伐的热情远没有皇位那么高。 毕竟桓温已经不年轻了,不知道往后还有多少日子,自然热衷于要过一把皇帝的瘾。 因此,桓温对于北伐,慎之又慎,他北伐,不是为了讨虞灭燕,而是将胜仗作为自己迈向皇位的阶梯。 但如今燕国的势力正是鼎盛的时候,离开了舰船的保护,楚国军队并非他们的对手。 北人善陆战,南人善水战,各有侧重罢了。 就如同桓熙一贯瞧不上桓温的骑兵,反倒认为楚国的步卒才能被视作精锐。 当然,桓温并不急于出兵继续北伐,最主要还是因为财政问题。 北伐的支出,不是一笔小数目,当初一场洛阳争夺战,就已经耗掉了楚国过去七年的积累,桓温必须做足了准备,才能出兵。 否则,一旦因粮草不济败下阵来,反倒有损自己的威望。 桓熙也是这么劝说的他。 原时空中,桓温三次北伐,不管是伐秦,还是伐燕,都是因为粮尽而退兵,被敌军追击,遭遇惨败。 尤其是第三次,桓温领军五万征讨前燕,在与慕容垂僵持到军粮耗尽之后,桓温烧船而退,慕容垂亲领八千骑兵追击,与桓温战于襄邑,晋军死伤三万人。 桓熙宁愿桓温安安分分的在荆州积蓄力量,也不愿意他仓促出兵,就因为准备不足,而葬送了楚国的精锐。 要知道,北方多骑兵,最擅长打这种追击战,偏偏桓温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去保护步卒后撤。 敌国的骑兵便可放心的骚扰他们,拖慢桓温的速度,直至楚军粮食彻底告罄,军中生乱,再一拥而上,绞杀楚军。 如今桓温感慨自己年华老去,不复当年,郗超劝慰道: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楚公今日蛰伏,看似享乐,实则在积蓄实力,待足兵足食之日,楚公北伐,豪雄胆寒,天下侧目1 桓温闻言大喜: “好!景兴说得好!当浮一大白1      说罢,便与郗超举杯对饮。 当天,桓温并没有在尼庵留宿,袁真为他献上三名美貌女子,桓温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反倒是乐氏那里,桓温已经去得少了。 如此喜新厌旧,这么多年守着司马兴男一人,也着实委屈了他。 即使司马兴男不在襄阳,桓温来到安置三女的别院时,也是遮遮掩掩的,他很清楚,司马兴男在襄阳有眼线,但桓温不敢去深究。 无论能不能揪出来,单是让司马兴男知道了自己在查她的眼线,桓温也讨不着好。 尽管桓温小心翼翼,殊不知,桓熙早就通过郗超知晓了此事,并将此事透露给了司马兴男。 雍州,长安,未央宫。 司马兴男正与阮容在清凉殿里说着话,如今阮容隔三差五就会入宫看望谢道韫。 话题突然就转到了桓温的身上,阮容羡慕地说道: “熙儿当年迎娶令姜,曾说过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依我看,楚公对待公主,那是真正做到了一往而深。” 天下间,没有妇人不羡慕司马兴男。 丈夫从一而终,至少表面上从一而终,没有迎娶侧室进门。 儿子又在不断的为她争光,在江南与关西,无论是谁见了司马兴男,都得小心地侍奉着。 当然,司马兴男本身就不是一个好脾气,当年何充讥讽桓熙资质愚钝,硬是被她堵在了尚书台,对其破口大骂。 司马兴男听阮容称赞桓温,不由冷笑道: “这天下间哪有不偷腥的狸奴。” 她可不顾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庐江太守袁真献上三名女子,老奴将她们藏身在府外,以为我不知道。 “哼!真当本公主不敢杀人,等令姜顺利生产,老身回了襄阳,便要手刃那三女,给老奴一点警告。” 阮容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司马兴男言语中的杀意给惊到了。 一旁的谢道韫皱起了眉头,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她劝说道: “袁真可恨,那三名女子同样不能轻饶,但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姑还是饶过她们的性命。” 说着,谢道韫低头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继续道: “道韫今日替她们求情,也是在为腹中的孩子积福。” 阮容闻言,连忙附和。 谢道韫都说是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积阴德了,司马兴男哪里还会坚持。 只见司马兴男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谢道韫的肚子,笑道: “好!好!好!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妇人罢了,可不能让她们损了我孙儿的福祉。” 谢道韫一怔,犹豫片刻后,说道: “不敢隐瞒阿姑,桓郎曾多次与妾身说起,盼望这一胎能是女儿。” 司马兴男嗤之以鼻: “上天注定的事情,哪能由他说了算,依我生养过的经历来看,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婴。” (本章完) 第415章 鏖战河东(三) 第415章 鏖战河东(三) 河东郡,闻喜县。 石越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城外的燕、虞联军。 在这场苻坚与慕容儁的耐心比拼中,终究是年轻的苻坚没有沉住气,率先选择进犯闻喜,兵临城下。 毕竟,苻坚是真的耗不起。 桓熙去年在河套与河东打了两场胜仗,但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又何况是遭遇两场失败的虞国。 苻坚是在砸锅卖铁以后,才能够发动这场战争。 闻喜城外,旌旗蔽空。 十三万虞、燕联军一眼望不见尽头。 桓熙留下的五千精兵倒还好,他们什么场面都见过,但那些被石越召集起来协助守城的州郡兵,可就没有那么镇定了。 不少人脸色惨白,甚至止不住的打哆嗦,显然是被城外的敌军规模给震慑到了。 这一幕看得石越直皱眉头。 在闻喜县,但凡胆量大,赶在刀口舔血的人,要么此前就被虞国征召入伍,要么就被闻喜裴氏招募为私兵。 而石越麾下的这三千州郡兵,与其说是兵,更不如说是一群放下锄头的农民。 尽管他在苻坚南下之前,就一直在训练这群州郡兵,让他们演练守城,甚至连春耕都放弃了,但是训练的再多,真正上了战场,这群州郡兵还是露了怯。 好在闻喜县城并不大,需要用到的防守兵力也不多,五千精兵足以坚守一段时间,至于那些州郡兵,石越觉得,还是只能让他们做些往城墙上运送金汁、石块、箭矢的后勤工作。 反正石越本来也信不过他们,如今妇孺们早已被迁走,无需州郡兵登上城墙死战,想必他们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真正让石越担心的是与闻喜县城成犄角之势的裴氏坞堡。 尽管桓熙对关陇士族约束得厉害,但在河东,却给了当地士族很大的便利,譬如允许他们招募部曲,这也算是因地制宜。 闻喜裴氏拥有一支私兵,足足有三千人,尽管对付不了梁、燕、虞等大国,但是应付那些流寇、乱兵却是绰绰有余。 毕竟士族拥有部曲,并不是针对国家力量,而是要自保。 石越不认为裴氏的坞堡会被苻坚攻陷,虽然坞堡中的守卫力量不如闻喜县城,但却要比闻喜县城坚固得多。 毕竟这可是闻喜裴氏经营多年的结果。 统治河东郡的政权,可能不会重视闻喜县的城防,但闻喜裴氏每一代的家主,都在尽心尽力的加固这个坞堡。 然而,堡垒再怎么坚固,可真正作战的时候,终究要看防守人的意志与决心。 石越迁走了闻喜县的妇孺,唯独裴家老幼却不愿走,他们认为没有比自家坞堡更安全的地方。 否则费尽几代人的心力建造这一坞堡,又是为了什么。 一旦族中的老幼妇孺们被迁走,等同于拱手为梁国送上人质。 士族永远都是这样,谁赢他们帮谁,不会被绑死在一条船上。 石越很清楚,一旦梁国失败,被迫退出河东,闻喜裴氏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投入到苻坚、慕容儁的怀抱,怎么可能把妇孺交给沈劲去庇护。      但石越对此无可奈何,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与裴氏撕破脸皮,在苻坚、慕容垂南下之前,率先与闻喜裴氏闹出内讧。 石越只希望,闻喜裴氏能够等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刻,而不是在感受到虞、燕联军的压力之后,便忙不迭的开门请降。 一如当年桓熙北上,兵临裴家坞堡时的那样。 当然,现在的情况与去年不同,去年的时候,慕容恪已经退兵,李威兵败被俘,尽管苻坚大张旗鼓的南下,但那是新近在河套被击退的败军,对上士气高昂的梁军,胜算渺茫。 事实证明,苻坚当初也确实只是在虚张声势,在桓熙北上,吕婆楼趁机突围后,便匆匆班师,不敢南顾。 因此,闻喜裴氏在那种情况下,又怎会负隅顽抗,自当向桓熙开门请降。 而现在,尽管苻坚、慕容垂率先赶来了闻喜县,但桓熙也已经抵达了河东,双方胜负未分,闻喜裴氏又怎会轻易反复。 虞、燕联军很快便退了,他们刚刚抵达闻喜县,只是来到城下耀武扬威,震慑守军而已,闻喜县守备充足,苻坚、慕容垂可不会在将士们疲惫的时候,就下令急攻城池,这样只会徒增伤亡。 撤离了闻喜县城,苻坚、慕容垂又将军队带去了裴家的坞堡外。 这是苻坚、慕容垂第一次见到裴家的坞堡,去年只是慕容恪带兵,慕容垂并未参与,而苻坚自苻氏入主河东以来,便一直生活在晋阳,当年跟随伯父、父亲北上,也不曾经过此地。 苻坚感叹道: “这便是闻喜裴氏数百年的积累1 慕容垂也惊讶于裴氏坞堡之坚固,让人一看上去就没有强攻的欲望。 苻坚也是打定主意不愿攻坚,他回身问后方的将佐们: “有谁敢于担任使节,入内与裴氏家主相见。”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一名氐族小将率先出列: “启禀天王,末将愿往1 苻坚循声望去,原来是梁平老之子,梁成。 梁成因为父亲的关系,深受苻坚的喜爱,而他本人也通晓兵法,故而随驾南征。 苻坚见是他毛遂自荐,为之大喜: “好胆魄1 随即将梁成唤到身边,与他面授机宜。 实际上,苻坚并不担心梁成遭遇危险,除非是被人逼迫,身不由己,否则士族总会给自己留条退路。 今日苻坚遣使拜会,裴氏家主又怎敢加害使者。 梁成听了苻坚的叮嘱,连连点头,而后弃了甲杖,单人匹马直奔坞堡而去。 “家主!快看!有人过来了1 裴氏家主当然瞧见了正打马而来的梁成,对方手无寸铁,自然是充当的使节。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告诉儿郎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1 裴氏家主喊道。 梁成靠近了坞堡,起初还带着点小心,但是在见到守军没有放箭后,再无顾虑,继而直冲城楼下,他勒马大喝道: “我奉大虞天王之命出使闻喜裴氏,还请裴公开门1 (本章完) 第416章 鏖战河东(四) 第416章 鏖战河东(四) 裴家并没有让梁成等得太久,不多时,坞堡的大门缓缓打开,裴氏家主之子将梁成迎了进来,至于裴氏家主,早就回到了府中等候。 裴氏坞堡的小,也只是相对于闻喜县城来说,梁成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了裴氏家主。 苻坚还在外边等着他的消息,时间紧迫,在相互见礼之后,梁成直抒来意: “天王有一言,还请裴公倾耳听,去岁建宁公兵败于中条山南麓,不幸被俘,河东郡人心惶惶。 “当是时,桓熙兵临闻喜,裴氏举族相投,此乃人之常情,天王并不责怪,也请裴公莫要耿耿于怀,担心遭受报复。” 裴氏家主知道苻坚并不是在糊弄他,现在的苻坚,力图争取一切可能的支持,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 尽管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可闻喜裴氏对其早有耳闻,颇为了解。 裴氏家主感激道: “天王宽仁,裴家铭感五内。” 但他也知道梁成此行的目的,说着,裴氏家主话锋一转: “只是当日闻喜裴氏走投无路,已经臣服于梁公,虽有事二主之嫌,但也是为了延续宗族,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今日倘若裴某叛梁而重归苻氏,天下人必定讥讽我反复无常,我并不在乎个人的荣辱,但是宁死也不愿损及宗族的名誉。 “还请梁将军转告天王,除非是梁公放弃闻喜裴氏,否则,裴氏不敢心生叛意1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但梁成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说什么只要桓熙不放弃闻喜裴氏,裴氏就不会背叛,说到底,就是要等苻坚、慕容儁打败了桓熙,将他逐出河东,闻喜裴氏自然就会投降。 当然了,这总比断然拒绝要好。 梁成知道了裴氏家主的态度,腰杆也硬了起来,冷声道: “如今胜负未分,天王希望裴家能够迷途知返,这才宽宏大量,一旦桓熙仓惶逃离河东,裴公莫非以为天王还能轻易接纳你们1 裴氏家主并不受其威胁,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坞堡固若金汤,苻坚除非是不计伤亡的连日强攻,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攻陷这座坞堡。 而桓熙如今就在河东,已经驻军于解县,一旦虞军被裴家的坞堡消耗太大,桓熙自然乐于面对一群疲兵。 “当初是天王放弃了河东郡,我们裴氏只能求生,是梁公接纳了我们,今日纵使刀斧加身,裴某亦不为反复小人1 说罢,裴氏家主对着其子喊道: “送客1 梁成此行可谓是与裴氏家主不欢而散,但当他走出坞堡,向苻坚禀报了裴氏家主的态度后,苻坚却很满意。 他当然不指望单凭梁成一张嘴,就能说服闻喜裴氏举族而降。 裴家能够延续数百年而不倒,期间经历数次乱世,自有其生存之道,又怎会在局势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改变其立常 苻坚不以为意道: “无妨,不过是株墙头草罢了,既然知道他首鼠两端,也不必再去理睬裴家的坞堡,只需留下一支兵马监视即可。” 慕容垂闻言颔首,他旁听了梁成的禀告,笃定裴家只会缩在坞堡里,不敢出来。 既然如此,便可专心攻打闻喜县城,毕竟闻喜县城可不如坞堡坚固。      当然,谨慎起见,正如苻坚所言,还是有留下一支兵马监视。 苻坚随即分出两千将士,由梁成统领,在坞堡外扎营作为监视,自己则与慕容垂率领主力返回位于闻喜城外的大营。 尽管慕容垂时刻注意与苻坚保持距离,没有过分的亲密举动,但二人一同南下,作为领兵之人,既然组成了联军,自然免不了交流,这也让苻坚对慕容垂有了更深的了解。 尤其是慕容垂在军事上的见解,总能使苻坚折服。 苻坚一直以来都很爱惜人才,又何况是慕容垂这种当世最顶尖的将帅。 回营的路上,苻坚笑着问慕容垂道: “吴王可知淮阴侯?” “韩信之功,震古烁今,外臣虽孤陋寡闻,亦知晓其人其事。” 慕容垂随口答道,他不知道苻坚为何突然说起韩信。 很快,苻坚就为慕容垂解答了疑惑: “朕过高壁岭时,顺道拜祭韩侯墓,在韩侯墓前,曾祈愿能有一位奇人辅佐,而吴王,正是天下奇才。” 慕容垂并不知道韩信为何会埋葬在高壁岭,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慕容垂惊讶于苻坚不加掩饰的拉拢。 “天王错爱,外臣感激不已,只是身为大燕宗王,岂能弃国相投,还请天王就此打住,虞国之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定有能够辅佐天王的遗贤,只待天王发掘。” 尽管悦绾不在身边,可慕容垂还是表现得很谨慎。 相较而言,苻坚可要大胆得多,他直言道: “燕皇没有容人的雅量,吴王视其如手足,燕皇视你如仇雠,朕是真的担心有朝一日吴王会受其所害。” 当然了,苻坚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现在就让慕容垂表态效忠,这仗还没打,就把燕军偏师的主将给拉了过来,这联盟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只见苻坚正色道: “倘若有朝一日,吴王不容于燕皇,苻氏的大门将永远向吴王敞开,朕必奉汝为上宾,委以重任。” 说罢,苻坚赌咒发誓道: “若生猜忌之心,必遭天雷轰杀1 慕容垂见苻坚不似在开玩笑,甚至不惜许下毒誓,苻坚不是在逼迫自己现在就做选择,而是在给他留下一条退路,将来一旦慕容儁容不下自己,便可投奔虞国。 回想起自己在国内饱受兄长的猜疑,在对比苻坚的重视,也让慕容垂为之动容。 不过,也仅仅只是动容而已,慕容垂觉得,四哥慕容恪还在,他与二哥慕容儁之间,还没有到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 苻坚回到军营,慕容垂并未跟随,虞军与燕军的营垒不在一起。 就连虞国内部,都有好几处营寨,十万大军不能全挤在一座营寨里。 苻坚正欲休息片刻,吕婆楼便赶了过来,回营时,他就跟在苻坚的身边,自然听到了苻坚与慕容垂的对话。 吕婆楼行过礼后,提醒道: “天王可知道宇文鲜卑的故事?” (本章完) 第417章 鏖战河东(五)4000 第417章 鏖战河东(五)4000 吕婆楼专程前来提醒苻坚,可苻坚全然不当回事。 他满不在乎的说道: “朕知宇文鲜卑故事,慕容垂亦知慕容翰故事。” 毕竟慕容垂可是亲眼目睹了父亲慕容皝是如何兔死狗烹,逼死了伯父慕容翰,苻坚不认为慕容垂会重蹈覆辙。 吕婆楼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得再劝道: “陛下,此事关乎社稷危亡,怎能心存侥幸1 苻坚见吕婆楼这般坚持,知道今日不与他解释清楚,自己必定要被他纠缠,只得耐心道: “广平(吕婆楼字),你认为慕容垂的才干如何?” 吕婆楼尽管不赞同苻坚招揽慕容垂,但也不会去刻意诋毁他: “慕容垂征战近二十年,未尝一败,此人军略,不下桓熙、慕容悖” 说着,吕婆楼还要继续阐述自己反对招揽慕容垂的理由,却被苻坚抬手打断。 苻坚语重心长道: “其人才干如此,倘若有朝一日效仿其伯父出奔,投在桓熙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 “朕今日招揽他,他若野心勃勃,朕大可不用,但也绝不能让他在梁、楚为将1 如果慕容垂想要出逃,天下之大,他能去的地方不多,高句丽与代国分别是燕、虞两国的附庸,新罗、百济更是蜷缩在了半岛南部,实力弱校 慕容垂能够投奔的唯有苻坚与桓温、桓熙父子,至于晋室,不过是桓家父子手中的玩偶罢了。 苻坚的意思很明确,他可以放着慕容垂不用,但绝不能让他成为桓家的鹰犬。 至于苻坚此前当着慕容垂的面赌咒发誓,自司马懿违背洛水之盟后,谁还会把誓言当回事。 吕婆楼闻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原来陛下早有成算在胸,微臣倒是在杞人忧天。” 苻坚拍着吕婆楼的肩膀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朕还是离不开广平的查漏补缺。”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河东郡,解县。 自虞军由绛邑县南下时起,石越就已经快马向桓熙报信,桓熙自然也知道了前线的战事一触即发。 他并不急于赶去闻喜县,自然是要让石越固守城池,磨一磨苻坚、慕容垂的锐气,毕竟闻喜县的五千精兵可不是纸糊的。 桓熙走出帅帐,找到谢玄: “幼度,随我出营钓鱼去1 谢玄现在开始领兵了,自然不能再称呼其乳名。 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出征之前,其父谢弈已经为他提前行了冠礼,由谢安为其赐下表字。 谢玄酷爱钓鱼,原时空中,《全晋文》收入他的十篇文字,其中四篇与钓鱼有关,甚至被人取笑为吴兴溪水中钓鱼的羯奴。 桓熙过去是没有钓鱼瘾的,只不过在长安时,与谢玄结伴往渭水边钓了几次鱼,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钓鱼佬。 如果是在关西,谢玄肯定欣然前往,但这是在河东,谢玄迟疑道: “梁公,大战当前,此举是否太过懈担” 桓熙笑道: “幼度呀,我今日还有闲情逸致前去钓鱼,军中将士见了,岂不是认为我已胜券在握,从而信心倍增。 “否则,此时我应该在营中殚精竭虑,哪能与你前去垂钓。” 谢玄闻言,双目一亮,姐夫所言确有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梁公可是当真有了破敌之策。” 桓熙却眨着眼道: “还未交兵,哪来的破敌之策,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纵使此时一无所获,也并不影响我今日垂钓的兴致。” 说罢,桓熙一时兴起,吟咏道: “既来河东兴事业,也羡钓叟泛渔舟。” 便也不顾谢玄愿不愿意,带上小舅子在军营附近寻了一条小溪钓鱼。 此事,当天就在军中传开了,桓熙过去是以足智多谋且不失谨慎而闻名。 如今大战在即,他却跑去钓鱼,正如桓熙所断言的那样,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早已思得破敌之策,故而,军中士气高昂,就盼望着能够早日上阵杀敌立功。 稳赢的仗为什么怕打。 然而,梁军将士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桓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哪能那么容易想到对策。 他目前只有一个计划,便是找机会离间慕容儁与慕容垂,待燕军偏师阵脚大乱之时,再找机会与苻坚、慕容垂决战,先易后难,待解决了闻喜县的麻烦,便可心无旁骛的与燕军在东垣县一较高下。 但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去完善,桓熙此时去钓鱼,不过是给外界释放一个信号,不仅是做给将士们看,也是给苻坚、慕容儁看,让他们投鼠忌器,去猜测自己是否真的成竹在胸。 小溪旁,桓熙与谢玄坐在了一起,谢玄屡屡得手,而桓熙却始终不见鱼儿咬钩。 “姊夫!看!我又钓上来一条1 谢玄抓着一尾鱼,显摆道。 这里不是军营,没有梁公与将军,只有姐夫与小舅子。 桓熙嗤之以鼻: “我来此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享受等待鱼儿咬钩的过程。” 桓熙的鱼饵已经撒了出去,就看慕容儁这条大鱼是否会咬钩。 “莫笑将军断一齿,祸福相依应谶言;鲜卑儿,坐东南,真龙困在浅水滩;风云际会自有时,挣脱樊笼上九霄” 一首童谣很快就在东垣县流传开来,甚至传进了燕国的军营里。 此时,慕容儁已经来到了东垣县的境内,只是距离东垣县城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慕容恪最先听说这首童谣,他知道,这一定是桓熙在搞鬼,因为这首童谣的指向性太强了,就差没有指名道姓的在说慕容垂才是真命天子。 毕竟慕容垂不仅断了一颗牙齿,而他如今的名字也是字应了谶言的结果,甚至那鲜卑儿,坐东南,也让人联想到他的吴王爵位。 什么真龙困在浅水滩,不就是在说慕容垂饱受猜忌,桓熙这分明就是要置慕容垂于死地。 其心可诛。 然而,慕容恪也清楚,偏偏自家兄长最信这些东西。 当年慕容儁在称帝之前,甚至还不忘暗示各地官员献上祥瑞,为自己造势。 不过,慕容恪并没有隐瞒这首童谣,他知道,这件事早晚会传到慕容儁的耳朵里,瞒不过去的,与其让兄长从别人那里得知此事,倒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 东垣县,燕军大营,皇帐内。 慕容儁听说慕容恪求见,立即让人将他迎了进来,以为是有什么军情禀报,哪知慕容恪却道: “陛下,军中有人妖言惑众,臣请严惩此事1      慕容儁闻言一惊,好奇道: “究竟是何妖言?” 慕容恪当即将那首童谣道出,不等脸色阴沉的慕容儁表态,慕容恪便为此事定性道: “这必定是桓熙妄图离间手足至亲,故而差人传唱。” 慕容儁冷哼道: “朕听人说,桓熙有句话颇有道理,便是苍蝇不抱没缝儿的鸡子。 “虽然吴王不定是要图谋不轨,但到底是有些影儿,人才说他,否则怎么不见桓熙离间朕与太原王(慕容恪)。” 说着,慕容儁脸色恢复了正常,语气平静道: “换将吧,让吴王回来,由悦绾代理主将一职。” 慕容恪大惊失色,慕容儁真要是因此将慕容垂召回来,即使慕容垂能够侥幸逃过一死,也必定会被弃用,慕容恪赶忙劝说道: “临阵易将,此兵家之大忌!陛下,臣以性命担保,吴王绝无不臣之心,这都是桓熙在构陷他1 说着,慕容恪不惜下跪叩首,请求慕容儁能够收回成命。 慕容恪磕得脑袋砰砰作响,甚至把额头都给磕破了,流出血来。 慕容儁见状赶忙上前阻止: “玄恭!怎能如此1 慕容恪哭谏道: “强敌在侧,虎视眈眈,陛下明知这是桓熙的奸计,却执意要将吴王撤职,骨肉至亲,尚不可信,三军将士谁又敢奢望得到陛下的信任1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分不出血与泪了。 慕容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长叹一声,反问道: “玄恭,朕与吴王的矛盾由来已久,你也是知道的,即使今日朕相信他,不为童谣所动,可吴王是否也会相信朕?” 慕容恪闻言哑然。 信任是相互的,尽管慕容恪可以说服慕容儁,不去动慕容垂的主将之位,可一旦让慕容垂听说了这首童谣,他又会作何感想。 慕容垂当然不敢因为一首明显是桓熙编出来,用以陷害他的童谣,而生出要当皇帝的心思,但他是否能相信慕容儁真的会放过自己,不会秋后算账。 桓熙这首童谣能够在慕容儁、慕容恽慕容垂之间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慕容儁与慕容垂之间的不信任。 倘若桓熙是要陷害慕容恪,别说一首童谣,就是把玉玺、龙袍塞进慕容恪的怀里,让慕容儁撞个正着,慕容儁也不会对他信爱有加的四弟生出疑心。 而桓熙捣鼓出来的这首童谣,肯定不会只在东垣县传唱,待慕容垂听闻,怎么可能会安心,只怕会想法设法的自救,毕竟慕容垂同样了解慕容儁的性情。 闻喜县,燕军大营。 苻坚听说了那首童谣之后,第一时间就赶来慕容垂的帅帐。 而此时,慕容垂已经在收拾行囊。 苻坚心里一紧,赶忙问道: “吴王这是要往何处?可是要不辞而别?” 他是真的担心慕容垂出奔梁国,投在桓熙的麾下。 慕容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强笑道: “桓熙势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会为他效力,今日收拾行囊,不过是心中难安,与其等着天使前来拿我,不如主动前往御前请罪。” 当然,慕容垂话是这样说,可桓熙越想要置他于死地,也等同于说是越重视他,认可他的才能。 慕容垂觉得,如果自己投奔梁国,桓熙自然不会再对他喊打喊杀。 但慕容垂并非是在欺骗苻坚,他是真的要回去请罪,慕容垂已经把军务都托付给了副将悦绾,不过是三万将士而已,以悦绾的能力,足以担当此任。 苻坚见慕容垂不似在说谎,也松了口气,他劝说道: “吴王就不怕燕皇借题发挥,以此为由,将你治罪1 慕容垂坦诚道: “自然是怕的,但我相信太原王,有他在,必能保我周全。 “今日我主动前往请罪,他日还有起复的机会,倘若是让使者拿走,此生注定郁郁而终。 “天王垂爱,外臣铭感五内,桓熙曾有一诗赠与谢艾,其中一句,正应了外臣今日之愁绪。” 说着,慕容垂吟咏道: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苻坚闻言,鼻子一酸,他感受到了慕容垂心中的苦闷与无奈,更为慕容垂即将离去而悲伤。 与慕容垂相处的这些时日里,爱才如命的苻坚早已被他倾倒。 苻坚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得道了一声郑重。 慕容垂笑道: “也许我在御前将误会解释清楚,便可重回闻喜县,与天王并肩作战。” 苻坚强撑笑容: “希望如此。” 当天,慕容垂便急着离开了军营,苻坚亲自相送,至于悦绾,慕容恪应该叮嘱的,早已经叮嘱过了,便让悦绾留在了军营中,稳定军心。 发生这种事情,要说对下面的将士们没有影响,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好在悦绾虽然多年不曾领兵,可全歼冉闵十万步骑的余威还在,能够在慕容垂离开后,安抚将士,不使军中出现骚乱。 可燕军这支偏师的战斗力,终究是要打上一些折扣。 苻坚送了慕容垂十五里,比当日慕容恪还多出五里。 临别之际,苻坚双目欲滴,声音哽咽: “道明(慕容垂字),答应我,此去不是永别。” 他不再唤慕容垂为吴王,而是称呼其表字,也不再自称为朕,而是用我自称。 很显然,苻坚这一刻不是在送燕国的吴王,是在为自己的朋友送别。 虽说这不过是苻坚打动人的小手段,但不得不说,效果看上去很不错。 至少慕容垂就深受感动。 他重重颔首: “再会1 说罢,慕容垂带着随从们策马而去,消失在了尘埃之中。 (本章完) 第418章 鏖战河东(六)4000 第418章 鏖战河东(六)4000 何谓阳谋,便是对手明知道这是你设下的陷阱,却不得不往里面跳,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桓熙离间慕容儁、慕容垂,便是阳谋。 包括慕容兄弟与苻坚在内,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在幕后搞鬼,但燕国还是因为这件事情临阵易将。 并非桓熙的计策有多么的高明,而是慕容儁与慕容垂之间的裂痕太大,他们兄弟的关系,早就没有信任可言,桓熙不过是添了一把火而已。 虽然结果与桓熙的期望有所出入,他是希望慕容儁能够顺势杀了慕容垂,或者慕容垂在惶惶不安之下,果断出逃。 可没想到,慕容垂会因为信任慕容恪,而主动前往东垣县请罪。 当然,殊途同归,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临阵易将,对闻喜县的这支燕军偏师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消极影响。 不错,悦绾曾经是有过出彩的战绩,算得上是一员良将,但他离开军队这么多年,一直扑在内政上,还能存有几分功力。 譬如曹魏五子良将之一的于禁,早年间离开前线,在后方搞屯田,种地种习惯了,把勇气与敏锐感都给磨没了。 为将者应该知晓地理,不管怎么说,也得找当地人把水土环境给问明白了,于禁却没注意到水位的变化,被关羽生擒,有庞德打样,又不敢赴死,最终晚节不保。 桓熙并不是将悦绾视作第二个于禁,可不管怎么说,一个远离前线多年的悦绾,总比有十六国第一战神之称的慕容垂更容易对付。 梁军所在的解县距离闻喜县只有一百五十里,石越的信使傍晚出发,桓熙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立即在营中升帐聚将,鼓声擂得震天响。 不多时,众将齐聚,而李媛已经回避。 桓熙的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疑惑,他展颜笑道: “诸位,离间计奏效了,石越遣使来报,慕容垂已经离开了闻喜县,留下悦绾领兵。” 一时间,帅帐内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他们知道,这就是桓熙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谢玄兴奋地问道: “梁公!敢问我军何时北上1 帅帐内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注视着桓熙,等待着他的答案。 桓熙缓缓吐出两个字: “即刻1 由于东垣县与闻喜县并不接壤,位于二者之间的安邑县被梁军占据,慕容垂为了安全考虑,不可能冒险穿越安邑,注定是要绕远路的。 他需要从闻喜北上,走轵关陉离开河东,再由河内郡向西,才能抵达东垣县。 尽管绕了一个大圈,可慕容垂一路上快马加鞭,也只是用了三天时间便跑完了这趟路程,甚至在途中还遇到了慕容儁派去将他召回的使者。 慕容垂能回来,最高兴的无疑是慕容悖 别看他在慕容儁的面前信誓旦旦,认为慕容垂不可能心生叛意,希望慕容儁莫要冤枉了慕容垂。 可慕容垂一旦听说了童谣,是否会在惶恐不安的情况下出逃,这一点慕容恪的心里也没有底。 好在慕容垂虽然不信任慕容儁,但是信任慕容恪,同时也信任慕容恪在慕容儁心中的分量。 所以他回来了。 燕军大营外,慕容恪注视着风尘仆仆的慕容垂,由衷笑道: “阿六敦,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倘若慕容垂真的选择出逃,只怕上一次送行,就是他们兄弟的永别。 慕容垂一路奔波,难掩疲态,但他还是回以笑容: “阿干,你说过的,有你在,不会让人在陛下面前进我的谗言。” 慕容恪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流,他牵起慕容垂的手,道: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陛下还在营中等着,快随我见驾去罢。” 慕容垂重重点了点头,与慕容恪一同入营。 皇帐内,早已聚满了人,慕容恪领着慕容垂进门,不等二人行礼,慕容儁便站起身来,当先指责道: “阿六敦!我将三万将士交到你的手上,你怎可自作主张前来见驾1 慕容儁绝口不提自己其实派了人想要将慕容垂召回。 而慕容垂也并没有拿自己在中途遇见了慕容儁的使者做反驳,毕竟他走的时候,确实没有得到慕容儁的命令。 慕容恪在入营的时候就已经与他说过了,无论慕容儁说什么,全都认了,自有他来求情。 “微臣该死,还请陛下恕罪1 慕容垂伏地叩首,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慕容儁见状,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而慕容恪也没有干看着,他替慕容垂辩解道: “陛下!桓熙以童谣离间君臣,中伤吴王,吴王心中不安,故而前来自证清白,其行为或许不妥,但忠贞却无可辩驳。 “况且,广信县公(悦绾)为军中宿将,陛下以他为副将,便是要应付如今这等突发之事,既然吴王在离开前已经做出了安排,还请陛下宽赦。” 有慕容恪率先表明态度,皇帐内的将佐们也纷纷为慕容垂求情。 慕容儁指着这些求情的人,对慕容垂道: “桓熙略施小计,你就惶恐不安,莫非是朕不能辨别忠奸!还是担心这些人会进你的谗言1 将慕容垂劈头盖脸一阵痛骂,慕容儁称得上是神清气爽,他也不可能真的因此将慕容垂杀死。 首先不谈慕容垂的罪行够不够得上死罪,真要想杀慕容垂,哪怕慕容垂今日是左脚先进门,也够慕容儁将他赐死。 慕容儁冷声道: “今日念在众人为伱求情,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1 说着,慕容儁喝道: “来人!将阿六敦拖出去,重责一百军杖1 慕容恽慕容垂闻言,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一百军杖真要打实了,肯定能将人给打死,但既然慕容儁如今没想要杀慕容垂,自然也不会故意将他打死。 君无戏言,死罪可免,只不过是活罪难逃罢了。 当初冉闵被盛怒之下的慕容儁打了三百军棍,不还是活得好好的,直到被押去龙城才给砍了脑袋。 慕容垂被慕容儁的亲卫押走,皇帐内的众人也悉数告退,没有人驻足观看慕容垂受刑,他们避之不及,免得被慕容垂记恨上。 而慕容恪则被慕容儁留在了帐内。 慕容儁笑道: “玄恭,如今你可算是心满意足了?”      慕容恪如实道: “臣为阿六敦求情,其一是爱惜其才,其二,也是不希望陛下背负污名。” 手足相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慕容儁不杀慕容垂,倒不是担心名声传出去不好听,而是如今桓家势大,正需要慕容氏内部精诚团结。 慕容皝杀慕容翰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也就罢了,不能再出现第二次,除非慕容垂是真的想要图谋造反。 否则的话,慕容垂又岂能活到今日,以慕容儁睚眦必报的性子,慕容恪保得住慕容垂一次两次,可次数多了,也就不管用了。 慕容儁知道慕容恪没有说假话,他对这位四弟的信任常人难以理解。 慕容恪见慕容儁心情大好,赶忙进言道: “事情已经过去,误会也澄清了,还请陛下准许阿六敦返回闻喜。” 在慕容恪看来,除了自己以外,只有慕容垂能够做到与桓熙棋逢敌手,因此,必须要尽快让慕容垂回去继续领兵。 然而,慕容儁却不打算听慕容恪的,他摇头道: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桓熙如今打定主意要从朕与阿六敦的关系上入手,离间我们兄弟,依朕看来,阿六敦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偏师的主将了。 “有悦仆射代为领军,朕可以安心。” 没错,这一次慕容垂的忠诚经受住了考验,可是如果考验的次数多了,慕容垂还能否做出同样的选择。 慕容儁没有把握,所以,他打算索性就将慕容垂留在身边。 慕容垂固然能力出众,可自己麾下又不是无人可用,又何必非得让慕容垂领军。 当年悦绾曾与姚襄、石祗等人联手击败冉闵的十万步骑,如今或许与苻坚联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击败桓熙。 慕容恪一听,心里当即就凉了半截。 桓熙不是冉闵那种有勇无谋之辈,悦绾多年不曾领兵,如今重新出山,就遇上了桓熙这样的对手,稍有疏忽便可能招致一场大败。 “陛下!不可!悦仆射虽当世名将,但绝非桓熙的对手,还请陛下三思1 慕容儁闻言皱起了眉头: “玄恭,你怎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1 说罢,他固执己见道: “朕意已决,无需再议1 慕容恪无奈,他知道,慕容儁已经有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说到底,慕容儁也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皇帝,尽管信任慕容恪,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听慕容恪的。 当慕容恪沮丧的走出皇帐时,慕容垂的一百杖还没打完。 行刑的人下手有轻重,慕容垂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只不过是皮肉伤,没有伤及内脏。 慕容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要等着慕容垂受完刑,如果是别人在这盯着,可能是看笑话,但慕容恪肯定没有这种心思。 待一百军杖打完,有亲卫进帐通禀,慕容儁只是让人将慕容垂带去疗养,并不见他。 慕容恪这才搀扶着慕容垂离开,来到早已为慕容垂准备的营帐,军医还没赶来,慕容恪叹气道: “陛下要将你留在此地。” 慕容垂虽然在与苻坚分别时,说过自己可能去而复返,但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他太了解二哥慕容儁了。 故而,得知了这一消息,慕容垂并不显得沮丧,他带着感激道: “此番能够侥幸逃过一死,全是阿干的功劳。” 说罢,慕容垂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慕容恪好奇道: “虽是劫后余生,但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你怎地还有心情发笑。” 慕容垂得意道: “阿干,桓熙这般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我,这证明他是在忌惮我,你说,我能不高兴么。” 毫无疑问,桓熙此举,虽然带着满满的恶意,可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慕容垂的认可。 慕容恪知道他是在苦中作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无奈道: “你好生休养,即使留在军中,亦能出谋划策,为家国出力。” 慕容垂嘴上回道: “理应如此。” 但内心却明白,慕容儁只怕没想着让他进言献策。 慕容恪是在军医来了之后,确认慕容垂没有大碍,这才离开。 慕容垂在上药之后,又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独自趴在榻上,脸色阴沉。 经过此事后,慕容垂越发确认,自己虽然是大燕的吴王,但偌大的燕国,恐怕真的很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最关键的是,他不仅与慕容儁的关系很差,慕容垂与可足浑皇后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慕容儁若在,尽管厌恶自己,但也能做到以大局为重,倘若慕容儁不在了,由那短视的妇人垂帘听政,恐怕可足浑皇后就不一定能够顾全大局。 事实上,慕容垂曾经一度想要出奔虞国,而不是回到御前请罪,将自己的生死寄希望于慕容儁的宽仁之上。 但这一仗太关键了,他如果现在就叛逃到苻坚的麾下,虞国与燕国之间的联盟也将不攻自破。 到时候慕容儁向苻坚索要慕容垂,苻坚给是不给。 此时的慕容垂,已经下定了要出逃的决心,但不是现在,当然,也不一定非得是苻坚。 在慕容垂看来,苻坚确实信任自己,但桓熙又何尝不是认可了他的才能。 夜色渐深,慕容垂终究是旅途劳累,又挨了一百军棍,此时倦意来袭,便也沉沉睡去。 而苻坚却是难以入眠,慕容垂离开,最难过的便是他了。 因为协同作战的需要,在慕容垂走后,苻坚与悦绾有了更多的接触与交流。 在讨论军事时,苻坚能够明显感觉到悦绾与慕容垂的差距,这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当然,更让苻坚忧心的是桓熙已经率军北上,不日就将来到闻喜城下。 (本章完) 第419章 鏖战河东(七) 第419章 鏖战河东(七) 计谋,在通常情况下,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关键不在于自己,而是需要对手犯蠢。 譬如赤壁之战的曹操,淝水之战的苻坚,沙苑之战的高欢,这些人都是自认为胜券在握,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从而给到了周瑜、谢玄、宇文泰等人机会。 这时候的虞国正处在困境之中,而苻坚也不是原时空中,在以百万大军南征东晋时,膨胀到以为能够投鞭断流的前秦皇帝。 如今的苻坚,尚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也能听得进将佐们的劝谏,即使自己没有发现桓熙的诡计,也会有人为他查漏补缺。 故而,桓熙此番北上,就没想过取巧,而是要以堂堂之阵,与苻坚一决雌雄。 得知梁军正向闻喜县进发,担忧的不仅是苻坚,就连他麾下的虞军将士,也全都忧心忡忡。 实在是这些年来,虞国在与梁国的战斗中,就没占到过便宜。 苻雄、苻舰苻坚、李威,都曾在与梁军的战斗中败下阵来,屡战屡败,都快给人打出心理阴影了。 至于盟友,燕军刚刚经历了换将,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无疑加重了虞军的悲观情绪。 尤其是在清楚这一战的梁军主帅是桓熙,而谢艾也在随征将领之列,更让苻坚麾下的将士为此感到沮丧。 相较而言,梁军则士气高昂,双方的精神面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当桓熙来到闻喜县境内,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吕婆楼再度找到了苻坚。 “陛下,如今军中士气萎靡不振,倘若放任不管,恐于战不利1 吕婆楼提醒道。 苻坚如何不清楚其中道理,可是提振士气,又谈何容易。 “广平(吕婆楼字)可有办法?” 苻坚不耻下问。 吕婆楼当然是有些想法才来找的苻坚。 “臣正有一言,斗胆进于君前。” 苻坚闻言大喜,赶忙催促道: “爱卿但说无妨。” 吕婆楼深吸一口气,说道: “恳请陛下当众许诺,破敌之后,准许将士私掠,凡陷城池,三日无需封刀1 如果不能取得小胜,提振士气的法子本来就不多,要么在战前拿出真金白银,激励将士死战,要么就是放纵将士,允许他们烧杀劫掠。 苻坚拿不出真金白银,虞国现在的财政状况很差,就连这一战,也是在勉力支撑。 因此,吕婆楼希望苻坚能够向将士们做出许诺,不管怎么样,先打赢这一仗再说。 然而,如果是别的君主,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说不定已经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偏偏他是苻坚,虽然出身氐族,却比汉人更像汉人,是一位被儒家经典洗脑后的仁义之君。 让他出面许诺,放任将士们抢掠屠城,属实是痴心妄想。 苻坚厉色道: “住口!此举不仁不义!朕宁死不为1 说罢,便将吕婆楼逐出皇帐,不肯再听他多讲一句。      因为苻坚自己也害怕他真的被吕婆楼说动,违背了自己一直信奉的准则。 当初他坐视苟太后与李威逼死苻法,是因为苻法确实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有苟太后出面,无需苻坚去背负这个恶名。 但现在是苻坚在御驾亲征,没人能够越过他,去向三军将士许诺,必须得是苻坚自己出面。 而苻坚一心要当儒家所定义的明君圣主,怎么可能答应吕婆楼的请求。 吕婆楼被赶出了皇帐,不禁仰天长叹。 如果国家强大,有苻坚这种有原则的君主,自然是一件好事,但现在是以弱抗强,自当无所不用其极,哪能执着于仁义,这不是在自缚手脚么。 当然,吕婆楼也清楚,正是因为苻生太不讲规矩,动辄杀人全家,让文臣武将都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一致的拥护苻坚。 吕光在营帐内等着消息,当吕婆楼进门,看到父亲沮丧的模样,吕光已经知道了答案。 帐内没有外人,吕光丧气道: “天王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1 吕婆楼见状,赶忙伸手堵住了吕光的嘴,低声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为我们家招来横祸1 吕光点点头,吕婆楼于是松手,又出帐察看,确定正在帐外值守的都是自家心腹,这才放下心来。 待吕婆楼重新回到营帐,吕光上前压低了声音道: “父亲,孩儿以为,应该早作打算,否则才是真正的给我们吕家招来祸患。” 苻氏的这艘巨轮尚未沉没,但明眼人都知道,虞国坚持不了多久了,不然的话,王渊也不会心甘情愿的为桓熙在晋阳当奸细。 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吕光认为既然君主不纳吕婆楼谋国的忠言,他们父子就该为自己打算,甚至去做谋家、谋身的小人。 吕婆楼沉吟不语,他追随苻家三代,尽管眼见大厦将倾,可要下决心背弃苻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吕光知道父亲正在犹豫,于是喝问道: “父亲!莫非你真当自己是氐人1 吕婆楼一怔,自西汉初年,先祖从沛县迁往陇右避祸以后,世世代代都是与氐人居住在一起,而吕婆楼追随苻家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了氐人。 甚至潜意识里已经忘记了先祖的汉人身份。 吕光的喝问如同当头一棒,喝醒了吕婆楼,也让他有了借口: 即使自己投奔桓熙,也是出于民族大义。 然而,吕婆楼并未立即就与桓熙联系,他对吕光道: “苻氏有恩于我们父子,不可轻易背弃,且观此战如何,倘若天王真的无力回天,你我父子再做计较也不迟。” 吕光重重点头,他当然不是让父亲现在就做出决定,而是担心吕婆楼一意孤行,要为苻氏殉葬。 树倒猢狲散,如今树还没倒,人心就已经散了。 苻坚并不清楚吕家父子已经开始在考虑退路,同样的,桓熙也不知道,但他明白,只要自己能在与苻坚的战斗中占据优势,总会有人能够认清楚形势,主动与自己联络。 (本章完) 第420章 鏖战河东(八) 第420章 鏖战河东(八) 尽管苻坚态度坚决的拒绝了吕婆楼的请求,但并不代表他就要坐以待毙。 实际上,自从得知桓熙北上的消息后,苻坚就做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加固营寨,其二是遣使催促慕容儁尽快用兵。 苻坚清楚,如果他与桓熙在闻喜县摆开阵势,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大规模的会战,自己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主帅的能力,军队的士气,这些都是梁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如果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虞国怎么能赢。 因此,苻坚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待桓熙北上,虞军坚守营寨,任其如何在外挑战,也不应战,除非桓熙主动来强攻这座被加固的大营。 而苻坚所等待的时机,则是慕容儁在南线取得突破,毕竟梁军主力都已经被他吸引到了闻喜县,届时东垣、安邑、解县等地空虚,燕军可以长驱直入。 等到桓熙进退两难的时候,必定急中生乱,这才是苻坚想要的战机。 恃强凌弱,只需要稳扎稳打即可,而作为弱小的一方,就必须要想些别的法子。 至于苻坚为何不选择伏击桓熙,主要是他不认为桓熙会如此大意。 事情也正如苻坚所料,他很快便得到了两个消息。 其一是桓熙的行军速度很慢,他每过一地,都要派遣大量的斥候与哨骑搜山,日行不过三十里,一百五十里的路程,需得五天才能走完。 这般小心,根本不可能给到虞军伏击的机会。 而第二个消息,则让苻坚始料未及,桓熙北上,只带了七万步骑。 桓熙是一个谨慎的性子,尽管梁军将士认为虞军就像一栋破房子,只需踹上一脚,就会轰然倒塌。 可桓熙知道,自己不能飘,需得保持一颗清醒冷静的头脑。 一旦主帅被优势冲昏头脑,失去了判断力,再多的兵,也不够他送的。 桓熙并未把全部的将士都给带来闻喜县,只带了包括近卫义从、百保鲜卑在内的七万步骑。 而将关陇突骑在内的六万步骑,全部留在了解县,由谢艾统帅。 这么做并非是桓熙轻视苻坚,而是因为他清楚,一旦自己倾巢而出,苻坚面对十三万梁军,肯定会选择闭战。 在双方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以桓熙爱兵如子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动去强攻苻坚得营寨,双方便会陷入到僵持之中,也正如苻坚所计划的那样,慕容儁便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但现在桓熙只带来七万步骑,给到了苻坚出营交战的胆量。 同时,解县有谢艾的六万步骑,安邑县有沈劲的一万精锐步卒,东源县还驻扎有杨安的五千精兵,作为防守方,总计七万五千步骑,由谢艾担任主将。 慕容儁虽有十二万之众,但梁军依靠险要地势固守,燕军也很难取得进展。 如果苻坚闭营不出,南北两线同时陷入僵持,最先支撑不住的,一定是国力最弱的虞国。 因此,苻坚必须要出营与桓熙交战。 尽管这段时间加固营寨,等同于是做了无用功,但苻坚并不沮丧,他内心反倒有些振奋。 闻喜县有十万虞军,三万燕军,合计十三万将士,接近桓熙七万步骑的两倍,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人数上的优势,便能冲淡虞军将士对梁军的恐惧,从而提振军中士气,即使在闻喜县与桓熙会战,苻坚也有了获胜的把握。 只是苻坚并没有将这种振奋表现出来,他聚集将佐,告知他们这两则消息,而后问道: “世人皆知桓熙谨慎,而今却在解县留下重兵,仅以七万步骑北上,是何缘故?”      苟苌会意,立即大声道: “桓熙轻视我军!视吾等如无物1 此话一出,引得众将无不愤慨。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个武人受得了别人的轻视。 众人纷纷向苻坚请战。 不管怎么说,会战兵力是十三万对七万,优势在我! 苻坚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才是战前该有的样子。 “梁军这些年屡战屡胜,君骄而将侈,狂傲不可一世。 “常言道,骄兵必败!诸君!这是上天给到我们雪耻的机会! “擒杀桓熙!一雪前耻1 众人的情绪都被苻坚调动起来,无不振臂响应,叫嚷着要一雪前耻。 梁军此时距离闻喜战场,还有两天的路程。 这三天的时间里,权翼一直忧心忡忡,他愁眉不展的模样,桓熙其实也看在了眼里。 当初决定要分兵的时候,权翼就在激烈反对,倒不是认为这個计划不可行,而是觉得桓熙以寡迎众,实在太危险了。 权翼的观点,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就连之前还在赞同分兵的那些人,也立即改变了看法。 关心主上的安危,这绝对是古代的政治正确。 即便公然与桓熙唱反调,也不怕他记恨在心,毕竟谁又会忍心责怪一个为他的安全着想的臣子。 而谢艾与邓羌则争着要当北线的主将,二人一个说只需五万步骑,一个说只需三万步骑,反正就是希望桓熙能够坐镇南线,并且留在桓熙身边的将士越多越好。 但桓熙清楚,这一战的胜负关键在于闻喜,而非东垣。 因此,他力排众议,坚持亲自领军北上,由谢艾为南线主将。 虽然桓熙在南线留下了重兵,但需要面对的是慕容恪,稳妥起见,桓熙在邓羌与谢艾之中还是选择了谢艾。 至于邓羌,桓熙的说法是需要带上他,用以使虞军怖恐。 谢艾去年将苻坚驱逐出了河套,而邓羌也在中条山一战中击溃了虞军,同样在虞军中享有赫赫威名,桓熙的这种说法自然站得住脚。 然而,哪怕已经离开了解县,权翼还是不肯放弃劝说桓熙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对于权翼来说,哪怕这一仗输了,大不了退回关西,总会有将虞国拖垮的一天,不值得让桓熙亲自去冒险。 黄昏时,梁军在问闻喜县城以南六十里扎营,权翼又一次找到了桓熙,希望他能改变心意。 桓熙笑道: “子良,事已至此,我不能退,倘若传扬出去,必遭世人耻笑。” (本章完) 第421章 鏖战河东(九) 第421章 鏖战河东(九) 正如桓熙所言,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一旦现在退缩,他在军中建立起来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毕竟谁会去崇敬一个贪生畏死的主将。 当然,桓熙也没打算过要退,他信心满满的说道: “子良认为以寡敌众,必是危局,而桓某不敢苟同,此战,优势在我。” 桓熙并非虚言,实际上,他敢于只带着七万步骑北上,就是因为有了必胜的把握。 战争的胜负,不在兵多将广,而在于将士们的是否具有坚韧的意志。 这一点,恰恰是虞军所不具备的。 这么多年来,虞军面对梁军,打了太多的败仗,这让他们形成了一种习惯,一旦见势不妙,要么逃,要么降。 至于血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直至迎来胜利的曙光,从来不在虞军将士的认知里。 毕竟桓熙又不是慕容儁,不曾坑杀降卒,梁军历来都是秉持着优待俘虏的政策,虞军与梁军交战多年,这一点,几乎是有目共睹。 因此,桓熙清楚,别看苻坚兵多将广,但真正能够为他死战到底的,估计也只有那些氐族精锐了。 一旦局势不利,多的是人卸甲而降,他们根本就没有死战到底的勇气与决心。 然而,很少有上位者会真正注意到底层将士的想法,这其中就包括了苻坚、慕容儁。 苻坚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会战时的排兵布阵之中,兵力上的优势,让他敢于出营与桓熙一决胜负。 而慕容儁在得知桓熙分兵以后,同样是喜不自胜。 他与苻坚之所以选择两路进攻河东郡,就是要迫使桓熙分兵。 慕容儁高兴的对着慕容恪说道: “桓熙身边只有七万步骑,精锐并不多,苻坚麾下十万将士,又有悦绾的三万步骑相助,何愁不能一雪前耻。” 但慕容恪却没有慕容儁这么乐观,他沉声道: “人数上的优势是否能够抹平士气与将帅能力上的差距,犹未可知,此战,胜负难料。” 慕容儁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四弟这是在埋怨自己不该扣留慕容垂。 慕容恪见兄长的脸色阴沉下来,自觉失言,连忙请罪。 慕容儁这才笑道: “玄恭多虑了,悦绾之才,不下阿六敦,有他在,朕可高枕无忧。” 慕容恪心道: ‘但愿如此。’ 尽管悦绾有过辉煌的战绩,但慕容恪清楚,冉闵之所以失败,其一是被三方合力围攻,其二则是冉闵自身的问题,一连串的胜利让他麻痹大意,故而遭遇襄国一战的失败。 因此,慕容儁认为悦绾之才不下慕容垂,这一点慕容恪其实并不认同,只是他了解慕容儁的性格,再劝下去只能适得其反。 慕容恪强笑道: “陛下,既然桓熙北上迎击苻坚,我等亦当在东垣县出力,只有让桓熙感受到南线的危急,他才有可能在失去方寸的情况下,铸成大错。” 慕容儁闻言颔首,他也知道战争的胜负不能只看兵力的多寡。 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案例屡见不鲜。      慕容儁当即召来诸将,豪言道: “即日起,攻打东垣县城,务必要在三日内破其城池1 慕容儁并没有将一个小小的东源县放在眼里,杨安只有五千精兵,而自己则有十二万步骑,他又能坚守到什么时候。 在慕容儁看来,三天,只需要三天,他便可占据东垣。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慕容儁的预料。 燕军接连强攻城池,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但城池就是屹立不倒。 攻城的第三天,慕容儁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派遣使者前往劝降,向杨安许以高官厚禄。 使者顺利进入了东垣城,他对杨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仇池立国近五十年,而为桓熙所灭,听闻将军是仇池公的孙儿,将军身怀国仇家恨,何以要为桓氏出力,我家陛下爱惜将军才干,只需将军顺应天命,陛下入主关西之日,定为仇池复国,岂不美哉1 杨安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而后道: “我今日许你入城,只是以为慕容儁想要停战请和罢了,想不到竟然听了此等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 “你奉命前来离间我与梁公,可曾知道,当年仇池内乱,若无梁公,杨某全家性命危在旦夕。 “梁公派兵为我手刃仇人,护我杨氏三代周全,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安虽氐羌,亦知忠义廉耻,安能背主。 “你回去告诉慕容儁,我们宁可战死于东垣,也不效仿段部鲜卑,做那枉死的冤魂1 尽管仇池国确实是亡在了桓熙的手上,但也是桓熙为他们平定了叛乱,否则,即使仇池国依然存在,但国主却会是发动叛乱的杨俊,与杨安一家再无关系。 更何况桓熙对杨初、杨国、杨安祖孙三代不薄,杨初先前在长安颐养天年,如今已经寿终正寝,而杨国、杨安父子都受到了桓熙的重用。 在桓家势大的情况下,杨安根本就没有理由背叛桓氏。 使者听说杨安让其回去传话,心中不由一松,这年头,出使敌营可是一份高危工作,稍有不慎就会掉了脑袋。 正当使者请辞的时候,杨安笑道: “带话不必非得是活人1 说罢,在使者惊愕之中,喝令亲兵将其诛杀,霎时间,明晃晃的刀刃向使者斩来,使者躲闪不及,只见胸前被划开一道直至腹部的口子,鲜血溅射,居然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惊恐的惨叫声逐渐变得有气无力,直至使者彻底没有了气息。 杨安当场给慕容儁写了一封回信,系在了使者的身上,又以一匹老马将尸首驼出了城池。 虽然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杨安必须杀死燕国使者,这既是在向桓熙表忠,也是在向城中将士表明自己坚守到底的决心。 燕使的尸体被城外的哨骑找到,带回了阵前。 慕容儁自是怒不可遏,但看到信中杨安提起自己坑杀降卒一事,慕容儁也终于明白了城中的抵抗为何这般激烈。 (本章完) 第422章 鏖战河东(十) 第422章 鏖战河东(十) 慕容儁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睚眦必报。 当年坑杀段部鲜卑三千降卒,或许是因为一时冲动,但其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慕容儁始料不及的。 在桓熙的有意宣传下,段部鲜卑的三千降卒从战败被俘,被扭曲成了是在得到慕容儁的许诺之后,主动投降。 既然是舆论战,哪能实事求是,桓熙可不得借着机会使劲抹黑慕容儁。 因此,在梁军将士的固有印象中,慕容儁动辄杀俘,毫无信义可言,谁又敢向燕军投降。 慕容儁清楚,杨安肯定是以此激励守军死战,他已经彻底放弃劝降杨安的希望,唯有鼓舞军中士气,一举破城。 苻坚没有采用吕婆楼的提议,但慕容儁可不是深受汉化影响的苻天王,他要是个讲究仁义的君主,也不会坑杀段部鲜卑的降卒。 故而,慕容儁传令全军,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放任劫掠。 这果然激发了燕军的斗志。 东垣守军也注定将要陷入苦战之中。 慕容儁之所以没有分兵围困东垣县,而以主力继续西进,是因为这一战不同于杨素讨伐汉王杨谅。 杨素是在已经击溃杨谅的河东军主力的情况下,才敢于直奔晋阳。 慕容儁如果沿途分兵围困城池,深入河东郡,很轻易就能被谢艾、沈劲等人断了粮道,置身于危险之中。 东垣守军的苦战暂且按下不表,话分两头,此时,桓熙的七万步骑已经感到了闻喜县,驻扎于闻喜县城以南,与苻坚相隔二十里扎营。 为了安全起见,营寨是由闻喜城内的州郡兵出城搭设的,而桓熙带来的将士则在一旁警戒,防着苻坚趁自己立足未稳,正安营扎寨之际,突然袭来。 可以说,桓熙是将稳扎稳打发挥到了极致,给不到苻坚半点可乘之机,双方只能通过会战来分出胜负,毕竟无论是桓熙,还是苻坚,都不愿意在闻喜县形成僵持之势。 梁国中军大营内,桓熙已经命人准备了一车酒肉,他唤来周琼,问道: “可有胆量往敌营走一遭?” 周琼一怔,随即正色: “既是梁公有命,末将刀山火海尚且不惧,何惧出使敌营。” 桓熙意味深长道: “此行,需得留心敌营布置。” 周琼了然,什么前往赠礼,分明就是要让他借机探营,弄清楚苻坚的皇帐所在,一旦发觉虞军守备松懈,便可试探性的夜袭其营寨。 “末将领命1 桓熙见他答应得痛快,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宽慰道: “苻坚虽为蛮夷,却也知晓礼仪,你尽管放心前往,既然名义上是替我赠送酒肉,他绝不会为难你。” 周琼怎么说也是益州刺史周抚的嫡长孙,桓熙没有把握的话,哪会让他去送死。 倘若面对的是慕容儁,而非苻坚,桓熙也不会让亲信前往探营。 然而,还不等周琼出营,就有哨骑向桓熙禀报,原来是苻坚派了使者前来拜迎。 桓熙冲着周琼笑道: “看来他是与我想到了一起。” 周琼也只得无奈摇头,问道:      “梁公,末将还要准备吗?” 桓熙颔首道: “当然,苻坚遣使拜营,绝不会空手而来,你也当替我回礼。” 说罢,桓熙让周琼先下去歇着,命人将苻坚的使者迎进门。 苻坚确实是有着和桓熙一样的打算,在决战之前,先来探营,摸一摸梁军的底。 既然苻坚要看,桓熙便大大方方的给他看,桓熙甚至没有给苻坚的使者蒙上眼罩,而是让五千近卫义从的老兵全副武装,牵着战马宿卫在帅帐周边,自然是想要震慑住那位使者。 由于谢艾、邓遐曾经斩杀过虞使,因此,苻坚不敢冒险派出心腹,只是选了一名军中文吏。 正如桓熙所料,苻坚重视礼节,自然也给桓熙带上了礼物,同样是准备了酒肉,桓熙笑纳后,当然不会真的去吃苻坚送的食物,正如苻坚也不可能享用桓熙的酒肉一般。 他们身上的担子,不允许二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虞国使者名叫李成,氐人,与李威同族。 桓熙向李成询问起了苻坚近来的状况,李成有选择性的回答,桓熙见自己从李成口中套不出话,转而提起了一位故人: “我听说张遇此番随驾南下,不知是否有机会能与他再见一面,烦请替我转告他,我与他的母亲都很挂念他。” 李成愕然,他以为只是桓熙的恶趣味,但还是答应下来。 他并不知道桓熙是在搞张遇的心态,其实,桓熙也是随意为之,如果张遇因此在战场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倒不枉桓熙提了这么一嘴。 甚至如果可以挑起苻坚对张遇的怀疑,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就算没有效果,桓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哪有什么损失。 寒暄过后,李成终于提起了正事,原来苻坚派遣他前来,还有一层使命,便是要与桓熙商定会战的日期与地点。 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是会战,就得提前定下时间与场合,双方做足了准备,而后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决出胜负。 桓熙沉吟道: “回去转告苻天王,三日之后,我与他在城北五里列阵,一决生死,如有异议,再可商量。” 李成躬身应道: “外臣必将如实转告。” 说罢,李成正要告辞,却被桓熙叫住,他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替天王准备了一车酒肉。” 说着,桓熙将周琼唤入帅帐,对他道: “你替我出使虞营,拜谒苻天王,切记!不可失了礼节。” 周琼应诺,便与李成一道带着酒肉离开。 沿途二人遇到了许多拨的哨骑,既有梁军的,也有虞军的,可见大战当前,桓熙与苻坚都很重视营寨的安全。 途中,周琼问及李成对拱卫帅帐的近卫义从们的看法。 李成感叹道: “皆锐士也。” 李成当然听说过近卫义从的盛名,当年在狼山一战,氐族的精锐骑兵就是被近卫义从联合匈奴弓骑给击败,直到前些年才恢复了元气。 二人一路上谈天说地,不久,李成指着一座呈长方形的雄伟营寨,得意的对周琼说道: “这就是我们大虞的军营。” (本章完) 第423章 鏖战河东(十一) 第423章 鏖战河东(十一) 燕虞十三万大军,合计有四座营寨,其中,以苻坚所在的中军大寨最为坚固。 四座营寨紧密相连,一旦其中之一遭遇袭击,另外三座营寨顷刻间就能前来救援。 周琼知道苻坚此前一直在加固营防,因而对于眼前中军大寨的雄伟,倒也并不感到吃惊。 来到营寨内,由于此前桓熙并未蒙上虞使的双眼,周琼也得以一睹营寨内的情况。 桓熙调动近卫义从给虞使下马威,苻坚同样照方抓药。 只是在周琼看来,虞军屡战屡败,又能唬得住谁。 “外臣周琼,拜见天王,特奉我家梁公之命,前来为天王献上酒肉。” 皇帐内,周琼施礼道。 苻坚自然也不会丢了礼仪: “请起,梁公的赠礼,朕已经收下,还请尊使回营之后代为致谢。” 寒暄之后,自当谈论正事,苻坚已经提前从李成的口中得知桓熙约他三日之后会战的事情。 这也是苻坚所期待的,无论是桓熙,还是苻坚,两个人都耗不起。 “梁公让李成转达的事情,朕已知之,朕也有想法要与梁公以堂堂之阵,决一胜负,还请尊使转告梁公,三日后,朕将应约前往。” 说罢,便也没有了兴致再去接待周琼,让人将他带出了营寨。 至于桓熙送来的酒肉,苻坚同样也不会享用。 当周琼回到梁军营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桓熙没有睡,还在等着他。 故而,周琼回营的第一时间就被带到了帅帐。 “结果如何?” 桓熙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琼答道: “回禀梁公,苻坚已经答应,三日后出兵与我军会战。” 桓熙闻言大喜,他就怕苻坚缩在营寨里不出来,虽然从财政上考量,坚守不出对于苻坚来说是下下之策,但谁又能担保他不会拼着国家崩溃,也要让自己陷入泥潭。 随后,桓熙又向周琼问起了虞军的营防布置,以及皇帐所在。 得知苻坚早有戒备,根本给不到袭营的机会,桓熙也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失望。 他一开始就打算要与苻坚打一场会战,所谓袭营,不过是搂草打兔子,能成,固然是好事,成不了也无妨。 周琼离开后,李媛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她的前胸紧贴着桓熙的后背,问道: “桓郎,三日后便是大战,妾身是否需要回避,免得桓郎分心。” 李媛已经做好了暂时前往闻喜县城居住的打算。 桓熙不以为意地戏谑道: “无妨,就留在营中,你可是我身边的亲兵,岂能抛下主将,自己躲进城里。” 说着,便转身将李媛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一时间,帅帐内春光无限。 许久,当李媛重新穿上亲兵的甲胄,桓熙也才重新将心思放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会战之上。      桓熙立即升帐聚将,召来将佐们共同商议排兵布阵。 期间,诸将各抒己见,帅帐内争论不休,直到深夜,由桓熙最终拿了主意,众人这才散去。 夜深人静之际,李媛早已在另一座营帐歇息,桓熙走出帅帐,看着帐外皎洁的月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三日后就将同虞军决战于闻喜城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梁军营寨。 虽然将士们普遍瞧不起虞军的战斗力,但是大战当前,没有人敢松懈,毕竟命可是自己的,他们都在做着各自的战前准备。 费连贺隆就在教导着其子自己的经验心得: “挽弓射箭的时候,不必瞄准,跟着众人往同一个方向射就行,在战场上,关键不在于你是否射得准,而是在敌方的骑兵追上之前,能够射出几箭。” 费连贺隆说着,感慨道: “追随梁公征战,最让人安心的就是有一支强大的近战骑兵保护我们,不会让敌方骑兵轻易追上我们这些弓骑。” 费连贺隆所说的近战骑兵,便是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 弓骑实在是太孱弱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 但在战场上,偏偏又不能缺少了这种高机动性的远程打击手段,故而,桓熙明知道弓骑打硬仗不行,可还是要将他们带来河东。 费连突好奇地问道: “阿爷,近战骑兵之间的战斗又是什么样的?” 费连贺隆沉默片刻后,说道: “梁公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作为近战骑兵,个人的武勇都在其次,关键是胆量。 “尤其是骑兵对冲,将速度完全提起来的时候,一旦碰撞到一起,前排的骑兵必死无疑。 “但只要记住,你怕,敌军也怕,谁能坚持到最后,不露怯,谁就能占据上风,而最先逃跑的一方,则会被从身后的追兵赶杀。” 当然,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一方率先减速,从而保住了双方前排骑兵的性命,但减速的一方则必然落入了劣势之中。 毕竟骑兵的能否将战斗力提起来,其战斗力天差地别。 费连突不解道: “既然道理这么浅薄,为什么会有人率先逃跑。” 费连贺隆笑道: “等你真正上了战场,目睹了骑兵冲锋时的骇人阵势,就能明白其中道理。” 说罢,费连贺隆也不再多言,时间已经很晚了,剩余的一些在战场上自保的秘诀,明天再慢慢教给儿子也不迟。 这一夜,无论是桓熙,还是苻坚,都没有异动,他们虽然都有过袭营的心思,想要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战果,但见识到彼此早有防备之后,也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 桓熙与苻坚都在等着时间流逝,等着那场决战的到来。 与此同时,南线战场上可就没有这么平静。 河东郡,东垣县。 黎明时分,太阳刚刚爬上山,用过早饭的燕军攻城部队就已经在城外列队。 杨安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在向慕容儁表达了坚守东垣县城的决心后,燕军的进攻力度明显增强,也让守城的将士感受到了更多的压力。 好在慕容儁拿屠城来激励将士,也更进一步的坚定了守军的决心,至少目前来看,东垣县城虽然摇摇欲坠,但应该还能坚守几日。 (本章完) 第424章 鏖战河东(十二) 第424章 鏖战河东(十二) 也许是慕容儁意识到东垣城在短时间内难以攻陷,也可能是他想要给身处北线的桓熙更多压力。 慕容儁最终还是选择了再度分兵,留下一支军队围困东垣县城,自己则率主力深入河东郡。 至于围困东垣县城的主将人选,慕容儁面对慕容恪的举荐,犹豫再三后,还是将慕容垂排除在外 桓熙放出的那则童谣,虽然没有造成兄弟相残,但其影响是实打实的存在着。 至少在这一战,他不会再让慕容垂掌握兵权。 慕容儁选择以老将傅颜领兵,围困东垣县城,不使杨安能够出城威胁到燕军的后勤补给。 这也是为何非得留下两万将士的原因,城中杨安的五千战兵还不知剩多少,但作为据城而守的一方,伤亡不会太大,不分出足够的将士,根本就看不住他们。 东垣城头,杨安得到哨骑汇报,知道燕军分兵围城,主力已经西行,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已经付出了全部,尽了最大的努力,不仅拖延了燕军数日,更迫使慕容儁分兵,至于剩下的,则要交给谢艾与沈劲了。 谢艾有步骑六万,沈劲有精兵一万,虽然沈劲是并州刺史,但他只需有守住安邑县,而谢艾负责了河东郡除安邑、闻喜、东垣以外的其余各县。 “速速派人,将此事告知沈刺史,谢尚书。” 杨安吩咐亲信道。 事实上,谢艾与沈劲一直在关注着东垣县的战局,至于闻喜县,以他们对桓熙的信心,自然不需要过分担心。 尤其是谢艾,他与苻坚交过手,清楚苻坚的斤两。 苻坚去年在河套战败,能够全身而退,完全是因为谢艾、邓遐只追不战。 相较于桓熙,年轻的苻坚还是太稚嫩了。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即将迎来会战的三方将士而言,却是格外的煎熬。 尤其是大战将至的时候。 河东郡,闻喜县。 已经到了桓熙与苻坚约定好的日子,五更时分,伙夫们做好了饭菜。 梁军各营的将士正在用餐。 第一次上战场的费连突心神不宁,没有动筷子。 费连贺隆追随桓熙征战多年,什么样的新兵都见过,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这一次临战紧张的是他的儿子费连突。 “别愣神了,马上就要与人拼命了,需得吃饱了肚子,这样才有力气。” 费连贺隆提醒道。 打仗可是个力气活,哪有饿着肚子上战场的道理。 性命攸关的事情,开不得玩笑。 费连突回过神来,即使没有胃口,也还是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今日的伙食比平常好了许多。 毕竟就连囚犯上刑场之前,也得吃一碗断头饭,等到吃饱喝足了才给砍脑袋。 又何况是将士们即将走上战场,提刀卖命。 不管怎么说,梁国的将士可比宋朝的禁军自觉多了,至少不会在战前鼓噪起来要拿到赏银才肯开拔。      等到将士们用过早膳,并不急于离营,此时天刚蒙蒙亮,桓熙穿梭于各座营寨,激励士气。 无非就是与将士们回忆过去的峥嵘岁月,细数他们辉煌的战绩,与将士们树立起必胜的信念。 这是桓熙逢战必做的事情。 在战场上陷入僵持的时候,就是一股子信念凝聚着人心。 至于苻坚,同样也在鼓舞军中士气,他不厌其烦地在强调己方人数上的优势,同时夸大慕容儁的战果。 在苻坚的口中,慕容儁已经攻破东垣县,就连安邑县也是危在旦夕,反正这种事情,底层的军士也不可能辨别其真伪。 实际上,如果不是虞、燕联军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这些虞军将士根本就不愿意出营与梁军交战。 与此同时,石越也带着闻喜县的五千步卒出城,倒不是要提前赶去埋伏,他们的行动根本就瞒不过苻坚。 像这样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地点的会战,双方都会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安全,如果一方突然派出大量的哨骑,掩护己方行动,等同于明示自己另有打算,兴许这场会战也就会因此作罢。 故而,这三天的时间里,双方的哨骑虽然屡有冲突,但规模并不大,桓熙与苻坚都能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 石越的五千步卒,是被桓熙征调出城,前来参战的,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有五千重甲步兵,或许能在战场上起到奇效。 至于闻喜县城,则交给了当地的州郡兵们守卫,由石越的副将坐镇,属于是这一场会战的vip观战席位。 随着大战将近,无论是哪一方,他们将士之间已经看不到欢声笑语了。 打仗,就会要死人。 尤其是这种摆开阵势,明刀明枪的会战,不同于奇袭,除非一方是乌合之众,见势不妙就乌泱泱的退了,否则,哪怕是胜利者,也会伤亡惨重。 谁也不知道在这一战过后,自己能否活下来。 凝重的氛围不仅缠绕在梁军将士的心头,虞军同样如此。 天色已经大亮,桓熙与苻坚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出营,奔赴提前约定好的战常 桓熙骑坐在马背上,神态自若,甚至称得上是放松。 他是三军主将,如果连他都紧绷着一张脸,无疑会影响到将士们对于这一战的信心。 这么浅显的道理,苻坚同样也懂。 尽管心里没底,但并不妨碍他在人前表现得仿佛胜券在握。 此战,桓熙将近卫义从分为了两部,其中一部由谢玄统率,从五千人变为了三千人,都是这些年的征战中,梁军阵亡将士的子弟。 他们基本属于新兵,不承担作战任务,只需簇拥着桓熙,近距离感受战场上的氛围,一旦奠定胜局,这些新兵才有可能参与追逐战,趁机见见血。 另一部由桓虔统率,从五千人变成了七千人,多的两千人是扩招的将士中,从前凉精骑中选拔而来的老兵。 这些前凉精骑需得在战场上派上用场,跟随桓虔,与敌人短兵相接。 他们可不能充当战场上的观摩团。 (本章完) 第425章 鏖战河东(十三) 第425章 鏖战河东(十三) 闻喜县城以北十里,便是这一次会战的战常 桓熙与苻坚、悦绾各自领兵来到了此地。 将士们还在整理阵型,现在是主帅照面的时间。 桓熙邀苻坚出阵一叙,由于担心苻坚以为自己在使离间计,故而也请燕军的主将悦绾一同会面。 苻坚对悦绾道: “若是拒绝,只恐将士以为我们二人胆怯,白白堕了军中的士气,况且哨骑已经仔细搜寻过,并无埋伏,不如出阵与他一会。” 众所周知,苻坚爱惜人才之余,也好男风。 桓熙以姿容俊美而闻名于世,其功勋也为世人所称道,苻坚其实早就想和桓熙当面一叙,见一见这位当世第一流的人物。 至于悦绾,如果只有他一人,肯定不会与桓熙在两军阵前私议,这事如果传回燕国,自己可就解释不清楚,谁知道慕容儁会怎么想。 但如今有苻坚作伴,悦绾也就少了顾虑,他点头道: “既然天王要去,外臣自当跟从。” 如果苻坚独自一人与桓熙会面,谁又知道他们两会不会达成什么共识,虽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但不得不防。 苻坚按照与桓熙的约定,同悦绾各带了五名骑将,而桓熙则带了十名骑将。 早有士兵在场间搭设好了简易的凉亭,设置摆上了茶具,当然是各用各的,连茶水都是自带的,桓熙与苻坚都怕对方耍些阴谋诡计。 桓熙坐在凉亭里,看着翻身下马的为首之人,笑道: “阁下就是苻天王。” 苻坚很好认,他太年轻了,现在也才二十岁。 而落后苻坚半步的悦绾,则是垂垂老矣。 苻坚上下打量着凉亭里的桓熙,不由赞叹道: “梁公真人杰表。” 桓熙的卖相一直都挑不出毛病,他指着隔开了一些距离的座位,道: “苻天王、悦将军,请坐。” 这一次会面的主角当然是桓熙与苻坚,二人一个梁公国的国主,一个是虞国的天王,悦绾区区一个燕国的尚书仆射,哪有资格与他们谈笑风生,慕容儁或者是慕容恪来了,那还差不多。 故而,悦绾只是喝着自家的茶水,倾听二人在那说话。 “苻天王” 桓熙话才出口,苻坚便打断道: “桓兄,苻某表字坚头。” 苻坚并没有自称为朕,而桓熙也没有拿出梁公的架子,反倒像是面对老友一般,颔首道: “桓某表字伯道。” 二人互通表字,桓熙直言道: “坚头,苻健在世时,我遍观苻氏宗亲,认为只有你能缓和并州的胡汉矛盾,担起社稷重任,故而在苻生登基以后,我放出谣言,想要致你于死地,不曾想,却连累鱼遵被灭了满门。” 说着,桓熙扼腕叹息,似乎在为错过了机会而惋惜。 苻坚放声大笑: “承蒙伯道看得起,苻某与有荣焉。” 说着,苻坚也坦诚道: “不瞒伯道,苻某也曾往关西派遣刺客,但始终找不到行刺的机会。” 桓熙不生气,反而得意道:      “性命攸关的事情,我又怎会疏忽大意。” 说罢,桓熙长叹道: “我与坚头一见如故,如果不是今日相会于阵前,我倒希望能有一叶孤舟,与坚头泛舟于江渚之上,饮酒赋诗,品论古今人物。” 苻坚闻言,不禁为之向往,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自己可是虞国的天王,身负社稷重任,岂可向往桓熙所描述的生活。 “伯道,你莫非是专程来消磨我的雄心壮志,如果伯道真是这般打算,想要说服我举国而降,只怕是要失望了,任凭你开出怎样的条件,我也不会动心。” 此前桓熙就曾经让王渊带话回去,许诺让苻氏永镇并州,允许苻坚裂土封侯,但苻坚牙根不曾考虑。 他这样的人,岂能屈居人下,哪怕是向桓熙称臣也不行。 桓熙明白苻坚的决心,摇头笑道: “坚头,你误会了,我从不会将你看轻。” 说着,桓熙认真道: “坚头,你知道吗,我很欣赏你。” 苻坚不由挑起了眉头: “此话从何而来?” 桓熙解释道: “我听说曾有人向伱进言,怂恿你放任将士劫掠百姓,从而提振军中士气,但是被你断然拒绝。 “古往今来,帝王都将百姓视为蝼蚁,乱世之中,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但坚头,你是不同的,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们心中都有仁义二字。” 当初是吕婆楼向苻坚进言,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流传了出去,故而,苻坚并不奇怪桓熙能够得知此事。 而桓熙这番话,也说到了苻坚的心痒之处,他以茶代酒,对桓熙道: “今日得遇知己,当饮一杯。” 桓熙闻言,也举起了茶杯,与苻坚共饮。 悦绾看着二人眉飞色舞,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桓熙放下茶杯,继续道: “自永嘉之乱以来,天下分崩离析已经四五十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想,这乱世应该会终结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 “你我虽然意气相投,但今日一战,不可避免,若我侥幸取胜,只怕虞国的国祚也不能长久,还望坚头莫要负隅顽抗。” 苻坚却摇头笑道: “今日尚未开战,胜负未分,伯道何以言之凿凿,依苻某之见,而今伯道兵少将寡,不如趁早退回关西,你我以黄河为界,各安边境。 “至于天下分合,自有后人为之,伯道若是执意犯我疆界,只恐兵败身死,天下间若是少了伯道,剩我一人,岂不孤独。” 二人谁也不能说服谁,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当然,这是他们会面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今日之所以在阵前交谈,不过是桓熙想要让苻坚知道,自己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希望他不要顽抗到底。 而苻坚则是出于对桓熙的好奇,想要当面见一见这位仰慕已久的美桓郎。 二人如今得偿所愿,眼见时候不早了,自然不会继续聊下去。 “坚头,你我就此别过,各归本阵,战场上,生死各安天命。” 桓熙与苻坚道别。 苻坚点头道: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让我们在此战中分出胜负。” (本章完) 第426章 鏖战河东(十四) 第426章 鏖战河东(十四) 桓熙与苻坚谈笑风生的时候,可苦了他们身后跟来的骑将,需得全神贯注,防备着对方暴起发难。 桓虔的目光紧紧盯着苻坚,桓熙曾说过,摔杯为号。 只要桓熙觉得有把握,当场摔了酒杯,众人就得一拥而上,将苻坚砍翻在地。 只是一直等到桓熙与苻坚道别,离开凉亭,也不见他摔杯子。 说到底,还是因为苻坚、悦绾带来的骑将同样魁梧雄壮,桓熙并没有把握,唯恐伤及自身。 而桓熙也清楚,苻坚肯定有这样的计划,只不过同样被桓虔等人给震慑住了。 桓熙在与苻坚会面时,权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尽管桓熙完全信任他,可是与苻坚约定了人数,桓熙自然不会带上权翼这个文士,浪费了名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梁公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权翼见桓熙平安归来,虽说是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桓熙心中一暖,笑着回应道: “我不过是为了就近观察敌军的布置罢了。” 虞军、燕军的阵型,他已经一目了然,当然,桓熙的布置也同样被苻坚尽收眼底。 实际上,阵型的变化就那么几种,胜负的关键是要在局部的冲突中,找出对方阵型的薄弱之处,予以打击。 此战,梁军结雁行阵,也就是鸿池之战中,慕容恪所布置的阵型。 桓熙将石越带出城的五千重甲骑兵顶在了最前方,两翼斜向布阵,各安排了两万名弓骑兵,队列如大雁飞行,作人字形。 而百保鲜卑与近卫义从则被安排在了两翼与中军的空隙之间。 桓熙从河套、河西征调了十万步骑,往闻喜县带来了其中五万人,皆为骑兵。 谢艾麾下的五万人,则是步骑混合,以步兵为主。 说到底,闻喜县才是主战场,桓熙实在信不过游牧民族的步兵,与忠诚无关,而在于能力。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匈奴人,让他们且驰且射,绝对没有问题,骑射已经是他们的本能。 但如果是作为步兵,结成阵型以御敌,去强调纪律性,无异于取长补短。 哪怕是谢艾麾下的匈奴、鲜卑步卒,也都是用作弓手,而不会让他们参与近战。 闻喜县城以北,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地形,适合大规模的会战。 这一战,桓熙与苻坚都是倾巢而出,双方合计将近二十万的兵力在此列阵,两军对垒,旌旗林立,一眼望不到尽头。 秃鹰仿佛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战场的上空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桓熙等候了一会,见苻坚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于是沉声道: “将刘阏陋头唤来。” 沈赤黔闻令,连忙将那位匈奴右贤王给找了过来。 此番铁弗匈奴南下,便是由刘阏陋头为主。 刘阏陋头来到桓熙的面前,翻身下马,行礼道: “小王拜见梁公1 桓熙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点头道: “右贤王请起。” “谢梁公1      待刘阏陋头起身,桓熙吩咐道: “我需要你领着铁弗匈奴去往苻坚的阵前挑衅。” 桓熙麾下五万弓骑,其中四万鲜卑弓骑分布在左右两翼,而剩余的一万匈奴弓骑,则是作为后备。 如今桓熙见苻坚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便决定派出匈奴弓骑前往诱敌。 刘阏陋头没什么好说的,他一口答应下来。 正欲告退,桓熙却叫住他,叮嘱道: “一旦敌军骑卒出阵追杀,不必惊慌,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会适时支援。” 刘阏陋头连连点头: “小王领命1 刘阏陋头太清楚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的战斗力了。 近卫义从无需多谈,刘阏陋头在银川城外,是亲眼目睹了百保鲜卑以两千骑兵,追逐着一万氐族精骑,将他们驱赶出了战常 他不认为虞、燕联军的近战骑兵能是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的对手。 虞国精骑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狼山一战输给了近卫义从,银川一战输给了百保鲜卑,而且两战都败得很惨,打出了惊人的伤亡比。 至于燕军,刘阏陋头尚未与他们交过手,但慕容儁怎么可能把最精锐的部队派来闻喜县,作为偏师。 匈奴弓骑的队列中,众人都在摩拳擦掌。 他们都清楚,刘阏陋头在这个时候被桓熙叫过去,肯定是有任务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桓熙的唯命是从。 这也是桓熙为何要将匈奴弓骑留作预备队的原因,鲜卑弓骑臣服的时间并不长,桓熙虽然在鲜卑各部之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但终究没有匈奴人这么听话好使。 费连贺垄费连突父子是匈奴人,此刻就在队列之中。 早上还因为紧张而食不下咽的费连突,真的上了战场,反倒没有了畏惧,那跃跃欲试的模样看得费连贺隆直皱眉。 费连贺隆正想要说上几句,让费连突平静下来,不等他开口,刘阏陋头已经奉命而归。 “儿郎们!氐人屡战屡败,如今与梁公会战于闻喜,未战先怯,不敢出击。” 刘阏陋头先是喊上一嗓子,为将士鼓劲,待众人发笑,刘阏陋头继续喊道: “梁公让我等出阵,在敌军面前逞一逞威风,有胆量的,都跟我上1 说罢,刘阏陋头一马当先,驶向敌阵,而在他身后,则是乌泱泱的匈奴弓骑,呼啸着而过。 事实上,苻坚不肯主动发起进攻,并非怯战,而是因为他早就摆出了防守姿态。 两军对阵,有如高手过招,率先出手,可能占得先机,也可能露出破绽。 总得来说,露出破绽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一旦出击,便得移动阵型,梁军七万五千人,只有五千步卒,其余七万全是骑兵,苻坚可不敢轻易压上。 万骑奔腾,扬起漫天的灰尘,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更是有如山崩地裂一般的声势。 苻坚注意到了这支杀来的匈奴弓骑,当年他父亲之所以在狼山战败,便是因为拿这支弓骑下马步射的法子全无办法。 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虞军早就具备了应对下马步射这一战术的法子。 (本章完) 第427章 鏖战河东(十五) 第427章 鏖战河东(十五) 骑兵步射这一战术并非无解,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 其一,是训练一支比敌方更精良的骑兵,能够正面突破敌方近战骑兵的阻挠,与弓骑兵近身肉搏,便可轻易将之杀溃。 当年狼山一战,苻苌在危急关头选择将氐族精骑一分为二,一部拖延住那支晋军枪骑,另一部则追逐匈奴弓骑。 匈奴弓骑被追上之后,虞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弓骑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然而,苻坚并没有一支比近卫义从、百保鲜卑更为精锐的近战骑兵,他早就认清楚了现实,虞国根本无法在骑兵层面与梁国对抗。 桓熙在陆续夺取河套、河西之后,他的骑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只有慕容氏勉强相当。 而慕容儁派来的这支偏师,又不过是燕国的二线部队,同样无法抗衡强大的梁国骑兵。 因此,苻坚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线,也就是比梁军的射程更远。 弓骑的机动性再怎么高,下马步射时,总得耗费一些时间。 刘阏陋头领着匈奴弓骑来到虞军阵前百步外,将士们熟练的翻身下马,取下了后背的步弓,只待右贤王一声令下,便可向着虞军阵中倾泄箭矢。 然而,随着虞军后方战鼓擂响,盾兵之间的空隙中,架出了一把把强弩。 刘阏陋头骑射出众,故而,他的目力也很好,毕竟你想要瞄准准星,眼睛可得放亮。 弩与弓,各有优劣。 强弩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低,但相较于弓来说,射术慢是其致命弱点。 一般来说,除非是连弩,否则在射程和杀伤力相近的情况下,弓的射速基本是弩的三到四倍。 在大兵团的作战中,精准度其实并不重要,射速才是最重要的,弩兵一轮齐射的时候,弓兵已经齐射了三四轮,大范围覆盖下,肯定是弓兵更占优势。 同时,弩不便于在马背上使用,造价相对于弓,也更为昂贵。 故而,桓熙的梁军之中,大多装备弓,弩则少之又少。 不过,这并不代表刘阏陋头不知道强弩的威力与射程。 “撤!快撤1 刘阏陋头呼喊着,率先骑上了马。 可虞军的弩兵已经射出了箭矢,在匈奴弓骑撤出十余步后,还是留下了上百具尸海 刘阏陋头显然也清楚强弩的缺点:装填困难。 当他正要带着弓骑们靠近的时候,只见虞军盾兵空隙间的强弩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重新装填好的强弩,正蓄势待发。 “该死!苻坚哪来那么多的强弩1 刘阏陋头愤恨不已。 虞军后方,苻坚站在一处高台上,他只能将前线的情况看个大概,虽然不知道刘阏陋头如今气急败坏的模样,但看着那支匈奴弓骑在战场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其实早在狼山之战以后,苻舰苻雄就一直在思索如何破解桓熙骑兵步射的战法。 起初,他们走的是第一条路,即加强骑兵的训练,打造一支更为强大的近战骑兵。 但随着桓熙先后收编前凉精骑与河西鲜卑以后,苻氏就彻底放弃了在骑兵方面与桓熙一争高下的想法,转而发展远程力量,追求比弓骑兵更远的射程。 当初虞国还占据着盐池,当然有财力打造一支规模庞大的弩兵。      但在去年的两场战斗中,虞国的弩兵根本没有机会对上桓熙的弓骑兵。 银川之战中,苻坚是因为苻黄眉的上万精骑被两千百保鲜卑驱逐,担心受到邓遐与谢艾的两面夹击,只得主动撤出了战常 而河东郡一战,是李威在中条山南麓中了埋伏,兵败被擒,虞国也只能饮恨撤军。 苻健当年倾注心血打造的弩兵,直到今天才终于是发挥了作用。 刘阏陋头不知道苻坚哪里来的那么多弩兵,但桓熙可是一清二楚,别忘了,他有王渊潜伏在李威的身边,虞国对于桓熙来说,可谓是单方面的透明。 此时,桓熙已经知道刘阏陋头的窘境,骑兵步射这一战法被弩兵轮排射所克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世界上,没有无往不利的战法。 自永和七年(公元351年),桓熙出兵河套起,骑兵步射问世至今已有七年,足够虞国摸索出一条正确的道路,以应付这一战法。 桓熙派出匈奴弓骑前往诱敌,也是为了试探虞军这伙弩兵的斤两。 “让右贤王先退回来。” 桓熙吩咐掌旗官道。 掌旗官得令,跃马出阵,直奔场中的匈奴弓骑之所在。 待寻到了刘阏陋头,掌旗官转述桓熙的军令,刘阏陋头也长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桓熙硬逼着自己去消耗虞军的弩矢。 匈奴弓骑依照吩咐退了回来,刘阏陋头径直来向桓熙请罪: “小王无能,有负梁公所托。” 桓熙淡淡道: “起来吧。” 待刘阏陋头起身,桓熙问道: “虞军的强弩射程有多远?” 刘阏陋头思索片刻后,说道: “不下百二十步。” 桓熙点点头,这与他从王渊哪里得来的情报大体相当。 梁军的步弓其实已经属于是强弓了,至少要比虞军步弓的拉力更大,但其射程也就只有不到百十步,所以弓骑们基本都是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下马。 如今虞军的弩兵比本方射程要远了十步,也就说明,自己不能继续采取守势,否则虞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便可无压力的对本方进行远程杀伤。 果不其然,苻坚在确认了本方的射程更远后,阵型也开始主动前压,准备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开始对梁军进行远程打击。 “梁公!敌军动了1 桓熙眼见虞、燕联军正保持着队列向本方逼近,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沉着道: “传令石越,重甲步兵举盾向前顶,闻鼓而进,其余各部,尾随在后。” 桓熙之所以让石越的五千重甲步兵出城助战,就是用来对付虞国的弩兵,毕竟箭矢很难有效杀伤举盾的重甲步兵。 (本章完) 第428章 鏖战河东(十六) 第428章 鏖战河东(十六) 掌旗官勒住缰绳,喘着粗气对石越道: “石将军,梁公有令,命你部压上,闻鼓而进。”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鼓角声。 石越没有半点的迟疑,这支重甲步兵,本身就是在战场上充当肉盾的作用,在他的一声令下,五千将士跟着鼓点有序前进。 梁军其余各部,也跟随着重甲步兵而移动。 当双方的军阵接近百步的距离之际,梁、虞、燕三方不约而同的止住了鼓角声。 现在,是远程打击,倾泄箭雨的时候。 五千重甲步兵并不算多,但是排成一列盾墙,足以让虞国的弩兵望着那一面面的巨盾而嗟叹。 桓熙身处盾墙的后方,安全感满满。 左右两翼的弓骑兵已经挽起了步弓,冲着虞、燕的军阵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矢。 而虞军的弩矢却被重甲步兵的人肉长城所阻挡,只得同样采取抛射的法子。 弩兵不是不可以抛射。 事实上,任何有弹道的武器都可以进行抛射,一战时,甚至出现过用重机枪抛射的情况,但对于弩兵来说,这完全是在扬短避长。 强弩最值得称道,除了射程以外,便是它的精准度,舍弃平射而选择抛射,无疑便是放弃了精准度,从而与弓箭一般,以密集打击对敌方造成杀伤。 可问题是弩的臂展比弓短,自然弹射力也比弓小,所以其使用的弩箭也比弓箭小且轻。 又短又轻的箭矢,在进行抛射时,杀伤力着实有限,同时也没有了精准打击这一优点,别说是面对重甲步兵,就算是身穿轻甲的弓骑兵,也不畏惧他们。 然而,不抛射又能如何,那道血肉长城已经遮蔽弩兵平射的空隙,箭矢射在他们的盾牌上,只会叮叮作响。 尽管苻坚的军中还有弓兵,而燕军也存在不少的弓手,但在弩兵失去作用以后,他们在火力上完全被梁军左右两翼四万弓骑兵所压制。 一时间,虞军原本因为匈奴弓骑退去,而提振起来的士气,又有了下滑的趋势。 苻坚皱紧了眉头,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与梁国的重甲步兵交手,他实在想不明白,三万重甲步兵,与一万具装甲骑,两万坚甲近战骑兵,足足六万人的重甲军团,在加上马铠的话,以梁国的财政状况来说,怎么可能武装得了这六万人马。 毕竟桓熙治理关西,一直以来都在奉行轻徭薄赋,藏富于民的政策。 说白了,如果按照传统的炒钢法加百炼法打制铠甲,这根本就不是梁国能够承担的,或许梁国的财政早就该破产了。 但偏偏桓熙做到了,而且还有余力发动战争。 苻坚不由想到了有关灌钢法的传闻。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尽管桓熙严防死堵,可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消息流传了出去,无论是慕容儁、慕容恪,还是苻坚,都听说桓熙早就掌握了一种新的炼钢之法,能够大幅节省成本。 这也是桓熙能够打造六万重甲兵团的关键。      否则的话,只怕关西为了供应这支兵团,早就已经民生凋敝。 ‘可恶!为什么这种工艺却让桓熙掌握了/ 苻坚不甘心地想道。 这不是悦绾初次面对重甲步骑兵,在与高句丽的战斗中,他可见得多了,甚至燕国也有一支具装甲骑,如今正追随慕容儁绕过了东垣县。 但其数量,也只有五千骑,哪能像梁国一般,即使分兵,也拉出了两万五千名重甲步骑,其中还有一万人马具装的具装甲骑。 ‘据说桓熙的灌钢法就是在关东寻得,陛下已经下诏,在河北、中原等地悬赏灌钢法,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可真期待能亲眼目睹究竟是什么工艺,能够让梁国仅以关西之地就打造出这样一支军队。’ 悦绾分心想道。 当然,也只是短暂的分心,战场上,作为一军主将,可容不得他长时间的失神。 双方的民夫都在后方运输箭矢。 战前,桓熙给王猛下达了十五万张弓弩,四十五万条弦,一千五百万支箭,各类长短兵器五十万柄,轻甲十万副的战备任务。 王猛不仅完成了这一任务,并且箭矢的准备,只多不少,达到了惊人一千八百万支。 桓熙分兵之后,交给了谢艾八百万支箭,自己则带着一千万支箭北上,如果抛开用于近战的两万五千重甲步骑的话,相当于五万弓骑兵,人均负箭两百支。 弓骑们当然不可能一次性就将两百支箭全都带上战场,连带箭壶的重量,他们背也背不起。 而虞军为这一战准备的箭矢同样不在少数,打仗嘛,拼的就是战前准备。 不可能出现双方的弓手射光了箭矢,只能穿着轻甲,以短兵器近身肉搏的情况。 张三郎是闻喜县的一名州郡兵,此刻跟着队伍奉命出城,护卫民夫们把箭矢运上前线。 他看着身前一名局促不安,紧张得直发抖的民夫,出声宽慰道: “放宽心,有百保鲜卑与近卫义从在,敌军绕不来我军后方。” 民夫是从关中征发而来的,刚成年不久,第一次上战场,难免畏缩,此时听了张三郎的宽慰,又回想起梁军战兵的辉煌战绩,也终于抛开了恐惧。 与此同时,苻坚从虞国带来的民夫也在源源不断的为弓弩手补充箭矢,双方的互射似乎还要持续许久。 但梁军左右两翼的四万弓骑,连带着出现在重甲步兵身后的匈奴弓骑对虞、燕联军完成了压制,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则胜利的天平将会不可避免的向梁军倾斜。 毕竟在长时间的远程压制下,士气总有崩溃的时候。 苻坚知道,必须改变了,恰逢此时,悦绾也派了心腹前来沟通,双方交流一番之后,决定放弃互射,而是主动发起进攻。 当然,不是攻击重甲步兵的阵地,他们是疯了才会选择正面硬撼重步兵。 苻坚与悦绾将目标放在了梁军两翼的弓骑兵上,柿子需得挑着软的捏,但问题是,虞、燕两军能否冲破梁国近战骑兵的阻拦。 (本章完) 第429章 鏖战河东(十七) 第429章 鏖战河东(十七) 常规的骑兵作战,虞、燕联军不可能有胜算,这一点,苻坚与悦绾心知肚明。 毕竟骑兵之间的战斗,说到底,是勇气的比拼,而虞军的骑卒,早就被打丧胆了。 至于悦绾麾下的骑卒,也称不上是精锐。 因此,想要击败梁国的近战骑兵,就不能寄希望于本方的骑兵能够超常发挥,胜负的关键还是落在了步骑协同作战之上。 随着苻坚一声令下,苻飞麾下的五千氐族骑兵以铁索连马。 这也是苻坚与悦绾提前准备的战术,便是要效仿慕容恪生擒冉闵一战,以铁索连马,拖住梁国的骑兵,而后步骑配合作战,将之蚕食。 决战之前的三天,苻坚、悦绾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苻飞还在喊话鼓舞着部众的士气: “此战,不仅关系到大虞的社稷安危,也与我们氐人的未来息息相关,晋人一旦入主河东,就会抢占我们的田舍,淫辱我们的妻儿,氐人也将世世代代为晋人所奴役! “我们氐人才翻身多少年啊!你们愿意去受晋人的欺辱吗1 话音刚落,就有年轻的士兵热血上涌,高呼道: “我不愿意1 义愤填膺的将士们纷纷附和: “我也不愿意1 “我宁死也不受晋人奴役1 苻飞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但此战,铁索连马的五千将士注定是会死伤殆尽,一如当年的五千燕国骑兵,故而,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苻飞还需要以利动之。 “天王有令,此战过后,不论生死,皆可官升三级,阵亡之人,由家中子弟继承,朝廷会替你们奉养父母,抚育子弟,而你们要做的,便是奋勇向前,报国杀敌1 众人齐声呐喊: “奋勇向前!报国杀敌1 苻飞见军心可用,连忙派人通禀苻坚,示意已经做好了准备。 正当苻飞以为苻坚会派一个掌旗官前来传令的时候,他却亲自来了。 苻坚骑在马背上,注视着面前的五千将士,肃容道: “朕等着你们回来,与你们共饮庆功酒1 如果不是前方的将士还在顶着梁军的箭雨,苻坚说不定要让亲随斟酒,与他们先饮一碗。 五千骑兵承载着苻坚的期许,由苻飞领着,出现在了阵前。 桓熙远远打量着这支骑兵,他们不是一支具装甲骑,至少战马没有穿戴马铠。 同时,虞国的这支骑兵没有携带长柄兵器,诸如骑枪、马槊都已经被弃用了,而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群步卒中的刀盾兵骑在了马背上。 不过,最吸引桓熙注意力的还是将他们串连在一起的铁索,五五相连。 桓熙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舍弃长柄兵器,而以刀盾的用意。 盾牌不是给人用的,而是用来护着马的。 在冲锋的过程中,人中箭倒了,也就倒了,可一旦有一匹马倒了,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其余相连的四匹马也注定会因为惯性摔倒。      苻坚没有时间去打造那么多的马铠,在失去盐池以后,也没有了那个财力,只能想到这种办法来代替马铠。 至于这五千氐族骑兵的死活,有道是慈不掌兵,苻坚已经顾不上了,否则也不会效仿慕容恪铁索连马的战术。 当年慕容恪以五千骑兵的代价,全歼冉魏最后的一万精锐步卒,并且生擒冉闵。 苻坚如今不敢奢望能够生擒桓熙,只希望能够将他逐出河东。 五千骑兵一字排开,不同于过往骑兵的多段式冲锋,以铁索连马,只要有一排倒了,后排的骑兵肯定绕不过去,原因无他,转向实在困难。 苻飞骑马站在了队列的最右侧,他的坐骑没有与将士相连,这群人明摆着是去送死的,但苻飞可不是。 他是宗室大将,是军中的万人敌,怎么可以这般轻易的就葬送了性命。 苻飞抽出钢刀,举过头顶,大喝道: “为了大虞!冲1 话音刚落,鼓声擂响,一字排开的五千骑兵向着梁军右翼的鲜卑弓骑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然而,桓熙在局促之间早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只见在虞军骑兵冲锋的同时,梁军右翼的阵地也冲出来了同样一字排开的三千弓骑,只不过,不同于虞军的是,这三千弓骑一人双马,除了座下的战马之外,手中还牵着一匹被蒙住了双眼的代步马。 早在银川一战中,百保鲜卑的两千骑卒以黑布蒙住马眼,悍不畏死的向虞军一万精骑发动冲锋,最终将对方吓退之后,桓熙就让麾下的骑卒常备一块黑布,而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常 苻坚的视线被冲锋的骑兵所遮挡,看不见前方的局势,苻飞却瞧得清楚,他以为桓熙准备舍弃三千弓骑,以血肉之躯来阻挡虞军铁索连马的冲锋,心底还有些许不屑。 在苻飞看来,只要距离近了,这三千弓骑必定不战而溃。 一如去年百保鲜卑的那场冲锋,他们以黑布蒙住马眼,以示绝无后退之心,故而让虞国精骑丧胆。 而今虞国骑兵以铁索连马,也不可能后退,那么,能退的就只有梁军的弓骑。 “桓熙小儿!徒有虚名1 就在苻飞鄙夷之际,与虞军几乎同时有所动作的梁军三千弓骑在出阵四十步后,将被蒙住双眼的代步马留在了场中,自己则骑着战马打马而回。 哪怕虞军因为以铁索连马,速度不可能提得太快,但梁、虞两军之间的距离仅有百余步,待三千鲜卑弓骑后退之际,虞军骑兵距离那群被遗弃的军马只剩了二十步。 此时此刻,就算苻飞反应过来,桓熙是要让这三千匹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危险来临的军马作为他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虞军骑兵也来不及转向了。 五五相连的骑兵在冲锋的状态下,又怎么可能完成转向,绕过眼前的这群军马。 “停!快停下来1 苻飞声嘶力竭的喊道。 好在二十步的距离足够让虞军骑卒降速,然而,失去了速度,且被拦住了去路的骑兵,同时转向又不方便,此时距离梁军的阵型却只有四十余步。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沦为了梁军弓骑的活靶子。 (本章完) 第430章 鏖战河东(十八) 第430章 鏖战河东(十八) 贺纳刺是鲜卑贺兰部内定的继承人,也是桓熙侧夫人贺穆罗的兄长,此番贺南部东出,就是由他统帅。 贺兰部被安排在了梁军右翼,而桓熙也对这位大舅哥委以重任,将右翼的两万弓骑都交给了他。 此时,苻飞与五千铁索骑兵正陷入进退维谷之际,面对这群活靶子,贺纳刺没有丝毫的怜悯。 “射!照着这伙骑兵射1 贺纳刺手指前方,大喝道。 百步外的箭矢,杀伤力大减,但苻飞等人距离梁军的右翼只有四十余步,距离近了,杀伤力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遮天蔽日的箭矢自右翼阵地升起,又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箭矢不分敌我,用以阻挡虞军冲锋的军马一时之间死伤惨重,无数马匹轰然倒地,它们被蒙住双眼,到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虞军的五千铁索骑兵,他们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去。 尽管骑士们身穿甲胄,四十余步距离外的箭矢不一定能够穿透他们的铠甲,可战马没有马铠,因为进不得、退不得的关系,他们作为活靶子,仅仅只是靠着盾牌,根本就遮蔽不了马的整个躯干。 护了马头,护不住马臀,护了马臀,又遮不住马头。 战马再怎么被调教,也是牲畜,中箭之后,吃痛受惊,便会乱窜。 梁军的三千军马因为没有任何的防护,在第一轮箭雨中就已经折损大半,毕竟放箭的可不只是右翼骑兵,还有位于中军的一万匈奴弓骑,至于左翼,则在继续远程压制虞军大阵。 仅剩不多的军马即使被蒙住了双眼,可是听着同类的惨痛嘶鸣,受惊之下,也会跟个无头苍鹰似的乱窜,但四十步的距离,足以让梁军将冲向本方军阵的部分惊马射死,不至于冲乱本方的阵型。 毕竟在一轮箭雨后,本就只剩千余匹马,四散奔逃的话,跑向梁军军阵的也不会太多。 然而,被以铁索相连的虞军骑兵下场可是凄惨,他们五五相连,行动不便,可战马受惊之后,却不会听凭指挥,但凡有一匹马与另外四匹马不是要往同一个方向,便是人仰马翻的下常 但问题是,五匹马能否在惊慌之中做到心意相通。 它们只是被铁索连在了一起,不是把心连在了一起,五匹马各有各的想法,一匹往东,一匹往西,哪能走得脱。 “解索!解索1 苻飞留下这一句,打马便跑,五千骑卒,五五相连,唯独他是单骑,可以行动自由。 这时候不走,等着给梁军弓骑兵练准星吗? 但苻坚为了防止将士们临阵退缩,铁索之间连接的格外牢固,有的将士情急之下,挥刀便砍,可哪怕是将铁索砍出了火星,也无济于事。 此时,梁军右翼的两万鲜卑弓骑与中军的一万匈奴弓骑已经齐射了六轮,共计射出十八万支箭。 无数虞军骑士因为人仰马翻,被自己的战马或者别人的战马踩死、压死。 终于,越来越多的人承受不住了,这种情况下,无论此前喝了多少的鸡汤,如今也都忘光了,身为骑兵,他们抛弃了战马,撒丫子的向后逃去。 五千铁索骑兵,此刻,已经只剩千余人。 桓熙当然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的情况,他连这仅剩的千余人也不肯放走,毕竟这可都是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骑兵,只要给到他们战马,又是一支千余人的精骑。 “谢玄!该你们见见血了1      桓熙一声令下,早就迫不及待的谢玄带着麾下两千名近卫义出阵,杀向正试图逃回虞军本阵的千余名幸存者。 那群人只不过是一群失去战马,又没有长柄武器的骑兵,已经是惊弓之鸟,没有半点的战斗力,正适合给谢玄麾下的两千新兵练手。 当然,桓熙不可能让谢玄独自领军顶上去,一旦虞军出阵来救,这支新招募的近卫义从只怕不是对手。 故而,桓虔奉命领着剩余八千近卫义从随之而出,为谢玄掠阵,而百保鲜卑也在蓄势待发,只要虞军的骑兵敢出阵来救,必将遭受他们的截击。 苻坚目睹五千铁索骑兵溃败,险些站立不稳。 本以为这是一记杀招,只要铁索骑兵拖住梁军的近战骑兵,他就能指挥后方的步骑列阵向前,重创那两支堪称是虞军梦魇的近战骑兵。 但如今,现实给他当头一棒。 “悦绾误朕1 苻坚咬牙道,这个主意就是悦绾给他出的,如今恨得苻坚牙痒痒。 白白葬送了五千精锐骑兵,只换取了梁军三千匹军马,而且还是弓骑兵的劣质代步马。 十五岁的谢玄初次上战场,桓熙就给他找了一個软柿子,一群吓破胆的溃卒罢了,人哪能跑得过马,谢玄在赶上这支溃兵以后,领着两千骑卒在人群中冲杀了两个来回,直到苻坚下令,不分敌我,才以箭矢赶走了这两千近卫义从。 但逃回来的虞军骑卒,既被近卫义从砍杀,又要面对本方的箭矢,活着逃回来的已经不足百人。 遭受如此打击,不仅是苻坚对于此战能否获胜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全军的士气也几乎跌落了谷底。 与此同时,初战告捷的梁军更是士气如虹,两相比较,苻坚不愿继续这场会战了。 他唤来张遇: “张司空,我军士气已堕,不宜再战,若仓惶撤军,必受梁军追击,招致大败,如今这殿后的任务,就交由你了1 苻坚之所以让张遇殿后,不仅是因为张遇麾下都是汉儿,更因为张遇几次三番受到桓熙的羞辱,对他有切齿之恨。 张遇知道今日殿后,有死无生,但一想到桓熙以其父自居,因为桓熙自己被迫离开洛阳,寄人篱下,凡事种种,历历在目,张遇宁死也不愿让桓熙得意。 “天王,微臣必定死战不退1 随即,张遇点齐人马,列阵于前,麾下共有一万汉军,都是他的老部众。 而苻坚的军阵已经在有序后退,虞军一退,燕军也在跟着退。 桓熙当然也望见了这一幕。 “擂鼓!进击1 桓熙大喝道。 (本章完) 第431章 鏖战河东(十九) 第431章 鏖战河东(十九)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鼓角声响彻三军,梁军气势汹汹的整体前移。 尽管虞、燕联军已经后退,但桓熙并没有放任各部自由追击,以免自己乱了阵型,给到对方回头一击的机会。 虽说这样的几率很小,但桓熙见这场会战的胜局已定,不想横生波折,只求吞下地方殿后的部队即可。 铁索骑兵的失败,本就重创了联军的士气,再让桓熙击溃殿后的这支汉儿军,士气也将跌落谷底,联军虽仍有十余万人之众,但注定翻不起浪花。 所谓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之际,桓熙拭目以待,想要看看还有几人能够忠心于苻坚这位大虞天王。 这一战,张遇自然是心怀死志,他接受不了桓熙强加给自己的父子情,哪怕豁出去性命不要,也想咬下桓熙一块肉。 然而,他麾下的将士却不能与他同仇敌忾。 这支汉儿军曾是张遇的旧部,但自从张遇被苻健裹挟着北上以后,便失去了兵权,在晋阳赋闲。 直到苻坚此番南下,因为知晓张遇同桓熙之间的仇怨,故而以张遇为将,张遇才得以时隔数年,重新掌控了旧部。 张遇盼望着雪耻,可他的部众却不这么想,他们与桓熙并没有切齿的仇恨。 不错,当年桓熙曾经东出,将洛阳周边掠夺一空,可胁迫他们背井离乡,离开洛阳的却是苻健,怎么也不能完全怪到桓熙的头上。 更何况,如今苻氏将他们视为弃子,一群被氐人抛弃的汉儿军,能有几分斗志。 眼见梁军步骑逼近,不等张遇指挥作战,这支汉儿军就已经自乱阵脚。 “我等原是晋人!苻坚抛弃了我们,我们又何必为虞国卖命1 “梁公优待俘虏,我等降之,必无性命之忧1 “张遇罔顾大义,我等怎能为之效死1 一时间,军中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等梁军杀来,就已经临阵倒戈。 张遇被他的亲信所擒,他挣扎着道: “放开我!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牲!快放开我!你们难道就不担心只记远在后方的妻儿吗1 这时,一人冷笑道: “妻儿没了,尚可再娶,张司空驱使我们赴死,可曾问过我们的感受1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附和: “张司空,石赵末年,我们也算随你出生入死,而今苻坚弃我等有如敝履,你却要让我们为苻氏死战,我等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求一条活路罢了1 “梁公才是天命所归,张司空,今日之事,怨不得我们1 众人义愤填膺,张遇哑口无言。 而当撤退中的苻坚望见殿后部队爆发内乱,也不再指望他们能够阻挡梁军,十余万联军,后撤无序,撒丫子往后跑,有如惊弓之鸟。 桓熙并未追击过深,最主要的原因是战场距离虞、燕联军的营寨并不远。 此时再去追,也得不到多少斩获,一旦遭遇小败,反而会提振对方的士气。 对于桓熙来说,就算让苻坚逃回了大营,面对会战失败后的低迷士气,苻坚必将束手无策。 张遇的一万汉儿军卸甲来降,也把张遇押到了桓熙的马前。 “呵!原来还是故人。” 桓熙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张遇,笑道: “吾儿,在晋阳时,可曾想念为父?”      张遇不甘受辱,他大骂道: “桓熙小儿,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1 桓熙还没动怒,沈赤黔就已经跳下了马,狠狠抽了张遇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沈赤黔还要再打,却被桓熙阻止: “住手1 桓熙注视着张遇,说道: “你也算条硬汉,我本打算留下你的性命,可仔细一想,你我之间仇怨如此之深,尚且能被赦免,其余人等岂不是能够放心的负隅顽抗。” 张遇哼道: “今日落在你的手上,我张遇就没想过能够苟活于世,要杀要刮,悉听尊便1 桓熙深深注视了张遇一眼,其实他与张遇之间的仇怨,都是桓熙主动挑起的。 当年桓熙东出,进攻洛阳,为了逼使张遇出城交战,故而拿父子之情说事。 只不过张遇龟缩在了城中,桓熙只好在周边劫掠一番后离去。 桓熙并不厌恶张遇,相反,他倒是挺欣赏此人,哪怕是原时空的张遇,面对苻健强加给他的父子情,也是愤而反叛,而不是卑躬屈膝的认了下来。 但很可惜,正如桓熙所言,他不能留下张遇,他要让虞国的文武们知道,负隅顽抗,只会是取死之道,他不会放过那些冥顽不灵之人。 桓熙摆了摆手: “取其首级,弃于苻坚营前。” 张遇仍然喝骂不止,不曾屈膝讨饶,直至被沈赤黔一刀枭首。 桓熙不再去看那狰狞的首级,转而抚慰来降将士,他对降将们说道: “伱们不必担心家人,虞军已然丧胆,待我杀向晋阳,到时候,还得由你们领着旧部,为我披荆斩棘,桓某绝不会亏待你们。” 降将们闻言,无不欢呼。 桓熙虽然没能彻底击溃苻坚,甚至不曾重创对方,但闻喜县的战事实质上已经结束了,苻坚现在要想的是该如何全身而退,而不是继续与桓熙在前线僵持。 想必,此时的悦绾也已经有了退兵的心思。 虞军不堪再战,独留他三万燕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桓熙现在要做的,不是战场上的事情,而是战场外的事情,即,在虞军的阵营里招降纳叛。 这一战,苻坚可谓是倾其所有,甚至效仿慕容恪,搞出了铁索骑兵这种黑科技,但桓熙不是冉闵,他再一次的用胜利巩固了自己的威名。 梁国不一定越打越强,但虞国却是越打越弱,此时,已经到了亡国灭种的危险边缘。 虞国的文臣武将中,与桓熙结有私仇,决心不死不休的,终究只有张遇一人。 当桓熙主动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无动于衷。 这也是桓熙没有贪心的让各部一拥而上,前去追击虞、燕联军的原因。 南线有谢艾坐镇,待北线的胜利消息传过去,必能提振军心,也能打击燕军的士气,因此,桓熙不必急于南下,他有的是时间去策反虞军大将。 (本章完) 第432章 鏖战河东(二十) 第432章 鏖战河东(二十) 当最后一名虞军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军营,苻坚急不可耐的下令道: “关营门,快关上营门。” 这一场失败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被他寄予厚望的铁索骑兵,就这般成了活靶子,五千精骑,只剩了不足百余人逃回,彻底打断了虞军的脊梁骨。 而张遇部众的哗变,更让苻坚产生了严重的不安全感,好在那支哗变的部队是汉儿军,而非氐人,否则,苻坚只怕连睡觉都不安稳。 苻坚此时,已经不敢再战,剩余的八万将士之中,仍有部分汉军,他不知道下一次临阵对敌之际,这群人是否会倒戈相向。 梁军没有继续围攻虞军的营寨,只是把张遇的首级弃在了营门外。 当苟苌为苻坚抱回张遇的首级时,苻坚看着那副狰狞的面孔,不禁悲从心头起。 他年纪轻轻就从苻生的手中夺过了权利,两年来,也算励精图治,但国势却在山河日下。 仿佛他越是努力,这份家业败的也就越快。 早知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就守着河东这一亩三分地。 如果去年不曾出兵河套,也就不会给到桓熙偷袭河东郡的机会,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苻坚此时悔之晚矣。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苻坚哀叹时运不济之际,悦绾亲自前来拜营,商量退兵一事。 悦绾想要尽快结束这一战,当然,退兵之前,他会派人知会南线的慕容儁,免得北线退了,南线还在孤军深入。 可苻坚的态度却很坚决: “不能退!不过是一场小有失利罢了,并非伤筋动骨,如今胜负未分,还不能退1 苻坚很清楚,一旦燕国退兵,自己独木难支,桓熙也真有可能长驱直入,杀奔晋阳,那么虞国也必将走向灭亡。 悦绾心道:都已经这般状况了,还说什么胜负未分。 “天王,事已至此,莫非将士们还能出营与梁人交战?” 苻坚摇头道: “但我们可以坚守营寨,将桓熙拖在闻喜,寄希望于燕皇能够在南面获胜。” 悦绾反驳道: “我等坚守不出,一旦桓熙以偏师留在闻喜虚张声势,而亲率主力南下,吾主必然危矣1 苻坚也恼了: “你若退兵,我大虞社稷必危,河东易主,为桓氏所得,悦绾!你担待不起1 悦绾哑然,一旦桓熙夺取河东,便可威胁河北腹地。 届时,桓熙攻河北,桓温攻中原,燕国必将陷入危局,这种后果确实不是他能担待的。 最终,悦绾还是没有说服苻坚退兵,他也不敢私自离开。 苻坚送走悦绾,他此时已经是身心俱疲, 如今,慕容儁承载了苻坚的全部希望,一旦慕容儁击退谢艾,率兵北上,局势便可转危为安。 如果慕容儁不能在南线获胜,虞国的灭亡,也只是倒计时罢了。 苻坚不愿意做亡国之君。 尽管桓熙有言在先,只要他举国来降,必然奉为上宾,但苻坚的骨子里是骄傲的,他不愿意向桓熙摇尾乞怜。 悦绾回到燕军营寨,立即派遣数批使者,冒险南下,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北线的局势告知慕容儁。 是退是留,最终还是得让慕容儁来拿主意。 虞军大营内,吕婆楼目睹营中哀鸿遍野的氛围,一颗心也跟着往下沉。 西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也就是距今四十七年前,当时尚且年幼的吕婆楼因为父亲拥护苻洪,从此依附于苻氏。 如今吕婆楼年过五旬,半辈子都在为苻氏鞍前马后,先后辅佐了苻洪、苻舰苻生,直至如今的苻坚。      对于苻家,又怎会没有感情。 然而,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该是做出选择的时候。 吕婆楼当然想为苻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不得不为儿孙们考虑。 吕婆楼回到自己的营帐,外面都是心腹把守,他将吕光唤了过来,沉声道: “光儿,如今该是我们做回晋人的时候。” 吕家本就是汉裔,不过是与氐人杂居久了,很多人都忘了他们出自沛县。 吕光并不感到意外,此前吕婆楼就与他透露过这一想法,只是没有下定决心。 而闻喜会战,彻底打趴了虞军的脊梁骨,才真正让吕婆楼意识到天命不在苻氏,也不在慕容氏,而在桓氏。 改换阵营,本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吕光却突然笑道: “父亲,只怕我们连晋人也做不久。” 桓家父子可不是什么大晋忠良,桓温、桓熙的狼子野心,譬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许晋室这面旗帜,要不了多久,也将被他们抛弃,踩在了脚下。 有道是,投桓一念宽。 此前还在愁眉苦脸的吕婆楼,此刻却倍感轻松,他笑道: “如此,我们父子还能做个开国功臣。” 二人相视而笑,吕婆楼叮嘱吕光道: “光儿,今夜你趁夜离营,前往梁公营寨秘密投诚,务必要让梁公相信我们父子的一片赤诚。” 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吕光去办,毕竟关系到一家人的性命,吕婆楼只信得过自己的儿子。 夜深之际,吕光抹黑出营,他不敢骑马,唯恐惊动了斥候。 虞军虽然打了败仗,但苻坚并没有摆烂,该有的警戒,他还是做了布置。 吕光几乎是匍匐前进,直到脱离了斥候巡逻的范围,这才起身奔向南方,最终被梁军的斥候所发现。 “你是何人1 斥候们已经张弓搭箭,锋利的箭头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 “别放箭!我是前来向梁公投诚的。” 吕光赶忙表明来意,唯恐冤死在斥候的箭下。 斥候头目闻言,收起了弓箭,笑道: “又一个前来投诚的。” 吕光闻言一怔,莫非今夜还有秘密前来向梁军投诚之人。 可转念一想,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吕光的父亲吕婆楼被苻坚视为亲信,可如今不也照样生出了二心。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眼见虞国覆灭在即,所有人都开始为自己打算。 而吕婆楼、吕光父子,绝非孤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