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总兵官》 第一回 征建虏王师出辽东 公元一六一九年,大明万历四十七年二月的辽东大地,气温依然是寒风料峭。放眼四野,天空青灰,雪花纷落,皆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在这种天气下,方圆百里内人畜踪迹皆无,就连一只飞雀都看不见。 按照往年光景,此时的辽东百姓正家家户户忙着采办年资,喜渡新春。或是在家中邀亲聚友,乘着这正月农闲时节,捧出几坛好酒,做上几道好菜,一叙亲情友情,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或是忙于婚迎嫁娶,为家族添丁进口,殷实祖上基业。但凡人间天伦,概莫如此。 然而,从建州女真左卫指挥努尔哈赤接受其父祖职位后,借为父祖复仇之名,连番杀伐。明朝廷为剿灭其叛乱,历经九个月的准备,调集兵马十二万,于万历四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从沈阳誓师出征,分四路直扑叛军老巢赫图阿拉。 此时天降大雪道路难行,但由沈阳通往抚顺关的大道上却正急行着一支以六路纵队行军的队伍。只见队前那杆迎着朔风猎猎做响的朱红大旗上,日月和朱雀的图案极为醒目,赫然就是代表大明帝国军队的战旗。 在这战旗之后,队伍绵延逶迤足有二十余里。目之所及,皆是旌旗蔽日刀枪林立。将士精神抖擞,士气昂扬。道路两侧一队队的侦骑斥候往来交错,不时的将各处军情上报主将,同时又将主将的命令传达给大军各部。 这支明军的主将名叫杜松,字来清,南直隶(江苏)人。是一位老将,现任山海关总兵。老将军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缕花白胡须飘洒胸前。 杜老将军的周围簇拥着大批的将校与亲兵。但老将军却仿若视而不见,唯独对身旁一位将官不时的大声说笑着。 “茂才啊,汝本先锋。老夫就是想趁着这行军闲隙叙叙五年离别之情,否则战事一起就再没此机会了。”老将军说到此处一顿道:“汝可记得与老夫是何时相识的?” 将官仪表堂堂,年近五旬,鞍前横挂一杆长枪。闻言向杜松恭敬的道:“回禀大人,是万历二十二年的夏天,与您在延安府延绥卫相识的。” 杜松闻言略思片刻,点点头道:“嗯,老夫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是军中哨官,老夫当时刚升任参将也没几天。没想到一转眼二十五年就过去了。真是岁月如梭啊。” 将官姓杨名汝达,字茂才,山西平阳府(临汾)洪洞县人,原为大同游击将军,后调任抚顺游击将军。在赴辽东的路上,抚顺便为金军袭占,只得在沈阳暂居下来。此次出征被升为参将。 杨汝达也是感慨道:“末将当年在大人麾下尚未届而立之龄,若不是大人时时教诲提点,也没有末将今日。此次出征建虏,末将父子三人及所部但凭大人驱使,以报大人多年知遇提携之恩。” “哈哈哈,茂才此言差矣!”老将军大笑道:“人常道我杜来清一生读书甚少,每临战阵勇多谋少,只逞那匹夫之勇。但茂才可知,若没有这匹夫之勇,老夫如何统领这千军万马?汝当年若没有这匹夫之勇,何以冒死于乱军之中将老夫救下?老夫也正是看汝为人忠厚,略尽绵力罢了。何谈提携知遇之恩?” 杨汝达回道:“大人言重了。末将当年能追随大人在延绥抵御蒙虏进犯,是末将此生最为自豪之事。因此时常以大人的勇武忠义教育几位犬子,望他们长大后能为朝廷效力。” “嗯,不错!”杜老将军闻言看看杨汝达身后两位年轻小将,道:“将门无犬子!不知飞儿和羽儿可及冠否?” “回禀老大人,我兄长今年二十五岁,我二十一岁,是去年行的冠礼。”杨汝达次子杨羽未及父亲回答便抢先回答道。 “放肆!”杨汝达见状喝斥道:“我与大人谈话,岂容你等小辈插言。还有无尊卑长幼之分?过后你自闭门反省三日!” “是,父亲!”杨羽红着脸低头应道。 一旁的杨飞瞪了兄弟一眼,暗说你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茂才不必如此。吾等百年之后,还需他们这些晚辈为国尽力。若是平日管束甚严失去少年心性,对他们成长也不利。两军对阵,最忌优柔寡断。茂才莫将两位公子变成那毫无主见之辈。” 杨汝达闻言面上一红,拱手道:“大人教训的是,末将谨记!” 杜老将军长叹一声道:“茂才对朝廷忠勇之心甚是可嘉!此次出关征剿建虏,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极尽钻营取巧之事。为的就是不随大军出关。汝可好,不仅自己来了,还把两个儿子带来了。” 杨汝达望着沿途所过村镇的片片废墟,神情悲愤的道:“大人请看,辽东之地虽然苦寒,但沃野万里。自秦汉以来,便为我华夏领土。那建奴本为极北通古斯森林蛮夷部落,前朝蒙元时陆续南迁《汉书》上所载渤海国故地。当年我朝成祖皇帝隆恩,视其为我大明子民。在努尔干都司之下特设建州卫,封其祖猛哥帖木儿为指挥使,子孙世袭。然建奴逆酋努尔哈赤不思天朝皇恩浩荡,拼凑“七大恨”起兵叛我大明,杀我无数同胞子民。末将身为大明戍边武将,对建奴此等忘恩负义之举决不能等闲视之。不瞒大人,末将的寿材就在本部军中随行。虽然有失礼制,但末将决心以死赴国难!” “好一个以死赴国难!”杜老将军闻言大赞道:“我大明文臣武将若都有茂才这样以死赴国难的气概,何来建虏之猖狂悖逆。只是两位公子太年轻了。老夫想将他俩人留在身边随待。不知汝意如何?” “大人好意末将心领了。”杨汝达抱拳道:“俗言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末将两位犬子并非初上战阵,在大同时与蒙虏交过几次手。虽无万夫不当之勇,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若他们此战阵前而亡,那说明末将教子无方,也是定数使然。况且末将此次出征为国尽忠之意已决,他们焉敢苟且偷生!” “茂才,汝……”杜老将军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憋了半天才无奈道:“好吧,就依你所意。” 杨飞见气氛有些尴尬,忙道:“大人,晚辈斗胆,有一件事情想请大人定夺。” “哦,飞儿所言何事?”杜老将军侧目道。 “这个……”杨飞抬眼扫向父亲,见杨汝达沉默不语,知是被默许了,道:“晚辈与父亲离家时,我家四弟杨林曾对我说,若见到大人您一定要转告您几句话,建奴非同一般叛逆,他们此次应战的方略定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以快打慢,只要大人不轻敌冒进稳扎稳打,时刻保持与其他三路兵马的联系,即使此战不能荡平建奴,也可保大军全身而退。只要大军得存,日后建奴不足虑也!” 杨飞说完话后就听得耳边风声突起,暗叫不妙。 “啪!”的一声脆响,杨汝达一马鞭抽在他的头上。若不是他身穿甲胄,这一鞭子能把他抽下马去。 “住口!”杨汝达闻言肺子都要气炸了,怒骂道:“四子小儿信口雌黄,满嘴胡语!军国大事岂是他能随便参言的?你身为长兄不辨是非。这么荒唐儿戏的话你也能替他说出来,汝猪首乎?” 杜老将军见状本想出言相劝,但却仰天大笑道:“茂才息怒。老夫说过将门无犬子。看来茂才教子有方,我大明将来又多了一员上将。” 杨汝达不明白杜松话中是什么意思,忙道:“末将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茂才,汝第四子可是老夫五年前见到的林儿?” “是,大人。末将本有六子一女,但三子杨森早夭。杨林正是末将那不成器的第四子,今年虚岁十六了。末将离家之时,这孽子曾三番五次的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甚至在我房前彻夜长跪,口出不孝悖逆之言,为的就是不让末将和他两位兄长来辽东。这孽子虽然天赋聪慧,但生性顽劣不思正途。除武艺还算上乘和拉的一手好胡琴(二胡)外。整日里惹是生非,搅得四邻不安。末将自思家规甚严,但却拿这个孽子实在毫无办法。今日却是让大人见笑了。末将代子赔罪,还请大人海涵孽子乱言之罪!”杨汝达说罢离镫下马,拜倒在杜老将军马前。 “茂才不必如此。童言无忌,老夫焉能怪罪。” 杨汝达见杜松并无责备之意,这才告罪一声起身上马。 杜老将军道:“茂才可知林儿那些话虽有些稚嫩,但老夫还是赞同其中的五层。” 杨汝达惊道:“大人万万不可听我那孽子胡言。黄口小儿怎知两军对阵的凶险。” “理是这个理。但林儿年仅十六岁,远隔千里竟能参透建奴应对我军之方略,此子将来必成大器。茂才应悉心栽培才是。” “大人过奖了。犬子那能得大人如此高的评价,末将实在汗颜。” 杜老将军道:“茂才不必自谦。林儿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杨汝达忙道:“大人,我那孽子不过是信口开河。建奴的应战方略怎可象他胡说的那样。请大人三思!” “茂才莫多虑,老夫心中自有打算。”杜老将军微微一笑道。 ……………………………………………………………… 1、谨以此章祭奠在萨尔浒大战中壮烈殉国的杜松将军、刘铤将军及四万余大明将士! 2:杨汝达为史实人物,官拜抚顺游击将军,后升为参将。于萨尔浒战役中阵亡。其表字和家事,为作者依明末参将、神机营左副将张成纯将军一家为原型改编。 第二回 杨家有子初长成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的五月,山西平阳府(今临汾)治下的洪洞县早已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芳香。田野里农夫忙碌,耕牛遍走。汾水两岸翠柳吐绿,青草茵茵,彩蝶飞舞,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象。 通往府城与县城的官道上贩夫走卒、商队行人往来不绝。间或有贩卖针头线脑、锔缸补锅、磨剪子锵菜刀的小贩匠人走村窜户,大声吆喝着兜揽生意,后面则有一群流着鼻涕虫的顽童跟着起哄打闹。小贩或匠人们有时不得不停下脚步将孩子们哄散。 此时汾水岸边的一处茵茵绿地上,一白衣短打扮的少年席地而坐,双目微闭,面向朗朗乾坤,任由春风拂面,衣袂飘飘。只见这少年身长近六尺(明制一尺约31.1厘米),生得剑眉朗目,鼻挺口方,肩宽腹窄,四肢强健,好一副英气勃发的美少年模样。他身侧则卧着两条一黑一黄毛色发亮身长四尺的大犬。 一名家丁装束的少年则立于白衣少年几步远的地方,肋下别着遛鹰用的羽毛引子,左臂上套着厚厚的麻布手套,上面赫然傲立着一只羽毛光亮顺滑、精神饱满的青灰色猎鹰。 “少爷,”少年家丁见白衣少年闭目养神快一上午了,竟然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不禁上前提醒道:“快午时一刻了,家里的饭菜差不多都好了。如果误了饭时,老夫人和两位少奶奶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我爹更要打我板子了。” 白衣少年仿若未闻家丁之言,过了好长时间才道:“我知道了。” “哎呦,我的四少爷,我求你了。咱们回去吧。再不走,真要耽误饭时了。上次我爹打得我屁股现在还疼呢。”少年家丁真是急了,话中充满恳求之意。 “你急什么?圣人曰,天苍苍,野茫茫,此时正好晒太阳。”白衣少年这时才睁开双眼,回头向家丁笑道:“把绳儿解开,把欢子放出去再遛一圈。” “啊,把欢子放出去再遛一圈?”少年家丁闻言苦着脸道:“四少爷啊,不是小的怕受累。这欢子一飞出去没半个时辰玩不够呀。那可真就误了饭时了。你这是要让我爹把小的打死啊。那你不如直接给小的一刀算了,也痛快些。” “你看看你那样儿,”白衣少年嘿嘿一笑,“不就是晚回去吃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跟我爹一样,成天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絮絮叨叨,烦死人了。对了,还有你爹,我那个方叔。真不愧是我爹的大管家,两人脾气秉性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就差没规定什么时候上厕所了。再说你妹妹——燕儿。本来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要一看到你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爹管的比你爹还厉害。只要犯一点规矩,不是禁闭就是罚跪,再不就鞭子拳头。我这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是练到家了。柱子,想不想学少爷我这独门绝技?省的你爹再打你时鬼哭狼嚎的。” “四少爷,你还真好意思提啊,”柱子委屈无比的道:“我爹打我,十次有九次是因为陪你胡闹,剩下一次还是你故意整我。就说上次咱们去刘庄刘老五家,偷偷进去往他家米缸里掺沙子的事儿吧,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领着我们干的。结果你却当着我爹的面说是我领人干的。再有王村王麻子他家,他家养了一群鸽子。你悄悄把欢子放出去,结果他家鸽子被咬死不少,其余全吓的飞没影了。你又当我爹面说是我干的。还有张庄那回事,张家哥俩不仅时常跟咱们做对,还总坏你的名声。你去年领着我们把他家烟囱堵了,顺带着把他家的公鸡大鹅身上的毛全拔光了。然后你又趁着农忙,把黑豹和黄虎放出去,吓得他家的牛马全毛了,在官道上尥蹶子狂奔,差点闹出人命来,连知县大人都来了。还有……” “好了,别说了。我做那些事都是事出有因,其实那叫为民伸冤抱打不平。”白衣少年打断还在细数自己劣行的柱子道:“咱们是兄弟嘛,你挨打总比少爷我挨打强啊。至少我能在方叔面前替你求情。可我爹要是打我你能替我求情吗?连我娘都劝不了甭提旁人了。你虽然受了不少苦,但也不是没有回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帮家伙暗中没少给你塞好处。” “四少爷,理是这个理。但这回你可不能再让小的我为难了。”柱子依旧苦着脸道:“老爷领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去辽东都快一年了,我爹现在管得比老爷在家的时候还严。真要回去晚了,我因为这事挨打也不值啊。再说了,小的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两碗粥,肚子里早就空了。” “吃吃吃,你个吃货!”白衣少年起身笑骂柱子道:“还就喝了两碗粥?我可看到你还把五个白面大馒头吞进肚里了。另外临出门前燕儿还给你偷塞了两鸡蛋。别以为我没看见。” “冤枉啊!”柱子急忙解释道:“小的做什么都逃不过你老人家法眼。我早上是吃了五个大馒头和两碗粥不假。可天地良心啊,那鸡蛋是燕儿让我给你预备的。不信你看,鸡蛋在这呢。” 白衣少年看着柱子急三火四的从怀里往外掏鸡蛋,忙道:“算了,别掏了。你是本少爷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家丁和兄弟。本少爷还能不相信你?燕儿的心思我明白。” “少爷,你真明白燕儿的心思?”柱子闻言急忙凑过来,谚媚着笑道:“其实不是小的说你。少爷你今年都十六了,虽然是虚岁。可在旁人家,这岁数都娶妻生子了。燕儿虽然比你小一岁,离官府规定的成婚年龄还有一年,但模样长得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俊俏。你也不用把燕儿当正房,以后纳个妾总可以吧?虽然官府不让同姓通婚,但我家本姓程,是我爹是跟了老爷后改的姓。到时燕儿把姓改回来就是了。老爷和夫人平时也是很喜欢燕儿,比我爹我娘还疼她。而且你和燕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知根知底的,岂不是……” “哎呀!” 柱子话还没有说完,头上便挨了四少爷一记爆栗。被弹得的地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怪不得你小子在我面前总说鸡蛋是燕儿给我煮的,肉饼是燕儿特意给我烙的,衣服是燕儿给我洗的。原来你小子打得是这个鬼主意啊。真是好兄弟呀,为了当本少爷的大舅哥,把自己亲妹妹都献出来了。” 柱子揉着头上鼓起的大包一下跪在地上道:“不错,小的是有这个意思。人说你是平阳府第一美少年,都暗中称你为杨四郎。你不仅有一身好功夫,父亲还是朝廷将军,家中又富贵殷实。少爷你想想,莫说是女儿家为你朝思暮想,就是男人也会妒忌羡慕不已。我那妹子曾说过即使终身不嫁也要服侍四少爷至死。为此暗中也不知哭了多少回。我不能眼看着妹妹的事不管。所以今天小的斗胆替燕儿在少爷面前表露心迹,还望少爷你能明白小的苦衷。” 四少爷看着柱子沉默片刻,然后长叹一声把他扶起来道:“行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燕儿的心思我知道。你回去告诉她,切莫成天为这些事胡思乱想。等过个三年五载她长大了再说。如果到那时她能明白什么叫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而且真心喜欢我。我杨林哪怕顶着世人的指点也必娶她为妻!” “真的?!”柱子大喜道:“四少爷,你可要说话算话。莫要诓骗我们兄妹。” “本少爷向来说话算话!”杨林告诫道:“这事你先不能跟方叔方婶说,更不能跟其他人说。否则我可不认账。” “放心吧少爷!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我妹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啊。否则,我那妹子知道了不得一刀把我砍了。” “好了,别废话了。咱们现在快回家吃饭。”杨林笑道:“你怕你爹打你,我也怕我娘骂我。” 杨林住的村子名为杨家庄,有四五百户人家。位临汾水的东岸,离河堤不过四五里的路程。河堤之下,尽是耕地农田,中间阡陌交错,溪流潺潺。环顾四野,皆是青青绿色,生机盎然。 杨林和柱子架鹰牵狗穿过离河堤不到两里的官道,然后拐入一条乡间土路,一路有说有笑的向家赶。此时已近中午,路上几乎无人。偶尔遇见的也是扛着农具回家吃饭的农人。 当主仆俩人途经一片小树林时,便感到周围气氛有些异常。凭着多年与人打架的经验,感觉有事要发生。果然,没等俩人做出什么反应,路就被人拦住了。 “杨林杨老四,给我站住!” 杨林和柱子突听前方有人大喊,不禁一愣。仔细一看,只见从道路两旁快速窜出二十多个家丁打扮的人,个个手执木棒皮鞭。为首两个身材健壮高大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年,气势汹汹拦在路中间。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张玉喜和张玉庆兄弟俩啊。”柱子待看清来人后,脸上便现出不屑的表情,架鹰牵狗极为自得的道:“两位少爷,这大晌午的不在家好好吃饭,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家少爷什么事啊?” “杨柱子,你给我滚一边去!少爷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小心待会连你一块打!”叫张玉庆的少年怒目而视,随后一指杨林:“杨老四,滚过来!别以为去年那档子事结了!” 杨林闻言一笑,将忿忿不平的柱子拉到身后。而背对柱子的右手则急速张握几下,然后变成一个拳头。 柱子立刻明白了这是叫人帮忙的意思。一边安抚住向张氏兄弟狂吠的两条大犬,一边暗中将牵狗的绳套解开,然后顺手向狗的项圈中塞了一张木片。 杨林上前向张家兄弟道:“没看出来,二位长能耐了,竟学会暗中埋伏的计谋了。看这架势,是要把咱们之间的事好好算算了。说吧,群殴还是单挑?本少爷都接着。” 张氏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知道杨林功夫好,在洪洞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看自己俩人身高马大,就是打不过杨林。可一想到杨林祸害自己家的那些事,这心里就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杨老四,你别猖狂!老子派人足足盯了你一个月。”张玉庆说到这咽了口吐沫:“平时你身边总有兄弟和家丁围着,我们没法下手。今天总算落单了吧,这叫苍天有眼!我们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遗祸乡里的恶少。这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哦,三天不见当真刮目相看。没想到张家三少爷竟把《水浒传》里的口号喊出来了。有长进啊,知道读书了。张老爷知道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杨老四,你别逞口舌之利!我们兄弟俩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肚子里没你那么多坑人损人的花花肠子!” 一直没吭声的张玉喜上前大喝道:“论功夫,我们兄弟确实没你强。但你不能暗地里把我家烟囱堵了,还把我家鸡鹅的毛给拨光了。这些都算小事,过去也就算了。但你不应该放狗吓唬牲畜,差点闹出人命来。因为这事,我爹把我们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月,我哥我姐也没少训斥我们。这半年多我们兄弟在家别的没干,就是请师傅练功夫。顺带着学学《水浒传》中那些英雄是怎么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现在你这个恶少的报应到了!” 那边张玉庆也道:“杨老四,我们兄弟敬仰你爹杨将军是敢去辽东杀建奴的英雄!所以咱兄弟不打算以多取胜。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跪在地上磕三儿响头,喊一声小英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祸害乡里了;二是执迷不悟,顽抗到底。那我们兄弟宁可有失脸面,也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杨林听完这些话差点没乐出声来,心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派大人的口吻。我是针对你们吗。都是你们父兄太吝啬太为富不仁了。这几年年景不好还收那么高的租子,佃户们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你们虽不象你们父兄那样精于算计,可英雄情结太浓,头脑过于狂热。不过这样也好,省的被你们父兄拉去欺压百姓。 张玉喜见杨林半天没吭声,以为他怕了,继续道:“杨老四,我数到十,若是你还不磕头认错,别说我们兄弟不仗义!” “慢着!”杨林慢条斯理道:“敢问二位,你们除了听过《水浒传》,可曾听过《三国演义》这部书?” “那是自然!不仅听过《三国演义》,还听过《杨家将》、《三侠五义》等等。我爹和我哥专门给我们请了说书先生。” 张玉喜听杨林提起《三国演义》,立即忘了自己干什么来了。拍着胸脯眉飞色舞的道:“《三国演义》里面英雄更多,我最喜欢张飞张三爷,那是真英雄!当阳桥上一嗓子吓退曹兵百万,千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人可及?还有关羽关二爷,最是忠义。手使青龙偃月刀,胯下赤兔马,护着两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那是何等豪迈!” “我最喜欢赵云赵子龙!” 一旁的张玉庆现在比他哥还兴奋,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大声道:“长坂坡一战,为了救阿斗,子龙将军单枪匹马,杀了个七进七出,血染战袍!一杆银枪犹如蛟龙出水,杀得曹兵曹将屁滚尿流,闻风丧胆!乃大英雄也!” “不错,你们说的人物都是大英雄。我也佩服!”望着眉飞色舞的张氏兄弟,杨林一挑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道:“可我不认为他们是真英雄。真英雄者,外可为国开疆拓土荡尽蛮夷,内可治国安邦青史留名。依我看,他们都是汉人,杀得也都是汉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如果非要加上英雄的头衔,那也是打内战的英雄。” 张氏兄弟听杨林这么说,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几乎异口同声的喝道:“放肆!英雄还分什么内战外战?” “二位莫急。不知可曾听过汉朝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两晋时期的武悼天王冉闵;唐朝的卫国公李靖李将军;南宋的岳飞岳元帅;还有我大明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徐元帅;以及前几年杀得倭寇闻风丧胆的戚继光戚大帅?” “略有耳闻,但没有《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英雄有名。除了我朝的徐国公和戚大帅,其他那些人只知道在史书中有记载。我说杨老四,他们既没劫富济贫,也没除暴安良,怎么算是英雄?”张玉喜道。 “没错,他们是没劫富济贫,也没除暴安良!但他们一生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子孙万代尽受余荫。其中首推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逐胡人远遁万里,一雪汉人之耻;次推冉闵,独举义旗,颁杀胡令,拯救千百万汉人于水火之中;三推李靖,战突厥,一举将其逐往西方;四推岳飞,精忠报国,大破金军精锐铁浮屠于朱仙镇,保南宋百年国祚;五推徐国公,二十万大军北伐,尽扫蒙元胡虏余孽;六推戚大帅,剿倭寇,镇边防,忠心耿耿戎马一生。当然,还有无数的英雄,他们在历史上毫无记载,可他们平生杀得尽是异族蛮邦。正因如此,他们让我汉人之名名扬天下,更为我族开辟万里疆域。请问二位,《三国演义》中那位英雄占得蛮夷寸土?那位英雄杀得鞑子望风而逃?不要说曹操打过乌桓,诸葛亮七擒孟获,马腾打过羌胡,他们打得哪些地方本来就是汉朝的。况且他们当时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但身份还是汉臣。其功也当以汉朝论。劫富济贫和除暴安良是英雄不假,但作为小了些。堂堂男儿要做就做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大英雄,甘为民族之鹰犬,国家之爪牙!即使身背骂名也毫不所惧,方真英雄也!” “哦?”张氏兄弟听了杨林的一番话,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说书先生可没这么说过。没想到你这恶少挺有学问啊,以前可没发觉。” “那是!”柱子这时在一旁又自得的道:“我家四少爷的学问大了去了。就连我们老爷都说四少爷偶有惊人之言,不输于古今史学大家。若肯用功读书,必为大才。要是……” “闭嘴。”杨林轻斥柱子一声,又向张氏兄弟道:“二位若想听这些英雄的事情,不如那天咱们找个清静方便的地方详聊。不过眼下我还有一首气贯长虹的诗词,愿与二位共勉。” 杨林心想趁热打铁,时间能拖就拖。他并不是打不过张氏兄弟,只是他们人多,以寡击众实是不明智。所以他故意拉个长音,看张氏兄弟及一干家丁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抑扬顿挫大声吟诵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要使乾坤沐汉风!” 杨林脸不红心不跳的吟诵完略作改动的后世名曲《知识青年从军歌》,望着还在云山雾罩的张氏兄弟和那些家丁,心中不免得意非凡。暗道我这记忆力真是赞啊,这词虽略有遗漏和改动,但无伤大雅。 “赞,好词!绝世好词!” 杨林正自得意,忽听得树林中有人大声喝彩,只见一年龄四旬出头,白面短须,身高六尺多点的男子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和几个背着包袱的随从从林中走了出来。 “好一个要使乾坤沐汉风!”中年男子说的虽然是官话,但还是有着浓重的云南口音,他身穿米色长衫,脚蹬布履,眉目朗朗,步伐稳健,一身大儒文雅之气。他来到杨林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住的点头。看了半天才开口道:“少年郎好文采,本…,本人且问你,这词何名?又是何人所作?” 杨林闻言正欲答话,身后柱子却抢上前来,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回这位先生,当然是我家少爷了。否则这平阳府谁有我家少爷这样的盖世才华?您翻翻唐诗和宋词,看看有那首诗词比我家少爷做的好。小的不是吹牛,只要我家少爷愿意,上京赶考拿个状元都没问题。” 中年男子听罢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林。看的杨林心里直发毛,心知遇到行家了,否则人家也不可能当场理解词意喝出彩来。只得拱手施礼硬着头皮道:“晚辈不才,正是晚辈所做。名曰《吾辈从军行》。” “好词名!不知少年郎名讳可否赐教在下?”那中年男子说罢仿若遇到多年知己一般深施一礼,看得身后几名随从直咧嘴。 杨林可不敢受实这一礼,急忙侧身让过半步还礼。嘴上谦虚道:“先生大礼,晚辈不敢受!小子姓杨名林,家住前方两里的杨家庄。此词乃小子唐突之作,不入行家法眼。让先生见笑了!” “公子何必如此自谦,”中年男子见杨林眉目英武,又如此谦谦有礼,心中更是喜上半分道:“公子弱不及冠便做的如此好词,乃大才也!不知身上可有功名?若无功名,对公子和朝廷来说,俱为憾事啊!” 杨林思忖这人是谁啊,不会是锦衣卫在民间的密探吧?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难道吟诵了一首诗词便能让人做官?这边正想着,那边柱子却又抢先答话了。差点没把杨林气昏过去。 “先生,我家少爷今年虚岁十六了。他不愿去考什么功名,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岂能与喜欢空谈的竖儒为伍。我家老爷和夫人因这事不知骂少爷多少回了。后来我家少爷实在没法了,才对老爷夫人说以后去参加武举。过后……。哎呀,少爷,你怎么又弹我脑袋?” 那中年男人见状一笑,道:“我明白了。公子年纪虽轻,但志向远大。好啊!朝廷现在乃是多事之秋,缺的就是人才。可惜呀,本人还有要事在身。否则就凭公子方才那首《吾辈从军行》,在下定要到贵府叨扰请教一番。在下已将《吾辈从军行》牢记于心,以便今后教习在下不才的子弟。”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杨林连连自谦道。 “唉,可惜啊。公子年龄若是再长上几岁,可堪大用啊。”中年人看着杨林长叹一声道:“我因有要事,不便在此地久留。若有机缘,我相信与公子还会再见面的。公子多保重,告辞了!”说罢领着几个随从匆匆而去。 望着中年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杨林心里直犯迷糊,自己本来要给张家兄弟上上课,顺带着玩玩缓兵之计,可结果被这人全搅了。这人是谁啊?方才忘问他姓名了。 这边杨林心里发懵,那边张氏兄弟也发懵呢。心说自己今天来干什么来了?不是要替天行道教训杨林这个恶少嘛。怎么绕来绕去还没把正事办了呢。 张玉喜看看天色,心中一惊,大叫道:“不好!咱们中了这恶少的计了!” “中计?二哥,咱们中什么计了?”张玉庆现在还发懵呢。 “狗呢?”张玉喜一指杨柱子的手,“咱们来的时候这小子牵着两条狗。现在狗哪去了?一定是杨老四趁着与咱们胡侃的时候把狗放回家报信去了。我们中了这恶少的缓兵之计了!” “啊!”张玉庆听哥哥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不禁跳脚大骂:“杨柱子,你这个恶少的帮凶!看小爷我把你的腿打断!” 张玉庆说罢就冲向了杨柱子,张玉喜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这两个混蛋,出了人命算少爷我的!” 杨林见对方冲了上来,暗叫坏了,自己再能打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住手!他奶奶个熊地,哪个敢动我四哥一下,五爷我把他脑袋揪下来当夜壶!” 一声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暴喝自人群后方传来。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一位身高近六尺的少年率领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急冲冲的奔过来。 这少年身高体壮不在张氏兄弟之下,甚至更胜一筹。生的满面英气虎背熊腰。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身穿紫色短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少年。 “五少爷六少爷,你们怎么才来啊?再晚来一步,四少爷就麻烦了!”柱子见了来人不禁高兴的大呼道。 杨林见状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两位兄弟还是及时来了。 那五少爷和六少爷也没搭理柱子,向围着杨林的张氏兄弟喝道:“我家今日出了大事,急需我四哥回去定夺,不便与尔等一般见识!但若想找茬打架,改日划下场子,少爷们定当奉陪!” 说罢,两位少爷来到杨林面前,未待张口眼泪便已止不住的簌簌而下。 “四哥,不好了。父亲和两位兄长在辽东殉国了……” “什么!?”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杨林脑中响过,他立刻感到全身无力腿脚发软。父亲去年离家时,自己曾多次哭劝他不要去辽东,但每次都被喝斥打骂。后来实在无法,他暗中告诉大哥转话给杜老将军,也告诉大哥若事不可为,护着父亲相机而行。他一厢情愿的认为,以父亲和两位哥哥的武艺,自保绝没问题。万一杜老将军听了自己的建议,不轻敌冒进,那自己不就可以改动历史了嘛。但事实却是如此无情,这个时空的明军依然在萨尔浒大战中惨败,与历史上并无二致。 杨林前世是孤儿,长大后参军入伍。干了几年士官后复原考入一家银行工作。后路见歹徒行凶见义勇为牺牲。而后,他便重生在这个平行世界。 他的前世记忆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十岁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不慎失足摔下,结果昏迷两天后记起前世。但有些事情他也是记得不清了。 杨汝达生前虽然管教杨林极严,但暗中却极为器重喜爱他。每次惩罚杨林后,他也是心疼不已,总是趁着儿子熟睡后悄悄来到床前,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可只要杨林一醒,他立刻就换成平时威严的模样,借口说常在军中习惯夜半巡营。 杨林也不点破父亲,心中却温暖幸福无比。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竭尽所能奉养父母终老,尽人子孝道。但事与愿违,不想去年父亲离家之时,竟成为今生永诀之日。这让杨林一时如何接受得了。 杨林一把抓住五弟杨雷的衣领,顷刻间满目皆赤,咆哮道:“你说什么?老五你再说一遍!” “四哥,”杨雷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哽咽着道:“父亲和两位兄长,为国……为国捐躯了……” 杨林最小的弟弟杨霆也擦着眼泪道:“四哥,官府来送信的人刚走没多久。娘和两位嫂嫂已经哭昏过去了。方叔让我们快来寻你,刚出门便遇到黄虎和黑豹,只得又回去找人拿家伙,这才来的晚了。” “啊——!”杨林听罢两位弟弟的话,顿时泪如泉涌,仰天长啸:“建奴鞑虏,杀父之仇,弑兄之恨,此生不共戴天!” “少爷,少爷保重啊。”柱子见杨林情绪激动,怕他急怒攻心生出什么病来,急忙抢上前来搀扶,没想到却被杨林一把甩开。 杨林哀怒交加,状如疯癫,原地暴走不停。忽的跃起身形一掌挥下,竟将路旁一颗儿臂粗的树木击得拦腰而断。 杨林死死盯着断树露出的白茬,一掌接一掌的狠狠击在上面,仿佛这断树就是杀父仇人一般。直到双手血肉模糊才停下手来。默然无语了好半天才悲声道:“老五老六,咱们回家!为父兄设灵位!” 杨林说罢,擦拭着眼泪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杨雷杨霆见状不敢停留,领着众人紧随其后而去。 只剩一旁的张氏兄弟你看看我看看你,心说今天这叫什么事啊。别愣着了,咱们也都撤吧。 第三回 悲鸣一曲祭父兄 杨林家在庄子的东边,是一座占地四亩的长方形三进庭院。杨林曾暗自咂舌自己家竟如此之大,这要是在前世搬迁,如按平方米计算,天朝衙门得给多少搬迁款啊。其实他不知道是,明末各地有很多藩王、官员和地主的宅院比他家要大上几倍不止。 杨家门前青柳白杨吐绿,明媚阳光下随风摇曳。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干净大方,衬托着朱红色的大门格外庄重,四周则有青砖砌成的丈二高的院墙。 一进门的前方庭院宽阔敞亮,是会客和商议事情的地方,两边厢房为管家和家人仆役的住处;中间庭院为杨林兄弟的住处,比前方庭院略小些,两侧厢房一边为书房,一边为库房,还有几间房为客房;第三个庭院要比前两个庭院大上一些,内有池塘假山,回廊雕檐,还有一处小花园。正房为杨汝达夫妇的住处,紧相邻的厢房是已成家的两个儿子的住处。总之,杨家整体上虽不是奢华大方,但也是朴实典雅,另有韵味。 杨林急冲冲的奔到家门口,见几名家丁在门楣上开始披孝挂素,心中更是着急,正欲迈步进去。只见一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身材苗条,身穿蓝色襦裙,腰束孝带的美貌少女急急迎了出来。 “四少爷,你可回来了。老夫人她们……”少女未及言毕,眼泪却簌簌流了下来。悲痛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燕儿莫哭。”杨林喘了一口气,问道:“我娘和两位嫂嫂现在怎么样了?” 燕儿闻言强忍悲痛,擦着腮边眼泪缀泣道:“方才官府抚恤送信的人刚走,老夫人和两位少奶奶就哭昏了过去。派人去请的郎中才到,我爹现在正和我娘领人正在里面伺候着。四少爷,你快进去看看吧。” 杨林点点头,也顾不得安慰燕儿了,又是急冲冲的奔往后院娘亲的住处。弄得身后刚到家门口的杨雷杨霆和柱子等人,连气都没喘匀一下,只得跟着向后院赶去。 杨林的母亲袁氏和两位嫂子经过郎中的诊断并无大碍,只是因悲伤过度昏厥了过去。在老管家方叔夫妇的照料下,此时已悠悠醒转。正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着,七手八脚的又是抚胸捶背,又是端汤喂水的忙乎着。 杨林见母亲和两位嫂子的情况已有好转,心下方大松一口气,可一见她们脸上悲痛欲绝的神情,心里也是酸楚哀痛无比。 “娘,两位嫂嫂,”杨林擦了把眼泪,上前哽咽道:“父亲和两位哥哥为国尽忠,虽为家门不幸。但事已至此,切莫哀伤过度。若父兄在世,也不希望娘和两位嫂嫂如此。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请娘亲和两位嫂嫂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二是搭设灵堂,祭奠父兄在天之灵;三是通知亲朋好友,接受祭奠。” “林儿所言有理。”袁氏眼神凄苦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边不断用手帕擦拭泪水,一边强忍悲痛道:“你父兄已经不在了。我和你两位嫂子又都是女流之辈,也不便抛头露面。从今日此时起,林儿你就是我杨家的一家之主,凡事当由你安排布置。希望你能挑起这大梁来。若有不懂之事,你尽可问你方叔。你方叔和你父亲是干兄弟,从跟随你父亲起,已经二十多年了。对咱们家忠心耿耿,毫无怨言。你今后必以父辈之礼相待!若有懈怠差池,为娘必替你父亲管教你!” “是,孩儿谨遵娘亲教诲!定不辜负娘亲期望!” 杨林跪下给母亲磕了个头,然后又起身跪向一旁的老管家方叔,恭恭敬敬的叩头道:“方叔在上,请受晚辈杨林一拜!” “四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呀。”老管家见状慌了手脚,急忙侧让半步,把杨林从地上扶起来。然后转向杨老夫人,含泪的道:“老夫人,使不得呀。我杨文方今天斗胆,就唤您一声老嫂子。二十三年前,若是没有杨大哥在战场上把我救下,我今日就不只瘸一条腿了,早就死在蒙古鞑子的刀下了。后来又是杨大哥见我孤苦零丁一人,腿有残疾无法生活,便自降身份收我为干弟弟,帮我成家。又见我没有营生,生活困苦,让我帮他掌管家事至今。这二十多年来,杨大哥和老嫂子你待我如亲兄弟,信任有加。如此大恩,老仆今世无法报答。只能遵行自己对天誓言,愿一生为杨大哥之仆。今日,老嫂子又让四少爷今后以长辈礼待我,实是不敢当。帮着四少爷料理家事,本是老仆分内之事。若受四少爷这一拜,老仆死后将无颜去见杨大哥。老仆多年别无他求,只求老嫂子一件事,就是让我那不成器的两子一女能为杨大哥披麻戴孝,算是替我圆了这份心事。” 杨文方已是近五十岁的人了,脸上饱经岁月的沧桑,发须已是灰白,此时言毕,心中又想起多年往事,脸上早已是泪水涟涟。一旁的方婶、柱子和燕儿也是泪流满面,悲痛不已。 “文方兄弟,咱们是一家人,别说那些感恩戴德的外道话。如果你大哥在,也不希望你这么说。若你要铁子、柱子和燕儿为他伯父戴孝,我也不反对。其他的事情,你就和林儿看着办吧。”杨老夫人说到此处,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以手帕掩面,摆手不再说话。 “谢老嫂子成全!老仆就越俎代庖了。”杨文方向老夫人深施一礼,方擦去眼泪,这才和杨林商量起如何治丧来。 杨汝达生前只有一个妹妹,早年嫁与平阳府城万隆商行的老板隋春生为妻,育有四子。其中老三隋德刚十七岁,老四隋德亮十四岁,为杨林的表兄和表弟。因年龄相仿,住的也不远,隋氏兄弟常来杨林家玩。有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不回家。 杨林还有一个表弟叫袁磊,今年十五岁,家住洪洞县城内,是杨老夫人弟弟的儿子。与隋氏兄弟一样,有事没事也常来杨林家玩。另外还有杨林姐夫于万儒的弟弟于万学,也住洪洞县城内,今年也是十五岁。再加上杨林十五岁的五弟杨雷、十三岁的六弟杨霆,一共是七个人。 这七位少年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正是青春好动,血气初成的时候。也正因如此,这些少年不似其他人家的公子纨绔放浪。在杨林的撺掇教唆下反倒喜欢学习武术。 这七个少年郎只要凑到一起,以杨林为首,别的事不干,整天领着一群家丁仆役飞鹰走狗、舞刀弄棒、排兵布阵、骑马射箭。可只要杨汝达一在家,这些人见面打个招呼行个礼,然后匆匆做鸟兽散。因为怕杨汝达用严厉家法管教他们。 但这也难不住他们,杨林家不行,不还有其他三家可以去嘛。转移阵地,接着抱成团混闹。只要有这七个少年出现的地方,那些地痞流氓、不良子弟、土豪劣绅准没好日子过。 用张玉喜张玉庆兄弟的话讲,就是一帮遗祸乡里、搅扰四邻的恶少。但张氏兄弟只能嘴上说说,可真不敢动他们其中一人。没别的原因,人家兄弟多,只要有一个人挨欺负,其他六位立刻上门来找你算账。 这七位少年分别以功夫和特长排序,自号“七匹狼”。因杨林鬼点子多,功夫文采最好,在众兄弟中颇有威信,号“头狼”;杨雷性如烈火,一言不合便愿与人动手,是打架斗殴的急先锋,号“火雷狼”。隋氏兄弟俩人善使刀盾弓箭,有步战和百步穿杨的功夫,分别号“射声狼”和“射天狼”;袁磊功夫一般,但智谋出众,鬼点子馊主意不在杨林之下,号“鬼愁狼”;于万学武艺几乎与杨雷差不多,敢作敢为,愿在对方松懈时给予突袭,号“蛰伏狼”;杨霆在众兄弟中年龄最小,功夫也最弱,平时干些观察地形,通风报信,暗中下绊子的事,号“觅踪狼”。 闲言少叙。杨林与方叔计议妥当,分别派人给各家亲戚朋友报信。张罗鼓手乐班和搭设灵堂等大小事务。其中最让杨林痛感自己不孝无能的事情就是父兄遗骸还散失在辽东。无奈下,得杨氏宗族长老、娘亲和两位嫂子的允许,以父兄生前的衣冠敛入棺中,设灵祭拜。 杨家庄在洪洞县也是大户庄子,此次不仅是杨林父兄为国捐躯,同样也有不少杨氏子弟以杨家家丁的身份在辽东殉国。庄中四五百户的人家,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家披麻戴孝,全家缟素。一时间,整个杨家庄灵幡飘荡,纸钱飞舞,烟灰缭绕,哭声震天。完全被失去亲人的悲痛哀伤气氛所笼罩。 路过的行人商贾莫不驻足观望,但闻得详情后,莫不是摇头叹息。有心软慈善的,也跟着流上几滴眼泪;或是买来一沓黄纸,在路旁烧了,口中念念自语聊表对英灵的敬怀。 杨汝达父子的灵堂搭好时已近戌时(晚七点),灵堂设于前院,三口上好的寿材分别放置于灵堂正中,前边的灵牌上写着名称尊讳。周围白绫孝花簇拥,粗大的白烛和油灯将灵堂照的通明瓦亮。两边有道士乐班在做着法事。 杨林披麻戴孝跪在父兄灵前,一边向瓦盆内烧纸,一边回忆起与父兄在一起的时光,想到悲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将胸前孝服打湿大片。 “四少爷,莫哭坏了身子。”同样披麻戴孝满面泪痕的杨燕儿走过来,在灵前跪下,向瓦盆中烧了几张黄纸后又道:“你歇一会儿。我蒸了一碗鸡蛋羹在东偏房里,你快去趁热喝了。” “燕儿,谢谢你。”杨林擦了一下眼泪,声音有些嘶哑的道:“我现在不渴也不饿。就想着多陪父亲和哥哥们一会儿。你也忙一下午了,注意休息。” “不,四少爷。你不去休息我也不去。”杨燕儿撅了一下小嘴,用烧火棍拨了拨瓦盆中熊熊燃烧的黄纸,道:“奴婢也想多给老爷他们烧点纸钱。算着时辰,我大哥现在应该到府城了;我二哥也应该早到县城了。现在五少爷在前门迎客,六少爷和我娘在后院陪着老夫人和少奶奶她们。少爷你若不趁着这空闲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好几天要忙着大小事情。奴婢也是一番好意,不希望少爷你悲伤劳累。” 杨林知道杨燕儿不满意他的态度,更知道她的心思。便站起身来对她道:“我听燕儿的劝,这就去把那碗鸡蛋羹喝了。” 杨燕儿闻言暗喜,见杨林已向东偏房走去,不禁提醒道:“四少爷慢点吃,小心烫着。碗橱里有陈醋和小菜。” 杨燕儿的话音未落,却见杨雷领着几个人急匆匆的向灵堂奔来。当先一位美貌少妇,后面紧跟着一位英俊的白面书生。旁边还有一位身高六尺膀大腰圆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再后边则是一位怀抱襁褓中婴儿的丫鬟。 那少妇奔到灵前重重跪下,瞬间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哭道:“爹,大哥二弟,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杨林才到东偏房门前,听见哭声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姐姐杨兰和姐夫于万儒来了,还有他弟弟——膀大腰圆的于万学。这家伙与杨雷同岁,生日小杨雷两个月,平时叫自己四哥。是“七匹狼”中的骨干,坚定的“皇汉”分子,一套“太祖长拳”打得虎虎生威。 于家世居洪洞县城内,为书香门第,家资殷厚,在北方各地有大小漂染作坊十几座。家风也是端正,遇有灾年,每每搭设粥棚赈济灾民。平时也是乐善好施,名声不错。于万儒这辈只有兄弟两人,父母早丧。 于万儒虽是读书人,但没有一般读书人那般迂腐,虽历年屡试不第,仅得一个秀才的功名,但他也不在意。他善于打理祖上产业,行事低调。见弟弟读书一般,唯独喜好武术,索性就由着他。对弟弟与妻弟杨林等人混在一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过了也训上几句。但于万学毫不领情,知道哥哥宠爱自己,依然我行我素。 杨林见姐姐姐夫在灵前祭拜痛哭,急忙上前劝慰。那边杨雷则找来孝服孝帽为两人换上。好不容易劝住姐姐姐夫不再痛哭,刚叙谈了几句话。忽的听闻门前一阵喧哗,众人急忙看去。 只见又有几个人从前门进来,为首一老者,还有一老妪,身后有两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旁边跟着两位少妇。最后边跟着一位少年。 这少年面堂白净双目有神,身穿紫色深衣大氅。他一进庭院便将院中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这少年正是杨林舅舅家的表弟,“鬼愁狼”——袁磊。前方两位青年和少妇是杨林的表兄袁坤袁彬夫妇,老者老妪是杨林的舅舅袁应德和宋氏。袁应德家有地数百亩,以做粮食生意为主。近年年龄大了,主要的生意都由长子和次子打理。 杨林等人见舅舅一家来到,急忙上前迎接见礼。袁应德问询详情后老泪纵横,领着全家在灵前一番哭祭。痛哭老天不佑姐夫与两个外甥,为国尽忠竟然忠骨还没有找回来。这点让杨林杨雷兄弟感到肝肠寸断,心如刀割。泪水也是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哭了好半晌,杨林止住悲痛,劝慰着舅舅一家,让方叔和杨雷领着他们去后院见母亲。 时间到了午夜子时,杨林的姑姑杨汝梅和姑父隋春生一家来了。除了隋德刚隋德亮兄弟,还有杨林的两位表兄隋德文和隋德杰一家。 隋德刚隋德亮身材中等,生的浓眉大眼肌肉结实,走起路来步履稳健干净利落,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俩人进来后先与杨林等人行了见面礼,然后来到灵前磕头烧纸,接着便腰束孝带,一声不吭陪着杨林守灵。 这样到了日间,杨林等人迎接父兄生前故交好友和乡邻的祭拜,因为人太多,走了一波又一波,直到晚间巳时初的时候,杨林在杨燕儿的督促下才草草吃了一口饭,然后他又到灵前烧纸守灵。不到片刻,杨林的两位嫂子来了,她们领着杨林的两个侄儿为丈夫烧纸。 杨林的大侄儿是杨飞的儿子,叫杨思远,今年只有四岁;他的二侄儿是杨羽的儿子,叫杨思君,今年刚一周岁多点。两个小家伙全身戴孝,一身白衣。由各自娘亲领着,跪在灵前为自己的父亲烧纸。 “四叔,”杨思远见杨林一边烧纸一边擦眼泪,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爹爹和祖父还会回来吗?” 杨林愣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不懂事的侄儿,想了半天,才爱怜的的摸着侄儿的头道:“会的!你爹爹和祖父会回来的。远儿若是想你爹爹和祖父了,那么等你睡着了,他们就能来看你了。” 杨林的话让旁边两位嫂子顿时泪如雨下,但有孩子在眼前,又不能哭出声来,只能无声抽泣。一旁陪着杨林守灵的隋氏兄弟、袁磊、于万学、杨燕儿、柱子等人也是泪流不止。 “四……叔,哭……不……好。”刚满周岁的杨思君胖嘟嘟的很可爱,说话还不是很完整流利,他见杨林泪流满面,便伸出圆胖的小手要为杨林擦眼泪。 杨林含泪握着侄儿伸过来的小手,暗叹侄儿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这种滋味自己深有体会。如果没有建奴起兵反叛,自己就不会失去父兄,侄儿就不会失去父亲;如果没有建奴入关,中华大地就不会沦入黑暗落后的奴隶社会;如果没有建奴的种族屠杀,辽东三百万汉人不能死伤殆尽;如果没有建奴的野蛮暴力,就不会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悲剧;如果没有建奴的阴险毒辣,传承几千年的汉家衣冠何以消失;如果没有建奴的阴损卑鄙,汉家经史典籍何以被销毁篡改;如果没有建奴的卑躬屈膝固步自封,后世中华何以蒙受百年耻辱,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我杨林既重获前世记忆,当属老天开眼。汉人的江山汉人坐,唯独你建奴不能坐!吾受天之重托,必拯救华夏于危亡! 杨林想罢,向一旁还在抹眼泪的柱子道:“把我的胡琴拿来!” “哎。”柱子点头答应一声,急忙向后边跑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黑色的锦玉木匣回来。 杨林将木匣打开,拿起胡琴,跪在灵前。轻轻拉了几下胡琴,将音调调好。此时他心中思绪万千。暗念,父亲和两位哥哥,所有殉国的大明将士以及死在建奴屠刀下的父老乡亲们,请你们一路走好。小子身无长物,唯鸣一曲寄托无限哀思。你们放心,有我杨林在这个世界一天,建奴就休想染指我汉家江山! 杨林神情肃穆庄重,双目微闭,左手扶琴,右手轻轻一动拉奏出第一个音符。杨家上下都知杨林拉的一手好胡琴,但亲耳听过的没有几个人。此刻见杨林拉奏胡琴,便暂时放下手中活计,慢慢聚拢过来。 当杨林的第一个音符拉奏出来的时候,众人便感到悲痛之感更重。杨林前世为排解没有亲人的孤苦愁绪,从八、九岁的时候便开始接触胡琴,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和自我领悟,他的胡琴演奏水平已不输于名门大家。后重生于这个世界,他又请师苦练,水平更是达到巅峰。 杨林拉奏的是名曲《一枝花》。这曲子本为元曲,以唢呐吹奏,表达的是失去亲人的悲伤哀痛心情。经后世改编后,在电视剧《武松》中做为插曲红遍全国。现在经杨林用胡琴拉奏出来后,悲伧的气氛更胜一筹。 胡琴的声音本就充满沧桑凄凉,悲苦无助。再加上杨林的琴好技艺也好,把失去父兄悲伤欲绝的心情完全倾诉到曲子里面,气氛更是悲痛。如泣如诉、低婉悲哀的曲调让流云低垂,繁星掩面,月夜无光,鸟雀皆寂,闻者无不落泪。 伴随着凄婉悲哀的曲调,泪水自杨林眼角缓缓而落,他心中默默念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神鬼凄凄,蒹蕸苍苍。小子前世今生别无它物,唯以悲奏一曲向天地哭诉衷肠。一哭我华夏上下五千年,炎黄子孙多灾多难;二哭我汉家血脉延续至今,又要蒙乱;三哭我大明积重难返,江山垂危;四哭我父兄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五哭我十万汉家将士战死萨尔浒,埋骨他乡;六哭我前世今生的千百万同胞百姓,尽遭建虏屠戮;七哭我前世的礼仪之邦,衣冠典籍今何在;八哭上苍眷恋,让小子忆起前世今生;九哭今生若得遂心愿,小子定到炎黄陵前祭祖焚香。 一曲倾诉衷肠哀痛无比的曲子终了,杨林缓缓站起身来,擦去寄托无限哀思的泪水,为父兄灵位续上一炷香,而后直直的跪在父兄灵前,沉声道:“不孝子和愚弟杨林,今日在父亲和两位兄长灵前发誓,杀父之仇,弑兄之恨,杨林与建奴此生不共戴天!今生今世,杨林将不择手段,即使遗臭万年也必杀光所有建奴叛逆,献逆酋全家首级于父兄灵前,以祭父兄在天之灵!若违此誓,让杨林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杨林的话音刚落,本是明月普照的天空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炸雷自头顶隆隆而过,渐渐消逝在东北方向。随即阴云密布,狂风骤起,绵密的雨点夹杂着灰土沙石开始落下。 “四哥,为父兄报仇怎可忘了我们?”杨雷杨霆从人群中大步上前,并排跪在灵前。 “四哥(四弟),为舅舅(姑父、伯父)和两位哥哥报仇怎可少了我们?”隋氏兄弟、袁磊和于万学也大步来到灵前跪下。 “多谢各位兄弟了!”杨林抱了抱拳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努尔哈赤,看看是你的子侄厉害,还是我们兄弟厉害!家仇国恨,永世不忘!建奴未灭,何以身还?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满地!普天之下,唯吾大明!” “家仇国恨,永世不忘!建奴未灭,何以身还?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满地!普天之下,唯吾大明!” 七位少年此时热血沸腾,跪在灵前大声吟诵着慷慨誓言。 誓言毕,杨林与众兄弟站起身来,向着东北方向振臂大呼道:“自古英雄出吾辈!建虏鞑子,我们来了!” 第四回 纸笔如刀剔骨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进入了六月下旬。杨林为父兄办完丧事也过了一个月有余,也就是说父兄的“五七”祭日已经办完了。而大明在辽东萨尔浒大败的消息也传遍了全国。一时间,朝野震动,上下惊骇莫名。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十有八九是关于建奴的。 这日,杨林忙完家中一些事物,回到书房之中。刚一落座,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杨雷、杨霆、袁磊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四哥,你让我们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于万学端起茶杯咕咚咚连喝了几口后道:“前天我们从你这才走,今日你又叫我们回来。你真当哥儿几个身体禁折腾啊。” “是啊,四哥。我们昨天早上才请了一个会使地趟刀法的师傅,准备习练习练。结果还没把第一个招式学会呢,今天你又让我们回来,究竟是什么事啊?”隋德亮在一旁也道。 见众兄弟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自己,杨林一笑,示意柱子把门关上,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书房,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诸位兄弟莫急。我发誓要为父兄报仇,只因连日来家中事务繁杂,没有时间来详细谋划。昨日偶得清闲,我想到了一个能让我们夺占先机的办法。这也是我开始要为父兄报仇的第一步。” 袁磊自杨林进屋后便一声未吭,手中拿着一把纸扇不急不躁的扇着,此时见杨林那习惯性的谦谦君子的笑容,心中一动,知道四哥准是有什么鬼主意了,不过这次看来要倒霉的十有八九是建奴。想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到表哥书案上《史记》、《后汉书》、《三国志》、《魏书》那几本书上,顿时便明白了六七分。一合手中纸扇,沉声道:“四哥,我明白了。你是想杀人。” “杀人?” 袁磊这两个字音刚落,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平时打架斗殴的毫不畏惧,虽然时常受伤流血,但杀人这事还真没干过。 “磊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年龄只有十三岁的杨霆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要说杀人不害怕那是假的。现听袁磊这么一说,杨霆暗道四哥莫非真要杀人不成? “你们别急,听四哥怎么说。”袁磊示意众兄弟安静,同时又向门外看了看。 “磊弟说的没错,我是想杀人!”杨林见众兄弟有些心虚害怕,解释道:“自古以来,杀人不过两种手法。一为刀枪剑戟等利刃,也就是用工具杀人。这种手法干净利落,让人没有痛苦,死了也就死了。一死百事皆了。二为以纸笔杀人,让人防不胜防。人生在世,或是流芳千古,或是遗臭万年,皆逃不过这纸笔书写。它能将好的能说成坏的,坏的能变成好的;忠臣能变成奸佞,奸佞能变成忠良。纵使你杀人如麻,屠地万里。只要掌握了纸和笔,你也就成了英雄或是圣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人之言,都是金科玉律。它能杀人于无形,让人身负骂名千万年而无法辩解和解脱,遭受后世的一直诟病和谩骂。纸笔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无中生有,有中生无,给人无尽的猜想和质疑,这就是它最为厉害之处。说的直白一些,这就是历史。而历史是由人来书写的。确切的说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我想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建奴的名声搞臭,利用这纸笔,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建奴百口莫辩,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让后世之人去猜、去想、去骂、去争论,无论是过了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反正建奴是永远甭想从这个漩涡里跳出去了。我要让他们身负骂名千万年都翻不了身!所以,这就是我说的要杀人的意思。刃不染血,杀人于无形,这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 “好主意!”杨雷霍地站起身来,击掌赞道:“四哥,你说吧,让兄弟们怎么办。只要能给爹和两位哥哥报仇,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五弟我要是皱皱眉头,我就不姓杨!” 旁边于万学虽然明白了杨林的意思,但对怎么具体实施这杀人于无形的计策还是有些不明白,不禁问道:“四哥好谋划。只是不知该如何施行这无中生有、有中生无的好计策?” “我这计策很简单。说白了就是给建奴泼黑水、扣屎盆子。建奴是化外蛮夷,野蛮落后,愚昧无知。若不是他们祖宗猛哥帖木儿归顺大明,他们现在还得蹲在深山老林里挨冷受罪。现在,经过萨尔浒一战,他们已是小有所成,逐渐崛起。我若猜的没错,日后建奴必成我大明心腹大患,甚至有可能入主中原,谋夺我汉家江山。所以,必须趁建奴现在羽翼还未丰满之时,让大明上下认识到建奴的狼子野心和野蛮落后。这样,我们就能在天下人的心里造成先入为主之机,对建奴产生排斥心理。即使建奴想要辩解,到时恐怕也没几个人信他。” “哎呀四哥,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怎么给建奴泼黑水。你真急死人了。”隋德亮挠着头嚷道。 袁磊这时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啪的一声展开纸扇,道:“我替四哥说。四哥的意思是写书,写污蔑建奴的书。我从四哥书案上的那几本书就明白了四哥的意思。那些书可是写了好多关于建奴来历的事情。看来四哥对此事早有计较了。” 杨林极为赞赏的看了袁磊一眼,心说我这个表弟就是聪明,只是看了书案上那几本书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错,我是要写书。书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建奴秘史》。内容共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曰《建奴非华夏之族》,开篇第一句便为建奴非我华夏炎黄子孙,而是罗刹国人。然后介绍北方罗刹国位置在什么地方,京师和各大城市在那,疆域有多大。当然,这罗刹国也比建奴也好不到哪去。佛法曰,罗刹,喜食人肉之恶鬼也。要不然也就不叫罗刹国了,建奴与其同宗同源。尔后讲建奴祖先原是北方罗刹人的分支,族称黑罗刹鞑靼,世居于通古斯森林中,以渔猎为生。其族好逸恶劳,残忍成性。每遇冬季食物短缺之际,无论是否同族,只要被其掳去,青壮逼迫为奴,老弱妇孺则被洗剥宰杀,充做食粮。平时则不事劳作,每遇物资匮乏,便举族四处抢掠,祸害四方,甚至有几次势力强大之时,一度围攻罗刹的首都莫斯科。前朝蒙元末年,罗刹各部不堪其扰,联合发兵将其逐出故地。建奴无奈,徐徐向南迁徙。其间本性难改,四处烧杀,虽屡遭蒙元、朝鲜等痛击,仍不思悔改,每到一地,必以屠城掠地、敲骨吸髓为乐。后定居于渤海国故地。但其族势力已是大衰。为避免举族灭亡,博取大明及周边部落、国家同情怜悯,建奴厚颜伪称自己为汉时肃慎、宋时女真后裔,蒙蔽了许多善良人们。我大明成祖皇帝胸怀四海,不计其恶行,封其六世祖猛哥帖木儿为建州指挥使,世袭罔替,恩泽浩荡。这点尤为重要,一定要突出我大明胸襟广阔,仁义天下。为引起天下人对建奴的义愤做铺垫。” “四弟,关于建奴和罗刹人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若不是你平日总提到这罗刹国,我还真不知道这罗刹国是个什么东西。难道罗刹国上下真喜欢吃人?”隋德刚见杨林讲到此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便趁机道出了自己的心中疑问。 “噗,”杨林闻言一口水全喷在地上,心说自己这书还没印出来呢,自己只是说个大意就把表哥蒙住了。这要是刊印天下,嘿嘿,努尔哈赤,你是不是能气死过去。 “刚哥,你也太实诚了。”杨林用手帕抹了抹嘴道:“我先前不是说了嘛,这就叫给建奴泼黑水。至于建奴是不是罗刹人的分支,是不是喜欢吃人,是不是围攻过罗刹人的首都莫斯科,最后是不是被罗刹人赶出来的。实话告诉你,这都是我编的。但重要的是,我保证这么一写,天下人信之十有八九。让人知道建奴老祖宗都干过什么恶事,好心生警惕,同仇敌忾。这第一部分里面是真真假假俱有,我发誓连建奴自己都说不清楚。比如,他们确实是从北方来的,也确实以渔猎为生。南迁的时候蒙元、朝鲜等国也确实和他们打过仗。建奴也确实杀了不少人。但建奴有苦难言的是,他们没有文字,记载不了自己的历史。所以,我怎么写他们都无法辩解。我这说的还是大意,到时我还要在这部分添油加醋,虚虚实实,把以前蒙古人的坏事拿出来一部分安到建奴的脑袋上,举例子写数据,还要引经据典,把罗刹人的史书搬出来给我的这第一部分做证,让建奴把非华夏之族和吃人之族的名分背实了。让他永世都跳不出来这个坑。” “四弟,你真是太坏了。”隋德刚看着一脸郑重的杨林,叹口气道:“你这么一写,建奴真的是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了。” “刚哥,诸位兄弟,这并非我杨林心狠手辣,卑鄙歹毒。而是建奴对我大明不义在先,我对建奴不仁在后,这就叫以牙还牙。哼,不论是正面厮杀还是背后下刀子,只要能消灭建奴,报父兄之仇,我愿意干任何事情。我方才仅仅说了书的第一部分,接下来还有呢。” 杨林清清嗓子,接着道:“书中第二部分,曰《建奴之回首反噬》,大意讲建奴自被大明收留册封后,忘恩负义,蛰伏伪装二百多年,现今趁着大明内部困难,拼凑所谓“七大恨”,叛于辽东,杀我同胞无数。这部分,要把建奴上下的组织结构写清楚,证明他们是野蛮落后的奴隶社会,是残忍嗜杀的典型。还有努尔哈赤及其家族的各种罪行,要一一列明,事实要清楚要详细,不参虚假。讲明建奴这么做就是要谋夺我大明江山,如蒙元一样置我汉民于猪狗不如的境地。这部分要由朝廷邸报、辽东难民和来往商贾口述为佐证。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怕建奴、恨建奴,由怕至恨,点燃胸中的血勇之气。第三部分,《建奴习俗之道》,嘿嘿嘿,这部分以编撰为主,掺杂少量事实。什么建奴每到冬季便不忘吃人本性;建奴生病不看郎中,弄些巫师巫女上窜下跳装鬼弄神,最后病人家属无论男女老幼与巫师巫女当众乱交,美其名曰祛病驱邪;建奴天生不爱干净,一年不洗一次澡,虱子跳蚤成堆;努尔哈赤父子兄弟名字在满语里是大小野猪皮的意思;什么努尔哈赤早年在辽东总兵李成梁家为奴时与一小妾偷情,被发现后打得不举,为求活命甘为李成梁的男宠。后来生的前八个儿子并不是努尔哈赤的亲骨肉,是别人替他生的。后来努尔哈赤好不容易治好了病,为弥补以前的缺憾,与子共妻,与众儿子既是父子关系又是连襟的关系;还有什么努尔哈赤儿子娶媳妇,第一晚都要由他享用;什么建奴每家娶儿媳妇过门后与其他兄弟睡在一铺炕上,生出孩子不知是谁的;什么兄死弟继嫂,父死子娶母;什么头领可以睡任意属下的女人等等,总之,就是怎么黑怎么写,怎么违背人伦之道怎么写。这部分,就是要衬托建奴的野蛮落后。让所有人都知道建奴是什么东西。第四部分,曰《建奴必亡》,大意是通过前三部分的说明阐述,结论建奴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鼓舞人们与其战斗到底的决心。通过天时、地利、人和三部分分析大明与建奴的力量对比,结论大明只要团结一致,上下齐心,必将建奴消灭于辽东。书中最后一部分,曰《汉奸丑事录》。我们得好好关照关照我们汉人中的那些败类和叛徒。凡是甘为建奴走狗的汉奸败类,书中一概收录。我要让他们遗臭万年,知道当汉奸的成本有多高。诸位兄弟,为了让这本书更趋于正统史书,我打算先报请衙门,获得衙门批准后再行刊印。我准备在三个地方刊印,一为京师;二为留都南京;三为我们平阳府城。当然,史书要由官府的书局来刊印,这样一来,我们的书就更象真的了。” “四哥高才!”袁磊此时激动的站起来,一合手中纸扇道:“我觉得四哥这本书还有两个地方略需改动一下,那样效果更好。” “哦?磊弟不妨直言,那两处还需改动?”杨林看着袁磊道:“我今日让诸位兄弟回来,就是希望能集思广益,先从言论上夺得对建奴的先机。”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袁磊一边踱着方步一边道:“这其一需改动之处,四哥可曾想过,你这本书的书名为《建奴秘史》,其中的奴字乃卑微低贱之意。我们的本意是混淆是非,无中生有,栽赃嫁祸,以假乱真。如果用这个奴字,让人感觉是流传于民间的野史,更感觉是挟私报复,可信度不高。建奴一词也是限于人口相言,一般不现于官府书文。我看不如将奴字改为虏字,称《建虏秘史》。虽为一字之差,但这样我们的书名便与官府的称谓相同,更让人觉得有一定的可信度。其二,我大明虽人口众多,但识字的一般都是少数的士子文人,一般百姓没有几个识字的,四哥这本书不可学其它史书那样惜字如金,晦涩难懂,而应以白话文为主。这样一来,不论是山野村夫还是贩夫走卒,都能口口相传过耳不忘,就犹如那《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一样。其中若是能穿插一些图画,我想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不知四哥认为这样改动如何?” “好!”杨林一拍大腿,闻听袁磊建议在书中夹杂插图,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前世网络上建奴污蔑丑化大明太祖的那幅画,心说尼妹的这回我要把这个屎盆子反扣到你建奴的脑袋上,我让你有口也说不清。想到此处不禁大赞道:“磊弟心思细腻,愚兄不及也!就这么办!” “四哥过奖,小弟还有一策,管保能取得锦上添花的效果。”袁磊对杨林的赞扬躬了躬身,接着对诸位兄弟道:“为了彻底丑化和败坏建奴的名声,四哥可在《建虏秘史》之后,再出一部《建虏艳史》,越直白露骨越好,专门描写建奴违背人伦之道的苟且之事。当然,这本书官府是绝不可能同意刊印的,因为有伤风化。那么我们莫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不进行出版刊印,而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于民间,这样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而这本书的主要流通地点,我们就选在文人墨客集中、风气奢华、富庶殷实的江南。如有可能,我们这两部书要流向朝鲜、安南、琉球、西域等周边属国,把建奴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就如四哥说的那样,千百年以后建奴还得背着这个又臭又烂的名声。这本书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和败类,不仅要让他们遗臭万年,更要让他们的头上永远都戴着绿油油的小帽子。至于其中详细情节,我想诸位兄弟都偷看过《金瓶梅》吧?哎,刚哥,你别瞪我。这书还是你和四哥暗中借给我的。小弟我现在也是借此书中情节编排建奴的艳事。绝不是要揭咱们兄弟的老底。书中的西门庆就是努尔哈赤,然后在汉奸败类的家眷中选出潘金莲、李瓶儿等。当然,我们不能完全按照《金瓶梅》的内容去写。我们要把他们的关系弄得越复杂越入目不堪最好,要比《金瓶梅》还要不讲人伦纲常。要让文人墨客们读了第一句就想看第二句;看了第一页就想看第二页,要让他们手不释卷,欲罢不能。嘿嘿,四哥既然要为姑父和两位哥哥报仇,那么兄弟我没有二话,绝对支持!所以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不知各位兄弟认为此策可行否?” “好!磊哥真不愧为鬼愁狼。建奴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哈哈,建奴的名声这回算是彻底臭到家了!” “哼!想我大明亿万百姓,英雄豪杰无数,岂容建奴这跳梁小丑猖狂!” “嘿嘿,这回过瘾!比打了那家的公子哥都过瘾!” 一众兄弟拍手大赞,纷纷鼓噪叫好。 杨林见众兄弟兴致高昂,急忙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道:“出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但这事不能由我们直接出面。否则长辈们又该说我等不务正业、败坏家风了。所以必须要有个名分出书。我早已想好了出书的由头,只是这么做,我只能不孝不义了。就是以父兄在辽东戍边收集整理的建奴习俗遗稿为名,由方叔和我出面来与官府沟通出书。我相信,父兄原先那些同僚故交在银子和人情的双重作用下,《建虏秘史》必定可以刊印发行。我也不打算靠这本书赚钱,即使亏本也要把这本书刊印天下。所以诸位兄弟,此书未刊印前,此事不得外传。刊印后,你们必须想法利用你们各自家里的渠道,把这本书推广出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这么做虽然下作,但为了我大明亿万百姓和汉家江山不被蛮夷腥膻之徒染指,我们毫无退路。放手干吧!” 这帮热血少年计议已定,说干就干。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由杨林亲自操刀主笔,一帮兄弟废寝忘食晚睡早起,轮流上阵执笔,一边为他出谋划策,一边收集素材整理资料,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只见杨林的书房日夜紧闭,黄虎和黑豹两条大犬伏于门前昼夜值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弄得杨宅上下人等云山雾罩,不明所以。七名少年除了每日拿出一个时辰习武,其余时间都吃睡在里面。按着杨林之前所讲的写书大纲,聚在一起或是交头接耳斟字酌句,或是天马行空奋笔疾书。只见书房中废纸弃墨遍地,书稿草纸成堆。终于在九月十九日的上午完成了颇受后世争议的两部巨著《建虏秘史》和《建虏艳史》。 杨林感觉写《建虏艳史》比写《建虏秘史》更吃力。不是他写不出来,前世网络上那些h文他没少看,关键是写得时候自己血脉贲张,难受的要死。偏偏燕儿这个小丫头,每到写作的紧要关头,便总出现在自己面前。什么四少爷该吃饭了;什么四少爷该早点休息了;什么四少爷的衣服该换下来洗了;总之,杨林那时看燕儿的眼光都是喷着火的。好几次他都想把燕儿按到床上给“咔嚓”了,但一想到自己虽然是十六岁的身体,但心态可是三十多岁,没老牛吃嫩草的习惯。再一想燕儿只有十五岁,不过前世一初二的学生,这心里就有障碍,下不去手。无奈之时,他只能以冲凉灭火。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柱子那个混蛋暗中怂恿燕儿来诱惑自己的。 其实写史书是最难的,要收集整理资料不说,还要斟字酌句的分门别类的去写,更要考虑官府的态度。一部史书,没个十年二十年甭想写完。有的史书写了几十年没写完,作者却先死了得情况也有。可见写史书之难。为什么杨林几个弱不及冠的少年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写完了一部“史书”呢。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在写历史,而是在编历史。他们不是史学家,纯是一帮胡编乱侃的“作家”。但别说,他们编的历史还真混淆了视听。以致几百年后,后世对书中的内容争议不断,正方和反方辩论的口水几乎快汇聚成了海洋,可都无法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驳倒对方。以致正反双方成立了众多的协会进行专门研究。就象《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两部书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三分史实,七分演义。但大家宁可信演义上面的事情,也不会去潜心研读《三国志》和《宋史》。希特勒的得力干将戈培尔就曾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杨林写《建虏秘史》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努尔哈赤征战辽东数十年,几乎百战百胜。如果他知道有七个弱不及冠的少年这么阴险卑鄙地算计他和他的祖先,非活活气死不可。当然,他很快就会知道这两本书给他和他的族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了。这种后果绝对比在战场上吃了败仗还要严重和可怕的多。 杨林拿着书稿,以父兄遗愿为名,又拿出父亲的“遗书”,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再由各位兄弟在旁边帮衬着,在苦求了母亲和老管家方叔两日后,终于获得母亲和方叔认可。然后由方叔出面联系打点杨汝达生前的故交好友,一个月后,在多方努力下,《建虏秘史》由大明官办书局刊印发行。 《建虏秘史》洋洋洒洒近五十万字,开篇第一页为杨林故去父兄写的“出书遗愿”和序言。第二页是书的目录和引鉴各种书籍的清单。第三页是一张彩色插画,画上一人留着金钱鼠尾辨,窄目长脸,面上坑凹不平,下巴宽大上翘,状若猪肾(猪腰子)。旁边则有一行楷体注解说明,上书“建虏六世祖猛哥帖木儿之真像”。第四页也为一彩色插画,画上一人也留金钱鼠尾辨,八字倒眉,鼠目如豆,唇上一抹人丹胡,神情凶残奸猾,一看便是不良之徒。旁边一行楷书注解,“建虏逆酋努尔哈赤之真像”。后面几页,则是努尔哈赤前八子的画像,画的倒是眉清目秀,与常人无异。与前面努尔哈赤的画像相比,一看就是非父子关系的产物。接下来,努尔哈赤后几个儿子的画像则与前面的努尔哈赤画像相近。最后四页彩画,画着四个汉人,名字分别叫范文程、李永芳、炮承先和宁完我。 范文程画像的注解是,“大宋丞相范仲淹十七世孙大汉奸范文程之真像。此贼虽才智出众,但心胸狭隘,因屡试不第,暗中痛恨大明不识名士。其于抚顺沦陷时被虏为奴。为求荣华富贵,此贼罔顾民族大义,数典忘祖,甘为建虏之犬狼。萨尔浒之战,此贼献策于建虏,曰:乱其军心,断其根本,敌军不战自乱也!建虏由此强攻我军萨尔浒大营,致我大明五千余将士殉国。又再献策建虏,曰:以暗击明,骑射为先。致我大明山海关总兵杜松将军及麾下万余忠勇将士饮恨埋骨萨尔浒铁背山下。我大明萨尔浒之败,此贼于建虏功不可没。当与南宋奸相秦桧等同,铸跪像永世于萨尔浒及辽东各地!” 李永芳的注解是,“原大明抚顺游击将军李贼永芳之真像。此贼为我大明第一个投降建虏蛮夷的游击将军。其先献抚顺城于建虏,致我大明三十万军民沦为建虏之奴。后面对王师征剿,则献策建虏曰:但凭尔等几路来,吾等只凭一路去。以致我王师出师未捷身先死。此贼当千刀万剐,铸跪像永世于抚顺和萨尔浒!” 对于炮承先和宁完我,杨林也是列举其罪状,言毕也称应铸跪像于辽东,向所有被建虏屠杀的同胞谢罪。 其实这些画像都是袁磊经过杨林指点亲自所画,目的就是利用这个时代信息闭塞,交通不发达,行彻底丑化污蔑建奴之事。书中的内容则是引经据典,白话连篇。杨林更是在书中首次采用标点符号,出现无数令人新奇的新名词。只要是识字之人,就没有看不懂上面内容的。书上各种事件的发生时间、地点、人物、情节等小说要素俱全,真是妙语连珠、活灵活现。如杨林在书中写建虏从上至下实行的是三角形的奴隶统治,所有人都是努尔哈赤家族的奴隶。在主子面前,所有人都要自称奴才。包括自己的财产家眷,主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享用。再如建虏因好逸恶劳,野蛮落后。所以不分男女老幼,入厕完毕后,不用事物擦拭,只用左手进行清理。他告诫大家,以后与建虏打交道,千万不要接触他的左手。还有建虏女子在夏季喜穿露乳装,熟与不熟的男子均可上前把玩,以致建虏的住地有娘无爹的野孩子成群等等。总之,杨林把前世今生、古今中外几乎所有民族的陋习全都一股脑的扣到建虏头上。 《建虏艳史》的字数近二十万字,虽然字数不多,但书中内容比历朝历代的同类禁书还要精彩新奇。杨林可不敢把自己的名字署到书上,哪样自己非被后世骂死。所以他随意用了一个假名——大明狂生著。为了将此书推向民间。杨林指使众兄弟找到那些曾经被他们收拾过的富家子弟和纨绔公子,免费赠送这部书,并勒令他们暗中向亲朋好友推荐。如果有谁不听从杨林兄弟的话,必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没十天半月的起不了床。当然,这样的情况是极少极少的。那些富家子弟和纨绔公子一见此书,立刻眼放绿光,仿佛饿狼见到了肥肉一样,口水流了一地。那还有不帮着私下传播的道理。 为推广《建虏秘史》一书,杨林则绞尽脑汁,与众兄弟拿出所有能想到的后世与今生的营销手段,在京城和江南等地极力推广。什么通过自己商铺店面卖书、降低价格、买书送好礼、买一赠一等等手段层出不穷。于万学更绝,他直接请了一帮说书先生,许以重金,遣至山西各府县,令其白天在酒馆茶楼等处讲《建虏秘史》,晚上则在青楼妓院等处讲《建虏艳史》。杨林等人见于万学这个办法不错,效果也很好。便有样学样,利用家里设在各地的店铺门面,聘请大批的说书先生游走四方,扩大《建虏秘史》的影响。 时间很快又过去一个多月,眼看着要进腊月了。经过杨林等一帮兄弟的努力,《建虏秘史》和《建虏艳史》在民间慢慢传播开来。百姓们在茶余饭后,白天津津有味的听说书先生讲《建虏秘史》,晚上则想入非非的听《建虏艳史》。对于《建虏秘史》描写建虏的那些事,老百姓是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好奇,都说不愧是蛮夷,看看从他们祖宗到他们现在做的那些事,还算是人吗?不论白天黑夜,只要有说书先生讲《建虏秘史》,立码就能围上几百人来听,当讲到四个汉奸败类的时候,现场那更是大骂声一片,百姓们恨不得把那四个汉奸抓住生吞活剥了。其实在《建虏秘史》中,杨林也把其他的一些汉奸写了进去。但谁让这四个家伙被杨林画了像,还排在书中汉奸之首呢。 一时间,《建虏秘史》和《建虏艳史》两部书名声大噪。尤其是《建虏艳史》,那直白露骨的描写,招数繁多的技巧花样,让许多人大开眼界,慨叹今生有幸,竞得如此佳作。一时竟成为许多权贵大户、文人墨客的房中研习的秘笈。 杨林在忙于出书的同时,也抓紧时间开始他计划好的敛财计划。一边让柱子的大哥杨铁领人去广东、福建等地收买番商手中的玉米、红薯、土豆的种子,并寻找雇佣会开煤矿的西洋技师;一边开始准备开设新的店面做生意。例如搞什么透明玻璃、西洋镜子、水泥、钢筋混凝土、香皂、火柴、四轮马车、新式火枪等等超时代的发明创造,嘿嘿,对不起,他一样都不会,前世没那么高的学历,也更没那么好的记性。各位看官莫不信,那么请你现在就说出火药的最佳比例和配方。前提是不准查“度娘”。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准确回答这个问题。杨林也一样,他前世不是什么化工专业的高材生,更不是牢记前世无数伟大发明的神人。他不过就是重生于明末的普通人,只不过拥有前世记忆罢了。 另外想费尽心机的去联系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孙承宗、徐光启、孙传庭、秦良玉、卢象升、满桂、赵率教、阎应元等明末时期的英雄豪杰,然后尽收麾下。不好意思,他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知道人家都在什么地方。话又说回来,杨林就是认识或者知道人家在什么地方又能怎样。在这些牛人眼里,他杨林不过就是一个小屁孩。自己绝不能傻乎乎的跑到人家面前大呼我是未来人,知道历史走向,你们千万不能犯下如何如何的错误,否则大明必亡等话。那样做人家非把你当成恶鬼上身,大逆不道之徒,然后一脚把你踢到猪笼里沉入河底喂鱼鳖。各位看官如若不信,您现在就可以跑到当地衙门口前,大呼我是未来人,你们必须怎么怎么做,否则天朝必亡等等。我可以跟您打赌,不出一刻钟,您必被捕快衙役抓起来送到精神病院。杨林现在就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其他的,与我们正常人无异。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杨林的敛财计划很简单,分两步。先开钱庄,也就是后世的银行,进行原始积累。在这个重生的世界,人们还没有银行和金融市场的概念。只要你有钱,有势力背景,你干什么都行。下一步,则是向各个行业发展,形成集团和规模。杨林家不缺钱,就是缺钱了,自己的姑姑、舅舅和姐夫家都是大户人家,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当然,若杨汝达在世,杨林开钱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商人在大明的时候社会地位低下,连穿绸缎衣服出门的权利都没有,所以杨汝达很抵触商人这样的职业,认为这是下九流的行业。 但事实很可笑,除了两个儿媳妇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杨汝达的妻子、妹夫和女婿家就是商人之家,而且还是富商。这不能怪杨汝达首鼠两端,说一套做一套,只能怪形势所迫。杨汝达虽为军中将领,但并非什么实权人物,况且大明武人的社会地位比商贾高不到哪去。他年轻时没背景靠山,仅受杜松将军一人赏识,其他的想巴结谁都靠不上。同僚之间更不用提,都不愿自己的子孙后代再遭人白眼。至于去结交文官,人家根本都不拿正眼看你。所以没办法,他只能与商人结亲。好歹子孙后代不用为衣食发愁。 杨林现在可不会顾及什么下九流,他要赚钱。谁都不怕钱多了咬手。他最佩服天朝太祖皇帝那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至理名言。他赚钱的目的很单一,今后不管是拉队伍保家卫国,还是为求自保抗击满清和农民军,没有钱是绝对不可以的。他早就想好了,今后自己必须要有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否则万事都是零。但他现在可不敢养兵,一旦被官府发现可就是灭族的大罪。一切,还是慢慢来吧。 第五回 醉仙楼痛饮起事端(上)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腊月初一,经过近一个月的筹划准备,随着鞭炮清脆的爆裂声和悠扬的鼓乐声,杨林开设的第一家新式银庄开业了。这家银庄名曰“平阳”,取平阳府之名,意为本地之意。地处平阳府城中的繁华之地。 现今已临近年关,大街上满是各地来此采办年货的客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味。只见骡马大车川流不息,百姓摩肩接踵,街道两旁设摊的小贩们使劲吆喝着,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 平阳银庄占地近一亩,莅临主街,面南背北,典型的一座明式砖瓦结构的二层楼。由此向东不到二里便是府衙;向北一里便是市集;向南不远是青楼酒家聚集之处;向西是平阳驻军之所。 平阳银庄开业的鞭炮一响,立刻引得许多路过的百姓商贾上前围观。只见门前两旁分列着十几名清秀丫鬟,统一着大红的襦裙,肩上斜跨红底黄字的绶带,上书八个楷字——平阳银庄,家乡银庄。又见白玉石阶上铺着鲜红的地毯,上面站着一帮十六七岁的少年。为首一名少年身高近六尺,内穿白色深衣,外罩紫色棉斗篷,面貌俊朗,神采奕奕,面带微笑。与身后的几位少年不断的向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作揖见礼。 一路人见状向身旁的人问道:“老兄,这英俊少年是谁啊?” 那旁人用眼白了白他道:“看你是外地人,有此疑问也是正常。告诉你,那是洪洞县杨家庄的杨家四少爷,叫杨林。在辽东为国捐躯的杨汝达杨将军知道不?杨林就是他的四儿子。旁边那几个少年都是他的兄弟。要说起这四少爷,就一句话,除暴安良!看到台阶下才来的那四个公子哥没有?头一个是原太原府台大人的孙子;第二个是现今平阳府典史的儿子;第三个是现在主薄的侄子;最后一个是府衙李捕头的儿子。在我们平阳城,管他们叫“平阳四霸”,仗着有权有势还会点拳脚功夫,平日里那都是横着走的主儿,什么缺德事都干。但他们只要一见到杨家四少爷,全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知道为什么不?让人家四少爷给打服了、打怕了。受到“四霸”欺负的百姓只要找到四少爷诉冤,那比官府还管用。剩下那些什么地痞流氓、无赖混混更不用提,见到四少爷口里都得叫声爷,有多远跑多远。生怕四少爷查他们干什么缺德事没有。如果要是有,嘿嘿,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没半个月一个月的别想下床。” “哦,没想到这四少爷竟然如此仗义。”路人闻言道:“看这架势,这平阳银庄投入的本钱可不小啊。现在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官府各种税款,万一收不回来本就赔大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平阳银庄,听听这名字多大气。比那些什么平安票号、康顺钱庄、福禄票号听着顺耳不知多少倍。看到我手里这张纸没有?这是平阳银庄发的叫什么什么宣传单。上边把利钱和能办的事写的一清二楚。而且人家承诺三年至五年之内要把分号开到全国各地,还提出什么汇通天下的口号。就是说以后不论是出远门还是行商做买卖,只要有平阳银庄分号在的地方,你只要拿着人家的票号就可以提出现银。这样既方便又安全。看你也是买卖人,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那旁人嗤了一声接着道:“至于官府那边,听说人家四少爷给府衙各位大人,甚至山西布政司的各位大人入了红利在里边。你说,官府再缺钱,大人们总不能向有自己红利的银庄伸手吧?税收也就是意思意思得了。至于赔本,那是天大的笑话。先不说杨家有多少钱,就是各位大人也不能让平阳银庄亏本啊。否则哪来的红利分啊?听说,四少爷以几豪的利钱为大人们放款,就等于向大人们白送钱一样。而且还按什么盈利额的百分之一抽红。你算算,一百两银子拿一两的红利,那么一千两、一万两甚至十万两呢?因此府台大人已经给各县的大人们去信了,明令要保护平阳银庄的生意。官府名下的银钱都由平阳银庄打理,你看就这一项,平阳银庄一年得赚多少钱?以后人家按照这个套路再把分号开遍全国,乖乖,那赚得钱恐怕要没数了。平阳银庄赚的钱越多,大人们分的红利越多,还怕亏本?” “哎呀,好巧妙的行商手段”,路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道:“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些呢?不行,我回去也学着这么做一下。” “哼!”那旁人闻言不屑的道:“老兄,你学人家四少爷学不了。先不论人家本钱投入有多大。人家现在的身份可是忠烈之后,府衙的各位大人都给点面子。而且四少爷已经把平阳银庄在平阳地界今后五年的经营权已经买下来了。知道什么是经营权不?说实话我这也是听人说的,听这词多新鲜,但真管用。经营权就是在整个平阳,平阳银庄所有生意的方式和方法别人不得效仿,具体详细到掌柜、账房、伙计、丫鬟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店面模样、薪酬工钱、红利分配等等等,只要是平阳银庄的东西和生意,不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一概受官府保护。也就是说,只要在平阳地界,你要学人家的样子做银庄买卖,那就等着吃官司吧!据说府衙已经和平阳银庄签了经营权的公文了,朱红的官印可是盖在上边了。你若不信,尽可以去试试。实话告诉你老兄,听说人家四少爷还准备把整个山西的经营权买下来,今后在山西做钱庄票号的生意可不容易喽。” “嗯!?好厉害的手段啊!”路人闻言脸都青了。心说这个四少爷年龄不大,行商的本领太厉害了。不说别的手段,仅一个五年经营权,就彻底把官府拉到了自己这一边。再看这平阳银庄掌柜伙计几乎一样的衣着,几乎一致的礼节,柜台里一水的年轻丫鬟,他明白了,山西各地的票号银庄生意,今后必受到平阳银庄强大的冲击和压力。 果然,仅仅过了十多天,也就是腊月十四和十五两天,平阳银庄大同分号、洪洞分号、太原分号相继开业。开业的时候各地衙门都派了人恭贺,并以公文告示的形式宣布了平阳银庄拥有本地经营权的事情,严令同业银庄钱铺不得以任何形式模仿其生意。 “哎呀柱子,你轻点轻点。我的后腰本来就痛得不行,你轻点按,否则我要散架了……” 望着呲牙咧嘴的杨林,柱子一边增加手上的力道一边坏笑着道:“少爷,郎中先生说了,你这腰酸背痛和浑身无力是体感风寒、疲劳过度、血液不畅所致。若不好生按摩,恐要生出其他疾患。所以莫怪小的心狠,不能不听先生的嘱咐。你忍着点……” “哎呀,你个天杀的狗柱子……,你轻点啊……” 正在杨林被柱子按摩的鬼哭狼嚎的时候,杨燕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见状急忙放下水盆,一把将柱子推到一旁,怒斥道:“哥,你在干什么!?没听到四少爷直喊疼吗?你看看,少爷的后背都被你按紫了。你这是在治病吗?我看跟杀人差不多。等回到洪洞县家中,我非告诉爹不可。” “嘿嘿,妹子莫急。我这是在按郎中先生的嘱咐为少爷舒筋活血。我这不是希望少爷快点好起来吗,所以这一着急,手下力道大了些。” “狗柱子,你说的好听。你是平日里被本少爷管得严,心中不满已久。所以趁我现在略有小疾,行动不便,存心报复。小子,你等着……”杨林爬在炕上,一边说着一边想翻身换个姿势。但轻轻一动,全身便酸痛不已,仿佛散了架一般,痛得他直冒虚汗。 杨燕儿见状急忙将一块手巾放到水盆中浸湿了,然后拧干为杨林轻轻擦去头上的虚汗,道:“少爷别乱动。咱们甭理他。今后就让奴婢来为少爷你揉背。这么细致的活,我二哥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那能做的好。” 杨林点了点头,嗅着杨燕儿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清香道:“燕儿,那就有劳你了。其实我这也不算什么大病,只不过连日来事务繁多琐碎,疲劳过度罢了。” “少爷,伺候你的起居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何来有劳一说?不是奴婢说你。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骨了。自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的丧事之后,你就一直没闲着。先是守孝,后是为了完成老爷的遗愿出书,然后又忙着开设银庄。不仅亲自教那些掌柜伙计丫鬟怎么打理生意账款、待人接物,还要和我爹他们去疏通官府。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席。每日里睡的晚起的早,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就说这回来太原开设银庄,有五少爷和万学少爷两个人就够了。你不放心,偏要来。结果事情办成了你也病倒了。这要是让老妇人和两位少奶奶知道了,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杨燕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放入怀中捂了会,接着又放到嘴边哈了几口气,感到手不凉了才轻轻为杨林揉起背来。 “没事,燕儿。你别担心,我这身子壮实着呢。也不是什么大病,养两天就好了。不过我是真急啊,时间不多了。算算日子,你爹他们应该到家了吧。这半年多来真辛苦他了。”杨林微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也不知你大哥领人第二次去广东福建能不能找到那些愿意来山西的西夷技师。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杨燕儿闻言惊诧道:“少爷,你怎么那么喜欢那些西夷技师?我爹说,那些人没什么真本事。只是会一些奇技淫巧。不懂礼仪教化,只知颂神传教、经商逐利。还有你让我大哥上次从番商手里买来的那些叫什么番薯、玉米的种子,佃户们谁都没有种过,更没人愿意种。说官府收税是不会收这些东西的,种了也是白种。” 杨林闻言长叹一声道:“燕儿,有些事情现在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但你要相信我,西夷技师和那些番邦种子绝对不是我们所说的那样不堪。有朝一日,他们会证明自己的。” “嗯,我想只要是少爷你看好的事情,那就绝对没错。以少爷的聪明才智,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 “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哎呦,慢点。方才有些按疼了……” “啊,让奴婢快看看,那按疼了?”杨燕儿一听杨林喊疼,立刻慌了手脚,急忙俯下身子仔细察看。 “这儿这儿……”杨林用手指着背道。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柱子见状心中暗喜,趁着杨林与杨燕儿聊的热乎劲,猫起腰蹑起脚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悄悄的退到房门前,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闪出门外,将房门轻轻掩合后方长出一口气。心说现在天色将晚,又飘降大雪。这种天气最适合男女独处,只要四少爷今晚把妹妹办了,那么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就完成了一桩心事。柱子大喜之下,寻思自己也该找个女子独处独处了。不禁便想到了离这里不远的那座红香楼。他想及此处,兴冲冲的抬脚向大门走去,不想刚转过墙角,便迎面撞到一人身上。 “柱子,有鬼追你啊!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儿?”这一声喊犹如晴空霹雳一般响亮,震得周围的屋檐嗡嗡直响。 柱子被撞的晕头转向,闻言定睛一看,正是杨雷和于万学两人从外回来。急忙摆手道:“五少爷五祖宗,求您小点声。”说罢向杨林的居室那边看了看,近乎哀求的道:“四少爷刚睡下,你这一嗓子能把城墙震塌喽。” “哦,四哥睡了?虽然身体有病,但这才酉时初刻(17点),四哥怎么睡得这么早?”杨雷降低声音狐疑的问道。 “五少爷,你不是不知道。四少爷这大半年以来就一直没好好休息过。现在偶感风寒,不好好休息怎么成。所以小的我也是费尽口舌才劝四少爷睡下。”柱子心说,现在可不能让你们两个家伙进去搅了我妹子的好事,否则那还有这样好的机会。 “嗯,也好。四哥既然睡下了,那我俩也不进去看他了。等明日再把帐薄给他过目。”杨雷点点头,转向于万学道:“兄弟,既然四哥休息了。天色也不算太晚,咱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于万学一听就乐了,道:“好啊。来太原都十几天了,除了咱们的银庄,别的地方还真没去过。四哥总让咱们低调行事,怕城内同行因为经营权的事情找咱们事端。我呸!我还真不怕那些鸟人搞什么歪门邪道。在大明的天下还没王法了呢?五哥,你说去哪。今晚一切由小弟做东。” “嘘,小点儿声。别把四哥惊醒了,否则咱们就出不去了。”杨雷瞟了瞟杨林居室那边,见没什么动静,便压低声音接着道:“咱们就出去转转,尝尝太原府当地都有什么好酒美食。这几天没喝酒,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哈哈,好主意。我也是一样,这些天吃饭没酒,嘴里实在没什么滋味。”一提到酒,于万学的眼里直冒绿光,点头附和道。 柱子一听杨雷和于万学要出去逛街,而且还要喝酒,脸立刻就变色了,急道:“两位少爷,不是,两位祖宗啊。你们出去转转没什么,可要是喝酒,若是让四少爷知道了就麻烦了。他可是特意嘱咐过这个事儿。未及冠之前,你们兄弟中任何人都不得饮酒。” 杨雷闻言不愿意了,用眼一瞪柱子道:“他奶奶个熊地!你不说我们不说,还有谁知道这事儿?再说了,四哥不让我们喝酒,那他和方叔还有我舅舅、姑父、姐夫他们,宴请那些衙门里的大人们那回不喝酒?他就及冠了?他过了年虚岁才十七。还不让我们喝酒,这是那家的道理?” “不是,现在家里是四少爷主事,一切事情都由他决断,四少爷他喝酒不是要办正事嘛,迫不得已啊。那次喝酒回来不是折腾的哇哇大吐,这次得病也是跟连赴了几次酒宴有关。所以四少爷也是好心,怕损坏你们的身体,所以他才不让你们喝酒。”柱子苦着脸替杨林辩解道。 “五哥,别跟他罗嗦了。咱们就是尝尝鲜,也不多喝,就是四哥知道了也不能说啥。走!”于万学极不耐烦的催促杨雷道。 “对,咱们就是尝尝鲜,也不多喝。怕啥!”杨雷眉毛一挑,又看着柱子道:“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要不我们前脚刚走,你小子后脚就得去四哥那里告密。” “啊?”柱子一听就懵了,忙道:“五少爷,这可使不得呀!四少爷和我爹若是知道我暗中饮酒,我就没命了。两位少爷……” “少啰嗦,走!”于万学不待柱子把话讲完,双臂一较劲,抓住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拎了起来。那架势就仿佛老鹰抓小鸡似的轻松。随后与杨雷俩人大步流星的奔出门外。看门的门房见状不敢查问,只将门窗关死,不再露头。 第六回 醉仙楼痛饮起事端(下) 太原城人口数十万,是大明在山西的政治经济中心,更是军事重镇。青砖砌成的城墙高数丈,上窄下宽,箭楼林立,在夜色中逶迤数十里,将整个城市围护的严严实实。 平阳银庄太原分号也是地处繁华地段,它后面的院套就是杨林等人下榻的地方。杨雷与于万学裹夹着柱子,由大门出来上到正街。此时天空中的小雪越下越密,一团团的雪花随着阵阵掠过的冷风迎面扑来,迫得来往行人不得不侧身屏气急行。 杨雷、于万学和柱子三人完全不避讳这阴冷的天气,溜溜达达沿着正街向东行了三四里路,然后向北又行了二三里路,见大街两旁除了酒肆茶楼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酒肉茶香和灯光外,其他等处完全被风雪掩盖,黑漆漆的一片。 逛了将近一个时辰,杨雷停下脚步,搓了搓手,不禁有些意兴阑珊的向于万学道:“兄弟,咱们转了大半天,这太原城也不过如此。只不过就是比咱们平阳府城大上一些,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我肚子现在可是饿的紧了。咱们赶快找一家上好的酒楼,吃完喝完就回去得了。” “好,兄弟我的肚子也饿了。我看前边那家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的酒楼就不错。这酒香肉香都飘到我嗓子眼里了。”于万学这边答应着杨雷,这边猛一拍柱子的肩膀道:“柱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从小到大一直混在一起。我和五哥更是把你当做亲兄弟来看待。我们出来喝酒自然不能把你丢下。但你也知道四哥的脾气,若是他知道我们出来喝酒,嘿嘿,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你可得想仔细了。” 柱子被于万学拍的肩头一阵发麻,心中叫苦不迭,暗道红香楼是别想去了,可惜了。但他嘴上却道:“学少爷言重了,小的能与二位少爷在太原逛街游玩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那敢在四少爷面前提起这事。” “嗯,算你小子识相!”于万学点点头,然后向杨雷道:“五哥,咱们走吧。” 三人迈步来到这家三层楼的酒楼门前,只见酒楼整体俱为木制,飞檐雕柃,煞是气派。门前罩着红纱的大灯笼随风摇曳,在雪夜中显得特别明亮刺眼。十几辆或是普通或是华贵的马车停在白玉石阶的两边,车夫们在风雪中或是袖着手在等待自家的主人出来;或是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聊,不时的蹦跳几下暖和身体;还有几位车夫忙着为驾车的骡马添加草料,忙的满头大汗。酒楼两边高大的门柱上镌刻着一副红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是“杜康酒醉杏花雨,烹调佳肴赛彭祖”;下联是“陆羽茶香杨柳风,酿造醇酒胜琼浆”,横批“天上人间”。在横批之上,一块镏金匾额横于大门之上,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醉仙楼。 此时正是饭口时辰,进出醉仙楼的客人络绎不绝,里面阵阵喝酒行令的声音传出去好远,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些琴瑟的音调。 杨雷三人觉得这醉仙楼不错,是沿途所见最大最好的酒楼。便信步迈上白玉石阶,立刻便有揽客的店小二热情的迎上前来。 “三位客官,里边请!” “伙计,给我们找个雅间。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少爷我不缺银子。现在就是想喝酒吃肉。”于万学说罢随手塞给店小二几钱碎银子。 店小二见到这几钱碎银子,脸上都乐开花了。要知道,明朝的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六十余元,到普通的饭馆吃顿饭也就花个十几二十几文的铜钱就足够了,也就是相当于我们在现实当中吃顿面条或盒饭的价钱。而这几钱碎银子对店小二来说,不啻是发了一笔小财。 因为客人实在太多,一时没有太好的位置,店小二只得连连赔着不是把杨雷三人引到三楼的一个临街的雅间。好在杨雷三人就是想吃饭喝酒,也没太多计较,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后就让店小二下去了。 “哈哈,这酒真不错!这太原城虽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这酒菜就是比咱们平阳府的强。来,万学,咱们兄弟再干一个!”杨雷端起酒杯与于万学的酒杯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五哥,这杯算兄弟敬你的。咱们兄弟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酒了。干!”于万学说罢也是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巴,侧目看着满面通红的柱子道:“咦,怎么不喝呢?来,剩下的这多半壶归你了!” “别别别,学少爷,我不是不喝,我是已经到量了。再喝下去非得趴下不可。咱们都喝了四壶了,而且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四少爷知道咱们在这,那可……” “哼,扫兴!”杨雷闻言有些不悦,将手中的酒杯向桌面上重重一顿道:“我告诉你柱子,咱们兄弟喝酒就是图个痛快,四壶酒还算多吗?你要再敢提我四哥,我把你从这扔下去!” “柱子,你真多嘴。尽惹五哥生气,你自罚一杯!”于万学不顾柱子的推脱,楞是捏着他的嘴巴硬灌进去一杯,然后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嘛。你别担心,现在才是申时中刻(晚20点),时间还早,说不定四哥现在睡得正香呢。我和五哥喝酒刚到兴头上,为了省事,你让伙计上两坛酒,换大碗。这样才过瘾!” “对,学弟说的对!让伙计按坛上酒,换大碗!这样才痛快!”杨雷向于万学竖了竖大拇指,大声赞同道:“还是学弟知道五哥心思!” 柱子被逼无奈,只得摇摇晃晃起身去喊伙计。心说这两位少爷来时还说要少喝呢,看这架势每人不喝上个一坛两坛甭想完事。自己今天是上了贼船了,继续陪着吧。 两坛酒上来后,杨雷与于万学两人酒意勃发,你一碗我一碗,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好不热闹。正当酒酣耳热之际,却听得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似上来许多人。在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引领下,这些人在杨雷三人的隔壁雅间坐下。 这些人在一番吵吵嚷嚷的点酒点菜之后,声音逐渐稀落下来。只听得一人道:“康弟怎么来的晚了?按信上所言,今日上午便可到太原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大哥放心,小弟在来时的路上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是马车在这雪天行驶缓慢,所以耽误了时间,来得迟了。”这是第二个人的声音,声音有些沙哑。 “这就好,只要康弟一路平安就比什么都强。”第一个人接着道:“本来哥哥我在家中已经备好了酒宴,但又怕康弟一路车马劳顿,不合口味。所以就在这醉仙楼为康弟接风洗尘了。” “大哥莫要客套,大哥的心意小弟还不明白?小弟我现在可是又累又饿。只想着吃饱喝足后好好睡一觉。” “对对对,我倒是忘了这个茬了。康弟莫怪!二弟,康弟来了,你别光顾着温酒,招呼招呼啊。万不可冷落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哈哈哈,大哥,康弟和我们是一家人,还客套啥?我和康弟关系最好,他不会见怪的。我这不是准备一会儿和康弟好好喝几杯嘛。所以可得把这没酒温好喽。”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随着酒菜接连上桌,推杯换盏的声音也从隔壁传了过来。杨雷三人也没多想,继续喝酒。但随着隔壁喝酒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只听第二个人呷了一口酒道:“真是好酒!这酒就是比张家口的酒好喝,又醇又香,绵软爽口。唉,两位哥哥在太原真是太有福了,比我在张家口强了不知多少倍。等那天我求求父亲大人,把我也派到这太原来。” “康弟尽说胡话,你若离开张家口,伯父与老东家的买卖由谁接洽?可莫要让其他几家把咱们的生意给抢了去。”第一个人道。 “唉,两位哥哥有所不知啊。老东家那边的生意好做,都是熟门熟路的,只要各个关节通畅,我们范家的生意谁都抢不去。但现今最让父亲和二叔烦心的是,两个多月前老东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那本书,听说看完之后气的当场吐血,接连几天卧床不起。若不是几位少东家好言劝慰开解,医治及时,恐怕是真要气死过去了。写书人叫杨汝达,是我们山西平阳府洪洞县人,官拜抚顺参将,在萨尔浒战死了。他娘的,就这个死人写的书,把老东家和少东家们气坏了,发誓要……入关时……全家……” 杨雷刚把一碗酒饮下去,猛然听到隔壁传来“杨汝达”、“洪洞县”的字眼儿,心头不禁猛的一动,侧耳想听的再仔细些,但隔壁的说话声明显变成了窃窃私语,无法再听的清了。于万学也歪着脑袋,想尽量听的清楚些,但也是毫无办法。 看来隔壁这伙人大有来头,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要对自己家极为不满,多半是没什么好事。还竟敢口出污言侮辱父亲。娘的,管他什么来头,先打他们一顿再说!想及此处,杨雷热血上涌,“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几步来到隔壁雅间的门前,二话不说“嘭”的一声就把房门踹开了。那边于万学也是反应极快,虽然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自认没喝多。杨雷刚起身他就站起来了,一脚将自己坐的椅子腿踹下来,掂在手中紧随杨雷身后向隔壁雅间奔去。柱子的酒量不行,被杨雷和于万学灌得迷迷糊糊,但他知道绝不能让两位少爷吃亏,抓起桌上的两个空酒坛子就摇摇晃晃的奔了过去。 “你奶奶个熊地!方才是谁说杨汝达是死人的!?给小爷站出来!”杨雷怒气冲天的站在雅间门口,就仿佛一座山堵在那。 只见这雅间当中的八仙桌旁坐了三个青年,当先一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儒雅大方。在他的左手方向坐了一人,年纪大概有十八九岁,衣饰华丽,虽生的英俊潇洒,但却满面轻浮傲慢之气。最后一人大约二十岁出头,身材魁梧壮实,皮肤黝黑,发达的肌肉将身上的短打撑得鼓鼓涨涨,一看就是一位练家子。而在三位青年的周围,十几名身着劲装的大汉背墙肃立。 由于事发突然,杨雷破门而入的时候让雅间内的众人不禁一愣,齐齐将目光盯向杨雷。那衣饰华丽的青年闻得杨雷怒喝,不禁按捺不住的道:“大胆!哪来的鸟人敢在少爷们喝酒的时候擅自闯进来!而且还偷听我们的谈话。真是猖狂!伙计们,把这鸟人拿下送官!” 杨雷见状也不答话,脚下一点地面,避过两名大汉袭来的拳脚,借力飞身直扑那青年。于万学见两名大汉扑空,露出的空档正暴露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嘿嘿一乐,手中的椅子腿闪电般的狠狠敲在那两人的头上,顿时将这两人打晕在地。 杨雷本想直接把那个衣饰华丽的青年制住,不想那身穿短打的青年和那些大汉功夫不错,几个回合下来硬将他逼回门口。没办法,这里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了,根本就施展不开。杨雷相信,只要有一支长枪,不,哪怕一条木棒,他完全有能力将这些人放倒。不过现在也好,那些大汉在短打青年的带领下,全都蜂拥到门口。双方你一拳他一脚,有再好的功夫也发挥不出来,全是街头泼皮无赖的那种打法。 杨雷在前边顶着大汉们的疯狂进攻,于万学在他身后用椅子腿猛下黑手,柱子则抓住任何能抓的东西拚命砸向那些大汉。一时间双方进退不得,胶着在一起,打得整座三层楼乌烟瘴气地动山摇。地面上杯盘狼藉、椅倒桌翻。一些胆小的客人怕殃及自己,不顾天气寒冷,吓得纷纷跑出楼外,然后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酒楼掌柜的却哭丧着个脸,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生意啊,全被这些天杀的搅了。好好吃饭,打什么架呀……” “柱子,快回去叫人!”杨雷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他现在是空有一身武艺施展不出来。又喝了那么多酒,拳脚根本就不听使唤。而对方人多势众,拳头飞脚象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尤其那个身穿短打的青年,不顾于万学又准又狠的椅子腿猛砸,死死地抓住他的两条胳膊不放,怎么挣都挣不开。结果他的头脸变成了对方重点攻击对象。 柱子闻言答应一声,奋力将手中的两只花瓶砸向那些大汉,然后扭头向楼下跑去。刚跑到一楼大堂,却见一帮巡街的衙役大呼小叫的奔了进来,明显是奔着楼上正在殴斗的双方去的。柱子暗叫坏了,这事惊动官府了。以往少爷们与人打架斗殴都是速战速决,基本没被衙门抓过。现在可好,在太原这个地方要栽了。 且说杨林,先前经过燕儿给他一番精心按摩,又喝了两碗加了红枣和姜片的小米粥后,自己感觉好了许多。在燕儿的叮嘱看护下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林被浸透衣衫的汗水惊醒。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不象先前那么酸疼了。遂冲着外房喊道:“柱子,拿些水来。我口渴的厉害。” 连喊了几遍,见无人答应。杨林起身下床,心说柱子干嘛去了。刚把衣服披上,杨燕儿却奔了进来。 “少爷有什么事情?哎呀,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小心着凉。” “没事,我口渴的厉害起来找水喝。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现在已经是亥时中刻了(晚22时)。”杨燕儿把杨林扶到桌旁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杨林将水一饮而尽,问道:“老五和万学回来了吗?怎么没把今日的账簿拿过来给我看?” “早上至今,奴婢就没有看到五少爷和万学少爷回来过。”杨燕儿拿起水壶把杨林的杯子续满,道:“也许是他们回来见你睡着了,回房歇息去了吧。” “嗯?”杨林闻言一愣,心说老五和万学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顾自己有病,每天都要来自己的房中坐一坐闹一闹,侃侃大山吹吹牛,今日怎么会没来?杨林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坏了!” 杨林这一叫把杨燕儿吓了一跳,问道:“少爷,什么坏了?” “燕儿,你不要多问了。你快把老黑和大牛他们叫起来。快!对了,还有今天当值的门房。” “哎,我这就去!”杨燕儿答应一声,急忙向外奔去。 杨林除了柱子以外,还有三十多个贴身家丁。这些家丁与杨林杨雷兄弟的年纪相仿,基本上都是杨家庄的子弟。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在族谱上都是相互间有亲缘关系的人。这些家丁不是一般的家丁,是杨汝达生前挑选的精壮少年,是为日后成为自己亲兵而准备的。正因为如此,这些家丁与其叫家丁,还不如叫准士兵来的贴切。因为他们日常没别的事情干,就是整日的习练拳脚、近身格斗。 杨林这次来太原,就把他们的大部分都带了出来,什么杨老黑、杨大牛、杨龙、杨虎、杨山、杨海等。这些人从小到大就与杨林臭味相投,以找富家子弟和泼皮无赖的晦气为荣。三天两头的与人打架斗殴,完事以后在杨林的组织下还聚在一起总结经验教训。 此时,这些睡眼惺忪的家丁就站在杨林面前,就象群狼围着头狼聆听教导那样,一个个恭顺极了。 听完门房的报告后,杨林眼一瞪,下令道:“弟兄们都带上家伙,分头去找老五他们。老黑,你领人向东;大牛领人向北;大龙领人去西边;二虎领人去南边;剩下的人留在这里待命。你们出去以后主要找各个酒楼,要仔细的找。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晚了,千万不能让老五他们出什么事。另外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事,就按咱们以前的老规矩办——鸣炮为号!” “四少爷放心,有我们弟兄在,没谁敢动五少爷他们半根毫毛!”老黑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壮,此刻拍着胸脯大声道。 正在这时,突听得门外东北方向接连传来“咚——叭”两声爆竹炸裂的闷响。 杨林等人一惊:不好,鸣炮为号!老五他们出事了! 第七回 中奸计少年蒙诬陷 平阳银庄太原分号虽然开业没几天,但生意不错。上门存银借款的人不少。这让门口迎宾的伙计忙的不亦乐乎。 但杨林现在可没有好心情去过问生意。他披着棉袍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碗,望着面前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火星久久不语。不为别的,就为昨晚老五他们与人打架的事情。若不是柱子鸣炮为号,老黑他们去的及时,老五他们非得叫人打残不可。 杨雷与于万学两人规规矩矩的站在杨林面前。此时的他们刚从衙门里放回来,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神情疲惫。头脸肿的象猪头,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血痕。 事情的经过杨林都知道了,但他没有训斥他的兄弟们。反而在了解了情况后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四哥……”,杨雷抬眼看了看杨林,见他没什么反应,道:“我和万学这次是栽了大跟头了。不仅被人暴打了一顿,而且还被衙门关了一夜,直到交了保钱才出来,把咱们‘平阳七匹狼’的脸面都丢尽了,小弟愿受四哥责罚。但小弟和万学兄弟心中不服,他们也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才占了便宜。若是换个地方或是小弟手中有长枪木棒,小弟保证将那些鸟人全都放倒喽。四哥,小弟实在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恶气,请四哥让老黑他们跟小弟出去一趟,非把这场子找回来不可!” “是啊,四哥,咱们兄弟自出道以来那受过这等恶气。你让老黑他们和我们出去转转,非把那几个鸟人找到狠揍他们一顿不可!这次真是太窝囊了!”于万学一边附和着杨雷的话一边摩拳擦掌,那架势就跟仿佛要与人拚命一样。 旁边老黑也道:“四少爷,你发话吧。弟兄们来太原可是闲了好多天了。这次要不为五少爷和万学少爷找回场子,咱们回到平阳地界都没脸见人了。若是那张家兄弟知道咱们栽了这么大跟头,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都给我闭嘴!”杨林将手中的茶杯向桌上一顿,缓缓站起身来,旁边同样鼻青脸肿的柱子急忙上前搀扶。 杨林缓缓踱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望着外面依旧飘落雪花的阴沉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极为不满的道:“一群莽夫,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只知与人徒逞一时拳脚之利,而不知谋定而后动!我问你们,你们可知对方名讳?住在哪里?做什么营生?身份背景是什么?又是哪家的子弟?手下有多少人?” “这个……”,杨林一连串的问题让杨雷、于万学、老黑等人面面相觊。尤其是杨雷,心说对啊,与人打了一架,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人家姓名和底细。太丢脸了,空与人打了这么多年的架,实在有负四哥平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教诲。 看着杨雷等人窘迫的样子,杨林口气缓和道:“老五你们这次偷跑出去喝酒,我暂且不究。被人打了也不算丢脸。关键是要知道自己怎样去找回面子。我已让大龙他们从衙门那边打听清楚了。他们是张家口范氏商行的子弟,其中范家良和范家臣是亲兄弟,因为在太原有十几家店面,所以常年驻在太原。那个范家康,也就是老五说的那个叫康弟的人,是范家良和范家臣的堂弟,也是范氏商行老板范永斗的亲儿子。这个范永斗,据说与建奴有联系。不仅为建奴提供朝廷严禁出关的货物,而且还提供我朝的机密给建奴。哼,这次既然他儿子来了,我们就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他奶奶个熊地,原来如此!”杨雷一听立刻怒火冲天,大骂道:“昨晚若不是那个范家臣有两下子,我早就把范家康那小子打翻在地了。四哥,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对,四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决不能便宜了这三个小子!”于万学听到范家与建奴有联系,肺子都要气炸了。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燃烧,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到范家兄弟面前一拳把他们打死。 “怎么办?有仇不报非君子!”杨林微微一笑道:“谋定而后动,这是永恒不变的圣人之言。老黑,从现在开始,你和大牛领人昼夜监视范家兄弟的宅院和店铺。尤其要摸清那个范家康的活动规律。别忘了我以前教你们的那些方法,千万莫让范家兄弟察觉了。如果发现范家康那小子有落单的时候,马上回来报信。” 老黑一挺胸脯,大声道:“四少爷放心,蹲坑盯人是弟兄们的拿手好戏。只要那姓范的小子落单,我们立刻回来报信。” “好,你们去准备吧。”杨林点点头,随后又向杨龙道:“大龙,范家兄弟虽然打了老五他们,但他们一定会打探监视咱们的情况。所以这几天,你和二虎领人躲在咱们银庄和宅院的周围,只要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先暴打一顿再说。具体的方法不用我教你了吧?” “嘿嘿”,杨龙一乐道:“四少爷放心。弟兄们干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保证会有几个家伙挨顿胖揍。” “嗯,去吧。” 杨林又看向杨山和杨海,道:“山子和小海,你们去街上多买些辣椒。回来把它们晒干磨成粉。我到时候有用。” “好嘞!”杨山杨海领命而去。 “四哥,我……我们呢?我们干些啥?”杨雷和于万学一见大家伙都被杨林分派了任务,不禁着急的问道。 “你们?”杨林看着急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两人,微微一笑道:“给我在家老实呆着!” 再说范家兄弟,自那晚莫名其妙的与人打了一架,而且是完胜以后,他们立刻就猜到对方一定与杨汝达有关系。所以正如杨林预料的那样,派人打探杨家兄弟的情况。但是接连三天,派去的人还没等靠近,立刻便被一帮人打得头破血流。而且还被以人赃俱获的“盗贼”罪名扭送官府。当然,这都是杨龙等人玩的把戏。先是把人打得晕头转向,然后顺势把“赃物”塞到人的怀里,让人有口难辩。 范家兄弟从未与杨家兄弟接触过,也不知杨家兄弟的厉害。在他们眼中,杨家兄弟被打以后没有任何动静,便认为是怕了。所以手下人连日吃亏以后,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摸清杨家兄弟的情况时,杨林却领着杨雷和于万学登门道歉来了。 双方会面之后,气氛很是融洽。杨林一边数落着兄弟的不是,一边大谈双方今后合作生意的好处。 范家良毕竟是行商多年,经验还是丰富的,嘴上与杨林应酬着,但心里始终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但出乎意料的是,杨林却非常爽快的将自己家的情况合盘托出,丝毫没有隐瞒做作。接连请求范家兄弟今后在生意上多照顾。为了表示诚意,杨林还说愿意转让平阳银庄在太原的经营权给范家。是啊,谁让范家财大势大呢,连官府的那些大人们都要给面子。 范家良最担心的就是杨家在太原拥有银庄经营权的问题,因为他们家也有银庄。杨林与官府签订的经营权等于把所有开钱庄的商人都逼到了墙角。杨林开设的银庄不仅热情周到,而且方式方法都出乎同行的意料。在同业中竞争力是极强的。开业没几天,便抢走了同行两层多的生意,这让范家兄弟私下直呼“狼来了”。 范家兄弟见杨林这么直接,心中不禁嘲笑他是大傻瓜。但表面上还是做足了谦让有礼的功夫。杨林见此一笑,便不再坚持转让经营权的事情。随后定下日期,诚挚邀请范家兄弟去醉仙楼赴宴。范家兄弟假意推脱一番后,欣然接受了邀请。 接连三天,杨林每日都要在醉仙楼设宴款待范家兄弟,主题无非就是替兄弟道歉和合作做生意的问题。弄得范家兄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认为自己真是多疑了,有失范家面子。 第四天午时刚过,杨林在房中得到了老黑等人对范家康行踪的详细报告。 范家康年纪轻轻却有个最大的毛病——好色。他从十二三岁就开始懂人事,先是家里的丫鬟婆子,只要有些姿色的,不管老少俱皆通吃。后来觉得没意思了,开始去青楼妓院。后来又腻了,开始对大姑娘小媳妇下手。 为此他没少挨老爹范永斗的打骂,但天生就这德行,管也管不住。在张家口,有范永斗管着,他还能收敛些。但这次来太原,立刻就露出了原形。毫不理会范家良的阻拦劝解,没几天就勾搭上了一个小寡妇。自从杨家兄弟上门道歉后,这小子认为打架的事结了,也不带随从,直接就去那寡妇家过夜。 杨林闻报大喜,将杨雷等人叫来商议了一番。决定今晚动手,就在那寡妇家好好教训范家康一顿。不用辣椒水给他洗肠这事不算完。当然,做这种暗中下绊子的事,去的人越少越好。杨林决定自己亲自出马,杨雷、于万学、柱子做帮手,老黑带路。 晚上酉时,负责继续监视范家兄弟的大牛派人回来报告,范家康那小子一个人向城北去了。 “四少爷,那寡妇家就在城北的张家胡同。往日范家康这时出门,就是找他姘头去了。”老黑道。 “好,范家康这小子的报应来了,走!”杨林一挥手,早已换上便装的几人鱼贯出门。 城北的张家胡同住的几乎全是贫民。这里曲径幽深,漆黑一片。过道狭窄泥泞不堪,垃圾污物遍地。虽时值冬季,但两旁低矮草房里散发出的一股股异味还是令人闻之欲呕。 “娘的,范家康这小子口味够重的。竟然能在这种地方与姘头厮混。”杨雷捂着鼻子啐了一口唾沫。 “小点声。”杨林低声提醒杨雷,又向老黑问道:“还有多远到那寡妇家?” “还得走一段路,那娘们家在胡同的最里面。”老黑也捂着鼻子。虽然为了盯梢他已经来过几次了,但对这味道还是受不了。 几个人不再说话,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胡同的尽头。只见这是一座寻常的小院。房里透射着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男女调笑的声音。 杨林几人蹑手蹑脚的翻过半人高的土坯院墙,小心翼翼的来到窗户底下。只听房里不时的传来不堪入耳之音。不过听声音,范家康那小子确实在里面。过了不长时间,房中的灯光熄灭,又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杨林示意兄弟们沉住气,不要操之过急。又捱了近半个时辰,一直到屋中没有了声音,这才命令动手。 杨雷用匕首轻轻将屋内门闩拨开,一想到可以报醉仙楼的一箭之仇,这心里就兴奋的不得了。所以门一开,他第一个闪身进屋。杨林紧随其后。于万学柱子拿着套人的布袋和绳子随后跟进。老黑则拿着辣椒水在最后面。 五人鱼贯进屋,刚进入卧室,最前面的杨雷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后面的杨林四人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绊倒。众人只觉得地上湿漉漉滑腻腻的,弄得身上全是这不明液体。 杨林把手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捻了捻,突然惊呼一声:“是血!我们麻烦了!” 于万学闻言急忙点亮火折子,只见地下尽是鲜血,血泊中躺着一人,正是范家康。再看床上,一赤身妇人早已死去多时。身下鲜血顺着床沿滴滴答答的不断向下流淌。 “坏了,我们中计了。快撤!”杨林催促众人快跑。不料刚出屋门,院外却亮起一片灯光。 “出人命了,莫让贼人跑了!” “贼人夜入民宅,杀人越货,快抓住他们!” “大胆凶犯,看你们那里走!” 随着一片杂乱的喊声,院里院外涌出数十道身影。为首两人正是范家良与范家臣。在他们身边还有十几名官差。 “杨林,你们夜入民宅,杀我兄弟。随我见官去!”范家臣手持钢刀,指着杨林大喝道。 “杨家少爷,你们太狠毒了。我兄弟不过与你们口角几句发生殴斗,你们竟挟私报复。表面上登门道歉赔罪,暗地里却痛下杀手。我的康弟啊,你死的好惨啊,我怎么向伯父交代啊……”范家良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起来,那样子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典史大人,你看见了。那个杨家五少爷手里拿着匕首,正是他杀了我家兄弟。还有那个杨林,看他全身血迹,定是主谋。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范家臣青筋暴突的嚷道。 “来人,把尔等凶徒拿下!”站在范家臣旁边的典史大人目露凶光,不容杨林等人有任何反应大喝一声道。随即十几名官差和一群范家保镖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范家良,你奶奶个熊!你他娘的血口喷人,小爷从来不干杀人违法的勾当!”杨雷见状破口大骂。 “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中计了。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想办法冲出去!”杨林眉头拧成了一只麻花,心中暗骂自己笨蛋,怎么就没看出范家兄弟的“将计就计”的策略呢?看来杀人嫌犯的这顶帽子一时半会是别想摘下去了。 “四哥,咱们走后窗!”于万学说罢一脚将后窗踢开,一个鱼跃已是翻了出去。剩下杨林等人不容多想,只得随后跟进。 不料几人还没站稳脚跟,天上却撒下几张渔网将几人罩住。 杨林身手敏捷,闪身躲过渔网的偷袭。接过网中杨雷抛来的匕首,“嗤嗤”几下把杨雷等人身上的渔网割破。正欲率几人越墙脱逃。一群官差打手在范家臣的率领下却已围了上来。 “杀人凶犯杨林休走,看刀!”范家臣一晃钢刀,直取杨林脑袋。 杨林现在手无寸铁,不敢硬接对方这一刀。只得侧身避让,脚下顺势一腿扫去,逼得范家臣后退两步。 杨林趁机大喝道:“老五你们快走!咱们老地方会和!!” “我们不走!先打这些乌龟王八蛋一顿再说!这口恶气不出,我们得憋死!”杨雷和于万学牛脾气上来了,口中哇哇大叫着与围上来的官差打手打在一起。 杨林见劝说不动两个兄弟,只得一边应付范良臣的凶猛进攻,一边向柱子道:“你快走,让方叔和我姐夫他们为这个事斡旋。告诉老六,让他和磊弟主持家中事务。今后的生意就靠他们了。具体的事项我都放在书房的玉匣中。” “四少爷,我不走!我鸣炮叫人。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柱子急的都要哭了,从怀来掏出一支大号爆竹就要点燃。 “蠢货!你想害死所有人啊!”杨林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扔出墙外,“老黑,你掩护柱子出去!” “四少爷,多保重!”老黑眼含热泪冲杨林一抱拳,随即越墙而去。他知道,这回麻烦大了。摊上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命官司,即使杨家、于家和隋家合在一起也甭想顺利过关。官司一天不结,杨林三人就一天不能回家。 杨林在接连躲过范家臣几刀后,脚下顺势卷起一支碗口粗的木棒。有木棒在手,杨林心中有底了,一亮架势,对正在打斗的杨雷于万学喊道:“你们俩快走,咱们老地方会和!” 杨雷于万学见状,为了不拖累杨林,只得且战且退脱离战团。杨雷向杨林道:“四哥小心!老地方见!” 见两个兄弟冲出官差打手的包围圈越墙而去,杨林顿时如释重负。暗道可以专心对付眼前这个狗皮膏药似的范家臣了。 杨林以棒代枪,杀气冲天。将那木棒舞得出神入化,上下翻飞,犹似蛟龙出水,又似毒蛇吐信。刺挑盘拨,点砸扫挡,尽显杨家枪法之毒辣。 范家臣未料到杨林的招式如此精妙,未及过上十个回合,突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麻,钢刀已是脱手而飞。未及他回过神来,杨林一记“横扫千军”扫在他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腿骨顿时折断。 “哎呀!”一声惨嚎,范家臣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了。捂着断腿翻滚着惨叫不已。 趁着众打手和官差望着范家臣愣神的功夫,杨林急奔几步,一记漂亮的“鲤鱼跃龙门”,已是跳墙而去。 第八回 同是天涯沦落人 杨林所说的老地方是太原城外十里的“一线天”。因其有—条狭如长巷,长三里、深百丈的峡谷而得名。这里山峦叠嶂,仞高千尺。遍布青松翠柏,奇峰异石。每有文人墨客游历至此必站其峰巅广抒胸怀。在来太原之初,杨林等人就来此游玩过几次。所以他们那晚脱逃时为了隐匿行踪,便称“一线天”为老地方。 杨林三人分别从城中下水沟里逃出城外,来到“一线天”山上那座已经破败不堪的山神庙躲藏。接连七八天,衣着单薄的三人忍受着刺骨的寒风,静静地等待着城内的消息。 这天下午,杨龙冒着极大地风险来到杨林三人藏身之处。他带来了极为不妙的消息。 杨龙说,范家良兄弟以范家康之死为由,接连向府衙、布政司衙门递交了状子,口称山西官府不能为范永康伸冤,他们就要进京告御状。范永斗更是亲自来到太原,为报杀子之仇,发誓要把杨林三人抓住碎尸万段。 现在官府一边倒的站在范家这边,完全不念前段时间还与杨家推杯换盏、抽红分利的交情,派出大批官差衙役搜捕杨林兄弟。现在银庄和宅院都有人日夜监视。城门口更是贴了悬赏缉拿三人的画像。据说在范家的强力运作下,整个山西官府都接到了缉拿三人的命令。柱子和老黑为了躲风头,已经潜回平阳府。现在杨、于、隋三家正在全力疏通关节斡旋此事,但是范家的势力实在太大,听说在朝中都有关系,非要置三人于死地不可。尤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命案子,杨家有冤道不出,实在是被动的很。老夫人和少奶奶她们愁得寝食不安,方叔更是急得病倒了。 杨林听罢杨龙的报告,心里沉重的象揣了一块大石头。后悔一时大意,中了范家兄弟的奸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什么要为父兄报仇,救国救民,拯救华夏于蛮夷手中;什么要照那些穿越文的主角一样发明创造,积攒力量拉队伍抗击满清,现在看来都是胡扯。自己连一个卖国商人都对付不了,反过来还被人家算计,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想到此处,杨林倍受打击,顿时感到心灰意冷。他的打算是先开银庄,后再发展各种产业,只有获得雄厚的经济基础才能实现心中的理想和抱负。以大明剩下的二十余年时间来算,这种想法是有可能实现的。现在可好,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自己和两位兄弟竟成了官府悬赏缉拿的要犯。 见杨林愁眉不展,杨雷大咧咧道:“四哥莫要心焦,官府通缉又怎么样?咱们兄弟现在不都好好地嘛。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咱们兄弟立足的地方?山西不行,咱们去京师、去四川、去陕甘、去江南,哪个地方不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嗯?”杨林闻言眼睛一亮,心道对呀,山西是呆不下去了,估计现今整个山西都在通缉自己。那么去京师,不行。范家与建奴有联系,他们在那里的势力不会小;去陕甘,不行。自己可不想几年后与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那些志大才疏的家伙在一起;去江南,也不行。那里自古以来就盛行文风,而东林党良莠不齐,好党争。以前世历史记载来看,山西八家卖国商人在那边的势力也不小,要不然他们何以能为建奴一次性提供那么多的粮食和物资;那么去四川?四川自古便有“天府之国”之称,周围群山环绕,多高山峻岭。进可攻,退可守。前世的满清在进军四川时,花费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损兵折将无数不说,直至川人几乎被杀绝也没得到川人的全部民心。可见川人的忠勇刚烈。好,就先去四川躲躲,那离山西也不远。等把官司结了再回家。 杨林计议已定,便站起身来,将心中打算讲给杨雷和于万学。这两个家伙一听去四川,立即表示同意。还吵嚷着要好好尝尝四川的美酒佳肴。 杨龙见杨林三人准备去四川,便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杨林:“四少爷,这是燕儿姑娘托我带给你的。” 杨林闻言郑重的打开包袱,只见里面除了换洗的衣物、银两和干粮,还有一封未漆封的信。 杨林展开还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纸,只见一缕秀发包在其中。纸上几行娟秀的楷字映在眼帘:秀发寄相思,红帏盼君归。离家多保重,不做燕南飞。 杨林读罢,明白燕儿已经在直接表白对自己的爱意了,那缕秀发就是定情的信物。没想到平时做事干净利索的燕儿还有这样的文采。他此刻心潮起伏,倍感温馨。 他见杨雷和于万学此时正在旁边不远的草丛中小解,便急忙解下腰间的双蝶玉佩交给杨龙,压低声音道:“把这个交给燕儿。告诉她别担心,等官司结了,我就回家向方叔求亲。我要用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儿。另外告诉我娘、两位嫂嫂和我姐夫姐姐,我们准备先去成都转转,就当出来游玩了。我们三个在一起挺好的,不要挂记我们。” “四少爷请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如实转告老夫人和燕儿姑娘。”杨龙点头应道。 “还有,告诉老六和磊弟,这几年年景不好,让他们按照我留给他们的办法鼓励佃户们多种番薯玉米。这两样东西不仅耐旱,产量也高。是闹饥荒时的救命粮。其他的不多说了,都在我书房中的玉匣中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杨龙闻言向杨林深施一礼:“四少爷多保重!弟兄们都盼着三位少爷早日回家。” “好,路上多加小心!”杨林叮嘱杨龙一声。直到看不见杨龙的身影了才回身向正在整理衣裤的杨雷于万学道:“我们也收拾东西,立刻下山。” 三人收拾一番后也向山下赶去,杨雷边走边问杨林:“四哥,燕儿给了你啥东西让你这么高兴?这嘴都乐得咧到腮帮子上面去了。” “是啊,四哥。燕儿姑娘给了你什么东西弄得跟个宝贝似的不让我们看。”于万学也紧走几步追上来问。 杨林心说多亏方才自己动作快,没让这俩家伙看清楚那缕头发,否则这两个“大喇叭嘴”不得把这事嚷到天上去。笑道:“你们俩还小,说了也不懂。大人的事少掺和。” “什么?我们俩小?”杨雷和于万学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杨雷不服的道:“四哥你才比我俩大一岁,还敢说你是大人。你这脸皮够厚的。” “别啰嗦,这事现在不让你们知道是有原因的。等以后回家就知道了。” “好好好,我们不问了。弄得我们好像牛皮膏药似的死缠你。”杨雷和于万学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 三人再无话说,脚下加快行程,很快来到山下。杨林现在想起燕儿的模样心里就甜滋滋的。以前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就觉得特别的美好。这可能就是爱情的伟大之处吧。尤其是这种女追男的情况,任何男人都会乐颠颠的。 接连几天,三人晓行夜宿,路过几处县城果然发现城门边有自己的画影图形和缉拿告示。暗道范家势力果然强大,便不敢入住人烟稠密的地方,专拣僻静无人之地歇息。 他们先是向西,准备进入陕西的地界,然后南下去西安,再由西安经汉中入川。他们认为,只要躲过这阵风头,再加上杨、于、隋三家的疏通,范家康的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包括杨林也没有料到,仅仅因为范家兄弟勾结官府的陷害。抱着游玩心态的三人,此去四川是他们人生的重要转折点,等再回山西洪洞县老家时,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日,杨林三人来到陕西与山西交界的一处小镇。见这小镇没有官差和缉拿自己的告示,便准备在这里歇息一夜。近一个月来,三人除了在山谷中借甘露洗漱,还真没洗过一次澡。只要在身上轻轻一搓,泥垢都能搓成球了。 现在已是大明万历四十八年的三月下旬了,天气逐渐转暖,南燕北归。但三人所经之府县,竟未见下过一片一滴雪雨。尤其进入陕西以后,只见大地枯黄,龟纹皲裂。空中黄尘密布,河溪干涸。树木草丛更是不见半点绿色。 在快到镇口时,远处的大道上扬起了漫天的黄尘。杨林三人见此急忙站在道边举目观望。只见先是几个逃荒的难民经过,接着就是十几个、几十个,后来逐渐增多到上百个、几百个、上千个,在让过一群足有千人的逃荒队伍后,只见后面越来越多的逃荒人群一眼望不到头。他们中间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担着扁担的,有挎着筐的,里面装的都是一些陶碗木筷和破烂的被褥。他们大部分人都无精打采,默默无语。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身体瘦弱的仿佛来一阵风就可以把他们刮到天上去;他们面如菜色,气息奄奄。沉重乏力的双脚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看不到对生活的希望,有的只是迷茫和绝望。他们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一波接着一波缓缓在杨林三人面前经过,与他们来时的方向背道而行。 杨雷望着这些逃荒的百姓,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道:“四哥,这陕西地界怎么这么多逃荒的百姓?我长这么大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真是太苦了!” 旁边于万学也道:“四哥五哥,咱们包袱里还有些干粮,都给乡亲们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官府那些老爷们都他娘怎么想的,就不知赈济吗?不管了,我把干粮都分给乡亲们。” “好,我来帮你分。”杨雷帮着于万学打开包袱,站在路边给逃荒的人们分发干粮。 杨雷和于万学的举动立刻引来了人群的骚动,立刻就有几百人把俩人围在了中间。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俩人直喊:“没了没了,都分完了!” 杨林站在一边看着成千上万逃荒的人群,眼睛湿润了。华夏的百姓是最老实最善良的,没有最后一口饭吃是不会主动去造反的。他们不会去关心谁坐天下,不会去关心执政者是否残暴不仁,不会去关心民族的未来。只要统治者能给予温饱,能给予安定的生活,谁会去当那出头造反的傻鸟。当然,也有人管这叫奴性深重、愚昧无知。但是,这是百姓的错吗?华夏自古以来便实行精英治国路线,用少数既得利益阶层去统治广大的民众百姓,为了稳固统治,害怕民智开启危及自己的利益,这些少数人便利用各种手段去愚民欺民。这些人,才是民族最大的叛徒和败类。自己的前世今生,经历的概莫如此。而眼前的情形,正是预示着大明末路的开始。 杨雷和于万学灰头土脸的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出来,不禁同时感慨一句:“做好事也危险啊!” “别费力气了。我们的那点干粮简直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什么都解决不了。开始了,一切都开始了。历史终归是历史,我尽力而为吧。”杨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嗯?四哥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开始了?”杨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触景生情,可怜这些乡亲们。好了,我们进镇吧。”杨林转身向镇内走去。杨雷和于万学跟在后边。那知刚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 “娘……娘……”,只见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坐在路边的沟沿上,望着倒在沟内的一妇人大哭不止。几名路过的人先后探了探妇人的鼻息后摇头离开。而身边路过的人群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将小姑娘抱起。 杨林见状过去把小女孩抱起来,从身后包袱中摸出最后一个馒头递给她。小姑娘停止了哭泣,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啃了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馒头藏在怀中,那样子极为动人和可爱。但是当她望向倒在沟中的妇人时,虽然不再哭叫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乖乖,告诉叔叔,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除了你娘,你爹爹呢?”杨林望着满面污垢的小女孩,一边轻轻把粘在她头上的几片草叶摘掉一边问道。 小女孩抽哒着,嫩生稚气的答道:“我姓张,叫芸儿,今年两岁。爹爹去辽东了。娘说爹爹要好长好长时间才能回来。” 杨林闻言心中一酸,他知道芸儿的爹爹定是在辽东殉国了,否则芸儿的娘亲不可能那样告诉她。这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芸儿愿意跟叔叔走吗?今后你就是叔叔的女儿,叔叔会把你养大。然后我们一起去辽东找你爹爹。” 小女孩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倒在沟中的妇人。 “啥!?”杨雷和于万学一听杨林要收留这个小女孩做女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杨雷道:“四哥,这事你可想清楚。你还没成家呢。这事是个好事,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以后谁家大姑娘愿意嫁给你?再说咱们去四川的路还远着呢,带着这么个小姑娘多累赘。我看不如就近找个人家送人得了。” “别啰嗦。方才你们俩能做好事,我现在就不能做好事?我今天就收芸儿做我干女儿。以后我还要带着芸儿去辽东找他爹呢。一会儿到镇子里看看有没有寿材铺,你们俩买最好的,把芸儿她娘葬了。别忘了立个碑,等芸儿长大后回来祭奠。” “行,谁让你是我们四哥呢。我们都听你的。”杨雷和于万学连忙答应着。 言罢,杨林领着芸儿来到芸儿娘的遗体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庄重的深深施了一礼道:“大嫂,请你放心。自今日起,芸儿便是我杨林的女儿,我视同己出。待芸儿长大之时,我定让她来此祭拜。若违此言,人神共谴!” 杨林等人要进的小镇名为双喜,不过几百户人家,但临街的店铺倒是不少。不过等杨林四人进了镇子以后才发现,镇子里冷冷清清的。大白天的竟看不到几个人影。 沿着镇中凹凸不平的道路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镇中的十字街口,人流才逐渐多了起来。 这时,杨林等人却见路旁围了一帮人,只见中间跪着一名全身缟素身披重孝的年轻女子,在她身旁则有一张卷裹着遗体的草席。上边的白布上写着四个字——“卖身葬父”。 杨林等人上前几步,这回看得真切了。只见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龄,娥眉素面,脸若鹅蛋。美目如杏胜似胡波荡漾;面如桃花滴雨娇艳动人;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发如黑云光滑飘逸;身若垂柳楚楚动人。若不是脸上布满泪痕和悲戚之色,其容貌可称得上倾国倾城。 “小女子周翠娘,几日前随父路过贵宝地。不料两日前家父染疾身亡,因盘缠路资用尽,小女子又举目无亲,但求过路的行人君子,谁若替翠娘厚葬老父,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终生!”周翠娘的声音也与她的容貌一般美妙动人,犹如天籁之音。 “不知姑娘要多少银两葬父啊?”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道。 “我父一生饱读诗书,才学绝伦。但因家无旁门,屡试不第。以至穷苦一生。小女子为尽孝道,定要把老父的丧事操办的风光体面一些。小女子自认尚有三分姿色,厚颜祈求以五百两现银卖身葬父。” “什么,五百两?你还不如把自己卖到青楼来的钱快一些!” “五百两?抢钱啊!你也不怕把你父亲的遗体放臭了?” “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谁会拿出五百两买你一个弱女子?” 围观的人群一阵喧嚣,说什么的都有。弄得周翠娘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急得眼泪簌簌直落。 “姑娘……”,杨林拨开人群来到周翠娘的面前,刚要说话。于万学在他身后使劲拽拽他衣襟,在他耳边道:“四哥,你莫不是要帮忙吧?跟你说,咱们的包袱里就五百两现银。这可是咱们到四川的盘缠,你可别硬充英雄。这姑娘美是美,可不顶饭吃。” 杨雷也挤过来小声道:“四哥,你方才收个芸儿做闺女,现在莫不是要收媳妇了吧?现在咱们可不比在家的时候,这手脚可得紧些。这五百两银子要是扔出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要说杨林不被姑娘的美貌打动那是假话,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遭遇,这心里就免不了有同病相怜的感觉,遂不顾两位兄弟的劝阻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姑娘,我愿替你葬父!这是五百两银子,收好!” 第九回 千里迢迢入成都 周翠娘父亲的丧事确实办的很风光,在现今的情况下,杨林兄弟三人极尽所能,又是请戏班子,又是请道士和尚,里里外外的张罗。包括芸儿娘的丧事也一并办了。 七日后,周翠娘为父亲的坟头重新添了土焚了香,这才与杨林等人上路。 陕西几年来干旱无雨,每走一步,脚下都能溅起一团团的黄土,弄得衣裤上皆是。迎面吹来的热风夹杂着细细的黄尘,让人不得不紧闭口鼻,生怕不小心被灌到肚里。 望着前方尽是黄尘却无半点行人的岔路口,杨林停下来,把罩在面上的毛巾紧了紧,又把背上的芸儿向上托了托。转向连日来不曾说过几句话的周翠娘道:“周姑娘,右边向西北的那条道是往延安府去的,你一直走就能到家了。我们就在这告辞吧。” 周翠娘满面疲惫悲戚之色,她依然没有从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解脱出来。她抬头看看前方那块字迹斑驳脱落,斜歪在黄土里的指路石碑,缓缓道:“翠娘家住延安府是不假。但若四公子嫌弃翠娘尽可直言,我一定知过就改。不管公子心做何想,翠娘定会遵守卖身葬父时的诺言,愿以身相许,报答终生!” “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嫌弃你。”杨林将罩着口鼻的毛巾摘下来忙道:“我们这次去四川,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你一个大姑娘家,而且又有倾城之美。与我们在一起实在是不方便。那五百两银子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们借给你的,以后有了就还,没有就算了。人这辈子,谁还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周翠娘微微道了个万福道:“四公子好意翠娘心领了。公子可知,若翠娘一人回去,先不说这路途上有何凶险。就是回到家中也是无法生活。我家中本有几亩薄田,但父亲不会劳作,只得托与乡邻侍弄,每年收点佃米倒也衣食无忧。但这几年不是大旱就是有飞蝗,颗粒无收。没办法,家父这才带我逃荒。那成想……” 杨林望着说到此处哽咽落泪的周翠娘,暗骂自己一句笨蛋,忙道:“周姑娘莫哭。既然这样你就随我们一起走吧。等年景好些了再回家。不过以后不要再提什么以身相许,报答终生的话了。一是显得生份;二是……二是我已定了亲。” “啥!?”杨雷和于万学此刻热的正抹汗呢,一听杨林这话立刻张大了嘴巴。 杨雷问道:“四哥你什么时候定的亲?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于万学走过来,看了看周翠娘,又看了看杨林,不屑的道:“四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象周姑娘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你上哪找去?还矜持什么呀。真当自己是君子啊。还定亲了?你定亲了我和五哥怎么不知道?周姑娘你别听我四哥瞎说,他这是打肿脸充胖子。我四哥这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以前领着我们没少……” “哎呀学弟,我想起来,”杨雷突然一拍大腿,一惊一乍的道:“那个包袱里,是……” “你们俩给我住嘴!”杨林狠狠瞪了杨雷和于万学一眼,吓得两人一伸舌头不再说话了。 周翠娘见状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抿着嘴微笑道:“翠娘此生能遇到三位公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尤其是四公子,翠娘一眼就看出是个正人君子。” 杨雷和于万学闻言一愣,立刻想到了一句歇后语形容两人现在的情形,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算上芸儿,杨林一行共五人,继续向四川前行。因为杨林三人是官府缉拿的要犯,他们不能确定沿途的府县是否有通缉他们的公文告示,还是继续走僻静无人之所。况且周翠娘长得太漂亮,容易被不法之徒盯上。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杨林从农户手中买了两套旧衣服为周翠娘换上,头发梳成男人的发式,脸上也抹了一些灰尘泥土。只要她不说话,基本没人能看出她是女的。 以杨林、杨雷和于万学三人的脚力,从山西太原出发,向西进入陕西,再南下去四川成都,快些走两个多月就到了。但有了周翠娘和芸儿后,这行程就明显慢了下来。每日最多也就行个四五十里。而且路上还要躲避强盗劫匪,想快也快不了。这中间芸儿还病了两次,为了给孩子治病,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芸儿大半时间由周翠娘带着,照顾的精细,又略懂些医术,也再未得什么大病。 这样一路走来,直到六月中旬,杨林等人才进入四川境内。 四川毕竟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与正在遭受天灾人祸的陕甘等地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但是临近成都东面的潼川时,杨林等人却陷入了窘境。因为盘缠没了。 本来杨林他们身上有五百多两银子,只要不大手大脚的,此次来四川完全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但半路上遇到周翠娘,拿出几乎全部川资为她办丧事。除去各种开支,还剩下一多半。路上众人吃住花销和为了给芸儿看病抓药又花了百十两,还剩下不到二百两。这些钱都是周翠娘用卖身葬父的钱垫付的。 杨林为了表示感谢,便与周翠娘说,日后回到山西定当连本带利加倍归还。但周翠娘笑着不语,反而把所有剩下的银两都一并交给杨林保管。 杨林大受感动,小心翼翼的保管着这些银两。没想到过一条山涧时,装有银两的包袱松动,掉落湍急的河水中杳无踪影。 盘缠尽失让众人极为沮丧,好在于万学身上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在潼川的钱庄兑换了银两后才解了燃眉之急。 成都乃大明西南重镇,有民三四十万,城墙坚固厚实,俱为青石所建。环城的护城河又名府河,与西北方向的都江堰相连,深丈余,宽数百步,实为入寇之敌难逾的巨大屏障。可以说成都巍峨雄峻之气丝毫不输于太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月二十日午时,杨林等人从成都东门入城。还好,这里并没有缉拿他们的告示和画像,看来范家也并不是全能的。心中因此轻松许多。 成都城内街道宽阔笔直,人流如织,店铺门面内生意兴隆。一切都秩序井然,完全看不到有民不聊生的迹象。 杨林自踏入成都以后,心里便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记不起来了。他也曾刻意的去想,但就是想不起来。后来索性也不去再想,与杨雷几人在城内游玩起来。 为了节省开支,杨林与其他几人商议,要在成都住下去,莫不如直接买座房子,也省去了住店的花销。杨雷等人闻言称善。 杨林等人先在一家客栈住下,一边托客栈的老板帮着物色房子,一边写信给山西老家报平安,其实信中最主要的意思是派人带些钱过来。 关于买房子的事情老板很热情,满口的应承下来。之后的几天,客栈老板接连帮着杨林介绍了几套房子,但不是价钱太贵,就是不如意。最后,在城西一条叫石头巷的胡同里找到了一座房子。价钱便宜,环境也过得去。唯一不足就是小了些。 这座房子有一个长宽十余步的小院套,是一座石坯房。也就是房基是石头的,墙壁是土坯的。不过看着很结实,没有裂缝或是坯土脱落的迹象。房内的格局是里外套间,一进门便是灶间,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台,除去摆放碗柜瓢盆的位置,勉强够两个人转身。里边的居室与灶间有墙壁隔开,这样生火做饭时不至于让室内烟雾弥漫的。居室面积略大一些,可在南北分别放置两张床。 杨林、杨雷和于万学虽然嫌这房子小了些,但价钱确实便宜,仅仅十两银子。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也买不起太好的房子。最后几经还价讨价,以九两银子成交。 杨林买下房子后便领着两个兄弟去置办日用家什,周翠娘则领着芸儿在家里打扫收拾。 因男女有别,更何况周翠娘还是一个大姑娘,杨林在新买来的两张床外分别搭上幔帐,这样双方休息时就谁都看不到谁。 等一切安顿下来之后,众人一清点盘缠才发现尽余五两银子。这点钱虽可够几人一个月的用度,但用完之后就麻烦了。杨林决定出去找份营生做,怎么也得坚持到家里拿钱过来。杨雷等人也是同意,但在成都无亲无故,人地两生,找什么营生做呢? 尤其是杨林三人,平日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这冷不丁的要自己独立赚钱过活了,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周翠娘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她说自己可以替人浆洗缝补衣物,因为她在家时就曾做这些活计贴补家用。杨林三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莫不如上街卖把子力气。即使收入不多,但总胜过坐吃山空。 杨林三人一听也对,等明日上街转转,即使卖力气挣个几十文钱也能把一天的开销应付下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露出曙光。周翠娘便起床做饭。杨林三人见此也不好意思再睡觉了,起身洗漱。然后杨雷担了木桶去打水;于万学打扫院子;杨林则为周翠娘做下手。 吃过早饭,周翠娘将剩下的几张面饼全包了塞到杨林怀中,权做三人的午饭,然后千叮咛万嘱咐的送三人出门。 杨林与两位兄弟在城中东游西逛了一阵,然后来到城南的锦江(今南河)码头,准备在这里帮着商旅做些装卸的活计。 锦江河面宽约百丈,水量巨大。江面上船鲈如织,商旅如云。是成都城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杨林三人觉得此处不错,便分头招揽生意。时近午时,三人倒是赚了几十文钱。虽然累得浑身臭汗,但看着自己平生第一次赚来的铜钱,三人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见不远处有一茶馆,便准备在那里喝茶吃午饭。 第十回 初到他乡遇知己 时近晌午,天气又炎热,许多过路的商旅便来到茶馆内喝茶歇息。茶馆不大,也就十来张桌子。里边除了卖些常见的茶水点心,还有瓜子花生等一些炒货。 杨林三人见其他桌子都客满了,只得坐在仅剩下的那张靠墙的桌子边。叫了一壶茶水后,三人便拿出面饼吃了起来。与杨林三人邻座的是一位年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边还坐着两名随从。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那青年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书,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容颜欢展。专注的竟全然不觉面前的茶杯已经换过两次热水。 “好好好,此书甚好!”青年突得连说几个好字,合上书向身边的一名随从道:“杨将军真是我大明忠良,在辽东荣马倥偬之余竟然收集这么多建虏情报,让我大明人人识得其狼子野心,野蛮陋习。真是相见恨晚,本公子与此书真是相见恨晚啊。” 那随从见青年不胜感慨,忙道:“是啊。杨将军这本书真是让人叫绝警醒,把建虏那边的情形写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他,世人还得认为建虏不过是疥癣之患,不足为虑。可惜,杨将军与两位少将军都为国捐躯了。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还好,此书终于让本公子遇到了。以前虽有耳闻,但终未遇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书!这本书乃警醒世人的大作,要多加刊印,一定要多加刊印才好。”这青年说罢又将书打开,对方才答话的随从道:“二管家,回去以后,加紧联系此书刊印的事宜。银两费用都由本公子出。” “是,公子!”随从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 杨林听见青年这些话不免向他手中的书看去。只见封面上四个字——《建虏秘史》。心中不免一动,暗道四川什么都好,就是交通不便。《建虏秘史》去年就刊印天下了,现今才出现在成都。可见传播速度之慢。 此时青年又捧起书,口中不免照着书上所写读出声来:“……前朝蒙元泰定元年冬,西洋历一三二一年圣诞节,建虏起步骑八万围攻罗刹国京师莫斯科。屡攻不下之际,掘城外罗刹国人祖坟泄愤。并纵骑四掠,得方圆百里人口数万,胁迫其中青壮为军,攻城时列为头阵。又将所掠妇女尽数充为营妓,日夜淫渲。事后将上万妇女剖腹割阴,军士间以此为赛,曰之为百人斩。又将剩余老弱尽皆屠宰,充为越冬之粮……。无耻之极,实为禽兽之举!”青年读到此处不禁合书大骂。 “……西洋历一三二八年夏,通古斯之地大旱,草木皆黄。建虏起兵十余万,再犯罗刹国京师莫斯科。建虏围攻达半年之久,罗刹不敌,乞降。城陷后,建虏尽屠其军民三十万泄愤,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城中大火绵延十余日,死者无数,尸臭之气百里可闻……”杨林接着青年未读完的内容道。 “咦?”青年闻听杨林把书中下半段内容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不免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怎知书中内容?并背诵如流?” 这时青年旁边的那位二管家起身呵斥杨林道:“大胆!我家公子读书,你怎可随意打断!” “二管家,不得无礼。”青年轻喝一声道。 杨林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在下冒昧,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在下读过此书不止十遍,对书中一些记载印象深刻。对建虏所做惨绝人寰之事也是憎恨之至,所以方才见公子读到书中第一卷第十五章——‘建虏两围莫斯科’时,不免跟着读起来。此段记载应为书中第五十五页。” “哦?”青年不可置信的把书拿起来,一看果如杨林所言,卷名、章名和页码确实不差。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林,见他除了英俊一些外,衣着打扮与普通人无异。不禁开口问道:“听阁下口音不是本地人,可否赐教尊名讳?” “公子抬爱。在下山西平阳府人士杨木。”杨林故意隐瞒了真实名字和籍贯,他怕这位青年万一与范家有关系,那麻烦可大了。“旁边这两位是胞弟杨田和表弟于万书。” 杨雷和于万学闻言急忙起身向青年拱手施礼。 青年也起身向杨林三人拱了拱手道:“鄙人王澎,就是这成都府人士。今日与三位相遇,幸会幸会!” 随后王澎让二管家招呼伙计把两伙人的桌子合在一起,又上了一些茶水点心,这才向杨林道:“方才阁下说读过这不下十遍,那么请问阁下如何看待这建虏祸乱辽东之事?” 杨林一笑道:“既然公子厚爱,在下就献丑说两句。书中那些揭露建虏罪行和野心的情形我不去讲。只说对付建虏的办法。就四个字——以武为重!” “哦?何为以武为重?”王澎一听大为惊奇,不禁向前探了探身子。 “以武为重,就是欲灭其族必先灭其国;预先灭其国必先灭其军;欲先灭其军必先强军;欲先强军必要赏罚分明;欲赏罚分明必先知军心,欲知军心必先改我朝以文治武之制!” “嗯?欲先灭其族必先灭其国……”王澎反复思考这段话,随后道:“阁下高论!不过,以文治武之制为我大明国策,乃社稷稳固之根本。若不严加掌握,军将做大,那我朝岂不与唐朝类似,藩镇林立天下大乱?” “非也!”杨林摇摇头道:“现今朝廷之军制已是防止军将做大的最好方法。公子无需多虑。” “也对,朝廷现行军制乃历朝所不及,这一点我真是多虑了。”王澎思虑片刻道:“不过这建虏真如书中所言,以区区不到三十万人之力,就有入主中原的野心?”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这几年年景不好,尤其是西北一带,唉,我们一路所见,难民无数。若是我朝内有动乱,再加上一些卖国求荣之辈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建虏还真容易趁虚而入窃夺我华夏神器。”杨林不能把前世的历史说给王澎听。一是初次谋面不知其底细;二是乱说可是要被官府冠以罪名入狱的。所以点到即止就行了。 王鹏听罢眉头立刻拧成了一股绳,问道:“阁下未必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大明有军百万,民亿兆,只要万众一心,建虏和宵小之徒又能掀起多大波澜?” 杨林道:“公子所言不假。我大明确实有军百万,民亿兆。但若是这人心不齐呢?况且我大明虽拥百万之军,真正能顶上用场的究竟有几何?” 王澎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又道:“依阁下所言,那么我大明究竟该如何应对内外之患?” 杨林一笑,转移话题道:“公子与我俱为平民百姓,这等军国大事岂容我等操心。一个不慎,就是祸从口出的下场。尤其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啊……”王澎一愣,随即道:“对对对,我等俱为平民百姓,莫谈国事。来,请喝茶。” 王澎与杨林又攀谈了一阵,互相介绍自己的情况。杨林告诉他,因父兄早丧,母亲年事又高,自己和两位兄弟为了养家糊口,只得出来以贩卖布匹为生。此次来四川是准备购进一批蜀锦回去卖的,不想路遇强盗,财物被劫一空,结果只得在这码头上打零工积攒回家的盘缠。 王澎则说,自己祖上世居成都,也是生意人。到自己这一代,家境还算殷实,有千百亩的薄田。平时做些倒粮卖粮的生意,这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 随后王澎与杨林越谈越欢,除了国事,天南海北的无所不及。王澎对杨林年纪轻轻就知之甚多大为赞赏;而杨林对王澎的博学有礼也是大为佩服。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王澎与杨林又互相吟诗作对,抒发情怀。杨林还是采取盗用后世名词绝句的手法来应对,把王澎唬得不断叫好。尤其是王澎听杨林吟出那首《吾辈从军行》的词后,更是击掌大赞,言七尺男儿当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直至下午申时了,杨林和王澎才意犹未尽的互相起身告辞。 王澎望着杨林笑道:“今日与君相逢相识,实乃鄙人今生之大幸!又听君先前对国事的一番高论,真是耳目一新。若不嫌弃,你我以后以兄弟相称如何?” 杨林急忙抱拳行礼道:“公子厚爱,杨木怎能不识抬举。不过我乃一行商小贩,以兄弟相称,恐怕是要堕了公子的身份。” “贤弟此言差矣!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澎虽然每日不愁衣食,家中奴仆丫环众多,但真正能让我如此开怀畅谈的仅君一人耳。贤弟虽为商贩,但学识阅历不输于文人大家。可谓满腹经纶。贤弟就这样大隐于市,实为遗憾。若贤弟有意,兄可资助你们回家盘缠,而后再资助贤弟考取功名。以报国恩!” 杨林笑道:“兄台好意小弟心领了。我们兄弟三人还有把子力气,盘缠总会凑足的。等小弟回到山西把家中料理妥当后,过个三年五载的再谈考取功名之事也不迟。” “好,贤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要等令堂百年之后再提功名之事。也正应了‘父母在,不远行’的孝道之言。贤弟不仅身怀大才,更是以孝为先。佩服、佩服!” “兄台过奖!小弟也是尽人子之道。今日承蒙兄台抬爱,又蒙款待名茶美点,小弟不胜感激。改日,小弟定当设宴回报兄台。” “哎——,区区茶点何足挂齿?若贤弟今后在成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尽管直言。我就住在城中十字街花园巷,门前有几棵垂柳和一对石狮子的就是我家。别的我不敢保证,多年来积攒的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那就多谢王兄了!告辞!”杨林与杨雷、于万学三人齐齐向王澎施礼。 双方告辞后,杨林兄弟三人上市集买了些米和菜。然后又为芸儿和周翠娘买了成都特产的水-蜜-桃,这才向家走去。 刚进门口,扎着两支小辫的芸儿就跑了上来,口中亲热的喊着:“爹、五叔、万学叔,你们回来了!” “哎,芸儿乖,让爹抱抱。”杨林抱起芸儿在小脸蛋上亲了两下,“看,爹给你买好吃的了。” 听见杨林三人的声音,身上系着围裙的周翠娘从屋子里出来,接过杨林三人手中米和菜道:“水烧好了,你们快来洗洗。” 杨林一边擦洗一边与正在灶台旁忙碌的周翠娘讲了今天遇到王澎的事情。 周翠娘听完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位王公子不一般。你看,他怎么那么愿意谈论军国大事?若不是你转移话题,恐怕还要谈下去。作为一个生意人来说,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去关心朝政时局?一个不慎,就是大祸临头。我看这位王公子不仅仅是富家子弟这么简单,应该很有来头。” “咦?对呀。”杨林一愣,暗道这就是常说的女人的直觉?仅凭一些细节就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本来在封建社会里,男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女人的。但杨林有着前世的记忆,多少还是受到男女平等思想的影响,所以他才把遇到王澎的事情说给周翠娘听。但让他感到尴尬的是,自己为何要把这件事讲给她听。难道自己潜意识中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燕儿怎么办? 杨林这边正在想着呢,那边周翠娘已是麻利的把饭菜做好。随后放上桌椅吃饭。 饭后,杨林来到灶间,把已经洗好的水-蜜-桃挑出一个递给周翠娘,微笑道:“尝尝,成都本地的特产。非常甜!” 周翠娘放下正在洗刷的陶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嫣然一笑道:“很贵吧?以后别买这些了。桃子可没有米面耐饿。” “好,下不为例怎么样?我们可是特意为你和芸儿买的。别光看着,你尝尝。” “这样,我把它切开。咱们一人一半。” “不用。这桃子就是给你和芸儿买的,就你们俩吃。我和老五他们以前在家的时候总吃,都腻了。你快吃吧!” 杨林摆摆手,随后向里间走去。没想到一开门,却见杨雷和于万学正蹲在门边。 “四哥,别误会。我头上痒,让学弟帮我看看怎么回事。”杨雷看见杨林脸色不善,急忙辩解道。 于万学也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五哥说他头痒,我帮他看看。你和翠娘姐的谈话我们俩可一句都没听到。” 这时正在床上玩耍的芸儿却嚷道:“爹,五叔和万学叔骗人!他们见你刚出去就蹲在那里了。” “好啊,老五和万学,你们俩……,嗯,人呢?”杨林一抬头,发现杨雷和于万学趁着他不注意早跑到院子里去了。 第十一回 相逢相识既有缘 自古就有欺行霸市者。这些人一般多为泼皮无赖和好勇斗狠之辈。他们聚集在一起,专以欺压鱼肉百姓为能事。若论起真实本事,他们却毫无半分。 杨林三人在锦江码头打零工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好的时候,每日也能挣上个百八十文钱。不好的时候,只有十几文二十几文的收入。这点钱只够几人一天的用度,若想以此积攒回家的盘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这中间王澎还派他的二管家来接济了两次米面。 其实以杨林三人的能力,他们完全可以做些其他的营生。例如在街上替人写信;在店铺里当个跑堂伙计;在镖局里当个镖师什么的等等。 但杨林三人的想法是只要捱过这段时间,家里派人拿钱过来就一切都解决了。何必要去做哪些伺候人的活计。而且打零工没人管,无拘无束的,也正应了他们几个少年心性。 这日早上,三人依然怀揣着周翠娘给做的面饼和馒头来到锦江码头揽活。忽见前方围了上百人,人群之中不时的传来哭泣和打骂声。 杨林三人见状不禁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以来,从北方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城中各个角落都能看到他们无助、凄苦、绝望的卑微身影。为了生存下去,每天都有灾民靠卖儿卖女来换得救命的钱粮。而那些孩子与父母分离之时,就伴随着人世间最痛彻心扉的号哭声和买主的打骂声。 “四哥,是不是青楼的那些龟奴又来买孩子了?咱们过去看看!”杨雷撸了撸袖子,准备和于万学过去瞧瞧。 “对,咱们过去看看!要还是象昨天那样打骂孩子,我就教训教训那些王八蛋!” “慢着!”杨林拦住杨雷和于万学,沉声道:“别过去了。过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弄不好还要惹起事端。我们现在不比以前,与人打架后撒腿就跑。现在我们还要照顾芸儿和周姑娘。我们若是一时冲动,那么她们俩怎么办?” 杨雷挠挠头道:“四哥这话有道理。但咱们就这么看着?我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眼不见心不烦。咱们换个地方。”杨林说完便拉起两个兄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前方的人群中闪出一条缝,几名衣衫褴褛的青年被人从中扔了出来。那几名青年明显被打得不轻,口中不断呻吟着,鲜血顺着嘴角和鼻孔不断的流淌在地。其中两人更是七窍流血,躺在地上毫无半点声息。 一群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大汉随后跟了出来。为首的大汉用力踩在一名青年的头上,恶狠狠的道:“你他娘的,在老子的地盘上找活竟然敢不交份子钱!今天老子就让你们这些外地来的穷鬼见识见识厉害!把棒子给我,老子今天非打断他们几个的狗腿!” 那大汉身高体壮,咧开的上衣里有着浓密的胸毛和纹身。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条儿臂粗的木棒,高高举过头顶,正准备狠狠砸下。却突然被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擎住了手腕。 “朋友,手下留情!再打就出人命了。” 那大汉转头一看,只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红色脸堂,身高六尺有余的魁梧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杨林见状停下脚步一看,暗呼道:关羽!?这青年若是再有三绺胡须绝对是关羽在世。 “你是谁?敢管你胡七爷的事?活腻味了吧!”那大汉说罢一把抓住红脸青年的衣领,挥起斗大的拳头便打。 红脸青年上身不动,侧头让过打来的拳头,下盘脚跟一点,正踩在胡七的大拇脚趾上。 胡七“嗷”的一声就蹲在地上了,痛的冷汗直冒,抱着脚直叫唤。口中大叫:“上!给老子打死他!” 那胡七的手下众多,立刻就把红脸青年围在当中。红脸青年则将背上的大刀解下来严阵以待。 围观的百姓一见这架势要出人命,立刻吓得跑出老远。生怕迸溅出来的鲜血染到自己的身上。 “人多欺负人少,未免太不仗义了吧!”杨林本打算不再起什么事端的,但见红脸青年陷入险境,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七爷,这三个人就是我跟你说的从不交份子钱的家伙。不过人家认得王府的人,咱们惹不起。”一名贼眉鼠眼的人一边帮着胡四揉脚一边指着杨林三人道。 “哈哈,是耗子啊。原来你是这个什么七爷的手下。”杨林认得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人。他叫李浩,因为其形体而得名“耗子”。这小子每天都领着几个人在码头上转悠,专门收苦力们的份子钱,美其名曰“孝敬”。谁若是不交或是敢反抗,他们就叫来大批打手毒打。 杨林三人初到码头时,这个李浩领人也来要过份子钱。但是在杨雷当面一掌打断一根碗口粗的木棒后,这小子的气焰就没有那么嚣张了。尤其是看到王澎的二管家与杨林三人曾接触过后,这小子更是连面都不见了。 那胡七见杨林与那红脸青年站在一起,本是怒气冲天准备狠狠教训这几人一顿的,但听李浩那么一说,心中不免有些泄气,开口问道:“三位,你们真的认识王府的二管家刘宣?” “没错!不仅仅是刘二管家。他家主人叫我四哥贤弟,我四哥叫他家主人为王兄。这错不了!”杨雷极为轻蔑的向胡七道。 “王兄!?”胡七、李浩和一众手下听到这个词就感觉这脖子后面凉嗖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了。 胡七想了片刻,忽的一激灵,急忙起身向杨林抱拳施礼道:“小的胡七有眼不识泰山,您老人家别见怪。今日冲撞了大驾,您老多包涵。改日小的定当登门谢罪,告辞、告辞!” 没等杨林等人缓过神来,胡七已是领着手下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了。 “咦?这些家伙什么毛病!怎么怕王府的人怕成这样?”杨林心中不禁犯着嘀咕。 此时那红脸青年正在逐个检验那些被打青年的伤势,并且掏出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和绷带为伤者包扎。杨林也不再多想,与杨雷和于万学帮着救治伤者。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杨林帮着红脸青年包扎好最后一名伤者问道。 “在下关海,湖广襄阳府人士。多谢阁下方才相助!否则海力不能敌也!还好,这些人只是皮外伤,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杨林闻言急忙礼让几句,随后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这回他并没隐瞒实情。因为他看出关海并不是那种心怀叵测之人。 这时几名被打的青年挣扎着坐起身来,其中一人抱拳向杨林和关海几人道:“多谢几位恩公相救!在下罗英,陕西凤翔人。因家乡遭灾,与几名同乡逃荒于此。本想打些零工糊口,不料竟被人勒索。我等与他们理论,结果险遭毒手。诸位恩公,我等身无他物以报救命之恩。请受我等一拜!” 杨林和关海见罗英几人挣扎着要行大礼,急忙伸手阻拦。 关海道:“诸位莫要如此!我等都是背井离乡之人,相逢即是有缘。大家既已相识,今后就都是兄弟。千万不要见外!” 杨林也道:“你们要谢就谢关海兄。若不是他当时阻挡一下,我们兄弟三人就是相救也来不及。” 罗英几人听罢,不顾关海的劝阻,硬生生的磕了三个头在地上,随后又向杨林三人施礼,以报答几人的救命之恩。 关海今年二十二岁,因家中遭灾,与妹妹流浪四方以卖艺为生。现住在城中来福客栈。 罗英几人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除他自己外,还有徐江、冯良、张勇和张胜兄弟。他们住在城外一座破庙中,除了几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再没有其他的物品了。 杨林兄弟三人本是富家子弟,自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勺。衣食无忧,花钱大手大脚。若不是摊上了不明不白的人命官司,三人绝对不会沦落到打短工糊口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热情好客、仗义疏财的本性又显露出来。 杨林兄弟见罗英几人身负重伤,需要休养,便毫不犹豫的让他们搬到自己家中。连带着让关海也一起搬过去,完全没考虑自己家是否住得下。 罗英几人虽为贫寒子弟,但深知礼节,他们百般推脱。但架不住杨林三人的再三邀请。 正在这时,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一位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出现在面前,向关海道:“大哥,我只是去买粥的功夫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咦,这些人是谁啊? 关海见众人都盯着这少女发愣,脸上一红(反正谁也看不出来),急忙道:“诸位兄弟别见笑,这是舍妹关颖。失礼之处,多海涵!” “哪里哪里,我们怎会见怪一个小姑娘。”杨雷在一旁哈哈一笑道,“关大哥、罗大哥,还有诸位兄弟,今天都到我们家去。地方虽然小点儿,但挤挤也能住下。关键是不用花钱。” “哼!说谁小姑娘呢?你又比我大上几何?”关颖不屑的看了杨雷一眼,道:“我和大哥与你们又不熟。凭什么要住到你们家去?万一你们是歹人怎么办?” “嗯!?这个、这个……是啊……啊”杨雷的脸一下涨的通红,被关颖抢白的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妹,你太无礼了!平时为兄是怎么教你的?杨兄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在江湖……”关海现在真是尴尬极了,关颖的言语简直就是在打人家脸一样。 “人在江湖,多位朋友多条路;谦虚谨慎,乃立身之道;一人之力,难抵八面来风……,哎呀大哥,这些你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烦死了。”关颖把买来的热粥一下放到关海手里,展颜笑道:“哥哥莫气,趁热把这粥喝了。小妹这就向你的杨兄弟赔礼。” “你……”,关海无可奈何的看着关颖,想说些什么又实在说不出来。 杨林上前道:“关姑娘,你别误会。我兄弟杨雷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大伙互相帮衬着,能省下一些钱来。” “哦,原来那个傻大个叫杨雷,是你兄弟啊。”关颖顽皮的眨眨眼睛,把杨林弄得也是尴尬不已。 于万学本想也上前解释解释,但一看杨林都被弄得面红耳赤,这脚下抬了几抬就是迈不出去。暗道这小丫头言语够犀利的,还是别说话为妙。 关颖来到杨雷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道了个万福道:“小女子关颖,方才多有得罪。请傻大个杨雷杨公子多包涵!” 杨雷现在是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站在原地半天才道:“关姑娘不必多礼!” 关海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说我怎么有这么个妹妹,太失礼了。只得抱拳向杨林三人道:“杨兄弟,舍妹失礼之处请见谅!我们兄妹还是住在客栈比较方便。这样也就不用叨扰贵府了。改日,关某定当设宴感谢今日相助之恩! “关兄既如此说,小弟也不便强求。不过大家今日有缘相逢,吃顿饭还是免不了的。小弟做东,在家中设宴,请各位赏脸!” “好啊!杨公子可要买一条锦江的大鲤鱼,我最喜欢吃了!”关颖在旁边拍掌叫好道。 第十二回 亲人相见格外亲 罗英几人虽然身负重伤,但华夏民族传统的礼仪之道还是懂的。他们虽然没有万贯家财,但他们有的却是自尊。所以终究没有去杨林家养伤。 杨林三兄弟为此专门请了郎中,为他们看病抓药。并且每日都要抽出时间去看望他们。顺便为他们带去粮食衣服等生活用品。罗英几人对此甚是感激。 而关海兄妹自与杨林三兄弟结识以后,也是互相走动的频繁。虽然大家赚的钱都不多,但每个月都要聚在一起吃顿饭。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之间已是越来越熟悉。尤其是关颖,专门以欺负捉弄杨雷和于万学为能事。把俩人弄得是欲哭无泪。 罗英几人在伤好以后,便和杨林三兄弟在一起打零工。他们有时去锦江码头,有时也去府河码头。如果码头的生意不好,他们也会帮人做些搬家、装卸等活计。 因为杨林三兄弟为人仗义,敢作敢为,又会拳脚。因此吸引了不少苦力跟随他们一起做工。三人的名声也渐渐地在各个码头传播开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已是腊月了。在过除夕的这一天,杨林把关海兄妹和罗英几人叫到家中,准备好好地吃一顿。为了这顿饭,杨林兄弟可没少张罗。提前买了许多肉菜和米面,还准备了一些酒。杨林更为芸儿买了新衣裳,喜得小姑娘又蹦又跳。 临近子时,外边的鞭炮响得连成一片。杨林等人烧纸祭拜了天地和祖宗的牌位,然后就忙着烧水下饺子。杨雷和于万学几人则抱着芸儿到屋外燃放鞭炮。外边不时的走过一些衙役官差,拿着梆子锣钵等物喊着:“除夕之夜,小心鞭炮火烛!” “老五、万学和罗英,你们快回来吃饺子!不让就凉了!”杨林身上围着围裙,推开房门喊道。 “好嘞,我们这就完事!”杨雷几人看着最后一支爆竹拖着耀眼的尾焰钻入天空,这才嘻嘻哈哈转身向屋内走去。当众人围坐在一起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你们吃,我去看看!”杨林放下手中碗筷向屋外走去。杨雷和于万学也起身跟在后边。 “谁呀?”杨林一边问着外边的来人一边打开院门。门一开,借着院内灯笼的光亮,杨林却愣住了。 只见门外的一人一下抱住杨林嚎啕大哭道:“少爷,我想死你了!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杨林定睛一看,抱着自己大哭的人正是柱子。顿时也是喜出望外,激动的抓住他的手道:“柱子、柱子,怎么是你?你小子是怎么来的? “四弟,别来无恙乎?”这时柱子身后一人上前道。 “刚哥!?你怎么也来了?”杨林高兴地叫道。 “四少爷,还有我们呢!” 杨林这时才发现,在隋德刚和柱子身后,还站着老黑、大牛、杨龙、杨虎、杨山、杨海几人。 “好好好,你们怎么……”杨林激动地有些哽咽,他这半年多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家乡的亲人朋友。现在,这些自小玩到大的弟兄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 杨雷和于万学见到这些人后,也是高兴的逐个抱住他们亲热。那种喜悦的情形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杨林望着这些疲惫不堪风尘仆仆的弟兄,激动的哽咽不已。他把众人让进屋,又将关海、罗英、周翠娘等人介绍给大家。众人一番施礼寒暄后落座。这时屋子小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床上、地下都坐满了人。 待吃完了年夜饭后,隋德刚和柱子等人这才把家中半年多来的情况详细道来。 范家康死后,他的老爹范永斗气的都快要疯了。他动用一切手段和人脉,利用官府在整个山西乃至大半个国家都悬赏缉拿杨林几人,声称一定要为子报仇。杨家因苦无无罪的证据,只得陷到这桩官司里。到现在为止,官府对杨林等人的缉拿依然没有停止。杨家的店铺和住宅都有人监视,所以目前山西老家还是回不去。杨林母亲和两位嫂嫂为此上了不少火。 但也有好消息,袁磊、杨霆和隋德亮依照杨林留下的办法,以种植一亩番薯和玉米即减少半亩应收佃米并代缴税银为条件,鼓励佃户们种植新的农作物。今年秋天获得了不错的收成。而那些佃户们对这种高产的新品种也表示了极大地兴趣。在袁磊和杨霆的努力下,几所制作番薯粉、玉米面的磨坊和作坊已经建立起来了。从销售情况来看,收入还可以。至于在各地开设银庄的计划虽然受到杨林等人官司的影响,但总体情况还是好的。正在稳步发展,仅去年就收入了净利近两万余两。 因为路途遥远难行,杨林寄往家中的信件直到十月下旬才收到。在接到杨林写的信后,家里方才放下心来。众弟兄更是想急切的来四川与杨林三人会合。所以,隋德刚与柱子等人才千里迢迢赶来成都。没想到,到成都已是除夕之日了。 隋德刚又拿出一个包袱和两封信分别交给杨林和于万学,道:“这封是磊弟写给你的。另一封是姐夫给万学的。还有燕儿姑娘,她让我把这包袱里的衣服给你带来。都是她亲手做的。” 杨林展开信件,只见上面用流畅的行书写到:四哥安好?家中一切勿念!刚哥应已向你讲明详情。弟仅有一事须向四哥禀明,暨你在玉匣中所留信中所说的,利用我等家中店铺遍及各地建立情报系统之事宜。弟幸不辱使命,已初见成效。已向辽东安排了第一批人手。弟此时正遵四哥妙策,思虑如何逐步向建虏老巢内部渗透细作。弟期待四哥回家之日,此功大成也!” 杨林看罢信件将其在烛火上点燃,直至燃烧成灰烬后才道:“此信乃绝密,关系重大,我不得不将其烧掉。请各位见谅!” 周围众人俱都一笑,纷纷表示无妨。隋德刚又道:“舅母大人托我带了五千两银票给你和五弟。叮嘱你们注意身体,不得吃冷饭喝生水。让你们先在成都住着,等官司结了再说。在此不比在家,不得再惹是生非。还有,姐夫和姐姐也托我给万学带了五千两银票。我这次来,是背着爹娘来的,不过我大哥和二哥都知道。我没多带钱,两位哥哥也给我拿了五千两银票。也一并在这了。相信我们在成都,能开个平阳银庄成都分号了。” 杨林闻言精神大振,站起身来向众人一抱拳:“诸位,从现在起,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明日咱们就去码房子,准备开设平阳银庄成都分号。开买卖做生意缺得就是人手。咱们相处半年多了,都知根知底的。希望诸位到时能到兄弟这帮个忙,给兄弟当个账房伙计什么的,里外给张罗张罗。关姑娘,你不是愿意吃锦江鲤鱼吗,这回天天给你上大鲤鱼。清蒸还是红烧随你便。管够!” 众人闻言轰然大笑,关颖更是拍着手叫道:“四哥说话可要算数!我非要把锦江鲤鱼吃腻了不可!” 有钱就好办事。正月初三,杨林花了五百两买了一座三进院的临街店面。地点也是相当不错,门前车水马龙的极为繁华。 大家忙了十几天,把新房子里里外外收拾粉刷了一遍。然后重新置办家具和其他用品,对新招募的丫鬟伙计进行岗前培训。当然也包括罗英他们。这样等万事具备以后,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杨林站在门前望着这即将开业的平阳银庄成都分号,心中极为高兴,向身旁的周翠娘道:“咱们这生意就要开始了,不过是不是要告诉王澎王大哥一声,请他来吃顿饭。感谢他这大半年的没少接济咱们。” 周翠娘捋了捋鬓边被吹乱了的秀发道:“是应该请王公子过来吃顿饭。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他是什么背景和身份,吃顿饭总是可以的。” “好!我这就去!”杨林说罢叫上杨雷和于万学,与正在忙碌着的关海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向城中的十字街花园巷走去。 这半年多以来,杨林几人忙于生计,从未去过王澎府上。这倒不是他们无暇登门拜访,而是担心去王府之后又要受人恩惠。这是他们最不愿意接受的。 半个时辰以后,三人来到当初王澎告知的花园巷。只见这里绿柳成荫,街道宽阔笔直,一色的白墙朱门。街上除了几个小贩,行人却没有多少。显得这里甚是幽静恬逸。 杨林三人沿着大街一直向前,寻找门前有狮子和垂柳的宅院。没多久,三人便找到了。但一看门前,杨林可傻眼了,暗道这是王澎的家吗。 只见王家门前石阶上肃立着十几名军兵,横眉冷对着过往的行人。再向门楣上的镏金匾额上看,只见三个大字——蜀王府。 “四哥,这是王公子的家吗?”杨雷望着门上的牌匾,不可置信的问道。 于万学也发懵的道:“王公子不会是骗咱们吧?他是不是把地址说错了?” 杨林也是纳闷,想了想道:“也许是咱们找错了。咱们再沿街找找。” 杨雷和于万学一听也对,也许是自己们搞错了。便随着杨林沿着这条大街继续找下去。结果三人沿着这几里长的大街找了三四遍,唯独这蜀王府门前有石狮子和垂柳。 杨林三人此时找王澎家找的口干舌燥,杨雷和于万学更是索性往地上一坐,说什么都不继续找了。 杨林无法,只得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来到蜀王府前的台阶下,向一名肃立的军兵抱拳施礼道:“军爷,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名叫王澎的公子。样子大概……” 那站岗的军兵见杨林比划着王澎的模样,不耐烦的道:“这里是蜀王府,那里有什么王澎?走开!” 杨林只得无奈的回转身,暗道这王澎真奇怪,干嘛要骗自己?正想着,忽听身后的朱红大门“滋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里边奔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快步来到石阶上,大喊一声:“来人可是杨林杨公子?蜀王殿下命我在此恭候大驾已经多日了,请随我入内觐见!” “什么!?”杨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回身向石阶上望去,只见一名手拿拂尘的老太监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第十三回 西川平地起苍黄 蜀王府在成都城内是最大的宅院。里面颇具江南的特色,假山、池塘、回廊、凉亭等建筑一应俱全。迎面拂来的春风让人倍感惬意。 杨林三人也没多问什么,随着老太监一直向内走。途中不时的碰到一些丫鬟和巡府的卫士,他们见到老太监都低眉垂目肃立在道路两旁,直至杨林等人过去才继续前行。 一直进入第四重院子,老太监才将杨林三人引到一处僻静幽深的房前,然后恭敬地向房中道:“蜀王殿下,老仆已将杨公子三人迎接到来。此时正在门外恭候!” 房中传来一声:“快快有请!” 房门一开,只见一身穿黄色袍服的人正站于房中。杨林三人一看,那人正是在锦江码头遇见的王澎。 只见王澎一笑,对杨林道:“贤弟,半年多不见,可安好?” 杨林见状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胡七那个地头蛇问自己是否认识王府的人,敢情人家问的“王府”二字是蜀王府,不是杨雷答得平常的“王府”。尤其是那句“王兄”,胡七定是认为自己也是王爷一类的人物,但又拿捏不准,怕惹祸上身,这才一溜烟的跑了。看来这个王爷在成都的名号还真不小啊。 见杨林愣在那不说话,那老太监提醒道:“杨公子,这是我家蜀王千岁,盼你们来可是盼得望眼欲穿,还不快快见礼!” 杨林三人急忙跪下叩头道:“草民杨林、杨雷、于万学三人,叩见蜀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三位不要这么客气!”王澎又一笑道:“本王并非那日你们所见之王澎,乃大明蜀王朱至澎。因喜微服游玩,所以化名王澎。” “草民等有眼不识殿下,与蜀王千岁妄称兄弟。草民实罪不可恕。求蜀王殿下责罚!”杨林现在真是不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了。虽然他有前世记忆,但那又怎样。现在可是封建王朝时代,你就必须要遵循这个社会的规则。 朱至澎闻言低头沉吟一声,语气加重道:“不知者不怪!但你们三人不该对本王隐瞒真实身份,让本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你们的底细。杨林杨公子,你是山西平阳府洪洞县杨家庄人士。乃辽东参将杨汝达第四子,文武出众,不仅会胡琴又擅理财。刊印《建虏秘史》于天下,即出自你完成父兄遗愿的谋划。哼!你们真以为本王仅仅是只知吃喝玩乐的藩王吗?” “草民不敢!还请蜀王恕罪!”杨林现在是一头冷汗。都怪前世那些写历史书的砖家教授,你们不是说明朝的藩王都是没有任何权力的猪吗,除了吃喝拉撒别的一概不管不问。信你们的胡说真要害死人!人家蜀王既然能详细说出自己的名字和籍贯,那么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提了,全被掌握了。仅仅一个“罔上”的罪名就可以让自己烟消云散了,更别提自己还是被通缉的要犯。人家藩王远离权力中心不假,但不证明人家在属地没有权力。起码调查个外来人口的能力还是有的吧。再说了,谁知道王澎是蜀王的化名啊。 朱至澎见杨林三人有些惶恐的样子,暗自一笑,但依然不露声色的道:“起来吧,别跪着了。本王若是想处置你们,完全不必花费周折。直接让衙门办理就是了。但本王看你等颇有能耐,便心生仁慈,你们被官府通缉的事情本王可暂且略过。不过,对本王隐瞒身份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完了。” “草民三人愿听蜀王殿下发落!”杨林现在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随意宰割。这蜀王明显玩的就是请君入瓮的计策,而你明知是计又不得不陷进去。娘的,是谁说古人在穿越者面前都是猪来着?自己现在就是猪,被人牵着走的猪。 “具体怎么发落本王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在想好之前,你等每隔半月,必须到本王府上陪本王解闷。否则,本王就不会再让大总管去等你们这大半年了。而是让衙门的捕快去直接找你们!” “谢蜀王殿下!草民三人定遵照蜀王谕旨,每隔半月必到府上觐见殿下!”杨林三人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朱至澎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们今日来本王府上,必是有事。说吧,什么事?莫不是胡七那帮青皮又找你们什么麻烦了?” “回禀蜀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草民家中近日来人捎了银两过来。草民以此开了一家银庄。不日即将开业。今日草民等准备了一些薄酒素菜。一是想答谢殿下半年多的厚爱和赏赐;二是想借着殿下的千金之躯,为新开的小店增加无上的福气。”杨林也是万分机敏之人,这话说的恰到好处。 “哦?这是好事啊!这几个月没出门,本王也是憋闷的很。”朱至澎眉毛一挑,向旁边的老太监道:“大总管,告诉二总管准备些出去的衣服。我要去杨公子的府上坐坐。” “是,殿下!老奴这就安排。”老太监躬身离去。 时间不长,王府的二管家刘宣便领着几名侍女为朱至澎换上一身华丽的深衣。又恢复到“王澎”王公子的模样。 衣服换好后,朱至澎和杨林几人也不答话,由刘宣引路,沿着府中一条僻静的小路几经辗转由后门出府。刚出门口,朱至澎一展手中的纸扇,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向杨林笑道:“贤弟,看我这身衣服怎样?这可是上好的蜀锦织成。” “草民不……”杨林躬身刚要施礼答话,朱至澎却抬手阻止悄声道:“贤弟万不可如此。我现在是王澎,并非蜀王。府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时常出府。所以贤弟万万不可泄露了我的身份。否则若是被朝中御史言官知道,为兄将引祸上身。唉,你愣着干什么?就象我们在锦江码头时一样。千万别让人看出端倪。” 杨林点点头,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我们一会喝酒的时候灌你。遂道:“王兄所言甚是有理。小弟谨记在心!” 杨林与朱至澎几人来到即将开业的平阳银庄成都分号前,一番礼让后相继进屋。然后杨林为朱至澎一一介绍关海、罗英、周翠娘等人。尤其是介绍到周翠娘的时候,见她抱着过完年才三虚岁的芸儿,又听芸儿叫杨林爹爹,不禁讶异的转头看着杨林道:“贤弟,没想到不仅弟妹这么漂亮,而且令爱也这么俊俏可爱?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朱至澎是错把周翠娘和芸儿当成杨林的家室了。而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我的情报里怎么没提你已经成婚了。 周翠娘闻言脸“腾”地一下红到脖子根,而杨林也是尴尬不已。这时旁边杨雷却道:“王兄,这个事是这么……” 于万学见杨雷要把这事情说明白,他留了个心眼,怕朱至澎万一知道事情真相后垂涎周翠娘的美色,采取强硬手段对周翠娘不利。所以他暗中一掐杨雷的大腿,在他的怒目中上前道:“王兄,这个事是这么回事。我四哥与四嫂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喜欢的不得了,达到了那种一日不见就事隔三秋的地步。如胶似漆的,好的不得了。两人刚成年不久就成亲了,所以有孩子也就早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朱至澎点点头,又道:“不过听口音弟妹不象山西人士啊。” 杨林此时正暗自气恼于万学胡诌自己与周翠娘的关系呢,却又听他道:“我四嫂的娘家在延安府,我四哥小时候与伯父在延绥镇住过,两下住的也不是太远。我四嫂嫁过来的时候都成人了,所以我四嫂的口音还是她老家那边的。” 朱至澎听罢对杨林道:“贤弟与弟妹真是百年好合,天设地造的一对。比为兄可是好了不知多少。为兄与你嫂夫人那里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好意境。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成婚之前却是连面都不成见过。贤弟要珍惜啊!” “是,谨遵王兄教诲!”杨林口中答着,暗中望向周翠娘。只见她此时的粉面更是红的厉害,抱着芸儿不知所措的站在那。 自古男女只要在一起处得时间长了,日久生情是必然之事。周翠娘年龄要比杨林大上一岁,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杨林照顾的那是比对任何人都细致。不仅能操持家务,还能教芸儿读书认字。俗话说“女大一,抱金鸡。”杨林不动心那是假话。而周翠娘对杨林也是情意深切。都是源于这时间太长,耳鬓厮磨的难免不生出情愫来。又都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被于万学这么一胡诌,两人除了有些尴尬,还真都有那么一些向往。 朱至澎对杨林新买的这座庭院开银庄甚是满意,鼓励他放开手脚大干。杨林不断点头应和。不一会开席后,众人分宾主落座。席间众人妙语连珠,气氛热烈。尤其杨雷与于万学。在杨林的授意下,左一杯右一杯的向朱至澎敬酒。刘宣见状接连替朱至澎喝了不少酒。但朱至澎性质盎然,被众人的热情和实在所感染,也学着杨雷和于万学的样子用碗喝酒,感受不一样的生活乐趣。 杨林还不失时机的拿出胡琴演奏前世的名曲《梁祝》、《女子十二乐坊》等助兴。朱至澎大呼痛快,过瘾。又是吟诗附和,又是做赋吟唱。酒宴的气氛热闹无比。 就这样,朱至澎在当天虽然喝的酩酊大醉,但他感到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也是自己于万历四十四年继位蜀王以来最快乐的一天。没有王侯贵贱之分,只有朋友间的真情实谊,这如何不能让他高兴? 在杨林、刘宣等人的照顾下,朱至澎被人用软轿抬着按原路回到了蜀王府。直到三日之后,朱至澎还依然沉浸在这次喜悦酒宴的回味当中。 按照与朱至澎的约定,杨林三人每月都要到蜀王府去觐见朱至澎。几个人聚在一起没别的事,就是喝酒侃大山。因担心朝廷的耳目,国事在这里是一句也不提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林把生意的触角伸到了餐饮业。因他前世是辽东人。他就回忆着把所有能想到的东北菜都记下来,然后请厨师一样样的试验做。经过一番努力,一个颇具规模的辽东菜馆在银庄之后开业了。这饭馆的生意好的出奇。就连王府的人都来菜馆买东西带回去。其实这是朱至澎特意安排的。就是为了给杨林壮连面。 天启元年十月初,让杨林感到总有什么事没想起来的大事发生了。此时他正与周翠娘在银庄的门口领着芸儿玩,突见街上一阵大乱,一队队的士兵正向城上涌去。 只见柱子挎着菜篮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大叫道:“少爷,大事不好了!城外出现叛军,漫山遍野全是彝人!” (本卷《潜龙在渊》完。请看下卷《西南惊雷》) 第一回 从军入伍男儿行 因为地理的关系,十月的四川并不象北方各地气温骤降。但也是天气渐寒,丰沛的溪流河道也略见干涸。但总体来说,四川依然象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美丽。然而世事多变,谁也没有料到“天府之国”竟然会遭到兵灾战乱之苦。 大明天启元年九月中旬,四川土司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父子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举兵叛明。在极短的时间内陷重庆、合江、泸州,遵义,建国“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尔后奢崇明携子奢寅率军数万分道向成都进发,先后攻陷富顺、内江、资阳、简州(今简阳)、新都、龙泉(今成都东南)等地。其兵锋可谓锐不可当,所向披靡。 杨林听完柱子的报告后,立刻明白了局势的严峻性。他命令伙计关门停业。随后召集众人于银庄后院屋中,望着大家紧锁的眉头,他明白所有人都得知叛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了。他后悔没有及早想起历史上著名的“安奢之乱”,以至于现今身陷孤城。虽然史书上记载叛军没有攻下成都城,但被困百余日,城中军民伤亡惨重。娘的,谁知道自己和弟兄们是不是在伤亡惨重之列。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帮助官军打退叛军。否则真要被围上个百八十天的,谁能保证不出现史书上没记载的意外。尤其象自己这样平民百姓的命运,在史书上不过就是短短的几个字。自己可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呢。 “各位,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现在城外有数万叛军占据了各处关隘。想逃出去是别想了。弄不好我们都得困死在这。我不想城破之后白白成为叛军的刀下鬼;也不想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祈祷老天开眼让自己活下;更不想如羔羊般束手待擒而毫无抗争!人生在世,大丈夫应有所为有所不为。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管当今官府衙门如何腐朽不堪,毕竟还是我华夏正统。其他姑且不论,现今形势下,我决不能让芸儿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要从军入伍,为活下去而战!” 杨林望着一道道凝重的目光,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他原先的打算与那些穿越众一样,先敛财,再找个远离祸乱的根据地,然后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拉队伍崛起一方。但一切都偏离了计划。老天虽然让他拥有了前世记忆,但一切都不让他顺顺当当的。现在看来,还是现实些的好。若是能在此次围城战中出人头地,也不失是一条实现理想抱负的途径。 “我从军后,希望各位能帮我多照顾芸儿。至于店铺和生意的打理,你们今后就以周姑娘的意思办。请多帮衬帮衬,杨林在此多谢了!”杨林说罢向众人深深抱拳施礼。 杨雷见杨林要从军,立刻站起身来道:“四哥若从军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可不行!四哥,五弟愿与你同往!” 于万学也站起身来道:“就五哥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还要照顾四哥,那兄弟我又有何不可?四哥从军,算小弟一份!” 隋德刚将手中的茶碗一放,向杨雷于万学笑道:“我仅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就让你们两个抢了先。在这险境之下,从军报国乃大丈夫一生最为荣耀之事!哥哥我怎能落后?老四,算我一个!” 罗英几人见杨家兄弟要从军,不禁站起抱拳道:“当初我等逃荒至此,若没有关大哥和东家仗义相救,早已命丧他乡。我等在世上已无亲人,身如浮萍。蒙东家不嫌弃,收留照顾至今。今日东家要投军入伍,我等必当追随。以报大恩!” 柱子和老黑等人喊道:“四少爷要从军,咱们杨家庄出来的弟兄可没有孬种!我们也去!”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关海道:“杨兄弟,别的话我不想多说。关某与舍妹本是江湖中人,行走他乡,四海为家。这天下的事也懒得去管。若不是与你投缘,我们早已去别的地方了。没说的,既然你想从军,那关某就陪你走上一遭!但是,关某只看你一个人的面子,那些朝廷的命官可管不着我!” 关颖闻听可急了,大叫道:“哥,你要从军我怎么办?再说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小妹别急。”关海轻抚着关颖的后背道:“为兄的功夫你应该知道。虽然没有万人敌,但自保还是有余的。今后你就与周姑娘在一起帮着她料理生意。把杨兄弟的家看好了,等我们回来就一切无事了。记住,千万不许再耍小性子了。” 杨林没想到大家都要跟随自己从军,心中万分感激之余但又斩钉截铁的道:“好!不废话了,我们现在走!周姑娘和关姑娘,家中的事就拜托你们了,多谢!” 周翠娘没想到杨林竟会做出从军这个决定,事情突然的让她不知所措,直到杨林与她道别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奔进厨房,然后又抱着芸儿急三火四的追上已走到大门口的杨林等人,逐个向他们怀中塞鸡蛋和面饼。轮到杨林时,她关切的道:“一定要小心!我和芸儿等你回来!” “爹,小心点!”芸儿眼泪汪汪的看着杨林。小姑娘虽然只有几岁,但是却坚强的很,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好!我会小心的。”杨林对周翠娘展颜一笑。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芸儿的脸蛋,道:“爹不在家的时候,芸儿一定要听周姑姑的话。等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嗯,芸儿记住了。”小姑娘用力的点点头。 杨林等人来到大街上,只见空无一人。地上撒满了各样被踩烂的水果、食物和丢弃的衣物、包裹等杂物,简直一片狼藉。这时,只听见城外四方鼓角喧天,人声如潮。杨林知道定是叛军调集人马准备攻城。 杨林等人见情势危急,便顺手从路上抄起一些被人丢弃的扁担、顶门杠、菜刀之类的东西,快速来到离家近些的南门。 离城门还有几百步的时候,一队头戴毡笠,手持弓弩,身穿裲裆甲的官军站在路中间。一名披挂整齐的把总一指杨林等人,大喝道:“站住!城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者立斩!” 杨林急忙上前施礼道:“大人,小民等十七人是来投军的。希望大人能让小民等有为国效力的机会。” 把总闻言仔细打量了杨林等人一番后,点点头道:“你们年纪倒是相当。但我不管募兵事宜。如想投军,去府衙门前报名。” “哦?”杨林等人一愣,心说投军还要去府衙报名?正要上前问个明白,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人高声喝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大战将至,严防奸细!” 杨林循声望去,只见一年过五旬身材伟岸的老者,外穿从二品的官袍,内衬甲胄,在大队亲兵的簇拥下正疾步走来。 把总见状急忙上前躬身施礼然后道:“启禀大人,这些青壮是来投军的。属下已告知他们去府衙门前报名!” 杨林现在已经猜出眼前这位老者是谁了,因为他曾听朱至澎提起过这个人。他就是朱燮元,大明在四川的最高行政长官。历史上最终平定“安奢之乱”的就是他。 与那把总一样,朱燮元也是上下打量了杨林等人一番,尔后一捋颌下须髯对把总道:“王杰,这些人划入你们队中防守城门重地。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去衙门核对一下户籍。” “是,属下明白!”王杰躬身领命。 杨林可不想成为一名无名小卒,然后被史书划到“军民伤亡惨重”的行列里去。他认为既然决定从军,那么就必须要出人头地。而要出人头地仅有战功是不够的,还要引起上级的极度重视和信任。如果没有上级的关照和支持,即使取得再大的战功都会被人冒领或是略过。自己与蜀王是好哥们不假,但藩王不得干政的规定让朱至澎也是有心无力。而眼前这个朱燮元则是自己最大的上级,只要获得他的赏识,那么自己就有极大的地机会出头。 想及此处,杨林上前一步道:“大人,小民兄弟等是来保卫城池与敌寇厮杀的,而不是来这里看门的。若仅是看门,小民等莫不如回家看好自己的家门!” 朱燮元现在军务繁杂,而敌军又攻城在即。见杨林这么说,他本可以转身离开不搭理杨林。但现在苦于全城兵力不足三千,若不招募青壮加入城防,那么如何守住偌大的成都。又见杨林等人俱是英武少年,与其他应募从军者不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颇有好感。 没待朱燮元开口,一旁的王杰道:“大胆!你怎敢如此对大人说话?让你们守城门是大人美意。你们连血都没见过就要上城头厮杀?真是活的腻味了!” 杨林闻言也不答话,抽出怀中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望着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慷慨激昂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人可嘲笑我等没见过鲜血。但是现在,我以我血热我土!” 随后杨林将刀抛给杨雷,看着他同样割破手腕,大声道:“敌军人多势大,又连战皆捷。其乘势必挟锐攻城。我军只有死战,破其锐气;再以计谋乱其军心;最后待大军来援,敌必败!” “哼,幼稚!”朱燮元嘴上说道。但心里也是略有所动。尤其是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让他感到用在眼下的局势真是太贴切不过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子竟能喊出这样的话。真是出乎意料。 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割破手腕歃血明志,以及朱燮元不屑的样子。杨林解释道:“奢崇明世居西南崇山峻岭之中,其军以族类聚,多为步卒,擅长丛林山地作战。虽彪悍勇猛,但缺乏火器。面对坚城只能蚁附而攻。只要我军于首战中挫其锐气,予以重创,其势必衰。敌军内部等级森严,士卒多为娃子(奴隶)和贫民,金银财宝几乎与他们无缘。也就是说其军心不知为何而战。此乃兵家大忌!也正是我军用计破之的命门所在。再则成都地处平原,敌军无山地所依,又尽屯坚城之下。只要援军可如期而至,严守周边各个隘口,敌军必插翅难飞。所以大人请放心,成都虽为孤城,但敌军未必可一鼓而下!小民等不才,愿在城头与敌军死战,誓与成都共存亡!” 朱燮元听完杨林的分析,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小民杨林。山西平阳府人。” “嗯。后生可畏啊。”朱燮元点点头道:“杨林听令,现升你为什长。带着你这些弟兄上城御敌!” 第二回 浴血孤城表精忠 杨林立于城碟之后,望着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营地,心潮起伏激动不已。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战斗竟是与彝人作战。若说彝人战斗力不强那是假话。即使是前世勇猛顽强的工农红军,遇到彝人时也是要让着三分。就连赫赫有名的刘元帅还要与彝人的首领结成兄弟,才能率部平安通过彝人区。可惜啊,这样一支彪悍善战的民族,今日竟在贵族头人的鼓动下举兵叛乱。 彝族、苗族等西南少数民族与建虏不同,他们本就是华夏本土民族。如果严格追溯,他们与炎黄子孙是有很深渊源的。甚至有亲缘和血缘的关系。千百年来与汉族和睦相处,往来不断。始终镇戍华夏的西南大门。若没有天灾人祸的影响、统治者的压迫盘剥或是野心家的鼓动,他们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兄弟民族。但是现在,说这些大道理没有用。只有在战场上打败了他们,才能树立威名,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对和错。 “呜——,呜——,呜——,” 一阵雄浑响亮的号角声响起,城下叛军立刻发出震天的呐喊。他们身穿软铠,手持藤牌和腰刀,抬着长长的云梯、草席、木板等物开始向五里外的成都城进发。他们每前进一步,便有大团的尘土被践踏起来。从城头看去,叛军笼罩在漫天的尘埃里,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 杨林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他想抑制自己冷静下来。但手心中的汗水依然不断地渗出。在他的两旁,杨雷于万学等人也是紧张的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在没上战场前,谁都可以喊出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但在真正上了战场后,现实与想象差的不仅仅是十万八千里。杨林这十七个人的状态还是好的呢,起码没打颤发软。那些临时招募的青壮和民夫就不同了,许多人只向城下望了一眼,立刻就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更有甚者,竟然吓尿了裤子。还有一些人哭爹叫娘的吵嚷着不打仗了,要往城下跑。结果被督战的官兵一顿凶狠的皮鞭木棒给打了回去。 城下的叛军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模糊地看清他们的面孔。随着又是一阵号角声,叛军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抬着云梯开始小跑热身。离城还有 “大人有令,火枪手、弓弩手进入战位,准备迎敌!” 一名传令兵举着令旗大喊着从杨林身后跑过,很快便消失在箭楼的拐角处。 隋德刚一言不发,将背上的强弓摘下来,然后从箭壶中抽出几支羽箭插在面前的砖缝里,随后拈弓伏于城碟之后。他对手中这张弓极为满意,从弓身和弓弦的状态来看,保养的不错。这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兵送他的。而那位老兵由于年龄大,已被调离城头去当火头军了。在感慨老兵的命运同时,隋德刚紧盯着城下逐步逼近的敌军。 叛军在各级头领的指挥下,已由小跑变成了慢跑,距离城头不到一里路的时候。他们再次发出震天的呐喊。随之开始加速冲锋。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叛军第一波攻击部队已经进入弓弩的射程之内。更有一些叛军已经来到护城河的边缘。 “砰、砰、砰……” 面对如潮的叛军,城头上想起了火枪的射击声。随着枪口一团团烟雾的升腾,正在冲锋的叛军人潮中开始出现一朵朵妖娆鲜红的血花。惨叫声也随之而起。 “杀啊——!攻下成都,杀尽朝廷那些狗官!金银美女随你们抢!”一名叛军小头目振臂招呼自己的手下向前冲去。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的弓弩手正向城上的守军拚命发射如蝗的箭矢。那漫天的羽箭把城头的守军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更有一些抛射的羽箭自天而降将,把来不及隐蔽或者乱跑乱跳的青壮钉死在城头上。一滩滩的鲜血顺着青砖的缝隙渗入城墙之中。 “弓弩手,瞄准了放箭……” “装弹药的时候低下身子……” “你他娘的给老子把门板举起来挡箭……” 把总李坤冒着敌军的箭雨,大声嘶吼着,带着十几名亲兵来回穿梭于城头督战。很快,他在惊恐不安的青壮中发现了杨林和隋德刚。只见两人猫腰躲在城碟后面,看准时机冷不丁的就向叛军射一箭。几乎每射必有敌军丧命。随后两人互相掩护着变换藏身位置,数次躲过敌军射来的密集箭矢。 杨林那把弓上还有着殷殷血迹,这是他从身边战死的弓弩手身上拿来的。经过未开战前的极度紧张后,此时他和隋德刚完全适应了战场氛围,配合的极为默契,交替射箭,每射一箭必换个位置。敌军死于他俩箭下的亡魂不下二十个。 “刚哥,看到那个拿着令旗的家伙没有?”杨林的肩膀被流矢擦了一道寸余长的口子,肩头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他藏在垛口后一指城下道:“那小子准是个头目。看看我俩谁能干掉他!” 隋德刚嘿嘿一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渍,道:“距离大概二百步,已经超出弓箭射程了。不能保证射死他,但是绝对能吓吓他!” 隋德刚说罢一探身,没等杨林有何反应,手中羽箭“嗤”的一声离弦而出。 果然,那个正在指挥的叛军头目见一道白芒闪电般的向自己射来,吓得立刻丢下令旗后退了十几步。直到尾端颤动不停的羽箭,深深插在离自己还有几十步的土里才惊魂稍定。 此时叛军利用护城河流量减少可以徒涉的机会,不顾城上密集的枪弹和箭矢,在城墙上竖起了几十架云梯。随后“嗷嗷”怪叫着蚁附攻城。 城上守军在朱燮元的指挥下,将一罐罐的火油抛向敌军,随后用火把引燃。城下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叛军嚎叫着葬身其中。冲天的焦糊尸臭味令人闻之欲呕。即使这样,叛军依然悍不畏死,一波接一波的从云梯上爬上来与守军厮杀。朱燮元又命人以长长的推杆合力推翻云梯,造成数百名叛军从半空中跌下摔死。守军又投掷震天雷,让许多聚集在一起的敌军命丧城下。 然而城中正规军的数量实在少得可怜,多数人不仅要作战还要督战,以防止身边的青壮溃败逃跑。这让他们实在是吃不消。 在数万敌军的凶猛进攻下,有数处城墙被突破。 “老四,敌军上来了!”隋德刚将用尽羽箭的强弓一抛,捡起地上一柄长刀喊道。 杨林回头一看,只见十几名叛军正从身后百十步的垛口跃上城墙。在垛口的两旁,已经躺满了战死青壮的尸体。他们身下的血迹蜿蜒出了很长的距离。 那十几名叛军跃上城墙后立刻护住了这个缺口,最可怕的是他们背负着一种三尺长的竹枪。这种竹枪即可搏斗又可投掷,给城头的青壮们造成了极大地伤亡和恐慌。 看着源源不断从缺口涌上来的敌军,把总李坤心急似火。他知道若是让叛军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那么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全城都在抵抗叛军的进攻,青壮们全上了城墙。没有人会来支援自己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敌军杀下去。 “弟兄们,跟我把这些蛮子杀下去!”李坤把刀一横,大吼一声向叛军冲去。十几名亲兵提刀紧随其后。仅一眨眼的功夫,双方就厮杀在一起。武器撞击声和士兵临死前的哀嚎声掺杂在一起。大团大团的鲜血从厮杀双方的身上迸溅出来。 杨林见状大喝一声:“誓与成都共存亡!杀——!” 杨雷刚把一名跃上城头的叛军士兵刺个透心凉,顾不上擦拭溅到脸上的鲜血,转身向杨林这边奔来。于万学等人也快速向这边集结。 隋德刚担心杨林有什么意外,一手拿刀一手持盾跑在杨林的前面,用盾牌挡住不断袭来的竹枪和冷箭。为杨林以及弟兄们的安全开辟出一条道路。 两名叛军士兵见隋德刚勇不可挡,便大吼一声举刀迎面冲来,随即两支竹枪闪电般的掷向隋德刚。 隋德刚伏身躲过投来的竹枪,脚下没有丝毫减速。手中盾牌一挥,借着巨大的惯性直接将一名叛军打翻在地。同时横刃掠过另一名叛军的脖颈。伴随着一声惨叫和激射而出的鲜血,这名叛军士兵不可置信的紧紧捂着脖子,一头栽倒在地。 李坤确实勇猛无比,刀下几无一刀之敌。但个人的武勇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和他的亲兵们虽然浴血奋战,但那些青壮们却惊慌失措,没有人上前来支援他们。他们很快被不断涌上城头的敌军围住了。一支支竹枪犹如毒蛇的獠牙,疯狂收割着他们的生命。看着自己的弟兄们一个个惨叫着血染沙场,李坤的心凉了。他明白自己今日必定是要战死城头了。正当他准备为国捐躯的时候,敌军包围圈外却响起了震天的怒吼声。 一群英武少年各执刀枪,以一种极为奇怪的阵型正在撕扯冲击敌军的包围圈。 李坤精神一振,他和剩下的几名亲兵背靠背,奋力向那群英武少年的方向突围。 原来杨林和隋德刚冲杀在最前面,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要救出李坤他们,更重要的是要把敌军赶下城墙。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仅靠几个人的力量难以扭转战局。所以他们便拿出了以前练习过的一种阵法。 “马其顿方阵,结阵!”杨林向自己的弟兄们喊道。他所说的马其顿方阵正是西方古典时代著名的步兵阵法,曾经纵横欧洲无敌手。这也是他昔日在家时闲来无事,与弟兄们反复练习改进这种阵法。就是以盾牌在前,长枪在后,以刀剑护住两翼和缝隙,再以弓弩由后压制敌人。尤其在城墙这种狭小之处,不用担心敌人会侧翼迂回,这种阵法绝对是敌人的噩梦。 隋德刚、杨雷、于万学、老黑和大牛五人手持刀盾在前,柱子、杨龙、杨虎、杨山和杨海持长枪和盾牌在后,组成了一个不是马其顿方阵的方阵。关海和罗英等人没练习过这种阵型,但在杨林的指挥下,他们也是手持枪盾,组成方阵的第三排。 在杨林“一二一”和“攻击、防御”的各种口令声中,这支小方阵步伐整齐,攻击和防御犹如同一人般。硬生生把叛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名叛军头目见手下纷纷惨死在这支小方阵面前,狂吼着挥刀杀过来。但他还未冲到近前,这支方阵的十几支长枪已将他刺成了筛子。 叛军们见势不妙,纷纷向杨林的小方阵投掷竹枪。但全被方阵的盾牌挡在了外面。更让他们气恼的是,这支小方阵将挡住的竹枪又都投掷了回来,造成了己方不小的死伤。 杨林小方阵取得的暂时性优势,极大鼓舞了还在苦苦支撑的青壮和士兵们。他们学着杨林等人的样子,纷纷加入这个小方阵。只一盏茶的功夫,小方阵变成了一支大方阵。刀枪林立,盾牌相连。在杨林的指挥下,一步步将叛军挤下城墙。成功救出了已是遍体鳞伤的李坤等人。而在这支方阵的脚下,躺满了叛军的尸体。 正当守军和青壮们士气逐渐恢复,准备将叛军彻底赶下城墙的时候。城下叛军又发动了攻势,许多叛军在城上同伴的掩护下又跃上城头。在援军的鼓舞下,叛军士气大振,对守军发动疯狂反扑。双方混在一起亡命搏杀,血与火的洗礼让所有的人都恢复了原始状态。心中所想俱是如何杀死对方。杨林的方阵被叛军逼迫的正一步步的向后退却。 正在这个危急时刻,只见杨林扯起一面大明朱雀战旗,迎着猎猎寒风大声喝道:“浴血孤城表精忠,吟太祖十七朝人物;三万人同心死义,保大明百万里江山!前进,杀敌——!” 随后也不知是谁竟唱起了明军战歌:“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杨林的方阵在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歌声中又前进了。他们勇猛顽强,冒着敌军密集的竹枪和箭矢,前赴后继。终于将跃上城头的几百名叛军彻底赶下城墙。 朱燮元站在城楼之上,至始至终都在密切关注战局发展的他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微微道:“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块打仗的料,那阵法倒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第三回 遁形之术瞒天地 攻守双方从上午打到下午日头偏西,笼罩在滚滚烽烟中的成都城头依然飘扬着大明的战旗。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战死者的遗骸,浓稠的鲜血将青砖砌成的城墙染得通红。空气中飘荡着说不上来的味道,既有血腥味、焦臭味,也有尿味、香味。总之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实在是难以喘息。 杨林和众弟兄互相依偎在城堞下,他们已经记不起打退叛军多少次进攻了。只知道手中的刀枪都已经卷刃磨钝了。极度的疲劳让他们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想随便躺在那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 一整天的恶战下来,杨林他们已经习惯了血腥。望着一具具被抬下城去的尸体,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原来杀人并不可怕,只要杀了一个人,你就会杀第二个人。只要闯过了这道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嘿嘿嘿,刚哥你看李把总。浑身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他那块头变成这样真有意思。”杨林指了指被抬下城时还在向自己晃动手指的李坤,出言笑道。 “你还有力气笑话别人?你也没好到那里去。身上大小伤口没包扎呢,否则你还赶不上李把总呢。”隋德刚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 “刚哥,我现在想,咱们今晚出去祸害一下那些叛军怎么样?他们今天攻得虽然很凶,但是没占到便宜。反而死伤了不少人。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啊。” “老四,你别动你那些花花肠子了。这可是在战场上,万一办砸了就麻烦了。而且咱们现在是官军,干什么事都得跟长官说一声。咱们可别因为这些事挨军棍,犯不上。”隋德刚太明白杨林说的祸害是什么意思了,这事以前没少干。就是晚上摸到别人家中给人暗中下绊子,什么巴豆砒霜蒙汗药,专门给人的饭碗水壶中放这些东西。“这一天下来,弟兄们个个带伤。累的跟散了架似的。那还有力气跟着你去祸害那些蛮子?” “要不说这个机会怎么难得呢。”杨林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低声道:“这些蛮子远道而来,也不知道养精蓄锐。第一天就攻得这么凶。我打赌他们比咱们还累还乏。他们怕我军晚上劫营,一定会加强戒备。咱们可以不用进入军营,准备些锣鼓和爆竹。给他们好好接接风。” “老四,你这脑袋里怎么这么多弯道道呢?拿锣鼓和爆竹有什么用,也不能杀人,更不能把那些蛮子吓跑。这不是白费力气吗。你还是学学老五和万学,趁现在蛮子没上来好好睡一觉。你这边寻思要祸害蛮子,说不定蛮子今晚要祸害咱们呢。我还要再说一遍,咱们现在是官军了,可不能象在家时那样随便。干什么都得跟长官说一声。” “唉,刚哥。你那样都好,就是太老实。我们现在是官军不假,但李把总和两名队官身负重伤被抬下城了;王把总和几名哨官战死了。哪还有什么长官了?我现在是什长,算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了。所以今晚咱们出去几个人,折腾折腾那些蛮子。”杨林见说了半天隋德刚一直不买账,心中不免有些气馁。他的意思就是要发扬天朝太祖皇帝的十六字游击战秘诀,不让叛军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否则真让叛军缓过味来只围不打,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围城工事建起来,那么想折腾叛军的机会都没了。只有不断的折磨刺激敌军,才能让敌军丧失理智,进而找出他们的破绽。 “好了兄弟,哥哥我现在可是真乏了。我得抓紧时间打个盹。你也别乱想了,也快打个盹吧。”隋德刚见杨林还要鼓动自己跟他去祸害叛军,不免有些不耐烦的道。 “嘿嘿,刚哥你不去也成。不过……”杨林现在越说越精神。因为他想好了一连串的计划要折腾叛军,正要继续说下去。只见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面前。 “左布政使大人有令,什长杨林作战英勇,指挥有度,杀敌甚众。现提升为队官!同时代行李把总之职。王、李两位把总属下士卒暂归杨队官统领!” “什么!?”倚着城碟睡得直流口水的杨雷于万学立刻就跳了起来,看着那传令兵将一套队官披挂的铠甲和令牌交给杨林,兴奋地大呼道:“哈哈,四哥升官了!” 杨雷掰着手指头算道:“什长上面是哨官;哨官上面是队官;队官上面是把总,把总上面是千总。四哥和咱们今天从军时是什长,现在是队官,跳过了哨官这一级,然后又代行把总之职。不得了,四哥在一天之内连升三级。” 杨林没想到自己在一天之内会连升三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传令兵道:“我今天才从军,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些吧?” 那传令兵却道:“杨队官,左布政使大人这是在褒奖你作战有功。说实话,小的从军数载,还真没见过有谁在从军第一天就连升三级的。这也可以看出左布政使大人对你的器重。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小的告退!” “恭喜恭喜,杨队官!这回你不能再去想怎么祸害叛军了吧?你现在可不是什长了,没人注意你。你若以队官之职擅离职守,我保证你前脚刚走后脚左布政使大人就得知道。”隋德刚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冲着杨林哈哈一笑道。 杨林无奈的点点头,暗道今晚就便宜了那些叛军。当务之急是加强城防,清点人数。然后让大家美美的睡上一觉。 明军中的把总相当于营级指挥官,手下有一百至三百人不等。一般负责县城或乡镇的防务。经过一天的恶战,王杰和李坤的手下损失很大,仅剩下一百多人。如果加上那些青壮和民夫,杨林能接管的只有三百多人。 杨林清点了人数,指挥手下补充城头的滚木擂石等物。为了防止敌军夜间偷袭和奸细破坏。他又创造性的设立了“巡营口令制度”。也就是哨兵核对外来人员身份的口令。 其实在我们眼中看来很简单很细微的事情,对于古人来说可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例如小小的螺丝钉,它的前身是螺旋物,在公元前就被发现创造出来了。但将它真正发明并普及还是在十八世纪末。这中间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杨林这个“巡营口令制度”开创了历史先河,成为日后明军城防作战和行军宿营的必备制度。 而在今后与建虏的战争中,这个小小的口令制度让八旗军和汉奸败类们吃了大亏。再想似以前那般化装趁夜赚城已经成为了昨日黄花。 一连五天,叛军继续发动大规模进攻。成都全城接战,战斗激烈。此时的守军经过几日恶战,已经从初时的茫然无措变成了经验丰富。不仅士气上升,而且各方面能力都有提高。尤其那些青壮和民夫,完全没有了初上战场时的怯懦和惊慌。几乎完全掌握了战斗技巧。每天战死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如果发给他们甲胄,就是一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劲旅。 “老五万学,你俩站着别乱动。”杨林脚下放着几个装满各色颜料的木桶和破渔网、麻袋、骨胶等物,手里拿着刷子比划着。而隋德刚、关海等一帮军兵围在四周,不解的看着杨林。 “四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妖蛾子啊?”杨雷和于万学头戴着风帽,身披着冬天穿的斗篷惊异万分的道:“这天也没冷到穿这身的时候啊?” “少废话!你俩别动就是了。”杨林用沾满颜料的刷子在杨雷和于万学身上上下涂抹着,弄得俩人浑身花花绿绿的。最后竟然在俩人脸上画了起来。 “哎,四哥,你怎么往我们脸上画啊?”杨雷和于万学急忙用手阻挡着道:“四哥,你现在好歹是个队官,管着一大帮弟兄呢。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老四,你现在这么做可有点过分了。这么多弟兄看着呢。老五和万学可是咱们兄弟。”隋德刚看着正掐着杨雷脖子向他脸上画颜料的杨林说道。 “是啊,杨兄弟。你现在可是队官,代行把总之职。万一被朱大人看到就不好了。”关海也在一旁提醒杨林道。 “总算成了。”杨林没理隋德刚和关海的话,硬按着杨雷和于万学头把俩人画成了大花脸。然后拿着刷子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俩在没我的命令前,不准把脸上的油彩擦掉。对了,还有渔网和杂草没给你们披上。” 杨林不顾大家诧异的目光和劝说,在杨雷和于万学身上涂满了骨胶,给他俩披上破渔网,又将麻袋撕成条条连同一些枯枝败草粘在上面。最后他仿佛是完成了一件杰作般后退几步观赏了一阵,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效果出乎我的意料。若是隐藏在荒草和树林中,绝对没有几个人能看出来。老五和万学,你俩爬在地上不准动!让大家离远看看象不象草堆。” “嗯,这是什么啊!?人怎么能变成这个样!?” 望着爬在地上不动的杨雷和于万学,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有几个人又远离了几步观看,惊呼道:“草堆!绝对是草堆!” “老五和万学,你们到城下去,然后爬在地上。再让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是,四哥!”杨雷和于万学现在知道了,四哥这是在做一件大事情。而且是前无古人的大事情。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改变今后军事行动中的一些做法。 待杨雷和于万学爬到城下的地上后,杨林对周围的众人道:“大家现在仔细看。看能不能一眼就看出老五和万学是俩个人爬在那。” 隋德刚和关海等人此刻完全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因为城下的杨雷和于万学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们老半天才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这是伪装!他俩身上那些破烂东西就起到伪装的作用!”杨林高兴的道:“我通过那些颜料的调和和破渔网、麻袋等物的掺和,让人达到与周围环境融合或者类似的变化,这就是古人说的遁形术。今后,我们的斥候再去侦察敌人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隐藏自己。只要他不乱动,注意挑选合适的环境和地形地貌。我可以保证他在执行任务时绝对不被敌人发现。更重要是,这种伪装之术可以让我们干很多很多敌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具体的方法,我今后找机会教给你们。但是,这种伪装术只能在我们队内知晓。若有泄露者,定惩不饶!” “是,谨遵队官号令!”众人急忙躬身领命。在暗自惊叹杨林大才之余,不禁对这种伪装术极为好奇。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杨队官,左布政使大人有请。有重要军情给你!” 第四回 领命掘堤承重担 杨林随着传令兵来到朱燮元在城楼的居室外。那传令兵对他道:“杨队官,请在此稍候。我进去通禀大人一声。” “好好好,那就有劳大哥了。”杨林笑着冲传令兵拱拱手。随后杨林就在这门外看起风景来。如果没有叛军作乱,成都真是个好地方。从城楼望去,远处不仅景色秀丽,而且山水叠嶂。漫山遍野尽是秋霜寒叶,仙雾升腾。在看风景之余,杨林心道,这个朱燮元真有意思,放着那么多的守备参将不用,偏偏找自己这个小小的队官来执行什么重要军情。 大概一炷香后,许多将领和官员从里面陆续走出来。随后,先前进去的传令兵走了出来,对杨林道:“杨队官,大人有请!” 杨林闻言急忙整整身上的盔甲,有掸掸牛皮靴上的尘土,这才跟着传令兵向室内走去。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朱燮元的在城楼上的居室内还是昏暗的很。若不是有几支儿臂粗的大蜡烛照明,恐怕在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人面了。 借着跳动的烛光,杨林看见屋内有一张大方木桌,桌上除了一套茶碗茶壶和一柄宝剑,就再也没有其它的物品了。方桌后坐着一位体貌魁伟富态的老者,从他身上的大红官服可以看出,这老者正是朱燮元。在他的两旁坐着两文一武三位官员。 “属下镇远营刀牌队队官杨林参见左布政使大人!见过三位大人!”杨林所说的部队番号是明军在成都的直属部队,归布政司衙门管辖。因粮饷匮乏,所募兵员不足。至“奢安之乱”爆发,仅有七百余人。杨林与众兄弟从军时因叛军攻城在即,情势危急,除了分发了一些兵器,连甲胄都没有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普通的青壮呢。更别提划归那个营所属了。后因连续几日恶战,杨林等人表现优异,战绩显著,所以被划属镇远营。 “免礼!”朱燮元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面倦容。可以看出他已经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本官受蜀王殿下重托,率领城中军民拚死抵抗奢逆叛军。屈指算来,已是过了六天。”朱燮元看着身披铠甲,英武逼人的杨林道:“你一定纳闷本官有何军情要找你个小小的队官来完成。那么本官告诉你,敌军势大,数倍于我。连日猛攻之下,我军民伤亡惨重。而我军援军还毫无消息。所以为保成都不失,本官和御史薛敷政、右布政使周著、副总兵王世权三位大人商议,要引都江堰水入护城之府河,以减缓叛军攻势。只要掘开其下游老鸦林堤坝即可。而你队连日表现不错,较其他各队伤亡也是很小,你本人更是老夫寄予厚望之人。所以本官及三位大人才做此决定。你队所作之事便是力保掘堤队伍不受叛军袭扰!今夜二更后,你队和三百民夫由北门出,力争明天日落前掘开堤坝。好了,下去准备吧!” 杨林知道朱燮元给自己这么个任务明显是送死,北门外可是有上万叛军围着。朱燮元为何要找杨林,因为他数次派人掘堤,不是全军尽没便是无功而返。反倒折损了许多人手。现在叛军猛烈攻城已经引起了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就在两天前,他还刚刚斩了城中百余名准备里应外合的奸细和叛徒。他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扩大护城河的水量,减缓叛军攻城次数。只有这样才可以稳定人心。但手下得力将士非死即伤,结果思来想去就想到杨林了。他还以为杨林闻令会百般推脱,没想道杨林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 “属下遵命!”杨林斩钉截铁的躬身领命道:“不过大人不必派遣民夫出城掘堤。由属下本队即可完成!” “哦?”朱燮元与其他三位官员对视一眼,不相信的道:“军中无戏言,掘堤非人少可为!” “属下愿立军令状!若于明日日落前不能完成掘堤任务,属下甘愿受罚!” 王世权腾的站起身,毕竟名义上他还是军队的总指挥官,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若完不成军令,你可要掉脑袋的!” “军中无戏言!属下不敢托大狂言!”杨林躬身领命的姿势始终没有变,道:“各位大人,兵书云,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大人让几百名民夫去掘堤,若在平时倒是正常。可眼下敌军攻城甚紧,几百人一同出城不仅目标大,而且容易发生许多意料不到之事。所以属下才言仅率本队即可。属下别的不需要,仅需火药千斤,即可完成军令!” “你是想用火药炸毁河堤吧?”朱燮元也站身来,心说这小子够聪明,但就是有些不切实际。便道:“本官也曾想过此策。但是老鸦林河堤高大厚实,敌军巡逻频繁,实在没有安放火药的时间和好地点。所以本官告诫你不要凭空妄想。” “启禀大人!属下未从军前,曾去过都江堰游玩。对那里的地势略知一二。大人所言老鸦林堤坝高大厚实不假,但它上游的陈家湾堤坝却是薄弱的很。属下只要将其炸开,洪流必可将老鸦林堤坝冲毁。所以属下认为此策可行。还望大人恩准!” 朱燮元闻言心中一动,看来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聪明,老夫连日来劳累的很,脑袋都成浆糊了。真是没想到掘堤之事还能变通。忽的又想起一事道:“你这样做也可以。但是陈家湾离城三十余里,比老鸦林要多出十余里的路程。若是半路碰到敌军巡防,你等岂不是危险?” “大人放心!”杨林抬起头望着朱燮元,极为自信的道:“属下将率队化装潜行。如万一与敌军遭遇。属下将见机行事,必不泄露我军天机!” “好!就依你所言行事。城中火药虽剩不多,但千斤之数还是有的,本官再多给你二百斤,望功成而回!”朱燮元对杨林的胆大干脆很欣赏。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杨林抱拳领命正要离去。朱燮元却道:“等等……”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杨林问道。 “我听人说你在第一天与敌军交战时,厮杀正烈之际喊了几句诗词,气势甚是悲壮豪迈。但闻者却士气大振,以决死之志将敌军赶下城墙。今日可否让本官和三位大人见识见识是何绝句?”朱燮元微微一笑道。 “这个,”杨林心想这军中还有朱老头的耳目?自己当时喊了什么他都知道。看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遂道:“属下当时就是有感而发,绝对称不上什么绝句。既然几位大人想听,那么属下就献丑了。属下当时喊的是,浴血孤城表精忠,吟太祖十七朝人物;三万人同心死义,保大明百万里江山!” “嗯……”一旁的薛敷政、王世权和周著听了点点头,道:“还不错。没想到杨队官还真有些才华。” “三位大人过奖!属下卖弄了。”杨林深知这些人都是作诗写赋的高手,即使象王世权这样的武将,也不是大字不识的草包。所以极为谦虚恭敬地道。 “好!杨队官的文采让几位大人都见识了。你回去吧。”朱燮元眯缝着眼睛细细体味着杨林的那几句诗,不置可否的对他挥挥手。 杨林施礼告退后,王世权一阵大笑对朱燮元道:“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大人,你看我们军中也不都是赳赳武夫吧?” 周著在一旁接茬道:“副总兵大人,这是朱大人看中的后起之秀,怎能错了?不过我倒是担心他能否完成掘堤任务。” 薛敷政也道:“听说此子与蜀王殿下私交甚好,在城中也有银庄和饭馆的买卖。只是不知为何竟要投军?” 朱燮元手捋须然,依旧眯缝着眼睛道:“老夫暗中观察此子已久,发现颇有些才能。凭他能想到利用火药去炸堤,说明此子还是有智谋的。至于薛大人所言,老夫倒是不去考虑甚多。” 薛敷政脸上一红,道:“朱大人言之有理。” 杨林回去后,下令全队立刻睡觉。弄得大家莫名其妙。然后他把掘堤的事只告诉了隋德刚、关海、杨雷和于万学四个人。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其他人,主要是为了保密需要。 五人暗中反复确定了执行掘堤任务的人选,剔除那些青壮,他们在真正的士兵中一共选出了八十人。这八十个人加上杨林的十六位弟兄,一共是九十六个人。 一个时辰后,朱燮元给的一千二百斤火药送到了。杨林亲自看了又看。确定了没有杂质和受潮后才接收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更的梆子响过后。杨林立刻下令集合,然后饱饱的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接着让九十六个人来到城下的藏兵洞中,让他们换上缴获的叛军甲胄和兵器。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火把的光亮中,杨林让柱子和老黑抬出一个小木箱,道:“各位弟兄,你们一定很纳闷我这是要干什么。实话告诉大家,我们今晚要去城外三十里的陈家湾掘堤。只有这样才能将都江堰的水引入护城河中,减缓叛军的攻势,以确保成都几十万百姓的安全。这里是左布政使大人给的安家饷银,每人五两。事成之后,再给五两。所以别的不多说了,你们当中有谁要反悔不去的,现在站出来还来得及!” 整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支小队伍始终沉寂无声。见无人要不去。杨林道:“好!各位都是真汉子!拿上银子和家伙,咱们走!” “等等,”只见罗英上前一步道:“队官说这银子是左布政使大人给的。我可不信!” 罗英接着道:“我从军时间没几天。但听队里的老兵们讲,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发饷银了。队官莫不是借着上边大人的名义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给弟兄们分了吧?” 杨林闻言心中一喜,看来罗英这家伙聪明的很,在临行前来这么一出,这得让士兵们多么感激自已啊。他心中这么想着,但表面上依然正色道:“这是我借给左布政使大人的银子。等衙门有了钱后再还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不以上边的名义给大家银子。那么我杨林就不能拿这些银子请弟兄们喝顿酒吃顿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些银子就当我给弟兄们的安家费。” “队官仗义!”罗英大声道:“就凭队官这几句话,我罗英愿随队官上刀山下火海!” “对!队官仗义!我们跟定了!不就是掘堤嘛,这票买卖干了!”徐江、冯良、张勇和张胜不失时机的大声鼓噪道。 果然,剩下的士兵也是纷纷吵嚷着表决心。杨林心中不禁大乐,罗英这些家伙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初更一刻,杨林的这支小队伍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出城。他们每人不仅全副武装,而且还背负着十几斤的火药。身上则披着原始的伪装斗篷。手脸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涂上了染料。在夜色中悄悄的向城外的敌军营地靠近。 第五回 贼喊捉贼斩敌蛮 (《明曌》书名改为《明末总兵官》。今日两更!) 为隐藏行踪,杨林等人并没有从城门出城。其实想出也出不去,因为城门早就被砖石等物堵死了。他们是用绳子缒下城的。 杨林当了队官以后,除了将隋德刚和关海任命为哨官外,什长一级的人员依然任用原来的老人。他不想用人唯亲,也不想因此让老兵们离心离德。所以队中的那十余名什长对此是极为感激的。在这次掘堤任务中,他们的一多半都跟来了。 在杨林的预计中,如何突破叛军的包围时最困难的。也因此想了很多的应对方法。但出乎意料的是,今晚的叛军营地出奇的平静。除了偶尔路过的巡逻队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杨林可不会去考虑这其中有没有陷阱和埋伏。他领着这支百人的小队伍先是向南靠近一片树林,然后向西进入另一片树林,接着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向北前进。七绕八拐的绕过盘踞绵延数里的营地后,杨林等人撒腿急行。这一路下来竟是无惊无险,出奇的顺利。黎明时分,杨林的小队伍到达陈家湾。 陈家湾本是一个小镇,因为战乱突起,百姓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而这里因为离城比较远,叛军的巡逻队也不时常光顾。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杨林率队直接赶到堤坝。然后也顾不上休息,开始在堤坝上挖孔和埋设火药。 当太阳从山顶升起来的时候,陈家湾的堤坝上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千斤火药爆炸的威力无比,几股高达数十丈的冲天烟柱将堤坝撕成了数段。汹涌的江水犹如脱缰的野马向下游狂扑下去。 杨林等人望着奔涌而下的洪流长长出了一口气。看这架势,下游的老鸦林堤坝必被冲毁。这样一来,叛军徒涉护城河继续进攻成都的目标将成为泡影。 “弟兄们,撤!” 随着杨林命令的下达,大家立刻向镇外撤退。众人现在知道,炸坝的巨响必然会被叛军的巡逻队听到。如果不迅速撤离,弄不好就与闻讯而来的敌军遭遇。 正当杨林等人忍着疲劳快速离开镇子不到五里路,刚转过一个弯,迎面与一支百余人的叛军骑兵突然遭遇。 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双方距离不过数百步,都发现了对方。杨林等人想隐蔽是来不及了。 “别慌!听我的号令行事!”杨林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领着队伍大摇大摆的迎着对方走过去。 那队叛军当先奔出几骑,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杨林等人的面前。一名气势汹汹的叛军用彝语喝问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杨林听不懂彝语,但见对方只是几名士卒装扮的叛军,心下一动,他现在穿的可是叛军把总的装束,决定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上前二话不说将那骑兵拽下马来,照着头脸就是一顿老拳。学着叛军的口音大骂道:“你他娘的,罗将军说多少遍了让你们说汉语,这样可以装成汉人刺探汉人的军情。你活腻味了吧,竟敢违抗罗将军的军令!” 杨林口中的罗将军是奢崇明的部将罗乾象。他不知道罗乾象的名号和生平事迹。只不过是在战场上见过罗乾象的旗帜,所以断定这姓罗的定是叛军中的重要人物。所以才借着“罗将军”的称呼唬住对方。至于罗乾象下没下过让士兵一律说汉语的军令,杨林也不知道。他就是要让对方发懵,然后好混过去。 杨雷、隋德刚、关海等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一开始对杨林的举动还一愣,但听见杨林那么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几人上前把其余几名骑兵拽下马来,与杨林一样,二话不说照着几名叛军就是一顿暴打。老黑、大牛、罗英等人也是一哄而上,拳打脚踢,狠狠地过了一回以众欺寡的手瘾。 与杨林出来执行任务的那八十名士兵开始时很是紧张,生怕与叛军发生战斗。因为对方全是骑兵,打起来根本就没有胜算。但现在他们可都看直了眼,暗道还有杨林这样胆大的家伙。跟着这样的上司也不只是福还是祸。 后面那些叛军骑兵见自己人挨打,立刻抽出兵器打马冲了过来。然后将杨林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名队官装束的人大喝道:“住手!尔等何人,竟敢殴打樊将军部属!” 杨林见对方领队军官乃一队官,心下一喜,你妹的,今天小爷给你好好玩玩。想罢一脚踹开被打得血流满面的那名叛军骑兵,向杨雷等人高喊一声:“弟兄们,住手!” 若是以前,叛军见自己的同伴被打,那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主。但今天杨林把气势做的太足了,而且身着把总的装束。叛军再好勇斗狠,也得考虑他这身衣服的分量。 “你他娘的见了本把总为何不下马?为何不讲汉语?”杨林一指那队官道:“是不是想和这几个狗东西一样啊?” 那队官还是有警惕之心的,但又怕真的发生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误会,便持刀用汉语对杨林道:“请亮出身份令牌,否则别怪我等刀下不认人!” “算你小子识相!”杨林见那队官说的是汉语,知道自己这把总身份是被对方认同了。便将令牌抛给那队官。令牌是城防战斗中缴获的,上面有彝文和汉文的标识。“看好了,这是老子的令牌!老子是罗将军麾下精勇营把总罗泉。” 那队官反复看了几遍令牌,见毫无伪造的迹象。急忙翻身下马将令牌还给杨林,恭敬地道:“小的不识把总大人大驾,请恕罪!” 嘿嘿,当官就是好。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滋味更是好。杨林不动声色的将令牌揣回怀中,突然一耳光扇到那队官的脸上:“你他娘的,老子的令牌你看完了!是不是怀疑老子是汉人假冒的?老子也得看看你的令牌,万一你们是汉人假冒的呢!” 杨林说罢向着杨雷等人一使眼色,杨雷和于万学几人上去直接将那队官按在地上。 那些叛军骑兵见状顿时杀气腾腾的准备冲过来救人,杨林突的一指他们大喝道:“你们他娘的想造反吗?告诉你们,老子是罗将军麾下的把总。方才巡逻至此,听见巨响后发现河堤被人炸了个稀巴烂,我怀疑周围有汉人的细作出没。你们若想证明这事不是你们干的,就老老实实让老子核查身份!” 那队官虽然挨了杨林一耳光,但知道人家说得有理。你查完人家的身份了,难道还不让人家查你的身份。尤其是杨林说的那几句话,自己和弟兄们还真得把这个事撇清楚。所以即使无比委屈也得附和着道:“把总大人说的没错。弟兄们别冲动!等我把令牌拿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那队官一边说着一边向怀中摸去。但一摸之下,队官的脸刷的就白了。坏了,出来时走得急,令牌没带。这下可麻烦了。 果然,杨林那是何等人物。他见队官脸色不对,立刻明白这小子的令牌没带。但现在对方都是骑兵,继续把戏演下去有可能就得动起手来,自己这方胜算不大,但现在不把样子装下去很有可能露出破绽,那样可就危险了。人的两条腿怎能跑过马的四条腿。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些人骗下马来再说。 杨林看着队官开始冒冷汗的脸庞,嘿嘿一笑道:“看来是令牌没带。你不必害怕。我罗泉虽是粗人,但是讲道理的人。这样吧,你让人回去取令牌,我们就在这等着。不过得委屈你一下,在你们的身份没核实以前。我得把你捆起来。” “大人,我派人回去取令牌可以。不过我们还有要事要办,时间不能耽搁啊。还望大人体谅啊!” “什么事这么急?你们万一是明军的细作趁机跑了怎么办?”杨林闻言好奇心顿起,但又不便表露的太过。装着不耐烦的道:“少啰嗦!令牌没有拿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 “把总大人,这事耽误不得啊。前面的军粮已经不足了,我们要去龙安催运粮草啊。再说我们若是明军细作,早就将把总大人杀掉了,何苦在此耗费时间?”队官被杨雷于万学几人死死架住,怎么也挣脱不开。急得跺脚大喊道。 “哦?催运粮草?”杨林眉头一皱,难道龙安有叛军大批粮草囤积?这要是能烧了奢崇明的粮草,叛军必然不战自乱。要玩咱就玩把大的,冒充这些家伙去龙安。即使烧不了叛军的粮草也要给他搅个天翻地覆。这就是后世特种作战的精髓。他想及此处道:“不行!这里离大营不远,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如果你们真是炸毁堤坝的明军,而我遇到了又没有发现。那么上面追查起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队官现在对杨林简直是无可奈何,他暗骂自己怎么就碰上个死脑筋的罗把总呢,这么说都不行。只得道:“把总大人,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们就按你说的做。” “嗯,这还差不多!”杨林点点头道:“告诉你的人下马歇息一会儿,等令牌取回来核对无误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队官心想也是,大营离这里二十多里。快马往返用不上一个时辰。歇息一下也可以。遂下令手下全都下马歇息。 杨林一边与那队官有一言无一言的聊着,一边用眼色给隋德刚、关海等人下命令。 在杨林的示意和隋德刚等人的巧妙安排下,手下的人也是三五成群的分散在叛军的周围。看着稀稀落落随便的很,但如果动起手来,下马的叛军骑兵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必吃大亏。 不到一个时辰,回去取令牌的两名叛军骑兵回来了。 那队官接过令牌递给杨林,如释重负的笑道:“把总大人,这是小的队官令牌。请您查验!” “嗯!”杨林接过令牌反复看了看,然后还给对官,突然大声喊道:“送他们上路!” “不用了,不……”队官以为杨林是在客气,等发觉情况有变时却一切都晚了。一柄钢刀已经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不可置信的颤栗道:“把……把总……大人……,这……为何……” 再看四周,早已准备好的明军士卒一拥而上,在隋德刚、关海、杨雷、于万学等猛士的带领下,将毫无准备的叛军砍杀的人仰马翻,鲜血横流。 “大明镇远营刀牌队队官杨林在此!今日将尔等叛逆就地正-法!”杨林说罢手起刀落,将队官的头颅一刀斩落。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百余叛军被杨林等人斩杀干净。而己方仅阵亡二人,负伤十人。缴获战马百匹,兵器甲胄数十。可谓大胜。 望着阵亡的两名士兵遗体,杨林亲自记下他们的名字籍贯、阵亡经过和时间地点。然后将他们的遗体暂时掩埋于树林中,留上标记,以待日后取出厚葬。 在杨林眼里这些很平常的事情让那些士兵的心里暖暖的,因为他们感觉自己这个上司与其他的上司不一样。 打扫战场时,杨林在那叛军队官的身上搜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叛军首领奢崇明写给龙安守将王信的。上面果然是命令将粮草运往前线的命令。 杨林看罢信件仰天大笑,弄得隋德刚等人不明所以。只听他道:“人说奢崇明奸诈狡猾,哪想到此信竟落入我手中。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我就是要搞搞他。爆他菊花!” “四弟有何打算?”隋德刚将看完的信递给关海问道。 “刚哥、关兄,你们想不想立件奇功?如果此功告成,我等必然青史留名!”杨林答非所问的道。 “不知四弟所言何意?”隋德刚明白杨林准是有什么鬼点子歪主意了,但还是提醒道:“按理来说,我们决堤的军令已经完成,回城复命即可。若是孤军深入太远或是想去龙安烧掉敌军粮草,万一被敌军包围就麻烦了。” “是啊,我们现在的人手太少了。不能冒险。”关海已经看完了信件,也提醒杨林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杨林豪气大发的道:“我辈正逢于乱世,若不建奇功,空负男儿之身!刚哥、关兄,小弟就是要兵行险招,给奢崇明一个惊喜!” 第六回 一身是胆入龙安 杨林要去叛军辎重囤积之地龙安,并非一时冲动之举。做为有着前世记忆的人,他太知道特种作战的含义了。但就眼前他率领的这支小队伍而言,却实在不能与后世的特种部队相比。虽然去龙安绝对是出敌意料,但他又不得不面对实际困难。 杨林虽然有奢崇明写给王信的信件,但若还是以罗泉的身份去诓骗他,真不能保证不被识破。因为罗泉毕竟是把总职务,虽不是同一部属的上下级关系,但难保他们之间不认识。假冒被自己杀死的那个队官樊茂也不保险,万一这樊茂是经常往来于前线与后方的联络官,那么自己这些人真是自投罗网了。 这该如何是好?杨林方才的豪气已经被这几个困难弄的荡然无存。而眼下当务之急是向城中报告自己的动向,千万不能让朱燮元等人误会自己长时间不复命,借掘堤之名率队投敌或临阵脱逃,那样非得被砍头祭旗不可。 为了解决这个困难,杨林让关海和柱子带人保护伤兵回城。这样既可向朱燮元等人禀告情况,又可让队伍没有伤兵拖累的羁绊。当然,关海他们现在还进不了城,因为叛军又在攻城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和炮声不时的传过来。 杨林目送关海带人离开后,重新清点了一下队伍。现在他的手里只剩下七十余人,要靠这些人去完成深入龙安的任务,难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混入几乎全说彝语的叛军营地,又该如何烧掉叛军的辎重和粮草。现在陈家湾这个地方是不能久留了,万一若是再有叛军的巡逻队过来就麻烦了。 杨林苦思半天忽的灵光一现,既然准备要去龙安,那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也不是非得进入龙安,到时见机行事,混水摸鱼。当然,如果能趁机烧了叛军的粮草辎重是最好的。想到此处,杨林再次集合队伍进行了一番动员。目的无非是给大家鼓劲加油,建立不朽功绩。 到这时,士兵们才发现自己已是上了杨林的“贼船”了,想退缩都不能了。因为想临阵脱逃是不现实的事情。不说那围城的几万叛军,就是眼前杨雷于万学那些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就能把人吓死。自己真要说不想去龙安,那么杨雷等人绝对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然后再给自己扣上个细作的罪名,死都没地方诉冤去。这类事情在军队中太常见了,还是别当出头鸟的好。不过杨林这个上司还是仗义,能与大家共赴险地,这万一要是如他说的那样建立不朽功绩,那也不失是一件壮举。 杨林怎么能不知道手下士兵的心思,他哈哈一笑,牵过一匹缴获的战马,率先向龙安方向奔去。众士兵见状也只得刨除杂念,纷纷上马紧跟在后面。虽然有许多人不会骑马,但是见过别人骑马,把速度放慢别栽跟头就是了。 龙安与临近松潘的龙安重名,在成都西北方,离成都不过五十里,是其重要的卫星城市之一,城池坚固高大的很。若不是奢崇明事起突然,再加上兵力不足。龙安是绝不会被叛军轻易拿下的。也正因为她的地理位置好,叛军才把她作为后勤补给之地。 距离龙安不到两里路,杨林命众人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歇息一下。同时让罗英带人侦察龙安的守备情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罗英回来了,告知龙安防卫的非常严密。 杨林望着龙安稀稀落落进出的百姓,暗思若不进城将信件交给王信,那么奢崇明等不到军粮必然会再派信使。现在陈家湾的河堤被炸毁了,奢崇明还不会想到明军会胆大到派人来打他粮草辎重的主意,但若催要的军粮迟迟不到,以他的老奸巨猾,必能推断出先前的信使出事了,这也同样间接暴露了自己这支队伍的存在。而自己队伍的行踪一旦暴露,奢崇明决不会坐视不管。在加强防范的同时,一定会派人大肆搜捕。到那时,自己和弟兄们想回成都简直是做梦,结果只能是远遁或被消灭。关海带着人还在找机会回到成都,那么为了掩护他们以便拖延时间,这龙安看来是必须要进去了。 ……………………………………………………… 此时龙安城内,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明军战俘在叛军的皮鞭和刀枪的驱使下,正在吃力的修复先前被毁坏的城墙。 “叭!”的一声脆响,毒蛇信子一般狠毒的鞭梢,在直腰擦汗的马武背上撕开了一条足有三寸多长的口子,鲜血随着抽过的鞭梢迸溅出好远。 “臭娃子!不想死的话就别他娘的偷懒!”一名叛军监工用略微发硬的汉语恶狠狠的大骂着。 “我日你娘!”马武忍着背上传来的钻心剧痛,热血上涌,鼓起全身力气抱起一根木头就向打他的监工砸去。 “武子,别乱来!”旁边的一名老年战俘手疾眼快的拦下马武举起来的木头,一边向那监工陪着笑脸和不是,一边不断向马武递着眼色。 见这边发生情况,一些正在周围警戒的叛军士兵迅速围了过来。那叛军监工一把推开不断陪着不是和笑脸的老年战俘,一手提着鞭子一手按着佩刀的刀柄来到怒气万丈的马武面前,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同时手中的皮鞭向雨点一般的向他身上抽去。口中大骂道:“娘的,还要砸老子!想死吧,汉狗!” 马武虽是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但经过叛军多日的非人虐待和折磨,体力早已不如从前。叛军监工方才那一脚让他感到身体都快炸开了,彷佛有一只大手不断的撕扯着内脏,再加上不断落在身上的皮鞭,他感觉自己正躺在烧红的铁板上,痛不欲生。 叛军监工的行为引来了其他监工的加入。你一鞭子我一脚的狠狠毒打马武这个一向不屈服的明军战俘。 叛军监工暴打明军战俘不是什么大事,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悲剧。在他们眼里,这些汉人与奴隶一样,只是会说话的工具而已。没有任何怜悯同情的价值。因为他们若是落入明军手中,下场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正当监工们毒打马武的时候,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杀气腾腾的叛军骑兵在城门处勒马停了下来。把守城门的叛军哨官上前厉声盘问道:“站住!你们是那个将军帐下的?” 一名什长装束的骑兵上前一亮腰牌大声回道:“大营罗将军帐下斥候队,有老阿瓦(阿爹)给王将军的急信!你们快快让开,否则耽误了军情小心脑袋!” 那哨官一见这队骑兵不是以前常来的樊茂那些人,怎么看着都有些面生,但对方那腰牌可是真的。暗道这次怎么换成了罗将军的人。不禁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什长道:“这位兄弟好面生。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们受罗将军节制,常年奔走于汉人中间收集情报。就是为了今日老阿瓦起兵顺利。再说大营中有好几万人,你我之间不相识也是常事。”那骑兵什长坦然的道:“怎么?哨官大人认为我等是明军细作?” 哨官闻言向端坐马上一直未吭声那位队官瞟了一眼道:“别误会兄弟,我只是想知道樊队官今日怎么没有来?往常来往于大营和龙安之间可都是他的差事。”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罗将军只命我们把老阿瓦的信交给王将军。至于樊队官,我们不知道。” “哦?这么说樊队官他们……”哨官正要继续盘问,但见那领队的骑兵队官眼睛一瞪,已是不耐烦他的话了,抬手就是一马鞭。伴随着一声惨叫,顿时将他抽了个满脸开花。 骑兵什长不待队官说话,对着那哨官大骂道:“小子,下回长点眼睛!让你让开就让开,少他娘的啰嗦!” 叛军哨官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庞,满肚子的委屈。心说这罗将军手下的人怎么这么霸道?自己什么都没多说就挨了一鞭子,真他娘的气人。现在忍无可忍,不过还得重新再忍。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呢。等下哨后一定向自己的长官禀报此事。罗将军的手下怎么了?就可以这么平白无故的打人? 见自己的哨官被打,把守城门几十名叛军士兵可不敢上前掺和这事。只是都暗骂这队人马太霸道,太不讲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趾高气昂的进城。 经过修复城墙工地的时候,那队骑兵向被毒打的不成样子的马武这边看了看。随后打马向城中的衙门奔去。 第七回 形势紧迫险象生 (先更一章,稍后再更一章) 这队骑兵正是杨林一行人装扮的。在没进城之前,杨林还为不会说彝语而恼火。没想到手下的士兵中大部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常年的交往中多少都会些彝语。这让杨林哭笑不得,不禁笑骂大家没把情况说清楚。但士兵们倒觉得很委屈,说队官大人你并没有问这个事啊,怎么能怪我们? 解决了语言不通的问题,杨林等人又是一番化装。这回他的职务是叛军的队官,用的腰牌不是罗泉和樊茂的,而是隋德刚先前用的叛军队官腰牌。而方才与把守城门叛军哨官周旋的是杨林手下的一位什长——侯值,绰号“猴子”。 杨林一行七十余人艺高人胆大,在经过打听后,个个气势汹汹的打马来到龙安衙门前。值守的叛军士兵立刻上前盘问,经过侯值的应对,他们被告知在门外稍等。 借着这个机会,杨林一边下马歇息一边东张西望的观察地形地物。他发现龙安县衙与其他县衙没什么区别,都是位邻城中中心之处,朱红的大门,洁白的石阶,外加两尊威武的大石狮子。要说不同之处,就是整个衙门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来这个王信还是很注重自己的安全。 正看着,进去报信的叛军士兵回来了,口中道:“你们只能随我进去两个人,进去前把身上的兵器都摘了。其他人在门外等着。” 杨林虽然不知那叛军士兵说什么,但好在侯值小声的对他翻译了一遍。他听完后对侯值道:“咱们俩进去。我想看看这个王信是什么货色。” “是,大人。”侯值略一躬身。暗中不免对杨林一挑大拇指,杨队官好样的!不仅敢领着弟兄们深入敌营,更是敢只身觐见敌军大将。这若是换了旁人,不要说进入龙安,恐怕见了叛军早吓得腿肚子发软了。跟着这样的官混,绝对没亏吃。 杨林和侯值将身上的兵器解下交给手下人,然后随着那叛军士兵进入县衙。穿过大堂和中厅来到后院,一路之上俱是站岗放哨的叛军士兵。真是连只苍蝇都甭想飞进来。 王信的居所在县衙后花园的最里边。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僻静之处。当然,周围负责警戒的叛军士兵也是更多。在院门口经过又一番仔细搜身后,杨林与侯值被引到王信的面前。 在杨林的想象中,负责镇守龙安后勤基地的叛军大将必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之辈,谁知眼前的王信样貌竟出乎意料。只见王信约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生的细皮嫩肉,身体胖的好似一个肉球。他此刻正搂着两个美妇在大肆饮酒调笑。 “卑职罗乾象将军帐下斥候队队官钱成俩人,拜见王将军!”杨林知道叛军内部一般说彝语,但他们也会说汉语。所以索性用汉语向王信施礼问候。 “嗯,把信呈上来吧。”王信都没正眼看杨林和侯值,接过信后随便扫了几眼。然后一挥手道:“这三千石粮食不是小数目。没个三五天的时间装不完。你们回去告诉老阿瓦,我一定会保证大军在前方的军粮供应。好了,你们回去吧!” “王将军,请恕卑职斗胆。罗将军告诉我等要与军粮一起回大营。老阿瓦应该在信中讲明了此事。”杨林心说我们能这么回去吗,那样我们还怎么给奢崇明的屁股上放把火。 “哦?”王信拿起信来又看了一遍。然后才道:“嗯,不错。老阿瓦是这么说了。好吧,你们就去城内的营中歇息几日吧。等军粮装好之后一同回大营。” “是!卑职告退!”杨林与侯值躬身施礼。然后向门外走去。不想刚出门口,迎面一个大汉撞个满怀。 “你他娘的赶死啊,走路怎么不看着点?瞎了眼的狗东西!”那大汉又高又壮,彷佛一截铁塔站在天地间。大汉怒气冲冲的大声斥骂着杨林。在他的身旁,则站着一位身披彝族传统斗篷内里却穿着甲胄的人。 杨林一看两人均是将官打扮,深知现在惹不起对方,更不敢暴漏丝毫的不满,只得将心中的火气压下来陪着笑脸抱拳道:“将军息怒!卑职走得急了,惊了将军大驾。还请将军恕罪!” “娘的,老子刚换的靴子,被你一脚踩得全脏了。若不是老子有军务在身,非他娘的赏你顿鞭子不可!滚!”这大汉说罢照着杨林的胸口就是一脚。 杨林现在可不敢躲闪,只得硬生生的挨了这一脚。被这大汉踹出去足有七八步远。胸口顿时气血翻腾,憋闷难忍。但是为了能完成自己火烧敌军粮草的计划,杨林忍了。可以说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爹娘,还真没谁敢这么欺负自己。 杨林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更忍受着人格上受到的巨大屈辱,依然陪着笑脸道:“谢谢将军恕罪!卑职告辞!” 杨林与侯值一边陪着不是一边转身向外面走去,然而还没走多远,身后却传来一声彝语。侯值闻言急忙停下脚步,口中小声向杨林急道:“站住!” 杨林还是停下的晚了一步。只见那身穿彝族斗篷的人慢慢从身后走了过来,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林仔细打量一番,极为警惕的用汉语问道:“你不懂彝语?” “是,卑职是汉人。确实不懂彝语。”杨林知道眼前这个瘦得好似竹竿一样的家伙想问什么,这也是他进城前早就想好的应对方法。所以极为坦然自信的笑道。 “哦?那么你是那里人士;何时从军;归哪位将军节制?”这叛军将领连续问出几个问题,不动声色死死盯着杨林的眼睛。 “卑职钱成,罗乾象将军帐下斥候队队官。山西人氏,万历四十八年春来四川做生意。不想遇到贼寇,财物尽失。尔后身患重病,得遇罗将军伸手相助。救卑职于命悬一线。为报答救命之恩,卑职投于罗将军帐下。常年往来于汉人间收集军情,以备老阿瓦日后起兵之用。所以卑职在大营中待得时日不多。确实不懂彝语。方才有怠慢将军之处,还望恕罪!” “哦,原来如此。”叛军将领点点头,但依然盯着杨林道:“听说你方才进城之时打了人。你可知那是本将军部下?要知道,做为汉人殴打彝人,本将军可不惜大开杀戒!” “请将军恕罪!卑职那时只想着尽快将老阿瓦的信件交给王将军,盼望军粮早日到达前方。所以卑职一时冲动,挥鞭打了那位兄弟。卑职愿挨上一顿鞭子,也不希望耽误了老阿瓦的大事!” “嘿嘿嘿,你倒是挺会说啊。”叛军将领发出一阵冷笑:“打人的事不能就这么结了。不过看在你为老阿瓦尽忠的份上,我阿威也不为难你。省的让人说我仗势压人。等打下成都,你怎么打得我那位兄弟,我那位兄弟就怎么还给你!别以为有罗乾象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也算我替罗将军教训教训你。” “是!卑职谨记将军教诲!更多谢将军宽宏大量!我钱成对天发誓,成都城破之日,就是我向那位兄弟负荆请罪之时!” “嗯。你小子倒是挺有骨气。”叫阿威的叛军将领点点头,道:“不分彝汉,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那天在罗乾象手下不愿意干了,到我何威这来。本将军别的没有,手下就有把总、千总的空缺。” “多谢将军美意!钱成绝不会忘记罗将军救命之恩!”杨林的意思很明显,想挖墙角没门。 何威也听出杨林的意思了,再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杨林俩人离开。 “等等!”那又高又壮的大汉见杨林俩人要走,开口喊道。 杨林和侯值现在直咧苦嘴,暗道这些家伙真难缠。方才这个何威一顿盘问,现在又轮到这个家伙了。 “将军有何吩咐?”杨林再不愿意也得忍着,恭敬地道。 “往日都是樊茂那小子往来大营和龙安之间。这次老阿瓦为何要换人来?”这叛军将军虽然长得高大,心思也倒是细腻。 “回禀将军,我等只是受罗将军差遣来龙安送信。至于樊队官这次为何没来。卑职也是不知。” “好了,本将军知道了。滚吧!”那大汉闻言大咧咧的骂了一句转身离去。而那何威却是若有所思,又看了杨林几眼,这才随着那大汉向屋中走去。 而这一切却早被杨林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妙啊。 杨林与侯值出来衙门,暗中抹了一把冷汗。来到正在焦急等待他们的杨雷等人面前。 “四哥,没事吧?” “四弟,情况如何?” 隋德刚和杨雷等人悄声问道。 “情况不妙!”杨林向四周看了一眼,见那些叛军士兵没有注意自己,悄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 正在这时,一名叛军士兵从衙门里来到杨林等人面前道:“各位弟兄从大营而来。路上少不得颠簸劳累。王将军命我传话给各位,城中大营太简陋不适合休息。请各位随我去驿馆歇息。” “好,那就有劳这位兄弟了!”杨林抱了抱拳。心中暗道:王信先前是让我们到营中歇息。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卦。看来一定是那两个家伙搞得鬼。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还是没有得到认可,甚至有可能暴露了。这里离叛军成都大营不远,快马用不上两个时辰就可以跑个来回。叛军完全可以去大营核实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天色已晚,他们不可能在夜间派出信使。也就是说,在明日巳时前他们就可以搞清自己这支队伍的身份。那么,今晚就必须要摸清地形,黎明前就要动手或是逃离龙安。看来,这次要赌上一把了! 第八回 火烧敌粮立奇功 望着驿站门口站立的那些叛军士兵,杨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断。也就是说叛军还在怀疑自己这支队伍的身份。看来今晚不动手是不行了。 申时末的时候,驿卒将晚饭端了上来,有酒有肉还算丰盛。隋德刚怕酒饭中有毒,特意拿出几钱银子在饭菜中试了试。 于万学见状不禁笑道:“刚哥人好,既实诚又细心。这若是哪家小姐嫁给刚哥,一辈子不会受屈。” “去去去。也就你和老五在什么时候都能吃得下睡得着,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现在咱们是在敌军的心脏里边,万事小心为上,这道理错不了。”隋德刚将银子放在手中仔细观察了片刻又道:“把老五叫起来吃饭。另外告诉弟兄们都用这个法子试试。在守城的时候没丢了性命,可别在吃喝上着了敌人的道儿。” “放心刚哥。敌军还没下三烂到这种地步。”杨林从椅子上站起来,夹了一块肘子肉:“现在敌人只是怀疑咱们,还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咱们是官军。所以现在咱们就是要吃饱喝足,然后今晚就搅他个天翻地覆。” 晚饭过后,杨林把自己的弟兄以及几名什长悄悄叫到自己的房中,进行了战前会议。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们现在被敌军监视了,身份随时都会暴露。所以没有时间去进行详细准备了,今晚必须动手。现在最不好办的就是对城内的地形不熟,还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更不知道敌军的粮草囤积地在什么地方。如果不能烧掉敌军的粮草,那么我们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甚至能不能回到成都还不好说。我考虑了一下,到子时后就把门前那几个家伙直接抓进来审讯。当然,他们还一定设了暗哨,也一并抓来。一旦得知敌人粮草聚集地,我们就不能耽搁。” “老四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认为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隋德刚将桌上的油灯向身下移了移,在保证光亮不能显示出屋中有很多人影后道:“白天进城的时候我发现有几百名咱们自己人的俘虏,如果今晚动手的时候能把他们救出来,让他们帮着造造声势,那么我们成功的几率能大些。” “好!我同意刚哥的想法。那么这样,一会由老五和万学带人把门外的那几个家伙抓进来,包括这个驿站内所有的人在内。在审讯没有完成之前,由徐江、冯良带几个人假冒他们在门前继续放哨。记住,如果有人来换岗或是来盘查,一概抓进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杨林说罢用手狠狠比划了一个斩的手势。 “四哥放心,五弟和万学保证把所有人都抓进来,连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过!”杨雷一听今晚行动的第一炮由自己承担,兴奋的眼里直冒绿光。 “东家放心,我二人保证完成军令!”徐江和冯良自从军后一直随着大家行动,根本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现在听闻杨林把行动的第二部交给自己,心里也是激动的不得了。 杨林见状点点头,表示赞赏部下的举动,随后把目光看向罗英道:“罗英、张勇、张胜,你们的任务是带十个人骑上马匹,待敌军粮草之地火起之后,大呼‘官军进城了,降者不杀。’‘有辅助官军杀敌者,每杀一人赏银一两’。并趁乱烧掉敌军一切能烧的东西!” “属下遵命!”罗英三人小声应道。 “老黑和大牛,你们两人带十个弟兄。隐藏于我们进城时的南门附近。见城中火起后,不论用什么方法,你们必须将城门夺过来。这是大家万一失利时逃生的唯一出路。大家是一起死了见阎王,还是活着建立奇功。这宝可全在你们俩的身上了。” “四少爷放心,我俩必不辱使命!” “刚哥,最后一个重担交给你。”杨林望向隋德刚。 “说吧老四,咱们兄弟自小到大从未红过脸。天大的担子由哥哥我来扛着。” “好,小弟先谢过刚哥了。这重担便是活擒王信!” “活擒王信?”隋德刚眨眨眼道:“老四,如果你让我杀掉王信绝对没问题。可王信这家伙窝在衙门里不出来,又戒备森严。你让我怎么活捉他?” 杨林闻言嘿嘿一笑道:“据我观察,王信这人胆小如鼠不假。但军粮若是被烧,他除非不怕奢崇明砍他脑袋,必然要派出大批人手去查看情况。这时便是他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候。你和猴子那队人由后墙翻进去。抓住王信后,我们所有人在南门汇合。” 隋德刚想了想,道:“兵书上说擒贼先擒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这么定了!” 杨林道:“刚哥谨记,只要擒住王信,你即刻鸣炮为号!我带领弟兄们烧了敌军粮草随后就到。” “好!不过你的担子比我更重,注意安全!”隋德刚虽然不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但一想到弟兄们又要面临一次生死考验,这心里就总觉得酸酸的。 “还有,晚上视线不清。为了避免误伤,我们今晚的行动口令上半句是‘日月昭昭’,下半句是‘唯我大明’。凡是不能对上口令之人,皆是敌军,大家谨记!好了,大家回去准备吧。今晚我们一定要爆奢崇明的菊花!” “谨遵队官号令!”众人悄声齐呼一声。不过让大家心中始终不明白的是,杨林口中说的那个“爆他菊花”究竟是什么意思?菊花难道还可以用火药来爆破吗?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龙安全城进入了睡梦之中。现在正是初冬时节,越是深夜越是气温降得厉害。 在驿站门前负责监视杨林等人的几名叛军士兵,在这寒冷的夜晚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只能一边咒骂着天气一边抱怨着摊上了这种活受罪的差事。 远处的街上传来了二更中刻的梆子声,时间已经到了子时了。几名叛军士兵现在已经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心中不断盼望着换岗的同伴早点来。此时他们身体的机能降到最低。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便被几只大手按倒在地。刚要张口喊出声来,嘴里已被塞上了一大团破布。随即一柄冷冰冰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恶狠狠的警告随之而来:“别动,动就宰了你!” 杨雷和于万学做这种摸哨拿人的事情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从小到大没少干。不仅把叛军布置在驿馆周围的明哨活抓了,还把两名藏在房脊和草堆的暗哨也抓住了。随后又把整个驿馆的人员也都抓了起来。整个行动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 徐江和冯良见行动第一步成功,立刻带着十个人装成叛军的样子在门前站岗。 对俘虏的审讯立刻开始。现在时间紧迫,杨林没有功夫与俘虏玩花样,更不可能把他们分开来审讯。所以一上来便是老虎凳和烙铁这样的大刑伺候。这些俘虏虽然是普通士卒,但对城中关键的地点和地物还是知道的。杨林的大刑还没用上几下,这些俘虏就招供了。把城中虚实吐了个干净。 原先龙安城有三千人驻守,但是前方久攻成都不下,奢崇明便陆续抽调各地守军支援。现在城中仅余一千人。本来象龙安这样的辎重囤积之地应该重兵防守。但是奢崇明认为成都兵力淡薄,而援军又遥遥无期。明军防守还来不及呢,那会大胆到进行反击。所以他认为应该集中全力进攻成都。在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让杨林等人钻了空子。竟然出其不意的混入龙安。为这个世界的奢崇明提前惨败埋下了伏笔。 城中守将共有三人,其中王信是主将,是奢崇明的丞相何若海的妻弟;而何威是何若海的侄儿;剩下的那位将领名张宏,是奢崇明另一大将张彤的堂弟。因为有着裙带关系,更是为了拉拢人心,奢崇明把这三人安排到了龙安享福。 叛军囤积粮草之地在西北的大营中,离县衙不过两里地。那里大概有五百人驻守,由张宏负责领军。而另外的五百人则负责平时的巡逻、警戒和治安等事宜。 杨林等人又追问明军战俘数量有多少,关于何处等问题。俘虏回答这些战俘大约有千八百人,都是叛军在叛乱前期攻占各地时俘获的。关在离大营不到一里的牛马集地牢中。只有二百余人看守。而看守战俘的主将正是何威。 杨林得知战俘的关押地点后决定调整突袭计划,集合众人下令道:“老五、万学,营救战俘之事关系重大,非你二人不能完成此项重任。你们带二十名弟兄,设法潜入关押战俘之处。见敌军粮草囤积之地火起之后,趁乱营救我军战俘。而后派人支援老黑大牛他们。剩下的人去县衙接应刚哥。如有可能,斩杀或是活擒何威!” “小弟遵命!”杨雷和于万学双双抱拳应道。 “好了,现在开始行动!一切以敌军粮草大营火起为号!行动代号——破敌!” 在留下几人看守俘虏后,杨林与众人披上原始的迷彩斗篷,脸上也涂上油彩。然后率人直扑叛军的粮草囤积地。在这里,他将打响明军有史以来特种作战的第一枪。 在古今中外的军事史上,不乏趁夜破敌的成功战例。但是对于立国已经二百四十余年的大明王朝来说,杨林今夜的突袭行动将给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注入一针强心剂。也由此拉开了西南明军对奢崇明叛军展开全面反攻的序幕。而杨林也凭借着这一战功,正式进入大明皇帝和朝臣的视线中。 龙安城的面积并不大,杨林为了稳妥起见,命各队都带上两名俘虏做向导。很快,杨林等人便来到了城中叛军大营所在地。 在杨林的预料中,叛军此处应该是重兵把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不知是疏忽大意还是远离前线,这里的防卫并不严密。甚至都赶不上对王信的保护。 借着朦胧的星光,杨林在栅栏外可以看见许多码的象山一样高的粮垛。在这些粮垛的周围,偶尔走过三两个哨兵的身影。 杨林暗呼一声天助我也。便率队悄悄绕过栅栏外的敌军岗哨和巡逻队。挑选了一处位置隐蔽而缝隙比较大的栅栏开始破坏。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努力下,栅栏被锯开了两个可以容一人钻过的空隙。 杨林见状毫不犹豫的第一个钻了进去。随后杨龙杨海等人依次而入。一切进行的都极为隐秘。 叛军的粮草囤积地被军营紧紧包裹在其中,但想完全把所有的粮草完全围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林等人钻进来的这个位置极好,直接便进入了敌军的粮草屯放之地。他们借着粮垛、树木、车辆等物的掩护,一步步的向核心区域靠近。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 “是啊。真是冷啊。这要是有个娘们给热热被窝该多好。” “别做梦了。那是将军们才享得福。” “啥时候咱们弟兄也能当上将军……” 几名巡逻的叛军士兵一边走着一边说这话,举着灯笼和火把这照照那看看。其中一名士兵举着灯笼刚要向一辆大车的下边看看,一柄短刃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在他刚要发出惨叫的时候,一团破布已是紧紧塞入了他的口中。 其他几名叛军见状急忙要鸣锣报警,一阵劲弩离弦的声音已是响起。随着几声惨叫,他们已是成为了冰冷的死尸。 干掉了这几名叛军,杨林不敢大意,立刻命令大家四下散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些硫磺、木炭、火油等点火之物分别塞到各处粮垛之下。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在漆黑的夜色中突得亮起一处火苗,接着第二处、第三处火苗接连亮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叛军各处的粮垛下纷纷亮起了火苗。这些火苗迅速连成一片,熊熊燃烧着一切能燃烧的物品。耀眼的火光将整个粮草囤积之地照的亮如白昼,天上的夜空被映照的通红一片。 “不好了,起火了!” “快来人啊,粮垛起火来!” “快去报告将军,粮食全着了!” “快让人提水…………” 叛军的哨兵们首先发现粮垛起火,急忙鸣锣报警。 杨林望着熊熊燃烧的敌军粮垛和乱成一团的营地,心中嘿嘿一乐。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甩掉身上的斗篷,向着还在隐蔽的部下们一挥手喊道:“走,去给他们帮帮忙!” 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兵。在部下的眼里,杨林现在就是神。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一切行动竟是如此顺利。正如杨林在未进入龙安时所说的那样——只要烧掉叛军粮草,所有人便立下了盖世奇功! 第九回 各显其能乱城夜 杨林现在所率的队伍只有三十多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胆子却奇大。他们脱掉伪装,跟在杨林后面向正在忙于救火的敌军奔去。在他们心中,杨林这个只有十八九岁的队官依靠两天来传奇般的经历树立了绝对的威信。他们坚信,在杨林的指挥下,即使是叛军的老巢永宁(今叙永)也敢去闯一闯。 “你,别他娘的救火了!”杨林抓住一名正在指挥灭火的叛军哨官,大喝道:“快派人去追放火的明军奸细!” “是!卑职这就带人去抓明军奸细!”这哨官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完全没有缓过神来。此时见一名队官站在自己面前大声下着命令,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马上毕恭毕敬的领命。随后振臂高呼:“弟兄们,跟我来!” “你他娘的,那边!奸细往那边跑了!”杨林照着哨官的屁股就是一脚,一指栅栏外黑漆漆的夜幕喊道。 “是,卑职愚钝!”那哨官马上领着一大帮手下向营外奔去。 张超是杨林手下的另一名什长,见状暗中大赞,杨队官厉害,不仅敢放火烧敌人的粮草,还敢趁乱对敌军发号施令,这一手漂亮!真是胆子大到家了。 照着杨林的样子,张超等人凶神恶煞般的连打带骂那些陆续从营帐钻出来的叛军士兵,随便指个方向就让他们去追根本就不存在的明军奸细。 杨林的打算就是让叛军越乱越好,决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的去救火。否则自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所以他领着部下们挡在大营和粮草屯放地中间的寨门旁,不断唬弄着要来救火的叛军。他们知道,每拖延一刻,叛军粮草就被烧的越多。 但是,还是有缓过神来的叛军发现事情不对。白白追出去好远也没见个人影,立刻就明白上当了。尤其那个最早被杨林糊弄的哨官,嘴里大声咒骂着领人直奔大营而来。那架势彷佛要把杨林抓住生吞活吃了一般。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城中各处街道上不断传来“官军进城了,降者不斩”的呼喊声。而且发现各处不断出现起火点。不用说,这是罗英那队人马正在制造混乱。 杨林已经隐约听见罗英等人的声音了,知道各队人马已经开始动手了,再说自己对叛军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命令部下们立刻从原路撤退。不料刚绕过几个熊熊燃烧的粮垛,从弥漫的烟雾里却钻出一队叛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一员大将赤着上身横刀挺立,一指杨林大喝道:“娘的,老子早就看你象明军奸细,还真让老子猜着了。弟兄们,给我杀!” 杨林认出对面的叛军大将正是白天在衙门里踹他一脚的那个大汉,也就是负责驻守于此的张宏。此时叛军士兵在他的命令下一拥而上,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的映衬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撤!”杨林大喝一声。随后领着部下们向营门外冲去。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与张宏大战一场。因为对方足有上百人,现在与其厮杀绝对是下策。 “你他娘的想跑,没门!给我追!”张宏现在眼睛都红了。全军粮草被烧不是仅仅掉脑袋那么简单,弄不好全家都完蛋了。都怪王信那个蠢才,自己和何威觉得这些人可疑,建议连夜派出信使核查这些人的身份。他偏偏以天色已晚,待天明后再核实也不迟的理由给推掉了。现在可好,粮草被烧了,等着被老阿瓦砍脑袋吧。 杨林这些人向营门方向猛跑,迎面就遇见了那些被他们糊弄出去的叛军从外面返回来。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啊!张将军就在后面,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快追啊!”杨林反应极快,他虚指着前方那些叛军的身后。就彷佛真有人在前边跑一样。张超他们见状也跟着杨林大呼小叫起来。他们现在是彻底服了杨林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思混水摸鱼贼喊抓贼玩。 “别让他们跑了,快拦住他们!”杨林身后的追兵离他们并不远,一边追着杨林一边不断的高声叫喊,希望前边的同伴把杨林这些人拦住。 但是在前方这些叛军的眼中情况却不是这样。由于视线不好烟雾弥漫,他们只看见杨林领着一大帮人,包括张将军那些亲兵在内都在大呼小叫的向外跑,也分不清究竟谁是明军奸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站住!”那名被杨林踹了一脚的叛军哨官认出了杨林,他提刀刚一拦住去路。杨林却是一耳光扇了过来。 “你他娘的瞎了狗眼!老子正和张将军去抓明军奸细,你挡路干什么?快追!” 叛军哨官被杨林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杨林等人早就跑没影了。随后赶到的张宏气得大骂,随手又是狠抽了他一耳光。 这哨官现在死的心都要有了。根本没弄清情况就连挨了两记耳光。被敌人打了可以抓住他出气,可被自己长官打了就没地说理去了。 杨林领着大家冲出叛军粮草囤积地,加速向军营的营门冲去。大家伙现在可是跑的气喘吁吁了,但谁都不敢停下脚步。后面的追兵不过百步开外,这要是落单就没命了。 又有一队叛军士兵从前面的夜色中钻了出来,大家暗呼不妙。杨林却再次发挥了临机应变的本领。他边跑便向那队叛军大喊:“张将军疯了,张将军疯了!不想死的快跑啊!” “啊,张将军疯了?”这队叛军闻言大吃一惊。暗道张将军怎么会发疯?不过向后仔细一瞧,可不,张宏赤裸着上身面目狰狞,手提大刀哇哇大叫着狂撵前边这些人,那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莫非张将军真疯了?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杨林和部下们很快就跑到他们面前。没等他们详细询问,杨林这些人已是原形毕露。二话不说举刀就是一阵猛砍。猝不及防下,这队叛军被砍的东倒西歪,当场遗尸十几具。根本就没挡住杨林等人的步伐,让他们一溜烟的冲出了军营大门。 “不要停下来,快跑!拐弯跑!”杨林此时跑到队伍的后边负责殿后,砍翻了一名追上来的叛军士兵后顾不得擦拭迸溅到脸上的血迹,向部下们大声下达着命令。 “弟兄们听好了,抓住奸细一人赏银十两,抓住那个损贼头目赏银百两,封队官之职!”张宏领着大队士兵紧紧跟在杨林等人后面,把前面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一边猛追一边咬牙切齿的大骂杨林卑鄙无耻。 “我去泥马的,老子比一百两银子值钱多了!”杨林一边跑一边不忘用言语刺激张宏:“张宏你个蠢驴,军粮被烧是大罪!你就等着被奢崇明那个老东西砍你全家猪头吧!” “我日你祖宗!”张宏现在真要被杨林气疯了,恨不得肋生双翅把杨林抓住活吞了。这小子太损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放箭放箭!”杨林在队伍的后边向叛军大呼小叫的喊着。 “小心敌人放箭!”张宏不敢大意,急忙提醒部下们注意。叛军们因此一分神脚步就慢了下来,与杨林他们又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有箭矢过来。心知上当了,当下加力紧追。 “放箭放箭!”杨林又高声喊着。 “该死的汉狗,老子不会上当了!”张宏大叫着领着手下继续追击。 “嗤嗤嗤……”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利器破空的声音。十几道流星白芒瞬间扎进叛军的人群里。随着一阵惨叫和血花迸溅,叛军立刻倒下七八个人。 “卑鄙无耻的小人!”张宏大骂一声道。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大腿上中了一箭,鲜血顺着裤子不断滴落下来。 张宏并不是那种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草包,他本人的武艺和能力还是不错的。可为什么被杨林钻了空子,主要在于他与其他叛军将领产生的盲目乐观情绪。根本就没有料到杨林这样一支仅仅不足百人的小队伍会深入自己的腹地,更没料到远离成都五十余里的龙安会成为明军特种作战的首要目标。 奢崇明自九月起兵以来所向披靡,两个多月的时间横扫整个西川,各地明军非死即溃。在这样大的背景下,包括奢崇明父子在内,所有叛军将士都滋生了骄傲自大的乐观心态。他们认为自己也会与辽东的建虏一样建立大业。在历史上,正是这种心态和情绪彻底葬送了奢家父子。在没有围攻成都以前,所有叛军都认为成都可一鼓而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正如杨林在从军时为朱燮元分析敌我势态所说的那样,离开山地丛林,叛军优势尽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暂且放下杨林不提,单说负责营救战俘的杨雷和于万学。俩人带领二十人化装成叛军巡逻队的模样,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城中牛马集。 牛马集,顾名思义,就是交易牛马等牲畜之地。但凡这种地方都是空旷宽大之所,内有多处围栏和畜棚。 自从龙安被叛军占领之后,便强令民间停止牲畜交易,所有牲畜俱被掠为军资。这让龙安城内外的百姓恨得牙根直痒痒。无不盼着官军有朝一日能打回来。虽然官府贪没腐朽,但也不会干这种强掠他人资产的事情。 叛军将各地俘获的明军陆续解来龙安修缮城防,打算长期驻守。为了防止战俘逃跑或反抗,他们在牛马集建起高大的栅栏,又深挖沟渠,盖上厚重的木板和土石,将所有战俘分别置于这种原始地牢中。这样只要派出少量的人员就可以看守所有的战俘。 杨雷和于万学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叛军战俘营地,以及一会过去一趟的巡逻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潜进去。这栅栏修的也太结实了,足有两丈多高,几乎毫无缝隙,而且上面布满了荆棘和铁刺。如果屯放粮草的营地修的这么好,那么杨林绝不会轻易得手。可事情就这么怪,粮草营地的防卫稀稀落落,反把战俘营看得这么紧。 “学弟,咱们不如干脆冲进去得了。省的浪费时间。”杨雷现在急得只抓头皮,就是想不出办法怎么潜进去。 “不可。五哥莫要忘了四哥所说的一切以城中火起为号,咱们再等等看。”于万学现在也是抓瞎,心说驻守这里的何威是个人才,远离前线还把巡逻队的巡逻时间排得这么密。看来这家伙又两下子。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杨雷有些不耐烦了。不时的向叛军粮草大营的方向张望,可就是不见有火光亮起。他一把抓住带路的俘虏衣襟,摘掉他口中的布团恶狠狠地道:“你他娘的确定粮草大营是在那边吧?” “大人,小的们不敢撒谎。粮草大营确实在那个方向,绝对不会错的。”这俘虏真的有点怕杨雷现在要吃人的模样,生怕那句话说错了丢了性命。 “娘的,如果我四哥出了什么事先拿你俩开刀!”杨雷恶狠狠地看着两个俘虏。 正说话间,一名什长向杨雷喊道:“快看,火光!” 杨雷和于万学闻言急忙举目观瞧,只见叛军粮草大营方向果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弟兄们,操家伙动手!”杨雷拔出腰刀一声大喝。 第十回 擒敌将迫降敌军 “且慢!”于万学拦住正要带人冲的杨雷道:“现在时机还未到,五哥切莫鲁莽。” 杨雷有些不满意的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做事怎么畏手畏脚的?莫非怕了?” “不是怕。我们人少不能蛮干,应该想办法混进去。”于万学凝视着叛军战俘营道。 “怎么混进去?再耽搁一会就误了四哥的大事了。”杨雷现在是真急了,心说这么长时间都没想出好办法,你小子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于万学知道杨雷怎么想,也不解释,道:“这个何威将大门紧闭,巡逻队又往来频繁,可以看出他很谨慎。现在四哥他们已经得手,何威一定会派人查探情况。而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假冒王信或是张宏的人混进去。只要进去了,一切就好办了。” “能成吗?”杨雷有些担心的道。 “不敢保证。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咱们混进去的第一目标就是活捉或杀死何威,只要他被制住了。剩下那些小喽啰不足为虑。” “就这么办!”杨雷微微一笑道:“学弟什么时候变得会动脑子想办法了?” “嘿嘿,这就叫天赋。”于万学大言不惭的道。 何威此时早已被手下叫醒了,闻听粮草大营方向火光冲天,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领人来到院内的木楼上,借着远处的火光,只听城中各处都隐约传来官军进城的喊声。惊骇之下,他很快就料到这一定是有明军奸细混进城中。虽然不敢十分肯定是杨林那些人干得,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何威虽然料到有明军奸细在作乱,但不能坐视不理。他命令在栅栏外的巡逻队去查探情况,同时下令其他人戒备,自己则回到屋中静待消息。他认为少数明军奸细不会掀起大浪,充其量就是放火捣乱而已,决不会蠢到来打战俘的主意。 杨雷与于万学率队隐在暗处,看着何威在木楼上下令巡逻队去查探情况,心中不免暗喜。于万学对两名俘虏道:“一会你们在前边,就说是王信派你们来有机密事宜转告何将军的。骗他们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如果大功告成就放了你们,但若想趁此耍花招,别说我们刀下不留情! “是是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耍花招。一定配合大人骗开大门。”两名俘虏急忙应道。 于万学见巡逻队已经离去,心中暗暗计算着县衙到此处的路程时间。过了一刻钟以后,于万学向杨雷一使眼色:“五哥,动手吧。” 杨雷现在完全明白于万学的意思了,拽过一名俘虏道:“走!按方才交给你的那些话行事。” 于万学押着另一名俘虏带人跟在杨雷的后边。远远看去就象一支巡逻队正在巡逻一样。 “站住,什么人?”木楼上的叛军哨兵发现有人接近栅栏,立刻举起手中弓箭高声喝问。 “别放箭兄弟!我们是王将军帐下的亲兵王甲和刘乙,奉王将军之命有机密事宜转告何将军。快开门!” “原来是王甲啊。”木楼上的哨兵明显认识王甲,问道:“大营那边是怎么回事?真是官军进城了吗?” “这个……”王甲瞟了瞟于万学和杨雷。于万学用匕首一顶他的腰眼,小声道:“告诉他别啰嗦。详细情况要见到何将军再说。” 王甲一哆嗦,急忙向哨兵喊道:“别他娘的啰嗦了,快开门!这些事情等见到何将军再说!” 杨雷旁边的刘乙也喊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快开门!耽误了王将军大事小心你们的狗头!” “娘的,火气还不小!”木楼上的几名哨兵很不满意王甲和刘乙的态度,喝道:“等着,我们去禀报何将军一声!” 于万学见状又是用匕首一顶王甲:“让他们立刻开门。如果不开门现在就回去告诉王将军。” 王甲现在紧张的汗都下来了,深知若是不骗开大门于万学绝对会杀了自己。急忙喊道:“你他娘的别不识抬举!王将军说时间紧迫不能耽搁,快开门!如果不开门我们现在就回去禀报王将军!到时候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刘乙也在杨雷的授意下喊道:“你不用禀报何将军了,我们现在就回县衙复命。走!” 木楼上的哨兵见王甲他们果真转身往回走,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了。何威下令没他的命令不得私自打开大门,但现在王信派人来找何威说有急事,这万一耽误了正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将军们之间到无所谓,打个哈哈就把事掀过了。可自己这小兵能那么轻易过关吗。 “好了好了王大哥,给你们打开门就是了,何必动怒呢!”哨兵的带班什长说罢让手下搅动铁索打开大门。 随着一阵“吱呀呀”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了一道能容一人出入的缝隙。杨雷于万学见状不敢耽搁,急忙带人押着王甲和刘乙鱼贯而入。 “何将军在那个房间?带我们去见他。”王甲和刘乙装模作样的道。 “这边请。”院子里早有叛军士兵迎上来道。 杨雷和于万学观察着院子中的情况。只见整个院子长宽足有几百步之大,一些木屋和帐篷错落其上。十几只被拴着的大犬冲着杨雷这些不速之客狂吠。一些叛军岗哨在院子四处游荡。 最让他们震惊和愤怒的是,一长列木桩上和木笼里都关着或吊着人。这些人老少皆有,浑身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大部分早已没有了气息。一些木桩上还悬挂着残缺不全的人头或肢体,在阴冷的夜色中随风摇曳显得格外凄惨恐怖。 随着引路叛军士兵穿过宽阔的院子,杨雷等人来到一座门前站着众多士兵的石屋前。 引路叛军士兵道:“诸位稍后,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嗯?什么意思?”没容那叛军缓过神来,杨雷已是拔刀将他砍翻在地,大喝一声:“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在此,诛杀叛逆!” 随着杨雷一声令下,身后二十余名明军官兵突然发难,立刻将离得身边最近的叛军砍到在地。随后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搏斗。 于万学一脚将屋门踹开挺刀直入。何威此时正斜靠在床上假寐,突听门外传来厮杀声,刚想起身拿刀。不料于万学速度极快,飞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随后用刀逼住他的咽喉大喝道:“别动!” 杨雷随后而入,二话不说照着何威的小腿狠狠一脚。只听一声惨叫,何威的小腿已被杨雷活生生踩断。 “这回他想跑也跑不了了。”杨雷和于万学架起已经痛的昏死过去的何威来到屋外。 叛军已经从最初的混乱状态反应过来,陆续向石屋冲来。而后仗着人多势众把二十多名官兵围起来厮杀。喊杀声顿时响成一片,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 “你奶奶个熊地,都他娘的给我住手!”杨雷一声暴喝,震得整个院子嗡嗡直响,“逆首何威被擒,你们还想执迷不悟继续对抗朝廷吗?都把刀放下,降者不杀!” 众叛军士兵望着被人用刀架住脖子的何威,一时面面相觊,既不放下武器也不上前厮杀。 “你们是不是想让何威给你们下命令啊?这好办!”杨雷照着还在昏迷的何威脸上狠狠抽起耳光来。 于万学怕何威醒了以后乱喊话,用绳子先把他绑了,随后又用破布塞在他的嘴里。 杨雷没打几下,何威就悠悠醒了过来。杨雷一提他的衣领威胁道:“何威,如果想活命就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以点头为同意。否则我就把你一刀一刀剐了!” 何威为人谨慎多疑,可意志并不坚强。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绝对能被杨雷剐了。可一想到就这么投降也太没骨气了。他正在犹豫,杨雷可不耐烦了。抓过何威的手就砍掉了他一根手指。 何威痛的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而那些叛军士兵则完全被杨雷这种凶残狠毒的作风震住了。 没一会功夫,何威又被杨雷弄醒了。现在的何威被折磨得脸色腊黄大汗淋漓,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威风。 “何威,降还是不降?”杨雷恶狠狠的盯着何威,彷佛就要吃了他一样。因为他现在急啊,担心杨林有什么危险。所以一上来就是狠招。 “嗯……嗯……”,何威嘴被堵着,急忙点头表示投降,汗水如瀑布一般的向下淌。他太害拍杨雷这种狠辣的作风了,担心略迟一会又得掉一根手指头。 “看到没有,你们何将军降了!你们降不降?”于万学不失时机的大喊道。 “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二十多名明军官兵齐声高喝,恶狠狠的盯着还没放下武器的叛军士兵,气势无比高昂。 “咣啷”一声,一名叛军士兵将手中的钢刀一扔:“老子根本就不想反叛朝廷。不打了,降了!” “我也不打了。降了!” “阿妈阿爸还要我养活,我不想打仗。降了!” “将军都降了我还充啥英雄?不打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叛军士兵一个接一个把武器扔到地上。然后被明军官兵押入旁边的屋子里。 可还有一部分叛军士兵没有投降,他们在一名队官的带领下依然虎视眈眈围着杨雷等人。 “你们还想继续顽抗?”于万学一指那队官吓唬道:“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如果执迷不悟,待天明大军进城后一概诛杀!” “啊,城外有明军大队?” “官军来的好快啊。” “队官大人,怎么办?” 一众叛军士兵纷纷看向那名队官,心里真拿捏不准于万学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于万学趁机继续吓唬他们:“朝廷已经发兵十万到达城外五十里处,我们就是担任先锋的镇远营。实话告诉你们,奢崇明这回完蛋了!继续跟朝廷对抗下去可是灭族的大罪,你们想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南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一团耀眼的红色火球冉冉升上天空,照的夜幕一片明亮。而城中各处传来的“官军进城了”的呼声越来越清晰。 “哈哈,老黑大牛他们得手了!”杨雷也吓唬叛军道:“南门已经被我军攻占!大队人马随后就到。你们到底降不降?” “希望你们说话算话,降者不杀。” “放心,我们绝对说话算话。” 叛军队官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长叹一声将刀一扔道:“弟兄们降了吧。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杨雷和于万学将这最后一队叛军迫降后立即命人打开地牢大门。 于万学当先下入直不起腰的地牢中,迎面而来的各种腐臭味几乎让他窒息。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借着暗如黄豆的灯光,他看见战俘们正眼巴巴的望向外边。 “弟兄们,我们救你们来了!”于万学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和几名士兵逐个开启牢门。 “你们真是官军?”马武忍着伤痛挤到牢门前,望着正俯身开门的于万学不敢置信的问道。 “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夜袭龙安,错不了的兄弟。”于万学抬头向马武笑笑。 “真的是自己人?”马武闻言又仔细打量一番身穿叛军铠甲的于万学,见他不象骗自己。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哽咽道:“你们总算来了。再不来弟兄们都得死在这里。” “振作点兄弟,一切都过去了。”于万学将牢门打开后又急忙转向另一间牢房。 马武擦干眼泪跟了过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七十六个。”于万学微微一笑,很快将眼前的牢门打开,向里面的战俘们喊道:“弟兄们快上去,我们需要你们帮忙!” “七十六个人就敢夜袭龙安?”马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于万学背影思忖道:“大明何时有过这样的精锐队伍?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战俘们陆续被营救出来,黑压压的足有千余人。杨雷站在一辆大车上声嘶力竭的喊道:“弟兄们,我们镇远营已经抓住敌军大将何威!现在需要你们拿起武器,与我们镇远营的弟兄们一起将叛军赶出龙安!” 马武闻言第一个从人群中站出来:“我愿意与镇远营的弟兄们一起将叛军赶出龙安!” “对,将叛军赶出龙安!算我一个!” “我也去!” “还有我!” “………” 战俘们虽然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但由于受叛军欺压折磨太久,心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纷纷拿起叛军留下的武器,随着杨雷和于万学_潮水般的向城中涌去。 第十一回 自古名将出吾辈 杨雷等人率领战俘们来到街上以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南门支援老黑大牛;一路直奔衙门接应隋德刚。 此时城中四处火起,喊杀声不绝于耳。一些百姓壮着胆子出门查看情况,只见大街小巷不时的闪过一队队军兵,吓得立刻缩回家中再不出来。 杨雷率人来到南门,只见老黑大牛双目皆赤,满身是血的横刀挺立,脚下躺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直到杨雷上前对上口令,两人才彷佛散了架一样的瘫坐在地上。杨雷见状急忙细问详情。 原来老黑大牛等人见南门只有一名哨官和三十名叛军把守,就想先用弓弩射杀几个,然后趁乱突袭。谁知粮草大营方向火起之后,一名小解的叛军竟发现了隐于暗处的老黑等人,随之一场恶战爆发。老黑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寡击众,经过血战终于将城门守卫击溃,而手下十余名官兵则伤亡殆尽。 杨雷听罢一边让人为老黑大牛包扎疗伤,一边分出人手把守城门。自己则率领大队人马直奔粮草大营方向。急冲冲的穿过几条街,途中杀散几支叛军的巡逻队。又转过两个街口,迎面就见前方跑来一群人,后面则有一大群人在狂追。 张超现在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累得两腿发软满头大汗。与其他人一样,除了佩刀他把没用的东西全扔了。黑灯瞎火的,张超也不知道和大伙跑多远了。总之从粮草大营出来就没停下来过。更让人沮丧的是领路的那两个俘虏趁乱跑了。他和大家全迷路了。 杨林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去,在队伍的后边一边跑一边擦着汗。他感觉应该很快就到南门了,那知道前边的张超迷路了,七转八绕的就是一直不停地跑,连南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张宏这家伙跟吃了药似的紧追不放,就是一块狗皮膏药粘在了屁股上,怎么也甩不掉。 杨雷见这些人有点象杨林他们,但朦朦胧胧的又看不清楚,便大喊一声:“日月昭昭!” “唯…唯…我大明!”张超现在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突听前面传来口令声,心中不禁大喜,急忙提起精神大声应道。 “我四哥在什么地方?”杨雷扶住跑的快要断气的张超,同时命令其他人准备战斗。 “老五,我…我在这了!”杨林从后面跑了上来,“快…快拦住追兵!” 杨雷见杨林和大伙没什么事,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随即挥刀向身后的战俘们大喝道:“跟我来,杀退敌军!” 张宏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与二三百名手下累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大骂杨林等人属兔子的,太他娘的能跑了。几十步的距离就是追不上。由于腿上中箭,他只能跟在大队的后面。但是现在他们不得不面临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杨林领着足有五六百人的战俘队伍冲上来了。 张宏的手下那还有力气去迎战怒火熊熊的战俘大队。刚一照面便被人家砍翻了十几个,顿时士气大泄。又听得城中各处都传来官军进城的喊声,许多人掉头就跑。 “都他娘的站住,不准跑!”张宏领着几名军官和亲兵试图阻止反身而逃的士卒。但是杨雷根本就不给他机会。领着战俘们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过来。 “去死!”杨雷早就发现张宏这个叛军将领了,冲过来兜头就是一刀。 张宏急忙举刀招架,还没等反击。杨雷又是连砍两刀,脚下更是不断横扫对手下盘。张宏现在有伤而且体力大减,那是年轻力壮的杨雷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毫无还手之力,险象顿生。一不留神,胸前被杨雷划过一刀,鲜血顿时将上半身染得通红。 张宏亲兵们见状不妙,急忙上前帮忙。马武也领人来帮杨雷,双方乒乒乓乓厮杀在一起。战俘们体力差,很多人还没有武器,只能拿砖头瓦块和其他的东西战斗,一时不能战胜叛军,但贵在人多势众。 张宏虽然想挽救危局,但是苦于回天乏力。周围全是想复仇的战俘,不仅不断凶猛进攻,而且外围的战俘不断抛掷砖头瓦块等杂物,那些东西犹如雨点一样飞进叛军的人群中,打得叛军抬不起头来。 更要命的是,杨林那伙人在喘息了一阵以后立刻加入了战团。他们的到来无异于是压垮张宏的最后一根稻草。 “撤吧将军,我们顶不住了!”几名亲兵也不管张宏同不同意,拉起他就向后跑。 “你们放开我!我要与他们决一死战!”张宏想挣脱亲兵们的拦阻,但亲兵们就是不撒手。 一名亲兵大声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应该向老阿瓦禀明情况请求援军。现在对方的人太多了,弟兄们顶不住全跑了!” 张宏闻言一看,身边果然没几名士卒了,全都争先恐后的向后跑。无奈只得长叹一声:“张宏无能,坏了老阿瓦大事!死有余辜啊!” 亲兵们也不管张宏如何感慨痛苦了,架着他向城外猛跑。生怕慢下来被官兵抓住。 杨林杨雷见张宏要跑,立刻率队猛追。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仅仅不到一刻钟以前,张宏还在猛追杨林,没想到现在杨林领着人在猛追他。 现在全城都是喊杀声一片,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天空。此时叛军大势已去,全面崩溃。被杨林等人追杀的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张宏由亲兵们架着好不容易由西门出城,回头看看不足百人的队伍,不禁悲从中来,欲哭无泪。做为副将的他太知道粮草被烧意味着什么了。现在守城的三位将领除了自己,王信和何威生死未卜,但以战俘们被解救出来的情形看,何威准是凶多吉少。 由于城中叛军四处乱窜,还时不时进行小规模反击。杨林和杨雷很快就看不见张宏的踪影了。 无奈之下,杨林要杨雷领人回到驿站乘马追击张宏,但这时却看见县衙方向一朵红色火球升上天空。杨林不禁大喜道:“刚哥抓到王信了!” 杨林猜的没错。隋德刚与侯值等人从驿站出来后直奔县衙。因为侯值白天来过这里,所以他们避开叛军巡逻队很快来到后院,在距院墙几十步的一条胡同中隐藏起来。 等到看见火光后,隋德刚等人搭成人梯翻过院墙,好在院中没有狗。然后又在花园中隐藏起来。果如杨林所料,王信起先并没有对粮草大营起火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先是派人出去查看情况。等闻报城中四处起火而且粮草大营火势甚大并听到官军进城的消息后就坐不住了。 他本来胆子就小,但在自身安全和避免失职罪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把三分之二还多的人派去救火并查探情况。这也给了隋德刚等人机会。 侯值知道王信的住处,由他领路,众人悄悄接近王信的屋子。干这种事情隋德刚是轻车熟路。捅破后窗户纸后他发现屋中只有王信和几名亲兵。王信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不时的向门外的亲兵问有没有人回来报信。 侯值等人想立刻从窗户跳进去抓住王信,但隋德刚摆手表示时机还不到。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城中喊杀声越来越大,火光越来越多。王信沉不住气了,他命令屋中的几名亲兵都出去打探情况。王信的亲兵走了没有多长时间,趁着他坐下喝茶的时候,隋德刚等人破窗而入。 没等王信反应过来,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隋德刚一声低吼:“别动,敢出声就宰了你!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捉拿尔等叛逆!” 杨雷隋德刚等人为何总要提自己的部队番号?不为别的,就为了震慑敌人。同时也是防止别人冒名领功的一种手段。也就是这微小的做法,“大明镇远营刀牌队”日后竟威名远播,让所有的叛逆和不法之徒闻名丧胆。更成为了后世中华特种部队的开山鼻祖。而“突袭龙安”则位列这支部队的成功战例之首。 王信现在脸都吓白了,他知道完了。自古以来反叛朝廷都是灭族的大罪,弄不好自己就要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想到此处他就感觉自己下身某个部位发松发酸,一股股尿意不断袭来。 王信“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哀饶道:“各位兄弟,不、不是。各位军爷,也不是。各位大人啊,小的是身在敌营心在朝廷,都是奢崇明逼着我干的。小的是迫不得已……” “少啰嗦!”隋德刚向侯值一使眼色。侯值和两名士兵把王信按倒在地绑了,随后又把他的嘴堵上。 隋德刚看着被绑成粽子似的王信道:“别出声也别耍花样。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保证你死不了。明白吗?” 王信使劲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哩咕噜的声音。 隋德刚等人随后分散在屋中窗户、门口等关键位置,严防有叛军突然进来。过了两刻钟,只听得县衙外突然人声鼎沸杀声震天,门外的叛军乱纷纷的向前面奔去。 隋德刚等人判断一定是各队人马得手了,正要鸣炮为号。突然有叛军来到房前禀报:“将军,战俘造反了!正在攻打县衙,弟兄们守不住了!请将军定夺!” 然而让这名叛军意想不到的是,只见房门一开,王信被五花大绑的推了出来。只见王信开口骂道:“告诉前边那些蠢货,把武器都放下,老子早已经归顺朝廷了,现在幡然醒悟还来得及!” “这…这个…”叛军士兵不可置信的看着王信,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隋德刚等人,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先驻守县衙的叛军有二百多人,而被王信派出去的人没走多远在就全被于万学击溃,非死即伤。逃回来的不过几十人。结果都随着王信投降了。 王信和何威及一众俘虏被押到杨林面前。没等杨林说话,王信立刻跪在杨林面前道:“小的王信,拜见大人!” 何威暗中啐了一口唾沫,极为鄙视王信这种奴颜婢膝的样子。 “王信,我没多少时间和你啰嗦。告诉我龙安共有多少粮草;又有多少粮饷和辎重?”杨林在杨雷等人的簇拥下威风凛凛的问道。 “回禀大人,龙安共囤积奢逆四万石粮食;饷银十八万三千余两;铠甲军械万余;骡马大车五百挂;还有…还有…”,王信说到这看了看杨林。 “还有什么?”杨林有些不耐烦的道。 “大人,请恕小人斗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王信向周围看看,压低声音道。 “放肆!”侯值现在可是佩服杨林佩服的不得了,大声喝斥道:“队官大人那有时间和你啰嗦?痛快点!” “慢着。我倒要听听他说什么?”杨林来到王信面前。侯值和张超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王信,生怕他偷袭杨林。 “大人,小的方才说的军饷有隐瞒。毕竟人多耳杂。实际军饷有二十八万余两。还有一些珠宝字画,价值不可估量。小的就求大人能放我一马。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跟奢崇明反叛朝廷实在是迫不得已……” “哦?王将军先前不是说身在敌营心在朝廷嘛。就这样一走了之未免让人难以信服。眼下可有个好机会让王将军证明自己是真心忠于朝廷的。日后朝廷详查下来,王将军也算是平叛有功之臣啊。”杨林盯着王信笑道:“不过王将军执意想退隐山林,本队官也不阻拦。但是奢崇明会不会放过你可不好说。” 王信闻言一激灵,心说对啊,奢崇明可不是善茬。这要抓到自己可就完了。不过眼前这个队官怎么看怎么比奢崇明还阴险呢。但现在已经毫无退路,如果不听他的还能有什么办法从叛逆这个行列里脱身呢。想到此处急忙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小的真的是一心向着朝廷,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那会有退隐之意呢?大人莫要拿小的开心。” “这就好。王将军果然对朝廷忠心不二。”杨林拍拍王信肩膀,挥手道:“来人,拿地图!” “遵命!”杨龙和杨虎上前展开地图。 “王将军,咱们去德阳转转怎么样?” “啊?德阳!”王信惊的嘴巴张的老大。 “对,咱们就去德阳!自古名将出吾辈,老子还没玩够呢!” 第一功 经半夜激战,杨林率部擒获叛军龙安守将王信、副将何威及麾下官兵三百余人;烧毁军粮近四万石;缴获大车五百余辆,大小牲畜数千头,甲械万余,毙杀叛军二百余人。己方伤亡包括战俘在内,共计百余人。另一员叛军副将张宏与其他士卒趁乱逃出龙安,杨雷罗英等人追击未果只得返回。 由于张宏脱逃,叛军主力会随时反扑龙安。杨林集合队伍决定连夜转移。而他们下一个突袭目标就是离龙安七十余里的德阳。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杨林命杨雷于万学等人将缴获的银两和部分物资就地掩埋。同时告诉全城百姓立刻逃离龙安,避免叛军回头报复。 在如何处置叛军俘虏的问题上,被解救的出来的明军战俘们群情激奋怒不可遏,纷纷扬言要杀了他们为死去的亲朋好友和同袍报仇。杨林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严厉警告他们不得妄动。随后让明军战俘们感到惊讶和愤怒的是,杨林竟然将除王信和何威以外的俘虏全部释放。 马武反应最激烈,领着人围住叛军俘虏大声道:“杨队官,私放俘虏是大罪。而且这些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应该全部斩首!如果上面因此追查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屁!”杨林来到马武面前大声道:“老子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放不放俘虏我说了算。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告诉你,现在放掉俘虏利大于弊。在没有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之前,你他娘的给我让开!” “我哥被他们折磨死了,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马武红着眼睛大吼。 “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把他给我绑了!”杨林急了。现在天色渐明,叛军一定会接到龙安失守的消息,说不定大队人马正在向这边开拔。 杨雷于万学二话不说上前就把马武掀翻在地,随后杨龙杨虎把他绑了个结实。马武身边的一位老年战俘急忙道:“队官息怒,这孩子年轻,说话不知分寸,队官大人不计小人过。算了吧。” 杨林怒哼一声,向鼓噪不已的明军战俘们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那个还不听本队官命令。那么老子让他重新回到地牢里去,让叛军收拾你们!” 明军战俘们一听这话立刻安静了下来,在老年战俘的调和下给叛军俘虏们让出一条路。 “多谢杨队官不杀之恩!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在战俘营中最后放下武器的那名叛军队官双手一抱拳,随后转身与叛军俘虏们渐渐离去。 “集合队伍,撤离龙安!”随着杨林一声令下,杨雷等人开始忙碌起来。 明军战俘们见杨林没让自己跟着撤离,不禁心里打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商议一阵,然后推举那老年战俘作为代表向杨林问道:“杨队官,我们是不是也跟着您一起走啊?” 杨林抬眼看看翘首张望的明军战俘们,回首对那老年战俘道:“愿意跟我们走的欢迎,不愿走的也不勉强。不过凡是跟我们走的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否则免谈!” “是是是,大伙一定听从杨队官命令。”老年战俘向杨林躬躬身,然后急忙回到正在等待消息的战俘们当中。 趁着战俘们商量的时候,杨林将罗英、徐江、冯良三人叫到面前:“你们现在就回成都,禀明我们现在的情况。另外转告朱大人,我部要在奢崇明的肚子里闹他个天翻地覆。详细的事情我都写在这封信里面了。去吧!” “属下遵命!”罗英三人接过信后转身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以后,天色大亮。战俘们已经商量好了去留问题。他们虽有千余人,但老少皆有,其中有许多人有伤病。但为了避免再次被叛军俘虏,有六七百人愿意跟随杨林离开龙安。而剩余的人员则在分到几两银子后就散去了。 杨林匆匆将战俘们按每十人二十人进行分组,又让手下人担任各组什长和哨官,这才率队离开龙安。 龙安百姓见官军要走,虽然依依不舍,但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听从劝告出城四散于周边山川树林中。而杨林与百姓分别时的那句话却让他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各位父老乡亲,杨林对天发誓,我们一定还会打回来的!” …………………………………………………………… 大明天启元年十一月初二,成都布政司衙门。离杨林突袭龙安过去了三天。 朱燮元将手中的信看完之后交给副总兵王世权,然后端起茶杯美美的小饮了一口。竟一反常态的哼了两声家乡小调。 “啪!”王世权看完信后一下把信拍在桌子上,兴奋地站起来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真他娘的给老子长脸!老子就喜欢这样敢干的兵!” 一旁的薛敷政和周著急忙拿起信来观看,只见上面写到,恩师左布政使朱大人钧鉴:学生杨林仰赖朝廷之威,布政司薛、周、王三位大人运筹帷幄之利。率部于十月二十八日夜突袭龙安,生擒其主将王信、副将何威,解救我军被俘将士千人。烧毁敌军粮草四万石,缴获军资无数。现学生委派部下罗英三人回城禀明战况,万望恩师保重身体,再谋破敌良策。因我部人少,不能坚守,只能释放大部战俘痛离龙安。信到之时,学生正率部于突袭德阳路上。意图在恩师既三位大人运筹之下再立新功!誓死报效朝廷及恩师和三位大人的提携栽培之恩!(后附学生缴获敌军资清单。)” 薛敷政和周著看完信也是大喜,心说杨林这小子不仅敢干,而且很会说话。看看信上写的,立了这么大功劳也没忘把自己这些人推到前面去。嗯,孺子可教也! 朱燮元心中也是高兴,杨林这小子厚着脸皮叫自己恩师,摆明了是把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了。自己的学生打了胜仗,那么与老师的淳淳教诲是分不开的。朝廷在论功行赏时也会特别关注这一点。别说,这小子不仅能打仗,还挺会溜须拍马屁的。看来这师徒之名是坐实了。 朱燮元明白,克复龙安的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这不仅让叛军面临粮草不足的境地,更重要的是成都之围指日可解。对连在辽东吃败仗的朝廷来说是一件提振民心士气的大事。可以想象皇帝和朝臣们在接到这个消息时是何等的反应。 “来人,以六百里加急,不,以八百里加急向朝廷详细上书我军奇袭龙安之事!” “是,大人!”一旁的书吏躬身领命。 朱燮元又看向风尘仆仆满面倦色的罗英三人,道:“我那学生在你们离开之时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嗯?”罗英三人一愣,朱大人的学生,谁是他的学生? 还是罗英反应快,立刻就猜到了朱燮元的意思了,忙道:“回禀大人,我们队官说请大人放心,他要在奢崇明肚子里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个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朱燮元嘴里轻哼一声,随后俯身细看桌上的地图,他要知道杨林在去了德阳以后下一步要去那里。 朱燮元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对罗英三人道:“三位壮士在城外被阻两天,想来必是疲乏不堪,本应好好休息几日。但现今军情紧急,三位暂且歇息一晚。本官明日要你三人给我那学生捎去一封信,告诉他夜袭龙安有功,升千总职,麾下将士因功俱皆封迁,军职由他自己定夺。务必全力牵制敌军!” “遵命!”罗英三人暗自替杨林高兴,又是连升两级,成千总了。那老弟兄们岂不是也随着水涨船高。 朱燮元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提拔杨林,主要原因就是他有识人之明。另外杨林的战功也是显著,仅以七十余人便突袭龙安成功,举目大明上下谁有这样的功绩?而这次将杨林升为千总之职,已是达到了他的最大权限,事后只需向兵部备案即可。明军募兵制中千总以下军职是没有品级的,升迁也是由主管官员自定。如果想获得千总以上的职位,必须经过朝廷任命。 朱燮元现在真把杨林当做自己的学生看了,他认为突袭龙安是明军平叛战争中的首次胜利,朝廷必然要论功行赏。而杨林已是千总,那么朝廷就要封赏带品级的军职。现在自己年龄渐老,日后告老还乡时没有人帮衬着可不行。这倒不是他有私心,自古以来统治阶层就有这种潜规则。都想着在自己退休前提拔一批亲近之人,好为退休后留下人脉。 半月以后,大明帝国心脏北京城。这日早朝刚刚开始,年轻的天启皇帝还没坐稳龙椅,就见宫外急跑来一名皇门太监,一边跑着跑着一边大喊:“四川八百里急报,四川八百里急报!我军大捷,我军大捷……” “这个不知死活的猴崽子,乱喊什么?惊了圣驾砍你的狗头!”大内总管魏公公十分不满皇门太监的举动。 谁知天启皇帝却是闻听一振,急忙向跪在阶下的那名太监问道:“四川大捷?怎么回事?” 皇门太监擦了一下头上汗水,努力平静一下喘的厉害的气息,兴高采烈的道:“启禀皇上,四川左布政使朱大人学生杨林率部于上月二十八日夜袭龙安,烧毁缴获奢逆军粮器械无数,擒获两名守城叛将。这是朱大人的八百里急报,详情都在里面了。” “什么?”天启皇帝腾的站起身来,一旁的魏忠贤急忙上前搀扶,随后一名御前太监将奏折接过呈上来。 天启皇帝看罢奏折激动地连呼三声好,随后对阶下两旁的文武群臣大声道:“朕初登基,便遇奢逆作乱。而今辽东形势严峻,朝中竟无良策以对。诸位看看,镇远营千总杨林仅以七十余人便敢夜袭龙安,不仅大胜而且全身而退。尔等当自省怎样为国效力。忠贤,给诸位大臣念念奏折内容!” “遵旨!”魏忠贤拿起奏折大声读了起来。其内容与杨林写给朱燮元的信件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叛军因护城河加宽不能直取成都,改以垒土山及制做吕公车攻城等事宜。 大臣们听完奏折不禁暗呼官军中何时竟有如此精锐之士?急忙跪倒在地齐呼皇帝英明神武,国运昌隆。 正当大臣们大拍皇帝马屁的时候,又一名跑的气喘嘘嘘的皇门太监高举奏折跑进来,满脸喜悦的大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四川朱大人八百里急报,我军近日连克德阳、简阳、资阳,奇袭眉州(今眉山)!奢逆全线震动!” “啊?!”天启皇帝现在真是坐不住了,也不顾及身份了。直接来到阶下接过奏折看起来。害的魏忠贤急急的跟在后边。 “臣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八百里急报:臣学生杨林部于上月二十八日夜袭龙安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德阳,而后南下连克简阳、资阳、眉州等地,奢逆全线震动,已现溃败之象!陛下接臣急报时,杨林部正于直捣奢逆老巢永宁路上!” “杨林,朕记住你了!”天启皇帝看罢奏折后向魏忠贤大声道:“拟旨,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平叛御敌有功,加兵部尚书职,兼督四川诸军务;其学生杨林英勇善战,连复失地,升成都守备之职,赐平蛮校尉号,麾下将士皆连升三级……” 天启皇帝这边口述着圣旨,那边有史官记载道:天启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帝闻西南捷报,大喜。升朱公学生杨林为守备,赐平蛮校尉……” 第十三回 攻城略地扰敌乱 杨林率部离开龙安以后,向北直取德阳。他们还是采用化装的老办法扮作叛军。为了便于指挥和管理,他将所有解救出来的明军战俘统一编入自己的刀牌队。 为了抢在德阳叛军知道消息以前袭占德阳,杨林将缴获的大车挑出一些,又将所有骡马全部带上,为的就是抢时间。部下们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乘车,沿着官道急进。远远望去,只见大路上车轮滚滚,人喊马嘶。被解救的战俘们普遍体质不太好,大部分都乘坐马车。 马武望着来回指挥调度队伍的杨林身影,向坐在身边那位老年战俘道:“刘叔,你说咱们跟着杨队官走是对还是错?” “什么对错的?咱们当兵吃粮就得听长官的命令,让干啥就干啥。你小子今天办的事就不对,人家把咱们救出来感谢还来不及呢。你可好,一出来就顶撞长官。以后还想好不了?”刘叔说到这把身上的甲胄紧了紧道:“这是碰上杨队官宽宏大量没追究,还让你当了什长。否则换了别人先打你顿军棍再说。” “我想给我哥报仇还有错?那帮家伙不是人,是畜生!折磨起人来狠着呢!”马武不忿的道。 “就你一个人想报仇?就你一个人受折磨了?”刘叔指着马武道:“我可跟你说,咱们村里出来的就剩咱们俩了。我还指望着死了以后你为我上坟烧纸呢。以后不准再跟个犟驴似的胡闹了。否则我死了以后怎么去跟你爹说?” “知道了刘叔。你总说这些,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马武有些不耐烦的道:“不过杨队官够仗义,给咱们先补发了两个月的饷银。凭这点,我就觉得他和以前那帮当官的不一样。” “所以你才不能再使驴脾气了。咱们出来当兵是世袭的,没办法。做事还是小心为妙。” “嗯,我知……”马武的话还没有说完。杨林不知何时策马来到他的面前。 “马武,你挑俩个弟兄去前边集合!” “是,队官。”马武应道。他现在还不习惯于杨林的命令,回答的有气无力。 杨林看了看马武没说什么,暗道真得找机会好好训练整顿一下队伍。这些人虽然都是战俘出身,但也都是战场上的老油条。打顺风仗没问题,可若是战事不利,第一个转身逃跑的绝对是他们。昨夜他们是为了能逃出叛军魔爪,不得不玩命死战。现在可不一样,如叛军大举围剿追击,他们很有可能溃散。所以不给他们定规矩是不行的。 杨林从成都带出来的部下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几天来的战斗伤亡和回城送信的人,现在只剩下六十多人。这些人要负责整支队伍七百多人的各项事务。尤其是其中很多人几天前还是普通的士卒,冷不丁的成为什长或哨官根本就没有管理的经验,处理起事情来不免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杨林为了突袭德阳顺利,但又要保持整支队伍的稳定,只能从明军战俘中挑选精壮人员和一些原先的部下进行行动。距德阳十里时,他对挑选出的四百名士卒进行了短暂的训练。而后让隋德刚统领剩余的人员,自己则率部直奔德阳。 现在已是太阳偏西的申时,德阳的城门已经关闭。杨林让王信叫门。而他和部下们则扮作王信的亲兵跟在两旁。杨林可不放心何威,怕他临阵倒戈,那样的话就坏了大事了。所以没把何威带出来。 王信大摇大摆的来到城下,高声叫道:“让你们的刘将军出来,就说我要见他!” 德阳的驻军将领叫刘茂林,是一名游击将军。闻听手下说王信突然来到德阳,急忙登上城头观察。 “这不是王将军嘛,您怎么来到末将的德阳?”刘茂林的职务没有王信高,而且王信还是丞相何若海的小舅子,可不敢得罪。只得客客气气的问道。 “别提了,老阿瓦久攻成都不下,粮饷耗费巨大。便派人让我亲自到各城筹集粮饷,这差事真是累人的很。”王信按照杨林先前教的说辞接着道:“没办法,我这第一站只能先到你老刘这来了,我现在是又累又乏,先开门再说吧。” 刘茂林对王信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按照王信一贯傲慢自大的作风,若不是事情紧急他绝不会亲自出马。急忙道:“请王将军稍安勿躁,末将这就让人打开城门。” 随着吊桥缓缓落下,德阳的城门大开。杨林和王信以及随行的一长溜大车鱼贯入城。刘茂林一边热情招呼着王信一边让人烧水做饭。等饭菜做好之后,时间已是过了酉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也就是趁着申时至酉时的这段时间,杨雷等人在杨林的暗中命令下,以散步和活动身体的借口在城中四处侦察了一番。把德阳城内的情况和地形看了个七七八八。并相应进行了突袭安排。 德阳远离前线,驻军比龙安还少,仅有五六百人驻守。虽然城内比龙安大,但是地理和建筑风格相差不多。 让刘茂林没有想到的是,王信手下那个“亲兵队长”在酒足饭饱之后突然大声道:“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杀无赦!” 随着这一声吼,只见王信身边那些“亲兵”立刻拔刀相向,瞬间便将自己身边陪酒的部下和亲兵斩杀殆尽。 “你们是官兵?!”刘茂林一声惊呼,还没等他起身迎战。杨雷于万学等人的钢刀已是刺入他的胸膛。 随着刘茂林的死,城中守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很快便被杨林率部各个击破,而后隋德刚率领后队人马进城协助清剿残余敌军。不到两个时辰,德阳克复。 杨林一边让人打扫战场一边统计缴获的军需物资。然后命大家就地休息。经过一夜休整,杨林等人略微恢复了精神。再次进行转移。 与在龙安的做法一样,银两、甲械等暂时不能带走的物资就地掩埋,将多余的军粮分发给百姓。 杨林一边命人回成都送信一边仔细研究地图。经过勘察对比,他决定向东南进行迂回绕到奢崇明的屁股后面去。现在的叛军一定在为粮草被烧而恼火不已,就是要追击也是沿着他走过的老路而行。绝不会料到自己会与他们相向背道而驰。只要自己行动迅速,敌军就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这就叫战场主动权。 杨林和杨雷等人商议了一番进军细节后立刻上路。还是以“骡马大车”化的方式急速行军。他们的下一个突击目标是离德阳二百余里的简阳。 简阳离成都百余里,与其卫星城龙泉相距近六十里,绝对是叛军的后背。经过两天的快速行军,杨林率部到达简阳。 简阳的守军还没有获得龙安、德阳被袭的消息。望着平静如常的城池,杨雷和隋德刚等人认为连日行军大家疲劳,想先在密林中歇息一晚。但杨林不同意,命令立刻奇袭简阳。事后让杨林感到万分庆幸的是,叛军送信的信使与他们就差了两个时辰,如果在城外休息一夜,那么简阳敌军就会获得消息做好防备。 奇袭简阳的经过就是突袭德阳的翻版,不仅消灭了五百名叛军,还解救了百十名明军战俘。同时也抓获了不明情况自投罗网的叛军信使。 根据叛军信使的供述,叛军对龙安粮草被烧的事情极为震惊。尤其是那些被释放的叛军战俘将消息在大营中散播后,叛军上下士气大降。派出五千人马发誓要将杨林部剿杀干净。但由于没有杨林部活动的确切情报,他们仅在龙安附近搜索。而德阳被袭的情报才刚刚传回叛军大营。 杨林闻言大喜,这说明南边资阳的叛军还没有知道任何自己的消息。在简阳歇息一夜后,他再次率部南下。 资阳离简阳六十余里,是叛军后勤保障的交通枢纽,驻军一千。杨林以龙安的方式取得成功。先是将驻军将领一一擒获,而后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不仅将驻军悉数歼灭,而且再次烧毁叛军囤积的粮草万余石。 在资阳,杨林大张旗鼓的休整了三天。目的就是告诉叛军我在这里,调动对方向资阳聚集。而后趁夜悄悄离开,向西直取近二百里外的眉州。 眉州在成都南方,也是远离前线。因为已经获得有明军一支精锐活动的情报,盘查的很严格。没想到杨林以少数精锐化装成百姓和伤兵的模样混进城中,而后趁夜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大破叛军。守将杨海山以下四百将士被格杀,杨林再次获得奇袭成功。 近半月时间,杨林以不到千人的队伍转战数百里,连克四城。其间忽东忽西、忽隐忽现,叛军被这种跳跃式的打击完全搞晕了。发誓要抓住杨林碎尸万段。 杨林在眉州休整后竟喊出“打到永宁吃晚饭”的口号,并让百姓和过往行人广泛传播,这让后方空虚的叛军极为惊慌。 叛军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前有坚城拦阻,后有杨林在背后捣乱放火。而此时各地明军正在向成都增援。登莱副使杨述程已率兵进至湖广;新任四川总兵杨愈懋与河南巡抚张我续率部分路向成都挺进;延绥总兵杜文焕由陕西率部南下四川;石柱宣抚使秦良玉与弟秦民屏、子马祥麟、侄儿秦翼明和秦拱明率部向成都急进。六七万大军犹如罗网一般向叛军头上罩来。 面对明军各路大军压境,最让叛军感到恼火的是杨林部,这支明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破坏力和影响力最大。他们化装成叛军四处攻城略地,让人防不胜防。弄得叛军互不统属的部队互相猜忌,生怕是杨林部伪装的奸细。 而杨林这支明军最可恨的是四处散播谣言,什么奢崇明病死了;兵败自杀了;叛军内讧了;叛军内部流行瘟疫了等等,弄得叛军占领区人心惶惶。这还不算,杨林部只要路过彝人村寨和城镇,将支持奢崇明的官员和民众一概斩杀。并将被斩杀之人的财产全部赏给贫苦百姓和支持大明的人,并扶植他们成为新的统治阶层。然后再挑选这些人的精壮子弟充入军中,用杨林的话讲就是釜底抽薪,让奢崇明哭都没地方哭去。 杨林率部离开眉州四天后,叛军终于在乐山与宜宾间的犍为,发现了这支让他们恨得牙咬切齿的明军踪迹。 第十四回 礼尚往来多借口 一支军队如何才能保持持久的战斗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战争。只有战争才能磨练军人的战斗力和意志。而参加战争并不断取得胜利,那么这支军队的士气和作风才能过硬;才能在面对任何敌人时毫不畏惧。 而杨林这支队伍正经历着这样的变化。他们的人数不多成份也不统一,有原先刀牌队的士兵;有解救出来的战俘;更有在转战途中补充进来的新兵。但在杨林以及众人的努力下,他们这支队伍的本质正在急速转变。其中最显著的区别就是精神风貌和士气的变化。 对于士兵们来说,杨林通过一系列的胜利树立了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威信。尤其是那些战俘们。在此之前,他们就是想着怎样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找机会溜走或是开小差。但是他们后来发现,在杨林的指挥和领导下,取得胜利竟是如此神奇和顺利。只要打了胜仗,杨林都会分个两三钱银子作为鼓励和奖赏,并承诺回到成都后会有更大更多的奖赏在等着大家。然后大家兴高采烈的高唱战歌向下一个目标转进。这也让他们逐渐转变了思想和观念。虽然艰苦和危险并存,但他们坚信在杨队官的指挥下,没有什么城池是坚不可摧的。 对于士兵的管理和领导,杨林采用的是精神奖励和物质奖励的方法。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每攻占一地,都能或多或少的缴获一些银两和物资,不仅能按时发饷,而且还能奖赏一下将士。他现在可不敢将所有银子都一股脑的分给手下,那样人人都成了富翁还有谁会去打仗?也许今天分完银子明天一早起来人全跑了。所以他只用极少的物质去刺激士兵们的神经,然后用口头的承诺来树立一个战斗的目标。在这个封建王朝里,不要用什么国家民族的大道理来提高士兵们的觉悟,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在战斗保住性命和怎样在战争中升官发财,这是人类的基本欲望所决定的。一名指挥官不知道自己手下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那么他无法带好队伍。这就是所谓的“知军心”。 杨林从成都带出来的那六十余名士兵现在可是得意骄傲的很,一路下来不仅取得一连串的战功,而且还升了官发了财。他们现在最小的职务也是什长。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活着吗。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不仅地位和职务提高了,杨林每次都奖赏他们比普通士兵多些的银子。这若是回到成都,那些没有跟来的同袍会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不用说别的,仅仅是奇袭龙安、德阳等地的战绩,自己就绝对有吹牛炫耀的资本。别人不仅要聚精会神的倾听,完事还要喝彩叫好。等自己年老以后子孙成群的围在膝下聆听这段戎马岁月,那是何等的自豪。 让杨林麾下将士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路艰苦转战竟然受到了皇帝的关注和嘉奖。在犍为县城的演武场里,杨林以及麾下八百将士神情庄重的跪拜在地,静静聆听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营千总杨林英勇善战,率不足千人之军连复失地。火烧奢逆粮草军资无数,斩获叛军数千。因功升成都守备之职,赐平蛮校尉。麾下将士因功连升三级。钦此!”宣读圣旨的人是朱燮元的亲兵队长朱学文,他是随着罗英等人辗转近两个月才在这里找到杨林的。 “谢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林和将士们听罢圣旨急忙齐声叩拜谢恩。人人脸上都露出喜悦激动之情。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升三级,也就是说普通士卒都成为了队官。而有职务的人都成为了把总、千总。 守备为正五品官职,武勋级别为“骁骑尉”,而皇帝竟然破天荒的额外赐勋“平蛮校尉”,这样的情形在大明历史上还真不多见。由此看出朝廷现在是多么器重这支队伍。也由此推断出杨林今后必然前途远大。跟着这样的将军南征北战,部下们也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现在已是大明天启二年的一月初。在去年的十一月末。杨林部在犍为附近故意显露踪迹吸引敌军后,毅然抛弃车辆,只留骡马驮载着辎重给养翻山越岭,竟出人意料的向川西疾进。在他们身后则跟随着六路叛军七八千人马。可见叛军对杨林部的重视和仇恨的程度。 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杨林拖着叛军从各地拼凑的这七八千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在川西的崇山峻岭中时而打转转捉迷藏;时而快速脱离接触突袭毫无防卫能力的村寨进行补给休整。气的叛军跳脚大骂。 杨林部在川西大山中转了两个月后,突然化整为零隐去踪迹,利用夜色跳出叛军的追剿,经过几天昼伏夜出的急行军,以迅雷之势在犍为附近的塘坝寨重新集结。而后一改喜欢夜间诈城的战术,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化装成叛军的模样,借口自己是大营派来加强犍为防卫的部队,大摇大摆的进入犍为,一举夺占县城。俘获伪县令以下三百余人。同时利用与叛军追击部队拉开的时间差,好好的休整了三天。 “守备大人,你让我们好找啊!”身穿着百姓服装的朱学文一边郑重的将圣旨交给杨林一边感慨道,“从成都出来我们就向龙安赶,然后去德阳、资阳、简阳、眉州等地,结果就是追不上你们。更让我们意外的是,你们竟然在大山里转了两个月。把叛军拖得筋疲力尽也没围住你们。幸好关海和罗英兄弟事先知道你们会重返犍为,否则我们现在还得在大山里找你们呢。你说咱们自己人都找不到你们,更何况是叛军呢。” 杨林急忙拱手道:“朱大哥辛苦了。小弟也是无法,这屁股后面可是跟着七八千的敌军。奢崇明现在做梦都想杀了我。我们若不是速度快些,恐怕真要让他美梦成真了。” “守备大人孤军深入敌军腹地,转战千里。搅得敌军不得安生,让朱某人好生佩服。有朝一日朱某人也想到麾下建功立业,届时大人可不要嫌弃将我拒之门外啊。”朱学文笑道。 “朱大哥讲的那里话,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那还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不过以朱大哥的才能真要到小弟这来,恐怕是屈才了。到时恩师该教训我大材小用了。” 杨林的话把朱孝文逗得一乐。这时隋德刚上前道:“四弟,朱大哥一路跋山涉水的找我们,总不能让人站着说话啊。我让人在驿站里摆好了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对对对,我倒忘了这事了。走,朱大哥。咱们先去吃饭。”杨林拉住朱学文的手臂,随后又向关海和罗英等人笑道:“关兄、罗英你们也一起来。我都想死你们了。” 为朱学文等人准备的酒宴很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样不少,还有犍为当地的特色小吃佐以附菜。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杨林等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朱学文讲述现今的平叛局势。 奢崇明自粮草被烧后气的暴跳如雷,随后又接连得到后方各地遇袭的消息,更是气的连斩麾下几名主管的将领泄愤。下令各地要严加防范形迹可疑的人员和军队,可又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而各地明军增援部队已经陆续到达成都。石柱宣抚使秦良玉与登莱副使杨述程、安锦副使刘芬谦率部大败叛军于牛头镇,收复成都外围的新都(今成都新都区),成都之围已解。更重要的是,奢崇明大将罗乾象因战事不利,已暗中向朱燮元投诚。正在计划何时起事,意图一举擒获奢崇明父子。总体来讲,叛军现在已是大势已去。而杨林率部在敌后的各种破坏活动,更是让叛军忙的焦头烂额顾此失彼。极大的牵制了叛军的精力,为明军在正面战场的全面反攻创造了良好的环境。 杨林等人听罢大声叫好。杨雷起身向朱学文一抱拳:“朱大哥,听你这么一说,咱们兄弟这些时日在大山里没白遭罪。看来这奢家父子的气数是到头了。来,朱大哥,小弟敬你一碗。感谢朱大哥为我们带来这样的好消息!也为了早日平定奢逆作乱,造福百姓,弟兄们把这碗酒干了!” “好,为了造福百姓。这碗酒干了!”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碗大声呼道。 一碗烈酒下肚,杨林一拍手,杨龙端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走了进来。杨林向朱学文道:“朱大哥不畏艰险,千里迢迢宣读朝廷对我们弟兄的嘉奖,对安定我部军心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此情此意甚重!小弟无以回报,我妻周氏特让我准备纹银五百两给嫂夫人及几位子侄作为新春贺礼,还望朱大哥笑纳!” “万万不可!”朱学文忙道:“为朝廷传达旨意是朱大人所托,更是卑职分内之事,怎可收守备大人用性命换来的钱物。于公于私,卑职万不敢受!” “朱大哥不要误会,”于万学在一旁嘿嘿笑道:“我四哥这银子可是替我四嫂代为送给你家嫂夫人和几位侄儿的新春贺礼,可不是我四哥送给你朱大哥的。家眷间礼尚往来是常事,朱大哥代为转交就是了,不要担心授人以柄。” 于万学的话音刚落,隋德刚等人也是纷纷附和。弄得朱学文不好意思起来。暗道这些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圆滑事故,难怪朱大人和布政司的几位大人夸他们明事理,懂礼数。原来如此啊。送礼送的简直滴水不漏。是啊,人家也没说是给我的,是人家媳妇给我媳妇的礼物,这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些小子人小鬼大,不仅能打仗还会交人。今后假以时日还了得?看来以后得替人家在朱大人面前要多说好话了。 “是啊,啊,好好好,那卑职就替贱内愧领了。”朱学文想罢只得打着哈哈把银子收下来。 “对了,守备大人。临行之时朱大人有一封信在罗英兄弟身上,另外大人还托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说行军打仗少不了此物。”朱学文从包袱中拿出一支用木盒装着的千里镜交给杨林。 杨林接过千里镜和罗英递来的信后放在桌面上,然后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才展开信件,上面只有八个字:孤军在外,便宜行事。 杨林明白朱燮元的意思,就是完全给自己权力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这好办,自己现在也是这么干的。就说现在自己的队伍,从龙安出发时近八百人,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和行军,淘汰了二三百老弱和意志不坚之人,还剩四五百人。可两个多月下来,自己一边行军打仗一边在各地挑选自愿从军的精壮入伍,人数还是保持在八百人左右,战斗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提升了。凝聚力也因为不断胜利而得到空前加强。以现在队伍的状态看,叛军老巢永宁绝对是敢去搅一搅的。 “朱大哥回去之前请代我向恩师和几位大人代转几件礼物。”杨林又是一拍手,杨龙杨虎等人手托几个包袱进来。 “朱大哥,恩师为平叛之事日夜操劳,呕心沥血为的就是江山社稷的安危。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一些野山参、虎骨、牛黄、犀角和冬虫夏草等等滋养身子的药材,望他老人家能保重身体,继续运筹帷幄让我等决胜千里之外。”杨林将第一个包袱打开后又包紧交给朱学文。 “这两个包袱是给薛大人和周大人的,里边是一些我在行军途中找到的名人字画和珠宝奇石。希望让两位大人帮着鉴定鉴定真伪。并暂时寄放到两位大人那里。请他们不要着急,鉴定的时间越长我越放心。” “好,卑职一定把守备大人的话转告给两位大人。”朱学文心说你小子就扯吧,什么帮着鉴定和暂时寄放,分明是送礼。不过你这小子也仗义,缴获这么多东西也没独吞,能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讨好上司。 杨林又拿过一个包袱道:“这里是一把宝刀,据传是三国时期蜀将魏延用过的佩刀,兄弟才疏学浅,难识真伪。请王副总兵代卑职鉴定真伪。同样,鉴定的时间越长我越放心。里边还有银票三千两,是请副总兵大人帮忙鉴定时的花销。” 朱学文接过包袱:“守备大人放心,卑职定当不负所托!” “这里还有银票三千两,请朱大哥按我这张名单上的人名逐一送去,所送银两也写的清楚。这是我以前在码头打零工时向他们借的。就说兄弟年轻,以后还需要他们继续帮衬。” 朱学文接过名单一看,好家伙,上面的人不是文官就是武将,几乎全是布政使衙门里的人,从上至下一个没漏。这小子一圈打点下来没人会说他坏话。恰恰相反,还得对他歌功颂德,指望他多打胜仗多有缴获,否则谁给他们继续送礼。 杨林交代这些事情后让人重新上菜,然后与朱学文等人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直至天黑才结束。 第二天早饭后,杨林命罗英、徐江、冯良、张勇、张胜等十几人护送朱学文一同返回成都。 望着朱学文离去的背影,隋德刚道:“四弟,咱们这回下的本钱是不是有些狠啊?那可是上万两银子啊。” “不,刚哥。这叫用金钱换无形的资产。而无形资产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猜忌,才不会被人下绊子。今后我们不仅要对自己人下本钱,更要对百姓下本钱。” “行了。你这套我是听不明白。”隋德刚揉揉因连日疲劳而酸痛的太阳穴道:“斥候回报,有两千余人的敌军已经从大山里转出来了,离犍为还有一天多一点的路程,你看咱们撤不撤?” 杨林看看县城外奔腾不息的岷江,略微想了想道:“这回不撤了。得想个法子吃掉他们!” 第十五回 阴险毒辣活阎王(上) 犍为县城紧邻岷江南岸,周边群山环绕,是北上乐山南下宜宾的必经之路。这里各民族杂居,风俗习惯各异,形成了较为鲜明的地域文化。 杨林率部夺占犍为后便出榜安民,严令部下不得做任何违反军规和扰民之事。城中的百姓见这支官军秋毫无犯,买卖公平说话和气,便逐渐放下忐忑的心情照常为生活而奔波。街上行人往来如常,店铺商家正常营业。 由于杨林部的到来,县城中最火的生意莫过于酒楼和妓院。三五成群的官兵不时的出入这里。大把大把的银子流水一般进入酒楼掌柜和妓院老鸨子的口袋里,把他们乐的脸上简直开了花一样。凡是见到官兵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吃饭或找姑娘的,陪着笑脸拉着胳膊就往里请。 杨林对部下的约束是极严的,例如官兵上街时的着装,必须甲胄分明光洁明亮,再配以头盔上飘拂的红缨,远远望去倍添英武飒爽之气。再如官兵之间不得赤膊或是勾肩搭背,严禁在行人密集之处大声喧哗;更不得拎着酒壶或是吃食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等等。对这些破坏官军形象的事情,杨林的命令是绝不姑息,凡是违纪的官兵被巡逻队一经发现,就地打五十军棍进行严惩,重者开除军籍。 杨林手下的将士们可不是傻瓜,都分得清是非曲直。因为按照皇帝的旨意,他们连升三级,现在的身份是军官,虽然无兵可带,但是饷银可是军官的饷银。另外除了饷银还有打了胜仗后的奖赏,数额虽然不多,但请同袍们吃两顿饭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现在无兵可带不代表今后无兵可带。守备大人不过二十岁便是正五品的官职,以后大家必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因为这些小事被开除军籍,那自己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所以大家谁都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把自己的前途耽误了。反而私下约定互相提醒和监督,生怕犯了这些很细小的军规。 杨林唯一对部下宽松的事情就是去妓院。他理解部下们随着自己转战的艰苦。尤其是在大山中的那两个月,将士们风餐露宿枕戈待旦,或是急行军或是在深山老林中打转转,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如不让他们好好放松,必然要影响士气和军心。不过为了防止因此有疾病在军中传播,他专门请了郎中进行预防和清洁工作,同时每天对接客的妓女进行体检。还在妓院的门口派人监督检查,没有清洁的官兵不得进入。 在城中休整的这几天,杨林部的军容风纪出奇的好。结果犍为百姓眼前一亮,暗叹官军中竟还有这样的队伍。一些贫苦百姓更是踊跃要求投军。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支官军花钱不眨眼的派头和丰盛的伙食。 杨林就是希望用这些小事来慢慢改变部下们的习惯,提高自身素质,为打造一支作战英勇、意志顽强的军官教导大队做准备。他也明确告诉部下为什么要遵守这些军规,遵守这些军规有什么好处。他还打算以后聘请先生教部下们识字。但是眼下,他不得不面对叛军一路追击部队的围剿。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五日,太阳刚刚升上树梢,一支衣衫脏乱神情极度疲惫的军队从晨雾笼罩的大山中出来,列着松散的队形沿着官道三三俩俩的向犍为县城走去。从旗帜上看,这支军队正是追击杨林部的叛军。 叛军离县城还有二里路。那些在城墙根下做生意的小贩见有军队过来,立刻卷起摊子随着来往的百姓向城内跑,一时间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城下除了狼藉遍地已是空无一人。随后城门紧闭高悬吊桥。 “我是老阿瓦麾下游击吴秀宇,奉命追击明军奸细!快打开城门!”一名叛军将领在亲兵簇拥下打马来到城下高声叫喊。 喊了老半天,城上才慢腾腾地冒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人喊道:“别玩把戏了!你们就是明军奸细装扮的!快走吧!” “放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谁他娘的是明军奸细?”吴秀宇身边一名将领上前大骂道:“老子是追击明军奸细的,怎么会是明军奸细?把你们知县和长官喊出来,老子让他们看看是不是明军奸细?” “去你娘的吧!前几天也有一帮家伙这么说。若不是知县大人明察秋毫,县城差点被人赚了去!你们快滚吧,乐山和宜宾可是驻着上万大军。小心大军一到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吴秀宇和那将领闻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吴秀宇道:“这位兄弟,我们真是老阿瓦的部下。实话告诉你,宜宾和乐山根本就没有上万的大军,都被调走了。这样吧,让你们知县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不行!我们知县大人忙得很,你有话对我说吧!”城上那人态度坚决的回应道。 “你他娘的想找死啊!”还是吴秀宇身边的那名将领喊道:“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城墙拆了!” “孙将军不要鲁莽。那样我们不是明军奸细也变成明军奸细了。容我再与他商量商量。”吴秀宇随后向城上道:“兄弟,你说前几天有一帮人要诈城,那么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向南!那个领头的说的和你们一样,都说是追击明军奸细。若不是我们知县大人听出他们口音不对,县城早就被人占了。你们别浪费时间了,上边有令,没有府衙官员的陪同,不得放任何队伍进城!” “向南?!那不是去永宁的方向吗。”孙将军大吃一惊,气愤的道:“这帮该天杀的官军,比他娘的狐狸还狡猾!在大山中转了两个月,始终没有放弃偷袭永宁的主意!” 吴秀宇也皱紧了眉头,暗中庆幸,若不是自己的队伍军粮告尽,实在疲乏的坚持不住了来到犍为休整。大伙此时还得在大山里转悠呢。也幸好由此得知这支官军的去向,否则永宁被他们偷袭了可就麻烦了。他想到此处不禁赞道:“好狡猾的敌军!好高明的金蝉脱壳之计!敌军中有智谋如此高深的人物,实乃我等平生罕见!” “吴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们办?”孙将军现在冷汗都下来了,急道:“敌军与我们在山中转了两个月,为的就是偷袭永宁。如果让他们得逞了,那么我们……” 吴秀宇一摆手阻止了孙将军继续说下去,斩钉截铁的道:“事不宜迟。不管敌军是否去永宁,我们都必须追下去!确保永宁万无一失!” “可弟兄们累得实在是走不动了。”孙将军指着或躺或坐在官道上的士卒道:“哪怕在这里休息一天也好啊。” 吴秀宇见状也是无奈,士卒疲惫不堪还怎么追击敌军?只得长叹一声向城上道:“兄弟,我们不进城了!只是求你给送些吃的喝的出来,好让我们养足精神追击敌军!” “别做梦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明军奸细假扮的?万一我们打开城门你们冲进来怎么办?还要送吃的喝的给你们,当我们是三岁的孩子吗?你们自己没有军粮?”城上的人依然用不信任的口气回应道。 “我们的军粮已经吃光了!否则以吴将军的身份怎会求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孙将军火气很大,句句带着骂人的话。 “你他娘的骂谁呢?告诉你们,城里吃的喝的有的是。就是白扔了也不会喂你这条狗!”城上的人针锋相对的回骂道。 吴秀宇拦住要继续大骂的孙将军,大声道:“这位兄弟,我们要怎样做你才相信我们?我说过我们不进城就是不进城!只要送些吃的喝的出来,我们休息一阵就走!我吴秀宇生平从未求过谁,但今天我厚着脸皮算是求你了!” “这还象句人话!吴将军,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其实我们也有苦衷。我们知县大人说过,管他什么队伍,只要不进城、不骚扰百姓,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城上的人向城外张望了一下,接着道:“吴将军,要想获得我们的信任很好办!但是你们必须拿出诚意来。看到三四里外的那片沙滩没有?只要你把队伍带到那并约束部下不得靠近城门,我们一定把吃的喝的送过去!” 吴秀宇闻言看了看身后那片沙滩,位置正好在岷江的边上,而且风景还不错,不禁大喜道:“好,我们这就去那边休息!希望你们能快点把东西送过来!” “请吴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送过去的!”城上之人说完话后就下去了。只留下两个人在城上监视着他们。 吴秀宇见状带领人马向那片沙滩走去。这片江滩长宽足有一里,软软的沙子细腻如脂,人走在上面就彷佛走在地毯上,那感觉极为美妙。叛军士兵来到此处之后伴随着奔腾的江水声倒头便睡,一时间沙滩上鼾声如雷。就连吴秀宇和孙将军都昏昏欲睡,足见他们是疲乏到了何种程度。 将近午时的时候,犍为城门大开,几十辆大车从中鱼贯而出。旁边则有百余人手持碗筷杯碟等器皿跟随。 “吴将军,我们送饭来了!”带队的一名青年来到沙滩边缘大声喊道。 坐在石头上似睡非睡的吴秀宇闻言急忙睁开眼睛,一推身边的孙将军孙猛道:“饭来了。” 此时叛军士兵们也都纷纷醒转过来,饥饿感迫使他们抢过那些送饭人手中的碗筷,然后乱哄哄你推我搡的扑向大车。有的甚至为了抢夺一块肉互相扭打起来。一些军官也加入到哄抢的行列。引得一众送饭之人直翻白眼儿。 “这成何体统!”吴秀宇和孙猛见状不禁大怒。难怪被人家牵着鼻子在山中转了两个月连影都没看到,看看士兵们现在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就知道差距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谁再敢抢就砍谁的脑袋!”孙猛大喝一声。他身边的亲兵们立刻上前以强硬手段维持秩序。 好不容易把士兵们的秩序整顿好,严令在没有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吃饭后,吴秀宇走到那带人送饭的青年面前拱手施礼道:“小兄弟,多谢了!吴某驭下不严让你们见笑了!待来日,吴某必当加倍奉还今日款待之情!” “吴将军不要见外,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希望吴将军信守承诺,吃喝完毕后请率队离开。以安城中百姓之心!” “那是自然!吴某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辈!请小兄弟放心!”吴秀宇微微笑道。 第十六回 阴险毒辣活阎王(下) “好。我看大家饿的很了。那就请吴将军下令让弟兄们开饭吧。完事我们好回到城内交差。”送饭的青年说道。 “是啊,饭是要一口口的吃的,不急。不知小兄弟贵姓啊?”吴秀宇依然是笑呵呵的问道。 “将军客气,小的免贵姓米,单字云。”青年躬躬身,随后道:“将军不下令开饭怕是饭菜中有毒吧?” “这是说哪里话?米兄弟莫要误会!”吴秀宇解释道:“我这些弟兄连日来未曾吃过一顿饱饭,若是冷不防的吃的太饱,我担心他们的身体受不住。” 米云看着吴秀宇心中暗哼:我家大人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上钩。不过你们还是要老老实实掉进圈套里!想到此处,米云不再与吴秀宇答话,向身后随从们挥挥手。 只见送饭的随从们拿起碗筷,分别从大车上的木桶里盛出饭菜,然后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大概过了两刻钟,送饭的人吃喝后毫无异状。米云才向吴秀宇道:“吴将军,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这、这、这是误会。米兄弟千万不要把我当成疑心甚重之人。我等领兵在外,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米兄弟不要见怪!”吴秀宇这时才放下心来。下令部下开饭。 叛军士兵早已饥肠辘辘,闻令又要一拥而上。哪知旁边吴秀宇和孙猛的亲兵卫队一顿鞭子又把他们赶了回去。 “各队依次打饭,如有违令争抢者,斩!”孙猛大喝道。 在严令下,叛军按照编制序列开始打饭。随后叛军士兵们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吴秀宇和孙猛现在也不矜持了,接过亲兵打来的饭菜也是一顿猛吃。一边吃一边道:“这些米饭和面饼耐饿是耐饿,就是有点噎人。不过还是感谢米兄弟送这些过来。” 米云闻言急忙道:“二位将军恕罪,小的倒是忘记了这细节了。请稍等,我让他们把后面的酸辣汤推上来。” 随着米云的一声招呼,几辆大车推到叛军队伍的面前。车上装着十几个大木桶,里面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二位将军,这些桶里是汤水,还热乎着。让弟兄们趁热喝了顺溜顺溜。我们倒是忘记了米饭和面饼噎人这回事,抱歉啊抱歉。”米云一边赔不是一边让人当着叛军的面喝汤。 见汤水也没什么问题,被米饭和面饼噎得直翻白眼的叛军士兵急忙排队依次打汤。负责盛汤的人拿着大木舀子一边忙乎着一边喊道:“各位军爷趁热快点喝,这酸辣汤去风湿解寒气,要喝出汗来才舒服,喝完了还有啊!” 吴秀宇和孙猛也端起汤来大口喝起来,一连喝了两大碗。暗赞这汤味道真不错。一碗下去浑身冒汗,舒坦的无法形容。 吃饱喝足的叛军横躺竖卧的躺在沙滩上,被阳光一晒惬意极了。有些人竟然还哼起了黄色小调。真是饱暖思淫-欲啊。 米云指挥随从们收拾碗筷杯碟。随后向吴秀宇笑道:“吴将军,这酸辣汤的味道如何?” “好,实在是太好了!浑身舒坦极了!”吴秀宇现在感到身体有些乏,困意逐渐向头上涌,但还是打起精神赞道。 “哈哈哈,那就好!希望吴将军不要忘了我们犍为的酸辣汤,这是我们当地的著名小吃。”米云大笑道。 “米兄弟真是能说笑话。不过一道汤而已,哪来著名小吃一说?”孙猛不同意米云的说法,刚要起身活动活动,突然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随着孙猛突然倒下,再见周围叛军士兵犹如割麦子似的纷纷倒地,一些人倒下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只是大呼:“肚子好疼,头好晕……” 吴秀宇见状大惊,随后也痛苦的捂着肚子道:“汤里有毒!” 此时米云却脸色一变,高喝道:“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来人,鸣炮告知大人大功告成!” 等吴秀宇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黑,脑袋犹如炸开了一般疼痛不已。周围灯笼火把密布,照的四周亮如白昼。他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毫无力气,手脚被锁链铐得结结实实。 “吴将军,你醒了?酸辣汤的滋味如何啊?”随着这句话,周围爆发出了一阵阵诡计得逞的奸笑声。 吴秀宇抬起头,见说话的正是那米云,只不过他现在身穿官军甲胄,不禁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之徒,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和爷爷我面对面的大战三百回合!” “吴秀宇,你别不识时务!”米云手按佩刀上前一步道:“尔等俱是朝廷钦点的叛逆之徒,现今身陷囹圄还敢口出狂言!如不是我家大人心存仁慈,念尔等俱是大明子民,你的狗头早就被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了!” “呸!”吴秀宇啐了一口道:“老子从跟着老阿瓦起兵的时候就没打算善终。别废话了,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正对着吴秀宇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英俊的青年人,他起身来到吴秀宇的面前道:“吴秀宇,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明军奸细头领,记住,我的名字叫杨林,大明成都守备,平蛮校尉就是我。” “狗官!我要杀了你!”吴秀宇简直不敢相信在大山中与自己周旋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是个小青年。他怒不可遏的吼道:“朝廷真是没人了。竟然弄了一个乳臭味干的草包来充数!” “你妹啊吴秀宇。我是抱你们家孩子下井了还是半夜敲你媳妇门了,你他娘的这么恨我骂我?” “那是私人恩怨,与我们俩人之间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你既然是朝廷的命官,就是朝廷的鹰犬!所以老子就要骂,就要恨!”吴秀宇眼中冒火的盯着杨林。 “你听着。杀你就和碾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你死了没什么让我们可惜的,相反我可以用你的旗号去办很多事情。”杨林盯着吴秀宇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比如在你的部下里选一些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人,然后让他们以你的名义去诓骗那些还在大山里打转的笨猪,至于到什么地方就是我说了算了。然后用对付你的办法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吃掉。你看怎么样?” “狗官,你卑鄙无耻,不得好死!”吴秀宇现在都要被气死了。他相信眼前这个家伙绝对会那么干。 “别妄想用激将法让我把你一刀宰了。那样太没意思了。我有很多办法对付你们这帮叛逆。现在我让你看个人,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杨林说罢一拍手。只见吴秀宇身后的布幔被拉开,石阶下站着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官兵,中间树立着的一物极为高大怪异。 “你看清楚了,这东西叫十字架,是西洋的玩意。你的同袍孙猛很固执,我只能让他试试这东西的滋味了。“ 吴秀宇抬眼望去,只见孙猛口中被塞上了木桃,衣服被剥光,随后脚筋被挑断,再随后被成十字形用一尺多长的铁钉活活钉在十字架上。随着十字架缓缓竖起来,孙猛痛呼惨叫声也是越来越大,他听的心都要碎了。 “吴秀宇,你觉得你的部下里有几个人能熬得住十字架?这玩意被钉上去还不是最可怕的。等天明时我把它移到空旷之地,让人遭受风吹日晒、雨雪霜冻、鸟啄虫食之苦。没个十天八天的甭想死。我想就是铁打的金刚也会生锈吧?” “多说无益,但求速死!”吴秀宇闭上双眼神色决绝的道。 “好,是条汉子!若是换做旁人早就被十字架吓死了。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是怎么着了我的道的。省得你见了阎王说我不仗义。”杨林说到此处向米云使了个眼色。 “为了打消你们的戒心,我们开始时没在饭菜和汤里下毒。是在盛汤的时候在木舀子里下的毒。这毒叫‘三步倒’,毒性极烈。别说是人,就是狮子老虎也不在话下。是我以前毒猎物用的。” “吴秀宇,这回明白了吧。我们米队官可是苗家用毒的高手。为什么要给你们米饭和面饼?就是要让你们喝汤,喝得越多越好。你那两千多名部下可一个都没跑了。现在都跟栓蚂蚱似的绑在一起。如果你继续固执,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把你送上十字架!而他们中有谁与你和孙猛一样固执,我也会把他们送上十字架。然后从犍为这个地方开始,沿着官道一直排到乐山或是永宁。我想,那景象一定比京观(人头堆砌的山形物)更壮观。” “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吴秀宇现在真是要崩溃了,从军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对手。 “很简单,归顺朝廷!然后把你那些固执的同袍都变得象绵羊一般的温顺。”杨林说到此处不禁奸笑起来。 第十七回 杀人嗜血非我意 (今日两更奉上!求票票!) 犍为城内演武场,大队官兵环列两旁。人人弓上弦刀出鞘,虎视眈眈的看着场中的叛军俘虏。 叛军俘虏足有两千多人,被又粗又长的绳子串连捆绑着。他们被严令跪在地上,不得抬头东张西望。若有违犯立刻遭到官兵的皮鞭和棒子殴打。 马武现在手拿皮鞭得意极了,和许多同袍来回巡视着俘虏。在前段时间他还是叛军的俘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竟然变成了看管叛军战俘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后被编入刀牌队的明军战俘们对杨林是越来越认可,越来越佩服。尤其是马武,现在是为杨林马首是瞻,说往东绝不会往西。尤其是昨天杨林设计一下擒获这么多叛军,让他更加折服。 马武来回巡视着,一抬头看见刘叔领着几名伙头军担着食盒向里边走去,急忙问到:“刘叔,你这是干啥去?” 刘叔本名叫刘财,是马武父亲的好朋友。今年不过四十五六的年纪,只不过头上白发多了一些,显得有些老成。所以在军中大伙都管他叫刘叔。 刘叔停下脚步笑呵呵的道:“守备大人和几位长官昨晚一夜没睡,我这领着人给他们送点吃的喝的。” “那好了,刘叔。你忙去吧!千万别让大人饿着,大伙现在可离不开他。”马武现在真是意气风发的紧。没有杨林的信任和器重,自己何以能成为明军战俘中的第一名什长。而后随着守备大人一路转战,与大伙因功连升三级。别人一般都是队官职务,自己二十岁出头便已是把总军职。娘的,俺马家祖上何时出过这样的大官。 马武这边正想着,那边却传来一声喊:“守备大人到——!” 只见杨林在隋德刚关海等人的陪伴下匆匆来到阅兵台上。身后杨龙急忙搬来一把椅子让杨林坐下,随后又展开一柄硕大的布伞为其遮阳。隋德刚关海等人则分列两旁。而送饭的刘叔等人则无奈的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将叛将吴秀宇和孙猛押上来!”杨林沉喝一声。杨虎忙向后边传令:“带叛将吴秀宇和孙猛!” 马武一见这架势急忙向身边的那些同袍命令道:“整理军容,免得让大人不高兴!” 谁都知道杨林对军容着装很重视,所以大伙不敢怠慢。这边马武等人纷纷从上至下整理戎装,那边吴秀宇和孙猛已是被依次押解上来。吴秀宇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台前,而孙猛则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用大车运来的。 叛军战俘中有胆大的偷偷抬眼观瞧,一见到十字架不禁心中惊呼,那是什么玩意?孙将军怎么被钉在上面了?怎么后边还有个这东西? “吴秀宇,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降还是不像?”杨林现在极为恼火。这个吴秀宇是死脑瓜骨,油盐不进。自己和弟兄们威逼利诱了一夜,包括让王信去规劝也不行。自己认为可以利用他在叛军内部大做文章,结果这个家伙就是固执到底。 “狗官,别做梦了!老子还是那句话,要命可以!但要吴某出卖同袍弟兄,妄想!”吴秀宇大义凛然的吼道。他的这声吼让叛军战俘们纷纷抬起头来。 “低下头!谁让你们抬起来的?”马武等人见状挥起手中的鞭子向战俘们狠狠打去。随着一片惨叫响起,一些战俘被打得皮开肉绽抱头大呼。 杨林见状皱皱眉道:“让马武他们别再打了。要善待。” “是!”杨龙领命急忙下台向马武他们跑去。 “吴秀宇,你很不识抬举!”杨林看向吴秀宇道:“你别以为你很忠义,我还是那句话,我有很多办法对付你们这帮叛逆!既然你想杀身成仁,那么本守备成全你!来人,把他钉上十字架!” “是!”杨海杨山几人上前架起吴秀宇向台下走去。 “你们听着!”杨林起身向台下跪着的叛军俘虏们喊道:“叛将吴秀宇、孙猛不思朝廷宽厚之恩顽抗到底,今天本人就成全他们!如果你们想与他们一样,那么本人绝不手软!” 这时吴秀宇已被刽子手剥光衣服挑断脚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叛军战俘们听得肝肠寸断。尤其是吴秀宇被钉上十字架与孙猛一同被树立起来的时候,一些叛军俘虏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流。 望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叛军战俘们,以及在十字架上痛呼惨叫的吴秀宇和孙猛,杨林心中大念罪过。为了震慑叛军及暗中还有野心的家伙们,让他们不敢再生异心,减少百姓因此遭受的兵灾之苦,自己不能不行这惨绝人寰的手段。至于身上会背负什么样的名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把他们当中什长以上职务的人全都找出来,另外也包括吴秀宇和孙猛的亲兵卫队。”杨林向台下的叛军战俘们一指道。 不到半个时辰,马武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同袍完成了杨林的命令。将三四百名叛军俘虏依次推到台下跪倒。然后来到杨林面前抱拳施礼道:“属下已按大人军令完成任务,请大人吩咐!” 杨林点点头道:“这些人俱为叛军中骨干,多少都与其上层有瓜葛,即使归顺也是心怀不满,一旦有机会必会再叛。所以留不得!你带人去讯问剩余俘虏,凡愿降者不杀。不愿降者挑出来,我一会儿有用。” “是,大人!”马武领命转身而去。 “老四,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隋德刚上前小声道:“按照以前的办法放了他们就是了。难道真要全杀了?” 关海也上前道:“大人三思。古语云杀俘不祥!如果我们杀戮过重,恐怕要身负骂名啊。” 杨林闻言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之前是四处转战,即使放掉俘虏敌军也找不到我们。但现在不行,俘虏比我们多上不止一倍,城中又没有合适之地关押他们。万一有俘虏脱逃,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而我们不过休整几天,大家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时叛军来追击我们跑都跑不动。所以,我不得已而为之。” 杨雷见杨林这样说,便道:“刚哥和关海兄太仁慈太迂腐。这些人现在是被我们抓住了才老实,若是在战场上厮杀那会给我们留半点情面。我支持四哥,对付叛逆就要用雷霆手段!” 马武办事的效率很高,很快回来复命。又有二三百名不愿投降的叛军俘虏被推到台下。 杨林转向一旁的王信道:“王将军一路下来为我们屡建大功,诈开不少城池。日后我必将详情上书朝廷,替王将军说明跟随奢逆反叛实属无奈之举。所以这次就暂时不烦劳王将军了。” “多谢大人美意,小人感激不尽。大人但有驱使,小人必效犬马之劳!”王信急忙躬身施礼。 “嗯,王将军忠于朝廷,其心可嘉!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杨林随即望着拄着拐杖的何威道:“何将军时至今日对朝廷可是寸功未立,实在是让本人失望啊!” 何威一听刷的冷汗就出来了,方才吴秀宇和孙猛所受的酷刑把他吓得半死。闻言不禁暗骂杨林真是阴险可怕,准是要让自己对不愿投降的俘虏下手了。但为了保命,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小人真心忠于朝廷。但无奈腿上有伤,让大人多虑了。” 果然不出何威所料,杨林道:“何将军既然如此说,那么本人就要你交出对朝廷忠心的投名状!” 何威一愣,忙道:“大人说笑了。小的不是那草寇土匪,如何为朝廷交出投名状?” “何威,你是聪明人,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杨林说着拔出腰刀扔到何威脚下,道:“下去把吴秀宇和孙猛亲兵队长的脑袋砍了,然后回来复命。这就是你给朝廷的投名状!否则空口白牙让人无法信服!” “这、这、这……”何威现在对杨林又恨又怕,这家伙那里是朝廷五品命官,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手段太狠辣了。 “怎么,何将军腿疾还未好吗?”杨林阴侧侧的盯着满头冒汗的何威。一旁的杨雷于万学等人也是要吃人一般的看着他。 何威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了,一下跪倒在地道:“大人,求您放过小的一马。小的实在下不去手啊……” “马武,送他上十字架!”杨林极为不满的道:“早就看出你对朝廷模棱两可的不臣之心!这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何威苦苦哀求:“小的愿意交投名状……” “已经晚了。带下去!” 杨林不容何威分辨哀求,命马武带人架起他向台下奔去。现在马武心里这个解气劲就甭提了。就是何威这个阴险的家伙让人折磨死了自己的哥哥,今日算是为兄长报仇了。还是守备大人明白咱的心思,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将何威衣服剥光后,马武亲自挑断他的脚筋。而后不顾他的惨叫挣扎,将一尺多长的铁钉分别钉入他的手脚中。复命后他跑到外边的围墙下大哭失声。 王信看着在十字架上痛苦哀嚎的何威、吴秀宇、孙猛三人,在一旁悄悄拿出手帕,颤抖着双手把额头的汗水擦了又擦,暗呼侥幸,多亏自己这一路来表现良好,否则今天自己就得被送上这个叫什么十字架的东西上。 “每二十人为一队,让那些愿意投降的人把不降的都斩了。为朝廷交投名状!”杨林冷冷的下达了屠杀命令。 “狗官,你不得好死!” “有种的来吧,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你这屠夫,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 看着被官兵逼迫着向自己走来的那些同伴,不愿投降的叛军纷纷破口大骂。 杨龙杨虎等人带队监督那些投降叛军的行刑情况。他们紧紧围住手拿钢刀颤抖不已的叛军降兵,恶狠狠的严令他们举起屠刀准备向昔日的同袍下手。 见一切已准备就绪,杨林转身闭上眼睛,暗道:杀人嗜血非我意,华夏昌隆心中求!此时两行清泪已是悄无声息的自他眼角缓缓流下,随即大喝一声:“斩——!” 只见血日之下,二十把钢刀先后落下,失去头颅的身躯纷纷栽倒在血泊之中…… 一队队的降兵在严令下依次斩杀不肯投降的同伴,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近五百名叛军俘虏斩杀完毕。许多降兵过后坐在地上大哭,而更多的人则木然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林知道,仅仅依靠杀人立威还不能获得这些降兵的效忠和折服,他现在需要扩大自己的队伍。而如何获得降兵的心是个大问题,但他已经想好了办法。 望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杨林负罪感极重。他命人厚葬这些不肯投降的叛军将士遗体,并记下他们的名字籍贯,按官军阵亡将士的标准对家属进行抚恤。虽然他们的家属现在还不能收到抚恤的银子,但杨林暗自做下承诺,平叛后会让人逐一送去。 杨林为了安慰降兵,他没有将他们立刻分开。接连十余天到他们中间巡视,嘘寒问暖面面俱到。吃饭时更是与降兵们席地而坐,谈笑风生毫无朝廷命官的架子。这也慢慢改变了一些降兵认为他是屠夫和恶魔的印象。 临近除夕,杨林精心准备的要完全获得降兵军心的一场演出开始了。 第十八回 放下鞭子取人心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二十六日,临近新春除夕,家家户户忙着购置年货。十里八村的百姓陆陆续续向犍为县城内涌来,街上的人流比往常多出了好几倍,各商家店铺前叫卖叫卖声此起彼伏,生意异常火爆。 城门和各条街道上,到处都有杨林部巡逻队的身影。他们警惕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严密防范和甄别任何想趁机混入城中的敌人奸细。 几天前,杨林得到斥候和过往商贾的情报。由于战事不利,奢崇明将在川西大山中追击自己的叛军六千余人调往成都前线,现在官军与叛军正相互对峙。 杨林闻报大喜,这说明奢崇明知道自己不会蛰伏不动,但苦于兵力短缺局势严峻,不得不暂时放弃对自己的追击。这就好,你奢崇明不管我,那我就多休整几天。等我养精蓄锐吃饱喝足之后继续爆你菊花! 还有一件事是杨林眼下需要解决的。就是关于降兵们的整编和怎样获得他们忠心的问题。现在银子不是问题,他率部一路转战下来,靠的就是以战养战的法子。能带走的银子和财物都带走,带不走的就地掩埋藏匿。等战争结束再回来取。至于树威,杨林觉得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降兵们已经完全被自己的狠毒手段震慑住了。唯一缺少的就是在精神上找到一个共同点,在心理和意志上给予他们一次共鸣。 “四哥,你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听说你弄了一个戏班子藏在后花园小屋里,并且让张超他们严加看守不得外人接近。四哥,我提醒你。咱们现在可正打仗呢,不是养个小戏子玩的时候。我就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好这口了呢?这要是让娘知道了非胖揍你一顿!”杨雷拉住正要向外走去的杨林严肃的道。 “瞎说什么?你现在不懂,等到时候就知道了!”杨林甩开杨雷的手闪身要走,于万学却上前拦住了他。 “四哥,我们做弟弟的不能眼看着兄长走弯路。我和五哥已经观察你十来天了。除了去军营,你没事就往后花园那个小屋里跑,一呆就是一夜。你究竟在干什么?现在你是守备大人,皇帝陛下亲封的,手下还管着两千多号人。你这一天不务正业的让朱大人和其他大人知道了怎么看你?”于万学也很严肃的道:“我提醒你,周姐姐对你非常非常那个,盼你回去盼得都睡不着觉。你别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四哥,如果你还是以前我们那个四哥,你现在马上把后院的那个小娘们赶走!你要不好意思我和五哥替你代劳!” “什么都和什么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杨林现在被杨雷和于万学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快忙你们的,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杨雷上前一步:“四哥,今天我和万学对你说这些话是为了你好,别因为小事把自己前途耽误了。另外你别以为我俩不知道燕儿给你的东西是什么。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就是没说而已。我说四哥你能不能别把事办的那么绝。你在这找小娘们玩不要紧,一下就伤了周姐姐和燕儿俩个人的心。完事以后你怎么面对她们?怎么对娘亲还有方叔他们解释?手下的这帮弟兄又怎么看你?” “是啊,四哥。你这么做可太不仗义了。甭说别的,我若是有两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对我这么好,我得把她们当祖宗供起来!你说你咋就不知道珍惜呢?”于万学愤愤不平的道。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杨林现在是无法说清这个事了,只得无奈的道:“你们赶紧回去把街面上的治安管好,这些事情现在没法和你们解释。快让开,我这急着呢!” “好,你是守备大人你厉害!”杨雷冷哼一声道:“杨老四你记着,从今往后我和万学要是再管你这些破事,我俩把名倒过来写!兄弟,咱们走!” 杨雷说完话后和于万学转身就走。杨林看着俩人的背影急忙喊道:“老五、万学,你们完全误会了!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骗鬼去吧!”杨雷和于万学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转过墙角,留给杨林这句让他无奈的话。 冬天的太阳落山的早,不到下午五点钟天色就完全黑了。此时城内演武场里火把密布灯笼高悬。以阅兵台为中心,场内被用白石灰画出了一个一个的方格,其中摆满了大小相近的木凳。除了在城上警戒和巡逻的官兵,其余全体官兵按照方格内的标识整装列队。一千五百名降兵被安排在最中间。他们不知道今晚为什么要在这里集合,有些人暗想是不是杨林是不是又要杀人了。正当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猜测着的时候,杨林在隋德刚关海等人的簇拥下来到阅兵台上。 “将士们,你们一定在想今日为何要早早吃过晚饭;又为什么要在这里集合列队?尤其是后加入的弟兄们一定在想,是不是守备大人要砍那个倒霉鬼的脑袋或是要把他送上十字架了!”杨林手拿着杨龙递过来的铜皮喇叭大声喊道。 杨林的这几句话立刻引得台下官兵们发出一片笑声,更让降兵们紧张的心情得到了放松,有许多人也跟笑了起来。 “不是,都不是!我杨林不是屠夫,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能用少数人的性命来换我们大家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那个人不是爹生娘养、那个人没有亲朋好友?我与你们一样,都想活下去,都想活着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杨林一边说着一边向台下缓缓走来:“而我们今天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当兵打仗?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当兵的理由就是为了我的女儿不受到伤害!我只想保护我的子孙后代不要象我一样走上战场!你们呢,你们又为了什么来当兵?为了什么而战?” 此时官兵们鸦雀无声,静静的注视着在队前走过的杨林,他们完全被杨林的话所打动。 “我们当兵的无非就是为了吃粮拿饷填饱肚子,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日上战场的日子!将士们,弟兄们,我们真的应该好好想想我们为了什么上战场?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好了,不多说了!”杨林说到此处转身快步回到台上,而后又道:“我前几日请了一个戏班子,今晚就是请大家来看戏的。”杨林随后下台与隋德刚等人来到第一排降兵的中间。 侯值、张超、马武等把总见状急忙转身下令道:“各队注意,坐下!” 等各队官兵都坐稳以后,杨林向杨虎道:“开始吧!” 杨虎点头领命向后台跑去。不一会,只听得清脆的笛音响起,台上的布幔缓缓拉开,背景的画布上是一片即将收获的庄稼和恬静安逸的小村庄。一名老人和一名姑娘出现在台上,用悦耳欢快的音调唱到:“九月桂花遍地开,收获日子要到来。只等哥哥回家转,换得银两乐开怀……” 这戏的名字叫《放下你的鞭子》,是后世抗战时期著名的街头剧。杨林把它进行了改编,希望用它来与官兵尤其是降兵们产生共鸣。改编后的这部戏共分四段,第一段描述收获在即的秋天父女喜迎丰收和盼望未婚夫卖粮回来的焦急心情。正当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时候,战乱突起,姑娘的未婚妻被土司头人强行拉壮丁入伍。第二段描述未婚夫在军营中遭受的各种苦难和被土司头人随意鞭打奴役的经历;第三段描述父女俩因为天灾战乱,与众乡亲千里逃荒并与大家失散,辗转寻找未婚夫的艰辛历程。最后只能在街头卖唱为生。姑娘卖唱时因为饥饿几度昏厥在地,而父亲不得不硬起心肠挥鞭抽打;第四段描述姑娘终因贫病交加饿死街头,父亲因痛惜女儿死亡,可年老体衰终找不到女婿最后上吊自尽。小伙子得知后历尽艰辛投奔官军给亲人报仇。 整场戏除了第一段前半部分喜气洋洋轻松欢快外,剩下的几段戏无不是凄凄惨惨、悲苦无助。曲调也是凄惨哀婉、如泣如诉。 在古代,人们的娱乐生活很少。只要天一擦黑就上床休息。而杨林今晚的安排就切准了这个环节。官兵们看戏看的很投入,整个场内除了台上的演出外几乎鸦雀无声 一开始官兵们还觉得没什么,互相间还能低声评价这部戏几句。随着剧情的展开,大家完全被吸引住了。应该说,他们融入了其中。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但相同的是都吃过苦受过罪,也被人蔑视和欺压过。更对战乱和饥饿有着切身的体会。当看到第三段姑娘因为饥饿而昏厥在地,而她的父亲还用鞭子打她让她继续卖唱时,台上演员在哭,台下官兵也在哭。尤其是那些降兵们,看着这部戏就好象是在演自己一样,想起自己所经历的那些苦难,他们痛哭失声不能自抑。一时间台上台下哭声一片。 杨雷和于万学更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两个大小伙子哭得简直和泪人一样。于万学拉着杨雷的手臂哽咽道:“五哥,……四哥太坏了,咱们误会……他了……,原来,他不是……在找……小娘子啊……” “是啊,”杨雷甩了一把眼泪道,“杨老四……太损了……,除了父亲和……两位哥哥殉国……我从未这么哭过……” 当台上的戏演到最后一段时,官兵们的情绪更是沉重悲愤到了极点,当老人解下腰带向树上挂的那一瞬间,降兵当中有人撕心裂肺的高喊一句:“阿爹你不能死——!” 随即一名降兵眼睛赤红的飞速冲到台上,死死抱住扮演老者的演员不放,口中不住的喊着:“阿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阿力曲比回来了,阿力曲比回来了……” 杨林现在也是泪眼婆娑,突见有人冲上台不禁一惊。随即不禁大喜,暗道这十几天的功夫没白费,见效果了。 那名叫阿力曲比的降兵的举动很快引起降兵们的连锁反应,纷纷涌到台前向扮演老者的演员哭喊着“阿爹你不能死,我回来了”,更有的降兵跪在地上向家乡方向下跪叩头,口中不断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最先冲上台的阿力曲比是一名高大壮实的彝族青年,此时哭得涕泪交加。他松开扮演老者的演员转身大步来到杨林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大人先前的那番话,阿力曲比明白了。为给死去的亲人报仇,阿力曲比愿终生为大人效死!” “为给死去的亲人报仇,愿为大人效死!” 降兵们纷纷跪倒在杨林面前,他们的誓言震得树梢直抖,吓得不知发生什么事的鸟雀们不顾自己是夜盲眼展翅高飞。 “愿为大人效死!” 张超、侯值、马武等官兵也纷纷跪在杨林身前大声宣誓。 “好!”杨林此时也是激动不已,大喝一声:“拿鸡血酒!今日我愿与众将士歃血为盟——我们为亲人而战!为百姓而战!” 很快,大坛大坛的烈酒被开启,接着杀鸡焚香。杨林与麾下两千三百名各族将士捧起鸡血酒向天盟誓:“有生之年,为亲人和百姓而战!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干!”随着杨林这声吼,大碗大碗的烈酒涌入官兵们热血沸腾的胸膛里。随后一连串摔碎酒碗的清脆声响成一片。 第十九回 画像立传存永世 演武场周围的火把依然在燃烧,不时的滴下几滴油脂落在地上,在顽强的抗争一会儿后便渐渐熄灭。 西南各族极为重视以鸡血盟誓的誓言,他们一旦以此起誓便会信守诺言直至终生。杨林与他们歃血盟誓,便等于彻底获取了少民官兵的效忠。 杨林又与少民官兵约法三章,一、待遇与汉族官兵一样,不以任何形式和手段排挤打压歧视少民官兵;二、除罪孽深重之徒外,今后不再随意屠杀少民俘虏和百姓;三、少民官兵服役十年后可退伍为民,并获一百亩土地或相等财物的退伍费。服役期限以归降之日算起。服役期满愿继续服役者,待遇与现役官兵相同。 随后杨林又与全体官兵约法三章,一、除奉命行事外,不掳掠、不烧杀、不奸-淫,违者严惩;二、无论是卫所兵还是募兵,只要在杨林麾下,所有官兵服役期限均为十年,服役期满后与少民官兵一样,可获得百亩土地的退伍费,如无大规模战事则不再征调;三、不拖饷不欠饷不吃空额,官兵上下一致。 杨林与麾下官兵的约法三章为凝聚军心士气起到了提高和促进作用。同时也让官兵们对今后的生活有了希望。这种类似古罗马军团激励将士的方法开创了大明新军制的先河。也严重违背了大明立国以来的治军方针。 杨林的约法三章彻底让官兵个人的利益与他个人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这些激励办法只有官兵跟随他才能实现,而他若是身有不测,那么他对官兵们的这些承诺就会落空。这也是让官兵们更加效忠于他的手段之一。 杨林重新来到阅兵台上。他不担心军中会有朝廷的耳目,因为从一路转战的经历来看,朝廷还来不及在自己的队伍中安插耳目。即使安插了他也有办法进行甄别清洗。没办法,以明末的形势和为了华夏未来着想,自己今后不成为拥兵自重的军阀是不行的。若还是按照历史轨迹发展,自己就等着被后人捧着史书惋惜感叹吧。自己可不想成为左良玉、黄得功、姜瓖等等那些志大才疏的军阀翻版。 “各位将士,自本人从军以来,与各位历经艰辛转战千里,为朝廷立下些许功劳!屈指算来,现在离新春除夕还有不到半月时间。为了让大家好好过个年,本人要给你们先发些奖赏!”杨林大声向官兵们喊道。现在杀人立威、平易近人、情感拉拢、歃血盟誓这几步走完了,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来些物质上的奖励。告诉大家跟着自己不会白混。 “来人,把奖赏抬上来!”随着杨林一声令下,杨龙杨虎等亲兵抬上了十余口系着红绸的大木箱。打开之后,只见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两。 “全体将士人人有份儿,每人赏银十两!队官以上者额外增加五两!”杨林望着台下已经瞪大了眼睛的官兵们大声道:“后加入的弟兄不要认为我杨林言而无信厚此薄彼!队官以上军职者俱是随我一路转战下来的弟兄,他们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官职,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多得奖赏本在情理之中!今后你们若能与他们一样建功立业报效朝廷,我也同样一视同仁,绝不吝惜银子!” 降兵们一听这话也对,人家多得银子是拿命换来的。而自己刚刚加入官军寸功未立就得了十两银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十两银子几乎是普通士兵七八个月军饷的总和,这不亚于现实中的年终奖金。谁得了银子会不高兴? “谢大人奖赏!谢大人奖赏!谢大人奖赏!”侯值、张超、马武等原先的八百名官兵兴奋地齐齐跪倒在地,齐呼三声谢赏。他们人人脸上带着喜悦之情。从军这么长时间,还真没见过象守备大人这么既大方又有能力的将军。 “谢大人奖赏!谢大人奖赏!谢大人奖赏!”降兵们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跪地齐声高呼。差距啊,这才是真正的差距。刚刚归顺朝廷就得了这么大一笔奖赏,奢崇明和那些首领头人何时这么慷慨过。 更让官兵们吃惊和喜悦的事情还在后面。杨林见赏银分发完毕后又大声道:“各位皆为我大明勇士,为朝廷平叛立下汗马功劳!为了不让将士寒心,更为了让勇士的英勇事迹永受后代子孙的缅怀敬仰,我要为有功将士画像立传!永世传承!” 一众官兵闻言面面相觊,但立刻就明白了画像立传是什么意思。画像立传只有权贵和皇家才有条件有资格办这种事,真没想到自己这些大老粗也会被画像立传。一旦画像立传,自己的容貌和事迹就真的被后人铭记了。官兵们的心情现在可想而知。 “来人,请画师!”杨林向台下的杨龙挥了下手。一会儿十几位拿着画笔涂料和画布的画师来到台前。 “凡是我念到名字的将士到台前来,”杨林展开手中名册,大声道:“侯值、张超、马武、米云、刘二狗、赵水生……” 全体官兵此时鸦雀无声,生怕错过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那八百名随着杨林一路转战的官兵,个个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画像立传,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想想自己满身戎装的画像挂在墙上,受子孙后代的敬仰祭拜,那是何等的荣耀啊。这比进京赶考中举了还要长脸。日后回到故乡,乡亲们会如何看待自己? 很快三百余名官兵被叫到台前列队站好。杨林在台上深情的注视着他们,而他们也同样深情的注视着杨林。古语云: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守备大人如此深知我等心思,我等又怎能不以死回报大人? “尔等俱为我大明军中勇士,随我突袭龙安、克复德阳、转战资阳、简阳,奇袭眉州,一路不畏山高路险转战千里!大小数十战,克复城镇村寨百余,斩获敌军数千!尔等当以大功计,理应画像立传,永世传承!”杨林慷慨激昂的大喝到。让三百余名因功画像立传的官兵激动的热泪盈眶。 很快,这些官兵分批次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让画师画像。有的官兵不愿坐着画像,询问杨林可不可以站着画像。 杨林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们可以采用任何喜欢的姿势,越能显示勇武之气越好!” 官兵们闻言大喜,纷纷采用自己认为合适的姿势画像。有的拄刀而立;有的横枪挺立;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抽刀出鞘。总之,官兵们都要把自己勇武的一面展示给后人看。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人声喧嚣。 这一切,把没有获得画像立传机会的官兵眼馋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对降兵们而言,受到的刺激更大。 阿力曲比对身边的几名同伴道:“哼!他们为何受到这等荣耀,还不是跟随大人跟的早!我若是早日知道守备大人如此厚爱勇士,我定会弃暗投明!让大人看看我们彝人不是没有勇士。我发誓,做为太阳神和火神子孙的我绝不会屈居人后!我也要大人为我画像立传!” “是啊,我们彝人不是孬种!我们天生就是雄鹰,总有一天我也会被画像立传!” “今后让大人看看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别只是吹嘘,等下一次打仗。我一定会成为彝人中第一个被画像立传的勇士!” 正当阿力曲比和同伴们愤愤不平的时候,杨林在台上高声对没有画像的官兵大声道:“尔等不要气馁,虽没有单独画像,但过后可集体画像,以资留念!今后凡有以下七种情形者可画像立传,一、攻城拔寨,先登插旗破敌者;二、斩获敌军统帅和大将者;三、斩获敌军哨官军职十人以上者;四、率先冲入敌阵,为破敌立下大功者;五、恪守军令军规楷模者;六、两军对阵,勇往直前斩将夺旗者;七、对同袍手足不弃不离,力竭死战者!” 由于晚上光线不足,杨林决定等明日再画。而对画好的十余幅画像则亲笔在上面标注说明。如米云的画像,上面注解是:“米云,二十五岁,由绥江县苗族猎户从军。镇远营队官军职。大明天启二年一月四日,奉命率百人以计擒获叛将吴秀宇、孙猛以下叛军二千余人。因功受奖,画像永存!” 再如马武的画像,“马武,二十一岁,甘肃天水人,由卫所军入。镇远营把总军职。大明天启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率百人化装潜入眉州,趁夜打开城门引军入城。斩叛将杨海山以下叛军十余人,身受数创血战不退。因功受奖,画像永存!” 杨林非常认真仔细的写完注解说明后,在画像的右下方写到:“大明成都守备杨林题记”,并盖上自己的印章。这样就等于是对立功官兵的嘉奖证明,谁也不会去质疑和否认了。 马武等人看着自己的画像和杨林盖在上面的朱红名章,竟激动地流出眼泪来,再次跪拜在地施礼道:“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必誓死追随!” 人有时就是奇怪。往往不能用金钱和物质换来的信任和承诺,只要方法得当情真意切就可以轻易换来。画像立传对现代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触动和感慨。不就是照相留念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在几百年前的古代来说,这比考上了清华和北大还要荣耀,不亚于赶考中举。 而杨林今夜一连串的做法,让麾下官兵感激涕零誓死追随。认为这样的官员和将军才是自己真正能为之效忠的对象,即使自己战死沙场也不会被遗忘。而接下的事实也印证了他们的看法。 第二天一早,杨林对麾下官兵进行暂时整编,回归成都后还要按朝廷军制归健。此时全军现有官兵两千八百余人,包括近期从犍为招募的三百名青壮。按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队,三百人为一大队的编制组成,其中战斗大队八个,辎重队一个,亲卫队一个,共计十个大队。 隋德刚、关海为千总之职,协助杨林统率全军;杨雷、于万学是把总之职,分任第一、第二大队指挥官;张超、侯值、马武、米云(因功提职)俱为把总之职,分任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大队指挥官;后两个大队指挥官分别由把总赵水生、魏展担任;辎重大队长由队官刘财担任;亲卫队队长本应由老黑担任,但老黑和大牛在龙安时所负伤势未好,便由杨龙担任。各大队下面的队官和哨官由相应的人员担任,最基础的什长一级则从降兵中间选拔。这主要是给基层官兵创造一个提升职位的通道。 同时,杨林将每名官兵的姓名、籍贯、年龄、何时从军等资料全部详细收录在案,严令妥善保管。待有条件时,要将这些资料和有功将士的画像编入刀牌队战史,以供后人纪念缅怀。 记得后世抗战时,有位参加台儿庄战役的老兵感慨过:我们不怕流血牺牲,怕的是被人遗忘! 这句每每听来都心酸不已的话让杨林时刻都难以忘怀。他不能让自己的部下们流血流汗又流泪,殉国之后连名字和事迹都被遗忘。他要那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不能发生在自己部下们的身上,那样的话,他的良心就是被猪狗吃了。他就不愧为人! 对于这次获取军心帮了大忙的那个戏班子,杨林的意思是要随军养着,但不编入军籍。类似于雇佣的关系。 让杨龙与戏班子老板说明以后,老板却是很为难,生怕若是不答应非得让这帮军爷不高兴。但若是答应下来,这兵荒马乱的随军四处转战弄不好就丢了性命。正苦恼间,他女儿孟香兰却满口应承了下来。 孟香兰就是在戏中扮演卖唱姑娘的那位演员,她自始至终看到了昨晚的一切。再加上十几天的接触,她认为杨林这些官兵不象其他官兵那么蛮横不讲理,给她的感觉是耳目一新。另外自己和父亲的这个十余人的小戏班子,即使不随军也要四处卖艺讨口饭吃。而杨林给的佣金优厚,安全也有保障。所以她就替父亲做了主。 另外杨林还把那十几名画师暂时雇了下来,为的就是给部下们画像。官兵每人只限一幅画像,可自由留存。但与有功将士画像不同的是,官兵自行画的画像上没有杨林的题记,更没有签名和印章。所以很多官兵都把画像裱起来后交给辎重官保存,一旦立功便可让杨林题记签名。 在整编之后,杨林部便开始进行正常训练。除了射箭、格斗、列队等传统的训练项目外。杨林还给他们融进了一些现代的军事训练方法,例如四百米障碍、战术、伪装、攀岩等。当然,杨林不可能把这些超前的训练方法一股脑的塞给他们,一是他们接受不了;二是现在时间紧迫,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转移。所以恢复正常训练就可以了。 杨林给部下们的伙食是非常好的,天天有肉不说,还能吃到岷江和马边河里的鲜鱼。 随着时间的推移,除夕很快到来。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杨林麾下将士们的体力和体质已经完全恢复。一扫面黄肌瘦疲惫不堪的样子,个个变得生龙活虎体力充沛。 正月初二的早饭刚过,一名斥候满头大汗的急奔到杨林的面前道:“大人,不好了!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于二月七日率兵突然包围贵阳,起兵叛我大明!” “嗯?安邦彦反了?这小子到底是动手了!”杨林一愣,迅速来到地图前,一边察看一边问道:“成都方面怎么样?” “回禀大人,成都没有消息传来,可能还在与叛军对峙中。”斥候回道。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竹帘一挑,罗英、徐江几人满身是血迹的闯进来。语气焦急的道:“大人,奢崇明两天前兵败向南溃退,大军正尾随追击。朱大人让你务必截杀奢逆于半途之中!” 第二十回 截敌之策难万全 犍为县衙后院,杨林让人把罗英他们领下去休息,而后召集各大队指挥官开会,商议如何截击奢崇明事宜。 虽然时为冬季,但犍为这个地方四季如常,没有大冷大热的温度。现在县衙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是防止有人潜入窃听军情。杨林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行家里手。真要被人用同样的手段给黑了,那该有多冤。 “各位,接成都急报。两日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晚上,朱大人以叛将罗乾象为内应,诱奢崇明父子于城下并大破之。现在奢崇明正向南溃退。朱大人令我部务必截杀其于半途。诸位请看,”杨林来到挂于墙上的地图前指点道:“这是成都,在她南面分别有内江、自贡、宜宾等府县,是奢崇明回到老巢永宁的必经之路。而重庆位于成都东南,相距五百余里,要比永宁近了至少百余里。现在奢逆大败,军资粮草又被我们在龙安烧光,已经不起长途跋涉。更重要的是,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那小子于几天前反了,攻占毕节、安顺和遵义等地。滇黔一些土司头人更是群起响应。所以,我要大家分析分析,奢崇明如今大败,是会回到永宁联系安邦彦还是会去他率先起事的重庆?如果回永宁和重庆,他会走那条路?” “这还用说,”杨林话音刚落,杨雷就第一个起身发言道:“奢崇明老奸巨猾,他一定认为我们断定他会去相对近些的重庆。所以他会出其不意的回永宁。永宁地势险要,又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家,绝对不会弃之不顾。回永宁是他最好的选择。所选路线也是越便捷越好。” “有道理。”隋德刚喝了口茶道:“奢崇明是永宁土生土长的头人,熟悉地形,掌握民意。不可能随意丢弃老家。但以眼下局势看,我认为他粮草匮乏又逢大败,为稳定军心士气很有可能先去重庆休整,然后再依据情况决定是不是回到永宁。回到永宁有两点好处,一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于他集结人马再战;二是可与南边安邦彦的老巢水西(今贵州大方)连成一片,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方便与官军周旋。但去重庆同样也有两点好处,一是重庆城高墙厚,利于长期固守;二是那里交通发达,经巴南、桐梓等地可直接南达安邦彦的地盘遵义。甚至可能由桐梓向西经习水折返老巢永宁。所以去重庆是奢崇明眼下最好的选择。” 这时关海上前用木尺丈量着地图对杨林道:“守备大人请看,重庆离成都最近,官道宽阔便捷利于快速行军。据后加入的弟兄讲,重庆由其女婿樊龙和部将张彤重兵驻守。奢崇明一旦回到重庆后回旋的空间和选择的余地将更大,既可南下又可沿江而上至泸州,从那里再回永宁。所以我认为隋千总说的有道理,去重庆是奢崇明眼下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去重庆,从路程和时间上来看,我们即便肋生双翅也不可能截杀奢崇明。” “各位就是多虑。这还用说吗,我们能想到的奢崇明也会想到。”于万学向杨林和众人大咧咧的道:“他一定会料到我们不可能放过这样截杀他的好机会,所以很有可能虚实参半。表面上向重庆撤退,然后在半途中虚晃一枪,由资阳、内江和泸州直奔永宁。所以咱们得在这条路上埋伏着。” “这就不好办了。如果奢崇明真要这么做,别说截杀他,就是能不能遇到他都不好说。”隋德刚听于万学这么一说,心里不免一沉,皱着眉道:“奢崇明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先去重庆与樊龙张彤等人会合,然后放弃重庆去西边的泸州,再由泸州回永宁。这样对我们是最不利的,别说我们现在只有近三千人马,就是再有三万人马也挡不住奢崇明的数万大军啊。更不要提在半途中截杀他了。” “刚哥怎么如此气馁?”杨雷不忿的道:“不论奢崇明怎么选择,永宁是他的老家,他一定会回去。咱们就按以前蹲坑黑人的老办法,在他家门口候着他。只要他出现,咱们就抡起板砖在他后脑勺上开个洞!” 于万学闻言顿时捧腹大笑道:“五哥不要逗人笑了。你这种方法是咱们在家时与人打架用的,在战场上根本就用不上。你还是歇会得了。” 现在参加军事会议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正发言的没几个。例如马武、侯值等人,他们原先是普通士卒,对这种在战略战术上研究破敌之策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又担心自己乱说话让人笑话,所以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们几乎都在想,只要守备大人不问我破敌之策,让咱干啥就干啥,管他奢崇明走那条路呢。 杨林现在也拿捏不准奢崇明兵败后会去哪里,他只对重大的历史事件有个大概印象,但对细节是不清楚的。 杨雷不满意于万学嘲笑他,一指他道:“你别光笑我,这种蹲坑黑人的事情你小子没少干。那回不是你小子第一个动手?要不怎么叫蛰伏狼呢!” “这是两码回事。”于万学还在大笑不止:“与人打架和上战场能比吗?你现在拿块板砖给奢崇明脑袋上来一下试试。我保证你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就被人擒了。这就是四哥常说的那个,叫什么匹夫之勇。” “万学,咱们兄弟好是好,但你别乱说谁是匹夫!”杨雷腾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极为生气的道:“我若是匹夫,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 于万学见杨雷生气了,不禁也是不悦的道:“我说五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我说笑几句至于让你这样吗?你那个蹲坑黑人的法子根本就不现实!咱们这小三千人怎么蹲到奢崇明的家门口黑他?难道大家都站在永宁城门口等他?”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的意思是在奢崇明回老窝的路上截住他,谁说要站在永宁的城门口等他了?”杨雷大声道。 “这也不现实!通往永宁的道路很多,你知道他会走那条路?除非在永宁的四个城门口等他!”于万学也大声回道。 见杨雷和于万学越吵越凶,而杨林充耳不闻的陷入沉思。侯值、马武等人尴尬极了,上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俩人都是火爆脾气,一个不好就容易得罪其中一个。尤其是这种研究破敌之策的大事,自己是外行,你说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 “二位将军,息怒、息怒,千万别因为小事伤了和气。大人正谋划破敌之策呢。”始终在一旁没吭声的王信急忙上前笑着打圆场道。现在他牛极了。被守备大人召来参加这种军机会议说明什么?说明这是大人对自己的极度信任啊。自己要是不好好继续表现,那么等战事结束朝廷追究下来就麻烦了。 侯值马武等人一看,心说还是这家伙会说话。不愧是叛军丞相的小舅子。 隋德刚也道:“你们俩个怎么还使小孩子脾气?说说话就抬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能耐想个法子把奢崇明擒了!” 杨雷于万学见状只得各自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不再吭声。 这时杨林向王信道:“给我说说奢崇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信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这事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忙道:“大人,奢崇明今年五十四岁,颇有武艺。不喜酒色、不喜奢侈,为人狡猾心狠手辣,对下宽严相济深知用人之道,更善于鼓惑人心。自万历十四年袭承宣抚使之职开始,因为兵强马壮,心中便久有异志。做梦都想当皇帝。他儿子奢寅更是如此,还有他兄弟奢崇辉。一家人时常说要复兴什么‘彝人之国’,说自己是彝人之鹰,作为火神和太阳神的后裔不能让汉人统治。他还说汉人五毒俱全奸诈狡猾不可信。并利用……利用……” “利用什么?但说无妨。”杨林追问道。 “是,大人。”王信见杨林让自己说下去,道:“利用当地朝廷官员,尤其是流官极尽贪墨勒索彝人之事大做文章,蛊惑煽动百姓与官府做对,传播对朝廷不忠不义之言。日积月累之下,百姓深信不疑。所以才造成现今叛军势大之事。还有他妻……” “好了,先不用说了。”杨林摆摆手,舒展眉头道:“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了。” “哦?大人真乃天纵奇才!小的仅是寥寥数言便让大人找打了奢逆的弱点,真是可喜可贺啊。”王信抱拳笑道。 “你这些话等抓住奢崇明再说吧。”杨林知道王信的意思,安慰他道:“王将军尽管放心,朝廷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我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那是,多谢大人了。”王信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神态,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老四,你找到奢崇明什么弱点了?”隋德刚问道。 关海也道:“大人莫非依据他的弱点想到了截杀之策?” “是的,我找到了他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根据这个弱点我们就可以截杀他于半途之中!”杨林恶狠狠的道:“如王信所言,奢崇明很早就有叛逆之心,做梦都要当皇帝。反叛以后更是迫不及待的建国号设百官,这说明他的权力心极重。权力心重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不择手段。鱼和熊掌兼得是这种人的根本心理,说白了就是贪欲和权欲。既不想丢掉碗里的也不想失去锅里的。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我没听明白,什么优点缺点的?这和我们截杀奢崇明有什么关系?”隋德刚和同样没明白的关海对望一眼道。 “很简单。权力心重的人一般都很固执,甚至刚愎自用疑心重重。一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至死都不会放弃。你们看,”杨林来到地图前圈划着道:“奢崇明趁朝廷忙于辽东战事无暇他顾,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尽占西川各地。这就好比饿狼吞到了肥肉一样,让他松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我军反击下,他又不得不吐出来。对他这种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他这种人的本质就是死也要咬着肥肉死。重庆就是他咬到的最大一块肥肉,所以他是不会放弃的。” “这么说他会去重庆?”关海问道:“可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截杀他了。” “不,关海兄。请听我把话说完。”杨林袖着手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永宁虽然是奢崇明经营多年的老巢,但是与重庆相比,永宁就是个渣渣。可在贪欲下,他明知永宁没多大价值也不会丢弃。我若是奢崇明,为了既不丢掉重庆也不让老巢有失,一定会先回永宁集合所有人马增援重庆,力争在官军没有合围前打垮官军,胜利了最好,一旦失利也可退回永宁。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方才说的那些奢崇明都会料到,他不会按照我们想的去做。但为了迷惑我们,他最有可能做的是让败兵大队去重庆,让我们认定他还在军中。而暗中则率轻骑沿着这里、这里和这里绕个大圈子回到永宁。” “什么?”隋德刚关海等人看着杨林在地图上划出的路线惊呼道:“沿着眉州、乐山和宜宾回永宁?奢崇明疯了才会这么干!这条路最远不说,我们可是卡在乐山与宜宾之间!他要走这条路不是自投罗网吗!” 杨雷忍不住道:“四哥说的太离谱了!奢崇明率军回重庆多好,为什么要亲自回永宁集合人马?派个人回去不就行了。而且为何要走这条最远的路?这不是犯傻吗!” “不,他不傻!在现在的形势下他的疑心要比任何时候都重。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就是要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条路看着远,实际比去重庆的路还便捷,既可乘船又可走官道。也是最安全的路。”杨林看着大家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他这么做主要有三点原因,一是他领军在外这么久,如果有人趁他大败之机谋权篡位怎么办?所以不亲自回老巢看看不放心;二是彝人国还没完全建立,做皇帝是他的梦想,他怎能窝在重庆以身犯险?所以他要暂时避开官军的锋芒。三是这条路紧邻川西的崇山峻岭,其中遍布彝人城镇村寨,一有风吹草动便可迅速混入其中逃离。甚至可以再拉起一支人马对抗官军。” “四哥你这也是猜测。奢崇明怎会傻到这种程度?”于万学道:“他若是直接由重庆南下泸州或是走其他路线回永宁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跑了?” 杨林闻言嘿嘿一笑道:“没办法,那样我们就截不住他了。不过不等于我们以后截不住他!” “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朱大人可是命令我们务必截杀他!”隋德刚皱眉问道。兄弟们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统一意见,真不知该如何截住奢崇明。 “只有赌上一把了!”杨林看着窗外越升越高的太阳道:“为了避开奢崇明的斥候和耳目,我们要先去东边的宜宾,然后突然折回来,在乐山与犍为间等着他!” “也只能如此了。”隋德刚和关海点点头,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吧。奢崇明现在占据主动,人家不论走那条路都比自己提前了两天路程。 “传令,擂鼓集军!”杨林下达了全军集合的命令。 第二十一回 设伏擒逆空欢喜 山翠风清,雾霭云云。一缕朝阳从云端升起,将雾锁云迷的崇山峻岭照得一片明亮。一条不甚宽阔的山道蜿蜒曲折,消失在远方的深山密林之中。刚刚下过小雨的山野葱郁翠绿,鸟雀虫儿的鸣叫此起彼伏。树叶草丛上的雨露晶莹剔透,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夺目的色彩。 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在闷雷般轰鸣的马蹄声中快速沿着山道急进。他们身穿彝人传统的黑色软铠,脸色忧郁一言不发,不时的警惕的向两旁的密林中观望。 在骑兵队伍的中军位置,一名年过五旬,身材高大,目光如炬的老者挺坐在马上。 “梁王,您赶了一夜的路,龙体要紧,是否歇息一下?”一名年近五旬,文官装束的人一边驾驭着胯下马匹的速度一边向那老者问道。 老者闻言并没直接答话,而是思索片刻后道:“不可!没想到过了乐山竟还有这样一段路。此处山高林密,道路狭窄。若是有官军埋伏就麻烦了。” “梁王,您多虑了。这里那会有官军埋伏?就是杨林那贼子也被您这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之计骗的去宜宾了。臣对您这招佩服得五体投地!”文官充满恭维得意之色的笑道:“官军就是再厉害,也绝不会猜到您会沿着这条路回永宁。高,实在是高啊!” “哼!若不是王信、张宏和何威那三个蠢材误了本王的大事,本王何以兵败成都?又何以要回到永宁?”老者的这句话把他身后的张宏和几名将领吓得一哆嗦。只听他又接着道:“何丞相,本王知道王信和何威都是你的亲属,但是他们的愚蠢实在让本王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大军征战在外,最忌的便是辎重粮草有失!本王如此信任他们,他们却让本王失望的很!尤其是王信,听被放回来的人讲,他竟帮着官军诈取我军城池!实乃败类!” 何丞相闻言也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见梁王此时气得怒不可遏,眼珠转了转道:“梁王莫要生气。王信和何威虽是臣的亲属,但已背叛我大梁。臣请求到时要是抓住他们,让臣亲自宰了他们!以泄臣心中之恨!” “好!若海的忠心,本王是知道的。不仅仅是要抓到王信和何威俩人,还要抓住那个叫杨林的官军将领!本王要亲手把他一刀一刀剁碎,然后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以泄心头之恨!”梁王说到这狠狠啐了一口,怒气冲冲的道:“我奢崇明一生戎马,从未见过他这种阴险狡诈之徒!不敢堂堂正正的一决高下,尽是用阴谋诡计取胜!” “是,梁王您说的太对了!”何若海见奢崇明把话题转到了杨林身上,心中暗喜,只要他不再提王信和何威的事就好。趁势顺着说道:“杨林就是个见不得阳光的宵小之辈!他尽是依靠假扮我军来诈取城池。这种人竟然能在官军中谋得一席之地,可见官府中是何等的糜烂不堪!臣认为,梁王您这次虽然没有攻下成都活捉朱燮元那老匹夫。但官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您回到永宁重新调集人马,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成都,就是整个中原都是您的!到那时岂不是我们彝人的天下!” “嗯,本王的抱负就是要建立我们彝人之国!怎能让那些奸诈卑鄙的汉人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奢崇明对何若海的话很赞同,话锋一转道:“吴秀宇和孙猛有消息吗?” 何若海一听这话脑袋顿时就大了三圈。根据在犍为的探子回报,吴秀宇、孙猛、何威三人早已被官军钉死在什么十字架上了。其实他早就知道实情了,但就是没敢告诉奢崇明。就怕奢崇明知道实情后大怒,然后把他给一刀咔嚓了。 现在奢崇明问起这事,他只得含糊回应道:“请梁王不要担心。吴将军和孙将军勇武过人,所部虽然一时还没有消息。但有太阳神和火神的保佑,一定会吉祥无事。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杨林那帮小人正在全力追击呢。” “可本王怎么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呢?”奢崇明虽然想相信何若海的话,但事实又让他很担心。 “梁王放心,吴将军和孙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回来复命时会提着杨林的脑袋来见的。”何若海笑呵呵的安慰道。 “嗯,但愿如此。”奢崇明点点头,随即精神一振,向身后的几名将领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尽快通过这段道路狭窄之地!” “末将遵命!”几名将领得令后策马离开。 又行了一段路程,一名斥候骑兵迎面奔了过来。来到奢崇明面前施礼道:“启禀梁王,山路尽头十里处发现一座叫杨柳的镇子,大约一二百户人家。在周围没有发现官军踪迹。” “哦?”奢崇明一愣,让亲兵拿过地图看了看道:“杨柳镇是去犍为的必经之路,有渡口和木桥过岷江。杨林那帮小人怎会不在此处把守?若海,你的消息可靠吗?” “回禀梁王,臣的消息绝对可靠。”何若海急忙道:“臣安插在犍为的耳目说,两天前杨林已经率军去东南的宜宾了。现在乐山至犍为的路上没有官军活动。” “哼,这不等于这条路安全。”奢崇明捋了捋颌下的胡须道:“如果他从宜宾悄悄回头,然后在这条路上的某一处设伏,那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不行,传令下去,全军从杨柳镇快速渡过岷江!然后绕过犍为南下,从沐川向东回永宁!” “梁王,我们这样又要多行二百多里啊。奢寅殿下由重庆回永宁比我们快多了。如果这样一来我们就要耽搁时间了。一旦官军兵临重庆,那么……”何若海听奢崇明要改变路线忙劝道。 “让他多等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是开春时节,重庆周围的河流暴涨,官军没法子强攻。没什么可担心的!”奢崇明不在乎的道:“本王戎马三十年,就是凭着临机应变小心谨慎才闯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在杨柳镇不准休息,直接渡过岷江!” 杨柳镇位于岷江东岸,周围地势平坦宽阔。处于现今乐山市五通桥区,是去犍为和宜宾的必经之地。镇上的人家不多,又值战乱年月,除了几名小贩卖些茶水点心给过往的行人,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生意和买卖。所以整个镇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奢崇明的斥候将镇子周围侦察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官军埋伏。他们把几名小贩抓住,扭送到已经来到镇子口的奢崇明面前。几名小贩吓得体似筛糠,口中不断哀求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就是卖茶水点心的,上有老下有小……” 张宏见几名小贩喋喋不休的就是那么几句话,没等奢崇明说话便抢先道:“少废话!说,这几天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这里?” “没有没有,这兵荒马乱的,那里有陌生人来啊。”一名长的还算结实的小贩壮着胆子说道。 “近日有没有什么队伍来过?”这回是何若海发话了。他现在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横眉冷对气势汹汹的样子。 “有、有啊,前几天来了一支和你们穿一样衣服的队伍,说什么是梁王的队伍,可住了两天就走了。”另一名小贩颤巍巍的道。见何若海瞪着他,话一说完就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哦?他们有多少人?领军将领姓什么?”奢崇明闻言问道。他认为很有可能是吴秀宇和孙猛的部队。如果是自己的部队最好不过了,回永宁的路上就又多了一份安全保证。而一旁的何若海却眼珠乱转,暗道不妙。 果然,那名颤巍巍的小贩道:“大概有两三千人。听他们说领头的好象姓吴。” “一定是吴秀宇和孙猛的队伍。”奢崇明点点头道:“这俩个蠢材实在是让本王担心的很,没想到曾在这里出现过。” 何若海听完小贩的话后却突然撕心裂肺大喊一声:“梁王,这几个人是官军!我们中计了!” “啊!?”奢崇明闻言大吃一惊,正要问何若海怎么回事。何若海却拉起他的缰绳转身就跑,道:“梁王,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听“咕咚”一声巨响,镇子上空绽放出一朵红色焰火。随着一声呐喊,只见镇子临街的房屋上涌出无数手持弓弩的军兵,身后迎风竖起的大旗上斗大的“明”字极为醒目。没等奢崇明等人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一声巨响,镇子周围本是空旷平坦的地面上突然出现许多土坑,一队队的军兵手持刀枪从中跃了出来。身后还有背着竹篓的士兵向地上扔铁蒺藜和架设绊马索。等到第三声巨响的时候,奢崇明来时路上的密林中涌出一队骑兵,为首一员红脸大将横刀立马拦住退路。 那几名小贩在何若海喊出那句话时脸色突地一变,想上前擒住奢崇明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转身向镇中撒腿狂奔。身后奢崇明的亲兵不断发射箭矢,可这几个家伙象泥鳅一样奸猾,猫着腰,时而直线猛跑时而曲折前进,充分利用沟沟坎坎来掩护自己。眨眼的功夫,这几个家伙已是跑的毫无踪影。 “梁王,趁官兵没有合围,我们掩护你杀出去!”张宏现在眼睛都红了,随即一举手中大刀高喝一声:“弟兄们,保护梁王杀出去!与官兵拚了!杀——!” “与官兵拚了!杀——!”千余彝人骑兵齐齐一声怒吼,震得空气中回音不绝。随后护着奢崇明向来时的道路冲去。 此时在镇中的一座屋顶上,杨林拿着千里镜紧紧盯着向关海等人冲去的敌人骑兵,自言自语到:“一帮笨蛋,以为老子那么蠢吗,等着吃瘪吧!泥马的,真让老子猜中了,奢崇明你到底是走这条路了。老子差点忍不住就离开了。这回看你还往那跑?……王信,你看到奢崇明没有?” “那了那了!大人,你看到没有,就那个穿黑披风的!”王信眯缝着眼睛指着彝人骑兵护在中间的一个人道。接着不忘恭维的道:“大人此次神机妙算,奢崇明这个老东西算是完了!” “娘的,幸亏提前动手了,要不然真让他们跑了!马武米云这几个笨蛋在孟姑娘那里学的演技算是白学了,竟然露了破绽!差点坏了老子大事!”杨林一边骂着马武他们一边在王信的指点下看到了奢崇明,不禁啧啧叹道:“就是个老头嘛,除了身材高大些其他也没啥奇特的。就这么个人还抓不住他?” “大人,你可别小看他。这老东西鬼着呢!”王信道。 “嗯,我感觉出来了。这老头不是善茬。”杨林说着把千里镜交给王信道:“王将军所建的功勋我已经给朱大人写了信,我想朱大人的折子很快就能送到京师。你还要继续为朝廷效力啊。如果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说不定能赏你个什么官职当当。” “那是那是,为朝廷和皇帝陛下效力是小的分内之事。请大人放心,小的定当效犬马之劳!”王信边说边把手中的千里镜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的木盒中。 由于地形狭小,奢崇明的骑兵根本展不开队形,只能蜂拥着向关海那队人马冲去。张宏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面,他要将功折罪。龙安粮草被烧,奢崇明没砍他的脑袋,而是抽了他一百鞭子,这让他感激涕零羞愧难当。所以他这次说什么都要为奢崇明的突围杀开一条血路。 看着前面那名红脸明将横刀立马稳如泰山的样子,张宏恨得咬牙切齿。他哇哇大叫着纵马直取那红脸明将,眼看还有百十步的距离就到眼前了,突听身下的战马一声悲鸣,随后四蹄一软,“噗通”一声连人带马栽倒于地。他身后的几名骑兵措不及防之下也被绊倒。他们这一倒,让后边一些来不及反应的骑兵也被绊倒在地。一时间,叛军骑兵的队伍大乱。 “放箭!”关海见对方队形大乱趁机下令。心中不禁暗暗佩服杨林这种遍地撒铁蒺藜的阴损招数。他现在不敢下令冲锋,铁蒺藜这个东西可不分敌我,谁踩上去谁倒霉。让敌军大吃苦头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脚步拦住了。 二百余名官军骑兵纷纷拈弓搭箭,如蝗的飞矢一波接一波钻入叛军的队伍中,血花绽放之处无不是惨叫声一片。 于万学领着两队人由镇子东边向关海这边靠拢,他的任务是在敌人被铁蒺藜困住后帮助关海彻底封死路口。此时他提着长刀一边向关海快速靠拢一边大喝道:“弟兄们,跟我冲啊!别让奢崇明跑了!画像立传建功领赏的时候到了!冲啊——!哎呀……,我日你大爷!谁把铁蒺藜扔这的……” 杨雷此时也是领着两队人由东北冲向敌军,好在他们是一边跑一边向后边扔铁蒺藜,没被这东西困住。很快杨雷的人便与叛军交上了手。顿时刀枪矛盾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双方的喊杀声响彻天际,鲜红的血液和残臂断肢随着双方的厮杀四处飞溅。空中双方的箭矢投枪往来交错,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张宏虽然马失前蹄,但幸运的是没被后边的骑兵踩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提刀砍倒两名冲上来的官兵。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呼:“保护梁王突围!” 周围的彝人骑兵闻言士气大振,纷纷向张宏靠拢。但张宏此时却找不到奢崇明了,急的大汗淋漓。而官军人多势众悍不畏死,砍翻一个上来两个,砍翻两个上来十个。最让叛军沮丧的是,官兵中竟然有许多是昔日的同袍战友。不仅说着同样的语言,而且气势和战斗力比在自己阵营的时候还高,完全象换了一个人。只听他们嘴里的喊着什么“画像立传,永存万世”;“为亲人和百姓而战”等等。一波接一波冲上来,样子极为恐怖狂热。 隋德刚此时也率官军步兵主力冲了上来。叛军现在完全被包围了,骑兵特有的优势在遍地铁蒺藜和人潮下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只要骑兵被步兵包围,那么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官军的包围圈越围越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叛军极力支撑危局,双方厮杀声数里可闻。关海见状命令部下下马加入战团,他们的加入成为压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宏现在浑身是血,他自己也分不清身上都是谁的血了。他只知道今天若是不冲出重围那么就全完了。他又砍到一名官兵后,正要转向下一个目标,一支长枪如闪电般的疾刺过来。他急忙横刀格挡。“锵”的一声脆响,几点火星从刀枪碰撞的地方迸射出来。他顿时感觉双臂一阵酸麻。 一名膀大腰圆的官兵将领出现在张宏眼前,只见这名将领同样浑身是血,如狼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口中大喝道:“你奶奶个熊地,小爷总算找到个对手了!”说罢又是一枪刺来。 张宏的血性被激发出来,知道对方力气大,但还是咬牙举刀格挡,同时调转刀身侧身横砍。那官军将领硬生生接下这一刀,一抖枪头,随后一记“横扫千军”。枪身挟带着龙吟般的风声直取张宏的面门。 张宏本想侧身让过,不想对方中途突然变招,一记“猛虎掏心”,沾满鲜血的钢枪以迅雷之势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麻痹和无力感顿时遍布他的全身。 随着长枪拔出,张宏胸中的热血激射而出,朵朵血花化作了漫天细雨纷纷洒落下来。在这一刻,他彷佛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看到了那巍峨壮丽、景色怡人的大凉山,看到了展翅翱翔在天地间的孤傲雄鹰。 杨林领着一队亲兵站在屋顶上关注着战局的发展。此时,部下们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残存的敌军犹如风暴中的小舟一样,在官军的一波波的攻势中临近灭亡。 “大人,这回奢崇明死定了!”王信看着胜利在望的官军笑吟吟的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神机妙算,为朝廷剿灭奢逆建立了不朽功勋,实乃朝廷和百姓之福啊!” “这仗打得不漂亮。”杨林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本应用计干掉奢崇明。结果变成了强攻。好在我们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做了相应准备。但还是差强人意。” “大人不必自责,这次实属意外。” “嗯。这次回去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杨林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局势。 不到片刻功夫,战场上突然爆发出阵阵撼天动地的欢呼声。只见官兵们高举刀枪大呼胜利,欢呼的声音经久不息。 一会儿,隋德刚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对杨林道:“老四,坏了!奢崇明跑了!” “什么?!奢崇明跑了!?”杨林和王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大呼道。 第二十二回 伪相误中离间计 杨林为抓住奢崇明可谓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先是率队去宜宾,尔后半途急速回头选中杨柳镇做为埋伏的地点。为了保密,他把镇上所有的居民和过往行人全部扣留,并以每人每天十文钱的价格补偿他们的损失,同时威胁他们必须配合官兵的行动。 杨林最开始的打算是按吴秀宇和孙猛的模式抓住奢崇明,但他又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走这条路,所以他为自己定下的设伏期限是三天。他根据地形设下了强攻与智取并用的策略。即让马武米云等人装扮成小贩引诱叛军进入镇子,再找机会给他们的饭菜中下毒。一旦得手,隋德刚领人从南面堵住镇子;关海由北面封住奢崇明的退路;杨雷和于万学率队由东面拦腰截断奢崇明的队伍。并让他们在行动开始后遍撒铁蒺藜和架设绊马索,彻底让奢崇明的骑兵发挥不出作用。而西面是岷江,杨林并未在此处设伏。 为了隐蔽踪迹,杨林在镇子周围挖了许多经过严密伪装的大坑,里面暗藏了千名士兵。在镇子里,杨林把士兵隐藏于二楼、阁楼和棚上,用木梯与屋顶相连,这是为了在动手后抢占制高点做准备。然后亲自查看部下们的伪装情况,直到看不出破绽才算合格。同时又让百姓在官兵的监视下正常生活。奢崇明的斥候那能知道这些?他们根本就没想到地下和屋子中隐藏了官兵。 今天是杨林给自己定下设伏期限的最后一天。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他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了。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直隐藏于密林中的关海派人回报,有一支叛军队伍正在快速接近。他闻报后大喜,命令各部准备。结果马武米云等人诱敌之计失败,差点当场阵亡。不得已下,他只得下令鸣炮提前动手。而现在这个经过精心准备的埋伏竟然让奢崇明跑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在清点了敌我损失后,杨林对隋德刚道:“刚哥,你带人仔细搜查任何的角落,尤其是要在战死者里面仔细的找。按时间来看,奢崇明就是骑马也跑不了多远。何况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四,我都带人找了好几遍了,就是没有。”隋德刚有些委屈的道:“这家伙真是狡猾,竟然能在包围圈中逃跑!” “那就再找!”杨林道:“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不成?” “大人,”王信上前一步,转着眼珠子神色阴险的道:“那个老东西会不会潜藏在水底,等我们走后再出来?” “水底?”隋德刚惊讶的道:“这附近除了岷江那还有河流?而且岷江水流湍急,他不可能藏得住!” “不!”杨林思索了一下道:“王信说的有道理。刚哥,我们现在就去江边。重点查看有没有竹管草根一类的东西竖在水面上。如果奢崇明藏在水底,就必须要用这些东西吸气!” “大人,小的还有个建议。”王信见杨林等人转身要走,又是阴险的道:“如果我们真的发现奢崇明藏在水底,为了不打草惊蛇防止他狗急跳墙出手伤人。我们要用渔网网住他。这样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 “好,你这个主意非常好!”杨林闻言笑着拍了拍王信的肩膀,“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么擒获奢逆后你就是头功!” “大人,小的愿誓死报效朝廷,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王信见杨林拍了自己的肩膀,受宠若惊的道。 杨林和隋德刚率领大队人马来到江边,轰隆隆的水声震得人耳膜直响。只见浪花翻滚涛声惊岸,水流湍急一泻千里。 “搜!”隋德刚向部下们下达了命令。上千官兵拿着长枪渔网开始仔细搜索水中的一切可疑物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还没有消息传来。杨林焦躁的在江堤上走来走去。王信在旁边也是着急不已。过了一会功夫,突听得江边传来一阵喧嚣和呐喊声。 杨林忙抬头观望,只见许多官兵一边向江中射箭一边纷纷大喊:“是奢崇明,别让他跑了!放箭放箭!” “好狡猾的奢崇明!”杨林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江边,只见一个人正拚命向江心游去。他的身影在滔滔江水中时起时伏,官兵们发射的箭矢没有一支能命中。 “给我弓箭!”杨林向身边的亲兵们大喊道。他计算了一下距离,那人还在弓箭射程之内。 杨林接过弓箭后弯弓瞄准,心说这要是有支狙击枪该多好。 “嗤!”的一声,羽箭离弦疾射而出。于此同时隋德刚射出的一箭也是尖啸着撕裂空气,挟带着死亡的气息飞向那个人。 两支羽箭不分伯仲的几乎同时射中目标,只见两蓬血花溅起,那人身子突然一弓,彷佛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一样沉入水下,很快便被滚滚的江水吞没。 “这个老家伙太狡猾了,果然藏在水底!”隋德刚望着宽阔的江面道:“我们本想用渔网网住他,结果被他察觉了,拚命的向江中游。我方才那一箭够他受的,他死定了!” “终究还是没有活捉他,实在令人遗憾!”杨林长叹一声,道:“来人,在此立碑铭记,大明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三日,镇远营千总隋德刚射杀奢逆崇明于此!” “是,大人!”杨龙得令转身正要离开,杨林却又把他叫住。 “我军与叛军交战之处也要立碑。记住,要用最好的石材做最好的碑。把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上面,要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铭记,大明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三日,镇远营刀牌队官兵二千八百余人伏击奢逆崇明于此,斩叛将张宏以下乱军千人。官兵阵亡二佰一十二人,特此树碑永祭!阵亡将士忠魂千古!” “是,大人!”杨龙这才转身离开。 杨林望着远处用白布裹起来的一排排阵亡官兵忠骸,心中不免一阵感伤。在别人眼里,斩首千级而自己损失二百余人已是了不起的战绩了。但自己知道,这些人其实不应该死。 王信见杨林有些黯然神伤,道:“大人,奢崇明虽然已中箭沉入江中,但是生死未明。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做做文章。” 杨林一笑,心说这个王信是越来也上路了。道:“王将军真不应该是武将。而应该做一名出谋划策的军师。你说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是应该拿这件事好好做做文章。” 王信急忙谦虚的道:“大人过奖。您有所不知,小的本来就不懂什么兵书战策一类的东西,无事时喜欢诸子百家、琴棋书画,上战场打仗是一窍不通。奢崇明那个老东西为了笼络我姐夫,硬给小的安了个将军头衔,小的也是没办法。不过为朝廷效力,是小的心甘情愿之事。” “嗯!说说你对这事是怎么想的?”杨林看看王信道。 “大人,奢崇明有儿子和兄弟。奢崇明一死,他们之间必然要重新选出一个梁王来。据小的所知,奢崇明的儿子奢寅与他老子一样,对建立彝人之国极为热衷,为人锋芒毕露不知内敛。而奢崇明的弟弟奢崇辉虽然也想建立彝人之国,但有奢崇明压着他也不敢显露太多。正如您先前说的那样,权力心重的人都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我们就利用他们两个都有野心的心理,来一个二虎相争之计,让他们为了这个梁王的位置内讧!然后我们再趁机而入,必可将其一网打尽!” 杨林听完点点头,神情也是极为阴险的道:“我也有这个想法。这样,找一具与奢崇明身高体态都相近的尸体,弄烂面目,让人无法分辨。然后将这具尸体运到各地示众。只要我们一口咬定奢崇明已死,即使奢崇明真活着也解释不清。到时不管是奢寅登上位置还是奢崇辉登上位置,他们都不希望一个活着的奢崇明出现在人间。奢崇明不想死都难!” 杨林与王信正在算计怎么挑起叛军内讧,只见杨雷和一队官兵押着一个人过来。 “四哥,我们抓住了叛军的一个大官!”杨雷得意的道:“这老小子挺狡猾的,竟藏在一处沙堆中把自己埋了起来。幸亏弟兄们机灵,差点就让他跑了!” “姐夫!?你没死啊?”王信认出眼前这人正是何若海。 何若海衣衫破烂神情沮丧不堪,见自己的小舅子站在这里不禁一愣,随后骂道:“你个王八蛋!谁是你姐夫?” 杨林知道王信不会认错人,便对何若海道:“原来是大梁国的何丞相,久仰大名!听你的口气是想为奢崇明尽忠啊,那么我成全你!看在王将军的面上,你可以选择怎么死。你是打算被钉上十字架呢还是被装进猪笼沉江呢;是准备被斩首呢还是被五马分尸呢?当然,还有很多死法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我一定会满足何丞相的心愿。” “呸,狗官!”何若海青筋暴突指着杨林骂道:“你年纪轻轻就甘为朝廷鹰犬,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不仅假冒我军诈我城池,还用歹毒手段杀我将士!散播流言蜚语诋毁中伤梁王,攻村拔寨挑拨我百姓内斗!小子,有种就来吧!给爷爷来个痛快的!” 王信见杨林脸色不善,急忙上前劝道:“姐夫,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奢崇明已死,朝廷大军不日将直捣永宁。为了全家安危计,姐夫你可不能做傻事啊!再说杨大人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使用一些寻常手段反倒是能尽快解除百姓遭受的战乱之苦。你何必执迷不悟呢?” “闭嘴,败类!”何若海瞪着王信骂道:“梁王待你不薄,而你却卖主求荣甘做汉人走狗!不愿与你多言,从我眼前滚开!” 杨林没料到这个何若海挺有骨气,便向杨雷道:“把他关起来,明天我要把他送往成都,让朝廷发落!” “大人,我姐夫他老糊涂了。您让小的再劝劝他。”王信想再替何若海求求情。 杨林一瞪他道:“王将军,你现在可还是戴罪之身。” “这个……”王信一听不再言语了,只能看着何若海被押解下去。心中只能是一阵长叹。 何若海被关进了一个四面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面除了一盏枯黄的油灯和一堆谷草就再没有别的了。他萎靡的坐在谷草上,哀叹老天不开眼,竟让奢崇明壮志未酬身先死。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也不知道奢寅能不能撑起大局。但凭智谋和心机来看,奢寅完全不是杨林这个小子的对手。梁王说得对,汉人实在是太奸诈狡猾了。希望奢寅和奢崇辉能同心同德,为梁王报这血海深仇…… 何若海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门外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惊醒了。他急忙脱掉鞋子,悄悄的贴在门上偷听外面的谈话。 只听第一个人道:“兄弟,守备大人说明天就把屋里这老小子送到成都去。咱们可得精神点,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放心吧老哥,我是没问题。有个事你还不知道吧,送这个老小子走其实是大人设的一个幌子,真实目的是护送叛军的密使去成都见朱大人。”第二个人道。 “哦?那边来密使了?你听谁说的?” “是大人的亲卫队长杨龙说的。你知道,我和他是把兄弟。他担心我晚上当值出什么差错特意提醒我的。他说那密使化装成随行人员的样子去成都。” “嘘——,这么机密的事情咱们别说了,小心让屋里的老家伙听见。” 何若海一听急忙侧身靠在门边,心中紧张极了。暗道杨林这小子真奸猾,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幸亏老子听到了,要不然还蒙在鼓里呢。原来我们这边早就有人与官府勾搭上了。 这时第二个人道:“怕什么?这个老家伙明天就被送往成都了,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第一个人附和道:“也是,怕什么!兄弟,你说大人这回神机妙算杀了奢崇明,咱们是不是也能得到朝廷的奖赏?” 第二个人笑道:“奖赏是一定的。不过不是大人神机妙算,而是事先那边给了消息。你想,去永宁的路有那么多,为何大人会知道奢崇明能走这条路?” “是啊。我也奇怪这事呢。原来如此啊!” 何若海在门后听的是火冒三丈,怪不得官兵会知道奢崇明回永宁的路线。原来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看来真是人心隔肚皮啊,但到底是谁出卖了梁王呢? 何若海本想再听听,但门外俩人不再说这事了。他只得长叹一声苦苦思索是谁出卖了奢崇明。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门突然被打开,两个人来到他的面前急道:“丞相大人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何若海睁开双眼只见两名官军正焦急的看着他,他忙问道:“二位是何人?为何要救老夫?” “我们原是吴将军麾下士卒,被俘后迫不得已加入官军。但我们依然心向梁王。现在是我们俩人当值,丞相大人快走!” 在两名官军的催促下,何若海来不及细想,只得随着他们的指引逃出杨柳镇。 何若海的身影完全隐入夜色中后,杨林、隋德刚、关海和王信等人从一处房角的阴影中现出身形。 王信向杨林一拱手道:“大人高才!小的佩服至极!” “嘿嘿,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们等着瞧吧!”杨林微微一笑。 第二十三回 名将之花天子评 杨柳镇外,白幡飘零纸钱纷飞。杨林率领二千五百余名官兵神情肃穆、泪眼婆娑,列队为在伏击奢崇明战斗中阵亡的官兵祭奠送行。 隋德刚做为主祭人大声宣读祭文:“神鬼戚戚,天地之鉴!过往诸位地府神君官差细听思量,大明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五日,成都守备杨林及麾下将士致祭同袍手足,大明立国二百五十四载,百姓安居,国运隆昌。今有奢逆崇明举兵作乱……呜呼!我二百一十二名忠勇将士身死为国,其功永存后世!此祭!” 见隋德刚念完祭文,杨林上前在阵亡官兵的遗体前拜了三拜,然后将面前酒碗斟满高举过头大声喊道:“弟兄们如若泉下有知,到了那边请地府神君给我等未亡人预留个好位置!他日有缘,我等同袍地下再见!点火,送弟兄们上路!” “啪嚓”一声脆响,杨林将酒碗摔碎于地,随后与麾下众将士跪拜在地,齐声高呼:“恭送英魂!” 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熊熊的火焰迅速窜上了摆放阵亡官兵遗体的木堆,炽烈的火焰在火油的助燃下很快吞噬了一切。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将烟灰、纸钱和火焰一并席卷上天空飞舞不停,直至在人们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一名优秀的将领不仅仅是在战场上百战百胜,重要的是知道如何发挥团队的威力。而这一点,并不是仅仅依靠自己的职务和地位才能达到的,关键是要有崇高的人格和魅力。 公祭阵亡将士,让官兵对集体的归属感更强,对将领的魅力也更加赞赏。杨林并不是要利用这点收买人心,他是真心实意的要这么做。在有明一代,武人地位很低。不扭转人们的观念和提高将士的荣誉感,那么强大的战斗力和顽强意志将无从谈起。 在将奢崇明身死的消息送往成都后,杨林率部于二月二十六日回到犍为。在这里休整三天后,杨林部携带着“奢崇明”的尸体向西挺进。分别至峨边、甘落、马边等彝人聚集之地,大肆将“奢逆”遗体示众。 在百姓们感叹奢崇明命运的同时,让他们惊讶的是,这支官兵与任何官兵都不同,所过之地竟秋毫无犯。不仅扶老携幼爱护百姓。而且遇到有欺压百姓的当地恶霸和头人一律治罪。只要罪名属实,砍这些人的脑袋毫不含糊。而这支官军中众多的彝族官兵更是让他们感到极为亲切。许多青壮在杨林的煽动、鼓舞、诱惑下从军入伍。在彝人聚集之地转了一圈以后,杨林将“奢崇明”遗骸送回成都。 三月十四日,杨林部由马边西南的美姑县向东急进。攻克做为叛军最前哨的雷波县,而后渡过金沙江直取永宁外围的盐津和筠连两县。经数日激战,斩俘叛军两千余人。盐津、筠连克复。 三月二十日,杨林部一昼夜急行军一百五十余里,连续翻越途中逶迤连绵的高山密林,突然出现在永宁门户威信县城下。以侯值、马武、阿力曲比等各族官兵化装成叛军模样诈开城门,随后全军入城,经激战克复威信。叛军闻之全线大骇。接着杨林率部在长宁、珙县、高县等地转战近月,充分发挥游击战和运动战的精髓,搅得叛军日夜不安。叛军因此出动大队人马追剿杨林部。杨林指挥所部从不与敌军正面作战,实行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撤的策略,使叛军始终无法准确发现杨林部踪迹。后因粮草不济,杨林率部北上回到金沙江南岸的绥江县休整。 此时在正面战场上,奢崇明中伏身亡的消息经杨林一路大肆宣传早已传遍四方。官军上下莫不是欢欣鼓舞。于腊月二十九在成都大破叛军后,各路大军齐头猛进,接连克复资阳、德阳和简阳等四十余州县。而叛军因奢崇明身死导致士气低落节节败退,每天都有士卒逃亡。在这种情况下,叛军领导阶层不仅不想办法应对危局,反而互相猜忌争权夺利起来。 何若海回到永宁以后,仗着自己丞相的身份要求奢寅和奢崇辉立刻为奢崇明报仇,务必将杨林部歼灭。奢寅虽然支持何若海的意见,但遭到了以奢崇辉为首的一帮贵族头人的反对。他们认为现在局势严峻,应该想办法应对官军正面的压力,对杨林这种小人可以暂时放到一边,等日后再解决。 奢寅很想为父报仇,但又不得不面临叛军群龙无首的局面。所以他在没有获得奢崇辉等人支持的情况下继承了梁王之位。这让奢崇辉极为不满,认为这是不重视自己,当面找奢寅理论竟与其大吵起来,双方最后拔刀相向。后在众人劝说下才没有发生火拼。但这件事让双方在心里都极为不快。何若海更是将当日在杨柳镇所闻讲给奢寅听。奢寅为此大怒,发誓要查出叛徒。遂暗中派人监视奢崇辉的行踪。 奢崇辉感觉到奢寅在监视自己,不禁心生恶意。暗中散播不利于奢寅的流言,并联络串通各土司头人准备废掉奢寅。 五月初,奢崇辉谋反之事暴露,奢寅亲自率兵擒拿他。奢崇辉不甘束手就擒举兵反抗。叛军由此发生火拼内讧。永宁内外一时喊杀声震天,尸横遍野。奢崇辉不敌,率部撤至古蔺。 此时官军却是兵临重庆城下。叛军在大将张彤和樊龙的指挥下数度出城反击,均遭失败。在外无援军并且伤亡惨重之下,张彤和樊龙只得回城固守。五月二十三日,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率兵攻克二郎关;延绥总兵杜文焕攻占佛图关,官军由此彻底完成合围,重庆已是危在旦夕。 在官军包围重庆之时,杨林接朱燮元令,在绥江完成休整后率部绕过宜宾,急行军三百余里突袭泸州,彻底切断了叛军老巢永宁与重庆的联系。 在历史上,奢崇明一直与明朝战斗了十几年,可以说耗尽了明朝的国力,也是大明灭亡的最后一块落井石。但是由于杨林的参与,历史产生了蝴蝶效应发生了变动。奢崇明中伏后,整个历史轨迹便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泸州是川、滇、黔三省商贾云集之地,地处长江与沱江交汇处,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与东北方向的重庆相距二百六十余里。是当时全国三十三个大商埠之一,可见其繁华程度。但因战乱,这里变的极为冷清。 叛军在泸州本驻扎万余人,但奢寅和奢崇辉内讧之后,这里的人马大部分被抽调走,仅余两千人马。按理说这两千人依据城防工事完全可以轻松挡住杨林部的进攻。可是杨林根本就没攻城。他率军疾行至泸州后将大队人马隐藏起来,采用百试不爽的老办法——化装——来赚取城池。 杨林亲自率领精锐部下分别化装成普通百姓、商人、苦力、乞丐、流民等角色,分批分组从泸州四门混入城中。将城中虚实摸了个遍,然后依然采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实施行动,趁夜打开城门引军入城,擒斩叛军千余人。一举克复泸州。 今天天气非常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又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杨林感觉自己疲乏的很,而部下们也因连月征战正在休整。此刻杨林惬意的躺在泸州府衙后花园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扇子一手端着茶杯,闭着眼睛乱哼着山西小调。 “大人,您这离间计真是绝了!”王信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美美的品了一口茶后奸笑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加把火啊?” 攻占泸州后,杨林和王信得知了叛军内部发生的事情,俩人一说起此事便禁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声。 “哦?说说看。”杨林依然闭着眼睛哼着小调,懒洋洋的道。他现在真是有些飘飘然了。现在手下的兵马经过一路转战招募,虽然有损失,但还是补充的多。如今已经达到了三千五百多人,而且几乎全是棒小伙子。这些人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已是精锐之士。虽然离自己的目标和标准还差的很远,但他相信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他绝对会让部下们成为当今世界第一的精锐。 “大人,泸州离永宁不到二百里,奢寅和奢崇辉正打得火热。为了让奢崇辉把叛徒的罪名坐实。我们莫不如放出风去,就说奢崇辉早已经归顺朝廷,奢崇明回永宁的路线就是他告诉官军的。现在只要杀掉奢寅就可袭承永宁宣抚使之职。到时奢寅必将更加痛恨奢崇辉,而奢崇辉有口难辩,为了自保只能与奢寅打到底。到那时,嘿嘿嘿……” “好,可以试试!”杨林睁开眼一拍大腿道:“奢寅和你姐夫明知这消息是假的也会在心里犯嘀咕,这就是人的本性。必要的时候给奢崇辉的屋里放上我们写给他的信,然后找机会让奢寅或是其他人发现,奢崇辉就更说不清了。” 杨林说到这与王信对视一眼,然后俩人又是一阵奸笑。 “大人放心,我在永宁还有几名心腹。我可以联络他们把这件事办好。”王信自信满满的道。 “嗯,不错。你这一路下来可是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这是朱大人前日来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王信接过信件打开看完,立刻欢喜的跪在杨林面前叩头道:“大人再造之恩,小的今生没齿难忘!请受小的一拜!” “好了,提举大人。朝廷不仅赦免了你的罪,还给了你一个从七品的官职。要谢就谢皇上和朝廷吧!” “对对对,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失礼了!”王信此时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提举之职虽是不入流的土官,但足以见朝廷对自己这段时间表现的肯定。急忙起身向北方恭恭敬敬的三叩九拜道:“谢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吾皇陛下福禄四海,寿与天齐!” “王大人,今后你我同殿为臣还要多为朝廷分忧啊!”杨林见王信高兴的直擦眼泪,道:“如今奢逆之乱还没平定,又有安逆祸乱黔、滇,王大人是否还想退隐还乡啊?” “大人,您千万别羞煞下官了。下官以前糊涂,鬼迷心窍。当今天子宽厚仁慈,下官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效朝廷的不杀之恩!安敢再有不忠不义之心?” “好,这就好!方才所商议之事还请王大人多多费心。”杨林现在越来越喜欢王信这个人。他是已经完全汉化的彝人贵族。虽然贪生怕死有小人心态,但做起事来也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下官领命!必让叛逆死无葬身之地!”王信拱手施礼脸色阴沉的道。 这时杨龙从外边跑进来禀道:“启禀大人,城外来了我们的援军。看旗帜是石柱秦宣抚使的队伍。” “嗯,石柱秦宣抚使?”杨林一愣,那不就是秦良玉嘛。这可是位女英雄,没想到这回可要见到真人了。这可不能怠慢。忙道:“快,更衣!让刚哥和关兄随我出城迎接秦将军。” “大人且慢!”王信见杨林急三火四的样子上前一步道:“大人,小心使得万年船,小心有诈!” 杨林一听对啊,自己攻占泸州没几天,怎么就突然来了援军了呢?万一是叛军假冒的岂不是坏事了。自己就总是用这招对付叛军,如果被叛军反过来用这招摆自己一道,那自己岂不是冤死了。想罢道:“上城看看去,如果是假的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来到泸州的真是官军,而且是赫赫有名的白杆兵。看那旗帜飘扬部伍整齐的军容,以及在阳光下发出寒芒的绵密枪林,杨林知道叛军是没有这种气势的。便命人开城门迎接。 刚一入城,一名将官在一队将领和亲兵簇拥下来到杨林面前,甩镫下马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肩头就来了一拳,并道:“好小子!离开成都的时候不到百人。现在可是兵强马壮啊!不仅转战千里还截杀了奢崇明,真他娘的给老子长脸!” “副总兵大人,您怎么来了?”杨林一看这人正是四川副总兵王世权。急忙施礼道:“卑职参见大人!” “卑职参见大人!”一旁关海、隋德刚等人也齐齐向王世权施礼。 “好了,我没那么多讲究!”王世全摆摆手对杨林道:“你小子准备立功立到什么时候?一路转战克复失地,尤其是朱大人将奢崇明死讯报给皇上的时候,你知道皇上是怎么说你的吗?” 杨林一听忙谦恭的道:“大人言重,卑职些许寸功那值得皇上金口玉言的评价?卑职是在朱大人、周大人、薛大人,还有大人您的运筹之下才侥幸杀掉奢崇明的。卑职不敢冒功!” “说你胖还喘上了!”王世全道:“你小子少来这一套。告诉你,皇上说你是后起之秀、名将之花!你好好琢磨吧。” 我靠!名将之花?那他娘的不是和小鬼子挂上钩了嘛,名将之花的结局可不好啊!是哪头猪说天启皇帝没有文采的?泥马,这不是瞎说嘛。杨林想归想,向北方山呼万岁谢恩之后,向王世权问道:“大人怎么领兵来到泸州了?莫非重庆已经克复?” “我军收复重庆在即,朱大人担心你部人马太少挡不住永宁叛军反攻,所以令我率五千人马增援泸州。来,给你介绍一下,”王世权一指身后的两名二十七八岁的将领道:“秦宣抚使的侄儿秦翼明和秦拱明,这次来泸州他们才是主力。” “在下杨林见过二位将军!” “杨守备莫要多礼,我们是久仰你的大名啊!”秦翼明和秦拱明急忙回礼。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一旁道:“少年郎,你还记得我吗?” 第二十四回 泸州城内有精兵 “您是……您是先生!”杨林惊喜的叫道。他已经认出这个人是谁了。这人正是当年在小树林中夸赞自己那首《吾辈从军行》的中年人。他急忙上前施礼道:“晚辈见过先生!” 中年人身穿巡抚官服,依然是一身儒雅之气。样子虽然没改变多少,但鬓边却多了几许白发。 “杨林杨公子,你终于为国效力了!好啊,不枉本官当年对你的厚望。你那首《吾辈从军行》每每让本官想起来就热血沸腾不已,总想找机会到府上叨扰一番。想不到今日你我竟然在这里重逢。天道有缘啊!”中年人笑呵呵的望着杨林道。 “大人,你们原来认识?”王世权惊异的看着俩人道。 中年人一笑道:“一面之缘!那时本官奉命赴京上任,途中偶遇杨守备吟诵自作的《吾辈从军行》词赋,让本官大为惊奇。杨守备那年不过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但那首《吾辈从军行》却饱含男儿报国之志。即便现在,我大明上下也未必能有几人作出那等豪情万丈的词赋。” 杨林在旁边听得老脸一红,暗说原来这位是朝廷官员啊,怪不得他那时会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急忙上前道:“卑职那时年少无知,未请教大人名讳便在大人面前卖弄文采,让大人见笑了!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呵呵,不知者不怪。那时本官着急上任,也忘了告诉你名讳。本官姓傅名宗龙,字仲伦,云南昆明人士。现奉皇命任贵州巡抚,并兼川黔两省监军之职。” 在历史上,傅宗龙是在天启四年接替王三善任贵州巡抚和监军之职。但因为历史发生变动,傅宗龙提前来到川黔。 杨林一听这中年人是傅宗龙,心说这可是厉害人物。上前重新施礼道:“卑职见过监军大人!” “杨守备不要多礼。你率部截杀奢崇明,皇上闻之龙颜大悦。亲口说你是大明后起之秀、名将之花,你可不要因此心生骄傲。毕竟奢逆叛乱未平,而安逆又在围困贵阳。你还需继续为今后的平叛尽心竭力!” “是,大人!卑职不敢懈怠,一定尽心竭力报效朝廷。更不辜负陛下对卑职的厚爱!”杨林言辞诚恳的道。 傅宗龙听罢又勉励了杨林几句,接着便和王世权等人随杨林去府衙。 路过城中大营时,傅宗龙见营中士卒正在训练,而训练方式与其他明军不同,不禁好奇心大起。便在杨林引领下与众人来到营中。只见演武场上旗帜飞扬,士卒训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杨守备,那些军士所训练内容怎么没见过啊?能否给本官讲解一二。”傅宗龙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队士兵道。 王世权、秦翼明和秦拱明等人也是好奇心大起,心说看看这支转战千里屡建战功的队伍究竟是如何训练的。尤其是秦翼明和秦拱明俩人,自认麾下的白杆兵乃天下精锐,训练和治军之法举世无双,连建虏见了都要忌惮三分。如果被友军比了下去岂不是大失面子。所以俩人极为专注的听杨林怎么说。 “大人,这队士卒所练科目叫五百步障碍跑。士卒要在规定的极短时间内连续越过深坑、高墙、土台、独木桥、攀索、荆棘网等等障碍。”杨林指点着道:“川滇黔三省山高林密路险水深,所以此训练方法是针对行军途中所遇各种情况而设。好处是可以增加士卒耐力、敏捷和反应能力。” “嗯,不错!”傅宗龙与众人点点头,心说好有新意的训练方法。然后又走向另一队士兵,很惊异的向杨林道:“这又是什么训练科目?” “大人,这训练科目叫单打独斗,也可称为擒拿格斗。是增强士卒个人武力的训练方式之一,好处极多。”杨林说到这向组织这队士兵训练的队官道:“哈木,你挑几名弟兄给大人他们演示演示你们所训练的内容。” “是,大人!”哈木是一名因功提拔上来的彝族军官,眼睛中充满了彪悍尚武之色。拱手施礼后向身后的一群士兵逐个指点道:“你、你、你、还有你,出列!” 四名士卒闻令向前一步,身姿挺拔的站在众人面前。随后在哈木的口令下带上棉制手套和护具开始近身格斗。四个人没有分组,按哈木的命令是四个人中只能有一个人是胜利者。也就是说谁要想胜利,就必须将其他三个人打倒。 四个人瞬间变成了凶猛的野兽,拳脚相加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肘击、膝击都用上了。四人当中不时的有鼻血飞溅出来,但依然坚持不让自己倒下。开玩笑啊,谁倒下谁就得全副武装绕着演武场跑三十圈。三十圈就是三十里地,不跑完不让吃饭。不让吃饭比任何刑罚都厉害,那滋味是真难熬啊。 望着犹如实战的搏斗,傅宗龙和众人看得是大开眼界。军中一般都注重体力、耐力、集体和阵法的训练,个人的武力倒是在其次。没想到杨林的部队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大力训练士卒个人的作战能力。 “大人,这样的训练方法虽然看着残酷野蛮,但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有提高他们个人的武力,才能在战场上应对各种情况。不管是负伤掉队还是身陷重围,士卒们才有能力活下来。”杨林见傅宗龙脸上有不忍之色,便解释道。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傅宗龙、王世权等人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别说这小子说的还真有道理。傅宗龙道:“可是这样容易让士卒们产生嫌隙啊,若是在战场上挟私报复或见死不救,那样岂不是事与愿违吗?” “大人放心。正因为这样的训练才能让士卒们体会到什么是同袍之情,知道彼此的弱点和优点后才能在战场上弥补各自的不足,更容易发挥集体的力量。” 这时一旁的秦翼明道:“杨守备的练兵之法真是与众不同。看来我等回去也要改进我们的练兵方法了。” 杨林闻言笑道:“秦将军言重了。我这练兵法子在各位大人和将军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小子,你别谦虚了。”王世权一拍杨林的肩头,指着不远处正在演练攻防的两队士卒道:“他们在练什么?那个阵法怎么那么奇怪?而且怎么人人背负竹枪?” 杨林看看道:“回禀大人,那两队士卒正在训练攻防之阵。他们所列的队形叫‘龟甲阵’。” “哦,何为龟甲阵?”王世权满面惊异的道:“兵书上可从未有过这阵法的名字。不过我看着好象是鱼鳞阵。” “大人真是行家,此阵确实与鱼鳞阵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此阵是西洋大秦国(古罗马)军队常用阵法,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经卑职改进后又结合我军特点而成。大人请移步到近前就看得更详细了。” 杨林引着傅宗龙、王世权等人来到那两队士卒前道:“诸位大人和将军请看,两队士卒每人皆持大盾,遇箭矢袭来时半蹲于地,四周和头顶以盾牌层层相连进行防御,这样可以减少伤亡。与敌军接战时先以竹枪抛射,然后再冲锋厮杀。士卒之间每人相隔三至五步不等,这样可以充分发挥手中武器威力而不至于伤到别人。当前队伤亡过大或是疲惫时,通过这些间隙又可让后队将他们替换下来。” “可是这样就要求士卒纪律和素质极高。如果敌军趁机以弓弩和骑兵袭扰,那么不是被动挨打吗?”秦拱明一眼就看穿了这种队形的弱点。 “秦将军有所不知。在此阵之前或是之后,我皆安排弓弩手和长枪手防卫。如不是现在条件所限,我还要安排火枪手、佛郎机、车弩、投石车、骑兵、火炮等等在周围。如果敌军大队来袭或是派骑兵袭扰,那么他们要先闯过这些远程抛射兵器的拦阻再说。即使冲到近前,我还有更厉害的杀招等着他们。” 杨林拿过一支竹枪道:“请看他们背负的竹枪。它长四尺,用桐油浸泡和火焰烧烤过,不仅柔韧而且重量偏轻,一名士卒可以携带多支。竹枪顶端再配以这种锋利的三棱形枪头,极具杀伤力和破甲效果。再看上面的这个木制插销,当竹枪命中目标时候,这个插销会折断,让枪头与枪身分离,可以防止敌军捡起竹枪反击我们。这种竹枪虽然只能投射四五十步的距离,但是威力极大。而且士卒较为容易掌握练习,所以实乃近战利器。战后还可以收集重复利用。我记得两宋时期和当年戚帅就以此法练过兵。所以我只不过是将前人的法子改进一下而已。” 傅宗龙听杨林说完拿过一支竹枪反复看了看,道:“杨守备真是有心人。不知这竹枪何名?效果如何?” “回大人,这竹枪名曰三棱投枪,步骑兵均可使用。是卑职依据西洋大秦军队常备军械和两宋时期留下来的图样而制。至于效果如何,大人一看便知。”杨林说罢将两队士卒的队官叫过来。 “阿力曲比、刘坤,你们组织弟兄们进行投枪训练。” “是,大人!”阿力曲比和刘坤领命后转身回到各自队中,然后开始演练。 先是阿力曲比队演示,只见他将全队列成两列,面向一方站好。这时早有人将十几个身穿甲胄的草人放到几十步外作为标靶。随后阿力曲比拔出腰刀大喝一声:“投枪预备——!” 一百名官兵闻令齐刷刷将投枪高举过顶做好投掷准备,这时阿力曲比又是一声大喊:“全队齐射,放!” 阿力曲比话音刚落,上百支投枪迅疾以抛物线的角度齐齐向那些草人飞去。眨眼间,众人只听得一阵“噗噗噗”声响。再看那些草人七倒八歪翻倒在地,身上插满了密集的投枪。随后一百名官兵一声呐喊,冲上前去把那些草人砍了个稀巴烂。 这时轮到刘坤队演练。他把官兵们分成三列,冲着重新摆好的草人方向大声下令道:“全队投枪预备!三段射,放——!” 只见第一列官兵将投枪狠狠抛出后伏下身子,随后第二列官兵将手中投枪投出后也伏下身子,直到第三列官兵投完投枪后,全队官兵才一声呐喊冲向那些草人。 此时傅宗龙、王世权等人把眼睛都看直了。他们上前检查投枪的效果,发现投枪果然威力巨大,竟然穿透了数层甲胄。秦翼明和秦拱明暗自惊讶,这个杨林年纪不大竟会如此练兵,若假以时日,那么白杆兵天下精锐的称号能不能保住还真不好说。 杨林见众人看完投枪演示后脸现惊讶之色,忙对傅宗龙和王世权道:“二位大人,营中俱是匹夫之辈,接下来也无甚好看的了。二位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卑职特在府衙中备了酒宴,请二位大人移步到府衙歇息。” “不行!“王世权道:“你小子想藏私?老子今天不看个清楚是不会吃你那酒宴的。” 傅宗龙也道:“杨守备练兵练得好,怎可说营中俱是匹夫之辈?那样岂不是把王副总兵也算进去了?” 杨林一听差点没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心说说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忙道:“请大人不要误会,卑职不是那个意思。” “嗯?那些士卒在干什么?”傅宗龙看见远处一队士卒蒙着眼睛在向墙上和树上抛掷锚钩。他也不待杨林回话,问完就向那边走去。心说这个杨林怎么尽是些没见过的练兵法子,自己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 待来到近处,杨林向傅宗龙等人解释道:“大人,这些人是卑职麾下的斥候。正在练习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抛掷钩锚的能力。卑职率部一路转战,免不得时常在夜间行军。而途中遇有沟壑悬崖等险阻,就要派人先抛掷钩锚过去查探路线或是架设便桥。同时也可成为攻城拔寨时的一种手段来用。” 傅宗龙点点头,暗道什么叫查探路线?你小子说的好听,这一路下来没少干这种利用钩锚进人家院子的事。要不然那些城池的守将你是怎么擒下来的? 这时王世权看见一大队士卒手持三四丈长的竹枪走过,那阵型也是不曾看过,不禁指着道:“说你小子藏私真没冤枉你!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阵法?” “回大人,这种阵法名曰‘马其顿’方阵。也是卑职仿西洋国家军队的阵型而来。在正面对敌时,这种方阵无坚不摧。唯一的缺点就是侧翼和背后薄弱,所以卑职做了些改进。最前面和两翼的士卒均装备盾牌和近战兵器,在他们后四排的士卒则手拿这种几丈长的竹枪,主要用来阻挡敌军骑兵冲锋和撕开敌军正面防线。后几排士卒则装备弓弩和投枪,以防敌军近战和弓弩骚扰。同时也可接替前排伤亡士卒的位置。只是训练的时间太短,士卒们的熟练度还不高。” “原来如此!”王世权心中也是对杨林的练兵方法新奇不已,道:“你小子把所有未说的练兵法子一并说出来,省的老子逐个问你。” 杨林见傅宗龙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便道:“大人之命卑职莫不敢从。您看,那边正在掘地三尺的士卒是卑职的工兵队。他们正在练习土工作业,也就是挖沟。挖沟的好处极多,既可用来围城也可阻滞敌人的行动,也可限制敌军骑兵活动的范围。更可以让我们把自己隐藏起来。工兵不仅仅可以用来挖沟,还可以进行爆破、设拒马、架桥梁、埋设地雷等等。所以与敌作战,工兵的用处极大。” “工兵?”傅宗龙等人面面相觊,狐疑的道:“好怪的名字!” 杨林一笑,也不过多解释,道:“再看那队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士卒,那是卑职的神射手。人数不多但是用处极大。他们手持强弓劲弩,两到三人为一组,专门隐藏在战场上射杀敌军各级将领和重要人物。为何要两至三人?分工是头一人打马,后一人负责杀人。卑职始终坚信擒贼先擒王这句话。所以两军交战,敌人的各级将领,包括勇猛的士卒都是卑职优先射杀的对象。可惜的是,现在我大明火枪射程和精度不够,否则卑职必将把神射手的弓弩换成火枪。以求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王世权、秦翼明和秦拱明等将领听完就不由自主的看看自己的装束。娘的,这小子多亏不是敌人,否则就凭他方才说的那些话,自己就有可能死在他这种阴损的招数下。不行,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不能再穿这么显眼的甲胄了。 王世权想到这道:“你小子太阴损了!我等大明将士应该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与敌军一决高下,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胜之不武也!” “大人,卑职说一句话您就明白了。”杨林眨巴着眼睛道:“不管是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我等武人只要能取得胜利,其中的过程并不重要!” 秦翼明和秦拱明听完有些不服气甚至鄙夷的道:“难道杨守备截杀奢崇明就是用的这种不管白猫还是黑猫,只要抓住耗子就是好猫的手段?” “是的,二位将军。只要能获胜,能减少手下弟兄们的伤亡。我可以采用任何手段,甚至不惜身负骂名。求得就是江山社稷的稳定,百姓们少受战乱流离之苦!”杨林那能听不出秦翼明和秦拱明的话。所以非常果决严肃的道。 傅宗龙在一旁细细揣摩杨林的那些话,想了片刻道:“杨守备好一个黑猫和白猫的比喻!说的有道理。我等文臣武将一生所求不就是国泰民安吗?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倒显得不重要了。也不知杨守备还有何练兵法子没让我等见识?” “回大人,因时间和条件所限,卑职目前就这些练兵的法子,让大人和各位将军见笑了!”杨林躬身道。 “不要这么说,只要是为国为民,我等就应齐心协力为君分忧!今日见杨守备练兵之法,本官甚是新奇欣慰。希望杨守备早日练出一支精锐,一举荡平奢安之乱!”傅宗龙望着杨林道。 “大人放心,卑职必不负朝廷和皇上厚望!” “我看你对西洋之事所知甚多,更喜爱用西洋的东西来练军。不过本官要提醒你,西洋人多为逐利之徒,只会玩弄奇技淫巧之物。你年纪尚轻,万不可误入歧途!”傅宗龙言辞恳切的道。 “谢大人关怀抬爱,卑职记下了!”杨林明白傅宗龙的意思,这是怕自己因为采用西洋的东西而遭人诟病。道:“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师夷之长技而治夷!卑职就是想把西洋人对我大明有用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加以改进超过他们。即使西洋人对我大明有野心,那么我们反过来用他们的东西打他们,天下可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有意思了。” “歪理邪说!”王世权不屑的道:“你小子先把手里的兵练好再说吧!什么师夷之长技而治夷!就那些西洋人的东西比得过咱们堂堂大明?” 傅宗龙望着杨林,暗道这个年轻人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先是黑猫白猫的比喻,接着是做事只要结果不要过程的话,最后便是这师夷之长技而治夷的调调。不过细细想来,他的这些话还真有道理。 杨林啊杨林,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十五回 永宁河畔破周鼎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奢寅为解重庆之围只得暂时放弃继续攻打奢崇辉,派大将周鼎率军二万援救重庆。从奢崇明兵败成都开始,一直到现在自己发生内讧。昔日七八万叛军已是所剩无几。周鼎所部已是奢寅最后的机动力量了。 泸州府衙,奢寅派兵增援重庆的消息很快便被王信安插在永宁的心腹送过来。傅宗龙闻报急忙召来众人商议破敌之策。 王世权、秦翼明和秦拱明的意见是据城固守。因为叛军若想攻击泸州必先要渡过长江才行,到那时官军可半渡而击。但杨林的想法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杨林的意见是主动出击,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消灭奢寅的有生力量,他说:“泸州地处长江北岸,总体地势是南高北低,不利于防守。而我军可以出其不意于江南崇山峻岭之中设伏,只要计划得当,敌军必败!” 王世权三人反对杨林的意见,认为这样过于冒险。理由是此时奢逆已经大势已去,若因此万一造成兵败失地就得不尝试了。朝廷一旦怪罪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杨林拿着地图据理力争道:“二位大人和二位将军请看,城南四十里外沱弯头与尖山子间山高路窄多弯道,是设伏的好地点。敌军决不会想到我们会以寡击众主动出击。我们只要在山上多备滚木礌石,然后斩头、拦腰、切尾三管齐下,敌军数量再多也施展不开。请各位三思!” 见王世权三人固执己见依然与杨林争论不休,傅宗龙皱眉反复权衡破敌之策。最后他问杨林道:“杨守备,如按你的意见,你认为我军胜算能有几层?” “大人,卑职认为有十层把握!此战若胜,奢寅将没有力量再与朝廷做对,永宁也将指日可下。而安邦彦的老巢水西更是直接暴露在我军面前。他如不想让老巢有失,就必要调兵回去。这样我各路大军就可趁机解贵阳之围。大人,这是一箭三雕之机,可遇不可求啊!” “嗯……”,傅宗龙毕竟是封疆大吏,而且是明末少数知兵事懂战策的文官之一,他那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沉吟半晌之后果断的道:“就依杨守备所言,我军主动出击奢逆!” 王世权三人一听可急了,急忙道:“大人,还请三……” 傅宗龙一摆手阻止他们道:“吾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本官决定搏上一回!胜了,功劳算你们的;败了,本官以死向朝廷和皇上谢罪!” 杨林见傅宗龙如此说,心中不免感动万分,抱拳道:“大人放心,出击之事若败,卑职当先向大人自刎谢罪!” “咚咚咚……”,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在城中杨林部的大营中响起。此时官兵们刚刚吃完午饭,正要趁着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打个盹。突然听到这紧急集合的鼓声,各队营地立刻忙乱起来。同时各级指挥官的口令声和竹哨声也响了起来。 “紧急集合!快,动作快点!” “第二大队集合!拿上家伙到操场去!快……” “快、快、快,弟兄们再快点!” “带上武器!集合、集合……” “……………” 伴随着官兵们杂乱的脚步声和指挥官的吆喝声,一队队官兵一边迅速披挂甲胄一边向演武场奔去。 “各队报数、各队报数!快点,动作快点……”杨雷手拿着一只铜皮喇叭大声喊着。他方才准备好好洗个澡,然后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刚进浴桶里全军紧急集合的鼓声就响了起来。结果披着一条大毛巾就跑了出来,此时他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衣服甲胄开始快速穿起来。 “各队报数!清点人员和军械……”,于万学一边组织整理队伍一边小声抱怨道:“四哥这是搞什么鬼明堂啊?可惜我那壶刚泡好的青城山茶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 “步兵第一队到齐!” “步兵第二队到齐! “斥候队到齐! “……………” 除了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和报告声,演武场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十几个方队竟然鸦雀无声。明媚的阳光下,三千五百名官兵杀气腾腾战意高昂,一看便是久经战阵的队伍。 傅宗龙在杨林的陪伴下站在阅兵台上,看着整齐划一不动如山的队伍不住的点头,精锐,真是精锐啊!我大明若是再多几支这样的精锐,何愁辽东建虏的猖狂悖逆? 他又看了看那炷才燃了不到一半的草香,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杨林这小子训练出的这支精锐竟然没有向朝廷要一分粮饷,都是自己掏腰包垫付的。他说现今朝廷是多事之秋,钱粮租赋收取困难,自己还有些家资可垫付着军饷,等朝廷以后有了钱再还他。以前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等忠君报国的胸怀。唉,可叹我大明的文武官吏现今能有几人象他这样大公无私?虽然他私自无限制募兵很令人狐疑,但在当今平叛的形势下又无可厚非。 杨林见全军集合完毕,上前大声道:“奢逆派军两万要增援重庆,为了彻底荡平奢逆,我们要在敌军所经途中设伏!现在全军带上三天干粮,出发!” 随着这声令下,杨林所部各队人马开始陆续出营。在途中与秦翼明和秦拱明的五千白杆兵汇合后向城外奔去。此时在城外码头上,数百艘被临时征召的大小船只早已扬帆待命,一旦载满官兵后便向南岸快速驶去。一时间,江面上白帆点点百舸争流。情景甚是壮观。 因为是昨日半夜才接到奢寅出兵的消息,按时间来算,此时叛军至少已走了七八十里的路程。永宁距泸州一共不过二百里路程,也就是说现在叛军的行程已近半。而官军还要迎头行四十余里才能到达设伏地点,所以时间非常紧迫。 未等船只靠近岸边,杨林顾不上脱去鞋袜便跳入齐胸深的江水里,第一个登上江岸。身后各队官兵见此纷纷跳入江水中快速登上江岸。 “传令,全军轻装!向尖山子急行军前进!”杨林向身边的亲兵们大声道。亲兵们也知道时间紧迫,领命快速向各队奔去。 按照战前的计划,杨林部的任务是在尖山子一带设伏,负责拦腰和切尾的任务。杨林指挥作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快”字。他始终把“兵贵神速”做为自己作战的秘诀来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场磨练和实践,他越来越体会到这四个字在实战中的重要性。而他也依靠这个秘诀屡屡出敌不意获得胜利。对于杨林部的官兵们来讲,他们就是依靠着这个秘诀屡屡摆脱敌军的围追堵截,转战千里连复失地。 杨林部官兵接到轻装令后纷纷将武器甲胄、水囊和干粮之外的东西扔到路边,然后快速向南方急进。这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他们扔下的东西由后面的辎重队负责收取。 “快、快、快!跑到尖山子就是胜利!” “弟兄们加劲跑啊!立功得赏的时候又到了! 杨林部各级军官们一边跑一边为官兵们加油打气。一眼望去,大路上都是快速向前奔跑的官兵。杂乱纷沓的脚步践踏起一层淡淡的黄尘。路边的景物飞快在眼前掠过,人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许多官兵摘下头盔不断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行军队形依然保持完整,四路行军纵队犹如长蛇一般逶迤向前。 傅宗龙、王世权、秦翼明和秦拱明率领白杆兵紧跟在杨林部的后面。好在他们几人还骑着马,也没感觉怎么劳累。但官兵们大多都是步卒,速度再快也快不了多少。所以他们只能跟着大队前进。 “娘的,杨林这小子属兔子的,跑的太快了!拐个弯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照顾我等前辈,等回去非得罚他一桌酒席不可!”王世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道。 傅宗龙也擦着汗水道:“王副总兵不要抱怨了。杨林部不愧是精兵,这十几里路下来竟没有看到他们中有一人掉队。王大人,什么也别说了,催促大家快跑吧!” “遵命,大人!”王世权把头盔正了正,向后边的官兵大声吆喝道:“儿郎们快跑啊!谁跑到前边赏谁酒喝!” 杨林没有骑马,他要与士卒们同甘共苦。他把战马让出来用来驮负官兵们的武器和甲胄。隋德刚、关海等人也是把战马让出来与部下们一同急行军。有杨林做榜样,杨林队伍中没有一名军官骑马,全是一边为大家鼓劲一边随军急行。 尖山子山,顾名思义就是山峰尖峭犹如刀锋,可见其地形是何等险峻。它东面不到一里处便是永宁河。山下官道依山傍水蜿蜒曲折,周围山峦叠嶂连绵起伏,怪石嶙峋形状各异。抬头望去,蔚蓝的天空竟比巴掌大不了多少。 下午未时末,杨林率部一气急行军四十余里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们顾不上休息立刻抢占附近制高点,然后就开始构筑防御工事和藏身点。山上山下顿时人喊马嘶。 “这小子搞什么?难道要当老鼠吗?”王世权和傅宗龙两人一人拿着一支千里镜站在一处山坡上观看各部设伏情况,他们比杨林部略晚一些到达设伏地。王世权望着数里外正在山头、山腰、密林等处忙碌的杨林部不解的道:“这小子怎么竟弄些乱七八糟的招数?这个时候应该让将士们好好歇息,否则那有力气打仗!” “王副总兵莫急,我觉得杨守备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傅宗龙虽然也是不解杨林部的举动,但直觉告诉他杨林能取得那么多的战绩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接着道:“还记得杨守备说的工兵吗?我倒要看看这工兵究竟有何妙处?” “大人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小子那点都好,就是有些阴损。”王世权拿着千里镜道。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突然叫道:“大人快看,这小子把人都藏到沟里了!” 傅宗龙闻言急忙把千里镜对准到杨林部那个方向。果然如王世权所言,杨林部官兵挖好了深沟后竟都隐藏在其中。而后有许多人将这些沟用泥土和树木草枝盖在上面,然后用锹镐依据周围地势进行整修。如不走到近前观看,那些藏兵之地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而那些做整修工作的士卒则又在山上山下忙碌了好长时间才隐藏起来。 “杨守备真有一套!我现在明白工兵的用处了!”傅宗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千号人竟然就这么慢慢的消失了。不禁由衷赞道:“奢崇明死在他手里不冤!兵书云,善用兵者隐其形,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杨守备年纪虽轻,但不愧是我大明的名将之花!”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七日黎明,山中的晨雾还没有散尽,自永宁方向的官道上便传来大队人马快速行军的喧嚣声。由永宁而来的叛军如蚁群般分成数路纵队,旌旗招展刀枪如林的向泸州快速挺进。 周鼎是名老将,用兵谨慎是他的一贯原则。但在重庆日益危急的情况下他只能率军疾行。他知道,卡在重庆与永宁间的泸州官军是块硬骨头。那个杨林简直就是老天赐给官军的宝贝,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就搅得己方日夜不宁。尤其是上两个月他率军大肆袭扰永宁外围各县城后,己方受到的冲击和影响是无法估量的。现今永宁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更糟的是奢寅和奢崇辉发生内讧,严重削弱了己方的力量,军心民心更是一落千丈,再不复奢崇明当初横扫西川的豪迈。如果泸州官军依江据城死守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绕道而过?但以杨林的阴险狡诈他能轻易的放过自己吗?杨林用兵素来飘忽不定诡计多端。这样的对手实在难缠啊! 周鼎正低头想着这些事,斥候来报,前锋部队已进入弯多路窄的尖山子至沱弯头路段。同时也告知离泸州只有五十余里了,而官军尚无动静。 周鼎闻报命斥候严密侦察剩下的这段路,他实在是担心杨林会玩弄什么鬼花样。上两个月他曾率军追击杨林,但吃遍了他那些阴损招数的苦头。什么在路上埋设的地雷、陷阱、索套、竹签坑、木桩刺等机关;在水草茂密之地投放砒霜、巴豆、三步倒等毒物;在适合宿营的地方撒放铁蒺藜、毒蛇、山蚂蝗等;在夜间用锣鼓爆竹打扰士卒休息;化装成己方人员捕俘摸哨。总之等等吧,什么招数缺德就用那招。现在那小子没动静是不是在酝酿什么诡计?不过没动静也正常,那小子现在应该想着怎么守住泸州,而不是用那些缺德招数来对付自己的两万大军。 周鼎想到此处不禁有些自信起来,率军又前行了十余里,见道路两旁与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而往来频繁的斥候报告没有官军踪迹后,他才放下心来下令快速通过这段路。 杨林手里握着千里镜,头上戴着树枝草叶编成的伪装帽,身上披着迷彩斗篷和破渔网,密切观注着周鼎军的情况。在他身边,同样伪装严密的亲兵和工兵队严阵以待,他们负责在攻击开始后将第一波滚木礌石砸向叛军。 卯时末,周鼎全军进入尖山子和沱弯头路段。猛听得前方数里处一声炮响,两边山上霎时涌出无数官兵,随之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滚木纷纷砸向叛军。 周鼎见状大吃一惊,他知道中埋伏了,心中暗叫不妙。准是杨林那个小人使得诡计。他急命全军迅速后撤,但道路狭窄不易施展队伍,正忙乱间,突听得后方数里又是一声炮响,官道上方的山峰上杀声顿起,无数的石头和滚木狠狠落在叛军头上。 伴随着滚木礌石顺着山体疯狂砸向叛军队伍,周鼎急命各级将领率队迅速向永定河对岸撤退。那里远离山崖,官军的滚木礌石伤不到自己。正在这时,头上却是传来一声炮响,大队官兵涌现在山头。一杆大旗迎风而立,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杨”字。 “果然是杨林这个小人!”周鼎挺刀怒视,正打算挥军攻上去。但很快便被滚滚落下的石头和滚木逼得向河边退去。 杨林见叛军此时由最初的慌乱开始变得有组织起来,便一举手中长枪大喝道:“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杀敌,冲啊——!” “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杀敌,冲啊——!” 杨林的这声大喝立刻传遍全军,官兵们齐声高呼着这句话从藏身之地冲出来冲向叛军。 此时傅宗龙和王世权紧张的关注着战局的发展。现在秦拱明率军截住了敌军的前锋;杨林部的隋德刚和关海率军堵住了敌军后路;秦翼明率军正在向敌军中段冲锋;而杨林率部直取敌军的中军统帅。 “大人,交手了交手了……”王世权大声高喊着。他在千里镜里看到杨林挥舞长枪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而一众官兵紧随其后。只见杨林一枪便将一名叛军把总刺倒在地,随后率先冲入敌军人群中。 傅宗龙用千里镜紧盯着杨林的旗帜。他的心在咚咚的猛跳个不停。八千对两万。虽然己方占据地理优势,但是数量太少,真是以寡击众啊。但让他感到欣慰和热血沸腾的是,杨林部虽然人少,但官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犹如下山的猛虎一样扑向敌军,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杀声震天。他看到在各级军官的强力组织下,官兵很快展开战斗队形向敌军发动勇猛进攻。他看到了那些手持盾牌身负投枪的官兵在实战中的威力;看到了那些列着马其顿方阵的官兵是如何撕开敌军防线的;看到身披伪装的神射手活跃在战场边缘不断射杀敌军各级军官和勇士;看到那些弓弩手拚命的与敌军弓弩手对射;看到杨林部仅有的二百余骑兵反复浴血冲杀敌军的战线。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已。 “地雷、是地雷!娘的,这小子把地雷埋到河边去了!”王世权一惊一乍的大叫道。只见已经退到河边的叛军人群中接连腾起上百支巨大烟柱,紧接着是一片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随着浓密的烟雾和耀眼的火光腾起,叛军人群中残肢断臂和不全的躯体四处横飞,瞬间让两三千名叛军伤亡,鲜血顿时将永宁河染得通红。 杨林率领着百十名亲卫队浑身浴血,个个犹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他们已不知伤痛和疲劳,紧跟在杨林身后亡命厮杀。投枪用完了用刀,刀钝了用石头;找不到石头就捡起敌人的刀枪再战,正是凭着这股悍不畏死之气,他们所过之处皆是尸横遍野惨叫哀嚎声一片。而叛军由于各级军官不断被防不胜防的冷箭射杀,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攻。谁这个时候敢当出头鸟领兵反攻,那么很快会被暗箭所伤。 见敌军中军帅旗被己方压迫着正向河中逐步退却,杨林向杨龙大喝道:“鸣炮!叫老五和万学他们出来!” 杨龙闻令也不答话,从胸前早已破烂的铠甲中掏出一支儿臂粗的爆竹,正要点火。突见一群敌军杀气腾腾的冲了上来。其中几名弓弩手瞄准了正在厮杀的杨林。 “大人小心!”杨龙见状急忙挡在杨林的身前,不幸被这几支射来的冷箭洞穿了胸膛。他感觉自己的力气瞬间便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鲜血顺着口鼻不断涌出来,将脚下的土地染得通红。他想跟杨林说几句临别的话,但怎么努力都只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不行了。在黑暗即将蒙住自己双眼的时候,他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困极了,需要回到洪洞县杨家庄的家中好好睡上一觉。 “大龙!”杨林悲痛的发出一声怒吼。 “哥——!”杨虎疯了一样的冲上来。他无法相信自己兄长阵亡的事实,红着眼睛直直冲向那群敌军。一瞬间就砍倒了两名敌军。他身后的几名战友紧紧护着他,生怕他出现什么意外。那群叛军本想反抗,但在红了眼睛的杨林等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勇气与他们拚命,立刻就被杀了个七倒八歪。 “咚——!” 一声炮响,在永宁河对岸埋伏了好长时间的杨雷和于万学率部突然从地下藏身处冲了出来。他们一出来就直接冲向敌军中军帅旗的位置。很快双方就交上了手。双方将士的厮杀怒吼声此起彼伏,震得山谷间嗡嗡直响。 周鼎全军现在首尾不能相顾,号令无法及时准确的传达到各部。山谷中、道路上、山腰上、树林中到处是厮杀的人群,而自己的将士们因为无法接到命令而不知该如何反攻突围。他明白今天这仗要败。他没想到对方在河边埋设了地雷,造成自己中军的巨大伤亡。更没想到敌军有伏兵在河对岸,刚一交手便被这支敌军冲乱了阵型。他想率领亲卫队突围,但是杨林率部紧咬不放。他把心一横,心说老子今天与你拚了! 杨林发现周鼎的帅旗向自己这边移动,正要鼓起精神与周鼎大战一场。突听到前方数里外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他知道这一定是秦翼明和秦拱明已经击溃了敌军前锋正向自己这边冲来。 “弟兄们,敌军前锋败了!冲啊——!” 杨林大喝着率领部下们迎着敌军帅旗冲去。这时杨雷和于万学率部已经击溃敌军的外围部队与周鼎的亲卫队交上了手。 周鼎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厮杀的杨林,他大喝一声,打马挺刀就冲了过来。疾驰间,他突然感觉身下战马一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摔到地上,刚起身想骑上亲兵让给他的战马。谁知两支羽箭从不同的方向分别射入他的咽喉和胸膛。在这一刹那,他的身子突地一震,随后颓然倒地。 后世《明史.杨林传》载:……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杨林部与秦翼明、秦拱明部八千余人于山尖子伏击周鼎军,大破之。斩首万余。永宁河水三日尽赤……” 第二十六回 击掌为誓夺勇名 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叛军周鼎部中伏的消息被败兵们带回永宁,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叛军上至奢寅、何若海等人,下至普通百姓,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六月一日,张彤和樊虎战死,官军于五月二十八日收复重庆的消息传来,更加剧了永宁本以混乱不堪的局势。许多人担心官军到来之后进行屠杀和报复,纷纷出逃。 奢崇辉虽然与奢寅发生内讧但还是有清醒意识的。他派人联络奢寅希望与他重归于好共同对抗官军,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不利于他的谣言四起,让他极为难堪和被动。而奢寅更是在这些流言下失去了应有的理智,确信奢崇辉就是为了当上永宁宣抚使才出卖的奢崇明,才导致现在局面崩溃。所以他不仅没有答应奢崇辉的好意,反而回信大骂奢崇辉卑鄙无耻。奢崇辉本想派人解释,结果有消息传来说奢寅在他永宁的家中发现了与官府往来的书信,气得奢寅暴跳如雷,发誓要杀了他为父报仇。奢崇辉见事不可为只得率领几千人马离开古蔺,转投贵州的安邦彦去了。 杨林和王信得知消息以后乐的连干三杯酒,毫不掩饰的庆祝离间计再次得逞。六月十日,官军各路大军在朱燮元的统率下于泸州会师。在这里,杨林见到了他敬仰已久的石柱宣抚使秦良玉。 “恩师,您慢点。”杨林一手拽住马缰一手擎住朱燮元的手臂恭敬的说道。 朱燮元下马后上下仔细看了看杨林,嘴里轻哼一声道:“比离开成都的时候瘦了许多。” “只要恩师您身体康健,学生即使瘦成竹竿也毫无怨言。”杨林知道朱燮元在心疼自己。但这犟老头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官威。其实他才是真正廋了。 “大半年不见,你小子依然是油嘴滑舌。若不是看在你为朝廷立了几许功劳的份上,老夫真要好好管教你。”朱燮元依然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道。 “下官拜见大人!”傅宗龙上前向朱燮元施礼道。他身后王世权、秦翼明和秦拱明等人也跟着上前施礼。 “仲伦啊,不要多礼!”朱燮元又向其他人道:“诸位也不要多礼!你们以寡击众大败叛军,老夫闻报欣慰不已。还望诸位再接再厉,彻底平定奢逆叛军!” “我等戮力报效朝廷!”众人齐齐躬身施礼道。 朱燮元点点头,神情很是喜悦。这时杨林凑上来笑眯眯的道:“恩师,这城外不是说话的地方。学生在府衙为您和各位大人准备了驿馆,您看……” “不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朱燮元说罢向身后的一帮官员指点道:“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四川总兵杨愈懋、延绥总兵杜文焕、登莱副使杨述程、安锦副使刘芬谦、川东兵备副使徐如珂、秦将军之弟秦民屏、其子指挥使马祥麟……” 听着朱燮元的介绍,傅宗龙等人一一上前施礼寒暄。杨林对别人没怎么在意,唯独仔细打量秦良玉。 秦良玉年约四十六七岁,眼如丹凤眉若柳梢,颧骨略高面色红润,身高六尺开外。头梳巾帼髻,内穿曳撒袍外罩朱红鱼鳞甲,身姿挺拔犹如松柏。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杨林暗自咋舌,秦良玉秦将军,女英雄啊。临终之时还接受南明永历帝的册封要率兵抗清,明末有几人能象她那样忠于大明?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看看人家那身高,打篮球做模特绰绰有余;再看那气势,不愧是统率千军万马的主帅。用后世网络上的话讲叫碉堡了。 杨林暗中在打量秦良玉,而秦良玉也在打量他。最后竟举步来到杨林的面前道:“杨守备年轻有为战功卓著,是天子亲口说的名将之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将军言重了,晚辈与各位大人和将军的日月之辉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那里敢谈什么名将之花?”杨林是从心底里敬仰秦良玉,所以口气极为恭敬谦虚的道:“秦将军于奢逆作乱时率先出兵平叛,让晚辈好生敬仰。今日一见,晚辈实属三生有幸!今后秦将军但有差遣,晚辈于公于私一定竭力而为!” “看不出来杨守备很仗义啊。”秦良玉凝眉道:“难怪朱大人一路上一提起你就很欣慰的样子。你不仅会打仗而且嘴也很会说啊。希望你今后的战功能象你嘴上的本领一样强。” “我这……”杨林张口想解释一下,但秦良玉已是转身离开。心说这叫什么事啊?我只想表达一下敬仰之情结果却弄巧成拙了。秦良玉一定认为我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奸猾之辈,这第一印象便是给人不好的感觉。我有那么奸猾吗?我有那么势利吗? 杨林沮丧的想着这些,一名年轻英武身穿白铠的将领来到他的近前抱拳施礼道:“杨守备,敬仰大名!” 杨林一看正是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急忙侧身半步回礼道:“卑职不敢受马指挥使大礼!” 马祥麟比杨林大不了几岁,长得英武潇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高富帅”。常常在两军对阵时单骑冲阵,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绰号“赵子龙”。可惜在万历四十八年浑河血战的时候眼中流矢仅余一眼,即便这样依然杀敌如常,因功受正三品指挥使职。此后军中便称其为“独眼马”。 马祥麟微微一笑道:“杨守备,有句话叫惺惺相惜!我给你施礼是佩服你的胆量。率几十人就敢烧敌人粮草,率千八百人就敢深入敌军腹地。所以我马某人敬佩这样的英雄!如果有机会,我倒想与杨守备在战场上比比谁立的战功多!不知杨守备意下如何?” 杨林闻言暗道这母子俩真是有意思,一个讽刺我油嘴滑舌是奸猾之徒;一个毫无掩饰的要和我比功绩。这都什么事啊? 马祥麟见杨林没说话,不禁有些不屑的道:“杨守备没兴趣就算了。我马某人不想强人所难!” “既然马指挥使这样说,卑职就应了!不知如何比法?”杨林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这是被人来踢场子了,如果不应战就太没面子了。 马祥麟闻言道:“好,杨守备够爽快!咱们俩人就比比谁先攻下永宁、谁斩获多、谁伤亡小、谁能抓住奢寅!谁输了,谁就给对方送一块匾,上面就写着‘名将之花’四个字。输的人在送匾时要披红挂绿,在城中沿街鸣锣三日,口中大呼赢了那人的名字是名将之花。你看如何?” 杨林一听就明白了。马祥麟这是不服天启皇帝评价自己是“名将之花”的称号。想利用这个机会把这个称号弄到他的头上。皇上啊,你真是害惨我了!来不来的就遇上这么一个不信邪的。马祥麟这家伙后来可是被崇祯皇帝封为骠骑将军,也就是骑兵司令,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过也好,老子不仅比你多了几百年知识,而且也算是‘高富帅’,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好,一言为定!卑职愿与马指挥使击掌为誓!”杨林伸出手掌道。泥马的马祥麟,看看咱俩谁赢。 “痛快,一言为定!”马祥麟伸手与杨林“啪啪啪”击掌三下为誓。暗道,杨林小子,看看我们究竟谁是名将之花? 第二十七回 人生在世一块匾 天启二年六月中旬,贵阳求援的急报一封接一封的送到朱燮元手里。朝廷也是一再催促他尽快率兵南下解贵阳之围。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也来信说,他率兵一万已进驻贵阳东面的平越(今贵州福泉),正急等四川官军到来后联合平叛。 朱燮元也知道局势的紧迫性,他本想立刻率兵南下,但大军征战日久粮饷不济,而且将士疲乏不堪急需休整。更重要的是永宁横卡在南下的道路上,奢寅又依据险要地势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所以若想解贵阳之围必须先扫平奢寅叛军。 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力不从心,无奈下他只得召集众人商议如何行事。但众人也是没有好办法,总不能拖欠着将士粮饷让他们去打仗吧。但让众人吃惊的是马祥麟和杨林的发言。 马祥麟向朱燮元一抱拳道:“大人无须为这等小事烦恼。末将不才,愿率本部人马取下永宁!” 杨林道:“恩师,学生所部自山尖子大战后养精蓄锐日久,粮饷还算充足。所以学生愿率本部人马取永宁为大军开路!” 朱燮元皱眉看了看俩人,心说这两个小子怎么回事?年轻人恋战贪功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我们这些前辈都没有好办法,你们仅凭着血勇之气就能拿下永宁?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他很快就从俩人互不服气的神色间猜了个大概。年轻人血气方刚就是爱争强好胜,也不看看实际情况怎么样。 未等朱燮元说话,现在仅是监军身份的傅宗龙呵呵一笑道:“二位将军真是勇气可嘉!奢寅现今尚有万余人马,而且永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不详细谋划贸然出战,恐顿挫我军心士气啊。现在大军征战多日将士疲惫,军资粮饷等物急需补充。所以二位将军不要着急。” 傅宗龙的话说的很委婉,其中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小年轻的别冲动,打仗不是儿戏,现在粮饷什么的都缺,万一战败就完蛋了。所以你们两个要沉住气。 马祥麟听出了傅宗龙的意思,但自己也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了,委婉道:“监军大人言之有理!但奢逆现在大势已去,麾下士卒连遭败绩早已是惊弓之鸟,军资粮饷更是匮乏。只要官军大旗一现必是心颤胆寒。所以末将愿承担此重任,趁奢寅气势衰微率军直进,永宁必弹指可破!” 杨林也紧接着道:“我们现在困难是不假,但敌军比我们还困难。无论从那个方面来比较敌军都居于劣势。如果我们现在不趁机进兵永宁,万一奢寅和安邦彦同流合污在一起,利用川黔交界之处的有利地形与我们周旋,那么战事必将旷日持久,我们将得不偿失。所以卑职与马大人的意见一样,应该即刻南下永宁,一是将奢逆老巢摧毁;二是趁此威逼安逆的老巢水西,让其分兵回援以缓贵阳压力。而后我大军主力可分路出击进入贵州,以平安逆之乱!学生不才,愿率本部人马取永宁!” “你们两个不要说了!”朱燮元闻言抬高声音道:“难道老夫还不知道这些道理吗?破敌之事老夫心中自有计较,你们只要约束好手下将士就可以了!” 马祥麟和杨林闻言相视一眼。杨林嘴角一扬,那意思是马将军不是我不接受你的挑战,而是朱大人不答应。看来这名将之花的称呼还得戴在我的头上。马祥麟怎会不知杨林的意思,眉梢一挑对朱燮元道:“大人,现今取永宁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如大人怕末将不能完成使命,末将愿立军令状,如取不下永宁提头来见!还望大人恩准!” 这时始终未说话的秦良玉道:“大人,何不让吾儿祥麟试试。吾儿虽年少,但临敌经验尚可。再说也不用出动大军取永宁,只要让他率本部人马即可。胜了,可为大军南下扫清障碍,鼓舞我军心士气;败了,对大军来说也未伤筋动骨。也正好让吾儿再长些临敌经验。年轻人不经历练何以成才?所以请大人三思!” 朱燮元可以不听其他人的意见,但不能不听秦良玉的意见。她不仅英勇善战忠心耿耿,而且她的白杆兵更是平叛的主力。看今天这情形,这娘俩一明一暗明显是奔我那学生杨林去的。如果自己一味的压制,反倒容易落个不明事理袒护下属之名。想到此处,他想了想道:“秦将军言之有理!不过仅让马指挥使一人率军前往永宁似乎不合情理。这样吧,方才我那不成器的学生杨林也说要取永宁,莫不如让他为马指挥使观敌瞭阵做个策应,这样岂不是更好。不知秦将军和马指挥使意下如何?” 马祥麟闻言心中暗喜,杨林小子,只要你和我去取永宁,你必输无疑!我白杆兵乃天下精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就准备为我鸣锣送匾吧。抱拳道:“多谢大人成全!末将必凯旋而归!” 秦良玉微微一笑道:“杨守备青年才俊屡立战功,又是大人您的学生,如为吾儿观敌瞭阵恐要委屈了。莫不如让杨守备充分发挥才干,与吾儿各自攻取永宁,看谁立这头功!” 朱燮元现在是完全明白了。秦良玉母子这是盯上杨林了,非要通过攻取永宁的事与他分个高下不可。这也不能怪人家,谁让他在平叛战争中名头这么响呢。而且还被皇上器重,任谁也会产生不服和嫉妒的心理。武将之间有争强好胜之心是好事,但现在可不行。一边是自己倚重的大将,一边是自己屡立战功的学生,那一边分量都不轻。如果是马祥麟先取下永宁,那么杨林名将之花的称号不保不说,自己的脸面也得受损。若是杨林先拿下永宁,那么秦良玉母子肯定面子上挂不住,到那时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坏了。这可怎么办?真是难以取舍啊。 此时其他在座之人再笨也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本来是商议如何行事,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秦良玉母子没说要与杨林比看谁先拿下永宁,但话里话外可都是这个意思。这个事可麻烦,乱说话容易得罪人,还是静观其变吧。 杨林见朱燮元皱着眉头没说话,便向马祥麟道:“马大人,方才您说愿为取永宁立军令状,此话可当真?” 马祥麟虽不知道杨林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痛快的道:“那是自然!马某人自小便学圣人所言的做人之道,说出的话自然不会食言。不知杨守备有何赐教?” “大人言重了,卑职的学识和阅历不能与大人您相提并论。赐教二字可不敢当。”杨林笑道:“马大人是我大明军中的赵子龙、小马超,单骑冲阵斩将夺旗之勇无人可及。卑职佩服之至!不过自古军中无戏言,卑职乞望大人您能凯旋而归!” 杨林这些话的中心意思是你不是说要立军令状吗,那么你得写下来啊,否则谁能信服你? 马祥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是文武全才,自然明白杨林话中的意思。心说这小子好奸猾,这是抓住了我的话柄算计我。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鬼花样。想罢道:“原来如此!杨守备放心,我这就立下军令状!来人,笔墨伺候!” 朱燮元见状可有些急了,马祥麟立下军令状不要紧,他若是攻不下永宁怎么办?难道自己真要砍他脑袋?忙出言劝道:“马将军不要如此认真。今日我们只是商议如何行事,又不是全军南下破敌之时,立军令状之事万不可当真!” 朱燮元说到这转向杨林呵斥道:“蠢才,放肆!你目无尊长毫无礼数。立军令状岂是儿戏?还不快快向马指挥使赔礼道歉!” “不必了!”秦良玉起身道:“大人好意我替吾儿心领了。吾儿既然愿率军去取永宁,并愿为此立下军令状,那么就要言出必行!否则还不得让人耻笑!” 秦良玉说到这看了看杨林道:“杨守备,吾儿立下军令状之后,你可敢与吾儿各自率兵攻取永宁?” 杨林一见秦良玉那冷冰冰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她眼里糟透了。尤其是方才自己用军令状的事挤兑马祥麟。看来这奸猾狡诈之辈的帽子一时半会是甭想摘下去了。不过为了下一步的行动,自己只能这么做了。他见马祥麟正在奋笔疾书的写着军令状便道:“卑职斗胆,愿率兵策应马大人!” 杨林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模凌两可,怎么理解都可以。秦良玉的理解是,杨林这句话是答应了与马祥麟各自攻取永宁的事。马祥麟的理解是杨林应下了挑战。朱燮元的理解是,杨林出于礼节和顾及秦良玉母子的面子才这么说。其实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只有杨林自己明白。 朱燮元见马祥麟写好了军令状,只得无奈的道:“既然如此,老夫预祝马指挥使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必不辜负大人期望!”马祥麟抱拳施礼道。随后看向杨林,意思是我军令状写好了,你小子有胆量写吗? 杨林仿若视而不见,端起面前的茶杯美滋滋的小饮了一口。那样子就好象快成亲了似的。 会议后,众人陆续向外走。刚出门口,马祥麟从后面赶上杨林道:“杨守备,为何不立军令状啊?是不是心中无底啊?” 杨林拱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定当率兵策应大人!” “好,你不要忘了咱们之间的誓约。看我们谁先取下永宁!不好意思,先行一步了!”马祥麟说罢大笑着与几名亲兵离开。 这时在外面始终等候杨林的王信过来道:“大人,您真的要与马祥麟去攻打永宁?” “谁说要去攻打永宁了?”杨林掸了掸袖上的灰尘道:“我只说要率兵策应他,没说要攻打永宁。” 王信一听就急了,道:“大人,您和他可是击掌为誓的。如果不攻下永宁,您就要给他鸣锣送匾了。到那时您和朱大人就要颜面扫地,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杨林闻言一笑道:“善战者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善谋者胸怀天下不拘一城一地之得失。人生在世就是一块匾!他不就是要那块匾吗,虚名而已,我拱手让他就是了。” “大人三思啊!这不仅仅是一块匾的问题。”王信急道:“名将之花乃天子所评,岂能轻易送人?届时您让天子如何看待您。甚至可能因此受到朝臣非议弹劾,得不偿失啊!” “唉呀,王提举王大人,我的意思是送他块小匾,我则得块大匾。这怎么叫得不偿失呢?” “什么意思?大人您这话把下官都弄糊涂了。” “很简单。我要趁此机会去贵州,永宁就留给马祥麟好了。”杨林转首望向东南方道:“我要去水西、去毕节、去贵阳,去所有让安邦彦睡不着觉的地方,这就是我要的大匾!” 第二十八回 多是横戈马上行 杨林和马祥麟于两天前率兵前往永宁后,朱燮元就总感觉心里不踏实。这两个年轻人暗中较劲看谁先攻下永宁。可永宁并不是那么容易攻取的。地形险要不说,城防也是坚固完备的很,奢寅现在作出困兽犹斗的姿态,这仗真的不好打啊。他们中任何一人因此遭到败绩都是自己不愿看到的。而朝廷又不断向自己施加压力希望大军尽快南下,可这钱粮实在是不济啊。 看着立于窗前半晌不语的朱燮元,傅宗龙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道:“下官冒昧,恒岳公可是为马指挥使和杨守备担心?” “恒岳”是朱燮元的名号,只有至交之人才可以这样称呼他。他与傅宗龙同是儒学大家,两人脾气性格相近,官声也都正直清廉,而且他还在云南大理任过评事。虽然和傅宗龙相差十余岁,但两人的私交那是相当相当不错。 朱燮元依然望着窗外慢慢道:“仲伦所言不差,老夫确实是担心他们二人出师不利。无须老夫过多解释,你也知这其中的原故。实话说,我那学生老夫倒是不怎么担心,那小子奸猾狡诈的很。在成都时老夫不过是命他掘堤毁坝,结果却阳谋阴谋并用的建立了不少功绩。老夫唯一担心的是马指挥使,他虽然能文能武,但论在战场上的阴险狡诈,他真的不是我那个学生的对手。老夫担心他立功心切遭到失败,若是全身而退倒没什么,万一出现意外就麻烦了。尤其是秦宣抚使……” “恒岳公所言甚是,在下也是为这事烦心不已。秦宣抚使母子在那日的商议中虽没直言要与杨林比功绩,但话中之意已是非常明显了。这次马指挥使若是不能率先攻下永宁,我很担心秦宣抚使会不会觉得面上无光,进而影响接下来的战事。”傅宗龙面带忧色的道。 “秦宣抚使对朝廷忠心耿耿无庸置疑。奢逆作乱前曾派人游说她共同举事,结果被她斩使明志,可见她是识大局的人物,断不会做出什么悖逆之举。可若是因此事影响她们母子的声誉,老夫担心朝廷怪罪下来就不好说了。”朱燮元转身坐到椅子上道:“朝廷对秦宣抚使一家极为仰重,三番五次令老夫谦躬礼让不得怠慢。所以关于杨林与马指挥使的事情实在是让老夫为难。” “恒岳公也不要为此太过为难,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再说。” 朱燮元点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看看情况再说吧。希望我那个学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想个万全之策。” 正说话间,朱燮元的亲兵队长朱学文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大人,杨守备派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哦,这小子搞什么名堂?”朱燮元接过信后看了起来。看罢不禁大拍桌子道:“岂有此理!身为朝廷命官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其心可诛!” “大人息怒,究竟什么事让您发这么大的火?”傅宗龙急忙起身劝道。 “你看看吧。杨林这小子仗着有点功绩竟忘乎所以起来!竟然没有率军去永宁,而是去了贵州。他想干什么?还把朝廷和我们放在眼里吗?如果人人象他这样还了得?枉费老夫认他这个学生!”朱燮元气乎乎的道。 傅宗龙匆匆看罢信件想了想道:“大人不要生气。我看杨林此举也未必不是好事。” “哦,仲伦何解?”朱燮元怒气未消的道。 “恒岳公您看,杨林率军半途去贵州,分明是不想与马祥麟争一朝一夕之长短,正是以退为进之策。一是马祥麟没有杨林在旁边做对比,头脑就会冷静下来。若不想日后被杨林笑话,自然要静下心来细思破敌之策,所以他对永宁是志在必得;二是杨林此去贵州定会取得一番功绩,与马祥麟攻取永宁的功绩正好抵消,既不失颜面又不损名声,这样与我们大家都有利。表面上看是杨林失信了,但唯有此举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可谓是万全之策!恒岳公应顺水推舟,写一封信命杨林去贵州,这样杨林就是领命行事而不是擅自行动。即便日后有人问起,杨林的说辞也是奉命行事而不会落下话柄。再者杨林若是在贵州取得功绩,那可是与恒岳公您的淳淳教诲和高瞻远瞩分不开的。” 朱燮元认真听完傅宗龙的分析后重重点了点头道:“仲伦大才,一番高见让老夫茅塞顿开。老夫此生得你一知己足矣,幸甚啊幸甚!老夫这就给杨林那小子写信,不取得比四川大的功绩不准回来,我也更没他这个学生!” “恒岳公,莫忘了把信中落款的日期定于杨林起身之日。” “对,还是仲伦心细。老夫倒是忘记这点了。”朱燮元说罢与傅宗龙相视哈哈一笑。 马祥麟绝没想到跟在自己队伍后面的杨林部竟然不辞而别。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已是追赶不及了。他也同样接到了杨林的一封信,上面只有两句话:“马大人,卑职自从军伍多是横戈马上行。与大人盟约之事,卑职认输。待日后必鸣锣送匾。保重!” 马祥麟看到这封信后沮丧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高手之间的对决是精彩的,但没有对手的高手是孤独寂寞的。正如傅宗龙分析的那样,马祥麟果真静下心来研究如何攻取永宁。 习水县位于贵州北部,是与四川交界的枢纽地区。县内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处处充满了巴蜀文化的气息。 大明天启二年六月下旬的一天黎明,王老爹早早起来赶着牛车去城里卖水。此时天刚朦朦亮,道路上没有行人,两旁的树枝和野草上还挂着露水。 王老爹坐在车辕板上一边用手轻轻捶打着后背一边自言自语的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不过十多里的路就腰酸背痛了。唉,人这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又行了一段路程,王老爹看见县城的门楼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不禁又自言道:“还有二里路。希望今天那些把门的军爷能好心些,我就一个卖水为生的老头,那有闲钱去孝敬他们啊。” 王老爹正自语着,忽然觉得尿急,便快步来到路边的草丛中方便,还是自语道:“人老全身松,干啥啥不中!” 王老爹事后正低头整理衣裤,突然感觉好象有人在看着他。他仔细看去,脚下的草丛中竟然爬着一个大活人,那人脸上乌七八黑的,正抬头直直的盯着自己。 “哎呀我地……”,王老爹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认为自己一定是见到鬼了。那个“娘”字还没有喊出口,一双大手已是将他掀倒在地,同时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老丈莫怕、莫要出声。”一句带有浓重陕甘口音的话在王老爹耳畔轻轻响起。 王老爹现在被按在地上,吓得浑身直发抖。他看不到那人长得什么模样,但只听周围的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好象又有两个人来到他的近前。 “老丈,我们是官兵。现在我把你口中的布拿出来。但绝对不可以出声喊叫,明白吗?”还是那个带有陕甘口音的人说道。 王老爹极力定了定心神,然后使劲的点点头表示明白。心中暗道不管是谁,只要不是打家劫舍的歹人就好。 王老爹爬起身来才发现眼前蹲着三个人。每人脸上除了眼仁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涂得乌七八黑的。再看他们的装束,范阳笠上套着用树枝草叶编成的草帽,身上除了裲裆甲还披着破渔网和披风,上面挂满了长短不一的破布和树枝草叶。这是官军吗? 王老爹自认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官兵。正在发愣,那个陕甘口音的官兵问他道:“老丈,城中有多少兵?都住在什么地方?城门都什么时候开?” 王老爹闻言苦着脸道:“军爷,小老儿就是一个卖水的,城中有多少兵我真不知道,但看着怎么也比我们村上的人多。住的挺分散,我在衙门、城楼、门房这些地方都看到有兵。城门一般都是天色大亮,也就是寅时末的时候开。” “好,多谢老丈!”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向王老爹笑笑,随后从怀中掏出几钱银子塞到他的手里道:“这些钱是谢谢你告诉我们城里的情况。不过你一会儿还要帮我们一个忙。” 王老爹简直不敢相信官兵会给自己钱,这世道怎么变了呢?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的道:“军爷,这钱小老儿可不敢收。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也没帮你们什么忙。这钱还是算了。小老儿只要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 “老丈不要怕,这钱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抚慰王老爹道:“其实我们要你帮得这个忙很简单,就是等城门开了以后把我们一个弟兄带进去。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啊……,这个……”,王老爹张口结舌半晌也没说出话。心说城门那些军爷查的可严,只要有外地口音的人进城必会严加盘问。自己带个外地人进去可难啊。 “老丈不要担心。”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们这个弟兄装成哑巴,而你说他是你的亲戚就可以了。” “这……能成吗?”王老爹心里没底。这万一露馅了被砍了脑袋可就完了。城门的那些军爷都不是善茬,眼睛毒着呢。 “老丈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你。”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说到这起身向周围学了几声野鸡叫。 随着这几声叫,让王老爹震惊万分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周围原本静悄悄的草丛树林里一瞬间站起了好多好多的官兵。他们的装束与眼前的三名官兵几乎一样,身上背着自己叫不出名的短竹枪,腰间挂着腰刀和匕首,手里端着令人胆寒的弓弩。此时他们极为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老丈,这回你放心了吧?”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说到这又学了几声野鸡叫,那些官兵便又在草丛中消失了身形。 王老爹此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愣了半天才道:“军爷,你们……你们这是要打县城?” “是的,我们要打县城。所以才要你帮我们这个忙,把我们的弟兄带进去。” “可这,可这县城能是那么好打的吗?”王老爹心里还是没底道:“城里那些军爷厉害啊,打起人来可狠了。” “是吗?”带有陕甘口音的官兵一笑,极为不屑的道:“那是他们没有遇到我们!” 第二十九回 惯用伎俩夺习水 王老爹心里七上八下的向城门走去。他不时的偷偷向身后帮着赶车的那名官兵望去,心说这些人是真官兵还是假官兵?说他们是土匪吧又不象,土匪那里有那种干脆利索的气质和整齐的装束;说他们是官兵吧又感觉和以前那些官兵不一样,和颜悦色不说还给钱,难道世道变了?唉,管他呢。既然答应人家帮忙就帮到底,不就是带个人进城嘛,简单!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按照以往的时间王老爹早就第一个进城了。因为城中的人家都要做早饭,送水晚了可不行。没想到今天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他来到城门时已经有零散的百姓在出入城了。而他来晚了自然就引起了叛军的注意。 “老王头,今天怎么来晚了?你不怕人家不给你水钱吗?”一名把守城门的叛军士兵问道。 “军爷,小老儿今天身体不舒服,闹了半宿肚子。所以就起得晚了。”王老爹点头哈腰的向十几名把守城门的叛军施礼道。 “是嘛?”一名叛军哨官从城门旁的凉棚下站起身,然后来到王老爹的面前道:“老王头,爷不管你那不舒服,昨天说好的三钱银子准备好没有?” 王老爹见到这名叛军哨官问自己,心中不禁叫苦。眼前这个家伙叫黄书长,绰号“黄鼠狼”,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贪得无厌。因为负责把守城门,过往百姓行人没有一个不被他敲诈勒索的。象王老爹这样老实巴交的百姓更是他勒索的第一对象。 “黄大人,小老儿就是一个卖水的,几日也挣不上一钱银子。您老人家再宽限几天,到时候我一定把孝敬送来。”王老爹一边哀求一边心中暗骂,这帮龟儿子,自从占了县城以后就没让老百姓安生过。官府在的时候虽然也吃拿卡要,但还没这么明目张胆过。现在可好,这帮家伙来了以后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进城出城一律交钱。说是要为什么“罗甸大王”筹集军饷。昨天这个黄鼠狼要自己交三钱银子,说没有就不让进城卖水。不卖水我怎么活?三钱银子我要卖多少天的水才能攒出来。 “没钱?”黄书长闻言眼睛一厉脸色凶狠的道:“没钱就不准进城!告诉你,这钱是为罗甸大王筹集军饷用的,少一个子也不行!要不你把牛卖了,这样不仅能筹够钱,而且还有很多剩余。老王头,你好好想想吧!” “大人,我不能卖牛啊,牛要是没了我就没法卖水了,也就等于断了小老儿的生路。大人,我求您了……” 王老爹是老实人,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牛车上就坐着化装成百姓的官兵,一个劲的哀求黄书长宽限几日。 米云坐在车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父母被村上财主逼死的往事,那一年他才十三岁。两年后,他杀了那个财主为父母报了仇。虽然痛快,但为了躲避官府缉拿只得隐入山林以打猎为生。若不是杨大人在募兵时发现并赏识自己,自己现在恐怕还要在大山中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看着黄书长现在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真想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黄书长发现米云看自己一眼后又快速把头转向一边,便极为蛮横的向王老爹道:“车上那小子是谁?娘的,怎么用那种不服气的眼神看我?他是不是活腻味了?” 王老爹经黄书长一问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个人呢。急忙道:“大人息怒,那是小老儿的侄儿,是个哑巴。” “侄儿?哑巴?”黄书长转动了两圈眼珠道:“我怎么没听说你有个侄儿?他是哪的人?怎么哑巴的?” “大人,他真是小老儿的侄儿,叫王青。是小老儿兄弟的儿子。前两天才从山东过来。他小时候得了一场病后就变成了哑巴,直到现在也不会说话。让他来是因为小老儿年纪大了,让他帮着赶车挑水。”王老爹长这么大也没撒过谎,说话的时候不禁有些底气不足。 黄书长一边听着王老爹的解释一边不住的仔细打量米云。他觉得这个小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时半会的还说不上来。听四川过来的奢崇辉的人讲,官府那边有一支精锐队伍,叫什么镇远营刀牌队,专门化装成各色人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据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多的都数不过来,就连赫赫有名的大梁王奢崇明都栽在他们手里。娘的,眼前这个小子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刀牌队的探子?万事还是小心为妙,我得好好问问老王头。 米云见黄书长在不断打量自己,知道这家伙怀疑自己了。看来自己的演技还是不行,方才自己一个眼神就引起他的注意,回去还得和孟姑娘继续学学。 “小子,你多大了?”黄书长望着米云道。这时旁边又上来几名叛军士兵围在车前,意思是感觉不对头就抓人。 “啊……啊……”,米云现在的身份是哑巴,只能用手不断比划着回答黄书长的话。 “大人,”王老爹急忙上前来道:“我这侄儿是哑巴,你问他也说不上来。为了不让您生气,我替他说吧。他今年二十五了,还没成亲。不过话说回来,有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个哑巴啊。” “滚!老爷我问话用不着你来说!”黄书长使劲一推王老爹,差点把他推个跟头。 黄书长正要进一步仔细盘问米云,忽然听见道路上传来一阵悦耳的銮铃,伴随这种声音的是有节奏的马蹄声。他举目观瞧,只见三辆马车很快来到近前。看车上插的各色彩旗和拉的那些锣鼓琴瑟等物,就知道这是一个戏班子。 这个戏班子大概能有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为首一名英俊的白衣青年,身边跟着几名伙计打扮的人。此时正急匆匆的向城门这边赶来。 “站住!哪来的?干什么的?”黄书长和几名叛军士兵趾高气昂的拦住几辆马车的去路。 “军爷,幸会幸会!”白衣青年笑眯眯的向黄书长等人作揖施礼道:“小的梅岩,山西人士。领着戏班子行走四方就为了讨口饭吃。各位军爷,初到宝地!等我们进城安顿下来,小的免费请各位军爷看戏。现在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城啊?” “行啊,出门在外的谁不需要方便啊。”黄书长拉着长声道:“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弟兄们舍命在这把守城门保护着百姓们的安全,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弟兄喝口水吧。看你们这个戏班子又是车来又是马的,想必不在乎给弟兄们买壶茶吧?” “军爷,行个方便吧。”白衣青年把黄书长拉到一边的角落里塞给他二两银子后轻声道:“不瞒您说,我们这只是外表光鲜,为的就是吸引别人的目光来看戏。其实我们包袱里根本就没多少钱。军爷,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我们进了城赚了钱后再孝敬您和弟兄们。” 黄书长掂了掂手中银子的分量,然后揣入怀中道:“梅老板,不是老爷我不帮忙。现在前面战事吃紧,罗甸大王急需军饷。按规矩是每人一两银子的入城税,但看在你懂规矩的面子上,所以咱们一口价,每人五钱的进城银子。一毫都不能再少了!” “军爷,您看……”,白衣青年闻言脸都急得变色了,哀求道:“您看能不能再少点?我们一共是二十八个人,这每人五钱就是十四两银子,剩下的钱也就能住个店,可住了店就没饭吃了,更别提搭台唱戏了。军爷,您看……”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黄书长三角眼一厉,口气重重的道:“梅老板,按我们守城将军大人的命令,所有外地口音的人进城必须审查三日,确定不是官军的探子和细作后才能在城中活动。我收你们每人五钱银子并没有关你们三天,已经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白衣青年一听黄书长这么说立刻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得垂头丧气的道:“军爷,既然这样,就让我回去和大伙商量商量。” 米云看着白衣青年回到戏班子中与众人商量缴纳入城税事宜,心中不免一阵发笑。大人的演技绝了,看他那副着急上火的样子,还真象一个进不了城的戏班子老板。嗯,再看侯值和张超两位老哥,装成妇人的模样还挺俊俏啊,看着还真象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唯有赵水生赵把总这家伙,长的本来就老,装成赶车的老头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他。大人说这是进入贵州的第一仗,必须要重视。所以象侯值张超这些老兵都亲自上阵了,要给从未与我们接触过的安邦彦一个惊喜,告诉他老子们来了!嘿嘿嘿,我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米云想罢向王老爹使了个眼色,然后拍着车上水箱“吱哩哇啦”一顿大叫,意思是我们要进城。 其实王老爹不用米云提醒也知道必须尽快入城。他拿出三十几枚铜钱来到黄书长的面前道:“大人,小老儿现在只有这么多钱,余下的日后再补。麻烦您老通融一下,再不进城我们就没法卖水了。” 黄书长现在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白衣青年和戏班子身上,他暗中庆幸这回逮到条大鱼,十几两银子马上就要到手了。所以接过钱看也不看的道:“赶紧滚进去!没看到老爷我要办正事嘛!记住下回把钱补上!” 王老爹闻言一顿千恩万谢,然后和米云赶车进城。他先前曾得到过官兵嘱咐,绝对不可以拿出给他的银子送给叛军,那样非被怀疑不可。 另一边,白衣青年和众人几经商讨,最后才极不情愿而又依依不忍的拿出十四两银子交给黄书长。 在得到黄书长允许之后,白衣青年与他的戏班子才缓缓向城中走去。与此同时,习水县城的四门都有外地口音的人陆续入城。他们中有算命先生、云游的道士、卖杂货的小贩、锔锅锔缸和磨剪子锵菜刀的匠人、更有一些不能进城的乞丐蹲在城门旁。他们全被叛军集中在城中的校场内,执行守城将军的三日审查之令。 米云随着王老爹在城中挨家挨户的送水,暗中将城中各处地形和有叛军驻扎的地方牢记在心。 而白衣青年的戏班子进城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而后这些人或是练功吊嗓子或是上街买一些生活用品。他们也与米云一样,暗中观察着城中的一切。 当日午夜时分,守城将军住宅上方的夜空中突然腾起耀眼的红色烟花,随即城内四门的上空也腾起红色烟花。再看那些被集中起来有外地口音的各色人物,他们从算命用的竹幡内、杂货车的底部夹层、锔锅锔缸的工具箱内等隐秘之处拿出兵器,突然格杀看守他们的叛军士兵,而后分成数路扑向衙门、兵营和城门等处。街上的叛军巡逻队措手不及之下很快被他们击溃。城中顿时杀声震天,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火光,到处都是“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的呼喊声。 与此同时,当烟花腾起的烟雾还没有消散,城外本是平静如常的树林和草丛里站起无数身披伪装的官兵。他们以鬼魅般的速度接近城墙,然后借助锚钩纷纷攀附而上。他们上到城墙后很快控制了城门,接着便加入到城内各处的混战当中。城中叛军被这种里应外合的袭击弄得顾此失彼,更重要的是至今也没看到守城将军出来发号施令。所以根本组织不起象样的反抗便被杀散。一些在混乱中趁机逃出城的叛军几乎全被埋伏在城外的弓弩手射杀。而那些拿起武器反抗的叛军也很快被分割包围在几个狭小的空间内。 王老爹白天卖完水之后并没有出城,而是在米云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家客栈。米云千叮咛万嘱咐他呆在屋子里那也不要去,然后就离开了。此时外面喊杀声一片,街上不时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他担心有乱兵闯进来,所以便与一帮怀有同样心思的客人躲在客栈的床下,反复祈祷外边的战事赶紧结束,千万不要殃及自己。 等到天光放亮的时候,城中的喊杀声才慢慢平息下来。王老爹等人放心不下,让客栈伙计出去看看。客栈伙计壮着胆子出去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忙不迭的跑回来前言不搭后语的大喊道:“兵,全是兵!变天了,变天了!” 第三十回 率部入黔树威名 (因工作繁杂,断更了三个月。今日起恢复更新。但临近年末,更新不一定及时,争取每日一更。多谢支持!) “咣、咣、咣……”,一阵阵锣声不断在城中大街小巷响起,接下来就是鸣锣人铿锵有力的喊声:“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率军克复习水,百姓人等各安各业!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率军……”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此时习水的百姓们听到锣声才知道,原来昨夜的激战竟是官军在攻城。许多人不禁高兴那些彝人蛮子终于被赶跑了,出入城再也不用交什么进城税了;而有些人则后悔莫及,因为他们昨天还给叛军交了不少孝敬钱。 王老爹听客栈伙计说街上全是兵,便知道准是昨天那些官兵进城了。若细论起来,自己也算是帮助官军克复习水的有功之臣,说不定还能再得几钱银子的奖赏。念及至此,他一扫整夜担惊受怕的模样,转身向那些依然惊魂未定的客人们道:“诸位父老乡亲不要怕,我与那些官兵打过交道。他们可不象以往的官兵,一个个都好得很哩……” 客人们见王老爹这么说,不禁七嘴八舌的问起原故。王老爹便详细讲了昨天的事。他是个老实人,按理说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讲自己帮助官兵的事情,以免被隐藏的败兵报复。但他就是这么个人,心里有事藏不住。 王老爹正与众人大谈那些官兵的事情,街上又传来一阵锣声:“十字街口,斩杀叛逆!百姓人等,可去围观!………” 呦,杀人!这可是有看头的好戏,千万不能错过了。 担惊受怕了一夜的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向十字街口快速奔去。 王老爹随着人流来到十字街口,只见汇聚在这里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偌大的十字街口围得密不透风。就连临街的酒楼、商铺的二楼窗口都挤满了人。更有甚者不顾绵密的小雨爬上了房顶和树梢上。 王老爹搬来一块大石头垫在脚下,伸头向里观望。只见街中心跪了黑压压一片的俘虏,看样子至少有几百人。周围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官兵。再看俘虏的前面有一座临时搭的木台,上面不仅站了身穿甲胄的官兵,旁边还码了许多的木箱子。一名白衣青年则立于木台中间,凝眉注视着台下的那些俘虏。 “那不是戏班子的梅老板嘛,怎么跑到台上去了?”王老爹自语道:“难道他也是官兵?” “习水县的各位父老乡亲,”白衣青年向台下的百姓们抱拳施礼道:“在下是成都守备杨林,昨夜率军克复县城。因叛逆顽抗,激战半夜!如有叨扰之处请多多海涵!” 百姓们没想到成都守备竟然是个年轻人,看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这得立多大功劳才能当上五品的朝廷命官啊?不过看他没有一点官架子,而且说话和礼数还挺周全,应该是个不错的官。 “各位父老乡亲,奢崇明、安邦彦趁我大明国势多难之机举兵作乱,祸害四方。杀害我同胞手足不说,还敲诈勒索百姓!实为悖逆犯上之举!在下不才,今日俘获数百附逆之徒,这些人按律当斩!但当今圣上慈悲为怀,念彼等具为我大明子民,曾颁旨明喻只究首恶之徒,附从之辈教化为先!所以,在下今日便为圣上替天行道,保境安民!”杨林说罢向台下一挥手:“来人,带叛将阿梅乌里及其他首恶之徒!” 杨林话音刚落,只见一众官兵将数十名五花大绑的叛军押到台下按倒,等候进一步发落。 “阿梅乌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杨林大声问道。按照以往的规矩,凡是被杨林部俘获的叛军什长以上头目,全部就地正-法。用杨林的话讲就是打碎叛逆的脊梁骨,挖掉他们的根基,让他们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 阿梅乌里披头散发五花大绑的被押上来,口中的布团被拿下后先是大口喘息了几下,接着就冲杨林破口大骂:“狗官,你卑鄙无耻!趁老子睡觉的时候把我拿住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和我单打独斗!老子要活剥了你的皮!” “哼,只知匹夫之勇的蛮徒!”杨林不屑的道:“阿梅乌里,两军对阵讲的就是尔虞我诈,以成败论英雄!有本事你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拿住,我甘拜下风!你若是不服,一会儿到了阎王老子那里就告我一状!本官用这种手段杀的叛逆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你一个!来人,将叛将阿梅乌里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两旁的官兵闻令将不断挣扎怒骂的阿梅乌里押到街中心按倒,只见刀光一闪,“咔嚓”一声其头颅已滚落于地。鲜血顿时顺着无首尸体的胸腔激射出数尺之远,引得围观的百姓们一片惊呼唏嘘。 杨林见阿梅乌里已被斩首,眼中杀机顿盛。大喝道:“将其他叛逆首恶之徒带下去,就地正-法!” “是!”一众官兵齐齐应诺,将方才的那数十名叛军头目押到街心一字排开按倒。随后一列刽子手快速站在这些人身后,扬起鬼头刀蓄势以待。 “斩!”杨林大吼一声。没想到话音刚落,只见其中一人突然跃起身形撞翻两名官兵,而后疾奔到台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的大声哭喊道:“大人饶命啊,小的有重要情况禀报……” 杨林仔细一看正是昨日见过的叛军哨官黄书长。此时这家伙已被一拥而上的杨雷、于万学和马武等人死死按在地上,大声哭喊着求饶。 “放开他!”杨林挥挥手。向黄书长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本官虽对叛逆之徒心狠手辣,但也不是无情之人。你若是有什么话要说尽可直言!” “大人饶命啊,这事儿小的只能单独和大人您一个人说!”黄书长满脸的惊慌恳切之情,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这里人多耳杂,小的实在不方便讲。只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好!我暂且信你一回!”杨林思索片刻,盯着黄书长道:“如果你敢戏耍本官,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黄书长连连磕头道:“只要大人能饶过小的一命,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杨林闻言让马武等人将黄书长带下,随即下令将叛军那些什长以上头目尽皆斩首。只见一片刀光闪过,一颗颗人头滚落于地。鲜血顿时将十字街心染得红通通一片。 通过当众斩杀叛逆,杨林部的威武形象一下就在习水百姓的心中树立起来,心中暗呼好一支果决冷酷的官军。 王老爹掂着脚尖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一时兴起竟大喊道:“好,杀的好!不杀了这帮龟儿子就没有我们百姓的活路!” 王老爹的喊声顿时引起百姓们的共鸣,一时间大呼痛快的呼声此起彼伏。 杨林来到跪在地上的普通叛军俘虏面前,见这些人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遂道:“尔等皆为附逆之徒,按律当斩!但念尔等不辨是非,盲从无知。况且当今圣上仁慈大度,暂且饶过尔等死罪,先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等官兵把俘虏们押下去后,让习水百姓万分震惊之余又极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官兵们将台上的那些木箱一一打开,里面装的全是铜钱和碎银子。 “各位父老乡亲,”杨林向周围的百姓们拱了拱手,然后指着那些木箱道:“叛逆夺占习水期间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这里都是他们榨取你们的血汗钱。今日我就将这些钱还给大家!这里有名册,凡是念到名字的乡亲可以将钱领回去。现在开始……” 杨林挥让人拿过几十本厚厚的名册,上面都是叛军自己记录收取的各种税银。当然,那些没有记录在案的钱财更多,有很多百姓因此不能领回自己的钱财。 一时间习水百姓群情激昂,一传十十传百的将这消息传播出去。一连几天,十里八村的百姓闻讯陆续向县城涌来,兴高采烈的来领取被叛军敲诈勒索去的钱财。对杨林和麾下官兵感恩戴德的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杨林率部克复习水县城的第三天。当王老爹领回被敲诈勒索的一两银子,而且还因为协助官军克复县城有功再得二十两赏银后,也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从衙门出来赶着牛车一边向家走一边放声大哭。 “老天爷开眼了,杨大人是好官啊。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回遇到还能把钱还给百姓的官儿。可惜我那早死的婆娘和孩儿了,你们命苦啊……” 米云和马武将王老爹送出衙门后一直没有回去。俩人看着王老爹那步履蹒跚饱经沧桑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感觉一种东西在胸膛里涌动,好象要从里面奋力挣脱出来一样难受。 “米哥,你咋流泪了呢?”马武指着米云的眼角问道。 “胡说!谁流泪了?我这是让沙子迷了眼睛。”米云揩了揩眼角道:“你小子不是也流泪了吗!怎么着,也让沙子迷了?” “没那回事”,马武擦去眼角的泪痕道:“说实话,我想我爹娘了。他(她)们二老若是还活着,与王老爹的年纪差不多大。我这几天总能梦见他(她)们,看我就一个劲儿的笑,可我怎么用力都摸不到他(她)们。米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城外祭奠祭奠?” 米云拍了拍马武的肩膀,一滴热泪从眼角溢出。好半天才道:“兄弟,是该祭奠祭奠了。我也想我阿爹阿妈了。” “米哥你还是好的,起码还记得爹娘的模样。”马武长叹一口气道:“我爹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死在朝鲜了,我根本就没见过他长什么样。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也死了,是饿死的。三位兄长先后得了疫病也死了,唯一活下来的四哥这次还死在彝人手里。我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见马武提起这些伤心事极为沉重,米云照他的屁股踢了一脚:“行了,别说这些事了!今天哥哥我请你喝酒,说,去哪?” 马武想了想道:“米哥,我还是想先给爹娘和几位哥哥烧些纸钱。然后再说上哪喝酒的事情。” “行,咱俩一块去。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 让米云和马武不曾料到的是,他们此去将遇到对杨林来说极为重要的一位人物。 第三十一回 青山绿水有卧龙(上) 王老爹的背影勾起了米云和马武思亲之情,俩人离开县衙去街上买了一些烧纸和香烛,然后来到城外不远的一处僻静之所。一边祭奠一边向家乡方向遥拜。 事后俩人擦干思念父母亲人的泪痕,回到城中寻了一处小酒馆,点了酒水和几样小菜坐下来喝酒。 米云从军的时间没有马武长,性格也与他不一样。但俩人都是贫苦出身,又都做事干脆利索,所以俩人相处的比别人都近。 马武为米云斟上一杯酒,随后又为自己斟满,方端起酒杯道:“米哥,这第一杯酒敬天地和爹娘!希望在他们在天之灵保佑咱们兄弟好好活下去,也不枉我们来到人世一回!” “好!敬天地和爹娘!”米云也端起酒杯,随后和马武将酒恭敬的洒在地上。 “这第二杯酒”,马武将俩人的酒杯再次斟满后端了起来:“敬战死的弟兄们!没有他们,咱们兄弟就不能坐在这喝酒!” 米云闻言点点头没说话。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同袍手足之情,他的眼中泪花一闪而过,和马武再次恭敬的把酒洒在地上。 “这第三杯酒,敬大人!”马武举起酒杯向县衙方向拱拱手,随后一饮而尽。 “敬大人!”米云也是一饮而尽。他太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了。自从军来,自己这个孤苦伶仃的人总算找到了一丝家的感觉。杨林待部下不薄,尤其是对自己和马武,可以说是把他们当做亲兄弟看待。每到佳节之日都要把他和马武叫去吃顿家宴。席间推杯换盏尽叙同袍手足之情,毫无上下等级之分。遇上这样的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米哥,我是粗人,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但我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不说别的,就说大人把我从龙安地牢里救出来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没法还了,唯有追随大人至死!”马武说罢连饮了三杯酒。 “兄弟,慢点喝。咱们都一样!”米云说罢也是连饮三杯酒,随后将酒杯向桌上重重一顿:“没有大人,我依然是被官府缉拿的人犯,说不定早饿死在深山老林里了!我别的不会,只会杀人!只要大人有令,我可以杀任何让大人不高兴的人!” “好,这话痛快!”马武将俩人的酒杯斟满后道:“这次来贵州,大人就是为了安邦彦那逆贼来的。现在这老小子就是让大人不高兴的人。娘的,这逆贼最好别让我遇到,否则,哼哼!” “那逆贼跑不了!早晚是咱们碗中肉!”米云目露凶光狠狠一拍桌子:“谁敢让大人不高兴,我就敢要他的命!” 米云和马武边吃边聊,不到半个时辰里竟然喝了近一坛酒,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情绪激动之时把桌子拍得山响。俩人越喝越兴奋越喝越高兴,完全没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一番对话把其他食客吓的心里直哆嗦,暗道这两位军爷火气够大的,还是离的远一些为好。结果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酒馆里的客人走的一干二净。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马武冲着店伙计一招手:“小二,再上一坛酒!” “军爷,您二位没少喝,是不是少喝点儿?等改日再光临本店。”店伙计陪着笑脸。心道你们这架势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门外的客人也不敢进来,再喝下去我们下午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嗯!?你什么意思?”马武闻言一拍桌子,怒道:“你是怕我们喝酒不给钱?” “不敢不敢,军爷您别误会。小的是怕您二位喝多了伤身。真没别的意思。”店伙计急忙解释道。 “少罗嗦!上酒来!”马武眼一瞪,随后看也不看的掏出二两银子甩给伙计:“这是酒钱,剩下的归你了!” 店伙计接住银子欢喜的不得了,暗道:乖乖,都说这支新来的官军花钱不眨眼,街上店铺里什么东西好买什么,从不赊欠。看来所言不假。这二位的酒饭钱满打满算不超过三钱银子,那么剩下的钱足够我上青楼找姑娘好好玩一回的了。这可是财神爷,千万不能得罪! “谢军爷赏,您二位稍待,小的这就给您拿酒去!”店伙计现在的脸上都乐开花了,动作麻利的去拿酒。 酒店掌柜的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这个悔啊,把手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暗骂自己腿懒,方才自己上前去该多好,可以平白无故的多得几倍的酒钱。 “说好的是我做东,你怎么把帐结了?你这是不给哥哥我面子!”米云见店伙计把酒拿上来,不满的对马武道。 “米哥,不是小弟不给你面子。咱们兄弟还分彼此吗?等下回你再做东!” “也好!不过这回不能就这么放过你,你得自罚一杯!” “成!小弟自罚一杯!”马武说完仰脖将酒一干而尽。抹了抹嘴巴为米云斟满酒,然后俩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正在这时店外进来一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头戴寻常的书生方巾,容貌一般,身材中等。所穿的蓝色儒衫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补丁。脚下一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靴沾满了泥浆灰土,左脚的大母脚趾露在外面,走起路来直接踩在地上。他手中拎着的那只酒葫芦脏的能照出人来。所过之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汗酸味道。 “掌柜的,打壶酒来!”那人将酒葫芦向柜台上一放,捋着胡须神色自得的嚷道。 “哎呦,我还以为是那位贵客光临本店呢,原来是萧大先生啊,”掌柜的用讽刺挖苦的口气说道:“酒多的是,就是不卖你!为什么?先把以前的酒钱还了再说!” “哈哈,小人心态、小人心态,不过区区几钱银子,何必常常挂怀?”那萧大先生指点着掌柜的,抬起露着大母脚趾的左脚笑道:“前几日靴子突然破了,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吗?这叫出人头地,预示着本人即将飞黄腾达!” “好好好,萧大先生,你这些话我都听了千百遍了。你飞不飞黄腾达的和我没关系,你先把以前的酒钱还了再说!本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掌柜的明显厌烦这位萧大先生,说完便拨打着手中算盘不再看他。 萧大先生见此仰头哈哈一笑,对掌柜的道:“你信不信有人会替我把酒钱还了,而且还能把我这酒葫芦给装满了?” 掌柜的头不抬眼不睁的继续打着算盘,仿佛根本没听到萧大先生的话一样。 这时店伙计从旁边过来道:“行了萧先生,你就一穷秀才,这一套唬唬外人也就罢了。本县本土的谁会信你?” “好吧,既然不信就让你们看看!”萧大先生丢下掌柜的和店伙计,来到米云和马武的桌前抱拳道:“二位,能否替在下把欠的酒钱付了?” 掌柜的和店伙计见状大惊,心中暗骂天杀的萧文远,这二位丘八是财神爷,你这么做明显是搅合我们生意。这还了得!? 马武和米云正喝在兴头上,从萧文远进来也没怎么在意。不料他竟如此大胆厚颜,长这么大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马武腾地站起身子,看着萧文远怒道:“你说什么?让我们替你把酒钱付了?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 米云担心马武脾气上来打人,急忙把他拉回座位上,然后向萧文远道:“你这人真是好笑!我们凭什么要替你付酒钱?若不是有军规约束,我真想和你好好理论理论!你走吧,权当是你认错了人!” 萧文远闻言哈哈一笑道:“都说新来的官军花钱如流水,我看也不过如此。区区几钱酒钱尚不能施舍在下,何谈平定安邦彦?不过为了百姓少遭战乱之苦,萧某还是请二位转告守备大人一句话——欲平安逆之乱,当先断其臂膀!” 马武和米云闻言面面相觊,根本就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没容他们回过神来,那萧文远却不顾掌柜的和店伙计阻拦,抓起记账的笔墨在墙壁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随着萧文远笔锋快速游走,一首气贯长虹却对现实充满无奈的诗词被写了出来: 《平生志》 抚书案,檀香袅袅青尘染, 春秋有遗篇。 秉烛刺锥心头血, 投笔从戎扬鞭。 帷幄大纛天下事,飞灰雄兵百万! 盘马弯弓江南岸,叹崖山,力挽狂澜! 吟太平,竹盏浊酒杯中影, 余知今朝梦。 草庐暮柳蝉鸣远, 博古行令笑谈。 金榜争驰闲庭散,羽扇纶巾傲然! 风卷银龙万里雪,空负了,似水流年! 萧文远写罢将笔狠狠掷于地上,向马武和米云道:“劳烦二位将此首自度曲的词赋带给守备大人,权当我萧某送的一份薄礼。若守备大人不明我心,那就算我萧某瞎了眼看错了人,空负此生抱负!”言毕一拱手:“告辞!” 望着萧文远离去的身影,掌柜的大叫道:“穷秀才,你弄脏了我的墙壁!” 不料萧文远头也不回的大声道:“放心,你要发大财了!” 马武和米云大字不识一个,看着墙壁上的词赋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人家已经说明了是送给守备大人的礼物,不能不转达。俩人让掌柜的把词赋抄下来,然后快速奔向县衙。 到县衙后穿过两重院落,见杨林正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画一幅山水画。王信则在旁边帮着研磨。 俩人急忙上前施礼道:“启禀大人,我们在外边喝酒遇到一个穷秀才,他写了一首词赋,说是送给你的一份薄礼。他还有句话让我们转达——欲平安逆之乱,当先断其臂膀!” “哦?!”杨林闻言一惊。暗道小小的习水县城竟然还有这般见识的人物?立刻放下手中画笔接过俩人呈上来的词赋观瞧。 “好一个帷幄大纛天下事,飞灰雄兵百万!好一个金榜争驰闲庭散,羽扇纶巾傲然!”杨林看罢词赋拍案大赞。“此人自比诸葛孔明,心高气傲志向远大,空有满腹才能得不到施展。幸好毛遂自荐于本官,不晚不晚!” 米云和马武见杨林满面欢颜,知道那穷秀才定是个人才。否则以大人的自负绝不会如此夸赞。心中也是高兴不已,遂将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杨林随即问道:“人呢?他姓字名谁,家住何处?” “这个,卑职愚笨,忘记问了!”米云和马武脸上一红,暗骂自己办事不利,竟疏忽了最重要的环节。“不过卑职看那酒店掌柜的与他颇为熟悉,应该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处。” “好,你们这就回去打探清楚!尽快回来复命!” “是,大人!”米云和马武躬身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杨林叫住了。 “凡是这种自认才能绝伦的人都极为自负。不妥,我得亲自去拜访。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才能?来人,更衣!” 王信见杨林要亲自去找那个穷秀才,上前提醒道:“大人,这人会不会是纸上谈兵之徒啊?” 杨林微微笑道:“是不是纸上谈兵之徒见见不就知道了。王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本官去看看?” 第三十二回 青山绿水有卧龙(中) 酒店掌柜的没想到马武和米云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来了一大群官兵。 那些官兵来到门前迅速四下散开,将小小的酒馆围了个水泄不通。掌柜的和店伙计那见过这种阵势,以为定是萧文远因为酒钱的事得罪了那二位军爷,人家回来报复来了,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林本意是身穿便装带几名护卫来就可以了。但王信说什么也没同意,他怕城中有败兵隐藏对杨林安全不利,所以将整个亲卫队都带了出来。 “大人,这就是那个秀才写的词赋。”米云和马武将杨林引到墙壁前道。 杨林举目观瞧,只见词赋虽然写的直白,但一手草书写的龙飞凤舞婀娜多姿,既不失儒雅之气又不失狂放之情。字里行间充满了一种空负满身才能却无地施展的韵味。 “好字,好词赋!能以字抒情以情表意,这才是写词做赋的佳境!”杨林看罢大赞。“常言道,字如其人文如其表。仅凭这一手好字,我也要见见这位秀才!” 这时掌柜的被带到杨林近前,马武高声对他道:“这是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还不见礼?” 掌柜的急忙躬身施礼:“小民见过守备大人!” “掌柜的不必多礼。我问你,写这首词赋的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为人如何?” 掌柜的见杨林神色和蔼没有官架子,始终悬着的心方感稍安,恭敬的道:“回大人,这人叫萧文远,字子骏。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家住城中麻子巷。人品倒是不错,就是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常说自己是什么汉朝丞相萧何的后代,有诸葛孔明的才能,现今虽怀才不遇,但终有一日会遇到赏识他的人。大伙儿听他说的这些权当笑话来听。” “哦,原来如此。”杨林略一沉吟:“你可愿把我们引到他家中?” “这个……”掌柜的面露难色道:“大人,不是小的不愿领路,而是我若一离开就要耽搁生意了。” “你说什么?!”马武闻言眼睛一瞪:“我家大人让你引路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 “不得无礼!”杨林呵斥马武一声。他明白掌柜的意思,就是想要点跑腿钱。这也没什么,生意人那个不是逐利的。 “那位萧秀才一共欠了你多少酒钱?”杨林问道。 “回大人,不多不少,一共五钱银子。”掌柜的本想多说点,但一看周围那些官兵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只得如实回答。暗道萧文远这个穷秀才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看来这位大人果然要把他欠的酒钱还了。 “老黑,给掌柜的十两银子,替萧秀才把酒钱还了,再把他遗落在这的酒葫芦装满。剩下的算是他预存在这的酒钱。”杨林拿起脏的不成样子的酒葫芦看了看道。杨林的亲卫队长杨龙在尖山子阵亡后,便由伤愈归队的老黑接任。 掌柜的接过老黑递过来的银子,立刻心花怒放。十两银子啊,都能把自己的小酒馆买下来了。口中忙不迭的应道:“小的愿为大人引路,小的愿为大人引路………” 再说那萧文远。他虽自称自己是汉朝丞相萧何的后代,但苦无佐证,每每说出来都让人耻笑不已。可他毫不在意,只要人多的地方都会把这个名头搬出来。若说他有诸葛亮的才能那是夸张,但在读书人里,他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可惜屡试不第,报国无门,又不会其他营生,结果父母亡故后是越过越穷。沦落到了在街头为他人写信、抄写来糊口的地步。 他见杨林部纪律严明、战力甚佳,与以往的官军不同。又见杨林年纪甚轻便是朝廷五品命官,既无寻常官员的迂腐又无纨绔子弟的放浪。并且破天荒的返还百姓被敲诈勒索去的财物,感觉这样的人应是自己效力的对象。便暗中观察和打探,尾随米云和马武到小酒馆。希望通过接触杨林心腹之人来推荐自己。至于结果如何,他也是心中无底。 麻子巷位于城西,是平民聚居之地。这里小巷幽深,道路狭窄,不时的有一群群的孩童追逐打闹而过。两边的土沟里虽然水流潺潺,但一些死猫烂狗却浸在其中,引得沟中散发出阵阵恶臭。 萧文远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今天的事情,暗道今日奋力一搏不知能否引起守备大人的注意。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了就等着全家饿死吧。家中已是连续几日无米下锅了,一双儿女饿得哇哇直哭。媳妇厚着脸皮东家借西家借的也不过借来一小把米,只能用这点米暂时缓解孩子饥饿。唉,身为七尺男儿却无养家之力。悲乎也,哀哉也! 萧文远不知不觉的走到家门口,低矮的草房破败不堪。由于年久失修,房顶散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窟窿。屋内则不时传来孩童的哭泣声。他推门进屋,不料门轴却烂掉了,门板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萧文远看着掉下来的门板长叹一声:人若贫寒万事不顺,就连一块小小的门板也能欺负你。 萧文远的妻子张氏见丈夫两手空空回来,便知道他今天又没有揽到活计。望望床上饿得直哭的儿女,她心如刀绞。但还是打起精神为丈夫倒了一杯水。 “娘子,今世你跟着我受苦了。为夫空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却无人赏识。可悲可叹啊……” “相公言重了。奴家自过门起就不求你能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的过一生。现在虽然困难些,但奴家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奴家这就再去街坊邻居那边看看,先借点米回来。” “那就有劳娘子了!”萧文远向妻子深施一礼,望着提着米袋出门的妻子身影自嘲道:“吾为一家之主却不能养家糊口,还何谈君子治国平天下之道?真是愧对先人,空谈之徒尔!” 萧文远懊恼不已,索性闭上眼睛假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嚣声,接着酒店掌柜的声音响起来:“萧秀才可在家?有贵客临门!” “不过区区几钱银子的酒钱,李掌柜何必讨上门来?又那来的贵客临……”,萧文远以为酒店掌柜的来讨债来了,不禁气恼的走出屋子,不想却愣在当场。只见自家门前来了好多官兵,为首一名英俊青年正凝眉望着自己。 酒店掌柜的上前道:“萧秀才,这是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三天前就是杨大人率军克复咱们习水。还有,你的酒钱杨大人替你还了,酒葫芦也装满了。你可要好好感谢大人!咦,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快快见礼!” 不料萧文远却向杨林略一抱拳,冷冷的答道:“萧某见过杨大人!不知大人屈尊来到寒舍有何贵干?” 杨林微微一笑,暗道这些社会底层的知识分子就有这种故作清高的架子,明明想出人头地却总想保持一幅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样子。 “萧先生,久仰大名!”杨林故意把先生二字说的很重,上前深施一礼道:“先生那首‘平生志’让鄙人倍感钦佩,对先生的才华极为仰慕。所以冒昧登门拜访,还请见谅!” 萧文远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不想主动上门投靠杨林,那样会让人瞧不起。《平生志》不过是投石问路的引子,就是要看看对方的态度如何。但没料到这位守备大人会亲自来拜访自己,这让他还是多少有些感动的。可为了验证杨林是不是值得自己效力的人,自己又不得不摆出态度生冷的样子。 “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有何才华能让大人仰慕?又有何德何能能让大人亲自登门造访?真是折煞学生了!”萧文远拱手道。 “先生何必自谦?秦时商鞅、汉时萧何、三国时诸葛亮、唐时魏征、宋时寇准等名人大家,放至现在也未必能考中前三甲。但他们那一个不是治国安邦的良臣名相?那一个不是为国做出了一番大事业?现今我大明国势多难,安奢之流趁机作乱。先生转告鄙人的那句话极有见识,可谓切中要害。但可惜未尽详情,所以鄙人登门要讨教一二。”杨林这些话的重点在后两句,你不是自比隐居山中的诸葛亮吗,不是想施展抱负和才能吗。好吧,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平定安邦彦。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萧文远闻言一笑,他哪能不明白杨林的意思。遂清清嗓子道:“大人可知安邦彦作乱是谁在其中起的作用最大?” “哦?鄙人率部刚刚入黔,详情还真不知道。不过据报,川滇黔三地响应他的大小土司头人共有四十八家,声势很大。”杨林说的是实情,他还真不知道安邦彦的底细。 “大人所说不错,确有四十八家土司头人响应安邦彦。其中最有影响力也是对安邦彦帮助最大的是乌撒(今贵州威宁)土知府安效良。没有他的协助,安邦彦难以起事!”萧文远见杨林没有说话,知道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接着道:“其次是东川(今云南会泽)土司歹费、沾益(今云南宣威)土司乌迷、洪边(今贵阳开阳)土司阿蚱怯。这几人所处之地介于滇黔交界之地,是保护安邦彦老巢水西(今贵州大方)的外围屏障。不先行把他们几人除掉,平叛之战必旷日持久,实对国运不利!” 杨林闻言点点头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应对?” 萧文远知道正题来了,这是杨大人在考验自己的才能,便道:“大人,现今安邦彦聚兵十万围攻省府贵阳,看似声势浩大,但其所部多为各地土兵,管辖纷杂,号令难免不一。统军之将又良莠不齐,多为有勇无谋之辈,反叛之心各不相同。坚城久攻不下之际必心生嫌隙,实乃乌合之众耳!但叛军尚存血勇之气,又拥天时地利之势,非寻常官军可敌。若想对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大人必要抢得人和。可采取‘打击首逆、分化附从、拉拢豪强、惠利于民’之策。否则平定安逆之乱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第三十三回 青山绿水有卧龙(下) 杨林有些惊讶的看着萧文远,暗道这个秀才不简单啊,仅凭他说的十六字平叛方针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人才。在这个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他竟然有这样的见识,真是难能可贵呀。 “先生可否将十六字破敌之策详解?”杨林现在对萧文远的破敌方针很感兴趣,他想知道如何实施这些办法。也要进一步考验他的才能。 “大人抬爱,学生就当仁不让,献丑了!”萧文远将束腰布带紧了紧道:“自古以来,不论是倾国而战还是剿除叛逆,均需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三点,尤其是人和极为重要。安邦彦本为水西宣慰司土同知,是原宣慰使安尧臣的侄儿,安尧臣死后利用手中兵权趁机上位,名义上宣慰使一职仍由安尧臣儿子安位承袭,可惜其年少不能掌大事。其母奢社辉又与安邦彦关系不清不白,所以安位必心怀怨恨。大人可在这点上大做文章!仅此一点,我们在人和上先占了一丝先机。也就是利用他们的矛盾挑拨离间,互相猜疑。因安邦彦是首逆之徒,所以其必死!只要他死,其他人不足虑也!这就是‘打击首逆’之意。再谈‘分化附从’,协助安邦彦起兵的大小土司头人,除安效良尚有勇谋外,其他诸人皆是匹夫之徒,毫无远见和持久行事方略。大人可根据实际情况,或是以利诱之;或是以害趋之;或是以武除之,事必成!这在人和上我们再占一丝先机。三谈‘拉拢豪强’,川滇黔三地各族土司头人多如牛毛,纷杂繁乱互不统属,其中不乏心向朝廷之人。大人可晓明厉害,许以重利或是便宜,联合他们围剿安逆,即使他们仅是摇旗呐喊观敌瞭阵,安逆也无法在他们所属之地立足。这在人和上我们又占一丝先机。四谈‘惠利于民’,此点极为重要。安邦彦起事之兵多为山野村民,无外乎被其许以重利蛊惑煽动作乱,大人可将斩获的叛逆财产和宅地分与他们,并以朝廷之名赦免其作乱之罪。再鼓励其尽行农耕商织之业,温饱俱足之下,何人还愿作乱?这在人和上我们又占一丝先机。四步下来,我们尽夺人和之利。即使地利和天时不足也不足虑也!” 杨林听罢一惊,这个萧文远很有见识嘛。虽然说的不够全面和具体,但是平叛的大体方略已经出来了。他这些话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个——解决人的问题!世上不论做任何事,都离不开人的参与和谋划。他的十六字平叛方略就是应对现今局势的,若是巧妙实施,安邦彦必败!由此可见其还是很有战略眼光和头脑的。可惜前世史书上并无他的名字和事迹,真是遗憾!不过自古民间多才俊,何止是他萧文远,比他有才能的人多的是。只不过没有碰到机遇而被埋没了。 “听先生一席话令鄙人茅塞顿开。鄙人身侧尚缺一名师爷,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屈尊而就?”杨林已经决定把萧文远收入麾下了,以这个人的才能不当谋士真是浪费了。 “大人厚爱,学生惶恐不已!但闻大人不仅能统军作战,而且还能吟词作赋。学生冒昧,恳请大人赐墨宝留念!”萧文远几年前从同乡学子口中曾听过杨林那首《吾辈从军行》,甚是佩服。所以他想看看杨林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值不值得自己尽心效力。其实这都是因为傅宗龙的缘故。他是云南大儒,自遇见杨林后便以书信形式将《吾辈从军行》寄给家中子弟和学生,让他们以此为榜样奋发读书。结果这首词赋便在黔滇两地的学子中流传开来。 杨林见萧文远没有正面回应邀请,知他还想看自己有没有才能,赐墨宝留念不过是借口。好,那我就显露显露,一定把你这个自负的秀才折服了!他道:“先生之请莫敢不从,鄙人新近作了一首词赋,还请先生赐教!来人,我和先生要讨论诗词歌赋,需要雅静。尔等退后三十步以外,不得靠近!” “是,大人!”一众官兵闻言齐声应诺,包括王信、老黑等人迅速散开三十步之外。 萧文远不明白杨林为何要让随从官兵退到三十步之外,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明白了。只见杨林以一截树枝代笔,在脚下的地面上迅速写了起来。 “沁园春.雪?”萧文远凝眉望着杨林笔下的词牌名,心中不免讶异。但随着其中内容逐渐显现,他的眼睛睁得是越来越大,惊骇之情密布脸上。暗道好一首气势磅礴的诗词!怪不得杨大人要让随从官兵退后三十步,此诗词只有天子之志的人才可以写出来。历朝历代的帝王岂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评价的?尤其是最后那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作者的心态已是昭然若揭!这在官府眼中绝对是大不敬的悖逆之诗! 萧文远看着地上那首《沁园春.雪》,感觉浑身发冷,额头上刹那间已是布满了细密汗珠。这位守备大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鸿鹄之志,实在出人意料。看诗词中的意思有取而代之当今天子的意图。自己若是投靠他,究竟是祸还是福? “先生认为鄙人拙作如何?嗯,先生很热吗?先生……”杨林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卖弄卖弄。他见萧文远站在那发愣,还以为被自己剽窃来的诗词折服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啊?大人高才。学生远不及也!”萧文远嘴上应着,心中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暗道现今若是不投靠杨林谋个营生,那么全家都得饿死。若是投靠杨林,那么他真有一天反叛朝廷或是学那曹孟德,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圣人教诲我等读书之人要忠君爱国,可如今国势衰微烽烟四起,看情形用不了多久就要乱世降临,我焉能坐壁上观?也罢,人生在世皆为名利二字!即便名人大家也要为五斗米折腰,我又有何例外?看这位杨大人年纪虽轻却志向远大。我若是能学历史上的名臣良相辅佐其干一番事业,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即使功败垂成也能在青史上留名。萧子骏啊萧子骏,你不是自比隐居的诸葛孔明吗,现在刘皇叔就在眼前,此时不出山更待何时?这次就搏上一回! “大人,方才学生多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萧文远计议已定深施一礼道:“学生才疏学浅,今能得大人青睐真是三生有幸!若大人不嫌弃,学生愿做大人身边刀笔吏!” “好,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先生收拾一下,这就随我去县衙理事。”杨林倒是心急得很,根本就没注意到萧文远的一双儿女此时来到屋外。 “请大人稍待!”萧文远用脚快速将地上的诗词抹去道:“大人所作乃千古决篇,非常人可及!万万不可再让第二人看到。学生也是有失忆之症,已不记得大人所作诗词是何内容。” “多谢先生提醒,鄙人记下了!”杨林知道萧文远的用意,暗赞此人心思细腻。 “爹,我饿!”萧文远只有六七岁大的一双儿女来到他的身边看了看杨林,然后怯生生的道。 “娥儿和鼎儿莫急,你们娘亲一会儿就借米回来了,再忍忍。”萧文远爱怜的摸了摸儿女泛着菜色的脸庞道。 杨林见状暗责自己疏忽大意,光与萧文远说话来着,竟没注意他已是贫寒到这种地步。眼前这两个孩子面黄肌瘦弱不禁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虚弱不堪,一看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所致。 “来人,速去定一桌上好酒宴送来先生家中!我要与先生在此商讨平叛大事!” “是,大人!”老黑领命后一招手,几名亲兵随他而去。 “大人如此厚爱,学生愧领了!”萧文远现在是既感动又激动。没想到自己苦熬多年真的要出人头地了,而眼前的守备大人又是如此善解人意,要将酒宴直接送到自己家中,真是解了全家几日未吃饱饭的燃眉之急。 功夫不大,一桌酒宴,包括桌椅屏风已是被一并送了过来。萧文远的家中狭小低矮放不下酒席,杨林索性与萧文远就在院中落座。酒宴除了鸡鸭鱼肉山野果蔬,还有汤水糕点精美小吃。 这个时候,萧文远的妻子张氏回来了,看她那空空的米袋便知没有借到米。她见家门前站了许多官兵,以为家中出现了什么变故,大惊之下急步前行。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张氏一见此等情景便愣住了。 “娘子,这是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快快过来见礼!” 张氏闻听萧文远的话中充满了喜悦之情,便知定是他谋到了梦寐以求的差事,脚下紧赶几步上前道了个万福:“民妇张氏见过大人!” “嫂夫人不必多礼!”杨林将张氏让入席中,然后将陪酒的王信介绍给萧文远夫妇二人。 萧文远的一双儿女此时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馋的直流口水,但慑于家教却是不敢妄动。 寒暄几句过后,杨林让萧文远一家不必客气,尽管吃喝。一时间席间气氛热闹起来。 酒宴过后,杨林命人将萧文远全家搬入县衙暂住,同时按每月十两银子的薪资预付他三个月的酬劳,让他还清在各处的欠款。这让萧文远更加感动不已,坚定了辅佐杨林的决心。 街坊邻居闻听萧文远这个昔日穷秀才一步登天,被守备大人聘为师爷,纷纷上门道贺。这让忙着收拾家中旧物的萧文远夫妇不堪其扰。 “萧秀才,不,是萧师爷,您可不要忘了我们这帮街坊啊!” “萧老爷,我家还有半袋米,我这就给您拿来!” “萧大人,我前些日子借给你的米就不用还了。权当小民给您的贺礼!” “……………………” 萧文远见此不禁长叹道:人之势利之心亘古不变,皆为名利所致,呜呼! 杨林将萧文远聘为师爷后,俩人合作了将近半个世纪。在平定安邦彦的叛乱中,萧文远除了破敌的十六字方略外,又接连献上了“释奴为民”、“私土归公”、“摊丁取税”、“招流立矿”、“府兵保境”、“州县剿逆”等针对性很强的方略。为稳定这个时空里大明帝国的西南局势,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做出了杰出贡献,与杨林同被后人刻巨石雕像于习水缅怀。 第三十四回 声东击西计中计 (明军镇远营为史实番号,参加过成都保卫战,非作者杜撰!) 大明镇远营侦缉队,又称便衣队。因常在夜间活动,在民间也称“蝙蝠”队。是继刀牌队之后又一支活跃于敌后的精锐队伍。在平叛战争中起到了收集情报、反间除恶、牵制敌军兵力、打击瓦解敌军基层政权、组织地主豪绅募集乡勇保土等巨大作用。是杨林发动百姓参与平叛战争的首次尝试。 这支队伍随着平叛战争的扩大,活动的范围和规模也相应扩大。最高峰时有近百支哨队活跃在敌后。其人员待遇要比正常官兵丰厚数倍以上,同时依据其收获大小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为了有别于其他的官兵,他们腰牌上的标识图案就是一只展露利齿的黑色蝙蝠。 如果说刀牌队是正面战场的钢刀,那么侦缉队就是藏在阴影中的暗箭,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她的主要任务有两点,一是在敌占区进行暗杀、投毒、破坏、捕俘、绑架和建立情报据点等活动;二是在己方占领区内进行反间、锄奸、监视等活动。 侦缉队成立之初下辖只有三个哨队,外加一个彝人哨队。其下设什和伍的编制。除彝人哨队外,每哨队三十至五十人不等。队员多为临敌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其中汉族官兵占七成,少民官兵占三成。 杨林率部克复习水后,仅仅停留几天便要转移。但是为了应对朝廷的诘问,不落下擅弃城地的罪名,便组建了镇远营侦缉队。他的初衷是率部离开习水后,以百余人的侦缉队负责守城、治安和收税等事宜。毕竟与安邦彦相比,他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单独与之正面抗衡的地步。而安邦彦现今势力正盛,绝不会坐视连接川黔的习水丢失而不理。这样朝廷日后问起来也好有个借口。 临行前,他给首任主管侦缉队的官员王信、正副队官张勇张胜兄弟的任务是:一旦发现叛军反扑,立刻放弃城池转移到广大的乡村去,尔后用各种手段袭扰敌军。同时保护未能随军带走的粮饷器械和家属。待官军反攻之时,协助大军收复失地。 “请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王信、张勇和张胜抱拳施礼道:“预祝大人此去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好!你们三人身负重任,多保重!待本官回来之后,为你们向朝廷请功!”杨林在马上回礼道。 而后他向一旁的黄书长道:“黄鼠狼,别以为你的死罪免了!如果你不好好配合王大人他们,胆敢首鼠两端或是包藏二心,那么本官不仅要亲手把你送上十字架,而且还要把你的悔过书和供状送给安邦彦,到时让他砍你全家的脑袋!” 黄书长一听脸都吓绿了,十字架那东西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据说那玩意绝对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酷刑,比千刀万剐还厉害。更别说把自己的悔过书和供状交给安邦彦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誓死报效朝廷!一定唯王大人和两位队官大人马首是瞻,若敢包藏二心,天打雷劈!” 杨林见黄书长如此模样不禁心中暗笑,面色略有缓和道:“你今后若是能竭力报效朝廷,本官不会吝惜官职,更不会吝惜银子!你看看王提举王大人,原先也是附从奢逆作乱,但他迷途知返,为剿除奢逆出了很多力。当今圣上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封赏其官职!本官此次将王大人留下来,就是要他为朝廷再立新功!以王大人为鉴,你好自为之吧!” “小的向太阳神发誓,今后定当洗心革面将功赎罪,以报大人不杀和提携之恩!”黄书长说的是实话。投降后,他被杨林委任为侦缉队通译官,并兼任彝人哨队官。 这个彝人哨队不在侦缉队的编制之内,但却领取与官兵一样的饷银。其成员多为攻占习水时的俘虏。为了控制他们,杨林用汉彝两种文字印制了一批自白书,大意是发誓报效朝廷,彻底脱离与叛军的关系等等。然后让这些人在上面按上手印。威胁他们若是敢心怀不轨就把自白书交给叛军。同时将其在侦缉队所享受的待遇告知他们,这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的方法。 黄书长那日在刑场上要告诉杨林的情况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情况,就是把参与埋藏叛将阿梅乌里万两私银的地点说了出来,只求杨林饶他一命。 一万两银子对个人来说绝对是大数目。但对一支军队来说却是少得可怜。不过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强。黄书长正是凭着这些银子买回了自己一条命。 杨林自从龙安开始,一路上用的尽是以战养战的法子。专门攻打敌方的后方营地和富庶地区,想不发财都难。每攻下一地都能缴获银子,多则十几二十几万两,少则几千几百两。其他官军时常发生欠饷,唯独他不仅能正常发饷,而且还能发点奖励。如果不是怕引起怀疑,他都有预付麾下数千将士一年饷银的想法。 杨林打了胜仗是按照三七开的比例上缴银子的,也就是他占大头朝廷占小头。为了不引起上边怀疑,他把军粮甲械、牛羊猪马等等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通通交上去。外加一些缴获的银子。唬的上边一愣一愣的,嗬,交上来的东西真多,堆得跟山似的。最后还免不了夸两句:看看,还是杨守备忠君爱国,不仅能打胜仗,缴获也是最多。你们其他人都学着点,别连一只老母鸡都舍不得交上来! 杨林每当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自己的腰包,心里都乐开了花儿。万分高兴之余不禁感慨前世的小鬼子和美帝。怪不得小鬼子屁大的地方在二战时那么厉害,敢情来钱快啊!还有美帝,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擦,世界上有什么生意比缴获敌人的银子和资源来钱更快的? 按照萧文远的十六字破敌方针,杨林于天启二年七月初率部由习水南下。他们宣称去平越与贵州巡抚王三善汇和,然后救援贵阳。 两天后,正在围攻贵阳的安邦彦得到遵义守将陈万典急报:官军杨林部近四千人七月三日先后攻克仁怀、平正等城镇,向东迂回到遵义府城南面,于七月五日占领遵义县城,切断了遵义府城与贵阳大营的联系。为消灭这股官军,属下领兵出击,结果在府城南面的红花岗不幸中伏。属下率部血战半日,但此支官军阴险毒辣、战力强悍,实乃属下生平罕见。属下七千人马尽没。现今杨林部已兵临遵义府城下,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城内仅余的三千老弱残兵无法迎战,恳请大王速速发兵救援! “啪”,安邦彦看罢急报气的将手中的茶杯摔的粉碎,向两边站立的将领咆哮道:“蠢材,陈万典是蠢材!本王先前明明告诉他不要理会任何官军,只要守住遵义府城和娄山关就可将四川来的官军挡在外面。他可好,全军覆没不说遵义也是危在旦夕!本王攻打贵阳正急,何来援兵给他?” “大王息怒,杨林这小子不仅卑鄙狡诈,而且极善用兵。麾下将士也俱是亡命之徒,陈将军败在他的手下也是在情理之中。包括卑职也是被他害的有苦说不出,有家回不去。”说话的正是投奔安邦彦不久的奢崇辉。一提起杨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道:“莫不如让二大王安邦俊先放弃克复习水,改变路线救援遵义。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活擒杨林!” 安邦彦四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矮壮结实,闻言转动着发黄的眼珠思索了片刻道:“崇辉,你和我好好谈谈杨林这个人。他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能让大梁王栽在他的手里?” “是,大王!”奢崇辉便从杨林如何夜袭龙安开始,详细讲述了一系列他如何在背后破坏奢崇明大计的事情。当讲到传言杨林只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毛头小子后,安邦彦手下的将领们一阵哈哈大笑。 安邦彦的得力部将陈其愚捧着肚子笑道:“崇辉头人,你们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汉人娃娃打的落花流水,还谈什么要建立我们彝人的大梁国,这不是笑话吗?” 另一安邦彦的部将安若山也道:“是啊,崇辉头人。不过是个娃娃就能把你们算计成这样,你们也太窝囊了!他最好别让老子遇到。否则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安邦彦的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奢崇辉讽刺挖苦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他却不敢回应半句,心中对杨林的刻骨仇恨却是更加强烈。 望着肆意大笑的手下将领,安邦彦久久没说话。突然间他大喝一声:“都他娘的别笑了!再笑你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来人,拿地图!” 安邦彦在地图上看了好长时间,反复丈量图上与实际的距离,突然哈哈一阵大笑:“杨林小贼,你和本王玩这种声东击西的计谋还嫩了点儿!” “哦?”奢崇辉与众将领闻言一愣,道:“大王何出此言?莫非杨林那卑鄙小人会不与王三善汇合,要偷袭我军后方?” “正是!”安邦彦眯缝着眼睛道:“你们来看,遵义县城西南近三百里便是我军根本所在的水西。他表面上要去平越与王三善汇合,但现在却摆出攻打遵义府的架势,看着是要打通川南与黔北的联系,可真实目的是吸引我们派兵去遵义。这样一来,不仅缓解了贵阳官军的压力,而且也吸引了二大王邦俊放弃习水去遵义。然后他会象突袭眉州那样,放弃遵义突然向西突袭水西。水西不仅有我们准备多年的军资粮饷,而且婶娘和安位兄弟都在那里。如果有失,我军必士气低落人心浮动。此举既截断了我们与乌撒知府效良兄弟的联系,更能给各路增援贵阳的官军争取时间,那么等大队官军到来,我们都将插翅难飞!” “啊?!原来如此,好阴险毒辣的计谋!”一干将领听完安邦彦的分析后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奢崇辉看着陈其愚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不免一阵冷笑。娘的,你们这些狗东西方才还讽刺挖苦老子,怎么样,这回知道那个小汉狗的厉害了吧?老子经历的大风大浪比你们多了去了,还不是被那小狗算计了! 陈其愚见大伙七嘴八舌的吵嚷着要尽快追击并消灭杨林部,上前一步道:“大王,如果按您说的,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真让他攻占遵义或是突袭水西?” “哼,他想得美!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这个小狗捉住!我要亲自看看他的毛长齐没有!”安邦彦摩挲着佩刀上锋利的刀锋阴险的道:“传令,让二大王邦俊暂时放弃克复习水,火速增援遵义府,堵死杨林北上的出路!其愚,你率兵五千,取遵义县城,堵死杨林小贼向南的出路!” “属下领命!”陈其愚躬身施礼道。 “若山,你率兵五千,火速增援瓮安,截断杨林小贼向东与王三善汇合的道路!” “是,属下领命!” “崇辉头人,你不是想为大梁王报仇吗。你率本部人马,与安阿成、安阿力两位头人的一万五千人马埋伏于去往水西的道路上。务必将杨林部一网打尽!” “是,属下领命!”奢崇辉、安阿成和安阿力三人躬身领命。 安邦彦又详细交代了一番围堵追击杨林部的细节,这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此时在遵义府城通往黔北天险娄山关的大路上,一支人马在夜色中偃旗息鼓衔枚疾进。除了官兵脚下传来的“沙沙”脚步声,数千人的队伍竟是毫无半点声音。 “传令下去,务必于明日辰时前到达娄山关!” “大人这计中计让学生极为钦佩,实乃我朝名将也!”萧文远在马上悄声向杨林赞道。 第三十五回 娄山关上定方略 娄山关,连接川黔的交通要塞。位于铜梓与遵义府城之间,周围雄峰耸立树木茂密。仅有的一条官道在山下蜿蜒曲折直通大山深处。 天启二年七月七日辰时(早七点)刚过,山中的大雾还没有完全消散,由遵义府方向急匆匆来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关城上的士兵居高临下,早早便发现了他们。 “站住!干什么的?再靠近放箭了!”城上的叛军士兵高声喝道。 “瞎了你娘的狗眼!老子是陈将军派来增强防务的把总阿力曲比,快打开城门!老子赶了半夜的路快累死了!” 阿力曲比这一喊,他身旁的那些士卒也都大呼小叫起来,乱哄哄的吵嚷着快快打开城门。 一位叛军头目探头向城下仔细看了看,大声道:“阿力曲比把总,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位头人的部下?” “你他娘的听不懂话是不是?老子说了是陈万典陈将军派来的,自然就是陈将军手下。老子还不认得你呢,你怎么能认得老子?废话少说,你若是不信,这里有军令可以证明!”阿力曲比说罢让人把军令用箭射上城头。 那头目从手下人手中接过军令仔细看了看,见上面盖得确实是陈万典的名章和印信,这才道:“听说两日前有一支官军来到遵义府,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是有这么回事!那支官军厉害的很,陈将军在红花岗吃了大亏。所以才让我等来此加强防务!” “原来如此!请把总大人稍等,我要通禀驻守大人一下!” “好,快去快回!我等现在又累又乏,急需入城休息!” 叛军头目口中应了一声,转身下城而去。不多时,他回来向阿力曲比喊道:“驻守大人同意你们入城,请保持秩序依次而入!” “这没问题,我等现在就想好好睡上一觉!”阿力曲比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手下大步向城内走去。 阿力曲比这支数百人的队伍一进入关城后,便松松散散的四下散开,口中不断嚷着要吃喝和睡觉的地方。 “把总大人,请你约束好部下不要让他们四下乱走。这是我们先前说好的。否则驻守大人看到会斥责卑职办事不利!”那叛军头目见阿力曲比的人不仅去营房、库房等处乱看乱翻,而且还三五成群的上到关墙上去,心中很是不满。 “是嘛,老子们赶了半夜的路,在你这就不能吃点喝点?”阿力曲比的态度极为蛮横。 “把总大人,不是卑职不愿意。而是生火做饭需要时间,卑职和手下的弟兄们也没吃早饭呢。” “嘿嘿,你们不用吃早饭了!”阿力曲比见自己的人已基本到位。便对那叛军头目道:“因为你们现在快死了!” 叛军头目闻言一惊:“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想谋反?” “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杀!”阿力曲比不容那叛军头目有任何反应,瞬间拔刀将其刺死。 随着阿力曲比这声吼,只见他那些分散在四处的部下立刻抢占关城的各处要害之地。迅即一朵巨大耀眼的红色烟花升上半空,“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的呐喊声顿时响彻山野。叛军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官兵。双方立即短兵相接,发生了激烈的肉搏战。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响成一片。 叛军做梦也没想到官军会从背后混进娄山关,守关的近千叛军猝不及防下被杀的尸横遍野。不过他们凭着个人的武勇很快聚集在一起,哇哇大叫着拚命想把官军赶出关城。官军却是寸步不退,人数虽少但战力强悍。他们三五人为一组,十几二十几人为一群,死死占据城门和周围的有利地形,击退了叛军一波又一波的凶猛进攻。 正当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关下传来一声号炮响,只见一队官军由山坡密林中向关门迅速冲来,为首两名把总装束的人不断大喊:“弟兄们坚持住!我们来了!” 正在关城中浴血奋战的官兵见援军到来,不禁士气大振,立刻反守为攻将叛军猛攻的势头压了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娄山关已是落于官军之手。 杨林在大队官兵的簇拥下,意气风发的率部入城。他身边的萧文远对他的钦佩又深一分。 由习水南下后,杨林攻占遵义县城,截断遵义府城与贵阳叛军的联系,以此引诱陈万典来攻。在红花岗先以地雷阵炸乱其军队形,用强弓劲弩和滚木擂石增加其伤亡,再以伏兵冲击其中军,尤其是杨林藏于地下的伏兵,更是出敌意料,致敌大败。七千人马多半死于回撤途中。若不是陈万典跑得快,险些当场被杀。他的印信军旗等物被官军缴获。而这些东西正好为伪造军令提供了便利。 此次杨林部摆出强攻遵义的架势,表面是要调动敌军减轻贵阳压力,而后进军水西。其实完全是为夺取娄山关做准备,这样不仅跳出了敌军的围追堵截,更可由此大步向西挺进敌军老巢。敌军据此更会做出误判,认为杨林部就是要进攻水西。其实杨林真正的目的是要突袭六百余里外的乌撒,擒杀做为安邦彦臂膀的土司安效良。 为夺取娄山关,杨林先命阿力曲比等少民官兵伪装成叛军混入城中,尔后命杨雷和于万学率队埋伏于半山腰的密林中。一见得手的烟花升起,即刻夺占关城。这也正是萧文远赞叹杨林为实现战略目标而实施这计中计的原因。 “来人,按老规矩,将叛军什长以上头目尽皆斩首!其余人等关在牢中任其自生自灭!”杨林面对着抓来的百余俘虏,略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没时间和精力去招降这些俘虏。所以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命令。 “大人且慢,切不可擅杀!”萧文远见杨林一路上俱是如此处置俘虏,不禁暗叹这样有伤人和。此时忽然想到一良策可解此事,便上前道:“彝人大体有黑彝(贵族)、白彝(平民)和娃子(奴隶)之分。其中白彝和娃子占六成以上,大人何不将其中白彝和娃子挑选出来,发给官书文凭释放为民。并承诺保护其安全和财物,这样不仅让他们心怀感激之情,又可消弭其继续作乱的心思。这是争取人心的好法子。” “先生高才!这点本官怎么没想到呢?”杨林听萧文远这么一说,立刻想起了美帝的南北战争。当时林肯老头若不是依靠着那纸《解放奴隶宣言》获得广大黑人的支持,战争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如果我若是仿照其给予彝人奴隶以自由,那么结果会不会对我有利?不如先试试再说。 “先生可否详谈如何实施此事?”杨林问道。 萧文远回应道:“大人每克复一地后,出榜安民之际另附这释奴为民之策。再分给其叛逆的土地财产,鼓励他们参与围剿叛逆。同时传榜宣告各地所有叛军中白彝和娃子,如有协助官军、携械反正或是斩杀叛逆头目之人,不仅赐予自由之身,还赏其相应官职或是银两。这样叛逆内部必猜疑不断互相提防。大人可趁机实行那分化拉拢之策,不愁其不灭也!” “先生好主意,本官得先生之助如虎添翼!此策若成,本官当亲自替先生向朝廷请功!”杨林由衷的赞道。这个萧文远真是人才,他说的这些已经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所在。将叛军的财产土地分给奴隶,这不就是变相的土改吗。虽然自己以前也那么做过,但是效果不大。只有经历过刻骨磨难的奴隶阶层才会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哈哈,到时我不仅能得到他们的协助,而且也可以此游说鼓动他们从军入伍。即便自己现在没有能力扩大队伍,那么今后一旦有事,这些人绝对会为了保卫自己的所得而战。 “大人过奖了!学生不过是屡试不第的穷秀才,若不是大人青睐,学生全家早已陷入绝境。今为大人献上此策也是突发奇想,只想着为大人多争得人心,让百姓少遭受战乱之苦,也为自己多积功德。也正应了那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先人教诲,安敢谈大人替学生请功之事?”萧文远望着关下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深沉的道。 “先生真是谦虚,替你为朝廷请功这事就这么定了!”杨林哈哈一笑:“本官乃赳赳武夫,别的想法没有,与先生所想的一致,就是要让百姓少遭受这战乱之苦。若成,于国于民极为有利,也算是我辈武夫毕生希望之所在!” “大人志存高远,一语将武人的职责说的明白透彻!”萧文远赞道:“大人尚未及冠便有如此胸怀,前途远大!” “先生不必如此夸奖本官,本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何谈志存高远一说?”杨林望着旭日下的锦绣河山心潮起伏,略一沉吟,当下便将天朝太祖的《忆秦娥.娄山关》吟诵了出来。引得萧文远又是一阵赞叹。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细细商量如何详细实行“释奴为民”的办法。这时杨雷急匆匆跑来道:“四哥,现在整个关城俱被我军所占,是让弟兄们休息后再走还是即刻便走?” 杨林闻言思索片刻,随后道:“命令弟兄们带足干粮和水,我们即刻便走!” “遵令!”杨雷闻言转身快速离去。 杨林随即向身边的老黑道:“率人在关下前立一木牌,用彝汉两种文字写上‘杨林率部由此去水西’这句话!” “啊!?”老黑闻令惊讶的嘴都闭不上了。“大人,你不是要隐藏我们的行踪吗,怎么还要告诉敌军我们去哪里?” 不待杨林回答,萧文远却是微微一笑对老黑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乃用兵之道!你快去办吧!” 见老黑满脸狐疑的离开,萧文远向杨林道:“大人莫不是不打算去乌撒了?” 杨林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当然要去乌撒,不过不是现在。既然离贵阳不远了,我们不与安邦彦见一面实在说不过去。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第三十六回 奇正结合败万典 (明日有事,不一定更新。) 若问现在安邦彦手下将领中谁最怕杨林,当遵义府守将陈万典莫属。 杨林部夺取娄山关的第二天早上,安邦彦的弟弟安邦俊率军一万五千来到了遵义。同时陈万典也接到了娄山关失守的报告。不禁大骂杨林卑鄙狡猾,竟然偷袭了娄山关。为了挽回自己在红花岗中伏惨败的面子,他也没向安邦彦打招呼,向安邦俊发誓赌咒的借了五千人马,再加上自己的本部人马共八千人,气势汹汹的向娄山关扑来。 陈万典率部到了娄山关下一看,整个关城城门大开空无一人。又见一木牌立于关城之下,上书“杨林率部由此去水西”。他心中顿时就犯了嘀咕,不明官军立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诈。 陈万典与手下几名头目围着木牌研究分析了足有一个时辰,最后认为这是杨林使的‘明修栈道,实走栈道’的诡计,他们确实是奔水西去了。当下心中大惊,杨林部若是由此沿着沙湾、仁怀、茅坝、双沙这条路便可迂回绕到水西的北面。这条路虽然曲折难行,但是却无一兵一卒驻守。他一边派人向安邦彦和安邦俊报告,一边整肃队伍奋起直追。 追了不到二十里,又见路上立着一块木牌,上书:“杨林部半日前由此去水西。”陈万典虽疑有诈,可暗思只要自己这八千人分作前锋、中军和后军,即便有埋伏也不可能损失多少,相反可以就势咬住官军的尾巴不放。 陈万典率军又追了二十里,路上再次出现木牌,上书“前方二十里有埋伏”。 “放屁!当老子是三岁孩子吗?”陈万典接到前锋报告后大骂:“杨林那个小人会把自己要打伏击的事情告诉我们吗?这是使得动摇军心、阻滞我军前行的伎俩!传令,任何人不得掉队,继续追!” 如果说陈万典见到第一个木牌时还认为这其中有诈,那么这第二个木牌则彻底让他放宽了心。他认为这是杨林故意吓唬他的小计谋,目的就是要减缓他的行军速度。 陈万典心急如焚的率部猛追,完全没注意到部下们早已累得汗流浃背饥渴难忍。更没注意到自己的队伍过去后,前锋、中军和后军的队尾竟然多了许多士卒。 这些士卒混进队伍不久就开始不断埋怨陈万典不体恤士兵,只顾着追击敌人,竟然连歇息的时间都不给大家。随着这些士卒的鼓动,连一些叛军头目也暗骂陈万典不通人情。很快,这种情绪在叛军中如同瘟疫般迅速散播开来。 此时杨林最得力的少民军官阿力曲比就率部混在叛军队伍中。他虽然是娃子出身没有文化,但是脑瓜聪明。他从旁边叛军士兵的口中得知叛军大部是安邦俊的人马,心中一转便计上心来。他一边假装擦着汗一边向周围的叛军士兵鼓动道:“娘的,老子刚刚来遵义府,屁股都没坐热呢就摊上这份苦差事。若是二大王在,那会这么狠心的对待咱们?” “是啊,陈将军太严厉了!若是二大王在,怎么着也不能不让弟兄们休息!”他身边的部下扎洛趁机附和道。 “咱们是二大王的部下,为什么要听陈将军的?娘的,等回去一定要找二大王评评理!” “听说陈将军在红花岗被官军打的大败,这回是要领着咱们找回这个面子!娘的,拿咱们弟兄当什么了?” “陈将军打败仗是他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是想复仇也不能把大伙当畜生使唤啊!” “………………………………” 扎洛的话音刚落,身边那些化装成叛军的官兵也是纷纷鼓噪。他们这样鼓动不已,叛军士卒们也是心有同感,顿时骂声连天。都说这是带着自己去送死。 陈万典一心想追上杨林,那里会注意这些细节。依然率军一路急行。又行了二十里,路上又是出现一块木牌。上书“小心前方有地雷阵”。 陈万典看见这块牌子后虽气的火冒三丈,但还是稳定情绪对自己的部下们道:“这里虽山高路险,但是放眼望去一目了然。地上也尽是石头瓦砾,杨林如何埋伏人马?这立牌子吓唬人的伎俩也就骗骗无谋莽夫。命令前军、中军和后军各自保持五里距离依次通过。我倒要看看官军是如何埋伏的!” 叛军得令后陆续前行,行了十里后竟然毫无事情发生。陈万典不禁得意的大笑道:“杨林小人,你真拿我当三岁孩子了,几块破木牌岂能吓到我?” 陈万典并没有见过杨林,即便在红花岗交战也仅是看到他的旗帜而已。在他想象中,杨林一定是个年纪颇大、狡猾奸诈的老将。否则绝不会想到将伏兵藏于地下。现在让他有恃无恐的是地上几乎全是岩石和沙砾,根本就没法挖坑藏人。两边的山岭上也是树木稀疏,一眼就能看见有没有人。所以他是自信满满。 “报——!”一名斥候飞速来到陈万典的面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道:“将军,前方五里发现官军大队人马列阵以待!” “哦?竟然没有埋伏?”陈万典一愣,随即大笑道:“杨林匹夫,老子追你还追不上呢,没想到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传令,全军准备迎敌!” 随着一阵阵急促的牛角号响起,叛军迅速向前方山口集结,尔后开始横向列阵。 陈万典率领亲兵卫队和一众头目,打马来到一处小山岗上举目眺望。只见前方山口果然有大队官军列阵,其中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写着一个斗大的“杨”字。数千人的官军队伍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军容严整挺立如山,不动不摇杀气腾腾。远远的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窒息难忍的感觉。 也难怪杨林部会有如此的气势。从龙安开始,由小到大由弱到强,转战千里百战百胜,完全是经过血与火百般锤炼的精锐。即便面对在辽东嚣张跋扈的建虏铁骑也敢碰上一碰。 陈万典在观察官军,杨林和萧文远也在观察叛军。 萧文远虽见过杨林部与敌军交战的场面,但是象这种面对面的正面交战还是第一次。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先生莫要紧张,这种情景看多了自然就好了。两军交锋讲的是奇正相加。本官这次就给他来个奇正结合!”杨林用千里镜观察着正在列阵的敌军道:“本官以为安邦彦手下俱是精锐之军,没想到其中也是老弱参杂。先生看到没有,他们连甲胄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份,何谈动我这精锐之师!不过即便再弱的敌军我也会慎重对待,骄傲轻敌是我等武人最大的天敌!” “大人自从军来身经百战毫无败绩,但能象大人这样有自知自明的人还真不多。学生虽对兵书战策略有心得,但实战经验还是不能与大人相比。此点学生愧不及也!” “嗯,现在看来是时候了。”杨林没回答萧文远的话,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向身后待命的一众传令兵道:“传令,命隋千总和关千总各率本部骑兵自两翼包抄敌军;命老五和万学率本部准备向前突击敌军;命马武队准备点燃地雷;命米云队准备发信号给阿力曲比和哈木;其他各部随本官随后跟进!” “遵命!”一众传令兵领命后拨转马头分别向各部飞速驰去。 陈万典的八千人马此时刚刚列阵完毕,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突听得对面官军阵中一声号炮响起,随后就见官军已经摆出进攻架势。 官军最前的三列是投枪刀盾手,后几列是长枪手,再后又是投枪刀盾手,最后面的是弓弩手。此时他们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压迫过来。 “弓箭手准备!”陈万典见这支官军与以往的官军不同,没有一上来就急急发起冲锋。反而一副不慌不忙吃定了自己的样子,不仅行进时鸦雀无声,而且那队列甚是整齐严整,就仿佛一个人动作一般。每前进一步,整齐有力的步伐声都震得地面微微颤动不已。昂扬如火的战意随着山谷中的清风扑面而来。 “娘的,想吓唬老子?你们他娘的还嫩了点儿!”陈万典暗骂了一声,见官军即将进入弓箭射程,刚要下令放箭。却见官军中又是一声号炮响,最前面的官兵迅速结成了他看不懂的阵型。 “他娘的,这是什么阵法?看着怎么和乌龟壳一样!”陈万典也来不及细想,大吼一声:“放箭!射死他们!” “嘭嘭嘭嘭……”,如蝗的羽箭由叛军中飞起,然后以抛物线的角度纷纷落在官军的盾牌上。 官军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们冒着绵密的箭雨继续逼近。一些不幸中箭伤亡的官兵被后边的同袍快速拖离回去。 陈万典现在有点慌了。这支官军好邪门,弓箭对他们来说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尤其是他们那种长方形的大盾,好象就是弓箭的克星一样,箭矢射上去马上被弹开。 “全军冲锋!”陈万典见官军排着那种诡异的阵型已经迫近百步之内,忙大声下令。他想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打败敌人。 “投枪三段射,放!” “投枪齐射,放!” “…………………” 与陈万典的命令几乎同步,官军中反击的口令声霎时间不断响起。这就是杨林赋予各队指挥官的临机指挥权,就是让他们依据战场的实际情况自行下命令。 官军的投枪排山倒海一般投向叛军冲锋的人群,随着四溅的鲜血,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列马其顿方阵,长枪手接战!” 官军中的长枪手得到命令后立刻从各队的缝隙中上前,列成绵密的枪林迎接叛军的冲锋。 应该说这是杨林部与安邦彦叛军第一次在战场上正面较量,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是交手以后,杨林发现其一个特点,就是叛军的个人武勇很强,可以说悍不畏死,接到命令以后亡命冲锋。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毫无团队的意识协作的。 双方很快厮杀成一团。叛军人数虽多但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官兵毫无办法,无论怎样也冲不破官军那可怕的长枪阵。而且还要承受官军绵密的箭矢和投枪的袭击。交手不到半个时辰,地上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叛军尸体,殷洪的鲜血将地面的花草染的早已失去本色。 陈万典本想利用骑兵迂回突击官军的侧翼,但是他的骑兵很快与同样迂回包抄的官军骑兵遭遇。双方又是一阵激烈的厮杀。官军骑兵人数虽少,但是在关海和隋德刚的带领下越战越勇,杀的叛军节节败退叫苦不迭。 “娘的,杨林匹夫真是老子的克星!红花岗阴了我一次,这次又正面摆了我一道!我要亲自宰了他!”陈万典见自己八千人马竟然打不过仅有四千人的官军,不禁气的大骂。现在的形势对他极为不利,官军在各部密切配合下,竟然一步步的压迫叛军向山谷中退来。 “随我冲锋,与官军拚了!”陈万典现在眼睛都红了。前几日在红花岗折了七千人马,这次再把这八千人马搭进去,安邦彦绝对会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未待陈万典率领亲兵卫队冲锋,突听得官军阵中一声巨响,一朵妖艳的红色焰火直冲云霄。随后正在鏖战的叛军阵中便响起一阵呐喊,眨眼间大队人马犹如雪崩了一样扭头就向后跑。而官军趁势尾随追击紧咬不放。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陈万典大惊不已。他不明白刚刚还在浴血厮杀的士兵怎么一下子就溃散了。 原来阿力曲比和哈木等人见信号升起,便趁着叛军正在厮杀的关键时刻大呼:“替陈万典卖命不值得,跑啊!咱们回去找二大王评理去!”随后他们这一帮人扭头就向后跑。 叛军士卒一路上本来就对陈万典有怨气,再加上伤亡巨大造成的士气低落,结果一下子被阿力曲比和哈木等人带动的全向后跑,致使整个战线顿时瓦解。 陈万典本还想上前阻止士兵溃散,但是如潮水般的人流很快便把他淹没。见败局已定,他的亲兵们架起他就向后跑。刚刚跑出两里路,只见前方山头上一朵红色烟花升起,接着数十股烟柱拔地而起,将山下拥挤在一起逃命的叛军炸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而身后官军追击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陈万典在地雷的爆炸中侥幸逃过一劫,在仅余的几名亲兵帮助下刚要乘马继续逃跑。可不知何时身边已是围上了一队叛军装束的人,为首那名头目大喝道:“陈万典,老子这一路上盯你很久了。你还想跑吗?”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敢和老子这样说话!”陈万典以为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不禁出言呵斥道。 “我们是什么人?”那头目嘿嘿一笑,随即变色道:“老子是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捉拿尔等叛逆!” 第三十七回 釜底抽薪上三策 遵义府为黔北重镇,不仅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繁华程度也不亚于省府贵阳。自“播州之乱”后被朝廷设为府城。 安邦俊率部来到遵义后便忙着休整人马,准备完成堵死杨林部北上出路的命令。他比安邦彦小上两岁,生的也是粗壮结实。自陈万典借兵走后,他认为杨林在数路大军的围堵下一定会远遁川南,绝不会再玩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在这种心思之下,他并没有及时向安邦彦报告娄山关曾被杨林偷袭的事情。但很快他便接到了杨林部由娄山关前往水西的报告。大惊之下,他一边询问陈万典派回来送信人的具体情况,一边向安邦彦报告。同时准备率兵追击杨林部。此时,陈万典已兵败被俘。 陈万典被五花大绑的推到杨林面前,未及站定,阿力曲比和哈木照着他的膝窝狠狠一脚:“跪下!” “你就是陈万典?”杨林和萧文远上下打量着这个不断挣扎想站起身的三十多岁的汉子。 “正是老子!狗官,别说废话!给老子来个痛快!”陈万典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他绝没料到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就是两次打败自己的杨林。传言杨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阴险狡诈狠毒无比,对待敌人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阴损招数。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小伙子,样子要多阳光有多阳光,就和邻家的小弟弟一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放肆!在我家大人面前竟敢如此无礼,真是活的不耐烦了?”阿力曲比说罢就要抽陈万典的耳光。他从小到大没少受这些贵族头人的欺压,所以对他们是毫无好感。 “慢着,”杨林挥挥手让阿力曲比放开陈万典,然后道:“陈万典,我佩服你是条汉子,所以这次不杀你。我现在就把你放了,回去后替我向安邦彦带个话,就说我向他问好,告诉他水西我是志在必得,让他看好喽!好了,你可以走了!” 陈万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松绑后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道:“狗官,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杨林闻言微微一笑:“本官懒得和你玩阴谋诡计,放你走就是放你走!下回若是被本官抓住,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阿力曲比和哈木,替我送客!” “是,大人!”阿力曲比和哈木领命后狠狠一推陈万典:“快走,别惹我家大人不高兴!” “狗官,你再玩什么阴谋诡计?我陈万典一定要和你在战场上大战三百回合…………” 陈万典被阿力曲比等人推推搡搡的带到外面,这里还有三千多叛军俘虏在等着他。他们都是在杨林的命令下被释放的。 陈万典看着这些或是无精打采或是身上带伤的俘虏,心中不禁一声长叹,几天内自己连损一万五千人马,如今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回去怎么向安邦彦交代啊? “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不就是吃了败仗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找机会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就是了。咱们走!” 出乎陈万典的意料,俘虏中除了少数人跟着他走,其他的俘虏竟然毫不所动。 “嗯,你们怎么回事?我说走你们都没听见吗?”陈万典见状不禁诧异万分。 这时俘虏中的一个大个子士兵鼓起勇气上前道:“陈将军,我们不会再回去了。因为杨大人把我们这些娃子的身份都划为自由人了。不仅给了我们官凭文书而且还要分给我们土地房产,更答应要保护我们。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再听你们这些头人的话了。陈将军,你走吧。别因为这事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什么?”陈万典惊得目瞪口呆,他指着那些叛军俘虏大骂道:“你们这些养不饱的白眼狼,枉费大王对你们的如海深情。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那个狗官仅仅凭几句空话就让你们失去了忠诚,你们这是在造反。小心大王的大军一到把你们全都扔到江里喂鱼!” “我呸,你放屁!”大个子士兵闻言气的青筋暴突反驳道:“我们不随你们打仗就是造反,那么你们跟朝廷打仗叫什么?安邦彦和你们这些头人给我们的除了笼子就是鞭子,那有什么恩情给我们?你们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了?我们是跟着你们造反了,可杨大人说了,我们是被你们利用和蒙骗了,只要我们不再跟着你们反叛朝廷,朝廷日后只会缉拿你们土司头人,跟我们这些娃子半点关系都没有!陈万典,你就洗净脖子等着朝廷砍你的脑袋吧!” “你他娘的放肆,竟敢口出悖逆之言!我宰了你!”陈万典气急败坏的向那个大个子士兵冲去。杨林这个狗官太阴险了,他这招可是分化了头人和娃子的关系。这么一来,谁还会为罗甸大王打仗啊? “住手!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阿力曲比一个箭步奔过来抓住陈万典的手腕大吼道:“若不是大人有令放你们这些头人回去,我第一个就先剥了你的皮!” 这时哈木在旁边向那些不愿走的叛军俘虏喊道:“弟兄们,你们都看到了。土司头人就是这么对待咱们这些娃子的!实话说,我也是娃子出身。若不是遇见杨大人,我现在还要遭受头人的欺压。也幸亏杨大人的厚爱和提携,现在我和阿力曲比兄弟不仅是官军中队官军职,更被大人画像立传永传后世。我想问问,那些土司头人能这样对待我们吗?我们彝人生下来就是雄鹰,绝不是牲畜和奴隶!我们………” 萧文远看着远处慷慨激昂进行演说的哈木,向杨林道:“大人的画像立传之谋实乃深得军心之举,就连不善言辞的哈木都能就此说出几分道理,不容易啊!” “先生的‘释奴为民’之策也是高策,看看,效果不是立竿见影了吗?”说罢,杨林与萧文远互视一笑。 “来人!”杨林见哈木还在滔滔不绝的演说着,心中甚是欣慰。这小子平时不怎么说话,他的这些说辞都是自己平日给他们洗脑用的。没想到这家伙竟把这些话用在了俘虏身上。“命徐江和冯良率百人做为侦缉队留在此地,并将此次作战负伤官兵交付他们。告诉他们,负伤官兵伤好归队之日,就是本官为他们记功之时!” “是,大人!”老黑躬身领命。暗道自己何时能被大人委派出去独掌一面?看现在的架势,大人这是在找机会提高和锻炼老弟兄们的能力啊。这也意味着他们以后都是有机会被重用提拔的。 杨林这次与陈万典正面交战,所部官兵伤亡近四百人。其中阵亡百余人,其他的都是负伤。而叛军八千人马,除了伤亡和被俘的,其他的都溃散了。若不是要抓紧时间进行转移,杨林有信心将跑了的叛军全都俘获。 陈万典看着那些不肯走的叛军俘虏,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几百人向遵义赶去。那些剩下的叛军俘虏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不愿回家的则被送往习水,由那里再被送往四川;愿意从军的暂时被编入侦缉队。同时杨林派人向朱燮元禀明‘释奴为民’的意义和具体实施办法,以求争得上级的同意。 将一切料理完毕后,杨林率部继续向南。经过几天在崇山峻岭的艰苦行军,一举攻克水西东边的门户金沙。尔后甩掉一直张网以待的奢崇辉、安阿成和安阿力的近两万人马,调头奔向东南。一路之上,杨林部大力实行萧文远的“释奴为民”之策,分化瓦解安邦彦赖以起事的民众基础,将几乎所有的大小贵族头人一网打尽。忠于朝廷的,让其写自白书传告四方表明心迹;支持安邦彦的尽皆斩首示众,并将其田产土地分与娃子和白彝。并在各地都留下侦缉队让地主豪绅组建乡勇保土安民。这是萧文远提出的“府兵保境”和“州县剿逆”的并行方法。 “府兵保境”其实就是在官军的组织和训练下,由地主豪绅出钱出物,以当地民众为基础组建的地方武装。其实就是民兵组织。她的任务就是叛军来袭时将各地民兵集中起来进行反击和自卫。虽然战斗力不高,但是还是能牵制叛军的兵力和精力。初始时,这一策略实行的并不好,主要原因就是有叛军来袭时官军不能及时来援。但随着官军后来逐步收复失地,这一策略的效果才显露出来。 “州县剿逆”的策略与“府兵保境”不同,她的方略是在己方占领区以地主豪绅的家族为核心,在民众中安插秘密的监视人员。发现某处有叛乱分子藏匿或有响应叛乱的苗头,立刻上报官府。而提供情报的人员因此会获得丰厚的奖赏。她的作用就是稳固己方占领区,防止叛乱死灰复燃。 如果用杨林的话讲,这两策与“释奴为民”之策是慢慢绞死安邦彦的绳索,是釜底抽薪的上三策。 为了追剿杨林部,安邦彦可谓下足了血本。当杨林部攻克金沙的消息传来时,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奢崇辉等人在半路设伏拦截,否则水西危矣!他越发认定杨林部一日不除自己便一日不安,索性暂缓攻击贵阳。命奢崇辉、安阿成、安阿力、安若山、安邦俊等各率本部人马近四万大军围堵杨林部。 历史上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本是叛军的安邦彦拚命围剿官军的杨林部。而做为官军的杨林部却象叛军一样面临着被围剿。也正是杨林部的积极活动,调动了叛军主力,贵阳的城防压力顿减。 被围孤城内的贵州代巡抚李枟、巡按御史史永安等人早就得报,说有一支四川来的官军杀的叛军望风而逃,数度交手从未失利。可惜就是人少不敢正面与叛军主力交战,否则贵阳之围早就解了。 李枟等人闻听大喜,一边祈祷上天保佑这支官军平安无事,一边不断派人突围向京师求援。连同对新任巡抚王三善按兵不动的弹劾奏章雪片一样飞向京师。 第三十八回 联苗寨共击安逆 天启二年八月初六,通往黔东南关岭县的官道上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这些人大部分身穿苗、彝等民族服装,骑着高头大马或是坐着竹轿向县城方向急急赶来。 “阿爹,你说这个杨守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次为什么要请我们关岭的苗家和彝家的头人赴宴?”一名容貌漂亮的苗族姑娘向身边神色凝重的老者问道。她对传言中领着大队安邦彦叛军到处转圈的杨林充满了好奇。 老者年纪六十多岁,一身苗家戎装,从那布满皱纹却依然英武的脸上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位俊朗男子。他闻言思索了片刻才道:“唉,恐怕是宴无好宴啊。听说他心狠手辣阴险卑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不肯效忠朝廷的土司头人被他杀掉。此次让我们十八家苗寨和其他彝人寨子的头领赴宴,恐怕是要我们向朝廷表明心迹。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向朝廷表明忠心。可是如今安邦彦势大,两边都得罪不起。不知这位杨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老者身边一位三十五六岁的汉子不屑的道:“阿爹不要担心。那个杨守备再能打又如何?还不是被安邦彦撵的到处乱跑。今天他要是说好听的倒没什么,如果想动粗,咱们关岭十八家苗寨也不是泥捏的!” “住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老者很不满意汉子的话:“我们虽然不怕他的几千人马。但是你想过我们一旦与他开战的后果吗?对抗官军就是谋反!若是朝廷的大军一到,我们苗寨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我看就是鸿门宴!这个杨大人准是没安什么好心。阿爹,不如我回去多叫人手,他要是敢因为这事动我们,我们就不如反了!” “孽子!你这是想把我们十八寨几万苗人置于死地啊!”老者大怒道:“四十多年前的播州之乱,杨应龙父子比我们现在不知强大多少倍,可是结果呢?” “阿爹,咱们不理大哥,他净说些没脑子的话。你老消消气。”见老者气的直哆嗦,姑娘瞪着汉子道:“以后少惹阿爹生气,成天就知打打杀杀的,简直就是笨牛一个!你学学二哥,平时多看些书。也省得总让阿爹为你操心!” “你……”汉子被姑娘说的直翻白眼,憋了半天才气乎乎的道:“好好好,你大哥我是笨牛,你二哥是好人。我若是成天就知打打杀杀的莽夫,你二哥就是成天抱着汉人的书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你这是不讲理!”姑娘被汉子的话气的粉面一红:“阿爹,大哥欺负我!” “好了好了,你们俩个让我清静一会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斗嘴?”老者摇了摇头道:“阿哲,你阿妹说的对,你老大不小的了,遇事是应该多想想,不要总想着用拳头去解决问题。我年龄越来越大,以后寨子的事情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后生去打理。让族人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才是好的首领。” “阿爹,我有那么无能吗?”叫阿哲的汉子说到这狠狠瞪了姑娘一眼,随即一笑道:“阿爹,你看阿妹也不小了。等这次赴宴以后是不是为她找个婆家?我看镇宁那边的苗寨柳首领的儿子柳威兄弟就不错,与阿妹的年龄也相当。” “大哥你说什么呢?”姑娘闻言脸一下红到脖子根,气急道:“愿嫁你嫁,我谁也不嫁!我要伺候阿爹终老!” “哈哈,其实你巴不得嫁出去。你那出嫁用的女红都暗中做好了还说不嫁?我若是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怎么当你大哥?”阿哲的话引得身边的随从们也是一阵大笑。 “阿爹,你看大哥啊……”姑娘被大家一笑更是羞得不得了,拨转马头就要挥拳打自己的大哥。 “嘿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樱楠啊,你都二十一了,也确实该找婆家了。”老者始终凝重的脸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老者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很快来到关岭县城门,只见一队官兵威风凛凛的分列两旁,不苟言笑注视着出入城门的行人。 老者一行见此翻身下马正要上前打听,一名年轻英气的军官却上前抱拳施礼道:“请问老丈可是十八家苗寨大首领白九公?在下镇远营千总隋德刚,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啊,正是老朽,让千总大人在此多候了,恕罪恕罪!”白九公急忙躬身回礼。他见隋德刚言语恭敬态度热情,心中不免一热。传言杨林的部下都是魔鬼下凡,个个长得犹如凶神一般,看来传言不实。 “白大首领勿要见外,守备大人特瞩我在此恭候,为的就是要及早与见您一面!请随我来!”隋德刚说罢骑上亲兵牵过的马匹,引着白九公一行向县衙奔去。 杨林和萧文远等人早就在县衙门口迎接各寨子的头人和首领了,刚把一拨人请进县衙,就见隋德刚领着一行人向这边奔来。 “白大首领,这就是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隋德刚下马向白九公等人引见道。 白九公急忙下马施礼道:“关岭十八家苗寨首领白九公参见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 “参见守备大人!”白阿哲和白樱楠等人也上前施礼道。 “各位不必多礼!在下盼望各位到来可谓盼得望眼欲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白大首领,各位,里边请!”杨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引着众人向县衙里走去。 此时县衙内很是热闹,早已摆好的两列酒席旁坐满了来自各寨的首领和头人。他们互相间有说有笑,完全没有白九公脸上的那种凝重神色。 杨林亲自将白九公等人引入上席后向萧文远使了个眼色。萧文远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请各位首领和头人雅静,”萧文远抱拳向众人道:“在下是守备大人的师爷萧文远,承蒙大人抬爱,主持这诚邀各寨首领和头人共商大事的酒宴……” 白九公闻言心中一凛,这位守备大人毕竟年轻心急了些。哪有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道理?忠于朝廷的话好说,可等你们一走,安邦彦兴师问罪怎么办?我们几万苗人的身家性命不是用嘴说说就能平安无事的。 白樱楠从一开始就打量着杨林,好英俊的守备大人。年纪轻轻就是五品朝廷命官,这要立下什么样的功劳啊?再看他身边那些部下,嗯,个个都是棒小伙。尤其是那个隋千总,给人一种安稳厚实的感觉。 这时萧文远说道:“……各位首领和头人一定会猜我家大人为何要摆这酒宴?是不是要与其他各处一样,写下自白书向朝廷表明心迹,划清与安邦彦的界限。其实不然,我家大人此次率部来黔,虽然被安逆数万大军围追堵截,但贵阳城防压力顿渐。况且我军斗志和士气高昂,数次交手给予安逆重创。今日设宴款待各位,就是要各位协助官军共击安逆!这不仅是向朝廷表明心迹的好机会,更可留下千古美名!日后朝廷也会根据各位功绩予以赏赐……” 大小首领闻言不禁一愣,传言说写自白书划清与安邦彦的界限就可以了,不仅不会受“释奴为民”等策的影响,还可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即使安邦彦兴师问罪,自己借口说是被逼迫的也可躲过罪责。可现在事情不是这样啊,原来是要我们一齐起兵攻打安邦彦,这可就彻底得罪安邦彦了。 望着大小首领和头人们闪烁不定的神色,杨林心中暗笑,你们这些人首鼠两端,既不想背板朝廷也不想得罪安邦彦,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他端起酒杯向众人敬了两杯酒,又让大家吃了些菜后道:“本官本不想有劳各位,但是安邦彦数万大军追得甚急。前几日若不是本官设下埋伏杀了个回马枪,恐怕也没时间在此邀请各位共商大事!现今安逆虽兵强马壮气焰嚣张,但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据报,川、滇、黔和湖广等地的十几万官军正在向贵阳疾进,以安邦彦的十万乌合之众尚不能奈何本官的数千人马,何来对抗大队官军之力?就如这关岭县城,本官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得来!” 杨林这话有些夸张,官军正在调兵遣将不假,可哪有十几万人马?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给这些首领和头人鼓劲用的。现在这种情形他经历的太多了,一路上没少与这些土皇帝打交道。 “各位的心思本官明白,但本官想说的是,谁不想与本官共击安逆也可以。但是必须接受‘释奴为民’之策,写下自白书向朝廷表明心迹!但朝廷届时能不能认可还不好说,毕竟仅仅是一张文书,没有实际功绩陪衬难以令人信服。另外,如果有谁在本官与安逆鏖战之际暗中玩阴谋诡计,那么本官不介意向其开战,同时向朝廷上表恳请将其属地‘改土归流’!到时可不要说本官言之不预!而且,本官一路转战下来也为朝廷拟了一份详细的忠良与叛逆的名册,本官不介意在这两个册子上再多加上几个人名!来人,将册子拿上来给各位首领和头人看看!” “是,大人!”老黑大牛等亲兵闻令转身而去,时间不长他们捧了两个册子回来当众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地名和身份。 杨林见一众首领表情凝重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一指老黑手中的红色册子道:“这是本官为朝廷拟的忠良表,上面的人不仅协助官军剿逆,而且出钱出物犒军,更积极配合官军侦缉队在叛逆后方活动。这些人的籍贯身份本官一一记录在案,为的就是替他们向朝廷请功!即便日后朝廷要‘改土归流’,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各位莫不信,看看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秦将军,奢逆围攻成都时她第一个率兵剿逆,朝廷对她们一家那是何等的敬重。诸位想想,朝廷不依靠不赏赐这样的忠良还能依靠谁赏赐谁?” 杨林又一指大牛手中的黑色册子道:“这些是首鼠两端包藏二心之人的名册,他们不仅不配合本官率部剿逆,更或明或暗的支持叛逆。更有甚者,竟聚众围攻本官所部。至于他们的下场,各位应该有所耳闻,俱皆就地正-法!不仅没了身家性命,所属财物田产更是被分给了对朝廷忠心之人。对朝廷不忠之人,朝廷自然也不会敬重他,相反还要设置卫所和派军监视。那等于在他们的头上悬了一把刀,睡觉都不踏实。孰轻孰重,请各位自行斟酌!” 众人听完杨林的话不禁头上直冒冷汗,这位年轻的守备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行事果然老辣,一番威逼利诱的话下来已是逼得大家都没退路了。可若真与安邦彦刀兵相见,大家联合起来也未必是人家对手啊。 白九公见大家此时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暗中一声长叹,这个守备大人真是厉害啊,难怪年纪甚轻便是朝廷五品的命官,一番话把自己想了许多的说辞硬生生的堵了回去。自己是十八家苗寨的大首领,不仅苗人敬重自己,就连那些彝人头人也是尊敬自己。如果自己此时不表态,那么这大大小小的几十位首领和头人就更没主心骨了。 “请大人放心,我等虽世居这崇山峻岭之中,但对朝廷历来忠心耿耿。”白九公沉吟了一下:“不过与安逆开战是大事,还需给我等时间准备准备。” 杨林闻言一笑,望着须发已是花白的白九公道:“大首领是心有顾虑吧?怕我们离开后安邦彦兴师问罪。这点请大首领放心,本官虽善于在运动中打击敌军不愿与其正面对决。但本官此次决定就在这关岭打一场大战,一场让安邦彦精锐尽失的大战!保证让他不敢再来关岭!不过前提是各位头人和首领要全力配合我军,统一听从本官号令。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安逆不足虑也!” “只是不知大人如何要打这一场大战?又能给我等多少时间准备?”白九公看看杨林道。 “具体谋划在这不能详谈,本官自有安排。至于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三天!”杨林说到此处让老黑把身后的布幔拉开,指点着上面巨大的地图道:“五天前,本官率部伏击了冒进的安若山部先锋两千余人,迫其龟缩于安顺城内。而叛军其余各部正向安顺集结,据报其总兵力近四万。” “四万?”一众大小头领闻听这个数字吓得目瞪口呆。整个关岭苗寨和彝人寨子的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这仗怎么打啊? 白九公虽然久厉战阵也不禁暗中大呼,两万对四万,这仗不好打。他又问:“大人难道真想在此与安逆决一死战?” “此战必须打!因为贵阳城内粮食告尽,数十万军民危在旦夕。此战若成,缴获的物资和战功俱归诸位所有,本官仅要贵阳数十万军民的安危。若败,本官当自刎向各位谢罪!所以,本官拜托各位了!请受小子一拜!” 白九公和一众大小首领见杨林向自己行叩拜大礼,心下不禁为他忧国忧民之心所感动,急忙回礼道:“愿听大人号令,共击安逆!” 第三十九回 大战将至定姻缘 杨林负手伫立在关岭县城上,望着城上城下忙的热火朝天的人群出神。本来他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天就走,可在转战途中他们意外遇到了几名拚死从贵阳逃出来的百姓,得知城内粮食已尽,全靠捕捉鼠雀为食。按史书记载,贵阳粮尽后人互食,解围后四十万军民仅余下两万,实乃最惨烈的围城战。如今只有将身后的数万叛军打败,然后想办法解贵阳之围,那么人互食的惨剧才不会发生,这是他决定不再率部转移的主要原因。不过眼下这一仗真是不好打啊。 见杨林久久没有说话,萧文远上前道:“大人可是为即将的大战而担忧?” “先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不仅是担忧眼下即将到来的战事,更为贵阳数十万军民的安危担忧。”杨林微微沉吟道:“本来按你的谋划我们是要去乌撒偷袭安效良的。但在娄山关上我又改变计划要会会安邦彦,其实我就是想找机会打他一下再走。可如今不行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数十万军民的性命不是儿戏,他们那一个没有父母妻儿?那一个不是爹生娘养的?我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的良心一生都不会安宁。” 萧文远听罢也是长叹一口气道:“其实学生也是纸上谈兵之徒。当初以为实行‘释奴为民’、‘府兵保境’、‘州县剿逆’等策会引得安邦彦大怒,进而引兵追击我们。其他官军会趁机解贵阳之围。现在看来实在是想当然了。” “子骏不要自责,俗话说世事难料。不过我们既然来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要全力解贵阳之围。此次与叛逆交战,风险极大!我虽对那些首领头人进行了威逼利诱,但不敢确保他们不反水。”杨林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踢开,看着它翻滚着坠下城后才道:“关岭被叛军占据时他们虽没明目张胆附从协助,但暗中互通曲款还是有可能的。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到时出工不出力,故意临阵溃退。那样我们就麻烦了。不要说去救贵阳军民百姓,就连我们都自身难保。” “所以大人才加紧修缮城防?”萧文远凝眉问道。 “是的。为了预防出现这种情况,本官才在城内城外广挖地道沟渠,修缮城防布设地雷,就是怕我们万一失利而没有保命的地方,所以县城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依学生所见,情况未必如大人所想的糟糕不堪。我们如今既已会邀各部首领头人,而且大人又采用了一些手段获得了他们的支持,那么安邦彦一旦获知详情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想不打这一仗都难!”萧文远想了一下接着道:“而且即便他们以前与叛逆暗通曲款,毕竟还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在表面上还是忠于朝廷的。如果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日后朝廷追查下来他们难逃其咎。况且大人您是当今天子亲口所评的名将之花,他们若想保全身家性命,必会确保您的安全。所以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哦,先生为何不继续说了?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本官心中甚是赞同。”杨林看着突然用袖子擦眼睛的萧文远道。 “方才有灰尘落进了学生的眼睛里,让大人见笑了。”萧文远一边擦拭着眼睛一边有些尴尬的道:“第一条路是与我们并肩作战,共击安逆;第二条路是借此战加入叛逆当中。不过这第二条路可能性不大,当年的播州之战让苗人记忆深刻,恐怕不敢再有不臣之心。至于在战场上放水更是不可能,这就等于走这第二条路一样,除非他们想谋反。” “嗯,依先生所言他们必是要全力打这一仗了?”杨林若有所思的道:“酒宴过后本官与他们详细谋划了迎敌之策,又送了十万两银票给他们做为军饷,不过本官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们牢牢站在我们这边就更好了。” “大人,依学生分析,这一仗他们是必须打的,而且是必须死战!为了稳固我们与他们的关系,将他们牢牢的绑在我们这边,学生倒是有一策,不过这一策有些不太合适也不太好张口。” “哦,是何妙策?先生不妨说出来让本官听听!”杨林见萧文远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心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个……其实……”萧文远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就是大人向苗寨联姻!” “联姻?!”杨林闻言大吃一惊,这个萧文远果然出的不是好主意。眼下大战在即他竟让我去苗寨求婚,还真有闲心啊!不过细想想也很有道理。 见杨林没说话,萧文远急忙解释道:“大人风华正茂前途无量,而且尚未有家室。今日学生见那白大首领的女儿年岁与您相当,模样也是百里挑一,若是大人趁此向白大首领提出婚事,对我们双方来讲都百利而无一害。最主要的是可以稳固他们与我们的关系,不用担心他们在战场上反水。不过这事在眼下提出来实在是不合适!” 杨林见萧文远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不禁一阵大笑,连忙摆手道:“先生莫再提为我提亲之事,本官未从军时早已有意中之人。此事万万使不得!” “大人恕罪,学生唐突了!”萧文远向杨林抱拳陪了个不是,可又不甘心的道:“大人难道不认为学生这一策是上策吗?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杨林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突得脑中灵光一闪,与同样在思索的萧文远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就是他了!” 此时天色渐晚,周围的景物变得模模糊糊的,十几步外已是看不清人影。此时整个关岭县城就好象一个大工地,灯笼火把密布,照的四周亮堂堂一片。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挑灯夜战的人群。他们当中不分男女老少军民百姓,都以极高的情绪在改造加固城防。是啊,每人一天五十文的工钱,不卖力也不行啊。 隋德刚正在按照杨林给的图纸指挥民工深挖沟渠,不断有人前来问他下一步工程该怎么做,忙的他焦头烂额脚打后脑勺。 “刚哥,看你忙的满头大汗,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 隋德刚听声音就知道是杨林,他头也不抬得回应道:“老四你来的正好,我还要问你这个坑道的陷阱怎么挖呢。” 见隋德刚拿着图纸急三火四的奔过来,杨林一笑:“刚哥,这事暂时不急,先放放!我现在有个天大的事要问你。” “什么事?”隋德刚一愣,见杨林和萧文远一脸郑重的样子,惊疑道:“莫不是叛军打过来了?那可麻烦了,我们的城防还没有修好呢!” “不是敌军打过来了!”杨林将隋德刚拉到近前道:“你觉得今日见到的那位白大首领的女儿怎么样?” “白姑娘?不错啊!她走的时候还邀请我改日去她们寨子里做客呢。”隋德刚现在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完全没想别的。诧异的道:“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刚哥莫急,其实这个事是这样的……”杨林在隋德刚耳边一阵低语。 萧文远见隋德刚脸上忽红忽白阴晴不定,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满面羞涩,心中忍俊不禁正待开口,只见杨雷和于万学满身泥水大步流星的奔过来。不禁暗道这二位一来,这门亲事是八九不离十的要成了。 “老四,这事儿可不成!终身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你莫拿这事寻哥哥开心。再说马上要打……”隋德刚正与杨林分辨,未曾注意杨雷和于万学已经来到身旁。 “刚哥,你想想,只要你与白姑娘定亲,我们与苗寨的关系就是姻缘关系,他们必然要坚定的帮助我们。咱们手下数千弟兄的身家性命因此也更有保障。再说白姑娘有什么不好?年龄相貌哪一点也不差……”杨林也没注意杨雷和于万学来到身旁,正苦口婆心的开导着隋德刚。 杨雷和于万学屏气凝神的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给隋德刚说亲啊,这是好事啊。 “刚哥你还矜持啥?四哥已经有周姑娘和燕儿姑娘了,你快定亲得了!你若不好意思我们俩人替你去提亲!这是好事,怎么不去办呢?” “我这……”隋德刚抬头一看是这俩个家伙,暗叫不妙。不容他说什么,杨雷和于万学已是转身而去。俩人一边走一边嚷道:“我们这就去苗寨为你提亲,等回来再问四哥怎么挖那个连环地道!” 白九公回到寨子后,将所有苗人和彝人首领召集起来开会,内容就是如何打这一仗。果然如萧文远所料,他们讨论研究了半天,归根结底是必须死战。否则若是在战场上放水,不仅不能让安邦彦领情,连官府那边也得罪了。更重要的是杨林若是有什么意外,那么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结果只有一个,打,而且是必须卖力的打! 随着白九公下达准备打仗的命令,关岭县内大大小小的苗人和彝人寨子顿时行动起来,调动人马筹集物资等事宜忙的热火朝天。 正当白九公安排完诸项事情后,杨雷和于万学领着几个人登上门来。见面开门见山就为隋德刚提亲事,这让白九公颇为讶异,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说实话,白九公对隋德刚的印象不错。又听闻他是杨林的表兄,年纪轻轻便战功彪炳,前途也不可限量。而且家境富足吃穿不愁。虽然老家离得远些,但这不是大问题。心中不禁颇有所动。可这双方父母没有见面就提亲,很不符合礼数,正待开口婉拒。不想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白樱楠却闪身出来道:“阿爹,我要试试隋千总的武艺。他若是败了,就别再提这门亲事!他若是胜了,我就非他不嫁!” “什么?你这是要比武招亲啊?”白九公、杨雷和于万学见白樱楠说罢亮出双刀,不禁大吃一惊。 “那是自然,我可不想嫁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白樱楠说这话时脸上羞得通红。其实她是真相中隋德刚了。不过苗人一向尚武的传统让她不肯放下身价。 “哈哈,这好办!白姑娘,不,应该很快是嫂子了,我们兄弟这就回去告诉我家哥哥,准备和你比武招亲!”杨雷和于万学就象来时那么急三火四的转身而去。 第二天早上,关岭县衙后院的小校场。劲衣打扮的隋德刚和白樱楠在白九公、杨林、萧文远等人的注目下进入场中。 隋德刚手持木刀和盾牌,白樱楠则是双手持木制苗刀。二人各说了一句“得罪了”,随后便战在一起。顿时场中兵器相交的声音不断,尘土飞扬成一团。 隋德刚也是对白樱楠有意,知她仅是以比武来为这门亲事壮门面。否则一个大姑娘那能轻易答应仅仅见了一面男人的提亲。想罢手中加快进攻频率,拳来腿往毫不留情。不多时,白樱楠脚下一滑,身形一歪便要倒地。 隋德刚急忙一揽白樱楠的手臂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白樱楠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刚要开口,那边杨雷和于万学却不合时宜的大声道:“哈哈,刚哥和嫂子莫动,画师正在临摹你们两口子亲密的样子,千万莫动……” 第四十回 万军首战鹰头岭(上) 八月初十,叛军各部陆续到达安顺。获悉杨林部日夜修缮城防,迅即以安邦俊为主帅,浩浩荡荡向关岭扑来。 陈万典自上次兵败后,被安邦彦狠狠鞭打了一顿。若不是众人求情他早就被斩首示众了。此次随安邦俊出征就是让他戴罪立功。还有一点就是,他是唯一与杨林在正面对决过的人,多少知道杨林部作战的特点和规律。这样可以为大军出征起到提醒和建言的作用。 安顺与关岭相距不过百余里,中间还有镇宁县。镇宁的苗人首领柳长河得知官军要与叛军打一场大战,便及早率领族人分散到大山里去了,为的就是不想趟这浑水。但杨林给他写了一封信,内容除了威逼利诱和忠君爱国之外,还承诺他若是在大战开始后截断叛军粮道,那么就会向朝廷为他申请战功,确保他的土司职位不动。 柳长河的心思与白九公当初的心思差不多。自古以来,苗人与中原王朝的战争不计其数,几乎每次都遭到残酷镇压。四十多年前的播州之乱还历历在目,苗人实在不能加入任何战争了。可是不加入事后又无法向朝廷交待,加入后又要有不知多少苗人死于战火。最后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答应杨林的要求,实际却采取观望的态度。只要官军出现胜利的希望,他就率军援助。这样做就非常稳妥了。 安邦俊也不是傻瓜,他在出兵前就联系各族土司头人,希望联合剿灭杨林部共同对抗朝廷。可是那些土司头人比猴都精,都知道杨林是个不好惹的魔头,尤其是他那些阴损险恶的策略,一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况且镇远营的侦缉队四处活动的厉害,把自己这些人看得紧紧的,谁敢妄动啊?但不答应安邦俊又怕他报复,行了,惹不起还躲得起,大伙全都跑到山里猫着吧! 安邦俊的使者陆续回来报告情况后,把他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杨林做事太绝太毒辣,竟然没有一个土司或是头人来支持自己。不禁发誓要把杨林活捉后碎尸万段。 为了防止被杨林各个击破,在陈万典的建议下,安邦俊把近四万大军集中在一起出征。他们在安顺至镇宁这段路走的非常轻松愉快,可一过镇宁情况就变了。 叛军前锋安若山部先是在路上遇到几道深宽逾丈的大沟,本想搭几块木板过去,没想到沟中竟埋有地雷。几声巨响之后叛军伤亡过百。正在忙着救护伤者的时候,两侧的密林中竟射出一阵绵密的箭雨,顿时又伤亡了数十人。等气急败坏的叛军追过去竟连人影也看不到一个。 说句题外话,此时的地雷不叫地雷,叫“炸炮”。地雷最早起源于宋朝抗金时期,在明代得到完善后才成为真正的地雷。《火龙经》是这样描述它的,“炸炮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叛军踩上地雷又行了一段路程,突见路上有一块牌子,上写“小心炸炮”。叛军士卒都不认得字,那会怀疑其中有诈?不过三七二十一上去就踹牌子,结果又是一阵巨响,过后冲天的烟尘夹杂着细碎的血肉自天纷纷而降。叛军前锋的士气顿时大降,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犹如蜗牛。把闻报的安邦俊和一干将领气的哇哇大叫。 叛军再走了几里路后,路上又发现了牌子,上面还是写着字。这回叛军学乖了,不敢去碰那牌子,纷纷从路边的沟渠中绕过。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又是一阵巨响,又踩地雷了! 此时身披严密伪装的阿力曲比和哈木率部隐藏在密林中,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大伙捂着嘴强迫自己不笑出声来。过了好半天哈木才道:“阿力曲比哥哥,大人真是绝了!教我们的这些法子真是厉害,你说大人他咋知道敌军会绕道呢?” 阿力曲比把头上用草叶编成的伪装帽紧了紧道:“我哪知道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大人让咱们干啥就干啥!一会绕到前面去再埋几颗炸炮给他们尝尝!” “阿力曲比哥哥快看,他们正忙着救人呢,射他们一箭怎么样?”哈木说着把手中的弓箭端了起来。 “那是必须的!记住,射一箭就跑,这是大人说的那个什么‘游击战’的秘诀。决不可恋战!” “哥哥你就放心吧!”哈木回应一声已是眼露凶光。 镇宁至关岭不过五十余里,叛军走的这个艰难。一路上不是遇到地雷就是碰到冷箭袭击,再不就是巨石沟壑挡路。弄得叛军上下小心谨慎胆战心惊。未等交战已是伤亡了千余人,直到天黑也没到关岭。 安邦俊等无奈,只得下令在这个叫鹰头岭的地方安营扎寨。正当叛军刚做完饭的时候,突听得营外一声炮响,周围山岭上和密林中杀声四起,似有千军万马来攻。 “准备迎敌!”安邦俊丢下刚端起的饭碗,急忙披挂整齐奔出营外。果然,在夜色中有大队人马来攻。 现在是酉时中刻(晚八点),叛军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再加一路上神经高度紧张,身心已是疲惫到极点。两军刚一交手,叛军第一排的士兵就被砍了个七零八落。 率军来袭的是白九公的大儿子白阿哲,此次奉命试探叛军的虚实。他不愧是苗人中的勇士,手持长柄苗刀所向披靡,杀的叛军士卒人仰马翻。正当他杀的兴起的时候,身后的山林中传来一阵收兵撤退的锣声,他无奈只得率军后撤。 安邦俊被一路上的地雷惹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泄愤呢,那肯轻易让白阿哲回去。他命部将老虫添、宋万科和衡开竹率部追击,双方顿时又战做一团。 苗人也是尚武的民族,是蚩尤的后裔,血液中流淌着骁勇善战的基因并不比彝人少。白阿哲见摆脱不了叛军追击,索性率领苗兵苗将奋起反击。黑暗中到处传来喊杀声和士兵濒临死亡时的惨叫声。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左右山岭上各自传来一声炮响,两队人马分从两翼直奔叛军而来。他们的到来立刻扭转了双方相持的天平,叛军顿时三面受敌招架不住。 安邦俊见势不妙,立刻命安若山和陈其愚所部上前增援。不料,苗军也有增援部队上来。一声炮响之后,一队人马自密林中冲出,迎头便将安若山和陈其愚部拦住。 杨林手拿千里镜观察着战场的局势,见双方胶着在一起不分上下,不禁自语道:“本想让阿哲试探一下,结果给粘住了。安邦俊这是非逼着我拿出杀手锏啊。” 旁边的白九公此时也是关注着战场的局势,现在他的儿子阿哲和其他两位首领韦旭宽、白运昌正率领人马与叛军杀的难解难分。心中不禁有些着急道:“大人,现在莫不如让其他首领上去增援,否则时间过长对我军不利!” 隋德刚、关海等人也道:“敌军比我军人数众多,此时若不上去增援阿哲和其他两位首领,恐怕有失啊!” 杨雷和于万学在一旁摩拳擦掌的嚷道:“四哥还等什么?小弟愿率本部人马增援阿哲将军和其他两位首领!” 杨林皱了皱眉头道:“不可!我们人少,全军出击正中了安邦俊的下怀。来人,命火炮自山岭上发炮掩护阿哲他们撤退!刚哥和关兄率本部人马接应!” 杨林口中的火炮是在关岭县城上用于防守的佛郎机,数量正好是八门。这种火炮说白了就是大火铳。是杨林部装备的第一种火器。 “大人,不用有劳隋千总和关千总大驾,让白忠白良两位首领出击即刻。”白九公说罢向旁边候命的两位首领挥了挥手。这老头的意思明显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姑爷出战。 果然,八门佛郎机炮一响,叛军大受震骇。纷纷向两边避开它的有效射程。白阿哲、韦旭宽和白运昌三人在白忠白良的接应下很快脱离与叛军的接触。 这场交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互有死伤,可以说打了个平手。但是对于叛军来说,他们的注定要在鹰头岭打一场极为艰苦的大仗。 第四十一回 万军首战鹰头岭(下) 第四十一回万军首战鹰头岭(下) 鹰头岭虽然名岭,但其地势逶迤连绵南高北低,正横亘在镇宁与关岭之间。山岭上植被茂密树木葱郁,沟壑纵横高低不一。若想绕过此处必须要有熟悉道路的向导才行。 为了挡住叛军进攻,杨林部指导和协助苗军连夜在岭上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白阿哲等人一开始对杨林部深挖沟高筑垒的做法很是惊奇,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敌军上来直接把他们杀下去就是了。等防御工事修好后才发现,这道防御工事虽然简单,但是岭上各处制高点均被包围其中。敌军要想进攻必须要先跨过一道深宽近丈的土沟,沟中布设了地雷、竹签和尖桩。土沟后是一道半人高的土墙,墙上斜伸出长长的尖竹和木桩。最后面才是官军和苗军的营寨。 白阿哲望着眼睛一夜未睡的杨林道:“大人为何还要在我方营外挖沟筑墙?这样虽然可以迟滞敌军进攻,但也让我们出击不方便了。我看不如直接与敌军约战,既痛快又方便!” “本官钦佩少首领的这种豪迈之情!”杨林揉了揉太阳穴道:“与敌军正面厮杀固然痛快,但此次敌军势众我军兵寡,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战败。虽然我军占地利之势,未必可一鼓破敌!我们在此修建工事就是要增加敌军伤亡,顿挫他们的士气。然后奇正相加择机破之!” “大人,这样太麻烦!”白阿哲以不屑的口气道:“昨晚若不是大人鸣金收兵,我定可将安邦俊擒来!” 白九公闻言脸上一怒,呵斥道:“你小子少逞英雄!昨夜若不是大人当机立断鸣炮掩护尔等撤退,你们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何来擒拿安邦俊一说?” “阿爹莫不信!”白阿哲不服气的道:“昨夜若不是受临行前军令束缚,儿早已击破敌军营寨!今日若是敌军来攻,儿愿请令捉个敌将回来立功!“ “大哥又犯冲动的毛病。”白樱楠昨夜虽未上阵杀敌,但是将战况看得一清二楚。她向对面的隋德刚看了看道:“正如大人所言,敌军势众我军势寡,只有利用地形和工事消磨其兵力才是上策。你若上阵失手事小,但却顿挫了我军士气。这样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白阿哲大声道:“难道我们两万多人就在这儿与安邦俊耗下去,那何时是个头?当缩头乌龟可不是你大哥我的性格!” “少首领不要性急,仗是少不了的!”杨林喝口茶后道:“安邦俊此来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在这鹰头岭一天他就要攻一天。我们根本不用主动出击他就会来打我们。只要他的伤亡人数在这儿超过万人,那么这场仗就好打了!” “大哥,你这回听明白了吧?”白樱楠向白阿哲伸了下舌头道:“大人的意思一开始就说要在此消耗敌军兵力,这才是我们在这与敌军相持的目的。说你是笨牛看来一点儿也不冤枉你!” 杨雷此时在旁边也忍不住道:“嘿嘿,还是嫂子说的对!白大哥,你下次上阵杀敌千万莫忘了兄弟我!你是不知道啊,昨晚我看到你们在山下与敌军打得那个热闹劲,这心里痒的就跟猫抓的一样!” “对对对,白大哥,你再要上阵可得告诉我们兄弟一声。我和五哥不是要和你抢功劳,就是看着你们那个打得那个热闹劲儿心里痒痒。我们来贵州开始,除了与陈万典面对面的干过一仗,其余的就没真正打过一架。我和五哥心里急啊,这几天要不打上一架憋得慌……”于万学口若悬河的还想继续往下说,那边杨林说话了。 “你们俩个给我闭嘴!”杨林把手中茶杯一放:“打架打架,整天就知道打架!没有你们与人打架我们今天能坐在这儿吗?告诉你们多少遍了要多看书少逞匹夫之勇,就是不听!现在你们俩出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加强防御的,尽快安排布置!我估计安邦俊马上要进攻了。” “是,四哥!”杨雷和于万学不敢再说什么了,急忙躬身领命而去。 “大人所说的与人打架之事究竟是何事啊?”白樱楠不禁好奇的问道。隋德刚在对面瞪了她一眼,可她竟好象没有看到一样:“莫不是以前闯了什么祸事?” “樱楠,不得无礼!”白九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暗道女儿哪能这样直白的问人家私事。 杨林微微一笑:“毕竟是一家人,无妨!这事说起来话长,趁着敌军还没有动静,我就简单说说吧……” 昨夜叛军与白九公的苗军大战一场后伤亡了两三千人,本想好好休息一下。那想到睡到半夜营外又是杀声四起,叛军急忙出外迎战,可是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如此往复了两三次,叛军才知道是官军的扰敌之计。很多士卒累得回营后倒头便睡,士气也不比从安顺出发时高昂。 次日天色未明,安邦俊便擂鼓聚将商议破敌之策。最后决定依靠优势兵力一鼓作气击垮敌军。 全军吃过早饭之后,一阵阵悠长低沉的牛角号声在叛军营地回荡不绝,叛军大队人马在这出战的号声下依次走出营外列阵。 “陈万典,你不是说杨林小贼不愿意正面对决吗。可现在这架势是要和我们在这个地方决战啊!”安邦俊遥望着远处笼罩在薄薄雾气中的鹰头岭吃惊道:“你看看,敌军竟在一夜之间修起了这么长的土墙,还有那深沟,绝对要给我们进攻造成困难。杨林这小贼真是不简单!” 陈万典见岭上那环形布置的防御工事也是吃惊,暗道杨林这小子真是绝了,这是摆明了要死守了。他想了想道:“二大王不必忧虑。我军势众还怕他的深沟和土墙吗?一会儿我军可分成数路攻打那几处山头,让他们顾此失彼!末将不信杨林小贼会有多余的兵力供我们消耗!” “嗯,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安邦俊拍了拍坐骑的脖子后,指点着前方意气风发的道:“传令,老虫添部由左沿山脚下进攻;衡开竹部由右从那片树林边沿进攻;安若山、安阿成和安阿力部分前、中、后三路由中路强攻;奢崇辉部和宋万科部与本王中军待命。万典,你率本部准备支援各部,同时对各部督战。如有作战不利或是不前者就地斩首!今日,务必攻占鹰头岭,活擒杨林小贼!” “是,谨遵二大王号令!”安邦俊手下诸将领命后纷纷拨转马头奔向本部。 这一战,杨林部与苗军的总兵力是两万四千人,叛军是三万五千人。随着叛军各部列阵完毕,史称“鹰头岭大战”的战役拉开了帷幕。 “报——”,一名脸色有些发白的斥候飞速奔到杨林的中军帐前急道:“禀大人,叛军在山下列阵完毕,看样子是准备进攻了!” “哦?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正与白九公、白樱楠说着往事的杨林站起身来道:“令各部进入战位准备迎敌!” 此时的山脚下,叛军的队伍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想吓跑敌军,他们一边快速前进一边不断的大声小叫,声音嘈杂乱哄哄一片。 杨林手持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叛军的动向,希望能发现敌军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 萧文远在一旁也是仔细观察着敌军,片刻后道:“大人,依学生来看,敌军是把‘酒楼饭馆’的策略用上了。” 杨林闻听一愣,把千里镜递给萧文远道:“先生这个比喻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萧文远把千里镜放到眼前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解释道:“安邦俊一开始就把全军押上来,摆明了是欺负我军人少。他就是想要我们上酒楼饭馆一样,把大碗酒大碗肉的端上来,然后活活把我们撑死!” 杨林明白萧文远的意思了,敌军根本就没打算使什么策略,这是要强行进攻了。不过还好,将士们虽然一夜未睡,但是这修起的防御工事和一些相应的安排看来是要起作用了。否则就麻烦了。 叛军各部齐头并进嗷嗷怪叫着向岭上奔来。他们当中有许多人竟然赤膊上阵,不断招呼鼓励同伴前进。很快,他们进入了守军的弓弩射程内。 俗话说“两军相逢弓弩争先”,在火器并不发达的时代,弓弩就是最重要的远程武器。随着一声令下,官军和苗军的防御工事后漫天如蝗的箭雨腾空而起,以抛射的角度先是冲上天空,随后便狠狠的一头扎向叛军的人群。接着,一阵密集的滚木擂石沿着山梁滚滚而下,叛军霎时间死伤枕及。 在土墙后防守的基本上都是苗军,他们常年居于深山,日常打猎练就的箭法狠准无比,每一箭射出都有叛军丧命。 “弟兄们,瞄准了狠狠的射!”白阿哲和一众首领们不断的为部下们加油鼓劲,同时指挥部队将个别冲上来的敌军赶出去。 很快,两军便交手了。叛军在各大小头领的督战下不畏矢石悍死冲锋,红着眼睛拚命与苗军争夺每一寸土地。他们跨过土墙前遍插尖桩的壕沟,不畏地雷造成的巨大杀伤,捣毁土墙上的尖竹,与防守此地的苗军撞在一起。其间鲜血残肢四处飞溅。嘶杀怒吼、负伤垂死之声不绝于耳。 白阿哲身先士卒悍勇无比,长柄苗刀所过之处俱是叛军首级落地,浑身上下犹如从血池里捞出一般鲜红。 苗军将士被白阿哲的悍勇所激励,针锋相对的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反冲锋。尤其是土墙出口等要害部位,双方均是几易其手。阵亡将士的尸体更是层层叠叠,密不可分。鲜血沿着山腰的沟渠和石缝汇集成流而下,可见战况之惨烈。 安邦俊在山下观战,见安若山、安阿成等部虽勇猛异常,浴血厮杀。但在苗军的坚决反击下就是攻不破土墙。为了稳定战局,他命宋万科部和奢崇辉部接替安若山部继续进攻。同时又命陈万典部加强左路老虫添的攻势。 现在对杨林来说,占优的仅是地利。苗军现在与叛军厮杀了整整一个上午伤亡巨大,而叛军攻势依旧。把白九公等人看得直皱眉头。 第四十二回 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樱楠见战况紧急,抽出双刀对身后百余名女兵大呼道:“姐妹们,我们上!” “且慢!”杨林高喊一声。现在的情况还没到女人上战场的时候,这要传出去还不得把自己的名声毁了?况且自己的三千五百名官兵养精蓄锐多时了,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白姑娘稍安勿躁,现在还不用你们上阵!本官要率队亲自反击!”杨林将腰间的丝绦一紧,一挥手中钢枪大喝道:“传令,全军列阵出击!” “大人,您不能以身犯险!还是让老朽去吧!”白九公急了,杨林要是在两军阵前出现什么意外就麻烦了。不说别的,仅是朝廷责问这一点就够喝一壶的了,其他的更不用提了。 “大首领可是担心我发生什么意外?”杨林跨上身边的战马道:“这一点请大首领放心,晚辈不敢说万夫莫敌,但是在阵中厮杀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而且这场仗俱是因我而起,我不出战实在让人不耻!大首领莫要劝了,我等已受您和苗寨太多恩惠,唯有死战方能回报!您与令爱尽可为我等观敌瞭阵,静候捷报!” “唉,既然如此,老朽预祝大人出师告捷!”白九公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益。向身旁的几名首领道:“尔等率本部人马协助大人反击,切记万不可让大人有失!” “谨遵大首领号令!”几名苗寨首领躬身领命。他们是白九公手中最后的机动兵力了,人数虽不过两三千,但绝对可称得上是精锐了。此次随杨林反击,可见白九公是把老本都押上了。 “隋大哥,我也随你去!”白樱楠见杨林已经率领前军开拔,急忙提着钢刀领着百余名女兵追过来道。 “你、你这是干什么?”隋德刚正要率中军出发,见状急道:“听大人的,现在还轮不到你们女人上阵。你在这里与大首领保护好大营,等我们回来就是了!” “不行!你是我夫君,你走到哪我跟到哪!”白樱楠极为不满的道:“女人怎么了?那个男人不是女人生的!” “哈哈,还是嫂夫人说的有理!打仗这事还分什么男人和女人?操家伙打就是了!”杨雷一边整理队伍一边笑道:“嫂子,小弟这边缺人手,你和姑娘们到我们这边帮忙得了!” 另一边的于万学也嚷道:“是啊是啊,小弟这边也缺人手,嫂子到我们这边为我们助威!” 全军出战本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可让杨雷和于万学这么一说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些手下一听女兵们要和自己一起出战,立刻挺胸腆肚得意的不得了,那架势根本就不是去打仗,而是要在姑娘们面前卖能得到青睐一样。 “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别的?”隋德刚狠狠瞪着杨雷和于万学道:“要让你们四哥听到非揍你们一顿不可!少啰嗦,快些整队出发!” 杨林部将士俱是百战精锐。他们能如此轻松看待上战场这样的生死大事,完全是源于强大的自信和训练有素。 拿破仑曾说过一句名言——“一名法国骑兵打不过一名马木留克骑兵,但是十名马木留克骑兵却打不过十名法国骑兵”。意思就是说个体再强也比不上集体的力量。 “咚咚咚……”一阵绵密的战鼓声响起,杨林率部出击。在他们身后和两翼是三千名精锐苗兵。 杨林部将士的精良装备是花了大价钱银子换来的。他们统一头戴圆笠式缨盔,身穿长罩甲或布面甲,手持利刃坚盾,脚蹬牛皮战靴,步伐稳健战意高昂的向半山腰的敌军迫近。远远望去战旗飞扬,刀剑生辉。他们没有新兵初上战场的那种紧张和焦躁,完全以一种漠视的态度来看待一切。整支队伍除了各级指挥官调整步伐的口令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一股冷冷的杀气浓浓的弥漫在他们四周,让人离着很远就能感觉到一股猛虎下山的肃杀气息。 “二大王快看,是杨林小贼出击了!”被替换下来率部休整的安若山一眼就看到了杨林的中军旗,口中有些紧张的喊道。他私下听陈万典评价过杨林部,说他们就是一群有着无比冷酷心肠的刽子手,打起仗来进退有据极有章法。在他们那种看似松散的阵形中暗藏了无比的杀机。 “你怕了?”安邦俊眼睛一瞪,大声道:“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活擒杨林!现在他率军出战证明了他已是黔驴技穷了。只要我们加把劲儿,他今天就要栽在我的手里了!你现在上去,一定要抓住杨林小贼!” “是!”安若山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大骂安邦俊不体恤下属。自己的三千人马经过一上午厮杀仅余千百人,此时再上去等于是送死。看杨林部杀气腾腾的架势,安阿成、奢崇辉等人都不一定能挡住他。 果然如安若山所料,杨林部一上来就稳住了整个战线危急的局势。将中路已经突入土墙后的安阿力部一举赶下山去。其他各方的苗军趁机反攻,沿着山坡向下猛冲。只见杨林部一马当先,各兵种严密配合,交替进攻。仿佛一台功率强大的绞肉机一样,杀的叛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任何试图反抗或攻击的敌军在它的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准后退,攻上去!违令者斩!”安阿成砍翻几名后退的士卒,嘶哑着嗓子极力约束部下不准逃跑,但是杨林部的攻击力太强了。先是密集的弓弩打击,后是绵密锋利的投枪抛射,最后是训练有素的步兵近身格斗。再最后是趁势反击的苗军。所有的一切将叛军装备简陋的士卒犹如割麦子一般一片片放翻在地。 “将军,弟兄们坚持不住了,快撤吧!”几名亲兵不容安阿成有任何反应,拉起就向山下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叛军从正面攻击鹰头岭的部队约一万八千人,其他两路各五千人,还有七千人是安邦俊的中军,可以说是全军押上。如果没有杨林部反击,苗军必败无疑。在理论上来讲,叛军的进攻兵力并不占优。但为何能与苗军血战半日而不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有一套严厉残酷的惩罚制度,什么剥皮、点天灯等等酷刑,逼着叛军士卒死战。但这种制度有个临界点,就是当遇到强大的对手战事持久不利的时候,这种制度就不起作用了。相反更容易造成士卒临阵投降或是哗变。 而现在这个临界点就因为杨林部的出击起到作用了。叛军后面大队人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在大小头目的督促喝骂下使劲向山上冲,而前面叛军因为承受不住对方反击大规模的向后跑,结果前后人马拥挤在一起上下不得。 奢崇辉部现在就处于这种上下不得的境地。他本打算保存实力为日后东山再起做准备,可仗一打起来就不是按个人意愿能左右的了。安阿力等人把他的部队裹在中间,想耍滑头都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向上冲。结果他的人马冲上去一波伤亡一波,心疼的他直骂娘。现在厮杀了一上午竟然被人赶下山来,换了谁也不甘心。他就象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还想指挥部队继续冲,但是悲剧很快发生了。 最先溃逃的安阿成部与后面的安阿力部相撞在一起,在杨林部和苗军各部的追杀下拚命向后跑。引得安阿力部也向后跑,他们俩人的人马随即又与奢崇辉的部队拥挤在一起。此时宋万科的部队在奢崇辉的后面,他还没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安若山的部队又从后面冲了上来。 现在安邦俊把形势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想到杨林部的战力如此强悍,一个冲锋就将战局逆转了过来。为了防止全军溃败,他急忙命人鸣锣收兵。但他很快就发现来不及了。 杨林此时早已弃马步战,与隋德刚、关海、杨雷和于万学等人始终冲杀在前面,中军战旗所向,挡者披靡。杨雷和于万学各自率队浴血奋战,俩人一边厮杀一边哈哈大笑直呼“痛快”,引得俩人的部下士气如虹奋勇争先。 关海一柄大刀上下翻飞,刀下亡魂无数。很快他就发现了奢崇辉的旗帜。二话不说直接率部冲了过去。 奢崇辉现在有苦说不出进退不得,眼看着关海率部冲过来而毫无办法。在他前面的安阿成和安阿力的部队被杨林部和苗军杀的人仰马翻,伤亡无数。犹如被人驱散了的羊群,根本就不成建制了,漫山遍野全是亡命奔逃的叛军。冲天的喊杀声震得四周的山野嗡嗡直响。 关海率部犹如下山的猛虎一样杀散阻挡他们前进的几波叛军,很快就与奢崇辉的亲兵们交上了手。 “咔嚓”一声,关海将一名叛军头目的头颅斩落于地,一指衣甲显眼的奢崇辉大喝道:“大明镇远营刀牌队,奉命平叛!逆酋看刀!” 奢崇辉见关海刀猛力大,不敢硬接这一刀,急忙低头闪过。不想关海刀式一变,斜劈一刀后回手上撩,与奢崇辉急急回护的配刀相交在一起。 一声金铁交鸣的刺耳之声响过,奢崇辉只觉得手臂被震的发酸发麻,咬牙挥刀反守为攻,接连几刀砍向关海的要害。关海硬接下这几刀之后,顺势一招“小鬼推磨”直取他的脑袋。奢崇辉的意思是想虚晃几下就跑,因为他看见他的部将尤朝柄和杨维新正率领一伙人向这边奔来。他不及细想,急忙闪身想躲过这一刀。谁知关海这是虚招,脚下一个勾踢将其撩翻在地,手中大刀就势一挥,“卡嚓”一声将奢崇辉的人头斩落。 “逆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关海犹如战神一般举起奢崇辉血淋淋的人头向尤朝柄等人大喝道。 尤朝柄和杨维新见奢崇辉被杀,知道大势已去,但又担心投降后被朝廷问罪,索性调头加入溃兵的队伍亡命狂奔。 奢崇辉的死引发了其部大溃败,挟裹着宋万科和安若山的部队一起向后跑。在他们后面是大队官军和苗军紧追不放。 陈万典在左路早就发现中路局势不妙了,本想率部增援,可对面的苗军趁势发动了反击,根本就无法脱身。一阵厮杀后,他突听得中路方向的官军和苗军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官军挑于长竹竿上的奢崇辉人头,暗叫完了完了,大事去矣! 陈万典还在感慨,只见一支官军由中路向左路急速奔来,看情形是要迂回包抄他们的后路。为首两员膀大腰圆浑身浴血的官兵头领一边跑一边大呼道:“兄弟,关大哥可是立了大功了,咱们俩人可不能落后了!看见那个衣甲华丽的家伙没有?他归我了!剩下的那个又矮又瘦的归你了!” 衣甲华丽的家伙?陈万典低头一看,擦,这他娘的不是说我呢嘛!这二位在官军的兵营里见过,都是说打就打的家伙。行了,现在官军占优,跑吧! 陈万典连亲兵也不带了,一声不吭的抓过一匹马骑上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把老虫添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老虫添率部已经与苗军激战了半日,部下伤亡惨重不说,连体力都用尽了。他那是杨雷和于万学的对手,双方交手没几个回合所部就大溃。 最惨的还是老虫添,因为衣甲华丽,被一心立想大功的杨雷和于万学死死的盯上了。所部被官军和苗军追杀的抱头鼠窜屁滚尿流,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老虫添也算是奸猾狡诈之徒,他也实在是没力气跑了,身边的士卒早跑的一干二净了,索性把刀一扔想玩诈降之计。跪地大呼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降了!” 可惜他碰上了俩位不信邪的主儿。杨雷领着人把他围起来后嘿嘿一笑道:“万学,说好了这家伙归你的。不过哥哥我替你把活干的利索一些,记的回去请我喝酒!” 什么意思?老虫添还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杨雷的长枪已是洞穿了他的胸膛。 “军爷,小的……小……降……了……”老虫添不可置信的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钢枪吃力的道。 “现在俘虏太多,你这样的逆酋若是趁乱跑了怎么办?所以要你的命比留着你更有用!万学,把他脑袋砍下来的活儿就归你了!”杨雷说罢拔出钢枪向周围的官兵大喝一声:“走,去西边!那里还有叛逆的大官等着咱们去立功!” 此时叛军衡开竹部的形势也不好,与老虫添的遭遇一样,他受到了隋德刚部的迂回包抄。在苗军和官军上下夹击之下大败,所部五千人马折损大半,剩下的士卒四散奔逃。 安邦俊现在是傻眼了,眼看着官军和苗军将自己的三路人马击溃,尔后汇聚在一起向自己中军扑来。他现在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以剩下的七千人马对抗士气正盛的官军和苗军结果可想而知。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撤吧! 《明史.杨林传》:天启二年八月十一日,公率两万余汉、苗军战四万贼军于鹰头岭,大破,斩俘无数! 第四十三回 全军挺进贵阳城 (注:本故事中百分之八十的人物俱是史实人物) 安邦俊兵败如山倒,集合残兵败将一路向安顺退去。杨林深知“宜将胜勇追穷寇”的道理,率领所部和苗军精锐一路追杀。撵的安邦俊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各位看官也许认为作者也太能胡扯了,四万大军那能一下子败得这么快。看史书我们都知道,什么斩首叛军或贼寇几万几万的,其实这里面包含了很多的老弱病残。安邦彦起事时几乎是动员了全族,就是家属什么的都算上了才凑够十万之数围攻贵阳。这四万大军里就包含了许多老幼,再加上装备简陋缺乏训练那里会是官军的对手?打了胜仗倒没什么,可打了败仗就收也收不住了。一路下来就是跑,不停的跑。犹如放羊一般被官军衔尾追击。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人都愿意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很少有人去做雪中送碳的事情。安邦俊现在就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第一个知道安邦俊全军大败的是镇宁苗人首领柳长河,因为他派人时刻盯着双方的动向。现在一看机会来了,立刻纠集数千人马埋伏在镇宁去往安顺的道路上,结果伏击了安邦俊的中军。 安邦俊一边大骂柳长河落井下石,一边组织兵力反击。可没等他战上几个回合,杨林率部赶到了。一番厮杀后安邦俊再败,一路向安顺溃退。副将衡开竹以下大小头目数十人被杨林部斩俘。 接下来知道安邦俊战败的是各族的大小土司头人和地主乡绅。这些人在镇远营侦缉队的组织和蛊惑下,纷纷聚集族人或是乡勇沿途袭击安邦俊的溃军。这下更让安邦俊的境况雪上加霜。他一边要应付后面的追兵,一边要应付不断暗箭袭击的侦缉队和土司乡绅,麾下将士的士气更是一跌再跌。许多人趁着头目不注意或是投降或是逃入深山老林,出征时几万大军现今所剩无几,仅余数千残兵败将还跟着安邦俊。 杨林一边率部追击安邦俊败军,一边分别向四川布政使朱燮元和贵州巡抚王三善汇报情况。希望川黔各路大军尽快行动,合围安邦彦于贵阳城下。 王三善现今驻扎于平越,是离贵阳最近的官军。杨林请求他等自己率部到达贵阳后东西夹击安邦彦,意图一举击溃叛军主力。与此同时杨林向黔西南、滇西北等地派出使者,携奢崇辉、老虫添等叛军头目首级,大肆宣扬叛军精锐被官军大败于鹰头岭,藉此希望震慑包藏祸心和蠢蠢欲动的大小土司头人。他又致信云南巡抚闵洪学,详细报告了黔西南叛军的情况,请求他给予支援。 果然不出所料,即便安效良这样的叛军悍目,闻知安邦俊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也惊骇不已。其余的土司头人闻听杨林的名字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接下来最让他们敢怒不敢言的事情就是杨林的镇远营侦缉队。 杨林为了稳固黔西南、滇西北的局势,防止大小土司头人在自己背后捣乱,于追击安邦俊的路上抽调大批人员组建侦缉队,分赴各地执行相关任务。同时,萧文远根据贵州政治、经济和军事形势,为杨林献上“私土归公”、“摊丁取税”和“招流立矿”三策。 明末时期各地土地兼并严重,以致农民起义和暴--动此起彼伏。“私土归公”就是针对这一情况制定的。简单的说就是所有无主、荒芜、丢弃的土地俱为官府所有,并购买地主手中多余的土地。以每户十亩或以上的形式与无地的贫民签订五年以上期租约。其收获的作物与官府三七分成,即农民占大头官府占小头,所收之物即为租赋。这样就确保了农民有地可耕,从根源上减少和杜绝流民的产生。为了防止有人趁机钻空子与贫民争地,官府鼓励民众匿名揭发不法行为,并对违反规定的人员进行严惩。 “摊丁取税”是针对明朝时地主官绅阶层不缴税赋,致使国家财政困难的情况而定。它的核心内容与满清雍正皇帝的“摊丁入亩”相似,但要比其更加合理和完善。即不分贫富贵贱,按每户实际拥有的土地和人口数量统一征税。这一制度触动了地主官绅的根本利益,但是在这非常时期,谁手里有兵谁就是权威。尤其川南、贵州、云南饱受安奢之乱蹂躏,各地方官员或逃或死,以致“千里幅员,有民无官”(摘自云南巡抚闵洪学《抚滇奏草》)。 杨林率部转战川黔多日,是唯一一支自战乱初起便坚持进攻的官军。其他各路官军或是战败溃散,或是按兵不动,唯独他连战连捷斩俘无数,因此声名极盛。在这个时期他推出这一税收政策,谁敢不听?不听的人好办,一顶“暗中助逆,对抗官军”的大帽子扣上,全家皆斩!吓的那些地主官绅心里直哆嗦,到底谁是官军谁是贼寇啊? 那么谁来负责实施这些政策和征收税赋?镇远营侦缉队! 随着杨林在鹰头岭大败四万叛军的消息传开,镇远营侦缉队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他们身穿便衣四处活动,屡屡抓获逃匿的叛军头目。侦缉队在黔北和黔西地区的名字比东厂的名声还响亮。地主官绅现在最怕的一句话就是“镇远营侦缉队奉命平叛”。只要谁听到这句话,那么就等于被判了死刑。而且是就地执行,连上诉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倒不是侦缉队乱杀无辜,而是有些地主官绅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对这种人,杨林的命令只有一个字——斩!只要杀掉一个这样敢反对的,剩下的全都乖乖的听话。例如说杨林部少粮食了,他们就要立码杀猪宰羊去劳军。说杨林部缺军饷了,他们就得拿上银子去犒军。 杨林不是傻瓜和莽夫,他深深懂得“胡萝卜加大棒”的道理。对地主官绅阶层还是拉拢结交居多。劳军犒军意思意思就得了,不能把他们得罪太深,否则是为自己树敌。例如他成立某某地“保乡会”,组建地方乡勇组织,然后推举某位德高望重的地主或乡绅担任会长,再给其他人一些虚职进行拉拢,满足他们虽然有钱但是无官名的虚荣心。这样就缓和了他们因为税制而产生的抵触心理。总之,杨林用尽一切手段拉拢结交地主官绅阶层。因为在这个年代说什么要依靠人民群众等等的话就等于废话。地主官绅历来是华夏的主体阶层,把他们得罪了,就等于把自己的生路堵死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历史上的黄巢和李自成。 “招流立矿”容易理解,就是根据川黔多矿物的特点,以官府的名义招收流民和恢复自由之身的奴隶开矿勘采。同时让镇远营伤残将士或家属负责管理工作,既解决了镇远营将士的后顾之忧,又可让他们更加安心的服役。最重要的是增加了财政收入。 萧文远提出的这一系列政治、经济策略后,在短期内还看不出效果,但对杨林部来讲,军饷物资的供应是源源不断并极为丰足的。以致杨林有两回做梦都笑醒了,大半夜的拉起萧文远就喝酒助兴。 八月十三日,杨林部追击安邦俊至安顺,没容休整便强攻攻城。面对士气正盛的杨林部,安邦俊和他的手下们可以说是闻风丧胆。那会固守城池死战?一声唿哨,弃城而逃。 杨林部克复安顺仅留下一支侦缉队,随后继续追击安邦俊。直追得安邦俊欲哭无泪大骂杨林狠毒无比。但骂归骂,还得继续逃。杨林率部和安邦俊的残兵败将一前一后,继续上演着追击和逃命的情景。 依山盘绕的官道上,杨林部将士排成三列纵队正在快速行进。在他们的一旁,是往来不断的斥候队侦骑专用通道,另一旁是驮运辎重的牲畜和大车的行列。这些牲畜和大车有一部分是缴获的,有一部分是从百姓手中买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白九公和各地土司头人送的,数量加起来足有数百之多。远远望去犹如长龙一般蜿蜒行进在道路上,旁边再配以威武雄壮的官兵行军队伍,情景极为壮观。 为了照顾好这些牲畜和大车,做为全军辎重队队官的刘财忙的满头大汗。他一边忙一边提醒辎重队的官兵要管好各种物品。 “刘叔,今晚吃什么啊?”一队官兵路过辎重队的行军队伍,有官兵在队伍里大声笑问道。 “放心,除了大人不让喝的酒,要啥有啥!管饱!”刘财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笑道。 “刘叔,现在饷银挣得多,不准备回乡娶个婆娘啊?”又有官兵笑道。他们都知道刘财脾气好,平时都愿意和他说笑几句。 “臭小子,没老没少的。我娶了婆娘你得叫婶子,快走你的路吧!”刘财笑骂道。 这队官兵闻言一阵哄堂大笑,随后便加快步伐向前赶去。刘财掏出烟袋锅点燃,然后看着一队队经过身边的队伍,心里这个美啊,什么叫精锐,这就是精锐!打了大胜仗不惧苦累,连续行军依然士气高昂追击敌人的精锐!大明谁能带出这样的兵?谁能带出这样的队伍? 刘财正出神的看着官兵们行进的队伍,身后却传来熟悉的陕甘民歌的声音。他急忙转身看去,原来是马武在队伍前边扯着嗓子高吼着家乡的小曲。 “……陕甘好儿郎啊,跟随大人上沙场;龙安城里有威名啊,当属咱们镇远营呦;转战千里地啊,打得敌军他娘的尿光光……”。马武一边唱着一边夸张的做着肢体动作,引得身后的官兵们一阵阵哄堂大笑。 米云的队伍在马武的后边,他见马武唱起家乡小调,不禁来了兴致,学着他的腔调高唱道:“……跟随大人出川南啊,贵州真是好地方;鹰头岭大战呦,安邦俊哭着找娘娘……” 马武和米云一唱一和,很快把全军的情绪调动起来,各个队伍各种欢快的歌声不断。有的队与队之间竟拉起了歌。这种活泼的气氛暂缓了官兵们连日来的疲劳和行军的枯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白樱楠带来的那百十名女兵。苗家姑娘本就长的美丽大方,唱歌更是拿手好戏。在杨林和白樱楠的默许下,她们三五成群的在各个队伍间唱起了动听的歌声,促使官兵们都想在她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个个器宇轩昂大步流星的向前行进。 萧文远骑在马上看着士气高昂的队伍,感慨的向杨林道:“胜而不骄不躁,败而不气不馁!进有据,退有法,战有力,斗有谋,乃天下精锐也!” “可惜啊,本官却要领着他们再上战场。”杨林微微长叹一声,“鹰头岭一战,我军伤亡虽不多,但他们每一个人阵亡都让我心痛不已。等有一天不再打仗了,我要亲手给所有阵亡将士写上评语,与他们的画像永传于世,让后人永远缅怀他们的功绩!” “大人莫要伤感。学生深知大人爱惜将士如手足。可当今天下烽烟不断,实为乱世之兆。大人不应有妇人之仁!” “先生说的我都知道。但每一想起这些,我这心里就难受不已。我从军的本意是想保护亲人朋友不受伤害,可没想到我竟成为了伤害别人的人。真是可笑啊!战争真的是恶魔,人一旦踏进这个圈子想脱身都难。”杨林看看四周的群山峻岭感慨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该经历还要经历,该来的还是一样要来。为了当初的誓言,走下去吧!” “大人这些话颇有禅机在里面,学生再次受教了!”萧文远道:“不知大人下一步作何打算?贵阳可是有五六万的敌军在围着。” “为今之计只有我军应挟鹰头岭大胜之势先与安邦彦战上一战,探探他的虚实!然后择机破敌!”杨林果断的道:“否则我们每耽搁一天,城中军民就要增加一分伤亡!” “学生在想,贵阳被围日久,城中定当盼望援军如同盼望救火。为了鼓舞城中军民士气,也更为了城中支援我们解围,大人何不先派一员大将破敌营而入城?” 杨林听罢想了想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我们破营成功,不仅可进一步打击敌军士气,更可树立我军骁勇无敌的形象。同时还可安抚贵阳军民之心,让他们在我们解围之时协助我们行动。嗯,此策甚好!” “还有一点,如果我军这员大将即能破营入城又能破营出城,那么必事半功倍也!” “我虽爱惜将士,但绝不会有妇人之仁!为了数十万贵阳军民,就这么定了!”杨林说罢一招手:“来人,传令全军跑步前进,务必于天黑前抢占离贵阳二十里的小茶山!同时命斥候队仔细搜索我军方圆十里内的山川森林,防止敌军有埋伏!” “是,大人!”一众传令兵领命后打马而去。 不多时,正在行军的队伍中传来了各队队官的口令声。 “全队听令,跑步前进!” “加快速度,天黑前抢占小茶山!” “带好武器,跑步前进!快点儿,快点儿……” “跟上跟上!我们的目标是贵阳城! “………………………………………” 随着命令的下达,方才还歌声阵阵的队伍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各队官兵快速向贵阳城挺进。 第四十四回 欢声雷动庆援军 贵阳地处黔中腹地,依山傍水,夹河建城。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地位十分重要,因此被人视为“滇楚锁钥,蜀粤屏障”,是雄视西南的战略要地。 今年八月的贵阳尤为酷热,炙热的阳光豪不留情的播撒着它的万丈光芒,照的大地热浪翻腾气雾滚滚。 贵州代巡抚李枟此时坐在府衙内一阴凉处打盹,他身旁的几名随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们知道已过花甲之龄的巡抚大人为了保卫贵阳不失,日夜操劳实在太累了,趁着如今叛军没有攻城就让他好好歇歇吧。 李枟字长孺,浙江鄞县(今宁波)人。于万历四十七年任贵州巡抚。天启元年,因受到朝臣弹劾,他连续上了六道奏疏请求退休。朝廷的答复是允许致休,但要等到新的巡抚到来后才可离任。 安邦彦围困贵阳之时,正值省城内多数的大小官员进京述职。仅余巡按御史史永安、提学佥事刘锡元、参事邵应祯、都司刘嘉言和原副总兵刘岳等几人在城内。当时叛军日夜攻城,形势极为险峻。后来总兵张彦芳、都司黄运清援救贵阳失败,兵败龙里逃入省城后才略微加强了防御力量。 现今最让李枟头痛的是城中粮食已尽,确切的说是百姓的粮食已尽,守城部队的粮食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百姓们现在以捕捉鸟雀虫鼠为食,人心浮动的非常厉害。在当今非常时期,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民变。如果朝廷的援军还不能到来,那么贵阳能守多久还是未知数。援兵啊援兵,你们何时能到啊?苍天啊,谁来救救贵阳的四十万百姓啊? “大人——,兵——,兵——”,负责防御西门的刘嘉言和几名亲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道:“兵……” 李枟闻言激灵一下睁开双眼,他知道没有万分危急的情况刘嘉言绝不会亲自来找自己,顿时睡意全无,从桌上抓起宝剑拽住刘嘉言的衣襟大声问道:“兵怎么了?难道发生兵变了?你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耽搁时间!” “大人……”,刘嘉言现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大口大口的剧烈喘着粗气,最后强行抑制住气息道:“大人,兵,我们的援兵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李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死的抓住刘嘉言的衣襟大吼道:“刘嘉言,本官告诉你,你要是敢谎报军情我现在就砍了你!” 刘嘉言极力控制着自己喜悦的情绪,连连摆手道:“大人,给卑职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谎报军情。真的是我们的援兵到了!是成都府杨林杨守备的人马!” 李枟松开刘嘉言的衣襟,一阵喜悦激动之情立刻涌上心头,太好了,日思夜盼的援兵终于来了!贵阳有救了,贵阳的数十万百姓有救了!可没过片刻,他却把脸一沉,充满疑惑的问刘嘉言道:“你弄清了他们真是我们的援军?会不会是敌军假扮的?” “大人,卑职起初也是与您一样想。但经过一番仔细盘问核对,他们真的是我们的援兵!” “何以见得?”李枟真是不敢掉以轻心,这要是被敌军假借援兵之名混进城来就麻烦了。 “一是他们仅有百余骑,且个个身上浴血如洗,不经过激烈厮杀绝不会是哪个样子;二是他们将成都府衙门大小官员的名字说的一点不差;三是这个,这是他们用箭射上城头的……”,刘嘉言说着从怀中万分恭敬的掏出一轴黄绸,激动的道:“他们说这是当今万岁去年册封晋升他们的圣旨。此次拿来就是要证实他们的身份。” 啊,圣旨?李枟急忙接过圣旨展开观看,上面的内容正是天启皇帝因杨林部在四川作战有功而晋升褒奖他们的敕令。再看那朱红的印玺,绝对是当今天子之印。 李枟看罢圣旨“噗通”就跪地上了,手捧圣旨顿时泪流满面道:“皇上啊皇上,没想到老臣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的玉玺。更没想到陛下您还没忘了老臣,更没忘了贵阳的军民百姓啊。杨守备率兵来了,陛下您就放心吧……” 刘嘉言知道李枟这半年来遭受的压力和艰辛有多大,更知道他因为遭受朝臣排挤打压所受的委屈。现在见他手捧圣旨跪地痛哭,心中也是难过,便上前道:“大人,杨守备的人还在城外呢。因为没得到您的首肯,所以卑职不敢放他们入城。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入城啊?” 对啊,怎么把这事忘了呢?李枟急忙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对对对,快让他们入城,快让他们入城!本官要亲眼见见这些援黔的壮士们!” 李枟在刘嘉言的引领下,不顾年过花甲,骑上马直奔西门。与此同时,史永安、刘锡元、邵应祯和刘岳等人也闻讯而来。他们都想看看能突破数万敌军包围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贵阳共有五座城门,其中东门名武胜;南门名朝京;次南门名德化;西门名圣泉;北门名柔远。刘嘉言和邵应祯就负责防守西门。 未等李枟等人登上西门,只听得城墙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加油助威的呐喊声。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登上城门向外关望,只见城下二里外,一队打着官军旗帜的骑兵正与一队叛军骑兵打得火热。看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叛军定是吃了大亏。而城上守军见那百余官军骑兵极为悍勇,杀的叛军人仰马翻,不禁高声为他们呐喊助威。 “这是怎么回事?”李枟向邵应祯问道。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队官军骑兵,心中也不免为他们加油鼓劲。 “回大人,在刘都司向您报告援军到来时,敌军约有数百骑追来。因城门未开,城下骑兵只得回身接战。”邵应祯现在也担心城下那百余援军的安危,追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派兵出城接应一下?” “对对对,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命弓弩手就位,防止敌军尾随入城!”李枟说罢向一旁的总兵张彦芳道:“张总兵,还得劳烦你派军接应城外的那些四川来的将士。” “大人有令莫敢不从!”张彦芳向身后的两名千总一招手:“你二人速带五百精骑,接应城外援军!” 城外这队官军骑兵正是杨林麾下的关海所部。原来杨林率部抢占小茶山后,立刻连夜修筑了坚固的营地和防御工事。摆开了要解贵阳之围的架势。而安邦俊带着残兵败将见到安邦彦后,详细禀明了鹰头岭大战的经过。 安邦彦是属于那种枭雄似的人物,但他的实际能力还没达到那个地步。要说他现在不害怕杨林那绝对是假话。四万大军啊,仅仅两天的时间就灰飞烟灭了,换了谁也是惊惧不已。尤其是杨林一边转战一边推出的一系列平叛策略,更是等于把绞索套在了他的头上。其实他更不知道的是,现在杨林结合前世天朝的户籍和身份证制度,与萧文远正在研究一项核对百姓身份的方法——“丁户籍凭”。这一方法就是核查百姓是否有当地官府发的身份凭证,从而将潜藏和逃匿的叛军捉出来。至于效果如何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安邦彦的四万大军覆没于鹰头岭,其对杨林的痛恨之心可想而知。他想调动全军之力彻底消灭杨林部,但又怕贵阳城内守军趁机与杨林内外夹击自己,所以他不敢放松对贵阳的包围,命部将陈其愚、宋万科等率数千人监视杨林部。其实安邦彦与奢崇明一样,贪心太重。他现今应在主力尽失的情况下立刻放弃围困贵阳,尤其是要避开杨林部的锋芒,率部转移他处择机重来。可他偏偏没这么做,一边让陈其愚严密监视杨林部,一边挥军加紧攻城。 杨林那会让陈其愚等人在眼皮底下监视自己,他亲自率军挑战。命将士发动宣传攻势,大肆鼓吹“释奴为民”、“私土归公”等策,蛊惑煽动敌军士卒携械投诚立功。结果陈其愚狡猾得很,一边严管部下一边坚守营垒就是不出来。 见陈其愚和宋万科等人不出来,杨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过这一计策有点缺德。他命人找来十几头发情的驴马,给它们套上花花绿绿的衣服,然后在驴马的头上写上陈其愚和宋万科等人的名字,连带着把他们家老老少少的女性成员都带上,牵到叛军的营地前让这些牲畜当众交-合。然后让将士在一旁齐声辱骂陈其愚等人。什么难听骂什么,轮番骂,日夜不停的骂。 陈其愚在叛军中还是有一些智谋的,在历史上王三善就是中了他的诈降之计而身死。可惜的是他这回碰上了杨林这种什么招数都用的朝廷命官。他一开始还能容忍得住杨林的辱骂和挑衅,但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不对劲了。麾下士卒的士气在官军的蛊惑煽动和轮番辱骂下越来越低落,尤其是看到那些牲畜当众交-合后,士气更是低的不得了。而且有许多人对官军宣传的那些政策极为好奇,神色中充满了向往。看陈其愚等人的眼色都是怪怪的。那意思好象是要是能把他们捉住不仅可以赦免罪状,而且还可以升官发财。陈其愚一看不好,这种情况要是继续下去都不用官军来攻打了,自己这些人就很有可能被人捉了去献给官军。 陈其愚毕竟不是司马懿,他手下的士卒也不是横行天下的曹军。结果急怒之下出营应战。不料刚列阵完毕便遭到杨林部猛攻。陈其愚部的士卒本就听闻杨林部凶悍异常,再加上这两天受到的宣传影响,那还会卖力死战?尤其是宋万科一不留神就被于万学盯上了,两人刀来枪往不过数个回合,被于万学一记“力劈华山”斩于马下,所部士气顿时崩溃。杨林趁势挥军掩杀,陈其愚部大败,麾下士卒投降者甚众,大小头目十几人被官军斩俘。就连陈其愚也被弓弩射伤,若不是跑得快恐怕早已被擒获。 关海率百余精骑早已等候多时,见陈其愚部大败,趁势率部潜进叛军大营视线不良之处。待叛军打开营门接纳败兵时一举突入,随后趁乱一番砍杀穿营而过,顺利来到贵阳城下。这一招出乎叛军意料,等他们明白过来时一切都晚了。防守此处的叛军将领是宋万科的堂兄宋万化,为了避免受到安邦彦责罚,他一边收容陈其愚败兵一边亲自率数百骑兵来追击关海。谁知关海这百余人尽是杨林部精骑,面对人数占优的敌军毫无惧色,以寡击众杀的敌军节节后退。 宋万化以为可以很轻松的消灭这队官军,没想到事情竟变得如此棘手。尤其是与关海交手以后,他才发现这个二十多岁的官军将领武艺高强,一柄大刀上下翻飞攻势如潮,就是不离他的脑袋。幸亏他虚晃一枪脱离了接触,否则他那是年富力强的关海对手。正在这个时候,城中接应关海的官军骑兵到了。宋万化见势不妙,只得率部脱离战场撤回大营。 李枟等人见关海部已进城,便急忙从城楼上下来。他们现在太迫切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卑职镇远营千总关海,奉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之命入城送信。敢问那位是贵州代巡抚李枟李大人?”关海见城上下来一帮文官武将,急忙下马躬身施礼道。他临行前得知坚守贵阳的是李枟,但这些人中到底哪个是李枟他也不知道,所以不得不这么问。 “本官就是贵州代巡抚李枟,不知杨守备率军已到何处?又带来多少解围的兵马?” 关海见李枟等人目光里充满了渴望,急急的等着自己回答,便道:“回禀大人,前日夜间杨大人率部已进占离城二十里的小茶山。所部人马三千,若加上关岭的苗军共六千余人。” “才六千人马?”不等李枟说话,一旁的邵应祯有些失望的道:“三月份时,张总兵和黄都司为解贵阳之围,率军两万余人也没有成功。杨守备的兵马是不是太少了点?” “是啊,是太少了些。不过请大人放心,我部虽然人少,但战力不弱。”关海闻言笑笑,口中不免充满自豪的道:“就在几天前,也就是八月十二日,我部与两万苗军在鹰头岭大败逆首安邦俊部,其麾下四万大军尽数被歼。捷报已经派人发给四川布政使朱燮元朱大人。今日上午,我部又于城外十五里处大败敌将陈其愚部五千人,两战下来安邦俊精锐尽失,贵阳之围指日可解!” 啊?杨林部以寡击终竟然大败叛军主力?那得有多强的战力啊?史永安等人面面相觊的互相看了看。尤其是总兵张彦芳和都司黄运清,俩人闻听杨林部的战绩不禁脸上一红。 “好好好,本官早就听说有一支四川来的官军特别能打仗,纵横黔西屡败敌军,没想到竟是你们。”李枟闻听四万叛军败没于鹰头岭,不禁极为喜悦的道:“本官要向朝廷上疏,替杨守备及所部将士请功!更要向朝廷禀明你们是第一支抵达贵阳的四川官军。你们虽然人少,但是你们的到来定能振奋城中军民的士气,坚定坚守下去的信心,此实乃大功也!” “大人过奖了,我家守备大人曾说,为了贵阳数十万百姓安危,镇远营将士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援救贵阳。今日,卑职有幸不负我家大人所托,终于进入贵阳!” 此时黄运清插话道:“这么说杨守备就是领着这三千人马从川南一路打过来的?从川南到贵阳一路山高路险通行不畅不说,单是各地背叛朝廷的土司头人的袭扰就够麻烦的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请大人等我家守备大人率部解围入城后详禀。”关海向黄运清抱了抱拳表示歉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李枟道:“大人,卑职此次来一是告知城内人等援军到来;二是替我家守备大人与您商议解围之策。这是我家守备大人给您的信。请过目!” 李枟接过信后仔细阅读了两遍,随后又将信件转给史永安等人传看道:“好,如此甚好!请关千总转告杨守备,本官定会全力协助他解贵阳之围!现在请关千总和将士们去驿馆歇息,待养足精神后咱们再详议破敌之策!” “谢大人美意!”关海向李枟和其他几位文武官员拱了拱手,随后便率部在相关人员的引领下去驿馆。 时辰不大,贵阳城内大街小巷出现许多官差的身影,他们一边鸣锣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于鹰头岭大破敌军四万精锐,现今率部进驻小茶山,贵阳之围指日可解!成都守备杨林杨大人……” 被围半年之久的贵阳百姓闻听这消息顿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有许多百姓甚至燃起了鞭炮纸烛,祈祷上天保佑杨林部平安无事。 一时间,贵阳城内军民欢声雷动,喜悦相庆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第四十五回 逆首被迫定退策 陈其愚被杨林击败的当天晚上,安邦彦把手下将领聚集起来商议对策。此时中军大帐内鸦雀无声,只有火把和蜡烛偶尔发出非常细微的“嗤嗤”燃烧的声音。 安邦彦望着垂头丧气的一众手下,心中感到一阵悲凉。几日前,这里还是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活跃,没想到自从那个杀千刀的杨林来了以后,一切全都变了。奢崇辉死了、老虫添死了、宋万科死了,衡开竹被俘、陈万典失踪,大小头领几十人被俘被杀以及数万大军灰飞烟灭。这一切都是源于这个叫杨林的小子。娘的,老子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是怕了那个狗官不成?不过是打了两场败仗,我们就这样失去太阳神子孙的自豪了吗?”安邦彦冷峻的眼神从众将领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看向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的安邦俊道:“二弟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彻底消灭这个该死的杨林?” 安邦俊抬头先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再看向安邦彦道:“大哥,杨林小贼不仅奸诈狡猾,所部官兵也是凶悍的很。若是摆开阵势厮杀,我看就是有一万精兵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我看咱们不如暂时避其锋芒,先撤了再说。” “放屁!我们攻打贵阳半年之久,即将大功告成你却说要撤退!难道你想让杨林小贼追着我们的屁股去水西?”安邦彦火冒三丈的大骂安邦俊,随后看向其他人大吼道:“你们别都跟死了爹娘似的哭丧着个脸,都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应对现在的局势?” 安若山、安阿成、安阿力等人面面相觊一阵后又把头低了下去,暗道杨林那个家伙不论是正面厮杀还是使阴谋诡计,能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在这里的有一位算一位,那个没和他打过交道?你罗甸大王都没好办法对付他我们有什么办法?还是二大王说的对,先撤了再说。 安邦彦见一众手下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知道他们也是没办法。可是从贵阳撤军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的不说,单是一个杨林部就够自己头痛的了,再加上城内的上万守军,另外还有离这里不是很远的王三善。只要自己稍有撤军的迹象,那么这三股官军绝对会尾随追击。自己可以对张彦芳、黄运清那样的蠢材使用半路伏击、诱敌深入之计,但是这样的计策绝对瞒不过杨林小贼的眼睛,弄不好反而会被他来个将计就计反咬一口,那样更完了。娘的,怎么绕来绕去总有杨林小贼掺和在里边! 陈其愚见安邦彦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就是想不出好办法破敌,不禁皱眉苦思片刻计上心来,便忍着肩头的伤痛上前道:“大王,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可以杀掉杨林小贼。” “哦,你有什么办法?速速讲来!”安邦彦闻言大喜,不顾陈其愚痛的呲牙咧嘴,拉着他负伤的胳膊大声问道。 “大王,这个……这个为了保密,我得在您耳边详细说。”陈其愚被安邦彦拉的直冒冷汗,可又不敢对他说什么。只是心中对杨林更加的怨恨。 “好好好,你尽快说。”安邦彦把头凑过来急切的道。 陈其愚附在安邦彦的耳边悄声道:“大王,属下愿去杨林面前诈降,待得到机会引诱其进入我军埋伏之中。到时大王就可手刃杨林小贼一解心头之恨。不过杨林小贼狡诈无比,属下若是空口无凭去诈降,必引起其怀疑。所以为了让他相信属下是真心投降,所以第一步,大王可借口我兵败之事鞭打责罚我,这是我投降官军的借口;第二步是为了进一步得到杨林的信任,我要为他出主意擒获弟兄们当中一身份重要之人。这事难就难在这儿了。” 安邦彦听完陈其愚的话,阴沉着脸反复看着手下的将领,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说话。突然一指陈其愚大骂道:“你个狗东西,本王平日待你不薄,今日兵败也尚未责罚你,没想到你竟出了这么个不忠不义的鬼主意!来人,把他拖出去,本王要亲手抽他一顿鞭子!” “是,大王!”两旁的亲兵上来二话不说把陈其愚拖出帐外,除掉他的上衣将其绑在木桩之上。 “大王开恩啊,末将也是一番好意,你得为弟兄们和全军将士的出路着想啊……”陈其愚一边挣扎一边大呼道:“大王,这是上上之策啊,请三思啊…… 安邦俊、安若山等人不知陈其愚对安邦彦到底说了什么,见状急忙求情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陈将军毕竟为我统军大将。大王看在昔日的功劳上饶他一回吧!” “饶他一回?”安邦彦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鞭子来到帐外,对跟随出来的众将道:“我若是饶了他我们就得全死他手里!你们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让我们投降官军!” 啊?陈其愚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他不是说有计策献给罗甸大王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安邦俊、安若山等人大吃一惊。 安邦俊道:“大哥,陈其愚自跟随你起事以来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如今仅因为一句话就责罚他,恐对军心不利啊!” “别说了!”安邦彦蛮横的大喝道:“现今我们面对困局,而陈其愚这个狗东西竟然要投降官军。其他人官府可以不追究,可是我们这些人呢?按朝廷的说法,我们都是钦犯,一旦投降谁都逃不了千刀万剐的酷刑!尤其是杨林小贼,我听说他弄了个什么叫十字架的玩意,比千刀万剐还要烈上三分!你们若不想被杨林小贼逮住就好好想想破敌之策!” 安邦彦说罢挥起鞭子狠狠抽向陈其愚。伴随着陈其愚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花四溅。不到片刻,陈其愚已是被打得昏死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跑的满头大汗的传令兵由外边飞快奔到安邦彦近前道:“启禀大王,就在方才,官军有数百骑从贵阳西门冲出。弟兄们阻挡不住,他们已经穿营而过奔往小茶山官军营寨去了。” “什么?”安邦彦大惊,这一定是白天那伙官军骑兵给城内送完信后返程了。情况看来要坏,而且不是一般的坏。这说明城内城外的官军已经取得了联系,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要内外夹击解贵阳之围了。这可如何是好? “报大王——,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正当安邦彦思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又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从外面飞奔过来大呼道:“大王,龙里何将军急报,昨日川黔总督张我续和贵州巡抚王三善率兵两万进攻龙里,何将军出战失利被迫撤回城内。何将军请求火速派兵增援!” 安邦彦知道事情麻烦了,没想到按兵不动两个多月的王三善和张我续现在竟然行动了,这架势明显是为了策应杨林小贼解贵阳之围的。现今自己东有王三善的大军进攻;北有坚城贵阳阻挡;南有杨林小贼驻扎,唯有西边回水西的一条路。杀千刀的杨林小贼,没有你横插一脚老子就攻下贵阳了。你他娘的真是玩的好一手瓮中捉鳖的诡计。 “命何仲蔚放弃龙里,绕道撤回水西。”安邦彦知道现在不做出决定是不行了,咬着牙一字一句狠狠的道:“我们也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林小贼,我早晚要把你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正当安邦彦决定全军撤退的时候,杨林也接到了王三善和张我续已进军贵阳的消息,这令他不禁大喜,知道与安邦彦进行决战的时机即将来临。 杨林的中军大帐内,隋德刚、关海等人还有苗军将领韦旭宽、白运昌分列两旁,他们在商议如何解贵阳之围。 “诸位,方才我们已经商议了很多对策。归根结底就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我们已与贵阳城内和平越的张总督、王巡抚所部取得了联系,他们将全力协助我部解围。直白的讲,官军与安邦彦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唯一一点就是不能让他跑掉,更要提防他做困兽犹斗。所以我们要把他看紧了!”杨林见众人挺胸抬头精神抖擞,接着道:“侯值侯把总,你们斥候队要严密监视各处道路和隘口,尤其是安邦彦中军大寨,发现敌军有异动,即刻回报!” “请大人放心,属下斥候队定不负所托!”侯值大步上前躬身领命。 “张超张把总,你们神射手队要隐藏于各处,尽可能射杀敌军一切斥候和使者,务必截断阻滞敌军间的联系!” “属下领命!”张超躬身大声道。 “阿力曲比和哈木,你二人想办法率精干人员混入敌军营中,至于该干些什么,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请大人放心,在敌营中散播谣言、蛊惑人心、趁机破坏、暗杀行刺是我等拿手好戏!属下二人必不辱使命!”阿力曲比和哈木双双抱拳施礼道。 “老五和万学,你二人率部继续在敌军营前发动宣传攻势,务必动摇瓦解敌军军心!如若敌军出营追击,不得与其交战,切记切记!”杨林看了看二人道。 “请四哥放心,小弟二人虽好战好斗,但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二人率部必瓦解动摇敌军军心!” “马武和米云,你二人率部在通往水西的道路上遍布炸炮和陷阱,同时在水源之地投毒。若大战开启,此路必是安邦彦逃命之处,就让这条路成为他的不归路!” “谨遵大人号令!我二人必让此路成为安邦彦魂归之路!”马武和米云抱拳领命道。 “剩下人等,要协助工兵队加快改装战车。我们要在决战之时给安邦彦一个惊喜,让他尝尝铁甲连环战车的滋味!”杨林眼中仿佛看到了敌军面对庞大战车阵时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丝狠毒狡诈的笑容。 第四十六回 血战孤城敌胆寒(上) (因与纵横签约,在起点的更新被屏蔽,抱歉!今日两更,以感谢大家支持!) 安邦彦准备撤军,但是数万人马不是那么轻易说走就走的。几天来,他处于走与不走的矛盾境地。 有看官可能要问,安邦彦数万大军直接上去把杨林的部队干掉就得了,何必被这几千官军弄的这么被动?这个问题安邦彦不是没想过,但主要有四个原因阻碍这一想法的实施,一是手下的将领真是害怕杨林,没有人敢主动承担这个任务;二是他怕攻击杨林时被城内守军夹击;三是这几天军内谣言四起,其中一条就是说官军只抓他自己,别人的可以赦免。这点是他最怕的,担心士卒阵前倒戈把他擒了献给官军;最后一个原因是杨林不是傻瓜,能坐等大队叛军来攻打吗?打不过就跑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到时候杨林采取你追我跑,你停我扰的战术就更麻烦了。 在历史上,安邦彦得知官军来袭后立刻找个借口把军队扔了,然后自己跑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真有这心思了。尤其面对官军日夜宣传瓦解己方的军心士气,他是毫无应对的办法。但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自己的心思,他只是将撤军的打算告诉了心腹部下。 八月二十日,杨林与李枟取得联系后的第三天,川黔总督张我续和贵州巡抚王三善率兵经过激战攻克龙里,除敌将何仲蔚少数人脱逃外,其下数千叛军被歼灭。尔后张我续和王三善挥军向贵阳疾进。 当日,杨林完成了将辎重车改装成连环战车的工作,并进行了简单隐秘的训练,然后又派关海入贵阳联系李枟等人,约定于次日内外夹击叛军,一举解贵阳之围。 八月二十一日,天灰蒙蒙的。伴随着缕缕微风,牛毛般的细雨开始稀稀落落的飘落下来。山野间充满了大战前肃杀的气氛,连平日欢快鸣叫的鸟兽们都感受到了这种窒息压抑的气氛,全都跑远了躲避起来。 辰时刚过,杨林部饱餐战饭后自小茶山营寨出发。除了马武和米云部、混入敌军营中的阿力曲比和哈木部,今日镇远营几乎所有官兵都将参加这场战斗。长长的队伍中战旗招展刀枪如林,一派杀气腾腾。队伍前面是三千镇远营将士,后边紧随三千精锐苗军。 鹰头岭大战后,白九公的十八寨苗军伤亡很大,一边要抚恤伤亡将士一边要看管俘虏的上万叛军。所以一路跟随杨林来到贵阳的只有韦旭宽和白运昌所部。本来白阿哲是嚷着要来的,可白九公担心他脾气暴躁坏了杨林的大事,说什么也没让他跟来,只让白樱楠跟来。 杨林骑着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随着亲兵和从贵阳突围出来的数百骑兵。今天,将是他戎马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战,以六千人马对阵安邦彦的数万各族大军。此战若是成功,不仅可解救贵阳四十万百姓性命,更可当之无愧跻身大明名将之列,不负天启皇帝说他是“名将之花”的评价。若是战败,他也无愧于这个时代一名军人的荣誉。 “罗英、罗英——”,杨林向身后喊道。 “大人,莫非您忘记了?罗队官前些日子不是被您委派到安顺掌管侦缉队了吗。”萧文远今日一改平时儒生的长衫打扮,换了一身短打的装束,腰间悬了一柄宝剑。 “哦,才想起来。我这几日尽是忙着改造战车的事情了。把这事倒是忘记了。我想让他去联系张总督和王巡抚,看看他们走到哪里了。”杨林头戴虎翼缨盔,身穿漆银鱼鳞甲,得胜钩上横挂长枪,悬在腰间的雁翎刀在这一身戎装下更增添了他英武不凡的气质。“也不知老黑、大牛、杨山和杨海他们怎么样了?现在留在我身边的除了杨虎就没别人了。” 萧文远一笑,知道杨林想那些老弟兄了,出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罗队官他们身经数十战,如今离去活动在敌方腹地,总比在战场上的凶险少一些。更可增加阅历和经验,大人日后可将更重的事情托付给他们。” “是啊。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每当上阵之时就愿想想过去的人和事,这样很容易伤感也容易分神,实是不该有之心态。”杨林眺望着远方的敌军营地道:“不谈这些了,很不合时宜!一会儿大战开始后,先生切记不可太过近前,你只要指挥好车阵就行了!我会让刚哥和白姑娘保护你的安全。” 杨林所说的车阵就是利用本部的几百辆辎重车改装的战车,虽然经过挑选后只有百十辆可以上战场,但凝聚了他和萧文远大量的心血。因为没有车战经验,士兵操作也不娴熟。所以为了防止车辆在高速行驶中翻车,他俩依据曹操在赤壁的做法,按每三辆车为一组以铁链相连,这样既可保证战车冲锋时的巨大威力,又可保证车辆行驶的安全性。更可以在视觉和心理上对敌军产生极大的震撼作用。 “多谢大人美意!学生虽然读书甚多,可惜手无缚鸡之力。还得有劳他人,真是羞煞人也!”萧文远回首看了看队尾的那百十辆战车道:“大人以自己为诱饵,再以战车攻之的策略很凶险,万望大人以大局为重,不可涉险过深!” “先生放心,我还是有把握的。”杨林笑道。 此时在贵阳西城门上,全副武装的史永安指着远处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杨林部对李枟道:“大人,杨守备率兵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了?” “嗯,告诉张总兵、刘副总兵和黄都司他们准备!今日能不能解贵阳之围就在此一战了!”李枟内穿战甲,外罩朱红官服,手持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城外的情况。在他身后离城墙二里内的大街小巷中,集结了无数静静等待出击的官兵。在这些官兵的后面,是由五六百名儒生做为骨干而组织起来的大队青壮,他们今日将协助官军出战。 “一会儿交战后,我们以骑兵先行,步兵和青壮随后跟进,务必与杨守备的人马内外夹击敌军!”李枟向史永安道。 “是,大人!”史永安抱拳施礼后向城下奔去。 “杨守备,你可莫让老夫失望啊!”李枟一边观察着敌情一边自语道:“在你之前,老夫也不是未组织过突围,可惜敌军人多势众难以为之。老夫致休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围后替你向朝廷请功了。” 杨林之所以选择西门做为解围的突破口,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地势平坦利于战车驰骋,同时这里也是敌军防守比较薄弱之处。壕沟陷阱什么的防御设施布设的不是很密集。 杨林部从离开小茶山营地一开始就被叛军斥候发现,所以得到警报后的叛军纷纷涌出营门准备迎战。其他三门的叛军闻讯后也开始向西门调动。 “全军列阵,准备战斗!”随着杨林一声令下,麾下官兵迅速在各自队官的号令下摆开阵势。这里离叛军营地只有五里路,双方若是直接冲锋不过片刻的时间。 不到两刻钟,杨林部已是列阵完毕。最前面依然是镇远营的将士,后面是精锐苗军。此时天上的牛毛细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密。雨水顺着官兵们的盔甲缝隙流入他们的衣服里面,冰冷的感觉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将士们——,”杨林手拿着铜皮喇叭,驾驭着战马慢慢从官兵们的面前驶过,用尽全力大呼道:“尔等可记否我们在犍为歃血盟誓之言?” “记得!记得!记得!”三千将士回想起了在犍为的那一夜,铿锵有力而充满激动之情的呼声响彻天宇,震得各队前的战旗猎猎作响。更把对面的叛军看得惊异不已。 “我等从军为何而战?”杨林驶过一队队的官兵,他们现在以极为敬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年轻统帅。 “为百姓而战,为亲人而战!为百姓而战,为亲人而战!为百姓而战,为亲人而战!” 三千将士又是铿锵有力的三声高呼。此时对面黑压压的敌军已列好阵势,开始向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利用人数的优势吃掉杨林部。 “为了贵阳数十万百姓,尔等今日可愿随我死战?” 杨林完全无视正在向这边压过来的敌军,继续鼓舞激励着将士们。他的慷慨豪迈引得白樱楠、白运昌、韦旭宽等苗军将士也是热血沸腾,与前边的官兵同样齐声高呼。 “愿随大人死战!愿随大人死战!愿随大人死战!” 杨林部中各族官兵都有,但在此时,他们心中的信念只有一个——死战!人活在世,终归一死。守备大人常说:人死了,以英烈的身份把名字留在人间,是男儿最为自豪之事!况且不仅是我们的名字,还有我们的画像留在人间。还有大人所说的回川后要建的英烈祠。在那里,可以找到每一名阵亡将士的名字和画像,永远受后人缅怀。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今日,便是我等热血男儿英名永垂之时! “全军前进——!”听到将士们无比坚定的回答后,杨林将手中的喇叭狠狠掷于地上。一挥长枪,身下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直指如蚁群般压过来的敌军大喝:“今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虎贲之军!” 对面叛军的统军将领正是宋万化,那晚安邦彦说要全军撤退,可等了两三天也没动静。他认为一定是罗甸大王气急之下说的话,所以他也没当真。今日闻报杨林率部来攻,不禁暗中嘲笑他是不自量力的傻瓜。 “众将士听着,有杀杨林者,赏银五千两;有活捉杨林者,赏银万两,封千总之职!”宋万化只与关海交过手,虽然吃了亏,但他认为败给官军少数精锐是正常的。所以他大咧咧的放弃固守营寨的稳妥策略,指挥所部全数向杨林压来。在他的后边,是由南门增援过来的安若山和安阿成的万余人马,他们的任务是防止城内官军出击。 当两军相距不到二里的时候,双方的行进速度开始加快,由走路变为小跑,由小跑变为慢跑,开始为冲锋做准备。 杨林看着已经相距不到一里的上万敌军,将手中长枪一横,一夹马腹大喝道:“为了四十万贵阳百姓,杀——!” “杀——!” 杨林身后的数百亲兵和骑兵以间距不等的线形阵势纵马冲锋,他们纷纷扬起手中兵刃,紧紧跟在杨林的后边冲向敌阵。战马高速奔驰的隆隆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抖,队中的朱红战旗犹如被撕裂了一般“呼喇喇”迎风作响。 叛军中除了安邦彦的中军,其他各部多为步兵,兵器多为竹枪和腰刀,说白了就是有一定组织和训练程度的民兵。在历史上十万叛军被王三善的六万官军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可见战斗力不怎么高。而且他们遇见了杨林和他的三千虎贲之士。尤其是这种骑兵冲锋,许多叛军连见都没见过,可想而知对他们的心理震撼有多大。 杨林一马当先率先冲阵,迎面将几名叛军撞飞,手中长枪在巨大的惯性下连续刺穿两名叛军的胸膛,随后抽出雁翎刀奋力砍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身后的大队亲兵和骑兵与敌阵接触。伴随着一片惨叫声、兵器撞击声、骨头断裂声、战马嘶鸣声,叛军最前几列的士兵被冲撞的七零八落,人体残肢和不全的尸体被高速冲锋的战马撞的四处横飞。 “杀——!”杨林趁着战马速度未减,一刀砍掉一名叛军的头颅,顾不得擦拭溅到脸上的鲜血,一眼就看到了在叛军战阵最后边的宋万化的旗帜。 “跟我来,杀敌将!”杨林大喝一声,率领凡是能听到他命令的官兵闪电般冲向宋万化。 第四十七回 血战孤城敌胆寒(下) 官军骑兵冲阵的威力让叛军震撼不已,但很快便在大小头目的指挥下稳住战线,不顾伤亡拚命向杨林围来。 杨林的骑兵毕竟人少,逐渐竟被叛军围住。双方因此亡命搏杀。一名骑兵被掀下马来,挥舞手中钢刀连续砍翻两名叛军,可惜寡不敌众被数柄长矛几乎同时洞穿身体,临死之前依然高呼杀敌。 “冲上去,保护大人!杀——!”把总赵水生是从龙安开始就跟随杨林的老兵之一。他率领手下三百官兵冲锋在步兵队伍的最前边。在骑兵冲阵后,他率部赶了上来。此时他见杨林有危险,怒吼着第一个冲入敌阵。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和面部骨头碎裂的声音,赵水生挥盾将一名跳起来砍向自己的叛军撞飞,随后腰刀顺势一挥,将一名从侧面冲来的叛军手臂砍掉,鲜血顺着那叛军断臂之处喷溅不止。赵水生不理那叛军,拚命的向叛军密集之处冲去,他要帮助杨林脱困。 赵水生的部下们与他一样,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奋力冲杀,一排排的投枪不断飞向叛军的人群。可叛军人数众多,被投枪刺倒一批后立刻弥补一批,并奋力反击官兵的冲锋。双方胶着在一起,刀盾相交战况激烈,头上不时掠过一群群双方互射的箭矢。 熊大海是杨林的工兵队队官,也是从龙安便跟随杨林的老兵之一。因他当过石匠和铁匠,在杨林炸毁陈家湾堤坝时他是主要的爆破手和策划人,所以他被升职为工兵队队官。他人如其名,长的人高马大,手持一柄改造过的砸石头用的大铁锤,率部第二个冲入敌阵。此时他杀的兴起,甩掉上衣挥舞着铁锤,一锤又一锤狠狠砸向那些阻挡他救援杨林的敌军。每当一名敌军脑浆四溅死于他的巨锤之下,他都要狂吼一声,真如一头露齿咆哮的巨熊一般。他的部下们见状也是气势如虹,紧紧跟随他深入敌阵。 “杀——!” 张超、侯值和其他各队队官不比赵水生和熊大海他们慢多少,他们怒吼着率部直接冲入敌阵。密集的投枪排山倒海一般罩向叛军的人群,同时伴随着一片兵刃相交的声音,叛军最外围的士卒死伤甚众。双方这一交手,叛军就感觉吃不消了。这是镇远营的主力部队上来了,无论是在单兵素质、战术运用、集体协作和精神意志方面,不要说叛军,就是一般的官军也比不了。包围杨林的叛军战线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无数叛军死伤在镇远营将士的刀下。 “娘的,杨林小贼要跑了!”宋万化见部下们被官军杀的四散奔逃,不禁大呼:“这小贼的士卒果然凶悍!” 杨林在赵水生、熊大海等人的接应下,率领骑兵左冲右突终于与部下们会合。就在这个时候,几支冷箭同时射向他的要害之处。一旁的几名亲兵见状不妙,毫不犹豫的上前以身体挡住了这几支冷箭,两名官兵因此当场阵亡。 杨林悲愤交加,杨龙当初也是为自己遮挡冷箭而死,这两名亲兵同样以自己的生命挽回了自己的生命,如此大恩如何报答?他一抹湿润的眼角,一指宋万化的中军战旗大呼道:“杀敌将,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杀——!” “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杀——!” 见杨林又是一马当先冲向敌军,麾下将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带着满身的血污奋勇向前。 此时萧文远已经上到一辆搭有小木台的战车上,他怀抱各色令旗,手持杨林留给他的千里镜站在上面,将战场的局势一览无余。 “先生,四哥已经厮杀那么长时间了,我们什么时候上?”杨雷身穿重甲,手持长枪站在旁边的一辆战车上急道。 “现在可以出击了!杨把总切记,此时敌军大队正被大人吸引,你和万学把总分从两翼绕到敌军侧后,白首领和韦首领将率部跟随在你们后边。切莫不要忘了看我这令旗行事!快去吧,大人现在需要你们一臂之力!” “哈哈,兄弟,该我们上场了!”杨雷将铁面具罩在脸上,向不远处的于万学挥手嚷道:“看这战车比骑马来劲。万学,哥哥我在敌军的另一边等你,全队出击!驾——!” 于万学见杨雷率领七八十两战车疾驰而去,也将铁面具罩在脸上,向身后几乎同等数量的战车一挥手:“全队出击!让我们爆安邦彦的菊花!” 杨林率部连续冲破了叛军两道战线,正要直取宋万化的中军。突听得一阵牛角号响,安阿成率军赶到。他们立刻就加入了战团,与杨林部厮杀混战在一起。 面对人数占优的叛军,杨林和他的部下们就犹如狂风巨浪里的小舟,以坚韧的意志顽强抵抗着敌军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双方将士你来我往,直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正在宋万化等叛军将领认为消灭杨林部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后,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似闷雷滚过地面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当叛军看到杨雷和于万学率领的战车自左右两侧奔来的时候,人群中不免一阵大呼。 “是战车,是官军战车!”不到片刻,在极度的恐慌声中,叛军中有人立刻就认出了从数里外奔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只见这些战车用铁皮和铜皮包裹加固了车轮和车轴,闪着寒芒露在外面的轴刀犹如死神的獠牙一般令人惊骇不已。他们每三辆车为一组,互相间以铁链相连,驾车的马匹身披简单的皮甲,在驭手的鞭策下高速冲来。在这些战车的后面,是大队大队狂呼怒吼紧紧跟进的苗军。 “列枪阵,快列枪阵!杨林小贼,你他娘的太阴损了,没想到你藏了后手!”宋万化见官军车阵来势汹汹,急忙指挥部下准备迎敌。可惜他的部队正在与杨林部交战,能执行他这道命令的人没多少。 安阿成此刻也与杨林部交战,想应对官军的战车也是来不及了,他只能与宋万化一样,抓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命令他们快列成枪阵。 “快点、快点,再快点——!”杨雷督促驭手加快战车速度,一边看着远处萧文远的令旗一边下达着命令。此时他将手中令旗一挥,其他各战车上的弓弩手见状急忙蓄势待发。几里路的距离对高速奔驰的战车仅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很快,杨雷车阵对面的叛军已进入弓弩射程。 “放箭——!”杨雷手中令旗一落,各战车的弓弩手已是将手中的箭矢齐齐射了出去。 “准备冲阵——!”杨雷换了一面令旗后高高举起,他看见叛军被射的东倒西歪不禁热血上涌。他现在别的感觉不到,两耳除了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就是呼呼而过的风声。 杨林部与叛军刚一交手,城中的李枟就立于城头之上,向待命的万余官兵振臂大呼道:“杨守备不远千里驰援贵阳,我等岂能等闲视之?今日与敌一战,尽显我黔军本色!有临阵退缩不前者,杀无赦!全军出击——!” 随着李枟一声令下,贵阳西门大开,官兵犹如决堤洪水冲向城外,震天的喊杀声传遍四野。青壮们则携带着大量草袋、沙包和木板负责填平城外的壕沟和陷阱。城中的数十万百姓几乎全都涌上街头,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老天保佑官军获胜,否则大伙只有被困城中被活活饿死的份儿。 城门刚一打开,关海率数十骑一马当先越过未放稳的吊桥,直取安若山部。他是二度入城送信后未走,现在担心杨林的安危,所以冲势及猛。刚一接战就砍翻了几名敌军,在身后大队官军骑兵策应下勇往直前。他们不畏箭矢,越过壕沟和栅栏,一鼓作气冲入敌军营中与安若山部厮杀在一起。 “杀——!”战车上的官兵声嘶力竭的大呼着。他们驾车疾驰时轰隆隆的声音吓得敌军魂飞魄散。 杨雷和于万学指挥战车阵,分别从宋万化和安阿成部的两翼直接冲入。犹如两把钢刀一般狠狠刺入敌军的两肋。 战车的冲锋威力比骑兵冲锋的威力不知大上多少倍,尤其是这种连环战车,威力更是无与伦比。当他们与叛军军阵刚刚接触的一瞬间,那种情景当真是血肉横飞狼藉一片。伴随着滚滚车轮,许多叛军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丧了性命。车轴上飞速旋转的轴刀锋利异常,碰者非死即残,犹如割麦子一般收割着敌军生命。再加上车上弓弩手和长枪手的互相配合,以及随后跟进冲锋的苗军,叛军的外围战线顿时大溃。 安邦彦绝没想到杨林会用战车来攻击自己的部队。一开始,他还认为自己是太过于胆小了,杨林就是再厉害也架不住自己人多,不禁后悔自己前几天那个窝囊样儿。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杨林小贼果然厉害,竟然藏了这么一手。现在自己手中的机动兵力不多,只有安阿力和安邦俊的万余人马。看城中官兵的架势,是拚了命要与杨林小贼会合了,所以对安若山的增援迫在眉睫。 “阿力,你速速率三千人马增援若山,绝不可以让城内的官军与杨林小贼会和!”安邦彦现在又动了想逃跑的心思,因为他看到宋万化和安阿成的部队在官军战车的冲锋下已是摇摇欲坠。不过为了掩盖自己的意图,他还要装做全力以赴的样子。 “是,大王!”安阿力躬身领命,随后向身边的部下们一挥手:“走,随我速去增援若山将军!” 见安阿力率部离开,安邦彦对安邦俊道:“二弟,速去清点人马,如果战况不利我们就尽早撤退。记住,我们只带精壮将士离开。只要我们回到水西,官府也奈何我们不得!” “大哥,这、这……”,安邦俊看看安邦彦随后再看看正在厮杀的双方,迟疑的道:“那这些弟兄怎么办?我们若是撤了他们就全完了。” “谁说现在撤?我是说战况于我们不利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让你做好两手准备。” “好吧,一切听哥哥安排。”安邦俊觉得自己的兄长这么做有些不仗义,可谁让自己是他的兄弟啊。胳膊肘不能向外拐的道理谁都知道。 不到半个时辰,宋万化和安阿成部在杨林、杨雷和于万学三面夹攻之下最先崩溃,所部士卒四散奔逃。官军战车给他们的心理压力是极大的,就犹如让一个现代人面对一群坦克一样,那种惊慌失措和震撼不是用笔墨能形容的。客观的讲,他们没有在战车冲阵时溃散就已经不错了,完全是凭着血勇之气战斗到现在。 宋万化和安阿成部的溃散引起了安若山部的动摇,正面攻打他们的官军攻势如潮,在李枟等人的督战下一波接一波的发动冲锋,那架势绝对是拚了命的。与此同时,杨林部击溃宋万化和安阿成部后从背面进攻安若山部。内外夹击之下,安若山部没有坚持多久就崩溃了。只留下安阿力还在率部苦战,结果被官军团团围住已是覆灭在即。 “二弟,我们撤!”安邦彦见战况不妙,向身旁已经清点完人马的安邦俊道。 “大哥,我清点的精壮将士近万人。如果我们现在把他们派上去可能扭转战局。”安邦俊有些不甘心的道。 “哦,是吗?我想想看。” 正是安邦彦这种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心态,彻底葬送了自己的数万大军。不容他仔细观看战场局势。突听得贵阳东面数里处接连传来几声炮响,只见无数的官兵呐喊着铺天盖地的向战场涌来。 “大哥,是张我续和王三善率领的官军!”安邦俊从旗帜上看出这是官军大队人马到了。 “别管其他人了,我们快走!”安邦彦拨转马头率先向西边奔去。安邦俊长叹一声只得率部紧随。完了,这场仗是彻底输了。十万大军就这样没了,水西还能回得去吗? 天启二年八月二十一日,经过近一天激战,杨林部在贵阳守军和苗军的配合下,以六千步兵和连环车阵大破围城的五万余叛军,斩获无数。史载围城贼军伏尸十数里,死伤枕籍血流漂忤,闻杨林及所部之名望风而遁。 贵阳之战,是杨林名满天下之战,被朝廷以邸报的形式遍告天下。更被许多民间说书艺人结合他一系列传奇般的转战经历汇聚成书,大肆进行宣讲。 自贵阳之战后,杨林的名字已不再仅仅局限于西南地区,很快便引起了辽东建州女真的注意。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在广袤的辽东大地上,这位大明的后起名将会与他们交手。 与建州女真的那些奴隶主贵族们一样,每当闲暇时间,杨林都会向东北方向凝神眺望一阵。他也知道,自己和将士们迟早有一天要在那沃野万里的白山黑水间为整个华夏民族而战! 第四十八回 人间自有真情在 安邦彦手中空有万余精兵不敢与官兵继续交战,率先逃离战场。结果被杨林、李枟和王三善等人率部追杀二十余里,所部大溃,死伤无数。马武和米云部虽然在通往水西的路上布设了炸炮和陷阱,但还是让安邦彦率残兵败将脱逃了。 追杀安邦彦后,杨林率部转回贵阳。此时大战刚刚结束,还没有时间打扫战场,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些失去肢体的伤兵在血泊中挣扎哭号。 “二虎,传令各队,命他们带随军郎中速去收拢救治我方负伤将士,不得遗漏一人!”杨林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但看到交战双方痛苦万分的负伤士卒,他的心中还是一阵阵发酸,“还有,敌军负伤将士只要投降的,也一律救治。不过要排在我方负伤将士之后!” “是,大人!”杨虎躬身领命道。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渍、汗渍和污渍,一条包着厚厚绷带的手臂一直在向外渗血。激战中,他一直不离杨林左右,屡屡化解对杨林的危险。 “四哥,你们都没事吧?”杨雷驾着沾满血肉和碎渣的战车呼隆隆的奔过来。先看了看杨林,然后又看了看隋德刚、萧文远和关海等人。 “我们没事。怎么没看到万学呢?”杨林看着同样满身血污的杨雷道。 “哈哈,四哥,小弟来了!”于万学驾着战车从另一侧急急的奔过来嚷道:“这战车就是好,跑起来那是真带劲儿!五哥,咱俩以后就坐这东西得了,比骑马威风。尤其是冲入敌军阵中的时候,就一个感觉——太好了!” “哈哈,我也是这感觉!”杨雷得意的向杨林道:“四哥,你是没坐上这东西。什么叫猛士冲阵?你上来试试就知道了。可惜就是没有骑马灵活!” 萧文远见杨雷和于万学大赞战车的好处,出言提醒道:“二位把总,战车与骑兵一样,只适合在平坦的地形上驰骋。这川滇黔三地多高山密林,行军作战还得以步军为主。” “萧先生说的对,你们两个不要认为战车是无敌的。它是受地利约束的。”杨林接过杨虎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脸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快回城内去拜见张总督他们去。” 杨雷和于万学应诺一声,率战车队随着杨林等人向贵阳走去。离城门还有二里,只见大路两旁密密麻麻站满了扶老携幼的贵阳百姓。 见杨林率部开来,百姓们不禁涌上前高呼道:“是杨将军,是杨将军。杨将军,你们辛苦了!” “多谢杨将军率部解围之恩,请喝口水吧!” “杨将军,我们一家老小感谢您救命之恩,给您叩头了!” “没有杨将军率部血战,我们贵阳几十万百姓就完了!” “……………………………………………” 百姓们纷纷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杨林的敬仰之情,这让他和麾下将士们感动的泪盈-满眶,不断的抱拳回礼。 杨林在马上向百姓们抱拳拱手道:“感谢贵阳父老乡亲们的厚爱,在下布置不周,让逆首安邦彦跑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安邦彦早晚会被捉住!” “是啊是啊!杨将军救贵阳百姓于水火,比捉了安邦彦的功劳还大!” “杨将军,我们已经没有吃的给将士们了,你就让大伙喝口水吧!”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嚷道,纷纷将烧好的开水递给杨林部官兵。官兵们血战了几乎一天,见状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后就纷纷喝起来。 “杨守备何在?杨守备何在?” 杨林也喝了一杯水,刚将水杯放下,就见一帮文武官员在大队官兵的簇拥下拨开人群来到近前。为首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来到他马前倒地便拜:“贵州代巡抚李枟替贵阳四十万百姓感谢杨守备救命之恩,请受老夫一拜!” “大人万万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卑职了。”杨林急忙从马上跳下来,伏地回拜李枟道:“卑职来迟了,让大人受委屈了。如何敢受大人一拜?” “老夫是替贵阳百姓向你一拜,万不可推脱!”李枟说罢向杨林连叩三个头,引得百姓们也是跪倒在地纷纷叩谢。 “大人……各位父老乡亲……,”杨林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回拜道:“保家为民是我辈武夫分内之事,无百姓供养何来我辈武夫的吃穿用度?今日我等武夫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焉敢再受这一拜?” “好,杨守备虽年轻,但这话中饱含对百姓的深情厚意,真乃后起俊杰。老夫也不是那虚情假意之人,贵阳被围日久,实无可犒军之资。杨守备若不嫌弃,还请率部到城中喝口茶洗尽征尘!”李枟起身邀杨林等人入城。 这时忽听人群外一声高喝:“川黔总督张我续张大人,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王大人到——!” 话音刚落,两名年纪五十多岁的官员在大队官兵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本官是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哪个是成都守备杨林?还不前来见过川黔总督张大人!”其中一名身形清瘦,面目威严的官员向众人问道。 王三善,字尤明,河南永城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中进士,为官清正廉明,不阿权贵,唯独缺点就是傲气自负。 杨林见状急忙上前拜道:“卑职就是成都守备杨林,参见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因卑职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万望二位大人恕罪!” 未待王三善说话,他身旁的张我续道:“杨守备请起身。本官在京城时便闻你设伏截杀了四川逆首奢崇明,如今又以数千精锐解贵阳之围,实乃忠勇之士!朱公能有你这样的好学生,本督真是好生羡慕啊!” 张我续现在是兵部侍郎兼任川黔总督,他是在王三善一直按兵不动的情况下才来贵州的,来了没几天就遇到了杨林请求夹击安邦彦的请求。经过一番争执,俩人最后才决定援助杨林。应该说,他这个人没有王三善能力强,也比不上王三善的人格魅力。 杨林闻言忙抱拳道:“大人过奖了。卑职不过是一介武夫,今日贵阳一战,如无大人您和王大人、李大人率军援助,卑职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 王三善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没有我们的援助不能打败敌军,竟然大胆到接连派使者催促总督大人和本官进军。本官长期屯驻平越之意,是待大军集结后给予贼军致命一击,擒斩安邦彦!现在可好,贵阳之围虽解但却让逆首跑了。到时又要劳师糜饷的去追击他,你可知当今国势之困?” “这个,卑职实在不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杨林道:“卑职之意就是想解贵阳之围,救百姓于水火。其他实在是有欠考虑,卑职甘愿领罪!” 这时李枟看了看王三善后道:“杨守备,正如你方才所说,保家为民是武人分内之事,那么解围救民又何罪之有?你年纪尚轻,万不可沾染上表面为国为民实则畏敌如虎的恶习!” “你,李大人是说本官畏敌如虎吗?”王三善一指李枟,极为不悦的道:“本官说了,屯驻平越是待大军集结后一网打尽贼逆,省却今后四处追击之苦。这样不仅可事半功倍,更可为朝廷减轻钱粮困顿之苦!” 李枟听罢不屑的反讽道:“王大人屯驻平越日久,想必定是为朝廷省了不少粮饷。既然已来到贵阳,那么老夫的代巡抚之责已经尽到。还请王大人与我速到府衙交割印信,将完整无缺的贵阳移交到王大人手里!” 张我续知道李枟这是不满意王三善不救援贵阳,遂哈哈一笑打圆场道:“李大人坚守贵阳半年有余,其中艰辛自不必说,本督一定会向朝廷禀明实情。另外李大人也要体谅王大人的难处,他也是忠君体国才做如此打算的,只是大军集结需要时间,确实慢了些,李大人还需体谅啊。不管怎样,如今贵阳之围已解,剩下的事情就是要追剿贼逆不让其有喘息之机,所以我等还要齐心协力才是!” “大人,卑职愿率所部追剿敌军!”杨林向张我续一抱拳道:“安邦彦如今主力尽失,正是将其在水西的势力连根拔除的大好时机,所以卑职斗胆请大人恩准!” “这个……”,张我续略一沉吟,看看王三善道:“杨守备率部血战贵阳劳苦功高。本督看将士们几乎人人血污满身,想必急需休整。如今十万贼军溃散,安逆覆灭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而且王大人已派部将刘超、刘泽清等人追剿,所以杨守备暂且率部好好休养,不必再担心战事。” 张我续这时候是有私心的。他的打算是绝不能再让杨林立功了。人家一个四川来的小小守备仅率数千人马就敢进攻十倍于己的敌军,首战鹰头岭,再战贵阳城,打得十万叛军分崩离析,擒斩大小头目近百。如果朝廷因此问起来,那么自己和王三善怎么向朝廷解释?这要是再让杨林进军水西,然后把安邦彦他们全擒了,得了,川黔两个逆首全栽他一个人手里,那功劳不得大上天去啊?到时候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一顿弹劾,自己和王三善就等着上吊谢罪吧。 “大人,卑职……”,杨林还想请缨出战,萧文远却在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角,他立刻就明白张我续的用意了,立刻改口道:“卑职多谢大人美意,这就让我部将士休整。” “好好好,杨守备和将士们尽管放心休整,军资钱粮什么的不必担心,本督会让人保证供应。”张我续笑眯眯的看着杨林,半真半假的道:“杨守备真是生的一表人才,年不及冠便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今日贵阳一战更能名满天下,不愧是陛下所赞的‘名将之花’。朱公真是好福气啊,本督若是有你这样的学生也不枉为官一回啊!” “谢大人夸赞,卑职实愧不敢当!都是各位大人抬举厚爱,卑职才坐享其成而已!”杨林急忙躬身表示谦虚。在四川有一个马祥麟就够自己头痛了,如果在贵州再来个这样的人物,那么自己还能不能活了? “大人——!大人——!我们捉住了安若山和安阿成!” 这时在人群外想起了阿力曲比和哈木俩人粗狂的声音,随后几十名身着叛军服装的大汉挤了进来。他们把两个绑得象粽子一样的人带到杨林面前,豪气万状的拱手施礼道:“属下回来向大人复命,因安邦彦和安邦俊护卫严密,大战的时候没法捉到那两个逆首。但我队官兵擒获化装败逃的敌将安若山和安阿成!请大人发落!” “哦,这是怎么回事?”张我续一愣,向杨林问道。 杨林便把战前的部署向张我续、王三善和李枟等人简单说了一下。 “好!杨守备不仅能征善战,而且还善于谋划!实乃英雄少年!老夫致休之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为杨守备及所部将士向朝廷请功!”李枟听完杨林的话不禁大赞,随后道:“来人,笔墨伺候!老夫就在这里为杨守备和将士们向朝廷写请功折子!” 李枟也不管张我续和王三善愿意不愿意,接过笔墨当众写了起来。只见他笔走游龙字如凤舞,将杨林率部如何大战鹰头岭,又如何血战贵阳的经过详细写来,洋洋洒洒近千字的请功折子一气呵成,竟无一错别字。可见其心情是何等激动。 李枟写完最后一个字,又盖上自己的名章,交给身边的随从。然后又给朱燮元写了一封信,讲了杨林在贵州转战的大致经历和立下的战功。然后才让随从将折子和信件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分别发给京城和朱燮元。 “大人,您……”杨林对李枟的豪爽仗义感到极为感动。他见张我续和王三善受到李枟冷遇,便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不料李枟却一摆手打断了他。 “杨守备的意思老夫明白,不要说了。”李枟微微轻叹道:“老夫老了,不能象你们年轻人一样再为国效力了。但老夫没有遗憾!因为我大明还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这让老夫倍感欣慰!杨守备,老夫即刻回城与王大人交割印信,随后便启程回乡。你今后要为国为民尽心竭力,这样才能不负朱公学生之名,切记切记!” 杨林听罢眼泪差点流出来,他虽然与李枟第一次见面,但互相极有好感。此时见李枟叮嘱自己,急忙躬身施礼道:“卑职谨记大人教诲,终生不敢忘怀!” “孺子可教也!”李枟点点头,说罢一阵仰天大笑,随后气势豪迈的长吟道:“浴血孤城表精忠,吟太祖十七朝人物;三万人同心死义,保大明百万里江山!” 杨林和隋德刚等人一愣,李枟怎会知道杨林这几句保卫成都时候的诗句?张我续和王三善也是一愣,暗赞好一首慷慨悲壮的诗句。 李枟微闭着眼睛,好似深深体味着这几句诗词的韵律一般,向杨林道:“杨守备不要诧异,老夫知道这是你在成都血战时吟唱的绝命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片精忠报国的情意尽在这短短的几句诗中。老夫初时还感觉不到什么,现今是体会到了。不要问老夫是如何知道的。此乃千古绝句,人人得以吟之!” 王三善是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诗词,口中反复体味着其中的意境。此时李枟却道:“王大人,请随老夫入城交割印信!张总督正好在此,做个中间人吧!” “好吧。一切听从李大人安排!”王三善见李枟转身便走,知道再多说无益,与张我续等人陆续入城。百姓们见状也都转身回城。 见城外无人了,杨雷指着伏在地上的安若山和安阿成道“四哥,这两个家伙怎么办?” “打入木笼囚车,连同衡开竹等敌将交给王大人处置!毕竟咱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什么?弟兄们拚着性命抓的敌将凭什么交给他们?”于万学不愿意了,嚷道:“四哥,兄弟我不是爱挑理的人,但话不能不说。就说方才的大战吧,他们帮什么忙了?等他们来的时候战事基本都结束了。这本就是抢咱们功劳了,你还要把所有的俘获的叛将交给他们。你可真大方啊!” “万学说的对,没他们这些鸟人掺和,咱们镇远营的弟兄们一样打胜仗!娘的,两三万大军好几个月按兵不动,眼瞅着让贵阳的百姓饿死,现在和咱们抢功来了,我不答应!你们说答不答应?”杨雷急了,向身后的一众将士喊道。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满身满面血污的镇远营官兵各举刀枪齐声高呼,这是他们第一次违抗杨林的命令。 张超胳膊上吊着绷带,推开身边扶着他的亲兵上前一步,未等说话眼泪先流下来了,哽咽着道:“大人,你看看,这一仗弟兄们阵亡了六七百,剩下的个个带伤。赵把总和侯把总战死了,队官们也死了十几个。咱们镇远营什么时候打过这么惨的仗啊?大人,他们都是从龙安就跟着你的老弟兄啊。现在你要把功劳让给别人,我们活着的弟兄倒没什么,可怎么向死去的弟兄们交代啊?他们不是等于白死了吗!” “散开,都散开!我要见大人,我要见大人!” 张超的话音未落,从官兵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躺在担架上的熊大海浑身缠满了绷带,被八名官兵抬到杨林面前,他挣扎着支起身来,拽着杨林的衣角哭道:“大人,俺老熊从未求过您啥,今日我就舍脸替阵亡的弟兄们请功了!大人,您不能把功劳让出去,否则我死后怎么去见我那些阵亡的弟兄们啊?大人,求您了……” “大人,求您了……”包括关海等人,镇远营的官兵呼啦啦全跪了下来。这些在战场上舍命拚杀的汉子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一个个却象孩子似的痛哭流涕。 “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他娘的给我站起来!”杨林先是挨个提身边官兵的衣襟,然后一把抓住关海的衣襟吼道:“关兄,你这是干什么?” “你要是把功劳让给别人,我就不是你关兄!”关海的脾气若是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对,你要是敢把功劳让给别人,你就不是我们四哥!”杨雷和于万学瞪着眼睛对杨林大吼道:“杨老四,你问问阿力曲比和哈木,再问问其他弟兄们,抓个敌将是容易的事吗?弄不好就得把命搭上!你可好,大嘴一张就把功劳送出去了。你这是等于把阵亡弟兄们的命送出去了!不行,绝对不行!” “我没说把功劳给别人,我就是说交给王大人处置,然后让他们负责看管。再说李大人已经为咱们写了请功折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们都误会了!”杨林不得不妥协让步。这种情况下若是坚持下去是不明智的。 “好,既然如此。我要在这两人身上留点记号表明是咱们镇远营俘虏他们的!”杨雷说罢将安若山两人上衣剥掉,不顾两人的挣扎哀求,在他们胸膛上用匕首刻了五个血淋淋的大字——镇远营俘虏! 第四十九回 皇命亲封总兵官 大明天启二年九月初二,帝国心脏北京城。这日早朝即将结束,天启皇帝正要宣布退朝休息。却听殿外传来一阵充满无比兴奋激动的大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川黔八百里急报,贵阳大捷!贵阳大捷!贵……”,一名满面喜色的皇门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进殿内。 大内总管魏忠贤魏公公见状没把鼻子气歪了,这个猴崽子上次就是这么大喊大叫的,怎么还不长记性?一会儿退朝一定把他换了。否则惊了圣驾怎么办? 一众大臣开始时面面相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是西南的捷报,便都静下来准备听听是什么喜事。 正要起身的天启皇帝一听西南有捷报,立刻坐下身来,精神一振的道:“不要急,慢慢说。朕要听听是什么捷报?” “奴婢遵旨!”那皇门太监跪在朱犀下,一边将两道折子交给御前太监,一边极力平复气息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上月十一日,成都守备杨林率镇远营三千精锐,联合关岭十八家苗寨,于鹰头岭大破贼军四万;二十一日,又以六千人马大破六万贼军于贵阳城下,擒获大小贼目近百,如今贵阳之围已解,城中军民无不传诵陛下救民于火的恩德!” “好!果然是大捷!杨林,你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天启皇帝听罢一拍御案,接过御前太监递过来的两道折子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住的道:“好,太好了!当今各处战事不佳,唯有西南、唯有西南……” 在后世,有人说天启皇帝是文盲,只知做木匠活,忠奸不分。那么作者想说的是,天启皇帝的老师是孙承宗,他自幼便接受各项良好教育,他可能是文盲吗?这样的说法多来源于私人笔记和道听途说,例如清人王士槙的《池北偶谈》。而其著来源是依据太监刘若愚在崇祯初年写的《酌中志》。再看《明熹宗实录》,其在文华殿讲读的记载很多,对军国大事发表意见和见解的记载更多。各位看官如有兴趣,可参看网上《对天启皇帝的评价以及丑化明代皇帝现象的分析》一文,还有清修《明史》卷二十二中的本记第二十二《熹宗》,那里透露出了许多蛛丝马迹。另外还有许多相关史书。希望各位看官仔细分析,客观公正的看待天启皇帝。 好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封赏,一定要封赏!”天启皇帝看罢两道折子龙颜大悦道:“杨林以数千兵马既大破十万贼军,解贵阳之围,其功大焉!实乃朕的霍骠骑也!” 魏忠贤见状急忙上前笑道:“恭喜陛下西南大捷!奴婢斗胆,陛下是不是让各位大臣也分享下这大喜事?” “对,还是忠贤说的对!你让人给各位大臣读读朱燮元和李枟发来的折子。让大臣们也知道知道,朕的手下还有霍骠骑似的人物。我大明不是无人,而是大臣们办事不利!否则何以让辽东尽陷建虏之手?” “是,陛下!奴婢遵旨!”魏忠贤躬了躬身,随后让一名御前太监为大臣们读起了折子。 御前太监抑扬顿挫饱含激情的大声读了起来。当他读到杨林如何大战鹰头岭,然后又如何率六千人马以决死的气概血战敌军时,大臣们中间竟传来一片惊呼赞叹的声音。尤其是在李枟的折子最后,附上了杨林保卫成都时吟诵的那几句绝命诗,竟感动的几位御史言官落下泪来。 御前太监读完折子后静静的肃立在一旁,心中也是充满了敬佩之情。年轻的天启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慢慢踱步来到朱犀下,口中不断轻吟着:“浴血孤城表精忠,吟太祖十七朝人物;三万人同心死义,保大明百万里江山……” 大臣们见天启皇帝走下朱犀,急忙微微躬身表示谦恭。天启皇帝却朗声道:“各位大臣对杨爱卿的这几句绝命诗有何感想?朕要听听!” 大臣们闻言一愣。杨爱卿?皇上竟然称一个小小的守备为爱卿?看来杨林又要升官了,而且是大官。 孙承宗,字稚绳,北直隶保定府高阳人。现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今年正好六十岁。 孙承宗见天启皇帝这么问,便躬身道:“陛下,您初登基时曾谕示兵部,曰,‘国家文武并用,皆承平日久,视武弁不啻奴隶,致令豪杰解体。今边疆多故,大风猛士多趁朕怀,令有司于山泽草林间慎选将才。’成都守备杨林之名老臣未任兵部尚书之职时便略有所闻,观其战绩和一番分化贼军的政略,此子文武双全,颇有名将之范,可堪大用!老臣不日将赴山海关选将,莫不如将杨林及所部调往辽东,以御建虏!” 孙承宗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但是一番话已是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了。明显是看中杨林了。 魏忠贤现在也在动着脑瓜,杨林这么能打,而且还文武双全。上次他截杀奢崇明咱家还以为他是靠运气,没想到他在贵州取得这么大的功绩,竟让万岁和孙阁老这么器重。咱家不能放过招揽人才的机会,事后要找机会派人接触一下。 大臣们见孙承宗这样说,知道杨林铁定是要高升了。他们中有人高兴国家有这样的良将,有人却不服气,还有人不置可否。总之各种心态都有。但大都不敢上前表态。因为皇帝和皇帝老师的态度明显是要重用杨林,这个时候谁去触这个霉头?再说一个小小的守备能升官到哪去? “嗯,还是孙阁老言语中肯。朕对杨爱卿这首绝命诗感触极深,尽可想象当时战场上的凶险。”天启皇帝点点头道:“朕方才说了,杨爱卿解贵阳之围,功莫大焉,是朕的霍骠骑!封赏尽在情理之中。各位大臣还有没有感想,都说来让朕听听。看看该给杨爱卿什么封赏好?” 大臣们一时全都不做声了,皇帝都说感触极深了,自己若是不能好好表达,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嘛。 过了片刻,天启皇帝见大臣们无人吭声,正要张口封杨林官职,一名七品官员却出班说话了。 “陛下,杨守备的这几句诗词慷慨悲壮,满含以死报国的豪气,令臣振聋发聩,汗颜不已。但臣闻杨守备未从军时有人命案在身,迫不得已下才投军报国。苦主至今依然在喊冤申诉。臣认为,此等有损朝廷声威之事必要查个明白!否则有失民心事小,有损陛下龙颜事大。陛下现今若冒然封赏杨守备,恐落袒护臣下有失公允之名,还请陛下明察!” 天启皇帝难得高兴一回,尤其是在贵阳大捷的情况下。本以为可以借此大力封赏爱将一回,现在一听这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但他还真不知道杨林有命案在身,不免惊诧的道:“哦,还有此事?孙阁老,你是兵部尚书,按常理杨爱卿归你们兵部节制,可有此事?” “陛下恕罪,老臣不知此事。若陛下给老臣一些时日,老臣定可将此事查个明白。”孙承宗躬了躬身。知道了也不能说知道。大明现在缺的就是良将,因为这事把这颗好苗子给毁了就太可惜了。 上前说话的是刑科给事中傅櫆,他在历史上投靠了魏忠贤。他见孙承宗这样说,便接着道:“孙阁老不日将赴山海关选将,军务政事繁忙,这点小事岂能烦劳阁老大驾?莫不如请陛下让刑部查明就是了。” 魏忠贤现在对傅櫆这种不识时务的行为很是恼火,暗骂这个不长脑子的家伙也不看看火候。现在皇上正高兴呢,你出班启奏不是让皇上不高兴吗?再说你弹劾谁不好,偏偏弹劾屡立战功的杨林,现在傻子都知道这是皇上器重的年轻将领,将来是大有前途。你现在这么做不是没事找事吗?其实他那知道傅櫆是与山西范家有关系的朝臣之一。 “你的意思是要刑部查明此事?嗯,准了!不过现在正是追剿安逆的关键时机,不宜临阵查案。此事等杨爱卿进京以后外察时再说吧!”天启皇帝看着傅櫆不冷不热的道:“但杨爱卿转战川黔,屡破敌军,救贵阳数十万百姓于水火。该封赏还得封赏。其他臣工还有话说吗?” “吾皇圣明,臣等无异议!” 一众大臣见天启皇帝面色不善,急忙齐声应诺。等杨林外察的时候再查案,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皇上这是明显袒护杨林,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天启皇帝见大臣们没说话,正要下旨封赏杨林,户部给事中钱象坤却出班启奏。 “陛下,臣认为封赏成都守备杨林之事应暂缓!”钱象坤见天启皇帝紧皱着眉头,硬着头皮继续道:“臣闻杨林于转战途中擅改朝廷军制,与将士歃血为盟私定服役期限,并承诺种种惠利将士的优恤条件。还做出给麾下将士画像立传这种有伤礼制的举动。臣认为其用意不良,蓄意拉拢军心,有将天子之军变为私军的用心。所以请陛下明察!” 未待天启皇帝开口,孙承宗朗声道:“陛下,钱大人所说杨林擅改朝廷军制一事,老臣已写信问过朱燮元,确有此事。但其只是将营伍兵制改为营队制,并没有太大变动,完全是为了转战时指挥方便。另外杨林本为忠良之后,与将士歃血为盟,私定服役期限,为有功将士画像立传,并承诺种种惠利将士的优恤条件,实是为了鼓舞军心凝聚战力。否则何来川黔屡次捷报?又怎能说他用心不良?以老臣所见,杨林做出的这些治军方略对将士极有激励作用,正是新的统军方法。还请陛下明察!” 大臣们现在完全明白了,孙承宗这是铁定力挺杨林了。若是换了别人,不管你用意如何,只要改变了朝廷定律,那就是有罪。 “那么依孙阁老所言,朕若是不封赏杨爱卿,定会冷落有功将士之心。但其若真有其他用心,那么封赏之后岂不是纵容其做大吗?”在涉及军制这个问题上,天启皇帝还是极为敏感和谨慎的。 “陛下,据老臣所知,杨林所部将士多为被解救的官军战俘和降卒,他能在短短的一年内将这些人训练成百战精锐,足可见其极有治军方略。如果仅仅因为临时改变军制就说他别有用意的话,那么今后还有何人会为朝廷效力?老臣愿以身家性命为杨林担保,其绝对忠于朝廷!请陛下明断!”孙承宗现在要做的就是决不能让天启皇帝猜疑杨林,否则大明将痛失一员上将。 “孙爱卿,你是朕的帝师。朕方才只是随意问问,何必要以身家性命为杨爱卿担保?朕以前说过,杨爱卿是我大明武将中的后起之秀、名将之花,更是朕的霍骠骑!”天启皇帝听出孙承宗的意思了,微微一笑道:“贵阳大捷,虽然有城内守军配合,但杨爱卿以六千对六万,其对朝廷忠心由此可见!试问我大明还有几人有这样的勇气?所以,朕绝不会冷落有功将士之心!来人,拟旨……” “陛下,臣有事奏,”六品督察御史冯英不顾天启皇帝瞬间变的极为阴沉的脸色,上前大声道:“臣获悉成都守备杨林于川黔剿逆期间,令所部将俘获的贼军什长以上头目一概斩首示众,曰打碎贼逆脊梁!同时以写书明志的方式逼迫各地士农商贾向朝廷表明忠心,对不明志者则大加杀戮,刑罚极酷!而且擅做主张,插手政事。接连实行‘释奴为民’、‘私土归公’等策,致使各地民怨沸腾,累及朝廷声望受到毁誉,所以臣请陛下依律定杨林擅专嗜杀、骄横越权之罪!” 天启皇帝听罢暗中握紧了拳头,大骂这些大臣这是诚心和自己过不去。现今辽东局势糜烂,这些人不仅毫无应对方略,而且还百般攻击自己看中的年轻将领。真是其心可诛! 首辅叶向高听冯英弹劾杨林,不禁暗中摇了摇头。杨林啊杨林,你连朝堂都没上过一次,你怎么就把两派都得罪了呢?不仅阉党攻击你,就连东林党人都攻击你。究其根源,还是你的功劳太大名声太盛,引得旁人妒忌了。唉,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老夫就替你出一回头吧。 叶向高,字进卿,福建福清县人。天启元年任内阁首辅。其人颇有政治能力和抱负。 “陛下,如冯御史所言属实,那么老臣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我大明立国以来,极少有武将具有施政才能。而今杨林能想出这些施政方略,正验证了文武全才那句话。”叶向高诚恳的向天启皇帝道:“不论其效果如何,总之是为了朝廷。这一点,杨林是没错的。而且老臣听说杨林所部粮饷俱是他私人垫付,从未拿过朝廷一文钱。在如此情形下还能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可想而知其具有何等的能力。所以老臣想说的是,杨林不仅是陛下称赞的霍骠骑,更是我大明百年难遇文武双全的名将!陛下,请明鉴!” 孙承宗见状不失时机的道:“陛下,今日朝堂上大臣们弹劾杨林各项违律之事,老臣认为其中恐是道听途说居多。陛下若是想一明究竟,何不派人去其部看看虚实?” “陛下,孙阁老说得对。派人去杨林部看看不就知道实情了吗?”叶向高再次进言道。 “好,两位爱卿如此说,正合朕意!”天启皇帝点点头,转身快步回到玉阶上的龙椅,大声道:“杨林部时至今日都没拿朝廷一文粮饷,转战川黔千里,其心赤诚可鉴!也让朕汗颜惭愧!诸位臣工还有何要说的,一并道来!朕就是要让你们看看,杨爱卿究竟是不是朕的霍骠骑;镇远营是不是朕的虎贲精锐!来人,拟旨!” “是,陛下!”魏忠贤急忙让御前太监准备好笔墨。 大臣们现在谁也不敢言语了,眼下的形势不仅是天启皇帝,就连内阁中两位阁老都力挺杨林。这时候要再说什么,那么就等着被皇上一脚踢出京师吧。 “成都守备杨林,川黔剿逆屡建奇功,朕心闻知甚慰!因功升成都总兵之职,镇远营尽归其节制;其麾下千总隋德刚、关海阵斩奢崇明、奢崇辉等逆首,升镇远营副将之职;把总杨雷、于万学阵斩宋万科、老虫添等敌将,升镇远营参将之职;把总张超、马武、米云、队官阿力曲比、哈木擒获敌将及斩杀大小头目甚众,升镇远营游击之职;队官罗英、徐江、冯良、张勇、张胜等将士涉险活跃于敌后,震慑敌蛮,升镇远营千总之职;永宁宣抚司提举王信于杨林率部转战后治理习水县有功,升习水县令之职;其余有功将士按序升迁,报兵部备案!其部所欠粮饷一并补发。另发帑银十万两犒军!待镇远营补充人马军资后,北上赴辽以御建虏!” 这是天启皇帝下达的第一道圣旨,听得大臣们暗自咂舌。杨林一下子就从一城小小的守备升为一城总兵,这中间连跳了几级啊?皇上如此大手笔越级升迁杨林和手下的将士,并让他们奔赴辽东,这是明显借机把镇远营调到了自己身边。以后若是皇家有事,以镇远营这样的百战精锐,绝对是率先勤王之师。 天启皇帝见御前太监将第一道圣旨拟完,又道:“杨林为辽东参将杨汝达之后,其父兄皆为国战死。如今其和兄弟又入行伍保家卫国,其忠心昭然可鉴!拟旨,杨林母教子有方,精忠报国,授五品诰命夫人!再把杨爱卿那首绝命诗制成匾额悬于府中,以彰显其家忠良!” 大臣们一看皇上这回真是下了大本钱了,连杨林的母亲都受封了,而且还赐匾,这下杨林要不以死报效皇上才怪呢。 “再拟旨,”天启皇帝略一思索道:“川黔总督张我续剿逆不力,劳师糜饷达六十余万两,竟无寸功!革川黔总督之职,回京待查!贵州巡抚王三善数月按兵不动,致贵阳屡屡危急,又屡拂上意,今严告之!命其整肃人马,剿灭贼逆,以观后效!” 大臣们一听这道旨意,暗道张我续和王三善你们两个也真是自找的。两三万人马一直按兵不动,结果被杨林率兵一举解贵阳之围。看看,人家杨林又封又赏的,被皇上一个劲儿的夸,甚至拿霍去病霍骠骑来赞誉他,你们俩虽然援助策应了他,可惜皇上没满意。 “谕令四川朱燮元和云南闵洪学,如今贵州叛逆大败,川滇剿逆之事绝不可拖延,尽快除恶务尽!” 随后天启皇帝又封赏关岭、镇宁等处的苗寨头领,一口气连下数道圣旨,把大臣们看的目瞪口呆。暗道皇上今天真是英武果断,时至午时竟然忘了退朝。 孙承宗在一旁道:“陛下,杨林及所部北上辽东,是不是先到山海关驻扎?毕竟镇远营官兵俱是南方人,冒然到辽东恐怕水土不服啊。” “爱卿说的有理!”天启皇帝喝了口茶道:“让他们先到京郊大营驻扎,然后再到辽东。朕这么安排一是要看看杨爱卿其人;二是要看看其部将士是何等的精锐?” “吾皇圣明!”孙承宗其实也想看看杨林和镇远营,便向天启皇帝道:“陛下,川黔监军傅宗龙在给老臣的信中曾提及杨林练兵之法极为特别,所部行军之时一色的骡马大车,行进极快;而且士卒个人战力和营伍战力极强,非寻常官军可比。老臣也是等不及想看看呢。” “好,那就让杨爱卿率部尽快北上来朝,朕要好好看看朕的霍骠骑!” (第二卷完。请看下卷《沃血辽东》!) 第一回 车轮滚滚踏征程 (求票票!如果您认为本故事好,就请用您的红票淹没偶吧!) 贵阳解围后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杨林一直率部在城外休整。在此期间,杨林向王三善详细报告了“释奴为民”、“私土归功”等政略的执行情况和侦缉队的分布范围。毕竟是在人家的管辖区内,做了什么事要和人家讲明白。王三善对这些政略不置可否,只是礼节性的询问过两次后就再也没提过。 杨林知道贵阳之战喧宾夺主了,让王三善很不高兴。所以也不再主动请缨追击安邦彦的事情,就让王三善的部下们去完成吧,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让官兵们好好休整,另外再处理许多需要善后的事情。 杨林私下曾和萧文远说过,近一年的转战让他感到极为疲乏,急需好好休养一阵。所以他已经给朱燮元写了信,请求再过几天就率部回川。 这段时间,由成都转来给杨林的信件足足有一箩筐,这里边新的旧的信件都有,几乎全是山西老家来的信件。 “大人,贵阳一战我们伤亡很大,仅阵亡将士就有六百余人,剩下的将士几乎个个带伤,您是不是再缓缓?等将士们把伤养好了再说。”萧文远见杨林把手中的信看完了,便从面前成堆的信件中拿出一封日期很近的递给他道。 杨林懒洋洋的躺在太师椅上,接过信件打开道:“子骏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是不受欢迎啊。在贵阳呆了快一个月了,张我续和王三善就来了两趟。如果咱们继续追击安邦彦,那还让别人活不活了?行了,咱们的职责已经尽到了。自己识趣些,快点离开得了!” “大人,我们若是走了,那些俘虏的敌军将领和头目怎么办?难道留给张我续和王三善?”萧文远拿起茶壶为杨林的茶杯蓄满水,随后一边整理面前的信件一边道:“上次因为这事,将士们很不满。学生认为,既然这些人是咱们抓获的,那功劳就是咱们的,谁也不送!别把功劳送出去了人家还不领情,反过来还要说咱们故意难堪他们!” “子骏说的有理!我当初想和张我续和王三善搞好关系,所以想把俘虏送给他们。但通过事实来看,当时没送真就对了!王三善太傲,根本就没看上咱们。所以咱们也别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自找没趣!”杨林把手中的信放下,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叹道:“袁磊啊袁磊,我的好兄弟,你辛苦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不仅把银庄开到了江南,而且还大力推广种植番薯和玉米。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入了咱们的腰包,极大的帮助了我今后之事。四哥有愧于你啊!” “哦,大人说的可是磊少爷?”萧文远知道杨林这几个表兄弟之间的事情,不禁叹道:“大人,学生虽然没见过磊少爷。但听您日常所讲,学生猜他的才学也定是极佳!可惜啊,学生竟无缘见他一面!” 杨林闻言一笑,知道萧文远文人素有的好胜之心又上来了,道:“子骏莫要多心。你与我那个兄弟的才学就好比两条路,各有特点。简单的说,你善于分析大局,长于政事;而我磊弟精于细节,长于谋划。就如萧何与张良之分!” “大人莫要羞辱学生了,学生焉有萧何之才?”萧文远急忙摆手道:“大人的意思学生听明白了,就是说我善于处理政务,而磊少爷更适合当军师。” “对,就是这个意思。”杨林点头道:“谈起政务,子骏你一定要把阵亡将士的抚恤事务办好,不要怕花银子,他们的骨灰要运回成都,选上好之地厚葬。更重要的是安排好他们的家眷。没有家眷的,他们的名字、籍贯、画像和阵亡地点等事宜一定要记录好,绝不可以有半点疏忽遗漏。等有时间,我要亲自为他们写传记,否则我对不起他们。” “请大人放心,学生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萧文远微微躬身施礼道:“大人,几日前您让我招募的三十名随军士子已经招募好了,大人要如何安排他们?” “嗯,这个好办。”杨林坐起身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就两件,一是教将士们识字。记住,要先从哨官以上的军官教起,制定每月的识字标准,不达标的不仅要扣饷关禁闭,连续两次不达标的要除去军籍。等军官们至少能认识五百到六百个常用字了,然后再教士卒;第二,协助你处理军中政务,包括粮饷领取、军资消耗、缴获统计等事务。以上这些事情具体细节你自行安排。士子每人月银十两。你的月银从现在开始,三十两!” “谢大人厚爱,学生定会完成大人所托!”萧文远现在有一种感觉,就是杨林真是与众不同的武将。他完全没有一般武将的那种粗犷,更没有对文人的歧视之心,相反对文人充满了敬意和尊重。请士子在军中教将士识字,他恐怕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人。不过让将士们识字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去参加科考?守备大人此举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子骏定是纳闷我为何要让将士识字。其实将士识字好处极多,我仅举几例你就明白了,”杨林见萧文远面有疑色,笑道:“一是将士写家书时不用再找别人代劳;二是我下达军令时可以写在纸上,省得他们忘记或是执行有误;三是敌军若想利用伪造的官凭文书混入我军关隘或城池,那么将士将有分辨能力,减少被敌军偷袭的风险;四是将士们可以通过识字,不仅可以传承圣人教诲诸子百家,更能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子骏,你说将士们识字重要不重要?”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萧文远大惊,他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一番杨林,急忙躬身施礼道:“大人真乃我大明前所未有的武将,不愧是天子赞誉的‘名将之花’,心思竟缜密如水。教将士识字开千古未有之先例,此乃大善!学生汗颜!” 正说话间,突听得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门帘一挑,杨虎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大人,京城来了几位公公和大人,要您速速出外接旨!” “嗯?接旨?”杨林和萧文远一愣,京城这么快就来了旨意?忙道:“人在什么地方?” “正在营门外等着呢?我方才回来禀报时已经让人通知隋千总和关千总他们了。”杨虎的手臂上的伤快好了,不过还是缠着薄薄一层绷带。 “快,更衣!”杨林不敢耽误时间。在萧文远和杨虎七手八脚的服侍下换上了朝服,然后快步奔向营外。 几位太监和身穿不同品级官服的官员正站在营门外,他们身后还跟着许多官兵和车辆。 杨林与随后赶来的隋德刚和关海等人上前躬身施礼道:“各位大人、公公,成都守备杨林及麾下将士迎接来迟,请恕罪!” “成都守备杨林接旨——!”为首的一名二十多岁的太监也不答话,直接自怀中取出圣旨,拉着细长的嗓音大声道。 “臣等接旨!”杨林等人急忙跪拜于地。暗道应该沐浴焚香后才能接旨,现在怎么这么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都守备杨林,川黔剿逆屡建奇功,朕心闻知甚慰!因功升成都总兵之职,镇远……” 听着太监大声宣读圣旨,杨林等人要说不高兴那是假话。他们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一城总兵与一城守备不同,前者相当于后世的军分区司令,后者相当于当地的警备司令,两者在管辖权限和范围上是无法比拟的。 “臣等遵旨!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林等人见圣旨宣读完毕,忙叩拜谢恩。杨林起身向那为首的太监道:“公公和几位大人长途跋涉鞍马劳顿,请到营内安歇。来人,速备上好酒宴!” “是,大人!”杨虎领着几名亲兵应诺一声,急忙下去安排去了。 “杨总兵莫要多礼!”谁知那为首的年轻太监却向杨林等人一拱手,极为诚恳的道:“咱家姓卢名九德,御书房轮值太监。今日终于见到纵横川黔、屡败贼逆的杨总兵了,真是三生有幸!请受咱家一礼!” “末将等惶恐,不敢受公公这一礼!”杨林等人急忙侧让半步回礼。他们现在已进入将军行列了,不能再自称“卑职”、“属下”等词语了,要换成“末将”一词了。 卢九德,生卒年不祥。历史上于崇祯年间在安徽凤阳督军御贼,有功。南明时与马士英等人拥立福王,提督京营。后见国势日非,曾大哭于殿上。南明灭亡后下落不明。但有人说看见他投水殉国,又有人说他削发为僧。总之,此人是明末时极少数既忠义又知兵的太监之一。 “杨总兵,不必安排酒宴了。咱家此次受皇上差遣来贵州,一是传达圣上给你和王巡抚的旨意,二是送来这些拖欠的饷银和犒军的银两,三是要与户部、刑部、兵部这几位大人查验川黔民生,所以时间很是紧迫。如今咱家已经完成前两件差事,接下来就要分赴各地了。所以请杨总兵速速补充人马和粮草物资,尽快率部北上赴京,皇上可是急着见你!咱家这就告辞了!” “公公放心,末将一定尽快率部北上!”杨林见卢九德等人转身要走,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道:“公公稍等,末将有一礼物相送。” 卢九德一见忙道:“杨总兵不可如此。我等受皇上差遣,本是分内之事。万不能接受礼物!” “公公误会了,这锦囊内是川黔特产的樟木和玛瑙,疲乏时闻一闻可提神醒脑,舒心健脾。功效极佳!”杨林上前顺势一握卢九德的手,连同锦囊和下面暗藏的一叠银票已是塞了过去,“公公和几位大人既不肯吃末将的酒宴,那么这个锦囊就权当末将失礼之处的补偿,公公万万不可推脱!” “这个……”,卢九德见周围人多,如果硬不接受恐要引起别人怀疑,只得顺势道:“多谢杨总兵美意,咱家愧领了!” “公公说此话就见外了,末将今后少不得麻烦公公!”杨林笑道:“等有机会,末将定将今日的酒宴补上。还请公公到时不要推脱!” “好,杨总兵真是爽快仗义之人。不仅能统军打仗,更知礼善交,咱家也不和你多客套,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告辞了!”卢九德向杨林和其他人拱了拱手,随后上马领着几位官员和随行官兵打马而去。 “大人,学生若是猜的不错,卢公公他们说的查验川黔民生恐怕是借口。”萧文远见卢九德等人已经走远了,上前对杨林道:“定是以此为名调查大人转战期间实行的那些策略。大人要心中有数,到时入京见圣驾时好有个准备。” “子骏莫要担心,我施行那些策略的本意是一切为了朝廷。只要这点没错,皇上是不会怪罪的。否则这次来的就是锦衣卫了。”杨林看向萧文远道:“好了,咱们回营,尽快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然后北上进京!” 杨林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例如给朱燮元写信告知要奉旨率部北上的事情;给蜀王朱至澎写信告别;派人给各地的侦缉队送信,一是让他们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归建,二是让他们把这段时间收缴上来的税银和粮草送到就近的衙门;写信给成都的镇远营各部,命他们于某地与自己汇合;给周翠娘、关颖和柱子写信,让他们处理好银庄的生意;命部下们四下募兵和收购粮草物资;还有为隋德刚与白樱楠的定亲之事做准备。总之,繁杂的事情很多,忙的杨林和萧文远等人脚打后脑勺。 白樱楠得到消息后就做好了准备要随军北上,但白九公和她的两位兄长还有隋德刚说什么也没同意,他们认为一个没成亲的大姑娘随着未婚夫征战成何体统?气的她两天不吃饭表示抗议。 一转眼,已是十月底了。等各项事情基本都忙的差不多的时候,杨林择日率部启程。 “传令,全军出发!”杨林全副武装,在马上下达了命令。 “大人有令,全军出发——!”传令兵们策马奔向队伍各处。随着他们疾驰而过的身影,各队队官相继下达了命令。 “各队听令,上车,出发——!”马武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他现在虽是游击将军,但依然不会骑马,直接挤到了官兵们中间。 “各队听令,出发——!”米云与马武一样不会骑马,不过他没挤到官兵中间,而是拿起赶车的鞭子当起了驭手,口中一声大喝:“驾——!” 镇远营队伍最前边是百余辆战车,头车上一面朱红战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五个金黄醒目的大字——大明镇远营。在战车之后,是数百辆载运官兵和物资的车辆,车身两侧插着各队队旗,车上按不同建制坐满了官兵。队伍的中间有十几辆囚车,是押运安若山、安阿成等叛将的车辆。队伍最后边是十余辆载运阵亡将士骨灰的大车,上面用白布和绫緞紧紧覆盖着,两侧缀满了洁白的纸花,绣着“英魂不朽,忠勇千古”的旗幡随风飘扬。 当路过那日大战的地方时,杨雷站在队伍的头车上,含着热泪大喝道:“向阵亡的弟兄们告别,施礼辞行——!” 官兵们纷纷将头盔摘下,抱拳向当日大战的地方施礼,许多人的热泪已是顺着他们的脸庞滚滚而下。 千百年来,战友之情,同袍之谊,是男儿间最难以割舍的感情。镇远营转战贵州数月,有近千名官兵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后人为了纪念他们的功绩,分别于娄山关、鹰头岭、贵阳等地竖碑,将他们的名字永远镌刻在了天地之间。 杨林率部刚离开贵阳不到数里,忽见大路两旁已是拥满了闻讯前来送行的百姓。那情景就和解围那天一样,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 “杨将军一路走好!” “杨将军不要忘了常回贵阳看看!” “预祝杨将军早日凯旋而归!” “贵阳百姓忘不了杨将军的救命之恩!” “……………………………………” 百姓们拿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和水果,一边七嘴八舌的喊着一边把手中的东西纷纷塞给官兵。 杨林见状急忙翻身下马,不断的向百姓们抱拳施礼,大声道:“贵阳的各位父老乡亲,杨林和将士们有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厚爱?今日在下奉命北上,有机会一定会回贵阳。你们快些回去吧,省的耽误了活计!” “杨将军,我等百姓就是要送送您和镇远营。您和镇远营若再晚来几日,老朽的小女儿就要变成全家的口中之食了。”原四川参政潘润民已过花甲之龄,他穿过人群上前颤巍巍的道:“如此救命之恩,老朽没齿难忘!老朽和百姓们别无他物,今日就让我等士绅乡民送将军一程,感谢救命大恩!” 贵阳的百姓们啊,你们太善良淳朴了。我做的仅仅是分内之事,你们就铭记不忘,我真是汗颜愧受。 “既然如此,在下就替将士们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杨林向潘润民和周围的百姓们抱拳道:“请各位放心,有朝一日,我和镇远营的将士们一定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在百姓们不舍的目光中,杨林率部继续前行。又行了不过十里,却见前方路边凉亭站了十几人。为首的正是贵州巡抚王三善。 杨林急忙下马上前施礼道:“末将参见巡抚大人!” “杨总兵率部北上,为何派人送个信就走?难道是记恨本官有怠慢之处?”王三善捋着颌下的胡须道。 “大人说笑了,末将怎能记恨大人?主要是圣上要我尽快北上,所以末将心急,未能当面与大人辞行,失礼之处万望海涵!”杨林暗道你还知道有怠慢之处啊?我们在贵阳呆了这么长时间,你一共就来过两次。 王三善闻言一笑道:“贵阳之战,朝廷的邸报已是遍传各地。杨总兵藉此名满天下,本官甚是欣慰!虽然你喧宾夺主解了贵阳之围,但本官非量小之人,焉能在意一个后生晚辈的失礼之处?本官今年也是五十有四,还能为朝廷效力几何?本官为何不与你多接触,怕的就是你被朝中那些御史言官借此生事。” “嗯?大人何出此言?”杨林一愣,那些御史言官怎会盯上我一个小小的总兵? “本官听闻,他们前些时日已经弹劾你一回了,罪名就是擅专嗜杀、骄横越权,致使朝廷声誉受损。当时若不是孙阁老和叶阁老鼎力支持,就是皇上有心也帮不了你。”王三善长叹一声道:“本官若是与你接触频繁,他们定会给你扣上阿谀奉承封疆大吏、掩盖违律之事的帽子,那样你我二人都麻烦。你还年轻,不知朝堂上那些事情的复杂程度。你只需谨记,朝堂上的凶险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来的还可怕,你今后要谨慎为之!” 我日他大爷!这帮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老子怎么把他们得罪了?竟然给我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大人,末将心胸狭隘,误会大人了。末将向您赔礼认错!”,杨林知道自己误会王三善了,拜倒在地道:“多谢大人提点教诲,末将记下了!” “杨总兵快快请起,本官子侄的年纪不过与你一般大,可成就却不及你万分之一,你要珍惜啊!”王三善将杨林扶起来道:“本官年龄也大了,做事思前想后的甚多,否则何以按兵不动数月?又何以被皇上下旨斥责?不过也好,这样成就了你的美名。本官真是替朝廷和你高兴,我大明又多了一员上将啊!” “请大人切莫如此说,末将汗颜惭愧不已!”杨林现在真是羞愧。没想到王三善竟是如此爽快实在之人。 “此去辽东山高路远,那建虏非奢崇明、安邦彦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可比,你万事要多加小心!”王三善说罢自随从手中取来一件貂皮披风,接着道:“辽东乃塞外苦寒之地,寒冬腊月时哈气成霜、滴水成冰。本官虽为官多年,但两袖清风身无他物,唯将这件穿了十余年的披风送你,莫要嫌弃破旧。战时可用它护身,平时可用它当裘。也算是本官感谢你解贵阳之围的一件礼物吧!” “大人……”,杨林被王三善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感动的差点落下泪来,再次跪地施礼道:“末将年轻气盛不懂礼数,曾对大人腹诽不已。可大人不仅未记恨在心,如今又好意指点和送我随身披风,这让末将羞愧的无地自容,请受我一拜!” “杨总兵不要多礼,快快起来。”王三善笑道:“你对本官说的那些分化敌军和发展地方的策略极好,本官也是思虑好长时间才领悟其中的妙处,真是即能剿逆又能利国惠民的好办法!你尽可放心,只要本官在贵州主政,就会继续实施下去,绝不会让这些新政半途而废!” “大人,如此末将就多谢您了!”杨林拱手道:“末将斗胆,临行时有几句话要告诉大人。” “哦,杨总兵有什么话尽可直言!”一阵清风掠过,吹的王三善的大红官服衣袂飘飘,显得他的身形更是瘦削。 “大人,现今安邦彦虽败逃,但其定会积蓄力量图谋再起。贵州山高林险,地形复杂。大人一定要小心他回首反噬的诡计,万不可有轻敌之心。”杨林诚恳的道:“尤其是一些贼目现今没有捉到,要提防他们以归顺之名行那诈降之计!” 王三善凝眉想了想,然后郑重的道:“好,本官记下了!本官还要留着这条命继续与杨总兵同殿为臣呢!” “大人,如此末将就告辞了!”杨林说罢向王三善深施一礼道:“末将今生能与大人相识,实乃三生有幸!他年等再见大人时,末将定弥补先前失礼之处!”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若不是皇上令你北上,本官还真舍不得让你走!”王三善闻言拍了拍杨林的肩膀道:“去吧,辽东沃野万里,百姓饱受建虏涂炭。那里正是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尔等凯旋之日,本官设宴为你们庆功!” “大人,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杨林骑上战马最后向王三善施了一礼,随后向全军喝道:“出发——!” 随着杨林的命令,镇远营大队人马在“轰隆隆”的车轮声中继续向北前进。 “驾——!” 杨林一夹马腹,率领数百骑向队伍前方赶去。他回首望向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的王三善和周围的崇山峻岭,眼中已是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杨林回想起在川黔的转战经历,不禁壮怀激烈思绪万千,迎着咧咧山风大声吟唱道:“将进酒,王命兴师逐虏寇。羽林多忠义,横戟为民休。青山绿水掩忠魂,马踏蛮首,看我汉旗依旧!” 第二回 儿女情长长又长 杨林率部到遵义停留了两天,在这里他们将等待最后一支侦缉队——习水侦缉队——归建。同时阵亡将士的骨灰将从这里运往成都。另外在这儿还要接收转战期间埋藏各地的银两和物资。 第三天早上,杨林刚刚起床洗漱,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充满喜悦和激动的喊声。 “少爷、少爷,你想死我了!我来了!”话音刚落,从门外飞跑进来一人,未等杨林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他一把抱住。 “哈哈,死柱子,原来是你小子啊!”杨林照着柱子的胸脯捶了一拳道:“一年不见,你小子长高长结实了!” “少爷,你这一年还好吗?我们在成都常听见你打胜仗的消息。朝廷发的凡是有你名字的邸报,识字的人都抢着看。我们也替你高兴啊,庆祝的爆竹没少放。”柱子随后不满意的道:“少爷,当初你若不是让我回成都,我现在怎么着也能当个把总千总了。这要回家了我爹娘不得乐坏了。” “别说了。大龙为国捐躯了,再也不能回山西老家了。”杨林长叹一声道:“你不知道战场上的凶险,和我们以前打架完全是两回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真没法向方叔交待。” “大龙怎么不小心啊……”,柱子闻听杨龙阵亡的消息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就这样没了。 “少爷,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遵义?”柱子见杨林有些悲伤,用袖子抹了下眼角笑道。 “是啊,你小子怎么来这的?”杨林诧异的道:“我不是让你帮着周姑娘她们打理生意吗?” “哈哈,我就是因为这个来的!”柱子转身掀开门帘,向杨林道:“现在有请芸儿姑娘!” “爹——!”随着一声稚嫩清脆的喊声,头上扎着蝴蝶花饰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张开两只小手扑向杨林。 “哎,爹的的好闺女。一年没见,可把爹想坏了。”杨林把芸儿抱起来亲了又亲道:“好闺女,长高了!想爹了吗?” “爹离开的日子,芸儿总能梦见爹,都想坏了。”芸儿说着用小手捧着杨林的脸颊重重亲了一口,“我娘更想你!” “你娘?”杨林吓了一跳。再看除了柱子外,旁边杨虎等几名亲兵也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呢?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一阵银铃似的的声音响起:“杨大哥,听说你升官了。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关颖姑娘!”杨林高兴地道:“你怎么来了?你去见关兄了吗?” “哈哈,我见过我哥了。这回不仅我来了,我要让你再看一个人!”关颖依然是那样的活泼性格,很快从门外拉进一人来,嘻嘻笑道:“芸儿的娘来了,有请周姐姐!” 周翠娘来到屋中,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交领襦裙,梳着端庄大方的垂鬓髻,几朵鹅黄的小花饰插在上面,依然是一副美丽娇艳的容貌。 “翠娘?你怎么也来了?”杨林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样说也太亲密了。柱子、杨虎等人闻言急忙抬头看向房顶,那样子就装做没看见和听见一样。 “我怎么不能来?你征战在外,谁给你洗衣做饭?虽然有书信来往,但你的行踪飘忽不定。不让人担心才怪了。”周翠娘从杨林怀中接过芸儿道:“你离开后,我就认芸儿为干女儿,所以我就是她的娘。” “那个,那个什么……”,杨林恍然大悟,怪不得芸儿说她娘想我,原来如此啊!他现在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暗骂自己两世为人怎么还这么笨呢。 “那个啥,你们吃早饭了吗?”杨林真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话问的不是废话吗。天刚亮不久他们上那吃早饭去? “在路上吃了些干粮。”周翠娘看着杨林柔声道:“在成都的银庄和菜馆生意还不错,账簿我带来了,你过目吧。” “不看了,我还信不过你吗?”望着周翠娘从包袱中递过来的账簿,杨林尴尬的道:“我这就让人把早饭送过来。” “好啊好啊,我的肚子早饿了!”关颖在一旁拍手笑道:“杨大哥,你这有没有锦江大鲤鱼?你可答应过我保我吃够的!” “小妹别胡闹!这崇山峻岭的那来的鲤鱼?”关海从外边走了进来。隋德刚、杨雷、于万学等人也是随后而入。 “哈哈,一别一年有余,关姑娘别来无恙乎?”杨雷文绉绉的问道。 于文学上来道:“关姑娘还是光彩照人,美丽依旧啊!” “哼!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家伙,这一年来也不说写信问问我如何?看我不打你们才怪!”关颖说着就要上前打杨雷和于万学。 “小妹不得无礼!”关海对关颖大声道:“都是大姑娘家了,怎么还这么没礼数?这成何体统?” “是,关大将军,小妹知错了!”关颖撅着嘴嘟囔道:“真是官升脾气长,当官了和没当官就是不一样。” “关兄,你和令妹一年没见了,别把两军对阵的架势拿出来。”杨林上前打圆场道:“正好大家都来了,我让人把早饭端上来,大伙简单吃点。” 关海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听从杨林安排,随着大家等着早饭摆上来。 早饭开始后,杨林向周翠娘、关颖等人简单说了一年来的转战经历,听的关颖和柱子俩人不断拍手叫好。他没敢多说两军阵前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怕的是周翠娘担心。 果然,等大家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翠娘放下手中的碗筷,趁着众人低头吃饭的空档道:“总兵大人,您转战一年,受过伤否?” “嗯?干嘛问这个?”杨林一愣,怎么还管我叫总兵大人了?“周、周姑娘,不是,芸儿娘,也不是……,我还是我,别管我叫总兵大人啥的,听着这个别扭……” 关颖见杨林红头涨脸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笑他笨蛋,便抱起芸儿,对杨雷和于万学嚷道:“哈,吃饱了,我要带芸儿去外边散步消食。你们俩个去不去啊?” “去啊,怎么不去?”杨雷把一个包子塞入口中,拉起于万学向其他人道:“各位慢慢吃,我俩陪关姑娘出去转转。” “我们也吃饱了,大家一起去。”隋德刚和关海等人也急忙起身,眨眼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此刻屋里就剩杨林和周翠娘了。 “我咋这么笨呢?不费话了!”杨林说罢来到周翠娘面前,一把挽住她的腰妓,已是吻了上去。 “你好坏……”,周翠娘一开始还奋力挣扎,可是不一会儿却是与杨林无尽热吻起来。 多少离别愁绪、相思牵挂,尽在这深沉的情意之中。俩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相遇的那天;回到了在去成都的路上;回到了蜗居在一起的日子;回到了叛军围城危急万分的时刻…… “以后不许叫我总兵什么的,我还是那个每天早上揣着你做的饼,去码头上找活做的人。”杨林揽着周翠娘,深深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阵阵清香,在她耳畔轻语着:“我当初从军就是为了你和芸儿不受伤害。没想到转战一年,开始是恩师朱公器重我,后来竟受到了皇上的注意,所以一步一步的到现在。如果我有第二次选择,我依然会选择从军保护你和芸儿。哪怕是一生一世。” 周翠娘闻言感动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依偎在杨林的胸前柔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开始时听着你们在城上浴血厮杀,我就想去看看,可是官府不让女子靠近城墙。后来听说你去掘堤,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祈祷老天保佑你平安;再后来你就离开成都转战各地,虽然你总是打胜仗,但我的心还是牵挂不已。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我总能梦见你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全身都是血。一想起这些,我的心都要碎了……” “别乱想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杨林轻抚着怀中伊人的秀发,深情的道:“我的命硬,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忧了,否则伤了身子,我怎么娶你过门?” “脸皮真厚,谁要嫁给你?”周翠娘用绣帕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轻轻打了杨林一下道:“可你这次要去辽东,不是还要让我继续担忧吗?你就舍得把我和芸儿留在成都?” “不,你们既然来了,就随我北上进京。成都的生意和事情就交给柱子处理。这样你就不会继续担忧我了。”杨林刮了周翠娘的鼻子一下,笑道:“我想利用这次机会,回山西老家一趟,让你见见娘和嫂子她们。你看行吗?” “臭美吧你,谁会随你去见娘她们。”周翠娘嫣然一笑,“让我进京干什么?还给你当银庄掌柜的?” “嘿嘿,我未来的娘子果然聪明,你真猜对了!“杨林笑道:“到时你在京城不仅帮我打理银庄,更要注意那里的动态。我现在怎么着也是朝廷命官,不及时知道消息怎么行?” “好啊,原来你是让我去做细作?”周翠娘嗔怒道:“我不干!我要和你去辽东!” “哎呀,你去辽东干什么?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去成都的。还不是被人陷害的。”杨林一下抱住周翠娘道:“只要你在京城,我就能放心的在辽东对付建虏,你不想你未来的夫君被人在背后捅上两刀吧?” “我不干!我不想离开你,我要和你去辽东。到哪里我能给你洗衣服做饭,总比二虎他们这些大男人强吧?再说你就这么放心把我这个未来的漂亮娘子放在京城?”周翠娘显露出平时不曾有的撒娇模样。 “放心,磊弟已经准备在京城开设银庄,我到时让他去京城帮你。你主要管账,他负责外面的应酬交际。只要你不露面,没人知道我还有个漂亮娘子。一旦我们在辽东站稳脚跟,我就会把你接去。”杨林说着又是一阵热吻周翠娘,把她吻的满面通红,娇-喘不已。 “说来说去,就是让我为你做事。”周翠娘一把推开杨林,整理着衣衫和头发道:“你也不问问我这一年来是怎么过的,就知道你的那点事儿。” “好好好,娘子,我错了。夫君这边有礼了。”杨林装模作样的施了一礼,然后拉过周翠娘正要继续缠绵。突然房门一开,萧文远闯了进来。 “哎呀,非礼勿视!”萧文远看见杨林和周翠娘抱在一起,吓了一跳,急忙用袖子遮住脸面道:“学生冒犯了,勿怪勿怪!” “那个啥……,子骏来的正好,我给你引见一下,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周翠娘。”杨林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就会说开头那三字了。暗道杨虎他们怎么看门的,竟然让萧文远看到了少儿不宜的情景。 他整了整衣衫为周翠娘引见萧文远道:“娘子,这是我在习水诚聘的师爷萧文远,字子骏。他可是满腹经纶,极具治国安邦的才能。” “学生见过周姑娘!”萧文远向周翠娘深施一礼,然后道:“在下并非大人夸赞的那样,折煞学生了!” “奴家见过萧先生!”周翠娘向萧文远道了个万福。“奴家早就听闻大人身边有了萧先生以后,剿逆大业事半功倍,今日见到先生果然不凡!” “周姑娘过奖!学生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而已。”萧文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随后转向杨林:“大人,学生来此就是要告诉您习水侦缉队刚刚归建。各地埋藏的银两和物资也都到齐了,我们何时启程?” “传令各队早饭过后启程。我们下一站是湖广荆州,在那里要与沿江而下的王大光、张志恒部汇合。” “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排!”萧文远分别向杨林和周翠娘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第三回 惩败类整肃军纪(上) 杨林率部由遵义出娄山关,而后向东北经湘西吉首至沅陵,再由沅陵经常德至荆州,这段路程总计在一千五百里以上。 如果说在这个年代大明帝国那支部队类似于后世的机械化部队,那么非杨林部莫属。杨林极为重视行军速度,他认为“兵贵神速”是争取战场主动权的不二法宝,所以其部基本上全是骡马和大车。只要道路良好,其行军速度在这个年代来说是绝对惊人的。杨林部出贵州后,地势便逐渐平坦,每日竟行百里以上。仅十余日便抵达荆州。 为了保持官兵战力,杨林命各队要在行进间坚持训练。每行一段路程后,官兵便要下车进行越野或是行军训练。期间还穿插反埋伏、反侦察、伪装、突袭、布设陷阱和攻防转换等训练。这些训练方式都是杨林依据前世的从军经历和方法,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而制定的,可以说投入了大量精力和心血。 一路上,杨林部战旗飞扬,行军队列整齐威武。为适应长途行军减少疲劳,官兵每人在牛皮靴外打绑腿,背负铺盖卷,上面横置钢刀和蓑衣,精神状态饱满,军容军貌更是严整雄壮。队伍中不时的响起阵阵激昂嘹亮的战歌声。为了不扰民,他们一般不进入路过的州县城池,只是让辎重队派人入城采买物资粮草等。其部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令百姓人等莫不惊叹。许多人竟形容他们是大明的“岳家军”。 自各地侦缉队归建后,杨林部的兵力有三千余人,包括一路挑选招募的数百新兵。这些新兵一入伍便受到一系列的严格训练。新兵队官告诉他们的只有一句话: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只要进了镇远营,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这句话的中心意思就是你们都要听命令,否则军法是不留情的。杨林部的军法极严极细,不夸张的说与现代的部队条令差不多。这是转战川黔各地期间逐渐建立完善起来的。 天启二年十一月中旬,杨林率部抵达荆州对面的埠河镇渡口。在等待乘船渡江的间隙,各队按建制席地而坐,并互相拉歌来提高士气和消磨时间。看得江边渔民和船夫们目瞪口呆。 “老哥,这是哪的队伍啊?怎么这么怪呢!” “我听说是四川来的镇远营。据说在四川和贵州把那些造反的叛逆打的够呛。” “啊,咱大明还有这样的队伍?从来没见过啊!” “你这回不是看见了吗。听说这次是去辽东打建虏的。” “他们能打过建虏吗?” “兄弟,别操那份闲心了。咱们把全家老小的肚子填饱才是真的。赶紧赶紧,该收网了……” 荆州,位于长江北岸,境内河流湖泊密集,是春秋战国时楚国都城,自古以来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荆州知府刘世清一大早就领着府衙的大批官员等候在城外,翘目以待杨林部的到来。包括已经先来到荆州的成都镇远营左参将王大光和右参将张志恒等人。 按理说刘世清的品级与杨林同等,明朝时又实行以文抑武的政策,同级文官要比同级武将大上半级,以他的官阶是不用亲自来迎接杨林的。但他得知杨林是被皇上器重并赞誉的将领后,便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结交机会。所以也不顾身份了,亲自率领官员们在城外迎接。 “大人,来了来了……”一名衙役气喘嘘嘘的自江边跑回来大喊道:“镇……镇远营来了……” 因为镇远营屡败敌军,其战绩不断被朝廷用邸报的形式通告天下,所以现在几乎没人不知道镇远营的名字。一提镇远营,大家都知道这是纵横川黔无敌手的精锐部队。最让人觉得令其他官军蒙羞的是,杨林部的骨干竟然几乎都是官军战俘和降兵。这不能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 “大人快看,哪了哪了……”,刘世清随着手下官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嗬,好一支雄壮威武的队伍!只见数百辆大车连绵数里,见首不见尾。成三路纵队行军的队伍鸦雀无声,一直绵延到江边。难怪这是皇上器重的将领,看看人家的队伍,整个湖广的官军恐怕也没有一支能比得上。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候,只见一队骑兵急速驰来,其中写着斗大“杨”字的帅旗迎风招展。 “吁、吁、吁——” 这队骑兵在离刘世清等人百步开外的地方纷纷勒停战马,带起的强大气流和尘土迎面扑过来。一些官员因此暗骂这些骑兵太过骄横。 杨林早就从斥候口中得知荆州知府率人在城外迎接自己,便下马上前施礼道:“请问您可是荆州知府刘世清刘大人?在下成都总兵杨林见过大人!” “请杨总兵不要多礼,本官正是荆州知府刘世清!杨总兵川黔剿逆战功卓著,乃当今皇上器重的爱将。又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荆州,为表地主之谊和敬慕之情,”刘世清笑吟吟的拱手回礼道:“本官要为给杨总兵庆功洗尘,在府衙备了些薄酒素菜,还请杨总兵赏光!” “哈哈,多谢府台大人美意!末将不过是路过贵地,却是让大人费心了,叨扰、叨扰!” “这是哪里话?杨总兵说这些就见外了。”刘世清依然笑吟吟的模样,向身后一指道:“成都来的王参将和张参将已经在荆州恭候杨总兵多时了,正好一起赴宴。也算是本官聊表对杨总兵和各位将军的敬仰之情!” 王大光和张志恒见刘世清说完话,便领着身后几名将领上前施礼道:“末将俩人率游击潘龙、李斌、刘宏波、钱海宁等参见总兵大人!” 杨林上下打量了王大光和张志恒一番。俩人的年纪都在四十岁出头,不过王大光要比张志恒高胖一些,都充满了久经行伍的的气质。 “二位将军辛苦,请不必多礼!几位将军也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这些就都免了吧!”杨林在成都领命掘堤时曾在朱燮元所居的城楼外见过他俩,算起来也是有一面之缘。不过那时战事紧急,并未交谈和牢记他们的样貌。 “启禀总兵大人,末将接到您的命令后就率部沿江而下在荆州等待,如今终于把大人盼来了,末将请示下一步该如何安排?”王大光看着杨林道。 “你们带来多少人马?现在驻扎何处?”杨林问道。他对王大光和张志恒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回禀总兵大人,末将按大人吩咐已将镇远营所余人马全部带来,共计三千余人。现驻扎于东门外!” “好!等明日将所有人马合并一处,然后北上!”杨林很高兴,镇远营总兵力一下子就达到了六千余人,那么到辽东以后就有能力对付后金军的一旗人马。 “末将谨遵大人号令!”王大光和张志恒躬身施礼道。 刘世清这时道:“杨总兵真是尽职,还未入城便要计划率部北上,报国之心由此可见。来来来,我等还是先去府衙歇息一阵,吃顿便饭,然后再谈公事。杨总兵,你看如何啊?” “府台大人的心意末将不敢不领,那就这样,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杨林向刘世清抱了抱拳。 “好,各位将军请随本官入城!”刘世清说完转身上轿,与一帮官员引着杨林等人向城内走去。 荆州城不仅是军事重镇,也是商埠云集之所。城外码头上商船桅杆林立,商贾往来不断。城内更是繁华,行人如织,叫卖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太平盛世的样子。 刘世清的仪仗在前边鸣锣开路,杨林等人骑马跟在后边,街上行人见状纷纷闪避在两旁。进了城内还没走上两里路,突然听见一声无比凄惨的喊声。 “冤枉啊——!民妇冤枉啊——!”只见一名身穿破旧衣衫的老妇人从两旁的人群中快步闪出来,一下跪在杨林的马前撕心裂肺的喊道:“大人,民妇冤枉啊!求大人给做主啊……” 杨虎等亲兵一见有人拦住杨林,便急忙下马去挡住她。这时荆州府的衙役也涌了上来,二话不说拉着老妇人就向一边拖。其中一名衙役向杨林道:“大人莫要信她的话,她就是一老疯婆子!整天的胡言乱语!” “民妇不是疯婆子,不是疯婆子!求大人给民妇做主啊,镇远营官兵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儿媳,我儿上前与他们理论时却被活活打死了!”老妇人奋力挣脱衙役,再次跪在杨林的马前哭喊道:“老妇人告到衙门,衙门说镇远营是精锐,连皇上都倚重,没人敢管,所以老妇人今天冒死来到街上拦路告状,只求大人您能为民妇做主啊……” “啊,还有这事?”杨林大惊,脸色一下变得冷若冰霜。他一开始真以为这老妇人是疯婆子,不过看她的神情和路边百姓眼中充满同情怜悯的目光,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杨林急忙下马扶起老妇人,替她把膝盖上的尘土掸掉,然后道:“大娘不要急,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老婆子有个儿子,每日和儿媳妇在街头以贩卖水果为生,本来日子还过得去,不曾想……”,老妇人说到这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好半天才道:“不曾想十几天前从成都来了一营官兵,听街坊邻居们说是现在最能打仗的镇远营。他们一到荆州就在城里横行霸道,强卖强卖不说,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我儿子儿媳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就刻意避开大路,在小巷里摆摊叫卖,谁知还是没躲过那些官兵的骚扰。他们见我儿媳有几分姿色便猥亵调戏,我儿上前与他们理论却被打死了。这事老妇人的街坊邻居们可以作证,求大人为民妇伸冤啊……” “大娘莫要悲伤,这事本总兵定要为你做主!大娘可记得那些行凶官兵的模样?”杨林怒愤填膺。暗道这些官兵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嚣张!打着镇远营的名号行不法之事。如不严惩,镇远营的名声不是完了吗? “老婆子当日并未在场,不认得行凶官兵的模样,只有我儿媳还能记得。不过我儿媳因此卧病在床多日,老婆子回去看看能不能让她来此为我儿伸冤。” “大娘不要担忧,我让人帮你把儿媳抬来!”杨林向旁边的一名亲兵道:“找几个力气大的民妇或者是婆子,去大娘家把她的儿媳抬来此处!” “是,大人!”那亲兵领命转身与老妇人离去。 “马武、米云、阿力曲比和哈木,你四人火速各带一百军兵分别守住荆州四门,凡是有出城官兵,一律擒下!”杨林大喝道。 “末将遵命!”马武四人轰然应诺一声,随后领命而去。 “杨山、杨海、徐江、冯良、张勇、张胜听令!”杨林一撩身上披风,大声道:“你六人各带一百军兵,在城中大街小巷巡逻稽查,发现有官兵就地拿下,送此等候发落!” “属下遵命!”杨山等人领命急速转身离开。 “老五、万学”,杨林向一边的杨雷和于万学道:“你俩人带一千人马至东门镇远营大营,将所有官兵一律缴械,并就地看押,等候下一步军令!” “末将遵命!”杨雷和于万学见杨林神色冷酷,知道四哥这是动了杀机了,而且是极重的杀机。否则不能拿出这种临敌前才有的下达军令的架势。俩人不敢耽搁,转身火速离去。 第四回 惩败类整肃军纪(下) “老黑、大牛和罗英,你三人各带五十军兵,在城中鸣锣告诉百姓,凡是受到镇远营官兵欺压者,可到此告状伸冤!本总兵将为民做主,给荆州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 杨林回身坐到杨虎送过来的木凳上,咬牙切齿的下达了命令。娘的,前世天朝就有官兵差役欺压百姓的事情,看来历朝历代都有这事啊,自己还真碰上了。这要是不好好收拾他们真是手懒! “属下领命!”老黑他们现在已经是带兵的把总了,所以直接带领自己的手下领命而去。 此时路两边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要看看这位年轻的总兵大人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刘世清此时从前面回转过来,来到杨林的近前道:“杨总兵,本官认为此处不宜替百姓伸冤,这里不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来往百姓也多。莫不如去府衙如何?” 杨林向刘世清施了一礼道:“府台大人美意末将心领了,我不曾料到镇远营来荆州后军纪败坏到如此地步。今日若不整肃军纪,末将还有何脸面进京面圣?所以请大人海涵末将喧宾夺主的行为,末将就要在此处审案,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插手杨总兵整肃军纪的事情了!本官先行回府衙,等杨总兵处理好这件事以后,咱们再把酒言欢也不迟!先告辞了!” 刘世清知道杨林的意思了,他这是铁了心要给在大街上审案了。官兵前段时间在城内扰民自己也头痛的很,处理也不是不处理也不是。虽然自己和王大光他们谈过,但他们约束的不轻不痒。现在杨林来处理这事就好了,他是镇远营的主官,怎么处理怎么有理,自己也正好落得轻松无责。 见刘世清领着一众官员离开以后,杨林就坐在这大街中间等待各队回来复命。他坐姿挺拔,不摇不动,目光如炬毫不旁视。身旁杨虎等将士也是身如青松翠柏,挺胸肃立在两旁。 周围的百姓没见过这样站如钟、做如松的官军,不仅暗挑大拇指。看看,同样是镇远营的官兵,差别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人家是精锐,可比那些成都来的官兵强了不止百倍。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当太阳已经快接近头顶的时候,杨山、杨海等六人先后押着缉拿到的官兵回来复命。一眼望去,被缉拿回来的官兵足有数百人之多。 “跪下,都他娘的跪下!”杨山等人领着部下们不断揣着被缉拿回来官兵的膝窝。这些官兵有许多人还夹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和食物,看样子绝不是靠那几个饷银能买得起的。 杨林望着黑压压一片跪倒在地的官兵,再看他们夹着的那些东西,脸上的神色越加冷峻,不禁向王大光等人道:“普通官兵月银不过二两,你们看看他们拿的那些东西,一匹绸缎至少要五钱银子,一包上好茶叶至少二钱银子,就连好些的精美吃食也得要几十文钱吧?这么多东西,我就不信他们能买得起!” 过了片刻,杨林又道:“百姓交税养兵本是抵御外侮,保家卫国!现在可好,这些狗-娘养的竟然对百姓们下起了黑手!这兵让你们管得真是大放光彩啊!” 王大光、张志恒等人虽心有不服,但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毕竟杨林是总兵,受皇命节制整个镇远营,他的话就等于皇上说的话一样。谁敢违抗?不禁暗道官兵拿点吃点百姓的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古至今那朝不是如此?总兵大人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没有好处谁来当兵?打仗的时候还得指望这些军兵卖命呢。 不多时,马武等人也押着一帮官兵回来复命。这帮官兵的人数足有百人之多,拿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其中一名把总模样的人敞着怀,歪戴着帽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前边。一边走一边嚷道:“靠,不就是拿点小贩的东西嘛,我说各位至于把我们这么押着吗?老子好歹也是跟奢逆在成都正面干过的人,怎么着,能因为这点儿事把爷的头砍喽?……” “跪下!”马武将这些人押到杨林面前后,一踹那把总的膝窝,大声道:“这是成都总兵杨林杨大人,不得放肆无礼!” “属下李老八见过总兵大人!”那把总略微一抱拳,然后毫不在乎的与几名手下跪下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先前拦路告状的老妇人回来了,她身后有几名婆子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瘦弱的妇人。 与此同时,杨雷和于万学也派人回来告诉城东大营的军兵已被缴械看管起来。鸣锣告知百姓伸冤的老黑也派人回来复命。 现在荆州的百姓得知杨林要为百姓伸冤做主,一时间有冤的没冤的纷纷向这边涌来,围得人山人海密不透风。 杨林见各队人马已经回来复命,便起身向周围的百姓一拱手,慷慨激昂的道:“荆州的各位父老,在下是成都总兵杨林,镇远营便归我节制!前几日,镇远营在荆州驻扎期间横行霸道,扰民生事。甚至调戏民女殴人之死,实罪不容诛!今日在下就给各位父老一个交代,凡是被官兵欺辱的人尽可上前伸冤,在下决不袒护下属,目的就是还我镇远营一个清白!让大家看看,我镇远营不仅是能打仗的精锐之师,更是敬百姓如父母的仁义之师!” 百姓们听完杨林的话都没敢言语,怕官兵一家互相袒护,真要上前伸冤恐要遭到报复。一时间场面出奇的安静。 杨林见状,来到那最先告状的老妇面前,指着跪在地上的数百官兵道:“大娘,你让你儿媳妇仔细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殴打你儿子致死的凶犯。别怕,我为你们伸冤报仇!” 不容老妇人回答,杨林转身下达命令道:“让他们把头抬起来,依次排队从这位大嫂面前走过,让她指凶认人!” “遵命,大人!”马武、米云等人一招手,大队官兵将那些被缉拿的官兵拽起来排成队,然后依次从老妇人和妇人的担架前走过。 当李老八几人走过担架的时候,上面的妇人突然睁大了眼睛,使尽全身力气指着他们凄厉的叫喊道:“是他们,是他们!就是他们打死我的丈夫!你们还我丈夫来——!” “给我拿下!”杨林怒目圆睁的盯着李老八几人。 “放开我,老子没杀人,老子冤枉!这个娘们血口喷人……”李老八奋力挣扎着,不断大喊:“冤枉、冤枉,老子有军功……” “冤枉?有军功?”杨林的脸色越发阴沉,犹如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几个人,他一指李老八大喝道:“放屁,冤枉你?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冤枉你?你若不是调戏民女殴人致死,苦主何以指认你?你现在还敢强词狡辩?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罪!” “我要证据!谁看到我们把那个老太婆的儿子打死了?啊,给老子站出来!”李老八气势汹汹的向周围的百姓叫嚷道。 “你抵赖……你不得好死——!”担架上的妇女见李老八不认罪,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吓得一旁的老妇人又是捶胸又是捋后背,哭喊着不断大叫着儿媳妇的名字。 “那位父老乡亲看到这几个人行凶的,请出来作证!好让本总兵还死者一个公道!”杨林一连喊了数遍竟无人吭声。暗中大骂衙门的公信力竟如此之低。 “老大娘的街坊邻居可在?请出来作证!”杨林响起老妇人说她的街坊邻居可以作证,可大喊了数遍也无人回应。心中这个恼火就别提了。 李老八见状气焰更加嚣张,大喊道:“老子没打死人,凭什么捉我们?老子是有军功的人,岂容他人诬陷?你们都有谁看见老子杀人了?给老子站出来!”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杨林忍无可忍,回手狠狠抽了李老八几个耳光,大骂道:“你他娘的是总兵还是老子是总兵?告诉你李老八,一会儿若是有人作证,我亲手砍你脑袋!” “我呸!少他娘的吓唬老子!老子在成都血战奢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小子,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你没证据证明我杀人,这就是诬陷!我要上京城告御状!” 杨林被李老八气的都要吐血了,从军以来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无赖。他指着李老八的鼻子大喝道:“你他娘的别猖狂!告御状?老子就是不当这个总兵了也奉陪到底!” “大人,学生愿作证指认杀人凶犯!”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喝,一名二十四五岁的书生拨开人群来到杨林近前,施礼道:“学生叶梦龄,荆州城的秀才。那日学生路过城南酒香胡同,见正是此人领着几名官军在殴打一名男子,而这位大嫂在旁边拦也拦不住。不到片刻男子被这人用石头砸死。这人临走时还大喊,‘老子是镇远营的李老八,游击将军是我把兄弟,谁能耐我何?’当时情景不仅是学生亲眼所见,更有许多行人百姓看见,请大人明断!” “多谢叶秀才主持正义!”杨林抱了抱拳,随后一指李老八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讲?” “他一个人证明不了什么!老子认为这是你与他合伙陷害老子,所以老子不服!”李老八把嘴一撇,恶狠狠看着叶秀才道:“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子是有军功的人,怎会是杀人凶犯?你别诬陷好人!” “放屁!叶秀才没诬陷你个王八蛋!”只见一名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李老八大骂道:“那日就是你和他们几个人打死了刘婆婆的儿子,现在还敢不承认?” 老者怒气未消的转向杨林深施一礼,面有愧色的道:“大人,老头子给您赔罪了!我姓陈,人称陈伯,是刘婆婆的邻居。方才大人让刘婆婆的街坊邻居出来作证,老头子一时胆小怕事没敢站出来。现在来看还不晚!” 百姓们见叶秀才和陈伯出来作证,立刻群情激愤,有十几人陆续指证李老八等人是凶手。 “你不是说我陷害你嘛,现在这么多人指证你们是杀人凶犯,还有何话说?”杨林阴沉着脸,杀机极盛的盯着李老八,怒喝道:“军法队官何在?告诉他们,凡我镇远营官兵调戏民女并殴人致死应受何罪!” “是,大人!” 军法队官常江是一名长得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也是现今镇远营中少数识字的军官之一。他早就对李老八的嚣张看不下去了。闻令上前展开军法条文,当众大声道:“镇远营军规第二项第六款,调戏民女者杖二百,开除军籍;镇远营军规第二项第九款,殴人致死者,立斩!” “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杨林逐个看着李老八几人,随后大喝一声:“来人,把这几个败类的军服除下,当街立斩!” 李老八等人早就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他们一见刽子手拿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奔过来,吓的立刻跪在地上认罪求饶。尤其是李老八,他大喊着:“大人,我在成都手刃十几名叛军,身上有数道伤痕,是有军功的人,我愿戴罪立功!求大人放过小人吧!” “军功?你不说我倒是忘记这点了。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是军功!”杨林眼一瞪,大声下令道:“所有在场的官兵除掉上衣,让这几个败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军功!” 杨林一声令下,包括隋德刚、关海、杨雷等人在内,肃立在周围的官兵们纷纷脱掉上衣,向百姓们展露出宽广结实的胸膛。在阳光下,他们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分布着几道长长的伤疤,显得极为丑陋和恐怖。引得百姓们一片唏嘘惊叹。 “你们几个好好看看,他们那个没有军功?那个没有伤痕?”杨林随后又一指那数百违纪官兵,怒发冲冠的道:“你们也好好看看!什么叫军功,什么叫勇士?你们还敢在这些勇士们面前炫耀你们的战功,你们也配?” 王大光、张志恒等人一看杨林手下官兵露出的那些伤疤,脸上不禁一红,人家这总兵职位和镇远营的威名是凭着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拚出来的,这时候谁要上前为李老八他们求情,那么就等着挨训吧。 李老八一看完了,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中,他一眼就看见了王大光身后的游击将军潘龙,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叫道:“大哥,咱们是拜把子兄弟,你救救兄弟、救救兄弟啊!” “胡说!谁和你是拜把子兄弟?”潘龙向杨林看了一眼,发现杨林也在看着他,便急忙把头低下。 “斩!”随着杨林一声怒吼,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李老八几人的人头已是落地。 杨林见李老八几人已经伏法,一指余下的那几百官兵大喝道:“将这些横行霸道、祸害百姓的败类全部除去军衣,每人杖一百,除去军籍,永不招用!” 得令的马武、米云等人率部上前将这些官兵除去军衣,按在地上就是一顿大板子。打得那些违纪官兵鬼哭狼嚎惨叫不已。 “好——!打得好——!”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这些官兵平日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今日终是罪有应得了。 “传令,成都来的镇远营官兵一律解散建制,逐个甄别有无违纪行为,有的一律依法治罪,没有的编入各队节制!” “吾等谨遵大人安排!”一众将领躬身领命。 杨林望向周围欢天喜地的百姓,暗中一声长叹,父老乡亲们,不管世道如何变迁,你们才是国家的根本,明此理而不为之的人乃猪头也! 第五回 得民心者拥天下 在荆州整肃了军纪两天,杨林辞别了刘世清,率部继续向北。他的整肃力度很大,成都来的官兵共有三千多人,其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因为存在违纪问题被逐出军营。为了稳定军心,留下来的哨官以上军官没有被解除职务,只是不带兵了而已,并以普通士卒身份被编入各队,其他的并无变化。 杨林整肃军纪不仅令王大光等人吃惊,更赢得了荆州百姓的人心。秀才叶梦龄不顾家人的反对,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由,央求杨林让他随军见习,以便为参加今后的科举打基础。杨林是很喜欢读书人随军的,不禁欣然同意。 离开荆州十余日后,杨林部入河南郑州,由此北渡黄河,到达与河北交界的安阳。杨林打算在这里向西绕道山西平阳,回家看看一年多没见的母亲和嫂嫂,结果却遇见了两拨朝廷派下来寻找他们的信使,催促他们尽快北上进京。杨林无奈,只得打消了回家看看的念头,率部向北京疾进。 这时已是十二月初了,越向北走天气越冷,天空中不时的飘落着雪花。每当清晨起来,大地上都覆盖着一层犹如盐面的霜尘,一眼望去白花花的无边无际。 十二月初四,杨林部进入北直隶(今河北),经衡水进入任丘地区。也许是老天刻意考验杨林和他的部下们,在这时候竟然一口气连下了三天大雪,致使道路上积雪盈尺,寸步难行。但杨林决心即便这样也不能耽误行程。 杨林率部强行军,一时间道路上到处都是喊着号子,使劲推拽着马车的官兵。路上的雪坑极深,想把陷进去的马车推出来极为费力,往往需要数十名官兵和多匹骡马才能把车拉出来。 熊大海自贵阳大战后便因功升为工兵队千总,此时他站在一辆陷入雪坑中的马车旁,命令官兵们使劲向上推车。只见他亲自挥舞着赶车的鞭子,用力抽打着驾辕的骡马,口中不断大声吆喝着:“弟兄们加把劲儿呀!一二、一二,驾、驾、驾——!” 隋德刚、关海、杨雷、于万学等将官也是亲自上阵,与官兵们一起喊着响亮的号子,又是拽马又是推车,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王大光、张志恒等成都来的将领本是不打算干这种粗活的,因为他们是将军啊,将军自然就要有将军的架子。但让他们吃惊的是,不仅是隋德刚、关海他们去拽马推车,就连杨林都身先士卒帮着推车。所以自己也不能矜持了,就是装样子也得去帮忙。 杨林亲自去帮忙推车不仅让王大光等人惊讶,更让成都来的官兵们惊讶不已。他们悄悄问杨林的部下们,总兵大人为什么要干这种粗活?回答他们的只有一句话:大人说过,只有上下一心才能打胜仗! 叶梦龄到军中没多长时间,但很和萧文远投缘。俩人见道路上全是陷在雪坑中的车辆,便领着几十名随军士子上前帮忙。结果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大力气,不仅没帮上忙,反倒接二连三的摔跟头,将身上衣衫弄得肮脏不堪。 周翠娘和关颖也没有闲着,她们在刘财的辎重队里帮忙烧水做饭,不断的为官兵们送去热汤热水。就连芸儿这个小姑娘也帮着向锅灶内添柴加薪。 “子骏兄,我现在是明白镇远营为何能总打胜仗了。”叶梦龄擦了擦头上,然后把袖子向上挽了挽道:“你看看,杨总兵还有隋副将他们,个个身先士卒,根本就没有半点将军架子。这样的将军在我大明王师里能有几人?” “启明贤弟,你说的仅仅是其中之一。等时间长了你就懂得更多了。”萧文远笑笑,“总兵大人年纪虽轻,但胸中抱负和志向非你我二人可比。在下幸甚啊,能随伺在这样人物的身旁!” “哦,子骏兄可否说来听听?”叶梦龄眼睛一亮,凑过来道:“难道总兵大人说过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不可不可,这事只有我和大人知晓,万不能透漏。恕罪恕罪!”萧文远抱抱拳道。 “子骏兄不方便说就罢了。不过我看这一路上你和士子们教官兵识字,已是感觉总兵大人所想所为非常人可及。看来,我此次随军见习定能有所收获!”叶梦龄随即又道:“子骏兄难道就这样当一辈子师爷,不想再次参加科考吗?” 萧文远闻言哈哈一笑道:“启明贤弟有所不知。愚兄历年来屡试不第,家道因此中落陷入绝境。若不是总兵大人聘我当师爷,我一家早已饿死了。实不相瞒,总兵大人现在给我的月银为三十两,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两,比朝中一品大员的年俸还要多上一百三十两,而且家眷也安排在成都,吃穿用度不愁。我心中所学在大人身边也尽得施展,又为何要再去参加科考呢?” “子骏兄此话不对,我等读书人不能沾染铜臭之气,怎能为五斗米折腰呢?”叶梦龄极为认真的道:“以兄台之才学,若是考上个一官半职,岂不是更能施展才能?” “非也非也!”萧文远摇摇头道:“现今朝廷乃多事之秋,不是太平盛世。我这等毫无背景关系的穷书生如何能考中?莫不如在大人身边出谋划策,也不失一条安邦治国的捷径!” “可是……”,叶梦龄还想再说几句,萧文远却转身领着士子们又去帮忙了。 杨林率领官兵们好不容易把所有车辆推出雪坑,又艰难行了一日至雄县。不想第二天早上侦骑回来报告,说前方道路有大批逃荒的灾民行进,前军根本无法前进。 杨林闻讯率领隋德刚、关海等人打马上前观望,只见大路上拥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流。他们很多人穿的破破烂烂,扶老携幼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一捱的在雪地中蹒跚而行。其中一些人在满是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扣扣挖挖的寻找能吃的草根,还有一些人躺在路边早已死去多时。 “军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军爷,把俺闺女买去吧,五块饼子就行……” “军爷,俺身子骨还行,收下俺吧,俺啥都能干……” “……………………………………………” 逃荒的人群见后边来了大队的官兵,一扫平日惧怕的模样,纷纷围上来吵嚷着要吃的。一些年老体弱的灾民因为挤不上来,只能口中不断说着好话,跪在最外围的地上给官兵们磕头,就希望给口吃的。 “他奶奶个熊地,我是最看不了这个的!”杨雷一拽于万学:“兄弟,咱们把粮食分给乡亲们!” “成,我也受不了这个!五哥,咱们这就回去拿粮食!”于万学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二位将军不可,那是军粮!”萧文远在一旁劝阻道:“如果我们把军粮分给灾民,那么我们在这冰天雪地中能不能走到京城还不好说!” “萧先生,你也是挨过饿的人,你就眼睁睁看着乡亲们饿死不管?”杨雷不满意的嚷道:“其他人分不分我不管,我和万学把我们营中的那份拿出来就是了,走!” “放肆!来人,把杨雷和于万学给我拿下!”杨林眼睛一厉,看着被按到在地的俩人道:“不听号令,擅自决定分发军粮,毫无军纪可言!各重打五十军棍,以观后效!” “杨老四,你够狠……”杨雷一边挣扎一边大叫着,“你等着,回家之后我要告诉娘……” “四哥,你真行!我要告诉我嫂子……”于万学也大喊道。 “把他俩的嘴给我堵上!”杨林现在是真生气了,这两个兄弟每每做出一些违反自己本意和军规的事情,这让自己还怎么约束别人?今天不打他俩一顿,刹刹他们的孩子脾气,那还怎么统领军队? “分不分军粮轮不到你俩做决定!记住,你们是大明的将领,就要以服从号令为首要责任,下次再有违反,严惩不贷!”杨林说罢拨转马头,不再看向被打的屁股开花的杨雷和于万学。 隋德刚和关海等人有心想上前求情,可一看杨林那冷森森的脸色,知道多说无益。关海派人告诉关颖把祖传的治伤药拿出来,等一会给他们俩人敷上。 “大人,非我心狠!这么多的灾民挡路,我们如何能到京城?学生建议派出将士以强硬手段开辟道路,好让我们快些行军。朝廷可是让我们尽快到达京城!”萧文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人此时应尽早下决断啊!” “不,子骏。我想救这些百姓!”杨林望着围在车队前的灾民们道:“我们军粮有限不假,但是若以熬稀粥的方式还是不会让他们饿死的。” “大人三思啊。如果熬粥,那么将士们都要跟着喝粥,现如今天降大雪道路难行,将士挽马推车体力消耗很大……”萧文远诚恳的劝说道,不料话未说完便被杨林打断了。 “子骏不必担心。我们离京师不过还有两三天的路程,怎么也能熬过去!另外我再让人去周围的府县采买粮食,军粮应该不会发生短缺。” “大人,这样可以帮灾民们一时,可帮不了他们一世啊!”萧文远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道:“这些赈灾事宜本是地方官府分内之事,如何能转嫁到我们头上?大人莫要忘了贵阳王大人临行前的那番话,要小心做了好事反成为被攻击弹劾的由头!” 杨林听罢一阵大笑道:“子骏,看来我花三十两银子聘你真是没白聘,事事考虑的周详。可你知我为何要救这些灾民?” “哦?学生不知,望大人赐教!”萧文远愣了愣道。 “很简单,我要把这些灾民带往辽东!得民心者拥天下!”杨林胸有成竹的道:“辽东沃野万里,地广人稀。而如今中原各地天灾不断,饥荒一波接一波。要想减少眼前这种饿殍遍地的惨况,唯有向关外移民。我要在辽东屯田垦荒,建立村寨。再用这些村寨逐步蚕食压缩建虏的活动范围,与他们拚人力物力,慢慢的耗死他们。具体详细情况,我会与你好好商量的。” “嗯?”萧文远听罢挠了挠头,沉思片刻一拍手道:“大人高见,学生再次受教了!学生期待与大人详细商讨此事!” “子骏兄,你和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叶梦龄摸不着头脑的小声问道。 “哈哈,启明贤弟不要多问,此乃军机大事,等到了辽东以后你就明白了。” 随着杨林救济灾民的令下,镇远营各部就地支起大锅熬粥。粥熬得虽然很稀,但绝对能让灾民的肚子里有底,不至于饿死路边。随后杨林派人在灾民们当中招募随军去辽东垦荒的人员,结果有万余老弱妇孺和青壮掺杂的灾民响应。 杨林又派人登记灾民的姓名和籍贯等,这才得知其中大部分都是山东人居多。他们的家乡因夏季大旱和飞蝗并起,导致庄稼颗粒无收,无奈只得离家逃荒。 看着上万跟在队伍后边的灾民,杨林很是感慨,世上任何事,缺了人是万万不行的。去辽东第一步,就是移民,然后下一步实施分田地并结寨自保的策略。大体方式与在贵州时的“府兵保境”差不多。唯一需要的就是皇帝允许他这么做。 杨雷和于万学被打了五十军棍,屁股完全可以用开了花的馒头来形容。俩人爬在担架上,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被亲兵抬着向营帐走去。 “老五和万学,你们……你们俩个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们打成这样啊?”周翠娘和芸儿正好抱着一堆薪柴路过,一眼就看见了痛苦呻吟的俩人。 “哎呦四嫂啊,你问问我四哥,都是他命人打的。杨老四太狠了,真打啊……”杨雷一说话牵扯的屁股都疼,他知道周翠娘和杨林的关系,所以直接就叫四嫂。 “这是因为什么啊?他,他怎么这么狠心啊?”周翠娘心疼的看着杨雷和于万学,掏出手巾给俩人轻轻擦去头上汗水。 芸儿在一旁也伸出手去帮忙道:“五叔和万学叔要忍着点,娘说爱哭的孩子不讨人喜欢。” “哎呦,还是我大侄女好,不象你爹那么心狠啊……”,于万学疼的咬着牙关说道:“等万学叔好了给你买糖人吃……” 这时得到消息的关颖也寻到了这边,一见俩人那发面馒头似的屁股,竟忍不住“格格”笑起来道:“哈,你们俩个没心肝的家伙也有今天,真是太好了!可惜我没在场,要不让我来亲自打你们的屁股!” “关姑娘,嘴下积德!哎呦……貌似我们兄弟俩和你没什么仇吧……”杨雷被关颖的话气的差点没昏过去。 “是啊,你怎么就见不得我们好呢………”于万学本想多说两句,不料芸儿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屁股。疼的他瞬间又冒出了许多汗水。 “哈哈,我听人说了,你们俩个公然违抗命令,让杨大哥给打了。好,太好了!真是咎由自取!”关颖说着打开一个药瓶,笑吟吟的道:“我哥说要我给你们上药,哼哼,二位将军可要忍住哦!” “哎呀,姑奶奶啊…………………” 杨雷和于万学杀猪般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吓得周围的鸟雀们纷纷飞向天空。 第六回 先行入京见天颜 杨林收留了大批灾民不要紧,可队伍的行军速度就慢下来了,一天也不过走个三四十里路。这样要走到京师还得四五天不可,朝廷可是刚刚又来了一拨信使,催促他们务必于十二月初十前进京面圣。 现今已是十二月初八的上午了,若不快些,必然无法在规定的期限内到达京城。杨林无奈之下与众人商议,自己和关海率百余精骑先行,大队人马随后跟进。同时他又写信给在山西的袁磊,让他集中一切力量运送番薯、玉米等物到京师。 十二月初九,北京郊外。受前几天的大雪影响,道路上依然是冰雪覆盖。可杨林和关海率一队骑兵不顾道路难行,纵马疾驰。他们呵斥鞭打战马的喊声远远可闻。 来到城下后,守门官兵把他们拦下查验身份。当杨林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守门官兵予以放行的同时还拱手施礼表示敬意。 杨林率领百余骑兵一路打听询问,终于找到兵部所在的官署衙门,在这里他要递交官书文凭,以备核查。 兵部门前当值的是一名小吏,他见杨林等人下马向这边走来,以为是寻常的将领来报道,便懒洋洋的道:“嗨,站住!干什么的?知不知道这是大明的兵部衙门,怎么乱闯呢?” 杨林上前施礼道:“末将成都总兵杨林,奉旨进京面圣!如今来此是递交官书文凭的。” “杨林?”那小吏收下官凭的同时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惊道:“你就是成都总兵杨林?” “是,正是末将!”杨林惊讶小吏为何如此神色。暗道自己从未来过京城,难道他认识自己? “哎呦我的天老爷,你可算来了!”那小吏大叫一声,随后丢下杨林,径直向衙门里边跑去。 杨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消失在回廊里的小吏身影,不禁向身后不远处的关海笑道:“关兄,你说这人是什么毛病?” 关海也摇摇头道:“这个真不知道怎样说?想必是大人的名头太盛,吓着了吧!” 关海的话引得周围的百余骑兵轰然大笑,这让把守兵部大门的官兵很是不满。一名百户军官上前喝止道:“尔等放肆,兵部门前不得大声调笑喧哗!” 杨林的部下虽然遵守军规,但那是镇远营的军规。况且他们都是百战精锐,屡立战功威名赫赫,又连受皇帝封赏,不说是骄兵悍将也差不多。那会受得住一个百户的喝斥? 一名队官对着那百户道:“去你娘的,老子笑没犯法吧?你管得着吗?” “大胆!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等放肆?”那百户也是火气大得很,一挥手道:“来人,把他拿下!” “是!”一帮把守兵部大门的官兵闻令冲上来,气势汹汹的直扑向那队官。 杨林的百余骑兵一见对方要上来抓人,呼喇喇全围了上来,个个捋胳膊挽袖子准备打架。 “不得放肆!”关海向部下们大喝一声。在这里打架是自找麻烦,能忍就忍。但他心中也是不服气这些京城的官兵。如果不是在京城,他绝对会放纵部下们借此活动活动筋骨。 杨林彷佛没看见这一幕一般,站在衙门口耐心的等着那小吏出来。他对部下虽严,但要分什么事。象这种与友军打群架的事情,只要不出人命,他绝对不会干预。这也是一种变相保持将士血性和战力的方法之一。 把门的百户没料到对方竟然会一起围上来,如果没有关海制止,看架势这些人绝对会把自己和弟兄们暴打一顿。娘的,这些人的气焰真是嚣张。 “成都总兵杨林何在?”正当杨林部下和把门官兵怒目相视的时候,由兵部大门内出来几名官员。为首的官员不断问道。而那看门的小吏则随在后边。 杨林一见为首的官员穿着从二品的官服,知其定是兵部侍郎以上的官员,便急忙上前身施大礼道:“末将成都总兵杨林,参见大人!” “快起身!”那官员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林,朗声道:“本官兵部侍郎王在晋,受尚书孙大人所托已候你多日!” “末将怎敢让大人等候,恕罪恕罪!”杨林嘴上谦虚道:“末将斗胆,请问何时上殿面圣?” “正是因为圣上要急着见你,所以孙大人才派出数波使者寻你,勒令你率部尽快赴京。”王在晋对杨林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侃侃而谈道:“这几日孙大人正在宫中陪伴圣驾讲读,让本官在衙中等候你。现今辽东建虏势大,气焰不仅嚣张,而且辽东各地悉入敌手。因此孙大人力荐你和所部奔赴辽东御敌。今日你暂且休息一晚,明日早朝便上殿面圣!” “是,大人!”杨林听罢才明白王在晋为何要亲自出来迎接自己,还有那小吏为何要惊讶了。原来是皇上要急着见自己,命令他们等候。看来自己给皇帝的印象不错啊。 “还有,上殿面圣乃大事,你回去后要好好思量。切不可有疏忽之处。”王在晋的意思是你回去要好好想想皇帝有可能问什么,别到时候答不上来丢人。 “多谢大人提醒,末将必不负大人期望!”杨林向王在晋拱手道:“末将斗胆,额外求大人一件事!” “何事?你尽管说来,本官竭力满足你!”王在晋很大度的道。他开始没料到杨林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现在暗赞这小伙儿长的不错,看上去果然有后起之秀久经战阵的气势。 “末将所求之事,就是请大人将建虏自反叛之日起的所有战报借给末将。末将要秉烛夜读,细思破敌之策!”杨林诚恳的道。他前世没深入了解过建虏,直观的印象也是来自影视剧的内容。 王在晋闻言想了想,道:“好,你果然与众不同!大军未动,竟深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道理。此事本官应了,这就叫人把所有的战报借给你!来人,速去将所有有关建虏的战报交给杨总兵!不得有误!” “是,大人!”王在晋身后的几名官员急忙躬身施礼,转身奔回衙署内,不多时便捧回了数个大木箱。 “如此就多谢大人了!”杨林看了看那些木箱道:“现今时间紧迫,末将这就回去阅看这些战报,还请大人海涵末将未入衙内拜见的失礼之处!” “杨总兵不必多礼,本官也知时间紧迫,岂会怪你?你快些回去阅读这些战报,明日寅时在午门外侯旨觐见!切记,万不可耽误了时辰!”王在晋提醒杨林道。 “请大人放心,末将决不能耽搁了时辰!”杨林道:“末将这就回去阅读战报,为明日面圣时做准备!” “好,快去吧!”王在晋看着杨林命人抬起木箱后打马离开,暗自松了一口气。杨林总算来了,否则万岁还得一天一遍的派人来问。 京城中有专门给来自各地官员歇息住宿的驿馆,杨林寻了其中一处安静之所,随后便关上房门仔细阅读战报。他一边读一边写,样子极为专注,就连吃饭也忘记了。 关海为了不让旁人打扰杨林和保证他的安全,他搬了一条长凳放在杨林门前,亲自领着几名把总守在门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驿馆的房中已经掌灯。而杨林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一卷卷的战报,饭菜放在他身边已经热了好几回了,他却一口也没有吃。他坚信,即便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有致命的弱点和规律,而这些弱点和规律就隐藏在这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时间紧迫,只能大略的看看。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现在已是夜静更深的午夜了。关海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望着杨林房中那一直跳动不熄的烛光叹息了一声,从未见过总兵大人如此专注的阅读关于敌军的战报。即便面对奢崇明、安邦彦的优势大军也没见他怎么放在心上。大人也是,管他什么建虏和八旗的,狠狠打就是了。何必费这心血? 当丑时中刻的梆子响起不久,关海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杨林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精神焕发信心百倍的向关海等人笑道:“更衣,我们去午门!” 在古代,官员上早朝绝对是个苦差事。明朝的官员更是如此。他们一般天不亮就要起床,时间大概在寅时,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然后穿过大半个京城赶往午门。等到清晨五点左右,按鼓楼的鼓声依次排好队入殿开始早朝。 杨林换上官服,率领十几名骑兵来到午门前。只见这里早已汇集了各个官署衙门的官员,他们随从手中的灯笼照的周围亮堂堂一片。许多官员耐不住寒风来回活动着身体。更有许多官员聚在一起闲聊。 杨林让关海和其他人先回驿馆休息,然后自己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反复思量战报上的那些建虏的行动规律。 没多长时间,王在晋在几名随从的陪伴下来到杨林面前,借着灯笼的光亮,可以看出他睡得不错。 “大人好,末将参见大人!”杨林拱手施礼,不想却被王在晋制止了。 “此处人多,不要这些多余的礼节。”王在晋的声音放的很平缓,又向四周看了看到道:“本官怕你耽误时辰,命人去叫你,不料你却比本官来的还早。嗯,如此甚好!” “末将不敢忘大人白天时的提醒,所以便早来了。” “那些战报可曾看完?是否有所收获?”王在晋还是担心杨林年轻,怕面见皇帝时出什么差错。 “回禀大人,末将只是大略看了看。若不是时间紧迫,末将定要将所有战报看完。不过还好,末将秉烛夜读略有心得。”杨林很谦恭的道。王在晋毕竟是兵部侍郎,正是自己的上司,礼节和态度缺了可不行。 “好,一会儿面见圣上时不要害怕,尽管直说!孙阁老和首辅叶大人对你很器重,万不可让他们失望!”王在晋这个人在历史上是很有军事才能的,在经略辽东时更是深入透彻的分析了形势。他与孙承宗和叶向高一样,极为看好杨林这位在西南平叛中极有威名的年轻将领,对他实行的那一系列平叛方略大为赞赏。认为他是百年难遇的名将之才。唯一不足就是他杀戮过重。 “大人用心良苦,末将记下了!”杨林始终是一副谦恭的模样。他知道,在这些老头面前装的越有礼节越好。 王在晋又与杨林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讲西南的平叛经过和得失。便听得鼓楼上的钟声响起,王在晋又叮嘱杨林几句,然后便站在百官中列队上朝。 一眨眼的功夫,在午门前等候上朝的官员们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杨林和官员的随从们等候在外。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大亮,时间迈进到了辰时初刻。杨林暗自庆幸自己来时吃了饭,否则现在得饿爬下。 正当杨林暗自庆幸的时候,却听到一连串从紫禁城内传来的唱诺声:“传——,成都总兵、平蛮校尉杨林觐见——!” “传——,成都总兵、平蛮校尉杨林觐见——!” “臣——成都总兵、平蛮校尉杨林遵旨!” 杨林知道这是让自己上殿了,口中一边应诺,一边掸掸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向午门内走去。 从这一刻开始,纵横辽东无敌手的后金奴隶主贵族们,将遇到他们生平以来最为强劲和极度危险的敌人。 第七回 太和殿君臣答对 紫禁城真大,依然是那样的金碧辉煌,不愧是皇家所在之地。这是杨林进入午门后第一个感觉。他目不斜视,阔步向太和殿走去。路两旁值守的禁军官兵用好奇和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他,没想到威震西南的平蛮校尉竟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杨林来到太和殿门前,这里是皇帝和大臣们早朝的地方,立刻有大汉将军上前仔细搜了一下身,确定没有武器后便让门前值守的太监把他引进殿内。 这里就是大明帝国的心脏,真是威严气派。今日终于可以见到相传喜欢做木工活的天启皇帝了,也不枉自己重生一回。 杨林抑制住紧张兴奋的心情,垂头躬身来到御前朱犀之下跪倒叩拜,口中朗声大呼道:“臣成都总兵、平蛮校尉杨林觐见吾皇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皇帝朱由校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稳坐在龙椅上,从杨林进入殿门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杨林。当他发现杨林也是年轻人后,心中一种同龄人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杨爱卿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爱卿的样子!”天启皇帝毕竟是皇帝,他的语气中依然有一种威严存在。 “谢吾皇陛下!臣失礼了!”杨林起身抬头,向龙椅上望去。那就是天启皇帝,一位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他的相貌说不上有多帅,但却生的面堂白净,眉目清秀。一身得体的黄龙袍尽显富贵尊严。 “杨爱卿川黔平叛,擒斩贼目甚重,朕闻此极为欣慰!”天启皇帝微微一笑又不失威仪的道:“朕又闻孙爱卿、叶爱卿和朱爱卿等对你极为赏识,所以下旨让你率部进京。今日朕见爱卿不过双十年华,却威震西南,甚好!” “陛下过奖,臣愧不敢当!”杨林忙低下头躬身道:“为陛下和朝廷解忧乃臣分内之事,不想却被陛下和朝廷屡屡褒奖,臣汗颜!臣自责未将贵州逆首安邦彦、安邦俊、安效良三人缉拿回京,实在是有负陛下期望。臣惶恐,难辞其责也!” 杨林这些话说的很谦恭,完全是肺腑之言。在这个时代,想生存下去必须融入这个环境。就如这面圣一样,你不跪倒叩头山呼万岁,那么等着被砍脑袋吧。 “杨爱卿不必自责,也不必惶恐!朕知道你担心川黔贼势复反,但现今贼势已不足挂齿。朕已命朱燮元、王三善和闵洪学三人集西南数省兵力围剿安邦彦和安邦俊等逆首,所以你尽可放心,朕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杨林闻言一愣,这就是被史书贬的一无是处的天启皇帝?看他这几句话和其中的气势,完全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啊。甚至有中兴之主的雄心在里边。天启皇帝,你若是能多活几年,辽东建虏何以能趁大明内乱篡夺我汉人江山? “臣谢陛下对臣宽宥之心,臣无言以对,唯有以死报效陛下隆恩!”杨林再次跪拜在地,眼角还趁机流出了几滴眼泪。这眼泪不能不流,这是表示自己忠心的绝好机会。 “杨爱卿不必如此,快快平身!朕最见不得男儿流泪!”天启皇帝摆手道。还是同龄的大臣好,几句话就把他的心笼络住了。不象那些老头一样鬼心眼儿极多。 一些大臣见状却皱了皱眉头,暗道杨林这小子年纪不大,办事说话却圆滑老辣,对皇帝流眼泪不仅表示了忠心,更能获得皇帝的另眼相看。这小子看来不简单。 “谢陛下!”杨林站起身擦了擦眼泪道:“臣自接到陛下圣旨,便率部昼夜兼程奔赴京师,不料几日前连降大雪耽误了时日,臣擒获的贼将安若山、安阿成等人还要等上几日才能押到京师。否则臣亲自将这些叛逆押入京城,以彰显吾皇盖世之武功!” 大臣们一听这话几乎全明白杨林的意思了。他这是在自夸如何听命于皇上啊,最后还不忘了捧皇帝一下,换谁也得高兴啊。这小子,难怪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升到一城总兵的职位。 天启皇帝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喜好军事是天性。他听杨林这么说,面上虽没表露出来,但心里很高兴。 “杨爱卿的心意朕知道,朕心领了!朕让爱卿率部赴京,一是要见见你;二是要看看镇远营的有功将士;最后便是让爱卿率部奔赴辽东以御建虏!”天启皇帝看了看杨林道:“朕方才闻兵部王侍郎说你昨日到京没有休息,反而借阅所有关于建虏的战报,朕闻知甚慰!爱卿对朝廷忠贞由此可见。朕知你骁勇善战,奇计迭出,今日便想听听爱卿对辽东建虏的见解!” 杨林知道说了半天,皇帝的真正用意已经出来了,就是要看看自己的水平,是不是能够值得委以重任。 “陛下,臣借阅所有建虏战报确有此事。”杨林挺了挺胸道:“臣秉烛夜读,虽只是看了大略,但臣已略有心得!” “哦?爱卿有何心得?速速讲来!”天启皇帝闻言向前探了探身子,他要听听杨林有何与众不同的观点。 “臣遵旨!”杨林向天启皇帝深施一礼道:“臣认为,辽东全境已尽入敌手。所以为挽回败局,应政事兵事并用,两者缺一不可!政事当以聚拢人心为主,重树朝廷威望信义辅之!如若人心不齐威望不在,即便朝廷再派军百万也不能成事!” “依爱卿所言该如何聚拢人心?又该如何重树朝廷威望信义?”天启皇帝一愣,杨林的观点好奇特,一名武将竟能想到政军并用,真是不容易。 “臣思,建虏为何能屡战屡胜?其中最主要一点便是能及时获得情报。而提供给建虏情报的又以我汉人居多。这些人多为布衣百姓,居于各地。但他们何以能胆大到冒着砍头的危险为叛逆提供情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自身出现了疏漏和错误!”杨林这是直言进谏了,什么得不得罪人的根本不考虑了。现在没有什么比阻止建虏崛起的事情更重要的了。 听杨林这样说,不仅是天启皇帝,就连大臣们也惊呆了。孙承宗站在大臣们的队首,闻言暗中握了握拳头。杨林小子,说得好!几句话便说明了问题所在,不枉老朽器重你一回! 内阁首辅叶向高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一般早朝的时候都愿意半醒半闭着眼睛。他听杨林这样说,眼睛却是猛然张开。这个小伙子真敢说啊,这不是把朝廷在辽东以前做的一切都给否了吗?更得罪了一些经略过辽东的大臣。不过也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朝廷是应该反思自己的存在的问题了。看样子,如果陛下因此发怒,老朽还得帮你一回。 天启皇帝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辽东局势败坏的根源。认真思索片刻后道:“爱卿接着说,朕要听你的心里话!” “陛下,臣认为,若想弥补我们在辽东自身存在的疏漏和问题,当以百姓温饱、官兵足饷、刑罚有据和消弭贪墨十六字即可!这也是重树朝廷威望信义的关键所在!只要我们把这十六字做好,假以时日,人心自然聚拢!”杨林见天启皇帝没有什么怒容,继续朗声道:“人心聚拢后,百姓方有保家卫园之情;官兵方有死战沙场之志!这就是臣所言的应在辽东实行的政事大略!” “嗯,那么又如何在辽东行兵事?”天启皇帝现在很惊讶杨林以武将身份能懂政事,这样的人真是不多见。 “陛下,臣阅有关建虏战报,发现其用兵多为秋冬和初春之际,也正是其马壮膘肥之时。其每次用兵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但最长绝不超过半年,剩余时间便是其修养生息时间。此为其第一软肋;建虏每次用兵表面上看似屡出诡计极善用兵,但臣发现其每次用兵一般多在五百至六百里范围内,也就是说建虏的粮草给养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月。如果用以战养战的法子,建虏的给养也不会超过三个月,其每到秋冬初春用兵,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抢粮,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此乃其第二软肋;其每与我军野战时,采用的俱是速战速决的法子,时间最多不过十余日。而其全军撤退时各部参差不齐,夺得人口牲畜的建虏此时军心涣散,只想着回去分享战利品,此其第三软肋;建虏每当攻城或正面交手时,多以各族杂兵先行冲阵,以消耗我军兵力和士气,随后其女真兵才最后压上,其用意就是要保证本族人丁不受损失,此乃其第四软肋;建虏手下治理地方的官员多为汉人,这些人能投奔建虏,除了被强迫的,剩下的便是为了荣华富贵之徒,此乃其第五处软肋;建虏之军虽多马,但其并非全是骑兵,他们更多的是用马来行军,到达战场下马步战,此乃其第六处软肋;建虏自反叛朝廷之日起,其一直活跃于赫图阿拉东、南、西三面,北面至黑龙江的广大土地却极少涉足,防守也是极为薄弱,此乃其第七处软肋。臣认为,以上建虏七处软肋如果让臣来谋划,臣不敢说令其全军覆没,但伤其筋骨重创其元气,将其困在原地还是能做到的。七处软肋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建虏不论如何征战,几乎都要在春夏两季休养,此时正是其最为脆弱之时,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雄鹰飞在天上时叫雄鹰,落在地上时它就是一只老母鸡!” “好形象的比喻,爱卿一席话让朕很受听,更让朕深思。建虏存在这么多弱点,朕的大臣们竟然没有一人觉察,真是令人汗颜!”天启皇帝极为惊讶的看着杨林。他没去过辽东,竟能从战报上总结出这么多建虏弱点。 杨林见天启皇帝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知道引起了他的兴趣,便道:“建虏为半农耕半游牧之族,这就说明他们持久战力不强,半年征战是他们最大的极限,否则他们将无越冬之资。而每次征战,其必尽起族中精壮,只留老弱之军防守老巢。其族人丁有限,每死伤一人,其势便缩减一分。别看他们四处掠夺人口牲畜,壮大实力。可在臣眼里,只要我们谋划得当,这正是分化瓦解他们的良机。建虏既然能在沈阳以蒙古人为内应夺城,那么臣认为我们一样可以用汉人做内应夺取赫图阿拉!” 这时吏部给事中刘弘化出班喝斥道:“好大的口气!当年萨尔浒之战,十二万大军也没有剿灭建虏。你一个小小的一城总兵竟敢夸下如此海口?真是狂妄至极!陛下,臣请治杨林信口雌黄、目无尊上、空谈误国之罪!” 杨林见有人出来弹劾自己,心中顿时把他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回敬道:“这位大人说得好,末将是在空谈。遗憾的是末将未与建虏交过手,还真不知道建虏的底细。莫非大人清楚建虏的底细?或是与建虏在战场上正面厮杀过?不妨趁此点拨末将一二,也好明正视听!” 杨林这话绵里藏针,看似绵软平常,但其中却字字刀剑,将这些喜欢党争的大臣的空谈本性揭露的一览无余。 “你……”,刘弘化被杨林揶揄的面红耳赤,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手指着杨林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爱卿不要插言,朕想好好听听杨爱卿应对建虏的方略。你们其他人也不要随意插言!”天启皇帝想笑,但是又不能笑。暗道杨林不仅打仗厉害,嘴上的功夫也是一流。 孙承宗和叶向高几乎同时向棚上看了看,刘弘化你这不是自找没趣吗。怎么样,被一个后生当众挖苦了吧? “陛下,臣就以方才这位大人说的萨尔浒大战为例,大致说几句。”杨林看了看暗中为自己树大拇指的王在晋,继续道:“辽东气候苦寒,是我军败于萨尔浒的首要因素之一。以沈阳为界,越向东北越冷。朝廷官兵多为山海关内人士,不适应辽东酷寒。臣看战报说,辽东严寒季节大雪覆盖,百里无人烟。我军士卒手脚不能活动;鞍马皆被冻结;刀枪弓弩尽凝冰霜,在战力上大打折扣,不能抵御建虏冲阵。再加上辽东地势复杂,丘陵、平原与山地相叠,利于建虏骑兵驰骋隐匿,导致我军屡败。所以臣认为,我们若想在辽东与建虏一争高下,当以招募辽东百姓从军为主,也就是孙阁老以前所言的‘辽人守辽土’之策。萨尔浒之战,我们自己的错误是主因,气候和建虏是次因,两者相加才致我军大败。并非建虏如何善战也!” “好!说的有道理!”孙承宗忍不住大赞道:“杨总兵未去过辽东,仅通过战报便能得出如此心得,难能可贵啊!” “谢大人夸奖!”杨林脸一红,我前世便是辽东人,不熟悉那里情况岂不是白活了。他向孙承宗施了一礼表示感谢,随后继续道:“应对建虏,除了臣以上说的那些,还有一点极为重要,便是大军未动,细作先行!” “嗯?爱卿此话怎讲?”天启皇帝现在很兴奋,杨林啊杨林,你所说的朕都是第一次听说,太好了,看看你接下来怎么说?他不顾大臣们各异的神色,向一旁的魏忠贤道:“忠贤,为杨爱卿赐座!杨爱卿说的这些让朕很是新奇!” 大臣们一看完了,这个早朝要等到什么时候结束啊?这些大臣也怪,天启皇帝做木工活的时候他们哭天喊地的劝谏皇上要理政。如今皇上理政了却想着要尽早结束早朝。如今他们见杨林被皇帝赐座,一些人的红眼病又犯了。 “谢陛下赐座!”杨林坐在椅子边上,没敢坐实。顺便瞄了一眼魏忠贤。擦,魏公公长的真是很和善啊,慈眉善目的。看着也不是那种大奸之徒啊。不过很遗憾啊老魏,你在后世的名声可真不好啊。 “细作先行,说白了就是广布眼线于各地,全力收集建虏情报。官军在辽东为何屡败?主要之一就是建虏有眼线和细作混在我们当中。每当我军出征,他们总能提前知道我们的部署和动向,这是大军作战最为忌讳之事。所以为了今后战事顺利,我们必须要派出大批眼线和细作,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否则我们没有情报来源,就犹如盲人夜行,处处被动挨打!臣在贵州时,便由军中派出大批便衣侦缉队混于民间,既震慑敌蛮又收集了敌方情报,这才能让臣转战千里屡战不败!” “好!”天启皇帝闻言几乎都要拍手称快了,他异常高兴的道:“朕没看错爱卿,爱卿所言令朕耳目一新!爱卿说的派出大批细作之事,朕准了,待退朝后便让东厂着手谋划!” 孙承宗、叶向高、王在晋等大臣虽不能象皇帝那样夸赞杨林,但暗中也是连挑大拇指。难怪皇上比喻他是霍骠骑,看来比霍骠骑还要有谋略有能力。这小伙子不简单,好! “吾皇圣明!”杨林急忙逢迎道:“陛下,辽东虽然酷寒。但臣看战报,说一年之中冰雪覆盖时间竟达半年之久,不利于我军兵马通行。萨尔浒之战,就是由于我军各部行军缓慢步伐不一,被建虏各个击破。臣为此苦思半夜,忽想起有一物可解决此困难。为此臣画了两份草图,请陛下过目。” “是何物能助我军行军便利?”天启皇帝一听是新奇的东西,精神不免大振,接过魏忠贤转呈上来的图纸仔细看起来。 杨林解释说明道:“陛下,第一张纸画的那个四方物体官名曰雪橇,俗称爬犁,在冰雪上行驶飞快便利。即可以用骡马牵引又可以人力推拽,是我军在辽东行军作战不可或缺的好物件。第二张纸上所画之物名曰滑雪板,也叫单板滑雪板。将此滑雪板绑缚在将士脚下,其能在冰雪覆盖之地行进如飞,尤其是在丘陵山地之处,其行进速度比战马疾驰还快。是我军在冰雪上追敌和进行奇袭的利器。” 天启皇帝看着图上画的雪橇和滑雪板,做木工活的瘾立刻上来了,神情激动得道:“爱卿真乃大才,竟能画出如此逼真的物件来。这两个物件的草图归朕了,朕一定能按图做出来!等朕做出实物后,朕一定要让将士们用它们歼敌!” “吾皇英明!”杨林趁机逢迎一句,接着道:“臣认为,建虏反叛不可怕,怕的是他们团结起来抱成团。所以必须对他们实行分化瓦解之策。以臣见,陛下可先下一道旨意于天下,除了逆首努尔哈赤和他的子弟外,其他人只要投降朝廷,一律可赦免死罪!这样就可让其内部离心离德,互相猜忌!陛下再下一道旨意,在努尔哈赤已死的弟弟舒尔哈齐身上大做文章,追封其为建州右卫指挥使,令其子孙世袭,以此来挑拨其后人与努尔哈赤的关系。这种关系搅得越乱越好。陛下再下第三道旨意,收录投降建虏的原朝廷官员于其中,称只要在战场上投降反正,杀叛逆头目者,不仅赦免死罪官复原职,还可因功受赏。臣坚信,只要陛下这三道旨意下达,建虏内部必生嫌隙!对待投降过来的人,等平定建虏后,陛下可随意处置。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分化削弱建虏!” 好一条毒辣的挑拨离间之计!这是包括天启皇帝在内和所有大臣们的共同看法。杨林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狠毒的计谋,看来建虏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好,朕就依爱卿所言,下这三道圣旨!”天启皇帝大笑道:“诸位臣工看看,这就是朕的霍骠骑!杨爱卿不仅能征善战,更是善于用计,乃我大明武将典范!” “陛下,臣还有话说。”杨林现在是准备把对付建虏的方略全说完,否则出关以后就不知何时能见到皇上了。 “建虏如今势大,其为何不敢南下攻打山海关等地,最主要的是他们怕一个人——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毛将军!”杨林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副辽东地图,在两名太监的帮助下展开,指点着上面道:“毛总兵自镇江大捷后,率部坚持于敌后,时刻威胁建虏背侧,其所处位置正是战略要地。建虏想南下就要考虑毛将军的威胁。所以臣厚颜,愿率部出山海关,与毛将军遥相呼应,彻底封死建虏东西出路!达到拖死、饿死、耗死建虏的目的!” “嗯,爱卿与毛爱卿同为朕的爱将,这是不容质疑的。可爱卿出山海关后如何应对建虏大军?”天启皇帝不是傻瓜,他还是要看看杨林的具体安排。 “陛下,建虏对我大明用的是蚕食方法,就是慢慢的一步步的占据我们的国土。所以臣以同样的方法回敬他们,此战法曰反蚕食!臣有两点打算,一是积小胜为大胜,分派各部化整为零掠夺其人口,焚其物资,坏其庄稼。所俘建虏嫡系士卒俱将其变为残废,然后放他们回去,这样他们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消耗建虏粮食,逼着建虏落进臣为此而设的计谋当中;二是在宁远一带建一坚城,这样一可做为山海关和京师的屏障;二可做为臣在辽东的落脚点。臣率部来京路上,曾招募收留一万三千余流民,臣就是打算用这些流民先在臣的坚城周围建立村落,而后逐步扩大至整个辽东。这些村落相距十里或二十里不等,以结寨的方式自保。同时从军中抽调官兵组织其进行训练。忙时农耕,闲时训练。敌来则闻警而动,敌去则保境安民。又可从中择其青壮补充兵员。这样一来不仅可减少关内流民数量,更可稳定朝廷的根基。臣在山西老家的表弟正在种植产量高的番薯和玉米等物。臣也准备在辽东予民播种。这样臣部的粮食就有了来源,不仅可自给自足,反而可将多余的囤积下来以备灾年。” “杨爱卿啊杨爱卿,朕与你君臣二人虽是初次见面,但爱卿所言俱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如今辽东尽入建虏之手,爱卿征尘未洗又要以数千人马和万余百姓去最危险的宁远一带建城屛护京师。朕无言藉慰,准了!”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林急忙跪倒叩拜。这等于皇帝给了自己向辽东移民的权力。 天启皇帝又道:“朕素闻爱卿极善练兵,营下将士多为降卒和官军战俘组成。爱卿回去后好好歇息几日,朕择日要去看望镇远营的这些将士们!” “臣先替麾下将士谢陛下隆恩!”杨林又跪拜在地道:“祝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回 镇远精骑先出关 杨林在太和殿与天启皇帝答对后回驿馆休息。一进房间,他倒头便睡。关海见杨林如此疲劳不忍心打扰他,又是亲自彻夜守在门外保护他的安全。 杨林这一睡就是三天两夜。这一年来他太疲劳了。先是在川黔转战,期间历经数场大战;后是率部北上进京,一路上也不曾好好的休息过。如今觐见天子完毕,他的神经顿时松下来,不由自主的酣睡不起。 当杨林醒转过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鸟雀在枝头上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他拍了拍脑袋,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随后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个干净。 杨林使劲抻了个懒腰,然后活动了下手脚,打开房门一看却呆住了。只见关海坐在长凳上背靠着墙壁,身边放着他的那柄大刀,身披的斗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正闭着眼睛在打盹。 杨林见状心中不禁感动万分,知道关海这是一直在为自己把守房门。他轻轻回转房间,然后抱着一床棉被回来,准备为关海盖上。不料关海听到动静,抓起身边的大刀大呼道:“谁?” “是我,关兄辛苦了!”杨林满含歉意的道:“没想到我睡觉竟让关兄为我把门,惭愧惭愧!” “大人,你醒了?”自从杨林升为守备后,关海便把对杨林的称呼改了,以显示对他的尊重。虽然杨林数次反对他这么叫,可他依然坚持。 “关兄,我睡了多久?”杨林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的关海,心中更是感动愧疚不已。 “三天两夜了。”关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大人太累了,所以我告诉其他人不得打扰你。这期间兵部来人说,镇远营出关所需军械尽可去兵部衙门领取;还有孙大人派人来说,让你醒转后去他的府上一次,商讨皇上观军和镇远营出关事宜;皇上这期间也派人传达口谕说,大人在川黔实行的那些政略于国于民有利,更让叛逆无再生之壤,所以让你尽可安心。另外还说,我军筑城物资可向工部、户部领取。” “如此甚好!我这就洗漱,然后去孙大人府上。”杨林正要招呼杨虎打水洗漱,关海却又道。 “还有,隋将军和萧先生他们于昨日下午到达京师,招来的那些灾民也一并安置在郊外。萧先生说,到各处购粮的人已经回来了两拨,采购的粮食不多,但绝不会饿死。现在就等山西那边把粮食运过来。” “嗯,不错!”杨林道:“关兄,一会儿还要麻烦你一趟去找子骏他们,将我房中桌上所列的那些军需清单交给他们,让他们尽快按上面的要求采购。” “好的!”关海点点头道:“不知大人觐见陛下可否顺利?” “还好。”杨林将那天上朝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引得关海满面欢喜。 杨林洗漱后简单吃了些饭,随后便带着杨虎等几名随从去孙承宗府上。 孙承宗退朝后正好在家,他得知杨林来访后,便让管家把他引入客厅等候。 杨林坐在客厅中打量着室内的各种装饰,正在专注的看一幅山水画的时候,孙承宗身着便装由屏风后的旁门来到屋内。 杨林直到这时才好好打量这位名传千古的老人。只见孙承宗浓眉朗目,颌下一绺浓密的灰白胡须,身形高大,走起路来平稳有度,一看便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末将参见尚书大人!”杨林上前施礼。孙承宗孙大人,小子以往都是在书中或是影视剧中看见你的形象,今日竟见到您本人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杨总兵不要多礼,请上座!来人,看茶!”孙承宗向椅子一指,随后便先坐了在主位上。端起丫鬟奉上来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道:“前日我派人去驿馆,回报说你正在酣睡。老朽知你一年多来转战川黔,戎马生涯颇为艰苦。疲劳过度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也未再让人去催你。” “多谢大人体谅!末将今日醒来便直接到府上叨扰,实在仓促了些。但末将和所部出关在即,不得不如此。还望大人海涵!”杨林躬了躬身,态度极为谦恭。这种谦恭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是一种对英雄人物真诚崇敬之情,毫无虚假在里边。 “国事优先,老朽焉能挑礼?想必你也知道了,老朽让你来一是问问你对皇上阅军之事如何安排;二是要与你商量出关后在宁远什么地方筑城,又怎样布置防务等事。你不妨尽管说来。”孙承宗又抿了一口茶。他对杨林那日的太和殿答对很是满意,现在就要和他商量具体细节。 “大人,如此末将就直言了,那就先说筑城之事。”杨林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辽东地图,指点着道:“末将认为,自广宁大败后,辽东之地尽失。为稳定局势和收拢人心,确保山海关和京师不暴露在建虏兵锋之下,末将准备在这里筑城……” “嗯?你要在烟台河以南筑城?”孙承宗一愣,道:“这里地势空旷,利于建虏骑兵驰骋,不是上选之地!” “大人所说不假,这里确实利于建虏骑兵驰骋。但是有一利便有一弊。大人请看,末将筑城之地北有烟台河,西有青龙河,东有大海。建虏若想南下,须先经宁远和沙后所,然后才能渡烟台河。他们骑兵虽众,但是在这三面临水之地,他们将施展不开阵势。末将正好可以用奇正结合之计破敌。” 杨林又指着地图上的宁远和沙后所道:“末将筑城之地与这两处连成一线,相距不到百里。即便建虏大军来攻,我们这三地可互为犄角,闻警而动。这就等于为山海关和京师又多加了一层屏障。更重要的是,此处离海岸不到六里处有座小海山岛。此岛虽不大,但末将准备把它变成第二个觉华岛。不仅要在上边囤积粮草,更要把它变为要塞,引建虏来攻。如此末将就可设计,让建虏知道我们的粮食不是那么好抢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容老朽想一想。”孙承宗捻着胡须思索着,过了片刻道:“然后你打算怎样做?难道就等着建虏来攻?” “大人,末将那日与陛下说的是把筑城之处变为在辽东的落脚点,绝不会坐等建虏来攻。”杨林抿了口茶后继续道:“据末将推断,建虏获得广宁大胜后定会忙于稳固内部统治,分派官员治理夺占的土地,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南下。末将就要利用这个时间修筑坚城,同时招募流民训练军队。等末将一切就绪后,便要一步步的实行那反蚕食之策。” “那么你需要多长时间筑城和训练军队?在这个时间里,建虏稳固所占之地后岂不是更难对付?”孙承宗担心时间过长,建虏会乘机发展壮大。 “大人放心,末将推算过,筑城时间快则大半年,慢则一年,但绝不会超过一年。在这个期间,末将将派精锐将士深入建虏腹地进行袭扰,让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我们筑城。更不能让建虏过安生日子!”杨林在地图上指着道。 “嗯,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么老朽同意你的想法。就选在烟台河南岸筑城,从背后支援宁远!”孙承宗点点头道:“那么接下来说说关于皇上阅军之事。今日早朝时陛下已将日期定下,就在十日后,你回去后要好好准备一番。” “请大人放心,末将麾下将士在川黔转战时也未曾荒废训练。”杨林躬身道:“将士各项考核绩效优良,随时恭候陛下和大人检阅。这一点,末将不敢托大!” “那就好!”孙承宗看着杨林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安排去吧!陛下阅军之后,你部既北上出关!” “末将遵命,必不辜负陛下和大人期望!”杨林躬身施礼道。 从孙承宗府上出来后,杨林便回到驿馆歇息。第二天,他直奔京郊大营,在这里见到了隋德刚和萧文远等人。他也不与众人多客套,直接开始安排迎接皇上阅军事宜。 在这个期间,杨林又去兵部、户部和工部联系领取军资器械等事情,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即便这样,他也没忘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向辽东派遣先遣人员。 数天后的清晨,镇远营所在的校场上,五百名骑兵在关海的统领下整装待发。在初露的霞光中,骑兵队前那面朱红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行大字——镇远营辽东先遣队!他们是杨林手中唯一的骑兵部队,几乎历经了川黔平叛的所有战役,可以说是镇远营中精锐的精锐。 骑兵们身穿新赶制的迷彩斗篷,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和棉靴,内穿骑兵罩甲,马鞍上斜挂着骑兵连弩和长枪,腰间悬着寒光闪闪的雁翎刀,精神抖擞的挺胸肃立。他们身旁的战马不时的打着响鼻,仿佛等不及出关了一般。在一些骑兵的马鞍下还挂着鸽笼,这是他们向后方迅速传达消息的重要手段之一。 “为即将先行奔赴辽东的将士们,上酒——!”杨林大喝一声。他雄姿飒爽一身戎装,神情激动的注视着这些部下们。 随着一阵酒坛被开启的声音,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味。不到片刻,骑兵们手中的酒碗都被斟满了酒。 “将士们先行出关一步,我等几日后随后便到!”杨林说到此处将酒碗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此去辽东,不畏凶险!天下精锐,唯我镇远!干——!” “此去辽东,不畏凶险!天下精锐,唯我镇远!干——!” 五百骑兵豪气干云的大声齐呼,言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上马,出发!”关海大喝一声,随后向杨林一抱拳:“末将先行辽东一步,大人多保重!” “关兄多保重!要说的话早已说完了,你我兄弟辽东再见!”杨林向关海回礼道。 隋德刚在一旁也向关海抱拳道:“预祝关兄一路平安!” 关海哈哈一笑,大声道:“此去辽东,不畏凶险!天下精锐,唯我镇远!走了,驾!” 第九回 骠骑率部赴辽东 天启皇帝除了在初春去京营看了一次会操外,其余时间一直深居在宫内。所以他这次要去镇远营阅军,可把各部的大臣们忙坏了。又是挑选良辰吉日;又是安排随驾人员;又是勘察路线;又是安排吃喝用度。总之大大小小的事情既多又繁杂。 杨林为了准备迎接皇帝,一边安排人搭建阅兵台等物,一边组织部下进行训练。为了防止建虏在京城中的细作刺探镇远营训练内容,他在方圆五里内布置了明哨和暗哨。尤其是在一些海拔高的山上,他专门派人在那里监视。以致建虏细作在给关外的情报中无奈写道:“杨林甚警,情不得知!” 天启二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天启皇帝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京郊大营的镇远营驻地。 杨林、隋德刚等人早已在营门外列队等候。他们一见皇帝的圣驾到来,立刻上前跪倒参拜。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爱卿和诸位将士平身!”天启皇帝今天的心情不错,他在一眼就看到了营门上一副巨大的红色对联,上面写着“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横批“吾皇万岁”。 大臣们也看见这副对联了,暗道这对联写的不错啊,把臣下对君上的忠诚之情完全浓缩在这十四个字当中,读来令人唏嘘感慨不已。 “爱卿,这对联是何人所作?”天启皇帝看着对联心潮澎湃,向杨林问道。 “回禀陛下,是臣所作!”杨林躬身施礼道。暗说洪承畴啊洪承畴,你别以为老子用你的对联是敬佩你,我是可惜这副对联被你狗日的糟蹋了。所以这著作权就归我了。 “爱卿的忠心朕明白了。”天启皇帝极为感慨的道:“朕听闻你那日早朝后连睡了三天,朕知道你这是累的。朕口谕,爱卿要保重身体,朕还有许多事情要爱卿去完成。” “多谢吾皇厚爱,臣定当肝脑涂地报陛下知遇之恩!”杨林跪地叩首道。皇帝是大老板,千万不能得罪。不要吝啬任何礼节和言语,这样做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随后杨林又引着天启皇帝和大臣们向营内走去。只见清水洒扫红毯铺地的营区洁净异常,一队队的官兵军容严整威武雄壮,全副武装挺身肃立。只见他们的队伍横成直,竖成线。无论从那个方向看都是如直线一般整齐。隐隐中透着冲天的傲气和杀气。不经过多次战火锤炼的队伍绝没有这样的气势,一看就是百战精锐。每队前都有随风飘舞的战旗标明他们的建制,如镇远刀牌队、镇远斥候队、镇远神射队等等。 兵部尚书孙承宗、侍郎王在晋、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惟贤等一些知兵事的文武勋贵见镇远营如此军容,不禁暗赞。仅以军容来看,大明精锐非镇远营莫属。再看这些官兵面上的神色,完全充满了豪迈、骄横和自信,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不经历多次血战的部队绝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神情。 天启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每路过一队官兵,那队官兵既跪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校场上整齐嘹亮的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这让天启皇帝心里既高兴又激动,不断称赞杨林练军有方。 孙承宗极为细心,他路过一名士兵时伸手将其腰刀拔出,然后仔细查看锋刃和刀身。如果士兵保养武器不善,那么武器上会有锈迹、裂纹和污垢。结果这名士兵的腰刀不仅明亮如镜,而且刀锋锐利。他将腰刀还给那名士兵,然后来到队中深处,接连查看数名士兵的武器,结果个个完好无损,锋利异常。他又查看士兵的弓弩甲胄,结果也是养护良好没有破损。他知道,没有长时间的保养,武器装备的状态绝不会这样优良。 剩下的大臣们对行伍之事懂的不多,他们纯是以外行的眼光看镇远营的队伍。一见这队伍四四方方的列着阵势,就觉的不论在各个方面,镇远营与其他官军不一样,就是一个好。更有一些大臣竟吟起了唐诗宋词中一些关于军伍的诗句,来抒发感情。其实他们那知道杨林这些官兵历经川黔平叛,有近一半的人是军官之职,完全就是大明帝国的一支军官教导大队。素质和战斗力岂是寻常官军能比的? “陛下,请您上座。”杨林谦恭的将天启皇帝让到早已搭好的一处阅兵台上道:“臣将为陛下和各位大人展示镇远营各种训练之法!” “好,朕真有些等不及了!”天启皇帝在魏忠贤的服侍下坐在龙椅上,向杨林道:“朕观爱卿所部,真乃我大明精锐!” “陛下过奖了,臣汗颜!”杨林暗说我准备了十来天,为的就是给你和大臣们留下好印象,省的我去辽东后在我身后捣乱。“臣这就命将士们演练。来人,击鼓!” 随着一阵“咚咚咚”的急促战鼓声,镇远营五千余官兵迅速向校场外退去,其秩序井然整齐如一。接着两队官兵手持木刀木盾跑上场,相对而立列开角逐的阵势。接着一声锣响,两队官兵嘶吼一声战在一起。场中顿时尘土飞扬,杀声震天。木刀木盾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双方你来我往寸步不让,一些官兵在打斗中鲜血四溅,即便这样依然奋战如故。那情景就真如在战场上一般。 “爱卿,这……这……”,天启皇帝有点看不了鲜血,指着场中那些打斗的官兵向杨林道:“官兵之间这样打斗未免太残酷了,即便是会操也不必如此啊。” “陛下,这是臣的练兵之法之一,曰实战演练。为的就是提高官兵战力,让他们上阵厮杀时不惧不慌,初入行伍者经过此项训练,多则三个月便可与敌作战。”杨林见一众大臣们也是惊讶的表情,向天启皇帝道:“平时训练中,官兵多是用无锋的铁刀铁剑进行练习,这样更能增加真实感。虽是训练,但臣认为再多的训练也不及上阵一次。所以臣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哦,原来如此!”天启皇帝点点头,“难怪镇远营与众不同,果然有与众不同之处!” 接下来,杨林的部下们又演示了投枪、方阵、掘壕、布雷、狙击、攻城、野战、单兵战力、哨队战术等等一系列的新颖训练科目。把天启皇帝和大臣们看得目瞪口呆,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感叹声。当演练到伪装这项科目时,上百名身穿白色迷彩斗篷、脸涂油彩的士兵藏于雪地消失了身形之后,立刻让所有人惊讶起来。一些年老的大臣竟直呼妖法。而孙承宗等知兵事的大臣竟震惊的站起身来。接下来还观看了官兵举圆木越野、以几人战十几人等训练科目。 天启皇帝今天是真开了眼界了,镇远营的操演比京营的那种布阵、骑射、交战等传统训练科目更加贴近实战,内容也更加残酷严格。 “爱卿辛苦了,爱卿辛苦了!”天气皇帝连连夸赞杨林道:“爱卿竟想出如此多的练兵方法,让朕大感意外!可见爱卿为打造这样一支精锐要花费多少心血和精力!难怪爱卿仅以数千人之军即敢冲十万贼阵,朕心甚慰啊!” “陛下过奖了。臣和所部能有今日,俱是仰赖陛下的英明神武、厚遇之恩和各位大人的器重赏识,否则就是给臣十万天兵天将也不敢去冲十万贼阵。臣在贵阳时,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替陛下解救数十万大明子民。臣那时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战败,臣就战死沙场以报陛下恩宠!所幸天佑我大明,更仰赖陛下宽厚仁宥之心,让臣终于为陛下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贵阳围解时,军民百姓敲锣打鼓传诵陛下的恩德,臣当时替陛下高兴的都流出了泪水。感慨道,有此等知君恩的百姓,何惧区区建虏?” 在台下的大臣们一见杨林这样说,暗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呢?又用这种明为谦恭实则自夸的手段来换取皇上欢心,这还是那种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吗? 有几名御史看不下去,想上前弹劾杨林阿谀媚上,但一看天启皇帝一副很受用和喜滋滋的表情,再一看各部尚书和侍郎不断的向自己使眼色,知道这个时候上去绝没好果子吃。便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暗道日后一定找机会狠狠参这小子一本。 “爱卿的心意朕知道。朕要与史书上的哪些明君一样,与爱卿共叙一段流传百世的君臣佳话!”天启皇帝现在的心情比在营门外的心情还要好。为什么?因为他看到镇远营威武雄壮士气高昂,再加上观看了一系列的训练科目,觉得有这样的精锐和良将在手,天下还有谁可阻挡?虚荣心因此得到了极大满足。也幸亏那几个御史没上前弹劾杨林,否则必定有人要倒霉。 魏忠贤现在对杨林多少有了些戒心,这小子太会说话太会办事了。看看那副对联,皇上到现在还乐的合不上嘴。还有他带的那些兵和训练的内容,把皇上和大臣们看得这个高兴啊。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机,时间长了还了得?不过换个方式看,我和他若是能联起手来,一个有兵权一个有内权,那么那些该死的东林党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不如趁现在卖他个人情,为以后让他投入我的门下做个铺垫。 想到此处,魏忠贤向天启皇帝道:“陛下,老奴斗胆。您不常说杨总兵是您的霍骠骑吗?陛下是天子之尊,说的话可都是金口玉言啊!” 天启皇帝一愣,随即笑道:“忠贤说的对,朕是说过此话。而且还不止一次说过。昔汉武帝时有骠骑将军霍去病,那么朕的手下也有这样的人物,杨林杨爱卿听封!” “臣接旨!”杨林急忙跪倒在地。说实话,以年纪来论,天启皇帝更象自己的哥们,就象蜀王朱至澎一样。不管他是用的帝王之术也好,还是收买人心也好,对自己那是真没的说。只不过他们都生长在帝王之家,一些事情往往身不由己。否则,但以哥们朋友来处的话,他们绝对可以称得上好哥们。 “杨爱卿练兵有方,成绩显著,朕封你为骠骑将军,官居从三品!”天启皇帝说到这看了看校场后道:“朕观杨爱卿麾下好似没有骑兵,没有骑兵如何担得起骠骑将军之职?朕从京营中调三千骑兵归你节制,再从神机营调一千火枪手作为你的亲兵,与你一同出关奔赴辽东!” “谢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林连连叩首。皇帝对自己真是太够意思了,一下子给了自己四千人马。现在广宁大败不久,从京师中抽调一份兵力就等于减少一份京师防御力量,这个人情给的可太大了。他泪盈-满眶的道,“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实无言以对,唯有为陛下效尽犬马之劳!” “杨爱卿平身!辽东事关大明江山社稷的稳定,爱卿可要明白朕的心意啊!” “臣明白陛下的心意!”杨林伏地诚恳的道:“臣请陛下放心,有臣在辽东,必不让建虏猖狂日久!” “好,这就好!朕静候爱卿的捷报!”天启皇帝很满意的点点头。 “陛下,臣率部北上走的仓促,未带任何礼物献给陛下,臣为此惶恐不安。幸好臣利用缴获的安若山、安阿成等贼将的兵器为陛下打制了一件礼物,聊表臣对陛下和朝廷的心意!” “哦,是什么礼物?竟然要用兵器打制?”天启皇帝闻言好奇的道。 “请陛下稍等,”杨林转身向杨虎等亲兵道:“把为陛下打制的礼物献上来!” “是,大人!”杨虎等人躬身领命。不一会抬回来一件蒙着红绸的东西。 杨林上前一把掀开红绸,道:“陛下请看,这是臣用贼将的兵器打造的长明灯。上面十三盏油灯代表着我大明版图内的十三都司,意喻着我大明江山永固;最上面的日月雕刻,意喻着我大明国祚永存;日月中的神龙意喻着我大明天子受命于天,泽被万民。臣献上此件礼物,真诚祈愿陛下与我大明就如这长明灯一样,与天地同岁、与日月同辉;光照千秋、永耀华夏!” “好!爱卿说的好!”天启皇帝站起身来,看着造型古朴典雅的长明灯,万分激动地道:“爱卿之忠心赤诚可鉴,送朕的礼物虽不值钱,但是意义深刻。天下臣工如有爱卿一半的忠心和节俭,何致国事多秋?爱卿这份礼物,朕收下了!” 现在所有大臣,包括东林党和阉党等人都看直了。杨林小子不过二十岁出头,也太会巴结皇上了。他明知道皇帝不缺宝物,却献了这么一件既不值钱又饱含深意的礼物,换了谁能不高兴啊?这小子真是人精啊,不仅能征善战,还会说会办事。朱燮元啊朱燮元,你这个学生可比你圆滑世故百倍啊。仅仅让皇上看了镇远营训练,就被封为骠骑将军。若按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以后这官还不得大到天上去? 大臣们正在腹诽不已,杨林接下来做的事情更让他们既嫉妒又无奈。 “陛下,前些日子兵部尚书孙大人曾与臣商讨在辽东筑城事宜,最后定在离宁远只有百里的烟台河南岸。”杨林说到这又向杨虎几人一招手,“速去把沙盘抬上来让陛下过目!” “沙盘?爱卿说的沙盘是何物?”天启皇帝现在发现与杨林在一起,总能获得新鲜的事物。很是高兴的道:“爱卿才思敏捷,总能让朕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若无建虏在辽东作乱,朕定要把爱卿留在身边伴驾!” “陪伴圣驾,臣汗颜惶恐!臣更愿为陛下开疆拓土,为陛下在青史上留名效犬马之劳!”杨林躬身道:“陛下请稍等片刻,到时您就知道这沙盘是何物了。” 不一会儿,杨虎他们又抬着一件蒙着红绸的物件回来。大臣们一见不免暗呼,杨林小子难道又要巴结皇上? 杨林动作利落的掀开红绸,一副用沙土制作的沙盘展现在天启皇帝和大臣们眼前,只见上面山川河流、平原森林具有,制作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陛下,这是臣根据前些日子派往辽东先遣人员传回的地图,亲手制作的烟台河以南一带的地形沙盘。这物件就是把实际的地形地貌缩小,可一目了然的纵观全局。您看,这是烟台河;这是青龙河;这是东边的大海;这是向北通往宁远的道路。臣就准备在这个地方筑城。”杨林指点着沙盘为天启皇帝解释道。 “爱卿制作的这个什么……什么……”,天启皇帝看沙盘看得出神,“对,是沙盘!实在是太好了!你让朕不出京城就看到了辽东的国土,甚好甚好!” “陛下,臣准备筑城之地荒芜人烟,甚至连名字也没有。臣厚颜,请陛下为此地和即将开始修筑的城池赐名,也好让子孙后世永记陛下赐名之恩!还望陛下满足臣之所愿!” 杨林的神态极为诚恳。把下面的大臣恨得牙根直痒痒。杨林小子,你太可恶了!你太会巴结皇上了!你弄的那个什么沙盘就是奇技淫巧之物,你这是不学无术;你这是魅惑君上…… “爱卿既有此愿,朕不能抚之!”天启皇帝略微思索了片刻,一拍手道:“此地离宁远不过百里,两地相距极近。那么前边是宁远,这后边就叫镇远如何?取镇远营永远镇戍边虏之意。也正好与爱卿的镇远营营号相符!” “谢陛下赐名隆恩!”杨林叩拜道:“臣所去辽东之地就叫镇远,与宁远遥相呼应。而所筑之城就叫镇远城,永戍边陲!” 天启皇帝这一天过的极为愉快,观军之后龙颜大悦,特设宴席款待文武百官和镇远营游击以上的将领。 此后几天,杨林按皇帝旨意从京营接收了三千名骑兵和一千名火枪手。随后又到兵部、工部、户部领取所需的物资。于天启二年十二月末辞别天启皇帝,率部誓师北上奔赴辽东。 当杨林路过山海关时,仰望着这天下第一关的雄伟身姿,回想起前世李自成那个志大才疏的家伙就惨败于关前的一片石,致使整个华夏沦陷。不禁豪情大发,取过纸笔在山海关城头写下了《率部出辽东》,并与全军将士共勉; 羽林弯弓射天狼,策马黄沙争雄长。 尽扫胡尘身先死,不负此生是炎黄! 第十回 袁磊运粮到镇远 广宁之战,发生于天启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是大明帝国继萨尔浒大败后遭受的又一次大败,十四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数十名中高级将领殉国。为了躲避建虏兵锋,当时的辽东巡抚王化贞和经略熊廷弼放弃辽阔的国土,率军退入山海关。致使沿途百姓哭声震天,饥民遍野。 天启三年一月初二,杨林率镇远营万余将士经两天行军到达辽东烟台河南岸。依据关海传回的地图,经实地反复勘察和丈量后,杨林选取了一处地势很高,三面临水并视野开阔之处筑城。其位置在今辽宁兴城市沙后所镇陈家岭一带。这里距西北方向的青龙河不到五里;距北面的烟台河五里有余;距东面的辽东湾十余里。其位置优势不亚于宁远城(今辽宁兴城)。 杨林并没有将招募的那些灾民一同带来,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行进速度太慢。再加上要等袁磊将山西的粮食运来,所以他的计划是再等几日。隋德刚此次没有随军出关,他现在暂时留在京城负责管理那些灾民。 根据皇帝的赐名,杨林将筑城之地称为镇远,率部到达这里的当日便开始筑城准备。与此同时,比杨林先到辽东大半年的永平道兵备佥事兼监军,袁崇焕袁大人也正要计划修筑宁远城。他与杨林一样,同受现任辽东经略袁鸣泰节制。 杨林部的效率很快,仅十多日便将暂住的草房、仓库等一些设施建了起来。此时筑城工地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喊着号子劳动的人群。镇远营的官兵多是庄稼汉出身,修房打地基一类的活计很是拿手。马武、米云、阿里曲比等将官与官兵一样,轮着大锤等家什挥汗苦干。 杨林此时站在一处小山坡上,一边看着脚下的筑城工地,一边眺望着北方的地平线出神。父亲大人,不孝子今日率部来到辽东,请等儿几年时间,儿必为您报仇雪恨;两位哥哥,愚弟不才,弟常恨当年年龄弱小,未随你们出征关外,以致我们兄弟阴阳两隔,如今我来了,必让建虏偿还萨尔浒之仇;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你们能成大事,那是你们一脚踩到了狗屎上——运气!今后咱们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搞阴谋诡计,也不管是阴险狡诈还是凶残狠毒,咱们之间定要分个高下。看我说没说错…… “大人、大人?”萧文远见杨林凝视北方久久不语,便轻声提醒道:“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哦,没事。”杨林听见萧文远的话才回过神来,笑笑道:“子骏莫要忘记,此处居高临下视野良好,也要划入筑城的范围之内。我要在这里单独修建一处城堡,上面放置火炮,其中安置火枪手,给予任何来犯之敌与痛击!” “请大人放心,学生完全是按您的图纸筑城。绝不会遗漏此处!”萧文远躬身道:“方才,关将军有信鸽回来。他们这些天在广宁、西平堡、辽河一带侦察,除发现少数建虏游骑外,并未发现其大队人马。他们等候大人您的下一步训示!” “嗯,很好!”杨林点点头道:“回信告诉他们,渡过辽河继续向北侦察,中途不得与建虏接触!如有可能,深入敌人腹地侦察开原、铁岭一线并捉几个俘虏回来,尔后返回!” “是,大人!学生这就去给关将军回信!”萧文远回道。 “且慢!”杨林见萧文远转身要走,略一思索道:“子骏替我传令给罗英、老黑、大牛、张勇、张胜、徐江、冯良七人,让他们各率百骑,分头侦察大凌河东岸至辽河、三岔河西岸之间的广大地域,我想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告诉他们尽量不要与建虏交战。我们到辽东的第一步是以侦察为主,现在还没到深入敌人腹地袭扰的时候。同样,如有可能,让他们捉几个俘虏回来。” “好的,大人!”萧文远点点头道:“学生认为,广宁大战后,蒙古的插汉部和喀尔喀部已倒向建虏,我们也应当对他们进行侦察,防止他们趁我们立足未稳进行袭扰。” “子骏说的有道理。”杨林皱了皱眉头,“蒙古大小部落多如牛毛,那里的情形就如一团乱线般复杂。可惜我现在还没时间拉拢分化他们中的一些人。目前来说对他们不可不提防。这件事你就去安排,一定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筑城大计!” “学生明白,这就安排人手去执行大人的命令!学生先告退了!”萧文远施礼后转身离开。 现今辽东的局势很不好。建虏取得广宁之战的胜利后,将辽河以西的汉民全数赶往辽河以东,目的就是为了便于他们的统治,让这些汉民永久成为他们的奴隶。在历史上,建虏为了整顿治理所占的广大地区和民众,花费了整整四年时间。直到天启六年正月才再次举兵南下。当然,在这个世界里,杨林绝不会让建虏稳稳当当的过日子,更不会坐视汉民被异族屠杀奴役而不管。以致他被建虏视为“大金立国以来最为危险的敌人,将佐官吏闻名莫不惊惧”。 萧文远走后不久,叶梦龄急三火四的由山下向杨林奔来:“大人、大人——!来了、来了……” “启明,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莫非工地上出了事故?”杨林望着满头汗水的叶梦龄诧异的问道。 “不……不是,大人。”叶梦龄喘着粗气,缓了好长时间才道:“大人,是袁磊少爷来了,他押着上万石的粮食来了……” “什么?!是我磊弟来了!?他在哪?”杨林闻言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叶梦龄大声问道:“袁磊在哪?袁磊在哪?” “大人,就在山下营门外。我一得知消息就跑来告诉你。”叶梦龄不断的擦着额头的汗水。 “好,快带我去!”杨林不顾叶梦龄还在喘着粗气,拉起他就向山下跑去。杨虎、杨山、杨海等亲兵急忙紧随其后。 “四哥,近两年别来无恙乎?小弟这边有礼了!”杨林兴匆匆的跑到营门外,只见外面大小车辆无数,上面全是累得高高的粮食。为首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正笑吟吟的看着杨林。 “磊弟!你可想死四哥了!”杨林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袁磊大呼道,“来来来,让四哥好好看看磊弟……” “哈哈,四哥放心,小弟还是那样,没什么大的变化。”袁磊笑嘻嘻的不住打量着杨林,有些调侃的道:“四哥如今是朝廷从三品的大员,天子的骠骑将军,果然变化好大。不似兄弟我还在苦读圣贤书,要熬个一官半职的。” “行了,你小子这张嘴到什么时候都是哪个样子。”杨林看不够的望着袁磊道:“磊弟瘦了,定是为四哥给你的那些事操心费力。四哥有愧于你啊。” “四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是兄弟啊,什么愧不愧的?”袁磊哈哈一笑,“我一接到四哥的信就忙着筹集装运粮食。还好,把库存的这些番薯、玉米什么的都运来了,另外还有一些米面,再加上种子,共有一万两千石吧。我想怎么也够四哥的人马吃上一年半载的了。我大哥和二哥已在江南一带购粮回来,估计三四月份就能把第二批粮食运过来。到时你就真成了土财主了。” “好啊,四哥别的不缺,就怕粮食缺。如果加上你这些粮食,那么四哥就不会让招募的灾民和将士们天天喝粥了。”杨林排着袁磊的肩膀笑道:“运来的粮食四哥按价购买,决不会让你回去无法向舅父大人交差。” “四哥说这些又见外了不是?这些番薯和玉米是我替你种的,哪有自己买自己东西的道理?你要真想买,那就等我大哥和我二哥把第二批粮食运来了再说。”袁磊笑道:“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万儒姐夫购了三千石粮食和两千匹按你的要求印染的迷彩布,让我一并运来。说是让万学好好为朝廷效力,在辽东再建功业。这些粮食和布匹就当他是送来劳军的。” “哈哈,我姐夫真是大方!”杨林大笑道:“看来我爹把他招为女婿真没看错人。” “四哥不要高兴的太早,还有呢。”袁磊依然是笑呵呵的模样,“刚哥不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与你们一起从军了吗,一开始把隋家姑父姑母气的够呛。但现在刚哥已是朝廷的将军了,而且在贵州与苗人白大首领的千金定了亲,隋家姑父姑母现在又高兴的不得了。所以他们二老托我送来白银一万两,说是给你这个媒人的辛苦钱,别嫌少!” “什么?给我这个媒人的辛苦钱?”杨林闻言苦笑不已,“我姑父姑母真是大方啊。一万两,够我一个人活大半辈子的了。” “四哥,小弟按你走时留下的那些信件,陆续以各种方式向辽东派遣眼线和细作。到目前为止,在建虏的老巢赫图阿拉、辽阳、沈阳都有咱们的人。随时可以提供关于建虏的情报给我们。现在等的就是你一声令下,让他们发挥作用。”袁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蛰伏在建虏方面的人员名册,我现在交给四哥。望四哥妥善保管,因为这涉及了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磊弟放心,四哥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和刚哥知道,剩下的再无其他人知晓。”杨林接过名册小心的揣入怀中,“朝廷也在向建虏方面派人,而我也打算从军中派遣人员潜入建虏腹地。所以,你安排的这些人暂时不用他们发挥作用,就让他们先蛰伏着,等日后会让他们上场的。” “这就好!”袁磊说到这向杨林躬身施礼,抱拳道:“四哥,小弟恭喜四哥快要定亲了!听说姑娘就是张玉喜和张玉庆的姐姐张玉兰,据说是才貌双全的美女啊!” “什么?”杨林听到这个消息,难以置信的神情瞬间就冻结在脸上了,急的差点没跳起来。大叫道:“这是谁安排的?经过我同意了吗?太胡闹了!” “哈哈,四哥莫急。这可是好事啊。”袁磊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小弟听姑母大人和两位嫂嫂说,你若不是摊上官司从军走了,婚事早就给你定下来了。奢安作乱,你在川黔屡立战功,朝廷因此赐姑母大人五品诰命夫人,再加上你那个绝命诗在府中一挂。天啊,上门提亲的人快把大门挤破了。结果姑母和两位嫂嫂挑来挑去,就选中了这位张小姐。说年龄虽然大你三岁,但是生辰八字什么的非常和,有旺夫命。只要你一回乡,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哎呀,麻烦了!”杨林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事。一边是在家等自己的燕儿,一边是在京城为自己打理银庄的周翠娘。本来就够头疼的一件事了,结果自己老娘又要给自己定亲。这可怎么办啊?他正在苦恼,得到袁磊到来消息的杨雷和于万学一瘸一拐的奔了过来。 “哈哈,磊哥,你可让兄弟们想死了!”杨雷和于万学大咧咧的叫嚷着,不管不顾的扑上来就给袁磊来个熊抱。 “哎呦,你们两个大块头想勒死我啊?心意领了、心意领了……”袁磊的身形与杨雷和于万学比起来很瘦弱。当他发现俩人走路一瘸一拐时,不禁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啥,我们俩骑马摔跤了,所以就成这样了。”杨雷和于万学没敢说是因为任性违反军规被打了,怕被袁磊笑话。所以嘴里支支吾吾的敷衍道:“磊哥不用担心!过几天我们就好了!走,咱们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好好喝顿酒!” “是啊,大人。”叶梦龄上前对杨林道:“袁磊少爷千里迢迢运粮过来,而且大人你们兄弟情深,是该好好的聚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让袁磊少爷进营再谈吧!” “嗯,启明说得对!”杨林点点头,对叶梦龄道:“劳烦启明告诉千总以上将领,就说我请大家喝酒,让他们速速到我帐内集合。还有你和子骏也要作陪,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介绍!” “好的,大人!”叶梦龄躬身领命而去。 第十一回 善恶相报终有时 雪,越下越大。夹杂着呼号的北风不断扑打在山岭间艰难行进的人群中。辽东的雪不仅大,而且持续时间很长。下个两天三天是常有的事。在丘陵山地的一些背阴处,人一脚踩下去可以陷到胸口。此时未开发的辽东几乎没有象样的道路,被大雪一盖,四周几乎都是一个样。再加上这种风雪大作的天气,不熟悉情况的人绝对会迷路。 古时的辽东地区是指辽河东岸的广大地域,既现今的辽宁和吉林东南部地区。辽宁一带的地形还可以,多为平原。而吉林的地形就不一样了,以四平为界,东南方向就是长白山余脉之地,到处都是海拔不过二三百米甚至是几十米的丘陵。犹以现今的辽源为代表性。这里的气温是很冷的,腊月时在夜间可达零下三十七八度。在这里行军作战,不适应地形和气候是绝对不行的。 在山岭丘陵间行进的这群人足有上千人之多,他们被长长的绳索串联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风雪中前行。他们步伐沉重,神情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人群中不时传来老弱妇孺的缀泣着,许多人不断的回首望向身后的方向,希望会出现奇迹有人来救他们。可是举目四望,除了大雪还是大雪。在他们的周围是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棉甲,不断呼喝打骂的后金骑兵。 穆隆额是后金镶红旗主岳托手下的一名牛录额真,此次奉命带兵掳掠辽河西岸的汉人村庄。本来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觉得自己掠获的人口牲畜比其他牛录少,所以便央求岳托再让自己去辽西一次。自萨尔浒和广宁大战后,后金八旗嚣张跋扈的很,往往数百人就敢深入明朝腹地掠夺。因此岳托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虽然有消息说现今大明最能打的镇远营已经来到辽东,但所有人还真没把这支部队放在眼里。戚家军厉害和白杆兵厉害不?还不是一样败在大金八旗的手里。 “主子,这风雪太大,另外天色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找个地方宿营?”王老三是穆隆额的包衣奴才,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向穆隆额道。 穆隆额不会讲汉语,但能听懂汉语。他见王老三提了建议,也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便叽里哇啦的一顿呼喝。 “好的,明白了主子!”王老三与穆隆额差不多,能听懂满语但是不会说满语。他见穆隆额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施了一礼,打马安排布置去了。 很快,穆隆额的人马在山岭间寻了一处隐秘避风的场所,然后便扎下营来。这些八旗兵一下马,便鞭打驱赶着被掳掠来的汉民集中在一起,从中挑选出青壮让他们搭建牛皮帐篷。 穆隆额此次出兵掠夺,队伍里带了二十几名包衣奴才。他们在八旗兵和汉民中间充当翻译和打手的角色。对八旗兵服侍照顾的非常周到,而对汉民则凶神恶煞一般的狠毒。 穆隆额在几名亲兵和包衣奴才的服侍下,第一个进入暖和舒适的帐篷中,一边吃着大块的肉喝着大碗的酒,一边思索这次回去一定会受到主子岳托的褒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景物全都隐入了黑暗之中。当月牙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八旗兵们也都陆续住进了温暖的帐篷里。他们围着在帐中的火堆旁,一边大口吃喝一边闲聊大笑。全然不顾帐外那些衣衫单薄又冷又饿的汉民们。 “王老三,爷吃饱喝足了。去给爷从汉民中挑两个漂亮娘们过来。”穆隆额的帐中不象普通的八旗兵有火堆,而是有特制的行军用的铁炉。这也算是奴隶社会身份等级划分的一种特权。所以他的帐中特别的暖和。 “主子你稍等,奴才这就去办差。马上回来!”王老三点头哈腰的道。然后叫上几名同是包衣奴才的汉人,向帐外的汉民们聚集之处走去。 上千的汉民们此时互相紧紧的靠在一起。希望彼此用体温能暖和已经快冻僵了的身体。在一旁,一些汉民青壮们正在八旗兵的严密监视下搭建帐篷,这是给自己住的。否则所有人都要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中。 “你,出来!”王老三抓住一名比较的漂亮的姑娘,狠狠的把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不要啊,大人。求您放过去我吧!我还没有找婆家啊,您就放过我吧”姑娘只有十七八岁,满面惊恐的哀求王老三。她太明白被这些人拽出去会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来,一些民女民妇被八旗兵奸污后,不堪忍受屈辱,全都陆续寻了短见。不想今日却轮到自己了。 “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王老三照着姑娘的脸上给了一耳光,恶狠狠的道:“我家主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走!” “大人,我求你了……”姑娘痛哭着,不断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人群:“各位大叔大婶,你们帮帮忙啊……” 可惜的是,人群中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姑娘说句话。敢说话敢反抗的人几乎都在路上被八旗兵杀掉了。他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姑娘,可很快又都把头低了下去。 “把她绑了,拖到主子的帐篷里去!”王老三用鞭子杆顶了顶头上的棉帽,紧盯了姑娘一阵。这个娘们不错,等主子舒服完了。看看能不能让我也舒服舒服。 “你也出来!”王老三盯完姑娘,马上又发现了一位俊俏的小媳妇,骂道:“娘的,爷这几天竟没发现你,藏得真挺深啊。滚出来,动作快点!” “大爷,你行行好吧。俺媳妇怀孩子了!”一名正在搭帐篷的青年见状,急忙冲过八旗兵的阻拦一下跪在王老三的面前,不断叩头道:“大爷你行行好,换别人吧,俺媳妇真不行啊……” “滚!”王老三一脚将青年踢翻在地,一边抡起鞭子狠狠抽打一边大骂道:“娘的,爷相中的人没有不行的!你真他娘的找打!来人,把他衣服扒了绑树上去,冻死个瘪犊子玩意!” 那小媳妇见青年挨打,立刻扑上来用身体遮挡着王老三的皮鞭,泪流满面的哀求道:“请大爷开恩,别打了。我去还不成吗?就求大爷您饶过他,千万别把他绑树上去……” “呦嗬,真是一对鸳鸯鸟儿啊。”王老三上下又打量了一番小媳妇,色迷迷的道:“我若是放了他,你怎么报答我啊?” “大人若是放过我夫君,奴家愿为……愿为大爷暖床!”小媳妇面色决绝的道。 “好,小娘子爽快!”王老三心满意足的笑道:“不过你今晚要先把我家主子伺候好了,然后再来伺候大爷我!走吧,别愣着了。我家主子可是等着呢!” 王老三上前一把抓住小媳妇的手,趁势在她胸前摸了摸,随后便连同方才的姑娘一起押向穆隆额的帐篷。时间不长,他的帐中便传来了姑娘和小媳妇惨遭蹂躏的喊叫声。 “山花、山花,你回来啊……”那个被王老三鞭打的青年见自己的媳妇被侮辱,双眼犹如喷血一般,拚命向穆隆额的帐篷冲去,结果被几名八旗兵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毒打。 其余的八旗兵们此时也吃饱喝足了,见自己的牛录额真正在办好事,自热也不甘落后。便三五成群的到汉民中间挑选民妇民女供自己淫乐。这是他们每晚必备的娱乐项目,所以轻车熟路毫无顾忌。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子扛起就走。一时间,夜幕笼罩的山岭间充满了凄惨的喊叫声。 在营地周围负责警戒的八旗兵见状各个心痒难忍,再加上气温越来越低,冻得不断搓手跺脚。就盼着接哨的同伴早些到来,然后也好好舒服一回。他们绝没有想到在这辽河东岸的后金地盘,还有谁敢偷袭他们。 穆隆额正值壮年,身体强健,浑身上下长满了体毛。他在帐中刚刚把小媳妇蹂躏完毕,不禁意犹未尽的扑向已被扒光衣服的姑娘。他把拚命挣扎的姑娘压在身下,深吸一口气正要提枪上马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人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 “你娘个……”,穆隆额很是恼火。任谁正要办事的时候被无缘无故的拍了一下也是怒火中烧。他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狗奴才敢打扰自己的好事。不料刚转过头,一只斗大的拳头已是迎面罩来。 穆隆额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急忙低头闪过拳头,顺势一拳向对手打去。可那对手的身手也是了得,不待他的拳头近身,抬腿狠狠一击膝击迎上他的拳头,痛得他大叫一声,刚要张嘴喊人进来帮忙。另一人却从侧面向他的太阳穴打来。这一拳来势又猛又快,结结实实的正中目标。 “嘭”的一声闷响,穆隆额顿时被打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感觉自己身体发轻,就仿佛要立刻飘起来了一般。即便这样他还是强撑着向那人挥拳打去,不想正面那人趁机一拳挥来,彻底将他打倒在地。接着这两人扑上来照着他的太阳穴又狠狠打了两拳。他即便临敌经验丰富,但是在两名身手过硬的敌人突然打击下,已是回天乏术束手被擒。 穆隆额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两个头戴着黑色羊毛面罩,只露着两只眼睛的人影。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跟随后金大汗纵横辽东的穆隆额牛录却栽在了两个蟊贼手里。他想再动动身体,可是一名敌人上来狠狠的一拳将他彻底击晕了过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名犹如待宰羔羊一般赤身裸体的姑娘惊得一动不敢动。 这时一名戴着黑色面罩的人扔给她一件衣服,轻声道:“姑娘莫怕,我们是官兵。” “官兵?你们是官兵?”姑娘闻言眼中突然燃起希望的光亮,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抱住那官兵的腿放声大哭。可没等她哭出声来,那官兵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嘘——,不要出声。”那官兵告诫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这位大嫂都不要出去。” 这时另一名官兵将昏迷过去的穆隆额用绳子绑好,然后用木桃把他的嘴塞上,又蹑手蹑脚的到帐门口的缝隙中向外望了望道:“司马把总,鞑子兵现在基本上都在帐篷里休息,就有几个人在外面。现在是不是给大人发信号动手?” 司马把总向地上的穆隆额看了看,不屑的道:“可以了,鸣炮动手!” 王老三和几名包衣奴才刚吃过饭,有说有笑的向穆隆额的营帐这边走来。刚走了不远,王老三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虽然周围的营帐与往常的每晚一样,不时的传来八旗兵的淫笑声和女子凄惨的呼喊声,但就是感觉有些怪。 “娘的,总感觉很怪呢。你们都精神点儿,别出什么差头!”王老三一时半会说不清这种怪感觉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在这寒冷的冬夜,还是提高警惕的好。 “王头儿放心,在咱这大金的地盘,还能发生什么事?难不成官兵能从山海关那边飞过来偷袭咱们?”一名包衣奴才大咧咧的道。他指着周围山林中传来的阵阵狼嗥声,笑道:“不过是狼嗥声,王头儿不要疑神疑鬼的吓唬大伙。” 这时另一名包衣奴才道:“王头儿说得对,我感觉也有些怪怪的。大伙还是小心的好。听说从关内来了一支朝廷的精锐,几千人的队伍就敢打十万人的大军。”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一名身材有些矮小的包衣奴才附和道:“那队伍叫什么镇远营,与辽东的明军不一样。不装备火器,一色的大刀长矛,近身肉搏相当厉害。” “是啊,据说那队伍的将军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子,年纪轻轻心肠可硬着呢。杀人不眨眼啊,什么刑罚厉害用什么……”一名包衣奴才口若悬河的正要说下去,王老三却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要想活命就别说这些事儿。被主子听到了非得被砍脑袋不可。都滚了,该干嘛干嘛去!” 包衣奴才们一见王老三面色不善,忙口中应了一声便四下散去。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只看到穆隆额的营帐后火光一闪,迅疾一线流星直冲天空,眨眼间一朵硕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将天空和周围的大地照的一片明亮。未等烟花散去,八旗兵拴马的地方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声,乱纷纷的马蹄声震得大地轰隆隆作响,听声音是战马全跑了。 “坏了!”王老三大叫一声。他也是经过战阵的人,明白方才的烟花定是敌方有埋伏在此的信号。他听说过,喜欢用烟花来表明动手的队伍只有一支——大明镇远营!我的天爷啊,怎么偏偏在这个地方中了镇远营的埋伏?这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狠毒队伍,专门喜欢搞偷袭。现在看来传言不假啊。不行,我得告诉主子快跑。 王老三正要抬腿向穆隆额的营帐跑去,最让他感到惊秫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就在离自己十几、几十步的雪堆里和树丛中,瞬间站起了一个又一个全身都是白色的人。在夜色中显得极为阴森恐怖。这些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手里端着连弩,戴着棉手套,走起路来一声不响步伐稳健。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那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王老三自恃也是上过阵的人,可此时却全身无力腿脚发软,头发根发麻嘴巴也张不开。他不断在心里想,这些人会妖法,一定会妖法,否则我怎么不能动呢? 此时大多数的八旗兵们还在帐篷内拿那些民女泄-欲,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等听到有人拚了命喊了一声“有埋伏”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凡是冲出帐篷的八旗兵几乎全死伤在白衣人密集的连弩下。一滩滩的血迹顺着八旗兵的身体潺潺流入洁白的雪地上。更有负伤的八旗兵不断呼号着,希望帐篷内的同伴救助自己脱离险境。可惜没人敢出去帮忙。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白衣人的杀人手法成熟稳重,没有那种震天的喊杀声和怒吼声。以松散的队形将三百名八旗兵的营地层层围住,不断用连弩射杀视线中的八旗兵。也有突破箭雨的八旗兵冲到白衣人面前,但他们很快便被数倍的敌人围住,在对方分工明确且凶猛快捷的进攻下被砍翻在地。 “放我们走,否则就杀了这些女人!”被堵在帐篷里的八旗兵被逼无奈之下,立刻把帐中的那些民女架起来当做人质来用。他们叽哩哇啦的大喊大叫,其中还夹杂着发音生硬的汉语。他们逼着被自己蹂躏过的女子为自己开路。周围的白衣人们见此不禁放下手中连弩,恶狠狠的盯着一步步逼近的八旗兵。 “大人,怎么办?”一名白衣人向一名同样装束的人问道。 那人见八旗兵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不禁长叹一声道:“现在我才知道大人在川黔时为何要斩尽叛逆什长以上的头目。我们虽然擒住了建虏的牛录额真,可是剩下的这些八旗兵在小头目们的指挥下依然顽抗,足见大人的心狠手辣乃是具有远见的大仁大义。罢了,我们不能杀自己的姐妹,放这些建虏一条生路!条件是让他们放人!” 剩下的八旗兵不过百十人,做为满人武士,他们也希望自己战死沙场,但是对方根本就不给这个机会,一色的连弩伺候,几乎无法近身。现在对方明显比自己的人多上数倍,硬拚只能吃亏。奇怪的是,从对方偷袭开始,他们就未见过穆隆额的面。他们要求以女子交换穆隆额,但对方告诉他们,穆隆额并未被擒,不知下落。残余的八旗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们怕白衣人反悔或是有其他诡计,见白衣人答应放自己走,便骑上白衣人还来的马匹,丢下那些女子,纷纷打马向东边的方向疾驰。他们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有朝一日必要报今晚之仇。 “乔千总,派人把乡亲们身上的绳索解开,给他们吃的。告诉他们不要怕,就说镇远营辽东先遣队奉命撤回镇远。愿意走的就跟着我们,不愿走的给钱和粮食,随意上哪!” “是,大人!”乔千总躬身领命而去。 “孟千总,给大人飞鸽传书,就说辽东先遣队已完成侦察建虏开原、铁岭一线的任务,共俘敌牛录额真以下叛逆四十余名,现已到辽河东岸,不日将转回镇远!” 第十二回 返程途中收工匠 辽河在隆冬时节早已封冻。一队人马和千余民众寻了一处低缓的河岸,向河对岸走去。 清晨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住了,从铅灰色的云层里透出缕缕阳光。虽然如此,气温却别昨日还要低。人马的毛发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乔天宏乔千总,告诉弟兄们每隔一会儿就下马步行一阵,防止被冻伤了。”关海将头上的羊绒帽向上拽了拽,眺望着河对岸道。 “大人请放心,我早已告诉弟兄们了。弟兄们也都很注意这事。”乔天宏是千总军职,做为镇远营辽东先遣队的一员,他的职责与另一名千总孟晓明一样,协助关海完成侦察任务。 “好,这就好!”关海点点头道:“没想到辽东如此寒冷,喘出的气都能变成霜。若不是总兵大人早有准备,别说我们与建虏打仗,就连走路都成问题。” “是啊。这个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冷了。与川黔相比真是两个世界。”乔天宏感慨道:“未出关前,总兵大人就派人四处采购棉花、羊毛、布匹等物,那时卑职还不解其意。现在来看,总兵大人想的真是长远周到啊。若是没有身上这些保暖的东西,就如大人您说的一样,走路都成问题。” “嗯,总兵大人考虑的事情很周密。”关海望着乔天宏身上的迷彩斗篷、单兵携行装具和雪地伪装服,指点着道:“就说这些东西,自古以来就没人发明过,更没人用过。若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怎能打建虏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大人。”乔天宏道:“总兵大人那时说我们如有可能,就抓几个俘虏回去,没想到昨晚一下子就抓了三十多个建虏。算上先前抓的,一共有四十多人。这回真是赚大了!” 关海笑笑道:“能伏击这股建虏纯属意外。若不是我们返回途中与他们相遇,就不可能设下埋伏袭击他们。对了,那个建虏的牛录额真一定要严加看管,谁跑了也不能让他跑了!” “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亲自看押他。这小子若是敢不老实,我就把他的手脚剁下来!”乔天宏一想起昨晚那些八旗兵干的事就愤怒不已。躬身领命后向队后奔去。 “大人、大人,总兵大人有飞鸽传书给我们!”千总孟晓明从队中跑过来,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关海道:“刚刚接到的。总兵大人让我们加快行军速度,他已派出人马北上接应我们!” 关海将纸条认真看了两遍,内容与孟晓明说的并无二致,便道:“命全队加快行军速度,务必于三天后到达大凌河东岸!” “是,大人!”孟晓明躬身领命道。 为了避免被建虏骑兵追上,关海命部下将马匹让给民众中的老弱妇孺骑乘,随后加快速度赶路。幸好一路上并没发现建虏踪迹,终于在三天后平安抵达大凌河东岸。如今只要跨过大凌河,关海所部和民众便进入明军侦骑的活动范围内,安全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保障。 “哎呀,彩凤姑娘,你别老跟着我啊。这样会让大家误会的。”把总司马亮现在非常无奈。自从那晚把险遭蹂躏的姑娘从穆隆额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后,他走到哪这姑娘就跟到哪。 “司马大哥,我什么活都能做。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等歇息的时候我给你洗洗。”彩凤姑娘向小伙子诚恳的道。 “多谢!我自己能洗,就不劳烦姑娘了。”司马亮见同伴们不时向这边望来,心中不免一阵慌张。说他没碰过女人那是假话,但那是为了彻底释放生理需要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在里边。现在可不一样,看这姑娘的意思是很喜欢自己。这种事在军中是不允许的。如今遇到了可真是麻烦。 “司马大哥,你就不能让民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不过就是为你洗洗衣服嘛。”彩凤姑娘说着竟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司马亮现在都有自杀的心思了。女人怎么与男人不一样呢?一句话不对头就流眼泪,真不如在战场上与敌人真刀真枪来的痛快。 “彩凤姑娘,你是怎么了?难道司马把总欺负你了?”队官赵国辉与司马亮是一同擒获穆隆额的人,俩人平时的关系还不错,否则也不能一同执行任务。他见状从队伍中走过来问道。 “国辉,没啥事。”司马亮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对他道:“兄弟,这交给你了。我去前边看看俘虏,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咱们的战功就没了。” 赵国辉一把拉住借机要溜的司马亮,笑道:“司马把总,人家彩凤姑娘是好意,你跑啥?不过是为你洗洗衣服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应了吧。至于俘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代劳了。你们继续聊,我走了。” “国辉,你太不仗义了……”,司马亮眼看着赵国辉一溜烟的跑没影了,气的一跺脚。转身对彩凤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等宿营的时候你帮我洗衣服。不过有一点,你不能老跟着我。这是军队,不是居家过日子。我上头还有上司,让他们看见我就不好解释了。” 彩凤闻言破涕为笑,擦了擦脸上泪水道:“成。只要你不嫌弃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就这么定了……”,司马亮想说些客套话,可又不知如何说,索性摆摆手转身离开。 王老三和几个包衣奴才被官兵绑成一串向前走。那晚他不是没机会跑,而是不敢跑。建虏有严格的规定,凡是主子被俘或被杀,奴才就要被斩首。至于躲在深山老林的想法他不是没有,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被饿死也得被冻死。所以还是跟着官军走吧,也许能活条命。 穆隆额现在的待遇可不好,不仅被五花大绑的拴在马后,而且周围还有二十几名虎视眈眈的官兵不眨眼的看着他。他现在想咬舌自杀的能力都没有,嘴里被塞着木桃,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这个恨啊,自己可是八旗中第一个被俘的牛录额真。不要说能不能活着回去,就是回去了也得被斩首示众。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自己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掉以轻心被官兵擒获在营帐中。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一名青年红着眼睛,手里抓着一块石头,突然从队伍后边冲上来扑向穆隆额。 几名官兵急忙奔上前将那青年架住,带队的哨官道:“兄弟,别冲动!大伙知道你媳妇被欺负了,但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等回到镇远让总兵大人为你做主!” 那青年闻言狠狠的盯着穆隆额,指着他大骂道:“建奴,你等着!我媳妇和孩子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扒了你的皮!” 穆隆额轻蔑的看了看那青年,嘴里嘟囔了一句:“软弱的汉狗,你也就是敢在爷落难的时候威风威风吧……” 关海和大家一样,将马匹让给老弱妇孺骑乘,自己则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当他率部路过一处山岭的时候,凭着久经战阵的经验,他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队伍。 “乔天宏,你带一队人沿着两边的树林仔细搜搜。我感觉林子里有人。”关海让队伍停下,随后下令道。 “是,大人!”乔天宏向身后一队人一挥手,“跟我来!” 关海看着乔天宏率人进入树林中,示意队伍停下来等待。 乔天宏让部下们一字排开,以松散的队形向林中搜索。没走多远,只听一名官兵突然大叫道:“这里有人!” 其余官兵闻言纷纷端起手中连弩,呼喝道:“出来!再不出来放箭了!” 过了片刻,被官兵围住的枯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晃动,两名手持钢叉和猎弓的男人站起身来,警惕的盯着官兵们。 一名队官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藏在林中?” 那俩人并没有回答问题,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官兵们的装束后,很惊讶的反问道:“你们是官兵?” “我们是官兵,是镇远营辽东先遣队!你们是什么人?”队官不敢放松警惕,用连弩一直瞄准着这两个人。 “军爷,我们总算遇到你们了,这下乡亲们就有救了……”,两名男子闻言激动的大声道,“我们是辽河西岸耿家村的百姓,为了不被建虏抓去,我们全村老少赶去锦州。今天发现后边来了队伍,怕是建虏的骑兵。所以才躲在这林中。” “哦,原来是这样啊。”乔天宏走过去道:“我们要回镇远,可以护送你们一段路程。你让乡亲们都出来吧。” “好嘞好嘞,军爷。我们这就叫乡亲们出来。”两个男人说罢向林中深处跑去。不一会儿,一大群百姓随着他们向官兵们这边走来。看人数有二百多人。 乔天宏把这群百姓引到关海面前,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关海向那群百姓问道:“你们谁是村长或是族长?” “大人,我是耿家村的族长。”一名老者上前向关海施礼道:“我们全村老少世居辽东。不想近年来建虏作乱,没办法才离家逃难。恳请大人就我等于水火之中!” “老丈不要多礼,救民于水火是我辈武人责任。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关海点点头道,随后向身后的队伍下令道:“继续前进!” 行了一段路程后,耿家村的老族长赶上关海道:“大人,方才我们全村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去锦州了,就跟随大人您去那个什么镇远。您放心,我们不会白吃饭的。我们全村不分男女都会打制兵器、做木工和瓦匠活。就是再难的活儿也难不住我们!” “哦?老丈此话当真?”关海暗道总兵大人正在筑城,缺的就是木工和瓦匠。若是将这些百姓带回去,那么岂不是大有益处。 “老头子不敢欺骗大人。”老族长言辞诚恳的道:“不瞒大人说,我们祖上在前朝时就是为了躲避官府的徭役才来到辽东的,世代以这几种活计为生。” 关海闻言大笑道:“好,即然这样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家总兵大人非常喜欢工匠,是不会让你们白干活的,到时会给你们工钱的。” “大人见外了,我等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要有口饭吃,没有工钱一样会出力。”老族长急忙道。 关海望向前方的道路,一语双关的道:“老丈不要有顾虑。我家总兵大人与其他的朝廷命官不一样,他是绝不会让百姓吃亏的!” 第十三回 夺命魔王显凶相 袁磊不仅送钱粮到镇远,而且把杨林的两只爱犬和猎鹰也一并送来了。他住了几日后,与杨林和萧文远等人商谈了许多事情,随后便启程返乡。临行时,杨林交代他三件事:一是要继续在各地开设银庄和种植番薯等物;二是要招募不第的士子和流民来辽东,数量越多越好;三是照顾好家里,尤其不能让老娘为自己随意定亲。 袁磊对前两件事满口应承,但对后一件事却笑而不语不置可否。最后逼得杨林没办法才把燕儿和周翠娘的事情说出来,引得袁磊大笑不止。揶揄他道:“四哥尽管放心,小弟定会想办法让你既不丢掉碗里的,又能吃到锅里的。” 杨林送袁磊离开后一个月,关海在马武和米云的接应下率部返回镇远。他们此次侦察敌情收获很大,不仅让杨林对建虏腹地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更保护一千多百姓回到大明领地之内。所以杨林特意为他们设宴洗尘。 现在虽然已是阳春二月了,但辽东的气候依然寒冷。冰雪覆盖的大地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些小溪在中午时分能融化一些冰水潺潺而流,其它的江河依然封冻着。 今天阳光明媚,气温要比平时温暖上许多。但王老九的心里却还是冰冷一片。因为他和其他的俘虏要接受首次审讯。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一名官兵一推王老九的后背,顺势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娘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当建奴的狗奴才!” 穆隆额脖子上戴着几十斤重的木枷,脚上拴着铁链,口中被塞着木桃,在官兵的看押下一步一步的走在俘虏队伍的最前面。他知道,今天有可能是自己在人世的最后一天。不过不管怎样,自己决不能堕了女真八旗的威风。所以他一路上挺胸抬头,始终保持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王老九跟在穆隆额的身后,他虽然没有戴重刑的刑具。但从周围官兵的闲谈中,得知是哪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杨林亲自主审,心里真是绝望极了。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自己。 被关海部俘虏的建虏足有四十多人,再加上罗英、大牛他们在侦察期间俘获的建虏,俘虏人数竟近百人。此刻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面如死灰,神情绝望。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今日遭到惩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俘虏们被押到一座院子内,从砖石上还未完全干涸凝固的灰浆上来看,这里才刚刚完工不久。 一进院子,王老九一眼就看到一名身穿便装,长相英武的年轻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双脚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手中上下抛掷把玩着一柄匕首。桌子上有一支鹰架,上面站着一只精神饱满眼神犀利的猎鹰。而在桌子下边,各自卧着两条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大犬。 再看他的周围,肃立着许多官兵。看他们的装束,里边竟有许多将官。不用猜,这年轻人准是大名鼎鼎的成都总兵杨林了。否则那些将官焉能站着。 杨林斜着眼睛看着被陆续押到近前的俘虏,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娘的,这些就是传说中百战百胜的建虏?看他们的样子与常人无异,不过就是身高体壮些。怎么官军就打不过他们呢? “跪下,都他娘的给我跪下!”马武和米云虽是游击将军,但不论做什么事都愿亲自动手。俩人上前直接踹俘虏的膝窝,强令让他们跪下。一旁的通译和官兵也上前鞭打斥骂着。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起来。 穆隆额倒是硬气的很,马武和米云连踹他好几脚,愣是没让他跪下。在他的带动下,一些俘虏竟然也不屈服。不论官兵如何鞭打,就是誓死不跪。 “停,你们都住手。”杨林继续抛玩着手里的匕首,家仇国恨让他心里对建虏痛恨至极。他冷冷的从口中说道:“老五和万学,除了那个牛录额真,你们带人把这些不愿跪的人双腿打断。让他们知道叛逆的待遇!” “是,四哥!”杨雷和于万学应了一声,各自提起一条军棍,率亲兵气势汹汹的向不愿跪下的俘虏扑来。尤其是杨雷,眼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 那些不跪的俘虏能有二十多人,他们一见官兵向自己冲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好。果然,杨雷和于万学下手极狠,二话不说上来直接将他们掀翻在地,随后挥起军棍照腿上便打。伴随着不断的“咔嚓”声和惨叫声,不愿跪下的俘虏片刻间俱被打断了双腿。他们爬在地上哀嚎痛呼不已。 王老九和几名包衣奴才跪在地上,吓得头上冷汗直流,浑身不停的哆嗦。这个杨林果然心狠手辣,没等审讯便给俘虏们来个下马威,这手段比女真人还狠啊。 “告诉他们,本总兵没心思逗他们玩。轮到他们谁,谁就把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来。否则后果自负!”杨林向身边的通译道:“另外再告诉他们,如果有谁想不说话或是说假话,我会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喂鹰犬!” “是,大人!”通译躬身领命,然后直接向俘虏们转达了杨林的话。 “我先问你,你要如实说!”杨林见通译说完,一指大义凛然的穆隆额道:“你的姓名、年龄、军职、旗属和所在的旗主是谁?努尔哈赤和他的几个儿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何时睡觉何时吃饭;他们都喜欢在那个福晋的房中留宿;他们谁当中喜欢财物;谁喜欢喝酒;谁身体壮实;谁身体多病?” 杨林的这些问题很稀奇,让穆隆额和其他俘虏们一愣。暗道怎么问这些?其实他们那知道杨林的那些小九九。他就是要从这些生活细节当中找出建虏统治层的个人弱点,然后依据情况制定应对的方法。 “哼!”穆隆额听完这些把头一扬,表示出不屑的神情。暗道不论你怎么问,我就是不说话。 “好,你不说没关系。会有人说的!”杨林一招手:“换下一个,我就想看看女真人到底有多强硬!” 官兵闻令押上来一名建虏俘虏,看样子也是十户一类的小头目。通译将杨林的那些问题给他说了一遍。他却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杨林让通译问这个小头目。 那小头目却大声道:“卑鄙的汉人狗官!若不是老子大意,中了你们在林中的绊马索,老子岂会被你们捉到?你问的那些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个狗官!” “嗯,很有骨气!”杨林闻言拍了几下手掌,冷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敢骂本总兵是狗官的人还真不多。做为对你的回应,本总兵一定会让你心满意足!来人,送他上十字架!” “四哥,让我来!”杨雷上前道:“今天我就让狗鞑子知道知道什么叫镇远营的大刑,让他们一听镇远营的名字就发抖!” 杨雷说罢也不等杨林点头答应,冲上前去将那俘虏衣服剥光,随后挑断脚筋将其钉到十字架上。随着十字架的竖起,那俘虏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此时俘虏们真是有些怕了,包括穆隆额在内。都说杨林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来不假啊,一句话不对就大开杀戒。就凭这一点,今后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人是别想好了。大汗啊,咱们女真人真是遇到魔王了,你们今后要小心啊…… “你过来!”杨林一指浑身哆嗦个不停的王老九等包衣奴才,面无表情的道:“有人在我这告状,说你们为建奴办了不少差事。最重要的是还借机揩油,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大人饶命啊……”,王老九等一众包衣奴才见了十字架的残酷,吓得早已浑身瘫软,纷纷不停的叩头道:“小的糊涂、小的糊涂,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饶了你们?那些被你们欺负和害死的百姓怎么办?”杨林冷冷一笑,咬牙切齿的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甘为异族爪牙的汉奸之徒。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你们这些奴才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样子。你们不是愿意当奴才吗?好,我成全你们!来人……” 杨林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老九等包衣奴才吓得磕头如捣蒜,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大人饶命啊,我们知道你问的那些事,我等愿讲,只求大人饶我等一命啊……” “呸!你们这些骨头发软的狗奴才!”穆隆额见状大骂道:“亏大汗当初饶你们这些奴才不死,你们这些奴才现在竟然敢背叛大汗?小心大汗率兵打过来的时候扒了你们的皮!” 通译将穆隆额的话原封不动的讲给杨林听。杨林闻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来到穆隆额的面前道:“你们大汗?不就是努尔哈赤那个老东西吗!我告诉你,老子给他们家每人都预备好了一副十字架。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他来的时候最好把你们建虏所有人都带来,省的老子到时候漫山遍野的去找!你们不都是他们家的家奴吗,好,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你的主子会不会在乎你们这些奴才的死活!” 杨林说罢拔刀将穆隆额左臂砍断,痛的穆隆额嗷的一声昏死过去。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杨林满脸都是穆隆额断臂喷溅出的鲜血,可他全然不顾,一边用舌头舔舐-着刀上的血迹,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剩余的俘虏们。那模样真的犹如下凡的恶魔一般冷酷无情。 杨林将断臂捡起来,用冰冷的刀尖一挑王老九的下巴,阴森森的道:“我今天饶你不死,你回去把这条胳膊交给努尔哈赤,告诉他,如果不拿五万两白银出来赎回这些俘虏,一个月后我将把所有的俘虏押到右屯,然后把他们钉死在十字架上。到时候别说我不仁义!你记住了吗?” 王老九现在真不敢看杨林的眼睛,暗呼这是朝廷命官吗?这简直就是绑票勒索的土匪啊。他太狠毒了。 “大人,您就饶过小人吧。”王老九抱着杨林的腿不断哀求道:“小人要是回去送信非被建奴杀了不可啊……” “滚,少啰嗦!”杨林一脚将王老九踢翻,然后踩着他的面颊,用刀剑摩挲着他的脖子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干还是不干?” “干……干……大人……我干……”,王老九支支吾吾使劲的点着头。他相信自己若是稍有迟疑,那么杨林绝对会把自己的脖子割开。这真是杀人不眨眼又阴毒无比的魔王啊? “好,你很乖巧!”杨林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为了表示你曾经誓死效忠的你的主子。我得在你身上留点记号,省的努尔哈赤会杀了你!” “大人……别……别……”,王老九被杨林踩得头昏脑胀,一听要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吓得一个劲的挣扎哀求。 “来人,扒掉他的上衣,按住他!”杨林踩着王老九的脑袋,用刀尖在他的胸膛上刻下了血淋淋的四个大字——杀猪扒皮! 这四个字是根据努尔哈赤的名字写的,意思是你不是叫野猪皮吗,那么我就要杀了猪然后扒了皮。这是最明显的挑衅意思。他让王老九回去送信,让建虏赎回俘虏,真实用意就是将努尔哈赤一军。你来赎人,就等于你妥协了。进而影响你在手下人中的威望。不来赎人,就证明你没有仁义和胸怀,在手下人中还是影响你的声望。最后不管你赎不赎人,你的声望都要受影响。这是打击爱新觉罗家族威信的狠毒招数。 王老九痛的满地打滚,可杨林一脚将他踢开,向剩下的几名包衣奴才问道:“你们将知道的所有建虏情况如实说来,否则我把你们扔到锅里活煮了!” 那几名包衣奴才已经见识到了杨林的心狠手辣,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见状吓得跪在动也不敢动,口中不断大呼:“小人愿讲、小人愿讲……” 第十四回 刀锋新锐曰狼群 离修筑镇远城不到五里的一处小山岗上,三百名官兵列队肃立。在他们面前,摆放着一堆如小山般用厚油布蒙着的东西。在这堆东西的周围,杨林的亲兵们环伺警戒。列队的官兵们不知道油布下蒙的是什么,有心想互相问问,但有军纪约束,又迫使他们始终保持鸦雀无声挺胸肃立的姿态。 时间不长,杨林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来到官兵们面前。此时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随着微微的西北风不时拂在人的脸上。 “各位将士,今天把你们召集在此,就因为你们都是军中精锐。你们当中既有从成都和京营中来的人,也有随我转战川黔的弟兄,现今的军职最小的也是哨官。你们不论战绩和武艺等等,在军中都是出类拔萃的!”杨林望着精神抖擞的官兵们大声道:“所以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要把镇远营打造成一把钢刀!一把钢刀没有锋利的刀尖是不行的。所以我想说的是,这把钢刀的刀尖就是咱们新的刀牌队!而你们,将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愿遵大人号令行事!”官兵们齐齐回应一声。他们这才知道被紧急召集来的原因。原来总兵大人要重新组建刀牌队。听话中的意思,刀牌队今后将成为镇远营中最精锐的队伍。 杨林扫视着官兵们,笑了笑道:“你们先不要急于回答。我要提前告诉大家的是,新的刀牌队将不同于以往的刀牌队,更不同于侦缉队。你们将接受最为严格,不,应该说是最为严酷的训练!将接触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训练科目!” 司马亮听杨林这样说,在好奇之心和激动之心的驱使下,跨出队列一步,抱拳大声道:“不论大人所说是何等训练科目,属下司马亮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其余官兵也不甘落后,也是抱拳向杨林大声道。 “好!军心可用也!”杨林点头大赞,随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道:“新的训练科目是我历经十余日的时间写就的。为的就是在辽东与建虏一决高下!这里边所涉猎的内容极多,第一项要求就是你们都要会识字,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司马亮,我问你,你现今在随军士子们那里学得了多少字?” “回禀大人,属下愚笨不堪,自从学习识字以来,至今仅认得不到百字。”司马亮的脸有些发红,有些羞愧的道。 杨林闻言不置可否,转向另一人道:“赵国辉赵队官,你现今又认得多少字?” 赵国辉的脸瞬间比司马亮红的还要厉害,支吾着道:“回禀大人,属下……属下现今只识得……识得五十余字……” 杨林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又问了其他几个人,结果识字最多的也不过百字。 “熊大海熊千总,你和他们说说你认得了多少字!写家书、读军令和看筑城图纸的时候比以往有什么不同?”杨林向身后的工兵队直属长官问道。 “回禀大人,卑职至今已识得三百余字!写家书基本不用劳烦士子们,俺老婆来信说我简直能去考秀才了;现今读军令能明白大人所交代的事情;看筑城图纸也能明白其中大意,不用总去劳烦萧先生了。”熊大海说罢看了看神情尴尬的马武、米云、阿力曲比和哈木几人。那意思仿佛是说,各位兄弟,别看你们军职比我高,但在这方面你们真没我老熊强。 “你们都听到了吧?老熊长的五大三粗,按理来说脑瓜子不比你们聪明。但人家肯用功读书。他白天与大家一样在工地上干活,晚上却捧着书本认真学习。”杨林环视了一圈身前身后的官兵们,“你们一定要说,我们又不是要去参加科举,只要能在战场上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就行了。总兵大人为什么非要逼着我们去识字读书?我告诉你们,不识字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是随时都可能掉进敌人陷阱里的军队!” 官兵们现在有些发懵,思维真的跟不上杨林了。他们不明白总兵大人刚刚还在说组建新刀牌队的事情,现今却又说到了识字的事情上了。 “不识字,你们就无法领略和明白新训练科目的内容。更无法去教习自己的士卒如何去训练。甚至有可能被敌人利用假的军令欺骗。到那个时候,你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杨林在官兵们面前慢慢踱着步道:“我这个小册子里有很多新名词,例如其中攀岩、绳降、狙击、手语、特种作战等等。最重要的是,你们识字后的下一步是学习兵法,把训练学到的内容与兵法结合,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而不是要死板的执行军令!” 司马亮和赵国辉等人面面相觊,总兵大人的话越说越让人糊涂了,听其中的意思难道不执行军令是对的? “算了,现在和你们说这些还太早。你们也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三个月足够了!”杨林看出官兵们的迷茫神情,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你们将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魔鬼训练!为了起到保密和震慑敌人的作用,新的刀牌队使用代号称呼,名曰‘狼群’!你们在此期间没有军职之分,只是以普通士卒身份接受训练。按每十人为一小队、每三小队为一哨、每三哨为一队的编制编组。三个月训练结束后,按训练成绩选前一百人组成新的刀牌队。凡入选者,军职不变。军饷在原有基础上翻倍,斩获另算!没入选者,以后备身份在军中服役。尔等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官兵们高声回应。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魔鬼训练是什么,但看总兵大人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三个月绝不是那么好捱的。 “好,你们要接受的第一项训练科目就是在辽东如何滑雪!”杨林说罢一挥手,让杨虎、杨山等亲兵掀开面前的油布道:“这堆东西是给你们的新装备和衣物。里边有雪地、山地和丛林伪装服;还有雪橇、滑雪板、经过改装的弓弩、绳索、各式兵器等等。你们今后不仅是按军令行事,更多的是要根绝战场上的情况自主进行作战!现在按念到名字的顺序进行领取!” 杨林向萧文远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萧文远也不客气,直接翻开花名册开始点名道:“把总司马亮、队官赵国辉、队官李祥云、哨官方志军、把总王德海……” 官兵们按顺序依次领取装备和兵器,尔后按原先的位置列队待命。但还是忍不住仔细看手中类似棉甲的新伪装服等物。 “你们不用看了,那伪装服是我托我姐夫特意印染的。大明上下唯我镇远营有这种衣服。”杨林向官兵们解释道:“伪装的作用我不说了,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布料和款式我要说一下,这些伪装服布料要比别的衣服厚,耐磨耐损,防火防水。分单、棉两种。单装是夏季穿的;棉装是冬季穿的。短的那种,也就是袖子和腰间有细绳能松紧的那种,叫做三紧式伪装服。最适合在辽东野外行军作战。长的那种,也就是到膝盖的那种,适合放哨巡逻和宿营用。其它的东西等以后训练时再告诉你们。” “大人真是厉害啊,不仅能打仗,还会裁缝的活计。司马把总你看看……”赵国辉把手中的衣服反过来掉过去的看个遍。 “别捣乱,我这不是也在看嘛。”司马亮一拍赵国辉的肩膀道:“别专盯着这些东西。晚上咱们兄弟要用功读书了。我方才反复寻思着大人的那些话,虽然没全听懂,但感觉非常有道理。我告诉你,晚上不准早早睡觉,与我一起认字!” “不是,司马大哥,你说熊千总怎么能认那么些字呢?”赵国辉挠着后脑勺不解的道:“我就纳闷了,同是从贵州北上一起学的字,熊千总是用了什么方法学得那么快呢?” “赵国辉,我告诉你一个办法。”杨林趁着官兵们好奇翻看衣物装备的空当,来到他的面前道:“你要是读书认字犯困,就把头发束起来吊到房梁上,这样只要一打瞌睡就会痛醒。这就是古人云的头悬梁。” “大人可别取笑属下了。”赵国辉一脸苦相的道:“属下在世上无亲无故,自小就给大户人家做长工,哪有好命去读书识字啊?大人,这识字的差事真是苦啊。死记硬背半天也记不住一个字,真没上战场杀敌来的痛快……” 杨林闻言微微一笑,“读书识字是苦差事。但是我说过,不识字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你现在是队官军职,今后有很多机会要单独领兵作战。不识字就不能读懂军令,不懂军令就会贻误战机。以后不仅是你们这些军官要识字,就是普通士卒也要识字。为的就是在你们军官有意外后可以接替你们继续作战!” “大人高见!属下今后一定用功识字!”赵国辉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杨林的话,但还是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肃静!”杨林向赵国辉点了点头,转身向官兵们道:“一会儿便开始滑雪训练。说实话,我也不会滑雪,但我们一定要学会滑雪!让建虏们知道,在雪地上,还有比骑马跑的更快的玩意!” 杨林的话引得官兵们一阵大笑,他们非常好奇滑雪究竟是什么样的训练科目。但听总兵大人的意思,滑雪绝对很有意思。 “你们不仅要在陆地上是英雄,在大海里更要是英雄!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在陆上是猛虎,在水中是蛟龙!”杨林振臂大声道:“我们今后不仅要在陆上作战,更要渡过大海到建虏的后方去,让他们知道官军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没有找到打败他们的方法!那种百余建虏骑兵就敢冲击官军千人阵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因为,我们才是天下精锐!” “天下精锐,唯我镇远!”三百名官兵高声狂呼。人群中,生擒建虏牛录额真的司马亮和赵国辉更是声嘶力竭的大喊。 “三个月后,你们当中的一百人,将非常荣幸成为我大明镇远营第一支特种部队——‘狼群’——的首批成员,你们的名字将永远记录在镇远营战史之中!仅此一点,你们将不枉来人世一回!对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无愧的说,当年辽东剿逆,我就是威震敌胆的‘狼群”成员之一!”杨林的煽动和蛊惑能力还是不错的,几句话就把官兵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他看着官兵眼中逐渐燃烧起来的嗜血火苗,继续大声道:“我们是做一名懦夫苟且偷生一辈子,还是以英雄的身份仅仅存活在世上几天?就看这三个月的训练!从现在开始,你们也是大明镇远营步军军官‘讲武堂’步兵科第一批成员!” 大明天启三年三月十二日,帝国有史以来第一支拥有正规番号和编制的特种部队——“狼群”——正式组建。她的绝大部分成员历经战火洗礼,成为后来众多特种部队的首席教官。 而镇远营步军军官“讲武堂”也开始正式成立,成为今后无数青年和屡试不第的学子们另一种出人头地的方式。 第十五回 镇宁两地始接触 建虏八旗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这个问题一直是杨林心中思考的问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不能找到解决建虏的办法,也做不到“知彼知己”的地步。毕竟镇远营没有与建虏交过手,俘虏的百余人也不过是落单或是小股的散兵游勇,并不能代表建虏的真正实力。 杨林始终在研读明军历次与建虏交战的战报,并找来一些接触过建虏的军民进行了解,最后心中大概有了个数。建虏反叛之日正是原辽东总兵李成梁死后三个月。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李成梁活着的时候反叛?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怕李成梁。说白了,建虏也是人,是人就有优点和缺点。只要清楚了这一点,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子骏,皇上几日前下的那道圣旨尽快传喻军民,藉此影响建虏内部的关系。”杨林望着眼前在练习滑雪的官兵们,向一旁的萧文远道:“这也正应了我们在贵州平叛时采取的‘打击首恶,分化附从’的方略。” “大人放心,学生早已让人把圣旨传喻了军民。我想不出几日,建虏方面必会知道这件事。虽不敢说让他们祸起萧墙,但内心有波动是一定的。”萧文远很自信的道。 “嗯,这就好!”杨林点点头道:“现今辽东局势严峻,我看是时候要给将士们分发土地了。我要让他们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有誓死保卫家园的心思;才能有与建虏血战到底的勇气。也正好兑现我当初给他们的诺言。” “此事是不是有些急啊?”萧文远忙建议道:“现今筑城之事正紧,大人若是冒然分给将士土地,恐怕要影响工程进度。学生认为,此事莫不如一步一步的来。一是先让有家室的将士将家眷接来,没有家室的将士就在本地自行寻找中意之人;二是待筑城之后再为将士们分发土地,这样既不耽误工期也不会让大人失信;三是等土地分发后,列出详细条文奖励军民农耕,为日后与建虏大战做好多方准备。” “子骏所言有理,就这么定了!”杨林赞同道:“朝廷屡次与建虏交手皆败,非其善战也,而是我方太弱。皆源于官军大部是关内人士,在辽东没有保卫家园的气概。再加上缺乏训练和粮饷不足等原因,以致辽东局势一坏再坏!所以我要把官兵们的心栓在辽东,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这里安家落户!” “大人说的不错,学生看过那些战报后也是这么想的。学生虽是一介书生,但是还明白大是大非的道理。”萧文远向着南方看了看道:“学生已派人去成都接家室,为的就是能静下心来在辽东帮助大人干一番事业!” “好,子骏此举大赞!”杨林拍了拍萧文远的肩膀道:“等忙完各项事务,我也把翠娘接来,给将士们做个表率!” “大人,学生来辽东已经数月,看这里白山黑水沃土万里,除了气候有些苦寒,其他方面还真挑不出毛病来。所以学生就准备在辽东定居了。届时买上几亩地,再养些鸡鸭牛马,真比在贵州的穷困日子强了不止百倍!”萧文远笑道。 杨林闻言不禁也笑道:“好啊,到时我和子骏住邻居,也弄上几亩地和养些家畜。然后在院墙中架上一副梯子,我若是想找你喝酒便爬上墙头喊一声,你就从梯子上翻过来。这样连走门的时间都省了。” 萧文远忙摆手道:“大人真会说笑,学生是圣人弟子,焉能做有门不走去翻-墙的事情?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杨林最喜欢看萧文远这种书生气,哈哈大笑一阵后正色道:“子骏莫要当真,我也是随便说说。不过筑城之事要抓紧,另外在贵州实行的‘府兵保境’方略也同样适用于辽东。筑城之余,要挑选百姓中的精壮进行训练。尤其要大力收容招募辽东的百姓。他们常年生活于辽东,不仅对这里熟悉,而且大部分人还会骑马,这是最关键的。对付建虏的八旗,骑兵才是根本!” “学生记下了,回去后便细思其中可行的条文。”萧文远躬了躬身道。 “还有,子骏以我的名义给我磊弟写封信,就说让他替我招募西洋人,不管这些人以前做什么的,花大价钱一律招募!我今后有大用处!” 杨林随后又于萧文远详细商量其他的一些事情,时间很快便到了中午。 这时辎重队千总刘财大老远的跑过来道:“大人、萧先生,饭菜已经好了,该吃饭了!” “哦,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到午时了。”杨林起身向刘财道:“老刘,今天给将士们都吃些什么?” 刘财从龙安开始,一直负责杨林的饮食。另外他也是主灶的大师父。直至现在身为千总军职也是亲自下厨为杨林炒菜。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当上千总,没有杨林的提拔和信任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是真心实意的服侍这位年轻的总兵大人。他这烹饪的本事是在家时的兼职,也是赚些外快过日子的途径。当初十里八村的凡是有婚丧嫁娶的他都去帮忙,一来二去的便有了这本事。不过还别说,他炒菜的味道还真不错。杨林就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回禀大人,今天与往常差不多。主食有玉米面窝头、红薯和小米饭;菜有粉丝炖大白菜、蘑菇炒土豆片、苔藓炒大葱,额外还多了一道红烧猪羊肉。”刘财笑呵呵的道:“还有大人您特意吩咐的,给弟兄们当做咸菜吃的芥菜疙瘩。” 一提起伙食,刘财那是相当自豪。镇远营的伙食绝对秒杀其他的官军。就说那苔藓,周围的山林里有的是,只是采摘和甄选的时候费些事。 “不错,有荤有素、有干有炖!”杨林微微一笑:“告诉大家,辽东不同于关内,若想能抗住严寒,咸菜和肉类是必须要吃的!清淡的饮食不适合我们在辽东生存!若想打败建虏,先从打败自己的嘴巴开始!” “大人说的极对!”刘财点头应和道:“在辽东,人不吃油腻和咸的东西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挡不住这酷寒!弟兄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大人您放心,若说吃肉,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能吃。我今天杀了一百多头猪外加一百多头羊,但总感觉喂不饱那些饿死鬼!” “不是你喂不饱,而是你杀的猪羊还是太少。”杨林笑道:“一万多人吃这二百多头猪羊,平均下来每人分不到多少,这还没有算上那些筑城的百姓。” “大人,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真要让大家敞开肚子吃能把咱们镇远营吃垮了。”刘财皱了皱眉头道:“这一顿就是二百多猪羊,把我们买的家畜可是吃掉了两成,折成银子就是上千两。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自己养家畜,这样既能省下银两又能给大家提高伙食,是一举两得的法子。不过就是养的时间要长些。” “好啊,你既然有这个打算,那么就试试。你不仅要自己养,还要带动百姓去养。”杨林鼓励刘财道。 “遵命!”刘财抱拳施礼道:“大人,今天您还要和马武那帮小子们一起吃饭?” 刘财说的是正在参加“魔鬼式训练”的马武、米云等人。他们以普通士卒的身份参加“狼群”的训练。 “不,今天我要去筑城工地与其他弟兄们吃饭。”杨林道。 镇远营从杨林开始,军官自上而下实行的是“同吃同住”的带兵方法。没有什么小灶大灶的区别。 马武、米云此时刚刚参加完“铁人三项训练”,累得躺在地上直喘粗气。在他们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官兵。从他们疲惫不堪的脸色来看,训练强度不是一般的的大。这项训练内容主要有三项,与后世的铁人三项赛相近,但略有不同。第一项训练内容是武装越野四十里,途中要翻越攀登各种障碍;接下来是骑马六十里,要在高速疾驰中射中不同的靶标;最后是滑雪三十里,中间要进行侦察反侦察等各种疑难科目训练。各位看官尽可想象在杨林的严厉督导下,“狼群”的训练是何等的严酷。 “开饭了,都起来!”监督和实施训练的杨虎、杨山和杨海等人敲着梆子,逐个去踢躺在地上的官兵。 “哎呦,我要累死了……”,马武累得都不愿说话了,“大人啊大人,你这些训练的法子是从哪想出来的……” “别……别废话了,赶紧起来吃饭……”,米云累得也好不到那里去,“否则……又要在刚吃了几口后就演练被突袭了……” 阿力曲比和哈木在“狼群”的第二队,今天没参加铁人三项训练。俩人看着累得彷佛脱了一层皮的第一队的官兵,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总兵大人太狠了,不分军职高低,一律严加训练。这些训练的法子真是从未听说过,一个比一个残酷。据说自己的第二队下午就要进行“扛原木越野”训练,这个训练是无比的累人,想想浑身就发酸发麻。 “狼群”刚刚开始训练月余,把三百官兵累得走路都在睡觉。各种各样从未遇见的训练科目花样繁多,内容更是新颖。把这些心高气傲的官兵折磨的苦不堪言。一扫“天下精锐舍我其谁”的豪迈,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能在炕上多睡上一会儿。 对来自成都和京营的官兵来说,这种训练方法和强度绝对是“魔鬼式”的。任何想耍滑头的想法都会被杨林无情揭穿,轻者杖责,重者就要被开除军籍。不过好在每隔五天就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咬紧牙还是能挺过去的。况且镇远营的军饷、伙食和待遇要比其他官军好很多,若是半途开小差就真是傻瓜了。 正当马武、米云等人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紧急集合的木哨声突然响了起来。 马武向口中塞了一块羊肉,一拉米云道:“别吃了,集合了!” “老天爷啊,我还没吃饱呢……”,米云依依不舍的看着碗里的饭菜,恨不得把它们一口全吞进肚子里去。 这时只见杨虎急冲冲的奔到正在迅速列队的官兵面前,大声道:“大人急令,我部有几名斥候于宁远被友军无故扣押,此时已派人交涉。‘狼群’的任务是,各队原地待命。如交涉失败,准备以武力营救被扣押的弟兄!” “狼群遵命!”马武、米云等官兵齐齐应诺一声。暗道这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蛋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镇远营的人都敢扣押?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第十六回 宁远诸将多英烈 (关于更新:我一般是两天一更。这样在时间上可以充裕一些,能让故事情节和逻辑性更合理。另外在字数上也有保障,所以请各位看官海涵!) 袁崇焕,字元素,广州府东莞县石碣镇水南乡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天启二年二月以兵部职方司主事身份赴辽东,后升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监军。 杨林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在后世争议极大的著名人物。只见他近四十岁的年龄,身高近六尺,皮肤微黑,目如朗星,颌下三缕细须飘洒胸前。在大红官服的映衬下透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末将成都总兵杨林,参见永平道佥事、山海监军袁大人!”杨林向稳坐于帐中的袁崇焕施礼道。 杨林虽是从三品的骠骑将军,但在明朝以文治武的方针下,还是要向文官身份的袁崇焕施礼。 袁崇焕的帐中肃立着许多武将,足足有数十人之多。他们当中有祖大寿、吴襄、满桂、何可纲等许多著名的将领。他们现在几乎全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杨林。 前日午时,杨林与萧文远正要吃饭。突然有前方的斥候回来禀报,说有一小队侦骑于返回镇远途中被宁远守军无故扣押,请总兵大人速速交涉要人。 杨林自来到辽东后事务繁多,也没有正式拜见过袁崇焕。所以他得知消息后不敢大意,先是让叶梦龄去宁远交涉,暗中却做好了武力救人的准备。 也许是叶梦龄年轻气盛不善交涉,他到达宁远后立刻要求驻军放人,结果被拒。一气之下只得返回镇远向杨林禀报实情。 杨林知道这是宁远方面挑礼了,在给自己的下马威,否则不可能扣人不放,看来自己不出面是不行了。所以率领一众将领和千余人马奔赴宁远。 袁崇焕也在仔细打量杨林,他没想到镇远营的主要将领们居然都是一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绝对是身经百战之辈,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绝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杨总兵今日前来可是向本官要人?” 杨林没想到袁崇焕说话很直接,也听出这话中有不满他不来拜见的意思,便道:“回禀大人,末将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这时吴襄上前道:“杨总兵年轻有为战功卓著,是当今万岁的骠骑将军,在下真是佩服的很啊。不过你的部属们却傲慢得很,屡屡路过宁远不事先打招呼不说,还纵马在我筑城工地上疾驰而过,以致撞伤我部下数人。所以我昨日就替杨总兵教训了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省得他们总拿杨总兵的名号胡乱惹事!” 吴襄,字两环,辽东中后所人(今辽宁绥中),天启二年武进士,现任游击将军军职。按理说他的军职比杨林差的太远,说话不应该如此傲慢无礼,但他自持有袁崇焕撑腰,又加上是正式的武举出身,所以他还真没把杨林看在眼里。当然,也不排除他有嫉妒和眼红杨林战功的因素。 “请问这位将军尊姓大名?”杨林向吴襄抱了抱拳,“多谢兄台替我教训部属无礼之举,先谢过了!” 吴襄也回了一礼,“末将永平道游击将军吴襄,现为袁大人麾下部将,协助袁大人修筑宁远城!” 杨林闻言一愣,原来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就是吴三桂的父亲。嗯,长的不错!按年龄来看,此时的吴三桂顶多就是个十来岁的娃娃。等有机会一定要接触接触吴三桂。 “原来是吴将军,幸会幸会!”杨林嘴上寒暄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道:“既然吴将军已经教训了我的部属,那么我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吧?袁大人,您看……” 未待袁崇焕说话,这时又有一名将领上前道:“杨总兵,俺老金是武人,不会说客套话。有一件事俺心中一直很不满,你明知道朝廷让袁大人在宁远筑城,你却跑到我们身后去筑城,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们替你挡着建虏的兵锋,等我们和建虏拚的差不多的时候你来捡便宜?杨总兵,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你这么做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这位将领的话说的太直接了,也是包括袁崇焕在内所有宁远将领想说的心里话。他们早就听说朝廷把当前最能打仗的镇远营调到辽东,又听说了杨林是如何应对皇上的,所以心里充满了鄙视和不服,说出的话也自然激烈。 杨林向自称‘老金’的将领抱了抱拳,很有礼貌的道:“金将军快人快语,在下佩服!不错,在下是有你说的那份心思。不过我不是要让你们替我遮挡建虏兵锋,而是要为山海关和京师再多加一道屏障!我可以向袁大人和诸位将军保证,等镇远筑城结束,我绝不会坐等建虏来攻,而是将主动反击!说的直接一些,镇远只不过是我在辽东的落脚点,我的目标是要克复全辽!” 这时祖大寿的二弟祖大乐在一旁大笑一声道:“杨总兵踌躇满志,真是让我等汗颜!克复全辽不仅是你的目标,更是我等的目标。但是建虏岂是一般叛逆可比的?镇远营的名号虽大,但也要看对手是谁。我建议杨总兵先与建虏打上两仗,然后再振臂高呼也不迟!” 与杨林一同来宁远的杨雷一听这话就火了,这明显是没看得起自己四哥和镇远营啊,真是惯着这些人的臭毛病!他一指祖大乐怒道:“少说废话!你若是不服,老子率本部人马与你的人马比个高低!看看镇远营是不是孬种!” 祖大乐出身辽东名门望族,也是火爆脾气。他回应杨雷道:“比就比!难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你说个比法,咱们这就出去遛遛!” “不得放肆!”祖大寿喝斥兄弟道:“袁大人在此,尔等不得无礼,更不得随意说话!” 祖大寿,字复宇,辽东宁远人。其家世代为辽东望族,现为参将。与两位弟弟同在袁崇焕麾下效力。 杨林也制止了杨雷的鲁莽行为,向袁崇焕和一众宁远将领抱拳道:“我家兄弟失礼了,还请袁大人和诸位将军海涵!袁大人,末将虽没有及时来拜见,是因为事务繁多一直没有空闲时间。绝没有轻视和怠慢大人之意,请大人明鉴!” “杨总兵,本官不是挑你不来拜见的礼数,而是看不得你的部下太蛮横。”袁崇焕神色肃然的道:“镇远营川黔剿逆屡立战功,凭籍朝廷邸报名扬天下!但你部官兵因功自傲,借口军情紧急不仅纵马撞伤了人,而且还出口不逊挥拳相向。所以我让吴襄把他们绑了扣下,为的就是能让你警醒。杨总兵不过双十年华就身为总兵,而且还是皇上亲封的骠骑将军,本来这是好事。但若因为部下不法而毁了你的名声,实在是得不偿失。若以本官治军之策,那几名侦骑当立斩以正军法!不过看在他们是初犯,而且又都是镇远营的官兵。所以本官就暂且饶他们一回。望杨总兵回去后能整肃军纪,不再有相似事情发生。否则,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杨林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大人手下留情,末将回去后定当整肃军纪,绝不会再有相似情况发生!” “嗯,这就好!本官相信杨总兵有能力约束好部下!”袁崇焕点点头道:“宁远与镇远相距不到百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杨总兵既然来到宁远,那么在这里暂且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赶回镇远也不迟!” “大人厚爱,末将不敢不从。如此就叨扰了!”杨林谦恭的道:“实不相瞒,即便大人不留末将在宁远过夜,末将也要在野外露宿一晚,因为末将要用建奴俘虏去右屯交换银子。” “哦,此话怎讲?”袁崇焕一愣。他还不知道杨林手中抓了近百的建奴俘虏。 杨林便把事情经过向袁崇焕等人详细讲了一遍。更把这么做的原因和盘托出,引得宁远诸将一片惊讶之声。祖大乐和祖大弻兄弟更是看不上杨林这种草莽作风,不断翻着白眼看着杨林。 袁崇焕虽没有明说鄙视这种行为,但还是道:“杨总兵年纪尚轻,怎样说也是朝廷命官。建虏虽是敌寇,但这样做恐怕有失我大明信义,望杨总兵三思而行!” “大人,诸位将军,建虏反叛已是失信在先。我只不过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何谈有失朝廷信义?况且他们又怎会乖乖的拿出银两交换俘虏?”杨林极为自信的道:“若是末将猜的没错,建虏定会在交换俘虏之处设下伏兵,以一雪被俘百人之耻!既然这样,末将绝不会让他们讨到半分便宜!” 袁崇焕闻言捋了捋颌下须髯,凝思了片刻脸上变色道:“听杨总兵话中的意思,莫非早已做了安排?既如此,本官要告诫你,现今对建虏的方法是‘先守后攻’,这也是本官觐见万岁时得到万岁首肯的。所以你绝不可以主动挑衅。若是因此引得建虏大队人马来攻,坏了朝廷修筑宁远和镇远城的大事。本官当以监军身份治你不听军令之罪!” 杨林闻言一笑,暗道袁崇焕你少拿这一套吓唬我。毛文龙毛将军可以束手待擒被你砍了,但是我杨林可不吃你这一套!我若是学你不管何时都缩在坚城里不出来,那么我早晚有一天也得被千刀万剐了。后人对你褒贬不一争议极大,可我看你不是坏人而是蠢人。你这‘先守后攻’的战略在现今的形势下是对的,但不是永远都是对的。你今后死就死在这四个字和由此衍生的思路上。建虏是能打,但他们不是没有弱点。关键就是要采用什么方法来应对。建虏自嘘“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我去他娘的,那是他们没碰到真正能洞察和分析他们弱点的对手。我就是要通过首次接触好好摸摸他们的底细,告诉他们别猖狂!我若是因此没有谋划好焉敢来辽东?又焉敢明面勒索建虏?在这一点上,你不及我也! 杨林想归想,但话不能明说,只得装着很受用的样子向袁崇焕道:“大人教诲末将谨记!末将一时头脑发热竟然疏忽了其中利害。既如此,末将就把俘虏押解进京,也好让皇上高兴高兴!” 袁崇焕知道杨林是皇上的心腹爱将,不仅能征善战更是有才华。无人时,他也吟诵品味杨林在成都时的那几句绝命诗。对他深受皇上和朝廷喜爱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做的过头和说的过火。 “不错,杨总兵能这样想本官甚是欣慰!杨总兵年前途远大,不要因为头脑发热自毁前程。那就太可惜了!”袁崇焕脸色有所缓和道:“看天色不早了,本官设酒宴招待杨总兵和镇远营的诸位将军一行。也算是本官为你们来辽东设的接风宴!” “多谢大人美意!”杨林等镇远营的将领忙躬身施礼答谢。 酒宴开始后,袁崇焕不断向杨林等人敬酒。他的意思是要为今后搞好双方的关系打基础。自己即便再有能力和水平,没有手下将领们的支持是绝对不行的。 杨林、隋德刚、杨雷、于万学等人以晚辈的礼节频频回敬袁崇焕和宁远诸将,这让宁远诸将感到极为惬意。在席间,杨林才知道那位年近五旬自称姓金的将领叫金冠,是大明驻觉华岛龙武水师(史实番号)的主官,在他身边还有参将姚抚民和胡一宁,以及游击将军季善、张国青、吴玉等水师将领。 杨林在前世的书上知道这些人最后都在天启六年的宁远之战中殉国了,所以态度极为恭敬的向他们表达敬意,弄得金冠等水师将领莫名其妙。杨林的打算就是一定要和他们搞好关系,以后用得着人家的地方多着呢。而且决不能让这些英烈重蹈殉国的老路,一定要想方设法挽救他们! 杨林还认识了两位他极为崇敬的人物。现今为副总兵的满桂和守备何可纲。 满桂,蒙古族,宣府人(今张家口宣化)。其人骁勇善战精骑射,性情豪爽,长的高大魁梧。是明末时期的“三猛”之一。此时他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颌下一抹浓密黑须更显得他赳赳武夫之气十足。可惜就是这样一员猛将却于崇祯二年十二月末战死在北京城下。他是宁远众将中唯一支持杨林用俘虏敲诈建虏的人。他对杨林以晚辈之礼对待宁远诸将的言行极为赞赏,竟与杨林连干了三杯酒表示支持。 何可纲,辽东人。其人性情忠烈刚毅,廉勇善抚士卒。是“关宁铁骑”中一位极为重要的将领。崇祯四年八月,建虏重兵围攻大凌河城,明军数次突围失利,粮尽。军民互食。祖大寿准备投降以保军民性命。诸将中唯何可纲不从。为取得建虏信任,祖大寿将其绑于建虏军前斩首。何可纲就义前面不改色,不发一言,含笑壮烈殉国。其为何不发一言含笑而死?因为他知道这是祖大寿诈降之计,甘愿自我牺牲换取敌军信任。而事实也果然如此。随后其遗体被城中饥饿难耐的军民分食,连个囫囵都没有留下。若说宁远诸将结局之惨,当以其为首! (作者:何将军,事隔三百八十六年后,小子今日有幸述写您的生平事迹以飨后人。无论有多少人看小子的拙作,但小子以笔墨抒发对将军钦佩之情的心愿终究达成了。在此祈祝将军英魂安息矣!) 酒宴过后,杨林感觉自己喝多了。原因就是见到了许许多多自己极为崇敬的英雄人物,所以才以晚辈之礼对待他们。结果想不喝多都不行。此刻他由杨虎、杨山等亲兵搀扶着,脚步踉跄着去往驿馆中住宿。 第二日,宁远将扣押的六名镇远营侦骑交予杨林。在离开宁远的途中,杨林向他们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 六名侦骑中带队的什长向杨林禀报道:“大人,非是属下们无故生事,而是宁远的人太欺负人。本来我们来回走的那条路离宁远还有五六里路,根本就不沾他们的边儿。结果前几日他们在那路上设卡,说是什么筑城重地闲人免进。属下也不想与他们浪费口舌和时间,便领着弟兄们走小道回镇远。结果他们还是不让走,说那小路路过筑城工地,能看到一些筑城的机密事项。属下据理力争,一再表明身份,可他们就是不让通行。属下最后没办法了,这才和弟兄们与他们打了起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咱们镇远营的名号现在太大了,想不招人嫉妒都不行。老五、万学还有你们各部主官,回去后告诉所有的弟兄,以后不论干什么都要保持谦恭低调,能不惹事就决不惹事。我不想因为一些小事与其他的友军发生冲突,更不想被朝中的那些御史言官因此抓住什么把柄。不过,事到临头也不要怕事!只要咱们占理,我就敢给弟兄们撑腰!” “是,四哥(大人)!”杨雷和于万学等将领齐齐应诺一声。 杨林又向那带队的什长问道:“你们几个没受伤吧?” 那什长急忙道:“回禀大人,我们几个就是挨了几下拳脚,都没事。当时他们若不是仗着人多,想拦住咱们镇远营的斥候还真没那个本事!” 隋德刚是斥候队的直属长官,他替那什长向杨林补充道:“宁远方面当时有五六十人,结果被他们六个打伤了七八个。后来又来了数十人才把他们拿住。可以说咱们的弟兄几乎是以一敌十了,若是论起来乃大胜也!” “嗯,不错。起码没堕了咱们镇远营的名声。”杨林点点头对那什长道:“你们回镇远后去辎重队各支二两银子,算是我给你们的压惊钱。” “多谢大人厚爱!属下们愧领了!”那什长和五名侦骑急忙躬身施礼表示谢意。 隋德刚见状对几名斥候道:“好了,你们下去吧。记得总兵大人说的话,以后出去执行军令一定要谦恭低调。” “是,大人!”六名斥候向隋德刚施礼后告退。 “方才刚哥说的对!”杨雷见几名斥候离开,在一旁道:“不管是上战场杀敌还是与人打架,咱们镇远营的人可没有孬种!他奶奶个熊地,等那天我非得领人把那个什么吴襄和祖大乐的部下胖揍一顿,连他们俩个我一起打!非得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五哥,到时候算我一个!我看着那俩个家伙就不顺眼!”于万学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不忿的道:“昨日若不是四哥使眼色让我们保持礼数,我当场就能揍那俩个家伙一顿!” 隋德刚对杨雷和于万学很是无奈,出言呵斥道:“你们俩个怎么还改不了小孩子的脾气?动不动就要与人打架。我和老四说过你们多少次了,我们现在是朝廷的命官,不是在家的公子哥了。说话做事要先动脑子好好想想,有这劲头用在建虏身上。别冲着自己人来能耐!” “哼,咱们把人家当自己人看,人家把咱们当不当自己人看啊?”杨雷不屑的道:“我可不干热脸蛋贴凉屁股的蠢事!反正斥候队是刚哥你的下属,被人欺负了也就算了。谁要是敢动我手下弟兄们的一根毫毛,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放肆!你给我闭嘴!”杨林极为严厉的对杨雷道:“以后这种忤逆的话你若是再敢说半句,我先砍了你!” “四哥,别生气。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杨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杨林。他太了解自己的四哥了,绝对是狠茬。若是急眼了真能把自己砍了。 “老五,你打比方也不行。这话以后绝不可以乱说。”隋德刚向周围看了看,见都是自己的亲兵,便压低声音道:“这话若是被朝中的御史言官知道了,我们所有人都要遭殃。弄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祸事。还有你万学,你和老五平时要注意言行。老四方才说的对,我们现在树大招风,不知多少人眼红咱们呢,就盼着咱们出错。咱们可不能干蠢事把自己坑了。” “是,刚哥。我俩记住了!”于万学和杨雷急忙点头答应。尤其是杨雷,真是后悔刚才险些祸从口出。 杨林皱着眉头道:“皇上把咱们看做是天下第一的精锐,绝不会放任我们独自在辽东。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朝廷就会派人来监军。到时你们要谨言慎行,决不可节外生枝!” “是,四哥!”杨雷和于万学齐齐应道。 “老四,我们难道真要回镇远?不去右屯与建虏交换俘虏了?”隋德刚向杨林问道。 杨林闻言一笑,“怎么会不去右屯?那样不是白瞎咱们的谋划了吗?告诉各部,计划不变,依令行事!” “好,我这就传令各部!”隋德刚点点头,随后命旗牌官向各部派人传达命令。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隋德刚道:“老四,你怎么肯定建虏一定会来交换俘虏;还会在交换俘虏的地方设下伏兵;而且来的人当中会有努尔哈赤的子孙?” 杨林道:“刚哥,建虏在辽东几乎没吃过败仗,心气高的很。被俘百人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们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另外你别忘了我们在建虏中有眼线,这才是关键。努尔哈赤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最大弱点就是愿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很复杂。其实他们只要拿银子我就放人。但他们不会这么做,至少要出动三千人马挽回这个面子。所以我也不能卷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一定要把这份大礼收下来!” “建虏万一采取别的诡计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杨林哈哈一笑道:“刚哥放心,建虏算来算去就那么几条道道,我都准备好了!这回就让我们好好摸摸他们的底! 杨林说罢把目光转向远方的地平线,吟诵了传于后世的《宁远抒怀》: 此来辽东意如何?骠骑弱冠百战多。 川黔剿逆不足道,北国横戟斩阎罗! 第十七回 建虏赎人欲雪耻 一个月以前,王老九和另两名包衣奴才被一小队镇远营骑兵押着渡过辽河。过河后没走几里路,带队的哨官便让大家停下来。 那哨官举目向四处望了望,只见周围除了白雪覆盖的山林再无他物,便对王老九三人道:“此地时常有建虏游骑活动,你们继续向前走一定会碰到他们。别忘了我家总兵大人对你们说的那些话,让建虏一个月后拿银子来赎人。否则辽河岸边会多出百十个屈死鬼!现今我们已完成军令,这就返程!” “别别别……”,王老九一见官兵要返程,急忙上前拽住那哨官的马缰道:“大人,这冰天雪地的不见个人影,而且时常有野兽出没。我们在这里恐怕走不到辽阳就要丢掉性命。求各位军爷行行好,再送我们……” “滚!”哨官不待王老九说完一马鞭就抽在他的头上,大骂道:“我家总兵大人就命我押解你们到这里。你们几个狗汉奸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不松手我一刀砍了你!” “大人,求您开开恩,再送我们几个一程,小的来世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王老九不顾头上被马鞭抽的火辣辣的疼痛,跪在那哨官的马前不断哀求。 “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哨官拔刀砍断被王老九紧拽的缰绳,拨转马头大声道:“你们能活到现在要感谢我家总兵大人开恩,否则你们早被钉上十字架了!记住了,我家大人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二鞑子!弟兄们,我们走!” 王老九三名包衣奴才望着绝尘而去的官军骑兵,内心中充满了绝望。有心想不回辽阳送信隐匿山林,可又怕自己扛不住逃亡的艰辛。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三名包衣奴才在茫茫雪野中亦步亦趋的向前走着,心中对杨林和镇远营又恨又怕。嘴中不时大骂杨林的狠毒和无情。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饥疲不堪的三人非常幸运的遇到了一队建虏游骑。三人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跑上前去,磕头作揖的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被这队建虏游骑押往辽阳。 建虏虽然于天启元年三月攻取了沈阳,但他们没有直接把其变为都城。而是直到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才迁都至此,并改名为“盛京”。他们此时的都城是距沈阳不过一百五十里的辽阳。 王老九三人名义上是建虏镶红旗旗主岳托的包衣奴才,但实际上是为所有镶红旗兵丁服务。他们被带回辽阳后便向主子岳托详细禀报了事情经过。 岳托今年二十四岁,是努尔哈赤二儿子代善的长子,也是镶红旗的统领。他作战勇猛还有智谋,后因军功被封为贝勒。 岳托在先前早已得到溃兵的报告,说穆隆阿中伏失踪,所辖三百兵丁仅余百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如今辽东几乎尽被八旗所占,不料自己的手下竟然遭此大败。这要让努尔哈赤知道还了得? 正当岳托这几天犹豫是否向努尔哈赤如实报告穆隆阿的事情时,王老九这几个人回来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手下被明军俘虏了。他不敢隐瞒实情,只得向自己的父亲禀报。 可想而知代善知道事情经过后是何等的恼火,当场狂扇了岳托几个耳光。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辽河上游和下游地区,接连传来发现有明军大批游骑活动并与己方侦骑交手的报告。他知道这一定是明军精锐镇远营所为,其目的就是在侦察己方情况。但令人吃惊的是,这些明军侦骑战力极强,不似其他明军与建虏交手一触即溃,反而敢与己方侦骑当面厮杀。己方侦骑在与这些明军交手当中不仅不能取胜,反而不断有将士中明军奸计被俘。这种情况是大金立国以来极为罕见的。 辽阳现为建虏都城,但并没有象样的宫殿供他们上朝议事。他们商议军国大事一般都是在原辽阳的官衙内进行。 努尔哈赤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一生的戎马生涯让他看起来很健壮。一身黄袍显得他很是威武庄严。此时他望着跪在地上的代善父子和两旁的文武大臣久久没有言语。谁也不知道这位后金大汗半眯着眼睛在想什么。 “父汗,儿臣无能,以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有损我大金的脸面。儿臣但求父汗责罚!”四十岁的代善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的父亲叩首道。 岳托一见急了,急忙向前膝行了两步叩首道:“汗祖父,孙儿是镶红旗的统领,穆隆阿也是孙儿的奴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与我阿玛无关。都是孙儿轻敌大意,以致穆隆阿成为第一个被明军俘虏的牛录额真。汗祖父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努尔哈赤用带着玉扳指的手捋了捋颌下并不浓密的胡须,好久才沉声道:“地上凉的很,你们俩个起来吧。” “谢父汗!”代善叩首后站起来,却发现岳托没站起来。 “汗祖父,孙儿这次堕了我大金的脸面,无颜在您面前站起身来。只求汗祖父让孙儿率领本旗人马出征,孙儿定当将那个什么杨林擒于马下,以一雪此辱!”岳托红着眼睛恶狠狠的道。 努尔哈赤看了看岳托,随即把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李永芳,对他道:“抚西额附,你把搜集来的杨林的底细向诸位贝勒和大臣们说一说。让大伙儿也知道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代善闻言一愣,“父汗,儿臣斗胆。难道您早已让人刺探了杨林底细?”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不是我让人刺探的,其中原因一是南国(指明朝)发的那些邸报得来情况;二是抚西额附的功劳。他的细作和眼线可是多得很。” “父汗圣明!”代善躬了躬身,然后向李永芳道:“抚西额附对我大金忠心耿耿,没想到这么快就刺探到了杨林的底细!” 李永芳,辽东铁岭人,曾官拜抚顺游击将军。是第一个投降建虏的明朝边军将领。投降后,努尔哈赤将自己妾室阿巴泰之女许配给他,所以称他为“抚西额附”。他不仅为建虏献计献策征战各地,而且亲自上阵镇压辽东各地汉民的反抗。他在萨尔浒大战中提出“但凭尔等几路来,吾等只是一路去”的战略,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后金政权。他一边鼓动辽东各地军民为投降建虏做内应,一边向山西、宁夏、真定等地派遣谍报人员,甚至委派自己的女婿潜入京师当间谍。为建虏能及时掌握明廷动态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的是,李永芳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对手杨林是个更狠的角色。早在没从军前就开始向建虏方面派遣谍报人员,使用的谍报方法和手段更是高出他不知多少倍。可以说从杨林率部出关开始,后金的大好形势逐步发生逆转是必然的。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大汗过奖了!这些是奴才分内之事!”李永芳今年已是四十七八岁了,鬓角早已有了几丝白发。他见努尔哈赤让自己说说杨林的底细,便向一众贝勒和大臣躬了躬身,慢条斯理的道:“杨林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在川黔期间转战千里屡立战功。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由小小的什长升为成都总兵,是南国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可见其绝不是空有虚名之徒!据说其人诡计多端极善用兵,心黑手辣杀人如麻。就如他说的,若是不拿银子赎人便要把俘虏全部钉死在十字架上。诸位贝勒和大臣以前可曾听说过十字架是什么东西?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但听那几个葛什哈(奴才)讲,其死状极为恐怖……” “额附说这些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二十五岁的镶白旗旗主杜度打断李永芳的话怒道:“汗祖父让你讲杨林的底细,你怎么说起那个什么十字架?难道你怕了?” 杜度是努尔哈赤长子楮英的儿子,其死后便由他掌管镶白旗。他与岳托的心思一样,就是想与杨林刀对刀枪对枪大战一场。什么南国的骠骑将军?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爱新觉罗子孙厉害?我若是不能洗雪这耻辱真是枉活一回! “杜度统领莫急,我正是要通过这些来说明杨林与人不同之处。”李永芳随即把话拉回来道:“不过我大金立国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岂会在乎杨林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抚西额附此话不对,杨林虽是乳臭未干的娃娃。但也如你所言,其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小小的什长升为一城总兵,绝不会是白给之辈!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镶蓝旗旗主阿敏道。 “阿敏贝勒所言极是!”李永芳点着头道:“杨林不过二十岁出头,可据闻其胆略过人,仅以七十余人既火烧奢崇明粮草囤积之地龙安。尔后深入敌方腹地,忽东忽西转战千里,搅得对手不堪其扰,最后竟设伏截杀了奢崇明。以致四川的彝军群龙无首陷入内讧。他还率部转战贵州,仅以数千之众大破安邦彦十万之军于贵阳城下,藉此一战扬名天下。又闻其不仅善于征战而且还善于治理地方。想出的各种方略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前所未闻,尤其其中一条的‘府兵保境’。诸位贝勒和大臣有所不知,这一条的核心就是让各村落结寨自保,农闲时派人训练百姓,农忙时让百姓回家耕种。一旦有敌来袭则闻警而动闻敌而聚!他若是在辽东实行这一方略,请各位想想,辽东汉民本就民风彪悍桀骜难驯,对我大金极为敌视。我大金今后若是再想如先前般纵横驰奔,恐怕要增添莫大的困难!” “啊?”建虏一众文武大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个杨林真是使得的一套好手段。汉民的村落若是结寨自保,虽然对大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每攻打一处村落必要耗费时间和增加伤亡,这是大金绝对不愿看到的事情。 “在下还听说,杨林觐见南国皇帝时针对我们大金提出了我们存在的七处弱点。狂言说不是我们大金八旗善战,而是南国朝廷和军队以前用的法子不对。可惜,他说的这些具体细节我们还不知道。”李永芳说到这看了看努尔哈赤,见其用眼色示意自己说下去,便接着道:“杨林本是明将杨汝达四子,其父兄皆亡于萨尔浒。闻其曾在父兄灵前起誓,要将我大金所有官员斩首以祭父兄。不是在下胆小怕事,以眼下来看,杨林和其麾下的镇远营实为我大金今后的……” “放屁!”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他暴喝一声打断李永芳的话,晃动着如山一般的身躯指点着有些脸色发白的人怒道:“还没等与那个杨林交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是不是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南国君臣昏庸无能,就是有杨林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又如何?那个熊廷弼不是很厉害嘛,结果还不是被自己的皇帝关进了大牢!父汗,儿臣愿领兵将那个杨林擒来献于父汗!省的让父汗为一些小事操心!” “五弟,不可鲁莽!”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的皇太极出言道:“额附说的那些我也曾有耳闻。在南国广宁大败之下,这个杨林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利用俘虏勒索我们,其用意不仅仅是要银子那么简单。” “哦,老四你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努尔哈赤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望向皇太极道:“杨林是杨汝达的第四子。那么你也是父汗的第四子,你不会让父汗失望吧?” “如此儿臣就不谦让了!”皇太极向努尔哈赤躬身施礼道:“杨林名义上是要银子,实则是包藏祸心!我们如拿银子给他就说明我们怕了他,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这会让外人,尤其是新依附的蒙古喀尔喀五部落心生蔑视,认为我大金未与敌人交手就堕了威风,这会让其产生疑惑摇摆不定。弄不好容易让他们重返南国怀抱。如果我们不拿银子,那么我大金将在各旗民众中落下贪恋财物见死不救的名声。这对我们的影响是巨大的。儿臣的结论是,我们不管拿不拿银子赎人,都不会落下好结果!” “杨林,好歹毒的计谋!” “杨林狗贼,你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好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玩的竟是一箭双雕的诡计!” “………………………………………” 建虏的一众贝勒和文武大臣听完皇太极的话立刻炸了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场面一时间乱纷纷起来。 努尔哈赤听完皇太极的话半眯着眼睛没说话,良久才哈哈一阵大笑道:“杨林小儿,你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南国皇帝封你为骠骑将军没封错。你很有胆略!本汗二十五岁起兵,身经百战所向披靡,你是第一个敢敲诈勒索本汗的人!而且还在暗中设下了这个让我大金两头不落好的圈套!” 莽古尔泰见状不忿的道:“父汗息怒,儿臣这就点齐兵马为父汗出气!” “放肆!”努尔哈赤徒然间厉起眼睛怒斥道:“杨林小儿既然敢如此做就说明他还有诡计在里边!就凭你这样的莽夫,再多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努尔哈赤说罢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岳托,训斥道:“你还不起来吗?你认为杨林还能被你生擒于马下吗?你能看穿杨林这样的诡计吗?你能保证你不被杨林生擒吗?如果你战败被擒,你认为杨林会管我要多少银子赎你?” “这……”,努尔哈赤一连串的问题把岳托问的汗水直流,急忙起身站到父亲身旁不敢再说话。杨林狗贼真是狡诈,如不是四叔看穿其中的诡计险些上当。 努尔哈赤对着一众文武大臣道:“杨林小儿年纪虽轻,但心机极深。你们可还记得几年前他出书污蔑我们的事?” 文武大臣们一听这事心中不免都是一颤。当初努尔哈赤看过《建虏秘史》那本书后气的吐血,差点没升天了。大家当时谁都没在意这本书带来的影响是什么,认为不过是一帮公子哥玩的下流的把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这本书的流传,凡是与大金打交道的人都难免留露出疑虑的神色。就连蒙古那些粗鄙不堪的贝勒和台吉也敢拿书中那些事取笑大金。由此可见杨林的心机是多么可怕和阴险。 努尔哈赤的三儿子阿拜见父亲一说起这事就脸色不善,急忙上前道:“父汗,那不过是杨林干的下流无德见不得阳光的把戏,您切莫为此气恼。保重身体要紧啊!” “啪!”努尔哈赤狠狠一拍书案,重重的道:“我不是气恼他出书污蔑我大金。而是担心我百年之后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大汗贵体康健,寿与天齐!”一众贝勒和文武大臣见状急忙跪地齐声高呼。 “不要说这些无用的!本汗的身体什么样自己知道!”努尔哈赤挥挥手让众人起来,“我大金自去年广宁大胜后已尽占辽东之地。可惜我大金人丁不足,再加上众多的汉民不臣服,所占之地需要时间去稳固治理。而杨林小儿此时敢向我们要银子,说明他看准了这一点。如果我们起兵南下去攻打他,那么各地不臣服的汉民必会趁机起事。而盘踞在朝鲜铁山和东江岛上的毛文龙也会趁此祸乱我后方。杨林小儿未与我们交手就给我们扔出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棘手的难题。” “大汗,那百十名被俘的将士不过是奴才而已,就是让杨林弄死又如何?你不应该为这等小事操心!” 孙得功,原明军游击将军,辽西边军将门出身。明军广宁之败与其投降建虏做内应有莫大的关系。他此时站出来道。 “孙将军,我大金以仁义立国,素来不轻弃将士!尔投我大金日短,焉知其中之情?”皇太极的谋士范文程向孙得功道。他转而向努尔哈赤道:“大汗,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拿银子赎人与不拿银子赎人来说,学生认为暂时用银子解决此事是上策。毕竟我大金所占的国土极为广阔急需治理,若是因为这事举兵南下实在是因小失大。所以学生建议就答应杨林的要求,等日后我大军南下之时再报这赎人之耻也不迟!” “嗯,本汗也是这么想的!”努尔哈赤点点头道:“不过若是直接拿银子给杨林小儿,本汗心中实在是不舒坦。他不是愿意玩阴谋诡计嘛,本汗奉陪到底!” “愿遵大汗(父汗)号令!”一众贝勒和大臣知道努尔哈赤要下令了,急忙躬身施礼道。 “本汗不是奢崇明也不是安邦彦,我大金八旗也不是徒逞蛮勇的彝军!”努尔哈赤不屑的道:“杨林小儿与本汗玩这套把戏,他真是班门弄斧!岳托听令……” 第十八回 杨林初战小柳河 (感谢各位看官的支持,更感谢有些朋友对故事中错误和纰漏的指正,在此一并谢过了!年关将至,琐事多。更新要不稳,请多包涵!) 小柳河,位于辽河与三岔河交汇之处。是一条宽逾不过百十步的小河,离北面的西平堡和西面的右屯不过百里。如今虽是四月初,但是河面依然被冰雪封冻的结结实实。就在这河岸的两边,两队人马隔河而立。 杨林立马于队伍的最前面,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对面后金军的队伍。只见其部伍严整不动不摇,不说人人披挂铠甲,但个个携带强弓利箭。稳坐马上的士卒隔河怒视己方,眼中充满了昂扬的战意和傲气。 “这就是纵横辽东的建虏八旗?嗯,有精锐的样子!看旗号和盔甲颜色应该是岳托那小子的镶红旗。应该承认他们队伍训练的不错,仅以披甲人数来看果然不同于川黔的彝军。”杨林一边自语着一边把千里镜对准正在观望己方的岳托,“这家伙长的挺帅气嘛,可惜你头盔下的那条老鼠尾巴真是大煞风景……” 岳托和手下们也正在观察对面的明军。只见对方军容和士气不输于己方,队伍中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和蔑视。 “果然不同于其他明军,面对我大金八旗竟然毫无所动。这样的对手很罕见!”岳托赞叹一句,随后对一旁的几名亲信道:“大汗料定杨林以让我们赎人为借口,实际是要摸清我们的底细,所以他必会亲自前来。现今看果然如此!这小子年纪不大鬼心眼倒挺多,我们要小心他耍花招!” “是!”几名亲信随声道,“我大金八旗所向无敌,杨林想耍花招那是自不量力!” 王老九等三名包衣奴现在苦着脸向对面走去。他们本以为回到辽阳就平安无事了,没想到此次被主子们强令随军前来与明军进行交涉,其中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王老九三人来到河中间,望着在朱红战旗下策马而立的杨林,心里那种胆颤的寒意就别提有多深了。离得老远就向杨林这边拱手施礼。这让岳托和一众后金军极为不满,不禁破口大骂。 “小的们参见总兵大人!”王老九和另两个包衣奴才不顾身后建虏的斥责大骂,满脸堆笑的向杨林道。心中却暗骂建虏真是一群蠢猪,你们没见识过杨林的厉害当然不知道这人的狠辣。万一你们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那样我们三个不是倒霉了吗。这时谦恭些绝不是坏事。 王老九三人施礼后刚踏上河边就被官兵拦住了,勒令他们不等再靠近杨林一步。 “我给你们的差事看来办的不错呀!”杨林不苟言笑的看着王老九三人,“告诉你们的主子,五万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让他们把银子放在河中间,等我们清点无误后就放人!” “是是是,总兵大人,小的们这就回话。”王老九三人点头哈腰的道。心中暗出了一口气,只要离杨林这个恶魔远些,让自己干什么都行。 “不过在放人之前,我可以让你们的主子看看俘虏们是不是还活着!”杨林说罢一挥手,百余名被锁链串连的建奴俘虏被押到队伍前边。 “我地娘哎……”,王老九三人一见那些俘虏不禁脸色大变。只见这些俘虏双手俱被缠了厚厚的绷带,上面被干涸殷红的血迹染得通红。看样子是大拇指被砍掉了。大拇指被砍掉干什么都干不成,就连脱裤子小便这样的小事都费力,更不用说骑马打仗拈弓搭箭了。完全变成了废人一个。 王老九三人看得胆战心惊冷汗直流,暗中庆幸自己是回去送信了,若不然也得变成废人。杨林做事真是够狠够毒! “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们的主子回话!”杨林看穿了王老九三人的心思,用马鞭指着他们道:“本总兵这么做可没有失信,起码没把他们的手脚砍掉!” “是是是,总兵大人。我们这就回去……”王老九三人暗中甩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急忙转身向河对岸跑去。 岳托早就把对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尤其是看到己方俘虏都被砍断了大拇指,心中顿时怒火冲天。杨林果然毒辣,他把俘虏的大拇指砍掉就等于把一帮废人还给自己。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言而喻。但做为一旗统领,他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 当王老九三人回来把杨林的话原封不动的讲给他时,他气的脸都变成紫茄子色了。但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行事。所以他隔了半晌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催马来到河边,向对岸的杨林一拱手,用汉语指着那些俘虏大声道:“多谢杨总兵手下留情让我这些奴才活到今天!请阁下放心,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少的会放到河中间!” 杨林见状暗道,这个岳托很有风度嘛。看来前世满清能取得天下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变声色的说这些话,可想而知建虏方面不都是莽夫。 杨林想到此处不顾隋德刚、杨雷的劝阻也催马来到河边,哈哈一笑回应道:“请问阁下可是镶红旗主岳托贝勒?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本想问问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身体是否康健,可惜你的奴才们很不识时务,满嘴的胡言乱语。所以我就把他们的两个大拇指剁下来教训教训他们。还望岳托贝勒不要介怀!” “那里那里,杨总兵替我教训奴才,本贝勒高兴还来不及呢,岂会因此介怀?有朝一日,本贝勒定会请杨总兵到寒舍坐坐,仔细研讨教训手下奴才之事!”岳托强压怒火话中有话的道。 杨林听出岳托话中的意思,针锋相对道:“岳托贝勒真是好客之人。请放心,本总兵有朝一日定会到贵府叨扰!另外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邀请你们爱新觉罗全家有机会去京师坐坐。京师气候宜人,不似辽东这边苦寒,换换环境对你们的身体大有益处!而且吾皇陛下也是好客之人,盼你们可是盼得望眼欲穿!” “杨总兵真是大度,竟然邀请我们到京师做客。此番盛情难却不便推脱!但阁下应该知道,即便你不邀请我们去京师,我们有机会也一定会去京师转转,顺便再拜访一下南国皇帝。让他好好看看我大金八旗与他的明军有何不同!” 岳托这些话明显充满了杀机、野心和挑衅。其目的无非是想在口舌上战胜杨林。 “贝勒好大的志向!届时你们去京师恕本总兵不能奉陪,还望海涵!因为本总兵要替你们照顾家眷和领地,希望在赫图阿拉为吾皇陛下开辟一处猎场。数百里之内可不能让一些山野刁民居住,否则还如何让我家陛下打猎!”杨林脸上虽然充满了笑意,但口中的杀机和野心比岳托更甚。 “杨总兵多虑了。我们爱新觉罗家没有机会是不会轻易离开故土的。任何想在赫图阿拉甚至想在辽东撒野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岳托明白杨林这是警告自己和大金别痴心妄想要挥师入关。他随即不甘示弱的回应道。 “人都说故土难离,我看未必!本总兵记得有许多书上称你们原先不是我大明子民,而是来自极北之地的通古斯。既然如此,本总兵不介意护送你们回老家去住住!”杨林说到此处拍了拍身下战马的脖颈,对岳托道:“我身下这畜生本是来自关内,没想到来辽东后竟养的膘肥体壮长了力气,时不时的还冲我尥蹶子。若是它再这样忘乎所以,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这畜生解恨!” “你欺人太甚!”岳托知道对方这是在变相骂自己和大金。他一指杨林怒道:“姓杨的小子你别猖狂!大金八旗不是泥捏的,也不是随意任人侮辱的!若不是我汗祖父命我不得与你发生冲突,我今日非要和你拚个死活!让你看看究竟谁能把谁送回老家!就凭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汉狗,我岳托还真没放在眼里!” “我呸!”杨林那会吃岳托这套,随即回应道:“我告诉你岳托,官军为何以往屡战屡败丢城失地,那是你们没遇到真正的对手,走了狗屎运!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匪盗在辽东称王称霸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想必你们的细作早已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们了,也应该知道本总兵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所谓的八旗在本总兵眼里就是个渣,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咱们来日方长,不怕细算账!” “哼!大话谁都会说!”岳托脸色阴冷的道:“杨总兵,你会为你说的这些话后悔的!我保证,到时候你会跪在我的脚下哀求我饶你一命!事先告诉你,别人都可以活命,唯独你不行!” 杨林闻言冷笑一声,“自萨尔浒大战后,本总兵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与你们建虏八旗交手。如今本总兵的希望没有落空,终究是来辽东了!不过我也要告诉你,别人都可以活命,唯独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不行!一个也不行!” “哼,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谁能活到最后!”岳托知道与杨林再继续斗嘴毫无意义。说罢拨转马头返回本阵,随后命人将几辆装满银两的马车赶到河中间让官兵点验。 不到一个时辰,奉命清点银两的刘财向杨林挥了挥手,表示清点完毕毫无差错。杨林下令,将俘虏放回对岸,同时把装载银两的车辆押入队中。此时突听对面建虏的队伍中传来一阵喧哗,其中充满了哭喊求饶之声。只见二三百名老弱不等的汉民被建虏押到河边一字跪下,随后一众杀气腾腾的建虏士卒站在这些人的后面,看架势是要对这些人下毒手。那些汉民脸上充满了绝望悲戚之色,眼巴巴的看着对岸的官军。 “杨总兵,你既然能俘虏我们的将士,那么我们同样也能俘虏你们的百姓!”岳托望着对岸有些不明所以的明军,无比自得的大叫道:“但是因为你的狂妄自大和无知,他们一会儿就要因此丢掉性命!要想他们不死很好办,用银子来换吧!” 岳托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士卒已是哄笑成一片。吵嚷着杨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比猪还蠢。 “好啊,岳托贝勒,你开个价吧!”杨林拦住想冲过去的杨雷和于万学及部下们,打马上前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招数你们学的倒是挺快,不管什么价码本总兵都接着!” “好!”岳托现在真是佩服极了努尔哈赤为此设的计谋。暗说还是大汗厉害,杨林小子绝不会想到己方会用这招来反制他。遂清了清嗓子道:“我大金行事历来光明磊落。不管你多要什么,只要把方才的那五万两银子送过来我就放了这些人!” “成交!”杨林挥挥手,命刘财带人把装运银两的车子赶到河中间。随后对岳托道:“银子还给你们,现在放人吧!” “人是要放的,不过不能这么轻易回去!”岳托说罢脸露凶光,向部下们喝道:“把这些汉民的大拇指砍断,以杨林的狠毒回敬他的狠毒!” 岳托临来之前,努尔哈赤告诉他的法子之一就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杨林对己方俘虏做什么他就学着做什么。要让对方知道大金绝不是好惹的。 “是!”岳托的部下们闻令举起钢刀,恶狠狠的向那些汉民手上砍去。伴随着刀光闪现,鲜血和断指四溅。 “大人救命啊……”汉民们惊恐万状的向对面官军嘶喊着,希望他们能冲过来帮助自己。一些人拚命挣脱身上的绳索,亡命向官军的队伍奔来。 “嘿嘿,建奴真是好手段,够狠!”杨林冷笑一声,“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鸣炮,动手!” “嘭——!”随着杨林令下,明军队中一朵红色的烟花腾空而起,随即“咕咚”一声巨响,震得河边的山谷树林微微发抖。 “杀——!”眨眼间,在岳托左右后三个方向的雪地中突然涌出许多黑黝黝的大坑,无数明军从里边跳跃出来,震天的喊杀声直冲寰宇。 “娘的,杨林小贼果然奸诈!他竟然把伏兵设在了地下!”岳托看着四周正冲过来的明军,向部下们暴喝道:“迎战!” 很快,双方队伍接触在一起。随即兵刃声、喊杀声和斥骂声混杂在一起,鲜活的生命伴随着鲜血的流逝在逐渐消亡。 岳托的人数只有五六百人,而围攻他们的明军足有两三千人。刚一交手,后金军便吃了没有盾牌掩护的大亏。他们历来崇尚进攻,所以士卒多不配盾牌。而杨林的镇远营官兵几乎人人装备盾牌,即便弓弩手也装备小型的翼盾。这些盾牌有效减低了对手强弓利箭的杀伤。再加上是在雪地中厮杀,后金军的战马提不起来速度。这就给以步战见长的镇远营官兵增加了优势。 岳托还是以老观念看待对手,他认为明军人数虽多但一定不会坚持太久。只要挡住明军的第一波攻势,那么时间一长,这支明军绝对会象其他明军一样崩溃。可事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到这支明军不仅战力凶悍,而且前后各队通过预留的空隙不断向己方发动攻势。前队厮杀一阵后立刻由后队接替上前厮杀,这就形成了绵绵不绝的攻势。尤其是明军装备的那些半人高的大盾,连在一起彷佛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部下们挤在一起,随后那密集的投枪一波接一波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他还看到,一些明军背着竹篓在战场外围拚命抛洒铁蒺藜,用意明显是防止己方乘马突围。 后金并不是第一次与装备盾牌标枪的明军交手。在浑河大战中他们就遇到了赫赫有名的戚家军。客观的讲,戚家军的战力强悍,给其带来了惨重的伤亡。如不是人数少和投敌炮手的配合,他们绝不会全军覆没。 杨林的镇远营与戚家军不同,不仅是装备标枪和盾牌,而是有一整套严谨的战略战术在里边。镇远营装备的盾牌分两种,一种是仿罗马军团的长方形大盾;一种是现在明军常用的圆盾。前者多用于两军野战,后者用于攻城和追敌。他们与敌人交手的第一战术是抛射投枪,随后用盾牌冲撞,接着将敌人逐步挤压在一起,让对手不能挥动兵器或做其他的事情,最后才是用钢刀收割敌人的生命。这与古罗马军团的战术几乎一致。但他们的区别是,杨林是重生者,不仅拥有多出对手几百年的知识,而且很重视各兵种和阵型的配合。他知道机动性对一支军队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他在双方交手时就让人抛洒铁蒺藜,目的就是防止后金军乘马冲锋或是突围。逼迫对手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与自己的步兵交手。这就是常说的扬长避短。 岳托的镶红旗是后金军主力之一,先前从未遭遇如此尴尬难堪的境况。从对方那层层叠叠的盾牌方阵和稳健的步伐来看,这支明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攻防有序,士气也是高昂无比。如潮的攻势一刻也不曾停歇过,杀的己方节节后退毫无还手之力。由于到处都是人,想抬手弯弓搭箭都难。他们原先是骑在马上的,但在对方密集的投枪下,反而会成为活靶子。无奈只能下马与对手步战。 马武、米云、阿力曲比、哈木等将官依然改变不了步战的习惯,身先士卒厮杀在两军的最前边。司马亮、赵国辉等“狼群”成员紧随其后,保持着楔形阵势直向岳托所在的位置杀去。将镶红旗最前边的各族杂兵杀的溃不成军。 后金军中不乏勇士,喜欢这种酣畅淋漓的厮杀。他们见明军勇猛,知道遇上了强硬的对手。许多人索性赤膊上阵迎了上去。各位看官可知现今的气温依然很低,后金士卒如此做法从另一角度也印证了他们的悍勇。但他们冲上去之后首先遇到的就是那一列列的大盾,随后便是那密集的投枪和大盾后边不时闪露寒芒反击的利刃。这让他们空有武艺却施展不开。 “吹号,叫援兵!”岳托现在真有些慌了,三面都是明军。唯一没有明军的那面就是小柳河了。但在河对岸,杨林和他的千余骑兵可是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呢。那意思明显是等着自己被逼到河中来个包饺子。 随着连绵不断凄厉的号角声自后金军中响起,杨林后方几里外的山岭上突然涌出大股的骑兵。看人数足有近两千人。这些人分左右两路直冲向杨林的本队。 努尔哈赤为应对杨林的敲诈,设下了连环计。他让岳托先交银子赎人,然后利用被俘的汉民回应杨林的挑衅。又在几里外山岭上埋伏人马,准备于杨林返程途中伏击对方。他的本意是不论己方输赢,这支伏兵绝对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目的就是要给对手来个二次打击。 可惜努尔哈赤也犯了轻敌的毛病。他认为岳托万一战败也能借助战马率部突围,大不了损失些人马而已。再说凭大金八旗的野战能力,还没有那支明军能抵挡的住。所以他把主力用在了伏击杨林的计谋上。但杨林把赎人地点选在了积雪深厚起伏不平的小柳河边绝对出乎他的意料。更没想到杨林会在战场周围抛洒铁蒺藜,限制了己方骑兵的机动能力。 后金的两千骑兵杀气腾腾的策马疾驰,口中不断大呼小叫着为自己壮声势。可不论他们怎么打马加速,厚厚的积雪让他们的速度就是提不起来。突然间,洁白的雪地上仿佛被一只只大手拧裂了一般,随着连绵不断巨大的轰隆声,冲天的烟柱拔地而起。一团团爆裂的火焰疯狂吞噬着正在冲锋骑兵们。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顿时响成一片。一些头目在马上不断大呼:“小心,是火雷、是火雷!” 后金军把明军的炸炮(地雷)叫火雷,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称呼。他们知道这种武器的厉害,所以纷纷降低速度准备绕过这段地域。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明军队中又是一朵红色的烟花腾空而起。随着巨大的炸裂声,后金骑兵的两侧的雪地上也是突然出现许多大坑,无数手持钩矛和刀斧的明军一涌而出,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快速接近敌军。接着以三五人为一组的方式,先用钩矛撕扯敌人,随后挥舞刀斧上砍骑兵下砍马腿,将没有速度优势的后金军杀的一片惨叫之声。 此时的小柳河岸边,天空中到处都是横飞的利箭和投枪,利器破空的声音连绵不断。双方厮杀声直冲天际,一片片的鲜血诉说着战况的激烈和残酷。 “四哥,你用白布把炸炮裹上埋到雪地里这招真是绝了!建虏的骑兵是跑不了了。这回是不是该让我们俩上阵了?”杨雷和于万学不断捋着袖子,按耐不住兴奋大声道:“弟兄们明显占着上风,这时候让我们上去一定把这些建虏全歼了!娘的,让岳托这小子猖狂,那是没碰到咱们镇远营!” “好,老五和万学,你们各带本部人马沿西面攻击建虏的骑兵。我和关兄和刚哥带人冲岳托的本队,咱们这回要活捉这小子!让他的镶红旗彻底完蛋!”杨林一提手中钢枪,正欲下令出击。 “报——!”一名斥候飞快来到杨林面前,气喘吁吁的道:“大人,二十里外发现建奴大队人马正在这边赶来,人数不下一万,请大人速下决断!” “知道了!”杨林重重的叹息一口气道:“没想到努尔哈赤竟会派援军来,看来我们不能恋战了。传令,撤!” “我日他建奴祖宗!”杨雷一听可急了,大骂道:“五爷我正要活动活动筋骨,他们竟然派了援军,可真会选时候啊!” 隋德刚见状也无奈的道:“老五别发牢骚了,此次出战我们只来了五千人马,与建虏援军硬拚是下策。听你四哥的,撤吧!” 杨林看了看远处岳托的中军旗帜,向身边的诸位兄弟和部下道:“咱们来日方长,不争一时的长短!不仅仅是岳托,我要把他们家的人都捉住!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此时,明军收兵的锣声响起,各部人马开始交替掩护逐步后撤。岳托虽有心想缠住杨林,但手下厮杀了半天伤亡过重,更重要的是士气大降,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们没想到对手这么强悍,竟在野战中给予自己重创,因此自信心大受打击。 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对杨林和后金来说,都是互相摸清底细的一场战斗。但对后金方面来讲,他们这是遭遇强劲对手的开始,也是知道杨林其人的开始。 第十九回 谍报细作立首功 杨林率部与后金军一战后顺利脱离战场,部下虽有百余伤亡但士气依旧。许多官兵一边行军一边谈论后金军战力如何,言下大有轻视之意。 小柳河一战,杨林能布置得当痛击敌军,首功当属他的首席谍报员——“鼹鼠”。 “鼹鼠”是袁磊当年派往辽东的第一批细作之一,几经周折才混入后金内部。其具体身世杨林也不是很清楚,就连性别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鼹鼠”本是辽东汉人,全家被后金军杀害,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到关内,机缘巧合被袁磊看中收留。后来他怀着对后金政权的刻骨仇恨,重返辽东蛰伏起来。 看到此处,有的看官可能要问,袁磊送粮的时候不是把这些谍报员的名册交给杨林了嘛,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您猜对了一半。杨林是有他们的名册,但为了这些谍报员的人身安全和保密需要,那上面全是他们的代号和蛰伏的年限。象什么年龄、性别、籍贯、职业等详细情况一概没有。假如这本名册丢失或是被敌军得到,只会看着名册发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点可以说完爆李永芳的谍报人员。 袁磊是唯一知道这些谍报人员详细情况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如果袁磊不说,包括杨林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详细情况。但袁磊真的就没说这些人详细情况,就是想说杨林也绝不会让他说。这就是隐蔽战线的特殊性。 杨林在镇远时曾对袁磊说过,这些谍报人员身份在内部一律以军职相称,最小的为哨官,最大的为千总。如功劳甚大,将报请朝廷封赏。日后剿平叛逆归队之时,他们只要说出自己的代号和服役年限就可以了。他们现今的待遇十倍于镇远营官兵。即便退役,他们也能获得五倍于镇远营官兵的待遇。若为国捐躯,其家人终生享受优厚待遇。要知道,他们活动于敌人内部,一旦出事便是要掉脑袋的,不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和生活的问题,谁还会卖命的干啊? 按照袁磊的要求,“鼹鼠”身份特殊是不能轻举妄动的。除非有什么重大情况,否则不得向外传送情报。但后金军在小柳河设下连环计准备伏击杨林,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迫于形势他冒险将后金军的作战意图转交给另一名细作——“壁虎”,让其火速为杨林送信报警。 “壁虎”也是第一批被袁磊派往辽东的细作之一,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将“鼹鼠”的情报转送出来。他与“鼹鼠”是单线联系,互不相识。转送情报的方式就是在特定的地点以特殊的方式的进行,这些在后文详表暂且略过。可以说俩人即便在路上相遇也不会认出对方。 “壁虎”获得情报后知道情况万分危险,否则蛰伏很久的“鼹鼠”绝不会冒险传输情报,便立刻让他的下线细作“螳螂”将情报以十万火急的速度送往镇远。 “壁虎”、“螳螂”只负责传送情报,至于具体情况他们一概不知。这也是为了防止万一被俘或是情报被截获,让敌人无法获取详细情况的最重要方法之一。这一点,杨林再次完爆李永芳。 “螳螂”化装混出辽阳城,然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奔镇远而来。该他运气好,他来到镇远时正赶上杨林要率队去宁远。他戴着羊毛帽,仅露着两只眼睛在外边。浑身上下因为赶路弄得破败不堪。守门的官兵不知道他的身份,见状把他拦住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出,急得他不断跺脚大呼:“紧急军情、紧急军情,螳螂求见总兵大人、螳螂求见总兵大人……”。 在奔赴辽东时,袁磊曾告诉这些谍报员,日后有紧急情况需向杨林禀报时只要说出自己的代号就会有人接待。现今“螳螂”只得这样做了。 “螳螂”的叫嚷惊动了萧文远,萧文远立刻把他领到杨林帐中。只见他把腰带解下来,然后将其缠绕在随身带着的木棒上,一幅写满“壹、叁、陆、拾壹”等大写数字的密件立刻显现出来。杨林见状立刻拿出一本小册子,逐个破译上面数字的含义。不到片刻,后金军的部署和作战意图已是暴露无余。 杨林这种原始简单的密码方式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超前的,就是把这条腰带送给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等人看,他们也绝不会看明白什么意思。这一点,嘿嘿,杨林已是秒杀李永芳。 袁磊派往辽东的谍报人员长相不一做什么的都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会识字写字。在那个年代,会识字写字的人不能说个个是精英,但智商绝对比平常人高。可想而知袁磊为挑选这些谍报人员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当然,这些谍报员的工作方式方法也是受过杨林指点的,否则就是把袁磊累死也想不出那么多道道。 杨林获得情报后,立刻点齐五千人马向宁远出发。王大光、张志恒等成都来的将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禁出言询问。杨林告诉他们是去宁远要人,暗中在路上分出四千人先行开赴小柳河,构筑反伏击工事。 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假情报迷惑,更为了甄别情报真伪。除了“鼹鼠”这条情报线,杨林还有一条线。这条线的首席谍报员代号“麻雀”,也是蛰伏于后金内部。他的情报虽然没有“鼹鼠”的准确及时,但验证了“鼹鼠”的情报真实性。他给杨林的情报只有两句话:虏镶红旗近日异动频繁,疑以赎人有关。恐有诈,大人小心。 当然,袁磊派往辽东的这些细作已经蛰伏数载,他们日常做什么还做什么,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异常。当“鼹鼠”得知是纵横川黔的杨林来到辽东后,曾激动的泪流满面,对天发誓只要得报家仇,愿为杨林效犬马之劳。可以说,“鼹鼠”等人多少都对后金政权怀有仇恨,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来到辽东。 后金方面当然不知道自己内部有敌方细作,在他们看来,只有自己向敌方派细作,那会有敌方的细作渗透进来?尤其是李永芳,在他眼中明朝君臣都是一群昏庸无能的笨蛋,政治腐朽不说,内部更是互相倾轧,已是到了气数尽了的时候。凭这些笨蛋还能派细作混进来?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明朝确实不注重对后金的谍报工作。尤其在崇祯时期尽废东厂和锦衣卫,明军不仅在辽东战场屡吃败仗,在镇压农民军的时候也是异常被动。但现在有了杨林来搅合历史,那么历史方向出现偏差也是正常的。而日后感到谍报压力倍增的首当李永芳,因为双方大军未动,隐蔽战线的交锋却是异常激烈。后金方面因此也尝到了情报战失利的滋味。而小柳河之战只是这场全面战争的开始。 杨林率领人马准备绕过宁远回镇远,因为他不想让袁崇焕知道自己没信守诺言与后金交战。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他们绕过宁远不到二十里,被早已得到消息的袁崇焕率部拦住了去路。 “杨总兵,你为何不信守承诺擅自与建虏交战?”袁崇焕虽是文官,但骑在马上不失文武双全的慑人气质。他的厉声责问震得人耳膜直响。 “末将未曾打算与建虏交战,但建虏设下埋伏想占我军便宜。所以末将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让建虏知道我军非是酒囊饭袋之徒!”杨林见袁崇焕面色不善,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放肆!难道你忘了那晚袁大人对你说过的话了吗?”吴襄催马上前大声斥责道:“不听军令擅自出战,尔按律当斩!” “放屁!”杨雷和于万学齐齐回应了一声。杨雷指着吴襄道:“你奶奶个熊地,谁敢动我四哥一下试试?小爷我活劈了他!” “谁敢动总兵大人一下试试?”随着一片“苍啷啷”的响声,杨林的部将马武、米云等人以及麾下官兵纷纷亮出兵器,怒目注视着对方。那意思不服就打一架。而宁远的官兵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兵刃准备战斗。宁远和镇远双方仅仅一言不合便让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袁崇焕见双方官兵剑拔弩张,虎视眈眈的互相看着,不禁暴喝道:“尔等可知若是妄动便等同谋反,是灭门的大罪!还不收起兵刃!” 宁远方面的官兵见袁崇焕如此说,便纷纷收回兵刃入鞘。但镇远方面的官兵却纹丝不动,依然怒视着宁远的官兵。 杨林见状轻咳了一声,向马武、米云等人道:“袁大人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不收起兵刃,难道想造反不成?” 马武、米云等官兵闻言这才将兵刃入鞘,嘴上没说什么,但面上多有不忿神情。眼中对宁远官兵充满了不屑之色。 袁崇焕是借着吴襄的话来试探杨林对镇远营的掌握程度,他没料到不过两句话就让镇远营的官兵反应如此激烈,心中不免增加了一丝忧虑。 “杨总兵,本官念你年轻初来辽东不知建虏的底细。这次暂不追究你擅自出战之罪。但本官还是要如实向朝廷禀明这一切。你就等着被参吧!”袁崇焕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多说无益,弄不好两军容易火拼起来,那样可就麻烦了。所以嘴上这么一说,先行打马离开。 “多谢大人成全!本总兵也将如实向朝廷禀明事情经过,为大人指挥有度请功!”杨林向袁崇焕的背影拱了拱手。他知道经过这件事自己与袁崇焕的关系是彻底完蛋了。那么索性就完蛋到底,从此与宁远方面陷入冷战,不相往来。 “我呸!”杨雷向着宁远人马离去的方向唾弃道:“朝廷也没说让我们听你袁崇焕的,凭什么你来追究我们擅自出战之责?说这话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就是。我看着这些鸟人就来气!不敢和建虏交手,专对自己人来能耐,什么东西?”于万学附和杨雷道。 “你们俩个少说几句。让老四好好想想怎么向朝廷说这件事。”隋德刚随即叹口气道:“老袁若是在奏折里给我们安上个不听号令、擅自出战的罪名,这事还真是麻烦。” “想那些作甚?”杨林正色道:“我们虽然与建虏打了一仗,但做的没错。这一战不过是小胜,但对朝廷来说绝对是好消息。等着吧,奖勉的圣旨和监军会一并来的。至于老袁,嘿嘿,随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