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萧彦摄政王一身反骨求娶侯门主母》 第1章捉奸 “别,我是有夫君的人。” 娇媚的声音响起,顾楠羞耻地咬住了嘴唇,抓住男人在她腰间摩挲的大手。 男人一把将她的手反扣在了枕边,声音冰冷。 “呵,你以为是谁把你送到了本王床上?” 顾楠身子微僵,耳畔砸下男人讥诮的声音。 “自己把自己染绿,上赶着当王八的男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既如此,本王岂能辜负他的美意。” 这句话犹如炸雷一般,将昏昏沉沉的顾楠从沸腾的热意中拉回来。 伴随而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俊美如俦的脸,即使做着最亲密的事,这张脸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又冷又沉,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这张脸她到死都记得。 摄政王萧彦,她上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可她被关在文昌侯府后院多年,至少有十年不曾见过萧彦了吧? 为何眼下又和萧彦做起了这种事?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反应过来。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十八岁,刚嫁入文昌侯府的第三年。 她和谢恒在热孝中成亲,今日守孝三年期满。 侯府举办宴会,准备今晚让她和谢恒圆房。 一身红衣,满心欢喜在院子里等待谢恒的她,却只等来了摄政王萧彦。 不,眼下他还不是摄政王,而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弟景王。 腰突然狠狠被人捏了一下。 “专心点。” 萧彦的声音低哑,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 腰间传来的热意让顾楠又羞又气,这个时候她如何专心。 咬牙抵着萧彦的胸膛,她吸着气快速说道: “快停下来,这是个局,谢恒马上就会带人来捉奸。” 萧彦错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时候让我停下来?瞧不起谁呢?” 这和瞧不起有什么关系? “谢恒马上就会过来,你.....” 话未出口,就被萧彦低头封住了嘴唇。 萧彦身上的热意几乎要将她焚烧,带着她起起伏伏,令她无意识抓紧了萧彦的手背。 不知过了多久,萧彦终于停了下来。 顾楠整个人瘫软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咬牙坐起身来。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就连穿衣裳的手都是抖的。 一旁的萧彦却双手枕在脑后,凤眼微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顾楠脸一热,连忙将他的衣裳一股脑丢了过去。 “都说了谢恒马上要来捉奸,你穿好衣裳赶快走。” 萧彦扯下罩在头上的衣裳,唇间溢出一抹轻啧。 “倒是没小时候那么愚蠢了。” 顾楠背对着他,没听清他这声轻啧。 实际上此刻她整个人都很紧张,不停地在思索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前世谢恒和她婆婆淮阳郡主就是这个时候来捉奸的。 谢恒将萧彦请了出去,婆婆指着鼻子大骂她是无耻的荡妇,要将她浸猪笼沉塘。 谢恒回来了,坚定地挡在了她面前,护着她。 “母亲,我相信她一定是被人害的,顾楠不是这种人。” “我既然已经娶了她进门,就应该保护她,说到底是我没保护好她。” 前世不谙世事的她,被谢恒的维护感动得泪流满面。 世道严苛,女子的名誉大于天。 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感激谢恒的维护与爱重,让她保住了颜面以及顾氏女子的名声。 又愧疚自己失了贞洁,对不住他。 正是这份感动与愧疚,让她在此后的十年里,任劳任怨地为谢恒打理着文昌侯府,用嫁妆养着整个侯府。 即便谢恒从不碰她,即便婆婆整日拉着脸骂她,她也将此归咎到自己身上,是自己失了贞洁在先。 在知道谢恒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孩子后,还主动将那个女人孟云裳和孩子接进了侯府。 甚至还将孟云裳五岁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当嫡子认真教养。 十年辛辛苦苦操持侯府,孝敬婆母,照顾丈夫,教养孩子,无怨无悔。 最后当谢恒从她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将她囚禁在后院,一碗毒药灌了进去。 毒药入喉,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疼得她蜷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将床上的褥子全都染成了红色。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恒搂着孟云裳,在她面前亲热得仿佛连体人一般。 孟云裳搂着谢恒的脖子满脸娇笑,“恒郎,说起来姐姐也是可怜,守了一辈子活寡呢。 姐姐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烧几个俊俏的男纸人下去,你到了地下好好享受。” 谢恒看着她的目光满是鄙夷。 “也不算是守活寡,当年我把她送给摄政王玩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能顺利继承爵位? 顾楠,没想到你这辈子唯一一次享受男欢女爱的机会,还是我赏给你的,真是可怜啊。 哦,还有你怀的那个野种,也是我让人给你下药打掉的,已经成了破鞋,竟然还妄想生下个野种不成? 唉,也就是我不嫌弃你一个残花败柳,还让你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十多年。 你还不知道吧?云裳如今可是安郡王的女儿,是县主了,你该给云裳挪位置了。 看在你这十年还算乖巧的份上,我让你以侯夫人的身份下葬......在荒郊野外。 一个破鞋而已,不配进我谢家祖坟,免得谢家祖宗蒙羞。” 谢恒说完,搂着满脸笑容的孟云裳离开了。 愤怒的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满脸不甘地留下了两行血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谁知一转眼又回到了谢恒将她送给萧彦的这一天。 这一世,她不再是被人蒙骗在鼓里的傻子。 那些骗了她的,欺了她的,拿了她的,害死她的,她要他们通通都付出代价。 顾楠红着眼系上腰带,转身看到萧彦只套了裤子,上身还裸着,顿时又急又气。 “你能不能快一点?” “啧,嫌我慢了?刚才求我快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萧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声音暗哑,带着丝丝说不上来的邪魅之意。 顾楠想起某些旖旎的情形,又羞又恼又恨,脸涨得通红。 好在理智尚在,知道谢恒和婆婆马上就到。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被捉奸在床,让婆婆日日有借口骂她娼妇。 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她下床准备整理乱成一团的床铺。 无奈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萧彦怀里。 这时,婆婆淮阳郡主不满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不是我说顾楠,天还没黑呢就勾着你往内院跑,商户之家教出来的闺女就是粗鲁不懂礼教。” 紧接着是谢恒温润的声音。 “是儿子的错,刚才下人来报,说看到景王三叔朝内院这边来了。 景王三叔的性子您也知道,儿子担心吓着顾楠,所以急着回来看看。” 淮阳郡主的声音拔高两分,“景王进了内院?我的天啊,赶紧去看看。” 母子俩的脚步朝着正房走过来。 顾楠扭头看看乱成一团的床铺,再看看仍旧在不紧不慢套衣裳的萧彦。 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来不及了。 重来一世,难道她还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她不甘心啊。 一只微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终于穿好衣裳的萧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大拇指颇有些粗鲁地帮她拭去眼泪,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求我,求本王,本王就帮你料理了这个人渣。” 第2章是带绿帽子那种吗? 顾楠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怔怔看着面前的萧彦。 前世萧彦可不曾说过这话。 那个时候她情绪很激动,萧彦说谢恒给她下了药,故意让人引他过来的。 她不信,哭着骂萧彦无耻下作。 谢恒和婆婆来捉奸的时候,谢恒请萧彦出去说话。 萧彦冷冷扫了她一眼,丢下四个字:愚不可及。 便随谢恒离开了。 现在萧彦却说要帮她,她能相信吗? 顾楠嘴唇颤了颤,抬手抹去眼泪,咬牙指着八仙桌的方向。 “不用你帮,你就去那里坐着,别乱了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萧彦颇有些玩味地挑眉,慢条斯理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快速收拾起来。 后窗,后门通通打开,屋里那股荼蘼味道散去。 沾了血的床单塞进柜子里,换上新的。 被子叠好堆放在床边,枕头也顺手摆放整齐。 萧彦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额,打量着顾楠有条不紊的动作,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有点意思。 但实际上顾楠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她心头慌得厉害。 外面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每一下仿佛都踩在她的心尖上,令她神经紧绷。 别怕,顾楠,重活一世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恢复沉稳冷静。 门外,谢恒与淮阳郡主一前一后朝正房走来。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谢恒,眼中闪烁着一股奇特的光。 想到可能会看到的情形,他便紧张地攥了攥拳头。 母亲身边的心腹婆子已经回过消息,说事成了。 只要他今日抓住了景王淫乱人妻的把柄,就可以让景王答应他袭了文昌侯的爵位。 至于顾楠....呵呵,本来娶她就是为了顾家的财产。 那个蠢女人,事后他稍稍几句甜言蜜语维护一番,保证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心一意为他当牛做马。 谢恒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三叔,你在里面吗?啊,你们......” 酝酿好的愤怒情绪恰好好处的拔高声调,却在看到屋里的情形后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突然捏住脖子的鸡一样,谢恒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萧彦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脚,眉眼之间挂着浓浓的阴郁之气。 顾楠跪在地上,眼圈泛红,一副刚哭过的样子。 这个时候两个人不是应该在床上吗? 可是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一点没有捉奸现场的模样。 谢恒满脑袋问号,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刻做出一副惊诧的神情。 “三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夫人了?” 文昌侯府祖上和皇室沾亲带故,按辈分算起来,谢恒该叫萧彦一声三表叔。 为了显得亲近,他平日里都是直接称呼萧彦三叔。 谢恒故作生气地看了一眼萧彦,又转身温柔地询问顾楠。 “夫人别怕,三叔如何欺负你了,你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虽然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但我也不能任别人欺负你。” 就是这张温柔俊俏的脸,她前世每每见到,都觉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残破不堪,配不上美玉一般的谢恒。 如今才知道这美玉一般的面皮下,有一颗自私狠辣的黑心。 她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为整个文昌侯府着想,却不知正是他和他的家人,设计害了她一生。 他们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踩着她的血肉步步高升,却还高高在上地作践着她。 顾楠内心一阵反胃,心底滋生的恨意让她有些失控。 起身走到谢恒面前,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颤抖。 “世子,谁欺负了我都不行吗?” “当然,今天就是拼着性命不要,我也要保护你,你快说啊。” 谢恒焦急的催促顾楠。 眼前谢恒温柔深情的脸与前世临终前那张得意嚣张的脸来回交错。 顾楠垂在身侧的手抖了又抖,再也忍不住心头翻滚的恨意,抬起胳膊,颤巍巍给了谢恒一个耳光。 啪。 声音格外响亮,谢恒白玉般的面皮上浮起了五根鲜明的手指印。 可见顾楠用足了力道。 萧彦眉峰微挑,目光扫过顾楠垂在身侧的手。 纤细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栗着,似乎在宣示着主人的怒气。 萧彦收回目光,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摸了摸手背上的抓痕,听到谢恒的怒吼声,眸光微深。 “顾楠,你疯了不成?我在为你做主,你却打我?”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恨意。 这个耳光,只是开始而已。 脸上却露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情。 “世子不是说谁欺负我也不行吗?欺负我的就是你啊。” 谢恒捂着脸,眼中满是怒意。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顾楠脸色一沉。 “今日是我们两个的好日子,你一进门就一口一个三叔有没有欺负我? 知道的以为你心里维护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满心希望三....景王欺负我呢。” 想起刚才的旖旎,她顿了顿,到底没办法再将三叔两个字叫出口。 便改口叫了景王。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世子这话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便毁了。 世子这般不在乎我的名声,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谢恒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顾楠望着他,眨巴着杏核大眼,一脸委屈又茫然的样子。 “世子想让景王怎么欺负我?是戴绿帽子那种吗?” “天啊,不能吧,难道世子希望自己戴绿帽子?” 谢恒腮边的肌肉抖了抖,觉得脸疼更疼了。 这话当然不能承认。 “当然不是,夫人,你误会了,我只是进来看到你和三叔两个人在屋里。 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着实不妥,我难免多想了一些。” 顾楠眼圈一红,面露委屈之色。 “家里的小厮也不知道怎么带的路,竟然将景王带到了我的院子。 我难得见到景王,又知道世子一直在为袭爵的事担忧,所以便跪下恳求景王让世子早日袭爵。 我满心都是为世子打算,没想到世子却这般误会我。” 她捂着脸转过身去,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谢衡心下狐疑,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讪讪解释。 “我只是看门窗紧闭,又是孤男寡女的,心里难免想得多了些,夫人别放在心上。” 顾楠冷笑。 “谁说我们门窗紧闭了?我们明明开着窗,也开着门呀。 至于你说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更不对了,外面那么多婆子丫鬟守着呢。” 谢恒一愣,见后门确实大开着,连旁边的窗户也开着。 甚至他还能看到后面天井里的大槐树上有一只蝉,聒噪的叫声令人心烦意乱。 顾楠探头往外看了看,一脸疑惑。 “咦,难道今日外面没有丫鬟婆子守着吗?她们人都去哪里了?” 谢恒眸光闪烁。 为了让景王顺利进入顾楠的院子,他特地让母亲身边的心腹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支开了。 眼下面对顾楠那双清亮的眼睛,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向身后的淮阳郡主使了个眼色。 淮阳郡主在顾楠打自己儿子的时候,就按捺不住想跳起来骂人了。 只是她知道儿子一向有谋算,怕乱开口坏了儿子的计划,所以一直隐忍着。 眼下哪里还隐忍得住,上前一把扯住顾楠的衣襟。 刺啦。 交领的衣襟被扯开了,露出顾楠白皙的脖颈,以及上面一片红痕。 “下作的娼妇,你和景王若是没有什么?你告诉我你脖子上这是什么东西?” 「新书娇嫩,拜托各位小可爱呵护,有票可以投投票哈,喜欢的加入书架,多谢~」 第3章下辈子吧 顾楠连忙扯好衣襟,明艳昳丽的脸浮起一抹怒色。 淮阳郡主自以为抓到了证据,破口大骂。 “贱人,这是不是景王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真是造孽啊,我文昌侯府竟然被人欺辱到门上了,这是不给我们侯府女眷一点活路了吗?” 边说边满脸悲愤地看向萧彦,抖着手想像骂顾楠一般骂萧彦。 话到了嘴边,倏然想起萧彦的为人,连忙咽下到了嘴边的谩骂。 “景王,纵然你是皇室贵胄,身份尊贵,也不能这般欺辱我儿媳妇啊。” “来人,备轿,我这就去请太后娘娘评理,是不是皇室子孙就可以随便入臣子的内院,睡臣子的女眷啊。” “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淮阳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朝院门口探头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会意,大声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去备轿子。” 淮阳郡主眼底浮起一抹得意。 她鼻子灵,又是过来人,一进屋就闻到了男女欢好之后的那种独特味道。 景王和顾楠这个贱人刚才一定办那事了。 青天白日闯入臣子内宅,淫乱女眷,这种丑事闹到宫里,陛下定然饶不了景王。 景王一定不敢让她去宫里闹。 有了这个把柄,正好可以要求景王同意儿子谢恒袭了文昌侯的爵位。 用顾楠帮儿子换回爵位,值了。 淮阳郡主得意地等着顾楠和景王开口阻止她。 谁知却听到顾楠用格外清脆的声音吩咐婆子。 “备两顶轿子,我和婆婆一道进宫。” 淮阳郡主脸色一沉。 “你进宫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不知廉耻的东西。” 顾楠不紧不慢看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悲愤。 “儿媳也想进宫请太后娘娘评理,看看哪家的婆婆当着外男的面扯儿媳妇的衣裳。 儿媳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便被婆婆满口诬陷说与景王有染。 不知道是婆婆关心我,还是婆婆巴不得我和外男有染,儿媳不好断定,只要进宫求助太后娘娘。” 淮阳郡主满脸嘲讽。 “蚊子咬的?你当我眼瞎?这屋里哪来的蚊子?” 嗡嗡嗡。 话音未落,一只大黑蚊子闪动着翅膀,落在她手背上。 顾楠眼疾手快,一巴掌拍了上去。 蚊子死得透透的。 被拍烂的尸体带着一抹血沾在淮阳郡主的手背上,恶心的她差点吐了。 顾楠摸出帕子擦着手心,仿佛上面沾染了极为不干净的东西。 面上神情却十分无辜。 “也不知道为何我屋里今儿会进这么多蚊子,婆婆屋里有蚊子吗?” 语气慢条斯理,仿佛在话家常一般。 淮阳郡主气的鼻子都歪了。 拍个蚊子需要用那么大力气? 她手背都红了。 “一个蚊子能咬出那么大一片红疹,我不信,这分明就是男人留下的痕迹。 事到如今,你别想遮遮掩掩,若不肯实话实说,我便让人扒光了你的衣裳检查。” 顾楠被她的无耻气笑了。 “我弄错了,红疹确实不是蚊子咬的。”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语调比刚才缓和了两分。 “你说实话,若真是景王强迫了你,我和世子还能为你做主。 若是你水性杨花勾引景王,呵呵.....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言语间带着明晃晃的胁迫之意。 顾楠垂眸,“婆婆真是误会了,红疹是因为我吃花生起的,不是男人留下的痕迹。” 淮阳郡主声音忍不住拔高两度。 “吃花生起的?你骗谁呢?” “婆婆不信,可以看看我脸上,手上也有。” 顾楠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无辜。 只这么片刻功夫,她白嫩光洁的脸,以及葱白似的手都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红痕。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顾楠上前一步,语调柔和却步步紧逼。 “我倒想问问婆婆,明知道我吃花生会起疹子,为何还打发人送这么多花生到我房里?” “我意外遇到景王,诚心求王爷让世子袭爵,却被婆婆信口诬陷我与景王有染。 为了往我身上泼脏水,婆婆还想进宫去分辨此事。 既如此,咱们便一起进宫,将事情分辨清楚,我正好跪求太后娘娘准许我与世子和离。 没有发生的事都能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做也罢。” 她神情冷静,一声声质问却掷地有声。 淮阳郡主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谢恒。 母子俩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浮现一抹疑惑。 难道他们俩真的没成事? 淮阳郡主扯了扯谢恒的衣裳。 谢恒放软了声音哄着顾楠。 “我和母亲也是出于关心,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夫人别生气。 更不要提什么和离不和离的话,我既娶你做了世子夫人,便不会轻易与你和离。” 顾楠心中冷笑。 谢恒当然不会在此时同意和离。 他还满心筹谋计划着将顾家的财产占为己有。 但这一世,她不会让谢恒染指一分一毫她家的财产。 她要将她的嫁妆一笔一笔收回,然后再和离,看着谢恒和孟云裳身败名裂。 她垂眸遮去眼中的冷意。 “咱们自己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好,只是让景王殿下看了笑话。 亏我先前还在王爷面前为你说了诸多好话,王爷才松了口说考虑。” 谢恒双眼一亮,下意识看向萧彦,眼底的渴望压都压不住。 三年前他父亲文昌侯随军出征,战死沙场。 按理说该他这个世子袭了文昌侯的爵位,但陛下身体不好,太子年幼,景王监国。 景王一直摁着他袭爵的折子不批。 这一拖就是三年,他走了许多门路都行不通。 诺大的侯府,没了侯爷,却只有世子,这在京城勋贵世家中简直就是笑话。 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用意献出顾楠拿捏景王。 虽然没成功,但若是顾楠帮他求得了景王同意,他也愿意从此给顾楠几分好脸色。 “三叔,是真的吗?您真的考虑要让我袭爵了?” 萧彦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顿时显得谢恒矮了两分。 他深深看了谢恒一眼,嗤笑。 “本王先前确实同意了,但刚才细看下来,发现你行事冲动,不堪大用,袭爵的事暂且算了。” 说罢,径直转身向外走去。 行事冲动。 不堪大用。 暂且算了。 谢恒如遭雷击,满嘴苦涩,恨不得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 顾楠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微笑。 想继承爵位,下辈子吧。 这时,萧彦在门口站定,转头目光落在顾楠身上。 幽潭般的眸子涌动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第4章 像小野猫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招待两个字拉了个长音,带着点点戏谑的意味。 顾楠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那些旖旎的画面飞快在脑海中闪过,她心口一跳,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出了文昌侯府,贴身护卫平安一脸古怪地打量着萧彦。 萧彦轻哼,“有话直说,有屁滚边上放去。” 平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王爷,你刚才撩了你侄媳妇你知道吗?我的天啊,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萧彦乜斜他一眼,冷嗤。 “本王哪个部位看起来有道德?” 平安挠挠头,“那确实没有,但.....” 他家王爷也不用这么理直气壮吧? 仿佛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萧彦唇角微抿。 “她小时候曾救过我。” 平安惊得瞪圆眼睛。 “救命之恩,你就跟她这个.....”平安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一上一下,啪啪啪拍了三下。 一脸意味深长,“算辈分人家是你侄媳妇呢,王爷确定是在报恩?” 萧彦睨了他一眼。 “谢恒给她下了桃花雾,一个时辰内不解了药性,即便服了解药,也会落下病根,生不如死。” 平安倒抽一口冷气。 “谢世子好狠的心,这么说来王爷是帮她解毒,算是救命报恩,以身相许了。” 萧彦瞪了他一眼。 “本王是知恩图报的人.....我跟你解释什么?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平安嘿嘿一笑,“您,自然是您是主子,属下去套马车。” 萧彦等在原地,垂眸看到手背上泛着血丝的几条抓痕。 想起顾楠先前收拾床铺的样子,明明紧张得手脚都在颤抖,眼神却冷静得吓人。 如此慌乱的时刻,她甚至还想到了遮掩身上的痕迹。 在谢恒推门而入的前一刻,迅速抓了一把花生塞进了嘴里,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若不是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他都要被惊得跳起来。 萧彦摩挲着手背上的抓痕,狭长的眼漫出几分兴味来。 “长大了倒有几分像小野猫了。” ------ 文昌侯府。 如花急匆匆冲进来,“夫人,奴婢看到老夫人和世子气呼呼离开了,他们欺负你..... 哎呀,夫人你的脸怎么了?你又吃花生了是不是? 奴婢就说前院也没那么多客人,张妈妈为何非得叫我和如意姐去帮忙,原来就是想趁机算计您。” 如花看到顾楠脸上大片大片的红疹,顿时变了脸色,顾不得再问先前的问题,转身去找药膏。 “奴婢再三交代过夫人不能吃花生,哪个天杀的还把花生送过来了。” 顾楠心里多少能猜到花生是谁送的。 但幸好今日有这一盘花生,否则她身上的痕迹真的不好遮掩。 如花找出药膏,一边小心地涂药,一边骂骂咧咧。 “让奴婢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送上来的,一定去扯烂她的耳朵.....” 顾楠听着她响亮的嗓门,眼底有热意逐渐泛出来。 前世她身边两个丫鬟,如意和如花。 如意识文断字,沉稳聪慧,又总管着她铺子里的账,是被谢恒第一个算计的。 谢恒让一个老男人玷污了如意的清白,如意不堪被辱,悬梁自尽。 如花心直口快,得罪了刚刚接过管家权的孟云裳,被活活杖毙。 想起前世种种,顾楠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真蠢啊,怎么就被谢恒算计至此呢。 “好了,奴婢一会儿给你找个面纱带着,今儿可是你和世子的好日子。 那个送花生过来的黑心肝,一看就没打好主意,世子也不......” 如花想到什么,突然顿住了不再往下说。 骂骂咧咧收起药膏,抬头看到顾楠泪眼汪汪的神情,不由吓一跳。 脱口叫出了闺中的称呼,“姑娘,你怎么了?您看奴婢的眼神跟几年没看到奴婢似的。” 可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嘛。 顾楠破涕为笑,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以后还叫我姑娘,听着舒服。” 如花一脸吃惊。 她家姑娘自嫁入文昌侯府的第二日,就吩咐身边的人改口叫夫人,不许再叫她姑娘。 怎么今儿要和世子圆房的日子,又吩咐她改口了呢。 如花觑着她的脸色,忍不住道:“姑娘,您嫁入府中三年,世子除了要钱的时候,什么时候给您摆过好脸色? 跟咱们欠了他八百六十万银钱似的,也不想想,当初可是他们侯府先上门求亲的。 这门亲事也不是咱们家上赶着来的,如今倒好,圆房的好日子,他家里人还来欺负你。 世子连句公道话都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是啊,这桩亲事并不是她上赶着来的。 三年前,她出门去寺庙上香,在山道上不慎遇到几个地痞流氓。 谢恒突然出现,带着家丁赶走了流氓。 她感激谢恒的救命之恩,没过几日,谢家竟上门求亲。 得知上门求亲的人正是那日救自己的世家公子,她满心欢喜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文昌侯在押运粮草的时候不慎死在边关,她在热孝中嫁了过来。 婆婆淮阳郡主说守孝三年,不能圆房,委屈她了,转手便将管家大权给了她。 她当时还曾为婆婆的贴心感动,接过管家大权之后才发现文昌侯府早就入不敷出,成了一个烂摊子。 谢恒第一次拥她入怀,满脸愧疚。 “委屈夫人了,家里不争气,我以后一定撑起家中门楣,让你不受委屈。” 那时的她满心欢喜,以为得嫁良人,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嫁妆来贴补侯府。 却不知一切都只是他们恶毒算计的开始。 顾楠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心,以后他们欺负不了我的,以后你们也不用听张妈妈差遣。 咱们院里的人,只听我的吩咐。” 如花小脸倏然就亮了。 “真的吗?姑娘。” 以前她每次在姑娘面前抱怨世子不好,淮阳郡主身边的妈妈作威作福,姑娘总是沉着脸教训她,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过计较。 顾楠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当然,眼下我便有件急事差你去做,你点几个陪嫁的妈妈,去厨房一趟。” 如花一撸袖子,兴匆匆地道:“姑娘,是不是要去抓那个送花生过来的贱人? 奴婢这就去把人提过来,撕烂她的嘴,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姑娘。” 顾楠摇头,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茯苓糕。 “不,你去把做茯苓糕的,送茯苓糕的人请过来,客客气气的,就说我有赏赐,要悄悄的,别惊动人。” 耶?不是去抓人吗? 如花一脸茫然。 不抓送花生的嘛?怎么变成请人了呢? 不过那不重要。 她家姑娘让请,她去请就是了。 “姑娘你瞧好吧。” 如花笑嘻嘻的去厨房将人请了过来。 人一进院子,顾楠就黑了脸,冷声吩咐如花。 “关上院门,堵了嘴,给我打。” 第5章大闹 淮阳郡主住的南山堂里。 谢恒一脸懊恼地抱怨:“早知道顾楠能求动三叔,咱们何必折腾。 白折腾一番不说,还让三叔看了热闹,对我的印象差了许多。 我本就说这主意有风险,母亲偏要兵行险招。” 淮阳郡主阴着脸摇头。 “他们两个肯定成了,那屋里味道不对,我们都被顾楠这个贱人骗了。 我就说她这种商户女心思都深着呢,你爹当初偏要为你聘这么个世子夫人。 若不是看在她有几个臭钱的份上,早就让你休了她。” 谢恒因景王那句评价满心烦乱,再听母亲抱怨更觉糟心。 “所谓捉奸捉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计划失败现在不能袭爵,云裳也不能顺利接进府里做平妻了。” 按照原计划,今日顾楠失贞,从此必然抬不起头来。 到时他提出娶云裳做平妻,顾楠不敢不答应。 这样儿子瑞哥儿就可以做嫡子了。 “瑞哥儿已经四岁多了,到了要开蒙的年纪。 这孩子出生时天降祥瑞,算命先生可说了,他能给咱们家带来大运道。 这孩子养在外面,根本请不到好先生,耽误了孩子,就是耽误咱们家的前程啊。” 淮阳郡主也觉得很糟心。 瑞哥儿是她的心肝肉小孙孙啊。 那么可爱的孩子,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养在外面。 “你先别着急,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这时,心腹婆子张妈妈在外面禀报,“郡主,松雪堂那边请您和世子过去一趟。” 松雪堂是顾楠住的院子。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有什么事非要劳动我和世子跑过去一趟?让顾氏自己过来说。 天还没完全黑呢,她就这么着急和世子圆房吗?真是不知廉耻。 让她等着吧,就说世子今晚不过去了。” 谢恒抿了抿嘴,没说话。 过了片刻,张妈妈又急急忙忙冲进来。 “郡主,不好了,世子夫人押着长顺媳妇,拿着一盘茯苓糕,说要去御史台呢。 如今人已经快到大门口了,再不拦着就要出事了。” 茯苓糕? 淮阳郡主倏然一惊。 “糟了,那盘茯苓糕你是不是没收起来?” 谢恒脸色微变。 长顺是他的贴身小厮,媳妇在厨房当差。 他将桃花雾交给长顺,让长顺媳妇下在了茯苓糕里。 本想着事成之后让人把茯苓糕收走,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道事情出了偏差。 他一时着急,倒忘了让人把茯苓糕收走。 “难道顾楠发现了什么?” 淮阳郡主急咧咧起身。 “没教养的东西,快拦住她,不能让她出府。” 母子二人急匆匆跑出去,赶在大门口拦住了顾楠。 顾楠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露在外面的杏眼清澈如水。 淮阳郡主可没心思欣赏,阴着脸斥责顾楠。 “今儿可是你和恒儿圆房的好日子,闹腾什么呢?我们侯府可是勋贵世家,不是你娘家那等低贱商户,上不得台面。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去御史台闹,我们家可丢不起人。” 顾楠微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有力。 “我娘家是先帝钦封的皇商,婆婆一句一个低贱商户,上不得台面,是在指责先帝不该封顾家为皇商吗?”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没想到会被顾楠抓住话里的漏洞。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做儿媳妇的倒不依不饶来指责起长辈来了? 行了,都别围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回屋去说。” 顾楠站着没动。 “并非我要闹,而是有人在大喜的日子害我啊,我打发人去请婆婆和世子,你们不肯来。 儿媳没办法,只能自己去御史台讨个公道了。” 淮阳郡主噎了一下,先前确实是她不肯去松雪堂的。 “我们没去,你就不能过去找我们吗?难道还要我这个婆婆天天去看你?” 顾楠勾起一抹嘲弄。 “儿媳可不敢去探望婆婆,在我自个儿的院子里,都有人敢在茯苓糕里下药害我。 若到了婆婆的院子里,儿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出那个院子。” 提起茯苓糕,淮阳郡主目光微闪。 “什么茯苓糕,什么下药?你莫不是被人糊弄了?” 顾楠笑容微敛,转头看向如意和如花扯着的人。 “长顺媳妇,把你先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长顺媳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前日世子给了奴婢男人一包叫桃花雾的药,愤怒奴婢今日下在世子夫人的饭食中。 此药吃了之后若不及时和男人欢好,便会终身落下病根。” 谢恒瞳孔微缩,一脚踹向长顺媳妇。 “下贱东西,胡说八道,竟然敢污蔑本世子。” 他一脸失望地看向顾楠,语气沉重。 “夫人可千万不要相信一个下贱奴婢的话,她是故意挑唆咱们呢。” 顾楠淡淡看着长顺媳妇,声音冷淡,“你知道挑唆主子感情的下场是什么吗? 割了舌头,全家发卖。” 长顺媳妇面色惨白,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奴婢不敢说谎,我男人说这药贵着呢,我们做下人的根本买不起。 世子给了我男人一包,另外一包药就在世子书房呢。 世子还吩咐奴婢男人将景王引到世子夫人院子里,说事成后就提拔我男人做前院管事。 若没有世子的允许,打死奴婢也不敢做下这等背主的事啊。” 事成? 纵然已经听过一遍事情的始末,顾楠此刻还是觉得无比愤怒。 前世她所有的悲剧都是从事成这一刻开始的。 怒火从心底涌起,冲向四肢百骸,气得她两眼泛红。 “怪不得世子和婆婆冲进松雪堂,口口声声质问景王有没有欺辱我。 怪不得婆婆言语间逼迫我认下被景王侮辱,原来这一切都是世子计划好的啊。 为了爵位连妻子的清白都不顾,亲手给自己织绿帽子,世子真是.....” 她满心恨意,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谢恒的无耻。 谢恒没料到顾楠短时间内竟然推断出了事情的始末,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很快又镇定下来,先是满脸不悦斥责顾楠。 “长顺媳妇是因为我斥责了她男人,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咱们。 你若是听这下贱东西几句挑唆,坏了咱们夫妻情分,那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呢。” 平日里他若是满脸失望地看着顾楠,顾楠便会手足无措地先认错。 但今日她气狠了,还得哄一哄。 他又换了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孔,握住顾楠的手。 “你可是我真心娶回来的世子夫人,疼惜你都来不及,又怎舍得算计害你? 我本就是文昌侯府的世子,袭爵不过是早晚的事,何须用你去换?” 平日里只要他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顾楠便什么气恼都丢开了。 这一次想必也不例外。 他等着顾楠先是自责,然后道歉。 「向大家求一波票票支持,比心~」 第6章休了你 顾楠抽回手,用帕子用力擦了擦。 神色淡淡,“故意报复,挑唆我们?” “当然。” 谢恒虽然不满她没有道歉,但见她神色淡淡,只当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便使眼色吩咐下人。 “来人啊,把这个栽赃污蔑主子的贱人给我拖下去,立刻杖毙。” 侯府下人立刻过来拖人。 顾楠一个眼神,她带来的陪嫁婆子和家丁立刻挡在了长顺媳妇前面。 两方人马呈对峙之势。 谁也不肯让一步。 谢恒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随即又一脸受伤地看着顾楠。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宁愿相信下人的污蔑之言?也不相信自己的夫君吗? 咱们可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啊,你这般不信任我,太让我伤心了。” 呵,谁要和你携手过一辈子。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我只相信真相,既然长顺媳妇和世子各执一词,那便去御史台,让御史们来断案吧。 看看究竟是下人记恨世子,生出歹毒之心毒害我,还是世子心怀不轨,故意算计我和景王呢? 听闻御史台的老御史们个个极会断案,事情又牵扯到景王殿下,想必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这种叫桃花雾的药哪里买的?谁买的?药钱几何?府里哪些人接触过药? 但凡事情发生过,必然都会留下痕迹的。” 她抬眸冷静看着谢恒,一字一句道: “世子,你说是不是?” 谢恒脸色铁青。 以往只要他放低姿态哄顾楠几句,顾楠就会对他百依百顺,掏钱给铺子给庄子都不在话下。 今儿怎么这般难缠,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冷,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到御史台。 御史台那些老御史们碰到这种事,犹如闻到了腥味的猫一般扑上来纠缠不清。 别说查清楚这件事,文昌侯府里哪个下人爱钻什么狗洞都能查清楚。 到时候他袭爵就更没有希望了。 谢恒按下心底的怒意,努力摆出柔和的目光看着顾楠。 “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家毕竟是勋贵世家,这种事情真闹出去,只会让人看咱们的笑话。 何况侯府如今是你掌家,真要闹出去,别人也会笑你治家不严,连个下人都能算计你。 再说事情毕竟牵扯到景王三叔,若真的传扬出去,让人知道景王三叔进过你的院子,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今儿的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为夫都满足你,好不好?” 他做足了低姿态,一脸深情看着顾楠。 顾楠攥了攥手心,压下反胃感。 “真的我要什么都可以?” 谢恒点头,“可以。” 旁边的淮阳郡主想反驳,却被他摇头制止。 顾楠转头叫了一声:“如意。” 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青色比甲,银盘脸的丫鬟,是她另外一个大丫鬟如意。 如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大声念了出来。 “永和九年六月初五,世子打点书院,借走嫁妆银子五千两。 八月初八,郡主借走嫁妆银子一万两,九月二姑娘借走一千两。 永和十年四月十二,世子借走米粮铺一间。 五月初九,郡主借走首饰铺子一间,清河庄子一个.....” 谢恒脸色大变,“住口,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楠道:“这是我嫁入侯府三年来,婆婆,世子和小姑从我手里借走的嫁妆铺子,庄子,以及银子。 我算了算,世子和婆婆一共从我手里借走了六间铺子,两座庄子,银票五万两。 世子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她看着谢恒,一字一顿,“我要你们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真的闹到御史台去,事情真闹出来,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她的目的是想趁着这次机会逼谢家母子将她的嫁妆吐出来。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没料到顾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不应该求自己以后多疼惜她,爱护她几分? 女人要的不就是丈夫多宠爱嘛。 他在书院读书,平日里需要应酬和打点,确实在顾楠这里拿了不少银子。 每次只要他表示缺银子在书院被人看轻,顾楠二话不说便会拿出银子来给他。 “没想到你每次给我银子,竟然还暗地里记账,还说什么借的?顾楠,我真是看错你了。” 顾楠目露错愕。 “不然呢?若不是借的,世子岂不成了吃软饭,靠妻子嫁妆养着的废物?” 谢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靠妻子嫁妆养着,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太难听了。 他暗暗朝淮阳郡主使了个眼色。 淮阳郡主指着顾楠的鼻子大骂。 “商户家出来的女儿,就是满眼铜臭,当初这些东西可不是我们要的,是你上赶着送给我们的。 从来没有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真是不要脸。” 顾楠被气笑了。 “送?当初婆婆可说过,咱们文昌侯府是勋贵世家,做不出那等花用媳妇嫁妆的腌臜事的。 所以收我银子的时候说了权当是借的,借债还钱,天经地义。 难道婆婆想昧下我的嫁妆铺子和银子不还,堂堂侯府花用媳妇的嫁妆,这才是不要脸吧?” 淮阳郡主被呛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得心口疼。 这话确实是她先前说过的。 可那不过是句哄顾楠的场面话而已,如今却被顾楠当做反击的话柄。 顾楠一脸惊讶。 “婆婆不会从来没想过还吧?” 当然没想过,钱既然已经进了她的口袋,顾楠想要回去,门也没有。 淮阳郡主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软软往地上栽去。 顾楠冷笑着转身吩咐如意和如花。 “走,去御史台,让御史大人们好好查查茯苓糕里的药到底是谁下的。 顺便也让御史大人大人断一断侯府花儿媳妇的嫁妆这事对不对。” 淮阳郡主栽到一半的身子一僵,没倒下去却闪了腰。 “哎呦。” 她扶着腰疼的脸都变了形,靠在心腹张妈妈身上怒骂顾楠。 “你去啊,去告诉御史大人,这事真闹开了,侯府不过就是丢点脸面。 你丢的可是名声,勾引外男进内宅,你顾氏全族的名声都得被毁,我立刻就让恒儿休了你。” 第7章追加利息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泛白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今日的事就是一个下人污蔑主子而已,真到了御史台,文昌侯府可是传了三代的勋贵世家,御史大人也会给侯府几分薄面。 至于说花用你的嫁妆,都说了是借的,我们又没说不还,只是眼下没银子而已。 你既然嫁入谢家,便是谢家人,都是一家人,你追着自己的婆婆和丈夫还债,传出去,你也落不了好。” “顾楠,你若是有几分脑子,就应该知道你这样闹对你更不利。 倒不如放下芥蒂,咱们和和气气的说,我便还当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咱们还是一家人。” 谢恒紧随其后,低声劝顾楠。 “母亲说得有道理,虽说下人可恶,但你也没有被害到。 你向来识大体明事理,就别再闹了,我保证以后会加倍疼爱你。” 顾楠被他们的无耻嘴脸恶心坏了。 什么叫她没被害? 若不是她机警,恰好重生过来,此刻被摁在地上嘲讽逼迫的人就是她了。 愤怒充斥着四肢百骸,气得她手抖个不停。 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抬手再次狠狠给了谢恒一巴掌。 啪。 谢恒的左脸浮现五个纤细的手指印,右脸的手掌印还未消散,一左一右,正好对称。 “顾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谢恒没料到顾楠敢再一次打他,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天。 顾楠冷冷看着他。 “御史会不会给文昌侯府面子,我不知道,但事情牵扯到景王殿下。 不知道在御史大人心中,是侯府面子大,还是景王面子大。” 她吩咐如意和如花,“带上人,咱们走。” 如意和如花狠狠瞪了谢恒一眼,扯着长顺媳妇往外冲。 “给我拦住她们。” 谢恒沉着脸低声怒吼。 话音一落,侯府的下人纷纷冲了过来。 顾楠这边陪嫁的家丁虽然竭力抵抗,但还是被冲散了队形。 眼看着就要被拦在大门内,这是家丁中间冲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只见他手长脚长,三下五除二,便将侯府的护卫打倒了一片。 通往门口的路开了出来。 顾楠带着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谢恒生怕顾楠拼着鱼死网破,真闹到御史台去,连忙喊道:“我答应你。” 顾楠顿步,转身看过去。 谢恒黑着脸,“我把庄子,铺子和银子都还给你,行了吧?” 顾楠点头,“现在就还。” 谢恒咬牙,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还给她。” 淮阳郡主摇头,“不行,家里哪有银子?” “母亲!”谢恒头上青筋直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吼。 “给她,难道你真想让她将事情闹到景王那里去?” 淮阳郡主想起景王素日的为人,心底到底有些打怵。 但让她拿钱出来还给顾楠便等同于喝她的血,割她的肉,她做不到。 谢恒了解自己母亲,只得自己吩咐张妈妈。 “去我屋里拿铺子和庄子的地契。” 顾楠晃了晃手上的小本子,“还有五万两银子。” 谢恒只能咬牙加了一句。 “再拿五万两银票来。”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不要,不许给她。” 谢恒不耐烦捏了捏眉心,厉声怒吼:“还不快去。” 张妈妈快去快回,很快就从南山堂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红契并一叠银票。 淮阳郡主疼得心肝肉直颤颤,下意识想伸手去夺,却被谢恒一把抓过来,塞给了顾楠。 顾楠望着手里的银票,心里更加惊怒。 能出手就拿出五万两银票来,可见文昌侯府根本不是捉襟见肘。 不过是合起伙来骗她罢了。 她将东西递给了如意。 “仔细数数,免得错了账。” 淮阳郡主气得肺管子疼。 谢恒脸更黑了。 如意上前接过来地契仔细查看一番,然后又清点了一票,大声道: “回姑娘,夫人和世子借的六间铺子,两座庄子和五万两银票都还回来了。 这些东西若是存在钱庄,三年少说也得有两千两的利息呢。” 顾楠故作惊讶,“这么多利息呢?那我岂不是亏很多?” 如意有些意外自家姑娘会接她的话,连忙点头。 “谁说不是呢,姑娘就是太心善了,才会借了这么久都不催着还。” 顾楠冷笑。 今生她可不会做个心善的人。 “婆婆也听到了,那就再加两千两的利息吧。” 淮阳郡主气得想吐血,指着顾楠大骂。 “黑心肝的东西,自个家人借钱竟然还要算利息,你钻进钱眼里去了?” 顾楠眉峰微挑。 “婆婆这话可就不对了,所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借钱算不算利息,自然是债主说了算。” “呵,不给利息也行,那咱们还是去御史台分辨吧。” 淮阳郡主捂着胸口,气得直翻白眼。 谢恒黑着脸拽下身上的荷包丢给了顾楠。 “里面有两千两银票,你拿着,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吗?” 顾楠两根手指捏住荷包,用拇指和食指挑开,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来。 然后反手将荷包又丢了回来,然后摸出帕子一点一点将手指擦干净。 那嫌弃的模样仿佛丢得慢一点,擦的慢一点,手就会被荷包污染似的,看得谢恒双目喷火。 能气到他,顾楠觉得很开心。 “婆婆和世子说的有理,闹到御史台确实不太妥当,既如此,今儿我便不去了。” 她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淮阳郡主只觉得脑子嗡一声,整个人仿佛要炸开。 她赶紧推了谢恒一把,“愣着干什么啊,让她把长顺媳妇留下啊。” 谢恒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嘴唇紧抿。 他有预感,即便开口要人,顾楠也不会同意。 往日只要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的顾楠,为何今日格外难缠? 谢恒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阴着脸扫过众人。 “今日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传出去半句,立刻杖毙。” ------ 景王府。 平安匆匆走进书房,一脸兴致勃勃凑上去。 “王爷,新鲜出炉热乎乎的八卦,你听不听?” 正在擦拭配剑的萧彦眼皮都没掀一下。 “没兴趣,出去。” “哦。”平安摸了摸鼻子,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我好不容易才从文昌侯府打听到的,不听算了,我去找叶公子说。” 听到文昌侯府几个字,萧彦耳尖微动。 “滚回来。”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家主子。 “小的就知道王爷还是关心你那位侄媳妇的,毕竟你们俩都那样过了。” 他两只手一上一下,又啪啪啪拍了三下,嘿嘿一笑。 嘴刚咧开,眼前寒光一闪,萧彦手里的剑就甩了过来。 第8章男人的占有欲 平安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飞过来的剑。 他拍着胸脯一脸后怕,但凡躲得慢一点,小命就没了。 “王爷,小的说错话了?” 萧彦将剑身入鞘,冷冷睨了他一眼。 “我和她的事敢再乱说一个字,或者让我听到一句风声,我割了你的舌头。” 平安从小跟在他身边,眼珠子一转,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王爷怕事情传出去,会影响世子夫人的名声?您放心,小的绝不会在外面说一个字的。” 他抬手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萧彦神色稍缓,“说吧,她怎么了?” 平安立刻拍拍屁股爬起来,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世子夫人迅速拿住了下药的人,和谢世子,淮阳郡主一顿大闹。 听说最后把这几年谢家从她手里拿走的嫁妆全都拿回去了呢。 没想到谢世子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竟然有这等魄力,真是.....” 萧彦眉心微蹙,突然打断。 “顾姑娘,或者顾娘子。” “什么?” 平安一脸茫然,挠挠头试探着问:“王爷让小的以后称呼谢世子夫人为顾姑娘,或者顾娘子?” 萧彦颔首。 平安双眼一亮,冲萧彦挤挤眼睛,一副王爷我懂你的表情。 “王爷是不是觉得谢世子夫人这几个字眼听着很刺耳?嘿嘿,小的都明白。” 萧彦蹙眉,“你明白什么?” 平安撇嘴,“小的读了叶大公子那么多话本,都明白的,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男人的占有欲。 王爷既然已经和她那样......” 他往后退一步,没胆子再做出双手啪啪啪的动作,小声道: “你们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是王爷的女人了,王爷肯定不愿意她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啊。 王爷不用多说,小的都明白。” 萧彦抬腿给了他一脚,冷哼。 “胡说八道,本王说了,她是本王幼时的救命恩人。” 想起小时候的事,他冷峻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两分柔和。 “我不过是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想护她在婆家一世无忧。 她既然不想留在谢家,自然不该再称呼她谢世子夫人,仅此而已。” 平安一脸茫然。 “什么叫她不想留在谢家?难道谢世子.....呃,顾娘子想和离?” 萧彦不置可否。 “盯着点文昌侯府,她若是有任何需要,或者被人欺负,及时禀报我。” 平安应了声是,又忍不住凑上去问。 “真的只是想报恩?王爷真没别的想法?” 萧彦冷嗤,“不然呢?你想怎么样?本王把她娶回来做王妃?” 平安双眼一亮。 “不是不可以啊,陛下早就盼着您娶妻了。” 萧彦脸色一沉,周身满是冷峻的气息。 “本王这辈子都没有娶妻的打算。” 平安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心中暗叹一声,不敢再说什么,弯腰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忍不住小声嘀咕。 “奇怪,王爷怎么会知道顾娘子想和离呢?顾娘子若真想和离,拿着这么大的把柄,怎么不直接要求和离呢?” 萧彦垂眸摩挲着剑鞘上的雕饰,一言不发。 松雪堂的洗浴间里,热气氤氲。 顾楠泡在浴桶里,贴身丫鬟如意满脸心疼地看着她,提出同样的疑问。 “他们谢家也欺人太甚了,姑娘刚才为何不直接要求和离呢?” 顾楠疲惫地靠在浴桶上,苦笑。 “傻丫头,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世道对于女子有诸多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犯了七出之条,就会惨遭休弃。 但若是要求和离,则需要双方家族都同意才行。 如今她父兄皆不在了,娘家只有寡母和寡嫂,以及年幼的侄子侄女。 且她受谢恒挑唆,已经与顾氏的族老们翻脸。 眼下根本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与谢家谈和离之事。 她拍了拍如意的手,轻声道:“我是一定要与谢恒和离的,但眼下时机尚未成熟。 咱们虽然拿回了嫁妆,但铺子和庄子里的人都被谢家换掉了,需要花心思将铺子和庄子彻底收回来。 然后想办法让顾氏族里同意我和离,以后咱们就过自己的日子去。” 当然,在和离之前,她要让谢家身败名裂。 前世那些害她的,害她身边人的,她要他们通通付出代价。 如意抹了一把泪,“奴婢只是心疼姑娘被欺辱至此,若咱们老爷和公子还活着,定然不会让人欺负姑娘的。” 顾楠叹了口气。 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患有心疾,在她嫁入侯府之后,前后不过一年便离开了。 当初文昌侯府盯上顾氏的家产,想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顾楠敛去眼底的冷意。 “父兄不在了,我便想办法帮着撑起顾家,放心吧,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如意哽咽,“好在如今姑娘自己立起来了,总算看清了世子的伪善。” 顾楠道:“若不是你把这几年他们拿走的嫁妆都登记造册,今日我也要不回这么多银子来。 所以还是你最聪慧沉稳有见地,今儿能这么顺利,多亏了你。” 如意被夸得扑哧笑了,看着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姑娘疼吗?景王这...这也太不知道疼惜人了。” 顾楠低头看了看身上。 花生引起的过敏痕迹已经消散,露出萧彦在她身上留下的青一块,红一块的痕迹。 尤其是胸前,一个个拇指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得人面红耳赤。 她有些羞涩地往水里缩了缩,小声道:“不疼....这事也怪不得景王,他也是为了救我。” 其实萧彦很温柔了,是她的皮肤娇嫩,容易留下痕迹。 脑海中闪过零星旖旎的片段,顾楠的脸热气蒸腾。 耳畔响起如意担忧的声音。 “姑娘,要不要奴婢悄悄去熬一碗避子汤?这要是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顾楠浑身一僵。 是了,孩子。 前世这一场荒唐之后,她被谢恒和淮阳郡主捉奸,整个人都是懵的。 昏昏沉沉过了两个多月才发现自己腹中已经有了孩子。 她惊恐万分,又害怕谢恒会因此更加嫌弃自己,便偷偷摸摸找了个大夫,想打掉孩子。 大夫说她身子弱,强行打掉孩子会伤身体,很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孩子。 她犹豫了,就这样拖了下来。 直到五个多月,肚子遮掩不住了,还是被谢恒发现了。 谢恒脸上一副柔和的样子安慰她,“你的身子最重要,你放心生下来,我会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看待的。” 她感动万分,当天又拿了三万两银子给谢恒,让他去打点仕途。 可几天后她却腹痛不止,随后大出血,流下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 想起孩子满脸青紫的模样,顾楠眼圈瞬间红了。 “姑娘别哭。”如意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顾楠,连忙抬手帮她擦泪。 “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奴婢这就去熬避子汤,喝了避子汤就没事了。” 「向各位小可爱求一波票票,喜欢本书的宝子们可以动动小手指,加入书架,多谢多谢~」 第9章 要孩子 顾楠泪流满面,抬手拽住如意。 “不,不要。” 如意见她哭得伤心,蹲下来柔声哄她,“好,不要孩子,喝了药就不会有孩子了。” 顾楠不停地摇头,声音沙哑。 “不喝药,要孩子。” 如意目瞪口呆。 顾楠吸了吸鼻子,洗了一把脸,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又对如意说了一遍。 “不喝避子汤,我要这个孩子。” 如意神情怪异,“姑娘这话说的,好像笃定会有孩子似的。” 顾楠顿了顿,手下意识摸了摸腹部。 她知道一定会有孩子的。 这一次她拼死也要护住孩子。 那个已经有心跳,在她肚子里会踢她,会响应她的孩子。 等到与谢恒和离后,她带着孩子一起过,有孩子相伴,余生足以。 如意总觉得自家姑娘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被今日的事吓到了,彻底醒悟了。 这么一想,如意更觉心疼。 “水凉了,姑娘起来吧。” 顾楠起身穿衣,又吩咐她:“这件事先瞒着如花,她性子冲动,免得惹出事端来。” 如意点头记下。 顾楠想起一事来,“刚才在门口护着咱们往外闯的那个家丁,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的是陈力吧,他是前几年老爷去潼关做生意的时候救的难民。 后来看他人老实,又会点拳脚功夫,便让他留在了顾家,后来陪着姑娘一起嫁到了侯府。 只是姑娘不喜欢粗手大脚,孔武有力的人,所以他一般都是在前院干些杂活。” 陈力?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顾楠揉了揉眉头,脑海中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来。 前世她是在庄子里突然大出血,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裙子。 如意和如花吓坏了,尖叫着快来人。 后来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冲了过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回床上。 然后又冲出去找大夫,老大夫是被他扛着狂奔来的。 等把老大夫放下地的时候,老大夫脸都是白的。 虽然她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但因为大夫来得还算及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是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缠绵病榻两个月,等好了想起救她的那个下人,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如意说他的名字叫陈力,因为冲撞了谢恒,被杖毙了。 她为此还和谢恒起了一场争执。 现在想来,什么冲撞谢恒,恐怕是因为陈力救了自己而被谢恒记恨,所以才找借口杀了他。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谢恒再害了自己身边任何人。 顾楠交代如意,“今儿多亏有他在,你去拿五十两银子给陈力,让他回头打酒喝,明儿再找个时间叫他来见见我。” “是。”如意点头记下。 “长顺媳妇关在哪里了?” “在柴房呢。” 顾楠想了想,“去叫陈力看好了,等到后半夜,悄悄将她送到庄子上关着,长顺媳妇留着还有用。” 将来她与谢恒和离能用到这个人证。 如意想起先前顾楠打完长顺媳妇说的那番话,看着顾楠的目光不由充满了钦佩。 “茯苓糕里下了药是铁定的事实,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世子必然是不会承认支使你们下药的。 那便只能是你下药的,下药害主子是要杖毙的。 你死了,你的男人顶多被打几下,哭几声很快就忘了你。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娶别的女人做填房,别的女人花着你攒下的银子,打着你的孩子。 若是遇到狠心的,自己生了孩子,直接将你的儿女打死,毒死都是有的。” 如意道:“姑娘你可真厉害,清清淡淡几句话,就说得长顺媳妇嚎啕大哭,全都招了。” 顾楠勾了勾唇,“我也不过是说中了她心底最害怕的事实而已。” 攻心为上。 说白了,是这世道的男人不可信。 长顺媳妇害怕自己被杖毙后,留下一双儿女在世上孤苦无依。 答应招供,至少顾楠会暂时留她一命,还答应照看她的孩子们。 这时,外面响起如花的声音。 “我家姑娘要休息了,世子请回吧。” “放肆,你敢拦着本世子?”谢恒的声音随后响起。 如花气嘟嘟的打帘子进来。 “姑娘,世子来了。” 话音刚落,谢恒随后撩开帘子进来了,满脸不悦。 “你的丫鬟看到主子不行礼不说,连帘子都不给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如花朝天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嗤。 顾楠正侧身用帕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也没看谢恒一眼,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比起侯府敢在主子饮食里下药的下人,我觉得我的丫鬟已经很好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却很快又镇定下来。 “今儿的事委屈你了,我过来向夫人赔罪。” 他在顾楠对面坐下,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给顾楠。 顾楠挑了挑眉,没有伸手去接茶。 “我晚上没有喝茶的习惯,就不劳动世子了。” 谢恒讪讪地放下了茶盏。 顾楠不再理会谢恒,侧着身子梳理头发。 她一头长发乌黑如同墨玉,丝滑柔顺,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绸缎一般。 侧身坐着的剪影投射在窗上,静谧娇柔。 刚刚沐浴不久,她的脸上还泛着一丝湿气,越发显得眉眼昳丽,皮肤白皙,整个人宛如一幅画一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谢恒不觉看得有些入神。 刚嫁入文昌侯府时的顾楠,还是个刚刚及笄,尚未长开的青涩小姑娘。 什么时候她竟然长成了这般美丽明艳的大姑娘。 “天色晚了,世子请回吧,我还要看会账本。” 美丽明艳的大姑娘一开口,谢恒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失望。 可惜了,这般美丽明艳的姑娘,开口闭口就是铜臭之物。 他还是喜欢温柔如解语花一般的女子,就像他心爱的云裳那般。 想起孟云裳,谢恒心下定了定。 今日的事惹恼了顾楠,母亲说得对,今晚他务必先将她安抚住。 “你让我回哪里?今儿可是咱们两个的好日子,夫人莫不是忘了?” 顾楠神色微僵。 谢恒这是要留下和她圆房? 一股恶心感从胃里泛起,直冲上来,她恨不得吐谢恒一身。 谢恒隔着桌子,神色柔和。 “怎么?难道夫人不想和为夫圆房吗?” 当然不想。 谢恒继续道:“夫妻敦伦之礼是正经事,也是夫妻间的大事,时间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说着他伸手去拉顾楠的手。 第10章圆房? 顾楠浑身僵硬。 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如果谢恒执意要圆房,她并没有理由直接拒绝。 可她真的觉得恶心反胃。 谢恒是如何做到一边算计她,将她送到别人床上,一边又深情款款来哄她,想和她圆房的? 就在谢恒的手要碰到她指尖的一瞬间,顾楠没忍住。 哇一声,吐了出来。 淡黄色的呕吐物全喷在谢恒那只伸过来的手上。 还有几滴溅在了谢恒脸上和衣襟上,依稀还能看到里面夹杂着粉白色的花生仁。 “顾楠。” 谢恒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哕。 顾楠秀眉微蹙,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 谢恒吓得立刻跳起来,忘记手上都是顾楠吐出来的碎花生仁。 这一跳一退,手上的花生仁全甩到了他自己身上。 谢恒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姑娘,你还好吗?”如意一脸担忧,上前轻轻拍着顾楠后背。 如花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姑娘一定是被今儿的事恶心到了,没事,吐出来就好了,快漱漱口。” 顾楠漱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神情淡淡。 “嗯,是挺恶心的。” 谢恒脸色铁青,总觉得顾楠是在说他恶心。 再看屋里两个大丫鬟都围着顾楠转,根本没人伺候他这个一身呕吐物的主子。 “这房,不圆也罢。” 他冷声丢下一句,转身拂袖而去。 如花朝着他的背影淬了一口。 “呸,不圆就不圆,当我们姑娘稀罕啊。” “如花。”如意瞪了如花一眼。 如花撇撇嘴,低头收拾谢恒洒在小几上的呕吐物。 如意扶着顾楠在临窗的榻上坐下,神情担忧。 “今儿暂时躲过去了,可若是明日世子还来呢?姑娘总不能一直用这招吧? 妻子拒绝丈夫,是不合规矩的,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姑娘的名声。” 顾楠吐了一场,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她靠在床头,想着谢恒刚才离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下次他再来要求圆房,就在他茶里下巴豆,下蒙汗药,或者软筋散也行。” 顿了顿,又咬牙加了一句。 “再不济放狗也行,赶明儿你去弄条小狗在院子里养着,到时候咱们放狗咬他。” 如意扑哧笑了。 如花开心地直拍手。 “要奴婢说,就应该下毒药才好。” 顾楠也想直接下一把毒药。 可若这么让谢恒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何况杀夫是要砍头的,谢恒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命。 揉了揉肚子,吩咐如花。 “去帮我煮完面吧,有些饿了。” “如意,你明儿去铺子里一趟,叮嘱所有掌柜,从这个月开始,铺子的红利送到我手上,不必入侯府的账。” 如意拉着如花出去,到了外面小声叮嘱她。 “世子毕竟是侯府的主子,你注意些言行,说话别总是没大没小。” 如花气得瞪圆了眼睛。 “如意姐姐你什么意思?他都这么欺负咱们姑娘了,难道还要我对他恭恭敬敬? 难道还要我天天对他笑脸相迎?我没当面骂他就不错了。” 如意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得顾及姑娘两分,咱们毕竟是奴婢。 大面上不能让人抓了错处,否则为难的还是咱们姑娘。 就说刚才吧,若世子执意以你不敬主子发落你,你让姑娘怎么办?” 如花不服气,却也知道如意是为姑娘,为她好。 “行吧,大不了我以后避着点,尽量不乱说话就是了。” 两个丫鬟的话,顾楠在屋里听了个大概。 她微微一笑,如意向来沉稳有心计,如花直爽泼辣,两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 这辈子她要尽力护住她们,绝不让她们两人再遭毒手。 吃了一碗汤面,夜已经深了,顾楠整个人又累又困,倒头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就连窗外起了风,吹得窗棂哐当响,都没有惊动她。 直到耳畔响起如意有些焦急的声音。 “姑娘快醒醒。” 顾楠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如意略带惊慌的神情。 她倏然惊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如意蹲下身子给她套上鞋,“柴房着火了,好大的火势。” 柴房? 顾楠急的倏然站起来。 “长顺媳妇呢?” “如花已经先过去看情况了,不知道呢。” 顾楠扯了件披风,急匆匆往外走去。 柴房在临近角门的地方,有些偏僻。 当时把长顺媳妇关在这里是为了方便让陈力夜里将人送出去。 还没走到地方,顾楠就看到火光冲天。 整个柴房都陷入一片火海,火焰在夜空中翻腾,烟雾弥漫,连风都带着一股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围了不少下人,正在卖力提着水桶,试图灭火。 顾楠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人是陈力。 如花脸上挂着一抹焦黑,冲过来喊道:“长顺媳妇还在里面呢。” 顾楠攥了攥拳头。 这么大的火,柴房里又全是柴,长顺媳妇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谢恒不满的怒吼声。 “怎么回事?好好的柴房怎么会突然起火?” 顾楠转身,看到谢恒衣冠楚楚,大步而来。 他不慌不忙,即便是如此匆忙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连个褶皱都没有。 “给我查,到底是谁放的火。” 一名小厮扑通跪倒在地上。 “世子,是长顺,今晚吃饭的时候,小的看到长顺去大厨房偷了一桶油。 他喝了酒,一边哭一边骂,骂他媳妇作死,还说世子对他们这么好。 他媳妇却猪油蒙了心,陷害世子,是他对不住世子。 这火一定是长顺放的,他这是亲手处置他媳妇向世子赔罪啊。” 谢恒面沉如水,“长顺怎能如此糊涂?杀妻是要掉脑袋的啊,他人呢?” “小的也不知道,估计是没脸见世子,跑了吧?” “立刻让人把他找回来。” 顾楠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恒与下人一唱一和,心头又悔又恨。 风不知道何时停了,但她却一瞬间遍体生寒。 是谢恒。 一定是谢恒让人放火烧死了长顺媳妇,杀人灭口。 她本想夜深人静将人悄悄送走的,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长长的指甲扎进手心里,疼痛让她整个人更加清醒了两分,也让她意识到谢恒要比她想得还要狠辣无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火终于扑灭了。 一片灰烬中只找到几块骨头,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顾楠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耳畔响起谢恒的声音。 “长顺媳妇栽赃陷害主子,按规矩该杖毙,如今被长顺烧死,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此事就此揭过,夫人你以后也莫要再提起此事。” 顾楠睁开眼,“就此揭过?” 第11章一封书信 谢恒看过来,眼底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长顺媳妇下药害你,如今她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咬着不放吗? 再说你也没受到实质伤害,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行吗?” 顾楠昳丽的脸浮现一抹怒色。 “世子这话真真可笑,难道要我和景王被你们捉奸在床,失了贞洁才算实质伤害吗? 还是说没有捉奸在床,世子十分失望?” “放肆。”谢恒额头青筋微露,神情震怒。 “顾楠,看在你受委屈的份上,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你,你别得寸进尺。 我再说一遍,今日的事就此揭过,你若再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顾楠心中怒火翻涌。 “谢恒,你是不是以为长顺媳妇死了,我就只能生生咽下这份委屈了吗?” 谢恒没说话,但眼中的傲然与得意不言而喻。 长顺媳妇死了,顾楠没了人证,就算真的闹到御史台去,也没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先前那种仿佛被顾楠捏住喉咙的窒息感总算散去。 顾楠读懂他眸中的含义,怒极反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顾楠不会硬生生咽下任何委屈,尤其是你谢恒给的委屈。” 什么意思? 谢恒心底生出一份不祥的预感。 “顾楠,你要做什么?” 顾楠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谢恒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切追问,“把话说清楚。” 顾楠甩开他的手,冷冷睨了他一眼。 “谢恒,你这幅跳墙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顾楠拂袖而去。 谢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楠在骂他是狗。 狗急了才跳墙呢。 “顾楠。” 谢恒怒吼着,想去追顾楠。 迎面遇上赶来的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看到儿子这般,又看看被烧成灰烬的柴房。 “你怎么气成这样?难道人没烧死?” 不等谢恒回答,又忍不住念叨。 “你才二十岁啊,又没经过什么事,母亲就说你处事不妥当,早知道这事还是应该我来安排。” “母亲。” 谢恒不满地打断淮阳郡主。 “人烧死了,已经处置妥当。” 淮阳郡主满脸怀疑,“那你怎么还气成这样?” 谢恒一噎,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顾楠气得,便含糊其辞。 “反正这件事已经处置好,母亲别担心了。” 淮阳郡主嗯了一声,低声交代谢恒。 “顾楠没了证人,这件事就算是捂住了,她再闹也翻不出花去。 袭爵的事,母亲再好好帮你谋划,你且哄好了顾楠,将咱们拿出去的庄子,铺子和银子拿回来才是。” 谢恒心里十分别扭。 向来都是顾楠主动拿银子给他花,难道这次他还要放低身段去哄顾楠? 淮阳郡主看着儿子俊秀的脸,呵呵笑了。 “我儿子长得俊美不凡,只要你肯放低身段哄顾楠几句,保管她被你哄得团团转。 等拿回她的嫁妆,咱们就把云裳接进来。” 谢恒想起昨夜顾楠吐了他一身的事,脸色有些难看。 顾楠回到松雪堂,院子里的婆子已经准备了早饭。 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琢磨着接下来的事。 如意道:“幸好姑娘有先见之明,留下了长顺媳妇的供词。” 顾楠苦笑。 “傻丫头,长顺媳妇死了,只有供词是没办法核实的,到时候谢恒完全可以将此事全推到长顺媳妇身上。 他之所以要烧死长顺媳妇,就是想死无对证。 我刚才在谢恒面前不过是故作镇定,不想让他太得意而已。” 如意慌了,“啊?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生生咽下这份委屈?” 顾楠揉着眉头叹气。 下桃花雾害她失身于景王,这件事若真闹出来,首先毁的便是她的名声。 她留着长顺媳妇,不过是为了将来和离多一分筹码。 眼下人死了,只能再从长计议了。 “你找个婆子私下多关照一下她的一双儿女,找个机会调到我庄子上去养着。” 既然答应了长顺媳妇,顾楠便不会食言。 这时,如花从外面回来了。 她跟着灭了一夜的火,身上沾满了水和黑灰,就连小脸也是一脸焦黑。 如意皱眉,“你怎么不换身衣裳就跑来姑娘跟前伺候?” 如花吐了吐舌头,“姑娘,陈力在外面候着呢,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身形高大,面容黝黑的男子,看年龄有二十出头。 陈力没进门,就在廊下跪着磕头行礼。 “小人陈力见过姑娘。” 顾楠见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了水和焦灰,便知他是从柴房那边回来的。 “进来说话吧。” 陈力搓了搓手,有些拘谨地摇头。 “不了,小人身上脏,别弄脏了姑娘的屋子。” 如花翻了个白眼,大咧咧扯了陈力一下。 “姑娘说让你进来,你便进来说话,大男人家的,别扭扭捏捏的。” 陈力进了门,却没敢往里走,只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回话。 “姑娘别担心,长顺媳妇没死。” 顾楠惊得倏然坐直了身子,连忙吩咐如花去廊下守着,然后才低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长顺媳妇如今在哪里?” 陈力黝黑的脸上满是懊恼。 “昨夜小人饭菜里被人下了蒙汗药,中招昏睡了过去,后来被人推醒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 小人想冲进去把人救出来,这时黑暗中有人从火场里冲出来,身上还背着被打晕的长顺媳妇。 小人以为他是世子派来的,就与他交了手,小人惭愧,没打过人家。 男人临走的时候给了小人这个。” 陈力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尽管衣裳被水打湿了不少,但信纸却一点没沾上水,可见保存得很小心。 顾楠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势张扬,遒劲有力,又略显潦草,可见是匆忙写就。 待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了顿,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怪异的红霞,倏然将信丢在了桌子上。 如意吓一跳,“姑娘怎么了?信是谁写的啊?” 顾楠稳了稳心神,道:“没事,是帮我们的人。” 她转头问陈力,“既然长顺媳妇被带走了,火场里被烧死的人又是谁?” 陈力道:“是长顺,那人走后,小人在柴房后看到了被打晕的长顺。 小人想着这等杀妻求荣的卑鄙之徒,实在可恨,又怕世子发现火场里没人,就把长顺丢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对外不要声张。” 顾楠又吩咐如意拿二十两银子给陈力。 陈力连忙摆手,坚决不肯要。 “姑娘昨日已经给了五十两,小人受之有愧,以后姑娘有差遣,尽管让院子里的姐姐来叫小人便是。” 说罢,生怕顾楠再赏银子,陈力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如意被逗笑了。 “这个陈力倒是个老实人。” 转头见自家姑娘对着那封信发呆,不由又好奇地追问。 “姑娘,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第12章一只狗 信上只有一句话。 “人,我先替侄媳妇~保管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问题就在于侄媳妇后面那个弯弯的符号。 瞬间就让顾楠想到了昨日萧彦离开的时候,那句拖长音的话。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那拖长的声调再代入信上这句拖长的侄媳妇,莫名就让顾楠脸红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热意,她才对如意解释。 “是景王的护卫将长顺媳妇带走了。” “景王?”如意一脸惊讶,“景王的护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府里?” 顾楠也不清楚。 如意神色有些古怪,小声道:“不会是景王对姑娘有了别的心思吧?” 顾楠脸上才消散的热意瞬间又升了起来。 “这话可不能胡说。” “那姑娘如何解释景王的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咱们府里?火一烧起来就恰好把人救走了? 除非那护卫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府里的动静呢?” 是这样吗? 萧彦难道真的让人一直盯着文昌侯府? 顾楠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前世她和萧彦除了那一场慌乱的纠缠,并没有其他太多的接触。 她不知道那一切是谢恒的算计,心中痛恨萧彦夺走了她的清白,就算是后来怀了孩子,也没想过告诉萧彦。 后来小产后,养了大半年出来,才知道皇帝突然驾崩,小太子登基,萧彦成了摄政王。 她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和萧彦的事,所以一直躲避着萧彦,就连宫里的宴会都时常推脱不去。 有两次在宫里碰到萧彦,也是远远行个礼。 萧彦冷冷扫她一眼,那模样仿佛充满了嫌弃一般。 他们之间曾有的那一场纠缠,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场错误而已。 怎么重生后,萧彦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姑娘,你在想什么?” 如意的声音令顾楠回神。 她点了灯,将信纸凑上去点燃,然后丢到了火盆里。 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将信烧成灰烬,她叮嘱如意。 “刚才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记住,我和景王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不然真传出去,被人捕风捉影,我的名声就毁了。” “是,奴婢记下了。” “你去叮嘱陈力,想办法去弄条狗送进来,最好是条大狗,给咱们看家护院用。” 今晚谢恒放火杀人的事让她有了警醒。 哪日谢恒若是突然要对她用强,她便放狗咬他。 景王府。 “人已经安顿好了?”萧彦问平安。 平安道:“属下将人安排在了王爷在京郊的庄子上了,有人看着呢。 王爷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文昌侯府的一个小厮媳妇会在咱们庄子上。” 顿了顿,平安又乐颠颠地说:“属下还打听到,顾娘子想在院子里养条狗。” 萧彦斜了他一眼。 “你最近很闲?还是你觉得本王很闲?” 平安没摸准主子的脉搏,“闲.....闲吗?” “本王让你盯着文昌侯府,是为了报恩,她若是被人欺负了,伸手帮一把,养狗养猫这种小事,不用向本王汇报。” 平安挠挠头,“哦,那您当属下没说。对了,叶大公子说今儿在他的小院请您喝酒。” 他家王爷从小性格古怪,唯一的朋友就是叶崇扬叶大公子。 萧彦去了叶崇扬的小院子。 是真的很小,只有一进,三间正房,连个厢房都没有的那种。 他进去的时候,叶崇扬正坐在葡萄架下,一身惨绿罗衣,手里拿着一根笔正埋头奋笔疾书。 萧彦在对面坐下,抬脚踢了他一下。 “不是说喝酒,酒呢?” 叶崇扬反脚踢了回来。 “别闹,我正文思如泉涌,等我写完这段男主把侄媳妇压在床上亲的段落。” 把侄媳妇压在床上亲? 萧彦脑海里倏然浮起昨日的旖旎情景,他将顾楠压在身下。 顾楠肌肤白皙如瓷,吐气如兰,纵然理智提醒他是为了帮她解药性,可他还是忍不住压着她亲了一遍又一遍。 柔软香甜的回忆让萧彦生出口干舌燥之感,他忍不住又踢了叶崇扬一脚。 “叔叔和侄媳妇?你现在写话本都这么重口味了?伦理都不顾了?” 叶崇扬一边写字,还分出两分心思怼他。 “男主又不是女主的叔叔,是她未婚夫的三叔。” “你懂什么?这叫伪禁忌关系,现在人就爱看这种话本。” “我和你说,还必须得是三叔,六叔读者都觉得不香。” 萧彦斜睨着叶崇扬冷笑。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他是顾楠丈夫的三叔,这关系不正好对上了? 叶崇扬反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太子一个侄子,太子今年才六岁,你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萧彦不说话了,转头瞥见廊下栓了一只小狗。 那狗身材矮胖,四肢健壮,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两颗黑珍珠。 见他看过来,小狗两只锋利的前爪摁在地上,摆出进攻的架势,发出了警觉的叫声。 “汪汪汪!” 虽然看起来体型不大,却很凶猛。 萧彦不知想起什么,眸子眯了眯。 叶崇扬放下笔,满意大笑。 “哈,一气呵成,这段真是绝了,张力十足,哎,萧远尘,你干什么,你牵我的狗干什么?” 抬头看到萧彦牵着他的狗已经走到了门口,急得他喊出了萧彦的字。 萧彦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这狗我要了。” 叶崇扬气得跺脚,“这是我花了重金才买回来的霜花鹞啊。” “重金?多重?” 叶崇扬:“这可是名犬霜花鹞啊,通人性,警惕性又高,还忠心护主,我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才买到的。 我上个话本的稿酬全花进去了。” 忠心护主?不错,萧彦摆摆手,吩咐平安。 “给他一万两。” 叶崇扬气得叉腰,“你霸道,你无情,你强买强卖。” 萧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将狗交给平安,吩咐道:“打听一下她什么时候出门,想办法把狗送过去。” 她?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 “王爷很闲?不是说养猫养狗的事不管吗?” 萧彦给了他一脚。 “本王报个恩还要听你啰嗦?再啰嗦一句明天就去给我扫茅厕。” 扫茅厕是不可能滴。 平安抱着狗溜了。 “回来。” 萧彦叫住他,“做得隐蔽些,不要让人知道狗是本王送的。” 这可把平安为难坏了。 这么名贵的狗,他要怎么隐蔽地送给顾娘子? 第13章当年事 顾楠暂时没有外出的打算。 陈力离开后,如花在外面禀报: “管事婆子们都在花厅等着回话呢,姑娘什么时候过去?” 顾楠看了看屋里摆着的沙漏,已经辰时一刻了。 平日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坐在花厅里管家理事了。 听各处的婆子回话,吩咐各处差事,发放对牌。 不管刮风下雨,三年来从未间断,也从未出过差错。 可在谢恒和淮阳郡主却将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半点没将她的付出放在心上。 顾楠冷笑一声,吩咐如花。 “去把账本,钥匙和对牌送到南山堂去,告诉夫人,就说我病了,暂时不能管家。” 如花抱着账本和对牌离开了。 顾楠又叮嘱如意,“从我陪嫁的人里找个擅长做饭的,从今儿起,咱们松雪堂的人就不去大厨房吃饭了。 把院子里的小厨房开起来,以后吃什么用什么,咱们的人单独上街采买。” 如意:“姑娘是担心再有人给咱们下药?” 顾楠点头。 “他们能在茯苓糕里下药,又给陈力下蒙汗药,保不齐哪天就能再下药害我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还不是和离的时候,她要提防谢恒再使下作的手段。 南山堂。 如花转述了顾楠的话,将一应账册,钥匙和对牌放下,转身就走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摔了一个茶盏。 “什么病了?分明就是故意甩脸子给我们看呢。” “商户女就是不懂规矩,不过是受了点委屈,竟然就敢和长辈甩脸子。” “呵,用不管家来威胁我?真当我文昌侯府离了她不转吗?” 顾楠没进门之前,文昌侯府是淮阳郡主在管理中馈,心中虽然不满顾楠不管家的事,但并没有太当回事。 “没有她顾楠,文昌侯府照样能被我管理得井井有条。” “左右顾家的产业如今都有咱们的人,总归家里是有进项的。” 谢恒不耐烦听母亲说起这些俗务。 “母亲,我想尽快娶云裳进门做平妻。” 淮阳郡主眉头皱了皱,心里颇有些不情愿。 “非要做平妻吗?昨日若拿捏住了顾楠,让孟氏进门做平妻,自然好说。 只是如今无端端要娶个平妻进门,传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不好听啊。” 她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孟云裳。 “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整日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论长相样貌,她不如顾楠明艳,论财产,她一个破落秀才的女儿,更是不能和顾楠相比。 若不是看在我小孙子瑞哥儿的份上,我都不想让她进门。” “母亲。”谢恒皱眉,“你别这么说云裳,顾楠容貌是艳丽了些,但满身铜臭味,好像有钱就了不起一样。 哪里是比得上云裳的温柔才气,善解人意。” 淮阳郡主不满。 温柔才气不能当饭吃啊。 她这个儿子被养得太心高气傲了。 谢恒猜出母亲的心思,拿出几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云裳刚才打发人送过来的,是瑞哥儿一早起来描的。” 上好的宣纸,上面分别写着四个大字。 问祖母安。 字体稚嫩,但却横平竖直。 淮阳郡主脸色顿时露出满脸笑意。 “哎呦呦,不愧是我的乖孙儿,这么小就知道给祖母请安了。 才三岁多字就写得有模有样了,真像你小时候。” 提起儿子小时候,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当初若不是你父亲不争气,做下那等事,咱们堂堂侯府世家,也不至于委屈你娶一个商户之女。” 提起往事,谢恒脸色微沉。 三年前,他考中举人,在京城出尽了风头,成为勋贵子弟中的翘楚。 勋贵世家子弟,大多都是游手好闲,读读书做做样子,只等着年龄到了走家族荫封,领个差事。 像他这般十七八岁就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中举人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谢恒觉得以他的才华,封侯拜相不过是早晚的事。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在来年春闱大展身手的时候,父亲文昌侯被查出贪墨军饷的事。 父亲竟然悄悄将为边关将士筹措的军粮换成了发霉的粮食,箭簇和长枪也都是用残次料所做,根本没办法用。 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来,文昌侯府就要面临抄家灭族。 好在察觉此事的人是兵部尚书,与父亲有几分香火情,暗中压下了此事。 只要父亲在规定之日将贪墨的银子补上,重新购买军粮,打造兵器,便既往不咎。 将近三十万两银子啊,还有那么多箭簇和长枪,他们哪里能一下子拿得出来。 情急之下,父亲将目光放在了顾家身上。 顾家是皇商,代皇室管理着铜铁经营买卖,若有顾家助力,何愁武器补不上? 父亲为他谋划一番,让他娶了顾楠。 文昌侯府借着顾家顺利度过了那次危机。 “就因为要哄住顾家,父亲和母亲不许儿子接云裳进门。 我娶顾楠那日,云裳更是伤心早产,若不是瑞哥儿命大,当日险些就一尸两命了。” 提起孟云裳和儿子瑞哥儿,谢恒一脸心疼。 “顾楠如今这样闹,不如趁这个时机正好将云裳和瑞哥儿接进府里来,也好打压一下顾楠的气焰。 母亲不知,昨日你非要让我去哄她,我都已经放下身段,她竟然吐了我一身,摆明了根本不愿意同我圆房。” 淮阳郡主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反了她不成?竟然不肯伺候你?” “你是侯府世子,俊美不凡,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伺候你呢,她竟然还不愿意。 既如此,那边找个时机将云裳和瑞哥儿接进府吧。” 谢恒脸上露出了两分笑意。 “多谢母亲,那平妻的事.....想想瑞哥儿,云裳若是做妾,瑞哥儿就成了庶子。” 淮阳郡主目光落在手里的几张纸上,想想孙儿软糯糯的小脸,哪里舍得让孙子做庶子。 “那就做平妻吧,顾楠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哄两句了。 如今咱们家还要用到顾家,也不能真的寒了顾楠的心。” 谢恒脸上露出笑意。 “多谢母亲为儿子筹谋。” 松雪堂。 “姑娘,夫人来看你了。” 如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挑开帘子让淮阳郡主进来。 顾楠正躺在靠北窗的榻上看书,闻言作势起身。 “婆婆怎么来了?” “快别起身,下人说你身子不爽利,我过来看看。” 淮阳郡主上前拦住了她起身的动作。 顾楠也没打算真的下床行礼,顺势又躺了回去。 “婆婆可是有事吩咐?” 淮阳郡主见顾楠真的没起来向她行礼,笑容微顿。 但很快就调整了面部表情,说起了要为谢恒娶平妻的事。 「将这章重新修改了一下,小可爱们可以刷新一下2023.12.27修订」 第14章娶平妻 淮阳郡主拍着顾楠的手,脸上露出一抹歉意。 “我在闺中时有一好友,当年我们同时有孕,曾约定过若各生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 只是后来我那好友夫家出了事,她随夫远离京城,断了联系,也不知她生得是男是女。 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了,谁知前些日子,我那好友的女儿竟然寻到了侯府。” 顾楠一直安静地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前些日子找上门的?是哪一日?” 淮阳郡主对上顾楠那双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心头忽然慌了一瞬。 难道顾楠察觉了什么? 她含糊其辞道:“就上个月,具体哪一日我也记不清了。” 顾楠:“奇怪,我日日管着家,怎么没不知道上个月有人上门寻亲呢?” 淮阳郡主目光微闪。 “哎呦,我想起来了,就那日你出门去参加李家的赏花宴,没在府里。 下人直接将人领到我这里来了,后来府里事多,我也忘了和你提及此事。” 顾楠哦了一声,嘴角微勾。 “我就是随口一问,婆婆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呢?” 淮阳郡主见她没怀疑什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不就是紧张嘛,那孩子手里拿着当年我与好友约定的玉佩,请求履行两家当年的婚约。 可是恒儿已经娶了你做世子夫人,两家的婚约着实没法履行。 我真是左右为难,实在没办法,所以来和你商议此事。”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讽刺。 好友的女儿? 呵,前世她这位好婆婆也是用这种话来掩饰孟云裳的身份。 还口口声声说不忍伤她的心,才将孟云裳和孩子暂时养在外面。 她当时觉得自己失了贞洁,对不住谢恒在先,所以主动将孟云裳和孩子接入府中。 甚至不顾自己的面子,主动帮着遮掩孩子未婚奸生子的身份。 却不知她这位好婆婆吃着她的,喝着她的,还满心满眼地联合孟云裳算计她到骨子里。 这一世,她不会了。 她一脸为难看着淮阳郡主。 “是啊,世子如今已经娶了我,该怎么履行和人家的婚约呢? 不如我与世子和离,让世子娶她进门?” 淮阳郡主心口一窒。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可是恒儿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好好的夫妻,哪有和离的?” 她不动声色将问题丢回去。 “世子是什么想法?” 淮阳郡主一脸为难。 “恒儿说昨日的事你本就受了委屈,自然不舍得你再受委屈。 只是云裳如今一届孤女,咱们若不认下婚约,又怕她闹出事端,也是左右为难呢。” 顾楠并不意外,却还是被这对母子的无耻和贪婪给恶心到了。 既想成全自己的爱情,又想得到顾家的家财。 真是一方都舍不下啊。 淮阳郡主接着叹息:“云裳那孩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着实是个好孩子。 她拿着侯府的玉佩,又一心认准了和恒儿的婚事,说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 你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主意又多,快帮我想想办法。”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浮起的怒意。 这是要逼她主动提出接孟云裳进门呢。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议。 “不若婆婆将她认作义女,她若是愿意嫁人,咱们就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若是不愿意嫁人,侯府就养她一辈子,这样也满足了她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的愿望呢。 婆婆觉得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妙?” 淮阳郡主被这话堵得心口有些疼,险些将妙个屁三个字蹦出来。 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红着眼眶道: “收义女这事我提过了,云裳不同意,还差点想不开走了绝路。 此事终究是侯府理亏在先,若是传扬出去,世子和侯府都会丢了脸面。 夫妻一体,世子脸上不好看,你脸上也无光啊。” 顾楠一脸为难。 “婆婆不许我与世子和离,她又不愿意做义女,总不能将她接进府做个妾吧?” 淮阳郡主心头微跳。 儿子想要的是平妻啊。 没等她开口,顾楠又自顾自说:“可妾是玩物,身份低贱,她是母亲好友的女儿,咱们可不能这么作践人家。 我着实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要不明儿出去找人打听打听这种事怎么应对?” “不可。”淮阳郡主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见顾楠不肯再接话茬,她只能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自己开口。 “要不就让恒儿把云裳娶进门做平妻?如此一来,既全了咱们侯府的名声,也不会让云裳走了绝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平妻?” 顾楠声音微扬。 “朝廷律令,年过四十无子者,欲图继嗣,方可再娶平妻。 我嫁入侯府三年,晨昏定省,管家理事,自问没有任何行差踏错。 且我与世子尚未圆房,谈不上子嗣之事,婆婆却要为世子娶平妻进门。 婆婆要全侯府脸面,又要救云裳姑娘,世子要享齐人之福,那我的脸面呢? 我没有任何过错,为何要让婆婆这般打脸?为何要承受丈夫娶平妻的侮辱和委屈?” 虽然不意外淮阳郡主的话,但想起前世的事,顾楠还是忍不住气的双手颤抖。 淮阳郡主对她的质问颇有些不以为然。 顾楠既然已经嫁入谢家,就应该全心全意为侯府,为她儿子的脸面考虑。 受点委屈又怎么了? 何况她儿子是人中龙凤,娶了顾楠一个商户女,本就委屈了,如今再娶房平妻,也是应该的。 但这话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她拍着顾楠的手,满脸歉意。 “好孩子,我知道这个提议让你受委屈了,但咱们女人啊,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呢? 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好了,何况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向你保证,即便云裳进门做了平妻,地位也绝对不会越过你这个正妻。” 顾楠沉着脸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一咬牙。 “好孩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你,你若是不同意,婆婆我便给你跪下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跪下来。 顾楠自然不可能让她跪下,伸手扯住她。 “婆婆这是要折我的寿啊,你是长辈,哪里有向媳妇下跪的道理? 再说我也没说不同意世子娶平妻啊。”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这么说你同意了?” 内心却一片狐疑:顾楠就这样同意了?我怎么有点不信。 脸上的笑意刚展开,就听到顾楠淡淡开口。 “不过.....” 第15章惩下人 淮阳郡主神色微僵,心道果然顾楠没那么容易答应下来。 “不过什么?好孩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顾楠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娶她进门做平妻可以,只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顾楠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昨日送到我房里拢共两盘点心,茯苓糕被下了药。 另一盘花生米,我听说是巧玉打发下人送过来的。 知道的说是下人无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巧玉想害我这个嫂子呢。 若是平妻进门了,又多了一房主子,府里人多嘴杂的,我真是担心受怕,府里的饭菜都不敢吃了呢。” 谢巧玉是淮阳郡主的小女儿,心头肉。 谢巧玉看中了她为圆房准备的钗环首饰,一心想要过去。 她当时满怀欢喜地期待着与谢恒圆房,没有答应谢巧玉的无理要求。 谢巧玉便怀恨在心,故意吩咐丫鬟将送到她房中的一盘糕点换成了花生米,想害她在圆房的时候遭谢恒嫌弃。 虽然阴差阳错为她解了围,但不代表她不追究谢巧玉想害她的行为。 淮阳郡主听出顾楠的话音,这是逼她惩处小女儿巧玉呢。 这事她昨日已经问清楚了,见顾楠没提,她便也故意装作不知道。 没想到顾楠在这里等着她呢。 淮阳郡主不舍得责罚小女儿,可见顾楠满脸委屈的模样,不得不咬牙做出取舍。 “巧玉不知道你吃不得花生,一时做错了事,我罚她来向你道歉,然后闭门思过,抄写女诫十遍。 至于说吃食.....” 顾楠适时开口,“我想在松雪堂建小厨房,府里每月拨固定的银两到松雪堂来。” 淮阳郡主心头一窒。 她院子里都没有小厨房呢,顾楠就想建小厨房? “非要建小厨房吗?大厨房的管事已经责罚过,想来以后不敢怠慢你。” 顾楠垂眸,“不是我非要为难婆婆,实在是我真的怕了。 平妻进了门,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若是再来一次,我不知道有没有昨日那般幸运呢。” 顾楠咬死了不松口。 淮阳郡主心中暗恨顾楠多事,却不得不咬牙应下此事。 “以后我会每个月往松雪堂拨银子的。” 顾楠脸上露出了笑意。 如此她建小厨房的事便过了明路,谁也挑不出过错来。 “多谢婆婆体谅,既如此,我看十日后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那日让世子娶平妻进门吧。” 淮阳郡主见她如此痛快,哽在心头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总算达成了儿子的愿望。 淮阳郡主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觉得有些疲惫。 以前明明很好拿捏的顾楠,自昨日起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目送淮阳郡主离开,如意红着眼走进来。 “姑娘糊涂啊,怎么就答应了让世子娶平妻进门? 什么好友的女儿?说不定是世子在外面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呢,进门就做平妻,这是明晃晃打姑娘的脸啊。” 顾楠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愤怒,也有苦涩。 就连如意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幌子,婆婆该多么不顾及她的脸面,才会扯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 前世她其实也怀疑过,只是被愧疚不安蒙蔽了双眼,不愿深究此事。 想起前世的自己,顾楠闭了闭眼,压下泛起的苦涩。 “世子和婆婆执意要娶平妻进门,你觉得我反对有用吗?” 如意眼圈更红了。 “他们就是欺负姑娘你没了父兄,没人为姑娘出头。 可即便如此,姑娘也不能应下此事,还主动选了十日后的好日子啊。”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因为她恰好需要十日的时间。 “别哭了,你去叫陈力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转眼就到了十日后,连着下了多日的雨突然停了。 天气晴朗,碧蓝如洗。 文昌侯府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顾楠坐在镜子前梳妆,抬手制止了如意要往头上簪的第二根金簪。 “不用带那么多,压得慌,再簪一根玉钗就行了。” 她知道如意的心思,恨不得将她贵重的首饰都戴在头上,生怕她被今日要进门的孟云裳压下一头去。 如意按她的意思换上玉钗,端详片刻,点头笑了。 “还是姑娘眼光好,换上玉钗更衬姑娘肤色,钗环也就罢了,衣裙必须得穿大红色的。” 如意拿出一身大红色的裙子为顾楠换上。 “这还是出嫁前夫人给姑娘做的,可惜姑娘嫁入谢家就开始守孝,一直没曾上身。” 顾楠摩挲着上面繁复精巧的金线暗纹,柔软的触感令她有些恍惚。 前世谢恒喜欢素雅的颜色,她为了讨谢恒欢心,摒弃掉自己喜欢的明艳颜色,只穿莲青,淡紫一类的素雅衣衫。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却总是穿得老气横秋,背地里没少被人嘲笑。 “当时做这身衣裳的时候,夫人就说姑娘白净高挑,穿上一定十分好看。 这哪里是好看啊,分明就是惊艳啊。 姑娘穿着这身衣裳,一定能把那孟氏压得毫无颜色。” 顾楠揽镜自照,见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一头青丝盘成高髻,左边的金镶珠石蝴蝶簪,右边一根白玉压鬓簪,既利落飒爽又显得庄重。 身上的大红色裙子衬得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明艳,令人眼前一亮。 这幅模样与前世小产后缠绵病榻,一脸病容的模样截然不同。 能再看到这样鲜活的自己,真好。 顾楠脸上扬起笑容,“走吧,去正厅。” 刚出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吵闹声。 如花撸着袖子,叉着腰,正同一群婆子媳妇们对骂。 “你们一个个再敢编排我家姑娘,我撕烂你们的嘴。” 那些婆子媳妇脸上纷纷露出讥笑。 “今日新少夫人就要进门了,你家姑娘都要失宠了,逞什么威风啊。” “连着下了多日的雨,偏今儿新夫人进门,天气就好了,可见新少夫人是个旺夫地,以后指定能得夫人和世子疼爱。” “虽说两边都是妻,但世子宠谁,谁才是真正的妻,才是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呢。” “大家以后都把眼擦亮,看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如花气得小脸通红,跳起来就去厮打为首的婆子。 “满嘴喷粪的老虔婆,我和你拼了。” “如花。” 顾楠示意如意拉住如花,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一众下人。 她认得,为首的婆子是谢巧玉身边的管事妈妈。 她借着娶平妻的事,让婆婆发作了谢巧玉,不用想也知道今日的事是谢巧玉故意让下人来羞辱她。 “随意编排主子,每人掌嘴二十。” 管事妈妈脸色微变。 “世子夫人,老奴是二姑娘院里的管事妈妈,你不能罚我。” 顾楠冷眼看过去。 “是吗?我管不得你吗?” 她毕竟管了三年侯府,一双冷眼看过去,管事妈妈吓得顿时脸色发白,不敢接话。 顾楠冷哼,“如花,掌嘴。” 如花兴匆匆撸起了袖子,摩拳擦掌走过去。 “慢着。” 第16章走正门 伴随着尖利的喝声,谢巧玉急匆匆走过来。 看到一身红色长裙的顾楠,她微微一愣。 没等她开口,管事妈妈突然扑过来。 “二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老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要掌老奴的嘴。” 谢巧玉满脸不悦。 “今儿是新嫂嫂进门的日子,我知道嫂子心里不痛快,但你也不能拿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出气啊?” 顾楠被谢巧玉倒打一耙的指责气笑了。 “原来这是你身边的管事妈妈,该当差的时间,一大早却堵在我院子门口说三道四。 我乍一看还以为婆婆才管家几日,家里就乱得没有章法了呢。” 谢巧玉气呼呼的反驳。 “胡说,母亲向来管家有道,家里才没乱呢。” 顾楠:“那为何这个时辰,管事妈妈却跑到我院子门口嚼舌根?哦,我知道了,是二姑娘指示她来的对不对? 莫非二姑娘对母亲责罚你向我道歉,心中不满,故意派下人来给我添堵? 小姑子编排长嫂,这名声传出去,你还怎么说亲?” 谢巧玉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 “我才没有指使她来编排你。” 顾楠脸色微沉。 “这可是你院子里的下人,你说不是你指使的,谁信呢?” “不如咱们去正厅找婆婆和今日来的宾客评理?看看到底是小姑子编排长嫂,还是下人自作主张侮辱主母?” “不要。”谢巧玉脸色一变,脱口阻止。 今儿哥哥请来了不少书院里的同窗,这事闹出去,她的名声会受损。 她脑子有一瞬间的迷糊,事情怎么没有按照计划来呢? 计划本来应该是顾楠听到下人编排她,恼羞成怒,必然要闹起来。 如此一来,正好让宾客们看到顾楠不贤善妒的一面。 怎么顾楠没闹,反而变成了她要向顾楠自证清白呢? “二姑娘若是想不出来如何处置,咱们就去正厅找婆婆,让婆婆来断一断是非公允。” 谢巧玉额头有细汗渗出,情急之下,反手给了管事妈妈一个耳刮子。 “混账东西,我是让你去帮忙的,你竟然跑到这里来编排嫂子。” 管事妈妈被打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二姑娘,明明是你.....” “住口!”谢巧玉生怕咬出自己,厉声吩咐自己的丫鬟。 “给我掌嘴,使劲打。” 丫鬟十几个巴掌下去,管事妈妈的脸肿成了猪头一般,嘴角都被扇破了,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二姑娘,老奴错了。” 顾楠的声音淡淡传来,“你该道歉的是二姑娘吗?” 谢巧玉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不赶紧向世子夫人道歉。” 管事妈妈向顾楠磕头赔罪。 “世子夫人,老奴知错了。” 顾楠目光淡淡扫过其他一同嚼舌根的下人。 她毕竟管了侯府三年,这一眼极具威力。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顾楠淡声道:“既然知道错了,便跪着吧,跪到新娘子进门为止。” 她淡淡扫了谢巧玉一眼,带着如意和如花离开了。 谢巧玉气得脸都狰狞了。 “顾楠,你得意什么?等新嫂嫂进了门,有你哭的时候。” 望着地上跪了两排的下人,她眼珠子一转,吩咐道: “她也就这点罚跪的能耐了,你们都去前院门口跪着。 吉时就要到了,我云裳嫂子马上就进门了,左右跪不了多长时间。” 顾楠不知道谢巧玉的安排,她走到正厅门口,恰好听到下人禀报淮阳郡主。 “花轿到门口了,新夫人坚持要从正门进来。” 如花听到后立刻就急了。 “平妻在正妻面前是要行妾礼的,哪有平妻从正门入的道理?” “姑娘,咱们快去看看,不能让她从正门抬进来啊。” 顾楠神色恍惚了一瞬,想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也是这般,花轿抬到大门口。 孟云裳坚持要从正门入,谢恒不舍得她受委屈,同意了这个要求。 她心里很是难受,试图阻拦此事。 谢恒冷冷看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你以不贞之躯,尚能容你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云裳冰清玉洁,为何不能从正门入?” 一句话仿佛如利箭一般刺入她的咽喉,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令她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孟云裳从正门抬了进来,她这个世子夫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想起前世那个痴傻的自己,顾楠的心仿佛针扎一般。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将她从往事中拉回来。 抬眼看到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四周扯满了喜庆的红绸子。 好一派喜庆的氛围。 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下人,门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是侯府世子娶平妻呢。” “平妻?这阵仗比娶正妻都要大呢。” “你还不知道吧?侯府的世子夫人是热孝期间嫁进来的,别说披红挂彩了,连个大红喜字都没有呢。” 是啊,确实连个喜字都没有。 顾楠想起她嫁进文昌侯府时的情形。 文昌侯往前线运送物资的时候,意外遭遇敌人埋伏,一场混战,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 婆婆伤心病倒在床,侯府乱成一团,便要求让她在热孝期间嫁过来。 成亲本该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喜悦的日子。 可是她成亲当日,没有张灯结彩,没有披红挂绿,甚至连挂鞭炮都没有。 唯有身上一袭嫁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新娘,可是进门后就脱下来换成了白色的孝服。 至于谢恒,更是连堂都没和她拜,就神色匆匆离开了。 “来人,开正门。” 外面响起谢恒的声音。 顾楠闭了闭眼,并不意外谢恒的决定,只是心疼前世那个被蒙蔽了眼睛,傻傻付出的自己。 “让开,别在这里挡路。” 谢巧玉将顾楠撞到一边去,吩咐下人打开正门。 然后一脸挑衅地看了顾楠一眼,指着身后自己带来的两排下人道: “嫂子不是罚她们下跪嘛,那就在大门口跪吧,正好迎接新嫂嫂进门。” 她摆了摆手,吩咐下人分两边跪好。 “我新嫂嫂就要从正门进来了,你们一个个放机灵点,新嫂嫂一迈进来,立刻就磕头行礼,改口喊少夫人。” 她要帮云裳嫂嫂把排面撑起来,看顾楠的脸往哪里放。 谢巧玉满脸得意地看着顾楠。 如意和如花气得脸都白了。 大门被打开了,谢巧玉笑容满面,屈膝行礼,大声道:“恭迎新嫂嫂。” 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谢恒牵着孟云裳,一步步踩着台阶走到了正门口。 正要抬腿迈过正门高高的门槛,顾楠站了出来。 “且慢。” 第17章他不配 顾楠的声音十分柔和,带着一股冷淡的气息。 “我不同意!” 热闹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谢恒十分不悦,转头瞪向顾楠。 却在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愣住了。 顾楠一身大红色云锦长裙,腰间淡黄色的束腰上,用金线挑织着展翅欲飞的蝴蝶,衬得她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她本就五官明艳,大红色一衬,更显得整个人高挑白皙,妩媚动人。 顾楠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相比之下,他身边一身大红嫁衣的孟云裳都黯然失色。 谢恒看着顾楠,眸光微深。 纵然昨日她吐了自己一身,心里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闹来闹去,顾楠无非就是想让他多宠爱几分吧? 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云裳,也不喜顾楠出身商户,满身铜臭。 但她若是乖乖听话,他也不介意给她两分体面和疼爱。 谢恒心中不悦散去两分,声音缓和。 “夫人不同意云裳从正门进?” 顾楠目光梭过谢恒那张俊美的脸,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觉得讽刺和恶心。 谢恒口口声声说爱着孟云裳,却在面对她这个正室夫人时,还想分出几分疼爱。 他的爱可真容易分散。 讽刺的是前世自己看不穿谢恒俊美外表下的虚伪,竟然还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谢恒,不配。 她勾了勾唇角,不卑不亢道: “朝廷律令,为子嗣计,正妻同意者可娶平妻,但平妻在正妻面前需执妾礼。 也就是说平妻在正妻面前就是妾的身份,既然是妾,怎可从侯府正门进去?” 谢恒面露迟疑,顾楠说得不无道理。 “恒郎。” 袖子被人扯了扯,他转头看到心爱的女人正娇娇怯怯地看着自己。 孟云裳察觉到谢恒眸光一直专注在顾楠身上,心中有些慌。 顾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一身大红云锦长裙在阳光下是那般的娇艳耀眼。 相比之下,她身上的红嫁衣黯然失色,成了个笑话一般。 明明今日她才应该是最耀眼的新娘,顾楠穿成这般,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此刻见谢恒看着自己的目光依然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顾楠穿得再好看又如何,恒郎心中只有她一人。 娇娇柔柔地提醒谢恒:“恒郎,你已经答应了人家从正门进的。” 谢恒低声哄孟云裳,“既说定了是平妻,不管走正门还是侧门,侯府都不会有人看轻你的。” 孟云裳握紧手里的团扇,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她为谢恒生下了长子,已经委屈自己做了平妻,怎么能从侧门被抬进去。 她扯着谢恒的袖子,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 “不是我非要和恒郎争,平妻也是妻,朝廷法令也没有明确规定说平妻不能从正门进啊。 我不是考虑自己,只是担心今儿若从侧门进了,怕来日影响瑞哥儿的运道。” 提到儿子谢瑞,谢恒神色迟疑了。 算命先生说瑞哥儿命格贵重,将来必定出人头地,能给文昌侯府带来三世好运。 若是瑞哥儿运道被影响了..... 他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顾楠没说话,看到陈力在人群中向她比了个手势。 她微微勾了勾唇,向陈力点了点头。 匆匆赶来的淮阳郡主看出了儿子的迟疑。 她虽然不甚喜欢孟云裳,但也怕影响小孙儿的运道,因此红着眼将自己为孟云裳编造的身世又说了一遍。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觉得不满,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 按道理,云裳与恒儿订亲在前,她应该是正妻才是。 可恒儿爱重你,不忍你受委屈,又不能不履行与云裳的婚约,这才委屈云裳做了平妻。 云裳已经退了一步,你就再退一步,让她从正门进来吧。 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求你了,行吗?” 淮阳郡主握着顾楠的手,满脸恳求。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怪不得谢世子要娶平妻呢,原来还有这番典故。” “一方是热孝进门的发妻,一方是自幼订亲的姑娘,确实左右为难啊。” “侯府怜惜孤女,又信重承诺,谢世子重情重义啊。” “要我说平妻该从正门进啊。” “是啊,该开正门。” 众人纷纷响应淮阳郡主从正门入的提议。 淮阳郡主眼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舆论站在他这边呢。 孟云裳一扫刚才心头的不满,望着顾楠的目光充满了得意。 恒郎和婆婆都站在她这边,顾楠不足为据。 顾楠心头一阵恶寒,被淮阳郡主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到了。 她上前一步,一脸为难地说:“婆婆和世子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并不是出于嫉妒才阻止孟氏从正门进。” 淮阳郡主根本不信她的说辞。 顾楠道:“我在热孝中嫁入侯府,为公公尽心守孝三年,上孝婆婆,下敬小姑。 又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夫君可以安心在书院读书。 顾楠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侯府的地方,如果世子坚持要她从正门进,便是打我的脸。” 顾楠神色幽幽,“我的脸倒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世子的前程要紧。 正妻无过错,世子却让平妻从正门进,不管多么情有可原,终究会被人指责。 世子刚出孝期,正等待朝廷选官,若是在这个当口被御史弹劾行事荒唐.....” 顾楠点到为止,侧身往旁边站了站。 “如果世子无惧,坚持从正门进,顾楠无话可说。” 谢恒被她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正妻无错,他坚持娶平妻,尚且能用正妻贤惠来做借口遮掩。 但若平妻从正门入的话,那便是打脸无错的正妻,御史可以扣他一顶行事荒唐,内帷不修的帽子。 若因此影响了他的选官,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恒瞬间有了决断,一把扯住孟云裳。 “不,从侧门进。”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在谢恒心里,他的前程是最重要的。 纵然他再爱孟云裳,也不会让孟云裳影响到他的前途。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就差一点,她就要迈进去了呢。 她明白谢恒在顾忌什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脸上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眼角却泛着一抹委屈,柔声道: “我一切都听恒郎的,恒郎说从侧门进,我便从侧门进。” 谢恒一脸感动,握着她的手低声许诺。 “你放心,我心里只爱你一人,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恒郎。” 得了心上人的保证,孟云裳委屈散尽,感动地偎依进谢恒怀里,眼角得意地看向顾楠。 却发现顾楠抬眼看向前方,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孟云裳悻悻地垂下眼眸,跟着谢恒走向侧门。 她提起裙摆,准备用最完美的仪态迈进去。 脚抬到一半,就听到一道声音。 “等等。” 第18章去衙门 孟云裳吓一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台阶。 谢恒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手臂。 孟云裳狼狈地站住脚,委屈地红了眼。 “恒郎,姐姐两次三番阻拦我进门,是不是根本不愿我嫁给你? 如果是这样,云裳现在就绞了头发,去寺庙做姑子去,也好过这样被人刁难。” 谢恒揽着她的腰,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云裳,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为难你的。” 顾楠看着他小意温柔的哄着孟云裳,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隐痛。 前世谢恒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孟云裳为了让她将家产过继给谢瑞,在她面前惯会伏低做小,一副温柔贤惠,绝不与她争宠的模样。 但她偶尔也撞见过几次谢恒这般搂着孟云裳温柔宠溺的场景,那时的她心中只觉得苦涩和羡慕。 苦涩于她的丈夫满心满眼都是别的女人,羡慕孟云裳能得到谢恒的宠爱与温柔。 于是她就更加尽心尽力地教养谢瑞,操持侯府。 每次谢瑞有所成就或者侯府出风头的时候,谢恒就会来她的院子里坐一会儿,温柔地同她说会话。 “我知道夫人是个端庄贤惠的,侯府有今日的成就,夫人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 夫人若是有任何难处尽管说,有我在,不会让人为难你。” 心头的闷痛犹如针扎一般,反复提醒着她前世是多么愚蠢,为了谢恒那片刻的温柔,她付出了所有,最后落了个惨被毒死的下场。 “顾楠,你又怎么了?不想让云裳进门又何必做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来?” 谢恒哄好了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目光十分不悦。 顾楠轻轻抚了下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世子听错了,不是我叫你们等等的。” “等等。” 急匆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谢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道声音是从人群后面传出来的。 是他先入为主认定了顾楠在阻拦。 谢恒神色讪讪,转头看向身后。 一队穿着黑底镶红边的衙役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为首的衙役班头拱手行礼。 “卑职是京兆府衙门的衙役班头,今日一早有人去京兆府击鼓鸣冤,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 卑职奉京兆府尹之令,请世子夫人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哗然。 “京兆府衙门啊,天哪,莫不是世子夫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谁知道呢,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谢恒脸色铁青。 “顾楠,你做了什么恶事,竟然让人告到了京兆府衙门?” 顾楠摇头,亦是满脸惊愕。 “我自问平日里行事从不欺人,不知是何人鸣冤?” 班头拱手,“未经府尹大人审案,案情不方便透露,还请世子夫人跟卑职走一遭。” 顾楠一脸为难。 “今日家中有喜事,世子娶平妻进门,新人尚未进门敬茶,错过吉时不好。 能否请府尹大人宽限一下,明日我再去府衙说明情况。” 班头脸色一沉。 “有人击鼓鸣冤状告世子夫人,府尹大人已经接了状纸,案情相关人员应立刻缉拿到案。” 顾楠咬着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班头看向旁边偎依在一起的谢恒与孟云裳,再看顾楠苍白的脸,心中多了一抹同情,说话的声音缓和两分。 “念在文昌侯府门第的份上,大人让我等前来相请,还请世子夫人莫要为难卑职。” 顾楠看向谢恒,“世子觉得呢?” 谢恒神色冷峻,“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但府尹大人都来传唤,侯府应当配合。 你跟着衙役们走一趟吧。” 顾楠的脸色更白了。 “世子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衙门那种地方,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去,总归是不好。” 谢恒皱眉,有些不情愿。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直接拒绝顾楠,未免会让人觉得他不顾夫妻情义。 他暗暗向谢巧玉使了个眼色。 谢巧玉早就在一旁急不可耐,接到谢恒的暗示,立刻指责顾楠。 “一定是你在外面做的生意犯了事,欺负了人家,才会让人家告到京兆府衙门。” “我们文昌侯府可是勋贵世家,你怎么能在外面做下如此恶事?简直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 “竟然还想让我哥陪你去趟衙门,内宅夫人做的事,与我哥有何想干? 何况今日是我哥和云裳嫂嫂的好日子,云裳嫂嫂没有任何过错,若是让我哥将她丢在大门口,岂不是辜负了云裳嫂嫂?” “嫂子,你不能为了自己心安就欺负云裳嫂嫂吧?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顾楠:“吉日和吉时都可以再选,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有限,若是在公堂上说错了话,万一连累了侯府和世子.....” 谢恒面色微变。 淮阳郡主将谢巧玉拉在身后,笑着拍了拍顾楠的手。 “好孩子别害怕,这么大的事,理应让世子陪你走一趟的。” 顾楠抽回自己的手,屈膝行礼。 “多谢婆婆体谅,等衙门事了,回来再向世子和云裳致歉。 到时候是走正门还是走侧门,全凭世子一句话。” 孟云裳双眼一亮,伸手扯了扯谢恒的袖子。 “恒郎去帮帮姐姐吧,姐姐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恒点头应下。 “既如此,我便一同去趟京兆府衙吧。” 淮阳郡主将谢恒拉到一旁,小声叮嘱。 “你去了见机行事,最好是借这个机会毁了顾楠的名声。 她名声毁了,才能任由我们捏扁搓圆。” 谢恒会意,“我知道了。” 顾楠与谢恒一道去了京兆府衙门,四周围观的百姓们从未见过这等奇事,纷纷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景王府门口。 萧彦满身疲惫地跳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身后的内侍多福。 “王爷亲自训练神机营两日,一定累坏了吧,今儿可一定要好好歇歇。” 萧彦嗯了一声,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平安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小声道: “王爷,我终于找到契机,可以不露任何马脚送狗顾娘子了。” “嗯?说来听听。” 平安:“王爷这两日不在京中,不知道今日谢世子娶平妻进门的日子。” 萧彦脚步一顿,狭长的凤眼倏然眯了起来。 “谢恒娶平妻?她同意了?” 平安点头,看到自家王爷眼中的怒火,连忙道: “不过人还没进门呢,京兆府衙门就上门了,说有人状告顾娘子。 王爷,我想好了,等会儿顾娘子从京兆府衙门回去的路上,咱们就把狗丢......” 平安话没说完,屁股就被重重踹了一脚。 “混账,这是重点吗?” 平安一头雾水。 这不是重点吗? “咦,王爷,你去哪里啊?等等我啊,我把狗带上。” 「向大家求一波波票票支持,比心呦~~」 第19章讨房租 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尹是位干瘪的小老头,头发稀疏,胡子稀疏,一双小眼却是未语先笑。 “谢世子,世子夫人,两位身上有爵位与诰命,站着说话便好。” 小老头一拍惊堂木,“带原告。”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威武低喝声,衙役领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原告姓甚名谁?为何要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 中年男人道:“小人名叫张强,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拖欠小人两年房租,小人屡次讨要都不给,反遭殴打。” 张强扯开衣裳,露出身上一片又一片青紫。 那是被人拳打脚踢的痕迹。 四周一片哗然。 “欠人家房租不还,还殴打人,太过分了。” “谢世子夫人仗势欺人,恶妇啊!” 谢恒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眸光微闪。 若是今日能坐实顾楠恶妇的名声,顾楠以后便只能任他拿捏了。 他神色冷淡地看向顾楠。 “堂堂侯府世子夫人,竟然拖欠普通百姓的房租,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愣着干什么?欠了多少?还不赶紧还给人家。” 顾楠被他不由分说的指责气笑了。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开始问话: “你的房子在何处?谢世子夫人何时租的?” 张强道:“小人的宅子在积福巷最里面一家,是栋两进的宅子。 当时租房子的是侯府一个小厮,说受她家世子夫人委托,特地租个宅子,方便世子夫人偶尔出来散散心。 宅子大概是四年前租的,当时先交了两年的房租,后面约定一年一交。 两年前到期后,小人上门讨好房租,谁知侯府小厮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给。 小人惧怕侯府势力,不敢强要,这一拖便是两年。 谁知前些日子,小人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子治病,小人没办法,再次上门讨好。 哪只侯府小厮不仅不给,还让人打伤了小人,说世子夫人能租小人的宅子,那是小人的福气。 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京兆府衙门击鼓鸣冤,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积福巷? 谢恒勾起的嘴角僵住了,脸色微变。 张强话音刚落,顾楠便率先开口。 “大人,我从来没让人租过积福巷的宅子,还请大人明查。” 张强满脸怒容地转头看过来,却在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你是谁?我告的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我便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不可能。”张强急得站了起来,指着顾楠道:“世子夫人住在我的宅子里,我见过她,根本不是你这样。” 公堂上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张强突如其来的话弄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其他人冒充谢世子夫人住在那里?” 京兆府尹犹如闻到了耗子味的猫一般,小眼顿时亮了。 这案子有点意思啊。 他清了清嗓子,“本官可以作证,这位就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既然你说住在你宅子里的不是她,想来此事有些误会。” 谢恒攥了攥有些汗湿的手心,连忙点头。 “大人所言甚是,既是误会一场,本世子便携夫人回去了。” 京兆府尹皱眉。 张强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恒,突然大声道: “大人,我认得他,住在我宅子里的男人就是他。” 四周一片哗然。 京兆府尹的眼亮得犹如瓜田里的猹一般。 “此话当真?你确定住在你宅子里的人是谢世子?” 张强信誓旦旦。 “千真万确,小人虽然只见过他两次,但他一身贵气,眉心还有颗美人痣,小人见过就记住了。” 谢恒左边眉心中间确实有颗美人痣。 他脸色冷怒,“胡说,本世子从未见过你,岂容你随意污蔑。” 张强摇头。 “世子不记得小人,小人却是记得世子的,今年端午的时候,小人曾去宅子里讨过一回房租。 当时看到世子和夫人正在院子里赏花,世子摘了一朵花给夫人簪在头上。 夫人笑得好开心,小人当时还感慨了一句世子和夫人感情真好。” 张强振振有词,一番话再次在公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听了半天,敢情是谢世子带着另外一个女人住在那宅子里啊。” “天啊,原来是谢世子养了外室,还用世子夫人的名义租房子。” 顾楠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世子,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养了外室?” 谢恒脸色一片铁青,矢口否认。 “我没有,你莫要听别人挑拨。” 当初云裳突然有孕,他想着早晚都要接云裳入府的,买宅子有些浪费了,所以先租了积福巷的宅子。 一应事都是交给身边的小厮去办的,他根本不知道拖欠房租的事。 他抬头向京兆府尹施压。 “大人,我文昌侯府传了三世,百年门风清正,谢恒更是自幼受圣贤教导,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此人一定是受了别人指使来污蔑本世子,还请大人严惩此人,我文昌侯府必定会大人感激不尽。” 张强满口喊冤枉。 “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京兆府尹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 “你说你所言句句是实,可有人证物证啊?” 张强当即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来。 “大人,这张是积福巷宅子的地契,可以证明房子是小人的。” “这张是小人当时与侯府小厮长明签的租房契约,上面还有一方私印呢。” 京兆府尹接过契约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下官没看错的话,这是谢世子的私印吧?” 谢恒脸色瞬间涨成了青色。 他话都已经暗示到那个份上了,没想到京兆府尹竟然如此不给文昌侯府面子。 “有契约为证,张强又亲眼看到谢世子在宅子里出现过,看来宅子确实是谢世子租的了。 既如此,拖欠人家房租,确实不好,还请谢世子尽快归还房租。” 谢恒脸色稍霁。 “我想起来了,前几年确实有个远房亲戚上门,我叮嘱小厮在外面租了栋宅子。 但本世子每年都将房租如期交给小厮,叮嘱他交给房主。 想来是下人中饱私囊,阳奉阴违,倒让人闹出了笑话。 大人所言有理,欠债还钱,确实该归还房租。” 三言两语将事情推到小厮身上,只要他和孟云裳的事情没被扯出来,损失些银子倒不要紧。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丢给了张强。 “这里有一千两银票,抵两年的房租绰绰有余,剩下的就赏给你治伤了。” 张强捏着荷包,吹着八字胡瞪眼。 “世子,小人那是两进的宅子,一年的租金就要八百两,你这一千两连房租都不够呢。” 第20章丢尽脸 扑哧。 人群中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笑声。 “笑死人了,堂堂侯府世子养外室租房子,竟然连租金都付不起。” 谢恒的脸如同打翻了染缸一般,青红交加。 他怒目瞪向人群,“本世子没养外室。” 吼完后看围观人群看着他神色各异,他又觉得悻悻。 和一群无知的百姓解释什么? 他转头看向顾楠,示意顾楠再拿一千两银票出来。 顾楠一脸为难,“今日出来的匆忙,我并没有带银票在身上,咦,婆婆来了。” 顾楠眼尖地看到人群后面的淮阳郡主和孟云裳,扬声道: “婆婆身上应该有银票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淮阳郡主和孟云裳。 孟云裳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张强满脸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拉住了孟云裳的袖子。 “夫人原来在这里啊,世子和夫人住了我家宅子四年,却只付了两年房租.....” 孟云裳被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一跳,下意识甩开张强,尖声道:“放开我,要房租你去找长明啊.....” “云裳!”谢恒连忙喝止。 但为时已晚,孟云裳的话已经说了出来。 不仅堂上的人听到了,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听见了。 “原来租的房子里住的是今日娶进门的平妻啊。” “刚才在侯府门口,文昌侯夫人不是说平妻是失散多年的好友女儿,才找上门的吗?” “嗐,这话咱们听听就是了,这明摆着就是世子的外室,找了个借口接进侯府罢了。” “只是可怜了世子夫人啊,听说是热孝中进门的,尽心尽力打理侯府,丈夫却在外面养着外室风流快活。”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孟云裳耳中,她惊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惨白地看向谢恒。 “恒郎。” 谢恒暗恨孟云裳没脑子说错了话。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响亮的巴掌,一掌又一掌,刮得他脸生疼。 “世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顾楠走到谢恒面前,双眼泛红,指着孟云裳的手不停地颤抖。 “原来你们四年前就在一起了,所以她根本不是婆婆好友的女儿,也不是前些日子才找到侯府来的。 她就是你的外室,不过是找个借口哄骗我,把她接进府里做平妻,对不对?” 她脸色苍白,一脸伤心欲绝。 “自嫁入侯府后,我自问没有任何差错,世子,你为何要这样骗我? 四年前我们还没成亲呢,未婚就养外室,无媒苟合,还生下庶子,你....你....” “我没有。”谢恒矢口否认。 他绝不能认下未婚养外室,无媒苟合这些事,否则,整个文昌侯府的名声就完了。 “有租房契约为证,张强为人证,两者皆可证明你们四年前就在一起了。 如果她不是你的外室,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这里是京兆府衙门,有府尹大人在,世子定然不会欺骗我的,对不对?” 谢恒攥了攥拳头,只觉得喉咙里犹如卡了一块石子一般,生生卡得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他不能认下养外室无媒苟合的罪名,可要怎么解释他和孟云裳这四年的关系? 他咬紧了牙齿,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 “夫人,这是侯府的家事,我们回家去说,别在外面让人看了笑话。” 他低声哄着顾楠,看着顾楠的眼里带了一抹恳求。 顾楠心头泛起一抹隐隐的痛快。 谢恒竟然会恳求她。 前世不管是她掏银子为谢恒疏通官路,还是她三顾茅庐为谢瑞花重金礼聘名师。 谢恒最多也就是施舍一般温和地同她说会话,仿佛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可如今她不过刚开始揭穿他和孟云裳的关系,谢恒就怕了么? 她示意谢恒听外面的议论声。 “传闻谢世子才学敏捷,年少有为,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未婚养外室,又娶外室做平妻,勋贵世家做出这等荒唐事?” 还有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格外响亮。 “全家人联合起来欺骗世子夫人,以外室为平妻,简直等同于宠妾灭妻,今日御史大人们可有材料写了。” 谢恒脸色瞬间大变,他不能身败名裂。 顾楠咬着嘴唇,低声叹息。 “世子还不明白吗?事情闹到了公堂,又牵扯到拖欠人家的房租,就已经不是家事了。 何况今日侯府这么大阵仗娶平妻,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以外室为平妻,这事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 谢恒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不是平妻,是妾。” “恒郎。”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眼中蓄满了伤心的泪水。 她为谢恒辛辛苦苦生下了儿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到头来只换来一个妾的身份? 谢恒目光闪躲,不敢看孟云裳的眼睛。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 谢恒咬牙,坚定地说:“没错,本世子今日是纳妾,不是娶平妻” 顾楠一脸茫然,“妾?可婆婆明明说的是平妻。” 淮阳郡主上前拉住顾楠的手,一脸歉疚。 “好孩子,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云裳确实是我好友的女儿,在外面租房子也是我的主意。 我出门不方便,便托恒儿多照顾她几分,谁知一来二去云裳便对恒儿生出了爱慕之心。 是我想左了,一心想多疼云裳几分,所以有了平妻这个想法,但恒儿根本没同意。 所以今日就是纳妾,不是娶平妻。” 见婆婆也肯定了妾的说法,孟云裳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先前在侯府门口,谢恒和婆婆都站在自己这边,当时孟云裳有多得意,此刻她就有多悲伤。 顾楠却觉得好笑,“既然是纳妾,她身上为何穿着大红嫁衣?” 门外传来嘲笑声。 “是啊,谁家的妾会穿大红色啊?” “当我们是瞎子呢。” 淮阳郡主僵着脸,反手甩了孟云裳一个响亮的耳光。 “下作的东西,既说了为妾,今日却穿着大红色,你安的什么心啊?” 孟云裳狼狈摔在地上,脸上浮起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她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是我错了。” 淮阳郡主拉着顾楠,“一个妾而已,别让她污了你的心,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好不好。” 今日的事闹得太大了,整个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若是顾楠再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儿子的前程就真的完了。 顾楠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她要的可不是孟云裳为妾。 抽回手,正要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嗤笑声。 她转头望去,恰好对上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第21章是贱妾 门外站了许多人。 顾楠却一眼就看到了萧彦。 他斜斜倚在门外的廊柱上,双手抱臂,一身玄色箭袖长袍衬得他高贵矜持。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楠倏然咬住了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萧彦何时来的,刚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丈夫在外面养外室,找借口哄骗她以平妻的名义娶进门。 门外的百姓都觉得她可怜,值得同情。 这本来是顾楠想要的。 但在看到萧彦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有些难堪,难堪之中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萧彦看到世人眼中那个可怜的自己。 不止顾楠看到了萧彦,京兆府尹也看到了,连忙下来行礼。 “见过景王殿下,王爷驾临京兆府,可是有什么指示?” 京兆府尹一边请萧彦进大堂,一边揣摩着他的心思。 淮阳郡主和谢恒没想到景王会突然出现,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谢恒上前一步,抢先一步开口。 “三叔前来可是为了替顾楠撑腰?”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却令人浮想联翩。 景王为何要替谢世子夫人撑腰? 莫非他们之间...... 谢恒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他生怕景王横插一脚,所以先声夺人。 只要景王插手此事,他便能往顾楠和景王之间有一腿上引导舆论。 萧彦斜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了谢恒腿窝上。 谢恒吃痛,扑通跪倒在他面前。 萧彦用手里的剑鞘敲了敲谢恒的肩膀,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口气。 “顽皮,这么大的人了,话都不会说吗?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侄媳妇是你侯府的世子夫人,本王为她撑什么腰? 再说你愿意娶这等无媒苟合,不懂规矩的玩意儿进门做良妾,那是你谢家自己的事情。 说到底这是你的家事,败坏的也是你谢家百年门风,关本王何事?” 谢恒涨得面红耳赤,剑鞘敲在肩膀上不疼,但景王的话却犹如耳光一般,令他脸疼。 顾楠眸光微闪,屈膝行礼。 “王爷误会了,婆婆和世子也只是刚说了要纳妾,没说是良妾。” 萧彦目光飞快扫过顾楠,嗤笑一声。 “良妾也好,贱妾也罢,用不着和本王解释。本王回京路过此地,进来瞧个热闹罢了。” 他冲京兆府尹微微颔首。 “审你的案子吧,本王走了。” 说罢,背着手转身往外走去。 顾楠看着谢恒扶着腿从地上站起来,小声呢喃。 “景王本就不许世子袭爵,也不知道今日的事会不会影响世子。” 谢恒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一想到景王若是为此不许他袭爵,他就五内俱焚。 “王爷,不是良妾,是贱妾。” 他踉跄着走到门口,冲着萧彦的背影嘶吼。 萧彦脚步微顿,转头冲他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了。 谢恒长长松了一口气,抬眸却对上孟云裳伤心欲绝的眼神。 “恒郎,你要我做贱妾?” 良妾和贱妾虽然都是妾,但良妾是自由身,算得上府里的主子。 贱妾却是签了卖身契的妾,地位只比府里的奴婢高一点,是主人家不高兴便可以随意大骂,甚至提脚卖了的。 她跟了谢恒四年,又辛辛苦苦生下了瑞哥儿,怎么能做贱妾? 孟云裳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谢恒不敢直视孟云裳的眼睛,狠狠心低声道: “刚才的事景王都看到了,此事只能委屈你了。” “就算是贱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谁也不敢怠慢了你。” 孟云裳心如刀割,可也知道眼下的情形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只得委委屈屈的写下了卖身契。 京兆府尹让人留了一份卖身契在衙门备档,另外一份递给了顾楠。 张强在旁边委委屈屈地道:“世子还没还给小人房租呢。” 谢恒气得想骂人,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骂出来,只得咬牙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吩咐下人拿了一千两银票给张强,还不忘警告两句。 “你既已拿到了银子,此事就算是了结,希望你在外面不要乱说话。” 张强欢天喜地收了银票,点头如捣蒜。 “夫人放心,小人出去绝不乱说话,祝愿世子和夫人长命百岁。 哦,还有世子和那位夫,哦,不是,那位妾所生的小......” 眼看着张强就要顺嘴秃噜出来瑞哥儿的事,谢恒和淮阳郡主吓坏了。 当即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谢恒扑过去,大声盖住了张强的话。 “母亲,母亲你没事吧?” “快来人啊,把母亲抬回府。” 京兆府尹看着晕倒在地的淮阳郡主,摆摆手吩咐:“都散了吧,此案已经审完。” 众人纷纷散去。 顾楠上了马车,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了两分,靠在车厢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花一脸痛快,压低声音也难掩其中的兴奋之情。 “真是太痛快了,从平妻到妾,再从妾变成贱妾,那孟氏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呸,无媒苟合的下贱玩意儿,竟然还妄想进府做平妻,同姑娘你平起平坐。 姑娘可要将孟氏的卖身契收好,她若是敢在府里作妖,就把她提脚卖了。” 如意倒了杯茶递过来。 “姑娘喝些茶润润嗓子,奴婢刚才一直悬着心呢,就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幸好姑娘让陈力查到了世子租房子,拖欠房租的事,不然真的要让孟氏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了。” 顾楠喝了口茶,闻言勾了勾唇。 说起来前世她会知道孟云裳的存在,也是因为张强讨要房租的事。 谢恒从她这里拿了银子,交给贴身小厮长明租了积福巷的宅子,却只付了两年的房租。 房租到期后,张强讨好,但长明已经将房租私自扣下,自然不肯给。 不仅不给,还带人打伤了张强。 张强遍体鳞伤,倒在了她的马车前。 她让人救了张强,询问之下知道了谢恒养外室的事情。 回府询问谢恒,他犹豫片刻,承认了此事。 谢恒说:“你放心,云裳温柔乖巧,不会和你争抢什么的。” 那是谢恒已经袭爵,成了年轻有为的文昌侯。 望着英俊潇洒的丈夫,再想想失贞的自己,她自惭形秽,主动提出接孟云裳母子入府。 重生回来,当淮阳郡主提出要孟云裳做平妻时,她便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利用前世的事情做局,揭穿了谢恒与孟云裳的奸情。 再想想刚才公堂上的情形,顾楠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只是可惜淮阳郡主装晕,及时遮掩了谢瑞的事。 顾楠扼腕,听到如意突然感慨。 “幸好今日景王殿下突然出现,不然要把孟氏变成贱妾,还真要费一番口舌。” 顾楠笑容微敛。 萧彦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公堂? 他.....看穿自己的计谋了吗? 虽然她有办法让谢恒主动将孟云裳降为贱妾,但不可否认,萧彦的出现,让事情顺畅了许多。 即便他不帮自己说话,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一种威压。 这份情她得领,只是...... 马车这时突然停下来,外面响起急促的犬吠声。 哈哈,送狗的来了。 「就要跨年了,祝愿大家新的一年顺心顺意,快乐开心~」 第22章又贵又周全 顾楠拉住差点掉出马车的如花,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陈力有些惶恐的声音。 “回姑娘,咱们的车撞到了一只狗。” 一只狗? 顾楠开了车门,探头朝外看去。 陈力怀里抱着一只小狗,通体雪白的毛发,像涂了一层油一般,在阳光下十分亮眼。 狗儿一动不动趴在陈力怀里,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楠。 “好漂亮的小狗。” 顾楠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它受伤了吗?主人在不在旁边?” 陈力摇头,“小人驾车的速度并不快,这狗儿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下就撞到咱们车前。” 话音一落,小狗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鼻子里喷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 顾楠伸手,“你先把它给我,你去找找附近是不是有它的主人。” 她接过小狗,先检查了一遍,确定狗儿身上没有伤,才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是不是受了惊吓?” 狗儿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顾楠,闭上眼睛做休息状。 如花惊喜道:“姑娘,这只狗很喜欢你呢,你前几日不是正好说要养狗吗?不如咱们养它吧。” 顾楠道:“这狗一点杂毛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名贵,定然是有主人的。 只怕咱们想养,人家未必肯割爱。” 话音未落,陈力回来了。 “小人问了一圈,没找到狗主人。” 顾楠没办法,“只能先将狗带回府了,你在附近的店铺留个口信,若是狗主人来找,可以去侯府。” 不远处的拐角处,平安看着顾楠的马车离开了,一溜烟跑上了茶楼。 二楼的窗户开着,萧彦坐在窗前自斟自饮,目睹了街上发生的事情。 平安禀报,“顾娘子还让人留了口信,说若是有人寻狗,可以去侯府。” 萧彦点头,表示知道了。 平安轻啧一声,“谢世子瞧着一表人才,行事可真够荒唐的,竟然打着顾娘子的名义租房养外室。 只是可怜了顾娘子,怪不得王爷前几日猜测顾娘子有和离的心思。 就这样的人家,今儿放火烧人,明儿被拉到衙门的,顾娘子那么娇弱的人,怎么能受得住啊。” 萧彦摩挲着酒杯,闻言眉头微挑。 “今儿衙门这出戏,她可不是被拉过去的。” “什么意思?”平安机灵的眼珠子转了转,“王爷的意思是今儿这场戏是顾娘子设计的?” 萧彦点头。 平安惊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下去。 “真的假的?王爷怎么知道的?” 萧彦没回答,想起先前顾楠应对谢恒捉奸时的情形,冷静中带着丝丝颤抖,缕缕慌乱。 今儿在公堂上却格外的冷静,她的眼中有悲,有恨,唯独没有慌乱。 他仰头喝尽杯子里的酒,忍不住轻笑。 “知己知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捏住了七寸,小时候单纯娇憨,长大了倒长出心眼来了。” 平安挠头,“既然王爷都看出了顾娘子的盘算,为何当时不帮她出头做主呢?” 萧彦瞪了他一眼。 “这是文昌侯府的家事,本王若是直接插手,定然会被人传出乱七八糟的话来。” 平安哦了一声,“明白了,王爷不舍得顾娘子名声受损呢。” 萧彦抬脚踢了他一脚。 “胡说什么呢,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又是报恩。 从小到大,可没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你去找几个御史,暗示他们明日一早就上书弹劾谢恒私德不修。” “还有积福巷那宅子的主人,你去走一趟处理善后,别让人查到此事和她有关。” 平安拉长音哦了一声。 “上万两银子的霜花鹞送了,如今又要帮着添柴,又要帮着扫尾的,王爷这恩报得真是又贵又周全啊。” 萧彦睇了他一眼,冷哼。 “再啰嗦滚回府扫茅厕。” 平安拍拍屁股麻溜撤了。 文昌侯府门口。 谢恒扶着淮阳郡主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委委屈屈,双眼红肿的孟云裳。 比起去衙门时的神采奕奕,此刻三人看起来都十分疲惫。 谢恒抬起头,看向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顾楠。 大红云锦曳地长裙衬得她身材高挑纤瘦,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高贵又典雅。 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神色从容淡定,一点没有才从衙门回来的狼狈,倒像是刚刚出门逛街似的。 他不觉多看了几眼。 顾楠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提裙上了台阶。 走到大门口时,倏然转头看了过来,微微屈膝。 “感谢世子今日陪我去衙门,去之前我曾答应过婆婆,回来后孟氏走正门还是侧门,一切由婆婆和世子做主。” 她清亮的杏眼扫过淮阳郡主和谢恒。 “婆婆,世子,孟氏还要走正门吗?” 这话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淮阳郡主脸上一般,昭示着她先前为孟云裳争取从正门进有多么的可笑。 她嘴角颤了又颤,只觉得愤怒充斥着整个胸膛,恨得她咬牙又甩了孟云裳一个耳光。 “下贱的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从侧门滚进去。” “还有你身上那身红衣裳,赶紧给我扒下来,一个贱妾,穿什么大红。” 两次都摔在了同一边脸上,孟云裳左边脸高高肿了起来。 她抽泣着看向谢恒,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恒郎。 谢恒也正心烦意乱,哪里有时间哄她。 “云裳你先进去,有话晚上再说。” 孟云裳只得委委屈屈地捂着脸,低着头从侧门进去了。 刚一进去,谢巧玉就迎了上来,高高兴兴地喊道: “恭迎新嫂嫂进门。” “都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向新少夫人行礼。” 她摆手大声吩咐两边跪成两排的下人。 这些都是被嚼舌根被顾楠罚跪的人,听了谢巧玉的话,纷纷磕头行礼。 齐声大喊:“拜见新少夫人,祝世子和新少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巧玉满脸得意地看着顾楠,等着看顾楠气得花容失色的脸。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顾楠望着谢巧玉,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新年快乐,小可爱们,愿大家20204年都能平安健康,顺遂暴富~」 第23章小满 “新少夫人?世子果然想的还是娶平妻,刚才说的话不过是托词。” 顾楠挑眉看向谢恒。 没等谢恒说话,谢巧玉抢先开口,掐着腰满脸得意地说: “当然是新少夫人,顾楠,新嫂嫂进了门,我就多了一个人疼我呢。 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摆嫂子的谱,我告诉你......” “谢巧玉,住口。” 谢恒怒吼一声,一巴掌重重扇在谢巧玉脸上。 谢巧玉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 “哥哥你打我做什么?” 谢恒憋了一上午的怒气忍不住倾泻而出,他双眼冒火地瞪着谢巧玉。 “你胡说什么?什么新少夫人?什么新嫂嫂?你的嫂子只有顾楠一人。” 谢巧玉骄纵惯了,哪里被人打过耳光,还是被向来疼爱自己的哥哥打的耳光。 她又气又羞,根本没听清谢恒说了什么,哭闹着扑向淮阳郡主。 “母亲,哥哥他打我,明明是他说的云裳姐姐要做我新嫂....” “我的小祖宗啊,你快别说了。” 淮阳郡主一把捂住谢巧玉的嘴,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孟云裳就是个贱妾,哪里有资格做你的新嫂子啊,快别乱说话了。” 贱妾?孟云裳? 谢巧玉一脸茫然地看向孟云裳。 哥哥不是最疼爱云裳姐姐吗?怎么舍得让她做贱妾? 孟云裳读懂她话里的含义,哭得更伤心了。 谢巧玉接受了现实,总算反应过来了。 “你做了贱妾为何不早说?还让我带着人向你行礼。” “一个贱妾,哪里有资格让我叫新嫂嫂?真是丢死人了。” 她十分不满地剐了孟云裳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跑了。 淮阳郡主揉着额头,直呼头疼。 “恒儿,我有些吃不消了,你送我回去。” 谢恒搀着淮阳郡主离开了。 孟云裳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下意识看向顾楠,却发现顾楠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 她从来没进过文昌侯府,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她的院子在哪里。 她手足无措地看向两边跪着的下人。 下人们被罚跪了一上午,谁知却迎来一个身份没比自己高多少的贱妾,顿时撇撇嘴都散了。 没人理会孟云裳,她白着脸,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南山堂里,淮阳郡主半躺在榻上,愤怒地捶着身下的褥子。 “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租房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拖欠房租,让人闹到衙门去? 这下好了,本以为丢人的是顾楠,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我们丢尽了脸,还差点身败名裂。” 谢恒脸色同样难看,一脸惭愧地请罪。 “刚才多谢母亲为我遮掩周全,不然瑞哥儿的事就要暴露了。” 淮阳郡主叹气,“孟云裳做贱妾就贱妾吧,瑞哥儿可是我的乖孙,绝不能现在暴露。” 谢恒点头。 “只能再另外想个名目让瑞哥儿进府了。” 淮阳郡主揉了揉额头,折腾了一上午,她整个人疲惫极了。 “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咱们家,若没有人撑腰,我不信那个房主敢去状告咱们侯府。” 顿了顿,她迟疑地问:“你说此事会不会和顾楠有关?” “顾楠?”谢恒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积福巷的事。” “除了她还有谁这般盯着你?” 谢恒眼底闪过阴冷。 “儿子一时也想不到,母亲放心,若查到背后设计之人,儿子定然不会轻饶。” 顾楠回到松雪堂,让如意拿了点水和煮鸡蛋给小狗吃。 狗狗只喝了一点水,然后又跑过来趴在她的脚边,不停地蹭着她的裙摆。 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叫,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鸡蛋。 顾楠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不喜欢吃鸡蛋?那你喜欢吃什么?” “汪汪汪。” 顾楠想了想,吩咐如意:“去找些肉骨头来。” 她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炖着高汤,如意很快就拿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肉骨头。 狗狗见了肉骨头,双眼一亮,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大快朵颐起来。 如花惊叹,“看它个头小小的,奴婢还担心它不顶事呢,没想到它竟然喜欢吃肉骨头。 听说爱吃肉骨头的狗咬起人来可凶了,将来它肯定是个看家护院的好狗。” 正在啃肉骨头的狗狗抬头看了如花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如花叉着腰瞪了回去,“怎么?你对看家护院不满啊? 我家姑娘养狗就是为了看家护院的,不好好干活,不给饭吃。” 狗狗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一脸惊奇,“它好像听懂了你的意思啊,你别听如花的,跟着我,一定有你的饭吃。” 狗狗得意地冲如花摇了摇脑袋。 如花气的跺脚,“哎呦,你还得意上了。” 顾楠被一人一狗逗得笑出了声。 如意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笑容,提议:“姑娘,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楠望着狗狗圆圆滚滚的身材,“叫小满如何?” 如意与如花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 “小满好听,好记又朗朗上口。” “以后你就叫小满了。”顾楠揉了揉狗狗的脑袋,笑了。 前世二十几岁就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这辈子她希望能圆圆满满过一生。 顾楠今日高兴,吩咐如意:“打发个婆子从角门出去,买些螃蟹回来。 再配上梅子黄酒,我们今儿晚上关起门来好好吃一顿。” 没等如意说话,如花兴奋地就跳了起来。 “八月螃蟹最是肥美,奴婢早就馋了,今儿可要多吃两只。” “尽管吃,管够。” “多谢姑娘。” 如意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最馋,也就姑娘纵着你。” 到了晚上,顾楠让人将桌子摆在院子里。 院门一关,桌上摆上两大盆螃蟹,整个松雪堂的人个个都有份,开开开心吃了一场螃蟹宴。 翌日一早起床,如意服侍顾楠梳妆,如花汇报刚打听到的消息。 “世子让人查了一下午,只查到那房主确实是老母病重,没办法才咬牙去告的。 那两年的房租都被长明昧下了,世子一怒之下将长明杖毙了。” 顾楠有些意外。 前世没有告状的事情发生,虽然知道长明昧下了房租,谢恒也只是打了他二十大板,并没有杖毙。 想想又觉得正常,谢恒查不出什么,自然将一腔怒火全都撒在长明身上。 果然,触碰到谢恒的利益,他就会变得狠辣无情。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顾楠蹙眉,“外面在闹什么?” 如花目光微闪,脸上浮起一抹怒意。 第24章请安 顾楠从镜子里看到如花沉下来的脸色,心中猜到了怎么回事。 “是孟氏那边?” 如花一脸愤愤不平道:“世子把孟氏安排在秋水院,秋水院伺候的粗使婆子出来炫耀,说昨夜要了两次水呢。 今儿一早,世子又让人摘了秋水院的牌匾,改成了慕云阁,如今外面正在换牌匾呢。” 顾楠神情怔忡。 秋水院与松雪堂相邻,是除了淮阳郡主的南山堂,她的松雪堂外,后院最宽敞的院子。 前世孟云裳便住在那里,只是前世直到她被毒死,秋水院仍旧叫秋水院,并没有改名的事情。 慕云,爱慕云裳。 想来是昨日的事情刺激到了谢恒与孟云裳,故意膈应她呢。 如意扯了如花一下,打断她的话。 “一大早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惹姑娘不高兴。” 如花惊觉,连忙改口: “姑娘别生气,孟氏不过一个贱妾,世子就算再宠她,她也越不过你这个正室夫人去。 咱们姑娘天生丽质,世子总会发现你的好,到时候姑娘和世子琴瑟和鸣,再生个小世子,有孟氏哭的时候。” 顾楠勾了勾嘴角,遮住眼底的沉郁。 前世死的那般凄惨,这一世她断然不会和谢恒琴瑟和鸣。 生孩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些无数个独守空房的空虚孤冷,早就让她对谢恒没了任何期待,更何况还有杀身之仇。 这时门外传来孟云裳娇柔温婉的声音。 “妾孟氏来向夫人请安。” 如花脸上浮起一抹愤怒之色,提议道:“姑娘若是不想见她,奴婢出去打发了她。” 顾楠摇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不用,既已进了侯府,早晚都要见的,让她进来吧。” 她倒想看看孟云裳从平妻变为贱妾之后的表现。 帘子挑起来,孟云裳穿着一袭粉色交领织锦碎花百合裙,衬得她身材格外纤细。 她眉毛细长,容貌清秀,鬓边簪着两朵粉色的芍药,一双眸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加之身上带有两分淡淡的书卷气,一副清水芙蓉的佳人之态。 谢恒就喜欢这幅温柔解语花的模样,前世曾多次夸孟云裳沉静淡雅,知书达理,嫌弃她说话行事不够温婉。 孟云裳袅袅婷婷走过来,翘着兰花指微微屈膝。 “妾一早就想来和夫人请安,偏偏世子缠着不放,想必夫人也知道世子缠人的功夫......哎呀。 妾说错话了,夫人毕竟没伺候过世子呢,又怎能体会世子缠人的滋味。” 孟云裳掩嘴,一副说错话,满脸歉疚的模样,嘴角却勾着一抹炫耀的笑容。 纵然顾楠已经对谢恒没有了任何期待,可不免还是被孟云裳这话恶心到了。 孟云裳嘴角的笑容,将她前世被蒙骗,被欺辱的恨意一点一点又勾了起来。 她嗤笑一声,道:“昨儿夜里,隔壁动静确实有点大,吵得我都没睡好呢。” 孟云裳眼底闪过喜意,脸上却含羞带怯。 “都怪世子太粘人,又喜欢变着花样地折腾妾。” 顾楠打断她的话,“今儿一早才听下人说是有条母狗被骑了一夜,听说那条母狗气得都不理那条公狗了。 怎么母狗都不喜欢的事情,也值得你这般炫耀?” 扑哧。 如意与如花没忍住,皆笑出了声。 孟云裳恼羞成怒,“你...你竟然把我比作母狗?” 话音未落,又慌乱捂住嘴。 顾楠可没指名道姓骂她,她这般上赶着反倒自己承认了自己是母狗。 孟云裳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扯烂手里的帕子。 顾楠勾了勾唇,“不是要敬茶吗?如花,去给孟姨娘拿个蒲团过来。” 如意端了一壶茶出来,倒了一杯,走到孟云裳跟前。 如花撇着嘴在孟云裳面前放下一个蒲团。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屈辱。 顾楠竟然要她跪着敬茶? 若她是平妻,今日敬茶根本不用向顾楠下跪行礼。 都怪顾楠,硬生生让她从平妻成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贱妾。 孟云裳掐着手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忽然她想到什么,眸光转了转,抬手接过如意递上来的茶盏。 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娇娇柔柔道:“妾孟氏向夫人敬茶,夫人请喝茶。” 顾楠嗯了一声,伸手去接茶盏。 手尚未碰到茶盏,孟云裳手一抖,忽然举起茶碗朝自己脸上一扬。 一盏茶全都泼到了她脸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让她白皙的脸皮泛起了一层红。 “啊。” 她尖叫一声,将茶盏摔在地上,然后哭着看向顾楠。 “妾知道自己碍了夫人的眼,是妾的罪过。 夫人有任何不开心,尽管罚妾,妾绝对不敢有任何怨言。” “你!”顾楠心口一紧,惊得倏然攥紧了手。 没想到孟云裳竟然对自己都能下得了这般狠手,用苦肉计来陷害她啊。 这时,院门口响起下人的声音,“见过世子。” “嗯,都忙去吧,本世子找孟姨娘。” 透过帘子,隐约看到谢恒一袭宽袖长袍,背着手跨过院门,朝正堂走来。 孟云裳哭得更加伤心,声音还带着两分惊恐。 “夫人心里若是难过,尽管责罚妾,别说热水烫妾,就是划烂了妾的脸,妾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顾楠望着孟云裳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故意掐准了谢恒来的时间,用苦肉计陷害自己呢。 谢恒这个时候进来,必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她在故意磋磨孟云裳。 如意和如花显然也被孟云裳的举动吓到了。 如花脾气火爆,当下就气炸了。 “孟姨娘,你哭什么,我们姑娘都没碰到茶盏呢,你这分明就是陷害我们姑娘。 你一个贱妾,竟然敢这般不分尊卑,算计主母,简直是黑心烂肝,提脚骂了你都不为过。” 孟云裳并不辩解,脸上挂着一副惊恐悲伤的模样,连连哀求顾楠。 “妾不是来拆散世子和夫人的,妾是真心想加入这个家的。 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求夫人不要卖了妾。” 嘴上说着哀求的话,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慌恐惧,反而带着一抹明晃晃的嘲讽。 她就是贼喊捉贼又如何? 恒郎这个时候进来,绝对不会相信是她自己泼自己热茶的。 所以这杯热茶就是顾楠这个主母为了磋磨她,故意泼在她脸上的。 她今日一定要坐实顾楠蛇蝎心肠,狠辣善妒的名声。 听着门口谢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孟云裳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第25章倒打一耙 如意急得额头冒出一层汗,咬牙切齿地等着孟云裳。 如花气得想上前撕扯孟云裳。 顾楠抬手制止了如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云裳。 “世子常夸孟姨娘知书达理,今日看来,书读得多不多不知道,倒是挺有演戏的天分。” 孟云裳微怔,看着顾楠的目光带有一丝茫然。 恒郎就在外面了,顾楠不害怕吗? 她脸上仍旧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妾不懂夫人的意思,夫人若是觉得妾读书不对,妾以后都不读书了,只一心一意伺候夫人。” 顾楠挑眉冷笑一声。 “演够了吗?演够了就起来吧,你的恒郎怕是不能进来为你做主了。” 孟云裳跪在地上一脸茫然。 不可能,她明明听到了恒郎的声音啊。 是她泼茶泼早了吗? 这时,院子里想起仓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声音。 “哪里来的恶狗,走开。” “汪汪汪!” 孟云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挑开了帘子。 “恒郎。” 院子里,通体雪白的小满正摇晃着它灰色的尾巴,追着谢恒满院子跑。 谢恒被追得绕着石桌与小满对峙着。 “恶狗,滚开。” “汪!汪!” 小满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谢恒,一副看到肉骨头的兴奋模样,叫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凶猛, 谢恒吓得脸都绿了,绕着院子跑了两圈,被迫跳上了石桌。 小满摇了摇尾巴,灵活地跃上了石桌,一口咬住了谢恒的衣摆。 谢恒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甩着脚。 “滚开,快来人啊,给我赶走这只恶狗。” 小满跳起来,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谢恒。 “啊,啊!” 谢恒大叫一声,从石桌上连滚带爬翻下来。 “恒郎。” 恰好孟云裳含着两泡泪奔过来。 谢恒惊慌失措之下,一把扯住孟云裳,往后一甩。 孟云裳被甩在了小满脚下。 “恒郎。” 她惊恐万分,不敢相信谢恒竟然将她推向了恶狗。 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满嗷呜一声,扬起了两只前爪,踩在了她胸前。 “啊啊!” 孟云裳吓得花容失色,闭着眼尖叫连连。 “该死的狗,滚开。” 小满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低头在孟云裳身上嗅了嗅,随即一脸嫌弃地跳下来。 又追着谢恒跑了过去。 “汪汪汪!” 谢恒一口气尚未喘匀,看到狗又朝着他追过来,当即抬起两条腿,一阵风跑出院外。 独留孟云裳一人在风里摇晃。 “哈哈哈哈嗝。”如花站在廊下,笑得直打嗝,“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啊,爽快啊。” 如意也笑着小声同顾楠嘀咕。 “真是太痛快了,姑娘,小满真是好样的,今晚给它加鸡腿吧。”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点头嗯了一声。 “加两个。” 没想到小满这般通人性,昨夜她才拿谢恒的衣裳让小满闻过一次,就记住了谢恒身上的味道。 孟云裳从地上爬起来,发髻散乱,鬓边的芍药花掉了一朵,另外一朵蔫巴巴地挂在鬓边。 加上脸被茶水烫得通红,粉色的裙子上挂着几个梅花形狗爪印。 整个人没了一丝刚才的清水芙蓉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在来敬茶之前,故意朝谢恒哭诉,担忧顾楠会为难她。 谢恒不忍她受委屈,承诺他会在敬茶时过来为她撑腰。 她算计好了时间泼的茶水,目的便是坐实顾楠善妒狠辣的名声。 谁知却被一条狗给破坏了,计划全盘落空。 孟云裳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恨意,双眼通红地瞪着顾楠。 “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 顾楠笑容敛去,冷冷看着她。 “我算计好的?笑话,难道是我让你朝自己泼茶水,自己烫自己吗?” 孟云裳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一定是你心中害怕恒郎误会你,所以故意让下人放狗咬恒郎。”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道惊怒的声音。 “什么?你朝自己泼茶水,烫伤自己?” 谢恒从门外一瘸一拐走进来。 他被小满追得玉冠也掉了,头发松松垮垮缠在头顶,身上一贯干净儒雅的青衫皱皱巴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忧心忡忡赶回来为孟云裳撑腰,谁知一进门却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又惊又怒。 “亏我担心得要命,摆脱恶狗就赶来为你主持公道。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竟然用茶水烫自己,云裳,你疯了吗?” 孟云裳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事情不是这样的,恒郎,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谢恒眉头紧蹙,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带着一丝失望。 “云裳,你真是让我失望。” 孟云裳红着眼圈迎上去,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她也不去擦泪,只痴痴看着谢恒。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恒郎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扯着谢恒的袖子,柔声细语,满脸关切。 “我只担心方才那狗有没有伤到你?我刚才被狗扑倒的时候吓坏了。 心中只想着幸好扑倒的是我,若是伤到恒郎,我这颗心只怕要心疼死了。 恒郎若是有事,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呢。” 她哭得哀哀凄凄,梨花带雨,一副没了谢恒活不下去的模样。 谢恒目光微闪,想起是自己刚才失手将孟云裳甩到狗脚下,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愧疚。 他握住孟云裳的手,神色懊恼。 “刚才太慌乱了,没看到跑来的人是你,云裳,你没事吧?” 孟云裳垂眸,露出被烫红的侧脸,轻轻摇头。 “只要恒郎没事便好,我便是受点伤不算什么。” 谢恒望着她白皙的脸起了一个个的小水泡,顿时十分心疼。 “你的脸疼吗?” 孟云裳眼圈一红,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软软靠在谢恒怀里小声啜泣。 “恒郎,夫人说是我泼的茶水,便是我泼的吧。 是我没端稳茶盏,不是夫人故意泼茶烫我,我认错,我受罚便是。 还有那狗,一定不是夫人故意放的,恒郎可千万别因此伤了你和夫人的夫妻情分,不然云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谢恒心中惊疑不定,想起自己刚才被狗追得狼狈模样,顿时更加恼火。 他温柔地安抚着孟云裳。 “云裳,你不用为她遮掩,你向来温柔胆小,怎么可能自己泼自己茶水? 你啊,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才会被人这么欺负。” 言罢,又满脸愤怒地瞪向顾楠。 “顾楠,你太过分了,你嫉妒云裳,故意用热茶烫她,竟然还倒打一耙。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恶毒狠辣,有你这样的恶妻真是败坏我谢家的门风。” 第26章打脸 “娶你这样的妻子真是败坏我谢家的门风。” 这话猛然灌入耳中,顾楠心口仿佛被人扼住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前世婆婆淮阳郡主总是指着她骂:“你失贞败坏我谢家门风,娶了你谢家真是倒了血霉。” 那种被骂却无力反击,无人相助的彷徨无助感再次袭来,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扯住衣襟。 如花愤愤不平为自家姑娘辩解。 “真的是孟姨娘自己泼的自己,我家姑娘都没碰到茶盏呢。 世子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家姑娘啊,姑娘她连句重话都没对孟姨娘说。” “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竟然还敢指责本世子。”谢恒怒火高涨,一脚踢在了如花肚子上。 如花疼得蜷缩在地上,小脸煞白。 顾楠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起如花,“要不要紧?” 如花靠在如意怀里,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却还是气愤地喊:“我家姑娘没泼孟姨娘,世子不要冤枉姑娘。” 谢恒冷哼:“主子心狠手辣,奴婢没规没矩,今儿本世子便教教你们规矩,来人啊,把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门外进来两个婆子,伸手去拖如花。 “我看谁敢动她一下。”顾楠挡在如花身前,冷冷看向两个婆子。 她管家多年,积威甚重,此刻一双妙目满是怒火,周身的气势又冷又沉。 两个婆子竟一时吓得缩手缩脚,不敢动弹。 顾楠攥着手心,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不断上扬的怒火。 “世子好大的威风,在我的松雪堂,杖毙我的丫鬟。” 谢恒下颌崩得紧紧的,青着脸道:“你既然嫁入了谢家,便是谢家的人,你的丫鬟便是谢家的奴仆。 奴仆以下犯上,主子教训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话音倏然一转。 “如果你为今天的事向我和云裳赔礼道歉,我也不是不可以饶这贱婢一命。” 让她道歉? 顾楠掐着手心,只觉得怒火在整个胸腔中游离,一路窜向头顶。 前世没能护住如花,让孟云裳活活杖毙了如花。 但这一世,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顾楠看着谢恒冷笑,“你进院子后有问过一句事情经过吗?你就这么认定是磋磨孟氏?” 谢恒嗤笑,“云裳向来温柔贤惠,绝不可能做出陷害你的事,有什么可问的?” 孟云裳拉着谢恒的袖子,小声抽泣,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恒郎,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罚我是应该的,今儿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确实都是你的错,算你还有自知之明。”顾楠冷呵,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啊。” 孟云裳尖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 她脸上本就被热水烫起了小水泡,顾楠一巴掌下去,水泡被打烂了,疼得她整张脸都在颤抖。 谢恒怒不可遏,“顾氏,云裳口口声声都在为你遮掩,你竟然不知悔改,还动手打人,恶毒至极,恶毒至极啊!” 顾楠反唇相讥。 “我的丫鬟没有犯错,你尚且能踢她一脚,一个犯了错的贱妾,我为何不能教训。” 她目光紧紧盯着谢恒,不肯退缩半分。 你打我的丫鬟,我便打你的心上人。 谢恒莫名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不由更加恼火。 “狠毒妇人,不可理喻。” “我狠毒?呵,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位好妾室,她都做了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你的错,那便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孟云裳一怔,显然没料到顾楠会有如此一问。 她期期艾艾看向谢恒。 谢恒将她揽入怀中,怒斥顾楠。 “云裳错就错在真心将你当成主母,一早就赶来向你敬茶,以后我不会再让她来向你请安了。” 顾楠冷着小脸,逼近孟云裳。 “刚才打你一巴掌,是因为你把世子的房中事渲染得人尽皆知,一副妓子做派,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败坏谢家门风。” 孟云裳含着两泡泪,委屈地摇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顾楠再次上前,反手又甩了孟云裳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借敬茶之机,用苦肉计陷害主母,不分尊卑,其心可诛。” 啪。 又一巴掌重重扇在孟云裳脸上。 “打你第三巴掌,是因为你满口谎言,言语挑拨我和世子的关系,丝毫不将世子的名声和前途放在心上。 世子若传出内院淫乱的名声,脸上无光,与你有何好处?” 三句话,三巴掌。 字字铿锵有力,声声掷地有声。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捂着高高肿起来的脸,软软哭倒在谢恒怀里。 “不是这样的,恒郎,我真的没有.....” 顾楠冷笑一声,再一次抬起了巴掌。 “够了。”谢恒铁青着脸,一把抓住了顾楠的手,“顾楠,你住手。” 这就够了? 顾楠甩开他的手,杏眼中泛着一抹冷嘲。 “身为主母,如果要磋磨一个贱妾,罚跪,掌嘴,灌绝子汤,正室折辱妾室的手段比比皆是。 又何须只泼一杯热茶这样的手段?如果真要泼茶的话......” 她顿了顿,叫了一声如意。 如意连忙递上一壶茶。 顾楠冷笑着解开茶壶盖,将一整壶茶全浇在了孟云裳头上。 “如果我真的泼茶,我会从头浇到底,只泼一杯热茶,这样的手段,我不会用,也不屑用。” 黄褐色的茶水带着茶叶从头上流下来,孟云裳瞬间就成了落汤鸡,连带着谢恒胸前也湿透了,还挂着几片茶叶。 两人说不出的狼狈。 谢恒整张脸都黑了,愣愣地看着顾楠。 顾楠嫁入侯府三年,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含羞带怯,说话温声细语,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难道他真的冤枉了顾楠? 他低头看向孟云裳,“所以真的是你自己泼自己?” 孟云裳的脸肿得高高的,被打破的水泡泛着血丝,钻心的疼。 见谢恒看向自己,她顿时慌了,哭着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我.....” 孟云裳哭得浑身颤抖,两眼一翻,晕倒在谢恒怀里。 “云裳。” 谢恒狠狠瞪了顾楠一眼,抱起孟云裳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摇着尾巴,颠颠跑回来的小满。 小满两眼一亮,龇牙咧嘴扬起了前蹄。 第27章家业 谢恒吓得脸都白了,失手将孟云裳摔在了地上。 “哎呦。” 孟云裳本就是装晕,冷不丁被摔在地上,疼得叫出了声。 等她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谢恒一闪而过的衣角。 以及面前虎视眈眈的小满。 她尖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跑走了。 人狗相逢,小满胜出。 如花被这一幕逗得都顾不上肚子疼了,笑着向小满竖起大拇指。 “小满,你真是好样的。” 小满颠颠跑到顾楠身边,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顾楠的衣角,黑黝黝的眼睛眨啊眨,仿佛在邀功一般。 顾楠不由揉了揉它的脑袋。 “好小满,以后顿顿给你吃两只大鸡腿。” “汪汪汪。” 小满撅了撅尾巴,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顾楠吩咐如意将如花扶到屋里去,掀开她的衣裳,看到她肚皮上青了一块。 如意找了药膏出来。 顾楠用手指蘸了药膏,准备为如花涂药。 “姑娘,让如意姐姐为我涂就行了。” 顾楠不肯,推开她的手,轻轻将药膏涂抹在如花肚子上。 感觉到如花身子轻颤,她又放松了力道,轻声问:“疼吗?” 如花摇头,笑嘻嘻地吐舌头。 “奴婢皮实着呢,就刚才疼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顾楠忍不住红了眼眶。 前世如花伺候她的时间最长,最后被孟云裳打了五十个板子。 抬回去的时候,如花已经成了血人一般。 可她还是扬起笑脸,努力做出平日里欢笑的模样哄她。 “姑娘别哭,奴婢皮实着呢,这点伤很快就好了。” 可那个总做鬼脸说自己皮实的丫头,当天夜里没熬过去,撇下她离开了。 她抱着如花的尸体,枯坐了一夜,眼泪都哭干了。 第二日却只等来了谢恒送来了一碗致命的毒药。 “姑娘别哭呀,奴婢真的不疼了。” 如花手忙脚乱地用帕子为顾楠拭泪,又喊如意。 “如意姐姐,你快哄哄姑娘啊。” 如意点了点如花的额头,“傻丫头,姑娘是心疼你呀。 早就和你说过了,让你管着点自己那张嘴,别给姑娘惹麻烦。 你是奴仆,世子是主子,要发落你难为姑娘,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如花不服气。 “世子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他冤枉姑娘,谁也不能欺负咱们姑娘。” 如意瞪了她一眼。 “你应该相信姑娘,若姑娘没有应对之策,岂会随意让孟氏进松雪堂? 你难道忘记昨夜姑娘特地让小满闻过世子的衣服了?世子最爱熏龙涎香。 有小满在,世子根本不能随意进松雪堂的正房,孟氏的计谋得逞不了。” 如花撇撇嘴。 “小满后面还不是被世子甩开了,看来小满还是得加强训练啊。” 顿了顿,如花又忍不住愤愤不平。 “孟氏一个贱妾,才进门就敢这般挑衅姑娘,这么下去,以后咱们姑娘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总不能让咱们姑娘一直忍气吞声,让一个贱妾耀武扬威吧?” 顾楠安静地听着两个丫鬟说话,直到听到这句,接口道:“没法过就不过。” 如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姑娘你.....” 顾楠将她的衣裳扯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先前是怕你藏不住话,所以没告诉你,这文昌侯府我们不会住太久的。 只要时机成熟,我便会与谢恒和离。” 如花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道:“和离好,这样不分是非的人家,本就配不上姑娘你。” 顾楠笑了笑,“眼下还不是和离的时候,所以我们要暂且忍耐。 你和如意都要小心警惕些,以后也尽量避免和谢恒,孟氏正面冲突。” 如花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们还要忍多久?姑娘你知道的,奴婢脾气火爆,万一忍不住.....” 顾楠忍俊不禁。 “不会太久,只要顾氏族人能支持我和离,肯为我出面与文昌侯府谈和离,我们便有机会离开侯府。” 她父兄皆不在了,要想与谢恒和离,只能求顾氏族人出面。 提到顾氏族老,如花脸色垮了下来。 “只怕顾氏族人担心姑娘和离会影响家中待嫁女子的名声,他们定然会顾虑重重。 何况二老爷,三老爷和那些族老们本就生气姑娘将顾氏的家业交给文昌侯府的管事,只怕未必肯支持姑娘。” 顾楠心里有些难过。 她嫁入文昌侯府不久,父兄皆因为突发心疾而先后过世。 母亲病倒在床,嫂嫂既要伺候母亲,又要照顾一双年幼的儿女,无暇分身。 谢恒这个时候挑拨她与顾家二房,三房的关系。 他说:“顾氏商号是岳父辛辛苦苦,一手创起来的,是岳父一生的心血,不能就此毁了。” 他又说:“顾家二房,三房野心勃勃,小侄子又年幼,若是让二叔,三叔接管顾家产业,等小侄子长大了,产业必定会被顾家二房,三房蚕食干净。” 最后他说:“倒不如将顾氏产业交给侯府大管事代为保管。 一来有侯府这块勋贵招牌罩着,顾家二房,三房不敢反对。 二来顾家是皇商,平日里与内府监那边往来频繁,文昌侯府管事出面,顾氏的货很少被卡。” 她信了谢恒的话,与顾家二房,三房撕破了脸,任由侯府大管事出任顾氏商号总管事,总管着各处商铺。 顾氏各房每个月从侯府大管事手里领分红银子。 明明是顾氏的产业,却要看着侯府的脸色。 二叔,三叔也因此与她翻了脸。 顾楠苦笑,“所以我们要先拿回顾氏产业的主导权,取得二叔,三叔的信任和支持,他们才能支持我和离。” 生意上的事,如花不懂。 但她听懂了自家姑娘的意思,一撸袖子,兴致勃勃地问:“姑娘只说需要奴婢做什么,不管骂人还是掐架,奴婢都是好手。” 顾楠被逗笑了,心里的沉郁散去不少。 “先起来收拾东西吧,咱们先回趟娘家。” 如花眨眼,“回家?郡主那边能同意吗?” 出嫁的女子,没有婆婆允许是不能擅自回娘家的。 如意笑嘻嘻眨了眨眼,“姑娘早就猜到孟氏今日会有一闹,故意将事情闹大,目的便是为了回娘家。” 事情闹大和回娘家有什么关系? 如花一头雾水。 顾楠笑了笑,“你尽管收拾东西,让陈力备好车等着,我去趟南山堂,回来咱们就走。” 第28章差事 南山堂。 淮阳郡主眯着眼听完心腹婆子张妈妈说了孟云裳敬茶的事,不由恨得咬牙。 “顾楠明知道恒儿小时候被恶狗追过,最是害怕猫狗,竟然还在院子里养狗,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啊。” 张妈妈道:“谁说不是呢,奴婢找人问过了,那狗是昨日从衙门回来的路上,世子夫人捡的。” 提起昨日衙门的事,淮阳郡主心中更加不痛快。 “顾家出身商户,眼皮子到底浅了些,昨日但凡她在公堂上护着些恒儿,咱们侯府也不会那么丢脸。 今儿她放狗咬恒儿,我看就是嫉妒恒儿纳了孟氏嘛。 如此善妒不贤,真是委屈恒儿了,若不是看在顾氏家业......” 淮阳郡主顿了顿,及时止住了话头。 眼下侯府还离不得顾楠,她转而又去骂孟云裳。 “孟氏这个蠢货,瑞哥儿还没接进来呢,她不去巴结顾楠,反倒去寻晦气,真是愚不可及。”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下人的声音。 “世子夫人来了。”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 顾楠红着眼眶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然后坐下也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不悦,却又不能假装看不到,只得咬牙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地哭成这个样子。” 顾楠压了压眼角,道:“婆婆当初说要迎故交好友的女儿进门做平妻,我二话不说便应了。 谁知世子和孟氏竟然早就暗通款曲,公堂上闹成那般,这我也认了。 当初婆婆再三承诺孟氏进门,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可今儿一早,孟氏就陷害我这个主母。 世子被孟氏蒙蔽,也对我心怀不满,这日子,我还怎么过下去呢。” 淮阳郡主脸上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 “竟有此事?” 顾楠心中冷哂,知道淮阳郡主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来便是想问问婆婆,咱们文昌侯府的家规可容妾室挑衅陷害主母?” “自然不能。”淮阳郡主拧着眉头吩咐张妈妈。 “孟氏不分尊卑,去罚她在院子里跪足两个时辰,然后再抄写女诫十遍。” 张妈妈去传话。 淮阳郡主温声劝慰顾楠。 “好孩子,我已经罚了孟氏,这件事你就别计较了。”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说了句:“再说你养的狗不是也险些咬到恒儿,他可是咱们侯府最重要的人,将来侯府兴旺,都寄托在恒儿身上。 若是让狗咬伤了,你岂不是得担一个恶妻之名?”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轻声细语道: “狗喜欢世子,追着世子玩闹呢,我特地训练过,别看它叫得凶狠,会叫的狗都不咬人的。 最怕的是那不声不响不叫的狗,面上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咬起人来却凶猛得很呢。 婆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淮阳郡主神色讪讪,总觉得顾楠话里有话,却一时又没品过味来。 “孟氏罚也罚了,恒儿也差点受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顾楠叹气,“婆婆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敢再计较。” 话音一转,接着又说:“只是我心里难受得紧,想找个地方安静几日。 我想回顾家住几日,还请婆婆准许。”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 她并不喜欢让顾楠回娘家,尤其是侯府管事接管顾家生意后,她也就只让顾楠在年节的时候回去一趟。 转念一想,顾楠刚受了委屈,她若是执意不许她回娘家,又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仁慈。 眼珠子转了转,她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也好,你便回家住上两日散散心,也陪陪你母亲,过两日我让恒儿接你回来。” 顾楠福身行礼,“多谢婆婆。” 目的达成,她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南山堂。 她前脚刚走,后脚谢恒就来了。 他是来为孟云裳求情的。 “云裳昨日才进门,母亲今儿便罚她在院子里跪两个时辰,这让下人们如何看她? 她毕竟是瑞哥儿的生母,这样没脸岂不是让下人轻视瑞哥儿?” 提及自己心爱的小孙孙,淮阳郡主迟疑了。 “左右顾楠一会儿就回娘家了,罚跪就算了,但女诫总要抄的,总要让她知道侯府的规矩。” 谢恒松了口气,不罚跪便好。 云裳今儿故意朝自己泼茶陷害顾楠,确实也该受些教训。 他问起顾楠回娘家的事,“母亲怎会允许顾氏回娘家,万一.....” 淮阳郡主摆手,“顾家二房,三房已经同顾楠交恶,大房又只剩下她的寡母寡嫂,不足为惧。 倒是咱们正好可以趁她回娘家的时候,商量个章程,早点把瑞哥儿接进府里来。 孟氏如今已经进门,积福巷那里只留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瑞哥儿,我着实不放心。” “这事交给儿子去安排就是,母亲放心,儿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淮阳郡主:“瑞哥儿接进来后,想办法让顾楠来抚养。 只要顾楠对瑞哥儿生出感情,就不怕她不同意将顾氏的财产都过给瑞儿。” 谢恒点头,这也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母亲放心,顾氏虽然近日闹腾了些,但她愚蠢好哄。 咱们且耐着性子,顾氏那些生意早晚是我们的。”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若不是你父亲不争气,咱们侯府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罢了,等瑞哥儿进府,你的差事再落定了,我想办法求求太后娘娘让你袭了爵位,我就没有心事了。” 说起自己的差事,谢恒眸光微亮。 “吏部尚书夫人给母亲回信了?” 淮阳郡主脸上带出两分笑意。 “你三年前便已考中了举人,若不是侯爷突然去世,也不用蹉跎三年无法入朝。 吏部尚书夫人前儿回信说尚书已经点头,你进吏部的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恒激动地站了起来。 吏部主管官员的考核,任免与调动之事,着实是个肥差。 “多谢母亲为儿子操心走动。” 淮阳郡主拉着他坐下,笑着道:“左右这两日便会有消息,我让针线房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准备着。” ------ 景王府。 平安兴匆匆凑到萧彦跟前。 “殿下,文昌侯府新出炉的八卦,主打一个热乎。” “谢世子被一只狗追得满院子跑,连新纳的娇美妾室都扔了。” 萧彦一身玄衣,正在院子里练剑。 闻言挑眉睨了平安一眼,神情略有不满。 “只是满院子跑?没咬他一口?” 看来那丫头训狗的本领不够啊。 平安抽了抽嘴角,试探着问:“要不殿下帮着去训训狗?” 第29章乳名 萧彦对平安的提议不置可否,收起剑丢了过去。 平安一手接剑,一手递上帕子。 萧彦慢条斯理地擦着汗,仿佛随口一问。 “除了被狗追,侯府就没别的新鲜事了?” 平安眼珠子一转,然后茫然摇头。 “没了啊,殿下想听什么?您直接吩咐,属下再去打探。” 萧彦哼了一声,将帕子直接丢在了平安脸上。 “胆子肥了,敢跟本王玩心眼。” 平安笑嘻嘻地拿下帕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哎呦,瞧属下这记性,殿下想听的,自然是顾娘子的消息嘛。” 萧彦一记冷眼扫过去。 “谢家人不是善茬,她年纪小,又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又来了。 平安暗暗翻了个白眼,“明白了,殿下要报恩嘛。” 萧彦哼了一声。 平安小声嘀咕:“还说顾娘子年纪小,殿下也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 人家都十八了,哪里小了?普通女子这个岁数都当娘了。” 萧彦微怔。 倏然想起那日在他身下炙热喘息的顾楠,她的呼吸是那样的热烈,身子是那样的柔软丰满。 确实是不小了。 想起什么,他脸倏然一热,瞪了平安一眼。 “你说不说。” 平安笑嘻嘻的连忙道:“听说谢世子的妾室挑衅顾娘子,被顾娘子打了好几个巴掌呢。 属下回来的时候,顾娘子已经让人套车回娘家了。” 萧彦嘴角微勾。 小时候单纯娇憨的丫头,长大了不光有了心眼,还会打人了呢。 “御史弹劾谢恒的折子递进去了吗?” 平安点头,“今儿一早就递进去了。” 萧彦点头,“换身衣裳,我进宫去看看皇兄去。” 安庆宫是皇帝平日起居之所,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大多数奏折也会直接送到这里来。 萧彦进去的时候,皇帝正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奏折在打瞌睡。 秦皇后在一边打着扇子,动作轻柔。 萧彦悄无声息地在脚踏上坐下,朝秦皇后伸出手。 秦皇后笑着拍了他一下,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将团扇递了过来。 萧彦没扇两下,皇帝便醒了,扬起手上的奏折便丢了过来。 “朕就知道是你小子在作怪。” 萧彦一手抓住奏折,有些不服气。 “明明都是一样的扇风,皇兄怎么知道换成了我?难道皇嫂扇的风是香的不成?” “等你将来娶了媳妇就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了。” 萧彦丢开奏折,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皇兄你又来了,你知道我没有娶妻的打算。” 自从去年皇兄身体虚弱,他从封地进京后,这个话题几乎每天都要提起。 皇帝瞪着一双与他相似的丹凤眼,却拿这个最疼的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得转而埋怨秦皇后,“你看看你把他惯成了什么样,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他都二十了,还不肯娶妻,再蹉跎几年,谁家姑娘还能看上他?” 秦皇后翻了个白眼,说话不紧不慢。 “陛下多虑了,如陛下这般容貌,当年尚有我这样的美人看中下嫁。 何况咱们小满生得俊美不凡,纵然再过几年,也会有成群结队的姑娘想嫁给他。” 一句话消遣了兄弟两个。 皇帝却不服,“皇后那是分明就是看上了我的脸才嫁的,小满有我年轻时俊美?” 萧彦无奈。 “我都二十了,不许再叫我乳名。” 他因生在小满那日,所以乳名小满。 皇帝又丢了一本奏折,“你自四岁到了我们身边,你皇嫂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容易吗? 怎么?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叫你一声小满就不愿意了? 呵,那你赶紧娶妻啊,娶了妻子便是大人了,我们就不叫你乳名了。” 得,话题又绕了回来。 萧彦无奈摸摸鼻子,“反正我是哥哥嫂子养大的,你们爱叫什么随心意,你们高兴就好。” 皇帝满意了,试图从榻上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萧彦连忙起身,一手轻抚着皇帝后背,一手去接他吐出的痰。 一口浓痰吐在洁白的帕子上,夹杂着鲜红刺目的血丝。 萧彦脸色微变。 “御医呢?宣御医来。” 皇帝摆手示意他将帕子收起来。 “大惊小怪做什么,朕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劳累了些,没有大碍。” 萧彦看着一手将自己养大的皇兄,心里有些难受。 皇兄与他相差二十岁,今年也才不过四十,鬓边却已经生出了华发。 秦皇后知他心意,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吧,御医来看过了,已经开了药,你若心疼你哥哥,就多帮他分担些朝政,好好教导太子,让他少劳累些。” 皇帝冷哼,“他赶紧娶妻,朕便了了一桩大心事。 哥哥嫂子都老了,能陪你几年?你身边总要有人陪着。” 萧彦不以为意,“我有平安陪着啊。” 殿门口守着的平安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 殿下,属下可没有那种特殊爱好。 皇帝冷着脸训斥,“荒唐,平安是个男人,能给你暖被窝生孩子啊? 能给你红袖添香,软语解意啊?” 萧彦玩笑一句,又敛了笑意,认真解释。 “不是所有夫妻都能像哥哥与嫂嫂这般,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忠贞不二。 若我不能遇上一心一意待我,我也一心一意待她之人,我是不会随意娶妻的。” 他很少这般正经解释,皇帝知道他心结,最终叹了一句。 “你看着通透,却死犟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走进你心里。” 萧彦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他微微一怔,连忙摇头,将脑海里顾楠的脸晃走。 想什么呢,按辈分,那丫头是你的侄媳妇啊。 “罢了,哥哥不催你了,你来得正好,朕有事问你。 今儿御史台连上四五封折子,都是弹劾文昌侯世子以外室作平妻的事。 还有吏部也递了折子,想让谢恒出任吏部郎中,你觉得谢恒此人如何?” 萧彦随手翻了翻旁边的折子,薄唇微启,淡淡吐出八个字。 “自以为是,不堪大用。” 皇帝眉头微蹙,有些失望。 “朕本来还奇怪你为何会一直压着他袭爵的折子,你既如此说,可见他是个不中用的。” “老文昌侯辅佐太祖夺天下,立下不少战功,又与先帝有结拜之意。 朕与文昌侯也曾兄弟相称,文昌侯三年前也死在了战场上,为国捐躯。 念着这些功劳,倒也不好让他身上没有差事,你觉得朝中哪个部门比较适合他?” 萧彦嘴角微勾,随口说了两个字。 皇帝点头,“就依你,让内侍走一趟吧。” 很快内侍就到了文昌侯府。 听说传旨的内侍来了,淮阳郡主与谢恒激动地连忙迎了出来。 第30章娘家 淮阳郡主一边吩咐张妈妈拿红封出来,一边帮谢恒扯了扯衣襟。 “一定是你的差事有着落了,吏部尚书前几日就递了折子。” 谢恒神色亦难掩激动之色。 “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自下旨,一般勋贵子弟可都没有这份荣耀。” 等闲勋贵子弟入朝为官,都是直接由吏部呈报陛下批准后,再由吏部直接下达公文。 他们直接去所分到的衙门当差即可。 由皇帝直接派人来宣旨,是极少数的勋贵之家才有的荣耀。 淮阳郡主满脸笑容。 “咱们可不是寻常勋贵,你祖父和太祖结拜过的,不然你平日里也不能叫景王一声三叔。 说句不敬的话,你就是叫陛下一声伯父,也是当得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夸赞谢恒。 “我儿才学过人,勋贵子弟中有几个像你这般,未及弱冠之年就凭自己考中举人的? 陛下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才学,你入吏部后当尽心尽力当差才是。” “母亲所言有理,儿子晓得。” 母子俩一起去前厅接旨。 传旨的内侍看到淮阳郡主,笑眯眯地屈膝行礼。 “恭喜郡主了。”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看来真是稳了。 她连忙摸出红封来,塞给内侍。 “公公辛苦。” 内侍收了红封,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昌侯世子谢恒孝期已满,当入朝为国效力。 命谢恒领工部营缮司郎中一职,钦此。” “谢....什么?工部营缮司?”淮阳郡主失声喊了出来,“怎么会是工部?” 不是吏部吗? 谢恒神色凝重,“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工部?” “放肆。”内侍脸色一沉,将圣旨合起来。 “陛下亲自命人拟的诏书,岂会有错?世子若是不信,可入宫去询问陛下。” 谢恒脸色有些泛白。 “是我失言,还请公公勿怪。” 内侍嗯了一声,将圣旨递了过来。 “谢世子还不接旨?” 谢恒感觉犹如吃了苍蝇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 说是好事吧,偏偏是工部营缮司,负责一些修修补补的活计,又苦又累不说,还受气。 和他满心期待的吏部差远了。 说不是好事吧,又是陛下特意命人传的旨意。 这种待遇一般人没有。 谢恒只觉得满嘴犯苦,却又不敢反驳,双手接过圣旨。 “臣谢恒遵旨。” 内侍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陛下有命,谢世子明日便可去工部营缮司报道。” “是。” 淮阳郡主有些不甘心,又往内侍手里塞了个更大的红封。 “陛下为何会突然选了工部营缮司,还请公公提点一二。” 内侍捏了捏红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吏部尚书确实递了折子,只是偏巧今儿一早,御史台递了好多弹劾世子的奏折。 世子未婚养外室,又企图以外室为平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个关口,陛下怎好让世子去吏部呢。” 说到这里,内侍扼腕感慨。 “听说陛下拟旨的时候,曾感慨府上老侯爷与太祖结拜之意,又念及侯爷为国捐躯..... 陛下也为难啊,再念及旧情,也得世子自己立身正不是?” 内侍感慨着走了。 淮阳郡主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骂孟云裳。 “早就知道她不是好玩意儿,你非要让她做平妻,现下好了,平妻没做成,还破坏了你的大好前程。” 谢恒攥着圣旨,心中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孟云裳待他一心一意,又为他生下长子,他心疼云裳,娶她做平妻,难道错了吗? 陛下为何不理解他的难处呢? 若没有顾楠占着正妻的位置,他又何须委屈云裳? 顾楠还不知道谢恒的差事波折,此时她刚回到顾家。 因是皇商,家大业大,顾家的宅子占了杏花胡同整整半条街。 只可惜自从父兄过世,他们大房与二房,三房交恶后,便分了家。 原本的顾家大宅一分为三,东路住着二叔一房,西路住着三叔一房。 偌大的中路院落,住着母亲,嫂子常氏以及小侄子和小侄女。 想起母亲,顾楠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切走向内院。 前世母亲自从父兄皆过世后,郁郁寡欢,忧心成疾。 一年后小侄子又因为心疾去世,母亲备受打击,自此缠绵病榻,拖了两年便过世了。 前世到现在,算算她已经有八九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顾楠一迈进院子,顾夫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她才四十多岁,眉心已经刻下了川字纹,鬓边也有了许多细碎的白发,看到顾楠便红了眼眶。 “楠楠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顾楠眼眶一热,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娘,楠楠回来看你了。” 能够再一次见到母亲,回到母亲的怀抱,真好。 顾楠扑进顾夫人怀里哭成了泪人。 如意和如花劝解着将母女二人扶进厅堂。 顾夫人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楠询问:“外面都在传世子娶平妻的事,听说还闹到了衙门。 我听了消息急坏了,想派人去谢家问问,又怕惹了你婆婆不开心磋磨你。 楠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楠擦了眼泪,偎依在顾夫人身边,简单说了两句孟云裳从平妻变成贱妾的事。 顾夫人抹着泪小声啜泣。 “我可怜的楠楠,你父兄皆早逝,连个能为你去婆家撑腰做主的人都没有。 以后姑爷若是欺负你,婆婆磋磨你,你可怎么办啊?” 顾楠握着母亲的手,到底没忍住,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娘,我想同谢恒和离?” 顾夫人一愣,随即一把抱住顾楠,哭得更厉害了。 “娘记得你当初嫁给谢恒的时候满心欢喜,孩子啊,你在谢家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才会生出和离的心啊。 你和娘说说,娘去找你婆婆理论,纵然她是侯夫人,是诰命,娘也得要个说法。” 她激动地喘息着,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顾楠忍着眼中的泪,轻轻拍着母亲的心口,喉头哽咽到失声。 在谢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吗? 家产败尽,惨被毒死,这些都是前世的事,眼下还没发生。 她只能低声说:“谢恒不是良人,娘,我想好了,一定要和离。” 顾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怔怔看了她片刻,喃喃道:“和离,好,我们和离。” “可和离要族人出面,咱们家谁能为我的楠楠去侯府出头啊?” 想起家里如今只有寡妇和孩子,顾夫人的眼泪掉得更急了。 第31章撑腰 顾楠心头却热腾腾的,说不出的感动。 在外人看来,谢恒不过就是纳了个妾室,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至于就到了和离的地步。 可在母亲眼里,她提出和离,一定就是受了大委屈。 母亲首先想的是谁能出头为她讨公道,为她争和离。 她抬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娘,别怕,事在人为,只要咱们想,总能找到和离的法子。” “我不同意小姑和离。” 这时,帘子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带着些许气急。 顾楠抬头,见嫂子常氏挑帘子大步迈了进来。 父兄去世尚不满三年,常氏还在孝期,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莲色裙子,梳着高髻,银盘脸,柳叶眉。 望着顾楠的目光满是冷淡与疏离,夹杂着两分厌恶。 “女子名声大过天,小姑你心里不痛快,就闹着要和离。 你就不想想我的姣姣怎么办?有一个和离的姑母,我的姣姣将来怎么议亲? 小姑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自私了吧。” 顾姣姣是她的小侄女,今年刚满六岁。 “常氏,楠楠从小懂事贴心,她若不是在谢家日子过得艰难,不会提出和离的。”顾夫人急急帮女儿解释。 常氏冷笑。 “怎么就艰难了?不过是姑爷娶了一房妾而已,哪个男人不是如此? 就是您儿子,我夫君,不也曾有两个通房?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遭? 何况她是尊贵的世子夫人,一个妾,就算再蹦跶,难道还能越过她这个正头夫人去? 怎么?她不痛快了就要闹和离?浑然对阖族姑娘的名声不管不顾? 若天下女人都这般,当初夫君宠幸通房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闹着和离?” 顾夫人脸色发白,气得嘴唇颤抖。 儿子自幼患有心疾,无法享常人之寿,因此亲事上格外艰难。 家世好的姑娘不愿嫁,家世不好的,又恐人品不好。 到了二十多岁,才娶了家境贫困的常氏。 常氏虽然性子泼辣,说话得理不饶人,但待公婆却尽心尽力,没有什么过错。 如今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媳。 她心疼女儿,可儿媳为公公送葬守孝,如今又为儿子守寡,待她这个婆母也很孝顺。 何况儿媳顾及小孙女的名声,也是为人母的人之常情。 她不能苛责儿媳,只能抖着嘴唇看向顾楠。 想问女儿是不是必须得和离,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自小养大的女儿她了解,若不是真到了绝境,怎会开口和离? 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常氏冷笑一声,说话夹枪带棒。 “当初小姑嫁入侯府时,口口声声说世子年少有为,才学过人,是难得的良配。 怎么?如今世子不过娶了一房妾室,在你眼里就不是良人了?” 顾楠心里难受极了,不是生气,而是懊悔。 嫂子的话虽然难听,却没有一句说错。 她当初真的以为谢恒是难得的良配,自己能以商户之女嫁入侯府,是她的福气。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她的福气,而是她的孽缘。 常氏接着说:“如今顾家的生意都捏在侯府手上,你折腾闹和离,小心和离不成,反被休回家来。 夫君比小姑大了整整十岁,求小姑看在夫君自幼疼爱你的份上,给你侄子,侄女留条活路吧。” 这话说得顾楠心中难过,但她知道嫂子的心结所在。 “和离与休妻不同,若是他文昌侯府宠妾灭妻,谋夺正妻家产,我即便是和离了,也不会影响小侄女的名声。” 常氏愣了一下,柳眉一竖,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妾才进门一日,且不说是不是宠妾灭妻,只说谋夺正妻家产这一条。 呵呵,当初公公和夫君先后过世,小姑力排众议,要侯府接手顾家的生意。 一口一个世子没有坏心,只怕公爹心血被二房,三房霸占,待将来我儿子长大了,再交还回来。” 常氏重重往地上淬了一口。 “我呸,自古就没听说过代管妻子娘家财产还能还回去的事,谢家的算盘珠子都打到脸上去了。 怎么?小姑今日要闹和离,就承认谢家要谋夺财产了?就一下看清谢家的真面目了? 你说这些话,自己打自己的脸,不疼吗?” 顾楠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有些难堪,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自嘲地叹了口气。 当初嫂子,二叔,三叔其实并不同意文昌侯府接管顾家的生意。 是她被谢恒迷了心,坚定认为二叔,三叔有野心。 也是她说服了娘,坚持支持侯府接管。 谢家以侯府权势,最终压服了二叔,三叔。 原来嫂子早就看穿了谢家的算盘,而且以为她和谢恒联手,一起谋夺娘家财产。 “嫂子,我.....” 常氏根本不听她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姑若是无事就回侯府吧,别没事闹什么和离,指望家里给你出头撑腰吗? 别开玩笑了,如今我们顾家要生活还得看一个侯府管事的脸色。 小姑自己的日子,就小姑自己熬着吧,我们顾家为你撑不起这个腰。”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母亲这话说得不对。” 顾楠抬头,看到不满九岁的侄子顾青鸿板着小脸走进来。 他有一双像极了哥哥的疏朗阔眉,因为自幼有心悸的毛病,所以会走路开始便会吃药,生得秀气瘦弱。 小家伙此刻抿着嘴唇,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严肃地看着常氏。 常氏脸色微变,“今儿没有日头,又有风,你怎么出来了?” 顾青鸿向顾楠揖手行礼,又说回先前的话题。 “母亲刚才所言有误,儿子在书上看到,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是结两姓之好。 如今谢家立身不正,损的是咱们顾家的利益。 我们为姑母撑腰,也是为咱们自己家撑腰,若任由姑母被侯府欺负,顾家沉默不语。 别人就会以为顾氏嫁出去的女子娘家不管,顾家的姑娘以后在婆家连腰板都直不起来。“ 常氏脸色一沉。 “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余地,回去读你的书去。” 顾青鸿皱着眉头,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一般。 “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我是顾家大房唯一的男丁,我有权利对姑母的事情提出建言。 难道娘亲希望姣姣将来嫁人后,指望不上娘家吗? 常氏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你妹妹有你这个哥哥呢。” 顾青鸿苦笑,“姑母曾经也有哥哥疼爱,她的哥哥是我父亲,如今父亲去了,我更应该代表父亲为姑母做主。 何况儿子自幼有心疾,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妹妹出嫁。 若将来妹妹遇到这种事,母亲难道也要让妹妹像姑母一样,将委屈咽进肚子里吗?” “我....”常氏被儿子驳得哑口无言。 顾青鸿走到顾楠身边,一脸认真地说: “姑母,你的父亲和哥哥不在了,但娘家还在,你还有侄儿。 侄儿一定为你做主,为你撑腰。” 第32章你敢吗? 顾青鸿一句话让顾夫人哭成了泪人,也让顾楠潸然泪下。 她一把将顾青鸿抱进了怀里,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 只能哽咽呢喃:“鸿哥儿,好鸿哥儿。” 鸿哥儿出生的时候,她刚满十岁。 第一次做姑母,又激动又兴奋,日日都要跑到嫂子房里去逗弄鸿哥儿。 等鸿哥儿会走路了,发现遗传了哥哥的心疾,不能跑跳,她就天天抱着,背着,哄着他玩。 她及笄后出嫁的时候,刚满五岁的鸿哥儿哭着喊着非要跟她一起上花轿,陪她嫁进谢家。 鸿哥儿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好看,会细声细气地叫她姑姑。 可父亲和哥哥先后去世后,鸿哥儿脸上就没了笑容。 他努力板着小脸,装作大人的样子,想努力撑起顾家大房。 可这么好的鸿哥儿,却在一年后,还不满十岁时突发心疾去世了。 顾楠想起这些,顿时心如刀割。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和离,要守护顾家的财产,更要守护自己的家人。 “姑母,鸿哥儿已经八岁多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能再这么抱我了。” 顾青鸿努力从顾楠怀里挣脱出来,板着小脸纠正。 顾楠被他故作大人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 “我们鸿哥儿确实长大了,都能为姑母撑腰了呢。” 常氏冷哼,满脸不悦地看着顾青鸿。 “幼稚,你一个八岁多的孩童怎么去撑腰?你去了侯府,只怕侯府下人都未必正眼看你。” 顾青鸿小脸涨得通红。 顾楠起身走到常氏身边,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向常氏行了一个大礼。 常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满脸警惕。 “你又做什么幺蛾子?” 顾楠认真道:“嫂子,我为以前的无知和愚蠢向你道歉。 以前是我眼瞎,不懂得看人,被谢恒蒙蔽了双眼,才会做下那些蠢事。 如今我已然明白谢家包藏祸心,图谋顾家的家业,又怎会同他们同流合污? 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离,但不是现在,在和离之前,我要先把咱们顾家的家业都拿回来。” 常氏微愣,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公公和你哥哥都不在了,二房,三房又离心了。 你把顾家的家业拿回来,交给谁管?难道你要亲自管吗?” 嫂子这话并不是随便问的。 父亲早年做生意,时常赔钱,但自从有了顾楠那一年,却否极泰来,生意越做越大。 一路建了十三个商号不说,还拿下了皇商的牌匾。 父亲时常说顾楠是家里的福星,加上父亲,兄长都有心疾,难享常人之寿。 父亲临终前留下遗言,一旦哥哥不在,顾氏商号的将来全由顾楠做主。 顾楠微微一笑,“交给嫂子你管啊。” 常氏脸色微变,声音拉高了两度。 “我?” 顾楠点头。 她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前世娘家只剩下嫂子带着小侄女, 她那时已经养了谢瑞五六年,加上谢瑞又惯会在她面前装得乖巧懂事。 她将谢瑞当成亲生的孩子一般疼爱,所以回娘家拿了顾氏商号所有的契书,过户给了谢瑞。 只留给嫂子一间绸缎铺子过活。 嫂子骂她狼心狗肺,与她断了联系。 但后来她听说嫂子硬是咬牙将绸缎铺子做大了,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嫂子性子泼辣,敢闯敢拼,又有生意头脑。 前世是她对不住嫂子和顾家,今生将顾氏商号交由嫂子来接管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她欠嫂子的,也是她欠顾家的。 常氏看着顾楠嗤笑。 “姣姣该起来了,我要回去了,可没功夫陪小姑说笑逗闷子。” 她转身边走。 顾楠面露讥诮。 “怎么?我敢把顾氏商号交给嫂子,嫂子反倒不敢管吗? 是惧怕自己管不好,让顾氏商号赔钱,还是怕女子抛头露面,名声不好?” 常氏顿步,急急转过身子,满脸愤怒。 “呸,名声都是挂在别人嘴上的,我常素珍才不会在意那些东西呢。 何况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我们顾家是商户,家里男人不在了,女人出来做生意怎么了?” 她抬着下巴冷冷看着顾楠。 “你敢把顾氏商号拿回来,我就敢接管,问题是你敢吗?你不怕侯府休了你?” 顾楠松了口气,勾唇道:“那嫂子便拭目以待吧。” 常氏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了。 顾青鸿一脸担忧,“姑母,鸿哥儿能做些什么?” 顾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鸿哥儿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 等过些日子,姑母想法子请个神医过来为鸿哥儿调理身体,以后鸿哥儿就能像妹妹那样能跑能跳了。” 顾青鸿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兴奋。 “姑母说的是真的吗?鸿哥儿的病真的能治好吗?真的有这样的神医吗?” 顾楠想起自己前世听说的那位神医,点了点头。 “嗯,鸿哥儿一定能治好的。” 别的大夫没有办法,但那位神医一定有办法。 顾青鸿满怀期待地离开了。 顾夫人也高兴坏了,脸上出现难得的笑容。 “楠楠,你真的认识能治好鸿哥儿的神医?” 眼下自然还不认识。 顾楠点头,“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人请来的。” 顾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外面婆子禀报已经做好了午饭。 顾楠摆手,吩咐如意:“你带上十个家丁,亲自去十三家商号去收上半年的账册。 然后通知十三家商号的掌柜,以及赵永,让他们午后未时来家里见我。” 赵永是文昌侯府派来接管顾家生意的大管事,如今总管顾家十三个商号。 顾氏总号里,赵永剔着牙打了个酒嗝,圆圆的肚皮跟着晃了晃。 外面走进来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神色略带紧张。 “赵大管事,世子夫人刚才派人来兴味楼收走了上半年的账册,又通知我们去顾家集合。” 赵永胖乎乎的脸眉头一皱。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转头看向门口,那是世子派来伺候自己的小厮。 小厮连忙摇头,“小的一直在外面守着,世子夫人不曾派人来通知大管事。” 赵永脸上浮起一抹不悦之色。 八字胡道:“先前世子夫人虽然也常查账,但都是让咱们将账本送到侯府去。 怎么今儿变成送到顾家去?” 赵永眯着眼想了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不由嗤笑。 “世子新纳了一房妾,听说十分受宠,世子夫人这是和世子闹呢。 让咱们把账本送到顾家去,是想提醒世子这些商号都是她顾家的。” 八字胡问:“那账本咱们送不送?” 赵永讥笑:“送啊,为什么不送?左右咱们账本做得巧妙,世子夫人一个后宅女子,能看出什么来?” 第33章查账 顾楠陪着母亲用了午饭。 顾夫人精神不济,午后必须小睡片刻。 她守在母亲房中,吩咐如花研墨,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等如意带着整整十三个箱子回来时,她已经写满了五六张纸。 “姑娘,每家商号一个箱子,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顾楠一一扫过十三个箱子。 如意做事向来细心沉稳,每个箱子上都贴了编号。 顾家十三个商号,分别涉及铜铁,皮革,茶马,丝绸布庄,酒楼,粮油,首饰等。 她认真绕着十三个箱子走了一圈,努力回忆着每个商号的掌柜,然后闭眼思索片刻,从里面挑出了七个箱子。 “这七个箱子不用看,剩下这六个,给我仔细地查,重点查进货价格。” “如花,你去请嫂子过来,让她一起过来看账。” 如花曾跟着府里的管事学过算账记账,是一把算账的好手。 倒是常氏过来后,看着摆了满满一地的账册,看着顾楠的目光怔忡不已。 “你要来真的?” 顾楠面露微笑,“自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真心要拿回顾家的家业。 若有半分退缩,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让常氏脸色微变,又忍不住冷哼。 “我不过问一句,你巴巴地发什么誓?就不怕真的食言了,真被雷劈了?” 顾楠眼眶有些酸涩。 其实嫂子刚嫁进来的时候,对她这个小姑子挺好的。 虽然说话厉害了些,但衣食住行上向来都是有鸿哥儿的,就有她的。 嫂子心里一直将她当成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做下那些事,嫂子不会如此对她恶言相向。 她有些厚脸皮地笑着道:“嫂子关心我,我都知道,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嫂子且看我做事吧。” 常氏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僵着脸哼了一声。 “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转身却走到如意身边,拿了一本账册低头看起来。 顾楠抿嘴笑了笑。 她会一点一点改变嫂子对她的成见的。 顾楠没有盯着如意和常氏看账,而是先去了东路的顾家二房,去见二叔和堂哥顾宇。 她想同谢恒和离,就必须由二叔,三叔出面,再由他们说服族老一起去侯府。 如果娘家族人不能为她据理力争,她没有任何和离的希望。 到了二房,顾楠见到二叔,二婶,二话不说直接就跪下了。 顾二叔为人老实又倔强,嘴唇动了动,虽然很生侄女的气,但到底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顾二婶说话就十分不客气了,斜眼看着顾楠指桑骂槐。 “哎呦,这不是侯府世子夫人嘛,我们可当不起世子夫人一跪。 外面守着的人呢?一个个都瞎眼了不成?什么香的,臭的玩意儿都敢放进门。” 被人骂到脸上,顾楠心里自然不好受。 她稳了稳心绪,打断顾二婶的话。 “二叔,二婶,往日种种皆是顾楠错了,今日我便准备拿回顾家所有的家业。 还请二叔和二堂兄助我一臂之力,以后我们顾家三房,共同管理顾家的产业。” 开门见山一番话,让顾二叔和顾二婶都愣住了。 顾二婶扯着嗓子还要再骂,顾楠红着眼看向顾二叔。 “二叔,顾家的产业,是父亲,你和三叔,你们三兄弟一起打拼起来的。 你难道真的甘心让侯府占了去?” 这话说得顾二叔脸色铁青。 顾家的产业虽然是大哥一手创建,但他和老三也没少跟着出力。 谁知到了最后,大哥临终遗言,却是将顾氏商号交由顾楠做主。 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加上顾楠竟然让侯府接管,他们二房,三房每个月只能得一笔少得可怜的红利银子。 这让他心中怎么能不憋屈,怎么能不怨恨。 顾二叔紧紧抿了抿嘴唇,“你此言当真?” 顾楠点头。 “我已经让人在查账了,今日定会夺回顾家产业。” 顾二叔神情微动。 顾二婶嗤笑,“别是又想利用我们二房,三房吧?我们出人又出力的,等产业拿回来,又一脚将我们踹了。 这是打量我们家爷们都是冤大头呢,用着我们可前,用不着我们可后的。” 顾二叔脸色暗了下来。 顾楠摇头。 “顾家的产业,是父亲,二叔和三叔共同的心血,理应由顾家三房共同管理。 父亲拿下皇商牌匾不易,如果真的让顾家产业毁在我手里,我便是顾家的千古罪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顾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咱们三房拧成一股绳,才能将顾家的产业真正保得住,二叔二婶若是不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签下契约。” 她想将顾氏商号交给常氏管是认真的,但也从来没想过将二房,三房踢出去。 顾二叔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评判她话里的真实性。 顾楠从怀里掏出自己写好的东西,“二叔若不信,可以先看看,我契约都写好了。” 顾二叔没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扶起她。 “不用看了,我信你。” “老爷。”顾二婶气急败坏,“你就不怕人家用完再把你踢了?” 顾二叔瞪了她一眼。 “就算踢了,顾家的产业也在我们顾家人手里,在我侄女或者侄孙手里。” 顾二婶跺跺脚,气得转身离开了。 “不用管你二婶,她生两天气自己就好了。” 顾二叔转头问顾楠。 “你三叔那里我亲自去帮你叫,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顾楠鼻子微酸,二叔虽然对她有成见,却还是愿意信她一次。 她没说自己要和离的话。 二叔虽然疼她,但到底自己做的事让彼此感情有了裂痕,需要时间修复。 ------ 未时。 顾楠走进偌大的议事厅,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昔日父亲和哥哥在这里召集商号管事们议事的地方,她出嫁前也曾跟在父亲身边学习。 父亲说她是顾家的福星,有她在,顾家生意会一直兴旺。 所以父亲曾手把手地教她学做生意,只是可惜她那时年幼,不曾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变得平静而明亮。 两边各放着一排椅子,那是平日里来议事的掌柜们坐的地方。 如今两边坐满了人,十三家商号的掌柜们都来了。 顾楠并没有走到上首最中间坐下,反而走到了侧边第一把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原本乱糟糟的议事厅内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顾楠,目光在顾楠和最上首中间的椅子中间徘徊,不明白顾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34章不服 蓄着八字胡的兴味楼曹掌柜率先站起来,“世子夫人叫我等前来议事盘账,为何不坐上首? 难道今日还有更尊贵的人来盘账?” 顾楠点头,“自然是有更尊贵的人。” 曹掌柜:“难道是世子要来?” 顾楠冷笑,“曹掌柜这话说得可笑,顾家盘账,与世子有何关系?” 曹掌柜目光微闪,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果然让赵大管事说对了,世子夫人分明就是变着法地和世子闹呢。 他有些敷衍的拱手。 “不知世子夫人口中的更尊贵的人是谁?” 顾楠转头看了如意和如花一眼。 如意和如花将手里的账册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然后分别又搬了两个椅子放在了上首。 这样议事厅中间便放了三把太师椅。 众人面面相觑。 顾楠起身,朗声道:“请顾家大房,二房,三房的掌事人。” 常氏,顾二叔,顾三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在所有掌柜注视的目光中,三人径直走向上首。 常氏身子崩得笔直,嘴唇紧抿,垂在身前的手不停地扭着,看得出她整个人十分紧张。 顾楠见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嫂子害怕了?想退缩了?” 常氏倏然将她的手臂抽回来,哼了一声。 “谁说我害怕了?” 她大步走到中间那把椅子跟前,然后屈膝向顾二叔,顾三叔行礼。 “二叔,三叔请坐。” 顾二叔,顾三叔分别走到左右两边坐下,常氏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中间。 顾楠扫过嫂子不停颤抖的手,微微勾了勾唇,站在了常氏身后。 常氏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子往她身后一站,她忽然从心底泛出无限的勇气来。 曹掌柜按捺不住,率先发问:“世子夫人这是何意?难道以后我们十三个掌柜每个月都要向三个管事汇报吗?” 顾楠摇头。 “自然不是。以后铜铁,皮革相关的商号,由我二叔掌管,粮油茶马商号,由我三叔掌管。 剩余的丝绸布庄等商号,由我大嫂亲自掌管。 几位掌柜只需要每个月向对应的负责人汇报,需要商议的事,由我嫂子,二叔,三叔共同商议后决定。” 话音一落,除了常氏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二叔和顾三叔亦面露错愕。 顾二叔答应顾楠,纯粹是不想让顾家的家业被外人占了去。 对于顾楠的保证,他心中是半信半疑的。 而大大咧咧,性格疏朗的顾三叔,反应就更大了。 他惊讶的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狼狈的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楠,脱口而出: “楠楠,你真的放心将这些商号交给我和你二叔管?你真的相信我们?” 连他亲生的大哥临终前可都还防着他们呢。 他和二哥一人分四家商号,那就是八家商号啊。 顾楠微微一笑,“你们是我的亲叔叔,我当然相信你们啊。 两位叔叔会做出将来不利于顾家商号的事吗?” “当然不会。” 顾二叔和顾三叔异口同声。 顾楠笑了。 她信这话,前世顾氏家业过给谢瑞时,二叔和三叔曾来侯府找过她。 只是被谢恒和孟云裳拦住了人。 她知道的时候,二叔和三叔已经在重新做生意,还时常暗中帮扶嫂子。 “所以啊,交给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顾二叔与顾三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他们这个侄女,真的改变了呢。 变得比以前沉稳了,也比以前懂事了。 顾二叔率先表态。 “只要你信二叔,二叔一定把铜铁皮革商号管得妥妥当当,就算我不行,还有你二堂兄呢。” 顾三叔不遑多让,笑眯眯地说:“你三堂弟虽然小,帮不上大忙,但我一个人也能挑起来。” 顾楠笑着看向常氏,“嫂子?” 常氏脸有些红,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顾家商号在咱们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 侄媳妇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两位叔父尽管指正。” 顾二叔,顾三叔纷纷点头。 这幅其乐融融的模样,却有人不乐意了。 曹掌柜捋着八字胡道:“世子夫人,咱们先前都是直接向赵大管事汇报,这事是不是应该和赵大管事商量一番?” 顾楠眉头微挑。 “笑话,这是我顾家的产业,自然由我顾家人做主,你竟然让我去问一个管事? 曹掌柜,你是不是舒服日子过久了,不记得自己领的是谁家的薪俸了?” 厅内安静了一瞬。 曹掌柜神色讪讪。 “小人的意思是说赵大管事毕竟是由世子亲自挑选的人,世子夫人突然改了规定,可曾和世子商议过?” 顾楠清亮的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淡笑一声。 “你们也觉得我应该先和世子商议?” 皮革行掌柜:“世子与世子夫人夫妻一体,应当商议为好。” 茶楼掌柜:“世子夫人若是与世子生气,拿我们闹着玩,过两日又改回原来的样子,岂不是耽误生意?” 首饰行掌柜:“做生意不是儿戏,还请世子夫人三思而后行。” 粮铺掌柜:“赵大管事平日里最是忠心耿耿,世子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罢免了他。 这让我等掌柜感到心寒啊,以后如何还能尽心为顾家商号尽心尽力?” 曹掌柜指着众人,“世子夫人,你听到大家的意见了?大家和赵大管事共事这么久,早已经合作默契。 突然换掉赵大管事,我们不服啊。” 先前说话的几位掌柜纷纷附和。 “我们不服。” “世子夫人今日辞了赵大管事,明日是不是要辞了我等?” “没想到顾家竟然如此无情无义啊,以后谁还敢待在顾家啊。” “老东家,你若是在,绝对不会如此对待我们吧?” “老哥几个,这是用不着我们了啊,如此行事,天理不容啊。” 甚至还有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顾楠的父亲。 议事厅内一时间的乱糟糟的。 常氏脸色微变,紧张地看向顾楠。 顾二叔和顾三叔也下意识看过去。 这些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老掌柜了,侄女若处理不好,真的会寒了人心的。 顾楠面对虎视眈眈站出来的几位掌柜,内心抑制不住的冷笑。 果然是这六位掌柜,一个都不少。 前世谢恒和赵永几乎换遍了顾家商号的掌柜,唯独这六个人没有换。 这说明他们早早就倒戈向了谢恒。 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顾楠冷笑,“拿住,给我打,狠狠地打。” 第35章承诺 门外冲进来一排家丁,不由分说就将曹掌柜等人摁在了地上。 几杖打下去,议事厅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曹掌柜努力抬着脖子,犹如被人摁住的鸭子一般叫喊。 “我等不过说句公道话,世子夫人为何要恼羞成怒,责打我们? 我们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掌柜,你就不怕如此行事,惹得众叛亲离吗?” “为何打你们?” 顾楠冷冷看着曹掌柜,倏然拿起小几上的账本,倏然砸向曹掌柜。 曹掌柜不妨,恰好被账册砸中鼻梁,两管鼻血啪嗒啪嗒流了下来,落在了青石地砖上。 紧接着第二本账册砸向了皮革行掌柜。 第三本账号砸到了茶楼掌柜。 顾楠将内心的愤怒全都倾注在手上,一砸一个准。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酒楼的油盐酱醋,柴米油盐进价比市价虽然低,但却比批发价高两成。 笑话,我顾家本身就有粮油铺子,进价只会更低两成才是,里外里多出来的这四成,曹掌柜是喂狗了吗?” “虎皮,狍子皮,狐狸皮等的炮制的失误率一般不足一成,顾家老工匠又多,手艺也好。 这半年失误率却到了三成,那两成也喂狗了吗?” “还有首饰行......” “粮铺......” “还有茶楼,上好的雪顶含翠,一年产量不过三斤,我们一个茶楼进货就三斤半? 那你告诉我,顾家进贡到宫里的雪顶含翠是什么?你这账册记录的不是账,是要害我们顾家掉脑袋的送命符啊!” 整个议事厅里只有顾楠蕴含着怒气的质问。 每一句质问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以曹掌柜为首的六个掌柜脸色瞬间就白了,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惊恐。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的账本,竟然被赤裸裸地直接挑了出来。 顾楠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到底为何会对外面的行市,进货价格如数家珍? 顾楠冷哼,“顾家雇你们做掌柜,是想和你们一起齐心协力,光大顾家的生意。 这么多年,顾家未对你们有过一丝一毫的期待,你们呢? 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端着顾家的碗,败着别家的菩萨. 如你们这般的叛徒,别说打你们,便是将你们送进监牢,也是要判刑的。” 曹掌柜等人脸上血色褪尽,到了此刻终于知道害怕了。 “世子夫人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 六个掌柜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顾楠冷哼:“我顾家用人的原则是一次不忠,永远不用。 从即日起,你们不再是我顾氏商号的掌柜,来人,扒下他们身上顾氏的衣裳,给我赶出去。” 六个掌柜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议事厅内一片安静。 顾楠扫视剩下的七个掌柜,“现在还有人不服吗?” 剩下的掌柜们面面相觑,神色迟疑。 谁也没料到顾楠会如此利落,丝毫不含糊地发作了六个掌柜。 一时间有些人人自危。 许久,一个头发斑白,身子有些佝偻的管事率先站出来。 “老东家过世前曾留有遗言,顾氏的家业由世子夫人做主。 按理说世子夫人做了安排,我等不该有意见。 只是少夫人毕竟没有管过商号,我等实在是担心老东家的心血付之一炬啊。” 其他几位掌柜纷纷附和。 “是啊,生意场上虽然也有女掌柜,但毕竟少啊,先前也没听说少夫人管过生意。” “让我等听一个女人号令......这...这实在难以服众啊。” 众人的质疑声中,常氏的脸涨得一片通红。 虽然顾楠提醒她会遭到众人的质疑,但真正当面被人说到脸上,她一时还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下意识看向顾楠。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觉得小姑一定会有安排。 顾楠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走到七位掌柜中间,认真向各位屈膝行礼。 七位掌柜吓一跳,纷纷避退。 “世子夫人使不得啊。” “我等不能受世子夫人的礼啊。” 顾楠神色郑重。 “各位掌柜在顾家多年,真心真意为顾家商号着想,各位的情义,我领,这一拜,你们受得。” 她说着,郑重福下身去。 七位掌柜对视一眼,眼中的惊恐和震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我等拿着顾家的薪俸,自当应该为顾家效力。” 顾楠微笑,“我也知道各位的担忧,你们放心,选嫂子做总管事,我自然也认真考察过。 嫂子也亲口向我承诺,她会在一个月内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 “什么?军队的棉衣供应?” 丝绸布行的吕掌柜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顾氏十三家商号,要说排在最后面一位的商号是谁。 要数他们丝绸布行了。 顾家虽然是皇商,但主要向朝廷供应的是铜铁茶马以及粮油生意。 丝绸布行是后面逐渐的,但生意一直在民间发展,顶多是年节期间,向朝廷供些丝绸。 要知道朝廷消耗的大头便是军队,朝廷十三行省,军队人数上百万。 若是能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他们丝绸布行将一跃成为顾氏最赚钱的商号。 吕掌柜迫不及待地看向常氏。 “少夫人真有把握能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 常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楠,脸色涨得通红。 她什么时候说过能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了? 还要一个月内拿下,天啊,给她一年她也办不到啊。 顾楠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啊? 常氏看向顾楠,不知为何,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她原本乱糟糟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一腔孤勇突然在心中油然而生。 顾氏的家业是公公和夫君留下给顾家子孙的,她就是拼死也要守护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自然,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内拿下的,对,就是一个月。” 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仿佛多说一遍,她的勇气和自信就多一分。 七个掌柜对视一眼。 “若少夫人真能应下此事,我等唯少夫人马首是瞻。” “我等愿奉少夫人为大东家。” 常氏看着下面纷纷揖首的掌柜们,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胆气与豪情,又隐隐夹杂着恐惧和担忧。 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既被里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所吸引,又害怕恐惧自己不能适应。 而顾楠就站在这个门口,神色温和地看着她,鼓励她走进去。 她真的可以进去吗? 她可以相信顾楠吗? 顾楠亲自送七位掌柜离开,转身看着议事厅里面面相觑的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 笑着将一份契约摆在了桌子上。 “现在,我们把这个签了吧。”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仔细看了契约上的内容,不由脸色纷纷都变了。 第36章寒冬 纸上写的是顾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顾氏商号以后的经营方案。 顾氏家业是父亲和两位叔叔共同的心血,她不能单将二房,三房撇出去。 何况大房如今只剩下母亲和嫂子带着年幼的侄子侄女,独木难成林,嫂子一个人管整十三家商号,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嫂子总管,将铜铁皮革,粮油茶马分别交给二叔,三叔管。 嫂子不插手他们的经营管理,不会干扰二叔,三叔管理的商号,一切由二叔三叔自己做主。 “二叔,三叔每个月只需要将红利和账本交到大房,十三家商号每个月的盈利拿出两成经营顾氏一族,建族学。 一成资金留作备用,一成分给掌柜们做红利,剩余六成有三房平均分配。” “此契约一式四份,三家各执一份,最后一份放入顾氏祠堂。” 顾二叔和顾三叔望着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内容,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独立经营顾氏的商号。 大哥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完全放权给他们呢。 没想到侄女竟然这般干脆利落,说到做到。 顾三叔捏着契约,看着顾楠的目光十分复杂。 “你不是真的和世子赌气才这般吧?若是过两日世子哄得你高兴了,你又觉得我们是白眼狼,要拿回去了吧?” 当日顾楠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有野心,坚持让侯府接管顾氏商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顾楠想起那时候一心一意信任谢恒的自己,不由苦笑。 她斩钉截铁摇头。 “不会有那一天的,由此契约为证,二叔,三叔,嫂子尽管签字吧。” 顾二叔和顾三叔不再有疑问,分别签了字。 顾二叔考虑事情更仔细一些,忧心忡忡问:“侯府那位大管事赵永是个绵里藏针的人。 你不声不响甚至都没通知他这件事,只怕他要闹呢。” 顾楠冷笑,“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二叔,三叔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顾二叔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还是忍不住叮嘱: “总之你仔细些,需要帮忙尽管找你二叔,三叔。” 顾楠没有客套,笑着道:“需要两位叔叔的地方,我一定会直接开口的。” 顾二叔和顾三叔离开后,常氏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 “一个月内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底气啊?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也跟着答应下来。 天啊,那可是军队的单子啊,听说向来都是由大布商孙家供应的。 咱们的布庄连孙家的三成大都没有,咱们靠什么拿到军队的单子啊。” 常氏越说越着急,到最后脸上只剩下了懊恼和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下来了。 现在她在一众掌柜面前信誓旦旦承诺下来了,却做不到,最后她丢人是小,影响了顾家的生意可就麻烦了。 “要不还是......” 顾楠打断她,声音清脆,又带着一抹沉静。 “嫂子还没开始上战场就要打退堂鼓了?” 常氏瞪向顾楠,见她坐在小几前,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啄饮。 莹白的手指握着茶盏,举手投足间说不出来的气定神闲。 常氏心里的焦灼忽然就安静下来。 暗自自嘲,自己好歹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反而没有小姑子这个十八岁的人镇定呢。 不就是军队的订单嘛,明儿她就四处打听想办法去。 顾楠将常氏的变化看在眼里,眼底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嫂子放心,我既然说一个月,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办法?”常氏迫不及待地问。 顾楠眼波微转,“嫂子相信我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若是不相信你,能跟你在这儿讨论这些?” 常氏没好气地瞪她。 顾楠微笑,“嫂子若信我,就先说动顾氏布庄的掌柜,拿出所有能用的钱,先去买棉花和粗布。 最好是能调动顾氏所有的银钱去买,买得越多越好。” “买棉花和粗布?” 常氏探头扫了一眼外面仍旧挂得高高的太阳,一脸困惑。 “这都已经八月中旬了,秋老虎还能烤死人,今年绝对是个暖冬。 你让我买那么多的棉花和粗布,京城哪里有那么多棉衣需求量? 你不会是想提前给军队棉衣准备吧?” 常氏眼睛一亮,“你真的有把握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 当然不仅是军队的棉衣供应,更庞大的需求是老百姓们。 虽然此刻秋老虎正盛,所有人都信今年是个暖冬。 事实也确实如此,进入十月初天气也还十分暖和,只穿一个夹袄就够了。 谁也没料到,从十月底开始,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天气一下子变得酷寒无比。 很多人都是紧急买棉花做棉衣,棉花的价格疯狂上涨。 寒冷一直持续了到了开春二月,连续四个月的酷寒天气,听说还有人被冻死了。 但眼下才八月中旬,她若说今年是个寒冬,嫂子必定不信。 且让嫂子以为她是为军队棉衣做准备吧。 顾楠点头,“嫂子就说买不买吧?” 常氏一咬牙一跺脚。 “买,我一定想办法去说服掌柜们拿银子出来。” 顾楠笑了,嫂子果然还是像前世那般有魄力。 “明儿我想去报国寺为父亲和哥哥点长明灯,嫂子陪我同去吧。” 常氏满心想的都是说服掌柜们出钱买棉花的事,但顾楠说为去世的公公和夫君点长明灯。 这理由她没法拒绝。 “好,我明日陪你去报国寺走一遭。” 且说赵永很快就得到消息,得知顾楠打了六位掌柜,还将他们赶出顾家的事,顿时十分恼火。 他径直去了文昌侯府,对着谢恒和淮阳郡主哭诉。 “世子夫人叫了十三个掌柜去盘账,唯独没叫小人,小人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世子夫人? 听说世子夫人已经将商号一分为三,顾家三房各自管一部分。 小人好歹是世子亲自雇佣来的大管事,世子夫人这般漠视,不说免职,也不说续用,心中实在是委屈啊。 小人委屈事小,但世子夫人这般是赤裸裸打世子和郡主的脸啊。” 谢恒今日本就因为差事的事心中不顺,此刻更是火冒三丈。 一拳重重拍在书案上,“顾楠到底要做什么?” 淮阳郡主冷笑一声。 “呵,真以为顾氏商号离了我们侯府能随意运转呢?我呸,顾家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凭他们低贱商户的身份?没有咱们侯府,他们顾氏连一个月都撑不了。 放心吧,顾楠很快就会转头来求我们。” 第37章请罪 谢恒眉头微蹙,瞬间反应过来淮阳郡主话里的意思。 “母亲是说内府监那边?” 淮阳郡主点头。 “没错,这两年我可没少让赵永打点内府监的监正李伟,吃了咱们谢家这么多供奉,他可是亲口保证过只认咱们侯府这块招牌的。” 谢恒神色微松,缓缓坐了回去。 “母亲说得没错,内府监负责皇家所有采买事务,顾家每一批货品,都要加盖李公公的印章后才算合格。 往日都是赵永送货过去,若送货的人便成了顾家的人......” 淮阳郡主轻哼。 “李伟不认顾家的人,顾家的货就是不合格,货积压在内府监,收不回钱来,顾楠就会转头来求我们。” 她摆手吩咐赵永。 “你且回去等消息吧,顾家那边坚持不了多久的。” 赵永离开后,淮阳郡主对谢恒道:“这次如果顾楠回来求我们,你可不能太过心软。 必须要让顾楠把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银子还回来,还有,她不是回娘家了嘛。 你且晾她几日,不用着急去接,免得她以为我们家上赶着似的。” “好,都听母亲的。” 且说赵永从侯府离开后,贴身小厮问:“赵爷,难道咱们就干等着世子夫人同世子服软?” 赵永阴着脸冷笑。 怎么可能? 他赵永在掌柜圈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被这般打脸都不还击,岂不是以后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你去打听一下世子夫人的行踪。” 翌日用了早饭,顾楠和常氏同坐一辆马车去了报国寺。 报国寺位于京郊,临近中秋,前来上香祈福的人特别多。 顾楠和常氏两人在大殿上了香,又去侧殿捐了香油钱,提出要点两盏长明灯。 接待的小沙弥道:“点长明灯之前,必须要焚香净手,亲自抄写佛经,然后将佛经在长明灯之前焚烧,过世的亲人方能受到佛祖庇佑。” 报国寺后院有许多供客人休息的厢房。 两人跟着小沙弥往后院走。 穿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对面的月洞门外闪过一道暗红色的身影。 顾楠眸光微闪,笑着对常氏道:“我一人在这里抄写佛经就够了,嫂子不必陪着我。” 常氏蹙眉,“左右我也无事,陪你一起抄写得了。” 顾楠坚决不同意。 “嫂子已经为父亲和哥哥点过长明灯,这次是我的心意,就不劳烦嫂子了。 听说报国寺的菊花养得不错,嫂子且去转转,为母亲挑两盆合适的花,母亲看着心里也敞亮。” 提到婆婆,常氏果然不再执意陪着她。 “我去转转就回来。” 她带着丫鬟转身走向对面。 “嫂子且慢。” 顾楠解下身上的荷包塞到常氏手里。 “这个时节蛇鼠虫蚁正是出没的时候,这是我特地找人配的药。 若是不小心被药了,记得拿出来先服下可以解毒。” 常氏一脸莫名其妙,要将荷包还回来。 “我是去花园,又不是去偏僻的后山,哪里有什么蛇鼠虫蚁? 若真有,你给了我,你用什么?” 顾楠坚持将荷包塞给她,径直带着如花离开了。 常氏望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贴身丫鬟劝道:“姑奶奶这是变着法地想和您修复关系呢,既是姑奶奶的心意,少夫人且收着吧。” “也罢,带着吧。”常氏点头,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顾楠走到厢房前,看着嫂子带着丫鬟消失在不远处,不由嘴角带出了一抹笑意。 如花紧张兮兮地靠在她身边,“姑娘这报国寺真的有蛇啊?” 顾楠看着她泛白的小脸,轻笑:“你说呢?” 如花小身子抖了又抖,脸一下子垮下来。 “肯定是真的,你昨日还特地让奴婢上街去配蛇毒解药,姑娘咱们不会遇到蛇吧?” 顾楠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吧,这里没蛇,再说咱们带着小满呢,真有蛇,咱们就放小满。” 她指着如花怀里抱着的小满笑着说。 小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摇摇尾巴汪汪了两声。 如花嘀咕。 “真有蛇,小满也起不了作用啊,不对啊,姑娘说没蛇,没蛇为什么要给少夫人蛇毒解药?” 顾楠笑而不语。 蛇毒解药不是给嫂子准备的,而是给另外一个人准备的。 但这份解药必须要有嫂子交给那个人,这样那人会承顾家的情。 半个时辰后,顾楠两卷经书抄写完了。 揉着酸疼的手腕,看着趴在门口,一脸无聊的小满,她轻笑起身,准备带小满四处转转。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如花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气的柳眉圆瞪,声音陡然尖了两分。 “哪里来的狂徒?还不赶快退下,此处是文昌侯府女眷休息之处。” 顾楠往外扫了一眼,只见门外走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薄薄一层单衣,背着荆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世子夫人,小人赵永前来负荆请罪了。” “小人受世子夫人之托,代为管理顾氏商号,昨日世子夫人不声不响收回了所有商号,对小人只字不提。 一定是小人哪里做得不对,才惹恼了世子夫人。 今日小人特来负荆请罪,还请世子夫人重重责罚,小人绝对不敢有任何怨言啊。” 赵永跪在地上,一脸内疚自责。 “小人自接管顾氏商号以来,自问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夫人接连责打罢免六位管事,却对赵永不发一言。 小人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世子夫人明示,这般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小人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今日前来寺内祈福上香的人本来就多,赵永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很快就吸引来一大批围观的人。 “一连责打罢免六个掌柜,顾家的掌柜可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这未免也太心狠了些。” “哎呀,女人管事,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她们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当然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么胡乱当家,顾氏商号恐怕要被毁了。” 议论声逐渐嘈杂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夹道外的月洞门外,一身锦衣的萧彦忽然驻足,拧眉看向旁边的沙弥。 “何事喧哗?” 沙弥前去打探一番,很快回来禀报。 “是文昌侯府世子夫人来点长明灯,被侯府的管事给拦住负荆请罪呢。” 萧彦眉头顿时一挑。 这么巧,她也在? 第38章反击 如花站在厢房门口,叉着腰对赵永怒目相向。 “这里是前来报国寺祈福的女眷休息之所,岂容得你放肆? 你追到这里来,哪里是想请罪,分明就是逼迫我家姑娘。 你再不走,我便让寺里的和尚将你赶出去了。” 赵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人去了府上求见,压根见不到世子夫人,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夫人可不能冤枉小人,小人是真心实意向您请罪啊。” 说着他抽出身后背的荆条,狠狠鞭向自己的前胸。 啪,啪啪。 荆条抽了三下,胸前便渗出刺目的血迹,可见力道之重。 赵永疼得浑身轻颤,却仍旧没有停手,继续用荆条抽打自己。 “小人真心悔改,求世子夫人告知小人错在何处。” 很快,赵永身上的白色单衣就被血迹渗透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围观的人群中胆子小的女眷,不由惊呼连连。 “谢世子夫人也太心狠了些吧,人家到底哪里错了,好歹给个准话啊,哪有这般含糊其辞的。” “呵呵,估计是根本就挑不出人家的错来,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罢了。” “我看也是,听说顾家的家主和少爷去世后,是侯府帮忙照管生意才没让顾家没落。” 赵永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他是从顾家没少拿钱,但那又怎么样,下面分号的账,他从来没经过手。 不管是查账,还是对货,半点油腥也查不到他身上。 他就不信顾楠能抓到她任何把柄。 顾楠站在门口,冷冷看着赵永。 她没错过赵永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内心翻涌的恨意再次掀起。 前世赵永一直帮忙管着顾氏商号,一直到她动了心思将顾氏商号过继到谢瑞名下时,才发现了赵永背地里的算计。 从账面上看,赵永确实没贪过顾家一分钱财。 盘查顾氏的生意时才发现赵永中饱私囊,打着顾氏的旗号做自己的生意。 他利用顾氏的人力,物力做出来的东西,然后再以赵氏的名义卖出去。 等他发现的时候,赵永儿子名下已经有了六家商号。 用她顾家的东西玩着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赚了足足近百万两银子。 她将此事告知谢恒,谢恒动了怒,要处置赵永。 赵永便是用了负荆请罪这一招,逼得谢恒毫无办法,还差点让她顶上一个过河拆桥的阴狠罪名。 那时她便知道赵永是个狠人,行事阴险狡诈,却又小心谨慎。 但这一世,赵永是没命套到那么多银子了。 顾楠攥了攥手心,抬脚迈过台阶。 因为要来寺里,她着装素淡,一袭白色云锦长裙,头发梳成高髻,发间插着一支珍珠白玉兰簪子,却衬得她小脸明艳清丽。 围观的人群忽然就噤了声,目光都集中在顾楠身上。 顾楠站在台阶上,垂眸静静看着赵永,淡粉色的唇轻启。 “赵大管事,你当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赵永摇头,脸上是一副疼痛又茫然的神情。 “小人自问自接管顾氏商号后,忠心耿耿,从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处,不知小人到底错在何处。” 顾楠冷笑,忽然打断他。 “我且问你,昨日被我发落的六个掌柜中饱私囊的事,你可知情?” 赵永腮边的肌肉抖了抖,额头忽然有冷汗下来,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几番斟酌之后,他谨慎回答。 “小人从不插手各商号日常经营,对于他们错误的行为,小人前些日子才有所耳闻,还没来得及向世子夫人禀报。” 顾楠讥笑。 “你,赵永,既受我所托,管理顾氏商号,却说自己不插手商号日常经营,分明就是没有尽心履责,此乃一错也。 手下掌柜中饱私囊,你既知情却不及时禀报东家,此乃你二错也。” “你拿着顾氏的货物私自出去贩卖,将顾氏布庄做出来的成衣,私自拿到你铺子里贩卖,打着顾氏的名头,做着自己的生意,此乃你三错也。” 她声音清脆,每说一句话便下一个台阶。 等说完最后一句,恰好走下台阶,仍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永,冷声道:“赵永,你可知错?” 赵永瞳孔猛然一缩,腮边的肌肉抖动得更加厉害。 “前两错小人认下,可这最后一条,从何说起啊,小人冤枉啊,小人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他双手举着荆条,一副无力辩解,你说什么我都认的模样。 “世子夫人若非要如此冤枉小人,小人愿意认下此罪,请世子夫人尽管责罚小人。” 围观的人群纷纷为他发声。 “谢世子夫人,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我们平日时常光顾顾氏商号,赵大管事为人和善又仗义,不像是这种人啊。” 赵永听着众人的声音,心中越发得意。 他笃定顾楠拿不到任何证据,只是想诈他罢了。 顾楠冷笑连连。 “赵永,你以为我只是在诈你吗?小草胡同上的永春布庄,三条巷的永春粮油铺子,还有狗儿胡同的永春茶庄。 当真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吗?你还要我说出其他两个地方吗?” 赵永眼中有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他自认做的隐秘至极,顾楠是怎么知道那些地方的? 这不可能啊。 顾楠勾了勾唇,“你以为这些铺子没有挂在你赵家人名下,便没有人知道和你赵永有关系吗? 呵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你做过这件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个时间,怕是宣课司的人已经上门去调查了。” 赵永倏然握紧了手里的荆条,跳起来就往外跑去。 “汪汪,汪汪汪!” 小满突然从屋里窜出来,忽然咬住了赵永的裤脚。 赵永吓得连连蹬腿,试图踹开小满往外跑。 小满却紧追着不放。 眼看着赵永就要跑到夹道的月洞门门口了。 一道身影窜过,当胸一脚,踹在了赵永的胸前。 赵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小满趁机长啸一声,扑上去,踩在他身上,两只爪子一把扒开赵永的前襟。 露出赵永血迹斑斑的前胸,还滚落下来两个油纸包。 “汪汪汪。”小满一口咬开了油纸包。 哗啦,里面流出鲜红的血来。 众人纷纷惊呼。 “啊这.....” “原来是鸡血啊。” 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盆水,哗啦全泼在了赵永胸前。 他胸前的血迹被冲洗干净,露出了他白腻得毫发无损的胸膛。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来不及躲闪的小满也被淋成了落汤狗,有些恼怒地抬起脑袋,循着水泼来的方向看去。 第39章报答 站在墙角的平安迅速将水盆藏在身后,一脸无辜地朝着月洞门点了点下巴。 萧彦双手抱臂,两腿交叉,斜斜靠在门柱上。 英挺的眉毛朝着小满微微一挑,一副:“我让泼的,你有意见?”的样子。 小满缩了缩脑袋,呜呜两声,委屈地摇了摇脑袋。 脑袋上的水溅了赵永一脸。 啊噗。 赵永吐出一口水,愤怒大叫:“哪里来的恶狗.....” “汪汪汪。” 小满扬起身子,两只前爪扑向赵永,精准地摁在了他胖虎的脸上,冲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赵永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喊道:“救....救命啊,世子夫人救我啊。 是小人不好,小人不该空手套白狼,求世子夫人饶命啊。” 围观人群发出轰天的讥笑声。 “呸,平日里看着和善一个人,原来是伪善。” “我刚才那么同情他,没想到他胸前装着鸡血来伪装,虚伪的狗东西。” “这种叛徒,就应该让狗咬死他。” “谢世子夫人,快,下令让狗咬死他。” 围观的群众刚才有多同情赵永,眼下就有多痛恨他的欺骗。 纷纷向赵永吐口水表示不屑,甚至还有人愤怒地跑去踢了赵永一脚。 顾楠向着围观的人群微微屈膝行礼,“不好意思,顾氏商号清理叛徒,让各位见笑了。” 她态度从容真诚,围观的人神色讪讪,为自己刚才对她的指责感到不好意思。 顾楠微微一笑。 “大家散了吧,希望各位以后照常光顾顾家的商号,不要被这等叛徒所影响。 今日在场的各位,可以跟着我的婢女到外面登记一下,免费去我顾氏布庄领一身衣裳。” “好,谢世子夫人真是大方。” “多谢世子夫人。”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如花领着众人去外面登记。 厢房前顿时安静下来。 赵永趁机一把推开小满,抖着手脚连滚带爬往外走。 “汪汪汪!”小满拔腿就追。 顾楠上前两步,叫道:“小满回来,不许再追了。” “哈哈哈哈嗝。” 月洞门口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笑声。 顾楠一惊,转头望去。 平安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只留下两个圆圆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顾楠的目光梭过他手里的木盆,然后看到了门柱子上斜倚着的萧彦。 她的心跳瞬间慢了一拍。 萧彦何时来的?刚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是他指使泼水的? 她的心里莫名有些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暗自镇定向萧彦行礼。 “见过景王殿下。” 萧彦见她玉簪斜插,掩映乌云,螓首低垂,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晶莹如玉,如花树堆雪,粉白细腻。 他恍惚忆起大手抚过她肌肤的手感,软腻生香。 心口莫名生出一股燥热感,他不自在地站直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无需多礼,起来吧。” 顾楠抿了抿嘴,说了他派人救下长顺媳妇,以及京兆府衙门的事。 “还有刚才的泼水之情,殿下几番相助之恩,顾楠都记在心里,有机会一定报答殿下。” 要说起相助,平安觉得可聊的话题就太多了。 “啊,顾娘子,你不知道.....” 萧彦抬腿踢了他一脚,“怎么哪里都有你,话真多。” 平安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默默抱着木盆缩到角落里去了。 萧彦垂眸看向顾楠,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哦?侄媳妇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一句侄媳妇,莫名让顾楠羞恼起来。 面对萧彦,她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的事情,想起两个人那些炙热的纠缠。 这让她很不自在,就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她领了人家的情,不得不说感激话。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会这般问。 她脸上浮起一抹红霞,贝齿轻咬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萧彦见她小脸涨得通红,原本樱花似的嘴唇被咬后看起来更加嫣红饱满。 他目光微暗,转头看向听着湿哒哒的毛发走过来的小满。 “这是你养的狗?” 顾楠见他没再执着刚才的话题,暗暗松了口气。 “嗯,它叫小满,是我起的名字。” “哈哈哈嗝。”平安没忍住,再次爆出剧烈的哄笑声,几乎笑岔气。 萧彦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顾楠一脸疑惑,看了看平安,又看了看萧彦。 “可是这名字有何不妥?殿下觉得小满不好听?” 萧彦神色僵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听。”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 “你就没觉得这两个字有些熟悉?” 熟悉吗? 顾楠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她应该觉得熟悉吗? 萧彦眼中浮起一抹失落。 小没良心的。 他从宫里刚被接到皇兄府里的时候,身子孱弱,皇嫂就带着他去温泉庄子上住了几年。 七岁的时候,隔壁庄子上来了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天天跑来找他玩,追在他屁股后,一口一个小满哥哥叫得不知道有多甜。 现在却一点都不记得了,不仅不记得,还给狗起名叫小满。 简直气死人了。 不知为何,顾楠敏感地察觉到萧彦身上气场不对。 他好像在生气。 她将刚才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觉出自己那句话不对。 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提出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她心下忐忑,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萧彦冷哼一声。 “算了,我和你生什么气,走了。” 说罢,径直抬腿走了。 平安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一直到走出夹道,没忍住又爆笑出来。 “殿下,对不住,且让属下再笑一盏茶的时间。” 萧彦的声音冷如刀锋。 “很好笑?” 平安面对着墙,尽管竭力压制,还是笑得肩膀直耸。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他家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与顾娘子的霜花鹞同名,他就怎么也忍不住想笑呢。 “殿下费尽心思送顾娘子一条狗,结果人家反手就给狗起了和殿下乳名一样的名字。 哈哈哈,小....小.....” 萧彦阴恻恻地说:“你敢再笑一声,本王阉了你。” 平安倏然捂住嘴,鼓着腮,主打一个收放自如。 “姑娘子也不知道殿下的乳名啊,要不属下去暗示一下顾娘子,让她给那只霜花鹞改个名字?” 萧彦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 “不用了,就当本王报恩了。” 就让她天天对着那只狗叫小满好了。 等有一日她想起他这个曾经的小满哥哥,他再收拾那只狗。 平安一脸不可思议。 啊这...... 和一只狗同名?他家殿下这恩报的真是特立独行啊。 说回顾楠,她看着萧彦的背影消失在夹道口,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嘴唇。 他是在气自己只有口头上的感谢,过于虚伪? 忽然,顾楠想到什么,疾步追了上去。 她想到该如何报答萧彦了。 第40章孟浪 “景王殿下。” 顾楠疾步走出夹道,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彦,倏然站住脚。 平安笔直地站在墙角下,头盯着木盆,垮着脸,咧着嘴,一副假笑至极的模样。 这是? 她疑惑地眨眨眼。 萧彦靠在夹道对面的一棵梧桐树下,目光在她泛红的小脸上一扫而过。 “有事?” 顾楠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有些紧张的呼吸,才小声道:“我有事想单独和殿下说。” 萧彦眉头微挑,淡淡睨了一眼平安。 “滚到旁边去笑。” 平安双手扶住木盆,十分自觉。 “属下去花园入口处守着。” 旁边是报国寺的花园,他站在入口处恰好能看到四面来人,为殿下和顾娘子把风。 平安哭唧唧地盯着木盆,继续摆出假笑状态。 殿下说了,让他一次笑个够,必须笑足半个时辰。 但凡少笑片刻,罚他打扫一个月的茅厕。 “说罢,什么事?” 顾楠收回打量平安的目光,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萧彦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两人离得有些近,近到她能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松香味。 炙热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两个人影紧紧靠在一起。 仿佛她靠在萧彦怀里一样。 顾楠脸一红,连忙往后退去,直到看到两人的影子中间有了一条宽宽的缝隙,才停下脚步。 抬头见萧彦挑眉不解地望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 “我想向殿下推荐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萧彦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神医?你觉得我有病需要大夫?” 顾楠连忙摇头。 “不是,推荐他是为了......” 是为了皇帝。 她不能冒然直接提起皇帝的身体状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措辞。 萧彦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 顾楠:“这个人叫卫少谦,只知道他住在南阳府。 虽然眼下他只是个乡间大夫,但他的医术得祖上真传,尤其善治心疾,头疾之类的顽症。” “本王身边又没有人有心疾。”萧彦不解。 顾楠攥了攥手,不知道该如何说。 前世皇帝便是劳累过度,突发心疾而死。 但眼下没听说皇帝有任何心疾,这话便不能胡说,说了估计萧彦也不信。 萧彦摸着下巴想了想。 “听说你父兄皆是心疾过世,侄子也有心疾,所以你是想请本王帮忙找来这个卫什么....” 顾楠:“卫少谦。” “哦,你是想让我把他请来,医治你侄子?” 顾楠迟疑着该不该点头。 前世卫少谦是在两年后进京,因为治好了皇太后的头疾而闻名天下。 那时她才听说卫少谦最擅长的是治疗心疾,曾治好不少自幼患有心疾的病人。 所以昨日见到小侄子鸿哥儿时,她便动了让人去南阳寻找卫少谦的心思。 但今日见到萧彦时,她突然想起前世皇帝同样也是死于心疾的事。 当今皇帝是位仁和宽慈的君王,自登基后夙兴夜寐,勤政爱民,很受百姓爱戴。 萧彦是陛下一手带大的,若是能提前找到卫少谦,救下皇帝的命,也算是她报答萧彦的恩情了。 但眼下萧彦明显误会自己在请他帮忙找人治疗小侄子。 她若是点头了,万一萧彦忽视了皇帝的身体,仍旧无法救治陛下。 正迟疑间,听到萧彦似笑非笑。 “本王为何要帮你这个忙?” 她不由惊讶地瞪眼望去,忍不住脱口问道:“殿下先前为何会帮我?” 萧彦目光微深。 “自然是因为你也算是本王的.....” 救命恩人四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顾楠急急打断。 “我不是殿下的女人,而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按辈分也应该叫殿下一声三叔。” 萧彦面色古怪一瞬,随即被她急着撇清关系的话气笑了。 他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身反骨。 顾楠越是这般急着与他撇清关系,他就越不能让她撇清。 上前抬手轻轻捏住了顾楠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着,撇嘴冷哼。 “你和本王身下承欢的时候,怎么不叫三叔?” 顾楠两颊通红,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那日的事情是个意外,还请殿下忘记那日的事情。” 她瞪大眼睛看着萧彦,却不知这副模样,像极了刚出生的猫儿一般,眼眸透亮清澈,又娇又怜,让人有一种想护在手心娇宠。 萧彦不由眸光微深,捏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松了力道,嘴角勾出一抹戏谑。 “忘记?不如侄媳妇来教教本王,该如何忘记呢?本王的技术应该很好啊,你忘得掉吗?” “你...你孟浪!” 顾楠从未听过如此孟浪的话,又羞又气,鼓起勇气拍掉萧彦的手,转身就跑。 跑到夹道口,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又跺跺脚停下来。 “我不是求你非找卫少谦不可,只有一条殿下务必重视。 十月初一那日,陛下不可做任何让身体感到疲累的活动。”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笑容微敛。 皇兄? 卫少谦? 治疗心疾? 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顾楠一直跑到厢房门口才停下来,拍了拍跳得飞快的心口。 不知道萧彦能不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前世陛下是在十月初一那日皇帝突然来了兴致,陪着小太子在御花园玩闹。 陛下本就身体虚弱,一番劳累后突然引发心疾,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力。 皇帝骤然崩逝,年仅六岁的小太子一个月后登基,萧彦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摄政王。 顾楠对这个日子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时她身为文昌侯夫人,要日日进宫哭灵。 连续几日跪着哭灵,她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就疲惫晕了过去。 如意带她在医馆找大夫一把脉,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想起往事,顾楠叹息一声。 她已经言尽于此,但愿萧彦能听进去她的话。 若是萧彦不去找卫少谦,只能她想法子派人去找了。 “小姑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我听说赵永来闹事了,你没事吧?” 常氏急匆匆地带着丫鬟快步走来,神色急切地打量着顾楠。 见她双颊生晕,看起来比来时气色还红润两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赵永人呢?” 顾楠道:“跑了,这个时候估计去应付宣课司的盘查了。” 她在出发来报国寺之前,就已经委托二叔去宣课司揭发赵永的不法勾当了。 只要宣课司盘查完,赵永从顾家获得的银子全都可以拿回来。 她目光越过常氏,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不由面露惊讶。 “嫂子,这位是.......” 第41章施压 常氏身后站着的男人三十上下,带着一顶四带巾帽,身穿青色圆领袍子。 是宦官惯常的打扮。 常氏微微侧身,向顾楠介绍。 “这位是赵三友赵公公,刚才我为婆母选花的时候,恰好遇到赵公公被毒蛇咬了。 我想起身上有你给的解毒药,便给了他一颗。 赵公公听说药是你配的,坚持跟过来当面向你道谢。” 赵三友长着一张方形脸,向顾楠揖首行礼,未语先笑。 “谢世子夫人和常夫人的救命之恩,杂家记在心里了,来日若有机会,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楠微微一笑。 “赵公公客气了,不过是恰好遇上了,搭把手的事。” 赵三友摇头,“于两位夫人而言,确实是搭把手的事,但对杂家而言,确实性命攸关的事。 杂家在内府监当差,以后顾家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内府监?”常氏惊呼,“哎呦,这可真是巧了,我们顾家倒是经常和内府监打交道。 不知赵公公负责哪一块的差事?” 赵三友神色有些惭愧。 “杂家位卑言轻,平日里只负责宫里的香烛买卖一事,今日来报国寺便是勘察香烛的。” 常氏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顾楠莞尔一笑,“赵公公不必过分自谦,我见公公行事沉稳,来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就像你们内府监监正李公公一般,听说年轻时只是宫里浣衣局的小内侍,如今不也成了一府监正。” “承世子夫人吉言了。”赵三友笑了笑,“杂家身份低微,不敢和李监正相提并论。” 顾楠摇头。 “我的看法与赵公公不同,只要发心发愿,日日潜心准备,自然有心愿达成的一日。 我们还要去前殿点灯,就不叨扰了。” 她微微颔首,吩咐如花带上小满和她抄写的经书,同常氏一道离开。 赵三友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点完长明灯,回去的马车上,常氏忍不住感慨。 “幸好今日咱们身上带着解毒药,若是等到报国寺的和尚将大夫请来,这位赵公公就要咽气了。 对了,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准备解毒药丸了?” 顾楠解释道:“我婆婆就曾在报国寺遇到过蛇,在家念叨过几回,所以我才留心备了解毒药丸。” 常氏哦了一声,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转而说起了赵永的事。 “没想到侯府找来的是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大管事,谢家真的是其心可诛。 堂堂侯爵府邸,一心想霸占妻子的产业,真是烂到根上了。” 若说原先她还怀疑顾楠想和离是想和谢恒闹,今日她发落赵永的事让常氏彻底相信了顾楠和离的决心。 因此骂起谢家来,嘴上丝毫不留情。 顾楠靠在车厢壁上冷笑。 谢家早就烂到了根子上。 公公文昌侯是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惯会吃喝玩乐,将祖上传下来的家业败坏的所剩无几。 婆婆淮阳郡主,因为娘家父亲的功绩,父母过世后在太后跟前养过几年,虽有郡主名号,却没有封地,面甜心苦,平日里只知道算计。 所以才会养出谢恒那般眼高于顶,刚愎自用的伪君子。 “阿嚏。” 谢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夜里着凉了?”淮阳郡主一边关心儿子,一边吩咐下人换热茶上来。 谢恒摆手制止,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抿了抿有些干哑的嘴唇,他皱眉抱怨。 “儿子今儿去工部报道,直接就被尚书大人派去指挥修缮东城门了。 修缮的工匠都是些大老粗,儿子和他们鸡同鸭讲一日,口干舌燥。” 淮阳郡主听了十分心疼。 儿子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 “等过些日子想法子活动活动,让尚书大人派个清闲点的差事给你。” 谢恒点头,他的手是用来握笔的,岂能一直干那些粗活。 “母亲,听说今儿顾楠发落了赵永?到底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淮阳郡主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当初我念着赵永曾帮你外祖父打理过家里的生意,所以才给了他这个恩典。 他倒好,管着顾家的生意,做着自家的买卖。 这还不到三年,他都已经在外面私自开了三家铺子了,估计他贪的银子都比拿给咱们家里的多。 就算顾楠不收拾他,我也容不了他。” 顿了顿,淮阳郡主转而提起顾楠。 “赵永毕竟是咱们派去的大管事,她不声不响就处置了,这是打咱们的脸呢。 我看她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同你置气呢。” 谢恒觉得顾楠有些无理取闹。 “家里的事在家里闹就算了,生意上的事是大事,她一个女人家懂什么? 儿子暂时不想去接她了,且晾她在娘家几日再说,不能惯得她无法无天了。” 淮南郡主很是赞同,叮嘱谢恒。 “你明儿亲自去一趟内府监,让李伟暂且将顾家的货都压下来。 总要让顾楠知道,这两年多到底是谁在为顾家出力,顾家赚钱看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顾楠在娘家又住了两日。 这两日是她重生回来后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早上起来陪母亲说笑用饭,然后陪小侄子读书,陪小侄女玩躲猫猫。 到了下午便听巡查商号回来的常氏念叨各个商号的情况。 嫂子突然接手商号,千头万绪,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她便将自己前世打理生意的一些经验分享给嫂子,姑嫂俩的感情恢复不少。 这日下午,常氏神色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十分难看。 “内府监那边将我们这一批送进宫的布料全都扣下了。” 顾楠蹙眉,“扣下了?什么理由?” 常氏:“李监正说要近日市面上的布料参差不齐,需要一匹一匹检查。” “以前也是一匹一匹检查的吗?” “我问了布庄掌柜,他说以前都是赵永去送货,听说是抽几匹验一验就好了。” 顾楠脸色微沉,“这分明就是为难咱们顾家。” 话音一落,顾二叔和顾三叔一前一后走进来。 顾二叔道:“内府监把我们前几日送过去的炊具,以及铜鼎什么的都退回来了。” 顾三叔满脸气愤,“还有咱们家的马蹄掌,马鞍,马镫什么的,说咱们家做的有问题。 我呸,咱们家做了多少年的这些东西了,怎么就突然不合格了呢。” 顾楠逐渐回过味来,不由冷笑。 “这是文昌侯府在向我们施压呢。” 第42章买棉 顾二叔面露怒色。 “你的意思是说文昌侯府与内府监的李伟互相勾连,逼顾家低头,重新用回赵永?” 顾楠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宣课司的盘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赵永空手套白狼,两年多就在顾家牟利十多万两。 如今赵永在这行的名声彻底臭了,谢家定然恨透了他,绝不会再用他。 但施压也是真的,想让我们觉得顾家离了侯府根本转动不起来。” “狗日的,什么侯府勋贵,行事龌龊,心都是黑的。”顾三叔没忍住,狠狠骂了起来。 顾二叔皱眉扯了他一下。 顾三叔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顾楠。 “世子一直没来接你,这也是变相在逼迫你呢。” 顾楠没有掩饰,直接点头。 出嫁的女子回了娘家,一般当日就要返回,有事需要住个两三日的,一般婆家就会来接。 尤其是勋贵之家,更重视这种规矩。 婆家不来接,就意味着出嫁的女子在婆家不受重视。 虽然她巴不得谢恒永远不要来接,但也知道她还没有和离,早晚都还是要回去那个虎狼窝。 “楠楠,若是世子来接你,又待你百般温柔,你会不会.....”顾二叔神色迟疑。 顾楠见二叔,三叔同时看过来,知道他们的担忧。 只怕在他们心中,她突然闹如此大,主要还是因为谢恒纳妾的事。 她一脸认真地摇头。 “二叔,三叔放心,谢恒会来接我,但我不会反悔。 顾家的东西必须在顾家人手里,我不会让侯府再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顾二叔,顾三叔两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顾二叔:“只要你不反悔,就算是内府监施压,咱们也不怕。” 顾三叔一拍桌子,“大不了咱们也给李伟多塞些银钱,他们内府监那些阉人,图的不就是个钱财嘛。” 李伟图的可不仅仅是钱财。 顾楠冷笑,“二叔,三叔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你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送走二叔和三叔,顾楠又问起常氏收购棉花的事。 常氏叹气,“别提了,我好不容易说动吕掌柜调用所有账上能用的资金去买棉花和粗布。 今儿内府监一扣下咱们的货,吕掌柜立刻就不同意了。 而且我打听到前两日,马家就已经将今年冬天的军队棉衣送到内府监了。 咱们根本不可能拿到军队的棉衣订单了。” 常氏脸上的神情十分失望。 顾楠却十分坚定,“嫂子你信我,不瞒嫂子,我拿了五万两银子给陈力,已经去收购棉花和粗布了。 嫂子若是再不下手,怕是只能去京城以外的周边城池去采买了。” 她从婆婆那里拿回来的银票,全都给了陈力。 五万两! 常氏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暖和,棉花价格本来就低,你知道五万两能买多少棉花和粗布吗? 咱们今年肯定是拿不到军队的棉衣单子了,棉花积压到明年就卖不上价了。 你一下子投这么多银子,小心到时候血本无归。” 顾楠点头,试着向常氏透点口风。 “但若是今年冬天不是严冬,而是酷寒呢?” “这不可能。”常氏脱口而出,指着外面高挂的烈阳。 “这都八月下旬了,热得都不能出门,冬天怎么可能会冷?” 顾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常氏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惊疑不定。 “你为何如此笃定?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顾楠苦笑,因为前世她经历过。 她换了个说法,“其实是父亲托梦告诉我的,所以我前日才去报国寺点长明灯,便是为了告诉父亲此事。” 常氏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公公托梦告诉你的?真有此事?” 顾楠点头。 常氏渐渐冷静下来,沉默许久,咬牙道:“好,那我便强势一些,直接命吕掌柜拿银子出来。 我再把家里能调动的银子全都拿出来,让吕掌柜和陈力一起去买棉花和粗布。” 常氏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那架势,颇像即将上战场的女英雄一般。 很快,顾家人大肆收购棉花和粗布的事情就传扬开来。 有不少人纷纷嘲笑顾家。 “听说没,顾家如今是女人当家,这女人哪里懂做生意的事啊。” “谁说不是呢,今年天气都热成什么样了,还买棉花,肯定赔个底朝天啊。” 所有人都等着在看顾家的笑话。 内府监。 监正李伟斜靠在小榻上,左右各两名小太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捏着脚。 “伟爷,这个力度合适吗?” 李伟眯着眼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李公公,那会时刻提醒他比别的男人少了一根东西。 所以在内府监他的地盘,所有人都叫他伟爷。 副监正进来禀报,说了顾家买棉花的事。 “伟爷,您听说没,谢世子夫人还放出话去,说顾家今年一定能拿到军队的棉衣单子。 要我说这女人家家的就是鼠目寸光,根本不知道今年的棉衣已经入库了,再有两日就该发下去了。 顾家这回要成为全城的笑话喽。” 李伟眯着眼嗤笑,“竟然还想拿到军队的棉衣单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派人把顾家这次进贡的布全都退回去,就说做工不合格,不必遮掩,务必让全城人都知道。” 副监正迟疑。 “那顾氏不过是同谢世子置气,咱们这么打顾氏的脸,侯府那边......” 李伟斜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咱们越打顾氏的脸,才越能彰显侯府对顾家的重要性,侯府那边巴不得咱们如此做呢。” 副监正一脸谄媚。 “还是伟爷您英明啊,只是让谁去打顾家的脸呢?”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以后顾氏与谢世子和好了,指不定就要被收拾呢。 李伟面露得意之色,看到门外扫地的人影,下巴微抬。 “让赵三友去跑一趟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正经差事。” 副监正出门向赵三友传达了李伟的意思,趾高气扬道: “伟爷说了,一定要强调先前赵管事在的时候,顾家的货从来没出过问题。 若是顾家管不明白,可以让谢世子来帮忙交涉。” 赵三友垂眸,低声应了声是。 随后让人套了车,装上顾家的布料,送到了顾家。 常氏得知布料被退了回来,气得脸色铁青。 见到退回来的人又是赵三友,想起自己前日还用解毒药丸救了他一命,顿时更生气了。 “这些布料我一匹一匹验过,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合格,还请赵公公给个说法。” 赵三友神色愧疚。 “来的路上,杂家仔细看过,这些布料做工精致,颜色雅致,没有任何问题。 无奈杂家在内府监人微言轻,实在帮不到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常氏也知道罪不在赵三友,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赵三友躬身告辞。 “赵公公,请留步。” 顾楠笑盈盈走出来,“我有一言,想说与赵公公。” 第43章三天 赵三友离开没多久,顾家商号十三个掌柜都来了。 七个老掌柜,另外六个是新提拔上来的。 所有人都集中在议事厅里,一脸难色。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数布庄的吕掌柜了。 “今儿咱们布庄有六家客户上门退货,听说内府监把咱们的布退回来,那些正在量身做衣服的夫人们转身都离开了。 这么下去,不出十日,咱们的布庄就得倒闭啊。” 吕掌柜一脸焦急地看着顾楠,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 “东家们赶紧想想办法吧。” 其他掌柜们也纷纷诉苦。 “我们茶行也有客户上门来退货了,说咱们的茶味不正。” “我们皮革行更惨,上游的供货商直接突然提价,进货价格涨了。” “我们兴味楼连着两日都没啥生意了,客人们都在观望呢。” “粮油行的进货价直接给翻了一成,这分明是欺负顾氏商号呢。” 吕掌柜急得不停跺脚。 “少夫人还把账上能调动的钱全拿去买棉花,供货商涨价,账上又没有资金了。 这么下去,咱们顾氏商号根本撑不住啊。” “是啊,东家们快拿个主意吧。” 有人直接对顾楠表示不满。 “先前世子夫人口口声声说能助少夫人拿下军队的棉衣单子,如今别说棉衣单子了,咱们顾氏的货连内府监这一关都过不了。” “多少人和顾氏合作,就是冲着咱们皇商这块招牌啊,如今内府监卡了咱们的货,人家就以为咱们顾氏要不行了。” “棉衣单子没有希望了,赶紧把买棉衣的钱都拿回来,账面上有钱,商号也能多撑些日子。” “如今外面都传咱们顾氏商号的人是傻子呢,大热天买棉花。”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反对,要求常氏将买棉花的钱拿回来。 顾二叔和顾三叔也提出了质疑。 常氏一脸为难地看向顾楠。 公公托梦的事她是信的,但说给各位掌柜听,他们肯定不会信。 顾楠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买棉花和粗布的事,我和嫂子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若真的因此让顾氏赔钱,无论赔多少,我都会用我的嫁妆来抵。” 众掌柜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老家主疼爱顾楠,她出嫁的时候,嫁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陪嫁庄子铺子十几个。 吕掌柜长吁短叹。 “咱们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内府监摆明了认侯府的脸面,要不....要不世子夫人回去和世子服个软?”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响应。 “若世子肯出面帮忙,内府监那边肯定会通融的。” “世子夫人借这个机会也能与世子和好,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楠心绪有些起伏。 想来在这些掌柜眼里,她不过是因为谢恒纳妾的事才会突然如此发作。 反正如今赵永已经处置,她借这个机会求谢恒帮忙,正好可以夫妻和好,两全其美。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在为和离做准备,打死也不会求谢恒。 她转头看向顾二叔,顾三叔以及常氏。 “你们也想让我回去求谢恒吗?” 常氏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顾三叔大大咧咧地骂,“侯府若有心帮忙还用你开口求?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早说了他家没安好心。” 顾二叔想得更多一些。 “内府监这般行事,只怕也有侯府的授意吧? 你终究还是要回侯府的,你回去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亲人没有迟疑,也没有委屈她低头,这让顾楠心中微暖。 这时,如意在外面禀报。 “世子来接姑娘回府了。” 下面的掌柜们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眼巴巴看向顾楠。 在他们心中,顾楠已经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如果侯府肯罩着顾家,顾家生意兴隆,这实在是件好事。 顾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们顾氏商号屹立多年,靠的是皇商这块牌子,根本不是他侯府。” “三天,各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必然解决此事。”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留下议事厅内一群人面面相觑。 出了议事厅,顾楠看到穿着一身湖蓝锦绣长袍,缓缓走来的谢恒。 行走间一派世家公子的俊美潇洒,引得路过的丫鬟纷纷驻足。 她冷笑一声,微微屈膝。 “多谢世子体谅,让我在娘家多住了两日。” 谢恒撇了一眼她身后的议事厅,又见顾楠脸色有些泛白,眼底闪过隐隐的笑意。 “听闻岳母身子一直不好,你多留两日也是应该的。” 顾楠无心同他寒暄。 “既然世子来了,我们便回侯府吧。” 她转身吩咐如意和如花去收拾东西。 谢恒犹豫片刻,主动提出要去内院拜访顾夫人。 “按规矩应该向岳母请安的。” 顾楠直接拒绝了。 “不必了,这个时间我母亲刚用完午饭歇下了,你过去反倒打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再说内院只有我嫂子和母亲两位女眷,世子去了反倒不方便。” 谢恒皱眉,顾楠这是在抱怨他来午后来接人? 他能主动来接就已经是给了顾楠脸面,又主动提出向岳母请安。 顾楠还想要他怎么样? 果然女人就不能太宠,晾了她两日,看来还是没学到教训。 他拂袖转身,“既如此,便直接回家吧。”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回了侯府。 下人禀报,说淮阳郡主要见他们。 顾楠直接去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见到她,开门见山直接问起赵永的事。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派人回来说一声?毕竟是我挑出来的管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想霸占顾家财产呢。”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她不信赵永没来侯府找过谢恒。 “我本想着从报国寺回来亲自禀报婆婆的,谁料赵永竟胆大包天,去报国寺堵我。 打着负荆请罪的名义,想往咱们侯府身上泼脏水。 事发紧急,我若不处理赵永,岂不是让人怀疑咱们侯府居心不良? 来不及向婆婆禀报,还请婆婆不要怪罪。” 她句句有理,堵得淮阳郡主无话可说,只能大骂赵永。 “是我识人不清,但你要知道,咱们家绝没有要霸占你顾氏家业的意思。” 她拍着顾楠的手,脸上满是关切。 “叫你来,就是想只是赵永突然被处置,家里的生意一切可顺当?” 顾楠垂眸,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第44章养子 淮阳郡主看到她这番做派,心中暗笑不已。 “若是有需要侯府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楠抬头看过来,眼眸清亮。 “倒确实有件事需要婆婆帮忙拿个主意。” 淮阳郡主得意地看了谢恒一样,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盏。 “什么事,你说说看。” 这一次她一定要顾楠跪下来求她,并将先前拿走的银子全都还回来,再答应侯府重新派个管事去接管顾氏商号。 否则一切免谈。 顾楠叹了口气。 “我娘家如今在买棉花过冬,婆婆,不如侯府也出些银子一起买。 到时候若是赚了钱,咱们侯府定能分得不少银钱。” 她睁着清亮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淮阳郡主。 “噗.....咳咳。” 淮阳郡主没忍住,一口茶呛进了喉咙里,手里的茶盏也打翻了,泼了一身的茶。 她一边咳嗽,一边没好气地瞪着顾楠。 “咳....买棉花?咳咳咳....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顾楠点头。 “对啊,不然婆婆以为是什么事?” 淮阳郡主攥了攥帕子,神色有些阴沉。 “钦天监的人都说了,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你听谁说今年冬天会很冷?” 顾楠:“家父给我,说今年冬天很冷,我便想着多买些棉花和粗布备着。” 淮阳郡主嗤笑。 “托梦的事岂能当真?算了,侯府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顾楠还想再争取。 “可是.....” 淮阳郡主不耐烦摆摆手,转身进了内室去换衣裳。 等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外间谢恒一人在外间坐着了。 “母亲,要不咱们也买些棉花?岳父向来疼爱顾楠,万一托梦是真的?” 淮阳郡主瞪了他一眼。 “胡说,若真有托梦的说法,你父亲都死三年了,也没见他给我托过一次梦。 子虚乌有的事,你跟着瞎胡闹什么?” “再说如今外面都在嘲笑顾家呢,咱们跟着插一脚,让人家也嘲笑咱们侯府傻吗?” 谢恒便不再提这件事,说起将谢瑞接进府中的事。 “瑞哥儿一人在外面住着,儿子着实不放心,云裳这两日都是以泪洗面,生怕瑞哥儿出点什么差错。 儿子琢磨着顾楠正是要求我们的时候,倒不如趁这时将瑞哥儿接进来。” 淮阳郡主眯着眼想了想,同意了。 “你说得没错,眼下是个好时机,听说顾氏商号账上快没有钱了。 我倒要看看顾楠能牙硬到什么时候。” 翌日一早,淮阳郡主便亲自派了张妈妈带着人将谢瑞接回了侯府。 顾楠用了早饭,去向南山堂请安。 一进门,就听到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淮阳郡主坐在上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正拿了点心喂孩子吃。 谢恒与孟云裳一左一右守在两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孩子。 孩子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吃相十分秀气。 吃完一块点心,脆生生地笑着对淮阳郡主说:“祖母这里的点心可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淮阳郡主心疼坏了,抱着心肝肉地喊。 “以后祖母这里的点心都给你吃。” 这时,孟云裳一抬头,看到了站在帘子外的顾楠,不由脸色一白。 “世子夫人来了。” 她低头上前为顾楠打起帘子,姿态摆得很低。 “妾孟氏向世子夫人请安。” 今日恒郎再三叮嘱过她,谢瑞能不能当嫡子养,全看顾楠的态度。 为了儿子,她咬牙也得伏低做小,讨好顾楠。 顾楠抬脚迈了进来,屋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仿佛她是一道凌厉的剑一般,一进来就划破了空气。 顾楠心中冷笑,淡淡看向淮阳郡主怀里的小男孩。 白嫩的小脸,乌黑发亮的眼睛,笑起来两只眼睛会完成月牙一般十分可爱。 这便是她前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养大的谢瑞。 为了谢瑞的学业,她不辞辛苦,三顾茅庐为他请来了当世大儒悉心教导。 不论是三伏,还是三九,谢瑞读完书,永远都有她亲手熬的汤。 谢瑞吃的喝的穿的,读书用的,她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自准备。 别的孩子有的,谢瑞一定会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她也为谢瑞花钱准备。 整整十年,她在谢瑞身上倾注了一个母亲所有需要付出的心血。 谢瑞以十五岁稚龄便考中秀才,成为京城勋贵子弟的佼佼者。 之后她更是将顾氏所有的产业都过给了谢瑞。 可谢瑞是怎么回报她的呢? 她被软禁在侯府内院之后,谢瑞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偶尔让下人将他请过来,更是连门也不进,在门口不耐烦说两句便拂袖而去。 “你明知道先生性格古怪,不喜爱我,却强逼着我跟他读书学习。” “我读书累到不行,你还是催我读书,你怎么那么狠毒?” “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儿子,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强逼,狠毒,不喜欢,这些字眼仿佛钝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穿过她的胸膛。 那时她不明白,自己尽心尽力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恨着她。 直到死前她才知道所有真相,明白谢瑞这孩子,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顾楠脸色泛白,捂住心口方缓解了突然泛起的锥心之痛。 神色淡淡向淮阳郡主屈膝请安,仿佛没看到她怀里的孩子一般。 淮阳郡主却拉着谢瑞,让他向顾楠磕头行礼。 “她以后就是你的母亲了,快磕头叫母亲。” 谢瑞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从淮阳郡主膝上跳下来,乖巧地磕头行礼。 头还没磕下去,就被如意拦住了。 顾楠坐在淮阳郡主下首,面带微笑。 “哪里来的孩子啊?你自己没有娘吗?怎么叫我母亲?” 孟云裳浑身一颤,脸更白了。 顾楠掩口一笑,仿佛随口一说。 “哎呦,看着倒是与世子有几分相像呢。这不会是世子在外面和哪个野女人生的吧? 看他年龄得有四五岁了吧?那时我和世子还未成亲呢。”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孟云裳脸色苍白,下意识看向谢恒,泫然欲泣。 亲生的儿子就在眼前,却要认别的女人做娘,还被人家怀疑是奸生子。 这种滋味犹如刀割心头肉一般疼痛难忍。 谢恒脸色也不好看,嘴唇微动,迟疑着要不要坦诚谢恒的身份。 他不信顾楠敢把这件事捅出去。 看出儿子的打算,淮阳郡主连忙吩咐下人将谢瑞领下去,然后瞪了顾楠一眼。 “胡说什么呢?恒儿不是那样的人,这孩子的父亲谢氏族人,也是军中之人。 三年前跟着侯爷去了战场,替侯爷挡了一箭,死了。 她母亲一个人带着他艰难度日,如今她母亲因病去了,便将这孩子托付给了侯府。 这孩子的父亲是侯府的恩人,我们不能不管他,所以便想着记在你名下养着。 顾楠,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同意吧?” 第45章威胁 恩人的后代? 我呸。 顾楠没料到淮阳郡主无耻至此,竟然硬生生为谢瑞编造出这样一套身世来。 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大眼睛眨啊眨啊,一副不解的样子。 “记在我名下,那便是我和世子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 他不是世子亲生的孩子,婆婆和世子怎么能将整个侯府都托付给他? 将来婆婆百年以后,就不怕被谢家祖宗指着鼻子骂么?” 淮阳郡主被这话噎得心口疼。 瑞哥儿本就是她的亲孙子,谢家祖宗怎么会怪她? 谢恒连忙道:“母亲也是一番好心,他父亲是侯府的恩人,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别说把侯府家产都给他,即便他将来想袭爵,我也不会有二话。”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斩钉截铁。 孟云裳听得两眼放光,含情脉脉地看着谢恒。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世子报恩之心令人赞叹,只是我尚年轻,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若是他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将来我生的孩子可怎么办? 我的孩子明明是嫡长子,却被一个外人占了位置,这不公平。” 谢恒脸色一沉。 “什么外人?我说了,他也姓谢,是恩人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顾楠哂笑,“既是恩人,不知他父亲是谢氏族里的哪位? 既是救侯爷而死,按理说该每年都要拨钱给他们母子的。 怎么我打理侯府三年,从未听说过此事?” 谢恒脸色一僵。 母亲临时编出来的身世,他去哪里给瑞哥儿捏造个父亲? 淮阳郡主连忙接过话茬。 “是老家那边的族人,你没见过,这几年也都是从我这里拿私房给他们母子。” 谢恒抿了抿嘴。 “我主意已定,以后瑞哥儿就是我的嫡长子,明日便开祠堂,记族谱。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你以后就是瑞哥儿的母亲了。” 顾楠心底积压的怒火翻涌而起,眼中泛起了火星子。 “世子这是要按头逼我认儿子?若我执意不肯呢? 一个不被嫡母认可的孩子,他将来如何在世家中立足?” 谢恒倏然起身,眼中怒火高涨。 “顾楠,叫你来商量此事,已经给了你体面,你别太过分。” 她过分? 顾楠被气笑了。 “我平白无故就要多一个儿子,多一个外人来分我的财产,我还不能不同意?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子要报恩,收他做养子,让他在侯府平安长大,享受侯府公子的待遇,一样是报恩。 我倒想问问世子为何偏偏要让他做嫡子?世子安的又是什么心?” “你!”谢恒怒不可遏,脸色铁青。 “好了,不是说好的商量嘛,你们两个怎么反而起了争执?” 淮阳郡主连忙在中间打着圆场,笑呵呵地吩咐谢恒去内室休息,又让孟云裳先下去。 孟云裳眼巴巴地看着谢恒,眼中满是祈求之意。 她生怕自己的儿子做不了嫡子。 谢恒用眼神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孟云裳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谢恒沉着脸进了内室。 淮阳郡主笑眯眯地拉着顾楠坐下。 “好孩子,这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也得体谅恒儿报恩心切不是。 你和恒儿是要夫妻,夫妻之间过日子,就像一根绳一样,难免会打结。 若是两人都往外扯,这结啊就会越打越紧,若是有一个人率先退让一步,中间的结不就松了。 咱们女人啊,就应该心胸宽广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楠心中冷笑。 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怎么不退? 淮阳郡主接着说:“我以前啊,也和侯爷有争执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先退让。 他们是男人,是爷们,我们女人哪能不给爷们面子? 我们女人啊就是这样的命,你得记住一个理,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顾楠仍旧坚持不同意。 “真要过继到我名下也可以,世子和婆婆签字保证他将来不分我的财产和嫁妆。 我的东西,全部要留给我亲生的孩子。” 淮阳郡主心中暗恨顾楠油盐不进。 她冷着脸放开了顾楠的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我听说内服监近日将你们顾家的货都退回去了?是顾家的货确实出问题了,还是内府监那边缺乏打点?” 顾楠脸色微变。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脸上却一副叹息的神情。 “赵永虽说不是好东西,但他来回打点内府监,想必内府监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对顾家多有照拂。 这几日我怕外人误会侯府觊觎顾家财产,所以也不敢提重新派管事去打点的话。” “唉,顾家毕竟是侯府的亲家,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为难不是?我看不如这样。 我重新派个人去帮着顾家打点,照看顾家的生意,你呢,也别一口咬死不同意孩子过继。”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楠。 “顾家毕竟是你的娘家,你总不希望顾氏商号就这么毁了吧?那可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 你也不用麻烦婆家不好意思,总归是一家人,只要你不误会我们觊觎顾家财产就是了。” 饶是心中早就猜到了这些话,顾楠还是忍不住气得脸色发白。 怎么能有人做到如此厚颜无耻,明明处心积虑觊觎她家财产,还口口声声都是为你好,不用感谢我的样子? 怎么能有人做到如此薄情寡义,不惜威胁她达到将亲孙子过继的目的。 她脸上做出挣扎的神色,然后冷着脸起身。 “我没办法做到像婆婆这般容易退让,儿媳还有事,先离开了。” 她转身离开,淮阳郡主气得抓起小几上的茶盏摔得稀碎。 “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谢恒从内室出来,“她执意不肯,咱们怎么办?” 淮阳郡主冷笑。 “左右瑞哥儿已经接进来了,再等等看,听说这个贱人扬言三日内解决问题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决问题。” 翌日一早。 萧彦骑着马,身形从景王府门口闪过。 “殿下。” 平安急急火火地跑过来,却只看到他家王爷英俊潇洒的背影。 他急得直跺脚。 “这去了清河几日,怎么还玩起过家门而不入了? 今儿就是最后一天了,您再不帮顾娘子,顾娘子可能真要出事了。” 萧彦并不知道顾楠的事,他奉陛下之命去了趟清河。 眼下着急回宫复命,并没有看到身后快急哭了的平安。 第46章等待 顾楠一早来向淮阳郡主请安。 因着昨日的事,淮阳郡主神色不阴不阳。 当顾楠提出想再回一趟顾家时,她脸色倏然就沉了下来。 “你已经嫁入了文昌侯府,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哪有出嫁的女人见天往娘家跑的?” 顾楠笑了笑。 “本来没打算今日回去的,只是昨儿晚上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婆婆的提议。 如今顾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婆婆的提议也不无道理。 所以我便想着再回去一趟,听听顾家长辈们的意见。 先前赵永行事的确可恨,如今就算侯府想再派个管事,只怕顾家长辈和掌柜们心里也有顾虑。” 听她说要考虑自己的提议,淮阳郡主神色缓和下来,脸上多了两分笑意。 “既如此,你便回去一趟吧,将事情利弊都分析给顾家人听。 你要知道,若不是有亲家这层关系在,咱们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是断然不会插手你家生意之事的。” 顾楠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淮阳郡主得意地笑了。 “今儿就是她放话的最后一天了,我还以为她真憋着什么绝招呢。 呸,昨日说得那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咱们侯府。” 张妈妈笑着附和。 “世子夫人这么闹就是想让世子和您多疼她几分罢了,如今您都提出要帮忙了。 她又不傻,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娘家生意黄了不成。” 淮阳郡主哼了一声,“昨日服个软多好,害得我白白生了一晚上的气。 本想借这次机会把银票拿回来呢,偏又遇上瑞哥儿上族谱的事。 算了,等接管了顾家的生意,银钱迟早能拿回来。 去告诉世子一声,让他准备瑞哥儿上族谱,拜祠堂认亲的事吧。 等顾楠回来,立刻就让瑞哥儿过继上族谱。” 顾楠一进议事厅,顾家的掌柜们一窝蜂都围了上来。 “世子夫人,今儿就是第三天了,您到底有什么法子?” 最着急的是布庄的吕掌柜。 “内府监那边再没有说法,咱们商号可真就支撑不住了。 世子夫人,你就说现在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吧?” 顾二叔,顾三叔在旁边站着,也是满脸焦急。 常氏虽然没说话,但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也显示了她的紧张。 顾楠微微一笑,直接问吕掌柜。 “吕掌柜,咱们一共收了多少棉花和粗布了?” “哎呦,世子夫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啊。” 吕掌柜急得直跺脚,就差没把天都要塌了几个字写脸上。 常氏连忙接口:“今年暖和,刚下来的新棉花卖不上钱,咱们还是以高于市场价两文的价钱收的。 短短三日,就砸了十万两银子出去,已经收了足足两百万斤棉花。 再收下去,顾家的仓库都要放不下了,还收吗?” 顾楠眯着眼在心里算了算。 “接着收,有多少收多少。” 顾家掌柜们面面相觑,看着顾楠的眼神全都透露着诡异。 世子夫人疯魔了不成?两百万斤棉花还不够啊? “嗐。”吕掌柜拍着大腿,满脸焦急地催促顾楠。 “世子夫人,你倒是先说说看咱们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啊。” 顾楠莞尔一笑,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 等?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等什么? “来人啊,给掌柜们泡上菊花茶,边喝茶边等。” ------ 萧彦进宫的时候,皇帝正陪着小太子在演武场练习箭术。 六岁的小太子正搭箭拉弓,一箭射中前方不远处的稻草人。 “太子殿下射术越发熟练了。”围观的内侍纷纷叫好。 小太子黑亮的眼睛眨啊眨,哒哒哒跑到稻草人跟前,伸手将上面的箭拔出来。 稻草人身上穿着的外衣破了个洞。 小太子一拔箭,破洞里飘出一片一片又一片的棉絮。 小太子仰头看了看,拍着手满脸惊呼。 “柳絮飘起来真好看啊。” 柳絮? 皇帝与萧彦的目光同时落在稻草人穿的夹袄上。 萧彦大步上前,将夹袄从稻草人身上扯下。 刺啦。 夹袄从中间撕裂成两半,萧彦伸手从夹袄里掏了一把。 抓出一把雪白的柳絮,手松开,柳絮轻飘飘飞起,飘得到处都是。 他眉头微皱,看向皇帝。 “真是柳絮,看这夹袄的样式,是军中士兵的冬衣。” 自从封地回京后,他时常代皇兄巡视军营。 皇帝将小太子叫到跟前来。 “这稻草人是谁给你做的?” 小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 “儿臣之前用来练习的箭靶恰好坏了,便让内府监送个新的箭靶来。 他们今儿送了个稻草人过来,儿臣觉得新奇,就留下了。” 内府监? 皇帝看向萧彦。 萧彦招手叫了个内侍过来,“去内府监走一趟,问问稻草人是谁扎的,把人叫过来,不要打草惊蛇。” 内侍很快转身离开。 小太子好奇地拉着萧彦追问。 “三叔,柳絮看起来和棉花差不多,不能做棉袄吗?” 萧彦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柳絮虽然看起来和棉花一样,但柳絮又轻又软,堆在一起空隙大。 做成衣裳后不暖和,所以即便是普通百姓家,手里但凡有点银钱,也不会用柳絮做棉袄。 这是军中士兵过冬天穿的衣裳,士兵们忍着严寒在外面训练巡逻,身上的棉袄一定要暖和。 如果衣裳不暖和,是能冻死人的。” 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听得似懂非懂。 皇帝将儿子叫到跟前,“你啊,从小在宫里养尊处优长大,不知道民生疾苦。 以后经常跟着你三叔去外面转转,多看看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将来才能做一个英明的君主。” “好啊好啊。”小太子双眼亮得如同天上繁星,“三叔,我们明天就出宫去玩,好不好?” 萧彦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等三叔安排好再说。” 小太子脸上有些失落,扯着萧彦的胳膊撒娇。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叔侄俩闹着玩。 去内府监的内侍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方形脸的中年内侍。 “奴才赵三友参见陛下。” 皇帝脸上笑意散去,垂眸看向赵三友。 “太子的稻草人是你给扎的?” “是,奴才出身农家,自小会扎这些东西。” “上面的夹袄哪里来的?” 赵三友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这夹袄....夹袄是.....” 皇帝见他说话磕磕巴巴,不由脸色微沉。 “说实话,不然朕砍你脑袋。” 第47章成了 赵三友白着脸道:“奴才第一次为太子殿下扎稻草人,想着套件衣裳好看点。 恰好昨日李监正叫奴才去库房盘点,准备往兵部发送夹袄。 奴才趁李监正不注意,擅自做主拿了一件夹袄出来。 奴才不是有心偷夹袄,还请陛下恕罪。” “库房拿出来的?”皇帝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想起什么,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是说....咳咳咳咳。” 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没办法说话。 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示意萧彦来问。 萧彦上前,垂眸看着赵三友,眸色犀利。 “你借扎稻草人的事,是想告诉陛下库房里都是这样的夹袄?” 赵三友身子一僵,倏然抬头看向萧彦,又快速垂下眼,整个人伏地叩头。 “奴才偷偷查看过了,库房里所有的夹袄,十件里有九件都是以柳絮填充的。 奴才小时候家里穷,穿过柳絮做的棉衣,知道它一点都不暖和。 无奈奴才在内府监人微言轻,又没有什么门道,也不敢冒然向人揭发此事。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将主意打在了稻草人的身上,还请殿下饶命。” 萧彦转头看向皇帝,脸色一片冷沉。 “皇商将军中棉衣做好后,交由内府监检查合格后,方可盖章入库。 满库的柳絮棉衣啊,皇兄,看来内府监的监正胆子不小。” 皇帝气得咳嗽都顾不上了,颤颤巍巍站起来。 “老三,你跟朕一起去内府监走一趟,朕要亲眼看看那位监正。” 萧彦有些不赞同。 “皇兄身子要紧,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皇帝深吸一口气,坚持要亲自去看看。 “那可是内府监啊,整个朝廷的采买都在哪里管着。 在朕的眼皮子地下,竟然敢拿军中将士的棉衣作假,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皇帝龙颜震怒,演武场跪了一地。 萧彦不再劝,吩咐内侍去叫太医准备着。 顿了顿,他扫了旁边跪着的赵三友一眼。 “你叫什么?” “奴才赵三友。” “赵三友,别愣着了,还不赶紧为陛下戴上。” 一行人人赶到内府监的时候,恰好兵部的人正来内府监领棉衣。 院子里摆得到处都是棉衣,监正李伟袖手坐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看兵部的人清点。 看到皇帝走进来,李伟连忙跳起来,笑眯眯迎了上去。 “奴才参见陛下.....哎呦......” 他话尚未说完,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萧彦拔剑就刺了过来。 锋利的剑尖擦过李伟的鼻梁,径直落在他身后一摞摞棉衣上。 扎透了一落棉衣。 白色的柳絮沿着破洞钻了出来,瞬间满院子一片白。 事实胜于雄辩,什么都不用问了。 李伟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没等他想好辩解之词,皇帝已经大怒。 “来人啊,将内府监一干人等全都拿下,老三,你亲自审问。 就在这里审,我看谁还敢狡辩。” 萧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伟,却并没有开口先审他。 而是让人将两个副监正带上来,不由分说,摁在地上就打。 “打到他们说为止。”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内府监响起。 很快就成了狗咬狗的现场。 “一切都是李伟做的,他与皇商马家暗中勾结,以次充好。” “李伟在外面有宅子,马家送了他几个幼女,他素日里爱玩弄幼女。” “是李伟吩咐我们,马家送来的货全都直接盖合格章。” “不止马家,文昌侯府也送了他两个幼女,所以李伟为了文昌侯府,故意把顾家的货都退了呢。” 萧彦听到这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 顾家? 小丫头家的货都被退了? 他冷冷看向李伟,嗤笑一声。 “勾结皇商,贪污枉法,以次充好,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有那等肮脏的癖好。 李伟,你可知罪?” 李伟浑身哆嗦,趴在地上哭喊。 “陛下饶......” 没等将饶命喊出口,就听到萧彦一声厉喝。 “来人啊,给我重重地打,打到他认罪。” 李伟在内府监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吃过这等皮肉之苦。 几板子下去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哭喊着全招了。 皇帝恨得压根痒痒。 “混账东西,朕还指望将士们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你倒好,连将士们御寒的棉衣都敢克扣。 来人,立刻把李伟拖出去,砍了。” 李伟软成了一滩烂泥,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陛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兄。”萧彦上前一步,“就这么直接砍了他的脑袋,未免太便宜他了。” 皇帝:“哦?你有什么想法?” 萧彦冷笑。 “似这等混账东西,应该留一口气丢进天牢,每日拖出来鞭打一百,打到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再割了他的头。” 皇帝略一沉吟,“就依你的意思。” 李伟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皇帝又发落了两个副监正,望着乱成一团的内府监,眼神落在了角落里站着的赵三友身上。 “赵三友。” “奴才在。” “从今日起,你便是内府监的监正了,切记李伟的教训,若是敢犯同样的错误,朕一样砍了你的脑袋。” 赵三友浑身一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满脑袋都只有一句话。 一切都在谢世子夫人的预料之中。 他真的成了内府监的监正。 “赵三友?” 赵三友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道:“奴才叩谢盛恩,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嗯了一声,看着飘落一地的柳絮,眉头皱得紧紧的。 “当务之急,你要赶紧另外寻一家皇商重新赶制军中将士的棉衣。 务必赶在两个月内把军中将士的棉衣全都做好,发出去才是。 再拖下去,只怕天就要冷了。” 赵三友眸光微亮,死死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跳起来。 “奴才遵旨。” ------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眼看着要到了午后,顾家议事厅的氛围越来越凝重。 吕掌柜彻底坐不住了,垂头丧气地蹲在议事厅门口。 这时,如花高亢兴奋的声音一路从外面传进来。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吕掌柜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勉强扶着柱子站起来,抖着嘴唇想问发生什么事了。 就看如花风一样卷进议事厅,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姑娘,宫里传来消息,内府监李伟贪赃枉法被陛下抓起来要砍头呢。” “还有啊,皇商马家做的军中棉衣有问题,陛下已经派人把马家的家主抓走了。” “还有啊,还有啊,新上任的内府监监正来咱们家了。” 轰一声。 如花三句话如同三碗热油,浇进了沸腾的水里,整个议事厅瞬间沸腾起来。 第48章谋划 顾家的掌柜们在议事厅内枯坐了一上午,喝了一肚子菊花茶。 下火茶越喝越上火。 但此刻所有的火气全都在如花三句话中一扫而空。 议事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顾楠身上,气氛从先前的沉郁一下子沸腾起来。 “世子夫人让我们等的是这个好消息?” “世子夫人怎么知道今日李伟会被罢官免职?” 众人纷纷涌向顾楠,争先恐后问出心中的疑惑。 顾楠长长松了一口气,拢在袖子里一直攥在一起的手缓缓放开了。 手心里满是月牙形的手指印。 表面上是让掌柜们等,但她又不何尝是在等呢。 前世李伟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被免职,而是快到年底的时候。 天气酷寒无比,京西大营派出去巡山的一小队士兵突遇暴雪没有及时返回营地。 翌日在山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一小队人全都冻死在了雪地里,为他们装殓的时候才发现配发的棉衣里填充的竟然是柳絮。 柳絮又轻又软,在雪地里根本起不到任何御寒作用。 京西大营将士们愤怒异常,带头的将军一气之下直接闹到了兵部。 事情闹大了,皇帝下令严查,才发现了李伟利用自己内府监监正的职务,与皇商马家勾结,以次充好。 拔出萝卜带出泥,严查之下发现李伟不仅贪污受贿,还有玩弄幼女的变态喜好。 皇商背地里没少送干净的小姑娘给李伟。 那个阉人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花一样的小姑娘。 皇帝盛怒,下令将李伟游街示众后砍了脑袋,才勉强平息了民愤。 重生回来,她虽然知道李伟的罪行,却没有证据。 所以她听常氏说起今年军中的冬衣已经入库后,才定了下提前揭发李伟罪行的计策。 她将冬衣里填的柳絮一事告知了赵三友。 前世李伟被砍头后,接替内府监监正的人便是赵三友。 她虽没和赵三友打过交道,但却时常听谢恒提及过,知道他是为人方正实诚,还有点认死理的人。 这样的人必然看不惯赵三友的所作所为。 赵三友因为看不惯李伟的所作所为,不肯同流合污,所以在内府监不受重视,只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所以那日赵三友奉李伟之命前来退回顾家的布料时,她特地留下赵三友说了冬衣的事。 以赵三友的能耐,必然会想办法揭穿此事。 最好的时间便是今日,因为今日兵部会去内府监领冬衣。 话虽如此说,但事情没有谋划成功之前,她不敢冒然透露给任何人。 好在事情真的成了。 “让一让,马家这回是完了,这批冬衣肯定也不能用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咱们顾家有机会了?” 吕掌柜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挤开一众掌柜,激动地都要打摆子了。 顾楠微微一笑。 “吕掌柜觉得呢?” 吕掌柜高兴地左手捶右手。 “要做棉衣需要足够多的棉花,如今京城以及周边的棉花可都在咱们顾家手上了。 所以这单子只能是咱们顾家的了。” 他越说越激动,嘴差点咧到耳根后面去。 先前他对顾楠有多不满,眼下他看顾楠的眼光就有多佩服。 “怪不得世子夫人让我们先采购棉花和粗布呢,原来一切都是胸有成竹啊。” “新上任的监正来咱们家了,是不是就是说这件事的?” 顾楠:“是不是,咱们一起出去听听吧。” 她看向常氏。 “嫂子如今是顾氏商号的总管事,嫂子前面请。” 一众掌柜纷纷后退一步,请常氏先行。 如今他们对顾楠心服口服,顾楠敬重常氏,他们自然也敬重常氏。 常氏扯了扯衣襟,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她攥着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小姑已经将桥给她搭好了,她必须要自己立住,不能给顾楠丢人啊。 常氏带头,后面是顾楠,顾二叔,顾三叔,以及顾氏商号的所有掌柜。 一行人迎到门前,待看到大门外走进来的赵三友时,常氏顿时愣住了。 赵公公? 新上任的监正是赵公公?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楠。 顾楠冲她微微颔首。 常氏笑着迎向赵三友。 “恭喜赵监正高升,顾家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三友避开常氏的礼,笑着道:“常少夫人是杂家的救命恩人。 杂家可不敢受恩人的礼,少夫人快请起。” 顾氏一众掌柜更加激动了。 尤其是吕掌柜,若不是人多,他都能跳起来蹦三圈。 少夫人是新监正的救命恩人,这军中冬衣的单子绝对非顾家莫属了。 果然,赵三友说了让顾家送军中冬衣样品的事,最后又道: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李伟已经被陛下治罪,顾家的货品质量,杂家是最信任的。 还请各位掌柜即刻将先前送回的货品送回内府监,免得耽误了各处的用度。” 赵三友离开后,顾家所有掌柜都沸腾了。 先前的李伟只认文昌侯府,处处刁难他们顾家。 如今换了新监正,少夫人是新监正的救命恩人啊,这代表只要新监正不倒,他们顾家在内府监不会有人敢刁难他们了啊。 他们顾氏商号以后靠的是自己了。 这时,常氏朗声向众位掌柜宣布了先前同顾二叔,顾三叔签订协议的内容。 当听到以后每个月的盈利可以分一成红利给掌柜们,顾氏后面还会建族学。 掌柜们的子孙后代都可以入族学,跟着顾氏的子弟一起上学读书。 一众掌柜们更是激动得掉下泪来,纷纷冲常氏跪了下来。 如果说先前敬重常氏是因为老东家,因为顾楠力挽狂澜的计划。 此刻的跪拜便是真心实意认可常氏接管顾氏商号。 肯分红利给他们是肯定他们平日里的功劳,让子孙入顾氏族学则是顾念他们的子孙后代。 有这样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好东家,他们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顾二叔,顾三叔带着顾氏掌柜们个个充满干劲地离开了。 常氏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楠。 “那日你去报国寺非要塞给我解毒药丸带着,其实是冲着赵三友去的吧?” 顾楠眨眨眼,神情无辜。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事先知道他那日会被蛇咬伤? 不过就是凑巧罢了,这说明咱们家和赵公公有缘分。” 常氏眉头微蹙。 难道是她多心了?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顾楠心中暗道。 前世赵三友在那日确实也被蛇咬了,只不过救了赵三友的人不是她,而是...... 第49章带你回家 前世救了赵三友的人是孟云裳。 那时孟云裳还没被接进侯府做平妻,而是住在积福巷的宅子里。 谢恒租的宅子有些破旧,时常有蛇鼠虫出没。 那日孟云裳出门在医馆配了些解毒药丸,然后又去了报国寺祈福。 偏巧遇上赵三友被蛇咬,她便给了赵三友一个解毒药丸,救了赵三友的性命。 孟云裳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很快她就被接入文昌侯府做了平妻。 后来谢恒收拾掉赵永,换了新管事,亲自去内府监打点的时候,赵三友主动提及了此事。 孟云裳才知道她随手救的一个太监竟然成了内府监的监正。 从此这件事便时常被谢恒和淮阳郡主挂在嘴上提起。 “云裳真是人美心善,又有福气,随手救的人竟成了内府监监正。” “顾楠,你可真应该感谢云裳,若没有她对赵监正的救命恩人,人家哪里会这么照拂顾家的生意?” 她信以为真,见孟云裳在自己跟前又做小伏低,从不居功自傲,便加倍疼爱谢瑞。 想起前尘往事,顾楠心口隐隐抽痛,心疼那个被完全蒙在鼓里的自己。 “小姑你怎么了?”耳畔响起常氏关切的询问。 顾楠回过神来,见常氏目露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摇头,“刚才恍了下神,嫂子你刚才说什么?” 常氏道:“我听如花说世子接了个孩子回府,说什么族里的孩子,想养在你名下,记为嫡长子。 谢恒怎么想的?你还如此年轻,他就弄个四五岁的孩子给你养着,他安得什么心? 那孩子不会是他在外面和别人生的野种吧?” 自从嫂子与她离心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关心她。 顾楠心中一暖,却并没有直接说谢瑞的身世,免得她为自己担忧。 “嫂子放心吧,只要我不同意,这事成不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侯府了。” 常氏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就在她迈出门槛时,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小姑。” 顾楠回头,“嫂子还有事?” 常氏郑重其事,向她福身行了平礼。 她知道重新拿回顾家的生意,顾楠一定顶着侯府很大的压力。 也知道顾楠在背后做了很多的算计。 甚至在掌柜们面前,顾楠也是一直在帮她铺路。 恶人,坏人都让顾楠出面收拾了,她则做个让人感激的好人。 她嘴唇颤了颤,化作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事,多谢你。” 顾楠微微一笑,屈膝还礼。 “咱们是一家人,嫂子不用说谢。” “对,一家人。”常氏喃喃,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上前一步。 “你若是下定决心和离,嫂子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四个字仿佛重锤一般狠狠砸在顾楠心上。 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多么动听的四个字啊。 前世她被谢恒软禁在侯府后院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和离。 可那时候娘家与她翻脸,身边忠心的丫鬟也都死了。 她孤苦一人,根本没有和离的能力。 更不用说回家了,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家了。 婆家不是家,娘家亦不是家。 她拖着病弱的身躯,像个幽魂一般找不到任何归宿。 万幸今生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终于有人能站在她身边,说要带她回家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将眼眶的泪憋了回去,然后向常氏屈膝还礼。 “多谢嫂子。” 回去的路上,顾楠感觉到心情松快不少。 虽然还没有和离,亲人的支持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已经在一点一点扭转自己和亲人的命运。 如意和如花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事情。 如花道:“陈力说今儿是景王殿下亲自审的李伟,听说打得皮开肉绽。 景王殿下还建议陛下不要直接砍了李伟,先关进天牢每日鞭笞一百,直到身上肉全烂了,再砍了他。” 如意冷笑,“景王殿下这么做真是大快人心啊,那个天杀的李伟,听说糟蹋了好些小姑娘呢。” 顾楠听得心口微跳。 萧彦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 他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谋划吗? 萧彦此刻刚盯着太医为皇帝把脉呢。 皇帝斜靠在榻上,一脸无奈。 “都和你说了,我刚才只是气急攻心,所以咳嗽剧烈了些。 这些日子吃的药略有成效,你看我刚才都没咳血。 你啊,就是太大惊小怪了,连太医都叫来了。” 萧彦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皇兄,有没有问题等太医检查了再说。” 皇帝拿他没有办法。 太医刚收回手,萧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太医道:“臣观陛下脉象虚缓,有些艰涩,但比之前要好一些。 应该是之前吃的药方是有效的,还需要坚持服用。” 萧彦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医。 “就这样?五脏六腑呢?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心。” 太医转头问皇帝:“陛下心口不舒服?可有觉得发闷?” 皇帝摇头,“没有。” 太医:“陛下时常熬夜批阅奏折,若是有心口不舒服的情况,还请立刻宣微臣前来。 臣再去为陛下开方子去煎药。” 太医离开了,皇帝瞪着萧彦道:“这回可以放心了吧?朕都说了没问题。” 萧彦摸摸鼻子,扶他躺下。 “反正皇兄以后不许再熬夜了,不然我就让皇嫂来收拾你。” “你小子,你明知道我天不怕,得不怕就怕你皇嫂,你还拿她来吓我。” “没办法,谁让皇兄那么难管。” 皇帝气呼呼躺下。 “你小子给我等着,将来等你娶了媳妇,我让你媳妇来收拾你。” “我媳妇?”萧彦耸肩呵呵,“我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萧彦一直在皇帝跟前守着,直到他睡着以后才出宫。 一出宫,平安一脸兴奋地迎上来,竖起大拇指。 “殿下,你和顾娘子真是心有灵犀啊,属下真是白担忧了。 早上看殿下过家门而不入,顾娘子的三日之期又要到了,属下还担心今日顾家就要完了。 没想到啊,殿下进宫就是去解决内府监的事去了。 该说不说,殿下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算是帮了顾娘子的大忙了。” 萧彦眉头微挑,“什么意思?什么三日之期?” 平安也愣住了。 “殿下不知道这事?”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顾家的货都被退了回来,听说账上也没银子了,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顾娘子说三日内一定解决此事,没想到她说的解决是殿下帮着解决啊。” 平安挤眉弄眼,低声问:“殿下,你什么时候和顾娘子私下又勾搭上了,属下竟然不知.....哎呦。” 话未说完,被萧彦一脚踹得闭了嘴。 “三日之期.....你说她还买了许多棉花?”萧彦眸中泛起一抹兴味。 那丫头有点意思啊。 第50章弹劾 平安点头,“可不是嘛,如今京城以及周边各城的棉花只怕都在顾家仓库里呢。 属下一直让人暗中留意着呢,粗略估计,顾家至少买了两百万斤棉花了。 京城不少商家都嘲笑顾家换成女人当家,很快就要败家了呢。 现在都笑不出来了吧,棉花都在人顾家手里呢,今年军中冬衣的单子非顾家莫属啊。 顾娘子这一招可真是厉害啊。” 平安说得眉飞色舞,一脸佩服。 “听说文昌侯府那边还用内府监的事威胁顾娘子呢,这下好了,他们的脸估计都要被顾娘子踩在地上摩擦了。” 萧彦听得眉开眼笑。 怎么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呢? “你说她买了至少两百万斤棉花?” 略一沉吟,他吩咐平安,“你派人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去买些棉花备着。” “啊?”平安傻眼,惊讶得嘴都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人家顾娘子买棉花是为了军中冬衣的单子,咱们买棉花做什么?” “让你买你就买,哪来那么多废话?” 平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笑了。 “属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平安挤挤眼睛,“属下都懂,话本里都说了,这就叫为爱发电,无条件支持心上人.....哎呦,别踢,属下这就去。” 平安捂着屁股溜之大吉。 萧彦站在原地,双眸微微眯了眯。 那丫头买这么多棉花,到底想做什么? 他略一沉思,又转身进了宫。 皇帝睡了一觉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萧彦盘腿坐在脚踏下边,面前摆一个小几,正在奋笔疾书。 他摸了摸修剪整齐的短须,一脸欣慰。 “还算懂事,知道心疼哥哥,主动为哥哥批阅奏折。” 萧彦将笔放下,小心吹了吹折子上未干的墨,转身将折子递了过去。 “皇兄,臣弟要弹劾文昌侯府世子谢恒行事荒谬,勾连内府监,试图谋夺妻子的家业。 如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之徒,该下旨申斥。” 皇帝错愕。 “敢情你不是在帮朕批阅奏折,反而还给朕增加工作? 嗐,朕终究是错付了啊。” 萧彦勾唇,作势将奏折拿回来。 “要不臣弟自己批了这道折子也行。” 皇帝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伸手将折子夺过来。 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刚干涸的字迹,不由挑眉。 “啧,上次说他不堪大用,这次说他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也不知谢恒如何得罪了你,你对他印象这般差。” 萧彦耸耸肩,轻笑。 “分明是他自己人品差,存在就是爱眼。” 说罢,还贴心地递上蘸了墨汁的笔。 “皇兄?” 皇帝摇头,无奈在奏折上面写了“准。” “你啊,就是脾气太倔,你要知道有的时候过刚易折啊。” 萧彦将奏折合上,笑眯眯起身。 “臣弟替您将折子拿到司礼监去,再挑个能说会道的太监去一趟文昌侯府。” 话音一落,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皇帝无奈摇头感叹。 “唉,朕这个哥哥当得比爹都累啊,真是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还是朕的太子可爱啊,来人啊,把太子带过来让朕亲香亲香。” ------ 顾楠回到文昌侯府,管家告诉她淮阳郡主和谢恒在祠堂等着她。 “郡主说今儿是好日子,已经请了报国寺的和尚前来祈福诵经。 待诵经完毕,便将瑞少爷正式过继,记入族谱。” 顾楠说了一声知道了,转身走向祠堂。 如花一脸气愤,“郡主和世子也太着急了,昨儿才把人接回来,今儿就急着上族谱。 知道的说是恩人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子亲生的呢。” 可不就是亲生的嘛,顾楠暗自失笑。 刚走到祠堂在的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笃,笃的声音。 是和尚们在敲木鱼。 十二个和尚分成两排,正盘腿坐在院子里低声诵经。 谢氏几个上了年纪的族老在祠堂门口站着。 淮阳郡主,谢恒以及谢瑞都换了崭新的衣裳,孟云裳弯着腰,一会儿帮谢瑞扯扯衣裳,一会儿帮谢恒正正衣襟。 谢恒对着她温柔一笑,孟云裳害羞地红了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顾楠站在院门口,略带讽刺地看着这一幕。 前世她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十分羡慕,甚至带着隐隐的嫉妒,最后逐渐变成黯然神伤,顾影自怜。 重生回来,再看到同样的情景,她却只觉得恶心。 淮阳郡主转头看到她,言语间流露出淡淡的不满。 “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好师父们快诵完经了,不然就要耽误了吉时。” 她招呼顾楠过来,又吩咐谢瑞。 “瑞哥儿,给你父亲,母亲磕头敬茶,敬完茶,上了族谱,你就是咱们侯府的大公子了。” 谢瑞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着满满的期待。 娘亲已经仔细叮嘱过她了,只要他叫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做母亲,将来他就会有花不完的银钱,整个侯府都会是他的。 他端端正正走到顾楠跟前,正要跪下行礼,却被顾楠再次阻止。 “慢着。” 谢瑞一脸不解地看着顾楠。 顾楠没理会他,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我仔细想过了,将他记作嫡子还是不妥。” 淮阳郡主脸色一阴。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先将孩子上了族谱,我立刻让世子去内府监打声招呼。说好的事情怎能反悔?” 顾楠一脸无辜。 “怎么能是说好的呢?先前我并没有答应婆婆吧?”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 顾楠确实没有答应她,只是说回娘家商议一番。 是她笃定了顾楠会屈服。 “你难道不在乎顾家的生意了吗?” 顾楠掩嘴一笑,眉目之间瞬间绽放出无限光华。 “我当然在乎,只是婆婆还不知道吧,今儿内府监的监正李伟因贪污渎职,被陛下免职下狱了呢。 新上任的内府监监正已经亲自莅临顾家,让顾家将先前退回的货品全都送回内府监了呢。 哎,看来以后顾家的生意用不着侯府操心了呢。” “这不可能。”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谢恒。 谢恒同样一脸懵。 今日为了瑞哥儿过继的事情,他向工部告了假,一直在家里准备,根本没听到外面的消息。 顾楠望着母子俩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一脸懵,只觉得心中积压的闷气一扫而空。 心情舒畅之下,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思来想去,觉得谢瑞这孩子记作嫡子十分不妥,婆婆你想啊,他是恩人家的孩子。 若是将他记作我和世子的嫡子,他以后要跪拜和祭奠的只有我和世子。 他的亲生父母生养他一场,却不得他的香火祭祀。 婆婆,咱们这是活生生让恩公家断了香火,这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报仇啊。” 第51章不甘 一番话怼得淮阳郡主脸一阵青,一阵红,想反驳,却一时又找不到话。 顾楠笑语嫣然,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婆婆喜欢这孩子,也是怕我这身子不争气,才想过继个孩子给我。 婆婆的苦心我都理解,只是这样做确实不妥,就算是惹婆婆不高兴,我也得直言相劝。 谁让咱们女人啊就是操心的命呢,明知婆婆和世子做得不对,我却隐忍不说,那便是为咱侯府惹祸端啊。 毕竟婆婆也说过家和才能万事兴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一句家和万事兴传入耳朵,淮阳郡主只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般。 昨日她就是用这句话劝说顾楠同意过继谢瑞的,没想到今儿顾楠原封不动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来的疼。 胸口更是感觉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淮阳郡主气的嘴皮子直打哆嗦。 谢恒见状,沉着脸开口。 “这么说你坚持不同意让瑞哥儿记作你的嫡子了?” 顾楠毫不避讳地点头。 “我做这些也是为世子好啊,瑞哥儿毕竟是侯爷恩人的儿子,咱们若是直接断了恩人的香火。 侯爷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见恩人呢? 世子可是有名的孝子,定然做不出这种有违孝道的事,对不对?” 谢恒嘴唇翕动,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还能说什么,坚持过继成嫡子便是承认自己不孝? 顾楠笑盈盈地道:“所以为了谢氏一族的名声,为了孝道,只能将瑞哥儿在族谱上记作养子。 这样侯府既可以教养他,又不改他的门庭,将来可以祭祀奉养亲生父母的香火。 这是一举两得呢,族老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氏族老们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本来谢恒突然领回来一个孩子,说要过继为嫡子,他们心中多少都猜到了,只怕这孩子是谢恒亲生的。 以奸生子过继为嫡子,传出去可要被人戳穿脊梁骨的。 族老们心中本就有意见,只是碍于淮阳郡主和谢恒,不敢直接反驳。 眼下顾楠一说,众人便纷纷响应。 谢恒脸色铁青。 “恒郎。” 孟云裳娇躯轻颤,白着脸颤声呼唤谢恒。 “我看瑞哥儿这孩子聪明伶俐,若只记作养子,是不是有些委屈他了?” 顾楠冷笑。 “孟姨娘这话说得不对,什么叫委屈他了?合着聪明伶俐就能抛弃亲生爹娘,认高门权贵做父母? 人的命生来就是注定的,瑞哥儿的亲生父母不论是品行高洁的恩人也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也罢。 这就是他的命,他就得认,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这是孝道,是大义。” 孟云裳脸色大变,下意识反驳。 “胡说,瑞哥儿的命好着呢,他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 “云裳!”谢恒厉声打断孟云裳。 孟云裳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咬着嘴唇一脸惶恐。 顾楠一脸疑惑。 “奇怪,孟姨娘又不是瑞哥儿的亲娘,如何知道他出生的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瑞哥儿的亲娘呢。” “我....” 孟云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把那句“我本来就是瑞哥儿的亲娘”说出口。 淮阳郡主沉着脸呵斥孟云裳。 “你不过是听我提了几句瑞哥儿出生时的旧事,胡咧咧什么?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退下。” 孟云裳楚楚可怜地看着谢恒,眼中委屈的泪将落未落。 提醒着谢恒,她这般委屈求全,入府做了贱妾,在顾楠面前做小伏低,都是为了瑞哥儿。 恒郎答应她一定要让瑞哥儿做嫡子的。 如今怎可失信? 谢恒目光微闪,不敢直视孟云裳的眼睛。 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昨日就不该听母亲的,说什么恩人之子。 这下好了,让顾楠直接给堵得死死的。 他就是想改口说瑞哥儿是自己亲生的,当着族老的面,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神色幽怨地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读懂了儿子眼底的抱怨,身子一颤,只觉得满心都是苦水。 可苦水只能默默咽到肚子里,她还得警惕儿子冲动之下说出瑞哥儿的身世。 淮阳郡主生生憋得心口疼,忍着怒火吩咐下人, “来人,把孟姨娘带下去。” 张妈妈伸手将孟云裳扯了下去。 孟云裳隐忍的泪再也憋不出,珠串一般落下来。 她不甘心只让儿子做个养子。 “恒郎,你不能这样......” 谢恒转过头去,咬牙冲张妈妈摆摆手。 张妈妈直接掏出汗巾塞住孟云裳的嘴,将她拽了出去。 祠堂前终于安静下来。 顾楠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就麻烦族老将谢瑞以养子的名义记在家谱上吧。” 谢氏族老请出家谱,在谢恒名下添加上谢瑞的名字,特地在后面加上括号,括号里写下养子二字。 谢恒死死瞪着那两个字,嘴里恨得咬出了血沫子。 瑞哥儿明明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却只能备注成养子。 是他对不起云裳和儿子,以后定要加倍补偿回去。 上了族谱,瑞哥儿对着谢恒和顾楠磕头,改口叫了“父亲”,“母亲。” 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谢氏族老一离开,淮阳郡主便阴着脸敲打顾楠。 “瑞哥儿既叫你一声母亲,那便是你的儿子,你当以母亲的身份好生教养他。” 顾楠笑着应下。 “婆婆说的是,不知瑞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安排好了没?不如我亲自挑几个可靠得用的人手,放在瑞哥儿身边伺候着?” 淮阳郡主神色一滞,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瑞哥儿身边伺候的人,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就不用你费心了。” 她怕顾楠不怀好意,故意挑一些坏种放在瑞哥儿身边,万一再教坏了她的宝贝孙子。 “倒是有件事,需要你这个做母亲的出面更好一些。 瑞哥儿也到了要启蒙读书的时候,这孩子聪慧伶俐,该延请名师教导才是正道。 我听说周预周老先生游历归来,如今在槐山隐居,我觉得请他来教导瑞哥儿再合适不过了。 如今我管着家走不开,你便替我去槐山走一遭,将周老先生请来做先生。”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周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听说今年春上,陛下写信想让周老先生进宫教导小太子。 周老先生都没有答应,咱们侯府要请周老先生做西席,只怕很难。” 第52章申斥 言下之意,周老先生连太子都不愿意教导,凭什么教导一个侯府的养子? 淮阳郡主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她当然知道周老先生难请,要是好请的话,还用得着让顾楠出面? “请先生本就是心要诚,我们只要把礼数做足了,应与不应,便是周老先生的事了。 你且去打听周老先生的喜好,束脩备得高高的,把我们侯府的诚意拿出来再说。 你还没去请就开始推脱,分明是不想用心教导瑞哥儿。 瑞哥儿如今是侯府的公子,是你的儿子,他好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顾楠迟疑片刻,点头应下。 “婆婆既然如此说了,我便试试吧,只是成与不成,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见她应下,淮阳郡主脸色缓和两分。 “我就知道你是好的,你且去请,若是不成,我们再从长计议。” 顾楠微微屈膝,行礼后离开了。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谢恒。 “你也是,请哪个先生不好,干嘛偏偏非要请一个快入土的,脾气又倔又硬的老头子来教瑞哥儿?” “那个老头子早些年在御史台的时候可没少弹劾你外祖父,有什么好的?万一再把我的乖孙教得又倔又硬怎么办?” “我听说他收弟子有名的条件苛刻,万一请不来,还不够丢人的呢。” 谢恒打断她的话,神情不耐。 “母亲,周老先生是辅佐三朝的元老,连当今陛下见了他,都要格外礼让。 咱们若是请不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顾家有的是钱,家里有商号,稀奇玩意也多,若是万一顾楠真将他请来了。” 谢恒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咱们瑞哥儿就成了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他的起步就比一般学子高了数倍。 朝中有不少周老先生的弟子,将来瑞哥儿入朝,关系遍地都是啊。 瑞哥儿可是有大运道的孩子,咱们不能一开始就耽误孩子。” 淮阳郡主听了觉得有道理。 “既如此,便先让顾楠去请吧,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银子。” 话音一落,听到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 “什么银子?婆婆在说什么?” 顾楠去而复返,俏生生站在院门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淮阳郡主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顾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偷听到他们刚才的话。 她顾左右而言他,连忙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顾楠没有追问下去。 “哦,有件事忘记告诉世子和婆婆了,听说陛下命景王严查李伟呢。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禁卫军已经将皇商马家包围了,听说马家背地里输送幼女给李伟。 李伟如此看重咱们侯府,不会咱们侯府也送过......”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胡说什么,咱们可没做过那糟践人的事。” 一颗心却已经慌到不行。 她背地里确实让赵永给李伟送过两个年轻的小姑娘。 顾楠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没送就好。” 她转身离开了。 留下淮阳郡主与谢恒面面相觑。 谢恒咬牙,“母亲,为今之计只能将一切都推到赵永身上了。 儿子这就去写折子,你让人去将赵永处置了。” 母子俩急匆匆走出祠堂,准备分头行动。 刚出院子,看到管事连滚带爬冲进来。 “宫里来人了,世子快过去看看吧。” 谢恒脸色一变,和淮阳郡主匆匆去了前院。 来人是司礼监的大太监王保,先前离开的谢氏族老恰好碰上,正在与王保寒暄。 谢恒面色一喜,连忙迎上去。 “王公公是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侯府?” 他说着,惯常摸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 王保却没接,双手拢在腹前,抬起下巴,笑容阴柔。 “奉陛下圣命,特来传口谕申斥谢世子。” 谢恒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谢世子跪下听训吧。” 谢恒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不跪,毕竟王保是代表陛下前来申斥的。 他神色僵硬地跪了下来。 王保清了清嗓子,学着皇帝的语气开始破口大骂。 “朕听闻世子谢恒勾连内府监李伟,以幼女和金钱利诱之,令其为之所用,意欲谋其妻家业。 谢恒此举,为人臣子祸乱朝纲,违法律法。 为人丈夫,利欲熏心,自私无情,常言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谢恒此举小人之行也。 且........” 王保嘴皮子相当利索,咬字清晰又有气势。 谢恒跪在地上,只觉得一串串字符钻入耳中,仿佛虫子爬进耳朵,又钻进了脑子里一般。 他脸皮颤抖,头疼,心疼,脸也疼。 陛下在骂他自私,骂他是小人,骂他利欲熏心...... 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如此辱骂过,还是当着这么多族老的面。 他一时又羞又气又恼,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让他立刻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耳畔嗡嗡作响的时候,王保的话终于停下了。 谢恒发觉自己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王公公,我......” “谢世子稍等,陛下还有一句话没骂完呢。” 王保心中暗自嘀咕,景王殿下这稿子也太长了。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混账王八蛋,好自为之吧。” 谢恒的身子晃了晃,嘴里再次漫上一股血腥味。 如果说先前那些文绉绉的骂人之语是打他的脸,这句混账王八蛋,则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皮扯下来放在地上猛踩。 还是被一个太监翻来覆去地踩。 这种耻辱的感觉让他羞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旁边的淮阳郡主则两眼一翻,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她的儿子啊,心疼死她了。 王保惊呼,“哎呦,郡主激动地晕了过去,还不赶紧把郡主抬下去。” 谢恒气得想吐血,他母亲哪里是激动,分明是被气晕的。 侯府下人急匆匆把淮阳郡主抬下去。 谢恒一张脸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了,神色木然。 “谢恒知罪,但送幼女一事着实和侯府无关,乃是先前的管事赵永所为。 我查出后已经在前两日处置了赵永,至于说谋夺妻子产业,那更是没影的事。 还请公公在陛下面前帮着美言两句。” 他咬牙掏出一只荷包塞给了王保。 王保笑眯眯地收了,心中却暗道:哎呦,果真让景王殿下都猜中了呢。 第53章酿酒 王保想起来侯府之前景王殿下的交代。 景王将写满了两页纸的词塞到他手上。 “你是司礼监中嘴皮子最利索的一个,这上面的词看好了,一句都不能少,老老实实给本王骂完了。” 他将两页纸扫了一遍,不由倒抽一口气。 这写的,字字句句,骂得相当诛心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混账王八蛋,直白又可气啊。 被骂的人估计能气死。 “殿下,真要全部都骂完啊?” 景王直接甩了张银票给他。 “一字不落好好骂完,本王保你骂完还有一份红封。 但你要少骂一个字,本王知道了,呵呵......” 王保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奴才一定一字不落地照着骂。” 代表皇帝下旨申斥大臣,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 臣子在外行走,谁不要个面子,尤其是勋贵世家的子弟,所以一般见到传口谕的内侍,都会提前塞红封。 像他们代表陛下前去申斥,如果提前收了红封,便会口下留情,挑一些不严重的字眼骂一骂就是了。 景王殿下让他一字不落的骂,就是告诉他不可事先收文昌侯府的孝敬。 他要真收了红封,那句“混账王八蛋”是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的。 景王殿下说得没错,他骂完了,谢世子还得塞红封给他。 他笑眯眯收了红封。 “好说,好说,杂家刚才也是代陛下传口谕,得罪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谢恒心里暗骂王保狡诈,脸上却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多谢王公公,谢恒这就上折子向陛下陈述事情经过。” 送走王保,面对着一众谢氏族老失望的目光,谢恒再也没忍不住内心火烧火燎的痛苦,噗一声,吐了一口血。 很快,谢恒被陛下申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谢恒自觉丢人,向工部告了假,窝在书房里不出门。 淮阳郡主气得头晕眼花,躺在床上起不来。 整个文昌侯府气氛一片凝滞,只有松雪堂里笑声阵阵。 如花叉着腰,眉飞色舞地说着王保骂谢恒的事。 “姑娘你是没亲眼看见啊,王公公骂出那句混账王八蛋的时候,世子的脸涨得比猪肝都红。” 如花是懂比喻的。 谢恒仔细想了想猪肝的颜色,再代入到谢恒脸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意在旁边做针线,咬断手里的线头,笑着道: “世子可是当着族老和司礼监王公公的面亲口保证,不会觊觎顾家的产业。 少夫人今儿一早派人送信,说陛下已经准许今年军中的冬衣由顾家来做。 如今顾氏所有商号都忙得脚不沾地呢,事情越来越好,姑娘你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顾楠笑着点头。 娘家的生意正式脱离文昌侯府,确实松了口气。 “你留意着嫂子那边的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立刻来回我。” 如意记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收拾姑娘的嫁妆了?姑娘陪嫁的首饰铺子和布庄里,可有不少侯府的人呢。” 顾楠冷笑。 整个顾家的产业都拿回来了,她的几个铺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明儿通知管着我嫁妆的几个掌柜,让他们来府里见我。” “是。” 如花朝外看了一眼,“姑娘,陈力来了,哎呦,他拿的这是什么啊?” 如花掀帘子迎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力。 陈力左手举着一个陈旧的大缸,右手提着一大块肥猪肉。 是真真切切的肥猪肉,上面几乎没有瘦肉。 “你哪里买的这么肥的猪肉?咱们姑娘不吃肥肉啊。” 如花瞪着陈力。 陈力嘿嘿一笑,稳稳将缸放在地上,捧着猪肉看向如花身后。 “是我吩咐他找的,专门挑肥猪肉买的。” 顾楠上前打量着那块肥猪肉,满意点头。 “嗯,不错,交给厨房先煮熟了。” 如花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姑娘你买肥猪肉做什么?难道是要炼油?” 顾楠微微一笑,“酿酒。” “酿酒?”如花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八度。 “酿酒不是用稻子或者大米吗?姑娘你用肥猪肉酿酒?那酿出来的酒还能喝吗?” 顾楠神秘一笑。 “等我酿出来第一杯先给你尝尝,你就知道能不能喝了。” 如花小脸皱成了一团。 “奴婢才不要喝呢,万一喝下去都是猪油味可怎么办?” 顾楠忍俊不禁,进屋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裳,吩咐如花。 “去把我去年冬天埋在梅花树下的米酒挖出来。” 她院子里种了一株梅花树,树下埋了两坛酒,是她亲手酿的。 如花撸起袖子很快挖出两坛酒。 密封拆开,酒香扑鼻而来。 如花动了动鼻子,忽然咬牙切齿,“这么好的酒,合该姑娘咱们自己喝了才是。” 顾楠莞尔。 去年冬天,瑞雪初晴,寒梅绽放。 谢恒来的时候,曾感慨一句:“若是能饮酒赏雪,赏梅,也是一桩乐事。” 她记在了心里,亲自挑选颗粒饱满的大米,酿了两坛子酒,埋在了梅花树下。 本想着今年冬日下雪了,寒梅绽放的时候请谢恒来喝。 现在嘛,谢恒他不配。 吩咐如花将陈力买回来的酒缸刷干净,然后将两坛酒全都倒进去。 厨娘将肥猪肉煮熟端了出来。 熟透的肥猪肉软软的,像白玉一般。 顾楠用刀在肥猪肉上割开一个个小切口,等猪肉放凉了,然后将整块肥猪肉浸入到酒缸中。 肥猪肉泡入酒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白玉浸泡在水中一般。 如花看得一惊一乍。 “姑娘,你确定这是在酿酒?不是在糟蹋酒?” “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肥猪肉酿酒的呢,你确定泡完肥猪肉的酒还能喝?” 顾楠神秘一笑。 “不仅能喝,还十分好喝。” 如花听得目瞪口呆。 “这要泡多久啊?” 顾楠想了想,“最少也得半个月。” 她找来厚厚的油纸,将酒缸密封起来,然后吩咐人抬进阴凉处放起来。 这时,淮阳郡主身边的张妈妈来禀报。 “世子夫人,郡主请您过去一趟。” 顾楠脸上笑意微淡,“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她重新换回见客的衣裳,如花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嘀咕。 “郡主在床上躺了两日了,瑞哥儿日日过去请安,听说南山堂里热闹得很呢。” “说是您的养子,也没见他日日来向您请安,倒是南山堂那边跑得勤快。 还有孟姨娘,日日也去伺候着,和瑞哥儿亲热得仿佛亲母子一般。 您且等着吧,叫您过去,肯定是问请先生的事呢。”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顾楠笑了笑,带着如花拿上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南山堂。 第54章束脩 谢巧玉,孟云裳和谢瑞都在南山堂呢。 谢瑞站在床前,背着小手,脆生生地在背诗。 “......玉颜如练,岁岁常康健。瑞哥儿祝祖母能快点好起来,健康长寿。” 一句话哄得满脸病容的淮阳郡主笑开了怀,搂着瑞哥儿心肝肉地叫着。 “我们瑞哥儿就是聪明伶俐,才这么小就已经会背诗了。” 孟云裳在旁边看着儿子,一脸骄傲。 “以前在积福巷,妾闲着无事,便教瑞哥儿读诗,世子也常教导他。” 淮阳郡主淡淡嗯了一声。 “你识文短字,瑞哥儿被你教得很好。” 孟云裳自进侯府后,第一次得淮阳郡主夸奖,激动得脸都红了。 “妾惶恐,也怕耽误了瑞哥儿,所以才着急让他进府,有世子和郡主在,瑞哥儿总能找到好先生教导。” 听她提起请先生的事,淮阳郡主眉头微蹙,神情淡了下来。 “此事我已经交给顾氏去办了,你且等消息吧。” 孟云裳脸上笑容微僵。 她根本不相信顾楠肯真心为瑞哥而请先生,但这几日谢恒心情烦闷,她不敢向谢恒提及此事。 琢磨再三,她才敢向淮阳郡主提起,希望淮阳郡主能出面去请个好先生来。 她暗暗朝瑞哥儿使了个眼色。 得了亲娘暗示的谢瑞上前搂着淮阳郡主的脖子撒娇。 “瑞哥儿喜欢祖母,也只相信祖母的眼光,祖母去为瑞哥而请先生嘛。” 淮阳郡主被谢瑞一番撒娇弄得心软成一滩水似的。 刚想开口答应,忽然想起别人花一万两银子都没请来周老先生的事。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将谢瑞搂在怀里安抚。 “好孩子,我们要请的先生是祖母和你父亲挑的人,是位鼎鼎有名的老先生呢。 只是让你母亲出面去请罢了,你放心吧。” 谢瑞一脸天真。 “若母亲请不来怎么办呢?” 淮阳郡主眉头微蹙,“若真请不来,祖母再帮你想其他办法。” 谢瑞撇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攥了攥手心,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说,只得吩咐谢瑞。 “瑞哥儿还不赶快谢谢祖母。” “多谢祖母。” 这时,外面响起下人通传的声音。 “世子夫人来了。” 帘子被挑开,顾楠不疾不徐走进来,一身湖蓝色散花百褶裙,看起来明艳大方,又多了两分华贵。 淮阳郡主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世子被申斥,她卧床不起,顾楠怎么还有精神梳妆打扮,衣着鲜艳? 顾楠对她的神色视而不见,仍旧笑着行礼问安。 “婆婆叫我过来,不知有什么事吩咐?” 令她惊讶的是淮阳郡主并没有直接说起请先生的事,而是说起了管家的事。 她想将文昌侯府的内院重新交给顾楠来管。 “我真是上了年纪,身子不中用了,才管了几日家就感觉浑身乏得厉害。 你毕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个家还是得你来管着啊。” 顾楠神色淡淡推拒了。 “我这些日子要忙着准备给瑞哥儿请先生的事,婆婆也知道周老先生挑学生很是严格。 我需要时间用心准备礼物,怕是没有时间管家。 不如让小姑来管吧,她已经及笄了,也该议亲了,正好借这个时机让她学学管家的本领。 以小姑的身份,将来嫁的毕竟是高门显贵,现在学会管家,免得将来到了婆家两眼一抹黑。” 谢巧玉双眼一亮,第一次觉得顾楠的话十分有道理。 迫不及待地插话,“嫂子说得有道理,母亲,还是我来管家吧。” 淮阳郡主瞪了女儿一眼,神色泱泱。 “母亲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管不好家?” 谢巧玉满脸不服气,大呼小叫。 淮阳郡主气得心口突突疼,暗恨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蠢货闺女。 顾楠笑着道:“既然小姑也有管家的意愿,母亲就放心交给她好了。 左右家里的事,先前都有旧例,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谢巧玉跃跃欲试。 “能有什么事啊,母亲就是不相信我,拿我当小孩子呢。 母亲你就让我试试嘛,我肯定能行的。” 淮阳郡主被她晃得阵阵眩晕,没好气地摆手。 “行了,别晃了,再晃下去都要被你晃晕了。交给你管行了吧。” 谢巧玉喜出望外。 淮阳郡主哼了一声,转而问起请先生的事。 “你准备为周老先生准备多少束脩?” 顾楠略一沉吟,道:“束脩六礼,都是按规矩去准备的。 斤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各十斤,另外再准备十条腊肉。 还有两斤我亲手酿的酒,婆婆觉得呢?” 孟云裳在旁边听着,脸色有些难看。 淮阳郡主眉头微蹙。 “六礼方面,你准备得很充分,既然要送酒,为何不送上好的杜康酒? 这样既显得贵气又有面子,送自己酿的酒,是不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顾楠微微一笑。 “请先生,最重要的是心意要诚,亲手酿的,更显心诚嘛。” 淮阳郡主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反驳。 “束脩呢?你准备一年给多少?” 酒水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一年给人家多少银子。 顾楠:“我去打听了一下,一般勋贵人家请西席先生,束脩一般是六百两银子,最多也不过八百两银子。 我想着咱们也不好比别人家多出太多,便准备出一千两银子,婆婆觉得如何?” 淮阳郡主声音陡然拔高了两度。 “一千两?那怎么行?我听说有人家曾经出八千两束脩他都不应。 你出一千两,人家怎么可能会看在眼里?” “婆婆觉得给多少合适呢?” 淮阳郡主伸出手指头。 “周老先生毕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我觉得至少也得给一万两。” 她有些强势的拍板。 “就这么决定了,你准备一万两的银票出来,再把六礼准备好,尽快送过去。” 顾楠一脸为难。 “一万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不能只看眼前这点银子,要将目光放长远些。 瑞哥儿是你的孩子,他的名师教导,将来有了出息,不知能挣回多少个一万两呢。 瑞哥儿有出息了,你这个母亲脸上也有光,他将来也会孝敬你的。” 顾楠心底泛起一抹冷笑。 她可不稀罕谢瑞的孝敬。 脸上却做出一副迟疑犹豫的样子,为难地点头。 “既然婆婆这般说了,那便准备一万两吧。” 淮阳郡主脸色露出了两分满意的笑。 第55章请安 “瑞哥儿,还不赶紧谢过你母亲。” 淮阳郡主催促谢瑞。 谢瑞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听到顾楠同意出一万两银子的束脩,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夫人疼爱小公子,小公子都高兴得忘形了呢。” 谢瑞得了亲娘的提示,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母亲。” 顾楠神情淡淡。 “起来吧,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你眼下年纪小,不懂规矩。 等请来了先生,一定要用心学规矩礼仪,懂孝道伦常,也不枉费我用心一场。” 淮阳郡主笑容微敛,被这话刺得心里不舒服。 这哪里是说瑞哥儿,分明是说她们这些大人不懂规矩呢。 “顾氏,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都是自家人,别弯弯绕绕的。” 顾楠勾了勾唇,看向谢瑞的目光多了一分凌厉。 “你既已上了族谱,成了我的养子,我便是你的母亲。 按规矩你本应该住到我的院子里去,方便我教养你,只是你祖母疼爱你,要亲自教养你,这是你的福气。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怎么连着几日都没见你来向我问过安。” 谢瑞再机灵,毕竟也是小孩子。 顾楠一番责问,他的小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下意识又转头去看孟云裳。 顾楠似笑非笑嗔怒。 “你这孩子,母亲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总看孟姨娘? 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姨娘是你的母亲呢?” 孟云裳吓得脸一白,僵着脸解释。 “这几日郡主不舒服,妾帮着照看了几日小公子,小公子对府里的人事不熟悉,所以对妾有了两分依赖。” 顾楠冷笑。 “笑话,他如今是侯府的小公子,婆婆又拨了可靠的人伺候,怎么他不信任祖母派的人,反倒信任你一个妾室? 孟氏,你是暗示婆婆派过去伺候的人不尽心吗?” 孟云裳暗恨顾楠抓着她的话柄不放,咬着嘴唇跪下请罪。 “郡主派去的人自然是可靠的,妾说错话了,请世子夫人责罚。” 谢瑞见亲娘被逼着下跪,顿时就急了,要伸手过去拉孟云裳。 淮阳郡主吓出一身汗,连忙向谢巧玉使眼色。 谢巧玉会意,一把抱住了谢瑞。 “瑞哥儿别怕,孟姨娘一时说错了话,你母亲宽宏大量,不会责怪她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嫂子,我说得对吧?你向来为人宽厚,肯定不会计较的。” 顾楠笑着摇头。 “小姑你错了,你既然要接管侯府中馈,嫂子今日便,教你一桩管家的道理。 治家要心存仁善,但不可过于宽仁,若是有错不罚,时间长了便会纵容不正之风,下人便会欺你瞒你。 所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不然小姑如何立威?” 谢巧玉本想着她一顶高帽子下去,顾楠碍于面子,此事定然会轻轻揭过。 这招她以前用来对付顾楠十分有效。 哪里知道却被顾楠三言两语反过来教导一番,她还找不出话来反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楠淡淡撇了孟云裳一眼。 “孟姨娘身为贱妾,指责郡主,便是不敬主子,且小辈指责长辈,更是有违孝道。 罚你掌嘴十下,自己动手吧。” 孟云裳浑身一颤,倏然看向顾楠,眼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恨意。 她死死掐着手心,长长的指甲将手心都掐破了,钻心地疼,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屈辱。 顾楠好狠的心啊,她竟然当着儿子的面罚她。 这让她以后还有何脸面见儿子? 顾楠冷笑。 “怎么?你不服气?” 孟云裳摇头,几乎咬嘴了牙根,却只能忍着屈辱抬手扇向自己。 啪,啪。 谢瑞急得发出一声惊叫,却被谢巧玉一把捂住了嘴。 屋里一时间只有孟云裳扇巴掌的声音,以及谢瑞呜呜的低泣声。 谢瑞死死瞪着她,黑黝黝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恨。 顾楠心中嗤笑。 前世她自将孟云裳和谢瑞接进侯府后,便掏心掏肺地对谢瑞好。 顾及到谢瑞的面子,她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孟云裳。 孟云裳母子俩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太舒服了。 可到头来呢? 谢瑞怨恨她逼他读书,逼他练字,怨恨她所有真心实意的付出。 这辈子她不会再逼他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而孟云裳,也休想如前世那般舒服地活着。 “够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捶得床榻咚咚作响。 孟云裳停下手,脸颊和嘴唇已经被打得泛起了红肿,她捂着脸趴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淮阳郡主不满地看着顾楠。 “我不管你如何管教妾室,但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吓着瑞哥儿,我可不依你。” 顾楠幽幽叹息,神情委屈。 “瑞哥儿进府几日了,对一个妾室都比对我这个母亲亲近,我也是怕他被带坏了。 总要让他知道既然做了侯府的养子,出去就代表着侯府的声誉,总要让他知道是非曲直吧?” “婆婆不能只让我出钱帮他请先生,却不给我一点做母亲的脸面吧?” “这么下去,我可不敢养瑞哥儿,这明摆着养不熟呢。” “既养不熟,我又为何要费心费力请先生呢。” 淮阳郡主嘴角颤了颤,被噎得无法反驳,又恐顾楠真的不愿出钱请先生,只能阴着脸解释。 “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利,一时忘记教导瑞哥儿,让他去向你请安。” 她将瑞哥儿抱在怀里,帮他擦去眼泪,轻声哄着。 “瑞哥儿,以后每天早上一定要记得去向你母亲去请安问好,记住了吗?” 谢瑞眼里噙着泪花,抿着嘴唇,有些恐惧地看了顾楠一眼,才闷闷点了点头。 顾楠脸上带出一抹笑意,转头扫了如花一眼。 如花打开手里捧着的盒子,递到了瑞哥儿跟前。 顾楠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前日便准备好了见面礼,本想你去请安的时候给你。 这是早年你外祖父出海的时候寻得的一个稀罕物,你拿去玩吧。” 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摆着八个五彩缤纷的小人。 小人神态各异,憨态可掬,每个手上都握着一个小巧的棍子。 对面放着八盏伞状鎏金小灯,旁边有个圆形的按钮。 轻轻一按圆形按钮,小人儿便前后活动起来,用手里的棍子敲打着面前的鎏金小灯。 盒子里发出一阵阵乐声,清脆悦耳。 淮阳郡主都忍不住震惊地坐直了身子。 “这....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八音盒?” 顾楠笑着点头,“正是,瑞哥儿,喜欢吗?” 谢瑞目不转睛地看着八音盒,眼中满是强烈的希冀。 面对顾楠的询问,忙不迭点头,“喜欢。” 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八音盒,已经完全将旁边红肿着脸低泣的孟云裳抛在了脑后。 第56章痛苦 淮阳郡主揉了揉谢瑞的头,脸上满是笑意。 “这八音盒是海对面的国家皇室贵族才能玩上的东西,制作工艺精巧复杂,一个八音盒要四五千两银子呢。 当年你外祖父出海一趟,九死一生才回来,带回了两个八音盒。 其中一个进贡给了先皇,后来又被先皇赏给了安平公主。 另外一个留给了你母亲做嫁妆,平日里你母亲爱惜得很呢,没想到竟然舍得给了你做见面礼。 瑞哥儿,还不赶快谢过你母亲。” 谢瑞听到八音盒竟然如此贵重,眼中的喜爱之意更加明显。 他爱不释手地放开八音盒,向顾楠磕了个头。 “儿子谢母亲疼爱。” 顾楠笑了笑,将八音盒塞到他手里。 “知道母亲疼爱你便好,八音盒送给你,是为了鼓励你认真读书,且不可因为贪玩耽误了读书。” 谢瑞兴奋地点头,“母亲说的话,儿子都记住了。” 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顾楠的目光哪里还有刚才的愤恨。 母子俩竟然一时十分和谐,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氛围。 孟云裳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的刺眼和心痛。 瑞哥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她含辛茹苦将他一点点养大。 如今却对着别的女人一口一个母亲,叫得亲热。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明明这些事是她和谢恒商量好的,可瑞哥儿真进了府,真改口叫了顾楠母亲。 她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痛苦和难受。 所以这两日她不停在儿子面前说顾楠的坏话,故意不让儿子去向顾楠请安。 顾楠不亲近儿子,她心里不满。 真亲近了,她心里更难受。 这种复杂的痛苦在心里纠缠,险些没逼疯孟云裳。 偏偏儿子满脸兴奋地把玩着八音盒,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谢巧玉同样看着八音盒,眼里闪着毫不掩饰的火热。 顾楠嫁入侯府后,这个八音盒曾在家族聚会中拿出来当众展示过。 她当时羡慕坏了,一门心思想要过来,但顾楠说什么也不舍得给她。 为此她背地里不知道骂过顾楠多少次。 如今见顾楠竟然给了谢瑞,她言语间忍不住带出了几分酸味。 “我向嫂子要过好几次,嫂子都不舍得给,如今竟然将八音盒给了瑞哥儿。” 顾楠掩嘴而笑。 “瑞哥儿是你侄儿,你做姑母的难道还吃侄儿的味不成?” 谢巧玉神情泱泱,看着八音盒的目光带着一丝丝不甘。 她要是有这个八音盒,一定会成为全京城闺女们争相羡慕的对象。 谢巧玉心里的草像吃了肥料一样疯长,却又拉不下脸来和侄儿抢,只能噘着嘴生闷气。 顾楠对她的神情视而不见,起身告辞了。 前脚刚离开,屋子里就响起了摔茶盏的声音。 她嘴角微勾,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出了院子,如花为她愤愤不平。 “姑娘也太好心了,瑞哥儿明明就没把您放在心上,这孩子都快四岁了,明摆着养不熟了。 您干嘛还这么疼爱他?又是亲自酿酒,又是出钱请先生,还巴巴地将老爷留给您的八音盒送给他?” 顾楠揉了揉如花气鼓鼓如包子的小脸。 “傻丫头,出钱,送贵重东西并不代表就是真心疼爱。” 真心疼爱一个孩子,是为他的吃穿用度,为人处世方方面面都要用心着想,用心照顾。 有时候出钱反而是最不用心的。 何况她的钱也不会白出。 如花满脸不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顾楠微微一笑,“不是让你去通知掌柜们嘛,还不赶快去?” 如花气嘟嘟地跺跺脚,跑开了。 南山堂里,淮阳郡主吩咐下人将谢瑞带出去。 然后一个茶盏摔在了孟云赏脚下,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下贱胚子,你都教了瑞哥儿什么东西?他如今已经记在了顾楠名下,你竟然不让瑞哥儿去给她请安? 这要传出去,瑞哥儿少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 你是瑞哥儿的亲娘啊,瑞哥儿名声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云裳哀哀哭泣,咸咸的泪水滑过嘴边,被打破的嘴角疼得直颤。 她满心委屈却不敢辩驳一个字,只哭着认错。 “是妾想左了。” 淮阳郡主继续怒骂。 “没见识的东西,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以后你少往瑞哥儿跟前凑。 顾楠是个精明的,若是让她发现了你才是瑞哥儿的生母,世子和瑞哥儿的名声就全完了。” 孟云裳脸色瞬间就白了。 不让她亲近儿子,这等于要了她的命啊。 她哭着哀求,“妾只远远看着,偷偷去看瑞哥儿也不行吗? 瑞哥儿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是妾的命啊,世子也说让妾多照看瑞哥儿的。” 提及儿子,淮阳郡主神色缓和两分。 “你和恒儿既然想让瑞哥儿有个好前程,想让他将来继承顾楠手里的东西,就要耐得住性子。 若是连这点苦都忍不了,还谈什么将来。 行了,你也别哭了,看看哭成什么样子,等会恒儿回来,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还不赶紧滚下去收拾一下。” 孟云裳掩面退了出去。 外面却没有瑞哥儿的身影,她问伺候自己的丫鬟。 “瑞哥儿呢?” 丫鬟道:“哥儿回自己的屋子玩八音盒去了,说是玩够了再去看姨娘。” 孟云裳站在风里,神色茫然而凌乱。 以前住在积福巷的时候,她常常幻想着住进侯府。 华屋美服,仆婢拥护,世子宠爱,儿子孝顺。 多美好的画面啊。 真的住进来了,院子还算宽敞华丽,可儿子好像疏远了,世子也远了。 下人时常在背后讥笑,淮阳郡主更是日日责骂她。 为什么和她当初设想的,谢恒许诺给她的,完全不一样啊。 淮阳郡主这边,孟云裳刚离开,谢巧玉就拉着她撒娇。 “母亲,我也想要那个八音盒。”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 “我上哪儿去给你另外弄个八音盒。” “瑞哥儿.....” “你想都别想,瑞哥儿才四岁,你都十五了,还跟孩子抢东西不成?” 谢巧玉气呼呼扭过了身子。 “母亲如今有了孙子就不疼爱女儿了,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八音盒。” 淮阳郡主被她气得脑仁蹦蹦得疼。 心中暗恨顾楠送什么不好,偏偏送巧玉稀罕的八音盒给瑞哥儿。 第57章借衣 谢巧玉撒娇哭闹,淮阳郡主拿她没有办法。 可一边是心爱的孙子,一边是疼爱的小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时又气又急,只觉得心口更疼了。 还得耐着性子哄谢巧玉。 “你是大人,又是长辈,先让瑞哥儿稀罕几日,过些日子我想办法给你要过来。” 谢巧玉这才转怒为喜。 “母亲可别忘了这件事。” 淮阳郡主只觉得满心疲惫,揉着额头,勉强压住内心的火气,和谢巧玉说起管家的事。 “你要学着管家,本也没错,但有件事你要知晓,账上的银子不多了。 先前家里用的是顾楠嫁妆铺子的银子,如今顾楠不肯让铺子的银子入家里的帐了。 你哥哥又在圣上跟前表过态,不觊觎顾氏的家业,所以家里账上那些银子,你要省着点花用。” 谢巧玉脸垮下来。 “家里没钱了吗?” 她还想着今儿就去做两件衣裳,换上全新的行头去管家呢。 知女莫若母,谢巧玉这点心思,淮阳郡主一眼就看透了。 她点着谢巧玉的额头道:“你啊,别整日只想着吃好的,穿好的。 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多学些本领到了婆家才不会被欺负,知道了吗?” 谢巧玉缩着脖子应了两声,神情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母亲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从南山堂出来,谢巧玉看看身上穿得半新不旧的裙子,再想想顾楠身上刚才穿的那件散花百褶裙,不满地撇撇嘴。 都是一家人,凭什么顾楠天天都能穿新衣裳,她就不能穿。 谢巧玉径直带着丫鬟去了松雪堂。 “明儿是我第一次管家,怕压不住下面那些油滑的婆子们,特地来找嫂子借两件新衣裳穿。”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孟氏进门那日,嫂子身上穿的那件红色的云锦妆花裙子就很好看。 好嫂子,你把她借给我穿两日吧。” 她说着话,眼神直勾勾地扫向顾楠身后的衣柜。 顾楠放下手里的书,脸上笑容微凉。 不论是前世,还是她今生她嫁入侯府这三年,谢巧玉没少抢她的衣裳首饰。 每次都端着一张笑嘻嘻的脸,说着脸皮最厚的话,令人心生厌烦。 “哎呀,这鹅黄色真衬我的肤色,嫂子把这匹料子给我做裙子吧。” “嫂子不是有两套金镶玉的头面呢,借给我一套戴戴吧。” “嫂子最近胖了,这血玉镯子反正也戴不上了,我拿走了。” 但凡谢巧玉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要么直接要,要么就说是借的,借走了就不还了。 她如果不给,谢巧玉就会去找谢恒。 谢恒淡淡一句:“你怎么这般小气,不过几件衣裳,一套首饰,给了妹妹又怎么样? 你做嫂子的,难道还和小姑子争这个。” 她从一开始的黯然神伤,到后来的面无表情,学会了沉默。 “吱呀。” 顾楠回过神来,见谢巧玉已经如往常一般,自行打开了她的衣柜,正要伸手去拿里面的衣裳。 她脸色微沉,上前一步,啪一声重重打落谢巧玉的手。 “哎呦。” 谢巧玉疼得眼底泛起了泪花,满脸委屈地瞪着顾楠。 “嫂子你打我做什么?你不想借给我衣裳就直接说嘛,我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 你这还不叫没脸没皮啊。 如花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 若不是记着上次顾楠的教训,早就冲出来叭叭的怼谢巧玉了。 顾楠看得好笑,心中被勾起来的火气散去两分。 摆手示意如花下去,然后才淡淡看向谢巧玉。 “你一个做小姑子的,怎么能不经允许就在嫂子房里乱翻东西。 知道的说我们姑嫂关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偷抢东西的呢。 我打你,是因为你也是马上就要管家的人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自己立身都不正,如何能管教下人?” 谢巧玉被她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训得哑口无言,揉着泛红的手背撇嘴。 “这里又没外人,只有咱们俩,哪有那么多规矩。” 顾楠一脸认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以为我为何管家三年,府中下人对我心服口服?那是因为我自己立身正。” 谢巧玉不服气,却又无从反驳。 “那你也不应该用那么大的力气打我,跟报私似的。” 顾楠淡淡一笑,“疼了才能记住教训。” 谢巧玉暗恨,心里觉得顾楠现在可真讨厌,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 “你就说借不借衣裳吧?你是我嫂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穿一身旧衣裳,被管事婆子们笑话吧?” 顾楠摇头,“不借。” “你!”谢巧玉气急败坏,十分不满。 “你是我嫂子,借我两身衣裳穿怎么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小气,这么自私。 你还配当我嫂子吗?我要去告诉我哥,我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让你把衣裳拿给我的。” 谢巧玉抬着下巴,祭出了杀手锏。 她知道顾楠最在意的就是她哥,以往只要她搬出哥哥,顾楠就会心生忌惮,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可这次杀手锏明显不好用了。 顾楠冷冷一笑,“随便,正好让你哥来评评理,你既然说借,先前借回去的衣裳首饰是不是要还回来? 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你把先前借的都还回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借给你。 没记错的话,你先前借了.....如意。” 她朝外间喊了一声。 “来了。”如意小跑步迈进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大声念了起来。 “二姑娘一共从我们姑娘这里借走了金镶玉头面一套,血玉镯子一个,还有.....” “顾楠,你欺人太甚,你....你给我等着。”谢巧玉尖叫着打断如意,丢下一句话哭着跑了。 顾楠轻嗤一声,又转头夸赞如意。 “好如意,记得很好,以后继续。” 有个爱记账的丫鬟真不错。 得了夸赞的如意腰杆子挺得笔直。 “奴婢以后随身带着炭笔,把所有人欠姑娘的都记下来。” 顾楠向她竖起大拇指。 “好志向,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能落后,要努力把欠我们的都讨回来。” 不管欠的是钱,还是命。 说回谢巧玉,她跑出松雪堂,直接去书房找谢恒。 见面拉着谢恒就委屈地哭了,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告状。 “.......嫂子也太小气了,我不过借她两件衣裳,她都不肯。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她现在怎么变了呢?” 谢恒被她哭得心烦,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了。 是啊,顾楠怎么变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第58章可曾爱过 因着谢巧玉的话,谢恒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 他也察觉到了顾楠的变化。 以前顾楠十分在意的他的感受,任何事情,只要他一句话,有时候哪怕不是一句话,仅仅一个眼神。 顾楠都会乐颠颠地去办。 他说在书院被人歧视,顾楠就不停地给他银票,让他多请同窗吃饭。 他说侯府经济紧张,顾楠便主动将自己的嫁妆铺子交到了府里。 他说..... 可现在,他已经半个多月没从顾楠手上拿到过银票了。 他一向不关心顾楠,竟一时想不出来顾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但他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他过得水深火热。 差事不理想,顾家的产业也没办法再插手,亲生儿子成了养子,被弹劾两次,又被陛下传旨当众申斥..... 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顾楠改变之后。 若是顾楠还能像先前一样,夫妻和睦,他也不会被陛下训斥。 谢恒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人已经站在了松雪堂门口。 “汪,汪汪,汪汪汪!” 一连串的狗叫声,吓得谢恒倏然回神。 抬眼看到小满正站在院中,满脸警惕地瞪着他。 身体后仰,两只爪子刨着地,一副随时跳起来攻击的架势。 谢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几日不见,顾楠养的狗竟长大了一圈,整个看起来比原来更凶猛了。 一人一狗,隔着院门对峙。 小满鼻子里喷了口气,“汪汪汪!” 谢恒腿肚子又开始打哆嗦。 “小满,你又瞎叫什么?不是告诉你没看到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准乱叫。” 如花柳眉倒竖,骂骂咧咧走出来。 看到门口脸色泛白的谢恒,笑嘻嘻地屈膝行礼。 “哎呦,是世子来了,奴婢不是骂您啊,您肯定不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啊,不对,您是东西..... 哎呀,奴婢说错话了,真是对不住。” 谢恒脸色铁青。 “还不赶紧带走它,我要进去。” 如花撇嘴,眼神往屋里瞟了瞟。 询问她家姑娘:用不用关门放小满? 顾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世子进来吧。” 如花这才将小满带走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这也是他不喜顾楠的原因之一。 顾楠身边的人个个都以她为尊,他这个丈夫有时候都支使不动。 谢恒沉着脸迈进房中。 顾楠正坐在靠窗的桌前看书。 一头乌发没有挽发髻,披散在肩头,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柔美。 落日的余晖从开着的窗棂照进来,越发显得她整个人玉肌雪肤,芙蓉模样。 尤其是她抬头看过来的一瞬,眼明秋水,眉晕生霜。 谢恒突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顾楠声音淡淡,“世子是来质问我为何不借衣裳给小姑的?” 谢恒嘴唇动了动,不知为何,刚才听妹妹哭诉之后的责怪突然全都散去。 “不是什么大事,是巧玉任性惯了,衣裳首饰本就是你的,借与不借,自然你说了算。” 顾楠有些意外,又莫名心酸,不由多看了谢恒两眼。 前世只要谢巧玉和她有争执,谢恒永远都是站在谢巧玉一边。 “妹妹年纪小,你是嫂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不过几件衣裳,给她便是了,也值当生气吗?” 谢恒永远都是神情淡淡责备她。 说来可笑,这还是谢恒第一次站在她这边说话。 顾楠哂笑一声,还是解释了两句。 “我的衣裳要么是出嫁前做的,要么是上身穿过的,不好借给小姑穿。 那些管事婆子们眼睛都尖得很,小姑穿了我的旧衣裳去,反倒让她们看轻了去。” 谢恒神色讪讪,“我并未生气,也没误会你。” 也不知这句话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顾楠。 顾楠笑了笑,没有接话。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谢恒觉得很不适应。 现在想想,他很少有和顾楠单独相处,这样安静的时候。 以前顾楠见到他,总会叽叽喳喳说管家的事,说她铺子里的事。 他不耐烦听这些。 现在顾楠怎么不说了呢。 谢恒清了清嗓子,在顾楠对面坐下,自行找了个话题。 “在看什么书呢?” 顾楠翻着手里的书,没有抬头。 “一本游记。” 谢恒惊讶,“以前没见你看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这种书了?” “一直很喜欢,只是世子不了解,也不曾试着了解罢了。” 谢恒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有些不痛快。 “顾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顾楠茫然,“我怎么了?” 谢恒抿着嘴唇,将自己思考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云裳的事惹得你心里不痛快了,我和云裳在你之前就认识了。 我们是真心相爱,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只是父亲和母亲觉得云裳门第太低,配不上我,所以......” “所以世子才娶了我?”顾楠幽幽接口,“世子可曾想过,你们相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成亲之前,我并不知道世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但凡知道,我绝对不会嫁入侯府。 我本是无辜,你们为何要把我拉进你们中间,做你们相爱路上的绊脚石? 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不公平呢?” 谢恒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顾楠那双秋水般的眸子。 那双眼睛幽深明亮,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一切。 他有些狼狈地垂下眼睛,低声叹息。 “发生这一切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你放心,我既然娶了你为妻,就不会不管你,我会爱重你,给你世子夫人的体面。 云裳她善良柔弱,又做了妾,她不会和你争抢的。” 顾楠静静看着他,这话仿佛冒着火星的火折子,噌一下引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怒火。 从来没想过伤害她? 算计她家的家业不叫伤害吗? 下药让她失身别的男人,让她日日活在愧疚之中,不叫伤害吗? 明知道她已经怀胎六月,故意害她小产,不叫伤害吗? 日复一日的冷落,最后一碗毒药害她丧命,不叫伤害吗? 她用力攥紧了手里的书,指尖泛白,握得书都变形了,才压抑住窜到心口的怒气。 “所以世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谢恒深深看着她,喃喃:“所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好吗?” 顾楠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 “世子觉得以前很敬重我,爱重我吗?” 谢恒脸色微变,嘴唇翕动。 “以前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以后我会敬重你的。” “世子能给妻子的只有敬重吗?”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酸涩。 再睁开眼看向谢恒,一字一句质问。 “谢恒,你明明有心上人,当初为何同意要娶我?” “谢恒,成亲三年,你可曾爱过我?” 第59章辛辣 谢恒目光闪烁,心中对顾楠的追问有些恼怒。 他都已经放下身段,表示愿意和顾楠过日子了,顾楠怎么还要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知道的,成亲三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读书,为科举考试做准备。 算起来在府里陪你的时间不多,以后我会多花时间陪你,也会多关爱你。” 言下之意,感情嘛,培养就有了。 顾楠闭了闭眼,尽管不意外这个答案,心口还是隐隐抽痛。 她心疼前世的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男人蒙蔽一生,傻傻付出一生,最后还丧了命。 也心疼三年前那个满心欢喜,嫁入侯府的自己,还以为找到共度一生的良人。 却不知良人没有,倒有一堆狼人。 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顾楠睁开眼,见谢恒握住了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做一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好吗?” 顾楠忍着胸口泛起的恶心,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她抽回手,淡淡应了一声。 “好。” 谢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只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瞬间被搬走了。 只要顾楠和先前一样,他们夫妻和睦,不会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就不会有人弹劾他。 只要没人弹劾,凭借侯府祖上的功绩和他的才华,他在朝中很快就能升上去。 权势在手,他的地位才会越来越高,文昌侯府才会越来越好。 谢恒想到这些,只觉得胸口热血沸腾,仿佛位高权重的将来已经在向他招手。 他坐直身子,理所当然吩咐顾楠。 “天色已经晚了,摆饭吧,我饿了。” “世子要在这里用饭?”顾楠惊讶地抬头。 谢恒眉头微皱。 “我是你的丈夫,说好了好好过日子,我自然应该和你一起用饭。” 顾楠勾了勾唇。 “这个时间小厨房已经把饭做好了,都是紧着我的口味做的,怕是世子不喜。” 谢恒摆摆手,“你能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 顿了顿,为了表示自己有心,又加了一句。 “身为丈夫,我应该体贴和迁就你的口味。” 顾楠便不再说什么,吩咐如意和如花摆饭。 饭菜很快上来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谢恒扫了一眼菜色,水煮鱼片,辣子鸡丁,剁椒炝双笋,麻婆豆腐。 唯有一道丸子汤,汤色奶白,看起来还算清淡。 他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心里有些不悦。 顾楠明知道他不爱吃辣,竟然还弄一桌子辣菜,这让他怎么吃? 碍于他先前刚说过要体贴和迁就顾楠,埋怨的话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得闷闷坐下。 顾楠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谢恒跟前的碟子里。 举手抬袖之间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线条流畅,细腻如雪,说不出的好看。 “我记得世子最爱吃鱼,你尝尝这道水煮鱼片,香辣可口,十分下饭。” 谢恒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多停了片刻,心道顾楠的肌肤,竟然比云裳还要白皙几分呢。 他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鱼肉,一股强烈的辛辣直冲进口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谢恒只觉得满嘴又辣又咸,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楠脸上浮起一抹歉意。 “一时忘记世子吃不了辣,要不世子尝尝这道丸子汤?” 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谢恒辣得正想吐舌头,看到奶白色的汤递到跟前,一把接过去一饮而尽。 一股更为热辣呛人的味觉在口中泛起,沿着喉咙一路下滑到胃里,全身泛起灼热的感觉。 “咳咳咳。” 谢恒咳得更厉害了,“这汤里放了什么啊?” 顾楠眨眨眼,“胡椒粉啊,世子也不能吃胡椒吗?” 谢恒咳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鼻涕都咳了出来,形容十分狼狈。 顾楠放下筷子,淡淡一笑,神情幽幽。 “看来有些事情不是世子想迁就能迁就的,比如吃饭的口味。 我喜辣,世子不能吃辣,我怕是这辈子和世子都吃不到一个锅里的饭菜了。” 谢恒倏然反应过来。 顾楠心里头还是在埋怨他,根本没有同他和好的意思。 刚才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顾楠以前哪里敢这般待他? 谢恒俊朗的脸上神情可怖,眼底火星子几乎要窜出来一般。 “顾楠,你!咳咳。” 满嘴都是辛辣的味道,就连舌头都开始发麻发木,偏偏顾楠就在那里坐着,连杯水都不为他倒。 谢恒狠狠瞪了顾楠一眼,拂袖而去。 顾楠望着他狼狈的背影,脸上笑容散去。 “如花,放小满。” 如花在门口脆生生应了一声。 很快小满就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谢恒。 谢恒吓得拔腿就跑,一边咳嗽一边跑,身影犹如疾风一般消失在院外。 直到听不到身后的狗叫声,他才停下脚步,狼狈不堪地靠在树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心中暗暗发誓早晚他要把顾楠养的那只狗打死。 谢恒等气息平稳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书房。 没想到谢巧玉还在书房等着他。 看到他头发散乱,衣裳沾泥带土,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就连嘴也有些红肿。 不由满脸惊讶,脱口而出。 “哥,你和顾楠打架了?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谢恒:...... “没打架,你别乱说。” 谢巧玉压根不信。 “没打架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好像被狗追了十里地似的。” 谢恒觉得更扎心了。 “我累了,你没事的话回去休息吧。” 谢巧玉一把扯住他。 “我当然有事,你到底和顾楠怎么说的?她答应给我衣裳了?” 谢恒不耐烦。 “她的衣裳都已经穿旧了,你为什么非要她的衣裳?自己去街上做两身新的吧。” 那就是顾楠没答应了。 谢巧玉撅起嘴满脸不高兴。 “可是人家就喜欢她那些云锦的衣裳,你说得轻巧,云锦有多贵你知道吗?” 谢恒皱了皱眉头。 他对布料衣裳这些东西的价钱向来不放在心上,以前都是顾楠帮他准备。 “云锦很贵吗?我记得顾楠的布庄里就有啊,你让布庄掌柜送来就是了。” 谢巧玉阴着脸抱怨。 “以前顾楠管家,嫁妆铺子的收益都交到府里,现在她不管家了,掌柜怎么可能还往家里送。” 谢恒心里忽然觉得更加烦躁了。 顾楠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是埋怨他,和他生气,也该有个分寸才是。 第60章借条 翌日下午。 顾楠陪嫁铺子里的掌柜们奉命来了文昌侯府。 布庄李掌柜:“谢二姑娘今儿上午去布庄,拿走了一匹妆花云锦,一匹织金料纱,说是姑娘同意的。 这是咱们布庄仅有的两匹云锦了,小人不敢做主,本要先来请示世子夫人。 谢二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当时店里还有其他主顾在,小人担心影响生意,只能让她先拿走了。” 如意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开始记账。 如花气得柳眉倒竖。 “一匹妆花云锦要一千两银子,织金料纱更贵,要两千两,二姑娘也太自私了,一出手就把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全都拿走了。” 顾楠冷笑。 谢巧玉是淮阳郡主的幼女,生她的时候,侯府日子还尚未败落。 且谢巧玉生下来的时候白白嫩嫩,十分可爱,淮阳郡主自幼当眼珠子一般疼着。 硬生生将她娇惯成了飞扬跋扈,自私自利的人。 谢巧玉的观念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她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才行。 顾楠转头看向一旁首饰铺子的王掌柜。 “她去你那里都拿了什么?” 王掌柜苦笑,“谢二姑娘挑了一整套南珠头面,两对羊脂玉镯子,还有一些臂钏,耳铛之类的小玩意。 粗粗算下来,值一万两银子,谢二姑娘口口声声说您同意了,小人也不敢硬拦着。” 如意和如花震惊得连连抽气。 “咱们姑娘一年的首饰衣裳加起来,都没舍得花一万两。” “她倒好,一口气拿走这么多,这就是纯粹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口气拿走一万两的首饰,顾楠觉得她还是小看了谢巧玉的贪婪自私。 如花脾气火爆,觉得这事实在不能忍。 “咱们去找二姑娘把东西要回来。” 如意叹气,“怎么往回要?二姑娘是姑娘的小姑子,这事虽然二姑娘做错在先。 但咱们姑娘要是执意上门去要,反而会落个长嫂不贤,不疼小姑的名声。 何况还有世子和郡主那边压着,只怕去了也要不回来。” 如花气的跺脚,“可恶,她就是看穿了这一点,知道咱们没法讨要才这么肆无忌惮。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占便宜? 依二姑娘的性子,只怕这才是个开始,以后指不定怎么得寸进尺呢。” 如意也是一脸为难。 “要不就让掌柜们咬紧牙关,不许她拿任何东西。” 顾楠眯着眼思索片刻,摇摇头吩咐两位掌柜。 “不用,以后谢巧玉要拿什么,就给她什么,但有一点,拿东西必须写借条。 让她签字画押摁手印后,就让她把东西拿走。” 两位掌柜面面相觑。 “就这么任她把东西拿走?” 顾楠点头,又吩咐其他的掌柜们。 “二姑娘去你们那里,也是同样的办法,签了借条,什么都可以拿。” 掌柜们一头雾水离开了。 如花急坏了。 “只让二姑娘签借条有什么用?她又不肯还。 这些年她从您这儿借走了多少衣裳和首饰,您见她还过吗?” 顾楠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笑着安抚如花。 “别急,谢巧玉不是爱借东西吗,那就让她借到底。 她会明白,借来的东西,不仅要还,而且还得伤筋动骨地还。” “什么意思?”如花一脸茫然。 相比之下,如意十分沉得住气,在小本本上记完了账,笑着点了点如花的脑袋。 “你啊,还没看出来咱们姑娘已经有了主意吗?放心吧,姑娘吃不了亏的。” 顾楠莞尔,“知我者,如意也。” 如花跺脚不依,“姑娘和如意姐就会欺负奴婢。” “行了,不逗你了。” 顾楠收起笑容,吩咐如花:“你去叫陈力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他。” 陈力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忙着买棉花和粗布。 听闻顾楠找他,以为是问采购棉花的事,进门便禀报。 “姑娘先前给的五万两银子已经全部买成了棉花和粗布,按照姑娘的意思,小人在城外租了个空院子。 从乡下找了些妇人们,已经开始在缝制冬衣了。” 陈力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办事却是细心又沉稳。 顾楠十分满意,笑着道:“叫你来是为另一桩事,你去街上找个可靠的牙行。 找个嘴严可靠的牙人,把我所有的嫁妆铺子都卖了。” 卖嫁妆铺子? 陈力惊讶地抬头看了顾楠一眼,又连忙垂下脑袋。 女子的嫁妆是娘家给的底气,尤其是陪嫁的铺子,庄子什么的,一般都留着将来传给子女的。 没想到姑娘竟然要把铺子全都卖了。 陈力虽然疑惑,但他却没有多问。 姑娘吩咐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姑娘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陈力离开后,如意忧心忡忡。 “那些铺子可是姑娘的嫁妆,姑娘真打算卖了啊? 有铺子在,钱可生钱,卖了铺子,咱们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顾楠失笑。 “傻丫头,你家姑娘我是那种坐吃山空的人吗?” 如意想了想,咬牙道:“卖了也好,有这些铺子在,二姑娘那些人难免日日要上门占便宜,还不够恶心人呢。” 顾楠笑而不语。 她卖铺子不单单因为侯府,而是有另外的打算。 陈力办事很快,两日后便进来回消息。 “姑娘的几家铺面都是闹市的黄金铺面,牙人一透消息出去,就有不少人想买。 有一个主顾大手笔,要同时买下姑娘的六家铺面呢,出的价钱也很是公道。” 说到这里,陈力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迟疑。 顾楠问:“对方有其他条件?” 陈力点头,“那主顾想当面和姑娘再谈谈,小人估摸着可能是想再往下压压价。” 难得能遇上愿意一口气买下她六家铺子的主顾。 顾楠十分心动,何况她也有些事想当面和对方谈谈。 “你让牙人去告诉对方,约明日上午巳时在兴味楼相见。” 第二天一早,天清气朗,谢瑞准时来向顾楠请安。 顾楠找了一套鲁班锁给他玩,然后带着他去向淮阳郡主请安。 谢瑞一进门就兴匆匆地向淮阳郡主展示他的的新玩具。 “祖母,母亲给我的鲁班锁,很好玩呢。” 淮阳郡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母亲疼你,要记得你母亲的好。” 谢瑞亮晶晶的眼兴奋地看着顾楠。 “嗯,母亲最好了。” 端着茶汤进门的孟云裳听到这句话,娇躯一颤,只觉扎心得厉害。 顾楠撇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提出要上街亲自去选些礼品。 “婆婆那日说的有道理,周老先生是大儒,礼品还是要多准备一些。” 淮阳郡主赞她尽心,高高兴兴同意她出门。 顾楠出门直接去了兴味楼。 陈力道:“对方主顾在二楼雅间等着姑娘。” 顾楠扯了扯头上的帷帽,推开了雅间的门。 等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她倏然一惊,将腿又收了回来。 第61章托底 雅间内传出一声凉凉的嗤笑。 “见到本王,怎么跟兔子见到鹰似的?怕本王吃了你?” 顾楠心口一紧,收回来的脚僵在了原地。 透过帷帽上薄薄的轻纱,看到萧彦大马金刀坐在雅间正对门口的位置,单手支着下颌,一副等了很久的模样。 暗红色的宽袖锦袍衬托得他格外矜冷贵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有胆量算计内府监监正,插手朝廷官员的选择,却没胆量面对本王?” 顾楠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萧彦怎么会知道她和赵三友的事情? “是你自己进来,还是本王把你拎进来?” 萧彦略显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活动着,一副本王不介意单手拎你进来的模样。 顾楠吓一跳,连忙抬脚跨进来,生怕慢一步真的被萧彦拎进来。 萧彦睨着她的动作,冷哼一声,似乎被她麻溜的动作气笑了。 “关门。” 顾楠迟疑,“还是开着吧。” 她和萧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 若是再关起门来,她就更加不自在了。 话音一落,就看到萧彦手臂一抬。 一阵风过。 啪嗒。 房门在她身后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顾楠...... 萧彦挑眉看着她。 “你就打算站在门口与本王谈生意?” 顾楠咬了咬嘴唇,缓缓走到了对面,与萧彦隔桌而坐, 哪知萧彦忽然身子倾过来,长臂朝着她直直伸过来。 顾楠一惊,下意识往后一仰,惊呼:“你要做什么?” 大手拂过,直接摘下了她头上的帷帽,丢在了桌子上。 看着露出来的那张昳丽明艳的小脸,萧彦嘴角微勾。 “本王不习惯对着一张模糊的脸说话。” 帷帽一摘掉,顾楠乍然对上萧彦幽深的眼眸。 那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勾得她心跳莫名加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只和萧彦一个男人那般亲近过。 所以面对萧彦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十分不自在。 下意识伸手去拿桌上的帷帽,萧彦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伸手过来。 顾楠抓住了帷帽,萧彦的大手摁在了她的手上。 男人掌心的热度带这些粗粝的摩擦,令顾楠浑身一颤,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倏然跳了起来。 “你....你!” 她咬着嘴唇,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萧彦若无其事收回手,将手握成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心,嘴角勾出一抹邪魅。 “戴什么帷帽,你的脸本王又不是没见过,不止脸,就连身子也看过了。” 顾楠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孟浪羞人的话,一时间又羞又气。 这男人私下竟然是这么轻浮吗? 无边的热意浮上脸颊,她忍着羞恼,板着小脸一脸认真道: “我以为上次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按辈分,我当叫你一声景王三叔。 三叔,请您自重,我今日来是谈生意的。” 萧彦深深扫了她一眼,嘴角笑容微敛,周身气势冷淡下来。 屋里安静下来,顾楠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觑着萧彦的神色,她心口紧了紧,莫名有些忐忑。 他这是生气了吗? 沉默片刻。 “为什么要买我的嫁妆铺子?” “为什么要卖嫁妆铺子?” 两人同时开口,屋里又静了一下。 萧彦斜靠在太师椅上,屈着手指敲了敲桌面。 顾楠抬头看了过去。 萧彦眉头皱成了川字,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卖嫁妆铺子?谢家人欺负你了?想夺你的铺子?” 顾楠听出话里透出的关切之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层委屈。 萧彦都猜到了怎么回事,谢巧玉从铺子里拿东西的事情,她不信谢恒不知道。 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她眨了眨眼,将委屈咽下,却在这一刻怎么也咽不下去。 说不出来没受欺负的话,但也知道她不应该向萧彦诉苦。 她抿着嘴没说话。 萧彦的声音倏然冷了下来。 “在我面前,你无需隐忍,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这话撞上心头,顾楠心口莫名一烫,心脏无法抑制猛跳起来,一下一下激烈撞击胸口。 在娘家,她怕母亲担忧,说话行事十分小心。 在谢家,她怕被人抓住把柄,说话行事万分谨慎。 但眼前这个男人,她却说让自己无需隐忍。 就好像说自己可以随意行事,有他托底一般。 顾楠被自己琢磨出来的意思惊得脸红耳热。 她咬了咬嘴唇,摇头将脑海里乱糟糟的念头甩开,努力将话题扯回正轨。 “我自己能应付,说说买铺子的事吧,六个铺子,加上铺子里现有的货物以及所有摆设,人手等。 我可以全部转让给三叔,一共是十万两,但我有一个条件。 三叔若是能答应这个条件,价钱方面我可以再降一些。” 萧彦半眯着眼,目光停留着顾楠清丽的小脸上。 “什么条件?” 顾楠说了自己早就想好的条件。 萧彦有些惊讶,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嗯,是个聪慧狡诈的丫头,能壮士断腕,也能出手凌厉。” “看来本王不必过于担心你被欺负了。” 他的笑声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有股莫名的磁性,听得顾楠耳朵发痒。 话中透出的亲昵之意,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为了杜绝自己乱想,她连忙道:“三叔谬赞,侄媳妇当不起这般夸赞。” “价钱方面,我可以再往下降.....” 萧彦笑容淡去,“不用了,就十万两,现在就可以签契约。” 顾楠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三叔不用再考虑一下价钱吗?” “不用了。”萧彦一口拒绝。 顾楠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很清楚,这六家铺子想卖给别人,加上自己另外提的条件。 换成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往下压价的。 萧彦为何会一口应下? 有报国寺那次的经验,她不敢随意开口询问萧彦为何如此帮她。 只道:“毕竟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不三叔再考虑两日,可以随时反悔。” 萧彦掀了掀眼皮,忽然笑了。 “毕竟侄媳妇和我也有过一场深入浅出的关系,我不会反悔的。” 她越是一口一个三叔,他就偏要提醒她两人曾经有过的纠缠。 主打一个反着来。 萧彦笑得像个恶劣的大男孩。 深入浅出...... 顾楠竟然瞬间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轰一声,整张脸瞬间红透了。 却不知她这幅羞恼的模样,如同晚霞的余晖映照在脸上,让她的美更加动人心魄。 第62章宴请 萧彦目光微深。 “还要一口一个三叔吗?” “本王是谢恒的三叔,严格算起来,我和你没有辈分关系。” 顾楠咬着嘴唇,“可我嫁给了谢恒,理应称你一声三叔。” 萧彦冷哼。 “他都能将你送到本王床上,这种人渣,你还要认他做丈夫,和他过一辈子?” 顾楠脱口而出。 “当然不。” 话一出口,眼底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懊恼。 糟糕,怎么就没沉住气,透露出要和离的心思。 萧彦似乎很满意这三个字,嘴角上扬,眼底浮起明亮的笑意。 “既然早晚会分开,为何还要随他叫我三叔?” 顾楠猜测着他话里的含义,试探着开口。 “三叔不喜欢被人称呼为长辈?” 这是不喜欢的原因吗? 纯粹觉得刺耳。 萧彦轻哼。 “本王倒是不介意你叫我三叔,只是你每叫一声,我就总忍不住会想起侄媳妇那日的热情......” 顾楠羞得面红耳赤。 “殿下!” 萧彦哼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往外叫了一声。 “平安,叫牙人进来吧。” 牙人就在隔壁等着双方谈妥了,方便签订契约。 平安应了一声,很快就带着牙人过来。 门开的一瞬间,萧彦大手一挥,给顾楠戴上了帷帽。 “有外男在,戴上点。” 顾楠...... 很想问他您现在愿意对着我这张模糊的脸了? 不对,他说外男? 难道他不是外男吗? 顾楠心头恍惚一瞬,牙人已经拿着早就写好的契约过来了。 填上价钱,双方签字,摁了手印。 顾楠叮嘱陈力第二日陪着牙人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情。 牙人带着契约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萧彦转身看着她,眸光湛湛。 “顾楠,合作愉快。” 乍然听到他叫自己的闺名,顾楠心尖一颤。 除了家人和谢恒,这还是第一次有别的男人叫她的闺名。 她抿着嘴微微一笑,“殿下,合作愉快。” 她屈膝福了福身,转身告辞。 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想起寻找卫少谦的事。 “殿下可曾派人去南阳府?” 萧彦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我的人说卫少谦并不在南阳。 你还知道他其他的住址吗?” 顾楠摇头,前世卫少谦出现在京城是两年后,她也是听人说他先前一直在南阳府乡下居住。 难道她听来的消息有误? 陛下十月初一那日突发心疾而亡,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 算算时间,只剩下二十多日了。 顾楠脸上浮现一抹忧虑。 萧彦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在南阳周边寻找了,实在找不到。” 顿了顿,他深深看着顾楠。 “我亲自去趟南阳,一定会尽快将卫少谦带到顾家,让他给你侄儿看病的。” 那日他让太医特意帮皇兄诊断过,皇兄没有心疾。 所以萧彦便认为顾楠那日提及皇帝心疾的事,是为了让自己尽快寻找卫少谦,是为了帮娘家侄儿治病。 顾楠也没多解释,微微颔首。 “麻烦殿下了。” 她往下扯了扯帷帽,转身离开了。 平安笑嘻嘻走进来,冲萧彦挤眉弄眼。 “殿下已经把顾娘子的嫁妆拿到手了,什么时候把人也.....” 萧彦睇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本王出钱卖她的铺子是不忍她为难,是为了.....” “是为了报恩。”平安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殿下这话,也就偏偏他自己吧。 “只为了报恩,您花十万两买铺子?咱们景王府缺铺子吗?” “咱们景王府缺的是当家主母啊。” “府里的银子都没人管,您平时都丢给皇后娘娘管着,这次一下让属下找皇后娘娘要十万两。 皇后娘娘差点让人掐着属下的脖子问您干啥,也就是属下机灵。 但凡换个人,都能把您这些报恩的事给漏个干净。” 平安刚起了个话头,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殿下抬腿就走了。 “唉,属下还没说完呢,殿下你去哪里啊?” “懒得听你废话。”萧彦背着手走出兴味楼,“去找叶崇扬喝酒。 对了,你最近留意一下文昌侯府的帖子,若是有宴请,就接下来。” 平安一脸呆滞。 文昌侯府的帖子? 殿下怎么知道文昌侯府要办宴会? “赏菊宴?”顾楠一脸惊讶地看着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笑着点头。 “没错,我想办一场赏菊宴,之前三年,你和恒儿都守孝,府里不便举办宴会。 如今出了孝,也时候该举办一场赏菊宴了,一来告诉大家咱们出孝期了。 二来将瑞哥儿正式介绍给各家认识,三来嘛......” 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谢巧玉。 “三来巧玉也该议亲了,正好借着这次赏菊宴给她相看相看。” 谢巧玉羞得满脸通红,“母亲。” 淮阳郡主拍了拍小女儿的手,又转头看向顾楠。 “我身子不舒服,你妹妹刚管家,不懂办宴会的事,所以这赏菊宴,还是要你帮着操办一二。” 顾楠一口应下。 “应当的,只是要宴请哪些宾客,还需要婆婆做主,我虽管了三年的家,但这三年中也没办过宴会。” 淮阳郡主早就有准备,拿出列好的单子。 “你就照着这份名单发帖子就是了。” 单子上列了长长的名单,排头第一个便是安郡王府。 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安郡王是当今先皇的幼子,当年陛下最小的叔叔。 “郡主要请郡王侧妃,世子以及郡王府的姑娘们?” 淮阳郡主点头,“不错,你觉得不妥?” 顾楠神情迟疑。 “咱们府上和安郡王府一直来往不多,前些日子世子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 咱们冒然下帖子,若是人家不应,岂不是很尴尬?”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不用担心这个,太后再过些日子就要从五台山回来了。 她老人家跟前的嬷嬷今儿提前回京了,特地来府里向我请安,说是太后很挂念我呢。 有太后在呢,京城的勋贵世家都得给咱们家两分面子。 实话和你说吧,我想帮巧玉相看的正是安郡王府的世子萧逸。” 顾楠心中冷笑一声,并不惊讶。 因为前世她也帮着操办了一场赏菊宴,萧逸对谢巧玉一见钟情,娶了她做安郡王府的世子妃。 嫁做世子妃的谢巧玉更加飞扬跋扈,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偶尔回到谢家,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顾楠捻了捻手指,暗暗轻啧一声。 谢巧玉今生怕是没有世子妃的命了。 第63章虚荣 “小姑喜欢萧逸世子?”顾楠笑盈盈地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捏着刚做的云锦长裙,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就前两日出门偶然碰到了,也...也不知道萧世子记不记我。” 想起那日她从顾楠的首饰铺子出来,一头撞上萧逸怀中的情形,谢巧玉小脸涨得通红。 顾楠见她这副羞涩中带着期盼,又隐隐怅然的模样,分明已经情根深种。 她微微一笑。 “小姑年轻貌美,如花似玉,到了赏菊宴那日再好好打扮一番,必定会艳惊四座,让萧世子移不开眼睛。” “真的吗?嫂子也这样认为?”谢巧玉被她的话说得怦然心动。 顾楠微笑。 “当然,赏菊宴定在十日后的九月十六,你正好趁这些日子做几件新衣裳,打几件新头面。” 谢巧玉兴匆匆地点头,满脑子都是做什么新衣裳,戴什么新首饰来吸引心上人的注意。 顾楠和淮阳郡主又说起名单的事。 “请了安郡王府,却没请景王,是不是有些不妥?要不要给景王府也发张帖子?” 淮阳郡主有些犹豫。 自从上次他们试图算计景王和顾楠没有成功之后,她总觉得心虚。 生怕景王回过味来,找他们算账。 顾楠道:“老侯爷当年和先帝结拜过,陛下和侯爷幼时也曾兄弟相称。 世子称呼景王一声三叔,关系也算是亲近。 咱们府上办赏菊宴,请了这么多勋贵,若是不请景王,未免有失礼数。” 淮阳郡主想想同意了顾楠的提议。 “那就给景王下张帖子吧,左右咱们请了,人家也未必肯来呢。” 顾楠微微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转眼就到了赏菊宴那日,文昌侯府宾客云集。 淮阳郡主平日里最爱侍弄花,府里养了不少名贵的菊花。 加上又在外面特地买了许多菊花,整个侯府的花园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淮阳郡主在正厅招待各府的夫人们,并叫了谢瑞出来行礼。 “......是我们族里的一个孩子,他父亲当年对侯爷有救命之恩,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恒儿便收他做了养子。” 谢瑞与谢恒眉眼之间只有两分相似,他长得更像孟云裳多一些。 今日这样的场合,孟云裳是没有资格在场的,因此淮阳郡主这番说辞并没有引人怀疑,反而获得众家夫人们一致称赞。 “郡主高义,世子有情有义,令人钦佩。” 安郡王侧妃将谢瑞拉到跟前,笑眯眯地塞了个玉珏给他。 “哎呦,这孩子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将来有出息了定然也会报答郡主的。” 淮阳郡主见安郡王侧妃这般举动,知道安郡王府也有意同谢家结亲,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些日子的病容全都散去。 她向顾楠使了个眼色。 顾楠笑着道:“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我领着姑娘们去花园玩会吧。” 花园中间拉了一道玉纱屏风,将花园分成东西两边。 顾楠领着女眷在西边,谢恒领着男子在东边。 透过玉纱屏风,能隐隐看到对面的人,正适合相看。 此刻,谢巧玉被一群姑娘们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巧玉,你身上这裙子是织金纱料做的吧?真好看。” “天啊,织金纱料一匹要两千多两银子呢,你身上这颜色又娇艳又华丽,好看极了。” 谢巧玉沐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翘着兰花指拍了拍裙子,一脸炫耀。 “这正是织金纱料,我家拢共也就这一匹了,都给我做成了裙子。” 哪个小姑娘不爱美啊,一众姑娘们都羡慕极了。 “一匹料只能做一身裙子,天啊,巧玉,郡主好疼你啊。” “我也好想穿云锦裙子,可惜云锦难得,我家有钱也买不到。” “巧玉,你这织金纱料是哪里买的?” 谢巧玉神色微僵,随即又笑眯眯地道:“我嫂子店里就有卖,不过数量不多,嫂子自然先紧着自家人。” 众人恍然。 “怪不得,顾家可是皇商啊,自然有云锦。” “有个做皇商的嫂子可真好啊。” 谢巧玉撇撇嘴,抬手摸了摸头上带的玉簪。 “有什么好的,商户出身到底门第低了些,与咱们这些自幼养尊处优的勋贵家的姑娘不能比。 就是比别人穿戴方面能方便些,也就剩下这一丁点好处了。” 有眼尖的姑娘当即指着谢巧玉头上的簪子惊呼, “你头上带的这个簪子是南珠做的吧?听说上好的南珠玉润浑圆,瑰丽多彩。 一颗就要值几百两银子呢,你这么大一颗,得值上千两了吧?” 众人一时间都开始打量起谢巧玉身上的首饰,见她头上带着两支南珠玉簪,脖子上带着一条南珠项链。 就连手腕上也分别戴了一条南珠手链。 “这是一整套南珠头面啊,真是太好看,太高贵了。” “巧玉,可以借我看看吗?” “我也想摸摸。” 一声声恭维声中,谢巧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些日子她过得可谓舒畅极了。 初次接触管家,她为了给自己造势,悄悄跑去顾楠的布庄和首饰铺子里拿了云锦和不少首饰。 起初她还很小心,借口是顾楠同意的。 掌柜没办法,只能让她拿走。 果然带着这一身行头去管家,出场就把管事婆子们全都震住了。 过了两日,她见顾楠丝毫没有反应,便越发大胆,不停地去拿好东西回来。 今日她更是潜心装扮,将从顾楠铺子里拿来的行头全都装扮上了。 她就是今日全场最漂亮的姑娘,待会儿萧世子来了,一定要让萧世子第一眼看到她,眼里只能看到她。 “萧世子来了。” 谢巧玉一恍神,便看到顾楠在悄悄向她示意。 她激动地倏然站起身来,借口赏花,领着众人靠近屏风。 屏风那头,隐约能看到哥哥谢恒引着不少年轻男子走过来。 谢巧玉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安郡王世子萧逸。 望着心上人俊朗的面容,她一颗芳心飞快跳起来。 没等上前一步,对面却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谢二姑娘让我好找啊。” 屏风间隙,突然露出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 一身惨绿罗衣,腰间别着一支炭笔,手里拿着一摞纸。 谢巧玉被突然露出来的脸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她心心念念的萧世子呢? 第64章讨债 “是安郡王府的大公子。” 有人认出了男子,连连惊呼着后退,纷纷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 “什么安郡王府的大公子?我早已经弃了原名不用,如今我叫叶崇扬。” 叶崇扬向众人拱拱手,嬉皮笑脸解释。 众姑娘都低着头不肯看他。 叶崇扬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透过屏风,眼神落在顾楠身上。 他微微一怔,脸上挂着一贯风流浪荡的笑。 “谢世子夫人看着很是面善,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 顾楠蹙眉。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咳嗽声,极具威压。 叶崇扬微微一震,立刻站直了身子,收起脸上的笑容。 一本正经道:“谢世子夫人,叶某和谢二姑娘有些私账,需要在这里算一算,还望谢世子夫人不要介意。” 顾楠的目光落在对面不远处的长廊上。 萧彦斜靠在长廊上,修长的腿随意地支在地上,深邃的眉眼含笑看着她。 冲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顾楠不敢多看他,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这个人,她前世就曾听说过,知道他本是安郡王府的大公子。 他原名萧淮,一出生便被册封为世子,前几年因为行事荒唐,调戏庶母被撤了世子封号。 叶崇扬被赶出了安郡王府,从此夜夜醉卧青楼,成为全京城最有名的风流纨绔浪荡子。 听说全京城的姑娘都避着他,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但顾楠看他眉眼清明,虽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却没有纵情声色的轻浮。 她微微一笑,“今日是文昌侯府举办的赏菊宴,叶大公子的事情不如另外找时间再说。” 叶崇扬歪着脑袋,对着谢巧玉送出一抹秋波。 “也行,谢二姑娘,我们私下再约。” “谁要和你私下约。”谢巧玉脸色涨得通红。 尤其是看到萧逸缓缓走过来的身影,更是紧张地渗出一抹冷汗。 绝不能让萧世子误会他和叶崇扬这个风流浪荡子有什么关系。 谢巧玉板着脸怒斥叶崇扬。 “叶大公子,我和你从未见过面,更没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不必遮遮掩掩。” 叶崇扬错愕,“这可是谢二姑娘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谢巧玉抬着下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有话直说吧。” 叶崇扬从怀里摸出一沓纸,隔着屏风递了过来。 “是这样的,我家铺子的掌柜们得知我今儿要来文昌侯府,特地找到我。 这些日子谢二姑娘在我家铺子里借了那么多东西,正好今日遇上,还请你把先前欠的账一块都结了吧。” 谢巧玉尖声否认。 “胡说,我什么时候去你家铺子里借东西了?我都不知道你家铺子在哪里。” 谢恒沉着脸走上前来。 “叶大公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叶崇扬挥了挥手里的一沓纸。 “这就是证据啊,让我看看谢二姑娘都借了些什么东西。” 他照着纸上的东西,一一念了起来。 “九月初四,借妆花云锦一匹,织金纱料一匹。” “九月初五,借南珠头面一匹,玉镯两对。” “九月初八,借狐狸皮披风一件,玉屏风一座.....” 他每念一句,谢巧玉的脸便白一寸。 “你胡说,这些都是从我嫂子嫁妆铺子里拿的,怎么可能是你的铺子?” 叶崇扬眨眨眼,说:“我问你,你的布料可是从郝六街的织云坊拿的? 你的头面可是在郝六街解围的金玉坊拿的?” 谢巧玉瞳孔微缩,声音不自觉带出一抹战栗。 “这些都是我嫂子的铺子。” 叶崇扬摇头,“这些先前是你嫂子的铺子没错,但现在是我的了啊。 早在上个月,我就已经把他们全都买下来了。” 谢巧玉脸上血色尽失,“你....你胡说。” 她下意识看向顾楠,嘴角抖个不停。 “嫂子,你没有卖铺子,对不对?” 顾楠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之前家里着急用钱,我确实托牙行把铺子都卖了。” 轰。 谢巧玉只觉得头顶响起一声炸雷,轰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卖,卖了?” 叶崇扬上前一步,晃着手上的借条。 “谢二姑娘,你这些日子总去借东西,掌柜们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又不好不借。 只是我们毕竟开门做生意,也不能总是赊账,你借去的东西一共值两万两,还请结一下账吧。” “两万两!”谢巧玉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不过就是拿了几匹布料和首饰,怎么会这么多银子?” 叶崇扬挑眉。 “谢二姑娘拿走的可都是最贵的布料和首饰,大家瞧瞧她身上的行头,便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巧玉身上。 “她先前还吹嘘说是她嫂子给做的,原来都是她去借的。” “笑死人了,听说过借银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借衣裳,借首饰呢。” “呸,什么借的,她以为是她嫂子店铺,跑去白拿,想占人家便宜呢。” “堂堂侯爵府的姑娘,没想到眼皮子这么浅,真是丢人。” 四周低低的议论声和鄙夷,让谢巧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前她有多炫耀和得意,眼下她就有多丢人。 抬眼看向对面,她心心念念的萧世子确实看到她了,可惜眼底满是嫌弃和厌恶。 谢巧玉脸色苍白如纸,委屈地嚎啕大哭。 “不怪我,我不知道嫂子把铺子卖了啊。” 对,都怪顾楠,卖了铺子也不和她说一声。 谢巧玉抹了把泪,气呼呼地瞪着顾楠。 “你卖铺子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顾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存心看我出丑啊?” 顾楠一脸惊讶。 “那是我的嫁妆铺子,卖铺子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至于说存心看你出丑?你先前都是来我房里直接借衣裳和首饰,我并不知道你会去铺子里直接借啊。 若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一声的。” 顾楠话音一落,四周议论声更多了。 “去嫂子房里借衣裳和首饰?郡主不是最疼她了吗?她怎么还借她嫂子的衣裳。” “借不过是个说法而已,你还真信啊,就是她觊觎嫂子的好东西呗。” “天啊,我将来嫁人时千万可别遇上这么爱占便宜的小姑子。”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巴掌一般,狠狠扇在谢巧玉脸上。 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愤恨地瞪着顾楠。 顾楠一脸无辜地问她。 “小姑,你为什么要去借呢?为什么不用钱去买呢?是因为没钱吗?” 第65章蠢货 话音未落,顾楠又一脸疑惑。 “不应该啊,咱们家如今是小姑管家,你手上怎么会没钱呢?” 四周响起隐隐的哄笑声。 谢恒脸色铁青,咬牙向叶崇扬拱手。 “叶大公子也是出身勋贵,也是受过大家教养的,今日为何要故意搅乱我家赏菊宴? 这件事一定存在什么误会,我们侯府不是那种无赖人家,不如我请叶大公子正厅喝茶,慢慢细说,如何?” 叶崇扬掸了掸身上的惨绿罗衣,微微撇嘴。 “我现在姓叶,和什么勋贵没有丝毫关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来故意搅乱? 再说这一沓沓借条,上面签字和摁的手印都是谢二姑娘的。 谢二姑娘不可能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吧?” 叶崇扬将一沓借条几乎快甩到了谢恒脸上。 谢恒自然认得谢巧玉的笔迹,心中不由暗恨谢巧玉蠢笨。 分明就是有人给她设套,她还傻傻往里钻。 他暗暗瞪了谢巧玉一眼。 谢巧玉看着借条上自己的签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失声尖叫,“是掌柜框我,他们诓我签的,他们说签了字我就可以拿走。” 叶崇扬冷笑,“借东西自然要签字,签了字自然可以拿走啊。 说实话,掌柜们要不是看在你是文昌侯府姑娘的份上,根本不会赊账给你的。” 顿了顿,他故作惊讶。 “你不会以为那还是你嫂子的铺子,签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还吧?” “我....”谢巧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那是顾楠的铺子,签了借条顾楠也不敢让她还钱。 不然她肯定不会签的。 但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 即便她没说,背后还是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她先前就时常去拿嫂子的衣裳穿,说是借的,肯定不会还啊。” “笑死了,一个侯府姑娘眼皮子那么浅,天天拿嫂子的衣裳首饰。” 一句比一句高的议论声险些把谢巧玉逼疯。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谁说我不还的?嫂子的衣裳首饰我都会还的。” 四周静了一静,众人看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谢巧玉心里恨得要死,却又不敢骂,只咬牙点头,“对,我会还的。” 谢恒心中暗骂谢巧玉蠢。 她咬死了不承认借过顾楠衣裳,别人也只会说几句闲话而已。 现在倒好,自己亲口承诺要还,不就坐实了她确实经常拿顾楠的衣裳和首饰吗? 他暗暗朝顾楠使眼色,希望她能站出来为谢巧玉说句话。 今日是巧玉相看的日子,巧玉将来若能嫁入安郡王府,对谢家,对他都是一大助力。 顾楠收到他的目光暗示,眼眸低垂,遮住眼底的冷笑。 她上前扶了谢巧玉一把,柔声道: “小姑莫不是气糊涂了,什么还不还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谢巧玉胸中怒火交加,一听她说话,更加愤怒,用力推开她。 顾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如意搀住了她。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顾楠转头看去。 对面原本漫不经心倚在长廊上的萧彦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心口莫名一跳,连忙收回目光,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指着她怒骂:“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卖铺子不告诉我,分明就是故意害我。” “住口!” 身后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声。 淮阳郡主沉着脸匆匆而来,高声打断谢巧玉的话。 “母亲。” 谢巧玉捂着脸一把扑进她怀里,委屈地嚎啕大哭。 淮阳郡主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深吸一口气,看向叶崇扬。 “今日的事一定有误会,还请叶大公子给老身一个面子,容老身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若真是文昌侯府欠钱,侯府绝对不会赖账,但若是叶大公子联合什么人,设套诓我侯府, 我定要去太后面前讨个说法。” 一番话连消带打,让四周都安静下来。 叶崇扬眼角往后撇了一眼,见萧彦仍旧漫不经心地斜靠在长廊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扬起一抹混不吝的笑。 “郡主这话我不认可,刚才谢二姑娘已经亲口承认是她签的借条,这铺子如今也是我的。 郡主不信,我可以拿地契给你们看。” 他从怀里摸出记账大红地契,在淮阳郡主眼前晃了晃。 大红地契,上面的铺子名确实是顾楠的嫁妆铺子,但如今的户主写的却是叶崇扬。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 叶崇扬:“郡主也知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哦,下没有,心中有无数红颜要我养。 铺子小本经营,一共两万两,还望郡主能今日就把账清了,否则郡主也不希望我以后日日上门来讨债吧?” 淮阳郡主恨得牙根痒痒,却拿叶崇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转头吩咐顾楠。 “别愣着了,赶快拿两万两银票出来。” 她料定顾楠不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地下不掏钱。 顾楠若是不掏钱,便会落一个不顾大局,自私算计的名声。 谢巧玉也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抹着泪站出来冲顾楠施礼。 “我当日一时糊涂,才会借下这么多东西,嫂子刚卖了铺子,手里定然是有钱的。 还请嫂子帮我这个忙,过两日我一定会将钱还给嫂子。”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不是我不肯帮小姑还债,实在是卖铺子的钱我都用来买棉花了,我手里如今连一百两都没有了。” “不可能,你这么多铺子得卖不少银子吧,全买棉花了?”谢巧玉尖叫。 顾楠两手一摊,“小姑若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账本。如意,拿账本给小姑看。” “不用了。”淮阳郡主瞪着顾楠的目光能喷出火星子。 “嫁妆是你的,有没有钱都是你说了算,你说没钱便没钱吧。 唉,前些日子你才从我这里拿走了五万两,我本想着你手里多少还有些,想从你这里拿点钱应应急。 却没想到.....唉,罢了.....” 她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引得众人看向顾楠的目光都带着两分异样。 “五万两银子啊,买什么能花五万两?” “我看世子夫人分明就是不想帮着还钱罢了。” 顾楠气得指尖微颤,更多的是恶心。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婆婆还不忘记破坏她的名声。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婆婆有话还是说明白的好,我拿走的五万两是您先前从我这里借的嫁妆,那是您还我的。 可不是我拿的您银子,您这么说会让人误会我的,用不用我把您借钱时候的记账拿过来看看?”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抽气声。 “啧啧,怪不得谢二姑娘爱借钱呢,原来根子在郡主这里。” 淮阳郡主没料到顾楠竟然四两拨千斤,把话直接挑明了说。 一时间气得嘴角直抖。 这时,对面忽然发出一声凉凉的嗤笑。 萧彦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第66章一眼 他玉冠束发,暗红宽袖锦袍,腰间扣着棕色玉犀腰带,整个人长身玉立,气势不凡。 只淡淡扫了淮阳郡主一眼,就令她脸色倏然一白。 萧彦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谢恒身上。 “怪不得陛下传旨申斥呢,谢恒侄儿啊,你家里人行事如此无状,可见是你平时约束不力的结果。 今日本王想借着宴会的机会,看看你这些日子是否有长进,好向皇兄禀报。 现在看来,啧啧,令人失望至极。” 谢恒身子晃了晃,脸色大变。 “景王三叔,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萧彦背着手淡淡睨了他一眼,“借条是人家伪造的?” 谢恒咬牙,“不是。” “你妹妹是被人逼着去借的?” “不....不是。” “用不用本王掏钱帮你把债还了?” “不...不用。” 谢恒额头有细汗渗出,连忙向淮阳郡主使眼色。 “母亲,还钱。” 淮阳郡主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上次顾楠拿走了五万两,她手里剩下的钱只有自己的嫁妆铺子攒下来的那点银子了。 都拿出来,她手里就真的没什么钱了。 但也知道眼前的情形,不还不行了。 只能咬牙吩咐张妈妈取了两万两银票,给叶崇扬。 叶崇扬收了银票,利索地将借条当场撕碎。 “当场销账,童叟无欺,欢迎谢二姑娘这样的大主顾以后常来。 我会特地吩咐掌柜,下次来还借给你。” 叶崇扬离开的时候,冲谢巧玉挥挥手,笑得一脸荡漾。 谢巧玉一张脸涨成了茄子一般,又青又紫,哇一声哭倒在淮阳郡主怀里。 萧彦拍了拍谢恒,叹息一声,离开了。 谢恒青着脸却不得不弯腰送他。 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彦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恰好撞上顾楠清亮的眸子,他勾了勾唇,无声吐出四个字。 顾楠看得分明,他说的是“合作愉快。” 这男人..... 她心口跳得厉害,生怕别人看出端倪,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萧彦翘着嘴角离开了。 众人见状,纷纷找借口告辞。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安郡王侧妃走过来,面有不悦。 “郡主,咱们两个先前说定的事就当没说过吧,告辞。”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侧妃,咱们说好的呀,怎么能随便变卦呢?萧世子和我家巧玉着实般配。” 安郡王侧妃扫了谢巧玉一眼,满脸不屑。 “郡主话可不能乱说,原本也只是说了相看,我家逸儿将来的妻子可是郡王府的宗妇,是要顶门立户的。 这么爱占人便宜,四处借账的姑娘,我们可不敢娶回去,怕被败家呢。”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毫不掩饰对于谢巧玉的鄙夷。 安郡王侧妃说完,扯着儿子萧逸,转身离开了。 萧逸转头看了谢巧玉一眼,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走了。 谢巧玉心碎神伤,哭得险些晕过去。 “母亲,我可怎么办啊?我只想嫁给萧世子啊。” 淮阳郡主也没料到安郡王侧妃如此不给她面子,气得浑身颤抖。 “一个侧妃,也敢对本郡主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呸。” “巧玉你别哭,这门亲事不成,母亲再给你相看更好的。” 谢巧玉哭得更伤心了。 她只想嫁给萧世子啊。 ------ 一离开文昌侯府,叶崇扬笑嘻嘻地揽住萧彦的肩膀,冲他挤挤眼。 “怎么样?本公子刚才现场讨债这段是不是演得很成功? 我就说嘛,凭借我这么多年写话本的经验,这么一场戏,手拿把掐的事。” 萧彦推开他的手臂,朝他伸出手。 “拿来。” 叶崇扬掏出还没捂热的银票,摇头叹息。 “没良心的家伙,你就不能让我多揣一会儿?” 银票递给萧彦的一瞬间,他忽然又收了回去,眯着眼打量萧彦。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突然买下谢世子夫人的嫁妆铺子? 看刚才的情况,谢世子夫人应该在侯府没少被欺负吧?但这事说白了是谢家的家事。 你不是向来不爱管闲事?为什么要参与谢家的事?” 萧彦眉头一挑,“你在盘问我?” 叶崇扬嘿嘿一笑。 “关心,朋友兄弟间的纯纯关心。” 萧彦轻哼,手指微一用力,轻松将银票抽了出来,抬腿走了。 叶崇扬疑惑地问平安。 “你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现在热衷参合人家内宅的事了?”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别问,问就是报恩。” 报恩? 叶崇扬眼珠子转了转,飞快地追上了萧彦。 “阿彦,远尘兄,萧远尘,你和谢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有恩情了? 我现在写的话本《重生后转身嫁给前夫三叔》,正好缺一点素材。 远尘兄啊,看在我今天很卖力的份上,你和我说说你和谢世子夫人的事。 我可看得分明,你刚才离开的时候看了人家好几眼呢。” “休想。” ------ 南山堂。 淮阳郡主安抚好谢巧玉,转身怒不可遏地看向顾楠。 “你给我跪下。” 顾楠抿了抿嘴,默默跪了下来。 淮阳郡主沉着脸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好好的嫁妆铺子,你为何一声不吭就卖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是不是联合叶崇扬,故意设套来害巧玉?想趁机坏了巧玉的名声? 你的心怎么这么自私狠毒啊?” 顾楠垂眸,心里冷笑连连。 谢巧玉以借为名,抢走她衣裳首饰,又不顾脸面,丝毫不顾及铺子的经营,拿走铺子里最贵的东西。 这不叫自私狠毒,她一反击就成了自私狠毒? “卖铺子是为了买棉花,上个月我曾向婆婆提过买棉花的事,当时也和婆婆借过银子。 婆婆说家里没有银子,我情急之下,只能先把铺子卖了。” 淮阳郡主忽然想起顾楠确实曾提过买棉花的事,但没想到她会把铺子卖了去买棉花。 “还真相信你父亲托梦的事啊,竟然把铺子卖了去买棉花,疯了,你真是疯了。 就算是卖铺子,你好歹也和家里说一声啊。” 顾楠眨巴着大眼睛,神情似乎有些惶恐。 “嫁妆不是女子的私产吗?我不知道卖嫁妆还要经过婆婆的同意。” 淮阳郡主一窒,卖嫁妆确实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但今日的事,整个侯府丢尽了人,巧玉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她心中犹如被点燃的干柴一样,怒火噼里啪啦烧得厉害,只想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那你也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巧玉借你衣裳的事,你分明就是想败坏巧玉的名声。” 顾楠一脸无辜。 “可这是事实啊,事实不能说吗?” 第67章一辈子的世子 淮阳郡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嘴边肌肉抖了又抖。 一把抓起茶盏就朝着顾楠砸了过去。 顾楠侧头,茶盏擦着鬓边滑过,在她身后碎成了片。 淮阳郡主见她竟然躲了过去,不由更加愤怒。 “我看你分明就是眼皮子浅,借你几件衣裳和首饰而已,也值得你大肆宣扬。 咱们是一家人,你忘记我说的家和万事兴了吗? 今儿你失言在先,你现在就去院子里给我跪着,不跪足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顾楠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很疼。 疼意却掩不住心中的愤慨。 看吧,这就是她的婆婆。 即便是女儿有错在先,也只字不提,儿媳妇错一点,就可以随意辱骂罚跪。 她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婆婆罚她去廊下跪着,让所有下人看着她罚跪。 这与直接打她的脸没什么两样。 顾楠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径直站了起来。 神情淡淡看着淮阳郡主,“事情有因就有果,这件事的起因是小姑立身不正,爱占便宜。 如果我说错话要罚,那小姑是不是也应该要罚呢?” “你还敢顶嘴。”淮阳郡主气得拍桌子,“忤逆不孝啊,有哪家的媳妇会这样忤逆婆婆?” 顾楠反唇相讥。 “也没有哪家的小姑和婆婆动不动就借儿媳妇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你!” “婆婆要罚我跪,我不敢不跪,只是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宾客才刚散去。 婆婆不处置犯错的小姑,却罚跪儿媳妇,这事若是传出去,婆婆恐怕要担一个治家偏心,磋磨媳妇的名声。 若再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少不得世子又要被弹劾一道了。” 顾楠似笑非笑地看着淮阳郡主。 “现在婆婆还要我跪吗?如果婆婆坚持,我立刻就出去跪下。” 淮阳郡主面色发紫,嘴唇更是气得抖个不停,却偏偏没办法吐出一个字来。 即便再生气,她也不敢说让顾楠出去跪着。 可不跪吧,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说了出去,再收回来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淮阳郡主只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这时,在前院送完宾客的谢恒沉着脸进来。 “行了,都别吵了,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再这么吵下去,我的仕途前程早晚被吵完。” 淮阳郡主脸色一变。 “可是景王又说了什么?”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接话,转而吩咐淮阳郡主的心腹婆子。 “张妈妈,你亲自带人去巧玉院子里,检查一番她还有没有从别的铺子里借东西。 还有,把巧玉借世子夫人的衣裳和首饰全都还回去,一件都不许落下。” 张妈妈下意识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虽然心疼小女儿,但见儿子脸色那般难看,也不敢说什么,只轻轻点头。 张妈妈带人退下了。 谢恒缓了下神色,木着脸看向顾楠。 “你也回去点收一番,今日的事,终究是巧玉不对。 以后她再去你那里借衣裳首饰,不用借给她。” 顾楠有些诧异谢恒的态度,却也没有多问,福了福身,离开了。 屋里没有别人了,淮阳郡主一把拉住谢恒,急切追问。 “你快说啊,景王到底说了什么?” 谢恒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声音颓然。 “不是景王,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透消息给我。” “景王三叔一直压着不让我袭爵,是因为已经知道当年父亲贪污一事,并且禀报了陛下。 陛下说看在父亲已经将贪得的银两交回户部,军械也补足的份上,念及文昌侯府祖上的功劳,暂时先按下此事。 但袭爵的事,只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瘫坐在椅子上。 “这么说你以后.....以后.....” 她嘴唇抖得厉害,眼中泪光莹然,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谢恒哑着嗓子接口,“我只能做文昌侯世子,一辈子的世子。” 话一说完,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 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不过片刻,嘴里都已经起了两个血泡。 他为了袭爵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到头来告诉他,他早就没有希望了。 这些日子的折腾全都白费。 “都怪你那个死鬼爹啊,死老头子,死了都还要害你。”淮阳郡主心疼儿子,哭着骂文昌侯。 谢恒抹了一把脸,接着说:“之前陛下本来同意让我去吏部的,恰好碰上御史台弹劾,恰好景王也在,听说就建议陛下让我去工部。” 淮阳郡主惊得抬起了头。 “景王?今日的事,景王也在,他会不会.....” 谢恒苦笑,“他在不在场都已经没关系了,左右事情已经闹大了,御史台肯定听到了风声。” 顿了顿,言语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两分抱怨。 “母亲将巧玉惯得太不成样子了,若不是她,今日也闹不出这样的笑话。” 淮阳郡主满心苦涩,只觉得一颗心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小女儿,一半是儿子。 她如今真是里外不讨好。 谢恒道:“爵位的事没有希望了,我的差事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以后家里就消停些吧。 别再闹出什么事,传到御史台去。” 淮阳郡主流着泪怔怔点头。 “还有啊,”谢恒沉默片刻,接着说:“顾楠那边,暂且随她折腾去。 瑞哥儿还要靠她帮着请先生,还要让她这个嫡母教养。 瑞哥儿将来有大运道呢,把瑞哥儿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淮阳郡主沉默许久,抹着泪道:“好,母亲都听你的,不和顾楠正面冲突。” 顾楠回到松雪堂没多久,张妈妈就将谢巧玉从她这里拿走的衣裳首饰都还了回来。 如花关起院门来,叉着腰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 “怪不得姑娘当日说二姑娘喜欢借,就让她借到底,今儿这一回讨债,她还得倾家荡产啊。 听说二姑娘在自己院子里都哭晕了好几回了,真是活该,看她以后还不敢抢姑娘的东西。” 顾楠微微一笑,吩咐如花将衣裳,首饰全都清点一遍。 “成色新的拿去给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娘子穿,首饰你和如意先挑,挑完了剩下的让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挑一样,人人有份。” 一时间满院子的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谁不知道她家姑娘的衣裳和首饰,个个都是好的,随便拿出来一件,穿戴出去都很有面子呢。 一片欢声笑语中,如意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出几张银票来递给顾楠。 一共十二万两。 咦?怎么多了两万两? 第68章追妻? 顾楠一惊,叫了如意进屋,低声问:“这是景王派人送过来的?” 如意点头。 顾楠微微蹙眉。 她将铺子卖给萧彦的时候,提的条件便是铺子,铺子里的货,铺子的掌柜伙计一同都转让给他。 包括铺子里的欠账。 没错,带着谢巧玉签的借条上门讨债是她的主意。 萧彦同意了。 她提出向谢巧玉讨回来的银子全都归萧彦所有,她不要,就是想争口气。 但萧彦现在却给了她十二万两银票,多出来的应该是谢巧玉还回来的。 不是说好了归萧彦吗? 顾楠一时有些摸不准萧彦的意思,问如意:“景王派来的人怎么说的?” 如意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就连耳根子都红了。 说话也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个登徒子什么也没说,只说殿下给姑娘的,把银票塞给我就走了。” 顾楠脸色微变,一把抓住如意的手,急切地问: “登徒子?那人欺负你了?” 如意脸一红,又羞又恼。 “没,就是他....他给银票,我没收,那个登徒子就把银票塞在了我这儿。” 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的衣襟,如意想起当时的情景,脸更红了。 平安给银票,她没收,表示得问过自家姑娘才行。 两人推据几回,平安就急了。 将银票一卷,硬往她手里塞。 她伸手去推,平安一绕,恰好就碰到了她的胸前。 偏巧她今儿穿了一件葱绿色交领褙子,卷成一团的银票就这么恰好地塞在了她的衣领处。 空气当时都凝固了。 她反应过来,抬手就给了平安一巴掌,骂他登徒子。 平安愣了下,拔起腿来跑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脸红耳赤半天,怕人看见,又不敢追出去。 只得拿着银票回来了。 顾楠听了如意的叙述,错愕又想笑。 怕如意害羞,只能板着脸,跟着如意一起骂。 “确实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就像他的主子一样孟浪。 想起萧彦,顾楠不由又想起谢恒的失常,会和萧彦有关吗? “阿嚏。” 萧彦突然连着打了个喷嚏。 叶崇扬趴在旁边的桌案上奋笔疾书,掀了掀眼皮。 “根据我的话本定律,连打两个喷嚏,一定是有位美人在背后念叨你。” “美人?”萧彦眸光微闪,神情恍惚了一瞬。 “哈哈,快说,此刻你脑子里闪现出来的是谁的脸?是不是谢世子夫人?”叶崇扬兴致勃勃地追问。 萧彦往后仰头,避开叶崇扬突然凑过来的大脸。 “胡说什么?我谁也没想。” 叶崇扬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啧啧摇头。 “萧远尘,你很不对劲哦。” “哪里不对劲?” “咱们俩从光屁股时候就认识,我还不了解你?你这又是买铺子,又是掺和人家的内宅事。 甚至不惜让户部侍郎的儿子透消息给谢恒,你做什么多,不就是想顾娘子在谢家不被刁难吗?” 叶崇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就我这双眼睛,搭眼一看,就知道你们俩之间有奸....啊,有情况。” 萧彦抬脚踹了过来。 “不会说话就别说。” 叶崇扬利落闪过他踢过来的脚,险些撞到走进来的平安。 他眼尖地指着平安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平安摸了摸脸,有些难为情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平安一脸委屈。 “叶大公子的话本里不总有这样的桥段嘛,男人往女人胸口塞钱,写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怎么到我这儿,就落一登徒子,还被打一巴掌。 ......属下真不是故意的,就赶巧了,银票就塞那儿了,你说我不能再拿出来吧?”” 萧彦十分嫌弃地撇了平安一眼。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长点心吧。” 叶崇扬不服气,扬了扬手里的稿子。 “你且等着,等我这本《重生后嫁给前夫三叔》肯定能火,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得用里面的桥段追妻呢。” 追妻? 萧彦不屑撇嘴,他都没打算娶妻,何须去追。 奇怪,脑海里怎么又闪过顾楠那张脸? 萧彦下意识想甩开那张脸。 这时,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 “殿下,陛下请您即刻进宫一趟。” 萧彦起身进了宫。 皇帝正在发脾气,小太子耷拉着脑袋在一旁站着,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萧彦,双眼立刻就亮了。 萧彦敲了敲他的脑袋,“太子又闯什么祸了?” 皇帝怒气冲冲。 “他把太傅气得请辞回乡养老去了,你自己告诉三叔,你都干了什么。” 小太子吐吐舌头,嘿嘿一笑,小声嘀咕。 “也没什么,就....我看太傅的胡子眉毛都长了嘛,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太傅教导我很辛苦,我总得表示一下。” 萧彦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重点,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太子眼一闭。 “我趁太傅打盹的时候,帮他老人家把胡子和眉毛都剃了,我下手很轻的,剃得也....也挺好看的。” “放屁。”皇帝被气得拍着桌子开始飚脏话。 “谁的眉毛剃了能好看啊?太傅一把年纪了,没了胡子也就算了,眉毛也没了。 你让太傅怎么见人?” 小太子撇撇嘴,“没有眉毛怎么不能见人?看人又不看眉毛。” “你还敢顶嘴?”皇帝气呼呼地瞪着小太子。 “你说说你,这都已经是朕给你找的第六个太傅了,已经气走六个了啊,你怎么这么顽劣啊。” 小太子颇为不服气。 明明就是太傅们心胸太小了嘛,开个玩笑也生气。 “老三,朕把他交给你了,你负责给他找个老师。 朕是管不了他的,再管下去,朕能被他气死。” 皇帝气得直接将儿子丢给了萧彦。 萧彦摸摸鼻子,“行吧,皇兄别气了,这事我来想办法。” ------ 松雪堂。 顾楠蹲在陈旧的酒缸前,正在解开上面的油纸。 如花想起那块白花花的肥猪肉,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姑娘,那块肥猪肉不能泡馊了啊?” 顾楠神秘一笑,吩咐如意去找两个小坛子过来装酒。 “有没有馊,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酒坛子上的密封纸,一股醇香酒味扑鼻而来。 如花迫不及待探头往里看去,随即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天啊,猪肉泡了那么多天,怎么看起来一点变化没有。” “咦?姑娘,酒水好像比咱们先前的米酒酿得更干净透彻了。” 顾楠拿酒勺子,盛了两杯,分别递给如意和如花。 “你们两个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如意一脸迟疑,“喝着会不会有股猪肉味?” 第69章嫌弃 如花同样满脸犹豫。 顾楠被两人的神情逗笑了,盛了一杯,小口抿着喝了。 入口柔顺,醇厚的感觉在舌尖上散开,带着些许灼热,随着丝丝缕缕的酒液滑入喉咙,口腔中便只剩下了清爽的余味。 滋味醇和,入口绵甜甘冽。 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顾楠笑眯眯冲两个丫鬟晃了晃酒杯。 “你们两个确定不尝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如花率先喝了一大口。 随即双眼瞪得圆圆的,“哎呀,没有猪肉的腥味呢,还有点甜甜的。” 如意抿了一小口,随即笑着点头。 “好喝,姑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酿酒啊?” 顾楠顿了顿,随即笑了。 “书上看来的,你把小酒坛子拿过来盛酒。” 如意没再追问,连忙将小酒坛子递了过来。 顾楠盛了两坛子酒,密封好,吩咐如意。 “放在给周老先生准备的礼物中,明儿我们登门拜访,这两坛酒要单独拿出来,我亲自拿给周老先生。” 说起这个,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满。 如花噘着嘴问:“姑娘,您真的打算帮瑞哥儿请周老先生啊?” 顾楠呵呵一笑。 “当然要请啊,谢瑞如今是我的养子,我为他请先生是应该的。” 如花愤愤不平。 “那孩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虽说如今日日来向您请安。 可他那双眼睛太灵活,进屋后就到处乱瞄,一点教养都没有。” 谢瑞前世刚入侯府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他跟着孟云裳在积福巷住了几年,孟云裳见识有限,谢瑞就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了。 刚入侯府的时候险些被侯府的富贵迷了眼睛。 她养在身边,日日教导他,出门做客要规规矩矩,眼睛莫要胡乱瞄。 即便见到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眼巴巴地露出垂涎的神色,免得让人笑话。 谢瑞刚开始记不住,总被她说教,甚至还打过手板。 几次下来之后,谢瑞的规矩和教养才逐渐立起来。 现在想想,或许从她打手板的死后,谢瑞就对她怀恨在心了。 她一腔真心对他,谢瑞却只觉得自己过分约束他。 这一世嘛,先生她还是会请,不过谢瑞有没有前世那个福气,却不好说。 如意难得赞同如花的意见。 “奴婢觉得如花说得有道理,只怕姑娘费心请来了先生,并不领情呢。 可若是不去请先生,郡主肯定会指责您不用心教养瑞哥儿。” 顾楠勾了勾手将两人叫到跟前,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如花听了连连拍手。 “我说姑娘为何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请先生的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意:“奴婢就知道姑娘是个有主意的。” 顾楠微微一笑。 “你们再清点一下礼品单子,莫要出了差错。” 夜深了,慕云阁中。 谢恒喘息着从孟云裳身上翻下来,一脸餍足地捏了捏孟云裳。 孟云裳红着脸趴在他胸前,白嫩的指尖在谢恒胸前画着圈圈。 “恒郎真坏,折腾得人家都要散架了。” 这话无疑大大取悦了谢恒。 他握着孟云裳的手亲了一口,“这就散架了?一会儿还怎么伺候我?” 孟云裳嘤咛一声,搂着他的脖子一顿撒娇。 两人又闹了一阵,孟云裳忽然低低抽泣起来。 谢恒一脸心疼,“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谁欺负你了?” 孟云裳摇头,刚被滋润过的身子柔弱无骨地偎依着谢恒。 眼泪将落未落,惹人怜惜。 “我只是想起了瑞哥儿,心里一时有些难受。” 谢恒蹙眉,“瑞哥儿怎么了?” 孟云裳轻声道:“郡主不让我亲近瑞哥儿,说是怕世子夫人看出端倪,不肯对瑞哥儿用心。 只要是为了咱们儿子好,再大的委屈我都能受。 可儿子请先生的事情,实在耽误不得啊,世子夫人先前一口应下去请周老先生。 如今时间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也没有丝毫消息。 今儿我无意间听到松雪堂准备的礼单了,虽然拜师的礼仪我不太懂。 但那礼品着实也太单薄了点,不说别的,酒水竟然只有世子夫人自己酿的两坛子酒。 我特地找人打听过了,周老先生最爱喝酒,平日里他的学生上门,带的都是上好的杜康呢。” 谢恒皱眉,“竟有此事?” 孟云裳觑着他的神色,神情更加委屈。 “我不是说世子夫人不好,只是听说一般人家请先生,也会买两坛上好的酒。 咱们家带两坛自己酿的酒,实在有些单薄,会不会让周老先生以为咱们轻视他呢。” 谢恒神色凝重起来。 “顾楠到底在想什么?别人瞧不起文昌侯府,难道她脸上有光?” 孟云裳柔声道:“我不懂世子夫人的想法,只是觉得到了这事还是交给恒郎来办,我才放心。 一来恒郎读的书多,礼仪规矩肯定不会出错。 二来,世子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女人家嘛,都有些小心眼的。 何况最近她觉得恒郎冷落了她,我实在是担心她在瑞哥儿的事上出了差错。” 谢恒沉吟片刻,点头承诺。 “你放心,明日我会和顾楠一起去拜访周老先生。” 孟云裳转忧为喜,搂着谢恒的脖子柔柔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我就知道恒郎最好了,恒郎最疼瑞哥儿了。” 翌日一早,顾楠梳了高髻,淡扫蛾眉,穿了一身绾色穿花戏蝶裙。 她五官本就十分明丽,略有些深的颜色穿在身上,非但不显老气,反而多了分淡雅端庄之气。 正准备提裙上马车时,身后传来谢恒的声音。 “等等。” 顾楠提裙转头看了过去。 谢恒大步而来,看到眼前的顾楠,愣了一会儿。 还是顾楠叫了一声,“世子有事?” 谢恒才回过神来。 “嗯,我和你一起去拜访周老先生。” 他朝身后的人摆摆手,“将东西都搬上去。” 小厮们鱼贯出来,一人手里抱着一坛子酒,纷纷装在后面的马车上。 顾楠蹙眉。 谢恒道:“听闻周老先生爱酒,我特地找人买了十坛上好的毒杜康酒。”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我知道夫人亲自酿酒,十分辛苦,只是自己酿的酒到底还是单薄了些。 一会儿见到周老先生,还是直接拿杜康酒出来吧。” 说罢,径直吩咐小厮。 “把夫人酿的那两坛酒拿下来吧,莫要混了进去。” 第70章贵重 如花坐在后面装礼物的车上,见小厮上来抱酒,立刻警觉地一把将酒抱在了怀里。 “这是我家姑娘一片心意,你们谁也不许拿。” 小厮为难地看向谢恒。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言语间也没了刚才的温和。 “咱们上门拜访,拿的礼物代表侯府的脸面,还是杜康更稳妥些。 周老先生受天下读书人尊崇,什么美酒没见过,岂能看上你酿的酒?” 顾楠笑容微敛。 “有道是礼轻情意重,我觉得亲手酿的酒更显心意贵重。” 谢恒皱眉,“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的心意再重还能有杜康贵重?” 顾楠:“说不定周老先生更喜欢我的酒呢。” 谢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现一抹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我打听过了,周老先生在朝为官时最爱的便是杜康。 你这两坛酒带过去,只会贻笑大方,让人嘲笑我们侯府小气。” 顾楠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争辩。 谢恒自以为是惯了,不可能听她的意见。 她冷笑一声,等着看谢恒被打脸。 “将这两坛酒单独收进最里面,到了地方往下搬东西的时候仔细点,莫要搬错了。” 顾楠吩咐如花。 谢恒见她妥协了一步,神色缓和两分,也没再坚持让如花将酒拿下来。 他率先上了马车,转身向顾楠伸出一只手来。 顾楠愣了下,垂眸假装没看到,径直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谢恒神色讪讪收回头,沉着脸钻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东走,出城二十里,便有一座山。 山不高,但清幽僻静,山上遍植槐树,所以取名为槐山。 沿着整齐的石阶一路往里走,便看到一处青砖黛瓦的院子。 周预老先生在山中修建了一处宅院,在此养老清修。 院门紧闭,谢恒上前敲门,并自报家门。 守门的老仆将他们领了进去。 正房五间,所有各两间厢房,院子修得十分齐整。 左边两畦菜地种着绿油油的青菜,右边搭了个高大的葡萄架。 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躺着一个灰色上衣的老者。 老者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满头华发,以及书下沿露出的白须。 谢恒双手交握,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学生谢恒,拜见周老先生。” 周预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天下,任何读书人到他面前,自称学生都不为过。 躺椅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般。 谢恒顿了顿,又上前一步,大声道:“学生谢恒,拜见周老先生。” 躺椅上的人动了,一把抓起脸上盖着的书砸了过来。 啪。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谢恒头上。 周老先生伸着胳膊坐直身子,打着哈欠,满脸不悦。 “谁啊?青天白日的吵人睡大觉。” 谁青天白日的睡大觉啊? 谢恒额头被书砸出一抹红痕,却敢怒不敢言。 后退一步,再次行礼。 “学生是文昌侯府谢恒,拜见.....” “行了,行了。”周老先生捋着胡须,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你是文昌侯府的,不用说了。” 他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一双岁月浸染过的眼睛逐渐变得透亮起来。 越过谢恒,目光径直落在顾楠身上。 “你又是谁?” 顾楠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微微一笑,正要介绍自己,谢恒抢先开口。 “这是内人顾氏,今日一同前来拜访。” 顾楠顿了顿,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仔细用袖子擦干净上面沾的泥土,然后放在周老先生旁边的小几上。 周老先生盯着顾楠的动作,随后目光在顾楠和谢恒之间转了转。 “内人?啧啧,看起来不像啊。” 谢恒神色一滞,越发觉得这位周老先生行事古怪。 他还能看出别人像不像夫妻? 谢恒主动提起拜师的话题。 “学生膝下有一犬子,已到了启蒙读书的时候。 若是能得老先生教诲,文昌侯府必定倒履相迎,感激不尽。” 周老先生捻了捻胡须,忽然开口道:“我和你祖父,老文昌侯认识。” 谢恒面色一喜。 “原来老先生与我祖父曾是旧识,那犬子读书一事......” 周老先生上下打量着谢恒,随即摇头。 “我今年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你们回去吧。” 谢恒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老先生,您既然与我祖父是旧识,能否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周老先生冷哼一声。 “若不是看在你祖父谢春生的份上,你们今日都进不来我这小院。” 谢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想起算命先生说儿子有大才,不可耽误。 他又咬咬牙,躬身道:“学生听闻老先生素来爱酒,今日特备了一些薄酒,还请老先生笑纳。” 周老先生身板倏然坐直,眼睛分明比刚才亮了两分。 “你有好酒?” 谢恒见他神情明显出现了迟疑之色,心中略松了松,吩咐下人将杜康端了上来。 “这是学生特地托人买来的窖藏十年以上的杜康,还请老先生品尝。” 谢恒捧了一坛酒上前,要亲自斟酒。 周老先生抬手制止他,只探头往酒坛子里撇了一眼,随后摆摆手。 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 “杜康啊,这酒老朽年轻时还算爱喝,现在嘛,觉得味淡了些。” “唉,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的酒呢。” “也对,这世上美人常见,美酒难寻啊。” 周老先生咕哝着又躺了回去,将书盖回脸上。 “我不收徒儿,你们回去吧。” 谢恒十分失望,却一时没有办法,只得转头示意顾楠离开。 顾楠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向如花使了个眼色。 如花抱着两坛酒过来。 谢恒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扯住顾楠。 “你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老先生连杜康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她酿的酒? 手乍然被谢恒握住,顾楠觉得很不舒服。 用力挣脱谢恒,不顾他阴沉的脸,顾楠径直上前一步。 揭开密封的油纸,她直接将坛口倾斜。 清洌的酒水喷洒而出,浇进了周老先生面前的泥土里。 伴随着溅起的泥点子,酒香四溢。 谢恒快气疯了,“顾氏!” 周老先生一把扯下脸上的书,倏然坐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看了过来。 谢恒黑着脸怒瞪着顾楠。 “顾氏你疯了,在周老先生面前怎可如此粗鄙无状?你平日的规矩礼仪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向周老先生道歉?” 第71章玉冰烧 “啪。” 周老先生手里的书再次砸中谢恒的额头。 这回两边额头都红了。 谢恒捂着额头,脸色铁青。 “我这就让顾氏向老先生道歉.....” “你不要说话!”周老先生板着脸打断谢恒。 他耸了耸鼻尖,目光从地上湿漉漉的泥土转向顾楠。 不,确切地说是顾楠手里的酒坛子上,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明的光芒。 “这是什么酒?”周老先生目光炯炯。 顾楠微微一笑。 “为了家里孩子拜师,我亲手酿的酒,取名玉冰烧。 本来想送作为拜师礼送与老先生,如今老先生不收徒,我便只能把酒倒了。” 说罢,顾楠举起酒坛子,作势接着往地上倒。 “慢着。” 周老先生跳起来,伸手拦住顾楠,伸着脖子,眼睛不停地往酒坛子里瞟。 “玉冰烧?这名字倒是别致。” 顾楠笑着道:“因为这酒清纯甘冽,玉洁冰清,醇和细腻,余味甘爽,所以取名玉冰烧。” 身后的如花捧着另外一个酒坛子,差点把脑袋藏到坛子后面。 心道她家姑娘不愧出身皇商之家啊,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明明是肥猪肉泡出来的酒,却非说玉洁冰清,还起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周老先生听得两眼泛光。 “你这个玉冰烧好喝吗?和杜康比起来,如何?” 顾楠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每个人口味不同,自然感受不同。” 周老先生忍不住砸了砸嘴。 顾楠拿过小几上的碗,倒了一点在里面。 “要不周老先生尝尝?” 周老先生捻着胡须,睨了她一眼。 “你请我尝?” 顾楠点头,一脸真诚。 “丑话说在前头,老朽不收徒儿。” “尝一口酒而已,没说让您必须收徒。”顾楠将碗往前递了一些。 谢恒脸色微变,“周老先生,顾氏无知,胡乱酿出来的东西,您别当真。” 周老先生连个眼风也没给他,径直接过碗,却并没有着急喝,而是先放在鼻下闻了闻。 “啧,酒色明净清澈,酒香醇厚,倒是比老朽平日里饮的酒多了股独特的香味。” 如花忍不住在心里接话:嗯,肥猪肉的香味,一般的酒确实没有。 也不知道她家姑娘从哪里学的这么古怪的酿酒方法,酿出来的酒又出奇地好喝。 周老先生一口饮尽碗里的酒,然后一点一点咽下去。 然后闭着眼睛慢慢感受片刻,再睁开眼,忍不住拍手大赞。 “色比琼浆犹嫩,香同甘露仍春,味如玉液尚甘,甚妙,甚妙啊。” 谢恒震惊得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顾楠酿的酒怎么可能比杜康还好喝? 周老先生脸一沉,瞪着谢恒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酒可比杜康好喝,竟然还拦着不让我尝酒,你安得什么心?” “我.....”谢恒被骂得一脸懵,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楠手里的酒坛子。 这怎么可能? 杜康可是举世闻名的好酒啊,难道顾楠酿的玉冰烧比杜康还好? 恍惚间,忽然想起来时顾楠的那句:“或许老先生更喜欢我酿的酒呢。” 谢恒突然觉得脸皮火辣辣的,仿佛周老先生刚才砸的不是额头,而是他的脸。 顾楠余光看到谢恒错愕的神情,勾了勾嘴角。 谢恒自以为是惯了,以为贵的就是好的。 却想不明白以周老先生在文坛的地位,如果爱喝杜康,会有大把的人前来送酒。 她懒得再看谢恒,向周老先生福了福身。 “老先生谬赞,顾氏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且慢,且慢。” 周老先生连忙转过来拦住她,目光紧紧盯着顾楠手里的酒坛子。 “你这酒,卖吗?” 顾楠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不卖,这是我为孩子拜师亲手酿的酒,费尽功夫只得了两坛。 既然周老先生不肯收徒,我们只能再另请别的先生。 周老先生您歇着吧,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 “哎,别走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周老先生拦着顾楠,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灿烂到胡子眉毛都跟着一起翘。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抓心挠肺的味道。 “真不卖?” “不卖。” 周老先生沉着脸,胡子翘了起来。 “你这个女娃娃不诚实啊,先前明明说不逼我收徒的啊。” 顾楠微笑,一脸无辜。 “我没逼老先生啊,还免费请老先生品尝了我的酒呢。” “你....你!”周老先生跺跺脚,背着手在原地转圈圈,像个有趣的顽童一般。 一边转一边咕哝。 “哎呀,我是一个有德行的人,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嗐。” 倏然又蹲在地上,捧着头长吁短叹。 “不行,我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啊,我爱酒,酒乃生命之魂啊。” 谢恒将周老先生的嘀咕听了进去,眸光微闪,不满地看向顾楠。 “既然周老先生爱喝你酿的酒,我们就该送给周老先生。” “不过两坛酒而已,你怎么这般小气?还不赶紧把酒送给周老先生?” 顾楠被他理所当然的命令气笑了。 她淡淡看着谢恒,声音也是淡淡的。 “世子这话可真好笑,先前是你说周老先生什么酒没尝过,岂能看上我酿的酒?” 谢恒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神情尴尬。 “世子还说我的心意再重也比不过杜康贵重。” 顾楠呵呵一笑。 “世子又说送两坛亲手酿的酒,让人贻笑大方,嘲笑侯府小气。” “这些话言犹在耳,我可不敢把酒送给周老先生,若是让人嘲笑侯府小气抠门,可怎么办呢?” 她淡淡一笑,将谢恒先前嫌弃的三句话,原封不动又砸回谢恒脸上。 谢恒脸皮发烫,眼中闪过一抹难堪。 先前他有多嫌弃顾楠的酒,此刻他的脸就有多烫。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老先生竟然会喜欢顾楠酿的酒。 早知道就不该听云裳的话,准备杜康了。 他抿着干涩的嘴唇,上前一声,几乎是用气声,干巴巴地道: “先前是我想左了,说话有失偏颇,还请夫人不要在意。” 一向自以为是,自视清高的谢恒,竟然低头道歉了。 顾楠先前积压的闷气散去,又莫名觉得心酸。 若不是为了给谢瑞拜师,谢恒又怎么会愿意低头? 好在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谢瑞,她也不再是前世被蒙在鼓里的顾楠了。 正冷笑间,下一瞬就听到谢恒低声央求她。 “咱们今天是来请周老先生教导瑞哥儿的,咱们把酒送给他,他高兴之下,说不定就会收下瑞哥了。” 顾楠微微勾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送。” 第72章不同 谢恒没料到他都已经放低姿态了,顾楠竟然还不肯答应送酒。 当下脸色十分难看。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为瑞哥儿请先生?”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若不想,为何还要辛辛苦苦亲自酿酒?世子知道我耗费了多少粮食,失败了多少次才酿出这两小坛酒? 如今将酒送给周老先生,若是我们准备请的下一位先生也喜欢这酒,我去哪里再变出两坛来?” 谢恒嘴唇翕动,被驳得哑口无言。 周老先生倏然站起来,摆手道:“不用,无功不受禄,老朽不用你们送酒。” 谢恒脸色大变。 周老先生背着手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顾楠。 “你这个女娃娃可以啊,心里有所求,不藏着掖着,敢想敢说敢干。 比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的人强太多了。” 谢恒莫名觉得难堪,总觉得周老先生是在骂他。 顾楠笑着福身,仪态大方,“多谢老先生夸赞。” 周老先生跺跺脚,似乎做了重大决定。 “你,把酒留下,孩子,我收了。” 没等顾楠反应,谢恒倏然抬头,激动地问:“真的吗?周老先生真的愿意收下犬子?” 周老先生斜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顾楠。 顾楠会意,连忙将手里的酒坛子递了过去,又吩咐如花将另外一坛酒放在小几上。 周老先生闻了一口酒香,一脸陶醉。 然后才点头对谢恒道:“但我有条件的,你们若能做到,我便收下。” “老先生尽管说。” “老朽住惯了槐山,你儿子要跟着我读书可以,需每日来我这里。 而且我教徒儿自有自己的方法,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你儿子吃不得苦,最好还是不要送过来的好。” 谢恒略作迟疑,便点头答应下来。 “一切都按照老先生的要求来,先生尽管教导。” 周老先生嗯了一声,“明日就把孩子送过来吧,他若能坚持一个月,我便正式收下他,再行拜师礼。” 得偿所愿,谢恒欣喜万分。 “犬子能得老先生教导,是他的福气,我们谢家愿出一万两束脩,以表达谢意。” 周老先生眉毛微挑,显然十分惊讶这个数字。 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谢恒用眼神示意顾楠,让她赶快拿出银票来。 顾楠向如花使了个眼色。 如花撅着嘴,割肉似地在荷包里掏了又掏,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万两银票。 顾楠将银票给了老仆,一行人告辞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谢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楠身上,若有所思。 “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我从前怎么不知你会酿酒?” 顾楠垂眸,淡淡一笑。 “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只是世子不曾了解罢了。” 谢恒碰了个软钉子,神色讪讪,低声又解释了一遍。 “我不知道周老先生会喜欢你酿的酒,若是知道,绝对不会说那些话。” 顾楠神色淡淡。 “我既然答应了婆婆和世子,要帮瑞哥儿请先生,自然会尽心。 我仔细找人打听了周老先生的喜好,得知他爱酒,年轻时便爱收集美酒。 且听闻周老先生性格古怪,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眼光的人,所以猜想市面上有的酒应该很难打动他。 为此我找了许多古籍,试验了很多次,才酿出了玉冰烧这款酒。” 谢恒眉头微蹙。 “既是这样,你更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才是,我若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必然不会如此行事。” 这是怨她提前不曾告知了? 顾楠嗤笑,抬眼看向谢恒。 “我说了,周老先生或许会喜欢我酿的酒,世子信了吗?” “我....”谢恒张了张嘴,对着顾楠清亮透彻的大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楠冷笑不语。 谢恒哑口无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头泛起。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埋怨顾楠的,顾楠事先不告诉他,让他在周老先生面前表现得像个小丑一般。 可顾楠的话又让他无从反驳,只觉得一腔闷气在胸腔中游离,撞得胸口透不过气来。 生闷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看向顾楠,再次意识到顾楠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她不再事事同他商议,自信坦然,却也不再事事以他为主。 顾楠靠在车厢壁闭目沉思,明丽的眉眼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越发动人。 谢恒一时竟然移不开眼睛。 回到侯府,淮阳郡主正在南山堂翘首期盼。 听说周老先生同意收下谢瑞,淮阳郡主高兴地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等听到谢恒说周老先生不来侯府,需要谢瑞每天去槐山上学时,眼里又流露出担忧之色。 “槐山偏僻,每日坐马车来回一趟得一个多时辰,瑞哥儿这么小,哪里受得了这起早贪黑的苦?” 淮阳郡主说完又忍不住抱怨顾楠。 “恒儿是爷们,爷们心粗想不到这一点,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没想到? 怎么就不能说服周老先生,让他来侯府教书呢? 实在不行,我们多出些束脩,或者每日派马车去槐山接送周老先生也行啊。” 顾楠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十分赞同的神情。 “还是婆婆想得周到呢,只是我如今铺子都卖了买棉花,手上没有银钱了。 就是今日付的一万两束脩,也是我向娘家借来的呢。 不如明日婆婆再拿点银子出来,亲自去趟槐山,和周老先生谈谈?” 淮阳郡主一听要出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谢恒道:“周老先生肯收下瑞哥儿,已经很难得,咱们万不可再强求人家,若是惹恼了老先生,不肯教授瑞哥儿,岂不是得不偿失?” 淮阳郡主抿了抿嘴,没再继续抱怨。 顾楠转身回了松雪堂。 淮阳郡主觑着她的背影,神情阴翳。 “她那几个嫁妆铺子都是赚钱的,我才不信她把卖铺子的钱都买了棉花。 她手里一定还有钱,只是不肯多花给瑞哥儿罢了。 你看才一万两银子,就试出了她的真面目,只可怜我的乖孙,要起早贪黑受苦了。” 谢恒第一次觉得母亲抱怨顾楠的话有些不中听。 难得为顾楠说了一句话。 “母亲别这么说,若不是她尽心酿酒,又出了一万两银子,才请到了周老先生。” 淮阳郡主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为顾楠辩解。 他先前不是最看不上顾楠吗? 第73章维护 谢恒见母亲脸色难看,也觉得自己失言,以累了为由离开了南山堂。 知道孟云裳也在牵挂儿子拜师的事,他转身去了想云阁。 得知周老先生同意收下谢瑞,孟云裳激动地落了泪。 “算命先生说咱们瑞哥儿有大运道,如今有名师教导,瑞哥儿将来定然能光耀门楣。” 提起儿子的前程,谢恒脸色缓和不少。 孟云裳话音一转。 “可怜瑞哥儿如此小的年纪就要每日受颠簸之苦,是不是咱们出的束脩不够? 若是夫人肯多出些钱,说不定周老先生能同意来.....” “你住口。”谢恒脸色一沉,陡然喝道。 孟云裳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眼泪落得更急了。 “恒郎你凶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谢恒愣了一瞬,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凶孟云裳。 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无比烦躁,缓和了一下胸口突然窜出来的闷气。 才开口道:“顾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别总是无端猜度她。” 孟云裳娇躯颤了颤,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恒。 “恒郎的意思是说我小心眼了?” 谢恒抿了抿嘴唇,“我没说你小心眼,但你也别总是猜度顾楠小心眼。 今日要不是她亲手酿的那两坛酒,周老先生不可能收下瑞哥儿。” 想起今日的事,谢恒一腔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若不是你说她不尽心,我也不会误会她,险些让周老先生看了笑话。 顾楠是个尽心尽力的人,你以后别再这般说她。” 说罢,甩着袖子离开了。 留下孟云裳在原地茫然中带着一抹失落,失落中又带着两分迷茫。 顾楠是个尽心尽力的人? 恒郎以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他说的顾楠商户出身,不懂风情,满眼算计,怎么如今却改了看法? ------ 松雪堂里,如花正眉飞色舞地向如意描述今日拜师的情形。 “......老先生当时让世子抱着他的杜康麻溜走的时候,哎呀,你没看到,世子的脸色有多难看。” 如花拍了拍自己的脸,嘿嘿笑。 “我要是世子啊,这脸估计啪啪都要被打肿了,先前那般看不上咱们姑娘亲手酿的酒,结果呢.....” “等到后面老先生独独喜欢咱们姑娘酿的玉冰烧时,世子的脸色那才叫一个精彩呢。 如意姐,你没在现场看到,真是可惜了。” 如意抿着嘴笑。 “听你讲得这般精彩,我也觉得很是解气呢。” 自觉口才得了夸赞的如花顿时挺直了腰板,又忍不住问顾楠。 “姑娘,你怎么知道周老先生不喜欢杜康,会喜欢咱们的玉冰烧呢?” 顾楠松了发髻,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闻言不由神思恍惚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周老先生会喜欢玉冰烧,因为前世她就是靠玉冰烧打动周老先生,让他收下谢瑞的。 前世她为了给周老先生请到谢瑞,真的是大费周折。 第一次登门投拜帖,周老先生见了她和谢恒一面,直接就拒绝了他们,打发他们走了。 她不死心,回去后精心打听周老先生的喜好,听闻他爱酒,便搜罗了不少名酒,又登门拜访。 周老先生就像今天看谢恒带来的杜康一般,淡淡扫了两眼,连尝都没尝,就直接让人转身离开了。 她这才知道周老先生便尝美酒之后,对酒变得极为挑剔。 回去后收了不少关于酿酒的方子和书籍,终于摸索出了玉冰烧的酿法。 靠着玉冰烧打动了周老先生。 前世那些付出历历在目,顾楠心虚有些起伏,却并未对两个丫鬟说什么。 只笑着道:“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想着试试,万一成了呢。” 如花撅着嘴嘟囔。 “可惜了,那么好的酒,姑娘就这么为让人做了嫁衣裳。” 顾楠点着她的额头失笑。 “现在知道我的酒好了,当初是谁害怕说有腥味的?” 如花吐了吐舌头。 “哎呀,谁还没有眼拙的时候啊,奴婢就是为姑娘打抱不平。 姑娘费尽心思酿酒出来,请到了先生,结果郡主和世子连声谢都没有。 还有那个小白眼狼,到现在也不知道来给您磕个头,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先生。” 她越说越气愤,想起掏出去的银子,捂着心口割肉似的疼。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姑娘你怎么就眼也不眨地出了这个钱? 您为什么要答应出这个钱?您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顾楠微微一笑。 “如今谢瑞养在我名下,婆婆一句府里没钱了,让我拿钱请先生,我若不请,便是不孝不慈。 放心吧,我自有计划,这银子不会白出,过不了五日,婆婆就能把银子还回来。” 如花见自家姑娘胸有成竹的模样,双眼顿时泛起了绿光。 激动到发绿。 “姑娘你说真的?咱们的银子真的能回来?” 顾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当然,且等着看吧。” 有了这句话,如花像喝了鸡血一般,立刻就跑出去打听谢瑞读书的事。 不多会就回来了,撇着嘴满脸讽刺。 “郡主给瑞哥儿安排了五六个伺候的人,两个大丫鬟伺候吃喝,一个车夫,一个跑腿小厮,还安排了个书童拎书背包......” “啧啧,这哪里是读书啊,分明就是去享受了。” “这会儿郡主把专门伺候的人都叫到南山堂里挨个训话呢。” 翌日天不亮,整个南山堂都动了起来。 顾楠赶到的时候,看到谢瑞穿了一身崭新缎面蓝色衣袍,一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公子打扮。 看到她进来,谢瑞从淮阳郡主怀里跳下来,笑眯眯地行礼。 “拜见母亲,今日我就要去上学了呢。” 顾楠嗯了一声,笑着道:“嗯,去了跟着先生好好学习。” 淮阳郡主正板着脸叮嘱下人们。 “今儿是小公子上学的第一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 “小公子若是磕了碰了,我饶不了你们。” 下人们恭恭敬敬的应声是。 淮阳郡主吩咐下人将谢瑞抱上马车,还是不放心,亲自送到了门口。 这一天,淮阳郡主都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到了傍晚的时候,更是焦急,不停地打发人去门口看看谢瑞回来了没有。 抬眼看顾楠气定神闲在喝茶,不由埋怨。 “你怎么还能喝得下茶,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瑞哥儿吗?他可是第一天上学。” 顾楠放下茶盏,一声叹息。 “我心里也火急火燎地担心呢,婆婆没看出来么?” 淮阳郡主...... 真没看出来。 正生闷气,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小公子回来了。” 谢瑞哭唧唧冲了进来。 第74章吃苦 “祖母。” 谢瑞一进门,就冲进淮阳郡主怀里,扯着嗓子哭起来。 淮阳郡主顿时顾不得生闷气了,连忙搂着心肝肉地哄着。 “快和祖母说说,今日都学了什么?第一天上学,开不开心?” 她拉着谢瑞的手,满脸关切。 谢瑞却疼得小脸泛白,“哎呦,疼,祖母,好疼啊。” 淮阳郡主翻开他的手,脸色顿时变了。 只见谢瑞白胖的小手又红又肿,像个发泡的馒头一般,还隐隐渗着血迹。 再看看谢瑞早上穿的新衣裳,皱皱巴巴的,上面沾满了泥土,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臭味。 淮阳郡主脸色难看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谁把小公子弄成这样的?” 淮阳郡主厉声询问。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淮阳郡主拨过去伺候的一个媳妇子站出来抹泪。 “郡主不知道,咱们小公子今儿个真是吃苦受罪喽。 老先生脾气也忒古怪了,小公子去了,也不教读书认字,只让坐着描红一炷香。 然后就把小公子打发到后院去喂鸡,喂鸭,喂鹅。” “什么?让瑞哥儿去喂鸡,喂鸭,喂鹅?”淮阳郡主惊的声音都尖锐了。 那媳妇抹着泪一脸心疼。 “咱们家小公子这小身板还没有鸡圈高呢,哪里能做得来这种苦活脏活。 奴婢们瞧着心疼,就悄悄帮了几把,谁知老先生不乐意了。 黑着脸训斥了小公子一顿,又让小公子去鸡圈里捡鸡蛋。 小公子被鸡追着跑了好几圈,摔倒在地上,把手磕肿了。” 淮阳郡主心疼坏了,忍不住怒骂。 “周预这个老糊涂,我们瑞哥儿送过去是读书识字的,不是去做苦力的。 再说瑞哥儿是侯府公子,又不是乡下破落户的孩子,学什么养鸡养鸭啊?” 下人们屏气凝神,没有人敢接话。 顾楠扫了一眼谢瑞红肿的手心,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去叫府医过来。 府医很开就来了,开了涂抹的药膏。 “郡主放心,小公子是皮外伤,涂上药膏,明日就能消肿了。” 饶是如此,淮阳郡主也心疼坏了。 谢瑞靠在她怀里,抽抽搭搭。 “祖母,你不是说先生都是教人读书识字学道理的吗?为什么我的先生还要我做活?” 淮阳郡主答不上来,向顾楠使了个眼神。 顾楠道:“每个先生教学方法不一样,或许周老先生是想让你先吃些做活的苦头,方能静下心读书。” 谢瑞一脸委屈。 “瑞哥儿不做活,也会好好读书的。” 淮阳郡主点头,“就是,咱们瑞哥儿是侯府公子,天生不需要吃苦。” 又哄谢瑞:“这是第一日,兴许先生只是试试你,明日就不让你干活了。” 第二日,谢瑞去读书的时候,明显没了昨日的神采奕奕,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到了傍晚下学时,又哭着进了南山堂。 “先生今日让我跟着他挑水浇菜,还要瑞哥儿去挑粪。” “那些鸡粪鸭粪好臭啊,瑞哥儿不想挑,可先生说不挑粪,没有饭吃。” “祖母你看,瑞哥儿手上都起了血泡了,好疼啊。” 谢瑞举着刚刚消肿的两只手,可怜巴巴地向淮阳郡主哭着撒娇。 淮阳郡主又心疼,又急,又气。 “周老糊涂,他若是不想教,可以不收徒,不教课啊,做什么收了徒儿又这么磋磨我的宝贝孙儿。” 谢瑞一头扎进淮阳郡主怀里,可怜兮兮地问:“祖母,先生说明日要让瑞哥儿去挖红薯。 瑞哥儿不想去挖红薯啊,也不想去跟着先生读书了,可以吗?” 淮阳郡主有些犹豫。 周预毕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周老先生的小徒儿,这个名头实在太吸引人了。 将来对谢瑞大有裨益。 她不舍得放弃。 可看看孙儿手上的血泡,眼巴巴地可怜样子,她又心疼万分。 她犹豫不决,便问顾楠:“你怎么看?” 顾楠道:“传闻周老先生教学不拘一格,最讨厌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最注重学生的实际本领。 或许这是周老先生独特的教学方法,也或许只是想磨磨瑞哥儿的性子。” 淮阳郡主皱眉,“照他这么磨下去,瑞哥儿哪里受得住?” 顾楠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若是吃几日苦能换来周老先生的教导,也是值当的。” 淮阳郡主觉得顾楠说得不无道理,虽然心疼,却也知道机会难得。 只能轻言细语地哄着谢瑞,又许了他好多东西,谢瑞才答应第三日接着去读书。 第三日谢瑞回来的时候,灰扑扑的,像才从土里挖出来似的。 这回不仅手上有了血泡,腿也是一瘸一拐的。 “腿这是怎么了?”淮阳郡主大惊失色。 谢瑞哭得十分伤心。 “挖红薯的时候,不小心摔到旁边的沟里,崴到了脚。 先生说明日要带我们去集市上卖红薯,不卖完不许吃饭。” “呜呜,祖母,读书为什么要这么累?我太累了,累得手疼脚疼肚子疼,浑身都疼。 我再也不想去那里读了,求你了,祖母。” 谢瑞在淮阳郡主怀里哭着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 夜里还说起了胡话,一会儿坐起来哭喊着不去上学了,一会儿坐起来哭着要娘。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在旁边守了一夜,到天亮谢瑞才睡了个踏实觉。 淮阳郡主累得筋疲力尽,面带愁容,叫了谢恒和顾楠来商议。 “咱们瑞哥儿才去读了三天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你看看这三天都学了什么? 第一天喂鸡喂鸭喂鹅,第二天掏粪种菜,第三天挖红薯,这以后还指不定让瑞哥儿干什么呢。 我看周预那个老匹夫根本就没打算好好教瑞哥儿,你们快想想办法。” 顿了顿,又埋怨顾楠,“你别再说那什么劳筋骨的话,再劳下去,瑞哥儿就要没了。” 顾楠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让世子去找周老先生谈谈?看能不能调整一下教学方法?” 淮阳郡主觉得有理,连忙催促谢恒去槐山。 “咱们花银子不是让他来折磨孩子的,不肯用心教就把钱退回来。” 谢恒拗不过淮阳郡主,便去了趟槐山。 前后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脸黢黑黢黑的,全身上下裹挟着怒火,就差头顶没冒烟了。 淮阳郡主皱眉,“周预怎么说的?” 第75章揭穿 谢瑞一言不发,端起桌上的茶盏,连着喝了两大杯。 淮阳郡主焦急催促。 “问你话呢,周预到底同没同意不让瑞哥儿干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句话,谢恒更是火冒三丈。 “周老先生他没有虐待孩子的癖好,安排的都是瑞哥儿力所能及的活。 瑞哥儿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干活弄的。” “什么?”淮阳郡主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府医都看过了,那手上的血泡就是干活磨出来的。” “周预这老匹夫,肯定是听说瑞哥儿受伤了,不敢承认了呗。” 谢恒重重坐在椅子上。 “周老先生身边的老仆也说是没有安排瑞哥儿干重活计。” 淮阳郡主:“老仆是周预的人,说话肯定向着周预啊。” 顾楠淡淡道:“这里面或许有误会,不如将伺候瑞哥儿上学的下人叫来问问。” 谢恒觉得顾楠说得有道理,吩咐张妈妈去将跟着谢瑞的人都叫过来问话。 顾楠叮嘱道:“张妈妈不妨将他们分开问话,重点问问瑞哥儿受伤的经过。” 张妈妈听懂了这话,出去问话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脸上神情欲言又止。 谢恒黑着脸,“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妈妈迟疑片刻,才小声禀报。 “小公子手心肿,确实是被鸡追着摔的,是因为他调皮,拿着烧火棍一直捅鸡,鸡才追小公子的。” “第二天手上的血泡也不是挑粪磨的,老先生给了一个小背篓让他背一点点就行了。 小公子拿着扁担去打昨日追他的鸡,所以才磨出了血泡。” “第三日老先生只让小公子捡红薯,没让他挖,下学的时候,小公子偷偷拿着红薯去砸鸡蛋,不小心崴到了脚。” 张妈妈在谢恒黢黑的脸色中,声音越来越小。 淮阳郡主更是目瞪口呆。 三天啊,捅鸡,打鸡,砸鸡蛋。 瑞哥儿这是和鸡干上了? “小公子怕说出这些事来惹世子和郡主不高兴,所以就吩咐下人,将事情都推到周老先生头上。” 谢恒火冒三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逆子。” 迷迷糊糊刚睡醒的谢瑞一进来,一把椅子就朝着他飞过来。 他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椅子砸在了他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瑞吓得一哆嗦,面色恐惧地看向谢恒。 “父亲你怎么了?” 谢恒见椅子没砸到儿子,松了口气的同时,火气又翻涌上来。 “周老先生明明没逼你干活,你为什么要撒谎? 还有你身上的伤,到底都是怎么来的?给我原原本本说实话。” 谢瑞小脸一白,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外。 伺候他上学的人都跪在院子里呢。 他心知自己撒谎的事被揭穿了,心里一慌,扑到淮阳郡主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祖母,瑞哥儿没有撒谎,先生就是让我干活了呀。” “瑞哥儿不想去那里读书了,祖母你救救瑞哥儿吧,瑞哥儿真的太累了。” “祖母你不是说瑞哥儿是侯府的公子,为什么要干那些苦力活呀?” “祖母你另外给瑞哥儿找个先生吧,瑞哥儿必定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孝顺祖母。” 谢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淮阳郡主心里对小孙子本来也有怨气,此刻见孙子哭成这样,又心疼起来。 她瞪着谢恒道:“瑞哥儿才几岁,这么小的孩子犯了错,你慢慢教便是。 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仔细吓到了孩子。”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为孙子说话。 “瑞哥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才去了三天,就被折磨得整个人都瘦一圈。” “这么下去,书没读会,孩子再给毁了,可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就依瑞哥儿的意思,把银子退了,咱们另外请先生。” 谢恒气的鼻孔直冒烟。 “现在就是咱们想去学,只怕人家周老先生也未必肯教了。”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 “什么意思?那老匹夫竟然要退了瑞哥儿?” 谢恒沉着脸,“我刚才去问的时候,周老先生说咱们若是心疼孩子,大可将孩子领回来。 我听着那话的意思,有不肯教的意思。” 淮阳郡主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先前瑞哥儿拜在周预门下的消息,咱们已经传了出去。 若是让人知道是周预退了瑞哥儿,瑞哥儿的名声必定受损。” 周老先生都教不了的学生,哪个先生敢来教瑞哥儿? 淮阳郡主越想越急。 “不行,不能让周预退了瑞哥儿,咱们得主动上门去退学。 到时候外人问起来,咱们也可以说瑞哥儿身子弱,年纪小,暂时不适合跟着周老先生学习。” 她连声催促谢恒。 “你现在再去趟槐山,好生和周预说,千万别让他乱说瑞哥儿的坏话。” 谢恒十分迟疑,“那可是周老先生啊,多少人想拜入他名下啊。 咱们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未免有些可惜。 瑞哥儿虽是侯府公子,但也不必过分娇惯,吃点苦未必是坏事。” 淮阳郡主有些迟疑,可看看孙子满手的血泡,又心疼不已。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再让瑞哥儿去受苦了,也不能让周预传出对瑞哥儿不好的话。” 谢恒捏了捏眉心,觉得母亲有些无理取闹。 孟云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巴巴地看着谢恒。 她照顾谢瑞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加上心疼儿子受的罪,掉了不少眼泪。 此刻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恒郎,妾觉得郡主说得有道理呢,你看瑞哥儿不过去了三日,就病了一场。 听说昨夜连连梦魇,妾听着都心疼万分呢。” 她看了一眼仍旧在淮阳郡主怀里哭得抽抽搭搭的儿子,声音忍不住哽咽。 “周老先生是大儒没错,但也要他肯用心教瑞哥儿才行啊,这么日日下田劳作,岂不是耽误瑞哥儿读书? 再说,也不是非得跟着他才能成才,世子在书院读书,不是一样成绩优异,高中举人? 妾觉得瑞哥儿身上流着世子的血,天生就会读书,即便不跟着周老先生,将来也肯定前途无量。” 谢恒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头看向顾楠。 “夫人你怎么看这件事?” 顾楠惊讶谢恒竟然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的目光落在孟云裳身上,神情淡淡。 “孟姨娘哭成这般,倒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心疼瑞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瑞哥儿的亲娘呢。” 孟云裳和谢恒脸色同时一僵。 淮阳郡主惊得眼皮直跳,顾楠这是看出了什么? 第76章脸面 淮阳郡主阴着脸当即呵斥孟云裳。 “我和世子,夫人商议事情,你一个贱妾过来掺和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 孟云裳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谢瑞看到亲娘被呵斥,不由苦得更厉害了。 “娘亲。” 顾楠挑眉,“娘亲?你在叫孟姨娘吗?” 屋里的气氛凝滞一瞬,只有谢瑞的哭声在回荡。 淮阳郡主一把揽住谢瑞,略有些粗鲁地帮谢瑞抹去眼泪,打着圆场。 “可怜见的,这孩子都魔怔了,这是想亲娘了呢。” 又拿眼剜孟云裳,“你还不赶紧退下?” 孟云裳看着儿子哭成这般,恨不得抱在怀里亲着哄着。 偏偏顾楠在跟前,她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痛哭。 她从小如珠如宝疼宠着长大的儿子啊,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 她不能退出去,若是顾楠坚持不肯帮儿子退学,该怎么办啊?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不顾淮阳郡主阴沉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贱妾昨夜帮着郡主照顾瑞哥儿,看这孩子可爱,又心疼他遭了如此大的罪。 所以才多嘴说了几句话,瑞哥儿刚才也不是在叫贱妾,求夫人不要生贱妾的气。”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向顾楠磕头。 顾楠淡淡看着她,等她额头磕得泛了红,才淡声道:“我不过打趣你两句,你紧张什么?” 孟云裳脸色一僵。 打趣? 魂都快吓没了,顾楠只是随口打趣? 顾楠摆摆手,“我知道你心疼瑞哥儿,你起来说话吧。” 孟云裳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咬牙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谢恒。 “妾真的是心疼瑞哥儿,周老先生未必真心教,恒郎不如给瑞哥儿另请高明。” 淮阳郡主听得连连点头。 “这话十分在理,依我看还是退学吧。” 谢恒咬牙,“自古惯子如杀子,我们不能这般溺爱瑞哥儿。” 淮阳郡主气得指着谢恒怒骂。 “你怎么这般狠心啊,你怎么就舍得瑞哥儿去吃苦?” 谢瑞见状,眼泪啪嗒啪嗒又落下来,转而又扑倒在顾楠脚下。 扯着顾楠的衣裳,哭得一抽一抽的。 “母亲你救救瑞哥儿,在槐山读书实在太累了,每日要起早贪黑的。 先生好严厉,瑞哥儿想多玩一会儿就要对我吹胡子瞪眼睛。 瑞哥儿晚上做梦,都梦到先生的眼睛变成了老虎,一口把我吞进去了。” 顾楠望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瑞,再看看被淮阳郡主指着骂的谢恒,一时有些晃神。 仿佛看到了前世同样哭着哀求她的谢瑞。 谢瑞自幼被孟云裳娇生惯养,别说让他喂鸡种菜,便是动手穿衣裳这样的事,都未曾做过。 所以去周老先生那里上课第一日,谢瑞就觉得又苦又累,没有在侯府玩耍开心。 谢瑞借着受伤,威胁侯府下人同他一起撒谎。 是她心细,并没有气冲冲去找周老先生质问,而是先仔细盘问伺候的下人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她果断惩罚了下人,谢瑞也是这般哀求她,不想跟着周老先生去读书。 她为谢瑞擦干泪,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梅花香自苦寒来,告诉他不吃苦不成人。 然后她每日起早贪黑,亲自陪读了一个月,才磨掉了谢瑞娇懒成性的习惯。 为此婆婆当面夸她,背地里却没少说她心狠。 这一世,谢恒成了那个心狠的父亲。 而她她决定做个善良的母亲,不会再那么“心狠”。 顾楠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拉起瑞哥儿,声音淡淡。 “好孩子别哭,你父亲疼爱你,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这件事我们一定能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的。” 谢瑞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楠点头,“当然。” 谢恒皱眉,“夫人也觉得应该给瑞哥儿退学?” 顾楠无所谓,“我都听世子的。” 谢恒...... 母亲的责骂,爱妾和儿子的痛哭,让他一时间头疼欲裂。 谢恒犹豫片刻,让孟云裳先将谢瑞带下去,然后看向顾楠。 “要不你去槐山走一趟,亲自为瑞哥儿退学?” 顾楠面色惊讶,“让我去向周老先生提出退学?” 谢恒眸光微闪,他有点不敢直视顾楠清亮的双眼。 “你就说瑞哥儿年纪还是太小了,周老先生的教学风格不适合他。 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顾楠神色淡淡,直接拒绝了。 “世子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去找周老先生说明即可。 我一个妇道人家,怕说错了话,到时得罪了周老先生,反而不妥。” 她三言两语将问题丢了回去。 谢恒眉心微拢。 “周老先生起初不肯答应收下谢瑞,也是因为你酿的酒好,才答应了此事。 我想着这事还是你出面更为稳妥。” 顾楠被他话里的意思气笑了。 “世子这话是怪我多此一举?不该亲自酿酒,让周老先生答应收瑞哥儿? 当初是婆婆将请先生的差事交给了我,我请不到先生,是我不肯尽心。 合着我请到了先生,最后还要落一身不是,请问世子,我到底该如何做才不错呢?” 谢恒被她一番话驳得神色讪讪。 “你误会了,我没有怪你,我是觉得一事不烦二主。 周老先生是你费心请的,自然还是你来开这个口比较合适。” 顾楠冷笑,“世子知道我费心,可这费心请的先生,咱们才学了三日就要退学? 周老先生可是闻名天下的大儒,不是咱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 侯府这般出尔反尔,这么做不是打人家周老先生的脸吗?” “还是说世子也觉得这么做不妥,所以才要我出面去做这个恶人?” 顾楠眼底泛着火星子,冷冷看着谢恒。 “这等打人脸的事我可不去做,世子还是自己去吧。” 谢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顾楠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这还是顾楠第一次如此直白拒绝他。 以前他让顾楠做什么事,顾楠纵然不愿意,但也不会如此直白地驳回来。 他抿着嘴唇,向母亲使了个眼色。 退学这事,顾楠去说尚有回旋的余地,他若是去说,只怕周老先生会骂得他和瑞哥儿名声尽失。 无论如何他不能出面。 淮阳郡主也想到了这一层,轻轻拍拍顾楠的手。 “好孩子,我也知道让你去做这件事为难你了,但恒儿着实不适合出面啊。 他是男人,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他若是出面,难免会让人说恒儿出尔反尔,不尊重先生,影响侯府的名声。 咱们女人家,在外面一定维护男人们的面子,男人不方便做的,就得女人来做。 左右咱们都是在内宅,丢点脸也无所谓,顶多被人说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顾楠抽回手,神色淡淡。 “婆婆这话的意思是说,男人的脸是脸,女人的脸就不是脸? 世子的脸不能丢,我的脸面随便丢? 可婆婆先前也说过夫妻一体,我丢脸难道不是世子丢脸吗?” 第77章布局 淮阳郡主一窒,心里暗骂顾楠刁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 顾楠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委屈。 “并非我不愿意去见周老先生,实在是这事太伤我的心了。 为了给瑞哥儿请先生,我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心思,又花银子又出力。 合着最后还要让我出面去做恶人,这以后我可不敢再给瑞哥儿请先生了。” 淮阳郡主连忙安抚她,“我知道你辛苦,瑞哥儿请先生的事,以后让恒儿来操心。” 顾楠神色迟疑。 “咱们今日退了周老先生,以后若再想跟着周老先生读书,人家绝不会同意了。” 淮阳郡主看看里间瘦了一圈的谢瑞,斩钉截铁摇头。 “咱们瑞哥儿也不稀罕跟着他学,你尽管退了便是。” “若是周老先生不肯退呢?听说他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的,兴许真的是认真培养瑞哥儿呢。” 淮阳郡主皱眉,压根不信这话。 “他若是不肯退,你就再帮他找个弟子就是了,左右咱们瑞哥儿不稀罕。” 顾楠接着道:“咱们理亏在先,束脩只怕要不回来了呢。” 淮阳郡主摆手,“束脩不退就不退吧,咱们只说孩子小,不愿意去,那束脩就当瑞哥儿孝敬周预了。” 拿着她的银子做人情,真是好大方。 顾楠心中暗自冷笑,神色郁郁。 “您也知道,我的嫁妆铺子都卖了买棉花了呢,如今这一万两都是我从娘家借的呢。 如今钱退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还呢?” 她端坐着不动,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屋里安静了一瞬。 淮阳郡主沉着脸看了儿子一眼。 谢恒无声点点头。 淮阳郡主只觉得心头肉被割去一样,咬牙咬牙再咬牙,吩咐张妈妈拿出一万两银票出来。 “我知道你疼瑞哥儿,请先生花的束脩,怎么好从你娘家借? 你拿着这一万两银票先把债还了,然后去向周老先生提退学的事。” 顾楠没有推辞,接过银票叹了口气。 “既如此,我便厚着脸皮跑一趟吧。” 顾楠拿着银票慢悠悠地离开了。 淮阳郡主气的胸口像堵了块大石一般,铮铮的疼。 “本以为能花顾楠的钱帮瑞哥儿请先生,结果最后还是我出钱。 瑞哥儿这学上的也太贵了,三天就花去我一万两银子,还落一身伤。 咱们还得另外去请先生,这都叫什么事啊?” 顾楠回到松雪堂,如花笑嘻嘻地将一万两银票交给如意。 “快记到账上,咱们姑娘真是太厉害了,说五日内钱一定拿回来。 现在果然都拿回来了呢。” 如花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睛火热火热的。 “姑娘不仅把钱拿回来了,郡主还说了以后不会再让姑娘为那个小白眼狼请先生了。 这回可算是把郡主和世子的嘴都堵死了,他们以后再开不了这个口了。” 如意捧着银票两眼放光。 “姑娘看人的眼光真的是太准了,这才不过三日,瑞哥儿就不肯去读书了。” 顾楠微笑。 不是她看人准,而是因为这些事前世她经历过。 周老先生教学向来不拘世俗,他崇尚的是在体验中学习。 他说读书人更应该体验民生多艰,将来为官做辅才不会真的为百姓考虑,造福一方。 前世是她咬牙坚持,盯着谢瑞读书,谢瑞才能小小年纪考中秀才。 今生谢瑞是没这个福气跟着周老先生学习了。 现在想想,谢瑞觉得她逼迫自己去吃苦,也是后来谢瑞如此恨她的原因之一。 如意一脸忧愁。 “只是姑娘该怎么和周老先生说呢?听说周老先生脾气古怪得很呢。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对姑娘的名声有损呢。” 如花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如意姐惯爱操心,你放心吧,咱们家姑娘这么厉害,没有她处理不了的事。” 如花一副天王老子也没姑娘这么厉害的模样,逗笑了顾楠。 “让陈力套车,咱们去趟槐山。” 她换了一身轻便又不失端庄的衣裳,坐马车去了槐山。 周老先生穿着一身布衣,正蹲在院子里摘菜。 地上摆着两个背篓,一个大一个小。 大的已经装满了,绿油油的小青菜,新鲜水灵,一看就是用心照顾过的。 听到老仆的禀报,周老先生掀了掀眼皮,扫了顾楠一眼。 “来退学?” 顾楠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青菜,然后整齐码放到小背篓里面。 “老先生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周老先生微顿,转过头正眼看向顾楠,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们至少能坚持五日,倒是比我预料的时间还早了点。 啧,谢春生那老小子当年就靠一张嘴皮子,他的子孙后代和他一样,吃不得苦,只会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 谢春生是谢恒的祖父,老侯爷的名讳。 顾楠站起来,郑重其事屈膝行礼。 “这几日给老先生舔麻烦了,顾氏在这里郑重向您道歉。” 周老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轻哼。 “退学可以,束脩已花完,概不退还。” 顾楠微笑。 “束脩自然是不用退还的,我知道老先生将银子都拿去资助善堂里的孩子和老人了。 老先生高义,令人佩服,日后善堂若是有用到顾氏的地方,顾家义不容辞。” 顾楠又向周老先生福了福身。 周老先生下意识扭头看向老仆。 “你告诉他了?” 老仆摇头。 周老先生再转头看向顾楠的目光多了一丝笑意。 “你这个女娃娃,倒是比谢家那小子心里有成算得多啊。” 顾楠微微一笑。 “老先生这是要去卖菜吗?不如我为您找个小帮手?” 周老先生吹了吹胡子,冷哼一声。 “你这个女娃娃怎么没有那日诚实了呢?说什么找帮手,嗐,不就是想让我再收个徒儿吗? 你一口一个顾家,那日拿着玉冰烧来求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谢瑞吧?” 顾楠脸上并没有被揭穿后的狼狈,反而笑着点头。 “老先生慧眼如炬,我这点小动作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她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顾青鸿在布局。 周老先生撇撇嘴。 “看在你会酿玉冰烧的份上,谢瑞的事,老朽就不计较了。 但老朽也不是你们能随意算计的,你想让我收谁就收谁?哼,门也没有。” 甩了甩袖子,周老先生提起背篓走向门外。 他虽然年逾古稀,但却身体硬朗,一手提着一个装满菜的小背篓,走得十分稳健。 顾楠并不气馁,笑眯眯接过老仆拿过来的称,跟了上去。 “那两壶玉冰烧快喝完了吧?” 周老先生脚下微顿,斜眼看了顾楠一眼。 “哼,老朽岂能为了二两酒折腰?” 周老先生接着往前走。 “若不是二两呢?若是日日老先生都能喝到呢?” 周老先生的脚慢了下来。 “若是玉冰烧还有其他不同的口味,不同的类型呢?” “若是日后酒厂就建在槐山脚下,老先生日日都能闻着酒香读书,枕着酒香安眠呢?” “若是我的酒厂日后能安排大批善堂的孩子来做工呢?” 第78章小古板 周老先生的脚迈不动了。 他低着头瞪着自己不争气的腿,然后拍了一巴掌。 “让你听到酒就走不动路。” 抬起头看向顾楠。 “不是说给我找帮手吗?人呢?”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还想谢瑞那样的,老朽绝对不会收的。”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来的路上她盘算好了各种条件,但还是担心没办法说服周老先生。 “您放心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老先生将两背篓菜放上马车,轻哼一声。 “城南菜市场,让他先跟我去卖菜吧。” 说罢,接过顾楠手上的称放在车上,径直赶着车走了。 顾楠眼一亮,连忙吩咐陈力。 “快,去顾家。” 回到顾家,她提出要带顾青鸿去拜见周老先生。 常氏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说周老先生?周预周老先生?” 顾楠掩嘴而笑。 “正是那个周老先生,我先前不是答应了嫂子帮鸿哥儿请个先生嘛。” 常氏惊得险些滑坐到地上去。 小姑确实说了帮鸿哥儿找先生,但她以为顶多是利用侯府的关系,请一位不错的先生来教导鸿哥儿。 士农工商,顾氏出身商户,很难请到好的先生来教书。 没想到小姑一出手就请到了周预老先生。 那可是天下读书人都尊崇的老先生啊。 常氏激动地手都抖了,拉着顾青鸿道:“鸿哥儿,还愣着干什么啊,快,给你姑母磕头。” 顾楠拦住顾青鸿。 “先别急着磕头,周老先生还没答应收下咱们鸿哥儿呢。 我先和嫂子说说周老先生那儿的规矩,嫂子若是能狠下心来舍得鸿哥儿吃苦,我便带他去。” 常氏一脸茫然,“吃苦?” 顾楠道:“若是跟着周老先生读书,必须每天起早贪黑去槐山,一切听从老先生安排。 周老先生与普通先生教书不同,不仅会教学生识字,更多的时候会教导学生实务。 比如养鸡喂鸭,比如种田种菜,比如经商买卖,都会带学生体验。 我一会儿就要带鸿哥儿去城南菜市场找周老先生,他老人家在卖菜呢。” 常氏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 “并非我不舍得孩子吃苦,主要鸿哥儿有心疾,我怕......” 顾楠道:“他有心疾的事,我会特别和周老先生说的。” 顾青鸿眼中不由露出希冀之色,恳求常氏。 “母亲,只要能跟着周老先生读书习字,多大的苦儿子都能吃。 你就让儿子跟着姑母去吧,儿子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常氏犹豫,“可你的心疾......” 顾青鸿抿着有些泛白的嘴唇,小脸一片坚定。 “大夫也说过了,总窝在家里看书,对我的身体并不好。 适当地活动锻炼一下,反而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母亲放心,儿子会特别注意的,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见儿子这般坚定,常氏一咬牙。 “好,就依你,你每天一早就爬起来读书习字的,就连吃饭都不舍得放下手里的书。 娘都看在眼里呢,咱们若总是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的,啥事也成不了。” 顾青鸿双眼晶亮,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雀跃之意。 顾楠十分欣赏常氏的果决。 “嫂子放心,我会特别注意鸿哥儿的身子。” 她带着顾青鸿直奔城南菜市场。 已经日上三竿,菜市场上十分热闹。 顾楠虽然带着帷帽,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卖菜的周老先生。 小老头正捧着一杯酒,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整个菜市场,似乎十分享受这里的烟火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顾楠身边的顾青鸿身上,然后招招手。 “你,过来帮我吆喝。” 顾青鸿青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顾楠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顾青鸿。 她担心鸿哥儿脸皮薄,张不开嘴。 同时心里也明白,她虽然想让周老先生收下鸿哥儿,可以用酒甚至其他条件来和周老先生谈。 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周老先生手里。 周老先生若是看不上鸿哥儿,任何条件都没用。 “怎么?脸皮薄?张不开嘴?”周老先生看着脸色通红的顾青鸿,挑着花白的眉毛轻笑。 顾青鸿握了握拳头,小小声为自己加油打气。 “顾青鸿,你可以的。” 又改拳头为抱手,恭恭敬敬向周老先生行了个揖礼。 “小子顾青鸿见过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不耐烦摆摆手,“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虚礼,卖菜呢?会吆喝吗?” “礼不可废。”顾青鸿板着小脸认真作揖。 行完礼,然后站到周老先生身边,又分别向左右两边摆摊的大叔,大婶拱手施礼。 慌得大叔大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嗐,小古板。”周老先生瞪着顾青鸿一板一眼的动作,吹了吹胡子,“到底会不会吆喝?” “小子试试看。”顾青鸿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喊出了两个字。 “卖菜。”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 周老先生斜眼看着顾青鸿,“就这?” “这样不行?”顾青鸿红着小脸,眼一闭,大声喊道: “青菜萝卜水灵灵, 白菜豆角色绮绮。 二斤三两归家后, 一餐美味口生津。 卖菜~” 周老先生目瞪口呆,“我让你吆喝卖菜,你给我做首诗? 再说你做诗也得讲究实际啊,我这摊上只有青菜萝卜,哪有豆角啊?” 顾青鸿眨着黝黑的眼睛,一脸认真。 “作诗得讲究押韵啊,书上说可以适当夸张啊。” 周老先生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 他轻哼一声,眼一闭,往旁边椅子上一靠,没好气地挥手。 “看我干什么?接着吆喝啊。” 顾青鸿红着小脸接着念诗。 集市上向来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第一次听到稚嫩的背诗声。 加上顾青鸿长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顿时吸引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是周老汉啊,今儿卖菜带着小孙子来的啊。” 周老先生隔三岔五就来这里摆摊,集市上有不少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他不是我爷爷。” “他不是我孙子。” 周老先生和顾青鸿异口同声。 嗐,多少人都巴不得做他孙子呢,这个小古板竟然不愿意? 周老先生气呼呼瞪着顾青鸿。 顾青鸿认真解释,“老先生,小子说的是实话。” 哼,周老先生气呼呼扭过头去。 小古板! 第79章小可怜 围观的百姓们被两人的互动逗笑了。 “今儿这菜新鲜啊,多少钱一斤?” 有人拿起一把青菜问。 周老先生随意撇了一眼,“随意,给两文得了。” 围观的人都习以为常。 他们并不知道周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只知道他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卖菜老汉。 卖菜全凭心情,有时收三文,有时收五文。 心情好的时候还不要钱,随便拿。 买菜的人乐呵呵掏出两个铜板递过来。 “不行,没称斤不能收钱。” 顾青鸿摆着小手拒绝,拿起旁边的小称,将青菜放了上去。 周老先生摁住称,“称什么称,一把青菜,随意给点铜板就行了。” 顾青鸿一脸严肃,“不行,必须得称,做买卖就要有做买卖的样子。 老先生随意定价,这样会扰乱集市上的青菜价钱,让别人怎么卖菜?” 周老先生胡子抖了抖,不可思议地看着顾青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青鸿小脸更红了,有些紧张,手却紧紧握着小称不放,转头巴巴地看向顾楠。 “姑母,我刚才说得对吗?” 顾楠帷帽下的眼眶有些湿润。 鸿哥儿小时候爱听父亲和哥哥念叨生意经,没想到竟然记住不少道理。 她向鸿哥儿竖起大拇指,给予他大大的肯定。 顾青鸿得了肯定,坚持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祖父和父亲曾教过我,做生意一定要照顾同行,不能胡乱定价,更不能恶意压价。” “这把青菜老先生卖两文,旁边卖菜的大娘是不是也得跟着卖两文?” 周老先生听得瞠目结舌。 沉默半晌,默默拿回摁在称上的手。 “称吧,你随便称。” 顾青鸿眼睛一亮,认真拿着小称称起青菜来。 他虽然才八岁多,但自小耳濡目染,是认得称的。 很快就称好了菜,将菜递了过去。 “婶子,您得给三文钱,两文不够。” 虽然多了一文钱,但他小嘴甜,说话有礼有节,买菜的人也没在意,乐呵呵地付了钱。 四周围观的人也都纷纷上前要买菜。 摊位前一时十分热闹。 周老先生看着顾青鸿认认真真称菜,认认真真收钱,一板一眼。 不由气笑了,问顾楠:“你哪里找来这么个小古板?” 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口口声声礼不可废,偏偏小小年纪,却又懂经济实务。 顾楠微微一笑,言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我侄儿,老先生觉得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周老先生,一颗心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这事关系到鸿哥儿的未来。 周老先生眯着眼打量顾青鸿半晌。 “有点意思,合我老头子胃口,先留下看看,别又是第二个谢瑞。” 顾楠双眼一亮,肯松口风就好。 “鸿哥儿虽自幼有心疾,但却不自伤自怜,坚持读书习字,是个坚韧自强的孩子。 多相处几日,我相信老先生会喜欢他的。” 周老先生嗯了一声,听到顾青鸿有心疾,却也没说什么。 顾楠提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这里有个小哥哥在买菜呢。” 人群中钻出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黑黝黝的眼珠看着顾青鸿和周老先生。 然后目光微转,又看向顾青鸿身后带着帷帽的顾楠,脸上的同情更浓了几分。 “你是不是家里很穷啊,这么小就带着娘亲和爷爷出来卖菜,你好辛苦啊。” 小男孩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锭子,递给顾青鸿。 “小哥哥,你的菜我都买了,快带着娘亲和爷爷回家吧。” 周老先生没忍住,扑哧笑了,捋着胡须小声嘀咕。 “哪里来的小瞎子,三个人的关系,说错了三个。” 顾楠透过帷帽,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脸上,不由脸色微变。 她认得这个孩子。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眼神明亮,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但头上的玉冠和身上的织锦长袍隐隐彰显着富贵。 顾楠的心不由砰砰砰跳起来。 虽然隔着帷帽,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小男孩正是当朝太子萧怀恩。 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 皇后年轻时随皇帝征战沙场,伤了身子,前头几个孩子都没有养住。 皇帝登基后,不少大臣以子嗣为由,纷纷上书皇帝广开选秀,充实后宫。 都被皇帝驳了回来,坚持后宫只有皇后一人。 后来皇后高龄产子,萧怀恩自襁褓中便被封为了太子。 皇帝突发心疾驾崩,萧怀恩以六岁稚龄登上皇位,成为大梁最年少的皇帝。 前世谢恒顺利继承爵位,逢年过节,她也曾进宫拜见过皇帝。 坐在高高龙椅上的小皇帝板着小脸,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与面前眼神灵动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顾楠下意识看向四周。 小太子不可能一人跑出宫里来,谁带他出宫的? 人群熙熙攘攘,她却蓦然撞上了一双深邃的丹凤眼。 萧彦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正静静看着她。 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眼中带着两分惊讶,似乎十分意外在此地遇到她。 然后朝他轻轻颔首。 顾楠只觉得心跳倏然慢了一拍,下意识往下扯了扯帷帽。 隔着帷帽,萧彦竟然认出了她。 “小弟弟,你是不是从来没花过钱啊?你好可怜。”顾青鸿一脸同情地看着萧怀恩。 萧怀恩:...... “没关系,我最会花钱,你把钱给我,我教给你花。” 顾青鸿接过金锭子,拉着萧怀恩蹲在地上,指着地上的菜,有板有眼介绍。 “这是白菜,三文钱一斤。” “这是荠菜,两文钱一斤。” “这是葵菜,价钱最贵,要六文钱一斤。” “你这锭金子不仅能买下摊位上所有的菜,都能买下这个集市上所有的菜了。” “听懂了吗?现在学会这锭金子应该怎么花了吗?”顾青鸿说完,见萧怀恩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由一脸同情地叹息:“还没学会怎么花?你可真可怜。” 萧怀恩...... 这个小哥哥怕不是个傻子? 父皇和太傅时常教导他,身为上位者,要有怜悯惜弱之心。 看到街上摆摊的老弱妇孺,可以掏钱买下菜,让他们早点回家休息。 百姓们会对他感激涕零。 怎么他如法炮制,却不好使唤呢? “算了,我帮你算吧。” 顾青鸿掰着手认真算了一圈,告诉萧怀恩, “这锭金子如果都买白菜的话,应该能买三千三百三十斤白菜。” “小弟弟,你带下人来了吗?让他们来拉白菜吧。” 第80章竞争 萧怀恩傻眼了。 三千三百三十斤? 他仿佛看到无数棵白菜堆成小山,几乎将他淹没的样子。 “不,我不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青鸿不乐意了。 “钱都花了,你怎么能不要菜呢?买卖公平啊。” 萧怀恩目瞪口呆,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但他知道三千三百三十斤白菜要拉回宫里,父皇和母后能让他吃到吐,吃到死。 他面红耳赤夺过顾青鸿手里的金锭子。 “我...我不买了。” 顾青鸿小脸一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能出尔反尔?” 第一次出宫的萧怀恩傻眼了。 谁能告诉他,宫外的世界怎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呢? 他一扯嗓子,嗷一声就哭了。 “三叔。” 周老先生被两个小孩子的互动笑得肚子疼。 指着顾青鸿,对顾楠道:“这小子有意思,我收了。” 顾楠如释重负,强自按下心头的激动,冲周老先生屈膝行礼。 “多谢老先生,一会儿回去咱们就行拜师礼。” 周老先生吹着胡子嗤笑,“怎么?怕老朽反悔?” 被道破心事,顾楠讪讪一笑。 萧彦拨开人群走过来,有些嫌弃地撇了萧怀恩一眼。 “几岁了还哭鼻子?把泪擦擦。” 萧怀恩吸吸鼻子,指着顾青鸿告状。 “三叔,他欺负我。” 萧彦敲了敲他的脑袋,“人家没欺负你,是你太笨。” 萧怀恩...... 萧彦没理会小侄子哭唧唧的委屈模样,转头向周老先生拱手。 “周老先生,别来无恙。” 周老先生满脸警惕站起身来,吩咐顾青鸿。 “收摊,咱们走了。” 槐山别院。 周老先生急匆匆进门,将装菜的篓子一丢,一屁股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 然后对跟着进门的顾楠和顾青鸿招手。 “来吧,磕头拜师。” 顾楠错愕,“现在?是不是太仓促了?我还没准备拜师的礼物呢?” 周老先生一反先前不紧不慢的状态,神态有些焦急。 “先前不是送过一份了?不用再送了,磕头拜师敬茶吧。” 顾楠心下讶异,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着急。 但还是领着顾青鸿上前。 “鸿哥儿,周老先生已正式答应收你做关门弟子,快跪下磕头叫老师。” 顾青鸿双眼一亮,兴奋地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上前规规矩矩磕头,改口叫了老师。 然后接过老仆递上来的茶水,奉给周老先生。 “老师,请喝茶。” 周老先生手还没碰到茶盏,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那盏茶。 “且慢。” 萧彦一只手把玩着茶盏,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几年不见,周老先生见到本王,怎么感觉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周老先生盯着他手里的茶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就晚了一步啊,拜师茶差一点就喝到了呢。 “原来是景王殿下啊,老朽今日收了个关门弟子,你来得正好,做个见证吧。” 他说着伸手去拿萧彦手里的茶。 萧彦修长的手臂往后一闪,周老先生的手与茶盏失之交臂。 “周老先生,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介意多收一个徒弟吧?” “介意。”没拿到茶盏,周老先生十分失望,对着萧彦吹胡子瞪眼睛。 “老朽已经看好了顾青鸿,景王殿下,真是抱歉,你来晚了呢。” 萧彦耸了耸肩。 “谁规定关门弟子只有一个?周老先生似乎忘了,五年前......” “你住口。” 周老先生从躺椅上跳起来,矫健的身姿,看起来俨然不像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师。 他目光落在顾楠身上,眼珠子转了转,呵呵一笑。 “反正老夫只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谢世子夫人......” “顾娘子!”萧彦突然开口打断周老先生,“她是顾娘子。” 周老先生觉得他莫名其妙,哪有女子出嫁了不按夫家称呼的? 可对上萧彦的目光,他还是顺从改了口。 “顾娘子,老朽年事已高,只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 “这两个孩子,我看着都不错,你们决出一个通知我就好了。” 老先生十分光棍地抱起旁边的酒坛子,慢悠悠踱着八字步回屋了。 成功将难题甩了出去。 嘿嘿,他可真是个老机灵。 啪嗒。 周老先生将房门关上了。 顾青鸿绷着小脸,看了萧彦和萧怀恩一眼,扯了扯顾楠的袖子。 小小声地说:“算了,姑母,我们再另外请别的先生吧。” 虽然他也很想拜周老先生为师,但对方是个王爷。 顾青鸿很担心姑母为了自己去得罪王爷。 看出小侄儿的担忧,顾楠心里暖暖的。 她抬手揉了揉顾青鸿的脑袋,柔声道:“鸿哥儿带小弟弟去后院玩吧。 老先生的后院十分热闹,鸡鸭鹅都有,去看看。” 萧怀恩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鸡鸭鹅。 当即兴奋地拉着顾青鸿,“小哥哥,咱们一起去看看呀。” 顾青鸿一脸担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萧彦。 眼前却忽然一亮。 头上的帷帽又一次被摘了下来,被萧彦拿在手里把玩着。 顾楠惊呼一声,想起上次萧彦说不习惯对着模糊的脸说话,她咬着嘴唇,将反抗的话变成了询问。 “殿下一定要让太子拜师周老先生吗?” “谢家有没有再欺负你?”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顾楠微怔,没想到他张口先问出这句话。 心口怦然跳了下,有股陌生的暖流涌入心底。 她感受到萧彦真的在关心她,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两人曾经的那次纠缠吗? 身为陛下最宠爱的幼弟,萧彦他应该不缺女人吧? 念头一起,顾楠心口泛起莫名的复杂滋味。 耳畔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连周预这个老家伙都能被你请动,倒是越发聪明了,谢家人应该欺负不了你。” 顾楠抬头,见他眼中笑意盈然,仿佛能灼热人一般。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眸,轻声问:“殿下和周老先生很熟?”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 顾楠心头一沉。 她费了这么多功夫,让侯府放弃周老先生,顺势将顾青鸿引到周老先生面前。 为的便是让周老先生收下顾青鸿。 顾家是商户,鸿哥儿天生爱读书,却因为心疾不敢送他去书院读书,在家里又很难请到好先生。 她实在不想放弃周老先生。 且将来她还想建顾氏族学,若是鸿哥儿是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那么顾氏族学将来请先生必然不会费劲。 她犹豫片刻,低声同萧彦商议。 “殿下可以将周老先生让给我侄儿吗?” 萧彦勾唇,嘴角的笑有些邪魅。 “你是在求我吗?” 第81章允你 这话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顾楠神情恍惚了下,想起那日两人缠绵过后,谢恒前来捉奸的情形。 当时萧彦捏着她的下巴,笑得也是这般邪魅,让自己求他。 当时她硬气地推开了萧彦。 但今日她硬不起来了。 关系到鸿哥儿将来的前程,且看萧彦和周老先生刚才的对话,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若萧彦执意让太子拜周老先生,她恐怕没有一点胜算。 周老先生若是收了萧怀恩,做了太傅,她先前所有的努力布局全都白费了。 顾楠清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担忧,睫羽轻颤。 片刻,她抬头看着萧彦,轻声恳求。 “求你。” 萧彦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心跳快了一拍。 他勾了勾唇,“我若不让呢?” “你!”顾楠咬着嘴唇,双眸圆瞪,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怒气。 萧怀恩是当朝太子,只要放出风声,自有大把的人愿意去做太傅。 周老先生是她想改变家族命运的关键,萧彦为何非要和她抢呢? 顾楠心中莫名涌起酸涩,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就好像她苦心孤诣,眼看着就要拿到的奖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截胡,偏偏她没有反击的办法。 这种滋味让她很是难受。 “怎么?觉得委屈?”萧彦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顾楠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不该委屈,萧彦也没有让给她的理由。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莫名鼻子发酸,眸光澄澈得像雨后的窗,泛着若有似无的雾气。 “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本就是我强人所难了。” 她低头遮住眼底的雾气,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 下一秒,就听到耳畔传来萧彦的低笑声。 “若本王允你强人所难呢?” 什么意思? 顾楠心头一跳,倏然抬起头来。 湿漉漉的双眼倏然对上萧彦俊美的五官。 这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她几乎能碰触到萧彦的衣衫。 她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手已经捏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粗粝的指腹有些粗鲁的微一用力,她唇瓣微启,檀口轻张。 顾楠紧张地绷直了身子,脸上泛起一抹潮红,心口如鼓。 两人目光交错一瞬,她慌乱地立刻移开视线,声音微颤。 “放...放开我。” 下巴上的力道蓦然松开,萧彦后退了一步,轻哼一声。 “多大点事,也值得把嘴唇咬成这般?” 顾楠如雷的心跳尚未平复,就听到这句,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嘴唇上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应该是她刚才太紧张咬破了嘴唇。 所以萧彦刚才捏她下巴是为了让自己松开嘴唇? 为这个猜测,顾楠呼吸一窒,心跳得更快了。 “殿...殿下刚才的意思是愿意将周老先生让给我侄儿?” 怕自己胡思乱想,她连忙转移话题,却不敢抬头看萧彦的眼睛。 头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萧彦的目光扫过她樱花似的唇瓣,眸光幽暗一瞬。 “行了,这事交给我处理。” 余光察觉到他的衣角远去,顾楠抬头,看到他一脚踹开了周老先生的房门。 “好你个萧远尘!” 屋里响起周老先生的怒吼声。 砰。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隔绝了里面的动静,只偶尔传来周老先生愤愤的低吼声。 顾楠深吸一口气,急速的心跳逐渐平复。 萧彦说交给他处理,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院传来萧怀恩叽叽喳喳的声音。 “黑毛,没错,就是你,今天开始你就叫黑毛了。” “黑毛啊,别的鸡都去下蛋了,你也赶快去下蛋啊。” “你这么懒是不行的,别的鸡将来会欺负你的。” 紧接着传来鸡仓惶的叫声,显然萧怀恩在赶鸡。 顾青鸿一板一眼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别赶了,是一只公鸡,它不会下蛋。” “咦?小哥哥你怎么知道它是公鸡?” “公鸡的鸡冠大,母鸡的鸡冠小,公鸡的尾毛挺立,母鸡的尾毛短巧。” “哇,小哥哥,你懂得可真多,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活鸡唉。” “哦,那你可真可怜。” 顾楠被顾青鸿一本正经的口气逗笑了。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鸿哥儿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若是能得周老先生教导,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吱呀。 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萧彦背着手大步走出来,对上她的目光,长眉微挑,笑容灿烂明亮如少年。 “事情办妥了。” 怎么个妥法? 顾楠不解地看向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扯着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气呼呼地坐回葡萄架下。 气哼哼瞪着萧彦,“萧远尘,谁家关门弟子是两个的?就你一身反骨,行事偏与别人不同。” 两个? 周老先生要同时收下两个孩子? 一直留心听着他们动静的顾楠眼中雾气散去,瞳孔明亮犹如星辰。 余光瞥见这一幕,萧彦斜斜倚在葡萄架下,笑得恣意张扬。 “你收两个关门弟子,不正说明你与那些俗人不同嘛。” 周老先生仍旧气哼哼,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丑话说在前头,老朽不进宫,不挂职,太子要上课,就每日来我的槐山别院半天。” “同意。” “老朽要怎么教导太子,你们不许随意插手,若敢反驳,立刻领走。” “没问题。” 见他应得干脆,周老先生神色总算缓和两分,又看向顾楠。 “我的玉冰烧.....” 顾楠连忙点头,“绝不会断了老先生的玉冰烧,我先前应的其他条件,都会做到。” “玉冰烧?”萧彦狐疑地看向周老先生,“是什么?” “呵,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周老先生得意地拍了拍衣裳,瞪着他。 “呵,本王稀罕你告诉?” 萧彦迅速看了顾楠一眼,眼中笑意浅浅。 “没猜错的话,是酒吧?顾娘子哪里找来的好酒?” 顾楠被他正儿八经的称呼愣了一瞬。 先前他不是拖着长音叫她侄媳妇,就是叫她顾楠。 这会子当着周老先生,倒是一本正经称呼她顾娘子。 顾楠微微抿嘴,“是我自己酿的酒,取名玉冰烧。” 萧彦诧异地挑眉,似笑非笑。 “没想到顾娘子还会酿酒,真是心灵手巧呢。” 顾楠第一次见到他这本正经客套的模样,一时有些不习惯。 周老先生不耐烦打断两人的对话。 “还愣着干什么,叫他们两个过来拜师。” 顾青鸿和萧怀恩过来行了拜师礼,改口叫了老师。 又按照年龄,顾青鸿大两岁,萧怀恩称呼他一声师兄。 拜师礼行完了,周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挥手赶人了。 顾楠带着顾青鸿告辞离开。 到了山脚下,她吩咐陈力停了车,找了个僻静之处等着萧彦。 第82章混蛋 不多时,萧彦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他沿着山道拾阶而下,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高大俊美如神邸。 身后跟着屁颠屁颠跑的萧怀恩,正试图努力追上他三叔的脚步。 顾楠不觉多看了几眼。 “顾娘子特意在等我?” 顾楠回神,脸莫名有些烫。 只顾着出神了,竟没发现发现萧彦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嗯,有些事想问殿下。” 话音一落,萧怀恩屁颠屁颠跑过来。 “师兄,师兄,咱们又见面了呢。” 萧怀恩撅着屁股,爬上顾楠的马车,一口一个师兄,亲热得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顾青鸿认真纠正他。 “我们才分开不到一炷香,确切来说不能叫又见面。” 萧彦收回目光,看向顾楠。 “我派了平安亲自去南阳府找人,已经找到卫少谦,再有两日,他们就能到京城了。” “人到了京城,我会让平安带着他先去趟顾家,为你侄儿治病。” “嗯?”顾楠愣了下,眼神倏然一亮,“多谢殿下。” 太好了,距离初一还有三日。 卫少谦提前到京城,陛下英年早逝的命运应该可以避免了。 鸿哥儿的心疾也能治好了。 顾楠只觉得心口积压的石头又挪走一块,心神一松,整个小脸都泛出喜悦的神色。 萧彦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微深。 “你特意在此等我,不是想问卫少谦的事?还有什么事?” 顾楠默了一瞬,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递了过来。 “当日说好的,从谢巧玉那里不管讨回多少,都归殿下所有。 这两万两银票,还请殿下收回。” 握着银票的手嫩细长,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 萧彦缓缓收回目光,没有接银票。 “我不要,你留着就是了。” 顾楠把银票又往跟前递了递。 “当初转让铺子的时候说过,铺子里所有的货品,包括欠账,都是殿下的。 我留下这钱不合规矩,还请殿下收回。” 萧彦皱眉,“我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你只管留下便是。 不过两万两银子,也值得你这般在意?” 见他迟迟不肯接银票,顾楠有些着急。 她不能平白无故收下萧彦两万两银子啊,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生出什么事呢。 “银子是殿下的,我不能收。” “那就当本王买你的玉冰烧好了,看周老头宝贝成那样,你酿的酒应该很好喝,这银子就当酒钱了。” 顾楠摇头。 “两万两能买下几千坛玉冰烧了,我也酿不出这么多酒来。 王爷还是赶快将银子收回去吧,这里虽然僻静,但也有人经过。 若是让人看到我们单独相处,恐生事端,况且我也不需要王爷的银子。” 见他迟迟不肯接银票,顾楠声音带出一抹焦急。 “你不愿意要本王的银子?那你要谁的银票?谢恒吗? 呵,谢恒那个人渣,怎么可能舍得给你银子花?你难道还对他抱有希望?”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一抹冷锐。 察觉到他话中的怒气,顾楠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唇瓣的疼意让她想起萧彦先前的举动,连忙又松开了。 心头又羞又恼,为他如此直白地道破自己婚姻中的不堪。 羞恼之余又夹杂着些许的狼狈。 纵然她早就对谢恒寒了心,知道自己这桩婚姻已经爬满了虫子,内里腐败不堪。 但她不愿让萧彦将这话说出来,更不想从萧彦眼中看到丝毫的怜悯。 各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顾楠又急又恼,眼中不由泛起一抹水雾。 不远处有人影走过来,她心口一紧,脱口而出。 “我和殿下非亲非故,当然不能收殿下的银票。” “非亲非故?” 萧彦眼眸微眯,这里描写男主的神情。 口不择言。 “那就当本王对你的补偿好了,毕竟那日本王和你.....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一次吧?” 顾楠身子微颤,气得红了眼。 他将自己当成什么了。 “你混蛋!” 她抖着手将银票砸在他胸口,扭头上了马车。 啪嗒。 转身而过的一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萧彦手上。 萧彦心神俱颤。 她哭了? 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懊恼, 马车往前走了一截,倏然又停了下来。 萧彦眼一亮,下意识往前一步。 下一秒,就看到萧怀恩从马车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回来,仰头看着萧彦。 “三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姑母了?” “你姑母?” 萧怀恩认真地点头,“我师兄的姑母当然也是我的姑母啊,姑母刚才都哭了,肯定是三叔你欺负他了。” 萧彦捻了捻手指,声音低哑。 “她.....哭得很伤心吗?” 萧怀恩歪着脑袋,然后重重点头。 “她的眼睛都红了,上回我养的鸟儿死了之后,我也是这样,都快伤心死了。” 萧彦觉得仿佛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闷闷的,很不舒服。 “三叔你不是好男人哦。” 萧彦挑眉,“萧怀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怀恩叉着腰瞪着萧彦,一脸不满。 “父皇说好男人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伤心流泪,你让姑母哭了,你就不是好男人。 而且你这样让我在师兄面前也很没面子,你也不是好叔叔。” 萧彦...... 心爱的女人? 怎么可能? 他只是在报恩而已,真要说有什么,就是惊讶于那丫头不同于小时的单纯娇憨,变得聪慧机智果敢。 顶多有几分欣赏罢了。 萧彦拍了拍萧怀恩的脑袋。 “你小子懂什么,不许乱说,走了,带你回宫。” 回去的路上,萧彦有些心神不宁。 夜里做梦,梦到他将顾楠压在身下,炙热的呼吸洒在她莹白的肌肤上。 他大手扯开顾楠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楚腰。 啪嗒。 手上忽然一热,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炙热而又滚烫。 顾楠红着眼圈哽咽低泣。 “萧彦,你混蛋。” 萧彦倏然惊醒。 连着两日做了同样的梦,令萧彦内心烦躁不堪,无心处理政事,便去了叶崇扬的小院。 叶崇扬正在院子里,对着一堆书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远尘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我新写的这章剧情,我女主经商失败,被债主堵门要账。 我男主从天而降,及时送来了银子,解了女主的燃眉之急。 这钱是我男主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都还没捂热呢,就立刻送去给女主了。” “嘤嘤嘤,太感人了,剧情太好哭了。” 萧彦看着塞到手上的书稿,脸色微沉。 “你男主给钱,你女主就收下了?嗯?” 这么容易吗? 第83章初一 “啊?不能收吗?” 正沉浸在剧情中不能自拔的叶崇扬一脸茫然,墨汁滴到了惨绿罗衣上都没有察觉。 萧彦将书稿丢了回去,义正言辞。 “当然不能收,你女主要独立自强啊,靠男主算什么本事?” 那丫头就不肯收他的银子,他凭什么要看话本里的女主收男主银子? 呵。 叶崇扬一脸沉思。 “可我的女主现在处于危机中,这个时候我男主雪中送炭,女主才会感动。 他们才有进一步发展感情的可能啊,阿彦啊,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雪中送炭? 这意思是说他送得不是时候? 萧炎转身在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问你,你的女主在什么情况下,不收男人的银子?” 叶崇扬脱口而出:“不想和男人扯上任何关系的时候。” 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萧彦倏然想起顾楠说的那句非亲非故,莫名心头泛起一抹冷怒。 他们之间都已经.....怎么能算非亲非故? “那她就是不想和你有关系。” 萧彦冷笑。 他这个人一身反骨,越不想和我有关系,我就越想有关系。 “她是谁啊?” 眼前突然放大的脸,让萧彦倏然回神。 这才发现叶崇扬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跟前,眼中泛着绿光,一副我嗅到了写作素材的样子,像极了狗闻到了骨头的味道。 “谁要和你非亲非故?” 萧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间将心里话呢喃出来。 他一巴掌摁在叶崇扬脸上,推开他。 “没有谁,不是再探讨你的男女主吗?你上次不是说他们已经睡过了? 既然睡过了,自然就不能算非亲非故啊。” 叶崇扬点头,“当然,我的女主心里对男主已经有了好感,所以不排斥男主给银子啊。” 这话让萧彦听得相当扎心。 意思是那丫头对他没好感。 叶崇扬不死心地又将脸凑上来,一脸狐疑。 “阿彦,老实说吧,你惹哪个女孩子不开心了?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萧彦挑眉嗤笑,“你懂?” 叶崇扬拍着惨绿罗衣,笑得格外自豪。 “当然,我天天研究怎么让我男主哄女主啊。” 说罢,冲着萧彦挤挤眼睛。 “你就说是不是顾娘子不肯收你的银子吧?还说和你非亲非故?” 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下,萧彦目光锐利了两分。 “你怎么知道?”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 “拜托,这些年你的王府里连养的狗都是公的,偌大的景王府,除了小厮就是太监。 你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唯一让你区别对待的就是上次那位顾娘子了。 这我要还看不出眉眼高低了,我怎么能写话本?” 顿了顿,叶崇扬又自顾自往下说。 “人家顾娘子不收你银子也没错啊,虽然从谢家那边算,她应该称你一声三叔,但严格算起来,你们两个就是非亲非故。” 萧彦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非亲非故四个字。 目光森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的分析?” 叶崇扬茫然,“你为什么非要给人家银子?顾娘子很缺钱吗?” 萧彦神情一窒,他自然不会告诉叶崇扬他和顾楠曾经的纠缠,片刻冷哼。 “本王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让她在谢家不被束手束脚。 如果不是怕吓到他,本王还想多给几万两银子呢。” 叶崇扬听得咋舌。 “报恩也不是非给银子?你要真想报恩,完全可以给她撑腰啊。 让她在谢家过得顺风顺水,让谢恒不敢欺负她,不敢随意纳妾,让她在谢家一生无忧,不是最好的报恩?” 那怎么行? 萧彦莫名更烦躁了,压着心头突然窜起的闷气,冷哼。 “分析得不错。” 叶崇扬得意洋洋,“那你看看.....” “以后不要分析了。” 叶崇扬...... 正不服要接着辩解时,平安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殿下,卫大夫到京城了。” 萧彦的目光落在平安身后的年轻男子身上。 身形颀长,浓眉大眼,面容白净,一身洗得泛白的灰色布衣,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 嗯,没他英俊,没他白。 萧彦勾了勾唇,“卫大夫以前可曾来过京城?” 卫少谦摇头,神态从容,不卑不亢。 “小人自幼长在南阳府,这些年也一直在南阳,襄阳附近采药,从未进过京城。” 没进过京? 那丫头又是怎么认识卫少谦的? 萧彦眉心微拢。 卫少谦已经迫不及待上前一步,“不知病人在哪里?” “病人?” 卫少谦点头,眼中透露着隐隐的期待之色。 “你们请我不是来治病的吗?你们两位公子.....” 他上下打量着萧彦和叶崇扬,“看起来也没病啊。” 又转头问平安,“不知你说的那位心疾病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现在?”平安错愕地看向萧彦。 他知道自家殿下请人过来是为了帮顾娘子的侄儿治病的。 这事是不是要先通知顾娘子一声? “殿下?” 萧彦:“卫大夫长途跋涉,先带他下去休息,明日.....” 卫少谦急声打断,“我不累,不用休息,今儿是初一,听说京城的报国寺每逢初一,允许百姓上后山赏景。 咱们抓紧时间看完病人,小人还要去一趟报国寺呢。” 初一? 萧彦莫名觉得初一这个时间有点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捏了捏眉心,吩咐平安。 “你去趟文昌侯府,找顾娘子.....”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报国寺? 初一? 是了,上次顾楠那丫头在报国寺曾经和他提过这个时间。 说初一什么来着? “十月初一那日,陛下不可做任何让身体感到疲累的活动。” 萧彦眉头紧锁,又仔细想了想那日在报国寺的情形。 顾楠那日神情含糊,先是提起卫少谦,又提起皇兄。 起初他以为顾楠是在暗示皇兄有心疾,可后来让太医仔细检查过。 皇兄没有心疾。 所以他便以为顾楠是怕自己不帮着寻卫少谦。 可她为何又要特意提起十月初一这个时间? 难道皇兄在今日...... 心口忽然跳得厉害,萧彦倏然跳起来,飞快往外跑去。 “阿彦,你做什么去?”叶崇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萧彦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扭头对着平安吼了一句。 “带上他跟我进宫。” 第84章宣召 平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卫少谦。 他一把拽起卫少谦,朝着萧彦追去。 萧彦想起自己推测的那个可能性,只觉得心跳地异常快。 一路快马飞奔入宫,直奔皇帝日常起居的安庆宫。 “皇兄,皇兄!” 皇帝近身内侍端着茶水从殿内走出,看到萧彦,笑眯眯地道: “哎呦,我的景王殿下啊,这是从哪里过来的啊?怎么满头汗......” 萧彦一把扯住他,动作大的茶水洒了一地。 “我皇兄呢?” 内侍愣了下,连忙道:“陛下陪着小太子在御花园玩呢,奴才回来沏茶的时候,还听着小太子闹着要陛下陪着他玩球.....哎,殿下.....” 萧彦松开内侍,人已经跑开了。 路上遇到刚刚追过来的平安,他手里还扯着卫少谦。 卫少谦跑得不停喘息,脸色灰白,手里还紧紧捧着他的药篓子。 “病...病人在哪?” 萧彦薄唇紧抿,一把扯过卫少谦,施展轻功朝着御花园奔去。 刚到御花园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急切的哭声。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陛下!” “快来人啊,快宣太医啊。” 萧彦心头微颤,抓紧卫少谦冲了进去,直奔嘈杂声传来的方向。 近了,眼前的情形看得他瞳孔剧烈收缩, 几个内侍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内侍托着皇兄的身子。 皇兄半坐在地上,手捂着胸部下方,呼吸急促,面色青紫。 额头大汗淋漓,手更是抖个不停,嘴唇微张着,似乎努力想说话安慰拽着他手大哭的萧怀恩。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眼神也开始翻白。 “让开。” 萧彦大吼一声,将卫少谦放在地上,“快。” 卫少谦扑通一声滑跪在地上,灰白的脸色尚未恢复,却在触及皇帝的脸色时,神情微凛。 “是突发心疾。” 心疾! 仿佛一声炸雷在萧彦耳畔炸响,轰得他双眼猩红。 顾楠说的竟是真的? “顾氏,我在问你话呢。” 耳畔响起不悦的指责声,令顾楠恍然回神。 抬眸对上婆婆淮阳郡主不悦的目光,她微微勾唇。 “婆婆说得有理,瑞哥儿从小娇养长大,确实该请个性格温和些的先生。 婆婆看上的人肯定不会错,尽管让世子去请就是了。” 她们在商议给谢瑞重新请先生的事。 从周老先生那里退了学,谢瑞休养的两日,手上的血泡退了。 淮阳郡主又寻思重新请个先生在家里坐馆,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位姓张的先生。 听说昔日也曾中过进士,只是身体羸弱,不堪案牍劳累,后来便辞官在家。 “我已经打发人去送帖子,只是拜师礼的事,我怕巧玉没有经验.....” 顾楠淡笑,“普通的拜师礼都是有定数的,巧玉出去让人打听一番就是了。 巧玉管家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小事肯定能应付得来。” 淮阳郡主见顾楠不肯接她的话,嘴角耷拉下来。 但先前为了让顾楠帮着谢瑞去退学,她亲口承诺了不让顾楠再操心为谢瑞请先生的事。 纵然此刻再想顾楠出银子,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便沉着脸不悦地问顾楠,“你今儿怎么了?和你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 顾楠从早上起来就心不在焉。 今儿是初一,不知道卫少谦有没有如期赶到京城? 那日她对萧彦的提醒,是不是有些含糊了?不知道萧彦有没有放在心上? 希望皇帝不要像前世一样突发心疾驾崩。 望着门外逐渐西斜的阳光,她摸了摸心口,只觉得心跳得格外厉害。 “不知道怎么了,今儿起来就右眼直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随口应付了淮阳郡主两句。 淮阳郡主皱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是不祥之兆啊,你赶快去小佛堂跪一个时辰,好生祈祷佛祖保佑。”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前院小厮咋咋呼呼的声音。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啊。” 淮阳郡主近日诸事不顺,听到这声不好了,顿时脸色耷拉下来。 “哪里不好了?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小厮跑得脸颊通红,在门外弯着身子气喘吁吁。 “是真的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让郡主和世子夫人赶快过去,那内侍脸色难看得紧呢。” 这下轮到淮阳郡主眼皮跳了,她两腿发软,摁着小几才勉强站起来。 “顾氏,快跟我一起去前院。” 顾楠也提着一口气,不知道宫里为何有事找她。 难道是皇帝...... 刚到前院,正在同内侍攀谈的谢恒劈头盖脸质问顾楠。 “胡闹,你哪里找来的大夫,也敢往宫里推荐?” 顾楠一怔。 淮阳郡主觑着谢恒和内侍的脸色,连忙看向顾楠。 “什么大夫?顾氏,你做了什么?” 顾楠的心紧了紧,抿着嘴没说话。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 “今儿陛下身子不适,是位姓卫的大夫给看的,说是她推荐的。 那卫大夫不知给陛下吃了什么药,陛下竟吐了好多血,皇后娘娘召她进宫去问话。”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整个身子险些滑坐在地上。 这会子已经不是眼皮跳了,两条腿都要抖起来了。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哪里找来的乡野大夫,也敢往举荐给陛下治病啊。 顾氏,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顾楠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 “婆婆慎言,陛下乃真龙天子,龙体自有上天庇护,不可胡乱猜测。” 一句话噎得淮阳郡主差点心梗。 同时也意识到她刚才的话确实不妥,隐隐有诅咒皇帝的意思。 不由脸色更白了,想骂顾楠的话也不敢随意出口。 毕竟皇后跟前的内侍在呢。 内侍沉着脸上前,“谢世子夫人跟杂家走一趟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顾楠深吸一口气,向内侍微微颔首。 “有劳公公带路。” 顾楠带着如意,跟随内侍离开了。 淮阳郡主沉着脸破口大骂。 “胆大包天的贱人,做事不知道天高地厚,若龙体真有个好歹,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罪过啊。 咱们谢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谢恒沉着脸道:“儿子这就出去打听看看宫里有没有消息透出来。” 淮阳郡主拉住谢恒,咬牙切齿。 “不,你先写休书,若陛下真.....立刻休了顾氏,绝不能让她连累咱们谢家。” 「二月早安,向走过路过的小可爱们求个票票和收藏,比心呦~」 第85章重谢 顾楠提着一颗心进了宫。 等看着领路的内侍走的方向是安庆宫,而不是皇后住的凤藻宫,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难道陛下真的...... 不,不会。 如果陛下真的出事,此刻丧钟就应该敲响了。 皇后娘娘应该会派人来捉拿她,而不是派内侍去谢家宣召她。 内侍在偏殿门口站住,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世子夫人里面请吧,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内侍的声音柔和恭谨,这让顾楠提着的心往回落了几分。 偏殿内十分安静,秦皇后阖眼支着额头,正靠在小几上打盹。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她倏然抬起头,一双美丽富有威仪的凤目落在顾楠身上。 顾楠深吸一口气,恭敬下跪行礼。 “臣妇顾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膝盖尚未弯下去,秦皇后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 “快起来,不用多礼。” 与顾楠白皙柔嫩的手不同,秦皇后的手温暖有力,手心和指腹带着明显的茧子。 但却不粗糙,那是曾经长时间握兵器留下的茧子。 秦皇后年轻时曾多年陪着皇帝征战沙场,手上的力气比她大很多。 一握一提,就将顾楠拉了起来。 “来人,给谢世子夫人看坐。” 宫女立刻为顾楠搬了一张圆凳过来。 秦皇后的态度让顾楠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坐下来。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秦皇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紧张,本宫叫你来,是想表达谢意。” “谢意?”顾楠一脸不解。 秦皇后点头,眼角带着明显的红痕,显然不久前刚哭过。 “今儿陛下突发心疾,太医院的太医没有擅长心疾的,若不是有你举荐的卫大夫来得及时,陛下恐怕会.....” 想起皇帝先前的凶险情形,秦皇后眼眶微湿,声音中不由带出一抹颤意。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关切问道:“陛下龙体可好?” 秦皇后:“卫大夫说已经暂时脱离危险,只是后面不能再劳累,需要多休养。 不幸中的万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眼中不由带出两分真心实意的笑。 陛下体恤百姓,仁和宽厚,是位难得的明君。 前世英年早逝,实在是大梁和百姓们的损失。 如今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陛下英年早逝的命运,她从心眼里觉得高兴。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诸方神佛保佑,自然会化险为夷,长寿安康。” 秦皇后听得满脸笑意。 尤其是亲眼见到先前皇帝那般惊险的时刻,此刻听顾楠这几句吉祥话更觉得无比顺耳和舒畅。 “多亏了你举荐卫大夫有功,若没有你的举荐,本宫都不敢想,所以本宫要重重谢你。 陛下也说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当得起重赏,叫你进宫,便是想问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顾楠摸不准皇后的意思,心下有些忐忑。 她想要东西可太多了。 重活一世,她想要与谢恒和离,想要活出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想要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她知道这些都需要她付出努力,梦要她自己亲自实现。 所谓君心难测,她不能因为皇后一句话就真的以为自己立了多大功劳,真的开口提出赏赐。 何况她只将卫少谦和皇帝出事的事情告知过萧彦,也不知道萧彦是如何在皇后面前提起此事的。 顾楠垂眸,神态平静柔和。 “陛下龙体安康,一是上天保佑,二是卫大夫医术出众,臣妇不过恰好提了几句。 这是臣妇分内应尽之事,实在当不得娘娘的赏赐。” 秦皇后看着顾楠的目光更加柔和。 宠辱不惊,进退有理,不卑不亢,既不过分谦虚,也不过分揽功。 并没有因为她说要给赏赐,就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女子。 秦皇后对顾楠的印象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欣赏。 “昨儿我听太子说,他和你的娘家侄儿如今是同门师兄,都在周老先生门下读书呢。” 提起鸿哥儿,顾楠笑了笑。 “能和太子殿下同窗,是臣妇侄儿的福分。” 秦皇后笑了笑,接着说:“本宫听太子说,周老先生十分喜爱你酿的酒。 没想到你竟然有酿酒的手艺,听说还给起了个挺雅致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秦皇后一时想不起来。 顾楠接口,“叫玉冰烧。” “对,玉冰烧,就是这个名字,你这般用心,是打算开个酒水铺子?” 顾楠点点头,没有隐瞒。 “臣妇想开个酒厂,专门做玉冰烧酒,地址臣妇都想好了,就在槐山脚下。”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瞒娘娘,臣妇已经答应了周老先生,等我的酒厂开起来,日日给他送酒喝。 臣妇希望将来有一日,玉冰烧能卖到咱们大梁所有城池,成为像杜康那样流传百世的好酒。” 提起自己将来想做的事情,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冀。 开酒厂这件事在她心里盘算很久了。 所以她才会一举将嫁妆铺子卖掉,目的便是为了筹钱去办酒厂。 重活一世,她想努力摆脱前世的命运,更想努力走出后宅,靠自己养活自己以及身边的人。 此刻的顾楠,整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秦皇后看着顾楠的目光在欣赏之外,又多了两分喜爱。 她喜欢这样不愿将自己困在内宅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同样不甘于内宅,毅然决然披上戎装,征战沙场。 秦皇后弯了弯嘴角,情不自禁道:“会的,一定会实现的。” 顾楠敏感地察觉到秦皇后散发出来的和善之意,心中有些迷茫。 前世她也是曾见过秦皇后的,确切的说,应该是秦太后。 皇帝突发心疾驾崩,六岁的小太子继位,秦皇后成了太后。 她进宫朝拜,只觉得太后娘娘威严又冷凝,身上郁气很重,与眼前温柔和气的人完全不同。 “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听说你闺名一个楠字,我能叫你楠楠吗?” 顾楠受宠若惊,“这是臣妇的荣幸。” “楠楠。”秦皇后立刻改了口,笑盈盈地打量着顾楠,“你举荐有功是事实,陛下一直说有过罚,有功必须赏。 这样吧,不如本宫做主,让内府监给你的玉冰烧酒皇商的资格,将来等你的酒厂开业之时,本宫让陛下亲自为酒厂题牌匾,如何?” 顾楠愣了下,随即心中涌起一抹狂喜。 皇商资格。 陛下御笔。 这两件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能让玉冰烧一夜之间闻名天下。 这无疑是对玉冰烧最好的宣传。 她连忙跪地谢恩,“臣妇多谢皇后娘娘厚赏。” “说了在本宫面前不用多礼。”秦皇后将她拉起来,言语间带出一抹试探之意。 “这次陛下能够脱离危险,实在多亏了你和小满,你和小满....你们很熟吗?” 她和小满? 第86章拦截 顾楠十分困惑,关小满什么事? 她出门的时候,小满正在家里欢快地啃骨头呢,一边啃一边满足地摇着尾巴。 她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反驳皇后娘娘的话,只含糊道: “嗯,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小满很好,很听话,我很喜欢它。” 很好,很听话? 秦皇后目露错愕。 这说的是她家那个一身反骨的老三吗? 他会听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很喜欢小满?”秦皇后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两度。 顾楠吓了一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如此激动。 她抿了抿嘴唇,怯怯问:“臣...臣妇不能喜欢小满吗?” 当然不能。 你可是有夫之妇啊,怎么能喜欢我家小满? 秦皇后激动地坐直身子,话到了嘴边,触及顾楠明丽的小脸,怯怯的眼神,突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陛下被卫大夫针灸之后,吐出了一滩黑血,然后陷入了昏睡。 她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以为陛下就要龙驭宾天了。 人在极度悲痛和恐慌的时候,会下意识先找发泄借口。 她拉着小满质问哪里找来的庸医。 小满紧抿着嘴一个字都不肯说。 陛下昏睡了两个时辰,小满就在床边跪了两个时辰。 尽管卫少谦一再保证,陛下吐出的黑血乃是心头淤堵,吐完血昏睡乃是因为身体虚弱。 他也不曾起来,就直直跪在龙榻旁,一言不发。 气得她用拳头捶了他好几下。 直到陛下醒来,他才肯起身。 太医院院判为陛下诊脉后,说幸亏今日有卫大夫在,且不说他们太医从太医院赶到御花园来不及施救,太医们也不擅长突发心疾。 换言之,小满带着卫少谦及时出现,才救回陛下一命。 这时小满才开口说是卫少谦是顾楠举荐。 小满自幼是她养大的,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小子,明摆着是看陛下龙体无事,替顾楠邀功呢。 当时她心中虽然疑惑,却没多想。 等到她和陛下商议,要陛下奖赏文昌侯府,奖赏谢恒。 顾楠救驾有功,按常理奖赏她的夫家便是奖赏她,她的夫家也会因此更看重她。 可小满却不同意,拦着不让奖赏谢恒,说什么他不配位,不堪大用。 提了几种赏赐方式,都被小满找借口推脱了,甚至还说:“.....皇嫂赏赐是为了表达谢意,是不是应该问问对方需要什么?” 秦皇后这才吩咐内侍将顾楠宣进宫里来问问。 此刻秦皇后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瞬间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那个死小子坚持不肯成亲呢。 怪不得不管陛下和她如何催婚,他都咬死不肯松口呢。 原来根在这儿呢。 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我的老天啊。 秦皇后被自己的发现震惊到差点心梗,第一反应便是..... 萧远尘那小子呢?本宫要打死他。 “皇后娘娘?” 秦皇后回神,再看顾楠的目光顿时就复杂了很多。 这么个自立自强,聪明知进退的女子,怎么和小满纠缠到一起了?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他们两个可怎么办呦。 只可惜陛下现在不能受刺激,要不也能有个人同他一起承担这个炸裂的消息。 秦皇后像天下所有母亲乍然得知“儿子”有了心上人一样,一瞬间操碎了心。 顾楠见秦皇后神色变幻不定,一时琢磨不透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忽然想到小满是她在街上捡到的,难道它先前是皇后养的? 可皇后怎么知道她给狗起名叫小满? 莫非是萧彦说的? 她斟酌着开口,“娘娘若是也喜欢小满,臣妇明日将它送进宫?” 秦皇后沉浸在被炸裂的余韵中,无力摆摆手。 “不用了。” 死小子此刻就在宫里呢。 “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给你的赏赐随后会打发人到谢家宣旨。” “谢娘娘。” 顾楠起身行礼告退。 她前脚刚一出门,秦皇后立刻沉下脸来吩咐身边的嬷嬷。 “去把萧远尘那小子叫来。” ------ 出宫的路上,顾楠琢磨着今日入宫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进了旁边的甬道里。 她惊呼一声,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整个人被抵在了宫墙上。 “是我,别喊。” 她抬眸,对上萧彦那双光华内敛的丹凤眼,一双眸子不由瞪得圆圆的,又气又急。 这可是在宫里啊,他就这么将她拉住,若是让人看到了,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下意识往左右两边看去。 深红色的宫道上,空无一人。 她微微松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瞪着萧彦,示意他松开手。 “唔唔....” 萧彦的目光掠过她泛着怒气的眉眼,眸光微深,缓缓松开了手。 顾楠深吸一口气,紧紧贴着墙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与萧彦的距离。 萧彦冷哼,“就这么怕跟本王扯上关系?” 顾楠下意识想咬嘴唇,想起上次的情形,连忙改成了抿着嘴。 私下相处了几次,她多少了解萧彦的脾性。 这人一身反骨,她越说要和他避嫌,他就越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殿下有事请吩咐。” 萧彦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顾楠心下微松,就听到萧彦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我皇兄会突发心疾?” 她松到一半的心倏然又提了起来。 当初暗示太笼统,她怕萧彦会忽略,所以直接给了初一的提示,现在事情应验,萧彦对她果然起了疑心。 她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过去。 下巴一热,萧彦的大手再一次捏住了她的下巴。 略一用力,迫使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她的脸庞,带着一股仿佛要看穿她心底的凌然。 “本王要听实话,你最好别骗我,嗯?” 那声嗯带着些柔和轻哄的味道,仿佛恋人间的呢喃一般,令人莫名脸红耳赤。 但下巴传来的痛感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萧彦内心远没有他表面所呈现的平静。 他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在轻微颤抖。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彦,清亮的杏眼一片坦荡。 “殿下在怀疑我吗?” 第87章小骗子 对上顾楠如水般清澈的双眸,萧彦冷厉的眉眼微顿。 脱口而出,“当然不是,我怀疑的是谢家,是谢恒。” 顾楠心口微松,不由失笑。 “殿下未免有些太高估谢恒了,他若是有这样的能耐,又怎会在工部营缮司都施展不开手脚。” 清丽无双的面容,乍然一笑,让人有一种天都亮了的感觉。 萧彦的心莫名安静下来,甚至听到她言语间对谢恒的鄙夷,觉得无比顺耳。 今日真的是太凶险了,若是没有顾楠的提醒,若是他没有找到卫少谦,若是他今日没带卫少谦进宫..... 差一点啊,他就要失去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亲人了。 他从出生就不受父皇待见,四岁的时候,母妃死了。 皇兄将他接到身边,亲手将他教养成人,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一想到这些,萧彦心里就泛起一股后怕。 皇兄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来不及思索太多,等到皇兄脱离危险,他才有心力考虑更多问题。 是顾楠救了皇兄啊。 可是顾楠又是如何预料到初一这日皇兄会突发心疾呢? 他第一反应是谢家人在背后捣鬼,被顾楠察觉到了,所以才隐晦提醒他。 顾楠的话让他理智回笼。 谢恒确实没有能力在他的眼皮底下谋害皇兄。 退去阴谋论的怀疑,他最初的疑惑又涌上心头。 当初他以为顾楠让他找卫少谦是为了帮顾青鸿,现在想想分明就是为了皇兄。 “你为何会在一个月前就知晓皇兄今日会突发心疾?” 顾楠眨了眨眼,“若我说做梦梦到了,你信吗?” “做梦?” 萧彦错愕,带着压迫性的气势倾身上前,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凌厉的气势几乎要将她淹没。 顾楠心口砰砰跳得飞快,手无意识捏紧手里的帕子。 重生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她只能借口梦见的。 不不知道萧彦会怎么想。 片刻,萧彦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忽然低低地笑了。 “小骗子。” 低沉的嗓音带着两分笑意,竟有股宠溺的味道。 顾楠面红耳赤。 说她骗子就骗子,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她哪里小了? 气恼顿生,忍不住抬手重重打在萧彦手臂上。 “放开我。” 话音一落,萧彦脸上笑意更甚,“好。” 当即松开了手,一副从善如流,我很听话,你说梦见的便是梦见的。 顾楠...... 她转身要走。 萧彦一转身,谢谢靠在宫墙上,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楠瞪眼,“你....” 萧彦弯了弯唇,“你还梦到了什么?你就只梦到了皇兄,没梦到本王?” 顾楠眼睛瞪得更圆了。 萧彦轻笑,带着诱哄的味道,“说说看都梦到本王什么了?你就没梦到那日我们两个被谢恒捉奸?” 轰一声,顾楠的脸成了一块红布。 她又羞又恼又气,口不择言道:“梦到太子即位,殿下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萧彦脸色微变,看着顾楠的目光顿时多了两分沉思。 皇兄醒来后,太医们轮流诊脉,说皇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不宜再受案牍劳累之苦。 皇兄遣退太医,只留他在跟前,提出禅位给太子,由他辅政。 此事只有他和皇兄两人知道,顾楠难道真的能在梦里遇见将来发生的事? 他脸上带出一抹肃色,“以后这些话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卫少谦是你先前为父兄找名医时意外遇到的,所以让人举荐给了本王。” 他郑重看着顾楠,“我的话,记住了吗?” 原来他是这么和皇后娘娘说的。 顾楠愣愣点头,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 萧彦是为了她好,她知道,梦里预见未来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传出去只会为她招惹祸殃。 她不由想到了谢恒。 谢恒总是嘴上说着温暖的话,做出来的事却一次比一次让她寒心。 萧彦却不同,虽然屡次捉弄她,让她又气又恼,但做出来的事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她垂首屈膝,低声道:“多谢殿下。” 萧彦的目光扫过她露在衣领外的一截细长的粉颈。 “你还生气吗?” 什么? 顾楠茫然。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那日我不是那个意思.....” 提起那日的话,顾楠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萧彦觑着她的脸色,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一股脑塞给她。 瓮声瓮气道:“都给你,多谢你救了皇兄。” 顾楠看着手里的银票,目瞪口呆。 五万两! 竟然比上次还要多三万两。 “皇后娘娘已经给了重赏,殿下不用再给了。” 萧彦皱眉,“不是赏你的,这是我的谢礼,必须得收,难道我皇兄的命不值五万两?” 这个理由让顾楠无法反驳。 她默默收起银票,低声问:“是殿下建议皇后娘娘宣我进宫的?” 萧彦挑眉,“不然呢?让皇兄和皇嫂直接赏赐谢家?你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 但没想到萧彦竟然会猜到她的心思,还暗中做了安排。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明白萧彦为何要如此对她。 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只有那一场错误的缠绵而已。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微微屈膝。 “殿下若没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萧彦顿了顿,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给她让开了地方。 顾楠低着头迅速从他身边走过,转入旁边的月亮门。 门外,如意正气鼓鼓地瞪着平安,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模样。 平安双手抱胸,望天望大地,就是不敢望如意。 看到她出来,如意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姑娘,你没事吧?” 顾楠摇头,“我们走。” 主仆二人离开,平安连忙转入甬道。 看到自家王爷正靠在宫墙上,捻着手指,脸上挂着神游太虚的微笑。 “殿下?” 萧彦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感慨:“总算收下我的银票了,本王想报恩真难啊。” “顾楠今儿又救了皇兄,加起来我欠她两条命了,以后更要报恩。” 瞥见平安一脸无语的神情,抬腿给了他一脚。 教育平安,“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平安仰头望天。 苍天啊,大地啊,来道雷把我家殿下劈醒吧。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四处找你呢,快过去一趟吧。” 萧彦一进安庆宫,迎头就砸过来一本书。 紧接着是秦皇后充满怒气的声音,“萧远尘,你给我站住!” 第88章休书 萧彦抬手,精准抓住迎面而来的书,笑眯眯将书放在小几上。 “谁惹皇嫂生气了?我替皇嫂去收拾他。” 秦皇后火冒三丈,捞过书狠狠拍在他手上。 “除了你会惹我生气,还能有谁?” “那不一定,也可能是怀恩那个臭小子。” 秦皇后噎了一下,气得又想拿书拍他。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天天惹我生气,你给我跪下。” 萧彦见秦皇后满目怒火,知道是真生气了,当即一掀袍子,利落跪了下来。 露出后背给秦皇后。 “皇嫂,揍吧,揍到解气为止。” 秦皇后勉强压住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蹭蹭蹭往上涌。 她重重拍了拍小几,勉强压着怒火,低声问:“我问你,你怎么和顾楠纠缠到一起去的?” 纠缠? 背对着秦皇后的萧彦眉头一挑,那丫头对皇嫂说了他们之间的纠缠? 她那害羞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萧彦故意装傻,“皇嫂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和我装糊涂?顾楠都说了喜欢你。” 萧彦心口一跳,倏然转身。 “顾楠说喜欢我?她真的这么说?” 秦皇后气哼哼,“这还有假?她亲口说的。” 萧彦双眸微眯,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顾楠下巴柔软的触感。 她真的说喜欢他? “她怎么说的?皇嫂,你把她的原话告诉我。” “还要我给你复述原话?”秦皇后气炸了,“我和你哥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教了你去勾引有夫之妇吗?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 “皇嫂。”萧彦沉声打断她。 秦皇后抿了抿嘴,“她说她很喜欢小满,多赤裸直白啊,连你的乳名都知道了。” 萧彦神色古怪,“小满?” 秦皇后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又一巴掌拍在萧彦后背上。 “我说你怎么不肯成亲呢,原来根在这儿呢,你这是想活活气死我和你哥啊。” “顾楠可是有夫之妇啊,你怎么能和她纠缠?立刻给我断了,听到没?” 萧彦高声打断秦皇后,“她说的小满不是我。” 秦皇后压根不信,“怎么可能不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叫小满?” 萧彦脸色一僵,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她养得那只狗。” 秦皇后...... “顾楠养了一只狗叫小满?” 萧彦点头。 秦皇后满脸狐疑,“不对啊,她一个内宅妇人,你怎么会知道她养的狗叫小满?” 萧彦摸了摸鼻子,“就上次文昌侯府宴会,恰好听说的。” 秦皇后双眸微眯,“这次你为何又要阻拦我和你哥赏赐谢恒?难道不是处处在帮顾楠争取赏赐?” 萧彦一脸冤枉。 “我是因为她救了皇兄心存感激,皇嫂,我真的是想报恩,再说谢恒他确实不配得到皇兄和你的赏赐啊。” “真是为了报恩?” “比黄金还真。” 殿外的平安再次抬头望天。 老天爷啊,求你降一道猛烈的雷吧。 ------ 出了宫,顾楠叮嘱如意,“回府后沉住气,不要提娘娘赏赐的事情。” 如意点头,“姑娘是怕郡主和世子打咱们酒厂的主意?” 顾楠摇头。 有皇帝钦赐的牌匾和皇商的招牌,淮阳郡主和谢恒不敢伸手。 她眯着眼冷笑,“只怕郡主和世子此刻正琢磨着怎么与我撇清关系呢。” 如意两眼一亮,“奴婢明白了,奴婢一会儿就装作大难临头的模样。” 回到文昌侯府,张妈妈在二门上等着她。 “世子夫人回来了,世子和郡主在南山堂等你呢,请你过去一趟。” 顾楠并不意外,嘴角勾了勾,去了南山堂。 一进门,谢巧玉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指着鼻子骂她。 “顾楠你个丧门星,你想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陛下若是被你害了,你就是千古罪人。 今日一定让我哥哥休了你,免得你连累我们全家。” 谢巧玉心中恨极了顾楠,都怪顾楠擅自卖铺子,上次赏花宴害她丢尽了脸面,成为了京城闺秀之间的笑柄。 她也要让哥哥休了顾楠,让顾楠成为弃妇,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最重要的被休弃的妇人,不能带走嫁妆,到时候顾楠那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全都成了她的。 一想到这里,谢巧玉就内心火热,抬着下巴看着顾楠,还不停催促谢恒。 “哥,你愣着干什么?赶快给她写休书.....啊!” 啪。 顾楠抬手甩了一巴掌,谢巧玉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 她捂着红肿的脸颊,失声尖叫。 “顾楠,你敢打我?” 顾楠冷冷看着她,“我打你是在教导你,在帮你,帮全家规避风险。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唆使哥哥休弃长嫂,不敬侮辱长嫂,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且你一口一个我害了陛下,分明是在诅咒陛下龙体。 这话若是传到宫里去,害死全家的就是你,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 “我不过是在家里说说,谁能传出去?你少扯虎皮做大旗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套。”谢巧玉满脸愤恨。 “传不出去吗?”顾楠冷笑,“若家里的事传不出去,宫里怎么会三番两次派人来斥责世子?” 谢恒和淮阳郡主脸色顿时都变了。 淮阳郡主拉过谢巧玉,看着女儿脸上五个红色的手指印,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顾楠微微屈膝,神色肃然。 “如今宫里都在为陛下龙体忧心,巧玉这话若是真让有心人利用了,必然为侯府招来祸害。 我身为长嫂,有责任教育小姑,出手鲁莽了些,还望婆婆担待。” 三言两语将淮阳郡主即将出口的指责堵在了嘴边,只憋得淮阳郡主闷得喘不上气来。 偏偏顾楠说的话,她挑不出任何刺来。 只能暗恨女儿愚蠢,让顾楠抓住了话柄。 她轻轻揉着女儿的脸,面上做出一副严厉状。 “你嫂子说得有道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用参和家里的事,回你的院子里去。” “母亲,她打我啊,你罚她跪啊,让她跪两个时辰再休了她啊。”谢巧玉不敢相信亲娘竟然不为她出气,拉扯淮阳郡主委屈得又哭又闹。 淮阳郡主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冷着脸呵斥。 “不许胡闹,你先回去,这里自有我和你哥哥处理。” 见母亲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谢巧玉气炸了,捂着脸狠狠瞪了顾楠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顾楠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谢恒。 “世子要休了我吗?” 第89章提和离 顾楠那双眼睛太过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污垢。 谢恒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母亲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谢恒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递给顾楠,神情复杂。 “顾楠,休你并非我所愿,你也别怪我心狠,我必须得为侯府和谢氏一族着想,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行事太过自私。” 他将休书强行塞在顾楠手里。 薄薄一张纸,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 立书人谢恒,凭媒聘定顾氏为妻,妻自过门后,多有过失,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着休书一封,情愿退回本宗...... 开头几句话,深深刺痛了顾楠的眼睛。 谢恒果然还是那般自私狠辣,就算要休她,也会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捏着休书的手不停颤抖,心底积压的怒火一股脑上涌。 “好一句多有过失,你父亲当年用我顾家的银子补朝廷窟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你拿着我给的银票请客吃酒,出尽风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偌大侯府,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的嫁妆,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谢恒皱眉,“顾楠,你别无理取闹,侯府是花了你的银子,但成亲三年,家里的事一切交由你做主。 我自问给了你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和尊荣,并不曾亏待你吧?”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不曾亏待她? “世子花着我的银子养了四年多外室,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 “为了让孟氏进门,婆婆和世子一口一个故人之女欺瞒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圆房当日,一个小厮媳妇都敢下药害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敢问世子,勋贵世家里谁家的夫人是这样的体面和尊荣?” 一句又一句的反驳砸过来,令谢恒瞳孔微缩,看着顾楠的目光错愕又带着一丝狼狈。 “咱们是夫妻,自古夫妻一体,你非要和我分什么你的我的吗?” “内院本就归你管,我在外劳累一天了,难道回家你还要求我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好丈夫?” “再说我们在说陛下这件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但你向陛下举荐大夫,为何不同我商议后再做决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一个不好,你会害得我全家人跟着你陪葬。” 显然,他口中的全家人并不包括她。 谢恒心里,从未将她当作家人,出了事,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出去。 顾楠气血翻涌,紧致的眉眼染上几分冷意。 扬手将休书拍在了谢恒脸上。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不接受休书,只接受和离。” “谢恒,我们和离吧。” 休书从脸上滑落,谢恒狼狈地伸手接住,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 “和离?顾楠,是你犯错在先,有什么资格提和离?” “我犯错?你就这么笃定我举荐的大夫有问题?” “太医院所有太医如今都在安庆宫里守着呢,这说明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举荐的人耽误救治,定然也是要追究责任的,此时不休了你,难道要等到圣旨将谢家包围再休吗?”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张妈妈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好了,圣旨来了,郡主不好了,宫里来人宣旨了。” 一连串的叫声,惊得淮阳郡主和谢恒倏然都站了起来。 淮阳郡主两腿发软,神色惶然。 “恒儿,会不会是陛下.....一定是来抓顾氏的。” “你快把休书拿好,若是牵扯咱们家,立刻将休书拿出来给内侍看。” 谢恒弯腰捡起休书,传旨的内侍就进来了。 “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接旨。” 顾楠跪地。 内侍掏出明黄色的圣旨,蹙眉撇了一眼淮阳郡主和谢恒。 谢恒反应过来,连忙扶着淮阳郡主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举荐医者有功,救朕于险境。 此皆因顾家教女有方,特赏顾家黄金百两,准顾氏经营玉冰烧酒作为御酒,并赐牌匾一块。” 赏顾家? 顾楠一愣,随即眼底漫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会赏赐顾家,但这份赏赐对顾家来说太重要了。 话音一落,淮阳郡主与谢恒两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向内侍。 赏顾家?赏顾氏? 侯府呢? 两人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去看内侍手里的圣旨。 内侍笑眯眯将圣旨递给顾楠。 “谢世子夫人,顾家那边已经另外派人去传旨了,陛下说了,您的酒厂什么时候开工,让您提前说一声。 陛下到时候亲笔给您题天下第一酒的招牌给您。” 顾楠十分惊喜。 有陛下的亲笔御题,玉冰烧能很快打开知名度不说,她在外经营酒厂也成了名正言顺的事。 “多谢公公提点,顾氏记住了。” 顾楠使了个眼色,如意得意地撇了仍然跪在地上的谢恒与淮阳郡主一眼。 然后挺起胸膛,抬着下巴走到内侍跟前,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内侍。 那模样犹如一只孔雀一般,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辛苦公公了,公公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呢。” 内侍收下荷包,眯着眼扫了一眼谢恒与淮阳郡主,笑呵呵地说:“哎呦,郡主和世子一定是高兴到忘记起来了呢。” 淮阳郡主一把抓住内侍,连声追问。 “顾氏举荐的大夫真的治好了陛下?先前来宣召的那位公公说陛下吐血了,情况凶险.....” 内侍脸色大变,尖声道:“放肆,竟敢诅咒陛下!” 淮阳郡主这才警觉自己激动之下失言了,不由神色讪讪。 再想到自己堂堂郡主之身,竟然遭到一个阉人呵斥,不由气得两肋生疼。 谢恒连忙打圆场,“家母也是关心陛下,所以才出言询问,公公莫要误会。” 内侍嗯了一声,拱手行礼。 “世子夫人救驾有功,恭喜郡主,恭喜世子了。” 喜个屁。 赏赐都是顾楠的。 淮阳郡主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闷气从肋骨窜入胸膛,胸口隐隐作痛。 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休了顾楠,拿到顾家的财产,没想到她举荐的大夫竟然治好了陛下。 顾楠走了狗屎运不成?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则五味杂陈,夹杂着震惊,懊恼以及隐隐的愤怒。 如意送内侍离开。 顾楠睨了一眼捏在谢恒手里的休书,神色淡淡。 “世子还要休我吗?” 谢恒倏然将休书攥成一团,手上青筋微凸。 “我说了,我本就不愿休你,既然是误会一场,自然不必再提休书一事。” 她真的是小看了谢恒的无耻。 顾楠冷嗤,“但我提和离是认真的,谢恒,我要与你和离。” 第90章不要 顾楠清亮坚定的眼神,让谢恒的心口没来由跳了下。 随即又眉头紧锁,他并不相信顾楠是真的要和离。 不过是觉得自己受了几分委屈,拿和离要挟他罢了。 他满眼失望,不悦地质问顾楠: “你从宫里出来,分明早就知道陛下龙体无恙的事,回家却只字不提。 害我和母亲在传旨公公面前出丑,我尚未怪你,你反倒无理取闹起来。 顾楠,你明明是个识大体有分寸的人,现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好一个倒打一耙。 任何事情谢恒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错的只有别人。 顾楠冷笑,“世子和婆婆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难道不是我一进门,小姑就指着我骂,叫嚷着要休了我? 婆婆和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甩休书给我,就是识大体有分寸了? 我没有在内侍面前揭开此事,便已经是识大体了,世子在质问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 谢恒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神阴鸷。 “那你也不该动不动就提和离,你知道和离后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顾楠勾唇,“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比在谢家强。” 谢恒倒抽一口气,脸色铁青。 “就因为我今日想休了你,你就闹着要和离?” 岂止是因为今日。 顾楠冷笑。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了你,吃穿都还是我自己的。 今日尚未大祸临头,世子便急不可耐推我出去,来日若真的遇到灾祸,我又如何能指望世子护我安全? 吃喝指不上你,袒护照顾指不上你,诰命荣光更是指不上你,谢恒,那我要你这个丈夫还有什么用?” 这话犹如一把刀,直直扎入谢恒心底最在意的地方,顾楠眼中的鄙夷令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你胡说,你顾家商户出身,嫁给我以后才享受了世子夫人的尊荣。 既然享受了世子夫人养尊处优的生活,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别人都能受得,偏你受不得吗?” “受不得。”顾楠淡淡接口,因为这样的委屈,前世她受得太多了。 “你!”谢恒被这三个字激得额头青筋暴凸。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淮阳郡主故作恼怒地打断谢恒。 “你媳妇今儿确实受了委屈,你不好言哄着她,怎么还和她吵起来了?” 斥责着将谢恒往旁边推了推,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她拉着顾楠的手,一脸歉然。 “今儿的事是我和恒儿行事鲁莽,你要相信母亲,我和恒儿也是万般无奈,咬着牙才做了这个决定。 虽是为侯府着想,但着实对不住你,我让恒儿向你道歉。” 说罢,她转头看向谢恒,故作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媳妇陪个不是?” 谢恒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又变回先前温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争吵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今日是我冲动了,让你受了委屈,对不住。”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一句对不住就能抹去谢恒做过的所有恶心事吗? 不能够。 淮阳郡主扯着顾楠的手温言劝说,“恒儿向你道歉了,他知道委屈你了,以后必定好好补偿你。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他知道错了,你也大度一点原谅他这次。 我们把这些不高兴的事都忘掉,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楠冷笑,“家和万事兴不能全指着我一个人啊,还是请两家族老们过来商谈和离之事吧。” 淮阳郡主面色一僵,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 他们姿态都已经摆得这么低了,顾楠竟然都不松口,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谢恒也没料到顾楠如此坚定,脸色一瞬间黢黑。 这时外面传来如花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姑娘,家里派人来了,说有急事。” 顾楠深吸一口气,“还请婆婆尽快通知谢家的族老们过来。” 她转身离开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阴着脸扫落桌上的茶几,怒骂:“给脸不要脸的贱人,真以为自己立功了就能硬气不成?” 谢恒脑海里闪过顾楠那双坚定清亮的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母亲,她不会真的想和离吧?” “怎么可能?”淮阳郡主一口否定,“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在夫家受点委屈就闹和离的? 和离的女人,整个家族的女孩子名声都会受损,除非她想毁了顾氏一族的女孩子。” 谢恒向来信母亲说的话,闻言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她救治陛下有功,这个时候和离,传出去只怕陛下会对谢家有微词。” 淮阳郡主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她这么闹,无非就是想拿捏住咱们,想凭借这点功劳侯府呼风唤雨。 呵,这个家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能是她顾氏说了算。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整治她。” “母亲打算怎么做?” 淮阳郡主眯着眼睛细细思索片刻,吩咐谢恒:“你立刻去通知族里的各位长辈,让他们来侯府集合。 我亲自带着各位族老去松雪堂求顾楠,求她不要坚持和离。” “求她?”谢恒脸色微变,“母亲是长辈,是婆婆,哪里有婆婆跪儿媳的道理?如此太委屈母亲了。”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她前脚立了功,后脚在家里闹着和离,逼着婆婆亲自带着族老们下跪的恳求。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顾氏居功自傲的恶毒媳妇形象就坐实了。 将来即便咱们家做出什么事,外人也会觉得是顾氏嚣张跋扈所致。” 谢恒细细思索一番,“若母亲下跪恳求,顾氏依然坚持和离呢?” 淮阳郡主得意一笑。 “放心吧,我是长辈,她若受了我的跪,不仅会折寿,还会被人指责恶毒。 她若不肯受我的跪,自然也就不能再提和离二字。 若是这般还坚持和离,她名声都坏了,顾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和离的。” 谢恒:“一切就依母亲,只是要让母亲吃苦了。” 淮阳郡主摆摆手,“只要你好,侯府好,我吃点苦算什么?” 母子二人分头行动,谢恒去通知谢氏一族在京里的族老们。 淮阳郡主则换了一身素服,又搓红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既憔悴又悲痛。 然后带着一众族老直奔松雪堂。 松雪堂里静悄悄,淮阳郡主到了正房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91章跪了又没跪 淮阳郡主掩面,神情哀切。 “恒儿媳妇啊,你举荐大夫救治陛下,立了大功,又得了陛下赏赐。 这也是咱们谢氏一族的荣耀,合该受到满府上下赞扬才是,我不该那般说你。”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今日确实是我行事鲁莽,才气得你提出和离。” “是我对不住你,婆婆给你跪下了,向你道歉,只求你别再生气了。” 正房里鸦雀无声,没人应话。 连个出来打帘子的丫鬟都没有。 淮阳郡主捂着脸哭得悲悲切切,一副悲痛难以自已的模样。 帕子下的双眼却十分阴沉。 顾楠这个贱人,她都已经纡尊降贵下跪了,她竟然连门都不出。 竟然真的敢让她这个婆婆下跪,贱人,也不怕折寿! 她接着哭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看在往日你和恒儿的情分上,能原谅我这一次,别再提和离的事了。” “你若不肯原谅我,婆婆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正房里依旧一点动静没有。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恶毒。 顾楠越是拿乔,对她越有利。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楠是个恶毒嚣张,磋磨婆婆的恶妇。 淮阳郡主身后的一众族老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谢恒通知他们来侯府,说顾氏立了大功,觉得侯府待她有所亏欠,在家闹着和离。 他们以为过来是为了劝架的。 哪知道是来见淮阳郡主下跪的。 “世上哪里有婆婆跪儿媳妇的道理?郡主也太给恒儿媳妇面子了。” “就是,即便她立了功也是郡主的儿媳妇,是晚辈,让婆婆下跪这是大不孝啊。” “谁家儿媳妇敢这么磋磨婆婆啊,这般嚣张恶毒,竟然还有脸提和离?” 一众族老们面有怒气,纷纷谴责顾楠不孝。 最年长的是老侯爷的叔祖父,谢恒要称呼一声太公。 谢老太公捋着发白的胡须,怒声道:“这等恶妇,合该休回家才是。 我谢氏一门传了十几代,还从未出现过这等恶妇。 郡主快起来,不要向她下跪,你这样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摇头不肯起来。 “今儿的事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说错话,做错了事,也不会让恒儿媳妇这么生气。” “咱们做人父母的,都是盼着儿女夫妻和睦顺遂,若我的下跪能换来恒儿媳妇的谅解,与恒儿和和美美过日子。 即便是跪穿了我这双膝盖,我也愿意啊。” 淮阳郡主所得真真切切,引得一众族老们心有戚戚焉,纷纷称赞她识大体,为了侯府,为了孩子,委曲求全。 一个个对顾楠更加鄙夷。 谢老太公更是愤怒地用拐杖顿地。 “真是岂有此理,此等不孝恶妇,闻所未闻啊。” “恒儿媳妇,老夫说到三,立刻给我出来,向你婆婆道歉,不然我就让恒儿休了你。” 淮阳郡主心底差点笑出声来,面上却仍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恒儿媳妇,婆婆求你了。” “吱呀。” 房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 淮阳郡主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直直看向房门口。 她倒要看看顾楠那个贱人有什么脸出来受她的跪! 房门一点一点打开,率先弹出一只毛茸茸的腿。 毛茸茸? 淮阳郡主定睛看去。 那条腿细长有力,一下将整个房门推开。 小满昂着头,噌一下跳过门槛,抖落了下精致的肌肉线条,骄傲地俯视着台阶下的淮阳郡主。 “汪汪。” 淮阳郡主...... 房门大开,可以看到房间内空无一人。 她跪了半天,结果跪了只狗? 想到自己郡主,对着一只狗又跪又哭又求,淮阳郡主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撅过去。 “哐当。”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回头,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丫鬟,脚边摔着一个破碎的陶盆,里面的汤水溅了一地。 是顾楠的贴身丫鬟如花,淮阳郡主咬着牙问:“你主子哪里去了?” 如花一脸震惊,“我家姑娘不在家啊,顾家得了陛下赏赐,要摆宴呢,请姑娘过去了。” 顾楠竟然不在家! 淮阳郡主两耳轰鸣,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她跪了半天,膝盖都跪麻了,结果顾楠不在家。 白跪了! 如花一脸迷茫,“郡主您为什么要跪我家姑娘养的狗啊?您不会害怕狗咬您吧? 放心吧,这狗很温顺的,不用跪它也不咬您的。” 淮阳郡主刚要起身,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扎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又跪回去。 “贱婢,说谁跪狗呢?” “您不是在跪狗?”如花惊讶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郡主您不会是想跪我家姑娘吧?我的天啊,郡主是我家姑娘的婆婆。 婆婆跪儿媳妇,伤天害理,儿媳妇是要折寿的啊。 郡主您安的是啥心啊?您不会是故意想害我家姑娘折寿吧?” “我!”淮阳郡主两腿直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跪着累的,只觉得两条膝盖钻心的疼。 顾楠的丫鬟,和她一样令人讨厌。 “本郡主和你一个贱婢解释不着,你主子在哪里摆宴席呢?” 如花犹豫一瞬,才道:“在兴味楼呢。” 淮阳郡主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乱窜的怒火,转身看向谢老太公。 “老太公,还得请您跟着我去一趟兴味楼,今日如何也不能让恒儿他们两口子和离啊。” 谢老太公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谢府,直奔兴味楼。 如花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往地上淬了一口。 “呸,什么勋贵世家,一点脸面也不好。” 小满哒哒哒跑过来,扬起两个前蹄,汪汪两声,又冲如花摇摇尾巴。 如花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地夸奖。 “小满今天表现真棒,晚上给你加两个大鸡腿。” 小满两眼一亮,心满意足地摇着尾巴跑开了。 守门的婆子凑上来,低声道:“郡主带人冲进来的时候,我远远就看到了。 可是特意关了正房门,悄悄躲了出去,谁知道小满竟然悄无声息钻进了屋里。” 如花掏出一把大钱,“婶子躲得好,姑娘赏的,拿去喝茶吧。” 婆子欢天喜地地接了,小声问:“咱们姑娘不是去兴味楼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如花嘿嘿一笑。 姑娘叫她回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啊。 第92章母子 如花进屋装了一盒子瓜子点心什么的,溜溜达达去了花园。 修剪花草的婆子们这个时间已经忙活完了,正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 看到如花都忙着打招呼。 “这不是如花姑娘么,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花园这里了?” 如花笑着将盒子里的瓜子点心分了。 “今儿我们姑娘得了陛下赏赐,娘家那里正摆宴席庆祝呢,姑娘说了,晚上让去她院子里领喜钱。 吩咐我先拿点瓜子点心什么的给各位妈妈尝尝,一起沾沾喜气。” 听到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喜钱领,一众婆子们都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世子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如今又立下大功,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花骄傲地仰着脖子,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让妈妈说中了呢,陛下这次不仅赏赐了我们姑娘,还特地赏了顾家。 顾家这次双喜临门呢,所以才特地大摆宴席。” 婆子连忙恭维,“世子夫人受赏和顾家同时受赏,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么。” 如花摇头,“这只是其中一喜,另外一喜是顾家小公子,就是我家姑娘的小侄儿,被周老先生收了做关门弟子了呢。” “周老先生?”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可是先前咱们府上小公子拜的那位先生?” 先前谢瑞上了三天学,天天哭着回来,府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 如花点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正是那位老先生,人家可是三朝元老,天下读书人都尊敬的老先生呢。 更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如花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婆子们下意识往前倾斜身子,凑上前,同样压低声音,小声问:“是什么?” 如花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位周老先生不仅收了顾家小公子,还收了太子做学生呢。 如今顾家小公子和太子是同窗同学了呢,换句话就是太子的伴读了。” 嚯! 好家伙。 几个婆子激动地瞪圆了眼睛。 虽然他们不懂太子伴读是什么分量,但她们知道当今皇帝就太子这一个儿子啊。 “那将来顾家小公子肯定也能入朝做官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太子的同窗同学啊。” 如花连忙掩住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哎呀,我这张嘴啊,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说出来了呢。” “几位妈妈可都是实在人,我是来通知你们晚上领喜钱的,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啊。” 几位婆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如花姑娘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绝对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我就知道几位妈妈办事靠谱。” 如花将装点心的盒子一并给了她们,施施然离开了。 几个婆子顿时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要我说瑞小公子就是没福气啊,怎么不能多坚持几天啊,和太子做同窗同学啊。” 有个婆子抄着手小声嘀咕,“我听说这位老先生当初可是世子夫人出面出钱去请的呢,瑞小公子受了不少折磨,这才退了学。” “你说世子夫人会不会和那老先生串通好了,故意折磨瑞小公子?然后让瑞小公子退学,好让自己侄子顶上去。” “不能吧,瑞小公子是记在世子夫人名下的养子。” “嗐,那养子养子,谁知道养大了是不是白眼狼,哪里能跟亲生的侄儿比。” “娘家侄子可是女人的底气,世子夫人为娘家侄子谋划也没错吧?” “看吧,将来咱们府上的瑞小公子指定比不上顾家小公子。” 背后是一架菊花墙,几个婆子嘀嘀咕咕的话,全都传进了孟云裳耳中。 她气得碾碎了手里握着的菊花,转身回了想云阁。 屋里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瑞正趴在榻上摆弄顾楠送的八音盒,玩得不亦乐乎。 孟云裳进了门都没有察觉。 “瑞哥儿,你今儿怎么没去读书?” 谢瑞头也不抬,“我今儿早上起晚了,和先生说了请假一上午。” 孟云裳皱眉。 起晚了就允许学生请假,这什么先生。 “先生昨日布置的描红,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啊,在桌子上呢。” 孟云裳拿起桌子上的一页纸,气得差点心梗。 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竟然还没有他们在积福巷的时候写得工整。 孟云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的字,横平竖直都写不好了吗?你就不能写工整一点?” 谢瑞头也没抬,理直气壮。 “我写得很工整啊,要都一笔一划写,我就没有玩的时间了。” “再说先生都没说我写得不工整,娘你就不要管了,你又不懂。” 孟云裳捏着作业的手直发抖。 “娘告诉你多少次了,写字要平心静气,多写多练才能写出一笔好字,你一上午就只写了两行字? 你给我起来,继续写字,一笔一划写工整,写满一页。” 谢瑞不耐烦地撅嘴。 “先生都没给我布置那么多作业,你为什么要让我多写?” “我不写,我不写,我就不写!” 一股怒火直窜天灵盖,孟云裳没忍住,朝谢瑞怒吼。 “你看看你写的字能看吗?这才几天啊,字就退步那么厉害了? 你给我起来写字,不许再玩了。” “我不要。” 谢瑞专注地玩着八音盒,头也不抬。 “将来瑞小公子肯定比不上顾家小公子。” 先前婆子的嬉笑声在耳边回荡,孟云裳气得脑子发懵,上前一把夺过谢瑞手里的八音盒。 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 清脆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八音盒里的小人摔得七零八落。 “我说不许再玩了,起来给我写字。” 孟云裳朝着谢瑞怒吼。 谢瑞愣了下,哇一声嚎啕大哭。 “这是母亲送的八音盒,你赔。” 孟云裳看到儿子哭,心里本来软了下,听到谢瑞这声哭嚎,不由更加愤怒。 “住口,她不是你母亲,我才是你母亲,我才是。” 谢瑞被她怒吼声吓坏了,呆呆看着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坏蛋,你是大坏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谢瑞哭着跑了。 孟云裳望着地上摔碎的八音盒,一脸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她心心念念带着儿子进入侯府,为何瑞哥儿进了侯府,请了先生,反倒不如以前了呢? 不,不对。 是顾氏在故意捧杀她的瑞哥儿。 先是送好东西,然后又故意施展计谋。不让瑞哥儿接受好先生教育 听说顾氏娘家侄子是个病秧子。 她瑞哥儿健健康康都受不了周老先生的磋磨,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挺得住? 这一切都是顾氏在暗中捣鬼。 顾氏这个天杀的。 “恒郎呢?恒郎在哪里?” 孟云裳越想越坐不住,立刻问丫鬟谢恒去了哪里。 她要去告诉恒郎,顾氏是个面善心黑的贱人! 第93章团结 兴味楼是顾家的酒楼,今日兴味楼并不对外营业,却格外的热闹。 鞭炮足足放了几十挂。 整个顾氏一族的人都来了,更有不少相熟的人家前来道贺。 陛下赏赐的黄金百两贴了红封,摆在大厅正中央,旁边放着明黄色的圣旨。 顾家几个年长的族老更是站在圣旨前,个个一脸荣耀。 最年长的三叔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膜拜着圣旨一遍又一遍。 “大姑娘光耀门楣喽,以后族里的姑娘,当向大姑娘学习啊。” 顾楠微微勾唇,“谢三叔公夸奖,以前我有不懂事的时候,多亏长辈们不和我计较。” 顾家未出阁的姑娘们纷纷向顾楠施礼。 四周围满了人,男人们纷纷向顾二叔,顾三叔兄弟俩道贺。 “陛下亲自下旨赏赐的黄金啊,这是多少达官贵人都没有的荣誉呢。” “顾家为咱们皇商挣了口气,以后就是皇商们的楷模啊。” 顾二叔和顾三叔激动地脸上满是红光,腰板挺得比平时直了几分。 领着顾家大堂哥,二堂哥以及顾青鸿一一回应。 女眷们则分别找常氏,顾家二婶,三婶以及顾家旁支的女眷们打听顾氏未出阁的女孩子们。 陛下一句教女有方,整个顾氏一族的女孩子们身价都往上抬了几分。 尤其顾青鸿又与太子做了同窗,眼见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顾家以后不再只是普通的皇商了,顾氏一族要从此崛起了。 精明的人家立刻就盯准了顾家现在未出阁的姑娘。 顾家的女眷们个个与有荣焉。 而这一切都是顾楠带来的。 顾家所有人看顾楠的目光没了昔日的冷淡,嫌恶,只有满满的钦佩。 顾楠勾了勾唇,靠在顾夫人身边,将圣旨上的字又念了一遍给顾夫人听。 “陛下说您和父亲教女有方呢,陛下都夸您了呢,母亲。” 顾夫人激动地眼眶泛红,向来苍白的脸浮现两朵浅浅的红晕。 她紧紧握着顾楠的手,喃喃:“你小时候我便知道,我家楠楠是有出息的。 她爹,你看,咱们楠楠光耀门楣了,今晚回去我多烧几炷香给你,好好和你念叨念叨。” 顾楠听得鼻子发酸,心中忍不住有些遗憾。 若是她重生的时间再往前一些,兴许能救下父亲和哥哥的性命。 若是父亲和哥哥都还在,该有多好啊。 那样她就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谋划,父亲和哥哥便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遗憾归遗憾,但她知道自己能重生已经是上天怜悯。 环顾此刻厅内的情形,整个顾氏一族此刻空前团结。 父亲和哥哥在天上看到这一切,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今晚将黄金和圣旨供奉在祠堂里,这是整个顾氏一族的荣耀啊。” 三叔公依依不舍放下圣旨。 顾楠想了想,提议道:“我有一个提议,三叔公和几位族老,二叔,三叔可参详两分。” 她一开口,整个大厅内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楠身上。 “大姑娘有话尽管说。” 顾楠道:“陛下赏的黄金是荣誉,咱们留两块和圣旨一同供奉在祠堂里,其余的黄金不如去户部兑换成白银。 然后捐到不同的善堂去,救济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们有书可读,还有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让他们老有所养。 这是陛下的赏赐,也是咱们顾家为陛下祈福了,族老们觉得如何?” 几位族老们纷纷表示赞同,称赞顾楠想得周到。 淮阳郡主,谢恒以及谢家的族老们便是这时候冲进来的。 “恒儿媳妇,我带着恒儿还有谢家族老,来向你赔罪来了。” “我给你跪下了,只求你别生气,不要再和恒儿闹和离了。” 淮阳郡主进来直奔顾楠,屈膝就要向顾楠下跪。 今儿她一定要下跪坐实顾楠恶妇的名声。 顾楠望着气势冲冲而来的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她微微一闪,淮阳郡主没刹住,一头险些撞在供奉圣旨的桌子上。 两腿一软,膝盖往地上跪去。 顾夫人急急扯住了淮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郡主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婆婆跪儿媳妇的道理啊?你这样是想逼我女儿去死吗?” 怪不得女儿坚定要和离,这个老虔婆平日里不知道如何磋磨女儿呢。 顾夫人一想到顾楠受的罪,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外流。 一双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拽着淮阳郡主,不让她跪下去。 淮阳郡主被她扯着,一时竟挣脱不开,只得反手抓住顾氏。 “哎呦,亲家母,你快劝劝你闺女,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和离。 我和恒儿都已经向她道歉了,她还不依不饶地要闹和离。 和离的女人不仅没有好日子过,还会带累你们顾氏一族所有女孩子们的名声啊。” 一句话,令厅里顾家女眷们的脸色都变了。 看着顾楠的目光多了两分迟疑。 顾楠心头微沉,“婆婆和世子不妨说说你们做错了什么?要取得我原谅?” 淮阳郡主和谢恒脸色一沉。 谢恒一脸愧疚,含糊其辞。 “夫人,为夫已经知道错了,还请你原谅我,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顾楠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一句错了抹杀,世子和婆婆以为我举荐的大夫没有治好陛下。 生怕我连累了谢家,我一进门就甩休书给我,如此无情无义的行为,我不和离,还要留在谢家继续受委屈吗? 婆婆如今又用下跪这招,明面上向我道歉,实际上是逼我打消和离的念头,我不同意,就成了逼迫婆婆的恶妇。 婆婆这是当我们顾家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淡淡几句话,不卑不亢,直接戳穿了淮阳郡主的恶毒算计。 话音一落,顾氏族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怒气。 顾夫人心疼女儿,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晕过去。 顾楠伸手扶住母亲,眼底酸涩不已。 若非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些腌臜事。 淮阳郡主被她戳穿心中算计,心底知道跪不下去了。 立刻就换了话术,一脸愧疚道:“成一门亲事不容易,你坚持要和离,我也是急晕了头才想着跪下求你原谅。 恒儿媳妇,我真没有逼你的意思,好孩子,你就原谅我们这一遭吧。” 谢老太公颤巍巍出来,劝顾楠。 “今儿的事,是郡主和世子不对,他们也向你道歉了,你也别斤斤计较了。” “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啊,这上嘴唇还有碰下嘴唇的时候呢,是不是? 不能动不动就闹和离,你和恒儿回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顾楠被谢老太公和稀泥的话气得冷笑。 “不和离?也可以,只要他们将谢瑞从族谱上抹掉,赶出侯府,婆婆和世子能做到吗?” 第94章刺激 淮阳郡主和谢恒脸色一僵,对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 瑞哥儿是她亲孙子(他亲儿子),当然不能从侯府赶出去。 顾楠为何会在此时突然提到谢瑞?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顾家的族人们都面面相觑。 顾二叔耿直,直接问:“谢瑞是谁?” 顾楠:“前些日子婆婆接进府里的,说是侯爷恩人的孩子,今年四岁多了,非要让我记在名下做嫡子。” 顾氏族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顾楠尚未生下亲子,却要过继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做嫡子,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顾三叔嗤笑,“什么恩人的孩子,不会是世子在外面偷偷养的野种吧?” 谢恒脸色大变。 淮阳郡主抢先一步,咬牙辩解:“当然不是。” 顾三叔撇嘴,“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了?滴血验亲过吗?毕竟世子长得一副风流浪荡样,保不准什么时候留下个孩子,这事谁说得准?” 淮阳郡主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没办法和顾三叔一个男人理论他儿子有没有留种的话。 谢恒眼底阴鸷,却也知道决不能承认谢瑞的身份。 只得忍着内心的屈辱,冷声道:“真不是我的孩子。” 顾楠接口,“世子说不是就不是吧,但我找算命的算过了,瑞哥儿的属性和我相冲。 如果将谢瑞养在府里,我就会有血光之灾。 不如就将谢瑞送去老家,派几个人照顾着,如此既全了世子和婆婆要报恩的心愿,又保全了我。 婆婆一直希望全家和和美美,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我有血光之灾吧?” 此话得到了顾氏族人的纷纷响应。 “这确实是两全之策,既保全了我们大姑娘,又照顾了恩人家的孩子。” 就连谢氏族人也有所松动。 毕竟顾楠是得了陛下赏赐的人,说句陛下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有这份恩情在,对谢家诸事有利。 淮阳郡主和谢恒憋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一丝茫然。 她不是来逼着顾楠打消和离的吗?话题怎么转到瑞哥儿身上的?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惊疑不定,一时不敢应话。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怎么?世子不敢答应这个要求吗?” 谢恒只觉得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如火焰一般,在他身上灼出滋滋的火花来。 烧得他嗓子火烧火燎地疼,应吧,不舍得,不应吧,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 下意识求助看向母亲。 淮阳郡主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暗示他先应下顾楠,先过了这关,把顾楠糊弄回去再说。 谢恒咬牙,“好,我答应你。” “不可以。”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孟云裳惨白着脸,摇摇欲坠,一脸悲伤又气急。 “恒郎,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对瑞哥儿的,你怎么能把他送到乡下老家?” 谢恒脸色铁青,“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府去,回去我再和你解释。” 孟云裳此刻哪里能听进去这些话。 她满心满眼都是谢恒要把她的宝贝儿子送到乡下去。 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乡下人过的什么日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舍得儿子去受苦? 何况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又怎么会委屈自己做了一个贱妾? 孟云裳眼巴巴地扯着谢恒,哭得哀哀怯怯。 “恒郎你答应我,不能送走瑞哥啊。” 顾氏族人纷纷侧目,询问顾楠,“她是谁?” 顾楠唇角含着一抹讥讽,“这位是世子在外面养了四年多的外室,如今接进府里做了贱妾。” 常氏柳眉倒竖,指着孟云裳破口大骂。 “一个贱妾,也敢来参合主母和主君之间的事,谁给你的脸面? 郡主和世子真当我顾家没有人吗?” 淮阳郡主阴着脸,恨不得用眼神撕了孟云裳。 “贱人,还不立刻滚下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孟云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死死拽着谢恒的袖子不撒手。 急急地说:“恒郎,你别听顾氏瞎说,她就是故意逼你送走瑞哥儿的。 顾氏面甜心苦,心狠手辣,先前给瑞哥儿请先生肯定是她使了阴招,先生才会那般折磨瑞哥儿。” 谢瑞不耐烦甩开她,“你先回去,这些事回去再说。” 当即吩咐下人将孟云裳拉走。 孟云裳此刻满心都是对顾楠的愤恨,对儿子即将送走的恐惧,偏偏又被下人死死拉着往外拖,满心的愤怒让她整个人完成了一张弓。 不停地挣扎着不肯走。 “恒郎,我求你。” 顾楠忽然嗤笑一声,冷冷看向孟云裳,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将谢瑞送出府又不是不养了,孟姨娘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是因为你想做谢瑞的母亲吗?真是可惜呢,如今谢瑞的母亲是我,你一个贱妾,不配做他的母亲。” 这话犹如刀一般狠狠扎入孟云裳心上,耳畔响起谢瑞恼怒哭泣的怒骂。 “坏蛋,大坏蛋。” “你才不是我母亲。” 她恶狠狠地瞪着顾楠,满心愤怒全都化作绝望的怒吼。 “顾氏,你这个贱人,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分明早就知道瑞哥儿是我和恒郎的孩子。 你恨我夺走了恒郎的爱,故意作践我的瑞哥儿,用我的瑞哥儿来给你侄子铺路。 你故意捧杀我的瑞哥儿,你不安好心。 恒郎,你看看顾氏.......啊啊!” 啪。 谢恒黑着脸,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心里暗恨孟云裳糊涂,她这番话不仅坐实了她外室和瑞哥儿奸生子的身份。 还将他多年积攒的名声毁于一旦! 孟云裳被扇倒在地,嘴角流出殷红的血迹。 她伤心欲绝地看着谢恒,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 “恒郎你打我,你为了顾氏打我?还要送走我们的儿子。 你变心了是不是?你当初说过要对我和儿子一辈子好的。” “你给我住口。”谢恒黑着脸又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将孟云裳扇得眼冒金星,一时连哭泣都不敢了,看向谢恒的眼底带着恐惧。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望着面色惨白的孟云裳,再看看黑着脸的谢恒,悄悄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心。 冷冷的,带着两分复杂,两分讥讽,又像是叹息一般。 “原来谢瑞是世子和孟姨娘在四年多前生的外室子啊,未婚先生庶长子,不对,应该说是奸生子。 事后又想办法接他们母子进府,将奸生子用恩人子子的名义过继给我。 婆婆和世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谢恒一瞬间通体生寒。 第95章抵不过 谢恒攥着手心,死死看着顾楠,目光黑沉沉的。 这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闹和离,什么命格不和,都是幌子。 顾楠就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揭穿瑞哥儿的身世,故意要让他身败名裂。 他不懂,他身败名裂,对顾楠有什么好处? 随着顾楠话音一落,顾氏一族全都炸了。 常氏狠狠对着谢恒淬了一口。 “我们小门小户尚知道尊重未过门的妻子,没娶正妻之前绝不会有庶长子。 你倒好,不仅未婚养外室,还生出野种,我呸,什么勋贵世家,公侯之子,狗屎还差不多。” 谢恒哪里被人如此直白地骂过,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顾二叔气得指着谢恒的手直发抖。 “当初是你们谢家先上门求娶,并不是我们顾家高攀,要早知道你未婚就在外面养了外室,我大哥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算算时间,你们娶我家大姑娘进门的时候,庶长子都生出来了。 你们这...这是公然骗婚啊。” 顾三叔跺脚,“和离,必须和离。” 顾氏族人个个义愤填膺。 谢家的族老们面面相觑。 今儿的事闹大了,谢恒的名声受损,他们也都会受影响。 “这事确实是世子做错了,但那时世子年龄小,谁年少无知的时候不犯点错?” “和离不是嘴皮子一掀就能成的事,成一桩婚不容易,还请顾家族老们慎重考虑。” 谢老太公用拐杖顿了顿地,直接看向顾家三叔公。 “不过一个贱妾,一个庶子,真不值当闹到要和离的地步,说难听点,但凡有点家世的,哪个家里没有妾室庶子? 郡主和世子欺骗顾氏,是他们有错在先,这样吧,我老头子做主,将贱妾还有庶子送出去,不在你跟前碍眼。 你们顾家也后退一步,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顾家三叔公沉着脸,“你们谢家隐瞒外室庶子存在,欺瞒顾家是事实。 今日又不分青红皂白,险些休了我们家姑娘,如此无情无义的行为,我们如何还敢让姑娘在侯府生活?” 言下之意,支持顾楠和离。 谢老太公没想到自己开口都被驳回,有些难堪。 大堂内的氛围十分焦灼。 顾夫人紧紧攥着顾楠,手心全是黏腻腻的汗。 女儿能不能离开谢家那个虎狼窝,全看今日了。 虽然谢恒理亏,但如果谢家坚持不和离,顾家也没办法强逼着谢恒写和离书。 淮阳郡主敛去眼底的阴沉,脸上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神情。 “楠楠啊。” 嫁入谢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叫了顾楠的闺名。 “当初你能和恒儿结缘,是因为你上香途中遭遇地痞流氓,恒儿路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说句难听话,若没有恒儿的出手相助,你碰上那群地皮流氓,只能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哪里会有这几年在谢家的幸福日子过?只怕早就青灯古佛或者命丧当场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逼着你报恩,而是想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这次恒儿确实做错了,便是念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你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他,该给她一次机会才是。” 这话让顾氏族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毕竟当初谢恒出面救顾楠是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顾青鸿一脸疑惑开口看着谢恒。 “先生教导说施恩图报非君子,难道说世子救我姑母时,就笃定我姑母会嫁他作为回报,否则他便不会出手了。”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胡说,恒儿出手救人是一片善心,你们顾家嫁女是知恩图报。” “你才是胡说。”顾二叔脸一黑,“我们顾家可不是嫁女儿做回报。 我们顾家当初回报了近三十万两银子给老侯爷,据我所知,这些银子也救了老侯爷一命吧? 一命还一命,这恩情就算是还清了,我们顾家不欠你们谢家的。”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 当初顾家暗中给了三十万两银子,帮着侯爷填了他贪墨的银子,此事只有顾楠父亲和侯爷知道。 顾二叔怎么会知道。 顾三叔呸了一口。 “当初你们家上门提亲时,可是一口一个保证让我们家姑娘进门就做当家主母,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如今老侯爷才走了几年啊,你们就这样违背他的誓言,他九泉之下知道,只怕气得棺材板都要被顶开了。” “你,你们......”淮阳郡主嘴唇抖了抖,却被驳得哑口无言。 谢家族人听到这里,看着淮阳郡主的眼神都有些不满。 听听她说的什么屁话。 挟恩图报的名声传出去,谢家还要不要脸了。 当下就有族老站出来劝说淮阳郡主。 “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就让他们和离吧,再不和离,真的成了仇人了。” 淮阳郡主恨透了这些墙头草般的族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谢恒走到顾楠跟前,沉声道:“我答应你,将瑞哥儿从族谱上将养子改为庶子,将孟氏和瑞哥儿都送到乡下老家去。 顾楠,我们能不能不和离? 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一切都抵不过这点小错吗?” 当然抵不过。 顾楠看着谢恒,嘴角勾起一抹笑。 笑着笑着,眼眶一热,泪就下来了。 谢恒在和她说夫妻之情? 可笑,他们之间有过夫妻之情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恒都不曾给过他作为丈夫应该给的疼爱与照顾。 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念着失身于他人的愧疚,前世她忍了十年。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她泪湿软枕,最后家产被夺,又被谢恒亲手灌下毒药。 她的泪,她的血,她的命,岂是谢恒轻描淡写的一句认错就能抵过的? 她拿起纸笔递过去。 “谢恒,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你写和离书吧,我们好聚好散,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各生欢喜? 谢恒呆呆看着眼前的顾楠。 一身淡雅的云锦妆花长裙,低调又华贵,梳着高髻,淡扫蛾眉,五官却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身姿挺的笔直,犹如寒冬枝头绽放的腊梅,经霜愈美。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顾楠美得惊人。 与孟云裳娇柔清秀的美不同,顾楠的美,艳而不俗,美而不妖。 但现在他就要失去这一抹美丽了,他怎么能心生欢喜? 他一点都不欢喜! 第96章宠妾灭妻 谢恒咬着牙一言不发,也不肯接顾楠手里的纸和笔。 顾夫人急得捏紧了帕子,急得恨不能上去捶谢恒几拳。 淮阳郡主阴恻恻看了顾楠一眼。 今日绝对不能让顾楠和离,否则谢家就真的身败名裂了。 “张妈妈。” 张妈妈凑到跟前,她低声耳语几句。 张妈妈出去,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套衣裳,亲自服侍淮阳郡主穿上。 顾楠看得瞳孔微缩,狠狠攥住了手心。 顾氏族人也都脸色大变。 淮阳郡主竟然直接往身上套了一身死人装殓才穿的寿衣。 她扯了扯衣襟,一脸悲痛地掩面痛哭。 “顾氏,我和恒儿都是真心向你道歉,也答应你将孟氏和瑞哥儿送走。 你还不肯罢休,显然心中余怒未消,大抵是觉得我们道歉的诚意不足。 如今我把寿衣都穿好了,你若是还执意和离,我便以死谢罪,就当你们给我送终了。 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说罢,直接往地上一躺,一副等待被装殓的死人模样。 谢恒脸色大变,扑通跪在淮阳郡主身边,看着顾楠的目光泛着火星子。 “成亲多年,我母亲从未刻薄过你,你也向来善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母亲以死恳求你?” 这哪里是恳求,分明就是以死相逼。 再说淮阳郡主为什么没刻薄过她,那是因为她花着自己的嫁妆银子,没脸刻薄她。 自从她重生后不愿意再吃亏,淮阳郡主看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阴沉。 谢恒怎么能有脸说出没刻薄过四个字来? 顾楠气得浑身发抖。 顾夫人慌乱地站起来,又气又急,指着淮阳郡主的手直哆嗦。 “你堂堂郡主,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行为?你这哪是求我女儿不和离? 你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女儿啊。” 一旦女儿传出去逼得婆婆穿上寿衣祈求的恶名,即便是和离,女儿也没办法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淮阳郡主也不睁眼,直挺挺躺着。 “要么今日顾氏跟我们回侯府,要么你们顾家用一副棺材把我抬出去。 我是先帝钦封的郡主,真把我抬出去,我看你们顾氏一族如何交代。” 顾夫人性子懦弱,本就不擅长与人吵架,此刻又气又急,眼前发黑,险些气晕过去。 “母亲。” 常氏连忙扶顾夫人坐下,一脸担忧。 顾夫人靠在她身上哭成泪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常氏气得破口大骂,“郡主的心可真歹毒啊,我们顾家是平头百姓不假,不如你们谢家有权有势。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真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顾氏族人神色凝重。 他们虽然生气,却也因为淮阳郡主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而投鼠忌器。 他们怕和离没谈成,真要把淮阳郡主逼出好歹,顾楠以后在顾家的日子更艰难不说。 淮阳郡主毕竟是郡主,真要出了事,整个顾氏一族都难逃责任。 顾三叔公低声劝顾楠。 “楠姐儿,叔公知道你心里苦,可......” 可他不能真的为了顾楠和离,将整个顾氏一族都搭上。 “真不能退一步吗?” 顾楠死死咬着牙关,心中翻涌着无边的恨意与怒火,将她一双眸子灼得更加透亮。 她不怨三叔公的退却,毕竟族人已经为她奋力争取。 要怨要恨只能恨淮阳郡主和谢恒的无耻至极。 都到了这一步,她死也不能退。 “谢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父兄去世后,你们就谋划着夺我顾家财产。 你们计划孟氏和谢瑞接进府里,孟氏做平妻,谢瑞过到我名下做嫡子,以便顺利继承我名下所有财产。 为此你心爱的孟氏和谢瑞,你不惜在圆房宴那日,指使府里的长顺媳妇给我下药,意图陷害我,拿捏我。 上天怜我,让我躲过一劫,自那日起,我便知道了。” 余光看到母亲因为自己的话心疼地哭成了泪人,她压下心中酸涩。 若不是为了和离,她又何尝在亲人面前揭开自己曾经历的那些龌龊。 她冷着脸上前一步,指着谢恒,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你,谢恒,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宠妾灭妻的畜生。”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谢家的族老们,他们虽然觉得谢恒未婚生子过于荒唐,但也没太多苛责谢恒。 男人嘛,管不住裤裆里那二两也是常有的事。 但宠妾灭妻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正妻是当家主母,是家族的门面,妾不过是用来解闷的玩意儿。 不管男人有多少妾,都不能动摇正妻的地位。 越是讲究的勋贵世家,越是不允许宠妾灭妻的事发生,轻则败坏家族名声,重则动摇家族根基。 一时间谢氏族老看着谢恒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甚至还有族老掩面嘀咕:“丢人,丢人啊。” 谢恒黑着脸死死盯着顾楠,眼底一片阴鸷。 “宠妾灭妻?你为了和离竟然给我冠上如此狠的罪名?无凭无据,你怎么能随意指责我宠妾灭妻。” 长顺媳妇已经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他笃定顾楠没有任何证据。 “谁说无凭无据?奴婢便是证人。”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一身布衣,冲进门便跪在地上。 “奴婢正是文昌侯府的长顺媳妇,当日世子威逼奴婢在世子夫人的吃食中下药。 事情被世子夫人戳穿后,世子心狠手辣,故意让奴婢丈夫放火灭口。 若非世子夫人警醒,奴婢早就被那把火烧死了。” 长顺媳妇充满恨意地看着谢恒,声音凄厉。 “奴婢可以作证,世子就是宠妾灭妻。” 谢恒看着长顺媳妇,满目错愕,犹如见了鬼一般。 躺着装死人的淮阳郡主一骨碌坐了起来,也装不下去了。 “你个贱婢,敢污蔑主子,给我拖下去打死。” 长顺媳妇:“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便是到了御史台,奴婢也敢再说一遍。” 顾青鸿板着小脸向顾家族老们作揖,声音虽稚嫩却无比坚定。 “各位族老,叔伯大爷,姑母在谢家受诸般委屈,若作为娘家人,还是不管不问,任由她委曲求全,那我顾氏别的嫁出去的姑娘岂不是任由婆家欺凌? 文昌侯府如此欺辱我姑母,我姑母必定要与谢家和离。 宠妾灭妻,杀人灭口啊,姑母再不和离,可能就真的要丧命了。 还请各位长辈与我们一起前往御史台,请求御史大人来判我姑母和离。” 小小年纪,说话却有条有理。 在场的顾氏族人个个动容,都是有女儿的人,谁愿意女儿嫁出去被婆家欺凌? “走,我们去御史台分说,别说御史台,既有冤屈,便是陛下面前登闻鼓也是敲得。” 顾氏族人涌动。 顾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死死攥住了顾楠的手。 淮阳郡主见状,不由慌了,狠狠闭了闭眼,咬牙道:“恒儿,写和离书。” “母亲!”谢恒气急败坏。 第97章不甘 大堂内气氛十分胶着。 谢恒瞪着顾楠,只觉得火焰在整个胸腔中游离,冲得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葱一样,被人剥了一层又一层,将里面最脆弱不堪的部分裸露在外,任人指责。 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呢? 原来顾楠在圆房宴那日,第一次提出和离就是认真的。 从那日开始,她就开始了步步为营的和离计划。 难怪对他三番两次的示好都不肯接受。 如此冷心冷情,他应该要恨顾楠的,可此刻他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只有一句话格外清晰。 “和离书不能写啊。” 淮阳郡主心里更是呕得想吐血。 “不能让他们去御史台闹,真要那样,咱们家才是真的完了。” 她将笔塞进谢恒手里。 “写吧。” 谢恒握着毛笔的手隐隐颤抖。 他又气又急又怒,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一会儿是成亲那三年,顾楠对他有求必应的情景,一会儿是现在顾楠对他冷言冷语的模样。 最初成亲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谋夺顾家财产,也没想过对顾楠怎么样的。 他甚至想着即便不喜欢,终归是娶了,相敬如宾便是。 可什么时候他起了别的心思呢? 是顾楠不停为他打点,塞银票给他的时候? 是他挥霍着顾楠的银票,享受着同窗们追捧的时候? 还是孟云裳在他耳边娇喘着一遍遍说瑞哥儿将来如何有出息的时候? 还是母亲一遍遍念叨顾家财产丰厚,若是能成为谢家的该有多好? 啪嗒。 一滴墨滴在纸上,晕染了整张纸。 谢恒木着脸将纸团成一团,抖了半天,一个和字都没写出来。 他看着顾楠,眼底茫然又无措,“我错了,但我一开始真的没想过害你的。” 这是做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常氏叉腰怒骂:“呸,这个时候装什么深情,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 谢恒暗恨顾楠冷心冷情,咬着牙关终于写下了和离二字。 “且慢。” 门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顾楠心口一紧,循着声音往门口看去。 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走了进来。 极有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了淮阳郡主身上。 “老奴见过郡主。” 淮阳郡主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惊喜扑过来。 “尚嬷嬷,你怎么来了?太后她老人家从五台山回来了?” 尚嬷嬷点头,“没错,太后十分想念郡主,奴婢在外面看到文昌侯府的车驾,本想请您去拜见太后。 却无意间听到一场闹剧。” 谢氏一族的人脸上都带出几分惶恐之色。 毕竟谢家行事确实荒唐。 淮阳郡主亦是满脸羞愧,“让嬷嬷见笑了,不知太后的銮驾在哪里?我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尚嬷嬷摆手,“请安的事择日再说,太后已经起驾回宫,派奴婢来传懿旨,谢,顾两家跪听懿旨吧。” 谢,顾两家的人跪了一地。 顾夫人紧张地握紧了顾楠的手,眼底满是焦急。 顾楠想安慰母亲,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淮阳郡主的父亲是异姓王,先帝后期,因帮着别的皇子与当今争夺皇位,兵败后夫妇双方自杀。 身后只留下六岁的淮阳郡主,念及祖上的功劳,太后将其领进宫教养了几年。 眼看着和离即将成功,太后为何要在此刻横插一脚? “今日谢,顾两家之事,哀家已经听说,谢恒行事荒唐,郡主纵容其后,着实该罚。 罚淮阳郡主抄写佛经百遍,谢恒杖责五十,罚俸一年,贱妾与庶子皆发送庄子上。 若往后再犯此事,哀家定要重重责罚。” 顿了顿,尚嬷嬷又转向顾楠,意味深长地说: “陛下尚在养病期间,世子夫人也该适可而止,勋贵世家闹出和离的事,陛下听了也会糟心不是? 太后娘娘说了,希望世子夫人归家后能夫妻和睦,婆媳和顺,和离的事莫要再提。” 和离的事莫要再提。 莫要再提...... 四个字犹如钢刀一般狠狠扎入顾楠的心窝,入肉切骨,搅得她血肉模糊。 她做了这么多,就差最后一步,她就能脱离谢家了啊。 为什么太后就用一句轻飘飘的莫要再提,就将她所有的努力全都归零。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咸咸的苦涩与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咬破了嘴唇。 “怎么?谢世子夫人要违逆太后的懿旨?” 顾楠死死攥着手心,长长的指甲掐破了手心,疼痛让她唇畔轻颤,血腥味在牙齿间乱窜,勉强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顾氏遵太后懿旨。” 淮阳郡主与谢恒欢天喜地送尚嬷嬷离开。 太后这道懿旨虽然罚了谢恒,但也等于揭过此事。 谢恒名声受损,但也比想象中的身败名裂要好很多,毕竟太后都处罚过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再提此事。 顾夫人再也坚持不住,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母亲。” 顾楠扑过去,抓起母亲的手。 母亲双眼紧闭,死死咬着牙关,吐出来的血染红了衣襟,一双手更是冰凉至极。 “快,快请大夫啊。” 她听到自己凄厉的喊声,觉得四周的人影开始不停晃动。 面前是一张张焦急担忧的脸庞。 有母亲,嫂子,二叔,三叔,还有鸿哥儿...... 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在了地上。 “姑娘。” 如意与如花哭喊着扑过来,接住了她。 ------ 安庆宫外。 平安焦急地都快把门口的青石砖踩烂了,终于在他数到第三千五百五十九个数的时候,萧彦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连忙迎上去,“殿下不好了。” “嘘,皇兄刚睡着,别吵醒他。” 萧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平安出去说话。 一出安庆宫,便迫不及待问:“谢恒写了和离书?” 他一直让平安盯着顾楠那边的动向。 发现淮阳郡主带着族老去兴味楼找顾楠,随后谢恒的妾室也冲了进去。 他便猜到顾楠今日会有行动,立刻让平安盯着点兴味楼的动向,关键时刻将长顺媳妇送了进去。 “嗐。”平安跺脚,“一切都在殿下的猜测中,长顺媳妇进去后,一番指证。 顾氏族人本是要去御史台告状的,谁知这个时候太后回来了,横插了一脚。 属下来不及回宫告诉您此事,最后就......没和离。” “太后?”萧彦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可惜了,那丫头一定很伤心吧? “她怎么样了?” 第98章心疼 平安叹息,“顾娘子她当场就晕了过去,顾氏族人要接她回娘家。 偏淮阳郡主拿着太后懿旨当令剑,坚持将顾娘子带回了谢家。 听说宣了府医去看,但现在人还没有醒过来。”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 平安莫名打了个寒战,小声道:“虽然没和离,但太后也罚了谢恒,杖责五十呢。” 话音一落,见自家殿下身上寒气更重,平安一时有些摸不准头脑。 听到谢恒没杖责,不是应该高兴吗? 挠头猜测主子的意思:“殿下是要让谢恒....?”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翻白眼的动作。 萧彦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唇角溢出五个字:“让他残了吧。” 顾楠那丫头要堂堂正正和离走出谢家,而不是以寡妇的身份。 平安反应过来。 “属下这就去找行刑的禁军兄弟交代一番,让他们动手的时候掌握点分寸。” 杖刑是个很讲究力道的刑罚。 受刑罚的时候若是打点好,外面看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内里却一点都没有受损。 若是打点不好,五十大板下来,可能外表只是破点皮,但内在脏腑却会受损。 “属下保证将此事安排得悄无声息。” “嗯。” 平安转身就走。 “回来。” 身后传来萧彦的叫声。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彦沉默片刻,“去文昌侯府打听一下,看看她怎么样了?” 平安小眼一亮,通通通跑回来,仰着头,做捧心状。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八卦星光。 “殿下心疼顾娘子了吧?” “心疼?” 平安点头如捣蒜,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顾娘子做了那么多努力,差一点就成功了,结果被太后横插一脚。 即便是陛下,此刻也不好去驳太后懿旨。 想想就很生气呢,殿下肯定也心疼吧? 叶大公子的话本里都说了,当你感觉到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心动的时候。” 萧彦双眸微眯,“什么乱七八糟的?本王.....” “打住,属下知道,您说您都是为了报恩对不对? 我的殿下啊,您倒是摸摸您的心,问问它到底疼不疼啊?” 萧彦踹了他一脚,“滚喽。” 平安揉着屁股嘟嘟囔囔离开了。 萧彦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太后么?” ------ 文昌侯府。 淮阳郡主也在叮嘱谢恒。 “我已经差人去打点过了,掌刑的禁卫军手底下有数,五十板子打下来,只是皮肉伤,不会伤到根底的。 你且咬牙忍耐一下,我打发人在宫门口等你,府医也会去宫门口候着的。” 谢恒沉默听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府医的时候才抬头看过来,抿了抿干哑的嘴唇,道:“府医没去顾楠那里看看吗?”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拉了下来,满脸恨意。 “那贱人这番作践你我,你怎么还念着她的死活?” 谢恒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母亲,今日丢的人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再加一条虐待媳妇吗?” 淮阳郡主动了动嘴唇,小声嘀咕。 “丢人也是因为那贱人算计我们。” 谢恒只觉得满嘴苦涩,神情阴鸷。 淮阳郡主到底不舍得拂逆儿子,“行了,我先让府医去给她看一眼,然后再让府医去宫门口等你。” 谢恒转身离开。 外面正闹成一团。 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正押着孟云裳和谢瑞去庄子上。 “恒郎,恒郎救我。” 孟云裳扑倒在谢恒脚下,仰着头哭得哀哀切切。 “我知道错了,是我说错话了,我愿意受罚,但求你别把我和瑞哥儿送到庄子上去。” 谢恒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狼狈得犹如一只丧家犬一样的孟云裳。 发髻散乱,双颊红肿不堪,眼底的仓惶恐惧却令他突然想起顾楠那双清亮镇定的眼睛。 印象中他从未见过顾楠惶惶哭泣或狼狈的模样。 顾楠说话总是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顾楠总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 顾楠总是...... 再看眼前肿成猪头一般的孟云裳,不由眼底闪过一道茫然。 他为何会对孟云裳痴迷这么多年呢? 木着脸扯出衣角,吩咐婆子们。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本世子亲自把人送庄子上?” 婆子们立刻上前去拉孟云裳。 她紧紧抓着谢恒的衣摆,满眼都是急切。 “你想想瑞哥儿,恒郎,瑞哥儿才四岁啊,如何能受得了庄子上的清苦? 他是你的亲骨肉啊,想想算命先生的话,你怎么忍心耽误瑞哥儿?” 谢瑞被一个婆子抱在怀里,哭得十分伤心。 “爹爹,你不要我和娘了?” 看到儿子这般,谢恒心里一软,到底没忍住,伸手抹去谢瑞脸上的泪。 “瑞哥儿别怕,爹爹没有不要你,过段时间爹爹就会把你接回来的。” 谢瑞哭得不依不饶。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是明天吗?还是后天?到底是什么时候?爹.....” 谢恒的耐心没有了,闭着眼吩咐婆子。 “带走吧。” 他转身快步离开,将孟云裳凄厉的哭喊以及谢瑞的哭闹声甩在身后。 到了宫里的刑房,进门就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恒不适的皱眉。 几个禁军围在里面喝茶说笑。 撇了谢恒一眼,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禁军上下扫了谢恒一眼。 似乎在评估他的身板能承受多大力道一般。 “文昌侯世子?” 谢恒本能绷紧了身子,嗯了一声。 几个禁卫军对视一眼,纷纷冷笑。 “听说是因为宠妾灭妻被罚的。” “嗤,妾就是妾,正妻才是旺家的根本,看着人模人样,可惜了,脑子不咋聪明。” 禁军肆无忌惮的嘲笑,仿佛带着刀子的冷冽寒风一般灌入谢恒耳中。 他没有宠妾灭妻。 以前是真心喜欢孟云裳,但也没想过让孟云裳当他的正妻。 最多就是平妻,不会动摇顾楠正妻的地位。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络腮胡走过来,铁掌般大手拍了拍谢恒。 谢恒踉跄了下。 络腮胡扬眉,“既是太后下旨惩罚,兄弟们心里都有数,过过嘴瘾而已,谢世子别放在心上。”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等第一板子落下来的时候,他疼到差点灵魂飞天。 这他娘的叫心里有数?只过嘴瘾? 母亲不是说打点过了吗? 为何还会疼到感觉要见阎王一般? 谢恒浑浑噩噩挨完五十大板,走出宫门口,已经是冷汗淋漓。 府医在门口接了他,立刻将他扶上马车涂药包扎。 他顿了顿,问:“世子夫人怎么样了?” 府医:“恭喜世子,世子夫人是喜脉,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谢恒惊得倏然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 身孕? 第99章身孕 顾楠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看着头顶熟悉的天青色纱帐,她神色怔忡。 这是松雪堂的正房。 她又回到了谢家。 费尽心思筹谋,又借着陛下赏赐那么好的机会,本以为能一举和离。 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姑娘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如意红着眼,见她家姑娘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哽咽着转过头去。 眼看着就要和离成功了呢,姑娘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她抹了泪轻声劝慰,“姑娘别灰心,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咱们一定能离开谢家的。 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如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顾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与不甘,声音轻飘飘的。 “我不哭。” 她前世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胜负未分,她不会放弃的。 再睁开眼,压下心底万般波澜,眼底重新归于平静。 扶着如意的手坐起来,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如意:“如花刚从顾家回来,夫人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吐血晕厥。 如今已经醒来,大夫说悉心调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顿了顿,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外面却响起如花的尖叫声。 “世子,我家姑娘还没醒。” “滚开。” 帘子粗鲁地被撩开,谢恒踉踉跄跄冲进来。 他脸色苍白,裹挟着满身的怒气,直直朝顾楠冲过来。 “不许伤害我家姑娘。” 如意扑过来挡在床前,却被谢恒一把推开,瞪着顾楠的眼神格外阴鸷。 “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顾楠微愣,下意识摸了下腹部,转头看向如意。 她有身孕了? 如意神色十分复杂。 想起两个月前,她说熬避子药给姑娘喝。 姑娘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死死攥着她的手,说:“不喝避子汤,我要这个孩子。” 她当时还笑姑娘糊涂,那语气好像笃定会有孩子一般。 如今孩子却真的来了。 她附在顾楠耳边低声道:“府医来看过了,快满两个月了。”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前世那个被谢恒生生打掉的孩子,终于又回来了。 她至死都记得孩子生生被打落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快六个月的孩儿,已经成型,却满身淤青。 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就被谢恒无情地扼杀了。 上天怜悯,这一世,娘亲拼死也会保护好你的。 顾楠的手轻轻抚摸着腹部,属于母亲的血脉开始苏醒,一双眸子格外坚韧。 “我在问你话,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谢恒像一只无能又暴怒的狮子,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冲着她狂吼。 想起孩子,顾楠心里的恨意再也难以掩饰。 她用力挣脱谢恒的手,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谢恒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你没有资格说他是孽种,这孩子是谁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谢恒身子踉跄了下,待听清顾楠的话,不由瞳孔微缩。 “是景王的,是他,对不对?” “该死的,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不,不对。” 谢恒倏然反应过来,看着顾楠的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 “圆房宴那日,你们成事了,对不对?景王那日睡了你,是不是?” 一句比一句急切,一声比一声暴怒。 谢恒固执又暴躁地瞪着顾楠,迫切想知道答案。 顾楠望着他的头顶,呵呵一笑。 “药不是你亲自买回来的桃花雾吗?效果如何,你不知道?” “谢恒,亲手给自己戴的绿帽子,感觉可舒适?” “你!”谢恒狂怒着冲过来,神色狰狞,一把掐住顾楠的脖子。 “淫妇!我掐死你。” 手指尚未碰到顾楠,如意尖叫着冲过来扯住他的胳膊。 “我不许你伤害我家姑娘。” “贱婢,让开。” 谢恒怒吼着甩开如意,又要来掐顾楠。 顾楠冷冷看着他,喊了一声:“小满。” “汪汪。” 小满肥胖的身影冲进来,扬起前蹄一跃,冲着谢恒的面门就去了。 谢恒吓得连连后退,他昨夜才受过廷杖,此刻冷汗淋漓,刚退了两步就狼狈地倒在地上。 小满一只爪子踩在他胸前,另外一只爪子踩到他脸上,仰头冲顾楠摇了摇尾巴,骄傲得像只常胜将军。 顾楠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句质问: “谢恒,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淫妇?” “你敢把自己下药陷害我和景王的事说出去吗?” “你敢让景王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吗?” 谢恒瞳孔剧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楠鄙夷一笑。 “你不敢。” “所以要么我们和离,要么你给我缩起脑袋做活王八,你看着办吧。” 谢恒死死看着她,咬牙怒吼。 “和离?我死都不会写和离书的,顾楠,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恒踉踉跄跄离开。 顾楠攥了攥手心,扬声吩咐如花: “把院子里的锦鲤全都换了,换成王八,要油绿油绿的那种王八。” “好嘞,奴婢这就去。” 刚走到廊下的谢恒听到活王八三个字,不由气血翻涌。 噗。 一口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直直地栽了下去,从廊下的台阶滚了下去。 顾楠站在窗前冷冷看着谢恒的额头磕在台阶上,殷红的血迹直流。 “让陈力来把他弄出去,别脏了我们的院子。” 如花响亮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叫陈力了。 如意扶着顾楠坐下,神色有些忧虑。 “咱们暂时还没办法离开侯府,姑娘这么和世子撕破脸,他会不会害姑娘和小主子?” 顾楠冷笑。 这次和离未遂,她和整个文昌侯府就已经撕破脸了。 “没必要再假装和谐,即便不撕破脸,他们也不会容下我腹中的孩子。” 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再同他们委屈求全。 “即日起,管好咱们院子里所有人,所有吃的用的都要信得过人经手。 我不准传出去的消息,一丝都不能出咱们的院子,个个都让她们把嘴绷紧了。” 如意神色一肃,“奴婢晓得。” 顾楠想了想,又道:“你今儿回家一趟,替我探望母亲,然后请嫂子帮我寻一个懂医理的婆子。 记得说话谨慎些,别提我怀孩子的事。” 如意大惊失色。 “姑娘是怕他们下药害小主子?” 顾楠点头。 前世谢恒便是悄无声息地在她饮食里动了手脚,才害得孩子流掉了。 现在她要防患于未然。 “奴婢一会儿就回顾家。” 如意犹豫片刻,小声问:“姑娘不打算将怀孕的事告诉景王殿下吗?” 顾楠摸着腹部的手微微一顿。 第100章隐瞒 如意小声道:“昨日长顺媳妇能及时出现,肯定是景王殿下帮忙的。 奴婢看到殿下身边的登徒子在兴味楼外面晃悠了。” 她口里的登徒子是平安。 顾楠心情十分复杂。 昨日要不是长顺媳妇及时出现,根本没办法坐实谢恒宠妾灭妻的事实。 陛下卧病在床,萧彦定然在宫里坐镇,没想到还有心力顾及她的事。 这让她有些犹豫。 要将孩子的事告诉萧彦吗? 前世她不曾将孩子的事告诉萧彦。 她一直满心以为是萧彦害她失去贞洁,成为一个不洁之人。 愧疚自责让她在谢恒面前抬不起头来,更是将满心的愤懑转化成恨意。 前世她恨萧彦。 那是萧彦忙着皇帝的丧礼,以及小太子的登基大典,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直到两个月后的除夕宫宴,她作为文昌侯夫人进宫叩拜太后。 迎面遇见了萧彦。 萧彦看到她隆起的腹部,目露错愕。 借着夜色掩映,将她堵在宫墙下,逼问她孩子是谁的。 那时的她恨透了萧彦,认为是他毁了自己的婚姻,便咬牙说孩子是谢恒的。 “摄政王不会以为我们那一次,你就能留个孽种在我肚子里吧?” “呵,即便真有了孩子,我也不会留下的。” “我和我夫君恩爱有加,我们之间的那次,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次。” 她每说一句,萧彦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冷冽,嘴角紧绷,浑身泛出的戾气令人心慌。 最后一拳头砸在她耳边的宫墙上,冷冷嗤笑。 “被狗咬了?好,好样的。” “我可真蠢,竟然会对那日......” 萧彦板着脸,握着拳头离开。 留下她浑身瘫软,看着墙上被打出的拳头大小的洞,血迹斑斑,眼底一片茫然。 自那以后,她在宫里遇见萧彦,便远远躲开。 后来孩子流掉了,她休养了半年才能下地,之后便专心教养谢瑞,很少再进宫。 “姑娘?” 顾楠回神,略一迟疑,还是坚定摇头。 “不了,这孩子是我自己的,等和离以后,我会独立把孩子抚养长大。” 她和萧彦之间,只有那一场错误的缠绵。 不应该有太多的牵扯。 “可是....”如意还想再劝,被顾楠摆手打断。 “眼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要打起精神,先把酒厂开起来。” 如意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姑娘下了决心,便没有再劝。 “眼下咱们已经同谢家人撕破脸,只怕以后在府里会寸步难行,姑娘还是先想办法和离吧。 酒厂的事咱们要不往后放放?” 顾楠摇头,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镇定。 “傻如意,昨日的事你还没看出来吗?顾家如今对上谢家,到底还是势弱的一方。 打铁还需自身硬,何况眼下还有太后插手,我只能让自己还有整个顾家都更强大起来。 更有话语权,我才有和离的可能。” 酒厂,就是她提升自己的第一步,她要用玉冰烧为自己铺一条通往和离的路。 “你去叫陈力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 萧彦今日仍旧守在安庆宫。 今儿早朝,皇兄已经下发诏书,晓谕天下,择吉日禅位给太子萧怀恩,由他摄政总领朝纲。 平安从外面进来,小声禀报。 “文昌侯府那边传来消息,顾娘子醒了,没有大碍。” “文昌侯府的府医怎么说?” “属下特地让人去套过府医的话,说顾娘子是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如今人已经醒来,再休养两日就没事了。” 萧彦紧锁的眉头微松。 没事就好。 文昌侯府。 谢恒缓缓睁开眼,艰难地转过头,对上淮阳郡主哭红的双眼,目露茫然之色。 “我怎么了?” 淮阳郡主见他醒来,连忙抹了把泪。 “谢天谢地,可算是醒过来了,顾楠那个贱人,竟然任由你昏倒在松雪堂外面,真是该死。” “好在佛祖保佑,只是磕破了额头,吴大夫已经给你上了药,不会留疤。” 谢恒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摸了下额头。 针扎般的疼痛让他瞬间回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在宫里受了杖刑,一出宫就听到府医说顾楠怀孕的事。 他又惊又怒,直接气晕了。 今儿一早醒来迫不及待冲到松雪堂去兴师问罪,却被顾楠气得吐血晕倒。 淮阳郡主还在念叨。 “你身上还带着伤,何必非要跑去松雪堂呢,这口气母亲一定能给你出。” “母亲。” 谢恒阴着脸打断淮阳郡主,抬头看向床尾。 府医刚给他屁股换了药,重新包扎,此刻正在收拾药箱。 “吴大夫,我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世子夫人身体弱,很难孕育子嗣。 所以我们要向天偷子,世子夫人有孕的事,你不可像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阴冷。 “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害了世子夫人和孩子,你应当知道后果。” 吴大夫神情一凛,连忙保证:“小人晓得,小人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世子夫人怀孕一事。” 顿了顿,忍不住小声问:“世子,用不用小人给世子夫人开几副安胎药?” 谢恒神色微僵。 安胎?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顾楠肚子里的孽种踹下来。 阖眼掩去眼底的阴鸷,淡声道:“也好,开几副吧。” 吴大夫提着药箱退下了。 淮阳郡主道:“放心吧,吴大夫全家的命都在侯府捏着呢,他不敢乱说话的。” 谢恒趴在枕头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一边为儿子擦汗,一边怒骂顾楠。 “那个小淫妇,原来当日她就和景王成了事,黑心肝的贱人,竟然被她和景王欺骗了去。 可恨我们当初没有识破她的伪装,不然你肯定早就袭爵了。 现在她肚子里还怀了景王的孽种,若是让景王知道此事.....” 想起景王的手段,淮阳郡主脸色一变,紧紧握住谢恒的手。 “景王就要成摄政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让他知道顾楠怀了他的孩子。 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将顾楠和孩子带走,将我们谢家踩死在脚下的。” 谢恒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威胁府医隐瞒顾楠怀孕的事。 “母亲也盯紧府里的人,让他们嘴都严着点,顾楠自己也没脸将此事说出去的。” 淮阳郡主点点头,咬牙:“必须尽快弄掉这个孽种,绝对不能留他。” “母亲有什么主意?” 淮阳郡主阴阴地笑了。 呵,身为婆婆,要磋磨儿媳妇,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第101章鸽子 陈力来了松雪堂。 顾楠将卖嫁妆铺子的十万两银票,以及萧彦另外给的五万两银票,全都拿给了陈力。 “你去将槐山脚下那一片地都买下来,然后找匠人把酒厂先建起来。 雇匠人的时候,可以去向周老先生的老仆打听打听,优先从善堂里找人。” “另外这五万两,你拿去全买成木炭,不管是灶下烧的炭,还是上好的银丝炭,全都买些。” 陈力沉稳的脸上有些惊讶,“五万两全买成木炭?姑娘,如今城中木炭价钱已经低到一百斤三钱。 过去十年木炭都没便宜到这种程度,五万两得买多少啊?姑娘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顾楠微微一笑。 “正是因为现在是最便宜的时候,所以才要你去买。” 已经是十月初,往年这个时候都已经穿上了薄棉衣,今年却还穿着夏天的衣裳。 陈力想起姑娘先前说的寒冬预言,再想想库房里如今囤积的棉花和粗布。 罢了,买就买吧。 揣着十五万银票离开了。 或许是注意力转移到了生意上,顾楠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些。 吃了饭在院子里散步,看到池塘里养的锦鲤已经换成了油绿的王八。 不由夸赞如花办事雷厉风行。 正欣赏王八在水里的游姿,张妈妈来了,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世子夫人,郡主突然病了,头疼得厉害,竟起不来床了。 太后娘娘知道了,特地打发尚嬷嬷来探视,还赏了两只鸽子给郡主。 郡主特地打发奴婢将两只鸽子送来,着您给小心照顾着些。” 说罢,往旁边一闪,身后走出一个粗使婆子,手里拿着一只笼子。 笼子里两只鸽子,一白一黑,白得洁白无瑕,黑得黝黑发亮,看起来十分精神。 顾楠挑眉,“让我照顾?” 张妈妈点头,“郡主说世子夫人的狗养得那般好,可见是会照顾这些小东西的。 府里也没有个会照顾这些东西的人,郡主本想亲自照看,谁知竟起不来床了。 只能麻烦世子夫人了,好在这两个小东西极为省心,世子夫人只需要仔细些他们的吃食就好了。 太后娘娘都说了希望郡主和世子夫人婆媳和顺,世子夫人又孝顺,定然不会拒绝此事的。” 张妈妈扯着太后的大旗,巴拉巴拉说完,放下笼子离开了。 顾楠望着笼子里咕咕叫的两只鸽子,若有所思。 如意一脸担忧,“太后赏赐的鸽子,为何非要交给姑娘?她安的什么心? 这要是鸽子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还要赖给姑娘你不成?” 如花朝着南山堂的方向吐口水。 “呸,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姑娘,要不奴婢把这两只鸽子送回去?” 顾楠摇头,“人家都把太后搬出来了,就是摆明了让我没办法拒绝。” 她弯下腰去,伸手去摸。 如意一脸警惕握住她的手。 “姑娘别碰谁知道这鸽子干不干净,万一他们动了手脚......” 顾楠收回手,目光再一次落在两只鸽子身上,一时也摸不准淮阳郡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吩咐如花:“先把鸽笼挂在耳房里,今晚警醒些。” 如花跺脚,“奴婢今晚亲自看着它们,倒要看看那边到底打什么主意。 这两只鸽子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不会睡一觉起来,两只鸽子都死了吧?” 翌日一早,如花一脸灰败地看着鸽笼里已经硬挺的两只鸽子,不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乌鸦嘴。” 随即又一脸愤怒,“姑娘,她们这是明晃晃设套给你啊。 昨儿一夜这鸽子都挺好的,奴婢打了个盹的功夫,它们就咽气了。 奴婢就不该眯那一会儿的。” 顾楠望着已经死透透的鸽子,安慰如花。 “别气了,即使你一晚上不睡也没用的,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只鸽子应该是被喂了药。” 不管如花如何不错眼地盯着,两只鸽子都会死的。 她那位好婆婆都已经开始不顾脸面,明晃晃地来算计她了。 正说着,张妈妈又来了。 “世子夫人,郡主请您过去说话,顺便带鸽子过去给郡主看看。” 如意也有些慌神。 “姑娘怎么办?这可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如今死在咱们松雪堂里。 郡主那边肯定要不依不饶,咱们现在怎么办?” 顾楠闭眼想了想,吩咐如意,“你出去应付一下,就说我还梳洗,一会儿亲自带着鸽子去向郡主请安。” 顿了顿,又道:“别怕,神色慌张些也不要紧。” 如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就这么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张妈妈回到南山堂,向淮阳郡主禀报。 “奴婢昨儿送去之前亲自喂的药,那两只鸽子绝对活不过一晚上。 刚才松雪堂的大丫鬟神色紧张,我一提到鸽子就眼神闪烁,显然鸽子已经死了,郡主就放心吧。” 淮阳郡主靠在榻上,额头系着一块浅色的抹额。 闻言露出一抹冷笑,“呵呵,死了就好,只要顾楠拿不出鸽子来,我便有理由惩罚她。 那可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啊,就罚她在我这里跪一日好了。” 跪足一日,她就不信顾楠肚子里的贱种不掉下来。 绝不能让一个孽种占了她谢家嫡长孙的位置。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 “世子夫人。” 淮阳郡主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来,恨不得立刻就罚顾楠跪在她脚下一般。 还是在张妈妈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装病的事,连忙抚着额头躺回榻上装睡。 顾楠走进来,微微屈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婆婆可好些了?用了早饭没有?” 淮阳郡主闭着眼不说话。 张妈妈叹息抹泪。 “前日家里闹成那般,世子又被施了杖刑,郡主连着两日都没睡着。 这不才刚睡过去片刻,世子夫人稍等片刻。” 她轻声唤了声郡主。 淮阳郡主才做出迷迷糊糊刚清醒的样子,坐起身来。 “恒儿媳妇来了,鸽子带来了吗?” “唉,我这身子不争气,没办法照顾鸽子,偏偏又想得不行。” 顾楠勾了勾唇,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不急,知道婆婆病了,我今儿特地吩咐小厨房给婆婆炖了一盅汤。 婆婆就是再着急看鸽子,也得先用饭不是?” 她说着将汤盅递给张妈妈。 “劳烦张妈妈先服侍婆婆用早饭。”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心下认定顾楠是在拖延时间。 呵,鸽子都已经死了,她再拖延时间还能找到一样的品种不成? 就先喝汤又如何? 她按捺住心底升起的得意与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 汤白味浓,十分鲜美。 她不由又喝了一口汤,迫不及待问道:“我的鸽子呢?快拿进来给我看看。” 顾楠微微一笑,指着汤盅。 “哦,鸽子在汤里呢,嗯,就是婆婆你刚喝的那盅汤。” 第102章白吐了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张妈妈。 趴在榻边,伸着脖子张着嘴,像一只探着脖子试水的笨鸭子。 吐不出来,根本吐不出来。 她急得直接将两根手指伸进喉咙里去抠。 呕。 刚喝进去的汤总算吐了出来,却也因为她手伸得太快太急,一吐不可收拾,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屋里弥漫着一股馊臭味。 顾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婆婆你怎么了?莫不是吃坏了肚子?您怎么还自己往外抠呢?” 淮阳郡主趴在床边,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楠怒骂。 “毒妇,你存心毒死我是不是?” 顾楠一脸惊讶。 “天啊,真是冤枉,我怎么敢毒死婆婆呢?” 顿了顿,她一脸狐疑,“婆婆是说这鸽子汤有毒?不对啊,这鸽子是太后赏赐的,汤是大厨房的厨娘亲自炖的。 儿媳自始至终都在跟前守着呢,根本没有人有机会下毒。” 可是鸽子送到松雪堂之前被喂了老鼠药啊。 淮阳郡主有口难言,一边抠喉咙一边惊慌地吩咐,“快,快去叫吴大夫过来。” 顾楠快步走向门口。 “张妈妈别愣着了,赶紧帮婆婆清理一下呕吐物,我打发人去叫吴大夫。” 帘子一掀,顾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张妈妈...... 她一离开,淮阳郡主立刻扯着张妈妈,满脸惊恐。 “你给鸽子喂了多少老鼠药啊?我.....我不会被毒死吧?” 张妈妈嘴唇不停地哆嗦。 “不....不是您说让奴婢多喂点,奴婢一狠心就每只鸽子都喂了两勺。” 呕。 淮阳郡主脸色煞白,歪着脑袋伸着脖子接着去抠喉咙。 张妈妈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往回找补。 “两勺应该也不算太多,不然鸽子就被当场毒死了,再说这鸽子汤您就喝了几口。 郡主您吉人...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妈妈不停喃喃,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主子。 “吴大夫来了。“ 顾楠走进来,“吴大夫快帮婆婆看看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她吐了好多东西。 她不仅吐,还不停地抠自己喉咙,这是一种什么怪病?” 你才得了怪病呢。 淮阳郡主张嘴想骂,却被涌上来呕吐物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瞪着顾楠。 张妈妈拉着吴大夫,哆哆嗦嗦地说:“是....是老鼠药,快救救郡主。” 吴大夫先切了脉,又仔细检查了淮阳郡主的呕吐物,一脸疑惑。 “观郡主的脉象,心火肝火皆旺,没有中毒啊。” 没有中毒? “怎么可能?”淮阳郡主脱口而出。 她亲眼看着张妈妈喂的老鼠药。 吴大夫又拿起鸽子汤闻了闻,脸上神情更困惑了。 “这鸽子汤味道鲜美,里面还加了滋补身体的药材,谁说有老鼠药的啊?” 顾楠一脸委屈。 “这汤是我特地吩咐大厨房炖了给婆婆补身体的,婆婆非说里面下了老鼠药。” 吴大夫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淮阳郡主满脸狐疑。 “真没老鼠药?” 吴大夫一脸肯定,“老鼠药的味道刺鼻,这碗鸽子汤里绝对没有。” 淮阳郡主脸色又青又白,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撅过去。 没毒? 白吐了一场? 喉咙也白抠了? 一时竟不知道该庆幸鸽子汤没毒,还是该骂顾楠没下毒。 又或者先前喂老鼠药的情景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顾楠适时送上关心,“婆婆刚吐完,肚子里没有东西,要不要再吃一点?” 淮阳郡主不由胃一哆嗦,听听这是什么屁话? 都知道她刚吐完,竟然还让她吃。 吃是为了再吐吗? 折腾一番,屋里总算收拾出来,淮阳郡主换了身衣裳,神色阴沉地瞪着顾楠。 “你到底把太后赏的鸽子弄哪里去了?” 顾楠一脸不解,“鸽子炖汤了啊,您才喝过就忘记了?” 淮阳郡主撇了一眼丢在旁边的汤盅,重重拍了一下小几。 “胡说,这根本不是太后赏的鸽子。” 张妈妈明明给鸽子喂了老鼠药。 但顾楠端来的鸽子汤没有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鸽子汤里的鸽子根本不是太后赏的,一定是那两只鸽子死了,顾楠害怕她追究责任,所以随便弄来两只鸽子来糊弄她。 顾楠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可它就是啊,婆婆为何说它不是?” 用汤匙舀一起一块鸽子肉,“鸽子都被扒了皮,炖成这样了,婆婆如何通过肉来分辨是不是太后赏赐的?” 她眨巴着清亮的杏眼,笑盈盈地看着淮阳郡主。 来吧,自证吧。 “我....”淮阳郡主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猛然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太后赏赐的鸽子被喂了老鼠药吧? 她一时间恨得牙痒痒,对上顾楠清亮的双眼,顿时怒火直冲天灵盖。 顾楠就是拿准了她说不出来老鼠药的事,所以才敢明目张胆换掉鸽子。 可恨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她当机立断,换了个角度。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太后赏赐的鸽子,你竟然敢杀了炖汤。 这是大不敬啊,今儿我不得不罚你了。” 指着顾楠怒喝,“就罚你在这屋里先跪两个时辰,等改日进宫,再向太后当面请罪。”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冷笑。 顾楠肚子里的孽种月份尚小,胎还没坐稳,跪两个时辰,绝对能小产。 “张妈妈,你算着时间,必须让世子夫人跪够两个时辰。” 张妈妈响亮应了一声,抬着下巴走到顾楠身边,声音中带着一抹傲气。 “世子夫人也别怪郡主心狠,这毕竟是太后赏赐给郡主的鸽子,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宰杀.......” 自以为是的教训还没说完,顾楠微微一笑,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 张妈妈脸上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气得脖子上的肉都颤抖了。 她是淮阳郡主的心腹,整个侯府的下人谁不礼让她三分? 便是谢恒和谢巧玉,平日里也要称一声妈妈,给她两分面子的。 “世子夫人你敢打我?” 张妈妈脸色阴沉。 顾楠叹了口气,神色严肃。 “太后知道婆婆病了,特地赏两只鸽子下来,分明是太后心疼婆婆,让婆婆补身体用的。 你不体察太后的心意,没有及时将鸽子炖了给婆婆吃,你看婆婆现在都起不来床了,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滋补。 你身为婆婆身边第一人,既没有照顾好婆婆,又没有及时体察太后心意,反而还将各自送去给我养。 如此居心不良,我打你不应该吗?” 第103章侍疾 顾楠三言两句,驳得张妈妈哑口无言。 只能捂着脸委委屈屈看向自己的主子。 “郡主。”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 张妈妈从小跟在她身边,跟了她半辈子了,是她最信任的人。 顾楠当着她的面扇张妈妈嘴巴子,等于是在打她的脸。 “张妈妈也没说错什么,这两只鸽子是太后养在五台山的名贵鸽子。 是在五台山寺庙里享受过香火的,太后娘娘特地带回来两只给我。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炖汤,太后娘娘追究下来,如何是好?” 顾楠:“婆婆此言差异,世人皆知鸽子不好养,所以鸽子汤才会美味又滋补。 太后向来仁慈,明知婆婆重病,又怎么让婆婆耗费心力去侍弄两只鸽子。 所以这两只鸽子就是为了给您补身体用的,况且太后向来宽厚,即便真的要宰了两只鸽子,也不会真的追究罪过。 张妈妈却口口声声太后要追究,曲解太后又指责太后,张妈妈这是在为侯府招惹祸端啊。” 淮阳郡主被堵得心口生疼。 偏偏顾楠神色淡淡,却句句在理。 她想反驳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 总不能跑到太后面前去分辨,询问太后赏赐她鸽子的真实目的吧? “张妈妈毕竟是我身边服侍的老人,即便说错了话,你也不该如此放肆。” 顾楠蹙眉,“正是因为张妈妈是婆婆身边的老人,一言一行都代表婆婆。 她这般出言不逊,若让外人听到了,会以为这都是婆婆的想法。 若是传到宫里去,让太后和陛下如何想咱们侯府?难道婆婆还想再被陛下传旨训斥吗?” “你.....”淮阳郡主气得胸口疼,头疼。 这回是真的头疼了。 明明是想借鸽子惩罚顾楠的,结果自己搭进去一对鸽子不说,最后还一点把柄都没抓住。 没好气地瞪着张妈妈:“世子夫人教训你都是为你好,你也不用委屈了。” 张妈妈捂着脸憋屈地险些一头晕过去。 她不甘咬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恶毒。 “郡主身子不舒服,应当让世子夫人过来侍疾才是。” 淮阳郡主眸光微亮,张妈妈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思。 一般家里老人生病了,儿媳或者孙媳为了表孝心,会留在屋里近身侍疾。 其实屋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堆,一般也就是陪着说笑罢了。 要脸面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要儿媳侍疾,免得落下恶婆婆的名声。 顾楠没料到淮阳郡主竟然如此不顾脸面。 婆婆开了口,她也没办法回绝,否则就是不孝。 她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的冷意,微微屈膝。 “既如此,儿媳便回松雪堂收拾东西,稍晚过来。” 离开南山堂,如意气得浑身颤抖。 “好狠的心,为了惩罚姑娘,太后赏的鸽子,她们都敢喂老鼠药。” “若不是姑娘机灵,今儿姑娘必定被罚跪,两个时辰啊,姑娘身子怎么受得住啊,好歹毒的算计啊。” 如意又愤怒又心疼,“姑娘,郡主就是针对小主子来的,让你搬来侍疾,还不知道会怎么磋磨你呢。 为了对付姑娘你,她们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顾楠伸手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腹部,眼底一片坚定之色。 不管淮阳郡主用什么阴招,这一世,谁也别想伤她的孩儿分毫。 回到松雪堂,她慢悠悠地换了身居家舒适的衣裳,又找了双舒适的鞋穿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如意再次去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勒着抹额,躺在床上闭着眼哼哼唧唧。 “我头疼得厉害,顾氏你帮我揉揉。” “好。” 顾楠提着裙摆坐在床边,两手托起淮阳郡主的头上,两边大拇指用力摁了下去。 “哎呦。” 淮阳郡主疼得一抽抽,一骨碌坐起来。 “动作轻点啊,你想按死我啊?” 顾楠眨眨眼,一脸无辜:“可这是我最轻的力道了,我还没使劲呢。” 淮阳郡主..... “算了,我的腿突然酸得难受,你帮我捶腿吧。” “好。” 顾楠应得十分干脆,两只手轻轻在淮阳郡主小腿上捏了捏。 然后找准足三里穴位,毫不犹豫捏了下去。 淮阳郡主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该死的,你摁了哪里?” 顾楠一脸无辜。 “婆婆这里是足三里穴位,刚才吴大夫说您肝火旺心火旺。 经常按压这个穴位,可以降火解郁,强身健体。” 淮阳郡主...... 她心火旺还不是被顾楠气的? “我知道按压这里很疼,婆婆且忍耐些,为了身体健康。” 顾楠苦口婆心劝着,伸手又摁下去。 淮阳郡主疼得全身一哆嗦,忙不迭把腿收了回来。 “不,不用你摁了,快到用饭的时候了,你去给我布菜吧。”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前世淮阳郡主时常用侍疾这一招来拿捏她,动不动就让她揉头捏腿。 受得磋磨多了,她便用心学了些穴位知识。 知道哪个穴位按下去疼得最厉害,如此两三次,淮阳郡主便再也不让她侍候了。 她去大厨房转了一圈,带着食盒回了南山堂。 “太后赏的鸽子还没吃完呢,儿媳特地让大厨房做了鸽子粥,这可是太后的一番心意,无论如何不能浪费。” 她笑盈盈端了一碗鸽子汤摆在淮阳郡主跟前。 一看到鸽子汤,淮阳郡主的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偏偏顾楠咬死了这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她连不想喝三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只得阴着脸找理由。 “里面那么多骨头,你想噎死我啊。” 顿了顿,又一脸鄙夷道:“商户出身就是过得太糙,我们权贵之家根本不会把鸽子直接煮汤炖粥。 所谓鸽子粥,是把鸽子先炖汤,然后把里面的骨头挑出来,将鸽子汤过滤后再用来煮粥。 如此一来,鸽子汤的美味全都浸到了粥里,才是最上乘的鸽子粥。 你看看你这一碗,鸽子是鸽子,米是米的,弄得这么糙,狗都不吃。” 话音一落,小满忽然从门外哒哒哒跑进来。 两只前蹄一跃,精准扑在了桌子上。 一口叼住那碗鸽子粥,吃得嘎嘎香。 嚼碎骨头的清脆响声让小满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摇摇尾巴离开了。 从头到尾,动作一气呵成。 淮阳郡主...... 第104章故事 晚上,淮阳郡主让顾楠睡在她屋里的小榻上。 “我怕夜里头疼得厉害,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照顾,还是你留下来吧。” 顾楠没有意外,点头答应。 如意气得咬牙切齿,“让儿媳妇睡在屋里伺候,谁家好人家会这么磋磨儿媳妇啊? 真真是不要脸面到了极点,姑娘,难道咱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她磋磨么?” 忍气吞声? 顾楠勾起一抹冷笑,自然不可能。 眯着眼思索片刻,她低声吩咐如意:“你回松雪堂一趟,去我箱笼里找几本书。” 她列了个单子给了如意。 “再让如花去打听看看谢巧玉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要悄悄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如意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去盯谢巧玉,但她知道姑娘向来有主意,没有多问便出去安排了。 淮阳郡主洗漱完回来,交代顾楠。 “现在天气燥,我夜里总是口干,要时常起来喝茶水,茶水要温热的,我现在上了年纪,不能喝凉茶。” 顾楠指了指窗下新搬进来的红泥小火炉。 炉子上的铜壶正咕咕冒着热气。 “儿媳吩咐下人搬了小火炉进来,保证婆婆一晚上都有热茶喝。” 淮阳郡主想挑剔都找不到理由,不由更加气闷。 “现在时间尚早,我睡不着,你且读几页书给我听听。” 恰好如意拿了书进来,听到这话,不由暗暗佩服。 姑娘真是厉害,竟将淮阳郡主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顾楠接过书,笑盈盈地走到床前。 “给婆婆读些有趣的民间小故事吧,古时有个徐家村,徐家村有个徐婆子。 徐婆子十分贪财,又尖酸刻薄,时常虐待儿媳妇,天天磋磨儿媳妇。 有一天......徐婆子不做人,惹得人神共愤,才四十多岁就被阎王勾魂入了地狱。 阎王一翻生死簿,看了徐婆子一生作恶多端,顿时就怒了。 婆婆你猜阎王怎么罚徐婆子?” “够了。” 淮阳郡主听得无比刺耳,青着脸打断顾楠。 她娘家姓徐,顾楠一口一个徐婆子,分明就是在影射她,骂她尖酸刻薄,还咒她早死。 “顾氏,你敢指桑骂槐编排我?” 顾楠掩着嘴一脸惊讶。 “怎么会?我说的徐婆子天生贱命,怎么能和婆婆的郡主身份相提并论? 再说这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你看这里都写着呢,阎王说:这老虔婆刻薄儿媳妇,坏事做尽,活该投入油锅,炸她七七四十九天。” 顾楠指着书上的内容,读得绘声绘色。 “儿媳只是照本宣科,怎么能是指桑骂槐呢?” 淮阳郡主眯着眼看书上的内容,果然与顾楠所讲的一般无二。 不由一口气全堵在心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总不能自己对号入座吧? 她气得挥开顾楠手里的书,“我不爱听这本,你给我换一本。” “好。”顾楠从善如流,又换了一本书。 “哎呦,巧了,这本书的主人公还是徐婆子,讲的是徐婆子年轻守寡,带着三个儿女,不思进取,却日日妄想占别人便宜的故事。” 淮阳郡主听得更刺耳了。 “再换一本。” “哦,第三本讲的是徐婆子儿女有样学样,坏事做尽,最后都不得善终的故事。 婆婆想听这个吗?我读这个也行。” 顾楠一副“看你怎么选,我都行”的温和姿态。 淮阳郡主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天灵感。 不是咒她,就是咒她的儿女。 她一个都不想听。 黑着脸将顾楠放在床边的书全都打落在地,咬牙切齿问: “你这是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徐婆子,就没有别人了?” 顾楠歪着头做沉思状。 “大概是徐婆子太招人恨了,所以才引得人人写书骂她?” 淮阳郡主...... 什么徐婆子,琢磨儿媳,帮儿子纳妾,年轻守寡,带着三个儿女.....桩桩件件分明就是照着她的模样写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恶心我,顾氏,没想到你表面温良,内心竟然这般恶毒。” 她恶狠狠捞起书狠狠砸向顾楠。 顾楠偏头躲过砸来的书,一脸冤枉。 “这些书真的是街上随便买来的,是婆婆非要让我读,我屋里只有这些书啊。 不然婆婆说读什么,我便读什么好了。” 还听什么?气都要气死了。 淮阳郡主黑着脸气呼呼扭过身去。 “今天先不读了,我要睡了。” 顾楠勾了勾唇,眼底却一片冰凉。 这些书是她出阁的时候,嫂子常氏特地让家里识字的婆子编的。 她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入侯府,外人都道她命好,得以嫁入高门。 只有母亲和嫂子在见过淮阳郡主后,担心她性子单纯,会被婆婆磋磨。 嫂子特地让人编了这些书,交代她:“真被你婆婆磋磨了,就把这些书散出去,给你婆婆扬名。 即便不能,自己私下拿这些书看看,心里骂一骂,也能解气一番。” 嫁人的时候,她满心欢喜,一心盼着与谢恒举案齐眉,婆媳和顺,幸福美满。 所以这些书她都压在了箱子底下,期盼着永远派不上用场。 谁知最后却还是都用上了。 顾楠敛去眼底的冷意,走到红泥小火炉旁,沏了一壶茶。 果然,淮阳郡主不过半个时辰就坐起来要喝茶。 喝茶喝多了又要起来去净房。 顾楠始终神色淡淡,要茶递茶,要去净房就扶着淮阳郡主起身。 几次三番,淮阳郡主自觉折腾到了后半夜,心里那口郁气散了不少。 人也累到不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还没睡沉,就听到耳畔有低低的声音。 幽幽的,带着淡淡凉意,仿佛从地狱而来一般。 “婆婆你说那徐婆子在油锅里炸七七四十九天,是什么滋味呢?” 徐婆子,炸油锅? 淮阳郡主吓得一激灵坐起来,却见顾楠躺在对面榻上,睡得香甜。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 淮阳郡主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迷迷糊糊又躺回去。 这一晚上,睡得极为不踏实。 一会儿梦见牛头马面来勾她的魂魄,一会儿梦见被人押着丢进了油锅。 油锅里的油滋啦啦响,烫得她不停地惨叫。 淮阳郡主尖叫着醒来,才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出了一身冷汗,里衣都湿透了。 张妈妈进来服侍她换衣裳,见她眼底下一团浓重的青影,不由吃了一惊。 “郡主昨晚没睡好?” “别提昨晚了。”淮阳郡主满脸郁气。 本想折磨顾楠,结果前半夜她被顾楠气得要命,后半夜被噩梦吓得掉魂。 “顾氏哪里去了?” “宫里来了人传话,世子夫人去招待了。” 张妈妈拿出一身衣裳服侍她换上,“都按您的吩咐熏了香,奴婢昨晚熏了整整一晚上呢。” 淮阳郡主闻着衣裳里的香味,问道:“这香得熏几天,顾氏才能掉孩子?” 第105章预料 张妈妈道:“奴婢拿捏着分量呢,这麝香普通人熏了对身体无害。 但若是怀孕的妇人日日熏,不出半月必定小产。” 淮阳郡主眯着眼,眼神怨毒。 “若不是她处处小心,不肯碰我这里的一口水,一碗饭,我也不用在自己衣裳熏麝香。 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太久了,不能再快点?” 她恨不得立刻就把顾楠肚子里的孽种打掉。 张妈妈:“再加大麝香的分量,奴婢怕对您身子有害。 您如今留她在屋里侍疾,她需要时时提着神,日日操劳,身子肯定吃不消的。 如此就用不上半个月,说不定过几日,她就要见红了呢。” 淮阳郡主松了口气。 “用不上半个月就好,时间长了,我这身子真是受不住。” 想起昨天的情形,都分不清是顾楠磋磨她,还是她磋磨顾楠。 “什么用不上半个月?” 顾楠掀帘子走进来,笑盈盈站在门口。 淮阳郡主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都绷紧了。 顾楠不会听到她和张妈妈的话了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楠:“人走路怎么没声音,是婆婆专心和张妈妈说话,没听到罢了。 也不知道婆婆和张妈妈说什么,竟然这般专心。” 淮阳郡主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 “宫里来人说什么了?” “礼部定了时间,十日后为太子举办登基大典,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准备带命妇们去报国寺为陛下和太子祈福。 特地让人来通知咱们,明日随着凤驾一起去报国寺。”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 去报国寺好啊,报国寺住的拥挤,她就能日日将顾楠拘在身边伺候。 就不信弄不掉顾楠肚子里的孽种。 “既如此,让张妈妈带人去收拾东西,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招手将顾楠拉到身边来,一副亲热的模样,恍若先前的嫌隙都不存在一般。 顾楠刚靠过去,一股腻人的香味夹杂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适地蹙了下眉头,没忍住,吐了淮阳郡主一身。 淮阳郡主...... 她熏了一晚上麝香的衣裳啊! 白熏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抬起头,“顾氏,你......” 顾楠捂着嘴后退两步,“婆婆你身上熏的什么,怎么这么臭? 儿媳刚才失礼了,容我先下去收拾一番。” 淮阳郡主气的神情皲裂。 她这是上好的熏香,怎么可能会臭? 想骂人,顾楠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气得她拎着被吐一身的衣裳风中凌乱,只能咬牙切齿吩咐张妈妈:“愣着干什么?服侍我再换身衣裳。” 顾楠回到松雪堂,又干呕了两次才缓过来。 如意一脸担忧。 “奴婢听说害喜的妇人时常会吐,姑娘莫不是开始孕吐了?” 顾楠喝了两口水,闭着眼缓了缓才压下心口的不适。 前世这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直很乖巧,除了刚知道有孕的那个月,早上刚起来时有干呕的感觉,其他时候从没有吐过。 想起淮阳郡主身上那股奇异的熏香,她若有所思。 如意觑着顾楠眼下淡淡的青影,一脸心疼。 “一定是在南山堂侍疾累的,姑娘,不能让郡主一直这么折腾下去了。 再折腾几日,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啊。” 顾楠闭着眼靠在小榻上休息,“放心,她折腾不了几日。” “对了,你去留意一下南山堂最近采买的香料,特别是张妈妈那边。” 如意一惊,“姑娘在怀疑什么?” 顾楠揉了揉额头,“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就是觉得郡主身上的香料让我很不舒服。” 可惜她身边没有懂医理的人。 嫂子那边一时也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这时,如花从外面回来,一脸神神秘秘。 “姑娘,你让我跟踪二姑娘,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顾楠询问,她兴致勃勃凑过来,竹筒倒豆子一顿巴拉巴拉。 “一大早二姑娘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去了,她没走正门,而是走的西北角的小门。 奴婢悄悄跟了出去,小门出去的巷子口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伸了只手出来,二姑娘搭着那只手上了马车,车帘子掀开的瞬间,奴婢瞧见里面坐着一个男人。” 如意倒抽一口气,“你说二姑娘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车?天啊,光天化日之下,这孤男寡女的......你到底看清楚没?” 如花一双眼睛闪烁着浓浓的八卦光芒。 “我看得真真切切的,就是一个男人,可惜马车走得太快,我没看清里面的人是谁。” 如花一脸兴奋,摩拳擦掌。 “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二姑娘勾搭男人,所以才让奴婢去跟踪的?” 顾楠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又不会神机妙算,哪里能算到这些?” 不过是觉得谢巧玉这些日子过于反常了,兴味楼闹得那么大,孟云裳和谢瑞被送走,谢巧玉都没出来闹腾。 她闭眼沉思片刻,吩咐如花,“你悄悄去谢巧玉院子附近走一趟,和她院子里的婆子说说咱们要去报国寺的事。” 如花领命出去了。 如意猜测着顾楠的用意。 “姑娘是想让二姑娘也跟着去报国寺,来分散郡主的注意力?” 顾楠点头。 如意:“可是二姑娘向来不喜欢去佛寺这些沉闷的地方,就算她知道你们去报国寺,只怕也不愿意去的。” 顾楠微笑,“不,这回她肯定愿意去。” 如意不解。 顾楠道:“咱们晚上到南山堂去看看就知道了。” 傍晚,她带着如意去南山堂。 一进门就看到谢巧玉正扎在淮阳郡主怀里撒娇。 “母亲,你就带着人家去报国寺吧,近日家里不太平,哥哥又要在家养伤。 人家想去报国寺为哥哥和母亲求平安符,求佛祖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 淮阳郡主被她晃得头晕,想起还在床上趴着养伤的儿子,顿时心里一软。 “好,明日带着你一起去,但有个条件,这次是皇后娘娘带着命妇们去祈福。 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挽回之前丢失的名声,不可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谢巧玉忙不迭许下一连串的保证,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如意看向顾楠,暗暗竖起大拇指。 真是神了,一切都在姑娘预料之中。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常氏来了。 顾楠微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嫂子怎么会这个时辰来? 快步去二门上去接了常氏。 一见面,常氏就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动。 “摄政王派人去家里送信了。” 第106章温玉 摄政王? 顾楠心尖莫名一颤。 是了,陛下已经昭告天下,太子不日登基,萧彦现在是摄政王了。 “他派人去家里做什么?” 常氏用下巴点了点窗外。 “摄政王身边的亲随平安亲自来的,带了一个嬷嬷来,说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 说是皇后娘娘听说咱们家在找通晓医理的医女,所以特地将人送过来。” 顾楠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女人。 院子里已经亮了灯,淡黄色的烛火下,女人身姿笔直,眉眼平和恬淡,气质温润。 约四十出头的年岁,一身湘色罗裙,干净利落,或许是察觉到打量的目光。 转头看了过来,遥遥冲顾楠微微福身行礼。 顾楠颔首收回目光,眉头微蹙。 常氏低声道:“是不是皇后娘娘想赏个嬷嬷给你,又不想声张,所以才托摄政王的亲随把人悄悄送到咱们家?” 顾楠直觉不是。 没等她开口,常氏又道:“也不对啊,咱们家找医女的事,我做得很隐秘,只托相熟的人家去打听的,皇后娘娘在宫里是如何知道的?” 是啊,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 顾楠倏然想起那日她大闹兴味楼,揭穿谢恒宠妾灭妻的时候,长顺媳妇恰好被送来做人证。 一瞬间心跳得飞快。 萧彦一定在周围安插了人手,所以才会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想起他为自己在宫里掩护救陛下,为自己争取奖赏,还有强塞给她的五万两银票。 顾楠一时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常氏接着说:“我和母亲都觉得娘娘不会无缘无故赏你个医女,怕是上次兴味楼的事,太后先做了主。 皇后娘娘不好公开为你撑腰,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安慰你。 既是娘娘赏的,肯定比咱们在外面找的不知根底的人要好。” 顾楠点头,“先将人叫进来吧。” 如意将人请了进来。 “奴婢温氏,参见顾娘子。” 温嬷嬷进门就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礼。 距离近了才发现她虽然相貌普通,但眸光格外透彻平和,是那种经过岁月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平和。 顾楠连忙将人扶起。 “温嬷嬷请起,您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来我身边已经委屈您了,哪敢受您的礼。” 温嬷嬷坚持磕完了头。 “出宫前娘娘交代了,以后奴婢的主子便是娘子您,所以第一次见面,这个认主礼是必须要行的。” 顾楠心中一动,想问萧彦可交代过什么。 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来。 “我身边正缺一个懂医理的人,温嬷嬷来得正好,以后就麻烦你了。” “姑娘客气了,照顾姑娘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温嬷嬷磕完头直接改了称呼,让顾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叮嘱如意为温嬷嬷安排房间,带她下去休息。 温嬷嬷什么也没说,行了告退礼,离开了。 常氏小声问:“你觉得温嬷嬷不可信?” 顾楠摇头,她担忧的是温嬷嬷是不是萧彦的人。 一旦留了温嬷嬷在跟前,恐怕她怀孕的事瞒不住萧彦了。 只是人是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送过来的,也没法退出去。 “可不可信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且观察几日看看。” 送走常氏,淮阳郡主又派丫鬟来叫顾楠去南山堂。 或许是因为第二日要去报国寺,又或者是因为前一天夜里折腾得筋疲力尽,这一夜淮阳郡主没有再生事端。 翌日早早起来收拾,准备前往报国寺。 顾楠悄悄吩咐如意:“回松雪堂一趟,让温嬷嬷一块跟着去报国寺。” 出门的时候,淮阳郡主看到温嬷嬷,眉头微皱。 “你身边什么时候又添了人伺候?府里如今开销紧张,可养不起那么多闲人了。” 顾楠早料到她会有此问,淡淡解释。 “是皇后娘娘听说我那日在兴味楼晕倒了,特地赏了个嬷嬷过来照顾儿媳的。 今儿去报国寺,正好要去娘娘跟前谢恩呢。” 听到顾楠提起兴味楼的事,淮阳郡主心底升起一股郁火,又听到是皇后赏赐的人,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了。 只能生生憋着,黑着脸问张妈妈。 “去催催二姑娘收拾好没,再不出门就要晚了。” 话音未落,谢巧玉的身影就出现了。 头戴金镶玉衔珠钗,身穿粉红色织锦穿花百蝶束腰长裙,打扮得犹如一只花蝴蝶一般,翩翩而至。 顾楠瞧着她这身打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谢巧玉小脸红扑扑的,甚至还兴奋地朝着淮阳郡主转了个圈。 “母亲,你看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拉了下来。 “糊涂,我们去报国寺是为了给陛下和太子祈福的,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像什么样子? 若是皇后娘娘见了,定然以为我们祈福心不诚呢。” 谢巧玉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得一脸发懵,委委屈屈地跺脚。 “母亲!” 若是平时,淮阳郡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怎奈眼前有个皇后娘娘赏赐的温嬷嬷在,她不敢姑息谢巧玉。 谁知道转眼温嬷嬷会不会传到宫里去。 淮阳郡主黑着脸厉声吩咐谢巧玉的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二姑娘回去换身素净的衣裳。” 何况她还指望着这次报国寺之行,能为谢巧玉扳回一些名声。 谢巧玉委委屈屈地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回来,虽然头上钗环未去,小腰也勒得细细的。 但总比刚才花蝴蝶似的好很多。 淮阳郡主抿着嘴吩咐上车,又转头拉着顾楠道:“你陪我坐一辆车吧,咱们正好说说话。” 顾楠下意识想拒绝。 这一次她没在淮阳郡主身上闻到难闻的香味。 没等她开口,谢巧玉不满地拉着淮阳郡主撒娇。 “我也要和母亲坐一辆车,母亲那辆车舒服。” 淮阳郡主皱眉,“你头晕,你嫂子陪我坐还能服侍我,你跟着光会添乱。 去,自己去坐前面那辆车。” 谢巧玉噘着嘴,闷闷不乐。 顾楠笑着拉住她,“马车宽敞得很,就让巧玉跟我们坐同一辆车吧。” 谢巧玉双眼一亮,“好啊,好啊。”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先上了马车。 淮阳郡主的车驾是按照郡主身份打造的,是她出嫁的时候,太后特地赏的。 这些年来一直是她骄傲的资本,平日里若没有重大的事,轻易不舍得用这辆车。 车内十分宽敞,且铺了厚厚的垫子,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十分舒服。 这也是谢巧玉为何非要坐这辆车的原因。 顾楠最后上的马车,谢巧玉已经舒服地躺下了,淮阳郡主半躺在她身边。 只留了靠近车门的位置给顾楠。 她微微挑眉,在门口坐下了。 刚一坐下,就又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不由浑身一僵。 第107章麝香 “母亲你车里熏了什么香,味道怪怪的。” 谢巧玉鼻子耸动,用力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地掩着口鼻,打开了车窗。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斥责谢巧玉。 “我这些日子一直休息不好,这可是张妈妈特地去买的上好安神香。” “哪里怪了?我闻着芳香馥郁,沁人心脾啊,你关上窗,香味都跑出去了,我还怎么提神?” 起身又将车窗关上。 谢巧玉连着被训两次,十分不高兴,一扭身子,背过身去生闷气了。 淮阳郡主也没哄她,半靠着小几闭目养神。 马车辘辘前行,顾楠不动声色往车门前挪了挪。 悄悄将车门开了一点缝隙,外面清新的空气流进来,她心口隐隐作呕的感觉才退去两分。 约莫半个时辰,报国寺到了。 马车甫一停下,顾楠起身打开车门,刚要下车。 谢巧玉从后面一把推开她,先一步下了马车。 然后抱着路边的大树哇哇大吐。 淮阳郡主满脸心疼,拍着谢巧玉的后背,“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好好的吐什么啊?” 谢巧玉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哭着道:“我也不知道啊,哕.....” 淮阳郡主只得吩咐张妈妈去寺里借竹椅将人抬进去。 一番折腾,自然也没心思再注意顾楠。 顾楠自行带了如意和温嬷嬷进寺里。 报国寺已经被禁军戒严,陆续有命妇们的马车到来。 顾楠拿着文昌侯府的帖子,自有小沙弥带她们去分配好的房间。 甫一进房,顾楠便再也坚持不住,吐得昏天暗地。 如意急坏了,“怎么比昨日吐得还厉害呢,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扶姑娘躺一会儿?” 顾楠摆摆手,神色倦怠。 “先帮我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她闻着衣裳上熏到的香味,总觉得不舒服。 如意连忙拿出干净的衣裳,服侍她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 顾楠才觉得心口堵着的作呕感缓了下来。 “姑娘若信得过奴婢,不如让奴婢把把脉?” 温嬷嬷不知何时走过来,神色依旧平和从容。 顾楠略一迟疑,将手递给了温嬷嬷。 温嬷嬷将手搭上她的脉搏,眉峰微挑,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她刚换下来的衣裳上。 顾楠心头微沉,先前心头的狐疑又一次涌上心头。 “是不是我身上沾染的香料有问题?” 温嬷嬷缓缓收回手,道:“姑娘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吧? 顾楠点头。 温嬷嬷接着说:“姑娘刚换下来的衣裳,沾染了少许麝香。 麝香虽然是香料中常见的成分,但怀孕的妇人却万万不能沾染。 因为麝香能会让人兴奋,严重者会引起呕吐,更会刺激女子的胞宫,引发孕妇小产。” “小产?”如意脸色大变,紧张地一把握住顾楠的手。 “我家姑娘她没事吧?小主子她.....” 顾楠脸色泛白,重活一世,她已经万般小心,难道还是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吗? 前世那种孩子生生从体内流出来的痛感仿佛再次回来。 她手心一片冰凉,满眼紧张地看着温嬷嬷。 “嬷嬷......” 温嬷嬷看出她的紧张,连忙道:“姑娘别怕,你身上沾染的麝香不多。 我刚才把脉,暂时还没影响到胎儿,但以后切记不能再碰麝香了。 不知姑娘身上的麝香是从哪里沾染来的?” 如意道:“姑娘平日里不爱熏香,就是衣裳,也只熏平常的果子香。 哪里会.....啊!我想到了,是郡主身上的香味,姑娘,这香是不是郡主身上熏的?” 顾楠闭了闭眼,心头泛起的愤怒冲至四肢百骸,她不由攥紧了拳头。 “不止衣裳上,马车上也有。” 怪不得她一进马车,就觉得车里的香味怪异。 重活一世,她还是低估了淮阳郡主的恶毒。 如果不是萧彦恰好将温嬷嬷送来,又或者温嬷嬷再晚几日过来,她腹中的孩子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如意气得咬牙切齿,“怪不得她非要留姑娘在身边侍疾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以侍疾的名义折腾姑娘,让姑娘身体虚弱,再日日熏着麝香,这.....” 温嬷嬷淡声接口:“不出半月,姑娘必定小产。” 顾楠身体轻颤,一想到险些再次失去孩子,她心底就一阵后怕,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狂怒。 “姑娘,咱们去找她对质,老虔婆的心真狠啊。”如意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质问淮阳郡主。 温嬷嬷摇头,“此举不妥,淮阳郡主完全可以推脱说不知道香料里有麝香的成分在。”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继续欺负姑娘,以侍疾的名义害姑娘吗?” 如意气得直跺脚。 顾楠压了压泛红的眼圈,神色逐渐冷静下来。 “将我们的计划提前到今夜,过了今夜,她不会再有心思让我侍疾。” “过了今夜,我要让她后悔莫及。” 如意下意识看了一眼温嬷嬷,朝着顾楠挤挤眼睛。 呀,姑娘怎么将这些都说给温嬷嬷听了呢? 顾楠转头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跪在地上,神态恭谨。 “出宫前,皇后娘娘交代过,奴婢既然认了姑娘做主子,未经姑娘允许,绝不会透露姑娘的任何事。” 顾楠见她眼神从容,不由心中微动。 “那就麻烦嬷嬷去打听看皇后娘娘来了没?我想过去当面向皇后娘娘谢恩。” 温嬷嬷应下,退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还细心将顾楠换下来的衣裳带了出去。 如意小声问:“姑娘,温嬷嬷能信得过吗?” 顾楠苦笑,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至少皇后娘娘和萧彦不会害她。 温嬷嬷很快就回来了,“皇后娘娘凤驾已经到了,姑娘现在过去时间正合适。” 顾楠重新梳妆,去了秦皇后住的院子。 温嬷嬷显然已经向秦皇后请示过,她们一过去,门口守着的人便放行了。 秦皇后住在报国寺最大的一处院子里,进院便是长长的抄手游廊。 一进抄手游廊,迎面便看到萧彦从拐角处转过来。 他穿着一袭绯红色宽袖长袍,束着黑色牛犀皮腰带,越发显得他眉目俊朗,尊贵优雅。 一双丹凤眼在看到对面站着的顾楠时,眼尾上挑,勾出一抹浅浅笑意。 目光触及她发红的眼眶时,笑容淡去,快步走上前来。 裹挟些许寒风,声音微凉。 “哭了?嗯?” 第108章脚印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带着淡淡的沙哑,犹如羽毛一般刷过人的心尖。 顾楠的心不受控制地慢了一拍。 捏紧手里的帕子,屈膝行礼,神态恭谨。 “参见摄政王。” 萧彦双手背在身后,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的眼眶,眸色微沉。 “谢家人欺负你了?” 谢恒还趴在床上养伤,能欺负她的人只有..... “是淮阳郡主?” 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冰凉。 突如其来的,顾楠心头拼命压抑的那抹委屈和愤恨突然又涌了出来,眼眶湿热。 只要一想到她差点再次失去孩子,就气得她浑身发抖。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尽管竭力克制,眼角还是忍不住滑落一丝眼泪。 萧彦目光微沉,下意识上前伸出了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顾楠惊得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一滴泪滴落在萧彦手背上。 透明而又灼热。 萧彦的手轻颤了下,目光微垂。 顾楠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为自己擦泪,不由脸一红,紧张得又退了一步。 说话都带上了磕巴。 “摄政王请....请.....” 想说请自重,倏然又想起这男人一身反骨的性子,到了嘴边的话吓得也不敢说出来了。 这可是在皇后娘娘的院子里,万一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出去的风言风语都能压死她。 萧彦见她支吾半天没了下文,用大拇指轻轻拭去手背上的拿滴透明的泪,然后放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捻了捻。 带着两分邪肆的笑,挑眉看着她。 “请什么?” 顾楠见他两根手指捻着眼泪的模样,就像他捻着自己下巴时的感觉般,不由小脸爆红。 “没...没什么,我要去见皇后娘娘了。” 又羞又急之下,说话也没了先前的恭谨。 比刚才恭恭敬敬的听着舒服多了。 萧彦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斜靠在廊柱上。 “嗯,去吧,皇嫂在等你呢。” 顾楠抿着嘴,杏眸圆圆地瞪着萧彦。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抄手游廊不过半丈宽,最多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 他那么高大的人倚着廊柱,大长腿斜斜支着,几乎就占了整个抄手游廊。 这让她怎么过去? 从他腿上迈过去? “请摄政王先行离开。” 萧彦翘着脚点了点地,姿态从容。 “本王不急,顾娘子先走吧。” 顾楠她磨了磨牙,因为生气,倒忘了刚才的委屈和愤恨,清亮的杏眼生机勃勃,犹如一只蓄满力量的小鹿一般。 萧彦看得目光微深。 “你身子没事了吧?” 提起身体,顾楠转头看了一眼院门外站着的温嬷嬷,不由心口一提。 “温嬷嬷难道没告诉殿下?” 萧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温嬷嬷,不由淡笑。 “能猜到是本王安排的人,还不算太笨,怎么?你怀疑本王在你身边安插人手监视你?” 顾楠抬头看过来,杏眼中带着深深的打量。 “没有怀疑,我只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买她铺子那次,还面前能说成是双方的交易。 可直接从皇后娘娘哪里要个医女给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想不明白萧彦到底为何帮她。 为何帮她? 当然是为了报恩。 萧彦想起这丫头竟然对小时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由一阵气闷。 也没了捉弄顾楠的心思,淡声道:“放心吧,人既然给了你,你就放心去用。 本王不会通过温嬷嬷打探你的任何事情。” 顾楠心口暗暗松了口气。 她相信萧彦说的话,这男人一言九鼎,答应她的事都没有失言过。 心底浮起一抹歉然,想了想,低声道: “兴味楼的事,还有温嬷嬷的事,多谢殿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上了。” 萧彦哼了一声,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真的放在心上就行。” 什么意思? 没等顾楠想明白,正房那边廊下有宫女探头出来张望。 她吓了一跳,生怕被人看到她和萧彦单独相处。 偏偏萧彦腿还支在道上没有让开。 “殿下。” 她有些气恼,又带着两分委屈瞪过去。 萧彦笑的十分混账。 “淮阳郡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一副你说,本王就让你过的模样。 有宫女沿着抄手游廊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咬牙没好气地说:“放心,过了今晚就欺负不了我了。” 话音一落,宫女的脚步声已经在拐角处响起。 “谢世子夫人还没过来吗?” 顾楠一颗心倏然提了起来。 一咬牙,提着裙角不顾仪态,从萧彦支着的腿上直接迈了过去。 柔软的裙角漫过他的脚背,一股清新香甜的果子香扑面而来。 萧彦仿佛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倏然跳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竟然...... 竟然用脚还踩了自己一脚! 望着鞋面上淡淡的脚印,萧彦有些出神。 “咦,殿下你在看什么?” 平安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自家殿下倚着廊柱,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萧彦收回目光,“看云,今天的云真好看啊。” 看云? 平安顺着主子的目光往外看了看。 “好看吗?” 云嘛,不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萧彦信誓旦旦:“好看,你不觉得那朵云很像一个小脚印吗?” 平安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像脚印的云有什么好看的? 他家殿下刚才不是在这里堵顾娘子吗? 莫非刚才和顾娘子一起看云看太阳了? 平安正要抖起虎胆问殿下是不是报恩报傻了,就看到自家殿下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你今夜警醒些,那边有什么动静,需要帮忙,直接动手。” 平安精神一震,下意识搓搓手。 看来顾娘子那边今夜要有行动了。 不知道顾娘子今夜要收拾谁,好期待呢。 另一边,顾楠拜见了秦皇后,当面表达了谢意。 “能得温嬷嬷在身边,是臣妇的福气,多谢娘娘厚爱。” 秦皇后笑盈盈看着顾楠,想起自己上次还误会顾楠喜欢萧彦,心中又觉得好笑。 “温嬷嬷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人信得过,这次兴味楼的事,本宫也听说了。 你救了陛下,本宫记在心里,你的事,本宫也心疼你的遭遇,只是碍于太后的懿旨,本宫也不好做什么。” 秦皇后拍拍顾楠的手,一脸唏嘘。 “好在阿彦提醒了我,将温嬷嬷给了你,有她在你身边,多少能护你两分。” 顾楠不知道萧彦在秦皇后面前是如何说的,也不敢乱说话,谢恩后就告辞了。 尚未回到自己的厢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哭喊声。 “你走开.......” 第109章房间 “娘啊,你别过来,你身上到底熏的什么香啊,我怎么一闻见就想吐呢。” 谢巧玉的哭喊声透过门缝飘出来。 “这才不到半天,我都吐了两回了,带来的衣裳都快不够换的了。” 顾楠顿住脚,站在门外听戏。 淮阳郡主的声音十分无奈,“就是安神香啊,我们闻了都没事,怎么就你偏偏要吐。” 谢巧玉没好气地哭,“我怎么知道啊,我好难受啊,我不和你住一个屋。” 啪。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谢巧玉掩着口鼻从屋里跑出来。 身上还带着一小片褐色的呕吐物。 看到顾楠在门口站着,谢巧玉停下脚步,眼珠子转了转,理所当然道: “我要住你的房间,嫂子你搬到这屋来和母亲一起住。”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淮阳郡主的衣裳都熏了麝香,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她怎么可能再凑过去。 “咱们家本来只报了两个人,临时加了小姑,报国寺也没了多余的房间。 还是小姑和婆婆一起住吧,你们正好说些母女间的悄悄话。” 谢巧玉碰了个软钉子,顿时就火冒三丈。 她一向骄纵惯了,跺着脚不管不顾地喊:“我不管,我就要住你的房间。 你赶快把你的东西都搬出来,我现在就要住进去。” 顾楠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寸步不让。 谢巧玉气得七窍生烟,尖声道:“你敢不让给我?” 顾楠目光寒光,声音微凉。 “我为何要让给你?论辈分,我是你的长嫂,长嫂如母,你抢长嫂的房间便等于抢母亲的房间。” “你....”谢巧玉想破口大骂,对上顾楠微寒的目光,莫名打了个寒颤。 顾楠最近疯得很,连张妈妈都敢打了。 若是她一生气甩自己两个耳光..... 谢巧玉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敢说出口了。 想起自己晚上要做的事,她咬咬牙。 不行,无论如何她也得自己住一个房间。 谢巧玉一脸委屈地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人家身子不舒服,怕晚上吵到你嘛,你和嫂子说说,让她把房间让给我。” 淮阳郡主本就不想让顾楠单独住一个房间。 顾楠必须得时时刻刻挨着她,才能保证熏到麝香。 “我晚上还需要你侍疾,你住隔壁确实不方便,你把房间让给巧玉,再委屈你几晚。” 顾楠叹了口气,一脸委屈。 “不是我不把房间让给小姑,实在是这里不是家里,人多眼杂的,若是让人知道咱们来给陛下祈福,我给婆母侍疾。 小姑一人却在隔壁睡得香甜,让外人知道了,如何看待小姑? 更何况皇后娘娘还住在隔壁......” 她点到为止,淮阳郡主却脸色微变。 是啊,她还想借着这次报国寺之行给闺女洗刷之前的恶名呢。 可要白白放过这个弄掉顾楠肚子里孽种的机会,她又有些不甘心。 左右为难之下,淮阳郡主瞪了谢巧玉一眼。 “你今夜先跟我睡,明日我再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单独的房间。” 谢巧玉噘嘴不愿意。 “我不喜欢你屋里的香味,也不喜欢你身上的香味,闻见就想吐。”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眼珠子转了转。 “我们俩去住你嫂子那间行了吧,让你嫂子住我这间。” 反正她的房间里已经事先点了安神香。 谢巧玉不愿意,她只想自己住一间房。 还没等她说什么,淮阳郡主瞪了她一眼,直接拍板。 “就这么决定了。” 又强势对顾楠道:“就这么决定了,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这边来吧。 房间里我点的是上好的安神香,你晚上睡得也香甜一些。” 提起安神香,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怒意。 面上却不显,仍旧笑着道:“好。” 淮阳郡主心中暗暗得意自己临时想到的主意,见谢巧玉还想再反驳,连忙暗暗掐了她一把,拉着她进了顾楠的房间。 如意从房间里收拾了顾楠的行李出来,又是气愤又是担忧。 “姑娘为何要答应换房间,你明知道那房间的安神香有问题。”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关系,安神香才点了没多久,进去把窗户打开,一会儿香味就散去了。” 至少比跟在婆婆身边一直闻麝香安全。 “放心,换房间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对谢巧玉来说可就痛苦了。” 她指了指房间,压低声音道:“你听。” 房内果然传来谢巧玉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单独住一间房?我不喜欢闻你身上的香味不行吗?” “娘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你身上的香味熏得我一直想吐啊。” 淮阳郡主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怨气。 “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不让你来,你非得来,来了又不安生。 你再闹,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 谢巧玉偃旗息鼓了。 片刻后传来淮阳郡主喊张妈妈伺候她备水沐浴。 顾楠和如意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如意压低声音道:“姑娘说得有理,二姑娘可不是跟来祈福的,她是来会情郎的。 她巴不得自己住一个房间,好方便晚上出去会情郎。 如今有郡主盯着,她此刻一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焦急的想主意呢。”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如此,我们便帮帮她,你这样......” 她对着如意耳语几句。 如意双眼一亮,“姑娘先去园子里转转,奴婢去去就来。” 顾楠点头,反正房间里的安神香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散去。 半个时辰后,如意带着温嬷嬷回来。 路过谢巧玉的房间,如意故意顿住脚步,满脸喜悦。 “还是温嬷嬷细心,姑娘这两日心神不宁,睡得不好,有你熬的这碗安神汤,姑娘今夜必然能睡个好觉。” 安神汤?睡个好觉? 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谢巧玉听到这句话,双眼一亮。 连忙打开房门,叫住了如意。 “你,把那碗安神汤端过来。” 如意一脸不愿,“这是温嬷嬷特地给我们姑娘熬的安神汤。” 谢巧玉脸色一沉,上前一把抢过如意手里的食盒。 “贱婢,你家姑娘的安神汤也该孝顺我母亲。” “二姑娘。”如意忙着上前要去抢。 谢巧玉啪一声将房门关上了,隔绝了如意的喊叫。 淮阳郡主恰好洗漱完出来,“外面什么人在吵闹?” 谢巧玉面不改色地撒谎,“好像是哪家的贱婢做错了事,正在受责罚。” “不说这个了,母亲,女儿亲自去熬的汤,今儿累了一天了,母亲喝了汤,早点休息吧。” 淮阳郡主满脸欣慰,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女儿,虽说骄纵了些,到底还是孝顺的。 她端起安神汤,高高兴兴地喝了下去。 第110章心思 夜幕降临。 淮阳郡主饮了安神汤,觉得十分困倦,催促谢巧玉。 “时辰不早了,明日卯时还要跟着皇后娘娘去大殿上香祈福,早点睡吧。” 谢巧玉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先睡吧,我还不困呢,一会儿再睡。” 淮阳郡主念叨两句,打着哈欠沉沉睡去。 “母亲?” 谢巧玉轻轻叫了一声,见淮阳郡主已经陷入沉睡,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意。 她连忙打开随身带的包袱,找出自己早上换下来的那套花蝴蝶似的衣裳。 对镜梳妆,簪上玉钗,望着镜子里面如娇花的面孔,脸上不由露出两分喜意。 砰,砰。 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 谢巧玉连忙打开窗户,窗外却没有人,只放着一封信。 信纸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花笺,泛着她喜欢的甜香味。 谢巧玉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上面的香气,才去看内容。 信上只有一句话:大殿暗房见,信纸处理掉。 暗房? 怎么不是老地方? 谢巧玉眉头微蹙,是了,今日报国寺的房间都住满了人。 他们原来约见的地方肯定不能再去了。 她拿下灯罩,将信纸靠近火焰点着。 信纸窜出火舌来,带着她喜欢的甜香味,瞬间燃成了灰烬。 谢巧玉披上斗篷,提着灯笼,悄悄打开房门,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虽然轻微,但住在隔壁的顾楠还是听到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轻轻将窗户打开一角。 恰好看到谢巧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鱼儿上钩了。”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 如意向来沉稳的眼睛在暗夜里格外的明亮,“姑娘先休息,奴婢跟上看着。 今夜奴婢会在那边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会及时过来禀报。” 顾楠点头,“仔细些,若是被人发觉就赶紧回来,安全更重要。” 如意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悄悄跟了出去。 顾楠心里有事,躺在床上安静等待着。 昨日如花打探到谢巧玉前些日子时常出去私会男子。 想到谢巧玉前世嫁了萧逸,做了安郡王世子妃。 这一世,赏菊宴上谢巧玉名声尽毁,安郡王侧妃自然看不上谢巧玉。 但谢巧玉满心都是萧逸,嫁萧逸之心不死,自然会想一些其他的法子。 她猜测谢巧玉私会的男人是萧逸,便让如花故意将她们要去报国寺祈福半个月的事告诉谢巧玉。 萧逸是禁卫军副统领,这次祈福自然要带兵护卫,前来护国寺半个月。 谢巧玉果然去缠着淮阳郡主,要求跟着来护国寺。 她便笃定了谢巧玉私会的人是萧逸,所以才有了今晚的“捉奸”计划。 真期待她的好婆婆明天早上看到谢巧玉被捉奸在床时的神情呢。 顾楠冷笑一声,淮阳郡主敢用麝香害她的孩子,就得承受自己孩子被害的报应。 这时,如意又回来了。 她披衣起身,“是不是那边有什么变化?” 如意摇头,神色古怪。 “没,一切都在姑娘的计划之中,二姑娘进了大殿后的暗房没多久,奴婢瞧见萧逸也进去了。” “两人进去好一会儿也没出来,奴婢想悄悄靠过去看的,谁知人还没靠近,就......” 如意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顾楠不解,“就怎么了?你被萧逸发现了?” 如意连忙摆手,“不,不是,是平安突然跳了出来,将奴婢拉走了。” “平安?” 顾楠一怔,“他怎么会在那里?” 如意:“平安说让奴婢先回来和姑娘一起等消息,他会在那里盯着。 他还信誓旦旦说萧逸今晚绝对走不出暗房。” 如意满脸不解,“姑娘将我们的计划告诉摄政王了?” 顾楠摇头,神情怔忡。 她没告诉萧彦关于今晚的计划。 不对,那会儿萧彦拦在抄手游廊的时候,她一时心急,提了一嘴过了今晚,淮阳郡主就没有心力为难她了。 莫非是那句话让萧彦猜到了端倪。 顾楠心口微跳,这个男人实在敏锐得令人心惊。 不过蛛丝马迹,他就能抽丝剥茧,推测出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说平安保证萧逸今晚走不出暗房?” 如意点头,神色有一丝不自在。 其实平安那话后面还有一句:“这里我盯着就行了,咱们孤男寡女的听人家动静,更尴尬。” 顾楠没有注意到如意脸上的潮红,而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她给谢巧玉的信上涂了欢情香。 莫非萧彦也给萧逸下了药? 好家伙。 两种药撞在一起,效果比干柴撞上烈火还厉害。 顾楠嘴角翘了起来,“看来明天早上有好戏看了。” 如意凑上来,带着一丝好奇小声问:“其实摄政王对姑娘挺关心的。 暗中帮了不少忙,姑娘,他会不会对你有别的心思?” 顾楠心头一跳,轻轻拍了如意一下。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怎么能是乱说?摄政王几次三番帮助姑娘,我不信他对您没有别的想法。” 如意振振有词,“你们两个连孩子都有了呢,若是姑娘和离......” “别说了。”顾楠脸色微沉,打断如意。 “即便我和离,也没想过再嫁人,就带着孩子独自生活,更何况.....” 更何况萧彦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要娶什么样的摄政王妃没有。 而她不过一个嫁过人,又和离过的女子...... 不,现在连能不能和离都还是未知数。 顾楠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涩,正色交代如意,“以后不可再提这种话。” 如意被她少有的疾言厉色吓到,诺诺应下。 这一夜,顾楠辗转反侧,久久才睡去。 梦里,一会儿是萧彦捏着她的下巴,松开她的嘴唇,哑声道:“别咬嘴唇。” 一会儿是萧彦将她堵在甬道里,满脸戏谑叫她:“小骗子。” 最后画面定格在萧彦伸手过来帮她拭泪的动作上。 她倏然惊醒。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张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夫人,郡主起身了,请你过去。” 如意揉着眼睛,一边服侍顾楠换衣裳,一边小声抱怨。 “真是一点也不放过害您的机会。” 顾楠冷笑,没猜错的话,淮阳郡主今天衣裳上熏的麝香更重。 毕竟今日祈福的话,如果没有意外,她得跟在淮阳郡主身边一整日呢。 可惜呢,世上没有如果。 敛去眼底的冷意,她直接去了隔壁。 第111章刺激 淮阳郡主已经穿戴整齐,朝着顾楠招手,笑得一脸和煦。 “快过来帮我看看今日带什么首饰好。” 顾楠站在门口,故作诧异:“小姑去哪里了?” 淮阳郡主起床后就没看到谢巧玉,不以为意道: “估计是睡不着,跑出来先去大殿那边玩了,她向来爱凑热闹。” 顾楠一脸担忧。 “今日大殿那边贵人多,我先过去找找小姑吧,别让她冲撞了贵人。” 丢下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连门都没进,转身带着如意离开了。 淮阳郡主气了个倒仰,啪一声将选好的簪子拍在了桌子上。 “你说顾氏是不是察觉到香味不对了?” 张妈妈进来捡起簪子,信誓旦旦道:“不会的,麝香是掺在安神香里头,奴婢又熏在了衣裳里。 她身边又没有懂医理的人,不会发现的,依奴婢看,她就是不想伺候您,所以拿二姑娘做借口。” 说着话,将簪子帮淮阳郡主插入发间,又宽慰她。 “郡主今日要和世子夫人待一整日呢,今日奴婢特地将分量加大了一些。 撑不过这几日,她定然会小产的。” 淮阳郡主放下心来,忍不住冷哼,“还咒我的巧玉冲撞贵人,哼,满京城的贵人,巧玉都认识,怎么可能去冲撞人。” 又骂了顾楠两句,才起身往前面的大雄宝殿而来。 大殿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命妇们。 皇后还没到,众人都聚在殿门外说话。 顾楠赶到的时候,恰好殿门打开。 众人随着报国寺的主持进入大殿,各自找位置做好,等待皇后娘娘前来。 住持吩咐殿内的小徒弟,“去暗房将准备好的香请出来。” 给陛下祈福的香是专用的,提前准备好,收在了暗房里。 小沙弥双手合十,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就踉踉跄跄地跑回来,神情慌乱。 “师....师父不好了。” 主持皱眉,“你的心经读到哪里去了?为师多告诫你的道理都忘了? 遇事不要慌,不要慌,太阳没了有月光,月光下佛祖......” “别佛祖了,师父。”小沙弥结结巴巴打断主持,“暗房里有人在睡觉呢。” 睡觉? 主持愣了下,随即不慌不忙又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睡觉而已,把人叫醒了就是。” 嗐。 小沙弥急得跺脚,连说带比划。 “不是那个睡觉,是佛祖不管的那种睡觉。” 佛祖不管? 主持一脸茫然。 小沙弥再跺脚,面红耳赤地喊:“是....是一男一女在睡觉。”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泛起几许回音。 一男一女在睡觉?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隔壁飘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喘息,夹杂着女人娇媚的低吟。 “别....我站不住了,到床上去。” “不,这里更刺激,快点,撅起你的屁股.....” 不堪入耳的声音传进来,众人目瞪口呆。 砰。 主持手里的佛珠瞬间掉在地上。 “放肆,是何人在此淫乱,侮辱佛祖啊。” 大殿内一片哗然。 一众命妇们交头接耳。 “天啊,真是不要脸,佛门圣地也敢淫乱。”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男女,这种人抓了就该浸猪笼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甚至有好奇的人从侧门探出头往旁边一墙之隔的暗房望去。 顾楠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抬眼看到急匆匆迈进来的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淮阳郡主皱眉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顾楠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不等她说话,旁边立刻有人兴匆匆地说了事情经过。 “.....郡主,你说这种淫乱佛门圣地的狗男女,是不是该浸猪笼?” 淮阳郡主阴翳的眼神扫了顾楠的肚子一眼,若有所指地点头。 “没错,像那种不守妇道的贱人,浸猪笼都便宜她了,就应该游街示众后再沉塘。 儿媳,你说我说得是不是有道理? 顾楠弯了弯唇角,“婆婆说得有理。” 希望她待会还能坚持这个道理。 话音一落,忽然砰的一声响。 大殿中间与暗房中间的那堵墙上的暗门轰然倒地。 两具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就这样裸露在众人面前。 女人弯着腰,双手还保持着双手摁在门上的动作。 只是门倒了。 门内外双方就这样乍然相见了。 空气死一般寂静过后,双方同时发出剧烈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命妇们一边尖叫,一边捂住了双眼,还忍不住从指缝里往外偷看。 没办法,好奇啊。 狗男女到底是谁啊? 狗男女,哦,不,是谢巧玉和萧逸,两人一尖叫,一吓萎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脸,还是该捂身子。 萧逸反应快一些,知道这个时候被人堵在这里就完了。 当机立断,扯过衣裳将自己和谢巧玉一裹,脚尖一点就要跃门而逃。 身子飞到半空中,不知为何,腿一麻,两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落下来。 男上女下。 谢巧玉砸在了他身上,两个人都摔了个四脚朝天,恰好落在了大殿中央。 两张脸豁然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等到两人想起去捂脸,已经有人喊出了他们的身份。 “安郡王世子?” “谢二姑娘?” 淮阳郡主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刚才说沉塘都便宜的贱人是自己的女儿? “啊!啊!” 她尖叫着扑向谢巧玉,脸色苍白,两只手不停地发抖。 “巧玉,你糊涂啊,快说你是不是被人蛊惑,被人害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捉奸在床,女儿的名声全完了啊。 这个时候承认被人害了,还能博得两分同情。 淮阳郡主狠狠捏了捏她的手心,暗示谢巧玉。 谢巧玉又慌又怕,也不知是没听懂她的暗示,还是另有想法,扑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道: “是逸郎约我来这里的,我们两个互相喜欢,已经私定终身。” 轰。 淮阳郡主只觉得耳畔仿佛响起两道炸雷,她恨不得让这雷把自己劈晕过去。 这个孽障! 她说得是什么屁话啊。 “你胡说。”匆匆赶来的安郡王侧妃拦在儿子萧逸面前,“我已经在给我儿子相看亲事,他也是同意了的。 怎么可能会和你两情相悦?分明就是你故意勾引我儿子。” 安郡王侧妃满脸厌恶地瞪着谢巧玉。 “逸儿,你说是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你的?” 萧逸抿着嘴唇,深深看了谢巧玉一眼,点头道:“没错,是她勾引儿子,是她约儿子来这里私会的。” 谢巧玉双眸圆瞪,如遭雷击。 第112章遮挡 安郡王侧妃冷着脸淬了淮阳郡主一口。 “文昌侯府真是好家教啊,前有儿子宠妾灭妻,后有闺女勾搭男人。 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闺女带坏了。” 淮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我女儿在家里向来乖巧,分明就是你儿子欺负了我女儿。” 边说边怒不可遏地拍了谢巧玉一巴掌。 “你快说,是不是他欺负你的?” 谢巧玉踉跄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她不敢相信心上人竟然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心碎神伤地看着萧逸,哭着道:“逸郎,你说过要娶我做你的世子妃的,你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啊。 难道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蠢货,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萧逸皱眉,四周众多打量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不耐烦地对谢巧玉道:“胡说,分明是你几次三番相约,纠缠于我。 昨夜也是你先约的我,然后又给我下了药,我中了药一时失去理智才会和你做下丑事。” “你胡说。”谢巧玉尖声打断萧逸。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眼前的情形对她来说十分糟糕。 “明明是你写信约的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是你一见面就抱着我,对我......” 她颤抖着捂住脸低声哭泣。 “别哭了。”淮阳郡主急切地拉住她的胳膊,“信呢?他约你写的信呢?” 信? 谢巧玉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扑在淮阳郡主怀里。 “信被我烧了。” 淮阳郡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没有证据的话谁会信啊? 大殿内众命妇们或嫌弃,或嘲笑的目光仿佛烈焰一般,烧得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咬着牙怒瞪萧逸,“刚才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萧世子别想将屎盆子全都扣在我闺女身上。 今儿这事,不管怎么样,萧世子得给我家一个交代。” 萧逸脸色阴沉。 安郡王侧妃哪里能让别人欺负儿子,立刻怒斥淮阳郡主。 “什么叫我们往你闺女身上扣屎盆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闺女若是好的,别人想欺负也没有门路。” 淮阳郡主狠狠淬了一口。 “我呸,你说我闺女是蛋,那儿子就是个苍蝇,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儿子才是苍蝇,你全家都是苍蝇。” 安郡王侧妃蹦着高,用手指着淮阳郡主骂了回去。 两人犹如斗鸡一般,谁也不肯让谁,眼看就要厮打在一起。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摄政王驾到。” 秦皇后扶着宫女的手端庄优雅地走进来,身后是穿着亲王冕服的萧彦。 秦皇后威严的凤目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淮阳郡主与安郡王侧妃身上。 “何事如此喧哗?” 淮阳郡主与安郡王侧妃同时跪倒在地,同时喊道: “安郡王世子欺辱我女儿,求皇后娘娘做主。” “谢家二姑娘勾引我儿萧逸,做下淫乱之事,求皇后娘娘做主。” 秦皇后目光扫过衣衫不整的萧逸与谢巧玉,气得脸色铁青。 “放肆,今儿是为陛下和太子登基祈福,你们在佛门圣地大肆淫乱,侮辱佛祖,让佛祖如何庇佑陛下和太子?” 秦皇后指着萧逸的手不停颤抖。 “萧逸,你身为禁军副统领,本宫让你前来是护卫本宫以及各位夫人的安全,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萧逸脸色一白,连忙跪地辩解。 “娘娘恕罪,是谢巧玉她几次三番纠缠臣,昨夜更是写信约臣在此相会。 臣过来本想当面拒绝她,谁知她竟然对臣下了药,臣中了药才会做下秽乱之事,求娘娘恕罪。” 秦皇后看了一眼几乎在淮阳郡主怀里哭晕的谢巧玉,眉头微皱。 “你口口声声说谢巧玉约你私会,给你下药,你可有证据?” 萧逸连忙道:“有她约我私会的书信为证。”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隐在人群之后看戏的顾楠一怔。 萧逸竟然没将信烧了? 她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下意识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萧逸。 萧逸伸手去怀里摸信,一低头不由尴尬了。 刚才慌乱之间,他随手扯了件外衣裹在身上。 里面光溜溜的,此刻跪在地上,两条腿还露了一截在外面呢。 别说信了,信毛都没有一个。 这才想起昨晚自己太过心急,衣裳随手丢在暗房地上,信估计是裹在衣裳里了。 “娘娘,信在暗房里。” 他急得转身就往暗房去,却忘记自己还跪在地上,这一转身更是将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大殿内的夫人们惊呼着纷纷转过身去。 主持大师一把捂住小徒弟的眼,转过身去,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就连秦皇后都怒色满面地侧过身去。 唯有顾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萧逸.....身后的暗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昨夜是她分别模仿谢巧玉和萧逸的笔迹写的书信,所以特地在信里交代看完后烧掉。 没想到萧逸却将信纸留了下来,虽然她自信模仿谢巧玉的笔迹有七八分像,但也担心仔细查证。 她这般目不转睛盯着萧逸的模样落在萧彦眼里,不由双眸微眯,目光如电扫向萧逸。 呵。 两条短粗腿,线条又不好看,难道有他的大长腿好看? 萧彦冷嗤一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在了顾楠前面。 面前突然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遮挡,恰好挡住她看向暗房的视线。 顾楠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 还看? 余光撇见她的动作,萧彦不由脸一沉。 一把扯下殿内悬挂的帘子,甩在了萧逸身上。 “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放肆?真以为自己是青楼里的小倌不成?” 他上下扫过萧逸,“就你这身材,做小倌估计客人都嫌弃你。” “你!”萧逸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既愤怒又屈辱,却又不敢发作。 只能委委屈屈地将帘子裹在身上。 萧彦一摆手,叫了一名禁军出来。 “你进去搜一遍,看里面有没有他说的书信。” 禁军领命进去,不到片刻,抱着萧逸的衣裳出来了。 顾楠心中一紧,手心里渗出一层汗。 禁军禀报:“启禀摄政王,属下将整个暗房都搜遍了,没有发现任何书信,连个纸条也没有。” 顾楠屏住的那口气才缓缓吐出来。 没有信就好。 抬头蓦然对上萧彦漆黑的双眸。 萧彦深深看着她,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带着一股痞痞的邪魅。 她心跳莫名加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脸庞。 那封信,在萧彦手里! 第113章小产 “这不可能。” 萧逸激动地爬起来,扑向禁军手里的衣裳。 却忘记了身上裹着的帘子,双手一松开,帘子顿时又滑了下来。 周围又响起惊呼声。 “放肆!” 萧彦冷喝一声,一脚将萧彦踢倒在地,帘子重新又丢在了他身上。 “萧逸,你在怀疑本王冤枉你不成?” 萧逸趴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衣裳,一目了然。 确实没有书信。 他不由脸色惨白,这怎么可能? 昨晚他来暗房的时候,明明将书信塞进怀里的啊。 怎么会不见了呢? 见萧逸没有书信,淮阳郡主连忙道:“皇后娘娘,摄政王,分明是萧逸欺辱我闺女,却口口声声将屎盆子扣在我闺女头上。 还请皇后娘娘和摄政王为我们做主啊。” 秦皇后冷冷撇了她一眼,神色不怒自威。 “你们两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但你们扰乱了陛下和太子的祈福大典,必须惩治。 阿彦,你来处置此事,按律法来,绝不可轻饶。” 秦皇后拂袖而去。 安郡王侧妃和淮阳郡主脸色一白,同时看向萧彦。 这下两人也顾不得互相往对方身上扣屎盆子了,异口同声。 “摄政王请恕罪。” 安郡王侧妃更是慌不择言,“摄政王,阿逸他是你的堂弟啊,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你饶恕他这次。” 萧彦冷冷撇了她一眼,薄唇微启。 “安郡王府教子无方,纵容世子萧逸淫乱佛门圣地,安郡王杖责三十,其母郡王侧妃罚俸半年。” “文昌侯府教女无方,纵容其女做下不堪之事,其母淮阳郡主罚俸半年,其兄文昌侯世子谢恒杖责三十。” 安郡王侧妃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淮阳郡主更是脸色惨白,一颗心犹如放入油锅里炸一般。 既心疼女儿的遭遇,又怨恨女儿愚蠢,连累儿子又要被杖责。 可怜她儿子前几日才被杖责五十,到如今还在床上趴着起不来呢。 顿了顿,萧彦的目光落在萧逸身上。 “即日起,革去萧逸禁军副统领一职,杖责五十,令其闭门思过两个月,以观后效。” 萧彦招手叫禁军过来。 “将本王的指令传达下去,立刻执行。” “是。” 有两名禁军走上前来,对着萧逸拱手。 “萧世子,得罪了。” 说罢不顾萧逸铁青的脸,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像拖死猪的那种拖法,差点没把萧逸气得吐血。 萧彦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淡声道:“祈福大典被破坏了,众位夫人先散了吧。 等主持大师重新选定时辰再过来。” 众夫人们纷纷向萧彦施礼退下。 萧彦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在最后。 和顾楠擦肩而过的同时,侧头看了一眼。 嘴角微勾,眼角带着明显的愉悦笑意,施施然迈着八字步走了。 顾楠一头雾水,这是心情很好? 大殿内只剩下了安郡王府以及文昌侯府的人。 外面响起萧逸被杖责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分惨烈。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安郡王妃听着儿子的惨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怒气冲冲走向谢巧玉。 啪。 抬手狠狠甩了谢巧玉一巴掌。 “贱人,都怪你,我儿子好好的禁军副统领都被革职了,你这个扫把星,我饶不了你。”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谢巧玉半边脸都肿了。 她捂着脸呜呜哭泣,既委屈又愤怒,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嚣张。 淮阳郡主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打,顿时就怒了。 上前一把扯住安郡王侧妃的头发,“贱货你骂谁呢?敢打我闺女,我和你拼了。”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你掐我,我挠你的。 顾楠站在旁边慢悠悠欣赏了一会儿贵妇打架的场景,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低声同如意道:“原来豪门贵妇也会不顾形象地打架,她们也会挠脸,薅头发这些手段呀。” 如意拼命咬着嘴唇,才忍住窜到了喉咙里的笑意。 这一刻真是太爽了。 让郡主总是想方设法折磨她家姑娘,总算让她也尝到被人折磨的滋味了。 淮阳郡主显然不是安郡王侧妃的对手,被安郡王妃骑在身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婆婆吗?” 淮阳郡主扭头看到站在旁边的顾楠,愤怒地嘶吼。 顾楠露出才反应过来的神情,慢吞吞上前,一边走一边喊:“婆婆别怕。 安郡王侧妃你太过分了,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能这般打我婆婆。 婆婆你起来啊,狠狠打回去,别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啊。” 淮阳郡主...... 但凡她能爬起来,还用得着叫顾楠? 也不知道安郡王侧妃吃啥吃的,这么胖。 淮阳郡主气得直哆嗦,一边抬手护着脸,一边吩咐顾楠。 “快过来帮忙啊。” 顾楠见她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发髻也被扯散了,说不出的狼狈。 正准备吩咐如意上前帮忙扯开,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之色。 谢巧玉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堪堪套在身上的裙子下流出了殷红的血。 她微微一怔,不由脸色微变。 “别打了,小姑流血了。” 安郡王侧妃和淮阳郡主同时看过来。 见谢巧玉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喊着肚子疼,裙子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小产的情形啊。 “巧玉。”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安郡王侧妃扑了过去。 抖着手将谢巧玉抱在怀里,颤声问:“你肚子里有了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啊?” 声音里满是焦急的戾气。 谢巧玉疼得脸都扭曲了,紧紧拽着淮阳郡主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什么孩子?我不知道啊。” 淮阳郡主闭了闭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闺女。 转头朝着顾楠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大夫啊。” 顾楠着实没料到谢巧玉竟然已经珠胎暗结,经过最初的怔愣过后,连忙吩咐如意去请太医。 同时吩咐张妈妈带着人将谢巧玉抬回她们住的厢房。 淮阳郡主一把扯住安郡王侧妃,“我闺女怀了你们萧家的种,你不能走,今儿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安郡王侧妃顾不得再和她争吵,跟着一起回了厢房。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诊脉过后,连连摇头。 淮阳郡主:“我闺女会不会有事?” 安郡王侧妃一把扯住太医,焦急地问:“孩子能不能保住?” 第114章敢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再转头看向太医。 太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出血太多,保不住了,我只能开点温和的药,让她不至于疼得太厉害,免得落下病根。” 淮阳郡主转头见自己闺女小脸白得跟鬼一般,蜷缩在床上直喊疼,再大的怨气也顾不得了。 “请太医赶紧开药吧。” 太医转身去写药方。 安郡王侧妃一听说孩子保不住了,脸色一沉,转身要走。 淮阳郡主一把拉住她。 “你别走啊,今儿的事还没掰扯明白,我闺女肚子里已经有了萧逸的孩子。 你们安郡王府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安郡王侧妃甩开她的手,撇嘴冷笑。 “你闺女自己不检点,怀的是不是我儿子的种还不好说呢,你别想拿这件事讹我们。” “你!”淮阳郡主气得倒仰。 床上躺着的谢巧玉哭得双眼红肿,用力抓着被子,似乎挣扎着要坐起来。 无奈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蜷缩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嘶吼:“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逸郎的。 逸郎亲口答应要娶我做世子妃的。” 她披头散发,额头青筋暴露,脸色又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跟女鬼似的。 安郡王侧妃被她的嘶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冷,满脸鄙夷。 “无媒无聘,私下苟合,你如此不知廉耻,哪里配做我安郡王府的世子妃?” 安郡王侧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巧玉。 “本来念在孩子的份上,我还寻思让你做我儿子的侧妃,谁知你这般不重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罢了,你先养着吧,等身子好了抬进府里做个妾吧。” “你....”谢巧玉心神备受打击,心痛身体也痛,不敢相信自己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我闺女是文昌侯府的嫡女,做世子妃绰绰有余,你竟然敢让她做妾。” “呵。”安郡王侧妃撇嘴,“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世子妃我尚且要考虑的。 如今嘛,她名声已坏,孩子也没保住,肯让我儿收她做妾已经是给你们谢家面子了。 既然不要做妾,那就没得谈了。” 安郡王侧妃甩着帕子离开了。 谢巧玉受不住打击,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尖叫声。 “啊啊!” 这一怒吼,下身的血流得更多了,将褥子都染湿了。 淮阳郡主连忙抱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快别哭了,孩子总归是保不住了,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 谢巧玉伤心欲绝,哭倒在她怀里。 太医拿了药过来,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不由顿了顿。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顾楠上前一步,接过了药,询问太医。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说小产就小产了呢?太医可曾查到是什么原因?” 太医神情迟疑,“这个.....” 正在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听到这里,同时转头看过来。 淮阳郡主见太医欲言又止,连忙催促,“有什么话太医尽管说。” 若是闺女小产的原因能和萧逸扯上关系,她就能以此为借口,去找安郡王侧妃闹。 “是不是因为萧逸没有轻重,闹的孩子没有保住?” 她暗示太医。 太医叹了口气,摇头道:“谢二姑娘怀胎时日尚浅,胎儿尚未坐稳,但下官仔细探查过谢二姑娘的脉象。 谢二姑娘近日似乎频繁接触过麝香,麝香对于刚刚怀孕的妇人来说可是大忌啊。” 麝香? 淮阳郡主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谢巧玉一脸迷茫,“我没碰过什么麝香啊。” 太医道:“谢二姑娘不妨仔细想想,麝香可以混在其他的香料中,也可能混在香包里。 孕妇闻到麝香的味道,体质敏感的妇人会恶心呕吐,严重者......” 淮阳郡主突然高声打断太医。 “今日麻烦太医了,张妈妈,先送太医回去吧。” 太医没再说什么,拱拱手离开了。 谢巧玉喃喃自语,“麝香,香料,恶心,呕吐........” 她想起什么,忽然用力扯住淮阳郡主,声音抖得厉害。 “母亲,你身上到底熏的是什么香?你是不是用了麝香?” “我....我没有。”淮阳郡主眸光微闪,心虚到不敢看女儿的眼神。 她用麝香是为了对付顾楠肚子里那个孽种,哪里知道顾楠还没小产,竟然害得自己闺女先小产了。 淮阳郡主刺客心里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谢巧玉一下就捕捉到她心虚的神情,拽着她袖子的手指尖泛白,声音更是尖锐凄厉。 “是你!” “是你用麝香害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有多么重要?有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能做安郡王世子妃的。” 面对女儿声色俱厉的质问,淮阳郡主抓住谢巧玉的手,嘴唇抖了抖。 “巧玉,你听我解释,我......” 谢巧玉一把甩开她。 “我不听我不听,我才不要听你解释。”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连那么小的孩子呢也能下得去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害了我一辈子啊。”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谢巧玉声泪俱下的控诉,眼中强烈的愤怒与恨意,深深刺痛了淮阳郡主。 刺得她心如刀割,一口血梗在嗓子眼,满嘴都是血腥味,却不知道该骂谁。 她一心为儿子女儿谋划,结果儿子连番被斥责,女儿小产还恨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耳畔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婆婆用麝香,其实想对付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 “你胡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要跟着胡闹不成?” 顾楠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冷淡中带着两分怒意。 “本来我还纳闷,好好的为何突然留我在屋里侍疾,原来婆婆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两日我闻到婆婆身上的香味,以及屋里,马车里的熏香,我都会恶心呕吐。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里面掺了麝香,所以我的身体才会有反应。” 淮阳郡主阴着脸否认,“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是吗?”顾楠冷笑,“婆婆若问心无愧,不如我们将太医叫回来,仔细检查一下婆婆的衣裳,以及马车里的熏香?”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淮阳郡主。 “婆婆你敢吗?敢不敢让太医当面验一验?” 第115章打杀 淮阳郡主紧紧抿着嘴角,嘴角的法令纹深到能夹死蚊子。 她当然不敢让太医来查,更不能承认用麝香这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麝香不麝香的,我本来也觉得近日熏的安神香与先前有所不同。 兴许是府里买香的管事换了香,里面被人掺了麝香也有可能。” 三言两语,将事情全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顾楠眉峰微挑。 “是吗?可我特地去问过府里采买香料的管事婆子,府里现在用的香料还是我管家时买的,里面并没有麝香。 倒是婆婆的南山堂,前几日忽然换了香料,听说还是张妈妈亲自上街去买的呢。 婆婆若是不知道里面有麝香,那便是张妈妈蓄意要用麝香来害我的孩子了?” 刚送了太医回来的张妈妈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啊,近日郡主夜里总是睡不好,奴婢为了让郡主安眠,所以特地上街去买的安神香。 奴婢真的不知道里面有麝香啊,若是知道,奴婢万万不敢给郡主用来熏衣裳啊。” 顾楠重重一掌拍在了小几上。 “胡说,府里采买向来有采买的流程,尤其是涉及到主子所用的香料,一般都是先买一些样品交给府医检查。 府医检查完确定里面没有危害主子身体的成分,才会有管事的婆子批量采买。” 说到这里,话音一转。 “我已经问过吴大夫,你并没有将买的安神香交给他查验。” 张妈妈神色慌乱,不过瞬间就急得出了一头汗。 “奴婢....奴婢一时着急,忘记了给吴大夫查验。” 顾楠望着张妈妈的目光冷如冰凌,声音咄咄。 “是忘了还是不敢?你张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府里的规矩比任何人都熟悉,怎么会忘了呢? 让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因为你知道安神香里掺了麝香,目的是为了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你不敢将香料交给吴大夫查验,是这样吗?” 张妈妈连忙摆手辩解,“不...不是忘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让大夫检查。” 顾楠冷哼。 “来不及查验?婆婆又不是急症,怎么会来不及? 不经过大夫查验的香料你也敢给婆婆使用,亏你还是婆婆身边的老人,张妈妈,你这样分明是完全不将婆婆放在心上啊。 又或者你想害的其实是婆婆?” 她脸色一沉,目光如剑一般射向张妈妈。 “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害婆婆?说!” 张妈妈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无措地看向淮阳郡主。 她被推进了死胡同。 要么承认想害顾楠,要么承认想害郡主。 无论哪一个,她都得死。 “郡主,我.....我.....” 没等她说出话来,顾楠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一个奴婢,若背后没有人主使,相信你绝不敢谋害主子。 罢了,今日正好皇后娘娘也在报国寺,我还是求皇后娘娘为我做主吧。” 顾楠转头,一副准备离开去找皇后娘娘的模样。 淮阳郡主顿时吓坏了。 张妈妈嘴唇抖了抖。 不能承认是郡主指使,那样对郡主是雪上加霜。 她刚要开口一力承担所有罪名,谢巧玉咬牙切齿,一把抓起床边的茶壶砸了过来。 “原来是你买的香料害了我的孩子,我打死你这个老贱婢。” 茶壶砸在张妈妈头顶,一壶茶带着茶叶沫子,混合着鲜红的血流了满脸。 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妈妈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成了拳头。 老贱婢? 她从小跟在郡主身边服侍,一辈子没嫁人,自梳做了管事妈妈。 对于谢巧玉和谢恒,更是打心眼里疼爱。 谢巧玉平日里一口一个妈妈,叫得无比亲热,一遇到事,就骂她老贱婢。 张妈妈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刚才本想一力承担下所有罪名的心思顿时淡了两分。 淮阳郡主察觉到她的神态变化,立刻起身,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声色俱厉地呵斥:“贱婢,枉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拿不知名的香料随便给我用。 害得儿媳妇险些误会我害她,又害得巧玉小产,这一切都是你惹的祸。” 张妈妈被她一巴掌甩到地上,脸上的神情如遭雷击。 她想一力承担罪责,可不代表愿意让主子将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啊。 忠心耿耿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子,最后看她的眼神竟然犹如看一条嫌弃的老狗。 “郡主你......” “我什么我......”淮阳郡主阴着脸,冷冷看着她,“如此背刺主子的贱婢,留你还有什么用?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张妈妈浑身瘫软,不可置信地瞪着淮阳郡主。 “郡主,你不能这么对奴婢啊,明明是......” 淮阳郡主倏然站起来,厉声打断。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塞了她的嘴,拖下去打死。” 两个管事婆子进来,立刻拿布塞了张妈妈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张妈妈呜呜的叫声。 很快,管事婆子就来回话,“郡主,人已经咽气了。” 顾楠冷静地听着,眼底一片淡漠。 张妈妈死有余辜。 前世她腹中的孩子是谢恒下了慢性药害死的。 但那药也是张妈妈亲自安排的。 这一世她又企图用麝香来害她,这么死倒是便宜她了。 淮阳郡主听到张妈妈咽气了,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难过。 毕竟是跟了她半辈子的人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舍弃张妈妈。 她咬着牙哄顾楠,“是我一时不察,让张妈妈害了你和巧玉。 如今我已经将她打杀了,你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顾楠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腹部,弯了弯唇角。 “好叫婆婆知道,皇后娘娘也很期待我肚子里的孩子呢,若是后面这孩子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少不得要去宫里哭诉的。 婆婆应该可以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了吧?” 淮阳郡主被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哆嗦,却只能生生憋着一口气不能发作出来。 只憋得她两肋生疼,还得勉强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都说了是误会,自然不会有下次。” 她脸色越难看,顾楠看得就越开心。 “没有最好,毕竟张妈妈的命只有一条,也只能顶一次而已。” 淮阳郡主听得更扎心了。 阴着脸没好气地说:“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可没脸继续在报国寺待着了。 何况她还惦记着家里的儿子,不知道摄政王刚下令的那三十板子打完没?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阴柔的声音。 “谢世子夫人在吗?” 第116章难怪 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内侍。 顾楠认出是秦皇后宫里的内侍,连忙上前。 “公公请进,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 内侍站在门口摆摆手,“杂家就不进去了,皇后娘娘已经得知谢二姑娘小产的事,着淮阳郡主即可带着谢二姑娘回家休养。 谢家就不用参与此次的祈福大典了,另外,皇后娘娘请谢世子夫人过去一趟。” 内侍做了个请的动作,“谢世子夫人请吧。” “公公先请,我随后就到。” 顾楠转头看了淮阳郡主一眼,似笑非笑。 “看来儿媳没办法侍候您回府了,婆婆和小姑一路走好。” 说罢,慢悠悠转身离开了。 淮阳郡主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呕得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什么一路走好,顾氏这个贱人,她们是回府,又不是死了。 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闺女,再想想亲手被自己下令杖毙的张妈妈,只觉得满肚子都是火气乱窜。 相比之下,顾楠心里就舒爽多了。 如意同样一脸神清气爽,“这次回去郡主可没有时间再让姑娘侍疾了,还有那害人的麝香,她定然也不敢用了。” 顾楠嘴角微勾。 安郡王妃摆明了要让谢巧玉进府做妾,淮阳郡主之后只怕要和安郡王府撕扯一段时间呢。 哪里还顾得上对上她。 如意嘿嘿一笑。 “姑娘这招祸水东引用得实在太妙了,既拔掉了郡主的左膀右臂,又让郡主害了二姑娘的孩子。 只怕郡主此刻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呢。” 顾楠笑容微敛,“倒是可怜了那个流下来的孩子。” 她并不知道谢巧玉与萧逸已经珠胎暗结,更没料到淮阳郡主身上的麝香害她不成,反而害了谢巧玉。 如意撇撇嘴,“二姑娘嚣张跋扈惯了,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姑娘你可别同情她。” 顾楠一点都不同情谢巧玉,只是因为她曾经失去过孩子,可怜被流掉的孩子罢了。 “你去佛前替我祈祷一番,希望他来世能投个好胎,我自己去皇后娘娘那里。” 主仆俩分头行事,如意去了前殿,顾楠去见秦皇后。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 “这是在宫外,不必每次都叩拜。” 秦皇后指着旁边的椅子,“本宫就是心里闷得慌,叫你来说说话,坐下说。” “谢娘娘。” 顾楠落了座,心中猜度着皇后娘娘叫她来的意思。 仔细算起来,她先前都是逢年过节,随着淮阳郡主一起觐见皇后。 真正近距离接触皇后,只有上次皇帝突发心疾,她被招进宫那一次。 或许秦皇后会因为她举荐卫少谦,而对她另眼相看。 但却不至于就喜欢上她。 猜不准秦皇后的意思,她没敢冒然开口。 秦皇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小榻上,率先道:“为什么要设计萧逸和谢巧玉在暗房私会?”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顾楠心中一紧,后背瞬间渗出一层汗。 没问是不是她,而是直接问为什么设计,说明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是她在暗中策划了。 是萧逸告诉了皇后娘娘? 她心中惊疑不定,更拿不准秦皇后的想法,只得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臣妇行事无状,破坏了陛下和太子的祈福大典,万死难辞其咎,请娘娘降罪。” 秦皇后垂眸看着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这么快就认罪了?你就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顾楠攥着手心,苦笑。 “有什么好辩解呢,说出来无非就是后宅那些龌龊事,不敢污了娘娘的耳朵。 谢巧玉与萧逸早有私情,即便没有我,他们昨夜也会私下相约。 臣妇将他们的私会地点换成暗房,为了自己的目的破坏了祈福大典是事实,臣妇辩无可辩,愿意领罚。” 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想过各种可能承担的后果。 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这么快知道消息。 顾楠以头触地,心中忐忑。 “嗯,不错,敢作敢当,本宫没有看走眼。” 耳畔忽然响起秦皇后的笑声。 顾楠微怔,秦皇后已经扯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别动不动就跪,本宫不喜欢动不动就跪的女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和离不成,淮阳郡主变着法地在家里磋磨你。 你无奈之下揭穿萧逸与谢巧玉的私情,让淮阳郡主无暇再顾及你。” 顾楠一怔,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娘娘不觉得我出手狠辣,心机深沉吗?” 秦皇后挑眉一笑,眉眼之间隐约可见两分英气。 “我只知道人若犯我,我必还之。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要遵守那一套尊重孝敬长辈的死板规矩吗?” 顾楠瞠目结舌。 秦皇后掩嘴而笑。 “怎么?没想到本宫是这样的人吧?实话和你说,本宫年轻的时候,脾气十分火爆。 就谢恒做的那些恶心事,要是换到陛下头上,我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顾楠...... 这话她可不好接口呢。 “可我毕竟破坏了祈福大典,皇后娘娘不罚我吗?”她怔怔询问。 秦皇后轻轻拍着她的手,神秘一笑。 “本宫不但不会罚你,反而还要赏你,猜猜为什么?” 顾楠一惊,对上秦皇后一本正经的眼神,原本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将进入报国寺后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想了一遍。 她心中微动,“是因为萧逸?是因为他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吗?” 秦皇后眼底顿时浮起两分欣赏之意。 “果然是个聪慧的姑娘,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瞒你。 太子就要登基了,可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阿彦虽然是摄政王,但也不过才从封地进京两年。 本宫需要帮着太子和阿彦将宫城的防卫权拿在手里,你懂本宫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懂。 顾楠心头跳得厉害,怔怔点头。 太子登基,主少臣强,是乱象之兆。 秦皇后的意思是安郡王世子萧逸不是她信任的人,所以必须要将萧逸手里的禁军兵权拿掉。 “安郡王侧妃是太后的外甥女,萧逸是安郡王世子,算起来是陛下的堂侄,没有合适的理由就拿掉他手上的兵权,恐引起骚乱。 本宫和阿彦商议许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你策划的这出戏,恰好给了我们最好的借口,你说本宫要不要赏你?” 顾楠听到这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难怪呢..... 第117章嫁萧彦? 难怪萧彦昨夜那般积极,派平安一直盯着暗房那边的情形。 难怪萧彦也给安郡王世子下了药,又让人顺利将安郡王世子引入暗房。 难怪萧逸要暗中藏起安郡王世子没烧掉的那封书信呢。 因为那封书信一旦拿出来,谢巧玉手里没有书信,就坐实了谢巧玉勾引安郡王世子,反而不好处置安郡王世子。 原来萧彦这般做是为了朝局,不是为了帮她。 想通其中的关节,顾楠顿时觉得压在心头的沉重石头被搬开了。 “臣妇并不知道这些缘由,不敢受娘娘的赏赐。” “不,赏是一定要赏的。” 秦皇后十分坚持,看顾楠的目光有欣赏,还有几分叹息扼腕。 “本宫先前很少见文昌侯府女眷,如今才知侯府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呢。 本宫一见你就投缘,如今都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要是早点认识你,本宫一定把你留下做本宫的儿媳......” 呃,想起自己儿子如今才六岁。 秦皇后顿了顿,立刻利落地将话音一转。 “本宫一定留你做本宫的弟媳妇,让你来管阿彦那个臭小子,一定能把他管得稳稳当当的。” 弟媳妇? 嫁给萧彦? 顾楠心跳加快,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红晕。 她和萧彦虽然不是夫妻,但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她肚子里如今正揣着萧彦的孩子...... “娘娘别拿臣妇取笑了,臣妇哪里能配得上摄政王。” 她摆着手喃喃。 秦皇后叹了口气,“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本宫从来不是看重门第之人。 你这般好的人儿,本宫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什么配得上?” 萧彦的声音落下,高大的身影才迈进门。 顾楠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行礼。 “见过摄政王。” 萧彦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免礼。 目光从顾楠身上滑过,含笑看向秦皇后。 “你们在说什么呢?” 顾楠担心秦皇后说出刚才弟媳妇的话题,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本就长得明丽,此刻晕生双颊,看起来更加娇艳动人。 萧彦不觉目光微深。 好在秦皇后并没有提起刚才的话题。 “再说赏赐的事,阿彦,你觉得本宫应该赏给谢世子夫人什么好呢?” 萧彦略一沉吟,“听说顾氏在建族学,先生可请好了?” 顾楠摇头。 “已经在请了,有几位先生颇有意愿,只是因为先前兴味楼一事,又暂时搁浅了。” 自她提了建族学的事后,嫂子十分积极,将顾家右边的一所宅子买下来,打通做了族学。 加上鸿哥儿成了周老先生的学生,这个消息传出去,顾家上门去请先生的时候,并没有遭到多少冷脸。 只是顾家毕竟是商户,加上她先前在兴味楼提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族学的先生品德十分重要,顾家还是希望请一些有名望的先生来。 读书人最注重名声。 有名望的先生更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暂时都在观望,并没有应下此事。 “呵,读书人向来迂腐,本王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 萧彦嗤笑一声,接着说:“皇嫂,不如由臣弟帮忙,为顾家请个先生?” 顾楠双眼一亮。 若是萧彦出面,什么样的大儒请不来啊。 她甚至都能想到顾氏族学以后可能会学生满堂。 秦皇后先是点头,随后又皱眉。 “顾楠帮了这么大的忙,只赏顾家个先生,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偏偏本宫不能明着赏她,免得有人将此事联想到她身上,如此以来,那些扎眼的衣裳首饰什么的,就不能赏了。” 秦皇后愁得叹气。 萧彦接得十分顺溜。 “不能赏衣裳首饰,就赏钱财呗,银票不扎眼。” 秦皇后双眼一亮,重重一拍手。 “对啊,赏银票啊,本宫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说罢,连忙吩咐贴身宫女去取银票。 顾楠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能得摄政王推荐先生,已经是顾家的荣幸,臣妇万万不敢要别的赏赐了。” 秦皇后脸一板,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银票,直接塞给了顾楠。 “不行,本宫赏的,你一定得拿着,不然本宫要不高兴了。” 一副绝不允许拒绝的样子。 顾楠无奈,只得谢恩。 眼神撇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不由到抽一口气。 好家伙。 又是五万两。 这叔嫂俩什么爱好,都爱给人银票,还一给就是五万两! 这事整的,她为自己反击,竟然莫名得了这么大一笔赏赐。 顾楠握着银票告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秦皇后忍不住感慨一句。 “可惜了,这么聪明伶俐又漂亮精致的姑娘,偏偏遇上谢恒那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 感慨完,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彦。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早点进京呢,早点进京说不定就能早谢恒一步认识顾楠呢。” 萧彦蹙眉,忍不住磨了磨牙。 本来就是他先一步认识的顾楠。 他认识顾楠的时候,谢恒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刨土呢。 哼。 萧彦甩着袖子走了。 留下秦皇后气得直揉太阳穴,“死小子,一提他的亲事就摆死人脸给我看,真是前世欠他的呦。” 萧彦出了秦皇后的院子,看到顾楠在转角的月亮门后站着。 他微微挑眉,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过去。 “在等我?” 此刻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饭厅用饭,四周走动的人很少。 所以顾楠才敢在此等萧彦。 她略一点头,开门见山。 “萧逸手里那封信呢?还请殿下还给我。” 萧彦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 “唔,不算太笨,还知道扫尾把关键证据拿回来。” 顾楠伸手去接,萧彦却抓着信纸一端没放手。 “下次别用这么蠢的办法了,你看对方一旦警戒心太强,没有烧毁信纸,你就留了把柄在对方手里。 今儿若不是本王为你善后,萧逸一旦拿出这封信,让人顺藤摸瓜查到你,你该怎么办?” 顾楠有些不服气,明亮的大眼瞪着他。 “摄政王觉得我这法子愚蠢?” 她的杏眼清澈明亮,连怒气都不曾掩饰。 萧彦无声勾唇,认真想了想,点头。 “办法虽然蠢了点,但胜在有效。” 顾楠磨牙,手指用力,一把将信纸抽回来。 “我自然没有殿下聪明,能想到出奇制胜的招数,也不知殿下这么聪明,为何还要借用我这个笨法子发落萧逸呢?” 萧彦挑眉低笑。 “区区一个萧逸,你不会以为本王真的拿他没办法吧?” 顾楠蹙眉。 “殿下此话何意?” 萧彦勾了勾唇,没答反问。 “本王听说谢巧玉流产是因为淮阳郡主用的熏香里有麝香,她想用麝香害的是你?” 上下打量着她,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所以你怀孕了?” 第118章怀疑 他的目光深邃锐利,仿佛要透过衣衫看进肚子里一般。 顾楠的心突突直跳,手无意识攥紧了帕子。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否定。 萧彦这人太过敏锐,她若是露出一丁点异样,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紧紧攥着手心,脸上故意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茫然,神情怔忡。 “怀孕?” 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有几分羞恼。 “殿下怎么....怎么会想到这里?” 萧彦目光落在她脸颊的红晕上,眸色微深。 “不然淮阳郡主用麝香的目的是什么?本王听说麝香常是后宅用来对付孕妇的手段。” 顾楠没料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了解后宅女人们常用的手段。 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没有直接回答萧彦的问题。 “那殿下应该知道,麝香除了能令怀孕的妇人小产之外,还有一个作用。 年轻妇人常用麝香,时间久了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殿下应该知道谢家觊觎我的嫁妆和顾氏家产,用麝香的目的大概是想让我膝下无子,将来只能过继谢恒的庶子吧。” 萧彦眼底闪过凛冽的寒意。 “蛇蝎毒妇!” 顿了顿,又皱眉问道:“所以你并没有怀孕?” 得,话题怎么又给绕回来了呢。 顾楠抿了抿嘴角,甚至有一股冲动想问萧彦。 若是她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如今还是谢恒的妻子,若是让人知道怀了摄政王的孩子,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她轻声道:“温嬷嬷已经为我把过脉,说我接触的时日短,尚未对我身体造成伤害,谢殿下垂询。” 她这不算撒谎吧? 温嬷嬷确实为她把过脉,也确实说过麝香还没来得及造成伤害。 萧彦没说话,垂眸看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假。 顾楠不敢直视他,低头看着脚尖。 四周一片安静,隐隐能听到大殿方向传来的钟声。 许久,萧彦才嗯了一声。 顾楠长长出了一口气,向萧彦屈膝行礼。 “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 她转身刚迈了一步。 “慢着。” 身后传来萧彦的声音。 顾楠浑身一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殿下还有何指示?” 萧彦背着手走过来,“我皇兄近日还在卧床休养,身边离不得人。 再过些日子,等皇兄情况稳定,我会让卫少谦出宫去顾家为你侄儿治病。” 没想到他心中还记挂着鸿哥儿的事。 顾楠心中一暖,“我代顾家多谢殿下。” 萧彦弯了弯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僵着的肩膀垂了下来。 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刚才说的话,应该没引起萧彦的怀疑吧? ------ 顾楠从报国寺回到文昌侯府时,府里正乱成一团。 有传旨的内侍带着禁军直接进了谢家,传了摄政王的命令,将在床上趴着养伤的谢恒打了三十大板。 谢恒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扒下了裤子。 前几日打的伤还没结痂,没打几下就皮开肉绽。 旧伤加新伤,三十板子没等打完,谢恒就疼得昏死过去。 等到行刑的禁军离开,府医吴大夫连忙张罗着让下人将谢恒抬床上去上药。 药还没上完呢,淮阳郡主带着小产的谢巧玉回来了。 虽然事情已经闹大了,但淮阳郡主也不敢从外面找大夫给谢巧玉诊脉。 可怜吴大夫一个人两头跑,腿都要跑断了。 顾楠回去时,恰好在二门上碰到吴大夫刚给谢巧玉开了药,拎着药箱正匆匆赶往前院。 谢恒的小厮不停地催促:“吴大夫你快点,世子疼得又晕死过去了。” 顾楠顿了顿脚步,看着吴大夫匆匆跑走,冷笑一声,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家的乱,才开始而已。 自那日后,淮阳郡主果然没有心思再装病让她侍疾。 一边要照顾谢巧玉和谢恒,一边还要和安郡王府那边撕扯。 谢巧玉和萧逸的事在京城都传遍了,谢巧玉名声丧尽,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嫁给萧逸。 安郡王侧妃嫌弃谢巧玉连累萧逸被免职,安郡王也被斥责,只肯答应让谢巧玉入府做妾。 淮阳郡主怎么舍得女儿做妾,去安郡王府闹了两次,都没有好结果,气得日日在家摔东西骂人。 如花每日都盯着南山堂的动静,有点风吹草动就及时报给顾楠。 顾楠当笑话听后一笑而过。 她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在酒厂开业前的准备工作上。 陈力是个办事的好手,办事稳妥又让人放心,从顾楠将银子交给他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酒厂已经收拾的利利索索,又按照顾楠的吩咐找善堂找了不少人来做工。 顾楠日日去酒厂,亲自动手酿了第一批玉冰烧。 看着眼前摆放的数十个大酒缸,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酒香味,她心里不由升腾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自豪。 这是她的酒厂,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事业。 “姑娘,等过几日酒酿出来,属下要不要去跑跑京城各大酒楼?” 顾楠看向陈力,“哦?你是怕这么多酒卖不出去?” 陈力点头,眼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压力大啊。 姑娘一下子给了他十万两银子,让他办酒厂。 买地方,建酒厂,雇人买人,这些事他都能仔细认真去做。 他原本只是个在前院打杂的小厮,蒙姑娘看重,让他做了外面生意的管事。 他很怕对不起姑娘的看重,更怕酒卖不出去,让姑娘的钱打了水漂。 如花朝着陈力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咱们玉冰烧如今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钦点的贡酒。 连陛下都说好的酒,谁敢说不好?还怕卖不出去吗?” 陈力搓着手,有些执拗道:“话虽如此说,但每个人口味不行,别人面上不敢说好,但若不是真的喜欢,也不一定愿意掏钱买。 “属下觉得咱们还是得靠酒楼才能打开在民间的市场,所以属下想等酒酿好后,送一些去酒楼,与他们谈一谈。”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顾楠道:“既如此,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试试。” 自己的提议得到首肯,陈力嘿嘿一笑,眼睛明亮了几分。 顾楠拿出皇后赏的五万两银票,交给陈力,叮嘱他接着收炭火。 “还买炭?”陈力目瞪口呆,“姑娘,咱们酒厂的仓库都快要放不下了,这都已经十月中旬了,天还热得厉害。 姑娘收这么多棉花和炭,万一砸在手里......” 顾楠淡淡一笑,“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回到文昌侯府,恰好碰上管事的婆子来询问。 “府里今年过冬的银丝炭还没采买,郡主不在家,只能来请世子夫人示下,今年的银丝炭要买多少?” 第119章银丝炭 顾楠眉头微蹙,下意识询问:“为何到现在还没买炭?” 往年她管家的时候,都是夏日里或者一入秋的时候就提前将炭火买好了,储备过冬。 管事婆子神色迟疑,支支吾吾。 “......二姑娘先前管家的时候,说账上钱财紧张,先缓一缓再买,后来郡主说炭火价钱还能再降,让等等再买。 奴婢今儿上街打听了下,有人在收炭火,咱们再不买,恐怕就买不到了。 世子夫人您看,今年的银丝炭要买多少合适?” 顾楠略一沉吟,“府里都有旧例,照着往年的份例买就是了。” 管事婆子迟疑,“这......” 顾楠挑眉,“不行吗?” 今年冬天会非常冷,即便照着往年的份例买炭,侯府也不够用的。 管事婆子连忙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是怕郡主那边......” 顾楠脸色一冷。 “既担心郡主不同意,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只管等着郡主回来再去请示就是了。” 管事婆子神色讪讪,“奴婢说错话了,既然世子夫人这般说了,奴婢这就按照往年的份例去采买。” 顾楠嗯了一声,径直回了松雪堂。 转眼又过了几日,到了十月二十,皇帝正式禅位给太子萧怀恩,成了太上皇,秦皇后成了秦太后。 夫妻俩退居上阳宫调养身体。 六岁的萧怀恩身着龙袍,登上皇位。 牵着他的手登上皇位的是景王萧彦,这一日,他正式成为大梁的摄政王,总领朝政。 小皇帝你登基便下旨,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在家里闭门养伤半月的谢恒,以及安郡王,安郡王世子等人也因为大赦天下的恩旨,得以免了闭门思过,罚俸等罪责。 淮阳郡主借着进宫朝见的机会去求了太后,如今该称一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在中间说和,安郡王府总算勉强同意将谢巧玉纳入府中做一名贵妾。 只待谢巧玉出了小月子就抬走。 谢巧玉一心想做安郡王世子妃,听到自己只能做一个从角门抬进去的妾时,哪里能接受得了。 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又扑到淮阳郡主怀里嚎啕大哭。 “我是嫡女啊,侯府嫡女做妾,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淮阳郡主心中又气又闷,忍不住埋怨她。 “若不是你把持不住,和萧逸先有了首尾,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母亲还怨我?”谢巧玉气呼呼地反驳,同样满心怨气。 “若不是母亲乱用麝香,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掉了,若有这孩子,安郡王府如何敢让我做妾?” 被女儿如此怨怼,淮阳郡主心里有苦说不出,差点生生憋出病来。 还得忍着怒气哄谢巧玉,“太皇太后说了,只要你以后生了儿子,她做主让你做侧妃。” 谢巧玉虽然不满意,却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境地,除了接受别无她法。 总比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强吧。 “那母亲可要多多给我些陪嫁才是,郡王府里人多,没有钱财傍身,女儿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拉着淮阳郡主撒娇。 淮阳郡主见她总算不发脾气,肯接受了,心里松了口气。 “好,我多给你准备些陪嫁。” 哄好谢巧玉,淮阳郡主捏着眉头去了议事的花厅。 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都没顾上管府里的事。 翻看着账本上的支出,越看越气,心里积攒的怒气和闷气全都窜了出来。 “买两千多斤银丝炭?你们是疯了吗?” 管事婆子颤颤巍巍站出来,“郡主,往年咱们也是买这些炭,都是按照旧例来的。” 淮阳郡主气得把账本砸到了管事婆子头上。 “旧例,旧例,你是猪脑子吗?一点也不会变通?” “往年买两千多斤银丝炭是因为往年冷,今年这么暖和的天,都十月底了,还穿着秋衫呢。 今年这样的暖冬,根本烧不了几斤炭,你买这么多炭留在家里能生银子还是能生金子?” 淮阳郡主越骂,越搂不住火。 “不中用的东西,你脑子里糊的都是啥,一点不长心吗? 既如此,我看你也不必做管事了,掌嘴二十打发去庄子上干活吧。” 管事婆子吓得脸色大变,扑通跪在地上。 “郡主息怒,不是奴婢做主买的啊,是世子夫人。” 管事婆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都是世子夫人吩咐奴婢买的啊。” “顾氏?” 淮阳郡主重重一拍桌子,“好啊,原来是她指使的,来人啊,去把顾氏给我叫来。” 有下人立刻小跑着去请顾楠。 顾楠刚从酒厂回来,听说淮阳郡主找她,直接去了议事厅。 一进门,淮阳郡主劈头盖脸一顿骂砸了过来。 “你个败家玩意儿,竟然吩咐下人买两千斤银丝炭,你是打量咱们府里有金山银山给你败呢?” “下人没脑子,你也是猪脑子吗?” “你说说你,先是鼓动府里出钱买棉花,没成功,又将主意打到炭火身上。 不是买棉花,就是买炭火,一天天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微微蹙眉。 “买棉花和炭火自然都是为了府里用得上,我早就说过了,今年冬天是个寒冬。” “用得上?寒冬?”淮阳郡主犹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指着外面的大太阳冷笑。 “来,你来告诉我,到现在还没穿上夹袄的天儿,如何能用得上棉花和炭火?” 四周的下人看顾楠的眼神也都有些异样。 世子夫人不会是魔怔了吧? 从一个月前就说今年冬天是个寒冬,可眼看着都十月底了,还一天比一天暖和,怎么可能会是寒冬? 顾楠眉头皱了皱。 “我说得都是实话,婆婆若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这两千斤银丝炭都不一定能够用呢。” 淮阳郡主冷笑连连,“我呸,你少用那套你爹托梦的话来骗我,你就是故意败侯府的银子罢了。” “就现在这个天气,别说两千斤银丝炭,只怕一百斤银丝炭都用不完。” “既然是你让下人买的银丝炭,就你来掏银子好了。” 淮阳郡主看向管事婆子,“这银丝炭多少钱一斤买的?” 管事婆子眼珠子转了转,连忙道:“奴婢买的是上好的银丝炭,一两银子一斤呢。” 淮阳郡主看向顾楠,“我也不多要你的银子,府里留下零头,剩下的两千斤,你来掏钱。 我也不多要你的银子,就按照市价来给,你拿两千两银子好了。” 第120章等打脸 顾楠被气笑了。 “婆婆是要我掏银子买下这些银丝炭?” 淮阳郡主点头,为自己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暗暗得意。 两千两银子呢,正好可以拿来给巧玉置办嫁妆。 脸上却还是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府里账上银子本就紧张,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节省开支,这笔炭火的支出实在超出太多。 既是你做的主,自然该由你承担这笔钱。” 顾楠为她这套自以为是的理论愣了片刻,心中不由哂笑。 看来淮阳郡主手里所剩的银子真是不多了,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淮阳郡主接着说:“何况,我只收你两千两,又没有多要你的钱,不过是让你把损失的银子补回来罢了,也算你将功赎罪了。” 顾楠心头浮起一抹怒气。 打量她真不知道市场行情,将她当傻子忽悠呢? 这些日子陈力一直在外面收炭。 因为天气热,炭火的价钱一降再降。 用来烧火做饭的普通灶炭已经降到了三文钱一斤。 市面上最好的银丝炭也不过二十文一斤,比往年低了许多。 两千斤银丝炭最多也就四百两银子,淮阳郡主张口就敢要她两千两。 顾楠脸色一沉,指着管事婆子一声冷喝。 “敢糊弄主子,虚报采买价钱,中饱私囊,如花,给我狠狠掌嘴。” 如花在旁边本来气到不行,闻言立刻一撸袖子,一手摁住管事婆子的肩膀,一手左右开弓。 啪啪啪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在议事厅里。 如花可不惯人毛病,一边打一边骂。 “黑心肝的东西,打量我们家姑娘真不知道外面银丝炭的价钱呢? 打量郡主是那等不闻世事,连炭火价钱都不知道的傻子呢? 还敢谎称一两银子一斤?知道的说郡主被你糊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指使你坑我家姑娘的银子呢。” 淮阳郡主气得脸色发青。 一个小贱婢都能阴阳怪气她了? 管事婆子被打得双颊红肿,没等如花打几下就哭嚎着全都招了。 “奴婢知错了,银丝炭是二十文一斤买的,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说秃噜嘴,说了往年的价钱。 奴婢没想到郡主竟相信了。”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 贱婢,这是说她傻呢。 “来人,把这个糊弄主子的贱婢给拖下去,立刻杖毙了。” 管事婆子瘫软在地,哭嚎着被人拖下去。 顾楠嘴角勾了勾,暗暗朝如花竖了个大拇指。 如花得意地昂着脑袋又站回到自家姑娘背后。 顾楠似笑非笑看向淮阳郡主。 “婆婆也听到了,二十文一斤,如果非要让我买下这两千斤银丝炭,我最多只能出四百两银子。” 四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淮阳郡主气的牙痒痒,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坑顾楠一些银子贴补给女儿。 没想到却被顾楠轻松识破。 她阴着脸一言不发。 顾楠起身,轻轻掸了掸衣裙,淡淡一笑。 “既然婆婆看不上这四百两银子,银丝炭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慢着。”淮阳郡主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四百两就四百两。” 总比没有强。 顾楠勾了勾嘴唇,“好,回头我让人将银丝炭拉走,钱我会直接让人送到账房。” 顿了顿,她接着说:“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两千斤银丝炭已经我买了。 若是回头下雪了,天气冷了,婆婆想再将银丝炭要回去的话,这炭可不一定有了。” 淮阳郡主鄙夷一笑。 “放心,真要冷了,我也不会回去找你要炭。” 顾楠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有管事婆子小声道:“世子夫人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会不会今年冬天真的冷呢?” 淮阳郡主淬了一口,“她又不是神算子,连钦天监都说了是暖冬,天能冷到哪里去? 别信她的胡言乱语,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傻子才信她。” 回松雪堂的路上,顾楠交代如花从自己陪嫁的家丁里挑两个小厮。 “明日一早,让他们把这两千斤银丝炭全都送到顾家去,你交给账房四百两银子,记得让他写收条。” 如花点头记下,又忍不住小声问:“往年这个时候,都冷得能穿夹袄了。 现在咱们还穿着夏衫呢,姑娘,你真的相信今年冬天会冷吗?” 顾楠挑眉,“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如花想了想,小脑袋一扬,“也是,姑娘说今年冬天冷,那就肯定会冷。 等到天儿真冷的时候,郡主估计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奴婢就等着看郡主打脸的时候。” 顾楠莞尔。 回到松雪堂,如意从外面进来,递给顾楠一张纸条。 “姑娘,摄政王派平安送到角门上的。”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名字:沈知礼。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 顾楠略一沉吟,不由双眼一亮。 前国子监祭酒沈知礼老大人。 上次在报国寺,萧彦说让皇后娘娘赏顾家一个先生。 没想到真的安排上了,还是前国子监祭酒沈知礼老大人。 沈老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十年,为朝中培养了不少年轻有为的官员。 去年因为生了场重病,便致仕在家,不再入朝。 她之所以知道沈老大人,是因为前世帮着谢瑞请先生的时候,除了周老先生,她也打过沈老大人的主意。 若沈老大人愿意去顾氏族学,那将是整个顾氏的荣耀,顾氏子弟之福啊。 顾楠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匆匆就要回去。 如意拉住她,“姑娘,天马上就要黑了,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去说吧。” 顾楠看了看天,忍不住笑了。 重活一世,性子反而比之前沉不住气了呢。 翌日一早,顾楠先打发人将银丝炭送到顾家,随后她也带着如意和如花回去了。 当她说出让顾二叔带着顾青鸿上门请沈老大人前来坐馆时,顾二叔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掉下来。 “谁?前国子监祭酒沈老大人?人家门生遍天下,怎么可能同意在咱们商户之家坐馆?” 顾三叔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好,咱们鸿哥儿都能拜周老先生为师,沈老大人怎么就不能来咱们家族学坐馆了?” 顾二叔瞪了他一眼,“别闹,说正事呢。” 常氏同样半信半疑,“咱们家投出去不少拜帖,也都亲自登门拜访了,虽然没给冷脸子,但也没有一家张口就答应下来的。” 她觑着顾楠的神色,“沈家那边.....小姑可看起来很有把握?” 顾楠不好说自己无意间帮了皇后和摄政王的忙,这先生是赏的。 “行不行的,总要上门去试试,说不定沈老先生不看重门第呢。” 常氏一脸发愁,“咱们准备什么礼好呢?这些日子咱们家为了请先生,可是备了不少厚礼。 也没请回来一个先生,弄得我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读书人到底喜好什么了。” 顾楠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一样好东西可以送到沈家。” 第121章有些意思 说着,顾楠一指门外堆得高高的银丝炭。 “这不就有现成的东西可以送吗?我打发人送回来两千斤银丝炭,就劳烦二叔带着鸿哥儿送到沈家去。 另外再备一些请先生常备的礼物一块带上就是了。”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目瞪口呆。 “送...送炭火?” 顾二叔:“哪有请先生送炭的啊?” 顾楠微微一笑,“也没有规定不能送炭啊。” 顾三叔:“现在外头炭火几文钱一斤,别说咱们送两千斤炭,就是一万斤才值几个钱? 咱们送些贵重礼物,说不定沈老大人还能答应,送炭过去,说不定人家连门都不让咱们进呢。 这么不值钱的东西,送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咱顾家吗?” 顾楠道:“所谓礼轻情意重,现在炭火是便宜,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暴雪降临,天气转冷。 到时候炭火一天一个价,只怕到时候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顾三叔不可思议,“你反复说了几次今年冬天会很冷了,可这马上都十月底了,你看看外头那大太阳,怎么可能会下暴雪?” 常氏拉着她的手问:“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炭火,这可不比你让我收棉花。 今年冬天用不了,咱们家还有军队冬衣的单子,明年依旧能用。 这炭火存放到明年,可就更卖不上价钱了。” 顾楠笑着道:“不会存放到明年的,嫂子就按我说的准备吧,沈老大人会懂的。” 虽说有萧彦从中斡旋,但先生能不能请来,请来后人家用不用心教,还是要看顾家的表现。 顾二叔一脸为难地挠头。 “这让我咋说,难道要说我侄女说了今年冬天很冷,所以提前给老大人来送炭?” 顾楠:“什么都不用说,将礼单送上,表明来意即可,二叔若是不会说,就让鸿哥儿来说。” 常氏一咬牙,拍板道:“好,就按小姑说的来办。” 吩咐人准备了请先生常走的六礼,然后加上两千斤银丝炭,由顾二叔和顾青鸿带着,去沈家拜访。 两千斤银丝炭,装了四辆板车,引得不少人议论。 “是哪家送礼送炭啊?” “听说是皇商顾家办了族学,四处请先生呢。” “商户啊,这么大阵仗请先生,也不知请的是哪位?” 有好事的人立刻跟在后面一路跟了上去。 等看到顾家人带着银丝炭进了沈家大门后,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炸了。 “头一次听说请先生送炭的,顾家真是没见识啊。” “听说顾家姑娘,就嫁入侯府那位,逢人四处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四处买炭呢。” “瞎说,这天儿要是能冷,我脑袋都能拧下来当球踢。” 此时的沈家刚送走顾二叔和顾青鸿。 沈老大人的两个儿子都在任上,家里只有老伴,两个儿媳并几个孙子辈。 小儿媳李氏看着外面堆放的银丝炭,一脸鄙夷。 “到底是商户之家,行事没个章法,两千斤银丝炭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寒碜谁呢?” 大儿媳曹氏虽然面上神色平淡,但言语之间却也劝沈老大人。 “公公毕竟年事已高,还是留在家里颐养天年,犯不着为了个商户之家再劳心劳力。 不如儿媳代您老回绝了吧?” 说着就要去拿桌上顾家的帖子。 沈老大人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摆了摆手。 “不急,再看看。” 李氏一脸吃惊,“公公不会想答应沈家吧?那顾家可是个商户啊,而且听说嫁入文昌侯府的顾氏前些日子还闹和离。 咱们沈家是清流世家,公公又任国子监祭酒多年,去他们家族学坐馆,实在是自降身份呢。 若是让大老爷和二老爷知道了,必然不会同意的。” 沈老大人眉头一皱,冷哼。 “我教书育人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同意。” 李氏脸色微变。 曹氏更了解公公的心思,暗暗扯了扯李氏,福身退下了。 沈老大人拿过沈家的拜帖以及礼单,认真看了起来。 摄政王私下找他谈过了,希望他能去顾氏族学。 这让他对顾家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顾家究竟有什么值得摄政王垂青,竟然亲自吩咐,帮着找族学先生,还要劳动他这个前任国子监祭酒。 虽说摄政王有命,但他若执意不去顾家,摄政王也不能将他如何。 拜帖上的字应该是顾家那位拜入周老先生门下的小公子所写。 笔力虽然仍显稚嫩,但一笔一划却十分沉稳,能看出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 礼单上备的礼中规中矩,唯独扎眼的是那两千斤木炭。 沈老大人喃喃自语,“有些意思。” 门外,小儿媳李氏正在和嫂子曹氏嘀咕。 “你说公公不会真的答应去个商户之家坐馆吧?哎呦,真是丢死人了呢。 都说商人心思狡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们顾家先是散播今年冬天是寒冬的幌子,营造假象,然后再送炭来咱们家,打量咱们家就会感动不成? 呵呵,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曹氏淡淡一笑,带着一抹清高。 “行商之人,哪个不是蝇营狗苟,咱们清流之家,倒也不必同他们过分计较。 公公心里自有分寸,不会答应去沈家的,且放心吧。” 李氏半信半疑,“希望如此吧。” 正说着,下人过来询问曹氏顾家送来的银丝炭该如何处置。 曹氏随意摆摆手,“今年反正也用不上,先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等过几日公公拒绝了顾家,我再打发人将银丝炭退回去。” 李氏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有机会碰上顾楠,非得嘲笑数落她几句不可。 这个机会说来就来了。 过了两日是吏部尚书的母亲徐老夫人的寿宴。 顾楠接了帖子,和淮阳郡主一同去徐家赴宴。 她们去的时间点不早不晚,进门的时候,花厅里已经坐了满满一屋子人。 淮阳郡主笑眯眯地同徐老夫人打了招呼,坐下问道:“刚才大家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说出来也让我们凑凑趣。” 徐老夫人道:“正说着寿礼呢,她们在评谁的寿礼最雅致呢,不过是她们年轻媳妇们之间打趣玩闹。” 话音一落,李氏率先看向顾楠。 “不知谢世子夫人为徐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哎呦,不会是一车银丝炭吧?” 花厅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第122章将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楠身上。 前几日顾家给沈老大人府上送了两千斤银丝炭的事,全城轰动。 众人都好奇她给徐老夫人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片或嘲笑,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顾楠端坐如松,脸上仍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我给徐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也是两千斤银丝炭,一片心意,还望徐老夫人莫要嫌弃。” 话音一落,厅堂内安静一瞬。 徐老夫人有些意外,饱经沧桑的双眼落在了顾楠身上。 徐夫人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李氏掩嘴一笑,故作惊讶的说:“前日顾家要请我公公去坐馆,送的也是两千斤银丝炭呢。 谢世子夫人行事真有娘家的风格呢,请先生送炭火,拜寿也是送炭火,啧啧。 真是长了见识呢,只是不知道这是你们顾家的行事风格,还是文昌侯府呢。” 话中毫不掩饰其鄙视之意。 顾楠神情淡淡,不卑不亢。 “原来沈家的行事风格是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呢,真是长了见识呢。” 最后那句长了见识呢,声调与尾音与李氏同样的强调。 李氏顿时就气黑了脸。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没好气地瞪了顾楠一眼。 “你就没有别的东西能送了吗?送炭火,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拿得出手?” 顾楠微微一笑。 “婆婆这话有失偏颇,炭火怎么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做饭取暖都需要,家家户户生活都离不开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这份寿礼我是送与徐老夫人,收礼的人还没说什么呢,婆婆何必这么着急?” “你.....”淮阳郡主气得牙痒痒,顾及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不好当众发火。 只能硬生生憋着一肚子火,压低声音道:“赶紧把炭拉回去,再送些摆件之类的东西过来.....” “不用了,我看银丝炭挺好。” 一直没说话的徐老夫人笑呵呵的开口。 她向顾楠招招手,“世子夫人坐我跟前来说话。” 顾楠依言走过来,向徐老夫人福了福身。 “多谢老夫人不嫌弃,顾氏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岁岁平安。” “好,好。”徐老夫人笑出了满脸褶子,握着顾楠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说的对,炭火虽然普通,但却是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的东西。 我老婆子在乡下的时候,总是从夏日开始就攒柴火,那时候冬天冷,一家老小围着一个火盆取暖。 火盆里烧得还是自己捡的柴火,烟气还特别大。 那时候总是想着家里什么时候能有很多很多银丝炭,那该有多好啊。 想怎么取暖就怎么取暖,冬天再也不怕长冻疮了。” 说起往事,徐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怀念,还有两分怅惘。 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笑眯眯地对顾楠道: “我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最知道这炭火的珍贵,这两千斤银丝炭老婆子就收下了。 多谢世子夫人的美意。” 送出去的礼物被人欢欢喜喜接受,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顾楠杏眼明亮,脸上多了两分笑意。 “老夫人喜欢就好,您要是觉得不够,我那里还有。” 选择送炭给徐老夫人,并不是无的放矢。 徐老夫人年少守寡,一个人咬牙拉扯大了两儿一女,还将大儿子培养成了当朝状元,平步青云直至礼部尚书。 徐老夫人是个性格坚韧又十分有见地的人。 前世她受谢恒冷落多年,每次参加各府的宴会时,都有不少人在背后嘲笑她。 嘲笑她不得丈夫欢心,嘲笑她不能生儿育女,嘲笑她府里有平妻争宠...... 但徐家的宴会上,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都没有嘲笑过她。 相反,当别人嘲笑她的时候,徐老夫人还会岔开话题维护一二。 偶尔一次,在别家的宴会上,她受了嘲笑,背地里落泪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劝慰她:“日子是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不必在意他人的话。 把自己活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她将徐老夫人的话听了进去,回去试着改变自己。 面对谢恒与孟云裳的一些无理要求,开始学着拒绝。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将顾家的财产过继给了谢瑞,所以谢恒感觉到她的反抗后,立刻找借口夺了她的管家权,将她软禁到了后院。 虽说前世没能改变什么,但徐老夫人的劝慰与开导,她铭记在心。 有徐老夫人这几句话,花厅内的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徐老夫人便请大家去花园里听戏吃酒。 顾楠恰好与李氏,曹氏等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徐老夫人点了一出《女驸马》。 李氏因为顾楠刚才让她没脸,心中正恼火,根本无心听戏。 顾楠刚坐下,李氏便直接开口。 “我们沈家今年囤的炭火够用了,谢世子夫人的两千斤银丝炭,明日派人拉回去吧。” 顾楠眉头微蹙。 “银丝炭是送给沈老大人的,是我顾家诚心拜请沈老大人去家里坐馆的。 老大人可是拒绝了我家?” 李氏神色一僵,随即冷笑。 “我公公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教过的学生如今都在朝为官,你顾家不过一个商户,也敢上门请我公公? 更别说还送两千斤炭来寒碜我们家,打量我们沈家连炭都买不起吗?” 话音一落,周围的夫人们都低声议论起来。 “沈老大人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去一个商户之家坐馆?” “顾家真是不自量力,连沈家的门都敢登。” “谁去沈家不是送雅致的物件啊,生怕污了沈老大人的清名,顾家倒好,送炭.....真是贻笑大方呢。”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李氏眼里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让顾楠用炭羞辱沈家,今日她就该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顾楠略一沉吟,看向一言不发的曹氏,诚恳解释。 “沈大夫人,我顾家送炭,并不是侮辱看不起沈家。 实在是暴雪将至,我是怕沈家储备的炭火不够,所以才提前送些炭火过去。” 曹氏虽然心中责备弟妹说话太过,但出门在外,自家人还是得维护自家人的脸面。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笑,“谢世子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区区两千斤银丝炭,我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李氏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没听错吧,你说暴雪将至?这么好的天,哪儿来的雪啊?” 顾楠微微一笑。“我没说错,今天就会下雪。” 李氏笑得直揉肚子。 “你说下雪就下雪,难道老天爷听你的不成?真是笑死人了。 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吧,还下雪?这天要是能下雪,我当场给你磕个头。” 话音未落,头顶的大太阳突然躲进了云层里。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第123章真雪中送炭 四周乌云开始聚拢,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忽然暗了下来。 李氏心里一咯噔,连忙抬头看去。 看到太阳在云层后面隐隐有冲破乌云的趋势,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她刚才的笑声太过夸张,不少夫人都转头看过来。 李氏坐直身子,理了理鬓角,笑眯眯地道: “谢世子夫人说送炭给我家,是因为暴雪将至,怕我家存的炭不够呢。 不仅如此,谢世子夫人还说今儿就要下雪了呢,让大家伙提前都去买些炭火呢。” 夫人们纷纷望天,望着又冲破云层的太阳,纷纷摇头失笑。 “今儿天虽然比昨日凉了点,但也刚有点秋天的意思,怎么可能会下雪。” “钦天监都说了今年是个暖冬,估计是顾家为自己家生意造势,才散播谣言说是寒冬吧。” “切,这是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周围的嘲笑声,让李氏眼底得意更浓。 徐老夫人神情微凛,好奇地问顾楠:“你怎么知道暴雪将至,还说今儿就会下雪? 我看这日头还很足,没有下雪的意思呢。” 话里只有纯纯的好奇,并没有丝毫鄙视之意。 顾楠眸光微闪。 今儿是十月二十五,前世是从今日开始下雪,到了夜间变成了暴雪。 暴雪连续下了六日,积雪没到人的大腿处。 一夜之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这话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她还是搬出原本的老借口。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家父一直托梦给我,说今年冬天很冷,会下很多天的暴雪。 还特地交代让顾家提前买棉花和炭火。” 李氏忍不住撇嘴。 “你说得这般信誓旦旦,还以为自己能掐会算呢,原来不过是亡父托梦。” 周围的夫人们也纷纷摇头失笑。 本来心中有几分意动盘算着要去买炭火的人,此刻也淡笑着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徐老夫人笑了笑。 “亡父托梦啊,你父亲生前一定很疼爱你,才会念念不忘,还能托梦给你。 你是因为你父亲托梦,所以才买了那么多炭火?” 顾楠眼眶一热,点头道:“家父生前的确特别疼爱我,所以我信他老人家的托梦。” 徐老夫人怔怔望着顾楠,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很是伤怀。 “老夫人?” 顾楠见她神思恍惚,低低叫了一声。 徐老夫人回神,抬头望了望天,片刻后,突然起身叫了徐夫人过来。 “立刻吩咐下人,将宴席挪到花厅里去,另外,再让下人准备炭盆。” 四周一片骚动。 李氏忍不住道:“老夫人,你可别被她骗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囤了很多炭火。 她就是变着法鼓动大家去买她的炭火呢,奸商心思一览无余。” 徐夫人一脸为难。 “母亲,宴席的菜都已经准备要上了,临时挪地方,费时费力,何况花厅那边还要打扫。 再说,这天儿好好的呢,怎么就.....” 徐老夫人用拐杖重重顿了顿地,“按我说的去做。” 徐夫人抿了抿嘴,到底不敢当面反驳徐老夫人,立刻吩咐多叫一些下人过来帮忙。 心底却对顾楠生出了两分怨言。 好在徐夫人平时管家有方,下人们训练得当,搬桌子,搬椅子,还要重新调座位,上菜。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重新在花厅内入座。 饭菜刚端上来,外面忽然狂风乍起,北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带走了空气中的所有暖意。 太阳不知何时不见了,灰色的云层又厚又沉。 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倾泻而来,刺骨的风卷着雪花从门外冲进来,刺得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整个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外看去,当看到雪花中夹杂着豌豆粒大小的冰雹,砸在房顶上,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听得人头皮发麻,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宴席搬进了屋里啊。 这么大的冰雹粒子,砸在人脑袋上该有多疼啊。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顾楠的神色都多了两分感激。 徐夫人除了感激之外,心里还多了两分庆幸与后怕。 若不是婆婆信了顾楠的话,将宴席摆进屋里来,这么大的风雪突袭,宴席上该是何等狼狈。 狼狈不说,若是再砸伤了那位夫人,他们徐家脸上也挂不住。 这么一想,徐夫人不由为自己刚才心里怨怼顾楠而感到愧疚。 她起身走到顾楠身边,郑重其事道谢。 “若不是你出言提醒,今儿我们家的宴席要丢大人了,今日这份恩情,我徐家记下了。” 顾楠淡淡一笑。 “同样的话,我说了多遍,老夫人心善愿意听我念叨,是老夫人有福气,夫人您又有孝心,所以才会一切顺利。” 徐夫人见她不居功,不自傲,心里对顾楠的看法不由更高了两分。 李氏,曹氏等人脸色讪讪。 李氏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即便这会子下了雪,也不见得就是暴雪。 说不定明天起来,又变回暖和天了呢。” 话音一落,外面冰雹砸在地上的声音更响了,狂风吹开了窗户,怒吼着卷起屋里人的衣衫。 李氏冻得接连打了两三个阿嚏,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徐家下人关了窗,又连忙端着十几个火盆进来。 屋里顿时又温暖如春。 徐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幸亏谢世子夫人送来了银丝炭,不然今儿一天,我家存的炭火就能烧尽了呢。 谢世子夫人这是真的雪中送炭呢,这份情义,老婆子感激不尽啊。” “老夫人严重了,我也不过就是言语两声,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老夫人自己。”顾楠客套了几句。 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有徐老夫人这句话,以后鸿哥儿入仕途,徐尚书都能提携几分。 周围的人没有人敢嘲笑顾楠了。 毕竟是顾楠亡父托梦呢,鬼神之事不可不信啊。 不少人暗自盘算着,回去就赶紧打发人去买炭火。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打听顾楠收的炭火在哪里卖呢。 顾楠笑着道:“大家也知道炭火在城里不能集中存放太多,不安全,所以大部分都在城外的库房放着呢。 城内倒有一处铺子,就挨着顾家商号,大家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众人纷纷记下,一边探头看着外面的天,一边盘算着回去就打发人买炭去。 唯有李氏和曹氏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一场宴席很快就结束了,众人纷纷告辞。 李氏和曹氏长出一口气。 这时,沈家的下人出现在门口,是沈老大人的贴身小厮,在门外行礼道:“谢世子夫人可在?” 第124章教训 李氏看到小厮时,眼睛一亮。 “是我公公的贴身小厮,应该是来回绝顾家拜请之事的。” 曹氏嘴角勾了勾,心里也认同这话。 公公一个前国子监祭酒,即便退了在家养老,也断不会自降身份去商户之家做先生。 厅内一众夫人纷纷点头,看向顾楠的目光多了两分隐晦的同情。 被人当众回绝,实在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被这么多眼光盯着,顾楠心口一紧,上前一步对小厮颔首。 “不知沈老大人有何指示?” 小厮躬身施礼,态度恭敬。 “老大人让小人来通传一声,顾家雪前送炭的情谊他记下了,以后当会用心教导顾家子弟。 还请谢世子夫人将此话带给顾家,明日请顾家老爷和公子去商谈具体事宜。” 这意思是沈老大人同意去顾家族学坐馆了?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氏脱口而出:“不可能。” 想上前质问小厮,被曹氏黑着脸一把抓住才咬着嘴唇将到了嘴边的质问憋了回去。 顾楠压了压心口,激烈的心跳让她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顾氏子弟以后将有名师教导了,她的堂弟们,侄子们,甚至侄女们都可以有书读了。 “这么大的风雪,还麻烦小哥特地跑一趟,有心了。” 她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领神会,连忙拿出一个红封塞到小厮手里。 “一点心意,小哥打点酒回去暖暖身子。” 不过尽本分,跑了趟腿传了两句话,就得了一个红封。 小厮笑眯眯地揣了红包,又多说了两句话。 “我家老大人说了,雪中送炭的情谊固然可贵,雪前送炭的先见之明和体贴入微更令人感动。 老大人今儿恰好在附近吃酒,见了这场大雪心情激荡,迫不及待命小人来见谢世子夫人。” 顾楠微笑,“老大人是性情中人,令人感佩。” 小厮退下,徐老夫人和徐夫人纷纷恭喜顾楠。 一时间,厅内所有人看顾楠的眼光都不同了。 顾氏是皇商,家里钱财用之不尽,如今顾家小公子成了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当今皇帝的师兄。 顾氏子弟又有沈老大人亲自教导,用不了几年,顾氏子弟就能在朝中崭露头角了。 有钱又有权,顾家,绝对不再是低贱的商户之家。 娘家就是出嫁女最大的底气,顾楠这位世子夫人,她们也不能再视作出身低贱,运气好攀上了侯府的女人了。 当下便有心思活泛的人,立刻凑到顾楠身边,借着恭喜的由头攀谈起来。 曹氏和李氏的脸又青又红,犹如被人当头扇了两巴掌一样,神色讪讪地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妯娌俩顶风冒雪回到沈家。 甫一进门,就看到公婆两人板着脸坐在堂上。 妯娌俩面面相觑,不由心底一咯噔。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沈老夫人怒气冲冲喝道。 曹氏和李氏脸色涨得通红,期期艾艾跪下来。 她们两人自嫁入沈家以后,公婆都十分和顺,从没以长辈的身份拿捏过她们。 罚跪还是第一次,这比打脸还让她们难受。 “敢问婆婆,我们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挤兑了顾氏几句嘛,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氏不服气小声嘀咕。 沈老夫人冷哼,“家主尚且没有定论,你们妯娌俩就在外面胡乱说话,此乃一错。 阴阳怪气,言语挤兑别人,不是我沈家的家教,此乃二错。 顾氏为文昌侯府世子夫人,品级比你们高,冒犯高位者为沈家惹祸,此乃三错。 我罚你们可心服口服?” 曹氏脸色一白,羞愧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李氏小声道:“公公就为了两千斤银丝炭,上赶着给一个商户之家坐馆?这让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放肆!”一言不发的沈老大人重重一拍桌子。 李氏吓得顿时噤声。 沈老大人道:“顾家既然敢送炭过来,就说明人家笃定会有暴风雪。 一旦下暴风雪,炭火的价钱会飞涨,那时候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炭火,何况我沈家清贫。 提前送炭过来,既让我们有炭取暖,又维护了沈家的颜面,就这份体贴而言,顾家就值得结交。” 说到此处,沈老大人起身冷冷扫了两个儿媳一眼。 “事情未知全貌就冒然予以评论是愚蠢,犯口舌之争是尖刻,你们两人罚抄女诫十遍。” 老大人拂袖而去。 曹氏和李氏面面相觑,悔得肠子都青了。 被公公说愚蠢尖刻,罚抄女诫,传出去两人的名声就完了。 徐家。 徐尚书和徐老夫人,徐夫人也在议论顾楠送炭火的事。 徐老夫人感慨:“今儿多亏谢世子夫人提醒,我的寿宴才能圆满,这份情谊,老大你要记得。” 徐尚书点头,“儿子晓得。” 徐夫人捧婆婆,“也是母亲睿智,肯信她的话才有了后面的圆满。”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老大媳妇你不知道,老大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两兄弟刚满一岁时,我连着几日都梦到去世的公公。 他哭得很伤心,一直念叨:咱们家的小猪被噎死了,好好的小猪少了一个啊。 醒来后我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没过两天,老二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花生豆塞进嘴里,被卡在了喉咙里。 等我发现的时候,老二的身子都凉透了。” 徐老夫人浑浊的眼底掉下泪来,“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两兄弟都是属猪的,老爷子那是托梦示警呢,偏偏我没放在心上。 我后悔啊,先人托梦示警是大福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徐夫人嫁进家里多年,头一次听说此事,这才知道为何婆婆在听了顾楠说亡父托梦后,突然间就信了。 徐尚书不忍母亲伤心,连忙转移话题。 “前些日子郡主和谢世子托人情到家里来,想让谢世子进吏部,不如儿子活动一番,也算是还了谢世子夫人的人情?” 徐夫人和淮阳郡主闺中有几分交情,连忙点头。 “老爷这个主意正合适。” 徐老夫人一瞪眼,“合适个屁!顾氏前些日子闹和离的事,你不清楚吗? 何况那谢世子宠妾灭妻,不是什么正经人,这种人去了吏部也办不了差事。 这份人情,只记在谢世子夫人身上以及顾家身上,记住了没?” 徐尚书十分尊重老母亲的意见,“儿子记下了。” 宫中。 平安走进御书房时,头顶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一边在门口拍雪,一边道:“幸好当初顾娘子买炭火和棉花的时候,咱们也跟着买了,不然真要挨冻了。 顾娘子真是神了,说什么来什么。” 萧彦嘴角勾了勾。 皇兄突发心疾,是她梦到的。 寒冬暴雪,亡父托梦,也是梦到的。 他真好奇那丫头的梦里还有什么。 平安望着自家王爷嘴角的笑,突然凑过去小声问:“王爷,你想不想知道顾娘子此刻在做什么?” 第125章买不上 “什么?” 萧彦一把推开平安突然凑上来的大方脸,脱口问道。 平安两手一拍,笑得十分鸡贼。 “嘿嘿,属下就知道王爷心里惦记着顾娘子呢。” 萧彦冷着脸一脚踹在平安屁股上。 “滚犊子,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关心恩人不行?” “行行,您说什么都行,您就是报恩界的这个。” 平安暗暗翻了个白眼,向自家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笑嘻嘻凑过去,巴拉巴拉将顾楠做的事说了一遍。 萧彦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善堂?” 这丫头行事总能出乎他的意料,带给他惊喜。 沉吟片刻,吩咐平安。 “你派几个暗卫跟着,事情做的隐秘些,另外,立刻叫禁卫军统领和户部尚书来见我。 我有急事吩咐。” ------ 说回顾楠,出了徐家之后,直接去了一趟顾家。 将沈老大人答应来顾家族学坐馆的消息告知顾家人。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都高兴坏了。 母亲顾夫人更是激动地直抹泪。 “待会儿一定要去祠堂给老爷上香,老爷活着的时候,一心希望壮大顾氏一族,让顾氏子弟出人头地。” 顾氏的族老们闻讯也都赶来了,知道自己家里的孩子以后有名师教导,个个激动的脸上泛起红光。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吩咐,顾氏族人却个个热血沸腾。 他们本是来向顾楠表达谢意的。 先前顾楠收炭的时候,让常氏也通知了族里的人提前买炭火。 族老们都对顾楠心存感激。 “幸好先前听了大姑娘的建议,家家户户都做了新棉衣,存了足够的炭火。 这个冬天不管外面多冷,咱们家里人都能过得暖暖和和了。 这都是托大姑娘的福啊。” 顾三叔公望着外面的风雪,忍不住叹息。 “这么大的风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每年下雪,总有人被冻死。 顾楠道:“三叔公别担心,咱们家已经有准备了。” 转头看向常氏,“嫂子?” 常氏连忙道:“放心吧,都按你说的提前准备好了,五千件棉袄和一百匹粗布。” 顾楠:“昨日我已经吩咐陈力准备了五千斤炭,嫂子立刻安排人将棉袄和粗布装车,去找陈力汇合。 叫上咱们顾家的儿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动。” 半个时辰后,顾家大门打开。 一辆辆车驶出,冒着风雪分别驶向不同的地方。 一夜北风呼啸,暴雪肆虐。 翌日一早起来,到处都是被暴雪压弯的小树,大风掀飞的房顶。 还有人在街头发现了活生生被冻死的流浪汉。 然而大风雪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文昌侯府。 管事婆子捂着头巾,踉踉跄跄走进来,脸被寒风刺得通红。 淮阳郡主一脸急切地问:“怎么样?” 管事婆子半天气都没喘匀。 “买不到,根本买不到啊。” “奴婢从昨儿下午就排队,排了一晚上,轮到咱们的时候,炭火卖完了。” “现在街上但凡有炭火和棉花的铺子都被抢购一空,炭火和棉花的价格已经翻了几番了。” “普通的炭已经从三文钱一斤涨到二十文钱了,银丝炭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了。” “二两银子?”淮阳郡主失声尖叫,“涨这么快吗?” 管事婆子点头,“看这架势,大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听说明天估计能涨到十两银子。” “郡主,家里当初只留了二百斤银丝炭,这么冷的天,最多只能坚持两天,没有炭咱们怎么办啊?”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 突然想起那日顾楠说的那句:“两千斤银丝炭都不一定够用的话。” 原来顾楠说的是真的啊。 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非得逼着顾楠将两千斤银丝炭买走了呢。 淮阳郡主肠子都悔青了。 管事婆子觑着淮阳郡主的神色,小声道:“外面实在买不到了,世子夫人的铺子门口也排着长队呢。 要不咱们找世子夫人,把那两千斤银丝炭要回来?” 淮阳郡主脸色一僵。 她当时可是当着所有管事婆子的面发誓,不会向顾楠要回银丝炭的。 “你这不是让我打脸吗?” 管事婆子缩着脖子,心想:您被世子夫人打脸的时候还少吗?还不习惯呢? 脸上却不敢表露,小心劝着说: “您是婆婆,世子夫人是儿媳妇,她手里有炭,就应该孝敬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淮阳郡主觉得这话十分在理,当即就让人去叫顾楠。 外面大风雪,温嬷嬷生怕顾楠滑倒,拦着就没让起床。 丫鬟去请的时候,顾楠正抱着汤婆子,窝在床上看书呢。 “你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如果是炭火的事,按当初的约定来就行了。” “两千斤炭是我当初按市价买的,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多要,还请府里重新按市价买回去就是了。” 丫鬟怕挨打,不敢回去传话,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顾楠过去。 如意道:“要不奴婢去走一趟吧。” 顾楠道:“还是温嬷嬷去吧,她说话更便宜些,带上当初账房的收据。” 如花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奴婢保证不乱说话,就悄悄跟着看看郡主被打脸的样子。” 顾楠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默许了。 温嬷嬷去了花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们姑娘昨儿吹了风,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郡主,没敢亲自过来。” “姑娘说了,那两千斤银丝炭,她一直给府上留着呢。府里想要,就按照市价再买回去就是了。” “按市价?”淮阳郡主阴着脸拍桌子,一脸愤怒。 现在银丝炭二两银子一斤,两千斤就是四千两银子。 “她怎么不去抢银子啊?” “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她有炭就应该孝敬我,天经地义的事,不然传出去,她就得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温嬷嬷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收据。 “既说是一家人,当初郡主为何要逼着我们姑娘按市价买银丝炭呢? 有此收据为证,真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先有恶婆婆,才会有不孝的儿媳呢。 这事真传出去,奴婢也要去太后面前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不对。” 淮阳郡主望着那张字据,差点气得吐血。 哪个该死的,竟然给顾楠签了收据? 想让人掌嘴,偏偏温嬷嬷是秦太后赏给顾楠的,她打不得。 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生生憋着,憋得两肋生疼。 生生咬碎一口银牙,从齿缝间蹦出一句话。 “好,我买。” 第126章毒杀 “嬷嬷说了,先有恶婆婆,才会有不孝的儿媳呢。” 松雪堂里,如花神气十足地模仿着温嬷嬷的口气,笑得前仰后合。 “哎呦,姑娘,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你没看到郡主当时的脸,那真是比炭还黑呢。” “她当时嫌弃姑娘买多了炭,非逼着姑娘掏银子买炭,这会儿心里懊悔得要吐血了吧。” “真是大快人心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姑娘。” 顾楠斜靠在榻上,想象了一下淮阳郡主气的冒烟的情形,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你说郡主同意掏银子买炭了?” 如花撇嘴,“能不同意嘛,咱们手里可有当初账房的收据,谁让她先逼姑娘你掏银子买炭呢。 咱们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着,她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四张一千两的银票。 顾楠看着银票,若有所思。 如花一脸不解,“姑娘,咱们当初只花了四百两银子,转眼就变成四千两,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顾楠回神,“我只是觉得奇怪,我这个婆婆雁过拔毛的性格,怎么舍得拿出四千两银子买炭呢?” 何况还是向她买炭。 阴阳怪气,以孝道压制她才是淮阳郡主的手段啊。 况且据她估计,淮阳郡主手里应该没有多少银子了才对。 如花不以为然,“世子伤还没完全好,二姑娘在坐小月子,她不掏钱买炭,她的儿女就只能挨冻。” 也有几分道理,顾楠没再多想,将银票给如意收了起来。 如意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十月二十六日,郡主买炭入账四千两。 “如花出去找陈力,吩咐他可以将酒厂囤的那些炭拿出来卖了。” 如花一惊,“现在卖?现在炭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你不是说暴雪要连着下好多天吗? 再等两日,炭火价钱肯定还会更高啊。” 顾楠摇头,“正是因为外面炭火的价钱越来越高,再涨下去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现在把我们囤的炭放出来,炭的价钱就会降下来,这样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 如花茫然,“奴婢不懂,明明咱们可以赚更多的银钱啊。” 顾楠敛容,正色告诫身边两个大丫鬟。 “这世上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万万不能无底线地赚,这么大的暴雪,百姓们不知多少遭殃。 国难财万万不能发。” 如意与如花听得懵懵懂懂。 但他们知道姑娘说的一定有道理。 温嬷嬷一脸感慨,“太后娘娘果然没有看错人,姑娘是个心地善良,心中有大义的人。” 顾楠微微一笑。 她自小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之道,父亲最常说的便是:“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良心一旦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嬷嬷过奖了,郡主既然给了银票,还请嬷嬷亲自带着府里的管事们去取炭。” 她低声对着温嬷嬷交代几句。 “姑娘放心,奴婢自会小心。” 温嬷嬷应下,找了府里的管事们一起去拉炭火。 天快黑的时候,两千斤银丝炭送回了侯府。 淮阳郡主迫不及待让人在屋里点了四个火盆。 火盆点上了,屋里渐渐有了温度,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这怎么那么大的烟啊?” 只见四个火盆里的炭不停地往外冒烟,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房间里已经烟雾缭绕。 淮阳郡主一边咳嗽,一边吩咐丫鬟打开窗户。 窗户一开,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生疼,直往人脖子里钻。 淮阳郡主浑身一激灵,连忙又让人关上窗户。 “咳咳咳.....这是冒烟炭,这不是银丝炭。” “该死的,顾楠敢拿冒烟炭祸害我。” 淮阳郡主黑着脸破口大骂,也顾不得寒冷了,穿上大毛斗篷,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直奔松雪堂。 “顾氏,你的心怎么这么黑啊,收我那么多银子竟然敢用冒烟.....” 触目就看到顾楠披着厚重的披风站在廊下,正房里的门窗大开,缭绕的白烟丝丝缕缕随着风往外飘。 “冒烟....炭.....”淮阳郡主那句糊弄就这么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顾楠转头,一脸无奈。 “外面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应该是炭运来的路上进了雪,如今化成了水。 炭湿了定然就有烟,不是我糊弄婆婆,我这里也是这种炭。” 淮阳郡主一路裹挟着暴风雪而来的怒气就这么憋在了肚子里。 想发也发不出来。 只能转身又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又回了南山堂。 顾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淡漠。 淮阳郡主想用麝香害她的孩子就已经碰触到了她的底线。 冒烟的炭,且慢慢享受吧。 “关上院门吧,大家都各自回屋取暖。” 她淡声吩咐自己院子里的人。 温嬷嬷掀开帘子出来。 “奴婢已经将整间屋子都熏了艾,既保暖又保胎,姑娘可以进去休息了。” 淮阳郡主回到南山堂越想越气,又让人检查了剩下的炭。 确实都是银丝炭没错,但外面也能看出来有几分湿润。 管事婆子劝:“这么大的雪,打湿了也是难免。” 淮阳郡主不信,“兴许就是顾氏那个黑心肝的故意害我,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想她花出去的银子,就心疼得滴血。 “这口气不出,难消我心头之恨。” 管事婆子:“郡主想怎么做?” 淮阳郡主阴着脸没说话。 又是一夜大雪纷飞。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就上门了,要求见顾楠。 “找我?” 顾楠一脸惊讶,“不知差爷有何事吩咐?” 班头一拱手,神色严肃。 “今儿一早,淮阳郡主差人上京兆府衙门报案,说世子夫人在她的炭火里下毒害她。 害得郡主吐了血,所以郡主状告世子夫人毒杀婆婆。 府尹大人命我等前来请世子夫人去衙门里问话。” 炭火下毒? 毒杀婆婆? 顾楠脸色微变,手指倏然攥成了拳头。 “世子夫人请吧。” 京兆府衙门。 淮阳郡主让下人用软榻抬到大堂上,斜斜靠着,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在身的模样。 “顾氏身为儿媳,竟然在我的炭火里下毒害我,幸亏今早下人发现及时,我只是吐了口血,要再晚一会儿,我就没命了啊。 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治顾氏毒杀婆婆之罪。” 淮阳郡主声泪俱下的哭诉,一副被恶毒儿媳欺压的可怜婆婆模样,顿时激起很多人的愤慨。 第127章乌沉香 再冷的天都阻挡不住人们吃瓜的热情。 淮阳郡主前脚被人抬进京兆府衙门,后脚顾楠随着衙役也去了。 文昌侯府世子夫人毒杀婆婆未遂的消息在京城不翼而飞。 秉持着挤一挤更热闹,挤一挤更暖和的原则,很快,京兆府衙门大堂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淮阳郡主一番哭诉的话引起了很多人同情。 “这么冷的天谁不烧炭,在婆婆的炭火里下毒,真是心思狠毒啊。” “听说前些日子侯府世子夫人还闹和离呢,还是太皇太后出面才不闹了。” “如此恶毒的儿媳妇,还不赶快休了,留着她过年吗?” 四周的议论声一句句,全都钻入顾楠的耳朵里。 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关节泛白,眼底泛起了愤怒的火星子。 好恶毒的算计啊。 她的“好婆婆”,这是想生生逼死她啊。 淮阳郡主看着眼神冒火的顾楠,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得意。 一旦顾楠背负上用炭火毒杀婆婆的罪名,名声尽毁。 看谁还敢买顾楠的炭。 顾楠囤的那些炭,全都烂在手里。 毒杀婆婆未遂是要下大牢的,即便要查,也需要几日时间。 顾楠在牢房关个几日,担惊受怕,肚子里的孽种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真是一举三得啊。 顾楠没错过淮阳郡主眼底的得意,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意。 “婆婆口口声声说我在炭火里下毒,证据呢?” 淮阳郡主指着地上的四个火盆,“炭火就在这里呢,这里面的炭还没烧完呢,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转头看着京兆府尹,“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我做主啊。” 京兆府尹使劲往下扯了扯头顶的官帽,试图阻止寒风侵入头发稀疏的脑袋。 捋着稀疏的胡子,一双小眼睛亮得犹如瓜田里横跳的猹。 他还记得先前谢世子欠房租闹上公堂的事呢。 这回又是世子夫人毒杀婆婆,啧啧,文昌侯府热闹真不少啊。 也不知道这回是婆婆压倒儿媳妇,还是儿媳妇压倒婆婆? 京兆府尹示意衙门专用的大夫上前检查火盆。 大夫很快就有了检查结论。 “大人,这四个火盆里的炭中都添加了一种独特的乌沉香,这种香的香味独特,单独用是无毒的。 但若是和炭火放在一起烧,会生出类似瘴气的毒气,闻了使人恶心呕吐,甚至吐血,严重者会窒息死亡。” 淮阳郡主急声道:“是了,我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昏昏沉沉,恶心想吐,还吐了血。 顾氏你这个蛇蝎毒妇!” 顿了顿,又转头以郡主的身份催促京兆府尹。 “我是先皇敕封的一品郡主,毒杀朝廷命妇,可是死罪啊,大人还不赶快将她收监?” 京兆府尹听出她话里的威压之意,有些为难。 “定案不仅需要物证,还需要人证,郡主可有人证?” 淮阳郡主皱眉。 “炭是从顾氏库房里运出来的,回府后就直接点上了,满府的人都可以作证。” 话音一落,淮阳郡主新提上来的管事妈妈以及管事婆子都纷纷站出来作证。 “奴婢们可以作证,从取炭火到烧炭火,中间没有人碰过炭火。” “毒就是世子夫人指使人下的。” 下人们众口一词。 围观群众不少人群情激愤,纷纷喊着要将顾楠收监。 “这等罪大恶极的事必须要查清楚才是,绝不可姑息啊。” 淮阳郡主捂着额头,一副几欲晕厥状。 “哎呦,我的头好晕啊,不行了,我又想吐了。” 管事妈妈连忙扶住她,一脸担忧。 “郡主你怎么样了?” “大人,我家郡主身体不适,不如先让郡主回去休息,此案改日再审。” 京兆府尹皱眉看向顾楠。 改日再审的意思,便是要将顾楠先行收押。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淮阳郡主晕倒在大堂上,真出了事,担不起责任啊。 “事关重大,本官恐怕不能放谢世子夫人回府了。” 顾楠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泛白。 一旦被收监进了监牢,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何况这么冷的天,监牢没有炭火,进去不冻死也得去半条命。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强行压下内心的焦急,她上前一步,大声道:“请大人给我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内,案情仍然不能明了,我自愿被收监。” 一炷香的时间? 京兆府尹下意识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顾楠冷声喝道:“温嬷嬷。” “奴婢在。” 温嬷嬷上前一步,扒拉开淮阳郡主身边的管事妈妈,反手一根银针。 又快又狠地扎入淮阳郡主的人中穴上。 淮阳郡主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子,疼得她差点骂娘。 顾楠看着淮阳郡主,眼底的火星子一点一点往外冒。 “婆婆别担心,温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医女,有她在,婆婆一定能挺过一炷香的时间。” 温嬷嬷点头,“是呢,奴婢这手银针,连太后娘娘都夸好呢。” 说着又摸出一根银针。 淮阳郡主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银针,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晕”过去了。 顾楠转头看向大夫。 “敢问大夫,可能估计出四个火盆里的乌沉香有多少?” 大夫用棍子在火盆里扒拉了一圈。 “每个火盆里应该都有一到两根香的量,已经烧去多少,我不清楚。” 顾楠问管事妈妈:“这四个火盆什么时候点的?” 管事妈妈:“昨天傍晚炭拉回去就点上了。” 顾楠:“从傍晚到今天早上,六七个时辰,一两根乌沉香混合炭火,里面的毒性有多大?” 大夫脸色沉重。 “乌沉香和炭混合烧,正常人闻一两个时辰就可丧命。” 顾楠似笑非笑。 “婆婆闻了一晚上,只是吐了血,真是奇怪呢。”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 管事妈妈慌张改口。 “奴婢记错了,这四盆炭是昨儿半夜才开始烧的。” 顾楠冷笑。 “那就更不对了,咱们府里不到戌时就落锁休息了。难道我还能半夜潜入婆婆院子里去下毒?” 管事妈妈眼神闪烁。 “这……这自然是运来的炭火里早就加了乌沉香。” “哦。”顾楠点头,对京兆府尹道:“那就请大人派人去侯府查看库房里的炭,看是不是都加了乌沉香。” 管事妈妈更慌了,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不,不是,说不定你只在这几盆炭里下了毒呢。” 京兆府尹扯了扯官帽,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说的什么屁话?世子夫人难道还能预料到你会在半夜取哪一堆炭,然后精准投毒?” 第128章审一送一 管事妈妈一脸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蠢货。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脸上又换上哀凄的神情。 “只能怪本郡主运气不好,恰好就烧了这一堆有毒的炭,你说这有毒的炭放在那里,早晚都会害到我的。 即便今儿不中毒,也是未来某一日,大人应该追究的是下毒的人,而不是本郡主恰好今儿中毒吧?” 京兆府尹又往下扯了扯帽子,心中暗暗骂娘。 他这个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啊。 尤其是这种大宅门里的勾当,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管事妈妈言辞闪烁,这里面一定猫腻。 但他还不能往深了查,谁都不好得罪。 愁得他又扯掉一根胡子,疼得直抽气,问顾楠:“世子夫人还有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这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呢。” 顾楠如何能猜不出京兆府尹的油滑,知道他根本无心调查真相。 很多时候,大家并不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愿意相信自己肯相信的。 可对于深陷舆论中心的人来说,真相才是唯一的救赎。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气,再睁开眼,眼底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侯府向来只用龙涎香,果香,安息香这三种香料,从没买过乌沉香,这一点府里的采买账本可以查到。 所以加在炭火里的乌沉香一定是近日才买的,只要香料铺子的掌柜指认出采买乌沉香的人,或许真相就能大白。” 淮阳郡主冷哼。 “满大街这么多香料铺子,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总不能让大人和衙役们都耗在这里等你吧?” “大人,依本郡主看,还是先收监再行审问吧。” 京兆府尹有些迟疑。 顾楠道:“不瞒大人,在来衙门之前,我已经让下人去找香料铺子的掌柜,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京兆府尹顺着台阶下来。 “好,那就稍等片刻,等这炷香燃尽,若是还没找到人,本官就只能先请世子夫人留在衙门几日了。” 顾楠透竭力保持神色淡定,一颗心犹如坠入海底一般,又冷又沉。 这么大的风雪,如意能不能及时将掌柜带来,她心里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淮阳郡主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榻上,心里没有丝毫慌张。 那香料铺子的掌柜是张妈妈的远房堂兄,靠着侯府照拂,没少挣钱。 铺子位置又隐蔽,一时半刻,顾楠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今儿顾楠注定要被收监。 眼见一炷香迅速往下退去,眼看就要燃到尽头。 如花急得都要哭了,伸出袖子围住香,试图阻挡卷进来的风,让香烧得慢一点。 淮阳郡主无声冷笑。 “大人,时间到了,今儿就到这儿吧。” 京兆府尹有些遗憾地看了顾楠一眼。 他已经给足了顾楠时间,可惜了。 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世子夫人,本官只能......” “且慢。”顾楠冷声打断,目光透过人群看向外面。 “人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外面。 白茫茫的雪中,如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来,嘴唇冻得一片青紫,通红的手还死死拽着一个穿着厚棉袄的三角眼中年男人。 一进大堂,如意松开手,三角眼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京兆府尹皱眉,“堂下何人?” “小人张三,开....开了一家香料铺子。” “近日,文昌侯府可有人去你的香料铺子买过乌沉香?” “乌沉香?”张三转动着三角眼,转头看向淮阳郡主的方向。 淮阳郡主撇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张三的香料铺子这些年靠侯府赚了多少钱,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谁料下一刻,张三突然哆哆嗦嗦开口。 “郡主身边的管事妈妈昨日来买过乌沉香。” 管事妈妈脸色大变,“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去买过香,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张三振振有词,“昨日那么大的雪,我连铺子门都没开。 你顶风冒雪敲开我家的门,买了三两乌沉香,我媳妇和我家伙计都可以作证。” 管事妈妈脸色惨白,跪地哭喊。 “冤枉啊,奴婢昨日根本就没有出过府,府里人都可以作证,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淮阳郡主阴沉沉地看着张三。 “一个香料铺子的掌柜,竟然敢诬陷当朝郡主,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诬陷本郡主?” “大人,这可是京兆府衙门的公堂,不能随便什么张三李四说的话都可以采信吧? 这种小人就应该乱棍打死才是。” 淮阳郡主向京兆府尹施加压力。 顾楠微微一笑,“婆婆说得有理,张三说管事妈妈买了乌沉香,管事妈妈说自己没买。 足以可见这两人中一定有人在撒谎,大人,要打不能只打一个吧?”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这又不是买菜,还打一赠一吗? 偏偏顾楠说得句句在理,她无言反驳顾楠的话。 京兆府尹重重一拍惊堂木,“来人啊,给我将两人重重地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衙役们在空旷的大堂上冻了这半日,也都个个心头火乱窜。 摁住张三和管事妈妈就打,手臂粗的刑杖打在屁股上,一杖下去就血肉模糊,疼得两人鬼哭狼嚎。 张三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为什么要打我啊。” 管事妈妈承受不住杖刑,终于招供。 “是我买的乌沉香,是我把乌沉香加到了炭火里。” 大厅内安静了一瞬。 顾楠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似笑非笑。 “婆婆口口声声说我在炭火里下毒,没想到下毒的是你身边的管事妈妈。 幸好府尹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一个清白,不然我今儿就要被逼死在这大堂上了。 只是管事妈妈为何要下毒栽赃我,是谁在背后指使的,还得麻烦大人接着审。” 京兆府尹点头,“嗯,是要审的。” 淮阳郡主心中暗急,疾言厉色瞪着管事妈妈。 “贱婢,快说,是谁指使你下毒害我?” 管事妈妈不可置信地抬着脖子看向淮阳郡主。 “是....是....” 是郡主你自己啊。 淮阳郡主冷冷看着她。 管事妈妈嘴唇抖了又抖,嘴角流出鲜红刺目的血,头一歪,晕死过去。 淮阳郡主暗暗松了口气。 裙角却被人一把拽住,力道之大,差点将她从软榻上扯下去。 “你做什么?”她气急败坏地瞪着张三。 张三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两只手用力扯着淮阳郡主,青筋都泛了出来。 三角眼也瞪得圆圆的,满是愤怒和恨意。 “小人前些年为郡主配制香料对付侯爷的妾室和庶子,立了不少功劳吧? 现在用不到我了,就准备要我的命啊,郡主好狠毒啊。” 第129章一波三折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嗬。 好家伙。 审一送一啊。 京兆府尹掏了掏耳朵,瞬间坐直了身子。 四周围观的群众也都个个眼中泛起了绿光,最爱听这种侯门深宅里的恩恩怨怨了。 “怪不得侯府只有世子一个嫡子,竟然是这样。” “堂堂郡主,戕害姨娘和庶子,真是心思狠毒啊。” “豪门权贵勾心斗角果然厉害啊。” 四周的议论声,嘲笑声不停钻入淮阳郡主耳朵里,气得她两眼一黑,差点没一头撅过去。 文昌侯年轻时风流多情,刚和她成亲时也曾温存亲热了两年。 她生了谢恒之后,文昌侯本性逐渐露出来,弄了不少妾室在府里。 她岂能让那些贱人生下庶子庶女来碍她的眼,扎她的心,分她儿子的家产? 张妈妈的远方堂兄张三擅长制作香料,开了个小香料铺子。 她便让张妈妈找张三配了不少带有麝香的香囊或者香袋,甚至送给妾室的观音像也是泡过麝香的。 都做得很隐秘,侯爷那些怀孕的妾室一个个都小产了。 文昌侯虽然也怀疑过她,但都被她遮掩过去了。 没想到今儿竟然被该死的张三全都抖搂出来了。 他怎么敢! 淮阳郡主用力甩开张三的手,一脚踢开他。 “贱民污蔑贵族,是死罪,府尹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个贱民乱棍打死。” “我没有污蔑,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大人明察啊。” 张三趴在地上哭喊。 顾楠慢悠悠地开口,“贱民污蔑贵族,确实是死罪,但到底是不是污蔑呢? 大人不如也给婆婆一炷香的时间自证清白?直接收监的话,显得大人断案不公正呢。” “顾氏!”淮阳郡主气得险些从软榻上跳起来。 她身子前倾,手指死死抓着两侧上首,青筋暴凸,气急败坏又带着几分狼狈地瞪着顾楠。 “我是你婆婆,你个黑心烂肺的不孝东西,竟然让府衙把我收监?” 顾楠捂着心口,一脸伤心。 “婆婆这话可冤枉我了,不是我要让府衙把您收监,您若收监,儿媳也心痛万分啊。 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婆婆您不也是因为这个道理,才建议府衙将我收监。 儿媳这也是学习您的大义灭亲啊。” 顿了顿,她杏眼圆瞪,一脸惊讶。 “难道我理解错了?婆婆刚才不是大义灭亲,而是纯粹就是想整治儿媳妇?故意败坏儿媳妇的名声?” “你...我....”淮阳郡主目眦欲裂,却无言反驳。 总不能说她就是故意想害顾楠,还有顾楠肚子里的孽种吧? “我...我自然是因为大义灭亲啊。” 顾楠点头,一脸钦佩。 “婆婆大义,令人钦佩,您放心,府尹大人一视同仁,必定也会给您一炷香的时间自证清白。” “府尹大人,您说是不是?” 京兆府尹额头又冒冷汗了。 这位世子夫人不急不躁,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人。 谁能料到审淮阳郡主婆媳一案竟然牵扯出了侯府的妻妾之争来。 大宅门里的妻妾斗争,谁能说得清啊。 京兆府尹舔了舔嘴唇,对上顾楠清亮透彻的杏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干巴巴地看向淮阳郡主。 “郡主,要不您就说说?” 说什么? 说个屁啊。 淮阳郡主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眼前一阵阵发晕。 偏偏温嬷嬷捏着银针站在旁边,她想晕都不敢晕过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今儿努力自证清白的应该是顾楠,被收监的也应该是顾楠。 名声尽毁的也该是顾楠。 为何却反了过来,成了她自证清白,她要被收监,她的名声要毁于一旦。 唇齿间有血腥味在发酵,嘴唇哆嗦了半天,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大人,我来说吧。” 谢恒带着兜帽,抖掉身上厚厚一层雪,急匆匆拨开人群走进来。 “恒儿。” 看到儿子,淮阳郡主急切又委屈。 谢恒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京兆府尹。 “大人,这个张三原是我母亲身边的管事张妈妈的兄长,前些日子,张妈妈背叛主子,被我母亲杖毙了。 张三怀恨在心,为了替妹妹报仇,勾结府里的管事妈妈在炭火里下毒害我母亲。 害得母亲误会以为是我夫人下毒,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闹剧。 至于张三说的那些事,全都是一派胡言,意图污蔑我母亲罢了。” 顿了顿,他蹲下身,神情温和地看着刚刚醒过来的管事妈妈。 “我记得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全家都在侯府养着,我母亲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结张三下毒害她?” 管事妈妈听懂了谢恒话里的意思,整个人不寒而栗。 她的老子娘,她的丈夫和儿女们都在侯府为奴,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侯府捏着呢。 顾楠也听懂了谢恒话里的意思,不由脚底生凉。 她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 管事妈妈突然大喊:“我....我贪墨了采买的银子,被郡主发现了。 害怕郡主将我打杀了,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信了张三的话,加了乌沉香在炭火里。 奴婢认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顾楠蹙眉,扭头看向张三。 张三惊慌失措,“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勾结了?” 管事妈妈厉声打断他,“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敢嘴硬?我可是扛不住了。 大人,郡主,奴婢知错了,奴婢愿以死谢罪。” 顾楠脸色微变,惊呼:“快,拦住她。” 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 管事妈妈狠狠撞在大堂的柱子上,鲜红的血沿着额头流下来,整个人倒地身亡。 这一幕太过突然,顾楠惊得后退一步。 双手倏然攥成了拳头。 死无对证。 这案子没法再往下审了。 管事妈妈用自己的命将淮阳郡主摘了出来。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 “来人啊,将张三暂时收押,择日再审再判,退堂。” 谢恒神色温和关切,一副好丈夫的模样。 “今日的事,委屈夫人了,待回府后,我再向夫人赔罪。” “外面风雪大,我们先回府吧。” 顾楠望着谢恒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恶心。 谢恒吩咐下人抬着淮阳郡主离开。 温嬷嬷走过来,低声劝说:“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顾楠动了动,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温嬷嬷。 第130章巧合? “姑娘。” 温嬷嬷一手扶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熟练摸向顾楠的脉搏。 腹部的抽痛越来越强烈,顾楠脸色泛白,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如意身上。 “应该是站的时间太久了,天气又冷,让我缓缓。” 温嬷嬷神色凝重,接过顾楠,吩咐如意:“你快去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如意出去很快又返回来,神色泱泱。 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谢恒。 谢恒的目光落在顾楠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 “我先让母亲坐一辆车回去了,我和你同乘另外一辆车。” 顾楠不愿意和他坐同一辆车。 可是腹部下坠的疼痛感让她整个人浑身僵硬,又急又怕。 她知道自己动了胎气。 眼下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缓缓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腹部犹如千斤一样往下坠去,疼痛感更甚。 忽然,整个人身体腾空。 谢恒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顾楠惊呼。 谢恒望着她,神色复杂,嘴角紧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顾楠,我现在还是你的丈夫,我就是再没人性,也不能让你晕死在这大堂外吧?” 顾楠抿着苍白的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若这不是在京兆府衙门外,谢恒又怎么会伸出援手? 他巴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呢。 谢恒将她抱上马车。 坐进马车的一瞬,她看到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下站着一个人。 平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楠一惊,难道萧彦已经知道了京兆府衙门发生的事? 待她再要仔细去看,谢恒已经钻进来,关上了车门。 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北风以及白茫茫的雪,也隔绝了顾楠的视线。 谢恒一路将顾楠抱回松雪堂,才转身离开。 顾楠望着温嬷嬷,脸色血色褪尽,放在腹部的手不停颤抖。 “温嬷嬷,孩子....孩子.....” 因为太过害怕和紧张,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嬷嬷握住她冰凉的手,“应该是受了寒,加上又气又急,动了胎气。 姑娘别害怕,只要卧床休养几日,再配上安胎药,就没事了。” “真的?嬷嬷没有骗我?” “没有,姑娘胎像一直很稳,郡主那边事发突然,加上天气又冷受了寒。” 温嬷嬷接过如花刚灌好的汤婆子放在顾楠手里。 “姑娘好生歇着,奴婢这就下去煎药。” 得知孩子没事,顾楠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松懈下来。 紧紧握住汤婆子,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 如花红着眼眶,朝着南山堂的方向大骂。 “一群没良心的,早知道咱们就不该给他们炭火,别说四千两银子,四万两咱们也不卖。” 如意叹气,“要银子,郡主理亏,咬着牙还能给,咱们姑娘若真是不给炭,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能扣在姑娘头上。” 如花咬牙切齿,“又是孝道,难道女子成了亲,就得被公婆一直用孝道压制吗? 明明他们做错了,我们反抗就是不孝?这也太不公平了。” 顾楠叹了口气,“傻丫头,这世上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青楼买醉,风流快活。 女人却必须三从四德,恪守本分,明明是谢恒的错,她想和离都难如登天。 如花气哼哼,“我将来要找男人,就找个没爹没娘的,我看谁敢压制我。” 顾楠被她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沉重的心情被冲散许多。 “我记住了,将来定然给你找个没爹没娘的夫君。” “姑娘。” 如花红着脸跑去给温嬷嬷打下手了。 顾楠笑容微敛,“我刚才在衙门外看到了平安,他怎么会在哪里?” 如意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奴婢去张三铺子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平安。 幸亏碰到了他,不然奴婢要用钱收买张三,只怕不一定能成。” 顾楠有些讶异,“怎么回事?” 京兆府的衙役来得太过突然,她没有任何防备。 听到淮阳郡主烧炭火中毒,温嬷嬷小声说了一句:“能加在炭火里的毒多半都是香料之类的东西。” 她心中微动。 半个多月前,她在报国寺揭穿淮阳郡主用的安息香里加麝香的事,逼得淮阳郡主杖毙了张妈妈。 回来后,她特地让如意打听了一番,找到了张妈妈买香料的铺子。 温嬷嬷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所以跟着衙役离开之前,她匆匆交代如意去找张三。 “他若不肯指证郡主的人,就用重金砸,砸到他开口为止。” 匆忙之下,她只来得及如此安排如意。 如意道:“那张三是个嘴硬的,我进去交涉,反而被他直接赶了出来。 后来是平安蒙面进去,伪装成郡主派去张三灭口的人,张三才肯跟我去衙门。” 原来如此。 怪不得张三到了衙门大堂,没有犹豫,直接就指证了管事妈妈。 甚至还揭穿了淮阳郡主用麝香迫害侯爷妾室的事。 张三这些年从淮阳郡主手里挣了不少钱,只有身家性命遭到威胁,才会出卖淮阳郡主。 不得不说,平安这招比自己用重金砸好多了。 如意拍着心口一脸后怕。 “若不是恰好碰到平安,今儿这事只怕不能善了,姑娘若是被衙门收进监牢......” 如意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楠摇头失笑,“傻丫头,你还真当是巧遇不成?” 如意错愕,“姑娘的意思是....奴婢遇到平安不是巧合?” “你以为呢?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 如意想了想,反应过来。 “也是,上次在兴味楼,奴婢就觉得好奇,怎么那么凑巧平安就把长顺媳妇送过来了?” 她凑到顾楠跟前,小声道:“这么说是摄政王那边一直让平安暗中注意着咱们这边的动静呢?” 顾楠不置可否。 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无声感慨。 孩子,你知道吗?今儿若不是爹爹,你就会遇到危险了。 如意喃喃:“摄政王这么关心姑娘,可见心里是真的看重姑娘的。” 顾楠心里有些乱。 她也摸不准萧彦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说这个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夜里。 顾楠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她站在大堂上,声嘶力竭地证明自己,大堂空荡荡的,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一会儿又梦到前世她被谢恒下了药,浑身是血,流掉孩子的场景。 “痛,好痛。” 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哪里痛?” 哪里痛? 顾楠迷迷糊糊地伸手,却握住了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 她倏然惊醒,撞进一双深邃关切的眸子里。 第131章吃醋了? 顾楠迷迷糊糊,下意识失声尖叫。 带着凉意的大手倏然捂住她的嘴,声音带着一抹沙哑。 “别喊,是我。” 男人显然刚从外面进来,一靠近,顾楠便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冷意,以及淡淡的雪松香。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是萧彦。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惊讶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却不知她刚睡醒的眼睛尚残留着一丝惺忪的睡意,犹如一只迷路的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萧彦仿佛被烫到一般,倏然收回手。 无意识碰了碰鼻尖,一股清甜的果香味钻入鼻翼间。 他微微一顿,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外面寒风凛冽,吹得窗棂隐隐作响。 屋里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让室内的气氛莫名多了两分暧昧之色。 顾楠不自在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一颗心跳得飞快,有些紧张地探头往外间看去。 如花在外间值夜,若是让她看到萧彦,定然吓得要尖叫。 仿佛察觉到她的紧张,萧彦勾了勾唇角。 “她醒不了,放心吧。” 她放什么心? 顾楠瞪了他一眼。 “深更半夜,殿下怎么能...能随意闯入我房中,这不合规矩,还请殿下速速离开。” 这是侯府的内院,外面护卫重重,萧彦是如何进来的? “嗤,区区一个侯府,就凭外面那些三脚猫的护卫,你以为能拦得住本王?” 顾楠...... 这男人怎么总能猜到她想什么? “何况你的房间,本王又不是没来过,与理不合的事都在这里做过了,你觉得本王会遵守那些没用的规矩?” “你!”顾楠又羞又恼,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此刻她一头秀发披在肩头,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了一截雪白的里衣,以及修长莹润的脖颈。 整个人看起来娇小,比平时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柔弱。 他目光微深,无意识捻了捻手指。 声音更为干哑。 “你哪里痛?” 什么哪里痛? 顾楠神情茫然。 萧彦大赤赤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幽深的目光似乎想透过被子,扫过她全身。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你一直喊好痛,到底哪里痛?” “没有哪里痛,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浑身痛。” 顾楠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窘迫,连忙解释。 “噩梦?” 萧彦皱眉,定定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平安说你从京兆府衙门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真没有哪里不适?” 顾楠摇头,“真没有,就是受了寒气,再加上气急攻心,当时有些头晕。 回来喝了温嬷嬷煮的药,现在已经都好了。” 所以萧彦深更半夜跑来这里,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 这个想法让顾楠的心跳倏然加快,莫名有些慌乱。 “若是没有其他事,殿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萧彦凤眼微挑,似笑非笑。 “你在赶我?怎么?怕本王对你做什么?” “不,自然不是,殿下不是那种登徒浪子。” 顾楠面红耳赤,连忙送上一句好听的话。 萧彦哼了一声,不知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顾楠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萧彦哼了一声,“本王是说你不是很会做梦吗?怎么?淮阳郡主暗算你的事,你就没有提前梦到?” 顾楠...... 做梦只是她的托词。 重生回来后,她已经做了很多改变,很多事自然和前世不再一样了。 她含糊其辞,“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梦梦到的。” 萧彦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追究。 反而突然间倾身上前,高大的身子直直压了过来。 顾楠失声惊呼,立刻往被窝里缩了缩,只留了个脑袋在被子外面。 被子底下的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你...你要做什么?” 萧彦一只手撑在她耳边,半个身子笼罩在上方,看起来就像是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一般。 鹰隼似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楠,薄唇轻启。 “我听说今儿....是谢恒抱你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楠总觉得他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她呆呆点头。 “嗯。” 顿了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他是我丈夫,我当时身子不适,照顾我是应该的。” 话音一落,见萧彦双眸微眯,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但她却莫名觉得屋内冷了很多。 “假惺惺。” “殿...殿下?” 萧彦冷冷看着她。 “顾楠,你不会因为谢恒这一抱,一番假惺惺的关怀,就感动异常,不想和离了吧?” 顾楠愣了下,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她坚定地摇头,“不管谢恒如何,我和离的心绝不动摇。” “当真?” “当真。” 笼罩在上方的压力倏然褪去,萧彦又重新坐了回去,刚才那股阴冷的感觉也没了。 甚至还动手将顾楠往被窝里按了按,帮她塞了塞被子。 顾楠觉得他莫名其妙。 “炭火投毒一案,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了的。” “殿下的意思是.....” 萧彦勾了勾唇,却不肯再说什么。 “你做的事本王都已经知道了,只要你和离的心不动摇,契机应该很快就到了。” “殿下说的是真的?” 顾楠又惊又喜,倏然坐了起来。 被子滑落,露出雪白的里衣。 对襟的里衣因为在被窝里翻滚松松垮垮,露出一截松绿色的肚兜。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顾楠身上。 “小...小心着凉。” 胸前钻进的凉风让顾楠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扯紧了被子。 一下子缩进了被窝里,一张脸红成了虾子,索性将被子扯过头顶,将脸也蒙了起来。 外面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好了,别闷到了,我走了。” 窗棂咯噔一声轻响。 顾楠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却发现房内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她拍了拍心口,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跳,才想起自己还没问清萧彦的意思。 他说契机是什么? 萧彦足尖轻轻一点,稳稳落在了墙外。 留在墙内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淹没。 “哎呦我的爷啊,你可总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你可能就得给我收尸了。 属下将成为第一个因为主子私会佳人而光荣冻死的人。” 平安缩着脖子,跺着脚,动得哆哆嗦嗦地凑过来抱怨。 “您说您,属下也就说了一句谢世子抱着顾娘子回府了,您就不管不顾地,大半夜非得跑过来看看。” “多大点事啊,连明天都等不到。“ 平安顿了顿,忽然又往前凑了凑,目光比四周的雪还要亮。 “殿下,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听说谢世子抱顾娘子后吃醋了?” 第132章忏悔 萧彦斜睨了平安一眼,抬脚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平安一个踉跄,差点雪地上摔个狗啃雪。 “早就和你说过,叶崇扬的话本没营养,少看点,别把脑子看傻了。” 萧彦背着手大步往前走去。 平安不服气,追了上去。 “王爷这种行为就叫吃醋,你就是听属下说人家谢世子抱了顾娘子,心中不满才来的。” 萧彦嗤笑。 “吃醋?真是可笑,本王是怕她脑子不清醒,被谢恒那种人渣骗了。” “毕竟是本王的恩人,若真被谢恒骗了,本王脸上也无光。” 平安无语望天。 苍天啊。 让暴雪来得更猛烈些吧,给他家王爷洗洗脑子。 “咦,不对,王爷来的时候脸黑如锅,这会儿看起来心情看起来很好。” 平安很鸡贼地又凑上去。 “这说明顾娘子没动摇?”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平安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又往前凑了凑。 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自家王爷。 “还是不对,王爷再高兴也不会耳根子红啊?你这耳朵怎么都是红的?” 四周厚厚的积雪,映得黑夜格外亮堂。 也将萧彦红的滴血的耳垂照得格外清晰。 萧彦脚步微顿。 倏然想起那一截松绿色的肚兜,以及肚兜下一抹白皙柔腻的肌肤。 他曾摸过,知道有多柔软和光滑。 “咦,耳朵更红了,王爷你怎么了?” 平安的惊呼声将旁边巷子里的野狗都引出来了,汪汪叫了几声。 萧彦回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冻红的,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留下平安在雪地里茫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骗人。 他在外面冻了大半个时辰了,耳朵咋没冻红? ------ 翌日一早,顾楠起来,看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整个庭院里积雪厚到大腿了,几个婆子正蒙着头巾,带着手套在扫雪,清理出一条道来。 积雪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没人发现萧彦来过就好。 如花歪着脖子,端着洗脸水进来。 “奴婢昨夜睡得可真好啊,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有,但是好奇怪却落枕了脖子好痛啊。” 如花放下洗脸水,小心翼翼转动脖子。 “要不是昨夜小满没叫,真怀疑有人进来将奴婢打了一顿。” 顾楠....... 可不是被人打了嘛。 萧彦那家伙一个手刀劈晕的。 如花的话让她心中升起一抹狐疑。 小满一向对陌生人警戒心很强,昨夜萧彦进来,小满怎么会一声都没叫呢? 令人费解。 吃过早饭,谢恒来了。 顾楠有些意外,却依旧斜斜靠在软榻上,并没有起身相迎。 谢恒抿着嘴,望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低哑。 “昨日的事,我知道是母亲不对,管事妈妈定然是被她指使,委屈你了。” 顾楠十分惊讶。 没想到谢恒这个平日里最听母亲话的人,竟然会承认他的母亲做错了。 “既然世子知道是郡主指使,那就向京兆府衙门说明原委呀。” “我!”谢恒张了张嘴,神色讪讪,“顾楠,她毕竟是我母亲。” 顾楠嘴角浮起一抹讥笑。 “所以世子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委屈了,然后让我生生受着这份委屈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恒辩解。 “那世子是什么意思?不揭穿郡主,不就是让我生受委屈吗?” “我.....”谢恒一脸颓败,眼底带着几分被看穿的狼狈和气急。 “那你要我怎么样?让我衙门揭穿自己的母亲栽赃陷害吗? 我母亲的名声毁了,对整个侯府,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为什么你就不能退让一步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谢恒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怎么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怎么不退? 合着一家人就只可着我忍,我退?” 想起前世自己的忍让和退步,眼底泛起了火星子。 “谢恒,我也是我们顾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嫁了你我就得学着忍让和退步?” 谢恒鼻翼微扩,似乎有些气急,随即深吸一口气。 “顾楠,我们之间如今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了吗?” “那要看世子做什么,说什么?世子若能立即去衙门澄清事实,我自然也能好好说话。” “你又来了。”谢恒无奈叹气,在她对面坐下,言语又恢复了刚才的平和。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虽然我不能去衙门说清事实,但这件事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顾楠似笑非笑,“世子打算如何补偿我?” 谢恒抿了抿嘴,似乎内心仍旧在挣扎一般。 过了片刻,才开口:“我知道我以前太过荒唐,被孟氏迷晕了头,婚前生下了瑞哥儿,打了你的脸。 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孟氏和瑞哥儿也被送到了庄子上。 太皇太后也劝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仔细想过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与你和离的。 我会好好用这一辈子来弥补你,我会努力上进,继承爵位,让你做个风风光光的侯夫人。 顾楠,我会一辈子努力对你好,疼爱你的。”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顾楠,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顾楠呆了一瞬,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 任何一个女子在嫁人的时候,大抵都会希望丈夫一辈子对她好,疼爱她。 那曾是她前世最深的渴望。 她一心一意对谢恒,对谢家,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希望谢恒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可醒来只有冰冷的枕头陪着她,泪湿罗衾寒。 重生回来,她一次次提和离,对谢恒以及婆婆,小姑不假辞色,甚至直接打脸。 谢恒却回头忏悔了,对她说了前世她最想听到的话。 反倒是前世被谢恒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孟云裳,如今成了他嘴里满脸嫌弃的孟氏。 人心真的是难以捉摸呢,难到令人觉得可笑。 顾楠呵呵一笑,“世子说完了?” 谢恒愣了一瞬,似乎震惊于她的冷静,连忙又接着说:“哦,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愿意接受。 你想生下来,便生下来,我会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他的,我们一家人开心幸福地生活,好不好?” 谢恒前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结果还不是转头就下药打掉了她的孩子? 顾楠眼神一冷,直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世子果真大度,大度到连头上的绿帽子都戴得甘之若饴,令人钦佩。” 第133章慷他人之慨 谢恒神色一僵,手上青筋微凸。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面部神情,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在乎这种事?” “可是顾楠,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接受和忍让。” 顾楠真的震惊到了,既震惊又觉得好笑。 谢恒以为他这般委屈求全,故作大度的模样就能让她忘记前世的杀身之仇,灭子之恨? 简直可笑。 她好奇问道:“世子为何会突然回心转意?” 谢恒搓了搓手,眸光微闪。 他这几日过得一直有些神思恍惚。 似乎从下暴雪那日开始,他本来正在外面督建北门城墙修葺。 忽然狂风暴雪而至,他穿得又单薄,差点没冻僵。 正暗自抱怨时,上峰工部营缮司主事忽然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件棉斗篷,又热情催促他先回工部休息。 他被上峰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 回到工部后,立刻就有一众同僚围上来和他打招呼。 进入工部两个多月了,到现在连工部官员都还没认全呢。 纵然他头上有侯府世子的头衔,但工部官员并不买账,大多数见了他都是神色淡淡。 这般热情还是第一遭。 工部尚书直接来找他,笑呵呵地说:“明日开始,谢世子在工部整理今年的工程账册和文书吧。” 这可是个肥差。 他入工部后分到的全都是边边角角的修缮小工程。 天天顶着大太阳跑工地,既辛苦又没有油水。 他惊喜万分,连连向尚书道谢。 工部尚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京城的人如今谁不赞叹一句世子夫人有先见之明,世子好福气啊。” 围着的同僚也纷纷赞叹。 “听说世子夫人很早就说了今年会很冷,一早就开始收炭了。” “有如此贤惠持家的夫人,谢世子何愁仕途不顺?” 此起彼伏的赞扬声,热情的攀谈声,令谢恒很是恍惚。 顾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而已,他承认顾楠很会管家理事,性情也好。 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靠着顾楠收获这么多人气和赞扬。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小看顾楠了。 “世子?” 耳畔响起顾楠的声音,谢恒回神,道:“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夫人你相信我吗?” 顾楠勾了勾唇。 当然不信。 谢恒的话如果可信,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她的沉默让谢恒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如今外面炭火的价钱已经涨到了天价,朝中许多官员连夜派人排队,都买不上炭火。 昨儿有不少朝中同僚找我,拜托我帮忙。”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顾楠。 “名单我都写在上面了,夫人你派人挨家挨户去送些炭火去,也不用多,一家送一千斤银丝炭就行。 哦,吏部尚书徐家就算了,听说你已经送了两千斤了,毕竟剩下的咱们家还得留着卖钱呢。” 顾楠接过名单,不由挑眉。 上面列了一长串的名单,排头的全是六部尚书,以及郎中,然后还有工部大大小小的官员。 “世子的意思是不收钱,各家白送一千斤炭?” 谢恒点头,“都是朝中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能收这个钱? 何况雪中送炭的情义,不比收的钱更珍贵?” 顾楠觉得好笑。 “世子可真会慷他人之慨,你答应送的可是我出钱买的炭。” 谢恒蹙眉,“什么叫慷他人之慨?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何须分你我?” “这就是世子所谓的对我好?” 谢恒一脸理所当然。 “你听我和你说这里面的门道,有了送炭的人情在,这些官员将来对我总有几分香火情。 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在朝中建功立业,晋升加薪都不在话下。 我的地位越高,你在女人之间的地位也就越高,别人也会对你多加敬重。 这对你我都是好事啊,何必去计较那一点半点的炭火钱?” 他起身,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咱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夫人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些。 你放心,夫人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将来必定加倍还给夫人。”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夫人尽快安排人去送炭火,我先去衙门当值了。” “对了,这几日严寒,这些事夫人打发下人去做即可,夫人躺着休息吧。” 谢恒自以为是地吩咐完,不等顾楠说什么,背着手离开了。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冷笑。 如花气呼呼地进来,朝着外面淬了一口。 “我说这两日这么和颜悦色呢,原来是狗闻着味来的。” “用姑娘你的炭火送人情,他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如意拿起床边的明细看了一眼,默默掏出小本子算了算。 “一共十二家官员,一家一千斤银丝炭,便是一万两千斤。 如今外头银丝炭是六两银子一斤,一万两千斤银丝炭便是七万两千两银子。” 她倒抽一口冷气。 “合着他上下嘴皮一张,便给咱们姑娘支出去了七万多两银子,真是....真是....” 如意气得直哆嗦,却没有如花会骂人,气得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骂人。 如花接口,“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都是厚颜无耻的东西。 “就是这意思。”如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又一脸担忧。 “姑娘,这炭火咱们是送还是不送啊?如今你动了胎气,需要卧床休养。 若是不送炭火,奴婢怕万一世子发疯,再伤了您......” 顾楠略一沉吟,冷笑道:“送,为什么不送?” 如花气的跺脚,“那可是七万多两银子的炭啊。” 顾楠笑着向如花招招手,“咱们这样......” 如花听了之后,不由双眼一亮。 “这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姑娘你只管放心在家等着吧。 世子那边,奴婢这就派人去通知一声。” 工部衙门。 谢恒解开厚厚的大氅,看到工部尚书正抱着一只手炉,缩着脖子在看账册。 他走上前拱手,笑着道:“下官回去已经同内子说过了,内子说这就安排人往大人家里送些银丝炭。” “哎呀。”工部尚书起身,满脸笑意同谢恒拱手,“这怎么好意思?” 谢恒心底得意,嘴上却十分客套。 “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些寻常用品,能帮到大人是下官的福气。”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工部尚书小厮的声音。 “大人,家里打发人过来了,说是谢世子送的炭火到了,来请您示下。” 工部尚书满脸笑意出去了。 四周不少同僚纷纷看向谢恒。 他挺直了腰身,掸了掸身上尚未融化的雪。 “我没忘记各位大人平时相帮的情分,各位大人家里也多少都安排送了炭火。” 众位官员大喜。 现在炭火比肉都贵,谢恒肯送,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众人当即围过来,众星捧月般将谢恒围在中间,纷纷恭维。 谢恒面上谦虚,心中却得意地恨不得笑出声来。 尚书大人一会儿回来,定然会对他大加赞扬的。 笑意未散,就见尚书大人冷着脸大步走进来。 第134章怒怼 谢恒挺直腰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大人,炭火若是不够,下官可以让人再去送。” “不必了。”工部尚书抬手制止他的话,看着谢恒的目光冒着丝丝寒气。 “本官薪俸微薄,消受不起太多的银丝炭,活该是挨冻的命啊。” 工部尚书神色冷淡,阴阳怪气,丝毫没有先前的热情。 “大人此言何意?”谢恒一头雾水。 工部尚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时,外面陆续有小厮过来寻找自家大人,说是家里派人过来了,询问谢家送炭火的事。 大人们陆续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十分难看。 看谢恒的目光也都没有了方才的恭维与热烈。 “谢世子一手阳奉阴违,玩得真是好呢。” “大家同在工部为官,同僚一场,本官也没强迫谢世子送炭吧?” “明明是他自己夸下海口,如今又反悔,不想送就不送呗,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世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犹如前天下的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砸在谢恒脸上。 砸得他一脸懵。 这时,工部尚书冷着脸出来,皱眉看着谢恒。 “这都什么时辰了?北门城墙的修葺工事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谢恒瞠目结舌。 “大人昨日不是说让下官今儿来复核修缮工程账本吗?” “哦,本官忽然想到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不着急复核账本,谢世子还是赶紧去上北城门修城墙吧。” 工部尚书不耐烦丢下一句,离开了。 谢恒神色僵硬,对上四周同僚嘲弄的目光,不由满嘴发苦。 他咬咬牙,拿起兜帽出了门。 冰冷的风迎面而来,从衣领里钻进去,瞬间将他在屋里积攒的热气吹得一干二净。 他的小厮匆匆赶来。 谢恒满脸怒色,“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安排去送的炭火?” 小厮吐了一口满嘴的雪沫子,道:“别提了,世子夫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去各位大人家里送炭。 到了人家门上,还非要让主人家当面检查炭火,说什么怕再被人诬告炭火有毒什么的。 检查完让主人家当场签收字据。” 小厮气急败坏的跺脚。 “人家谁敢签这个字据啊,签了不就代表收了咱们侯府送的炭,这可是落把柄的事啊。 最后各家夫人们只能按市价六两银子一斤给结算了钱。” 六两银子一斤,一千斤银丝炭就是六千两银子。 谢恒倒抽一口气,怪不得众位大人个个对他疾言厉色呢。 他可是口口声声承诺要送人家炭火,顾楠转头就收了银子。 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吗?怪不得尚书大人又把他打发去修城墙。 “顾楠。” 谢恒脸色铁青,“先回侯府。” 顾楠看着如花将一叠银票交到如意手里。 “一共七万两千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花神气十足地仰着小脑袋,一副得意忘形的俏模样。 “姑娘你没看到那些夫人掏银子时候那个样子,哎呦,就跟割他们肉一样似的。” “哼,活该,谁让他们想白嫖咱们姑娘的炭。” 顾楠被她逗笑了,吩咐如意先将银票收起来。 谢恒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裹挟着满身的怒气。 “顾楠,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故意收银子让众位大人记恨我,你坏我前途。” “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我的仕途被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既然答应了,为什么又要收人家的银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伴随着一连串的怒吼,谢恒冲到顾楠跟前,双眼冒火,死死瞪着顾楠。 顾楠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淡淡冷笑。 “答应?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世子了?分明是世子自说自话,吩咐完就走了。 我本来就没同意这件事啊。” “你!”谢恒气得鼻孔扩张,想也不想怒吼: “都是朝中同僚,你送点炭火犯法吗?你能送给徐家,送给沈家,为何就不能送给我的同僚?” 顾楠脸色一沉。 “当然犯法。” 谢恒一愣,“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他,字字句句犹如棍棒一样,砸向谢恒。 “朝廷法度规定,收受钱物者超过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治贪腐受贿罪。以现在的市价,一千斤炭要值六千两银子。 六千两银子啊,我便是想送,众位大人哪个敢收? 这知道的说世子你雪中送炭,情义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贿赂朝廷官员,故意害人家呢。” 顾楠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我也是为世子着想,不想让世子落下个贿赂朝廷官员的名声,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世子你就不用感谢我了,你是你说的夫妻一体嘛,我自然该为世子着想的。” “你!你....”谢恒双眼圆瞪,犹如燥坑里的王八一般,又憋气又窝火。 偏偏却找不到反驳顾楠的话。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这个狠毒妇人。” 顾楠两手一摊,“世子非要如此理解我一片苦心,我也没有办法。 银子呢,我已经收回来了,若是现在退回去,岂不是更打各位大人的脸?” “你!”谢恒又急又怒,只剩下愤怒的嘶吼。 顾楠满脸嘲弄。 “男人嘛,有野心想加官进爵是好事,但也要自己有那个能力才行。 世子总不会想着用我的银钱帮你砸一条加官进爵的路吧?真这样,世子软饭硬吃,也太无能了.....” 谢恒黑着脸怒吼,“你说谁无能?本世子可是书院成绩最好的举人,同窗和先生哪个不羡慕我?” 顾楠冷呵,“那是用我的嫁妆银子给你铺开的路,没有银子开路,你的同窗谁会正眼看你? 真以为自己学识无双,博学多才呢?呵,真是可笑。” 谢恒被激得双眼猩红,满心满眼都是顾楠嘲笑的话。 “住口,你给我住口。” 他怒吼着扑过来,大手掐住了顾楠的脖子。 “你敢这般侮辱我,你这个狠毒的贱人.....”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掐着顾楠脖子的手青筋暴凸。 如意和如花尖叫着扑上来。 “杂碎,放开我家姑娘。” 两人一个去掰谢恒的手,一个去咬谢恒的胳膊。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顾楠血液微凝,她没有挣扎,就这么仰着脖子冷冷看着谢恒。 一字一句,带着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谢恒,你有本事就真的掐死我。” “只要你掐不死我,我必定与你和离,不死不休。” 谢恒怔怔望着她,她的眼神带着惊人的冷静,赤裸裸的嘲讽。 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手臂传来剧痛,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咳咳。” 顾楠捂着脖子轻咳两声,身子软软倒下去。 “姑娘。” 如意与如花扑过来,哭喊着扶住她。 如意哭红了双眼,“姑娘你要不要紧?奴婢这就去找温嬷嬷。” “不用。”顾楠扯住她,望着谢恒沮丧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傻丫头,我故意激怒他的。” 第135章不举 “故意?” 如意一脸茫然。 如花抹着泪不解地问:“姑娘为何要故意激怒他?” 顾楠摸了摸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轻轻嘶了一声。 “我自有用处,别担心,以谢恒的胆子,他不敢掐死我。” 她缓缓起身,吩咐如意,“你去叫陈力来一趟,要快。” 如意出去找陈力了 顾楠又吩咐如花,“去把小满放出去。” 纵然是故意激怒,但谢恒掐了她,她也不会让谢恒好过。 如花两眼一亮,“好嘞。” 陈力很快进来了。 顾楠让如意将今儿赚来的七万两银票交给陈力,又亲自写了一封信。 “你带着银票和书信去找我二叔,他知道怎么做,记得,这件事情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姑娘放心,小的立刻去顾府。” ------ 半个时辰后,谢恒被抬回了侯府。 身上又是泥,又是水,别提有多狼狈。 淮阳郡主满脸心疼,“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摔了?” 小厮身上同样一身狼狈,说话急赤带喘。 “世子出门准备去北城门,谁知没走多远,暗巷里忽然窜出一群狗来。 那架势,跟捅了狗窝似的,一群狗追着我们跑了八条街啊。 路上都是雪,道太滑了,世子就给摔伤了。” 淮阳郡主...... 儿子今年这是跟狗犯冲啊。 吴大夫检查过后,神色凝重。 淮阳郡主急了,“是不是哪里摔坏了?” 吴大夫摇头,“摔得都是皮外伤,涂些药膏就好了。” 淮阳郡主顿时松了口气。 气还没喘匀呢,就听到吴大夫说:“小人刚才检查,发现世子脉象细弱,虚浮,重按无力。” “这是什么意思?” 吴大夫神情犹豫。 淮阳郡主急坏了,“你倒是快说啊,别犹犹豫豫的。” 吴大夫被一连串逼急了,脱口而出:“意思就是世子不能那个了....” “那个是哪个?”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吴大夫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肾虚了,不能人道了。” 淮阳郡主瞠目结舌,半晌呆呆看向谢恒。 “恒儿,你....你不行了?” 谢恒惊得倏然坐起来,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吴大夫捋着胡须叹气,“小人刚才仔细检查了世子的脉象,世子近日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比如早上那儿是不是.....” 当着淮阳郡主的面,他不好把话说得很直白。 谢恒却听懂了,神色变幻不定。 他以前一心喜爱孟云裳,孟云裳在床上也很放得开。 两人只要在一起,一晚上至少也能有两三次的。 最近孟云裳被送到庄子上,他又养伤一个月,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可是他伤好也有一段日子了,仔细想想,这些日子早上起来他的小兄弟似乎都没反应。 谢恒越想心越沉,“吴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大夫道:“可能是连着受了两次杖责,体内有内伤,亏损过度,还没养好。 或许只是一时的,我开些补肾的药给世子吃。 世子别急,再将养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过来了。” 谢恒脸色缓和两分。 吴大夫下去开药。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咬牙切齿。 “都是因为顾氏那个搅家精,才会害得你连番被杖责,年纪轻轻就亏损了身子。 若将来因此影响子嗣,我怎么向谢家列祖列宗交代啊。” 谢恒神情不悦,“母亲别这么说,吴大夫不是说可以调嘛。” 说得好像他已经不能人道一样。 “再说我不是还有瑞哥儿嘛。” 淮阳郡主冷哼,“孟氏和瑞哥儿名声都坏了,岂能担起侯府。” 她越想越不甘心。 “不行,这口恶气不出,我咽不下去。” “母亲想做什么?” 淮阳郡主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听说因为连日暴雪,京城附近很多百姓的房子都压塌了。 百姓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有人被逼得露宿街头,听说还冻死了不少人。” 谢恒不解母亲的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暴雪上,却还是点头。 “是呢,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是小皇帝不是天命之子,他登基惹怒了上天,还有摄政王狠辣无情。 所以上天才降下暴雪以示惩罚,已经有不少大臣都上了折子,要求皇帝下罪己诏,去祭告天地呢。” “母亲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 “你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弹劾顾氏囤积居奇,意图发国难财,害得百姓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陛下正在被群臣逼迫的气头上,你说他会不会降罪顾氏?” 谢恒愣了下,“母亲是说咱们找人弹劾顾楠?” 淮阳郡主摇头,“不,是弹劾我们文昌侯府。” 谢恒眉头皱了皱,随即反应过来。 “顾氏只是内宅夫人,弹劾她本就不妥,弹劾侯府就不一样了。” 淮阳郡主点头,“到时候我们必定要上堂申辩,你想想她今儿卖高价炭得罪了那么多朝廷官员,那些大人岂能放过她? 只要坐实了她卖高价炭发国难财,陛下要给大臣们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必定要罚她。 她囤炭卖炭的事,咱们一点没参与,这事牵连不到我们。” 淮阳郡主眼底的笑阴森至极。 “囤积居奇,不管百姓死活,这个罪名轻则杖责,重则流放发配。 不管是杖责,还是流放,她肚子里的孽种都别想活下来了。 到时候你再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她的嫁妆就全是咱们侯府的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心狠?” “上折子弹劾的是咱们侯府,又不是顾氏,谁能想到咱们自己弹劾自己啊?” 话音一落,门外忽然响起小厮急切的声音。 “世子不好了,有人弹劾我们侯府了。” 母子俩转头看过去。 小厮喘着粗气道:“有人上折子弹劾侯府囤积居奇,趁机发国难财。” 谢恒与淮阳郡主面面相觑。 这谁啊?动作竟然比他们还快。 “母亲,那我们还要不要....” “当然要。”淮阳郡主道:“咱们不仅要弹劾,还要弹劾到太上皇那里去。 你别忘了,陛下才六岁,朝中是摄政王说了算。 顾楠肚子里可怀着他的孽种呢,万一到时候萧彦可怜她,不肯罚她怎么办? 只有太上皇在场,太上皇要定顾氏的罪,萧彦也拦不住。” 谢恒觉得母亲所言有理。 “我一切都听母亲的。” 淮阳郡主高兴地笑了。 这一次,她要让顾楠身败名裂,死孩子流放! 第136章请和离 翌日一早,风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 朝堂上几乎要吵翻了天。 “连日暴雪,百姓饥寒交迫,君不仁也。” “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亲自祭告天地。” 小皇帝萧怀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神情肃然,唾沫乱飞的老大人们,很想问一句。 下了罪己诏,雪还不停,该怎么办? 他这皇帝不做了呗? 三叔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拦不住的事,与谁做皇帝无关。 萧怀恩眼珠子转了转,撇向旁边一直双目微阖的萧彦。 瞧瞧都吵成一锅粥了,三叔都能闭着眼装听不见。 嗬。 不对。 三叔睁开眼了。 萧怀恩下意识正襟危坐,向萧彦眨了眨眼睛,一副听着呢,认真听着呢的神情。 萧彦勾了勾唇,目光转向外面。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喊声,“太上皇驾到。” 太上皇裹着厚厚的棉袄,腿上盖着被子,坐着软榻被抬进了大殿。 萧怀恩惊得跳起来。 萧彦眉头微挑。 “皇兄怎么来了?” 说着上前将太上皇扶上龙椅。 太上皇睨了他一眼,又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 “都闹成这样了,我能不来?”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内侍。 内侍手里抱着一厚摞奏折。 “朕昨日收到一叠奏报,许多大臣说这次雪灾死人是因为文昌侯府囤积炭火所致,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少大臣陆续出列。 “太上皇明鉴,正是谢家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导致百姓没有炭火取暖而活活冻死。” “谢家不顾百姓死活坐地起价,其心可诛啊。” “听说囤炭的是谢世子夫人顾氏,一个妇道人家行事如此狠辣,令人齿寒啊。”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既如此,立刻宣文昌侯府一干人上殿。” 消息传到文昌侯府。 听说有人弹劾她们囤积炭火,如意和如花吓得脸都白了。 “姑....姑娘,陛下会不会降罪啊?” “这些弹劾的折子来得太快了,分明就是冲着姑娘你来的。” 顾楠心里也有些忐忑,面上却一片镇定。 “别怕,你们俩守好家,让温嬷嬷跟着我进宫。” 很快淮阳郡主,谢恒与顾楠就跪在了大殿里。 面对太上皇的质问,淮阳郡主掩面而泣。 “两个月前,顾氏开始收炭火,还曾劝说臣妇一起出钱,臣妇拒绝了。 并告诫她,让她不要胡乱行事,哪知她转眼就拿着自己的嫁妆银子去收炭。 那是她的嫁妆,臣妇这个做婆婆的着实不好干涉。 天刚冷,臣妇和世子都曾劝说她尽快把炭火卖出去,她却不肯,故意囤着等涨价。 这一切是顾氏私自所为,与文昌侯府无关啊,请太上皇明察。” 三言两语,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顾楠身上。 谢恒也是一脸沉痛。 “臣还曾苦口婆心劝顾氏将炭火送给有需要的人家,可她表面答应,转眼就高价卖了。” 顾楠被气笑了。 “谢恒,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 分明是想白嫖她的炭火为自己的仕途铺路,竟然能被他如此理直气壮说成苦口婆心。 谢恒眸光微闪,脸上一副无比自责的神情。 “如今造成百姓冻死,皆是顾氏之过,臣也很是愧疚难过。 她虽是臣的妻子,但做了错事,害了苍生,臣不敢为她说话,请太上皇责罚。” 太上皇探究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眉峰微挑。 若是普通女子,面对如此阵仗只怕早就吓得浑身哆嗦,哭个不休了。 她却眉眼低垂,不急不躁。 倒是个有胆识的女子。 “顾氏,淮阳郡主与谢恒说这一切都是你所为,你认吗?” 顾楠恭恭敬敬叩首,声音轻颤。 “臣妇认。” 大殿内一片哗然。 “妇道人家,囤积居奇,不顾百姓死活,简直恶毒。” “若非顾氏,这场雪灾不会这么严重,也不会有人攻讦陛下。” “雪灾非陛下不仁,乃顾氏之过啊。” 大臣们将暴雪的罪过全都推到顾楠身上,称顾楠是千古罪人,要求重罚。 其中工部尚书叫得最厉害。 “顾氏害人不浅,当施杖刑,流放边关。”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声声指责与攻讦传入耳中,顾楠拢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一团。 心中恨意翻腾。 好一招借刀杀人。 谢恒母子好狠毒的算计啊。 指甲掐入手心,疼痛让她回神,扬声道:“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致百姓死亡,这样的罪名,臣妇不能认。” 声音清脆又坚定,冲破殿内喧嚣的氛围,令众人一愣。 淮阳郡主阴冷嗤笑。 “证据确凿,你说不认就不认?” 顾楠吸气,尚未说话,上首响起一声冷厉的嗤笑。 “这罪名确实不能认。” 她心头微颤,怔怔看向站在上首侧面的萧彦。 萧彦背着手,俯视着大殿里所有人,声音冷厉低沉。 “你们可知道,你们口中这位囤积居奇的妇道人家都做了什么?”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第一天暴雪,她带着顾家将一万斤炭火,五千件棉衣送到京城周边的善堂。” “这场暴雪,善堂和破庙的百姓,有棉衣在身,有炭火取暖,无一人冻死。”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第二天暴雪,收留安置槐山附近所有房子被压塌,无家可归的百姓。” “这场暴雪,槐山附近十里八村吃得饱,穿得暖,无一人被冻死。” 萧彦目光落在顾楠清丽的脸上,眼底有着深不可见的触动。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暴雪下了几日,她就施了几日的粥。” “她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性命,如果这样算囤积居奇,心思歹毒,你们又算什么?” “身为朝廷命官,暴风雪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有像她一样上街为百姓奔走过?” “你们有真的看看百姓们在暴风雪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都没做,却来趾高气昂指责一个真正做事的妇人,本王都为你们感到脸红。” “扪心自问,如果你们手里有这么多炭火,你们舍得像她一样大大方方捐出来吗?” 萧彦看向谢恒,“你舍得吗?” 谢恒脸色难看至极。 萧彦的目光又扫向中众位大臣。 “还有你们,舍得吗?” “若你们也舍得像顾娘子一样捐炭捐银子捐地方,那就等你们做到了,再来指责人家心思歹毒吧。” 萧彦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声质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犹如冰冷的西北风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尤其他鹰隼似的目光扫过,所有大臣都心突突一跳,慌乱地垂下脑袋。 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念头。 呜呜,他们欠顾娘子一个道歉。 他们甚至还不如人家一个妇道人家。 顾楠怔怔望着萧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涌向心脏。 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眼眶更是湿热。 原来她做的事情,有人看在眼里,也有人记在心里。 萧彦他都知道。 在所有人都指责她,怒骂她的时候,只有萧彦站出来,为她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顾楠眼角忍不住滑下一滴泪来。 萧彦瞳孔微缩,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捻了捻。 他竟然想上前拭去那滴眼泪。 “哦?这么说来,顾氏不但没罪,反而有功了。” 太上皇疑惑的声音响起。 萧彦转头,微微躬身。 “臣弟认为她不但有功,反而大大有功,皇兄应当重重赏赐。” 太上皇深深看了一眼萧彦,捻了捻短须,目光又转向顾楠。 “果真如此,顾氏确实该赏,赏些什么好呢?” 顾楠心口一紧,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重重磕了个头,抖着声音却异常坚定地开口:“臣妇不求任何赏赐,只求太上皇下旨赐臣妇与谢恒和离。” 第137章杀妻啊 整个大殿内安静了一瞬,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楠。 有不可思议的,有疑惑万分的,还有看热闹瞧好戏的。 太上皇有些意外地坐直身子,下意识撇了一眼萧彦。 却见自己这个弟弟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弯了弯唇,一副乖巧模样。 太上皇眸光微闪,目光又落回顾楠身上。 “你再说一遍要求什么赏赐?” 顾楠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没了刚才的颤抖。 越发坚定,带着一腔孤勇的坚定。 “求太上皇下旨赐臣妇与谢恒和离,从此一别两宽。” 太上皇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 “众位爱卿认为呢?顾氏该不该赏?”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憋得犹如便秘。 该不该赏? 摄政王的话还言犹在耳,想指责顾氏,捐钱捐炭啊,做不到就闭嘴。 他们哪个敢说不该赏? “顾氏捐钱捐炭,救助百姓,按理该赏。” 太上皇斜斜靠在龙椅上,呵呵笑了。 下一秒就跳起来指着一众大臣高声怒骂。 “我大梁建国近百年,什么样的天灾人祸没见过?哪一次不是平稳度过?” “一场雪灾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个个跑来指责新君不仁?” “有陛下和摄政王尽心尽力安抚百姓,有顾娘子这样的大义之人救助百姓,这哪里是新君不仁?” “这分明是君臣相和的盛景啊!若是我大梁百姓人人都能像顾娘子这般大义善良,别说雪灾,任何灾难都不惧怕。” “一个个的缩在家里足不出户,用脑袋臆想出来的东西也敢拿到朕的面前胡说八道。” “朕看你们一个个分明是闲得发慌,才生出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太上皇退位不足一月,龙威甚重,三言两语将众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大臣被骂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表忠心。 “咳咳咳。” 一口气骂爽了,太上皇咳嗽几声,饶有兴趣地看向淮阳郡主和谢恒。 “郡主和谢世子刚才说一切都是顾氏一人所为,看来你们对顾氏所做的这些功劳也全然不知了?” 淮阳郡主和谢恒面面相觑。 两张脸又红又青,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两巴掌一般。 刚才他们口口声声说一切罪过都是顾楠的,他们不知情。 如今哪里有脸改口啊? 谢恒心里说不出来的懊悔,既怨顾楠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又怨母亲出的馊主意。 见母子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太上皇又转头看向顾楠。 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上次便是顾楠及时提醒才救了他一命。 这次顾氏救下这么多百姓,百姓没有伤亡,就不会有大臣来指责他儿子不是天命之子了。 顾氏这是帮怀恩挡去一劫啊。 太上皇掩着嘴又咳嗽两声。 接着道:“行了,既然众爱卿都认定顾娘子有功,此事又与侯府无关,那便只该赏顾氏一人。 她又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与谢恒和离,那便准她......” 话音尚未落下,谢恒急急上前一步。 “太上皇万万不可。” 太上皇脸色微沉,“你还有何话要说?” 谢恒显然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顾楠竟然敢在大殿上提和离。 连忙道:“太皇太后曾下过懿旨,让我与顾氏好好过日子。 顾氏公然求您赏赐和离,这是在违背太皇太后的旨意啊。” 太上皇缓缓坐直了身子,仿佛第一次听说此事。 “太皇太后的懿旨?顾氏,可有此事?” 顾楠脸色一白,怔怔掉下泪来。 若不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她又怎么会煎熬到现在? “回禀太上皇,太皇太后的确曾让人传过这样的口谕,只是臣妇与谢恒确实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 顾楠深深磕了个头。 “求太上皇赏赐臣妇与谢恒和离。” 谢恒看向顾楠的眼神满是阴鸷。 “我不同意和离。” 话音一落,有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响应谢恒。 “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不能一发生矛盾就闹和离吧?” “若是仗着有功就能求朝廷下恩旨和离,若开了这个先例,岂不是告诉天下女子,只要有功,就可以居功自傲,就可以提出和离?” “太上皇若是下旨准顾氏和离,便是推翻太皇太后的懿旨,这是大不孝啊,以后天下人若纷纷效仿,该如何是好啊?” “太上皇万万不可开此先例啊。” 一声声阻拦与劝诫,听得顾楠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拼命压下眼底泛起的泪意。 她做了这么多,难道还是不能和离吗? 谢恒看着太上皇,言辞恳切。 “臣与顾氏是结发夫妻,虽然曾多有龃龉,但臣还是爱重发妻的。 先前臣年轻,确实犯过一些错误,如今已经认识到错误,以后定会同顾氏好好过日子的。” 又是这番无耻的话,顾楠心中恨意翻腾,恨不得狠狠给谢恒一巴掌。 她强自按捺住心底的恨意,深深顿首,声音哽咽。 “太上皇容禀,我热孝嫁入谢家,恭敬顺从,谢家却以照顾亲家之名,勾结内府监前监正,行抢夺顾家财产之事,此乃不仁不义之举。” “淮阳郡主试图用麝香害我不孕,又指使下人在炭火中下毒陷害我?谢恒明知真相却不劝母亲,不言真相,造就冤假错案,实乃不忠不孝。” “谢恒他在婚前便与人苟合,生下庶长子,又用谎言欺骗我,以庶子充嫡子夺我嫁妆,实乃不礼不信。”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一把扯下围在脖子上的丝巾。 白皙脖子上露出一圈又青又紫的掐痕,触目惊心。 “谢恒逼迫我送炭火贿赂各位大人,为他晋升打点,我不从,他便下死手掐我。” “若不是家中下人拼了命阻拦,我昨日便被谢恒掐死在家中。” 顾楠指着脖子上的青紫,脸上神情哀伤又凄厉。 “并非我执意要违反太皇太后的旨意,而是谢恒他要杀妻啊。” “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礼不信不智之人,再过下去,我只怕连命都要没有了啊。” 顾楠颤巍巍以头触地,声音哀伤至极。 “求太上皇看在顾氏有一点寸功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顾氏别无所求,只求与谢恒和离,从此各不相干。” 声声颤抖,字字泣血。 顾楠哀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再加上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又怎么会舍下脸面当众求和离呢? 第138章做到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凌厉而又带着杀气的目光直直射向谢恒。 谢恒浑身莫名一寒,顺着杀气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站在上方的萧彦。 萧彦双手交握在腹前,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难道是错觉? 谢恒丢开心底的疑惑,膝行上前,连忙为自己辩解。 “太上皇,顾氏她血口喷人啊,臣没想杀她啊。” 顾楠倏然抬起头,悲愤欲绝地看着谢恒。 “谢恒,你敢对天发誓,昨日那般愤怒之下,你没想真的掐死我吗?” “我!”谢恒一噎,对上顾楠那双格外清丽的杏眸,顿时反应过来。 “顾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激怒我,让我掐你?就为了今日和离?” “你好深的心机啊。” “太上皇不要被她骗了,这一切都是她故意设计的,臣没想过要杀她的。” 话音未落,兜头一个茶盏砸了下来。 正正好砸在谢恒嘴上,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还没等叫完,太上皇的斥责就砸了过来。 “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顾氏设计的?她能设计朝臣弹劾她?” “照你这么说的话,朕的朝堂岂不是由顾氏就能操纵了?” 太上皇捂着心口,一副被气得上不来气的样子,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你们谁受了顾氏的指使,自己站出来!” 众人连忙摇头。 开玩笑,他们都是朝中肱骨,岂能由一个妇人煽动? 太上皇瞪着谢恒,怒不可遏。 “说什么顾氏故意激怒你,你才掐她?你自己没有脑子吗?一怒就得杀妻?” “怪不得顾氏要求和离呢,命都快没了,你还想人家和你过日子?” 谢恒脸色惨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敢反驳太上皇的话。 淮阳郡主哭着磕头。 “太上皇,就算谢恒他有再多的不是,但他已经知道错了。” “您不能直接下旨让他们和离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何况还有太皇太后的旨意在啊。” 太上皇眉头一皱,眼底露出一抹犹豫。 确实,公然违反太皇太后的旨意,有违孝道,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把柄。 “众位爱卿以为呢?” 大臣们分成了两派。 以吏部徐尚书为首的一派持支持意见。 “太皇太后当初下旨的目的是希望造就一对恩爱夫妻,如今顾娘子生命已经受到威胁,太上皇应当救顾娘子的命。” “顾娘子有恩百姓,岂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以工部尚书为首的另一派意见完全相反。 “若太上皇带头推翻太皇太后的旨意,以后天下人效仿,何谈孝道?” “太上皇三思啊。” 双方各持己见,吵得太上皇脑仁都疼,脸上也露出了两分迟疑之色。 顾楠双手紧握成拳,一颗心惴惴不安,既紧张又难过,更多的是恐惧。 她已经赌上了所有,难道还不能脱离谢家吗? “既然难以决断,那就只能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过来决断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争吵。 顾楠倏然抬头看去。 萧彦垂眸,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太上皇两眼一亮。 “对啊,请太皇太后过来吧。” 顾楠心口一紧,提着的心几乎要冲破喉咙。 很快,太皇太后就被内侍抬进来。 太上皇和萧彦亲自上前搀扶。 太上皇一脸愧疚,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是儿臣不孝,这么冷的天还要惊动母后走一趟。” “儿臣也为难啊,谢恒这般残暴,母后您看看顾氏脖子上的那掐痕,吓死人了呢。” “顾氏于国有功,于百姓们有恩啊,朕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想做主和离,又有您的懿旨在前,儿臣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母后您看眼下该如何决断?” 太皇太后鼻翼微动,两侧的法令纹格外的深,眼底神情不悦。 还能怎么决断? 太上皇一口一个顾氏有功,她若是咬死不准和离,岂不成了见死不救? 她狠狠瞪了谢恒与淮阳郡主一眼,叹气。 “罢了,哀家当初下旨不许他们和离,也是想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既到了如今的地步,说明他们没有缘分,太上皇就做主让他们和离了吧。” “太皇太后。”淮阳郡主神色不甘。 “你住口。”太皇太后怒声斥责淮阳郡主,“你们母子俩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但凡你们做得好一点,顾氏也不会闹着和离。” 淮阳郡主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再多的不甘也只能生生憋着。 太上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既然母后都发话了,儿臣自然照母后的意思行事,这就让人去拟旨。” 内侍很快就拿了圣旨,当堂宣读。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顾氏女与谢家世子谢恒结缘不合,难归一意.....今特旨令顾氏与谢恒和离,从此各还本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顾楠浑身一颤,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直绷着的身子有些脱力,险些瘫坐在地。 “顾娘子,接旨吧。” 内侍随即改了对她的称呼,将圣旨放进顾楠手里。 顾楠怔怔握紧了圣旨,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擦了还流,很快就流了一脸。 明明满脸的泪,她却高兴地想笑,想放声大笑。 终于和离了。 从此脱离淮阳郡主,远离谢恒。 她可以开启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人生。 一段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做到了。 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射过来,她抬头看过去。 对上萧彦黝黑深邃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彦嘴角微勾,借着袖子的遮掩,竖起了大拇指,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顾楠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哭过的眼睛如水洗一般,格外明亮。 谢恒望着顾楠脸上的笑,抓着圣旨的手青筋暴凸。 他和顾楠就此和离了? 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知为何,望着顾楠明艳清丽的脸,他心里突然涌起无尽的失落来。 甚至有一丝懊恼,懊恼不该听母亲的话,走到这一步。 淮阳郡主没有不甘和懊恼,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她不管不顾上前,指着顾楠愤怒嘶吼。 “往年银丝炭最贵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一斤,可如今外面银丝炭都已经涨到了八两的天价。” “顾氏捐炭火,收留救助百姓,不过是为了掩盖她囤积炭火,迟迟不卖,坐地起价的事实。” “有功当赏,有过是不是也得罚?请太上皇和太皇太后治顾氏恶意抬价,发国难财之罪。”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的眼底满是恶意。 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楠这个贱人好过。 第139章平了 “哦?竟有此事?” 太皇太后眼角的鱼尾纹微皱,神情不悦。 淮阳郡主点头,“没错,她的仓库里至今还有几十万斤的炭火呢。 她眼睁睁看着炭火一日一个价,却不肯往外卖,不就是等着价钱再高一点从中获取暴利吗? 救助百姓才能花去多少银子?比起她能获取的暴利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太皇太后可不要被她这虚假的伤心所蒙骗啊。” “岂有此理。”太皇太后重重拍了一下身旁的小几,尖尖的指套滑过小几,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哀家常听人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如今看来,竟然真是这般。” “顾氏你一个小小妇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唯利是图,还恶意假装行善来遮掩自己的罪行。 这番作为,简直令人发指啊。” 顿了顿,太皇太后又对着淮阳郡主叹息一声。 “和离了也好,这样的女子做你文昌侯府的宗妇,是你谢家的不幸啊。” 一句话,令顾楠脸上血色尽失。 和离的女子本就容易为人诟病,如果太皇太后这句评论再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等待她的只有出家或者死,两条路选一个。 淮阳郡主捂着脸,掩去眼底的得意,声音却十分难过。 “太皇太后能理解臣妇就好,还请太皇太后治顾氏这个奸商之罪啊。” 太皇太后摆摆手。 “太上皇,皇帝都在这里,哪里用哀家治她的罪?” 转头看向太上皇。 “先帝在的时候,便十分不喜商人,常常说奸商误国,太上皇和皇帝可不要被顾氏小小的手段骗了啊。” 小皇帝萧怀恩眨巴着眼睛,看看父皇,看看三叔,眼底有着清澈的茫然。 事情怎么急转直下了呢。 刚才不都说顾家姑母有功吗? 怎么转眼就变了呢。 父皇和三叔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太上皇捂着心口喘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顾楠。 “顾氏,你库房里当真还有几十万斤的炭火?” 顾楠摇头,“没有,陛下可派人去查,所有炭火都捐了出去,库房已经空了。” “你骗人!”淮阳郡主尖声道,“昨日你取炭送到各位大人家时,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你库房里堆的到处都是炭,你还敢撒谎狡辩。” 顾楠摇头,神色坚定。 “我没有撒谎,太上皇可以派人去库房查看。” 淮阳郡主阴阳怪气。 “说得这般笃定,谁知道你会不会连夜转移了呢。” “太上皇,顾氏向来心机狡诈,诡计多端,她敢这般笃定,肯定是连夜转移了炭火。”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哈哈哈,平了,平了啊。” 众人扭头看去。 大殿门口出现一个身影,正一手叉腰,一手摁着膝盖,佝偻着身子喘得跟牛一样。 是户部尚书周如海。 顾楠看到他的身影,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萧彦眉峰微挑,“周尚书为何此时才来上朝?” 周尚书大口大口吸了两口气,等呼吸平稳些才脚步踉跄地进了殿。 他的衣摆和靴子上满是泥水,就像在泥水里滚了十几个圈一样。 泛着血丝的双眼却满是兴奋之色,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太上皇,陛下,摄政王大喜啊,平了,平了啊。” 周尚书兴奋地哈哈大笑,状若疯魔。 太上皇皱眉,“什么平了?你在说什么?” “太上皇恕罪,臣太激动了啊,容臣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周尚书拍了拍心口,又喘了两口气,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顾娘子昨儿一早就派人来户部找臣,将她收的炭火全都捐给了户部。” “三十万斤的炭火啊,顾娘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捐了。” “户部所有人都出动了,臣带人运了一天一夜的炭火。” “到今儿早上,已经将所有炭火全都发到了京中以及京城附近的所有城池的官府。” “臣刚才进宫之前,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普通炭火已经落到五文钱一斤,银丝炭是一两银子一斤。” “炭价平了,平了啊,甚至比往年冬天还低了一点呢。” 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楠。 太上皇倏然坐直了身子。 萧彦上前一步,看着顾楠的目光有震惊,也有怔然。 谢恒脸色一片惨白。 淮阳郡主震惊得如同一只尖叫鸡。 “你把炭火都捐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三十万斤炭火啊。 一百多万两银子啊。 淮阳郡主只觉得心头肉都被割去一般,疼得直颤颤。 “岂止捐炭火啊,顾娘子还捐了七万两银子呢,顾娘子说用这些银票来帮助那些房子被压塌的百姓们重建家园。” “臣已经统计过受灾百姓的数量,有这七万两银子,建房足够了。” 周尚书拿出一叠银票来,激动得满脸都是红光。 能不激动嘛。 雪灾来的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愁得胡子都快掉光了啊。 这么大的雪,得有多少灾民要救助啊。 没有炭火,没有银子。 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正愁得要撞墙的时候,顾娘子又捐炭火又捐银子。 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 他这个户部尚书轻轻松松就把困难解决了。 往前数几十年,有哪一个户部尚书在面对天灾时,能像他这般轻松啊。 顾娘子简直是手捧着功劳来送给他的天上仙女啊。 周尚书跪地诚恳的请求。 “顾娘子大义,求陛下重赏。” 没等太上皇说法,淮阳郡主忍不住又惊呼。 “你...你还捐了银子?”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也满是震惊。 七万两...... 好熟悉的数字啊。 卖给朝中大人家的炭不正好收了七万多两吗? 合着他盯着被众位同僚噌恨和嫌恶的罪名,顾楠落一个善良的美名? 谢恒又气又闷,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顾楠双眸低垂,神色淡淡。 “同是大梁百姓,同是陛下子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受难?” “哈哈哈,好,说得好啊。” 太上皇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顾娘子如此大义,确实该重重赏啊,赏什么好呢?” 萧彦深深看了顾楠一眼。 “不如皇兄赏一个爵位给顾娘子?” 太上皇略一沉吟,道:“那就封顾氏为清河县主吧,你捐了那么多炭火和银子。 朝廷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就将清河县赐予你做封地。 以后清河的税收算是还你的银子和炭火了。”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大梁的爵位分为两种,一种是只有封号没有封地,就只领朝廷微薄的俸禄。 另一种是有封号也有封地,封地的税收归其所有,还可以领朝廷的俸禄。 所以别看只是一个县主,但有封地,比淮阳郡主这个没有封号的郡主还要风光。 所有人看向顾楠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震惊。 有封地的县主啊! 天啊,好羡慕好羡慕。 「向走过路过的小可爱们求一波票票,看到这里的朋友们,麻烦动动手指,给个好评,谢谢,比心呦~」 第140章褫夺 淮阳郡主嫉妒的整个人险些发狂。 她的祖父本是太祖皇帝封的异姓王,当年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亲袭爵后,她出生就封为淮阳郡主,也曾是有封地的。 只是后来太上皇还是皇子时,和太皇太后所生的皇子争夺帝位。 父亲支持太皇太后所生的皇子,可那个皇子犯了罪,被先帝贬黜。 父亲受牵连,全家被抄斩。 只留下了年幼的她,太皇太后为她求情,留下她在宫里养了几年。 保留了她郡主的封号,却去了她的封地。 这么多年她空有一个郡主封号和出嫁时太后赏的一个车辇。 其他没有任何郡主的威风和待遇。 顾氏不过是捐些银子和炭火,就换回来一个有封地的县主。 何其不公啊。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上前谢恩。 压抑不住嫉妒和酸涩,尖声道:“暴雪前两日你也卖了不少炭火吧? 分明就是不顾百姓死活,还装得这么伪善,要捐炭火怎么不早点捐?” 顾楠眼底泛起一抹冷意,叹了口气。 “前两日为何不捐炭火,婆婆,哦,不,郡主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吗?” “暴雪第二日,郡主就去京兆府衙门告状,说我在炭火中下毒,意图害死你。” “那个时候我怎么敢捐炭火呢?万一别人怀疑我炭火有毒怎么办呢?” “你!”提起那日的事,淮阳郡主到底心虚,不敢接话。 顾楠悠悠一笑。 “说起不顾百姓死活,有郡主在前,这话我可不敢认。” 淮阳郡主皱眉,“你什么意思?”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对太上皇禀报。 “臣的酒厂收留了许多难民,其中有几家难民情绪十分激动,差点把臣的酒厂给砸了。 那些人口口声声骂侯府假仁假义,虚伪狡诈,臣仔细派人问过才知道。 原来这些人家境并不困难,只是因为做生意周转,或者是家人生病,无奈之下借了印子钱。 银子钱利滚利,越滚越高,到了期限还不上,就被迫用房子来抵。 这么冷的天,放印子钱的主人就把他们生生赶了出来,将他们的宅子卖掉了。 那些人无家可归,差点送死在外面。” 顾楠顿了顿,冷冷看着淮阳郡主。 “我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背后放印子钱的主人竟然是郡主你。” “私放印子钱,牟取暴利,用残暴手段逼迫对方还钱,险些逼出人命。 郡主这般草菅人命都不说,我怎么敢认不顾百姓死活的罪名呢?” 淮阳郡主脸色惨白,气急败坏。 “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找人去查就是了。” 顾楠冷声道:“太上皇,那些人如今就在我的酒厂仓库安置呢。 还请太上皇派人走一趟就知道事情真假。” 太上皇招手叫了禁军过来。 “立刻去清河县主的酒厂走一趟。” 禁军来去很快,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两三个苦主。 那些人颤颤巍巍跪在大殿里,哭诉淮阳郡主私放印子钱,殴打逼迫他们还钱的经过。 甚至还有两家人在被驱赶的过程中,男主人被淮阳郡主的打手活生生打死。 太上皇听得脸色铁青,气得抬手把旁边的一摞奏折全都打掉了。 奏折沿着丹阶滚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堂堂郡主之尊啊,竟然私放印子钱,欺压残暴百姓,草菅人命,你还要不要脸啊?” 淮阳郡主吓得脸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 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哀哀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嘴唇紧抿,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哀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啊。” 淮阳郡主匍匐在地,哀求哭泣。 “臣知道错了,求太上皇饶命,太皇太后饶命啊。” 太上皇一脸为难看向太皇太后。 “母后,她虽然是先皇敕封的郡主,但触犯了国法,朕不得不罚啊,否则朕如何能对得起那些被她残害的百姓?” 太皇太后阴着脸点头。 “她做出这样不仁的事,哀家也没脸替她说话,你做主罚吧。” “母后英明,既如此,儿臣就做主,褫夺她郡主的封号及诰命,令其赔偿苦主,然后闭门思过半年,如何?” 褫夺封号?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这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严重嘛?她打杀了好几条人命啊,按律法都够斩首的了。” 太皇太后......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既然母后也没意见,来人,即刻下旨褫夺淮阳郡主封号及诰命,望其诚心补偿苦主,闭门思过半年,诚心悔过。”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她是一品郡主,同时身上还有一品侯夫人的诰命。 褫夺封号及诰命,那就等同于拿走了所有品级。 她以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侯夫人。 甚至见了顾楠这个县主,她都得行礼。 一想到她要跪下向顾楠行礼,一股郁气便直冲天灵盖。 噗。 生生呕出一口血,一头撅了过去。 “母亲。” 谢恒白着脸上前扶起她,神色慌张。 “太皇太后,求你救救我母亲。” 太皇太后皱眉,忍着气摆摆手。 “还愣着做什么啊,赶紧带下去,找个太医看看。” 谢恒慌慌张张扶着淮阳郡主离开了。 太上皇宣布散朝。 太皇太后阴着脸起身离开。 朝中大臣鱼贯退出大殿。 顾楠抚摸着手里的圣旨,抬头朝上看去。 萧彦眸光深邃,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本王派人送清河县主回去?” “多谢殿下好意,温嬷嬷就在殿外守着,不劳烦殿下了。” 顾楠屈膝福了福身,缓缓退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照得丹阶上的雪格外耀眼。 顾楠以手遮在额头,抬头看着冬日暖阳,心头说不出来的轻松。 与此同时。 大殿内。 萧彦笑眯眯地看着太上皇,“皇兄也有几日没见怀恩了吧,你们父子叙叙旧,弟弟就先退下了。” 说着往外走去。 “你给我回来。”太上皇没好气地冷哼。 萧彦站住脚,忽然听到耳畔传来萧怀恩的惊呼声。 “呀,这里怎么有血迹?” 萧彦转头看向萧怀恩指的地方,不由眉头微皱。 那里是顾楠先前跪的地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温嬷嬷的惊呼。 “姑娘。” 殿外顾楠的身影直直倒了下去。 萧彦不由瞳孔微缩。 第141章见红 耳畔传来温嬷嬷的惊呼声。 顾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脚下的雪地上点点血迹。 犹如雪中红梅一样刺眼。 她流血了? 孩子! 她脸色一白,直直倒了下去。 下面是长长的阶梯。 她惊恐万分,本能伸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抓住能阻拦自己滑下去的东西。 抓到一只温暖的大手。 腰间一紧,下一刻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萧彦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顾楠本能抱住他的脖子,水洗过的眸子里惊魂未定,神情讷讷。 “谢....谢殿下。” 萧彦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眉头皱成了川字。 “你流血了?” 顾楠回过神来,感觉到腹部隐隐坠痛,不由惊恐万分。 她的孩子..... “来人,传太医。” “不能传太医。”顾楠下意识惊呼。 太医来了,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对上萧彦狐疑的目光,她慌乱地解释,“温....温嬷嬷在呢。” 萧彦看了温嬷嬷一眼,“跟我来。” 他抱着顾楠,穿过游廊,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上路过的内侍和宫女好奇地看过来。 顾楠又紧张又害怕,还夹带着两分羞恼。 “殿...殿下还是将我放下来.....” “闭嘴。” 萧彦低喝,声音沉沉的,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在生气? 顾楠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抿着嘴不敢再说什么。 腹部越来越痛,她心里不由更加恐慌。 不过片刻,到了附近一处宫殿。 萧彦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吩咐温嬷嬷。 “你快来给她看看怎么回事。” 温嬷嬷上前为顾楠把脉,神色凝重。 顾楠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就连唇色都毫无血色,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痛苦一般。 萧彦沉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温嬷嬷被他追问得不耐烦,“殿下先出去吧。” 萧彦脸色一沉,“为什么?” “因为奴婢要给姑娘解衣裳,殿下留在这里不合适。” 萧彦摸了摸鼻子,深深看了顾楠一眼,目光在她脖颈上停留一瞬,转身离开了。 顾楠白着脸紧紧拽着温嬷嬷的手,眼底急得泪意翻涌。 “嬷嬷,救孩子,求你。” 温嬷嬷脸色凝重,动手去解顾楠的衣裳。 “姑娘先前跪的时间太长了,导致见了红,奴婢现在就为姑娘施针止血。” 顿了顿,她低声道:“奴婢只能说尽力,但......” 后面的话没说,顾楠却明白,不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前世流掉孩子,是她到死都无法忘记的仇恨和遗憾。 如果孩子保不住的话,她一定会懊悔死。 她拉着温嬷嬷的手指尖泛白,喉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喃喃:“求嬷嬷,求你。” 温嬷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另外一只手开始为她施针。 几根银针扎进去,顾楠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向腹部,那股令人恐慌的坠痛减轻一些。 她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眼皮有些沉重。 “姑娘你太紧张了,放松,先睡一觉。” 温嬷嬷的声音柔和而松弛,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时一样。 顾楠动了动眼皮,昏昏沉沉间想起留在外面的萧彦。 呢喃着交代温嬷嬷,“求嬷嬷帮我隐瞒怀孕的事。” 没等听到温嬷嬷的回答,她就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门外。 萧彦沉着脸看着地上的积雪,“平安。” 平安从廊柱后现身,“王爷。” “去打听一下谢恒在哪里。” 平安嘿嘿一笑,“早就打听过了,如今陪着郡主,不,陪着侯夫人在太医院那边呢 听说侯夫人一直没醒,估计他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平安笑得十分贼兮兮凑上来。 “王爷看到顾娘子脖子上的掐痕,心疼了吧?” 萧彦冷哼,“本王的恩人,岂是他能欺负的?还险些被他害了命。” 平安翻了个白眼。 得,他就知道是这句。 “那王爷,你想怎么为你的恩人出了这口恶气啊?” 萧彦背着手站在廊下,神情冷酷。 “折了他那只手吧。” “好嘞,包在属下身上。” 平安笑嘻嘻地转身离开。 有内侍气喘吁吁跑过来。 “太上皇请王爷去御书房说话。” 萧彦眉头蹙了蹙,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 萧彦大步走进来,将一只手炉递给太上皇。 “皇兄让人叫臣弟过来有急事?” 太上皇脸色有些发白,斜靠在软榻上,睨了他一眼,用下巴点了点。 萧彦会意,将手炉放进他手里。 一副乖乖好弟弟的模样。 太上皇摩挲着手炉,上下打量着萧彦。 “顾氏怎么回事?” 萧彦摇头,“估计是受了惊吓,臣弟没细问。” “没细问?” 太上皇挑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萧彦微微一笑。 太上皇冷哼一声,向小皇帝萧怀恩招了招手啊。 “儿啊,过来。” 萧怀恩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脑袋,笑眯眯地叫父皇。 太上皇揉了揉儿子的头,问:“今儿上午的事,说说看,你都看出了什么?” “父皇这是要考儿臣啊?” 萧怀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觑着自家父皇的脸色。 “今儿上午一波三折,比戏台上的戏都好看。” 太上皇哼了一声,“然后呢?” “顾家姑母在谢家过得很不幸福,父皇下旨和离是对的。” “接着说?” “顾家姑母捐炭又捐钱,是个善良大义的人。” “就这些?” 萧怀恩扭着手指头,一脸苦恼。 人家还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上午光顾着看热闹了。 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事? 他期期艾艾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父皇给点提示?” 太上皇没好气地指着萧彦。 “今儿这场戏,你觉得你三叔在里面唱了什么角啊?” 三叔唱了什么角? 萧怀恩眼睛里浮现出清澈的迷茫。 “三叔天天都陪着儿臣看奏折,还有时间去唱戏?” 萧彦呵呵低笑。 太上皇瞪了他一眼,细细为儿子讲里面的关键。 “你三叔身为摄政王,一早就在城中安排救灾,这场雪灾死没死人他最清楚。 为何朝中大臣却不知道,纷纷写奏折让你下罪己诏?” 萧怀恩挠头,“三叔故意隐瞒了真实消息? 啊,我知道了,顾家姑母救助灾民的事三叔也知道,但大臣们却不知道,也被三叔隐瞒了,对不对?” 孺子可教。 太上皇点头。 萧怀恩一脸迷茫。 “可是三叔为什么要故意隐瞒呢?” 他都快被那些老大人吵得头疼死了。 太上皇捻着胡须,笑吟吟看向萧彦。 “是啊,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太上皇倏然将手里的手炉砸了过来。 “混账,和我说实话,你和顾氏到底什么关系?” 第142章喜欢她 萧彦抬手精准接住飞过来的手炉,又上前放进哥哥手里。 “这么冷的天,您还是捂着吧,别受了寒。” 尽管御书房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可太上皇的手还是十分冰凉。 太上皇斜睨了他一眼。 “你还会担心我受寒?真担心我受寒就不敢费那么大劲把我从上阳宫引回来。” 萧彦摸了摸鼻子,弯唇一笑。 “不愧是我皇兄,一下就猜到了弟弟的手笔。” “少拍那没用的马屁。”太上皇哼哼。 “上阳宫被你派了多少人守着?卫大夫更是随时候着,朝中乱七八糟的事平日里一点也传不进去。 这次倒好,一晚上二十几封弹劾文昌侯府的奏折送到了朕的案头。 若没有你的允许,那些奏折连上阳宫的门都进不去。” “说吧,那些弹劾文昌侯府的奏折是不是你安排人写的?” 萧彦耸了耸肩,“一部分吧,剩下的是谢恒母子自己安排人写的。” “自己弹劾自己?”太上皇错愕一瞬,随即又摇头冷笑。 “他们想毁的是顾氏吧?想借刀杀人推顾氏出来为怀恩挡刀? 文昌侯府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了。” 萧怀恩托着下巴在旁边听着,努力吸收父皇和三叔传递出来的消息。 “谢家是想让我处置顾家姑母以平民愤?结果最后顾家姑母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顾家姑母封了县主,侯夫人却被褫夺了封号和诰命,哎呦,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呀。” 太上皇被他的形容逗乐了。 “那你说说你三叔为何非要把我请来?” 萧怀恩皱着秀气的眉头,仔细思索半天。 试探着开口,“是为了顾家姑母和离的事?” 太上皇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没错,你三叔放纵朝臣写奏折弹劾你,然后又将怒火引至文昌侯府身上,为的便是顾氏有面圣的机会。 太皇太后下旨不让顾氏与谢恒和离,即便顾氏再有功劳,你身为孙子,也不能推翻祖母的懿旨,那是大不孝。” “只有朕,这个已经退位的太上皇,拿着顾氏的功劳以及顾氏差点丧命的借口,你皇祖母不会欺哄朕。” “你三叔让朕来,一是心疼你,不愿意你新君登基就沾染污点,二呢,是为了确保你顾家姑母一定能和离。” 太上皇一番话,萧怀恩听得似懂非懂。 萧彦低声解释:“臣弟事先问过卫大夫,确保皇兄身体可以撑得住,才敢放手行事。” 顿了顿,接着说:“也不全是为了顾氏,臣弟故意捂着灾情的实际情况不说。 目的便是揪出朝中那些不支持怀恩的异心之人,经过今儿早朝,就能看出哪些人心怀鬼胎了。” 他转头看向萧怀恩。 “待会儿把朝堂上那些蹦跶最欢,逼着你下罪己诏的大臣列出来。” 萧怀恩...... 正说你的事了,怎么还给我布置上课业了? 太上皇没好气地拍了拍软榻。 “少转移话题,立刻老实交代,你和顾氏到底什么关系?” “别给我打马虎眼,朕要听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萧彦正襟危坐,一脸无奈。 “皇兄你想哪里去了?臣弟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顾氏毕竟救过你的命,先前在报国寺又无意间帮过我和皇嫂解了萧逸的兵权。 臣弟本想护她在谢家一世平安,谁知谢家是个豺狼窝,我这才想办法帮她和离。” 太上皇目瞪口呆。 “你做了这么多筹谋,就只是为了报恩?” “当然。” “真不喜欢她?”太上皇迟疑一瞬,道:“顾氏虽然嫁过人,但她现在已经和离了。 你要是真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以把她赐给你。 你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你嫂子和我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是你喜欢的,是个女人就行,我们都认。” 萧彦神色冷硬。 “我说过了,我不想娶妻,这辈子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太上皇气的脸发白,沉沉吸了口气,接着开口。 “我知道你怨恨母妃当年......可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觉得世上所有女人不好吧?” “别在我面前提她。”萧彦倏然站起身,脸色阴沉地拂袖离开了。 气的太上皇靠在软榻上,喘息有些急促。 “混账,混账东西。” 萧怀恩上前帮父亲顺了顺心口,好奇地问:“父皇,三叔为什么突然好生气?” 太上皇扭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神,忽然想起那年将阿彦接到身边时,也就怀恩这般大吧? 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给东西就吃,不给也无所谓。 一双眼睛看任何东西都没有温度,冷得仿佛就像世间的一抹游魂一般。 他们夫妻俩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肯让阿彦开口喊他一声哥哥。 唉。 是他母妃做的孽啊。 却让阿彦来承受所有的苦果。 罢了,不愿娶亲就不娶吧。 随他去吧。 太上皇叹了口气,“你三叔心情不好,你待会儿多讲几个笑话逗逗他。” “行了,朕也该回上阳宫了,再晚你母后该担心了。” 太上皇坐上车辇,准备离宫。 半道上,听到遥遥传来一声惨叫,凄厉而又惨烈。 听声音是从太医院传来的。 “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内侍很快回来禀报。 “是文昌侯世子在太医院上茅厕,不知哪个调皮捣蛋的,往茅房里扔了一串鞭炮。 那噼里啪啦响,在茅房里就炸开了。 炸的文昌侯世子头发都竖起来了,满脸黑灰,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跑出来了。 慌不择路就摔倒在雪地里,好巧不巧,被一根树枝穿透了手掌。 幸好就在太医院,人如今已经被太医救下,正在上药包扎呢。 听太医说伤的有些深,那只手只怕以后不能握笔写字了。” 谢恒伤了手? 太上皇双眸眯了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回宫吧。” ------- 顾楠从昏睡中醒来,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帐子呆了一瞬。 抬手下意识摸向腹部,触手一片平坦。 她的孩子! 顾楠惊得倏然坐起来,脸色煞白。 “温嬷嬷。” “温嬷嬷去帮你拿早膳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 顾楠转头对上萧彦那双精致的丹凤眼,正眸中带笑看着自己。 第143章他的床 “殿下怎么会在我房间?”她脱口而出。 “你的房间?” 萧彦眼底笑意盎然,“这是本王的房间。” 用下巴点了点顾楠身下的床。 “你睡的是本王的床。” 萧彦的床? 顾楠一怔,下意识四处打量。 巨大的红木雕花床,足足有一丈宽,床头的雕花做工不凡,镶嵌着金丝玉带,极其华丽。 紫檀博古架上摆放着一水的玉石,还有一座金色的佛手。 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的花纹古朴大气,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 花梨木大理石桌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并一摞奏折。 顾楠第一反应是奢华。 第二感觉是冷硬。 确实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本王平日在宫里住的房间,距离永安殿最近,所以昨日先将你安置在了此处。” 她抬手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神色讪讪。 干巴巴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昨日?” 萧彦点头。 “没错,你已经昏睡了一日一夜。” 他起身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她。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楠手微微一颤,强按捺住伸手抚摸腹部的冲动。 肚子上的坠痛感已经消失。 她拧眉细细感受了一下,下身并没有黏腻不舒服的感觉。 孩子是不是没事了? 下巴微微一痛,萧彦骨节分明的手又捏了上来。 略一用力,她被迫对上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神思恍惚,在想什么?” 顾楠莫名有些心虚,往后一缩脖子,挣开了他的手。 “我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萧彦收回手,无意识捻了捻指尖的温热,上下打量着她。 “真的没事?你昨日流了不少血,到底怎么回事?” 顾楠心口一跳,连忙垂下眼眸。 “殿下没问温嬷嬷吗?” “本王刚才来的时候,温嬷嬷就去御膳房了,现在问你也是一样的。” 萧彦拧眉,“是不是谢恒伤了你?伤在哪里?” 眸色沉沉盯着她,仿佛要透过被子看穿她伤口在哪里。 顾楠心口微热,又莫名羞囧。 “没,没受伤。” 萧彦压根不信,“没受伤怎么会出血?你要不说,我便自己看了。” 他弯下腰身,伸手探向被子。 顾楠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真没受伤,就是来那个了。” “那个?”萧彦茫然,“哪个?” 顾楠面红如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就是我们女人家每个月都来的那个啊。” 说罢,见萧彦仍旧一脸困惑。 他连这个都不懂? 顾楠咬牙:“就是来了小日子,没有准备月事带,才会流血出来。” 小日子? 月事带? 这回萧彦反应过来了,对上顾楠面红耳赤的脸。 四目相对,他顿了顿,率先抬头望天,耳垂涌起淡淡的粉红色。 “真是小日子?” 顾楠低着头,十分心虚,声如蚊呐。 “嗯。” 萧彦默了默,“嗯,没受伤就好。” 顾楠飞快抬眼觑了一下他的神色,心中忐忑。 萧彦如此敏锐,这个理由应该能骗过他吧? 这一眼,恰好又对上萧彦的目光。 两人愣了下,几乎同时飞快又转开了视线。 一股无言的尴尬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在屋内逐渐弥漫。 “咦,姑娘醒了?” 温嬷嬷提着食盒进来,看到萧彦愣了一瞬。 “王爷也在这里啊?” 萧彦点头,目光在温嬷嬷的食盒上扫了一眼。 “嗯,先用早膳吧。” 大步朝门口走去,速度快得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 温嬷嬷一头雾水。 “王爷这是怎么了?” 顾楠顾不上回答,拉过温嬷嬷,小声追问。 “嬷嬷,孩子没事吧?” 温嬷嬷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 顾楠的脸瞬间没了血色,“难道.....” 温嬷嬷连忙道:“出血暂时止住了,但姑娘要卧床休养至少半月,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 若是再有下次,奴婢也救不回来了。” 顾楠差点喜极而泣,又惊又喜又后怕。 “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万分小心的。” 她伸手摸了摸仍旧一片平坦的腹部,心头一片柔软。 孩子还在,真好。 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她也有了胃口吃饭。 温嬷嬷从御膳房拿来了一碟八宝黄瓜,一碟香辣鸭掌,还有粥和点心。 顾楠开开心心地一扫而光。 一边擦拭嘴角,一边道:“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宫吧。” 她已经醒了,不好一直赖在萧彦宫里。 温嬷嬷有些发愁,“外面天寒地冻的,姑娘的身子不宜活动,要不奴婢去问问有没有软轿?”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顾楠迟疑。 “不麻烦。” 萧彦去而复返,身影出现在门口。 见她脸色虽然依旧泛白,但明显气色比刚才好了一些,眼神也比先前明亮了两分,不由勾了勾唇。 “本王已经命人准备好你县主的仪仗,还有车辇,宫里会有人送你回文昌侯府。” 对了,她现在是清河县主了。 出行可以有县主的仪仗了。 顾楠觉得十分新奇,又有些隐隐的激动。 上辈子她虽然是侯夫人,但那是依赖谢恒得的诰命,荣辱全系在男人身上。 可清河县主不同。 这是她靠自己挣来的诰命封号。 想起昨日的情形,她诚恳对萧彦欠了欠身子。 “昨日的事,多谢殿下。” 她不是傻子。 一件事要成功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她能顺利和离,有她自己创造的地利,更多的是萧彦帮她创造了天时与人和。 提起昨日,萧彦神色复杂,目光落在顾楠的脖子上。 虽然又过一夜,但那一圈青紫以及泛黑的拇指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一想到谢恒差点掐死她,心中不由自主便泛起一股戾气。 “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谢恒的任性,愚蠢至极。”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冰冷,带着隐隐的不耐烦。 顾楠抿着嘴角,心里十分委屈。 她能有什么办法? 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压着,她无力反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赌自己的命。 她救助了那么多百姓,陛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谢家弄死吧? 似乎看出她的不服气,萧彦冷哼。 “就算没有这道伤,就算你不捐炭火和银子都捐了,本王也有办法利用这个契机让你和离。” 言下之意,她做的都是无用之举了? 顾楠气得脱口而出。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微变,忿忿闭口不言。 萧彦上前一步,面露狐疑之色。 “为了什么?嗯?” 第144章我的人 顾楠板着小脸不肯往下说,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殿下的恩情,我记住了,来日结草衔环,一定报答。” 这是生气了? 萧彦见她冷着小脸眉眼低垂,眉头皱了皱,语气缓和了两分。 “本王的意思是你再做这种事之前,应该要和本王商量一下。” 顾楠冷哼。 你暗中布局不也没和我商量? 赌气道:“我为什么要和殿下商量,你又不是我的谁。 能让殿下费心思帮我和离,就已经是我修来的造化了,不敢多麻烦殿下。” 空气忽然凝固了一瞬。 萧彦被气笑了,“我不是你的谁?” 他上前一步,逼近床榻,修长的手指挑起顾楠的下巴。 眼尾上挑,眼底的笑泛着一丝邪魅。 “你毕竟也算是我的人,若我准许你麻烦呢?” 顾楠心口犹如闯进了小鹿,怦然乱跳。 砰。 一道清脆的声响砸在地上,格外刺耳。 温嬷嬷站在门口,一脸错愕,脚下是一只套着蓝色布套的手炉。 她听到了什么? 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温嬷嬷一脸呆滞地捡起手炉,果断退出去,准备关门再重新开一遍。 “嬷嬷。” 顾楠羞恼抬手打掉萧彦的手,连忙叫住温嬷嬷。 “还请殿下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萧彦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背,上面还残留着顾楠拍过的余温。 呵。 这丫头看似温顺,实则长着利牙呢。 跟个小猫似的,真气急了就敢伸手挠人。 深深看了顾楠一眼,转身出去了。 温嬷嬷上前服侍顾楠穿衣裳,一脸惊魂未定,神色恍惚。 顾楠解开被扣错顺序的扣子,轻叹一声。 “嬷嬷想问什么就问吧。” 温嬷嬷松开手,小声问:“姑娘和摄政王你们....你们.....” 她斟酌着用词,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毕竟在今日之前,姑娘都还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摄政王和有夫之妇..... 我的天啊,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能打死摄政王啊。 顾楠说了先前谢恒下药将她送给萧彦的事,神色艰涩。 纵然她已经与谢恒和离,不爱谢恒了,但被自己的丈夫亲手送给别的男人,还意图捉奸在床,都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 “我的天哪。”温嬷嬷气得脸色发青,“怪不得姑娘一心要同谢恒和离呢。 那样的人渣,真是委屈姑娘了。” 温嬷嬷一脸心疼。 顾楠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笑了笑。 “都过去了,如今我和离了,和谢家那些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一直积压在心口的郁气也吐了出来。 她整个人一身轻松。 温嬷嬷的眼神落在她的腹部,“那这孩子是......” 顾楠略一迟疑。 温嬷嬷浑身一颤,反应过来,“是王爷的?” 顾楠轻轻点头。 温嬷嬷惊呼一声,下一刻又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我的天老爷啊,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还不得.....” 还不得怎么样? 温嬷嬷想起秦太后素日的为人,一时间只剩下了茫然。 “嬷嬷。”顾楠握住温嬷嬷的手,“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但我求你能帮我瞒住孩子的消息,好吗?” 她一脸恳求看着温嬷嬷。 温嬷嬷怔然半晌,叹了口气。 “怪不得姑娘一直让奴婢瞒着你有孕的消息。” 她先前以为顾楠肚子里的孩子是谢恒的,瞒着有孕的消息是怕不能和离。 “太后娘娘既然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姑娘不让说的话,奴婢绝对不说。” 顾楠松了口气,“多谢嬷嬷。” 两人收拾好,外面便有内侍禀报。 “县主仪仗准备好了,请县主移步。” ------ 冬日初晴。 大道上厚厚的积雪堪堪清理出来,清脆的鸣锣声响起。 不少百姓纷纷探出头来。 只见街上一队侍卫鸣锣开道,后面两个侍卫各举着一把木仗。 后面是一顶红罗绣宝相花伞,伞下是双马青漆马车。 车前坐着两名侍女,各执青罗绣宝相花扇一柄。 “这是哪位贵人出行?好威风啊。” “是朝廷新册封的清河县主,就是文昌侯府原来的世子夫人。” “哦,就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和侯府世子和离的那位夫人啊。” “这位县主可了不得,咱们现在能有炭火取暖,可全是人家捐的呢。” 不少百姓纷纷朝着顾楠的马车拜谢。 也有一些男人忍不住撇嘴。 “女子家人就该从一而终,因为一点事情就闹和离,简直闻所未闻。” 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婆娘扭了耳朵扯回去。 “合着就许你们男人休妻,不许我们女人反抗吗?” “看看人家清河县主,和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封了县主,看看那仪仗,多威风啊。” “小心老娘那日也与你和离,说不定以后也能过上飞黄腾达的生活。” 街上不少女人一边骂着自家男人,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向顾楠的车驾。 顾楠并不知道自己和离的事已经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 车辇一路热热闹闹到了文昌侯府门口,便停了下来。 顾楠没下车,掀开车帘扫了一眼文昌侯府的牌匾。 吩咐温嬷嬷:“如意和如花素日都将东西收拾得很妥当,嬷嬷进去让她们点齐人手。 抬上我的嫁妆,我们直接走吧。” 她一步也不想再踏进文昌侯府。 但她的嫁妆和她陪嫁来的下人,必须全都带走。 温嬷嬷领命进去了。 到消息的谢恒疾步而来。 不过一日未见,他整个人仿佛变了个模样。 向来玉冠束发,仪表堂堂的公子,如今发髻散乱,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干裂,身上的锦袍皱皱巴巴。 还是昨日那一身衣裳。 右手裹着厚厚的白布,上面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察觉到顾楠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谢恒的眼底泛起一丝光亮。 顾楠还是关心他的。 下一刻,顾楠就移开了目光,神情淡淡。 谢恒怔怔望着她,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下来。 今日顾楠穿了一身县主的吉服,红色的织锦妆花缎子,绣着遍地缠枝芍药,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端庄矜贵之气。 头上的发冠上镶着五颗拇指大小的东珠,每一颗都色泽明润,加上她皮肤白皙,容色昳丽,整个人明艳到令人移不开视线。 谢恒攥了攥手,嘴唇轻颤,声音沙哑干涩。 “对不起。” 第145章接你回家 没料到谢恒会在此时忽然道歉,顾楠一时有些怔然。 怔然过后又觉得心口涌起一股酸涩。 酸涩中又夹杂着好笑。 “世子为何道歉?为你曾经无视我的真心与付出?为你宠妾灭妻? 还是为你为了继承爵位不择手段?为你差点掐死我?” 顿了顿,她又掀了掀唇。 “还是为了你自私狠毒的母亲和妹妹向我道歉?” “又或者是为你们曾经想霸占我顾氏家产而向我道歉?” 她每反问一句,谢恒的脸就白一分。 等到顾楠尾音落下,谢恒的脸已经没了血色。 他深深看着顾楠,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日在宫里莫名被一串鞭炮炸得丢尽了人,还伤了手。 后来被太医包扎时,他疼得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身边有人嗤笑议论。 “嗐,要我说这谢世子也是糊涂,顾家是皇商啊,顾氏的嫁妆听说十分丰厚。 娶个有钱的妻子,只要把妻子哄好了,岂不是有花不尽的钱?” “谁说不是呢?他已经是世子了,有了钱不就有了一切?” “啧,软饭都不会吃,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了。” 谢恒昏昏沉沉醒来,发了许久的呆。 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没有被孟云裳招惹,若是他没有嫌弃顾楠出身商户。 若是他和母亲不那么贪心,妄图霸占顾家的家业。 事情会不会就会不一样呢? 顾楠先前那么舍得为他花钱,说不定也会愿意用钱为他铺一条青云路呢。 这个念头一起,懊恼便如草一般在心底疯狂滋长。 所以在看到顾楠那一瞬间,他脱口说了对不起。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顾楠呵呵笑了。 谢恒究竟有多无耻,才会在做下那么多错事后还来请求她的原谅? 她坐在车内,冷冷看着谢恒,一字一句,字字坚定有力。 “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但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 “谢恒,我们没有关系了,愿我与你,永远不再相见。” 谢恒脚步踉跄着退后两步,脸色一白,眼底一片阴鸷。 淮阳郡主披头散发出现在门口,破口大骂。 “顾氏你这个贱人,搅家精,害得我谢家家宅不宁,你不得......” “放肆。”站在马车左边,身穿鹅黄衣裙的侍女娇声斥责。 “胆敢对县主无礼,掌嘴。” 站在马车右边的瘦高挑侍女身形一动。 顾楠甚至没看到她是如何移动的,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淮阳郡主的脸上便浮起鲜红的五个手指印。 瘦高挑侍女已经站回马车旁边,仿佛从未移动过。 顾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你,你敢打我?”淮阳郡主脸涨得通红。 顾楠淡淡勾了勾唇。 “如今我为尊,你为卑,我打不得你吗?” 淮阳郡主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曾经她以自己是郡主为傲,日日嫌弃顾楠是商户女。 殊不料有一日,顾楠竟然比她身份尊贵。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让她难受。 望着坐在华丽马车里,盛装打扮的顾楠,眼底的嫉妒和阴沉都要泄出来。 她做了几十年的郡主,都没有出行的仪仗。 顾楠这个贱人竟然有了出行仪仗。 淮阳郡主阴着脸冷笑。 “你是县主又如何?终究是和离的女人,离开侯府,离开我家恒儿,我看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二嫁女,顾氏你这辈子终究只能做一个没有丈夫疼爱,老死在娘家的可怜虫。” 淮阳郡主眼底满是恶意的嘲笑。 “你顾家有你这么一个和离女,我看你顾家的姑娘又能嫁多少?” “我等着看你被娘家人嫌弃驱赶的那一天。” 顾楠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抹薄怒。 心头却也有些涩然。 淮阳郡主的话无疑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忧。 “放你娘的狗臭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怒骂声。 披着披风的常氏等不及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淮阳郡主,指着其鼻子破口大骂。 “满嘴喷粪,缺德带冒烟的老虔婆,打量我们顾家人是你们谢家这群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玩意呢?” “别说我家小姑是奉旨和离,即便不是奉旨,只要离了你谢家,我们家也会敲锣打鼓迎她回去。” 常氏以前顾及着顾楠,顾及淮阳郡主的身份,不敢直接骂淮阳郡主。 如今顾楠已经与谢恒和离,淮阳郡主也没了郡主的封号,还怕她作甚? 常氏嘴皮子骂起人来那叫一个溜。 淮阳郡主哪里是她的对手,三两句话就被常氏骂得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份。 常氏淬了她一口,满脸鄙夷。 “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我们顾家上下真心诚意接小姑回家。” “我们顾家才不会像你们谢家,竟做那等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的事。” 顾楠怔怔看着骂人骂到飞起的常氏,不觉眼眶一热。 “嫂子。” 下一刻,手上一热。 两个小人儿扯住了她的手。 是侄子顾青鸿和侄女顾姣姣。 顾青鸿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裹成像个蚕蛹似的,小脸仍然有些泛白。 一向古板的小脸此刻却带着笑意,眼神明亮灼热。 “姑母,鸿哥儿来接你回家。” “还有我还有我,姑母,”顾姣姣一身粉红袄裙,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斗篷,扬着红扑扑的小脸,笑嘻嘻地看着顾楠。 “还有大家,大家都来接你回家。” 大家? 顾楠顺着顾玉姣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惊呆了。 三叔公领着顾氏一族的族老们都来了,顾二叔和顾三叔扶着三叔公站在最前面,后面隐约还能看到二婶,三婶等女眷。 所有人都面带笑意地看着顾楠。 三叔公磕着老烟枪,颤着声道: “顾氏族人听好了,以后若是族里姑娘的婚嫁之事,有人拿大姑娘和离一事做筏子,这家人便是和我们顾家姑娘无缘。 我们顾氏的姑娘绝不能嫁入这等人家,敢违反这条的,一律逐出家族。” “是。”顾氏族人纷纷应道。 常氏走上前来,笑盈盈看着她。 “小姑,我们接你回家,母亲在家里等着呢。” 顾楠怔怔望着眼前一幕,眼圈倏然就红了。 第146章再嫁? 没有什么比得到亲人的支持更让人窝心的。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眼底的泪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好,我们回家。” 她转身面向顾氏族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谢过三叔公和各位叔伯。” 又弯腰扯了一把顾青鸿和顾姣姣。 “鸿哥儿,姣姣,快上来车里,外面冷。” 正要示意侍女放下车凳,没想到顾青鸿和顾姣姣两个小家伙却七手八脚往马车上爬。 无奈两人穿得太厚了,行动不方便,刚扒住车辕又秃噜了下来。 突然,两人脚一轻,直接离开了地面。 一转身,看到原本站在马车旁的瘦高个侍女,一只手抓一个,直接将他们放在了马车里。 顾青鸿自觉已经是八岁多的小男子汉,却被人提溜上了马车。 小脸一片通红。 顾姣姣却兴奋得直拍手,“哇,姐姐你力气好大,好厉害哦。” 瘦高侍女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练过。” 那边,常氏催促下人,“进去看看姑娘的嫁妆都收拾好了没?” 话音一落,门里就传来如花的声音。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 如花挺着小胸脯,骄傲地走在最前面。 如今她家姑娘是县主了呢,可不能给姑娘丢人。 如花目不斜视走到马车前,大声禀报。 “姑娘,奴婢和如意姐姐,温嬷嬷已经将您的嫁妆全部清点完,抬了出来。” 她一拍手。 几十台嫁妆从大门口鱼贯而出。 如意拿着嫁妆单子,逐一盘点放行。 温嬷嬷在最后压阵。 大到她睡的那张拔步床,小到她日常用的茶盏,全都收拾了出来。 浩浩荡荡,站满了一整条街。 温嬷嬷最后走出来,对着顾楠躬身行礼。 “姑娘的嫁妆全在这里了,唯独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奴婢擅自做主,已经让人用石头堵上了。” 时下嫁女,讲究小到衣帽鞋袜,锅碗瓢盆,大到桌椅床柜,全都包含在嫁妆里。 讲究的人家还会安排人去南方家里打一口井,寓意我家姑娘连吃的水都是娘家带来的。 当初顾楠热孝中嫁入侯府,父亲怕侯府因为门第低看轻她。 特地在婚前带人来侯府在松雪堂打了一口深井。 如今井是没办法带走了,堵上倒是个好法子。 顾楠道:“嬷嬷想得很周到,我们回去吧。”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鸣锣声。 顾三叔公幽幽喊了一嗓子,“顾氏女和离归家喽。” 顾楠的仪仗车驾在前,顾氏族人的车紧随其后,最后面是浩浩荡荡几十台嫁妆。 引得路人纷纷出来围观。 “我的天老爷啊,这架势哪里像和离的人,真是排场。” “啧啧,这么好的媳妇,谢家不珍惜,人家现在是县主喽。” “哎呦,谢家人现在还不得肠子悔青了。” 三三两两的议论声飘过来。 谢恒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看着顾楠逐渐远去,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淮阳郡主神色阴沉,眼底的恨意疯狂增长。 “贱人,等你掉进泥窝里那天,我饶不了你。” ------ 顾家。 顾母满脸焦急地站在二门口等着。 顾楠的车刚停在二门口,她就红着眼眶奔了过来。 “我的楠楠啊。” “母亲。” 顾楠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顾氏满脸心疼,不错眼地打量着顾楠。 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十几遍。 “我的孩子受苦了啊,如今总算回家了,回家了好啊。” “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是甜的,甜的。” 顾母一把顾楠抱入怀里,枯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楠强忍着泪意,伸手握住母亲的手。 “呀,母亲的手怎么这般凉,是不是在外面等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母亲一心只想着看到你回来。” 顾母笑中带泪。 “若不是我拦着,母亲非要跟着一起去接你呢。”常氏走过来笑着道。 “这大冷的天,快别在外面了,进去说话。” 一行人回了顾楠出嫁前住的院子。 温嬷嬷张罗着让顾楠躺下。 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久站。 顾母脸色发白,满脸担忧地握着顾楠的手。 “听说你昨日在宫里晕了过去,如今怎样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先前虽然让嫂子帮忙找医女,但顾楠并未将怀孕的事告诉家人。 不想让家人担忧,顾楠笑着安慰母亲。 “没事,就是跪的时间长了些,休息一晚,已经好了很多。” 顾母不知道昨日宫里的情形。 “昨日家里先后派了几拨人去打听,终究是门路有限,打听不到确切的消息。” 顾母握着顾楠的手絮絮叨叨。 “我这颗心啊就一直悬着,直到后来听到圣旨说你与谢恒和离了。 后来又有内侍来家里宣旨,说封你做了县主,我这颗心啊,才总算放下了。” “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 顾楠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惹得顾母又哭了一场。 一边抹泪哽咽,一边道:“这回好了,脱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又有了县主的身份。 等个一年半载,和离的事情过去后,咱们再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 我家楠楠的后半辈子一定是甜甜美美的。” 顾楠眉头微拢。 “母亲,我不想再嫁人。” 顾母一怔,“不再嫁?” 顾楠点头,“难道母亲希望我从一个虎狼窝出来,再走进另外一个虎狼窝?” 那我费尽周折和离是为了什么? 她苦涩一笑,“若再嫁的也不是良人呢?我可不一定有这次的运气,能顺利脱身了。” 顾母脸色一变,“呸,小孩子家家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楠笑着靠在母亲肩头,柔声道:“我是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女儿一个人生活,我觉得挺好的。” 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她不孤单。 顾母怜爱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亲昵地拍着她的手。 “傻孩子,娘知道你在谢家受了许多委屈,让你现在对嫁人充满了恐惧。” “娘不逼你,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有合适的人想嫁了,咱们再嫁。” “女人家,哪里有不嫁人的?嫁了人,生了孩子,咱们女人这辈子才圆满了呢。” “你说你还这么年轻,又没个孩子,老了以后可怎么办?” 她已经有孩子了呢,快满三个月了呢。 顾楠在心里暗暗接话。 “再说你不嫁人做什么呢,总不能日日窝在家里发呆吧?” 做什么? 顾楠眸光微闪。 她还没想好做什么,但她总觉得女人的价值,不应该就只是嫁人生孩子。 那样的人生,她前世已经经历过了。 下场惨死。 这一世,她想换个不一样的活法。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顾楠无声叹息,闭上眼缓缓睡去。 这一夜,因为回到顾家,顾楠睡得格外香甜。 有的人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147章梦见 宫中。 萧彦烦躁地又翻了一次身。 修长的手指从枕头上捻起一根长发,乌黑透亮,泛着淡淡的果木香气。 这张床,顾楠昨夜睡过。 枕边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果香,夹杂着丝丝甜意。 说不出来的好闻。 萧彦喉结滚动,倏然将头发摁在床上,心头泛起一股燥热。 更睡不着了。 白日里顾楠那张板着的俏脸不停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 还有那句戛然而止的话。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 他烦躁地坐起来,揉了一把脸。 “王爷早点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早朝。” 外间响起平安的提醒。 他嗯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双手枕在脑后,闻着淡淡的果香,不知多久才逐渐睡了过去。 却又梦到了那日他和顾楠纠缠的情形。 顾楠粉白的腿儿紧紧勾着他的腰身,他呼吸急促,炙热的汗滴在她白皙粉嫩的脖子上。 梦里,她的小脸不再是板着的,而是布满红晕,圆圆的杏眸雾气升腾,春水一般望着他。 令他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王爷,该起了。” 耳畔响起平安的叫声。 他不悦地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微亮,已经到了该早朝的时分。 原来不过是做梦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刚要起身,突然一顿。 身下传来的黏腻腻的感觉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 平安拿着外衣,见自家王爷半天没有起身,不由小声催促。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去帮本王拿条新的亵裤来。” 亵裤? 平安下意识往杯子里喵了喵,甚至鼻尖微微耸了耸。 然后嘿嘿一笑。 “属下明白了。” 萧彦蹙眉,“你明白什么?” 平安挤挤眼睛,“王爷这是想女人了呗,想这个了.....” 伸出两手拍得啪啪作响。 萧彦脸色一沉。 “王爷正血气方刚,这样也很正常的。你看属下有时候夜里话本看多了,早上有时候也嘿嘿.....” 平安无视自家王爷杀人般的眼神,笑嘻嘻压低声音问:“王爷是不是梦见顾娘子了?” “滚!” 萧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嘞。” 平安撇撇嘴,麻溜滚了。 ------ 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大石搬走,顾楠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舒畅。 这才想起昨日仪仗队的事,叫了温嬷嬷进来说话。 “仪仗队的人以后就跟着我了?” 温嬷嬷笑着点头。 “嗯,姑娘是有封地的县主,按规矩出行自然要有仪仗队。 昨日摄政王便下令,仪仗队一共三十三人,其中侍卫三十人,随行侍女两人,车夫一人。” 也就是说她以后还要多养三十多口人。 顾楠默默在心底算了一笔账。 先前她陪嫁的小厮,丫鬟和婆子们就有二十多人。 五十多个人的吃穿用度,月例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侍卫队长,车夫还有两个侍女都在外面等着给姑娘见礼呢。” “叫他们进来吧。” 很快门外进来四人,进门便跪地行礼。 “属下(奴婢)见过县主。” 最前头的年轻男子约二十出头,面容黝黑,身形高大,单膝跪地。 行的是武将之礼。 “你是侍卫队长?” “属下周武,以前在摄政王府的府军副统领,如今是县主的护卫队长。” 周武瓮声瓮气,拱手行礼的姿势颇有些敷衍。 萧彦的人? 顾楠眉头微拢。 “你不愿意做我的护卫队长?” 周武神色一僵,梗着脖子脱口而出。 “属下认为好男儿当横刀立马,沙场裹尸。” 待在内宅,保护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顾楠听懂了他未尽的话意,脸色一沉。 “既如此,你走吧。” 走? 周武一愣。 走去哪里? 顾楠神色淡淡,“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周武拱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半晌,一咬牙。 “走就走。” 起身一甩袖子,身上的甲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人径直离开了。 如意气得直跺脚。 “这是什么人啊,怎能这般无礼。” 顾楠目光转到地上跪着的车夫和两个侍女身上。 “你们也不想跟着我吗?” 车夫四十出头,人虽然瘦,但却十分精神。 闻言不慌不忙,“小人王老实愿意为县主效犬马之劳。” 顾楠笑了笑,吩咐如意赏了个红封给他。 王老实谢了赏赐,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顾楠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侍女。 昨日没仔细看,今日仔细看去,方才发现两人眉眼之间竟然长得十分相似。 “你们呢?可愿跟着我?” 柳叶眉圆脸蛋的侍女率先开口,“奴婢与姐姐求县主赐名。” 求主家赐名,便是真心认主的意思。 顾楠仔细端详起两人来。 两人同样都高挑,一个柳叶眉圆脸蛋,另外一个虽然样貌相似,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英气。 “你们是双生姐妹?” 搭话的依旧是先前的侍女。 “奴婢是妹妹,她是姐姐,姐姐自小不爱说话,但她的身手很好。” 姐姐上前一步,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笑一下。 扯了扯嘴角,却失败了,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奴婢还有一把好力气。” 顾楠不由笑了。 昨日掌掴淮阳郡主,一手一个将鸿哥儿和姣姣提上马车的便是姐姐。 她身边正好缺会功夫的侍女。 “你们先前也是摄政王府的人?” 有先前周武的例子,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姐姐摇头。 妹妹道:“奴婢先前在御膳房伺候,平日里喜欢做菜和点心,姐姐在刑房。” 不是萧彦的人。 顾楠心里松了口气,重新给姐妹俩赐了名字。 姐姐叫如眉,妹妹叫如玉。 叫温嬷嬷领了两人先下去安置,然后叫了如意来盘账。 “如今咱们手上还有多少能动的银子?” 如意掏出随身携带的账本看了一眼。 “先前姑娘给的银子都投到酒厂里去了,要不就是买了炭火。 炭火先前卖了几日,赚了些银子,姑娘又捐炭火,又捐银子的。 如今咱们手上能动用的银子.....还有不到五千两。” 如意说着,心都在滴血。 那么多的炭火和银子,姑娘说捐就捐了。 顾楠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银子没有再挣就是了。” 能用炭火和银子换来她的自由身,还能让百姓们都能有炭烧,值了。 如意歪头想了想,笑了。 “也是,如今街上的百姓都对姑娘赞不绝口呢,有这名望所基础,以后姑娘想做什么生意都能兴旺起来。” 顾楠笑了笑。 “你去叮嘱陈力一声,等朝廷将酒厂里的灾民安置好了,就筹划酒厂开业的事。” 她支着下巴盘算了一番,还是得尽快把酒厂开起来。 酒厂开了才能赚钱。 如花进来询问昨日搬回来的嫁妆如何安置。 顾楠想了想,“不必拆开,先找个库房放起来吧。” 如花挠挠头,“咱们不是回家了吗?为何还要找个库房先放起来?” 如意反应过来。 “姑娘不想住家里吗?” 第148章 为了他? 顾楠点头,没有隐瞒两个贴身丫鬟。 “等路上的积雪化了,咱们就去清河。” 再过两个月,她的肚子就大了,怀孕的事也就遮掩不住了。 她前脚刚和离,后脚就传出有孕。 若是让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猜测这孩子呢。 如意小声问:“所以刚才姑娘是顺势赶走周武?” 顾楠弯了弯唇,点头。 周武是萧彦的人,若是万一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萧彦那里定然也会知道。 “他既然不愿奉我为主,我用着也不放心。” 她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些。 顾楠吩咐如意:“在去清河之前,你把咱们的人手再梳理一遍。” ------ 御书房。 户部尚书周大人以及工部等官员正在商量灾后重建的事情。 工部尚书连连叫苦。 “积雪太厚了,又都冻成了冰,雪一直化不了,就没法建房子啊?” 周尚书瞪眼,脸红脖子粗地叫嚷。 “怎么没办法?你工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雪一日不化,难道就让灾民们一直住在人家清河县主的酒厂里?” “人家清河县主又捐银子又捐炭火的,难道还让人家替朝廷养着灾民?” 工部尚书暗暗撇嘴。 知道你户部今年靠着清河县主立了大功,可也不用这么日日挂在嘴上。 相比较他们工部的官员就被坑惨了。 拜谢恒所赐,每家都花高价买了炭火。 早知道多熬两日,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工部尚书越想越恨,忍不住道:“清河县主反正有的是银子,也不在乎多救济几天吧?” 话音一落,上方响起一声冰冷的嗤笑。 工部尚书心里一咯噔。 抬眼看到摄政王萧彦正坐在侧上首,似笑非笑。 “本王听说工部尚书这次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了不少银丝炭,想必家中尚有积余。 既如此,不妨也拿出些银两救济灾民几日? 你既然都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买炭火,也不在乎救济几个灾民吧?” 工部尚书后背一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涟涟。 “臣....臣家中着实贫困,买炭火的银子都是咬牙挤出来的。” 萧彦冷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身为工部尚书,不说身先士卒,想办法布局灾后重建,竟然还有脸推到女子身上。 不如你这个工部尚书也让给清河县主来做好了。” 工部尚书被骂得面红耳赤,面带羞愧。 “臣失职,臣这就和工部官员一起想办法先建置临时救济点,安置灾民。” 萧彦哼了一声。 接下来再商谈起来,工部尚书便不敢再推脱了。 商议妥当,官员们退下。 小皇帝萧怀恩托着下巴,忍不住感慨。 “幸好有顾家姑母捐了炭火和银子,不然今年真是凶险之年,过年都要过不好了。“ 转头见自家三叔支着下巴,眉眼之间一派骄傲的神情。 不由纳闷:“三叔,顾家姑母捐炭火和银子,你骄傲什么?” 萧彦脸上的笑倏然敛去,抬手敲了一把萧怀恩的脑袋。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骄傲了?” 萧怀恩振振有词,“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萧彦...... 臭小子。 那是本王的恩人。 本王的恩人拥有如此胸襟和格局,他骄傲怎么了? 萧怀恩好奇地凑过来问:“你说要是没有顾家姑母捐炭火和银子,这么大又突如其来的雪灾,三叔会怎么办?” 萧彦仔细想了想,讲里面的道理给萧怀恩听。 “各处都朝户部要银子,户部连年吃紧,别说炭火,户部连安置百姓的银子也拿不出来。 如果没有你顾家姑母提醒和帮助,朝中一点准备都没有,要安置百姓,灾后重建,便只能官员减俸带头捐银子,商户们捐大头。” 萧怀恩问:“可若是他们不同意出银子呢?” 萧彦呵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狠厉。 “揪几个出头鸟贪官出来抄家震慑,杀鸡儆猴,他们自然也就同意了。” 如此朝中必定会有一番血雨腥风。 可能处置不好还会民怨沸腾。 平安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顾娘子捐炭火不会是为了给王爷吧?” 萧怀恩一脸疑惑:“平安你说什么?” 萧彦却浑身一震,倏然转头看向平安。 脑海中闪过顾楠那句气呼呼的未说完的话。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难道....顾楠捐炭火和银子是为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犹如长了草一般在心里疯长。 他心底一时间热意沸腾,竟然在有些坐不住了。 从御书房出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顾家那边如何? 她离开文昌侯府还顺利吗?” 平安绘声绘色将顾氏族人去接顾楠回家的情景讲了一遍。 萧彦唇角弯了弯,吩咐平安。 “去,拿些补气血的药材,送到顾家去。” 平安应下,试探着问:“王爷就没有什么话让属下带给顾娘子?” 萧彦背着手望着外面的积雪出了会神,才开口:“就说她捐炭火的心意,本王铭记在心。” “就这?” 平安等了半天,见自家王爷没了下文,不由错愕。 萧彦点头,“不然呢?”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老天爷啊,赐道雷吧。 他家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人顾娘子现在都和离了啊,王爷就不能主动一点? 正心梗,抬头看到气呼呼而来的周武。 “周武?王爷不是让你去做清河县主的护卫队长吗?你怎么擅自回来了?” 周武气呼呼走到萧彦跟前,单膝跪地。 “末将请求回摄政王府,要不摄政王派我去边关也行,反正属下不愿意去给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做什么护卫队长。” 平安倒吸一口气。 萧彦冷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话你在清河县主面前也是如此说的?” 周武胸膛一挺,梗着脖子道:“属下做事堂堂正正,从不说谎。 何况属下从封地就跟着王爷您,您曾救过属下的命,属下这辈子就认您一个主子。 清河县主听了原委以后,就直接让属下回来了。” 话音一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冷。 四周的雪仿佛都冻住了一般。 周武抬头觑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 天老爷啊。 他家王爷的眼神好吓人。 第149章玉牌 周武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刚才那一瞬他大概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错在哪里的时候,萧彦冷冷的声音响起。 “自己去刑房领五十军棍,然后滚回去跪着。”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周武一脸茫然地拉着平安。 “王爷怎么这么生气?他以前让我去跟着叶大公子,我不肯去,王爷都没生气啊。” 平安一脸无语。 “叶大公子和清河县主怎么能一样呢?” 周武更茫然了。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王爷想让我去保护的人吗?” 这个棒槌。 平安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叶大公子是王爷的兄弟,清河县主可是王爷的......” 女人。 “王爷的什么?”周武一双眼里透着清澈的茫然。 平安及时抿住了嘴,将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清河县主这次救下那么多百姓,先前还救过太上皇的命,那就等于救过咱们王爷,就是咱们王爷的恩人。 王爷能在满府这么多护卫中挑中你,自然是看中你功夫好,忠心又可靠。 所以特地送你去保护他的恩人,结果你可好,到了人家清河县主面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这不仅是违反军令,更是打咱们王爷的脸啊。 往咱们王爷在自己恩人面前如此没面子,你说你该不该罚?” 平安拍着周武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 周武被说得一脸愧疚,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属下太鲁莽了,这就去领罚。” 看着周武离开的背影,平安忍不住感慨一句。 怪不得王爷天天把报恩挂在嘴上。 这个借口可真好用啊。 瞧。 忽悠好了一个。 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报恩来忽悠他自己呢? “愣着做什么?” 平安抬头,看到自家王爷又出来站在廊下。 连忙一路小跑过去。 “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彦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 “是本王疏忽了,告诉她,本王会让人在清河建县主府。 周武等人以后的军籍会挂在县主府,这些人都是本王过滤过的,让她放心用就是。”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应了。 周武到底是武将出身,底子好,受了五十刑杖,仍旧咬牙听着跟平安一起去了顾家。 跪在顾楠面前认错认得相当诚恳。 “周武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只一句话,既然摄政王将属下拨给县主。 以后县主就是属下唯一的主子。” 顾楠没料到周武回去一圈又被赶了回来,眉头蹙了蹙。 平安笑眯眯上前一步,说了修县主府的事。 “周武和整个护卫队的人军籍以后都挂在县主府,是县主自己的人。 这些人的身手都是个顶个的好,县主尽管放心用就是,他们的主子以后也会只有县主一人。” 顾楠大吃一惊。 “修县主府?这.....此事万万使不得,眼下朝廷正是安置灾民的时候,怎可劳师动众为我修府邸?”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平安统领帮我回绝了王爷吧。” 平安连忙摆手。 “这是王爷做的主,属下可不敢回绝,要不县主您亲自去见王爷说说?” 顾楠迟疑了。 她现在需要卧床养胎,连门都出不了。 平安觑着她的神色,笑眯眯接着说:“县主放心吧,王爷心里有数。 再说县主都能为了王爷捐出那么多炭火,即便为县主承受几句朝臣指责,我家王爷心里也十分愿意。” 顾楠神色惊讶,带着些许怔忡。 “他.....他知道了?” 没错,她捐炭火最初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萧彦。 前世没有人提前预料,暴雪来得猝不及防。 小皇帝刚刚登基,年纪又小,朝政全压在萧彦这个摄政王身上。 尽管派了很多官兵救治百姓,可还是死了不少人。 萧彦用雷霆手段查抄了几个贪官,逼着朝廷官员和商户捐银子捐炭,才勉强渡过了那年的寒冬。 百姓怨他救助不及时,百官怨他狠辣无情。 萧彦为此落了个“活阎王”的称号。 她当时在内宅,记得谢恒曾提过一句,说背地里很多人咒萧彦快点死掉。 甚至还有人暗中刺杀他,萧彦重伤险些丧命。 在想到前世那些事之后,她果断捐了炭火。 “王爷说姑娘的心意,他铭记在心,十分感动。” “昨日姑娘在宫里身体不适,王爷很是挂心,特地吩咐太医院准备了许多补气血的药材。” 平安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补血药材。 顾楠看着满满两箱子的补血药材,心头一时有些发虚。 若有一日萧彦发现她根本不是来了月事,而是怀孕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 ------ 转眼又过两日,天虽然放晴,但仍旧冷得厉害。 街上的铺子冷冷清清,没有什么生意。 孟云裳往下扯了扯斗蓬的帽子,试图阻挡刺骨的冷风灌进脖子里。 无奈斗篷实在太过破旧,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线,露出里面的棉絮。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寒风依旧从脖子灌进去,瞬间传到全身,冻得她不得不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走进一家当铺。 哆哆嗦嗦伸出手,手上长了一层冻疮。 手心里握着一块浅绿色的方形玉牌。 掌柜接过玉牌仔细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微变。 “你这玉牌原是一对,你只有一块吗?” 孟云裳点头,“家里传下来就只有一块。” 掌柜一脸遗憾,摇头叹息。 “可惜喽,这要是一对,还能多当些银子。 眼下只有一块,活当只能给你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都不够打牙缝的,孟云裳嘴唇咬得泛白。 “掌柜的你再好好看看,我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的图案精美细腻,怎么可能只值五十两银子?” 掌柜皱着眉头又细细打量片刻,将玉牌又还了回来。 “五十两已经是高价了,你若是死当,我能给你一百两。 你若不信,尽管拿着玉牌去别处打听打听,满京城就我们玉质堂给的价格最公道。” 孟云裳能来这里,自然是打听过的。 她咬咬牙,扯紧身上四处漏风的斗篷,将玉牌又推了回去。 “死当,我死当。” 掌柜眯着眼笑了。 开了条子,给了孟云裳一百两的银票。 孟云裳揣着银票前脚刚走,掌柜后脚就仔细用帕子包起玉牌,小心翼翼放入怀里,直奔摄政王府。 不多时,平安就拿着玉牌进宫了。 “王爷一直要找的玉牌有下落了,这是玉质堂的掌柜刚才亲自送来的。” 第150章南烟 居贤坊。 叶崇扬的小院中。 “是这块玉牌没错。”叶崇扬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玉牌,激动地眼圈都红了。 一把扯住对面的萧彦,急切地追问:“拿着玉牌的人呢?” 萧彦眉峰微挑,瞪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叶崇扬反应过来,自己好兄弟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连忙松开手,眼巴巴地望着萧彦。 萧彦掸了掸刚才被叶崇扬扯过的地方,缓缓坐直身子。 “你确定没认错?” 叶崇扬重重点头,从脖子里拿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 两块玉牌并排放在一起。 “这两块玉佩是南烟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花重金请大师刻的。 我的玉牌正面刻的是小童骑牛放风筝,风筝高入云端,取青云得路的寓意。 南烟的玉牌正面刻的是菊花和枫叶,取安居乐业之意。 两块合在一起,就是一幅秋日山景图。” 叶崇扬说着,又翻开左边那块,将背面的图案指给萧彦看。 玉牌背面用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雕着一首诗。 楠木南山兮,有木生枝。 佳人望兮,桃李媚兮。 如远烟兮,不绝如缕。 吾立岸兮,不醉不还。 “这首诗是我母亲千挑万选才定下的,里面蕴含了南烟的名字。” 萧彦的目光落在了第一个字上。 楠。 顾楠。 鬼使神差地想到这诗也蕴含了顾楠的名字。 “阿彦?” “远尘?” “萧远尘!” 萧彦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叶崇扬满脸哀怨,还扯着自己的惨绿罗衣一角,配合着他泛红的眼眶,整个人像个闺中怨妇一般。 “人家在向你诉说满心悲伤,亟需安慰,你竟然在走神? 你这个没有兄弟情的家伙。” 萧彦抬腿踢了他一脚,“说人话。” 整日沉迷写话本的人果然脑子不正常,谁家好人家能天天编造三叔和侄媳妇的话本? 叶崇扬坐直身子,眼巴巴看着他,“那你快说拿着玉牌的人是谁?在哪里?” 萧彦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拿着玉牌去当的人是谢恒先前养在外面,后来又纳为妾的孟氏。” 叶崇扬惊得倏然站起来,惊得半晌才找回舌头。 “你说我妹妹是谢恒的妾孟氏?”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脸,声音泛起哽咽。 “当年南烟被丢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我这些年来总做梦,梦里总能梦到南烟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模样。 母亲喜欢把她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一样,红扑扑的小脸笑起来会露出四颗小米牙。 还不到一岁,就会巴巴呀呀地发出哥哥的声音。 用她白白胖胖的小手抓着我的脸,然后亲我一脸口水。 可是醒过来才发现是梦。” 叶崇扬的眼底流露出凝重的悲伤。 “我总是不止一次地想,那么小的南烟被丢在那荒郊野外,会不会被冻坏?会不会被流寇害死? 会不会......” 肩膀上多了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萧彦沉声道:“如今有了线索,这是好消息,不是吗?” 叶崇扬抹了一下眼睛,低声道:“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长大。 不管她是别人的妻子也好,妾室也罢,我都要认回她,以后好好照顾她。” 萧彦眉头微蹙。 “或许不是她呢,我再让人暗中调查一下,你先别冲动。” 叶崇扬倏然站起来,神情激动。 “我怎么能不冲动?当年妹妹丢了之后,我母亲悲痛欲绝,整日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些年来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妹妹,如今有了线索,你却让我先忍着,不要认。” 萧彦:“不是不让你认,是再确认一下,或者你除了玉牌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别的线索?” 叶崇扬愣了下,倏然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我回去问问母亲。” 平安望着叶崇扬消失在外面的背影,摇头叹息。 “叶大公子因为郡王妃和他妹妹的事,恨透了安郡王府,逢年过节都不回去。 如今为了妹妹竟然直接跑回去了,可见他心里真的很着急。” 萧彦沉默片刻,吩咐平安。 “你去好好调查一下孟氏,最好将她从小到大的事都调查一番。” 孟云裳并不知道自己当出去一块玉牌之后,牵扯出了许多陈年往事。 她拿着当来的一百两银票,去钱庄取了二十两碎银子,又将剩下的八十两贴身放好。 从钱庄出来,恰好隔壁酒楼里走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人。 她没注意,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 一股呛人的酒味直冲鼻翼,没等缓过神来,对方的谩骂就冲了上来。 “走路不长眼睛啊?” 她揉着鼻子抬起头,不由一愣。 “恒郎?” 眼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是谢恒。 听到这一声娇柔中又夹带着无限委屈的“恒郎”,他愣了下,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下。 不由双眼圆瞪。 “云裳?” 两人都怔怔望着对方。 一个身上的衣裳皱巴巴,发冠歪斜,满身酒气,手上还缠着帕子,散发着隐隐的药味。 一个发髻散乱,只用一个木簪子斜斜挽着,皮肤蜡黄皴裂,仿佛乡野村妇一般。 孟云裳紧张地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难堪地垂下头,不想让谢恒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余光撇到谢恒错身就要离开。 她心头一慌,伸手扯住谢恒的衣袖。 声音娇柔哀切,“恒郎。” 谢恒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在庄子上?怎么会来这里?” 孟云裳眸光微闪,“瑞哥儿练字的纸用没了,我进城来买点。” “练字的纸?”谢恒眉头微蹙,“没有了让庄子上的下人准备就是,何须你亲自跑出来买?” 提到庄子上下人,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当初谢恒和淮阳郡主不管不顾,将她和瑞哥儿送到了庄子上。 起初庄子上的下人还算安分,后来见谢恒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问,就露出了真面目。 吃的都是无法入口之物,用的就更不用说了。 庄子里的婆子还偷偷进房间偷走她藏的私房钱,被抓却死不承认。 她和婆子理论,婆子就蹦着高,拍着双手用头往她身上撞。 撞得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 这还就罢了,一连多日暴雪,她和儿子的房间连一盆炭都没有。 冻得她将所有的衣裳和被子都拿出来,裹着她和儿子,母子俩才险险撑了过来。 若不是实在熬不住了,她今日也不会出来偷偷当了那块玉牌。 孟云裳垂眸遮去眼底的阴翳,拉扯谢恒的袖子轻轻摇晃。 声音如往日那般娇柔婉转。 “两个月不见,我和瑞哥儿很是想念恒郎,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谢恒神情迟疑。 “恒郎吃了酒,在外面吹风不好,哎呀,你手上的伤口又流血了呢。 恒郎你等等,我去医馆给你买点止血药粉,然后我送你回府,好不好?” 她扬着脖子,哀哀怯怯地看着谢恒。 第151章 又行了? 谢恒垂眼看去,见他手上的帕子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帕子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旁边恰好有家医馆。 不等她回应,孟云裳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进了医馆。 很快,她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送到他面前,仰着脸笑得十分灿烂。 “我买了止血药粉,还有一些消炎用的药,大夫说你不能再喝酒了,喝酒就会让伤口难以愈合。” “让我为恒郎亲自上药好不好?不亲自给你处理完伤口,我实在担心。” “就一会儿,我保证上完药就乖乖回庄子上。” 她满脸关切,美丽动人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担忧,仰头望着他,仿佛他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刚才借着医馆的隔间重新净过面,整理过仪容,此刻抬着一张素净的脸,娇娇柔柔看着谢恒,颇有几分惹人怜惜。 毕竟是自己倾心宠爱过的女人,谢恒心头软了两分。 “先随我回府吧。” 他带着孟云裳回了文昌侯府。 进门后,孟云裳先沏了杯热茶给谢恒亲自端过来。 “外面天气冷,恒郎又喝了酒,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恒握着茶盏,神色又缓和两分。 自从将孟云裳送到庄子上,他和顾楠又闹得不可开交。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女人的温柔体贴了。 一杯热茶慢慢饮完,他将手递给孟云裳。 孟云裳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他上药。 一边涂药,一边说起谢瑞读书的事情。 谢恒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等上完药,重新包扎好。 孟云裳向他福了福身,声音带了一抹哽咽。 “云裳告退了,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到恒郎了,还望恒郎能照顾好自己。” 她红着眼转身离去。 “别走。” 谢恒一把扯住她的手,略一用力。 孟云裳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倒进怀里。 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鼻尖,谢恒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头,直冲下腹而去。 他愣了一瞬,随即心头泛起一抹狂喜。 那儿都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吴大夫开的药也吃了多日,始终没见效果。 他这是又行了? 谢恒浑身热意沸腾,一把将孟云裳抱起来丢在了床上。 他双眸猩红,往床上丢的动作带着两分粗鲁。 孟云裳嘴里不由溢出一声轻柔的呻吟声,轻柔黏腻,冲进谢恒的耳朵里。 谢恒眸中情欲更盛,抬手紧紧箍着孟云裳的腰身,整个人狠狠欺了上去。 孟云裳眼中闪过一抹喜意。 她在庄子上被磋磨了两个月,早已经和先前娇花一样的模样判若两人。 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引起谢恒动情,所以借着给谢恒买止血药的时候,她买了一副合欢散。 下在了刚才递给谢恒的茶水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效果。 孟云裳伸出双臂,柔弱无骨地攀上了谢恒的脖子。 她实在不想回庄子上受磋磨了。 再熬下去,她和儿子会死在庄子上的。 跟了谢恒近五年,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 很快就激烈纠缠在了一起。 她也知道谢恒最喜欢什么姿势,孟云裳努力躬着身子迎合着谢恒。 一时间屋内只有大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娇柔的低吟以及男人剧烈的喘息。 谢恒双眼猩红,带着一点点迷茫,带着一点点狠厉,肆意在孟云裳身上冲撞着。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箍着孟云裳,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 带着些许颤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楠。” “顾楠别闹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的。” 顾楠? 孟云裳的魂倏然从情事的韵味中拉回来,泛着红晕的脸瞬间惨白。 谢恒将她当成了顾楠? 一股深深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孟云裳死死咬住了嘴唇,硬生生忍下到了嘴边的质问。 过去五年,谢恒与她在床上向来契合。 谢恒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顾楠没有女人味,每天只知道算账看账本,毫无乐趣。 如今谢恒竟然在床上将她当成了顾楠? 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孟云裳僵硬着身子任由谢恒将她的身子搓圆捏扁,翻来覆去。 整个人木然承受着他的发泄,耳畔只有谢恒喃喃的质问。 “我已经知错了,为什么还要执意和离?” “现在和离了,你满意了吧?” “顾楠你好狠啊,竟然连床都抬走了,井也堵死了,一点东西都不肯留在侯府。” 这一夜,孟云裳就在左一声顾楠,右一声顾楠声中度过。 第一次觉得她和谢恒的情事是种煎熬,夜好漫长啊。 等到药力过去,谢恒沉沉睡去,孟云裳睁开满是恨意的双眸,咬牙切齿。 “顾楠,我恨你,我要和你势不两立。” 天亮了。 谢恒呻吟一声,揉着额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恒郎,你醒了。” 耳畔响起的娇柔声音,让他愣了下,随即倏然睁开了眼睛。 孟云裳一身粉红袄裙坐在床前,精心装扮过的妆容格外精致,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谢恒怔了下,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里?” 孟云裳脸上笑容微顿,紧接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昨日是恒郎拉着不让我走的,你忘记昨夜的事情了吗?” 谢恒揉了揉脑袋。 昨夜的记忆他很模糊,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急切的冲撞和发泄。 以及现在浑身的疲惫,好似身体被掏空一般的疲惫。 他昨夜好似比先前竟然还勇猛几分。 莫非是吃了那么久的药终于有了效果? 谢恒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恒郎昨晚宿醉,一定很头疼吧,我亲手熬了醒酒汤,趁热喝了。” 孟云裳的声音娇娇柔柔,递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伸到面前的手明显比先前粗糙了不少,手背上还有一小块冻疮。 谢恒沉默一瞬,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你在庄子上受苦了。” 一句话令孟云裳红了眼眶,眼泪珠串似的滑落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娇娇怯怯,却还是十分懂事地说:“先前是妾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 被送到庄子上吃苦受罚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了瑞哥儿。 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冷的天,屋里连盆炭火也没有,孩子两只手上全是冻疮。” 说起儿子,孟云裳哭得更是惹人心疼。 “恒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已经知错受罚了,求你让我们母子俩回来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恒哀求。 谢恒沉默一瞬,低声道:“当初送你去庄子上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不敢随便让你回来。 庄子上我会打发人去训斥下人,也会添置日常用食,不会让你们母子受罪。”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狰狞,恨得差点撕碎手里的帕子。 敢情她被当了一夜的顾楠,忍受屈辱还是没能换来回侯府? 她还想再哀求,谢恒已经吩咐小厮。 “送孟姨娘回庄子上。” 孟云裳前脚刚被送走,后脚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文昌侯府门口。 叶崇扬扶着母亲下了马车。 第152章后悔 淮阳郡主盯着禀报的下人,神色惊讶。 “你看清楚了?来的人确实是安郡王妃?” 下人挠挠头,“小人不认识,但小人认识陪在她身边的是叶大公子。” 那应该就是安郡王妃叶氏了。 淮阳郡主有些惊讶。 安郡王是太上皇萧凛的堂叔,当今小皇帝萧怀恩的叔祖父。 但外人都知道安郡王府当家的是侧妃杨氏,世子萧逸也是侧妃所出。 却很少有人记得安郡王的正妃叶氏。 十几年前,安郡王便说正妃叶氏精神失常,不能见人,只在后院养病。 算起来淮阳郡主也已经十五六年没见过安郡王妃了。 所以在听到安郡王妃前来拜访时,才会这般惊讶。 惊讶之后,还是出去迎接。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来的是安郡王妃,她必须得出门相迎。 何况女儿谢巧玉又将入安郡王府做萧逸的妾。 想到自己失去的郡主封号,淮阳郡主心头又一阵难受。 不过这难受劲在她看到安郡王妃时,就瞬间抛开了。 只剩下了惊讶与错愕。 望着面前头发斑白,脸颊凹陷,面容枯瘦的夫人,她愣了愣神,才迟疑喊了一声。 “郡王妃?” 安郡王妃循着声音上前一步,手在空中摸索了下。 淮阳郡主这才注意到她的两只眼睛茫然而无神,似乎看不到东西一般。 她下意识将手伸过去。 安郡王妃一把握住她的手,手指带着些微的颤意,声音更是带着一抹急切。 “冒然上门打扰,实在是情非得已,我有急事来问夫人。” 淮阳郡主压下心头的惊疑,“外面冷,有话咱们屋里说吧。” 叶崇扬微微躬身,道了一声打扰了,扶着安郡王妃跟在淮阳郡主身后进了花厅。 淮阳郡主忍不住又看了安郡王妃一眼。 安郡王妃叶氏年轻时也曾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明艳大方,不过十几年过去,怎么就苍老成了这般模样。 不仅苍老,似乎一双眼睛也看不清了。 真是令人唏嘘。 好在她女儿谢巧玉嫁的也不是叶氏这一房,叶氏这一房越落魄,对她女儿越有利。 想到这里,淮阳郡主心头的那一点唏嘘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郡王妃说的急事是.......” 安郡王妃循着声音的方向,身子微微前倾。 “我听说府上有一个姓孟的姨娘,想问问她如今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淮阳郡主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急事竟然是找孟云裳。 错愕一瞬,正要说孟云裳已经送到庄子上去了。 突然心头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找孟氏?郡王妃要见她一个姨娘做什么?” “因为她是我失......” “母亲,还是我来说吧。”安郡王妃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突然被叶崇扬打断了。 “扬儿?”安郡王妃转头看向儿子,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急切又带着一丝不悦。 叶崇扬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了摇,“还是儿子和侯夫人说吧。” 声音温和而坚定。 安郡王妃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打听到贵府的孟姨娘可能与我母亲认识的一位故人有关。 我母亲想见见她,来确认那位故人的消息。 先前听说孟姨娘被送到了庄子上,不知是何处的庄子,郡主可否告知?” 故人? 淮阳郡主眸光微闪,带着一抹笑意。 “巧了不是,孟氏昨儿个被恒儿带了回来,郡王妃既要见,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过来一趟。” “真的吗?她在府里?” 安郡王妃激动地倏然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险些将身下的椅子带翻。 叶崇扬连忙扶住她,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 一边向淮阳郡主道谢,一边安慰安郡王妃。 “有劳侯夫人了。” 淮阳郡主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退了出去。 安郡王妃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叶崇扬的手,脸上的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叶崇扬也忍不住不停地往门外看去。 淮阳郡主见状,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片刻丫鬟回来禀报。 “世子带着孟姨娘出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 叶崇扬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淮阳郡主脸上的失望就更明显了。 淮阳郡主笑着道:“真是不巧了,不如这样,等恒儿和孟姨娘回来了,我让他们去府上拜见郡王妃?” 安郡王妃一脸失望地告辞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拜托一遍。 “等孟姨娘回来了,麻烦夫人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 “一定一定。” 淮阳郡主前脚送走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后脚立刻就让人将谢恒叫了回来。 谢恒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 淮阳郡主皱眉,“你一大早又跑去外面喝酒了?” 谢恒嗯了一声,“送孟氏回去,路过酒楼,顺道喝了几口。” “母亲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淮阳郡主瞧着儿子胡子拉碴,一脸颓然的模样,到底不舍得训他。 “我问你,孟氏可有在你跟前提过认识安郡王妃?或者他家人是否认识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谢恒皱眉,嗤笑摇头。 “孟氏不过是破落秀才的女儿,还是从外地逃难来京的,怎么可能认识安郡王妃?” “她家里人若是认识安郡王妃,当年她爹就不会去书院做抄书先生了。” 孟云裳的父亲在他读书的书院里做抄书先生,孟云裳时常往书院里给父亲送饭。 一来二去的,他就喜欢上了孟云裳的知书达理和温柔可人。 加上后来孟云裳又为他生下了长子谢瑞,他一颗心就全在他们母子身上。 可惜后来孟云裳入府后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愚蠢,让他逐渐看清了一件事。 那就是孟云裳做他怀里的娇花可以,但不能做正妻,出身太低,眼界太低,对他没有任何助力。 要做正妻,还得是顾楠那样又有钱又落落大方,在任何场合都能撑得住场面的女子。 想起顾楠,他心头一阵失落。 自从和离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顾楠,想起成亲那三年,顾楠对他的好。 “和你说话呢,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淮阳郡主说了半天,见儿子一点动静没有,不由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谢恒收敛心神,“母亲刚才说什么?”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将安郡王妃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怕叶崇扬说的不是真的,便留了个心眼,没说孟氏在哪里。 万一孟氏不是什么故人,再是仇人的话,别再牵连到我们。” 她叮嘱谢恒,“你明日去找孟氏问问,看她和安郡王妃到底有什么瓜葛?” 谢恒皱眉。 “明日不行,明日顾楠的酒厂开业。” 第153章把你娶回来 顾楠在家里吃得好,睡得好。 每日查问一下酒厂开业的进度,然后陪母亲说说话,陪小侄女玩一会儿。 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半个月下来,整个人养得面色红润不少。 温嬷嬷说胎象也稳了,可以正常活动了。 顾楠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总算不用再喝汤药了,再喝下去,我真的要吐了。” 最重要的是,母亲和嫂嫂都以为她喝的调理身体,补气血的药。 若是让她们知道了是安胎药的话,她真不敢想象母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温嬷嬷笑着说:“小主子真是坚强又体贴,知道姑娘的酒厂今儿开业,所以不闹腾姑娘。” 顾楠伸手摸了摸肚子,眼底泛起一片柔光。 说来这孩子是真的懂事,从有孕至今三个半月了,除了比平日里更能吃辣以外,她一点孕吐的反应都没有。 “都说酸儿辣女,姑娘这般能吃辣,将来定能生个贴心的小姑娘。”如意笑嘻嘻地接口。 温嬷嬷道:“月份还有些小,现在从脉象上看不出男女来。” 顾楠笑而不语。 她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根本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个小男孩。 前世生生从她体内流出来的时候已经六个多月了,他浑身淤青的模样,她到死都没有忘记。 好在上天怜悯,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今生她一定护他平安周全。 顾楠将心头泛起的郁气甩掉,吩咐如花:“梳妆吧,今儿咱们酒厂开业,给我梳个喜庆点的高髻。” 如花性子虽然泼辣冲动,梳头的技艺却十分稳妥。 “姑娘放心,今儿奴婢一定给你梳个让所有人都惊艳的发髻。” 如意打趣,“那到时候人家是看咱们姑娘,还是看酒厂开业?” “哎呀,都看都看。” 屋里欢声笑语,响成一团,也将顾楠心头那点郁气散得一干二净。 酒厂建在槐山脚下,有五进院落那么大。 吉时还未到,酒厂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有酒厂的匠人,也有四周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 “这是什么酒厂啊?怎么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呢?” “孤陋寡闻,这可是清河县主的酒厂。” “前一阵子雪灾,清河县主收留了俺们全村人在这里避难呢,好吃好喝养了我们全村人大半个月呢。” “不止这些,听说这酒厂雇的都是善堂里的可怜人。” “清河县主可是大好人,活菩萨呀,愿老天爷保佑清河县主的酒厂生意兴隆。” 百姓们的赞美和祝福声不绝于耳。 站在最前面的谢恒听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哎呀,清河县主来了。” 谢恒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顾楠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 冬日的风吹起她大红羽缎披风,露出里面的云锦穿花百蝶裙,上面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她的头发被精心梳成了高高的发髻,左右各插了一根精致的玉簪,显得高贵而端庄。 肤如凝脂,眉如新月,整个人犹如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明艳动人。 “草民见过县主。” 四周百姓们纷纷跪下行礼。 霎那间跪倒一片,只留最前面呆呆站着的谢恒。 格外的扎眼。 顾楠眉头微蹙,保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她目光扫过谢恒,忙抬手示意百姓们起身。 “大家无需多礼,今儿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是这酒厂的老板。” 谢恒下意识上前一步,“楠楠。” 顾楠俏脸一沉,声音冷淡。 “谢世子慎言,我与你已经奉旨和离,请你称我一声清河县主。” 谢恒脸色一白,眼神深情又哀伤,好似受了巨大打击一样。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生份吗?” 顾楠觉得好笑,又夹带着一丝恶心。 他们都和离了,谢恒又跑来这儿演深情给谁看呢? “离开侯府那日,我认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只有生份。” 谢恒后退一步,脱口而出。 “我不接受。” “和离又怎么样?我有信心,我要把你重新娶回来。” “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一脸急切地保证。 四周百姓一片哗然。 他们二人和离的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其中内情,百姓们并不清楚。 此刻看到谢恒这幅浪子回头,深情款款的模样,很多人都被迷惑了。 “再娶回来?天啊,好霸道又深情的话呢。” “男人嘛,知错能改就算是好的了。” 甚至还有胆大的百姓站出来替谢恒说话。 “县主,给他一次机会。” “就是,夫妻嘛,还是原配的好。” “县主,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顾楠听着百姓们的劝说,再看看眼前谢恒自以为是的深情,差点将早上吃的饭都吐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 “周武。” “末将在。” 身穿铠甲,腰挂长剑的周武大声应了一句,大步走过来。 顾楠冷着脸吩咐,“将谢世子请出去。” “慢着。” 谢恒脸色一变,连忙开口,“我今儿是来送开业贺礼的,也是来买酒的。 你酒厂开业,总不能把送礼的客人和买酒的客人给打出去吧?” 说罢,连忙拍了拍手。 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 谢恒上前打开盒子。 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副字画,另外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白菜。 “天啊,是玉白菜。” “听说白菜寓意百财,店铺开业一般都摆这个,寓意百财聚来。” “谢世子这礼物准备得很有心了。” 围观百姓们的议论声让谢恒不由挺直了腰板。 他含笑看着顾楠。 “就像大家伙真心祈祷你生意兴隆一样,我也是真心实意来送贺礼的,也是真心实意来买酒的。” 周武看向顾楠,神色为难。 虽然他是个粗人,但也听明白了谢恒的话。 若是就这么把谢恒赶走,恐怕围观的百姓都会觉得县主不近人情。 顾楠攥了攥拳头,被谢恒的无耻气得怒气翻涌。 这时,谢恒又上前一步,接着说: “你别生气,我来除了给你送贺礼,也是想向世人表明你的酒厂是有靠山的。” “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不容易,总要让那些地痞流氓知道,你背后是有靠山撑腰的,如此他们才不敢在你的酒厂姿势寻衅。” 谢恒深深看着顾楠,一副我全都是为你好的神情。 第154章靠山 顾楠被谢恒这番自以为是的话恶心到想吐。 “你贺礼来是为了做我的靠山?震慑那些地皮流氓?” 目光扫过那副字画和巴掌大的玉白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就凭这幅字画和这尊玉白菜?” 谢恒神色一窒,随即又挺直腰板,看着顾楠的目光颇有微词。 “礼轻情意重,你又不是那等世俗之人,怎么如今也计较起礼物的价钱高低了?” “送什么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站在这里。” “我毕竟是侯府世子,那些地痞流氓见了,心里总会生出几分忌惮之心。” 又是一番自命不凡的理论。 顾楠冷笑,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告罄。 “谢恒,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凭借祖上余荫,母亲打点得来的工部郎中而已。” “想做我这酒厂的靠山,你,不,配。” 一字一顿,满眼嘲讽。 谢恒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斥责顾楠。 “没有侯府在背后做靠山,你一个妇道人家,在生意场上寸步难行。” “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却被你如此嘲讽。” “你要想好了,我现在递个梯子给你,等你吃了亏再想回来爬我这个梯子,可不一定有了。” 顾楠冷冷睨了他一眼,呵呵。 “还请谢世子收回自己的梯子吧,我不屑爬,更不需要爬。” “你!”谢恒气急败坏,声音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一队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朝这边走来。 围观的人群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过去。 那队人很快就走近了。 众人这才看清竟然不是一队人马,而是四五队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老仆,恭恭敬敬冲顾楠施礼。 “前国子监祭酒沈老大人府上恭贺清河县主酒厂开业,老大人亲自作画一幅,玉算盘一个。” 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一个手里捧着一幅卷轴,另外一个捧着箱子,箱子里的玉算盘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天啊,沈老大人府上派人给县主送贺礼了。” 围观人群一阵骚动。 排在第二位的是周老先生的老仆。 “周老先生送关老爷塑像一个,亲笔墨宝一幅,贺县主开业。” 围观的人更激动了。 他们可能不认识前国子监祭酒,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周老先生是谁。 那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又隐居在这槐山之上。 百姓们即便不识字,也对读书人有种天然的敬仰,上山路过周老先生的别院,都恨不得叩拜一番,保佑自家孩子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周老先生也给县主来送礼了呢。” “周老先生学生遍布天下,老先生一送礼,他的学生肯定都要支持县主的酒呢。”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入谢恒耳中,令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这时第三队人过来。 “徐家老夫人和夫人贺清河县主酒厂开业,送玉如意一对,玉貔貅一座,字画一幅。” 四五个小厮捧着玉如意,玉貔貅和字画走过来,又引起一阵骚动。 谢恒眉头一蹙,忍不住问道:“徐家?哪个徐家?” 管家拱手,朗声道:“我家老爷乃是吏部尚书徐大人。” “好家伙,尚书大人,那可是一品大员啊。” 相比之下,谢恒这个不过六品的工部郎中,实在不够看的。 谢恒脸色铁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走过来的是平安,尚未走近,就扯着嗓子喊道: “摄政王送玉白菜一对,金蝉一对,招财进宝一对。” 只见那一对玉白菜,一座翠绿,一座水绿。 每一座都像一颗大葫芦般大,雕工细腻,条理分明,犹如湖水一般碧波莹莹。 围观的百姓看得惊呼连连。 “天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玉白菜。” “这是上好的玉石雕刻的,这雕工,一看就是名家雕刻的。” “哎呦,这得比谢世子送的那块贵多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谢恒.....小厮手里捧的那块巴掌大的玉白菜。 再看看人家摄政王送的。 啧啧。 高下立现啊。 谢恒被众人嘲弄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恼怒异常。 嘴唇翕动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庸俗,一群庸俗的人! 他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连个眼风都没给他,笑着向沈家,周家,徐家以及平安道谢。 “有劳大家费心了,今日我在这里备了美酒佳肴,还请进院品尝。” 顾二叔和顾三叔上前做了恭迎的手势。 平安笑嘻嘻地摆手。 “县主谢早了,还有太上皇的呢。”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太上皇?” 平安闪身,身后来了一队禁军,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牌匾。 走在最前面的内侍一扬拂尘。 “太上皇赐清河县主亲笔牌匾一座。” 顾楠下跪行礼。 “谢太上皇恩典。” 内侍躬身,“还请县主亲自揭开牌匾吧。” 两名禁卫军抬着牌匾上前。 顾楠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揭开了上面蒙着的大红布。 银勾铁画的笔迹,明晃晃的五个大字泛着金光。 天下第一酒。 四周百姓们都沸腾了。 “怪不得酒厂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呢,原来是等太上皇御赐。” “有这天下第一酒的招牌,酒厂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啊。” 顾二叔和顾三叔上前接过牌匾,亲自挂了上去。 “气派,果真气派啊。” “咱们家大姑娘比一般男儿都出色啊。” 顾氏族老们以及顾家子弟都来了,仰头看着牌匾,个个脸上都一脸荣光。 顾楠示意二叔和三叔招呼大家进院吃酒。 酒厂外面也搭了棚子,要摆两日的流水席。 今日前来的百姓都可以吃。 顾楠身边围满了人,一时间四周全是恭喜道贺声。 谢恒站在人群中,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顾楠,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他和顾楠没有和离,那么今日的一切荣耀,都是他与顾楠共享。 什么都有他的一份。 可现在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靠近顾楠。 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得踉踉跄跄,险些跌倒。 顾楠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楠被众人簇拥着离去。 等到人群散去,才发现只留他和两个小厮独自站在冷风中。 顾楠已经抬脚要进酒厂的门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嘴要喊。 如花蹭蹭蹭跑过来,掐着腰抬着下巴,呵呵一笑。 “谢世子,我们家县主的这些靠山,你也看到了吧? 世子觉得你能比哪一块硬啊?” 第155章孩子? 沈老大人是前任国子监祭酒,周老先生是天下大儒。 徐大人是吏部尚书。 更不用说摄政王和太上皇了。 如花一句轻飘飘的“比哪一块硬”,犹如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谢恒脸上。 谢恒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又觉得自己同一个婢女理论,实在有失身份。 “无知,本世子懒得同你说。” 如花撇撇嘴,做了个不屑的鬼脸,转身走了。 只留下谢恒和两个小厮在风中凌乱。 顾家人笑哈哈都进了院子,没有人理他,更没有人请他入院坐席。 他又拉不下脸来坐外面的流水席,只得转身拂袖而去。 他都已经这般拉下身段来哄顾楠,没想到顾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谢恒越想越生气,也没回侯府,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一直喝得酩酊大醉,方才跌跌撞撞出了酒楼。 一队人马从旁疾驰而过,溅起的泥点子溅了他一身。 谢恒勃然大怒,今日在顾楠那里受得窝囊气倾巢而出。 “哪里来的不长眼......” 话尚未骂出口,就看到为首的人勒住缰绳。 “吁。” 马儿扬起前蹄,掉转马头。 马上端坐的人头戴玉冠,宝蓝锦袍,孔雀纹玄色羽缎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是摄政王萧彦。 谢恒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谩骂生生咽了回去。 萧彦驱马缓缓走回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 “多日不见,连叫人都不会了?” 谢恒吞了下口水,喃喃:“景王......啊,摄政王三叔。” 萧彦嗤笑。 “三叔就三叔,摄政王就摄政王,摄政王三叔是什么叫法?” 谢恒握了握拳头,装作听不出萧彦话里的意思,硬着头皮改了称呼。 “三叔。” 萧彦嗯了一声,一手执着马鞭,另一只手整理着袖子。 “你刚才骂谁不长眼?” 谢恒脸色微变 “不是骂三叔,是......” 支支吾吾,又不敢说是因为没看清经过的人是萧彦,只能咬牙道:“骂我自己呢。” 萧彦冷呵一声。 “自己骂自己?呵,你这嗜好挺特别。” 谢恒干笑,不敢吱声。 萧彦终于整理好自己的衣袖,摩挲着马鞭,状似不经意地问: “听说你今儿去了酒厂,当众表示要将清河县主重新娶回来?” 谢恒愣了下,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我妻子,我如今已经知错悔改,想重新娶回她,以后想好好待他。” 萧彦甩着马鞭的手微微一顿,挑眉睨着谢恒。 “好马不吃回头草。” 谢恒喃喃:“三叔所言虽然有理,但先前毕竟是我.....” 话未说完,就听谢恒接着说了一句:“县主显然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拒绝了你。” 谢恒....... 敢情顾楠才是三叔口中的好马,他只是那个被丢掉需要回头的草? 反应过来的谢恒脸色涨得满脸通红。 萧彦勾了勾唇,轻轻拍了拍马,转身离开。 谢恒看到萧彦似笑非笑的眼神,脑海中忽然想起今日萧彦送的玉白菜。 他送顾楠一颗巴掌大的玉白菜。 萧彦就送一对葫芦大的玉白菜。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萧彦莫不是故意的? 故意送那一对玉白菜来羞辱他? 再想想萧彦曾经和顾楠有过的春风一度,想想顾楠肚子里怀着萧彦的孩子。 他心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嫉妒,怒气直冲天灵盖。 双手紧握成拳,脱口而出。 “我一定会把顾楠重新娶回来的。” 萧彦扬了下马鞭,马鞭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回头斜睨着他。 “哦?这么自信?”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还有孩子,我会陪着她生下孩子,养大孩子。” 让你的孩子以后只能认我做爹。 马儿一声嘶鸣,下一刻已经回转到谢恒跟前。 萧彦弯腰一把扯住谢恒的衣襟,将他揪到跟前。 丹凤眼微眯,凌厉的视线紧紧盯着谢恒。 “孩子?什么孩子?” 谢恒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双脚险些离地。 有些狼狈地撑住脚,抬头看着萧彦。 半晌,嘴角咧出一抹故作温柔,又带着两分得意的笑。 “三叔还不知道吧?顾楠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的孩子。” 萧彦瞳孔微缩。 “不可能。” 谢恒被迫与他对视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下,心头却升起一抹报复的快感。 “这有什么不可能?她先前是我的妻子,伺候我不是很正常的事? 自然怀了我的孩子也是正常的事。” 萧彦脸色一沉,双目定定打量着谢恒。 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谢恒被他倏然迸发出的凌厉气势吓得心头突突猛跳,但酒意充斥着脑海,让他暂时忘却了对萧彦的惧怕。 “夫妻嘛,自然还是原配的好,何况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女人嘛,有几个不在乎孩子的?只要我诚心悔过,顾楠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嫁给我的。” “三叔,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他带着一抹隐隐的挑衅看着萧彦。 萧彦一言不发,扯着谢恒衣襟的手却青筋微露。 半晌却忽然嗤笑一声,一把松开了谢恒。 谢恒后退几步,脚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四脚朝天。 “驾。” 马鞭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冷喝,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萧彦玄黑色的披风飞驰而过。 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一阵冷风吹来,他酒醒了大半,后背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哪来的胆子对萧彦那般说话的? 呆呆坐了片刻,眼底又忍不住浮起一抹恶劣的得意。 顾楠肚子里的孩子是萧彦的又如何? 萧彦根本不知道啊。 现在他说那孩子是他的,萧彦应该信了吧? 将来就算是顾楠说孩子是萧彦的,只怕萧彦也不会信的。 呵呵。 他倒要看看顾楠除了他,还能再嫁给谁。 谢恒冷笑着爬起来,却发现摔得有点狠,尾巴骨疼得厉害。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恒郎,我送你回去吧。” 谢恒转头,对上孟云裳温柔关切的眸子。 他皱了皱眉,想起母亲说的安郡王妃的事,便嗯了一声,任由孟云裳扶着他往外走去。 再说萧彦这边,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勒住了马。 “王爷?” 身后的禁军不解地看着他。 萧彦挥挥手,“你们先回宫,本王去办点事情。” 说罢,掉转马头,直奔城外顾楠的酒厂。 第156章本王的孩子? 午后。 宾客散尽。 顾楠坐在厅内,听着陈力在旁边报账,如意在旁边打算盘。 “徐家订酒十坛。” “沈家订酒十五坛。” “飘香楼订酒五十坛,仙客来订八十坛.......” “红袖坊订一百五十坛......” 如花凑到顾楠跟前,满脸兴奋。 “今儿订了这么多单子,咱们库房里的酒就消耗掉大半了。 这才开业第一天呢,照这么下去,咱们以后的生意一定会越好。” 顾楠失笑。 “傻丫头,做生意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好了。 今日是开业第一天,这么多人来送贺礼,朝中大人们订酒,是为了人情世故。 酒楼商家订酒是为了结个善缘,这些都不是因为我们的玉冰烧酒好喝。 他们以后要是还能长期订酒,那便是因为咱们的酒好喝。 只有长期客源稳定,咱们的酒厂才能真的赚钱。”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 “而且酒厂要想赚更多的钱,也不能只靠京城以及周边城镇。” 如花不懂做生意的事,一脸茫然。 “那要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 顾楠莞尔。 “当然是将咱们的酒卖到大梁每一座州府,你想啊,大梁有三十六个州府。 若是每个州府的百姓都能喝上玉冰烧,你说咱们赚不赚钱?” 如花倒吸一口气,眼底升起憧憬的光芒。 “每一座州府?我的天啊,要真是那样,我们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撸起袖子,握紧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咱们还等什么?姑娘,赶紧做大做强啊。” “姑娘你说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等什么? 顾楠的手微微下移,放在了腹部。 当然是等她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 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现在外面天寒地冻,不宜出行,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腹中的孩子呱呱坠地。 到时候她就带着孩子从清河出发,一座一座城池走下去。 每到一座城池,便开一座酒坊。 一边做生意,一边带着孩子游历天下。 等到疲累的时候,便选一处有山有水,温暖如春的地方定居下来。 有钱有田有孩子。 这一生,她再也不想被困于后宅,日日围着一个男人转,做一个如同井底之蛙的妇人。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外面响起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将顾楠沸腾的思绪扯回来。 马蹄声停,一道玄色身影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如花惊呼:“是摄政王来了。” 话音一落,萧彦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 顾楠心头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放在腹部的手,起身行礼。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今日多谢王爷送来的贺礼.....” 察觉到萧彦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未说完的话突然卡住了。 心跳莫名加快,她捻了捻手指,暗暗猜度着萧彦的来意。 萧彦深邃的目光在她腹部停留一瞬,视线缓缓上移,薄唇轻启。 声音干哑低沉。 “我要和你单聊。” 陈力,如意和如花不约而同看向顾楠。 顾楠轻轻颔首。 三人行礼后退了下来。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彦大步朝她走过来,不过须臾,就站在了她跟前。 两人距离有些近,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住。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萧彦目光灼灼,夹杂着两分探究和思量。 顾楠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请坐。”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径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小几, 顾楠摸不准他的来意,不敢冒然开口,倒了杯茶递过去。 “王爷请喝茶。” 萧彦端着茶盏却没喝,只拿茶盏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沿。 也不说话,只抬眸定定地打量着她。 顾楠一瞬间心里漫过无数猜想。 难道他知道自己隐瞒怀孕的事? 很快又都否决了这些猜测,她隐瞒得很好,温嬷嬷又闭口不提,萧彦应该不会知道的。 莫不是因为今日谢恒前来闹事? 不愿再胡乱猜测,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萧彦。 “王爷要聊什么?” 砰。 终于,萧彦将茶盏盖扣在了茶碗上,嘴角微勾。 “本王送的那些补气血的药吃了吗?身子如何了?” 顾楠愣了下,眸光微闪。 心虚啊。 她有身孕,不能随便乱吃补气血的药。 那些药材都被温嬷嬷收了起来,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再吃。 她弯了弯唇,睁着眼说瞎话。 “吃了,身子如今已经大好,多谢王爷垂询。” 萧彦点了点头,接着问:“你每次都会这般吗?腹痛不止,脸色苍白?” “啊,你....这...”顾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整张脸又烫又红,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这男人怎么能和她讨论月事这般羞人的话题? 这让她如何回答? “本王怀疑先前文昌侯夫人用麝香对你的身子造成了伤害,所以你才会腹痛不止,脸色苍白。” “若果真如此,本王觉得还是宣召太医来为你医治调理。 温嬷嬷的医术毕竟不如太医。” 顾楠吓得浑身一僵,刚才的羞恼全都飞到了脑后。 太医来为她医治的话,怀孕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温嬷嬷就很好,不用劳烦太医特地跑一趟了,多谢王爷。” “真不用?” “不用不用。” 顾楠连连摆手。 萧彦哦了一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顾楠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萧彦忽然换了个话题。 “本王今儿碰到谢恒了,他信誓旦旦早晚要把你重新娶回去。 听说今儿他还特地过来送了贺礼给你。 怎么?见他有了悔改之心,心中又对他抱有希望了?还是说后悔与他和离了? 若果真如此,本王一直在暗中帮你和离,倒是多此一举了呢。” 也没喝茶,怎么说话透着一股莫名的茶味呢? 顾楠盯着小几上逐渐凉掉的茶,暗自嘀咕。 心里却还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话升起一抹委屈。 “和离当日,谢恒便向我道歉,我曾说过和他说过一句话:道歉收下,但永不原谅。 离开谢家的时候,我将属于我的所有东西全都带走了。 就连我顾家打的井,都用石头封上了,便已经表明我的态度:我的东西,谢恒一分也别想沾。” 说到此处,她莫名红了眼眶,神情坚定,一字一句道: “不管谢恒如何悔改,对于和离,我永不后悔。” 萧彦眼底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光。 片刻,他忽然身子前倾,定定看着顾楠,轻轻一笑。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 第157章他都知道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 这话灌入耳朵,顾楠惊得一下子倏然站了起来。 起势太过猛烈,连带着身后的椅子都被带翻了。 险些砸到她的脚背。 “小心。” 萧彦长臂一伸,一把将她带进了怀里。 肩膀撞入男人宽敞有力的怀抱,清冽的雪松香味萦绕鼻尖。 顾楠脸一红,慌乱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萧彦进屋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如何就从她的身体,说到谢恒,话音一转又转到了孩子身上? 他怎么知道孩子的事? 他说这话是在试探,还是在陈述? 她该怎么应对? 顾楠一时间心跳如鼓,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疾驰而过,却又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一颗心又慌又乱又急。 出于本能的抗拒,她矢口否认。 “什......什么孩子?王爷在说什么?” “在说你腹中的孩子。” “我...我...没...没孩子。” 萧彦背着手,微微俯身看着她。 顾楠心虚,不敢抬眼看他。 半晌,萧彦缓缓站直身子,低低地笑了。 “小骗子。” 顾楠咬紧了牙关,“我没骗你。” 萧彦低低呵了一声,上前一步。 “你有身孕的事,是上次在兴味楼与谢恒提和离,晕倒后查出来的?” 顾楠抿嘴不语。 萧彦好似也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本王让平安去找文昌侯府的府医打听,府医只说你是气急攻心才晕倒的。” “本王本来没多想,但之后你就开始让顾家少夫人帮你寻医女。 那时我便觉得奇怪,好端端为何非要请医女随身照顾。” 原来他曾暗中关心她的身体,原来他那时便起了疑心。 顾楠紧紧握着手,心中五味杂陈。 萧彦朝着她又靠近一步。 “后来在报国寺,文昌侯夫人对你用麝香的时候,我就更奇怪了。” “将麝香熏在自己身上,再让你侍疾来害你,这种手段要达到不让你有孩子,恐怕一年半载才能做到。” “长时间使用麝香,对文昌侯夫人也不好,除非麝香短时间内能达到目的。” “包括和离那日你腹痛流血,却只肯让温嬷嬷医治,可惜最后被你以月事为由遮掩过去。”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 萧彦这家伙实在敏锐得令人心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却不知竟然暴露这么多疑点。 “所以王爷刚才关心我的身体,提出让太医来调理,都是在试探我?” 萧彦又上前一步。 顾楠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椅子边上。 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中。 萧彦俯身下来,两只手分别支在两边的扶手上,好似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一般。 顾楠紧紧靠在椅子上,一颗心跳得飞快。 萧彦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嘴角微勾。 “所以是你自己主动承认,还是本王让太医来诊脉?” 这便是已经笃定她怀孕的意思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强自按下心头的慌乱。 “我确实有孕了。” 话音未落,她明显感觉到萧彦浑身一僵,呼吸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灼热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腹部,似乎要穿透衣裳看到腹中的孩子一般。 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瞬间又变得一片沉肃。 他不高兴有这个孩子吗? 也是,她一个和离女子,转头就生下摄政王的孩子。 传出去,世人定会猜测摄政王与她有染,他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御史言官们的口诛笔伐。 顾楠眸光微暗,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孩子不是你的,是....是.....” 她想说孩子是谢恒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即便是假的,她也不想和谢恒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萧彦却蹙眉接口。 “你想说孩子是谢恒的?” 原来他也以为孩子是谢恒。 顾楠心头一缩,说不出来的难受,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和谢恒先前是夫妻,有....有孩子不是很正常.....” 说不下去了。 顾楠咬着嘴唇,垂眸狠狠压下眼底的雾气。 头顶却响起一声沉沉的冷哼,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用力,分开了她的嘴唇。 “我说过,不许再咬嘴唇。” 大手微微用力,迫使顾楠抬眸看向他。 “小骗子,以后不许用谢恒来骗我。” 不同于刚才的那句小骗子,这次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 顾楠羽睫轻颤,眼底一片茫然。 萧彦轻哼。 “你为了和离做的所有努力,本王都知道,暴雪夜那日,你亲口说过,和离之心绝不动摇。” “刚才你还亲口说过,你的东西,谢恒别想沾一分。” “怀着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谢恒碰你?以你的聪慧,自然有一百种法子躲过谢恒。” 顾楠心头一震,怔怔看着他。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这般了解她吗? 莫名的,刚才盘旋心头的难受在这一刻通通都不见了。 “王爷刚才不还怀疑我后悔和离吗?怎么又不相信我和谢恒.....” 话音一落,她倏然反应过来。 自始至终,这家伙都在诈她? 萧彦眸光微闪,才不会告诉她谢恒那番挑拨的话呢。 手指上移,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白皙的脸。 顾楠眉头微蹙,轻轻嘶叫。 “疼。” “疼就对了,下次再骗我,编个像样点的谎言。” 萧彦缓缓松开手,依旧保持刚才半笼着她的姿势,霸道地宣布: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只能是本王的。” 辩无可辩。 顾楠也就不挣扎了。 “没错,孩子是你的。” 乍然听到她的坦诚,萧彦愣了片刻,盯着她腹部的眼神十分复杂。 又是这种复杂的神情。 顾楠心头乱乱的,连忙道:“这孩子是个意外,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成为王爷的困扰。” 萧彦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你要打掉孩子?” “当然不是。”顾楠摇头解释,“再过些日子,路上积雪化完,我就启程去清河。 在清河没有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你,我会悄悄生下孩子。 以后孩子就跟我姓顾,我不会让他出现在王爷面前,更不会让他造成王爷的困扰。” 她一股脑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却没注意到她每说一句话,萧彦的脸色便沉一分。 等到她的话说完,萧彦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第158章盘算 “谁告诉你孩子会是我的困扰?” 萧彦目光沉沉,声音带着一抹锐利的冷怒。 顾楠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微微怔愣。 “王爷想要这个孩子?” “废话,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要?” 萧彦准备要和她抢孩子吗? 顾楠仿佛被一张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心口闷闷地喘不上气来。 左手拧着右手,她抬头看着萧彦,眼底带着一抹祈求。 “你能不能.....当作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萧彦眉头拧成了川字,“不能。” 顾楠心头梗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她和离了就没打算再嫁人。 这个孩子会是她的唯一。 可她也知道,萧彦如果执意要抢孩子的话,她没有一点胜算。 顾楠放低声音同他商量。 “你将来会娶王妃,你还会有其他的,甚至很多个孩子的。不一定非得我肚子里这个是不是?” “不会。” 什么不会? 顾楠怔忡。 萧彦抿了抿嘴唇,“我没打算娶王妃,你腹中的孩子会是我唯一的子嗣。” 顾楠惊讶又错愕。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想嫁给她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不娶王妃? 太上皇也不会允许他如此放肆的。 “为了抢孩子,王爷竟然连不娶妻的话都说出来了。” 顾楠压根不信他的话。 “你觉得本王在撒谎?”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抢孩子了?” 萧彦凤眼微眯,直勾勾地看着顾楠,声音凉浸浸的。 顾楠头皮一麻,心底生出莫名的气恼。 “王爷口口声声要孩子,难道不是要抢孩子?” 萧彦嘴角溢出一抹冷哼,似乎被这话气到一般,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太具有压迫性,令顾楠心头微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屋里安静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良久。 外面响起随行护卫的声音:“陛下急召王爷回宫。” 萧彦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抹暗哑。 “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的。”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一如他来时那般匆忙。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厂门口,顾楠拍了拍心口,急速的心跳才逐渐趋于平缓。 给她和孩子一个交代?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 另一边,孟云裳将谢恒送回文昌侯府。 谢恒想起母亲的叮嘱,问道:“你可认识安郡王妃?” 孟云裳愣了下,没直接回答。 “好好的怎么说起恒王妃来了?” 谢恒提了一句昨日安郡王妃来的事。 “先前也没听你说过认识安郡王妃的事,所以母亲并未给郡王妃什么答复。” 孟云裳心中一动。 前日她那般哀求谢恒将她与儿子接回侯府,谢恒都没有松口。 若是她能攀上安郡王府,说不定就能顺利回府了。 她故意含糊其辞。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具体情况还要等见到安郡王妃才能说清楚。” 她扯了扯身上略显寒酸的衣裳,又伸出生了冻疮的手。 有些局促的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见郡王妃有些失礼呢。” 谢恒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淮阳郡主从门外走进来。 “既然回来了,就别回庄子上了,先在府里将养两日再去见郡王妃。” 孟云裳喜出望外,下意识看向谢恒。 “恒郎?” 谢恒脸色微沉,不解母亲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她明明先前并不喜欢孟云裳。 淮阳郡主没理会儿子不解的眼神,拍了拍孟云裳的手,神色温和。 “你和瑞哥儿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受苦了,先前将你们送到庄子上也是因为顾氏闹得厉害,形势所迫。” “如今恒儿与顾氏已经和离,你和恒儿情投意合,瑞哥儿又是恒儿唯一的儿子。 断没有让你们母子继续在庄子上受苦的道理,我这就打发人去接瑞哥儿回来。” 孟云裳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淮阳郡主。 她心知肚明,淮阳郡主从来都不喜欢她,看不上她的出身。 若不是她生下了瑞哥儿,淮阳郡主断然不会允许她做恒郎的妾。 现在态度忽然转变,莫不是因为安郡王妃? 孟云裳一时间心跳如雷,更加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是对的。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笑盈盈地向淮阳郡主福身。 “多谢夫人体恤我和瑞哥儿,等瑞哥儿回来了,我带他去给您磕头。 郡王妃若是见到恒郎与夫人如此疼爱我与瑞哥儿,心中定然也是高兴的。”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孩子,既然回来了,就先回你的院子好好将养。 等会儿我拨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去伺候你。” 孟云裳双眼一亮。 她先前是贱妾的身份,身边可只有一个丫鬟。 如今淮阳郡主出手就是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看来她无论如何咬牙也得攀上安郡王妃了。 她盘算着,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孟云裳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门口,谢恒便迫不及待地质问淮阳郡主。 “母亲明知道我想把顾楠重新娶回来,为何还要让孟氏和瑞哥儿回来?”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点着他的额头。 “顾氏,又是顾氏,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降头?成亲三年,我看你对她也没这几日疯魔。” 谢恒抿着嘴不说话。 淮阳郡主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 十八年前,安郡王妃曾有个女儿,不小心丢了。 安郡王妃受不住孩子丢了的打击,便开始疯疯癫癫。 这些年一直派人到处找那个丢失的孩子,我琢磨着安郡王妃突然上门,可能与此事有关。” 谢恒一惊,“母亲怀疑孟氏是安郡王府丢失的嫡女?” 淮阳郡主点头,“很有可能,那孩子年龄算起来与孟氏差不多。 我和你说,那孩子出生时就被太皇太后赐了县主的封号。 如果真的是孟氏,这对咱们府上可是大大有利。” “你想啊,巧玉即将入郡王府做萧逸的妾室,郡王府的嫡女又做了你的妾。 安郡王得知此事,定然丢不起这个人,如此咱们正好可以同安郡王谈,让你妹妹做郡王府的世子妃。” 谢恒脸上的神情十分抗拒。 “可.....可儿子现在喜欢的是顾楠。 第159章娶顾楠么? 淮阳郡主瞪了他一眼。 “什么喜欢不喜欢?喜欢能当饭吃?若孟氏真的是郡王府的嫡女,那可是皇室正儿八经的县主啊。 不必顾氏那个半路得来的县主更有根基?顾家不过区区皇商而已。 郡王府可就不一样了,你若是成了郡王府的女婿,于你的仕途也是大大有利。” 谢恒神情纠结。 “可.....可是......”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你还真准备在工部做一辈子六品郎中不成?” “当然不想。” “那还犹豫什么?就这么定了,先让孟氏好好将养两日,我再让人去给安郡王妃送信。” 谢恒习惯了遇事母亲拿主意,便没再反驳。 母亲总归不会害他的。 再说孟氏也一定就是郡王府的嫡女,若郡王妃见过了,发现不是,母亲自然也就不会再执着此事。 到时他再提出重新求娶顾楠的事,母亲应该不会反对。 “一切凭母亲做主。” 儿子如此听话,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还有一件事,孟氏当日签的卖身文书,好似还在顾氏那里。” “你找时间去趟顾家,找顾氏把文书要回来,这份文书我们得握在自己手里,方才能同郡王府谈判。” 谢恒揉了揉摔痛的尾巴骨。 “好,我歇息两日便去。” 淮阳郡主注意到他坐姿僵硬,“好好的怎么摔到腰了?” 谢恒不敢提起碰到萧彦的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心中却在盘算着萧彦是不是信了他的话。 只要在萧彦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和顾楠之间就永远不会有可能了。 萧彦此刻正在御书房发呆呢。 工部尚书和户部周尚书正在汇报受灾百姓的安置以及房屋重建进度。 工部尚书说了半天,也没见摄政王有一句回应。 忍不住抬头看去,见摄政王手里拿着折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不由心里一咯噔,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臣也知道此事进度缓慢,还请王爷恕罪,实在是天儿太冷了,臣回去后一定严加督办。” 摄政王依旧一言不发。 屋内气氛一片沉郁,工部尚书额头的汗已经流进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周尚书道:“你们工部的人做事确实慢,若不是清河县主先帮着安置了许多灾民。 只指着你们工部,今年谁也别想过个好年了。” 清河县主? 萧彦耳尖一动,回过神来。 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摆手道:“行了,此事本王知道了。 工部诸人此番辛苦,本王记下了,你们先退下吧。” 工部尚书与周尚书对视一眼,两脸错愕。 王爷今日竟然没怒斥他们,反而还说他们辛苦? 前所未有的事啊。 工部尚书摸着额头的汗退出御书房,拉着周尚书小声嘀咕。 “老周,你说摄政王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 周尚书脑子里也满是问号。 他们两个哪里知道,萧彦此刻看着奏折,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 孩子。 顾楠有了他的孩子。 丢开奏折,他捏了捏眉心,吩咐内侍:“去叫叶大公子进宫一趟。” 很快,叶崇扬就出现在了御书房。 仍旧一身惨绿罗衣,腰间别着一杆笔。 进门便问:“急匆匆叫我来,有什么急事?” 萧彦将一杯茶递给他,略一迟疑,才开口。 “你手里有没有讲女子孕期注意事项的书?” “噗。” 叶崇扬一口茶水全朝着萧彦喷了过去。 萧彦敏捷往左一闪,掸了掸衣衫,满脸嫌弃。 “多大人了,喝茶还能往外喷。” 叶崇扬没好气地抹了一把嘴上的茶水,一脸不满。 “我今日文思如泉涌,正在家奋笔疾书呢,你急匆匆派人把我找来,就是问我这个?” “拜托,大哥,我是写爱情话本的,不是写百科全书的。” “爱情,爱情懂吗?就是他爱她,她却爱着他,可他不爱她,他只爱她,可她又爱着他,他和他又是兄弟或者仇敌。 就类似这种洒狗血的剧情,我是写这个的,懂?” “竟然问我懂不懂女子怀孕注意事项?我怎么可能.....咦,不对啊。” 叶崇扬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 半趴在桌子上,一脸兴奋地看着萧彦。 “好端端的问我这种问题做什么?谁怀孕了?” 萧彦睇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就....就帮我朋友问的。” “朋友?”叶崇扬狐疑,“什么朋友?” 萧彦脸色一沉,“就是朋友。” 叶崇扬眼珠子转了转。 无中生友嘛。 他懂。 冲着萧彦挤挤眼睛。 “你说嘛,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哦,帮你朋友分析分析。” 萧彦挑眉,“分析?就你?” 叶崇扬挺直了身板,拍了拍胸口,一脸自信。 “我可是全大梁最畅销的话本作者,对女人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肯定能帮到你的。” 萧彦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朋友他意外和一个女子....嗯,是那女子被人下了很厉害的迷情药,他为了救人,两人行了敦伦之礼。” 叶崇扬兴奋的两眼泛出绿光,比他身上的衣裳还绿。 “这我熟啊,一夜情嘛,要么被下药,要么走错房间,这是我话本开篇常用的桥段。” 萧彦瞪眼,“你到底要不要听?” 叶崇扬缩了缩脖子,“你说,你接着说。” 萧彦接着道:“我朋友今日才知道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想找一些关于女子孕期的书读一读。” 叶崇扬瞪圆了眼睛。 “你...你朋友打算亲自照顾孩子他娘到生产?” 萧彦眸底闪过一道茫然,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暗哑。 “其实他也没想好,但他很想要这个孩子,孩子的母亲也想要这个孩子。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抬脚踢了踢叶崇扬,“你不是擅长分析吗?说说该怎么办吧。” 叶崇扬摩挲着下巴。 “什么意思?你.....哦,你朋友只打算要孩子,不要孩子他娘? 就是想借人家的肚子生个孩子,然后去母留子?” 萧彦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 叶崇扬拍了拍手,“你看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萧彦眉心微拢,“什么?” 叶崇扬趴在桌案上,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彦。 “你娶了清河县主就行了啊。” 萧彦眸光微闪,“你猜到了?”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 “萧远尘,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朋友好吗?” 萧彦....... 叶崇扬兴匆匆地道:“清河县主想要孩子,你也想要孩子,你娶了她,孩子有爹又有娘,两全其美。” 萧彦若有所思。 娶顾楠么? 第160章提亲 见萧彦沉默不语,叶崇扬接着说:“清河县主刚和离就有了身孕,这消息传出去,世人定然诸多猜测。 要么认为这是谢恒的孩子,谢恒恰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求娶她。 要么认为是清河县主不守妇道,她的名声定然受损。 两种情况,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哪种都不好。 叶崇扬两手一拍,“哪一个结果都不好对不对?所以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娶清河县主。” 萧彦捏了捏眉心,心烦气躁。 “你明知道我不想和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牵绊。” 叶崇扬双手一摊,“可现实是你已经有了啊。当初清河县主被下药,你就该冷酷无情走开。 这样你就不会有今日这些烦恼了。” 萧彦皱眉,“她中的是桃花雾,不及时解开药性会落下终身残疾的。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眼睁睁看她受罪,我还是人吗?” 叶崇扬深深看了他一眼。 当日阿彦若是狠心走开,谢恒还能眼睁睁看着清河县主被折磨死? 不过是阿彦不舍得清河县主受罪罢了。 都说当局者迷,果然如此。 他拉长了声音嘿嘿笑了。 “哦,原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报恩啊。” 萧彦睨了他一眼。 “说话就说话,别这么怪腔怪调。” 叶崇扬了张椅子坐在萧彦身边,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这不是庸人自扰吗?”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恩,现在清河县主要么重回火坑,要么名声尽毁。 这不就是你报恩的时候吗?” “娶了她,一来可以解决清河县主的困境,你也报答了人家的恩情,二来也不用抢孩子了,简直完美。” 说罢,见萧彦低头沉思,似乎在认真琢磨他的话。 叶崇扬拍着他的肩膀又下了一剂猛药。 “事情很简单,要么你娶,要么看着别人娶,看着别人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砰。 萧彦手里的茶盏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粉末。 叶崇扬吓得往后一缩,看着好友面沉如水,心中不由暗自感慨。 成了。 这么完美的方法果然只有我能想出来。 等着好友自己解开心里的结,恐怕他只能一辈子打光棍。 他嘿嘿笑着从椅子上跳起来。 “分析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回去写书了。” “我的天,这真是话本照进了现实啊,你们俩这情况,不就是我正在写的那本重生后嫁给前夫三叔,活生生的素材库啊。” 叶崇扬嘀嘀咕咕转身要走。 萧彦抬头,“回来。” “好嘞。”叶崇扬麻溜倒了回来,“还有什么事?” 萧彦,“你到底有没有女子孕期照顾方面的书?” 叶崇扬眨了眨眼。 “兄弟,我只知道女子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同房,这个算不算?” “滚。” 萧彦抓起一本奏折砸了过来。 叶崇扬无奈地举手,“我去给你找,给你找,行了吧? 真是前世欠你的,冤家呦。” 萧彦在椅子上呆坐片刻,满脑子都是那句叶崇扬那句“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平安,平安。” “属下在。” 平安急匆匆跑过来。 萧彦披着玄色羽缎披风,手握长弓,大步从御书房迈出来。 “收拾一下,随我出城去打猎。” “啊?现在?王爷要去打什么?” “打一对活雁。” 平安一头雾水,“打活雁做什么?” 萧彦朝着马厩大步走去,丢下一句话。 “去顾家提亲。” 砰。 平安惊得原地跌了个狗啃泥。 狼狈地爬起来,发现自家王爷已经飘出去老远了。 老天爷啊。 这是哪道雷终于把我家王爷劈醒了啊。 不过,好似有点劈过了。 这大雪封山的,上哪里去猎大雁啊? 翌日。 顾楠和侄女顾姣姣正在用早饭。 “姑母你今日看起来比昨日还要好看呢。” “这个红豆茯苓糕真的好好吃,姑母你多吃一点。” 顾姣姣人小鬼大嘴又甜,胖乎乎的小手拿着一块点心放进顾楠面前的碟子里。 “姣姣也多吃一点。” 顾楠揉了揉小侄女红扑扑软糯糯的脸蛋,拿起了面前的点心。 宫里赏下来的如玉做的一手好饭,色香味俱全。 顾姣姣很是喜欢,每日一大早起来就跑到顾楠院子里用饭。 顾楠也乐得有小侄女陪伴。 姑侄俩吃得正香,如花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喘着气道:“姑娘,摄政王带着一对活雁上门提亲了。” “咳咳。” 顾楠一口点心险些呛进喉咙里,呛得直咳嗽。 “姑娘。” 如花吓一跳,连忙上前拍着顾楠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顾楠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刚才说什么?谁来提亲?” 如花双眼晶亮,“摄政王啊,还带了一对活雁,哎呀,姑娘您没看到。 那一对活雁可精神了,也不知道大冬天的,王爷去哪里打来的雁。” 顾楠一脸怔忡。 上门提亲,就是萧彦所说的交代? 如花还在叽叽喳喳。 “夫人和二老爷,三老爷都在前厅招待摄政王呢,姑娘没看到,夫人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她知道,母亲一直在背地里烧香拜佛,祈祷她能够再嫁良人。 可萧彦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孩子。 顾楠心头漫过一丝莫名的苦涩。 抓着如花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带出一抹急促。 “你去告诉母亲,我不嫁。” “姑娘?”如花满脸不解,“摄政王不好吗?” 顾楠摇头,“不是他不好,是我没想过再嫁人。 你快去和母亲说一声。” 如花一脸失望,跺跺脚,出去了。 顾楠没了吃饭的心思。 顾姣姣趴在她膝上,仰头望着她,满脸好奇。 “姑母不想再给姣姣找个新姑丈吗?” 顾楠垂眸,揉了揉她白嫩的小脸蛋。 “姣姣想要个新姑丈?” 顾姣姣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点点头,随后又摇头。 “小桃的姑母嫁人后,她姑丈可疼她了,总是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我也想要有个这样的姑丈。” “可是哥哥说姑丈对姑母不好,还和外人一起欺负姑母,要是这样的姑丈,我还是不要了。” 顾楠哑然失笑。 姣姣虽然是小孩子心性,却也知道心疼她这个姑母了。 将姣姣一把抱到膝上坐好,抵着她的额头轻笑。 “好,会姑母不好,欺负姑母的姑丈,我们都不要,好不好?” 没等顾姣姣说话,门口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不会。” 第161章不嫁我嫁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顾楠心头一跳,差点将小侄女摔下去。 萧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不知从哪里过来,身上的玄色羽缎披风下摆沾了一些泥点。 眼下有着一团青影,正扬眉深深看着她。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呢。 顾楠心头一跳,慌乱移开了目光。 “王爷刚才说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又说了一遍。 “我会对你姑母好,更不会让外人欺负她,还会给你买好吃的。” 话虽然是对着姣姣说的,但深邃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她和姣姣的对话。 顾姣姣双眼一亮,“真的吗?骗人的是小狗哦。” 萧彦点头,“不骗你,骗人的是小狗。” 顾姣姣兴奋地拍着小手,笑嘻嘻扯着顾楠的袖子。 “姑母,我觉得他可以做姑丈哦。” “姣姣。” 顾楠脸一红,连忙伸手捂住小丫头的嘴。 小丫头挣扎着一扭身子,顾楠险些抱不住她。 一只大手拎起顾姣姣,将她放在了旁边。 萧彦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小心孩子,以后不许这么抱她了。” 顾楠怔了下,连忙转头哄顾姣姣。 “你先出去找小桃玩,姑母这里有事。” 顾姣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哒哒哒跑了。 少了小丫头的叽叽喳喳,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萧彦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眼底带着一丝探究。 “为什么不嫁?” 顾楠垂眸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萧彦。 “王爷又为什么要娶?” 萧彦沉默一瞬,才开口道:“我说过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让你将他带走。 你也不舍得孩子,所以我们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是因为孩子。 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答案,顾楠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莫名的难受。 “我若是不需要这个交代呢?” 萧彦皱眉,“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顾楠深吸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当日的事是个意外。 我不会缠着王爷负责,王爷也无需负责,更不要委屈自己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 似乎听出她话里的气闷,萧彦双眸微眯,声音沉了下来。 “顾楠你冷静一点,你怀孕的事遮掩不住的,一旦传出去.......” 顾楠冷声打断他。 “我知道,消息传出去,别人要么以为这是谢恒的孩子。 要么以为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那又怎么样?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我在乎。”萧彦下巴微绷,脱口而出。 “明明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为什么非要让你和孩子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顾楠拧眉。 “就算要保护孩子,也不用非得嫁给王爷。” “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当然要嫁给我,不然呢?你想嫁给谁?” “谢恒吗?” “你以为本王会让我的孩子叫别的男人爹?” 萧彦倏然上前一步,两只手摁在桌子上,周身的气息又冷又沉。 顾楠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勾出了两分怒气。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既然和离了,就没想过再嫁人。” 萧彦呼吸一顿,放缓了声音。 “不嫁人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顾楠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萧彦,认真道: “我想做生意,想把我的玉冰烧卖到全大梁每一座州府。” “我想走遍天下,见识不同的风景与人生。” “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庇佑家人和自己,这一世过得幸福安宁。” 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每说一句话,她的神情都比先前更坚定一分。 全都说出来后,她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 “王爷你看,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的人生如何走。天气暖和了,我便会起程去清河。 我会在清河生下孩子,若是王爷实在舍不下孩子,可以时常去看孩子,不行吗?” 她放低了姿态,眼中隐隐有祈求之意。 萧彦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 眼底的光晦涩不明。 许久,缓缓开口,声音暗哑。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本王?” 顾楠羽睫轻颤,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不是王爷的问题,是我不想嫁给任何人,不想再困在任何男人的后宅。 与别的女子勾心斗角,满心满眼都围着一个男人转,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 想起前世落得的凄惨下场,她心有余悸。 “那样的日子,我已经经历过一遭,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酸涩,屈膝福身。 “还请王爷收回那对活雁,不要再提及成亲的事。” 萧彦脸色冷沉,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 许久,方一言不发地起身,玄色披风在空中滑过一道冰冷的弧度。 院子里随后响起他冷淡的声音。 “平安,走。” 透过窗棂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楠一时有些愣神。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似乎又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顾夫人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 顾楠连忙起身。 顾夫人扶着她的手坐下,迟疑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身边的护卫说王爷昨日就上了春山。 在雪地里攀爬了一夜,好不容易打到一对活雁。” 春山位于城南,山里有很多活的温泉眼,所以外面冰天雪地,山谷里却温暖如春。 这个季节,也只有上春山才能打到活雁。 “王爷连家都没回,就跑来咱们府上提亲了呢。” 难怪。 顾楠想起萧彦披风上的泥点子,还有眼下浓重的青影,心头一时有些烦闷。 “母亲别说了。” 她有些失态地打断顾夫人的话。 顾夫人望着她,忍不住抽泣。 “娘知道你一定在谢家受尽了委屈,所以如今才不想再嫁人。” “可摄政王与谢恒不是一路人,娘不愿意看着你因为谢恒就对所有男人失望。” 她满脸期盼地看着顾楠。 “你还不到十九岁啊,正是最好的年华,难道就要这么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吗?” “要真是这样,娘就是死也闭不上眼啊。” “你答应娘,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顾楠被母亲哭得没有办法,只能胡乱点头先应下。 再说萧彦从顾家离开,吩咐平安。 “今日的事,本王不想听到外面议论一个字。” 她既然不想嫁,自然也不希望外面有流言蜚语传出。 “属下明白。”平安望着笼子里的一对活雁,试探着问:“这对雁......” 萧彦望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雁,眉头皱成了川字。 平安凑过来攥紧拳头,为自家王爷加油打气。 “王爷,刘备请诸葛亮都是三顾茅庐呢,你这才求亲一次,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 第162章不想强迫 萧彦抬腿给了平安一脚。 “三顾茅庐是这么用的?” 平安揉着屁股嘿嘿一笑。 “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属下是在鼓励王爷。” “你在诅咒本王得求亲三次才能成功?” 平安愣了下,连忙抬手打了一下嘴。 “哎呦,我这张乌鸦嘴啊。” 王爷好不容易被劈醒了,愿意成亲了。 可不能求亲三次啊。 “好的灵坏得不行。” 平安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 然后笑呵呵地说:“属下先把这对雁带回去养着,说不定过几日就用上了呢。” 萧彦睇了他一眼,却没出言反对。 平安双眼顿时泛出晶亮的光。 太好了,王爷没有放弃啊。 这时有禁军快马加鞭而来。 “太上皇让王爷去趟上阳宫。” 上阳宫。 萧彦一进门就对上了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可算是来了,朕问你.....” 太上皇的话还没说完,秦太后一把将药送到他嘴边。 “朕什么朕,喝你的药吧,我来问。” 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药,太上皇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秦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萧彦。 “听说你打了一对活雁去顾家提亲了?” 萧彦眉头微挑,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平安。 平安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属下太激动了没忍住,但属下真的只告诉了一个禁军兄弟。” 好巧不巧,那禁军兄弟是太上皇的贴身护卫。 萧彦收回视线,点头,“没错。” 太上皇惊得险些把药碗摔出去。 “竟然是真的?” “你说说你,朕给你挑了多少大家闺秀你不要?左一个不肯成亲,右一个不肯成亲的。 现在竟然要娶顾氏一个和离过的女人?” 萧彦莫名觉得这话十分刺耳。 “和离又不是她的错,是谢家欺人太甚,再说她和离不也是你下旨同意的?” 太上皇一噎。 “朕没说她和离有错,但她总归出身太低,又和离过,说出去总归名声不好听。” 萧彦冷哼,“她是皇兄你钦封的县主,又捐银子又捐炭,救了多少百姓?” 太上皇将药碗重重拍在桌子上,药汤洒了一桌子。 “那也不行,反正朕不同意她做摄政王妃。” 萧彦默然片刻,声音闷闷的。 “不需要你同意了,人家又没答应。” “没答应?” 秦太后面色惊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应该啊,以你的样貌,家世和人品,顾家怎么可能会拒绝?” 萧彦薄唇紧抿。 事实就是顾楠真的拒绝了他。 秦太后与太上皇面面相觑。 太上皇神色忿忿地拍着桌子,桌上的药碗震得直晃荡,褐色的药汤又洒出不少。 “阿彦可是摄政王啊,顾家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皇商,竟然敢拒绝?” “过分,太过分了。”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 太上皇两手叉腰,来回在屋里徘徊着,忽然一转头,兴致勃勃看向萧彦。 “不如朕给你们两个赐婚如何?” “朕亲自赐婚,就不信他顾家敢抗旨不成?” 萧彦支着下巴看着太上皇半晌,才开口。 “皇兄不是不同意我娶顾楠吗?人家拒绝了我,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太上皇用一副“你有毛病”的眼神看着他。 “高兴?你是谁啊?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是我和你皇嫂一把屎一把尿,哦,有点过了,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是我和你皇嫂最疼爱的摄政王啊。” “他顾家什么身份?一个和离女,本就配不上你,竟然还敢拒绝你?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当然要生气。” 萧彦脸色微沉。 “皇兄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和离女?她有名有姓,她也没有配不上我。” 太上皇愣了下,气得又拍桌子,这回彻底把药碗震倒了。 药汤洒了一桌子。 “反正我好生气好生气,气到想给你们赐婚。” “你就说吧,要不要朕赐婚?” 萧彦心中微动,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 “再等等吧。” 太上皇皱眉,“等什么?” 萧彦想起今日顾楠说起未来的打算,侃侃而谈的模样。 那一刻,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她说不想再困在内宅。 若皇兄赐婚,恐怕她会以为是自己在强逼她。 “这事皇兄先别管了,我自有主意。” 他摆摆手,上前将桌子上的药碗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太上皇。 “来之前我去问过卫太医了,他说你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离不得汤药。 皇兄,假装生气拍倒药碗,是逃避不了喝药的。” 说罢,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吩咐宫女。 “去找卫太医再多煎几碗药来,洒一碗就再上一碗,喝一碗洒一碗也行。” 太上皇气的跳脚,“这个混账小子,看穿就一定要拆穿吗?” 秦太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斜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戏太烂。” 太上皇...... 他明明做得很隐蔽呢。 往妻子身边挪了挪,他小声嘀咕。 “看到没,我不过假装生气,说道顾氏两句,他就赶紧护上了。 啧啧,看来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了。” 秦太后面露微笑,“肯护着是好事啊,说明他眼里能看到顾氏了。 你看他这些年来,不管咱们怎么催,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正眼看一眼。 他那王府平日里冷冰冰的,哪里有一点家的气息? 小满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都说心结难解,当年.....” 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婆婆,已经去世的先帝贵妃,看丈夫脸色微沉,秦太后及时止住了话题。 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难得有他肯松口娶的人,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许横插一脚。 若是惹出乱子,小满不肯娶了,我可饶不了你。” “哎呦哎呦,疼。”太上皇顺着秦太后的手劲靠在她肩膀上。 “知道了,我不捣乱还不行吗?” “朕现在好歹也是太上皇,别动不动就扯朕耳朵,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太上皇捧住秦太后的手。 “来,让我看看手扯疼了没?” 秦太后没绷住,扑哧笑了。 太上皇揽着她,道:“知道你疼他跟儿子似的,放心,我不会捣乱。 我就是突然觉得咱们费尽心思养大的弟弟,有一天就要成为别人的了。 哎呦,这么想想,我这心里难受啊。” 秦太后斜了他一眼。 “你难受不是因为你有心疾?喝你的药吧。” 太上皇...... 一个两个的都来扎他的心,是吧? 太上皇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却还不忘操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真好奇啊。” 萧彦此刻在做什么呢? 「继续向大家求一波票票和好评支持,比心呦~」 第163章认亲 萧彦离开上阳宫,直奔叶崇扬的小院。 叶崇扬却不在家。 小厮道:“我家公子去郡王府看望郡王妃了。” 安郡王妃精神时好时坏,一年当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跟着叶崇扬住在小院的。 但她时常想起丢失的女儿,伤心犯糊涂的时候,就会坚持回到郡王府住。 “我不能离开那里,若是南烟回来找不到家怎么办?” 叶崇扬拗不过母亲,只能送她回安郡王府,他偶尔过去探望。 小厮从书房里捧出几本书。 “这是我家公子为王爷准备的,本打算让小人今儿送到府上的。” 萧彦接过去看了一眼,不由眉峰微挑。 《首辅娇妻有点甜》 《重生后我被夫君放在心尖宠》 《世子的小娇妻》 ....... 放眼望去,不是娇软就是甜。 这都什么玩意儿? 萧彦满脸嫌弃就要将书丢回去。 小厮连忙道:“我家公子说这是他特地为王爷准备的,王爷多看看可以了解女子的心思。” 了解女子的心思? 萧彦丢回去的动作一顿。 平安凑过来小声嘀咕。 “叶大公子推荐的书,肯定不一样,王爷多看看,说不定就能摸准清河县主的心思了。” 萧彦默然片刻,将书丢给了平安,背着手走了。 平安捧着书嘿嘿一笑。 太好了。 又有新话本可以看了。 顺便还可以和王爷探讨探讨。 感谢叶大公子。 叶大公子此刻正陪着安郡王妃在文昌侯府呢。 母亲收到文昌侯府的帖子,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来了谢家。 叶崇扬看着眼前扯着帕子,一脸忐忑的孟云裳,眼底带着两分忐忑。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里全是一层层粘腻的汗。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孟云裳的方向,无奈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隐约可看见有个窈窕的影子。 “扬儿,你快问问。” 安郡王妃急忙催促儿子。 叶崇扬解开身上的荷包,倒出两块玉牌,拿出其中一块递给了孟云裳。 “不知你可认识这块玉牌?” 孟云裳只看了一眼,面露惊讶之色。 “咦,这不是我前些日子当掉的玉牌吗?怎么会到了公子手里?” 叶崇扬呼吸一窒,没等他再问,旁边的安郡王妃按捺不住,朝着孟云裳的方向伸手抓去。 “郡王妃。” 孟云裳伸手扶住她。 安郡王妃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追问:“这块玉牌是你的吗?还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孟云裳心头砰砰跳得厉害。 “玉牌是小的时候我爹给的,他说是我的东西,让我收好。” 安郡王妃手一颤,握得更紧了。 “你的东西?你是说这块玉牌是你的?” 孟云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茫然点头。 “我爹是这么说的,我自小就一直收在身边,舍不得佩戴,若不是真遇到了苦难,我也不舍得去当铺当掉。” 话未说完,安郡王妃就激动地掉下眼泪。 “是南烟,你一定是我的南烟啊。” 南烟是谁? 孟云裳茫然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眼底亦泛着激动之色,强自克制着扶起安郡王妃。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妹妹叫南烟,十八年前,因遭遇流寇,不慎将妹妹丢失。 这些年来,我和母亲一直在寻找妹妹。 我妹妹身上有一块玉牌,便是你手上这块,她与我的这块原是一对。 是母亲特地请大师亲手雕刻的。” 说着拿出自己那块玉牌递到孟云裳眼前。 两块玉牌合成一处,一幅秋日山景图跃然而出,活灵活现。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拿着玉牌的手不停颤抖。 所以她可能是安郡王妃丢失的女儿? 安郡王府的嫡女?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母亲不是说妹妹身上还有一处胎记吗?不能单凭一块玉牌确定妹妹的身份。” 叶崇扬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安郡王妃抹着泪,“对,对,你妹妹右肩上有一块红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你身上有胎记吗?” 她眼巴巴地看着孟云裳。 “可以让嬷嬷看看你的肩膀吗?” 孟云裳下意识摸了摸右肩,咬着嘴唇跟着嬷嬷进了内室。 不过片刻,嬷嬷从内室走出来。 “禀王妃和公子,这位姑娘的右肩处确实有一处,看起来像胎记,又有点像疤痕。 形状像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与小县主身上的胎记有几分像。” 孟云裳系好衣裳从内室出来。 她两三岁的时候被未烧尽的炭火烫伤过,在右肩处留下一点疤痕。 谢恒与她亲热的时候,曾亲吻过那个疤痕,笑着打趣,说:“你这疤痕乍然看起来像只断翅的蝴蝶,倒也不难看。” 至于疤痕之前,原来是不是有胎记,她不记得了。 她动了动嘴唇,将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是南烟,你一定是我的南烟。” 安郡王妃颤巍巍上前,一把抱住孟云裳,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女儿啊,娘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是娘对不住你,当年娘不该信任那个贱人,将你交到她手里的。” “我的南烟啊,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安郡王妃哭得涕泪纵横。 一旁的叶崇扬眼底亦泛着泪光,看着孟云裳的眼神柔和而激动。 孟云裳呆若木鸡,一颗心却激动得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真的是安郡王府的嫡女? 她也是县主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涌起,冲得她两眼泛黑。 第一反应便是早知她是安郡王府的嫡女,是县主,她就不费尽心思回文昌侯府了。 怪不得淮阳郡主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却故意瞒着她。 该死的老虔婆。 她咬牙压下心头的恨意,回抱着安郡王妃,怯怯地叫了一声。 “母亲。” “哎,哎,娘在,娘在。”安郡王妃一边应,一边哭,仿佛要把十几年积压的泪水都哭尽一般。 孟云裳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如今就要苦尽甘来,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母女俩抱头痛哭好一会儿才止住。 叶崇扬一边帮母亲擦泪,一边劝:“好在如今总算找到妹妹了。 有我在呢,以后不会再让妹妹受一点委屈。” 安郡王妃点头。 “你赶快回府告诉你父亲一声,让他进宫禀报陛下,咱们郡王府的南烟县主找回来了。” “南烟,我们走。”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孟云裳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淮阳郡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慢着。” 第164章换亲 淮阳郡主走进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恭喜郡王妃找回失踪的女儿,我听到此事,也跟着掉了一箩筐的眼泪呢。” “唉,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料到我家恒儿的妾室竟然就是失踪多年的南烟县主呢。” 一句话,令叶崇扬和安郡王妃脸色大变。 孟云裳脸色发白。 叶崇扬脸色铁青,“世子在吗?还请世子写下放妾书,我要立刻带我妹妹离开。”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找了云裳很多年,我也很是感动呢,不是我故意阻拦,实在是这里面有一桩难事。” 叶崇扬皱眉,“什么难事?” 淮阳郡主道:“当初恒儿满心喜欢云裳,是真心想将她娶为平妻的。 无奈顾氏从中作梗,硬生生在京兆府衙门将云裳贬成了贱妾。 云裳当初是签了卖身契入府的,她的卖身契如今还在顾氏手里呢。 卖身契不拿回来销毁,你们就算是将她接回郡王府,她也还是贱妾的身份。” 叶崇扬眉头紧皱。 当初谢恒娶平妻又贬为贱妾的身份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听说了几嘴,还曾念叨要当成素材写。 谁也没料到素材的主角之一竟然是他的亲妹妹。 淮阳郡主觑着他的神色,接着说:“不瞒你说,恒儿昨日曾去过顾家交涉,想拿回云裳的卖身契。 顾氏躲着不见人,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拿回云裳的卖身契。” 叶崇扬神色缓和两分。 淮阳郡主笑了笑,又让人将谢瑞叫进来。 “瑞哥儿,这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和你的亲舅舅,快和外祖母,舅舅见礼。” 谢瑞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受了不少苦,已经很会看人眼色。 见面前的郡王妃和叶崇扬衣着华贵,便知道是有钱人。 又转头看了一眼孟云裳。 孟云裳朝他点点头,柔声道:“快叫外祖母和舅舅啊。” 谢瑞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甜甜地称呼。 “外祖母。” “舅舅。” 他本就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机灵的样子,加上淮阳郡主刻意给他打扮过,看起来机灵又可爱。 安郡王妃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但听着小孩子甜甜叫自己外祖母,一颗心顿时就软了。 她摸索着将谢瑞搂进怀里,仔细摸了摸他的小脸,又拿出随身带的玉佩当见面礼。 谢瑞乖巧地偎依在她怀里,关心地问:“外祖母的眼睛看不见吗?” 安郡王妃摸了摸他的头。 “你娘走丢了以后,外祖母总是伤心地哭,哭的次数多了,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谢瑞似懂非懂,却很会说好听的话。 抱着安郡王妃的胳膊,笑眯眯地说:“现在外祖母找到我娘了,就不用再哭了。 太好了,外祖母的眼睛很快就能看到了。” “哎呦,你这孩子可真会哄外祖母开心呢。” 安郡王妃搂着谢瑞亲了又亲,满脸笑意。 看着母亲脸上久违的笑意,叶崇扬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扯下腰间挂着的玉扣给了谢瑞做见面礼。 谢瑞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拿着玉扣,眼底泛着晶亮的光。 祖母说的果然没错。 说好听话哄外祖母和舅舅,果然能得到好东西呢。 淮阳郡主笑着看了谢瑞一眼,“我有几句贴心的话想和郡王妃说说。” 安郡王妃抿了抿嘴,“你说。” 淮阳郡主叹息两声,方才开口。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天底下母亲疼爱女儿的心都是一样的。 女儿巧玉不日就要入郡王府做世子的妾室了,我这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 我知道郡王妃和叶大公子也不舍得云裳做妾,不如这样你看行不行? 郡王妃回去同郡王爷商量一番,让恒儿重新娶云裳做世子夫人。 您让萧世子娶我女儿巧玉做世子妃,如何?” 叶崇扬脸色微变,倏然站起来瞪着淮阳郡主。 “夫人的意思是要换亲?” 淮阳郡主掩嘴而笑。 “叶大公子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呢?这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 我不舍得我女儿为妾,你们也不舍得云裳为妾,都是为了她们好的事。” 叶崇扬皱眉,“我妹妹是太皇太后钦封的县主,并不一定非得要做谢恒的妾。” 他心底对谢恒压根就没有好印象。 淮阳郡主,“就算是恒儿写了放妾书,云裳和恒儿的事情闹得满京城皆知,她以后还能再嫁给谁?” 叶崇扬满脸不悦。 “那也好过做你们谢家的妾室强。” 他转头看向孟云裳,神情肃然。 “妹妹,你怎么想的?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我便是拼了命,也会带你离开谢家。 等再过个三年两载,哥哥一定为你再寻一门亲事。 京城如果找不到,哥哥就将你嫁到外面去,找一个疼惜你的夫君。” 孟云裳攥着手,垂眸掩去眼底的不愿。 嫁到外面? 她给人做过妾,还生过儿子,就算是再嫁,也无非是一些品阶低的小官而已。 运气好点能捞个诰命夫人,运气不好,还要她陪着辛苦操劳半生,到头来可能什么都没捞到。 她可不舍得离开繁华又热闹的京城。 虽然心底不愿,但她面上却做出一副纠结不舍的模样看向谢瑞。 谢瑞突然扑进她的怀里,哭着道:“我不要娘亲走,娘亲你别走,别不要瑞哥儿。” 孟云裳抱着儿子,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哥,瑞哥儿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 “我舍不得瑞哥儿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只说自己舍不得孩子。 可孩子姓谢。 叶崇扬嘴唇紧抿。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安郡王妃道:“事情牵扯到府里的侧妃和世子,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且等我们回去和郡王商量一番。” 淮阳郡主起身送客。 “那我就在家等着郡王妃的好消息了。” 叶崇扬带着安郡王妃离开,孟云裳自然要留在文昌侯府。 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却不能带走。 安郡王妃上了马车忍不住又哭起来。 “怎么就成了贱妾呢?我好好的女儿啊。” “扬儿,你一定要盯着谢恒,让他赶快将南烟的卖身契拿回来。” 见母亲哭得这般伤心,叶崇扬捏了捏眉心。 他信不过谢恒。 “母亲放心,我会想办法拿回妹妹的卖身契。” 母子二人这边商议着如何拿回孟云裳的卖身契。 文昌侯府内,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第165章代价 安郡王妃和叶崇扬离开,孟云裳哄着谢瑞出去玩。 转身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眸中泛着愤怒的火星子。 “怪不得你突然转了性子,对我这么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是不是?” “你故意早我母亲和哥哥一步,将我留在侯府,你安的什么心?” 淮阳郡主一脸冤枉。 “天地良心,我把你和瑞哥儿接回府,真的是因为心疼瑞哥儿,可真不知道你会是安郡王府丢失的那位县主。” 她似笑非笑看着孟云裳。 “再说了,就算你是在庄子上被安郡王妃找到,你就真能回去吗?”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顾氏手上呢。” “一个签了卖身契,做了贱妾的女儿,你觉得安郡王能认吗?” 孟云裳脸色微变,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顾氏,又是顾氏。 她距离县主的身份只有一步之遥,却被顾氏捏住了命门。 淮阳郡主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声音缓和下来。 “我刚才的提议也是真心为你好,你和恒儿的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又在兴味楼闹出那样大的事,你若真离开了侯府,纵然有县主的身份,哪个高门权贵能娶你? 除非你自愿嫁入寒门或者末流小官,过那穷苦日子。” 她当然不愿。 孟云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底的猩红逐渐褪去。 淮阳郡主接着说:“你若留在侯府就不一样了,恒儿扶正了你,以后你就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妃。 待将来恒儿袭了爵,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品侯夫人。 瑞哥儿就是侯府世子,将来整个侯府都是瑞哥儿的。” 孟云裳心中颇为意动。 穷酸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自跟了谢恒之后,她早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心中一番思量后,她抬着下巴看向淮阳郡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办法回郡王府一趟,说服父母让巧玉做郡王府世子妃。” 淮阳郡主面露微笑。 孟云裳话音一转,“但我有条件,以后这文昌侯府必须由我说了算。 我要做侯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 淮阳郡主,“好,都依你。” 孟云裳松了口气,面露得意和向往之色。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顾楠的样子。 那是顾楠嫁给谢恒的第二年,出门巡视自己的嫁妆铺子。 头戴翠钿花钗,上面镶嵌着宝石,一身华贵的妆花云锦石榴长裙,整个人光华四射。 她站在路边的摊子上看着顾楠昂首离去,整个人嫉妒得快要发疯。 原来侯府世子夫人这么风光。 从此以后做侯府世子夫人的念头在她心底深深扎根。 “可是顾氏肯定不会轻易将卖身契还给我的。” 她蹙眉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阴着脸,“那就想办法逼她拿出来。” “怎么逼?” 淮阳郡主低声同孟云裳耳语起来。 孟云裳听后,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笑意。 这一次,她要让顾楠为先前贬她为贱妾付出应有的代价。 ------ 叶崇扬将母亲送回安郡王府,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请求。 “你能不能去找找清河县主,让她把我妹妹的卖身契还回来?” 萧彦愣了下,缓缓坐直了身子。 “认亲了?不是让你再等等吗?我派去的人还没查到孟氏的过往呢。” 叶崇扬在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不用查了,她就是我妹妹。” “但凭一块玉牌?你太武断了。” 叶崇扬摇头,“还有身上的胎记呢,我母亲身边的嬷嬷已经验过了。 孟云裳就是我妹妹南烟,不会有错的。” 女子身上的胎记不好向外男道,叶崇扬只提了一嘴,并没有细说。 “妹妹我已经认了,谢恒不是良配,我不想让她留在谢家做妾。” “我妹妹的卖身契还在清河县主身上,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她,让她把卖身契还给我?” 萧彦眉头皱了皱。 “为什么让我出面?你可以自己去递帖子拜访顾家。” 叶崇扬搓了搓手,小声道:“先前我妹妹和清河县主之间应该闹得很不愉快。 我和清河县主又不熟,我怕自己去的话,她不肯把卖身契给我。 你们俩这不是有点那什么特殊关系嘛,你就帮我去问问呗。” 听到“特殊关系”几个字眼,萧彦眸光微深。 叶崇扬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不是吧?兄弟这么多年从来没开口求过你什么?你不会是要拒绝我吧?”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目露警告之意。 叶崇扬连忙坐直身子,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状。 “不碰你还不行吗?你给句话,到底陪不陪我去?” 萧彦沉吟片刻,“陪你去没问题,但她若是不给,你别勉强。 她和你妹妹先前是妻妾,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 叶崇扬目露苦涩之意,情绪有些低落。 “我当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妾室欺凌至此,母亲的痛苦我历历在目,又怎么会去苛责清河县主? 你放心吧,她若是不肯给,我便诚心祈求,绝不会生出怨言。” 萧彦起身,“走吧。” “走?去哪里?” 叶崇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两人到了顾家。 顾二叔接到消息,急咧咧跑出来迎客。 这么冷的天,硬是跑出一头汗,看着萧彦的目光带着警惕与担忧。 昨日摄政王才来家里提亲,今儿怎么又上门了? 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活雁。 听说是有事来见顾楠,顾二叔连忙打发人往内院去送消息。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来提亲就好,他真怕摄政王提着雁再来一次。 再拒绝一次摄政王,想想他的腿就发软。 已是午后。 顾楠午睡刚醒,整个人正懒懒地躺着发呆。 或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她现在格外能睡。 得了下人禀报,说萧彦带着叶崇扬来了。 “叶大公子?” 她怔然片刻,隐约猜到二人的来意,换了见客的衣裳去了前厅。 萧彦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听着顾二叔与叶崇扬客套。 “姑娘来了。” 听到外面下人的声音,他下意识收起长腿,正襟危坐。 帘子掀开,顾楠走了进来。 扯开头上罩着的大红羽缎斗篷,露出一张粉嫩红润的脸。 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她正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影里,清亮的杏眸转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萧彦不由心头怦然一跳。 第166章小时候? 沐浴在光影里的人莲步轻移,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解开外面罩着的斗篷,白皙粉嫩的脸泛着淡淡粉色。 眉不点而翠,唇不妆而赤,杏眼微转,灿若繁星。 萧彦心下觉得奇怪。 不过两日不见,她看起来怎么更加好看了呢? 她携着光影走来的瞬间,竟让他一时移不开眼睛。 哐当。 萧彦回神,循着声音望去。 却见叶崇扬满脸惊讶地望着顾楠,因为起身太急,将身后的椅子带翻在地。 他却恍然未觉,怔怔望着顾楠。 萧彦眉头蹙了下。 笃,笃。 手指弯出一截,重重敲了敲椅子扶手。 叶崇扬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忍不住又看向顾楠。 脱口而出。 “请问县主,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彦的手忍不住摁在了扶手上,凌厉的光射向叶崇扬。 这小子话本写多了? 话本里搭讪的桥段都敢拿出来用? 对叶崇扬突如其来的问题,顾楠愣了下,不由莞尔。 “叶大公子贵人多忘事,先前在谢家的赏菊宴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顾楠屈膝行礼,“多谢过叶大公子当日帮着讨债之恩。” 叶崇扬挠头。 不是那次见面,隔着屏风呢,他都没看清顾楠长什么模样。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 “咳咳咳咳!” 身后响起剧烈的干咳声。 叶崇扬转过头去,“阿彦你嗓子不舒服?” 顾楠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萧彦抿着嘴唇,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说正事。” 搭讪没有用。 叶崇扬醒神,连忙拱手说明来意。 “......我知先前舍妹与县主之间多有龃龉,只是家母和我寻她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只盼着一家骨肉团圆,还请县主高抬贵手,将舍妹的卖身契给我吧。” 虽然心中大致猜到他们的来意,顾楠神情还是恍惚了一瞬。 前世临死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谢恒揽着满脸娇俏的孟云裳笑得肆意。 “你还不知道吧?云裳如今可是安郡王的女儿,是县主了,你该给云裳挪位置了。” 谢恒的嘲讽,孟云裳的炫耀,全都化作一把利剑,不停得扎进她心里。 让她死不瞑目。 想起前尘往事,顾楠眼底浸出两分冷意。 重生回来,她毫不犹豫将孟云裳贬为可以买卖的贱妾。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被安郡王府认了回去。 “县主?” 见她冷着小脸一言不发,叶崇扬踌躇着叫了一声。 “县主可有为难之处?” 为难倒是没有。 纯粹不想给。 前世孟云裳踩着她的骨血上位,凭什么今生她还可以坐享荣华? 只是叶崇扬毕竟帮过她,与她有恩。 而且.....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萧彦。 他陪着叶崇扬一起前来,也是希望她将卖身契给叶崇扬吧? 她若是直接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见她看过来,萧彦勾了勾唇。 “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有本王在。” 有本王在,四个字蓦然撞入心尖。 顾楠心头颤了下,倏然想起在兴味楼,两人商议卖嫁妆铺子时。 他对自己说无需隐忍。 暖意乍然从心底泛起,刚才生出的冷意和恨意缓缓退去。 叶崇扬道:“若县主肯高抬贵手,叶某必定感激不尽。 以后有用到叶某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诚心诚意弯下腰去。 顾楠心中唏嘘。 她倒是能捏着孟云裳的卖身契不放。 但面对叶崇扬如此真诚的态度,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孟云裳倒是捡了个好哥哥。 “叶大公子护妹之心令人感动,既然大公子开了口,我便将卖身契还给你。” 叶崇扬没料到顾楠如此痛快就答应了。 喜出望外,连连鞠躬道谢。 “县主真是人美心善,心胸宽广,令人钦佩。 叶某回去定当每日三柱高香成亲祈祷,祝愿县主以后得遇良人,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福气满满......” 他一高兴,好听话犹如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得遇良人。 早生贵子。 儿孙满堂。 这番话若平时听着也没什么,偏偏萧彦在场。 这词就多了那么几分微妙的意味。 顾楠目光不期然和萧彦撞在一起。 见他斜斜靠着扶手,眸光湛湛,目光犹如鹰视狼顾,正深深盯着自己看中的猎物一般。 顾楠被他看得脸上热意升腾,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去,吩咐如意去把孟云裳的卖身契找出来。 她来前厅之前已经预料到此事。 因此如意很快就拿着卖身契回来了。 顾楠道:“我让如意跟着叶大公子走一趟京兆府衙门,将此事处理妥当。” 消奴籍必须有主家的人在场。 叶崇扬再三谢过,告辞离开。 萧彦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转头看向顾楠。 “王爷还有事?” 萧彦眸光深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笑。 “还以为长出了爪子,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善良。” 小时候? 顾楠茫然。 难道萧彦认识小时候的她? 拧眉想了想,她确信小时候没有见过萧彦。 想要再问,看到萧彦背着手已经走远。 这时,小厮惊慌失措跑过来。 “不好了,来了一群人打进咱们府里来了。” 顾二叔面色一变,匆匆跑了出去。 顾楠眉头蹙了下,也跟了过去。 远远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冲了进来。 为首的人一身赤红色正一品官服,留着络腮胡,气势汹汹。 二叔刚迎上去拱手,就被对方一脚踢开了。 “滚开,让清河县主出来说话。” 顾楠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微变。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住佝偻着腰,脸色发白的顾二叔。 “二叔你没事吧?先去找大夫看看。” 顾二叔撑着腰勉强站稳,摇摇头。 “我不要紧,二叔在这里陪着你。” 他执意挡在顾楠前面,努力挺直腰身看向络腮胡。 “大人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 “和你?”络腮胡子微抖,面露鄙夷。 “你什么身份?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宗人府一品左宗正庆郡王。 就你?一介商户贱民,也配和本郡王说话?闪一边去。” 一把推开顾二叔,抬着下巴打量顾楠。 “你就是清河县主顾氏?” 顾楠颔首,神色冷淡。 “正是,敢问郡王为何......” 话未说完,就见庆郡王挥着手里的长鞭,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直直朝着顾楠打过来。 两人距离太近,顾楠避无可避。 鞭子带起的凌厉风声扑面而来,鞭子上的倒刺越来越近,在顾楠眼底无限放大。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扑过来挡在了她前面。 啪。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闷哼。 顾二叔苍白着脸,微胖的身躯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顾楠目眦欲裂。 “二叔。” 第167章欺辱 顾楠冷冷看了他一眼,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顾二叔身上。 那一鞭子抽在二叔后背上,衣衫尽裂,鞭子上的倒刺带出来的皮肉血迹斑斑。 “二叔。” 顾二叔颤抖着身体,脸色苍白如纸,龇着牙安慰红了眼眶的顾楠。 “别怕,二叔皮糙肉厚,养养就好了。” 顾楠嘴唇紧抿。 这么深的伤口没有一个月,根本养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怒意,吩咐下人先将二叔抬下去上药。 顾二叔不放心,小声叮嘱她,“对方是郡王,你别和他硬碰硬。” 顾楠点头,看着二叔被抬下去,轻声吩咐如玉一句,才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庆郡王。 努力攥着手心,眼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火星子。 “就算我顾家门庭再低,我也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郡王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进来打人?” 庆郡王冷哼。 “不分青红皂白?本王从来不做无理之事,便让你知道今日为何打你?” 转头看向身后。 “南烟侄女,你说是不是顾氏强逼你为贱妾?” 孟云裳扶着安郡王妃缓缓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淮阳郡主。 一身素衣,鬓边还簪了一朵小白花,整个人看起来比白莲还要素净可怜。 冲着庆郡王柔柔下拜,未语泪先流。 “我与谢世子相识在先,本已谈婚论嫁,奈何顾氏从中横插一脚,生生破坏了我与谢世子的婚事。 后来又假装贤良,答应谢世子娶我为平妻,却在成亲当日,故意败坏我名声。 强逼我签了卖身契,入府做了贱妾,从此被她捏在手心,多番凌辱。” 一番颠倒是非,倒打一耙的话气坏了顾家人。 如花抢先跳出来怒骂,“你胡说,分明是你与谢世子未婚苟合,坏了名声,只能做贱妾。 如今却倒打一耙,全推到我家姑娘身上,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满脸委屈地哭倒在安郡王妃的怀里。 “我不是,我没有,母亲,你相信我。” 淮阳郡主站出来,“我可以作证,云裳说的话都是真的。 云裳如今可是县主,一个贱婢也敢胡乱指责她。” 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安郡王妃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一边哄着孟云裳,一边冷着脸吩咐贴身嬷嬷。 “敢欺辱县主,给我掌嘴。” “我看谁敢动她一下。” 顾楠冷着脸上前一步,将如花扯到身后。 她身上到底有县主的身份,贴身嬷嬷不敢造次,悻悻放下了手。 “她不敢,本王敢。” 庆郡王用鞭子指着顾楠。 “本郡王身为宗人府左宗正,修玉牒,申教诫,议赏罚是本王分内之事。 你强逼我南烟侄女为妾,欺辱皇室,犯了大不敬之罪,按照朝廷律令,罚鞭刑五十。 本王手里的鞭子乃先皇所赐,纵然你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本郡王照样可以打你。” 他摔着长鞭逼近顾楠。 “今儿你若是乖乖把我南烟侄女的卖身契还回来,当面向我南烟侄女道歉。 再乖乖领了这五十鞭子。你这大不敬的罪咱们就此揭过。” “南烟侄女,我这么处置,你觉得可妥当?” 孟云裳靠在安郡王妃怀里,红着眼满脸感激。 “幸好今日有叔父给我做主,不然我这满身欺辱都没地方说理去。” 眼底深深看着顾楠,闪烁着浓浓的得意之色。 别说五十鞭了,就是十鞭子下去,顾楠小命也难保。 今日顾楠必死无疑。 同样幸灾乐祸的还有淮阳郡主。 她心底恨透了顾楠,满脸期待地看着庆郡王,甚至在心底暗暗祈祷庆郡王打恨一点。 打死顾楠这个贱人方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庆郡王狞笑着,扬臂挥鞭挥向顾楠。 鞭子在空中飞舞着,却没有甩到顾楠身上。 有人落在了她面前,一手扯住了鞭子另一头。 紧急关头,如眉赶到了。 “放肆,放开。” 如眉手握鞭子,巍然不动,英气的眉眼一片冷然。 鞭子上的倒刺扎入手里,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滴落下来,砸进泥土里。 如眉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依旧稳稳地抓着鞭子。 庆郡王拉不回来鞭子,怒声吩咐左右。 “把这个贱婢拉开。” 他带来的护卫立刻围了上来。 周武带人也赶了过来。 戗。 双方纷纷拔出佩剑,气氛剑拔弩张。 庆郡王火冒三丈。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郡王不敬?欺辱皇室大不敬,本郡王今日就算是杀了你,也没人敢为你说话。”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敬人者,人恒敬之,明明是郡王被人蛊惑,无礼在前,欺人在后,又凭什么要求我敬重郡王?” “被人蛊惑?”庆郡王眉头皱成了川字,觉得顾楠脸上的笑跟笑傻子似的,格外刺眼。 “你笑什么?” “我笑郡王被人当了筏子而不自知。” 顾楠缓缓上前,笑容微敛,长袖一指,指向淮阳郡主。 不,是淮阳郡主身后匆匆赶来的谢恒。 “贬孟云裳为贱妾,逼她以下贱身份入侯府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谢恒。” 她看着谢恒,一步步上前,声音一句比一句冷然。 “是他谢恒惧怕被人知道与孟云裳无媒苟合,未婚生子,坏了名声,影响其继承文昌侯的爵位。” “是他谢恒亲口将孟云裳从良妾贬为了贱妾,更是他亲口逼孟云裳签下了卖身契。” “当日京兆府尹在场,他们可以作证此事。” 话音一落,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下官作证,确有此事。” 京兆府尹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副快跑断气的模样。 看着谢恒,孟云裳和淮阳郡主的眼神格外幽怨。 又是谢家。 他今年大概和谢家犯冲啊。 顾楠看到京兆府尹,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看到孟云裳的那一刻就悄悄吩咐如玉去请京兆府尹。 “多谢府尹大人愿意。” 京兆府尹捋了下稀疏得快掉光的胡子,大口喘了几口气,对着庆郡王解释。 “此事曾闹到了京兆府衙门,下官亲自审的,清河县主所言属实。 确实是谢世子亲口贬的贱妾,与清河县主无关。 当日摄政王也在场,郡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向摄政王求证。” 摄政王也在场? 庆郡王络腮胡子微动,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脸上浮起一抹怒色。 顾楠看着他冷笑连连。 “郡王口口声声说贬县主为妾,是欺辱皇室,属大不敬之罪,该罚鞭刑五十。 现在,请对谢世子施鞭刑吧。” 谢恒膝盖骨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才刚进来啊,又要挨打了? 他上次的伤才刚养好啊。 第168章就差一步 对上庆郡王投过来的凌厉眼神以及他手里的鞭子,谢恒脸色一白,连忙辩解。 “郡王你听我解释,实在是当时形势所迫,我并不知道云裳她是县主啊。 不知者不怪啊,云裳,你快帮我向郡王解释两句。” 他焦急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怯怯看着庆郡王,“恒郎当时确实不知我的身份,还请叔父饶他一回。” 庆郡王蹙眉。 顾楠冷笑,“我不知孟氏身份就有罪,怎么到了谢世子那里,不知身份就可以饶恕么? 合着在郡王这里,朝廷律令还要依人而行。 我倒要去御史台问问,是不是咱们大梁的法度都是依照门庭区别对待?” 庆郡王脸黢黑,扬手便是一鞭子,狠狠抽向谢恒。 啪。 一鞭划破谢恒的前襟,倒刺扎入皮肉,带出一串血雨。 谢恒惨叫着倒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 庆郡王的第二鞭又抽了下去。 一瞬间只有噼里啪啦的鞭打声以及谢恒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吓得脸色煞白。 不过几鞭子下去,谢恒就成了血人一般,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一只濒死的狗一般,痉挛蜷缩在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 淮阳郡主哭喊着扑倒在谢恒身上。 “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恒儿可是文昌侯府世子,真打死他,郡王你也不能脱了干系。” 孟云裳也哭着为谢恒求情。 “恒郎待我一向好,求叔父手下留情。” 庆郡王皱着眉头,悻悻收了鞭子。 谢恒吐出一口血沫子,苍白的脸茫然看着淮阳郡主。 嘴唇抖啊抖,问出心底的疑惑。 “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来不及听到答案,头一歪便晕死过去。 “恒儿。” 淮阳郡主吓坏了,恨不得懊悔地给自己两巴掌。 本以为能看到顾氏被打得死去活来,没想到最后被打的却成了自己的儿子。 早知道就不通知恒儿来看这热闹了。 “来人啊,快把世子抬回府医治。” 淮阳郡主连声催促下人抬走谢恒,脚下踉跄地跟着走了,再也没了任何看热闹的心情。 孟云裳失了助力,看向顾楠的目光浸出两分怨毒。 随后又一脸委屈地对庆郡王说:“虽说清河县主当日不知我的身份,但她如今仍扣着我的卖身契不还是事实。 堂堂皇室县主,被人捏着卖身契,这是打咱们皇室的脸面啊。 还请叔父为我做主,让她归还卖身契,并向我道歉。” 庆郡王眉头皱了下,虽然心中不满孟云裳先前的欺骗。 但又觉得孟云裳的话不无道理。 纵然顾氏身上也有县主的封号,但萧氏宗室,血脉尊贵,岂是顾氏能比的? 他皱眉看着顾楠。 “立刻归还我南烟侄女的卖身契,并当面向她道歉。” 孟云裳抬着下巴,望着顾楠的目光多了一份傲然。 虽然没能利用庆郡王打死顾氏,但能拿回卖身契,让顾氏向她道歉,也算将顾氏踩到了脚底下。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前世孟云裳便是如此,惯会装乖巧哄人,将身边的人利用到了极致,只为达到她贪婪肮脏的念头。 “若我不向你道歉呢?” 孟云裳叹了口气,“今儿恐怕由不得你了,这歉你是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 “该道歉的人是你,南烟。”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叶崇扬气急败坏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如意。 “南烟你胡闹什么?”叶崇扬脸色铁青,在看到旁边茫然无措的安郡王妃后,脸色更加难看。 “母亲身体不好,你怎么把母亲也带出来胡闹了。” 斥责了孟云裳一句,叶崇扬转身向顾楠拱手。 “实在对不住县主,让你受委屈了。” 顾楠脸上怒气未消。 “受委屈的是我的叔父,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打了鞭子。” 叶崇扬脸色一变,眉头皱成了川字,转头看向孟云裳。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娇躯轻颤,一脸受伤地看着叶崇扬。 “你让我向她道歉?哥,你怎么向着她说话?” “我人微言轻没办法,才让母亲求得叔父替我做主要回卖身契。” “明明是她心狠手辣扣着我的卖身契不还,你怎么能说我胡闹呢。” “住口。”叶崇扬黑着脸打断她。 “谁说清河县主扣着你的卖身契不放了?今儿我来找她便是为了卖身契的事。 我一开口,人家清河县主便痛快归还了你的卖身契。 若不是你胡闹,我这会子都已经在京兆府衙门把你的卖身文书销档了。” 孟云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不可能。” 顾氏怎么可能大度到直接把卖身契还回来? 要还回来,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就应该留下的。 叶崇扬气得差点握断腰间挂着的笔。 “清河县主还特地打发下人和我一起去京兆府衙门销档。 都怪你在这边胡闹,把京兆府尹引到了这里,没人给你盖章。” 叶崇扬眼底喷出不耐烦的火星子。 “你知不知道,就差一步,你的卖身文书就销档了。” 就差一步? 孟云裳傻眼了。 就差一步她就消了贱籍? 就差一步啊。 怎么会这样,早知道她就不听淮阳郡主的提议,去宗人府告顾楠欺辱皇室了。 孟云裳懊悔地在心里将淮阳郡主骂了无数遍。 “清河县主如此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倒好,反倒去告人家。 如今还带人上门打伤了顾家长辈,你....你....”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的目光痛心疾首。 “南烟,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不赶快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脸又青又红,咬着嘴唇才压下心头的恨意。 顾氏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在母亲和哥哥面前出丑。 她才不要向顾氏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因为我不接受。” 顾楠淡淡看向叶崇扬,如水杏眸中泛着凛冽的寒意。 “若是我带人直接打入你家,打伤你的母亲,然后再说一句误会,向你道歉。” “叶大公子,你接受吗?” 叶崇扬脸色微变。 若有人打伤他的母亲,他会和对方拼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哪里有脸求清河县主原谅。 叶崇扬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楠冷然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扫向庆郡王,最后落在孟云裳身上。 片刻,扬手,狠狠扇了孟云裳一个耳光。 第169章卖了吧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令所有人都震了下。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知感恩,恶意中伤,倒打一耙。” 孟云裳脸上的肉抖得像风中摇摆的裙子。 她捂着脸,带着疯狂的恨意尖叫。 “我如今可是县主,顾楠,你敢打我?” 顾楠冷笑。 “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在我手上一刻,你就不是县主。” 她俯视着孟云裳,红唇轻启,带着凛冽的冷意。 “而是我的奴婢。” “既是我的奴婢,做错了事,自然该受教训。”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声音比刚才更加清脆响亮。 顾楠,“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心思恶毒,利用庆郡王做筏子。 险些害得庆郡王违法朝纲做下错事。” 旁边的庆郡王胡子抖了抖,一张脸黢黑。 孟云裳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整个人简直要气疯了。 “母亲救我,哥哥救我。” 顾楠又一次抬起了手。 “够了。” 叶崇扬挡在顾楠面前,脸色铁青。 “她做错了事,我不敢求县主放过。” “但她毕竟是我妹妹,幼年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 “要打要骂,我来替她受着,县主你心胸宽广,别和她计较,好不好?” 叶崇扬挡在前面,顾楠扬起的手便落不下去了。 她再生气,也做不到迁怒无辜之人。 何况叶崇扬曾帮过她。 “叶大公子这话好没道理,我心胸宽广,难道就可以任由小人欺辱我的家人?” 叶崇扬的眼底泛着恳求,还有说不出的痛苦。 他也怪孟云裳做错了事,但毕竟是他寻找多年的妹妹。 让他眼睁睁看着孟云裳被打,他也做不到。 “若能让县主消气,将卖身契归还,叶某任由县主打骂。” 顾楠定定看着叶崇扬,片刻露出一抹冷笑。 “我打你做什么?谁的债谁来还。我不是那等不分是非之人。” 说罢,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突然脸色一沉,扬声道: “我顾家门庭虽低,但有我在一日,就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我顾家人。” 叶崇扬脸色微变,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县主要做什么?”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看向如意。 “下人以下犯上,谋害主子,按照咱们顾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 如意很快反应过来,高声道:“轻则发卖,重则杖毙。” 顾楠点点头,看着孟云裳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那便发卖了吧。” 发卖了吧。 四个字一出,孟云裳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你敢。” 她可是县主啊。 顾氏怎么敢把她当做下贱的奴婢一般买卖? 庆郡王怒喝,“放肆,太皇太后册封的岂能由你发卖? 清河县主,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顾楠眉头微挑,从如意手里接过卖身契,展开给庆郡王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册封的县主是萧南烟,不是孟云裳。” “当初卖身给我的是孟云裳,卖身契上写的也是孟云裳。” “如今我要发卖的是孟云裳,是我的奴婢,并不是南烟县主,有何不可?” 庆郡王瞠目结舌,莫名觉得这话有理有据,竟让人无法反驳。 孟云裳尖叫。 “我是孟云裳,可我也是南烟县主啊。” 顾楠睨着她,似笑非笑。 “哦?你有皇家玉牒证明你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 她没有。 卖身契还没销,她上不了玉牒。 顾楠呵呵。 “既然不能证明,那你就不是县主,而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 “愣着干什么,发卖吧,价高者得。” 她向如花使了个眼神。 如花双眼一亮。 这事她在行啊。 当即冲到大门口,叉着腰大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今日顾府发卖奴婢孟氏,年轻貌美,身材绝佳。” “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啦。” 如花的嗓门又尖又亮,一嗓子喊下去。 顾家大门口瞬间围满了人,纷纷探头看过来。 孟云裳吓得脸色苍白,缩在叶崇扬身后,眼底满是怨毒。 顾氏贱人,分明就是故意让她难堪。 偏偏如花的喊叫声声入耳。 “我家主子说了,价高者得啊,来来来,都来看一看啊。” “一文钱起卖,一文钱起卖啊。” “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机会不要错过,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门口围观的人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奴婢犯了什么错吧?卖这么便宜。” “哪是什么奴婢?听说是先前谢世子的贱妾呢。” “我怎么听着她说自己也是县主啊?” “如今什么人都能当县主了吗?” “真一文钱卖啊?那我出一文钱!” 孟云裳喉头一哽,嘴里泛起了血沫子。 一文钱起卖? 顾氏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 这比刚才打在脸上的两巴掌还令她难堪。 庆郡王脸上也十分难看。 安郡王妃看不清周围的情形,但也知道事情乱成了一团。 扯着叶崇扬不停地催促,“扬儿,你快想办法救救你妹妹啊。” 叶崇扬攥了攥拳头,失声打断如花。 “够了,我出钱。” 他转头看着顾楠,声音沉郁。 “我出一万两,买下这张卖身契。” “一万两银子,足够赔你二叔和身边丫头的医药费了。” “清河县主,你满意了吗?” 叶崇扬紧紧抿着嘴唇。 尽管知道错不在顾楠,但见她这般折辱妹妹,心底还是生出两分不满。 顾楠察觉出他的不满,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叶大公子此话差矣,一码归一码,你出银子买的是孟氏的卖身契。 至于我叔父的医药费,自然是谁打伤的,谁来赔。” 叶崇扬眉头一拧,神色讪讪。 庆郡王怒目瞪向顾楠。 “顾氏,你明知道孟氏就是南烟,却钻玉牒的空子羞辱南烟。 等南烟上了玉牒,本郡王早晚治你羞辱皇室之罪。” “你叔父不过是提前替你挨了一鞭而已,你竟然还想让本郡王赔医药费?” “哈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庆郡王满脸鄙夷地看着顾楠。 “本郡王是太上皇的堂兄,当今陛下的堂叔父,是大梁皇室尊贵的郡王。” “你们顾家不过商贾之家,就算你得了个县主的封号,也盖不住出身低贱的事实。”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本郡王赔偿你们?” 顾楠气得面色泛白,手臂轻颤。 正要反驳,门口传来一声冷冽如刀的声音。 “若本王给她这个资格呢?” 「向各位小伙伴求一波票票支持,拜托大家了~」 第170章一世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 萧彦披着玄色披风大步走来,双眼凌厉深邃,落在顾楠身上。 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见她小脸崩着,昳丽的眉眼之间弥漫着凌人的怒意。 便是先前在谢家受了诸多委屈,也未见她如此盛怒。 萧彦目光微沉,直直射向庆郡王。 “大梁尊贵的郡王?” 他勾着唇,明明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却令人无端胆寒。 “有本王尊贵吗?” 庆郡王脸色微变,心中暗道倒霉,摄政王行事向来手段凌厉。 怎么那么巧让他撞上了? 络腮胡子抖了又抖,终于顶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自然没有摄政王尊贵。” 萧彦冷呵一声。 “尊贵如本王,都不敢听信谗言,随意定人生死。 本王竟不知宗人府的左宗正可以随意掌人生死了?” 庆郡王目光微闪,额头冷汗淋漓。 “臣...臣知错,臣也是被人糊弄才做下糊涂事,请王爷恕罪。” “呵,你打得又不是本王,向我赔罪做什么?” 庆郡王咬咬牙,转向顾楠躬身施礼。 “本郡王今日行事鲁莽,在此向清河县主赔罪。”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庆郡王听着头顶响起的冷呵,吓得身子抖了抖,又弯了弯腰。 “对不住了。” “我愿意赔偿顾家医药费。” 说罢,咬牙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 “这是一万两银票,还请清河县主收下。” 顾楠吐出心中一口浊气,示意如意上前接过银票。 庆郡王小心翼翼看向萧彦。 他道歉了,也赔钱了,可以了吧? 萧彦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睇了他一眼。 “身为郡王不知爱护百姓,身为左宗正不知礼法,即日起,罢免庆郡王左宗正职位,闭门思过两个月。” “王爷。” 庆郡王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你有意见?” 庆郡王络腮胡子抖得像筛糠一样,牙齿颤抖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虽是宗室郡王,但因为炮仗脾气,做不好其他差事。 只领了宗人府左宗正,平日里管着宗室玉牒,教诫赏罚之事。 拿去左宗正的职位,他就只剩下一个郡王的空名头了。 庆郡王敢怒不敢言,心里懊悔得要死。 就不该听信孟氏和淮阳郡主的挑唆,真是赔了钱又折了职位啊。 庆郡王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离开了。 萧彦冷沉的目光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吓得一哆嗦,缩在了叶崇扬身后。 叶崇扬护着他,带着一抹祈求看着萧彦。 “阿彦。” 萧彦嗤笑一声,“你要买回他的卖身契?” 叶崇扬脸涨得通红。 “一万两?” 叶崇扬连忙改口:“不,不,两万.....” 觑着萧彦的脸色,狠狠心咬咬牙,“五万,我这些年写话本的老本就这些了。” 萧彦看向顾楠。 顾楠点了点头。 她只想收拾孟云裳,无意让叶崇扬难堪。 叶崇扬打发小厮很快取来了银票。 顾楠收了银票,将卖身契给了叶崇扬。 叶崇扬捏着卖身契,神色冷淡地看着孟云裳。 “卖身契拿回来了,你满意了?” 五万两买回来的! 孟云裳捂着高高肿起的脸,眼底满是滔天的恨意。 脸上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啪嗒啪嗒掉着泪。 “哥哥,我...我知道错了。” 叶崇扬叹了口气,扶着安郡王妃离开了。 孟云裳咬咬牙,灰溜溜地跟在叶崇扬身后离开了。 院子里的护卫和下人也纷纷散去。 萧彦大步走过来,距离顾楠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来。 垂眸定定看着她,扬唇,声音低沉。 “庆郡王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且冲动鲁莽,你明明不是冲动之人,为什么要和他硬碰硬?” 顾楠抬头,声音带着一抹颤。 “他打伤了我二叔。” “二叔是替我受伤的,若没有二叔挡着,那一鞭子就抽在了我身上。” 若鞭子打在她身上...... 萧彦瞳孔微缩,眼底有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 声音多了一抹暗哑,“你能想到让婢女去找京兆府尹作证,为什么不派人去找本王?” 顾楠抿嘴一言不发。 萧彦挑眉,猜到她心中所想。 “你想靠自己护住家人?” 顾楠垂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她确实想靠自己。 重生回来,除了报仇之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护住她的孩子和家人。 “王爷能护得一时,护不了一世。” “你若嫁给我,我必定护你一世。” 萧彦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顾楠心头狠狠被撞了一下,心尖颤了又颤,酥麻感从心底升起,一路冲向牙关。 却还是咬着牙压下那股陌生的悸动。 “多谢王爷好意。” “你不相信我?” 萧彦皱眉深深看着她。 顾楠轻声道:“不是不信,是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尤其是男人。 萧彦薄唇紧抿,眼底泛起两分燥郁之气。 “那我们便来说说现实,你虽然有县主的身份,但在这偌大的京城。 权贵遍地都是,若今日我没有及时赶到,若下次再遇到庆郡王这般粗鲁莽撞之人呢? 不说别的,你顾家皇商的身份如此打眼,如同一块肥肉一般,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觊觎。 你打算每次都以血肉之身硬扛吗?你有多少条命能扛过去?” 他步步紧逼,顾楠被他的话击得节节败退。 整个人靠在了廊柱上,脸色有些泛白。 萧彦说中了她心底深处最大的隐忧。 顾家是富的流油的皇商。 但只有财,没有权势的顾家,就如同三岁孩童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 谁都能夺下他手里的金砖。 只靠她一个县主身份,根本护不住家人。 她咬咬牙,带着一抹执拗,轻声道:“我可以以财为引,结交朝中权贵。” 世人多为财帛动心。 她以利为饵,结交朝中权贵,织一张保护顾家的关系网。 未尝不是一条路可走。 想通其中关节的顾楠看着萧彦,眼底又恢复清亮。 结交权贵? 萧彦冷嗤,一只手摁在廊柱上,俯身看着她,另一只手作势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顾楠浑身一僵,整个人紧紧贴着廊柱,嗓音轻颤。 “王....王爷要做什么?” 萧彦温热的手拂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头上。 将她头上的玉簪重新扶正,又往后撤了下头端详片刻,方才满意地点头。 眸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带着点点笑意,声音暗哑。 “本王就是天下最大的权贵。” “与其结交他们,不如结交本王,你觉得呢?” 第171章亲昵 男人嗓音暗哑,又低又柔,带着些许诱哄的味道。 顾楠一颗心砰砰直跳,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说话却忍不住打起了磕巴。 “也...也...倒也不需要王爷这么大的权贵。” “一般的权贵就够用了。” 说完又忍不住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天啊,她在说什么,竟然一本正经和摄政王讨论结交权贵的事。 萧彦轻笑,“一般权贵哪里有本王的名头好用? 再说以财为饵,因利而聚的结合,根本不牢固,轻轻一扯,就断了。” 顾楠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我们呢?我们又因为什么而聚?我又凭什么相信王爷比他们牢固?” 萧彦眉头皱了皱,想说他们之间有恩情。 他要报恩,就绝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转念又想起这丫头没心没肺,已经将小时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嘴边的话就改了口。 “你不是怀了本王的孩子嘛,有孩子在,本王就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 果然是为了孩子。 顾楠眼神微暗,眼神恢复冷静。 往右挪了挪脚,脱离萧彦的气息范围,福身行礼。 “今日的事,多谢王爷相助之恩,顾家感激不尽。” 萧彦皱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之间变得疏冷。 顿了顿,他轻声道:“本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本王刚才的话,你好好考虑,只要你点头,本王立刻上门提亲。” 顾楠沉默不语。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楠忽然想起一事来,连忙又叫住了他。 “王爷且慢。” 萧彦回头,凤眼微挑。 “怎么?改变主意了?” 顾楠瞪了他一眼,将叶崇扬先前给的五万两银票递了过去。 “今日的事,我无意让叶大公子难堪,这五万两银子,就以叶大公子的名义捐给雪灾中的难民吧。” 顿了顿,想起他和叶崇扬的关系。 又加了一句:“王爷若是想将银票还给叶大公子也可以。” 萧彦看了她一眼,低低地笑了。 “本王帮你争过来的银票,傻了才会还给他。” 好兄弟就是用来骗的。 将银票接过来,顺势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善良。” 男人温热的掌心在拂过发心,带着些许亲昵的意味。 除了父亲和兄长外,她从没和外男这般亲昵过。 顾楠一僵,脸上泛起一股热气。 再抬头,萧彦已经抬脚走远了。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神色怔忡。 ------ 叶崇扬带着孟云裳先去了京兆府衙门销了她的卖身文书档案,又去了宗人府。 今日在顾家的事闹得有些大,加上左宗正庆郡王被摄政王免职,消息早就传回了宗人府。 大家都知道安郡王的嫡女找到了,还曾卖身做过贱妾。 安郡王和庆郡王是亲兄弟,庆郡王肯为孟云裳出头,可其他宗室却不是。 因此叶崇扬带着孟云裳去宗人府上玉牒的时候,众人看着孟云裳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 孟云裳强忍着难堪上了玉牒,领了代表她县主新身份的玉佩和服饰。 本来应该扬眉吐气,高兴万分的事,她却难受得只想哭。 从宗人府出来,看着叶崇扬走的方向,她期期艾艾地拉住叶崇扬的手臂。 “哥哥,我们不回郡王府吗?” 叶崇扬皱眉,语重心长地看着孟云裳。 “当年我们全家跟随祖父从封地返回京城,途经晋州时,遭遇流寇。 我们被流寇冲散了,母亲带着我,你被乳母抱着,跟随在郡王和侧妃那边。” 孟云裳注意到他提到安郡王时,并没有叫父亲,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提及当年的往事,叶崇扬脸色十分难看。 “后来流寇穷追不舍,为了引开追兵,侧妃就将乳母和不满一岁的你推下了马车。” 孟云裳惊呼,“那父亲呢?父亲不管吗?” 叶崇扬冷笑。 “若没有他的默许,你以为侧妃敢如此行事?” “流寇被除后,全家团聚,母亲得知你失踪的真相后,伤心又愤怒。 要求郡王惩罚侧妃,侧妃哭着一口咬定是乳母不小心带你掉下了马车。 郡王斥责母亲伤心过度,胡言乱语,根本不理会的意思。 后来更是将母亲关在后院,将管家大权全都交给侧妃。” 侧妃上位,一番挑拨,加上安郡王偏心,连他的世子之位都拿走了。 叶崇扬不愿意将所有糟心事告诉妹妹,及时止住了话题。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前几年已经离开了郡王府,带着母亲在外独居。 并且改了母亲的姓氏,成为了叶崇扬。” 叶崇扬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那个家里乌烟瘴气,我并不准备带你回去。” “你记住,以后跟哥哥一起姓叶,你叫叶南烟。” 孟云裳傻眼了。 叶南烟? 不回安郡王府? 那她认亲做什么? 她认亲是要享受县主的尊荣和富贵,又不是吃苦。 叶崇扬没注意到她的神色,接着劝说。 “文昌侯府那里,你也不要回去了,谢恒他不是你的良配。” “要靠着换亲才能给你正妻之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好的。” “哥哥在外面有一处宅子,平日里写书也能挣到钱,足以养活你和母亲。” 孟云裳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垂眸压下眼底的阴翳,脸上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知道哥哥都是为我好,我一切都听哥哥的。” “可是侯府那里,我实在舍不下瑞哥儿,他还不满五岁,身边不能没了亲娘啊。” 她满脸哀求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脸色微霁,因为孟云裳的胡闹而生出的芥蒂逐渐散去。 想起机灵可爱的谢瑞,叹了口气。 “你现在有县主的身份了,可以随时过去看望瑞哥儿,也可以隔三岔五接他过来小住。” 见叶崇扬不肯松口,孟云裳没再说什么。 “走吧,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叶崇扬带她回了自己那个宅子。 只有两进的宅子,两个小院子,院里也只有一个粗使婆子并两个小厮。 再就是安郡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和两个丫鬟。 她还要和安郡王妃挤一个院子,住得挤挤巴巴。 还没有她在侯府住得宽敞。 孟云裳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见叶崇扬带着酒出了门,她转了转眼珠子,去了隔壁安郡王妃的房间。 叶崇扬去了摄政王府。 甫一进门,一道夹杂着劲风的拳头就朝他砸了过来。 「多谢大家的好评和票票,爱你们,手上如果有多余的票可以继续支持咱们摄政王和楠楠哦。」 第172章吃醋 叶崇扬想防备已经躲闪不及,一拳砸在了脸上。 不由疼得嘶叫一声,心底积攒的郁气全化为怒火喷涌而出。 “萧远尘,我日你大爷。” “啧,我大爷也是你大爷,先帝堂兄,你日不起。” 萧彦长眉微挑,啧啧轻笑。 叶崇扬气得咬牙,身形一晃,一拳狠狠打向萧彦的下巴。 萧彦闷哼一声,抬脚踢了过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顷刻间就打成了一团。 只听拳风劲道,脚脚不落空。 半个时辰后。 “不打了,不打了。” 叶崇扬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整个人成大字型瘫倒在地上。 萧彦却像没事人一般,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踢了叶崇扬一脚。 “痛快了?” 叶崇扬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其实也没那么难受。” 萧彦挑眉淡淡看着他。 叶崇扬叹了口气,“好吧,心里确实挺难受的。” “我曾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找回南烟的情形,想着南烟会是什么样的人。 甚至还暗暗发誓,南烟一定吃了很多苦,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顿了顿,露出一抹苦笑。 “唯独没想到南烟会是孟云裳,今日的事确实是她不对。” 孟云裳今日分明是想利用庆郡王打死顾楠。 这已经不能用无心之过解释,分明就是心思歹毒。 即便再心疼失而复得的妹妹,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袒护孟云裳。 可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妹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他心里既失落又痛苦,还有说不出来的苦闷。 “行了,你心里明白就行。” 萧彦坐起身,勾过叶崇扬带来的酒,丢给他一坛。 两人背靠着桌案,席地而坐,一人一坛酒,慢慢啄饮。 烈酒入肠,叶崇扬砸了砸嘴,牵动嘴角的伤口,忍不住问道:“清河县主她还好吗?” 想起顾楠,萧彦勾了勾唇。 “她说了一码归一码,无意让你难堪,你的那五万两银票,她都捐给灾民了。” 叶崇扬愣了下,心里觉得更加歉疚。 喃喃:“她真的是善良又心胸宽广之人。” “呵,这还用得着你夸?”萧彦哼了一声,想起白日里的事来。 伸脚又踢了踢叶崇扬。 “我问你,白日里看到她,你为何那般失态?” 叶崇扬喝了一口酒,往萧彦身边挪了挪。 “上次在谢家赏菊宴上,我只隔着屏风见了她一面,模模糊糊,没看清真容。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当时就有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 叶崇扬一皱眉,扯动脸上五彩斑斓的伤痕,疼得倒抽一口气。 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 “我就觉得她长得很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有一种曾相识的感觉。” “曾相识?” 萧彦冷哼,缓缓坐起来,鹰隼似的目光直直打量着叶崇扬。 “你小时候又没去过晋州,哪来的曾相识?” “曾相识的是我和她,好吗?” 叶崇扬撇嘴,“人家现在不也不记得你了嘛。” 萧彦神情一僵。 叶崇扬接着说:“反正我一看到她就莫名觉得亲切,好似在哪里.....哎呦。” 腿又被踢了一脚。 叶崇扬脑中灵光一闪,双目炯炯有神瞪过来。 “萧远尘,你刚才打我打得那么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他越说眼瞪得越圆,惊叫:“不是吧,这种醋你也吃?” 萧彦将酒坛子往他嘴上一怼。 “胡说什么呢,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叶崇扬咧了咧嘴,重新靠回桌案上。 “谢了,好兄弟。” 他知道萧彦是故意与他打架,让他将心中积攒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 萧彦提着酒坛子与他碰了碰,算是回应他。 叶崇扬,“这酒好喝吧?清河县主酿的玉冰烧唉。 等我去订上一百坛,你和清河县主大婚的时候,酒水我全包了。” 大婚? 萧彦眸光微深,慢吞吞喝了一口酒。 也不知道那丫头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楠此刻正在顾家二房。 庆郡王的鞭子上有倒铁刺,顾二叔的伤口虽然上药包扎了,但到了傍晚就起了高烧。 顾楠听了消息连忙过来探望。 顾母也在这里。 顾二叔是替自己闺女受的鞭子,二叔一个男人尚且承受不住,若是打在女儿身上...... 顾母只要想到这点,整个人就不寒而栗。 握着顾楠的手满是冷汗。 察觉到母亲的害怕,顾楠拍了拍她,转头看向顾二婶。 十分歉疚,“二叔受伤都是因为我,是我对不住二叔。” 顾二婶抹了把泪,摇摇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做二叔的,护着自家侄女是应该的。只是那庆郡王分明就是欺负咱们顾家是商贾之家, 无权无势,又没有能顶立门户的男人,不然他哪里敢如此放肆。” 顾母喃喃:“今儿真是好玄,幸好关键时刻摄政王来了。” 顾楠抿着嘴,心里沉甸甸的。 从二房回来,路过前厅,看到前厅依然亮着灯。 顾楠疑惑,悄悄走了过去。 屋里传来拨算盘的清脆声音,伴随着还有顾青鸿略显稚嫩的声音。 “母亲一直皱眉,是因为家里的生意遇到苦难了吗?” 透过帘子的缝隙,顾楠看到嫂子常氏满脸疲惫,眉头紧锁。 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儿子,“家里的事有我呢,你好好读书就行。” 顾青鸿小脸崩得紧紧的,“母亲不说其实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咱们商号的很多客源无端被别人抢走了,有的商号还被突然断了货。” 常氏愣了下,随即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这些母亲还能应付,你不用担心,只需好好读书便是。” 顾青鸿沉默片刻,突然握着小拳头,郑重其事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封侯拜相,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咱们顾家人。” 常氏愣了下,随即眼眶一红,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 “好孩子,母亲等着那一日。” 顾青鸿神色不自在,别扭地推了一下常氏。 “儿子已经快满九岁了,母亲不能再抱了。” 常氏松开儿子,压了压眼角。 “好,你读书吧,母亲算账。” 屋里很快又只有翻动书页和拨动算盘的声音。 顾楠在门外静静站了会,压下眼底的湿热,悄悄离开了。 脑海里却不停地闪过萧彦的话。 “本王就是最大的权贵,不如结交本王,如何?” 或许她应该考虑萧彦的提议。 这一夜,顾楠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起来有些晚了,刚起床,如意白着脸从外面跑进来,嘴唇颤抖。 “不好了,小公子突发心疾,病危了。” 第173章狭路 “鸿哥儿!” 顾楠只觉得耳畔轰然一声炸雷,仿若晴天霹雳。 前世鸿哥哥明明是年后夏日里突发心疾才病危的。 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她倏然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问:“鸿哥儿如今在哪里?” 平日这个时间,鸿哥儿不是去族学读书,便是去槐山周老先生处上课。 如意的声音带着一抹哭腔,“小公子是在去槐山上学的路上发病的,下人们刚把他送回家里,在小公子自己的院子呢。” 顾楠脚步顿了下,当机立断。 “快,去找平安,让他快马加鞭去上阳宫请卫大夫。” “一定要快。” 如意小跑着离开了。 顾楠急匆匆去了顾青鸿的院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嫂子和母亲痛心疾首的喊声。 “鸿哥儿,你醒醒。” “鸿哥儿,你不要丢下祖母啊。” 顾楠脚下一软,堪堪扶着廊柱才站稳了。 定了定心神,大步朝正房走去。 正房里。 鸿哥儿躺在靠窗的榻上,一向苍白的小脸此刻一片青紫,嘴大张着剧烈喘息。 小手不停地捂着胸口,整个人痉挛着,控制不住地想蜷缩在一起。 常氏和顾母一左一右围着他。 顾母已经哭肿了双眼,紧紧攥着鸿哥儿另一只手,不断地喃喃哀求。 “鸿哥儿,求求你,不要丢下祖母。” “祖母已经没有了你祖父和爹爹,不能再失去你了啊。” 常氏的脸比鸿哥儿的还要白,拉着旁边的老大夫连声哀求。 “大夫你再给看看,求你了,我儿子还有救的,对不对?” “你给他扎针啊,给他用药啊。” “求求你了,大夫。” 老大夫是顾府常年养着的府医,照顾过顾楠父亲,兄长和鸿哥儿祖孙三代。 对鸿哥儿的身体十分了解。 他脸上的神情愧疚又难过。 “小公子是受了惊吓骤然引发的心疾,我刚才已经施展了急救措施,但收效甚微。” 顿了顿,还是对顾母和常氏说出那句残忍的话。 “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安排后事吧。” “我的鸿哥儿啊。” 常氏浑身一颤,抱着鸿哥儿,整个人悲痛欲绝。 顾母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母亲。” 顾楠一进门就看到母亲从榻上滑下来。 连忙上前接住母亲,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在她人中处掐了几下。 顾母幽幽醒来,看到顾楠,顿时泪如雨下。 “楠楠,鸿哥儿他....他.....” “不会的。”顾楠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声音沉静。 “我已经打发人去请卫大夫了,卫大夫来了,鸿哥儿就有救了。” 顾母双眼一亮。 “对,对,卫大夫,怎么把卫大夫给忘了。” 常氏眼底也升起强烈的希冀。 “小姑,卫大夫能治好陛下的心疾,一定也能治好鸿哥儿的,对不对?” 顾楠望着鸿哥儿越来越发紫的脸,心头越来越沉。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把握,但卫少谦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咬紧牙关点头,“嗯,卫大夫一定可以的,别怕,卫大夫很快就来。” 顾母跪在地上虔诚祈祷,“老天爷保佑,保佑卫大夫能治好鸿哥儿。” 常氏也双手合十,虔诚发愿,“我愿用我的寿命来换鸿哥儿往后身体康健,求佛祖保佑。” 顾楠心头哽得难受,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吩咐老大夫,“你别停,继续施救。” 老大夫一听有了希望,连忙上前,又拿出一块参片给鸿哥儿含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所有人都煎熬地等着。 外面响起平安的声音。 “卫大夫来了。” 顾楠倏然站起来,一把掀开帘子。 外面却只有平安一个人急奔而来,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只裹着袜子。 显然匆忙之间跑丢了一只鞋,白色的袜子已经跑成了黑色。 顾楠心头一沉,“卫大夫人呢?” 从上阳宫到这里,平安硬生生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平安喘着大气,“卫大夫从上阳宫被宣召到永康宫了,说是太皇太后心悸难安,特地叫了卫大夫去诊治。 永康宫的嬷嬷拦着不让我进去,我只能赶紧回来说一声。” 顾楠一颗心顿时坠入了海底,又冷又沉。 顾家要怎么去和太皇太后抢大夫? 顾母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绝望地哭了。 “我可怜的鸿哥儿啊。”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常氏整个人呆呆坐在榻上,将鸿哥儿搂在怀里。 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鸿哥儿的心口处,嘴唇轻轻靠在鸿哥儿额头上,轻轻呢喃。 “鸿哥儿别怕,娘在,娘在呢。” “娘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好孩子别怕。” 鸿哥儿察觉到母亲和祖母的绝望,努力想抬起小手,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喘。 咳出的痰带着粉色的泡沫。 老大夫惊叫,“不好,小公子已经出现了心衰的症状。” 顾楠心头犹如针扎,母亲和嫂子的绝望,鸿哥儿的痛苦犹如锋利的刀一样狠狠扎进顾楠心里。 重来一次,难道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鸿哥儿咽气吗? 她倏然攥紧了拳头。 “备车,如玉,准备帖子,我要进宫,快!“ 平安惊呼一声。 “县主要自己进宫去求太皇太后?没用的,要不再等等。 王爷今儿一早出城去五军营了,属下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找王爷了,等王爷回来一定能有办法。” 鸿哥儿命在旦夕,她等不及萧彦回来了。 顾楠转头吩咐老大夫。 “在我带卫大夫回来之前,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护住鸿哥儿的心脉,留住一口气。” 常氏回过神来,一把扯住顾楠的手,没有血色的嘴唇抖得厉害。 “你要做什么?那可是太皇太后啊。” 顾楠眼底酸涩,“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鸿哥儿咽气?” 咽气两个字犹如真一般,刺得常氏浑身颤抖,倏然松开了顾楠。 顾楠吸了口气,“嫂子放心,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一定想办法将卫大夫带回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冬日的寒风刺得她的双眼生疼,她却没有丝毫停顿。 平安慌忙将鞋子套在脚上,“我陪县主走一趟。” 马车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驶向宫城。 顾楠抓着扶手,闭目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仅要去太皇太后宫里抢大夫,还要保证能把人抢到。 马车忽然停下来,她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险些撞在马车门上。 “怎么回事?”她心绪起伏,说话带了几分火气。 车夫看着前方面有难色,“县主,你看.......” 第174章出丑 顾楠打开车门往外看去,不由瞳孔微缩。 正前方一队人马将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护卫执仗,护着一座华丽的车辇朝着她们走过来。 双方对向而行,就这么狭路相逢。 车辇只在四个方向垂了纱帘,依稀可见正中间坐着的女子衣着华贵,钗环满头。 车辇前方站着一位宫装嬷嬷,嘴角有颗痣,仰着下巴远远冲他们吆喝。 “大胆,竟然敢阻拦南烟县主的仪仗队,还不速速让开?” 南烟县主? 孟云裳? 顾楠眉头微蹙。 对面车辇的帘子已经挑开,孟云裳顶着钗环探出头来。 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愣了下随即又扬唇,扶了下头上的钗环,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不是清河县主的马车吗?看县主面有急色,不知要去哪里?” 顾楠无心同孟云裳寒暄。 “我有要事在身,烦请你让一让。” “你让我给你让路?”孟云裳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 顾楠还以为她是昨日可以被任意责打的孟云裳吗? 昨日趁着哥哥不在家,她撺掇母亲带她进宫拜见太皇太后,为的便是县主的尊荣。 顾楠曾经有县主仪仗出行,如今她也有了。 让她给顾楠让路,做梦。 “如今你是县主,我也是县主,清河县主张嘴便要我为你让路,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顾楠心急如焚,却还是冷静同孟云裳讲道理。 “我侄儿病危,需要进宫请太医。 我们只有一辆车,你们只让出一条路来,我们便可通行。 孟云裳,我们之间的恩怨别牵连到家人,行吗?” 你侄儿病危关我什么事? 孟云裳撇撇嘴,压下到了嘴边的这句话,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神情。 叹气看向下方的嬷嬷。 “嬷嬷,你看这可怎么办?不如我们给清河县主让让路?” 车辇下站着的嬷嬷皱眉,“县主这话糊涂,昨日太皇太后得知县主认祖归宗,十分欣慰。 今儿一早特地赏了仪仗队,赐县主花车游行,百姓同贺。 这是朝廷的大喜事,你们二人虽同为县主,但这个时候应该是清河县主为你让路才是。” 孟云裳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你看,不是我非要让你让路,实在是我奉太皇太后的恩典游行呢。” 得意地抬高下巴看着顾楠,“虽然本县主也心忧你侄儿的病情,但你侄儿再大也大不过太皇太后不是? 所以只能请你让开,本县主要先行一步了。” 别说你侄儿病危,便是死了,也得先给我让路。 顾楠读懂孟云裳的言外之意,握着车门的手微微一紧,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抠进车门里。 深深吸了口气,她低声问平安。 “我们走其他路去宫里呢?” 平安脸色很难看,“这条路直达宫城口,是最快的,小公子耽搁不起。 对方仪仗队人马众多,咱们只有一辆马车,明明只需要让开一条小道,咱们就能过去。 可咱们若是给他们让路,就必须得退回到路口,她这是故意为难您呢,不如让属下去交涉?” 顾楠闭了闭眼,心头怒意翻涌。 她何尝不知道孟云裳是故意的。 可对方将太皇太后搬出来,她不得不退。 沉声吩咐车夫,“没有时间交涉了,让她们先走,我们退回去。” 看着顾楠的马车退回路口,孟云裳得意地笑出了声。 长久积压在心底的闷气散去不少,整个人高兴得近乎疯魔。 总有一天,她要将顾楠死死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 低声吩咐嬷嬷,“让轿夫走慢一点,本县主觉得太颠了。” 轿夫放慢了脚步,以龟速前行。 孟云裳坐在车辇里,不停地同两边夹道看热闹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转过头来还不忘对顾楠投以得意的笑。 扬声道:“百姓们真是太热情了,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呢。 清河县主不会怪我走得慢吧?哎呦,希望老天爷保佑你侄儿能挺得住。” 顾楠恨的拳头攥了又攥,才压下心头泛起的怒意。 平安怒声道:“欺人太甚,我平安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女人。 县主,让我去教训她一顿。” 顾楠叫住平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冷意。 她起身推开车门,站在车辕上,扬声对着道路两边的百姓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家中侄儿突发心疾,命悬一线,我需要进宫请太医救命。 还请大家后退几步,为我让开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我顾家没齿难忘。 所有为我让路的人,都可以去路口拐角处领一串钱作为报答。” 说罢解开随身携带的荷包,丢给平安。 大声道:“劳烦你给大家发钱,只要我过去,立刻就发钱,大家可以排队去拐角处等着。” 本来热热闹闹跟着游街的百姓安静一瞬,顿时就骚动起来。 让路就有钱领? 有钱领谁还愿意看无用的热闹啊。 街道旁的百姓们纷纷后退,有柱子的抱柱子,有空的钻空子。 钱是真好使,不过瞬间就硬生生挪出一条狭窄的路来。 顾楠站在车辕上,一手紧紧抓着车门,一手扯过马鞭,冷声吩咐车夫:“冲。” 车夫是宫里赏赐的王老实,赶车本领一流。 一勒缰绳,立刻催动着马鞭沿着狭窄小路直直冲了过去。 冷风铺面而来,将顾楠的大红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手握马鞭,迎风而立,脸上的神情冷得吓人。 “恶意阻拦本县主者,别怪马鞭无情。” 说着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马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抬着孟云裳的轿夫们下意识往左边闪了闪。 孟云裳被颠得险些掉下来,抓着扶手尖叫。 “顾楠。” 顾楠的大红披风扫过她的车辇,扬长而去。 硬生生从那条狭长小道冲到了尽头。 顾楠扬声喊道:“平安,发钱。” “好嘞。” 平安一手抓银票,一手抓银锞子,站在路口喊:“多谢各位父老乡亲。 大家来我这里领钱喽,先到先得哦。” 这句话犹如开闸放水一般。 抱着柱子的,躲在框里的,贴着墙根的.... 无数人争先恐后,纷纷涌向平安,生怕去晚一步没有了钱。 孟云裳的仪仗队顿时被挤得七零八落。 混乱中,轿夫也被挤倒在地。 “哎呦。” 孟云裳尖叫着从车里摔了出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头上的钗环散落一地,被路过的人顺手捡去。 “我的首饰。” 那都是太皇太后赏的啊。 孟云裳又气又急地尖叫,却根本没人理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首饰就这样失去在拥挤的人群中。 另一边,顾楠顺利进了宫,却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更棘手。 第175章图谋 永康宫大门紧闭。 顾楠敲了门,递了请求拜见的帖子。 不大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出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嬷嬷,皱眉看着顾楠。 “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太医正在诊治,清河县主请回吧。” 顾楠退下手腕上的镯子,塞进尚嬷嬷手里。 “家中侄儿突发心疾,命悬一线,还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请太皇太后示下。 让卫大夫走一趟顾家,救我侄儿一命。” 尚嬷嬷扫了一眼手里的镯子,眉头紧皱。 “找卫大夫?卫大夫此刻正在太皇太后跟前守着呢,哪里能走开?” 顾楠心头一沉,急声追问,“太皇太后身体如何了?卫大夫还需要多久才能离开?” 尚嬷嬷理了理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漫不经心道:“哎呦,这奴婢可说不好。 或许要一盏茶的功夫,或许要一炷香,又或许要更久也说不定。” 顾楠脸色泛白,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身形。 鸿哥儿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尚嬷嬷将镯子塞回来,“无功不受禄,清河县主还是赶快为令侄寻别的大夫吧。” 冰凉的镯子浸透手心,令她遍体生寒。 她握紧手里的镯子,心底泛起的恐慌与绝望充斥着四肢百骸。 “关门。” 尚嬷嬷冷声吩咐。 眼看着永康宫的大门在她面前就要关上。 顾楠顾不上许多,伸手挡住了门,硬生生挤开了尚嬷嬷。 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求太皇太后救我侄儿一命。” “放肆,快拦住她。” 尚嬷嬷阴着脸追上来,厉声呵斥。 呼啦。 旁边冲过来十几个禁军,将顾楠挡在了永康宫正殿门口。 尚嬷嬷耷拉着吊稍眉,阴着脸怒声呵斥。 “清河县主好大的胆子,惊扰了太皇太后凤体,你担得起责任吗?” 顾楠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只知道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鸿哥儿死去。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我无意惊扰太皇太后凤体,只求太皇太后恩准卫大夫去顾家一趟,救我侄儿。” 尚嬷嬷连声吩咐禁军,“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拖出去。” 禁军上前去拉顾楠。 “我看谁敢动县主一下。”平安抱剑上前,护在了顾楠身边。 他是摄政王的贴身亲卫,身上有五品散骑将军的头衔。 禁军很多人都认识他,更知道摄政王对他的信任,一时都有所顾忌,不敢上前。 尚嬷嬷大怒,“放肆,太皇太后宫里,岂能容你们撒野?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一群无礼狂徒给我打出去。” 禁军对视一眼,纷纷拔出了剑。 戗。 平安也拔剑出来,护在顾楠身边。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滞。 “且慢。” 顾楠缓缓转头,看向尚嬷嬷。 “我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又救助百姓有功,今日若是在太皇太后宫里受了伤。 太上皇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垂询,太皇太后是宽顺慈和的长辈,自然不会有心伤我。 那我下令的嬷嬷你,你猜会不会能全身而退呢?” 尚嬷嬷嘴角的法令纹抖了抖,没说话。 趁着这一息之机,顾楠对着正殿的方向扬声道: “求太皇太后恩准卫大夫出宫。” 她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光洁的额头砰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瞬间,额头便一片红肿。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停地磕头。 “求太皇太后恩准。” 地板冰凉,胳得膝盖凉浸浸的,却难以浇灭她心头的火焰。 只要能救鸿哥儿,跪多久,磕再多的头她都认。 片刻,大殿内传来一声叹息。 “罢了,让她进来吧。” 顾楠双眼一亮,连忙起身快步走进正殿。 太皇太后斜靠在软榻上,额头绑了一块抹额,双目微阖。 卫少谦在榻下跪着,神情焦急又无奈。 看到顾楠进来,他倏然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你侄儿心疾犯了? 现在怎么样?” 提起鸿哥儿,顾楠眼眶一热。 “我来时已经开始咳粉色泡沫痰。” “哎呀。”卫少谦跺脚,“这是心衰之兆啊,再不施救就要来不及了。” 说罢,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救人如救火,还请太皇太后准许臣先去救人。” 太皇太后捂着心口,喘息急促一瞬。 “可是哀家还是觉得胸闷气短,十分不舒服。” 卫少谦道:“太皇太后从脉象上看不是心疾,并非急症,还请臣先去救急症病人。” “放肆。”尚嬷嬷冷着脸走进来。 “太皇太后从早上起来便胸口憋得厉害,一度喘不上气来,这还不是急症? 卫大夫你若是离开了,太皇太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卫少谦张了张嘴,最后又跺了跺脚,长叹一声,跪了回去。 这宫里的人可真复杂,明明没病却装得要死,快要死的人却不准他去救。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一脸难过地看着顾楠。 “这人啊,上了年纪,身上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这心口啊更是闷得一直喘不上气来,片刻也不敢让卫大夫离开,生怕下一刻就憋过气去。 你说说人到老了,反而就怕死了呢。” “清河县主,你不会怪哀家吧?” 顾楠嘴唇泛白,双手不停颤抖,整颗心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寒意瞬间充斥了全身。 太皇太后身体明明无恙,为何要强留卫少谦在此? 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顾楠只觉得脑子如同浆糊一般,越是焦急越不清楚。 她狠狠咬破了嘴唇,嘴里漫起一股咸腥味,疼痛让她整个人冷静了几分。 深深磕了个头,沉声道:“太皇太后凤体受上天庇佑,定然不会有事。 若太皇太后能恩准卫大夫救我侄儿一命,我顾家对太皇太后感激涕零。 往后太皇太后有任何吩咐,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皇太后半躺着,把玩着手上的指甲套,闻言淡淡哦了一声。 “听闻顾家如今是你嫂子主事,清河县主和离归家,能做得了你娘家的主?” 顾楠脸色一片冷肃,“我可以代表顾家发下重誓。” 太皇太后笑了笑,却突然换了个话题。 “哀家这玳瑁点翠指甲套好看吗?” 顾楠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焦灼,看向太皇太后的手。 蓝色玳瑁点翠指甲套泛着冰冷的光,让人无端生出一抹寒意。 “太皇太后带的东西,自然是精致又好看的。”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带着些许惋惜。 “可惜了,现在马家被抄了,哀家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这么精致的指甲套了呢。” 马家? 顾楠心里不由一咯噔。 第176章抱她入怀 顾楠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皇商马家? 两个月前,皇商马家因军中棉衣用了柳絮而被降罪抄家。之后顾家顺利拿到了军中棉衣的订单。 太皇太后难道是因为此事迁怒顾家? 顾楠一瞬间通体生寒,若为此事,只怕她更不会放卫少谦离开了。 “太皇太后,我......” 太皇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我不过闲话两句,你这孩子脸怎么白得像鬼一般? 罢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仿佛刚才的话题只是随口一说,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顾楠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发重誓啊。” 她摇头,看着顾楠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做错事的晚辈。 “傻孩子,哀家一深宫妇人要你顾家鞍前马后做什么?哀家快到花甲之年了,早就看明白了。 哀家只盼着能舒舒服服喘气,开开心心活着,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你说是不是?” 可鸿哥儿就要没命了。 顾楠双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无边的绝望与无助从心底滋生出来。 磕头哀求没有用,无情狠辣的人不会因为她的悲痛可怜而心生怜悯。 若对方真有所图,她也不怕。 可怕的是太皇太后不提条件,只说要活命。 她要开口带走卫大夫,便是置太皇太后的生死于不顾。 是大不敬之罪。 卫少谦明明就在眼前,可这一步之遥,她却怎么也跨不出去。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犹如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切割着她的心,绝望而又无助。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母后所言十分有理,这世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话音未落,萧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腰挂佩剑,身穿铠甲,身姿挺拔,威武凛然。 行走间银色的柳叶甲摩擦发出凛冽之音,一如他眉宇之间隐藏的剑意。 大步走到顾楠身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额头上,眼中泛起一股寒意,随后目光落在卫少谦身上。 “卫大夫别愣着了,没听到母后说生命最重要吗?还不赶紧去救命?” 卫少谦愣了一瞬,随即一跃而起,一手搂起旁边的药篓子,拔腿就往外跑。 “给我拦住他。” 太皇太后青着脸厉声怒喝。 外面的禁军伸手死死拦住了卫少谦。 萧彦蹙眉,“母后这是做什么?顾家小公子危在旦夕,卫大夫若是现在过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难道母后说的命最重要,只是说您的命重要,其他人的命无关紧要?” 太皇太后被噎得嘴唇抖了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尚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摄政王万万不可啊。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时常胸闷气短,先前一直忍着不舍得让王爷和太上皇担心。 今儿实在是憋闷得厉害了,才宣了卫大夫。 您若是把卫大夫带走了,太皇太后若有个好歹,这知道的说您救人心切,不知道的定然要指责您置嫡母性命于不顾啊?” 顾楠心口一紧,一脸担忧看向萧彦。 似乎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萧彦冲她微微摇头,看向尚嬷嬷的目光满是冷意。 “你在威胁本王?” 尚嬷嬷匍匐在地,“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敢威胁摄政王。” 太皇太后捂着心口仰面倒在榻上,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哎呦,我心口又上不来气了,快要闷死了。” 尚嬷嬷,“卫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为太皇太后诊治啊。” 卫少谦无奈又走回来。 萧彦抬手,大步走向床榻,行走间铠甲发出咔嚓的摩擦声。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之意。 “逆子,你要做什么?” 萧彦微微一笑,“儿臣亲自为母后侍疾。” 说话间,他弯腰下去,低声同太皇太后耳语一阵。 太皇太后先是一愣,随即倏然坐起来,又惊又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萧彦站直身子,弯了弯唇。 “母后这是心病啊,不是心疾,你看不过两句话,母后就精神百倍。 我看用不着卫大夫在此守候了。” 太皇太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震惊之下已经坐起来了。 而且坐得笔直顺溜。 实在没办法再躺回去,神色变幻一瞬,她捂着心口又想说闷。 还未开口,便听萧彦道:“母后这是在宫里憋得时间太长,生出了心病。 太医院张院判最擅长治疗心病,来人,请张院判。” “来了,来了,张院判来了。” 萧怀恩扯着张院判的袖子,一脚跳过高高的门槛。 萧彦望着萧怀恩,唇角勾了勾。 “张院判的医术可比卫大夫厉害多了,有张院判在此为母后诊治。 还有陛下这个真龙天子在旁边护佑,谁也不敢收走母后。” 太皇太后.......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萧怀恩踢掉鞋子,蹭蹭蹭爬上床,托着下巴,可可爱爱地凑到太皇太后跟前。 “皇祖母放心,有朕在这里保护你,牛头马面来了,朕也能赶走。” 言下之意,皇祖母死不了。 太皇太后嘴角抖了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一个愣神的功夫,萧彦已经扯着卫少谦离开了。 她想张口阻拦,还没开口,萧怀恩的小手就拍了过来。 “皇祖母心口又闷了?来,朕帮你拍拍啊。” 出了永康宫,顾楠一把抓住卫少谦,满眼都是祈求。 “卫大夫,快,救救我侄儿。” 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萧彦将卫少谦推到平安手上。 “快马加鞭把卫大夫带到顾家。” “遵命。” 平安一手拎起卫少谦,一手拎着药篓子,脚尖一点,瞬间消失在眼前。 顾楠疾步想追上去。 跪得太久,膝盖上的疼痛让她身形晃了晃。 萧彦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望着他深邃的眉眼,她嘴唇颤了颤,“多谢。” 一直压抑着的心慌和焦虑在这一刻突然再也控制不住,就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若是萧彦没有出现,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从太皇太后这里带走卫少谦。 萧彦盯着她泛红的眼眶,低低叹了口气。 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顾楠吓了一跳,下意识四下张望。 “王爷这是做什么?” “知道你心急如焚,带你回家去看鸿哥儿。” 萧彦挑眉深深看着她,“或者你宁愿坐马车慢吞吞回去?” 她要回去看鸿哥儿。 顾楠没有犹豫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萧彦漆黑的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脚尖一点,带她跃向空中。 顾楠下意识闭上眼,靠在他肩头,耳畔除了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他急速的心跳声。 很快便到了顾家。 顾楠脚刚一落地,就听到里面传来常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鸿哥儿。” 她脚下不由一软,泪水喷涌而出。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第177章嫌她瘦 一瞬间,巨大的悲痛袭上心头。 前世鸿哥儿突发心疾而亡,嫂子痛失爱子,整个人浑浑噩噩。 母亲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丈夫和儿子,现在又失去了孙子,整日以泪洗面。 短短一年多,便哭瞎了双眼,郁郁而终。 重生回来,她做了那么多事,难道还是不能改变家人的命运吗? 顾楠抓着门框,大颗大颗的眼泪下来,瞬间流了一脸。 耳畔响起一声叹息,略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拂过脸颊,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泪眼模糊间,她对上萧彦漆黑如墨的双眸。 “别怕,鸿哥儿没事,我陪你一起进去看看。” 他的声音沉稳醇厚,仿佛暖阳一般,瞬间驱散她心底的阴冷。 这才发觉他还仍然一手揽着自己的腰身,仿佛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一般。 顾楠有些难为情地后退一步,“多谢王爷。” 萧彦垂眸捻了捻手指,指间一片湿润,是她温热的泪水。 “走吧。” 顾楠点头,快步走向鸿哥儿的房间。 鸿哥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已经陷入昏迷,嘴角不断有粉色泡沫涌出。 刚才常氏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正是因为鸿哥儿陷入了昏厥。 上身的衣裳褪尽,瘦弱的身上扎了许多银针。 顾楠瞪大了眼睛,确认鸿哥儿胸口处尚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不由激动地攥紧了手。 还好。 尚有一息。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卫少谦身上了。 卫少谦全神贯注地在施针。 顾母和常氏互相搀扶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鸿哥儿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如意带人提了几个食盒进来,询问午饭摆在哪里。 鸿哥儿生死未卜,众人都没有胃口吃。 顾楠摆手示意如意将饭菜拿走。 萧彦眉头微蹙,“这里摆一份,外间摆一份。” 原来他一直没走。 顾楠心头微暖,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午。 便对如意点头,“在外间摆一份,请王爷在外间用饭。” 如意很快将饭菜摆上。 顾楠劝母亲和嫂子,“多少吃一点,鸿哥儿后面还要人照顾,我们可不能倒下。” 母亲本就身子弱,又哭了一上午,不吃饭身体如何扛得住? 顾母哭着摇头,“我不吃,我就守着鸿哥儿。” 常氏也眼巴巴看着儿子,“我要等鸿哥儿醒来。” 笃,笃。 萧彦敲了敲桌子,脸色冷沉,“顾夫人,顾少夫人,用饭。” 他身上银色铠甲未卸,加上面色冷沉,身上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顾母和常氏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看了看儿子,又不敢反抗摄政王。 婆媳俩互相搀扶着坐下来,一人端了一碗饭,干巴巴吃着,眼睛却不舍得离开榻上的鸿哥儿。 虽然味同嚼蜡,好歹吃了些东西。 顾楠松了口气,下一瞬手腕被扣住。 “你随我来。” 萧彦将她拉到外间,单手轻轻在她肩膀一摁。 顾楠坐在了饭桌前。 一碗米饭放在她面前,紧接着碗里被夹来了牛肉,鸡肉已经各种青菜。 瞬间堆了满满一小碗。 萧彦将筷子递给她,“吃饭。” 顾楠望着面前堆得跟小山似的碗,眉头微蹙。 她吃不下这么多。 萧彦误会她不想吃,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眼神落在她依旧平坦的腹部,“吃饭,你不吃孩子......唔。” 顾楠生怕他说出自己怀孕的事,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里间传来顾母惊悸的声音,“孩子,什么孩子?” 母亲本就因为鸿哥儿担惊受怕,顾楠哪敢让她知道自己怀了萧彦的孩子。 一边杏眼圆瞪,暗示萧彦不可再乱说话,一边回应着母亲的话。 “没事,王爷的意思是说鸿哥儿一定没事的。” 萧彦漆黑的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的手掌柔软,带着点点潮湿。 萧彦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唇瓣擦过她的掌心。 痒痒的,带着一点酥麻感。 顾楠脸涨得通红,倏然收回手,有些慌乱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男人的大手伸过来,将筷子给她调转了方向,低低闷笑。 “筷子拿倒了。” 顾楠懊恼地闭了闭眼,恨不得将头埋进饭里。 这一番下来,心里积攒的担忧与恐惧却散去不少。 饭桌上一时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顾楠用了半碗饭就饱了,放下碗筷,对上萧彦微蹙的目光。 讷讷解释:“实在吃不下了。” 萧彦拧着眉,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 “就吃这么一点,怪不得这么瘦。” 顾楠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时,里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紧接着传来常氏和顾母的惊呼,“鸿哥儿。” 顾楠连忙起身冲进了里间。 鸿哥儿闭着眼,发出细细的咳喘声,脸上的青紫色却逐渐褪去。 卫少谦长出一口气,起身拔下卫少谦身上的银针。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 常氏眼巴巴地追问。 卫少谦重新为顾青鸿把了脉,片刻后长出一口气,咧着嘴笑了。 “命总算是保住了,这也就是我,若再晚片刻,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常氏捂着嘴喜极而泣。 顾母激动的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我顾家子嗣总算保住了。” 顾楠悬在心口的石头落地,仰头压下眼底的湿热,上前谢过卫少谦。 “后面还要调养多久才能恢复?” 卫少谦道:“小公子的心疾虽是生来就有,但并不严重,这次是因为骤然受到惊吓,情况危急。 我近日正好研制出一套新的针法,再配合服药调理,以及适当的锻炼。 调理一年左右,小公子应当就可以恢复与常人无异。” 顾楠又惊又喜,“与常人无异?你的意思是说他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娶妻生子?” 卫少谦想了想,点头。 “只要他不逞强去跑跳打闹,娶妻生子,享常人之寿应该不难。” 这对顾家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常氏和顾母激动地抱头痛哭。 顾楠同样满眼含泪。 父亲和兄长都因为心疾而去,鸿哥儿是顾家大房唯一的希望了。 母亲和嫂子整日担惊受怕,生怕鸿哥儿小小年纪就因为心疾去了。 她们根本不敢想象鸿哥儿平安长大,还能娶妻生子。 “不过,”卫少谦话音一转,“要施针一年,用药一年,其中需要用到人参,何首乌和雪莲等名贵药材。 另外太上皇的身体还需要调理,我暂时还走不开。” 顾楠下意识看向萧彦。 顾家有钱,可以出钱买药材,可太上皇那边同样需要卫大夫。 萧彦略一沉吟,“明日将小公子送到上阳宫住一年,让卫大夫一起调理就是了。” 和太上皇一起调理,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常氏和顾母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 “多谢王爷恩典。” “顾夫人,少夫人请起。” 萧彦抬手,目光却深深看向顾楠,眼底的神色不言而喻。 你的谢意呢? 顾楠想了想,“王爷,我们单独聊聊?” 第178章你还愿意娶我吗? 顾家花园的亭子里。 午后阳光南斜,拂过树梢上残留的积雪,照进亭子一角。 萧彦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让那团温暖的光影悄悄笼罩住顾楠。 “你要和本王聊什么?” 顾楠整了整衣裙,郑重屈膝下拜。 “今日的事,多谢王爷。” 若不是萧彦及时出现,鸿哥儿必定回天乏术。 她无法想象全家人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萧彦凤眼微挑,垂眸深深看着她。 “本王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谢意。” 顾楠心头一跳,下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 耳畔却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坐。” 她愣了下,抬头见萧彦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长椅,才明白萧彦是让她坐下说话。 甫一坐下,男人温热的大手就拂过她的下巴。 顾楠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差点要跳起来。 “别动。” 萧彦的声音又低又沉。 顾楠身子一僵,下一瞬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随即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在为她上药? 顾楠眨了眨眼,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肩宽腿长,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犹如战神般让人不敢直视。 此刻却半弯着腰,一手拿着药膏,一手轻轻在她额头涂抹。 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仿佛在做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顾楠只觉得心头砰砰砰跳得厉害。 却听到萧彦冷哼,“下次别这么傻了,真善良之人不需要你磕头恳求,冷血狠辣之人不会因你磕破脑袋而怜悯你分毫。” 她愣了下,随即苦笑。 道理她何尝不懂,可太皇太后以权压人,她除了磕头别无他法。 “对上这样的人,就得找准她的七寸打才行。” 顾楠眨了眨眼,十分好奇。 “太皇太后的七寸是什么?王爷不过一句话,她就惊坐起来,看来是捏准了她的七寸。” 萧彦涂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声音淡淡。 “不过一些宫里的陈年旧事,不说也罢。” 涉及宫廷旧事,顾楠不好再追问,想起太皇太后说的话,便换了话题。 “在永康宫,太皇太后忽然提及马家,王爷可知太皇太后是否和马家有所牵扯?” “太皇太后娘家姓陈,是承恩公府陈家,马家与陈家有姻亲,说起来马家能成为皇商,全靠陈家一手扶持。” 顾楠心里恍然。 她联合赵三友揭穿马家在将士棉衣用柳絮一事,虽然做得隐秘,想来还是被查到了。 “顾青鸿去槐山的路上,有个乞丐突然冲出来惊了马。 马车翻在山道上,顾青鸿摔下马车,又惊又怕,才会突发心疾。” 顾楠目光圆瞪,惊愕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那个乞丐和陈家有关系?”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那乞丐常年在城门附近乞讨,前日却忽然有银子去酒楼大吃大喝。 本王让人查过了,陈家管事曾给过他一笔银子。 而且你家商号生意最近被别的商号抢了不少生意,背后多少也有陈家的影子。” 顾楠心头寒意浸浸。 显然陈家收买了乞丐,让他故意惊扰鸿哥儿的马车。 鸿哥儿一旦去世,嫂子必定大受打击,无力管理顾家的生意。 顾家生意必定会大受影响。 顾楠闭了闭眼,层层叠叠的怒意在心底翻涌。 顾家做生意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却还是要遭人算计,害得鸿哥儿险些丧命。 “太皇太后知道陈家的算计吗?” 萧彦摇头,“她应该不知陈家的真实目的,陈家应该只求她绊住卫大夫。” 顾楠冷笑。 太皇太后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只因为她有权势留下卫大夫,便足以要了鸿哥儿的命。 就因为顾家无权无势,便只能忍下这等欺凌吗? “好了。” 萧彦直起身子,将药膏放进她手里。 “这玉容膏记得每日涂,不会留疤。” 说罢,觑着顾楠眼底翻腾的火星子,迟疑一瞬,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别害怕,本王会护着你....你家的。” 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发心,顾楠浑身一颤。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求萧彦庇佑。 眼底迟疑一瞬,忽然抓住了萧彦的衣袖。 萧彦垂眸,拉着他袖子的手指甲粉嫩圆润,手指白皙纤长。 “怎么了?” 顾楠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王爷还愿意娶我吗?” 萧彦瞳孔微缩,深深看着她,却没说话。 顾楠心跳如擂鼓,鸿哥儿的事结结实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高高在上的权贵面前,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她县主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庇佑家族。 没有权势庇佑的顾家就算有再多的财富,终究也护不住。 既然如此,她便去结交最大的权贵萧彦,来换取庇佑家族。 明明这最开始是萧彦的提议,可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心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愧疚,又有些难安。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萧彦,等待着他的答案。 半晌。 萧彦开口,“我以为提亲的事,应该男人主动。” 这话的意思是? 顾楠杏眼圆睁,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 萧彦弯了弯唇,嘴角溢出一抹浅笑。 “明儿应该是个好日子,本王会亲自登门提亲。” 顾楠握着他衣袖的手颤了颤,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嘴唇翕动了下,轻声吐出一个字。 “好。” 暗处隐藏的平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双手合十,喜极而泣。 苍天啊,大地啊。 那对活雁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凉亭里。 顾楠做了决定,心头莫名松了口气,想要再说什么。 凉亭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承恩公去上阳宫状告王爷不孝嫡母,太上皇召您立刻去上阳宫。” 来人是上阳宫的禁军。 “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 萧彦站直身子。 顾楠想到什么,一脸担忧。 “太上皇会不会罚王爷?” 进嫡母宫中,强行带走为嫡母看病的大夫,这事儿传出去,总归对萧彦的名声不好。 萧彦弯了弯唇,深深看着她。 “怎么?担心我?” 顾楠迟疑一瞬,点头。 “王爷毕竟是为救鸿哥儿,若因此受罚,我自然愧疚难安。” 萧彦嘴角笑意敛去,轻哼一声。 却没说什么,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顾楠咬了咬唇,心头有些忐忑不安。 萧彦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宫里又有人来顾家了。 这一次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内侍。 “太皇太后宣清河县主即刻进宫。” 顾楠心中虽不愿,却也不能不去。 一进永康宫,看到下首坐着的人,愣了下,差点没笑出来。 第179章孟云裳气疯了 孟云裳坐在下首,脸上虽然擦了粉,但依然能看出青一块,紫一块。 两边脸都肿了,嘴唇也破了,左边脸上还有个模糊的印子,看着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在脸上似的。 无比狼狈。 顾楠收回目光,磕头行礼。 “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上的蓝色指套已取下,正缓缓捻着一串佛珠。 “起来吧。” 她刚起身,孟云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得哀哀怯怯。 “求太皇太后为我做主啊,顾楠她仗势欺人,故意收买路人冲撞您赏的车辇。 那些刁民不仅撞倒了车辇,把我摔出了车外。 他们....他们还.....” 孟云裳哭得被悲切,咬牙切齿道:“他们还将我踩到了脚下,抢走了您赏的钗环首饰。 太皇太后求您为我做主啊,我是奉您的恩典游行的,她这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啊。” 顾楠愕然。 竟真被人踩了,怪不得孟云裳如此狼狈。 “顾氏,可有此事?”太皇太后满脸不悦。 顾楠点头,“今日我在进宫途中,与南烟县主的车辇对面相逢。 南烟县主称是奉太皇太后恩典游街,不能让路于我。 我救侄儿心切,便求沿街百姓为我让出一条生路。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我着实不知。” “你胡说,”孟云裳气急败坏,“我原是要给你让路的,是你故作大方非要给我让路。 让了路又反悔,故意收买路人撞翻我的车辇,踩伤我。 顾楠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 顾楠被气笑了。 太皇太后道:“原来是这样,你虽事出有因,但撞伤南烟也是事实。 这样吧,哀家做个和事佬,你向南烟当面道个歉,就此揭过此事。” 让她道歉? 顾楠拧眉。 孟云裳抬着尖尖的下巴,得意地看过来。 她曾是顾楠手里的贱妾又如何? 现在顾楠还不是得乖乖向她道歉? 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顾楠跪在她脚下道歉的模样,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却听到顾楠微微一笑,“禀太皇太后,我还真不能向她道歉。” 孟云裳眼底的笑容倏然一僵,声音尖锐。 “你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旨意?” 太皇太后看着顾楠的眼神亦带了几分不悦。 顾楠微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南烟县主游街,我率先为她让路,是为礼,我侄儿命在旦夕,实在等不得她游街完,所以求百姓让路,是为情。 太皇太后您也说了,人的命最重要,于情于理,我觉得自己并未做错。” 太皇太后嘴角的法令纹抖了抖,顾楠竟拿她说过的话堵她,偏偏她没法反驳。 孟云裳气得浑身直颤。 “你没错?难道错的人是我?” “当然是你!”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一步步逼近,声音冷沉。 “你口口声声说奉了太皇太后旨意游街,不能给我让路。 却又故意磨蹭拖延时间,若真等你游完街,那时我侄儿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想起上午鸿哥儿的情况,顾楠还是忍不住揪心,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寒意凛然。 “今日那么多百姓在场,若我侄儿真的因为路上耽搁,没有及时请到大夫而丧命,百姓们会怎么想?” 孟云裳不以为然。 百姓们怎么想管她什么事? 顾楠冷笑,“明事理的说是你自私凉薄,罔顾人命,不明事理的百姓会觉得是太皇太后无情无义,罔顾百姓死活。” “太皇太后怜你失踪多年才回归,特给你游街的恩典,你竟利用游街恩将仇报,要陷太皇太后于不义? 孟云裳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杀人诛心。 孟云裳气得浑身直颤抖,转头看到太皇太后看着她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探究。 显然将顾楠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气冲冲道:“你....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顾楠冷笑。 “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不重要,事你已经做下了,你也左右不了百姓们的看法。” “佛经有云,善生有四事,见人为恶则能遮止为其一。我明知孟云裳做法不妥,若不去阻止,便是为恶,便是违反佛经劝人向善的道理。” 顾楠一脸大义凛然,“太皇太后您说我做得对吗?”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顿住了,缓缓坐直身子,皱眉打量着顾楠。 “你还懂佛经?” 顾楠,“曾经读过一些。” 前世在文昌侯府痛苦愧疚的那十几年,唯有看看佛经才能获得心中的片刻宁静。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最懂佛经,我说的可有错?” 太皇太后握着佛经的手有些紧。 顾楠所说的长阿含经中的佛语,善生,彼止非有四事,一者见人为恶则能遮止,二者示人正直,三者慈心愍念,四者示人天路。 顾楠故意说这句话,莫非是在讽刺她罔读佛经,既不能正直又没有慈心? 沉默许久,嘴角方才扯住一抹笑容。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竟说得哀家都没法反驳了。” 顾楠微微一笑,“是因为太皇太后最懂佛经礼仪,我正说中您的心坎上。” 太皇太后笑了笑,一副无奈的样子,转头看向孟云裳。 “清河县主及时制止你做下糊涂事,还不赶快向她道谢?” 孟云裳气疯了。 合着她被那些刁民踩成这个鬼样子,她还得感谢孟云裳? 可对上太皇太后阴沉不悦的眼神,她便是有再多的愤怒也只能生生忍下。 硬生生咬着后槽牙,青着一张脸挤出几个字。 “多谢清河县主。” 顾楠心头郁气未消,忍不住阴阳怪气。 “孟云裳我也要感谢你,但凡你走得快一点,我也没有这个机会让你感谢我。” 孟云裳一口血直冲喉头,忍不住尖声怒吼。 “别再叫我孟云裳,我叫萧南烟,萧南烟,我是南烟县主。” 每一次听到孟云裳这个名字,她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做过贱妾的日子。 顾楠淡淡一笑,“叫习惯了,一时没注意。” 孟云裳...... “好了,事情既然说开了便就此揭过吧。” 太皇太后摆手打了个圆场,看着顾楠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清河县主和摄政王私下很熟?” 顾楠心下微沉,“太皇太后这话问得,我都没法回答了呢。 我一内宅女子,偶尔有幸见过几次摄政王,不知这算熟还是不熟呢?” 太皇太后眯着眼打量她,“若不熟,摄政王怎会为了你侄儿的事这般着急?” 顾楠垂眸,“大概是因为摄政王仁心善念,不忍心任何一个百姓枉死。” 太皇太后神色微僵。 那个逆子会有仁心善念? 孟云裳在旁边尖声道:“你撒谎,你和摄政王早就勾搭到一起了,你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孽种!” 第180章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不同于永康宫的剑拔弩张,上阳宫里却十分安静。 偶尔有几声不和谐的哭声传来。 太上皇斜靠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听着承恩公跪在下首哭诉。 “摄政王他强行闯入永康宫,带走了卫大夫,这分明是不管不顾太皇太后的死活啊。” 太上皇不耐烦揉了揉耳朵。 好吵。 翻来覆去就这些车轱辘话,吵得他都瞌睡了。 勉强打起精神掀了掀眼皮,打断承恩公的哭诉。 “朕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承恩公起来吧。” 就这? 承恩公眨巴着浑浊的小眼,眼巴巴看着太上皇。 又哀嚎一嗓子,“求太上皇责罚摄政王。” “嗯,罚,确实该罚。” 太上皇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萧彦,抓起桌子上的药碗砸了过去。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母后的寝宫你也敢随便闯?给母后看病的大夫你也敢抢?” 萧彦抬手,拇指和食指稳稳拖住了飞过来的药碗,小心将药碗放回桌案上。 一滴药汤也没洒出来。 太上皇哼了哼,接着教训。 “不管母后有没有心疾,朕这个真有心疾的,听到母后胸闷气短,都赶紧将卫大夫遣了过去。” “你看看你,就不能像朕学学?” 萧彦躬身,“皇兄教训的是,臣弟知道错了。” 承恩公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好像在抱怨太皇太后抢了太上皇的大夫似的。 “太上皇,摄政王为一个商贾之子,置嫡母的性命于不顾,摄政王这是大逆不道,不孝嫡母,求太上皇降旨惩罚。”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 “承恩公这话说得有失去偏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百姓,不管是商贾之子还是达官贵人,都是朕的子民。 一方是太皇太后,是母亲,一方是朕的子民,实在很难抉择啊。” 顿了顿,支着下巴看着承恩公。 “不如表哥来说说,你们承恩公府,是母亲的命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 现在的承恩公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算起来太上皇和萧彦应该称一声表哥。 承恩公脸涨成酱紫色,“这....这....” 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要说母亲的命重要,估计旁边虎视眈眈的摄政王能找人把他儿子和母亲都绑了,让他选一个。 有其兄必有其弟啊,摄政王是太上皇一手带大的, 他就不该指望太上皇啊。 “摄政王如此做出有违孝道的事,传出去定然受百官指责。 还请太上皇撤掉其摄政之权......” 太上皇拧了拧眉头,瞪着萧彦。 “听到承恩公的话了没?你说说你,行事荒谬,不孝不敬,朕不想罚你都不行。” 萧彦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了上去。 “那就给皇兄一个不罚的理由。” “什么东西?”太上皇皱眉接过去,待看完纸上的内容,不由勃然大怒。 “简直岂有此理。” “承恩公,你哪来的脸让找朕告状,看看你陈家做下的好事。” 太上皇将纸怒摔在承恩公脸上。 承恩公狼狈接住,只看了两眼便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 萧彦嗤笑一声。 “收买乞丐故意撞翻顾家小公子的马车,导致顾小公子惊惧引发心疾。 生意场上的事,本王管不着,但你陈家扶持吴家抢顾家生意,却使出这种阴狠手段。 还险些陷太皇太后于不义之地,若说大逆不道,你承恩公府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扑通。 承恩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臣不知道这些事,定然是家中管事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臣回去一定肃清家里,严肃杜绝此事,求太上皇恕罪。” 太上皇同萧彦对视一眼,冷哼。 “若再有下次,朕直接摘了你的脑袋。” 承恩公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 片刻,太上皇叉着腰起身,仰头发现自己没有弟弟高。 后退一步,指着萧彦气呼呼道:“为了一个顾氏,竟然连太皇太后寝宫都敢闯。 听说你今儿还抱着她用轻功离开宫里的? 啊?你现在连人都不背了吗?” 萧彦弯了弯唇,“不需要背了。” “什么意思?” “想知道吗?把药喝了。” 太上皇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龇牙咧嘴,“说。” 萧彦低头扫了一眼药碗,“喝完,养鱼呢?” 太上皇心里骂咧咧,端起药碗一口全闷了。 萧彦目光晶亮,“她同意了,我明天就去顾家提亲。” 太上皇望着喝得干干净净的药碗,恨不得将药吐出来。 亏了,这答案他应该能想到的。 顿了顿,忽然一拍桌子,怒吼:“什么叫她同意了?嗯?”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同意了算怎么回事?” “长兄如父,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 “我不同意!这事不成。” ------ 永康宫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太皇太后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顾楠平坦的腹部。 “南烟,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恶意。 “不敢欺瞒太皇太后,顾楠她水性杨花,寡廉鲜耻,早在侯府的时候就勾引了摄政王。 还差点被侯夫人和谢世子捉奸在床,此事文昌侯夫人也可作证。 可怜文昌侯夫人和谢世子为了侯府的名誉,硬生生忍下了此事,还得替她隐瞒一二。” 话音一落,殿内伺候的宫女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顾楠。 顾楠被孟云裳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脸色微变。 孟云裳接着说:“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尽管找太医来给她把脉。 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三个月了,太医一查便知。” 太皇太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尚嬷嬷。 “去叫个太医过来。” 尚嬷嬷笑,“巧了不是,张院判担心您身体不适,一直守在永康宫呢,奴婢叫他进来。” 顾楠手脚冰凉,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了。 太医一把脉,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就算是揭穿是谢恒下药让她和萧彦有了肌肤之亲又如何? 她当时还是谢恒的妻子。 不管什么缘由,在世人眼里,她身为人妻,却与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失去贞洁,不知廉耻。 即使萧彦站出来承认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可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名声还是会伴随她一生。 顾氏一族的女孩子名声都会一落千丈。 世道对女子的名声便是如此苛刻。 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张院判就进来了。 太皇太后并未说顾楠有孕的事,只吩咐张院判为她把脉。 张院判躬身,将脉枕放在桌案上,示意顾楠将手腕放上来。 顾楠手心一片黏腻,强烈的恐惧让她的手不停颤抖。 孟云裳笑得满脸得意。 “怎么?你不敢让太医把脉吧?” 她不敢。 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顾楠头皮一阵发麻,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手放在了脉案上。 张院判伸手摁住了她的脉搏,不由眉头微挑。 第181章信,我信 张院判的手摁在脉搏上的一瞬间,顾楠忍不住颤了下,咬牙忍住了跳起来的冲动。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犹如环伺在暗夜里噬人的猛兽一般。 只待她软弱倒下,她们便扑上来将她吞噬殆尽。 “劳烦清河县主换一只手。” 耳畔响起张院判温和的声音,她机械地将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 孟云裳不耐烦催促,“只是把个脉,怎么那么久?” 张院判捻着胡须,不疾不徐。 “人的左右两手脉搏对应不同脏腑,自然要都细细摸准,才能确认清河县主病症所在。” 孟云裳磨着牙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想知道顾楠有没有病,她只想揭穿顾楠肚子里怀了孽种。 只要顾楠有孕,谢恒又没碰过她,便能坐实她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名声。 顾楠要么出家为尼,要么被浸猪笼。 只要一想到顾楠的凄惨下场,孟云裳眼底就泛起狂热的兴奋。 许久,张院判收回手。 孟云裳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 太皇太后也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看着太医。 张院判捻着胡须,“从脉象上来看,清河县主确实......” 顾楠下意识绷直了脊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心底的惊惧几乎将她淹没。 “确实身子虚弱,脉数端直细长,脉律不齐,是弦脉,主急火攻心之症。” 急火攻心? 顾楠错愕,倏然看向张院判。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一僵,声音陡然拔高。 “弦脉?怎么可能?不是滑脉吗?她不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滑脉?”张院判满目震惊,“这怎么可能是滑脉?哪个庸医说的是滑脉?” “侯府的府医亲自检查过,说是滑脉啊。” 张院判冷哼拂袖,“笑话,一个府医的话岂能相信? 老朽在太医院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分不清楚滑脉,弦脉? 南烟县主若是信不过老朽的医术,尽管去叫别的太医来再诊就是。” 孟云裳根本不信。 “侯府吴大夫不可能把错脉的,太皇太后不如再宣别的太医过来?”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似乎颇为意动。 顾楠刚刚松了一半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张院判为何会替她隐瞒怀孕的真相,但眼下却顾不得思考这个。 最重要的是阻止太皇太后再去宣别的太医。 下个太医来,她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用帕子擦去手心里黏腻的冷汗,她起身理了理裙角,神色冷怒。 “能做到太医院院判,张院判的医术和医德自然是得到太上皇,太皇太后各位贵人的认可。 若是张院判的话都不能信任,再请一个太医过来诊脉,谁又能保证他说的话就可信呢?” “张院判说我没怀孕,别的太医说我有孕了,又该相信谁呢?” 孟云裳脱口道:“你就是有孕了,顾楠,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住我。” “太皇太后,咱们把她的丫鬟婆子全都拘起来,挨个审问,肯定有人吐露事情。” 顾楠眼底淬出了火星子。 “放肆,太皇太后潜心礼佛,一心向善,岂能为你两句污蔑之词,随意刑讯逼供下人?“ “再说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勾引男人,身怀有孕,我还说你勾引别人呢,是不是也得把你身边的丫鬟婆子抓起来审问一遍?” 孟云裳脸涨成了紫茄子,“你...你分明是心虚,这么大的事你休想瞒天过海,你就是个寡廉鲜耻的贱人。” “你若不心虚,为何不敢让太皇太后宣召你身边的丫鬟婆子?” 孟云裳满脸急切地看着太皇太后。 “此事既然各执一词,还得请太皇太后定夺才是。” 太皇太后垂眸捻着佛珠,慈眉善目地看着顾楠叹气。 “咱们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又说空穴不来风,这事既然传了出来,哀家的意思是总要查清楚证明你的清白才是。 不然传出去一些不好的风声,岂不是连累你和顾氏女子的名声?” 顾楠心知太皇太后已经起了疑心,今日必定不好脱身。 心下一狠,倏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抵在了脖子上,满脸悲愤瞪着孟云裳。 “就为你两句污蔑,我就要被太医诊脉,被大家质疑,如今我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我也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岂能由你污蔑?” “我愿意以死来证清白,太皇太后在上,只求你还顾楠一个清白,还我顾氏女子一个清誉。” 顾楠脸色苍白,双眼含泪,握着发簪的手微微颤抖。 这副决然赴死的模样吓住了太皇太后。 顾楠若真是自戕在了她宫里,她难免要落个刻薄晚辈的名声。 太上皇哪里都不好交代。 “尚嬷嬷,快,快拦住她。” “你这孩子,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就要自戕了呢?哀家也没说不信你的话呀。” 顾楠死死攥着手里的簪子不给尚嬷嬷,喃喃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相信我的清白?” 太皇太后抿嘴不语。 “看来我只有以死明志了。”顾楠手上发了狠,尖利的簪子刺破了皮肤,有鲜红的血迹殷殷流出。 太皇太后被她这股子狠劲吓到,连忙道:“信,我信。” “太皇太后!”孟云裳惊呼。 太皇太后厉声呵斥,“你闭嘴,若不是你胡言乱语,也不至于清河县主要自戕以证清白。” 孟云裳气得差点吐血。 太皇太后看着顾楠,放缓了声音,“好孩子,你快把簪子放下。”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松开了手里的簪子。 尚嬷嬷赶紧收起簪子,将她扶到旁边坐下。 顾楠表面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裙摆下的腿在不停颤抖。 太皇太后叹着气。 “不是哀家故意要疑心你,实在是哀家了解摄政王的为人。” “他平日里从不正眼看别的女人,怎么偏偏就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甚至为了你家侄儿,不惜闯入我宫里来要大夫。”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上皇如今身体不好,不敢操劳,陛下年纪又小,国家大事全系在摄政王一人身上。” “哀家少不得要多为他操点心,好孩子,你说说看,你和摄政王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 “若他真欺负了你,哀家一定为你做主,绝不让你受委屈。” 太皇太后换了个方式询问,一副真心为她好的模样。 顾楠心中冷笑,这是拿她当傻子呢。 第182章看中了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哎呦,母后,这不明摆着的事么,您还猜不到为什么啊?” 随着话音落下,秦太后被宫女内侍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身盛装打扮,雍容华贵,端庄典雅。 “参见母后。” 太皇太后缓缓将佛珠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你怎么来了?” 秦太后在下首坐了。 “正好有一桩喜事要禀报母后,这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母后在询问清河县主。 哎呦,这不是巧了嘛,儿媳要过来说的也是摄政王和清河县主的事。” “摄政王和清河县主?他们.....” “刚才母后不是纳闷摄政王为何会对清河县主刮目相看?还能因为什么啊?” 秦太后眨眨眼,笑盈盈地看着顾楠。 “自然是看中了呗。前几日就磨着太上皇给他赐婚呢,这不今儿太上皇实在拗不过,给下了赐婚圣旨。” “赐婚?” 屋里同时响起三道惊讶的声音。 太皇太后震惊错愕。 孟云裳尖叫嫉妒。 而顾楠则是单纯的震惊,震惊之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想到萧彦会求太上皇赐婚。 太皇太后震惊一瞬,脸色微沉。 “胡闹,阿彦他年轻不懂事,你们做哥哥嫂子的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他可是我大梁的摄政王,岂能娶一个二嫁妇人做摄政王妃? 这门亲事哀家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似乎早就料到太皇太后的态度,秦太后并不惊讶。 “二嫁妇人怎么了?文昌侯府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事,谢恒更是险些杀妻。 清河县主当初和离也是母后亲自点头的。” “再说清河县主知书达理,善良仁义,在这次雪灾中救助了无数百姓。 太上皇说了,这等大义仁善的女子若是做不了摄政王妃,那天下便没有哪个女子能做摄政王妃了。” 说到这里,秦太后话音一转。 “阿彦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平常人家的孩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但他眼光高,普通女子一个也看不上,难得他看中了清河县主的重情重义。 甚至为此还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引得一些长舌妇说三道四,还惊动母后亲自垂询。” 三言两语将孟云裳钉在了长舌妇的柱子上。 孟云裳脸色涨成了紫茄子,配合着她顶着鞋印子肿胀的脸,脸上的颜色比染坊都热闹。 太皇太后被噎得神色讪讪,“哀家不过询问她几句,也是为了她的清白着想。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若传出去让人捕风捉影,流言蜚语便能害死她。” 秦太后顺着杆爬得十分顺溜。 “母后所言极是呢,谁家好人家的孩子愿意顶着个不清白的名声? 这事啊,总归是阿彦做得不对,差点毁了人家清河县主的名声。 他年轻不懂事,咱们却不能装聋作哑,总得给人家清河县主一个说法。 想来想去,赐婚是最好的办法了,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 顾楠是否怀孕的事尚未证实,怎么秦氏三言两语,反倒成了她们得给顾楠一个说法? “你嘴皮子向来利索,哀家说不过你,但这门亲事哀家不同意。” 秦太后脸上依旧笑盈盈,“是母后一片慈心,不与我们晚辈计较。 阿彦已经二十一了,这事若是不允了他,难道母后要看他打一辈子光棍?” 太皇太后被这一番连一番的话堵得差点心梗,却又无法反驳。 她不允这桩婚事,便是不慈。 秦太后笑眯眯地吩咐内侍,“宣旨吧。” 顾楠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兹闻清河县主顾氏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大善仁义,太后与朕闻之甚悦..... 特将顾氏许配摄政王萧彦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内侍笑眯眯读完,将圣旨放在顾楠手里。 “清河县主接旨吧。“ 顾楠握着圣旨,内心五味杂陈。 有太上皇这道赐婚的旨意,她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太皇太后不好再揪着她是否有孕的事不放。 但也彻底坐实了她要再嫁的事。 和离不足一月,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启新的人生。 顾楠心头纷乱,却不知一旁的孟云裳整个人都快嫉妒疯了。 皇帝现在年幼,没有皇后。 摄政王总领朝政,除了太皇太后和秦太后,摄政王妃便是最尊贵的女人。 顾楠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根本配不上这尊贵的身份! 孟云裳嫉恨得眼都红了,恨不得上前将顾楠手里的圣旨抢过来撕了,却又没有勇气去抢,只得生生咬牙忍气。 秦太后扶起顾楠,握着她的手满脸笑意。 “以后咱们两个就是妯娌了,走,跟本宫去上阳宫坐坐。” 顾楠脸色微红,跟着秦太后离开了,完全无视太皇太后黑沉沉的脸。 尚嬷嬷进来低声禀报承恩公被太上皇斥责的事。 太皇太后满腔怒气,全都撒在孟云裳身上。 “以后捕风捉影的消息别拿到哀家面前来说,害得哀家险些成了坏人,倒成全她得一桩御赐的婚事。” 孟云裳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我真没说谎啊,顾楠她就是怀了摄政王的孩子。” “还敢说?真怀了太医还能查不出来?给张院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欺瞒哀家。” 太皇太后气得抓起佛珠朝孟云裳砸去。 光滑圆润的佛珠砸在孟云裳鼻子上,疼得她眼泪哗哗流得更凶了。 又疼又委屈又满心不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院判会查不出来,可顾楠明明就是怀孕了啊。 为什么太皇太后不信她呢? 孟云裳不敢再辩解,强忍着泪将佛珠捡起来,双手捧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她轻手轻脚,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不由眼睛眯了眯。 “不就是赐婚?哀家也能赐。” 阻止不了这桩婚事,那就往里添点堵。 “太皇太后?”孟云裳不解。 太皇太后回神,看着孟云裳笑了笑。 “哀家给你和谢恒赐婚好不好?让你做文昌侯府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孟云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险些打晕。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的声音都发着颤。 “真的吗?太皇太后要给我赐婚?” 太皇太后被她这幅模样取悦了,靠在椅子上,心情疏朗不少。 “哀家养了淮阳几年,多少还是知道她的性子,定然是要你说服安郡王,让巧玉做郡王府的世子妃。” 孟云裳期期艾艾点头。 她今儿中午回了安郡王府,刚一开口提此事,就被安郡王侧妃一口拒绝。 父亲安郡王虽然对她十分和蔼,但也不愿让谢巧玉做世子妃。 她正发愁此事呢。 太皇太后眯着眼思索片刻,“这事哀家来安排,你且回去等哀家的懿旨。” 孟云裳欢天喜地离开了。 另一边,顾楠跟随秦太后进了上阳宫。 甫一进门,便听到太上皇拼命压抑却没压抑住的怒吼:“什么?顾氏还怀了你的孩子?” 顾楠脚步微顿,便看到一只牛皮靴子直直朝着她脸上砸过来。 第183章你的女人 顾楠瞳孔微缩,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牛皮靴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萧凛。” 身后传来秦太后怒气冲冲的喊声。 牛皮靴子几乎要挨到鼻尖的一瞬间,眼前一花,一只大手扣上她的后腰。 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抱着她往旁边一转。 另外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牛皮靴子。 鼻息间满是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头顶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吓到了,嗯?” 顾楠脸上泛起一层热意,轻轻摇摇头。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她转头,看到太上皇穿着一只靴子,另一只脚只裹着白色袜子,叉着腰一高一低走过来。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腹部,目光看起来比殿内燃烧的蜡烛还亮。 顾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一步。 心里却十分纳闷,她以为秦太后恰好在她被太皇太后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带着赐婚圣旨过去,是因为萧彦将她怀孕的事告知了太上皇。 太上皇无奈之下才赐婚。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萧彦将她挡在身后,皱眉,声音中带着一抹警告。 “皇兄。” 太上皇突然手捂着心口,脸上换了一副柔弱的模样,看向萧彦身后。 “阿蕴,这混账小子在警告我呢,完了,我被他气得心疾要犯了。” 听到心疾二字,顾楠吓了一跳。 下一刻却看到秦太后冷着脸走过来。 “您犯心疾不是脱靴子扔靴子给累的?” 太上皇目光微闪,放下叉腰的手,心虚地捻了捻短须。 秦太后冷哼一声,从萧彦手里接过牛皮靴子,蹲下身亲自给太上皇套上。 套上靴子的太上皇干咳一声,背着手坐回上首,恢复了君王的权威。 顾楠上前下跪行礼,“参见太上皇。” 膝盖刚一弯,太上皇倏然抬手制止。 “不用跪不用跪,还怀着孩子呢。” 又转头呵斥萧彦,“混账,你是个死人啊,不会扶她坐下啊。” 萧彦看着顾楠,伸手过来。 顾楠连忙摆手,“不,不用扶。” 太上皇和秦太后都在呢,她哪里好意思让萧彦扶她? 况且孩子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顾楠小心翼翼挨着椅子边坐下,甫一落座,萧彦就大赤赤在她旁边坐下。 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宽大的衣袖落下来,盖在她的袖子上,像是两个人亲密无间一样。 偏偏他好似并没有注意到。 顾楠抠了抠手心,想往旁边挪挪又怕自己的动作引来太上皇和秦太后的注意。 正踌躇不定,听到太上皇忽然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她脸一红,紧张无措地攥着手,下意识看向萧彦。 要说实话吗? 萧彦勾了勾唇,“算算时间已经三个月了。” 她心里莫名纠结胆怯。 三个月前她还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太上皇和秦太后会怎么看她? “三个月了?” 太上皇声音陡然拔高,下一刻又翘起腿去撸脚上的牛皮靴子。 一下没扯下来。 “嗐,朕这个暴脾气。” 太上皇索性放弃靴子,捞起屁股下的蒲团就砸向萧彦。 “混账小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朕早点下旨让她和离啊。 你说说你,人家都怀了你的孩子,你竟然允许自己的女人在谢家耽搁了那么久?” 太上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萧彦。 “你是不是傻?朕真是白教你了,这要是你嫂子...... 啊,呸,你嫂子除了我也不能嫁给别的男人。” 太上皇突然悻悻撇嘴。 萧彦转着手上的蒲团,一脸无辜。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她有孕的。” “你不知道?” 太上皇狐疑的目光看了顾楠一眼,轻哼。 “那就是你没本事,你的女人怀孕了都不肯告诉你。” 太上皇一口一个“你的女人”听得顾楠面红耳赤。 垂眸望着地上的木红四合如意锦纹地毯,尴尬得恨不得在毯子里找条缝钻进去。 似乎看出她的尴尬,秦太后起身拉了她的手往内室走。 “别理他们,他们兄弟两个吵吵闹闹惯了的。” 秦太后拉着她坐定,问起她可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顾楠摸了摸肚子,笑着摇头。 “这孩子很乖,并未闹腾过我。” 秦太后满脸笑容,“哎呦,那真是个乖孩子,我怀陛下那会儿简直要折腾死我了。 一直吐到快七个月,吃什么吐什么。” 两人说起女子怀孕的事,顾楠心头的忐忑不安逐渐散去。 忍不住问秦太后,“娘娘,太上皇为何会同意赐婚?我毕竟嫁过人,又和离过,你们不觉得......” 她配不上萧彦吗? 听出她未尽的意思,秦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和离又不是你的错,咱们女子嫁人,谁不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 只是出了岔子,遇上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儿,难道还能因为一个畜生毁了自己一辈子?” 前世她真的毁了一辈子。 顾楠不由眼眶湿润。 她看得出来,太上皇与秦太后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不像其他人提起她和离,总要惋惜一句,仿佛和离后这辈子就走到头一样。 “阿彦是我们一手带大的,虽是弟弟,但在我们心中跟儿子一样。 我们也相信他的眼光,他亲自选的人,不会有错。 他本是要亲自上门提亲的,被太上皇训斥一顿,太上皇说长兄如父,他的婚事必须由我们做哥嫂的来操持。” 原来竟是这样。 顾楠心里暖暖的,忍不住道:“太上皇和娘娘真心疼爱王爷。” 秦太后望着她,满脸都是笑意。 “以后疼爱他的人又多了一个呢,本宫也为他高兴。” 顾楠眸光微闪,故作羞涩垂下头。 心头却五味杂陈。 她是为了庇佑家人嫁给萧彦,萧彦是因为孩子娶她。 这桩婚姻的开局就与爱无关。 “在想什么?”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 顾楠抬头,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进来了。 “你们两个说说话,快要成亲了,成亲前可不能再见面了。” 秦太后笑着离开。 萧彦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眉头微皱。 “额头还没消肿,脖子又受伤了?看来你是没办法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了。” 顾楠讷讷,“小伤,已经擦过你给的药膏了。” 她在马车上已经处理过伤口了,没想到萧彦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萧彦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被太皇太后吓到了?” 顾楠摇头,吓到倒不至于,问起她张院判的事。 “张院判是你安排的人吗?” 萧彦摇头失笑,“不是,上阳宫距离永康宫那么远,就算我得到消息派人去找张院判也来不及。” 不是他安排的? 顾楠一脸疑惑。 萧彦微微勾唇,“不过......” 第184章绑死 顾楠追问,“王爷知道其中缘由?” 萧彦点头,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 “前些日子张院判七十多岁的老母从老家来京城,在城外遇到暴雪,马车连同车夫都翻下山了。 老夫人侥幸摔在雪地里,你的管事误以为张老夫人是附近的灾民,接到酒厂去住了几日。 张老夫人上了年纪,若不是你救助,恐怕要冻死在郊外了。 张院判大概是在报答你的救母之恩。” 顾楠哑然。 没想到她一时的善举竟然救了自己和腹中孩子一命。 这大概就是善有善报吧。 “有这份恩情在,张院判自会为你保守秘密,以后就请他为你诊脉。 至于文昌侯府那位府医,我已经吩咐平安去打发了,多给些银钱将他全家人送到远远的地方。” 萧彦看着她,眸光湛湛。 “将来生的时候我会让皇嫂安排信得过的嬷嬷,对外就说孩子早产了。” “放心,我会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世,不会让任何人诟病咱们孩子的身世。” 顾楠轻轻抚摸着腹部,心中百感交集。 世道对于女子的名声太过苛刻,自知道有孕后,她一直很害怕被人揭穿。 就连最亲近的家人,她都不敢说出有孕的事。 现在这些担忧都被萧彦一一解决了。 忽然觉得有个人共同分担,感觉挺好。 她垂眸,轻声道:“多谢王爷思虑周全。” 萧彦嘴角笑容微淡。 “那也是本王的孩子,你不必如此客套。” 顾楠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讷讷嗯了一声。 萧彦沉默一瞬,“皇兄说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顾楠飞快抬头,“太...太快了吧?” 太上皇莫不是怕时间拖久了,她的肚子遮不住? 却见萧彦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 “嗯,皇兄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顾楠......像太上皇会说的话。 萧彦起身,“走吧,本王送你回顾家。” 顾家。 宣旨的内侍前脚刚走,顾家已经完全沸腾了。 顾三叔公捧着圣旨,热泪盈眶。 “我顾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顾母抹着泪念叨着要去祠堂给死去的顾父烧香。 顾二叔身上的鞭伤还没好,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嘿嘿一直笑。 顾三叔和常氏嚷嚷:“鸿哥儿化险为夷,楠楠得太上皇赐婚,这是双喜临门啊。 侄媳妇,家里摆几桌酒,咱们热闹热闹。” 常氏也没想到今儿一天会经历悲喜两重天。 她本就是泼辣爽利的人,这会子已经将早上悲痛欲绝的痛苦丢到了脑后。 豪气一摆手,“家里下人这个月的月钱通通翻倍。 叫上阖族的男女老少都来家里吃酒,咱们自己关起门来乐呵。” 话音一落,满院子都是七嘴八舌的感谢声和笑声。 顾楠进门的时候,阖族人分男女已经坐了十几桌。 院子里热闹极了。 她脚步一顿,立刻就有眼尖的下人看到她。 “大姑娘回府喽。” 族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她,向她道喜。 顾家的族婶,嫂子们更是纷纷面带笑容地围上来。 “我早就说大姑娘是有福之人,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福气都在后头呢。” “大喜的日子,提前头糟心的玩意儿干啥。”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不提了不提了,吃酒。” 说错话的婶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惹得周围其他人都笑了。 她们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顾楠成了摄政王妃,以后顾家女孩子的亲事全都水涨船高。 她们的女儿都能谋一门好亲事。 顾楠看着旁边不停抹泪的母亲,无奈叹息,“母亲,这是大喜事,你哭什么呀?” 顾母哭得更厉害了。 “高兴我才哭啊,你刚和离回来时,我连着哭了好几个晚上呢。 既高兴你脱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又担心你以后孤苦伶仃。 如今可好了,太上皇给你赐了婚事,摄政王又是个好男儿。” 顾母握紧顾楠的手呢喃,“我儿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顾楠哑然。 母亲才见过萧彦几次,就笃定他是好男儿?笃定她会幸福? 望着满院子的热闹,再看看笑中带泪的母亲,她脑海里忽然闪过萧彦那张英俊的脸。 还有那句傲然的“不会让任何人诟病咱们孩子的身世。” 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第一次,她心中对嫁给萧彦生出些期待的感觉。 这时,街上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隔着院墙,吆喝声传进来。 “太皇太后传懿旨赐婚。” 顾家人纷纷侧耳去听。 “太皇太后下旨赐婚?给谁家赐?” “今儿什么好日子?” 顾楠扫了如意一眼。 如意会意,出门打听,很快就回来禀报。 “太皇太后同时赐下两桩婚事,将孟云裳赐给谢恒做世子夫人,将谢巧玉赐给安郡王府世子萧逸做侧妃。” 顾家人脸上一时都有些难看。 谢恒那个畜生宠妾灭妻,逼得她们顾氏女不得不和离。 太上皇恩典重新给顾楠赐婚,结果后脚太皇太后就给谢恒那个畜生玩意儿赐婚。 这不明摆着膈应人嘛。 顾氏族老低声怒骂,“谢恒那个畜生怎么配,真是糟践人。” 顾楠心知这是太皇太后故意给她和萧彦添堵。 她笑了笑,心里一点不觉得难受。 孟云裳和谢恒这辈子绑死了才好呢。 她倒要看看没有了她的嫁妆铺路,孟云裳要怎么去填文昌侯府的空壳子。 更想看看过着没有银钱的糟心日子,谢恒还会像前世那样万般宠爱孟云裳吗? 叶崇扬住的小院。 送走宣旨的内侍,叶崇扬失望地看着孟云裳。 “我不是告诉你不许回安郡王府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不过在摄政王府住了一日,你怎么惹出这么多事来?” “我说过谢恒不是你的良配,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孟云裳掩面低声啜泣。 “都是我的错,哥哥你别生气,原本我想着从没见过亲生父亲,我既回来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的。 谁知刚一过府,太皇太后便召我进宫说话,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她一脸委屈,“我真的没有主动去招惹顾楠,是顾楠她心里记恨我,故意为难我的。” 叶崇扬捏着圣旨的手骨节发白,片刻颓然地耷拉下肩膀。 “罢了,我会催书局尽快结算我的稿酬,给你做嫁妆。” 孟云裳暗暗撇嘴。 就那仨瓜俩枣的稿费,还不如她去安郡王府磕几个头来得实在些。 面上却仍旧一片柔和。 “多谢哥哥。” 等叶崇扬前脚离开,她立刻去文昌侯府找谢恒。 进门便扑进谢恒的怀里,“恒郎,我们终于能正大光明长相厮守了,你开心吗?” 谢恒握着圣旨,神色一言难尽。 第185章蝴蝶胎记 夜深了,顾家宴席方散。 顾楠陪着母亲去看鸿哥儿。 鸿哥儿已经醒来,只是身体仍旧虚弱,说话也带着几分喘息。 “听下人说太上皇给姑母赐婚了,是摄政王。” 顾楠轻轻摸了摸他苍白的小脸,“你快点养好身体,送姑母出嫁。” 常氏笑着打趣,“这次可不能抱着你姑母哭着要一起嫁过去了。” 提及小时候做的蠢事,鸿哥儿一囧,呼吸又急促了两分。 唬得常氏连忙噤了声。 鸿哥儿抬手扯了扯顾楠的手,黝黑的眼睛一片坚定,认认真真地说: “我会长大,我会成为顾家的依靠,也会是姑母的依靠。” 顾楠眼眶一热。 她的小侄儿啊,小小年纪就已经这般懂事。 她紧紧握住鸿哥儿的手,重重点头。 “嗯,姑母相信鸿哥儿。” 鸿哥儿目光晶亮,抿着嘴微微一笑。 “但在那之前,你得好好调养身体,听卫大夫的话,健康平安长大才会有未来。” 顾楠柔声叮嘱。 鸿哥儿点头,“嗯,我知道,我不怕苦不怕疼,扎针吃药我都能忍。” 常氏和顾母闻言眼圈都红了。 顾楠忍不住揉了揉鸿哥儿的头,“好孩子。” 从鸿哥儿院子里出来,顾楠和常氏送母亲回她住的院子。 常氏脸上虽然疲惫,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今儿小姑赐婚的旨意才到,前头那些毁了咱们家生意的商号都纷纷上门送贺礼了。” “呵呵,他们消息倒是灵通,前头抢了咱们家那么多客源,如今也能厚着脸皮登门。” 顾楠心里松了口气。 “嫂子打算如何处置?” 常氏叹了口气,“大家都在生意场上走动,不好撕破脸。 他们无非就是欺负我是女子,且背后没有靠山罢了。 如今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抢咱们家的生意了。” 常氏说着一拍大腿。 “不行,我还是得去理一理账册,给这些暗地里落井下石害咱们家的王八羔子记一笔。 将来总有一天,我好好给他们算一算这笔总账。” 常氏风风火火离开了。 顾楠失笑。 头上忽然多了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母亲温柔叹息。 “我的楠楠啊,委屈你了,娘知道你和离后一直不想嫁人的,是为了家里才松口的。” 顾楠积攒一天的情绪突然间就崩了,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家里,她知道萧彦绝对不会让她带走孩子。 萧彦那人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她早晚都得同意这门亲事。 可听母亲如此说,她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忍不住将脑袋靠在母亲怀里蹭了蹭,低声道:“今晚想跟母亲睡。” 顾母失笑,宠溺拍了拍她,“好,留在这里跟母亲一起睡。” 母女二人洗漱上了床。 她这一日又是疾奔进宫请太医,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和孟云裳极力相抗。 情绪又经历悲喜重重,着实疲惫。 本以为沾床就睡,谁知却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顾母帮她扯了扯被子,拉着她低声说话。 “经过谢恒一遭儿,娘知道你心里苦,也不愿相信别的男人。” “娘看摄政王是个不错的人,今儿他给上药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动作轻柔专注,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没想到会被母亲看去那一幕,顾楠大窘,“母亲。” 顾母叹了口气,与她头挨着头,抬手轻轻拍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臂。 如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 “虽说世上夫妻多,珠联璧合少,可女子出嫁都是奔着一心一意,白头偕老去的。 但娘想和你说的是,不管在哪个宅门里,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 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自己过得舒心,平安快乐,那才是最紧要的。 男人若是个好的,能举案齐眉是幸事,若不能,你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心,不要让自己迷失了。” 顾楠细细咀嚼着母亲的一番话,心头的不安逐渐散去。 顾母接着说:“明儿一早咱们去祠堂给你父亲上三柱香,让他在天之灵保佑你。” 提及过世的丈夫,顾母神情柔和。 “你父亲在世时最疼的就是你,自打你生下来,就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可惜当时咱们在晋州,遇上流寇作乱。 娘才生下你就坐着马车逃乱,你爹不小心将马车上的炭炉翻了,炭火掉在你身上,在你肩膀上烫出一块疤。” 顾楠惊讶。 “您说我右肩?那块蝴蝶胎记不是娘胎里带的,生下来就有的吗?”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右肩上有一块淡粉色的蝴蝶形胎记。 小时候好奇,还缠着母亲给她画下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生下来的时候粉粉嫩嫩,浑身上下一张皮,什么胎记都没有。 你爹故意骗你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其实是害怕你知道是他打翻炭火烫的,和他生气呢。” 提及丈夫的那点小心眼,顾母摇头失笑,说起丈夫和女儿小时候的趣事。 “还有一次啊.....” 顾楠靠在母亲怀里,听着她的小声呢喃,眼皮渐渐合上了。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天清气朗。 如意进来禀报说:“摄政王派了人来接小公子,将小公子和卫大夫一起送到上阳宫。” 太上皇身边也离不开卫少谦。 顾楠吩咐人将马车上多垫了几层垫子,好让鸿哥儿能舒舒服服躺在里面。 她亲自送顾青鸿到门口,目送马车离去,正要转身进府。 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 “顾楠。” 她顿了下,转身看到谢恒出现在拐角处。 身上衣衫松松垮垮,眼下挂着一团青影,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脸色铁青地质问顾楠。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 顾楠淡淡拧眉,懒得理会他。 “谢世子喝多了吧,一早就跑来我家门口胡闹,来人,请谢世子离开。” 顾家下人上前请谢恒离开。 顾楠转身回府。 谢恒不顾下人阻拦,气急败坏地喊道:“顾楠,你不理我便是心虚。 难怪我几次三番诚心道歉,你都不肯理会我,我明明知道错了,你却怎么都不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原来你和摄政王早有勾连,使计逼我和离,就是为了嫁给他。 顾楠,你怎能如此对我啊?” 顾楠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第186章穷酸 谢恒这一嗓子引得路上不少人纷纷驻足,旁边巷子里也有人探头望过来。 顾楠脸色一片沉怒。 谢恒这话一旦传出去,用不上两日,她和萧彦早有首尾的事便能传得沸沸扬扬。 “敢污蔑本县主与摄政王,如眉,给我掌他的嘴。”她厉声一喝,陡然打断谢恒的话。 旁边身影一闪。 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响起。 一身劲装的如眉已经稳稳站在顾楠身后。 谢恒脸上直接浮起两个清晰的巴掌印,整张脸涨成了赭红色。 又恼又怒,看着顾楠的目光又带着深深的伤心。 “顾楠,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夫妻三年,你竟一点情分都不念吗?” “我们和离还不到一个月啊,你怎么能狠心就嫁给他人?” 顾楠冷笑,心底因为谢恒的三番五次纠缠生出厌烦之心。 “我不念情分?没和离时,你们全家视我的真心如草芥。 如今和离了,倒三番两次来纠缠,你觉得自己浪子回头,我就得感激涕零吗? 说我狠心,你不也要另外娶新妇了吗? 谢恒,别再端着一副伤心欲绝,被人逼迫的模样,没得看着叫人恶心。” 谢恒被这话打击得后退两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你知道的,我没想娶新妇,是太皇太后赐婚,我没办法抗旨的。” 谢恒便是这样,永远都觉得他自己是对的,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顾楠冷呵一声,“那就祝谢世子和新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她转身冷声吩咐,“如花,送谢世子离开。” 如花早就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了。 闻言立刻捞起门后的一盆泔水,二话不说兜头朝谢恒泼了过去。 谢恒不妨被泼了个正着,水瞬间从头滑到脖子里,又打湿了衣裳。 整个人成了一只落汤鸡,头顶,身上还挂着两三根菜叶子,鸡蛋壳什么的。 还是散发着酸臭味的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啊?你泼的什么?”谢恒脸色黑成了锅底,怒吼。 如花朝他做了个鬼脸,双手叉腰,招呼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扫地啊,我水都泼好了,把门口这条街都扫干净,别让那不三不四的人踩脏了。” 谢恒怒,“你敢骂本世子不三不四?” 下人们举着半人高的笤帚,手臂挥舞着,扫起地上的灰尘。 灰尘混合着泥水溅了谢恒一身。 眼看着扫帚就要扫到他脚下,谢恒无能狂怒着,节节后退。 硬生生被赶了出去。 如花叉着腰嘿嘿一笑,转头看向顾楠。 “姑娘,奴婢这招扫地出门表现得怎么样?” 顾楠笑了,“痛快。” 就连身后一向面无表情地如眉,都忍不住向如花竖起大拇指。 如花得了夸奖,得意得像个竖着尾巴的小孔雀。 “下次他要再敢来,奴婢拿洗尿壶的水泼她。” 主仆几个说着话进了门。 孟云裳从拐角处的巷子口闪身出来,看看谢恒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看顾楠的背影。 眼底是弄得化不开的阴翳。 怪不得昨晚谢恒对她态度敷衍呢,心里竟还想着挽回顾楠。 顾楠,我要你不得好死。 孟云裳险些扯烂手里的帕子,才转身回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正在和安郡王侧妃王氏说话。 看到孟云裳,招手叫她过来。 “侧妃已经收拾了一间宽敞的院子出来,就在你母亲的院子隔壁,我让侧妃陪你去看看。” 院子比她在文昌侯府的慕云阁大了足足两倍,堪比叶崇扬那个两进的小院大。 院子里甚至还有个小暖房,虽是冬日,暖房里却花香四溢。 “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院子呢。 侧妃王氏掩嘴而笑,“你可是咱们安郡王府唯一的嫡女,又是县主,当然要给你最好的院子。” 孟云裳眸光微闪。 荣华富贵来得太突然,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郡王吩咐给县主准备了许多日常用品,县主进去看看?” 孟云裳跟着王氏进门,甫一进门,便被晃花了眼。 地上放着两个箱子。 一箱子整整齐齐摆满了新衣裳,另一个箱子里则是装满了珠宝首饰。 “天啊,这...这些都是云锦做的衣裳?” 她激动地拿起一件海棠红云锦妆花长裙,又看看箱子里剩下的衣裳,忍不住又去拿下一件。 一手拿着裙子,一手抓着另外一个箱子里的珠宝,一时间恨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两只眼睛来。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更没有过这么多的珠宝。 王氏笑着道:“自然都是你的,你如今是县主了,若是衣着打扮不妥当,可是要丢咱们郡王府的人。 这都是郡王亲自吩咐给你准备的,县主先挑一套衣裳和首饰,我亲自服侍县主重新梳妆打扮。” 孟云裳看着一件比一件好看的衣裳,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哪个都想穿,根本挑不出来。 王氏上前帮她挑了,“就这套海棠红的妆花长裙吧,配上宫里赏的珍珠头面,最好看了。” 很快,孟云裳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新的行头。 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孟云裳忍不住抬起了下巴。 她如今是郡王嫡女,衣裳和首饰有很多都是宫里赏赐的。 顾楠一个商户女,拿什么和她比? 要是谢家送的聘礼也能压顾楠一头就好了。 她咬着嘴唇,眼底泛起算计的光芒。 “县主先熟悉熟悉院子和下人,我就不打扰了。” 王氏转身离开了。 一出院子,身边的丫鬟不由撇嘴,淬了一口。 “虽说王爷有命,但主子何必那么认真,竟把那些宫里赏赐的衣裳首饰都给了她。 主子你看她刚才看到那些衣裳首饰的样子,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 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子,没得丢咱们郡王府的人。” 王氏笑得慢悠悠的,“怕什么?这些东西早晚都会回到我手里的。” “侧妃是说?” “就文昌侯府那位的穷酸德行,这些衣裳首饰给了咱们这位县主,她也守不住的。 “奴婢愚钝,侧妃英明。” 王氏笑吟吟地打发了丫鬟,径直去了书房。 一进门,安郡王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事成了吗?” “妾身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 王氏笑容娇媚地嗔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粘土递过去。 “这是妾身亲自从她肩头印下来的,郡王这么关切县主肩上的蝴蝶印记,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第187章添妆宴 安郡王眸光微闪,没有回答王氏的话,只盯着印泥上的浅浅图案皱眉。 印泥中间的图案像一只受伤少了一只翅膀蜷缩在一起的蝴蝶。 “这也太不清楚了。” 王氏无奈,“可是她肩头就是这样的印记啊,郡王妃不是说她小时候被炭火烧伤,那蝴蝶印记有些模糊了。 我这是趁着她换衣裳的时候印的,也不敢太用力,怕被她发现了。 要不咱们再另外找时间重新拓印一遍?” 安郡王皱了皱眉,将印泥放回桌子上。 “再说吧,你先去忙你的,我还有事要处理。” 王氏福了福身,离开了。 安郡王拿起印泥仔细端详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将蝴蝶翅膀上凸起的那块泥压平。 然后用刻刀轻轻在右边又划出大致的一张翅膀轮廓,然后叫了心腹进来。 将印泥交给心腹,“去找家铁器店,按照这个形状打造出来,要快。” 心腹拿着印泥离开。 安郡王捋着胡须喃喃,“希望这次能有用。” 孟云裳并不知道书房发生的事情,此刻她正坐在镜子前,将那些珠宝首饰一件一件地往身上戴。 安郡王妃坐在桌前,满脸不安。 “南烟,咱们要不还是回你哥哥的院子吧。你哥哥若是知道你又回了郡王府,定然会不高兴的。” 孟云裳正美滋滋地左右端详着头上的金镶玉步摇,闻言不由撇撇嘴。 她才不在意叶崇扬高不高兴呢。 在她看来,安郡王妃和叶崇扬两人分明就是傻。 明明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嫡子,却让王氏那个侧妃把持着王府,萧逸那个庶子做了世子。 他们母子二人却避让出去,住在那逼仄的小院里。 真是没出息。 孟云裳心里暗骂一声,声音却透露着十足的委屈。 “母亲,我只是想见见亲生父亲而已,难道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安郡王妃眼神不好,看不到孟云裳在做什么,闻言伸手去摸索孟云裳。 孟云裳扶住她的手,在她旁边坐下。 安郡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你才回来不知道,其实你父亲他...... 唉,还有那王氏,面上一团和善,心里不知道有多黑,总之这府里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咱们在你哥哥院子里,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孟云裳脸色微沉,轻轻靠在安郡王妃怀里,掩面啜泣起来。 “我从小没见过母亲,被一个穷秀才养着,一年到头见不着一块荤腥。 别的孩子有饴糖吃,我没有,别的孩子有新衣裳穿,我也没有。 大冬天烧的都是那浓烟炭,几次险些没呛死。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边,竟也不能过几天好日子吗?” 听她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安郡王妃心疼得泪水涟涟。 “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孟云裳见她神情迟疑,一把握住她的手,委委屈屈地说:“我不怪母亲,要怪也只怪我自己命不好。 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被找了回来,如今又蒙太皇太后赐婚。 母亲,那文昌侯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我想从郡王府风风风光出嫁。 侯府看我有郡王府撑腰,必然不敢欺负我的。” 顿了顿,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哥哥若是真的心疼我,定然也会如此想。” 安郡王妃想起儿子的脾气,一时左右为难。 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都随你吧,我陪着你在府里住到出嫁吧。” 孟云裳高兴地笑了,连忙拉起安郡王妃。 “父亲说要为我举办一场宴会,介绍我给京城的勋贵女眷认识,母亲,你说我穿这海棠红的衣裳,配南珠头面,你说好不好?” 安郡王妃看不到,但女儿高兴,她也就高兴。 “南烟穿什么,定然都是好看的。” 孟云裳高兴地笑了,陪着安郡王妃说了几句话,便将她送走了。 想起宴会的事,她仔细盘算片刻,然后写了一封信,叫来丫鬟。 “你把这封信送去给文昌侯夫人。” 她不仅要在这次宴会上大放异彩,还要让顾楠付出惨痛的代价。 顾楠,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顾楠是在第二日收到宴会帖子的。 “安郡王府的帖子?” 她翻看帖子,神色惊讶地看向如玉。 如玉道:“安郡王府要介绍南烟县主给勋贵女眷认识,其实就是让朝中女眷来送添妆的。” 顾楠了然。 女子出嫁前,按照规矩,相熟的亲戚,闺中好友们都会赠送新娘一些财物礼品,意为添嫁妆,表示祝福。 孟云裳刚回归宗室,没有什么朋友,举办宴会来收添妆更合适。 “为何要请我过去?”她一脸玩味。 她和孟云裳之前是妻妾,是主仆。 请她过去给孟云裳添妆还是添赌? “奴婢打听过了,听说是南烟县主特别下令要请的县主。” 孟云裳特意请的她? 顾楠若有所思。 如花气鼓鼓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姑娘,她这定是桩鸿门宴,咱们不去也罢。” 顾楠笑了。 “去,为什么不去?” 特意给她下了帖子,她却不去的话,孟云裳还不知道要在宴会上如何取笑她呢。 “难道姑娘还要给她添妆?”如花嘟嘴,满脸不愿意。 顾楠弯了弯唇,招手叫如花过来。 低声叮嘱她几句,“你去准备吧。” 如花笑嘻嘻的直拍手,“姑娘这份添妆好,叫谁也挑不出姑娘的错来,还能膈应死她孟云裳。” 刚才的满心不愿立刻化作斗志昂扬。 “奴婢去叫家里布庄和首饰商号的掌柜进来,重新给姑娘做新衣裳,打首饰,到时候咱们姑娘在宴会上一定要艳压群芳。” 说罢,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顾楠摇头失笑。 转眼就过了五日,到了安郡王府宴会那日。 顾楠带了如玉和温嬷嬷两人随行,算着时间,不早不晚出发。 等她们到安郡王府的时候,许多宾客都已经到了。 孟云裳打扮的花枝招展,笑盈盈地站在二门口迎客。 顾楠远远看到她,不由脚步一顿,眉头微微一蹙。 这么巧吗? 另一边孟云裳也看到了顾楠,挂着笑朝前走了两步,待看清顾楠时,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第188章插花 要说京城这两日最热闹的谈资是什么,莫过于天家同时赐下的几桩婚事。 清河县主顾楠与谢世子和离,被太上皇赐婚给摄政王。 谢世子先前的妾室却成了安郡王府的嫡女,被太皇太后赐婚给谢世子做世子夫人。 如今身处舆论中心的两个人全都站在了眼前,众人自然心生好奇。 顾楠走进来的瞬间,院子里忽然安静得出奇。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落在她和孟云裳身上。 顾楠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流彩挑金线暗花裙子,显得她格外高挑,行走间隐隐有流光溢彩,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一头青丝梳成了凌云髻,发间带着碧玉双层花蝶鎏金簪,衬得她面若桃李般娇艳。 额头垂下一串明珠串成的珠串坠,那明珠如小指甲盖般大小,个个莹润如雪,完美遮住了她额头上尚未消退的青肿。 看看她,再看看孟云裳。 孟云裳也穿了一身海棠红的云锦衣裳,发间带了一套珍贵的南珠头面。 孟云裳皮肤有些黑,且她身材纤弱,根本压不住海棠红这样娇艳妩媚的颜色。 怎么说呢? “怎么看起来像一只弱鸡缩在一身华丽羽毛里,根本撑不起来嘛。”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嘀咕了一句。 现场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孟云裳眼底阴沉沉的,气得险些撕碎手里的帕子。 顾楠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让她出丑。 顾楠还真不是故意的,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是顾家布庄和首饰行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第一次以新的身份在权贵圈子里亮相,顾家上下都极为重视。 衣裳用了布庄最好的绣娘们熬夜赶制出来的,哪里知道恰好和孟云裳撞上了。 已然撞上,再去换衣裳也来不及。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众人打量的目光,落落大方朝里走去。 对着安郡王妃以及几位年长的勋贵老夫人福身行礼,仪态端庄。 “我来得有些晚了,各位见谅。” “不晚,不晚,清河县主来的时间刚刚好呢。” 说话的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 她在勋贵女眷中向来德高望重,她一开口,其余几位老夫人纷纷开口打岔,闲聊几句,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顾楠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一落座,旁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打扮利落,十七八岁的姑娘单手提着一张椅子,蹭一下滑到了她面前。 英气十足的眉眼带着亮晶晶的光,笑嘻嘻地看着顾楠。 “我叫戚静静,是威远大将军的女儿。” 是她? 刚才说出那句“弱鸡披华衣”惊人之语的姑娘。 顾楠微微一笑,学着她的样子回答。 “我叫顾楠,是皇商顾家的女儿。” 戚静静一拍大腿,嘿嘿笑了。 “对过眼神了,你是我喜欢的性格,果然被我猜中了。” 顾楠讶异,“你喜欢我?为什么啊?” “就凭你敢提出和离还做成了这件事,就值得我佩服喜欢。” 戚静静向她竖起大拇指,“我最看不上那些娇滴滴的女人,遇到男人纳妾养外室什么的,只会哭天抹泪,然后委屈求全。” 说着她往前凑了凑,低声同顾楠耳语。 “就冲谢世子喜欢这种弱鸡型的女人,就知道他眼光有多差,这种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若是落我手里,定然打得他狗血淋头再和离。” 扑哧。 顾楠被逗得忍俊不禁。 戚静静这姑娘,挺有意思。 两人这番说笑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纷纷围过来,打听起顾楠身上的衣裳与首饰。 “清河县主这衣裳真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 “我更喜欢她额间的珍珠坠,也想买个差不多的。” 顾楠趁机又替顾氏商号宣传一波。 眼看着顾楠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孟云裳眼底的嫉恨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明明她才应该是今日的焦点,是所有人恭维和赞美的对象。 顾楠凭什么抢风头? 她掩嘴干咳两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后,才拍了拍手。 两个丫鬟各捧着一个箱子走上来。 其中一个屈膝行礼,“奴婢是福惠大长公主府上,大长公主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 特令奴婢们送来一对花器,给南烟县主添妆。” 众人纷纷探头望去,不由惊呼连连。 “是玉川子先生亲手制作的红釉菱花式洗器,还有青花云龙五孔扁瓶。” “天啊,这一对花器就价值千金,大长公主出手真大方。” “我要是有这样一对花器,我就天天插花给大家观赏。” 孟云裳沐浴着周围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得意得差点笑出来。 努力压了压嘴角,笑盈盈看向顾楠。 “听闻清河县主素日里爱好文雅,兰心蕙质,尤为喜爱插花一道。 今日我便斗胆,请清河县主用这精美的一对花器插花,让各位贵眷一同赏花。”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不少年轻小姑娘纷纷惊呼。 “哎呀,用玉川子先生的花器插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好想看看这么精美的花器,该配什么样的花。”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不同于小姑娘们的叽叽喳喳,年长的妇人们都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楠。 时下京中贵妇们最流行的三件事,无非是烹茶,插花,调香。 尤其是插花,因为要讲究场合与配色,更被世人奉为一种高雅的艺术。 勋贵世家中的女子,甚至会专门聘请人在家教导学习插花。 但顾楠出身商贾之家,竟也擅长插花吗? 在门口站着的如玉急得满头汗,小声同温嬷嬷道:“遭了,孟云裳肯定是知道咱们姑娘不擅长簪花才故意如此。 嬷嬷,你快去和姑娘说让她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 温嬷嬷面沉如水。 “姑娘现在不能拒绝。” “为什么?”如玉不解。 温嬷嬷将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说给她听。 “若是姑娘拒绝插花,孟云裳一定会说姑娘太过骄傲,竟然拒绝用玉川子大师制作的花器插花。 又或者她会诟病姑娘是不擅长插花,故意用拒绝遮掩。 不管哪一种,都会让别人背后诟病姑娘。” 如玉,“这么说姑娘只能同意了?可是我听如花说过,姑娘从小就没学过插花啊。 若是插得不伦不类,岂不是更惹人笑话?” 温嬷嬷摇头,“不止这一点,姑娘曾经是孟云裳的主母,如今却听自己曾经的妾室指挥插花,显得姑娘软弱可欺。 纵然她日姑娘成了摄政王妃,此事也会成为姑娘身上的一桩笑柄。” 如玉急得跺脚。 “不管拒绝不拒绝,姑娘都会让人看笑话,这可怎么办啊?孟云裳分明就是故意欺辱姑娘。” 孟云裳当然是故意的。 她小心掩饰着眼底的得意,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清河县主,请吧。” 今日这丑,顾楠出定了。 哪怕来日成了摄政王妃,这桩笑柄也会跟随顾楠一辈子。 第189章风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楠身上。 戚静静噌一下站了起来。 “南烟县主,今儿是你的添妆宴,热热闹闹收礼不好吗? 你和清河县主先前是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让清河县主插花安的什么心啊?” 孟云裳脸上露出一抹委屈难过的神情。 “我初回家中,承蒙各位不弃都来为我添妆,我心里满满都是感激,恨不得将一颗心掏给大家呢。”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想着难得看到玉川子先生的精美作品。 又想着清河县主手艺这么好,有道是好花配好瓶,大家看着都是一种享受啊。 我这么想难道也得罪戚姑娘了吗?” 她红着眼圈,娇娇弱弱地向戚静静福了福身。 “若惹戚姑娘不痛快了,我向姑娘道歉,我这人说话就是比较直,戚姑娘别介意。” 戚静静朝天猛翻白眼,手指转得咔嚓咔嚓响。 没等她说什么,孟云裳又故作惊慌地后退一步,一脸害怕地看着顾楠。 “清河县主若是不想插花,大可直接拒绝,何必让戚姑娘这般吓唬人?” 戚静静怒,“你......” 顾楠拉住戚静静的手,冲她摇摇头。 然后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云裳。 “戚姑娘的话本也没说错,咱们俩好歹主仆一场,你明知道我并不擅长插花,却还强人所难。 你到底有没有其他心思,我想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孟云裳脸色微变,“我.....”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笑盈盈地看向众人,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我出身皇商顾家,自幼学的是生意经,学的是管家理事。 插花一道我只懂些皮毛,玉川子先生的花器精美大方,我不敢亵渎。”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信手拿起上面一个红棕色深口盘子,并旁边一个黑色细长颈花瓶。 “就以这两个做花器,我献丑了。” 她微微一笑,吩咐如玉。 “帮我将旁边桌子上的花瓶里的花都拿过来。” 因时下勋贵之家流行插花,用来待客的花厅中摆放了不少插花,花瓶样式更是各种各样。 如玉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过来,一手一个地去拿就近的花瓶。 戚静静连忙跳起来,“我来帮你。” 她人高手长,又会功夫,不过片刻,便将花厅中摆放的花瓶都放在了顾楠跟前。 顾楠扫了一眼所有的花,转头看向孟云裳。 “看来府里应该有专门用来养花的暖房,不知我可能让人去剪一些需要的花枝?” 孟云裳望着她的目光变换不定,不明白顾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脸上却仍旧一副大方的神情,“需要什么,清河县主尽管让人去取就是。” 顾楠低声吩咐温嬷嬷几句。 温嬷嬷点头离开。 顾楠拿起专门用来修剪花枝的小剪刀,拿起自己需要的花,飞快修剪起来。 她手指粉白柔嫩,手指灵活,不过三两下就剪出自己想要的形状,然后分别放入细长颈花瓶和棕色盘子里。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清河县主真的会插花吗?看这搭配不像是会的样子啊。” “可别是打肿脸充胖子,不会装会吧?” 孟云裳望着顾楠剪出来的话,心底暗笑。 做谢恒外室几年,为了做侯府世子夫人,她早就将顾楠的一切打听得清清楚楚。 顾楠根本不懂插花。 现在为了不丢人现眼,故弄玄虚,等会做出来的插花越丑才越好呢。 很快,两器插花初见雏形。 细长颈瓶子里是一把青绿色带枝幽兰叶子,中间点缀着紫的,黄的,红的小朵菊花,中间一朵巴掌大的紫红色百合花。 棕色深口盘子里的花就更简单了。 两朵金黄色的大朵禅菊,两三朵白色蓟花,下面钻出两朵粉紫色的绣球。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平平无奇的插花。 “啊这.....这只能算是普通吧?我十岁时就能做到这样了。” “只能说颜色搭配得挺好的,其他真的挑不出任何出彩点了。” 孟云裳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 顾楠这个贱人不是喜欢出风头嘛,今日就让她好好出一回“风头”。 未来的摄政王妃,完全不懂插花之道,只这一条就够人背地里嘲笑她半年。 这时,温嬷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褐色木块,淡绿色松枝,松绿色石榴汁,还有一把细长的文竹。 顾楠接过来,在棕色深口盘子里加入些许水,将木块放入水中,然后用刀子扎出些许孔,将花插进去。 再用一支淡绿色松枝向右伸展出来,姿态遒劲,石榴枝靠左,下面坠着一个圆形的红色莓果。 众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了。 顾楠朝着卫国公夫人微微一笑,“此花名为山河壮美,国公府众位儿郎护卫常年镇守边关,护卫山河百姓,以此花向国公府表达我的敬佩之心。” 卫国公夫人微微一颤,目光紧紧落在顾楠手上的花盘上。 眼眶微微湿润。 “妙,妙啊,高山流水,微风艳阳都在这插花里了,清河县主的心意,我代全家人谢过。” 顾楠微微一笑,又拿起文竹插入细长颈瓶子里,适当调整了一下形状。 “这瓶花里我放了文竹,铜钱草和灯芯草,时常闻之,对眼疾之人很百利而无一害。 以此花送给安郡王妃,希望郡王妃眼疾早日康复。” 她将花瓶放在了安郡王妃触手可及的地方。 安郡王妃愣了下,鼻翼间香气盈然,又听顾楠提及她的眼疾,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暖意。 除了儿子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眼疾,心中不由对顾楠生出几分好感。 现场安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楠手边的插花上。 “啪啪。”戚静静笑嘻嘻地带头鼓掌,“这两瓶插花,一个大气,一个文雅。 我看这满屋子的插花,都比不上清河县主随手插的这两瓶呢。” 不少人下意识表示附和。 她们的目光由错愕到惊讶,再到欣赏,最后剩下的便只有对顾楠的佩服。 “原来插花还可以这样搭配,学到了呢。” “清河县主真是心灵手巧,令人敬佩啊。” “这要是献丑,以后谁还敢插花啊。” 如玉与温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温嬷嬷小声道:“姑娘这一招太高了,虽然插了花却没顺着孟氏的意思来,还用插花狠狠打了孟氏的脸。” 如玉兴奋地点头,“奇怪,姑娘什么时候学的插花?哎呀,这不重要,奴婢现在就想知道孟氏的脸疼不疼。” 孟云裳此刻不仅脸疼,心肝肺气的都疼。 这怎么可能? 顾楠明明不懂插花啊。 谢恒曾几次在她面前抱怨顾楠满身铜臭,勋贵女眷该懂的一点都不懂,毫无风情。 她便是因为这个才咬牙学的插花。 不甘心顾楠如此出风头,她咬牙委屈地叫了一声:“母亲。” 听出女儿话里的委屈,安郡王妃抿了抿嘴。 顾楠送她插花是一番好意,但却也让女儿没了脸面。 她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女儿,又不拂了顾楠的好意呢? 安郡王妃迟疑不决,手一抬,小几上的花瓶被拂落地上。 第190章茶碗 砰。 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地有点刺耳。 原本精心插摆的百合花,菊花以及幽兰,文竹,铜钱草和灯芯草零落散了一地。 黑色的碎瓷片四溅,最大的几块径直飞向距离最近的顾楠。 “小心。” 戚静静眼疾手快,抓着顾楠的手臂往后一退。 瓷片擦过顾楠的裙角,堪堪落在她脚下。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卫国公夫人低低叹了口气,“可惜了,好好的一瓶花。” 顾楠望着七零八落的花枝,眉头微微皱了下。 前世因为不懂插花调香烹茶这些权贵之前常玩的东西,她在世家的宴会上没少被人奚落嘲笑。 谢恒怨她丢了文昌侯府的脸面,许多宴会都是带孟云裳这个平妻出席。 她满腹苦水,为了讨谢恒欢心,便暗中请人好好教导过插花一道。 重生回来,诸多烦事缠身,再没碰过插花。 难得做一次插花,没想到却摔碎了,心中也有些惋惜。 戚静静浓眉倒竖,忍不住帮顾楠质问,“郡王妃这是做什么?为何要糟践别人的一番心意?” 安郡王妃无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神色歉然。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因为眼睛看不到,本想伸手去摸女儿,结果却不慎拂落了花瓶。 “清河县主没事吧?我不是有意.....” 话尚未说完,孟云裳扑过来,一脸急切打断她。 “母亲,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啊?” “都怪女儿不好,明知道母亲有眼疾,还不就近照顾着,是女儿没有照顾好你。” 安郡王妃下意识握住女儿的手,摇摇头。 “我没事,你快看看有没有伤到清河县主?” 伤到才好呢,孟云裳心中暗道,带着两分怒气质问顾楠。 “你明知我母亲有眼疾,行动多有不便,这花瓶什么的,反而会成为伤害她的利器。 还故意送她插花,你分明就是想伤害我母亲。 顾楠,你怎么这么恶毒....” “住口!”安郡王妃急声打断她,“清河县主将插花送给我是一片好意,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 不能因为我的失误就去怨怼,挑剔客人的好意。” 说罢,凭感觉朝着顾楠的方向看去,神色惋惜。 “虽然我看不到清河县主的插花有多漂亮,但花香萦鼻,令人心旷神怡。 况且里面还添加了对眼睛好的花草,清河县主有心了,是我手拙,打翻了,没有福分享受这么好的插花。” 顾楠暗叹,这位郡王妃倒是个讲理的人。 “佛经中说心中有佛,满眼是佛,郡王妃一片君子之心,令人钦佩。 您若喜欢,改日我重新插一瓶,打发人给您送来。” “那敢情好,多谢县主了。” 顿了顿,安郡王妃又客客气气地说:“南烟也是担心我,说话急了些,还望清河县主不要放在心上。” 顾楠没料到安郡王妃会代孟云裳道歉,顿了顿,淡淡一笑。 “郡王妃严重了。” “母亲。”孟云裳气得使劲扯了扯安郡王妃,带着两分气恼,“她说什么心中有佛满眼是佛。 分明就是在讽刺我,你怎么能向着她说话?” 安郡王妃握紧她的手,脸上笑容微淡。 “南烟,福惠大长公主送你的花器是添妆,希望你将来生活像花儿一样美满。 这么好的花器不多见,快收起来吧,莫要磕了碰了。” 孟云裳听出母亲言下之意,不可置信瞪圆眼睛。 “母亲。” 安郡王妃拍拍她的手,神情难得坚决,“听话。”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气恼,抿着嘴不说话。 卫国公夫人笑着打了个圆场,拍了拍手,命人送上来一对珍珠头面。 “这是老身送与县主的添妆,祝愿县主以后生活和和美美。” 其他人见状,纷纷送上自己的添妆。 场面逐渐热闹起来,刚才的插花事件无声揭过。 “不知道清河县主为南烟县主准备了什么添妆?” 顾楠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圆脸中年妇人,高颧骨,薄嘴唇。 是庆郡王妃。 上次庆郡王冲进顾家,打伤了她二叔,被萧彦免了职务,沦为笑柄。 庆郡王妃对顾楠怀恨在心,看着顾楠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清河县主家里是皇商,不比我们这些权贵,只靠朝廷的俸禄。 况且你和南烟县主本就有旧情,这添妆可不能薄了。 不然别人还以为清河县主念着过去的事情,不肯祝福南烟县主和谢世子呢。” 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 戚静静牙疼一般轻啧一声,同顾楠低语。 “这老娘们拿话挤兑你呢,你这添妆的分寸可不好拿捏。” 礼物薄了,她们就说顾楠心胸狭窄,嫉恨孟云裳又抠门小气。 礼物若是重了,她们又会说顾楠没有本事,被一个过去的贱妾骑在头上。 “我最恨后宅这些老娘们的嘴,上下嘴唇一翻,一朵花都能被说成屎。” 顾楠微微一笑,她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幕,是以早有准备。 “如玉。” 如玉听到吩咐,连忙捧着一个宽大的木匣子过来。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套天蓝釉红斑花瓣式茶碗,一套共六件。 茶碗造型别致,每一个茶碗都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妩媚多姿。 蓝紫相间的釉色,犹如天空中漂浮的彩云,飘逸自然。 众人纷纷惊呼。 “这是定窑十年前出的花瓣茶碗,曾被选为贡品呢。” “听说这茶碗是定量的,当年只做了十六套,大部分都送进了宫里。”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呢,清河县主出手真是大手笔啊。” 顾楠闻言,笑盈盈地摇头。 “各位言重了,倒也不是什么大手笔,是我素日里常用的一套茶碗。 如刚才庆王妃所言,我与南烟县主毕竟有几分旧情。 南烟县主平日里又好茶,思来想去,送这个最合适。 庆郡王妃觉得呢?” 庆郡王妃脸色僵了下。 说这套茶碗太贵重吧,是顾楠用过的,送给有旧情的南烟县主显得十分亲切。 说不贵重吧,它是限量版茶碗,宫里也只有几套,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顾楠的这份添妆,任谁也说不出一丝毛病。 庆郡王妃嘴唇翕动许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如玉将茶碗送到孟云裳跟前。 孟云裳看清茶碗上的样式花纹时,顿时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 啊这茶碗是...... 顾楠这个贱人怎敢如此羞辱她! 第191章大花猫 孟云裳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茶碗。 这是她成为贱妾第一日,去顾楠房里请安,用来给顾楠敬茶的碗。 当日她狠心用这茶碗里的热茶狠狠泼在了自己脸上,又将茶碗摔在了地毯上。 本想用此陷害顾楠,谁知后来却被顾楠直接泼了一整壶茶,将她泼成了一只落汤鸡。 这套茶盏虽然贵重,但对她来说确实屈辱,时时刻刻提醒她曾成为贱妾的耻辱。 顾楠这个贱人,故意用这套茶盏来恶心她。 偏偏她还不能说出这些屈辱的事实。 “南烟县主不满意我的添妆么?” 顾楠笑吟吟地看着孟云裳。 孟云裳觉得犹如被人塞了一坨屎,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恶心至极。 却只能强忍着恶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多谢清河县主的美意。” 顾楠微微一笑,大方又得体地道:“用这样好的茶盏冲出来的茶味十足,正配南烟县主。 以此茶盏祝愿南烟县主与谢世子天长地久,如胶似漆。” 孟云裳眼底阴沉。 总觉得顾楠是在讽刺她,但她又没有证据,说不出来哪里是讽刺。 不过想起今日这场添妆宴的主要目的,她很快又将心中的恨意压下。 且让顾楠先得意一会儿吧。 现在她有多得意,等会她便有多痛苦。 孟云裳压下眼底的阴翳,笑着向众人福身。 “多谢各位的厚礼,府里有一处梅林,如今梅花开得正好。 开宴之前,先请各位赏梅可好?” 众人欣然应允。 安郡王府的梅林占地极大,一进入梅林,众人便三三两两分散了。 温嬷嬷在梅园入口处碰到了以前在宫里相熟的老姐妹。 顾楠便吩咐她去和老姐妹聚一聚,只带了如玉进了园子。 戚静静拉着顾楠,伸手指着高处,自来熟地改了称呼。 “顾姐姐,赏花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都一个样,那儿有处亭子,不如咱们去那里歇歇脚?” 顾楠很欣赏戚静静的性格,她对赏梅也没什么兴趣,便笑着点头。 两人手拉手一路往上走。 梅园依山而建,山不高,且很平缓,坡上遍种梅树,凉亭建在山顶,登高望远,恰好将整个梅园的景致收入眼底。 戚静静坐下后忍不住吐吐舌头。 “我的亲娘啊,再和那些大家闺秀们处下去,我都要上不来气了。 这些人今儿比衣裳,明儿比首饰,就是一朵花恨不得都要比来比去的。 说话也是三弯四绕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整得跟雁门山的山路似的,拐上十八个弯,就是不直接说出来。 这种日子真是无趣极了,哪里有我在雁门关活的畅快?” 顾楠好奇,“你是在雁门关长大的?” 戚静静点头。 “我是家中独女,我娘生我的时候血崩而亡,我爹没再续弦,把我带到了雁门关。 都怪我爹,说什么我快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就成老闺女了。 他怕我娘从棺材里跳出来拿刀砍他,在我娘和我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了我娘。 狠心一刀斩断父女情,一脚把我踹回了京城,让我祖母给我说亲。” 顾楠浅浅脑补了一下她说的画面,不由扑哧笑了。 这对父女都是个妙人。 “顾姐姐你还笑,我这儿已经过得苦大仇深了,我回来还不到半个月,我祖母已经安排人相看了我六次。 六次啊,平均两天一次,比母猪配种频率都勤,她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顾楠强忍着笑安慰她。 “只是说亲,最后能不能成都还未定呢,你别着急。” 戚静静得意一笑,“嘿嘿,放心,成不了。 相看的第一个是个纨绔子弟,被我打得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后面几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顾楠眨眨眼,“你成心的吧?” 戚静静嘿嘿一笑,“反正我是不愿嫁人的,嫁人有什么好的,被困在为一个男人操持一生。 为他生儿育女,还要忍受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我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呢。 我都想好了,我这恶女的名声传出去后,定然没人敢娶我,我便回雁门关去。 那里山河壮丽,民风豪放,可以策马奔腾,纵酒放歌,那里牛羊成群,胡笛悠扬,多畅快啊。” 顾楠听得不由生出了向往之意,忍不住脱口而出。 “会的,你会回去的。” 前世她曾听说过戚静静的,知道她是叱咤雁门关的女英雄,带着将士打了不少胜仗。 在她死前,也没听说过这位女将军嫁人的事。 戚静静愣了下,随即咧嘴开心地笑了。 “那就借顾姐姐吉言,若有一日,你去了雁门关,我定然好酒好菜招待顾姐姐。”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两个姑娘对视一笑,许下了一个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的约定。 “姑娘,老夫人正四处寻你,请你过去呢。” 戚静静的丫鬟气喘吁吁跑上来。 “肯定是又叫我过去相看呢。” 戚静静一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一副奔赴战场奋勇杀敌的气势。 “且等我去扬一下恶名,一会儿再回来找顾姐姐。” 顾楠笑着目送她离开。 忽然起了风,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便打发如玉去马车上取她的手炉。 她沿着山坡缓步而下,准备找个背风处等如玉回来。 忽然从旁边树下窜出一只大花猫来。 那猫似乎受了惊吓,瞪大眼睛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咆哮着跳起来。 速度又快又猛,直直冲向她的腹部。 顾楠吓了一跳,大花猫的速度太快,她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强烈的惊惧让她弓起身子,本能护住了肚子。 “啊。” 大花猫撞上她的一瞬间,旁边忽然扑过来一道身影,失声叫着,踉踉跄跄将猫撞飞了出去。 大花猫重重撞在树上,又摔落下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顾楠来不及松口气,发现撞开猫的人因为重心失衡,整个人仰着摔了下去。 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抓着,试图寻找一个支撑点。 她看清来人的脸时,不由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却依然来不及阻止对方摔下去的趋势。 反而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对方身上。 两人一起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姑娘,姑娘?” 过了片刻,如玉取了手炉回来,却发现凉亭里没了自家姑娘的踪迹。 沿着山坡一路往下找,却没找到。 迎面碰到了两个丫鬟。 如玉眼尖,认出其中一个是安郡王妃身边的丫鬟。 “这位姐姐,你可见到我家清河县主了?” 丫鬟微微一愣,“刚才清河县主说身子不适,要先回去,已经往二门上走了。 妹妹快去追吧,县主还没走远呢。” 第192章煞神 金乌西坠,夜色即将登临。 四处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安郡王府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萧彦大马金刀地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藏匿于幽暗烛火之下的双眸,格外凌厉逼人。 手里抓着一把长剑,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冷冽如刀。 “偌大的府邸,找遍了竟然都没有找到本王的王妃,在王妃没找到之前,诸位只能在这里先等着了。 如果本王的王妃安然无恙,本王自会派人送各位归家。 若是王妃有半点闪失......” 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蓝宝石,轻轻一推。 长剑出鞘半寸,伴随着龙吟阵阵,凛冽杀意从剑中散发出来。 院子下首站着的人都不禁缩了下脖子,更是噤若寒蝉。 所有人对于顾楠的认识在心里又默默上升了一个台阶。 本以为这桩婚事是太上皇赐婚,现在看来摄政王对于清河县主很是重视呢。 一口一个本王的王妃叫着。 安郡王抬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声吩咐管家。 “快去把郡王妃身边的丫鬟都叫过来,让清河县主的丫鬟指认。” 不多时,院子里站了五六个丫鬟,都是服侍安郡王妃的。 如玉睁着哭红的双眼,一把将其中一个鬓边簪粉花,穿着粉色袄子的丫鬟扯出来。 激动地喊:“王爷,就是她,是她告诉奴婢县主身子不适,已经回去了。 奴婢信了她的话,又返回前院追县主,却一直没找到人。” 萧彦一个眼神扫过去。 周武立刻上前,一脚将丫鬟踢跪在地,利落卸了她一只胳膊。 “啊。” 丫鬟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在院子上空。 有胆小的女眷们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传闻摄政王雷霆手段,心狠手辣,从不手软,现在一见,现实比传闻更吓人呢。 “我招,我全都招。” 那丫鬟承受不住疼痛,哭喊着道:“奴婢根本就没看到清河县主出去,是侧妃,是侧妃吩咐奴婢这么说的。” 安郡王侧妃? 萧彦的目光如电一般射向安郡王侧妃王氏。 王氏脸色一白,“冤枉啊,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一直在操持宴席的事,根本就没去梅园。” 说罢,凌厉的眼神狠狠瞪着那丫鬟。 “贱婢,你为什么要污蔑我?说,背后指使你的主子是谁?” 那丫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氏柳眉倒竖,“贱婢,你主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污蔑我!” 孟云裳神色幽幽,“侧妃这话是何意?她的主子是我母亲,侧妃是在指责我母亲指使她陷害你?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母亲从午后到现在,人也不见了呢。” 说着用帕子压了压眼睛,红着眼眶看着安郡王。 “若是母亲害清河县主,她自己怎么也会不见了呢,父亲,母亲本就有眼疾,女儿好担心母亲啊。” 安郡王这才发现自己的发妻也不见了,皱了皱眉头,气急败坏看向王氏。 “你把清河县主和郡王妃藏哪里了?快说啊。” 王氏扯着他的衣袖哭泣,“妾身真的不知道啊,郡王你要相信妾身啊。” 感觉到背后的冷茫都快将自己射成了筛子,安郡王一把甩开王氏,低吼。 “快说,晚了我也保不住你。” 王氏踉跄着倒在地上,指着孟云裳尖声道:“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 你和清河县主本就有旧怨,提议去梅园赏梅的人也是你。 梅园那么大,谁知道你有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 孟云裳惊慌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我虽然与她有嫌隙,但我才回府里几日啊,对府里的地形都不熟悉呢。” 砰,砰。 萧彦不耐烦地用长剑敲了敲椅子扶手,看着安郡王的眼神格外冷。 “本王没耐心听你们掰扯,你若问不明白,本王不介意让人帮你问。” 一个眼神过去,周武活动着手腕上前。 王氏和孟云裳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安郡王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阿彦。” 叶崇扬急匆匆赶来,气息喘急,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飞奔过来的。 “我妹妹这里我来问。” 他看着萧彦的目光带着一抹哀求。 萧彦眉头蹙了下,“一刻钟。” 叶崇扬松了口气,抓着孟云裳的手臂连声问。 “到底是不是你?你说实话,哥哥现在还能保你。” 孟云裳白着脸,眼泪滑落下来。 “哥哥,连你也怀疑我吗?我便是再与顾楠有嫌隙,也不敢拿母亲开玩笑啊。 母亲眼睛又看不见,哥哥,你说母亲会不会有事啊,我好害怕啊。”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探究。 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晕厥。 难道是他多心了? 叶崇扬强自按下心头的焦灼。 “王爷,有发现。” 平安高声叫着,快步冲了进来。 手里抱着一只昏迷不醒的大花猫,身后跟着戚静静。 平安,“属下在梅园凉亭下方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只昏迷不醒的猫,这猫是被外力撞倒在树上,晕过去的。 重要的是在距离猫不远处发现了一些其他东西。” 戚静静伸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还有一支碧绿玉扁簪。 “这明珠看起来很像顾姐姐额头带的珠坠。” 如玉和温嬷嬷脸都白了。 “确实是我们县主的珠坠,但簪子不是县主的。” 叶崇扬脸色十分难看,“簪子是我母亲的。” 戚静静道:“我与顾姐姐是在凉亭分开的,分开不久顾姐姐就失踪了。 这么看来顾姐姐很可能是和郡王妃在一处呢。” 平安接着说:“属下怀疑县主和郡王妃很可能是被这只猫惊吓到,滑下了山坡,属下已经安排人下去探查了。” 滑下山坡? 萧彦握着长剑的手青筋微凸,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孟云裳忽然惊喘一声,拉着叶崇扬道:“被猫惊吓到?母亲眼睛看不见,这要是滚下山坡,怎么受得住啊? 我的天啊,梅园怎么会进去大花猫啊?” 叶崇扬抿着嘴唇,阴沉沉看向王氏。 “这只猫是侧妃养的爱宠,怎么会出现在梅园,只有侧妃知道了。” 话音一落,到了院子门口的萧彦顿住脚。 手里的凌霜剑微动,剑身蜂鸣一声冲了出来,直直飞向王氏。 擦着王氏的鼻尖而过,铮一声扎在安郡王的脚边。 扑通。 王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萧彦冷哼一声,“在本王找回清河县主之前,安郡王还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给本王一个交代。” 玄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转身大步离开。 安郡王望着紧紧挨着脚尖的凌霜剑,腿抖了又抖,狠狠咽了两口唾沫。 佛祖保佑这位煞神赶快在后山找到清河县主吧。 后山..... 不好! 安郡王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后山有...... 第193章后山 梅园后山。 顾楠缓缓动了动脚,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下意识先摸了摸肚子,检查全身,发觉除了崴到脚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好在这后山算不上陡峭,除了杂草外,连个多余的树杈都没有。 不然一路滚下来,难免会伤到孩子。 “清河县主,你还好吗?” 旁边传来安郡王妃急切的询问。 顾楠转头,看到安郡王妃坐在不远处,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眸,两只手在空中无措地摸索着。 似乎想努力摸着过来找顾楠。 “郡王妃,我还好,你没事吧?” 安郡王妃听到她的声音,神情微松。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顾楠忍着疼,以手撑地,慢慢挪了过去,伸手握住安郡王妃的手。 触手才发觉安郡王妃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颤抖。 应该是吓坏了。 眼睛看不到的人本就缺乏安全感,何况还一路滚落下来,面临未知的危险与恐惧。 她不由放柔了声音,“郡王妃别害怕,咱们滑到了后山的平地上,暂时没有危险。” 安郡王妃脸色有些白,轻声道:“后山不算高,你先不用管我,试试看能不能走上去。 等你上去了再让王府下人来寻我便是了。 只是积雪才化完,后山湿滑,你得仔细点,万一再滑下来就不好了。” 顾楠看着明显肿起来的脚踝,溢出一抹苦笑。 她的脚若没崴到,走上去还有可能。 眼下脚肿得跟馒头一样,根本没法走路,更何况她也不能将安郡王妃一个人丢在这里。 安郡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顾楠没隐瞒,“只是崴到了脚,走是走不上去了,咱们只能等着有人来找我们。 我的丫鬟去马车上拿手炉,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咱们且等片刻。” 安郡王妃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不起。” 顾楠愣了下,“若不是郡王妃撞开了那只猫,我恐怕要被猫抓伤了。” 更重要的是猫冲着她的肚子撞上来的,若真撞上来,恐怕她的孩子..... 顾楠想想就后怕不已,心中对安郡王妃充满了感激之情。 “应该是我向郡王妃道谢才对,郡王妃为何向我道歉?” 安郡王妃不知在想什么,眸子闪了闪,低声道:“....如果不是我将你扯下来,你也不会滑下来,更不会崴了脚。” 顾楠失笑,“若为这个,也应该是我向郡王妃道歉。 若不是为我挡猫,郡王妃也不会滑落山坡,先有因才有果嘛。” 安郡王妃沉默下来,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日头逐渐西斜,光线逐渐暗下来。 却一直没有人下来找她们,顾楠心中有些焦躁。 后山背阴,冷风如刀子般,直往人骨头里钻。 “郡王妃,咱们换个地方避避风。” 顾楠四处眺望,忽然眼睛一亮。 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身粗壮,遒劲的枝条伸展着,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顾楠摁着地,试着用一只脚缓缓站起来。 “前面有棵树,咱们去后面避避风。”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顾楠的手。 “你脚受伤了,靠着我点,告诉我往哪里走,我扶你过去。” 顾楠受伤的脚一落地,钻心的疼,便没有矫情的推脱。 就这样,两人相互搀扶着,挪到了大树背后。 呼。 靠坐在树后,顾楠缓缓吐出一口气,搓了搓冰凉的手,这才发现浑身都冷透了。 安郡王妃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根火折子。 “清河县主,你看树下有没有干树枝,生个火堆,或许能暖和些。” 顾楠又惊又喜。 这个时候有一堆火就是救命啊。 就地划拉了一堆干树枝,将多余的杂草拔了,清理出一圈可以生火的地方。 很快火生了起来,身上逐渐有了些许暖意。 她坐回安郡王妃身边,忍不住问:“郡王妃怎么会没带丫鬟,一个人往凉亭上走? 若是摔了碰了,岂不是很危险?” 安郡王妃神情迟疑一瞬,才道:“我与丫鬟走散了,又不辨方向,谁知就朝着山上走了。 眼盲之人对周围的气味和声音特别敏感,我听那猫的叫声不对,恐要伤人。 便循着声音撞了出去,没想到还真的撞中了。” 顾楠眉头微蹙。 那只猫是意外出现还是被人特意放的呢? 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安郡王妃? “咕咕。” 腹中忽然发出抗议的叫声。 安郡王妃轻笑,“县主饿了?” 顾楠揉了揉肚子,尴尬一笑,想起安郡王妃看不到,又改成了说话。 “嗯,中午饭没吃,郡王妃饿么?” 安郡王妃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 帕子打开,里面是油纸包,油纸打开,里面有一块白色花瓣样式的点心。 “我这里有一块白玉芙蓉糕,县主不嫌弃,先吃了垫垫肚子。” 顾楠是真的饿透了,看着点心猛然咽了下口水。 安郡王妃将帕子往前递了递。 顾楠就这帕子将白玉芙蓉糕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放到安郡王妃手上。 “我吃一半,另外一半郡王妃吃。” “我不饿,县主吃吧。” “郡王妃不吃,我也不吃。” 安郡王妃无奈叹了口气,妥协了。 白玉芙蓉糕又甜又糯,顾楠很快便吃完了,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又渐渐暖和起来,整个人不由放松下来。 好似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就像小时候迷路找不到家,母亲突然出现了的那样一种安全感。 顾楠忍不住摇头失笑。 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想到母亲身上去。 她支着下巴看着安郡王妃,忍不住道:“郡王妃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哦?传闻怎么说我?” 顾楠讷讷,暗道自己失言。 “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说我性子软没本事,丢了闺女,儿子丢了世子的位置,任由一个妾室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安郡王妃苦笑,“传闻倒也没说错,这是事实。” 顾楠道:“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郡王妃遇事沉静,身上还带着火折子和吃的。 可见是机智又有远见之人。” “不过是眼盲之人,不愿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多准备一些。 至于白玉芙蓉糕,是因为南烟刚长出牙的时候就爱吃,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在身上带着。 可惜长大了的南烟不爱吃白玉芙蓉糕了。” 提起找回来的女儿,安郡王妃有一瞬间的失落。 顾楠不愿提及孟云裳,笑了笑没说话。 安郡王妃沉默许久,一声轻叹从唇间溢出。 “不知怎么,我虽然看不到县主的模样,但心里却觉得十分亲切。 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南烟她......” “不好,火要灭了。”顾楠惊呼一声,打断她的话。 捡起一根树枝将树枝往一块聚拢,突然目光落在火堆灰烬之下。 不由神情微凝。 咦? 第194章耳语(加更求票) 原本树枝燃烧后的灰烬,会落入泥土中,渐渐变凉。 而眼前的灰烬下,却露出一抹异样的红,靠着顾楠脚边的泥土却越来越热。 仿佛灰烬根本就没熄灭一般。 风一吹来,便燃起一片赤红,随着风过,又逐渐变暗。 这地皮不对。 顾楠用树枝将燃烧的火堆往旁边挪开,面前的地上只剩灰烬。 赤红的火光仍旧若隐若现。 用木棍将灰烬全部扒开,有清理出薄薄一层泥土之后,她惊讶得不由瞪圆了眼睛。 原本的火堆之下竟然是一块圆形的铁皮。 因为在上面生火,铁皮被烧着,发着赤红的光。 顾楠小心翼翼用木棍将铁皮往旁边挪了挪,惊讶地发现下面竟然是一处地道。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地道? “县主。” “清河县主。” “郡王妃。”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顾楠连忙将铁皮挪了回来,转头上山上望去。 后山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火光一路下行,越来越接近。 安郡王妃听到动静,直起身子。 “有人来寻我们了。” 顾楠点着木棍,在空中挥了挥,大声回应着,“我们在这里。” 山上嘈杂声越来越大。 眼前一花,萧彦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王爷?” 顾楠本以为来的会是安郡王府的人,乍然看到萧彦,又惊又喜。 连忙就要起来,却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脚根本站不稳。 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扎进萧彦怀里。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纤腰,鹰隼似的目光扫过全身,原本冷冽如刀的眼眸软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见到本王这么高兴?嗯?” 尾音拖了个长调,带着些许戏谑,瞬间令顾楠红了脸。 小手撑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靠着这个支撑点重新站直身子,抬了抬受伤的左脚。 小声讷讷,“才不是,左脚崴到了,一时没站稳。” 萧彦幽暗的目光微闪,落在撑在他胸前的小手上,随后目光下移。 可惜隔着裙摆,看不到她的脚踝。 他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楠惊呼,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热意逐渐从眼底泛起。 平安,周武领着护卫们举着火把都下来了。 这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顾楠有些不自在。 放在萧彦肩头的手轻轻碰了碰他,“要不王爷将我放在藤椅上吧?” 藤椅? 萧彦眉头微蹙。 周武指挥着两个护卫抬着藤椅,腾腾腾跑过来。 “王爷,快将县主放到藤椅上来,属下担心县主摔伤,特地吩咐人带着藤椅下来的。 嘿嘿,属下想得周到吧?” 周武挠着头,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话音一落,突然觉得王爷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对劲。 嗯,怎么说呢? 就好像小时候放羊,他怕羊丢了给每只羊身上都贴了编号。 他爹嫌弃他多余,还踹了他两脚时的眼神一样。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 平安一拍额头,没眼再看。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啊,我的傻兄弟。 有王爷在,清河县主还需要藤椅吗?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平安啊。 “安郡王妃行动不便,快将郡王妃扶上藤椅。” 安郡王妃? 周武愣愣挠头,可是他如今的主子是清河县主啊。 若是不顾清河县主,王爷会不会又罚他? 平安翻了个白眼,朝着周武屁股上踢了一脚。 “愣着干什么,快点。” 周武懵懂地被指使着抬起了安郡王妃。 “清河县主?” 坐在藤椅上的安郡王妃似乎有些不安。 顾楠道:“郡王妃别怕,是摄政王的人,他们会将你安全带上去的。” 安郡王妃这才放心坐上藤椅。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走。 萧彦刚抬脚,就觉得胸前痒痒的。 怀里的人儿扯着他的衣襟,清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 “王爷且慢。” “嗯?” 萧彦诧异地挑眉。 顾楠指了指脚下堆着灰烬的地方,撑起上身靠近萧彦低声耳语。 “灰烬下好似有个地道,你让人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她的声音如同细密的绸缎一样柔软,带着些甜香的温热气息洒在耳垂上。 酥酥的,痒痒的。 萧彦眸光微闪,无意识将脑袋往她的方向又靠了靠。 顾楠却已经说完了话,退了回去。 萧彦眸子眯了眯,飘忽的心思才逐渐归位。 地道? “平安。” 本来为了给自家王爷和清河县主制造方便,刻意走在前面的平安哒哒哒又跑了回来。 “王爷?” 萧彦踢开地上的铁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平安惊得差点一头栽进去。 随即又反应过来,从身后的护卫上接过火把,纵身跃了下去。 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又跳了上来。 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尺多长的箱子。 哐当。 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平安打开箱子,里面赫然堆满了金条。 码放得整整齐齐,整整一箱子。 平安来不及喘气,道:“王爷,底下全是比这还大的箱子,里面全是金条或银子。 属下粗略看了下,估计有十几万两。” 顾楠倒抽一口气。 安郡王府的后山上怎么会藏着这么多金银? 萧彦双眸微眯,抬眸看向不远处。 安郡王在护卫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往这里奔呢。 他冷嗤一声,吩咐平安。 “立刻派人将这里封锁,把金银全运上来。” “是。” 萧彦垂眸深深看了顾楠一眼,弯了弯唇。 “抱紧了。” 话音一落,脚尖轻点,带着她朝上山坡上纵身跃去。 “呀。” 顾楠手忙脚乱搂住他的脖子,一开口险些被冷风呛到,连忙闭上嘴,鼓着腮瞪了萧彦一眼。 坏蛋,故意吓她。 萧彦弯着唇,低低一笑,加快了脚步。 “哎,王爷。” 与跌跌撞撞奔下来的安郡王擦肩而过,将安郡王气急败坏的叫喊声甩在了后面。 几个起落,人便已经落在了山顶的凉亭里。 一路抱着她出了梅园。 安郡王府的管家连忙上前,“王爷快带清河县主去客房,那里备好了热水,还有太医也候着呢。” 萧彦还未话说,耳畔忽然又传来顾楠轻柔的低语。 他下意识低头靠了过去。 第195章王爷会撒谎? “不要太医诊脉。” 顾楠轻声在他耳畔说。 她怀孕的事不能被发现。 萧彦知道她的担忧,轻轻嗯了一声。 一路将她抱到客房,遣退了太医,将她放在床上。 屋里烧了炭火,暖意融融。 顾楠将沾了泥土的披风解下,就看到萧彦蹲下身去,大手握住了她的脚。 她浑身一颤,“王爷做什么?” “别动。” 萧彦声音沉沉,小心翼翼脱下鞋子,又去扯袜子。 顾楠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往回撤脚,奈何萧彦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不....不用了,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萧彦抬头,目光沉沉。 “你以为本王会让别的男人看你的脚?” “你....你叫温嬷嬷进来。” 顾楠被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心口更是忍不住砰砰跳的厉害。 萧彦淡声道:“温嬷嬷不在外面。” 这么羞涩的瞬间,脚上的袜子已经被萧彦脱下,露出她白皙小巧的脚。 脚背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跟玉笋一般晶莹,脚趾如珍珠般白嫩。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几下,眸色越发幽暗。 有些狼狈移开视线,落在她肿得如同馒头一般的脚踝。 轻轻用手摁了下。 “嘶。” 顾楠轻轻抖了一下。 萧彦,“很疼?” 顾楠抿了抿嘴唇,红着脸点头。 不仅疼,萧彦摁过的地方好似有股热意沿着小腿蔓延上来,令她无所适从。 萧彦道:“没伤到骨头,回去后用冰块冷敷,很快就会消肿。” 顾楠松了口气,连忙将脚挪到旁边。 “咕噜,咕噜。” 肚子又发出不合时宜的抗议。 安郡王妃那半块白玉糕早就消耗完了。 顾楠的脸瞬间红透了,死死盯着地上的青石砖,不敢抬头看萧彦的神色。 头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饿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响亮的咕噜声。 顾楠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吧。 抬头看着萧彦,故作淡定地点头,“嗯,我想吃饭。” 却不知她一张脸红犹如枝头熟透的苹果一般,格外娇艳。 加上她故作淡定的神情,不知道有多有趣。 萧彦眼底泛起笑意,叫了一声,“进来吧。” 温嬷嬷与如玉分别提着食盒进来了。 顾楠眨眨眼,看向萧彦。 “温嬷嬷不在?” 萧彦以手抵唇轻轻干咳两声,耳垂泛起淡淡粉色,瞬间又沉沉看向温嬷嬷。 “你刚才在?” 温嬷嬷...... 她是该在呢,还是不该在呢。 到底是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看看屋里的情景,反应十分迅速。 “奴婢刚才去找郡王府的管家安排饭食了,姑娘中午便没吃饭,想必饿坏了吧?” 扯了扯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如玉,“别哭了,赶紧摆饭,姑娘饿了。” 如玉吸了吸鼻子,将饭菜摆出来。 顾楠的目光盯着萧彦的耳垂看了半晌,抿着嘴笑了。 堂堂摄政王,竟然会撒谎? 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说不上的感觉,像是有小泡泡泛起一般。 这时,平安在外面禀报,“王爷,各府的家眷已经派人护送回去了,安郡王带着家眷在外面请罪。” 萧彦笑容微敛,“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 “王爷且慢。” 萧彦转身,“还有事?” 顾楠将那只猫差点撞到她的肚子,然后安郡王妃撞开了那只猫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那只猫到底想撞我,还是想撞郡王妃,王爷可以让人查查那只猫。” 萧彦点头,“好,我会安排人去查。” 他离开了,顾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忙不迭吩咐如玉。 “快,把那道辣子鸡丁端过来,还有那道水煮肉片。” 院门外一片肃杀。 禁军站了一排,个个手摁在腰间的佩剑上。 仿佛只待一声令下,随时拔剑出鞘,所向披靡。 萧彦在太师椅上坐下,面无表情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人,松了松箭袖上的盘扣。 “说吧,怎么回事?” 安郡王抬手不停抹着冷汗。 “后山挖出来的东西,臣真的......” 萧彦神情不耐,“本王在问猫的事情。” 猫? 安郡王愣了下,茫然一瞬心思才转回来。 “啊,猫......猫确实是侧妃王氏所养,臣已经调查过了,那猫近日不知在何处吃得杂了,时常发怒咆哮。 今儿照顾猫的奴婢一时没注意,让猫钻进了梅园,恰好冲撞了清河县主。” 旁边跪着的王氏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此事绝非臣妾有意为之,还请王爷恕罪。” 萧彦冷冷俯视着他们,唇间溢出一抹冷笑。 “不是有意?那便是有心了?不然为何要指挥府里的丫鬟隐瞒清河县主的行踪?” 提起那丫鬟,王氏恨得咬牙切齿。 “一定是有人指使她陷害臣妾的。” “奴婢没有撒谎,就是侧妃指使奴婢如此说的,奴婢愿意以死为证。” 说罢,爬起来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王氏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牙齿不停地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彦冷呵一声。 “好一出热闹的戏码,真是让本王开眼呢。” 安郡王浑身一哆嗦,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 “来人,将侧妃的猫连同照顾猫的奴婢,直接杖毙。 至于侧妃王氏......” 他觑着萧彦的神色,小声道:“看在郡王妃救了清河县主的份上.......” 萧彦冷嗤。 安郡王打了个寒颤,咬牙道:“侧妃王氏未能约束好下人,掌嘴五十,臣请求撤其侧妃封号,罚禁足两个月。” “郡王。”王氏不可置信惊呼。 安郡王转头不看她,狠心道:“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粗使婆子上前架住王氏,抡起胳膊左右开弓。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王氏的尖叫声以及啪啪的掌嘴声。 五十巴掌尚未结束,王氏便晕厥过去。 萧彦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王氏,那眼神似乎在衡量要不要让她死一死。 所有人都吓得缩着脖子,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县主说她想回去了。” 如玉打开门,小声道。 萧彦顿了顿,站起身来扫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上前一步,满脸急切。 “王爷,后山挖出来的东西,请容臣解释。” 萧彦背着手朝房内走去。 “政事明天朝堂上说。” 安郡王傻眼了。 想再说什么,却被平安一把拉住。 “郡王糊涂,还不赶紧清理现场,等会清河县主出来,若是被吓到怎么办?” 安郡王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火燎地难受。 他以为处理完王氏的事情,萧彦能听他辩解几句。 哪知萧彦轻飘飘一句朝堂上说便将他打发了。 他满心焦急却也不敢胡乱造次,只得咬牙吩咐人将庭院清理干净。 不过片刻,房门打开。 如玉和温嬷嬷一左一右扶着顾楠走了出来。 院子里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 顾楠看向廊下站着的周武,“周护卫,藤椅呢?” 刚刚经过平安“用心”点拨过的周武揉了揉屁股,抬头望天。 “藤椅坏了。” 顾楠:? 身子倏然腾空,萧彦再次将她抱了起来。 就这样,顾楠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摄政王一路抱出了安郡王府,直到上了马车。 尚未松口气,却发现萧彦弯腰钻了进来。 第196章试探? 萧彦身材高大,显得马车格外逼仄。 顾楠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 但马车狭小,两人相对而坐,双腿难免紧紧挨在一处。 男人的腿修长结实,隔着裙摆她都能感受到腿上的线条力量感。 她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王....王爷你不骑马?” “你希望本王骑马?嗯?” 萧彦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凤眸湛湛看着她。 顾楠睫毛颤了颤,低声道:“男女共乘不太合规矩。” 萧彦嗤笑,“咱们是未婚夫妻,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本王都将你抱上来了,还怕共乘?” 顾楠脸红了红,竟无言反驳。 她调整了下坐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好奇地问萧彦。 “你觉得今日的事真的是王侧妃所为吗?” 萧彦挑眉,“你觉得呢?” 顾楠认真思索一番摇摇头。 “那只猫是王侧妃的,我本以为是安郡王府妻妾争宠,我意外被误伤。 但后来知道安郡王妃的丫鬟欺骗如玉,可见这件事的目标是我,而不是安郡王妃。 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我真的独自在后山一夜,即便不被冻死,只怕孩子......” 想想可能发生的后果,她脸色有些泛白,下意识将手捂住了腹部。 “王侧妃与我无冤无仇,没道理来伤害我,何况真要害我,王侧妃把持安郡王府多年,又怎么会蠢到用自己养的猫来害我?” 萧彦弯了弯唇,“有道理,继续往下说。” 顾楠琢磨片刻,“我觉得这件事和孟云裳应该脱不了关系。” 话音一落,看到萧彦眼中的赞许,顿时反应过来。 “你早就猜到可能是孟云裳?” 萧彦点头,“只是猜测,并没有查到证据,所以动不了她。” “那你为何默许安郡王惩罚王侧妃?” “你觉得呢?” “是因为叶大公子?” “即便王氏无罪,但她仗着安郡王的宠幸,这些年没少给崇扬和安郡王妃下绊子。” “所以王爷借机为兄弟报仇?” 萧彦点头,随即又轻轻摇头。 顾楠猜测他的用意,“王侧妃无端受刑,心中定然会对始作俑者怀恨在心。 所以王爷是想借王侧妃的手查明真相,找到证据?” 萧彦再次摇头。 顾楠彻底糊涂了,“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此事崇扬会查清楚证据给你一个交代。 若本王亲自动手,恐怕后果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至于惩罚王氏,一是为了给崇扬出口气,二也是为了打破安郡王府的平衡。” 顾楠不解。 萧彦抬头揉了揉她的头。 “别想了,安郡王府的水深着呢,不是你能想象的。” 顾楠因为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再次红了脸。 这男人,自从太上皇赐婚后,似乎越发爱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抿着嘴唇,想起安郡王后山挖出来的那些金银,沉默下来。 萧彦所说的牵扯到朝政,她不好再问。 心里却对眼前的男人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这男人的心机,深沉的可怕。 如同下棋,别人走一步看三步,他恐怕已经看到了九步。 马车到家,已经夜深。 不想惊动顾家人,萧彦没进门。 吩咐如眉将顾楠背了进去。 知道母亲和嫂子担忧,顾楠先打发如玉和温嬷嬷去报了平安。 如眉将她放在床上。 如花忍不住道:“姑娘这也太狼狈了,要不要先洗洗?” 顾楠吩咐她将镜子拿过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惊呼一声。 天啊。 发髻散乱,额头青肿,头发里面还隐隐看到有碎草屑。 她刚才便是用这幅尊容对着萧彦的? 顾楠一头扎进被子里。 老天爷,萧彦刚才是怎么看她的? 没脸见人了。 ------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脸担忧地扑进安郡王妃怀里。 “母亲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女儿担心坏了呢。” 安郡王妃颤了颤,将孟云裳扶起来。 “我没事,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孟云裳用帕子拭着泪,挨着安郡王妃坐下,一脸兴奋道:“今儿王氏被父亲撤了侧妃的封号,还被禁足数月。 府里以后就是母亲这个郡王妃当家了,母亲高兴吗?” 安郡王妃眸子微闪。 “你很希望母亲掌管王府中馈?” “那是当然,女儿出嫁在即,只有母亲掌管了郡王府,女儿才能风风光光出嫁。” “我只答应在这里住到你出嫁,等你嫁出去,我就去陪你哥哥了。” 孟云裳蹙眉,忍不住跺了跺脚。 “现在情形和以前不同了,王氏倒了,府里母亲独大,为什么还要搬出去?” 安郡王妃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孟云裳忍不住兴奋地笑了。 “如今郡王府母亲说了算,下一步就要想办法帮哥哥拿回世子之位,将来郡王府才是咱们这一房的。 若是母亲这个时候离开,那王氏使些狐媚子手段,父亲说不定就把她放出来了呢。” 安郡王妃垂眸,似乎在思考孟云裳的提议。 过了片刻,又摇摇头,“还是不妥,我和你哥哥早有约定,我不能出尔反尔。” “这怎么能是出尔反尔呢?” 孟云裳皱眉,好言相劝安郡王妃。 可不管她怎么说,安郡王妃都不肯改变主意。 孟云裳急了,脱口而出,“母亲怎能这般认死理?我辛辛苦苦谋划一场,难道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一把扯住孟云裳的手。 “是你惊吓了王氏的猫,引着那猫故意去冲撞清河县主? 青桃也是听你的吩咐,以死来陷害王氏?” 她抓着孟云裳的手不停地颤抖,“竟然真的是你,我的天啊。” “母亲已经猜到了是我,所以刚才故意试探我?” 孟云裳脸色变了变,“这绝不可能,此事我做得十分隐蔽,母亲是如何猜到的?”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我的心没瞎,鼻子更是灵敏。 我在那只猫身上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生怕你被猫吓到,所以才跟着猫摸索着上了山。 哪知却意外撞上了猫冲撞清河县主。”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狰狞,忍不住埋怨安郡王妃。 “我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却被母亲突然出现破坏了,母亲明知道顾楠与我有仇,为何还要救她? 若不是母亲横插一脚,今日顾楠说不定就冻死在后山......” “你住口!”安郡王妃铁青着脸喝止,忍不住举起了巴掌。 第197章有病 手举到空中,颤了又颤,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母亲你要打我?你为了顾楠竟然要打我? 我才是你的女儿啊,她顾楠和你又没关系。” 安郡王妃浑身一僵,忽然想起和顾楠在后山相处的短暂时光。 她虽然看不清顾楠的模样,却心底觉得莫名亲切,尤其顾楠说白玉芙蓉糕软糯香甜的时候。 让她一瞬间想起南烟小时候,她的小南烟长牙长得晚,十个多月才开始长牙。 长出四颗小牙就爱啃白玉芙蓉糕,啃得满嘴都是碎渣渣,然后咧着嘴眯着眼笑得无比开心。 那一瞬间,她莫名觉得顾楠更像南烟。 “我吃了那么多苦才回到母亲身边,母亲你多疼疼我。” 孟云裳忽然扑进她怀里哀哀哭泣。 想起女儿自幼失踪,颠沛流离,安郡王妃犹如针扎一般,举着的手缓缓落下来,搂着孟云裳泣不成声。 “傻孩子,母亲最疼的就是你,可咱们不能不择手段去害别人啊。 更何况清河县主以后是摄政王妃,你害她,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孟云裳神情狰狞。 今儿若是顾楠被猫撞得小产,怀孕的事自然遮掩不住了。 能不能成为摄政王妃还两说呢。 安郡王妃看不到她的神情,接着问:“青桃在我身边多年,向来忠心耿耿,你用什么法子说动她以死陷害王侧妃?” 孟云裳讷讷,“我说有一计可以搬倒王侧妃,青桃她忠心母亲,又喜欢哥哥,所以......但我没让她自尽啊,是她自己一根筋撞树上死了。” “你!”安郡王妃气得浑身颤抖,“黄金易得,良将难求,忠仆便是良将啊。 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肆意祸害忠仆的性命,你...你这般糊涂,将来谁还敢对你忠心?” 孟云裳不以为然。 死一个贱婢而已,能有多大的事? 似乎察觉到她满不在乎,安郡王妃皱着眉喊了一声,“出来吧。” 屏风后缓缓转出一个人来,满脸怒火。 孟云裳倏然一惊。 “哥哥。” 她看看安郡王妃,又看看叶崇扬,瞬间明白过来。 “你们....联手试探我?” 叶崇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拉着她往外走。 “咱们现在就去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大惊失色,“我不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凭什么要道歉?” “做错了事,就必须要道歉,要弥补。” “这件事已经了结,大家都认为是王氏所为,你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我推出去? 何况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连摄政王都没查到什么证据。” 孟云裳力气敌不过叶崇扬,索性一把抱住安郡王妃,险些将安郡王妃拖倒在地。 叶崇扬怕母亲受伤,只得停下脚步。 安郡王妃脸色十分难看。 “摄政王不是没查到,是碍着你哥哥,没有放手去查,你真以为人家是查不到吗?” “再说王氏和清河县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人家?即便真的要害,也不会蠢到用自己养的猫去害?” “你父亲迫于摄政王的压力先处置了王侧妃,等事后他回过味来必然会调查此事。 你真就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你想过到时会有什么后果吗?” 孟云裳脸色一白,神情有些慌乱。 安郡王妃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你主动承认,去和清河县主道歉。” 要她跪在顾楠那个贱人脚下道歉? 孟云裳脱口而出,“我不要。” 安郡王妃气急,“我知道你和清河县主过去有龃龉,但那些已经过去,咱们往前看不行吗?” “过不去,这事儿在我这儿就过不去。” 孟云裳尖声道,“若不是顾楠几次三番算计我,我又怎会受诸多侮辱? 母亲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我去道歉,我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住口。” 安郡王妃忍不住再次抬起了手。 孟云裳哭着道:“母亲要打就打啊,你打死我吧。” 安郡王妃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日思夜想,想了许多年的女儿,小时候乖巧可人的南烟,长大了怎么会是这样恶毒,不择手段的人呢? 高举的手颤了又颤,忽然转了个方向,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母亲。”叶崇扬连忙上前扶着安郡王妃坐下。 安郡王妃跌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满脸苦涩。 “都是我不好,当年弄丢了你,你没能在我身边长大,我也没有机会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回来后,我总想着你吃了很多苦,想让你日子过得宽松些,也没有狠心教你规矩和做人,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啊。” 叶崇扬蹲下身来,拉着母亲的手劝慰。 “母亲别伤心,如今南烟在我们身边,我们再从头教导也不晚。” “对,是要重新教导。”安郡王妃抹去泪,咬牙道:“如此不择手段,就罚她在佛堂跪一夜忏悔,抄写佛经十卷。” “母亲!”孟云裳不可置信地尖叫。 安郡王妃狠了狠心,“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愿意,我便从此当没你这个女儿,再不管你。”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哭着跪倒在地。 “母亲你别不认我,我知道错了。”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狠心拂开她的手。 “扬儿,先带她去跪佛堂,明日一早,你亲自带着她去向清河县主道歉。” “走吧。”叶崇扬拉着孟云裳离开。 ------ 翌日。 顾楠睡了一晚上,肿胀的脚踝消散不少。 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温嬷嬷配了跌打药油,一点一点地帮她搓开瘀血。 顾母在旁边陪着,听说了昨日的事,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亏着有安郡王妃当你撞开了猫,不然真是危险,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要不咱们去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顾楠没有拒绝,安郡王妃救了她是事实。 母女俩正说着话,下人来禀报。 “叶大公子带着南烟县主来了。” 顾母眉头紧皱,显然对孟云裳上次带人闯入家里仍心有余悸。 “请他们进来吧。” 叶崇扬领着孟云裳走进来。 顾楠的目光落在孟云裳身上,不由眉头微挑。 不过一夜没见,孟云裳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有着浓重的两团青影,一看便知一夜未眠。 身子微微前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一抹痛苦之色。 孟云裳进门便屈膝福身,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顾楠眸中闪过一抹惊诧。 才过去一夜,孟云裳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真好奇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孟云裳想起昨夜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寒颤。 叶崇扬这个哥哥是真的有病啊...... 第198章出事了 孟云裳想起了昨夜的情形,两只手,十根手指就控制不住抖得像风中的垂柳。 母亲罚她跪佛堂一夜,再抄写十卷佛经。 哪知叶崇扬将她带到佛堂,竟然让她一边跪,一边抄佛经。 “不能跪完再抄?” 叶崇扬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打开一卷佛经放在她面前。 “一边跪,一边抄,你记得才能牢固。” 她要记牢固佛经做什么? 跪一夜就够她受得了,再抄一晚上佛经,她恐怕要去半条命。 她掩面而泣,“我已经知道错了,明日在家到出嫁前,都老老实实抄佛经。” 叶崇扬也不催促,撩起衣摆在她面前坐下。 解下腰间悬挂的狼毫笔,在手里转了转。 “半个时辰没抄完一卷的话,打手心一下。” “再过半个时辰,打手心两下。” “再半个时辰,打手心四下。” “再半个时辰,八下。” “再...十六下。” 孟云裳不可置信,“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叶崇扬板着脸,“我和母亲不能再放纵你了,痛下决心才能不让你误入歧途。” “抄!” 孟云裳抖了下,不敢反抗,认命开始抄佛经。 只是她跪得膝盖疼,抄得很慢,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叶崇扬的狼毫笔便毫不留情敲在她左手上。 钻心的疼啊。 为了不挨打,她只能加快速度。 跪了一晚上,佛经抄好了,左手也肿成了馒头。 叶崇扬还振振有词,“知道疼才会真的知道错,知错才能改正。 想要什么努力争取没有错,但不能不择手段残害他人,记住了没?” 孟云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在母亲戳穿她的那一瞬,便直接跪下认错好了。 反正她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非要嘴上逞强呢。 孟云裳攥了攥手,馒头般的左手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立刻收敛神情,将道歉的话又说了一遍。 “昨日是我惊吓到了王侧妃的猫,才让猫险些撞上你,也是我指使丫鬟撒谎,因我心中嫉恨以前的事。 母亲和哥哥已经训斥过我,特来向清河县主道歉。” 顾楠蹙着眉头,没说话。 孟云裳以为顾楠要借机拿捏她,指甲生生掐进肉里,断了一截才压下心头的恨意。 脸上却是怯怯地看向叶崇扬。 “哥哥。” 叶崇扬拱手道:“母亲知道妹妹做的事后,罚她跪了一夜的祠堂,抄写了十卷佛经。 今日我已经打发人将十卷佛经送到了报国寺,供奉在佛前,愿佛祖保佑清河县主。 另外......” 叶崇扬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木匣子,打开,里面放了满满一箱子首饰。 “害清河县主受伤,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母亲和我的一点心意,请县主收下。” 顾楠心中暗叹一声。 孟云裳心思歹毒,没想到却有个深明大义的母亲和兄长。 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做到如此,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从木匣子里挑了一根碧玉簪,然后将匣子合上推到叶崇扬面前。 “郡王妃的心意我收下了,也请叶大公子帮我转达谢意,多亏郡王妃昨日救我,否则我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一句淡淡的凶多吉少,让叶崇扬脸色微变。 顾楠淡淡一笑。 孟云裳心思歹毒,目标分明是冲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收下一根玉簪是收下安郡王妃的心意,退回整箱首饰,是代表她的态度。 对孟云裳,她不会故作大度说什么原谅的话。 “如玉,把我给郡王妃准备的谢礼拿出来。 如玉捧了一个匣子出来。 “这里有我亲手做的一对护腕,一对抹额,还有佛前供奉过的一对玉葫芦。 哦,还有一对香囊,是温嬷嬷特地配的药草,经常佩戴有助于眼疾恢复。 烦请叶大公子转交给郡王妃,等我好了再去当面道谢。” 叶崇扬望着匣子里的礼物,再想想自己匣子里装的礼物,不由脸上泛起一抹暗红。 顾楠连母亲的眼疾都考虑到了,准备的都是母亲日常能用之物,是真心诚意在表达谢意。 再想想自己那一匣子首饰,虽有财气却少了几分人情味。 他看着顾楠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复杂。 行事有理有据,进退有理,不卑不亢。 若是他的妹妹能这样就好了。 旁边的孟云裳却硬生生掐烂了手心。 她都已经亲自上门道歉了,顾楠连句原谅都不说。 难道还要让她跪下道歉吗? “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外面响起如意急促的声音。 顾楠微微拢眉,端茶送客。 “我还有事,就不留两位了。” 叶崇扬拱手告辞,拉着孟云裳出来。 如意一路小跑着进来,与二人擦肩而过。 孟云裳走到门口,隐约听到如意急切的声音,“酒厂出事了......”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得意。 看来淮阳郡主那边已经得手了。 不枉费她昨日辛辛苦苦一场谋划,还挨了一场罚。 “云裳,在想什么呢?” 孟云裳回神,对上叶崇扬不悦的眼神,忙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哥哥,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可是清河县主刚才都不肯理我。 我在想她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听她如此说,叶崇扬叹了口气。 “南烟,你记住,不是做错任何事你道歉就可以获得原谅的。 但我们不能因为别人不原谅而心生怨恨,而是要尽力去改正错误。” 孟云裳一脸乖巧,“我知道了,哥哥。” 见她如此听话,叶崇扬神色缓和许多。 垂眸看到她肿胀不堪的左手,有些心疼,语气便软了几分。 “走吧,咱们回府,回去哥哥亲自帮你涂药,明日便要来下聘了。 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提到下聘,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淮阳郡主那边已经得手,明日她的聘礼定然会比顾楠的好好看许多。 能狠狠打脸顾楠,她受得一切便都值得了。 兄妹俩一起离开了顾家。 顾楠那里,正在询问如意。 “别着急,慢慢说,酒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意的脸都是白的,一路飞奔回来,两条腿都还在打颤。 “奴婢今儿一早去酒厂盘账,刚到门口,酒厂大门紧闭,怎么打门也没人来开。 奴婢留了个心眼,爬到墙头往里看了一眼,却看到......” 第199章这不可能 “奴婢看到前院满院狼藉,打碎的酒缸,酒水洒了一地,到处都是咱们用来泡酒的猪肉。 地上还有没干的血迹,奴婢还看到七八个男人坐在树下喝酒闲聊。” 顾楠眉头微蹙。 “陈力呢?” 如意摇头,“奴婢没看到陈力,酒坊里酿酒的伙计也都看到,但是那些喝酒的男人,奴婢认得其中一个是文昌侯府前院的小管事。” “对方人多,奴婢没敢吭声,赶紧回来给姑娘通风报信。 姑娘,肯定是侯府的人闯进酒厂了,也不知道陈力他们怎么样了,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顾楠略一沉吟,吩咐如意:“二叔身上还有伤,算了,你让三叔拿着我的帖子,带人去京兆府衙门告状。 就说有人闯进酒厂肆意行凶。” 如意领命而去。 顾楠又吩咐如花,“去备车,再叫周武点齐人手,咱们去酒厂。” 如花一脸担忧,“可是姑娘你的脚?” 顾楠垂眸望了一眼还未完全消肿的脚,微微动了下。 “不要紧,已经比昨日好多了,何况有如眉在呢。” 如眉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随后出现在门口。 “姑娘你叫我?” 如眉整个人冷冷的,在院子里存在感很低。 事实上她也很少出现在顾楠身边。 顾楠甚至不知道她平日里在什么地方,所以一时想不起来叫她。 但只要顾楠叫,如眉总能很快出现便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如花忍不住感慨,“若是姑娘昨日带上如眉出门,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呢。” 顾楠点头,“说得有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如眉好了。 到时候你可不要埋怨自己失宠了。” 如花跺跺脚,“奴婢才不是那小气的人。” 说罢,一扭腰肢,转身跑了。 如眉面无表情走进来,似乎对她们主仆俩的打趣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顾楠忍不住感慨,明明和如玉是双生姐妹,如眉也不知怎么养成了这幅冷冰一样的性子。 如眉转身背对着顾楠,半蹲下身子,“姑娘上来。” 顾楠坐车去了酒厂。 酒厂大门紧闭,隐隐能从里面传来行酒令以及喝酒的喧闹声。 “孙哥,听郡主说以后就让你接管这酒厂了?” “这可是酒厂啊,一本万利的生意,孙哥以后发达了啊,恭喜恭喜。” “还望孙哥以后多多提携我们。” “好说,好说。”被称为孙管事的男人笑得格外得意,“到时候本管事把你们一个个都安排到有油水的位置上去。” “哎呀,多谢孙哥提携,兄弟们,敬孙哥。” 里面热闹吆喝声加剧。 顾楠听到这里,吩咐周武。 “撞门,给我生擒里面这些暴徒。” “属下遵命。” 周武一脚踹开了大门。 里面喝酒的一众人被吓了一跳。 孙管事一摔酒碗,“哪里来的王八羔子......” 话音未落,周武手里的刀柄直直拍在他嘴上。 “孙子哎,吃你周爷爷一刀。” 文昌侯府那些管事哪里是宫里出来的禁军对手。 周武带着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人都捆成一团,丢在地上。 “大谈(胆),偶们是乌昌吼吼(文昌侯府)的人,你们等着。” 孙管事一张嘴肿得跟猪大肠似的,站在门口放了句狠话,一溜烟跑了。 周武提刀去追。 “不用追了,留个人回去报信才好呢。” 顾楠叫住了周武,示意如眉将她放在椅子上。 “便宜那个龟孙子了。”周武拎着刀走回来。 顾楠道:“你带人去后院柴房,把关在里面的人放出来。” 陈力和酒厂的伙计们全都关在柴房里。 所有人都是鼻青脸肿,形容狼狈。 陈力是被人直接抬过来的,他脸上身上都是血,整个人蜷缩在担架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看到顾楠,陈力艰难想抬起身子,却使不上力气,又颓然倒在担架上。 “快别动了,温嬷嬷先看看他的伤。” 看着那么人高马大的陈力被打成这样,顾楠惊得倏然握紧了扶手。 温嬷嬷上前帮陈力检查一番,道:“被人踢断了两根肋骨,身上还有鞭打过的痕迹。” 顾楠气得浑身颤抖。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力道:“昨日下午突然来了一帮人,说是酒厂是侯府的,要赶我们离开。 小人刚和他们理论两句,那帮人拿着棍棒就开始打我们。 又派人去抢咱们的酒糟以及猪肉的配料,小人怕他们抢到,就.......” 陈力咳着吐出一口血。 “县主放心,小人把盛酒糟和配料的罐子打碎了,他们没得逞。” 不用想也知道陈力是为了护着盛酒糟和配料的罐子才被打成重伤。 顾楠扫过一众鼻青脸肿的伙计,按下心头翻涌的怒气,指着地上捆成粽子的一帮人。 “周武,给我打。” “是,县主。” 周武一挥手,手下的护卫纷纷围了上去。 文昌侯府的下人惊慌呼喊。 “大胆,我们是文.....” “堵住嘴,狠狠地打。”顾楠冷着脸吩咐。 护卫们直接扯下一众下人们的袜子塞进嘴里。 一顿拳打脚踢下去,现场只剩下呜呜呜的哭喊声。 “住手,给我住手。”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淮阳郡主急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大帮子人。 “顾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人闯进我侯府的酒厂?殴打我侯府下人? 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是说你仗着自己快要成为摄政王妃了,就敢随意欺负人?” 淮阳郡主进门便指着顾楠一顿大骂。 顾楠双眸微眯,“侯府的酒厂?我竟不知,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酒厂,何时成了你家的?” 淮阳郡主低头理了理裙摆,缓缓走到顾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在顾楠面前晃了晃,呵呵笑了。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宣课司才印发的大红契纸。 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座酒厂属于我儿子谢恒。 也就是说属于文昌侯府,是我侯府的私产。 看到这儿了吗?宣课司的印章都在呢。” 淮阳郡主捏着契纸,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顾楠。 “有此契纸证明,酒厂就是我谢家的。 你恶意带人窗上,打伤我酒厂的管事和伙计,违反王法。 我今日便可以去京兆府衙门告你。” 顾楠望着契书,瞳孔微缩。 这不可能。 她明明在宣课司亲自办过的契纸,酒厂写的她的名字。 怎么会变成谢恒的呢? 第200章古籍 顾楠敛起眸底的震惊,冷冷一笑。 “酒厂是我花银钱买的地,请了匠人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里面的酒也是我带着人一缸一缸酿出来的,宣课司的登记契纸上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文昌侯夫人还真是好笑,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张假契纸,就想来霸占我的酒厂。” “假契纸?”淮阳郡主好似听到天大笑话一般,笑得越发得意。 “我便知道你会如此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今日便教你看看,到底谁才是酒厂的主人。” “来人,请宣课司大使。”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颠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进来。 “下官见过文昌侯夫人,见过清河县主。” 顾楠微微点头,“赵大使。” 此人正是宣课司大使赵大人,专门负责商户登记,市场以及税收。 “这块地是本县主所买,酒厂开建之前便在宣课司登记,办了契纸。 明明是我的酒厂,为何如今却变了主人?” 顾楠淡声质问。 赵大使目光微闪,笑呵呵地道:“地确实是清河县主所买,酒厂也是您所建,这个下官是知道的。 但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清河县主酿酒用的秘方是哪里来的?” 酿酒秘方? 顾楠眸光微闪。 前世学着酿玉冰烧酒是为了帮助谢瑞拜师周老先生。 知道周老先生独爱酒,一般的酒很难打动她。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谢家的书阁中翻到一本古籍,从古籍中获得了玉冰烧的秘方。 她依着方子,反复试验,最终酿出了玉冰烧。 清河县主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灰褐色的封面破烂不堪,微微一晃甚至还有碎纸屑掉落下来。 “这是我谢家书阁里找到的古籍,顾楠,你酿酒的方子便是从这本书里得到的。 你不会不敢承认吧?” 顾楠攥了攥手心,道:“没错,我确实是根据这本古籍中提到的方子,然后反复试验才酿出的玉冰烧。” “反复试验?”淮阳郡主撇嘴嗤笑。 “你这话也就偏偏三岁小孩子,你说你试验了,谁信呢? 既是我家的古籍,方子自然也是我家的。 你既然已经与我儿和离,哪来的脸用我谢家的方子酿酒呢?” 赵大使点头,“文昌侯夫人所言有理,下官已经派人入侯府查证过。 古籍确实是文昌侯府所有,按规矩,秘方既然是侯府的,酿出的酒自然应该也是侯府的。” 赵大使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叹气。 “下官也是按照朝廷法度办事,并无任何徇私之处,得罪之处,还望县主恕罪。” 顾楠脸色微沉。 “即便如你所说,赵大使在变更契纸之前,难道不应该派人通知本县主吗?” 赵大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呵呵一笑。 “下官也想派人去通知县主,可昨日城里都传遍了,县主在安郡王府失踪了。 下官想着既是符合朝廷法度,先更换了契纸再通知县主也是一样的。 县主你说呢?” 顾楠眼底泛起一丝寒意。 姓赵的分明是收了淮阳郡主的银子,故意先斩后奏。 “不知赵大使所说的符合朝廷法度,是哪一条哪一令的法度? 地是本县主花银子买的,房子是我建的,文昌侯府没出一分钱,就可以拥有这么大一块地和酒厂的宅子? 若朝廷法度真是如此规定,本县主倒要去御史台询问一番了。” 赵大使神色僵了一瞬,接着说:“这事下官仔细思量过了,酒厂最重要的便是配方,没有配方,只有宅子和地,也酿不出酒来。 但清河县主花了银子买地建房也是事实,所以下官已经告知过侯府。 县主当初花了多少银子,侯府照价还给你,但酒厂必须是侯府的。” 顿了顿,又振振有词道:“这是下官做的合情合理,别说是闹到御史台,即便是到陛下面前,下官也敢这么说。” 淮阳郡主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稳稳坐在椅子上,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这件事赵大使没有任何错处,你也不用质问赵大使。” “本来我也想着等酒厂赚了钱,便赔你买地和建宅子的钱,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你纵容下属冲进我家酒厂,恶意行凶,打伤我侯府的管事和下人,你怎么还有脸朝侯府要钱?” “现在你若是跪下向我赔礼道歉,然后带着你的人滚出酒厂,今日的事咱们就此一笔勾销了。”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第一次见霸占别人财产,霸占得如此理直气壮。 淮阳郡主自从被撸了郡主封号,行事越发无理,真是连祖上的那点脸面都不要了。 “若是我不肯下跪道歉呢?” 淮阳郡主笑得眼底有些狰狞。 “那可由不得你,有赵大使为证,你闯进酒厂打人是事实。 我在来的路上便已经让人去告官,你若不肯跪下道歉,那便去京兆府衙门住几日吧。” 顾楠面沉如水。 淮阳郡主充满恶意咧嘴一笑,“顾楠,我耐心有限,京兆府的人马上就到,我数到五,如果你还没跪下..... 那就让全京城看看未来的摄政王妃是如何行凶打人,不顾王法,行事歹毒的。 不知道摄政王殿下还愿意要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做王妃吗?” 淮阳郡主高高仰着下巴,缓缓举起了手。 “五。” “四。” “三。” “二。” 随着又一根手指落下,淮阳郡主望着顾楠的眼底满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只要一想到顾楠匍匐在她脚下,磕头求她原谅,她就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这半年在顾楠身上受的窝囊气太多了。 淮阳郡主迅速落下最后一根手指,“一。” 顾楠却纹丝不动,反而对着她冷冷一笑。 淮阳郡主不由大怒。 这时门外哗啦啦又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头发稀疏,胡子稀疏的京兆府尹于大人。 淮阳郡主连忙颐指气使吩咐于大人。 “你来得正好,顾氏带人闯入我家酒厂,快把她给我抓住。” 于大人愣了下,看向树下一直稳稳坐着的顾楠。 “你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抓了。”淮阳郡主怒吼。 于大人捏了捏三根胡须,手一挥,“抓人。” 身后一帮衙役纷纷上前,直接将淮阳郡主和赵大使围了起来。 “文昌侯夫人,有人告你纵容恶奴私闯酒厂,行凶大人,还请跟下官走一趟。” 淮阳郡主...... 转头却看到顾楠正支着下巴,扬唇微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第201章离谱 淮阳郡主神色狰狞,声音陡然飙升八度。 “放肆,我是让你们抓顾氏,不是抓我。” 京兆府衙役围着他们纹丝不动。 顾楠扬唇一笑。 “没有抓错,他们要抓的正是你,文昌侯夫人。”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再一次甩出大红契纸给京兆府尹看。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宣课司发的最新契纸。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是我谢家的酒厂,你竟然敢徇私偏袒顾氏,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于大人捏着三根胡须凑到跟前看了看,又转头看顾楠。 一脸疑惑,“县主,他们还不清楚状况?” 什么状况? 淮阳郡主一脸狐疑。 顾楠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于大人稍等,让我来和他们讲讲道理。” 转头看向赵大使,“赵大使,你说秘方是谢家的,所以酒厂应该是谢家的?” 赵大使,“没错,正是如此。” “若秘方不是他谢家的呢?” 赵大使皱眉。 “你胡说。”淮阳郡主高声打断顾楠,“这本古籍在我谢家书阁放了十几年,整理书阁的老仆皆可为证。 顾氏,你以为勾结京兆府,便能颠倒是非黑白吗?” 赵大使点头附和,“没错,下官已经派人查证过,此古籍确实在谢家数年,文昌侯夫人所言属实。” 顾楠嗤笑,“古籍在谢家,便是谢家的吗? 京城商户缴纳的税金,若暂时存放赵大使家,难道那金子便成了赵大使家的吗?” 赵大使神色微变,目光闪烁。 “下官是克己奉公之人,岂可公私混为一谈? 清河县主休要胡乱作比,你坚持说古籍不是谢家的,可有证据?” 顾楠冷笑,“当然有证据,事实上,这本古籍真正的主人姓冯,来人,请冯公子。” 冯公子? 淮阳郡主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儒衫,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看年龄约二十出头。 “见过县主,见过于大人。” 顾楠微微颔首,“冯公子,文昌侯夫人手里拿的古籍,你可认识?” 冯子明目光盯着古籍,眼底泛起隐隐激动之色。 “这是我冯家祖上传下来的古籍。”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顾氏,你莫要以为你随便找个人便能将我家的东西糊弄过去。” 顾楠不理会她的叫嚣,继续问冯子明。 “你接着说,既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又怎么会到了谢家?” 冯子明气呼呼大声道:“那是谢侯爷从我家偷的。” 众人哗然。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你胡说。” 冯子明双手攥成拳,满眼都是愤怒的火星子。 声音比刚才还大,“我没胡说,我说的全是实话。 十五年前,谢侯爷押送粮草途经崇州,遇到敌人袭击。 谢侯爷与部下失散,昏倒在我家门口。 我祖父母心善,救了他一命,还留在他在家里住着养伤。 数日后,他的部下找过来,谢侯爷离开时顺手牵羊,拿走了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这本古籍。 祖父母这些年为了找回传家宝,带着我颠沛流离,一路进京,整整找了十五年。” 说到这里,冯子明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可恨京城那场暴雪夺走了我祖父性命,祖母伤心之下也随之而去。 临终前二老叮嘱我,一定要找回我冯家的传家宝。” 他死死盯着淮阳郡主,满目愤懑。 “现在请你们把我们冯家的古籍还回来。” 淮阳郡主腮边的法令纹抖了抖,咬牙道:“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我家侯爷说过这古籍是他家祖上.......” “文昌侯夫人!”于大人怒喝一声,“快别信口开河了,你且看看这是谁?” 手下衙役扶着一个腿有残疾的老仆走了进来。 老仆颤颤巍巍跪在地上,道:“夫人,当年小人确实是在崇州城外的冯家村找到了侯爷。 也亲眼看到侯爷离开前拿走了冯家的古籍,侯爷说冯家老两口均不识字,留着古籍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带回侯府装点门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天啊,堂堂侯爷,竟然是个宵小之徒。” “偷的还是救命恩人的东西,简直无耻至极啊。” 周围人的议论嘲笑声钻入淮阳郡主耳朵里,气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离谱。 简直离谱到家。 当年侯爷回来时,带回来一堆东西,有战场拿回来的珠宝首饰,也有古籍文玩。 她一直以为这是丈夫战场缴获的战利品,没想到确实他顺手牵羊拿回来的。 更离谱的是人家还找上门来了。 这下不仅酒厂保不住了,连侯爷的名声都被牵连了...... 赵大使也慌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大使觉得还是要仔细查......” 话未说完,就被于大人一脚踹倒在地。 “什么大使,本官看你就是一坨屎,快闭嘴吧你。” 于大人瞪了赵大使一眼,才看向淮阳郡主。 “侯府仆人亲口指证,还请文昌侯夫人即刻将古籍归还给冯公子。” 淮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握紧了古籍。 然后趾高气扬瞪着冯子明,“你家古籍我买了,你出个价。” 冯子明摇头,神色肃然。 “家传之物不售卖。” “你.....”淮阳郡主气急,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头得意扬扬看向顾楠。 “即便古籍不是谢家的,但也不是你顾家的,所以这酒厂也算不得你的。” 看这姓冯的穿着普通,应该是个平头百姓。 若酒厂成了姓冯的,用不上三日,就能让他把酒厂恭恭敬敬送给她。 淮阳郡主眼底重新燃起得意的火焰。 顾楠勾了勾唇,慢条斯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学着淮阳郡主先前的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冯公子亲自签的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冯公子已经将玉冰烧的酿酒方子转让给我。” “我用自己的方子酿出来的酒,和你谢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呢,这酒厂自然和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纵容恶奴闯入酒厂,打伤我的管事和伙计,这笔账咱们可要好好算一算。” 说到打伤人的事,顾楠一直克制的怒气忍不住爆发出来。 “你...你!” 淮阳郡主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彻底被顾楠碾压得稀碎。 她辛苦筹谋一场,最后只能落一场空? 顾氏这个贱人。 她瞪着冯子明,咬牙切齿。 “你不是说不售卖吗?为何又转让给顾氏?顾氏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冯子明微微一抬,满脸傲气。 “县主给的,你们给不起。” 淮阳郡主气了个倒仰,“我倒要听听什么东西,我谢家给不起。” 第202章有过吗? 冯子明看向顾楠,双手交叉,躬身行了个揖礼。 “我同祖父母到京城时,恰遇京城暴雪,我和祖父均感染风寒。 若不是清河县主收留我们一家,只怕我祖父母就要曝尸雪地。 清河县主不仅厚葬了我祖父母,并收留了在下住在顾氏族学里,让在下吃饱穿暖,还有书可读。” 冯子明转头冷冷看着淮阳郡主。 “在下感念清河县主的救命之恩,自愿将古籍中的酿酒方子赠与清河县主,分文不取。” “清河县主出价是她的善良仁义,这一点你们谢家出得起吗?” “不,你们出不起,因为你们没有。” 四周一片哄笑声。 “也是,连救命恩人的古籍都能偷,又怎么会有良知?” “堂堂侯府如此小人行径,令人耻笑啊。” “拿着偷来的古籍还强横地想霸占人家清河县主的酒厂,真是不要脸啊。”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淮阳郡主一张脸涨成了茄子色,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哽得她直翻白眼。 “母亲。” 谢恒急匆匆从门外走进来,扶着淮阳郡主坐回椅子上。 再转头看着顾楠,目光中闪烁着痛苦,晦涩,懊恼,最后通通转化成了质问。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又或者在那个时候,你便已经想好了用此事来对付我家?” 顾楠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谢世子这话说得真是好没道理?此事涉及你已经过世的父亲,我要如何与你商议? 难道我要直言相告,说你父亲其实是个鸡鸣狗盗之徒,你相信吗?” 谢恒目光微闪,双拳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不相信。 即便老仆亲口证实,他仍然无法相信心中如山一般的父亲,堂堂侯府主人,竟然会顺手牵羊,偷救命恩人的东西。 顾楠道:“冯公子感念我的救命之恩,愿意将酿酒秘方相让,如此倒也能保全文昌侯府的名声,本来此事已经按下。 是你母亲非要拿着古籍上的方子恶意来霸占我的酒厂,这才扯出了这些事。 谢世子倒要怪我原本替你们遮掩?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任由冯公子去京兆府衙门告状。 侯爷偷东西的事揭发出来,大家全跟着丢脸就是了。” 谢恒嘴唇紧抿,怔怔看着顾楠。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楠冷哼,“谢世子什么意思,还是留到公堂上去说吧。” 谢恒脸色微变。 “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非要做事如此绝吗?” 顾楠觉得好笑。 “情分?我们有过吗?” 谢恒脸色铁青。 顾楠转向于大人,“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明了,于大人请公事公办吧。 本县主要状告文昌侯府仗势欺人,恶意霸占我的酒厂,还打伤我的管事和伙计。” 于大人颔首。 “文昌侯夫人,谢世子,你们也听到了清河县主的话,另外,冯公子状告侯府偷盗古籍。 如今两案并一案,两位,哦,不,还有赵大使,三位跟我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吧。” 赵大使白着脸,抖着腿从地上爬起来,一下扑到顾楠脚下。 “下官着实不知这里面有这么多隐情,下官也是被文昌侯夫人蒙蔽了。 下官这就回衙门将酒厂的契纸变更回来,求县主恕罪啊。” 顾楠后退一步,避开赵大使,神色冷淡。 “赵大使做事到底是不是符合朝廷法度,我无权断定,这些话还是留着去和御史们解释吧。” 赵大使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于大人手一挥,“来人,带走。” 一群人连同地上捆的结结实实的侯府下人,全都被带走了。 顾楠向于大人微微颔首,“今日之事,劳烦于大人了。” “县主客气了,顾三老爷和冯公子在来的路上已经将事情明白,只是此事县主是其中一方苦主,还得麻烦县主跟着走一趟。” 于大人放下捏着三根胡须的手,连忙拱手。 顾楠点头,“应该的,只是尚有一事需要麻烦于大人。” “县主请说。” “文昌侯府行事恶劣,欺人太甚,又牵扯到文昌侯的旧事,还望于大人仔细盘问其中关节。” 于大人眼珠子转了转,呵呵一笑。 “县主所言有理,确实应该仔细盘问一番。” 一行人又去了京兆府衙门。 事实确凿,人证物证又俱全,于大人判文昌侯府赔偿顾楠酒厂所有损失,共计文银五千两。 陈力与伙计们的医药费另算两千两。 文昌侯的下人全都打了板子,关进了监牢。 因古籍为去世的文昌侯所盗,淮阳郡主与谢恒不知情,便判谢家归还冯子明古籍,另外赔偿冯子明三千两。 于大人一宣判完,淮阳郡主气得就吐了一口血。 什么没捞着,还倒贴了一万两,外加侯爷的名声。 另外,还要留下配合衙门做口供。 “我好歹也是侯府夫人,姓于的,你敢如此侮辱我?” 于大人义正言辞,“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侯府难道还能大过皇子? 况且下官一没动刑,二没辱骂,不过是让夫人配合做口供。” 顾楠离开京兆府衙门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淮阳郡主愤怒的咒骂声。 她弯了弯唇,看向门口站着的冯子明,微微颔首。 冯子明握着失而复得的古籍,深深一揖到地。 “县主言而有信,帮在下寻回家传古籍,在下感激不尽。” “本就是你家的东西,早就该还给你了。” 顾楠微微一笑,“冯公子住在族学里,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大堂兄顾宇。” 如今顾家族学是大堂兄在打理。 冯子明感激道谢,告辞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顾楠神情怔忡一瞬。 前世冯子明也曾告过侯府偷盗他家古籍,盗用他家酿酒秘方。 此事闹得很大,京城沸沸扬扬。 谢恒当时已经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事情闹开后便被不少御史弹劾。 下朝之后,谢恒气急败坏回府,埋怨她不该用来路不明的秘方。 淮阳郡主也指责她搅家生事,不是贤妻良母。 浑然忘了,当初若不是她酿出玉冰烧,谢瑞怎么可能会被周老先生收在门下。 她一肚子苦水,便让人暗中联系冯子明,试图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等她找到冯子明住的地方,谁料却晚了一步。 顾楠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有些不寒而栗。 第203章不许看(2000票加更) 冯子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屋里,头骨碎裂,脑浆流了一地,死状凄惨。 她吓得浑身颤抖,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事后连着做了几个月的噩梦,一闭上眼便是冯子明临死前的惨状。 她去质问谢恒是不是他派人打死了冯子明。 谢恒却反过来斥责她妇道人家,多管闲事,头发长见识短。 想起前世,顾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心绪。 重生回来让陈力建酒厂的时候,她便特地叮嘱陈力寻找冯子明。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暴雪时寻到了冯子明,可惜找到他时,他祖父已经冻死。 她收留了冯子明,让他在顾家族学念书,并答应帮他拿回古籍。 如此冯子明也算是避开了前世被打死的命运。 顾楠了了一桩心事,正要吩咐如眉将她背上马车,身子忽然腾空了。 对上萧彦深邃的凤眼,顾楠一怔,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这男人,抱她真是抱出习惯了。 “王爷怎么来了?” 萧彦眉头紧锁,将她放在马车上,随后钻了进来。 目光先落在她受伤的左脚上。 “脚上的伤还没好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脱她的鞋袜。 顾楠脸上热气翻涌,连忙往后一缩。 小声道:“伤势没加重,我没落地,来回都是如眉背着的。” 萧彦这才收回手,哼了一声。 “本王可不想娶一个一瘸一拐的新娘子。” 这人...... 顾楠抠着手指头,小声解释,“还有十天呢,养养就好了。” 萧彦挑眉,眼底泛起浅浅笑意。 “啧,就这么期盼嫁给本王?” “我才没有。”顾楠脱口而出。 萧彦俯身,俊美的脸忽然欺过来,目光幽深似火。 “真没有?” “没有。” “哦。” 萧彦沉默下来,缓缓坐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车厢里忽然沉默下来。 顾楠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哦是什么意思? 生气了? 轻轻咬了下嘴唇,她抬头看过去。 却恰好与他含笑的目光撞个正着。 萧彦双手抱臂,唇角含笑。就这么目光灼灼看着她。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莫名有些难为情,“你不许看我。” “哦。” “你...你怎么还看?”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顾楠满脸通红,索性扭过头去,拉开车帘朝外看去。 冷风吹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怦怦跳的心口逐渐缓和下来。 耳畔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遇到事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本王?” 顾楠愣了下,眉头微蹙。 “我没有王爷想象中那么柔弱,这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为何还要麻烦王爷?” 萧彦目光沉了沉。 “本王没有觉得你柔弱,而是......算了。” 顿了顿,忽然闭口不肯再往下说。 而是什么? 顾楠茫然地看着萧彦,见他薄唇紧抿,下颌线崩得紧紧的。 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摸不准哪里惹到了他,将刚才的对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觉出任何不妥之处来。 车厢内的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笃,笃。 萧彦忽然抬手敲了敲车厢壁。 “停车。” 马车停下。 萧彦推开车门,一言不发直接跳了下去。 “王爷且慢。” 顾楠拉住车门,下意识脱口而出。 “还有事?” 萧彦停在原地,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幽暗。 顾楠只是不想让萧彦这么离开,下意识开口叫住了她。 被他这么看着,心头一慌,脱口问道:“王爷用过午饭了吗?” 萧彦长眉微挑,“怎么?你要请本王吃饭?” 顾楠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此处距兴味楼不远,兴味楼的大厨做的麻辣羊拐味道不错,王爷要不要去尝尝?” 萧彦摇头,“算了,本王还有急事要去处理。” 话尚未说完,看着她晶亮的眸子暗了暗,后面又加了一句。 “下次吧。” 顾楠笑了,“一言为定。” 看着面前灿若春华一般的笑容,萧彦目光微深。 “乖乖在家等着本王明日去下聘,嗯?” 顾楠脸一热,轻轻嗯了一声。 萧彦目光在她因为泛着云霞,越发显得明艳的脸上停留一瞬,嘴角翘了翘,转身离开了。 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顾楠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离开时心情是愉悦的。 忍不住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男人的心啊......” 真是复杂难以琢磨呢。 明明刚才还气沉沉的,转眼又高兴了。 萧彦离开,原本坐在车辕上的如花搓着手钻进车里,兴匆匆地问:“姑娘是不是在和王爷说聘礼的事?” 顾楠疑惑,“聘礼?” 如花点头,“对啊,奴婢听说谢家也定得明日去安郡王府下聘呢。 姑娘你和王爷赐婚的大喜日子,偏偏姓谢的那边也被赐婚,就已经够膈应人了。 竟然还挑同一天下聘,同一天成亲,他们家可真是死人托梦——阴魂不散啊。” 如花喋喋不休将谢家大骂一顿。 “如今满城都盯着咱们两家呢,明日下聘肯定十分热闹。” 如花盯着出神的顾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姑娘?” 顾楠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明日聘礼一定要压过孟氏那边才好,不然满城都要笑话姑娘呢,姑娘和王爷说这事没有?” 顾楠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傻丫头,聘礼多少端看男方的心意,我如何能开口向王爷要求?” 如花揉着脑袋一脸不服气,“那姑娘刚才想什么呢?奴婢说话您也不应声。” 顾楠眉头蹙了蹙,“我在想昨日在安郡王府的事与今日的事恐怕脱不开关系。” 如花,“姑娘是说孟氏与文昌侯夫人合谋算计酒厂?” 顾楠点头。 虽然没有证据,但昨日她被孟云裳设计困在安郡王府后山,同时淮阳郡主便带人打进了酒厂。 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家里竟没得到一丝消息。 若她不幸冻死在后山,顾家自然不是文昌侯府的对手,酒厂便成了谢家的。 顾楠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 好狠毒的算计。 如花气得一撸袖子,“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 “你回来。”顾楠没好气拉住她,“此事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何况王爷与叶大公子是至交好友。 若是告诉王爷,只会让他难做。” 如花气呼呼道:“难道咱们就任由孟氏如此猖狂?” 那不能够。 顾楠沉吟,“我自有办法。” 到家以后先叫了温嬷嬷进来,“你不是有个老姐妹在安郡王府?你悄悄想办法透个消息给王侧妃,就说......” 孟云裳敢算计她的财产,就要承担起后果。 孟云裳此刻并不知道酒厂发生的一切,还在喜滋滋地等待着第二日的下聘。 第204章聘礼 她和淮阳郡主已经约定好,谢家先拿出酒厂做聘礼。 安郡王妃对她疼爱又愧疚,她有把握可以说服郡王妃和安郡王,让她把酒厂作为陪嫁再带回去。 如此一番操作,这家酒厂就彻底与顾楠没有关系了。 她打听过了,一般王侯伯府嫁娶,聘礼最多不超过八十八抬。 摄政王的聘礼由礼部准备,最多也就八十八抬,不然便是超了规格。 她让淮阳郡主也准备八十八抬聘礼。 同样八十八抬,但她却有一座酒厂。 一座酒厂啊,一年的利润十几万两银子呢。 即便其他聘礼少点,只这一座酒厂,就足够她风光无比了。 谢恒当年求娶顾楠的时候,也才准备了六十八抬而已。 如今谢恒求娶她,确实八十八抬,这足以代表她比顾楠尊贵了。 一想到明日下聘时的风光情景,孟云裳的嘴角便抑制不住地翘起来。 明日她定然风头无两,顾楠注定要灰头土脸。 与此同时。 萧彦走进上阳宫,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旁边的内侍。 一屁股坐在太上皇对面,伸手捞过太上皇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连着喝了三杯茶,去倒第四杯的时候,被太上皇没好气地夺走了茶盏。 “牛嚼牡丹,朕这可是上好的蒙顶甘露。” “你一个有心疾的人,能品出蒙顶甘露的好坏?” 萧彦大赤赤推开太上皇的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秦太后探身按住了茶盏,满脸嗔怒。 “你们兄弟俩啊,一个明明不想让弟弟喝那么急,一个不想让哥哥喝浓茶。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怼来怼去的?” 萧彦呵呵一笑,“怼怼更健康,皇嫂不觉得刚才皇兄怼我那句中气十足?” 秦太后...... 太上皇嘀咕了一句臭小子,换了个话题。 “听说安郡王府里挖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怎么?你想钓鱼?” 萧彦耸耸肩,“就知道一切瞒不过皇兄。今儿早上,安郡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几乎快磕破了脑袋。 口口声声说他对那些金银毫不知情,说他那府邸是前朝一个王爷的。 说这些金银定然是前朝王爷藏匿的。” “他都这般说了,臣弟便顺水推舟,暂时免去他职务,反省两个月。” 太上皇眯着眼冷笑,“前朝王爷藏匿的,呵呵,说得倒挺顺口。 你确定这招钓鱼计策有用?” 萧彦摆摆手,“放心吧,臣弟心里有数,皇兄有操心这事的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个儿的身子。” “你少气我两次,我的心疾就能好得快一点。” 太上皇抓起桌案上的折子,没好气地砸了过来。 “哎,没砸到呢,到底是老了,准头差了。” 萧彦长臂一伸,精准地将折子抓在手里,肆无忌惮嘲笑太上皇。 随后目光落在手里的折子上,不由眉头微挑。 “我的聘礼单子?” 太上皇呲牙瞪眼,不肯搭理他。 秦太后笑着点头,“这是礼部呈上来的聘礼单子,你哥想让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加的。 礼部都是按规矩准备的,一共八十八抬。” 萧彦翻了翻聘礼单子,又递给了秦太后。 “麻烦皇嫂为我操心了。” 秦太后用折子拍了他一下。 “我不为你操心谁为你操心?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明日就让礼部按照这个往顾家送聘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一大早京城便沸腾起来。 不论是杏花胡同顾家,还是安郡王府门口,都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今日摄政王与文昌侯府世子同日下聘。 顾楠以和离之身,得太上皇赐婚嫁摄政王,这桩婚事已经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多日。 顾家门口,几乎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抓心挠肺地想看看今日摄政王准备的聘礼。 更有那心眼多的女子趁机教育自家姑娘。 “聘礼代表着男方的心意,也代表着男方家族对女方的看重。” “将来你找的姑爷,若是连聘礼都不肯多出一分,这样的男人绝不能嫁。” 年轻的姑娘们半遮着脸,探头探脑。 “真好奇摄政王会给顾家姑娘准备多少聘礼呢?” “王爷成亲,这聘礼最少也得八十八抬吧?前几日我听说伯府的公子下聘,聘礼就有六十八抬呢。” 也有那尖酸刻薄的人直撇嘴。 “民间妇人二嫁,最多也就三十六抬聘礼,我看王爷未必会准备八十八抬。” “对,说得再好听顾家姑娘也是个二嫁妇。”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反对。 “顾家姑娘心地善良,又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聘礼怎么可能会少?” “聘礼太少,皇家脸上也没面子呢。” “我赌八十八抬。” “一个二嫁妇,即便是皇家的面子,我赌最多也就六十八抬。” 有那善于钻营的人,当下就在街角处开了赌注。 “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现场下注了......” 墙角有人影一闪而过。 顾家大宅今日格外热闹。 顾氏族人聚集一堂,都在前厅等着。 顾楠精心装扮,正在院子里看着侄女顾姣姣写字。 前院的热闹不断地往耳朵里钻,顾姣姣哪里能坐得住,小屁股在椅子上来回挪来挪去。 片刻,将笔丢下,笑嘻嘻扑上来先亲了她一口。 “姑母今日好漂亮哦。” 顾楠点了点她的额头,“皮猴子,坐不住了?” 顾姣姣小脸一红,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笑嘻嘻地说:“人家就想去前院帮姑母看看嘛。 姑母就不好奇姑丈准备了多少好东西?” “姣姣知道姑母不好意思说嘛,姣姣去帮你看看,一会儿回来告诉姑母。” 说罢,不等顾楠说什么,招呼着自己的丫鬟一溜烟跑了。 顾楠摇头失笑。 如眉从外面走进来禀报,“姑娘,外面开了赌注,许多人都在下注王爷的聘礼。 赔率已经到了一赔十。” “这么高?”顾楠吓了一跳,“都下注多少?” “一半一半,一半人赌六十八,一半人赌八十八。” 如意扒拉一下算盘,双眼晶亮。 “姑娘,一赔十的赔率,若是押一百两银子,就能赢回一千两呢。” 如花也从外面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咱们家门口挤满了人,都在等着看聘礼呢。 下注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要不要也去下点?” 顾楠心头忐忑,她并不知道萧彦准备多少聘礼,如何下注? 此时顾家大门口,人群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 “王爷亲自来下聘了呢。” “快数数聘礼。” 万众瞩目中,萧彦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道路尽头。 第205章婚书(求票) “摄政王前来顾家送聘,活雁一对。” 第一抬聘礼是一对灰褐色大雁,雁颈子上绑了红绸,正兴奋地伸着脖子看热闹。 “天啊,是活雁啊,这个季节要打活雁太难了。” 平安亲自抬着第一抬聘礼,闻言得意地抬着头,将脖子仰成了大雁一般的角度。 大声道:“这可是我们王爷亲自上春山打的活雁呢。” 人群一片沸腾。 “王爷亲自动打的大雁,太有心了。” “呜呜,我好感动啊。” 第二抬聘礼抬过来,是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方面压着一张银票。 眼尖的人喊道:“是聘金。” 抬聘礼的人高喊:“摄政王前来顾家送聘,聘金十万两。”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百姓之家娶妻,聘礼也就十两八两的,最多不超过一百两。 王公贵族之家,聘金一般为两万两。 摄政王出手竟然是十万两。 一时间人群沸腾更盛。 众人的目光迫不及待往后看去。 只见长长的聘礼队伍,一时竟然看不到头。 大到牲畜,酒肉,鱼虾海味,中到金银首饰,布匹丝绸,小到油麻茶饼,生果礼盒。 走在最前面的萧彦已经迈进顾家大门,最后面的聘礼仍然在巷子外头。 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惊啧连连。 “第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聘饼六十六斤,寓意摄政王与王妃圆满甜蜜。” 随着礼部官员念出最后一句话,现场陷入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海浪般的沸腾。 “天啊,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啊。” “这是娶皇后才有的聘礼数目啊,我记得前朝帝后大婚也就这样的规制了。” “刚才谁说二嫁妇人,最多六十八抬的?” 早先说话刻薄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回话了。 “哎,那下注的庄家呢?” “哎呦,快别提了,庄家已经哭晕了,这回估计得赔得倾家荡产。” “是啊,谁能想到摄政王能准备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啊。” 人头攒动,众人兴奋地聊着刚才的盛况,不愿离去。 这一场盛事印在了许多人的脑海里。 许多年以后,京城许多百姓提起来仍然津津乐道。 更有许多妇人借机教育自家姑娘。 “以后在婆家过得不好了,咱就回来。” “你看看顾家姑娘,和离之身照样得嫁高门。” “说不定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呢。” 顾家大宅内。 顾姣姣哒哒哒一路跑进内宅。 “姑母,姑母,姑丈带来了好多东西。” 费力迈着小短腿跑进门,白嫩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顾姣姣兴匆匆拉住顾楠的手。 “好多好多的箱子,还有一对大雁呢,那雁长得可好看了。” “姑母,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小丫头抱着顾楠的胳膊撒娇。 顾楠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颊,“姑母今儿不能去前厅。” 顾姣姣不懂,“为什么不能去啊?” “因为不合规矩啊,哪里有姑娘家自己看自己聘礼的?” 小丫头嘟着嘴满脸失望,“既是给姑母的聘礼,为什么姑母不能去看? 姑母你真的不想亲眼去看看吗?可热闹可热闹了。” 小丫头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用自己有限的词汇来形容前院的热闹。 说不好奇是假的。 顾楠转头看向屋里几个同样一脸向往的丫鬟。 尤其是如花,已经拿出了大红披风,怂恿道:“姑娘,咱们就隔着屏风去瞧瞧热闹。 反正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即便没发现了,也没人会说姑娘什么的。” 顾楠心中微动,“咱们就去看看。” 如花欢呼一声,为她套上披风。 她牵着顾姣姣的小手,从后门悄悄进了前厅,站在屏风后往外看。 厅内站满了人。 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中间的萧彦。 玉冠束发,一身暗红色宽袖蟒袍衬得他身躯凛凛,高大俊美。 旁边站的是陪同前来送聘的礼部官员,将聘礼单子双手呈上。 “今有摄政王萧彦遵太上皇旨意,礼聘顾家女顾楠,聘礼一百二十八抬。” 尽管已经来回有下人叽叽喳喳禀报。 但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礼规格,还是震惊到了顾家所有人。 一百二十八抬啊,仅次于皇后的聘礼了。 厅内沉默一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叔公,激动得嗓音都颤了。 连声吩咐顾二老爷接过聘礼单子给顾母。 顾母握着聘礼单子的手抖得厉害,若不是想到是自己闺女的好日子,她又要忍不住哭一哭了。 顾家所有人都面带红光,激动地看着长长的聘礼单子。 这么高规格的聘礼,这是摄政王礼遇顾家。 顾家所有人脸上都与有荣焉啊。 “好,好啊。” 顾母强按住激动,将聘礼单子放在茶盏下压好,转头看向萧彦。 这个女婿好啊。 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贤婿快快请坐。” “谢岳母。”萧彦微微躬身,随后拿出大红婚书递给顾三叔公。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萧彦今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礼聘顾楠共订鸳盟。” 他的嗓音清醇如酒,带着点点沙哑,飘进顾楠耳朵中,震得她心口一悸。 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帕子,好似那样就能缓解心口急促的跳动一般。 身子却忍不住往前倾斜,探头往外看去,看到三叔公提笔,将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了婚书上。 大红婚书上,她和萧彦的名字,生辰八字紧紧挨在一起,整整齐齐。 他们的人生也将从此紧紧联系在一起。 顾楠揉搓着帕子,再一次对这桩亲事有了更真实的感受。 三叔公将婚书合起来递给萧彦,笑眯眯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天成。” 萧彦拿着婚书,好似感觉到什么,忽然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似蕴含着万千星辰,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顾楠只觉得心口一灼,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倏然缩回脑袋。 顾姣姣笑嘻嘻地喊:“姑母快看,哎呀,姑丈看你的眼睛里有光哎。” 大厅内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顾楠一张脸倏然红了,捏了捏小侄女的脸蛋,低着头从后门跑了。 萧彦只见屏风后人影一闪,紧接着有脚步声远离,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顾楠脸上的热意才勉强退去。 温嬷嬷满脸喜气从外面进来,神神秘秘道:“刚到手的消息,今儿孟氏那边下聘可真是热闹极了呢。” 顾楠眸光一亮。 第206章变故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早起来就梳妆打扮,穿上新做的衣裙,带上太皇太后赏的南珠头面。 整个人打扮的珠光宝气,便打发人去外头探听消息。 丫鬟领命出去,很快回来。 “县主,外面全是人,听说今天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呢。 一半去了顾家门口,另外一半都在咱们府门口围着,大家都等着看侯府给县主的聘礼呢。” 孟云裳脸上满是笑容。 来的人越多才越好呢。 今日的她将会风头无两,成为全城百姓羡慕的对象。 “再去探,侯府送聘的队伍一到立刻来报我。” 丫鬟出去,孟云裳激动地在屋里来回徘徊,恨不得伸长脖子探到府外去看。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高照,文昌侯府送聘的队伍还没来。 孟云裳心浮气躁起来。 “前面还没消息吗?” “顾家那边呢?已经开始送聘了吗?” 丫鬟觑着她的神色,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算了,我自己去前厅看看。” 孟云裳急匆匆进了前厅。 前厅的气氛沉闷压抑。 安郡王与安郡王妃坐在上首,脸色都十分难看。 下首分别坐着叶崇扬以及安郡王世子萧逸。 叶崇扬眉头紧锁。 萧逸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并不关心下聘的事。 见她来了,安郡王皱眉,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下聘哪里有姑娘家亲自跑出来看的?” 安郡王妃也满脸不赞同,语气却温和许多。 “这里有我和你父亲就够了,南烟,你先回房去。” 孟云裳乖巧地应了一声,轻声细语道:“女儿听说侯府的人一直没来。 担心生出什么变故,特来看看,一会儿送聘的队伍来了,我便离开。” 安郡王冷哼,“能有什么变故,这桩婚事是太皇太后所赐,谢家还敢不来下聘不成?” 孟云裳笑着道:“父亲说的是,是女儿杞人忧天了。” 见她一副乖巧模样,安郡王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再坚持要她回去。 这时,管家急匆匆走进来禀报,“侯府送聘的队伍来了。” 孟云裳眸光一亮,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 外面隐隐有喧闹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进来。 安郡王坐直身子,难看的脸色缓和两分。 “快请进来。” 管家一脸为难,“郡王,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太多了,送聘的队伍一时半刻恐怕进不来。” 安郡王妃脸上浮起一抹担忧。 “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误了吉时不吉利啊。” 安郡王面沉如水,“派些护卫去街上把人群......” “父亲不可。”孟云裳脱口而出。 她还等着风头无两呢,把百姓都赶走了,她辛苦筹谋得来的聘礼,岂不成了锦衣夜行? 对上安郡王不悦的眼神,她硬着头皮解释,“送聘本是喜事,百姓都是来沾喜气的。 若是强行将人驱散,只怕会影响咱们郡王府的名声。” 安郡王面色古怪,“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人赶走了?我是说让护卫把人往两边让让,空出一条道来。 听话不听全,就着急打断,没规矩。” 孟云裳脸色涨得通红,讷讷不敢再说话。 萧逸忽然站起来,笑眯眯地道:“这桩婚事毕竟是太皇太后所赐,百姓们想来看热闹也是情理之中。 以府中护卫驱赶让路,恐怕有损咱们郡王府颜面。 不如我们陪父亲亲自去门口迎聘礼,父亲亲自开口,百姓们定然退让。” 安郡王向来宠爱世子萧逸,想了想点头,“也好,走吧。” 他率先起身往外走去。 叶崇扬扶着安郡王妃紧随其后。 与萧逸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叶崇扬警觉地撇了一眼萧逸。 萧逸对着他笑了笑,“大哥。” 叶崇扬收回目光,快步走了出去。 萧逸笑容微敛,走出厅外,看向管家。 管家无声点了点头。 萧逸嘴角溢出一抹冷笑,背着手跟了上去。 厅内只剩下了孟云裳。 咬咬她,低声吩咐丫鬟,“给我拿顶帷帽来,我们也去门口看看。” 大门口。 安郡王亲自开口,围观的百姓总算让出一条道来。 文昌侯府送聘的队伍终于来了。 只是走在最前面的谢恒脸色发青,脚步虚浮,就连头上的发髻也歪歪斜斜,似乎匆匆梳出来的一般。 安郡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岂有此理。 谢恒小小侯府世子,来他们郡王府下聘,竟然连形象都不注意吗? 没等他发作,谢恒旁边的管家开始唱贺礼。 “文昌侯府世子谢恒前来安郡王府送聘礼,第一抬,大白鹅一对。” 这个季节活雁难打,一般人家娶亲送聘礼便用大白鹅来代替。 “第二抬聘礼,聘金两万两。” “第三抬.....金银龙凤镯十六对。” “第四抬.....” 安郡王神色稍霁。 聘礼中规中矩吧。 躲藏在门后的孟云裳焦灼地扯着手里的帕子,不停地探头往外张望。 怎么还没念到酒厂? 聘礼中的重头戏是那座酒厂。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唱礼官念出“酒厂一座”时,四周的惊讶声,赞叹声。 “第六十八抬,聘饼六十六斤。” 唱礼官话音落下,合起聘礼单子,双手递了过去。 “文昌侯府聘礼合计六十八抬。” 孟云裳满目错愕,急得差点没一头冲出去。 六十八抬? 说好的八十八抬呢?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心心念念的酒厂呢? 孟云裳急得撕烂了手里的帕子,想冲出去质问谢恒是不是淮阳郡主把酒厂昧下了。 却被丫鬟死死拽住,不让她出去。 恰巧在这时,突然起了变故。 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受了惊的马,马儿横冲直撞,将抬嫁妆的下人撞得七荤八素。 嫁妆箱子倒了一地。 里面的东西纷纷散落出来。 “哎呀,那对大白鹅是死的。” “箱子里的聘金只有一张银票,是两千两。” “金银龙凤镯就是中空的。” “说是两箱布匹丝绸,你看连半箱都不够呢。” “聘饼好多都是碎的。” “六十八抬聘礼说着好听,严格算起来,这连四十八抬估计都装不满吧?” “切,一般官宦之家聘礼也比这多吧?” 惊叫声议论声一波高过一波,纷纷钻入孟云裳的耳朵里。 犹如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疼得恨不得去死。 偏偏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道高声吆喝,惊得所有人一个哆嗦。 第207章一锅粥(求票票) “顾家那边散喜钱和喜饼了,每人一串钱,大家快去领啊。” 人群中突然传出来的一嗓子吆喝又响又亮。 围观百姓听得精神一震,一窝蜂地朝外跑去。 “喜钱沾喜气啊,这钱可必须去领。” “格老子的,还以为郡王府这边更热闹,早早来占位置,结果看了个晦气。” 有人喜气洋洋,有人骂骂咧咧。 转瞬间,郡王府门口便空无一人。 只留下风中凌乱的谢恒,七零八落的箱子以及横七竖八的下人。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想也不想便冲出去一把扯住谢恒。 “酒厂呢?聘礼里面怎么没有酒厂?” 谢恒神色恍惚一瞬,孟云裳带着些狰狞的脸逐渐在她面前聚焦。 他一把抓住孟云裳的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你还有脸问酒厂?要不是你......” “什么酒厂?” 叶崇扬走过来,沉声问。 谢恒浑身一震,悻悻地止住了话题。 叶崇扬狐疑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下意识缩了缩手心,仍然肿胀的左手让她嘶了一声。 干巴巴解释道:“很久以前恒郎曾答应我,将来若娶我,必定给我一座酒厂做聘礼。 我们两个刚才是在开玩笑呢。” 叶崇扬蹙了蹙眉头,睨了两人一眼,神色淡淡。 “有什么事回家去说,还不嫌丢人吗?” 孟云裳抬头,只看到拂袖而去的安郡王背影,以及因为眼盲看不到,站在原地满脸惊慌的安郡王妃。 两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跟在叶崇扬身后进去了。 萧逸站在最后,看着下人收拾聘礼抬进郡王府,才撇嘴嗤笑一声,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 “去回禀母亲,就说事情办妥了,把笑话仔细讲给她听听。” 郡王府正厅。 安郡王寒着脸一拳砸在桌子上,“谢恒,你们家就拿这样的破烂聘礼来侮辱我们,侮辱太皇太后吗? 一对死鹅,两千两聘金?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谢恒一张脸又青又白,混合着眼下的青影,脸色看起来跟开了染坊似的。 “郡王听我解释,家里准备的聘礼不是这样的,实在是临时出了件急事,就.....” “什么急事?” 谢恒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眼成了泉眼一般,不停地往外涌苦水。 比黄连都苦的那种。 他要怎么向安郡王解释? 说他和母亲昨日被扣在京兆府衙门做了一天的口供,被京兆府尹车轱辘似的来回问话? 说父亲文昌侯原来是个小人,偷盗恩人古籍? 说他们半夜方才回侯府,身后还跟着京兆府的衙役来取赔偿银子? 说家里库房几乎空虚,母亲只能临时挪用准备好的聘金? 说他并不知道母亲准备的其他箱子大多是空的,或者只装了一半? 他谢恒还是要点脸面的,这话如何能说出口? 嘴张了又张,只能讷讷解释,“家中突发急事,聘礼出了点意外。 请郡王给我点时间,我会再补送一份过来。” 安郡王阴着脸不说话。 安郡王妃颇有微词,“从没听说过补送聘礼的说法,谢世子这般行事,也太让人寒心了。” 谢恒神色讪讪。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萧逸慢悠悠走进来,目光凌厉扫过孟云裳,落在谢恒身上。 “谢世子倒也没撒谎,侯府确实有急事,昨日侯夫人带人闯进清河县主的酒厂,强行霸占。 清河县主报了官,京兆府尹审过之后判了侯府赔偿清河县主的损失。 听说侯夫人昨日深夜方从衙门回来,想必临时挪用聘金赔偿清河县主了。” 安郡王皱眉,“竟有此事?” 当下看着谢恒的目光颇为不满,占人酒厂倒无所谓,关键是竟然没成功,还被个小小的京兆府尹拿捏住了。 真是无用至极。 叶崇扬攥着腰间的狼豪,眼神恨不得狠狠敲谢恒几笔。 “抢占别人酒厂?你们谢家可真是好样的。” 谢恒脸涨得褐红,脑海里却恍惚想起三年前去谢家下聘时的情形。 他尚在热孝中,家中拮据,母亲准备的聘礼,也只有六十八抬的名头。 其实很多箱子都没装满。 可顾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给他脸色看,当时顾楠的父亲和兄长尚在人世。 顾父和顾兄拖着病体陪他吃了酒席,席间热情相待,言辞温和,半分没有挑剔聘礼的意思。 想想顾家,再看看如今安郡王府满堂挑剔的目光,以及孟云裳失望埋怨的眼神。 心中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怨怼的话脱口而出。 “是云裳非要顾楠的酒厂做聘礼,还鼓动我母亲去占酒厂,不然也不会导致聘礼如此寒酸。 事已至此,怨怼无用,我会想办法再补一份体面的聘礼过来。” 谢恒拱了拱手,径直转身离开了。 第一次见送聘礼不吃席直接离开的。 正厅内死一般的安静。 “混账东西,你看看你这些日子干的好事,家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早知道你回来是这样,还不如让你死在外面呢。” 安郡王跳起来,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孟云裳被扇倒在地,嘴角血迹殷殷,半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南烟。”安郡王妃听到动静,急忙伸手去摸索女儿。 却不慎碰到了安郡王。 安郡王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安郡王妃。 “她都回来几日了,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安郡王妃踉跄着向后倒去,脸上血色尽失。 叶崇扬稳稳扶住母亲,冷冷看着安郡王。 “郡王发如此大的火,究竟是因为谢家送的聘礼少让你丢人,还是因为后山被挖出来的十几箱金银?” 安郡王被戳中痛处,又高高抬起了手。 “逆子,连你也敢顶撞我。” 叶崇扬一把抓住他打过来的手,静静看着他。 “我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萧允,如今我姓叶,郡王没有权利教训我。” “还有,我的妹妹,我和母亲自会教导,就不劳烦郡王费心。” 他眼神冷然,带着冰凉的挑衅,直击安郡王。 “逆子。” “混账!” 安郡王气的跳脚狂怒。 整个正厅乱成了一锅粥。 萧逸上前扶住安郡王,“父亲别气,母亲煮了下火药膳,儿子陪您去尝尝?” 安郡王黑着脸被儿子扶走了。 “南烟,你怎么样?” 安郡王妃焦急的询问。 孟云裳捂着脸神色阴沉。 想象中的风头无两成了一场笑话。 她心心念念的酒厂没拿到手,然后她的聘礼还被拿去赔偿顾楠了。 顾楠,都怪顾楠。 耳畔却传来叶崇扬沉沉的声音。 “伸出手来。” 抬眸看到叶崇扬握着狼毫走了过来,孟云裳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208章给媳妇 “我那老姐妹传来消息,说孟氏被叶大公子打了手心,出嫁前都禁足在院子里。 郡王妃也要住在院子里教她规矩,听说孟氏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温嬷嬷一口气说完,连着喝了两杯茶,嘴都说干了。 如花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笑嘻嘻地说:“活该她丢人,谁让她一心算计咱们姑娘的酒厂。 只让她丢人真是便宜她了,叫我说打得她皮开肉绽才好呢。” 如玉为顾楠换了一杯热茶,“姑娘让温嬷嬷想办法将添妆宴那日的事透给王侧妃。 王侧妃被孟氏算计丢了侧妃的位置,还被禁足,岂能轻易饶过孟氏。” 顾楠点头,“没错,正是这个道理,王侧妃把持郡王府多年,她的儿子又是世子。 家里的下人都听他们母子指挥,他们母子一句话就能让孟云裳的送聘宴丢尽了人。 且等着看吧,孟云裳接下来在郡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时,门外人影一闪,如眉的身影闪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放在桌子上。 “姑娘,街口的庄家赔付了,一共五万两。” 顾楠眸光微亮。 如花笑嘻嘻地拍手,“还是姑娘聪慧,早早让如眉用轻功出去探清了聘礼数目。 轻轻松松咱们就挣了五万两,我估计那庄家一定哭晕了吧。” 如眉英气长眉微挑,惜字如金,“十万两。” 顾楠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庄家一共赔了十万两?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押对了聘礼数?” 如眉点头。 顾楠心头微动。 另外一个押对的人,不会是萧彦吧? 门外帘子一掀,如意兴匆匆拿着小账本走了进来,手里也握着一叠银票。 “前院已经开席了,这是王爷打发平安送过来的,说是街口押注的庄家赔的。” 还真是萧彦押的。 顾楠忍不住笑了。 如花笑眯眯地向顾楠挤眼,“哎呀王爷和姑娘竟然想到一处去了,可真是有默契呢。” 顾楠轻拍了她一下,又问如意:“既是王爷押注赢得,为何要送来给我?” 如意道:“王爷说了,男人的钱就要给媳妇管着。” 一句媳妇,臊得顾楠满脸通红。 谁是他媳妇? 这男人说话越发没有遮拦了。 温嬷嬷笑着点头,“王爷这话说得在理,可见将来定然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 一时间满屋子丫鬟都笑了。 顾楠的脸如火烧云般红透了。 “连嬷嬷也来打趣我。” 温嬷嬷道:“奴婢是为姑娘高兴呢,王爷这般体贴,这般有心,将来你们的日子一定错不了。” 顾楠抿了抿嘴,突然叹了口气。 “且行且看吧,将来会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当初她嫁给谢恒的时候,谢家也曾热情过,刚成亲那几日,谢恒也曾对她体贴温柔。 否则她又怎么会巴巴地又贴嫁妆又贴钱地照顾谢家那一家子。 知道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温嬷嬷劝慰道:“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姑娘,咱们以后得向前看。” 顾楠回神,打起精神笑了笑,“嬷嬷说得是,咱们得向前看。” 如花眼珠子转了转,用胳膊捣了捣如眉。 “那庄家一日就赔出去十万两,哭晕了没?” 如眉双手环臂,一本正经点头。 “我拿银票走的时候,听到庄家哭着说城里套路太深,他要回乡下老家种田去。” 扑哧。 顾楠被两人一番插科打诨逗笑了。 屋里的氛围又恢复如初。 送聘宴到了傍晚才热热闹闹结束,礼部官员回去后,直接去了上阳宫。 将今日顾家的热闹情形如实禀报一番。 太上皇靠在榻上,不由轻啧两声。 “一百二十八抬啊,礼部准备八十八抬已经不少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自掏腰包,又整出四十抬来。” 没好气地斜睨了秦太后一眼,“这小子存在你这儿的银子都花出去了吧? 你可真行,就会顺着他胡来,娶个媳妇倾家荡产啊?” 秦太后将药罐子里的药滤出来倒进药碗里,轻轻用勺子搅拌着。 闻言嗤笑一声,“男人挣的钱用来娶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 他如此用心安排聘礼,可见心里是重视清河县主的,你心里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你抱怨我惯着他,是因为吃醋他没找你要钱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他娶媳妇,还偷偷给他攒了个小金库,哼。” 被戳穿心思的太上皇急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秦太后嗤笑一声,懒得戳穿丈夫的嘴硬,没好气地将药碗塞进他手里。 “喝你的药吧。” 太上皇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抬眉看着对面小榻上躺着的“小病友”。 “听到摄政王为你姑母如此费心,高兴坏了吧?想笑就笑。 小小年纪,总板着脸,当心没长大就老了。” 顾青鸿不解,“男子娶妻,本就应当用心礼聘,小子为何要因此高兴呢?” 顿了顿,眨眨眼认认真真地问:“太上皇是因为不敌太后娘娘,就来捏我这颗软柿子吗?” 嗬。 又一次被戳中心思的太上皇急了。 你小子哪里软了? 当下拍着床榻怒吼,“卫少谦呢?为什么他的药还没好?” 这么苦的药绝对不能他一个人独自承受。 卫少谦小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泛着热气的药。 “顾小公子的药刚刚煎好。” 顾青鸿接过药碗,吹了吹仰头一饮而尽。 太上皇视觉受到暴击,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质疑卫少谦。 “同样是心疾,为何他的药不苦?” 卫少谦嘴角微抽,“卫小公子的药与太上皇的药有八成都是相同的,药味相差无几。” 言下之意,都是苦的。 太皇上一脸狐疑看着顾青鸿,“你的药苦吗?” 顾青鸿点头,“苦。” “那你还一口喝完?” 顾青鸿板着小脸,“良药苦口利于病,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下,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好家伙。 太上皇忽然就觉得自己手里这碗药泛着浓浓的鸡汤味。 再一抬头,看到顾青鸿从兜里捻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嗤笑一声,“都是屁话,你喝那么快,有本事别吃糖啊。” 顾青鸿看他的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我喝药是为了养好身体,将来要为我家,为我姑母撑腰。 药必须得吃,糖能减轻苦味,我又不是傻子,有糖为什么不吃呢?” 太上皇...... 看着被卫少谦背出去的顾青鸿,太上皇大受刺激。 “什么意思?内涵朕的弟弟欺负你姑母? 呵呵,朕也要喝药,养好身子给朕的弟弟撑腰,谁还没有个能撑腰的亲人。” 端起药一饮而尽,随后苦得眼睛鼻子眉毛皱成一团。 “阿蕴啊,我要吃糖。” 秦太后没好气地塞了颗糖给他。 “你看看你,和小孩子斗什么气?” 太上皇嚼着糖,突然间低声道:“希望顾氏是个值得小满疼的。 朕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也不知道还能看顾那小子几年。” 秦太后眼圈一红,“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们还要看着小满做父亲,还要看着怀恩长大娶妻生子......” 第209章热闹 送聘宴过后,顾楠就很少再出门。 但来顾家送添妆礼的女眷却是络绎不绝,除了吏部尚书徐家,国子监祭酒沈家,还有朝中不少官员的女眷。 顾楠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萧彦的高调送聘。 来添妆的女眷太多,她特地让如意重新造了册子,仔细记录下来。 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她不想为萧彦惹什么麻烦。 “戚姑娘来给姑娘添妆了。” 顾楠正在整理添妆的单子,外面下人禀报戚静静来了。 她收起单子,连忙迎了出去。 “顾姐姐。” 戚静静穿着一身男子长衫,玉带束腰,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样,笑嘻嘻走进来。 顾楠眸光微亮,“你这打扮打扮倒是利落有趣。” 戚静静吐了吐舌头,“我在雁门关住了多年,习惯了男子的打扮。 不怕顾姐姐笑话,我一穿女子的衣裙就浑身别扭,要不是我祖母非逼着我,那日去郡王府我也不想穿的。” 顾楠忍俊不禁。 “戚老夫人今日怎么允许你穿男子衣衫出门?” 戚静静嘿嘿一笑,“她没允许,但我可以在马车上换回男装。 这就叫佛高一尺,道高一丈。” 说着,将手上的匣子推过来。 “顾姐姐快看看,我给你的添妆。” 顾楠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手柄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绿松石,刀刃如秋水般清澈,闪烁着凛凛寒光。 戚静静地丫鬟在旁边顿时变了脸色,扯着戚静静小声嘀咕。 “我的姑娘啊,哪里有给人送添妆送匕首的?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又要罚您跪祠堂了。 你快给清河县主解释一下,咱们回头再补一份.....” 顾楠仔细端详着匕首,笑着打断丫鬟的话。 “这匕首我很喜欢,我正好缺个防身的武器呢,多谢戚姑娘了。” 戚静静兴奋地双眼晶亮,“我就知道顾姐姐不是俗人。 顾姐姐,我和你说,这把匕首是我亲手锻造出来的呢,削铁如泥,送给顾姐姐防身最好。 添妆最重要是心诚,我诚心祝福顾姐姐,送把匕首又怎么了?” 丫鬟在旁边气得直跺脚。 顾楠拿着匕首来回端详,越看越喜欢,匕首只有巴掌大,随身别带十分方便。 戚静静的生活与自幼养在闺中的她完全不同,却让她对戚静静的豪爽利落更为欣赏。 “戚姑娘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心意最重要。” 戚静静得意地朝自己的丫鬟抬了抬下巴。 “看吧,我就知道顾姐姐懂我的心意。” 说着,又凑到顾楠身边,兴匆匆问:“顾姐姐,你听说安郡王府发生的事了没?” 安郡王府? 顾楠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那位刚认回来的南烟县主呗。” 戚静静自来熟地脱了鞋子,盘腿上了软榻。 “郡王妃偷偷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南烟县主,将每个嫁妆箱子都塞得紧紧实实的。 也不知怎么这事就被捅到了安郡王面前,听说郡王爷发了好大的火。 安郡王发了话,让郡王妃按照谢府的聘礼规格准备差不多的嫁妆。 后来郡王爷前脚离开,后脚南烟县主就冲出了院子,跑到王侧妃院子门口,闹着要吊死在王侧妃院门口呢。 反正我路过安郡王府的时候,听着里面正闹着呢,热闹极了。” 顾楠听了,心中了然。 安郡王恼恨孟云裳惹事,使得他后山藏的金银暴露,加上谢家送聘让安郡王府丢了人,怎么可能会多给孟云裳嫁妆。 安郡王妃心疼女儿,用自己的嫁妆补贴。 王侧妃恼恨孟云裳用她做了替罪羊,便将这事捅了出来。 顾楠笑了笑没说话。 只能说孟云裳并不无辜。 “真不知道南烟县主怎么想的,送聘那日谢家让她成了全城的笑话。 这样的男人,她还上赶着嫁人,真是个蠢货。” 戚静静撇这嘴骂了孟云裳两句,想起顾楠与她先前的关系,连忙换了话题。 “不说她们了,咱们说点别的。”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一番,王侧妃连院门都没出,只听到里面丫鬟哭喊说她被气晕过去了。 匆匆赶来的安郡王暴跳如雷,一巴掌将孟云裳扇倒在地。 “给我关起来,出嫁前不许她再跑出来。” 孟云裳被下人抬回了院子,脸也肿了,额头也肿了,脖子里还有一圈泛红的痕迹。 安郡王妃心疼地一边为她涂药,一边劝解。 “我早说过,你不是王氏的对手,何必非要去和她闹。 嫁妆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慢慢补贴你,面子不重要,里子里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孟云裳握着手里的白绫,眼底满是怨毒。 “还不是母亲不中用,母亲身为正妻,却被王氏一个妾压在头上。 若母亲在王府说了算,女儿又何须自己去争取嫁妆?” 安郡王妃脸色一白,嘴唇抖了抖,强自按耐住心头的苦涩低声道: “确实是我没用,这些年来任由王氏把持郡王府,但这里面牵扯的事太多了, 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你答应母亲别闹了,嫁妆的事我来想办法。” 孟云裳满心不耐。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后宅女人争风吃醋那些事嘛。 分明就是她没用留不住父亲的心,才会让王氏春风得意。 “父亲都已经发了话,母亲还能有什么办法?” 安郡王妃沉吟片刻,道:“谢府送来的聘礼是六十八抬,咱们郡王府就回六十八抬的嫁妆。 但母亲的嫁妆,还是自己说了算的。 我这些日子一直让你哥哥在整理我的陪嫁首饰,铺子和庄子,明细已经列出来了。” 安郡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你哥哥已经改姓叶,到时便让你哥哥以你外祖家的名义,把我的嫁妆送给你做添妆。” 孟云裳看着嫁妆单子上的水田,庄子和铺子。 “母亲嫁妆几乎都留了给我,不用留给哥哥一些吗?” 安郡王妃摇头,“你哥哥疼你,他说他的家业自己挣,让我把嫁妆都留给你。” 孟云裳破涕为笑。 “母亲和哥哥待我真好。” 顿了顿,她目光微闪,接着问道:“昨日我看母亲让嬷嬷收拾出来两套南珠头面,十分华贵。 怎么没在这单子上看到呢?莫不是母亲想偷偷给女儿一个惊喜?” 安郡王妃神色微滞,顿了顿才低声道:“那是我准备送给清河县主的添妆。”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第210章成亲 安郡王妃看不到女儿的脸色,柔声向她解释其中的道理。 “那日你差点害了清河县主,事后你哥哥上门道歉,我本来收拾了一箱子首饰。 可清河县主没收,还反而给我送了抹额和护膝。” “我这心里总觉得愧疚不安,所以特地送两套上好的头面,也算是为你赔罪。” 安郡王妃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头上的抹额,仿佛有温暖的感觉一路熨进了心里。 她忍不住心中感慨,南烟回来多日了,都不曾留意到她有怕冷头疼的毛病。 没想到清河县主一个外人反而察觉到了,还贴心为她准备了抹额。 孟云裳见她摩挲着抹额,嘴角含笑,不由脸色阴沉。 一个破抹额,也值得她这般念叨。 上好的头面不留给她这个女儿,反倒去贴补顾楠那个贱人。 孟云裳恨得差点扯烂手里的白绫,却不敢再表露出分毫不满。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母亲和叶崇扬那个哥哥,都是一根筋,轴得很。 “母亲说得有道理,是女儿思虑不周。” 安郡王妃不由十分欣慰。 “既然你也不反对,母亲这就派人送去给清河县主。 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家里把嫁衣赶制出来。” 顾楠收到安郡王妃送来的两套南珠头面,心中十分感慨。 安郡王妃这是在想方设法为孟云裳赔罪呢,但愿孟云裳能体会到安郡王妃的用心良苦。 “忙活这么多天,总算是理明白了。” 常氏扶着顾母走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单子。 顾楠连忙起身,扶了顾母坐下。 “母亲和嫂子怎么过来了?” 常氏将手里的单子递过来,“诺,看看你的嫁妆单子。” 顾楠有些错愕。 “这....这也太多了,嫂子,用不上这么多。” 长长的嫁妆单子密密麻麻罗列了许多,除了她的那座酒厂,以及日常吃穿用的东西。 嫂子竟然又往上添了京郊的水田一百亩,温泉庄子两座,还有顾家名下的十五间铺子。 拿起笔准备将铺子划掉,却被常氏一把将笔夺了过去。 “傻了不成?王爷送来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咱们家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我和母亲仔细盘算过了,正好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定要让小姑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何况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你手里握着银钱,腰杆子挺得才会硬,这道理难道还用我和你讲吗?” 顾楠怔怔望着常氏。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嫂子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说话行事越来越有当家人的风范。 与先前那个横眉竖眼,说话尖刻,愤世嫉俗的嫂子完全判若两人。 再转头看看母亲,刚重生回来时,母亲脸色蜡黄,面容愁苦。 如今却笑容满面,气色红润。 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顾楠心中大为触动,再一次意识到,她的人生也即将走上不同的方向。 和萧彦一起。 察觉到她看来的目光,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这是我和你嫂子商量好的,你就放心拿着吧。” 顾楠压下眼角的湿意,点头。 “我便不和母亲与嫂子客气了。” 常氏笑了,“这就对了,本是一家人,当然不用客气。 我还要去张罗成亲那日的喜宴安排,你陪母亲说说话吧。” 顾楠送常氏离开,转身看到顾母拿出来的东西,不由面红耳赤。 那是一对手掌大小的玉葫芦,放在手上一旋转,里面却各放着一对男女。 男女小人雕刻得惟妙惟肖,上了彩釉,十分好看。 只是他们激烈交缠的情态,让顾楠看了一眼就整张脸都红透了。 “母亲怎么拿这种东西出来了?” 顾母也十分不自在,飞快将玉葫芦合上,塞到顾楠手里。 “这是给你压箱底的,你听我说,先前谢家那边,你是热孝中嫁过去的,三年不能圆房,也就没教你这些。” 顾母不愿多提起一句谢恒,顿了顿,接着说:“你也别害羞。 夫妻之间行周公礼是大事,也是要紧事,男人通常都将这事看得很重要。 我看王爷是个会疼人的,你们若是在这种事上再和谐些必定......” “母亲。”顾楠臊得满脸通红。 顾母的脸也快红透了,匆匆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反正你到时候顺着王爷就行了,第一次可能会疼些,后面就好了。” 望着母亲匆忙离开的背影,顾楠不由哑然。 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和萧彦早就已经.....肚子里还怀了萧彦的孩子,母亲会怎么想? 砰。 手上的玉葫芦突然又被打开了。 里面人儿的姿势倏然撞入顾楠眼中,赫然勾起她某些曾经的记忆。 惊得她手忙脚乱合上玉葫芦,丢进了床头箱子里最底层。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六这日,天空湛蓝,阳光和煦,天气竟难得暖和了几分。 顾家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天还不亮,顾楠便被拉起来梳洗打扮,换上崭新的嫁衣。 嫁衣是秦太后派人送来的,宫里尚衣局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 大红色妆花云锦大袖衫,边缘绣着火红的石榴花,胸前盘着红宝石领扣,下着大红牡丹销金长裙。 长发挽起,精致的凤冠两侧各垂下两股珊瑚流苏,衬得她整个人光彩夺目,犹如出水芙蓉般艳丽。 顾二婶,顾三婶以及顾氏族里的女眷们纷纷都看呆了眼。 顾母则是一脸高兴,高兴中又夹杂着些不舍。 顾姣姣人小鬼大,拍着手喊:“姑母你好美啊,姑丈见了一定会看傻的。” 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 顾楠红着脸捏了捏顾姣姣的脸蛋,“小丫头,不许胡说。” “人家才没有胡说,人家说得是真话。” 顾姣姣做了个鬼脸。 这时,外面传来如花叽叽喳喳的声音,“王爷来迎亲了。” 外面紧接着响起喧闹的鞭炮声,女眷们纷纷跑去院子里看热闹。 温嬷嬷连忙拿了团扇给顾楠。 前院,由顾楠的大堂兄顾宇为首的拦门队伍热热闹闹堵在门口。 但众人心里到底还是惧怕萧彦摄政王的身份,只敢叫嚷着要红封。 根本没人敢为难萧彦。 萧彦豪气扬进来一大把红封后,众人就有些抵挡不住了。 大门要打开的一瞬间,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且慢。” 第211章撑腰 说话声音有些细弱,带着些轻微的喘。 竟然是顾青鸿从上阳宫回来了,此刻正由下人扶着缓缓走过来。 顾宇连忙迎过去,“鸿哥儿,你身子还未好,怎么回来了?” 顾青鸿小脸有些泛白,神情肃然。 “姑母成亲,我身为顾家大房唯一的男子,必须要回来。 劳烦大伯扶我过去,我有话想同王爷说。” 顾宇知道他性子执拗,伸手直接抱起他,走向门口才将他放下。 顾青鸿觉得这一抱实在显得他太像小孩子,有失他大房顶梁柱的身份。 被放下后小脸泛红,暗暗瞪了顾宇一眼,又扯了扯衣裳,然后示意顾宇帮他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一身大红喜服的萧彦站在门口,身姿颀长,面如冠玉。 “王爷,青鸿想请王爷承诺一件事。” 顾青鸿退后一步,扬起小脸,认认真真看着萧彦。 萧彦顿了顿,缓缓弯下腰与他保持平视,声音温和低沉。 “你说。” 顾青鸿深吸一口气,小手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头。 随后鼓起勇气大声道:“若有一日,姑母她不再得王爷欢心。 又或者她做错了事,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还请王爷莫要伤她责她,放她平安归家。 青鸿自会奉养她到百年。”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顾青鸿身上。 还不满九岁的男孩子,面容稚嫩,但眼神无比坚定。 说出的话亦令人动容。 萧彦唇角微勾,深深俯视着顾青鸿。 “小子,你很大胆。” 顾青鸿嘴唇抿得发白,顶着萧彦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也没有半分退缩。 反而学着成年人的礼节拱手行了个揖礼。 “小子今日僭越了,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祖父和父亲不在了,可姑母还有我这个侄儿。 娘家永远有人为她撑腰,还请王爷许下承诺。” 话音一落,顾家二叔抹了一把脸,低声道:“鸿哥儿说得有理,娘家有人为她撑腰。” 顾二叔站在了顾青鸿旁边。 紧接着,顾三叔,大堂兄顾宇也站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顾氏族人站在了顾青鸿背后,渐渐组成了一道厚实的人墙。 所有人都在看着萧彦。 萧彦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扫过所有人,沉声道:“本王不会应你。” 顾青鸿小脸一白。 萧彦接着道:“本王既娶了她,许下的便是白头之约。 本王永远不会伤她责她,她若有错,便是我这个丈夫无能,没有做好教妻之事。 我又有何脸面怪她责她?” 现场陷入短暂的安静之后,很快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王爷说得好。” 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甚至有许多妇人感动得当场落泪。 萧彦俯身看着顾青鸿,并没有将他当做小孩子,反而郑重其事地问:“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顾青鸿愣了下,随即侧过身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姑丈屋里请。” 竟是连王爷都不叫了,直接改了口。 顾家所有人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萧彦笑着大步迈了进去。 很快便有人将门口发生的事传进了内院。 顾楠听到小侄儿为了她竟拦着萧彦许下承诺,顿时便落了泪。 那些话本应该是父兄说的。 父兄虽然不在了,可鸿哥儿代替父兄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怎能让她不感动落泪。 “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哭了待会妆花了都不好看了。” 顾母用帕子为她擦着泪,自己反而也红了眼圈。 “鸿哥儿这孩子啊.......唉,将来你多疼疼他。” 顾姣姣急得在旁边直跳脚。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姑母可不能只疼哥哥不疼我。” 顾楠破涕为笑,捏着她的小胖脸,“好,也疼你,你们两个姑母都疼。” 外面响起喜婆婆的声音,“时辰到了,请新娘子去前厅行拜别礼。” 顾母慌得连忙起身,吩咐如意进来为顾楠又检查了一遍妆容。 顾楠举起团扇,由如意和如花进来搀扶着去了前厅。 前厅内挤满了人,可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中央的萧彦。 隔着大红团扇,他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但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随后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萧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笑意。 “楠楠,我来娶你了。” 一句话撞入心口,顾楠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一般,飞快跳了起来。 她顿了顿,改为一只手握着团扇,将另外一只手放进了那只大手里。 萧彦立刻便握紧了她的手,温暖的热意沿着掌心逐渐蔓延开来。 “新人向长辈行拜别礼。” 顾楠有些紧张地望向旁边站着的萧彦。 萧彦是摄政王,以他的身份,不用向母亲行礼。 当年嫁给谢恒时,谢恒自以侯府世子不可拜商户的规矩,没有向他的父母行礼,只是随意改了口。 父母当时虽然生气,可为了她生生忍了下来。 如今萧彦......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却见萧彦已经神色如常地接过茶盏,弯腰双手递给了顾母。 “岳母请喝茶。” 顾母吓了一跳,慌得一时不知道该站起来还礼还是该先接茶。 这可是摄政王啊。 好在常氏反应很快,稳稳托住了顾母的手臂。 “婆婆光顾着高兴了,快接新姑爷的茶啊。” 顾母眼里泪意莹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激动的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楠没想到萧彦能如此对待她的家人,抿着嘴唇才压下心头的激荡,上前给母亲敬茶。 顾母喝了她的茶,高兴地擦了擦眼角,才想起要说的话。 “你记住,以后凡事以王爷为重,遇事和王爷有商有量,要恭谨柔顺,不论风霜雨雪,都要与王爷携手共度。” “新娘子出门喽。” 随着一声喊,顾楠在热闹的锣鼓声以及鞭炮声中,坐上了属于摄政王妃的车驾。 四匹马并驾齐驱,车身四周镶了金银玉器,格外尊贵气派。 顾楠坐在马车上,萧彦骑马伴在马车旁边。 马车渐行渐远,母亲,嫂子,鸿哥儿以及顾氏族人却久久立在门口,不由杏眸泛起一抹雾气。 直到马车转入朱雀大街,她伤感的情绪还未完全缓和,马车却倏然一顿,停了下来。 顾楠移开团扇,侧头往外看去,却对上了谢恒格外阴鸷的双眸。 第212章 放话 宽阔的大街上,两队迎亲的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喧闹声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 谢恒一袭并不算特别合身的大红喜袍,下意识勒紧手里的缰绳,怔怔望着对面。 对上萧彦冷淡的眼神,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才拱手叫了一声:“三叔。” “嗯。”萧彦淡淡颔首,隔空用下巴向后面点了点,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凌厉的威严。 “挡着本王娶妻的路了,让开。” 谢恒听着这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本来也是我娶妻的路,三叔又何尝不是挡了我的路。” 萧彦眉峰微挑,淡淡睨着他,一字一顿。 “本王挡了你的路?你要不要睁开眼好好看看?” 谢恒脸色涨得通红。 他们才刚拐到朱雀大街上来,而萧彦顾楠的马车已经在朱雀大街走了大半。 谁挡谁的路不言而喻。 但他心中就是满心不甘,若非萧彦抢先一步求得太上皇赐婚,他便有更多的时间让顾楠回心转意。 “若不是三叔抢先一步,又怎会是今日这番情形。” 萧彦脸色微沉,深邃的凤眼中弥漫着淡淡的鄙夷。 “那是你无能。” “你……”谢恒脸色阴沉,“是三叔你权势威压……” 萧彦嗤笑,“有些机会注定只有一次。 谢恒,你不珍惜,就不要怪别人捷足先登。” “你…你!” 谢恒脸色阴寒,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中有无边恨意滋生,却没有勇气发作出来。 萧彦薄唇轻启,“让开。”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谢恒率先败下阵来。 颓然调转马头,挥手吩咐身后的迎亲队伍。 “后退,让路。” “恒郎不可。” 坐在后面花车上的孟云裳气得险些一把将手里的团扇砸出去。 “迎亲的花车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后退是不吉利的。” 她一脸急切望着谢恒。 谢恒青着一张脸,说出的话都泛着几分火气。 “不然你下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让他们让开?” 她哪里敢。 孟云裳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那也不能逼着咱们退啊。” 话音一落,前方传来内侍的声音。 “摄政王有旨,谢世子的迎亲队伍避让即可,不用退出去。” 谢恒黑着脸指挥迎亲队伍往两边避让。 道路两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迎亲队伍必须分成两波,分别避让到两边。 孟云裳的车辇避让到了右边,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歪歪扭扭,险些没跌下车去。 谢恒避让到了左边,眼睁睁看着萧彦带着迎亲队伍从他面前走过。 顾楠乘坐的车辇越来越近,终于行到他的面前。 只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 杏眼清澈,朱唇红艳,发髻高挽,凤冠霞帔的顾楠格外娇艳动人。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顾楠目光微转。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漠然收回视线,重新举起手里的大红团扇。 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谢恒目光微暗,勒着缰绳的手青筋暴凸。 恍惚想起三年前他娶顾楠那日的情景。 顾楠一身火红嫁衣,眉眼之间虽然青涩,却难掩羞涩动人之姿。 他一眼惊艳,心头掠过欢喜之态。 正准备与顾楠喝合卺酒,门外响起贴身小厮长顺焦急的呼喊声。 云裳在积福巷宅子里发动了,要生了。 他心下一慌,随意编了个借口,说前来喝酒的同窗回去路上被马车撞了。 事情紧急,他必须要过去探视安抚。 顾楠被蒙在鼓里,连忙催他快去甚至还体贴地让人给他拿了一千两银票。 云裳难产,疼得呼喊了大半夜,天光大亮时才生下了瑞哥儿。 瑞哥儿刚生下来,大门便被人敲响。 一个游方的道士路过,说看到一束红光落入宅中,说宅子里必定有大福运之人降生。 道士测算之后,说瑞瑞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能庇佑整个家族。 他大喜过望,当即拿出顾楠给的那一千两银票酬谢道士。 道士却坚持不收,摆摆手飘然而去。 云裳握着她的手,泪眼盈盈。“恒郎,咱们遇到真正的大师了,以后咱们一定要悉心培养瑞哥儿。” 他点头,“瑞哥儿是我的长子,自然是要好好培养的。” 云裳掩面而泣,哀哀切切。 “可怜瑞哥儿这么好的孩子,竟不幸投胎到我的肚子里。 我身份低微,做不了恒郎的妻,可我又一心爱慕恒郎,舍不得离开你。 如今恒郎已经有了正妻,将来还会有嫡子,次子。 瑞哥儿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只怕到时候恒郎便不记得我们瑞哥儿了。” 彼时云裳经过一夜疼痛,刚为他生下儿子。 娇弱憔悴的令人心疼。 他心头一软,拥着云裳许诺:“不会的,我心里只有你和瑞哥儿。 瑞哥儿是我的长子,将来自然是要继承侯府的。” 云裳破涕为笑。 他在积福巷陪了云裳整整一夜又一天,第二日傍晚才回府。 顾楠关切询问同窗伤势,他愣了下才想起昨日随口编的借口。 心头有愧疚一闪而过,那时的他是想过好好对顾楠的。 可这种心思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是他越来越习惯花顾楠的银钱,顾楠父兄去世后,母亲提出让侯府接管顾家商号时? 还是云裳日日念着要让瑞哥儿进府时?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谢恒紧紧抿着嘴唇,眼前的盛大情形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楠从此以后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了。 念头在心底泛起,让他又悔又恨。 悔他当初的糊涂,恨顾楠的无情。 屈辱夹杂着不甘,种种滋味涌上谢恒心头。 他想也不想,脱口喊道:“且慢。” 迎亲队伍停下来。 萧彦侧头看过来,微蹙的眉头显示着他耐心即将告罄。 “还有事?” 谢恒抿了抿嘴唇,突然大声道:“三叔今日这般高调求娶,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三叔的明日呢?” 萧彦脸色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恒大笑数声,没有回答,却转而看向顾楠。 不甘夹杂着愤怒的质问,“我不过是犯了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便刚烈到非和离不可。 何况那些算不得错,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 你以为三叔他这辈子就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吗? 哈哈,笑话,三叔可是摄政王。 我倒要看看三叔娶侧妃纳妾之时,你又要如何自处。” 他深深看着顾楠,嘲弄一笑,“你要再和离一次吗?” 顾楠倏然握紧了手里的团扇。 第213章 洞房 谢恒的话犹如一根最尖最利的银针,一下子戳中顾楠心底最深处的隐痛。 将她离开家时的忧伤,以及心底刚刚泛起的点点喜悦全都推开,露出最底层的惶恐。 顾楠握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白。 心头又急又怒,更恨谢恒故意说这番话的用意。 若说她不介意萧彦娶侧妃纳妾,若真有那一日,她如何自处? 若说她介意,世人难免会以为她善妒成性。 恐怕萧彦脸上也不好看。 不论她如何回应,难免都会落下话柄。 她只能紧咬牙关,不做回应。 这时耳畔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 萧彦策马走到车辇旁,与顾楠并肩而立。 高大的身影恰好阻挡住了谢恒的视线。 他侧目冷冷看着谢恒,薄唇轻启。 “本王与你王妃婶婶的事情,就不劳谢家侄儿操心了。” 婶婶? 一句婶婶,轻飘飘将他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 难道他以后再见到顾楠,都要称呼他一声婶婶? 谢恒瞳孔微缩,脸色有些发绿。 没等他说话,萧彦又伸手点了点他,神情严肃,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 “男子汉大丈夫,当忠心辅佐陛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本王原本不解,你一个侯府世子,怎么只能在工部打杂。 原来你这双眼睛光盯着长辈后宅那点事了,怪不得没有长进。” 谢恒被训得面色发青,却敢怒不敢言。 若非萧彦打压,以他的才能,又岂会沦落到工部打杂? 愤怒在胸腔中游离,几乎要冲破喉头。 萧彦拧眉望着他这副样子,冷嗤一声。 “不过呢,你既然问了,本王身为长辈,还是要教导你一些规矩。” “你刚才对本王的王妃说什么?娶侧妃纳妾?”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一马鞭子抽了过去。 马鞭朝着谢恒的直直甩过来,谢恒吓得脸色一白,狼狈从马上滚下来。 饶是他反应敏捷,却还是摔得踉踉跄跄,跪倒在地。 萧彦冷沉的训斥声紧接着砸了下来。 “混账东西,本王可没有吃屎的爱好。” “你爱吃屎,就以为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 “你放着一颗珍珠不要,捡颗老鼠屎回家当宝贝,本王也很好奇,你家这锅汤以后得馊成什么样?” 扑哧。 车辇中传出一声轻笑。 萧彦侧头看过去。 却只看到顾楠微微侧过的团扇,以及团扇下露出的一截泛红的下巴。 他眉峰微挑,目光扫过顾楠微微耸动的肩膀,不由弯了弯唇。 谢恒跪在地上,双手握成拳,愤愤砸在腿上。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沉。 今日之辱,他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吩咐礼部官员,“接着奏乐接着走,莫要误了本王和王妃的吉时。” 礼部官员应了一声,鼓乐声起,迎亲队伍又热热闹闹往前走去。 坐在车辇里的顾楠眸光晶亮,嘴角上扬。 她也不想笑,可是忍不住,怎么办? 尤其看到侧前方车辇里,孟云裳那张脸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忍着,生生憋得变形。 她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鼠屎。 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萧彦是懂比喻的。 而且她突然又发现一个嫁给萧彦的好处。 辈分长了。 想到谢恒和孟云裳以后要憋屈地对她行礼,还要叫一声婶婶。 再想想萧彦刚才那副训斥晚辈的语气。 她就觉得无比痛快,想笑。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想起萧彦刚才的话。 他说不爱吃屎的意思是说以后不会娶侧妃纳妾吗? “新娘子进门喽。” 礼部官员的喊声让她回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摄政王府。 如意和如花搀扶她下车。 一条大红绸子塞进她手里,红绸的另一端在萧彦手里。 红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前厅。 萧彦与她并肩而立,声音低沉温柔。 “跟着我往前走,小心脚下。” 顾楠轻轻嗯了一声。 团扇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清脚下一方红毯。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手里的红绸,跟着萧彦的步伐,稳稳往里走去。 心口砰砰砰跳的厉害,跨进这道大门,她从此以后就要和萧彦一起生活了。 “新人过马鞍。” “新人跨火盆。” 萧彦轻轻托着她的手臂,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令她颤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前厅内,太上皇与秦太后坐在上首,翘首企盼。 小皇帝萧怀恩坐在下首,伸长了脖子也在往外看。 当看到萧彦穿着大红喜服,与顾楠并肩走进来时,太上皇倏然坐直了身子。 忙不迭吩咐礼部官员。 “总算来了,快开始仪式吧。” 秦太后无奈睨了他一眼,“吉时刚到,你急什么?” 太上皇眼一瞪,“养了这小子这么多年,你不急这一刻?” 当然急。 秦太后不说话了。 礼部官员连忙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太上皇太后娘娘。” “夫妻对拜。” 顾楠与萧彦相对而立,深深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部官员话音落下,便有宫里的嬷嬷过来,引着顾楠往新房走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前厅,后脚太上皇就迫不及待站起来。 对着底下前来参加婚宴的臣子们大声道:“今日摄政王大婚,朕与爱卿们同乐。 来来来,朕敬各位,我们不醉不归。” 酒杯刚拿出来,就被萧彦摁住了。 “我大婚,你喝什么酒?” 太上皇振振有词,“新人成亲,父亲本就要向宾客敬酒。 咱们父皇不在了,长兄如父,朕就勉强带父皇履行这个职责吧。” 萧彦嗤笑,深深看着太上皇。 “想喝酒?” 太上皇点头。 喝了两个月的药,喝得他嘴里只有苦味。 苦死了。 萧彦毫不留情收起酒杯。 “回上阳宫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酒都有。” 太上皇怒,叉着腰吩咐一众官员。 “给朕灌他,灌到爬不起来为止。” 本来一众官员们都心里打鼓,谁也不敢灌萧彦酒。 如今有了太上皇的旨意,奉旨敬酒,谁还怕啊。 当下众人纷纷捧着酒坛子包围了萧彦。 萧彦眉峰一挑,轻笑,“放马过来吧。” 太上皇看着几乎被酒坛子包围的弟弟,贼兮兮凑到秦太后跟前。 小声道:“顾氏有孕,你让我叮嘱那小子不可与顾氏行周公之礼,怕伤了孩子。 可这小子万一忍不住怎么办? 还是朕这法子好吧?灌醉他,让他想洞房都没有能力,嘿嘿。” 秦太后翻了个白眼。 男人,呵呵,幼稚。 新房里,顾楠听了平安来禀报萧彦被灌酒的事,便吩咐温嬷嬷准备醒酒汤。 醒酒汤刚端上来,萧彦便进来了。 顾楠慌忙要拿起团扇遮住面容。 萧彦修长的手一把握住了团扇,笑得恣意又荡漾。 “别遮了,你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 第214章火热 萧彦的声音恣意又荡漾,夹杂着浓烈的酒意铺面而来。 顾楠手指一颤,团扇便被抽走,随意丢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团扇下精致昳丽的脸上泛起朵朵红晕,不由看呆了萧彦。 顾楠等了片刻,也没听到萧彦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 却见萧彦微微弯腰,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 犹如潭水一般幽深的凤眸灼热专注,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她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裙摆,睫毛颤了颤,羞涩地垂下眼,侧了侧身子。 却不知这美人含羞,螓首低垂的风情,更引人遐想。 萧彦目光更深,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了下,声音带着两分沙哑。 “本王的王妃真美。” 话音一落,顾楠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一路蔓延到颈间,整个人犹如盛开的牡丹花那般娇艳。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张扬地夸过她好看,顾楠只觉得心口犹如跳进去一只小鹿一般,撞得她心尖颤颤。 明明是羞涩的,一颗心却犹如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层层叠叠在风中舒展,被春风吹得心神摇曳。 两只手紧张地拧了拧,她轻声道:“王爷喝醉了。” 前院那么多官员敬酒,这人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说话都口无遮拦了。 萧彦嗤笑一声,一撩衣摆,径直挨着她坐下。 “笑话,就凭他们能灌醉本王?”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得意。 顾楠侧目看过去,见他身子后仰着,修长的手臂半张着摁在床上,两条长腿伸展在床下,随意交叠着。 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而灼热,并没有一丝迷离。 她不由错愕,竟真的没醉? 那么多官员,十几坛子酒......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萧彦冲她眨了眨眼,轻笑。 “我早就料到皇兄会来这一招,所以事先让平安将酒坛子里的酒换成了清水。 我只喝下从皇兄手里拿过来的那一坛酒,后面喝的都是水。” 顾楠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王爷身上的酒味是?” 他身上的酒味实在太浓了,几乎都能熏醉人。 萧彦以手抵唇,“我往身上洒了些酒。” 随后又解释了一句,“朝中有不少老狐狸很难糊弄,身上不带点酒味,很容易被发现。” 说罢,看着顾楠清亮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甚至能在她黝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由弯着眉眼看着顾楠,眼中的笑意灿若繁星。 “王妃觉得本王这一招是不是很棒?” 那种笑中带着一点点得意的模样,犹如一个调皮的小男孩,调皮捣蛋成功等着讨要糖吃一般。 她见过的萧彦,是霸道的,是嚣张的,是狂妄狠辣的。 这样的萧彦,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萧彦,她原本紧张无措的一颗心逐渐放松下来。 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嗯,王爷很棒。” 得了夸奖的萧彦眸光晶亮,犹如得到巨大的奖赏一般,说话又带出两分狂妄。 “以本王的酒量,他们想灌醉我,还缺点道行。” 顾楠忍不住打趣他,“那王爷为何还要偷换成水?” 萧彦脱口道:“万无一失嘛,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若本王喝得烂醉如泥,岂不是有伤你的颜面?” 没想到萧彦竟是因为这个。 顾楠怔了下,随即心里一暖。 这时,秦太后身边的嬷嬷端着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放着两只酒杯,两只酒杯上用红绸连在一起,红绸上分别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嬷嬷屈膝行礼,“请王爷与王妃共饮合卺酒,从此夫妻一体,琴瑟和鸣。” 顾楠伸手去取写着自己名字的酒杯,手还没碰到酒杯,嬷嬷就先一步动作了。 拿起写着她名字的酒杯递给了萧彦,将写着萧彦名字的酒杯递给了她。 顾楠微怔,倏然反应过来。 原来合卺酒是要交换名字喝的。 对上萧彦含笑的眸子,她脸上一热,小声咕哝。 “我又没喝过,哪里知道这些。” 她同谢恒成亲那日,合卺酒都没喝,谢恒就被孟云裳叫走了。 萧彦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眉峰微挑。 她同谢恒竟然连合卺酒都没喝过? 这个念头冲进脑海里,不知为何,他嘴角便先一步翘了起来。 随后心底又泛起一丝怒气。 谢恒那个畜生玩意儿。 他伸手挽起顾楠的手,同她手臂交握,哑声道:“以前的事不许想了,以后不会有人敢给你委屈受。” 一股酸意从鼻子泛起直冲眼眶,顾楠握着酒杯的手颤了下,才压下眼底的热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得有些急,纵然是果子酒却还是有几分辛辣之意,呛得她忍不住轻咳两声。 萧彦将杯中酒饮尽,连同她手里的酒杯,一同交给嬷嬷。 然后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神色无奈。 “又没人同你抢,喝那么着急做什么?” 果子酒沿着喉咙入腹,顾楠脸上泛起一抹瑰丽的颜色,檀口微启,犹如盛夏的樱桃一般,娇艳欲滴。 萧彦放在她后背的手忍不住捻了捻手指,无意识靠近了些,再靠近了些。 “没事了,多谢王爷。” 顾楠等到喉头的呛咳之意淡去,抬头看向萧彦。 却见他目光深沉火热,仿佛随时能将她拆解入腹一般。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的心顿时砰砰砰跳得飞快,手无措地扯紧了裙摆。 萧彦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睫毛颤了颤,羞涩地闭上了眼睛,鼻翼间充斥着萧彦身上的雪松香,混杂着浓浓的酒意。 嘴唇就要贴在一起的一瞬间...... “王妃,王爷的醒酒汤熬好了。” 温嬷嬷端着醒酒汤走进来。 原本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得倏然分开。 顾楠面红耳赤,瞬间正襟危坐。 萧彦一只手摁着床沿,黝黑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火气看过去。 温嬷嬷端着醒酒汤走过来。 “王爷先喝醒酒汤吧。” 他都没醉,喝什么醒酒汤? 萧彦面黑如锅。 温嬷嬷道:“时间不早了,奴婢让如意先伺候王妃洗漱吧。” 旖旎气氛消散殆尽。 顾楠觑了一眼萧彦的神色,红着脸点头。 如意和如花进来,陪着顾楠去净房洗漱。 她的身影刚转入净房,温嬷嬷将醒酒汤往萧彦面前一放,小声道: “王妃先前见红了,胎儿好不容易保住,王爷可不能胡来。 萧彦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急不可耐的人? 第215章小娇妻 他黑着脸,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本王看起来就那么急不可耐?那么没有分寸?” 温嬷嬷一本正经点头。 “太后娘娘说了,男人在这种事上毫无脑子可言。” 萧彦...... “我又不是皇兄。” 温嬷嬷....... 这话她可没法接。 “王爷先喝醒酒汤吧。” 萧彦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整个人逐渐冷静下来,看向浴室的目光多了一丝复杂。 一刻钟后,顾楠从净室里出来。 温嬷嬷已经离开,屋里只剩下萧彦一人。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了过去。 换掉了身上的凤冠霞帔,换了一身雪白的亵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两分娇弱。 热气的蒸腾让她的面容更加白皙粉嫩,就连眼底都泛着一丝雾气。 沐浴过后的她比之前更加让人心猿意马。 “王爷不去洗漱?” 顾楠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彦。 萧彦眸光微深,倏然起身,脚下略带了两分仓惶。 “嗯,我去洗漱。” 随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净房门口。 如花笑嘻嘻地低声道:“刚才王爷看姑娘都看傻眼了呢。” 顾楠脸微红,“胡说。” “奴婢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才没胡说呢。” 如花振振有词。 如意笑着将她拉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一人。 她擦着头发,想起刚才的情形,她的脸热意升腾,似乎有些恍惚。 今夜是她和萧彦的洞房花烛夜,若是萧彦坚持想......她定然是不能拒绝的。 目光落在身后的大床上,一想到她要和萧彦......心口就砰砰跳得厉害。 紧张,无措,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酸涩,还有两分抗拒。 萧彦是为了孩子才娶的她,而她是为了家族庇佑才松口嫁他。 他们这桩亲事,其实与感情无关。 这桩婚姻,其实更像是一场交易。 交易,这个词让她心头一沉,闷闷的难受。 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倏然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安歇吧。” 话音一落,萧彦已经坐在了她旁边。 刚刚沐浴过的他身上没了酒气,透着皂角的清香。 顾楠整个人一僵,身子绷得紧紧的,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抿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先解自己的衣裳,还是先帮萧彦脱衣裳。 犹豫片刻,将手伸向萧彦的裤子。 摸到萧彦裤子上的带子,她的手颤得厉害,竟怎么也拉不开。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萧彦握住了她的手。 “别害怕,我去榻上睡。” 顾楠倏然抬头。 萧彦却已经放开她的手,伸臂抱起一床被子,径直走向对面的榻。 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榻,他将被子放上去,随即脱鞋躺了上去。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不解萧彦为何突然要去睡榻。 他不愿同自己同床共枕么?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萧彦勾了勾唇,低声道:“你有身孕,别伤了孩子。” 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今夜毕竟是洞房花烛,本王若是去睡书房,传出去对你不好。” 顾楠扯着裙角,心头五味杂陈。 原来是为了孩子。 紧张的心松了下来,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怔然半晌,低低道了一声:“谢王爷。” 萧彦眉头皱了下,“不早了,睡吧。” 随即便阖上了双眼。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偶尔爆出的灯花。 顾楠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到对面人儿的呼吸均匀,萧彦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对面床上的顾楠脸上,许久方轻叹一声。 这恩报的,好似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似乎没办法单纯将顾楠视作当年的救命恩人了。 若不是温嬷嬷提醒,他今夜恐怕要对顾楠...... 一夜无话。 翌日,顾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对面的榻上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昨夜他盖过的被子已经抱回床上,放在她旁边,就好像昨夜他睡在自己身边一样。 “姑娘醒了。” 如意笑眯眯进来伺候她熟悉。 “王爷呢?” “王爷去练武场练剑了。” 顾楠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刚卯时三刻。 没想到萧彦竟起这么早。 她不由瞪了如意一眼,“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如意笑眯眯地道:“是王爷不许奴婢叫的,王爷还特地叮嘱让姑娘多睡一会儿。 王爷可真是疼爱姑娘呢。” 顾楠脸一红,瞪了她一眼,“你如今竟也跟着如花那丫头学得越来越贫了。” 如意抿着嘴笑,伺候她梳洗。 刚梳洗完,萧彦从外面进来了。 如意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刚练完剑,额头尚有汗意,将手里的凌霜剑随手放在桌子上,对着顾楠微微一笑。 “你起来了,待会我们用了早饭进宫去请安。” 顾楠有些不好意思,屈膝行了个福礼。 “抱歉,我起迟了,以后我会尽量和王爷一起起床。” 萧彦脸上笑容淡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顾楠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 犹如上次在马车上,他突然不高兴一般。 还有昨夜她道谢完后,他突如其来的冷淡。 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萧彦,茫然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一时有些无措。 这时,平安拿着干净衣衫走了进来。 “王爷该更衣了。” “嗯。” 萧彦接过平安手里的暗红宽袖锦绣长袍套在身上,正要去拿束腰的玉带。 顾楠比他动作快了一步。 “我来吧。” 平安惊了一下,下意识想开口阻止。 王爷最讨厌别人碰触他的身体。 平日里穿衣束腰这些事,都是王爷自己做的。 就连他这个贴身长随,都不敢伸手帮王爷穿衣束腰。 嘴刚张开,话还没喊出来,就看到自家王爷已经伸展开了双臂。 一副任由王妃随意束腰的模样。 平安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 这还是他家那个别人碰他一下,恨不得将别人踹出十里外的王爷吗? 平安的沉默震耳欲聋。 萧彦根本没注意到平安的震耳欲聋,他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人儿身上。 顾楠的手臂虚虚环住他的腰身,在他腰后一点一点将腰带扣好。 他目光下垂,只能看到她浓密的发心,卷翘的睫毛,以及几乎快贴到他胸前的下巴。 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一样。 萧彦伸展的手臂无意识往回收了收。 手臂刚一动作,顾楠却退了出去。 萧彦手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顾楠后退一步打量着萧彦,又上前调整了一下束腰,然后又仔细整理着他的衣襟。 完美没意识到自己认真专注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贤惠体贴的小娇妻。 萧彦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第216章不爽 “好了。” 顾楠后退一步,抬眸恰好看到萧彦上扬的嘴角,不由一顿。 这是又高兴起来了? 男人的心,果然难以捉摸。 她感慨一句,注意到平安古怪的脸色。 “平安,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平安连忙手动合上快掉在地上的下巴,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 “王妃的手真巧,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束腰,经王妃的手一系,怎么感觉那么好看呢。 您看看,咱们王爷看起来比平时更精神更好看了呢。” 好看了吗? 顾楠忍不住又转头打量萧彦。 朱红色宽袖长袍,袍身上绣着蟒纹,衣襟用金色丝线勾勒着祥云,与腰间的玉带相互上映,越发显得他龙章凤姿,高贵矜持。 “好看吗?” 萧彦低沉含笑的声音响起,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看入神了。 对上他幽深含笑的凤眼,她脸一热,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眸。 “王爷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帮王爷系。” 萧彦怔了下,随即嘴角微翘。 “好。” 这时,如玉和如花提着食盒进来。 “王爷,姑娘,用早饭了。” 这是顾楠在摄政王府的第一顿早饭。 桌子上摆了十几样小食,有银耳汤,燕窝,还有粥,外加点心以及酱瓜之类的小菜。 厨子应该是按照萧彦的口味做的,每一样口味都十分清淡。 顾楠本就嗜甜又嗜辣,尤其是怀孕之后,更是无辣不欢。 清淡的东西,她吃不太下,早早放下了筷子。 萧彦望着她只喝了小半碗的粥,微微皱眉。 “不合你胃口?” “啊?”顾楠怔了下,笑着摇摇头,“刚起来,吃不太下。”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走吧,去宫里请安。” 说罢,率先起身出门了。 顾楠明显能察觉到他似乎又不高兴了,不由一头雾水。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萧彦确实不高兴,沉着脸一路往外走。 走了几步,倏然回头,对上平安幽幽的眼神。 当下抬腿踢了他一脚。 “有话说,有屁放。” 平安眼神中满是幽怨。 “原来王爷不是讨厌别人碰触,而是我等不配啊。” 萧彦冷嗤,“嗯,还算有自知之明。” 平安...... 更扎心了。 颠颠小跑着追上去,依照对自家王爷的了解,王爷心情越不好的时候,说话就越发简短。 “王爷您在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在生气?” 平安伸出两只手指了指自己一双眼,“两只。” 萧彦走得更快了。 平安颠颠跟着,“您不想小主子生下来见不到爹,又满心想报恩,所以坚持要娶王妃。 如今王妃人都进门了,您心愿都达成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萧彦倏然站住脚,快得平安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 喃喃:“对啊,本王跟那丫头生什么气?本王是要报恩的。 本王娶她,不就希望他过得高高兴兴的吗?” 可为什么看到顾楠同他生分,他就觉得满心不爽呢? 他十分讨厌顾楠对他客客气气,像对待陌生人似的。 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神恢复先前的平静无波。 “你去打听一下王妃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爱吃什么,爱做什么。” 平安双眼一亮,“包在属下身上。” ------ 顾楠收拾好出来,萧彦已经在马车旁等她了。 她连忙上前,觑着萧彦的神色,见他眼底并没有任何等待的不耐烦。 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让王爷久等了。” 萧彦嗯了一声,率先上了马车,然后弯腰向她伸出一只手。 顾楠略一迟疑,将手伸了过去。 萧彦紧紧握住,微微用力,将她拉上来。 她的手柔滑软嫩,他下意识摩挲了下,待顾楠坐定,才松开。 不同于上回坐马车的相对而坐,这回萧彦大赤赤坐在了顾楠身边。 两人紧紧挨着,近到她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萧彦身上传来的热意。 怕自己胡思乱想,顾楠连忙问起太皇太后,太上皇与秦太后的喜好,以及有没有什么忌讳。 又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他看。 萧彦道:“我皇兄与皇嫂,你送什么他们都喜欢。 至于太皇太后那里......” 顿了顿,他嗤笑一声,“太皇太后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若是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一律推到我身上来。” 顾楠眸光微闪。 太皇太后是他的嫡母,但萧彦提起她来,言语间并没有多少敬意。 她心里多少有了数。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永康宫。 甫一进宫,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还有熟悉的说话声。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竟有人比他们来得还早。 这时,门外的内侍看到他们,连忙往里禀报:“摄政王与王妃到。” 殿内安静一瞬,紧接着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 “进。” 顾楠与萧彦相携而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眉头微挑。 竟是孟云裳与谢恒。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笑招呼顾楠,“你们可算是来了,云裳与谢恒都来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这两个孩子也是有心了,哀家还没起呢,他们就来磕头谢恩了。” 顾楠笑容微顿。 太皇太后这是话里有话呀,借孟云裳来暗示她和萧彦没有心,请安来迟了呢。 没等她说什么,萧彦却率先开口了。 “我们来晚了吗?没有吧?母后平日不都是辰时一刻起床吗? 儿臣明明掐着点的,现在辰时三刻,母后正好起床用完早饭,过来请安最好的时辰啊。难道是儿臣记错了?” 太皇太后神色一僵。 没等她开口,萧彦又转头训斥谢恒与孟云裳。 “既是诚心向太皇太后请安,怎么不事先打听她老人家的作息时间? 你看看,母后还没起,你们就来了,这不是打扰她老人家休息吗? 真是不懂事,以后不可再这样了。” 谢恒...... 孟云裳...... 两人沉默的脸几乎都要变形了。 明明是你们来晚了,竟然还倒打一耙,嫌弃我们来早了? 太皇太后干咳两声,瞪了萧彦一眼。 “没说你们来晚了,只是说你们比云裳和谢恒晚了一步。” 萧彦耸肩,无奈叹息。 “儿臣都二十一了才娶到媳妇,只恨洞房花烛夜短呢。” 他转头看着谢恒冷冷一笑。 “你洞房夜怎么还能起那么早?是因为你不稀罕你媳妇吗?” 谢恒脸色倏然就绿了。 孟云裳脸色也十分难看。 两人的洞房花烛夜过得简直是一言难尽。 第217章 萧彦一句话,令谢恒脸上如同开了一座染坊,青了又红,红了又白。 绿油油蓝洼洼的,精彩极了。 孟云裳脸色同样不好看,更是差点将手里的帕子撕烂。 迎亲路上遇到顾楠,还要被迫给顾楠让路,虽然让她心生不满。 但进了文昌侯府的大门后,看到的凄凉寒酸之景更让她难受。 偌大的文昌侯府,上门道贺的人竟寥寥。 淮阳郡主徐氏娘家已经没有人,所以只有谢氏一族的族亲,以及谢恒的几个同窗好友,几个工部的同僚。 勉勉强强划拉够了两桌人。 她期待的宾客如云,热闹喧哗的场景,成了一场空。 这些她都咬牙忍了下来。 等与谢恒拜了天地,送入洞房时,她心底还是油然而生几分喜悦。 毕竟这五年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谢恒,成为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将来她会成为文昌侯夫人。 她的儿子瑞哥儿会成为文昌侯世子,他们母子会成为这座侯府的新主人。 多年来的心愿成真,再加上谢氏一族的女眷,以及谢巧玉都围在新房里奉承她。 谢氏一族的女眷一口一个县主,夸她貌美,夸她心善,夸她的嫁妆多。 “到底是郡王府出来的县主,嫁妆就是不一样。” “哎呦,那里头的稀罕东西,我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谢巧玉挽着她的手臂,一口一个嫂嫂的叫得特别甜。 这让孟云裳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喝得醉醺醺的谢恒回了房间。 众人散去,精心装扮过的孟云裳娇滴滴扶着谢恒躺下,嘴里喊着恒郎。 谢恒迷迷糊糊看了她半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来,一边亲一边喊着:“顾楠,顾楠。” “顾楠,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顾楠,我后悔了。” 一句句顾楠让孟云裳如遭雷击,倏然想起上次谢恒在与她欢好时,也曾口口声声叫她顾楠。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再是那个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的贱妾。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抬手狠狠打了谢恒一巴掌。 “谢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她抓着谢恒的衣襟不停摇晃,声音尖锐。 “我是南烟县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南烟县主,不是顾楠那个贱人。” 谢恒迷迷瞪瞪睁开眼,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张嘴。 哕。 谢恒吐了她一身。 精心准备的嫁衣被吐得满身都是脏污,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愤怒到一把将谢恒踹下床去。 谢恒脑袋磕在了床沿上,人也清醒了几分。 “云裳?” 他呆呆看着孟云裳,满脸疑惑。 孟云裳气得直接进了净房去洗漱。 等她洗干净出来,便看到谢恒也已经清洗干净,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听到动静,谢恒抬头看过来,声音低沉温柔。 “云裳,刚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谢恒放低了姿态,极尽温柔地来哄她。 两人毕竟柔情蜜意那么多年,又生了儿子谢瑞,她很快就气消了。 半推半就由着谢恒搂着上了床。 然后就发现谢恒他...... 不,行,了! 任凭他们如何热烈相贴,任凭她如何刺激,谢恒那处依然是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反应。 孟云裳犹如冬月天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透心凉,心冰凉。 谢恒颓然沮丧,却还是抱着她安慰:“定然是这些日子连连受伤,没有养好。 且等我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定然就能恢复了。” 这一夜,她满心苦涩,谢恒颓然沮丧,两人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孟云裳一想到这些,再看看面前娇艳如花,光彩照人的顾楠,心里顿时充满了不甘和嫉恨。 凭什么所有的风光都是顾楠的,凭什么! 看看被萧彦训斥得面红耳赤的谢恒,她敛去眼底的恨意。 “我们夫妇感恩太皇太后的恩德,着急来谢恩,却忽略了时辰,以后不会了。” 太皇太后被谢恒一番话气得心梗,孟云裳出言解围,便顺着连忙下来。 “南烟这孩子真是懂事贴心。” 孟云裳垂眸作害羞状,“多谢太皇太后夸奖。” 顾楠看着两人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垂眸而立,安安静静并未插话。 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在刻意冷落她。 她能感受到。 萧彦都说了让她不要在意,她又何必上前刻意讨好。 萧彦却不愿意等着,拉着顾楠径直在下首坐了。 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微沉。 心腹嬷嬷上前道:“王爷,王妃还未向太皇太后敬茶行礼,不可落座。” 萧彦挑眉睨了她一眼,目光冷淡。 “放肆,没看到母后这里有客人?母后没同客人寒暄完如何敬茶行礼?” “母后向来待人宽和慈爱,怎么舍得本王与王妃站着等?” “自然是先坐下敬候母后招待完客人再敬茶,母后您说是不是?” 一句敬候,充满了玩味的意思。 太皇太后被噎得腮边肌肉微微抽搐,暗暗骂了一声逆子。 当她听不出来这逆子在内涵她故意冷落顾氏吗? 她干咳两声,淡淡看向顾楠,“你也莫怪哀家先招待南烟和谢恒。 他们比你们来得早,哀家自然要先受他们的礼。” 顾楠笑了笑,摆出新妇的害羞模样,没说话。 太皇太后道:“罢了,开始敬茶吧。” 说罢,又一脸慈爱地吩咐心腹嬷嬷,“去拿蒲团来,地上又凉又硬,莫要让王妃受了寒气。” 话音一落,孟云裳连忙道:“太皇太后可真心心疼儿媳呢。” 太皇太后笑了笑,“先帝留下的皇子不多,如今只留下了太上皇,摄政王还有宣王三人了。 哀家不疼他们,还能疼谁啊。” 说着又对顾楠道:“你刚嫁入皇家,不了解哀家的规矩,等时间久了便知,哀家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但一心都是为你们好的。” 顾楠低头屈膝,“谢太皇太后。” 心腹嬷嬷吩咐宫女拿来了蒲团,道:“新妇叩拜敬茶。” 宫女端了沏好的茶水进来。 顾楠在蒲团上端端正正跪下磕头。 “儿媳顾氏向母后请安。” 然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忽然身子一颤,手上的茶盏没端稳,摔了出去。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接,茶盏却已经朝着太皇太后腿上砸去。 第218章有针 身后响起孟云裳的尖叫声。 “太皇太后。” 顾楠从蒲团上站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接茶盏,却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茶盏就要落在太皇太后腿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稳稳拖住了茶盏。 顾楠到了嘴边的惊呼及时收住,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 茶水要泼到太皇太后身上,真是不好收场。 “太皇太后您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孟云裳疾步过来扶住太皇太后,一脸关切。 太皇太后摆摆手,脸上神色心有余悸。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到底上了年纪,禁不住惊吓喽。” 孟云裳一脸不悦地质问顾楠。 “王妃这是做什么?难道连敬茶的礼仪都不会了吗? 莫非大婚之前,顾家没有请人教导过你宫中礼仪?” 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当日她进谢家向顾楠敬茶时,顾楠一壶茶将她从头泼到脚。 那种羞辱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今日总算是可以报那日的羞辱之仇了。 她故作惊讶地掩嘴,笑得阴阳怪气。 “哎呦,到底是皇商之家最懂经济之道,将时间都花在挣钱上了。 不像我们郡王府,大婚之前,我母亲几乎日日盯着我学规矩。 生怕我有礼仪不周之处,坏了郡王府的名声呢。 不过顾家毕竟是商贾之家,或许不重视这些礼仪规矩还是有的。” 她一口一个皇商,一句一个不懂规矩礼仪,毫不掩饰对顾家的鄙夷和轻视。 顾楠最恨别人诋毁家人,先前在顾家时,淮阳郡主便总是以她出身商贾之家来贬低她。 她对着孟云裳冷冷一笑,神情讥诮。 “我们顾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尊敬长辈,安郡王妃难道没教你长辈交谈时,不能随意插嘴吗? 如今是我在向太皇太后敬茶,哪里有你小辈说话的份? 看来安郡王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呵呵。” 孟云裳神色一僵,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算哪门子的长辈?我与王爷本是同辈。” 顾楠看了萧彦一眼,见他把玩着茶盏也恰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眉峰微挑,似乎猜到顾楠要说什么,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 顾楠弯了弯唇,昨日才从萧彦那里学到的招数立刻便用上了。 “论辈分,谢世子该唤我家王爷一声三叔,唤我一声三婶。 女子嫁了人,辈分当然按夫家的来算。 谢世子夫人,你说我算不算你的长辈?” 孟云裳双目圆瞪,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反驳。 顾楠脸色一沉,冷声喝道:“长辈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侄媳妇,还不退下?” 孟云裳被这一声“侄媳妇”气得嘴唇直颤,脸色青了又白,十分难看。 下意识伸手扯了扯谢恒,想让谢恒为她说句话。 却看到谢恒站在旁边,怔怔望着顾楠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形。 孟云裳咬牙,掩去眼底压抑的恨意,使劲扯了谢恒一把。 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恒郎。” 谢恒回神,目光闪了闪,才躬身向太皇太后行礼。 “云裳她刚才也是着急太皇太后的安危,才多嘴说了几句,还请太皇太后不要怪罪。”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哀家知道她是好孩子,不会怪她。” 接着一转,看向顾楠的目光带着淡淡的不悦。 “南烟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顾氏你连敬茶都做不好,将来如何能给摄政王做个贤内助? 以哀家看,规矩礼仪还是要好好学一学的。 哀家身边的周嬷嬷最懂宫里的礼仪规矩,不如......” “母后。”顾楠忽然跪在地上,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脸上带着一抹委屈的神色。 “若儿媳哪里做得不好,母后尽管教训,只是还请母后允许儿媳先敬了茶。” 太皇太后拧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楠拿起旁边的蒲团,往前递到了太皇太后眼前。 手指在她刚才跪过的地方摸索片刻,竟捻出一根细长的针。 那针散发着银色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 “儿媳刚才一跪在蒲团上,就感觉有东西刺进了腿上,一时吃痛才没端稳茶盏。” 说着,将那根针往前又送了送,脸上委屈的神情更甚。 “儿媳实在不知为何蒲团里会有一根银针,还请母后为我做主。”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萧彦接过顾楠手里的针捻了捻,脸色沉冷。 “这蒲团是母后吩咐人拿过来的。”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你怀疑哀家故意让人在蒲团里藏针,难为顾氏?” 萧彦垂眸,“儿臣不敢,母后一向宽和慈爱,自然不会是母后做的。 何况母后真要为难顾楠,也无需用这样阴私的手段。”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两分,便看到萧彦扶起顾楠。 轻轻拍着顾楠的手,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手里的茶递给顾楠。 “刚才吓到了吧?喝口茶压压惊。” 顾楠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茶盏。 针扎到的一瞬间有些疼,但她很快起来了,此刻已经没有了痛感。 萧彦接着道:“别怕,蒲团是母后宫里的,也只有母后宫里的人能接触到。 母后很快就会调查清楚,免得不知情的人以为母后故意为难新妇呢。” 太皇太后额头青筋跳了跳,脸色有些青。 这事必须得查清楚,不然这屎盆子就扣她头上了。 立刻吩咐心腹王嬷嬷。 “查,给我好好的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王嬷嬷领命而去。 殿内一片沉静。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捻着佛珠。 顾楠摩挲着茶盏收回目光,看向对面。 谢恒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目光在发呆。 孟云裳似乎有些坐卧不安,视线频频望向外头。 她心头微动,“谢世子夫人看起来似乎很紧张,莫不是怕查出什么?” 孟云裳身子一颤,下意识坐直身子,声音有些尖利。 “针又不是我放的,我怕什么?你别想将此事栽赃在我身上。” 顾楠哦了一声,一言不发静静打量着孟云裳。 孟云裳目光闪烁几下,低头不再看顾楠的目光。 这时,王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 “禀太皇太后,查到了。” 太皇太后忙问:“到底怎么回事?针是谁放的?” 王嬷嬷却露出一脸难色。 第219章长者赐 王嬷嬷犹豫了下,才开口。 “禀太皇太后,是永康宫绣房的玉兰,奴婢查到昨日蒲团曾经坏过。 正是玉兰负责缝补的,奴婢让人抓了她审问,她已经承认了针是她放的。” 太皇太后面露惊讶。 “绣房的玉兰?她在哀家宫里也有七八年了,怎么会做下这等事? 好好的为何要往蒲团里放针?” 王嬷嬷叹了口气,“太皇太后还是亲自问问她吧。” 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嬷嬷押着一个容貌俏丽,十八九岁的宫女进来。 宫女进门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沉着脸问道:“玉兰,你为何要往蒲团里放针害摄政王妃?” 玉兰抬起俏丽的银盘脸,哭着摇头。 “启禀太皇太后,奴婢不是故意在蒲团里放针的。 昨日王嬷嬷吩咐奴婢将蒲团拿出来检查缝补一下,今日给摄政王妃请安敬茶用。 奴婢......奴婢......”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痴痴看向萧彦。 “奴婢心中爱慕摄政王,一想到他要成亲了,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所以在缝补蒲团的时候就有些神情恍惚,谁知竟粗心落了针在里面。 奴婢真不是故意的,还请太皇太后恕罪啊,奴婢只是....只是太爱慕摄政王了。” 玉兰说着不停地磕起头来。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为难看向顾楠。 “好孩子,她虽是我宫里的人,但险些害你受伤,此事我绝不包庇她。 你说怎么处置她,哀家便怎么处置,哪怕是杖毙,哀家也绝不迟疑。” 玉兰白着脸,连忙膝行爬到顾楠跟前。 磕头如捣蒜一般,泣不成声求饶。 “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妃饶命。” “求王妃饶命啊。” 不过片刻,额头便磕出了一片红肿。 顾楠捻了捻手指,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再抬头脸上却只有浅笑。 “这毕竟是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儿媳可不敢擅自做主发落。 况且她口口声声说爱慕我家王爷,我就更不敢发落了, 不然传出去,儿媳少不得要落一个嚣张跋扈又善妒的名声。” 太皇太后愣了下,随即摇头。 “你啊,太多心了,有哀家做主呢,谁敢多说你一个字?” “还是母后处置吧,儿媳相信母后一定会给儿媳一个公平的交代。” 太皇太后僵了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倒是为难哀家了,她一个宫婢,险些伤了主子,便是杖毙了也不为过。 但她并非有心,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常年礼佛,倒也不好因此要了她的命。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顾楠摩挲着茶盏,不接话茬。 孟云裳起身道:“太皇太后,南烟倒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玉兰虽做错了事,但情有可原,且摄政王妃也并未因此受伤,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孟云裳掩嘴一笑,“不如就将玉兰赐给摄政王夫妇带回家中。 玉兰爱慕王爷,以后日日对着王爷,定然不会将针落下了。 且她又有一手好针线活,正好用来伺候王妃,如此不是一举两得。” 太皇太后看向顾楠。 “南烟这话倒说到我心坎里了,不如你将玉兰带回去。 做婢女也好,当个猫儿狗儿养在身边也好,总之,以后她便任由你发落了。” 顾楠被这话深深恶心到了。 说什么婢女,猫儿狗儿,什么带回去任由她处置,分明是想赐给萧彦做侍妾。 谁家婆婆,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给丈夫塞个妾啊。 她精致的眉眼之间不由泛起一抹怒气,怒气上涌到嗓子眼,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理智回笼,这是给萧彦赐妾,她不能代萧彦拒绝。 若是萧彦自己想要呢? 她攥了攥手心,转头看向萧彦。 “王爷觉得母后的提议如何?” 萧彦一直斜斜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额头,见顾楠问他,便坐直了身子。 幽深的眸子定定打量着顾楠,“你在问我的意见?” 顾楠点头。 萧彦又靠了回去,用下巴点了点玉兰。 “母后不是说给你当个猫儿狗儿嘛,既然是给你当个畜生养着,问我意见做什么?” 顾楠...... 她不信他听不出太皇太后的意思,分明是在装傻。 萧彦接着道:“王妃刚嫁给我,对宫规还不熟悉吧? 来,本王给你科普一下,像这种不慎落针险些害了主子的,也是要按以下犯上处置, 按照宫规,当掌嘴二十,母后都说了要给你当只猫儿狗儿养着。 你就要拿出主人惩戒畜生的气势来啊。” 顾楠怔了下,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 这是让她做主惩戒玉兰? 她抬眼看着萧彦,却见他又支着下巴靠回了椅子上,一副等着王妃发落的模样。 顾楠略一沉吟,刚才压制的怒气又翻涌上来。 “王爷所言有理,玉兰以下犯上,该掌嘴才是。 来人,给我掌嘴。” 跟着她进宫的是如玉和温嬷嬷,听了她的吩咐,两人立刻出来。 如玉抓着玉兰,温嬷嬷掌嘴。 啪,啪啪。 殿内一时间只有清脆的巴掌声。 温嬷嬷打得又快又狠。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二十巴掌已经打完了。 玉兰的脸和嘴都高高肿了起来,趴在地上哭着喊。 “奴婢只是一心倾慕王爷,若是掌嘴二十能换来伺候王爷,奴婢甘愿受罚。” 萧彦嗤笑一声,问顾楠,“王妃你家里已经养了一只狗了,难道还想养别的畜生?” 顾楠...... 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缓缓蹦出两个字。 “不想。” 萧彦勾唇,“不想养就对了,畜生养多了,会家宅不宁。” 顾楠...... 一口一个畜生,地上的玉兰脸又青又红,几乎快哭晕过去。 太皇太后额头青筋直跳,闭了闭眼,擦了擦眼角,叹气。 “顾氏,你打也打了,罚了也罚了,她一个小宫女,可怜见的,一片痴心。 你还是把人领回去吧,以后就给摄政王做个房里人伺候着。” 怕萧彦再装傻一个一个畜生,太皇太后重重点了点房里人三个字。 又拿话先一步堵顾楠,“顾氏,一个小宫女又威胁不到你什么,你不会真的善妒到一个小宫女都容不下吧?” 顾楠眸中跳动着两蹙怒火,却被这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这件事,不接受便坐实她善妒的名声。 可她的心口闷闷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孟云裳在对面火上浇油。 “长者赐,不可辞,王妃若是拒绝了太皇太后,可是大不孝。” 顾楠攥了攥拳头,心头火气翻涌。 耳畔却忽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是啊,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母后的心意,王妃便收下吧。” 第220章不可辞 一句收下便是,让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顾楠愣了片刻,才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仍旧斜斜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似乎并不反感太皇太后的提议。 她的心头仿佛突然被压了一颗石头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随后又忍不住苦笑,笑自己愚蠢。 刚才萧彦装傻言语间流露出拒绝之意时,她竟然心中隐隐生出两分窃喜之意。 顾楠,你在奢望什么? 难道真的奢望萧彦一辈子不娶侧妃纳妾吗? 耳畔响起孟云裳的嘲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赐的,摄政王也同意了,王妃不会还要拦着吧? 也是,毕竟当初在谢家......” 她点到为止,没往下说,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这是按头也要给她安一个善妒的名声。 顾楠压下心头的涩意,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仅仅是一个字,她却说得十分费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孟云裳准备了一箩筐讽刺顾楠的话,没料到顾楠却突然开口同意了。 愣了下,随即眼底露出一抹狂喜,脸上嘲讽意味更浓。 “到底还是王妃贤惠呢,成亲第二日就为王爷纳了新人,恭喜王爷,恭喜王妃了。” 饶是先前摄政王隆重下聘求娶又如何? 昨日成亲再风光又如何? 只要顾楠领了玉兰回去,立刻就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新婚第二日丈夫就纳新人,摆明了顾楠不得摄政王的欢心。 啧。 成亲之前多风光,现在顾楠就有多可笑。 孟云裳一想到这里,眼底的笑意与嘲弄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顾楠心头酸涩,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裳。” 谢恒上前一步,皱眉扫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悻悻闭上嘴。 谢恒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楠,嘴唇翕动,到底没忍住,压抑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质问。 “没想到我昨日说的话那么快就应验了,你容忍不了我纳妾,却能容得他纳妾? 他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顾楠攥了攥手心,本来沉闷的心,被谢恒这话反而气笑了。 压低声音反唇相讥。 “谢世子说这话不脸红吗?你拿什么和摄政王比? 哦,论起养外室,谋夺妻子的财产,以及厚脸皮的程度,王爷确实比不上你。” “你!”谢恒被噎得脸又青了。 萧彦在旁边嗤笑一声,隔空点了点谢恒。 “听到王妃的话了?别把你跟本王相提并论。” 谢恒忍不住脱口道:“三叔即便与我有再多不同,不还是同意纳妾了? 三叔若....” “行了。”太皇太后不悦地打断谢恒的话。 “哀家不过赏个人给摄政王,这等小事也值得你们争吵。 时辰不早了,顾氏先过来敬茶吧。” 有宫女重新端了茶上来,又放了一个新的蒲团。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跪下敬茶。 “母后请喝茶。”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褪下手腕上的佛珠给了顾楠。 “这串佛珠是哀家跟了哀家多年,又曾在五台山受过香火供奉。 如今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庇佑你平安健康,以后没事多看看佛经,能让人心境平和宽容。” 顾楠心里明镜似的,太皇太后这是责怪她刚才责打玉兰。 她恭恭敬敬地接过佛珠,带在手腕上。 笑了笑道:“多谢母后赏赐,儿媳以后一定向母后多多学习。 难怪母后宫里一片祥和,连宫女做针线都能随便落针在里面。 想来是母后平日里平和宽容滋养出来的,下次别说是针,即便碰到一把刀扎过来,儿媳也努力做到闷不吭声。” 太皇太后被噎得面皮一僵,随即又嗔怪瞪了她一眼。 “母后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玉兰她粗心大意,险些伤了你,受罚是应该的。” 顾楠垂眸,“母后不怨儿媳就好。” 身后再次响起萧彦的笑声。 “依本王看,王妃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宫婢,落本王手里,直接杖毙。” “王妃不过小惩大诫,母后向来平和宽容,又怎么会怪罪王妃呢。 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面皮抖了抖,僵硬地扯了扯嘴唇。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话全都让他们说完了。 她还能说什么? 摆了摆手吩咐玉兰,“别愣着了,赶快向你的主母敬茶。” 玉兰红肿的脸露出一抹喜悦,连忙磕头。 “奴婢谢太皇太后,谢摄政王妃。” 有宫女立刻端了一杯茶出来。 玉兰捧着茶向顾楠走来。 顾楠浑身一僵,下意识攥紧了手。 孟云裳笑眯眯地落井下石,“王妃今儿可要好好喝这杯妾室茶。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若是泼人茶水就太没有规矩了呢。” 孟云裳满脸兴奋地瞪着顾楠。 太皇太后跟前,顾楠不敢反抗,即便再憋屈,也得乖乖喝下这杯妾室茶。 只要一想到顾楠会成为满京城贵妇嘲笑的对象,她先前所受的憋屈就一扫而空。 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催促提醒玉兰。 “哎呦,玉兰姑娘别愣着了,茶水要端稳了再敬给主母。” 说话间,玉兰已经走到了顾楠面前,正要下跪。 萧彦忽然起身道:“慢着。”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他。 萧彦勾了勾唇。 “我家王妃大度宽容,答应收了她,但本王还没同意呢。” 顾楠一愣,怔怔看着萧彦。 太皇太后皱眉,“你不同意?那刚才你还让顾氏收下?” “儿臣那是给王妃建议,但这是儿臣纳妾,又不是王妃纳。” 萧彦凤眸嫌恶地上下打量了玉兰一眼。 “这么丑的,儿臣还真是看不上。” 说罢,大步走到谢恒跟前,重重拍了拍谢恒的肩膀。 “谢家侄儿,这宫女本王就赏给你了。” 谢恒脸有些黑。 丑的你看不上,你就塞给我? “我.....” 萧彦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再次打断他,摆出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 “你们谢家就你一支独苗,谢家祖宗都盼着你开枝散叶呢。 放心,本王懂你的心思,不用感谢本王。” 谢恒被他一巴掌拍得肩胛骨都要碎了,疼得直吸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云裳脸色大变,连忙起身阻止。 “王爷不可。” 萧彦的脸倏然沉下来,眼中寒意森森。 “怎么?我这个做三叔的给侄儿送个人,谢家侄儿都同意了,难道你还要拦着不同意? 长者赐,不可辞啊,这道理你才说过就忘了?” 第221章都是她的词 长者赐,不可辞。 多么熟悉的话啊。 孟云裳一张脸硬生生憋成了茄子一般,紫不溜秋,黑了吧唧。 刚才她用这话挤兑顾楠时有多开心,此刻她就有多憋屈。 偏偏她还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只能咬着牙,小声道: “这毕竟是太皇太后赐给王爷的,我们夫妇不敢夺人所爱。” 萧彦不耐烦一摆手。 “距离夺人所爱远着呢,都说了本王嫌弃她长得丑。” 一句一个丑,玉兰端着茶几乎快哭晕过去。 孟云裳恨得几乎扯烂手里的帕子,眼巴巴看向谢恒。 哪知道谢恒捂着肩膀,龇牙咧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孟云裳气结,又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您看这......” 太皇太后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阿彦你这是做什么?母后不过是想添个人伺候你们夫妇。 你若是不想要直接说就是,何必推来搡去?” 萧彦两手一摊,神情无奈。 “母后一番好意,儿臣是知道的,您看王妃不也二话没说便痛快答应了。 只是母后要给儿臣添个人,总得挑个儿子看着顺眼的吧?” 太皇太后皱眉,“什么样的你看着顺眼?母后满宫里的人随你挑,行吧?” 萧彦凤眸微转,落在顾楠脸上,勾唇笑了。 “儿臣就看王妃最顺眼,母后要给儿臣添人,就比王妃美一个一分两分吧。 嗯,儿臣要求不高的。” 太皇太后望着顾楠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气得差点心梗。 就这还要求不高? 就顾楠那张娇艳的脸蛋,上哪儿找比她还美一分两分的? “母后要送人,王妃孝顺,不敢驳母后的心意,收下了。 但总不能委屈儿臣非要这个人吧?正好儿臣打眼一看,这人符合谢家侄儿的眼光啊。 儿臣这个做叔叔的,便贴心送份礼物给谢家侄儿做贺礼吧。 母后总不能连这个也拦着儿臣吧?” 两句话,太皇太后,谢恒和孟云裳都僵了脸。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刚才还一口一个畜生叫玉兰,如今又说玉兰符合谢恒的审美? 这是说谢恒只能看上畜生? 那孟云裳..... 自动代入的孟云裳气的头顶都能支个烟囱了。 太皇太后忍着气,摆出温和的嘴脸看向顾楠,“顾氏你怎么看? 后宅的事情还是得咱们女人说了算,可不能任由爷们胡闹。” 顾楠如果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萧彦在打什么主意,她就是蠢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的嘴这么损呢。 先前心头的酸涩,苦闷已经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拼命压着嘴角,才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 “我才嫁进王府,实在不敢左右王爷的决定,家里的事,还是王爷说了算的。” 太皇太后...... 萧彦那边已经急不可耐摆手吩咐玉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向你的新主母敬茶。” 玉兰端着茶哭得眼都肿了,可怜巴巴地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被噎得早就说不出话,只能闭着眼生闷气。 顾楠笑盈盈地端着长辈的语气,“玉兰姑娘有福气了。 谢家侄儿一表人才,既是侯府世子,又是独子,后院也十分清净。 谢家侄媳妇最是平和宽容,你到了侯府必定能妻妾和睦, 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有儿女傍身,后半生便全是福气了。” 玉兰见事情已成定局,再想想顾楠的话,不由目光微闪。 她已经快满二十岁,按宫规,宫女年满二十五方能放出宫去。 等出了宫,一个二十五岁的宫女还能嫁什么人? 只能嫁个鳏夫或者穷苦百姓,运气好嫁个富人家做填房。 倒不如做侯府世子的妾室,她是太皇太后宫里伺候过的,总有两分体面,再生个儿子,后半辈子至少衣食无忧。 想通了的玉兰擦干眼泪,扑通便跪下向孟云裳敬茶。 “主母请喝茶。” 孟云裳脸色铁青,气得险些一脚将玉兰踹出去。 贱婢。 没等她开口,顾楠笑眯眯地开口。 “还是谢家侄媳妇贤惠呢,成亲第二日就为谢家侄儿纳了新人。 恭喜王侄儿,侄媳妇了,玉兰姑娘是太皇太后的人,又是我家王爷送的,以后侄媳妇可要善待她。”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张嘴便要骂回去。 谢恒却伸手扯住她,“云裳,既是三叔的好意,人就收下吧。” “你!”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气得脸都扭曲了。 “谢恒,成亲第二日你就纳妾?你...你...” 谢恒紧紧抓着孟云裳,眼底满是苦涩。 摄政王一句长者赐,不可辞,人,他不敢不收。 不仅得收,还得欢欢喜喜地收。 不然明日就会有御史弹劾他对长者不敬。 “听话,回去再向你解释。”他低声哄孟云裳。 孟云裳勉强按捺住心底的怒气,转头看向玉兰。 可心底满是不甘的怒气,接茶盏的手便有些不稳。 对面传来顾楠淡淡的声音。 “谢家侄媳妇可要好好喝这杯妾室茶。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若是泼人茶水就太没有规矩了呢。” 孟云裳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差点没气得吐血。 顾楠说的,都是她的词啊。 她先前嘲笑的话,被顾楠一字不落全都还了回来。 这杯主母茶,她喝得咬牙切齿,满口苦涩。 萧彦起身,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会意,立刻跟着起身。 “时间不早了,儿臣还要去向皇兄皇嫂请安,就不打扰母后了。” 太皇太后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摆摆手。 两人双双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楠顿了下,转身冷冷看向谢恒。 谢恒眸光微亮,怔怔看着她。 “王妃有话和我说?” 顾楠微微一笑,“谢家侄儿以后还是莫要再口口声声说什么和王爷有什么不同的话。 有点侮辱我家王爷了呢。” 谢恒脸色一白,如遭雷击。 顾楠却已转身离去。 出了永康宫,平安便颠颠迎上来。 “王爷,夺笋呢。” 萧彦眉峰微挑,“你同情他们?” 平安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摇头,笑嘻嘻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损得好,损得妙,损得呱呱叫。” 以前觉得他家王爷已经够损了,现在看来王妃也不遑多让呢。 “走了,去上阳宫。” 一坐进马车里,萧彦就迫不及待拉过顾楠的手,一把将她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来。 然后拿到眼前端详起来。 顾楠心头微沉,“这佛珠有问题?” 第222章 我家王爷 萧彦没说话,将佛珠一颗一颗仔细看了一遍,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然后将佛珠交给了在车辕上坐着的温嬷嬷。 “仔细检查看看。” 然后才转头对顾楠解释,“不管有没有异常,以后永康宫送的东西,都不要轻易碰触。 你毕竟怀着孩子呢,小心为上。” 顾楠被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惊了一下。 忍不住问:“王爷是怕太皇太后对孩子不利?” 萧彦沉默一瞬,道:“你知道皇兄皇嫂年过四十,为何只有怀恩一个孩子吗?” 顾楠隐约猜到了什么。 萧彦接着说:“在生怀恩之前,皇嫂曾先后怀过五个孩子。 前四个都是怀到三四个月的时候,突然小产了。 怀第五个的时候,皇嫂小心翼翼保胎,总算平安到生产,谁知生下来却是个死胎。” 顾楠倒抽一口气,下意识问道:“和太皇太后有关?” 萧彦顿了顿,摇头。 “那时候我在封地,并不清楚具体经过,只知道皇兄下令下查。 可查来查去,却没有任何线索。 太医们,甚至民间大夫都请进了宫,大家说法一致,说是皇嫂早些年陪着皇兄征战沙场,伤了身子,很难孕育孩子。” 顾楠,“王爷不相信这种说法?” 萧彦不置可否。 “皇兄后宫只有皇嫂一人,没有乱七八糟的嫔妃,也没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后宫只有两个主人,皇嫂和太皇太后。 皇兄也曾疑心,暗中调查许久,皇嫂怀孕时,太皇太后没送过任何东西给皇嫂。 她要么在五台山礼佛,要么在宫里礼佛。 就连皇嫂日常请安都免了,着实查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证据。” “那王爷为何会怀疑太皇太后?” 萧彦顿了顿,眉峰微挑。 “你不觉得有时候撇得越清,反而越可疑吗?” 顾楠没说话。 她不了解太皇太后,无从判断这件事,但她知道萧彦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她知道失去孩子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想想那么好的秦太后,竟然先后五次经历丧子之痛,该是多么痛苦啊。 她心里有些难受,下意识伸手放在小腹上,坚定地说, “便是拼死,我也会护住孩子的。” 萧彦捏了捏鼻梁,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傻丫头。 只护住孩子有什么用? 难道不应该先护好自己? 望着顾楠一脸沉思,不知在想什么,萧彦往她旁边靠了靠。 “在想什么?” 顾楠抬起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如同繁星。 “我在想刚才的事,王爷故意让我出面惩罚玉兰,是想告诉太皇太后,我不是一个软柿子,对吗?” 萧彦慵懒靠在车厢壁上,双手抱臂,眉头轻挑。 “唔,继续。” 顾楠想了想,接着说:“玉兰在蒲团里落了根针扎我,如果我不罚她,别人便以为我是软柿子,以后去永康宫,谁都敢欺我。 但我打了玉兰,太皇太后便会多几分忌惮。” “还有太皇太后将玉兰赏给王爷,王爷要我收下,是不想我落个妒妇和不孝的名声。 王爷我说得对吗?” 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笑盈盈看着萧彦。 仿佛一个猜中了谜语,等着大人奖赏的孩子一般。 萧彦目光微深,嘴角含笑。 “嗯,不算太笨。” 顾楠弯了弯眉眼,心里暖暖的。 她没考虑到的事,萧彦都替她想到了。 而且为了她的名声,萧彦选择做了恶人。 “本王今日给你打个样,以后再有人想给本王塞妾,王妃就这般处理。 不要傻乎乎地去和别人硬碰硬,可学会了?” 顾楠想了想,点头,模仿他的语气道: “嗯,这个长得丑,我家王爷不喜欢。” “这个太胖,我家王爷也不喜欢。” “王爷,是这样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萧彦。 萧彦却缓缓坐直身子,幽深的眸子定在她如花般的笑脸上,声音低沉。 “你刚才叫我什么?” “王爷啊。” “不对,前面两个字。” 顾楠眨了眨眼,前面两个字是..... “连起来再说一遍。” 顾楠脸微红,“我....我家王爷。” 我家王爷。 我家的.....王妃。 嗯,可真顺耳。 萧彦嘴角翘起,又往顾楠的方向靠了靠。 顾楠贝齿轻咬嘴唇,脸上热意蒸腾。 怎么就不经思考把这四个字喊出口了。 她后知后觉忽然想起萧彦刚才的话,那意思是说他并不想往府里纳妾? 这个念头一起,心跳忽然慢了一拍,有珍珠般的泡泡在心里泛起。 “王妃今日表现得真不错。”萧彦忽然开口。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礼尚往来一般。 “王爷也很厉害。”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萧彦笑的胸腔微震,“王妃离开时对谢恒说的那番话,本王才知原来王妃对我这般看重呢。” 顾楠脸一红。 萧彦却话音一转,轻啧一声。 “谢恒长成那般,王妃还说他一表人才?” 顾楠一脸茫然。 “我什么时候说谢恒一表人才了?” 萧彦双手环胸,淡淡睨着她,一副你好好想想的样子。 顾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 “我那是为了宽慰玉兰才说的。” 萧彦呵呵。 “就他长得跟鸡仔般的模样,那叫一表人才?如本王这般模样,王妃该用什么词汇形容呢?” 顾楠...... 萧彦一副你最好想一个本王能满意的词汇。 这怎么还跟小孩子争糖吃似的? 顾楠无奈,觑着他的神色,眼眸微转。 “王爷玉树临风?” “哼。” “英俊潇洒?” “呵。” “王爷最好看?” 萧彦眸光微亮,放下手臂,单手支在凳子上。 语重心长道:“别看谢恒那小子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呵,本王送他个妾,还不是直接就收下了?可见男人的容貌不能当饭吃,不可太过在意。” 顾楠面上点头,心中腹诽。 不可太过在意为什么还要我夸你? 这男人真是难以琢磨。 顿了顿,她忽然抬头看向萧彦。 “王爷莫不是担心我对谢恒旧情未了?还是听到我夸谢恒,心中不快?” 萧彦倏然卡壳。 顿了顿,忽然坐直身子,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本王是担心你再被骗了。” 顾楠哦了一声,“王爷放心吧,谢恒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的。” “很好。” 萧彦干巴巴应了一声。 顾楠觑着他讪讪的神情,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萧彦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忽然欺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 故作恶狠狠的模样,“你不许再笑了。” 第223章小满?王爷? 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手捏着下巴,语气虽然凶狠,手上却没有一点力道。 顾楠抬眸望着他,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彦还有这样的一面。 成亲才一日,她便已经知道了萧彦许多不同于先前的样子。 “我忍不住怎么办?” 她噙着笑意,轻轻地问。 萧彦的目光滑过她樱花般的红唇,喉头无意识滑动了下,轻声呢喃。 “忍不住便....不要忍了。“ 顾楠没听到后面的字,“王爷说什么?” 萧彦嘴角勾了勾。 “我说这样很好。” “什么很好?”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好。” 说罢,手又往上抬了抬她的下巴,迫使顾楠与他四目相对。 “本王娶回来的是妻子,是王妃,不是一个客人。” 顾楠一愣,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夜还有今天早上的事情。 灵光一闪,忽然明白。 原来他忽然间沉了脸,是因为自己对他太过客气。 客气地对他道谢,客气地与他保持距离。 就连早饭,明明没有她爱吃的口味,她也像个客人一般,客客气气的什么也没说。 萧彦忽然低头下来,目光沉沉看着她。 两个人近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间是彼此的气息缠绕。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说出的话却犹如锤子一般敲在她的心上。 “顾楠,你记住,在本王面前,你只需做你自己,不需要做任何隐忍。” 第一次有人这般坚定地维护她,告诉她做自己,不需要做任何隐忍。 顾楠心尖一颤,仿佛心头包裹的寒冰皲裂,有什么东西开始从心底泛出。 鼻子有些酸涩,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这时,车门忽然被人打开。 “三叔,三婶。” 萧怀恩兴匆匆地探脑袋进来,看到里面两人的姿态后,哎呀一声。 连忙用小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来。 嘴上喊着,“哎呀,朕什么都没看到啊,三叔你继续亲三婶。” 顾楠脸一红,这才发现马车竟然到了上阳宫外。 “臭小子。” 萧彦上前一把拎起萧怀恩的衣领,将他丢了下去,转身去接顾楠。 萧怀恩一落地,就哒哒哒往宫里跑。 “父皇,母后快出来看啊,三叔亲三婶了。” 顾楠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去。 她没栽下去,是因为萧彦的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因为这个插曲,她走进上阳宫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秦太后打趣的眼神。 以及......太上皇飞来的横靴。 当然,靴子是奔着萧彦去的。 太上皇揪着萧彦低吼,“混账,你就不知道节制点?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顾楠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 “别理他们兄弟俩,见面就鸡飞狗跳的。” 秦太后拉着顾楠径直进了内殿说话。 “你也别怪太上皇说话没遮拦,我们膝下只有怀恩一个。 他总想着让你们多生几个,将来子孙绕膝,才是福气。” 提起孩子,秦太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顾楠笑着摇摇头,“不会,我知道皇兄和皇嫂都是为我们好。” 见她很自然地随着萧彦改口叫了皇兄皇嫂,秦太后看着她的目光盈满笑意。 顾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皇嫂为何这般看我?” 秦太后拉着她的手,道:“本宫第一次宣你进宫来的时候,我便觉得那小子表现得不对劲。 原来早早就惦记上你了呢,如今看到你们两个感情这般好,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顾楠心里有些发虚。 也不知道秦太后从哪里看出她和萧彦感情好的。 说到这里,秦太后忽然扑哧笑了。 “本宫现在想起来第一次召你进宫时候的情形,还觉得好笑。” 顾楠一脸不解。 秦太后接着说:“你那会儿口口声声说喜欢小满,本宫当时吓了一跳。 心想你一个世子夫人怎敢直接把喜欢外男挂在嘴上?定然是小满那混小子拐的你。 你走后本宫就把这混小子叫进宫打了一顿,才知道你口中的此小满非小满。” 顾楠茫然,“什么此小满非彼小满?小满和王爷?” 秦太后惊讶挑眉,“你还不知道吗?阿彦他出生在小满那日,所以乳名就叫小满。 这乳名还是太上皇给起的呢。” 顾楠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萧彦的乳名叫小满....... 难怪在报国寺那次,他听到自己对着霜花鹞叫小满的时候,脸色特别古怪呢。 秦太后留他们夫妻俩在上阳宫用了午膳,饭后,见太上皇困倦不支,两人便告辞回家。 回程的马车上。 萧彦双手摁在凳子上,挑眉笑吟吟地看着顾楠。 “本王这么好看吗?从上马车到现在,你已经偷偷看了本王十三次,笑了十三次。” 顾楠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用上次萧彦回应她的话直接反问回去。 “王爷若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了你多少次?我这么好看吗?” 哪知萧彦耸了耸肩,“本王的王妃当然好看。” 顾楠败下阵来。 她可比不过萧彦,这种话张口就来。 回到摄政王府,她眸光微转,笑眯眯吩咐如花:“小满去哪儿了?” 如花道:“小满这会儿应该在吃午饭呢,最近这家伙可能吃了,奴婢去找它来。” 说着转身出去,满院子呼喊。 “小满,小满,你跑哪儿去了?” 萧彦本来在靠窗的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听着满院子呼喊小满的声音,不由眉头微挑。 不过片刻,小满迈着细长的腿嗖嗖嗖窜了进来。 跟着顾楠这三个多月,它长大了不少,已经到人的膝盖那么高。 浑身毛色晶莹剔透如霜花一般,身材瘦削,但一双眸子宛若雄鹰一般锐利,雪白的尾巴骄傲地卷翘着,犹如一只即将征战沙场的将军。 小满一口气冲到顾楠身边,歪着脑袋在她脚边蹭了蹭。 顾楠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拍了拍它的脑袋。 “小满坐下。” 小满乖巧地趴下两只前蹄,坐在了她跟前。 “小满真乖。” 顾楠笑眯眯夸了它一句,随后拿出一个银色的项圈,项圈下面带着一个红色的铃铛。 将项圈套进小满脖子里,打量一番满意的点头。 “嗯,小满可真好看。” “带上这只项圈,小满就是全京城最好看的狗了。” “以后我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是小满回来了。” 小满扭了扭脖子,听到发出的清脆铃铛声,忍不住龇牙用狗语表示抗议。 人家是一只凶猛威武的猎犬,不是公主犬。 才不要带什么铃铛呢。 无奈顾楠似乎听不懂她的抗议,甚至又上手给铃铛正了一下方向。 小满无奈地抬眸看向萧彦。 萧彦双眸微眯,慢吞吞走过来,打量着那个一口一个小满乖,小满听话,小满坐下的小女人。 伸手握住顾楠的手腕,无奈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 第224章光棍营 顾楠抬起头笑盈盈地看过来。 “知道什么?” 那似笑非笑的狡黠模样,看得萧彦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顾楠眉尖微蹙。 “王爷捏疼我了。” 萧彦下意识松开手,见那皓如霜雪般细腻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懊恼。 “很疼?” 他转身要去找药膏。 顾楠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不再捉弄他。 “不疼,一会儿就消了。” 萧彦目光落在扯住他衣袖的小手上,顺着力道坐在了她旁边。 看着顾楠两只手捧着小满的脸揉了揉,捏着腮边柔软的皮毛往外一扯。 小满圆圆的脸被扯成一张饼。 狗嘴裂成了一个弯弯的弧度,成了一张微笑的饼。 只有那双上挑的眼坚持瞪着,保持着它猎犬最后的尊严。 萧彦无奈挑眉,“还装傻?” 顾楠几乎一瞬间就迷上了捏狗狗脸的这种柔软手感。 又将小满的脸揉成了一个面团,才挑眉看了萧彦一眼。 “明明是王爷在装傻,我说的对不对啊,小满~” 她故意拉长了声调叫着小满。 也不知道是在叫狗还是叫人。 萧彦磨了磨牙,“皇嫂告诉你的?” 顾楠嗯了一声,“我更好奇王爷当初为何要将小满送给我?” 萧彦微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猜到的。” 捡到小满时,她便知这是一只十分名贵的犬,还特地留了口信,以便主人来寻。 结果几个月过去了,都没人来寻它。 她还猜测小满是不是被主人遗弃了,今儿秦太后一番话让她恍然大悟。 小满对生人十分有戒备心,即便是在顾家,见到母亲和嫂子多次后才不再朝着他们低吼。 但小满在报国寺第一次见到萧彦不仅没叫,还朝着他摇了摇尾巴。 当时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萧彦为何对狗的名字咬牙切齿了。 如今再想想,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顾楠杏眸看向萧彦,眼底带着两分探究。 “王爷为何要在那时送我一只狗?” 萧彦眸光微闪,故作不在意道:“一只狗而已,你要养,我恰好有而已。”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平安超大声的反驳。 “才不是呢,这只霜花鹞是王爷听说王妃想养狗后,特地花了一万两银子去叶大公子那里抢来的。 然后又威逼属下想方设法,还要顺其自然送到王妃跟前。 属下头发都快想秃了才想到让霜花鹞去撞王妃的马车。” 萧彦抓起桌上的一只茶盏砸了出去。 “滚。” 平安笑嘻嘻接过茶盏,“好嘞,滚之前再容属下啰嗦一句。 王爷还做了许多用心良苦的事,王妃想知道,直接问属下就好。 王爷他好面子.....啊,属下这就滚。” 平安的声音消失在院子门口。 顾楠看着一抹暗红在萧彦在脸上蔓延,一路蔓延到耳根下。 她心头痒痒的,只觉得心底的小泡泡越来越大。 她正好想养,他恰好有?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是他有心。 这让她内心有着说不出来的熨帖,再想想自己对萧彦的客套,心中一时又有些歉然。 她以后也应该对萧彦更好才是。 “多谢王爷。” 萧彦嗯了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给它起名叫小满?” 顾楠,“想一辈子圆圆满满。” 萧彦嘴角微抽。 难道不应该叫小圆? “你就没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 这是萧彦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顾楠纳闷,端详着萧彦那张脸,忽然悟了。 “嗯,我现在觉得很亲切。” 和王爷同名嘛。 萧彦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脸。 难道报恩报错了? 不可能啊,明明他调查的所有资料都显示,当年救他的人,一口一个小满哥哥的人就是顾楠啊。 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小没良心的。 竟真将他忘了?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顾楠问道:“若是王爷觉得小满这个名字不妥,我可以给它换个名字。” “不用。” 萧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起身往外走去。 “我出去一下。”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低头继续对小满的脸揉圆捏扁。 “同样都叫小满,还是你的心思更好猜。” 小满已经躺平在她脚下,从开始的反抗变成了享受。 反抗不了就享受,还能咋滴? 如花从外面进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又难掩兴奋。 “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什么?” “王爷身边没有任何女人,既没通房也没丫鬟,太皇太后先前赐过一个通房,王爷没要,直接给送出去了。” 顾楠微愣。 他一个皇族子弟,又是摄政王,身边竟然连个通房都没有? 如花笑嘻嘻地冲顾楠挤眼睛。 “看今儿的情形,王爷是真的疼姑娘,爱重姑娘呢。” 顾楠脸一红,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窃喜。 “在想什么呢?” 听到萧彦的声音,顾楠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王爷有事?” 萧彦点头,“走吧,出去见见人。” 顾楠疑惑,“见谁?” 门外响起平安的声音。 “王爷,人都齐了。” 顾楠转头朝外看去,见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帮人。 “这是?” “让府里的人来拜见王妃。” 萧彦起身,率先出门。 顾楠随后跟了出来,刚在廊下站定,震耳欲聋的喊声吓了她一跳。 “拜见王妃。” 院子里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 顾楠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 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全是清一色的男人。 平安站在最前方,巴拉巴拉一通介绍。 护卫统领,管事,管园子的,采买,就连厨房的厨子。 清一色,全,是,男,人! 除了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和管事媳妇,偌大的王府,竟没有一个女人。 如花小声嘀咕,“这哪里是王府,简直就是光棍营啊。” 平安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大家都是光棍?” 顿了顿,连忙用骄傲又自豪的语气大声道:“王妃,这都是因为我们王爷洁身自好。 属下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们王府就连飞过的鸟儿都是公的。” 顾楠...... 萧彦斜眼睨了平安一眼,冷哼。 “你们做光棍很自豪?” 平安脸一垮。 谁愿意做光棍啊。 可王府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没有资源啊。 以后能不能摆脱光棍的身份就靠王妃了。 平安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微囧,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小箱子。 萧彦目光含笑,用下巴点了点。 “打开看看。” 顾楠打开箱子,不由愣住了。 第225章一心一意 箱子除了库房钥匙、对牌和账本,还有一本花名册,花名册上记录着府里所有人的信息。 名册下面是府里下人的卖身契。 在卖身契下面,还压着厚厚一摞银票。 顾楠心中微动,“王爷这是?” 萧彦含笑而立,眸光湛湛。 “以后王府中馈,就全部交给王妃了。” 他目光扫过满院子的人,眼神冷厉。 “若有不服王妃调配者,杖责五十赶出王府,顶撞王妃,以下犯上的,当场杖毙。” 哗啦。 满院子的光棍,不,下人都跪下了。 声音嘹亮,响彻云霄。 “一切但凭王妃吩咐,唯王妃之命是从。” 平安多机灵啊,还顺便加了一句。 “我们大家的终身幸福就靠王妃了,求王妃给我们说个媳妇啊。” 满院子的男人们都笑了。 顾楠转头看向萧彦,心头沉甸甸的。 钥匙,对牌,账本,卖身契,银票。 这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萧彦是真的信任她! 这份信任让顾楠心头情绪翻涌,眼眶有些酸涩。 当初在文昌侯府,淮阳郡主在成亲第二日便将管家权给了她。 却只给了库房钥匙,对牌和账本。 她盘过账后才知道侯府账上只剩了不到两千两银子。 一没有银钱,二没有下人的卖身契,她管起家来十分吃力。 侯府那些多年的老奴仆,仗着家生的资历,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吃了不少暗亏,也曾背地里朝着谢恒抱怨,想让谢恒帮她将下人们的卖身契要过来。 谢恒却说:“卖身契在母亲手里也是一样的,哪个下人不听使唤,你尽管让母亲责罚便是。” 次数多了,她便知道谢恒指望不上,硬生生咬牙一点点将侯府管了起来。 而如今萧彦却毫不保留,将整个王府都托付在她手上。 她摩挲着箱子上的花纹,深吸一口气,认真对萧彦道:“王爷放心,我必不辜负王爷重托。” 萧彦弯了弯唇,“嗯,我信你。” 我信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顾楠却觉得无比动听。 这时外面有内侍的声音响起。 “陛下有事召王爷进宫。” 萧彦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笑了笑,“王爷去吧,我先熟悉熟悉家里的情况。” “我将平安留下来,有什么需要问他。” 萧彦离开了,顾楠遣散下人,抱着箱子回了房间。 先叫了自己的四个大丫鬟进来。 如花笑嘻嘻地问:“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楠突然道:“以后改口叫我王妃吧。” 如意和如花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如意道:“王妃一心一意同王爷好好过,以后日子一定美满如意。” 顾楠忍不住笑了。 萧彦如此这般待她,让她心中忍不住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了几分期盼。 她想试试对萧彦好,认认真真同萧彦过下去。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这辈子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她也应该要往前看。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分配四个大丫鬟的差事。 “以后如意协助我管家管账,一会儿带人去清点府里库房,重新造册。 如花管着我的嫁妆,对接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今儿先带人清点嫁妆入库。 如玉管吃食以及院子里的人事,如眉贴身负责我的安全。” 四个丫鬟都应下来,分头行动。 顾楠则开始盘账,这一盘便是一下午。 萧彦从宫里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房里亮着灯,顾楠坐在桌前,正在奋笔疾书。 烛火将她的侧影温柔勾勒在窗上,温柔而宁静。 萧彦靠在门上怔怔看了许久,忽然觉得王府有了家的感觉。 顾楠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眸才发现他。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萧彦慢吞吞走进来,没说自己已经看了她许久。 顾楠倒了杯茶给他,主动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 察觉到她态度的轻微变化,萧彦眸光微亮。 却也没瞒她,“再过几日是先皇冥诞,太皇太后坚持让谢恒来主持。” 谢恒? 顾楠蹙眉,“这是礼部的差事呀。” 谢恒不是在工部? 萧彦揉了揉眉头,“太皇太后说她梦到了先皇,先皇叮嘱她多疼爱南烟县主几分。 陛下没办法,只得答应将谢恒调到礼部,做礼部侍郎。” 太皇太后一句先皇指示,便是他在场,也没办法反驳。 “王爷觉得谢恒主持此事不妥?” 萧彦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 文昌侯。 谢恒刚接了礼部侍郎的调任旨意,满脸喜悦地拉住孟云裳。 “云裳,你是怎么做到让太皇太后答应调任我做礼部侍郎的?” 礼部侍郎,清贵又有实权,比他那个工部郎中好太多了。 孟云裳一脸娇羞地靠在他怀里,眸光微闪。 顾楠请安时跪的那只蒲团里的针,根本不是玉兰不小心落下的。 而是太皇太后心腹王嬷嬷吩咐玉兰放进去的。 她今儿一早去永康宫请安的时候,恰好听到了王嬷嬷在吩咐玉兰。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提了一句,果然太皇太后便答应了将谢恒调任礼部的事。 “太皇太后疼我嘛,且她本就欣赏恒郎的才华。” 谢恒被这话捧得极为舒服,不由低头亲了她一口。 “还要多谢夫人为我奔走。” 孟云裳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那你要怎么报答人家?” “云裳想要什么?” 孟云裳眸光微转。 “你不许去玉兰的院子。” “你不是让她去住最西北角的院子了,我平日里压根不往那边走。”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在工部受苦,谢恒的脸色又柔和几分。 “我以后一心一意只同你过。” 孟云裳满意地笑了。 “我还要管家权,从明天开始,家里一切我说了算。” 谢恒满口答应。 “好,我这就去和母亲说,让母亲把管家权给你。” 谢恒立刻去找了淮阳郡主,将管家钥匙,对牌以及账册都拿了过来。 “母亲说了,明日一早便让全府下人都来拜见你,当前家里头一件事,便是要给巧玉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孟云裳摩挲着手里的钥匙和对牌,眼前忍不住泛起意在必得的光芒。 文昌侯府,终于是她说了算了。 她一定要将文昌侯府打理得蒸蒸日上,比在顾楠手里好一百倍。 翌日天刚亮,孟云裳就起来梳洗打扮,带着下人威风凛凛去库房盘查。 可当打开库房的门时,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第226章父亲? 偌大的侯府库房,靠墙摆着满满的架子。 但十个架子九个都是空的,剩下那一个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 缺了角的茶盏,破了口的美人瓶..... 即便有些整齐的,看起来也陈旧不堪。 孟云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她心心念念要握在手里的侯府? 明明几个月前,侯府的东西还都是精美不凡,库房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转头死死瞪着管事婆子,厉声诘问。 “库房里的东西呢?都去哪里了?” 管事婆子支支吾吾。 “以前很多东西都是顾....摄政王妃的嫁妆,和离时搬走了。 还有一些被夫人拿去给世子夫人您做聘礼了。” 管事婆子目光闪烁,不敢说库房里还剩下的好东西被淮阳郡主先一步拿去给谢巧玉了。 孟云裳黑着脸去了账房,一看账上只剩了五百两银子,气得险些把账本撕烂。 所以她费尽心思,心心念念拿到手的就是一个空壳子侯府? 她气冲冲去找谢恒,却被小厮告知谢恒已经随礼部尚书去皇陵准备先皇冥诞祭祀。 她拿着账本去找淮阳郡主要钱。 淮阳郡主两手一摊,“家里账上的钱都给你了啊。” 孟云裳不信,“侯府怎么可能只剩几百两银子?是不是婆婆你私藏了?” 淮阳郡主不承认,“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府里原本就是这般模样。 这是冬日,庄子上还没有收成,开了春,庄子上陆续便有进账了。 再说原先顾氏管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怎么到了你手里就管不了?” 淮阳郡主一脸不悦,“我看分明是你不如顾氏,既如此,倒不如把管家权还给我。” 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 顾楠,又是顾楠。 顾楠到底哪里比她好? 淮阳郡主被她狰狞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又缓和了语气。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今你成了恒儿的正妻,瑞哥儿便是侯府长子嫡孙。 将来这偌大的侯府都是瑞哥儿的,你把侯府经营好了,将来瑞哥儿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提起儿子谢瑞,孟云裳怒色微敛。 至少她有一样比顾楠占优势。 她儿子谢瑞快五岁了,又聪明伶俐,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去考科举。 她风光的日子在后头呢,能笑到最后才算本事。 淮阳郡主接着说:“不如就先用你的嫁妆将侯府撑起来,权当侯府借你的,等庄子上有了进项,咱们再拿去做些生意。 顾氏能做生意,咱们家也能做生意,等做生意赚了钱再把你的嫁妆还回来。 这钱财啊,放在手里就是个死物,只有用钱来生钱,那才是经营之道。” 孟云裳觉得有几分道理,怒气逐渐散去。 “那说好了是借我的嫁妆,将来婆婆可要还我。” “还,肯定还,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将来也是要留给瑞哥儿的。 整个侯府都是瑞哥儿的,我留着钱财做什么?” 淮阳郡主满口答应。 孟云裳捏着账本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淮阳郡主脸色便耷拉下来。 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盯着她点,一定要让她给巧玉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谢巧玉要嫁给萧逸做侧妃,日子定在了年后。 嬷嬷应声而去。 孟云裳自以为与淮阳郡主达成了协议,便指挥下人将她的嫁妆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入库登记。 虽然安郡王府给的嫁妆不多,但母亲安郡王妃的嫁妆私产都给了她。 两个庄子,四个铺子,一百亩良田,还有十来个箱子的衣裳首饰。 孟云裳把玩着匣子里的朱钗首饰,忍不住在头上多簪了几支,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世子夫人,您父亲来了。” 父亲? 孟云裳先是一惊,随后露出一抹狂喜。 斥责丫鬟,“怎么不赶紧把郡王迎进来?” 丫鬟是她从安郡王府陪嫁过来的,闻言面色古怪。 “不是郡王,是您先前的父亲,孟秀才。”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脸色一沉。 “什么先前的父亲?我只有一个父亲,是安郡王。” “以后不相干的人,直接撵出去便是,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放。” 丫鬟领命,正要出去,外面忽然响起咋咋呼呼的责骂声。 “臭丫头拣了高枝儿就想飞,连你老子都不认了?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 孟云裳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你住口。” 孟庆祥气冲冲走过来,“你敢和我这般说话?” 孟云裳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爹,你怎么来了?刚才都是误会,是下人没禀报清楚,我不知道来的是您。 走,有话咱们屋里说。” 她亲热地拉着孟庆祥往屋里走。 孟庆祥满脸不悦,“你这侯府的下人竟连话也说不清楚?这样的丫头就该打一顿发卖出去。” 丫鬟张了张嘴,看到孟云裳满脸不悦的眼神,委屈地退了下去。 孟云裳倒了杯茶递给孟庆祥。 “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孟庆祥穿着一身儒衫,看着有几分文质彬彬,但那双过于活分的吊稍眼却不停地在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他没接孟云裳递过来的茶,冷笑一声。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啊,都大半年没回去了,要不是前儿我进城找你,还不知道如今你已经攀了高枝儿。” 他上下打量着孟云裳满头珠翠,眼底忍不住露出一丝贪婪。 “啧啧,成了县主,如今又做了侯府世子夫人,到底不一样了。你这一身打扮就值不少银子吧?” 目光从孟云裳身上移到旁边的匣子上,双眼更亮了。 孟云裳满脸警惕地将匣子合上,眼底带着压抑的厌恶。 “说吧,是你又需要酒钱了?还是成栋又赌输了?我先前给家里的银钱呢?” 孟庆祥脸色一沉。 “就你给那几个子,够干什么的?都不够你老子我买几坛好酒。” 孟云裳火冒三丈。 “前几年世子给我的银钱,一大半都进了你的口袋,你怎么还有脸要?” 孟庆祥也火了。 “臭丫头,我养你这么多年,花你点银子怎么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拿钱出来。 不然别怪我.....呵呵。” “你想怎么样?” 孟庆祥眼珠子转了转。 “你明明是老子生的,老子养的,怎么突然就成了郡王府的县主? 你说这事我是不是应该去郡王府好好说道说道。” 孟云裳脸色一白,连忙解下腰间的荷包丢给他。 “这些钱你拿去,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以后一文钱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孟庆祥打开荷包扫了一眼。 “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眸光落在孟云裳手底下的木匣子上,上前一把夺过来。 “这些东西应该能值不少钱,算你孝敬我的了。” “你你!”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过几日我再来,以后就照着这个标准准备。 放心,只要你维持这个标准,我保证我这张嘴一定闭得严严实实,绝不多说一个字。” 孟庆祥得意洋洋,抱着匣子扬长而去。 孟云裳气得一把打落桌上的茶盏,神色阴沉至极。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严实的。 孟庆祥是不能留了,不然她的秘密早晚会被揭穿。 「****** 第二更会晚一点。」 第227章南烟县主是假的 今日萧彦上朝处理朝政,顾楠便决定去巡查王府的铺子和庄子。 她这个新主母总得熟悉一下王府的产业。 王府的铺子都有专门的掌柜在打理,顾楠今日只是了解熟悉,并不盘账。 一个时辰便将所有铺子转了一遍,又去巡城外的庄子。 萧彦名下有两处庄子,一处在通州,距离较远。 另外一处在京城郊外的春山里。 如玉兴匆匆提议:“听闻春山的庄子里有温泉,王妃到了庄子上可以泡泡温泉解乏。” 顾楠也忍不住生出向往之意。 “好,咱们便泡了温泉,吃了午饭再回来。” 话音一落,马车忽然一顿。 春山并不高,山路修得十分平整,便是马车走在上面也并不吃力。 如玉掀开帘子一角,问道:“怎么了?” 不远处响起急切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 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趴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只看到抬起来摆动的袖子是一截儒衫。 “求善人救救我,我与女儿失散了,又被大石头压住了脚。” 顾楠拧了下眉头,吩咐周武。 “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武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草丛。 草丛里趴着一个人,形容狼狈,脸色惨白,左腿被一块大石压住,动弹不得。 他上前用力将石头推开,将男人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男人疼得浑身哆嗦,“左腿被石头砸伤了,麻烦善人将我扶到路边向你家主人道谢。” 周武将人扶过去。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靠在马车旁,单只脚站着,弯腰拱手朝马车拜了拜。 “多谢善人救命之恩,还请善人留下姓名,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顾楠从帘子一角往外看去。 男人弯着腰,看不清楚长相,隐约能看到留着短须,穿着学士儒衫。 应该是个读书人。 她冲如玉摇摇头。 如玉便放下帘子,道:“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先生可有办法下山?” 男人摆摆手,“我与女儿一起来的,麻烦护卫小哥将我放在路边,等我女儿来寻我。” 顾楠看到他的衣摆被鲜红的血迹渗透了,便低声吩咐周武留一瓶金疮药给他。 周武按照顾楠的吩咐,将人扶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并留了一瓶金疮药。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 随后便回来继续赶车。 顾楠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见那男人正坐在路边,撩起裤腿,正准备上药。 这次她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面色苍白,吊稍眼,高颧骨,下巴有些尖。 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顾楠蹙了下眉头。 马车行出去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喊。 “孟云裳,你死哪儿去了,把老子丢这里算怎么回事?” 孟云裳? 顾楠倏然一僵,脑海里灵光闪过。 她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 是孟云裳的养父孟秀才。 前世孟云裳做了谢恒的平妻,孟秀才时常去府里。 她偶尔见过几次,所以记得他大概的样子。 孟秀才怎么会来这里? 莫非孟云裳也来了春山? 顾楠正疑惑间,马车突然起了剧烈的颠簸。 马儿尖锐而又刺耳的嘶鸣声传来,紧接着马车剧烈摇晃起来,整个车厢往左边翻去。 顾楠和如玉跌成一团,后背狠狠撞在了车厢壁上。 “姑娘。” 如玉紧紧抓住顾楠的手,惊恐地叫出了旧日的称呼。 原本坐在马车另一角的如眉冲过来,一只手扣着车窗,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顾楠的手。 探头往车外看了一眼,“不好了,马受惊了。” 顾楠心头一紧。 来不及问什么,紧接着更剧烈的颠簸传来。 车厢在半空中硬生生调了个方向,然后是马儿尖锐呼啸着,朝着山下冲去。 车门在颠簸中打开了,顾楠看到两匹马儿扬着前蹄,疯狂地朝着山下冲去。 它们四蹄乱踏,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人耳膜发出一阵轰鸣。 周武死死拽着缰绳,手上青筋暴凸,却仍旧抑制不住马儿狂奔,反而被马拖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在地。 马车疯狂往下跑,呼啸的冷风钻进来,刮得人脸生疼,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顾楠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吩咐如眉:“快,出去帮周武。” “可是王妃的安全......” 顾楠急切道:“先制住马,不然真冲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如眉咬牙,松开顾楠,纵身钻出了马车。 顾楠一只手死死抠住车窗,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如玉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汗涔涔的。 看着如眉跳到马车左边,与周武一左一右,死死勒住了马缰绳。 马儿仰着前蹄嘶鸣,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感觉到马车逐渐平稳下来,不再颠簸,顾楠整个人虚脱般靠在车厢上,与如玉对视一眼。 如玉脸色苍白,一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姑娘你还好吧?” “我......” 顾楠刚一开口,马车忽然又急速颠簸起来。 她惊慌转头看去,就看到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马儿突然又扬起前蹄,疯狂朝着路边冲了过去。 路边是..... 坐着正低头上药的孟秀才。 顾楠瞳孔微缩,失声尖叫,“快让开。” 听到声音的孟庆祥抬头就看到两匹马儿朝自己疯狂扬起前蹄,眼看就要踩踏下来。 他吓得一激灵,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拖着一条腿就往前跑。 谁知两匹马却像疯了一般,他往哪儿跑,马儿就往哪边追。 死死咬着他不放。 孟庆祥吓得几乎要尿裤子,拖着一条腿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竟然滚向了悬崖边。 两匹马儿径直奔向悬崖。 马车里的顾楠死死抓着车厢,呼啸吹进来的风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升到了极点。 外面响起周武的大喊声,“弃车,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前一后窜进了车厢。 如眉抱住顾楠,跳下了马车。 紧接着周武抱着如玉也跳了下去。 哐当。 他们刚跳下车,马车便冲出了悬崖,直直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 “救.....救命啊。” 一道迅捷的人影在顾楠跳车的同时,飞快窜出来,一把扑向悬崖。 抓住了孟庆祥的一只脚。 孟庆祥头朝下悬挂在半空中,整个人吓得胆裂魂飞,骨寒毛竖。 刚才还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在这一瞬间醍醐灌顶,想也不想地大声嘶吼。 “救命,求善人救我上去,我有一桩大功劳送你。 南烟县主,安郡王府的南烟县主她是假......” 第228章歉疚 “假啊.....啊啊啊” 孟庆祥的话尚未说出口,整个人忽然间直直摔了下去。 刚才忽然窜出来,死死拽住孟庆祥一只脚的人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 年龄约有十四五岁,同样穿着一身学子儒衫。 此刻他傻傻看着手上仅剩的一只鞋,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青苔。 他愣了片刻,趴在悬崖边上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爹,爹啊。” “爹你不要吓我啊,成栋害怕啊。” 年轻人哭得撕心裂肺,叫喊声吸引了不少人。 “成栋,成栋,你找到爹了吗?” 人群后传来急切的声音,孟云裳带着人拨开人群,急匆匆冲了进来。 孟成栋看到她,捧着一只鞋递到孟云裳面前,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 “姐你咋才来啊,爹他掉下悬崖去了啊。” “我使劲使劲想拉住他,可还是没拉住。” “怎么办啊姐,爹是不是摔死了啊?” 孟云裳浑身一颤,白着脸一把抓住孟成栋,哭着问:“爹好好的怎么会掉下悬崖?” 孟成栋抹了一把泪,抬手满脸愤恨地往前一指。 满脸愤怒地喊道:“是她,姐,是她家的马车把爹爹撞下了悬崖。 我刚才亲眼看到的,马车也跟着摔下去了。” 孟云裳眼底像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 “顾楠,你杀了我爹!” 顾楠扶着如眉走过来,脸色苍白,眉宇之间惊恐之意尚未散去。 眼睁睁看着马车摔下悬崖,如果不是如眉和周武,她和如玉就跟着马车一起摔下山崖了。 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就后怕不已。 见孟云裳与孟成栋姐弟俩满脸怨恨看过来,她还在轻颤的手紧紧攥了攥。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快得她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喉头有些发干,她抿了抿嘴唇,吩咐周武。 “多召集些人下去找,要快。” 春山并不高,山势平缓,人未摔下去,未必没有生还的希望。 周武神色凝重,立刻点头离开了。 顾楠又吩咐如玉:“尽快下山去寻大夫,再让人去请徐院判,一定要快。” 如玉刚一离开,孟云裳便扑了过来。 如眉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她。 孟云裳没有坚持上前,而是怔怔望着悬崖的方向,泣不成声。 “我自小被父亲捡到,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父亲却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 他虽然只是一个秀才,平日里靠着抄书赚取些许酬劳,却从不舍得我吃一点苦。 如今我找回亲生父母,感念养父恩德,今日带他和弟弟二人来春山,是想赠与他一处上好的庄子。 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看庄子,泡泡温泉,谁知刚上春山他就.....就被人害了。” 孟云裳泪眼婆娑,悲痛欲绝,一番深情孝顺的话让周围的人听者落泪,闻着伤心。 “我认得她,这是安郡王府新找回来的南烟县主。” “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还不忘记养父的教养之恩,南烟县主有情有义啊。” “她养父是个秀才啊,可惜了,闺女的福没享上就被人害了。” 围观百姓的话,让孟云裳哭得更为伤心。 顾楠抿着嘴唇走向孟云裳。 确实是她的马车追着孟秀才,才导致孟秀才摔下了悬崖。 这是事实,她不能不认。 若孟秀才真的摔死在山下,她难辞其咎。 心中的内疚山呼海啸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说出的话带着两分轻颤。 但还是先向孟云裳姐弟俩低声道歉。 “对不住,我的马突然受惊发狂,意外害得令尊掉落悬崖。 我已经派人下去找了,春山不高,说不定还有希望。” 孟云裳倏然抬起头,恶狠狠推了顾楠一把。 看着顾楠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撕了,“希望?从山上摔下去,你和我说还有活着的希望? 那好,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你试试看还能不能活着?” 顾楠踉跄着险些跌坐在地。 如眉稳稳托住她的腰,将她扶起来,看着孟云裳的目光露出两分冷意。 顾楠冲如眉摇摇头,继续道:“我也派人下山去请大夫了,没找到人之前总有希望的。 如果真的不幸......” 她顿了顿,想着孟秀才一条命终究是无辜的,心头一时有些艰涩。 “我会尽所能赔偿......” “我若养父真的摔死了,我要你偿命。” 孟云裳恶狠狠打断她,“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很快京兆府就会有人来。 顾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你是摄政王妃,也不能例外。” 顾楠眉头微蹙。 四周百姓顿时倒抽一口气。 “摄政王妃?” 孟云裳听着百姓们低声的议论,抬头又一脸凄苦地看向顾楠。 “我知道我平日里对摄政王妃多有得罪,但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与我养父无关啊。” “王妃对我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冲我来,便是打我骂我,我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可我养父他是无辜的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王妃为何狠辣到要他性命?” 一声声含泪的悲声质问,让百姓们义愤填膺,愤怒地瞪着顾楠。 “听说摄政王妃与先前的丈夫和离,便是因为南烟县主,怪不得王妃恨南烟县主呢。” “冤有头债有主,县主养父又没得罪王妃,这也太狠了吧?” “就算是摄政王妃,也不能随便害人啊。” 百姓们高高低低的议论声,钻入顾楠耳朵里。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有察觉到疼,一颗心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 除了内疚,心底又涌起担忧与害怕。 她害怕因为这件事连累到萧彦,害怕萧彦因此会被御史弹劾。 “官府来人了。” 顾楠抬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京兆府尹于大人那随风飘扬的稀疏胡须。 于大人接到报官,气喘吁吁赶来。 当看到前方站着的顾楠,坐在地上的孟云裳时,惊得又扯掉一根胡子。 又是这二位县主? 他是不是和这二位犯冲,短短半年,遇上多少次了? 没等他内心吐槽完,孟云裳便爬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顾楠害死他养父。 于大人看了一言不发的顾楠一眼,生生忍住扯胡子的冲动,问道:“尸体在何处啊?” 孟云裳一愣,随后指着山下。 “尸体....尸体定然在山下啊,我养父便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于大人,“谢世子夫人这般孝顺令尊,担心令尊,没有派人下去找吗? 既然没有找到人,谢世子夫人为何又一口笃定令尊死了呢?” 孟云裳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周围百姓也回过味来,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正常人得知父亲掉下去了,悲痛欲绝的同时,第一反应不应该下去找人吗? 何况春山也不算高,也有人曾摔下去却没死的。 没等孟云裳分辨,不远处突然有人喊道:“人找到了,找到了。” 「****** 二更大概在七点左右。」 第229章怎么可能? 山路上,远远来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周武,他和一个护卫用树枝临时做了一副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周武边走边喊:“禀王妃,人找到了。” 孟云裳脸色一变,下意识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顾楠也快步迎了上去。 只走两步,她忽然顿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担架上的孟秀才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身上全是血,一身青色的儒衫几乎被血染透。 这模样多半是凶多吉少。 一股火气从心底泛起直冲喉头,冲得顾楠嗓子又干又疼。 “爹,爹你醒醒啊。” 担架刚一放下来,孟云裳就扑了过去,抓着孟庆祥的手拼命摇晃。 孟庆祥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一点反应。 孟云裳抖着手伸到他的鼻翼下试了试。 “姐,爹他怎么样?” 孟成栋连滚带爬跑过来,满脸期满地看着孟云裳。 孟云裳浑身一颤,瘫坐在地上。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爹,爹他已经去了啊。” 孟成栋愣了下,随即扑到孟庆祥身上大哭。 “爹你不要丢下我和娘啊。” 孟云裳呆呆看了孟庆祥片刻,眼底眸光微闪,随后满脸恨意瞪向顾楠。 “是你,你真的害死了我爹。” 顾楠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 心底的担忧成为事实,内疚,担忧,懊恼各种复杂的情绪涌来,她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孟云裳对着于大人哀伤哭泣。 “我养父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也是应天书院藏书阁的管书先生。 如今他死得这般凄惨,求大人为我父亲做主,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于大人急得险些将头发挠秃了。 按照大梁律法,意外过失致人死亡者,杖一百后判七年徒刑。 这要是普通人,他二话不说定然吩咐将人拿了就走。 可眼前的人是摄政王妃啊。 太上皇亲自赐婚,摄政王萧彦隆重娶进门的摄政王妃啊。 他.....他不敢啊。 孟云裳见于大人一脸为难,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愤恨,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她虽然是摄政王妃,但我大梁律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于大人不会是因为害怕摄政王的威压,想故意包庇摄政王妃不成?” 于大人脸色一变。 “你....这怎么可能?本官向来秉公办案,绝不偏袒寻私。” 孟云裳步步紧逼,“那就请于大人立刻把顾楠抓走审判,她害死我养父,罪证确凿。 今日若于大人不能秉公处理此案,我便去御史台,让御史大人们来评评理。” 顾楠脸色一变。 这件事绝不能闹到御史台。 一旦御史们参与进来,就会变成朝堂上的事,一定会牵连到萧彦。 她上前一步,对于大人道:“今日之事,我绝不会推卸任何责任,愿意配合于大人回去调查。 此事全因马儿受惊引起,是意外,与摄政王没有任何关系。 还望于大人就事论事,不要牵连到其他人。” 于大人内心暗暗叫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面前这两个人,一个郡王府的县主,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 一个是摄政王妃,背后有摄政王撑腰。 他是一个惹不起啊。 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王妃愿意配合,那就请王妃跟下官先回京兆府衙门吧。” 顾楠点头。 如眉一把拉住她的手,向来清冷的眉眼中泛着一抹焦急。 “再等等,如玉下山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王爷的。” 顾楠冲她摇摇头。 她怕的便是萧彦参与进来。 “怎么?王妃这般拖拖拉拉,难道是想等摄政王前来救你吗?” 身后响起孟云裳冷冷的嘲讽声。 “便是摄政王来了,我也不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不信摄政王还能颠倒了黑白?” 顾楠攥了攥手,冷着脸看向孟云裳。 “今日的事,我很抱歉,但此事是意外,与我家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要一句句攀咬王爷。” 孟云裳神色阴沉。 “你说是意外便是意外?你向来对我怀恨在心,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为之呢?” “我没有。” “呵,反正我养父如今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 “咳咳咳。”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又急又喘,像是憋了好几天没喘气似的,硬生生打断了孟云裳的话。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天啊,诈尸了。” “青天白日见鬼了啊。” 只见原本直挺挺躺在担架上的孟庆祥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张着嘴,剧烈喘息着,一遍喘气一遍咳嗽。 配合着他血刺呼啦的脸,看起来格外渗人。 真就像诈尸了一般。 顾楠却双眼一亮,快步向前。 “周武,快看看人怎么样?” 周武上前一把抓住孟庆祥的手,摸了片刻,大喜过望。 “有脉搏,有呼吸,身子是温乎的,王妃,他没死啊。 他原本是挂在一棵树上的,没等我们救他,树枝又断了,他一路滚下山的。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明明还有一口气的。” 孟云裳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孟庆祥的眼光犹如见了鬼一般。 “王妃,徐院判来了。” 如玉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另一头,手里还抓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徐院判。 如眉脚尖一点,纵身迎了上去。 然后抓着徐院判的腰带,纵身又跃了回来,瞬间将徐院判放在了担架前。 顾楠道:“徐院判快看看孟秀才怎么样了?他刚才看起来没了呼吸,也没了脉搏。” 徐院判一看血人一般的孟庆祥,甚至来不及平复剧烈的心跳,连忙蹲下身去为他检查。 一番检查过后。 “此人摔下山崖,身上有多处摔伤,腿也断了一条,最重的伤在头部。 头磕在了石头上,导致他无力趴在地上。 人受伤趴着的时候,容易一下子喘不过气,就会出现昏迷,心跳微弱,甚至短暂闭气现象。 此刻他已经呼吸顺畅,只需要治疗外伤,暂无性命之忧。” 顾楠长出一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不可能,这不可能。” 孟云裳踉踉跄跄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庆祥。 刚才她明明摸着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了的,孟庆祥怎么可能还活着? 顾楠眉头微蹙,“你养父还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 孟云裳脸色一僵。 顾楠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缓缓蹲下身来,温和看着孟庆祥。 “孟秀才,今日我的马儿受了惊,害你受伤,实在对不住。 我记得你摔下去之前,说有一桩南烟县主的秘密要说与我听,你说南烟县主是什么来着?” 孟云裳瞳孔微缩,眼底顿时溢满恐慌之色。 第230章怀疑 孟庆祥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徐院判处理过,不再往外流血。 但脸上的血还未擦掉,血糊糊的,看起来形容恐怖。 他呆呆看着顾楠,茫然一瞬,喃喃道:“南烟县主.....南烟县主....” “爹!”孟云裳踉踉跄跄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孟庆祥的胳膊。 哭成泪人一般打断孟庆祥,“爹你还活着,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孟庆祥被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瞪看着她,脱口问道:“你是谁?” 孟云裳满目错愕,惊得连哭都忘了。 “我是云裳啊,爹,你不认识我了?” “云裳?云裳是谁?”孟庆祥呢喃,突然又捂住头痛苦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疼,救命,我的头要裂开了。” 孟云裳一脸惊慌,“太医快来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徐院判上前重新为孟庆祥检查。 “病人应该是摔下山的时候,撞到了头部,导致脑子里有血块压迫。 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叫不记得了?”孟云裳尖叫,“你是说我爹摔到了脑子,以后都要成傻子了?治不好了?” 徐院判略一沉吟,道:“他的伤目前有些严重,还不好判断,等过些时日外伤养好了,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孟云裳眼底阴沉不定,心里既暗喜又担忧。 暗喜孟庆祥成了傻子,不会再有人知道她南烟县主的事,孟庆祥以后也没办法再勒索她。 一时又担心若孟庆祥改日恢复,再次戳穿自己。 于大人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差双手合十朝天拜谢了。 “谢天谢地,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云裳冷笑,“于大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看看我养父浑身是伤,人也摔成了傻子,哪里好了?” 于大人一脸为难,“这.....” 孟云裳不依不饶,掩面哭泣。 “可怜我养父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年在书院也一直用心读书,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 如今人摔成这样,以后别说功名了,连人都认不得了。 还请于大人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姐弟俩要状告摄政王妃故意伤人。” 于大人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本以为人活着没事,他从中间调和一番,此事便能私了。 哪知道南烟县主竟还是要告。 于大人扯着不剩几根的胡须,一脸迟疑看向顾楠。 顾楠提议,“孟秀才治伤要紧,不如这样,我愿意将孟秀才带回王府。 请最好的太医为他治疗,不管用什么药材,花费几何,全都由我承担。 待孟秀才养好伤,我们再来追究责任。” 孟云裳脸色一变,“不行。” 于大人一脸茫然,“这对令尊来说是好事啊,摄政王府什么药材没有? 王妃也说了会请最好的太医治疗,相信令尊的伤很快就能治好。 南烟县主为何不同意呢?” 旁边孟成栋扯着孟云裳的袖子,同款茫然问:“是啊,姐,你为什么不同意?” 孟云裳甩开衣袖,没好气地瞪了孟成栋一眼。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孟成栋梗着脖子道:“我今年都十五了,不小了。 至少我知道摄政王妃是为爹好,赶紧把爹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孟云裳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继母生的弟弟。 她今儿假意欺骗孟庆祥,说要将春山里的一处庄子送给他养老,先带他来看看。 本来想在这里制造孟庆祥故意摔死的意外,结果孟成栋这个蠢货一听有温泉庄子,死活闹着要跟来。 孟庆祥向来对儿子宠爱有加,坚持非要带着他。 她没办法,只能带着父子俩慢悠悠往山上走,然后找借口故意支开孟成栋。 哪知道甩开孟成栋的片刻功夫,孟庆祥竟然撞上了顾楠的马车。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她呢。 反正如今孟庆祥已经摔成了傻子,再将这件事嫁祸给顾楠,让顾楠落个纵马伤人的恶名,那便是一举两得。 孟云裳按捺着心底的盘算,脸上却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训斥孟成栋。 “你是不是傻啊,她说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你就信啊? 万一她不安好心,把父亲治死了怎么办?” 孟成栋缩着脖子小声嘀咕,“怎么会呢,真把爹治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楠接口,“是啊,真把孟秀才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便是为了我自己的声名,我也会让人好好照顾孟秀才的。” 顿了顿,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孟云裳。 “倒是谢世子夫人这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呢,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孟秀才被治好呢。” “你胡说!” 孟云裳瞳孔微缩,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悲愤。 “他是我的养父,自幼辛苦抚养我长大,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好。 王妃若是不想担责任便直接说,何必要说这般诛心的话?” 顾楠挑眉,“诛心?我一直在表达弥补的诚意,倒是你这般遮遮掩掩,不得不让人怀疑。” 孟云裳眸光微闪,心知孟庆祥没死,想陷害顾楠不太容易。 脸上便浮现出委委屈屈的神色,掩面低泣。 “说到底是我们权势不如王妃,今日这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成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爹背回家,咱们回去自己治吧。” 顾楠蹙眉,“慢着。” 周武立刻上前,拦住孟成栋。 孟云裳脸色微变,一脸愤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我们不敢对摄政王妃心生怨言,自己回去治疗还不行吗? 摄政王妃何苦要这般仗势欺人?” 顾楠道:“事情还没说清楚,谢世子夫人便将人带走,回头再说我将人害死了,这样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倒不如趁着双方都在,将事情说分明为好。” 孟云裳委委屈屈,“左右我们人微言轻,没有摄政王妃有权有势。 如今我们自认倒霉离开,竟也不行吗?” 话音一落,围观的百姓看孟云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顾楠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顾楠攥着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孟云裳。 先是惊马,然后是孟秀才摔落悬崖,事发突然,她既惊恐又内疚,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思考这件事。 如今崩着的心弦松下来,才觉得不对劲来。 好好的,她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按照常理,即便是马受了惊吓,也是往前方狂奔,而不是调转马头,往山下跑。 或者说马不是往山下跑,而是一开始便冲着孟秀才去的? 再一想到马受惊是在孟秀才靠近马之后,她不由心中微动,看着孟云裳的目光淬出了几分冷意。 「******* 二更在七点以后了。」 第231章反杀 顾楠目不转睛盯着孟云裳。 “说来也是奇怪,我的马车好好地在山道上走着,孟秀才靠近后,马儿就受惊了。 更奇怪的是马儿受惊后一直狂躁地追着孟秀才跑,不知道孟秀才身上有什么吸引马儿呢?”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脸上却是一副愤怒神色。 “王妃这话是何意?你想说是我父亲害你的马受惊的吗? 我父亲如今摔成这般模样,我们已经不求你赔偿,也不敢去告你了。 你竟然还要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便是欺负人,也没有你这般欺负的啊。” 一边说,一边哭,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你是摄政王妃,便能无法无天,随意欺压我们吗?” 她哭得哀哀切切,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周围人纷纷同情。 “人家都已经自认倒霉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就是,便是王妃,这般行事,也有些过了。” 顾楠听着议论,心头沉沉。 她知道今日的事,一定要分说明白。 若是任由孟云裳这般走了,明日定然传得满城风雨。 她沉声问周武,“我们的马可在山下找到了?” 周武道:“找到了,马车已经摔散架了,两匹马都摔死了。 属下在山下雇人将马抬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看到山道上出现十来个百姓,抬着已经死去的马走了过来。 两匹马都摔断了腿,血肉模糊。 顾楠转身看向于大人。 “烦请于大人派仵作好好查验一番,看看这两匹马为何会突然受惊。” 于大人点头,吩咐仵作上前为马验尸。 顾楠又吩咐徐院判。 “麻烦徐院判再好好为孟秀才检查一下身体。” 孟云裳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拦在了孟庆祥身边。 “王妃这是做什么?往我父亲身上扣屎盆子还不够,还要联合太医坐实我父亲的罪名?” 顾楠一直紧盯着孟云裳,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太医是为你父亲检查身体,谢世子夫人为何这般着急?” “你想往我父亲头上扣屎盆子,我当然着急。” “呵,若问心无愧,自不必着急,你这般遮掩,反而让人生疑。” “你!”孟云裳气急。 偏偏孟成栋还将她往旁边一扯。 “让他查,查仔细一点啊,我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眼睁睁栽赃给父亲不成?” 他扯开孟云裳的功夫,徐院判已经蹲在担架前,仔细为孟庆祥把脉。 孟云裳急坏了,连忙要上前阻止。 却再一次被孟成栋抓住。 “姐你不要拦着太医。” 孟成栋一脸愤愤不平地看着顾楠。 “即便你是摄政王妃,我们是平头百姓,也不能容你这般欺负。 你们查啊,若是没在我父亲身上查出什么来,你们不仅要向我们道歉,还要给我们一大笔赔偿。” 顾楠心头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咬牙点头,“好。” 孟云裳气得差点吐血。 好个屁。 孟成栋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甩开孟成栋,正要上前去扯徐院判,那边京兆府衙门的仵作突然大喊一声。 “找到了。” 孟云裳浑身一僵。 顾楠眸光微亮,连忙追问:“发现了什么?” 仵作蹲在地上,用极其纤巧的银镊子从马的鼻孔里刮出一些白色的细小粉末来。 将粉末放在帕子上,然后站起身来。 “禀王妃,是.....” 仵作的话还未说完,另一边徐院判突然大声道:“是曼陀罗花粉,对吗?” 仵作点头,“没错,正是曼陀罗花粉。曼陀罗花粉有毒。 这两匹马的鼻子里都有少量的曼陀罗花粉,可以确定是马吸入曼陀罗花粉后受到刺激,导致出现受惊症状。” 顾楠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徐院判。 “徐院判怎么知道马受惊是因为曼陀罗花粉?” 徐院判从孟庆祥的袖袋里摸出一只素色的荷包,打开荷包闻了下,连忙又将荷包合上。 “禀王妃,下官仔细把脉发现,孟秀才也有吸入曼陀罗花粉的轻微症状。 他身上这个荷包里的花粉中夹杂着曼陀罗花粉,而且这只荷包......” 徐院判皱着眉头将荷包翻过来,指着底部道:“这荷包底部有个小洞,一直在往外漏花粉。 应该是漏掉的花粉被风一吹,被马吸了进去,才导致马受惊了。 马儿吸入花粉后受惊,闻着孟秀才身上有曼陀罗花粉的味道,所以就冲着他追了过来。” 顾楠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不知孟秀才身上的荷包哪里来的,里面又为何有曼陀罗花粉。” 话音一落,孟成栋便跳了起来。 “你们胡说,这荷包是我姐送给我爹的,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害人的花粉?” 孟云裳脸色狰狞,恨不得跳起来捂住孟成栋的嘴。 该死的蠢货。 于大人脸色一沉,“放肆,这位是我们京兆府衙门积年的老仵作,验尸多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徐院判也沉着脸道:“本人是太医院院判,愿以身家性命发誓,刚才所说句句属实。 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围一片哗然,看孟云裳的目光都带了两分猜测。 毕竟京兆府衙门的仵作和太医院的院判同时查出曼陀罗花粉。 又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大家亲眼看着呢,这事做不得假。 何况徐院判还发了那么毒的誓。 “莫非是南烟县主害了养父?” “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孟成栋不可置信地看着孟云裳,“姐,不会真的是你.....” 孟云裳气急败坏,“你给我住口,胡说什么?” 顾楠眉峰微挑,冷冷看着孟云裳。 “谢世子夫人送给令尊的荷包里竟然有害人的花粉。 如今花粉害得令尊跌落悬崖,害得我马车受惊,我和我的婢女险些摔落悬崖。 我的马车摔散,马儿惨死。 这件事谢世子夫人是不是该给本王妃一个说法呢?” 孟云裳心头一阵恐慌,恨得险些将指甲掐断。 明明差一点就成功把这件事栽到顾楠头上了。 就差一步,如今却功亏一篑。 她掩去眼底的不甘,掩着脸故作委屈地哭:“我人微言轻,不敢说什么。 摄政王妃说我有罪便是有罪吧,要打要杀,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她摆出一副顾楠仗着权势欺压自己的模样。 顾楠冷嗤一声,“你是不是有罪,我说了不算,大梁律令说了才算。 你也别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看得人恶心。” “不管是马鼻子里发现的曼陀罗,还是令尊身上的曼陀罗。 都能证明我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是受害者,我便有权利状告。” 她转向于大人。 “我要状告有人蓄意谋杀本王妃,还请你就地审理此案,免得有人说本王妃徇私枉法。” 孟云裳脸色骤然大变。 第232章你的命 于大人拱手道:“还请王妃放心,此案并不复杂,孟小公子已经亲口承认荷包是谢世子夫人送的。 荷包里又确实有曼陀罗花粉,下官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恐慌。 曼陀罗花粉是她打发身边丫鬟去买的,也是她放进孟庆祥荷包里的。 这件事很容易便能查出来,再往下深查,可能就要背上弑父的罪名。 幸好她早就有所准备。 孟云裳哭着道:“大人不用查了,荷包确实是我送的,里面的曼陀罗花粉也确实是我放的。” 此言一出,四周人全都震惊了。 顾楠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孟成栋则是满脸不可置信,“姐,你为什么要放曼陀罗花粉害爹啊?” 孟云裳瞪了他一眼,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成栋你真是忘性大,忘记爹受过寒,天气一冷,便总爱咳嗽的老毛病了?” 孟成栋挠挠头,“对,爹确实爱咳嗽,但这与曼陀罗花粉有什么关系?况且.....” 况且爹爱咳嗽前几年的事了。 自从姐姐给谢世子做了外室后,家里日子越发好过,爹吃了不少好药,早已把老毛病调理过来了啊。 他话没还没出口,孟云裳便叹气打断他。 “爹昨日去侯府寻我,我见他又咳嗽的厉害,想请大夫为他开药调理,他不肯吃药。 我没办法,便想起大夫说过的一个偏方,曼陀罗花粉可以缓解咳嗽气喘的毛病。 所以便让人去买了些曼陀罗花粉掺进他的荷包里,想着多少能缓解他的老毛病。” 顾楠看向徐院判。 徐院判点头,“不错,曼陀罗花粉确实有止咳平喘的作用,但要注意分量,过量则有毒。” 他指着孟庆祥身上找到的荷包,“荷包里因为还有其他花粉,下官暂时无法判断里面有多少曼陀罗花粉。” 顾楠眉头微蹙,看着孟云裳的目光若有所思。 孟云裳眸光微转,扑到孟庆祥跟前,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我本想着能缓解爹的咳嗽症状,哪知道荷包破了洞,花粉飘散出来,反而害了他。”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只想着治好他的病,却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爹,我错了,你打我罚我吧。” 孟云裳拉着孟庆祥的手,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身上打。 孟庆祥咧着血糊糊的脸,不停嘿嘿笑。 “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有心的。这些年你对爹一向孝顺,怎么可能会害爹呢?” 孟成栋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过来拉孟云裳。 孟云裳顺势哭倒在孟成栋怀里。 她本就生得清秀娇弱,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反而让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南烟县主也是一番孝心,可惜出了意外。” “是啊,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孟云裳靠在孟成栋身上,垂眼悲痛哭泣,心里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反正孟庆祥摔成了傻子,她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哭着对于大人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虽一片孝心,但却害父亲摔伤。 又害摄政王妃险些受伤,大人怎么罚,我都认。 但我绝对没有蓄意谋杀摄政王妃,这罪名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她这副任打任罚的模样,反倒让于大人为了难。 对方毕竟是个县主,又是侯府世子夫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片孝心。 这可怎么办? 正迟疑间,顾楠先开了口。 “既然谢世子夫人承认她是始作俑者,她的花粉惊了我的马,害得我险些跌落悬崖。 本王妃惊马一案已经告破,于大人还愣着做什么?” 于大人一怔,如醍醐灌顶,瞬间反应过来。 “是了,谢世子夫人惊了王妃车驾是事实,又害王妃险些摔下悬崖,两匹马摔死,马车摔散架。 虽说谢世子夫人不是有心为之,但这些损失还是要赔偿的,就赔......” 顾楠说了一个数,“一万两。” “一万两?”孟云裳神色扭曲,尖叫,“你怎么不去抢钱?何况你又没摔下去,连点油皮都没破,你怎么有脸要一万两?” 她满脸愤怒地等着顾楠,本以为她以退为进,能逼得顾楠主动不追究此事。 没想到顾楠张口就要一万两。 顾楠冷冷一笑,“我的两匹马是军用马,马车是朝廷御赐,更不用说车上镶嵌的玉石。 算起来只要你一万两都是便宜了。” 不管孟云裳与孟秀才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孟云裳指责她杀人,逼迫她认罪是事实。 若不是她察觉到了异常,今儿就得顶上纵马杀人的罪名。 萧彦在朝中都得被她牵连。 一想到此,她便心头怒气翻涌,缓缓弯腰俯视着孟云裳,眼底的冷意像利箭一般。 “若我今日摔了下去,便不是一万两能善了的事了,而是....” “你,的,命!” 孟云裳瞳孔微缩,被她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冷意吓得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大人道:“军中马匹以及御赐马车在内府监都可以查到价钱,王妃倒也没多要。 谢世子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内府监查证。” 孟云裳一张脸抖得跟被风吹起的裙子似的。 “不,不用了。” 于大人松了口气,“既然谢世子夫人没有异议,那就照价赔偿王妃的损失吧。” 孟云裳死死掐着手心,心中呕得差点吐血。 本以为是上天眷顾她,可以借今天的事栽给顾楠一个纵马杀人的罪名。 谁知没栽赃成,她还要反倒赔顾楠一万两银子。 她还不敢不赔,万一顾楠若是咬死了让人继续调查下去,扯出她想害死孟庆祥的事就麻烦了。 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却不得不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来。 “诺,一万两,王妃满意了吧?可以让我带着父亲离开了吧?” 顾楠接过银票,扫了一眼,从里面抽出一张面额两千的给了如玉。 吩咐她拿给孟成栋。 “虽说你姐姐是始作俑者,但你父亲身受重伤是事实,这两千两给你父亲请个好大夫,好好养伤。” 孟成栋大喜过望,拿着银票连连道谢。 “多谢王妃,王妃真是个大善人。” 围观百姓也纷纷称赞。 “摄政王妃真是善良仁义呢。” 孟云裳气得嗓子眼泛出一股腥甜,满嘴都是血沫子。 那是她的钱啊。 顾楠拿着她的钱充当什么好人啊? 第233章怀疑 孟云裳满肚子火气,没等发作出来,耳畔就响起于大人的声音。 “王妃惊马一案就此了结,来人啊,请谢世子夫人以及孟秀才,孟小公子去京兆府衙门。” 孟云裳倏然转头,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秃出来了。 “案子都了结了,为什么还要抓我去衙门? 于大人捋着随风飘扬的胡须,一脸肃容。 “刚才了结的是王妃惊马一案,但令尊摔落悬崖一案尚未开始审理呢。” 孟云裳目瞪口呆。 “这明明就是一件事啊。” 于大人摇头,“不,不,这怎么能是一件事呢? 你说你用曼陀罗花粉是为了给令尊治疗咳喘,可令尊已经摔得神志不清,这话便没有对证。 刚才徐院判也说了,荷包里的曼陀罗花粉数量暂时无法确定。 所以这件事还得细细调查一番,只能请谢世子夫人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孟云裳心里又怕又慌,强撑着站住脚,声音格外尖利。 “于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弑父?” 于大人摆手,“本官没有这么说,具体真相到底如何,还要仔细查证才能下结论。” “狗官,我看你分明就是受某些人指使,故意欺辱我。” 孟云裳气得口不择言。 “顾楠,我都已经赔偿你银子了,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 顾楠蹙眉,神色淡淡。 “我看谢世子夫人应该用春山里的温泉水好好洗洗眼睛,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指使于大人了? 谢世子夫人若是问心无愧,跟着于大人走一遭说清楚原委又如何? 你这般胡乱指责,犹如丧家犬一般,反倒让人心生疑虑。” “你你....你敢骂我眼瞎,骂我疯狗,我和你拼了,顾楠。” 孟云裳疯魔一般不管不顾朝着顾楠撞过来。 有如眉在,她压根近不了顾楠的身。 孟云裳瞪着腥红的眼睛,恨不得将顾楠撕碎。 “我...我告诉你,我走到哪里都问心无愧。” 顾楠嗤笑,“你最好是问心无愧,本王妃期待着京兆府衙门的审理结果。” 说罢,径直转身离开,朝着山下走去。 于大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冷不热道:“谢世子夫人,请吧。” 孟云裳心中又气又急,又怕又悔。 早知道就不陷害顾楠了,赔出去一万两银子不说,还要被衙门抓去。 望着顾楠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马摔死了,车摔散了,温泉庄子是去不成了。 顾楠只能带着人步行下山。 刚到山下,前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如眉眯着眼看了一眼,“是王爷来了。” 顾楠又惊又喜。 前方官道上,萧彦身穿朝服,一骑绝尘。 不过片刻便冲到了她跟前,不等马停稳,整个人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把拉住顾楠的手,上下打量着,眉宇之间泛着一丝焦灼。 “没事吧?” 一路疾驰而来,他勒着缰绳的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寒凉。 顾楠却心头暖暖的,朝着他笑着摇摇头。 “我没事,如眉和周武及时护住了我。” 如玉小声道:“王爷不知刚才的情形有多凶险,若是晚跳下马车片刻,王妃就摔到山下去了。 奴婢现在想想都两腿发软,那谢世子夫人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王妃,非说我们王妃害了她养父。” 萧彦眉宇间一片沉冷。 “到底怎么回事?” 如玉将山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幸好王妃察觉出问题来,不然这会子都要背上杀人罪名,冤也要冤死了。” 萧彦面色冷然,抬腿便要往山上走。 “她人还在山上?” 顾楠道:“别去了,京兆府尹已经将孟云裳带走了。” 萧彦拧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转身又要往山上走。 顾楠一把拉住他,“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萧彦转头看过来,“什么事?” 顾楠眸光微转,看到平安驾着马车哒哒哒跑过来。 “咱们去车上说。” 话音一落,平安已经驾车停到了跟前,苦着脸抱怨。 “我的王爷啊,属下知道你担心王妃,可您骑的是马啊,不是会飞的大鸟。 要这么下去,您的追风可真的就要追风而去了。” “多嘴。”萧彦瞪了他一眼,扶着顾楠上了马车。 顾楠一坐定,便先开口,“让王爷担心了。” 萧彦定定看着她,凤眸又黑又沉。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担心你的安危。” 顾楠心头颤了下,脸上泛起层层红晕。 萧彦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光湛湛,声音下意识放轻了。 “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顾楠微顿。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拉住萧彦,不让他去山上找于大人。 她和孟云裳之间的恩怨,是女人之间的事,她不想让萧彦参与进去,免得御史们揪着萧彦不放。 这些话自然不能和萧彦说,她眸子转了转,倒真想起一件事来。 “今儿的事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不是孟云裳刻意算计我,她想算计的应该是她的养父孟秀才。 我们两人交锋,她很快就承认是她放的曼陀罗花粉,并赔了银子给我。 她似乎很怕我继续往下追查这件事。” 顾楠回想着孟云裳当时的神色,越说越肯定。 “孟秀才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她为何要害孟秀才呢?” “对了,孟秀才在掉下去之前,曾说有一桩关于南烟县主的功劳要送与救他的人。 他说南烟县主是家.....,那句话没说完他就掉下去了。” 顾楠眉头微拧,“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彦捏了捏眉心,喃喃道:“南烟县主是佳....是家....是假?” 倏然一顿,他脱口而出。 “南烟县主是假的!他想说的会不会是这个?” 顾楠错愕,她完全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 “南烟县主是假的.....是假的啊....” 反复呢喃几遍,又仔细回想着孟秀才摔下山之前的腔调,顾楠越念越顺口。 “莫非孟秀才想说这个?孟云裳根本不是南烟县主,而是冒领了县主的身份?” 萧彦,“很有可能是这样,孟秀才想揭穿这件事,所以孟云裳便杀人灭口?” 顾楠目瞪口呆。 如果真是这样,孟云裳岂止是恶毒,简直是畜生都不如啊。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查证。” 萧彦道:“在崇扬认亲之前,我曾派人去调查过孟云裳。” 顾楠微惊,“王爷都查到了什么?” 话音一落,外面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顾楠撩开帘子往外看去,不由一愣。 第234章好人还是坏人? 一匹马从车旁疾驰而过,惨绿罗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顾楠微怔。 “是崇扬,看来他也得到消息了。” 萧彦的声音乍然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 有股热意从耳垂泛起,麻麻的,痒痒的。 她这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同她一起透过掀开的马车一角朝外看。 两人靠得很紧,萧彦的头几乎和她靠在了一起,却恍然未觉。 她心口跳得有些快,不自在往车厢壁上靠了靠。 车外,叶崇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外,他疾驰而过,甚至都没注意到萧彦的马车。 萧彦收回目光,甜甜的果香味充斥在鼻翼间。 他垂眸,这才发现自己下巴几乎是半隔在顾楠的肩膀上。 视线刚好能看到她粉色的耳垂,顺着耳垂往下,能看到纤细白皙的一截脖颈。 粉嫩白皙,犹如霜雪一般。 他眸光微深,喉结无意识滚动数下,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问什么?” 一出口,才发现声音泛着一抹淡淡的沙哑。 顾楠只觉得马车内莫名狭小起来,似乎车内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温热起来。 她揪着车帘的手颤了下,连忙松开,往窗口的方向挪了挪。 有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稳了稳心神,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题。 “王爷派去的人都查到了什么?” 萧彦目光仍旧停留在她泛着红晕的小脸上。 “孟云裳的父亲孟庆祥,湖州人,十八年前考中秀才,后来从湖州搬来京城读书。 只可惜十五年前,湖州曾经发过一次洪灾,孟庆祥所在的村子被洪水淹没。 村子里的人大都死在了那场洪灾里,据几个还活着的村民回忆。 孟庆祥确实有个女儿,当年他离开湖州去京城求学时,他女儿也就两三岁左右。 后来发大水,孟庆祥的妻子和女儿都被洪水冲走淹死了。 这么多年也没见孟庆祥回湖州去,村里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京城了。” 顾楠仔细思索着萧彦的话。 “按王爷查到的信息来看,孟云裳确实不是孟庆祥的亲生女儿,年龄不符。 莫不是孟庆祥在进京的路上捡到的孟云裳?” 萧彦,“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孟氏身上有能证明南烟县主身份的玉牌。 且除了玉牌之外,崇扬说身上的胎记也对得上。” “胎记?什么胎记?” 顾楠莫名想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蝴蝶胎记。 萧彦无奈睨了她一眼。 “我哪里知道什么胎记,在什么地方?王妃觉得本王应该去打探女子身上的胎记?” 顾楠这才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由脸一红。 今日真是被吓傻了,这种问题竟都问出来了。 她抿着嘴笑了笑,又接着问:“既然调查的信息没有可疑的地方,王爷为什么会怀疑孟云裳呢?” “直觉。”萧彦道:“胎记也可以作假,至于玉牌,能得到的方式更多。 况且,安郡王妃端庄善良,崇扬虽然外表浪荡,实则赤诚热忱。 孟氏那样的人,自私狡诈,与崇扬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顾楠眸光微亮,心里暗暗赞叹萧彦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 孟云裳可不就是自私狡诈嘛。 前世为了坐上文昌侯夫人的位置,不惜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多年。 日日装作一副柔顺至极的模样欺骗她,换做一般人,拥有谢恒的宠爱,又生下了谢瑞,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却一直等到被安郡王府认回,做了南烟县主才露出狐狸尾巴。 “王妃不是会做梦吗?既能梦到皇兄心疾,又能梦到卫太医。 怎么?王妃梦里从没有梦到过孟氏这些人?” 正走神间,听到萧彦打趣的声音。 抬眸见他一只手摁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搭在自己身后的车厢壁上。 身体前倾,眼中笑意盎然,夹杂着两分兴味盎然的探究之意。 顾楠心头一跳。 做梦只是托词。 前世孟云裳在文昌侯府不缺吃穿,玉牌也一直没拿出来过。 直到她死之前,孟云裳才被安郡王府认回去。 今生因为她将孟云裳赶到了庄子里,孟云裳走投无路去当玉牌,导致提前被安郡王府认了回去。 今生的事与前世早已不同,她如何能预料到? 她睫毛轻颤,垂眸轻声道:“做梦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兴许我的梦里只能梦到好人呢。” “哦?”萧彦忽然兴致勃勃凑过来,凤眼幽深灼灼盯着她。 “不知本王在王妃心里,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被她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楠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漏了一拍,呼吸有些急促。 这男人,问这么直白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贝齿轻咬嘴唇,她红着脸将问题丢了回去。 “王爷觉得呢?” 萧彦眉峰轻挑,低低地笑了。 “让本王猜?唔,那容我想想,本王先是帮王妃寻了只上好的霜花鹞。 后来又帮王妃救了一位重要证人,还曾帮王妃挽救了嫁妆铺子..... 我猜在王妃心里一定觉得本王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好人。” 扑哧。 顾楠被他的话逗笑了。 哪有人这般夸自己的。 “笑了?看来本王猜对了,这么说,在王妃的梦里,一定也是梦到过本王的了?” 顾楠双眸圆瞪。 这男人,绕了这么大圈子,竟然是为了说这个。 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直直瞪着自己,萧彦弯了弯眉眼,胸膛微微震动。 一本正经地说:“今晚我努力在梦里也梦到王妃。” 顾楠的脸没忍住,红成了一片,又羞又恼。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 “王爷,王妃,到家了。” 顾楠瞪了萧彦一眼,径直下了马车。 双脚稳稳落地,冷风吹散脸上的热意,她这才发现被萧彦这么一闹,她先前的后怕和恐惧竟全都消散了。 萧彦慢吞吞下了马车,看着顾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你去趟京兆府衙门,让于树将孟庆祥父子都放了,然后暗中盯着点他们父子。” 若孟云裳真想杀孟庆祥,后续或许还会有行动。 “至于孟氏......”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阴冷之色。 “以后盯紧孟氏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及时汇报。” 第235章哭诉 京兆府衙门口。 叶崇扬沉着脸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脸色苍白,垂头丧气的孟云裳。 在衙门里被关了大半日,被于大人带着人翻来覆去地问话。 她身边的丫鬟,护卫们全都被挨个问了一遍。 去买曼陀罗花粉的药铺掌柜也被带了过来。 幸好她行事谨慎,没有买大量的曼陀罗花粉,而是打算借着曼陀罗花粉让孟庆祥迷糊的时候,将他推下山去。 曼陀罗花粉不过量,就不能定她的罪名。 加上叶崇扬前来说项,她才得以从衙门里放出来。 这一下午将她折磨得整个人几乎都快疯了,如今就连走路都两腿都是颤的。 若不是靠着反反复复在心底咒骂顾楠,她很难撑过这一下午。 前面走的叶崇扬忽然顿住脚,孟云裳没刹住,差点撞在他身上。 连忙敛去眼底的阴沉,换上委屈柔弱的眼神,“哥哥?” 叶崇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至极,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南烟,烟儿,你没事吧?” 叶崇扬回头,看到母亲安郡王妃被丫鬟扶着,急急走了过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你怎么来了?” 安郡王妃急切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听说南烟有事,我怎么能不来? 南烟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用刑啊?” “母亲你可来了,女儿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孟云裳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扑过来,抱着安郡王妃低低哭了起来。 安郡王妃一脸心疼,摸索着用手为她擦去眼泪。 喃喃安慰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得知你被官府带走的时候,险些吓死了。 对了,府尹大人有没有对你用刑?好孩子,吓坏了吧?” 孟云裳靠在她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安郡王心疼得红了眼眶,抱着女儿不停地轻哄。 这时,孟成栋背着孟庆祥从衙门里走出来。 孟庆祥的伤在衙门被包扎过了,脸上的血也擦干净了,头上缠着一圈白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趴在儿子背上,咧着嘴傻笑着,嘴角流下来长长一串口水。 看到孟云裳,孟成栋眼前一亮。 “姐,你还在就好,爹如今摔成傻子了,你不能不管他吧? 如今你是侯府世子夫人了,不如把我和爹娘接进侯府住着,也好方便你就近照顾啊。” 孟庆祥听后,双手拍打着孟成栋的肩膀,大叫着:“照顾,照顾。” 孟云裳看到孟庆祥这般,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摔成了傻子竟然还没忘记吃她的,喝她的。 她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父亲毕竟养了我一场,我也想将你们接进侯府住着。 只是你不知道,侯府高门大户,规矩繁多,便是出个门都有规定的时间,我怕你住着不得劲呢。” 孟成栋眼珠子转了转。 他是孟庆祥后来娶的妻子生的,自小被母亲娇惯得不成样子,小小年纪便整日逃课,在外吃酒赌钱。 一听侯府规矩多,顿时打消了去侯府住着的主意 “那不去侯府也行,你看爹摔成这样,以后且得用药养着呢。 这样吧,你拿一万两银子给我,我为爹请最好的大夫治疗。” “一万两!”孟云裳失声尖叫,神色狰狞。 “孟成栋,你知道一万两能干多少事?你张口就敢给我要一万两银子。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 孟成栋撇嘴,“没有?我看你赔给摄政王妃一万两,拿得很痛快啊。 再说我都看到了,你往外掏钱的时候,那荷包里还有好几张银票呢。 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了呢?别是你不想给吧?” 提起赔给顾楠的那一万两银子,孟云裳气得心肝肺都疼。 那可是安郡王妃给她的嫁妆银子啊。 她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票,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心,索性随身携带着。 哪知道出来第一天就赔给顾楠一万两。 她气呼呼地道:“那是侯府的银子,侯府的吃喝都在里面呢。 都叫你拿走了,我们家吃什么喝什么?” 孟成栋一脸愤怒,“咱爹好歹也养了你一场,好啊,如今你一朝攀了高枝,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可是在衙门口,你若敢不给钱给爹治病,我....我这就回去告你。” 孟云裳气得浑身哆嗦,想也不想抬手就要打孟成栋。 手臂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了,叶崇扬满脸不赞成地看着她。 “他说的有道理,孟家养你一场,且也是因为你才出事的,你该出钱为孟秀才治病。” “哥哥。”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着叶崇扬。 安郡王妃拉着她的手劝道:“南烟,做人要常怀感恩之心,若没有孟秀才将你养大,母亲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崇扬,你拿些银子给孟小公子。” 叶崇扬拿出两千两银票给了孟成栋,道:“以后每个月我会让我妹妹把银钱送过去的。” 先前从顾楠那里得了两千两,如今又得两千两。 孟成栋喜出望外,突然觉得他爹摔伤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你看看这些贵人,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他背起孟庆祥,朝孟云裳摆摆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叮嘱孟云裳按时送钱来。 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忍不住朝叶崇扬发脾气。 “你知道孟成栋是个什么货色嘛,就敢给他两千两银子?” 叶崇扬皱眉,“不管他是什么人,孟秀才的养育之恩,你总要还得。” 孟云裳气得要死,再也顾不得伪装,露出了满脸怨恨。 “你知道我在孟家过的什么日子嘛,你就要我还养育之恩? 那孟成栋的娘吴氏整天逼着我绣帕子做活计,我想读会书都会被她骂。 家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孟成栋,我只能捡他不要的。 若不是我先一步认识恒郎,跟了恒郎,此刻说不定就被吴氏卖到哪个青楼里去了呢。” “你们没经历过我的委屈,没受过我的苦,凭什么来劝我孝顺他?” 孟云裳越哭越伤心,掩面而去。 “南烟,南烟。”安郡王妃急得连忙伸手拉住孟云裳,心疼得掉下泪来。 “是母亲错了,母亲不知道你过去过得那般苦,母亲以后再也不劝你孝顺孟家了。” 孟云裳倒在安郡王妃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叶崇扬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对不住,哥哥不知内情,若孟家果真如此待你,哥哥以后也不劝你孝顺孟家了。”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接着说:“只是今日,你纵然再万般着急,也不敢冤枉王妃谋杀孟秀才啊。 走吧,哥哥带你去王府,向王妃赔礼道歉。” 孟云裳浑身一僵。 第236章争吵 “我已经赔偿了她一万两银子还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去道歉?” “那可是母亲给我的嫁妆银子,一下子就被顾楠拿走了一半。”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皱眉,“南烟,有些事做错了不是赔偿银子就行了。 今日的事,若不是摄政王妃发现了不对,真被你冤枉了,她的名声就完了。 况且是你的花粉惊了她的马,害得人家差点跌落悬崖。 于情于理,你都欠摄政王妃一个道歉。” 孟云裳撇撇嘴,脱口而出。 “可她最后不也没掉下去嘛,连点油皮都没破。 哥哥,你怎么总向着她说话,你到底是她顾楠的哥哥,还是我的哥哥?” 叶崇扬,“我当然是你哥哥啊,正因为是你哥哥,才给你讲这些道理。” 一旁的安郡王妃忍不住道:“南烟,我觉得你哥哥说得有道理。” 孟云裳气得心口哽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们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忙着给我讲一堆大道理。 要道歉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她哭着掩面而去。 “南烟,南烟.....”安郡王妃急得连忙就要去追。 叶崇扬拉住她,“算了,母亲,让她一个人先安静一会儿也好。” 安郡王脸上满是懊恼。 “也怪我,忽略了她心里的感受,今儿的事她定然也受了很大的惊吓。 崇扬,你先去摄政王府代你妹妹道歉,南烟那边,容我慢慢劝说她。” 叶崇扬抿了抿嘴角,闷声道:“我知道了。” 吩咐人送安郡王妃先回去,他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听到下人禀报叶崇扬来了,萧彦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应该是代他妹妹来道歉的,你要见见吗?” 顾楠点头,与萧彦一起去了前厅。 叶崇扬一见顾楠,便深深施礼下去。 “今日的事,是舍妹无礼,她也是乍然看到养父出事,一着急才口不择言。 还望王妃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改日我一定带她上门与王妃当面道歉。” 顾楠觑着叶崇扬略带尴尬的神色,心中了然。 若是孟云裳愿意登门道歉,今日就来了,何必让叶崇扬一个人来。 她抿了抿嘴,到底不忍让叶崇扬难堪。 “我既已经收了谢世子夫人的赔偿金,况且她也算是我和王爷的小辈,今儿的事就此揭过。” 叶崇扬松了口气。 他在来的路上心中一直忐忑,生怕顾楠会像上次一样,不肯原谅孟云裳。 “行了,别丧着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欠了别人八百六十贯钱呢。” 萧彦抬腿踢了叶崇扬一脚。 叶崇扬利落往旁边一闪,谁知胸口却挨了萧彦重重一拳。 “看在兄弟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 萧彦眯着眼神情阴森,“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我知道了。”叶崇扬声音闷闷的,揉了揉胸口,忍不住嘀咕,“你还真下死手啊。” 萧彦哼了一声,“真下死手你现在就躺下了,你想过没,她这么作妖下去,你不能每次都舍着脸来赔礼道歉吧?” 叶崇扬揉着胸口的手顿了顿,随后苦涩一笑。 “我今日才知南烟她小时候吃了很多的苦,那孟秀才一家待她一点都不好。 她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要一想到她受那么多的苦,就心如刀绞。 她小时候没在我和母亲身边,没人教她规矩,以后我们会慢慢教,她也会越来越好的。”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微微点头。 顾楠起身,“我去准备些酒菜送过来,你们兄弟俩喝点。” 叶崇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上下打量着萧彦。 “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你这王府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我什么时候来你的王府有喝酒吃菜的待遇了?” 萧彦挑眉嗤笑,“不想喝酒吃菜可以麻溜走人。” 叶崇扬摸了摸鼻子,果断换了话题。 “说罢,你想和我说什么,我刚才可都看见你们两口子的眉眼官司了。” 萧彦将孟庆祥摔下山之前说的话,以及他和顾楠的猜测说了一遍。 “......当初我便劝你不要冒然认亲,这件事兴许里面有蹊跷。 现在看来,孟云裳很可能是冒认了南烟县主的身份。” 叶崇扬沉着脸摇头。 “这不可能,那块玉牌确实是她随身带了很多年的东西。 我曾问过她伺候她多年的丫鬟和婆子,她们都可以作证。 况且你派去孟庆祥老家调查的人,不也没查出任何可疑的消息? 再说胎记,南烟的胎记形状特殊,一般人根本长不出那样的胎记。” 萧彦蹙眉,“玉牌在她身上就一定是她的吗?再特殊的胎记,只要有心,总能做出来的。 崇扬,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我担心你和郡王妃被她骗了.....” 叶崇扬激动地站起来打断他。 “我们拿着玉牌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也不知道我们在找她。 如果她有心作假欺骗我们,为何不拿着玉牌直接上门呢? 说起来若不是王妃将她赶到了庄子上,她受尽欺凌,走投无路,才拿着玉牌到当铺去当,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找到她。”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 “你在埋怨我的王妃?” 他不是那个意思,叶崇扬揉了一把脸,放缓了声音。 “是,我承认南烟与王妃之间多有龃龉,也做过许多对不起王妃的事。 但阿彦,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南烟,自从她回来后,我母亲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就算她做错再多的事,她也是我妹妹,你不能因为王妃几句话就指责她是假的吧。 那说不定孟秀才是怕别人不救他,故意编出的谎言呢。” 萧彦凤眸微眯,被气笑了。 “叶崇扬,亏你还是写话本的,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孟氏自私凉薄,心思歹毒,哪里与你和郡王妃有一点像了?” 叶崇扬也恼了。 “你说我也就算了,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妹妹。她自私凉薄是因为从小没人疼爱她。 现在有我和母亲疼她,她会越来越好的。” 萧彦薄唇紧抿,“呵,我倒要看看你的好妹妹如何越来越好。” 叶崇扬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满脸恼怒,拂袖而去。 出门恰好遇上迎面走来的顾楠。 “叶大公子要走了?不喝.......” “王妃。”叶崇扬面带余怒打断顾楠。 “我知道舍妹多番得罪王妃,我亦深感惭愧。 但今日在春山上孟庆祥说的话,还请王妃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有心人怀疑舍妹的身份。” 第237章上药 “叶崇扬!” 没等顾楠反应过来,萧彦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强劲的拳风。 “谁允许你这般和她说话的?” 叶崇扬没躲过去,胸口又挨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两步。 胸中积压的闷气和烦躁顿时全都激发出来,他不等站定,便挥拳迎了上去。 “我妹妹受了那么多苦才找到,你们为何要质疑她的身份?” 萧彦往后一仰,躲过他的拳头,一记勾拳打在叶崇扬下巴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是为了谁?” 叶崇扬闷哼一声,抿着嘴也不说话了,埋头只顾着打。 两个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瞬间打成一团。 顾楠提着食盒,退到门口,犹豫着叫了一声,“平安。” 平安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 朝里撇了一眼里面的情形,随即笑嘻嘻地一耸肩。 “王妃咱们走吧,别等会溅身上血了。” “溅血?打....打这么严重吗?” 顾楠吓了一跳。 平安嘿嘿笑,“王妃放心,要溅血也是叶大公子溅血。 他不是王爷的对手,王爷那身手,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王爷也就是陪着叶大公子玩玩,他们兄弟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架解决不了的。” 顾楠听明白了,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将食盒给了平安,交代等里面两人打完了再上酒菜,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约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的动静逐渐小了。 叶崇扬气喘吁吁躺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提多难看了。 “不是说好打人不打脸,你怎么专往我脸上招呼?” 叶崇扬不满地瞪着萧彦。 萧彦双手摁着大腿,弯着腰,喘息也有两分急促。 闻言挑眉嗤笑,“打脸能醒脑。” 叶崇扬悻悻地闭上嘴,神色在夜幕里晦涩不定。 平安探头进来,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两位爷要不要把酒言欢了?” 叶崇扬:“要。” 萧彦直起腰,抬脚踢了踢叶崇扬。 “要个屁,本王才不要和脑子不清醒的人喝酒,滚回你家去吧。” 叶崇扬神色悻悻爬起来。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顿住脚,转身看向萧彦。 “阿彦,我知道你是为我和母亲好,但这种话以后请你不要再说了。 南烟回来,我母亲便好了,南烟受了那么多苦,我以后要好好疼她。” 萧彦脸色一沉。 “若她真是假的呢?” “真是假的,能让我母亲好了,我也认。” “你脑子果然被驴踢了。” “你以后再说这种话,我真的要翻脸了。” “随便你好了。” 萧彦懒得理会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平安提着食盒追上去。 “王爷去哪里?” 萧彦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回去找王妃上药,没看到本王受了重伤?” 接着随风摇曳的灯笼,平安凑近了,看到萧彦脖子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紫痕。 不仔细看还看不太出来。 不由脚下一个踉跄。 真是好重的伤啊。 “王爷那您可得快点走,再慢点,脖子里这点伤痕就愈合了。” 萧彦倏然转头,“本王的伤不重?” 平安咕咚咽了下口水,“不不.....重吗?嗐,是叶大公子太没用,拳脚功夫太差。” 萧彦没再说什么,等快到他和顾楠住的临风居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平安就看到自家王爷赫然伸出两只手指,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捏了两下。 原本拇指大的一块青痕瞬间变成了巴掌大。 紧接着又扯破衣襟,露出半截领口,然后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迈进大门。 平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没有伤口自己造? 这还是他家那个一向冷傲隐忍,哪怕被敌人一箭穿胸,都没哼一声的王爷吗?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想报恩的王爷吗? 萧彦并不知道平安心中的腹诽,他进门的时候,顾楠刚好洗漱完,正在绞干头发。 如墨玉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侧身微微歪着头,梳理长发的动作越发显得她身姿曼妙。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来。 刚沐浴过,脸上带着一丝湿漉漉的雾气,如出水芙蓉一般娇艳。 萧彦站在门口,不觉看呆了。 顾楠扫过他有些皱皱巴巴的衣裳,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王爷受伤了?” 萧彦往上抬了抬脖子,方便她看清楚脖子上的伤痕。 嘴上却道:“小伤,不碍事。” 顾楠眉头微蹙,转身去妆盒里找出先前萧彦送她的药膏。 “坐下,别动,我给王爷上药。” “这点小伤不用上药。” “坐下,要上。” 顾楠十分坚持,推着他坐下,然后用指甲蘸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在伤痕处。 药膏清凉,她的指尖却温热,轻轻滑过他的脖颈,柔软而又滑腻。 萧彦不由目光微深。 因为要上药,顾楠整个人靠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看到她卷翘的眼睫。 近到他能清晰嗅到她身上传来的甜甜香味,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狠狠尝一尝那甜香的味道。 萧彦的目光无意识滑过她粉嫩的唇畔,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股燥热从心底泛起,他突然有些后悔让顾楠为她上药了。 顾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脖子里的伤痕上。 一边涂药,一边忍不住埋怨。 “平安说王爷身手比叶大公子好很多啊,怎么还是受伤了?” 萧彦凤眸眯了眯,甩锅甩得毫无压力。 “一时没放防备,被崇扬那小子暗算了。” 顾楠不由为他抱不平,“兄弟之间切磋怎能暗算,叶大公子行事未免有失磊落。” 萧彦点头,“嗯,你说的有理,这家伙确实卑鄙。” 平安在外面无语望天,默默为叶大公子掬一把同情泪。 阿嚏,阿嚏。 叶崇扬则在家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可是着凉了?” 安郡王妃扶着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关切地询问。 丫鬟看到叶崇扬脸上的伤,低声惊呼。 叶崇扬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丫鬟退下,然后扶着安郡王妃坐下。 “我没事儿,南烟那边怎么样了?” 安郡王妃顿时红了眼眶,“我去了谢家,听她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崇扬,南烟小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我们以后一定多疼她。” 叶崇扬闷闷道:“我知道了。” “对了,摄政王府那边怎么样?顾楠她生南烟的气吗?” 叶崇扬道:“没有,王妃说今日的事翻篇了。” “谢天谢地。”安郡王妃忍不住双手合十,“我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虽然看不到她长什么样,但我心里总觉得她很亲切。” 她拉着叶崇扬的手,道:“娘眼睛也看不见,不如你和我说说,顾楠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吧?” 叶崇扬的脑海里倏然闪现出顾楠那张娇艳昳丽的脸。 那样漂亮精致的姑娘,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就像...... 叶崇扬浑身一僵,倏然站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总觉得顾楠似曾相识了。 第238章恩爱 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安郡王妃连忙伸出手来,摸索着去拉叶崇扬。 如果她双眼能看到,一定能发现叶崇扬此刻神色惊疑不定。 可惜她的双眼早在日复一日思念女儿的时候哭瞎了,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 只能焦急地追问:“崇扬,你怎么了?” “母亲,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叶崇扬拉住母亲的手,下意识出言安抚母亲,但脸上神色依旧震惊。 初次看清顾楠的脸时,他便觉得莫名亲切,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却偏偏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刚才那一刹那,顾楠突然与他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重合了。 他的外祖母。 是了,顾楠眉眼之间竟与外祖母有五六分像。 不过外祖母偏温婉端庄,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而顾楠则偏坚毅沉稳。 他十岁时,母亲病得十分厉害,他曾陪着母亲前往江宁外祖家住过两年。 外祖母格外疼爱他,在江宁那两年,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惜外祖母染病去世,舅母们言语间总是挤兑嘲讽母亲。 他不忍母亲受委屈,才陪着母亲回来京城,改名叶崇扬,每年有半年时间在外面找妹妹,另外半年留在京城陪伴母亲。 只是顾楠怎么会与外祖母像呢? “崇扬,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摄政王妃的样貌呢。” 迟迟没等到儿子回应,安郡王妃扯了扯叶崇扬的手。 叶崇扬收回心神,握着母亲的手,笑了笑。 “摄政王妃样貌清丽,嗯,是母亲会喜欢的女子样貌。” 安郡王妃抿着嘴笑了。 “嗯,我猜也是,她的声音清脆爽利,又像我一样爱吃甜食,我心里总觉得她一定很好。” 顿了顿,安郡王妃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母亲眼盲,看不到她的样子呢,别说她,便是南烟,我心里也总想看看长大后的南烟是什么模样。” 叶崇扬喉头堵得有些难受。 “母亲想知道,儿子说给你听啊,南烟啊,她样貌清秀,柳叶眉,杏子眼.....” 他将孟云裳的容貌细细说了一遍。 安郡王妃笑眯眯地听着,时而跟着说两句。 “哎呦,我们南烟小时候便是双眼皮,生下来眉毛浓密修长,没想到长大了反而成了柳叶眉。” 叶崇扬笑了笑,忽然想起顾楠那修长浓密的眉形。 连忙晃了晃头,将脑海里的影子甩了出去,到底忍着没将顾楠有几分像外祖母的事说出来。 世间常有相似之人,不足为奇。 自从找回南烟,母亲一直很开心,再没像前几年那般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他又何必将此事告诉母亲,让母亲平添疑虑烦忧。 ------ 翌日一早,顾楠起来,看到萧彦拿着凌霜剑从外面进来。 即便是大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泛着细密的汗珠。 显然是刚晨练回来。 顾楠诧异,“王爷今日不用上早朝吗?” 萧彦将剑挂回墙上,挑眉轻笑,“你忘记了今日我们要回门?” 顾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是了,女子嫁人后三日要同夫君一起回门的。 前世她嫁给谢恒时尚在热孝中,三日回门时,淮阳郡主说他们热孝在身,等真正圆房后再办回门。 谁知到了圆房那日,她便被谢恒算计,从此陷入无边苦海。 所谓的回门,便成了一句空谈。 “回门礼我已经吩咐礼部准备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要添加的?” 萧彦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看着递到眼前的礼单,她有些吃惊。 回门要备的金猪,烧酒,活鸡,时令水果,茶叶米面,糕点等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另外竟然还有金银布匹,字画折扇之类的东西。 她有些惶恐,“这份回门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会不会超了规格.....” 萧彦笑着摇头。 “贵重吗?岳母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都给了我,我还觉得这些不够呢。” 那句“给了我”让顾楠莫名红了脸,连忙合起礼单。 “不用再加了,这些已经很好了。” 萧彦被她这副略带惊慌的模样逗笑了。 顿了顿,忽然低低喊她的名字。 “顾楠。” 顾楠不解,“嗯?王爷想说什么?” 萧彦深深看着她,眸光含笑。 “你如今嫁给我了,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放肆点没关系的。” “放肆点?” 顾楠茫然地看向他,她要怎么放肆? 萧彦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拿了件披风离开了。 “我先吩咐人去装车,王妃赶快收拾,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回门。” 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顾楠捂了下心口,有浓浓的暖意逐渐在心底泛起。 早饭后,她带了如意和如花一起回顾家。 一上马车,如花便兴匆匆地道:“王妃看看后面满满两大车的回门礼。 不用说,咱们王妃今日又要成为全城女子羡慕的对象了。” 出嫁的女子,谁不希望风风光光地回门呢。 回门礼越贵重,代表着夫家对新娘子的重视程度越高。 如意点头附和,“王爷对王妃真的很好,夫人和少夫人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楠抿着嘴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家的冲动莫名更强烈了。 好在摄政王府到顾家并不算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顾氏族老,三叔,三叔以及母亲,嫂子等人早早便在大门口等着了。 顾楠一下马车,众人便齐齐施礼。 “见过摄政王,见过王妃。” 顾楠连忙快步奔过去,伸手扶起母亲和嫂子。 顾母关切的目光将顾楠从头到脚都打量一遍。 见她面色红润,眉眼含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喃喃念着:“好,回来了好啊。” 另一边,萧彦抬手扶起三叔公,“各位免礼,今日我只是新女婿的身份。” 顾家众人见萧彦这般温和有礼,个个脸上笑容更盛。 虽然不敢真的只当他是顾家女婿,但他这本有礼,足见对顾楠的重视与喜爱。 只是目光落在某处,众人脸上笑容微顿,又纷纷转头看向顾楠。 目光中似乎说不出来的诡异。 “怎么了?”顾楠不解。 顾母率先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先回家。” 众人簇拥着他们夫妻到了前厅。 萧彦以姑爷的身份向顾母敬茶。 “岳母请喝茶。” 还没等他拜下去,顾母便急急站起来,亲自扶住萧彦,笑得合不拢嘴。 “好孩子免礼。” 喝了茶,给了萧彦一个厚厚的大红封,看萧彦的目光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见了礼,顾楠跟随嫂子与母亲去了内院,回门宴男女是要分开坐席的。 刚一进内宅,常氏笑嘻嘻地说:“你和王爷如此恩爱,我和母亲总算能放心了。” 顾楠微怔,“嫂子在说什么?” 常氏冲她挤挤眼睛,“还装,我可都看到了......” 第239章亲了她 看到什么? 顾楠茫然。 从下马车到现在,她和萧彦说过的话都没超过三句。 嫂子从哪里看出他们恩爱了? 常氏瞪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脖子。 压低声音道:“臭丫头,在嫂子面前还要装吗?王爷脖子里那一块,我可看到了。” 脖子里? 顾楠一愣,倏然反应过来。 昨夜萧彦和叶崇扬打架,脖子里被叶崇扬打红了一片。 嫂子不会以为那是她和王爷....... 顾楠脸色涨得通红,“嫂子你想哪儿去了?那不是我弄的.......” 常氏倏然瞪圆了眼睛,连带着脸也沉了下来。 “不是你,难道王爷宠幸了其他女人?” 顾楠连忙摆手,“没有其他女人,除了我带过去的陪嫁丫鬟和婆子,王府里清一色的男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光棍营呢。” 常氏松了口气,“没有其他女人就好,你也是,在嫂子面前还害羞什么?” 顾楠张了张嘴,又迟疑了。 若说萧彦堂堂摄政王和别人打架,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 常氏没注意到她的迟疑,反而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 “不用解释,懂得都懂,啧啧,没想到你和王爷还挺激烈嘛。 果然新婚燕尔这个词是十分有道理的。” 顾楠...... 顾母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笑容。 “楠楠别害羞,这种事是夫妻间的情趣,说明你和王爷感情好,家里人见了只会开心。 开心你找到了疼爱你的夫婿.......好了,好了,知道你害羞,母亲不说了,你也别打趣你妹妹了。” 顾母笑着叮嘱常氏。 顾楠脸已经红成了一块布。 算了,不解释了。 就让母亲和嫂子以为她和萧彦恩爱也好。 这样母亲就不会一直担忧她了。 热热闹闹在家里吃了一场回门宴,顾楠和萧彦便离开了。 顾母送他们到大门口,拉着女儿的手很是不舍。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若没有婆家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回娘家的。 顾楠心里也十分不舍。 萧彦道:“王妃若是想念岳母,可以随时回来探望。” 顾楠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愉悦,萧彦笑着点头。 “自然,或者你将岳母接到王府去住着也可以。” 顾楠高兴地笑了。 顾母则是又激动又高兴,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拉着顾楠小声叮嘱。 “咳咳......楠楠,以后和王爷恩爱,咱们尽量留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王爷毕竟是王爷,若在朝堂上让人看到了,总归不太好。 顾楠的脸瞬间红得像清蒸螃蟹似的,就连耳垂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似的。 “我...我知道了,母亲。” 她慌乱地回了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上了马车。 车外响起萧彦与家人的寒暄声,随即车帘子一晃,萧彦进了马车。 顾楠正面红耳赤呢,看到他一愣。 “王爷不骑马了嘛?” 萧彦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不了,喝了酒,骑马吹风会头晕。” 顾楠干巴巴哦了一声,没说话。 “脸怎么这般红,岳母和你说了什么?” 抬眸对上萧彦探究的眼神,顾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王爷。” “我?”萧彦挑眉,“说说看。” “还不是因为王爷这里的伤痕。”顾楠伸手点了点他的脖子。 “家里人都以为是......” 她羞得满脸通红,根本没办法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萧彦满眼兴味,看她这般羞恼的模样,忍不住便想逗弄她。 缓缓靠近顾楠,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含笑低问。 “他们以为什么?”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痒痒的,麻麻的。 顾楠瑟缩一下,脸更红了,却不肯说出来。 “反正她们都误会了。” 萧彦胸膛微微震动,喉间溢出一抹轻笑。 伸手摸了下脖子上的红痕,“我知道了,他们定然以为这是王妃亲本王留下的红痕,对不对?” 顾楠睫毛轻颤,轻轻地嗯了一声,垂着眼根本不敢看他。 萧彦:“他们还是不了解本王呢,要留下红痕也是本王亲王妃留下..... “你别说了。” 顾楠正难为情呢,乍然听到这句,想也不想伸手去捂萧彦的嘴。 却不料马车忽然一颠簸。 她一时没坐稳,一头扎进萧彦怀里,原本要捂嘴的手改成了扯住萧彦的袖子。 “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 她小声嘀咕着,坐直身子。 刚抬起头,眼前忽然一暗。 “别动。” 萧彦的声音低沉暗哑,大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浑身一颤,对上萧彦幽深似火的眸子,心不由砰砰砰跳得飞快。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下巴,滑过她的脖颈,停在了脑后。 大手轻轻一扣,她便落入他宽阔温热的胸膛。 她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声音微颤,“王爷,你....唔.....” 下一刻萧彦的唇便覆了上来。 唇畔相贴,鼻息纠缠,她闻到了清洌醇厚的酒香。 另一只抓着他袖子的手紧张地攥了攥,只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起初是轻啄浅尝,男人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唇畔温柔厮磨,温柔而又克制。 可渐渐他的呼吸有些加重,另一只大手扣上她的腰身,臂膀收紧,吻得越来越深。 男人的唇炙热如火,不停地挤压着她的唇瓣,冲破她的牙关。 顾楠嘤咛一声,完全没办法思考,只能抬着头承受着他的热情,任由他灵活地在口中胡作非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萧彦终于放开了她。 “嗯?”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却不知她嘴唇微张,双眼迷蒙,清纯又夹杂着妩媚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将她狠狠裹入怀里,肆意疼爱一番。 萧彦忍不住低咒一声,忽然站起身来。 却忘记自己此刻是在马车上。 砰。 脑袋撞在了车厢顶上,好大一声响。 马车顿了下,外头响起平安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 “没事。” 萧彦捂着头低咒一声,闷声回了一句。 抬头对上顾楠羞涩又强忍着笑的脸,忍不住耳垂也泛起一抹粉红。 “我出去冷静冷静。” 说着掀开车帘,径直跳了下去。 顾楠愣了片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抓起旁边的软枕捂住脸。 软枕下,脸上红霞如云,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萧彦亲了她呢。 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忍不住又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软枕里。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将她从羞涩中拉了回来。 第240章好戏 紧接着外面响起如花兴匆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王妃,快,有好戏看。” 顾楠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这才发觉竟然到了文昌侯府门口。 府门前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孟云裳认祖归宗后,太皇太后赐下来的车辇。 马车后还停着一辆平板车。 车上装着高矮不同,大小不一的箱子,以及盒子。 每个上面都挂着红绸。 平板车旁,有两个熟悉的女人正在拉拉扯扯。 淮阳郡主左手抱着一个小箱子,夹肢窝里紧紧夹着一个木匣子。 微微弓着腰呈防备姿势,另一只手不停地推搡着孟云裳。 嘴里还气呼呼地骂着:“府里都什么情况了,你不知道吗? 怎么还往娘家划拉这么多东西?你是不是傻啊。 这匣子人参鹿茸,还有这箱首饰,我留下了。” 孟云裳一只手拽着匣子,一只手拽着小箱子。 满脸怒容地反驳:“你已经从车上搬走了五六样东西了,还不行吗? 这人参鹿茸是我父亲准备的,首饰是送给我母亲的,你不能拿走。”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 “你这个败家媳妇,只想着偏心娘家,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 回门礼本就是婆家准备,我说让带什么东西,你就带什么东西。 我是你婆母,你敢忤逆婆母?” 淮阳郡主的高声叫喊,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天哪,都快过晌了,侯府世子夫人怎么还没回门?” “这回门礼在门口争执半天了。” “哎呦,这可真是.....堂堂侯府,怎么还为点回门礼争成这般。” 周围人的议论,让孟云裳脸上十分挂不住,眼看着日头马上就要到午后了。 不愿再和淮阳郡主扯来扯去,忍着一肚子气问道:“那婆婆说我该拿什么东西回门?” 听出孟云裳话里有服软的意思,淮阳郡主满意地笑了。 指着车上的箱笼道:“把这些东西都让人卸下来,按照常规备礼就是了。 就带只猪,两坛酒,两只鸡,两匣子点心,四样就不少了。” 四样? 孟云裳气得脸色发青。 民间女子出嫁,但凡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回门礼除了规定的四样,尚且要添块布料挣面子呢。 何况她如今可是堂堂县主,又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正要同淮阳郡主理论,忽然人群中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顾楠的马车。 “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哎呦,看这方向,王爷与王妃参加回门宴已经回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早上亲眼看见了,王妃的回门礼足足装了两辆车呢。”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时令水果,茶叶米面,金银布匹,字画折扇什么都有呢。” “回门礼越多,说明王爷越重视王妃呗。” “照这么看,侯府对南烟县主......” 周围人的议论声让孟云裳脸色沉得像雷雨前的天空,阴沉可怖。 时令水果。 茶叶米面。 金银布匹。 字画折扇。 每一个字眼钻进她的耳膜,都让她的眼睛更鼓一分。 抬头看向前方,倏然与透过车窗往外看的顾楠四目相对。 顾楠扯了扯唇角,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却觉得顾楠的笑容满是嘲讽与鄙夷,不由恨得攥紧了双手。 凭什么风头全是顾楠的? 今日她偏要带着厚礼风风光光回门。 恨由心生,孟云裳咬牙切齿道:“来人,将夫人请回去。 把先前搬下去的回门礼全都搬上来。” “你敢。”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孟云裳作为南烟县主,太皇太后当初也是赐了仪仗的,有护卫跟随。 她一句话,便有两个护卫出来,一左一右架起淮阳郡主转身就走。 淮阳郡主气的浑身颤抖,破口大骂,却只能踢着脚,无助地被抬走了。 有护卫出面,顺利将淮阳郡主先前拿走的五六个箱子全抱了回来。 平板车装了满满一车。 孟云裳坐上自己县主的车辇,气势万丈地吩咐:“回门。” 马车启动,她下巴一抬,得意地看向顾楠的方向。 却发现顾楠的马车早已经离开原地了。 孟云裳脸色一僵。 她刚才演了个寂寞? 回头看看满满一车的回门礼,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她可不傻,这些药材首饰是用侯府账上最后几百两银子买的。 去安郡王府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母亲那么疼爱她,自然都会将这些东西再还给她的。 可这些东西若是被淮阳郡主拿走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文昌侯府距离安郡王府并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 郡王府的下人看到孟云裳的马车,连忙往里回禀,“县主回门了。” 迎出来的只有安郡王妃以及叶崇扬。 安郡王妃满脸焦急,“可算是回来了。” 叶崇扬眉头紧锁,“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孟云裳没脸说淮阳郡主做的事,笑着道:“如今我管着偌大个侯府。 早上起来回事的婆子们都等着呢,处理完家里的事才回来。” 安郡王妃听到女儿才嫁过去就掌了家,高兴地笑了。 拉着孟云裳往里走,“你父亲在等着呢,走,咱们进屋说话。” 安郡王在前厅坐着,满脸不耐烦。 看到孟云裳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看看什么时辰了?你这个时辰还回得哪门子门?” 孟云裳一脸委屈,又拿出管家理事的一套来搪塞。 一旁的王侧妃掩嘴一笑,“哎呦,谁让咱们县主能干呢,这才嫁过去就当家理事了呢。 谁让侯府离不得她呢,就是回来得有些晚了,这午宴......” 她一脸为难地朝外看了看,起身道:“罢了,什么出嫁的闺女不能在娘家过午,过午会影响娘家兄弟的前程。 大公子和世子疼爱妹妹,都是不在意这个的,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午宴。” 安郡王皱眉,“午什么宴,既然有这规矩,自然有她的道理。” 摆手吩咐孟云裳,“你收拾一下,赶紧回你家吧。” 孟云裳脸色一白,她才进门,连口茶还没喝呢。 叶崇扬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孟云裳,“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不在乎。 你们不管回门宴,我来管我妹妹,我们三人回我母亲院子里用饭。” 安郡王妃在郡王府是单独的院子,与郡王府的花园用一道小门连着。 但若关起那道小门,便是独门独户。 这是叶崇扬当年坚持建的。 “逆子。”安郡王大发雷霆,气得拂袖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心腹便迎了上来。 “郡王,那人回来了。” 安郡王眉头一皱,“他怎么回来了?难道上次拓下来的印记令牌没有用?” 另一边,孟云裳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用了午饭,准备回家。 郡王府的下人送来了回礼。 孟云裳看到回礼,不由两腿一软,脸色大变。 第241章演她 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回门礼至少要带四样。 一只猪,娘家收礼后要将猪分为三段,头和尾要有女儿女婿带回去,寓意有头有尾。 四坛烧酒,娘家收两坛,让女婿带回去两坛,寓意幸福如酒,越久越醇。 活鸡一对,一公一母,全部由女婿带回去,寓意带路鸡。 生果两篮,寓意生生猛猛,生意兴隆,回一篮给女婿。 除此之外,其他的回门礼由娘家斟酌着留下还是回给女婿。 孟云裳为了在顾楠面前出风头,装了满满一车回门礼。 本以为有母亲在,这些回礼不过就是在郡王府走个过场而已。 可再看看眼前的回礼,她两眼一黑,差点没一头栽过去。 猪肉回了,只有一扇猪头,不见猪尾了。 两坛烧酒,两个坛子都破了个缺口。 两只鸡倒是回了,但都无精打采地趴在车上,奄奄一息,感觉随时都能咽气一般。 最让人生气的是两篮果子,一篮是梨子,一篮是李子。 梨,李,离? 这哪是回礼啊,分明是咒她啊。 孟云裳气得抬手给了下人一巴掌。 “下贱的东西,谁让你给我准备的回礼,谁做得主?” “我做的主。” 王侧妃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的歉意有些敷衍。 “真是对不住县主,下人粗手笨脚的,切猪肉的时候不小心将猪尾巴掉进泔水桶了。 捞出来的时候臭不可闻,我正打发人洗呢。 县主若是不嫌弃,想要带回去,我便吩咐人立刻给你送过来。” 孟云裳膈应坏了,僵着脸道:“不用了,猪肉也就算了,烧酒,鸡是怎么回事?” 王侧妃叹了口气。 “下人们太笨了,搬酒的时候磕到了,破了点口子,我也很生气,已经重重惩罚过他们了。” “至于鸡嘛,我就不知道了,县主带过来的时候,这两只鸡看起来就不太精神呢。” 孟云裳,“你胡说,我来的时候两只鸡活蹦乱跳,这可是我打发人精挑细选买的鸡。” 王侧妃一脸无辜。 “是吗?那只能说县主身边的人不太会挑鸡,这有的鸡去买的时候看着活蹦乱跳。 那都是让无良商家喂了药的,买回去以后用不上半日就会打蔫。 县主派去采买的人不是被骗,就是太笨。” “你你!”孟云裳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尖声指责王侧妃。 “那果子你又怎么说?我拿过来的果子明明是橘子和香蕉,你为什么要给我回梨子和李子? 你这分明就是诅咒我和世子分离是不是?这么冷的天,亏你能弄到这两样果子。 你为了膈应我费了不少心思吧?” 王侧妃一拍腿,哭天抢地喊冤枉。 “冬日里果子本来就少,我也知道县主拿回来的果子又新鲜又贵。 偏巧郡王那里刚才来了贵客,家里又只有梨子和李子了,这两样水果上到贵客面前着实不体面。 我便将县主带的果子都送到郡王书房了,想着县主是自己家人,必然不会计较这些的。 大不了我明儿个买到新鲜的果子,再赔给你就是了。 我真没有膈应县主的意思啊,县主这般说我,我可真要冤枉得没法活了。” 王侧妃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感觉王氏在演她。 装委屈,黑的说成白的,这些不都是她惯用的招数嘛。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使到了自己身上,偏偏她还没法反驳。 只能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问:“剩下的回礼呢?” 王侧妃拿下遮脸的帕子,一脸茫然。 “剩下的?什么剩下的?” 孟云裳顿时急了,她拉了一整车的回门礼啊。 那些人参鹿茸,金银首饰都被杀千刀的王氏昧下了? 她咬牙切齿地提醒王侧妃。 王侧妃一脸惊讶。 “我还以为那些东西都是孝敬你父亲的,如今都送到郡王的书房或者私库了。 天啊,难道我理解错了,你拿回来不是孝敬你父亲的?” “我.....”孟云裳被噎得哑口无言,嘴唇抖了又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为了虚荣心,拿回郡王府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吧? 王氏如此做法,分明就是故意膈应她,偏偏她拿王氏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孟云裳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黑如锅底般的模样,王侧妃垂眸掩去眼底的讥笑。 她就是故意膈应孟云裳。 贱丫头竟然陷害她,害她被剥夺了侧妃的封号,又被禁足。 若不是有儿子暗中帮着,加上她十分了解安郡王的喜好,一番运作才让她提前被放了出来。 否则真的好被关上两个月。 “吃相这么难看,郡王府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叶崇扬听到争吵的动静,跟了过来,脸色难看地看着王侧妃。 “哥哥。”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 没等她哭,王侧妃比她哭得还悲切呢。 “大公子这般说我,可真是逼我去死啊,我哪里有半点私心,还不都是为了郡王好。 大公子若是不满意,尽管去找郡王要,东西也都在郡王私库里呢。” 王氏毕竟是庶母,又哭得伤心欲绝,叶崇扬无法和女人争吵拉扯。 何况王氏说的字字占理,不占理的也都有合理的理由。 一番争论后,也只帮孟云裳拿回来那箱子首饰。 等首饰拿回来,两只奄奄一息的鸡就直接咽了气。 这可真不是好兆头。 孟云裳气得直掉泪,不知道是哭鸡死了,还是哭自己拿不回来的那些回门礼。 叶崇扬亲自送她到门口,安慰了她两句。 孟云裳却反过来埋怨他。 “王氏分明被禁足了,那么好的机会,母亲为何不把郡王府掌管起来? 若今日是母亲掌家,还有那王氏什么事?” “够了。”叶崇扬脸色一沉,“你不了解郡王府,母亲的做法自有母亲的道理。” 什么道理? 孟云裳撇嘴,在她看来,到手的权势不握住,那就是傻子。 安郡王妃母子俩都是傻子。 叶崇扬反过来教育孟云裳,“你若不舍得带那么多回门礼回来,便不带,没有人挑剔你。 何必为了那点子虚荣心,整那么大阵仗?如今礼被府里收下,你又心疼。” 孟云裳正烦着呢,哪里肯听他教训。 兄妹俩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离开的背影,苦恼地叹了口气。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他妹妹是顾楠,他应该用不着这般苦恼吧? 随即又忍不住摇头苦笑。 顾楠怎么可能会是他妹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况也没听说顾家的大姑娘不是亲生的啊。 第242章油滑 郡王府发生的回门闹剧到了傍晚便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彼时顾楠正带着如意,如玉和如花清点娘家的回礼。 “猪肉,活鸡都送到厨房去,布匹首饰清点出来,分别入库。” 温嬷嬷进来,说了孟云裳回门的热闹。 如花叉着腰嗤笑。 “活该,侯府有个恶婆母,回娘家有个恶庶母,就让孟氏她们互相折磨去吧。” 如意想起中午在文昌侯府门口看到的情形,忍不住感慨。 “文昌侯夫人曾经也是堂堂郡主,如今竟跟个泼妇一样,为了点子东西就争得不可开交。” 顾楠也笑了,满眼都是愉悦。 前世淮阳郡主整日借着失贞的事情拿捏她,盘剥她的嫁妆。 她心中有愧,所以一直隐忍不言。 淮阳郡主拿着她的嫁妆生钱放高利贷,攒了不少私房钱。 她重生回来,几次交手将淮阳郡主的私房钱基本上清干净了。 又揭穿她放高利贷,断了她的财路。 淮阳郡主没了银子,所以急着让孟云裳带嫁妆嫁入侯府。 孟云裳不知道侯府一直花的是她的嫁妆,还以为自己嫁入一个花团锦簇的侯府呢。 “且等着看吧,孟氏惯会装委屈演戏,文昌侯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家以后有的是热闹可看呢。” “什么热闹?”萧彦从门外走进来,恰好听了个尾音。 顾楠起身,“在说文昌侯府的热闹呢。” “哦,确实挺热闹。” 萧彦眉峰微挑。 如花叽叽喳喳地问:“王爷是不是早早就听到了侯府门前的动静,所以才从马车里出来的?” 萧彦幽深的目光落在顾楠脸上,微微下滑,停在了她嫣红饱满的嘴唇上。 嘴角微勾,声音低哑。 “其实车内的风景更好,更迷人。” 如花一脸茫然。 车内的风景更迷人为什么还要出去? 不对。 车内哪里有什么风景? 不止如花,屋内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 顾楠却听懂了萧彦的话,脸上倏然飞起两朵红霞。 想起先前在马车里萧彦抱着她亲吻的情形,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又担心丫鬟们看出什么来,忍不住瞪了萧彦一眼。 温嬷嬷可比几个年轻丫鬟有眼力多了,见状连忙招呼几个丫鬟出去了。 屋里一片安静,安静的顾楠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忍不住抬头看向萧彦,却见萧彦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被他的目光灼了下,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小声问:“王爷怎么不说话,看着我做什么?” 萧彦弯了弯唇,“我的王妃如此好看,当然要多看了。” 这是萧彦第一次夸她好看。 顾楠愣了一瞬,眉眼之间满是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嗔了一句。 “油嘴滑舌。” 萧彦摩挲着下巴,一脸认真。 “本王的嘴油不油,舌头滑不滑,王妃不知道吗?” 顾楠....... 一张脸成了红布一般。 这男人怎么浑话张口就来? “看来王妃不太确定,本王再让王妃确认一遍?” 萧彦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 “我....你!”顾楠又羞又恼,忍不住握起小拳头捶他。 拳头没等落在萧彦身上,却在半空中被他抓住。 男人的大手温暖干燥,包裹住她的拳头,略一用力。 顾楠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接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萧彦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迫使她挺直腰身,两人贴合得更紧了些。 “王爷......” 她檀口轻启,萧彦炙热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情不自禁颤了一下。 嘴唇从额头滑到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由浅入深,细细又密密,越吻越深。 他的唇很烫,很软,很滑,灵活地纠缠着顾楠,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变成了细碎的嘤咛。 渐渐地,顾楠有些喘不上气来,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只能无助地搂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几乎跟挂在他身上一样。 似乎察觉到她的回应,萧彦亲得更急更凶了。 “王爷......哎呦,我的天老爷啊。” 平安急匆匆走来,刚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伸手扶住门框,捂住眼。 “王爷王妃继续,属下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顾楠羞得将整个脑袋埋进萧彦怀里,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袖子。 萧彦低咒一声,倏然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底翻滚的情.欲退去,眸光幽深复杂,低声叫住了平安。 “滚回来,什么事?” 平安麻溜滚了回来。 “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口谕。” 萧彦皱了下眉头,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 精致俏丽的小脸满是红晕,又羞又恼地咬着嘴唇,正暗暗瞪着他。 却不知佳人嗔怒的风情有多迷人。 萧彦薄唇紧抿。 “让内侍在厅里等一下,我和王妃一会儿过去。” “好嘞。” 平安离开后,顾楠连忙从萧彦怀里退出来。 瞪着他道:“都怪你,这下可丢死人了。” 萧彦沉默片刻,嗓音暗哑低沉,带着点点冷淡。 “下次不会了。” 顾楠心头莫名一跳,再抬头萧彦已经先转身出去。 她有些茫然,想跟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脸又红了。 等到她整理好衣衫,脸上红霞方才散去。 出门问如意,才知道萧彦已经去了前厅。 她赶过去时,萧彦正在同内侍说话。 内侍道:“先皇冥诞在即,特来传太皇太后口谕:先皇冥诞祭祀由摄政王妃进行初献。 这是宫里准备好的素帛,请王妃在佛前供足七日香火,待到冥诞那日献给先皇。” 内侍递过来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素帛。 顾楠茫然看向萧彦。 萧彦向她点点头,对内侍道:“回去禀报太皇太后,就说王妃会好好准备。” 内侍离开后,顾楠一脸担忧地问:“我初献合规矩吗?” 萧彦点头。 “按礼制,我是摄政王,初献官理应由你来做。” 顾楠松了口气。 “合礼制就好,我第一次参加皇室祭祀,怕做得不好连累你。” 萧彦默然片刻,道:“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温嬷嬷,或者直接问皇嫂也行。 皇嫂到时会负责亚献。” 顾楠张了张嘴,想说“能不能问你”,可觑了一眼萧彦的神色,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她从萧彦身上感觉到冷淡低沉的气息,他似乎很烦闷。 明明刚才两人还好好的,顾楠不知他的烦闷从何而来。 迟疑一瞬,低声道:“素帛要在佛前供应七日呢,明日一早我便送去报国寺供奉,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紧锁,眼底一片迷茫无措。 平安缩着脖子,鬼鬼祟祟贴着墙根挪进来。 眼一闭,牙一咬,转身将屁股对着萧彦。 “属下打断王爷好事,要打要罚,王爷给个痛快吧。” 萧彦慢吞吞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本王不罚你,相反,本王要感谢你。” 平安....... 王爷脑子憋坏了吧? 第243章喜欢自己媳妇 萧彦目光幽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若不是平安打断,他会做什么事。 他会不顾一切把顾楠压在床上,肆意疼爱。 一想到这里,萧彦目光便有些晦涩不明。 下一刻,额头一热。 平安伸手贴在他额头上,随后又将掌心贴在自己额头上。 满脸疑惑。 “咦,也不发烧啊,王爷怎么开始说起胡话了呢?” 萧彦没忍住,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平安被踢得一个踉跄,揉着屁股嘿嘿笑了。 “对嘛,这才是王爷嘛,属下差点坏了你和王妃.....” 他挤挤眼睛,两只手掌伸出来,一上一下,啪啪啪拍了三下。 “王爷不急才怪呢。” 萧彦没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又抬头看向平安。 “你应该知道,本王当初为何会娶顾楠。” 平安笑嘻嘻点头。 “属下知道啊,一是为了孩子嘛,二是为了报恩嘛。” 还特地重重咬了咬报恩两个字。 萧彦点头,“没错,本王希望孩子平安长大,希望顾楠一世安宁,不被任何人欺负。 我以为将人娶进来,给她王妃的位分,和她一起等着孩子出生就行了,可是......”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脸上一片迷茫。 可是他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一到顾楠面前,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浑话张口就来。 今日更是连着失控两次,满脑子都想着将顾楠抱进怀里疼爱。 “可是什么.....” 平安一脸好奇地凑上来。 萧彦压下心头种种,淡淡睨了平安一眼。 “算了,你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的人,懂什么?” 感觉被鄙视的平安顿时不乐意了,一撸袖子。 “王爷不说,属下也猜得到。” “什么?” 平安挤挤眼睛,“不就是王爷一心只想着报恩,以为娶了王妃就是报恩了。 王妃娶进门了,王爷现在心思又变了呗。 每天看着王妃,就想抱抱她,亲亲她,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嘛。” 被戳破心事的萧彦一怔,随即一脚又踢了过去。 “胡说什么呢。” 平安往旁边灵活一闪,嘿嘿笑了。 “王爷恼羞成怒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喜欢自己媳妇,不丢人啊。” “谁说我喜欢.....”萧彦顿了顿,忽然声音微高,“你说我喜欢顾楠?” 平安点头如捣蒜。 “这还不明显嘛,以前那些送狗送银票送人的事咱就不说了。 自从和王妃定了亲,你什么事都亲自盯着,生怕受一点委屈。 礼部准备的聘礼八十八抬,您还嫌不够,非得自己掏钱整个一百二十八抬。 还有今日的回门礼,属下就不说了。” 萧彦皱眉,“她是我的王妃,她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本王怎么能丢脸面?” “那是谁昨日一听到王妃在春山遇到危险,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是我的王妃,又是我的恩人,护她安全不是应该的吗?” 平安猛翻白眼,无语望天。 “这才成亲几日啊,每天还不到时间,您就着急出宫回王府。以前您可是见天住在宫里,十天半月都不带回一次王府的。” 萧彦嗤笑。 “本王回府做什么?看你们一群光棍汉子?” 平安....... 扎心了。 “反正以属下的经验来看,您现在这样,就是喜欢王妃的表现。” 萧彦眉头皱得紧紧的,沉默许久,才嗤笑出声。 “你的经验?” 平安点头。 “属下虽然没媳妇,但有书面经验啊,属下看的话本足足有桌子那么高了。 “呵,纸上谈兵。” “您连纸上谈兵都不会。” 萧彦一记眼刀杀过去,“你找死?” 平安打了个寒战,后退三步,笑嘻嘻从怀里摸出两本书。 “属下刚买来的,要不您先拿去学习一下?” 萧彦垂眸扫了一眼。 一本封面艳丽,一本淡雅。 艳丽那本,封面写着:抄家后,我被大奸臣娇养了。 淡雅那本的书名却一点也不淡雅,《错嫁纨绔,夫君太撩人》 不由满脸嫌弃,“你这都什么玩意?拿走,本王才不看。” 说罢背着手大步往外走去。 “哎,王爷你就看看嘛。” 平安追了两步没追上,不由驻足跺脚。 晃了晃手上的话本,忍不住叹息。 王爷分明就是对王妃动心了,还死不承认,咬牙声称要报恩。 他有预感,王爷迟早有被报恩打脸的那一天。 平安并不知道,萧彦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眼底闪过一抹痛苦。 当年他的父皇和母妃若不是因为情爱,也不会滋生出那么多事端。 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些可怕的事. 男女情爱是一把伤人的利器,伤人又伤己。 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和任何女人产生感情纠葛。 可顾楠...... 顾楠收拾了翌日去报国寺要准备的东西,才发现已经夜深了。 萧彦却迟迟没有回来。 她打发如意去前院问问。 不大一会儿如意便回来了,说:“王爷在书房处理事情,说王妃先歇了吧,不用等他。” 她怀着身孕,没熬住便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对面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并不见萧彦的人影。 如意进来伺候她梳洗。 顾楠问:“王爷昨夜没回来?” “嗯,说是昨夜处理政务到很晚,便歇在了书房,今日早早起来去上朝了。” 顾楠收拾好,带了如意和如眉,先将素帛送到报国寺供奉。 随后又去酒厂巡视一圈。 如今她的玉冰烧已经开始往外地卖,陈力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件事。 从酒厂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去前头看看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在书房呢,已经让人去问过了,王爷说王妃先吃晚饭,不必等他一起。” 吃了晚饭,夜幕一点点降临,萧彦却仍旧没回来。 得知萧彦还一直没用饭,顾楠有些担心。 吩咐人去厨房提了四菜一汤,亲自送去书房。 平安看到顾楠,远远就跑着迎了上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王爷,王妃亲自来给您送饭了。” 书房内一片安静,里面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平安急得暗暗跺脚,张嘴准备再喊一遍。 顾楠抬手制止了,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她将食盒递给平安,低声道:“王爷应该在忙,一会儿你记得提醒他用饭,别饿着肚子。” 转身准备离去,屋里却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请王妃进来。” 顾楠站住脚,神色迟疑一瞬。 平安机灵地连忙将食盒递给顾楠。 “还是王妃亲自给王爷送进去吧,没您盯着,王爷指定又忙得不吃饭了。” 他常常不吃饭吗? 顾楠眉头蹙了下,还是接过食盒进了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她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桌案后的男人。 四目相对一瞬,萧彦便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看向旁边。 顾楠这才发现书房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在。 第244章随你 萧彦下首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一身银色铠甲在烛光下格外耀眼。 看到顾楠看过来,连忙起身拱手,行了个军中之礼。 “末将沈铮见过王妃。” 沈铮? 顾楠眸光微亮,“免礼,你是卫国公世子?” 沈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正是末将,没想到王妃竟然知道末将,实乃末将的荣幸。” 顾楠微微一笑。 事实上,她会知道沈铮,是因为一年后北方羌国突然来犯。 守在雁门关的戚大将军不敌,向朝廷请求支援。 恰好沈铮回京述职,自动请缨,带兵前往雁门关支援。 沈铮带兵势如破竹,打得羌军节节败退。 羌军奸诈,在一处峡谷中设伏,欲活捉沈铮。 沈铮带人与羌军鏖战三日,最终打退羌军,收复大梁城池,可惜沈铮却力竭而亡。 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永远倒下了。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一片哀痛。 沈铮尸体运回京城那日,据说城中百姓自动自发,上街叩拜祭祀。 顾楠当时还管着文昌侯府,还曾打发人去卫国公府送了祭礼。 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能见到活生生的少年沈铮。 顾楠心头惋惜,真心实意地道:“沈小将军年少有为,随国公爷镇守南疆,保我大梁百姓平安,值得人敬佩。” 沈铮双眼晶亮,随即又忍不住挺直腰杆,拍着胸膛犹如发誓一般大声道: “虽然我在南疆经历的战事不多,但总有一日,我会领兵作战,所向披靡,对得起王妃这一声小将军。” 顾楠莞尔,声音愈发柔和。 “嗯,我相信你。” 沈铮挠挠头笑了。 身后响起一道轻哼,“所向披靡?你先过了本王京西大营的考校再来放大话不迟。” 沈铮自信满满,“手拿把掐的事,王爷拭目以待吧。” 扑哧。 顾楠被他自信张扬的模样逗笑了。 萧彦转头看过来,目光幽深。 顾楠敛了笑,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空桌子上。 “沈小将军可曾用过晚饭?” 沈铮摇头,眼巴巴盯着食盒。 “王妃是来给王爷送晚饭的吧?啧啧,王妃您对王爷可真好,王爷有福气啊。” 沈铮笑眯眯看着萧彦。 “属下这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王爷若是不嫌弃......” “本王嫌弃。”萧彦冷着脸将手上的折子丢了过去。 “拿着你的述职折子滚回卫国公府找饭吃去。” 沈铮灵活地接过折子,大叫,“不是吧,属下一路风尘仆仆从南疆赶回来。 王爷就不留属下吃个饭?” “你看本王有这么体恤下属?” 沈铮撇撇嘴。 “连饭都不留属下吃一口,王爷肯定是因为王妃夸我心生嫉妒,王妃,要不你也夸夸王爷?” 顾楠脸微红。 当着沈铮的面,她哪里能夸得出口。 萧彦又一记眼刀杀过来。 “再不走,本王亲自丢你出去。” 沈铮无奈拿起折子,嘀嘀咕咕地走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顾楠将饭菜端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萧彦朝着她走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并不知道王爷在忙,并非有意打扰王爷办公。”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顿了顿,问道:“你吃过了?” 顾楠点头,坐在旁边为他夹了一块排骨。 “嗯,王爷口味清淡,我特地让厨房炖了冬瓜排骨汤,王爷尝尝。” 桌上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但无一例外,都是他爱吃的菜色。 萧彦顿了顿,抬头看向顾楠。 “王妃有心了。” 顾楠笑了笑。 “王爷趁热快吃,饭菜凉了对胃不好。” 萧彦安静地吃起饭来。 顾楠坐在旁边,打量起书房里的布置。 萧彦的书房很大,约有两间房子般宽敞。 左边是萧彦办公待客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中央摆着一个宽大的桌案,下首放着两排太师椅。 右边则是他休息的地方,一张八仙桌,一张卧榻。 卧榻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洛神出水图,画面中烟雾袅袅,水波荡漾。 洛神婀娜多姿,头戴花冠,身裹丝带,轻盈飘荡在水面上,如一只飞舞的彩蝶。 奇怪的是画面上的洛神却看不清五官,仿佛被雾气笼罩一般,面容模糊。 但那雾气又好像是后来加上去的,与整个画面看起来不太协调。 顾楠心中纳闷,正要询问,却听到身后传来萧彦的声音。 “你以前认识沈铮?” 她回过神,见萧彦仍旧在不紧不慢吃饭,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摇头,“没,只是听说过沈小将军。” 萧彦微顿,目光沉沉看过来。 “撒谎,你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听说,若只是听说,你为何称他沈小将军,而非沈世子?” 就知道这男人敏锐地吓人。 她只能笑着装傻。 “真没骗你,王爷若是觉得称呼沈小将军不妥,那我下次见到他,便称他沈世子。” 萧彦眉头微蹙,缓缓放下了筷子。 “随你。” 察觉到萧彦的冷淡,顾楠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心里有些发虚。 连忙低头开始收拾碗碟。 萧彦则起身去了桌案后,拿起一封折子开始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 她收拾好碗碟,“我便不打扰王爷了。” 萧彦轻轻嗯了一声。 顾楠走到门口顿了顿。 萧彦没抬头,神色淡淡。 “还有事?” 顾楠抿了抿嘴唇,本想问萧彦今晚是否回房安歇,见他神色淡淡,到了嘴边的话最终又咽了回去。 她拿起门口架子上的暗红色朝服。 “这套衣裳前襟破了,我为王爷缝补一下吧。” 萧彦眉头蹙了下,“随你。” 又是这两个字,顾楠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她不知萧彦为何突然之间冷淡下来,明明昨日他还对她那般...... 贝齿轻咬嘴唇,她没再说什么,拿着衣裳离开了。 萧彦放下手里的折子,缓缓抬起了头,神色复杂。 总觉得偌大的书房内都萦绕着顾楠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这一夜,萧彦依旧宿在了书房。 翌日天不亮便起来去上朝,散了朝便直奔京西大营。 平安回府为他取换洗衣服,顾楠才知道。 “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平安摇头,“京西大营要进行年底考校,短则两三日,迟则四五日。” 顾楠心头莫名失落,又有些委屈。 身为妻子,她竟然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丈夫的行踪。 她不知道萧彦为何突然之间待她冷淡起来,想来想去,莫不是因为沈铮的事。 萧彦觉得她没说实话,所以生了气? 可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该怎么说呢? 或许她应该试着同萧彦坦诚相待? 「******* 二更要在九点左右。」 第245章恐怖 京西大营。 校场。 晨雾缭绕,冷风凛冽,校场上却一片热血沸腾。 从步兵到骑兵,从弓箭手到长矛手,个个都身穿铠甲,整整齐齐站在校场上。 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今日是京西大营一年一度的考核,营中上到副统领,下到小兵,全部要参加。 考校中胜利的人不仅可以直接晋升一级,还可以拿翻倍的年底奖赏。 至于为什么到副统领,统领为何不参加。 答案很简单。 士兵们纷纷看向练武台上一身戎装的男人。 因为他们的统领是摄政王萧彦,是要亲自主持考校的人。 考校时辰到,两侧各有士兵敲响大鼓。 鼓声阵阵,听得人豪情丛生,热血沸腾。 萧彦左手扶着凌霜剑,右手微微一抬,鼓声戛然而止。 鹰隼似的目光扫过全场,“赵一鸣人呢?” 赵一鸣是京西大营副统领。 众将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吱声。 萧彦眉头微蹙,“说。” 有副将支支吾吾,“这些日子赵副统领迷上了群芳楼的花魁凝香,昨日是凝香姑娘竞拍初夜。 赵副统领大概...可能...或许....去群芳楼了。” 副将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不可闻。 赵副统领真是被那花魁昏了头,竟然连一年一度的考校大会都忘了么? 萧彦面沉如水,点了两个副将。 “你们两个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副将领命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拖着一个醉醺醺的大汉走了进来。 汉子面容黝黑,方脸阔鼻,身材健壮。 正是京西大营副统领赵一鸣。 此刻赵一鸣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被两个副将扶着一路过来,竟完全像没有了知觉一般。 萧彦冷声吩咐:“放开他。” 两个副将一松手,赵一鸣便如一滩泥一样软塌塌地倒下了。 头一歪,不省人事。 “拿水来。” “要冷水。” 小兵去提了一桶冷水上来。 萧彦提起水桶,兜头浇了下去。 “啊,下雨了,下雨了吗?” 赵一鸣一激灵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 萧彦冷冷俯视着他。 “醒了吗?” 赵一鸣呆呆看了他半晌,突然拉住他的裤脚嚎啕大哭。 “我攒够了钱,要为她赎身的,可是凝香却说她根本不喜欢我,她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是嫌我生的丑吗?还是嫌我是个粗人,不懂温柔?” 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扯着萧彦的裤脚,哭得仿佛一个孩子。 萧彦垂眸看着他,脸上的阴寒之色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咬牙切齿,“放手。” “呜呜呜,我不放,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爱我?” 萧彦额头青筋跳了跳,一脚将赵一鸣踹下练武台。 “赵一鸣,亏你还是统领两万人的副统领,就为一个女人竟然堕落至此?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赵一鸣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晌才坐起来反驳。 “你不懂,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真的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的女人。” 萧彦冷嗤,“一个青楼女子而已,若真的好便不会一直吊着你。” 赵一鸣愣了下,随即忽然满脸愤怒跳起来。 “我不许你这么说凝香,凝香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我爱她啊。 我是真的爱她,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说着呜呜咽咽又要哭起来。 萧彦闭了闭眼,眼底寒光乍现。 “赵一鸣狎妓,公然违反朝廷规定,即可削掉其京西大营副统领一职。 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为他醒醒酒。” “王爷。”几个副将惊呼,却不敢开口求情。 赵副统领可是自封地就跟着王爷,最初是王爷的护卫统领,后来一路护送王爷进京,做了京西大营副统领。 算起来真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即刻执行。” 副将对视一眼,立刻拱手应下,“是。” 赵一鸣被拖了下去,却还在疯疯癫癫地发着酒疯。 “凝香,我爱你啊,你为什么不爱我?” 萧彦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冷扫过整个校场。 “即日起,京西大营从上到下,但凡有狎妓者,军法处置。” 所有人腰板一挺,喊声雷动。 “是。” 萧彦指着练武台一侧的沈铮。 “他叫沈铮,从此刻起,由沈铮领京西大营副统领一职。”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 哪里来的白袍小将? 沈铮...... 他还没下场挑战赵一鸣呢,躺着就赢了吗? 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萧彦睇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呢?” 沈铮凑过去,小声道:“听过这样一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以前觉得这话挺扯,现在看来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萧彦眉眼一片深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吗? 连赵一鸣这般说一不二,粗中有细的汉子竟然都败给了一个情字,为情癫狂至此。 何其恐怖。 再想想他的父皇和母妃,神情顿时阴冷下来。 ------ “嘶。” 顾楠吸了口气,倏然收回手指。 圆润白皙的十指上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如玉拿出帕子为她擦去血珠,忍不住叹气。 “王妃,要不还是我来吧,您从昨儿个到今日,已经扎了十几次手指头了。” 顾楠看着右手五根手指上,几乎每一根手指都有针眼,不由尴尬一笑。 “许久没做针线活了,有些生疏。” 如玉道:“奴婢看您这两日神思恍惚,夜里也睡不安枕,是不是思念王爷?” 顾楠一顿,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该打,竟然敢来打趣我。” 心头却有些黯然,她神思恍惚,确实是在想萧彦的事。 她想等萧彦回来了,还是要当面和他谈谈。 如花兴匆匆从外面进来,“王妃,奴婢听前院的人说王爷今日就能回来了。” 顾楠一怔,眼神乍亮。 “真的?” 如花点头,“千真万确,奴婢问了好几个人呢。” 如玉笑眯眯地说:“王妃您赶快绣,破的这道口子本来怎么缝补都不好看。 您绣了这串花上去,既巧妙遮掩了缝补痕迹,又精致好看,王爷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顾楠双眼晶亮,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期待。 吩咐如花,“你去前头盯着,王爷回来了立刻来回我。”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接着绣花。 到了傍晚,如花来报,说萧彦回来了。 顾楠心头一跳,拿着为他缝补好的衣裳兴匆匆地迎了出去。 第246章垂怜 顾楠还未出院子,就遇上了萧彦。 他一身银色铠甲,逆着光大步走来,夕阳的余晖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圈,衬得他温暖而又高大。 走近了,顾楠才看到他眼下有着清晰的两团黑影,形容疲惫。 她顿了顿,迎上去。 “王爷看起来很累,这两日没休息好吗?” 萧彦站定,深深看着她,目光幽深,又带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片刻,方淡淡嗯了一声。 “我吩咐厨房准备晚饭,王爷吃了饭早点休息可好?” 萧彦将剑放在桌子上,嗯了一声,背对着她开始解铠甲。 “我来吧。” 顾楠走过去,伸手帮他解开背甲和胸甲,然后又低头去解他的精铁护腕与扎甲掩膊。 护腕上绳子很多,她仔细松着每一根绳节。 萧彦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儿。 她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柔软粉嫩的手指灵活地绕开各处绳节,解下他的护腕,又一路沿着向上,去解掩膊。 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也能感受到她指甲的柔软与温热,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手臂泛起,蔓延至心脏。 他眸光微深,伸手摁住了掩甲,声音嘶哑。 “我自己来吧。” 顾楠笑了笑,后退一步,转身将已经解下来的背甲,胸甲各个部件都挂在架子上。 还细心地拿着帕子将上面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 萧彦见她细心忙碌的样子,水洗般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不由攥了攥手。 转身进了净房。 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顾楠笑盈盈将自己缝好的衣裳拿给他看。 “你看这里破口子的地方,我已经帮王爷缝补好了。” 暗红色的衣襟上,原本破口的地方绣了一串金黄色的花。 花朵成簇成团,状如蝴蝶,仔细看去里面又有黑色的花籽,将原本暗红色的衣裳衬得多了两分温暖与明亮。 心思着实巧妙。 “这是什么花?” 顾楠微微一笑,“楠木花,也叫石楠花,我父亲说石楠花虽然小,但开的时间最久。 石楠花象征着长长久久。” 说到长长久久的时候,她脸上浮起一朵淡淡的红晕。 却还是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彦。 “王爷觉得好看吗?” 萧彦对上她满含期待的双眸,嘴唇翕动,好看两字在嘴边滚了滚,咬牙又咽了回去。 神色淡淡道:“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绣花的衣裳?没得让满朝文武笑话。” 顾楠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指尖捏紧了衣裳,慢慢将手缩了回去。 “也是,我考虑不周了,王爷换件别的衣裳吧。” “嗯。” 萧彦挑了另外一件玄色的衣裳换上了。 如花提着食盒进来,恰好看到顾楠黯然的神色。 小辣椒似的火爆脾气哪里能压得住,当下就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 “石楠花花朵小又成团成簇的,很难绣的,我家姑娘的十根手指头都快被扎成筛子了才绣好。” “如花。” 顾楠低声轻喝。 萧彦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顾楠手上。 “我看看。” “王爷别听如花那丫头胡说,不过扎了几下而已,做女红哪有不挨针扎的。” 顾楠反应过来,手往身后缩了缩。 萧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两只手都拉出来。 掌心向上,白皙粉嫩的指尖上泛着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人触目惊心。 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楠手指颤了颤,轻轻挣脱他的手,缩了回来。 神色讪讪,“许久没做过针线活了,手艺生疏了许多。” 萧彦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克制压抑着什么。 片刻,伸手拿过顾楠手里的衣裳,沉声道:“既然生疏了,以后不用做了。 你身边养了那么多丫鬟,难道连个能绣花的人都没有吗?” 顾楠倏然抬头,脸色一寸寸变白。 萧彦抿了下嘴唇,转身径直离去。 到了门口方顿住脚,没有回头,轻声道:“这几日我公务繁忙,都歇在书房。” 说罢,大步离开了。 “唉,王爷.......”如花追出去,只看到萧彦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 满脸怒色回来,看到顾楠神色平静地坐在桌子旁。 不由气得直跺脚,“王爷这是哪根筋不对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啊。 摆个冰块脸给谁看呢?那....那当初也不是姑娘你上赶着要嫁的啊,是他求的赐婚啊。 这才成亲几日,就开始不稀罕了吗?” 顾楠抬起头,看如花噘着嘴抹着泪气呼呼样子。 不由轻轻笑了笑声飘忽。 “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如花哭得更伤心了,“奴婢心疼姑娘啊,姑娘,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可千万别憋着啊。” 顾楠摇头,神色却出奇的冷静。 “我不哭,母亲那番话说得很对。” “夫人?夫人说什么了?” 顾楠扯了扯嘴角,“母亲说世上夫妻多,珠联璧合少,若能举案齐眉是幸事,若不能,也不要怨怼。 母亲还说,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自己过得舒心,平安快乐才是最紧要的。 不管在哪个宅门里,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 她嫁给萧彦,本也是为了庇佑家族。 萧彦这些日子对她太好,太过纵容,让她几乎忘记萧彦娶她是因为孩子这件事。 她抬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的笑温柔沉静。 “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比当初在谢家好一百倍?” 如花泪眼婆娑,“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我有嫁妆有铺子,内宅又没有腌臜事,将来等孩子出生了,好好教养孩子。 日子一样可以过得有滋有味,这比起很多女子,已经很好了。” 她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更不愿意自轻自贱去祈求男人的垂怜。 顾楠拿起筷子,笑着道:“吃饭吧,我都饿了。” 如花呆呆望着自家姑娘,突然间哭得更伤心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姑娘若不嫁人,明明可以带着小主子游历山水的。 她永远记得姑娘当初说去游历天下时,眼睛里的光芒。 ------ 书房。 平安绕着桌案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一咬牙一跺脚。 “王爷,赵副统领的事只是个例,您不能受他影响,你没看到王妃刚才都快哭了吗?” 她要哭了吗? 萧彦拳头紧了紧,冷冷看向平安。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受赵一鸣影响了?” 平安伸出两根手指,“两只眼睛。” 萧彦冷嗤一声,踢了他一脚,“说正事。” 平安知道劝不动,无奈叹了口气。 “谢恒今日匆匆从皇陵赶回来了。” 萧彦皱眉,“他回来做什么?” 平安摇头,“不知道,进城门直接去了安郡王府,跟着的暗卫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 文昌侯府。 谢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 得了消息的孟云裳急匆匆迎了出来,走到花园外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女子的声音温柔婉转,带着些许媚色。 “求世子垂怜妾身。” 第247章刺青 女子说完,就踮起脚尖,捧着谢恒的脸送上了香吻。 孟云裳看得火冒三丈,手里的灯笼气得都摔在了地上。 正要冲出去将那女子撕扯开,却见谢恒一把将人推开了。 “放肆。” 女子没有防备,脚下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孟云裳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借着灯笼的昏黄灯光,看地上坐着的女子面容姣好,银盘脸,柳叶眉,一双柔媚的眼睛正伤心欲绝地看着谢恒。 正是上次太皇太后赏赐给萧彦,又被萧彦转赠给谢恒做妾的玉兰。 当时从宫里回来后,谢恒曾对孟云裳保证任由她处置玉兰。 毕竟是太皇太后宫里伺候过的,孟云裳也没办法发卖。 有心像顾楠当初逼迫她一样,想让玉兰做个贱妾。 刚开了个头,玉兰就哭着说若是要做贱妾,倒不如请孟云裳将人把她送回去。 她愿意伺候太皇太后。 孟云裳哪里有胆子把人送回去,恨得牙痒痒却也没办法,只得将她打发到西北角一个偏远的院子里去。 玉兰倒也没敢说什么,提着包袱就去了。 本以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这个小贱人,才安分几日就按捺不住来勾引恒郎了。 孟云裳咬牙切齿,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暗处看谢恒如何处置这件事。 玉兰扯着谢恒的衣摆,哀声哭泣。 “妾身如今名分上已经是世子的妾了,世子却迟迟不去妾身院子里。 妾身住得又偏又远,想见世子一面难如登天,求世子可怜妾身一二。” 谢恒皱眉后退一步,挣开她的手,看着玉兰的目光满是不悦。 “内宅的事自有世子夫人打理,你找我做什么?” “你也是宫里待过的,又伺候过太皇太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玉兰哭得十分伤心。 “世子夫人她......” 没等她说话,孟云裳笑盈盈地从暗处走出来。 “哎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玉兰妹妹在这里和世子说话呢。” 她走到谢恒身边,嗔了谢恒一眼。 “恒郎真是不会怜惜人,怎么能让玉兰妹妹跪着说话呢。 这大冬天的,地上多凉啊,玉兰妹妹快起来说话。” 她笑盈盈地起身去扶玉兰。 玉兰看到孟云裳出现的一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虽然才来文昌侯府没几天,她却看得明白。 孟氏这个世子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接管侯府没几天,凡是不听她话的,一律打一顿发卖出去。 弄得底下人怨声载道,背地里没少骂孟氏。 她暗暗使了几个碎银子,便有人告诉了她谢恒今夜回府的消息。 这才急匆匆来花园拦截,却没想到被孟云裳撞上,功亏一篑。 玉兰心中惋惜,脸上却是一副又敬又怕的样子。 “不敢劳夫人搀扶,妾身自己起来。” 孟云裳勾了勾唇,笑盈盈地看向谢恒。 “夜已经深了,世子也该安置了,今夜要不要去陪玉兰妹妹?” 话虽如此说,手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谢恒握住她的手,笑得温文尔雅。 “胡说什么呢,你我尚在新婚燕尔,自然该陪你的。” 孟云裳朝玉兰投去得意的一瞥。 玉兰脸色苍白,低声道:“妾身就不打扰世子和世子夫人了。” 沮丧转身离去。 谢恒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到底没说什么。 同孟云裳携手回了正院。 一进门,孟云裳就将他的手甩开,腰肢一扭,赌气道:“世子看玉兰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舍呢。 既如此何不随了去,左右我也不是那种善妒的人儿。” 谢恒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亲了起来。 “唔,好酸的味道,还说不善妒,这醋味都快把屋子给淹了。” 孟云裳被他亲得浑身发软,闻到他嘴里的酒味,不由皱眉。 “喝酒了?在哪里喝的?” “安郡王府喝的,同岳父小酌几杯。” “你不是在皇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岳父传信让我回来的,有些事要交代。” “我父亲找你有什么事?” 谢恒趴在她颈间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伸手探进她的衣裳里。 “朝中的事你也不懂,嘘,别说话了,我这几日换了一种药,感觉颇有成效。 咱们试试看效果怎么样。” 谢恒将她抱在床上,随即压了上去。 孟云裳垂眸往下看去,果真看到谢恒那处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当下又惊又喜,哪里还记得继续追问,弓着身子热情地迎合上去。 两人很快滚成一团,一时间屋内只有女子娇媚的低吟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谢恒低吼一声,从孟云裳身上翻下来。 孟云裳长吸一口气,脸上余韵未消,身子难耐地扭了扭。 “啊,这就结束了?” 谢恒脸色尴尬一瞬,孟云裳随即又柔弱无骨地缠上来,趴在他胸前低声安慰。 “世子刚才好厉害,这才吃了没几日的药就有如此成效,再调养一段时间一定更厉害。” 谢恒脸色转阴为晴,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低喘道:“你等我再调养些日子,一定让你下不来床。” 孟云裳嘤咛一声,投进他怀里撒娇。 谢恒大手摩挲着她光洁的后背,移动到右肩处时,微微一顿,仔细打量起来。 片刻忽然叹息一声。 孟云裳不解,“恒郎为何叹气?” 谢恒用手描摹着她肩头的印记,一脸惋惜。 “我在想如果你没被炭火烫伤,肩头这只蝴蝶该有多漂亮,多迷人啊。” 孟云裳微僵。 没被炭火烫伤前,她都不记得自己肩膀有没有印记。 “恒郎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谢恒的手仍旧温柔地在那印记上留恋,“就是觉得可惜,原本我就觉得它像一只断翅的蝴蝶。 云裳,不如咱们找个刺青师父,将右边那扇断翅重新修复一下,这样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就完整无缺了,可好?” 孟云裳肩头微缩,皱眉道:“不好吧?我听说刺青很疼的,我怕疼。” 谢恒,“我问过了,刺青时可以用药冷敷,只有轻微的刺痛感,不会太疼的。” “问过?你好端端去问这个做什么?”孟云裳疑惑不解。 谢恒眸子闪了闪,随即又伸手在孟云裳身上捏了捏。 声音低哑,“很早以前就问过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说着,轻轻在她肩头印下一吻,轻声诱哄。 “你知道的,蝴蝶断翅不吉利,咱们请个刺青匠人补完整好不好? 这样以后我看到更迷人的蝴蝶,便会更加......” 他凑近孟云裳耳边低声耳语,“会更加激动,更加勇猛疼爱你。” “乖,咱们去把蝴蝶翅膀补完整好不好?” 孟云裳犹豫了。 第248章难堪 “高门大户的女眷在身上刺青,传出去不好听呢,再说刺青匠人都是男子。 刺青时要露出肩头,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去,你就不吃味?” 孟云裳睨了谢恒一眼,点着他的胸膛撒娇。 “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恒抿着嘴一言不发,神情似乎有些不悦。 孟云裳撑起身子,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 “你今日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印记了?又非要让我把蝴蝶翅膀补起来。” 孟云裳一脸狐疑,“恒郎,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谢恒扯了扯嘴角,“你多心了,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过是......” 顿了顿,叹了口气才说:“我今儿去安郡王府的时候,偶然听到王侧妃身边的婆子们聊天。 说起你肩头的印记,其中一个婆子说你肩头蝴蝶印记不完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县主呢。 我听了很生气,也心疼你,才想着悄悄补起这个印记。” 孟云裳神色微僵,心下有些发虚。 怕谢恒看出端倪,又咬牙切齿骂王侧妃。 “王氏这个贱人,手底下的婆子也是些烂舌头的玩意儿。 回门的时候你不在,她便故意给我难堪。” 她委屈地将回门那日王侧妃做的事说了一遍。 谢恒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改日我陪你一起回郡王府,定要寻她的不是。 也是你肩头的印记被烫坏了,所以才让人怀疑,咱们悄悄把她补齐了,我看谁还敢说你不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颇为心动,想了想点头答应。 “说好了咱们找个女匠人来给我刺青,男的可不行。” 谢恒喜出望外,又忍不住捏了她一把,轻笑,“男人我也不行啊。” 孟云裳娇嗔一句,夫妻俩这才相拥睡去。 翌日一早刚起来,丫鬟来报,“世子夫人,兰姨娘来请安了。” 孟云裳险些将手里的簪子摔出去。 平日也没见小贱人这般殷勤,这哪儿是来请安,分明是来堵谢恒的。 当着谢恒的面,她笑得一脸温和,“快让兰姨娘进来。” “妾身给世子,世子夫人请安。” 玉兰一进来便恭恭敬敬行礼。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缠枝花袄裙,腰勒得细细的,越发显得她蜂腰细臀。 低头行礼时,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格外白嫩,惹得谢恒不由多看了一眼。 孟云裳暗骂了一句狐狸精。 “兰姨娘今儿来得好早,我和世子才刚刚起身呢。” 玉兰笑着道:“妾身特来伺候世子和世子夫人用早饭。” 孟云裳冷笑,“怎么平日世子不在的时候,也没见兰姨娘这般殷勤?” 玉兰面色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道:“世子夫人宽容大度,容妾身躲懒多日。 妾身知错了,以后万不敢再躲懒了。” 孟云裳气得咬牙,却也不好直接骂她,索性装作看不到,径直梳妆打扮,将玉兰当成空气。 她不吱声,谢恒也没说话。 玉兰站在那里,神色尴尬。 眼珠子转了转,又笑着上前,“奴婢今日早来,也是因为有一桩摄政王府的事想禀给世子.....和世子夫人。” 摄政王府? 孟云裳心头微动,没等开口,谢恒却抢先一步。 “摄政王府什么事?” 玉兰双眸微亮,上前一步,小声道:“听说摄政王与王妃不知因何起了矛盾。 摄政王已经连续几日宿在书房,就算是回府也没去王妃的院子。” 孟云裳和谢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此事当真?” 玉兰点头,“千真万确,妾身有个同乡在王府里做花匠,是他昨日透出来的消息。 昨儿个奴婢在花园遇到世子,也是想禀报这件事的。” 谢恒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温和。 “你有心了,先退下吧。”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以后若是再有摄政王府的消息,可以直接告诉我。” 玉兰喜出望外,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贱人,竟然敢当面给她上眼药。 她委委屈屈向谢恒解释,“我并不知道昨日她找你是说摄政王府的事。” 谢恒从怔然中回神,温柔一笑。 “无妨,即便她昨日说了,我也不会去她院子留宿的。” 孟云裳转怒为喜,送走谢恒后,去南山堂向淮阳郡主请安。 忍不住将顾楠萧彦闹矛盾,萧彦睡书房的事说了一遍。 满脸嘲讽道:“顾楠捡了高枝,迫不及待嫁了过去,还真以为自己能得独宠呢。 这才嫁过去几日啊,就闹到夫妻分房睡了。 嗤,这可真是全京城失宠最快的新娘子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 一想起她成亲第二日,顾楠萧彦两口子就联手塞了玉兰给谢恒,孟云裳就恨得牙痒痒。 淮阳郡主心里同样恨极了顾楠,闻言狠狠淬了一口。 “活该,小贱蹄子,一个二嫁妇人,真以为摄政王会拿她当心头宝呢? 呵,不过稀罕玩几日罢了,还真以为自此就能高咱们一等了不成?” 孟云裳忙不迭点头附和。 “婆婆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呢,等着吧,这事一传出去,顾楠肯定成为全城的笑柄。” 淮阳郡主阴着脸笑了。 “传出去?眼前不正好有个合适的机会吗?” 孟云裳心中微动,“婆婆的意思是?” 淮阳郡主拿起桌上一张帖子递了过来。 “明儿个是福惠大长公主的生辰,全京城的高门大户女眷都会在场。 摄政王与王妃的分居趣事,岂不是最好的谈资? 你且翘好吧,看我明日如何让那小蹄子难堪。” 孟云裳满脸笑意,“明日儿媳就期待婆婆发威了。” 福惠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与先皇的嫡长女,萧彦的姐姐,萧怀恩的姑母。 太上皇在位时,封了长公主。 萧怀恩登基,加封为福惠大长公主。 今日是福惠大长公主生辰,公主府格外热闹,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顾楠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满了乌压压的人。 她一进来,一众女眷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免礼,然后向福惠大长公主送上生辰礼。 她特地挑的一尊上好的白玉观音。 福惠大长公主长相与太皇太后有五六分相似,但身材高挑,眉眼之间比太皇太后多了几分端庄婉约。 手上摩挲着顾楠送的白玉观音,满脸笑容道:“我准备在府里建个小佛堂,正缺一尊观音像呢。 你这份礼物可真是送到我的心坎里了。” 顾楠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不由也笑了。 “大长公主喜欢便好。” 福惠大长公主让人将观音收起来,问道:“摄政王今日来吗?” 顾楠一怔。 萧彦一大早就上朝走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她也不知萧彦会不会来。 正迟疑该怎么回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第249章秀恩爱 “看来王妃不知道摄政王今儿会不会来呢。” 淮阳郡主掩着嘴轻笑,“这可真是奇怪呢,王爷和王妃正值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 像来不来公主府这样的事,王爷竟然都不和王妃提一嘴吗? 哎呦,莫不是王爷和王妃闹矛盾了不成?”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看顾楠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夫妻一体,她们这些女眷出来应酬,都是和丈夫事先商议好,或者受丈夫指示来的。 像她们如今在公主府内宅,家里也会有男丁在前院应酬。 即便是再和丈夫闹矛盾,或者不受宠爱,这种场合还是会互相知会的。 王妃却不知摄政王会不会来,莫非真的...... 察觉到众人打量的眼神,顾楠攥了攥手心,脸上的笑却恰到好处。 “文昌侯夫人这么关心我们夫妻的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文昌侯夫人是我们家的长辈呢。” 淮阳郡主脸一僵,这是讽刺她多管闲事呢。 正要说什么,福惠大长公主却抢先开了口。 “本宫又不是整生辰,算不上大事,摄政王那么忙,恐怕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行程,又如何交代王妃? 再说本宫这个姐姐尚且没觉得不妥呢,文昌侯夫人倒先觉得不合适了?” 淮阳郡主神色讪讪。 “福惠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曾在太皇太后宫里养了几年,所以称呼福惠大长公主为姐姐。 福惠大长公主笑了笑,对众人道:“驸马在园子里养了几只梅花绿和小猴子,很是好玩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各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去园子里转转。” 卫国公老夫人笑着接话,“别人家宴会都是赏花听戏,听来听去都觉得腻了。 看梅花鹿和猴子倒是新鲜,我老婆子还没见过呢。 摄政王妃,不如咱们也去瞧瞧?” 顾楠看得出来,卫国公老夫人和福惠大长公主都在为她解围。 心中感激,笑着应下,“好,咱们一起去。” 众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离开了花厅。 偌大的花厅,转眼就剩下了淮阳郡主与孟云裳婆媳俩。 淮阳郡主阴着脸低声与孟云裳耳语几句。 “你打发人去前院找恒儿,就说......” ------ 顾楠一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兴奋地叫她。 “顾姐姐你快来,咱们一块儿喂猴子,这些猴子好灵活啊。” 戚静静站在一处围起来的栅栏前,手里举着一块胡萝卜,正兴奋地向她招手。 福惠大长公主笑着道:“王妃自去玩吧,我与卫国公老夫人喜欢清净,找个地方歇歇脚。” 顾楠同二人告辞,去和戚静静一块去喂猴子。 栅栏围得很高,里面有一处小巧的假山,假山上还栓了不少粗壮的绳子。 四五只猴子在绳子上攀爬跳跃着,十分灵活。 戚静静从丫鬟手里拿了一根胡萝卜塞给顾楠。 “这些猴子可聪明了,身手又灵活,你喂喂看。” 顾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猴子呢。 又惊又奇,拿出一根长长的胡萝卜伸进栅栏里。 其中一只猴子看到了,长长的手臂拽着绳子,打了个秋千就跃到了栅栏上。 灰绒绒的小手抓着栅栏,猛然朝顾楠扑了过来。 顾楠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丢开了手里的胡萝卜条。 胡萝卜条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掉在地上的草丛里。 猴子晃着小脑袋,吱吱叫着,到了嘴边的美食没吃到,似乎十分失望。 “哈哈哈,顾姐姐你胆子也太小了。” 戚静静在旁边捧腹大笑。 顾楠脸微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它们不咬人吗?” “这些猴子被专门训练过,放心,不会咬人的。” 戚静静又拿起一根胡萝卜塞给她,笑眯眯地鼓励,“你再试试。” 顾楠试着又将胡萝卜塞进去。 小猴子看到美食双眼一亮,迅速沿着栅栏又爬过来。 她吓得又想后退。 戚静静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我陪着顾姐姐。” 猴子灵活地靠近,一只手拽着栅栏,另外一只手一把夺过顾楠手里的胡萝卜。 然后一个跳跃,落在石头上,捧着胡萝卜津津有味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做着鬼脸,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怕有猴子来抢一般。 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顾楠不由看得十分惊奇,满脸都是笑意。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小厮说话的声音。 “世子夫人,世子打发小人送披风过来,说今儿天冷,世子夫人穿得单薄了些,别受了寒气。” 顾楠转头看去,见孟云裳与淮阳郡主正在不远处看猴子。 一个小厮弯腰递上一件披风。 “世子说猴子调皮,让夫人和世子夫人小心些,别被抓挠了。” 孟云裳:“偏他爱念叨,你去回了世子,就说我知道了。” 小厮退下,周围有不少女眷满脸艳羡地看着孟云裳。 “谢世子与世子夫人感情真好,谢世子真是疼爱世子夫人呢。” 淮阳郡主笑着道:“我这儿媳妇脸皮薄,各位快别打趣她了。 说出来怕各位笑话,他们小夫妻正是新婚燕尔,敢情好得我都嫉妒呢。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但凡回到家里,日日就和云裳分不开呢。” “母亲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孟云裳一副满脸红晕,一副羞涩至极的模样。 周围的人纷纷打趣。 “新婚夫妻嘛,正是感情正浓的时候呢。” 淮阳郡主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这才是新婚夫妻该有的样子嘛。 不像有的人,这才新婚几日,就已经闹到夫妻分房睡的地步呢。” 说着,不停拿眼神去瞥顾楠。 周围的女眷瞬间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由低低议论起来。 “不会吧,摄政王与王妃分房睡了?” “他们成亲还不足十日吧?还是新婚呢,怎么就.....” “莫不是新鲜劲这么快就过了?” 一时间,众女眷们看顾楠的目光十分复杂。 有同情的,有怜惜的,还有嘲讽的,幸灾乐祸的。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她脸上笑容微敛,指甲掐住了手心。 顾楠脸上笑容微敛。 戚静静气冲冲道:“文昌侯夫人说话就说话,你瞥我们做什么?” 淮阳郡主掩住嘴,故作惊讶。 “我不过是眼神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戚姑娘急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在说摄政王妃? 不是吧?难道王妃与王爷这么早就分房睡了?” 淮阳郡主故作惊讶地看着顾楠,眼底却满是恶意的嘲讽。 天啊,你们成亲还不到十天吧?摄政王这么快就对你生厌了吗?” 第250章僭越 纵然知道淮阳郡主故意羞辱,顾楠还是忍不住脸色一白。 萧彦这几日的冷淡,果真是对她生了厌烦之心吗? 指甲掐入手心,心口闷闷得犹如压了一块大石。 淮阳郡主假惺惺的叹了口气,眼底的恶毒却计划要溢出来一般。 “你我毕竟婆媳一场,你也曾叫过我一声婆母,有些话我便舔着脸说你两句。 当初你逼着恒儿与你和离,我只觉得恒儿确实对不住你,还曾对你心怀愧疚。 如今看来却觉得事情的根子恐怕还在你的身上,你性格太过刚强,自然不讨我家恒儿喜欢。 本以为你嫁入王府也算是得一门好姻缘,现在看来,你的性情同样不讨摄政王喜欢呢。” 淮阳郡主边说边感慨。 “哎呦,咱们女人啊,性子还是要温顺柔和一些才能得到丈夫疼爱。 云裳的性格就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才会让恒儿对她百依百顺。” 她一脸满意地拍着孟云裳的手。 孟云裳一脸娇羞,“婆婆夸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淮阳郡主轻笑,“你当得起夸奖,不像有些人,以为自己有几个嫁妆就恨不得让婆家将她供起来。 呵呵,如今算是踢到铁板喽,人家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能稀罕她几个破嫁妆么?” “够了。”戚静静气冲冲地打断淮阳郡主。 “亏你还是个侯夫人,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再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文昌侯夫人这般盯着摄政王府的事,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淮阳郡主摆着一副长辈的架子,笑呵呵地叹息。 “我能有什么坏心肠呢,不过就是为王妃担忧而已。” 戚静静黑着脸淬了一口。 “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淮阳郡主脸色铁青,“我与王妃说话,与戚大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还请戚大姑娘不要多管闲事,你没看王妃自己都没否认这件事吗?” 戚静静气得握着拳头想打人了,听到这话,倏然转头看向顾楠。 却在触到顾楠泛白的脸时微怔,“顾姐姐,你没事吧?” 顾楠压下心头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再转头看向淮阳郡主的目光却一片冷然。 “真是好笑,我一句话都没开口,文昌侯夫人便一口一句我与王爷已经感情失和。 莫不是文昌侯夫人在摄政王府安插了探子,专门刺探我们夫妻的事?” 淮阳郡主神色微僵,这种罪名她可不敢认。 “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我想着以长辈的身份提醒王妃几句。 若是没有这回事,王妃就随便一听得了,何至于就到了安插探子刺探的地步?” 顾楠冷呵,“若是有这回事呢?” 淮阳郡主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顾楠竟然自己承认了这件事。 萧彦和顾楠真的在新婚期就分居了?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 今日顾楠的人要丢尽了。 周围的女眷们看顾楠的目光一时间也神色各异,甚至有不少人直接露出了同情怜悯之色。 顾楠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心头更加酸涩。 任何一个女子在新婚期被丈夫冷落,心中都会觉得委屈吧。 她克制着心头酸涩,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王爷前几日一直在京西大营忙着年终考校,又临近年底,每日都忙到深夜。 他为了不打扰我安歇,所以在书房歇了几日,怎么? 这就能证明我与王爷感情失和了? 试问在场的诸位夫人,你们的夫君因为公务繁忙也有歇在书房之时,难道你们与夫君也感情失和了不成?” 众夫人连忙摇头。 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承认夫妻失和,当下纷纷摇头。 “我家老爷一忙着处理公文就是半夜,都连着在书房睡了七八日了。” “哎呦,你这才七八日,我家那个都在书房住半个月了,真盼着快点封印放假,我们老爷也能歇息几日。” “谁说不是呢,摄政王辅佐陛下,监管朝政,更是忙碌。 怕打扰王妃,歇在书房,更说明王爷疼爱王妃呢。” “文昌侯夫人可别听风就是雨的,没影的话乱传,没得叫人误会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顾楠的话,更有人直接指责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暗骂顾楠狡猾,竟然挑唆众人都站在她那边反驳。 “我说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毕竟曾婆媳一场,她性格不讨我儿子欢心也是真的。” 顾楠冷笑。 “你儿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吗?说出来都嫌脏了我的嘴。 我很庆幸我的性格没有讨你儿子的欢心,他的欢心会让我.......” 顿了顿,冷冷看着淮阳郡主,缓缓吐出两个字。 一字一顿,却又字字犀利。 “觉,得,恶,心。”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下意识就抬起了手。 “放肆,你敢这般和我说话。” 顾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森然,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是你太放肆了!别用一副长辈的口气与本王妃说话。” 她用力一摔,将文昌侯夫人狠狠摔在地上。 然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一般。 “我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任你欺负拿捏的顾楠了,文昌侯夫人,你僭越了。” “敢言语侮辱本王妃,来人,给我掌嘴二十。” 顾楠话音一落,如眉的身影飘然而至。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便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嘴声。 如眉一只手扯着淮阳郡主的后衣领,跟扯小鸡似的,另外一只手又快又狠地扇了上去。 “啊啊啊。” 淮阳郡主疼得惨叫连连,一边惨叫,一边挣扎。 奈何如眉的手劲出奇的大,不论她的脸往哪个方向扭,如眉的手都能精准地扇在她的嘴上。 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几乎晕厥过去,心中更是恨极了顾楠。 “够了,别再打了。” 孟云裳上前去拉如眉,却根本拉不动。 只能转身满脸怒色瞪着顾楠道:“婆婆她说的都是事实,你本来就不讨恒郎欢心。 若不是你讨人厌,恒郎又怎么会一心扑在我身上,对我宠爱有加? 顾楠,你怎可恼羞成怒便要打人?你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 二更在九点左右哈」 第251章假装 没等顾楠说话,戚静静按捺不住,火冒三丈跳起来。 “我她娘的真是忍不了你们这种嚼舌根子的女人,今儿我先替顾姐姐教训你。” 一拳头狠狠砸了出去,孟云裳吓得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时,一道人影闪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戚静静的拳头。 来人身穿一身白色锦绣长袍,腰间束着银色玉犀腰带,衬得他身材颀长。 握着戚静静的拳头只微微一用力,将她的力道化去,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戚静静,你静静。” 戚静静愣了下,再一听到这久违的说话方式,一双眸子瞬间瞪得圆圆的。 “爱哭鬼,你回来了?” 沈铮额头青筋跳了跳,英俊的脸顿时就黑了。 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早就不爱哭了。” “我管你爱不爱哭。” 戚静静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甩不开。 顿时大怒,“你放开我,让我教训一下这个爱嚼舌根子的女人。” 沈铮眉峰微挑,却没松手。 “怎么几年没见,你还是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你说谁炮仗呢?你个爱哭鬼,我看你是活腻了。 敢拦着姑奶奶我行侠仗义,我灭了你。” 戚静静不管不顾地抬脚踢了过来。 沈铮轻松躲过去,扯着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扯离了原地。 “这事轮不着你管,你先给我离开这儿。” “我不管谁管,我不能让她们这么欺负顾姐姐。” “放心,你的顾姐姐吃不了亏。” 戚静静正火冒三丈呢,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 沈铮眸光微垂,随后又用下巴往前点了点。 “诺,你看那是谁?” 戚静静转头看过去,见谢恒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抱着双臂,一副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正大步朝着园子里走。 “这不是谢世子吗?他去了肯定也要欺负顾姐姐呢。” 戚静静顿时急了,拔腿就要往回走。 沈铮一把抓住她往回一扯,却没控制好力道,一把将戚静静扯进了怀里。 少女柔软芳香的身子倏然撞上他的胸膛,沈铮浑身一僵。 下一秒却嘶叫一声,龇牙咧嘴瞪向戚静静。 “你踩我做什么?” 戚静静叉腰瞪着他,“活该,谁让你拦着我去救顾姐姐了。” 沈铮一把又将她捞回来,“今日用不着你行侠仗义,相信我,你顾姐姐不会有事的。 走,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戚静静满脸狐疑,“什么好戏?你怎么确定我顾姐姐一定会没事? 你敢不敢给我发誓?若是我顾姐姐有事,我定打得你满地找牙,你爹娘都不认得你。” 沈铮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无奈叹息,“我发誓,行了吧?” 戚静静哼了一声,这才跟着他往回走。 园子里,如眉总算打完了二十巴掌,淮阳郡主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顾楠这才慢悠悠看向孟云裳,似笑非笑。 “谢世子夫人刚才说什么?你敢不敢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孟云裳看着淮阳郡主的嘴唇肿得像大肠似乎的,汩汩流血,吓得脸色发白。 转念一想她可不是文昌侯夫人,她背后还有安郡王府撑腰呢。 顾楠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 当下稳了稳心神,道:“我说恒郎一心扑在我身上,对我宠爱有加,都是因为你......” “云裳。”谢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孟云裳的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恒便急匆匆走过来,气急败坏瞪着她。 “你在搞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打发人去前院把我的披风拿过来穿? 刚才突然起了阵冷风,快把我人都冻僵了。 你不是带着披风来的,有披风不穿,穿我披风做什么?” 他不满地埋怨着,一边去解孟云裳身上的披风。 谢恒从前院一路找过来,整个人都快冻僵了,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形。 等他把披风穿在身上,身上暖和些才注意到孟云裳风中凌乱的脸色。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冷了?你的披风呢?赶紧穿上啊。” 孟云裳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顾楠嘴角微勾,面露讥诮。 “原来这就是谢世子夫人所谓的宠爱有加,也不过如此嘛,并不值得人羡慕呢。” “你!”孟云裳脸色孟云裳的脸如同开了染坊一般,又青又红,却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哈哈哈哈。” 戚静静站在园子门口笑得直不起腰来,用手指点了点孟云裳,满脸嘲弄。 “京城的新鲜事确实比雁门关的要多啊,我长这么大,见过卖假药的,卖假发的,这假恩爱还真是头一次见呢。 连送披风的桥段都要自己安排来送,这算什么?真是笑死个人啦。 有句话你大概不知道,叫假装恩爱,死得很快,哈哈哈。” 伴随着戚静静的嘲笑,周围的女眷看向孟云裳的目光也满是嘲弄。 毕竟刚才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婆媳俩一唱一和,吹嘘谢恒对她有多宠爱。 整了半天是自己自导自演呢。 孟云裳既尴尬又恼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心中暗骂淮阳郡主出的馊主意,如今淮阳郡主晕倒了,徒留她一个人难堪。 孟云裳一脸委屈地掩着脸,咬牙对谢恒道:“我与婆婆不过是好心劝说王妃几句。 谁知王妃就翻脸不认人,让人将婆婆打了一顿。” 她说着往旁边让了让,谢恒这才发现被人挡住的淮阳郡主。 不由大吃一惊,“母亲。” 孟云裳掩面而泣道:“可怜婆婆没做错什么,却被人无端掌嘴二十,哪里能受得住。” 谢恒吩咐谢家的丫鬟先将淮阳郡主扶下去,皱眉看向顾楠。 “你和王爷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在外面强颜欢笑,又拿我母亲出气。” 顾楠忍不住被气笑了。 她和萧彦这点事,这是闹得全城皆知了吗? “你母亲污言秽语侮辱本王妃,我罚她是她该罚,至于..... 呵呵,谢世子真是好笑,我是不是强颜欢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恒深深看着她,眸色复杂。 “当初我就说过,摄政王他不会真心对你的,你偏不信。 如今看看,是不是应验了我的话?他今日能冷落你,改日便能娶侧妃纳新人。 这就是你一心与我和离想过的日子?我只问你,如今你可后悔?” 话音一落,园子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嗤。 “她若不与你和离,才会后悔!” 顾楠抬头看去,只见萧彦不知何时进了园子,正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她不由心口微颤。 第252章赶走 他穿着暗红宽袍大袖朝服,黑色玉犀腰带束腰,外罩黑色织锦披风,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四目相对一瞬间,萧彦嘴角微勾,朝着她大步走来。 四周的人纷纷行礼,乌压压跪倒一片。 “拜见摄政王。” 萧彦目不斜视,直勾勾看着她。 顾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起他突如其来的冷落,心口跳得越发厉害。 垂眸避开萧彦的目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肩膀上却忽然一重,萧彦的黑色披风落了下来,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也不穿件披风?” 萧彦声音低沉,带着点无奈的轻责,大手帮她拢紧披风,在胸前打了个结。 她心口一紧,抬头看过去。 萧彦后退一步端详着自己打的结,眸光含笑,似乎很满意。 目光落在他的朝服上,瞳孔微缩。 衣襟侧边一簇金黄色的石楠花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是她缝补好的那件朝服。 眼眶莫名泛起酸涩,理智却很快回笼。 她眉眼低垂,掩去眼底的复杂。 “多谢王爷。”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吩咐众人。 “众位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谢恒刚起到一半,萧彦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肩头。 瞬间他的肩膀仿佛被千斤石头压住,压得他两腿一颤,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萧彦微微弯腰俯视着他,眼神冷峻锐利,犹如寒冰一般。 谢恒浑身一颤,额头有细汗渗出。 片刻,萧彦冷哼。 “下次若再敢对本王的王妃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王不介意把你的舌头喂狗。” 谢恒脸色一白,“王爷你.....” “怎么?觉得本王不敢?” “王爷行事如此嚣张,就不怕御史们弹劾吗?” “嚣张?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读了多年圣贤书,却对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你的母亲和妻子更是四处搬弄口舌是非。 修身齐家这两点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大事?本王难道不该罚你?” 谢恒脸色大变。 他好不容易才调入礼部,决不能让萧彦就此事抓住把柄罢免他的职位。 闷声道:“臣刚才失礼了,不该对王妃出言不逊。” 萧彦冷嗤,“就这?” 谢恒咬咬牙,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蠢货,听风就是雨的,摄政王与王妃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还不赶紧向王妃道歉?” 孟云裳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半边脸颊瞬间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恒郎,你打我?”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眼中含着两泡泪,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一样。 刚才吹嘘谢恒有多宠爱她,眼下她就觉得有多难堪。 谢恒暗暗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道歉。 孟云裳看懂他的暗示,只觉得满心屈辱。 明明今日该是顾楠百般丢人,成为被人嘲笑的对象的,为什么如今换成了她呢?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捂着脸忍着满腔屈辱,跪在地上。 哭哭啼啼道:“是我不对,不该搬弄是非嘲笑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萧彦冷哼一声,谢恒身子颤了颤,也闷声道:“请王妃恕罪。” 顾楠抿着嘴角,冷冷扫了两人一眼。 “希望你们记住今日的教训,以后谨言慎行。” 谢恒与孟云裳脸色难看的犹如臭了半年的破抹布,却只能咬牙应了声是。 得知消息的福惠大长公主匆匆赶来,得知情形后立刻吩咐下人。 “来人,请谢世子与世子夫人离开,我公主府不欢迎这种搬弄是非的客人。” 谢恒脸色铁青。 出门做客,却被主家赶出门去,简直丢人丢尽了。 “都怪你。” 这回是真的恼了孟云裳,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孟云裳脸色苍白,恨不得像淮阳郡主那样晕过去才好。 福惠大长公主将她扫地出门,以后勋贵世家的宴席,谁还敢请她? 今日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都怪顾楠那个贱人! 孟云裳咬牙切齿,却不敢瞪顾楠一眼,只得哭哭啼啼掩面而去。 福惠大长公主向顾楠道歉,“真是对不住,事先没有筛选客人,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顾楠摇头笑了笑,“我没事,大长公主也不用在意。” 福惠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在萧彦身上扫了一圈,指着他衣襟上的石楠花好奇地问: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向来不喜欢绣花的人,今儿怎么穿起绣花衣裳了?” 萧彦看了顾楠一眼,嘴角微勾。 “这是王妃绣的石楠花。” 福惠大长公主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眼中满是兴味。 “哎呦,原来是王妃绣的,没记错的话,王妃闺名一个楠字吧? 啧啧啧,王妃这是把自己的名字绣在了你心口上送给你呢。 这般恩爱,我看谁还敢说你们两个感情不好。” 四周的女眷都忍不住笑了。 “是呢,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 “我也要向王妃学习,回去把我的名字绣在我家那口子的衣服上。” 顾楠有些不自在,心头更是闷闷的难受,便向福惠大长公主告辞。 “我有些头疼,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大长公主拜会。” 福惠大长公主虽有些惋惜,却也没有强留。 “我送你,改日咱们再一起说话。” 萧彦上前握住她的手,“皇姐不用送了,本王同王妃一起回去。” 顾楠手下意识颤了颤,到底没有将手抽回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夫妻二人携手出了园子。 戚静静在院子门口向顾楠打招呼,约了改日去王府找顾楠玩。 目送二人离开,戚静静斜睨了沈铮一眼。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摄政王会来,怪不得要拦着我为顾姐姐出头呢。” 她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朝沈铮挥了挥拳头。 “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打南烟县主一拳更解气。” 沈铮一脸无语,“人家是娇滴滴的闺阁妇人,你一拳下去,人家命就没了。 你这些年怎么只长了身体,没长脑子?” 他上下打量着戚静静,轻笑,“貌似身子也没长多少。” 戚静静顿时火冒三丈,叉腰挺胸抬头冲着他瞪了过去。 “爱哭鬼,说谁没长呢,我这......” 话音一落,才发现昔日跟在她屁股后哭啼啼的沈铮,几年不见,竟然已经整整比她高了一头。 “咦,你什么时候比我高了?” 戚静静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挺直腰板道:“没你高又怎么样?最起码我该长的都长了。” 沈铮的目光落在她胸腔鼓鼓的某处,不由脸一烫,目光微闪。 嗯,确实该长的都长了,而且长得还不错。 另一边,顾楠与萧彦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 顾楠一把甩开了萧彦的手。 第253章别这样 顾楠一把甩开萧彦的手,侧身坐在了靠近车窗的位置。 “此处已经没有了外人,王爷不必再伪装。” 虽然极力隐忍,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了些许颤音,流露出两分委屈之意。 萧彦垂眸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顾楠手上温软的触感。 张了张嘴,沉声道:“没有伪装,我说过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顾楠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颤,心头涩然。 很想问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他吗? 话在嘴边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目光落在萧彦衣襟上的石楠花,忍不住开口道: “王爷还是将衣裳脱了吧,穿着绣花的衣裳,没得让朝臣嘲笑。” 萧彦抿了抿嘴,低声道:“其实.....石楠花绣得很好看,昨日我说话不妥当,向你道歉。” 顾楠愣了下,神色更是复杂。 她不懂萧彦为何突然反复无常,明明昨日那般嫌弃这件衣裳,今日却又若无其事穿在身上。 明明昨日对她那般冷淡,今日又仿佛那些冷淡从没发生过。 越想心头觉得越委屈,低声道:“当初我嫁给谢恒之前,曾与他见过几面。 他对我和颜悦色,言辞温和有礼,谁料成亲后却忽然变了一张脸。 我一直不知道缘由,直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那些百思不得其解,夜夜辗转反侧不得眠的夜里。 她悄悄哭泣,不知打湿了多少枕头,白日里却还是费尽心思去讨谢恒欢心的,不由心头一酸,嘴角浮起一抹嘲弄。 “直到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孟云裳存在,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没用的。” 她抬头看向谢恒,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嘴角,声音艰涩。 “与王爷成亲前,我曾说过若是王爷有了其他心仪的女子,我......” 萧彦眉头紧锁,急急打断她的话。 “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没有。” 顾楠心口一紧,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头盘旋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王爷为何会突然待我如此冷淡?” 萧彦张了张嘴,眸中闪过痛苦的纠结。 他该怎么向顾楠解释,说自己反复无常是怕爱上顾楠? 说自己因为亲生父母的缘故,曾发誓一辈子不会沉溺情爱? 可父皇和母妃做的那些事,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紧紧攥了攥拳头,他垂眸,声音嘶哑。 “对不起,我......这几日政务繁忙,确实冷落了你。 以后不会了,更不会让任何人有借此嘲笑你的机会。” 顾楠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来。 萧彦没说实话,她知道。 她想要的也不是萧彦的道歉。 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又恢复到平静温和的样子。 “朝廷政务是大事,王爷尽管忙便是。” 听出顾楠话中的平静疏离,萧彦嘴唇紧抿,攥了攥拳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回到王府,夫妻二人下了马车。 刚一进门,平安急匆匆迎上来。 “王爷让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说罢一拍手,两个护卫拖着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 看男人身上穿的衣裳,顾楠认出是府里的下人。 平安道:“禀王爷王妃,此人是府里的花匠,平日里爱吃酒赌钱,前几日王妃制定了新家规,不许他们夜里吃酒赌钱。 这人心中生恨,便将咱们王府的事传给了同乡玉兰。 哦,就是那个太皇太后宫里的宫女,如今是谢世子的妾。” 顾楠没料到此事竟然是这么传出去的。 花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求饶。 “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爷王妃饶命啊。” 萧彦冷声道:“拉下去,杖毙,然后把人送到文昌侯府。” 文昌侯府。 砰。 孟云裳阴沉着脸摔了一套茶盏,尖声质问谢恒。 “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逼我向顾楠道歉?我的脸面今日都丢尽了。” 谢恒满目怒火,脸色比锅底还黑。 “你没听出摄政王的意思吗?你要不道歉,明日我的差事就不保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我若再没了差事,谢家就完了,你知道吗?” 越说心头怒火越高涨,忍不住埋怨孟云裳。 “你和母亲也是,好好地招惹顾楠做什么?如今倒好,肉没吃着还惹一身腥。” “我招惹她?”孟云裳又委屈又生气,“这一切都是婆婆的主意,我不过就是配合婆婆,结果最后挨打的是我,道歉的也是我。” 谢恒皱眉,“不然呢,难道还要让母亲去道歉不成?”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夫妻俩正互相埋怨,外面下人禀报。 “摄政王府派人来送东西。” 摄政王府? 谢恒道:“让人进来吧。” 两个护卫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放在了地上,然后其中一人道:“奉王爷之命,来给谢世子和世子夫人送些东西。” 说罢,拱拱手转身便离开了。 “什么东西?” 谢恒掀起担架上的白布,下面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吓得手一抖,瘫坐在地上。 孟云裳尖叫一声,吓得当场就吐了。 刚刚醒来的淮阳郡主一睁眼,看到一副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谢恒盯着尸体发了会呆,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大声道:“来人,把玉兰提来杖责二十。” ------ 夜幕降临时,萧彦回到了夫妻俩的新房。 顾楠看到他愣了下,随即起身相迎。 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屈膝行礼。 “王爷可用过晚饭了?” 萧彦摇头,“回来和你一起吃。” 顾楠笑了笑,吩咐如意摆饭。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顾楠垂眸安静地吃着饭。 萧彦却忽然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几次不停地抬头看顾楠。 顾楠若有所觉,抬头笑盈盈地问:“饭菜若是不合王爷胃口,可以让厨房重做。” 萧彦摇头,“没有,很合胃口。” 顾楠放下碗筷,“合胃口变好,妾身吃完了,王爷慢用。” 说罢,起身福了福身,径直进了内室。 不大一会儿,内室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彦薄唇紧抿,缓缓放下筷子,进了内室。 顾楠已经换了居家的衣裳,看到他进来,便起身走过来。 “王爷还要去处理政务吗?需要妾身帮王爷更衣吗?” 萧彦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楠手里捧着一身居家衣裳,笑得平静温和,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计算过一般。 平静疏离,恭敬有礼,犹如成亲那晚一般疏离。 却让他心头莫名堵得有些难受。 他垂眸接过居家衣裳,“我自己来吧。” 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今晚不去书房了,我....我以后都不会睡在书房了。” 顾楠睫毛轻颤,后退一步,神色疏离。 “偌大的王府都是王爷的,王爷要睡在哪里,不用特地同妾身交代。 妾身让人帮王爷收拾软榻,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萧彦没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顾楠,你别这样好不好?” 第254章赶出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 顾楠望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眼睫轻颤,轻轻挣脱了萧彦的手。 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声音依旧温和平静。 “身为妻子,妾身理应对王爷敬重有加,王爷要的不是这样吗?” 萧彦脸上血色一寸寸退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明明是他想要的。 他想保护顾楠,但又不敢陷入情爱,最好的方式不是夫妻相敬如宾吗? 可顾楠现在一口一个妾身,敬重有礼,平静温和的模样,他心里为什么又这般难受? 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在胸腔四处游离,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我们是夫妻,其实可以不必这般....这般生疏。” 他低声喃喃。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抬头看着他,轻声问:“王爷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怎样? 似王爷这般,仿若对待一个物件一般,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淡如冰?” 萧彦瞳孔微缩,急急解释。 “我从没有把你当做物件,我.....对不起.....我只是.....” 对上顾楠清亮的双眸,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生疏。” 顾楠静静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散去。 俏脸微沉,声音带出两分冷淡。 “原来王爷不想要生疏,那妾身便不客气了。” 她起身打开身后的衣柜,从里面找出一个蓝色的包袱。 包袱塞的鼓鼓囊囊,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 将包袱直接塞到萧彦手里,然后推着他一直到了门口。 淡淡道:“妾身今日吹了风,恐怕要感染风寒,若是过了病气给王爷就不好了。 王爷还是回去睡书房吧,好走不送。” 萧彦一怔,“不是,我......” 他不想要顾楠生疏,可也不想要冷淡啊。 砰。 没等他说完话,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他停得慢一点,鼻子就要被门夹到了。 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被顾楠赶出卧房了。 抬手敲了敲房门,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说行吗?” 屋里响起顾楠依旧淡淡的声音。 “妾身已经睡下了,王爷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话音落,屋里的灯火随着熄灭了。 萧彦的手在门上停留着,仍保持着刚才敲门的姿势。 默默站了半晌,才放下手,转身离开。 听着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顾楠开了窗户一角。 一轮孤月挂在空中,泄了一地清冷。 萧彦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门口,正转身往这个方向看来。 她心口微跳,下意识往后扇了扇。 萧彦在门口停留片刻才转身离开。 顾楠默默站了片刻,嘴角溢出一声叹息。 屋里又亮了起来,如意走进来,为她披上外衣,小声道:“王爷既然和姑娘认了错,姑娘又何苦往外赶人呢?” 顾楠扯了扯外衣,抬手关上了窗户。 许久才轻声道:“猜测男人的心思,费心讨好对方,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如意听懂了,想起自家姑娘被谢恒冷落,日日变着法讨好谢恒的情景,不由眼眶一红。 声音哽咽,“难道以后姑娘打算和王爷一直这么下去吗?” 顾楠扯了扯嘴角,“从今日的事情来看,王爷至少是真心维护我的。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以后咱们就守好自己的心过日子吧。” 如意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家姑娘那样好的人,值得过更好的日子,为什么会这样呢? 怕姑娘难受,她吸了吸鼻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账本晃了晃。 笑着道:“那奴婢就努力把姑娘的嫁妆打理好,让姑娘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王爷,就让他以后天天睡书房吧,以后姑娘你有孩子有银钱,生活过得一定会有滋有味的。” 顾楠莞尔,“好。” ------ 萧彦拎着包袱刚出了临风居,平安嘿嘿凑上来。 “王爷碰了一鼻子灰吧?” 萧彦斜了他一眼,将包袱丢了过去。 “你在嘲笑本王?” 平安手忙脚乱接住包袱,努力板着脸摇头。 “属下哪敢啊,就是觉得吧,您这啊,都是自找的苦吃。 您想睡书房就跑去睡书房,现在想回来,啧,回不来了吧?” 话音一落,屁股上被重重踢了一脚。 萧彦冷笑,“扎刀本王你很开心?” 平安一手捧包袱,一手揉屁股,嘿嘿摇头。 “不敢不敢。” 萧彦哼了一声,“明天一早叫张院判来给王妃诊脉,她今日吹了冷风。” 平安应了声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王爷您想报恩,把人娶回来了,您又害怕喜欢她,又把人冷落了。 知道别人欺负她,您又上赶着去维护,现在王妃吹个风,您又紧张地请太医。 属下要再说一遍您喜欢王妃,您明儿是不是又要冷落她了? 王妃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又不是个物件,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萧彦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几日他心中又烦又乱,做事确实不妥当,伤了顾楠的心,她生气是应当的。 平安接着说:“属下那日不就说了句您喜欢王妃嘛,您看把您吓的?至于嘛? 喜欢一个人是多美好的事啊,您看看您,怎么吓成这样?” 萧彦眉头紧锁,许久方才轻声问:“喜欢一个人真的是美好的事吗?” 平安点头如捣蒜。 “当然,您看话本子里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情,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对酒当歌,多美妙啊。 要不属下把那些珍藏的话本子送给王爷,您好好学学? 那里面有很多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又或者您去向叶大公子请教一二,他写了那么多话本,最懂套路了。” 萧彦满脸狐疑。 “就你那一摞被奸臣娇养,夫君太撩人之类的书?” 平安点头如捣蒜,“真的超好看,王爷试试?” 萧彦沉默许久,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平安愣了下,随即颠颠追了上去。 他有信心,王爷有一天一定会看的。 书上不是都说了嘛,先质疑,后理解,然后接受。 看,王爷已经开始第一步了呢。 “王爷等等我啊,属下再给你推荐两本书。” 翌日,顾楠用过早饭,萧彦领着张院判进来了。 她微怔,“王爷没去上朝么?” 平安笑嘻嘻地道:“王妃昨日吹了冷风,王爷担心王妃感染风寒,今儿一早散了朝就把张院判揪来了。” 顾楠顿了顿,浅笑盈盈行了个福礼。 “妾身多谢王爷关心。” 萧彦眸子暗了暗,吩咐张院判:“先给王妃诊脉吧。” 张院判将手搭在顾楠手腕上,“算算时间,王妃应该能感受到胎动了吧?” 话音一落,萧彦眸光晶亮,灼热的目光落在顾楠腹部。 孩子会动了? 第255章胎教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顾楠想忽略都难。 她微微侧了下身子,避开萧彦的目光,才回答张院判的问题。 “嗯,这两日我总感觉到像是有小鱼在水里吐泡泡一样。” 张院判捋着胡须点头。 “没错,刚开始胎动是这样的,再过些日子就动得厉害了。” “对了,王爷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读读书给孩子听。” 张院判笑眯眯地看向萧彦。 萧彦又惊又奇,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楠腹部。 “孩子还这么小就能听到我说话了么?” 张院判:“孩子现在就有了感知能力,现在开始和他说话,慢慢就能听到了,他就可以熟悉父母的声音。” 萧彦看着顾楠,一脸认真道:“那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读书给孩子听。” 顾楠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到了晚饭后,萧彦捧了厚厚一摞书出来。 对上顾楠不解的眼神,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书,就每一种书都拿了一本。” 他站在那里,向来幽深的眸子里泛着一丝忐忑,仿若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在他面前坐下。 “开始吧。” “嗯?” 萧彦错愕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书放在桌子上。 然后将所有的书铺开,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你喜欢听什么书?” 顾楠目光扫过铺了满满一八仙桌的书,忍不住有些想笑。 说文解字,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中庸,甚至还有一本楚辞。 这是把经史子集全都给囊括进来了? 她勉强绷紧了嘴角,“王爷是读给孩子听,又不是读给妾身听。” 萧彦的问法换得很溜。 “你觉得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我和他还不熟,要不你这个做娘的帮孩子挑一本。” 说得好像她和孩子很熟一样。 顾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一亮,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被瞪了还这么开心? 她抿了抿嘴角,随手指了指桌角一本书。 “就这本吧。” “太湖志?哦,这是记录太湖风景和民俗的游记。” 萧彦翻开书开始读起来。 “太湖渔船大小不等,最高者名为六桅船,船型身长八丈四五尺,面梁阔一丈五六尺......”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语速不疾不徐,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仿佛山泉流动一般。 尾音又有些上扬,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 顾楠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待听萧彦读到六桅船无法靠岸,无法入港,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时,忍不住心生好奇。 “竟真有那么大的船?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怎摇橹么行船?” 萧彦点头,“是真的,我曾经见过这样大的船,多用来打鱼或者运货。 这种船专等暴风天出行,全凭风力而动。 起风时,它乘风牵纲,破浪而行,那种场景惊心动魄,十分壮观。 不仅鱼汛时节壮观,平日里太湖山回水抱,泉石清奇,还有好吃的太湖银鱼以及酱肉。” 顾楠听得心生向往。 她长这么大,除了在晋州老家住过几年。 后来顾家生意越做越大,跟随父亲进京路上曾见识过外面的风景。 进京后一直到及笄嫁人,都没再出过京城。 本想和离后去四处游历,谁知又与萧彦成了亲。 她情绪一时有些低落,忍不住低叹,“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壮观的风景。” 话音落下,便听到萧彦轻笑。 “你想去,等年后五六月时,我们便去一趟就是了。 从京城到太湖,七八日就能到了。” 顾楠又惊又喜,“这么快?” “嗯,我们可以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最多八日就能到。” 顾楠忍不住笑了,双眸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开冬雪一般,让人眼前乍然一亮,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萧彦不觉看呆了。 啪嗒。 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仿佛一把钥匙般,瞬间将刚才愉悦的氛围锁住。 顾楠笑容微敛,想弯腰捡书,萧彦却比她快一步将书捡起来。 “你....我接着往下读吧。” 他低声道。 顾楠起身,神色又恢复先前的平和冷静。 “今儿就到这儿吧,王爷也回去早点安歇吧。”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今晚还是得睡书房么? 看他站在桌前迟迟没有动弹,顾楠疑惑看过来。 “王爷还有其他事?” 萧彦嘴唇动了动,“那什么.....我想起我有个玄色腰封不见了。 王妃能帮我找找吗?” 顾楠眉头微拢。 “王爷的换洗衣裳和腰封都在昨晚的包袱里,这屋里已经没有王爷的衣裳了。 王爷回去让平安好好找找吧。” 萧彦...... 收拾这么干净吗? “我想起来了,还有.......” 顾楠打断他,“王爷缺什么少什么,让平安列个单子,妾身明儿打发人给王爷送到书房去。” 萧彦静静看了她片刻。 顾楠静静回望,屈膝行了个福礼。 “妾身乏了,就不送王爷了。” 萧彦默了默,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接连三日晚上,萧彦都过去读书胎教,读完书顾楠就会客套地请他离开。 萧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下来。 直到第四日,萧彦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顾楠的声音。 “王爷稍等。” 萧彦走到门口的脚倏然收了回来,转身,眸光湛湛地看着她。 那眼里的热度灼了顾楠一下,心口软了一瞬,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明日就要出发去皇陵了,妾身明日自己坐车去宫门口与车队汇合便可。 王爷不用特意从宫里回来一趟了。” 萧彦有些失落,“没有其他的事了吗?” 顾楠摇头,屈膝福身,“祝王爷一夜好眠。” 萧彦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已经连续多日辗转难眠了,哪里来的好眠? 到底要怎么做,顾楠才能消气? 萧彦满心烦闷,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顾楠无声叹了口气,神情怅惘。 翌日天还没亮,宫门口便集合了乌压压的车队。 先皇冥诞,萧氏皇族所有人都要前去皇陵祭祀,除了有心疾,不宜舟车劳顿的太上皇。 上至太皇太后,下到宗室命妇,几十号人,再加上护卫队,浩浩荡荡一行人出了城。 皇陵在京城东北的乾县,从京城到皇陵,需要走整整一日的时间。 队伍出城没多久,顾楠的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看着马车外面的人,顾楠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第256章过往 马车外面的人是叶崇扬,看到顾楠望过来,连忙从马上跳下来。 “我母亲有些晕车,想过来问问王妃身边的温嬷嬷,有没有带晕车的药?” 顾楠有些惊讶,更多的是疑惑。 车队这么多人,孟云裳也在,后面还有随行的太医,叶崇扬为何来找她? 叶崇扬看着顾楠,神色复杂。 这么近距离看,更加觉得顾楠五官与外祖母颇为相似。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叶崇扬低声解释,“车队才刚出城,母亲怕影响赶路进程,不让我找太医。 南烟又被太皇太后叫走了,恰好王妃的车在母亲前面,我便来叨扰王妃。” 说来也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叫住了顾楠的马车。 顾楠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从随身带着的小药箱里翻出一个小药包。 “已经出现晕车症状再服药效果不佳,要配合按压穴位方可减轻晕车。” 顾楠起身,“我过去陪郡王妃说说话吧,正好让温嬷嬷为郡王妃按揉穴位。” 叶崇扬大喜过望,朝顾楠深深施了个礼。 “如此再好不过,南烟不在,母亲一个人在车上着实闷得慌。 王妃过去,母亲必定开心,多谢王妃了。” 顾楠带着温嬷嬷上了安郡王妃的马车。 马车里铺了软垫子,角落里放了张小几。 安郡王妃斜靠在小几上,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听到车门开的声音,强撑着坐起来。 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急切道:“是南烟回来了吗?是不是哥哥告诉你我晕车的事了?” 叶崇扬低声打断她。 “是摄政王妃听说母亲晕车,带了温嬷嬷过来探望。” 安郡王妃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心头有些失落。 女儿认回来后,拢共在一起不到半个月,就嫁进了文昌侯府。 本以为这次去皇陵,母女共乘一车多亲近些,也能说说心里话。 谁知她刚一开口,女儿便说太皇太后找她有事。 顾楠见安郡王妃神色怔愣,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 “郡王妃还好吗?我身边的温嬷嬷带了晕车药,王妃先服一丸。 然后再让温嬷嬷为你按揉穴位,晕车的症状很快就能缓解。”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 顾楠的手温热柔软,莫名给她失落的心注入一股暖流。 “多谢你了。” “郡王妃客气了。” 顾楠将药丸放在安郡王妃手心里,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另外一只手上。 “水有些热,您慢慢喝。” 这般贴心又周到,莫名让安郡王妃生出一种女儿病床前尽孝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随即又忍不住失笑,莫不是因为南烟没回来看她,心中失落生出了魔怔,竟觉得顾楠像她女儿。 安郡王妃吃了药,躺在丫鬟腿上,让温嬷嬷为她按揉穴位。 温嬷嬷拉住她一只手,按住了内关穴。 “按揉穴位会有些酸痛,郡王妃且忍耐些。” 顾楠见安郡王妃瘦削苍白的脸颊微微颤抖,嘴唇用力抿到泛白,似乎在竭力忍耐。 她下意识握住安郡王妃另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郡王妃救过自己的缘故,她总觉得郡王妃很亲切,忍不住想亲近。 “郡王妃时常晕车吗?” “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晕车,那时候我还曾与好友去过西北,骑马,驾车都试过呢。” 提起往事,安郡王妃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不瞒你说,我还曾去过晋州,忻州等地。” 顾楠惊讶,“郡王妃也去过晋州?” “也?莫非你也去过?” “嗯,我家祖籍晋州,小时候我随父母亲在晋州住过几年,八岁那年才来京城的。” 安郡王妃笑着道:“这也算是咱们之间的缘分了,不瞒你说,我那会儿去晋州的时候还大着肚子呢,南烟就是在晋州出生的。” 顾楠十分好奇,“郡王妃怀着身孕怎么还长途跋涉去晋州呢?” 安郡王妃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当时着急去见我的一位朋友。 得知她在晋州遇到困难,我心中着急,便不管不顾跑去了。” 顾楠:“能让王妃不惜带着孩子长途跋涉,那位朋友对您一定很重要吧。” 安郡王妃微顿,突然沉默下来,神色似乎有些哀伤。 片刻后又笑着道:“都是些陈年旧事,我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说这些了。” “前几日在福惠大长公主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南烟她说话行事不妥,都是我教女无方,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安郡王妃说着就要坐起身来。 顾楠轻轻握住她的手心,阻止她起来。 “您是您,南烟县主是南烟县主,您总不能每次见面都以道歉开场吧?” 安郡王妃苦笑,喃喃道:“我会好好教导南烟的。” 顾楠笑了笑没说话。 孟云裳的性子在孟家就已经长歪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导明白的。 安郡王妃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苦涩一笑,回握住顾楠的手,关切地问:“南烟说的传言......王妃和王爷还好吗?” 顾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萧彦现在这样,算是好吗? 安郡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孩子,这世上没有天生就合适的两个人,有的互相服软,磨合好了才能白头偕老。 所以一时遇到些问题,别着急,给你们双方一点时间慢慢来。” 顾楠没料到安郡王妃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安慰的话,垂眸呆了呆。 想起安郡王府的情形,不由脱口而出。 “您和安郡王之间便是没磨合好吗?” 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失礼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郡王妃摇头轻笑,并不在意。 “无需道歉,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和安郡王.......怎么说呢,或许从开始便是个错误。” 顾楠眉头微蹙,安郡王妃的情形与前世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郡王独宠王侧妃,就连嫡子的世子位置都被王侧妃生的萧逸取代。 听闻安郡王府后院更是被王侧妃一手遮天,顾楠不明白,安郡王妃为何还坚持了这么多年。 她忍不住追问,“既然是错误,为什么不纠正呢?我看得出,您在郡王府过得并不开心。 既然如此,您当初为什么不想办法和离?” 话音落,却见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眼圈蓦然红了。 「****** 二更要在十点左右。」 第257章缘由 顾楠吓了一跳,轻声问:“您还好吗?” 她能感觉到安郡王妃握在掌心的手不停地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茫然无神的眼直直地瞪着半空中,能看到眼底有泪花在打转。 顾楠紧紧回握住安郡王妃的手,“是我的话伤到您了吗?”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得厉害。 “孩子,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话?” 顾楠默了默。 或许是安郡王妃瘦削苍白的面容,让她想起前世被软禁在侯府内院的自己? 相似的经历让她同病相怜,又或者是因为安郡王妃曾经救过自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安郡王妃似乎并不是非要她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你知道吗?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要我和离的人。” 顾楠眨了眨眼。 安郡王妃苦笑,“第一个是崇扬。那年崇扬还不到十岁。 我的扬儿啊,那是他还是个孩子,他拿着一本自己誊抄来的大梁律,跪在地上哭着求我, 他说母亲你看,大梁律法中有规定若夫妻不和,女子可以请求与丈夫和离。 母亲你和离吧,不用顾虑儿子,儿子就要满十岁了,可以照顾自己,将来更能找到妹妹。 可我是一个母亲啊,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丢下扬儿,让他过那种有娘却跟没娘一样的日子? 还有我的南烟,若是我离开了,她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怎么办? 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愿望便是找回我的南烟,日日想,夜夜盼。 我更不能在南烟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没有个完整的家,我不能啊。” 安郡王妃闭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眼角有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啪嗒。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顾楠才发觉自己竟然也跟着哭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觉得听了安郡王妃的话,心里难受得厉害。 抬手抹了一把眼,又用手帕帮安郡王妃擦去腮边的泪,轻声说:“您是一个好母亲。” 安郡王妃道:“为母则刚,你还年轻,等你将来有了孩子就能体会这种感觉了。” 顾楠嗯了一声,由衷地道:您的坚持也有了回报,如今您的女儿也找回来了。 您以后的日子,一定都是开开心心,欢喜快乐的。” 安郡王妃忍不住笑了,“好孩子,借你吉言。” 眼底却快速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有苦涩,也有怅惘。 安郡王妃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儿子叶崇扬外,第二个希望她开心快乐,希望她和离的人竟然会是顾楠。 连南烟都不曾提过这一点。 南烟自从认回来后,每每说起安郡王府的事,不是抱怨她拿捏不住一个妾室,就是责备她没有抓住安郡王府的管家权。 甚至都没问过她一句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而是顾楠这个外人,站在她的角度,问她为什么不勇敢地和离? 若是她的女儿能有顾楠一半的善解人意,该有多好啊。 顾楠在马车上和安郡王妃聊了一上午。 安郡王妃出身江宁清流世家,自小受诗书熏陶,给她讲了江宁的风土人情,还有叶家藏书楼里的万卷诗书。 她给安郡王妃讲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的趣事。 一直到中午车队停下短暂休整,顾楠才发觉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见安郡王妃脸上有了倦色,她起身向安郡王妃告辞。 “和您聊天真的很开心,希望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安郡王妃满脸都是笑意,晕车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 “我也要多谢你的陪伴,以后王妃有时间可以去崇扬的宅子里找我。 我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那边的。” 顾楠记下了地址才打开车门,准备下马车。 叶崇扬听到动静,连忙拿了下车的凳子过来。 顾楠刚踩上去,忽然脚下一滑。 “小心。” 叶崇扬上前一步,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顾楠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才稳住心神,笑盈盈向叶崇扬道谢。 “多谢叶大公子。” 叶崇扬笑着摇头,“应该我谢你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马车里的笑声。 我母亲很久没有笑得这般开心了,多谢王妃。” 话音未落,前方倏然传来一道阴沉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顾楠浑身一颤,抬头望去,见萧彦站在前方不远处,正目光阴沉地瞪着她。 确切地说是瞪着她手臂上的那只手。 叶崇扬连忙松开手,“阿彦你别误会,我......” 顾楠打断叶崇扬,神色淡淡地看着萧彦。 “王爷觉得妾身和叶大公子在做什么?” 萧彦瞳孔微缩,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要护驾,所以一直骑马跟在萧怀恩车辇旁。 尽管不停回头张望,也没见到顾楠一次。 好不容易等到车队休整,他迫不及待过来找顾楠,谁知一过来,便看到刚才那一幕。 叶崇扬托着她的手臂,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她也笑盈盈地回望着叶崇扬。 他当然知道顾楠与叶崇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可看到她那般真诚地对着叶崇扬笑,他就火烧火燎地难受。 顾楠朝他微微福身。 “王爷若是无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看吧,又是这种平静温和的笑。 对他笑得疏离客套,对叶崇扬却笑得那般灿烂。 萧彦目光幽深,在顾楠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王爷?” 顾楠眉头微拢,轻轻挣开他的手。 萧彦盯着她泛红的眼圈,眉头紧皱。 “你刚才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楠怔了下,随后摇头。 “刚才听郡王妃说起一些往事,一时伤感而已。” 说罢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萧彦眯着眼望着她的背影,最后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顾楠停下脚步,神色无奈。 “妾身要去如厕,王爷也要跟着吗?” 萧彦....... 叶崇扬走过来,用胳膊肘给了他一拐。 “抽什么疯?又吃醋?” 萧彦斜睨了他一眼,轻哼。 叶崇扬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顾楠远去的背影,眉头微挑。 “你们俩吵架了?” 萧彦声音闷闷的,“没有。” 叶崇扬转了转腰间的笔,一脸肯定。 “没吵架却传出分房的流言,那就是你单方面抽风了。 不是我说你,王妃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性情却坚韧刚强。 她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恐怕很难改变。” 萧彦斜眼冷冷睨着他,“我媳妇,你很了解?” 叶崇扬一咧嘴,缓缓吐出两个字。 “活该!” 第258章好笑 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崇扬面露惊讶,绕着萧彦转了一圈,然后用笔杆子敲了敲他的胸口。 “你很不对劲。” 萧彦懒懒挑眉看了他一眼。 “哪里不对劲?” 叶崇扬:“你向来最讨厌别人碰触你的身体,可是你刚才竟然主动拉了王妃的手。” “还有,刚才我用胳膊拐了你,你竟然也没反应。” 萧彦冷嗤,“无聊,这就不对劲了?” 叶崇扬瞪直了眼睛。 “兄弟,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就你这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平时我碰下你的衣角,你都恨不得踹我两脚。 刚才我拐了你,还用笔敲了你胸口,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不正常?” 叶崇扬飞快转着手上的笔,又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一脸肯定地点头。 “眼眶发青,可见夜不安枕,心烦不安又情绪波动极大,嗯,没错,是为情所困的模样。” 话音一落,他又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 “不是吧?你把人都娶到手了,怎么还会为情所困?” 萧彦垂眸不语。 叶崇扬惊呼,“不会是王妃她不喜欢你吧?” 萧彦默了默,突然问道:“崇扬,你说夫妻之间一定要互相喜欢对方吗?” 叶崇扬愣了下,随即呵呵笑了。 “这个问题你问我就算是问对了,你知道本公子的话本为什么能火遍整个大梁吗?” “为什么?” “因为世人都向往美好的爱情,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风雨苦难不断。 若是能有一个人能一起并肩携手,不离不弃,相约白头,你不觉得美好吗?” “若是做不到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呢?” 叶崇扬道:“那便不是真正的爱情,真正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她高兴你便高兴,她疼你恨不得替她疼,她被欺负你恨不得弄死欺负她的人。 看不见时会想她,看见她又想亲近她,只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萧彦仔细思索着叶崇扬的话,再想想他对顾楠,眸光不由更加深沉。 叶崇扬话音一转,接着道:“当然,美好的爱情是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比如你的皇兄与皇嫂。 若是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那便是折磨,比如我的父母亲。” “所以世间男女,真正遇到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人不容易。 阿彦,希望你及时看清自己的内心,莫要错过了。” 叶崇扬拍拍萧彦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独留萧彦一个人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 车队停在一处林子里休整,顾楠在外面透了口气,再回到马车上时,已经不见了萧彦的踪影。 如玉守在马车旁,道:“王爷等了王妃好一会儿呢,前头陛下和太后有事,王爷才离开了。 王爷说下午路程会加快,让王妃用了饭就在马车上睡会儿。” 话音一落,平安提着食盒小跑过来。 “王爷打发属下来给王妃送饭,这是御厨们才做出来的第一锅饭菜,王爷亲自挑的, 王妃趁热赶快吃。” 食盒打开,扑鼻而来的麻辣鲜香的味道,令人顿时食欲大振。 一道麻婆豆腐,一道金汤鱼,外加一盅奶白色的牛骨汤。 还有一碟饭后解辣的白玉糕。 如玉递了筷子给顾楠,笑眯眯地说:“都是王妃爱吃的菜呢,王爷真是有心呢。” 顾楠笑了笑,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马车外却响起平安大声的回答,“肯定有心啊,王爷那么喜欢王妃,嘿嘿。” “咳咳咳!” 顾楠被呛到了,拍着胸口发出激烈的咳嗽声。 “王妃您没事吧?” 如玉连忙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一边小心帮她拍着心口。 顾楠喝了整整一杯水才压下喉咙火辣辣的滋味。 “没...没事,这鱼太辣了。” 放下杯子,心思却忍不住飘到了平安刚才那句话上。 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王爷他....他喜欢我?” 平安靠近马车,点头如捣蒜。 “是真的,属下敢用头上这颗脑袋保证,王爷绝对喜欢王妃。” 顾楠觉得十分荒谬。 萧彦待她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淡如冰。 一会儿冷落分房,一会儿又上赶着维护自己。 这哪里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她轻叹一声,对平安道:“我知道你是为王爷和我好,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了。” 平安急得想跳脚。 “王爷是真的喜欢王妃,他只是被这件事给吓到了,属下相信王爷早晚会想明白的。” 顾楠觉得好笑,“喜欢我是件很可怕的事吗?” 平安跺脚,“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属下也说不清楚了。 您就等着看王爷的心意吧。” 平安怕自己越说越乱,索性提着食盒跑了。 顾楠望着桌上的饭菜,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去。 平安哒哒哒跑回去时,萧彦正在同秦太后,萧怀恩说起到了皇陵之后的安排。 看到平安回来,他眸光微亮。 “王妃有没有说什么?” 平安挠挠头,想起自己刚才多嘴说的话,一时有些心虚。 摇头小声道:“王妃没说什么。” 萧彦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 秦太后见状,若有所思。 到了傍晚时分,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到了皇陵的行宫。 因为要祭祀先皇,所以男女分开住,要在祭祀前夕沐浴斋戒。 顾楠刚安顿好,太皇太后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太皇太后请王妃过去,不知明日祭祀用的素帛,王妃可准备好了?” 顾楠吩咐如玉将素帛找出来,去了太皇太后的院子。 “素帛已经在报国寺佛前供奉了七日,请太皇太后过目。” 她将木匣子打开,亲自将素帛拿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道:“佛前供奉过的素帛自带香火气,最是灵验。 你是皇家新娶的媳妇,明日祭祀算是你第一次拜见先皇。 你今晚在素帛上面抄写一卷经文,明日献给先皇,先皇会保佑你与摄政王的。” 顾楠应了下来,见太皇太后满脸疲惫之色,便起身告辞。 在院子门口碰到了秦太后。 “皇嫂也来拜见太皇太后?” 秦太后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目光落在顾楠手里的木匣子上,“母后让你在素帛上抄写经文了吧?” 顾楠点头,“皇嫂也抄过?” 秦太后笑了,“嗯,以前先皇冥诞祭祀,经文大多是我写的,如今有了你,我总算能落个清闲了。” 说罢,拉着顾楠压低声音道:“走,咱们悄悄出去一趟,带你去个地方。” 顾楠将木匣子交给如玉带回去,只带了如眉跟着秦太后离开了。 她们从行宫角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 顾楠下了马车,发现四周一片荒芜,眼前却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包。 “皇嫂,这是......” 第259章苏姑娘与二皇子 冷风吹得树枝咔嚓咔嚓响,林间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在暗夜里看着格外渗人。 顾楠打了个寒战,拢紧披风,不解地看向秦太后。 “皇嫂,这是?” 秦太后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然后转身从车里拿出祭祀用的香烛,纸钱等物。 “过去看看。”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坟前。 借着灯笼透出的昏黄灯光,她看到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显妣苏氏婉如之墓。 左侧刻着:孝子萧凛,萧彦敬立。 她惊得手一抖,灯笼差点没掉在地上。 “皇嫂,这...这是先帝苏贵妃娘娘的墓?怎么会在这里?” 秦太后蹲在地上将带来的供品摆出来,然后叹息一声。 “没错,这里面葬的正是先皇的苏贵妃,是太上皇与阿彦的生母,也是咱们嫡亲的婆婆。 楠楠,先过来祭拜母妃吧。” 顾楠下意识往后看去。 她们从皇陵行宫一路向北而行,约走了半个时辰来到这里。 算算路程,这里距离皇陵至少有一百里路了。 苏贵妃为何没有葬在皇陵,反而一个人孤零零葬在山林间? 她压下心头种种疑问,走到秦太后面前,随着她一起在墓碑前跪下,焚烧纸钱。 秦太后道:“母妃,儿媳来看你了,阿凛他身体不好,今年便不来了。 阿彦他娶了媳妇,这是顾楠,是您的小儿媳,楠楠,向母妃磕个头吧。” 顾楠依言磕了个头,然后扶着秦太后起身,妯娌俩站在墓前,静静地看着纸钱烧完。 秦太后道:“咱们走吧。” 直到上了马车,秦太后才拍拍顾楠的手,“想问为什么母妃没有葬在皇陵里?” 顾楠点头。 秦太后靠在车厢上,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咱们这位婆婆啊,是太傅嫡女,是全家人千娇百宠长大的苏姑娘,自出生便与二皇子定了亲。 二皇子拜在苏太傅门下读书,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苏姑娘才貌双全,二皇子温柔多情,他们二人是全京城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听说苏太傅一家原本是支持当时的大皇子的,可苏姑娘爱慕二皇子,费尽心思说服父兄支持二皇子。 等到及笄后,两人便成了亲,谁知成亲没两日,皇帝突然驾崩,二皇子灵前登基为帝。 苏姑娘满心欢喜地等着心爱的丈夫接她入宫,封她为后,谁知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丈夫迎娶新皇后的消息。” 顾楠听得入了神,想起太皇太后姓陈,不由心中一动。 “先帝立了承恩公府陈家的女儿为皇后?” 秦太后点头,“没错,先帝迎了陈家女为皇后,又过一个月才册封苏姑娘为贵妃。” 顾楠低声道:“婆婆她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皇后是正妻,贵妃再好听,也是个侧室。 乍然从正妻降为侧室,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 秦太后道:“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情况咱们也无从考究了。 后来陈皇后先一步生下了大皇子萧彻,苏贵妃生下了二皇子萧凛,就是现在的太上皇。 再后来十几年中,宫中嫔妃却没有一人能诞下龙嗣,怀了身孕的嫔妃不是小产,就是血崩,要不就是生下死胎。” 顾楠倒吸一口气,小声问:“莫非是因为苏贵妃?” 秦太后道:“先帝命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蛛丝马迹,偏偏在此时,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中毒了。 太医院查来查去,查到此事与苏贵妃有关,先帝派人搜查后宫,在苏贵妃宫里发现了许多违禁药物。 先帝震怒,将苏贵妃打入冷宫,阿凛封了晋王,连夜离京去封地。” 说到这里,秦太后顿了顿,眼神一暗。 “我那时刚嫁给阿凛不久,匆忙接到圣旨,禁军押着我们夫妇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京城。 可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已经有了身孕,一路奔波到晋州,便小产了。” 顾楠想起萧彦说过秦太后一连流掉五个孩子的事,心头一酸,握住秦太后的手。 “皇嫂。” 秦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扯远了,咱们接着说苏贵妃的事。被打入冷宫一个月后,苏贵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先帝才将她接回宫里,改为幽禁。” 顾楠惊讶,“有孕?” 秦太后点头,“没错,那个孩子就是阿彦。 苏贵妃本以为她生下阿彦能重新获得先帝的宠爱,谁知伴随着阿彦的平安出生,宫里也陆续生下了几位公主,还有一位四皇子。 这更加坐实了先前那些嫔妃小产都是苏贵妃害的,纵然她生下了阿彦,依旧没有挽回先帝的心。 苏贵妃十分失望,便常常拿小小的阿彦出气。” 顾楠心口一颤,“拿王爷出气?” 秦皇后沉沉叹息,“这只是我的猜测,后来苏家谋逆,下旨抄家。 我和王爷奉旨回京自辨,阿凛进宫的时候,带回来奄奄一息的阿彦。” 顾楠声音轻颤,“那时候王爷几岁?” “四岁多吧。”想起那时的萧彦,秦太后眼圈一红。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兄弟俩到现在都三缄其口,但是那时的阿彦可真让人心疼啊。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又红又肿,还有很多地方都溃烂了。 有鞭痕,有手掐的痕迹,还有针扎的,甚至还有.....” 秦太后声音哽咽,“他是皇子啊,谁敢对他下那样的毒手啊? 除非是阿彦心甘情愿承受或者要保护的人,那个人只能是.....” 顾楠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苏贵妃。” 秦太后默然不语。 顾楠手指颤得厉害,无法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拿自己的孩子撒气。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画面,小小的萧彦趴在地上,被神色狠厉的苏贵妃不停地鞭打着,却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仿佛又跟针突然扎入心口一般,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听秦太后说起苏贵妃的事,她本来还心生同情,此刻却只想跑回坟前质问她。 质问她为何要如此对待萧彦。 秦皇后接着说:“阿彦刚到我们跟前时,骨瘦如柴,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样。 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蜷缩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给东西就吃,不给也不喊饿。 你不知道,我用了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才让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楠楠,你知道他第一句话和我说了什么吗?” 第260章出大事了 顾楠摇头,嘴唇颤了颤,忍不住追问。 “他说了什么?” 秦太后道:“他仰着小脸,一脸胆怯地看着我和阿凛。 用好小声好小声的话说:我不哭也不闹,吃得也少,不吃也行,你们可不可以喜欢我?不要丢了我?” 顾楠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抬手擦去,又有新的眼泪落下来。 四岁啊,本应该是一个孩子最天真烂漫的时候,萧彦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太后道:“我当时抱着他,哭得整个人都不行了,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却伸着小手帮我擦泪,小声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哭?他说哭没有任何用,只会让他的伤口更难受。 他还那么小啊,却连哭都不会哭......” 秦太后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顾楠觉得心口仿佛落入一块大石,闷痛感不停地涌向四肢百骸,令她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秦太后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轻声道:“我和太上皇是真的将阿彦当成儿子养大的。 阿彦他小时候吃尽了苦头,又目睹先帝与苏贵妃之间的爱恨纠葛。 所以他对于男女情爱很是畏惧,先前我和太上皇为他挑选了多少官宦千金,他连看一眼都不肯。 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这辈子不成亲,将来让怀恩多生几个孩子给他养老。 你是他亲自开口求娶的女子,你不知道他提出要成亲的时候,我和太上皇有多开心。 我们只盼着他能找一个知心的人儿,在他孤单的时候陪着他,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失意的时候支持他。 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感情。” 秦太后握紧顾楠的手,轻声恳求。 “楠楠,你多给他一点时间,等等他,让他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好吗?” 顾楠沉默下来,想起萧彦对她的维护,为孩子读书时的认真。 被她一次次赶出房门去睡书房,憋着气却不敢发怒的样子,还有他看到自己与叶崇扬在一起,阴沉难看的脸色。 原本紧紧合上的心门仿佛被一把锤子敲开了,里面的坚冰在一点点碎裂。 她看着秦太后,轻声点头。 秦太后破涕为笑,轻轻拍着顾楠的手一脸欣慰。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那个臭小子有时候又倔又臭,他若是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顾楠莞尔,“多谢皇嫂。” 妯娌俩相视一笑,秦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叹息。 “真是老了,说起陈年往事竟然还止不住哭鼻子,我接着和你说苏贵妃的事。” “苏家被下旨抄家后,先帝并没有牵连苏贵妃,只是很少去她宫里。 大约过了一年,她突然从宫里跑了出来,去了晋州。 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先帝已经亲自带人来晋州找她。 先帝在太行山附近找到了她,我们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却晚了一步。 苏贵妃身上满是血迹,已经咽了气,先帝也受了重伤,带去的护卫几乎都死了。” 顾楠惊呼,“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刺客还是流寇?” 秦太后摇头苦笑。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苏贵妃是怎么到的晋州,又为何要去太行山,我们也不得而知。 先帝回京后便驾崩了,临终前留下遗言,命阿凛登基为帝,让苏贵妃葬在皇陵北的邙山上,不许苏贵妃入皇陵。 先帝说他与苏贵妃,死生不复相见。” 顾楠吸了口气。 邙山与皇陵所在的地方隔山而望,山太高,将苏贵妃葬在此处,确实是死生不复相见。 他们的爱恨纠葛随着先后去世也随之入土,留给萧彦的伤痛却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顾楠深深叹息,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致。 马车回到行宫,顾楠与秦太后悄无声息地从角门回去。 秦太后低声叮嘱顾楠,“我们去祭拜母妃的事,别告诉阿彦。 阿彦他......这些年从不肯去祭拜,可见心底是放不下那些事的。” 顾楠点头记下,向秦太后行了个福礼。 “多谢皇嫂告诉我这些。” 秦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心腹宫女离开了。 顾楠目送她的背影走远,无声叹了口气,才转身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没走多远,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抹人影闪过,进了花园。 尽管那人穿着长长的斗篷,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淮阳郡主。 顾楠眉头微拢,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一轮圆月挂在东南方,算算时间,已经快要到子时了。 这么晚了,淮阳郡主穿成这样,鬼鬼祟祟出来做什么? 她心中生疑,暗暗向如眉打了个手势,主仆俩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进了花园。 淮阳郡主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顾楠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出了花园的月亮门,向左拐入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有一处院子,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同样身穿斗篷的人。 淮阳郡主急匆匆走了过去,紧接着便传来她的惊呼声。 “真的是你?”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从身高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那人低低同淮阳郡主说了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顾楠示意如眉跟上去。 淮阳郡主似乎十分失落,在原地呆呆站了许久,才转身往回走。 顾楠连忙躲入暗处的一棵大树后,待淮阳郡主离开后,又在原地等了片刻,如眉才回来了。 “可看清楚那人是谁?” 如眉摇头,“那人将斗篷压得很低,奴婢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只看到他进了安郡王的院子,奴婢想跟上去,却发现那院子四周有护卫暗中警戒。 奴婢怕打草惊蛇,便退了回来。” 顾楠眉头紧锁。 进了安郡王的院子,莫非刚才那人是安郡王? 淮阳郡主和安郡王半夜私会? 她被这个猜测惊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不能打草惊蛇,你做得很对,明天记得多留意着文昌侯夫人和安郡王府的动静。” “是。”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回去吧。” 主仆俩离开花园,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看到如玉焦急地在院子里打转。 看到顾楠回来,如玉急匆匆迎上来,脸色苍白,说话声音带着一抹哭腔。 “不好了王妃,出大事了。” 第261章素帛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楠蹙眉,目光沉沉看着桌子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开着,匣子旁边放着一块一尺多长的素帛。 不,这已经不能叫素帛了。 原本洁白如雪的素帛此刻已经变成了茶褐色,上面还湿漉漉,皱巴巴的。 看起来像是被在茶水里浸泡过一般。 如玉两眼红通通的,满脸急切。 “奴婢就去茶房烧了一壶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回来就发现素帛成了这样。 早知道会这样,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去烧那壶茶。” 这次来皇陵,如意要打理酒厂和嫁妆铺子,如花留在家里,所以她只带了如玉,如眉和温嬷嬷。 她带着如眉出去了,院子里只留了如玉和温嬷嬷。 温嬷嬷脸色同样难看。 “安郡王妃打发人来给王妃送点心,我送人出去,在院门口站着说了几句话。 压根就没见到有人进出过咱们这院子,真是邪门了,那人怎么进来的呢。” 顾楠沉着脸深吸一口气。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人是怎么进来的,而是先应对明天早上的祭祀。” 如玉眼泪掉得更急了。 “是啊,明日先帝冥诞,王妃作为初献官,要将素帛供奉在先帝灵位前。 如今素帛成了这样,还怎么供奉啊,传出去,外人定然要说王妃不敬不孝了。” 顾楠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的烦闷,当机立断。 “我记得皇陵附近有处镇子,下午从那里路过时,我看到镇上有布庄和香烛店。 如眉,你快马加鞭去镇上,无论如何敲开铺子门,多买几块祭祀用的素帛,再买些香烛回来。” 如眉应了声是,急匆匆离开了。 温嬷嬷神色凝重。 “距离天亮不足三个时辰了,这么短的时间,便是如眉买到素帛,王妃恐怕也没时间抄写经文了。 何况佛前供奉过的素帛有香火气,咱们用香烛现熏恐怕来不及。” 顾楠何尝不知道这些。 “已经这样了,成不成的总得试试,总不能坐以待毙。”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如玉, “你去请王爷过来一趟,仔细点,不要被人发现。” 这件事干系太大,她不确定下手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又担心是冲着萧彦来的。 最好还是请萧彦过来商议如何处置。 萧彦来得很快,进门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那套银色铠甲。 显然这么晚了,他还没有休息,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如玉说了事情的始末,进门目光落在顾楠身上梭了一圈。 见顾楠脸色有些发白,不由眉头紧皱。 “吓到你了?” 事发突然,顾楠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但此刻看到萧彦,莫名觉得心安了不少。 微微摇头,“我没事,王爷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背后目的又是什么?” 萧彦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素帛上,眼神冷厉。 “我已经吩咐沈铮去暗中排查,凡是今夜接近过你院子的人全都调查一遍。 破坏素帛,最直接带来的后果是明天早上祭祀时,你没有素帛供奉。 到时背后之人便可以指责你不敬先帝,不孝公爹。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罪名落在你头上,便是我想维护你,都找不到借口。” 顾楠心头一沉,瞬间在脑海里将所有可能的人过滤了一遍。 是孟云裳,还是淮阳郡主? 她忽然想起淮阳郡主鬼鬼祟祟与人私会的情形,连忙将此事告诉了萧彦。 “......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也没听清那人与淮阳郡主说了什么。 只听到淮阳郡主看到那人的时候十分吃惊,说了一句真的是你。 再后来如眉跟踪那人,发现他进了安郡王的院子。 你说此事会不会与淮阳郡主以及安郡王府有关?” 萧彦不置可否。 “没有证据,我们也只是猜测,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祭祀用的素帛。” 顾楠道:“我已经打发如眉去最近的镇上买新的素帛了,只是仓促之间,恐怕难以寻到上好的素帛。” 萧彦摇头,“镇上店铺里卖的素帛是民间祭祀用的普通白布。 宫里准备的素帛是山东纺织的上好丝绸,镇上的店铺根本买不到。” 顾楠心头一沉,脸色又白了一分。 “素帛不一样,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这可怎么办?” 萧彦上前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一片冰凉,皱了皱眉,将她两只手全拢在手心里暖着。 “别急,我有办法。” 男人的掌心炙热温暖,热意透过掌心传到手上,令她冰冷的指尖逐渐有了温度。 手指轻颤了下,顾楠抿着嘴唇,没有挣脱,而是低声问:“王爷有什么办法?” 萧彦看着她,目光犹如黑曜石一般黝黑灼亮。 “你...还生我的气吗?” 顾楠被他的目光灼得心口一烫,慌乱移开视线,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萧彦低低地笑了,胸膛微微震动。 “好了,不逗你了,平安。” “来了来了。” 平安应着,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原木色的匣子。 匣子打开,顾楠不由愣住了。 匣子里面竟然放了一摞洁白的素帛,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条。 每一条都是一尺半长,两尺宽,都是祭祀用的素帛尺寸。 甚至上面还有浓郁的檀香味道,显然是在佛前供奉过的。 她一脸不解,“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祭祀用的素帛?” 萧彦负手而立,闻言眸光微闪。 “每年都会来皇陵祭祀,让人多准备了些,有备无患。” 顾楠觉得心头怪怪的,怎么会有人多准备这种东西? “你不是还要抄经文吗?时间不多了,赶快写吧,写完了还能睡一会儿。” 萧彦催促。 顾楠顾不得思索起来,连忙拿出一块素帛,准备好笔墨。 萧彦道:“我为你研墨。” 经文是早就准备好的,顾楠净了手,静下心来抄写经文。 屋里安静下来,夫妻俩一个研墨,一个伏案抄写,配合倒也十分默契。 不到半个时辰,素帛上便抄完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顾楠抄完经文,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青色,如眉还没回来。 萧彦觑着她眼下的青影,薄唇微抿。 “距离祭祀的吉时还有些时间,你先去睡一会儿。” “可是如眉还没回来,背后之人还没查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 还有......” 顾楠一颗心一直在半空中悬着,哪里能睡得着。 话音一落,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悬空了。 萧彦弯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第262章倒下 “王爷。”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萧彦的脖子。 萧彦沉声道:“没有可是,其他的事我会来安排,现在睡觉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话音落,将她放到了床上。 顾楠怔怔看着他弯腰为她脱去鞋子,然后拉起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丢下两个字,“睡觉。” 她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心头的坚冰碎裂得更快了些。 “睡不着?” 萧彦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自己,不由眉头微蹙。 顾楠轻轻点点头,“嗯。” 萧彦探手拿过她刚才抄写的经书,“这里没有别的书,只有这个了,要不给你读会这个?” 顾楠眸光微亮,又忍不住担忧地问:“孩子还这么小就听经书,会不会对孩子性格不好?” 萧彦喉间溢出低沉的笑意。 “不会,我问过张院判了,他说孩子现在只是有感知能力,要听到咱们说话,还得再大一点才可以。” 是这样吗? 顾楠一时茫然,下意识道:“那王爷还读了大半本游记给他听?他都听不到。” 萧彦以手抵唇,轻咳一声,低声道:“孩子听不到,你能听到啊。” 每次听到他读起那些奇特的风土人情,那些美妙的风景时,顾楠的双眼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明亮璀璨。 这句低低的“你能听到”犹如热茶一般,烫得她心口猛然一缩,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原来萧彦读游记是读给她听的吗? 心底泛起莫名的喜悦,她捏紧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脸。 只留一双晶亮的眸子在外面眨啊眨。 “我...我要睡了,王爷读佛经吧。” 萧彦勾了勾唇,低声开始读起佛经来。 那些原本晦涩拗口的经文,他读起来却低沉中带着一抹韵味,犹如潺潺流动的清泉一般。 顾楠听着他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光大亮,直到温嬷嬷叫她,才醒过来。 “王妃快起来梳洗吧,吉时就要到了。” 揉着眼睛勉强坐起来,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顾楠才逐渐清醒过来。 屋里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王爷一直守到您熟睡,才回去处理政务,临走前留下话,说素帛的事他会调查,让您放心。 温嬷嬷扶她在镜子前坐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叮嘱如玉为她梳头。 “如眉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下,如眉行色匆匆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奴婢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如眉沉声道:“奴婢敲开布庄的门,买了素帛,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跟踪的人甩开,奴婢回来晚了。” 有人跟踪? 顾楠心头一跳,看来破坏素帛的人早就料到她会去买素帛了。 “王妃先用饭吧,吉时快要到了。”温嬷嬷提醒。 顾楠摇头,看着如眉带来的素帛,不由计上心来。 “来不及用饭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如眉,你去.... 如玉,你帮跑一趟.....” ------ 祭台搭在先帝陵墓的石像前。 顾楠过去的时候,祭台下已经站了不少宗室以及命妇们。 萧彦站在祭台左边,看到她过来,遥遥冲着她点了点头。 顾楠有些躁乱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悠长的声音响起,太皇太后与秦太后一前一后走过来。 秦太后手里牵着皇帝萧怀恩。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然后才开始祭祀仪式。 负责主持祭祀仪式的是谢恒。 他站在供桌右边,先请萧彦与萧怀恩上前,点起香烛,摆上贡品与佳肴。 然后高声道:“请初献官上前献礼。” 顾楠深吸一口气,打开木匣子,双手捧起抄满经文的素帛,一步一个台阶,稳稳朝着供桌走去。 按照温嬷嬷教给她的礼仪,先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 双手捧着素帛向前,额头触地,向先帝灵位磕头行礼。 然后起身上前,将素帛放在先帝灵位前的第一个盘子里,再次回到蒲团上磕头行礼,如此方算完成初献礼仪。 先帝灵位前分别放着三个盘子,顾楠初献素帛,放在最右边。 然后是秦太后亚献,负责献酒,放在中间的盘子里。 太皇太后负责终献,负责献馔食,放在最左边的盘子里。 可当顾楠将素帛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正要躬身退回去行礼时,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砰。 先帝的灵位突然直直倒下了,砸在了前面的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顾楠脸色微变,心瞬间沉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看了过来,现场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好好的灵位怎么会突然间倒了呢?年年来祭祀,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呢。” “是啊,今儿天多好,一丝风都没有,灵位却倒了,莫非是先帝显灵了?” 这个猜测令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谢恒眉头紧皱,疾步上前,“先帝灵位无风自倒,太皇太后您看这.....” 太皇太后脸色沉肃,“将先帝灵位请起来,让顾氏重新献祭。” 谢恒应了声是,对着灵位磕了个头,上前将灵位扶起。 “请摄政王妃重新上祭。” 顾楠轻轻咬了下嘴唇,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慌。 顾楠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捧起素帛行礼后再次献祭。 素帛刚放在盘子里,先帝的灵位又一次倒了。 这一次直直砸在了素帛上。 现场一片哗然。 有命妇惊慌失措喊道:“是先帝显灵了,先帝显灵了啊。” 太皇太后眉头紧皱,“礼部祀部司郎中何在?” “臣在。” 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躬身出列。 “先帝灵位接连倒下,可有什么说法?” 祀部司专门负责祭祀,庙讳以及卜筮等事务,祀部司郎中闻言沉思片刻,方才开口。 “先帝灵位砸在初献官的素帛上,应是先帝不愿接受初献官的献祭。 或许是初献官做了什么错事,德不配位,令先帝灵神震怒。”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大胆顾氏,你都做了什么?” 顾楠心里发虚,莫非真是先帝显灵,知道供奉给他的素帛临时被换掉了? 神鬼之事高深莫测,她能重生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先帝显灵可是有可能的吧? 她被这个猜测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263章休妻 顾楠攥紧了拳头,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 没等她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摄政王妃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才会触怒先帝。” 她转身往下看去。 祭台下,孟云裳神色匆匆地走过来,一路走得太急,还险些磕倒在台阶上。 顾楠双眸微眯。 孟云裳一路走上台阶,路过安郡王妃身边时,被安郡王妃循着声音一把抓住。 “南烟你在胡说什么?摄政王妃怎么可能做下大逆不道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乱说话。” 安郡王妃紧紧扯着孟云裳,脸色有些泛白。 孟云裳不耐烦地掰开安郡王妃的手,“祭祀先帝是大事,又是我亲眼看到的,怎么能叫乱说呢。 母亲,这事你就别管了。” 太皇太后沉着脸道:“让南烟县主上来回话。” 安郡王妃脸色一白,茫然无措地伸手在空中抓了抓,这一次连孟云裳的衣角都没抓住。 孟云裳已经跪在了太皇太后跟前。 “启禀太皇太后,摄政王妃将献给先帝的素帛弄脏了,匆忙之间随便找了一块素帛代替。 定然是这等不敬不孝的行为触怒了先帝,才让先帝倒下灵位示怒。” “哦?”太皇太后目光沉沉看向顾楠,“竟有此事?顾氏,可有此事?” 顾楠垂眸,“没有这样的事,儿媳不知谢世子夫人从哪里听到的传言。 祭祀用的素帛昨夜还给母后看过,儿媳身边的人一直守着,并不曾弄脏过。” 话音落,孟云裳倏然指着她尖声道:“你撒谎。昨天夜里,你身边的丫鬟去镇上做什么?” 顾楠神色淡淡,“我打发她去镇上买些东西,这也不行吗?” “买什么?买的不会是祭祀用的素帛吧?” “你!” 孟云裳见顾楠脸色泛白,不由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她冷笑一声,“谁家买东西需要三更半夜出门?除非你心虚,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买了什么?”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孟云裳眼底浮起一抹得意之色,朝着朝着台下喊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护卫带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走过来。 孟云裳道:“这位便是镇上布庄的王掌柜,王掌柜你别怕,只要你把昨天夜里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便能放你回去了。” 男人从未见过这么多贵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昨天半夜小人睡得正熟,忽然铺子门被敲得震天响。 开门一看是位姑娘,张口就要买素帛,哪里有半夜上门买素帛的啊? 小人以为遇到鬼了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姑娘丢下一锭银子,自己打包了十几条素帛就走了。” 孟云裳接着问:“王掌柜你看看,在场的人里面可有你说的那位姑娘?” 王掌柜抬头茫然无措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突然目光一亮,指着站在祭台下方的如眉大喊。 “是她,是她,就是她,昨天夜里买素帛的就是她。” 不少人认得如眉是顾楠的丫鬟,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摄政王妃的丫鬟半夜去镇上买素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真的把祭祀用的素帛给毁了吧?” 孟云裳道:“祭祀先帝的素帛是需要在佛前供奉七日,享受过寺庙香火的。 摄政王妃私自用普通素帛替换,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啊。” 太皇太后一脸怒色,“难怪先帝生气,倒下灵位示警。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啊,哀家想着你是摄政王的新妇,第一年参加先帝冥诞祭祀,便让你以儿媳的身份向先帝初献。 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将先帝放在眼里,简直要气死哀家。” 顾楠摇头,“儿媳冤枉,儿媳绝没有用普通素帛替换祭祀用的素帛。” “放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不成?” 太皇太后满脸怒容瞪着顾楠,“这般不敬不孝,如何能做皇家的儿媳。 今日便在先帝灵前,哀家替摄政王休掉你。” 顾楠浑身一颤,脸色大变。 “母后。”萧彦上前一步,“儿臣相信王妃,她绝不是不敬不孝之人.....” “你给我住口。”太皇太后指着萧彦的手不停颤抖,一副怒到极点的模样。 “布庄掌柜都亲自指认了她,难道哀家还能冤枉她不成?” 萧彦眉眼一片冷沉,抿着嘴唇道:“今日之事着实蹊跷。 儿臣认为还是要仔细调查过后再下定夺,不能因为别人两句随意指责就让儿臣休妻。” “母后息怒。”秦太后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儿媳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还是先调查一番再下定夺。” 安郡王妃摸索着走过来。 孟云裳死死扯着安郡王妃的手,言语间满是不悦。 “母亲,你和顾楠无亲无故,怎么能替顾楠求情?” 安郡王妃皱了皱眉头,想到顾楠可能会被冤枉,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即便无亲无故,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她甩开孟云裳的手,神情坚定跪在地上。 “臣妇认识的摄政王妃善良仁义,孝顺友悌,绝不是会乱来的人。 还请太皇太后三思而后行,莫要冤枉好人,拆散一对姻缘。”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脸上的皱纹犹如一条条沟壑,眼中满是怒色。 “秦氏,叶氏,你们也是先帝的儿媳,侄媳,先帝已经倒下灵位示怒,你们却还敢替顾氏喊冤?你们这是大不孝啊。” 一句不孝压下来,让秦太后和安郡王妃都没办法再说话。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萧彦,神色哀伤。 “阿彦,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朝政大事哀家管不着你,但你媳妇哀家却是能管的。 你若心中还对先帝有一点孝敬之心,现在立刻马上写下休书,与顾氏一刀两断。” 萧彦断然拒绝。 “儿臣不会写休书,也不会让母后写。”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逆子,不孝的孽障!有何颜面做我大梁的摄政王? 今日你若不写休书,我便在先帝灵前,废掉你摄政王的封号。” 整个祭台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萧彦拉住了手腕,冲她暗暗摇了摇头。 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原来幕后之人毁素帛,不仅是要打击她,更重要的目的是借她来打击萧彦。 若是指责萧彦在朝政方面有任何不妥,萧彦都可辩驳一二。 但在祭祀先帝这件事上,毁了她敬献的素帛,说她不敬不孝,逼萧彦休弃她。 即便她现在完全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换素帛,太皇太后也可以借口先帝灵位倒下,逼着萧彦写休书。 若萧彦不从,便是和她一样不敬不孝,便可趁机夺了萧彦摄政王的封号。 不得不说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打得她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第264章都休了? 想通事情始末,顾楠一瞬间后背生凉。 茫然抬头看过去,只见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有人焦灼,有人同情,有人悲悯。 最刺眼的却是孟云裳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孟云裳眼底的得意更加张扬,脸上却挂着一副怜悯同情之色。 装模作样叹息,“你也别怪我多嘴,戳破你做下的事。 我本不愿说的,只是先帝冥诞祭祀乃是大事,何况你的不敬不孝已经触怒了先帝。 我若再替你隐瞒,那我也成了不敬不孝之人。 唉,只希望你经此一事,能吸取教训,拿了休书归家后好自为之,将来若是在嫁人,切莫再这般行事了。” 一番话说完,看着顾楠越发泛白的脸,孟云裳得意地恨不得大笑出来。 成亲不足一个月就被新婚丈夫休弃,顾楠将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当日下聘成亲之时,顾楠有多风光,今日她就有多丢脸。 孟云裳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兴奋之色,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顾楠拿着休书,狼狈地被赶出行宫的凄惨模样了。 “来人,给摄政王送笔墨,让他写休书。” 太皇太后冷声吩咐。 谢恒亲自端了文房四宝走过来,路过顾楠身边时,顿了顿。 看向顾楠的目光里却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压低了声音对顾楠道:“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当日我便说过,你们两个人不合适。 今日你拿了休书,便是自由身,以后....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总归会照顾你一二的。” 顾楠被这对夫妻俩的嘴脸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 指甲掐进手里,疼痛让她整个人清醒了两分,冷冷睨了谢恒一眼。 “莫说我家王爷还没写休书,便是真的休了我,我有嫁妆有粮田有银子,哪里需要你一穷二白的谢家照顾?” 谢恒被她话里的讥讽气的当场变了脸色。 “太上皇龙体不稳,陛下又年纪尚小,大梁的江山离不开王爷。 江山和你....你就这么相信他不会休了你?” 顾楠攥了攥手心,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心里并没有把握。 “她是本王好不容易才求来的王妃,本王当然不会休了她。” 萧彦低沉有力的话倏然传入耳中。 顾楠心口一缩,倏然转头看向萧彦。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彦眼尾上挑,冲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不知为何,她刚才还慌乱的心突然间平静下来,莫名鼻子还有些发酸。 谢恒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彦。 他觉得萧彦一定是疯了。 “太皇太后,摄政王他不肯写休书。” 太皇太后一脸失望,“阿彦,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置我大梁江山于不顾?” 萧彦缓缓站起身来,眉眼之间一片冷沉。 “谁说我要置大梁江山于不顾?母后执意让儿臣休妻,无非是因为父皇灵位无风自倒。 母后认为这是父皇震怒的表现,若不是呢?” 太皇太后皱眉,“这么好的天,一丝风都没有,灵位却倒了,不是先帝震怒是什么?” 萧彦大步走到供桌前,伸手将先帝灵位扶起。 然后看向秦太后,“皇嫂,还请你直接向父皇献酒。” 秦太后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拿起准备亚献的酒斟满酒杯。 然后捧着酒杯走到供桌前磕头行礼,将酒杯供奉在灵位前时。 萧彦道:“皇嫂把酒杯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 秦皇后依言放下。 砰。 先帝的灵位又一次倒下了。 现场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萧彦躬身,“请母后为父皇做终献,也将馔食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萧彦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母后不敢去放吗?” 太皇太后脸色微僵,“胡说,哀家有什么不敢放的?” 太皇太后拂袖上前行礼,将食盒放在灵位前的盘子里。 砰。 先帝的灵位又又一次倒下了。 萧彦接着喊道:“陛下你来。” 萧怀恩颠着脚尖上前,拿起供奉用的瓜果放进盘子里。 砰。 先帝的灵位又又又倒了。 “安郡王你来。” 砰。 先帝的灵位已经倒麻了。 现场一片哗然,低低的议论声逐渐响起。 这个时候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有问题了。 这哪里是先帝显灵,分明是人为的祸害。 顾楠原本悬着的心缓缓落了回去,看着萧彦的目光格外晶亮。 萧彦却依旧在继续。 “庆郡王该你了。” “够了。”太皇太后阴沉着脸打断萧彦。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似笑非笑。 “母后你看,不论是谁上前供奉,父皇他的灵位都倒呢。 父皇不是对我的王妃不满,他是对皇嫂,对母后,对陛下,对安郡王.....对咱们整个萧氏皇族都不满啊。 难道要把整个萧氏皇族的媳妇都休了?子嗣都改了姓?” “胡闹。”太皇太后气得浑身颤抖。 萧彦两手一摊,“不然母后你说该怎么办?谁供奉父皇都不愿意啊。” 太皇太后憋得脸色又青又紫,说不出话来。 萧彦冷笑一声,“平安。” “属下在。” 平安大步跑上来。 “检查一下这张供桌,本王倒要看看里面有何玄机。” “是。” 平安走到供桌前,让人将上面的东西撤掉,然后钻入供桌下仔细查看起来。 不过片刻又钻了出来,大声喊道:“王爷,找到了。” 他拿起灵位前的供奉用的三个盘子,然后手在供桌上轻轻一扣。 便从供桌上拿下一块木板来。 “禀王爷,这块木板是可以活动的,并没有钉在供桌上,且木板中间只用了一根木棍连着。 这就形成了一个十分巧妙的跷跷板一样的东西,只要有人碰到最右边的盘子,或者在盘子里放了东西,木板便会倾斜。 一端下沉,另外一端微微翘起,便会拉扯着先帝灵位倒下来。” 萧彦接过平安递上来的木板,在手上转了转,倏然一板子砸在谢恒头上。 “谢恒,你办的好差事,亏你负责督建祭台,这么大纰漏你没发现吗?” 带着钉子的木板猛然拍在头上,又滚在地上,谢恒被拍得有些发懵。 钉子划破额角,殷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滑下来,疼痛让他醒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地上的木板。 这怎么可能? 祭台上的所有东西,他都亲自检查过,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尤其是供桌,除了他没有别人...... 不对。 谢恒想起什么,忽然脸色大变。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接触过供桌。 第265章发誓 谢恒脑子一片烦乱,萧彦冷冷的声音砸了下来。 “谢恒,本王问你,供桌是何人负责采买?何人负责检查? 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供桌?” 谢恒下巴绷得紧紧的,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啊,事关重大,谢世子可要好好想想,万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糊弄过去,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两个字重重砸进谢恒心里,谢恒脸色白了一瞬,以头触地,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 “是臣失察,没有发现供桌有钉子掉落,引起木板松动,请摄政王治臣失察之罪。” 萧彦俯视着谢恒,“只是失察吗?” 谢恒道:“供桌是内府监的人负责采买送过来的,臣确实没有仔细检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萧彦垂眸打量着谢恒,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穿透一般。 谢恒通体冰凉,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 许久,萧彦冷笑一声,“失察之罪,杖责三十,来人,将谢世子拖下去行刑。 顺便再帮谢世子醒醒神,让他好好回忆一下供桌的事情。” 谢恒瞳孔微缩,一瞬间吓得后背冷汗淋漓。 今年还没过去,这是他第三次被打板子了。 他屁股上的伤才养好没多久啊。 谢恒惨白着脸被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微不可见松了口气,一口气尚未完全吐出来,就见萧彦似笑非笑看过来。 “母后看起来好像长松一口气的样子呢。” 太皇太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差点翻白眼。 嘴边法令纹抖了又抖,才吐出那口气。 “先帝灵位三番两次倒下,哀家还以为先帝震怒,这颗心又惊又怕的。 眼下知道是木板松动引起的一桩乌龙,哀家可不松了口气嘛。 难道看到你父皇灵位倒下,你心里就没有惊慌害怕?” 萧彦摇头,认认真真道:“儿臣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惊慌害怕?” 太皇太后被噎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混账东西,暗骂她做了亏心事,当她听不出来嘛。 萧彦:“既然知道是一桩乌龙了,母后,咱们接着祭祀吧?”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换了副神色。 “慢着!就算灵位倒下的事,哀家冤枉了顾氏,但换素帛的事,总没有冤枉她吧?” 萧彦眉心微拢,眸底闪过一抹厉色。 顾楠扯了扯他的袖子,缓缓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脸上露出一抹委屈之色。 “母后,儿媳献的素帛真的是在佛前供奉过的,上面还有檀香的气味,不信您可以检查。” 太皇太后冷哼,“死鸭子嘴硬,都已经有人看到你的丫鬟买了素帛和香烛,难道檀香气不能是你现熏上去的吗?” “我是买了素帛不假,可买了就一定用来替换供奉的素帛吗?儿媳手上这块素帛明明是好的,为何要替换呢?” 太皇太后一噎,接着道:“顾氏,你也别怨哀家太过较真,祭祀先帝乃是大事,不可随意糊弄。 你敢对着先皇的灵位发誓你没换过素帛吗?你敢吗?你若敢,哀家就信你。” 太皇太后步步紧逼,一连串的质问朝着顾楠砸过去。 顾楠攥了攥手心,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母后非要儿媳发誓才肯相信,那儿媳愿意发这个誓。 儿媳发誓刚才献上的素帛真的是在佛前供奉过的素帛,绝没有用普通素帛替换。 若有一句假话,儿媳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先帝在天有灵,儿媳供奉的也是佛前受过香火气的素帛,真的不是随便买来的普通素帛。 希望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莫要怪罪。 顾楠发完誓,在心里默默祈祷一番。 太皇太后显然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发誓,一时愣在了那里。 孟云裳满脸怒容站出来,指着顾楠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儿天还没亮,你身边的丫鬟捧着一个木匣子慌慌张张出了门。 我亲眼看到她将一个木匣子丢进了花园旁边的池塘里,嘴上还念叨着这回肯定没有人能找到弄脏的素帛。” “太皇太后,南烟愿意带人去池塘找那木匣子,那里面一定是被她弄脏的素帛。” 孟云裳主动请缨。 太皇太后略一沉吟,道:“罢了,既如此那就一起去吧,总要将事情真相大白,免得你说哀家真的冤枉了你。” 萧彦蹙眉,向顾楠投以询问的眼神。 太皇太后突然道:“摄政王过来扶着哀家过去,哀家乏了。” 顾楠勾了勾唇,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怕萧彦暗中先去池塘找木匣子。 她笑了笑,暗暗冲萧彦摇摇头。 她还真不怕他们找到那木匣子,反而期待他们去找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祭台,直奔花园。 太皇太后派了几个护卫跳下池塘,不过片刻就有一个护卫从水里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一个木匣子。 “找到了。” 孟云裳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吩咐护卫。 “快,快把匣子拿上来。” 木匣子递了上来,孟云裳迫不及待打开。 匣子里浸了水,里面色素帛被泡得皱皱巴巴,上面的字迹模糊一片,整条素帛被染得不成样子。 孟云裳拿着素帛走到顾楠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素帛上面还有茶渍,定然是你不小心泼上了茶毁了素帛,又害怕被人发现。 所以偷偷用普通素帛替换,然后把这块素帛沉进池塘毁灭证据。” 太皇太后看着孟云裳手里的素帛,叹了口气。 “顾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毁坏先帝祭祀用品,又私自替换。 只这两条,哀家就足以治你不敬不孝大罪,让阿彦休了你。” 顾楠学着太皇太后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母后,不是儿媳较真,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谢世子夫人手上的素帛。 您眼力高超,难道看不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民间祭祀用的素帛吗?”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孟云裳手上湿哒哒的素帛。 这一看,不由瞳孔微缩,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顾楠笑盈盈地道:“各位夫人麻烦也上前一步都看看,为我做个见证,看看这是不是一块普通的素帛。”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秦太后一脸肯定地点头。 “皇家祭祀用的素帛是山东产的鲁锦,细腻光滑,莹润透气,谢世子夫人手上这块素帛质地粗糙,花纹杂乱,确实是民间祭祀专用素帛。” 孟云裳犹如五雷轰顶,举着那块素帛当场石化了。 这怎么可能? 第266章唱合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的丫鬟将木匣子投进池塘里的。 我亲耳听到她说素帛毁了的,怎么会这样?” 孟云裳满脸愤怒地等着顾楠。 “顾楠,你故意设圈套害我是不是?” 顾楠一脸无辜,“谢世子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是你一口咬定祭祀用的素帛坏了的,也是你一口咬定我替换了素帛。 我可从来没说过素帛坏了,我倒想问问谢世子夫人,这块素帛都已经被水泡成这样,你还能认出上面有茶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茶渍是你泼上去的呢。” “我才没有,不是我泼的。”孟云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顾楠挑眉,“哦,不是你泼的,又是谁泼的?” “当然是.....”孟云裳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刹住。 “我怎么知道谁泼的,素帛在你院子里,我就是看这上面有褐色,猜测是茶渍。” “哦。”顾楠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 “原来是猜测,谢世子夫人信誓旦旦说我把祭祀用素帛弄脏了,还以为谢世子夫人亲眼看到了呢。” “我!”孟云裳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慌,慌不择言道:“你不是说祭祀用的素帛没坏吗?” 顾楠点头,“素帛确实没坏啊,我手里拿的就是皇家专用的祭祀素帛啊,不信大家可以看看。” 她将手里的素帛递给秦太后。 秦太后看过后又传给其他命妇们一一查看。 “没错,这是皇家专用的祭祀素帛。” “这上面的檀香清幽柔和又醇厚,正是报国寺专用的老山檀的味道,短时间内是熏染不上的。” 秦太后和众位命妇的话,让孟云裳的脸越来越白。 太皇太后神色僵硬一瞬,随即换了脸色,不悦地质问顾楠。 “既然祭祀用的素帛没有被毁,你为什么深更半夜派人去买新的素帛?” 顾楠叹了口气,“母后昨夜命我在素帛上抄写经文,这又是我第一次祭祀先帝。 儿媳实在是担心自己写不好,辜负了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昨夜回去后思来想去都不敢下笔,所以才着急派人去镇上多买了一些素帛回来做练习用的。” 话音一落,如玉捧着一摞素帛走过来。 “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各位夫人们容禀,我们王妃昨天一夜未眠。 在这些素帛上练习了十几遍,才敢往祭祀用的素帛上抄写。 最后抄写完的时候,我们王妃累得手腕都肿了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如玉捧着的素帛上,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经文。 字迹娟秀飘逸,看得出来抄写之人十分用心。 太皇太后眯着眼,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用手点了点孟云裳手里的木匣子。 “你抄写了那么多遍,为何又单独把这一块让人丢进池塘? 顾氏,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顾楠一脸无辜,“这木匣子儿媳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玉扑通跪在地上,白着脸小声道:“王妃恕罪,这木匣子是奴婢丢进去的。 您辛辛苦苦写了一晚上,奴婢却不小心弄脏了一块。 怕您知道后心里难受,奴婢便大着胆子将脏了的这块素帛丢进了池塘里。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王妃责罚。” 顾楠将如玉扶起来,“好丫头,你陪着我抄了一晚上的经文,累狠了才会出错。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先退下吧。” “多谢王妃不怪之恩。”如玉欢天喜地地捧着一摞素帛退下了。 秦太后握着顾楠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楠楠真是有心了,如此敬重和孝顺先帝,实在是天下女子学习的典范。” 众人纷纷赞叹附和。 “这要是还有人说摄政王不敬不孝,我第一个不同意呢。” 秦太后接着说:“今日的事若不是有人听风就是雨的搅弄是非,也不会让摄政王妃受这么大的委屈。 这搬弄是非口舌之人该向王妃道歉,然后重罚才是。 母后您觉得的呢?” 太皇太后脸色沉得犹如天上的乌云,眸子转了转,冷眼瞪向孟云裳。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摄政王妃道歉?” 孟云裳脸色惨白,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木匣子,连指甲断了都未察觉。 她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顾楠一定会成为下堂妇。 可结果为什么就出了意外呢? 接到太皇太后的暗示,她咬牙忍着屈辱,委委屈屈地向顾楠道歉。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王妃,担心祭祀会出大事,所以才说错了话,还请王妃原谅。”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孟云裳掩面而泣,“我也是出于对先帝的敬意才如此行事,如今误会解开,王妃也没受委屈,就不能原谅我的一时失言吗?” 顾楠冷笑,“没受委屈?今日若不是误会被解开,我很可能就成为下堂妇,沦为京城的笑柄。 你轻飘飘一句道歉,一句失言,就要我原谅你? 若犯错的成本这样低的话,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可以信口开河,随意污蔑她人。 母后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皇太后腮边肌肉抖了又抖,还是没忍住接着抖。 她知道秦太后与顾楠两人一唱一和,逼着她重罚孟云裳呢。 可眼下的情形不罚也没办法,太皇太后沉着脸不耐烦地道:“南烟县主犯了口舌之过,拖下去,掌嘴二十。” “太皇太后。”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太皇太后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 孟云裳来不及说话,就被两个嬷嬷直接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揉着眉头摆手,“行了,都散了吧,好好的祭祀弄成这样。” “且慢。” 萧彦拨开人群走进来。 “今日母后两次要儿臣写休书,让王妃受了惊吓,母后难道不需要向王妃解释一下吗?”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瞪着萧彦。 “你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婆婆得向她道歉不成?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妇,天底下哪里有婆婆向儿媳妇道歉的道理?” 萧彦道:“儿臣自然不敢逼母后向王妃道歉,只是母后两次让儿臣写休书。 儿臣不写吧,您说儿臣不孝,写吧,又对不住王妃。 这以后但凡遇到点事,您就让儿臣写休书给她,儿臣和王妃可受不住啊。” 萧彦握着顾楠的手冲她挑了挑眉。 顾楠会意,浑身轻颤,一脸后怕地拍着胸口。 “刚才妾身真的以为要被休了,真是吓死人了呢。” 萧彦道:“母后您看王妃的脸吓得都白了,您身为婆婆,总得安慰王妃两句吧?”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她怎么没看出顾楠的脸吓白了呢? 第267章狗男人 太皇太后算是看出来了,萧彦哪里是让她向顾楠道歉,分明就是想让她的承诺。 让她亲口承诺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拿休妻的事吓顾楠。 萧彦接着说:“儿臣认为儿媳孝敬婆婆,婆婆也应该爱护儿媳,如此一家人方才能和谐相处。 母后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是这句! 太皇太后被这句话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偏偏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怎么反驳? 难道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儿媳必须孝敬婆婆,婆婆可以随意欺辱儿媳? 太皇太后脸沉得都要滴出水来,磨牙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顾氏今日你受委屈了,哀家是看到先帝灵位倒了,心中一急才会说出休妻的话来。 如今知道你一片孝心,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要懂得及时为自己辩解,免得让人误会你。” 顾楠笑盈盈地福身行礼。 “母后说的话儿媳都记住了,只要母后以后不让王爷休了儿媳,儿媳一定及时为自己辩解。” 太皇太后...... 两口子一唱一和能把人气死。 她摆摆手,“哀家乏了,先回去休息,祭台那边收拾好了再来叫哀家吧。” “恭送太皇太后。”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这时,萧彦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哪里跑?”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池塘边有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匆匆跑进了池塘对面的一处院子里。 那处院子看起来陈旧,似乎没有住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那里是放置祭祀用品的地方,天啊,那人不会是想偷祭祀用品吧?” 萧彦脸色一沉,大步朝着池塘对面走去。 顾楠双眸微眯,目光落在池塘对面的院子上,眸光四处转了转,若有所思。 “看身形刚才跑过去的人好像是个女子,皇嫂,咱们也过去看看?” 她扯了扯秦太后的手。 秦太后点头,“好,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太后和摄政王妃都过去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跟了上去。 留下太皇太后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连忙扶着心腹嬷嬷追了上去。 众人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啜泣声。 “嘤嘤嘤....冤家,你真是我的冤家啊,让我想得好苦啊。” 接着传来男人的低哄声,“我也想夫人啊,日思夜想,想得无法安睡。” “骗子,你想我怎么没来看过我一回?还有.....唔唔唔。” 女人的嘴似乎被堵住了,啜泣声逐渐转变为娇媚的呻吟声。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也接着响起,“嘘,别说话,先让我解解馋。” 在场的都是成了亲的宗室命妇们,听到里面男女交缠的激烈声音纷纷都红了脸。 “青天白日的竟然做这种事,真是无耻。”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在行宫里先帝冥诞上白日宣淫,丢死人了。” 命妇们纷纷退到院子门口,半掩着耳朵,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嘀咕着。 顾楠几乎是在走进院子的一瞬间,就听出里面的女人是淮阳郡主。 婆媳一场,她对淮阳郡主的声音熟得不能再熟。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萧彦,却见萧彦朝着她挤了挤眼睛。 她愣了下,就见萧彦大步走向房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放肆,何人在此白日宣淫,还不赶紧滚出来。” 屋里正抱在一起纠缠的一对男女愣了一瞬,随即犹如弹射球一般弹开了。 女人尖叫着扯过衣裳,慌乱地往身上套。 男人却顾不得穿衣裳,一把捞过旁边的黑斗篷,套在头上,直奔窗户。 窗户打开就往外跳。 窗外伸出一只脚来,一脚狠狠踹在男人心口。 男人闷哼一声,重重摔回屋里。 平安拍拍手,从窗外跳进来。 “幸好王爷早就料到你会窗户逃走,让我埋伏在这里。来人啊,给我绑了。” 护卫上前,直接将脸上蒙着斗篷的人五花大绑。 萧彦背着手站在门口,冷声道:“文昌侯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行宫勾引男人,白日宣淫。” 淮阳郡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瘫倒在地,缩在桌子角捂着脸抖成一团。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勾引他.....没有勾引。”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她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话,一张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萧彦冷哼一声,“平安,扯下这男人脸上的斗篷,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龌龊。” “不要。” “不要!” 同时两声尖叫响起来。 一道来自淮阳郡主,另外一道来自晚一步赶来的太皇太后。 淮阳郡主手忙脚乱爬过来,抖着嘴唇挡在男人面前。 “不,不要。” 太皇太后走过来,对萧彦道:“淮阳毕竟在哀家宫里养了几年,出了这等事,大家脸上都不光彩。 这件事就不要大肆宣扬,交给哀家来处置吧。” 萧彦眉峰微挑,“母后说的是,此事就依母后的意思来办吧。” 太皇太后满脸不悦地瞪着淮阳郡主。 “淮阳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哀家实在没脸袒护你了。 来人,把文昌侯夫人和这个奸夫全都拖下去,把这个奸夫乱棍打死。 至于文昌侯夫人......” 太皇太后话还没说完,刚刚得到消息的谢恒一瘸一拐地冲进来。 他刚被打完板子,屁股上还挂着刺目的血迹,身后还跟着刚被打完嘴巴的孟云裳。 夫妻二人不可置信地瞪着衣衫不整的淮阳郡主。 孟云裳失声尖叫,“我的天啊,你都是做人祖母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这样.....整个侯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最受伤的确实谢恒,他死死瞪着淮阳郡主,眼底一片猩红,痛苦又伤心。 “为什么?父亲去世才刚刚三年,你就守不住了吗? 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做出这么下贱的事情? 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中走动?母亲,你就一点都不为儿子想想吗?” 淮阳郡主脸白如纸,哭着摆手。 “恒儿,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没有对不起你父亲。” 谢恒满心愤懑地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嘶吼。 “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要否认不成?我今儿倒要看看是哪个下贱的东西,敢....敢同你做下这等丑事。” 谢恒怒气冲冲奔向斗篷男人。 “恒儿不要。”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伸开双手挡在男人身前。 这一挡更是将谢恒怒气直冲天灵盖,一把推开淮阳郡主,扯住了斗篷男人的衣裳。 太皇太后厉声道:“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谢恒一把扯下男人脸上的斗篷。 “敢辱我母亲的混账王八蛋,狗男人,我.......你!” 谢恒的咒骂声在看清男人的面容后戛然而止。 第268章逆子 斗篷下的男人留着短须,与他有着相似的眉眼。 此刻男人脸色铁青,对他怒目而视,“你骂谁王八蛋,狗男人?” 似曾相识的怒吼,熟悉的面容,令谢恒瞳孔剧烈回缩,瞬间脸色大变。 两条腿颤了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呆呆喊出两个字。 “父亲!”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男人,“父亲,真的是你?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有胆子小的命妇甚至吓得忍不住失声尖叫。 顾楠更是惊得瞪圆了眼睛,在谢恒叫出父亲的一瞬间,她也认出了斗篷男人。 正是三年前已经“去世”的文昌侯谢常松。 三年前羌国进犯大梁,戚大将军率兵与羌国鏖战数月,粮草和武器匮乏,紧急向朝廷求援。 陛下命文昌侯筹备粮草和武器,他却暗中将军粮换成了霉米,箭簇和长枪也都是用残次料所做,根本没办法用。 事情被兵部尚书察觉,严厉斥责了文昌侯。 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来,文昌侯府就要面临抄家灭族。 顾楠不知文昌侯是如何运作的,此事被压了下来,兵部只让文昌侯在规定时间内补齐粮食和兵器。 侯府便是那个时候向顾家提亲,她与谢恒定了亲。 然后文昌侯利用顾家的银子以及铁器商号,重新购买军粮,打造兵器,才得以在规定日期内出发边关。 谁知文昌侯去了边关便再也没回来。 押运队伍在边关遭遇敌人埋伏,粮草被烧,武器被抢,文昌侯在打斗中跌落山崖。 所有人都以为文昌侯死在了那场埋伏之战中,朝廷怜惜他战死,还特地嘉奖了文昌侯的忠义。 谁知三年后他竟然又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楠心头升起诸多疑问,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双眸微眯,锐利的目光缓缓落在文昌侯脸上。 声音冷淡,“本王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文昌侯?” 文昌侯一脸惭愧。 “三年前臣押运粮草中了敌人埋伏,不慎跌落山崖,本以为会命丧崖下,谁料上天保佑,竟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臣的后脑勺撞在了石头上,虽被边关百姓所救,却昏迷数日才醒。 醒来后臣又失去了所有记忆,不记得身家何处,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这三年来,臣到处求医问药,直到前几日才恢复记忆。” 萧彦背着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文昌侯全身。 “失去记忆?” 文昌侯点头,“臣恢复记忆后得知自己的身份,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谁知到了京城才得知妻儿都来了皇陵,臣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萧彦眉峰微挑,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哦?这么说来,文昌侯是今日才进的皇陵行宫? 皇陵行宫护卫森严,不知道你是如何避开重重护卫,找到文昌侯夫人的呢?” 文昌侯脸色微变。 “臣并非有意私闯行宫,实在是三年未见妻儿,心中甚是想念,一时情急,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萧彦:“你既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夫妻团圆本是喜事,直接让人禀报进行宫,正大光明相见便是。 为何又穿着斗篷鬼鬼祟祟闯进来,你可知道私闯皇陵行宫是直接砍头的死罪?” 文昌侯浑身一僵,一瞬息又绷着脸道:“臣自知犯了错,要杀要罚,全凭王爷处置。” “不要啊。”淮阳郡主浑身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夫君他思亲心切,才犯下错误,请王爷恕罪。” 说着扑倒在太皇太后脚下,扯着太皇太后的衣角哀声哭求。 “太皇太后,求您看在教养我一场的份上,怜惜我一次吧。 先前我以为夫君已经去了,这三年淮阳过得心里苦啊。 求您和摄政王说说,看在我和恒儿的份上,饶王爷一次吧。” 淮阳郡主脸色苍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拉着谢恒。 “恒儿快,快求太皇太后和摄政王饶你父亲一命。” 谢恒尚未从父亲起死回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被淮阳郡主一扯,险些趴在地上。 屁股上刚被打过板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淋漓。 只能木然地说道:“求太皇太后和摄政王饶我父亲一命。” 太皇太后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叹了口气弯腰将淮阳郡主扶起来。 “可怜见的,你这三年独自支撑侯府,日子过得着实不容易啊。” 话音未落,就听到萧彦疑惑的声音。 “是我记错了吗?过去三年侯府不一直是我家王妃在支撑打理吗?”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顾楠。 “王妃,过去三年文昌侯夫人过得很辛苦吗?” 对上他眼底狡黠的笑意,顾难抿了抿嘴唇才压制住上扬的嘴角。 “过去三年,侯夫人用我的嫁妆银子放着印子钱,吃着燕窝鱼翅,穿着绫罗绸缎。 世子在书院呼朋引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还不忘红袖添香,养了外室,生了孩子。” 顿了顿,她故作一脸困惑地看着萧彦。 “王爷你说这样的日子叫苦吗?”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简直要气死她。 嘴角抖了抖,强行将话题转了回来。 “唉,孤儿寡母的日子,纵使生活上不受委屈,心里总归是苦的。 文昌侯能死里逃生是佛祖保佑,他三年没见家人,思亲心切闯进来也是情有可原。 阿彦,佛经中说杀生者是不善法,离杀生者是则善法,既然佛祖都留了他一命,今日又是你父皇冥诞,依哀家之见,就饶他一命吧。” 萧彦道:“既然母后都如此说了,儿臣自当遵从。只是私闯行宫毕竟是大罪。 况且他在皇陵行宫白日宣淫闹,如此荒唐,这是对父皇的大不敬啊。 母后你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彦接着说:“若今日儿臣轻飘放过文昌侯,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闯宫? 人人都一句情有可原,我大梁法度岂不是就要被空置了? 母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是这句话,太皇太后气得一口血哽在喉头,险些吐出来。 “你想怎么样?” “儿臣觉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就杖责五十,以儆效尤,母后觉得呢?” 太皇太后攥了攥手心,“罢了,就依你的意思。” “那文昌侯夫人的罪责?”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掌嘴二十,闭门思过一个月。” 萧彦拱手,大声道:“今日谢家满门,各自犯错,母后大义灭亲,亲自下令惩罚,着实令儿臣佩服。”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头撅过去。 什么叫她亲自下令,明明就是他逼的。 逆子! 逆子啊! 第269章各自丢人 太皇太后并没有倒下去。 顾楠与秦太后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上前搀住了她的手臂。 秦太后笑盈盈地与顾楠对视一眼,道:“儿媳也佩服母后的为人呢,母后累了吧,来人,赶紧搬张椅子过来。” 立刻有小内侍搬了张太师椅过来。 顾楠道:“儿媳扶您坐下观刑。” 还要让她观刑? 太皇太后浑身一抖,下意识挣扎,却被顾楠与秦太后双双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萧彦冲着平安一摆手。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太皇太后的指示?立刻行刑。” “遵命。” 平安大声应着,提起被五花大绑的文昌侯直接摁在了凳子上。 负责行刑的护卫上前,一个举起手臂般粗细的刑杖重重拍了下去。 伴随着文昌侯的惨叫声,另7一个嬷嬷走过去,干脆利落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嬷嬷是律刑司惯行刑老手,一巴掌下去,既响亮又钻心地疼。 淮阳郡主被扇得踉跄着倒在地上,又被嬷嬷反手一个巴掌又扇了回来,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偏偏旁边命妇们的议论声还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虽是正经夫妻,可也不该青天白日的这般荒唐。” “谁说不是呢,还差点让人看光了身子,真是丢死人了。” 众人的议论声让淮阳郡主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句白日宣淫,她知道自己在京城命妇们中间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明明丈夫死而复生是件大喜事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裹挟着冷风的巴掌声让淮阳郡主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哭叫声。 现场一时间只有文昌侯与淮阳郡主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 谢恒呆呆跪在地上,看看左边惨叫的爹,再看看右边杀猪叫的娘,还有旁边脸快肿成猪头一般的妻子孟云裳。 一瞬间只觉得屁股的伤口更疼了,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神经抽动,想晕都晕不过去。 这真是一家四口,各丢各的人啊。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 耳边的惨叫声让太皇太后如坐针毡,脸色青白交加。 她不知道是不是萧彦察觉了什么,神经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熬到杖刑结束。 萧彦躬身,“是儿臣疏忽了,只想着母后大义为先,却疏忽了母后的身体。 儿臣这就宣太医为母后请平安脉,再开一副安神汤。” “罢了,不用了,哀家就是这劳碌命。”太皇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转头扫了谢家人一眼。 “打了打了,罚也罚了,请太医好好为他们诊治吧。” “儿臣遵命,母后慈悲心肠,令人佩服。” 太皇太后嘴角抽了抽,真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同萧彦多说,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命妇。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哀家但凡在外面听到一个字.......” 众人连忙跪在地上,个个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皇太后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便抬手挥落了桌上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 茶盏茶壶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心腹王嬷嬷叹了口气,挥退屋里的宫女,亲自上前将碎片收拾起来。 然后才走过去小声劝道:“娘娘消消气,这次不成,以后总还有成功的机会。” 太皇太后瘫坐在椅子上,抓着佛珠的手青筋都凸了起来。 “逆子一向狡猾,朝政上很难寻到他的纰漏,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能将他置于两难之地。 怎么就失败了呢?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那素帛肯定被毁了吗?可顾氏手里的素帛怎么是好好的? 哀家看过了,那可不是镇上布庄里卖的普通素帛。” 她满脸不悦地瞪着王嬷嬷。 王嬷嬷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派去的护卫回来亲口保证过的,他往素帛上泼了一杯凉茶,素帛定然是毁了的。 况且南烟县主的人跟踪顾氏的丫鬟到了镇上,亲眼看到她们买了普通素帛的。 谁知道顾氏手里竟又变出一条皇家祭祀用的素帛,奴婢想来想去只能是那顾氏心思深沉,或许多备了一份素帛也是有可能的。”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一顿,“你是说顾氏在将计就计?” 王嬷嬷点头,“破坏素帛的人不能主动站出来说素帛被破坏了,所以她便一口咬定自己手里的素帛是好的。 咱们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也没有证据不是? 她再让身边的丫鬟故布疑阵,引南烟县主入套,就是想抓住破坏素帛的凶手,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幸亏娘娘您有先见之明,只让南烟县主盯着顾氏那边,没有将全部的计划告诉她。” 太皇太后重重将佛珠摔在桌子上,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该死的,没想到顾氏竟然如此心机深沉,与那个逆子一样奸诈。 供桌上的猫腻被逆子发现,素帛又被顾氏发现,不仅事情功亏一篑,还暴露了文昌侯。” 太皇太后越想心中越不甘,狰狞的脸上满是怒火。 王嬷嬷帮着她顺着心口,又仔细劝慰一番。 “娘娘别灰心,眼下计划虽然没成功,但从摄政王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没有察觉到文昌侯假死与王爷有关。” 太皇太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吩咐王嬷嬷。 “你去准备一箱金银,再准备一箱子珠宝首饰以及绫罗绸缎什么的。 那个逆子,明明是他下令责打了文昌侯府一家,却又全都推到哀家身上来。 哀家若是不对谢家有所表示,难免会让文昌侯心中生寒。” 王嬷嬷躬身应下,“还是娘娘考虑周到,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谢恒住的院子里。 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刚刚上了药,一个趴在床上,一个趴在榻上,相对而望。 谢恒嘴唇翕动,心中积压的怨怼没忍住脱口而出。 “父亲你和母亲……你们就不能忍忍么?闹出这样的丑事,让儿子,还有瑞哥儿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淮阳郡主一张脸憋得通红,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儿子指责这种事实在太难为情了。 她喃喃解释:“突然见到你父亲死而复生,我……我们难免激动了些……”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当时和浆糊似的。 文昌侯沉着脸突然道:“咱们被人算计了,大意了。” “算计?”淮阳郡主神色一僵,带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古怪。 难道丈夫不是三年没见,对她情难自禁才…… 谢恒没有察觉母亲的异常,皱眉道:“父亲是说摄政王吗?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父亲你还在人世?” 第270章新人 这个问题,文昌侯也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我约你母亲见面只是想见见她,让她不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 只是见面后情绪激动,莫名失了控,起初我没有察觉,现在想想,房间里应该是点了助情香。” 文昌侯越想脸色越沉,完全没有注意到淮阳郡主越发苍白的脸色。 谢恒也没有注意到,他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 “父亲是说摄政王早就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提前一步点了助情香害你们?” 文昌侯不置可否。 昨天夜里,他进入皇陵行宫有专人接应,根本没有任何人察觉,更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面容。 除了他一时没忍住,悄悄让人给妻子淮阳郡主送了个口信。 文昌侯脸色一变,蓦然看向淮阳郡主。 “是不是你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出去?” 淮阳郡主摇头,一脸肯定。 “绝对不可能,昨夜匆匆一面,我回去后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你回来的消息。” 文昌侯眉头皱成了川字,神情阴鸷。 “真是见鬼了,知道我还活在世上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萧彦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谢恒神情疑惑,小声问:“父亲还活着是喜事啊,为何不能对外宣扬? 还有,您刚才对摄政王说的失忆那番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淮阳郡主同样神色急切地盯着文昌侯。 “是啊,侯爷,难道你真的受伤失去记忆,不记得我们了吗?” 淮阳郡主神色惊疑不定。 文昌侯眸光微闪,“受伤是真的,养了好几个月也是真的。 至于失去记忆,自然是假的,你们想啊,我押运粮草武器去边关。 虽然遭遇埋伏,但没完成差事导致我军损失惨重也是真的。 我若不说自己失去记忆,万一摄政王治我的罪怎么办?” 淮阳郡主接着追问:“那你可以偷偷打发人送信给我们啊。 你可知道我和儿子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简直被人欺负惨了啊。 顾楠那个贱人.....” 淮阳郡主积压了一肚子的苦水准备和丈夫好好倾诉。 谁料她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文昌侯不耐烦打断。 “行了,家里的事我都知道,这不重要......”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着文昌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你认为我们被欺负了不重要?你....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文昌侯鬓角青筋跳了下,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家里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放心,如今我回来了,你们受的委屈我都会帮你们讨回来的。” 淮阳郡主这才破涕为笑。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讨回公道,让顾氏那个贱人好看才行。” 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的笑刚咧开,门外响起嘈杂声。 “你是谁?侯爷,夫人和世子在里面说话呢,你不能进去。” 这是淮阳郡主身边的嬷嬷在说话。 紧接着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我要找我夫君。 然后是孩童稚嫩的哭腔,“爹爹,我要爹爹,爹爹你在哪里?” 文昌侯听到孩童的哭声,浑身一震,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直接撑起了身子。 外面传来嬷嬷的喝骂声,刺耳又难听。 “哪里来的贱人和小杂种,这里没有你夫君,也没有你爹爹,滚滚滚。” “混账东西。”文昌侯黑着脸大骂,“你骂谁呢?那是我夫人和孩子,还不赶紧让她们进来。” 门外的喝骂声戛然而止。 淮阳郡主仿佛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生生将她嘴角的笑冻住了。 冻得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被打肿的嘴唇更是抖得厉害。 “你的夫人和孩子?你的夫人?那我又是什么?” 文昌侯神色讪讪,目光闪躲。 “我当初掉下悬崖是芸娘救了我,为我上药,包扎,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了我一个多月。 外面都传我和芸娘不清不楚,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不能毁了人家的名声一走了之吧?” 淮阳郡主脸上血色尽失,哭得浑身颤抖。 “所以你就娶了她,又和她生了孩子?你难道忘了你在京城不仅有妻子,还有儿有女的事了吗?” 文昌侯皱眉,眼底浮现出淡淡的不悦。 顾及儿子谢恒在场,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对淮阳郡主解释。 “我毕竟是个男人,这三年在外面不容易,身边总需要女人照顾打点吧?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事吗?再说芸娘她性情柔顺,知书达理,她不会和你争抢什么的。 你还是侯府夫人,恒儿还是世子,对你们的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淮阳郡主死死瞪着文昌侯,眼底一片猩红,只觉得这一日心情起起伏伏,格外煎熬。 死去三年的丈夫突然复活了,她惊喜万分,尚未回魂突然被人“捉奸”了。 惊喜变成了惊吓。 刚刚从被掌嘴的恐惧中回魂,发现丈夫又另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恐惧变成了悲伤。 丈夫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瞬间,悲伤,痛苦,懊恼,痛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竟不知道丈夫还活着这到底算不算好事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窈窕,面如满月的年轻女子走进来。 手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眉眼之间与文昌侯十分相似。 看到趴在床上的文昌侯,小男孩两眼一亮,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扑到床边。 “爹爹,玉儿想爹爹了,爹爹有没有想玉儿?” 文昌侯用额头抵了抵小男孩的额头,笑得满脸宠溺。 “爹爹当然也想我的宝贝玉儿啊。” “夫君,你受伤了?疼不疼?上药了吗?” 女子紧随而至,扑倒在床前,红着眼圈满脸心疼地看着文昌侯。 文昌侯抬手帮她拭去眼泪,温柔地安抚女子,看得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连指甲掐断了都不曾发觉。 文昌侯拍着女子的手,温柔道:“芸娘,来,见过夫人和世子。” 芸娘转过身来,对着淮阳郡主柔柔下拜。 “芸娘见过夫人,见过世子。芸娘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和夫人抢夫君。 只是芸娘当初对夫君一见钟情,一腔痴心无法抑制,只要能伴随在夫君左右,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求夫人开恩,不要赶芸娘离开,芸娘给您磕头了。” 芸娘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文昌侯心疼坏了,一把拉住她,温柔地帮她揉了揉磕青了的额头。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你为奴为婢呢?” “夫君。”芸娘一脸感动地握住文昌侯的手。 淮阳郡主被这一幕刺激得神色狰狞,莫名在这一刻想起顾楠来。 乍然得知孟云裳和谢恒的事情,当时顾楠也曾被刺激得犯过恶心吗? 第271章福星 淮阳郡主恍惚一瞬间。 文昌侯拉着芸娘的手,皱眉看过来。 “芸娘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为了生下了玉儿,让她为妾太过委屈她了。” 为妾还委屈? 淮阳郡主心头仿佛被扎进了无数根针,每一根都刺得她想打哆嗦。 她恨得想咬嘴唇,才发现自己被掌嘴后,嘴唇肿的根本咬不住。 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她伤心得哭了。 “侯爷想怎么样?难道要让我这个侯夫人给她让位置不成?” 文昌侯脸色一沉,“夫人这是什么话?我说过芸娘不会和你争抢什么。” 略一沉吟,接着道:“就让芸娘留在府里做平妻吧,这样也能抬高玉儿的身份。” 仿佛晴天霹雳一道雷,当头劈在了淮阳郡主头上。 劈得她满脸都是恨意,声嘶力竭地怒吼:“平妻?谢常松,你想都不要想。” 文昌侯脸色蓦然一沉,“淮阳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淮阳郡主指着自己,只觉得荒唐可笑,想笑却又扯动了嘴上的伤口,疼得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更显得神色可怖。 谢玉被吓得扑进文昌侯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害怕,坏女人,害怕。” 文昌侯心疼坏了,一边搂着小儿子轻哄,一边不悦地瞪着淮阳郡主。 “你说话小声点,看看你把玉儿吓成什么样了?” “你!”淮阳郡主脸色阴沉,怒气冲冲指着对面榻上呆愣愣的谢恒。 “玉儿,玉儿,你竟然给这个小杂种取名玉儿?你忘记你还有个闺女叫巧玉吗? 你忘记恒儿才是你的嫡长子吗?你看看恒儿,他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如今又在礼部为官。 你一把年纪了,娶平妻生幼子,让恒儿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文昌侯看向谢恒,短须微微颤了颤,神色复杂。 谢恒回过神来,同样满脸复杂。 父亲“死”了三年又回来,竟然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弟弟。 从此他不再是文昌侯唯一的儿子了? 他有个比自己小十八岁的弟弟!父亲还要娶弟弟的生母做平妻。 谢恒脸色紧绷,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文昌侯。 “父亲,母亲苦守三年,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父亲的事。 一家团圆本是喜事,你怎能如此伤母亲的心?” 文昌侯不以为然,“娶平妻怎么就是伤她的心了?当初你不也想娶孟氏做平妻? 怎么你能娶平妻,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娶?” 谢恒嘴唇颤了颤,竟无言以对。 看着母亲苍白的脸,颤抖的唇,腥红的眼,以及眼底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恨意,他突然想起了顾楠。 当初他执意要娶云裳做平妻的时候,顾楠也曾这般伤心难过痛苦吗? 突如其来的懊恼让谢恒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情坚定。 “我不同意父亲娶平妻。” 文昌侯脸色倏然阴沉下来,“你!” 得到儿子的支持,淮阳郡主眼底的伤心少了两分。 芸娘抱着孩子跪倒在地,拉着文昌侯哀哀哭泣。 “夫君千万别因为我和世子,夫人生了嫌隙,不然芸娘万死难恕其罪啊。 芸娘身份卑微,配不上伺候夫君,就此和夫君告别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极了。 文昌侯心疼地扯紧她的手,“什么告别,你哪里都不许去。” 淮阳郡主冷笑,“那就让这个贱人入府做妾,让这小杂种做个庶子。 不然咱们就去太皇太后面前评评理,让她老人家为我做.....” “住口。”文昌侯怒气冲冲地抬起手臂,狠狠给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芸娘是我的救命恩人,玉儿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侮辱她们。” 他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扇得淮阳郡主一个趔趄,从床边跌坐在地上。 脸上浮起五根清晰的手指印,与肿胀的嘴唇连起来,更加的恐怖。 淮阳郡主不敢相信文昌侯会打她,捂着脸呆愣了一瞬,突然间跳起来扑向文昌侯。 “谢常松,我和你拼了!” 文昌侯没有防备,被她的指甲挠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顿时气得破口大骂,“泼妇,泼妇。” 想推开她,谁知却扯动屁股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淮阳郡主趁机扑在他身上厮打起来。 “父亲母亲,别打了。” 谢恒眼见着父母打成一团,着急起来劝架,却忘记了开花的屁股,疼得从榻上滚落下来。 屋里乱成了一团,尖叫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行宫规模不大,谢家院子发生的事,不过片刻就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和萧彦,秦太后一起讨论上午的事情。 “你说文昌侯带回来一个女子和儿子,要娶那女子做平妻?” 如玉点头,“那院子里如今打成一团了呢,很多人都过去看热闹了。 太皇太后都被惊动了,奴婢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过去谢家院子呢。” 秦太后嗤笑,“我说谢恒怎么长歪了呢,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初文昌侯夫人逼迫你为谢恒娶平妻,若不是你机灵,就叫他们母子真的做成了这事,让你成为京城的笑柄。 活该,如今也叫她尝尝丈夫娶平妻的滋味。”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一抹苦笑。 前世谢恒是真的娶了平妻,京城的命妇们没少因为此事嘲笑她。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淮阳郡主也会尝到同样的滋味。 她一点都不同情淮阳郡主。 只是好奇。 “王爷如何知道文昌侯还活着,并提前埋下了陷阱?” 前世一直到她被谢恒灌毒药死去,都不知道文昌侯竟然没死的事。 萧彦勾了勾唇,摇头轻笑。 “我并不知道文昌侯还活着,你记得昨夜和我说文昌侯夫人鬼鬼祟祟和人私会的事吗?” 顾楠点头。 “我派了暗卫一直盯着她的动静,祭祀开始前,暗卫来报,说文昌侯夫人鬼鬼祟祟进了放祭祀用品的院子,我猜可能是昨夜的人约了她。 能不声不响混进皇陵的人,定然不能小觑,必须要抓住此人。 我便吩咐暗卫往屋里吹了助情香,没想到抓到的人竟是死而复生的文昌侯,我也很吃惊呢。” 顾楠道:“王爷相信他说的失忆那些话吗? 萧彦摇头,“当然不信,他说自己失忆又恢复,但却对你成为王妃的事一点都不惊讶。 这说明他和京城一直保持着联系,对京城的动向了若指掌。” 顾楠略一沉吟,反应过来。 “所以王爷故意放他一马?” “嗯,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我很好奇他背后到底还有什么。” 秦太后笑着鼓掌。 “今日你们两个都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楠楠将计就计,阿彦是计中计中计。 不仅避开了素帛之祸,还意外发现了假死的文昌侯。 不过要我说呢,功劳最大的还是楠楠,若不是她让人将普通素帛丢进池塘故布疑阵,也不会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捉奸文昌侯夫妇。 阿彦,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呢。” 萧彦含笑的眸子落在顾楠身上,黑眸晶亮。 “嗯,皇嫂说得对,王妃是我的福星呢。” 第272章我要你 “王妃是我的福星呢。” 萧彦的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笑意,落在顾楠身上的眸光湛湛。 顾楠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她也不想笑,可他说我是他的福星呢。 她垂眸绞着手里的帕子,只觉得心里有甜甜的泡泡在乱窜一般。 秦太后被这句话十分满意,笑着瞪了萧彦一眼。 “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还有得救,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无故欺负楠楠,我定然饶不了你。” 萧彦深深看了顾楠一眼,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秦太后见他目光几乎要粘在顾楠身上一般,笑眯眯地起身离开了。 顾楠被萧彦看得浑身不自在,坐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忍不住低声问:“王爷在想什么?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彦弯了弯唇,“在想我的运气不错,娶到了一个冰雪聪明的王妃。 不仅能故布疑阵,还能和我心照不宣,哪怕没有事先商量也能联手打一场漂亮的仗。” 顾楠被他夸得有些羞涩,下意识脱口而出。 “王爷才是心细如发,反应机敏。” “嗯,我觉得王妃说得十分有理。” 顾楠错愕一瞬,抬头看着他。 见他斜斜靠在椅子里,修长的双腿肆意伸直交叠在一起,单手支着下巴,漆黑的眼眸里泛着骄傲自得的笑意。 见她神色错愕,萧彦精致的凤眼微微上挑。 “原来王妃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心夸我么?” 哪有人像他这般自大的。 顾楠没忍住,扑哧笑了。 这一笑,将两人前几日生出的那股子疏离冷淡之意全都送散了。 萧彦漆黑的眸子更加灼亮。 “你......昨夜和皇嫂一起出去了?去哪里了?” 顾楠心头一颤,想起秦太后说的那些事,想起年幼的萧彦曾经遭遇的一切,心里十分难过。 转瞬又想起萧彦拿过来的那一匣子素帛,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那些素帛,不会是他为苏贵妃准备的吧? 即便苏贵妃如此待他,他心里其实还是渴望母亲的疼爱吧? 这么一想,她只觉得心里更加难过,又怕萧彦看出什么端倪,连忙嗯了一声。 低声解释,“皇嫂看我心情不好,所以带我出去走了走,散散心。” 萧彦目光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楠吃不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偷偷去祭拜苏贵妃的事,心头有些慌。 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太皇太后逼王爷写休书,若是没发现供桌的问题,王爷.....会写休书吗?” 萧彦眉头一皱。 “我又不傻,今日的事摆明了就是针对你我的局,我为什么要听他们摆布休了你?” 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江山和她真的起了冲突,萧彦会因此放弃她吗? 顾楠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思。 谁都没有办法确定未来会遇到什么事,何必要别人用眼下的心境去承诺不可知的未来? 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萧彦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的热度令她忍不住颤了下。 萧彦半蹲着,目光与她平视,眸光幽深而郑重。 “顾楠,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是我自己开口向皇兄求来的妻子。 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就一定会做到,没有任何人可以逼我休妻,除非是你先不要我。” 他深深看着顾楠,薄唇轻启,声音有些飘忽, “顾楠,你会丢了我,不要我吗?” 顾楠瞳孔微缩,耳边忽然响起秦太后说的那番话。 才四岁多的萧彦,瘦骨嶙峋的萧彦,仰着小脸,一脸胆怯地看着他的兄嫂。 用好小声好小声的话说:我不哭也不闹,吃得也少,不吃也行,你们可不可以喜欢我?不要丢了我?”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心脏,顾楠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她手指轻颤,一把回握住萧彦的手,说得又急又快。 “要,要,我要你,我不会丢了你。” 话音一落,只觉得萧彦握着她的手倏然用力,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的手掌揉紧掌心中一般。 萧彦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以后可要抓紧你的手了。” 顾楠压下眼底的酸涩,笑着重重点头。 “嗯,抓紧了。” 萧彦摩挲着她的掌心,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冷落与疏离。 顾楠心想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慰藉,现在这样也挺好。 他们这边挺好,谢家那边可就有些不好了。 太皇太后赶到的时候,淮阳郡主与文昌侯正厮打在一起。 “快,把他们给我分开。”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宫女内侍们一涌上前,你拉我扯,才将两人分开。 淮阳郡主脸也肿了,嘴也肿了,脸上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文昌侯衣裳被撕烂了,脸上被挠了五六道血印子,束发也被扯了下来,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铁青着脸拢着外衣站起来,黑沉沉地瞪着淮阳郡主。 “泼妇!泼妇!我要休了你。” 淮阳郡主面如死灰,瞪着文昌侯的目光满是怒火。 “你敢。” “你看我敢不.....” “父亲。”谢恒苍白着脸打断文昌侯的话,“太皇太后在此,父亲还是少说两句吧。” 文昌侯悻悻闭上了嘴。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扫了夫妻二人一眼,不耐烦吩咐道:“王嬷嬷,你亲自带着淮阳下去梳洗,来人,把这女人和孩子先带下去。” 文昌侯脸色一变,“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哀家先和淮阳说会话,一会儿再来教训你。” 淮阳郡主以为太皇太后站在自己这边,得意瞪了文昌侯一眼,被王嬷嬷扶着下去了。 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再回来见太皇太后,忍不住趴在太皇太后膝盖上嚎啕大哭。 “谢常松这个千刀的,他没良心啊。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 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 “傻孩子,咱们女人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呢?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好了,便是那个女人进门做了平妻又如何? 你可是文昌侯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哀家撑腰,她的地位难道还能越过你这个正妻不成? 再说你儿子是世子,整个侯府都捏在你手里,你怕什么?” 淮阳郡主看着太皇太后,一脸呆滞。 这不就是当初她劝顾楠接纳孟云裳做平妻时说的话吗? 当初说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现在轮到自己身上,这话听起来咋这么扎心啊。 第273章蝴蝶令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我接受那个贱人进门做平妻?您怎么能同意这么离谱的事?” 淮阳郡主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太皇太后,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还以为太皇太后会站在自己这边呢。 太皇太后嘴边的法令纹抖了抖,随即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那女人是文昌侯的救命恩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让她为妾,文昌侯是绝对不肯的。 你若是执意不肯让她做平妻,岂不是将文昌侯的心越推越远?” 淮阳郡主攥紧手里的帕子,咬牙脱口而出。 “我要同谢常松和离。” “和离?”太皇太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拿什么资本同人家和离?徐家已经没有人了,你如今也没有了郡主的身份。 莫说文昌侯不同意和离,即便真的和离了,你以后去哪里?又靠什么生活?” 淮阳郡主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苍白得吓人。 是啊,她拿什么同文昌侯和离? 她的祖上是太祖时期的异姓王,当年在皇子们争夺皇位的过程中,父亲站错了队伍,落了个抄家砍头的下场。 那是她只有两岁多,因合了太皇太后的眼缘,那时的太皇太后还是皇后,被收养在了皇后宫里。 太皇太后将她养到及笄,给了她一份嫁妆,将她嫁给了文昌侯。 如今她娘家什么人都没有了,唯一有的郡主封号先前也被褫夺了。 她的嫁妆也所剩无几,真要和离,她恐怕要去喝西北风了。 淮阳郡主越想脸色越白,呆愣愣看着太皇太后,想说她有太皇太后为她撑腰。 这话到了嘴边,哆嗦着却不敢说出口了。 她满心绝望地想,难道真的要接受丈夫娶个平妻,与自己平起平坐,然后看着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以后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吗? 一想到那种情形,她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劝说。 “你看哀家当年贵为皇后,不照样得容忍先帝后宫那些妃嫔?” 尤其是苏贵妃,一开始先帝眼珠子似的护在手心里,当成宝一样的。 呵,后来那贱人怎么样了?还不是早早死了,落个连皇陵都进不去的下场? 便是她的儿子和孙子先后做了皇帝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尊我为太后,太皇太后。 所以淮阳啊,咱们不能只争眼前的一时一刻的胜利,要学会隐忍,真正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呢。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儿子谢恒考虑啊,何况你还有孙子。” 淮阳郡主死死咬着牙,红着眼一言不发,但神情却明显有了松动。 是啊,文昌侯府将来只能是她的,是她的儿子和孙子的。 若是真和离了,侯府一切就和她都没关系了。 她才不要便宜那个贱人。 ------ 文昌侯在下人的服侍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上了一次药。 刚才和淮阳郡主厮打,让他原本血淋淋的屁股雪上加霜,本就皮开肉绽的伤口此刻更是疼得厉害。 他骂骂咧咧重新趴回床上,就听到儿子谢恒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父亲,你假死这三年是不是在帮太皇太后做事?” 文昌侯胡须微动,抬头看过去。 “你都猜到了?” 谢恒神色复杂,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对家里发生的事都知道,可见京城一直有人与您保持联系。 今儿你和母亲被人堵在屋里时,太皇太后明面上是在维护母亲。 但换个角度来看,她维护的很有可能是您。” 文昌侯沉默许久,点了点头,看着谢恒的目光带着一抹欣慰。 “今儿供桌的事,你咬牙一口咬定是自己失察,没有说出太皇太后,为父觉得你处理得很好。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是在暗中帮太皇太后做事。” 谢恒一脸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艰涩。 “真......真的是太皇太后,可是她为什么要针对摄政王呢?她是想借机罢免摄政王的权力?” 他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图。 文昌侯道:“太皇太后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你以后只需要记住,要听从她老人家的指示做事就行了。” 谢恒仔细琢磨着这话,越想脸色越古怪。 “儿子还是不明白,太皇太后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要执意搅乱朝政?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她想扶持新君? 可先帝的子嗣,除了太上皇,摄政王,就只剩下了宣王,难道她想扶持宣王上位?” 谢恒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先帝的皇后啊,不管先帝的哪个儿子或者孙子做皇帝,她都是堂堂正正的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啊。 儿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昌侯眸光微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不管太皇太后想扶持谁,有一点你要记住,只要咱们成功了,将来就是从龙之功啊。 到时咱们文昌侯府就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国公府,甚至异姓王都是有可能的。 咱们谢家将成为京城最有权势的家族。” 谢恒被这番话激得双眸晶亮,热血沸腾。 “父亲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太皇太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谢恒瞳孔微缩,“岳父,你怎么也来了?” 跟在太皇太后进来的男人正是安郡王。 安郡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吩咐外面的护卫守好房门,然后才关上房门。 太皇太后坐下来扫了谢恒一眼,“你将事情都告诉他了?” 文昌侯道:“是时候该让恒儿知道并参与一些事情了。” “也好。”太皇太后点头,然后一脸不悦地看向文昌侯。 “不是让你好好在晋州待着嘛?好好的突然回来做什么?” 文昌侯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巧的令牌放在桌子上,那令牌是铜制的,犹如半个掌心那么大。 令人奇怪的是它的形状,竟然是一只蝴蝶样式。 “这块蝴蝶令根本没用,先前我已经写信告诉了安郡王。 但近日我在那里面又研究出一些细节,信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臣只能亲自回京一趟,当面和安郡王说清楚,谁知安郡王来了皇陵。 臣便追着来了皇陵,谁知道那么倒霉,竟然被摄政王逮住了。” 太皇太后皱眉,“蝴蝶令没有用?安郡王?” 安郡王道:“您别着急,我前日就和谢恒说过此事,让他说服南烟去修补肩膀上的蝴蝶胎记。” 说着他转头问谢恒,“南烟答应了没?什么时候能修补完成?” 谢恒一脸茫然地看着桌子上的令牌。 蝴蝶令......修补蝴蝶胎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274章钥匙 谢恒忽然想起那日接到安郡王让他从皇陵回京,去安郡王府时发生的事情。 他意外听到王侧妃院子里的婆子乱嚼舌根,怀疑孟云裳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他听后十分生气,这时安郡王突然出现了,将他带到了书房。 安郡王先是怒骂了婆子几句,然后叹了口气,说:“也不能怪婆子们乱嚼舌根,实在是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被烫伤过,与小时候大不相同,难免让人怀疑。 若是南烟肩头是一只完整的蝴蝶,定然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正是听了安郡王这番话,他回去后才努力说服孟云裳找刺青匠人去把肩膀上的蝴蝶印记补齐。 想起那些事情,在看看桌子上放的那枚蝴蝶令,谢恒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那日岳父是故意让下人演戏给我看的?” “不错。”安郡王捋着胡须点头,“之前没和你父亲商议,也怕你年轻人担不起事情。 所以很多事没办法和你实话实说,如今倒是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 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头,“嗯,还是你来说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坐下说话。” 安郡王拱手谢恩,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才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而是一枚令牌标记,不,确切来说,那是一把钥匙,打开宝藏地库的钥匙。” 谢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钥匙,宝藏地库?” “没错。”安郡王点头,“据说前朝皇帝兵败之前,知道大势已去,特地命暗卫将大量钱财藏了起来,以备子嗣复国用。 这事本以为只是谣传,谁知在二十多年前,苏贵妃的娘家苏太傅一家意外竟然查实了此事。 苏贵妃还意外得到了前朝宝藏的线索以及打开藏宝地库的令牌,那时苏贵妃与先帝已经生了嫌隙。 苏贵妃本想将藏宝图和令牌献给先帝,来修复他们的感情,谁知却意外发现先帝让人暗中调查苏太傅父子。 苏贵妃一怒之下带着藏宝图和令牌跑出皇宫,打算循着线索去找宝藏。 我妻子叶氏与苏贵妃是闺中密友,担心苏贵妃的安危,就一路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晋州地界,谁知却意外在那里遇到了流寇,她们被流寇追着躲到了山中。 惊慌失措之下,叶氏动了胎气早产,在那里生下了南烟。 南烟刚出生不久,流寇就追了上来,苏贵妃本想将藏宝图和令牌一块烧了。 谁知令牌材质特殊,根本烧不化,她情急之下从火中拿令牌,却不慎将令牌拨到了旁边刚出生的南烟身上。” 谢恒惊得目瞪口呆。 “所以南烟肩膀上所谓的蝴蝶胎记根本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而是发热的令牌烫上去的印记?” 安郡王点头。 “没错,这件事只有叶氏和苏贵妃两人知道,即便后来朝廷兵马及时赶到,救了她们,她们两人也并未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后来苏贵妃死了,蝴蝶令牌不知所踪,见过藏宝图和令牌的人只有叶氏,先帝几次派人询问。 我才察觉出异常,灌醉叶氏后才知道南烟身上的印记就是打开宝藏地库的钥匙。” 安郡王说完,屋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文昌侯,“所以父亲假死在外这三年,是去找宝藏了?” 文昌侯点头,“没错,当年藏宝图被烧,安郡王妃虽然见过藏宝图,却记得并不真切。 先帝也派人暗中去找过数次,都没有下落,三年前,我奉太皇太后的密令,暗中去寻找宝藏。 靠着安郡王从郡王妃那里套出来的些许线索,如今总算找到了宝藏的所在地,宝藏所在的地库我也已经找到。 可惜那地库大门有特殊机关,只能用钥匙打开,一旦暴力破坏,里面就会坍塌,所有的宝藏都会永远埋在地下。” 安郡王拿起桌子上的蝴蝶令,道:“先前刚将南烟找回来的时候,我让王侧妃悄悄拓下过她肩头的图案,然后打造出了这枚蝴蝶令牌。 可惜因为右边翅膀上的纹路不清晰,你父亲试过了,令牌放进去,大门根本就打不开。 你父亲也是因为这个才赶回京城来的。” 谢恒恍然。 “难怪你们要让我劝南烟去补齐蝴蝶的翅膀,你们放心,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 等从皇陵回去后,我就找个刺青匠人,尽快完成此事。” 顿了顿,他一脸迟疑地问:“你们确定补齐蝴蝶的翅膀,就能打开地库的大门吗?” 文昌侯点头,“我在回来时,已经拓下了地库大门上的蝴蝶大小,我画下来给你。 你让刺青匠人按照这个大小补齐,只要她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就肯定能打开地库大门。” 谢恒道:“回京后儿子立刻安排此事。” 太皇太后满脸欣慰,“你是个识时务,懂进退的好孩子。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哀家不会亏待你,等将来......哀家更不会亏待了你们谢家。” 谢恒双眼一亮,眼底泛起掩饰不住的野心和激动。 父亲说得对,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摄政王又一向看不上他们父子。 若这么下去,谢家的爵位早晚不保,倒不如跟着太皇太后放手一搏。 他拱手低声对太皇太后表忠心。 “臣以后愿为太皇太后效犬马之劳。”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 “哀家给你和你父亲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些金银布匹等物。 以后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尽管让南烟和哀家说。” 顿了顿,又接着叮嘱谢恒。 “芸娘的事,你要多劝你母亲想开些,切勿闹来闹去影响了你父子俩的名声。 你和你父亲都是要帮哀家做大事的人,不要让内宅的一些小事拖累了。” 谢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迟疑片刻,低声应下。 太皇太后离开了,谢恒上了药,让人抬着回了自己房间。 想了想让人请来了淮阳郡主,开门见山地直接劝说。 “母亲,你就让那女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吧。”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谢恒。 “恒儿,你说什么?连你也不支持我,不心疼我了吗?” 第275章质问 “你刚才明明还站在母亲这边的?怎么转眼就改了口风?” “你父亲都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支持那个贱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 “你知不知道她以平妻的身份进门,是在打我的脸啊?你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淮阳郡主一脸惨白,字字血泪地质问谢恒。 她可以接受太皇太后的说法,为了儿子,她愿意忍受委屈,容忍文昌侯娶平妻。 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竟然也来劝说她忍受委屈,一点都不心疼她。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就像一场笑话一般。 淮阳郡主的含泪质问,让谢恒心虚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神色讪讪地解释,“儿子知道您受了委屈,您放心,儿子向您保证,您绝对不会白受委屈的。 等将来......将来儿子一定会将您受的委屈通通都补回来,儿子会让您成为京城最尊贵的夫人。” 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让淮阳郡主停止了哭泣,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父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谢恒眸光微闪,“放心,儿子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怕父亲的事闹大了,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只要儿子前程不受影响,等将来儿子功成名就,您在京城命妇中间说话才有底气不是?” 淮阳郡主被这番话打消了怀疑,抹了一把泪咬牙道:“好,为了你,我便容忍那个贱人和野种进门。”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哄淮阳郡主开心。 淮阳郡主被逗得破涕为笑,环顾一下屋里,不满地皱眉。 “孟云裳去哪里了?她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吗?怎么也不屋里照顾你?” 孟云裳此刻正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涂药。 她被掌嘴二十,嘴巴肿得跟香肠一般。 安郡王妃眼睛看不到,手里握着药膏坐在旁边,一边吩咐丫鬟仔细给孟云裳上药,一边说着文昌侯要娶平妻的事。 “你公公没死,这对谢家来说是好事,但他要娶平妻这事.....唉,终归是长辈的事,你做儿媳妇得莫要参与进去。” 孟云裳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乐得看淮阳郡主的笑话,又怎么会参与进去。 最好是让那个叫芸娘的女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和淮阳郡主天天打得不可开交才好呢。 丫鬟帮她上完药,退了出去,在门外等着的叶崇扬迫不及待进来,说起今日祭祀的事情。 脸上忍不住带出一抹责备,“先帝冥诞祭祀,这么重大的场合,你又没有确凿证据,为何要胡乱指责摄政王妃破坏素帛?” 孟云裳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愤恨,脸上却是一副难过的神情。 “这件事都怪我,是我不好,我看到顾楠派丫鬟半夜出去买素帛,一大早又让丫鬟将素帛丢进池塘里。 后来先帝灵位无端倒下,我心里一慌,才将这些事说出来。 我哪里知道会冤枉顾楠,以后我不会再乱说话了。” 叶崇扬眉头紧锁。 “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些事,如实说出来并没有什么过错,我只是不明白一点。” 他定定看着孟云裳,眼中带着一抹探究。 “你为何半夜要派人去镇上跟踪摄政王妃?为何让人暗中盯着王妃身边的人呢? 南烟,我知道你可能对于你和王妃之间曾经的过节很难释怀,但哥哥还是觉得做人也好,过日子也好,还是要往前看。 你如今已经贵为南烟县主,又嫁了自己想嫁的夫君,也有了儿子。 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生活好吗?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恩怨了,好不好?” 孟云裳攥了攥手心,眼底闪过一抹强烈的不甘。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得压抑又委屈。 “我也想忘记过午,我也想好好生活啊,我没想针对她的,哥哥,你相信我。 可是我身边所有人,包括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在帮她说话? 为什么你们觉得她一点错没有,错的只有我呢?难道我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 刚才在祭台上,母亲为了顾楠甚至不惜下跪求情,怎么到我被掌嘴的时候,母亲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呢?” 孟云裳越说越难过,越说越委屈,拉着安郡王妃的手抽抽搭搭地质问。 “难道在母亲的心里,顾楠受点委屈竟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被责打还要严重吗? 母亲疼爱顾楠超过了我,可明明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下,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她也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一听到太皇太后逼着摄政王休了顾楠,就觉得心里很难过,不管不顾地跪下求情。 等太皇太后下令责罚孟云裳的时候,她心里虽然也心疼,但却又觉得女儿确实做错了事情,受罚是应该的。 安郡王妃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矛盾心理是怎么产生的,只能搂着孟云裳喃喃道歉。 孟云裳哭倒在她怀里,难过地说:“我知道,因为我肩头的蝴蝶印记不清楚了,所以母亲和府里的人都怀疑我的身份。 恐怕在母亲心里也怀疑我不是您真正的女儿吧?等这次回京后,女儿一定找人把蝴蝶印记修补完整。 到时候再让母亲好好看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 安郡王妃浑身一僵,握着孟云裳的手忍不住颤抖。 “修补蝴蝶胎记?好好的你去修它做什么?” 孟云裳道:“这是我从母亲身体里带出来的印记,母亲定然是最熟悉的。 我只有补齐她,才会打消所有人对我的怀疑,我这个县主才会做得名正言顺。” 安郡王妃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急声打断她。 “不许去补齐,你就是南烟县主,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好孩子,答应我,不要去补这个印记,好吗?”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孟云裳的手,手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折断。 嘶。 孟云裳疼得倏然松开她的手,“不就是补个胎记嘛,母亲干嘛这么激动?” 叶崇扬也一脸不解,“是啊,母亲,你为何这么激动?” 安郡王妃收回手,讪讪解释。 “听说刺青很疼,我就是心疼南烟。” “南烟你放心,不管这个印记全不全,我心里都认准了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绝不会改变的。” 孟云裳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便不去补齐刺青了?” 其实她也害怕刺青疼,可她已经答应了恒郎要去补,怎么办呢? 第276章孕吐? 孟云裳离开安郡王妃的院子,刚一进门就听到谢恒的抱怨。 “你去哪里了?咱们家都乱成一团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往外跑?” 孟云裳原以为回来能得到丈夫的嘘寒问暖,谁知一进门便是斥责。 摸了下仍旧肿胀疼痛的嘴唇,不由心里十分委屈。 “我去母亲院子里上药了,家里的事我也是刚听说。 即便我在又有什么用?我一个做儿媳妇的难道还能干涉公公的房里事不成?” 谢恒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看到孟云裳一脸委屈的样子,到了嘴边的不满又收了回去。 伸手拉了她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我也是担心你的伤势,怕你没上药就跑出去。 加上父亲的事让我心急上火,说话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孟云裳最抵挡不住的便是他的温柔,当下神色缓和两分,凑到谢恒跟前小声问。 “公公真的要娶平妻?” 谢恒心不在焉地点头。 孟云裳脸色沉了沉,心里对文昌侯有些不满。 好好的非要弄个平妻幼子进门,平白来和她的瑞哥儿抢家产。 “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婆婆,她去哪里了?” 谢恒随口道:“母亲心里难受,提前回京了。” “公公也真是......” 她小声抱怨一句,却被谢恒直接打断了。 “等回京之后,咱们找个刺青匠人先把你肩膀上的蝴蝶补齐了吧?” 孟云裳眉头微皱,想起刚才安郡王妃不停叮嘱她不许去补齐胎记的模样,看着谢恒的目光带着一抹疑虑。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恒郎,你看起来似乎很着急,补齐蝴蝶胎记对你这么重要吗?” “我这都是为你着想,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啊。” “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怎么你还有闲心管我胎记的事情?” 谢恒眸光微闪,“长辈的事咱们也管不了,倒不如想想咱们的事,就说今日,太皇太后责罚你。 安郡王妃能为顾楠求情,却不肯为你求情,说明她心里还是没真把你当女儿。 当日认亲的时候,就曾怀疑过你胎记的事情,咱们把它补全了,堵了所有人的嘴,岂不是更好?” 孟云裳摇摇头,“可是母亲刚才说了,有没有这个胎记,她都认定了我是她女儿啊。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补全呢?”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焦急。 父亲还等着重新做蝴蝶令之后离开京城呢,必须得尽快让云裳将蝴蝶印记补齐。 他想了想,换个角度劝孟云裳。 “只有你母亲认你没有用啊,你得让太皇太后和安郡王打心眼里认可你才行。 实话和你说吧,刚才太皇太后过来了,言谈间也说起你胎记的事。 说胎记不全,心里总觉得你不像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脸色一变。 谢恒趁机抓住她的手,接着说:“听话,咱们回京后就去补全了。 你也想让太皇太后多宠爱你几分吧?她如今算是咱们家最大的靠山了。” 孟云裳被这话说得颇为心动。 是啊,只有安郡王妃认可她没有用,太皇太后的认可才最重要。 她最终下定了决心。 “好,我听你的,回京后咱们立刻就去补全它。” 谢恒双眼一亮,忍不住笑了。 这一日,因着文昌侯府的事情,整个皇陵行宫十分热闹。 萧彦出去重新调整皇陵的护卫排布,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如玉刚提了饭菜进来。 顾楠看到萧彦进来,笑着道:“王爷回来得正好,一起用饭吧。” 平安在外面露出一截脑袋,笑嘻嘻地喊:“王爷为了和王妃一起吃饭,掐着时间回来的,可不就刚刚好呗。” 萧彦将手里的凌霜剑丢了出去,冷哼。 “就你话多。” 平安抱着凌霜剑,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一声。 “你别听这小子乱说。” 顾楠觑着他的耳垂泛起一抹淡淡的粉色,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忍不住扑哧笑了。 萧彦一脸无奈地瞪着她,磨牙道:“很好笑嘛?” 顾楠抿着嘴角,认真点点头。 伸手指了指他的耳垂,“原来堂堂摄政王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萧彦望着满脸笑容的顾楠,摇摇头,也跟着笑了。 嘴上却还是强硬地说:“没有特意算时间,就是正好忙完了而已。” 顾楠收起笑容,“嗯,我相信王爷,王爷怎么可能会为了陪我吃顿饭而丢下公事呢。” 萧彦....... 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刚才是不是不该嘴硬? “王爷王妃,饭摆好了,快趁热用吧。” 如玉觑着两个主子之间的互动,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顾楠走到桌前,一股鱼腥味突然扑鼻而来。 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泛起,她一时没忍住,转身跑到门口干呕起来。 呕。 萧彦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着她急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楠只呕出了几口酸水,拍着心口等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淡去,才缓缓摇头。 “我没事.....” 话音一落,身子忽然腾空。 萧彦已经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大声吩咐如玉:“去叫温嬷嬷和张院判过来。” 她连忙揽住萧彦的脖子,有些难为情道:“不用叫张院判,你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萧彦眉头紧锁,一脸不赞同。 “你都吐了,怎么能叫没事?” 顾楠脸有些红,小声道:“就是孕吐而已,怀孕的妇人都会这样,你别大惊小怪。 叫温嬷嬷也就算了,还惊动张院判,传出去叫人笑话。” 萧彦不肯,坚持将她抱到床上,一脸担忧盯着她。 “以前怎么没见你吐过?温嬷嬷不是说前三个月孕吐最严重嘛,你这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怎么突然就吐了?” 顾楠一愣。 是啊,她自有孕后,除了早上偶尔有恶心干呕之感,其余时候从未孕吐过。 今日为何突然就吐了。 温嬷嬷先一步到了。 萧彦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嬷嬷快给王妃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 温嬷嬷搭上顾楠的脉搏,手指微微用力往下沉了沉,仔细感受脉搏走向。 多了许久方才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爷要不还是找张院判过来看看吧,王妃的脉象有些怪。” 顾楠心头一紧,一把握住温嬷嬷的手。 “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萧彦脸色微变,紧紧盯着温嬷嬷,“嬷嬷有话直说。” 第277章大寒 张院判来得很快,进门就被萧彦拉到了顾楠床前。 “快为王妃诊脉。” 张院判搭上顾楠的脉搏,不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又往下压了压。 萧彦一直盯着张院判,见状不由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院判才松开手。 萧彦迫不及待地问:“王妃身体有何不妥?” 张院判一脸费解,神色比刚才还严肃。 “王妃请换另外一只手,臣还要再仔细确认一遍。” 顾楠换了右手,脸色有些发白,一颗心紧紧悬了起来。 莫不是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神情慌乱地看向萧彦。 “王爷,是不是孩子......” 萧彦坐在窗前,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另外一只手。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手心传到她的身上,顾楠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缓缓平稳下来。 又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张院判才松开手,长出一口气。 “王妃身子怎么了?” “我的孩子怎么了?” 萧彦和顾楠几乎同时开口,一个问的是王妃,一个问的是孩子。 两人目光对视一瞬,又同时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捋着胡须,“王妃身体无恙,但是......” 顾楠脸色一白,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就是孩子有问题?我的孩子怎么了?” 萧彦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沉沉看向张院判。 “有话快说,别吓王妃。” 张院判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道:“王妃别担心,孩子目前没事。” 顾楠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什么叫目前没事?” 张院判:“王妃的脉象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摸脉象,似有浮紧之象。 温嬷嬷应该也察觉出来有一些不妥了吧?” 温嬷嬷点头,神色惭愧。 “奴婢只能察觉出王妃脉象比平时多了一些细微的杂乱,谨慎起见,才请张院判过来细细诊断。” 萧彦皱眉,“这脉象有什么说法?” 张院判捋着胡须道:“王妃近日应该是接触过大寒之物,阴寒入体,才会导致脉象杂乱浮紧。 应该是王妃身子较为敏锐,脉象的轻微变化虽然察觉出不适,但闻见鱼腥之物却出现了孕吐现象。” 顾楠一怔,“大寒之物?日常吃用之物,温嬷嬷都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她不确定地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 “王妃吃的用的,又或者别人送进来的东西,奴婢都仔细查验过,并没有发现有大寒之物。” 张院判皱眉,“这倒是奇怪了,王妃脉象分明是接触大寒之物后才会有的变化。 温嬷嬷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温嬷嬷眉头紧锁,仔细回想着这几日顾楠接触过的东西。 张院判接着说:“从脉象看,胎儿目前还算安稳,咱们发现及时,让温嬷嬷帮王妃熏艾温养几日祛除寒气便好了。 只是那大寒之物十分霸道,以后王妃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再接触几次,阴寒入体,孩子必然难以保住。” 张院判告辞离开了。 顾楠浑身发软地靠在萧彦身上,一张小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 “幸好王爷坚持叫了温嬷嬷和张院判把脉,若是再过几日,恐怕孩子真的要.....” 心底却又急又慌又后怕,说话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萧彦脸色同样难看,紧紧揽着她,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 想想他也觉得心有余悸,沉声安抚顾楠。 “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顾楠深吸一口气,或许是身边多了个依靠,让她觉得心里的慌乱一点点平静下来。 “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到底是什么人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害我,害我们的孩子?” 萧彦目光沉冷,“你放心,不管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揪出那个人,不会放过他的。” 温嬷嬷拿了自己自制的艾条进来,准备为顾楠熏艾。 顾楠道:“王爷先去用饭吧。” 萧彦摇头,经历这么一遭,他哪里还有心情用饭。 伸手接过温嬷嬷手里的艾条,“我来吧,温嬷嬷你带着如玉把这屋里,甚至还有院子里的东西全都盘查一遍。 尤其是这两日王妃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全都找出来一一确认,看看有没有大寒之物?” 温嬷嬷:“奴婢遵命。” 顾楠一愣,萧彦要亲自为她熏艾? 一想到她要在萧彦跟前脱衣裳,她不由心头一跳,原本苍白的脸浮起点点红晕。 张口想叫温嬷嬷留下,温嬷嬷却已经退了出去。 萧彦让人拿了两个火盆进来,又细心将帐子都放了下来,然后在床前坐下。 “愣着做什么?脱衣服啊。” “脱...脱衣服。” 顾楠嘴上应着,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腰带,一张脸红得犹如朝霞一般。 就连说话都忍不住打起了磕巴,“王...王爷要不还是让温嬷嬷来吧。” 萧彦目光落在她满是红晕的脸上,眸光微深。 “温嬷嬷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把这里所有东西盘查一遍,我一刻也不能放心。” 顾楠垂着头不敢看萧彦,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 头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我们是夫妻,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顾楠又羞又急,“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当日她是被下了药,何况屋里光线昏暗,她被药物驱使失去了理智。 眼下她和萧彦虽是夫妻,但两人连同床共枕都不曾,让她当着萧彦的面宽衣解带,尽管是为了熏艾驱寒,是为了孩子,可她还是觉得羞涩。 她今日还没曾洗澡,身上会不会有味道?她里面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萧彦会不会觉得她..... 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令她慌乱又羞恼。 下一刻腰带被一只大手强势握住,抽开了。 顾楠惊慌失措,“王爷。” 萧彦一脸无奈,“王妃动作慢如蜗牛,本王只好亲自动手了。” 说话间,已经剥开了她的外衣,大手揪住了她里衣的带子。 轻轻一扯,里衣松开了,露出里面一截翠绿色的肚兜。 第278章一体 肚兜下露出的一截肌肤白皙如瓷,莹润如雪,与翠绿色的肚兜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萧彦只觉得喉结一紧,扯着里衣的手无意识用力。 刺啦。 雪缎般的里衣被生生撕下来一块,露出侧面柔软细腻的腰身。 空气静默了一瞬。 萧彦握着手上一片雪缎,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没控制好手劲,我.....” 顾楠的脸已经红得犹如虾子一般,又羞又恼地推开他。 “我...我自己来。” 四目相对,又慌乱移开视线,两人都有些语无伦次,反而让帐子包围起来的床帷内的空气都多了一抹炙热。 顾楠缠着手解开肚兜的带子,躺在床上,又羞涩地扯过被子盖住了上身。 只掀开肚兜一角,露出了肚脐,闭着眼不敢看萧彦的表情。 只低声催促,“开始吧。” 头顶传来萧彦略有些发紧的声音。 “还要灸气海和关元穴,所以裙子和里裤也要脱。” 顾楠一听还要脱裙子和里裤,顿时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要不还是让温嬷嬷......” 她实在没有勇气当着萧彦的面脱裙子和裤子。 萧彦连忙道:“不...不用都脱,只露出腹部就行。” 不早说。 顾楠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却不知水润般的眸子含羞带嗔,这一眼的风情令萧彦险些捏碎手里的艾条。 她红着脸,轻咬着嘴唇将裙子和里裤往下扯了扯,轻声问:“可以了吗?” “嗯。”萧彦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些许暗哑,“我现在找穴位。” 话音一落,手指已经落在她的脐下。 男人的指腹温热又带着些许粗粝,在她腹部轻轻移动,有种痒痒的酥麻感瞬间从腹部传向四肢。 顾楠不由轻轻颤了下,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察觉到她的颤栗,萧彦问道:“冷吗?” 顾楠摇摇头,红着脸没说话。 好在萧彦的手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确定了穴位,点燃了艾条。 艾条放在穴位上不久,腹部有淡淡的热意传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帷帐内安静下来,只有淡淡的艾香味开始弥漫。 随着艾条的燃烧,顾楠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有些难耐地发出一声低吟,下意识想挪动一下身体。 “别动。” 萧彦伸手摁住她的手臂,“小心艾条歪了会烫到你,再等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顾楠强忍着恶意没动,但额头的细汗却越来越多。 她的皮肤又嫩又滑,只是艾灸,就已经让穴位周围泛起了一片红晕。 萧彦目光落在那些红晕上,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身体,另外一只手探过去,用袖子轻轻为她拭去额头的汗。 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懊恼。 “对不起。” 顾楠不解地看着他,“好好的为什么道歉?” 萧彦的手在她额头停留一瞬,缓缓下滑,一点一点抚平她微皱的眉。 目光晦涩,“我的身份注定要经历很多明枪暗箭,今日....连累你和孩子受罪。” 顾楠没料到他是因为这个道歉,怔了片刻,微微一笑。 “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一起面对风雨不是应该的吗?” 萧彦心神一颤,深深望着她。 帷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顾楠的笑却灿若星辰,让他如同在暗夜里看到光一般。 眼前这个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明明是那般柔弱,可当风雨来袭,不论是被人冤枉,还是被逼下堂。 她都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坚韧地同他站在一起。 那般柔弱却又那般刚强。 而此刻,这个女子腹中还孕育着他的骨血,与他一起努力护卫着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想将顾楠紧紧抱进怀里,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可她身上燃着艾条,他只能生生压下那种强烈的冲动,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嗯,你说得对,夫妻一体。” 四目相对,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顾楠见他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细心调整着艾条的方向,不由好奇地问:“王爷学过艾灸?” “嗯,小时候我脾胃不好,多吃一点饭就会呕吐发烧,皇兄请太医整整给我艾灸了半年多。 艾灸多了,也便跟着太医学会了。” 顾楠想起秦太后提过萧彦小时候的事,忍不住小声问:“为什么会脾胃不好,是因为小时候没法按时吃饭吗?” 萧彦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扯了扯嘴角。 “是啊,小时候调皮嘛,经常一天就吃一顿饭,有时候一顿也不吃,光顾着玩了。” 一定不是这样的。 小孩子再贪玩也是知道饿的,怎么可能会不吃东西? 是苏贵妃不让他吃吗? 顾楠抿了抿嘴角,望着眼前目光晦涩的男人,心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她从小在父母兄长的宠爱下长大,从不知挨饿的滋味,直到后来被谢恒软禁在后院,身边亲近的丫鬟都死了。 孟云裳把持后院,经常让人一天送一顿饭给她,有时候即便按时送,送来的也都是馊了的饭菜。 根本没办法吃,只能饿着。 饿到浑身无力,胃里泛酸水,绞着筋的疼痛感,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颤栗。 可萧彦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什么样的母亲才会狠心这般对待一个孩子? “好了。” 萧彦收起剩余一点艾条,避免烫到她,然后又细心将她的衣襟合拢。 她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酸涩,扯住了萧彦的袖子。 “小时候调皮也就算了,现在可不能不吃饭,王爷,我饿了,一起吃晚饭吧。” 萧彦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深深看了她一眼。 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好,一起用饭。” 他拿过旁边的披风将顾楠包起来,然后一把将顾楠抱起来,直到走到饭桌前才将她放下。 顾楠心头泛起丝丝甜意,拉着他一起坐下。 “饭菜还没凉,赶快吃。” 萧彦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叫了温嬷嬷进来,让她将顾楠床边的东西全都查一遍。 等她们用晚饭,温嬷嬷已经将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一遍。 “不管是府里带出来的,还是这行宫里的摆设,全看过了,并没有任何大寒之物。” 温嬷嬷的脸色十分难看,查了一圈,竟一无所获。 顾楠道:“知道我身边有温嬷嬷,还能将大寒之物送进来,对方必然做得十分隐蔽,我们没有察觉也很正常。” 萧彦沉着脸徘徊,“一定有什么被我们遗漏了,比如有什么东西是王妃平日里不常用,但这两日却用到的东西?” 温嬷嬷道:“王妃这两日用的东西,不论是衣裳首饰,随身配件,甚至笔墨纸砚,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笔墨纸砚? 顾楠心中一动,“不对,我们还遗漏了一样东西。” 第279章唯一 顾楠抬头看向萧彦。 “那条被毁掉的素帛,以及装素帛的匣子。” 她想来想去,唯一遗漏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温嬷嬷脸色一变,“素帛和匣子从宫里送出来的时候,奴婢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但从报国寺拿回来以后,奴婢并未仔细查看。” 萧彦眉头紧锁,“被毁掉的素帛呢?还有匣子在哪里?” 温嬷嬷道:“匣子就在屋里呢,里面盛着明日要用的素帛,奴婢方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素帛昨天夜里被泼了茶水,王妃让如玉处理掉,奴婢这就去问问看还在不在。” 温嬷嬷出去了。 顾楠脸色有些泛白,“你说要害我们孩子的人会不会是太皇太后?你不是皇嫂也曾......” 她想到秦太后接连流掉的几个孩子,不寒而栗,下意识用手护在了腹部。 萧彦在她身边坐下,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沉声道:“皇嫂的事我也曾怀疑过太皇太后。 便是皇兄也调查过,但查来查去,都没有任何证据。” 话音落,温嬷嬷拿着素帛回来了。 “幸好如玉还没来得及烧了素帛。” 将素帛摆在桌子上,温嬷嬷用手仔细捻过一遍,又放在鼻子前嗅了片刻。 放下素帛摇头道:“奴婢没在上面查出任何大寒之物。”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 难道她们怀疑错了? 温嬷嬷:“可惜从王妃脉象看只能确定近日接触过大寒之物,无法判断出接触过什么东西,不然咱们也能多一条线索去查。” 萧彦沉吟片刻,道:“左右来皇陵的全都是宗室命妇,那就从她们府里的采买查起。 你将孕妇禁忌的寒凉之物列个单子,我让平安去京城的药铺或者香料铺子去查,但凡有人买过的,都十分可疑。” 温嬷嬷双眼一亮,“王爷说得有道理,奴婢这就去列单子。” 屋里只剩下顾楠和萧彦。 萧彦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起,“别怕,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他会在我们的陪伴下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 顾楠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柔而又坚定,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他与自己一样,真心期盼着孩子的到来。 他们两个是腹中孩子唯一的依靠和安全。 她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护着他。” 萧彦勾了勾唇,长臂一伸,重新将她抱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明日还要祭祀。” 将她重新放在床上,萧彦直起身子。 她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 “王爷要走了吗?” 萧彦挑眉,眸光含笑。 “嗯?王妃舍不得我走?” 顾楠脸上一热,或许是受了大寒之物的惊吓,她心里有些不愿让萧彦离开。 “我知道王爷留下不合规矩,我只是....” 仿佛他在,她就觉得心安。 萧彦低笑,拿起床头的佛经冲她晃了晃。 “放心睡吧,今晚我守着你。” 顾楠眸光晶亮。 “乖,闭上眼睛,我读佛经给你听。” 顾楠笑了笑,闭上眼睛,听着萧彦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睡了过去。 听着她逐渐匀称的呼吸声,萧彦放下了手里的佛经,目光落在顾楠脸上。 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宇间,描摹着她的眉形,又沿着她挺直小巧的鼻梁往下,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如樱花一般娇艳,唇瓣微启,像是在无声邀请他品尝樱花的甜蜜一般。 萧彦喉结急剧滑动几下,眸光微暗。 犹如受了蛊惑一般,他缓缓低下头靠近,等他回过神来,嘴唇已经贴上了顾楠的唇瓣。 他品尝过,知道其中的美好滋味,便再也无法忘却。 这时,顾楠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声。 萧彦浑身一僵,迅速坐回远处,却见顾楠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顾楠唇瓣的清甜。 眸光微暗,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心底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了。 顾楠,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一夜好眠,翌日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如玉进来服侍顾楠梳洗,“王爷又守了王妃一夜呢,可见王爷对王妃是真心疼爱呢。” 顾楠脸上一热,瞪了她一眼,“一大早就来打趣我,王爷呢?” “奴婢们看王爷王妃和好,打心眼里高兴呢,哪敢打趣您。”如玉笑眯眯地说:“王爷已经去准备祭祀的事了,王妃收拾好也过去吧。” 这一次的祭祀十分顺利,祭祀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又重新起程返回京城。 刚一进门,小满就哒哒哒冲过来,扬起两只爪子热情扑向顾楠怀里。 “汪汪汪。” 可惜半路杀出个程,不,是萧咬金。 小满的爪子还没碰到衣角,就被萧彦一把扼住了脖间的项圈。 另一只手抓着爪子将小满往旁边平安怀里一丢,眯着眼给了它一个警告的眼神。 “以后再敢往她怀里扑,打断你的腿。” 小满往平安怀里一缩,委屈巴巴地看向顾楠。 “呜,呜呜.....” 顾楠瞪了萧彦一眼,“小满几日没见,定然是想我了,王爷何必吓它。” 说着伸手揉了揉小满的脸,感受着毛茸茸的感觉,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我也想小满了呢。” 小满得意地扬着脖子看向萧彦,“汪,汪!” 呵。 他竟然被一只狗示威了。 萧彦双眸微眯,朝着小满转了转拳头,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嗖。 小满倏然缩回平安怀里。 狗眼看不见为净。 接下来几日,顾楠在府里都没出门。 快到年底了,各家府上来送年礼的人特别多。 她每日迎来送往,还要盘账,忙得不可开交。 朝廷腊月二十七才要封印放假,萧彦每日也是早出晚归。 但不管多晚,他每晚都回来坚持为顾楠熏艾,读书。 如花每日去酒厂,回来将外面的传闻说给她听。 “外面如今都传遍了,文昌侯夫妇在皇陵被捉奸,还有文昌侯要娶平妻的香艳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说文昌侯娶平妻坚持要大办,发了不少帖子,文昌侯夫人都被气晕好几次了呢。” 如花话音一落,看到桌子上放的帖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王妃?谢家怎么好意思给您和王爷发帖子的?” 顾楠也觉得奇怪,文昌侯怎么有脸面将帖子送到王府地。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去的。” 如花点头如捣蒜,“就是,一个平妻而已,还想让王妃您过去给她抬高身份不成?” 话音落,想起什么,又神神秘秘凑过来。 “今日文昌侯府的人去咱们铺子里采买了,您猜奴婢听说了什么新鲜事?” 第280章不要脸 顾楠挑眉,“是孟云裳的事?” 如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王妃可真厉害,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顾楠轻笑,“你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说明出事的人定然是你十分恼恨的。 肯定就是孟云裳了,说吧,听到了什么新鲜事。” 如花嘿嘿一笑。 “今儿来咱们首饰铺子采买的是谢二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奴婢特意让掌柜的推荐了几款名贵首饰。 谁知那管事妈妈却拿出几套头面,交代掌柜给融了,重新打造新的样式。 还说赶着要,年前一定要打好,她们家姑娘出嫁要用的。 奴婢看那头面有金镶玉的,还有南珠的,都十分值钱呢,您说文昌侯府都穷成那样了,哪里来的这些好头面?” 顾楠心中一动,掌管文昌侯府中馈三年,她对文昌侯府的底子了如指掌。 她嫁进谢家的时候,淮阳郡主那点嫁妆就消耗得没剩多少了。 若是有压箱底的头面,可以直接留给谢巧玉便是,没必要让管事妈妈偷偷摸摸拿到外面融了重新打。 “没猜错的话,那些头面应该是孟云裳的嫁妆。” 如花兴匆匆地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啧啧,你说堂堂一个侯府夫人,偷儿媳妇的嫁妆。 这可真是一张纸上画三个鼻子——不要脸啊。” 顾楠也觉得淮阳郡主行事越发离谱,竟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不过以孟云裳盯着钱财的精明劲,怎么会让淮阳郡主将嫁妆偷去都没发现呢? “等着看吧,文昌侯府撒出去的帖子虽然不少,但愿意去的客人估计没有几个。” 话音刚落,如意在外面禀报。 “王妃,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口谕。” 顾楠有些惊讶,吩咐如意将人领进来。 来的是太皇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 “太皇太后口谕,文昌侯娶平妻那日,着摄政王妃前去赴宴。” 顾楠脸色微沉。 “一个娶平妻的宴会,让我去赴宴,你确定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 总管太监点头。 “太皇太后昨日梦见了先帝,先帝说文昌侯祖上与太祖是结拜兄弟,先帝年少时也曾与文昌侯兄弟相称。 先帝说十分怀念少年时的情谊,叮嘱太皇太后要善待谢家。 太皇太后醒来左思右想,觉得不可违背了先帝的意思,所以才让王妃去趟谢家。 借着这个机会告诉谢家以及朝中大臣,皇室仍然惦念谢家,免得先帝在天之灵还要挂念。” 总管太监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不堪劳累,秦太后又要照顾太上皇,实在走不开。 想来想去,只有王妃去最合适,王妃总不好违背先帝的意思吧?” 顾楠心中咯噔一下。 文昌侯府这次广发请帖,真正愿意上门道贺的人恐怕不多。 太皇太后这道口谕分明是借着她的身份为文昌侯府抬轿子,帮着文昌侯拉拢朝中大臣。 偏偏她还没办法拒绝。 她心里有些憋屈,言语间忍不住带出一抹讥讽。 “先帝他老人家真是宽容大度,文昌侯夫妇在他老人家冥诞上百日宣淫,肆意妄为。 他老人家竟然还如此惦念谢家。” 总管太监神情讪讪。 “太皇太后说了,文昌侯夫妇这次虽行事荒唐,但也已经受过惩罚,想来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顾楠冷笑,“你见过狗改得了吃屎吗?” 总管太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骂文昌侯夫妇是狗。 却也不敢反驳,只讪讪道:“杂家只是来传太皇太后的口谕,王妃若是不愿,可以进宫同太皇太后商量。” 说罢,行了个礼退下了。 如花气得直跺脚。 “太皇太后明知道您从谢家出来,再也不愿意进谢家门,还故意让您去谢家赴宴。 她这分明就是故意膈应您,还借着您的身份给谢家抬轿子,我呸。” 顾楠捏了捏眉心,苦笑。 “明知道是膈应,我也没办法拒绝。” 太皇太后一句先帝的意思,便将她的退路堵死了。 真要拒绝了,恐怕就要把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她和萧彦头上。 “要不王妃去找王爷,让王爷去回绝太皇太后?”如花提议。 顾楠想了想,摇头。 “王爷出面回绝更不妥,更会让太皇太后指责王爷不孝。” “那咱们就装病?” 顾楠颇为心动。 这时,平安进来禀报,“王妃,查到消息了。” 他递给顾楠一张纸。 “这上面列的都是宗室近几个月在外面采买的药物数量,属下对比温嬷嬷列的单子,已经把采买过寒凉药物的人家圈了出来。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文昌侯府,半个月前,文昌侯府的管事买了不少药物。 其中黄柏,石膏,麝香,红花等都是寒凉药物。” 平安说着又往下指了指。 “属下调查还发现除了管事,文昌侯府的管事婆子也曾偷偷去买过寒凉药物。” 顾楠若有所思,“先后买过两次寒凉之物?” 是淮阳郡主,还是孟云裳? 她双眸微眯,拿起桌子上的请帖晃了晃。 “如花,你去告诉文昌侯府一声,就说我会如期赴宴。” 如花惊呼,“王妃,您真的去给谢家当抬轿的人啊?” 顾楠冷然一笑。 “是不是抬轿还不一定呢。” 文昌侯府。 淮阳郡主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着,一边问身边的管事妈妈。 “徐家,沈家都回帖子了吗?” “回了,说他们府上有事,不过来了。” 淮阳郡主在纸上划掉徐家和沈家的名字,不由得意地冷笑。 “一个平妻而已,在正妻面前一样得行妾礼,侯爷竟然还让我大操大办。 哼,眼下好了吧,帖子发出去了,来得人没几个,这可不是我不贤惠。” 心腹妈妈笑着附和,“夫人是再贤惠不过的,叫奴婢说,冷冷清清才好呢。 这样才能让侯爷认清楚正妻和平妻的差距。” 这话很得淮阳郡主欢心,看着纸上被划掉的一大半名字,只觉得几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 “那贱人还幻想着自己能风风光光进门呢,且让她得意两日,等那日一看冷冷清清的场面,气死才好呢。” 话音刚落,就看到文昌侯扶着腰一瘸一拐走进来。 他屁股上的伤刚结痂,走得有些慢,只听了个尾音。 接过话问道:“气死谁?你们在聊什么呢?” 淮阳郡主脸色一僵,随即笑着起身搀扶他。 “侯爷的伤还没完全好,怎么过来了?快坐下。” 文昌侯摆摆手,“不坐了,我过来是想给你说一声,摄政王府回信了。 到那日摄政王妃会过来赴宴,其他几大家听说王妃要来,也都改了主意,一并要派人来呢。 你那张座位分配的纸不能用了,得按照最新的名单来。” 淮阳郡主脸上的笑倏然僵住了。 第281章丑小鸭 刺啦。 淮阳郡主手里的座位分配图被扯成了两半,声音响亮又刺耳。 文昌侯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手。 “罢了,这章本来也不能用了。” 说着又掏出一叠新的帖子递过来,“你按照这上面的回复再誊抄一遍,重新排座位图吧。” 淮阳郡主死死捏着请帖才没让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僵着一张脸木然问:“先前不是说摄政王妃不来吗?怎么突然又要说来?” 按她的想法,压根就不想给顾楠发请帖。 她曾经逼迫顾楠为谢恒娶平妻,这次轮到自己身上,顾楠来了还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所以得知顾楠一直没回帖子,她便认定顾楠不来了。 文昌侯不好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含糊其辞道:“兴许先前太忙了,一直没回帖子。 这不我刚收到王府的帖子,就立刻亲自给你送来了。” 他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兴奋之意。 “座位图也不要太早敲定,摄政王妃来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肯定还会有很多人家改口要来的。 咱们文昌侯府这次必定会宾客满堂,热热闹闹。” 淮阳郡主脸上的木然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捏着请帖的手青筋都露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满,文昌侯皱了皱眉头,认真交代。 “这场宴会对我,对谢家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细心筹办,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又仔细交代了两句,他迫不及待离开了。 “你先忙吧,我去看看芸娘母子俩,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他一出院子,淮阳郡主阴沉着脸将手里的帖子摔在了地上。 “芸娘芸娘,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从进门到现在,对我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 “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他当我是什么?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当我是给他办差的下人吗?” “一个商户出身的贱人,也想风风光光进门与我平起平坐,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越喊越怒,忍不住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拂落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流涕。 心腹妈妈小心翼翼收拾了一地狼狈,然后小声劝她。 “夫人别气了,侯爷说这场宴会很重要,您就细心把宴会办好,侯爷念起您的好,早晚能回到您身边来。” “我呸,什么很重要,分明是对他,对那个贱人才重要吧?” “孟云裳也真是的,明知道我这个时候满心不痛快,偏偏这时候又查出怀了身孕。 怀孕就怀孕呗,谁家怀孕的妇人不能管家理事?偏她躺在床上装高贵,还叫什么刺青的匠人来家里,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弄什么幺蛾子。” 淮阳郡主边哭边骂,骂完文昌侯骂孟云裳,骂完孟云裳又骂顾楠。 “都怪顾楠,若不是她突然要来宴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答应跟着来。 本来想叫芸娘那个贱人冷冷清清进门出丑呢,全都被顾楠破坏了,该死的。” 骂最后将怒气全都归结到顾楠身上。 骂归骂,骂完之后还得去准备宴会的事。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这日文昌侯府红绸高挂,张灯结彩。 屁股上的伤刚刚结痂,文昌侯就换上一身大红的新郎喜服,带着儿子在门口迎客。 谢恒扶着腰,觉得很是难堪。 父亲都一把年纪,做了祖父的人了,再大张旗鼓娶个平妻进门,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父亲你娶平妻,让儿子和你站在一起迎客,这....这让儿子的同窗和同僚见了,多不好。 要不我还是去后面陪云裳吧。” 他转身要走。 “你给我回来。” 文昌侯没好气地拉住他,瞪着眼道:“今儿是太皇太后出面让摄政王妃来,才会有那么多朝中大臣以及家眷前来。 平日即便咱们去人家登门拜访,人家都不见得接待。 今儿可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多为太皇太后拉拢一些人脉。 你现在回了内宅,一会儿怎么见各位朝臣?” 谢恒皱了皱眉头,忍着难堪留了下来。 “内宅那边你交代好了没?让你媳妇务必将各位夫人招待好了。” 谢恒点头,“都交代过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锣鼓响。 “摄政王妃驾到。” 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队侍卫鸣锣开道。 后面两个侍卫举着仪仗,两个侍女举着宝相花伞,后面是双马青漆马车。 文昌侯愣了下,不由大喜过望。 “摄政王妃摆着仪仗来的,快开正门,派人往府里通传,让你母亲和你媳妇出来迎接。” 谢恒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往里通传。 不过片刻,淮阳郡主带着谢巧玉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 尤其是淮阳郡主,一张脸几乎能阴得滴出水来。 心中不停在骂顾楠,来就来吧,摆这么大阵仗给谁看呢。 马车缓缓在侯府大门口停下。 如玉和如眉放下花伞,打开车门,扶着顾楠下车。 顾楠头挽高髻,戴着象征王妃品级的金冠,上面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灿烂如夜空中的星辰。 身上穿了一袭红色云锦长裙,淡金色的花纹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外披绣着白鹭的银鼠皮披风。 冷风吹来,裙裾翻飞,越发显得她美丽优雅。 谢恒不觉看直了眼睛。 谢巧玉看着顾楠这一身高贵的装扮,眼底闪烁着嫉妒的光芒。 匆匆赶来的孟云裳则是脚步一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 从皇陵回来,谢恒先是找了匠人为她刺青,补全肩头的蝴蝶。 刺青的疼痛让她难受了一天,吐得昏天暗地,意外发现她竟然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是她为了从庄子上回来,给谢恒下药那次有的。 刚查出身孕,她就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连着在床上躺了四五天。 如今形容憔悴,脸型浮肿,特意敷了厚厚一层粉才遮掩住憔悴之色。 又特意挑选了自己最华贵的一身衣裳穿在身上,本以为能显得优雅高贵呢。 可与顾楠一对比,硬生生将她比成了丑小鸭。 她阴着脸上前,却看到谢恒直愣愣地望着顾楠发呆,顿时怒气直冲天灵感。 抬手狠狠在谢恒后腰上掐了一把。 谢恒惊呼一声,险些从门前的台阶上摔下去。 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一脸怒意瞪着孟云裳怒吼:“你掐我干什么?” 孟云裳...... 第282章滚还是挨打? 听说摄政王妃来,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 刷刷! 谢恒这恼羞成怒的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孟云裳。 在场的人都知道顾楠,孟云裳与谢恒之间曾经的关系,也知道谢恒当初为了娶孟云裳做平妻闹出来的笑话。 如今看顾楠这般高贵端庄,再看看即使敷了厚厚一层粉,也难掩憔悴之色的孟云裳,不由眼神都微妙起来。 放着一朵人间富贵花不要,不明白谢世子为什么要去捡一朵喇叭花? 莫名读懂众人看喇叭花一样的眼神,孟云裳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偏偏又没办法对谢恒解释说自己为什么要掐他,只能暗自咬着嘴唇生闷气。 淮阳郡主出来解围,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快请大家进去吧。” “慢着。” 如花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我家王妃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赴宴,文昌侯府众人还不赶紧拜见王妃?”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瞳孔不由自主放大。 顾楠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来的?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让顾楠来为芸娘那个贱人长脸面? 文昌侯反应过来,笑呵呵地点头,“对,对,应当先拜见王妃。” 说罢,撩起衣摆跪地行礼,“臣谢常松拜见王妃。” 顾楠垂眸望着他,神情淡淡。 “看来文昌侯府并不欢迎本王妃呢。” 文昌侯愣了一下,转头看到跪下的只有他一个人。 儿子谢恒,妻子淮阳郡主,儿媳妇还有闺女都还直愣愣站在旁边呢。 连忙瞪了儿子一眼,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向王妃行礼啊。”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晦涩,望着眼前明艳动人的顾楠,只觉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最终却只能闭了闭眼,垂头跪在地上。 唇角紧抿,从齿缝中蹦出四个字来。 “拜见王妃。” 顾楠微微颔首,算是受了他的礼,目光看向淮阳郡主,孟云裳与谢巧玉。 孟云裳阴着脸,扯着谢巧玉一起跪在了谢恒身边。 文昌侯伸手扯了淮阳郡主一下,低声呵斥,“快行礼啊。” 淮阳郡主冷不防被扯得踉跄了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五官都有些狰狞。 文昌侯根本没察觉到,转头拱手大声道:“臣谢常松携全家恭迎王妃,王妃今日莅临,谢家蓬荜生辉。” 生辉个屁。 淮阳郡主揉着膝盖,眼底满是阴鸷。 当年文昌侯出事时,顾楠还没嫁入谢家,所以文昌侯对着顾楠叩拜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她不一样。 原来在自己手心里任由她拿捏的顾楠,却在和离后几次三番害她没脸。 如今更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让她下跪,还上门为芸娘那个贱人抬身份,淮阳郡主心底的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顾楠淡淡扫了她一眼,抬手道:“罢了,这礼行的不情不愿的,也没什么意思,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淮阳郡主气的鼻子都歪了。 虚伪。 真要无需多礼为什么还让她跪,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她阴着脸起身刚要说什么,却被文昌侯紧紧抓住了手臂,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她一肚子气顿时只能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文昌侯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妃里面请。” 顾楠抿了抿嘴,抬头望了一眼文昌侯府的大门。 再次站在谢家门口,看着跪在面前的谢家众人,她的心境比想象中平和很多。 如花扶着顾楠走进去,一脸得意地小声嘀咕。 “王妃,奴婢就喜欢看她们满脸愤怒,却又干不过咱们的模样,哼,气死她们。” 顾楠被她挺着脖子,抬着下巴,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伸手拍了拍她,“别耽误了正事,我交代给你的事可都记住了?” 如花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荷包,又指了指如意腰间挂着的荷包。 “放心吧,我们两个出面,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顾楠已经到了正厅门口。 她停下脚步,看向文昌侯。 “厅里有些闷,我去花园坐一会儿。” 文昌侯愣了下,点头,“臣和妻子还要招待宾客,就让小女陪王妃去花园坐坐吧。” 说罢,转头吩咐谢巧玉。 “赶快为王妃带路,陪王妃去花园走一走。” 谢巧玉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待其他人走了,立刻脸色一沉。 满眼嫉妒地打量着顾楠一身华贵的穿戴,怒气冲冲瞪着顾楠。 “顾楠你怎么这么恶毒,都与我哥和离了,还穿得花枝招展来我们家耀武扬威。 打量就你有华贵的衣裳和首饰吗?臭显摆什么?” 顾楠目光掠过她头上的金镶玉芙蓉对簪,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敢侮辱本王妃,如花,给我掌嘴。” 如花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了。 谢巧玉以前仗着小姑子的身份,天天抢她家姑娘的衣裳首饰,如今还言语刻薄她家姑娘。 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如花抡起胳膊,毫不犹豫地给了谢巧玉一个响亮的巴掌。 谢巧玉这些日子在家里坐小月子,没有出过门,虽然知道顾楠成了王妃,但仍旧没将顾楠放在眼里。 这一巴掌彻底将她打懵了。 “你....你竟然让一个贱婢来打我?” 她不可置信地瞪向顾楠。 顾楠神色淡淡,懒得同她纠缠。 她今日来谢家,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再敢乱说一句话,我还会让她打你,滚还是挨打,选一个?” 谢巧玉捂着火辣辣的脸,对上顾楠的目光,下意识瑟缩地后退两步,跺跺脚跑开了。 如花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真当我家姑娘还是以前那样好欺负的,呸。” 顾楠笑了笑,“行了,我去花园等你们,你们两个分头行事吧。” “好,王妃注意安全。” 如意和如花行礼退下。 顾楠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花园走去。 谢巧玉气冲冲去找淮阳郡主。 “顾楠让人打了我,母亲你要为我出气啊,我不管,这口恶气不出,我....我就不活了。” 她委委屈屈地哭倒在淮阳郡主怀里。 淮阳郡主看着女儿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好地招惹她做什么,今儿是你父亲的好日子,你别闹出事来,惹你父亲不痛快。” 谢巧玉眼珠子转了转,哭得更伤心了。 “父亲的好日子难道比你女儿的脸面还重要吗?你就那么想让父亲娶个贱人做平妻啊。” 淮阳郡主满心苦涩,她当然不想,可她阻止不了。 就连养她长大的太皇太后,还有她的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 “女儿也是为母亲抱不平啊,母亲辛辛苦苦打理侯府多年,到头来父亲却娶个更年轻的贱人进来。 女儿一想起来就心疼母亲啊,今日要是真让那个贱人风光进门了,以后府里哪还有母亲的位置?” 淮阳郡主被谢巧玉一番话说的眼泪险些都要下来了。 幸好女儿还是体贴她的。 确实不能让芸娘那个贱人风光进门。 淮阳郡主眯着眼,突然看到门口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第283章冲撞 谢家花园里。 顾楠随意找了处游廊坐下,打量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只有半人高的几颗冬青还有青绿之色,旁边花木凋零,草地干枯。 就连四季常青的云杉树都长得枝垂叶黄,近乎枯败。 这些云杉还是她刚嫁入谢家那年,见花园中草木稀疏,特意让人移栽的。 细心养了三年,长得枝繁叶茂,十分喜人。 她离开谢家半年,没想到就成了这幅模样。 谢家,已经是颓败之象。 顾楠摇摇头,再一次庆幸自己借着重生之力,脱离了谢家。 “王妃,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去正厅了。”温嬷嬷提醒道。 顾楠点头,起身往正厅方向走去。 刚从一棵冬青后面出来,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突然朝着顾楠的额头砸过来。 隐在暗处的如眉跳出来,拉着顾楠往后一退。 石头落在顾楠脚下的泥土里,砸出一个坑。 顾楠面色微变。 紧接着冬青后面又有两颗石子砸了出来。 只是扔的人似乎臂力不够,两颗石子都是落在顾楠脚下。 “什么人?” 冬青脚尖一点,跃入冬青从中。 片刻,左手提溜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走过来,右手提着一个身穿褐色衣裳的小厮。 小男孩梳着两个小揪揪,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泥土,头上还顶着一片冬青叶子。 脸上却是白白净净的,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 不过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瞪着顾楠,冲着顾楠挥舞着小拳头,两条小腿还在空中踢打着。 “坏人。” “打坏人。” 温嬷嬷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能藏在这里用石子打人呢,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鼓着腮帮子瞪着顾楠,“你坏,打。” 如眉冷冷瞪了小男孩一眼,“王妃,不如奴婢把这小孩带到正厅去问问是谁家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出来打人,可见父母也不是好的。” 小男孩一听急了,努力扭着头瘪着嘴瞪向如眉。 “你也坏。” 被如眉提溜在手里的小厮一脸愤怒。 “放开我家小公子,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抓侯府小公子?” 侯府小公子? 顾楠双眸微眯,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 看来这位就是文昌侯与那位平妻生的孩子,谢恒同父异母的弟弟。 向如眉使了个眼色,指着仍旧在嚣张叫骂的小厮。 “把他带到冬青后面去问话。” 如眉神色迟疑。 顾楠轻笑,“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还能伤到我不成?” 如眉这才将小男孩放下,提着小厮进了冬青后面。 很快,冬青后面就响起小厮呜呜的闷声惨叫。 如眉拍着手从冬青后面站起来。 “这小厮说是他是出来找小公子的,找到小公子,小公子就非要让他用石头砸王妃。 他不认识王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砸。” 顾楠眯眼看着眼前的小豆丁,才两岁多的孩子,竟然就敢用石头砸人。 “给我继续打。” 小男孩听着一声比一声惨的闷哼,缩着脖子点点头,小脸涨得通红。 “他在冬青后面被打得很惨。” 他听到了,小男孩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却又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愤怒地瞪着顾楠。 顾楠继续问:“是你让他用石头砸我?” 小男孩不说话。 “不说话,我就让人连你一块揍。”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恐惧,连忙点头。 “为什么用石头砸我?” “你坏,坏人,打死。” 小男孩抽抽噎噎,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顾楠略一沉吟,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问:“为什么说我是坏人?你见过我吗?” 小男孩摇头,看着被从冬青后拖出来肿成猪头一般的小厮,吓得嗷一嗓子哭了。 “坏,母亲说坏,打娘,坏。” 顾楠眉头微皱。 母亲,娘? 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你母亲说我坏,打你娘,所以你就用石子打我?” 小男孩望着她冷冷的模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直打嗝。 一边打嗝一边点头。 温嬷嬷反应过来,满脸气愤地道:“定是文昌侯夫人哄骗他来砸王妃的。 若是得逞了,受伤的是王妃,若是没得逞,王妃若和个孩子计较,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顾楠垂眸仔细思索一番,不由冷笑。 “恐怕她的目的还不止如此。” 温嬷嬷仔细想了想,反应过来。 “是了,她定然是想借着这小孩子冲撞王妃,然后让王妃大闹侯府的婚宴,让婚宴成了一场笑话。 这孩子是新娶的那位平妻生的,如此一来,必然惹得文昌侯不满,平妻进门就失宠。 真是好阴毒的算计啊,这是拿王妃您来做筏子呢。” 如眉面色冷沉。 “王妃,咱们这就带着这小子和这小厮去前厅找文昌侯夫人算账。” 顾楠摇头,“不能去,现在去了,不正好让她的阴谋得逞嘛。” 如眉:“难道咱们就活生生忍下这口气?” 顾楠冷笑。 忍下? 不能够。 她低声吩咐温嬷嬷,“还得麻烦嬷嬷走一趟.......” 温嬷嬷应声退下。 顾楠吩咐如眉,“先将这一大一小看管好,等着好戏上场。” 正厅后面的穿堂里。 淮阳郡主拿着药膏给谢巧玉脸上涂药。 谢巧玉一脸兴奋,“还是母亲有办法,唆使那个小贱种去冲撞顾楠,一石二鸟,既收拾了顾楠又破坏了婚宴。 希望老天保佑,让顾楠受伤,王妃在咱们家受伤,必定就要乱起来了,父亲哪里还有心思同那个贱人拜堂。” 淮阳郡主得意一笑。 “放心,便是顾楠不受伤,我也安排了人在吉时之前将小贱种冲撞顾楠的事闹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冲撞王妃,你父亲便是再不舍得也要罚芸娘。 最好是将那个贱人当场贬为贱妾,那才痛快呢。” 一想到那场面,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敢同她抢男人,啊呸!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谢巧玉趁机撒娇,“母亲,我要做一身和顾楠身上一样的衣裳,还有她的首饰,我也看上了,我想要。” 淮阳郡主一口答应。 “好,母亲给你想办法,等我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嫁入安郡王府。” “不光要漂亮,我还要高贵。” “好。” 母女俩高高兴兴地畅想着美好未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叫喊声。 “谢巧玉,你给我滚出来。” 第284章揭穿 门外冲进来一道人影,裹挟着满身怒火,狠狠给了谢巧玉一巴掌。 啪。 谢巧玉被扇倒在床上,另外一边完好无损的脸也浮起五个手指印。 十分对称。 待看清冲进来的人,谢巧玉愤怒地跳了起来。 “孟云裳你疯了,敢打我?” 孟云裳满目怒火,指着谢巧玉道:“我打的就是你,趁我卧床这几日偷我的头面首饰。 赶紧把我的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和你没完。” 谢巧玉眸光微闪,有些心虚,转念一想首饰都已经融了,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说话要有证据,我什么时候偷你的首饰了?” “还敢不承认?我要是没有证据,敢直接来找你吗?” 她声音尖锐,引得正厅的客人纷纷往这边观望。 淮阳郡主面色微变,压低声音呵斥孟云裳。 “今儿是你公公大喜的日子,你闹腾什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孟云裳眼神阴翳。 若不特意挑在这个时候闹开,恐怕她的嫁妆首饰很难拿回来。 “不是我闹腾,是我刚才去库房发现我的嫁妆首饰竟然全都丢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小姑拿了。 那是我的嫁妆,小姑拿它做什么?儿媳只能赶快过来问问。”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你那是问吗?进门就打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再说你的嫁妆好好地缩在库房里。 钥匙也是你自己拿着的,我们可没见到,你怎么能空口白牙说巧玉偷了你的嫁妆首饰。” 谢巧玉得意的附和。 “就是,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我。” 反正首饰都融了,打出新的头面谁知道是孟云裳的? 孟云裳冷笑着朝外面喊了一声。 “把人给我带进来。” 几个护卫押着几个哭天抢地的婆子走过来。 几个婆子有守库房的,也有谢巧玉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此刻个个脸上都顶着巴掌印,一看便是被拷问过了。 孟云裳冷笑一声,指着护卫押进来的婆子厉声喝问。 “你们几个,把如何打开库房,偷盗我嫁妆首饰的事如实交代,如有一句不实,全家革职,分开发卖。” 婆子们吓得脸色发白。 守库房的管事妈妈哭喊道:“世子夫人饶命啊,是赵妈妈怂恿我偷的。 她说只要偷出一套首饰,就给奴婢十两银子。” 赵妈妈是谢巧玉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此刻一张脸几乎被打成了猪头。 “不是奴婢,是......二姑娘指使奴婢的,库房钥匙也是二姑娘给奴婢的。” 谢巧玉瞪着赵妈妈怒声尖叫。 “贱婢你敢胡说污蔑我,我打死你。” 赵妈妈:“奴婢不敢胡说,是二姑娘让奴婢把那些首饰拿到外面金银铺子里融了,再打成新的首饰。 奴婢这里还有金银铺子的收据呢。” 孟云裳冷哼,“谢巧玉,你敢不敢跟我去金银铺子对质?” 谢巧玉慌了,她不敢。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许多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巧玉窃窃私语。 “小姑子偷嫂子的嫁妆,真是丢人现眼。” “这样的媳妇谁家敢要?安郡王府真是倒了大霉啊。” 众人的议论声让谢巧玉脸一下子就白了,尤其听到众人议论她和安郡王世子的婚事,顿时更慌了。 她不能顶着小偷的名声嫁人啊。 可人证物证俱全,她没法抵赖。 惊慌之下,她想也不想指着淮阳郡主大喊:“是母亲,是母亲给了我库房的钥匙。 也是母亲出的主意让我去拿你的首饰,不是我想拿的。”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不由沸腾了。 淮阳郡主脸唰一下就变了,又紫又红,涨得跟茄子一般。 明明是巧玉在她面前哭诉,说嫁妆太少,首饰太少,想要风风光光出嫁。 孟云裳虽同意将嫁妆入了侯府库房,却把钥匙看得死死的。 她心疼女儿,无奈之下才想办法另外配了一把钥匙,将孟云裳的首饰拿了出来。 她自认掏心掏肺地疼爱女儿,可女儿却毫不犹豫就把她出卖了。 淮阳郡主看着谢巧玉的目光既震惊,又痛苦,还带着说不出来的伤心。 孟云裳一脸震惊,“原来我的首饰是婆婆偷的啊。” 淮阳郡主嘴唇颤了颤,“说什么偷那么难听,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借用你的嫁妆给你妹妹充门面,又没说不还。” “借用?”孟云裳满脸气愤,“不经过我同意的借用就是偷。” “你!”淮阳郡主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进她的耳朵。 “没想到文昌侯夫人竟是这样的人,堂堂侯夫人竟然做这样下九流的事。” “唉,想想她在皇陵都能做出那样的丑事,偷点东西算什么?” 四周的议论和嘲讽声让淮阳郡主眼前有些发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做得十分隐蔽,本想着过两日将打完新首饰剩下的料打一些空心首饰放回去。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孟云裳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知道了首饰被偷的事情呢? 与此同时,花园里。 顾楠神色淡淡地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嫁衣的芸娘。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芸娘紧紧搂着怀里的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砰砰砰的不停磕头,不过几下额头就磕红了。 “玉儿他还不到三岁,是受了别人的挑唆蛊惑才冲撞王妃,求王妃饶命。 我...我愿意替玉儿赎罪,王妃要罚酒罚我。” “娘。” 谢玉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般惊慌,吓得才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飚了出来。 顾楠示意温嬷嬷将芸娘扶起来。 “他年纪小,又被人挑唆蛊惑,左右我也没受伤,所以我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芸娘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眼底的恐惧少了两分。 “王妃善良仁慈,将来一定有大福报。” 顾楠笑了笑,“你儿子的小厮我已经让人教训过了,一会儿你把人领走吧。” 芸娘:“小厮冲撞王妃,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顾楠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你的下人,自然由你来发落。” 目光落在谢玉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家伙,这次是你幸运,没出什么事,下次不见得有那么幸运了。” 谢玉一脸迷茫。 芸娘却听懂了这话,脸色微变。 顾楠径直起身离开了。 走远了,如眉才小声问:“咱们只将事情告诉这个女人就行了?不用让她找文昌侯夫人对质?” 顾楠微微一笑,“这就行了,等着看好戏吧。” 淮阳郡主敢算计她,就要承受算计带来的反噬。 花园里,谢玉靠在母亲怀里,望着顾楠的背影,小声问:“娘,她是坏人吗?” 芸娘摇摇头,“玉儿,你记住,王妃不是坏人,谁告诉你她是坏人,谁就是坏人。” 谢玉更茫然了。 芸娘揉了揉儿子的闹嗲,低声吩咐自己的丫鬟。 “去打听一下侯爷在哪里?” 第285章脸面 文昌侯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正厅。 “吉时马上到了,嚷嚷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脸不满地质问淮阳郡主。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捂着脸哭泣。 “都是儿媳不好,今日巡查库房发现嫁妆首饰全都丢了,儿媳以为家里进了贼人才着急追查。 谁知追查下来发现是婆婆拿了我的首饰给小姑子做嫁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小姑子嫁妆不够,我就应该主动拿出来自己的嫁妆才是。 今日的事全都怪我,公公要罚就罚我吧。” 文昌侯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管孟云裳有没有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罚儿媳妇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嫁妆是你的,怎么能拿来给巧玉做嫁妆?” 他咬牙切齿看向淮阳郡主,眼中满是不悦与失望,压低声音怒斥。 “我才几年没在家,你真是好出息,偷儿媳妇的嫁妆,你还要不要脸了?” 偷也就算了,还不收拾干净收尾,让人抓了把柄。 “简直丢人现眼。” 淮阳郡主气的浑身哆嗦,这些日子积压的怒气,委屈全都冲出来,再也压制不住。 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但凡你有点本事,不给我留下一个空壳子侯府,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 她家里也曾是风光一时的异姓王,她也是在宫里养大的郡主啊。 是嫁给文昌侯后她才学会了诸多算计。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妻子嫌弃没本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文昌侯脸色铁青,想也不想反手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你自己做错事还来攀咬我,家里有田产有铺子,分明是你不善经营。 今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你赶快把儿媳的首饰都还回来。” 首饰都拿到外面铺子里去融了,怎么还回来? 淮阳郡主捂着脸,又恼又恨,眼底全是腥红。 不管不顾道:“我不还回来又能怎么样?我是长辈,借用几日不行吗?” 文昌侯气得眼底的火星子都要溅出来了,上前紧紧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蠢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克扣儿媳妇的嫁妆,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呵,我还有名声吗?”淮阳郡主破罐子破坏,反正她是没有钱了。 “你!”文昌侯额头青筋暴凸,“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还回来,你若不还,我立刻休了你。” 休了她? 淮阳郡主双目圆瞪,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你娶平妻我都忍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要休了我?” 她瞪着文昌侯声音尖锐,“你休啊,你写休书啊,娶平妻的日子休正妻,你的名声一样好不了。” 文昌侯气得忍不住又抬起了手。 巴掌却没挥下去,被匆忙赶到的谢恒抓住了。 “父亲,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母亲留两分脸面吧。” 谢恒满脸恳求。 文昌侯悻悻放开了手。 淮阳郡主犹如找到救星一般,死死抓着谢恒的手。 “恒儿你来得正好,快和你媳妇说说,你妹妹就是借用几日她的首饰,过些日子就还回来了。” 谢巧玉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哥,我真的就借用几天,你让嫂子别那么小气嘛。 以前顾楠做我嫂子的时候,我看上什么首饰,她都送给.....” “你住口。”谢恒目光沉沉瞪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淮阳郡主的目光也满是失望。 “母亲把首饰还给云裳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你难道想让御史明日就弹劾父亲和儿子吗?” “不过几样首饰,你想要开口问云裳拿就是了,为什么要偷呢?你如此行事,让儿子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放?” 淮阳郡主攥着谢恒的手怔怔松开了,儿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让她心头一阵发凉。 丈夫要脸面,女儿要脸面,儿子也要脸面。 她的脸面呢? 没有任何人顾及她的脸面。 委屈,心酸,愤怒,伤心种种情绪在心里发酵,冲向全身,令她眼前一阵阵发晕。 嘴里血腥味,又哭又咸,她怔怔望着谢恒,一向骄傲的肩膀垂落下来,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首饰都拿到外面融了,让你媳妇拿着字据去金银铺子取吧。” 孟云裳眸光微亮。 谢恒松了口气,转头向外面的人拱手作揖。 “让大家见笑了。” 文昌侯敛了神色,拱手道:“招待不周,还请海涵,吉时马上就到,还请各位移步正厅。” 人群外忽然传进来一道哀伤的声音,“不必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穿着大红嫁衣的芸娘牵着两岁多的谢玉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厮。 “芸娘。” 文昌侯眉头微皱,大步走过来牵起芸娘,“发生什么事了?” 芸娘挣开他的手,跪倒在地。 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文昌侯,“妾身当初救侯爷的时候,侯爷昏迷不醒,妾身压根不知道侯爷的身份。 贴身照顾侯爷数月,侯爷醒来却不记得前尘往事,妾身与侯爷朝夕相处,生了情愫。 当时若是知道侯爷的身份,打死妾身也绝不敢高攀。 芸娘并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要好好教导玉儿平安长大,将来能像侯爷一样有本事。 还请侯爷放芸娘和玉儿回晋州吧,芸娘以后会日日祈祷侯爷健康平安。” 美人垂泪,哀哀低泣的姿态,令文昌侯心都要碎了。 一把将芸娘拉起来,细声安抚,“又说胡话了不是,咱们是夫妻,你怎么舍得抛下我独自回晋州? 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一切自有我给你做主。” 不管他怎么问,芸娘都只哭着求离开。 文昌侯一把将谢玉抱起来,哄着儿子问:“谁惹你娘生气了?” 谢玉刚才哭得眼睛肿了,一直眼巴巴看着父亲,此刻听到父亲问话,立刻伸出手指着淮阳郡主大声喊道:“坏人,骗玉儿,打人。” 众人疑惑地看向淮阳郡主。 文昌侯没听懂儿子的话,但却反应过来此事与淮阳郡主有关。 满脸不悦地看向淮阳郡主,厉声问:“你欺负芸娘和玉儿了?” 淮阳郡主本就一肚子委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两三岁的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我一直忙活着操办你和她的婚宴,哪儿有功夫欺负他?” 提起婚宴,文昌侯神色缓和两分。 芸娘身后遍体鳞伤的小厮跪在地上,道:“夫人故意欺骗小公子,说摄政王妃欺负二夫人。 然后又吩咐小人带着小公子用石头去砸摄政王妃,说是给二夫人出气。 侯爷,小人和小公子险些就犯下大错了。” 小厮的哭喊声令众人哗然。 淮阳郡主一瞬间脸色惨白。 第286章求助 “你胡说,我没有。” 淮阳郡主失声尖叫。 谢恒和文昌侯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问道:“摄政王妃人呢?” “我在这里。” 顾楠应了一声,从正厅方向缓缓走过来,俏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本王妃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向文昌侯贺喜,没想到侯府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不如侯爷教教我,回去后该如何向太皇太后复命?” 文昌侯脸阴得仿佛能挤出水来,眼中怒火高涨,看向淮阳郡主的眼神恨不得能撕了她。 “玉儿还不到三岁啊,你竟然敢教唆他去冲撞王妃,恶妇,毒妇!” 淮阳郡主气的哆嗦,失声尖叫。 “我没有指使小厮去砸人,他胡说,他在污蔑我。” 文昌侯气不打一处来。 “玉儿向来不会撒谎,难道孩子还能污蔑你不成?或者你想说芸娘在污蔑你?” 文昌侯满脸嫌恶地瞪着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看看谢玉,再扫一眼掩面而泣的芸娘,忽然心底打了个激灵。 是谢玉自己贪玩,跑到了她跟前,当时身边根本没有小厮跟着。 她哄谢玉说顾楠会欺负他娘,会罚跪她娘,顾楠是坏人,然后又让人将谢玉悄悄带到花园入口处。 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谢玉这个小厮,又怎么可能指使小厮? 淮阳郡主气冲冲一把抓住芸娘,神色狰狞。 “贱人,是你陷害我对不对?你指使小厮这么说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她只能将所有事都推到芸娘身上。 芸娘花容失色,白着一张脸跪在淮阳郡主脚下。 “都是妾身的错,夫人说是我指使的,那便是我指使的,侯爷罚我便是。 家和才能万事兴,妾身只求夫人和侯爷好好的,妾身愿意带着孩子离开,只求夫人不要和侯爷生气了。” 芸娘一点也不辩解,哭得悲悲切切,梨花带雨。 文昌侯心疼地扶她起来,将她揽入怀里,怒斥淮阳郡主。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往芸娘身上推,难道芸娘会教唆自己的儿子冲撞王妃吗? 你当本侯是傻子吗?哪个母亲会这么害自己的孩子?” 芸娘哭倒在文昌侯怀里。 “侯爷别说了,是芸娘该死,芸娘不该贪恋和侯爷在一起的日子。 万幸今日摄政王妃没有出事,王妃心善仁慈,不忍心为难玉儿,不然玉儿他...他恐怕就要....” 芸娘越说越伤心,整个身子抖成一团,摇摇欲坠。 “若今日玉儿不慎伤了摄政王妃,那便是死罪啊,别说玉儿,就是妾身也难辞其咎。 别说今日嫁给侯爷了,便是侯府的门,妾身也不配进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今日就让妾身带着玉儿离开。” 芸娘哭哭啼啼的一番话让文昌侯醍醐灌顶,看着淮阳郡主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好一条歹毒的计策啊,你算计的不是摄政王妃,原来是芸娘啊。 你表面一副温柔贤惠的大度模样,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希望芸娘进门。 家和万事兴,芸娘都懂得这道理,你身为正妻却自私善妒,不顾大局,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文昌侯越说越怒,“毒妇,我今日必定要休了你,绝不能让你污了我谢家的门楣。” “来人,拿笔墨纸砚,本侯要立刻写休书。” 谢恒和谢巧玉脸色都变了。 谢巧玉被吓得一直哭,“父亲,不要休了母亲。” 谢恒神色凝重,“看在母亲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父亲你饶了母亲这一次吧。” “不许求他,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娶平妻的当日休了我。” 淮阳郡主失声尖叫,颤抖的嘴唇泛着紫色。 她死死瞪着文昌侯,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失望。 “谢常松,我自问这些年来对你,对谢家没有任何亏欠,你如今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 你敢写休书试试,我就拿着休书去御史台告你,告你自私凉薄,告你喜新厌旧,告你.....” “住口。”文昌侯怒不可遏,狠狠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眼中的火星子几乎都要喷出来了。 “恶妇,家里为何只有你生的一对儿女?啊?我的那几个姨娘,哪个有平安生下孩子的?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我不过是给你留脸面,不愿意揭穿你罢了。 如今你又来害芸娘和玉儿,真到了御史台,倒先将御史们看看你的丑恶嘴脸。” 文昌侯越说越怒,朝着旁边的下人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去准备笔墨纸砚,本侯现在就写休书。” 淮阳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恐慌,一瞬间脸色苍白的犹如冻僵的果子,没了任何颜色。 “你...你!” 她眼前一片发黑,身子颤抖得厉害,下意识想抓住手边的东西,手臂伸了伸,却什么也没抓住。 眼看着文昌侯提起笔开始写休书,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夫人。” “母亲。”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谢恒冲上前扶起淮阳郡主,猛掐她人中。 淮阳郡主缓缓醒来,抬手指着文昌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张了张,流下一滩口水来。 “啊....啊啊啊!”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狂吼,就连眼前的人群也开始变得歪斜。 谢巧玉吓得尖叫,“母亲的眼斜了,嘴也歪了,哥,母亲怎么了?” “这是中风之兆。”谢恒神色凝重,“快,快请太医过来。” 话音一落,看到人群之后安静站着的顾楠。 他眼神忽然一亮,大步朝着顾楠走过来。 “我知道王妃身边有懂医术的嬷嬷,太医过来还需要很长时间,求王妃救救我母亲。” 他定定地看着顾楠,眼中满是哀求之意,低声道:“求你了,顾楠。” 顾楠本来只是站在角落安静看戏,没想到谢恒会突然向她求助。 她怔了下,眉头微蹙。 没等她发话,孟云裳也跟着走了过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脸哀伤。 “我们府里的大夫恰好这几日不在,太医从宫里出来需要很长时间。 眼下只有王妃能救我婆婆了,我知道过去我们对王妃多有得罪,但人命关天,王妃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谢巧玉怒不可遏地瞪着顾楠,“你敢不救我母亲,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顾楠不由被气笑了。 呵。 谢家这一屋子的人可真有意思。 第287章保大还是保小? 顾楠满目嘲讽地扫过孟云裳和谢巧玉。 “你们可以再多说一会儿,到时文昌侯夫人大概就不用救了。或者你们心里本来也没想救她?” “你胡说。”谢巧玉尖叫,“分明是你不想救。” 孟云裳一脸委屈,“对啊,我们明明是在求你救我婆婆。” 顾楠冷嗤,“我说不救了吗?我一个字还没说呢,你们两个就轮流给我扣上见死不救的帽子。 帽子都扣上了,我现在便是想救都没办法救了。” “你!”孟云裳脸色铁青。 “你给我闭嘴。”谢恒恶狠狠瞪了孟云裳一眼,转头低声哀求顾楠。 “还请王妃派人救我母亲。” 淮阳郡主似乎也知道眼前能救自己的只有顾楠。 她半躺在嬷嬷怀里,努力伸出手去扯顾楠的衣角。 手却使不出一点力,还没碰触到顾楠就颓然掉在地上。 眼巴巴地看着顾楠,眼中有哀求,有渴盼,还有强烈的希冀,喉咙里发出吼吼吼的声音,半天吐出连个字。 “求...求你。” 顾楠垂眸望着嘴歪眼斜流口水的淮阳郡主,脑海里一瞬间闪现出前世的诸多画面。 比起前世文昌侯夫人那些年对她的折磨,见死不救,没有再上前插一刀,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善。 不过,她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查。 况且这么多客人在,她若真的对淮阳郡主见死不救,明日便会有御史弹劾萧彦。 略一沉吟,顾楠抬头看向谢恒。 “丑话说在前头,温嬷嬷只擅长妇科,其他病并不擅长,若是文昌侯夫人有个好歹...... 我可不想被人倒打一耙,救人还落得一身腥。” 谢恒连忙接口。 “我知道,一切与温嬷嬷,与王妃无关,只求王妃先让温嬷嬷施以援手,帮我母亲支撑到太医过来。” 顾楠冲温嬷嬷点了点头。 温嬷嬷蹲下身,拉过淮阳郡主的手把脉。 手刚摸上脉搏,温嬷嬷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古怪,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谢恒一颗心倏然悬了起来。 “嬷嬷,我母亲怎么样?” 温嬷嬷放开淮阳郡主的手,神色迟疑一瞬。 谢恒道:“嬷嬷尽管说,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撑得住。” 温嬷嬷又转头看向文昌侯。 文昌侯捏着毛笔,墨汁滴答滴答落在纸上,将上面的休书晕染成了一团黑。 抿着嘴唇道:“温嬷嬷有话直接说吧。” 温嬷嬷深吸一口气,“观夫人脉象,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如果此时为夫人行针刺激穴位活血,必然会损及胎儿,若顾及胎儿,夫人中风之症恐无法纾解。 还请侯爷尽快做出决定,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还是保小?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光错愕地看向淮阳郡主,掉了一地的下巴。 文昌侯犹如被人狠狠踩中了尾巴的暴怒狮子一般,恶狠狠地瞪着温嬷嬷。 “见鬼的保大还是保小?哪里来的小?” 温嬷嬷抿着嘴,“从脉象看夫人确实已有一个月身孕,侯爷若是不信,尽管请太医来验。” 文昌侯本来黑沉沉的脸顿时就绿了,不仅脸绿,他觉得自己头发丝都绿了。 他才回来不到半个月,妻子却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扣上了一顶又大又圆的绿帽子吗? “侯爷到底保大还是保小?” “保个屁的小。”文昌侯忍不住怒吼,裹胁着满身怒火,一把拽住了淮阳郡主的衣襟。 青筋暴凸,神色狰狞,“贱人,荡妇,说,孩子是谁的?” 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啊啊啊....呜呜...不。” 淮阳郡主努力张着嘴,着急地想表达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嘴角的口水越流越多。 耳边断断续续飘进来外面的议论声。 “文昌侯不是才回来没几天吗?怎么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还不明白,肯定是背地里早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呗,还怀了孽种。” “也是,她还不到四十岁呢,哪里能守得住。” 一声声议论气的淮阳郡主脸皮颤抖,眼中急得泪都下来了。 偏偏嘴就是不听使唤,只能发出愤怒的吼叫。 “贱人,快说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文昌侯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手上用力,掐住了淮阳郡主的脖子,掐得直翻白眼。 谢巧玉吓得扑过去,扯着文昌侯的手。 “父亲松开啊,母亲快要被掐死了。” 文昌侯置若罔闻。 谢恒连忙吩咐护卫,“来人,快,把父亲拉开。” 两个护卫上前,用力方才扯开文昌侯。 谢恒深吸一口气,向众人团团作揖。 “还请各位先回去吧,今日侯府招待不周,改日必定上门赔罪。” 众人围观了一场好戏,也知道再看下去不合适,纷纷都告辞离开。 顾楠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从淮阳郡主身上扫过。 前世淮阳郡主一口一个失贞的荡妇叫着她,没想到如今同样的遭遇落到了淮阳郡主身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谢世子,还需要温嬷嬷救人吗?” 谢恒望着神色淡淡的顾楠,眸光微闪,一时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害怕在顾楠眼里看到嘲讽与鄙夷。 母亲做下如此丑事,顾楠心里一定很看不起他吧? 几乎是咬着舌尖才咽下满腹苦涩,他低声道:“不用了,太医到了。” 话音一落,太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进来。 顾楠微微颔首,吩咐温嬷嬷。 “怎么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谢家,走到大门口,如意和如花也回来了。 等上了马车,如花便忍不住迫不及待地问:“正厅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见侯府乱糟糟的,竟然还有人传文昌侯夫人怀孕了,真是笑死....” 话音未落,觑见顾楠脸上的神情,如花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是吧?她真的怀孕了?” 与此同时,谢家正厅内。 所有的下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就连芸娘和谢玉也被请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文昌侯,谢恒,谢巧玉以及孟云裳四人。 四个人的目光全都盯在太医身上。 太医一收回手,便被谢恒一把拽了过去。 谢恒紧紧抿着嘴唇,颤了几息,才问道:“太医,我母亲真的....真的.....” 狠狠闭了闭眼,才从干哑的嘴中吐出剩余的字眼。 “真的怀孕了吗?” 第288章讽刺 太医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又带着两分同情。 “夫人脉象犹如走珠,确实是滑脉无疑。” 谢恒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脸色苍白,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眼中慢慢有怒火积压,抬头看着淮阳郡主的目光既有失望,也有愤怒。 “母亲你坐下如此丑事,让儿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砰。 文昌侯一脚将床边的椅子踹飞,俯身死死盯着床上不能动弹的淮阳郡主。 咬牙切齿,“贱人,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本侯要把那个奸夫碎尸万段。” 回应他的却只有淮阳郡主啊啊的干叫声。 文昌侯怒不可遏,“太医,开一碗堕胎药,喂她喝下去。” 太医迟疑,“夫人已有中风之兆,眼下当紧急施针先救治中风,再拖下去只怕..... 至于是否堕胎,可以等救治之后.....” 淮阳郡主又惊又怕,满眼哀求地看着文昌侯。 文昌侯咬牙,“先开堕胎药再施针。” 淮阳郡主眼巴巴地看向谢恒。 谢恒闭了闭眼,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满心绝望。 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医开了药方,堕胎药很快熬好端了进来。 “呜呜呜.....” 淮阳郡主吓得瞳孔剧烈收缩,想挣扎却抗不过文昌侯的力气,最终一碗堕胎药全都灌了进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开始腹痛不止,一股热意从下腹部窜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起,忽然听到床边守着的孟云裳失声尖叫。 “不好了,婆婆流了好多血。” 然后是丈夫阴恻恻的声音,“孽种掉下来,当然会流血。” 不,不是这样的。 淮阳郡主又急又气又恐慌,一挣扎就感觉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剧烈的腹痛让她整个人冷汗淋漓,浑身颤抖。 她这是要死了吗? 不,不,她不想死。 她还有儿子和女儿,儿子和女儿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伸出手,徒劳地伸向不远处的谢恒。 “不好,婆婆的血流得太多了,怕是要血崩。” 孟云裳见鲜血从淮阳郡主身下流出,越流越多,整张床都被鲜血染红了。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她有些后怕地看向文昌侯和谢恒。 “要不叫太医进来看看吧,别出了人命。” 文昌侯神色阴沉,“贱人做下如此丑事,败坏我谢家门楣,死了正好。” 谢恒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谢巧玉只知道哭。 淮阳郡主眼底的希冀一点点散去,手无力地掉了下来。 她疼若至宝的儿子和女儿,竟然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无动于衷。 此刻她整个人绝望极了,更多的还有懊恼与后悔。 她没有偷人,更不可能怀孕。 但丈夫死而复生,还和那个贱人生了个孩子,这让她整个人又气又怒,直接从皇陵跑了回来。 回家后左思右想便心生一计,打发身边的心腹婆子去外面买了许多药材回来。 她手里握了个秘方,是在太皇太后身边学到的,宫里的嫔妃争宠常用的。 可以用药材改变脉象,看起来就像是怀孕一样,即便是大夫也很难察觉。 她想着既然无法阻止芸娘进门,那便假装怀孕,等过些时日再施计陷害芸娘害她流产。 如此一来,丈夫必定对芸娘心生厌恶。 这一招她以前用来对付过文昌侯身边的姨娘,并没有失手。 哪知道今日却突然中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诊出喜脉。 如今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根本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昌侯给自己扣上荡妇的帽子,灌下堕胎的药汁。 又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淮阳郡主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畔是孟云裳略带急切的声音。 “不行,必须让太医进来看看,婆婆若是此刻没了,恒郎你得守孝三年不得入仕。” “还有公公,也得为妻守孝。” “便是小姑的婚事,只怕也得推迟。” 这话让屋里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谢恒:“儿子先前已经守了三年孝,入仕本就比别人晚了一步,儿子不能再守三年了啊。” 谢巧玉:“女儿的婚事也不能耽误,父亲,快叫太医进来吧。” 淮阳郡主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上涌。 气冲天灵感,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脑袋软软地倒在了床边。 文昌侯阴沉沉看了淮阳郡主一眼,摆手吩咐孟云裳:“叫太医进来吧。” 孟云裳松了口气,连忙去叫太医。 门开了,太医进来,无数根银针扎进她身体。 淮阳郡主两眼无神,直勾勾望着房顶,思绪有些飘忽。 她这一辈子活得可真是讽刺啊。 自幼遭遇家庭变故,长大了又嫁给了一个花心丈夫,不停地和姨娘们斗来斗去。 自小对一双儿女倾注了所有心血,对他们有求必应,百般溺爱。 只盼着儿女将来能有出息,让她扬眉吐气。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就像她曾经努力想给顾楠扣的一样,一顶荡妇,贱人的帽子硬生生扣在了她头上。 儿女眼睁睁看着她要咽气却不肯施救,最后肯救她了,原因竟是不想守孝。 混账东西。 还不如顾楠这个前儿媳妇呢,她哀求两声顾楠就让温嬷嬷为她诊治。 顾楠...... 不知为何,顾楠的脸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淮阳郡主嘴唇颤了颤,忽然想起顾楠嫁进侯府这三年的情景。 顾楠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想要什么,不管吃的还是喝的,顾楠总是及时打发人送给她。 淮阳郡主恍恍惚惚,眼中忍不住流下两滴绝望的眼泪。 若是顾楠仍在,她应当不会看着自己这般受罪吧? 顾楠并不知道淮阳郡主此刻内心的懊恼,她的马车出了文昌侯府不远就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如眉的声音。 “王爷来了。” 车门被打开,萧彦弯腰钻了进来。 “没事吧?” 上下打量她一圈,眉头紧锁,黝黑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顾楠心底泛起融融暖意,嘴角弯了弯,轻轻摇头。 “我没事,谢家人如今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 萧彦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太皇太后命你去谢家赴宴,为什么要瞒着我? 若不是见平安鬼鬼祟祟,我还不知道你来谢家的事。” 顾楠低声道:“太皇太后以先帝托梦为由,我若是回绝了,怕.....” “怕御史弹劾我不孝?”萧彦蹙眉。 顾楠略一迟疑,轻轻点头。 萧彦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两分无奈。 “王妃这么为我着想,我很是感动,但是以后不许自作主张为我着想了,明白吗?小傻瓜。” 第289章复命 顾楠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小傻瓜。 那种带着些许责备,些许亲昵的语气,将她叫得面红耳赤,就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慌乱移开视线,“可是......” 萧彦打断她,轻笑,“没有可是,你看你夫君我像是在乎御史弹劾的人吗? 御史的嘴再硬,也硬不过本王。” 顾楠...... “再说今日太皇太后能以先帝托梦为由让你去赴宴,若是明日说先帝托梦要你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难道你也要同意吗?” 顾楠拧眉,“我.....那当然不行,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什么条件都同意?” 萧彦睨了她一眼,轻哼。 “你今日就这么直愣愣地进了谢家,也不怕谢家有什么坏心思,前几日是谁和我说夫妻一体的? 怎么转眼间就瞒着我独自行事?你还说你不傻,啧,我好像娶了个傻王妃。” 顾楠愣了下,忍不住恼羞成怒,握起拳头轻捶他胸口。 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两分气恼。 “萧彦,你敢取笑我,你才傻呢。” 萧彦握住她的拳头,声音带着一抹浅浅的沙哑,“好,我傻,开心了?” 他的目光湛湛,灼得顾楠心口跳了下,连忙低下头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萧彦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我说过,你不需要顾及任何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许再瞒着我,我来解决,嗯?” 顾楠顿了顿,还是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可我去谢家,不完全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去调查大寒药物的事。” 她将平安调查的结果告诉萧彦。 “谢家先后有两拨人买了药物,其中便有不少大寒药物。这些药物到底是谁抓的,用在了哪里,必须要深入谢家才好调查。 我曾在谢家住了三年,如意如花和谢家的下人也都熟悉,你不要小看下人们之间的关系。 下人们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宅门里的很多消息都是从下人嘴里透出来的。” 萧彦看着认真讲道理的顾楠,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哦?不知王妃都查到了什么?” 顾楠神色微敛,将如意和如花调查的消息说了一遍。 “谢家近些日子总共采买过两次药物,一次是文昌侯夫人身边的婆子买的。 今儿文昌侯夫人被诊出了喜脉,但温嬷嬷刚才告诉我,说文昌侯夫人脉象古怪。 看着虽是喜脉,但却比正常喜脉凝涩,有点像是强行用药改变脉象的感觉。” 萧彦目露错愕之色。 “你怀疑文昌侯夫人没有偷人,而是用药假装怀孕?” 顾楠点头,“温嬷嬷说后宫妇人常用这一招来假孕争宠,而且她发现文昌侯夫人身上沾染过石膏和麝香之气。” 萧彦略一沉吟,“这么说她抓的药物应该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批药物是谁买的?” 顾楠道:“文昌侯府的管事,如意仔细打听过了,是孟云裳吩咐买的,一部分放在府里作为常备药。 另外一部分被磨成了粉,让人悄悄加到了玉兰的饭菜里。” 萧彦眉峰微挑,“妻妾争宠?这谢家还真是够乱的啊。” 顾楠点头,想起文昌侯夫人中风的模样,忍不住轻叹。 “温嬷嬷说文昌侯夫人可能太过着急,用的药量太大了,加上气急攻心,才会突发中风。 说来也奇怪,我本来以为自己很恨她,但看到她今日嘴歪眼斜流口水的模样,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她对着萧彦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恶有恶报。” 萧彦:“王妃还是太善良了,若是本王,可能还要再上去补一刀。” 扑哧。 顾楠被他逗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犯愁。 “用大寒药物害我们孩子的应该不是谢家婆媳,药物这条线索又中断了。” 萧彦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我会让平安继续调查,总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现在咱们得先进宫一趟。” 顾楠诧异,“进宫?”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皇太后命你去谢家赴宴,连先帝都搬出来了。 如今宴也赴完了,咱们不应该去向她老人家复命吗。” 他重重咬着复命两个字,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顾楠眨了眨眼,觉得萧彦口中所谓的复命一定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复命。 不过太皇太后让她去赴宴是为了给谢家父子抬身份,谁知事与愿违,平妻没娶成,文昌侯夫人还中了风。 不知道太皇太后得知谢家的闹剧后会是什么表情。 有些期待呢。 夫妻俩携手进了永寿宫。 甫一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拔高的声音。 “怀孕?这怎么可能?淮阳她....她真的怀孕了?” 内侍道:“千真万确,太医已经诊过脉了,文昌侯恼羞成怒,让太医开了堕胎药。 奴婢回来时,文昌侯夫人已经小产,但却失血过多,幸而有太医及时施救。 如今文昌侯夫人虽然性命无碍,但中了风,以后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太皇太后忍不住一把拂落桌上的茶盏,忍不住怒骂。 “这个孽障,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内侍小声问:“文昌侯夫人毕竟是太皇太后养大的,如今中风,您用不用赏些东西以示安抚?” “安抚什么?哀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以后不许在哀家面前提她的名字。”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挥手令内侍退下去,转头看到萧彦与顾楠并肩进来。 当下眉头一皱,沉着脸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彦笑眯眯地说:“母后亲自下口谕命我家王妃去赴宴,如今赴宴归来,儿臣夫妇怕母后惦记,这不第一时间就赶来复命了。 刚才听内侍都已经向母后禀报了谢家发生的事,儿臣就不再重复一遍了。” 说罢,他一脸真诚地,关切地看着太皇太后。 “文昌侯夫人做下如此丑事,不知廉耻,母后你怎么看?” “当初母后力排众议,坚持收养她,便是看中她身上这一点与众不同的特质吗?” 太皇太后气得脸色一下就阴了。 “放肆,你在讽刺哀家没有教养好她吗?” 萧彦连忙摇头,“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在感慨,母后一片好心,先帝也挂着谢家人, 不惜托梦给谢家抬身份,可是谢家自己支撑不起来啊,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您还是别让我家王妃去了。 谢家人做的事太脏,儿臣怕脏了我家王妃的眼睛,再给王妃气出个好歹来,还得连累您老人家落个不慈婆婆的名声。” 说罢,又拉着顾楠的手一脸担忧。 “王妃莫要气了,一会儿回家咱就洗洗眼睛。” 顾楠被他这一番唱念做打的做派差点逗笑了,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嗯,王爷说得有理,确实该洗洗眼睛。” 太皇太后被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气得脸都绿了。 第290章在乎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哀家故意为难你媳妇一样,哀家也没有办法,是先帝托梦给我的啊。 先帝如此挂念谢家,哀家若不让人去看看,岂不是让先帝英灵不安?”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瞪着萧彦。 萧彦点头认真附和。 “母后所言有理,不知母后什么时候梦到了父皇托梦?” 太皇太后蹙眉,含糊其辞。 “就前几日的事。” “之后父皇都没在托梦吗?”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彦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儿臣只是觉得奇怪,父皇仙逝多年,从来没托梦过。怎么第一次托梦竟然只想着谢家? 他老人家竟然一点都不挂念儿子,孙子吗?一点也不挂念咱们大梁的江山社稷吗?” 太皇太后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哀家在糊弄你不成?” “儿臣不敢,父皇托梦竟然不惦记儿臣,儿臣只是伤心难过啊。 要不麻烦母后亲自去皇陵找父皇问问?”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把哀家送到皇陵去吗? 你竟然敢诅咒哀家,不孝的东西。” 萧彦直呼冤枉。 “儿臣哪里敢诅咒母后,父皇只肯托梦给您,不肯找我们,所以儿臣只能让您去问父皇。 要不这样吧,以后父皇再托梦,您就告诉他老人家来找我,亲自给我托梦,他有什么心愿儿臣都可以帮他完成。 就不劳烦母后还要在中间递话了,这话传来传去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冷淡淡的笑意,薄唇微启,缓缓吐出四个字。 “容易变味。” “你...你!”太皇太后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铁青着脸瞪着萧彦。 萧彦微微躬身。 “儿臣夫妇告辞。” 说罢,扯着顾楠的手,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永寿宫,顾楠才长出一口气。 “太皇太后的脸色好难看,我真怕她被气得一头倒下去,若是像文昌侯夫人一样有个好歹,你岂不是要落个不孝的名声?” 萧彦嗤笑一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啊,总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你不累吗?就算落个不孝的名声又怎么样? 就算御史跪宫门弹劾我又怎么样?要么他们有本事干掉我,要么就把嘴闭上。” 萧彦勾唇冷笑,说出的话傲然又嚣张。 顾楠怔怔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像萧彦那样肆意嚣张地行事过,那样自信傲然过。 自幼受父母兄长宠爱,她在娘家时也曾自信开朗。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习惯了谨言慎行,习惯了凡事多思量,三思而后行。 是了,好像从前世嫁给谢恒后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商户女嫁入世家,淮阳郡主和谢巧玉总是嫌弃她出身低贱,配不上谢恒。 即便是谢恒,言语间也总是不满她动不动就提生意提金钱。 等到后来她被“捉奸”,更是为名声所困,害怕失贞的事被暴露,害怕别人骂自己荡妇。 所以她更是逼着自己谨言慎行,凡事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怎么?觉得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见她怔然不语,萧彦挑眉看着她。 顾楠摇头苦笑,“我与你不同,你是男子,又是摄政王,地位尊贵,自然可以不在乎名声。 但女子却不同,女子名声大过天,若真的坏了名声,恐怕很难在世上活下去。” 萧彦眉头微蹙。 “我不这么认为,我不在乎名声不是因为我是男子,也不是因为我地位尊贵,而是因为我足够强大。 我不在乎他们,他们的评价对我来说便是个屁,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就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自然也就不在乎别人贴在你身上的标签。 相比较外人不理解甚至是不理智的指责,谩骂,活着才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事。” 这话说得狂妄,但细思之下却又有几分道理。 顾楠若有所思。 她并不是柔弱如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也不认为女子非得仰仗男子而活。 但前世为“名声”二字所累,一直让自己过得很憋屈。 重活一世,为了与谢恒和离,又不影响自己的名声,她也是走得步履维艰。 可萧彦的话却给她知道原来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在想什么?”萧彦见她怔怔不语,低声问。 顾楠回过神笑了笑,好奇地打量着他。 “在想......王爷既然不在乎外人的评价,那王爷在乎什么呢?” 萧彦抬眸,精致的丹凤眼望向远方。 “这世间令我在乎的人或者事还真不多,皇兄,皇嫂,怀恩,如今嘛.......” 他微顿,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顾楠身上,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还多了一个人。”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 他说的那个人是她吗? 又或者他说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念头在嘴边滚了滚,却最终又咽了回去。 “嗯,知道了。” “知道了?”萧彦眉峰微挑,似乎对这句回应有些不太满意,接着问道:“你呢,你又在乎什么呢?” 顾楠歪着头想了想。 “我在乎的人和事可多了呢,嗯,我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生意有没有赚钱?” “嗯,还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在乎能不能开心平安。” 萧彦等了半天,忍不住追问,“就这些?没有了?” “当然还有。”顾楠抬头,亮晶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萧彦眸光微深,“还有什么?” 顾楠微微一笑,“还有家人啊,就像王爷一样,我最在乎的也是我的家人。” 萧彦....... 见鬼了,他刚才在期待什么? 正要接着问什么,忽然听到顾楠肚子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饿了?” 顾楠揉了揉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嗯,去谢家赴宴也没吃上饭就回来了,这会儿都中午了。” 看着她微皱的小脸,萧彦顿时忘记自己刚才想追问什么,拉起她的手上了马车。 “走吧,去上阳宫,皇嫂备好了饭菜等我们呢。” 顾楠惊讶。 “皇嫂怎么突然叫咱们过去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彦睨了她一眼。 “多亏皇嫂突然叫我们吃饭,不然我还不知道你瞒着我去谢家赴宴的事呢。” 顾楠神色讪讪,说话忍不住带了两分嗔恼。 “怎么又说这个,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萧彦见她眉眼之间带了两分恼意,见好就收。 “我估摸着皇嫂找我们,多半是因为你调查大寒药物的事。” 等两人到了上阳宫,一进门却发现秦太后眼圈红红的,太上皇阴沉着脸坐在另一边,屋里气氛十分沉重。 顾楠惊讶,这是吵架了? 「****** 二更在十点以后了~」 第291章疑问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开。 一个走向秦太后,一个走向太上皇。 萧彦捡起地上摔落的书和折子,还有一卷舆图,大赤赤丢在桌子上。 又看看旁边地毯上摔碎的瓷碗,眉头微挑,唤了内侍进来收拾残局。 太上皇皱眉看了他一眼,短须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萧彦大赤赤在太上皇对面坐下,修长的双腿随意叠放着,见内侍收拾完碎瓷片准备退下。 慢悠悠吩咐一句,“去找卫大夫,再给太上皇熬两碗药端上来,喝一碗砸一碗,太上皇高兴就好。” 砰。 太上皇坐不住了,拳头重重拍在桌案上,隔着桌案恶狠狠地瞪着萧彦。 “你小子又讽刺我为了躲避吃药,故意砸药碗?” 萧彦双手抱臂,用下巴点了点他,冷笑。 “你不是吗?” “当...当然不是,最起码这次不是。” “那这次是为了什么气我皇嫂?偷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熬夜被抓个现行?还是偷偷......” “混蛋,哪有什么偷偷?我不要面子的吗?”太上皇恼羞成怒。 “吼什么?有理不在声高,面子没有里子重要。” 砰。 萧彦学他的样子一拳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瞬间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洞,桌上的折子从洞里掉下去好几本。 “我要听实话,说!” 太上皇望着那生生被砸出来的洞,再看看自己刚才拍过的地方,连个巴掌印都没留下。 这小子,不仅吓唬他,还侮辱他! 深感自己受到降维打击的太上皇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脖子,压低了声音。 “也没做什么,就....就一不小心熬了个夜,我发誓一开始我真没想熬夜的。 我就看个东西,本来想看半个时辰就睡的,谁知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子时。 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最多再看半个小时,谁知一眨眼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寅时,我就想反正到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索性看完吧。” 萧彦声音陡然拔高,声音锐利。 “所以你就熬了一整夜?然后又故意摔碎茶碗躲避喝药?你不要命了?” 太上皇瘪嘴,一脸我比窦娥都冤的模样。 “药碗真的是不小心摔的,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不小心,皇嫂能被你气成这样?” “还是我来说吧。”秦太后被顾楠扶着走过来,泛红的眼圈带着浓郁的哀伤。 “药碗不是他摔碎的,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太上皇气的直哼哼,用脚尖踢了踢萧彦。 “快,立刻马上向我道歉,动不动就冤枉我,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萧彦呵呵,“这也不能怪我,只怪皇兄你平时为了躲避吃药,总用这一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混账小子。”太上皇气得又想拍桌子了。 萧彦却转头看向秦太后。 “刚才皇兄是不是气你了?皇嫂你尽管说,弟弟为你做主。” 秦太后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听张院判说了大寒药物的事,害怕当年我的悲剧在楠楠身上重演,便想找太上皇仔细复盘一下我当年小产的事。 谁知一进门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便猜到了他熬夜,又急又气,便同他争了几句,不小心打碎了药碗。 ”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萧彦眉头微蹙,“皇嫂就为这个被气哭的?” 秦太后摇头。 顾楠扶着她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皇嫂伤心哭泣,是因为想起没有保住的那几个孩子吧? ” 秦太后手轻轻一颤,神色更加哀伤。 “还是楠楠更懂我的心思,没错,听说楠楠接触了大寒药物,差点危及胎儿,一下子便勾起了我过去的回忆。 五个孩子啊,那是活生生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五块肉啊,他们在我的肚子里真实存在过。 他们和我分享过同样的心跳,同样的食物,我感受过他们的有力跳动。 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住他们,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就......” 秦太后哽咽到泣不成声。 顾楠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前世她也曾亲身体会过没有保住孩子的痛苦,知道那种切肤之痛根本没办法用言语形容。 可是皇嫂整整经历了五次失去,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熬过来啊。 提起失去的孩子,太上皇神色也十分凝重,用脚踢了踢萧彦。 “你们查到了什么?” 萧彦叹了口气,“本以为怀疑和谢家有关,楠楠去谢家赴宴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但调查下来发现不是,和当年皇嫂小产一样,没有任何线索。” 秦太后激动地抬头,“有没有查太皇太后那边? ” 顾楠微顿,原来秦太后也与她一样,都怀疑过太皇太后。 “查过了,并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指向她,目前一无所获。” 秦太后眉头紧锁。 顾楠接着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不明白,假如真的是太皇太后害我们,她的真正动机又是什么呢? 不让皇嫂生下孩子,可是皇嫂生下了陛下,不让我生下孩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彦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皇兄身体不好,我摄政,假如我没有子嗣,陛下又遭遇不测的话呢?” 顾楠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太皇太后想扶持别人.....” 顿了顿,她仍然觉得不解。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嫡皇后,她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现在的福惠大长公主,儿子是大皇子,当年被封楚王。 十五年前,楚王被发现暗中用巫蛊之术诅咒先帝,先帝震怒,先是下旨将楚王府所有人全部流放。 尚未到流放地,又更改圣旨,将楚王府众人全部就地绞杀。 那时顾楠还在晋州,这些事都是来京城之后听说的。 “先帝留下的子嗣,除了太上皇与王爷,就只剩下宣王了,难道太皇太后想扶持的是宣王?” 顾楠看向萧彦,小声问:“不管是宣王,还是你们,对她这个嫡母来说,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如果真的与她有关,她这么折腾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我们怀疑错了,这件事与她并没有关系?” 萧彦眉头微蹙。 沉默许久的太上皇忽然翻开桌子上的一本书,将书上的内容指给萧彦来看。 “也不一定,你们来看看这个,或许能发现什么。” 第292章 朋友 那是一本记录前朝皇帝起居注的书。 在左侧夹缝中写了一行小字,如果不是用笔圈出来,恐怕很难被人发现。 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六,帝命太子收拾国库细软,藏于太行山中,以备后患。 萧彦道:“皇兄是说前朝皇帝留下来的宝藏不是一句谣言,很可能就在太行山中?” 太上皇点头。 “确实不是一句谣言,当年外祖家的人曾经找到过藏宝图,并且给了母妃。” 萧彦与顾楠十分震惊。 尤其是萧彦,震惊之余眉头紧锁。 “给了母.....她不会想自己暗中带人去找宝藏吧?外祖一家当年被抄家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太上皇叹了口气。 “外祖一家被抄其中内情太过复杂,并不仅仅是因为藏宝图一事,当时我们远在晋州,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但在母妃去世之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曾提过一句待她找到宝藏,父皇定会对她宠爱如初。 我当时只道母妃神智不清,现在看来或许母妃说的是真的,她当年真的得到了藏宝图。 或许她第一次前往晋州,便是去寻找前朝宝藏的,只是后来外祖家被抄,母妃去世,那张藏宝图也没了任何消息。” “太行山,晋州.....雁门关!” 萧彦眸光微动,打开自己刚才收起来的舆图。 在舆图上找到了两处位置,一处是雁门关,一处是太行山。 越看目光越是凝重。 太上皇问:“你想到了什么?” 萧彦道:“从皇陵回来,臣弟便派人去山西调查文昌侯的行踪,直到昨日派出去的人才回来。 他们查到文昌侯这三年确实是生活在忻州,他新娶的平妻是忻州城一位员外家的独女,姓杜。 杜家做的是粮油生意,他娶了杜氏之后就接手杜家的生意,这几年来他每个月都要来往晋州一趟,说是去进货。” 太上皇用笔将忻州,晋州以及太行山圈画出来。 “你们看,晋州城外便是太行山,阿彦,你是怀疑......” 萧彦道:“原本我并没有怀疑什么,派去的暗卫回来报告说文昌侯每次去晋州,都要在晋州住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去。 然后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去晋州,我本来还疑惑,一个粮油生意,即便是去晋州补货,也不需要补十天半月。” 顿了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凝重。 “如果他并没有失去记忆,而是借着生意之名,在太行山附近暗中排查宝藏的位置呢?” 太上皇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个猜测很大胆,但细想之下又不是没有可能。”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旁边的秦太后和顾楠都被这一番话惊到了。 许久,太上皇合上舆图,轻叹。 “看来阿彦你要亲自去一趟晋州了。” 萧彦点头,“这事我来安排,皇兄就别操心了。” 这时,内侍端了两碗药进来。 太上皇一见,脸顿时挤成了苦瓜一般。 “混账小子,你还真的让我喝一碗,砸一碗啊?” 萧彦轻哼,“不是为了让您高兴嘛。” 太上皇气得牙痒痒。 内侍端起另外一碗药,笑嘻嘻地道:“这是摄政王特地吩咐给太后娘娘熬的下火安神的汤药,不是真让太上皇砸的。” 太上皇忍不住伸脚踢向萧彦。 萧彦利落地抬脚转了个方向,避开了太上皇踢过来的脚,轻嗤。 “想踢中我,再多喝几年的药吧。” “混蛋,你有本事别转,我保证不踢死你。” 太上皇气得牙痒痒。 秦太后喝了自己那碗药,笑着拉起顾楠。 “别理这幼稚的兄弟俩,饿坏了吧?咱们先去吃饭。” 妯娌俩手拉着手进了内室。 经过兄弟俩一番插科打诨,秦太后的心情平静不少。 “别看阿彦在外面多霸道多骄傲,只要到了他皇兄面前,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顾楠轻笑。 在太上皇和秦太后跟前的萧彦,确实与平日里的萧彦不同。 “也是皇兄皇嫂真心疼王爷,王爷也真心在乎你们,所以在皇兄皇嫂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 秦太后点头,“是啊,人就是这样,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会格外放松,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 说到这里,她握着筷子的手忽然顿了顿。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母妃和安郡王妃一见如故,是很好的朋友。 母妃第一次离开皇宫去晋州时,还曾遭遇过流寇,那时安郡王妃也在场。 如果按照太上皇的推测,母妃当时不是去找他,而是去找宝藏的,那么同行的安郡王妃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顾楠心头微动。 “也就是说如果去问安郡王妃,或许能进一步查证前朝宝藏的事?” 秦太后点头。 ------ 从上阳宫离开,顾楠将安郡王妃可能知道前朝宝藏的事告知了萧彦。 “我准备明日备份礼物去看看安郡王妃,顺便试试她的口风。” 萧彦沉默片刻,点头,“也好,安郡王妃这些日子都住在崇扬的小院,你直接去那里便好。” 翌日,顾楠轻车简从来了叶宅。 安郡王妃知道她来了,一路让丫鬟扶着迎了出来。 紧紧握着顾楠的手,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难得有人来看我,能陪我说说话,王妃有心了。” 顾楠拿出家里厨子新做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在安郡王妃手里。 “今日有空,快要过年了,我想着来看看王妃,这是家里厨子新做的白玉芙蓉糕。 还热着呢,王妃趁热尝尝。” 安郡王妃吃了一小块白玉芙蓉糕,“哎呦,这白玉芙蓉糕做得香甜软糯还不粘牙,里面的黄米和面的比例刚刚好呢。 别小看这一块小小的糕点,黄米若是放多了呢,就会发粘,面放多了又会硬,做起来并不容易呢。” 顾楠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精通此道的。 “看来您很会做这道点心呢。” 安郡王妃忍不住笑了,“我小时候自己爱吃,便追着家里的厨子学了大半个月才学会。 后来嫁到京城,也是靠着这白玉芙蓉糕,让我在京城交到了我的第一个好朋友。 可惜崇扬不爱吃甜,倒是南烟从生下来就爱吃甜的,可惜南烟不满一岁又丢了......” 说起往事,安郡王妃神情惘然。 顾楠探身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不经意间笑着追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郡王妃交的好朋友便是我的亲婆婆,先帝的苏贵妃吧?” 安郡王妃点头,“没错,正是她。” 顾楠好奇地问:“郡王妃能和我说说我婆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很好奇呢。” 话音一落,她明显地感觉到安郡王妃的手微微颤了下。 第293章对不起 安郡王妃顿了顿,才问道:“王妃怎么突然想起问起她来了?” 顾楠对此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 “我家王爷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婆婆,上次皇陵祭祀的时候,我想着既然都去了皇陵,主动提议想去祭拜一下婆婆。 谁知道王爷竟然直接就翻了脸,拂袖离开了,为此我心中很是忐忑,所以才想着多了解一些婆婆的事,免得在王爷面前说错话。” 她拉着安郡王妃的手,轻声道:“皇嫂她嫁给太上皇后就离开京城去了晋州,说起来她与婆婆也不熟。 我想来想去,只能来问问您了,还请郡王妃能帮我这个忙。” 安郡王妃心中本就对顾楠有亲近之意,眼下见她温言软语相求,便也不再推脱。 “你想知道些什么啊?” “我对婆婆一点都不了解,您就随便说说,说到哪儿我听到哪儿呗。” 安郡王妃笑了笑,“那就从我和她的相识开始说吧,苏暖这个人啊...... 她虽然出身在太傅之家,自幼被父兄娇惯宠溺着长大,但却一点不骄纵。 相反她性格单纯可爱,阳光明媚,还带着一点点执拗,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安郡王府的宴会上。 那是我第一次以郡王妃的身份出席宴会,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在宴会上出了点差错,我难受地躲在花园凉亭哭泣。 这时突然一位姑娘从花丛中跳出来,她头上戴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手里还拿着一朵牡丹。 看到我哭得伤心,苏暖好奇地走过来,将手里的牡丹送给我,说:好花赠美人,长得好看的人连哭起来都是那么好看。” 安郡王妃说起往事,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多了一抹怀念,整个人彻底陷入回忆。 苏暖那句话一下子就把她逗笑了,她忍不住说起自己刚才犯了错,把客人的位置安排错了,叫错了人家的名字。 苏暖嗐了一声,“嗐,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叫错名字而已,你和她们又不熟,叫错了很正常啊。” 安郡王妃还是很难受,“明明我做了好几日的功课,谁知话到了嘴边,莫名一秃噜,还是叫错了。” 安郡王妃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苏暖在旁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道:“唉,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我叫叶灵。” “哦,叶丹啊。” 安郡王妃愣了下,下意识纠正,“我叫叶灵。” “咦,是吗?不好意思,我听错了,还以为你叫叶丹呢。” 苏暖两手一摊,笑嘻嘻地说:“你看,叫错名字不就是小事嘛,道个歉不就圆回来了。 你啊,不要想着被叫错名字的人会怎么看你,你叫错了是事实,也已经真诚道了歉,改正过来了。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左右不了,也不是你应该思考的事。 你应该这么想,我第一次主持宴会没出大错便是成功,我可真是厉害啊。” 安郡王妃一脸错愕,“还...还能这么想吗?” “当然。”苏暖笑嘻嘻指着自己,“我就经常这么想啊。”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白玉芙蓉糕吃了一口,忍不住双眼一亮。 “哇,这糕点可真好吃,你也尝尝。” “这是白玉芙蓉糕,是我亲手做的。” “哇,你还会做这么好吃的糕点,你可真是厉害啊。” 苏暖笑嘻嘻地向她竖起大拇指,说了一连串夸赞她的话。 随后又塞了一块白玉芙蓉糕在她手里,“你也吃一块,嘴里甜了,心里也就甜了。” 安郡王妃吃了白玉芙蓉糕,又听她天花乱坠夸了自己一通,顿时将刚才的额哀伤望到了脑后。 “我记得你,你是苏太傅家的姑娘苏暖。” 苏暖笑着点头,红着脸同她小声道:“嗯,不瞒你说,我和陛下自幼定了亲,再过几日,他就要接我进宫做皇后啦。 说起来咱们以后还算是妯娌呢。” 回忆到这里,安郡王妃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她满心欢喜,最后等到的却只是册封贵妃的圣旨,我还记得圣旨下达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好久。 后来还是肿着一双眼开了房门,对苏太傅说她喜欢陛下,即便是做贵妃,她还是要进宫。” 顾楠上次从秦太后嘴里已经听到过先帝与苏贵妃之间的往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先帝喜欢她吗?” 安郡王妃顿了顿,眉梢眼角忍不住带出两分薄怒。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也只有苏暖那个傻姑娘,总以为自己怀着一个真挚的心,便能捂热一颗冷硬的帝王心。 即便后被冷落,她也还是一门心思念着当初的情感,相反设法讨那个男人欢心,为了她,甚至不惜出宫去找藏......” 安郡王妃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急急止住了话头。 顾楠目光微闪,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问。 “出宫?记得您上次和我提过,您曾经去过晋州去追一位好朋友,南烟县主也是那时候生的的。 您说的那位朋友便是我婆婆吧?” 安郡王妃点头。 顾楠道:“我听太上皇说婆婆当年曾经无意间得到一份藏宝图,还曾经出宫去寻找过。 您去追她,便是陪她一起去找宝藏了吗?”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抬手去摸桌子上的茶盏,却不小心推翻了茶壶。 茶水流了一桌子。 安郡王妃略带无措地站起来,“你看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说着叫丫鬟进来收拾,重新换了一壶茶水。 “我们刚才说到这里啊?”安郡王妃哦了一声,“想起来了,说到藏宝图的事。 唉,你可别听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哪里有藏宝图的事,捕风捉影罢了。 苏暖当时与先帝置气,偷偷跑出宫,我担心她,所以追了上去,还好后来有惊无险回宫了。” 顾楠盯着她面色如常的脸,笑了笑。 “原来竟然是这样,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 又陪着安郡王妃聊了会别的,顾楠才起身告辞。 她走后,安郡王妃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没有喝,喃喃说了句:“对不起。” 摄政王妃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来问前朝宝藏的事。 会不会是太上皇,又或者是摄政王让她来问的呢? 当年苏暖将藏宝图烧了,前朝宝藏唯一的线索就是南烟身上的蝴蝶印记。 南烟,对,她一定要保护好南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身上的蝴蝶印记与前朝宝藏有关。 纵然她心中对顾楠十分有好感,但她更应该保护的是南烟。 南烟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已经失去了南烟一次,绝对不能让南烟再面临第二次危险。 所以她只能对顾楠撒谎了。 第294章不可以 这时,孟云裳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疑惑。 “我刚才看到顾楠的马车从门口离开,母亲,她来做什么?” 安郡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紧张地问:“近期有没有人问起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孟云裳愣了下。 安郡王妃接着追问:“上次你说谢世子想让你补齐蝴蝶印记,你没去补吧?” 孟云裳眸光微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右肩。 肩膀上的蝴蝶刺青昨日掉了痂,如今已经是一只完整的美丽的蝴蝶。 想起安郡王妃的叮嘱,她没敢说实话。 “没有,母亲都交代不用去补了,女儿又怕疼,便没去补。” 安郡王妃明显松了口气,“没补就好,没补就好啊。” 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孟云裳。 “南烟你记住,不管是谁,想查看你肩头的蝴蝶印记,都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知道吗?” 孟云裳心中的狐疑越来越大。 这段时间谢恒总是催促她补全蝴蝶印记,母亲却一味劝阻她,不让她去补。 她拉着安郡王妃追问,“母亲,这蝴蝶印记是不是与什么重要的事有关? 你们最近怎么总提起这件事啊。” 安郡王妃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提蝴蝶印记?” “谢恒啊。”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他除了说让你补齐蝴蝶印记,有没有再提过别的?” “别的?比如说?” “比如拓印蝴蝶印记啊,或者说是把蝴蝶的样子画下来?” 孟云裳神色一僵。 昨天夜里,谢恒突然说要和她一同洗澡。 洗到一半的时候,谢恒说起她从未看到过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实在太过可惜。 便拿陶泥土将蝴蝶的样子印下来给她看。 还笑着说:“过几日再等陶泥土的模子干了,他就照着再画一幅画挂起来,这样你随时都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记了。” 当时她躺在谢恒怀里,只觉得无比甜蜜。 现在想想却觉得十分古怪。 “母亲,你和我说实话,这蝴蝶印记是不是和什么重要的事相关?你别瞒着女儿啊。 若是女儿不知道事情,万一被人骗了或者被人害了,可怎么办啊?” 她拉着安郡王妃急切地追问。 安郡王妃哪里忍心欺瞒她,当下就将前朝宝藏的事,以及蝴蝶印记是怎么落下的全都说了一遍。 “......要打开前朝宝藏,必须得做出蝴蝶令,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是唯一的钥匙。 所以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不可以被有心人利用了,包括你父亲,知道吗? 咦,你怎么啦?南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安郡王妃拉着孟云裳仔细叮咛,突然察觉到孟云裳的手一片冰凉,不由变了神色。 她眼睛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的孟云裳脸色大变。 前朝宝藏,蝴蝶令? 这个消息震惊的孟云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想起谢恒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 成亲的时候本来冷冷淡淡,洞房花烛都没碰她一下,后来从皇陵回来那日,突然间对她柔情似水起来。 那夜两人颠鸾倒凤,她满心欢喜,事后谢恒哄着她补齐蝴蝶印记,还说了在安郡王府听说的闲话。 是了,那日谢恒是奉父亲安郡王的命令从皇陵回来的。 所以,真正想让她补齐蝴蝶印记的是安郡王? 谢恒也知道了前朝宝藏的事,他昨夜拓下蝴蝶形状也是想做开启前朝宝藏的令牌? 想通这一切的孟云裳突然间通体生寒,脸色苍白。 她甚至顾不得难过于谢恒对她的虚情假意,更多的是惊恐。 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肩膀上的蝴蝶印记也是假的。 那么用拓下来的蝴蝶印记做出来的令牌肯定打不开前朝的宝藏。 只要谢恒和安郡王一试令牌,打不开宝藏,岂不是就知道了她是假的南烟县主? 恐怕到时她连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都做不成。 不,不可以。 她已经尝过了成为县主,享受荣华的滋味,绝对不可以被拆穿。 孟云裳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拳头死死攥着,告诫自己不要慌,要冷静下来。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她那个父亲孟庆祥,就连继母和弟弟孟成栋都不知道。 孟庆祥如今已经痴傻,不会拆穿她。 只需要阻止谢恒去做蝴蝶令,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孟云裳倏然站起来,急匆匆朝外走去。 “哎,南烟你怎么了?你去哪里?” 安郡王妃急切地伸手去摸孟云裳,却什么也没摸到。 孟云裳急着回家,根本没空应她。 急匆匆回到文昌侯府,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看看世子在哪里?” 丫鬟很快回禀,“世子去礼部当值了,还没从衙门回来。” 孟云裳松了口气,吩咐丫鬟引开谢恒书房的小厮,悄悄进了书房。 果然在书房里找到了昨天夜里谢恒拿的那块陶泥,正在窗口的桌案上晾干。 她伸手摸了摸,经过一晚上,陶泥已经干了一大半,再过半日就能完全干了。 下意识举起陶泥就要摔碎,要摔出去一瞬间,她突然又停下来。 用力将陶泥掰出一条大大的裂缝,看起来就像是晾干过程中自然裂开一般。 重新将陶泥放回桌案上,她悄无声息离开了。 谢恒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先去看了看中风的母亲,然后被文昌侯叫了去。 “陶泥干了吗?要快点拿出去做蝴蝶令了。”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儿子这就回书房去拿。” 谢恒回到书房,看到桌子上计划全离开的陶泥模子,不由脸色微变。 叫了小厮进来询问:“下午可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小厮摇头,“没有人来过。” 谢恒便以为是陶泥在晾干的时候自己裂开了,皱着眉又找了两块印泥,决定多拓印两个下来以防再次干裂。 他带着陶泥回了卧房,一进门就看到孟云裳坐在床边低声啜泣。 谢恒将印泥收进怀里,上前去哄孟云裳。 “好好的谁惹你了?怎么独自一个人哭?” 孟云裳一脸气恼地瞪着他。 “还不是怪你,我就说肩膀上的刺青刚掉了痂,还没好透,昨夜你非得拿陶泥来拓印。 你自己看看我的肩膀。” 她褪下一边衣裳,露出右边的肩头。 谢恒不由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第295章小哥哥 只见原本细腻光滑的肩头如今又红又肿,还起了许多米粒大小的小疙瘩。 有些地方还被挠破了,泛着鲜红的血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孟云裳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 “定是昨日你拿回来的陶泥不干净,我今儿上午便觉得又疼又痒,难受得厉害。 后来就开始起了很多小疙瘩,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我怀着身孕,身子敏感,定然是陶泥引发了过敏。 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拓印它做什么?” 孟云裳一边哭一边埋怨谢恒。 谢恒上前帮她将衣衫隆起,脸色却有些难看。 “原来也没听说你对陶泥过敏啊,怎么突然就过敏了呢?” 孟云裳摇头。 “我怎么知道?原来也没有用陶泥往肩膀上印过啊?” 谢恒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父亲那边还等着用拓印下来的蝴蝶印记去打造新的令牌,如今云裳肩头肿了,他还怎么拓印? 心急之下,言语忍不住带出两分不耐烦。 “你这皮肤也太娇嫩了,大夫就没说什么时候能好?” 孟云裳一脸委屈。 “大夫给开了些药膏,让涂抹几日看看,具体什么时候能好,大夫也说不准。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女人皮肤娇嫩吗?怎么我皮肤娇嫩,你看起来还生气了呢?” 她故作一脸狐疑地看着谢恒。 “恒郎,你最近对我身上的蝴蝶印记怎么这般关心,又是补全,又是拓印的?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恒目光微闪,连忙调整神色,揽着她的肩膀轻笑。 “难怪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最多心,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过就是心疼你受罪罢了。” “真的?” “当然,早知道你会过敏,我便不拿陶泥拓印了。” 谢恒信誓旦旦地说。 “我就知道恒郎最心疼我了。” 孟云裳一脸娇柔地靠进他怀里,低垂的眉眼下,却有着明显的担忧。 过敏总有好的那一日,这一招只能拖得了谢恒一时,拖不了太长时间。 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谢恒轻轻拍着孟云裳的肩膀,心里却在琢磨着明日进宫去找太医,要点上好的药膏来。 必须尽快治好孟云裳的过敏之症。 夫妻俩同床异梦,各怀鬼胎,脸上却都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 ------ 傍晚,萧彦从宫里回来,顾楠说了自己从安郡王妃那里探听到的情况。 “我提到前朝宝藏的时候,安郡王妃虽然否认了,但她的神情有些慌张,还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萧彦道:“所以你怀疑安郡王妃没说实话?” 顾楠揉着额头,一脸不解。 “我感觉应该是这样,但我又不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她想隐瞒什么呢?” 苏贵妃已经去世,藏宝图下落不明,她想不通安郡王妃隐瞒的动机是什么。 “除非她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或者是有关宝藏的其他秘密。” 萧彦沉思片刻,道:“不管是什么,看来晋州我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对了,你清河县主的府邸已经建好了,咱们一起去清河看看?” 顾楠眸光一亮,“真的?这么快吗?” 萧彦点头,“冬日不宜新建房屋,所以我安排工部的人在清河遍寻修建较好的园子或者府邸。 工部那帮老油子门路多,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处园子,说是前朝的公主园子,保存得很完整。 工部又安排人重新修葺一番,如今已经焕然一新,正好咱们去住几日,就在清河过年了,怎么样?” 在清河过年? 顾楠略一沉吟,便反应过来。 “王爷是想借着在清河过年的时机,悄悄去一趟晋州,免得打草惊蛇?” 萧彦颔首,黝黑的目光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王妃果然聪慧,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打算,看来以后我很难隐瞒王妃什么事了。” 顾楠轻哼。 “也不知道是谁,昨日还骂我是小傻瓜呢。” 别以为她不记仇。 萧彦一脸无辜,“有吗?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骂本王的王妃?” 顾楠...... 论脸皮厚,还得是你。 临近年关,朝廷第二日便封了印,进入放假状态。 顾楠收拾了行装,带上如玉和如眉,萧彦带着平安,夫妻二人轻车简从离开了京城。 到了郊外,一身白袍,手提红缨枪的沈铮带着一队护卫在路边等着。 看到他们过来,沈铮一挥手,护卫整齐划一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走出没多远,忽然萧彦掀开车帘,对着车外吩咐:“停。” 沈铮长枪一横,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萧彦仔细听了片刻,对沈铮摆摆手,“来的是一人一骑,无需太过紧张。” 沈铮侧耳听了下,神情也微微放松了两分。 顾楠探出头往外看去,官道上一片寂寥,什么也没有。 她好奇地看着萧彦,“后面来人了吗?王爷怎么会知道来的是一人一骑?” 萧彦微笑,“听马蹄声是在军营里训练的基本科目,我八岁的时候在晋州卫大营里就学会了。” “八岁?”顾楠惊呼,“王爷八岁就进了军营训练了?” 她想起秦太后说萧彦四岁多的时候被接到晋州时的情形,心头不由漫起丝丝缕缕的心疼。 忍不住道:“那么小就进军营训练,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萧彦勾唇,“习惯就好了。” “你在晋州有皇兄皇嫂照顾,为什么要小小年纪就入军营训练?是皇兄的意思?” “不是,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 顾楠不理解,“为什么?” 萧彦深深看着她,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为了找一个人,一个.......没良心的,不告而别的小家伙。” 找人? 顾楠好奇地问:“王爷想找什么人?后来找到了吗?” 萧彦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古怪。 片刻,不答反问:“顾楠,你小时候在晋州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顾楠眨了眨眼,“我记得呀,我还记得我家住的地方距离汾河很近,小时候父亲经常会带我去汾河抓鱼。 可惜哥哥有心疾,不能下水,只能在汾河边上一脸羡慕地看着我。” 萧彦忍不住追问,“你就不记得在汾河边上遇到过什么人?比如孤独的小哥哥?” “孤独的小哥哥?” 顾楠拧眉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 “汾河边上那么多人,我记得我遇到过打鱼的老爷爷,卖花的老奶奶,还有带着孩子出来晒鱼的大伯大婶,小哥哥也遇到过好多个啊.....” 记得那么多,就是不记得他了? 小没良心的。 萧彦看着顾楠红唇一张一合,脸一点点黑了下来。 真想堵住这张无情的小嘴儿,再也不想让她吐出令他扎心的话。 他这么想着,手仿佛有意识般捏住了顾楠的下巴。 此时马车后方,一匹马远远朝这边疾驰而来。 一人一骑! 第296章冒失 马上的人一身红衣劲装,前面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包袱随着马儿奔跑不断上下起伏。 远远就挥舞着一条手臂,“爱哭......” 沈铮在对方喊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变。 “驾!” 策马飞奔迎了上去,总算赶在戚静静喊出“爱哭鬼”三个字之前,飞奔到她身前。 皱眉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戚静静头发高高束起,一袭男子红衣打扮,既飒爽又利落。 她拍拍身上的黑色包袱,笑嘻嘻地说:“我听卫国公老夫人说你要出趟远门,是不是盯着哪个卫所换防啊? 沈铮,你带我一个呗,我再不出去,就快要憋死在这京城了?”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铮。 沈铮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少来,以你的性格憋死谁也不会憋死你戚大姑娘,再说我这一趟是去办正事,带你一个姑娘家算怎么回事?” 戚静静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脯。 “那你就把我当男人好了,你看我穿的都是男子的衣裳,你对外就说我是你兄弟啊。” 沈铮脸一黑,“谁要做你兄弟?” 戚静静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爱哭鬼,我肯当你兄弟是我比较吃亏好不好?” “戚静静!” 戚静静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听着呢,叫大么大声干什么?” 说罢眯着眼看向前方的马车,然后打量着沈铮,露出一抹奸诈的微笑。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铮被她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顿时满脸警惕。 戚静静握起拳头重重捶了沈铮胸口一下,冲他挤了挤眼睛。 “你小子行啊,我说怎么不肯让我跟着,原来是另外带了佳人。” 沈铮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戚静静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马车,冷笑。 “你可别和我说前面的马车里没有人?” 她摇头轻啧,抬手拍了拍沈铮的肩膀。 “我倒要看看能让你小子出去公干也要带着的女人是什么天仙,放心吧。 我会在老夫人面前为你保密的,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说罢,一勒缰绳,急速奔向马车。 沈铮暗道一声糟糕,连忙追了上去。 却终究慢了一步,等他追到马车前的时候,戚静静已经先一步下马冲向马车。 “戚静静你.....” 话音一落,戚静静已经跳上马车,一把推开了车门。 “让我看看是哪家的漂亮小姐姐.....啊.....” 只撇了一眼马车内的情形,一只黑色的靴子朝着她的脸直接踹过来。 这要是踹脸上,脸不变形也得肿半天。 戚静静迅速往后仰头,急速后退,狼狈地跌出车外,以一种头上脚下的姿态从车上滚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又急又快,她想要调整自己的姿势都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距离大地越来越近。 完蛋了。 她吓得闭上眼睛,脑海里甚至自动响起脸着地的啪叽声响。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降临,一阵风袭来,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箍住她的腰身,将她往上一带。 脑袋终于脱离跟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重新支棱起来。 感谢英雄拯救她的脸啊。 戚静静长长吐出一口气,顺势抓住“英雄”的手臂,随着他在空中旋转一圈。 这才看清楚英雄竟然是沈铮。 她瞳孔圆瞪,震惊地看着沈铮的侧脸。 剑一般的浓眉谢谢飞入鬓角落下的一捋乌发中,鼻梁高挺,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的侧脸深刻英俊。 戚静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怎么没发现,沈铮这个爱哭包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好看了呢? “想什么呢?吓傻了?” 头上忽然被人敲了一下,戚静静猛然回神,对上沈铮不悦的眼神。 她有些心虚地揉了下额头,随即又不满地跳起来去打沈铮。 “好你个沈铮,没大没小的,连姐姐我都敢打了?” 手伸出去,却没像小时候那般敲到沈铮的脑袋。 沈铮后退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了下,仰头望着沈铮,再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到沈铮的肩膀了。 “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 戚静静回神,挣开沈铮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 “不告诉你。” 沈铮无奈地摇头,跟在她身后念叨。 “马车里是摄政王与王妃,你冒冒失失闯进去,王爷只给你一脚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说到这个,戚静静倏然顿住脚,朝着沈铮勾了勾手指。 沈铮皱眉,“做什么?” 戚静静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得弯了腰。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刚才好像看到王爷压着王妃,在亲王妃呢,嘿嘿。” 她凑得太近,说话吐出的温热气息洒在耳垂上,带着淡淡的香甜之气。 沈铮只觉得热意从耳畔开始蔓延,一路泛到脸上,又泛到脖子上。 再听清她说的话,不由脸更加红了。 “不是吧,爱哭包,你脸红什么?人家是夫妻,亲亲不是很正常嘛。” 戚静静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一脸好奇地瞪着沈铮。 香甜的气息散去,沈铮若有所失站直身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一个姑娘家家的动不动就把亲亲挂嘴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啊,走,跟我去向王爷王妃赔罪。” 戚静静皱了皱鼻子。 “爱哭包,你现在怎么比我爹还能唠叨?” 沈铮脸一黑,“我唠叨?我是为了谁啊?不识好人心。” “好你个沈铮,你敢骂我是狗?你才是狗,还是一只爱哭的小狗。” “你再叫我一声爱哭包试试?” “切,本姑娘是被你吓大的吗?爱哭包.....” 两人拌嘴争吵的声音清晰传进马车里。 顾楠脸上漫起层层红霞,忍不住瞪了萧彦一眼。 “是戚家大姑娘,王爷刚才也太快了,都没看清来人一脚就踢了出去。” 萧彦眉峰微挑,“不然呢?难道要当着她的面亲你?” 顾楠的脸更红了,小声嘀咕,“那.....那不也没亲上吗?” 两人的嘴唇几乎就要碰上的一瞬间,戚静静闯了进来。 “啧,听王妃的意思,似乎有些遗憾呢,要不咱们补上?” 萧彦突然靠近顾楠,含笑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楠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不...不用了,我去找戚大姑娘。” 她说着,弯腰钻出马车。 萧彦望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笑容微敛,唇边溢出一抹叹息。 第297章骑马 顾楠跳下马车,冷风吹来,脸上热意逐渐散去。 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心头五味杂陈。 有些失落,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她害怕萧彦会和上次一样,亲了她又突然冷落。 沈铮拖着戚静静过来道歉。 “刚才是静静冒失了,还请王妃恕罪。” 顾楠回神,见戚静静冲她大大方方拱手,行了个男子的揖礼。 “顾姐姐,对不住了,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她脸微红,连忙岔开了话题。 “静静你穿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利落又飒爽。” 戚静静双眼一亮,拍着胸脯道:“真的吗?是不是很有女将军的气势?” 顾楠点头,“嗯。” 沈铮嗤笑,“可拉倒吧,从小就喊着上战场当女将军,十几年过去了,上过战场没?杀过敌人吗?” 戚静静不服气,“那是我爹拦着不让,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本姑娘会成为叱咤战场的女英雄,女将军。” “顾姐姐,你相不相信我能做到?” 她双眼晶亮地看着顾楠。 顾楠重重点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前世戚静静真的上了战场,做了奋勇杀敌的女将军。 戚静静冲沈铮做了个鬼脸,“吁,顾姐姐说我能做到,我就肯定能做到。” 沈铮摇摇头一脸无奈。 “好,你肯定能做到,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笃,笃,笃。 萧彦敲了敲车门,挑眉看过来。 “再聊下去就日上三竿了,可以出发了吗?” 沈铮拱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戚静静一把抓住他,“你还没说去哪里啊?带上我啊,我也要一起去。” 沈铮无奈蹙眉。 顾楠笑着道:“我在清河县的府邸建好了,王爷陪我过去住几日,沈小将军随行护卫。 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啊,真的吗?”戚静静大喜过望,一脸嫌弃地松开沈铮,摆着手催促他。 “听到没?顾姐姐都说带上我了,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安排出发了。” 沈铮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戚静静抱住顾楠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顾姐姐肯带我去就是救了我一命啊。 越到年底,我祖母安排的相看就越多,昨天遇到一个奇葩书生,居然上来就指着我骂。 说我站没站像,坐没坐像,还说女孩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像我这样打打杀杀的女孩子,倒贴也没人要。” 顾楠皱眉,“竟然有这种人?” “是啊,我这个暴脾气啊,一怒之下怒过头了,把那个书生腿打断了,嘴打肿了。 祖母气的要关我紧闭呢,我只能偷跑出京避避风头。” 顾楠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那书生过于迂腐,着实该打。” 戚静静双眼一亮,“我就说顾姐姐不是俗人,一定能理解我,多谢顾姐姐肯收留我。” 顾楠指了指马车,“那咱们一起坐马车?” 戚静静摆手,“不要,未来的女将军怎么能坐马车,当然是要骑马。” 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马,“这可是我从雁门关一路骑回来的战马,我爹送的,叫追风,厉害着呢。” “好,那你骑马,我坐马车。” 众人重新起程。 戚静静拍马追上队伍最前头的沈铮。 “我说爱哭包.....” 沈铮咬牙切齿,“沈铮,叫我沈铮。” “好,爱哭包,敢不敢同我赛马?” 戚静静答应得十分痛快,一副我答应了,但我坚决不改口的模样,拍着马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咱们比赛,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是槐山,谁先到槐山脚下,谁就赢,敢不敢?” 沈铮双眸微眯,“好,彩头是什么?” 戚静静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若赢了,你就做我一天的小跟班,你若赢了,我就......” 沈铮打断她,“我赢了,你以后不许叫我爱哭包。” “一言为定。” 戚静静一口应下,一勒缰绳,两腿一夹马腹,“驾。” “哎,赖皮,竟然还敢抢跑。” 沈铮愣了下,随即策马追了上去。 宽阔无人的官道上,一棕一黑两匹马几乎齐头并进。 少年白袍银甲,鲜衣怒马,少女红衣飘飘,英姿飒爽。 顾楠趴在车窗上忍不住看出了神。 萧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如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晶亮,眼睛里有羡慕,还有欣赏。 他心中微动,“想不想骑马?” 顾楠倏然转过头来,晶亮的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只是惊喜一瞬间,随即又有些沮丧。 “可是我不会骑,而且我肚子里有孩子,也不能骑马。” 萧彦轻笑,“温嬷嬷说孩子已经四个月了,适当运动是可以的,我带着你骑,咱们让马走得慢一点。” 顾楠有些心动。 “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 萧彦叫停了马车,吩咐平安将他的坐骑绝影带过来。 然后拉着顾楠下了马车。 绝影是一匹高大的骏马,身上的白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鬃毛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萧彦利落地飞身上马,一手握住缰绳,俯下身来,另一只手伸向顾楠。 含笑道:“握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他穿着暗红色锦绣长袍,黑色披风垂落马下,阳光从头顶洒落下来,越发显得他眉目飞扬,面容俊朗。 银鞍白马,公子无双。 顾楠脑海中无端闪过这样一句话,心口忍不住又砰砰乱跳起来。 “发什么呆呢,快上来啊。” 萧彦的催促让她回神,她一只脚踩上马蹬,将手放入萧彦掌心中。 萧彦手上用力,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安置在了马上。 萧彦修长的手臂环着她,一勒缰绳,马儿慢慢悠悠走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马儿的走动开始微微颠簸起伏,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整个人僵硬挺直。 耳畔传来萧彦的低笑,“放轻松,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相信我。” 马儿走了一段路,顾楠逐渐放松下来。 路两旁不断倒退的树木,扑面而来的风都让她觉得无比新鲜。 “可以快一点吗?” 萧彦胸膛微震,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坐好了。” 顾及到她腹中有孩子,他轻轻拍了拍马屁股,马儿轻快地跑起来。 由于惯性,顾楠身子后仰,整个人撞进了萧彦怀里。 他的肩膀厚实而又温暖,让人无端觉得心安,感觉到他轻微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在她的颈间缠绕,她下意识侧了下脸。 却蓦然感受到腰间一紧,萧彦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声音暗哑低沉,“别乱动。” 第298章来啊,互相伤害啊 由于马儿的颠簸,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怀里的人儿又娇又软。 细软的发丝随微风飘扬,像是羽毛小刷子一般轻轻挠着他的脸颊。 痒痒的,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脸上传向全身。 偏偏怀里的人儿还不停扭动着身子,萧彦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眼眸微深。 突然意识到抱着她骑马,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至少对他来说,是种带着致命诱惑的折磨。 萧彦苦笑,握着缰绳的手上青筋微凸。 两人身体相贴,身后的男人身体炙热,就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顾楠岂会察觉不到,脸上浮起朵朵红晕,心口砰砰乱跳。 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身后男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小声道:“要不....我还是下去坐马车吧。” “不用。” 萧彦两腿一夹马腹,“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到槐山脚下了。”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让她下意识瑟缩一下。 “冷吗?” 萧彦将自己的披风往前一扯,将她整个人裹得紧紧的,箍在怀里。 顾楠努力将脑袋露出来,摇摇头,“不冷。” 她已经开始适应在马上的颠簸,此刻只觉得新奇,就连空气都是自由清新的。 听着清脆的马蹄声,靠在萧彦的胸膛上,她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很快就到槐山脚下,远远看到沈铮和戚静静在大树底下等待。 戚静静笑嘻嘻迎上来,“顾姐姐,骑马好玩吧?” “好玩,很新奇。” 顾楠整个人还处于兴奋状态,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众人接着上路,萧彦骑马,戚静静骑累了,钻进马车里找顾楠聊天。 顾楠笑着问她,“你们俩赛马,谁赢了?” 戚静静拍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笑了。 “当然是我,沈铮太菜了,他从小就打不过我。” “原来你和沈铮竟是青梅竹马啊。” “噫。”戚静静抖了抖肩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戚家和沈家是世交,两家又是邻居,我小时候天天跑到卫国公府去玩。 顾姐姐你不知道,沈铮小时候不爱吃饭,又瘦又菜又爱哭,被欺负了还要靠我出马。 后来我娘去世,我爹就把我带到了雁门关,后来才知道沈铮也被他爹带南疆去了。 所以我俩不是青梅竹马,我俩是兄弟,或者说是姐弟也行。” 这话飘入沈铮耳朵里,他眼底不由闪过一抹苦涩。 萧彦与他并驾而行,用下巴点了点他。 “说你菜呢,你赛马还故意让着她?” “王爷怎知我故意让她?” 萧彦嗤笑,“你是本王亲自选中从南疆叫回来的人,自然各方面功夫都考察过。” 沈铮耸耸肩,“我要是赢了她,这一路上也别想安宁。” 他含笑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眸中泛起一抹温柔。 萧彦眉峰微挑。 “喜欢戚静静?” 沈铮脸一红,没有否认,眼底却泛起丝丝苦涩。 “她只把我当弟弟。” 他真的讨厌死了弟弟这个称呼,宁愿被她叫爱哭包也不愿意戚静静叫他弟弟。 萧彦:“喜欢就去争取,就去说啊,不争取不说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沈铮苦笑,“王爷不了解她的性格,我若真说了,只怕以后姐弟都没得做。” 萧彦蹙眉,“你沈小将军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沈铮不乐意了,红缨枪往地上一扎,抬了抬下巴。 “王爷你也喜欢王妃,怎么不去向王妃表白?” 来啊,互相伤害啊。 萧彦双眸微眯,好好好,你小子。 一剑拍了上去,“别拿我和你比,我们俩情况不一样。” 沈铮灵活闪开,“哪里不一样了?至少咱们俩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什么眼神?” “就那种喜欢却又得不到的眼神啊。” 萧彦一琢磨,顿时火冒三丈。 “放屁,她已经是本王的媳妇了,本王有什么得不到的?” 沈铮撇嘴,纵马往前跑了几步站定才敢开口。 “王爷你的眼神暴露了你和我是一样的,别狡辩了,在感情上,王爷和属下一样,都是个怂包。” 萧彦...... 身后的平安不停地猛点头附和。 王爷就是怂嘛,明明都喜欢上了,还不敢承认,不敢亲近。 沈小将军,会说你就多说点。 清河距离京城不远,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清河。 顾楠下了马车,看到萧彦束手而立,笑吟吟地朝右点了点脑袋。 “你的新府邸,看看喜不喜欢?” 顾楠抬头望去,见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被晚霞涂上了一层淡金色。 楠园。 平安乐颠颠地跑过来,“王妃,这字是王爷亲手写的呢,好看吧?” 顾楠盯着牌匾看了许久,“嗯,好看。” 萧彦斜睨了平安一眼,冷哼,“就你话多。” 转过身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一路往里走,只见白墙灰瓦,红色雕花门窗,还有一条小溪蜿蜒在院子里流过,将园子从中间分开,中间有廊桥相连。 小溪两边种满了树,饶是冬日,树叶确实绿的,泛着点点红。 顾楠忍不住顿足。 “这是红叶石楠?” 萧彦点头,“嗯。” 平安又有话说了,“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工部的人从南方运过来的,红叶石楠四季常青,又暗合了王妃的闺名。 我们王爷一片良苦用心,王妃是不是很感动?” 顾楠看向萧彦。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抬腿给了平安一脚。 “就你话多。” 平安揉着屁股跳开,笑嘻嘻地问:“王妃您就说感不感动吧?” 顾楠看着萧彦,一双眸子明亮得犹如天上星辰。 “嗯,感动。” 萧彦嘴角的弧度便再也没下来过,轻声道:“以后每年石楠花开的时候,咱们就过来住一段日子。” 戚静静站在石楠树下,忍不住感慨。 “顾姐姐你真幸福,若是有人肯为我种一院子花,我也会很感动的。” 身后响起沈铮的嗤笑。 戚静静叉腰瞪了过去,“爱哭包,你有意见?” 沈铮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是喜欢花的人?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戚静静张了张嘴,突然间卡住了。 她啥花也不喜欢啊,女将军就喜欢舞刀弄枪。 沈铮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依我看,为你种花还不如给你打一把剑呢。” “那倒也是。” 戚静静小声嘀咕,随后又反应过来。 “爱哭包,你给我站住,谁让你揉我脑袋的,没大没小的家伙。” 她追着沈铮跑远了。 顾楠望着两人追逐打闹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萧彦道:“那座三层小楼便是主院,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刚进小楼,还没来得及欣赏里面的摆设,突然间萧彦脸色大变。 “小心。” 第299章配合 萧彦一个箭步冲过来,抱着顾楠就地一滚。 嗖,嗖,嗖嗖嗖! 门外忽然射进来十几支箭,箭箭擦着他们的衣角而过。 顾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耳畔只听到羽箭破空而来的风声,以及射进地板中的闷声响。 她心头一紧,没等反应过来,萧彦已经抱着她滚到了博古架后面。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十几个身穿黑衣,黑巾蒙面的人冲了进来,手里的刀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躲在这里别动。”萧彦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迎了出去。 刀剑相碰的声音刺耳又尖锐,伴随着桌椅反倒,碗碟摔碎的声音,听得人提心吊胆。 顾楠透过博古架的缝隙往外看去。 见萧彦站在厅中,手里的凌霜剑挥得密不透风,寒光闪过,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倒下来。 硬生生将所有敌人都挡在了博古架前。 门外不停有黑衣人涌进来,个个身手不凡,不顾一切扑向萧彦。 顾楠看得心头发沉。 敌众我寡,萧彦一个人根本敌不过这么多人。 “啊。” 这时旁边传来温嬷嬷的惊叫声。 她探头看去,见一个黑衣人在慌乱中砍到了温嬷嬷的腿。 温嬷嬷倒在地上,腿上鲜血淋漓。 黑衣人又举起手里的刀,恶狠狠看向温嬷嬷的头。 顾楠心头一紧,抓起博古架上的花瓶朝着黑衣人砸了过去。 黑衣人听到风声,侧身避开花瓶。 顾楠借着这个缓冲手忙脚乱冲出去,一把拉着温嬷嬷又冲回了博古架后面。 靠在架子上剧烈喘息着,“嬷嬷你还好吧?” 温嬷嬷的裙子被砍破了,腿上的伤深可见骨,脸色煞白,却咬牙忍着痛摇头。 “王妃你快走,从后门走,不用管奴婢。” 顾楠手脚都在发软,闻言苦笑。 “咱们这边进来这么多刺客,现在外面只怕更不安全。” 温嬷嬷闻言也反应过来,拖着一条伤腿靠在博古架上。 “是了,如眉,平安和周武都在外面守着,还有沈小将军带的护卫,这个时候一个人都没过来,多半是外面也出事了。” 转头见顾楠脸色苍白,伸手握住顾楠的手,才发觉她手脚冰凉。 心下微叹,王妃自幼受父兄宠爱,顾家又算得上和睦之家,哪里见过这样血雨腥风的场面。 “王妃别怕,外面有王爷守着,奴婢在这里守着你,便是死,奴婢也会挡在您前面。” 顾楠深吸一口气,使劲掐了一把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外面黑衣人太多了,萧彦身上已经挂了彩,她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办法。 她紧紧回握了一把温嬷嬷的手,然后松开,神色肃然。 “嬷嬷,你身上都带了什么药?” “药?” 温嬷嬷愣了下,随即抓住腰间挂着的布包,一股脑全倒在地上。 瓶瓶罐罐加纸包,全都倒在地上。 “都在这里了。” 顾楠也来不及问都是什么药效,一把将瓶瓶罐罐都塞在身上,纸包里的药全倒在两只手上。 然后咬紧牙关,直接冲了出去。 两个黑衣人恰好冲破萧彦的阻挡,朝着里边冲了过来。 迎面撞上顾楠。 对方愣了下,随即提刀就要砍。 就是这一瞬间,顾楠扬手将手里的粉末朝着黑衣人脸上洒了过去。 “看我的毒粉。” 白色粉末兜头被洒了一脸粉末,不少进了眼睛,又听到顾楠喊毒粉,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闭眼那一瞬,两人脖子只觉得脖子一凉,下一秒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 两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鲜血溅在顾楠身上,手上,温热又带着说不出来的腥味。 顾楠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亲眼见到杀人的场面。 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两腿发软地往地上倒去。 萧彦长臂一伸,眉眼冷沉地低吼,“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他的脸上同样溅上了血,衣衫也划破了,上面的血迹滴答着往下落去。 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顾楠嘴唇颤了颤,忽然觉得心头的害怕淡了两分。 “小心。” 看到黑衣人挥刀看向萧彦后背,她惊呼一声,扬手又将手里的另外一把药粉洒了出去。 黑衣人下意识闭上眼。 萧彦反手一剑,刺入黑衣人胸膛。 顾楠下意识转头避开,却看到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围上来。 他们手里的刀滴答着血,不断朝他们逼近。 对死亡的害怕在这一刻彻底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她摸出身上的瓶瓶罐罐,朝着四面八方全砸了过去。 同时朝萧彦眨了眨眼,大喊:“王爷闭气。” 噼里啪啦。 瓶子摔碎在地上,瓶子里的液体伴随着碎瓷片飞溅。 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萧彦足尖一点,高高跃起。 手里长剑划过,黑衣人倒下一排。 顾楠一边后退迂回,一边撒药。 萧彦趁机回击。 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不过片刻,屋里的黑衣人就倒下了一大半。 “先把那个女的解决了。” 领头的黑衣人愤怒地提着刀冲顾楠跑过来。 顾楠伸手往腰间一摸,不由心中咯噔一声。 不好,温嬷嬷配的药用完了。 眼见刀要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砰。 萧彦将凌霜剑砸过来,砸掉了黑衣人手上的刀。 与此同时,平安,如眉,周武提着剑冲了进来。 有了三人的加入,剩下的黑衣人很快就被解决了。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栋屋子。 顾楠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抖得厉害。 “没事吧?” 萧彦伸手将她扶起来。 顾楠缓缓摇头,猛咽几口唾沫才抖着说出一句话。 “还好,我去看看温嬷嬷。” 她转身朝博古架走去。 萧彦转头问平安。 “外面怎么回事?” 平安的脸色十分难看,“园子里的护卫全都倒下了,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外面很多黑衣人,沈小将军带着护卫正与他们奋战。” 萧彦脸色微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 嗖。 一支冷箭从后窗射进来,又快又准射向顾楠心口处。 距离只在方寸之间。 萧彦看得目眦欲裂,怒吼:“楠楠。” “楠楠。” “王妃小心。” 萧彦的低吼声,其他人的惊呼声让顾楠一僵,想反应已经来不及。 强烈的恐惧瞬间袭击全身,她只能呆呆看着那支箭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第300章勇敢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忽然肩头一沉。 萧彦高大的身影飞奔而至,挡在了她面前。 她瞳孔蓦然放大,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射入萧彦肩头。 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心口瑟缩一下。 萧彦身子一僵,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王爷。” 顾楠伸手扶住萧彦,白着脸看向他后背。 羽箭穿破衣衫扎入后肩,箭头没入肉里,血瞬间洇湿了他玄色的衣衫。 萧彦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声吩咐平安。 “立刻去追,我要活口。” 平安嘴上应了一声是,人已经飞了出去。 萧彦身子晃了晃,顾楠急的嗓音发颤,“温嬷嬷,快来看看王爷。” 如眉扶着温嬷嬷从博古架后面出来。 “王妃,温嬷嬷伤太重,晕过去了。” 顾楠愣了下,连忙吩咐周武。 “快,去找张院判。” 他们这次出来,萧彦担心她身体不适,特地带上了张院判。 周武转身跑了出去。 温嬷嬷身上的药刚才都被洒完了,眼下只能等张院判。 萧彦眉头紧锁,脸色有些泛白。 顾楠小心扶他坐下来,轻声问:“疼吗?” 萧彦握着她的手,扯了扯嘴角。 “都是些皮肉伤,不要紧。” 顾楠咬着嘴唇,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骗人,你的脸都白了,肯定很疼,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萧彦抬手想帮她拭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有血,只能改用袖子。 帮她擦去腮边的泪,声音干哑。 “别哭,我说过会护你平安的,怎么能食言。” 他脸色苍白,脸上沾满血污,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你和孩子都没事就好。” 顾楠怔怔看着他,眼泪却掉得更急了。 我会护你平安。 这话萧彦不止一次说过,她也听了不止一次。 可她第一次深刻认识到萧彦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真的能做到,甚至不惜用命护着她。 除了父母兄长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不管不顾地挡在她面前,只为护着她。 顾楠心神俱颤,只觉得那支箭射进了萧彦肩头,也射进了她心里。 将她心头包围着的高墙射穿了,逐渐崩塌。 “张院判来了。” 周武气喘吁吁冲进来,将背上同样气喘吁吁的张院判放下来。 顾楠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快看看王爷的伤势。” 张院判跪在地上长出一口气,一边从药箱里拿药,一边骂骂咧咧。 “该死的贼人,竟然在水里下蒙汗药,简直阴险至极。” 萧彦倏然转头,“你确定药是下在水里的?” 张院判点头。 “臣可以肯定,咱们进来的时候,护卫和小厮都还好好的。 这会儿一路过来,发现他们几乎都倒下了,他们还没用晚饭,能把他们全部放倒,只能是在水里下了蒙汗药。 王爷先别说话了,臣要准备拔箭了。” 张院判嘴上答着话,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将准备好金疮药洒在白布上,又剪开萧彦肩头的衣裳,不由脸色一变。 “不好,箭上有毒。” 顾楠从张院判的药箱里找了金疮药给如眉,吩咐她为温嬷嬷上药包扎,刚说完就听到张院判说箭上有毒。 当即脸色一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见萧彦伤口处的血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而这么一瞬间,萧彦的嘴唇已经开始发乌。 顾楠急声问:“什么毒?你有没有解药?” 张院判先拿出一颗解毒丸喂萧彦服下,然后将他肩头的衣裳全都撕开。 “得拔出箭来才能确定是什么毒,拔箭会很疼,王爷忍着点。” “少废话,拔吧。” 萧彦抬头见顾楠脸色发白,轻轻扯了扯嘴角,“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别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她害不害怕。 顾楠瞪着他,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来。 吸了吸鼻子,看向张院判,“需要我做什么?” 张院判将一个洒满药粉的白布递过来。 “拔箭的时候,会有血喷涌而出,王妃要快一点将这块布堵在伤口上。” 顿了顿,又道:“王妃若是害怕的话.....” 顾楠抿着嘴角,目光逐渐沉静下来。 “我不害怕,周武,你去院子里警戒,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防止有人偷袭。” 周武提着剑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握紧萧彦的手,柔声道:“你要是疼,就抓紧我的手。” 萧彦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紧了紧,嘴角微勾,喟叹一声。 “我的王妃真勇敢。” 这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笑。 顾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张院判道:“开始吧。” 箭扒出来的一瞬间,萧彦浑身一颤。 乌黑的血喷涌而出,令人触目心惊。 顾楠死死咬着嘴唇,又快又准地将白布摁在了伤口上。 萧彦闷哼一声,大手攥紧了她的手。 顾楠不错眼地盯着他,“你若是疼的厉害就喊出来,或者....你咬住我的手臂。” 她将手臂往上抬,送到萧彦跟前。 萧彦望着面前皓如霜雪一般的手臂,小声咕哝一句。 “哪里舍得?” “你说什么?”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呢喃。 萧彦扯了扯嘴角,轻笑。 “这么看不起你男人?这点痛算什么?” 顾楠见他额头冷汗淋漓,嘴唇青紫,脸色白得没有血色。 这个男人啊,明明就很痛,却偏偏嘴硬得厉害。 一边用帕子为他擦汗,一边问张院判:“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你能解吗?” 张院判拿着箭头仔细端详,眉头紧锁。 “这毒看着与臣平日所见的毒不太一样,臣要先仔细研究一下才能确定。” 顾楠觉得心头一沉。 若是没有解药...... 不,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连忙将这个念头甩开,垂眸却发现萧彦脸色比刚才还白。 一脸急切看向张院判,“解毒药丸真的能压制毒性吗?为什么他的脸比刚才还白?” 张院判摸着萧彦的脉搏,神色凝重。 “此毒甚是霸道,已经浸入血液,至于这解毒丸能不能压制住,臣一时也说不好,还要等药效发挥后才能确定。” 顾楠心神俱颤,脸上血色尽褪。 萧彦扯了扯她的手,声音虚弱漂浮。 “楠楠,立刻叫找沈铮过来,我....我恐怕撑不住了。” 第301章璇玑 顾楠压下眼底的泪意,连忙吩咐周武去找沈铮过来。 张院判道:“臣立刻去研究箭上的毒,有任何紧急情况,王妃立刻打发人去叫我。” 说罢,提着药箱离开了。 院子里,屋里一片狼藉,四处躺着的都是黑衣人的尸体。 顾楠却顾不上这些,一颗心只惦记着萧彦的伤势。 转头见萧彦已经闭上眼睛,气息明显比刚才微弱许多,嘴唇明显比刚才更紫了些。 她心下又慌又急,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王爷你别睡,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王爷,你睁开眼啊。” 声音哽咽,透露出了她的恐惧。 萧彦却连眼皮动都没动一下。 她颤着手伸到萧彦鼻下,去试探他的鼻息。 手抖得实在太厉害,她竟然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萧彦,萧彦你醒醒,别吓我啊。” “你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吗?你不能现在就丢下我。” 看萧彦依旧一动一动,她隐忍许久的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咬牙发狠道:“萧彦,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带着你儿子改嫁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 “咳咳,你敢!” 萧彦发出两声轻咳,说出的话带着一股狠劲。 顾楠确实又惊又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谁知又掉下来一串。 萧彦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又轻,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眼下见萧彦重新睁开眼睛,心口微微松了口气,紧紧攥着萧彦的手,低声道:“我说的都是气话,张院判已经在配解药了,你坚持住。” 萧彦掀了掀眼皮,目光缓缓聚焦,盯着顾楠泛红的眼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轻声道:“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顾楠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这时,沈铮和戚静静两人一起走进来。 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沈铮身上衣衫挑破几处,手臂上有一处刀伤。 刀口很深,皮肉外翻,看得人触目惊心。 戚静静扶着沈铮,目光紧紧盯着他手臂上的刀口,神色复杂。 进门看到顾楠旁边放着的金疮药,便道:“顾姐姐,我借用一下。” 顾楠点头。 戚静静拿过金疮药,一把扯住沈铮。 “坐下,先处理伤口。” 沈铮看了她一眼,没有挣扎,任由她上药包扎。 然后才转头对萧彦道:“王爷,属下刚才查看过了,刺客都是璇玑阁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璇玑阁的独特标志北斗四星。” 萧彦眉头微皱,“璇玑阁?” 沈铮点头,“璇玑阁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江湖组织,听闻璇玑阁的阁主是女子,最初成立时,打着救助天下贫苦女子的旗号。 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网罗了几千人入阁,男子在阁中做护卫和保镖,女子主事。 后来璇玑阁便开始涉猎各种生意,无论是财力还是武力,已经隐隐有江湖第一大帮派的架势。” “很明显他们这次的目的是王爷王妃,他们在水里下毒应该是想等咱们都中招了再动手。 只是我和静静闹着玩,跑到了假山后面,意外发现了隐藏的刺客,他们这才提前动手。” 顾楠心头一阵后怕。 她不敢想象,若不是沈铮和戚静静意外发现了刺客,真等到他们喝了水,全都倒下。 那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不解地问:“一个有钱又有人的江湖门派,为什么要来刺杀我们?” 沈铮看向萧彦。 萧彦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又冰冷。 “要么为财,要么......为权。不论是我,还是皇兄,对待江湖组织的政策都算得上宽松。 所以他们为财杀我们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了为权。 顾楠心中微动。 “王爷怀疑璇玑阁与朝中人勾连?” 萧彦点头。 “能先我们一步潜入楠园,并且在水里下药后埋伏等待动手,这些人至少得提前半日到达清河。 咱们来清河的行踪并未大肆宣扬,就连沈铮他们,都是在郊外等着的。 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并提前一步部署,你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沈铮略一沉吟,惊得忽然跳起来。 却意外扯动了伤口,疼得不由吸一口凉气。 “活该。”戚静静没好气地拉他坐下来,上药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沈铮压低声音道:“王爷的意思是说他们安排刺杀,是为了拖住王爷,不想让王爷暗中去晋州?” 萧彦点头,“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当然,若是能趁机取了我的命,那就更好了。” “王爷。” 顾楠双眉微拢,一脸不悦。 “好的灵,坏的不灵。” 萧彦弯了弯唇。 “配出来了,配出来了。” 张院判拿着一张方子,一脸兴奋地冲进来。 顾楠倏然站起来,“配出解药了?” 张院判站住脚,晃着手上的纸,“这是江湖中人用的毒药,主要是用来控制武功高强之人的内力。 当然,若是毒入筋脉,便会毒发身亡,王爷先服用了解毒丸,压制了一部分毒性。 再服用臣配出的解毒汤药,应当能解毒,只是......” 顾楠忙问:“只是什么?” 张院判:“臣配置的解毒汤药见效较慢,需要连日服用至少半个月,方才能解毒。” 顾楠松了口气,“能解毒就好,劳烦张院判赶紧下去熬药。” 张院判正要离开。 萧彦叫住了张院判,“我记得你会用银针改变脉象?” 张院判点点头,一脸不解。 “王爷要改变脉象?要改成什么样?” “改成毒入筋脉,无药可医,命悬一线。” 张院判...... 屋里一片安静,张院判晕晕乎乎下去了。 萧彦对沈铮道:“立刻下去准备,咱们天不亮就起程去晋州。” 沈铮领命,和戚静静也离开了。 顾楠一脸担忧地看着萧彦。 “王爷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是你身上的毒.....” 萧彦摇头,“不要担心,我会带着张院判的解毒药方,不会有事的。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帮我遮掩,营造出一种我身受重伤,你悲伤憔悴的模样。 此去晋州,多则六七日,少则三四日,我就能有个来回。”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 “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王爷离开清河的消息。” 萧彦摇头,“不,这个消息可以告诉一个人。” 顾楠不解,“谁?” 第302章生疑 半个时辰后,楠园中跑出十几个,兵分两路。 一路冲向清河县衙,另外一部分直接冲向街上的医馆。 很快,摄政王与王妃刚到清河就遭遇刺杀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县。 清河县的父母官李县令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了楠园。 此时楠园已经从街上请了十几个大夫过来,全都围在厅内。 萧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顾楠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伤心欲绝地看着大厅内的大夫。 “王爷性命就拜托各位了,请各位大夫上前轮流把脉,然后共同商议出一个解毒的药方来。” 大夫们依次上前,每个人诊完脉之后都神色凝重。 李县令走上前见礼。 “下官参见王妃。是下官治下不严,才让刺客毫无声息潜入清河,下官该死。” 顾楠微微颔首,“李大人不必多礼,叫你来不是为了治罪,而是我和王爷初来清河就遇到刺客。 你是清河的父母官,此事需要你去查办,我希望你能协助追查逃窜刺客的下落。” 李县令连忙表态。 “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顾楠揉了揉额头,叫了平安进来。 “平安,具体事宜你与李大人商量着办吧,我只有一个要求,王爷伤势严重,暂时要留在清河养伤。 王爷养伤期间,务必将剩余刺客捉拿归案。” 平安:“是,属下遵命。” 然后领着李县令下去部署了。 大厅内大夫们依旧在把脉,商量解毒药方,一直商量到子时,才商量出一个药方来。 顾楠道:“既然商量出了药方,就别耽误了,赶快去熬药喂王爷服下。” 楠园这边人头攒动,人心惶惶,京城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安郡王府。 咕咕咕。 一只信鸽落在了书房的窗台上。 安郡王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张纸条,看完上面的消息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对面坐着的文昌侯见状,目露喜悦。 “清河那边得逞了?” 安郡王点头,将纸条递了过去。 “萧彦被淬了毒的剑射中,昏迷不醒。” 文昌侯仔细看完纸条上的信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全清河县有名的大夫都被叫过去了,看样子伤势做不得假。” 旁边站着的谢恒道:“萧彦受了伤,便不能暗中去晋州追查前朝宝藏的事了,如此以来父亲便还有充足的时间。” 文昌侯取下灯罩,将纸条点燃,看着纸条一点一点被烧成了灰烬。 才沉着脸轻哼,“这次幸好咱们在上阳宫有人,提前知道了太上皇让萧彦暗中去晋州调查的事,提前一步在清河布局。 若是让萧彦提前一步到晋州,以他的敏锐,定然能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到时候就算咱们打开了宝藏地库,一样没办法将宝藏运出来。” 安郡王点头附和,“没错,当务之急是你必须要立刻起程,务必赶在萧彦之前提前打开宝藏地库,并把宝藏悄无声息运出去。” 提到这个,文昌侯眉头紧锁。 “上次恒儿拓下来的印记裂开了,偏巧南烟肩膀上又起了疹子,一直没法子重新拓印。” 他看向谢恒,“南烟那边今日怎么样?肩膀消肿了吗?” 谢恒道:“等下回去儿子就去问问,如果消肿了,儿子立刻就去拓印下来。” 从安郡王府离开,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同坐一辆马车。 文昌侯道:“刚才当着你岳父的面,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直白,我问你,你媳妇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或者你把宝藏的事告诉她了? 她连刺青都没事,怎么这两日偏巧就起了疹子?” 谢恒摇头,“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宝藏的事,云裳平日眼里只有我和瑞哥儿,她不会怀疑到什么的。 会不会是父亲想多了?” 文昌侯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凡事多疑两分总不会有错,反正这事你留个心眼,我仔细问过家里的小厮了。 陶泥印裂开那日,有人曾看到你媳妇往书房的方向去过。” 谢恒脸色微沉,眼底闪过狐疑的光芒。 难道云裳真的察觉到什么? 文昌侯接着说:“前朝宝藏的事太过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果决一些,非常之时用些手段也未尝不可,切不可妇人之仁。” 谢恒垂眸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儿子知道了。” 回到文昌侯府,谢恒跳下马车一路直奔内宅他和孟云裳住的院子。 孟云裳正在屋里听瑞哥儿读书。 他猛然掀开帘子走进去,裹挟着一身的凉风。 孟云裳替儿子挡了下风,满脸嗔怪,“动作轻些,这个时候的风硬着呢,小心冻着瑞哥儿.....” 话未说完,抬眼觑着谢恒的脸色,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恒郎你怎么了?” 谢恒定定看了她片刻,微微一笑。 抬手揉了揉谢瑞的脑袋,柔声道:“瑞哥儿乖,今日就读到这儿吧,我和你母亲有事商议。” 谢瑞被孟云裳拘在屋里读书,正满心不耐烦呢,闻言喜滋滋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拱手颇为敷衍地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就跑出去了。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到他兴奋地呼喊自己小厮的声音,“走走,咱们去斗蛐蛐。” 孟云裳蹙眉,“我好不容易才把瑞哥儿拘在屋里读会书,恒郎你......” 话音未落,谢恒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堵上了她的嘴。 孟云裳嘤咛一声,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整个人偎进了谢恒怀里。 谢恒的手熟门熟路撩开她的衣摆,探进去一路往上攀爬,另外一只手则解开了外衫的盘扣。 外衣缓缓飘落在地,谢恒又去褪孟云裳的里衣。 手从衣襟处探入,探向孟云裳滑腻的肩头,他一边亲一边低声问:“你肩上的疹子好了吗?” 孟云裳忽然浑身一僵,一把推开了谢恒。 谢恒踉跄着后退两步,堪堪站住脚,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云裳有些慌乱地拢起衣襟,捡起外衣套上。 故作娇嗔道:“恒郎忘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满三个月呢,咱们可不能胡来。” 谢恒眉头皱了下,随后笑了笑。 “你提醒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对了,给我看看你的肩膀,起疹子的地方还疼吗?” 孟云裳扯着衣襟的手紧了紧,故作苦恼地摇头。 “还是十分红肿,有些丑,恒郎还是不要看了,我刚涂完药。” 谢恒道:“你不让我看,我便不看了,只是有一点,一定要记得按时涂药。 我先去书房处理点事情,晚点回来陪你用晚饭。” “恒郎放心吧,我送恒郎。” 孟云裳低垂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恒转身的一瞬间,眼底一片阴沉。 父亲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有时候行事要果决,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第303章重要的事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谢恒准时回来了,还带来了谢瑞。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用了晚饭。 饭后,谢恒打发丫鬟小厮将谢瑞带了下去。 孟云裳本想让儿子留下,刚一起身,忽然感觉到头晕。 谢恒扶着她坐下,满脸疼惜,“怀着孩子又要管家理事,实在太过辛苦。 我扶你早点去休息吧。” 这几日公公娶平妻,婆婆中风,家里一堆事都要她料理。 孟云裳确实觉得身心疲惫,浑身乏力,便由着谢恒将自己扶到了床上。 刚躺下立刻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云裳,云裳?” 谢恒站在床边,伸手推了推孟云裳。 孟云裳睡得沉沉的,一丝反应都没有。 谢恒静静地俯视她半晌,然后俯身解开了孟云裳的衣衫。 很快,孟云裳肩头的蝴蝶印记便露了出来,上面仍然有粉红色的点子,看起来有些瘆人。 谢恒抬手在蝴蝶印记上按了按,却发现手指上沾染了许多红色的粉末。 他放在鼻尖闻了下,不由双眸微眯,是孟云裳素日里爱用的胭脂味道。 谢恒用袖子在蝴蝶印记上擦了一遍。 那些粉红色的疹子全都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只完好无损的蝴蝶。 原来所谓的疹子竟然是用胭脂点上去的。 谢恒脸色阴沉,忍不住掐紧了孟云裳的肩膀。 贱人,竟然敢撒谎欺骗他! 直到察觉到自己差点把孟云裳肩头掐青,他才回过神来。 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陶泥,接连拓印了四五块陶泥,方才为孟云裳重新穿好衣裳。 将陶泥仔细收起来,准备第二日放到稳妥的地方晾干后再拿给父亲。 ------ 清河县。 楠园。 “王爷脉象有所好转。” “可见药方有效啊。” 大厅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激动喊声。 张院判从屋里出来,对着外面等候的大夫拱手作揖。 “各位刚才也都看到了,王爷脉象趋于平和,王妃说全赖各位群策群力。 夜已经深了,王妃已经命人收拾了住处,还请各位在楠园休息一晚。 明日一早再行归家,王妃会有重礼酬谢各位。” 众位大夫个个神色激动。 救了摄政王啊,还能得到王妃的赏赐,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善缘。 众人施礼后纷纷离开。 张院判转身进屋。 屋里只有顾楠和躺在床上昏睡的萧彦。 张院判走到床前,伸手在萧彦脖颈后一阵摸索,拔出一根银针来。 原本昏睡的萧彦睫毛轻颤,缓缓醒来。 顾楠一直坐在床前,见他醒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虽然知道他在演一场戏,可亲眼看到张院判用一根银针改变了他的脉象,让他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她心里还是十分担心。 “王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彦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连着昏睡几个时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刚过丑时。” “丑时?我差不多该起程了。” 萧彦算了算时间,以手撑着床,努力要坐起来。 顾楠连忙上前扶住他,并往他身后塞了个软枕,神色担忧。 “要不王爷再休息一日?你身上的毒未解,伤口又深,我怕......” 萧彦摇头。 “迟则生变,不能再耽搁了,早一日到晋州,就能早一点找到前朝宝藏的线索。” 顾楠蹙眉。 “太上皇也只是怀疑文昌侯在找前朝宝藏,并没有确切证据。 晋州那么大,太行山脉更是占地极广,你要怎么才能找到线索?” 萧彦勾了勾唇,黝黑的眼眸泛起一丝狡黠。 “放心,我自有办法,若前朝宝藏真的在晋州,我一定会找到的,你相信我吗?” 这个时候的萧彦,虽然脸色苍白,但黑眸灼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顾楠被他的自信感染,忍不住点头。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别的都好说,这一路上王爷一定不要忘记按时吃药。” 萧彦唇间溢出沙哑低沉的微笑。 “放心,我可不会给你改嫁别人的机会。” 顾楠脸一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知道阻止不了你,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刚一起身,手却被萧彦抓住了。 “不用了,我已经让沈铮在收拾了,你坐下陪我说说话,我有重要的话想和你说。” 他的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若不是他及时扑过来,那支带毒的箭就要射中顾楠心口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仿佛被人在心口生生捅了一刀似的。 在那一刻,什么顾虑与恐惧都通通抛却脑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顾楠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护她周全。 哪怕粉身碎骨! 看到顾楠因为自己受伤落泪,明明拔尖很疼,他却咬牙忍了下来。 因为不舍得让她伤心哭泣。 在那一刻,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平安说得没错,是他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灼热的温度透过手背,沿着手臂一直传入心底。 顾楠心口微热,低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问:“王爷想说什么?” “我......”萧彦张了张嘴,耳垂泛起一抹暗红。 这时,门口传来沈铮的声音。 “王爷,属下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要赶快出发了,现在动身,刚好天亮前能赶到顺德。” 萧彦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生生被打断了一般。 他眉头拧了下,抿着嘴唇抬腿下床。 “我送王爷。” 顾楠上前扶着他,两人并肩往外走。 她低声道:“我知道王爷想说什么,王爷不说我也明白。” 萧彦倏然顿住脚,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知道?” 顾楠眨着清亮的水眸,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王爷是想交代你走后,要我紧闭门户,做出一副安心陪你养伤的姿态。 王爷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王爷离开清河......” 萧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顾楠及时止住了话头,神色诧异。 “难道王爷说的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这个! 萧彦神色懊恼。 他想说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开始喜欢顾楠,爱上了顾楠。 第304章喜欢你喽 对上他灼热湛亮的目光,顾楠心口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王爷想说什么?” 萧彦嘴唇翕动,刚要说出口,外面再一次响起沈铮的声音。 “王爷,楠园外有人在暗中窥探,属下刚让人引开了,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彦下颌微绷,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没办法说了。 算了,等他从晋州回来再说吧。 他深深看着顾楠,抬手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乍然被拥入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顾楠愣了下,随即听到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等我回来。” 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顾楠追出小楼,只看到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头。 不由轻轻咬住了嘴唇,一颗心仿佛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瞬间回缩又猛然膨胀。 萧彦要对她说什么呢? 心中正困惑,忽然觉得肩上微沉,一顶披风落在肩上。 转身对上戚静静关切的神色。 “顾姐姐,夜深露重,早点安歇吧,我可是答应了王爷要好好照顾你的。” 顾楠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好笑。 “他一直都在昏睡,哪儿有时间交代你照顾我啊?” 戚静静一脸认真地点头。 “是真的,王爷交代沈铮收拾行装的时候说的,那时候顾姐姐在听那些大夫商量药方。 王爷说顾姐姐身子柔弱又爱多思多想,让我多陪你说说话,更要保护你的安全。” 顾楠心下一暖,没想到萧彦在那个时候还惦记着交代戚静静照顾她。 转头望着天上皎洁如银的月亮,四周寥落的星辰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心里的担忧不由更上一层楼。 “今夜月光如此亮堂并不利于夜行,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出清河县城。” 戚静静学着她的样子看了一眼夜空,道:“咱们已经安排平安带走了清河县衙的大部分衙役,今夜全城追捕刺客呢。 王爷和沈铮想趁乱出清河县城,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顾楠无声叹息。 他们今夜大肆宣扬萧彦中毒,去街上找民间大夫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故布迷阵,让人以为萧彦会留在清河养伤。 另外一方面,让平安与清河县衙的差役一起去抓刺客,制造混乱,方便萧彦和沈铮出城。 她转头好奇地看向戚静静。 “你不担心沈铮吗?” 戚静静愣了下,下意识脱口道:“沈铮那家伙心眼子多着呢,我担心他做什.......” 话说到一半,突然间愣住了,随即抬手挠挠头。 “好像还是有点担心的,顾姐姐,你知道吗,我今儿第一次发现沈铮这家伙有些陌生。” 顾楠好奇地问:“怎么说呢?” 戚静静随意靠在廊柱上,想了想才道:“你知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沈铮这家伙小时候又瘦又小,遇到事情就爱扯着我的袖子哭鼻子,还总让我出面保护他。 所以我心里总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弟弟,你看今儿赛马,他都没比过我呢。 可是那些刺客被发现的时候,不要命地就过来与我们拼杀。 我本来以为还要保护沈铮呢,结果这家伙竟然挡在了我前面,一根红缨枪挥得行云流水。 我这才发现几年不见,他的武功竟然比我厉害了那么多。” 戚静静说着,俏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困惑。 “顾姐姐,你说他明明已经比我厉害了,为什么赛马还要让着我?” 戚静静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确实粗中有细。 看到沈铮以一杆红缨枪在刺客中旋转跳跃不停歇,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的手臂根本不会受伤。 在那一瞬,她就明白了沈铮的武功早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自然赛马也是故意输给她的。 顾楠望着一脸困惑的戚静静,微微弯了弯唇。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铮喜欢你呢?” 话音一落,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响。 戚静静狼狈地从廊下翻了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狼狈的从地上跳起来,戚静静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楠。 “怎么可能?沈铮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们是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互相喜欢?”戚静静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顾姐姐你别开玩笑了。” 话音未落,她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照顾姐姐的意思,王爷舍身为你挡箭,也是因为喜欢你喽?” 顾楠愣了下,随即下意识否认。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顾楠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所以萧彦刚才想说的话是与喜欢有关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忽然跳得飞快起来。 戚静静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好奇地追问:“顾姐姐你呢?你喜欢王爷吗?” “我....”顾楠张了张嘴,不喜欢三个字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她喜欢萧彦吗? 这个问题让她心头一时跳得飞快,对上戚静静好奇的目光,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反问道:“你呢?你喜欢沈铮吗?” 戚静静瞪圆了眼睛。 “当然不喜欢,我....我把他当弟弟,他也总嫌弃我冒冒失失的,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是吗?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静静你可不要把我说得太满。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好好想想再说。” 顾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戚静静挠挠头,迷迷瞪瞪往外走。 猛然拍了拍额头,然后又打了个寒战。 “咦,一定是起猛了,沈铮那家伙怎么可能喜欢我?” 望着戚静静嘀嘀咕咕往外走,顾楠无声叹息。 她也需要好好想想了。 两日后,京城。 文昌侯府。 “父亲,打好了,您快看看行不行。” 谢恒拿着刚打好的蝴蝶令兴匆匆进了文昌侯的书房,抬眼觑到父亲阴沉的脸色,连忙顿住脚。 “发生什么事了?” 文昌侯捏了捏眉心,“我刚收到清河传来的消息,前夜有人趁乱悄悄出了楠园。 我怀疑萧彦已经不在清河了。” 谢恒脸色微变,“父亲觉得萧彦已经去了晋州?” 文昌侯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蝴蝶令。 “事不宜迟,我要即刻出发,必须要赶在萧彦之前将前朝宝藏运出去。” 谢恒道:“清河那边.......” 文昌侯阴冷一笑,“放心,自有人前去试探虚实,若萧彦真的不在清河,呵呵.....咱们正好可以借题发挥。” 第305章阻拦 这两日,顾楠都没有离开楠园的小楼。 小楼里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解毒,补血的药材流水似的进了楠园。 所有药材都由张院判亲自查验后再交由温嬷嬷亲自熬煮。 楠园的下人每次见到王妃,就发现王妃越来越憔悴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影。 下人们暗自猜测王爷的伤势并没有太大的好转,甚至还有下人说夜里听到了王妃哭泣的声音。 流言在楠园外传得沸沸扬扬,楠园小楼里确实另外一幅情景。 顾楠躺在软榻上,任由温嬷嬷为她用涂了药的温帕子敷眼睛。 温嬷嬷叹气,小声道:“您天天用沾了辣椒水的敷眼睛,王爷若是十天半月不回,您这眼睛怕是肿得不能要了。” 顾楠轻笑,“就这两日罢了,王爷受那么严重的伤,我这个王妃总得悲痛欲绝一下。 再过两日,便由张院判宣布王爷已经脱离危险,只需安心静养的消息,到时我便不用辣椒水抹眼睛了。” 旁边坐着的戚静静笑嘻嘻道:“那我们也不用彻夜聊天熬青影了。 哎呀,这两日和顾姐姐聊得甚是投机,不能和你彻夜畅谈,我还有点不舍得了呢。” 为了制造出憔悴疲惫的真实感,这两天夜里戚静静都陪着她彻夜长谈。 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亲密。 顾楠心中也觉得颇为遗憾,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笑了。 “傻了不是,以后咱们想聊天随时都可以聊,只是不用刻意熬夜聊了而已。” 戚静静一拍手哈哈大笑,“有道理。” 笑声刚一出口,又警觉地捂住嘴,倏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外面来人了。”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楠园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来人啊,拦住他们,不可惊扰了王爷和王妃。” 顾楠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探身往外看去。 院门口冲进来一行人,为首的男人留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方脸阔眉,行色匆匆朝小楼走来。 是安郡王。 顾楠脸色微变,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声道:“恐怕来者不善。” 戚静静一把抓过长剑,“管他善不善,有我在,谁也别想闯进楼里来。” 顾楠扯住戚静静,微微摇头。 “不,你听我说......” 话音落下,外面传进来安郡王的暴喝声。 “放肆,本郡王你也敢拦着?让开!” 原来是如眉和周武一左一右拦住了安郡王。 安郡王一脸暴怒地瞪着两人。 “再不让开,本王就把你们等同刺客同党论处,把你们全都砍了。” 顾楠走出门,冷着脸道:“安郡王好大的威风啊。” 安郡王沉着脸朝顾楠看过来,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楠了。 上次顾楠去郡王府出席南烟的添妆宴,后来意外跌下后山。 萧彦上门找人,抱着顾楠离开时,他曾经看到过顾楠的侧脸。 但如此近距离正面看,却是第一次。 看清顾楠面容时,他一瞬间就想起多年前去世的岳母叶老夫人。 摄政王妃顾氏和他的岳母叶老夫人眉眼和神韵竟有五六分相像。 “安郡王这是做什么?楠园毕竟是我的县主府邸,安郡王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顾楠冷冷看着安郡王。 安郡王从惊讶中回神,忍不住又多看了顾楠两眼。 真是见鬼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会长得像。 收起心中疑虑,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得知摄政王在清河遇刺,十分担忧,夜不能寐。 无奈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舟车劳顿,所以特派我来探视摄政王,还请王妃带路。” 顾楠心中一咯噔,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惊慌来。 “安郡王既然知道王爷受伤的消息,自然也该知道王爷被有毒的箭射中,身受重伤。 虽然有清河诸位大夫群策群力,但王爷仍然尚未脱离危险。 安郡王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可你这副大呼小叫闯进来的架势,真是令人恐慌呢。 这知道的,说太皇太后挂念我们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太皇太后派你来收王爷的命呢。” 安郡王被他一番话挤兑的神色讪讪,强自按捺住怒气道:“王妃也别怪我大呼小叫。 我一到门口便表明了是奉太皇太后的旨意来探视摄政王,可不管是守门的小厮,还是这楠园的护卫,愣是没有一个人放我进来。 我若不大呼小叫硬闯进来,恐怕根本没办法见到王爷。” 他说着冷哼,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狐疑。 “我倒十分好奇,王妃这般处心积虑拦着,不许别人探视王爷。 这知道的说是王妃心疼体恤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别有居心呢。” 顾楠弯了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郡王多心了,也没有不许别人探视,只是......” 她冷冷看着安郡王,缓缓吐出一句话,“不许你探视而已。” “你!”安郡王脸色铁青,“王妃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的,你不让我探视王爷,便是公然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 他神色森冷,“我劝王妃还是赶紧让开,太皇太后还等着我回京复命呢。 王妃百般阻拦,遮遮掩掩,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不妥。” “呵。”顾楠冷笑一声,吩咐人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她缓缓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才神色淡淡看向安郡王。 “王爷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刚喝了药睡下罢了,倒是沈小将军抓了活的刺客。 有刺客招架不住,已经招供,说是收买他们璇玑阁,暗中刺杀王爷的主谋便是安郡王你! 你说我怎么敢让你探视王爷?万一你要借机行刺,可怎么办呢?” 安郡王脸色大变。 “王妃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收买璇玑阁刺杀摄政王?” 顾楠摆手,神色无辜。 “血口喷你的明明是璇玑阁的刺客,不是我,安郡王莫要冤枉人。” “你...你!”安郡王气结,“我没有做过的事,王妃非要摁在我头上,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是吗?”顾楠眨眨眼,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既然你说没做过,那就请你证明啊,如果你能证明你没做过,我便让你探视王爷。” “来,请开始你的自证。” 第306章更像了 安郡王脸色铁青。 “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收买璇玑阁的人来刺杀摄政王?” 顾楠清亮的杏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郡王。 “那要问你自己啊,我怎么能知道你心里所想呢。” “你!”安郡王被噎了下,脱口道:“刺客在哪里?我要去与刺客当面对质。” “沈小将军还在审刺客,当然不能现在把刺客放出来与你对质。 不如安郡王且耐心等几日,等沈小将军将刺客审查明白,到时再与安郡王对质。” 安郡王冷哼,“摄政王妃不交出刺客,那便是污蔑我,谁知道有没有活的刺客呢,空口无凭的话岂可取信?” 话音一落,安郡王忽然神色微顿。 该死,险些被她绕进去。 璇玑阁轻易不接刺杀任务,一旦接了,杀手若是失手被擒,便会当场自戕,绝不会活着被审。 顾氏是故意拿话诈他,也是阻拦他见萧彦。 安郡王眯着双眼打量顾楠。 顾楠巍然不动地坐在椅子里,身姿端正笔直,就连裙摆都不曾动摇分毫。 她杏眸清亮,明艳昳丽的面容沉静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隐隐的迫人气势。 安郡王眸光微闪。 这是他第二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如此沉静迫人的气势。 这种气势他曾在岳母叶老夫人身上见过。 顾楠这冷着脸不说话的沉肃模样,倒显得与叶老夫人更像了。 安郡王一时有些恍惚。 叶老夫人出身江宁世族大家,自幼饱读诗书,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才女后来嫁入叶家,一路扶持自己的丈夫成为封疆大吏。 当初父亲为他求娶叶氏,也是看中叶家的家世以及叶老夫人的教养。 可惜叶氏不得他欢心,成亲没几年他就喜欢上了王氏,将王氏迎为侧妃。 得知他过分宠爱王氏时,叶老夫人还曾经上门来训斥过他。 当时叶老夫人身上就是这般冷静沉肃,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却说得他哑口无言。 他这才收敛性情,后来又与叶氏生了南烟。 谁知后来遇上流寇,南烟失踪,叶氏受了刺激,神智失常。 叶老夫人更是亲自北上,将叶氏和他与叶氏的嫡长子萧允接回江宁。 便是在那时,萧允改名成了叶崇扬。 安郡王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今日见到顾楠,为何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将脑海里闪过的片段丢开,他盯着顾楠,冷笑一声。 “差点就被王妃的话给套了进去,我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来探望摄政王的。 王妃既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刺杀的主谋,那便不能违反太皇太后的命令。 否则王妃便是忤逆婆母,挑唆太皇太后与摄政王的母子之情。” 顾楠脸色微变,没想到安郡王竟然没有落入她设的自证圈套。 尽管仍旧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可笼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在一起。 绝不能让安郡王发现萧彦不在清河的事,可安郡王一个忤逆婆母的罪名压下来,她便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拦。 掐了掐手心,她牙一咬,心一横,目光冷然。 “在你身上的嫌疑没有洗脱之前,我绝不会让你见到王爷,即便是落一个忤逆婆母的名声又如何?” 萧彦说得对,与名声比起来,活着才最重要。 只要她不在乎,任何人都不可以用名声来打倒她。 顾楠端坐不动。 “安郡王如果非要硬闯进去,那就从本王妃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戗。 平安,如眉,周武全都长剑出鞘,挡在了顾楠前面。 安郡王身后的护卫们也上前一步,拔出剑来。 双方剑拔弩张。 安郡王皱眉,抬手命护卫退下。 “放肆,摄政王妃面前怎可无礼?再说我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探望摄政王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说罢,他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道明黄色的诏书。 “太皇太后懿旨,众人接旨。” 顾楠脸色一变,笼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有些发抖。 强自镇定下来,向平安,如眉和周武使了个眼神。 众人跪下听旨。 “哀家听闻摄政王遇刺,心中甚为挂念,宫中已经备好太医以及药材。 着王妃顾氏立刻陪同摄政王回京治伤,不得有误。” 安郡王合上诏书,俯身笑盈盈地看着顾楠。 “王妃不会连太皇太后的懿旨都要违抗吧?王妃硬气又身份尊贵,敢于违抗懿旨。 只是不知王妃身边的护卫和奴婢们的命是不是也这么硬气,太皇太后若是震怒,恐怕要先发落这些护卫和奴婢,谁让他们护主不力呢。” “你!”顾楠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但却不能不顾及身边人的性命。 见顾楠脸色泛白,安郡王眼底闪过一抹兴奋。 顾楠越是这般,他越能肯定,萧彦绝对不在清河。 一旦坐实萧彦不在,他就可以立刻命人将顾楠拿下,然后就可以双管齐下。 一方面反诬顾楠谋害夫君,另一方面派出更多的刺客沿途追杀萧彦,务必让萧彦死在外面。 “王妃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东西,陪王爷回京吧。” 安郡王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顾楠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叹了口气。 “安郡王这是唱的那出戏啊,既然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何不早点拿出来? 刚才我并非有意阻拦你,不让你探望王爷,实在是王爷伤势过重,尚未脱离危险。 张院判交代过,王爷现在不宜移动,安郡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她侧身让开,请安郡王进去。 安郡王反而迟疑了。 刚才顾楠明明百般阻拦不让他见萧彦,这会儿为何又肯了? 难道他猜错了? “安郡王,请吧。” 安郡王甩着袖子进了小楼。 一进门便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血腥味一路蔓延到里间。 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中间留了道缝隙,隐约能看到床上趴着一个人。 顾楠走到床前,对床上躺着的萧彦低声道:“王爷醒了吗?安郡王奉母后的命令来探望你了。” 萧彦一动不动。 顾楠看向安郡王,“王爷睡得正沉呢。” 安郡王走到床前,撩开了帐子。 萧彦趴在床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依稀可见血迹斑斑。 他侧着脸朝里躺,看不清楚面容。 安郡王皱眉,伸手探向萧彦的肩膀。 顾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床上的人根本不是萧彦,而是戚静静假扮的。 一旦让安郡王看到戚静静的脸,事情就败露了。 顾楠急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 二更在十点左右。」 第307章这样也行? 安郡王来得突然,顾楠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快速安排了两个应对之策。 她先在门口阻拦安郡王,然后让戚静静换上男装,裹上白布,躺在床上假扮萧彦。 事急从权,那么短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安排别的。 这个计划的凶险之处在于绝不能让安郡王看到戚静静的脸。 眼看着安郡王的手就要碰到戚静静的肩膀,顾楠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安郡王。 “王爷伤势严重,好不容易服药睡下,请郡王不要吵醒他。” 安郡王山羊胡微颤,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狐疑。 “王妃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顾楠强自镇定,“安郡王既然已经知道王爷遇刺,想必也知道刺客箭上有毒。 王爷命悬一线,到现在毒还未解,血也没止住。” 她指着“萧彦”肩头被血迹渗透的白布,“安郡王想必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王爷如何能回京? 还请安郡王回京代我们夫妇禀报太皇太后,我想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向来疼惜王爷,绝不会不顾惜王爷的身体,强令王爷回京吧?” 安郡王脸色微僵,胡须颤了颤,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然。” 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既然来了,总要与王爷说几句话,了解一下王爷的伤势,回京才好向太皇太后复命。 既然王爷睡了,我便在此处等王爷醒来好了。” 说罢,安郡王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顾楠心中焦急,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生怕被安郡王察觉出破绽。 她强自按下心中的焦急,在床边坐了。 “既然安郡王要等,我也不好拦着,来人,去给郡王爷泡壶茶来。” 茶水很快端上来,安郡王摩挲着茶盏,看着一脸沉静的顾楠,一时又有些迟疑起来。 顾楠如此冷静,丝毫不见慌乱,莫非躺在床上的真是萧彦? 却不知此刻顾楠心中火急火燎,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回答着安郡王的问题。 “不知王爷都用了那些药?” “我不懂医理,都是张院判和诸位大夫商量着用药,安郡王可以问问张院判。” “这都快到中午了,王爷不用服药吗?” “药已经在煎了,等王爷醒来随时可以喝药。”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打了个疲惫的哈欠,声音森寒。 “谁这么聒噪?吵本王睡觉。” 顾楠与安郡王惊得同时站了起来。 这声音.....分明就是萧彦啊。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看向床上的人。 却见床上的“萧彦”似乎十分生气,一只手摁着床,正在试图翻过身子。 难道是萧彦赶回来了? 顾楠心中惊疑不定,正要上前去扶他,却看到安郡王双眼瞪得溜圆,大步流星朝床边走来。 “王爷总算醒了,臣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探望....” 砰。 安郡王话音未落,一个玉石枕头从床上砸过来。 “放肆,母后一片慈爱,让你来接本王,不是让你来气本王的,本王被气吵得伤口又裂开了。” 伴随着“萧彦”冷厉的低喝,玉石枕头直直砸在了安郡王的脑袋上。 安郡王晃了晃,猛然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头撅了过去。 华丽丽地晕倒了。 顾楠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样也行? 她机械地将目光投向床上,却见床上的“萧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 也终于露出了正脸。 叶崇扬! 难怪刚才模仿起萧彦的声音惟妙惟肖,原来床上躺着的不是戚静静,而是叶崇扬。 叶崇扬与萧彦认识多年,模仿起他的声音来自然不算困难。 顾楠长长松了一口气。 “叶大公子总算来了,对了,静静去哪里了?” 戚静静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无声,然后冲叶崇扬竖了个大拇指。 “啧啧,儿子打老子,真够狠的。” “老子?”叶崇扬冷笑一声,冷冷撇了一眼安郡王。 他改名成为叶崇扬的那一天,就当自己父亲已经死了。 掩去眼底的冷意,他耸耸肩,“没办法,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我手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能摸到的东西除了枕头就只有我的毛笔。” 他晃了晃腰间悬挂的狼毫。 “这东西一砸过去,能不能砸晕他先不说,我的身份就得先暴露。” 谁不知道他叶大公子常年混迹青楼,以写作为生,一身惨绿罗衣,一支狼毫朱笔,这都是他的常见配置。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赶紧将他弄走。” 叶崇扬朝着安郡王努了努嘴。 顾楠略一沉吟,道:“人已经晕了,那就好处置了。” 戚静静一脸好奇地问:“怎么处置?”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叶崇扬重新躺回床上。 然后上前将窗户打开,然后惊呼一声。 “不好,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门外守着的护卫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就看到摄政王妃一脸惨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满脸惊恐地指着窗户的方向,“刚才有刺客闯入,打伤了安郡王,刺客从窗户跑了,快去追刺客。” “刺客哪里逃。”戚静静率先从窗户跳了出去。 护卫们愣了下,随即纷纷涌了出去。 顾楠向平安使了个眼色,“快,去请张院判,快让他看看安郡王的伤势。” 张院判很快就来了,仔细把过脉,又为安郡王施了针,然后神色凝重地交代安郡王的护卫。 “安郡王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太医院杨太医最擅长治疗内伤。” 顾楠道:“来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快将安郡王送回京城好好医治? 若安郡王的病情耽搁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护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承担责任,连忙小心翼翼将安郡王抬上马车。 又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免得磕碰到安郡王,然后一路疾驰朝着京城而去。 顾楠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会意,压低声音道:“王妃放心吧,臣那两针扎下去,没有个两三日,安郡王醒不了。” 戚静静笑嘻嘻地说:“顾姐姐这招实在高明,安郡王气势汹汹想带王爷回京,结果最后将人事不知的自己给运回去了。” 顾楠苦笑,“幸亏叶大公子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今日恐怕难过此关了。” 京城一定是察觉出了异常,所以安郡王才会前来试探。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萧彦安全回来。 戚静静好奇地问叶崇扬,“叶大公子怎么会恰好赶到呢?” 叶崇扬看向顾楠,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你得问王妃。” 第308章瓮中捉鳖 戚静静一脸不解地看向顾楠。 顾楠笑了笑,“是王爷的安排,王爷离开之前特地派人往京城传了封信给叶大公子。” 那日萧彦提出要快马赶往晋州,她说会将此事保密,萧彦却说可以告知一人。 这个人便是叶崇扬。 萧彦让人快马传信给叶崇扬,让他来一趟清河县。 “幸好今日叶大公子赶到的及时,否则王爷不在楠园的事恐怕真的要被安郡王揭穿了。” 顾楠想想就觉得后怕。 戚静静道:“莫非王爷早就算到京城会派人过来,所以让叶大公子过来假扮他?” 顾楠摇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叶崇扬。 “这是王爷离开前留给叶大公子的,他说大公子看到信就知道如何做。” 叶崇扬打开信看了一眼,随即眉峰微挑,一脸惊讶。 “让我去调查璇玑阁?” 顾楠点头,“没错,王爷说你不在朝为官,在京城也很少露面,江湖中人对你的了解不多。 这次刺杀王爷的刺客全是璇玑阁的人,但王爷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想让你走一趟璇玑阁。” 叶崇扬将信放在蜡上点燃烧了,欣然同意。 “事不宜迟,我现在立刻就出发,只是有件事要拜托王妃。” “大公子请讲。” “我听闻清河县回春堂有位姓杜的老大夫,治疗眼疾最是擅长,只是杜老大夫这几年在外游历采药,近日才回清河。 我这次来还带了我母亲,想请杜老大夫为我母亲治疗眼疾,她明日就能到清河,只是我这一走,只能将此事拜托给王妃了。” 顾楠明白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郡王妃的,不知明日谁会陪郡王妃前来?” 叶崇扬神色微顿,嘴唇颤了颤,道:“是我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和我的小厮长海。” 他交代了几句安郡王妃求医的事情,没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戚静静与顾楠。 戚静静道:“王爷和沈铮才离开不过两日,京城就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可见清河有他们的眼线。” 顾楠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恐怕不止清河有他们的眼线,上阳宫也有,王爷去晋州的事,只在上阳宫说过。 咱们还未到清河,刺客就先一步到了,可见他们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先前因为萧彦受伤,又着急离开,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她想了想写了封信,将今日发生的事以及上阳宫里有别人安插的耳目一事告知秦太后。 然后叫了周武进来,叮嘱他快马加鞭回京,将信面呈秦太后。 周武揣上信离开了。 戚静静问:“顾姐姐觉得清河这边的眼线会是谁?” 顾楠揉了揉眉心,“消息要么是从楠园内传出去的,要么就是那夜看到王爷和沈小将军出城的。 楠园小厮护卫和丫鬟不少,城门口守卫也不少,一个个盘查犹如大海捞针,倒不如来个我们主动提供一个机会。” 戚静静转了转眼珠子,眸光一亮。 “顾姐姐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顾楠微笑,“没错,安郡王此行没有达到目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怕还会派人来试探,我们到时候便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好了。” 戚静静摩拳擦掌,“顾姐姐放心,我亲自来安排。” 再说安郡王一路昏睡到京城,到了晚上才醒过来。 太皇太后秘密招他进宫,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哀家听说你下午就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进宫?” 安郡王捂着到现在还疼得发懵的脑袋,火气一阵阵往上涌。 “别提了,臣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床上的人,就被摄政王用玉枕砸晕了。 臣这脑袋现在还疼得抽抽的呢,臣早说不应该亲自走这一趟的。” 这下好了,人没看清,还彻底将他摆在了明面上。 一开始太皇太后提出让他亲自去一趟清河,他是拒绝的。 可太皇太后坚持,还说只要抓到萧彦不在清河的实证,就反诬顾氏一个谋害亲夫的罪名。 他这才亲自带着懿旨去清河了,哪知道啥也没看清,顶着个大包回来了。 太皇太后皱眉打断他,“你既然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能确定床上躺着的人是萧彦?” 安郡王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叹气,“娘娘,声音是摄政王的,绝对没有错。 臣可是郡王啊,除了摄政王能砸晕臣,其他人给他十个胆子,也未必敢伤害一个郡王。” 安郡王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砸晕他的根本不是萧彦,而是他的好大儿叶崇扬。 太皇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神色阴翳。 “难道萧彦真的伤重没有出城?不,哀家不信,那小子想来诡计多端,他不可能真的躺在清河养伤。” 安郡王:“娘娘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飞快捻动着手里的佛珠,“派人在去清河的路上安排劫杀,凡是遇到匆忙赶路的,类似萧彦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安郡王神色微敛。 “是,若他真的去了晋州,咱们安排劫杀,也可为文昌侯争取时间。 只是清河县那边,还要不要......” 太皇太后道:“继续派人盯着,一旦查实萧彦不在,立刻让人抓了顾氏。” 翌日,顾楠走出小楼,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吩咐如玉和周武。 “王爷伤势有所好转,我和戚姑娘要出门接安郡王妃,你们留在家里务必要照看好王爷。” 如玉和周武领命。 顾楠和戚静静带着如眉和平安,出门上了马车离开了。 实际上马车在走了没多远便转入一条暗巷子,赶车的人换成了如眉,平安则又悄悄潜回了楠园。 戚静静一脸兴奋地道:“若那眼线要探查王爷是不是真的在府里,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定会出手的。” 顾楠点头,“没错,等咱们陪着安郡王妃看了大夫回来,多半就能抓到人了。” 两人坐马车去了城门口,没多久,安郡王妃的马车就到了。 赵嬷嬷看到在城门外站着的顾楠,神色激动。 “郡王妃,摄政王妃在城门外等着接您呢。” 得知顾楠亲自在城门口接她,安郡王妃心中既感动又怅然。 扬儿带她前来清河求医之前,曾去文昌侯府找过南烟,想让南烟陪着她走一趟清河。 毕竟是出门求医,扬儿觉得若有南烟陪着,更方便照顾她,她的心情也会更加愉悦。 谁知南烟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十分离谱。 第309章离谱 时间说回到两天前。 谢恒用陶泥拓印了孟云裳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后,并没有再用胭脂重新将红疹点上去。 一来心中气愤孟云裳故意欺瞒自己,险些害了自己的大事。 二来也是懒得遮掩。 第二日孟云裳醒来,发现自己肩膀上的红疹子突然不见了,再联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心中起了疑心,便跑来试探谢恒。 谢恒当时正在忙,加上心中本就有怒气,便忍不住质问孟云裳为何要用胭脂点上红疹来糊弄她。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愚蠢的举动,险些害了我和父亲的大事? 若是真被你耽误了大事,我定然饶不了你。” 谢恒瞪着孟云裳,眼神阴沉。 孟云裳愣了下,掐着手心咽下心头的慌乱。 她知道谢恒拓印蝴蝶印记是为了去铸造蝴蝶令,去开启前朝宝藏。 可她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啊,一旦打不开,她的身份就会暴露。 她掩着面十分伤心,“我并非故意隐瞒恒郎,实在是因为心中害怕。 我如今是南烟县主,又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实在是隐私之事。 若那蝴蝶印记传了出去让外人品头论足,我岂不是再也没脸见人了?” 她拉着谢恒哭得很是伤心,非要让他拿出来被拓下来的蝴蝶印泥。 “恒郎若是想看,是咱们闺阁中的情趣,何苦非要拓下来? 你想想瑞哥儿,若是他的亲娘身上的印记流传出去,以后瑞哥儿可怎么办?” 谢恒皱眉。 孟云裳见他不说话,就又哭又闹,不依不饶地在他书房里翻找。 甚至还反过来质问他为何非要拓下来自己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他被逼问得不耐烦,便同孟云裳争吵起来,最后孟云裳气得摔门而出。 翌日他想出门办事,去账房支银子,才发现账上已经没了一点银子。 账房说自从发现有人偷嫁妆后,孟云裳便把所有的钱财和库房的钥匙都亲自收了起来。 如今便是要花一两银子,也得从孟云裳手里拿。 谢恒气冲冲去找孟云裳要银子,孟云裳却要他拿拓下来的蝴蝶印泥来换。 谢恒最后被逼我山奈,只得丢给她两块没有用到的蝴蝶印记。 孟云裳当着他的面摔碎了两块蝴蝶印记,还说以后不许他再拓印,才给了他银子。 谢恒被她闹得心中烦闷,连晚饭都没吃,想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路过顾楠以前住的松雪堂,远远却看到了里面有光亮。 自从顾楠与他和离后,松雪堂几乎被搬空了,里面只留了一些谢家原本就有的摆设。 自此松雪堂再也没住人,怎么会有光亮。 谢恒一脸疑惑走进松雪堂,却看到正房的窗开着。 一女子侧坐在窗前,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缎子衣裳,腰身勒得细细的,越发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头发梳着高髻,描着远山眉,眼睛特地修饰成了杏仁眼,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额头带着的珍珠坠子。 从远处看,侧影竟然与顾楠有两分相似。 谢恒忍不住激动地上前一步。 女子此刻左手拿着账本,右手低头在扒拉着桌子上的算盘。 算盘珠子被扒拉的清脆响声传入耳朵里,更让谢恒心中泛起一丝怅惘。 恍惚想起顾楠从前便这样时常坐在窗前看账本打算盘,只是那时的他听到算盘声,只觉得顾楠满身铜臭味。 谢恒的脚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走了进去,却不慎碰到了一把椅子。 女子听到动静,吓得连忙跳起来,待看到谢恒时,脸色一白,连忙跪在了地上。 谢恒看清女子的面容,不由讶异。 “玉兰?你怎么在这里?” 玉兰声音轻颤,“奴婢见松学堂这里还有剩下的蜡烛和炭火,便.....便晚上偷偷来这里偷偷取暖,世子恕罪。” 谢恒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账册上。 玉兰连忙解释,“这是从前松雪堂的开支账册,也是前头.....嗯,是清河县主留下的。 奴婢在这里取暖闲来无事,便学着看账本,打打算盘,让世子见笑了。” 谢恒没说话,伸手拿起账册翻看起来。 账册是顾楠身边的丫鬟整理的,偶尔可以看到顾楠的一两笔复批。 他忍不住伸手在那红色的复批上抚摸了两下。 玉兰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轻声道:“清河县主应当是治家的好手,这账册收支分明,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 且记录的方法简单明了,便是奴婢这样蠢笨的人也能看明白呢。” 谢恒翻看着账册,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忽然想起顾楠嫁入侯府的这三年,不论是他的吃穿用度,还是侯府的支出,亦或是下人的管理,全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银钱方面,顾楠怕他没银子在外面失了颜面,所以从不曾短了他的用度。 哪里想如今,他花一两银子都要去看孟云裳的脸色。 谢恒越想越难受,忍不住追问玉兰:“是吗?你还从账册上看出了什么?” 玉兰道:“奴婢还看出清河县主是位善良大度的人,你看这一页记载有个仆人老娘生病了,县主还特地拨出银子给他老娘治病。”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同他聊起顾楠了。 谢恒不知不觉同玉兰聊了许久,再看着面前刻意装扮过,与顾楠有两分相似的玉兰,只觉得浑身莫名燥热起来。 他自然不知道,早在他进来之前,屋里就被玉兰点上了催情的香料。 这是玉兰从宫里带出来的香料,预备了好久,今日才总算派上用场。 谢恒一直不知道自己不行的事实,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产生这种热血沸腾的冲动了,当下就把玉兰压在了桌子上。 没办法,松雪堂早就被顾楠搬空了,床榻都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谢家以前就有的这张桌子。 这一夜,桌子晃荡了大半宿。 第二日一早,玉兰就刻意打扮一番,起来去给孟云裳请安。 还故意穿了昨日的那一套装扮,只是衣领低了点,故意将谢恒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露出来给她看。 孟云裳几乎要气疯了。 叶崇扬去文昌侯府的时候,孟云裳正用最刁钻刻薄的话在责骂玉兰。 玉兰被罚跪在廊下,一张脸红肿不堪,一看便是被狠狠责打过。 孟云裳正在气头上,听叶崇扬说请她陪着安郡王妃去看眼疾,甚至连问去哪儿看都没多问一句,只丢下一句她要管教妾室,没有空去。 安郡王妃想起女儿说的这个理由,再感受着眼前顾楠紧紧握着自己的温暖的手,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亲生的女儿丝毫不在乎她的眼疾,反倒是顾楠一个外人,为自己跑前跑后,全程陪着自己看诊。 若顾楠是她的南烟,该有多好啊。 顾楠并不知道安郡王妃心头的想法,陪着她在回春堂找到了杜老大夫。 第310章内贼 杜老大夫为安郡王妃诊过脉之后,道:“老夫人的眼疾是因为常年心思郁结,多忧多思多泪才会导致眼盲,一大半都是因为心病所致。” 安郡王妃点头。 她的眼睛是在南烟丢失后悲伤过度,时常哭泣才导致双眼无法视物,只能看到朦胧的白光。 顾楠问道:“老大夫可有办法治疗?” 杜老大夫又仔细检查了安郡王妃的眼睛,才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 “针灸再配合服药,是可以治的,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长一些。” 顾楠:“需要多久?”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吧。” 安郡王妃喜极而泣。 “别说半年,便是一年也能等的。” 自从她双目失明,崇扬每年出去找南烟的时候,都会为她遍寻名医。 这些年她不知道扎了多少针,吃了多少付汤药,无奈都没见效。 如今总算能听到希望了。 杜老大夫道:“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观老夫人脉象,心思郁结之症在逐渐减弱,可见老夫人心病已解。 否则便是我医术再高超,也治不好老夫人的眼疾。” 安郡王妃忍不住点头附和。 她最大的心病便是找回丢失多年的女儿南烟。 如今女儿已经寻回,虽说性情与她想象中不符,但亲生骨肉总算回到自己身边,她的心病便已经去了大半。 顾楠握着安郡王妃的手,低声道:“咱们今天先施针一次,以后每日还是这个时辰,我都陪您过来,好不好?” 安郡王妃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暖流。 她眼睛看不到,却能听出顾楠说的话发自内心的真诚。 儿子不能陪在身边,女儿又不愿意陪着过来,她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顾楠的话温柔又坚定,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全都拂去。 她心中忍不住对顾楠又生出两分亲近之意。 杜老大夫为安郡王妃施了针,又开了药,顾楠和戚静静才带着安郡王妃回了楠园。 将安郡王妃安排在她旁边的院子后,她和戚静静连忙回了小楼。 一进小楼,平安和如眉就迎了上来。 平安道:“王妃,人抓到了,在屋里绑着呢。” 屋里地板上丢着一个男人,男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抹布。 听到顾楠进来的动静,努力歪着身子,扬起头看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顾楠眉头微皱,“管家?” 没想到偷偷潜入小楼,来试探萧彦在不在的人竟然是楠园的管家老何。 平安满脸愤怒,“王妃,老何原来是王爷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王爷看他老实稳重,这次修建楠园才将他调过来做了管家。 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说咱们那日刚到这里,小厮护卫们便都中了蒙汗药。 原来是这老小子在水里下的药,根本不是刺客潜入进来的。” 顾楠双眸微眯,原来竟是里应外合。 怪不得萧彦前脚出门,后脚京城就得到了消息。 萧彦和沈铮出门,即便做得隐秘,没有惊动府里的护卫和小厮,但老何是整个楠园的管家,他定然能发现蛛丝马迹的。 顾楠示意平安拿掉何管家嘴里的抹布。 何管家努力翻过身子,佝偻着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王妃饶命啊。” 何管家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磕头求饶。 不过片刻,额头磕得就一片青紫,神情悲伤又绝望。 平安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混账东西,今日若不是我抓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悄悄潜入王爷卧室,暗害王爷? 亏王爷重用你,还特地将你调到这里做管家,你就是这么回报王爷王妃的?” 何管家被踢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拼命摇头。 “不,不是,小人就是想进卧室看看王爷在不在?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害王爷啊。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抓了小人的妻儿老小,一家子都在他们手里啊。 小人.....小人若是不提供楠园的消息给他们,小人的一家老小全都得死啊。” 顾楠双眸微眯,“他们是谁?” 何管家哭得涕泪纵横,闻言眼中闪过一道骇然。 “小人不知道他们是谁?王爷王妃来楠园的前一天,小人的妻儿忽然间就不见了。 只留了一张纸条和一包药,让小人在王爷王妃来的那天,将药下在水里。 那纸条上说如果小人不听他们的吩咐,小人的妻儿就全都杀了。 小人实在害怕,不得不按照命令行事,本以为下了药能见到妻儿,谁知他们根本不肯把人放了。 反而又派人给我送了一张纸条,吩咐小人盯着楠园的一举一动,及时将楠园的举动报给他们。” 顾楠追问:“你怎么和他们传递消息?” 何管家胡子抖了抖,犹豫着没说话。 顾楠冷笑,“你不会真以为你出卖了我和王爷的消息给他们,他们就能放了你的家人吧?” 何管家脸色一片惨白。 平安恨铁不成钢,狠狠又踢了他一脚。 “糊涂东西,要想你妻儿活命,还不赶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王妃。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人家怎么可能会放了你的妻儿? 不过就是利用你罢了,待你没了利用价值,便将你全家都杀了。” 何管家脸色大变,重新爬起来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他们只说有消息要通知的时候,便让小人在楠园门口挂一盏红灯笼。 然后再把消息写成纸条,放在门口的石狮子嘴里。” 顾楠眯着眼沉思半晌,吩咐平安给何管家松绑。 平安一愣:“王妃?” 就连何管家也愣住了,呆呆看着顾楠。 被平安抓住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只是担心妻儿。 没想到顾楠竟然肯放了他,激动之余,心中更是悔恨愧疚。 “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顾楠深深看着他,“我放了你一是因为相信王爷的眼光,你既然是王爷挑中的人,定然有值得他看重的一面。” 何管家脸上更惭愧了。 “第二我相信你想救妻儿的决心,与虎谋皮,你的妻儿定然回不来。 你如果想救你的妻儿,就只能听我的吩咐。” 何管家望着顾楠,片刻,额头触地,一脸惭愧。 “需要小人做什么,王妃尽管吩咐。” 顾楠起身,“好,你这样......” 平安将何管家带了下去,戚静静忍不住好奇地问:“顾姐姐,既然是安郡王前来试探王爷,这件事肯定和安郡王脱不了干系。 不管与何管家联络的人是谁,总归背后的人肯定是安郡王,咱们为何还要再多此一举?” 第311章村子 顾楠摇头,“只知道安郡王还不够,再说安郡王前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安郡王背后的人是谁,其中还牵扯到哪些人。 这些我们都要尽可能挖出来,找到确凿的证据,王爷回来了才好处置他们。” 戚静静皱眉想了想,一脸苦恼,“太复杂了,我一想就头疼,我还是更喜欢上阵杀敌。” 顾楠忍不住笑了,戚静静性格大大咧咧,粗中有细,但却去思考弯弯绕的东西。 是个单纯而热烈的姑娘,这也是她欣赏和喜欢她的原因。 不过片刻,平安回来禀报,说何管家已经按照吩咐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纸条也放进了石狮子嘴里。 顾楠点头,“派人轮番在暗中盯着,一旦有人来取石狮子里的消息,不要惊扰对方,暗中跟上去看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她倒要看看安郡王手下或者身后都还有哪些人。 平安应了声是,退下去安排了。 顾楠无声叹了口气,“现在只希望王爷那边能一切顺利。” 萧彦此刻和沈铮刚到晋州。 不同于京城,晋州偏西北,要比京城冷很多。 他们刚到晋州,就遇上了一场大雪,他们只得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由于连着几日快马赶路,萧彦后肩上的伤口裂开了。 沈铮重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看着外面白雪纷飞,不由有些发愁。 “这么大的雪,只怕得下一夜,到明天就大雪封山了,太行山那么大,咱们手上又没有一点关于宝藏的线索,咱们去哪儿找啊?” 萧彦换上外衫,摸出一卷舆图来铺在桌子上。 “虽然没有宝藏的线索,但文昌侯谢常松的线索并不难查。 我已经让人调查过,谢常松娶的那位平妻姓柳,柳氏在晋州有粮油铺子。 谢常松每次来晋州,也都是借口进货和盘账来,但只要他来过晋州,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沈铮眼一亮,“我明白了,只要咱们去柳家的铺子打听打听,或许就能打听出来谢常松常去的地方。” 萧彦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用笔在舆图上圈出一片地方来。 “这些都是属于晋州地界的山,只要打听出谢常松在这片区域中出没的地方,我估计宝藏就在那附近不远了。” 沈铮拿着舆图出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兴匆匆地回来了。 “打听到了,谢常松常去的地方是一个叫东土楼的村子,柳家下人说东土楼那里的村民种的庄稼好。 谢常松每个月都要亲自去看看粮食的长势,常常会在那边住几日。 即便是收粮,其实也不需要谢常松亲自跑村里去吧?王爷,属下觉得这东土楼村很可疑。” 萧彦目光在舆图上转了一圈,收起舆图。 “走,立刻去东土楼村看看。” 夜深人静,东土楼村一片安静,村里的百姓都进入了梦乡。 唯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让暗夜多了几分喧闹。 两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子,刚入村子,因为风雪太大,沈铮不小心踩到了被风刮下来的树枝。 清脆的咔嚓声刚传来,距离最近的院子里,一只大黑狗窜出来,朝着黑夜中他们站立的方向扑腾着前蹄,激烈地叫起来。 “汪汪汪!”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此起彼伏,互相辉映的狗叫声。 “汪汪!” “汪汪汪!” 然后几乎是同时,整个村子里的人家全都亮起了灯。 最先响起狗叫的那户院子门打开了,冲出了一人一狗。 男人身材高壮,一只手提着刀,另外一只手牵着狗,满脸警戒地四处张望。 “谁?什么人?” 早在狗叫第一声的时候,萧彦和沈铮就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村口那棵大树的树梢。 好在今夜风雪大,人走过,很快就有大雪飘下来,掩盖了地上的足迹。 男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低咒一声,牵着狗又回了院子。 并呵斥了黑狗两句,黑狗呜呜两声,才停止了叫声。 黑狗一停下,村子里的其他狗叫声也渐渐停下来。 只是各家屋里的灯暂且还没有熄灭。 沈铮缩在一支粗壮的树枝后,忍不住低声啧舌。 “咱们这是进了狗窝了呀,这村里怎么家家户户都养狗啊?” 萧彦嘴唇紧抿,压低声音道:“这村子不对劲。” 沈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普通村子里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养狗,而且刚才冲出来的那男人肯定不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听到动静,不会直接就提着刀出来。 即便是为了防身,百姓们防身的工具也应该是镰刀耙子之类的,而不是杀人用的刀。 “王爷,这村子......”1 “嘘!” 萧彦做了噤声的动作,“有人来了。” 两人隐藏好身形,很快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越来越近,不多会儿一队人就接近了村子。 刚才冲出来的高大男人再一次提刀冲出来,站在院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看去。 那队人马很快就骑马进了村子。 高大男人一喜,然后吹了个口哨。 很快各家各户的门都打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在高大男人家门口集合。 高大男人带头迎了上去,对着翻身下马的男人拱手行礼。 “我说今夜黑土一直叫个不停,原来是主子回来了。” 翻身下马的男人正是文昌侯谢常松。 他从京城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往晋州赶,为了赶在萧彦前面,一路上生生跑死了两匹马。 此刻尽管身体疲惫,眉眼之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拍了拍高大男人的肩膀,“高大,立刻召集兄弟们跟我一起进山。 今晚趁着风雪,咱们必须把东西全都运出来。” 叫高大的男人激动得眼都亮了,“主子,这回咱们能打开宝藏地库了?” 文昌侯摸了摸腰间新打造出来的蝴蝶令,一脸笃定。 “这次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叫上兄弟们,带上工具,兄弟们今晚辛苦一场,我不会亏待了大家。” 高大兴奋地拍手,“好,属下立刻召集人手出发。” 身后已经赶过来的人也个个神情激动。 “咱们在这儿守了两年多,今儿总算能进去了。” “是啊,真想看看这前朝地库里到底藏了多少宝藏。” 文昌侯听着他们的议论,忍不住握紧了蝴蝶令。 是啊,他也好奇,前朝地库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呢。 一想到马上就能揭晓谜底,他就忍不住血液沸腾。 第312章狡诈 雪下了整整半日,地上厚厚的积雪将漆黑的夜照得十分亮堂。 一群黑衣人提着刀,推着车艰难迎着风雪进了山。 站在树上的萧彦低声叮嘱沈铮一番。 片刻后,两人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飘落下来,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萧彦跟在文昌侯一行人身后,悄悄摸进了山里。 积雪已经没过脚踝,行走困难,但却丝毫不影响文昌侯等人热血沸腾的情绪。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进了枯枝掩映的洞口。 洞口狭窄,越往里却越宽敞,尽头是一扇沉重的石门。 萧彦脚尖一点,悄无声息贴在洞顶石壁上。 借着火把的亮光,石门上雕着一个铜兽,铜兽左边是一幅石雕图案。 上面雕的是一只五爪金龙腾云驾雾图,他认得那是前朝皇室旗帜上的图案。 此刻文昌侯站在石门前,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放进了铜兽右下角的凹槽里。 石门发出轻微的喀嚓咔嚓声。 文昌侯激动得两眼放红光,身后的高大等人更是差点跳起来。 “要开了,要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石门上,恨不得在石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冲进去。 然而咔嚓声响了一阵便停了下来,抖落了文昌侯一脸灰之后,石门便没了任何动静。 文昌侯脸上的笑僵住了,皱眉上前摁着蝴蝶令。 石门咔嚓,又抖落他一脸灰。 文昌侯被呛得干咳,喃喃道:“怎么会打不开呢?”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他拿起蝴蝶令重新放了进去,并试图左右旋转。 石门不仅咔嚓咔嚓响,门上方还剧烈抖动起来。 这回不仅开始落灰,还开始掉小石子了。 噼里啪啦。 咳咳咳。 哎呦哎呦。 洞里的人被灰尘呛到的,被石头砸到的,一时间洞内十分热闹。 在这喧哗声中,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别试了,令牌有问题。” “不可能。”文昌侯脱口而出,“令牌不可能有问题。” 这回的令牌是儿子谢恒亲手拓印的,而且孟云裳肩上的蝴蝶图案也根据石门上的大小形状重新修饰过。 怎么可能不对? 文昌侯不信邪,拿着蝴蝶令反复尝试,旋转。 石门上方掉落的石子更多了,甚至隐隐连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蠢货,你再用假令牌试下去,这个山洞就要塌了。” 文昌侯勃然大怒,一把拿起蝴蝶令摔在了地上。 山洞内的震动终于停下来。 文昌侯黑着脸喃喃自语,“高大,你怎么知道令牌是假的?” 高大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中鬓角,捂着流血的额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清澈的迷茫。 “啊?我没说令牌是假的?” “胡说,你刚才明明.....”文昌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根本不可能是高大。 高大不敢骂他蠢货。 文昌侯不由浑身汗毛直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有人潜了进来。 “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冷的嗤笑,在狭窄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渗人。 文昌侯脸色大变,立刻握紧了手里的剑,“出来。” 萧彦缓缓从洞顶飘落下来,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持凌霜剑,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手中凌云剑出鞘,横在了文昌侯脖子上。 文昌侯瞳孔一缩,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高大领着一群人提着刀围上来,“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家主子不敬,立刻放了我家主子,不然我让你有来无回。” “都退下。”文昌侯忽然厉声大喝,“这是当朝摄政王,谁也不许放肆。” “摄政王?” 高大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后退。 文昌侯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向摄政王行礼?” 高大愣了下,接收到文昌侯众人扔了手里的刀,跪了一地。 “参见摄政王。” 文昌侯微微一笑,“王爷来得正好,臣正有要事要禀报。 臣发现了前朝宝藏地库所在,这是天佑我大梁啊。” 萧彦眉峰微挑,眼神锐利。 “哦?前朝宝藏?若本王今日没出现在此地,文昌侯会将宝藏如实禀报吗?” 他将剑尖往下压了压,锋利的剑刃划破文昌侯的脖子,鲜红的血丝沿着剑尖滴答下来。 文昌侯脸上的笑却一点不变。 “自然会,这里是臣失忆期间无意间发现的,起初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次回京城恢复记忆后,臣结合先帝时期听到的传言,猜测这里可能是前朝宝藏。 所以特地带人过来查探,只待查实后就据实上报,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文昌侯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萧彦锐利的眸子定定打量着他,“文昌侯,你很聪明。” 文昌侯眸光微闪,“多谢摄政王夸奖。” 萧彦:“刚才在山下,本王可是亲耳听到文昌侯说要连夜将东西运出来。” 用剑点了点众人手上的工具,“这些文昌侯又作何解释?” 文昌侯道:“兹事体大,臣怕夜长梦多,想着先将东西运出去,押运回京后当面禀报摄政王。” 萧彦打量他半晌,随后收剑入鞘,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那文昌侯便回京好好据实禀报吧。” 文昌侯拱手,“臣遵命。” 高大急切上前一步,“主子!” 文昌侯沉着脸厉声呵斥,“住口,我自问心无愧,即便是跟随王爷回京,相信王爷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你等且退下,配合王爷的人交接此地的事情,王爷问什么,就答什么。” 王爷的人? 这里只有他们的人,哪来王爷的人? 高大一脸茫然,正要问,就见洞口冲进来一队身着银甲的士兵。 个个手持长矛,瞬间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沈铮上前一步,“王爷,晋州卫指挥使李青携晋州卫一千精兵在外候着。” 高大脸色一变。 文昌侯垂眸掩去眼底的不甘,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让高大等人出手对付萧彦。 萧彦向来行事老辣,既然敢只身出现在这里,绝不会不留后手。 眼下他只要咬定自己意外发现前朝宝藏,还没来得及禀报,顶多治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萧彦颔首,“让李青带人进来封锁此处,你带一部分将这些人带回去。 文昌侯,请吧。” 文昌侯攥了攥拳头,耷拉着脑袋被押了出去。 沈铮上前一脸不解,“王爷怎么没等他打开宝藏就先动手了?那样还能抓他个人赃俱获。” 萧彦捡起地上的令牌,耸了耸肩。 “令牌是假的,根本打不开,我再不出来,山洞就塌了。” 沈铮道:“文昌侯这厮实在太狡诈了,分明是他包藏祸心,觊觎前朝宝藏。 他却能厚着脸皮说是为朝廷寻的,这一招反倒让咱们没法定他的罪,顶多算一个知情不报。” 萧彦摩挲着令牌,冷笑:“谁说我要定他的罪?” 沈铮一脸惊讶,“王爷抓他,难道不是为了定他的罪? 第313章团年 萧彦下巴朝着石门的方向点了点。 “和定文昌侯的罪名比起来,这个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咱们把这里握在手里,还怕他不露出马脚吗?” 沈铮双眼一亮,“是了,只要他们没拿到宝藏,文昌侯和他背后的主子就绝不会甘心。 只要他们再出手,咱们定然能抓他们一个人赃俱获。” 萧彦颔首,“不过,虽然不定他的罪,但你还是安排人快马加鞭将我抓了文昌侯的消息传回京城。” 钓鱼嘛,放出诱饵才能钓。 沈铮应了声是,目光落在萧彦手里的令牌上。 “蝴蝶令牌?这前朝皇室脑子里是不是有包啊?谁家好人家藏东西做蝴蝶令牌啊?” 萧彦摩挲着蝴蝶令牌,又转头看了看石门上的蝴蝶形状。 “没猜错的话,这石门后设置了极为精巧的机关,应该是非常厉害的机关大师所设。 但凡有一条纹路不对,这石门都打不开,若是强行扭转或者暴力拆门,会引起山洞坍塌。” 沈铮听得咋舌不已,“设置这么精巧的机关,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啊。” 萧彦将蝴蝶令丢给沈铮。 “回去将文昌侯和他的那些手下分开问话,重点问问蝴蝶令的线索。 等话问完了,再押送他们回京。” ------- 清河县。 楠园。 顾楠陪着安郡王妃施完针回来,平安提着一只信鸽进来禀报。 “昨天夜里,有人来楠园门口,拿走了石狮子嘴里的纸条。 属下悄悄跟了上去,见拿走纸条的人七弯八拐,最后进了一处宅子。 属下调查过了,那宅子是清河县令李兴的私宅,那人进去不久就出来了。 过了没多久,李兴也从宅子里出来了,并且放出了一只信鸽。” 平安从信鸽上取下一张小纸条,递给顾楠。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摄政王伤势严重,楠园养伤。 这是顾楠示意何管家传递出去的消息。 她将纸条卷起来,吩咐平安重新系在信鸽腿上。 “将信鸽放出去吧。” 平安依言而行,将信鸽放了出去。 顾楠问道:“何管家的家人有没有找到?” 平安摇头,“暂时还没找到,属下已经安排人盯紧了那宅子,只要何管家的家人还活着,就总能找到。” 顾楠仔细想了想李县令的模样。 遇刺那天晚上,李兴曾来楠园拜见过,后来也派出衙役与平安一起在清河县城内缉拿刺客。 “看来京城收到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位李县令传出去的。平安,你了解李兴的底细吗?” 平安跟在萧彦身边多年,对朝廷官员多有了解。 “李兴,陇西李氏长房庶子,十年前的中举人,后屡试不第,靠着家族荫封外放至偏远之地做县丞,三年前调任清河县县令至今。 李县令的履历没有什么问题,有一点值得注意,陇西李氏长房长孙女,也就是李县令的侄女,前年与宣王定了亲。” 顾楠一愣,“宣王?” 平安点头,“嗯,据说这门亲事是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礼佛时,曾遇到过李家老夫人。 太皇太后见李姑娘颇有才情,便写了封信回来给太上皇。 亲事是太上皇亲自下旨赐的,原定前年就要成亲的,不过那位李姑娘的母亲突然去世。 李姑娘要守孝,所以亲事便耽搁下来。” 顾楠摩挲着茶盏,若有所思。 李兴,陇西李氏,宣王,太皇太后。 这些原本没有太多关联的人逐渐在她脑海里用线连了起来。 先帝子嗣稀薄,活下来到成年的只有四个。 大皇子封了楚王,是陈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所生,因巫蛊之祸先被流放,后被全府绞杀。 二皇子封了晋王,就是现在的太上皇。 三皇子是景王,也就是现在的摄政王萧彦。 四皇子萧恪,封了宣王,封地在四川。 四川与陇西相邻,陇西李氏又是百年世家,陇西李氏的姑娘做了宣王妃,无疑宣王的势力和声望都翻了一倍。 “看来太皇太后暗中一心想要扶持的是这位宣王。” 顾楠想了想,叮嘱平安,“盯紧了李县令的一举一动,还有,派人去打听宣王现在的消息。” “是。” 转眼又过两日,便到了除夕。 虽然担心萧彦,但顾楠面上却不敢表露,照旧吩咐下人将楠园四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装扮一新,十分有过年的氛围。 戚静静因为打了人跑出京城的,不敢回京过年。 安郡王妃每日都要施针,不能离开清河。 且回去京城,她心里也是不愿意回安郡王府过年的。 “往年除夕都是我和扬儿一起过,今年倒要叨扰王妃了,给你添麻烦了。” 安郡王妃拉着顾楠的手,言语间有些忐忑。 顾楠笑着道:“有郡王妃和静静陪着我一起过年,我求之不得呢。 就算是你们两个要走,我也是要拦着不许的,我早就吩咐下人做好了团圆饭。 今儿晚上咱们三个一起守岁,吃饺子。” 戚静静笑嘻嘻地拍手,“好啊,我还要放鞭炮。” “好,给你多准备几挂鞭炮,不放完不许去睡觉。” 顾楠笑着打趣戚静静,然后又吩咐如玉和如眉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三人围桌而坐,考虑到安郡王妃看不到,顾楠贴心地将桌子上的菜都报了一遍。 “我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在您面前的碟子里。” 她拉着安郡王妃的手触碰到盘子,然后将筷子塞进安郡王妃手里。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知道安郡王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并不希望别人特别照顾她。 相反,不论是吃饭还是穿衣,安郡王妃都能自己慢慢来,即使是她贴身伺候的赵嬷嬷,也不过是在旁边照料一二。 安郡王妃摸到了盘子,自己夹着菜小口吃起来。 即使眼睛看不到,她的吃相也一点都不见狼狈之色,反而不疾不徐,优雅淡然。 顾楠看得莫名眼睛一酸,忽然想到上次在安郡王府的添妆宴,安郡王妃也是一个人摩挲着上了凉亭,才意外救了她。 她眼睛看不到,背地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能做到如今这般凡事不靠他人。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莫名难受,忍不住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安郡王妃碗里。 “刚出锅的饺子,猪肉大葱馅的,您尝尝,可香了。” 戚静静大概也与她同样心境,也夹了一个饺子过来。 “郡王妃尝尝我这个,我这个是猪肉白菜的,更香。” 安郡王妃吃了饺子,忍不住笑了。 “好多年没有过这么温馨的年了。” 顾楠心头酸涩,下意识脱口道:“您若是愿意,以后过年咱们都一起过。” 安郡王妃笑了笑,点头道:“好。” 心下却有些怅惘,她和顾楠就算再投缘,终究不是一家人,哪里有每年一起过年的道理呢? 顾楠察觉到她的怅惘,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惊呼声。 她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第314章磋磨 如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神色仓皇。 “王妃不好了,太皇太后来了,如今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顾楠脸色一变。 戚静静丢了筷子,跳起身就往外跑。 “糟糕,她肯定是来试探王爷在不在楠园的,我去换男装,再躺床上假扮王爷。” 顾楠伸手扯住她,声音涩然。 “没用的,这一招拦不住太后。” 上次安郡王前来,她还能以摄政王妃的身份阻拦他探望萧彦。 可太皇太后是萧彦的嫡母,是长辈,她一句关心萧彦的伤势,便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得住。 戚静静急了,“那咱们怎么办啊?” 顾楠摸不准太皇太后前来的用意,心头一时也有些慌乱。 她已经让何管家传了假消息出去,太皇太后知道萧彦在清河养伤,按理说应该不会前来才对。 她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但眼下却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先出去看看。” 太皇太后人已经到了门口,只能先出去迎接。 戚静静撸了撸袖子,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用上次那招。 你给我使个眼神,我就出手把太皇太后打晕,怎么样?” 顾楠苦笑,打晕太皇太后只会让事情更遭。 “静静,若等下有什么乱子,你记得顾着些郡王妃。” 她低声交代戚静静。 戚静静点头。 安郡王妃听到了她的话,连忙道:“不用顾及我,我身边有赵嬷嬷在,能照顾好自己。” 三人说着话到了楠园大门口。 今日是除夕,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更有富贵人家燃放许多烟花,将夜空妆点得格外绚丽。 绚丽夜空之下,一队身穿便衣,手持长剑的护卫将一辆青帷马车护在中间。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嬷嬷,其中一个正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王嬷嬷。 两个嬷嬷下车后,弯腰将太皇太后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顾楠上前行礼,“儿媳拜见母后。” 安郡王妃和戚静静也紧随其后。 “臣妇(女)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目光落在安郡王妃脸上,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异样。 “今儿是除夕,安郡王妃怎么会在清河?没回郡王府过年吗?” 安郡王妃淡淡一笑,“臣妇前来清河治疗眼疾,在王妃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再说臣妇已经很多年没回过郡王府过年,今年也没什么例外。” 太皇太后似乎被噎了下,脸色微沉,将手伸向顾楠。 “愣着做什么?怎么?你的楠园不欢迎哀家?” 顾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往里走。 “母后说笑了,今儿是除夕,儿媳只是没想到您能从京城来清河,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 “你也知道今儿是除夕,谁家除夕不是家人一起过年?你们倒好,住上阳宫的住上阳宫,跑清河的跑清河。 就把我一个孤老婆子扔在宫里过年,哀家又挂念阿彦的伤势,没办法,只能我出宫来看你们了。” 她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老母亲模样。 顾楠摸不住她的真实意图,没有往下接话,神情淡淡提醒:“母后小心脚下。” 说话间扶着太皇太后进屋在上首坐了。 甫一坐定,太皇太后睨了一眼桌子上尚未撤掉的饭菜,伸手揉了揉肚子。 “赶了一天的路,竟是没吃上几口饭菜,这会子还真是饿得厉害了。” 顾楠眸光微闪,道:“儿媳这就让厨房做些饭菜端上来。” 说罢吩咐如玉去厨房安排。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放在小几上,端起茶碗在手里摩挲着。 “哀家都亲自过来了,怎么不见阿彦出来?他的伤还没好?” 顾楠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母后见谅,王爷的伤有些严重,目前还不能下床......” “放肆,哀家面前你还敢撒谎!”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扬手就把手里的茶盏砸过来。 茶盏直直飞向顾楠的额头。 戚静静反应迅速,拉着顾楠的胳膊往后一扯。 茶盏擦着顾楠的发丝飞过,摔在地上,发出应声清脆的响声,碎成了五六片。 太皇太后重重拍了下小几,脸色阴沉地瞪着顾楠。 “放肆,哀家已经知道萧彦根本不在清河,你还敢撒谎欺骗,真当哀家年老糊涂了不成?” “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楠心头一沉,缓缓跪下来。 “母后既然已经知道王爷不在清河,就当知道王爷是奉太上皇指令出去办差。 儿媳并非有意隐瞒母后,实在是怕母后知道王爷出去办差心中担忧,所以才隐瞒一二。” 她叹了口气,一脸真诚地看着太皇太后。 “母后您知道王爷带伤出去办差,心中一定很担忧吧?” “你.....”太皇太后嘴唇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及时刹住了。 说自己不担忧吧,显得她这个嫡母不慈。 “哀家自然是担忧阿彦的。” 顾楠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您看您一知道此事就不顾自身安危,除夕之夜奔赴清河,若是路上出点什么岔子,您的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住啊? 儿媳并非有意隐瞒母后,实在是为母后身体着想才千方百计瞒下此事。 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母后,这分明就是不把母后的身体安危放在心上啊。” 顾楠一脸严肃,“这种包藏祸心的奸佞小人,母后一定要远离才是。 不然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母后就是这样的人呢。” 太皇太后....... 你骂谁包藏祸心呢? “这么说,哀家还得感谢您的隐瞒呢?” 顾楠径直站起来,神色淡定从容。 “道谢就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儿媳为母后身体着想也是应该的。” 太皇太后气得嘴唇发颤,刚想呵斥顾楠没有她的命令,竟然擅自起身。 却见顾楠走到门口,接过了如玉送过来的食盒,亲自给她摆饭。 她抿着嘴唇,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顾楠摆好饭之后,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 “这人一上年纪啊,眼神也不好了,竟连菜都看不准了,顾氏,你过来亲自伺候哀家用膳。” 话音一落,屋里的安郡王妃和戚静静都变了脸色。 虽说儿媳妇应该孝顺公婆,公婆用饭,儿媳要站在一旁布菜。 但大都是新人刚成亲第二天,婆婆给儿媳立规矩时才会如此做,过后再这样做的人很少。 太皇太后这不是摆明了要磋磨顾楠嘛。 「****** 二更在十点左右」 第315章倒打一耙 安郡王妃和戚静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戚静静攥了攥拳头,按住心头怒火。 她没收到顾姐姐的暗示,不能冒然出手,万一给顾姐姐惹了麻烦就糟糕了。 安郡王妃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顾楠此刻脸上的神情。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善良仁义的姑娘,刚被婆婆罚了跪,又要伺候婆婆吃饭,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就连鼻子都酸酸的,这种酸涩感让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为顾楠说话。 顾楠察觉到她的举动,暗暗冲戚静静摇摇头,示意她拉住安郡王妃。 戚静静收到她的暗示,连忙扶着安郡王妃在下首坐下,并将手放在安郡王妃肩膀上,无声安抚。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楠深吸一口气,心中隐约猜到了太皇太后前来的目的。 伺候用饭是吧? 这招很早以前淮阳郡主就对她用过,不新鲜了。 转身走到太皇太后身后,笑盈盈地道:“伺候母后用饭是应该的。 只是母后要先等等,这饭菜还不能马上用。” 太皇太后皱眉,“为何?” 今日太上皇心疾又有发作迹象,上阳宫那边暂时没注意到她,她还不能顺利出宫。 特地从娘家承恩公府抽调了最好的精锐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清河。 此刻的太皇太后又累又饿,不然也不会任由顾楠起来为她摆饭了。 此刻听到顾楠说还要再等片刻,早就腹中空空的太皇太后自然脸色不好看。 听到顾楠吩咐下人去请张院判过来,她没好气地问:“吃个饭而已,请张院判做什么?” 顾楠道:“母后身体尊贵,这入口的饭菜绝对不能马虎,请张院判过来,自然是为了验毒。” 太皇太后脸色微沉,“怎么?难道你还敢在饭菜里下毒害哀家不成?” “儿媳自然是不敢,但楠园的厨子是新聘请的,儿媳也不能确定可不可信呢,儿媳觉得小心无大错,您说呢?” 太皇太后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时张院判进来了。 顾楠道:“张院判来得正好,先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个平安脉。” 太皇太后气得脸都变形了。 “合着你要验毒,验的是哀家?顾氏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哀家自己还能给自己下毒? 你看看你,就差把我害怕你自带毒陷害我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行事都这般小家子气。” 顾楠一脸无辜。 “母后可错怪儿媳了,儿媳只是觉得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如今张院判来了,自然应该先给您请平安脉。 请完平安脉再检查饭菜,若饭菜没有母后禁忌的东西,母后就可以用饭了。” 她说着脸上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儿媳这都是为母后身体着想啊,若母后身体有恙,没有及时用药,万一这饭菜里再有什么禁忌东西。 母后用完后,若是身体不适,儿媳被那种包藏祸心的混账东西冤枉倒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母后身体得受罪啊。” 太皇太后被这几句话噎得嘴唇直颤,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牙尖嘴利,哀家说不过你,不就是要把脉嘛,来吧。” 她没好气地将手腕伸过去。 张院判仔细把了脉,道:“太后娘娘舌红少苔,脉细而促,是心火旺盛,内扰心神所致。 近几日饮食应当清淡些,忌食大鱼大肉以及荤腥之物。”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 可不就是心火旺,自昨夜得知文昌侯被萧彦抓了,前朝宝藏也被萧彦接管后,她的心火就一直在熊熊燃绕。 顾楠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将鱼和虾都收了下去。 “既然母后不能吃,那就先撤下去吧,劳烦张院判看看剩下的几道菜中可有什么禁忌?” 张院判一道道菜看得很仔细,甚至还拿出银针来,将每一盘菜都扎进去试了试。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的饭菜终于都检查完了。 顾楠笑眯眯地拿起筷子,“母后您想吃哪道菜,我夹给您。” 太皇太后看着已经没有一点热气的菜,菜里的油甚至都开始凝成了透明块。 一点食欲都没有了,还吃什么吃? 她阴沉着脸将筷子甩开,“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顾楠神色淡淡,“母后严重了,若是不喜欢这些菜,儿媳可以让厨房再重新做别的菜。” “然后呢?继续验毒查毒放凉?” “母后说笑了。儿媳都是为母后身体着想。” 太皇太后暗恨她牙尖嘴利又滑不溜手,冷哼一声。 抬手捏了捏肩膀,忽然一叹,“罢了,看来哀家是没这个福分享受你摄政王妃的伺候了。” 她随手一指站在门边的如玉。 “你过来给哀家捶捶腿,哀家坐了一日的马车了,浑身都疼,尤其是这两条腿。” 如玉不敢违抗命令,低头过来为她揉捏肩膀。 刚摁了没两下,太皇太后忽然脸色一变,一脚将如玉踹倒在地。 “贱婢,你想谋杀哀家啊?笨手笨脚,连捏腿这样的活计都做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如玉一脸憋屈,跪在地上请罪。 “奴婢笨手笨脚没有服侍好,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却没看如玉,而是冷冷看着顾楠,露出一抹冷笑。 “这等笨手笨脚的奴婢留着也没什么用,拖下去杖毙了吧。” 顾楠瞬间一颤,脸色顿时白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皇太后今日过来,从进门到现在,每句话,每个行为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一个婆婆若想磋磨儿媳妇,有的是办法。 磋磨不了她,就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身边的人。 眼看着王嬷嬷要把如玉拖出去,她使劲攥了攥手心,扑通跪了下来。 “如玉是儿媳身边得力的人,还请母后看在儿媳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饶她?”太皇太后不满地挑眉,“怎么?她伺候不当,哀家连个贱婢都不能随意处置了吗? 还是说她受了你的指示,故意不好好伺候哀家?”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怒气从心底泛起,顾楠气得手都有些发颤。 第316章恶妇 顾楠强行按下心头的怒火。 太皇太后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了,随便找个借口便想发落她身边的人。 她冷了小脸,说话声音比刚才淡了两分。 “如玉毕竟是我身边的一等宫女,平日里又管着我跟前的一摊子事,不擅长捏肩捶背的活计,自然是不如母后身边的人用着顺手。 母后若是肩膀着实难受,可以请张院判施针,或者请王嬷嬷推拿。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母后生气,母后直接罚我便是,何必要拿我身边的人做筏子。” “放肆,顾氏你在指责哀家故意找茬,没事找事吗?” “儿媳不敢,儿媳不是母后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中母后的心思呢。 今儿是除夕,母后若在今日杖毙了儿媳身边的丫鬟,传出去只怕会影响母后善良仁慈的名声呢。” 她说着径直起身,吩咐道:“如眉,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妹妹带下去。 顺便在园子里问问,看有没有擅长捏肩推背的丫鬟或者婆子,送来伺候伺候太皇太后。” 她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在门外候着,看到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押着如玉要往外走,一张脸早就冷得想杀人了。 此刻听到顾楠一声令下,快步上前,用巧劲撞开了两个嬷嬷,拉着巧玉直接退下了。 太皇太后气得手上的法令纹不停地抖,指着顾楠怒声咆哮。 “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楠眉头蹙了下,提起裙摆重新跪在地上。 太皇太后黑着脸骂道:“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婆婆吗?自哀家进门,你就不肯诚心接驾。 眼下又将哀家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几次三番顶撞哀家。 牙尖嘴利,忤逆婆母,是大不孝,你去院子里给我跪着,跪到明天早上为止。” 此话一出,安郡王妃和戚静静再也忍不住了。 安郡王妃摸索着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求情。 “太皇太后息怒,自您进门后,王妃不论是接待,还是侍奉都尽心尽力。 您是长辈,小辈做得有不对的地方,责骂两句也就是了,何苦要除夕夜罚人呢。 这事若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呢,还请太皇太后免了王妃的罚跪吧。” 太皇太后冷冷扫了安郡王妃一眼,嗤笑。 “哀家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这说白了也是哀家的家事,你和顾氏非亲非故,在这里多什么嘴?” 安郡王妃被呛得脸色一白,“太皇太后......” “安郡王妃,哀家看在南烟的份上,不计较你今日的失言,你若是再多言一句,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 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打断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 顾楠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安郡王妃跟前,伸手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别再为自己求情。 太皇太后今日摆明了就是要磋磨她,她不想连累安郡王妃。 她这边刚扯住安郡王妃,那边戚静静就按捺不住了。 “太皇太后您看起来挺慈祥个老人家,怎么说话做事还不讲理呢?” “放肆,你一个臣子之女竟敢教育哀家?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戚静静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状一撸袖子,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椅子。 “我看你们谁敢掌我的嘴?来啊,掌一个试试,本姑娘正心里憋着火呢。” 她那一脚又重又狠,椅子被踢得在屋里翻了几下,落在了正要走过来的王嬷嬷脚下。 碎成了一堆木条。 王嬷嬷吓得浑身一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戚静静义愤填膺,“您是太皇太后,是长辈,可也不能倚老卖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顺着你,听你的吧? 您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嬷嬷,肩膀不舒服不用自己的丫鬟嬷嬷,却要顾姐姐的丫鬟伺候。 您说说您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也就是顾姐姐好性,敬你是长辈,是婆婆,忍了你的无理取闹。 太皇太后你知道吗,在雁门关就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爱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 这种恶婆婆通常一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有的还被人砸烂菜叶臭鸡蛋呢。” “放肆,你敢骂哀家是恶婆婆,一个臣子之女,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太皇太后气得整个人都凌乱了,指着戚静静的手抖个不停。 “反了,真是反了......别以为你是戚将军的女儿,哀家就不敢罚你。” 戚静静一脸无所畏惧,“忠言逆耳,你做得不对,臣女就要说。 我知道,我这样算叫以下犯上,至少鞭打二十,无所谓,我受得住。 你只要不罚顾姐姐跪,我现在就出去领鞭刑。” “静静。”顾楠失声打断她,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动容。 她没想到戚静静竟然为了她甘愿领罚。 这个傻姑娘,待人这般的热烈又赤诚。 她心头一瞬间暖意融融,握紧了戚静静的手,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心头的憋屈泛起,目光却一片沉冷。 “若是我不跪呢?” 太皇太后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愣了下才冷声道:“那你便是不敬婆母的恶妇。” 顾楠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冷笑。 世人重孝道,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哪怕是公婆大骂也要忍下,不得反驳,否则便是不孝。 可婆婆又没有生养过儿媳妇,凭什么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的同时,还要忍受婆婆的磋磨和打骂? 就只为了一个孝顺贤淑的名声? 她忽然想起萧彦说的关于名声的那番话来,一簇名为叛逆的火苗在心中被点燃。 一旦点燃,便犹如星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于家而言,您是婆婆,我是儿媳,我应当孝顺您,于国而言,您是太皇太后,我是摄政王妃,应当尊敬您。 可不管是长辈,还是贵人,都要值得人尊敬才会让小辈俯首帖耳,而不是靠辈分压制。 母后今日突然驾临,又对儿媳百般挑剔,无端指责。” 她冷冷看着太皇太后,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所以今日这罚,请恕儿媳不能领。” 太皇太后没料到顾楠竟然敢这样直接的,当面地驳回她的惩罚。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礼过,除了萧彦那个逆子。 一瞬间被恼怒冲昏了头脑,指着顾楠破口大骂: “恶妇,怪不得当初谢恒看不上你,谢家不要你。” “哀家罚你跪,是愿意教导你,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反抗。” “来人啊,立刻把顾氏给我押下去,押着她跪够了为止。” 太皇太后的咆哮声落在,外面却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她愣了下,继续大叫:“来人啊.....” 外面响起一声嗤笑,冰冷又锐利,仿佛一把利剑一般,一下子将屋内凝滞的氛围劈开。 第317章聊聊 “母后还是省省力气吧,赶了一天的路,不累吗?” 伴随着嗤笑声响起的是一道锐利的声音。 声音未落,一抹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迈进来。 一身玄衣,巍然而立犹如悬崖青松,正是离开清河多日的萧彦。 “王爷。” 顾楠又惊又喜,松开戚静静迎了上去,却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你.....” 萧彦看到她,眉眼弯了弯,眼底冷峭之意褪去。 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过去。 微微弯腰,姿态又恢复了两分冷锐。 “儿臣见过母后,今儿是除夕,儿臣给母后拜年,愿母后身体康健,长岁无忧。” 太皇太后冷哼,“哀家没被你娶的恶妇气死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长命百岁?” “恶妇?”萧彦转身看向顾楠。 不知为何,顾楠心头刚才压下去的憋屈突然间又涌了上来。 她委屈的莫名红了眼睛,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萧彦握着她掌心的手顿了顿,大拇指轻轻揉了揉她的掌心,嘴角溢出一串低沉的笑。 “恶妇好啊,难得她总算将我教她的那些道理听进去了,这样儿臣以后出去办差,总算不用太担心了。” 太皇太后气得嘴皮子直哆嗦。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教唆的?” “当然,我家王妃性子好又善良,我若不教她做个恶妇,她就成了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母后是不是没见过她这样可爱的一面?没关系,多见见,习惯了就好。” 太皇太后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管这叫可爱? 习惯了就好? 她怕没习惯就被气死了! “扑哧。” 身后戚静静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楠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彦。 萧彦同她眨了眨眼,眼底的笑带着一抹狡黠。 太皇太后拍了拍心口,好不容易将心头的怒气压下去。 差点被顾氏气晕了头,忘记重要的事了。 她不错眼地盯着萧彦,突然道:“阿彦,我们谈谈。” 萧彦笑容微敛,“好啊。” 他轻轻捏了捏顾楠的手心,示意她先出去。 顾楠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很想问他身上的毒解得怎么样了,又没有再受伤。 可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便转身同戚静静扶着安郡王妃先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萧彦与太皇太后。 萧彦勾了张椅子过来,在下首坐了。 “母后想聊什么?” 太皇太后抓起小几上的佛珠,在手里反复捻了两圈,才开口问道:“哀家听闻你这次去晋州办差,抓了文昌侯?因何罪名?” 萧彦眉峰微挑,“母后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太皇太后神色微滞。 “淮阳到底是我养大的,如今她瘫在床上不能动,她的夫婿哀家总要看顾几分。 怎么?文昌侯的罪名很严重吗?竟连哀家也不能问?” 萧彦摇摇头,“他觊觎前朝宝藏,带了不少人进山,企图将宝藏地库打开,并将宝藏私运走。 若不是儿臣去得及时,若不是他拿的令牌打不开地库,恐怕前朝宝藏都被他收归囊中了。 母后你说这罪名严不严重?” 太皇太后一脸震惊。 “前朝宝藏?他真的找到了前朝宝藏?” 萧彦点头。 太皇太后神色激动,“太好了,如此以来,我大梁国库就能得到充实了。 没想到先帝当年交给文昌侯的任务,他竟然完成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阿彦,文昌侯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啊,你不应该抓他啊。” 萧彦蹙眉,“先帝交给文昌侯的任务?” 太皇太后点头,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没错,这是先帝交给文昌侯的秘密任务,唉,这件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你大概也知道藏宝图最初是你外祖苏家发现的,后来你母妃不慎弄丢了藏宝图之后,寻找前朝宝藏的事变就此搁置下来。 先帝怕有心人暗中找到宝藏,引起大梁动乱,所以便暗中密令文昌侯去寻找宝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文昌侯竟然完成了这个任务。” 萧彦眸光微闪,“既是父皇密令,母后怎么又会知道呢?” 太皇太后:“这事说起来还是哀家促成的呢,当时哀家见先帝愁眉不展,便推荐文昌侯暗中去做这件事。 一来是因为文昌侯在兵部任职,时常去西北边境,熟悉当地的地形。 二来文昌侯是淮阳的夫君,又是先帝信任的人,此事交给他合适。 现在看来先帝果然没有看错人,文昌侯完成了先帝的托付啊。” 太皇太后说着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哽咽道:“你父皇若是知道此事,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萧彦哦了一声,摩挲着茶盏没说话。 太皇太后接着说:“文昌侯既领了先帝秘令,便只能暗中行事,他知情不报也算情有可原。 你还是安排人将文昌侯放了吧,大过年的,他在外面受审,淮阳在家里也不能安心呢。” 萧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大过年的,母后赶赴清河,是为了救文昌侯?” “唉,此事当年既是哀家促成,哀家便不能不管文昌侯的死活,不然哀家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萧彦似是理解一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儿臣还以为母亲一路奔波,是特地赶来欺负王妃的呢。” 他重重咬了咬欺负二字。 太皇太后脸一僵,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哀家听闻文昌侯被抓,有些着急,又赶了一天的路,说话难免急了些。 都是误会,你放了文昌侯,哀家以后也不会同顾氏一般见识。” “母后是在同儿臣交换条件?”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顿住,半晌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自然不是。” 萧彦起身,“不是就好,母后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安歇吧。” 他躬身行礼,然后往外走去。 太皇太后急得站起身子,“那文昌侯......” “文昌侯犯没犯法,待儿臣审问明白了,自会给予定夺,母后不必忧心。” 萧彦的声音已经消失在门外。 太皇太后愣了下,气得不由将佛珠摔了出去。 逆子,同他聊半天,聊了个寂寞? 萧彦一出院子,就看到顾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正焦急地徘徊。 他眸光微柔,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顾楠听到他的脚步声,连忙迎上来。 却在看到他的脸色后,急得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白?” “嘘!”萧彦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子踉跄了下,猛然吐出一口血。 第318章怎么表白? 夜越发深了,外面的鞭炮声,烟花炸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楠的卧房里气氛却一片凝滞。 沈铮小声道:“回来的路上,我和王爷尽管小心防范,还是遇到了两拨刺杀,全都是璇玑阁的杀手。 王爷身上原本的箭伤还没养好,毒性还没完全解除,难免还是受了伤。 属下本来建议在就近的驿站衣袖包扎伤口,王爷急着赶着回来陪王妃过除夕。 快马加鞭地赶路又加重了王爷的伤势,所以......” 顾楠望着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萧彦,张院判正在用剪刀小心剪开他的里衣。 里衣已经被血迹染透,粘在了伤口处,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 肩膀上的箭伤有些溃烂,右臂上被砍了一刀,皮肉外翻。 还有一剑刺在了腹部,应该是路上简单处理过,此刻又裂开了,包着伤口的白布几乎被血染透。 心头仿佛有刀扎了进去,又在里头翻搅了一下,说不出的疼,令她眼眶有些湿热。 这个傻子,不过是除夕而已,干嘛那么着急赶着回来? 沈铮一脸惭愧,跪在地上请罪。 “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王妃责罚。” 顾楠回神,见沈铮头发散乱,身上的白袍沾了不少泥浆,手臂和肩膀处的衣衫都被划烂了,血迹斑斑。 她叹了口气,“沈小将军必定已经尽力了,我替王爷谢你护他平安回来。 小将军先下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吧。” “谢王妃。” 沈铮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一出门,迎面撞上了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戚静静。 空中一朵烟花陡然炸开,绚丽的色彩将夜空装点得格外亮堂,也映得面前朝自己跑来的红衣姑娘格外动人。 犹如仙女一样晃得人眼前发晕。 这是他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姑娘呢。 沈铮不自觉看呆了。 直到脑袋被重重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爱哭包,你怎么又受伤了?” “别愣着了,走啊,去上药啊。” 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戚静静没好气地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沈铮目光下移,落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听着她嘴里碎碎念着要把打伤他的杀手都去解决了。 不由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嗯,没错,他喜欢的姑娘是个暴脾气的小老虎。 一只漂亮的小老虎。 屋内,张院判给萧彦的伤口清创,上药,重新包扎好。 “王爷伤势有些重,今晚可能会发高热,王妃要警醒些,如果起了高热,立刻让人去叫臣。” 张院判叮嘱完离开了。 顾楠见萧彦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连忙倒了杯水。 “王爷喝点水吧。” 话音一落,又想起他两只手臂都有伤,不宜活动,连忙道:“你别动,我来喂你。” 萧彦晶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嘴角勾了勾,“好。” 顾楠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侧坐在床边,先将萧彦扶起来。 他的肩膀,手臂和腹部都忧伤,坐不起来,她便让萧彦斜靠在自己身上。 用肩膀支撑着他的身体,然后拿起茶盏凑到萧彦嘴边。 萧彦很快将一杯水喝完了。 “还要吗?” 萧彦摇摇头,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 “早知道受伤能得王妃亲自照顾,我便再多受点伤也无妨。”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杏眼浮起一抹嗔怒。 “不许胡说。” 温软的掌心覆在他的唇瓣上,带着点淡淡的甜香,令他连日赶路的疲惫和身上的伤口疼痛感都轻了两分。 “好。” 萧彦眼底浮起点点笑意,嘴唇微动,轻轻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顾楠只觉得一股痒痒的酥麻感从掌心沿着手臂传上来,慌得她一颤,连忙将手挪开了。 一抹红晕悄然在脸上散开,她有些慌乱移开视线,看向萧彦身上。 刚处理完伤口,萧彦只披了件里衣,上身是裸着的。 他的身材虽然精瘦,但胸膛健硕,在烛光映照下,蜜色的肌肤条纹清楚而又刚硬。 再往下,腰间被白布缠了一圈,裹住了腹部的伤口,但依稀能看出腹部线条更为流畅。 除了她被谢恒下药,两人缠绵那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萧彦的身体。 不知怎么的,几个月前的记忆莫名涌入脑海,她想起自己的手曾经摸过他硬实的腹部,揽住了他精瘦的腰。 “王妃的脸怎么这么红?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在想那日.....”话到了嘴边,顾楠忽然回过神来,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萧彦重伤在身呢,她怎么能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 到了嘴边的话便硬生生转了一圈,换成了:“在想你的伤口疼不疼?” 她抬眸对上萧彦幽深的目光,到底没忍住,嗔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急着赶路回来陪我过除夕?” 萧彦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声音暗哑。 “因为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除夕,我怎么能留你一个孤单过年,那多孤单啊。” 顾楠愣了下,只觉得一颗心被这句话塞得满满的。 以前在娘家,过年时有父母兄嫂,热热闹闹聚在一起。 嫁给谢恒三年,每年除夕,谢恒都借口出去陪孟云裳团年,然后彻夜不归。 她一个人去淮阳郡主那里请了安,便回松雪堂自己过年。 前世她被谢恒软禁的那些年,除夕夜他和孟云裳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团圆。 她一个人在后院孤单站很久,然后孤独睡去,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孤单,是不是需要团圆。 可萧彦记得,他不想让自己觉得孤单。 顾楠不由红了眼睛,“傻子,我既嫁给了你,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除夕。” 萧彦轻笑,“可今年是第一年啊,我应该陪着你的。我很庆幸自己赶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欺负你呢。 她是因为我抓了文昌侯所以心气不顺,故意找茬欺负你,说起来你是受我连累。” 顾楠摇头,“我们是夫妻,不是说好的夫妻一体嘛,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况且我也不会傻站着任由她欺负,我想通了呢,不会傻傻受委屈的。” 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好奇地追问:“对了,你离开前不是说有重要的话和我说?是什么?” 萧眼里却闪过一抹懊恼。 他着急赶回来,除了陪顾楠过年,还着急想对她表白心迹。 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满心满眼,闭上眼,睁开眼,满脑子都是顾楠。 可眼下,萧彦低头嫌弃地看了一下满身狼狈的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么狼狈,他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怎么表白? 该死的杀手。 第319章亲亲 “王爷?你怎么了?” 见他皱眉不语,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顾楠不解地又喊了一声。 萧彦压下心头的懊恼,干咳一声。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要为了名声强忍着受委屈。 尽管反击回去,一切都有我给你兜底。” 原来萧彦口中的重要的话是这些啊。 她还以为..... 或许是那日戚静静的话让她心中有了期待,她还以为萧彦会向自己表白么? 顾楠愣了下,压下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低声问:“王爷觉得我今日做得如何?” 萧彦笑了,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你今日做得很好,你是我萧彦的妻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行。 她无端指责你,罚你跪,你可不要为了所谓的名声委屈自己去跪,不值得。 有如眉和平安在,即便你强势反抗,他们也能护你周全。” 顾楠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萧彦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至少与她从小到大学的道理是不同的。 嫁入文昌侯府后,即便知道淮阳郡主为难她,母亲和嫂子生气,背地里没少骂淮阳郡主。 可还是忍着气劝她为了自己的名声,暂且忍耐,不要当面顶撞婆母。 至于谢恒,他只会说:“我母亲向来慈爱,她那么疼爱我,也一定会疼爱你。 母亲若指责你,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对,你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只有萧彦教她不要被名声束缚,不要吞下委屈,一切有他兜底。 这种无条件被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得了夸奖的顾楠忍不住挺了挺腰板,眉眼弯弯。 “萧彦,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萧彦弯了弯,声音柔和,“嗯,我相信你。” 顾楠见他眉宇之间有了疲惫之色,扶着他躺下。 “所以你现在重伤的事情,王爷想让我掩饰,还是要大肆宣扬呢?”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王妃觉得呢?” 顾楠认真想了想。 她从前接触的都是内宅这点事,要不就是生意上的往来,很少关注朝廷中的事。 她将清河县令是陇西李家的人,派人挟持了何管家的家人来窃取楠渊的事告诉萧彦。 “我觉得太皇太后想扶持的很可能是宣王,如果真是宣王,必然会借你重伤的机会有所行动。 所以咱们应该将你重伤的事大肆宣扬,让满朝文武皆知,如此方才能趁机看清一些事情。” 萧彦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顾楠实在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 她虽然没有参与过朝政,他也几乎没在她面前说起过。 但只凭借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就能敏锐地猜测到自己伤情对于朝政的影响。 “王爷你笑什么?莫不是我说得不对?” 见他只是笑着不说话,顾楠不解地问。 萧彦摇头,“王妃说得十分有理,明日就让平安将此事安排下去。” 顾楠松了口气,“王爷一直笑,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呢。” “我是在高兴,高兴自己娶了个聪明的姑娘。” 顾楠被他夸得一双眸子,比屋里的烛火还要明亮。 砰,啪,嗖...... 两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外面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烟花炸裂声,即使隔着窗户,也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亮如白昼,五彩绚烂。 顾楠道:“到子时了。” 新的一年来了。 “楠楠。” “嗯?” 萧彦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眸光湛湛。 “过年好,新的一年希望楠楠平安喜乐。” 顾楠盯着两人相扣的人,一双眸子比外面的烟花还要灿烂。 “王爷过年好,新的一年愿王爷身体康健,长乐无忧。” 萧彦盯着她明艳动人的笑脸,眸光微深,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手上无意识用力。 顾楠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在他胸前。 萧彦闷哼一声。 顾楠吓一跳,“我是不是压到你的伤口了?疼不疼?” 萧彦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嗯,很疼。” 顾楠顿时急了,“快让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萧彦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声音带着低低的浅笑。 “楠楠,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一点点诱惑的意味,听得顾楠心尖不停地颤,脸上红晕灿若云霞。 她低头看着萧彦,见他双眸黝黑灼亮,抿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彦。 那副模样仿佛等待主人安慰的狼狗一般,又期待又委屈的样子,令她鬼使神差地问:“真的亲亲就不疼了?” 萧彦眸光更亮,重重点头,“嗯。” 在萧彦灼亮的目光中,她的脸几乎红成了虾子,期期艾艾地说:“那.....你闭上眼睛。” 萧彦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顾楠心口砰砰跳得厉害,低头朝着萧彦靠过去。 两唇相接,萧彦的嘴唇又软又烫,烫得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不对! 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萧彦的嘴唇烫得不像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 她倏然坐起来,才发现萧彦竟然已经迷糊过去,探手摸了摸才发现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萧彦发起了高热。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吩咐如玉去请张院判,让如眉去打温水来,她打湿了帕子,先放在萧彦额头降温。 折腾了一晚上,到了天亮时,高热稍退,但身上还是烫得厉害。 萧彦也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 这边折腾一晚上,顾楠也没让人刻意遮掩,太皇太后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就过来看了萧彦。 见萧彦确实伤势沉重,人也没有醒来,太皇太后掉了几滴泪,吩咐顾楠照顾好萧彦。 “今儿是初一,年节期间许多命妇都要进宫拜年,哀家就不留在这里了。 免得你又要照顾阿彦,还得分心伺候哀家。” 太皇太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清河。 她前脚刚走,后脚顾楠就吩咐平安:“年节期间,看守的人最放松,可以去把何管家的家人救出来了。” 然后又叫了如玉和如眉进来,“立刻将楠园上下全都清查一遍。 王爷养伤期间,必须将园子围成铁桶一般,我不想让传出去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如玉和如眉神色一凛,应了声是。 另外一边,太皇太后回到京城,立刻将安郡王招进宫来。 第320章阿彦哥哥 安郡王神色匆匆,进门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问:“娘娘,摄政王相信您的说辞了吗?他答应释放文昌侯吗?” 太皇太后捏了捏眉心,神色阴冷。 “那个逆子看起来并不信先帝密令一说,他坚持要审文昌侯,审问之后再说要不要放。 文昌侯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你想办法给他递个信。 只要他咬死了奉先帝密令,萧彦便没办法治他的罪。”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脸色更难看了。 “逆子封锁了晋州那边所有的消息,咱们的人除了知道文昌侯被抓。 其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等文昌侯进京了,你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先见他一面,问问他当日到底怎么回事。 前朝宝藏到底打开了没有?是不是萧彦已经派人将宝藏全都运了出去。” 安郡王神色凝重。 “臣前后一共派出去了四拨人,可恨晋州原先就是太上皇做王爷时的封地。 咱们根本插不进去手,只知道晋州卫拨了近两千人在东土楼一带守着。 其他有用的消息竟然一点也没打探出来,这次做的蝴蝶令完全是按照南烟身上的印记拓印下来的。 没有意外的话,宝藏地库应该是已经打开了。” 安郡王觑了一眼太皇太后阴沉沉的脸色,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不管宝藏的库打没打开,现在摄政王派人守着,咱们再想拿到宝藏,恐怕很难了。” 啪。 太皇太后将手上的佛串重重摔在桌子上,眼底浓郁的不甘让她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我们费尽心思筹划了三年,最后竟然是给萧彦做嫁衣,哀家不甘心。” “不行,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们一定要拿到这笔宝藏,否则黑风山那边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安郡王神色一凛。 “娘娘说得有道理,此事臣来安排,先想办法见文昌侯一面再从长计议。 前朝宝藏是把双刃剑,摄政王拿在手里,就要做好准备承受它的反噬。” 太皇太后抓起佛串慢慢捻了两圈,神色总算缓和两分。 “你是说......” 安郡王上前同她低语了几句。 太皇太后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你立刻安排下去。 另外立刻通知宣王,让他着手准备进京的事。” “臣遵命。” ------ 萧彦整整烧了两日,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到顾楠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大约是怕自己睡沉了无法照顾他,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臂半弯。 头枕着手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让她的侧脸轮廓格外清晰。 眉如远山,睫若鸦羽,一缕碎发垂落腮边,调皮地遮住她嫣红的嘴唇。 萧彦想起他晕过去之前,落在他唇瓣的那个吻。 浅浅的,柔柔的,他还尚未来得及感受其中滋味,就晕了过去,心底不由泛起一抹遗憾。 楠楠第一次亲他,怎么就不能晚一点晕过去呢? 下意识想抬手为她拂落鬓边的碎发,手一动,顾楠就醒了。 与萧彦四目相对,迷蒙的杏眼眨了眨,惊喜得险些跳起来。 “王爷你醒了。” 抬手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定不烧了,顿时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烧总算退了,张院判说退了烧就算脱离危险了,后面只需要好好将养就行。” 她坐起来为他掖了掖被子,又忽然站起来。 “对了,张院判交代了,王爷身上有伤,又昏睡两日,醒来一定要先吃点白粥才能再吃药。 厨房一直温着粥呢,如玉,快去厨房拿粥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连声吩咐如玉,等回来才发现萧彦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王爷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有哪里不妥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这两日一直照顾萧彦,头发乱了点,身上的衣裳皱了点,并没有什么不妥呀。 萧彦弯了弯唇,“自然是因为我家王妃好看,所以才移不开视线。” 顾楠怔了下,脸上瞬间浮起两朵红晕。 不自在将鬓边碎发塞到耳后,“王爷拿我打趣呢,我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皱巴巴的,哪里好看了?” 萧彦深深看着她,声音低了两度,带着些沙哑的磁性。 “王妃哪里都好看。” 这男人怎么去了趟晋州,回来说话竟然越来越直白热烈了。 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又说她好看,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顾楠脸更红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时,如玉提了粥进来。 顾楠扶他坐起来,“王爷可以自己喝吗?或者我喂王爷?” 萧彦正要伸手接粥,听到后面那句,顿时胳膊又无力垂落下来。 “嘶,胳膊好疼,抬不起来。” “我喂王爷吧。” 顾楠端了粥在旁边坐下,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萧彦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不好喝吗?” 萧彦一脸嫌弃,“没有味道,我想喝鸡汤。” “鸡汤太油腻了,张院判说你现在只能吃白粥,王爷先忍忍。” 萧彦抿着嘴仍旧一脸抗拒,那模样倒有几分像小孩子一般。 顾楠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不免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 “就喝两日,两日后,我让厨房给你做咸粥好不好?” “咸粥不还是粥吗?” 顾楠蹙眉,“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爱吃口味清淡的东西吗?” 萧彦眨巴着眼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竟让顾楠一下子想起小满等着她投喂鸡腿时的模样。 “好几日没好好吃饭,嘴里没有味道,就想吃点口味重的。” 顾楠想起他带伤赶路回来陪自己过除夕,不免又心下一软,耐着性子哄他。 “今儿就先喝一碗好不好?” 萧彦伸手捏住她垂在床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精致的凤眼带着一抹央求。 “那你换个称呼叫我,我就喝,叫王爷显得太生疏了。” 顾楠好奇,“换什么称呼?” “阿彦,阿彦哥哥,或者是别的亲昵称呼,总之不许再叫王爷了。” 顾楠想了想,又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那你先把粥吃完,喝完我就改。” “好。” 萧彦这回没有抗拒,直接将粥吃了。 一碗白粥很快见了底。 他扯着顾楠的衣袖,目光灼灼,嗓音暗哑。 “楠楠,叫我一声阿彦哥哥。” 第321章 幼时 顾楠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笑盈盈地看着萧彦,红唇轻启,叫了一声。 “小满哥哥。” 萧彦眸光一亮,正要说什么,小满忽然吧嗒吧嗒从外面冲进来。 一路冲到床边,脑袋乖巧地蹭了蹭顾楠的衣摆。 “汪汪。” 萧彦...... 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叫我,还是在叫它?” 顾楠笑眯眯地抬起小满的脸,然后又低头同小满抵了抵额头。 两手将它的脸往上一揉,将小满的脸揉成了一个笑眯眯的脸型。 “哎呀,还是小满又乖又听话。” 萧彦瞪着小满,十分不满。 如果眼神能杀死一只狗,小满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双眸眯了眯,忽然嘶了一声,软软倒在床上。 顾楠连忙松开小满,焦急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萧彦白着一张脸,“刚才不小心扯动了腹部的伤口,好疼。” 顾楠吓了一跳,“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崩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萧彦腹部缠绕的白布,并没有注意到萧彦越过她的肩膀,抬着下巴向小满投去示威般的目光。 小满:汪汪汪。 人类的情感真难理解。 还是鸡腿更香。 小满摇着尾巴,一脸费解地离开了。 “还好,伤口没有再裂开。” 顾楠压根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狗的互动,重新将白布缠起来。 刚才着急没有发觉,此刻松弛下来才发现要将腹部的白布重新缠起来并不容易。 需要将白布在萧彦后腰绕一圈,才缠到前面来,反复两次,最后在腹部打个结。 她半跪在床上,纤细的手臂从萧彦腋下穿过,将白布在他身后绕一圈。 如此一来,她的脸几乎要贴到萧彦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香味,望着眼前结实精壮的胸膛,顾楠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敏锐地察觉到萧彦的呼吸声明显比刚才粗了两分,炙热的呼吸从洒在她的脖颈间。 握着白布的指尖忍不住颤了又颤,几乎就要捏不住白布。 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呼吸,将白布缠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打结。 头顶响起萧彦暗哑的声音。 “楠楠。” “嗯?” “再叫一声小满哥哥,好不好?” 顾楠打结的手一颤,差点给系个死扣。 头顶响起低低的闷笑,萧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打结应该这样打。” 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打了个工整的结。 顾楠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他怀里一般,连忙红着脸往后退了退。 手却被萧彦紧紧握着不放,他幽深的目光此刻亮得犹如黑曜石一般,还带着一股迫人的急切感。 “再叫一声小满哥哥,嗯?” 顾楠眨了眨眼,轻轻又喊了一声:“小满哥哥。” 萧彦眼睛更亮了,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你记得我了,是不是?” 顾楠一脸茫然,“什么?” “小时候,汾河边,孤独的小男孩,小满哥哥?” 萧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给了几个提示。 顾楠努力想了想,脑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萧彦已经在她面前含糊其辞说过几次小时候的事了,她隐约能猜到了他的意思。 “王爷是说咱们小时候就在晋州府认识了,我还叫你小满哥哥?” 萧彦点头,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下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顾楠迟疑了下,小声道:“王爷能和我说说我们小时候认识的经过吗?” 萧彦捏了捏她的手心,“小没良心的,看来指望你想起我,是不可能了。” 叹了口气,说起两人幼时的事。 “那一年我八岁多,是我到晋州的第四年了,羌国大军压境,皇兄和皇嫂带兵上了战场。 我的脾胃不好,临走前皇兄便将我送到汾河边一处有温泉的庄子上住着。 我小时候性情孤僻,不爱说话,常常在汾河边上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我遇到了一个聒噪的小姑娘。” 想起往事,萧彦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幼时在宫里的经历,他不相信任何人,就连皇兄皇嫂也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靠近他。 所以他不让下人近身伺候,只自己坐在汾河岸边的大树下发呆,常常一坐就是一日。 下人们送来的东西,他也不吃,只吃自己寻来的食物。 直到那日遇到一个可爱热情的小姑娘。 “小哥哥,这是我爹爹今日钓的鱼,送你一条吧。” 七岁的顾楠,梳着双丫髻,穿着翠绿衣裙,灵动的眸子比春日的阳光还耀眼。 她用小绳子串着一条鱼,笑嘻嘻地递到他跟前。 “我看小哥哥天天在这里坐着,肯定很想吃鱼,这鱼可新鲜了,你拿回去烤着吃,可香了。” 他冷冷看着小丫头,抓起她递过来的鱼反手就扔了。 无端献殷勤凑上来的人,绝对不是好人。 他起身走了,留下小丫头在原地嚎啕大哭。 “小哥哥坏,扔了我的鱼。” 本以为她哭得那么伤心,以后再不会来了。 谁知第二日小丫头笑嘻嘻地又来了,还用帕子包着两块糕点。 “这是白玉芙蓉糕哦,我最爱吃的糕点,送给你吃。” “小哥哥那么瘦,我娘说一定是没好好吃饭,你吃了糕点就能长胖啦。” 他当然没吃,不仅没吃,还将两块糕点扔在地上碾碎了。 小丫头比第一次哭得还惨烈。 谁知第三日,她又来了。 这回她带来的是家里厨娘做的烧鸡。 烧鸡被他扔出了二里远。 第四日,她带的是家里给她做的烤肉串。 第五日,小肉丸。 第六日..... 一连半个月,小丫头每天都是笑着来,哭着走。 每当他以为第二日肯定见不到她的时候,第二日她又会笑眯眯地带着新的吃食来了。 仿佛和他杠上了一样。 “小哥哥,我叫楠楠,你叫什么名字?” “小哥哥,今儿我带的是我娘亲手做的鸡蛋饼啊,你尝一口,软软的,可香了。” “小哥哥,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哦,唔,真香啊。” 他虽然依旧不肯吃她带来的食物,却也没再丢在地上,而是冷冷看着小丫头坐在他旁边大快朵颐,吃得喷香。 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心中生出莫名的期待,期待小丫头第二日会带什么食物过来。 似乎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陪着,感觉还不错。 直到那一日,小丫头带了一样令他恐惧的吃食,打破了他们之间相处的平衡。 第322章小满哥哥 那日顾楠仍旧向往常般,提着一个小食盒,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 “母亲说我前几日有些积食,罚我今天只能吃白粥。” 小丫头噘着嘴叹了口气,然后从食盒里捧出一碗白粥,灵动的眼睛冲他挤了挤。 “其实母亲不知道,就算是白粥,我也爱吃呢。” 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眉眼弯弯,满足地笑了。 “小哥哥,白粥真的特别好喝,不信你尝尝?” 她将白粥捧到自己跟前。 萧彦想起幼时那些阴暗的经历,浑身一僵,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我才不要.....唔唔。” 刚一张嘴,顾楠直接喂了一勺子白粥到他嘴里。 软滑的粥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勾起他心中的恐惧。 萧彦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跳起来,狠狠打翻了顾楠手里的白粥。 “我不喝白粥,谁让你喂我喝的,谁让你来害我的?” 他死死抓住顾楠的手,红着眼怒吼。 顾楠显然被他这幅模样吓坏了,双眼瞪得圆圆的,小嘴儿一瘪,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我...我没有要害你,我怕你饿肚子才给你吃的。” “小哥哥,你这样好吓人啊,哇.....你不吃就不吃嘛,干嘛这样吓楠楠。” 顾楠眼圈一红,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她的家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萧彦瞪了她一眼,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跑进了身后的林子里。 还能听到身后顾楠气呼呼的哭喊:“我以后再也不带好东西给你吃了。” 过去半个多月的情景忽然在脑海里忽然闪现,他不由攥了攥拳头。 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回头朝着树林外看去,看到小丫头已经被她家里人抱在怀里哄着转身离开了。 萧彦抿了抿嘴角,心道她以后应该不会来找自己了吧?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闷头在树林里漫无目的乱转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不觉走进了树林深处,迷路了。 皇兄皇嫂虽然留了护卫给他,但他不相信任何人,不许他们跟着自己。 迷了路的萧彦只能凭着感觉在树林里乱转,却不小心被树丛中窜出的毒蛇咬到了手臂。 被咬之后,手臂上的伤口瞬间就又红又肿,浑身无力,软软倒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绝望地想他可能就要死在这片树林里了。 也好,反正他长这么大,也没什么人真的疼爱他,除了皇兄和皇嫂。 知道他死了,皇兄和皇嫂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叫楠楠的小丫头。 也不知道他死了,那个小丫头会不会难过? 应该不会吧,今日她哭得那么伤心,还说以后再也不会找他了。 “小哥哥,小哥哥。” 晕晕乎乎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楠楠有些泛红的眼。 看到他醒过来,小丫头高兴地叫起来。 “你看你不吃我带来的东西,都饿晕了吧?我喂你白粥,你还打翻我的粥。” 她一脸难过地瞪着他,手上却吃力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萧眼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晕,听着她自以为是的指责,忍不住冷哼。 “笨蛋,我是被毒蛇咬了,才不是饿的。” “你被毒蛇咬了?” 小丫头这个时候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红肿伤口,顿时眼圈更红了。 “父亲说被毒蛇咬了会死的,怎么办?小哥哥你要死了吗?” 没等他回答,小丫头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萧彦十分不解。 他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甚至都没搭理过她。 对于她而言,他就是个陌生人吧? 一个陌生人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可小丫头是真心实意地哭,哭得跟小花猫一样,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 没想到临死前还能遇上有人真的为自己伤心。 萧彦心头有些触动,吃力地抬起手臂,粗鲁地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 “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紧握着他的手,“可是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了,也见不到父母亲人了啊,什么都没有了啊,哇,好难过。” 是吗? 萧彦无所谓地想,他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玩过什么好玩的。 至于父母,只怕一个比一个希望他死吧? 死便死吧。 小丫头却突然眼前一亮,“有了,我听哥哥说被毒蛇咬了,把毒血吸出来就没事了。 小哥哥,我替你吸毒血吧。” “哎。”没等他反应过来,小丫头已经捧着他的手臂,直接覆在他的伤口处,用力吸吮。 连着吐出两大口毒血,小丫头咧着发紫的嘴唇,笑着对他说:“好了,这下你肯定不会死了。” 话音一落,小丫头软软倒在他身上。 “楠楠。” 萧彦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接住她,试图想将他抱起来。 刚一站起来,他眼前一黑,又软软倒了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皇兄的温泉庄子里,问了护卫才知道小丫头也被一同找过来的家里人带走了。 大夫说幸好他体内的毒液被及时吸出来,若是再晚一会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想起那个不顾一切为他吸毒的小丫头,萧彦深深记住了她的名字,并派护卫去打探她的情况。 谁知护卫打听来打听去,汾河周围住着很多百姓,叫楠楠,囡囡,囝囝,南南的孩子有很多。 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小丫头。 “后来呢?你一直没找到她吗?” 听到这里的顾楠面露迟疑之色,忍不住追问。 萧彦深深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没找到她,但我想她应该还会来汾河玩的,我在汾河边等了两个多月。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她。” 当小丫头又一次提着食盒蹦蹦跳跳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又惊又喜,差点跳起来。 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惊喜的滋味,心口闷闷的,有些想哭。 这一次他将小丫头带来的食物都吃了,并且告诉她,他叫小满哥哥。 “小满哥哥。” 他深深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从此这声小满哥哥便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再后来呢?” 顾楠定定看着萧彦,声音轻颤,一颗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 因为萧彦说的这些,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彦会不会认错了人? 第323章学会浪了 “后来?” 萧彦陷在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怔忡。 “后来,你就每天都来找我,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屁颠屁颠地喊小满哥哥。 我们一起去汾河钓鱼,去林子里摘桃子,爬树摘杏子。” 说到这里,萧彦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小时候很调皮,爬树爬得可快了,像只小猴子似的。” “是吗?”顾楠笑容有些勉强。 她小时候确实调皮过,好像也爬过树。 但萧彦说的这些事,她脑海里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按照萧彦的说法,那个时候她已经七岁了,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 萧彦点头,“是啊,你拉着我去摘了不少野杏,后来有一天,你说山上的野果子熟了,要去山上摘野果子。 我不同意,你就气鼓鼓一跺脚自己跑了,谁知这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 萧彦说到此处,笑容微敛。 他在山下等了好久,后来又带人亲自去山里找过,都没有找到顾楠。 按照小丫头说的地址找到附近的庄子上,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们一家人急匆匆回城了。 自那以后,他和小丫头便断了联系。 “我找了你许久,又派人去晋州城打探你的消息,都没有找到。 后来皇兄回来了,我便主动和皇兄说我要去晋州卫。 我想如果我成为真正有能力的人,能掌握更多的信息,或许就能找到你了。” 顾楠心中五味杂陈。 上次萧彦提到自己八岁就去了晋州卫锻炼,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找她。 “我找了你很多年都没有消息,直到两年前被皇兄调回京城,意外遇到了你上街查铺子,才认出了你。” 说到这里,萧彦脸色微沉。 “可惜我晚了一步,那个时候你已经嫁给了谢恒那个混蛋。” 得知他心中记挂多年的小丫头已经罗敷有夫,心里说不遗憾是假的。 “我想着既然已经嫁了,我便护你在谢家一世周全,让你这一生平安无忧,也算是还了当年你的救命之恩。 直到谢家设圆房宴那日,谢家下人鬼鬼祟祟将我引入后院,我发现了谢恒对你下药。” 顾楠被她握在掌心的手微颤。 “所以你当时.....出于报恩,才和我.....” 萧彦目光微闪。 其实也不全是出于报恩,当时顾楠已经中了桃花雾,扯着他的袖子,眸若春水,面若桃花。 低低喘息,一双手柔弱无骨地往他衣襟里探,他捉住那只调皮的小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此风情,便是她不中桃花雾,恐怕他也难以抵挡。 顾楠捏着他的指尖无意识颤了颤,忍不住追问:“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会....还会救我吗?” 萧彦蹙眉,“若你不是,我根本不会踏进谢家后院。” 谢家下人鬼鬼祟祟将他往内宅引的举动,他一早就发现了。 本想掉头就走,可发现去的方向是松雪堂。 他知道小丫头住在松学堂,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跟着进去了。 进去发现她被谢恒下药的时候,当时杀了谢恒的心都有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去山上摘野果子了吗?为什么再也没回来?” 萧彦抬起头却发现顾楠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由皱眉。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顾楠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日萧彦为她解迷情药,后来屡次相帮,都是因为幼时的救命之恩。 “王爷你确定是我吗?可你说的那些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彦蹙眉,“没有印象,你上次不还说自己小时候常去汾河边玩?” “是啊,我记得父亲和哥哥都有心疾,所以时常跟他们去汾河边的庄子上小住。 也记得自己在庄子上待不住,便央求家里的下人带我去汾河边玩。” 她对七岁时发生的事情多少有记忆。 “但我不记得在汾河边遇到过王爷,所以,王爷会不会是报错恩,认错了人?” 她神色忐忑地看着萧彦。 萧彦一口否定,“不可能。” “王爷为何如此肯定?” 萧彦深深看着她,忽然间笑了,扯着她的手晃了晃,声音有些低。 “楠楠。” “嗯?” “我发烧昏迷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你的亲亲。” 他指着唇瓣,声音暗哑。 “你再亲亲我好不好?亲得我满意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顾楠本来有些泛白的脸瞬间晕开两朵红霞。 这男人,怎么说得好好的,又扯到这里来了? 正要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顾楠转头看去,就看到平安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双手做着捧东西的形状。 可手心里却是空的。 一只白色的信鸽在他脚底下欢快蹦跶着,冲着门口的小满大眼瞪小眼。 小满:汪汪。 信鸽:咕咕。 平安:咳咳。 平安望着自家王爷的神情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他拜的哪个心软的神显灵了? 他家嘴比铁还硬的王爷,嘴还没软,竟然学会浪了? “王爷,王妃,属下先退下,你们当我没来过,继续继续。” 他灵活地抓起信鸽就要往外走。 顾楠一张脸像红布似的,瞪了萧彦一眼。 萧彦清了清嗓子,喊平安:“滚回来。” “好嘞。” 平安拎着信鸽又转了回来,取下纸条递过来。“晋州那边的飞鸽传书。” 萧彦看了一眼,“文昌侯明日就要押解进京了。” 他冷笑,“先关进天牢,守卫一定要严,适当的时候放安郡王进去探望一下。” 平安点头应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押送文昌侯的队伍悄悄进了京,直接将人送进了天牢。 当天夜里,安郡王贿赂了天牢的守卫,将他放了进去。 文昌侯手上带着枷锁,但却没有受刑,只是看起来形容憔悴不少。 看到安郡王进来,连忙起身,压低声音道:“你可总算是来了。” “太皇太后让我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宝藏地库打开了吗?” 文昌侯简短将那日被抓的经过交代一遍,神色凝重地问安郡王。 “蝴蝶令根本就打不开宝藏地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又或者郡王妃怕你不肯派人找南烟县主,所以编了个谎话欺骗你?” 安郡王摇头,“不可能,我反复试探过叶氏多次,还有当年曾经伺候在苏贵妃身边的嬷嬷。 她们都亲口证实了这个秘密,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就是蝴蝶令留下的。” 文昌侯眉头紧锁。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蝴蝶印记是恒儿亲自从南烟县主身上拓印下来的。 为了避免出错,他还印了好几块,反复对比确定一样才打的蝴蝶令。 这都打不开地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文昌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南烟县主是假的。” 第324章诈她 安郡王脸色微变,“这不可能。” 文昌侯却觉得自己的推测越想越有道理。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蝴蝶令打不开宝藏地库的事?” 安郡王沉着脸在牢房里徘徊。 南烟是他看着出生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印记。 他也反复套过叶氏的话,叶氏身边的嬷嬷也证实过,南烟肩头的蝴蝶印记确实是苏贵妃用蝴蝶令烫印上去的。 “认亲的时候我看过,她身上的玉牌确实是叶氏请玉川子先生打造的。 如果孟氏不是真的南烟,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玉牌?有玉牌肩膀上又有蝴蝶印记,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文昌侯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摇头道:“玉牌又不会自己认主人,谁捡到就是谁的。 再说她肩头的蝴蝶印记并不全,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烫伤,说不定是孟氏存心欺骗呢。” 安郡王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上的斗篷。 “如果孟氏是假的南烟,那真的南烟又在哪里呢?” 文昌侯沉吟半晌,道:“这件事只怕还得从孟氏身上着手调查。 如果她真是假的,问问她如何得到的玉牌,或许就有真南烟县主的下落了。”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道:“虽然如今宝藏地库被摄政王派兵把守着,但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地库可是有两道一模一样的门,不过另外一道门被咱们先堵起来了。 摄政王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要咱们先一步找到真的南烟县主,前朝宝藏仍旧是咱们的。” 安郡王闻言大喜。 宝藏地库的事没有人比文昌侯更清楚,这三年一直是他在暗中寻找。 “如果拿不到前朝宝藏,黑风山那边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我这就出去安排人去调查孟氏,想办法找到真的南烟。” 安郡王戴上斗篷,悄悄地离开了天牢。 凛冽的寒风从斗篷里钻进去,让他整个人清醒了两分。 莫名其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顾楠那张与叶老夫人极其相似的脸。 他愣了下,随即又摇摇头。 真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到顾楠呢? 还是赶紧调查南烟的事吧。 安郡王吩咐车夫直接去了叶崇扬的宅子,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 看门的小厮道:“我家公子带着夫人去寻访名医治疗眼疾,归期不定。” 安郡王本想来找安郡王妃再询问一些认亲的情况,以及南烟小时候的细节。 得知安郡王妃不在,便沉着脸离开了。 回去琢磨一夜,第二日一早就让人将孟云裳叫到了郡王府。 孟云裳这个年过得极为糟心。 谢恒酒后宠幸了玉兰,偏偏玉兰又打扮得妖妖娆娆,来向她请安。 看到那身模仿顾楠的装扮,她没忍住,狠狠打了玉兰两巴掌。 言语间骂了几句顾楠,谁知谢恒却突然同她翻了脸,直接扇了她一耳光。 之后几日更是直接宿在玉兰院子里不出来,气得她腹痛险些小产,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听闻安郡王叫她,这才起身梳妆来了郡王府。 本想朝安郡王哭诉,让他训斥谢恒几句,哪知道进门还未行礼,安郡王就朝她要身上的玉牌。 孟云裳觑着安郡王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好好的,父亲为何突然要看玉牌?” 安郡王眉头皱了下,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打量。 “玉牌呢?” 孟云裳不敢再问,连忙从脖子里扯下玉牌递了过去。 安郡王打量着玉牌,“你说这块玉牌自你记事起,就一直带在身上?” 孟云裳心头一咯噔,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是啊,小时候父亲,呃,养父便说让我一定随身带着,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摘下来。 那时候我不懂,如今才知养父是怕我弄丢了,将来父亲母亲找不到我。” “是吗?”安郡王眉峰微挑,突然间脸色一沉,将玉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胡说,本郡王已经调查清楚,你根本就不是南烟。 快说,你从哪里得到的玉牌,竟然敢来冒充本郡王的女儿?” 他冷冷指着孟云裳,“今日你若是说实话,本王便饶你一命,否则,立刻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孟云裳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就白了。 脑海里一瞬间却闪过很多念头,安郡王怎么突然间知道她是假的南烟县主了? 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冲向全身,令她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腿一软,整个人恐慌地跪在了地上。 死死攥着手,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只咬牙做出一幅茫然又恐慌的神情。 “父亲你怎么了?我就是真的南烟啊。” 安郡王死死盯着她,神情冰冷又阴沉。 “不,你不是南烟。” 孟云裳心头一沉。 是谢恒。 肯定是谢恒用她肩膀上拓下来的陶泥印打造了蝴蝶令,结果却没打开宝藏地库。 她帕子捂着脸,盖住眼底的恐惧,低声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不认我了,是不是南烟最近哪里做得不对,惹父亲生气了,父亲不想认女儿了?” “若是女儿哪里做得不好,父亲可以打我,骂我,女儿都可以,只求父亲不要说这种气话。” “玉牌真的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啊,父亲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就是了。” 孟云裳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原本恐慌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 安郡王若是笃定她是假的南烟县主,只怕早就让人抓了她用刑了。 如今这般质问,多半是因为没有实证,所以故意诈她。 她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安郡王应该拿她也没有办法。 打定主意的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但却一口咬定玉牌就是她的。 安郡王本就是诈她,见她这般坚定,心里也有些踌躇。 仔细想了想,冷冷道:“当初认亲时,你母亲匆忙失去理智,并没有细细查验。 你既然如此肯定,那我们就滴血认亲,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我们俩的血不相融,你定然不是本郡王的女儿。 到时候再不说实话,本郡王乱棍打死你都是轻的。” 听到要滴血认亲,孟云裳吓得连牙齿都忍不住打起寒战来。 可如今走到这一步,承认是死,不承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含着泪柔声道:“女儿愿意滴血认亲。” 安郡王当即吩咐下人取来一碗清水,自己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然后将碗放在了孟云裳面前。 孟云裳强忍着恐惧,咬破手指也滴了一滴血进去。 第325章参详 孟云裳用帕子包着咬破的手指,将手指摁到指尖发白都没有一点知觉。 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 两滴鲜红的血在清水里打着转,血丝在水里飘散,然后又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她瞳孔蓦然圆瞪,就连呼吸都停住了,差点尖叫出声。 手太用力捏痛了指尖的伤口,疼痛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安郡王,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血是相融的,女儿没撒谎,我真的是南烟啊,父亲。” 安郡王一脸复杂,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 血液相融者即为骨肉至亲啊。 难道他和文昌侯的猜测是错的?眼前的孟云裳真的是她女儿南烟县主? 那又如何解释蝴蝶令打不开宝藏地库的事? 安郡王一时间踌躇不定,又害怕孟云裳真是他女儿,也不敢用刑。 只冷冷地拂袖而去。 孟云裳望着他的背影,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这才发觉后背全是冷汗。 她呆呆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忽然间又捂着脸呵呵笑起来。 越笑声音越大,带着些许肆意的放纵。 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呢,竟然让她和安郡王的血融在了一起。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谁也不知道她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除了她那个已经傻了爹孟庆祥。 想起孟庆祥,孟云裳冷静下来,起来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孟庆祥虽然摔成了傻子,难保哪一日他不会突然好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立刻离开了安郡王府,并没有回文昌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孟家。 到了孟家不由傻眼了。 竟然是铁将军把门,人去楼空。 一问才知道,孟庆祥摔成了傻子,书院抄书的差事自然也就不能再做。 他们原本住的是宅子是书院的,孟庆祥没了书院的差事,房子自然也就被书院收走了。 继母和弟弟孟成栋便直接搬家了。 “可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孟云裳向邻居打听。 邻居摇头说不知,“孟家小公子走的时候搬了不少箱笼出来,还说他姐姐如今是侯府世子夫人,想来是搬到富贵地方去了。” 可孟成栋根本没来找过她呀。 孟云裳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回去越想越觉得担心,便派人四处打听孟庆祥父子的下落。 孟庆祥活着,她始终不能放心。 却不知她前脚派出人去,后脚清河县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萧彦养了两日,虽然身上余毒未解,但也不像前几日那般总是昏睡了。 便将平安和沈铮叫来议事。 平安将安郡王与文昌侯在牢里的对话,以及安郡王找孟云裳滴血认亲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沈铮道:“咱们的人不论怎么审文昌侯,他都不肯说出蝴蝶令怎么来的。 没想到蝴蝶令竟然是根据南烟县主身上的印记打造出来的,真奇怪,她身上怎么会有蝴蝶令的印记?” 萧彦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怪顾楠试探安郡王妃前朝宝藏的事,安郡王妃遮遮掩掩,言辞模糊。 安郡王妃是为了保护女儿,不想让女儿牵扯进这些事里去。 “你说孟氏从安郡王府出来,就直奔孟家?” 平安点头,“这件事也很古怪,听说孟氏和安郡王的血是相融的。 既然相融,说明他是安郡王的骨血啊,她出来后为什么着急忙慌回孟家呢?” 萧彦摩挲着下巴,“先前我听卫少谦说过一件事,他说滴血认亲并不完全准确。 即使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血液也是有可能相融的。” 平安和沈铮面面相觑。 “此言当真?” “滴血验亲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吗?怎么会不准确呢。” 萧彦不置可否。 “从孟氏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是真的萧南烟,所以安郡王他们现在一定着急寻找真的萧南烟。” 平安:“要真是这样,真的萧南烟可不好找,当初咱们派人曾仔细调查过孟氏,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萧彦想了想,吩咐平安。 “派人盯紧安郡王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消息,立刻汇报。 另外再派人打听孟秀才父子的下落,务必赶在孟云裳之前找到孟家人。” 平安应下。 萧彦接着问:“宣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沈铮道:“这两日虽然还没开朝,听说朝中已经有不少臣子递了折子进宫。 说摄政王重伤在身,陛下又年幼无法理政,恳请陛下招宣王进京辅政。 听说宣王已经从江州秘密起程了,想必明日陛下就得派人来询问你的意思。” 沈铮打量着萧彦身上的伤势,“王爷这一身伤确实需要养些日子,难道真的要让宣王进京?” 萧彦眯着眼冷笑。 “你觉得是一只暗中窥探,伺机而动的狮子好抓,还是将他诱进园子,摆在明面上更好抓?” 沈铮眼一亮,“属下明白了。” 商量完正事,两人正要退下,萧彦忽然叫住了两人。 “且慢。” 平安和沈铮同时看过来。 “王爷还有事?”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又抬头望了望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平安第一次见自家王爷这样,一个箭步窜到床边,动作迅猛堪比瓜田里横跳的猹。 “王爷有心事?说出来让属下们一起开......呃,一起参详一下?” 沈铮也重新走回来,站在床边不解地看着萧彦。 “王爷?” 萧彦抿了抿嘴角,“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才能确定对方的心意呢?” 前日他对顾楠说了幼时相识的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楠这两日情绪有些低落。 似乎还在有意躲闪着她,他用言语试探,求抱抱,求亲亲的,她也只装傻不理会。 这让他心情十分阴郁,想来想去,他身边能问的人只有平安和沈铮。 沈铮神色幽幽,“王爷,我怀疑你在往我心口扎刀子。” 他要有办法,他早就上了啊。 萧彦想起他看戚静静的眼神,不由沉默了。 平安却沸腾了。 “王爷快问我,问我呀,这种事属下最有经验。” 萧彦:“纸上谈兵的经验?” 平安振振有词,“纸上谈兵的经验也是经验啊,王爷你等着啊。” 他一溜烟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又一溜烟跑了进来。 将一摞书重重放在萧彦床边。 “王爷,叶大公子的狂情霸爱三部曲,你值得拥有。” 萧彦和沈铮眼睛同时都亮了。 “真有用?” “当然。”平安拍胸脯保证,笑得跟当街卖酒的酒保似的。 说完,又鬼鬼祟祟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这书有点那什么,您看的时候避着点王妃点。 对了,王妃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王妃呢?” 第326章鲍鱼捞饭 顾楠见萧彦叫了沈铮和平安议事,便叫了戚静静一起陪安郡王妃去回春堂针灸。 待针灸完,杜老大夫又仔细帮安郡王妃检查了眼睛。 “夫人这几日是否已经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安郡王妃眉眼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嗯,能看到白色的模糊人影,但还是看不清楚。” 杜老大夫道:“夫人莫着急,再施针几日,想来眼睛就能恢复了。 这些时日饮食要清淡,切忌大喜大悲。” 从回春堂出来,顾楠十分开心。 她一直觉得安郡王妃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每次看到她摸索在四处走动的情形,她心里都莫名难受。 “郡王妃的眼睛总算好了,等叶大公子回来,定然十分开心。” 安郡王妃唇边挂着一抹笑,声音却带着一抹哽咽。 “自从眼睛看不到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崇扬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长得多高,胖不胖,每天在外面,有没有晒黑。 还有我的南烟,她离开我的时候还不到一岁,十八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我的南烟长得像谁。” 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握着顾楠的手隐隐发颤。 “等我眼睛好了,我要立刻回京城,先去见南烟。” 顾楠心中莫名酸涩,又怕她太激动,笑着道:“好,到时我安排人送您回京城。” 戚静静笑嘻嘻的提议,“郡王妃要复明是喜事,值得咱们好好庆祝。 我听说清河有家酒楼叫醉仙楼,里面的鲍鱼捞饭做得可好吃了。” 戚静静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姐姐,不如咱们去醉仙楼为郡王妃庆祝一下呗。” 顾楠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还找借口给郡王妃庆祝,我看是你嘴馋了吧?” 戚静静嘿嘿一笑,“顾姐姐看破不戳破嘛。” “好,既如此,咱们就去尝尝醉仙楼的鲍鱼捞饭。” 三人坐车去了醉仙楼,要了个雅间。 顾楠点了四个菜,又要了一份鲍鱼捞饭。 店小二满脸笑容道:“客官真是有眼光,咱们醉仙楼的鲍鱼捞饭用的都是新鲜鲍鱼。 是从胶州海里打捞上来,然后一路用海水保鲜,快马加鞭运过来,到了醉仙楼还是活的呢。 现杀现做,味道又鲜又香,因为鲍鱼运输不易,所以每日只供二十份。 客官点的是今日这最后一份,再晚一点就没有了呢。” 这话将顾楠肚子里的馋虫也勾了出来。 很快,他们点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鲍鱼烹饪得恰到好处,口感细腻柔滑,混合白米独有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戚静静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念叨。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鲍鱼捞饭,没有之一。等沈铮身上的伤好了,我要带他来尝尝。 顾姐姐,你不带王爷一起来尝尝吗?” 顾楠微顿,忽然觉得嘴里的鲍鱼捞饭没有那么香了。 这几日萧彦对她的态度变化,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察觉到了。 如玉不止一次和她小声嘀咕:“王爷看王妃的眼神,感觉随时要把您吃了似的。” 她面上脸红,心头却忐忑。 萧彦救她,帮助她,甚至娶她,都是建立在报恩的前提下,若有一日萧彦发现他真的弄错了呢? 尽管萧彦再三肯定说自己绝没有弄错,可她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心里总觉得不安。 她淡淡一笑,“等王爷伤好了再说吧。” 这时,楼下大堂内。 一个瘦小的身影跨过门槛,急匆匆朝后厨走去。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一边晃着手上提着的食盒,得意地和下人炫耀。 “醉仙楼今儿的鲍鱼捞饭都卖完了,幸好小爷我刚才点了两份,吃一份,带走一份。 一会儿回家饿了我还能.....哎呦。” 小胖子光顾着说话,没看清脚下还有两个台阶。 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栽下去。 先前进来的小女孩恰好拐过来,小胖子慌乱中想抓住小女孩,寻求平衡。 小女孩太过瘦弱,被他扯得踉跄着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小胖子也随着摔在地上,手里的食盒飞了出去。 砰。 落在地上,里面的一盘鲍鱼捞饭全都洒了出来。 “小公子没事吧?” 下人们涌过来,连忙将小胖子扶起来。 小胖子满脸伤心地看着洒了一地的鲍鱼捞饭,转头朝着刚爬起来的小女孩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哪里来的小杂种,竟然撞坏了小爷我的鲍鱼捞饭,你给我赔。” 小女孩约莫有三四岁,看起来又瘦又小,被胖男孩一脚踢到肚子上,疼得小脸煞白。 却还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惶恐不安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暖暖没看到。”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道歉,却被小胖子男孩气呼呼的高声打断。 “道歉有什么用?你赔我的鲍鱼捞饭。” “不是暖暖,暖暖没钱,哇。” 小女孩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小胖子一脸鄙夷,指着小女孩道:“穷叫花子,没有钱还敢来醉仙楼。 你赔不起我的鲍鱼捞饭,我就把你卖了,来人,给我抓住她,卖给人牙子抵债。” 立刻有护卫上前来抓小女孩。 这时从后面忽然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隔开了前来抓小女孩的护卫。 “不知我女儿怎么得罪了小公子?我替她赔礼道歉。” 小胖子气呼呼道:“她撞倒了我,打翻了我的鲍鱼捞饭,你既然是她娘,那你替她赔。” 女子看到地上洒的鲍鱼捞饭,不由脸色一白。 她就在这醉仙楼后厨打杂,自然知道醉仙楼每日只卖二十份鲍鱼捞饭,多的一只都没有。 小女孩委屈地窝进女子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娘,不是暖暖,暖暖没有。” 女子看着女儿委屈巴巴地憋着嘴,不由眼眶一红。 她的暖暖才三岁,只到小公子腰间,如何能撞得倒那么胖的小公子? 可是她认得这位小公子,不是她们能得罪起的人。 只能咬牙低声赔罪,“醉仙楼今日的鲍鱼都卖完了,不如我照价赔偿给小公子银钱,好不好?” 小胖子打量着女子身上穿的粗布衣裳,不由满脸不屑。 “一份鲍鱼捞饭要四十两银子,加上她刚才撞倒我,撞得我头晕,要赔我六十两医药费。 这样,你就赔我一百两银子好了。” 女子倒吸一口气,“一百两?” 她全部的身家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银子,只能低声哀求小胖子。 “草民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我看小公子并没有受伤,这医药费能不能.....” 小胖子满脸鄙夷,“穷酸,你知道我是谁吗?撞了我,只给你们要六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 「****** 猜猜小胖子和女子,小女孩都是谁呢? 多说一句,鲍鱼捞饭是真的好吃,嘻嘻~」 第327章清河的天 “既然你赔不起钱,那就把你女儿赔给我抵债吧。” 小胖子一句话,女子脸色顿时大变。 抱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我赔我赔,只是我眼下身上确实没有那么些钱。 求小公子宽限两日,我一定想办法赔钱。” 小胖子满脸不耐烦,挥挥手,“真啰嗦,要么今天赔我鲍鱼捞饭,要么赔上你闺女。 来人,把那个小丫头抓起来。” 护卫上前去抓小女孩。 “不要。”女子尖叫着紧紧抱着小女孩,却被护卫狠狠一把抓住摔了出去。 护卫将吓得嚎啕大哭的小女孩拎起来,转身要走。 “暖暖。” 女子扑过来,死死抓着护卫的手不放,眼底一片猩红。 “你放开我女儿。” 护卫一记窝心脚,将女子重重踢了出去。 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原本用头巾包裹着的长发披散开来,头巾下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 小胖子眼睛一眯,拍手大笑。 “还以为是个丑婆娘,没想到长得还挺好看的。” “来人,把她给我一起抓了,大的伺候我爹,小的以后就伺候我了。” 另一个护卫上前去抓女子。 女子又急又怒,狠狠咬了那护卫一口。 护卫急了,狠狠给了女子一巴掌。 女子脸颊瞬间就红肿一片,她却浑然不知道疼一般,咬牙切齿狠狠撞向抓着小女孩的护卫。 “放开我女儿。” 护卫恶劣一转身,女子扑了个空,却被另一个护卫狠狠踢在膝盖窝上。 女子吃痛,踉跄着朝地上扑去,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将她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女子转身,怔怔对上一双清亮温和的杏眼。 顾楠冲她微微点头致意,“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音一落,戚静静就按捺不住冲了过去。 一记窝心脚将刚才踢女子的护卫踹了出去,重重摔在桌子上,将桌椅砸碎了一地。 转头冷着脸又朝着抓暖暖的护卫勾了勾手。 “你,过来啊。” 护卫咽了口唾沫,咬牙冲了过来。 戚静静一拳就解决了他,利落将暖暖抱在了手里。 转身走回顾楠身边,将暖暖递给了女子。 “呜呜呜,娘。” “暖暖不怕,娘在呢,娘在啊。” 女子紧紧抱着女儿,抖着手不停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却不料一开口声音也是颤抖的。 另外一边,小胖子怒气冲冲瞪着顾楠和戚静静。 “废物,连个女人都打不过,都给我上啊。” “把这两个女人都给我抓起来,回去送给我爹玩,尤其是那个。” 他指着顾楠,三角形小眼眯成一条直线,“这么漂亮的,我爹见了肯定高兴。 我爹一高兴,我的零花钱肯定就更多,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他兴奋地摆着手命令带来的护卫一起上。 七八个护卫一起涌上来,一半奔向戚静静,一半涌向顾楠。 顾楠冷声道:“如眉。” 如眉的身影瞬间就落在了顾楠跟前。 顾楠拉着女子往后退几步,远离战场,然后安静地等着戚静静和如眉解决。 这些护卫根本不是戚静静和如眉的对手。 女子一脸紧张地拉住顾楠,嗓音轻颤。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那位小公子是清河县令的独子。 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县令大人,这以后在清河县就没有活路了呀。 恩人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顾楠蹙眉,心中怒气翻涌。 “就算他是县令的儿子,也不能这般恃强凌弱,小小年纪就敢强抢民女,欺凌弱小?” 女子苦笑,“谁让人家有个做县令的爹呢,县令可是清河的一把手,是清河的天。 谁又敢跟天过不去呢啊,这不是找死吗? 就像今日,明明不是暖暖撞翻了他,可是我们没有说理的地方啊。” 顾楠眉头紧皱,心底怒气横生。 一个县令也敢称清河的天? 好大的胆子! 女子用袖子抹去眼泪,咬牙又催促顾楠。 “恩人快带着人走吧,免得李家的大批护卫来了,恩人就走不掉了。” 顾楠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女子颤了颤,脸色更白,咬咬牙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哀求:“素月是命苦之人,或许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我在这里拖住他们,只求恩人走时能将我女儿带走,孩子还小,求恩人能给她一条活路。” 她抱着女儿的手不停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暖暖似乎听懂了这番话,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顾楠。 或许是自己马上就要做母亲了,顾楠看到孩子这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她抬手揉了揉暖暖的头发,微微一笑。 “我们谁也不用走。” 素月一怔,四周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转头一看,李家的护卫倒了一地,而她担心的那两位姑娘正活动着手腕,笑吟吟地走回来。 小胖子见自己的护卫被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楠冷笑,懒得跟小胖子讲道理。 “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这个小姑娘撞倒了你,还是你自己摔倒的?” “就是这个小贱人撞倒了我。” 顾楠冷喝:“说实话。” 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问,吓得小胖子一个哆嗦,脱口而出。 “我....我自己摔倒的。” 顾楠道:“明明是自己摔倒的,却来诬陷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倒打一耙不说,还欺凌弱小,强抢民女,这么小就为非作歹,长大了还了得? 现在立刻向小姑娘道歉。” 小胖子气得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你让我向一个贱民道歉?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李青,县令大人李青。 你敢欺负我,你就等着被我爹抓进大牢里,狠狠受折磨吧。” 顾楠冷笑,“我不知道什么李青还是王青,我只知道你现在不道歉,受折磨的就是你。” 戚静静一撸袖子,上前一把揪住小胖子的耳朵。 “顾姐姐,对付这种熊孩子,就得三天打九顿才能老实。 不道歉是吧?今儿本姑娘就打到你道歉为止。” 小胖子被揪着耳朵,吓得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别打我,我道歉,我道歉。” 戚静静将他放下来。 小胖子气鼓鼓对暖暖喊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朝外跑去。 他虽然胖,跑得却十分灵活。 跑到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招呼护卫,“废物,还不赶紧回家叫人。” 又恶狠狠地瞪着顾楠,“你们给我等着,一会儿我爹来了,有你们跪下求饶的时候。” 第328章心动也想行动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出口就是嚣张跋扈之言,可见平日里受的是什么教育。 顾楠心中对于李县令的厌恶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冷冷瞥了小胖子一眼,对跌跌撞撞爬起来的护卫道:“回去转告李青,就说我在楠园等着他,倒要看看他怎么来折磨我。” 楠园? 护卫们面面相觑,眼中升起一抹强烈的恐惧。 虽然他们平日跟着小公子在清河为非作歹惯了,但也知道楠园住进去了贵人。 就连县令大人都三番两次往楠园跑。 难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楠园住着的贵人? 为首的护卫心中一咯噔,暗道晚了,若真冲撞了贵人,县令回去就得把他们废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个箭步扑到门外,捂住还在疯狂叫骂的小胖子。 “我的小爷快别说了,咱们先回家再说吧。” 说罢,弯腰费力拖着小胖子,一步一踉跄地跑了。 剩下的护卫群龙无首,也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娘,坏人,走了。” 暖暖从素月怀里探出头来,伸出小手去帮素月擦泪。 越擦素月的眼泪却越多,但这个时候的哭却不是刚才那般恐惧认命的哭,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一边哭一边拉着女儿跪下。 “暖暖,快谢谢贵人救命之恩。” 暖暖学着娘亲的样子,有模有样跪下。 还没跪到地上,就被顾楠拉住了。 顾楠半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她虽然瘦弱,小脸尖尖,但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黝黑清澈,格外讨人喜欢。 “你叫暖暖?” 暖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恩,娘说我是她的小棉袄,暖暖的,所以给我取名暖暖。” 小丫头不害怕了,这会儿也能把话说利索了。 顾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孩子。” 这时,后厨走出来一个身形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素月看到中年男人,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神色惶惶。 “王掌柜。” 王掌柜将手里捏着的一吊钱递给素月。 “素月,这个月的工钱你拿着,明天不用过来了。” 素月原本苍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抓着王掌柜低声哀求。 “王掌柜,我需要这份差事,求你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别赶我走。 我不仅能配菜,还会做菜,还有贵人们爱吃的点心,我也会做。” 王掌柜叹息着打断她。 “我知道你是个干活利索的,但.....唉,你得罪了李家小公子,我们着实不敢收留你了。 我们醉仙楼毕竟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不能因为你被李家盯上。 你拿着钱快走吧,再晚一点恐怕我们醉仙楼也要遭殃了。” 说罢将一吊钱塞到素月手里,头也不回地进了后厨。 素月拿着钱,游魂似的抱起女儿往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吐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 暖暖摇晃着素月,哭得十分伤心。 顾楠和戚静静对视一眼。 戚静静满脸气愤,压低声音道:“这个李县令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清河一霸,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了。” 这话说到了顾楠心里。 “如眉,将素月和暖暖抱上马车,静静,你去扶安郡王妃下来,咱们回楠园。” “是。” 回去的路上,顾楠又吩咐周武:“找人去暗中调查一下李青父子内宅的事,要快。” 周武领命而去。 一行人回了楠园,先让张院判为昏迷不醒的素月诊治。 张院判道:“这位夫人是长期劳累,郁结于心,加上今日急怒攻心才会晕倒。 王妃放心,先让她睡吧,等醒来臣再开些药给她调理身体。” 顾楠仔细打量了一番素月,见她长相清雅可人,但脸色瘦弱苍白。 身上的衣裳洗得有些发白,甚至衣襟和衣摆处还打了两块补丁。 不过她在补丁的地方绣了小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是补丁。 旁边坐着的暖暖身上的衣裳也是如此,可见是个爱干净又有巧思的女子。 心中不免起了两分怜惜,这样为生活苦苦挣扎求生的一对母女,却还要受李家的无耻欺压。 李青简直欺人太甚。 叫了如玉照顾暖暖,她回房去找萧彦。 刚过午后,平安斜倚着廊柱在打瞌睡。 顾楠见状便放轻了脚步,绕过他走进房中。 “王爷。” 在床上斜斜躺着的萧彦倏然坐起来,慌乱地将手往后一背,将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塞进枕头下。 这一番动作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转身对上顾楠狐疑的目光,连忙问:“不是带郡王妃去针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 顾楠眸光微闪,上午出去之前,他还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让她早点回来呢。 她在外面吃了午饭又管了一桩事才回来,他却说快? 她不解地打量着萧彦,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朵上。 “王爷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不会又发热了吧?” 她说着将手背贴在萧彦额头上,“咦,不热啊,那你脸红什么?” 萧彦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一时有些心虚。 怪不得平安让他背着点王妃,这小子,什么狂情霸爱三部曲。 分明就是春宫三部曲! 叶崇扬这小子竟然还写这种书,怪不得天天混迹青楼。 最让人扛不住的是书里竟然还有生动形象的插画,看得人简直..... 心动,也想行动! 萧彦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摩挲,嗓音沙哑。 “真没事,你用过饭了吗?” 提到用饭,顾楠回过神,连忙将自己去醉仙楼,遇到李青儿子的事说了一遍。 “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欺凌弱小,酒楼的掌柜都吓得不敢收留素月,可见李青平时在清河没少为恶。” 萧彦越听脸色越沉,心中那点旖旎心思全都散完了。 “当初皇兄将清河赐给你的时候,我曾经翻过吏部的考功表。 这个李青每年的政绩考核都是甲等,看这般情形,只怕他的考绩都是假的。” “王爷是说他贿赂吏部官员才获得好的考绩?” 萧彦点头。 这时周武急步从外面走进来,“王爷,王妃,属下将李家内宅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顾楠诧异,“这么快?” 从她吩咐周武到现在,也才过去一个时辰左右啊。 周武挠挠头,“属下悄悄潜入李家后宅,绑了李青儿子院里的管事嬷嬷。 给了那嬷嬷一百两银票,本想让她说说李家内宅的事,哪知道那嬷嬷坚决不要钱,还激动地给我讲了一大堆。” 说着,周武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李家父子简直不是人啊,他们做的那些事....唉。” 第329章算盘 没等顾楠和萧彦追问,周武接着说:“李青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早产,生下了李长辉血崩而死。 这些年来李青一直没有续弦,对外都是一副深情怀念妻子的好男人形象,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妃上次派人跟踪,就绑了何管家妻儿的那栋宅院,当时不是发现李青也去过那栋宅子。 当时咱们只以为李青是在那里传递消息用的,其实不然,李青在那宅子里养了不少女人。 有的是买来的妓子,有的则是他抢来的,那嬷嬷说这些年来,只要是李青看上眼的。 他都想方设法弄进那宅子里关起来,等他玩够了,才肯将人放了。 这些年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可怜那些人,有的不甘受辱,直接就撞死了。 有的即便是放出来了,名声也毁了,要么自尽要么出家为尼。” 顾楠听得满心愤怒。 “他可是一县的父母官啊,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些年来,就没有人敢站出来揭发他吗?” 周武叹气,“他是清河县令,老百姓谁敢与他作对?听说有人尝试想进京告御状。 结果人还没离开清河呢,就被人乱棍打死了,况且李青平日里又擅长演戏,在百姓面前一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形象。 就是有人闹出来,说他强抢民女,他也一副受害者模样,说是那女子勾引他,反倒害得对方名声扫地。 况且听说在京城还有靠山,时间长了,谁还敢再去告状?” 顾楠听得又恶心又愤怒。 她不敢想象,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遇到了素月母女俩,还不知道李青竟然是这样的一头禽兽。 萧彦皱眉,“奇怪,他为何要另外置个宅子?” “嗐。”周武淬了一口,“据那嬷嬷说,李青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他喜欢在床上折磨鞭打女子,说是在府里要顾忌他儿子还小,不能肆意尽兴。 却不知道他儿子小小年纪就耳濡目染,早就沾染了一堆坏毛病。” “王爷王妃不知,那李长辉虽然只有十岁,房里却已经有了四个暖床丫头。 每天晚上都要挑一个丫头搂着睡才行,虽然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但也是对暖床丫头又摸又掐又打的。 简直将他爹的恶行学了个十成十,且平日里在外带着一帮护卫为非作歹,打架斗殴,没少惹祸,不过都被李青派人给安抚摆平了。 嬷嬷之所以将这些全告诉属下,就是因为她的小孙女最近被李长辉盯上了。” 顾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会恶劣至此。 “难怪他今天口口声声要抓我和静静送给他爹折磨。 他不仅学会了他爹的恶行,甚至还主动抓人送给他爹。 这父子俩简直就是恶贯满盈的一丘之貉。” 话音一落,忽然感觉到周身一冷。 萧彦神色冰冷如刀,“他还想抓你送给李青折磨?” 顾楠愣了下,道:“放心,他没伤到我。 王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青这种道貌岸然的畜生,必须要处置,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萧彦点头,“放心,他的为官生涯就到今日了。 从现在开始,他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 这时,平安在外面禀报,“李县令绑了儿子在楠园门口跪着呢。 说是他儿子冲撞了王妃,特来向王妃请罪。”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冷哼,“来得正好,平安,周武,扶本王出去会会他。” “不行。”顾楠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张院判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地,你不能出去,我出去会会他。” 萧彦神色讶异,“你?” 顾楠深吸一口气,点头。 “没错,是我,王爷别忘了,你如今是伤重之身。 若是出现在门口处置李青,传到京城,岂不是会让人怀疑你的伤势?” 她知道萧彦想借着这次受伤,仔细看看朝中大臣的动向。 萧彦眯着眼想了想,低低笑了。 “好,那我就在背后支持王妃,不知王妃想如何对付李青?” 顾楠略一沉吟,低声对他耳语几句。 两人靠得太近,她吐气如兰,带着淡淡甜香的气息喷洒在萧彦耳垂上。 痒痒的,麻麻的,仿佛羽毛轻轻刷过一般。 萧彦心头也痒痒的,听完她的计划之后,目光灼灼。 “好,就按照王妃的意思来,我在家里等着王妃的好消息。 平安,周武,你们两个听王妃的吩咐做事。” “是,王爷。” 顾楠带着平安与周武离开了。 萧彦眯着眼思索片刻,然后吩咐人去叫沈铮过来。 楠园门口。 李青身着单衣,背后插了几根荆条,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顾楠的身影一出现在大门口,李青连忙膝行上前一步,大声道: “下官教子无方,致使犬子冲撞王妃,罪该万死。” “下官特带犬子来向王爷王妃请罪,请王爷发落,臣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说罢,又起身厉声呵斥旁边被绑着的李长辉。 “逆子,还不赶紧向王妃道歉。” 李长辉跪在地上,穿得也极为单薄,今儿又是阴天,正月的风又冷又硬,直往脖子里钻。 冻得他鼻涕泡都流了出来,听到父亲的一声呵斥,连忙一呲溜,将鼻涕吸进去,嚎啕大哭起来。 来之前父亲交代过,让他哭得越伤心越好,越情真意切越好。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王妃。” “王妃你重重罚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冲撞您了。” 李青黑着脸,抽出背上一根藤条,狠狠敲在李长辉背上。 “混账东西,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妃是什么人?那是咱们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是咱们清河的天。 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竟然连王妃也敢冲撞,今日为父也救不了你了。” 李长辉被他打得瑟瑟发抖,一边哭一边喊:“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四周围观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状不由小声嘀咕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调皮捣蛋也是常有的事,王妃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哎呦,李大人都亲自抽了十几下了,这惩罚也够了吧。” “王妃难道还想把一个小孩子打死不成?” 李青见火候差不多了,将手里的荆条双手奉上,大声道:“还请王妃亲自处罚这个逆子。 他冲撞王妃,死有余辜,王妃尽管责罚。” 顾楠被气笑了。 这个李青打的一副好算盘啊,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第330章舆论 看四周围观百姓的议论,顾楠知道李青是个会伪装的。 她若是真的处置李长辉,百姓会认为她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青这是笃定她不会当众责罚一个孩子,所以故意跪在楠园大门口道歉,想利用民众舆论来逼她揭过此事。 好阴险的心计。 顾楠没接荆条,似笑非笑看着李青。 “李大人口口声声说你儿子冲撞了我,不如展开说说他怎么冲撞了我?” 李青脸色一僵,很快又反应过来。 “犬子调皮,今日在醉仙楼遇到王妃,言语无状,冲撞王妃,请王妃责罚。” 顾楠脸色一沉,声音淡淡提醒他。 “只是言语冲撞吗?李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平日你审案断案也是这般避重就轻吗?” 李青瞳孔微缩,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 “今日的事是因为一份鲍鱼捞饭引起的,犬子在醉仙楼点了份鲍鱼捞饭。 不慎被后厨帮工的孩子撞洒了,醉仙楼的鲍鱼捞饭一天只供应二十份。 犬子点的是最后一份,他看臣今日辛苦,本是为了给臣补身子的。 后来见鲍鱼捞饭洒了,心中难过,便和那孩子争吵起来,让孩子赔钱。 王妃看孩子可怜出面说了几句话,犬子气不过所以才冲撞了王妃,是犬子无礼,任何责罚下官都认。” 说罢,砰砰砰磕起头来。 李长辉见状,也跟着砰砰猛磕头。 不过片刻,父子俩的额头都高高肿了起来,看得围观百姓十分不忍。 “原来是小孩子之间的冲突,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鲍鱼捞饭啊,多贵啊,平心而论,若是我买一份被人撞洒了,我也得让那人赔。” 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嗓子。 “不知者不怪,王妃就饶了县令大人和小公子吧。” 李青听着周围的议论,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 他已经将姿态放得这么低,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妃必然不敢再责罚他们父子。 正得意间,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呵。 顾楠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最后将目光落在李青身上。 “李大人好一招避重就轻,以退为进啊,若只是言语冲撞我,本王妃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但今日本王妃恰好也在醉仙楼用饭,我亲眼看到是你儿子从楼梯上跌倒,自己打翻了鲍鱼捞饭。 却倒打一耙赖在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对小女孩又踢又打,非要让小女孩赔钱。” 话音一落,如眉牵着素月和暖暖走出来。 暖暖看到李长辉有些害怕,紧紧扯着素月的手,却还是努力瞪着圆圆的眼睛,大声道:“暖暖没撞他。” 顾楠指着暖暖道:“李青你告诉我,依你儿子的个头和体型,他要如何被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瘦弱小女孩撞倒在地?” 四周一片哗然,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暖暖身上。 三岁的暖暖虽然长得白净可爱,但却又瘦又小。 再看看县令家的公子,虽然才十岁,但又高又壮,都快赶上成年女子的身高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撞倒县令公子?” 李青眼底闪过一道阴鸷。 他故意模糊小孩子的年龄,没想到摄政王妃竟然将这对母女接到了楠园。 他咬咬牙,抬手狠狠给了儿子一巴掌。 “逆子,你还敢撒谎骗我?你说,到底是人家把你撞倒的,还是你自己摔倒的?” 他这一巴掌用了不少力气,险些把李长辉扇倒在地,本就胖的脸瞬间就肿得高高的。 当下就疼得嗷一嗓子哭了起来,刚喊出声,对上父亲阴沉的眸子,吓得打了个寒颤。 哭喊道:“是我自己摔倒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撒谎了。”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儿子这个时候犯混。 见儿子认错了,便故作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为父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都忘了吗?还不赶快向小姑娘道歉?” 一边训,一边暗暗朝儿子使眼色。 李长辉顶着一脸的鼻涕和泪,暗暗瞪了暖暖一眼,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 暖暖被他这副样子吓得直往素月怀里缩,怯生生地道:“你坏,你要卖了我,还要抓娘,坏人。” 李长辉顿时急了,“你胡说,我没有。” 李青一把拽住儿子,连忙道:“小孩子家在气头上说话口无遮拦,险些闯下大祸。 今日的事错全在犬子,怪下官教子无方,下官愿意承担这位夫人和小姑娘的医药费。 另外再奉上五十两银子,表示我们父子道歉的诚意。” 他说得情真意切,说话就命令下人拿出五十两银子送到素月跟前。 素月看着送到跟前白花花的银锭子,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住暖暖。 并没有去接银子,反而下意识看向顾楠。 “王妃该知道,暖暖没有胡说。” 顾楠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李青父子俩。 “孩子确实没有胡说,本王妃当时就在跟前呢,看得真真切切。 李小公子确实指使你家的护卫要将小姑娘卖了,将她娘送给李县令折磨,为此还打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娘亲。 哦,对了,李小公子还口口声声说要将本王妃和戚大姑娘抓走,送给李县令折磨死呢。” 她顿了顿,到底没压住怒气,眼中火星子都要窜出来。 “一个十岁的孩子,动不动就说让李县令把人折磨死,不知道这是习以为常,还是无心之言呢?” 李青浑身一僵,后背荆条上的刺全都扎进了里衣里。 疼得他嘴角直抽,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忙重重磕了个头。 “逆子平日被骄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官,自问行事还算公正,怎会无缘无故折磨人呢。” “哦?是吗?”顾楠似笑非笑,“本王妃怎么听说但凡是你李青看上的女子,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我还听说李县令暗中圈禁不少女子,供自己折磨玩乐?听说有不少人被你折磨致死?有这回事吗?” 李青吓得冷汗淋漓,口中大喊冤枉。 “不知王妃从哪里听到的谣言,下官冤枉啊,还请王妃还下官一个公道。”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出来为李青说话。 “李县令是好官咧,他经常下乡与百姓们一起耕种,一起丰收。” “李夫人去世多年,李县令一直不肯续弦,如此深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顾楠挑眉看向李青,“哦,这么说这里面有误会?李大人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畜生?” 李青举起手,一脸义正言辞,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委屈。 “今日的事,确实是臣教子无方,王妃怎么罚,下官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但下官敢以性命担保,绝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话音一落,就看到顾楠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第331章天阉 顾楠冷呵一声,视线越过人群,往前方看去。 冷声道:“李青,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且看看他是谁?” 她指着人群后的走过来的人厉声喝问。 人们纷纷往后看去,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 话音落,周武带着何管家的十几岁的小儿子走过来。 何管家小儿子发髻散乱,身上衣裳都烂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受了鞭刑。 李青看到这一幕,瞳孔剧烈回缩,眼底闪过一抹恐慌。 何管家看到儿子这般,险些晕厥过去,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指着李青满脸愤怒道:“启禀王妃,李县令绑架了我的老妻和孩子们,威胁我监视王爷和王妃的行踪。 如果我要不从,他就将小人妻儿全都杀了,小人无奈之下只能受制于他。 王妃还不计前嫌将小人家眷救出来,小人愧对王爷王妃啊。” 何管家趴在地上,老泪纵横,将李青如何威胁他,他们之间如何通传信息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周围人一片哗然。 “绑架,威胁,鞭打,天啊,没想到李县令是这样的人。” “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李县令平时还是很体恤咱们老百姓的。” 还有人保持半信半疑。 李青辩解道:“王爷王妃到了清河便遇到了刺客,下官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追查刺客。 下官绝对没做过绑架威胁人的事,一定是有人借机诬陷下官啊,还请王妃明查。” 话音未落,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李青,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一道窈窕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着李青的后背扎过去。 李青没有防备,骤然被扎中肩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理智,抬脚重重踢向女子。 这一脚并没有踢中,斜刺里伸出一只脚,狠狠踹在李青腿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李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被踢断的小腿惨叫起来。 平安收回脚,冷冷扫了李青一眼,躬身对顾楠道:“属下奉王妃之命前去营救何管家的家人,却发现那宅子里还关了十几个女子。 属下便将人全都救了出来,这位姑娘坚持要来面见王妃。” 顾楠颔首,目光转向用簪子刺李青的那位姑娘。 姑娘看起来有十七八岁,身材窈窕,面容秀丽,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李青,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围观百姓有人惊呼出声。 “是悦来绣楼的绣娘春蓉啊。” “天啊,真的是许绣娘啊,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呢。” 素月凑到顾楠身边,小声道:“王妃有所不知,许春蓉是城中悦来绣楼刺绣技术最好的绣娘。 城中许多大户人家都指名要她亲手绣的衣裳呢,半年前她突然失踪了,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为此还懊恼了一阵呢。” 顾楠看向许春蓉,眼中闪过一道迟疑。 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了许春蓉的遭遇,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她的伤疤。 “王妃,李青他不是人啊。”许春蓉忽然膝行上前,神情既悲且怒,声音更是凄厉颤抖。 “大约半年前,忽然一个男人来到悦来绣楼,指名要我前去府上做衣裳。 第二日,我按照对方留下的地址找到地上,谁知进了宅子才知道那是县令李青的私宅。 李青看到我,不由分说就扑了上来,她扯烂了我的衣裳,把我给......” 想起那日的恐怖经历,许春蓉的脸色一片煞白,身体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顾楠蹲下身,握住她不停颤抖的声音,柔声道:“别说了,那些痛苦的事都不要再想了。” 许春蓉怔怔看着她,突然间眼泪簌簌而落。 她抬手擦去眼泪,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声音多了两分坚韧。 “不,我要说,还请王妃听完我的故事。” “李青不由分说将我糟蹋了,还将我关了起来,我本是要寻死的。 可是李青这个畜生说他还没有厌烦我,若我敢寻死,他就派人将我的父母及兄长全都打死。 我害怕连累家人,便强撑着一口气活着,后来才发现那宅子里不止我,竟然还关了十几个和我一样可怜的姑娘。 他们都是李青从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手段抢来的,李青把我们的名字制成木牌。 每天晚上他都抛骰子,骰子砸中哪个牌子,他就去糟蹋哪个姑娘。” 许春蓉说到此处顿了顿,咬牙接着往下说:“李青他是个天阉之人,那东西与十岁小儿差不多大小。 他害怕别人嘲笑,所以心中极为阴暗,变着法地折磨我们。 不是用皮鞭,便是用蜡油,甚至刀子,每天晚上宅子里的惨叫声都要叫喊半夜。” 许春蓉闭了闭眼,身体比刚才抖得更厉害,然后猛然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四周一片哗然。 只见两条粉白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鞭痕,还有火烧的痕迹。 而锁骨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则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伤。 那伤尚未痊愈,皮肉还有些外翻,甚至还有些化脓。 许春蓉就这么半裸着上身,将所有的伤痕露在人前,眼中的恨意足以将人焚化一般。 “我父母兄长几番打听,找到了那宅子里,李青他当着我的面,活生生将我父亲打死了。 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要受这个畜生虐待? 我父兄都是老老实实本分人,却只能生生被这个畜生打死或者驱赶? 求王妃为民女做主,民女愿意此身伤痕以及性命,状告李青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顾楠看着姑娘一身青紫,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感。 她眼眶酸涩,想也不想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许春蓉身上。 然后冷声吩咐平安和周武,“把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抓起来,先给我打,打完了再审。” “是,兑付这种畜生,属下一个人就行。” 周武黑着脸上前,一把摁住了李青。 “平安统领,你来打吧。” 李青脸色灰败,没想到他辛辛苦苦掩饰的异常此刻却被一个贱女人全都揭露出来。 眼看着平安提着棍子走过来,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一边挣扎一边冲着顾楠冷笑,“你不能打我,本官乃是朝廷任命的清河县令,即便有错,你也不能责打我。 不管你是摄政王妃,还是清河县主,女子不得干政,你责打朝廷命官,便是干预朝政。 明日御史便能弹劾摄政王纵容妻子干预朝政,责打朝廷命官。” 第332章身份 李青越说越理直气壮,阴沉沉指着许春蓉道:“许氏一个下贱的绣娘,借着上门做衣裳的机会勾引下官。 下官一时把持不住,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况且男女之间在床上那点事,不过就是闺房情趣而已,许氏你这个贱人,分明就是你有特殊癖好。 那些伤痕可都是你求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你怎么这么下贱,竟然还敢将这种事宣之于口,呸,不要脸的贱货。” 许春蓉脸色苍白,秀丽的脸上满是屈辱与愤怒,就连声音都带上了一抹尖锐。 “你胡说,我没有,没有勾引你,更没有求你......” 她愤怒到极点,整个人气得不停颤抖。 李青冷哼,“你说没有就没有?谁信呢?” 说着眼底还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又转头看向顾楠。 听说摄政王伤势严重下不了床,京城很多大臣已经上书让宣王进京。 顾楠若是敢殴打朝廷官员,太皇太后的人饶不了她。 想到这里,他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下官虽然官职低微,但也出身于陇西李氏,家中也有兄弟在朝中任职。 且下官任清河县令期间,一向体恤民情,年年考绩都是甲等,是朝中公认的一方好父母官。” 莫说王妃不能干预朝政,便是干预,难道还要管着下官的房中事不成?” 他恶劣一笑,“难道以后下官在床上要用什么姿势还要禀报王妃.......” “放你娘的狗臭屁,在王妃面前也敢说污言碎语。” 没等他说话,暴脾气的周武脱下鞋子,一鞋底糊在了李青脸上。 顾楠上前一步,眼底怒意迸发。 “好一个无耻的清河县令,谁说我要以王妃或者清河县主的身份打你了?” 李青被摁在地上,不解地看着顾楠。 “不以王妃或者清河县主的身份?” 那顾氏还有什么身份? 顾楠冷笑,弯腰抽出他后背一根荆条,手臂扬起,狠狠抽在了他身上。 带刺的荆条划破衣裳,刺扎进肉里,又被带出来,疼得他瞬间一哆嗦。 顾楠冷声道:“这一棍,是作为何管家的东家打你,你绑架虐待我的家仆,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啪。 又狠狠一荆条抽了下去。 “这一棍,是作为一个路见不平的大梁子民,你强抢民女,逼迫虐待她们,草菅人命,死不足惜。” 顾楠心中愤怒,这两下都用足了力气,打完后手臂累得有些微颤。 她转身将荆条塞进许春蓉手里,柔声道:“许姑娘,仇人就在眼前,去吧,把你心中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 许春蓉握着荆条的手不停发抖,怔怔看着顾楠。 顾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许春蓉不由攥紧了手里的荆条,颤颤走向李青。 李青见她握着藤条走过来,不由双眼圆瞪。 “贱人,你敢.....呜呜呜。” 再一次被周武用鞋底糊在了嘴上。 许春蓉瞪着李青,这半年来受的所有折磨全都在眼前一一闪过。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流出的每一滴血,还有爹被活活打死时的愤怒与绝望。 那些屈辱与愤怒令她发出无意识的尖叫,一边叫一边狠狠抡起了荆条。 “啊啊。”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疯狂抽打李青身上,头上,脸上。 中间甚至有几下抽到了旁边被绑的李长辉身上。 李长辉连滚带爬地惨叫着远离了他爹。 不过片刻,李青就被抽得头发也散了,脸也花了,身上的衣裳也烂了。 整个人疼得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心中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他为什么为了演戏逼真,要背荆条来啊? 直接跪在门口好了,至少被打的时候对方也找不到棍子打他啊。 李青后悔完又忍不住愤怒,死死瞪着顾楠。 “我是宣.....呜呜呜.....” 他想说自己是宣王的人,话还没说完,又被一鞋底糊上了。 嘴被打得肿了香肠一般,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顾楠冷笑,大声道:“不服是吗?不止我能打你,任何一个大梁子民都可以打你。” 她转身看向周围的百姓们,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也都看到了。 李青此人表面上看起来体恤百姓,其实背地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这种畜生,你们说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打?” 围观的百姓早就在许春蓉亮出身上的伤痕,说出亲爹被活活打死时,就已经愤怒不已。 闻言更是纷纷喊道:“该打。” “打死他。” 围观的人群愤怒地抓起旁边的小石子,破砖头,臭鸡蛋,烂菜叶等等,纷纷朝李青砸过去。 至于哪儿来的小石子,破砖头,臭鸡蛋,烂菜叶? 戚静静拍拍身上沾的泥土,退到顾楠身后,深藏功与名。 “爹,爹你给我挡着点啊。” “坏事都是你做的,他们凭什么砸我啊。” 李长辉惨叫着努力缩起身子,像只小乌龟一样缩在李青身后,用头将李青顶出去,让他爹挡着点攻击。 “逆子,你......” 砰,一个石子正中李青大门牙,生生砸掉了他两颗门牙。 头也破了,脸也花了,肿得跟猪头一般,浑身上下挂满了鸡蛋液和烂菜叶,黏糊糊地往下流。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青已经连愤怒都不敢了,只剩下了后悔。 他为什么要脑子一热,带儿子来楠园门口跪着? 抬头看向石子打来的风向,就看到沈铮拍了拍手,大声道:“传摄政王令。 李青作恶多端,即刻免去其清河职务,押送京城交由刑部审案定罪。” 李青眼前一黑,一头撅了过去。 围观百姓不由发出阵阵欢呼。 “摄政王英明,此等恶人该千刀万剐。” “王爷英明,王妃大义。” 一片欢呼声中,李青父子被拖了下去。 戚静静撸着袖子,义愤填膺,“若不是王爷交代的留李青一条狗命,我就准备些大石块了,一石头砸死他。” 顾楠道:“这么死太便宜他了,他身上还不知道背负了多少命案和呢。 王爷是想让刑部将他身上的罪孽全都挖出来。” 她交代素月先带着暖暖先下去休息,然后目光转向许春蓉。 许春蓉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满脸感激。 “多谢王妃救命之恩,若没有王妃,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逃出生天。” 顾楠将她扶起来,“其他被救出来的女子呢?咱们一起去看看。” 平安道:“在后院的客房呢,王妃和戚大姑娘过去看看吧,属下就不过去了。” 顾楠带着戚静静和许春蓉到了后院,看清里面的情形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平安不为她带路了。 第333章设计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里先传来此起彼伏的失声尖叫。 刺得人耳膜生疼。 十几个女子犹如受到惊吓的小鸟一般,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有的捂着耳朵,抖成一团。 有的抱紧自己,紧闭双眼,不停地呢喃:“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还有的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一般。 相同的是她们全都脸色苍白,瘦削的身形笼在宽大的衣裳下,眼中盛满了恐惧与绝望。 不慎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上,甚至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顾楠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心中涌起强烈的杀人冲动。 刚才打李青那几下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些都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啊,她们像花儿一样才刚开始绽放,却被李青那个畜生生生全都掐断了。 戚静静更是气的直接暴起,转身就往外走。 “娘老子的,我要去捅李畜生两刀,一点一点地往外放他的血。” 顾楠没有拦戚静静。 看着这些可怜的姑娘,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们了。 李青那个恶贼已经被抓走了,他永远也没办法伤害你们了。” 她将这话重复说了两遍,那些姑娘们才逐渐停止了尖叫,满脸惶恐地看着顾楠。 许春蓉上前一步,道:“这位是摄政王妃,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刚才,李青那个畜生已经被免了官,抓走送到刑部去受审了。 我还亲手打了那个畜生,不止我,好多老百姓都动手打了他。 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以后再也不能欺负咱们了。” 姑娘们听得愣愣的,过了半天才逐渐消化了这个消息。 她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瘫坐在地上,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 起初只是低声呜咽,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是一种受尽折磨后,劫后余生的痛哭,更是对未来恐慌的无助哭泣。 顾楠听得心里发酸,低声对许春蓉道:“让她们先哭一会儿,咱们先出去吧。” 两人出门在廊下等着,听着身后的哭声,再看看旁边的许春蓉。 虽然她脸色依旧苍白,双眼红肿,但神情却平静不少,眼中更是带着丝丝希冀。 顾楠道:“你知道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来作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许春蓉抿的嘴唇有些泛白,声音却平静。 “民女知道,名声尽毁,世人会认为我脏了身子,成了破鞋。”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作证?” 许春蓉如果不出面,就算是有风言风语传出去,终究是没有实证。 但她站出来了,便是坐实了被李青糟蹋的事实。 许春蓉眼中突然泛起晶莹的泪花,声音哽咽。 “因为我要为我爹报仇,从我爹被活活打死的那天起,我只要一闭上眼睛。 我爹就站在我面前,浑身是血,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身为子女,如果不能为父亲报仇,便是不孝。 所以即便是名声尽毁,我也要站出来,为我爹报这血海深仇。” 顾楠不由对许春蓉刮目相看。 这个姑娘通透又活得坚韧,就像是被石头压住的小草,即便是饱受摧残,仍然坚强求生。 “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春蓉道:“回家,刺绣奉养母亲终老。” 顾楠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拍拍许春蓉的手,“这些姑娘情绪还不稳定,我有个不情之请,麻烦许姑娘先在这里照顾她们几日,可以吗? 你也看到了,她们受了惊吓,恐怕别人很难靠近,只能麻烦许姑娘了。” 许春蓉福身行礼。 “王妃救了我们的命,春蓉愿意留在这里照顾她们。” “那就多谢许姑娘了。” 顾楠听着屋里的哭声逐渐小了,这才重新进屋。 姑娘们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纷纷向顾楠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顾楠道:“你们别担心,尽管先在这里住着,我会请身边懂医术的嬷嬷过来一一给你们上药。 你们身上的伤都需要上药,也需要静养。 等过些时日身上的伤养好了,你们再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得救了,但脸上除了惊喜之外,都还带着惶恐之色。 顾楠知道她们需要时间去抚慰心里的创伤,将许春蓉留下,便回了小楼。 先吩咐温嬷嬷带着如玉过去给那些女孩子上药,然后才转身去找萧彦。 如眉过来禀报,“王爷刚才命我叫了素月过来,如今正在厅里问话呢。” 叫了素月? 顾楠诧异,素月的事她只是向萧彦转述一遍,萧彦为何突然要见素月呢? 满腹狐疑地迈进厅内,刚一进门,就听到萧彦冷声问: “说吧,你是如何设计王妃的,是你自己主动交代,还是本王派人来问?” 顾楠心头微惊。 素月设计她? 萧彦斜靠在软榻上,看着素月的目光一片冷沉。 素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秀丽的小脸带着一抹惶恐,交代的却十分痛快。 “王爷英明,民妇并非有意设计王妃,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民妇在醉仙楼后厨帮工,切菜配菜,前几日,遇上了前来用饭的李县令,呸,是李畜生。 李畜生见到民妇,便吩咐掌柜让民妇去他包厢里上菜,趁机在包厢里动手动脚。 民妇拼命挣扎,才侥幸逃过一劫,李畜生却变本加厉,吩咐掌柜的,让我过两日去他私宅亲自为他做一顿寿宴。 我心知这次在劫难逃了,既害怕又不甘,若只是我一人便罢了,大不了和他拼命。 可我还有暖暖,她才三岁,若我死了,我的女儿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了爹,我不能让她没有娘。” 素月说着红了眼眶,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人被逼到了绝境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自救,李畜生身为清河县令,是清河的一把手。 我听说摄政王与王妃来了清河,想来想去,能收拾李畜生的就只有王爷了。 可是我一个草民,很难见到王爷,只能在王妃身上想主意,想办法求王妃做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打听到王妃每日都会去回春堂找杜老大夫针灸,所以......” 第334章顺毛 顾楠心中一动,接口道:“所以你就事先让人在静静面前散布了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好吃的消息?” 她们去醉仙楼是戚静静提议去吃鲍鱼捞饭的。 想来想去,能动手脚的只有这个地方。 素月点头,“没错,醉仙楼的鲍鱼捞饭本就好吃,我找了几个人帮着在回春堂外面念叨。 连着说了两次,本来是想引起王妃的注意,没想到却先引起了戚大姑娘的兴趣。 李畜生的儿子十分爱吃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几乎每天都要去点一份。 有时候吃一盘不够,还会另外点一份带回家吃。 我本来的计划是趁着王妃来醉仙楼的时候,自己故意去冲撞李畜生的儿子。 那孩子虽然只有十岁,但平日里在醉仙楼吃饭的时候,没少仗势欺人。 我故意撞翻他的鲍鱼捞饭,他一定会勃然大怒,让护卫打我或者把我抓走。” 素月顿了顿,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找到机会去冲撞他,暖暖却跑进来找我,先撞上了李畜生的儿子。 果然人不能使坏心眼去算计别人,若不是王妃及时出手,我的暖暖恐怕凶多吉少。” 素月想想脸色就有些发白。 女儿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若是因此受到伤害,她会疯了的。 萧彦神色淡淡,“你有冤屈,被威胁,为什么不到楠园来求救,反而要费心思将王妃引到醉仙楼呢?” 素月眸光微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萧彦冷声道:“因为你看李青如此嚣张,猜测他背后的靠山是本王,你不相信本王能为你主持公道,对吗?” “我......”素月浑身一颤。 萧彦接着道:“你将王妃引到醉仙楼,亲眼看到你被欺负。 女子心软,也最容易同情女人,看到你受欺负,必然会出面救你。 退一步讲,即便本王真的是李青靠山,在醉仙楼那种公开场合,王妃也不可能对一个弱女子被欺负视而不见。 只要王妃对你伸出援手,传到李青耳朵里,他必然不敢再对你下手。 本王说得对吗?” 素月瘫软在地,脸上血色褪尽。 顾楠看到这里,不由心中叹息。 原来所谓的巧合,都是有心为之。 素月看着她,忽然膝行上前,深深磕了个头,急切地辩解。 “民妇不知王爷为人,只是见很多人对李青敢怒不敢言,所以才猜测他的靠山是王爷。 民妇擅自揣测王爷为人,罪该万死,但是民妇除了让人散布消息,故意引王妃去醉仙楼之外,别的没有任何算计王妃的地方。 还请王爷和王妃看在民妇无奈为之,只求一条活路的份上,饶恕民妇一二。 若真是要罚,还请罚民妇一人,求王爷饶恕暖暖,暖暖她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 提到女儿,她整个人害怕地颤抖起来。 一边哭一边磕头,每个头都磕得砰砰响,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 顾楠上前将素月扶了起来。 “别磕了,起来说话吧,谁说我和王爷要罚你的?” 素月一脸怔然,“我....我算计了王妃,您不生气,不罚我吗?” 顾楠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你这也不叫算计,只是找人散布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再说去不去醉仙楼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是好奇,如果最后我没去醉仙楼,你要怎么办?” 素月苦笑,眼中却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李青的人在暗处看着,民妇没办法逃出清河。 若真到了绝境,民妇会安顿好暖暖,然后与那李贼拼个你死我活。” 顾楠倒抽一口凉气。 从素月发颤的手臂上,她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抱了必死之心的。 轻轻拍了拍素月的手臂,道:“你能在遇到危难之时不自怨自艾,不恐慌惊惧,反而努力想着自救。 又能想出引我去醉仙楼,让我亲眼看到李青儿子的嚣张跋扈。 这一份聪慧坚韧,便值得人钦佩。” 素月呆呆看着顾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可是王爷.....” 顾楠笑着睨了萧彦一眼,“放心,王爷也没有罚你的意思。” 如果萧彦认定素月是心怀叵测之人,根本不会叫她过来问话。 他会让平安直接就把素月解决了。 素月半信半疑,一脸恐慌地看向萧彦。 萧彦哼了一声,“平安,本王累了,扶本王去休息。” 平安进来将萧彦扶进了卧房。 厅里只剩下了顾楠和素月。 素月一脸感激,“王妃,您真的不生我的气?” 顾楠摇头。 她是真的不生气,反而还有两分欣赏素月。 能够处变不惊,努力自救,却还不忘记底线,不伤害别人。 她和许春蓉一样,都是聪慧坚韧,让人欣赏的女子。 “李青的案子还需要你和后院那些姑娘做证人与口供,你且带着孩子在这里安心住几日,将伤养好。” 素月感激得又要跪下,“多谢王妃,大恩大德,素月铭感五内,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素月感激涕零退下了。 顾楠回了卧房。 萧彦见她进来,哼了一声,转了个身侧躺着,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后脑勺上就差写了四个字:我很不爽。 顾楠猜不准他为什么不高兴,但相处这段时间,也多少摸到了一些他的脾气。 这男人生气的时候需要顺毛。 顺毛第一招:先夸奖,只要夸不死,就往死里夸。 她笑盈盈地倒了杯水,在床边坐下,“还是王爷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了素月这件事的不妥之处。 对了,王爷是怎么发现其中的蹊跷呢?喝了这杯水,王爷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呗?” 她说完,安静地瞪着萧彦转过身来,一脸傲娇地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但这一次失态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萧彦人是转过来了,想象中的傲娇却没有。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下垂,一副落寞至极的模样。 “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好吃吗?” 没等顾楠回答,他接过顾楠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幽幽叹息。 “能让王妃抛下重伤的丈夫,独自在外享用的美食,想来是极好吃的。” “唉,可怜我还在家独守空房,望眼欲穿,等着王妃回来陪我一起用午饭。” “结果王妃在外面已经用上了美味的鲍鱼捞饭,终究是我不配啊。” 顾楠...... 她刚才倒的是水吧? 是水吧? 怎么感觉王爷像喝了茶似的? 第335章表白 萧彦黝黑湛亮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神色幽幽。 每次她拿鸡腿逗小满,小满张开口来吃,她又坏心眼将鸡腿拿走时,小满就是这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顾楠被他看得心口直跳,下意识侧了下身子,硬生生将话题扯回正轨。 “所以王爷就凭我去了醉仙楼吃饭这一点而发现了蹊跷?” 萧彦幽幽叹了口气。 “我了解你,楠楠,你即便是在躲我,也绝不会想到我受伤时跑去酒楼吃什么鲍鱼捞饭。 我便问了如眉,如眉说是戚静静听了医馆附近的人议论,好奇想去尝鲜。 去医馆的人不是看病便是买药,且杜老大夫乐善好施,去回春堂看病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谁会去吃醉仙楼的鲍鱼捞饭?更不用说闲暇之余议论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顾楠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自佩服萧彦的心思敏锐。 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正沉思间,耳畔忽然传来萧彦低低的叹息声。 “好了,闲事说完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 正事? “哦,”顾楠回神,“我把最后面的院子拨出来给那些姑娘们住,等过两日她们休养好了,再安排她们回家,她们.....” “楠楠,我要说的正事不是这个。” 萧彦抿着嘴角打断她。 顾楠眨眼,“不是这个?” 萧彦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 “楠楠,为什么躲着我?”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下意识想抽回手,谁知却被萧彦握得更紧。 “躲你?我...我没有啊。” “你有!”萧彦一脸控诉。 “你这两日都不给我上药了!” “张院判更专业呀,我笨手笨脚,怕误伤了王爷。” “你也不喂我喝白粥了。” “王爷不是不爱喝白粥吗?” “楠楠喂的,我就喝。” 顾楠只觉得心口犹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飞快。 萧彦扯着她的手晃了晃,委屈的模样像淋了雨的狼狗一般。 “还有,明明床这么宽,你每天晚上却还要独自睡榻。” 顾楠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咬着嘴唇轻声道: “可是我们自成亲以后,不是一直这么睡的吗?原来是我睡床,你睡榻。 现在王爷身上有伤,自然是王爷睡床,我睡榻了。” 萧彦...... 半晌,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平安。” “来啦。” 平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内室门口。 萧彦指着对面的榻,咬牙道:“这榻断了一条腿,拿到灶下烧火吧。” 平安望着四条腿完好的榻,一头雾水。 “哪条腿断了啊?这榻看着挺好的啊。” 顾楠一脸无语,“平安,你别听你家王爷乱说,这榻好着呢。” 萧彦板着脸,冷飕飕地看着平安。 “本王说它断了,它就断了。” 平安瞅瞅王妃,再瞅瞅自家王爷,瞬间福至心灵。 明白了,安排。 他走到榻前,伸脚碰了碰软榻。 砰。 原本稳稳立在地上的软榻瞬间断了一条腿,三条腿支撑不住,晃晃悠悠,一副要倒不倒的架势。 平安收回脚,一本正经地点头。 “还是王爷慧眼如炬,这榻果然断了条腿。” “王妃,属下这就把它弄出去烧火,免得摔伤了您。” 说罢,不等顾楠说话,直接扛起软榻一溜烟窜了。 顾楠哭笑不得。 现场断腿可还行? 她转身看向萧彦,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萧彦将榻烧了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和他同床共枕? 萧彦深深看着她,“楠楠,别再躲我了,好吗?” 顾楠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慌乱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帮王爷收拾下床铺,王爷先休息会,我去吩咐拜晚饭。” 她说着弯腰拿出被被子压住的枕头。 谁知一动,枕头下却掉出一样东西。 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是一本书。 却听到萧彦低呼一声,艰难坐起来,弯腰去捡书。 顾楠的手更快一步,将书捡了起来,不由眉峰微挑。 “狂情霸爱三部曲之霸道王爷夜夜娇宠,这是什么?” 随手翻开一页,确实一幅精美的插图。 画上是一对男女,男人俊美非凡,将怀里娇小动人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 女子面对男子而坐,小脸半侧着缩在男人怀里。 两人纵马驰骋在无人的狂野上,狂风漫卷,掀起两人的衣衫。 再细看那掀开的衣衫之下,女子的腿儿紧紧缠在男人腰上,下身紧密相连。 两人竟然在马上......在马上就..... 顾楠的脸瞬间红得如虾子一般,惊呼一声,将书丢给了萧彦。 整个人又羞又恼。 “你....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萧彦本是尴尬想将书夺过来的,眼下看顾楠又羞又嗔的风情,不由心中微荡。 原本被撞破看话本的那点子尴尬全都丢到了脑后。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嘛,看书自然是为了学习啊。” 顾楠瞪他,“看这种书能学到什么?” 萧彦低笑,将书丢到一旁,拉着顾楠的手,眼中的灼热仿佛能溢出来一般。 “你说能学到什么呢?” 顾楠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轰一下,整张脸热得都要沸腾了。 “孟浪,我不和你说了。” 她甩了下萧彦的手,准备要走。 谁知却没能甩开,萧彦用力一扯,她踉跄一下,反而倒在了他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萧彦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然后轻轻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轻呢喃。 “楠楠,我很笨,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 但那姑娘一直躲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所以就让平安找了些谈情说爱的话本来学习一下。” 顾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鼓槌狠狠敲击的鼓面一样,颤个不停。 萧彦是在向她表达爱意吗? 她的呼吸声不由变得急促,就连说话都带了一丝颤音,像是受了惊吓之后发出的轻喘。 她听到自己轻声问:“王爷学会了?” “没有。” 顾楠不解。 萧彦低笑。 “书里的男女主角都是纸片人,不真实,但我对你的感情确实真实的,所以没必要向他们学习,我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下一刻,萧彦就凑到她耳畔,嗓音暗哑,带着说不出的撩拨。 “王妃,我喜欢你。” “楠楠,我心悦你。” “顾楠,我爱上你了。”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低哑,一句比一句撩人。 第336章要你 男人嘴边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顾楠只觉得整个耳朵都酥酥的,心跳犹如擂鼓,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下来。 她怔怔望着萧彦,只觉得耳畔不断回响着萧彦的那三句话。 “王妃,我喜欢你。” “楠楠,我心悦你。” “顾楠,我爱上你了。” 本就四分五裂的心墙四处坍塌,有喜悦的泡泡密密麻麻泛起,冲向四肢百骸。 又陌生的情感在心底翻涌,好像要冲破重重枷锁,冲出身体。 萧彦深深看着她,喉结滚动数下,低声问:“你呢?楠楠,你....爱我吗?” 她爱萧彦吗? 顾楠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嘴唇,没等她回复,萧彦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嘴唇。 声音带着一抹急切,“你先别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我,好吗?” 顾楠对上他的双眸,见他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紧张与忐忑,不由哑然。 萧彦在害怕吗? 害怕什么呢? 她心头颤颤,轻轻拿开萧彦的声音,语气有些涩然。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爱我? 顾楠有些茫然。 嫁给谢恒三年,她曾以为得嫁良人,只要真心付出,总得换来谢恒的真心疼爱。 可前世惨死前,她才彻底明白。 感情中根本没有对等的交换,不是她付出多少,就能换回来等价的爱情。 算起来,她和萧彦真正熟悉起来才不过半年,她不懂,萧彦为何会爱上自己? “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王爷?还是因为......” 她将手轻轻抚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语气涩然,“还是因为孩子?” 萧彦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我不否认,最初接近你确实是为了报恩,想护你周全。 甚至在娶你的时候,我都是以报恩和孩子为由,说服自己打破不成亲的誓言。 现在想想,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只是那时候我太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直到来清河遇上刺杀。” 顾楠茫然,“刺杀?” “嗯,”萧彦点头,“当那支箭射向你的时候,我整个人差点都要疯了。 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你平安无事。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顾楠十分动容。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般对她,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她。 “我不明白,我哪里好呢?值得王爷这般相待。” “你漂亮又有主见,聪慧却不满腹算计,善良又有底线,可爱却又知世事,总之,在我眼里,你哪里都好。” 顾楠几乎要被他一连串的夸赞砸晕了,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我真有这么好?” 萧彦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的楠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顾楠心中热意翻腾,望着眼前萧彦俊美的脸,脸颊漫上层层红霞,带着点害羞的喜悦。 萧彦爱她。 爱!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字眼,心中鼓胀得厉害。 萧彦接着说:“我知道你被谢恒伤过,心中大抵是不愿意相信感情的。 可是我又无比庆幸谢恒瞎了眼,没有珍惜你,这才让我有了娶你爱你的机会。 所以楠楠,不要着急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握紧顾楠的手,嘴角翘起,笑得自信又骄傲。 “我,萧彦,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两人额头几乎相触,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顾楠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就像要炸了一样,可是又无比欢快。 她无意识伸手扯住萧彦的衣襟,低声道:“王爷真的确定吗? 哪怕我一辈子不允许你纳妾,更不会允许你养外室?” 萧彦蹙眉,“我养那些玩意儿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不会和任何女人有亲密关系。” 顾楠有些迟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真的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萧彦无奈叹了口气。 “楠楠,要我说多少回你才肯相信,当年的小姑娘就是你,我无比确定以及肯定。 现在,还有别的问题吗?” 顾楠轻轻咬着嘴唇,“我.....” 萧彦低叹一声,嗓音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楠楠,你的问题太多了。” 话音未落,他微凉的唇已经落下来,将顾楠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都吞了进去。 顾楠浑身一颤,只觉得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交缠。 渐渐地萧彦不再满足于轻轻厮磨,灵活地撬开她的牙齿,贪婪地攫取她的呼吸与气息。 她被亲得浑身发软,不由自主扯紧他的衣襟,想要更深地融入他的怀抱。 脑袋迷迷糊糊地滑过萧彦先前的问题。 她爱萧彦吗? 顾楠晕晕乎乎地想起萧彦去晋州之前说有重要的话说,她为此辗转反侧数夜。 既忐忑又抱着莫名的希望。 还有萧彦回来后,没有说出口时,她心头的失落。 她想她大抵也是爱萧彦的。 顾楠闭着眼,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慢慢爬上去,搂住了萧彦的脖子。 察觉到她的无声回应,萧彦微顿,随即亲得比刚才更为癫狂。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脖颈,肩头,然后是锁骨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另一只手撩开她的衣摆滑了进去,带着薄茧的手难耐地摩挲着她的腰身,一路往上攀爬。 “唔。”顾楠浑身一颤,克制不住发出一声轻吟。 萧彦抬起头来,一向黝黑的眼眸中泛着毫不掩饰的情潮,声音更是沙哑的厉害。 “楠楠,要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压抑,额头甚至隐隐有细汗渗出。 一如那日她被谢恒下药,难受至极,扑进他怀里,无意识地扯着他的腰带。 萧彦在最难受的时候,也曾问过同样的话。 她紧紧靠在萧彦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知道他此刻难受的厉害。 她抖着手轻轻抓住萧彦的手腕,轻轻将他往下扯了扯。 这无异于是最好的答案。 萧彦犹如被锁住的猛虎一般,顾楠的话就是开锁的钥匙。 锁打开的一瞬间,他猛虎出笼一般,翻身将顾楠拢在了身下。 第337章炫耀 顾楠的心跳得飞快,紧张到不敢看萧彦,眼睛更是羞涩地闭了起来。 却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身体的感官反而更加清晰了。 尤其是触感和嗅觉,察觉到萧彦的手探进衣领,轻轻将外衫滑落,就连里衣也扯开了一截,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肩头。 萧彦的唇落在了她的肩上,缓缓往后移动。 她浑身一颤,鼻翼间充斥的是萧彦身上清洌的雪松香,夹带着丝丝血腥味。 血腥? 顾楠倏然睁开眼,从陌生的情潮中清醒过来,探手往萧彦腹部抹去。 萧彦闷声低笑,“怪,别急,咱们慢慢来。” 顾楠触手摸到了一抹粘腻,连忙用手肘挡住萧彦。 “停,先下去。” 萧彦不解地看着她,黝黑的眼中漫上星星点点的委屈。 “楠楠,你不愿意吗?” 顾楠...... 轻轻将他推下去,翻身坐起来,将手上的血举到他眼前。 “你腹部的伤口裂开了。” 萧彦低头扫了一眼腹部,包裹伤口的白布已经开始往外浸血。 不由眉头微皱,颇有两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伤口。 随即又眼巴巴地看着顾楠,“楠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就算是伤口裂开了,我也行的。” 说着又要凑上来亲顾楠。 顾楠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手上的血迹印在了他白色的里衣上。 她则趁机从他手臂钻出去,翻身下了床。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羞又嗔。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伤口都裂开了,万一伤势再严重了怎么办?” 萧彦不以为然,“这点伤死不了的,不然咱们试试?” 试个鬼? 顾楠连忙拢紧衣衫,红着脸道:“我去叫张院判来给你上药。” 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嘴唇,眼中的笑意一圈圈荡漾开 楠楠刚才没有拒绝他呢。 所以在楠楠心里,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 随着张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王爷伤口又重新裂开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楠园。 沈铮得到消息过来探望,看到萧彦躺在床上,任由张院判重新检查伤口,上药。 “奇怪,这都过去五六日了,这伤口按说要开始结痂了,怎么突然又崩开了呢?” 他神色古怪,“王爷你到底干啥了?” 萧彦忍不住看向顾楠,眼底还带着一抹残余的委屈。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伤口就裂开了。 能怪谁? 伤口它不争气啊。 莫名读懂他眼神含义的顾楠,脸噌一下就红了。 连忙起身,“我....我去厨房看看晚饭,你们聊。”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了,生怕慢一步,萧彦又说出令她面红耳赤的话来。 屋里,沈铮还在纳闷,“王爷你不会偷偷练武了吧?” 萧彦翘着脚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抹冷嗤。 果然,傻小子的心里只有练武。 他向沈铮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 沈铮不解地走到床边坐下来。 萧彦下巴微抬,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向楠楠成功表达了心意,一时激动,咳咳咳,你懂的。” 说完又装模作样(骄傲得意)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呦,忘了你还没成亲,不懂这些东西。” “啧啧,沈铮,收起你嫉妒羡慕的眼神,谁让本王比你有魄力,一确定心意就表白。 不像你,磨磨叽叽的不敢说出口,当然,你也没办法与本王比,本王比你有优势呢。” 沈铮默默撤回了一个关怀的眼神,“王爷哪里比我有优势?” 萧彦呵呵,“本王比你有先见之明,在不明白心意的时候就先把人娶了。 如今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名正言顺。 不像你那个,还一门心思把你当弟弟呢,哎呦,本王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扎你心啊?” 沈铮拳头握得咔嚓咔嚓响。 现在打王爷算不算以下犯上? 真是看不了一点王爷得意的嘴脸,他默默抬头,看向张院判。 笑得无比温和,“张院判,王爷伤口又裂开了,是不是今晚只能喝白粥?” 张院判点头,“沈小将军提醒的是,为了伤口愈合,王爷今晚最好只喝白粥。” 萧彦脸上的笑容顿时石化了,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真是谢谢你。” 沈铮带着伤敌八百,扎心一千的笑容离开了,顺道去厨房说了萧彦只能喝白粥的事。 张院判离开不久,顾楠就提着白粥回来了。 萧彦看到白粥,脸上的抗拒和嫌恶毫不掩饰。 顾楠失笑,“知道你不爱喝白粥,但张院判说了,伤口结痂之前,还是要清淡饮食。” 看他仍然满脸不情愿,便放软了声音,“今晚喝一次,明天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萧彦眸光微亮,低头看了看白粥,眉头又皱了起来。 轻轻扯了扯顾楠的衣袖,讨价还价,“你喂我,我就喝。” 顾楠脸一红,“你手臂上的伤口又没裂开。” 萧彦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爆炸的白布,眉峰微挑。 “也不是不能裂。” 顾楠吓一跳,生怕他直接用力将伤口崩开,连忙道:“我喂,我喂你行了吧。” 萧彦直接张开了嘴,“啊。” 顾楠被他幼稚的行为逗笑了,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看他每喝一口粥,眉头就忍不住皱一下。 顾楠一脸无奈,“这是厨房在小炉子上用文火熬出来的,我尝过了,香滑可口。 你这看起来跟喝毒药似的,你为什么不爱喝白粥呢?” 萧彦慢吞吞地咽下一口白粥,神情淡淡。 “也没什么,小时候她.....嗯,我母妃第一次亲手为我做饭,做的便是白粥。 那年我四岁,她满脸笑容端着白粥给我,说如果喜欢就多喝点。” 萧彦眸光低垂,声音比刚才更淡了些。 “白粥其实熬的火候不够,并不好喝,但我却觉得又香又甜,那是她第一次为我做饭,也是第一次准时准点让我吃饭。 我整整喝了两碗,然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腹痛吐血。” 砰。 顾楠脸色一变,惊得勺子掉回碗里。 她满脸错愕地看着萧彦,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那碗白粥.....” 萧彦抬起头,勾了勾嘴角,眼底却带着一抹冷漠的嘲弄。 “没错,白粥有毒,她亲手放的。” 第338章堂兄妹? “她不知道,白粥熬得有些生硬,我平日饥一顿饱一顿,脾胃很差。 她刚离开,我就难受地把吃进去的粥吐出来大半,所以后来我捡回来一条命。 虽然吐了很多血,但还是坚持到了皇兄进宫找我,楠楠,你说我是不是命很硬?” “别说了。” 顾楠失声打断他,端着粥的手不停地颤抖。 里面仅剩的白粥全都洒了出来,洒在手上,沿着手背滴落下来。 她却毫无知觉,眼前却只有萧彦所说的场景。 四岁的小男孩,满脸欢喜地等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 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蛋,还给他端了亲手熬的粥。 他做梦都想让母亲抱抱他,亲亲他,想吃母亲亲手做的饭。 虽然粥没有煮熟,可是他还是满心欢喜地喝了两碗。 他想,母亲看他吃得那样香,应该会高兴的吧? 可他没等到母亲的高兴,等来的却是几乎令他丧命的吐血腹痛。 顾楠忍不住红了眼眶,第一次在心底对苏贵妃怨恨之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苏贵妃该是多么铁石心肠,才能对四岁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她不敢想象,才四岁的萧彦是怎么绝望又痛苦地熬过那一场中毒的。 “傻丫头,过去的事了,你哭什么?” 萧彦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又拿起帕子一点一点帮她擦掉洒在手上的粥。 最后,温热的大手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泪。 顾楠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我还逼你喝白粥。” “不喝了,我们以后都不喝白粥了。” 她泪眼婆娑,哭得抽抽噎噎,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只觉得有什么涌上心头,那种情绪根本压不住,陌生却又磅礴。 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在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拉着萧彦的手,带着一抹执拗的赌气。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便让厨房给你做什么。” “以后咱们家都不吃白粥,把白粥列为禁忌。” 萧彦心中一荡,眸光越发深沉。 他深爱的姑娘啊,在如此热烈又单纯的心疼着他。 以前没察觉到自己的感情,现在一旦觉醒,只觉得心中情感如破土而出的嫩苗,一旦萌芽便抽枝拔叶,迅速长成了枝叶茂盛的大树。 他难以抑制心中情潮,炙热的嘴唇落在了顾楠脸上,轻轻吸吮珍珠般的泪滴。 最后又落在了顾楠唇瓣。 顾楠浑身一颤,情不自禁抬起下巴,轻轻柔柔回应着他。 呼吸纠缠,唇齿相依,直到察觉到萧彦呼吸急促时,顾楠倏然惊醒过来。 以手抵挡着他的胸膛,红着脸瞪萧彦。 “王爷不许再胡闹了,快躺好,小心伤口又裂开。” 萧彦浑身紧绷,调整了下呼吸,嗓音低沉。 “你叫一声阿彦,或者阿彦哥哥,我便不胡闹了。” 顾楠扯着他的衣襟,嘴唇轻抿,小声喊了一句:“阿彦。” 嗓音出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一丝轻颤。 果然见萧彦眸色更深,眼中情绪翻涌,又低下头来。 她警觉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说了不再胡闹的。” 萧彦见身下的人儿双颊生晕,眉眼含春,春水般的眸子又亮又媚。 一嗔一笑间带着令人心动的风情,让人恨不得将她揉入怀里使劲疼爱。 身子不由绷得更紧了,有些颓然的翻身躺在旁边,小声咕哝。 “等我伤养好的。” “什么?”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嘀咕。 萧彦含笑看着她,突然目光微凝,落在顾楠露出的一截肩膀上。 顾楠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竟然被他褪到了手臂处,不由脸一红,连忙扯着衣衫往上拢。 “别动,让我看看。” 萧彦轻轻摁住她的手,顺着又往下扯了扯衣裳,将她圆润的肩头彻底露出来。 见他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肩头,顾楠的脸又热又烫。 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萧彦低声道:“楠楠,你转过身去,好不好?” 转过身去,背对着萧彦? 顾楠脸一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 “你想看我肩上的印记?” 萧彦点头。 顾楠转过身去,将衣裳又往下扯了扯,红着脸小声道:“是个蝴蝶印记。” 萧彦目光直直盯着粉红色的蝴蝶印记,不由瞳孔微缩,眼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蝴蝶印记看起来与宝藏地库门上的蝴蝶令好像。 难道...... 不,这怎么可能? “你这个蝴蝶印记以前就有吗?上次我们.....我并未发现。” 他的嗓音暗哑,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顾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上次,是她被谢恒下药,两人在文昌侯府缠绵的那次。 她脸更红了,低声道:“那日屋里光线昏暗,且我.....我又从未背对着你,你自然没发现。” 萧彦想想两人那日的姿势,不由沉默。 顾楠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 察觉他似乎对蝴蝶印记感兴趣,便接着说:“我出生在晋州,母亲生下我不久就遇到流寇。 我们一家人避难的时候,父亲不小心将马车上的炭炉翻了,炭火掉在我身上,就烫出了一块疤痕。 长大后父亲怕我知道了和他生气,还哄骗我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呢。” 萧彦眉头微蹙,“炭火烫的印记,竟然烫成了一只蝴蝶印记?” “你也觉得太巧了吧?”顾楠轻笑,合起衣裳翻过身来。 对上他凝重的神情,不由一怔。 “你怎么了?我身上的蝴蝶印记有什么不妥吗?” 萧彦回过神来,神色凝重。 “知道你身上有蝴蝶印记的人多吗?” 顾楠想了想,摇头。 “除了我母亲,再就是贴身伺候我的如意,如花和如玉三人,其他应该没有人知道。” 毕竟长在肩膀上,女儿家的秘密,怎么会随便让人知道。 萧彦松了口气,叮嘱她:“答应我,不要随便告诉任何人你有蝴蝶印记的事。” 顾楠点头应下,见他眉头紧锁,便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这蝴蝶印记有什么不妥吗?” 萧彦想了想,便将宝藏地库的钥匙是蝴蝶令的事说了。 “据说蝴蝶令是从孟云裳身上拓印下来的,但文昌侯用拓印下来的蝴蝶令却没打开宝藏地库。” 顾楠一脸震惊。 “也就是说蝴蝶令在真正的南烟县主身上,你不会怀疑我是南烟县主吧?” “天哪,要我是南烟县主的话,咱们两个岂不是......堂兄妹?” 萧彦的脸顿时就黑了。 第339章姐姐们? 顾楠扑哧一笑。 “逗你呢,我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萧彦脸上神情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为什么如此肯定?” 顾楠笑着道:“当然肯定了,我就是我爹娘亲生的孩子呀。 当年给我娘接生的嬷嬷都还在家里养着呢,我小时候可没少听她念叨我出生时的事。 嬷嬷说生我的时候,恰好我爹做生意失败了,血本无归,便将家里的下人全都遣散了。 谁知这个时候我娘突然发动了,只好留下了嬷嬷为我娘接生。 我娘当时疼得厉害,却没有力气,一心想吃猪肉馅的饺子,哭着喊着让我爹上街去割肉包饺子。 我爹哪里会干这些活呀,跑到街上买了一斤肉回来,笨手笨脚把肉剁好,我就出生了。 我娘生完也没吃上猪肉馅饺子,因为我爹割的是纯瘦肉,他不知道包饺子得用五花肉才香。” 顾楠说起小时候的事,脸上泛起盈盈笑意。 “就因为这个,我娘没少埋怨我爹,坚持把嬷嬷留下来照顾家里,直到后来嬷嬷老了,便留在家里养老了。 说来也奇怪,我出生时家里的日子已经很难了,后来爹的生意却突然有了转机。 家里生意越做越大,建立了顾家商号,我爹常说我是顾家的小福星呢。” 她笑眯眯地看着萧彦。 “所以我很确定我是顾家亲生的孩子。” “那这蝴蝶印记.....” “有蝴蝶印记的就一定是南烟县主吗?孟云裳也有啊,她不就是假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萧彦神色缓和下来。 顾楠接着说:“没想到孟云裳竟然如此胆大,朝廷的县主,她也敢冒充。” 萧彦冷嗤,“恶人有恶胆,倒是谢恒母子,知道孟氏是县主后,着急忙慌娶了回去。 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娶的是个假县主,呵呵......” 不知道谢恒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样。 顾楠心中也有些期待,“那我们要想办法揭穿孟云裳吗?” “你觉得呢?” 顾楠有些迟疑,“我怕安郡王妃会受刺激,她的眼睛就快要治好了。 杜老大夫说她的眼睛之所以能恢复,是因为心病去了大半。 她若是知道自己满心疼爱的孟云裳并不是真的南烟县主,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眼睛再......” 想到安郡王妃可能会受刺激,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萧彦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即便咱们现在想揭穿孟氏,手上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我已经让人在盯着孟氏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 翌日,暗卫果然有消息传了回来。 平安进来禀报,“孟氏一直在暗中寻找孟庆祥,但奇怪的是孟庆祥一家人好似在京城消失了一样。 咱们的人也四处在查,但一点孟庆祥的消息都没有。” 萧彦蹙眉,“派人去调查孟庆祥儿子常出入的地方,或许会有线索。 孟庆祥是揭穿孟云裳身份的关键,一定要在孟云裳之前找到他。” 转眼到了开朝的日子,文武百官的年假也正式结束了。 早朝上,许多大臣上了折子,摄政王伤重,无人辅佐朝政,奏请宣王回京辅政。 与此同时,萧彦的折子也让人递到了朝堂上。 折子上说摄政王妃有了身孕,他也要养伤,准备在清河小住一段时日。 小皇帝萧怀恩早就得了萧彦的暗中回复,痛快地下了圣旨。 召宣王快马回京辅政,同时赐了两大车的养胎药材送往清河,给摄政王妃养胎。 宣布怀孕的事,是萧彦早就安排好的,也同顾楠商议过。 顾楠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这个时候宣布怀孕,她顺理成章留在清河养胎。 等到孩子生出来,过了满月之后再回京。 到时外人顶多以为顾楠早产,不会有人诟病孩子的身世。 药材送到楠园时,恰好许春蓉带着后院的姑娘们过来辞行。 经过几日的调养,这些姑娘们身上的轻伤大多已经结痂,略严重的伤还需要长时间调养。 顾楠知道她们心里的伤却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治愈。 只看养伤这几日,这些姑娘们几乎就没出过院子,即便如今出来了,看着周围的眼神也是胆怯恐惧的。 顾楠心中叹息,道:“你们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不如就在楠园多留一些时间。” 许春蓉摇头,“多谢王妃好意,我等已经叨扰许久,如今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家了。” 顾楠见她去意坚决,便吩咐如玉给每个姑娘一人准备了两件衣裳,十两银子。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抬起头往前看,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众位姑娘接过衣裳和银子,感激涕零地向她拜谢后才离开。 顾楠想了想,让戚静静带着人暗中护送她们一程。 许春蓉留到最后。 顾楠看着她,迟疑片刻才道:“你那日亲自出来作证,许多人都认得你。 你真的决定要回家吗?若是不走,留在我这里做事也未尝不可。” 许春蓉点头,跪下磕了个头。 “民女明白王妃的意思,但民女的母亲和兄长当日曾为我拼过命。 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回去的,以后就在母亲跟前尽孝。” 顾楠见她去意已决,便没再挽留,让如眉将人送回去。 转身回院子的时候,看到如玉和温嬷嬷正在钦点宫里送来的药材和东西。 素月在一旁帮着登记。 顾楠悄悄走过去看了看,见她的字迹写得工整秀丽,记录调理分明,有些惊讶地挑眉。 看到如玉和温嬷嬷都福身行礼,素月才发觉顾楠来了。 连忙起身行礼,有些无措地解释:“民妇本是过来辞行的,见温嬷嬷和如玉姑娘忙着,便帮忙做些事。” 顾楠点头,好奇地问:“你是清河人?曾经读过书?” 素月摇头,“民妇是湖州人,小时候曾跟着父亲识得几个字,后来家乡发了洪灾,我和母亲被冲到外地。 母亲为了救我而亡,为了给母亲下葬,我便自卖自身做了丫鬟。 好在主家心善,到了年纪便将我放了出来,再后来暖暖她爹生病去世了。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便想着进京寻失散多年的父亲。 谁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人,恐怕是父亲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带的盘缠也即将用完,在京城求生艰难,无奈之下,我便带着孩子来到了清河。” 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带着暖暖去酒楼帮工吗?” 素月还没回答,暖暖手里拿着一块酥糖蹦蹦跶跶跑过来,仰着头将酥糖递给顾楠。 “恩人姨姨,吃糖,好甜好甜的。” 素月吓了一跳,连忙扯过暖暖。 “暖暖,不可同王妃胡闹。” “不妨事。”顾楠伸手接过酥糖,笑盈盈地看着暖暖。 小家伙在楠园吃得好睡得好,虽然还是瘦弱,但小脸已经变得红润。 尤其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更加讨人喜爱。 “暖暖喜欢这里吗?要不要和你娘亲留在姨姨这里?” 暖暖歪着脑袋,小脸皱成了一团,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暖暖喜欢这里,可是暖暖不能住这里,姐姐们会饿死的。” 姐姐....们? 顾楠一脸惊讶地看向素月。 素月神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340章相思 顾楠神色古怪,“你还有其他的孩子?这也不是坏事,怎么还跪下了?快起来说话。” 看素月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也就二十上下。 难道已经生了几个孩子? 素月不肯起来,脸涨得通红,神情讷讷。 “不是民妇生的,是......一些邻居家的孩子。” “邻居家的孩子?” 一旁的如玉笑着道:“还是奴婢来帮她说吧,素月是个善良的。 虽然她和暖暖相依为命,但她还收养了四五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 她每个月在酒楼帮工挣的钱,都给这几个孩子花了。” 顾楠看着素月的眼神有些触动,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自己和女儿刚刚温饱,竟然还能不遗余力的帮助别人。 她弯腰伸手去拉素月,“你是个好样的,快起来说话。” 素月却摆手,坚持跪在地上。 “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妃成全。” “你说。” “民妇住的地方简陋,可那条街上有许多可怜的孩子或者女子。 民妇斗胆想请王妃去那里走一走,看看能不能.....能不能.....” 她神情讪讪,剩下的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楠会意,“你想让我帮她们?” 素月激动地点头,“若是王妃能帮她们一二,便是她们的造化。” 顾楠想了想,点头道:“好,我随你走一趟去看看。” 素月惊喜若狂,“多谢王妃,王妃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回可以起来了吧?” 素月脸一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顾楠吩咐如玉和如眉准备了一些吃食和日常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去和萧彦说了一声。 萧彦因为伤口裂开,不得不接着在床上躺着。 顾楠进去的时候,他正半躺着看暗卫们传回来的消息。 “不是让你多休息吗?怎么又在处理公事?” 顾楠倒了杯水递过去,看被子上散落着许多小纸条,便主动帮他收拾,理整齐。 顺便说了自己要跟着素月出去一趟的事。 “去素月家?”萧彦惊讶,随即又点头。 “也好,清河毕竟是你的封地,多出去走走,多了解你的封地情况,对你来说是好事,带上周武和如眉,注意安全。” 顾楠应下,见他袖边还散落着一张纸条,便伸手去拿。 “楠楠。” 萧彦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扯,抱入怀里。 顾楠红着脸轻轻推他,“说正事呢,别闹。” 萧彦一脸严肃,“我说的就是正事,你出去一趟,没有半天回不来。 要整整半日都见不到我的楠楠呀,我不得先慰藉一下相思之苦?” 顾楠瞪着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离谱话?” 才半日不见,就相思之苦了? 萧彦理直气壮。 “当然,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楠楠在一起,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咱们这半日,怎么算也有一秋半了,难道楠楠就不想我?” 顾楠...... 她以前从不知道萧彦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恨不得时时刻刻自己都在他视线范围内。 逮着一点机会就不停地亲她,抱她,在沈铮和平安面前,更是骄傲的像只翘着尾巴的大灰狼。 时不时就用言语刺激沈铮,昨日沈铮实在受不了他的嘚瑟,气得直接骑马回京了。 晚上两人同床共枕时,若不是她坚持不肯,加上伤口限制,萧彦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 饶是如此,他嘴上,手上也没少占便宜。 想起夜里的旖旎,她脸更红了。 却听到萧彦一本正经地询问:“王妃,本王现在可以慰藉相思之苦了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 顾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她春水般的眸子又娇又媚。 萧彦喉结急促滚动数下,哪里能忍得住,直到亲得她浑身发软,才肯放开。 顾楠轻声喘息着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裳,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若红霞,眼含春水。 最明显的是嘴唇,又红又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由回头瞪萧彦,“你这样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萧彦靠在床头笑得一脸无赖,“那就不出去,正好在家里陪我。” “我才不要。” 顾楠哼了一声,等气息平稳些就起身离开了。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满是笑意。 楠楠在他面前越来越自如了呢,都敢耍小脾气了呢。 真好。 他缓缓坐直身子,将袖边刚才被自己压住的纸条拿起来。 暗卫让人潜入顾家,寻了顾楠说的那位老嬷嬷。 老嬷嬷虽然年事已高,人也有些糊涂,但说起顾楠出生的事,却仍津津乐道。 顾夫人同身边丫鬟说起顾楠小时候的事,也没有丝毫异常。 看来楠楠应该就是顾家亲生的。 他将纸条碾碎,叫了平安进来,吩咐他多派人出去寻找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确定是假的,真的南烟县主又在哪里? 平安道:“王爷,孟庆祥有消息了,当初孟云裳给了孟家人许多金银。 孟云裳的弟弟孟成栋将摔成傻子的孟成栋带回去后,不知为何第二日就搬走了。 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城西靠近城门的一条胡同里,在那里租了一处院子,有人曾看到孟成栋在附近的赌场出入过。 咱们的人赶过去时,却发现人去屋空,据周围邻居说,孟成栋欠了一屁股赌债,前两日,孟成栋和他娘带着剩下的钱财跑了。 只把孟庆祥那个傻子丢在了院子里,上门讨债的人见他是个傻子,打一顿就走了。 有人最后一次看到孟庆祥,是在城西的护城河边。” 萧彦蹙眉,“难道掉入河里淹死了?” 平安:“属下已经派人在暗中打捞,同时也在附近乞丐聚集的地方寻找。 他一个傻子,如果没掉河里,多半也是与乞丐混在了一起。” 萧彦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京城。 文昌侯府。 孟云裳沉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死死瞪着她的护卫队长。 “什么叫多半是摔在河里淹死了?我要的不是多半,要确认他一定死了。” 护卫队长小声道:“属下已经带人在护城河一带暗中查访了一遍,不少人看到他踉踉跄跄走在河边。 好几次差点掉进河里,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所以属下才猜测他掉河里了。” “猜测?你们下河里去打捞了吗?确认过了吗?”孟云裳冷哼。 护卫队长眸光微闪。 刚过完年不久,天气还冷着呢,这个时候下水打捞尸体,着实是一件苦差事。 护城河上倒是有专门负责下水打捞的人,他前几天还看到有人雇佣了两队人马下河捞人呢。 可他们这位南烟县主不肯出请人打捞的钱,难道要让他带着兄弟们下水打捞? 护卫队长决定睁着眼说瞎话,“属下已经带着兄弟们下水确认过了,确实没见到尸体。” 孟云裳烦躁地在屋里徘徊。 孟庆祥不除掉,她心底始终都觉得不安。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失声道:“乞丐窝,去乞丐窝找。” 第341章女孩子 护卫队长一脸错愕,“乞丐窝?” 孟云裳点头,“没错,立刻去乞丐窝找,把城西的乞丐经常聚集的地方全都查一遍。 如果没有,就扩大范围,往别的区域查。” 护卫队长十分不解,“县主为何这么肯定人在乞丐窝?” 孟云裳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想他一个傻子,无人照顾,多半是跟着乞丐四处祈祷。 你先带着人去乞丐窝找找,如果找到人,立刻.......” 她阴着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记得做得隐秘些,最好处理成意外,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属下明白。” 护卫队长离开后,孟云裳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 火,四处都是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窜天的火焰叫嚣着似乎要把一切都吞没,有人拉住了他们,喊着救命。 孟庆祥抱着幼小的她,一脚蹬开向他们求救的人,扛着一个包袱头也不回地没入黑夜里。 孟庆祥将包袱埋在一个破庙的大树下,然后带着她在乞丐窝里整整待了半个月。 他们白天和乞丐们一起上街乞讨,捡酒楼扔出来的剩饭剩菜吃。 晚上和乞丐们一起睡在破庙里。 直到半个月后,孟庆祥在一天夜里挖出那个埋起来的包袱,带着她离开了。 孟庆祥当时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满脸得意的模样。 还说以后他们也会成为有钱人,然后随手将一块玉牌戴进她脖子里。 一脸大方地道:“这个给你带着玩吧。” 从此她便一直带着玉牌,直到后来她有了更好的首饰才将玉牌收起来。 事情过去多年,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乞丐窝住的那半个月,是她最受苦的日子。 如果孟庆祥躲在了乞丐窝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孟云裳更加坐不住了。 必须要在孟庆祥开口之前将他灭口,不然死的就是他。 事到如今,休要怪她心狠了。 ------ 清河县。 顾楠的马车在城南一处巷子前停了下来。 素月搓着手,神色讪讪。 “里面的路太窄,咱们只能步行进去了。” “不妨事。” 顾楠下了马车,跟着素月一起往里走。 巷子很狭窄,积雪融化后到处都是泥泞,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两侧的房屋破旧不堪,半人高的墙上长着厚厚的霉斑,院门大多都是用几块破木板拼凑而成,风一吹,随风摇摆,吱吱呀呀,仿佛随时要倒下一般。 吱呀。 陆续有院门打开,零星探出几颗好奇的脑袋。 大都是顶着一头干枯的头发,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好奇的神情。 没等看清,家里就响起冲天的怒吼。 “大妮,又贪玩,碗洗了吗?鸡喂了吗?衣裳洗了吗?” 伴随着妇人的怒吼,紧接着是孩童的哭闹声。 顾楠眉头微拧。 素月一脸惶恐,“民妇不该让王妃来这卑贱之地。” 顾楠摇头示意她没事,“走吧,去你家。” 素月住在最里面的一家,说是房子,但三间房子坍塌了一间半,只有一间能做卧房。 素月搓着手,神情紧张。 暖暖却对自己娘亲的紧张一无所觉,哒哒哒跑进院子。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暖暖回来了,还带了好吃的酥糖给你们哦。” 房门打开了,里面冲出来四个小姑娘。 “暖暖。” 四个小姑娘满脸高兴地冲向暖暖。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看起来有十二三岁,听到暖暖的声音,高兴地走向暖暖。 顾楠注意到她的右腿是坡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顾楠,脸上笑容一敛,有些惶恐地拉住后面的妹妹。 几个小女孩站在一起,面露惶恐之色,神色不安地看向素月。 顾楠挨个打量过去,除了最大的,剩下的有两个十岁左右,还有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 个个衣裳破烂,面黄肌瘦。 素月指着年龄最大的女孩子道:“小春是我在街上捡的,被她狠心的爹卖到了青楼。 她不肯接客,被打成了残疾,我捡到她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小夏和小秋是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又太瘦卖不出去,被父母狠心丢到了外面。” “最小的那个孩子叫小冬,被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嫌她笨,学东西总也学不会。 冬日里发高烧,人牙子以为她病死了,就扔在了外头。” 素月说着忍不住眼眶红了,对着四个孩子道:“这位是王妃娘娘。 你们快跪下给王妃娘娘磕头。” 最大的小春连忙扯了下三个妹妹,四个孩子老老实实跪下。 “见过王妃娘娘。” 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与茫然。 四个姐姐都跪下了,暖暖手里捧着酥糖,茫然地看向顾楠。 “恩人姨姨,我也要跪吗?” 小家伙的话冲淡了顾楠心里的难受,上前将四个孩子扶起来。 “暖暖不用跪,你们四个也都起来,别怕。” 她转头看向如玉。 如玉会意,拿出准备好的吃食,招呼暖暖,“孩子们,这里有酥糖,还有点心,快过来一起吃。” 暖暖高兴地拍着手,叫着姐姐们一起来吃。 如玉领着几个孩子去旁边吃东西。 顾楠见年龄最大的小春将吃食先分给了四个妹妹,然后自己拿了一小块酥糖,小口小口地吃着。 没吃一口,她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和满足。 只是最简单的酥糖,就让一个孩子满足成这样。 顾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问素月,“你们六个人就靠着你在酒楼帮工生活吗?” 素月点头,“这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她们见我在酒楼辛苦,就自己也做些小东西出去摆摊卖。" 素月说着,往外指了指。 “不止我们,这一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苦命的女子。她们有的是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来的。 也有因为生了重病被夫家抛弃的,还有的是夫家想要儿子,一直生不出来,便将母女一起赶出来的。” 素月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独自在外求生,实在是太苦了。” 她说着红了眼眶跪下来。 “小春这几个孩子真的很好,但她们跟着民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出路。 民妇想求王妃发发慈悲,带她们走吧,跟着王妃至少比跟着民妇好。 民妇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她们是清河人,王妃是清河县主。说起来她们也是王妃的子民,求王妃带她们走吧。” 是啊,她是清河县主,清河是她的封地。 在她的封地上,却有许多艰难求生,苦苦挣扎的女孩子。 顾楠看着眼前安静吃着酥糖的孩子,再听听外面巷子里传来的女孩子哭声,第一次感觉到沉甸甸的责任。 嘴唇微动,她正要说什么,戚静静突然冲进来,神色难看。 “顾姐姐,许春蓉那边出事了。” 第342章 我的人 顾楠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 戚静静:“许春蓉刚到家,许家庄的人就围了上来。 许家庄那些刁民,说许春蓉败坏了许氏一族的名声,非逼着许春蓉去死呢。 阵仗如今闹得喊打,如今如眉在那里护着呢,恐怕还得顾姐姐过去走一趟。” 顾楠略一沉吟,转头对素月道:“我先去趟许家庄,你说的事,我记下了。 且容我再想想该怎么安排。” 素月又高兴又感激,连忙拉着几个孩子就要下拜。 “多谢王妃。” 顾楠扶了她一下,吩咐如玉将带来的日常用品和吃食留下,她坐车匆匆去了许家庄。 许家庄。 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围在许春蓉家,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堆人。 许春蓉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地看着一院子乌压压的人,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茫然。 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她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可村里人的议论声还是一声声钻进耳朵里。 “虽说那李青是个畜生,可他怎么不去祸害别人,偏去祸害春蓉?” “谁说不是呢,我亲眼看过,她进出大户人家时,那小腰勒得可细了。” “对啊,我闺女也在绣楼帮工,怎么没见她招惹祸害,指不定是春蓉见那李青是县令,起了勾引的心思,谁知却入了火坑。” “呸,下贱玩意儿,她这一遭弄得咱们许氏一族的女孩子名声都跟着坏了,以后还怎么说亲?” “你们还好,总归家里的闺女还小,可怜我闺女啊,昨日就被退亲了。我可怜的闺女,都已经哭晕好几回了。” 说话的是许春蓉的大伯娘,看着许春蓉的目光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族长,这事儿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不能因为许春蓉自己犯贱,就坏了咱们整个许家村的名声啊。” 其他人跟着纷纷附和。 “原来咱们许家庄的姑娘不愁嫁,如今外村的人都在议论,说咱们村子里的姑娘指定都不干净了。” “是啊,族长,这样下去,村里的姑娘还怎么说亲啊?” “不光姑娘嫁不出去,谁家外村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进来了。” 许老族长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抽着旱烟,听着村里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议论声。 半晌掀开眼皮,将旱烟在桌子上敲了敲。 现场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许老族长。 许老族长胡须微动,缓缓丢出一句话。 “那就沉塘吧。” 村里人都松了口气,“沉塘好,沉塘了也能有个贞烈名声。” “我去准备麻袋。” “我去准备扁担和石头。” 许春蓉抱着双腿的手指尖泛白,半晌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满是血红,嗓子里更是堵得厉害,嘴唇颤了很久才发出声音来。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非要逼我去死?” 她怔怔看向一旁的哥哥和母亲,想起父母和兄长曾为自己拼命的情景,眼底迸出一丝光亮。 “娘,哥哥,你们也觉得我应该被沉塘吗?” 许母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 许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闻言蹲在地上,红着眼眶道:“小妹,我......” 话没说完,就被大嫂的哭声打断。 大嫂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哭喊道:“小姑你得为你两个侄女想想,她们一个九岁了,一个六岁。 过不了两年就开始相看人家了,有你这样毁了名声的姑母,她们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我可怜的闺女啊,一想到你们以后连个好人家都寻不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我这心啊就跟刀子绞一样。 与其将来受罪,倒不如现在我就带着她们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许大嫂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两个闺女发了狠就往墙上撞去。 许大哥快一步拦腰抱住她,又生气又无奈。 “你这是做什么?你和闺女都死了,我和儿子咋办?” 许大嫂哭倒在丈夫怀里,“背上这样的名声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许大哥红着眼,狠狠跺跺脚,蹲在地上低声哭起来。 看着许春蓉的目光带着痛苦的祈求,“小妹,要不你....你就听族长的安排吧。” 许春蓉脸色惨白,死死拽着衣角看向许母。 “娘?” 许母踉跄着扑过来,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啊,娘怎么舍得你啊。” “可娘不能只念着你啊,你还有哥嫂,侄儿,侄女,娘老了,将来总归是要靠你哥嫂。”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为什么非要站出来作证啊?你要不出来作证,也能遮掩一些啊,不至于......” 许母一边哭,一边无力地拍打着许春蓉。 许春蓉眼底最后一点光褪去,整个人犹如木偶一般,任由许母不停地摇晃。 就连声音都是木木的。 “我发过誓要让那个畜生血债血偿,我要为爹报仇,娘,我做到了。” 许母哭得几乎快要撅过去了。 “孩子,你好好地去吧,以后逢年过节,我会让你侄子侄女去祭拜你的。” 许春蓉闭着眼,神色木然。 “走吧。” 许老族长摆了摆手,便有四五个村民带着麻袋,石头和扁担走过来。 他们要将许春蓉装进麻袋,再装上石头带着丢进池塘里。 如眉持剑挡在许春蓉面前,冷眼瞪着许家庄的村民。 “谁也不许动她。” 村民们见她手上拿着剑,有些畏惧,纷纷转头看向老族长。 老族长皱眉,“这位姑娘,这是我们许氏一族的家族事务,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不然双方真动起手来,即便告到衙门去,姑娘插手别人宗族事务也是姑娘无礼。” 如眉攥着剑的手紧了紧。 身后响起许春蓉木然的声音,“如眉姑娘,让开吧,能护我到这里已经万分感谢了。 还请你回去告诉王妃一声,就说春蓉不后悔,只是大恩大德,今生不能报答了,只能来世再报了。” 许家村的人见许春蓉自己同意了,纷纷涌上前,硬生生将如眉挤开。 眼看着许春蓉就要被装入麻袋中,人群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住手。” 许春蓉浑身一颤,倏然抬头往人群看过去。 顾楠一身素衣袄裙,大红披风,穿过人群,大步向她走过来。 一步一步走过来,弯腰将她扶起来。 稳稳握着她的手,冷眼看向许家庄的一众村民。 “许春蓉的命是我救的,她便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我看谁敢要她的命。” 第343章有错吗? 许家庄的村民面面相觑。 有人曾在李青负荆请罪那日出现在楠园附近,眼尖地认出了顾楠。 “是摄政王妃。” “天哪,王妃来了咱们庄子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然后在许老族长的带领下纷纷行礼。 许老族长搓着手,神色有些紧张。 “本是我许家庄的家族事务,没想到会惊动王妃,真是折煞草民了。” 顾楠蹙眉打量着他。 “老族长,我看你年逾花甲,很多事应该比年轻人看到明白透彻。 明明是李青那个畜生掠走春蓉,百般虐待,如今好不容易脱离魔窟。 一个在外面受了折磨回来的孩子,作为她的家人,她的族人,难道不应该心疼她吗?为什么要把她沉塘?” 话音已落,旁边许春蓉的大伯娘率先忍不住了。 “心疼她?她要是死了,我还能心疼地掉两滴眼泪,我要是她,就会在被抓走的时候,一头撞死。 才不给那种畜生玷污的机会,如今好了,名节毁了,又跑回家里来。 害得村里的女孩子名声都跟着受损,她怎么这么大的脸啊。” 紧接有人小声附和,“悦来绣楼那么多绣娘,李青怎么不祸害别人,偏来祸害她? 还不是因为她平日爱涂脂抹粉,勾引人家?” 顾楠扶着许春蓉,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浑身在不停地颤抖。 却死死咬着嘴唇,两眼无神地站着,一个字都不肯辩解。 顾楠拍了拍她的手,看向许老组织。 许老族长道:“王妃也看到了,我们也不想如此,可是女子名节大过天啊。 春蓉她如今名节已毁,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害了全村的女孩子吧?草民这也是无奈之举。 还请王妃理解我们,不要插手我们许家的族内事务。” 他说着深深弯腰下去。 许家庄的村民们学着许老族长的样子,纷纷跪下来。 “还请王妃不要插手我们家族事务。” 顾楠望着眼前个个一脸愤慨的人,不由想起前世的自己。 那是她被谢恒下药,又被淮阳郡主与谢恒捉奸在床。 在谢恒的误导下,她以为是萧彦下药强迫了自己,心中恨透了萧彦,不肯见他,也拒绝他的帮助。 所以在淮阳郡主以“荡妇”,“贱人”称呼她时,她明明委屈至极,却也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她尚未同谢恒圆房,就先与萧彦有了纠缠,她心中也觉得自己名节毁了。 所以每次淮阳郡主一威胁她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她顾氏女子全都名声扫地的时候,她就只能一次次屈服。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只能自尽求全,也害怕因为自己害得顾氏全族名声尽失。 自古便说女子名节大过天,女子名节一旦受损,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从古传下来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吗? 身为女子,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想活着难道就是错吗? 顾楠眼眶微湿,声音却冷了两分。 “我不仅是摄政王妃,还是清河县主,清河县是我的封地,封地上所有的事,不仅是你们的家务事,也是本县主的家务事。” “在本县主的封地上,就不允许有沉塘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今儿这事,我管定了。” 许老族长脸色微变,身后的村民们也有些躁动。 顾楠冷冷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许春蓉大伯娘身上。 “你们身为许氏族人,不去怪罪李青那个畜生,反而来怪罪春蓉这个受害者,简直可笑。 难道你们被抢钱了,不怪抢钱的人,反而要怪你们太有钱了? 难道你们被杀了,不要怪罪杀人凶手,反而要怪你不该出现在哪里? 你们看看春蓉,她才十七岁啊,你们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族人,怎么忍心逼她这个受害者去死? 难道她死了,那些事就没发生过吗?她死了你们许家庄女孩子的名声就好了?” 顾楠越说越气,“笑话,名声是别人的嘴评价出来的东西,那些因为名声肯上你们许家庄娶亲的人家。 真不知道他们娶的是你们家的姑娘,还是你们的名声? 若有一天,你们家的姑娘受了别人编排几句,也被逼着沉塘,你们是不是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逼着自己闺女去死?” 事情落到自家身上,谁也不敢站出来拍着胸脯说一声:我能。 许春蓉的大伯娘忍不住小声道:“可我闺女因为她被退亲也是事实,以后村里的姑娘都不好说亲了呢。” 顾楠呵呵,“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冒然退亲的人家,你闺女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要我说,这亲退得好,传我的话出去,就说那家人不配。” 旁边的戚静静会意,立刻大声附和。 “县主说得对,那家人不配,这亲退得好。” 许春蓉大伯娘张了张嘴,没话说了,眼底反而露出一抹喜意。 有县主这句话传出去,她闺女退亲的事绝不会再被人诟病。 顾楠转头看向许母以及许大哥两口子。 “春蓉她在被李青抓住后是想自尽保全名节的,可是李青用父母家人的命威胁她。 她为了你们死死咬着牙忍耐,你们明明都是她最亲的人,你们可以为了找春蓉,不惜豁出性命去。 你们明明那么疼她,为什么就不能容忍她活着? 难道非要让她在指证完李青后,当场撞死,成全一个贞烈的名声,你们心里才会觉得好受吗?” 许母颤巍巍地摆着手,嚎啕大哭。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让她死啊。”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亲手把肉剜掉啊,可我们没办法啊。” 许大哥垂头丧气,双手抱着头,讷讷看着许春蓉。 “小妹....小妹,对不起。” 许春蓉嘴唇颤了又颤,目光从母亲和哥哥身上移开,怔怔看着顾楠。 忽然间一直隐忍的眼泪簌簌而落,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在受众人指责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家人跪求她去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这一刻,顾楠几句话却直接戳中她的心肺,让她哭得不能自己。 “娘,哥哥,我只想活着,就只是活着也不行吗?” 她不明白啊。 娘和哥哥可以为她拼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活着呢? 许大哥嘴唇翕动,下意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扯了下袖子。 他看了看两个年幼的女儿,默默又闭上了嘴。 许母只是哭着不说话。 许春蓉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双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着她,声音更是掷地有声。 “当然行,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第344章怒气(加更求票) 许老族长眉头一皱,“王妃,呃,不,县主,这......这于理不合啊。 您是清河的县主,您也不能只考虑一个人的死活啊。 您不让沉塘,把春蓉带走一了百了,可我们许家庄的人以后还怎么活啊?” “是啊,县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县主救命啊。” 村民们一时间情绪激动,喊什么的都有。 顾楠眉头微蹙,“这次若没有春蓉站出来指责李青,李青也不会那么快被定罪。 春蓉她明知道站出来指证李青会让她暴露在人前,名声尽毁,她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 她要为父亲报仇,更要将李青这个畜生绳之以法,她是个善良大义的姑娘。 本县主不觉得她名节被毁,相反,我更欣赏她的坚韧与善良。 所以今日我一定要带春蓉走,至于你们许家庄......” 她转头看向许春蓉。 “春蓉,如果我说今日我做主,让你与许家庄,许氏一族断亲,你可愿意?” 许春蓉愣了下,随即认真思索起顾楠的话来。 断亲,意味着她以后不再是许氏一族的人。 从此她无姓无根,世间孤零零一个人。 可,她也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 许春蓉眼底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亮,她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一个头。 “我愿意,还请县主为我做主。”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有心为许春蓉做主,想将许春蓉带走,但毕竟中间隔着许氏一族。 若许春蓉自己不同意,她也不能强迫。 顾楠转头看向许老族长。 “老族长也听到了,今日由我做主,许春蓉与许家庄,许氏一族断亲。 这世上以后没有许春蓉,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你许家庄的名声。 老族长请写断亲书吧。” 许老族长彻底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转头看向村里几个族老,族老们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他们心底是觉得失了名节的女子就应该沉塘的。 可县主摆明了要保许春蓉,还要将她带走,这是入了县主的青眼啊。 若是将来有了什么造化,许氏一族岂不是眼睁睁失去一个攀附的机会? 眼看老族长迟迟不发一言,顾楠挑眉冷笑。 “怎么?莫非老族长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顾虑不成?老族长不是说女子名节大过天嘛。 老族长要为全族的女孩子考虑啊,还请尽快写断亲书吧。” 老族长被顾楠一番话挤兑的神色讪讪,也听出了县主话里的不悦之意。 当下不敢再耽搁,写下了一式两份的断亲书。 许春蓉毫不犹豫咬破手指,以血为印泥,在断亲书上摁下了手印。 “春蓉。” 许母哭哭啼啼,“娘这都是不得已啊,你要理解娘的苦楚啊。” 许春蓉抿着嘴角,一脸恳求看向顾楠。 “县主能不能借我些银钱?” 顾楠:“你要多少?” 许春蓉想了想,“一百两吧,我以后一定会还给县主的。” 顾楠笑了笑,“好,我相信你。” 吩咐如眉拿了一百两银票给许春蓉。 许春蓉接过银票,深吸一口气,跪在了许母面前。 嘴唇轻颤,最后叫了一声娘。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以后您就当您的女儿已经死了吧。 父母生养之恩,先前拼死力证,险些丢了半条命,算是还了爹的养育之恩。 您逼我......” 她想说娘逼她去死,算是还了一半,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口,只将银票递过去。 “这一百两够您养老到百年了,算是我还了您的养育之恩,以后.....“ 她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却也坚定。 “就此拜别您了。” 她深深磕了三个头。 许母泣不成声,说什么也不肯接银票。 许大嫂上前一步,一把接过银票,然后将许母扶起来。 “婆婆快别哭了,这样对我们两边都好,小姑能捡一条命,还不影响咱们的名节。 孩子她爹,还愣着干什么?快摁手印啊。” 许大哥在妻子的示意下,深深叹了口气,在断亲书上摁了手印。 许春蓉收好断亲书,再走回顾楠身边,虽然面容仍有悲伤之色,但眼神却比刚才清亮了几分。 她将断亲书奉上,“还请县主收留春蓉,以后春蓉当牛做马,报答县主。” 戚静静跳过来将她扶起来。 “哎呀,顾姐姐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的,快起来。” 顾楠微微一笑,接过断亲书,“没错,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个好姑娘,不是因为需要你当牛做马。” 许春蓉泪盈于眶,重重点头,“嗯,春蓉记下了。” 顾楠转身看了一眼许老族长,将手里的断亲书晃了晃。 “我会让人将这份断亲书公示出去,自即刻起,许春蓉与许氏一族毫无瓜葛。 从此她不再是你许氏一族的人,她的生死荣辱皆与许氏一族无关,咱们走吧。” 说罢,带着戚静静,许春蓉离开了。 许老族长望着许春蓉离开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好似错失了什么,却只能无奈地叹息。 许母则直接哭晕过去,许大哥慌乱地抱着母亲,又催促妻子去请大夫,乱成了一团。 回去的路上,顾楠心情十分沉重。 到了楠园,让戚静静先安顿许春蓉,她径直回了小楼。 萧彦已经看完了平安带回来的折子,正无聊,看到顾楠回来,不由双眼一亮。 “楠楠回来了。” 目光落在顾楠脸上,不由神色微凝。 “谁欺负你了?” 顾楠在床边坐下,情绪低落。 “没人欺负我,只是今日我看到许多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事实。” 她将素月生活的环境,以及巷子里那些可怜的女孩子,还有许春蓉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知道世道对于女子太过苛刻,可亲眼所见,我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生不出儿子难道就是女子的错吗?生不出儿子就要被抛弃吗? 养不活那么些子女为什么要生呢?养不活孩子的时候为什么就要抛弃女孩子? 更有狠心的还把女儿卖到青楼去,这种人简直不配做父亲,畜生不如的东西。” “还有许春蓉,她明明是被李青迫害至此,为了家人才苦苦坚持活下来。 可我今日亲眼所见,她的族人,她的家人却齐心协力逼着她去死。 真的是太讽刺了,阿彦,我终于理解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真的,和活着比起来,名节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世人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顾楠越说越气,脸颊因为怒气染上一抹绯红,向来清亮的杏眸越发透亮。 萧彦第一次见到这样生气的顾楠。 他握住顾楠的手轻轻摩挲,纾解她的怒气,声音温和轻柔。 “楠楠想帮助她们?” 顾楠郑重点头。 “那么,楠楠想怎么帮助她们呢?” 顾楠神色微顿,低头认真思索起来,只觉得心底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她想到了。 第345章 得夫如此 看到顾楠眼瞳透亮,如同水洗过的玉石一般。 萧彦微微一笑,“看来楠楠想到了。” 顾楠反握住他的手,略带兴奋地问:“我想办个女子学院,你觉得怎么样? “女子学院?” 顾楠重重点头,“嗯,你看天下有好多所男子读书识字的地方,却没有我们女子读书认字的地方。 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觉得这话没有道理,若真的有道理,为何世家大族,或家境殷实的大户,都还是会教女儿读书? 你看我和我嫂子都读过书,识得字,可以打理家里的生意,静静她跟着家里学了武,说不定有一日能上战场。 所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话多半是那些学问不怎么样的男子,编造出来糊弄欺骗女子的。” 萧彦听得津津有味,眼中含笑,“楠楠说得有道理,继续往下说。” 想法得到了认同,这让顾楠受到很大的鼓励。 “我想办一所女子学院,专门收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她们在这里不仅可以读书,识字。 还可以学到各种各样的本领,比如刺绣,做饭,算账,功夫等等。 我想若将来女孩子都能有一技傍身,即便是世道艰难,她们也有自己生存的本领,而不是靠依赖于他人活着。”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行。 “若是女孩子们学得技能多了,说不定她们也会很厉害,将来男子能做的事情,我们女子也能做。” 萧彦眉峰微挑,“比如呢?” 顾楠脱口而出,“比如入朝为官,男子能做官,说不定女子也能做官。” 话音一落,她又轻轻咬住嘴唇,面露忐忑地看着萧彦。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太过异想天开?” 她有些怯怯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女子在世上活着不容易,若是她们能学到更多本领,也许就会受到更多尊重。 这样女子的地位就会一点点得到提升,她们不用再害怕因为生病或者不能生儿子,而被夫家抛弃。 生活困难时,父母也不会再随便卖掉家里的女孩子,更不会有女孩子被卖入青楼。 若女子靠自己也能独立在世间生活,即便名节受损,她们也不会被逼着无助得去死。 还有她们.....唔唔.....” 她话未说完,萧彦忽然低下头,两手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将她没说完的话全都吞了进去,然后放开她,唇间溢出低低的笑。 “我的楠楠,你怎么会这么聪慧又有见地呢。” 顾楠怔怔看着她,双眸因为吃惊瞪得圆溜溜的。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太过荒谬吗?” 萧彦摇头,“不会啊,相反,我觉得你的提议真的很好。 办女子学院,让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也能有学本领的机会,从而一点点改变女子的困境,提高女子的地位。 依我看,朝中许多官员都还没有你的想法有远见。” 顾楠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娇嗔。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萧彦一本正经的点头。 “嗯,你确实没有我说得那么厉害。” 抬手刮了下顾楠的鼻子,“你啊,要比我说得还要厉害。” 顾楠....... 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你真的觉得我的想法可行?” 萧彦敛了笑容,神情多了两分郑重。 “当然,我从来不认为女子的能力比男子差,或许真的有一日就像你说的,女子也能入朝为官,撑起半边天。 只是有一件事,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顾楠:“什么?” “经费问题,办女子学院会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且你收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 估计连束脩都不会有,但学院的先生却是要领束脩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算起来既费钱又费心力,你真的想好要做这件事了吗?” 顾楠没有急着回答。 她知道萧彦说的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仔细思索一阵,才点头,“我想好了,我要做这件事,是很认真的。 学院就先办在清河,你不是说清河每年的税收都是我的吗? 那就把这笔钱全拿出来建书院,再不够我还有酒楼和嫁妆铺子.......” 萧彦低低地笑了,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你下定决心便好,不会让你动用到嫁妆的,放心吧,女子学院开起来,我会想办法让户部拨银子给你的。 将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向陛下建议选拔女官,我相信总有一日,楠楠想看到的情景会实现的。” 顾楠有些动容。 她还只是个想法,甚至都开始没付出行动,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理解和赞成她的想法。 他还帮她设想后面遇到的问题,以行动来支持她。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呢? 她目光晶亮地看着萧彦。 萧彦双手托着她的脸,忍不住低声咕哝一句。 顾楠茫然,“什么?” 萧彦嘴角溢出一抹叹息,“乖,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想亲你。” 最后三个字又低又哑。 顾楠脸微红,浓密的睫毛眨啊眨,抿着嘴小声道:“你相亲就亲啊。” 萧彦眸光微亮,刚要低下头,平安兴匆匆地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王爷,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倏然分开。 顾楠红着脸起身,“我去起草女子学院的章程了。” 在门口与平安擦肩而过,平安疑惑地顿足,挠挠头。 怎么感觉王妃神情那么不自然呢? 再一转头对上自家王爷阴森森的面容,“一会儿出去把茅房打扫干净。” 平安不由打了个寒颤,一脸委屈。 “王爷,属下哪儿做错了?”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 难得楠楠主动答应让他亲呢,让这小子一嗓子把福利都嚎没了。 “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先迈的左脚,本王看着不爽。” 平安...... 他敢打包票,刚才进门的时候王爷压根就没看他好吗? 平安委屈,平安不说。 “说吧,什么找到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平安回神,连忙道:“孟庆祥找到了,还真让王爷说中了,这老小子竟然真躲在乞丐窝里。 而且不是城西的乞丐窝,是城南的乞丐窝,暗卫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拽着一帮要出城的商人,试图跟着人家出城呢。” 萧彦神色微凝。 “你说他到了城南,而且拽着商人准备出城?” 平安点头,“暗卫已经把人扣住,悄悄送到清河来了,应该一会儿人就能到。” 萧彦:“好,等人到了,本王要亲自问话。” 另一边,顾楠一出去,便吩咐如玉去请素月。 她要办女子书院,想来想去,素月都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素月得知顾楠要见她,顾不得天快黑了,急匆匆来了楠园。 刚一进门,忽然旁边窜出一个人影。 “嘿嘿,嘿嘿嘿,我要吃手手,手手最好吃。” 素月吓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冲到自己面前的是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男人。 男人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楠园怎么会有乞丐? “孟庆祥,你吓跑什么?” 平安没好气地冲过来,一把扯住还在傻笑的孟庆祥,转身离开。 却没发现身后的素月突然间脸色大变。 第346章 有意思 “大人稍等。” 素月急切上前两步,叫住了平安。 平安一手抓着孟庆祥,转过身来一脸不解。 “有事?” 素月咽了一下唾沫,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带着一抹急切。 “大人刚才叫他孟庆祥?” 平安点头,“对啊,你认识他?” “啊?不....不认识。”素月摆摆手,“就是觉得有些耳熟。” 话虽如此说,她一双眼睛却不错眼地盯着孟庆祥,试图透过他散乱的头发,看清他的面容。 奈何孟庆祥在乞丐窝里住了许久,脸上沾满了泥污,就连胡子也根枯草似的,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素月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平安见她不再说话,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带着孟庆祥离开了。 “素月姐姐你来了,王妃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如玉迎面走过来,同素月打招呼。 素月回神,“抱歉让王妃久等了,咱们快过去吧。” 她跟着如玉转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看到平安带着孟庆祥消失在月亮门后。 素月神色怔忡一瞬,又连忙收敛神色,跟着如玉进了屋。 顾楠和戚静静都在。 就连刚刚经历过人生巨变的许春蓉,也坐在下首。 顾楠招手叫素月过来。 “叫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我准备在清河开办一个女子学院。 专门收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进来读书识字,除了读书识字外,还可以选她们感兴趣的本领学。 比如她们可以跟着温嬷嬷学医,可以跟着静静学武,或者跟着春蓉学刺绣,跟着素月学厨艺等等。” 她将女子学院的大概想法详细说给三人听。 素月和许春蓉听得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静静。 她兴奋得摩拳擦掌,差点要跳起来。 “顾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在女子学院做先生,教她们练武,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我能组建一支厉害的娘子军。” 顾楠莞尔,“能不能组建起来,就要看你这个先生的能力了。” 戚静静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 “顾姐姐放心,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好的。” 顾楠被她兴奋又热烈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笑了。 素月神色迟疑,“王妃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能在女子学院做先生? 我只是在以前的东家府里,曾跟着厨娘们学习过一些厨艺,教学生的话,我恐怕不行的。” 顾楠摇头,“我听如玉说你在醉仙楼除了帮着切菜配菜,也会做精致的点心。 所以教导女孩子厨艺应该是够的,况且你也认识字,教女孩子识字也是可以的。” 她从心底是欣赏素月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已经很艰难了,可还能尽自己所能地收留和照顾一些可怜的孩子。 心底善良又心思细腻,敢于谋划,这样的女子,若能在学院教学,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先生。 最后只剩下了许春蓉。 她神色踌躇,“王妃愿意收留我教导孩子们刺绣,我心里万分感激。 只是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怕人家一听由我来教刺绣,不愿意送孩子来学。” 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名声受损,但又怕自己名声影响王妃招不到学生。 顾楠道:“我在许家庄将你带走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整个清河县。 百姓都知道我在护着你,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什么,至于不愿意让孩子报名来学习? 我们的学院前期不收束脩,又管吃管住,还能教本领,但凡父母不傻,都会愿意把孩子送来的。 至于分给你的徒弟怎么看待你这个先生,愿不愿意跟你学,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领了。 怎么样?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许春蓉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一脸认真地道:“信心我不敢说。 但王妃已经把路铺成了这样,若春蓉还自暴自弃,就太辜负王妃一番心意了。 王妃放心,春蓉必定尽最大的努力,将事情做好,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与三人都达成了共识,顾楠不由松了一口气。 办女子学院这件事太大,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 她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为之努力。 “这样,静静你带人去找清河县丞,问问哪块地方可以留出来给我们建学院用。 最好是现成的宅子,我们在原基础上扩建用。 素月可以带着孩子们先去村里宣传要办女子学院的消息,统计愿意报名的人。 春蓉你根据素月统计上来的人数准备衣物,需要多少银子,尽管来找我拿。” 三人见顾楠吩咐的有条有理,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种憧憬,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 女子学院啊。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的事呢。 若是她们能把女子学院建起来,让女孩子都能学到足以傍身的本领,天哪,想想就很激动。 四人达成共识,分头去做事。 戚静静与许春蓉先行离开,素月踌躇片刻,留了下来。 顾楠讶异,“你有话想和我说?” 素月搓了搓手,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起来。 “民妇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平安统领带着一个乞丐走进来。 他叫那个乞丐孟庆祥。” 顾楠有些惊讶,没想到萧彦竟然先一步将孟庆祥找到了。 “是不是孟庆祥吓到你了?” 素月摇头,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民妇想见见孟庆祥,不知道可不可以?” “见孟庆祥?”顾楠不解,“为什么要见他,你认识他?” 素月咬着嘴唇,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民妇先前和王妃说过,我与我爹失散多年,我爹在我五岁那年进京赶考。 只是这一去,便再没有消息传回来,再后来我的家乡湖州便发生了一场罕见的洪灾。 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淹死了,我娘带着我被洪水冲到下游,侥幸活了下来。 我娘一直到临终前也没有闭上眼睛,交代我一定要找到我爹。” 素月眼中盈满了泪水,“我爹,就叫孟庆祥。” 顾楠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 素月的父亲是孟庆祥,那孟云裳又是谁? “你会不会弄错了呢?又或者是有重名的人也又可能呢。” 素月道:“湖州人士,永德二十五年中的秀才,如果这些信息都能对上,应该就不会有错。 只是刚才光线昏暗,加上那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我没有看清楚。 所以才恳求王妃,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他。” “好,你等我去和王爷说一声。” 顾楠很快去找了萧彦,将素月的话转述给他。 萧彦听后也觉得惊讶,“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平安让人带着孟庆祥去梳洗了,这会儿应该好了。 你直接带素月去见见,小心点,别让孟庆祥伤了你。” 孟庆祥被平安带着两个人摁着才洗干净身上的污泥,将头发梳起来,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蹲在椅子上啃手呢。 顾楠带着素月在窗外站着看了一会儿,问道:“他是你爹吗?” 第347章奇怪 素月不错眼地盯着孟庆祥看了许久,然后摇头,一脸失望。 “不是,这不是我爹。” 语气十分肯定。 顾楠眉头微蹙,“你们已经多年不见,且分别之时你还年幼,他的模样也可能发生了变化。” 素月脸上溢出一抹苦笑。 “我与爹分别时虽然只有五岁,记忆模糊,但我爹临走前留下一幅画像给我娘。 爹说娘和我想他的时候就多看看画像,即便后来家里遭遇洪灾,那幅画像也被娘用油纸小心包着带了出来。 我娘临终前拿着画像反复交代我一定要去找我爹,这画像我至今都随身带着。” 素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画像。 用的宣纸有些粗糙,加上时常被人打开观看,画像的四个角都卷起了角。 就连折痕都透明快烂了,可见画像已经有了不少年头。 画像上的男人脸型方正,文弱秀气,但目光温和清明,与屋里的那位孟庆祥分明就是两个人。 这倒是奇怪了。 顾楠将画像还给素月,“你也别急,兴许真的只是重名了,我会请王爷帮忙寻找你父亲的。” 素月十分感激,“多谢王妃。” 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里头那位孟庆祥看着像个乞丐,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顾楠顿了顿,道:“还有一位养女,名叫孟云裳。” “孟云裳?” 素月脸上血色尽褪,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脸色一片惨白。 “这怎么可能?” 顾楠心中一动,“怎么了?莫非你也......” 素月抬起苍白的脸苦笑。 “没错,民妇原本的名字便叫孟云裳,这是我爹爹亲自娶的,说是出自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句。 爹说希望我长大以后就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提起失散多年的父亲,素月眼中盈满了泪水。 “只是后来我卖身做了丫鬟,东家亲自给改了名字叫素月,这么多年便一直叫下来。 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我叫孟云裳。” 顾楠错愕万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送走素月,顾楠神色凝重回了小楼。 萧彦一直在等她回来,“怎么样?是同一个人吗?” 顾楠摇头,将素月说的情况说了一遍。 “如果素月是真正的孟云裳,那京城的孟云裳又是谁?她和咱们找到的这位孟庆祥又是什么关系? 真正的孟庆祥又去了哪里呢?” 她揉了揉额头,感觉一脑门子官司。 前世孟云裳说自己是安郡王夫妇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南烟县主时,那副得意的模样还犹在眼前。 重生回来,孟云裳提前认亲,她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直到知道孟云裳不是真的南烟县主,她才觉得震惊,震惊于孟云裳的大胆。 她哪里来的底气敢冒充朝廷诰封的县主呢? “可如果她连孟云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许也就不奇怪了。” 顾楠低声咕哝。 有一就有二嘛。 话音一落,头顶多了一只大手。 萧彦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这世上人心的险恶要比你想的复杂得多,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咱们让人调查明白不就行了。” 他叫了平安进来。 “派人快马回京,去趟吏部,调阅永德二十五年前后,湖州籍的秀才名单。”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止湖州籍,其他籍贯的秀才也抄一份名单过来。” 平安:“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张院判给孟庆祥检查过了?” “嗯,刚检查完,这家伙时而坐在地上发呆傻笑,时而又傻得什么都吃,鞋子,泥土,没有他不吃的东西。 就属下安排了一个小厮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差点把人小厮衣裳扯光了。 属下还以为他是装傻呢,张院判说是因为他脑中淤血有化解之象,所以时而会发呆,时而会糊涂。 发呆时应该没有那么傻,所以才会干坐着,但很快又糊涂了。” 顾楠问:“张院判有没有说他能不能恢复?” 平安摇头,“张院判说淤血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除,要看运气。” 接着问:“王爷要不要先见见他?” 萧彦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摇头。 “先等京城的消息吧,让人盯着孟庆祥的一举一动。” “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平安离开后,顾楠问:“王爷是想趁着孟庆祥有片刻清明的时候再去见他?” 萧彦重重亲了她一口。 “楠楠与我果然心有灵犀,没错,那个时候趁他没有防备,或许能问出有用的信息。” 顾楠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 “别的我不管,你身上伤还没完全好,一定不能让他伤了你。” 萧彦伸手摸了下腹部的伤口,轻啧一声,十分不满。 他后背,双臂和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唯独腹部的伤口太深,又重新崩开,迟迟没有长好。 伤口长得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把楠楠拆吃入腹呢。 平安派去京城的人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咱们的人将永德二十五年间前后两年各州府的秀才名单誊抄一遍,挨个对比了一遍。 同名同姓叫孟庆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辽北人氏,如今外放在杭州。 符合湖州人氏,又叫孟庆祥的只有一人,这位有些奇怪,报了永德二十年进京科考的名单。 但是贡院的科举考试卷宗上,备注的却是缺考。” 也就是说素月的父亲孟庆祥并没有参加当年的科举考试。 他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事情到这里,似乎进入到了一个死胡同。 恰好这时护卫来报,说孟庆祥坐在院子里发呆呢。 萧彦立刻坐起来,“走,咱们去见见他。” 平安让人用软轿将他抬到关孟庆祥的院子外。 萧彦下了轿,慢吞吞走进院子。 孟庆祥坐在台阶上,扯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玩,另一只手捏着一把泥土,呆愣愣地扯扯头发,看看泥土。 萧彦学着他的样子,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搓着,另外一只手也扯了一把头发把玩。 隐藏在暗处的平安忍不住拍了下额头。 没眼看啊。 他家王爷为了审傻子都要装傻子了,这也太拼了。 孟庆祥呆呆地看着萧彦将泥土捏成方形,还在上面写字画画,一边写一边轻声呢喃。 “放松,不疼哦,一会儿就好了。” 孟庆祥停下自己的动作,茫然地看着萧彦,然后笑嘻嘻地道:“你怕不是个傻子吧?这是泥土,泥土不会觉得疼。” 萧彦一脸严肃,“胡说,我这是块玉牌,你看这上面还有山水画,还有诗呢,都是我刻的。” 他将泥土怼到孟庆祥眼前,急声道:“你看你看,这就是一块玉牌。” “玉牌,玉牌?” 孟庆祥突然瞳孔剧烈回缩,仿佛受到巨大刺激一般,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348章得到你 孟庆祥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一般,忽然间抱住头,低声呻吟起来。 “胡说,你胡说,这块玉牌是假的。” 萧彦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你胡说,玉牌就是真的,你看看上面的菊花和枫叶,一笔一画刻得多逼真。” 孟庆祥忽然从台阶上跳下去,充满愤恨地瞪着萧彦。 “假的,就是假的。” “我真的没看错,我是对的。” “啊,别打我啊,好怕,好疼啊。” 他双眼猩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狂乱,忽然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孟庆祥磕得十分用力,一边磕,一边哭,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愈发含糊不清。 “求大超风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大玉祥。” “啊,我不要离开。” 萧彦皱眉,“大玉祥是什么?” 孟庆祥停下磕头的动作,顶着一脸的鼻涕和泪,忽然间嘿嘿笑了。 “嘿嘿,大玉祥没了。” “火啊,烧啊,好啊。” “哈哈,嘿嘿嘿。” 孟庆祥忽然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抓着泥土往嘴里塞。 喉咙里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张院判带着人走出来,让人摁住孟庆祥,将他嘴里的土抠出来。 然后一针扎进他的头顶。 孟庆祥嘿嘿笑着,片刻,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王爷,他这时脑子又糊涂了,只怕再问不出什么了。” 萧彦吩咐张院判将人带下去,然后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 “大超风,大玉祥......” “王爷,咱们回去吧。” 平安带人抬着软轿进来,亲自过来扶萧彦上轿。 看着自家王爷鬓边被扯散的头发,再看看脸上沾的泥土,平安忍不住抬袖子想帮王爷擦掉。 “不用。” 萧彦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平安不解。 他家王爷向来注重衣衫整齐干净,有时候别人碰他一片衣角,都恨不得再去换件衣裳的人,如今竟然能允许自己脸上带泥? 这是装了会傻子,脑子就被傻子传染了? 等回到小楼,平安尚未进门,就听到自家王爷兴奋又带着一丝疲累的声音道。 “楠楠,我总算从孟庆祥嘴里问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了。” 屋里紧接着响起顾楠的声音。 “你的头发怎么乱了?还有脸是怎么回事?怎么沾了那么多泥土?” 萧彦的声音有些委屈。 “是吗?大概是刚才问话时不小心沾上的,平安那混账小子也不提醒我。” “楠楠帮我擦擦,嗯?” 王爷的声音又软又苏,惹得后面的平安忍不住一个趔趄。 刚要迈脚进去的平安看到王妃举起帕子,垫着脚尖去为王爷擦脸。 他默默地收回脚,顶着王爷刚甩过来的一口锅,委屈巴巴地退下了。 他记得给王爷的狂情霸爱三部曲里就有这样一招:男主认真工作时脸弄脏了,明明看到了却装作不知,哄骗单纯的女主为他擦脸,趁机亲近女主。 王爷这是完全照抄啊。 他不仅照抄,还超常发挥,扣锅给他。 他,平安,以后再也不会推荐任何话本给王爷看了。 屋内。 “好了。” 顾楠用帕子一点点擦掉萧彦脸上的泥土,想后退一步,才发现萧彦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她整个人几乎都被萧彦抱在怀里,鼻翼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 因为不用上朝,萧彦没戴玉冠,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身白衣。 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反而让他多了两分狂狷之气,令她一时移不开眼睛。 萧彦手臂略一用力,她整个人直接撞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虽然这几日,萧彦动不动就抱着她亲来亲去,但顾楠对两人之间的亲密还是觉得害羞。 轻轻推了萧彦一把,“快坐下,我帮你梳头发。” “不要。”萧彦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一般。 顾楠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 轻轻靠在他胸前,听着他一声比一声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在这心跳声中一般。 “楠楠。” “嗯?” “我等不及了,等我腹部伤口一结痂,咱们就补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顾楠脸更红了,轻轻捶了他一下。 “你这人,怎么脑海里就只想着那些事?” 萧彦一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低笑。 “那些事是哪些事啊?” 顾楠如何说得出口,瞪着他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彦低笑,望着她的目光灿若繁星。 “这可不是欺负,我爱楠楠啊,所以不满足于只抱着你,还想得到你。” 顾楠下意识抱紧了他,只觉得心尖颤得厉害。 自从那日萧彦表明心意后,这些日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 他是那样的热烈与赤诚,让她一颗心几乎化成了春水。 她嘴唇颤了颤,刚要说什么,就见萧彦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楠楠脸这样红,是不是也在想如何得到我?” 顾楠呼吸一窒,“我才没有。” 萧彦一脸委屈,“莫非楠楠不想得到我?” 顾楠的脸更红了。 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 萧彦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声音又哑又欲,还带着一丝软软的恳求。 “你只说同不同意我的提议,好不好?” 他抵着顾楠的额头,目光灼亮。 顾楠被他看得浑身发烫,忍不住将脸埋进他怀里。 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让萧彦顿时激动了。 “怀恩不是运来了很多药材,一会儿让张院判好好看看有没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好药。” 顾楠...... “好了吧,这回可以让我帮你梳头了吧?” 她无奈地问。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萧彦心满意足地坐在镜子前让顾楠重新为他束发,嘴角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冲着镜子里的顾楠笑,几次对视,顾楠的脸越来越红。 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说正事,你刚才说从孟庆祥那里问出了什么?” 萧彦将孟庆祥那些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的话复述一遍。 “张院判说这种磕到脑袋变傻的人,脑子里会对一些特定的事情记忆格外深刻。 孟云裳当初说南烟县主的令牌是她从小就带着的,很可能是孟庆祥给的。 我便用玉牌来刺激他,他果然有一些反应,只是能听出来有用的词只有大超风,大玉祥几个字眼。 我一时还没想通其中的关键,你怎么想?” 顾楠仔细想了想,“听起来似乎是店铺的名字,普通人要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非就是两种方式,抢或者买。 而像玉牌这种原本有主的东西,一般的金银铺子里不会卖,除非是......”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地方。 第349章不熟(加更求票) “当铺。” 话音一落,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萧彦轻轻击了下手掌,“还是楠楠细心,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来孟庆祥说的不是大超风,而是大朝奉!” 当铺中的朝奉主要负责验物,定价,接待抵押的客人,而大朝奉则是当铺的管事人。 顾楠道:“大玉祥应是一家当铺的名字,或许孟庆祥以前在这家当铺做过工。” 萧彦点头,“很有可能,原本以为是孟云裳胆大包天冒充县主,现在看来,这里面还藏着其他的事。 或许查到孟庆祥的真实身份,知道玉牌的来源,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真正的南烟县主了。” 他叫平安进来。 “立刻叫暗卫传消息出去,让各州府县查访有没有一家叫大玉祥的当铺,我要大玉祥当铺的所有卷宗。” 顾楠想了想,提醒道:“孟庆祥在应天书院做了近十五年的抄书先生。 要查的话,一定要查十五年前的当铺。” 平安一脸苦恼地挠头。 “大梁一共有八十府,一百三十六州,一千多县城,要查访一个十五年前的当铺,恐怕不容易。” 萧彦眉峰微挑,“办不到?” “嗯啊。” 平安理直气壮地点头,“属下连王爷脸上有泥都没能发现,及时提醒王爷。 这么大的事,属下恐怕难当重任呢,王爷您说呢?” 混账小子,威胁他? 萧彦双眸微眯。 顾楠一脸茫然,“平安你怎么了?” 平安冲萧彦眨了眨眼,“王爷?”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事情办成,给你升半职,月银加倍。” “属下不要升职。” “那你要什么?” 平安嘿嘿一笑,“属下想要王妃给说个媳妇。”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彦,才不肯承认是刚才看到自家王爷向媳妇撒娇,自己嫉妒了呢。 萧彦笑着看向顾楠。 顾楠道:“好,我记下了,回京一定给你说个媳妇。” 平安大喜过望,“好嘞,王爷,半个月,不,十天,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一溜烟跑了。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王妃不解地问:“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王爷云淡风轻,“小子皮痒,嘴又欠,回头你给他说个厉害又长得丑的媳妇,狠狠治他。” 平安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在门槛上。 王爷,我错了。 屋内。 顾楠嗔笑,“平安可是你的得力下属,你怎么舍得?他若后宅不宁,吃亏的不还是你?” 萧彦端详着顾楠为他新束好的头发,心情愉悦,大发慈悲。 “那就给他说一个像我家楠楠这样心灵又手巧的媳妇。” 顾楠被夸得十分受用,将平安的事记在了心上。 说起来她身边的如意,如花也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是时候该好好为她们挑选夫婿了。 平安亲自带着暗卫去查探消息了,楠园的护卫暂时周武管着。 萧彦说到做到,翌日一早就把张院判找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的伤口愈合得更快。 “需要用什么药材,楠园没有,就派人去找陛下要,陛下那里若是没有,就去上阳宫找我皇兄。 我皇兄天天养心疾呢,他的私库里什么品相好的药材都有。” 张院判一脸纳闷,他是知道萧彦计划的。 “王爷先前同意太皇太后让宣王回京辅政的提议,不是想借口在清河养伤,借机看清朝中人心吗?为何眼下又......” 萧彦一本正经地轻哼,“你也说了是借口,不一定非得一直养。 能早点好起来,本王为什么要拖着?” 张院判...... 好像也对。 顾楠抚着额头,有些听不下去了,便去了外间整理东西。 她要写女子学院的计划,将眼下要做的事情以及女子学院以后的管理细则都列出来。 以前她只管过自己的嫁妆铺子,重生后成立酒厂,也大多都交给了陈力在打理。 但女子学院不一样,这件事太过重大,而且要以她的名义去要,更要投入清河的税收。 她必须凡事亲力亲为,直到女子学院成功运作起来。 写到一半,周武进来禀报。 “宣王派人快马送来拜帖,明日就能路过清河,想来拜访王爷与王妃。” 萧彦接过拜帖在手里把玩,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拜访?只怕是探本王的伤到底重不重才是真的。” 顾楠走进来,神色担忧。 “那要怎么办?用不用对你的伤口做一下掩饰?” 萧彦摇头,“倒也不必,我体内的毒还没祛干净呢,腹部的伤口也没长好。 大不了我吃亏一点,给他看我血淋淋的伤口。” 顾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正形,宣王性情如何,会不会为了试探你的伤口,做出一些极端的举动?” 萧彦靠在床上,认真想了想,缓缓吐出八个字。 “不知道,没见过,不熟。” 顾楠错愕,随即又了然。 萧彦四岁多就被接到晋州,跟着皇兄一起长大。 后来先皇驾崩,皇兄继位,他被封为景王,萧恪被封为宣王。 两人一个从晋州,一个从京城,分别去了封地。 说起来,这两个人虽然年龄只差几个月,但却几乎没见过面。 “听说宣王的生母本是个宫女,偶然受了宠幸,怀了龙子,后来从宫女升为选侍。 可惜他生母去世得早,后来被太皇太后养了几年。” 萧彦点头,“严格来说,太皇太后也不算养他,不过当时她是皇后。 后宫嫔妃死了,没了生母的孩子自然归皇后看管,具体什么情形,我并不清楚。” 顾楠迟疑,“那我们该怎么招待他?” 萧彦轻笑,“正常招待,他是弟弟,又是要进京辅佐陛下的,于情于理,他都要来探望我这个哥哥兼摄政王,进京后也要先去向皇兄和皇嫂请安的。” 顾楠明白了他的意思。 合情合理,客套疏离呗。 “那我去吩咐厨房明日多备些江州口味的点心和菜肴,宣王舟车劳顿,只怕吃不惯北方的口味。” 顾楠去了厨房。 素月已经将春夏秋冬四个孩子都接到了楠园,如今正带着四个孩子在厨房忙活呢。 自从顾楠说了让素月以后做女子学院的先生,她这两日几乎都泡在厨房里。 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都发挥出来,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挨个施展。 顾楠到的时候,她刚做出来一盘点心笑盈盈地迎上来。 “王妃来得正好,我新做的桃花酥,王妃尝尝口感可好?” 顾楠见盘子上摆着的点心个个如绽放的桃花一般精致美观,捻起一块放在嘴里。 口感细腻香醇,又带着桃花的芬芳,在味蕾间散开,令人胃口大开。 不由笑着夸赞,“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在厨艺上是真的有天分。” 素月开心地笑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可爱又清丽。 “王妃怎么来厨房了?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菜?” 顾楠道:“哦,明日家里要来贵客,吩咐厨房做些江州口味的点心和菜肴。 素月你若是会的话,明日也可以多做几道点心和菜。” 素月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民妇是湖州人,不擅长做江州菜,还是让厨娘们准备吧,明日民妇正好带着孩子们回原来住的房子里收拾点东西。” “也好。” 顾楠不以为意,交代完便离开了。 宣王一行人是在第二日中午到的,为了表示客套,顾楠在楠园外迎了迎。 看着从马上跳下来,向自己走来的宣王,她不由神色怔忡。 第350章饿了? 迎面走来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色长袍。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人套在黑色长袍里,那袍子并不肥大,但还是在随风晃荡。 就像一根竹竿披了件衣裳在风中摇晃一般。 顾楠心中觉得怪异,一个王爷怎么会瘦成这样? 就连脸颊都是凹陷的,若不是面若白玉,模样清秀,斯文的如同文弱书生一般。 顾楠真以为迎面走来的是个难民呢。 距离近了,她惊讶地发现宣王竟然有双紫色的眼瞳,只可惜她眼神中阴郁之气太浓,反而破坏了紫瞳的美感。 “摄政王妃?” 他面无表情走到顾楠面前,眼皮微掀,眼底弥漫得阴郁之气散开。 顾楠立刻感觉到周身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津津的水,说不出来的阴冷不适。 她抿着嘴颔首,本来准备好的客套话也咽了回去。 言简意赅,“宣王里面请,我家王爷在厅内相侯。” 宣王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迈进大门。 走了两步,大概是嫌弃她走得慢,径直越过她朝前走去。 黑色的披风被风扬起,在空中留下一抹凌厉的弧度。 如玉凑到顾楠身边,小声嘀咕。 “天啊,宣王看起来怎么跟个鬼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儿。” 顾楠深有同感,岂止没有人气儿,她觉得宣王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有病。 她吩咐如玉去厨房通知上菜,然后加快脚步,进了花厅。 宣王站在花厅中央,萧彦斜斜靠在上首的软榻上。 一个站着,一个半躺着,谁也没动。 面无表情,四目相对。 两人似乎都在估量对方。 顾楠莫名觉得空气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许久,宣王嘴角溢出一抹冷冷的讥笑,就连声音都弥漫着一丝阴郁。 “萧彦?” 萧彦精致的丹凤眼微眯,“萧恪,坐?” “不必,我们不熟。” 萧彦慢条斯理颔首,“确实不熟,那你来是为了?” 宣王笑的诡谲,突然暴起扑向萧彦,一个黑虎掏心直直砸向萧彦的腹部。 “来取你性命。” 萧彦似乎早有防备,身子未动,左手轻抬,在空中准确接住了宣王的拳头。 迅速握住宣王的拳头,轻松下压,轻松化解了他的招式。 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想取本王的性命,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宣王浑身戾气暴涨,抬脚踢了过去。 萧彦始终保持着半躺的姿势,抬脚轻松挡住宣王的进攻。 不过片刻,就接下宣王十几招。 还不忘叮嘱站在门口的顾楠,“楠楠出去,莫伤了你。” 顾楠虽然做好了宣王试探萧彦的准备,但没料到宣王进屋就直接攻击萧彦。 知道自己在只会让萧彦分心,她白着脸退到门外。 咬牙喊周武,“立刻带着护卫在门外守着,一旦王爷体力不支,立刻进去支援。” 萧彦身上还有伤,宣王招招带着杀意,她很怕萧彦受伤。 周武带着人护在她身边,炯炯有神地盯着厅内。 “王妃放心,属下即便是拼死也不会让王爷受一点伤。” 宣王似乎听到这句话,进攻越发凌厉。 “打不过我找帮手,是懦夫的表现。” 萧彦嘲讽一笑。 “本王有帮手可以不用,你有吗?你带来的护卫敢伤本王吗?” 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宣王,他手腕微震,手上忽然出现一柄软剑。 软剑薄如蝉翼,快若游龙,直直刺向萧彦腹部。 他自己则空门打开,似乎不要命一般,不做任何防守,一心只为取萧彦性命。 萧彦迅速躺平在榻上,就地一滚,迅速跃起。 只听到一声刺耳的蜂鸣,他的凌霜剑出鞘,在距离宣王喉结仅仅一寸的地方停住。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两根手指则紧紧捏住了宣王的软剑。 打斗也在这一刻停止。 顾楠紧捂着胸口,有些瘫软地靠在门框上,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喉咙。 萧彦冷冷看着宣王,“为什么要杀我?” 宣王双唇紧抿,紫色的瞳孔渗着寒意,声音阴冷。 “你死了,我会很开心。” 顾楠....... 确诊了,就是有病。 萧彦笑得十分开心。 “那真是可惜了,你杀不了我。” 宣王收回软剑塞入腰间,“那就下次。” “下次你更不会有机会。” 这时,宣王的贴身护卫气喘吁吁冲进花厅,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彦跟前。 “摄政王恕罪,我家王爷只是饿了,不是有心冒犯摄政王。” 饿了? 顾楠双目圆瞪,觉得这个理由简直离谱到家。 饿了你倒是找东西啊,哪有人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 萧彦也觉得这里理由十分离谱。 宣王的护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小声解释。 “摄政王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嗯,能吃的东西有限,他一旦饿了,就会十分暴躁,暴躁到想杀人。” 说罢,似乎是怕自己的说辞不被采信,又重重点头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会杀人的那种暴躁。” 那还是有病。 顾楠强忍着怒气走进花厅。 “宣王有病就去找大夫看诊,跑到我们家发什么疯?” 宣王慢腾腾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顾楠身上。 顾楠瞬间觉得自己全身被阴郁之气笼罩,几乎要将她冻僵在原地。 萧彦大步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 低声同他商议,“要不给他点吃的?” 顾楠抿着嘴唇不想答应。 这时如眉带着厨房的人过来送饭。 第一个送过来的便是桃花酥,应该是厨房的人学着素月的样子过的,看起来十分精致。 顾楠想起宣王刚才招招想取萧彦性命的样子,心中就怒气翻涌。 她想也不想上前将一盘桃花酥洒在地上。 “我家的饭只招待上门的客人,不招待有病的人,宣王好走不送。” 宣王阴郁的目光盯着地上的桃花酥看了许久,又缓缓抬头看向顾楠。 从头打量到脚,似乎在评估哪个部位更好砍断一般。 顾楠忍着心中的惧意,怒气冲冲回瞪过去。 宣王的护卫忽然跳起来,一把抱住宣王的腰,两条腿犹如爬树一般,紧紧箍住宣王的腿。 “王爷,王爷,这是女人,不能杀女人的,你忘了?” 宣王视线缓缓下线,落在扣住自己腰间的毛绒大手,薄唇轻启。 “放开。” 护卫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的笑,跟哄小孩子一般。 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宣王。 “属下给王爷新换的香囊,你闻闻看。” 宣王鼻翼微动,轻轻嗅了下,满脸嫌弃。 “不好闻。” 神色却远没有刚才那么阴郁了。 护卫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问:“这里没有饭,咱们出去吃好不好?属下带王爷出去找好吃的。” 宣王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看向萧彦,眸光森寒刺骨。 第351章泄露 “饿了是真,想杀你也是真。” 他薄唇轻启,认认真真看着萧彦道。 萧彦肩膀微耸,微微一笑。 “好,随时恭候,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宣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衣袍在风中晃荡得更为厉害了。 紧接着楠园便响起隐隐预约的惊叫声,似乎宣王所经之处,鸡犬不宁。 顾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气得俏脸通红。 “这人真是有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病的人。” 萧彦伸手揽过顾楠的肩膀,笑得十分开心。 “楠楠生气了,第一次见到楠楠摔东西呢。” “他趁你身上有伤,欺负你,我当然生气。” 现在想想刚才的情形还有些害怕,幸好萧彦武功比宣王厉害。 萧彦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楠楠是因为他欺负我而生气啊。” 顾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你也有病,人家都想杀你了,你还准备给人家饭吃。” 萧彦笑着靠在她肩膀上。 “那不是有王妃在嘛,王妃刚才把桃花酥扔在地上的那气势,简直是气贯长虹。” “竟瞎说。”顾楠被他逗笑,发觉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扭头一看,见萧彦靠在她肩头,似乎要睡着一般。 脸色竟比刚才苍白许多。 她不由心中一慌,连忙扶住他。 “阿彦,你怎么了?” 萧彦睁开眼,身子晃了下,猛然前倾。 噗。 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顾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同时急声吩咐周武。 “快去叫张院判过来。” 她扶着萧彦在软榻上重新躺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上竟然也沾了血迹。 仔细看去才发现萧彦腹部已经有血迹渗出,将淡蓝色的衣袍都染成了紫色。 萧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 “别担心,只是刚才过分使用内力,伤口再度崩开,导致气息有些不稳。” “你闭嘴,好好躺着。” 顾楠正在解他的衣袍查看伤势,闻言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跟他打什么?直接让周武他们上不行吗?” 萧彦躺在床上,眨巴着眼,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她。 任由她脱去外袍,扒开里衣,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小声解释,“周武不是他们的对手,上去只能送死。” 顾楠没话说了。 护卫们的命也是命啊。 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恨恨道:“刚才我就应该给他吃桃花酥,然后在里面加上毒药,毒死他。” 扑哧。 萧彦忍不住笑了,看着她的目光黝黑灼亮。 “楠楠,你这么生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越来越在乎我了呢。” 顾楠拿着金疮药的手颤了下,忍着脸上的热意,轻声道:“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在乎你。” 萧彦咧着嘴笑了。 “能听到这句话,这伤也受得值了。” 顾楠拿他没办法,好在这时张院判进来,迅速接手为他处理伤势。 周武进来禀报。 “王爷,宣王的人去醉仙楼了,要了许多饭菜,不过醉仙楼的人说宣王只吃了两口,说不好吃,扭头上马就走了。 如今他们一行人已经往京城方向而去。” 顾楠忍不住嘀咕。 “真是莫名其妙,一个王爷竟然比小孩子还挑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瘦弱,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他小时候性情就这么古怪,这么挑食吗?” 萧彦摇头,“谁知道呢,不过她的母亲是异族姑娘,听说也有一双紫色的眼瞳。 因为偶然被父皇宠幸怀了萧恪才封了个选侍,生下来萧恪也有一双紫瞳,并不得父皇看重。 选侍的位分不高,想来他们母子在后宫过得并不好吧。” 顾楠蹙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非要杀你?你们俩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萧彦略一沉吟,“两个几乎没见过面的人,理论上应该没有仇恨。 又或者他是受了太皇太后的指使?” 太皇太后让宣王进京辅政,便能看出她要参与朝政的态度越来越强烈。 顾楠道:“可宣王天生一双紫瞳,朝臣们不可能支持他取陛下而代之的。 何况陛下虽然年幼,但却并没有任何过错。” 这也是萧彦一直疑惑的地方。 “不着急,趁着我养伤的这段时间先静观其变吧,藏得再深,也有早晚露出马脚的一天。” 张院判帮萧彦处理好了伤势,郑重交代。 “王爷在伤口结痂之前,切勿再强行使用内力,否则伤势很难痊愈,还容易留下旧伤,以后会有后遗症。” 张院判离开后,顾楠瞪着萧彦,道:“听到没,好好躺在床上养伤,不许再乱动了,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 萧彦一脸好奇,“你就怎么样?” 顾楠咬了咬嘴唇,红着脸小声道:“反正你的伤养不好,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就会一直往后延迟,你看着办吧。” 萧彦虎躯一震。 “谨遵王妃吩咐,我一定好好养伤。” 这时如玉踉踉跄跄从外面跑进来。 “不好了,王妃,出事了。” 顾楠神色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如玉递上来一个信封。 “安郡王妃回京了,留下了这封信。” 顾楠连忙打开信封,看清信上的内容,脸色顿时变了。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应该是安郡王妃口述,让嬷嬷代为执笔的。 只有一句话,“孟云裳不是我的南烟,我要回京问清楚此事,感谢王妃这段时间的照顾。” 顾楠捏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 “安郡王妃什么时候走的?” 如玉摇头,“今儿一早,因为要迎接宣王,楠园的人都在忙碌。 戚大姑娘和许姑娘去看宅子了,安郡王妃是同她们一起走的。 说是去回春堂针灸,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想来是出了门直接就走了。” 顾楠回头看向萧彦,“咱们消息瞒得很紧,郡王妃是怎么知道孟云裳不是南烟县主的?” 萧彦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眼下最重要的是孟云裳肩头的印记没有打开宝藏地上。 安郡王已经对她的身份生疑,却被孟云裳滴血认亲掩饰过去。 现在安郡王妃若是直接去找孟云裳,孟云裳很可能会对她不利。” 顾楠脸色一变,脱口道:“我带人回京一趟。” 不知为何,一想到安郡王妃会有危险,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心头一样。 萧彦皱眉,“你回京?” 顾楠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叶大公子将母亲交托给我,我答应过他,一定会照顾好郡王妃。 你的伤势不能动弹,若派其他人去恐怕难以说动安郡王妃。 我带着周武,如眉回京,京城还有沈铮在,一定能确保郡王妃安全。” 想起好兄弟叶崇扬,萧彦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好,孟云裳心思狡诈,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楠上前,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放心,你也好好养伤,我很快就回来。” 另外一边,安郡王妃吩咐小厮快马加鞭,一日的车程,硬生生只用了大半日。 一进城便吩咐小厮直接去了文昌侯府。 “孟云裳人呢?” 第352章可恶 孟云裳与谢恒正在用晚饭。 前些日子谢恒一直歇在玉兰院子里,孟云裳又气又恨。 无奈之下,只得利用儿子瑞哥儿将谢恒引来。 她了解谢恒的性格,故意伏低做小,小意温柔地伺候谢恒。 谢恒毕竟与她有多年感情,见她如此放低姿态,也就重新回到了正院。 听到外面有喧闹声传来,孟云裳下意识以为是玉兰又在作妖。 皱眉起身走向门口,正要呵斥,却看到了被嬷嬷扶着疾步走来的安郡王妃。 她微微一愣,连忙迎上去。 “母亲你怎么......” 话尚未说完,就被安郡王妃一把抓住胳膊,焦急地追问。 “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玉牌从哪里来的?” “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南烟,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安郡王两眼死死盯着孟云裳,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急切。 她的眼睛如今虽然没有完全复明,但已经能看到人的轮廓,以及孟云裳模糊的五官。 “母亲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你的南烟啊,那玉牌本来就是我的。” “之前不是都告诉您了,玉牌是我从小携带的啊。” 安郡王妃脸上挂满了浓重的泪痕,声音尖厉。 “你胡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南烟,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南烟?” “她丢失的时候还不满一岁啊,这些年来我夜夜惊梦,难以安睡。 一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想南烟她被丢下马车的时候,会不会摔伤了? 会不会遇上好人?她能不能吃饱穿暖?我甚至都不敢想她会不会摔死?只要一想到这儿,我的心就犹如刀割一般。 这些年我拼命吃斋念佛,忍气吞声,只为了找回她。” 安郡王妃脸上写满了痛苦,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你认亲以后,我想着你这些年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我心疼你,愧对你。 所以我毫无原则地对你好,为了你不停地妥协,甚至哪怕你不关心我,我都为你找借口。 却没想到你原来根本就不是南烟,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 安郡王妃越说越激动,抓着孟云裳的手用力,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孟云裳肉里。 “我求求你,告诉我那块玉牌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好不好?告诉我南烟在哪里。 看在我曾经对你这么好的份上,算我求你了,我...我给你跪下好吗?” 她说着就要膝盖一矮,就要跪在地上。 孟云裳一把托住她的手,脸上摆出一副惊慌的神色。 “母亲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真的是南烟啊,我真的是啊。 到底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子,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 安郡王妃神态已经有些癫狂,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的女儿。 想也不想脱口问出,“我见到了孟庆祥,他亲口对我说的,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根本就不是南烟。” 孟云裳瞳孔微缩。 怪不得她派出去的护卫几乎将整个京城的乞丐窝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孟庆祥那个老东西。 原来竟然被摄政王的人找到,先一步带到清河去了。 可恶。 尽管心中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仍旧是担忧惊慌的神色。 “母亲,我养父脑子摔傻了,他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啊。” 她反手抓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安郡王妃,一脸担忧地问安郡王妃的嬷嬷。 “嬷嬷,母亲这是受了刺激,失心疯又犯了啊,走,咱们一起将母亲扶回去,请大夫给她看看。” 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狠,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快速解决安郡王妃。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暗郡王对她的疑虑,不能让安郡王妃像个疯子一样的到处乱说。 看来只能用下药了。 安郡王妃用力一把推开她。 “我没有失心疯,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南烟还等着我去救她呢。” 声音落,又忍不住低声哀求。 “孟云裳,求你看在我曾对你那么好,给了你那么多嫁妆的份上,告诉我南烟在......”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软软地倒在嬷嬷怀里。 “郡王妃。” 嬷嬷一脸震惊地看着谢恒。 “世子你为什么要打晕郡王妃?” 谢恒收回手掌,“岳母情绪太激动了,我担心若是刺激得她旧病犯了就不好了。 先让她休息片刻,我亲自将她送回安郡王府,来人啊,先扶岳母下去休息。” 吩咐下人将嬷嬷和安郡王妃先待下去休息,谢恒皱眉看向孟云裳。 “你没事吧?” 孟云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定然是我那养父从中挑拨,才让母亲受了刺激,可恶,我都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钱财,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害我。” 谢恒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可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吧,又或者你真的不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脸色一变,心虚地辩解。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和父亲滴血验亲过,血液相融,怎么可能不是南烟?” 谢恒拍了拍她的肩膀,“逗你呢,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亲自将岳母送回去。” 孟云裳皱眉,“要不先让母亲在这里休息吧,等她醒来,我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真送回安郡王府,她就没有动手的可能性了。 谢恒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还是送回去吧,岳母曾经有过旧疾,还是请王府的太医给诊治吧。” 孟云裳攥了攥手,又怕执意挽留安郡王妃惹得谢恒心烦,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恒将昏睡的安郡王妃送回安郡王府。 谢恒将安郡王妃对孟云裳的质问说了一遍。 “......岳母当时神情错乱,小婿无奈之下不得不先将她打晕。” 安郡王吩咐下人将安郡王妃送回院子休息,同时请太医诊治。 然后在看向谢恒,“郡王妃说她见到了孟云裳的养父,她养父亲口承认孟云裳是他的亲生女儿?” 谢恒点头。 安郡王神情古怪,“可我与孟云裳的血明明能相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恒想了想,道:“先前在书院读书时,我曾听人说血液相融也不见得是亲骨肉,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血也可能会相融。” “竟有此事?” 安郡王一脸怔忡,“莫非真的南烟是她?” 谢恒惊讶得倏然坐直了身子,“谁?莫非岳父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安郡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左右咱们是一条绳上的人,我也不用瞒着你,我那日在仔细看清顾楠的长相。 她长得竟然有五六分像叶家已经去世的老夫人,也就是郡王妃的娘家母亲。” 谢恒脸色大变,“您是说顾楠才是南烟县主?这怎么可能?” 安郡王道:“你不是与她夫妻三年吗?我问你,顾氏肩膀上可有蝴蝶印记?” 谢恒嘴唇颤了颤,忍不住搓了搓脸。 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 二更要到十点左右」 第353章 莽撞 他若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显得他很无能? 可事实是他对顾楠肩膀上是不是有蝴蝶印记,一点都不知道。 安郡王见谢恒一言不发,不由皱眉。 “不知道还是没见过?说话。” 谢恒抿着嘴唇,“我那时与云裳两情相悦,所以从未和顾楠圆房。 因此并不清楚她肩膀上是不是有蝴蝶印记,我觉得单凭她与叶家老夫人长得像就断定她是南烟县主,会不会太武断了?” 安郡王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所以我才只是怀疑,若是断定,我早就想办法动手了。 不过这件事我们也不能拖着了,如今你父亲还被关在天牢,咱们必须得想办法尽快得到真的蝴蝶令。 必须要在萧彦养好伤之前先一步打开宝藏地库,若等萧彦养好伤,什么都来不及了。” 谢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顾楠如今人在清河,要不咱们派人去趟清河?” 话音一落,书房外响起下人禀报的声音。 “禀郡王,摄政王妃在门口,说有急事要见郡王妃。” 安郡王与谢恒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又同时笑了。 安郡王:“这可真是正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既然人送上门了,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验一验她。” 谢恒起身,“需要做什么,岳父尽管吩咐。” 安郡王摆手,“不急,这事儿王氏就能安排明白,你在书房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他起身出了书房,吩咐下人去叫王侧妃,然后带人亲自迎了出去。 谢恒望着安郡王离开的背影,握着茶盏的手青筋微凸。 若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他.....恐怕肠子都要悔青。 顾楠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垫子,让周武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沈铮已经早一步在城门口候着,见面说了安郡王妃被谢恒从文昌侯府送回安郡王府的消息。 顾楠又马不停蹄来了安郡王府。 不亲眼看到安郡王妃平安无事,她心中无法安定。 见安郡王带着王侧妃迎出来,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郡王妃不知为何,今日突然离开清河,直奔京城,本王妃担心是不是我哪里照顾不周。 这不就一路追了回来,不看到郡王妃平安无恙,我着实难安,这不就只能上门老叨扰安郡王了。” 安郡王笑着躬身,“王妃待内人真是情谊深厚,臣代内人谢过。” 又吩咐王侧妃,“还不赶紧陪王妃去郡王妃院子里。” 王侧妃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妃,这边走。” 安郡王妃还在昏睡中,太医正在为郡王妃把脉。 贴身照顾的嬷嬷在一旁守着,看到顾楠来了,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王妃可算是来了,一会儿郡王妃醒了,您可要好好劝劝她。” 顾楠点头,看了王侧妃一眼。 “我有些话想问嬷嬷,就不劳烦王侧妃了。” 王侧妃会意,“王妃舟车劳顿,想来还没用晚饭,妾身去厨房看看,备些可口的饭菜给王妃送过来。” "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麻烦了。" 王侧妃:“也好,妾身去为王妃沏一壶好茶来。” 说罢,福身退下。 顾楠先问太医,“郡王妃身体如何?” 太医回禀,“郡王妃脉象紊乱且急促,是受了重度刺激所致,待微臣为她施针平复脉象。 若醒来后情绪能逐渐平缓下来倒不要紧,若情绪还如此激动,只怕会旧病复发。” 顾楠脸色微变,将嬷嬷叫到隔间问话。 “郡王妃到底是如何受刺激的?谁告诉她孟云裳不是南烟县主的?” 嬷嬷哭着将安郡王妃先前与孟云裳的对话说了一遍。 “......早上郡王妃起来,说在园子里转转,她眼睛现在能看到模糊人像了,便没叫奴婢跟着。 等奴婢找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正站在一处院墙下发呆,那院子里还有人在傻笑着喊叫。 应该是郡王妃意外听到了孟云裳的养父在院子里喊叫,具体喊了什么,奴婢没听到。 当时郡王妃的神情很奇怪,回到院子里就吩咐我准备去回春堂。 谁知我们一离开楠园,她就吩咐小厮直接回京城。” 顾楠蹙眉,“所以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嬷嬷茫然,“什么信?” 顾楠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应该是安郡王妃恰好碰上了孟庆祥不那么傻的时候,听到了孟庆祥的话,一时受了刺激,才留下一封书信直接回了京城。 行为虽然冒失,但确实一个母亲对女儿所有的担心和爱。 她叹了口气,“罢了,先等郡王妃醒来再说吧。” 这时,外面响起王侧妃说话的声音。 “王妃,妾身沏了壶茶,送进来给您尝尝?” 顾楠眉头拢了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王侧妃进来吧。” 王侧妃笑盈盈地走进来,亲自倒了杯茶。 “听说王妃有了身孕,妾身特地沏了一壶红枣姜茶,这茶既能补气血,又能安神,对孕妇再好不过,您尝尝?” 她说着端着茶水走过来。 走到顾楠身边的时候,她忽然踉跄了下,惊呼一声,往前倒去。 手里的那杯红枣姜茶顿时朝着顾楠泼了过去。 只要茶水泼到顾楠身上,她便有借口亲自服侍顾楠换衣裳。 到时候便能趁机检查顾楠身上是否有蝴蝶印记。 她甚至连印泥都装在了袖子里,郡王交代了,只要有蝴蝶印记,就一定想办法拓印下来。 眼看着茶水就要泼到顾楠身上,只见眼前人影一闪。 如眉抱起顾楠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那杯红枣姜茶完完整整泼在了顾楠刚才坐的太师椅上。 而王侧妃也因为没刹住往前跌的趋势,一脑门磕在了椅子上,额头顿时肿起了一个包。 疼得她差点咧嘴,差点没失声怒骂。 顾楠一脸诧异,“王侧妃你怎么了?怎么平地也能摔跤,是因为脚下太滑了吗?” 王侧妃捂着额头的包正要点头,就听着顾楠接着说:“奇怪,这地上也没水啊,应该不会滑啊。 难道王侧妃腿脚不好?不会吧,王侧妃看着腿脚挺利索啊。” 王侧妃...... 所有接口都让你堵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咬牙爬起来,也不解释了,只一脸愧疚地赔礼道歉。 “妾身莽撞了,没吓到王妃吧?妾身再重新倒一杯茶给王妃。” 没等她碰到茶壶,顾楠就拒绝了。 “还是算了,本王妃害怕你万一等会再莽撞了,可怎么办呢?” 王侧妃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 顾楠说话这么夹枪带棒,难道是她看出了什么? 第354章我是南烟 王侧妃神色讪讪,不敢再解释,只低着头请罪。 “妾身刚才莽撞惹王妃不快了,请王妃责罚。” 顾楠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 安郡王妃因为有眼疾,所以她的屋子向来收拾得干净整齐。 叶崇扬甚至还在地上的青石砖上铺了一层地毯,生怕安郡王妃因为看不到被什么东西绊倒。 这样的地方,王侧妃刚才那一下摔倒实在太过蹊跷。 她不得不怀疑王侧妃的用心。 王侧妃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时,顾楠才轻笑一声。 “一句玩笑话,王侧妃别介意,这里就不劳烦王侧妃了,王侧妃去休息吧。” 王侧妃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后匆匆退了下去。 等出了门才发现后背生出一声冷汗,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 就在这时,屋里的安郡王妃呻吟一声,醒过来。 “南烟,我的南烟呢。”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外跑。 “郡王妃。” 一直守在床边的嬷嬷见状,连忙拦腰抱住安郡王妃。 无奈安郡王妃此刻处于疯狂状态,力气竟也出奇的大。 一把竟然将嬷嬷推开,披头散发往外跑。 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下子撞在桌子上,然后狼狈地磕在地上。 脚指头狠狠撞在椅子脚上,指甲断裂,鲜红的血流出来。 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努力伸着手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顾楠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 她脸色微变,连忙冲过去,与如眉一左一右将安郡王妃扶起来。 “郡王妃,你......” 她话尚未说完,就被安郡王妃一把推开。 安郡王妃的声音尖厉而高亢。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的南烟。” “我的南烟在等着我去救她,等我去找她呢。” 她弯着腰踉踉跄跄就往外跑,却被如眉紧紧箍住了腰身。 如眉有功夫在身,安郡王妃力气自然比不过她,只能疯狂地在如眉怀里挣扎,又踢又打又咬。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拦着我去找南烟,全都是坏人。” 安郡王妃眼神狂乱,没有焦距,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 整个人像是一只失去了幼崽,又被困在笼子里的母兽一般,不停地撞击着困住她的如眉。 在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挣脱的时候,又一脸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嚎。 那种哀嚎充满了痛苦与绝望,顾楠眼一热,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一样。 闷闷地喘不上气,疼得十分厉害。 早就听说过安郡王妃前些年因为思念女儿,哭瞎了眼,又得了失心疯,情况时好时坏。 这些年支撑她活着的唯一愿望就是找回女儿。 孟云裳冒认南烟县主以后,安郡王妃心病解除大半,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恢复光明,好好看看她的女儿。 现在乍然得知女儿竟然是假的,她不崩溃才怪。 内心的疼痛让她想也不想地冲上前,一把将安郡王妃抱在怀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的。” 她紧紧揽着安郡王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呢喃,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安郡王妃的哭声小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凄厉。 她呆呆地窝在顾楠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间浑身一颤,一把拽住顾楠的手。 神情竟比刚才还急切,还狂乱。 “南烟?南烟你来看娘了是不是?” 顾楠一愣。 安郡王妃激动地坐起身来,紧紧攥着她,手上的力气几乎要掐破顾楠的手心。 “这些年来,娘始终不敢去想你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孟云裳是假的,她身上却有你的玉牌,娘都快要吓死了啊。 果然是他害了我的南烟,才得到了你的玉牌。” 安郡王妃一把抱住南烟,嚎啕大哭。 “南烟啊,你咋才来看娘啊,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 你这次来就带娘一起走好不好?娘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黄泉路上,不管多黑,娘都陪着你好不好啊。” 安郡王妃的眼泪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地落在顾楠肩膀上。 湿热的眼泪打湿衣衫,灼热了她的皮肤。 原来这才是安郡王妃失心疯特别严重的原因,在得知孟云裳是假南烟以后,她以为真的南烟已经死了。 顾楠心头酸涩得厉害,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绝望与悲凉。 她难受得想哭,更没办法否认,让这个母亲更绝望。 她只能紧紧抱住安郡王妃,声音哽咽。 “是,我是南烟,是你的女儿南烟。” “我没死,就在你身边陪着您呢,不信你摸摸,我身上是热的,对不对?” 她用自己的手去摸安郡王妃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那泪就像擦不尽一样,擦了又流下来,瞬间又流了满脸。 安郡王妃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虽然满脸都是泪,却咧着嘴笑了。 “嘿嘿,热的,我的南烟还活着,我的南烟还活着啊。” 顾楠含着泪重重点头,“是的,南烟还活着。” 安郡王妃皱眉,“不对,我的南烟肩膀上有蝴蝶印记的,你也有蝴蝶印记吗?” 顾楠嗯了一声,低声哄着她。 “我有蝴蝶印记,你快点把眼睛养好,我让你看看我肩上的蝴蝶印记,好不好?” 安郡王妃整张脸都亮了,“好,我要把眼睛养好,杜大夫呢,我要针灸,我要吃药。” 这幅样子,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竟连人都认不太清楚了。 顾楠心头发沉,轻轻将她扶起来,哄着她道:“好,咱们现在就去找杜大夫。我带着你去。” 说罢,向如眉使了个眼神,然后扶着安郡王妃出了门。 刚一出院门,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安郡王。 “这么晚了,王妃要带内人去哪里?” 安郡王拦住了顾楠。 顾楠深吸一口气,道:“郡王妃身体不好,本王妃要带她去清河静养。” 安郡王眉头微皱,“王妃对内子情意深厚,臣感激涕零,只是府里就有太医,着实不必去清河。” 顾楠脸色微沉。 “本王妃是受叶大公子所托照顾安郡王妃,清河有个老大夫,十分擅长治疗郡王妃的疾病。 安郡王这般阻拦,难道不希望郡王妃康复?” 安郡王呵呵一笑,“王妃说笑了,内子是本王的发妻,臣比谁都希望她能康复。 内子她有眼疾,精神又不稳定,臣实在不放心让王妃将她带走。” 顾楠:“若是郡王妃肯跟我走呢?” 她低声问安郡王妃,“咱们回清河去治眼睛好不好?” 安郡王妃抱着顾楠的胳膊,脸上的笑如同孩童一般开心。 “好,我要跟南烟回清河,治眼睛。” 安郡王瞳孔微缩,“南烟?谁是南烟?” 第355章又是她 顾楠心头砰砰跳得厉害。 刚才为了帮安郡王妃稳定形势,她不得不假装自己是南烟县主。 可她也没忘记安郡王为了打开宝藏地库,在找真的南烟县主。 若是让他误会自己是南烟县主,只怕自己今晚很难出安郡王府了。 她攥着安郡王妃的手心瞬间就渗出一层汗。 安郡王妃一脸开心地摇了摇顾楠的手。 “我跟着王妃去清河,治好眼睛就知道谁是南烟了啊。” 安郡王定定打量着她。 “你刚才说你要跟着南烟走?” 安郡王点头,“我跟着王妃回去治疗眼睛,眼睛好了我就能找到南烟,这不就是跟着南烟走吗?” 安郡王沉着脸一言不发。 安郡王妃忽然脸一沉,声音尖锐凄厉。 “萧磊,当年就是你亲手把我们的女儿推下马车的,害得女儿十几年来下落不明。” “这些年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给你两刀,你到如今难道还拦着我去找女儿吗?” “你若是敢拦着我不让我去找南烟,我就当场死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让他们看看你是如何害了女儿,又逼死发妻。 等我的崇扬回来,他一定会和你拼命的。” “你给我住口。”安郡王气急败坏地怒吼,“疯妇,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是你不敢承认。” “滚,你给我滚,离开安郡王府,疯子,你这个疯子。” 安郡王脸色铁青的怒吼。 安郡王妃扯了扯顾楠。 顾楠回过神来,连忙扶着她往外走去。 顺利上了马车,顾楠才松了口气。 幸亏安郡王妃这会儿神智忽然清醒了,不然她要想带走安郡王妃,必然十分苦难。 谁知安郡王妃却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仰着脸像小孩子一样地咧着嘴笑。 “南烟,娘刚才表现得是不是很厉害?” “我和你说,萧磊是坏人,你认我这个娘就好了,绝不可以认他这个爹。” “真好,等你哥哥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回那个鬼地方了。” 她满脸喜悦地嘀嘀咕咕。 顾楠看得眼眶又酸涩起来。 原来安郡王妃并没有清醒,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她在对上会对她女儿不利的安郡王时,本能地选择了戒备。 即便神志不清,她依然本能地在保护女儿。 她闭了闭眼,笑着对安郡王妃道:“嗯,你刚才真的很厉害。” 得了夸奖的安郡王妃偎依在她肩头,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外面响起如眉的声音,“王妃,城门已经关闭了,咱们该怎么办?” 顾楠道:“先回王府住一晚,明天早上回清河。” 安郡王府。 顾楠带着安郡王妃走后,安郡王火冒三丈地吩咐儿子萧逸。 “将那疯妇院子里的下人全都给我带来,挨个问话,看看她们在屋里都说了什么。 有愿意说实话的,立刻重赏,不肯说的,就给我打。” 萧逸很快将人绑了,分开问话,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话都问了出来。 “父亲,有个丫鬟说亲耳听到了摄政王妃承认自己就是南烟,还说她肩膀上就有蝴蝶印记。” 砰。 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萧逸转头,看到谢恒站在廊下,脚下是碎掉的茶盏。 谢恒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萧逸。 “你说的是真的?顾楠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南烟县主?” 萧逸点头。 谢恒身子一颤,怔怔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甚至都没听到身后安郡王的呼喊声。 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顾楠是南烟县主。 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 他都做了什么啊? 为了孟云裳那个假县主,冷落顾楠多年,然后又与顾楠和离,迫不及待娶了孟云裳。 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糊涂啊。 谢恒心头五味杂陈,踉踉跄跄奔进一家酒楼,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才被小厮背回了府中。 孟云裳自从他走后,便一直坐立不安。 打发去安郡王府的人回来禀报说谢恒早就离开了安郡王府,却又不见他回来。 孟云裳心中担忧,便也没睡,一直等着。 见小厮背着醉醺醺的谢恒回来,不由皱眉。 “世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喝了那么多?” 小厮一问三不知,孟云裳没好气地吩咐小厮将谢恒放在床上。 “水,我要喝水。” 谢恒突然半坐起来,拍着床叫喊。 孟云裳倒了杯水亲自喂他喝了,“喝慢点,别呛着。” 谢恒喝完水,忽然伸手碰着孟云裳的脸,痴痴地笑了。 “楠楠。” 孟云裳如坠冰窟,不敢相信谢恒竟然又一次对着她叫出顾楠的名字。 她又气又怒,没好气地甩了谢恒一巴掌。 “你看清楚,我是云裳,是南烟县主,是你的妻子,才不是顾楠那个贱人。” 谢恒被打得脸一偏,神智清醒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转头认出孟云裳的一瞬,他忽然大怒。 猛然将孟云裳扑倒在床上,狠狠掐住了她的喉咙,失去理智一般的怒吼。 “都怪你,全都怪你,当年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勾引我,我又怎么会故意冷落顾楠?” “贱人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若是早知道这一点,我才不会要你这个冒牌货。” 孟云裳觉得脖子都快要被掐断了,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只能翻着白眼,不停地踢打着。 她有些恐惧地发现谢恒好像真的要掐死她。 不,她不能死。 慌乱中摸到了身下的玉石枕头,想也不想拿起来狠狠砸向谢恒的脑袋。 砰。 谢恒一僵,随即软软倒在床上。 手上的力气也随之松开了,孟云裳连忙推开他的手,做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瞪着谢恒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谢恒竟然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不,不对,谢恒刚才说什么? 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忍不住攥紧了手,眼中泛起滔天的怒火。 顾楠,又是顾楠。 她上辈子到底怎么得罪顾楠了,为何顾楠要处处与她作对,处处挡她的路? 顾楠,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孟云裳不停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再待在文昌侯府了,谢恒明日醒来,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要就此逃走,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何况她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难道要东躲西藏去做一个乡野农妇? 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孟云裳想来想去,忽然间心生一计。 她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顾楠死无葬身之地! 第356章挡箭牌 孟云裳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宫门打开,百官上朝时,她便直接递了帖子进宫求见太皇太后。 这个时间太皇太后还没起床呢。 孟云裳进了永寿宫就在殿前跪下了,一直跪到太皇太后起身才进了内殿。 太皇太后正在用早饭,有些不耐地扫了她一眼。 “听说天才亮你就跑到哀家殿门口跪着,你闹的哪一出啊?” 话音未落,看到孟云裳脖子上的一圈青紫,不由脸色微变。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谢恒欺负你了?” 孟云裳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哭得十分伤心。 “太皇太后,臣妇是来向您请罪的,求您责罚。” 太皇太后一脸不解。 “请什么罪?发生什么事了?” 孟云裳哭着看了一下殿内的宫女。 太皇太后会意,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心腹王嬷嬷。 “说吧。” 孟云裳膝行上前,压低了声音,仍然是泫然欲泣的腔调。 “昨日我才从父亲口中得知宝藏地库的事,才知道我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根本打不开宝藏地上。 我心中万分难受,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原因,我可能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 得知文昌侯用蝴蝶令没有打开宝藏地库时,她也曾有过这个念头。 后来是安郡王说他和孟云裳滴血验亲了,两人血液相融。 她这才将这份怀疑暂且压了下去。 如今听孟云裳自己这么说,她不由十分诧异。 诧异的是孟云裳竟然主动跑到她面前来承认这件事。 孟云裳小心翼翼地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委委屈屈地哭着道: “若我真的不是南烟县主,那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可....可是 属于南烟县主的令牌确实是自小就在我身上,我肩膀上的印记也是自小就有的。 当初也是安郡王妃和叶大公子亲自找到我,一口咬定我是南烟县主。 我并不是存心欺骗太皇太后您啊,这一点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若是您老人家觉得我确实罪不可恕,无论什么责罚,我都愿意承受,绝不敢生出半分怨言。” 太皇太后没了吃饭的心思,转身走到软榻上坐下,顺手抓起佛珠,深深看着她。 “哦?你就不怕哀家真的罚你吗?” 孟云裳摇头,双手贴在地上,掌心向上,额头深深贴在地上。 “云裳这半年来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太皇太后所赏,没有您的宠爱,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呢。 即便您要打死云裳,我对您老人家也只有感恩之心。 我从没有冒充南烟县主的心思,之所以一知道内情就向您主动坦诚,也是怕您因为没找到南烟县主,影响您的事。”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 “这么说,你知道真的南烟县主是谁?” 孟云裳直起身子,对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我也是昨儿夜里骤然发现这件事的,昨天夜里,我母亲,哦,也就是安郡王妃突然发病。 我和谢恒紧急赶到安郡王府探望,却意外听到一件惊天秘密。” “原来安郡王妃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她故意将我认成南烟县主,全都是在保护她的亲生女儿。 因为她知道只有她亲生女儿身上的蝴蝶令才可以打开宝藏地库,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牵扯到里面,所以早早就认了我。” 孟云裳说到这里,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可怜我自小便没有母亲,还以为总算可以享受到母亲的关爱和照顾。 却不知道我只是她找来做亲生女儿的挡箭牌,难怪当初认亲那般仓促,甚至都不愿给我一个隆重的认亲仪式。” 她委委屈屈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安郡王妃身上。 太皇太后倏然将佛串重重拍在小几上,脸色阴沉至极。 “竟有此事?那你说真的南烟县主是谁?” “是顾楠。” “什么?顾楠?” 太皇太后的声音陡然扬高了八度,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震惊,错愕,怀疑,还隐隐含着两分惊恐。 “怎么可能是顾楠?你确定吗?你若是敢欺骗哀家,哀家立刻就能让人把你拖出去杖毙。” 孟云裳一脸笃定。 “就算是给臣妇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 昨儿夜里,我与谢恒亲耳听到的,顾楠与安郡王妃抱头痛哭。 还叮嘱安郡王妃不要将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的事告诉别人。” 太皇太后坐不住了,起身不停地在殿内徘徊起来。 一边徘徊,一边喃喃自语。 “好一个安郡王妃,竟然敢在哀家面前玩瞒天过海的把戏,真是该死。” “顾楠是南烟县主?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萧彦与顾楠是堂兄妹?” 她顿了顿,忽然转身,紧紧盯着孟云裳。 “不对,若如你所说,安郡王妃早就知道顾楠是南烟县主,为什么还要让南烟县主嫁给萧彦? 堂兄妹成亲,这可是乱伦啊!” 孟云裳脸色一滞,眸子快速转动下,随即一脸困惑。 “是呢,我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啊,或许是她知道的时候,顾楠与摄政王已经被赐婚,她为了女儿的安全才没说出实情?” 顿了顿,她接着问:“太皇太后,无论安郡王妃出于什么缘由,摄政王娶了顾楠已经是事实。 您不觉得乱伦这个罪名比安郡王妃的缘由更重要吗?” 太皇太后愣了下,随即眼底射出一抹阴冷的笑。 “你提醒得对,萧彦他乱伦啊,哈哈哈,有了这项罪名,萧彦就再也别想触碰朝政一点。” 她越想越激动,捏着佛珠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牙齿咬着嘴唇,呵呵冷笑,“这回哀家可以彻底搬倒萧彦了。” 她转头,看向孟云裳的目光带了两分满意。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什么事赶快来禀报哀家,这份心意哀家记住了。” 孟云裳摇头,“即便我不来说,安郡王稍后也会来禀报您老人家的。 我来找您,是因为您疼我,对我真的好,所以我也想报答您。” 太皇太后对这句话十分受用。 “哦?你打算怎么报答哀家?” 孟云裳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想办法拿到顾楠身上的蝴蝶令印记,帮您的打开宝藏地库。” 太皇太后眸光微亮。 “哦?说来听听。” 孟云裳凑过去,同她耳语起来,“首先您得先......” 摄政王府。 顾楠担心萧彦的伤势,早上起来用了早饭,就带着安郡王妃起程,准备返回清河。 马车刚到城门口,正要出城,后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摄政王妃留步。” 顾楠掀开车帘一角,看到两名内侍纵马疾驰而来。 第357章接回? “吁。” 两名内侍在城门口勒住缰绳,同时下马。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微微颔首,“两位公公有事?”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内侍拱了拱手,“杂家来传太皇太后懿旨。” 另外一个身形高些的内侍却在行完礼后,径直翻身上马出了城。 顾楠眉心微拢。 “摄政王妃接太皇太后懿旨吧。” 她回过神来,下了马车。 “传太皇太后懿旨,新年伊始,太上皇心疾频犯,摄政王又被重伤,哀家心忧万分,夜不能寐。 着摄政王妃立刻令内外命妇即刻前往报国寺为朝廷祈福七日,以佑大梁国祚。” 让她带领内外命妇前去祈福? 顾楠有些扼腕,看来没办法回清河了。 太皇太后将祈福都与大梁国祚联系在一起了,她若不去,岂不成了大梁的罪人? “摄政王妃?” 顾楠回神,从内侍手中接过懿旨,装作不经意地问:“不知刚才那位公公去哪里宣旨?” 内侍笑了笑,“哦,那是去清河的,太皇太后挂心摄政王的伤情,所以特地派人去探望。” 顾楠心头一沉。 这个时候派人去清河探望萧彦的伤,太皇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对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交代,祈福上香务必要每日沐浴斋戒,如此方显得有诚心。” “好,我记下了,还请公公转告太皇太后,安郡王妃旧疾复发,无法参加祈福,我替她告个假。” 内侍应承下来,骑马离开了。 顾楠吩咐周武驾车先将安郡王妃送回清河。 安郡王妃的状态不稳定,必须要尽快接受杜老大夫的治疗。 她则带着如眉回了摄政王府,收拾祈福要带的东西。 如玉小声嘀咕,“奴婢总觉得大正月里去祈福,怪怪的,年节才过去几日?” 如眉静静思索片刻,吐出一句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顾楠笑了,“没错,所以咱们都要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让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如玉和如眉神色一凛,“王妃放心。” 顾楠又将如意和如花叫回来,仔细叮嘱一番,然后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心思却飘向清河。 虽然才一日不见,但她心里却十分挂念萧彦。 这种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也不知萧彦此刻在做什么? 萧彦此刻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晒太阳。 今日天气好,张院判说多晒太阳有助于他的伤口恢复,所以一早他便吩咐人搬了张躺椅到树下。 又搬了桌案,坐在树下看折子。 今日的折子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顾楠的身影。 “也不知道楠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今日能不能赶回清河。” 唉。 在叹了今日第一百五十八次气之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平安一进门,就听到自家王爷这一声怨妇似的哀叹,吓得两腿一颤,险些跪在地上。 向来说一不二的王爷什么时候也会伤春悲秋了? 爱情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啊。 啊,更好奇了,更想要一个媳妇了。 不知道他和他媳妇将来..... 脑海里莫名闪现一个身影,平安咧着嘴傻笑。 萧彦抬头看到平安站在不远处,痴痴的傻笑,不由满脸嫌弃。 “想什么呢,别用这一脸荡漾的表情看着本王,本王恶心。” 平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兴匆匆地道:“王爷,查到大玉祥当铺的资料了。” 萧彦神色一凛,倏然坐直了身子。 平安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厚厚十几页纸。 “暗卫这两日查出来的资料看,原来这大玉祥当铺是山西一带颇具名气。 只在山西九个州府,三十八个县中就开了四五十家当铺,追溯到十几年前,每个州府也都有一家。 其中最符合咱们要查的信息便是晋州的这家,年份和起过火都符合。” “晋州的大玉祥开在永德二十年,距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惜的是大约在十五年前突发一场大火,将整个当铺烧了个干净。” 他点了点那两页纸。 “这是属下从晋州府衙找到当年的卷宗誊抄下来的。” 萧彦很快将两页纸看完了。 卷宗记载得十分详细,大玉祥当铺在一天夜里忽然间起了大火。 当铺内的大掌柜,大朝奉,连同伙计们几乎全都丧生在火海。 事后府衙仔细勘察过火场,那一具具焦尸被烧得面目全非,死状惨烈。 府衙勘察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值夜的伙计赵三因为贪杯,偷跑到掌柜的小库房去喝酒。 却在喝多后不小心打翻了火烛与酒坛,火烛烧着了屋里的帐子,在遇上洒出来的酒水,火势瞬间就蔓延开来。 火势凶猛,又是在后半夜烧起来的,发现的时候火都已经窜上了房梁。 那日当铺恰好有喜事,大掌柜儿子成亲,大掌柜回请铺子里的伙计们。 大家都吃了酒,睡得特别沉,等被烟气呛醒,想跑已经来不及。 “这场火的罪魁祸首就是伙计赵三,卷宗上说他被活活烧死在了库房里。” 萧彦放下卷宗,眉头紧锁。 “再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当铺了吗?” 平安摇头,“暂时还没有查到其他符合条件的。” 萧彦道:“奇怪,孟庆祥是湖州人士,照这卷宗上说,大玉祥在晋州。 一个在南方,一个在西北,两地相差千里,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平安挠头,“属下已经让人拿着大玉祥的名单在晋州查找当年有没有幸存者或者是知道线索的邻居。 若是查到消息,立刻将人带回来。” 萧彦点头,“好,加快速度。” 这时,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摄政王,京城来人传太皇太后懿旨。” 萧彦眸光微闪,“让人进来吧。” 内侍进来,老老实实行了礼,道:“太皇太后听说王爷无意间救了南烟县主的养父,着杂家立刻将人接回去。 南烟县主十分挂念养父,求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将她养父接回去,交由太医诊治。” 将孟庆祥带回京城? 以孟云裳的性子,孟庆祥进京必死无疑。 况且他现在还没查清孟庆祥身上的疑点。 萧彦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 砰。 上好的狼毫笔在他手里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抬眼阴森森看向内侍,朝他勾了勾手指。 “本王刚才没听清你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内侍...... 第358章一点也不行 对上萧彦幽深冷锐的双眸,内侍心头莫名一突突。 忍着恐惧上前,将太皇太后的懿旨又大声说了一遍。 然后满脸恳求地看着萧彦,“摄政王,还请立刻将南烟县主的养父交给杂家,杂家这就带他回京。” 萧彦修长的手指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耳朵。 一副茫然费解的模样,“真奇怪,我这耳朵怎么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呢?” 内侍...... 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平安,“平安统领,要不您和摄政王说说?” 平安揉了揉眼睛,突然一个蹦高,就往门外跑去。 “快来人啊,王爷突然听不到了,赶快抬王爷去找张院判看看。” 院门外立刻涌进来两个护卫,手里抬着软轿。 平安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彦起身,将他扶上软轿,大声嚷嚷着。 “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已经影响到了听力,别担心,咱们赶紧让张院判给看看。” “别愣着了,快抬着王爷去找张院判啊。” 平安瞪了两个护卫一眼。 两个护卫立刻抬起软轿,一溜烟跑了。 内侍...... 平安神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朝着内侍两手一摊。 “公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传话,我说了王爷也听不见啊。” 内侍...... 有其主就有其仆。 他眼睁睁看着萧彦和平安就这么消失在院门外,气得浑身都要哆嗦了。 大白天的都能睁眼说瞎话,还有没有天理了? 内侍很憋屈。 内侍不敢发泄,这可是摄政王的地盘。 可他也不敢回京,出京的时候,太皇太后可说了,带不回南烟县主的养父,他就提着脑袋回去。 萧彦和平安直接去了书房。 萧彦慢吞吞移到了软榻上靠着,斜眼睨了平安一眼。 “刚才戏过了啊。” 平安嘿嘿一笑,“王爷您也很夸张,好吗?” 萧彦眉峰微挑,有吗? 平安点头如捣蒜,又忍不住问:“王爷,咱们也不能一直用这招拖着吧?” 萧彦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一时没说话。 这时,护卫来报,说周武回来了。 萧彦双眼一亮,激动地直接就要起来。 楠楠回来了。 平安吓一跳,连忙过去扶着他。 “您这伤口好歹才不出血了,可别乱动。” 萧彦皱眉,“楠楠回来了,我要去门口接她。” 平安翻了个白眼。 “王爷您可真是思念则乱啊,若是王妃回来了,护卫怎么会只禀报周武回来了?” 萧彦愣了下,随即脸色一沉。 是啊,若是楠楠回来了,护卫应该禀报说王妃回来了。 是他一时激动,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楠楠没回来。 周武进来了,将安郡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属下已经将安郡王妃送到戚大姑娘那里,戚大姑娘说一会儿就带安郡王妃去回春堂找杜老大夫。” 又说了安郡王妃是听到了孟庆祥无意间的喃喃自语,才知道了孟云裳是假的。 平安皱眉,“怪不得咱们的人没查出来什么呢,原来是听到了孟庆祥的喃喃自语。” 读了顿,他忽然睁大眼睛。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孟庆祥脑子里的血块快融化完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除了张院判。 萧彦吩咐人:“去把张院判请过来。” 周武接着道:“王妃总觉得安郡王府的那位侧妃行事怪怪的,如今她又被太皇太后留下祈福,只怕这里面有诈啊。” 平安也是一脸费解,“就是啊,正月都没出呢?这个时候祈什么福?太皇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想起顾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眼中逐渐有风暴开始凝聚。 片刻,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神锐利无比。 “平安,你立刻传信给暗卫,晋州那边调查大玉祥的事情要加快脚步。 多派些人过去,务必要在这两三日有结果出来。” 平安神情一凛,连忙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平安转身退下。 这事,张院判进来了。 萧彦问道:“他竟然能喃喃自语说出孟云裳是假的,是不是说明他比先前更加清醒了?” 张院判仔细想了想孟庆祥的状况,点头。 “这两日臣也发现他乱吃东西,痴傻的时候在减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偶尔还能与我正常说几句话,应该是血块在融化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好,臣真的无法判断。” 萧彦沉默许久,突然问:“如果受到什么刺激呢?” 张院判皱眉,“这个不好说,可能一下子就好了,也可能会更糟糕。” 萧彦思索半晌,提笔写了封信,递给周武。 “你立刻返回京城,将这封信交给王妃。” 周武拿着信离开了。 萧彦独自在屋里坐了许久。 窗外,原本明亮的日头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天上飘过一片乌云,天都暗了下来。 萧彦抬头那片乌云,双手缓缓攥成了拳头,眼中有戾气逐渐聚集。 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他们伤害到楠楠。 一点也不行。 翌日,京城。 永寿宫。 太皇太后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自己派去的内侍回来。 气的一把将手里的佛珠摔到桌子上,大骂萧彦。 “公然违抗哀家的懿旨,这个不孝子!” 顿了顿,又转头疑惑地看向角落里站着的孟云裳。 “你说萧彦扣着你的养父做什么?你养父不过一个秀才而已。” 孟云裳摇头,眼圈红红的。 “或许摄政王也是想透过我养父,来调查顾楠的身世,毕竟那块玉牌真正的来历,只有我养父清楚。 又或者摄政王故意扣着我养父,是怕顾楠身世曝光,让世人知道他和顾楠乱伦的丑闻。”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你说得对,必须立刻想办法将你养父接回来。 哀家再派一对人去清河,就不信萧彦他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哀家的意思。”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 “太皇太后,奴才回来了。” 是她先前派去清河宣旨的内侍。 内侍急匆匆进来,跪地禀报。 “禀太皇太后,摄政王说南烟县主的养父在张院判的治疗下,痴呆症已经康复。” “什么?他好了?” 内侍话音还没落下,孟云裳的尖叫声已经响起。 太皇太后皱眉看过去,“他不傻了不是更好?咱们正好可以问出玉牌的来历。” 孟云裳勉强稳住脸上的笑容,“太皇太后说的是。” 太皇太后问内侍,“人呢?” 内侍道:“孟秀才刚好,情况还不太稳定,摄政王说最好是送到寺庙让僧人们为他念经固神。 所以摄政王明日会亲自派人将孟秀才送到京城,然后直接送到报国寺。 南烟县主若是想念养父,可以直接去报国寺相见。” 孟云裳脸色本来十分难看,在听到说把人送到护国寺以后,忽然眸光一亮,眼中快速闪过一道锋芒。 去护国寺好啊。 这不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闯进来吗? 第359章死期 内侍退下。 太皇太后又将佛珠拢在了手里,缓缓捻着佛珠,满脸不解。 “萧彦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养父送到报国寺?他不是应该将你养父藏起来,好掩饰他和顾楠的肮脏关系吗?” 孟云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脸上带着笑意。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我养父一回来,玉牌的来历就能弄明白了。 顾楠是南烟县主的身份也就掩藏不住了,这对您来说是好事啊。” 太皇太后觉得有理,也就不再纠结萧彦的目的。 “你不是说有办法拿到顾楠肩上的蝴蝶印记吧,祈福都已经过去了两日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手?” 孟云裳倒了杯茶递过去,笑着安抚太皇太后。 “您别急,我既然答应了您,就肯定能做到,再等两日。” 转眼又过了两日,报国寺。 如眉从外面快步顾楠住的厢房,低声道:“王妃,您要的东西拿到了。” 她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顾楠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不错,倒是挺逼真的。” 又吩咐如眉,“你把这个给了周武,让他立刻开始准备。” 如眉愣了下,随即又点头。 “好,奴婢这就去。” 如眉离开,顾楠抬头看向窗外。 连着几日的阴天,今儿太阳依旧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今儿是祈福的最后一天了,希望能平安顺利度过。 如玉从外面进来,“王妃,平安将孟庆祥亲自送过来了。 奴婢从前院过来,看到孟庆祥在前殿听僧人们念经呢。 孟云裳得到消息,已经赶过去了,您说她会不会在前头对孟庆祥动手?” 顾楠笑着摇摇头,“不必担心,前殿僧人们聚集,她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再说咱们马上也要去前殿祈福了,她的时间也不够。” 如玉松了口气,“奴婢服侍您更衣,咱们也准备去前殿吧。” 前殿。 孟云裳站在殿门口,往里看去,看到坐在殿中央,被僧人们围着的人的确是孟庆祥时,微微松了口气。 她微微退后几步,招手叫了个小沙弥过来。 小沙弥是报国寺专门引领客人的。 她拿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给小沙弥。 “里头那位客人是我的父亲,这荷包里装的是他最爱喝的茶。 麻烦小师父一会儿将我父亲送到客房后,给他沏一壶好茶,就说等我祈福完后,再去拜见他。” 小沙弥念了一声佛号,收下了荷包。 孟云裳笑着道谢,然后沿着大殿廊下往西走去。 过了拐角,后面有一处暗房。 一个护卫闪身出来,低声道:“县主,暗房的人已经被我引开了。” 孟云裳笑容微敛,低声道:“在门口守着,机灵点。” 说罢,闪身进了暗房。 这里的暗房是用来放置各种香料和大殿内日常求神拜佛要用的东西。 她顺利在第一排架子上找到了祈福要用的香。 摆在最前面的香约有婴儿手臂般粗细,是头柱香。 前来祈福的命妇中,顾楠的身份最高。 自然这头柱香该由顾楠来上。 孟云裳盯着头柱香看了片刻,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 纸包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她用帕子沾着粉末,均匀地将粉末涂抹在了头柱香上。 头柱香外面包裹的是色彩艳丽的香纸,那些粉末洒上去之后,竟然看不出丝毫不妥来。 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药粉,那药粉只要沾染一点,就会让人陷入昏睡。 孟云裳昨晚这一切,小心翼翼将帕子收起来。 然后笑得满脸阴狠。 顾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曾发誓要你不得好死,如今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一想到待会儿的情形,她眼底就忍不住浮起兴奋的光芒来。 盯着头柱香看了片刻,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暗房。 从大殿后绕了一圈出去,碰上一起前来祈福的命妇们,然后又一起进了大殿。 大殿内的早课刚刚结束。 孟庆祥也已经被带了下去。 很快顾楠也来了。 一众命妇们纷纷下拜行礼。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笑了笑,抬了抬手。 “各位不用多礼,今日是祈福最后一日,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 等下午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所谓祈福,其实就是让她们这些命妇们沐浴更衣斋戒,然后在大殿内听着梵音,静心抄写经书。 最后再将这些经书供奉在佛前一段时日后,再拿去皇陵烧了。 命妇们连着祈福四日,确实个个都十分疲惫。 听了顾楠的话,脸上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 祈福很快开始,主持大师道:“请摄政王妃上头柱香。” 顾楠拿起头柱香,点燃,双手将香举过头顶,虔诚跪拜下去。 行完叩拜礼后再将香插入香炉。 然后其他命妇们依次上香,上完香开始抄写佛经。 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命妇们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在蒲团上坐下来。 孟云裳坐在顾楠侧后方,望着顾楠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默默算着时间,直到她的护卫出现在殿门口,冲她点头示意。 她眸光微亮。 时机到了。 “王妃,您不舒服吗?我看您身形有些发晃。” 她故作担忧地看着顾楠。 顾楠放下笔,用手支着额头,“嗯,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总觉得有些发晕。” 其他命妇都关切看过来,纷纷提议让顾楠先下去休息片刻。 顾楠起身,“也好。” 她起身缓缓走出大殿。 孟云裳握紧了笔,又等了片刻,才起身,对旁边的人轻声道:“我出去更衣。” 离开大殿,她的护卫立刻出现了。 “顾楠人呢?” 护卫:“她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我们的人已经将她带到了孟秀才的房间。” “她身边的护卫和婢女呢?” “县主放心,已经都被咱们的人引走了,时间紧迫,县主要快一些。” “嗯。” 孟云裳抄近路立刻去了孟庆祥的房间。 推开门,就看到孟庆祥趴在床上,昏睡不醒。 地上还倒在一个茶盏,显然是喝了茶水之后,倒在了床上。 顾楠则趴在桌子上,同样昏迷不醒。 她冷笑一声,眼底的恨意骤然全都散发出来。 顾楠,你总算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了。 她咬牙切齿走过去,一把将顾楠的衣裳扯开。 当看到她肩膀上粉色的蝴蝶印记时,她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蝴蝶印记从顾楠身上挖下来。‘ 顾楠果然是南烟县主! 她快速从袖子里掏出印泥,将蝴蝶印记引下来。 整个过程中,顾楠始终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孟云裳将引下来的印泥用油纸包好,塞进袖子里,然后又拿出一把匕首。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边,手颤了颤,还是狠狠扎进了孟庆祥的心口。 孟庆祥浑身一颤,鲜红的血涌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就脖子一歪,不再动弹。 孟云裳试了试,发觉他真的没了鼻息,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白着脸瞪了孟庆祥一眼,“要怪就怪你自己嘴贱,非要挡我的路。” 她后退两步,将匕首塞进顾楠手里,望着顾楠,恶毒地笑了。 摄政王妃手刃南烟县主的养父。 顾楠这次死定了。 第360章控诉 孟云裳布置完一切,摸出帕子擦了下手上溅的血滴,手指有些发颤。 瞥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顾楠,深吸一口气,快速离开了厢房。 和刚才去暗房一样,绕到厢房后面转了一圈才走向正殿。 快到正殿的时候,忽然拐角冲出一个人来,险些撞倒她。 她惊呼一声,往旁边闪了下,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 “走路不长眼睛啊。” 撞到她的护卫一脸慌张,“县主饶命。” 此刻已经到了大殿门口,孟云裳不敢多生事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大殿。 一众命妇们都还在低头抄写经书,她悄无声息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却没有任何抄写经书的心思了,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杀人了,死人啦。”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有脸色苍白的小沙弥跑进来,神情惶恐。 “主持,死人了,厢房那边......” 话尚未说完,殿内忽然响起砰的一声。 孟云裳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面前的小几,笔墨纸砚全都被带倒了。 东西洒了一地。 她脸色苍白,眼中噙着一抹泪水。 “我养父在厢房呢,小师父,死的人是谁?不,不会是我养父的,对不对?” 小沙弥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正是孟秀才住的那一间。” 孟云裳浑身一颤,后退两步,险些撞倒后面命妇的小几。 “南烟县主,你没事吧?” 孟云裳却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关切,神情慌乱地冲了出去。 “爹。” 叫声凄厉而又悲伤,听得人鼻头发酸。 主持大师念了一声佛号,立刻也跟了上去。 大殿内的命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福惠大长公主以及卫国公老夫人身上。 摄政王妃不在,剩下的命妇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两位了。 福惠大长公主想起太皇太后向来宠爱南烟县主,便道:“咱们也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众人紧随其后,纷纷跟着去了隔壁的厢房。 还未到厢房跟前,就听到孟云裳悲痛的呼喊声。 “爹,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啊。”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加快脚步。 等看清厢房里的情形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有胆子小的妇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胸口血迹斑斑,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伤口往外涌,将男人半身都染红了。 而摄政王妃顾楠坐在旁边,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子,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孟云裳跪倒在床边,一边哭,一边用颤抖的手去捂胸口。 “爹,你别怕,女儿来了,你醒醒啊。” “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你养育我长大,我还没有报答养育之恩,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孟云裳哭得十分伤心。 “阿弥陀佛,这位男施主已经去了,女施主还请节哀。” 主持大师伸手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不!” 孟云裳发出一声伤心欲绝的低吼,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她浑身颤抖着,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旁边的顾楠。 “是你,是你杀了我养父对不对?” 顾楠仿佛才回过神来,慌乱扔掉手里的刀子,不停地摇头。 “不,我没杀人。” “你还敢狡辩,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子,不是你杀了我养父,又是谁?” 孟云裳泪水涟涟,神情既愤怒又悲痛。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先前夺去了你的丈夫,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和恒郎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何况如今你也已经做了摄政王妃,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顾楠,你恨我,要报复我,可以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养父啊?” “我养父是那么的善良,他不计任何报酬将我抚养长大,你却残忍地杀了他。” “是他刚才对你不恭敬了吗?如果是,我可以代他向你赔礼道歉,可他也罪不至死吧?” “顾楠,你好狠毒啊。” 孟云裳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控诉,让周围的人听得无不动容。 一些人看向顾楠的目光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真的是摄政王妃杀了南烟县主的养父? “听说南烟县主的养父摔坏了脑子,人傻了,估计是冲撞了王妃。” “我觉得摄政王妃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啊。” 一时间命妇们说什么的都有。 毕竟屋里只有死者和摄政王妃两个人,摄政王妃手里还握着匕首。 不是她杀的还能是谁? 孟云裳看到很多人的神色,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快意。 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坐实了顾楠杀人的罪名。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大理寺听闻报国寺发生了命案,特前来查探。” 命妇们连忙让开一条路,大理寺卿大步走进来。 孟云裳神色悲痛,摇摇欲坠。 “大人来得正好,摄政王妃她杀了我养父,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还我养父一个公道。” 顾楠眉头微蹙,“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你养父。” 孟云尖叫,“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她红肿的眼圈看向外面站着的命妇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惊呼,纷纷闪开。 “南烟县主这是做什么?” 孟云裳咬牙切齿,“恳求各位为我做个见证,刚才这屋里是不是只有王妃与我养父? 若不是她杀的我养父,难道还能是我养父自杀不成?” 命妇们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作证。 大理寺卿带来的人仔细对比了匕首与孟庆祥身上的伤口,道:“大人,伤口与凶器形状符合。” 大理寺卿看向顾楠,“摄政王妃涉嫌杀人,还请跟下官回大理寺接受审问。” 卫国公老夫人脸色一沉,“放肆,只凭一把匕首岂能断定王妃杀人? 大人尚未调查就认定王妃是疑犯,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福惠大长公主道:“摄政王妃是超一品命妇,岂能由你随意审问?” 大理寺卿朝天拱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我朝太祖皇帝登基时,曾说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特赐大理寺审查皇室之权。 莫说今日是摄政王妃涉嫌杀人,便是摄政王或者别的王爷,我大理寺也会一视同仁,擒拿归案。” 卫国公老夫人与福惠大长公主对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 大理寺确实有审查皇室的权力,她们没办法阻止大理寺卿将人带走。 大理寺卿招了招手,“来人,带走。” 进来两个大理寺的小吏,手里拿着枷锁走向顾楠。 孟云裳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冷笑。 进了大理寺,顾楠想活着出来,门也没有。 小吏走到顾楠身边,正要给她带枷锁,顾楠却倏然站了起来。 大步走到大理寺卿跟前,声音冷若刀锋。 “原来这就是大理寺办案的流程?不验尸,不问话,直接定罪?” 第361章揭穿 大理寺卿脸色一沉。 “死者身上的伤口形状与王妃手里的凶器完全符合,屋里又只有死者与王妃两人。 这么多夫人亲眼所见,王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本官将王妃带回去审问,完全合理合法,王妃若是想狡辩,就去大理寺的公堂上再辩吧。” 孟云裳满脸恨意地瞪着顾楠。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就算你是摄政王妃,杀人也要偿命的。” 顾楠撇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按照大人的思维,出现在这间房的人便是杀人凶手,那就将本王妃与南烟县主一起带走吧。” 大理寺卿皱眉,“为何要带走南烟县主?” 顾楠抬手一指孟云裳。 “因为是她给我下药,把我迷晕了带到这儿来的。 我当时尚有一丝意识,亲眼看到是南烟县主把带血的刀子塞到我手里的。 如果说我有杀人嫌疑,南烟县主岂不是更可疑?” 孟云裳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你胡说,我才没有。” 顾楠:“是吗?你敢发誓说你没有离开过大殿,没有来过这间厢房?” “我.....”孟云裳刚想张嘴,忽然想到自己离开大殿,被很多人看到过。 脸色一滞,冷声道:“我出过大殿又怎样?我出过大殿就能证明我来过这里吗? 顾楠你就算是胡乱攀咬,也不该来咬我? 那是我养父啊,他辛苦养育我多年,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大理寺卿皱眉。 “王妃有什么话还是去大理寺再分辨吧。” 顾楠望着大理寺卿,眼中逐渐有火星子泛起。 “大人来了之后一不调查,二不问话,反而火急火燎要抓我去大理寺。 大人到底是破案心切,还是不问缘由,只想给我定罪呢?” 大理寺卿脸色微变,“我....本官当然是想破案。” “既然想破案,那就将这正殿附近的僧人都叫过来问话。 凡事做过,必然留下痕迹,大人连问话都不曾做,如何证明人就是我杀的?” 大理寺卿皱了皱眉,下意识扫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掩面而泣,脑袋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她有护卫放风,做得天衣无缝,即便是把全报国寺的僧人都叫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大理寺卿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今日就在此当场审案,来人,将正殿附近的僧人都叫过来问话。” 很快,僧人们都叫了过来。 大理寺卿沉着脸开始问话,“你们可有人见过南烟县主进出过这间厢房?” 一众僧人们纷纷摇头。 孟云裳垂眸一副悲痛欲绝状,眼底确实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的护卫早就将能调走的人都调走了,顾楠想在僧人们中间找证人。 呵呵,做梦。 她嘴角得意地勾了勾,刚勾到一半,一个身形高瘦的僧人突然站出来。 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接着说:“小僧是负责打扫正殿暗房的念空,暗房是供奉香烛的地方,香客一般是不允许进的。 小僧今日巡查暗房,却发现里面的香竟然被人动了手脚。 头柱香上面被人涂了一层药粉,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太清楚。” 他说着拿出两根头柱香来,一根递给了主持,另一根递给了大理寺卿。 众人都忍不住探头看去。 只见那头柱香上面都有一层黑灰色的粉末。 尤其是在阳光下,看得特别清楚。 念空接着说:“小僧想到头柱香都是摄政王妃来上的,心中觉得不妥,忙让人去正殿看了看。” 他手里又拿出一根烧了一半的头柱香。 “这是摄政王妃刚才在大殿用来祈福的香,好在还没有燃烧完,小僧仔细检查后,发现这上面也被抹了药粉。” 他说着,将燃烧了半截的香递给了主持。 主持拿着香仔细研究看了看,不由脸色微变。 “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只要沾上一点,就能将人迷晕。 头柱香是摄政王妃专门用的,这上面下药,分明是针对摄政王妃。 难怪今日摄政王妃上完香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体不适。” 顾楠点头,“没错,当时我觉得头晕目眩,便想出去休息片刻。 谁知出去没多远,就眼前一黑,后来碰到了南烟县主,是她将我扶到了这间厢房。 现在看来,南烟县主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就像是算准了我会晕倒,在那里等着我一般。” 孟云裳脸色大变,“你撒谎,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送顾楠来厢房的分明是她的护卫。 顾楠冷冷看着她,“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吗?有谁能证明你没见过我?” 孟云裳张了张嘴。 还真没有人能证明。 顾楠冷笑,“你怀疑我杀了你养父,我还怀疑你给我下药,迷晕我,然后又陷害栽赃我呢。”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去过暗房,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上前一步。 “祈福之前,小僧忽然腹痛难忍,便去了茅房,等小僧从茅房回来,恰好看到有位女施主从暗房出来。” 他抬手指了一下孟云裳。 孟云裳瞳孔微缩,望着小沙弥的神色有一抹狰狞。 “你个小和尚怎么敢胡言乱语?是不是顾楠收买你,让你故意这么说的?” 她去暗房的时候,外面有护卫在把守,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见。 小沙弥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就是亲眼看到你从暗房里出来的,而且门口还有你的护卫在把守。 我愿意在佛前发誓,若我撒谎,就让佛祖罚我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死后堕入畜生道。 女施主,你敢像我一样发誓吗?” 孟云裳攥了攥手,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情。 “发誓就发誓,我.....” “阿弥陀佛。”主持大师突然开口,“报国寺传承百年,佛祖在看着呢,佛前发誓必会实现。” 孟云裳心中一咯噔,到了嘴边的誓言突然不敢说出口了。 “我确实进了趟暗房,但我只是想去找找今日要抄写的经文在不在。 去过暗房并不一定就在香上面下药吧?小和尚,说话没有证据就是信口雌黄。” “我没有。”小沙弥气呼呼地瞪着她,“肯定是你在香上抹的药,我看到你出门的时候往袖子里塞药粉包了。” 小沙弥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 “还有啊,刚才是女施主你给了我一个荷包,说里面是你养父爱喝的茶,让我给他沏一壶茶。 我给孟秀才喝了茶之后,谁知孟秀才就睡着了,我力气小,只能先将孟秀才先扶到最近的这间厢房休息。” 小沙弥将荷包递给主持。 “主持大师,您看看这荷包里的茶有没有问题?” 主持大师接过荷包看了看,目光冷冷看向孟云裳。 “这里面也有同样的黑灰色粉末,用这冲出来的茶水,喝了很快就会昏睡。” 四周一片哗然。 命妇们看着孟云裳目光纷纷都变了。 “给养父下药,又给摄政王妃下药,啊这......”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天啊,这是杀人栽赃啊。” 孟云裳听着一声声的议论,整个人有些慌了。 事情怎么与她的计划不一样呢? 第362章一切都完了 孟云裳竭力压住心头的慌乱,上前一把揪住小沙弥,神色狰狞。 “你....我没有给你下药,也没有害我养父,是顾楠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 是顾楠指使你陷害我的,是不是?” 小沙弥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小脸气得通红,“没有任何人收买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敢狡辩?”孟云裳气得抬手要打小沙弥,一抬手,袖子里忽然滑落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来。 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看向纸包。 顾楠快一步将纸包捡起来,打开后冷冷一笑,将纸包递给了报国寺的主持。 “还请主持帮忙看看,这纸包里的粉末与头柱香上面的药粉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主持将纸包凑到鼻尖嗅了嗅,用手指又挑起一抹捻了捻。 “没错,这药粉正是抹在头柱香上面的药是同一种。” 四周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孟云裳。 顾楠看向了大理寺卿。 “大人刚才也看到了,我上的头柱香上被人抹了药粉,导致我晕倒。 如今南烟县主身上发现了同样的药粉,人证物证俱全,大人是不是应该也同样将南烟县主缉拿归案?” 大理寺卿脸色铁青,皱眉看向孟云裳,眼底满是质疑。 太皇太后只说让他配合南烟县主的计划,也没说她的计划有这么多漏洞啊? 孟云裳看着药包里的黑灰色粉末,整个人都懵了。 “不,这不是我的药,我.....” 她下的药粉是白色的,根本就不是黑灰色的。 可偏偏这话又没法说出口,不然就变相等于她下药了。 孟云裳一时间生出一种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 顾楠冷冷看着她,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反问。 “南烟县主,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不成?” 孟云裳:“我...你!” 顾楠打断她,“就算咱们之间有恩怨,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都已经放下。 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呢?甚至不惜拿你养父的性命来陷害我。” “你养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未享受过你的孝顺,你怎么忍心杀害他啊?” “孟云裳,你好狠毒啊。” 孟云裳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没背过气去。 顾楠说的,全都是她刚才说过的词。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顾楠。 “孟秀才是我养父,我孝顺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 顾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陷害你,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又为什么要用我养父的命来陷害你?” 顾楠冷笑着上前一步,高声道:“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你怕这个秘密暴露,所以先前想杀你养父灭口,结果你养父意外捡回一条命,被王府护卫所就。 你害怕我揭穿你冒充县主的事实,所以才设下此计,既能杀了你养父灭口,又能陷害我。 好狠毒的一箭双雕之计啊。”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孟云裳。 “天啊,真的假的?她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不可能吧?安郡王妃找了女儿那么多年,岂能认错?” “孟秀才不会真是她杀的吧?如果这样,那也太狠毒了。” 孟云裳震惊的瞳孔几乎都要炸了,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顾楠怎么敢?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的身份! 她失声尖叫,“顾楠,你信口雌黄,我与安郡王滴血验亲过,骨血相融者即为至亲。 父亲母亲与太皇太后都亲口承认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假的。” 顾楠勾了勾嘴角,“证据?孟秀才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不就是怕他揭穿你的身份,才将他灭口的吗?” “我没有,杀我养父的人是你,如今我养父人已经不在了,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谁说你养父不在了?” 孟云裳满脸悲愤指着孟庆祥,“我养父的尸身还未凉透.......” “啊。” 话音尚未说完,只见原本躺在床上死透透的孟庆祥突然坐起来,大叫一声。 这一声啊叫得十分突兀,让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响起一片尖叫声。 “诈尸了。” “啊啊啊!” 一众命妇们吓得脸色惨白,尖叫连连,惊呼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孟云裳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没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手仍然保持指着孟庆祥的形状,只不过整条手臂都僵直了。 脸色比纸还白,瞳孔微凸,犹如见鬼一般。 “你....你是人还是鬼?” 她明明亲手将匕首插进了孟庆祥的胸口,刚才主持大师也说孟庆祥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一眨眼人又活了过来? 孟庆祥垂头看着胸前仍然在汩汩流血的刀口,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刀口处抹了一把。 然后举起手上的血朝着孟云裳晃了晃,画面血腥又刺眼,引得一片惊呼声。 孟庆祥嘿嘿笑了。 “嘿嘿,鸡血。” 孟云裳浑身一颤,险些跌坐在地。 下一秒孟庆祥突然跳起来扑向孟云裳,狠狠掐住了孟云裳的脖子。 “我掐死你,掐死你!” 孟庆祥神色狰狞,手上力气又大,扑的动作又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把孟云裳扑在了地上。 孟云裳被掐得直翻白眼,只觉得脖子都快被要掐断了。 “咳咳,救...救我。” 她的腿徒劳地在地上蹬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手下。 “快,快把人拉开。” 两个护卫上前,强行摁着孟庆祥,将他拉起来。 孟云裳捂着脖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孟庆祥被两个护卫架着,冲不过来,便在原地跳着脚骂孟云裳。 怒骂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你这个畜生,不孝女,你从头到脚流的都是老子的血,竟然敢弑杀亲父,我是你亲爹啊。” “你攀上了高枝,享受了荣华富贵,就想忘本,想把你亲爹我弄死,我告诉你,门也没有。” “该死的混账东西,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亲手把你掐死。” 孟云裳如遭雷击,下意识失声尖叫。 “给我捂住他的嘴。” 然而已经完了,孟庆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喊了出来。 围观的命妇们全都沸腾了。 “你别说,这么仔细看,南烟县主,哦,不,孟氏和这位孟秀才眉眼之间还挺像的呢。” “确实,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安郡王夫妇,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天啊,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对亲父下毒手,简直畜生不如。” “冒充皇室宗亲,死罪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钻入孟云裳耳中。 孟云裳只觉得耳畔嗡嗡嗡,犹如炸雷一般。 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陷进手里,掐断了都没有感觉到疼。 她呆呆看着孟云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363章必让你跌下来 孟云裳脑子一片浆糊。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计划那么完美,还有大理寺卿配合,怎么会失败了呢? 还有孟庆祥,怎么就突然不傻了呢? 她猛然抬起头,死死瞪着孟庆祥。 “这些话都是顾楠教给你说的,对不对?是顾楠让你来害我,是不是?”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您养育我很辛苦,我心中对您充满了感激,也想好好报答您。 可架不住弟弟他是个赌鬼啊,一遍又一遍地上门找我要钱。 我虽然嫁入文昌侯府,但也不是坐拥金山银山啊,哪里有钱能一直供给弟弟啊。 您怎么能因为我不给你们钱了,就和别人串通好一起害我啊?” “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虽不是我的生父,但也养育了我一场。 你以后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好不好,只求你别被别人做了筏子,好不好?” 孟庆祥气得跳脚。 “你放屁,不孝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承认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 你就是老子的种,你生下来什么样,身上哪里有胎记,我都一清二楚。 你那肩膀上用来冒充南烟县主的印记根本就不是生下来就有的,那是我不小心用炭火烫的。 当初我不过是去文昌侯府质问你为什么要冒充南烟县主,你就生出歹心,把我从山上推了下去。 幸亏我命大,捡回一条命,如今你见我伤养好了,你又想害我。” 孟云裳哭得泪如雨下,哀哀切切,一副被养父逼到绝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周围的人被她的悲切打动,神情有所动摇。 “难道是咱们怀疑错了?她真的不是孟秀才亲生的?”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救穷不救赌,若我有个嗜赌成性的弟弟,我也不会给钱。” 更有人目光在顾楠和孟云裳之间来回转,小声嘀咕。 “难道真是摄政王妃联合孟秀才在陷害南烟县主?” 这些议论钻入顾楠耳朵里,不由令她心绪浮动。 她没想到到了如此境地,孟云裳竟然都能凭借着哭几声,说几句含糊其辞的话,便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好一张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嘴啊。” 她低头俯视着掩面而泣的孟云裳,脑海中却在一瞬间闪现前世临死前的情形。 孟云裳一身华丽衣衫,满脸高傲地站在窗前俯视着她。 掩嘴娇笑,“如今我是安郡王府的县主,你该给我腾位置了。” 那张得意的脸与如今哀哀低泣的脸重合,顾楠攥了攥手,缓缓弯下腰来。 一动不动打量着孟云裳,目光又冷又沉。 孟云裳目光闪躲,一时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顾楠嗤笑一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个南烟县主的位置,不是你的,你今日必然要跌下来。” 孟云裳浑身一颤,心底陡然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这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到京兆府尹于大人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 大抵是因为跑得太快,头上的官帽晃荡着掉了下来。 他利落的一手接住官帽,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稀疏的胡须在空中飘荡,稀疏的头发勉强束起来,晃荡得犹如风吹过后的蒲公英一般。 顾楠看到于大人,眼底微微松了口气。 大理寺卿脸色阴沉,“于大人怎么来了?” 于大人一手叉腰,一手将官帽罩在头上,猛然喘了几口粗气,才回答于大人的问题。 “自然是来审案的。” 大理寺卿皱眉,“牵扯宗室犯案,又是人命案,应归我大理寺审理。” 于大人翻了个白眼,指着孟庆祥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人命案?死者挺活泼啊,要不本官先出去一下,等他死透了再进来?” 大理寺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对孟云裳生出两分怨言。 蠢货。 安排的什么计划啊。 埋怨归埋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牙道:“既然没有人命案,那就是误会一场。 也用不着你京兆府参与。” 于大人呵呵一笑。 “不好意思,还真的需要我们京兆府参与,今儿上午,我们刚接到一桩案子,案子的嫌犯就在这儿呢。” “什么案子需要来这里抓嫌犯?难道你不知道这里都是朝廷命妇吗?” “呵呵,我们京兆府既然能来抓人,自然抓的不是朝廷命妇。” 大理寺卿一怔,瞬间反应过来,错愕地看向孟庆祥。 孟云裳也反应过来,眉头一皱。 孟庆祥在外面犯了什么案子? 只有孟庆祥自己,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指着孟云裳道:“这个孽女要杀我,大人快抓她。” 于大人没理会她,转身走到顾楠跟前,微微拱手。 “摄政王妃,下官要借此审问一桩案子,不知可否?” 顾楠颔首,“于大人请便。” 于大人抬手正了正官帽,然后手放在桌子上一拍。 “带原告。”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正是素月。 素月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惶惶,进来下意识看向顾楠。 顾楠微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 素月深吸一口气,这才跪地行礼。 “下跪何人?” “民妇孟云裳。” 话音一落,立刻引得一阵骚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素月和孟云裳。 “天啊,怎么又出现一个孟云裳?那原来的孟云裳是谁?” “两个孟云裳,我都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会这个孟云裳才是真的南烟县主吧?” 孟云裳望着素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就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孟庆祥比她脸色还难看,又难看又慌乱,慌乱到两条腿开始发颤。 于大人接着问:“孟氏云裳,你所告何事?” 素月倏然抬手指向孟庆祥,神情悲愤,眼中一直隐忍的泪掉落下来。 “民妇要告这个人杀了我父亲孟庆祥,并夺取我父亲的身份与秀才功名,以我父之名在京城苟活十几年。” 扑通。 孟庆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望着素月的目光满是惊恐。 第364章赵青妮 素月的话引得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两个孟云裳,两个孟庆祥?” “不对啊,这小妇人说是这个人杀了她父亲孟庆祥,意思是孟秀才不是真的孟庆祥?” “不会吧?南烟县主的身份是假的,整半天爹的身份也是假的?” 周围命妇们面面相觑,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在这一声声的议论声中,孟云裳惊慌地犹如掉入翻涌的江水中,不停地朝大理寺卿使眼色。 大理寺卿虽然心中不满,可也知道不能让京兆府尹再审下去了。 “这里是报国寺,何况还有许多夫人们奉太皇太后之命在此祈福。 于大人在这里又是审命案,又是抓犯人的,恐怕不妥吧?若是因此影响了祈福,影响了大梁的国祚,于大人担得起这个罪过吗?” 于大人胡子翘了翘,满脸嗤笑。 “赵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后背有些弯了,好背锅?” 大理寺卿皱眉不解,下意识看向于大人的后背。 于大人已经上了五十,干瘪的小老头,后背确实有些弯了。 但这和后背弯不弯有什么关系? 于大人撇嘴。 “不是赵大人先来这里审命案,抓犯人的吗?我只是临时接了桩案子,奈何凶手在赵大人这里。 我也是没办法才追过来的,要说影响大梁国祚,也是赵大人你先影响国祚啊。 这口锅赵大人别想扔给我,我年纪大了,背不动。” “你!”赵大人脸顿时就黑了。 顾楠道:“既然赵大人已经开了先河,于大人尽管往下审吧。 何况牵扯冒充皇室,冒充学子功名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当场审问清楚的好。 各位夫人,你们觉得呢?” 一众命妇们互相看了看。 卫国公老夫人率先道:“摄政王妃所言有理,当场审问清楚,我等还能做个见证。 至于祈福,待会儿我们回去再多写两篇经文供奉吧,想必佛祖不会怪罪我等。” 主持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会理解施主们的诚心。” 福惠大长公主犹豫了下,道:“既然如此,于大人你继续审吧。” 大理寺卿给了孟云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孟云裳...... 于大人看向素月,“你说他杀了你父亲孟庆祥,有什么证据?” 素月道:“民妇是湖州人士,家父孟庆祥是永德二十五年的秀才。 永德二十六年,家父进京准备在京城的书院读书,继续考取功名。 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民妇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父亲。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应天书院,却发现这里的孟秀才根本不是我父亲。” 素月抬手指向孟庆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孟庆祥,而是一个当铺没有出师的学徒,是他,是他害了我父亲。 大人,我有证人,还请大人传我的证人进来。” 于大人点头,“好,传证人。” 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形佝偻,走得很慢。 待众人看清他的面容时,顿时有不少人发出尖叫声。 只见那人的脸上以及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覆盖着一层硬皮,左半边脸坑坑洼洼,泛着灰白色,那是烧伤的痕迹。 一只眼睛紧闭萎缩,几乎与脸融在一起,只有另外一只眼睛还完好无损。 男人进来后,慢吞吞地转动着脖子,恐怖的面容对上孟庆祥的脸,那只完好的眼睛陡然射出滔天的恨意。 “赵三,你还认识我吗?” 孟庆祥盯着他没受伤的右半边脸看了许久,瞳孔猛然一缩,突然啊了一声。 双手摁在地上拼命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床边。 “你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我也不叫赵三。” 男人喉间溢出舛舛的笑声,像是砂纸打磨石头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眼中却射出强烈的恨意,“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自然是不认得我的。 但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于大人问:“你刚才叫他赵三?你又是何人?” 男人跪在地上行礼,“小人孙勇,他叫赵三,我们两个人都是晋州大玉祥当铺的学徒。” 于大人皱眉,“晋州?你确定是晋州?本官来之前查阅过档案,孟秀才可是湖州人氏。 孟秀才可是有功名的人,你若是敢胡乱指证,是要判刑的。” 孙勇又发出沙哑的怪笑,朝着孟庆祥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痰。 “呸,杀人越货的东西,让你活了这么多年,真是便宜你了。” “大人,我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晋州人,又一起进了大玉祥当学徒。 赵三此人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有一日大朝奉不在,有客人来当东西。 他故意假扮朝奉,非说客人拿来的东西是假的,将价格压得很低,还与客人争吵起来。 恰好大朝奉回来了,命他向客人道歉,又因为他险些毁了大玉祥的名声,便准备将他赶出去。 赵三又跪又求,大朝奉一时心软就放过了他,谁知这家伙却怀恨在心。 当天夜里就把库房里的酒拿出来洒了,然后趁大家都在睡梦里,放了一把火把大玉祥烧了。”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烧伤,接着说:“那场大火烧了很久,整个当铺的人都烧死在里面了。 我命大,侥幸从里面逃了出来,但也烧伤了脸。 从火里逃出来的时候,恰好发现赵三抱着库房里的很多典当物在往外跑。 小人当时起了贪心,就跟他一起也偷了几件典当物,和他一起跑了。 那场火烧得太大,官府查得很严,我们在乞丐窝里藏了半个月。 后来赵三说那些典当物不能在晋州出手,准备去京城,小人孤家寡人一个,又烧成这副鬼样子。 晋州反正是没办法待了,倒不如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就这样,他带着他闺女,我带着典当物,我们一起出发去京城。” 于大人听到这里,打断了孙勇。 “他闺女?你是说赵三还有个闺女?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 孙勇想了想,“赵大妮?还是赵青妮来着?对了,叫赵青妮。 那时候我们往京城来的时候,她五六岁吧,到现在也有二十左右了。” 于大人颔首,“在场这些人中,可有赵青妮?你仔细看看。” 孙勇一只眼扫过在场所有的女眷,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孟云裳身上。 孟云裳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抠着地面,下意识往后缩去。 孙勇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指着她道:“就是她,她就是赵青妮。” 孟云裳破口大骂,“没长眼的东西,我是南烟县主,敢胡乱攀咬,我拔了你的舌头。” 于大人一脸严肃,“你确定是她?可仔细看好了。” 孙勇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我不会认错的,她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没怎么变化。 她就是赵三的亲闺女赵青妮,她左胳膊肘那里还有个圆形带锯齿的疤痕呢。 那是捕兽夹留下的痕迹,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检查看看。” 第365章是你 孟云裳苍白如鬼一般,下意识将右手臂往后一藏。 顾楠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一个箭步上前,扯过孟云裳的右手,将袖子往上一撸。 手肘那里豁然有一块灰白色的圆形疤痕,疤痕外围是一圈锯齿形状。 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都惊呼一声。 “看来她真的不是南烟县主,也不是孟云裳,就是赵青妮啊。” 孟云裳尖叫一声,一把推开如眉,踉踉跄跄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胡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肮脏东西,就往本县主身上泼脏水。 我要见太皇太后,要让太皇太后为我做主。” 她站起来就往外跑去。 顾楠脸色一沉,“拦住她。” 如眉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孟云裳狼狈地跌在地上,头上的簪子掉落下来,发髻散乱。 她死死瞪着顾楠,声嘶力竭,“顾楠,你想做什么? 我可是太皇太后钦封的县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着不让我进宫见太皇太后。” 顾楠冷笑,“少拿太皇太后做筏子,太皇太后封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是个假的。 如今你亲生父亲牵扯命案,你也牵扯冒充皇室的罪名,于大人案子没审清楚之前,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 “你!”孟云裳作势又要往外冲,却被如眉挡得死死的。 她根本冲不出去,只能咬牙切齿,满脸恨意地瞪着顾楠。 顾楠淡淡扫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于大人继续吧。” 于大人捋了捋胡须,吩咐孙勇,“你接着说。” 孙勇道:“我们路过冀州时,遇上了一个湖州来的秀才,哦,就是孟庆祥。 当时下了一场大雨,孟庆祥的马车陷在了泥里,我们下去帮着推了一把。 孟秀才是个很热情的书生,见我们两个男人带了一个孩子,便邀请我们一起赶路。 谁知赵三看了孟秀才的身份文书,起了歹心,私下和我商议。 说晋州府衙早晚会查出大玉祥纵火案的缘由,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朝廷的通缉犯。 所以他提议我们一起杀了孟庆祥,然后再用孟庆祥的秀才身份进京。 赵三说秀才的身份不高不低,又不引人怀疑,正合适。 我胆子小,不敢杀人,赵三就说他来动手,让我把赵青妮带出去玩。 赵三在孟庆祥和他小厮的手里都下了蒙汗药,趁两人睡过去,用石头将两人都砸死了。” 孙勇说到这里,顿了顿,扭头看向旁边的素月。 素月早已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尽管这些事她已经听摄政王提了一次,但亲耳听到自己父亲被杀害的过程,她还是被愤怒席卷全身。 她死死瞪着孟庆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只因为你想换个身份,就狠心杀了他,你....你!” 想起母亲一直找不到父亲而郁郁寡欢,百病缠身,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想起自己因为找不到父亲,母亲又病逝,只能被迫卖身葬母。 想起她为了寻找父亲所付出的辛苦,素月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内心的恨意,猛然扑向孟庆祥。 “我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孟庆祥被她疯狂的模样吓得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素月的攻击。 素月还想再扑上去,被顾楠紧紧拽住,低声道:“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为自己杀人付出代价。 想想暖暖,别做傻事,赵三这种人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素月哭得浑身颤抖,软软倒在了顾楠怀里。 她本就瘦弱,这几年又一直劳累过度,眼下得知父亲被害,一时情绪激动,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楠叹息一声,吩咐如玉将素月扶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于大人示意孙勇接着往下说。 孙勇:“杀了孟秀才之后,赵三便拿了孟秀才的身份文书,准备以后都用孟秀才的身份活着。 第二天,我们路过一片林子,赵青妮撒娇让我带她去林子里打野鸡。 我没多想,就带着她去了,谁知我们俩却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赵青妮的胳膊被捕兽夹夹住了,我们等了很久,赵三才来救我们。 可恨我当时没有多想,让他放绳子先把赵青妮拉上去,然后再来拉我。 谁知赵三早就对我起了杀心,他怕我有一日将他的秘密说出去,所以他把赵青妮拉上去之后,根本不肯再拉我,反而往陷阱里砸石头。” 孙勇抬手摸了摸左眼,手上青筋暴凸。 “我这只眼就是被尖锐的石头生生扎瞎的,我被石头生生砸晕在下面。 赵三以为我死了,就带着闺女扬长而去。” 他转头看向孟庆祥,不,应该叫赵三。 “赵三你也没想到吧,我命大,又捡回了一条命,不仅捡回一条命,我还能在今日亲口指证你。” 赵三缩在角落里,满脸的恐惧不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孙勇呵呵笑了,这一笑显得他左半边脸尤其恐怖。 “怪不得你闺女要亲手杀你呢,你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子心黑,女儿狠辣,你们父女俩将来到牢里还能一起做个伴。” 赵三疯狂摇头,“不,我不要坐牢,不要坐牢。” 他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恶狠狠扑向孟云裳。 这一次如眉没拦,他又一次掐住了孟云裳的脖子。 “不孝的东西,都是你害的,早知道有今日,老子当初就该把你一起弄死。” 孟云裳被掐得直咳嗽,抬手狠狠抓向赵三。 长长的指甲险些捅进赵三眼睛里,赵三吃痛,松开了手。 孟云裳摸着脖子,满脸愤怒地吼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年就觉得我是你的累赘。 你让我故意引孙勇去陷阱里,不就是想把我一起杀死在那个陷阱里吗? 若不是孙勇坚持让你先把我拉上来,恐怕你一石头就把我拍死那里边了。” 我如今这般狠毒,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话音一落,屋里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片寂静声中,顾楠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丝丝凉意。 “看来你亲口承认了自己是赵青妮,不是孟云裳,更不是南烟县主了。” 孟云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现在想改口已经晚了。 她倏然转头瞪着顾楠,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顾楠,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你故意引我上钩,是不是?” 顾楠冷冷笑了。 “我算计你?给我下药的人是你,把我带到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你。 亲手捅了自己亲爹一刀的人是你,冒充孟云裳,冒充南烟县主的人,是你,都是你,与我何干?” 孟云裳满心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这一次,她彻底输了。 但是她不甘心啊。 不,她还有一线希望。 孟云裳看到屋外走来的人,双眼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来。 第366章休书 “宣王驾到。” 伴随着内侍阴柔的声音,套在黑色锦绣长袍里的宣王晃了进来。 和上次在清河相见比起来,宣王似乎更瘦了两分,俊秀斯文的脸上神色更加阴郁。 阴翳的眸子进屋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顾楠身上。 “又是你?” 顾楠曾亲眼见识过宣王的疯劲,攥了攥手指,轻笑。 “宣王来报国寺是为了祈福,还是饿了来找吃的?” 宣王双眸微眯,目光直直射向顾楠。 顾楠下巴微抬,“宣王不会又要动手吧?连女人也想杀?” 话音一落,她明显看到宣王有些凹陷的双颊颤了颤,定定打量她半晌,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顾楠微不可见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亲眼见到宣王发疯的样子,她真怕宣王参与孟云裳这件事中。 旁边的于大人同样冷汗淋漓。 这位宣王虽说进京不过几日,却在第一日上朝的时候,一剑就砍下了工部一位官员的脑袋。 只因为那官员反对他要重修宫殿的提议。 工部官员反对的话都还没说完,脑袋就落了下来,咕噜噜在殿内滚了一圈。 血溅当场,不少官员吓得当场就晕了,就连陛下都被吓懵了。 自那以后,朝中官员见到宣王,没有一个不害怕的。 眼下见宣王没说话,于大人连忙干咳一声,吩咐京兆府衙的衙役。 “来人,将赵三和赵青妮带回京兆府衙门。” “不。”孟云裳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扑向跟在宣王身后进来的谢恒。 被京兆府的衙役拦住后,她只能满脸哀求地看着谢恒,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流。 “恒郎,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去京兆府衙门。 你也不想瑞哥儿有个坐牢的母亲对不对?那会毁了瑞哥儿的前程的。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往前挺了下腰身,刚满三个月的腹部微微隆起。 将手放在肚子上,她神色哀戚,“这是咱们的孩子啊,你也不忍心看着他跟我一起坐牢对不对? 恒郎你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谢恒居高临下看着几乎快哭倒在地上的孟云裳,眼神复杂,有沉痛,有懊恼,有后悔。 他刚才在外面已经听说了里面发生的事。 本以为孟云裳只是冒充南烟县主,好歹还有个秀才之女的身份。 没想到孟庆祥的秀才身份都是冒充的。 孟云裳其实就是个杀人犯的女儿,还心狠手辣到要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他竟然被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迷了心窍好几年,如珠如宝地待她,甚至为了她与顾楠和离。 他可真是猪油蒙了心,错把鱼目当珍珠啊。 谢恒种种情绪在心底交织混杂,最后只剩下了冷漠。 他冷冷看了孟云裳一眼,拿起笔刷刷刷写了一封休书,丢给孟云裳。 “我当然不会让瑞哥儿有个坐牢的母亲,拿着这封休书,从今日起,我与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休书砸在脸上,又缓缓飘落到地上。 孟云裳如遭雷击,半晌才抖着手去捡休书。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好不容易才将休书拿在手上,然后抬头看向谢恒。 声音尖锐,“谢恒,你要休了我?你竟然要休了我?” 谢恒:“冒充皇室县主,又心狠手辣杀害生父,只这两条就足以休了你。” “不,你不能休我,你忘了我们是太皇太后下懿旨赐的婚吗?” 谢恒冷笑,“太皇太后赐婚的是我与南烟县主,而你根本就不是南烟县主。” 说完,他隐秘地瞥了顾楠一眼。 顾楠察觉到他的打量,眉头皱了皱,往后退了一步。 孟云裳也察觉到了谢恒的眼神,捏着休书的手指尖泛白。 她疯狂地将休书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样,碎纸片落了一地。 抬头看着谢恒,双目腥红,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又疯狂的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 谢恒,如今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抛弃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啊。 难怪当初顾楠看不上你,咬牙都要跟你和离呢,哈哈哈。” 谢恒被这句话刺激得勃然大怒。 “贱人,你胡说什么?” 孟云裳仰天大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谢恒,今日你不肯救我,还落井下石要休我,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抛弃。 你就不怕来日我儿子知道内情后恨你吗?” 谢恒神色冷硬,满脸嫌弃。 “有你这样的母亲,是瑞哥的耻辱,我休了你也是为了瑞哥儿好。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待你生下来后我会带回家抚养的。” 孟云裳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只觉得心中恨意滔天,却只能生生往下咽。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也完了。 屋内安静下来。 于大人见状,吩咐京兆府衙役。 “把赵三和赵青妮全都押回京兆府衙门。” “慢着。” 一直没说话的宣王倏然睁开了眼,阴郁的眸子看向于大人。 于大人吓得一个激灵。 “王爷有何指示?” 宣王用下巴点了点赵三,“他,你带走。” 又点了点孟云裳,“她,我带走。” 于大人神色为难,下意识看向顾楠。 顾楠脸色微沉。 “王爷要干涉京兆府衙门办案?” 宣王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顾楠一眼。 没说话,随后手一动,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压在了于大人脖子上。 眼中阴郁之气弥漫,几乎要将人冻死。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我带走。” 于大人吓得差点扯掉本就没有几根的胡须,满脸惊惧地看着顾楠。 “王....王妃救命。” 宣王太可怕了,他的脑袋不扛砍啊。 顾楠攥了攥手,脸色有些泛白。 她和萧彦一番筹谋,好不容易才揭开孟云裳的真面目。 若是让宣王将人带走了,只怕要前功尽弃。 可宣王就是个疯子,他真的敢砍掉于大人的脑袋。 她不能不顾及于大人的性命。 嘴唇颤了颤,正要开口同意让宣王将人带走。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想要把人带走,得先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萧彦背着手,缓缓走进来。 顾楠双眼一亮,悬着的那颗心放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扶住了萧彦。 眼神迅速扫过他全身,确认他身上的伤没事,才松了口气。 萧彦察觉到她关切的目光,微微勾唇,握着她的手走到宣王对面坐了下来。 宣王阴冷的目光看过来,最后落在他的腹部。 “你要阻止我?你身上的伤很重,上次能赢我,这次却未必。 萧彦,今日你拦不住我的,人,我一定要带走。” 萧彦呵呵笑了,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傻子一般。 第367章诅咒 “能不能拦得住,试试看就知道了。” 萧彦话音一落,宣王原本半眯的眸子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手中软剑一震,又快又疾刺向萧彦。 顾楠惊呼一声,又担心自己惊扰到萧彦,下意识捂住嘴。 萧彦一动不动,却在软剑即将刺到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幅明黄色的卷轴。 “太上皇有旨,萧恪接旨。” 宣王手中的软剑眼看着就要刺中卷轴,他眸光微闪,硬生生顿了下,软剑在空中转了个方向。 劈中了萧彦旁边的桌子。 砰。 桌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于大人咕咚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宣王捏着软剑,一言不发地看着萧彦。 萧彦晃了晃手中的卷轴,“太上皇的旨意,你要抗旨?有关延春阁的。” 宣王眸光微闪。 啪。 宣王将软剑收回腰间,缓缓跪了下来。 萧彦勾了勾唇,打开了卷轴。 “命宣王萧恪见到旨意即刻进宫见驾,商量延春阁修葺一事。” 宣王倏然抬头,看向萧彦。 萧彦将卷轴合上,眉峰微挑,“即刻哦。” 宣王接过卷轴,捏着卷轴的手青筋微凸,显示了他内心波动。 顾楠不由多看了一眼,又疑惑地看向萧彦。 萧彦摸着下巴,似笑非笑。 “你看,拦住你也不是件很难的事,不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嘛。” “本王是个有素质的人,更喜欢用这里解决问题。” 他点了点脑袋,倏然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 “萧恪,有病记得出门前要吃药,不要随时随地发疯。” “下次再吓到我家王妃,后果你承担不起。” 宣王握着卷轴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离去。 萧彦睨了谢恒一眼。 “你还有事?” 谢恒嘴角动了动,眼神复杂地看向顾楠。 “我.....”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茶盏直直朝自己砸过来。 谢恒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门口。 萧彦目光如刀,“下次再用这种令人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家王妃,本王不介意把你眼睛挖出来。” 谢恒脸一白,仓惶地爬起来走了。 离开前甚至都没再看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于大人一挥手,“别愣着了,将人都带回去吧。” 衙役们上前为赵三和孟云裳套上了枷锁,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孟云裳忽然站住脚,转头看向顾楠和萧彦。 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喉咙里溢出的笑更是诡异。 “顾楠,你以为除了我,你以后就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从此以后你就能和摄政王双宿双飞了吗? 呵呵呵,告诉你,你做梦。” 顾楠脸色一白,心头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你想说什么?” 孟云裳下意识摸了摸袖子,恶狠狠地笑着。 “顾楠,我诅咒你,诅咒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 你嫁给谢恒的时候,谢恒不爱你。 你嫁给摄政王,你们俩注定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哈哈哈。” 只要她拓印下来的蝴蝶令能打开宝藏地库,坐实了顾楠的身份,就等于坐实了顾楠与摄政王乱伦的罪名。 “我这一辈子完了,你也同样完了,呵呵呵,顾楠,很快我们就一样了。” 孟云裳大笑着被衙役推了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命妇们也都散了,祈福闹成这样,肯定不能继续下去了。 她们都急着回家将今日的事情告诉自家男人。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和萧彦。 顾楠被她笑得浑身发毛,手脚冰凉,下意识握紧了萧彦的手。 “阿彦,她在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 萧彦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别怕,她是故意吓你呢,我们两个好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低头轻轻亲了亲顾楠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顾楠靠在他怀里,慌乱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幸好咱们在关键时刻找到了孙勇,不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揭穿孟云裳的真面目。” 昨日萧彦派人紧急回京,告诉她找到了能揭穿孟云裳身份的证人。 萧彦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孟云裳,孟云裳派人买药,买匕首,萧彦的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知道孟云裳一定会在今日采取行动。 所以他们便将计就计,趁机揭穿孟云裳的身份。 “只是可怜了素月,找了那么多年的父亲,结果她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被赵三害死了。” 顾楠感慨一声,问萧彦:“你问过孙勇了吗?有没有真的南烟县主的下落?” 萧彦眸光微闪,“还没来得及问呢,我让人把他叫进来,咱们现在问问。” 周武把孙勇带了过来。 “玉牌?哦,当年赵三就是因为那块玉牌压价,说那玉牌是假的,所以才被大朝奉狠狠骂了一顿。” 孙勇仔细回忆着当年的事。 “那玉牌是大玉川先生的作品,能当两千两银子呢,赵三却只肯给五十两。” 顾楠急声问:“那你知道是谁去当的玉牌吗?” 孙勇摇摇头。 “小人不知,那日小人恰好休沐,不在当铺,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大朝奉责打赵三。 赵三气不过,事后朝我抱怨了几句,至于前来抵押的客人是谁,小人没见过。 只听赵三说那人约定的是活当,再三交代只当一年,一年后一定来赎回。 可惜后来赵三放火烧了当铺,当铺的抵押册子都烧毁了,没办法追查客人是谁了。” 顾楠十分失望。 还以为能从孙勇嘴里问出南烟县主的消息呢。 萧彦吩咐周武将孙勇送到京兆府衙门去,然后安慰顾楠。 “别担心,总会找到南烟县主的。” 顾楠叹了口气,“希望尽快吧,再找不到人,安郡王妃恐怕坚持不住了。 对了,孟云伤今日趁我装晕的时候,用印泥印下了我肩膀上的图案。 她可能以为我就是真的南烟县主,所以想把图案献给太皇太后。 我那是哄安郡王妃的,我肩膀上的图案怎么可能打得开宝藏地库?” 萧彦双眸眯了眯,没说话。 深夜。 一道敏捷的身影飘进京兆府衙门的地牢,利落劈晕了夜里当值的衙役,顺利找到了孟云裳。 “你拓印的印泥呢?” 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的孟云裳,闻言瞬间扑了过来。 紧紧抓住地牢的门,双眼期盼地看向来人。 “是太皇太后派你来的吗?快,快把我救出去,我要亲手把印泥交给太皇太后。” “这地牢里又脏又臭,还有老鼠来啃我的指甲,蟑螂咬我的头发,我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368章死了 孟云裳,不,应该叫她赵青妮。 赵青妮快要疯了。 跟着赵三刚来到京城那些年,赵三把从大玉祥偷来的典当物都卖了,又靠着孟庆祥的秀才功名在书院找了个活。 家里虽然过得不算荣华富贵,可也没吃过苦头。 等她勾住了谢恒,谢恒将她藏在积福巷,有丫鬟伺候,有小厮跑腿,日子更是过得滋润。 这些年来,除了被送到庄子上那两个月,她就再也没吃过苦。 被关入地牢不过半日,赵青妮就崩溃了。 抓着地牢的门迫不及待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急切地说:“快想办法救我出去。”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问:“太皇太后要的东西呢?先把东西给我。” 赵青妮抓着门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道:“东西被我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先想办法救我出去,我拿到东西后,亲自献给太皇太后。” 黑衣人眉头皱了皱,没好气地道:“你当这地牢这么容易进出呢?救你出去,哪儿有那么容易? 你把东西藏哪里了?太皇太后急着要呢,你先老实在地牢里待几日,太皇太后说了,等过些日子自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赵青妮握着门框的手一点点松开,踉踉跄跄后退到墙角。 摇着头一脸坚持,“先救我出去,我再拿东西给太皇太后。” 从顾楠身上拓印下来的印泥,是她最后的筹码了。 万一她交出去以后,太皇太后不肯救她怎么办? 就这么死在牢里,她实在不甘心。 眼底陡然溢出不甘与狂热的恨意,她咬牙道:“你回禀太皇太后,就说我恨顾楠,恨萧彦。 只要太皇太后能救我一命,我以后活着的每一天,都不会让顾楠好过。” 来人沉默片刻,没好气地丢下两个字,“等着。” 随即转身离开。 赵青妮浑身一软,沿着墙壁滑落到地上,屈膝抱住了双腿。 她要报仇,绝不能死在牢里。 顾楠,你给我等着。 永寿宫。 啪。 佛珠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在暗夜里传出去好远。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一个杀人犯的女儿,竟然敢跟哀家讨价还价,谁给她的勇气?” 黑衣人已经扯下了脸上的面巾,是张阴柔的脸,说话也十分阴柔,是个内侍。 “个身份低贱的女人,不值得太皇太后生气,眼下最主要的是拿到真正的蝴蝶令。 主子说咱们一定要在萧彦发现之前从另外一边打开宝藏地库,把东西运出去。 再拖下去,若是让萧彦占了先机,黑风山那边可就撑不住了。”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神色缓和了几分。 “你主子说得有道理,那么便留这个,叫什么?赵青妮是吧,留她一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皇太后英明。” 太皇太后点头,“也对,留这个赵青妮活着,即便不能伤到顾楠,也足以膈应恶心她了。 只是京兆府衙门没有太多咱们的人,要把她弄出来并不容易。” 黑衣人道:“属下想办法来安排。” 太皇太后接着问:“你主子怎么样?” 黑衣人弯腰,“主子很好,只是很想念您老人家,想早日回到你身边来。”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又何尝不想他,只是眼下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机。 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对了,哀家这次在信里提到的人,你安排好了吗?” 黑衣点头,“太皇太后放心,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 太皇太后拿起佛珠又缠在了手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啊,这京城啊,还是要热闹起来才好呢,你盯着点京兆府衙的动静。 一旦赵青妮的案子判决了,立刻就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是。” 京兆府衙门这次办案的速度可谓雷厉风行。 有人证,有物证,又有原告,于大人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赵三杀人放火,盗窃财物,冒充秀才等罪行审问清楚。 赵三被判了斩立决,赵青妮企图杀父,下药害人,加上冒充皇室县主,被判了流放西北。 判决下来当天,赵青妮就被押送出了城。 出城没多远,太皇太后派的内侍就追了上来,塞给负责押送的衙役一包银子,将赵青妮带走了。 “衙役到了西北,会报备你死在了路上,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拿印泥了吧?” 赵青妮在牢里关了两天,脸色苍白,憔悴得没了人形。 她默默领着内侍去了报国寺,在报国寺的花坛里找到了自己那日匆忙藏起来的印泥。 内侍拿了印泥,丢给她一包银子。 “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以后需要用到你的时候,太皇太后会派人提前通知你。” 赵青妮双眼一亮,拿了银子,迫不及待地就往山下跑。 她要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找顾楠报仇。 清河县楠园。 顾楠和萧彦在赵三和赵青妮被抓后就回到了清河。 顾楠要忙女子学院的事,萧彦要接着养伤。 平安快步走进书房。 “王爷,京城刚传来消息,赵青妮把印泥给了太皇太后的人,那人已经拿着印泥去铁匠铺子打造蝴蝶令了。 咱们的人要不要现在动手,把那人抓了?” 萧彦放下手里的书,微微摇头。 “不用,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文昌侯被抓了,宝藏地库的大门被晋州卫守着。 你说太皇太后的人为什么还那么积极地去打造蝴蝶令?他们从哪里进去呢?”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反应过来。 “王爷是怀疑宝藏地库还有别的入口?” 萧彦轻笑,“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 平安嘿嘿一笑。 “他们还以为自己拿到了真的蝴蝶令牌,此刻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却不知道赵青妮手里的印泥,早就被咱们调换了。” 王妃进京的时候,除了带着周武和如眉,背地里还有暗卫呢。 赵青妮印下印泥后仓惶出门,暗卫早在外面守着,故意撞在她身上。 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放进赵青妮身上的同时,把印泥也调换了。 拿出了王妃身上拓印下来的印泥,换上了另一块印泥。 至于印泥上的蝴蝶图案怎么来的? 先前用赵青妮肩膀上的蝴蝶图案打造的蝴蝶令印的呗。 平安嘿嘿一笑,“他们满怀期待,却发现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啊。” 萧彦笑容微敛,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已经干了的印泥,轻轻摩挲着,神情复杂。 平安:“王爷?” 萧彦回神,“赵青妮怎么样了?” 平安:“属下正想禀报这个呢,赵青妮死了。” 第369章媳妇儿 死了? 萧彦眉峰微挑,“暗卫这次动手挺利索。” 他确实吩咐了暗卫,待赵青妮将假印泥拿给太皇太后的人后,就想办法处置了她。 他绝不允许伤害顾楠的赵青妮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平安摇头,“不是咱们的人动的手,暗卫跟上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赵青妮那个携款逃跑的异母弟弟,那家伙把家里的银钱都拿走了。 离开京城也没走多远,还没到通州呢,就把身上的银钱都输光了。 这回进京是被赌坊的人追着找赵青妮要钱的,谁知道一进京就听说了赵三和赵青妮的事。 他一路跟踪赵青妮到了报国寺,太皇太后的人给了赵青妮一包银子。 她拿着银子刚到半山腰,就被埋伏在那里的弟弟逮个正着,姐弟俩为了一包银子厮打起来。 争执中,赵青妮被她弟弟推下山坡,一路滚了下去,恰好后脑勺撞在大石头上。 暗卫找到人时,人已经咽气了,暗卫只能将赵青妮的弟弟捆了丢给了京兆府衙门。” 平安一脸唏嘘,接着说:“当初赵青妮便想用这招杀自己的亲爹赵三。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自己死在了同样的招数下,这可真是恶有恶报啊。” 萧彦对此不置可否。 平安指着他手上的印泥,小声问:“王爷,这块是暗卫调包的那块吧?咱们要不要也试试? 虽然王妃说自己就是顾家亲生的孩子,但万一呢。” 捏着印泥的手顿了顿,萧彦手上青筋微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轻易去尝试,怕自己承受不了尝试的后果。 不尝试吧,悬着的心又一直悬着。 沉默片刻,缓缓将印泥递给了平安。 想了想,又叮嘱平安,“若是能打开,暂且不要告诉楠楠。” 平安接过印泥,默默地举着印泥拜了又拜。 苍天啊,大地啊,保佑这块印泥打造出来的蝴蝶令可千万不要打开宝藏地库。 王爷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可千万不要捉弄他啊。 “平安你在这书房里拜什么呢?” 顾楠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平安这副奇怪的模样,好奇地问。 平安一个激灵,连忙将印泥塞进怀里,然后在萧彦警告的眼神下,嘿嘿一笑。 “王妃来给王爷送汤啊,属下刚才拜菩萨呢,拜托菩萨也让属下娶一个像王妃对王爷这么好的媳妇儿。” 萧彦接过顾楠手里的食盒,睨了平安一眼。 “知道王妃来给本王送汤,还不滚?” 平安连忙就要退出去,却被顾楠叫住了。 “等一下。” 平安头皮一麻,下意识看向萧彦。 莫非王妃刚才看到那块印泥了? 萧彦没理他,拉着顾楠的手坐下,“今儿熬了什么汤?” 顾楠笑着打开食盒,拿出一盅汤。 “我亲手炖的黑鱼汤,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萧彦眸光湛湛,“楠楠亲自炖的鱼汤?” 这还是两人成亲后,顾楠第一次下厨,为他下厨。 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涩,顾楠小声道:“张院判说你现阶段应该多喝黑鱼汤或者排骨汤,补气血有利于伤口恢复。 我在素月指挥下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喝。” 萧彦嘴角翘了起来。 “楠楠炖的,一定好喝。” 说罢,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喝进嘴里。 平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怜巴巴看向顾楠。 “王妃,属下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吧?” “嗯?” “您留下属下,就为了看您和王爷恩恩爱爱喝汤?如果您是为了惩罚属下,那您成功了。” 光棍汉子平安表示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顾楠脸一红,这才想起留下平安的事。 “叫你留下是想问问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上次答应了给你娶媳妇,你总得先说说看想要个什么样的,我才好帮你找啊。” “咳咳咳。” 萧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差点把嘴里的汤吐出来。 顾楠连忙帮他拍了拍后背,“呛到了吗?还是汤不好喝?” 萧彦摆摆手,“没事,就是喝得有点急了。楠楠你对这小子也太好了,竟然还问他自己的意思。” 平安瞪大了眼睛,“当然要问属下的意思啊,属下是要跟媳妇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得可着自己的心意来。 王爷您自己有了可心的媳妇儿,看看您现在,喝着王妃的爱心鱼汤,还要狠心不管属下的死活,啧啧。” 萧彦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将一勺汤送进嘴里。 然后深深看着顾楠,在桌子底下握住顾楠的手,低低笑了。 “嗯,确实是可心的媳妇儿。” 顾楠脸瞬间就红了,这还是萧彦第一次称呼她媳妇儿。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沙哑的,带着些缠绵的味道,让人心跳加速。 紧紧回握住萧彦的手,她转头看向平安。 “说说你的想法。” 平安认真思考起来,“嗯,属下想要个性子好,端庄又稳重,话少点的。 您也知道属下嘴太碎,要是再找个话多的,我怕我俩打起来。 最好是会管家理事,算账厉害的......” 他说着说着,脑海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起来。 挠着头“其实吧,属下说的这人就是王妃身边的如意姑娘,属下想娶如意姑娘。” “如意?”顾楠惊讶地挑眉,“你看中了如意?” 平安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如意喜不喜欢属下。” 顾楠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可没忘记平安第一次见如意,学着话本子里的桥段,把银票塞进如意衣襟里的事。 如意回去就气哭了,骂了平安好久呢。 “这件事我必须得问问如意的想法,如果如意不同意,你不可以乱来。” 平安连忙点头,“属下明白,多谢王妃。” 乐滋滋地离开了。 顾楠失笑,转头看到萧彦还捧着汤小口小口喝着。 “汤好喝吗?” 萧彦点头,“我媳妇儿炖的汤,当然好喝。” “真的啊?我尝尝,说起来这汤炖出来,我怕凉了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我都还没喝过一口呢。” 她说着伸手去拿汤匙。 “不行。” 萧彦端着汤转了个方向。 顾楠神色狐疑,“为什么不行?” 萧彦垂眸看了看碗里的汤,“这是楠楠给我炖的爱心汤,我自己都还不够喝呢。” 顾楠忍俊不禁,“我只喝一小口还不行吗?” 说着上前就要去抢汤匙。 萧彦心里暗暗叫苦,这汤不能让楠楠喝啊。 他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口朝下一扣。 “喏,我都喝完了。” 话音一落,就见顾楠满脸狡黠地笑了。 “我放了两勺盐呢,不齁吗?” 萧彦不由虎躯一震。 第370章小野猫 对上眼前人儿眼底的狡黠,萧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能无奈扶额,“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 他就纳闷,顾楠向来行事谨慎,怎么可能亲手炖了汤,不尝尝味道就直接出锅呢。 伸手刮了刮她挺俏的鼻梁,一脸无奈,“不知在下做错了什么,要让王妃如此惩罚,还请告知在下。” 顾楠杏眼一瞪,“你说呢?我回京的时候,你答应我要在清河养伤的。 揭穿赵青妮的事,也都是按你的计划在进行,你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不顾自己的伤势,又跑去京城?” 萧彦精致的丹凤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宣王性情无常,我怕他突然发疯,伤害你,你看,若不是我压制住她,于大人根本就没办法审赵青妮。” “你少来,压制住宣王的是太上皇的圣旨,你完全可以让平安去求太上皇下旨,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从清河到京城,这一路颠簸,万一你伤口再裂开,以后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萧彦摸了摸鼻子,“萧恪入朝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大修延春阁,朝中许多大臣都反对。 你知道延春阁是什么地方吗?” 顾楠想起太上皇召宣王去上阳宫的理由是商议延春阁修葺的事,不由心中微动。 “莫非是宣王小时候住的地方?” 萧彦点头,“没错,萧恪的母亲是被俘的异族女子,被分到延春阁做宫女。 即使后来偶然承宠怀了龙嗣,被封了选侍,但先帝并没有给她另外赐宫殿住。 延春阁是皇宫西北角的一间小院子,挨着冷宫,很是破败,萧恪跟着她母亲一直在延春阁住着,直到他母妃病逝。” 顾楠:“这么说他重修延春阁是为了给他母妃争一份荣耀?” 萧彦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重修延春阁,如果不是我出面,皇兄也绝不会允许他重修延春阁,所以我才去京城的。” 他说着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小声嘀咕,“这不伤口也没裂开嘛。” “哼,你该庆幸伤口没有裂开,若是裂开了,就不是两勺盐来齁你了。” 萧彦眨了眨眼,“媳妇儿若我还犯了其他错误呢?你还要怎么罚我?” 顾楠冷笑着上下打量他,“那要视你犯错的程度决定,你这么问我,莫非你还隐瞒我做了其他的事?” 萧彦莫名心虚,捏着嗓子干咳起来。 “没.....咳咳咳,这汤确实齁得厉害。” 顾楠狐疑地看着他,“真这么齁?” 萧彦:“咳咳咳.....” 顾楠倒了杯茶递过去,“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萧彦接过水却没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目光灼灼看着她。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缓解齁。” “什么?” 顾楠不解,下一刻萧彦长臂一伸,将她抱坐在腿上。 紧接着温热的嘴唇便覆了上来,萧彦像是饿了很久一般,直接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一般席卷而来。 直到把她亲得浑身发软,气喘吁吁,方才放开了她。 抵着她的额头轻笑,“嗯,现在不齁了。” 顾楠软软靠在他怀里,手扯着他的衣襟,俏脸红扑扑地瞪他。 “坏蛋~” 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又娇又媚,带着些娇喘。 萧彦眉峰微挑,大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眼,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想不想我更坏一点?” 顾楠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红透的脸埋进他的怀里。 萧彦轻轻提着她的发心,低低浅笑。 “楠楠,我很高兴。” 顾楠不解,“我故意多放盐齁你,你还高兴?” “不是盐的问题,是....是我的楠楠终于肯在我面前肆意露出小爪子了。” 顾楠顿了顿,声音闷闷的。 “说得好像我跟猫一样,还有爪子......” “嗯,就是猫,还是一只小野猫,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野猫。” 萧彦笑的胸腔不停震颤,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 “你啊,表面看着端庄有礼,其实内心就是一只小野猫,平日里总蜷着小爪子。 一旦有人欺负你或者你的家人,你就会伸出小爪子去挠人,就比如现在.....” 他伸手握住顾楠掐着他腰身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顾楠瞪他,“你就会欺负我。” 萧彦脸上一本正经,腰身却慢慢地动了动,声音比刚才更哑了。 “相信我,真正的欺负绝不是这样。” 顾楠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由一僵,下意识想从他腿上跳下去。 却被萧彦一把摁在怀里,低笑:“逗你的,我身上的伤还好呢。” 顾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就听到他接着说:“等伤一好,我要身体力行地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顾楠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 萧彦任由她掐,“好了,不逗你了,说个正事,赵青妮死了。” 他将赵青妮的死因说了一遍。 顾楠一时有些怔然。 前世孟云裳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多年,直到她将顾氏家产都过继给谢瑞,孟云裳做了风光无限的南烟县主,才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 她到死都不知道孟云裳根本不是南烟县主,而是赵青妮。 这一世她果断和离,嫁给萧彦,孟云裳却堕入泥潭,成了杀人犯的女儿,最后以赵青妮的身份惨死。 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萧彦的声音,顾楠回神,轻轻靠在他胸前。 “阿彦。” “嗯?” “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萧彦顿了顿,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顾楠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柔和了几分。 “你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记得想想我和孩子。” 萧彦手刚放下去,便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撞了下。 他浑身一颤,激动地看向顾楠。 “这是......” 顾楠抿着嘴笑,“是儿子的小脚丫,他在和你打招呼呢。” 萧彦目光晶亮,忍不住垂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静静的感受着孩子一下又一下的踢打。 “以前晚上读书给他听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明显的动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现在都会踢你了。” 他轻轻抚摸着顾楠的肚子,声音又低又柔。 “你乖一点,不要累着你娘,等你出来爹给你买好吃的。” 他好声好气,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 顾楠被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逗笑了,“咱们还没给儿子起名字呢。” 萧彦想了想,“儿子......嗯?你一直说的是儿子,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说不定是个闺女呢,我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闺女。” 顾楠眨了眨眼,“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儿子。” 前世她怀的就是儿子,只是她没护住孩子。 萧彦挑眉,“是温嬷嬷把脉告诉你的吧?” 顾楠摇头,“人家都说孩子在母亲腹中,他是男是女,母亲是能感应到的。 我能感觉到,他就是儿子。” 萧彦笑着搂住她,“好,你说是儿子便是儿子,如果是儿子的话,应该从怀字辈。” 他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第371章离谱 怀璟。 “璟,寓意神采奕奕又吉祥如意,咱们叫他萧怀璟怎么样?” 顾楠抚摸着肚子,轻轻念了几遍。 “怀璟,萧怀璟,好名字,儿子,你以后有名字了,就叫萧怀璟。” 她轻轻摸着肚子,眼眶有些泛红。 前世那个孩子流下来后,她悲痛欲绝,不顾小产后身体虚弱,坚持亲手给孩子落葬。 她把孩子葬在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小小的坟墓堆起来,她想亲手给孩子刻个灵位,才发觉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她想给孩子取个名字,却听庄子上的老人说孩子没有平安降生,不宜取名字。 取了名字就相当于孩子在人世有了牵绊,会影响孩子转世投胎。 她没本事保护好孩子,想着让孩子转世能寻一对能保护他的父母。 她在坟前坐着流了半天的泪,最后只立了一块无字的灵位。 好在上天怜悯她,让她今生能够与孩子再续母子缘分。 顾楠轻声念着怀璟两个字,只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阿彦。” 萧彦心里正在琢磨着如果是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女儿的闺名得慎重啊,不能随意乱取。 “嗯?” “等你伤一好,咱们就回京城摄政王府,补办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好,补......楠楠,你说什么?” 萧彦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把握住顾楠的肩膀。 向来都是他三天两头念叨着要尽快补上洞房花烛夜,这还是楠楠第一次主动提呢。 顾楠笑盈盈看着他,抬起下巴主动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你听到了不是吗?补齐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难道你不想了吗?” 萧彦虎躯一震。 “谁说我不想?我想得要死。” 顾楠趴在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前世的阴霾距离她越来越远,虽然她曾经被谢恒伤害过,甚至一度不再相信男人。 但如果那个人是萧彦,她想她愿意再尝试一次。 她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两人静静地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只觉得这一刻静谧又美好。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尖叫声。 “救...救命。” 顾楠吓一跳,连忙从萧彦腿上跳下来。 “好像是小春的声音。” 自从决定成立女子学院,她便让素月将小春,小夏,小秋和小冬四个孩子都接到了楠园。 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似乎是小春的声音。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你一起。” 夫妻俩携手出了院门。 待看清外面的情形时,顾楠不由到抽一口冷气。 瘦竹竿宣王站在不远处,软剑卷在小春腰上,擎在半空中。 手臂伸直,已经做出了甩的姿势。 小春脸色吓得煞白,两条腿无力地在空中挣扎着,小脸挤成了一团,强忍着不敢哭出来。 宣王一只手垂着,垂眸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晃晃荡荡的黑色外袍上,挂满了白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绿的,蓝的等五颜六色的菜叶子。 外袍下摆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汤汁,混和着不停往下掉落的菜叶子,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狼狈。 片刻,宣王缓缓抬起头,眼中阴郁之气暴涨。 斯文俊秀的脸上满是凛冽的杀意,手中软剑转了转,手臂倏然伸直。 眼看着就要把小春甩出去。 顾楠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大叫,“别,别杀她。” 这一剑甩出去,小春无论摔在哪里,多半都活不了啦。 宣王慢吞吞转头看过来,淡紫色的瞳孔深幽幽地落在顾楠身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她该死。” 顾楠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与宣王好像没法讲道理。 他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摇头,“与疯子讲道理没用。” 他上前一步,下巴朝着宣王点了点,轻笑。 “你把她甩出去,你猜我能不能及时救下她?” 宣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眼中杀意更浓。 “她该死。” “嗯,然后呢?” “你更该死。” 萧彦肩膀微耸,“可惜了,你杀不了我。” “总有一日,你必然死在我剑下。” “你活着的时候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宣王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双眸微眯,手臂倏然伸直,下一刻就要把小春狠狠甩出去。 小春吓得紧紧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连救命都不敢喊了。 顾楠紧张得手心也全是汗。 她知道萧彦在故意刺激宣王,寻找机会救下小春。 平安已经带着暗卫在暗处守着。 可宣王武功不弱,其他人不一定能及时接住小春,萧彦出手的话,她又担心萧彦伤口裂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间一道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顾楠看清来人,连忙道:“暖暖,别过去。” 话音一落,只见暖暖已经抱住了宣王的腿,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宣王。 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你是饿了吗?我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帕子,帕子上包着两块点心。 “这是桃花酥,可好吃了,你一定是饿了才会发脾气的,对不对? 我娘说吃了桃花酥,人的心情就会变好,我把桃花酥给你吃。” 暖暖努力垫着脚尖,将帕子往上递了递。 宣王保持着立刻要甩出小春的手势没变,目光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暖暖。 半晌,又从暖暖身上移到桃花酥上。 顾楠白着脸,轻轻扯了扯萧彦的手,压低声音道:“他要是对暖暖不利,你立刻把暖暖抢过来。” 萧彦微微勾唇,“他不会对暖暖动手,他身上的杀意已经在收敛了。” 是吗? 顾楠狐疑地看向宣王。 宣王的目光在暖暖和桃花酥之间转了转,然后伸出了手。 顾楠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却见宣王慢吞吞拿起一块桃花酥放进了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又慢吞吞咀嚼起来。 似乎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块桃花酥,然后整个都放进了嘴里。 这一次他咀嚼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一块桃花酥吃完,他又拿起了一块。 两块桃花酥眨眼之间就进了宣王的肚子,他手指捻了捻,朝着已经空了的帕子扫了一眼。 似乎有些扼腕的意味。 顾楠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下意识转身看向萧彦。 萧彦打量着宣王,一本正经点头。 “看来他是凭本事做成竹竿的。” 顾楠...... 另一边,暖暖拍拍手将帕子收起来,抬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宣王。 “叔叔,你吃了我的桃花酥,可以把我姐姐放了吗?” 宣王晃了晃仍被软剑卷在半空中的小春,声音仍旧冷冷的。 “她是你姐姐?” 暖暖点头,“我大姐姐,叔叔你可以放了她吗?她也会做好吃的糕点,明天我还可以拿给叔叔吃。”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王。 就连顾楠的心也提了起来,示意萧彦做好准备接小春。 可就在下一刻,却听到宣王嗯了一声,长臂微弯,直接将小春放在了地上。 然后软剑一收,弹回腰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很离谱。 他们全都紧张兮兮地准备从宣王手里抢下小春,结果宣王吃了两块桃花酥就把人放了。 顾楠茫然看向萧彦,“他是真饿?宣王府伙食这么差吗?” 萧彦双眸环胸,目光扫过宣王与暖暖,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第372章暖暖与萧恪 花厅里的氛围一片凝滞。 萧彦斜靠在上首,挑眉看着下首坐着的宣王萧恪。 “直接说吧,来清河发什么疯?” 萧恪盯着身上的菜叶看了会,才面无表情地抬起俊秀的脸,脸上的神色阴郁到能拧出水来。 淡紫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看着萧彦,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耍我。” 萧彦耸了下肩膀,一脸无辜。 “皇兄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修葺延春阁了吗?你还想要什么?” 萧恪紫色瞳孔微缩,修长的手指摸向腰间的软剑。 “灵位,尊称。” 萧彦翻了个白眼。 “萧恪,会说话你就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别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崩。 本王又不是你肚里的虫,也懒得猜你话里的意思。” 唰。 萧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内力倾注,原本像布条一样软塌塌的剑瞬间寒光乍现,锋利耀眼。 剑尖直指萧彦。 旁边的护卫吓得倏然跳起来,一手抱住萧恪的腰,两条腿紧紧箍住他的腿。 像竹竿上爬了个树袋熊一般,哪怕萧恪身上那些白的,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菜叶沾了他一身,也没敢松开。 另外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举到萧恪跟前。 “王爷别生气,属下说,属下和摄政王说好不好?” 萧恪低头冷冷盯着面前的香囊,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动到护卫身上。 “放开。” “你收剑,属下就放开,要不你就把属下砍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 “属下不敢。” 萧恪神情更加阴冷。 主仆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护卫:“你打不过摄政王的。” 萧恪阴郁的双眸眯了眯,慢吞吞收了软剑。 护卫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抱拳躬身。 “属下海生,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是这样的。 延春阁是我家王爷以及当年王爷的生母住过的地方,王爷想修葺延春阁,也是一片孝心。 按理动工之前要先祭祀王爷的生母,已经去世的古丽选侍,只是这灵位上......” 海生讪讪一笑,“古丽选侍毕竟是先帝的妃嫔,但仙逝后一直没有得到追封。 这灵位上不论是写太选侍还是太皇太选侍,都不太好听,再说也没有这样的称呼法,摄政您说是不是?” 萧彦眉峰微挑,“所以呢?” 海生接着说:“所以我家王爷想让陛下下旨尊称古丽选侍为太皇太妃。 这事儿太皇太后也是应了的,只是陛下不肯同意。 陛下说他的亲祖母苏贵妃如今连个太妃的称呼都没有,如今还在皇陵外葬着呢,古丽选侍不好越过苏贵妃呢。” 海生话音刚落,萧恪阴森森看向萧彦。 “你教他这么说的。” 萧彦轻笑,“陛下已经七岁了,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他想给自己的亲祖母上尊称,无可厚非啊。” 两人四目相对,花厅内的氛围一片肃杀。 许久,萧恪收回视线,起身往外晃去。 腰间软剑又一次抽了出来,他的软剑是当做腰带系在腰间的,此刻软剑抽出来,更加显得衣袍宽大。 “王爷。” 海生愣了下,匆忙向萧彦一拱手,追了出去。 萧恪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长剑一甩。 看似随手一挥,长剑却直直扎入院子里的一棵松树上。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那棵碗口般粗细的松树轰然断裂,砸在了地上。 砰一声响,地上被砸出一个小坑。 顾楠看着地上砸出的坑,后背一阵发凉。 刚才暖暖能从这疯子手里救出小春,这两个娃娃真是命大啊。 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萧彦缓缓坐直身子,握住她的手。 “别怕,他不是我的对手。” 在晋州那些年,皇兄找了多位江湖高手亲自教导他。 他的武功别说在朝中,便是在江湖中也能排得上名号。 萧彦并没将萧恪放在眼里。 顾楠想起上次与宣王对阵完他吐血受伤的模样,心中浮起一层担忧。 宣王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疯的狮子,而这头狮子一直杀气腾腾地盯着萧彦。 就像是悬在阿彦头上的一把刀,令人心惊胆寒。 “你们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总盯着你?” 萧彦也想不明白。 “别太担心,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他所求的无非是想给他的生母要个尊称,然后让他的生母入皇陵。” 顾楠想了想,问:“你和皇兄是想借这个机会,给母妃加尊称,让母妃入皇陵?” 按理说,苏贵妃是太上皇的生母,又是小皇帝的亲祖母,加尊称是应该的。 可苏贵妃与先帝的纠葛,加上太皇太后说先帝临终有遗言,与苏氏死生不复相见。 所以苏贵妃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苏贵妃的头衔,且不得入皇陵。 萧彦神色微敛,面无表情道:“是皇兄和怀恩想。” 顾楠想起苏贵妃曾经对萧彦做的事,心里一酸,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太上皇只同意让宣王修延春阁,算是全了宣王的孝道,但不同意追封宣王生母。 太皇太后若是想追封宣王生母,就不好越过苏太妃。 “宣王不了解情况,以为是你在背后策划。” 萧彦勾了勾唇,示意自己没事。 “反正这些日子我也不在朝中,且让皇兄与怀恩头疼去吧。” 话音一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是海生回来了。 站在门口一脸讨好地对着顾楠笑,“属下有件事恳求王妃。” 顾楠诧异,“什么事?” 海生搓着手,神情有一丝紧张。 “刚才那小姑娘给我家王爷吃的桃花酥,是不是王妃这里的厨娘做的? 小人想问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赏给属下,啊,不,属下愿意掏钱买一些。” 顾楠眉头微蹙,“你想带回去给宣王吃?” 海生点头,“王妃有所不知,我家王爷自幼脾胃不好,很多东西都吃不了。 来京城这些日子,每日也不过是吃一两口饭菜裹腹,全靠太医的药顶着呢。 王妃若有多的桃花酥,能不能赏脸卖给属下一些?” 若是别人要桃花酥,顾楠定然直接就给了。 但宣王那个疯子要,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给。 “这桃花酥是昨儿做的,本也只剩下了暖暖那丫头手里拿的两块,做桃花酥的厨娘这两日恰好也不在,没办法再做了。” 她也没说谎,素月今儿跟着许春蓉去村子里宣传女子学院了,确实不在楠园。 海生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顾楠小声同萧彦嘀咕,“宣王这人可真是古怪得很,说发疯就发疯,说停为了两块桃花酥竟然就停了。” 萧彦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让他停下发疯的可不仅仅是两块桃花酥。” “啊?那因为什么?” 萧彦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注意到,暖暖与萧恪有几分相似?” 顾楠一脸错愕。 暖暖与萧恪? 她仔细想了想,又沉默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 第373章不问 顾楠心中惊疑万分,到了晚上立刻就去找了素月。 素月带着暖暖,还有春夏秋冬四个小姑娘,加上许春蓉,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 顾楠过去的时候,素月正在教五个小姑娘认字。 许春蓉在廊下坐着,笑盈盈地听着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念字声音,一边绣着花。 一抬头,才看到顾楠在门口站着。 “王妃来了。” 许春蓉放下绣品,起身相迎。 素月转过身来,看到顾楠的一瞬间,眸光微闪。 “王妃是来找我的吗?” 顾楠含笑点头。 许春蓉连忙招呼五个小姑娘,“今儿的识字课就到这里吧,春蓉姨带你们去看郡王妃。” 安郡王妃眼睛虽然还没恢复,但却很喜欢几个小姑娘在她面前叽叽喳喳地说话。 小春听话地拉起几个妹妹跟着许春蓉往外走。 唯有暖暖哒哒哒跑到顾楠身边,仰起头笑眯眯地问:“王妃姨姨,明天那个怪叔叔还来吗? 我还给他留了一块桃花酥哦,我想让娘多做一些,可是娘好小气哦,她不肯做了。” 暖暖皱了皱鼻子,一脸不高兴。 顾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的模样,饿得面黄肌瘦,小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在楠园养了一段时间,小脸长了不少肉,红扑扑的小脸也有了血色。 仔细看去,除了瞳孔的颜色不同,暖暖的眉眼,鼻子和下巴还真与萧恪有几分相似。 她抬手揉了揉暖暖的小脑袋。 “我也不知道怪叔叔下次什么时候来,等他来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心意转告给他,好不好?” “暖暖。” 素月快走两步,一把扯过暖暖,脸色有些泛白。 “什么怪叔叔,那是王妃的客人,不许胡闹。” 暖暖撅着小嘴,振振有词。 “我没有胡闹,怪叔叔都没吃够娘做的桃花酥,他下次来的话,娘你多做点嘛。” 小丫头拉着素月的手撒娇。 素月脸色变了变,将暖暖推给许春蓉。 “你先带她去郡王妃那里玩一会儿。” 暖暖耷拉着小脑袋,怏怏地跟着许春蓉离开了。 素月转头看着顾楠,扯了扯嘴角。 “外面冷,王妃进屋坐会儿吧。” “好。” 顾楠随着她进屋坐下。 素月倒了杯茶给她,然后一脸歉意地说:“暖暖这丫头不懂事,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她和小春惊扰了王妃的客人。 我已经交代她和春夏秋冬几个孩子,以后不许她们去正院了,若再有下次,我一定狠狠罚她们。” 顾楠轻笑,“孩子也没做错什么,不用责怪,别再吓着她们。” 素月十分坚持,“不行,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呢。 尤其是暖暖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是王妃仁善,换成别人,定然责打她。” 顾楠:“我看暖暖机灵得很,今儿若不是她,恐怕宣王会杀了小春呢。” 素月顿了顿,笑得有些不自然。 “王妃也太高看她了,是贵人心善放了小春。” 顾楠嗤笑,“宣王那人跟疯子差不了多少,大概都不认识心善二字怎么写的。” 素月垂眸,握着茶盏没说话。 顾楠暗暗打量着她的神情,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说来也奇怪,宣王已经发狂到将小春卷起来。 正准备丢出去呢,暖暖一抱住他,给了他两块桃花酥,他就突然不疯了。 也不知怎地,我在旁边看着,竟莫名觉得暖暖与宣王眉眼之间颇为相似呢。” 哐当。 素月手里的茶盏倒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她呼吸急促,神色慌乱地转身拿抹布擦桌子上的茶水。 “王妃对不起,我一时手滑没握住茶盏。” 将洒掉的茶水擦干净,她低着头喃喃道歉,随后又露出一抹苦笑。 “王妃真是抬举暖暖了,她若真的与宣王长得像,倒是她的福分了。” 顾楠微微一笑。 “说起来从没听你提起过暖暖的父亲,你们......” 素月有些急切的道:“暖暖的爹是我以前做丫鬟时认识的小厮,后来得了疾病死了。” “原来是这样,不小心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抱歉。” 顾楠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移话题,问起女子学院的事。 素月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今儿我和春蓉去村里宣传,很多村民一听说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去读书学手艺,一开始都不同意呢。 后来听我们说免费学,还管吃管住,发衣裳,这才动了心思。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收多少学生。” 顾楠道:“不怕,只要咱们收到的学生好好培养起来,能见到成效,后面学生会越来越多。” 又说了几句话,她才起身离开。 素月送她出来,走到门口时,顾楠转身拍了拍她的手。 神情温和,“有些话,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也不知道。 你和暖暖安心在这里住着,女子学院还有好些事需要你做呢。” 素月一怔。 顾楠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素月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有些颓然地靠在门上,眼泪簌簌落下来。 原来王妃都猜到了。 王妃什么都不问,给了她充分的自由与尊重。 她何其有幸能碰到王妃这么好的人啊。 可是宣王那里..... 他已经见到了暖暖,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暖暖的身份。 以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难道她又要带着暖暖过那种躲躲藏藏,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素月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 这一晚上,素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情形。 那一年她十三岁,是和母亲流落到江州的第七年。 那个时候她还叫孟云裳。 她们终于攒够了进京寻找父亲的盘缠,满心期待地计划着进京,幻想着与父亲团圆的情景。 母亲却倒下了。 多年积劳成疾,母亲病得很重。 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母亲四处请医问诊,吃药调理,母亲却还是撒手人寰。 已经身无分文的她只能跪在街头,卖身葬母。 她已经十三岁,识得一些字,会简单的女红,收拾家洗衣做饭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她打算与主人签个活契,用银子葬了母亲,然后在主人家做活几年,攒够银钱就进京寻父。 盘算好一切的她披麻戴孝,刚在街头跪下,就碰上了意外。 不是她想象的那些话本子里写的遇到色狼,或者遇到难缠的东家,甚至没人买的情形。 而是遇到了...... 第374章过去 那是傍晚时分,金屋西坠。 素月刚在街头跪下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身边开始有人群聚拢。 有端详的,有唏嘘同情的,也有人有意向要买下她的。 只是刚一开口,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仓惶恐怖的尖叫声。 “杀人了。” “宣王出来了。” “大家快跑啊。” 眼前的人顿时尖叫着化成一道道残影,瞬间跑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一缕狂风卷起她那张卖身葬母的白布。 上面是她用烧火棍写下的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白布飘啊飘,飘落到一个男人脚下。 准确来说,那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眼窝深陷,脸颊苍白瘦弱,整个人套在一身黑衣中,瘦得犹如一根竹竿。 他低头盯着脚下的白布看了半晌,缓缓用手里滴血的剑挑起来,紫色的瞳孔朝着素月看过来。 只一个眼神,素月就吓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宣王萧恪,江州之主。 传言萧恪喜怒无常,残忍暴虐,时常会发疯,发起疯来,逮着什么便砍什么。 江州城每隔一段时间就流传着宣王又出来砍人的传闻。 听闻在宣王身边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忠心耿耿不怕死的仆人,另外一种存心找死,不想活的人。 望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萧恪,素月整个人瑟瑟发抖,想跑两条腿却抖得爬不起来。 萧恪距离她越来越近。 一只鸟儿凌空飞过,他随手一抓,将鸟儿握进了手里。 鸟儿哀鸣一声,羽毛伴随着鲜血四处飞溅。 素月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侧过身去,干呕起来。 她想晕过去,可是一想到母亲还没有下葬,她若是被宣王砍死在这里,母亲怎么办? 她还要去找父亲呢。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素月,她紧紧攥着衣裙,尽管恐惧的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是咬牙硬撑着。 萧恪缓缓弯腰看过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许久,将白布丢在她跟前,带血的剑尖点了点白布,猩红的血滴答下来。 “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带着极大的沉闷与痛苦。 素月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头看向萧恪。 距离近了才发现他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眼底带着腥红的血丝,看人的目光阴郁而又冷锐。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而他正打量着这个物件,思索着该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素月被他看得浑身发凉,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嗯。” 萧恪剑尖缓缓抬了起来。 完了。 素月脖子一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咚。 预期中脑袋与脖子分家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而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自己面前丢着一锭银子。 啊? 这是给她的? 宣王要买她? 素月忘记了恐惧,疑惑地睁开眼看向萧恪。 萧恪将还在滴血的剑在白布上擦了擦,语气比刚才还阴森。 “不够?” 素月愣了下,连忙摇头。 “不,不不....够了。” 萧恪又盯着她看了一眼,缓缓起身,下一秒高大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砰一声。 轰然砸在地上。 “晕了,晕了。” “我的老天爷啊,可总算是晕倒了。” 暗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呼喊声,紧接着从不同的地方涌出四五个护卫来。 护卫们跑过来,抬起晕过去的萧恪,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仿佛训练过很多次一般。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一下素月。 素月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她才回神,捏着那锭银子,恍恍惚惚回家了。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处破庙。 她和娘租的房子,在给娘看病时为了节省钱就已经退了,搬到了破庙里住。 宣王给的那锭银子足足有十两,给娘体面下葬后还剩了五两多,省着点花,足够她过一两年了。 甚至她都可以带着这五两银子上路,进京寻找父亲的路上一边挣钱一边赶路。 可素月在经过一番思索后,还是在第二天主动去了宣王府报道。 她自幼受父亲教导,做人要诚实守信,她既然收了宣王的银子,以后便是宣王府的丫鬟。 另外,那可是宣王啊,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宣王。 她也不敢拿了银子跑路啊。 面对主动上门的素月,宣王府的管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他们宣王府已经连续三年没进过丫鬟和小厮了。 实在是买不到,根本买不到。 一听是宣王府买人,人牙子都不敢把人卖进来。 谁能想到他们诺大的宣王府竟然只剩下几个护卫还有他一个年迈的管家? 管家含着两泡泪,努力让自己笑成和蔼可亲的样子。 “小姑娘,你想来我们王府做丫鬟,你爹娘知道吗?” 素月抿了抿嘴,将宣王用一锭银子买了她的事说了一遍。 “王爷自己买的?” 管家一听,激动地将素月领进去,“小姑娘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王爷的院子。” 素月目瞪口呆。 这么容易吗? 王府的丫鬟不用调查盘问身世吗? 管家笑得越发和蔼,仿佛话本里骗人的老爷爷一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素月默了默,她已经卖身做了丫鬟,便不能再叫原来的名字了。 孟云裳这个名字以后只能成为过去了。 “我没有名字,一会儿请主子赐名。” “哎呦,小姑娘可真懂事啊,既然你是王爷亲自买的,那一会儿就让王爷给你赐名吧。”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正院。 还没进门,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护卫,险些撞上素月。 “海生?” 海生大叫:“钱叔,跑。” 老管家熟练拉起素月就往外跑,别看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倒挺灵活。 素月慢了一步,一样东西落在她的脚下。 她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啊!” 素月倏然从床上坐起,转头一看,旁边的暖暖睡得正香。 她将女儿抱在怀里,激烈的心跳才逐渐平静下来。 原来很多事不是想忘就能忘得,过去三年她刻意让自己遗忘的事,今夜却清晰地在梦里又呈现了,提醒她原来从未忘记过。 素月叹了口气,轻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和女儿的未来更重要。 ------ 翌日,顾楠和戚静静一起去看女子学院的选址。 自从李青被抓后,清河县的一应政务一直由县丞代理。 听说顾楠要办女子学院,县丞精挑细选挑了一个地方出来,只是顾楠一直不得闲,今日才有时间来看。 “宅子在城北,挨着清河湖,里面陈设完整,稍加修葺就能使用。 且里面环境幽静,供女孩子们读书,学习技艺再好不过了。” 戚静静先前已经带着素月,许春蓉来看过此地,领着顾楠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 顾楠转了一圈,也觉得地方十分合适。 “咱们找工匠尽快修葺一番,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能在这里上课了。” 几人说笑着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跑过来,撞进顾楠怀里。 第375章再见 戚静静反应机敏,拉了顾楠一把。 小小的身影没刹住,险些往前栽过去。 顾楠见那小孩子嘴里还咬着一串糖葫芦,这要是扑倒在地,肯定要刺穿喉咙。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小男孩的后衣领。 小男孩堪堪稳住身形,拿下嘴里的糖葫芦,对着顾楠笑了。 “多谢姨姨拉住我。” 小男孩约有三四岁,胖乎乎的脸蛋,一笑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大概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做母亲了,顾楠看到孩子,心中觉得十分亲近。 “下次不可以一边跑,一边吃东西了,太危险了。” 小男孩笑眯眯地点头,“我知道了。” “你父母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在街上跑?” 小男孩歪着头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道:“我娘在旁边那条街买东西,我也不知道爹在哪里。 但我娘说她过两天就会带我去找爹,我就能见到爹爹了。” 提起爹爹,小男孩的眼底满是兴奋和雀跃。 戚静静皱眉,“这当娘的心也够大的,孩子跑了都没发现吗?”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思辰。” 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走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抱入怀中,神情紧张。 “娘不是告诉你不许你乱跑吗,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吓死娘了。” 小男孩窝在女人怀里,咯咯笑了。 “我刚才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狗,我追着狗狗跑过来的。”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娘找不到你,会伤心死的。” 小男孩乖乖低头道歉,“我错了,娘。” 女人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起身对着顾楠微微福身。 “多谢夫人照顾犬子。” 女人生的纤巧娇弱,面似芙蓉柳如眉,一双比桃花还要娇媚的眼睛格外勾人,笑意盈盈看着人的时候,便是女子都觉得心头怦然一跳。 顾楠笑了笑,“不过随手之劳,告辞。” 微微颔首,和戚静静离开了。 女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娇媚的眼睛微敛,变得冷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顾楠,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另一边,顾楠和戚静静上了马车。 戚静静问:“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楠仔细回想了下,“有吗?” 戚静静点头,“有。” 说罢又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像谁呢?怎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呢?” 顾楠安慰她,“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戚静静本就不是纠结的人,两人说起女子学院的事,将刚才的事丢在了脑后。 回到楠园,发现沈铮来了。 戚静静眼一亮,小跑着到沈铮跟前。 “爱哭包,你怎么来了?有.......”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样东西落入她怀里。 “什么?啊,我爱吃的驴肉烫面包子。” 戚静静打开油纸包,见包子还散发着热气,不由又惊又喜。 “这驴肉烫面包子就得趁热吃,一旦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捏起一粒放进嘴里,一口咬开,喷香的驴肉混合着油汁,充斥着整个口腔,又鲜又香。 戚静静满足的双眼眯成了月牙,看到顾楠走进来,热情地将油纸包递给顾楠。 “顾姐姐快趁热尝尝,沈铮从京城带过来的驴肉烫面包,可香了。” 顾楠不爱吃驴肉,只尝了一个。 戚静静撇嘴小声嘀咕,“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顾姐姐你真不懂先享受。” 她捧着油纸包自己坐到旁边大快朵颐。 沈铮望着她乐颠颠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 顾楠看到这一幕,与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会意,等到戚静静吃完,才喊:“戚静静,你不是一直想做女将军吗,眼前有个机会要不要?” 戚静静刚咽下驴肉包子,闻言激动地打了个嗝,兴匆匆走过来。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你和王爷说话前,能不能先把嘴上的油擦一擦?” 沈铮掏出帕子,无奈地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汁。 戚静静站着没动,一边任由沈铮帮她擦嘴,一边迫不及待地催促萧彦。 “王爷快说啊。” 萧彦道:“本王要派沈铮去西北查探一些事情,但他不熟悉西北的地形。 你自幼在雁门关外长大,这趟任务便由你配合沈铮一起完成,如何?” 戚静静兴匆匆地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雁门关附近的地形,我闭着眼都能走。 王爷,我如果顺利完成差事,回来是不是就能做女将军了?” 萧彦点头,“若差事顺利,等你们回来,本王会给你安排差事。” 戚静静高兴地跳起来。 萧彦说完,与顾楠携手离开了。 离开前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沈铮的肩膀。 兄弟,机会给你安排了,能不能把人拿下,就靠你自己了。 沈铮冲他颔首致意,表示感谢。 戚静静叉着腰豪情万丈,得意地看着沈铮。 “我以后就是女将军了,记得以后叫我戚将军。” 沈铮眸光含笑,“好,戚小将军。” 戚静静皱了皱鼻子,“将军就将军,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她挺了挺胸脯,十分不满。 “我哪里小了?我明明比起还大一岁呢。” 沈铮的目光落在她胸前一瞬,喉结无意识滚动几下,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嗯,确实不小。” 戚静静皱眉,总觉得他语气怪怪的,若有所指,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古怪。 另外一边,顾楠与萧彦回到房间,边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是特意给沈铮和静静创造机会,撮合他们两个人?” 萧彦轻笑,“王妃都给我使眼色了,我当然要立刻执行。” 顾楠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这趟任务没有危险吧?” 萧彦握住她的手,摇头,“撮合他们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确实需要戚静静,她熟悉西北的地形。 我一直怀疑宝藏地库还有另外的门可以打开,这次派他们去,是跟踪太皇太后的人,知道那道门在哪里,看那些人如果拿不到宝藏,下一步又去到哪里。 他们主要负责跟踪和探查,还有晋州卫配合他们,不会有危险。” 顾楠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派人去开宝藏地库,你不用去晋州吗?” 萧彦道:“我晚两日启程,宝藏地库的事太大,我不去,没有人可以做主。” 顾楠盘算了下,两日后,萧彦的伤口应该也完全结痂。 “伤口结痂了,赶路小心些,等你从晋州回来,伤口应该能长好了。” 她把玩着萧彦的手,低声道:“我在家等你,你....速去速回。” 她要提前布置好王府,给他一个惊喜。 过了两日,萧彦伤口完全结痂,立刻启程去了晋州。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宣王又来了楠园。 宣王裹挟着一身的戾气与阴郁而来,手里的剑还在滴血,就这般闯了进来。 一剑横在了顾楠脖子上。 第376章救救我 彼时顾楠正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听暖暖与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读书。 剑尖压在脖子上的一瞬间,血腥味熏得她差点吐了。 与此同时,如眉和周武一左一右扑过来,同时攻向宣王。 宣王抽剑回击,顾楠趁着这一隙之机往后一闪,厉声吩咐被吓傻的嬷嬷。 “快送郡王妃回屋。” 她则一把抱起暖暖,又拉着年纪小一点的小冬,小春拉着小夏和小秋,迅速跑进屋子里。 “楠楠,楠楠你有没有事?” 刚一进屋,安郡王妃焦急地朝着她摸索过来。 经过杜老大夫这几日的针灸,安郡王妃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只是眼睛却迟迟没有恢复,停留在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阶段。 顾楠握住安郡王妃的手,温声安抚。 “我没事,孩子们也都没事,您别怕。” 安郡王妃握着她的手不停颤抖,她看不到,所以更加惊慌。 “是有坏人闯进来了吗?如果情况危急,你带着几个孩子先走,不要管我。” 安郡王妃很怕自己的眼疾拖累到顾楠。 顾楠心口一热,握紧她的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如眉和周武都在呢,还有阿彦留下的暗卫。” 就是不知道如眉他们是不是宣王的对手。 她看着外面的情形,眼底泛起一抹担忧。 只见如眉和周武左右夹击,宣王面无表情地挥舞着软剑,剑招凌厉迅速,剑影拳风,又快又疾。 就好像一把瘦竹竿绑着一把剑在飞速旋转一般,一圈圈旋转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哐当。 如眉和周武手里的剑都被击落。 宣王一脚将如眉踢开,同时手中长剑划破了周武的胳膊。 顾楠瞳孔一缩。 糟糕。 阿彦不在,如眉和周武联手竟然都不是宣王的对手。 暗处跃出四个暗卫,这是萧彦留给她最后的保障。 四个暗卫,如眉和周武同时跃起,将宣王围在了中间。 刀光剑影交错,院子里很快一片狼藉。 树被砍倒了,花被削掉了,树枝与花叶四处飞舞,暗卫也一个接一个受伤倒下。 并不是如眉他们武功太差,而是宣王这个疯子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完全不做任何防守,哪怕如眉的剑划破他的肩膀,哪怕周武的剑刺中他的腿部。 他仍然不做任何的防护,只一心攻击。 疯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疯子。 这么下去,除非能以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他。 顾楠紧张地攥了攥拳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住手。” 如眉,周武和暗卫们紧急退下来,挡在了顾楠前面。 如眉一脸担忧,“王妃?” 顾楠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宣王。 “萧恪,你到底要做什么?” 宣王肩膀上,腿上全都受了伤,血液汩汩流出,滴答在地上。 他紫色的瞳孔落在顾楠脸上,却似乎又没有焦距,眸底一片猩红。 握着剑的手青筋暴凸,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仿佛整个人都陷入极大的痛苦一般。 “救....救救我。” 顾楠:? 她没听错吧? 跑到她家里发疯砍人,竟然还要她救他? 宣王用剑尖抵着地,踉踉跄跄朝她走过来,剑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眉和周武紧张地拦在顾楠面前,摆出进攻的姿势。 宣王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紫色的双眸缓缓抬起来,一动不动盯着顾楠。 眼中带着痛苦的祈求,“救救我。” 这一次顾楠听得十分清楚。 宣王确实在向她求救。 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应该求救的是她们吧? 顾楠张了张嘴,脑中忽然灵光乍现,快速进屋找到被小春紧紧抱在怀里的暖暖。 暖暖第一次见到血腥的场面,小脸发白,看到顾楠进来,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出来。 “王妃姨姨,怪叔叔要杀了我们吗?” 顾楠帮她擦去泪水,“应该不会,暖暖,你身上还有你娘做的小食吗?” 素月和许春蓉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去乡下宣传女子学院,但她知道素月担心几个孩子会饿,尤其是最小的暖暖。 所以素月总会做一些小食放在她们身上。 暖暖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听顾楠问话,立刻从小春怀里钻出来。 “怪叔叔又饿了吗?他饿了所以才会发脾气吗?” 顾楠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吧,我们给他一些吃的试试?” 暖暖解下身上挂着的袋子,“我这里只有两块山药糕了。” 小冬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我还有一些蜜饯。” 小秋:“我还有一块桃花酥。” 小春没说话,也默默解开腰间挂的袋子,里面有两块桃花酥。 “你们都是好孩子。” 顾楠夸了孩子们一句,一股脑将那些吃食用上油纸包了,转身出门。 门外宣王与如眉,周武仍在警惕地对视。 听到脚步声,宣王转头看过来,目光直直看向顾楠手里的油纸包。 顾楠甚至看到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上前两步,将油纸包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要这些吗?” 宣王盯着油纸包看了半晌,缓缓抬起了剑,剑尖指向顾楠。 “王妃。”如眉紧张地挡在顾楠面前,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剑。 顾楠握着如眉的手,低声道:“没事,他不是想杀我。” 她将油纸包放在了剑尖上。 宣王手一动,收回剑,油纸包落在手里。 他打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知为何,顾楠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郁气少了两分。 随后手腕一动,滴血的软剑缠回腰间,他席地而坐,拿起一块点心,缓缓放进嘴里。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慢,一块山药糕,足足吃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咽下去。 整个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宣王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吃起了点心。 片刻,周武忍不住低声骂娘。 “他像疯狗一样进来就咬,疯了半天就为了口吃的?早说啊......” 也不用兄弟们这么拼命。 他们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宣王怕不是有大病吧?是咱们家的厨子手艺好,还是宣王府的厨子手艺太差?” 如眉和暗卫们虽然没接话,但看神色显然心中所想与周武差不多。 顾楠没说话,盯着宣王若有所思。 上次暖暖用两块桃花酥在宣王剑下救下小春,他们都以为是误打误撞。 现在看来却未必。 海生说他脾胃不好,很多东西吃不了,但他却能吃进去素月做的食物。 是素月做的食物别有味道,还是他知道了素月的所在? 顾楠尚未得出结论,就看到暖暖迈出台阶,哒哒哒跑到宣王跟前。 扯了扯宣王的袖子,仰着圆圆的小脸,带着哭腔问:“叔叔,你喜欢吃我娘做的食物吗?” 宣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暖暖扯着宣王袖子的小手一点点松开,后退一步,又忍不住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叔叔,我带你去找我娘,让她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你吃到好吃的能不能别砍人了,暖暖害怕。” 第378章不卖 顾楠心中一咯噔,下意识上前一步。 “暖暖。” 虽然不知道素月和宣王之间是怎么回事,但素月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见到宣王。 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将暖暖带回来,又不至于刺激到宣王,下一刻却听到宣王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见。” 顾楠暗暗松了一口气。 宣王自己说不见的,那就好。 暖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小脸有些失落,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宣王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拿起一粒蜜饯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似乎并不喜欢蜜饯的味道,又重新拿起一块山药糕放进嘴里。 顾楠示意如意,周武带着受伤的暗卫下去上药。 众人担心宣王又突然发狂,谁也不肯离开。 顾楠只能让张院判过来为他们包扎伤口,转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院子,不由叹了口气。 吩咐如玉和温嬷嬷带着小厮先把院子清理出来。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注意着宣王的动作。 宣王盘着腿一直在默默吃山药糕,仿佛并不关注别人的动静。 不,他好像连自己也不关注,肩膀上,腿上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在流血。 他却浑不在意,似乎眼前最重要的只有手里的那块山药糕。 只在有小厮拖着被砍断的树枝经过时,才缓缓抬起紫色的眸子,阴郁看过来。 小厮吓得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暖暖拿起一块桃花酥,小嘴儿叭叭地笑着道:“叔叔你尝尝这个,我更爱吃桃花酥。 可我娘说我太小了,不肯让我多吃,只让我吃山药糕。” 小丫头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完全忘记了刚刚还被宣王吓得小脸发白的模样。 宣王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半晌,垂下眼眸,接过桃花酥默默吃了一小口。 小厮立刻拖着树枝狂奔出去。 这时,海生满脸焦急地冲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双手摁着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汗珠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谢天谢地,没杀人就好,没杀人就好。” 顾楠拧眉看着海生。 “你家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面要杀萧彦,还能解释为他和萧彦有仇。 第二次要杀小春,也能理解为小春意外撞到他,将菜汤洒了他一身。 甚至可以理解为此人性情暴虐,残暴不仁都行。 可为了口吃的动不动就发狂发癫的人还真是没见过。 海生膝行几步上前,走到顾楠身边,苦着脸小声道歉。 “摄政王妃,实在对不住,我们王爷他....他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一吃就吐,每次都是饿到不行了,才能吃进去一点点东西。 不能吃饭,晚上也很难入睡,所以他每次肚子饿的时候就很容易发脾气。 但王爷这两年明明已经控制得很好了,有时候他甚至可以自己出门了。” 海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太医说这是躁郁症,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属下也不明白,为何一到京城,王爷他就又犯了,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失控。” 海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圈有些泛红。 “今儿早上刚散了早朝,他在宫门口牵了匹马就往城外跑,属下在后头一路追。 马儿都快跑死了,也没追上王爷,才让王爷先闯了进来。 摄政王妃若罚就罚我吧,属下愿意替我家王爷承受任何惩罚。” 顾楠盯着海生看了半晌,冷笑。 “你倒是个忠心的。” 海生道:“属下的命是王爷救的,便是为王爷去死,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顾楠摆摆手,“你起来吧。” 海生愣了下,随即狂喜,砰一声磕了一个头。 “多谢摄政王妃不怪之恩。” 他爬起来,讪讪看着顾楠,小声问:“属下能不能借点药,过去帮王爷包扎一下伤口?” 顾楠哼了一声,没说话。 海生立刻拱手,“多谢王妃。” 一溜烟跑到张院判跟前,可怜巴巴地哀求张院判。 张院判见顾楠朝他点了点头,见丢了一瓶金疮药给海生。 海生拿着金疮药,小心翼翼凑到宣王跟前,声音放得十分温和。 “王爷,属下帮您包扎一下伤口,行不行?” 宣王仍旧保持刚才的坐姿,吃着桃花酥。 “王爷?” 海生试图碰了碰他的手臂,宣王倏然抬起头来,阴郁的目光中杀气腾腾。 海生手一抖,差点把一整瓶金疮药洒了。 宣王慢吞吞垂下眼睛,继续吃。 暖暖伸出小手扯着他的袖子,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问:“叔叔,你疼吗?” 宣王面无表情,“疼?” 暖暖爬起来,托着他的手臂,认真地朝着伤口吹了吹。 然后笑眯眯地道:“暖暖吹吹就不疼了,我娘受伤的时候都是说让暖暖吹吹,立刻就不疼了。” 说罢,歪着小脑袋看着宣王身上的伤口,一脸苦恼。 “可是我娘没流这么多血,流这么多血会死吗?” “死?” 暖暖板着小脸点头,“会死的,叔叔你要是死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宣王望着手里的点心,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缓缓将受伤的手臂递给了海生。 海生喜极而泣,要不是场合不允许,恨不得抱着暖暖亲一口。 这是哪位菩萨派下来的小天使啊。 顾楠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宣王对面,神色淡淡。 “宣王,我们谈谈。” 宣王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唰一层漫起浓烈的阴郁之色。 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顾楠连忙道:“如果你以后还想吃到我家的饭,你最好和我谈谈。” 宣王俊秀的脸色一沉,阴鸷地看着她,片刻,吐出一个字,“买。” 顾楠蹙眉。 海生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 “摄政王妃,我家王爷的意思是问您,能不能把您府上的厨娘卖给我们。 我....我家愿意出高价,价钱随您开。” 顾楠拍了拍手,笑了。 “不好意思,不卖,多少钱也不卖。” 别说素月不是她楠园的下人,即便是下人,她也不愿意随意买卖,还是卖给宣王这种疯子。 宣王摸了摸腰间的软剑,紫色的眸子充满杀意地望着顾楠,似乎十分不满顾楠的态度。 顾楠手心渗出一层冷汗,生怕宣王突然又发疯,。 可对上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倏然想起宣王虎视眈眈总想杀了萧彦的事。 那一刻突然心头怒气翻涌,让她一时忘记了恐惧,抬着下巴瞪了回去。 “别用你紫色的眼睛瞪着我,有紫色眼睛了不起啊,你眼睛再好看,吃的也是我家的饭。 想吃我家的饭,就得按我的条件来。” 话音一落,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顾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忍着恐惧,学着萧彦平时面对宣王的样子,瞪了回去。 “王爷。” “叔叔。” 海生和暖暖几乎同时拽住了宣王。 宣王眼中阴郁翻涌,杀气沸腾,却没有出手,只是一动不动看着顾楠。 许久,就在顾楠以为他要出手的时候,他眼底的杀气突然褪去,慢吞吞地道:“我,也有条件。” 顾楠:? 第378章有仇 顾楠深吸一口气,“我先说。” 宣王眼眸低垂,抿着嘴唇没说话。 顾楠当他同意了,想了想,开门见山地问:“你今日闯进来,是因为饿,要找东西吃?” 宣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仍旧没说话。 顾楠揉了揉额头,“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你觉得我家的饭菜更好吃,别的厨子做的你吃不下去是吗?” 宣王瘦削的下颌紧绷,抬头阴恻恻看向海生。 确切地说是看向海生手里的银票。 顾楠冷哼,“想都不要想,我说了,我家厨娘不卖。” 宣王慢吞吞转向顾楠,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顾楠。 顾楠接着说:“以后你如果想来吃饭,可以随时过来,但进门不可以像今日这样。” 她抬手指着院子里被砍断的树,被削掉的花,还有被刺伤的人。 “进门老老实实坐下等着吃饭,我保证会让你吃到饭菜。你若是每次来就发疯又砍又杀的,你什么也吃不上。” 宣王双眸微眯,眼中杀意翻涌,瞳孔几乎成了深紫色。 “你,威胁我?” 他枯瘦的手指又摸向腰间的软剑。 顾楠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却还是咬牙瞪着宣王,眸光微转,将暖暖抱坐在膝上。 伸手揉了揉暖暖软软的头发,笑着问:“暖暖你告诉姨姨,你要是饿了怎么办?” 暖暖窝在她怀里,笑眯眯晃荡着小腿。 “暖暖会告诉娘,让娘给我做好吃的,娘不在,暖暖就会找姐姐们或者姨姨们要吃的。” “那你要是又哭又闹又打人,娘会给你好吃的吗?” 暖暖摇头,“不会,娘会凶我,会给我讲道理。” “暖暖真乖,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三岁的暖暖都懂得,可是这位叔叔好像不懂呢。” 暖暖歪着脑袋看向宣王,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啊眨。 “叔叔不可以这样哦,你想要吃的一定要说出来,不可以发脾气哦。 发脾气会被娘训的,而且还得不到好吃的了。” 宣王定定看着暖暖,眼底翻涌的杀意逐渐褪去。 半晌阴恻恻的目光又看向顾楠,“你不是我娘。” “我是你嫂子。” “不认识,不熟。” 顾楠......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顾楠留意到宣王放在腰间的手垂了下来。 “这么说你便是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可以来楠园用饭,但不可以打打杀杀。” 萧彦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手又往腰间摸了摸,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顾楠长长出了口气。 虽然宣王不知道暖暖的身份,但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是骗不了人的。 他对暖暖比对其他人的包容度要高很多。 而暖暖对他也有种天然的亲近,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 只有暖暖,前一刻还在害怕,后一秒又忍不住靠近宣王。 “现在你可以说你的条件了。” 宣王的手在腰间软剑上摩挲着,冷冷吐出五个字。 “我要杀萧彦。” 顾楠脸色一沉,抱起暖暖就往外走。 “那你饿着吧。” 谈判失败。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这是她的家,安郡王妃住的院子,安郡王妃和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还在屋里呢。 不能把宣王丢在这里,万一若是宣王又发疯。 她强忍着气又转头回来,或许是抱着暖暖在身上,心底对宣王的恐惧减少了几分。 深吸了两口气,才冷声对宣王道:“为什么非要杀阿彦?” 话音一落,就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宣王下颌紧绷,瘦弱的身体套在黑色袍子里,袍子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就连他的头发都要随风竖起来一般,眸中紫色愈发浓郁,整个人瞬间变得极其阴鸷而冷酷。 他一动不动盯着顾楠,缓缓吐出两个字。 “有仇。” 像是来自地狱的冷酷恶魔一般,让人无比胆寒。 顾楠心中惊恐,下意识将暖暖的小脑袋摁入怀里,不愿意小小年纪的她看到这一幕。 声音颤抖又带着一丝急切的警告宣王。 “如果你不想饿死,最好别发疯。” “还有啊,你打不过阿彦,你杀不了他。” 也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宣王的头发倏然落回肩上,随风晃荡的袍子也瞬间停止。 宣王脸上阴郁之色散去,面无表情坐在地上。 那模样,就像一个摆出全副武装准备和人拼死一搏的孩子,结果被对手轻飘飘一句你打不过我,被砸得委屈又不甘。 “总有一天,我能打过。” 顾楠忍不住摇头失笑。 宣王啊,疯子一样的人,她怎么会把他看成小孩子? 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丢掉,她看向海生,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就等你能打过再来说这个条件,现在吃了吃过了,你走吧。” 宣王抿着嘴,阴着脸坐了片刻,才慢吞吞站起来。 与顾楠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转头看了她怀里的暖暖一眼,然后慢吞吞朝外晃了出去。 海生忙不迭爬起来,将金疮药塞进怀里,一脸祈求地看着顾楠。 “摄政王妃,那明日......” 顾楠抿了抿嘴。 “只要你家王爷不再像疯子一样,就可以来吃饭。” 海生大喜过望,“多谢摄政王妃。” 主仆俩离开后,顾楠吩咐小厮们将院子彻底清理一遍,免得绊倒安郡王妃。 春夏秋冬四个孩子带着暖暖去玩,她进屋同安郡王妃说话,问起宣王小时候的事。 “宣王说与阿彦有仇,阿彦四岁多就被接到晋州了,他们俩在宫里都没怎么见过面,怎么可能有仇? 这件事会不会和苏贵妃有关?您知道其中的内情吗?” 这事想来想去,只可能与苏贵妃有关。 安郡王妃想了想,叹息一声。 “婉如是太傅之女,性子虽然娇纵,但也单纯,一心只扑在先帝身上。 宣王的生母古丽本是羌国俘虏来的女奴,在宫里地位低下,没少受人欺负。 有一次大冬天的,就被宫里的掌事太监惩罚跪在冰上,说要让她卧冰求鲤,什么时候能求出鲤鱼,什么时候起来。 那么冷的天,古丽差点没被冻死在冰上,恰好婉如路过,将她救了下来,并留她在自己宫里侍奉。” 顾楠诧异,没想到古丽竟然还曾是苏贵妃的侍女。 安郡王妃接着说:“古丽因为一双紫眸,在宫里总被人轻贱,自从到了婉如宫里才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那时婉如与先帝的关系已经有些僵了,先帝后宫嫔妃怀孕的不少,生下来的人却没几个。 先帝查到此事与婉如有关,十分生气,整整一年都不肯见婉如,为此婉如背地里没少哭。 古丽陪在婉如身边,还帮她想办法挽回先帝的心。 那日先帝好不容易答应去婉如宫里,婉如盛装打扮,兴奋雀跃地在宫里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先帝。 她等不及,便出宫去找,谁知却看到......” 顾楠心中微动,“先帝宠幸了古丽?” 安郡王妃摇头,神色一言难尽,“不是,是......” 第379章凄惨 安郡王妃脸色微红,神色有些尴尬。 “确切地说应该是古丽宠幸了先帝。” 顾楠...... 啊这..... “婉如赶到的时候,看到先帝被五花大绑,半梦半醒,古丽衣衫不整,正骑在先帝身上......” 后面的情形,安郡王妃说不下去了。 顾楠也没想到会听到先帝这么劲猛的秘密,张了张嘴,半天才低声问:“古丽好大的胆子,竟....竟然敢对皇帝用强的。” 安郡王妃道:“若真是这样还好了呢。” 顾楠诧异,“难道不是她想用强?” 安郡王妃摇摇头。 “婉如真心对待古丽,看到这般情形,当时就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厮打古丽。 先帝也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大怒要问责古丽。 古丽却跪在地上说一切都是婉如吩咐她这么做的,是婉如想再生个孩子,是婉如说想与皇帝玩一些不一样的玩法,借此挽回帝心。 古丽还说她奉命来迎接皇帝,将皇帝绑起来等着婉如到来,谁知她也中了药,看到陛下如此伟岸,一时情迷心窍......” 顾楠想了下当时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以来,岂不是将所有罪过都推给了苏贵妃?” 吩咐下药的是苏贵妃,吩咐把皇帝绑起来的是苏贵妃。 古丽只是被皇帝的伟岸身姿迷了心窍,没忍住动了情而已。 一个是满腹心计算计的女人,一个是刚刚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 不用想都知道先帝会怎么做。 安郡王妃点头,“没错,古丽一番话令先帝震怒,紧接着又在婉如房间搜出了迷情药。 先帝一怒之下将婉如从贵妃降为嫔,迁居冷宫。” “婉如只在冷宫住了一个月,外面有苏太傅和苏家兄长在,先帝也没有过分冷落她。 一个月后,她在先帝面前认了错,又用幼时青梅竹马的情谊打动了先帝,便出了冷宫,不久又发现怀了身孕,重新晋为了贵妃。 婉如重新得回宠爱,胎儿坐稳之后,就想找古丽算账,却发现古丽已经被接到了皇后宫里。 那是古丽已经有了身孕,月份只比婉如小两三个月,也就是说婉如从冷宫出来不久,先帝又宠幸过古丽。” 说到这里,安郡王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凑近顾楠,压低声音。 “我是后来听婉如骂的时候才知道,古丽是异族女子,在床上放得开,先帝自从被绑那回,被骑在下面有点食髓知味了......” 顾楠...... 没想到先帝竟然是这样的先帝。 “婉如为此更恨古丽了,但古丽被皇后接在宫里护着,她也没出手。 后来古丽生下四皇子,哦,也就是宣王,发现是一对紫眸的孩子。 先帝十分不喜,命他们母子搬到延春阁住,之后,先帝似乎就将这对母子遗忘了。” 顾楠心中微动,“苏贵妃对古丽母子出手了?” 安郡王妃叹了口气。 “婉如并没直接出手,你知道的,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婉如又是贵妃,宫里想讨好她的宫女内侍有的是。 她只要稍稍露出点风声,古丽母子便过得十分凄惨,至于怎么凄惨,恐怕只有宣王知道了。” 顾楠无声叹息。 看宣王如今动不动就发疯的样子,恐怕幼年过得不能仅仅用凄惨二字形容。 到了傍晚,素月从外面回来。 顾楠本想找她谈谈,问问她能不能做饭给宣王吃。 暖暖和春夏秋冬已经早一步将宣王来的事告诉了素月。 顾楠尚未开口,素月便主动道:“以后每日我会单独做一些点心和饭菜放在厨房。 若是他来了,王妃可以让人拿给他。” 顾楠默然片刻,问:“你还是不肯见他吗?” 素月摇摇头,神色有些凄然。 “见了又如何?我们之间.....终究没有可能的。” 素月眼圈有些泛红,顾楠无声叹息,没再追问。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像她自己,经历过谢恒与前世的惨死,如今肯迈向萧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心里经历过多少挣扎。 自那日后,宣王每隔一日就会出现在楠园。 散了早朝就从京城快马到清河,快中午的时候到达楠园。 顾楠让人将素月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放在花厅。 宣王坐下默默地吃,有时候暖暖会坐在旁边同他说话。 大部分情况都是暖暖说,他听着,偶尔会回一两个音节。 顾楠发现他不仅吃得慢,吃得还很少。 素月做两个菜,他只吃几口,然后再吃一块点心。 感觉小孩子的饭量都比他大一些,难怪跟个竹竿似的每天晃荡呢。 宣王吃好放下筷子就走,海生将剩下的饭菜打包,急匆匆地追出去。 主仆俩就这样行色匆匆,转眼就过了五六日。 顾楠盘算着时间,萧彦已经差不多快到晋州了。 她带着如眉,如玉回了京城摄政王府,回顾家探望了一趟母亲,然后便开始布置主院。 她要在萧彦回来那日便补办洞房花烛夜,给萧彦一个惊喜。 想着萧彦到时候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她忍不住红了脸。 也不知道萧彦什么时候能回来。 晋州。 东土楼村背后的山上。 沈铮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趴在雪窝里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远的几个人影,轻轻嗤笑一声。 戚静静悄无声息从树上下来,落在沈铮旁边。 “咱们都在这雪窝里趴了两天了,这家伙总算往前走了,他也太警惕了。” 沈铮吐出嘴里的草,轻笑,“是我在雪窝里趴了两天。” 戚静静翻了个白眼,“我说我趴在这里,你非让我上树。” 沈铮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翘着腿,幽深的目光落在戚静静身上,轻笑。 “姑娘家躺雪窝里不好,大寒,小心将来生不出孩子。” 戚静静瞪了他一眼,“你个爱哭包,小屁孩,还操心起姐姐的事了。 我生不生得出孩子,还用你操心?” 沈铮小声咕哝,“当然要我操心。” 戚静静:“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沈铮突然跃起,一把拉起戚静静的手,往前掠去。 “人走远了,快跟上。” 戚静静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挣了下,却没挣开。 第一次发现沈铮的手竟然那么大,那么宽厚。 像个男人一样了。 心思浮动间,沈铮忽然停下来。 她没刹住,鼻子撞在了沈铮后背上,疼得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家伙的后背怎么这么硬。 她气呼呼在沈铮腰间掐了一把,却被沈铮一把握住手,扣在怀里。 “嘘,别闹,快看前面。” 第380章男人(加更求票) 她顺着沈铮指的方向看去,见他们跟踪的那个黑衣内侍竟然跳进了一个雪坳子里。 悄悄探头往下看去,雪坳子里铺满了雪。 黑衣内侍四处踩了踩,然后在一处站定。 手一挥,他带来的人蹲下来飞快地将地上的雪扒开。 厚厚积雪下覆盖着厚厚的稻草,将稻草扒开,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沈铮与戚静静互相对视一眼。 看来这就是王爷想找的另外一处打开宝藏地库的石门了。 如果不是跟踪黑衣内侍,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扇位于山坳里的石门。 黑衣内侍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掏出一块蝴蝶令牌,放进了石门的凹槽中。 然后微微转动,石门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然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 黑衣内侍拿下蝴蝶令,沉着脸将布袋子口朝下。 噼里啪啦。 里面竟然掉出五六块蝴蝶令,砸在石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衣内侍拿着蝴蝶令,挨个放进凹槽里尝试。 所有蝴蝶令都试了一半,石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该死的,怎么会打不开呢?” 黑衣内侍的脸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不信邪地又试了一遍,最终气得将蝴蝶令全都砸了出去。 “看来太皇太后的信息有误。” 他摆手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处理一下踪迹,咱们走。” 那群人用稻草重新掩盖上石门,又铺上雪,然后转身离开了。 戚静静问沈铮,“咱们怎么办?是追上去还是在这里等王爷?” 沈铮道:“当然是追上去。” “可是王爷来了,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沈铮睨了她一眼,轻笑:“你以为王爷像你一样笨呢?咱们来的一路上我都给王爷留下了记号。 王爷沿着记号,很快就能带人追过来。” 戚静静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留下的记号,我怎么没发现?” 沈铮嘴角微扬,“好歹小公爷我也是上过南疆战场的,若是留个记号就让你发现了,我还怎么混?”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戚静静向他挥了挥拳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啊,你刚才竟然敢骂我笨。” “沈铮,你别跑,给我站住。” 戚静静气急败坏地抬起腿来去追沈铮,无奈山上积雪太厚,她跑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了。 气喘吁吁叉腰叹气,“上山的时候没觉得累啊,怎么下山感觉这么累呢?” 沈铮返回来接她,听到这句嘀咕,眸光微闪。 “戚静静,要不要打赌?” 戚静静抓起一把雪就丢了过去,“没大没小,叫姐。” 沈铮歪头闪过雪团的攻击,轻笑。 “你就说要不要打赌?” 戚静静叉腰望向沈铮,少年一袭深蓝锦绣长袍,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阳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神纯澈黑亮,眼底映着小小的自己。 她一时看得有些呆,忍不住问:“赌什么?” “嗯....我们就赌猜拳好了。” “彩头呢?” 沈铮往下山的方向一指,“你输了背我下山,我输了背你下山,怎么样?” 戚静静往山下扫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等着,我一定会赢的,让你把我背下去。” 沈铮眉眼含笑,“很期待,开始吧。” 戚静静将手背在身后,眼睛眯成了月牙状,正要将手甩出来时,沈铮忽然喊了一声。 “等一下,你要出什么?” 戚静静脱口而出,“我出布。” “好,来。” 戚静静习惯性甩出布。 沈铮晃着两根手指,哈哈一笑。 “我出了剪子,你输了。” 戚静静愣了下,低吼:“沈铮,你诈我。” 沈铮耸了耸肩,笑眯眯提醒她。 “愿赌服输哦,你可是以后的戚小将军,不能言而无信吧?“ 戚静静望着下山的遥远道路,两条腿无意识抖了抖。 这么远的路,她要把沈铮这家伙背下去,估计要废了。 可开口认怂? 不能够。 她可是戚小将军。 戚静静一咬牙,摆出蹲马步的姿势,拍了拍肩膀。 “背就背,上来吧。” 沈铮望着她纤细的后背,眸光微深。 “我上来喽。” 他两臂搭在戚静静肩膀上,随后整个人贴了上来。 戚静静感觉到他的胸膛宽阔又坚硬,贴在后背上时仿佛一块石头压了上来。 不由身子一颤,脚下有些不稳。 沈铮一脸狐疑,“你行不行?” “我当然行。” 戚静静咬牙抠住他的手臂,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等站起来她才发觉沈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她明明已经弯腰努力将他背起来。 可沈铮的两只脚还在地上拖着呢,试着往前迈一步,却觉得后背犹如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举步维艰。 歪歪扭扭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她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前倒去。 眼看着脸就要摔在雪地上,后背却忽然一轻。 一只大手箍住她的腰,她眼前一花,骤然失重,下意识伸手抓住眼前的人。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被沈铮拦腰抱起。 她的手正紧紧搂着沈铮的脖子。 戚静静下意识就想跳下去,却被沈铮轻轻拍了下屁股。 “别动,从山上掉下去我可不管。” 她浑身一僵,看了看一路绵延下去的雪道,吓得立刻不敢动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沈铮他..... 沈铮拍了她的屁股? 戚静静脸涨得通红,抬眼瞪向沈铮。 沈铮却好似什么都没发觉,抱着她稳稳往下走去。 箍在她腰间的大手沉稳有力,她甚至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戚静静再一次认识到沈铮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她身后,爱哭的小男孩了。 而是一个男人了。 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戚静静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些许的羞涩,还带着一点点不能适应的别扭。 似乎心跳也有些快。 她压下砰砰乱跳的心,故作怀疑地睨着沈铮。 “喂,你行不行啊?可别把我摔下山了。” 沈铮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忽然将她往上抛了下,在戚静静惊呼出声之前又稳稳接住了她。 笑得别有深意,“我行不行,你以后就知道了。” 戚静静一脸狐疑。 他行不行,下了山不就知道了? 为什么是以后呢? 不知为何,对上沈铮黝黑的眼神,她莫名脸有些发烫。 慌忙移开视线,随口道:“也不知道王爷能不能找到你留下的记号。” 萧彦此刻已经站在了山坳的石门前,正望着石门上的凹槽发呆。 平安从怀里拿出打造好的蝴蝶令,递了过去。 “王爷?” 萧彦接过蝴蝶令,神情复杂。 他的手颤了颤,才将蝴蝶令放进了凹槽。 该来的总是要来。 只希望上天能怜悯他几分。 萧彦深吸一口气才总算稳住心神,手伸进凹槽,缓缓转动蝴蝶令。 转动第一下,门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声。 紧接着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萧彦眸光微亮。 平安上前,长出一口气,“看来王妃也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话音一落,萧彦忽然脸色大变。 第381章惊喜 平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彦扯着迅速往后退去。 两人在雪地上就地一滚,滚到了石门旁边。 只见石门发出一连串的咔嚓咔嚓声,紧接着石门上露出一连串的拇指大小的洞口。 十几支羽箭同时从洞口飞出来,每一支箭头上都泛着幽蓝色的光。 嗖嗖嗖,落进他们旁边的雪地上。 箭上都淬着毒。 若是他们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估计这会儿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平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却看到自家王爷下颌紧绷,双眼直直看着前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 平安转头看过去,看到刚才还紧闭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然后一点一点地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打开了! 平安脚下一滑,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觉得仿佛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凉,凉到冰冻那种。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王爷的表情。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不长眼的菩萨要这么捉弄王爷啊。 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才打开心结,爱上一个人。 为什么王妃偏偏就是南烟县主? 他们是堂兄妹啊,这让王爷情何以堪啊。 平安浑身发颤,难受得想跪在地上祈求上天,又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怒骂上天。 这时,身后却传来萧彦冷静到麻木的声音。 “平安。” 平安一个激灵,连忙回过身来。 萧彦冷冷地看着大开的石门,整个人一片木然,就连眼底都是木的。 石门后黑漆漆的,仿佛里面住着一头猛兽。 能将人吞到不剩骨头的猛兽。 平安抹了把眼睛,低声道:“王爷,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属下....属下陪您一起哭。” 萧彦慢吞吞地转头扫了他一眼,并没回答他的话。 只朝前点了点下巴,“进去吧。” “王爷。” 萧彦越过平安,抬腿朝着石门缓缓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平安愣了下,连忙追了上去。 石门后面是甬长的密道,一片漆黑,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平安下意识去摸火折子,前面却传来萧彦的声音。 “别点火。” 他的声音闷闷的,就像是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一般。 平安握着火折子的手紧了紧,默默将火折子又放了回去。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转入另外一个通道,这个通道显然比刚才那个宽敞许多。 又往前走了一截,眼前豁然开朗。 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石壁上凿了口子,挂着油灯。 有的灯油已经耗尽,有的却还在亮着。 借着灯光能清楚地看清洞内放着三排长长的架子。 第一排架子上放着精美的精美的器皿和装饰,上面有前朝皇宫内制的印记,应该是前朝皇帝用的。 第二排架子上放着十几个大木箱子。 平安随手打开了几个,不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箱子里分别盛放着金银珠宝,金砖,银砖,以及各色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第安排架子上摆放的则是文玩字画还有一些书籍。 可惜山洞里空气潮湿,许多字画还有书籍已经变黄发霉。 平安站在架子中间,啧啧称奇。 “怪不得前朝覆灭了,前朝皇帝老儿没少往宫里搂好东西啊。 这么多东西,粗略算算至少得有上千万两银子啊。” “有了这上千万两银子在手,别说京城的雪灾,湖南的水灾,南方的瘟疫,就是再养几十万军队,也够用了吧?” “怪不得太皇太后这么多年一直让人寻找前朝宝藏呢,换我,我也死命地找啊。” 平安搓着手,激动地原地打转。 萧彦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架子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安默默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良久,萧彦才转身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大门。 这扇门是当初他们前来抓捕文昌侯的地方,也是山洞的正门。 正门的机关肯定会更多。 平安连忙追了上去,“王爷小心机关啊。” 话音一落,两侧的石壁嗖嗖嗖射出无数支泛着蓝色的箭来。 萧彦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直直走向大门。 平安脸色大变,用力往前一扑,将萧彦扑倒在地。 那些羽箭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全都射向石门。 碰到石门后发出清脆的叮当响,然后噼里啪啦纷纷落在地上。 平安松了口气,连忙爬起来,一脸担忧。 “王爷你没事吧?” 萧彦怔怔望着石洞顶片刻,然后木然站起来。 “没事,你开门吧。” 平安尽管满心担忧,却也不敢再问,找到石门的开关,从里面打开了石门。 守在外面的晋州卫吓一跳,下意识举起手里的弓箭。 待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萧彦之后,纷纷下跪行礼。 “王爷。” 萧彦颔首,吩咐为首的晋州卫副统领。 “将所有东西登记造册,分批运往京城,不要惊动任何人,若有任何消息泄露,提头来见。” “是。” 默了默,又吩咐平安。 “留下一箱子金银珠宝,犒赏晋州卫的兄弟。” 平安:“是。” 萧彦转身离去。 漫山遍野的积雪中,他暗红色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萧索。 晋州卫副统领挠挠头,问平安:“打开宝藏不是好事吗?王爷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啊?” 萧彦自八岁入了晋州卫,可以说是在晋州卫长大的。 晋州卫的将士们都十分关心他。 平安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默然不语。 别问,问就是想哭。 老天爷对他们王爷实在太苛刻了。 京城。 摄政王府。 顾楠站在廊下,看着整个院子披红挂彩,装扮一新。 廊下挂上了红灯笼,屋里准备好了龙凤烛,桌子上重新摆了点心和酒。 床上换了新的大红喜被,上面洒满了红枣,桂圆和花生。 一切都是按照洞房花烛夜的布置来的。 阿彦心心念念想补办洞房花烛,她布置这个惊喜,阿彦应该会很高兴吧? 如花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满脸笑容,叽叽喳喳。 “管家王爷已经进城门了,先去了上阳宫找太上皇了,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顾楠双眼一亮。 如意推着她进屋,“奴婢先帮姑娘装扮起来,如花,你来给姑娘梳头发,如玉,你去拿姑娘那身新做的云锦大红衣裙。” 屋子里四个大丫鬟都忙碌起来,如花梳头,如玉帮着她换衣裳,如意搭配首饰,如眉则把屋里的布置又检查一遍。 顾楠坐在铜镜前,让如意将蝶恋花金顶发冠戴在头上。 “白玉做花瓣,红宝石做花蕊,两边还有金蝴蝶须嵌珍珠,这发冠贵气又端庄,正好配姑娘。” 顾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善睐,粉面桃腮,眼中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如花掩着嘴低笑,“姑娘盛装打扮,明艳动人,今儿一定能把咱们王爷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顾楠瞪了她一眼,“只有今儿才明艳动人?” 如花轻轻拍了下嘴,“奴婢这张嘴啊,咱们姑娘天生丽质,明艳大方,每天都把王爷迷得移不开眼。” 顾楠红了脸,“你这丫头。” 屋子里的丫鬟都笑了,就连一向冷着脸没有表情的如眉都翘了翘嘴角。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萧彦却始终没有回来。 顾楠有些坐不住了,正要打发如花去前头看看。 外面忽然传来护卫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第382章我爱你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站起来就想迎出去。 如意一把扶住她,满脸打趣。 “姑娘就是再想王爷,今儿也不能出去迎接,您在这儿稳稳坐着,奴婢们出去迎。” 顾楠轻轻拍了如意一下,“好啊,连你也来打趣我。” 如意帮顾楠正了正头顶的发冠,笑得满脸温柔。 “奴婢这是高兴呢,王爷真心疼爱姑娘,姑娘以前受的苦和磋磨都过去了。 以后姑娘和王爷,还有将来的小主子,都是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如花跟在身后,不停点头附和。 “奴婢也高兴呢,姑娘和王爷以后都好好的。” 顾楠眼眶酸涩,忍不住拍了拍两人的手。 如意和如花自小陪着她长大,又一起陪着她在谢家过了三年,一心护着她,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 “不是我要幸福快乐,咱们都要幸福快乐。” “我已经在帮你们四个相看亲事了,赶明儿把你们都嫁出去。” 提到自己的亲事,除了如眉,其他三个丫头都害羞地红了脸。 “好啊,姑娘也来打趣我们了。” “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耽误王妃与王爷的良辰美景。” 四个丫鬟纷纷退出正房,紧接着外面传来她们和萧彦说话的声音。 “奴婢见过王爷。” “王妃在屋里等着呢,王爷快去吧。” 萧彦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模糊。 顾楠觉得心开始砰砰乱跳。 虽然已经与萧彦有了孩子,但那是在下了药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发生的。 算起来今日才算是她与萧彦的“第一次”。 她轻轻抚了下心口,等着萧彦进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等到萧彦的身影。 她心生疑惑,起身走到门口。 却见萧彦背着手站院子里刚刚抽芽的海棠树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的孤独和萧索。 似乎听到脚步声,萧彦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楠提着裙角快步走过去。 “天啊,你这是一路疾驰回来的?几日没有休息了?” 萧彦一向是衣衫整洁,高贵冷矜的,可眼前的男人头发蓬乱,还有一缕头发垂在耳畔。 眼下泛着青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浓密胡茬,盖住了他凌厉的下颌线。 眼底泛着红血丝,望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一丝慌乱。 顾楠拉住他的手,闻到他身上泛着浓郁的酒味,微微皱眉。 “你喝了酒?” 萧彦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紧抿。 “嗯,陪皇兄喝了一点。” 顾楠皱了皱鼻子,“你身上这酒味,哪里像是喝了一点? 你.....唉,算了,先回屋洗漱,换身衣裳。” 她拉着萧彦的手往房内走去。 萧彦呆呆看着她,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问他路上的情况,又似乎在念叨他喝酒。 他耳中一片轰鸣,听不清顾楠在说什么。 只呆呆地看着她明艳精致的脸,瞳孔缩了缩,眸底闪过浓郁的痛苦之色。 这是他的楠楠。 他爱如骨髓的女子。 可也是他的堂妹。 上天为何要如此待他?为何要在他爱上顾楠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堂兄妹? 年幼时的相遇,楠楠救了他的救命,长大后的重逢,他帮楠楠解了桃花雾。 他以为他们是天定良缘,却原来只是老天爷和他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顾楠将他推进净房,又贴心为他拿了换洗的衣裳。 看着她一身大红衣裙,艳丽动人,笑盈盈地为他忙碌着,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般。 萧彦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 “我先帮你把胡茬刮掉?” 顾楠手里拿着用来刮胡子的小刀,杏眼含笑看着他。 萧彦回神,接过小刀,轻轻将她推出净室。 “我自己来吧。” 对上顾楠失望的眼神,他默了默,低声道:“净室太滑了,我怕摔倒你。” 顾楠眼底的光又亮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她满心欢喜地离开,萧彦关上房门,痛苦地将自己埋入水中。 他该如何告诉楠楠这件事? 告诉她,他们是堂兄妹,他们不能相爱,不能结合。 从此以后他要将楠楠从他的生命中剥离。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将心生生从血肉中剥离的疼痛,刮骨剔肉一般,疼得让人窒息。 他自己尚无法面对,楠楠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唾弃与自责? 笃,笃。 净室的门被敲响,门外响起顾楠担忧的声音。 “阿彦,你还好吗?” 萧彦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水中呆坐了半个时辰,池子里的水早已经冰凉,他却丝毫没感觉到。 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拿起顾楠为他准备的衣衫。 大红锦绣长袍,一如他们新婚那日穿的喜服一样喜气。 他抿了抿嘴角,穿上袍子走了出去。 “怎么洗这么久?水都凉了吧,也不怕受寒,快坐下,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顾楠嗔了他一眼,拉着他坐下,用巾子为他绞干头发。 萧彦垂眸,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 顾楠很少见到他这样乖巧安静的模样,以为他累了,想着待会将要说的话说完,还是让他早点休息吧。 她伸手将萧彦拉起来,握着他的手,与他相对而立。 眉眼弯弯看着他,将这些日子在心底酝酿的话说了出来。 “阿彦,我不瞒你,在嫁给谢恒时,我是满怀欢喜的,我也曾对谢恒付出过真心与情意。 谢恒负了我,我便对男人都有了戒心,有了防备,不愿意再投入感情。” 萧彦眸光微闪,垂眸深深看着她。 她的声音越发温柔,“在与你成亲之初,我想着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挺好。 可是你待我是那样好,那样宠我爱我,甚至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我就再也无法保持一开始的念头。” 她柔情似水看着他,勾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前扯了下,垫起脚尖轻轻亲了他一下。 笑得格外动人,“萧彦,我爱你,我对你同样动了心。” 萧彦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青筋暴凸,才压住不停冲向四肢百骸的痛苦。 我也爱你。 可是楠楠,我再也不能回应你了。 “阿彦,这是我亲手布置的洞房花烛,你喜欢吗?” 顾楠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他咬牙移开视线,目光扫过燃烧的大红喜烛,桌上的酒水和点心,最后落在床上的大红喜被上。 喜庆的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眼,喉间泛起一抹咸腥。 他紧紧咬着舌尖,才冲齿缝里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对不起,我们......不能洞房。” 顾楠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累坏了吧,我们有这个仪式就够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 萧彦高声打断她,“没有明日,也没有改日。” 我们永远都不能有洞房花烛那一日了。 楠楠。 顾楠惊愕又不解地看着他,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为什么?” 萧彦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再开她的眼神。 “楠楠,其实我.......” 第383章母子(加更) “楠楠,其实我......” 萧彦嘴唇颤了颤,强压着心头的疼,一字一句说出他和顾楠的关系。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如花惊慌失措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快出来。” 顾楠转头,“发生什么事了?” 如花出现在门口,脸色泛白,怒气冲冲地看着萧彦,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尖厉。 “外面有人找王爷。” 这个时候? 顾楠看了一眼外面挂在枝头的月亮。 “是宫里来人了?” 如花摇头,眼圈泛红,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与愤怒。 “是一对母子,说是来找王爷的。” 顿了顿,又咬牙道:“那孩子说王爷是他爹。” 顾楠身子晃了晃。 萧彦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楠楠?” 顾楠轻轻挣脱他的手,白着脸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府大门外。 随风摇晃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圈,一对母子站在光圈里,互相依偎着。 小男孩抬起胖乎乎的脑袋,好奇地问女子。 “娘,这儿就是爹的家吗?”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男孩缩在女子怀里,有些担忧。 “爹会认得我吗?” 女子揉了揉男孩的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 “我们思尘那么乖,爹当然会认你啊。” 这句话飘入刚走到门口的顾楠耳中。 她身子颤了颤,看向那对母子。 与此同时,女子也抬头看了过来。 “是你?” “是你们?” 顾楠神色惊讶,眼前这对母子竟然是在清河时,她与戚静静去看女子学院的选址时遇到的那对母子。 这个叫思尘的小男孩当时提过,说娘带他出来是找爹的。 没想到她们母子要找的爹竟然是萧彦。 思尘,思尘,思念远尘。 萧彦,字远尘。 仿佛有无数根针扎进心底,顾楠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开口。 “你们......” 刚开了个头,就看到女子的桃花眼弯出美丽的弧度,温柔又激动地看向她身后。 “三郎。” 顾楠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嘴边,嘴唇颤了颤,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萧彦黝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头看向女子。 “林静雪?” 林静雪眼圈一红,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哭得柔美而动人。 “我是静雪,三郎你还记得我。” 说着又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孩子。 “思尘,快,叫爹啊。” “你不是一直想要爹吗?这就是你爹,快,叫爹爹。” 思尘仰着脑袋,怯生生看着萧彦,小声叫了一句。 “爹爹。” 萧彦瞳孔微缩,深幽幽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他是?” “思尘是我和三郎的儿子啊,他今年刚满三岁。” 林静雪仰着脸深情款款看着萧彦,眼底带着一抹忐忑,两分希冀。 “三郎不记得了吗?四年前在扬州,中秋夜那天晚上,我与三郎一起泛舟湖上。 三郎醉了,我们两个......” 她垂眸,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将儿子往怀里带了带。 “那一夜之后,家中祖父突然亡故,父亲丁忧,举家搬回泰州,到了那里我才知道腹中已经有了三郎的孩子。 我写了数封信给三郎,却始终没有得到三郎的回复,伤心之余,我只能独自生下这个孩子。 后来听闻三郎娶妻,我本不愿再打扰三郎的生活,只是......” 林静雪一脸无奈地垂泪。 “只是如今父亲官复原职,思尘的身世突然被曝光,这些年家人一直对外称思尘是我哥哥的孩子。 如今泰州,扬州都知道了思尘是我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林家女子名声尽毁,家里再也容不下我与思尘。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带思尘进京来寻三郎。” 她说完,又一脸祈求地看向顾楠。 “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让王妃姐姐很生气,可静雪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活路。 只求姐姐能收留我和思尘,给我和思尘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尤其是思尘,他总归是王爷的骨血,以后便也是王妃姐姐的孩子......” 顾楠忍不住高声打断她。 “我的孩子还在腹中,他不是我的孩子。” 顾楠脸色苍白,神色木然地看着林静雪。 “还有我娘家没有妹妹,别叫我姐姐,受不起。” 林静雪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看向萧彦。 “三郎,姐姐她......” “我说了,别叫我姐姐。” 顾楠声音冰冷,带着丝丝颤抖。 她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彦,清亮的杏眸里泛着亮晶晶的泪意。 “阿彦,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和她.....你们真的有一个儿子,是吗?” 萧彦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顾楠紧紧看着他,眼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祈求。 “你说话啊,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萧彦向来幽深而专情的眼中闪过痛苦,纠结,懊恼与沮丧。 似乎在沉吟该怎么开口,许久方哑着嗓子低声道:“先回府吧,进去再说。” 林静雪又惊又喜地看着萧彦。 “我就知道三郎不会不要我们母子的。” “思尘你看,爹爹是不是让我们进府了。” 萧思尘扑过来,一把抱着萧彦的腿,笑得一脸开心。 “爹爹你真好。” “爹爹你领着我们进去。” 萧思尘左手拉着萧彦,右手拉着林静雪,往大门内走去,俨然一家三口的团圆模样。 顾楠脸色煞白,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萧彦。” 萧彦脚步微顿,低头对林静雪道:“你们先自己进去。” 林静雪笑得满脸温柔,“好,我和儿子等你。”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萧彦转头看向顾楠,幽深的眸子古井无波。 顾楠的嗓音又低又哑,泛着一抹苦涩。 “所以这是你说的不能洞房的原因,是吗?” 萧彦垂眸,木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顾楠当他默认了,眼角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她抬手抹去,又有泪滑落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索性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 静静看着萧彦,苦笑一声。 “成亲之前,我曾说过,如果有一日你有了别的女人,一定要坦诚告诉我。 可我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所以,我该感谢你的诚实吗?” 萧彦垂着头,许久,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顾楠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又恢复平静。 只是与顾楠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身子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楠楠。” 第384章不一样 萧彦的手尚未碰到顾楠,就被如花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如花眼圈泛着红,怒气冲冲。 “我们姑娘才不需要你这种伪君子来扶。” 如意扶住了顾楠,声音带着哭腔。 “姑娘。” 顾楠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如意身上,灯光下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她半闭着眼睛,连声音都是虚虚的。 “扶我回去。” 如意嗯了一声,“如花,快来。” 如花狠狠瞪了萧彦一眼,跑过来与如意一左一右将顾楠扶回了正院。 她跌跌撞撞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发呆。 望着满屋子的红绸,大红喜烛,大红喜被,鲜艳而又热烈的红刺得她两眼生疼。 她喃喃,“你们说,我像不像个笑话?” 那样满心欢喜地布置院子,布置房间,满怀期待地等着萧彦回来,又满怀激动地掏出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对母子。 “姑娘,姑娘你别这样。“ 如花坐在门边,一边哭一边骂萧彦。 如意跪在她旁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姑娘,你若难受就哭出来吧。” 顾楠慢吞吞转头看向如意,嘴唇微微勾了勾,竟露出一抹微笑。 “哭?为什么要哭呢?不过是夫君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而已,又不是没经历过?你们说是不是?” 谢恒当初那样对她,她都过来了。 现在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我以为他与谢恒不同,所以我愿意再赌一次,再付出一次真心。” 顾楠抬头望天,“原来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他,谢恒也好,萧彦也罢,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意与如花哭得更加伤心了。 顾楠闭了闭眼,嗓音沙哑。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花哭着抽鼻子,“奴婢....奴婢陪着你。” “出去。” 如意扯了扯如花,向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退了出去,体贴地将门关上。 如意在门外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外,有事您叫我。” 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楠靠在椅子上呆呆坐着,望着满屋子喜庆的布置,慢吞吞地起身。 有些木然坐在床边,将大红喜被扯开,然后将床上的红枣桂圆花生一样一样的都捡起来。 她收拾得很慢,认真又仔细,直到确认整张床上没有一点遗漏。 然后吹灭了正在燃烧的大红喜烛。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顾楠两腿一软,滑落在地上,双手抱紧膝盖,无声蜷缩在一起。 其实还是与上次不同的。 知道谢恒心中另有所爱时,她心中只是难过,难过他们没有夫妻之缘,更多的是忧心自己的将来。 可现在她整颗心疼得蜷缩在一起,就连呼吸都觉得灼痛。 无声的眼泪簌簌而落。 她与萧彦,终究无法白头偕老了。 书房。 周武轻手轻脚进来,低声禀报。 “王爷,如花刚才出府了,看方向应该是回顾家了。” 萧彦靠在太师椅上,用手背挡着眼睛,闻言沉默许久,喉间才溢出一抹轻叹。 “也好,有顾家人陪着她,她应该心里能好受点。” 周武挠头,此刻无比想念平安统领。 他是粗人,也不像平安统领那样,看那么多话本,脑瓜子灵活。 他甚至不明白王爷与王妃之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那孩子真是王爷和林姑娘生的?” 周武在封地时就跟着萧彦了,自然是认识林静雪的。 萧彦抿着嘴唇没说话。 周武忍不住叹气,“就算那孩子真是您的,您就不能好好与王妃解释一下,说些好听话哄哄王妃? 王妃这会儿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这女人不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说些好听话哄哄吗?” 萧彦将手拿下来,缓缓坐直身子。 “周武,立刻派暗卫跑一趟泰州和扬州,我要知道林静雪这几年的所有消息。” 周武眼睛一亮。 “莫非王爷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王爷既然怀疑,为什么不赶紧和王妃解释清楚?” “王爷,您不知道,前几日王妃有多用心布置正院,事事都亲力亲为。 还特地去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俺老周是个粗人,可也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 王妃这是满心欢喜等您回来呢,您说您......这都叫什么事啊?” 萧彦下颌崩得紧紧的,垂眸掩去眼底的痛苦之色。 一旦他和楠楠是堂兄妹事被人揭穿,世人会指责他们乱伦,违背伦理纲常。 他是男子还好,可楠楠和孩子很可能再也抬不起头,甚至为世人所不容。 便是楠楠自己,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与其那样,他宁愿让世人,让楠楠都以为是他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让楠楠恨他吧,至少比活在无法接受的痛苦现实中要好一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别人算计他。 萧彦冷声吩咐周武。 “重点调查林静雪这几年都和什么人来往,她和孩子如何来京城的,来京城后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周武应了声是,起身离开。 萧彦颓然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林静雪真的是别有用心的人送到他身边的,那么他必须要尽快将楠楠送走。 楠楠,此刻应该恨透了他吧? 顾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蜷缩在床角迷糊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门外响起如意和如玉担忧的声音。 “姑娘,我们可以进去吗?” 顾楠坐起身,看着屋里的布置呆了片刻,才轻声道:“进来吧。” 话一出口,才发觉嗓子又干又疼,沙哑得厉害。 如意端着水进来,眼圈又红又肿。 “姑娘,奴婢伺候你梳洗。” 顾楠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换了衣裳,梳洗一番。 如意用凉水打湿帕子,盖在眼睛上,为她冷敷消肿。 然后在旁边小声问:“姑娘,咱们以后怎么办?是回顾家还是.....?” 顾楠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做。 沉默片刻,吩咐如意,“去看看王爷在哪里,我......” 她想听萧彦亲口说出他与林静雪之间的事。 话尚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王妃尚未起身,你不能进去。”是如玉的声音。 然后是林静雪的声音,“我来向王妃请安,也不行吗? 三郎都同意了我来向王妃请安,你一个贱婢,也敢阻拦我?” 顾楠倏然坐起来,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吩咐如玉。 “让她进来吧。” 林静雪穿着一身翠绿软烟罗裙子迈进门来,勾人的桃花眼在顾楠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福了福身子。 “静雪给王妃请安,王妃,我们谈谈吧。” 顾楠深吸一口气,“你想谈什么?” 林静雪笑得十分娇媚,“谈谈......我和三郎的过去。” 第385章 我才是救命恩人 顾楠呼吸窒了下,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随后又放松下来,理了理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 “你与萧彦的过去,我不感兴趣,即便想听,我也会亲口问萧彦,就不劳烦林姑娘你动嘴了。” 林静雪那双娇媚桃花眼里的笑意散去,望着顾楠的目光有一丝惊讶。 “顾楠,你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哦?是吗?林姑娘想象中我应该如何?该悲痛万分,痛苦嘶嚎? 还是该对你怒目相向,尖叫怒骂?又或者对王爷苦苦哀求,然后委曲求全?” 林静雪愣了下,似乎没料到顾楠还能如此冷静地反问自己。 “确实,我想象过你可能会做的一切表情,唯独没想到你会这般平静地与我对谈。” 顾楠掀了掀嘴角。 “是吗?那日在清河遇到,是林姑娘事先安排好的吧?看来一面之缘,并没有让林姑娘看透我的性情呢。” 林静雪笑了笑,带着一抹叹息。 “你很聪明,竟然猜到了是刻意安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孤身一人带着思尘来京,为的便是寻找三郎。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无人相帮,若事先不打听你的性情与喜好,怎么敢直接带着思尘上门呢。” 顾楠冷笑。 女子学院选在清河湖畔,地方有些偏僻,加上这个季节,周围几乎没什么人。 何况四周并没有市集可以买东西,但他们却在那里遇到了林静雪和萧思尘。 当时没多想,如今想起来却觉得蹊跷,若非刻意为之,怎会恰好遇上? 只是当时戚静静曾说萧思尘看起来有些眼熟,像个熟人,当时她并未多想。 眼下方知那个熟人就是萧彦。 顾楠内心涌起一股悲凉,神情更加冷淡。 “林姑娘若无事就请回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请安,我们以后也不会是姐妹关系。” 林静雪坐着不动,笑得越发娇媚。 “王妃何苦将话说得如此决绝,世事无绝对,如今我已经帮三郎生下了长子。 你说如果我以孩子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为由,向三郎要侧妃之位,甚至是王妃之位,三郎会允我么?” “你!”如意气得两眼通红,怒气冲冲地瞪着林静雪。 这一刻她真恨自己不像如花那般骂人能骂得精彩又解气。 “你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林静雪并不理会如意,只得意地看着顾楠。 顾楠心中酸涩得厉害,冷冷一笑。 “萧彦会不会答应你,你去问他啊,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只怕未必能如你愿。” “哦?若思尘的分量不够,再加上救命之恩的分量呢?” 顾楠眉头微蹙,“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 林静雪面露讶异之色。 “三郎竟没有和王妃提起过吗?小时候我曾在晋州外祖家住过几年。 我和三郎幼时相识于汾河之畔,三郎被毒蛇咬了,我恰好跟着舅父他们在汾河边玩,便救了三郎一命。” 说到这里,林静雪咯咯笑了。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当时做过便忘记了,谁知三郎竟然从此记在了心上。 他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我的小名,找了我很多年,直到我们在扬州遇上。 说来也巧,那日我与家人逛花灯会,三郎路过,恰好听到家人叫我的小名,他因此认出了我。” 林静雪满脸笑意地看着顾楠。 “你说我与三郎这叫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或者千里姻缘一线牵?” 顾楠错愕地盯着林静雪,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林静雪在她面前不停地还在巴拉巴拉,她的耳朵却一片轰鸣,什么也听不到了。 耳中反复回响的都是林静雪刚才说的几个字眼。 救命之恩,汾河之畔,蛇毒...... 尽管萧彦一直肯定地说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顾楠脑子里对那些事却没有任何记忆。 她心中一直隐隐担忧,担忧会不会是萧彦认错了人。 她根本就不是萧彦的救命恩人。 林静雪的话犹如坚硬的榔头一般,狠狠敲碎了她心底的硬壳,将埋藏在心底的担忧挖了出来。 原来林静雪才是当年救了萧彦的人吗? 她与萧彦,原来只是一场错误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无比,强忍着心头的剧痛,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吗?” 林静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看样子王妃不太相信我的话呢,实不相瞒,三郎认出我之后,曾亲手画了一幅画来纪念我们的相识。 那幅画就叫洛神出水图,三郎将我比作洛神,画得我身轻如燕,婀娜多姿。 我曾亲眼看到他将那幅画挂在他的书房里。哦,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他的书房里了。 若是不在了,改日定要让三郎重新画一幅才好呢。” “洛神出水图?”顾楠嗓音轻颤,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两分。 如果林静雪先前说的话,她都半信半疑。 可那幅洛神出水图,她亲眼在萧彦的书房里看到过,就在卧榻旁边的墙上挂着。 画面烟雾袅袅,水波荡漾,洛神婀娜多姿,头戴花冠,身裹丝带,轻盈飘荡在水面上,如一只飞舞的彩蝶。 她当时奇怪画面上的洛神仿佛被雾气笼罩一般,面容模糊,所以多看了几眼。 原来那画里画的是林静雪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翻涌,高声打断林静雪。 “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静雪脸上笑意微敛。 “我要这摄政王府有我和我儿子的一席之地,我要让我的儿子能堂堂正正以摄政王长子的身份走出去。” 顾楠抿着嘴角,“那你应该去找萧彦谈,不应该找我。” 林静雪摇头轻笑,顺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我看得出三郎对你并非全无感情,而我又怎么能在三郎面前做个恶人呢?” “论身份地位,我父亲是扬州知府,你不过是一届商户之女。 论感情亲疏,我与三郎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深情厚谊,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一个儿子。” 林静雪下巴微抬,带着一抹倨傲地看过来。 “顾楠,我也并非是冷酷无情之人,我愿意放下身份,与你共侍一夫。 但前提是我尊你卑,我为正妃,你为侧妃。 我还听说你极为擅长做生意,你若愿意,仍旧可以像之前一样长住清河,打理生意,为王爷提供财政支持。” 林静雪目光扫过顾楠的腹部,“如今你也有了身孕,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嘛。 你放心,待你生下孩子便送回府里,我不会亏待了他。 当然,你若是想孩子了,可以随时回来看看,你觉得我这个安排如何?” 第386章我不同意,我同意(加更) “呸,你做梦。” 一向好脾气的如意气红了眼,恨不得挥拳把林静雪揍一顿。 “你算哪门子的葱,也敢到我们姑娘面前撒野。” 林静雪脸色一沉,“贱婢,你敢骂我。” 抬手一个巴掌就朝着如意狠狠扇了过来。 巴掌并没有落到如意脸上,被顾楠抬手拦住了。 顾楠一手握住林静雪的手腕,反手就给了林静雪一个耳光。 啪。 伴随着清亮的一声响,顾楠望着林静雪的目光冷得犹如冰渣子。 “林静雪,这一巴掌是代太上皇教训你的出言不逊。” “你!”林静雪捂着脸,望着顾楠的目光格外阴鸷。 顾楠冷笑,“是,我确实是商户之女,但也是太上皇亲口册封的一品清河县主,而你.....” 她上下打量着林静雪,面露讥讽。 “你父亲是四品知府,品级比我要低不说,你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连品级都没有。 即便我没有了摄政王妃这个身份,也还是有品级的县主。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对本县主出言不逊?按照朝廷律令,以下犯上者,杖二十。 你觉得我就在这庭院里当众杖责你,萧彦会不会护着你?” 林静雪脸色大变,声音却带了一丝惊慌。 “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林静雪的声势比刚才弱了两分。 “可我与三郎有个儿子是事实,这可是三郎的长子,总不能委屈我的思尘做个低贱的庶子吧? 我都已经愿意委屈自己与你共侍一夫了,也答应不亏待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还要怎样?” 顾楠冷嗤。 “可我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不愿意委屈我的孩子,你的孩子是宝,我的孩子也不是草。 我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摄政王府,你愿意做正妃还是侧妃,那都是你和萧彦的事,与我无关。” 林静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竟然愿意离开?这怎么可能?你舍得王妃的位置?你舍得三郎?” 顿了顿,又目露惊喜。 “这可是你自己说得要离开,不是我逼迫你离开的。不过你若是愿意留下,我可以求三郎收留你的。” 顾楠闭了闭眼,任由心底的疼痛涌四肢百骸。 许久方才轻声道:“我顾楠不是自轻自贱之人,也不需要任何的人怜悯。 不属于我的,强留下也不是我的,负了我的,强挽留也终究有了裂痕,无法再圆满。” “说得好。”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叫好声。 顾楠转头,看到嫂子常氏扶着母亲顾夫人快步走进来。 如花跟在两人身后,正对着林静雪怒目相向。 “母亲,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顾楠连忙上前扶住顾夫人,嗓音轻颤。 顾夫人双眼红肿,握住她的手就哭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 “母亲。” 顾楠回握住顾夫人的手,强忍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常氏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朝着林静雪狠狠淬了一口。 “哪里来的下贱玩意儿,这算盘珠子打得都快崩到人脸上了,合着你想让我们姑娘自降为妾。 还要在外面劳心劳力的赚钱养着你们,然后生下的孩子还得送回来给你养着。 你说先前那番蠢话的时候,也不先出去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我说你爹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生脑子出来了,那么蠢的话也能说出来。 就你这脑子生出来的野种,会不会也是个蠢出世的小王八。” “你.....你!”林静雪气得倒仰,指着常氏正要回怼,眼神瞥到外面的人影,眸光微闪,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这位夫人骂我也就罢了,怎么连孩子都要骂?我的思尘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啊。” 常氏冷哼,“你说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啊?滴过血了吗?验过亲了吗? 就算验过也可能是假的呢,那什么南烟县主当初轰轰烈烈的认亲,到头来不还是假的.......” “嫂子慎言。” 萧彦出现在门口,冷声打断了常氏的话。 林静雪露出带着巴掌印的脸看向萧彦,垂泪低泣。 “三郎,我不过是来向王妃姐姐表明愿意与她一同伺候你,就被王妃姐姐打了一顿。 还有这位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思尘,骂我也就算了,可思尘是三郎你的亲骨肉啊,是萧氏皇族血脉,怎么能任由别人这般辱骂?” 萧彦幽深的目光看向顾楠,在顾楠红肿的双眼上停留一瞬,又飞快移开视线,看向常氏。 “这里是摄政王府,嫂子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常氏脸色铁青。 “摄政王是欺我顾家满门孤儿寡母吗?当初上门求娶的是你,信誓旦旦说会对小姑好的也是你。 如今呢?你们成亲还不满三个月,你就变心了?还是说王爷当初上门求娶时就别有居心呢?” 萧彦垂眸,默然片刻,强逼着自己看向林静雪。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缓慢,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 “我与林.....静雪认识在前,当年分开时,我确实不知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如今她带着孩子上门来找,我不能不认,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顾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楠靠着顾夫人才勉强站稳身子,深深看着萧彦,许久方才轻轻摇头。 萧彦道:“若你同意,我......” 顾楠轻声打断他,“我不同意。” 萧彦瞳孔微缩。 顾楠定定看着他,红着眼眶,又带着两分执拗,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 不管是与她共侍一夫,还是我为尊,她为卑,我都不同意。” 萧彦轻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顾楠嘴唇颤了颤,和离两个字在嘴边转了转,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顾夫人一把将顾楠揽入怀里,哭着喊:“和离,楠楠,我们和离。” 常氏:“对,我们和离,小姑,我们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顾楠浑身一颤,“母亲,嫂子。” 她不敢轻易提和离,是因为她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 然而萧彦与谢恒不同。 与谢恒和离时,谢家放高利贷,宠妾灭妻,试图杀妻等罪名,桩桩件件都让谢恒被千夫所指。 而萧彦和林静雪,顶多算是一桩风流韵事。 她自是可以坚持和离的,可三年内成亲两次,和离两次,整个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都会被波及。 这也是她犹豫没敢提和离的原因。 谁知耳畔却传来萧彦低沉的声音。 “好,我同意和离。” 顾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她倏然抬头看向萧彦。 第387章 祖母?太祖母? 萧彦眼眸低垂,一张脸木木的,看不出他的神色。 顾楠怔怔看着他,只觉得心口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一般,无数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去。 疼得她浑身痉挛,几乎站立不稳。 “萧彦,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萧彦缓缓抬起头来,深深看着她,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楠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但平日里总是映着她的眼眸此刻却深不见底。 她看不清也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林静雪惊呼一声,一脸感动地看着萧彦。 “我好感动啊,三郎,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当初对我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带着孩子刚回来,你就赶姐姐离开,这会不会有些太绝情了? 我不介意与姐姐共侍一夫的,三郎,要不还是让姐姐留下吧。” 她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 顾楠闭了闭眼,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犹如泡影一般,无声地碎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他们曾经这样浓情蜜意吗? 那她又算什么呢? 再睁开眼,她神情木然而又平静。 “我说了我不同意,萧彦,你写和离书吧。” 萧彦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周武,拿笔墨来。” 周武满脸抗拒,“王爷三思啊。” 萧彦转身看着他,目光如刀。 “我说了去拿笔墨,连你也要违逆本王吗?” 周武黑着脸一扭脖子。 “我现在是县主的护卫队长,不是王府护卫,王爷吩咐别人去吧。” 萧彦...... 顾楠无声叹息,放缓了声音,“周武,去拿吧。” 周武咬咬牙,最终一跺脚,转身去拿了笔墨,重重放在了小几上。 “我帮三郎研墨吧。” 林静雪殷勤拿起墨条,挽起袖子开始研墨,笑盈盈地说起从前的事。 萧彦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提起笔开始写和离书。 一落笔,一团墨滴在纸上,一张纸废了。 萧彦将纸团成一团丢掉,重新开始写。 他落笔很慢,刚写了一个字,一团墨又滴下来,又毁了。 如此毁了七八张纸,他冷冷扫了林静雪一眼。 “闭嘴。” 林静雪娇媚的桃花眼眨了眨,满脸委屈。 “我以为三郎喜欢听我说话,从前三郎写字作画的时候,我也时常为你研墨,陪你聊天啊。 罢了,既然三郎不喜欢我说从前,那我便说说思尘吧,你不知道这孩子吧有多想你......” 林静雪掩嘴娇笑。 顾楠站在角落里,只觉得林静雪的笑声无比刺耳,刺得她耳晕目眩。 “小姑,你还好吗?” 常氏扶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顾楠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常氏深吸一口气,打断林静雪的话。 “这才开春,小姑你这院子里怎么就让外头来的野鸡给钻进来了? 你听这野鸡叫得可真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窑姐儿跑出来了,这是被那不要脸的嫖客点了牌子,恨不得满世界嚷嚷。 等明儿我就去报国寺上香给小姑祈祷一番,愿这野鸡三冬寒,愿她春不暖,愿她天黑无灯,下雨无伞。 愿她一生恶人相伴,贫贱身躯百病缠,愿她客死他乡,尸骨未寒狗来啃......” 常氏这半年掌管整个顾家的生意,嘴皮子练得越发利索。 一番不带脏字儿的话既把林静雪骂进去了,又捎带着把萧彦也骂了进去。 若不是心情不佳,顾楠都忍不住想给嫂子鼓掌了。 林静雪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想骂回去吧,偏偏常氏指桑骂槐,明面上是在骂野鸡,她要是骂回去,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是野鸡? 林静雪委屈巴巴地看向萧彦。 “三郎,她骂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把你也扯进去......” 萧彦没理她,面无表情地放下笔,将已经签了名的和离书递给了顾楠。 “写好了,你看看。” 顾楠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才颤着手接过和离书。 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和离二字就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没再往下看,直接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栽去。 “楠楠。” “小姑。”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萧彦的大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顾楠转头对上他的眼中,看到他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 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苦涩,“我有没有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萧彦薄唇紧抿。 “楠楠,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我会护你一生平安。” 顾楠心底一痛,轻轻挣开了萧彦的手。 这句承诺最初是萧彦给他的救命恩人的,并不是她。 他的救命恩人是林静雪。 常氏和顾夫人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了顾楠。 常氏对着萧彦淬了一口,“假惺惺。” 顾夫人神情复杂地看了萧彦一眼,叹了口气,拉着顾楠往外走去。 “楠楠,我们走,让如意她们留下收拾嫁妆。” 顾楠刚迈出门槛,身后响起萧彦的声音。 “楠楠。” 她顿了顿,还是转过了身。 萧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内侍的声音。 “传太皇太后口谕。” 永寿宫的内侍走进来。 “太皇太后听闻摄政王有了亲骨肉,十分高兴,令摄政王即刻带着孩子与孩子母亲,哦,还有摄政王妃一同进宫。” 内侍笑盈盈地看着萧彦与顾楠。 “摄政王,王妃,快随咱家一起进宫吧。” 萧彦脸色微变,冷声道:“清河县主已经与本王和离,眼下已经不是摄政王妃,本王会带着孩子和孩子母亲进宫。” 内侍面露惊讶,看向顾楠。 顾楠的脸苍白如纸,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她刚才竟然还在期盼萧彦能说些什么。 呵呵。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她扯了扯顾夫人与常氏,低声道: “母亲,嫂子,我们走。” 顾夫人抹了一把眼睛,连忙道:“好,好,咱们走。” 刚走出摄政王府的大门,顾楠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最后一刻,耳畔只有母亲和嫂子焦急的呼喊。 永寿宫。 林静雪带着萧思尘跪下行礼,“静雪见过太皇太后。” 又催促萧思尘,“快,这是太皇太后,是你的祖母,快跪下行礼,叫祖母。” 萧思尘跪下行礼,“思尘拜见祖母。” “哎呦,好孩子快起来。” 太皇太后一脸激动地将萧思尘搂入怀里,十分亲热地问寒问暖。 又转头满脸恼怒地训斥萧彦。 “你说你,有了长子这么大的事,竟然瞒得这么紧,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咱们萧氏皇族最小的孩子,这几年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太皇太后满脸心疼地揉着萧思尘。 萧彦木着脸道歉,“儿臣也是才知道此事,正准备进宫向母后和皇兄禀报。” 太皇太后挥挥手,“你去上阳宫和你皇兄皇嫂说一声吧,他们定然也十分高兴。 把静雪和思尘先留在哀家这里,等回头哀家亲自派人把她们母子送回去。” 萧彦转身离开了。 宫门关闭,太皇太后激动地一把抱紧萧思尘。 “好孩子,快,快让太祖母好好看看你。” 萧思尘一脸迷茫,“太祖母?” 第388章孩子是谁的? 萧思尘不解地看向林静雪。 “娘,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叫祖母吗?怎么奶奶又说让我叫太祖母?” 太皇太后搂着萧思尘,泪眼婆娑。 “好孩子,我就是你的太祖母,是你嫡嫡亲的太祖母啊。” 萧思尘的小脑袋变成了浆糊,更迷糊了。 林静雪起身上前,将他拉到身边来,柔声道:“他是你的亲太祖母。 但是你不能叫他太祖母,在外面都要叫她祖母,知道吗? 思尘,这是咱们和太祖母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萧思尘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能告诉爹爹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的。 林静雪摇头,神色严肃。 “不能,你若是告诉了爹爹,可能会害了娘,知道吗?娘会死的。” 萧思尘吓得小脸一白,扑进林静雪怀里抱紧了他。 “我不要娘死,不要娘死。” 林静雪回搂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仔细交代。 “那你就记住了,以后只能叫祖母,绝对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爹爹。” 萧思尘含着两泡泪,吸着鼻子不停点头。 “我不说,我谁也不说。” 他这泪眼汪汪的样子,几乎把太皇太后心疼坏了。 一把将萧思尘抱过去,面有不悦地看了一眼林静雪。 “孩子才三岁,你吓唬他做什么?看把我们思尘的小脸都吓白了。 乖,思尘,别怕,你要是记不住就叫我太皇太后也行。 太皇太后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给你好不好。” 她吩咐王嬷嬷拿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出来给萧思尘。 萧思尘很快被哄得破涕为笑,让宫女们带着出去玩了。 太皇太后红着眼眶道:“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见到了思尘。 从得知他出生到现在,我心心念念想了三年啊。 思尘长得像他爹啊,见不到他爹,能见见思尘,我这颗心啊,就有活了多来。 若不是为了他们,我这老婆子早就撒手人寰了。” 林静雪递过帕子,柔声道:“您别哭了,夫君他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您。 若没有您在朝中运作,黑风山不可能顺利运作起来。 夫君知道您辛苦了,说让您再忍耐些时日,团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泪,方才平静下来。 “嗯,如今朝中有宣王在,萧彦那边有你在,只要咱们把萧彦处理掉。 萧凛那个病秧子,还有萧怀恩那个小崽子,根本就不足为据。 只是要委屈你在萧彦身边待一段时间了。” 林静雪垂眸,笑得一脸柔和。 “为了夫君的大业,静雪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太皇太后一脸疼惜地拍了拍林静雪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将来大业得成,哀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原本哀家以为不需要你出面一趟了,只要顾楠肩膀上的印记能打开前朝宝藏,坐实了顾楠是南烟县主的身份。 只要将萧彦与顾楠是堂兄妹的事揭露出去,兄妹乱伦的罪名就足以打倒萧彦。 谁知道赵忠传回来的消息说顾楠肩膀上的印记竟然没打开宝藏地库。 哀家只能让人将你和思尘接进京,一来是让你接近萧彦,二来也是因为哀家确实想见见思尘。”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你是个厉害的,才出现在摄政王府,就闹得顾楠与萧彦和离了。” 林静雪听到这里,眉头微蹙。 “我觉得他们和离的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我带着思尘才出现在摄政王府,说了思尘是萧彦的孩子,萧彦直接就信了。” 林静雪拧眉,“他甚至都没有露出怀疑,也没有提出要滴血认亲,也没有对顾楠做出任何解释。 甚至今天在顾楠提出和离的时候,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当场就同意了。 而且立刻写了和离书,好像生怕顾楠反悔一样,太皇太后,您不觉得这太反常了吗?” 正常男人被妻子发现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应该都会想着要解释一番吧? 太皇太后想了想,面露讥笑。 “大概是知道顾楠那女人善妒成性,解释也没有用,所以就懒得解释了。 再说了,哪个男人不重视子嗣?看到思尘这么乖巧的孩子在跟前,他还要怀疑什么? 你不知道,顾楠先前是嫁给文昌侯世子的,就因为世子在外头养了外室,有个孩子,她就闹到了太上皇跟前,非要和离。 眼下萧彦也这般,她自然是忍受不了的,呵呵,半年之内和离两次,顾楠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林静雪眸光微闪。 “这件事让静雪来安排吧。” “也好,你做事,哀家放心,还有啊,萧彦那边你别忘记哀家叮嘱你的事情。” “太皇太后放心,静雪会找准时机的。” 上阳宫。 砰。 一声响,太上皇将手里的药碗砸向萧彦。 “你个混账,地库是用楠楠身上的蝴蝶印记打开的?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萧彦站着没动,药碗落在他鬓角,褐色的汤汁混合着鲜红的血,沿着脸颊流下来。 说不出的狼狈。 太上皇看着弟弟这样,心疼得直抽抽,不停地向秦太后使眼色。 秦太后翻了个白眼。 老东西,有心疾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打中了又心疼。 太上皇一脸委屈。 我也不知道阿彦这小子不躲开啊。 秦太后无奈,将萧彦扯过来坐下,拿出帕子帮他擦去脸上的药汁和血迹。 一边擦一边骂太上皇。 “你个老东西,使那么大劲做什么,你看阿彦额头破了那么大个口子。” 太上皇心虚,在桌子底下偷偷用左手打了右手一下。 都怪右手没控制住力道。 嘴上却仍旧在哼哼,“所以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确定吗?” 萧彦终于有了表情,一下坐直了身子。 “当然确定,我当年误以为林静雪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曾与她来往过。 但很快我就确定了她不是,就没再理过她,更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太上皇松了口气。 “不是你的就好,你哥我这辈子可就你嫂子一个女人,你是我们养大的,要是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话说完,眉头又皱起来。 “既然孩子不是你的,她为什么带孩子来缠上你?” 萧彦眉眼冷沉,“我也想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太上皇道:“所以你故意让她进府,一是故意让楠楠误会,让她与你和离。 二是想迷惑她,借机查探她的底细?” 萧彦点头,眼眸低垂,情绪低落。 “我不敢将楠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恰好这个时候林静雪来了,我只能将计就计。 我宁愿让楠楠恨我,也不想让她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秦太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就没想过,被心爱的男人辜负,和相爱无法结合,是一样的痛苦啊。 你和楠楠都是好孩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你们呢? 楠楠此刻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提到顾楠,萧彦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太上皇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萧彦跟前。 有些粗鲁地一把揽住萧彦的肩膀,将他脑袋摁在自己肩头。 一如他小时候那般。 “行了,哥在呢,万事有哥在,让哥想想怎么办。” 萧彦靠在太上皇肩头,闭上眼掩去眼底的苦涩。 还能怎么办? 除非他和顾楠不是堂兄妹的关系。 第389章舆论(加更求票) 顾楠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看着床顶的雨过天青色帐子怔怔发呆,只一眼,她就认出来这是她在顾家的房间。 嫁出去还不到三个月,她终究又回到了这里。 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这就注定了她这一生,可能真的不适合婚姻。 顾楠心底传来一阵阵抽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意。 如意走过来,“姑娘醒啦,你的嫁妆已经让人拉回来了,想问问您是登记入库,还是先暂时放着?” 顾楠想了想,“你安排人送到清河吧。” 她不能一直在家里住着。 半年多和离两次,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都会受影响的。 “我在家里休息两日,咱们就回清河。” 如意应了一声,却没动,脸上带着一抹难色。 “还有一件事,就是温嬷嬷和周武他们,如今都在外面呢,要不姑娘亲自去看看?” 顾楠想了想,坐起身来。 如意服侍她换了一身衣裳,又叫如花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在廊下。 温嬷嬷,如玉,如眉,还有周武以及护卫队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 这些人虽然说是朝廷赐的,可说到底也是萧彦仔细挑选了,放在她身边的。 想起萧彦,她都觉得心中一阵瑟缩。 顾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温嬷嬷道:“姑娘难道想丢下老奴不成?老奴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 当初姑娘也承诺将来要给我养老的,姑娘别想着丢下我一走了之。” 如玉连忙跟着附和,“还有奴婢,奴婢姐妹俩是宫里赏赐给县主的奴婢。 姑娘如今还是县主,您去哪里,我们姐妹就跟到哪里去。” 如眉点头,向来冷着的脸此刻一脸认真。 “奴婢跟着姑娘。” 周武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道:“跟着县主这半年,县主待属下们贴心温和,就连属下们的家眷,也多有优待,属下们感激涕零。 属下们都是县主的护卫队,誓死追随县主。” 身后的护卫们异口同声。 “属下们誓死追随县主。” 顾楠望着一张张热切的脸,心头十分触动。 还记得周武第一次被分过来做她的护卫队长时,满脸不情愿,甚至还私自跑回了摄政王府。 如今她与萧彦和离,即便他们离开,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他们却谁都不肯走。 这份情谊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顾楠压下眼底的热意,道:“好,那你们都留下,过两日我们一道回清河。”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周武从怀里掏出一叠红契递给了顾楠。 “县主,这些是王爷让属下带过来给你的。” 顾楠眉头微皱。 这些红契她都见过,是萧彦名下的产业。 这些年太上皇没少赏赐萧彦庄子,铺子和宅子。 其中光铺子就有十五间,她掌管摄政王府中馈,这些铺子她都去看过。 只是如今这些红契都写成了她的名字。 萧彦将他名下的所有私产全都给了她。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她冷着脸问周武。 周武挠头,“属下也不知,王爷昨天吩咐属下去衙门办得过户。” 顾楠将红契塞给周武。 “我不要,你拿回去还给他。” 周武一脸为难。 “已经过户到县主名下了,王爷说王妃若不要,就让属下将地契全都撕了,扔了。” 顾楠心头涌起一抹苦涩。 她不明白萧彦这是何意? 都已经和离了,却又将王府产业都给了她。 这算什么? 弥补她么? 周武觑着她的神色,将红契放在桌子上,一挥手,带着属下一溜烟跑了。 “县主先收着吧,您要是不要,拿着铺子里的钱去办女子学院也好。” 护卫们瞬间跑得不见了人影。 院子里只剩下她,温嬷嬷还有四个如。 温嬷嬷上前,轻声道:“姑娘若是难过,千万别憋在心里,奴婢昨夜为姑娘把过脉。 您脉象沉郁,郁气在心底积压太深,是会影响孩子的。” 提到孩子,恰好这时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顾楠一下。 顾楠伸手摸了摸腹部。 是啊,还有孩子陪着她。 为了孩子,也得努力往前走。 她扯了扯嘴角,对温嬷嬷道:“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 不就是和离嘛,日子又不是不过了。”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常氏扶着顾夫人从外面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顺势接过了话茬。 “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为男女情爱活着,若是得到了固然是幸运,但得不到,咱们也不能就去死吧? 你看看我,你哥哥不在了,我难道还不活了? 不,我有儿子女儿需要照顾,还有偌大的生意需要打理,所以我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 顾楠望着常氏,眼眶湿热。 眼前的常氏与半年前说话尖刻,满脸愁苦的嫂子,完全判若两人。 现在的常氏自信张扬,爽利开朗,任谁见了都眼前一亮。 她微微一笑,“嫂子说得对,我应该向嫂子学习才是。” 常氏一脸欣慰,“你能想得开,比什么都重要。” 顾楠道:“我在家里休息两日便回清河,清河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顾夫人抹着泪,一脸不舍。 “不能多住几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吗?” 常氏劝婆婆,“让小姑忙起来也好,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别的了。” 顾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疼女儿。 “也好,回去清河了就不用听外面那起子碎嘴的乱说了。” 顾楠愣了下,随即心中了然。 “母亲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顾夫人眼泪簌簌而落,“都是些黑心烂肺的人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常氏却有不同的意见。 “婆婆不必刻意瞒着小姑,我倒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小姑昨日才与摄政王和离。 这才不过一日,外面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个个都在说小姑不好。 不是说小姑善妒成性,便是说小姑命不好,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我担心这会对小姑不利。” 顾夫人顿时慌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顾楠略一沉思,不由冷笑。 “应该是林静雪派人安排的,让人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如此以来就不会有太多舆论骂她和孩子了。” 常氏怒骂,“我才也是这个贱蹄子让人干的,我已经打发商号里的伙计都出动了。 我打发他们去街上散银子找些多嘴的婆子,把林静雪未婚生子的风流韵事传播出去。 呵,她会请人,咱们也能请人,看谁洒的银子多。” 顾楠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常氏。 她不能任由林静雪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再引到顾氏一族的女孩子身上。 这时,管家神色古怪地进来禀报。 “少夫人,咱们的银子还没散出去呢,外面的舆论风向就变了。 外面的人如今都在传摄政王风流浪荡,先是负了林静雪,如今又负了咱们家姑娘。 如今外面的人都在感慨咱们姑娘命苦呢。” 顾楠和常氏都愣住了。 谁在背后操纵舆论,让舆论在一夜之间就扭转了? “可打听出来是谁安排的?” 管家摇头。 这时,外面又传来小厮惊慌的声音。 “少夫人,有人上门来向咱们大姑娘求亲啦。” 第390章提亲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顾楠与常氏面面相觑。 顾夫人惊得连哭都忘记了,眼泪含在眼里,掉不下来了。 “我没听错吧?你说有人来提亲?” 小厮点头,“是,来提亲的人是文昌侯世子。” 屋子里又静了一瞬。 顾楠脸色一沉,“不见,赶出去。” 常氏冷笑。 “谢恒这是存心来恶心我们家吗?他家如今都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父子俩先后争着娶平妻,如今后院就剩下文昌侯的平妻和谢恒的妾。 这两人婆婆不是正经婆婆,儿媳算不上正经儿媳,听说还为了管家权争得你死我活。 就这样,谢恒还敢来登咱们家的门,我们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看不上他这坨烂屎。” 常氏一撸袖子,怒气冲冲往外走去。 “我亲自去赶他,定要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免得他以为咱们顾家好欺负呢。” “嫂子。” 顾楠起身叫住常氏,“我同你一起去。” 她担心常氏应付不了谢恒。 常氏担忧地看着她,“你的身体......” 顾楠摇摇头,“我没事,正好去前院听听谢恒要说什么。” 顾家前院。 谢恒吩咐带来的小厮,“把东西先放在地上,一会儿等顾家人来了再抬进去。” 话音未落,前方便传来常氏的怒斥声。 “别,别用你们谢家的脏东西污了我们顾家的土,抬出去,都给我抬出去。” 常氏与顾楠相携而来,常氏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谢恒看到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与渴望。 数月不见,顾楠出落的越发有女人的韵味,五官明艳动人,就连现在憔悴神伤的模样,看起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谢恒清了清嗓子,道:“我当初便与你说过,当初我便说过,我不过是犯了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便刚烈到非和离不可。 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萧彦当初承诺你那般好,如今不还是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当初你被萧彦迷了心窍,不肯相信我的话,结果怎么样呢?你嫁过去还不到三个月吧? 又和离了吧?这世间男子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的?” 顾楠脸色有些泛白,冷冷看着谢恒。 “今日谢世子是来登门嘲笑我的吗?” 谢恒眉头微皱,“我只是和你说实话而已,你都这样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呛人? 女子还是要柔顺一些的好。” 看到顾楠脸上浮起一抹不耐烦,谢恒清了清嗓子,又指着身后小厮抬着的箱笼道: “我今日是登门来向你提亲的,当初我们和离之后,我就想重新将你娶回去。 若不是萧彦早一步求得了赐婚,咱们早就复合了。 好在老天开眼,你虽然与萧彦做过几个月的夫妻,但我不嫌弃你,还愿意明媒正娶将你娶回去做世子夫人。” 谢恒深深看着顾楠,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深情。 顾楠被他的目光恶心到了,冷笑道:“你愿意,我不愿意。 你这些日子是猪脑子吃多了吗?即便当初没有萧彦求赐婚,我也不可能与你复合。” “谢恒,别说我不会再假人,即便再嫁,也绝不会是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有任何关系。 带上你的东西,滚出顾家。” 顾楠冷冷瞪着谢恒。 谢恒满脸不悦,觉得顾楠简直不可理喻。 太皇太后那边说顾楠不是真的南烟县主,他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但想想还是带着聘礼来求娶了。 顾楠竟然对他出言不逊。 “我们毕竟曾经做过夫妻,我都没嫌弃你曾经二嫁别人,你竟然还敢嫌弃我? 顾楠,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高贵的黄花闺女不成?我都没嫌弃你肚子里揣着个孩子,你拿什么乔? 你要不要听听如今外面都是怎么议论你的?我不顾城中流言蜚语上门重新求娶你,已经给足了你顾家面子。 你怎可如此无力辱骂我?你们顾家怎可如此待我?” 顾楠冷嗤,“谢恒你当我是傻子吗?不是你不顾流言蜚语,是你特意挑这个时机上门吧? 我前脚和离,你后脚上门提亲,外面人只怕很快就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和离的。 你是想借舆论逼我同意嫁给你吧?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深情款款,听着让人恶心。” 谢恒眸光微闪,对上顾楠那双清亮的眸子,有些心慌地移开了视线。 他特意挑这个时机上门提亲,确实是想制造舆论,然后借舆论逼顾楠嫁给她。 从顾楠与他和离后,他内心就充满了不甘。 眼下顾楠再次和离,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上门提亲,顾家人就应该感激涕零地同意顾楠嫁给他。 常氏勃然大怒。 “我呸,你个黑心肠的腌臜东西,没想到你还打着这样的算盘。 一个谋夺发妻家产,宠妾灭妻的混蛋玩意儿,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都浪费土地。 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上我家来提亲,你的脚踏我们家的门槛,我们家都觉得脏。” 常氏一撸袖子,从旁边婆子手里接过一把扫帚。 “你滚不滚?不滚的话我赶你滚。” 说罢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砸向谢恒,大扫帚兜头打下来,瞬间将谢恒俊秀斯文的脸划出几条血口子。 嘶。 谢恒疼得倒抽一口气。 常是身后跟着的婆子们见状也纷纷挥舞着扫帚过来,打得谢恒和小厮们狼狈地退到门口。 谢恒对着常氏怒吼,“泼妇!无知泼妇!” “本世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常氏,你一个商户妇人,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就不怕吃官司吗?” 常氏掌管家中生意半年,岂能被他这句话吓到,闻言冷笑。 “我呸,你以为老娘是吓大的吗?你一个工部的六品小官,还是靠着家里荫封才得的。 在朝中没本事爬不上去,来我顾家逞什么威风?” 谢恒恼羞成怒,“放肆,你敢辱骂殴打朝廷命官,简直无法无天。 常氏,你这种泼妇行为就不怕影响你儿子将来的前程吗?你儿子如今还在读书呢。 读书人的名誉最重要,只要本世子将你的恶心说出去,你儿子将来走仕途必然无望。” 提到儿子顾青鸿的前程,常氏有一丝犹豫。 谢恒捕捉到了,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又看向顾楠。 “顾楠,我上门提亲真是一片好意,你半年之内和离两次,如今外面人都说你顾家的女子不安分呢。 你也不想因为你自己影响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吧?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咱们的婚事。” 这话简直戳中了顾楠心底深处最深的忧虑。 她自己倒无所谓,但她怕影响顾家女孩子的名声。 谢恒见她脸色泛白,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你若是痛快嫁给我,咱们本就是原配夫妻,只要你将孩子留在顾家......”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却冷然的喝问。 “把这等无耻之人给我打出去。” 第391章我会有本事 顾楠怒极,正要吩咐护卫将谢恒打出去,乍然听到这一声喝,抬头看去。 顾青鸿从马车上走下来,大步朝着顾楠和常氏走过来,小脸崩得紧紧的。 “鸿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常氏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儿子。 “是不是上阳宫那边不让你继续留下了?” 顾青鸿一直在上阳宫和太上皇一起调养身体,有卫大夫精心照料着,儿子现在的身体明显好了许多。 常氏以为太上皇将顾青鸿赶出皇宫,急得声调都变了。 顾青鸿连忙摇头。 “不是的,母亲,是我担心家里,特地向太上皇请求回来看看的。” 顾楠皱眉,“你是因为我出宫的?胡闹,家里的事我们都能应付,你快回宫去。” 顾青鸿摇头不肯。 “姑母出了这么大的事,侄儿不回来看看,怎么能放心。” 说罢,站在台阶上,小手往身后一背,冷冷看着谢恒,吩咐顾家下人。 “立刻将这个没有礼仪规矩的狂徒给我打出去,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都扔在街上。” “你敢!” 谢恒脸色一沉。 “一个黄口小儿,毛还没长全就敢在这里发号施令,这是我们长辈的事。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凭什么敢插言?” 顾青鸿下巴微抬,神态带出一抹傲然。 “就凭我是顾氏长房唯一的男丁,是顾家未来的家主,所以我便有资格来与你平等对话。” 顾青鸿说罢,一挥手。 “立刻把他的东西扔出去。” 周武带着几个护卫早就在门内蠢蠢欲动了。 此刻顾青鸿一发话,立刻带人上前,不由分说将谢恒带来的箱子扔在了大街上。 箱笼散开,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周武趁机在上面狠狠踩了几脚。 谢恒勃然大怒,指着顾青鸿怒吼。 “黄口小儿,以你今日这番不敬长辈的行为,来日想入朝堂,难如登天。” 常氏脸色微变,“鸿哥儿。” 她可以不怕谢恒心谢恒乱说,影响鸿哥儿将来的名誉。 顾青鸿轻轻对常氏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然后转身看着谢恒,白皙的小脸一片冷然。 “青鸿虽然年龄小,可也知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结亲双方在提亲之前会有共识。 然后再请官媒登门提亲,这才是讲规矩懂礼仪的人家应有的做派。 谢世子一没有事先与顾家通气,二没有请官媒入府,反而自己大摇大摆登门提亲。 你这哪里是提亲,分明是逼迫我姑母,逼迫我们顾家。” 顾青鸿上前一步,接着说:“再者你借用舆论逼迫姑母下嫁,往我姑母身上泼脏水啊,其心可诛。” 顾青鸿上下打量着谢恒,小脸浮起一抹冷笑。 “听闻文昌侯尚在天牢之中接受审判,其罪未定,谢世子夫人冒充县主,被流放边关,家中幼子啼哭不止。 谢世子身为儿子,不为父亲奔走,身为人夫,不为亡妻守孝,身为人父,不关怀疼爱幼子,反而着急攀附新的婚事。 谢世子若不嫌丢人,尽管将今日我母亲驱赶你出去的事宣扬出去。 看看世人是觉得我母亲无礼,还是你文昌侯世子不知礼义廉耻?” 谢恒被顾青鸿一番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话怼得脸色铁青,却无言反驳。 “你....你!” 顾青鸿道:“谢世子还不走,难道真的要让青鸿去请人过来评说一番吗?” “你....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谢恒怒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家的小厮慌乱地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顾青鸿望着谢恒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 “这位谢世子如今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了,母亲还是调整一下家里的护卫,免得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常氏连忙点头,“好,这事母亲来安排。” 顾楠望着顾青鸿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她没料到侄子小小年纪,竟能看透谢恒的为人。 谢恒此人从小养尊处优,事事听淮阳郡主安排,很少有自己拿主意做决定的时候。 但他为人很聪明,若正经读书,入朝廷有人指点几年,历练几年倒也不是不能成才。 比如她前世砸了许多银子,让他入了吏部,在吏部尚书徐大人的指点下,做事有模有样。 今生没有她的银钱铺路,谢恒在工部打杂又不肯吃苦学习,如今也没有淮阳郡主指点,整个人行事越来越荒唐了。 顾楠揉了揉顾青鸿的头发,“我们鸿哥儿如今越发有本事了,看人的眼光也越发透彻。 看来跟在周老先生和太上皇跟前,学会了不少东西。” 顾青鸿后退一步,板着小脸扶了扶自己的束发,一脸严肃。 “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如今已经九岁,不再是小孩子,姑母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揉我头发。” 顾楠...... 虽然成长了,但小古板的性子还是没变。 “好,以后不揉你头发了。” 顾青鸿笑了笑,忽然上前,仰着小脸,认认真真看着她。 “我已经报名参加今年的春闱,姑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变得强大,会变得有本事,会....” 顿了顿,他伸手扯住顾楠的衣衫。 “会能护住姑母和顾家所有的女孩子们,姑母,以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住着。 青鸿会奉养姑母到老,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姑母。” 顾楠望着一脸认真严肃的小侄儿,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 使劲眨了眨眼方才压下眼底的示意,又想去揉顾青鸿的脑袋,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最后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姑母等着鸿哥儿。” 顾青鸿紧绷的小脸缓了缓,松了口气的样子。 “走吧,咱们进屋说话。” 众人转身进屋的同时,顾楠招手叫了周武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 周武听了眸光一亮,立刻转身出去了。 夜渐渐黑了下来。 谢恒从工部衙门走出来,捶了捶满身疲惫的后腰,低声骂了一句。 这工部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工部那些老油子们,天天见人下菜碟,将那些脏活累活全都推给他。 但凡他有多的银钱活动,一定能调任其他部门。 想起这个,他就想起今日向顾楠提亲,反而被赶出来的事,不由低低咒骂一声。 尚未骂完,暗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扯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然后被人一拳狠狠打在眼睛上。 他惨叫一声,两只眼肿得乌青,紧接着雨点似的拳打脚踢就落下来。 谢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两手抱头,蜷缩在一起。 可对方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腿骨上,只听咔嚓一声。 谢恒惨叫一声,险些没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离开了,谢恒才颤颤巍巍探出脑袋来。 谁知刚一伸出脑袋,一只麻袋又从天而降,将他套了进去。 第392章鸡汤 谢恒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雨点似的拳头又落下来。 “大胆,我可是文昌侯世子,你竟然敢....啊!” 话未说完,谢恒敏锐察觉到拳头落得更加急了。 他的一根肋骨硬生生被打断了。 谢恒再也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周武才扯开麻袋。 用脚踢了踢谢恒,然后淬了一口。 “什么东西,还敢上门打我们县主的主意。” 将麻袋随手往肩膀上一甩,周武趁着四下无人,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顾家,顾楠还未睡,正在等待他的消息。 “禀报县主,属下已经将谢恒狠狠教训一顿,断了他一根肋骨。” 顾楠点头,脸上弥漫着一股冷意。 “断一根肋骨,足够他在家躺一个月了,免得他以后再来家里寻晦气。” 周武默了默,“恐怕躺一个月不够。” 顾楠诧异,“莫非你还伤了他其他地方。” 周武摇摇头,“属下找到谢恒之前,有人先一步断了他一条腿。” 顿了顿,觑着他的神色,周武小声又加了一句。 “断他腿的,是摄政王府的暗卫。” 顾楠愣了愣,摆摆手。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既然是暗卫出手,定然是出于萧彦的指示。 顾楠捏了捏眉心,眼底泛起一抹苦涩。 她不明白萧彦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已经和离,又为何还要管她的事? 又何必呢? 摄政王府。 萧彦站在窗前,望着天上凄冷的孤月发呆。 暗卫悄无声息进来,“已经按照王爷吩咐,断了谢恒一条腿。” 萧彦轻轻嗯了一声。 暗卫又道:“属下离开不久,周武也出现了,断了谢恒一根肋骨。” 萧彦微怔,随即又抬头看向天上的冷月。 嘴角微微勾了勾,喃喃自语道:“我早知道的,我的楠楠是只长着利爪的小野猫。” 她怎么可能放任谢恒上顾家挑衅? 萧彦靠在窗棂上,嘴角的笑充满了苦涩。 顾楠再也不会是她的楠楠了。 他以后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在暗中守护她了。 笃,笃。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传来林静雪温柔的声音。 “三郎休息了吗?静雪特地熬了鸡汤送来给三郎做夜宵,可以进来吗?” 萧彦站直身子,眼底的苦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锐利。 向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无声飘上房梁。 “进来吧。” 林静雪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看着萧彦。 “思尘这孩子今日在宫里玩得太兴奋了,现在才睡下,听说王爷还没睡,我便过来看看。” 萧彦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林静雪从食盒里拿出鸡汤,突然道:“太皇太后很喜欢思尘?” 林静雪表情微不可见地顿了下,随即笑着将鸡汤放在萧彦面前。 “是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温柔慈善,十分喜欢思尘呢。” “是吗?”萧彦拿着调羹漫不经心搅着鸡汤,“太皇太后向来不喜欢我,竟然会喜欢我的儿子,真是稀奇呢。” 林静雪笑容微僵,随后又故作恼怒地嗔了萧彦一眼。 “都说祖孙隔辈亲,何况咱们思尘向来乖巧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三郎这话是何意?莫非你希望太皇太后不喜欢咱们思尘吗?” 萧彦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 “你觉得呢?” 林静雪掩嘴一笑,“几年不见,三郎竟会开玩笑了。” 萧彦搅着鸡汤没说话。 林静雪目光扫过书房里的布置,突然双眼一亮,指着墙上的画,满脸欣喜。 “没想到三郎竟还留着这幅画,这是咱们相识满一个月时,三郎亲手为我画的呢。” 萧彦盯着那幅画,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林静雪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红着眼眶道:“三郎这几年心里一直有我们,早知道我就早些带着思尘来找三郎了。” 萧彦幽幽看着她,“是啊,你既已有了我的孩子,为何不早点来呢?” 林静雪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三郎那时忽然远离我,我以为三郎对我已经没了情谊。 故而才在中秋之夜约三郎泛舟湖上,谁知第二日家里祖父就病逝了。 后来我常常回忆起三郎对我的若即若离,心中着实害怕,害怕三郎不认我们母子,所以迟迟不敢来找三郎。” “哦?那为何现在又敢了呢?” 林静雪眼中含泪,望着他的神色眼中含泪。 “思尘越来越大了,总是追问父亲的事情,况且他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 为了思尘的前途,我这才咬牙进京的。” 林静雪觑着他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又害怕萧彦继续追问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 “三郎还是像当年一样爱看书,我在王府里也无聊,能来三郎房中看书吗?” 萧彦垂眸,“书房乃机密要地,不适合让你一个女眷进来,你可以挑自己想看的书,带回去看。” 林静雪面露微笑,“多谢三郎。” 说罢走到一排排书架前,真就认真挑起书来。 在所有书架前都转了一圈,林静雪抱着两本书走出来。 朝萧彦晃了晃,“我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了,时间不早了,三郎也早点安歇吧。” 萧彦颔首,目送她离开。 房门关上,暗卫从房顶上悄无声息飘落下来。 萧彦神色冷凝,低声吩咐:“林静雪会武功,而且不弱。” 她刚才竟然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书房,直到门外才被他和暗卫察觉。 “她一定还会来书房,找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是。” 萧彦将那碗已经冷掉的鸡汤丢给暗卫。 “把这个拿去扔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去问问周武,她何时回清河?派两个暗卫暗中护着。” “是。” 顾楠在家里住了两日便起程回清河了。 一来她在家中着实无事,虽然有小侄女顾姣姣陪着,但母亲一看到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来她自己也确实需要尽快忙碌起来,不然一闲下来,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萧彦,想曾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痛彻心扉,辗转难眠。 所以便收拾东西,准备回清河。 顾夫人和常氏让她带上了顾姣姣。 “你不是要办女子学院嘛,正好让姣姣跟着你去学些东西。” 常氏也道:“青鸿已经报名参加春闱,我这些日子又要照管生意,又要操心青鸿,没时间管这丫头,小姑带走她正好可以教导她一二。” 就连顾姣姣也抱着她的腿,甜甜地撒娇。 “我美丽动人又心地善良的姑母,你看姣姣多可爱,你忍心让你可爱的小侄女伤心难过吗? 带上我,带上我嘛。” 顾楠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带上我可爱的小侄女。” 她知道母亲和嫂子的良苦用心,小侄女是个叽叽喳喳,嘴甜又爱撒娇的孩子。 母亲和嫂子希望姣姣陪着她,她的伤心能冲淡几分。 就这样,她带着顾姣姣离开了京城。 只是马车才刚出城,就被人拦了下来。 “清河县主,我家主子有请。” 第393章欲言 顾楠挑开车帘,看着拦在马车前方的男人。 身材高挑瘦弱,说话声音带着一丝阴柔,不由眸光微闪。 “你家主子是何人?” 周武跳下马车,走到马车旁低声道:“县主,是上阳宫的内侍。” 上阳宫? 顾楠沉默一瞬,吩咐如意和如花照顾好顾姣姣,然后带着如玉和如眉下了马车。 拦路的内侍并没有穿内侍的衣裳,而是一副普通小厮的打扮。 躬身对顾楠施礼,“县主请,主子在前方的茶寮里等您。” 这里是官道,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茶寮。 此刻茶寮外面坐了不少在喝茶的人,顾楠仔细看了看,认出都是宫里护卫所扮。 她快步走进茶寮。 “皇兄,皇......” 嫂字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的男人转过身来。 是萧彦。 顾楠嘴角的笑意倏然凝固,呆呆看着萧彦。 见他脸色灰白,眼窝深陷,下巴泛着浓重的青色,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有些皱皱的,一副颓废失意的模样。 与平日整洁利落,高冷矜贵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楠不解,明明是他一家三口欢喜团圆,他负了她在先。 为何萧彦看起来好似被自己负了一般? 她垂眸,微微福身。 “见过摄政王。” 萧彦瞳孔微缩,眸底闪过一抹苦涩。 “楠楠,我......你别这样叫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抹苦闷。 顾楠垂眸,神色淡淡。 “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和离了,既然已经和离,那我们便不再有任何关系。 难道摄政王还要我向以前那样称呼你吗?” 她以前叫过他王爷,叫过他阿彦,也叫过小满哥哥。 被他抱在怀里耳鬓厮磨的时候,也曾被他半诱半哄地叫过阿彦哥哥。 过往的称呼一个个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如利箭一般扎在顾楠心上。 她捏紧手里的帕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摄政王放心,顾楠不是不懂事的人,断然不会再和从前纠缠不清。” 萧彦攥着拳头,任由心头的苦涩蔓延全身。 是啊,以前谢恒养外室,宠妾灭妻,她受了伤害,和离后同谢恒断得干干净净,绝不回头。 如今他也用同样的理由伤害了楠楠。 他可真是混蛋,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将计就计。 绝不回头也好。 他们是堂兄妹,本来也没办法回头的。 萧彦近乎贪婪地打量着顾楠。 不过两日不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双眼也有些红肿。 天知道他此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然他早就大步飞奔过去,狠狠将她抱入怀里。 可宝藏地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抱她入怀的资格。 顾楠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呆呆看着自己,便低声道:“摄政王冒用太上皇与太后的名义拦下我,想说什么就说吧。 若是无事,顾楠便告辞了。” 她转身便要离开。 萧彦上前一步,连忙开口,声音沙哑。 “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想带着孩子游历天下,你若想,我...我来给你安排。” 顾楠背对着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随即溢出一抹冷笑。 “怎么?摄政王这是怕我留在京城,会让你那位林姑娘心生芥蒂,影响你们夫妻,父子团圆的心情吗?” “不是的。” 萧彦声音陡然拔高。 “那是因为什么?” 顾楠倏然转头,目光紧盯着他,眼神悲愤又冷然。 “明明之前我们两个都还好好的,我不明白,林静雪和孩子一出现,所有一切都变了。 我现在连离开京城,回清河都不行吗?非要逼得我离开这里,你们一家人才心满意足吗?” 萧彦脸色微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罢了。”顾楠闭了闭眼,幽幽打断他。 “你是什么意思并不重要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走还是留,摄政王管不着。 即便我想游历天下,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摄政王操心。” 顾楠转身往外走去。 太上皇与秦太后从外面走进来。 “混账小子,你先出去。” 太上皇对萧彦横挑鼻子竖挑眼。 “胆子肥了,明明是朕与太后想与楠楠说会话,你来个捷足先登,早干嘛去了?” 萧彦默了默,无声退了出去。 秦太后拉着顾楠的手,神色复杂。 “楠楠,你还好吧?都怪阿彦那个混蛋,是我们没教好他,其实他......” 太上皇干咳两声。 秦太后顿了顿,轻轻拍了拍顾楠的手。 “总之,你到了清河要照顾好自己,我....我和太上皇会狠狠教育阿彦一番,给你出气的。” 顾楠扯了扯嘴角,“让太后娘娘记挂了,是我与摄政王没有缘分罢了,都是造化弄人。” 秦太后欲言又止。 太上皇深深看着顾楠,眸中神色五味杂陈。 “听说你要在清河办女子学院,这是好事,你且好好办,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打发人回京找太后。” 顾楠:“多谢太上皇。” 太上皇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意味不明,随即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 “萧凛。” 秦太后略有些急切的打断太上皇,言语间隐隐带着一抹警告。 顾楠神色不解。 “太上皇,太后?” 太上皇摸了摸胡子,“朕是说你照顾好孩子,等孩子生了,朕与太后亲自过去看他。” 秦太后笑着点头,“对,你可一定要提前传信给我们,不许瞒着我们。” 顾楠点头,然后福身行礼。 “时辰不早了,顾楠该告辞了。” 刚迈过门槛,身后又传来秦太后的声音。 “楠楠?” 顾楠回头,“太后还有事要交代?” 秦太后上前一步,拉着顾楠的手,声音带着一抹请求。 “别怪阿彦好不好,阿彦他其实....其实他是因为....” 秦太后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阿彦他也不想伤害你的。” 顾楠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不怪他。” 想不想伤害如今都已经成为事实。 她和萧彦,终究陌路。 顾楠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的影子,太上皇皱眉看着秦太后。 “你刚才差点说漏嘴了,你说是说出事情,顾楠如何自处?阿彦这一番苦不是白受?” 秦太后同样瞪着太上皇。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你想对楠楠腹中的孩子做什么?”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抹痛惜。 “他们是堂兄妹啊,这个孩子是......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间。” “可他已经成形了,会在楠楠腹中活动,你若是真伤害了这孩子,不止顾楠恨你,阿彦他恐怕也会怨你。” 太上皇长叹一声,“难道什么都不做,任由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世人攻击阿彦和顾楠的把柄?就是孩子自己,他想用这样的身份来到世上吗?” 秦太后:“可孩子不是你的,也不该轮到你做这个决定。” 太上皇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另外一边,顾楠总觉得太上皇与秦太后两人怪怪的。 他们两人似乎都有难言之隐。 毫无疑问,是关于萧彦的。 仔细想想,萧彦从晋州回来那日神情就不对。 想到什么,顾楠脸色忽然一变。 难道...... “停车,立刻停车。” 第394章怀疑(加更求票) 萧彦去晋州是为了前朝宝藏地库。 这一点,顾楠十分清楚。 她还知道赵青妮临死前,用印泥拓印了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交给了太皇太后的人。 萧彦一直怀疑宝藏地库有其他的隐藏入口,所以提前派沈铮与戚静静跟踪太皇太后的人先去了晋州。 萧彦随后赶去便是为了确认宝藏地库的隐藏入口所在。 可他们也带着自己肩膀上拓印下来的蝴蝶令印记。 顾楠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脸色有些泛白。 难道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打开了宝藏地库? 这个念头陡然冲入脑海,顾楠浑身一软,脸色煞白。 不,这绝不可能。 她是顾家亲生的孩子,是父母兄长从小宠爱着长大的顾楠。 怎么可能会是南烟县主? 萧彦也绝不可能是她的堂兄。 纵然以前她也曾戏谑过此事,可那是她坚信自己是顾楠的情况下。 可若是真的...... 顾楠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 “姑母,姑母你怎么了?” 顾姣姣小手轻轻扯着她的袖子,一脸焦急地询问。 温嬷嬷连忙过来为她把脉。 “姑娘你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楠回过神来,靠在车厢壁上,浑身发软。 无力扯了扯嘴角,安慰顾姣姣。 “姑母没事,姑母只是累了。”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前朝宝藏若真的打开了,必然引得天下震动,消息不可能瞒得住。 再说太皇太后的人也一直盯着前朝宝藏,若她真是南烟县主,太皇太后只怕早就把她弄进宫里了。 外面响起周武疑惑的声音,“县主可是有事要返回京城?” 顾楠定了定神。 回京城又能如何?找萧彦问个究竟吗? 她与萧彦之间终究横亘了林静雪与那个孩子。 就算问出个究竟又能怎么样呢? 和离书已签,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低声吩咐:“没事,继续赶路吧。” 傍晚时分,终于回到楠园。 顾楠刚迈进院子,无力便冲出来一堆人。 素月,许春蓉还有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没用嬷嬷搀扶,一路直奔顾楠。 一把将顾楠搂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带着一抹哽咽。 “好孩子,和离了也好,勉强在一起,终究是互相折磨,最终成为互相憎恨的怨偶。” “当年我若有你一半的勇气,我也就和离了,你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是个好样的。” “累坏了吧,累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几日,凡事有我们呢。” 顾楠不由鼻头一酸,不知为何,靠在安郡王妃怀里,竟有一种靠在顾夫人怀里一样的感觉。 那种被母亲温柔呵护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湿意。 “郡王妃我没事,您的眼睛都好了吗?我看您刚才自己就走过来了。” 安郡王妃拉着她的手不放,闻言摇头。 “好了很多,但看东西仍旧蒙着一层白纱一般,看不清楚。 唉,我这眼睛啊,是心病,大概只有等见到我的南烟了,才能好呢。 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南烟。” 顾楠心口一酸,“会的,一定能找到南烟县主的。” “好孩子,借你吉言。” 许春蓉和素月携手走过来,围着她。 许春蓉眼眶红红的,低声道:“县主,咱们明日就去布置女子学院,争取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把女子学院办起来。 您教给我的,人活在这世上,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素月忙不迭点头,“还要吃好多好多的美味佳肴,县主,你饿了吗? 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这就去做。” 顾楠望着她们,忍不住笑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她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臂,“不就是和离嘛,我都已经和离过一次了,还怕再来一次吗?” 许春蓉和素月默不作声看着她,眼圈更红了。 顾楠抿了抿嘴,将手臂缓缓放下来。 “有吃的吗?赶了一天路,我饿了。” 素月愣了下,随后狂喜。 “有,有,我这就去厨房拿。” 尽管没有多少胃口,可有这么多人陪着,特别是顾姣姣和暖暖两个小丫头。 一个嘴甜得能要人命,一个活泼的像小太阳。 两人一左一右陪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心底的烦闷。 夜里,顾姣姣抱着小被子跑过来,拉扯她撒娇。 “姑母,人家刚到这里,不熟悉,一个人睡还怕。” “姣姣可不可以陪姑母睡?” 顾楠拿她没办法,点头同意。 顾姣姣欢呼一声,一溜烟钻进被窝里,靠在她身上叽叽喳喳起来。 听着小侄女的撒娇黏糊声,顾楠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让顾姣姣去找暖暖玩,她与素月和许春蓉说起女子学院招生的事。 素月拿出一叠名单给顾楠看,脸色有些不好看。 “咱们去乡下宣传这些日子,百姓们听说让女孩子来读书识字,都不肯呢。 有的女孩子感兴趣多问几句,还会被父母叫回家里打一顿,说什么女孩子读什么书,学什么本领,将来还不是一样要嫁人。 等成了别人家的人,洗衣做饭照顾公婆儿女,谁还管她读没读过书,识没识过字。” 顾楠对这些说法并不意外。 在乡下,七八岁的女孩子就已经学着洗衣做饭,照顾弟妹了,送去读书识字学本领,也就等于让家里丧失一个劳动力。 而且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还是觉得女人会干活,会生孩子,会伺候丈夫和公婆就够了。 很少有人在乎女孩子自己的想法,她们愿不愿意这样呢? “幸好县主让咱们宣传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不收学费,还管吃管住管衣裳。 这不,这上面招收上来的女孩子,都是家里孩子多养不起的,一听管吃管住,就给孩子报名了。 满打满算,咱们现在也才收了不到六十个孩子,更多的父母,他们宁愿把闺女卖了做丫鬟,也不肯让孩子来学习。” 顾楠翻了翻名单,“别担心,慢慢来,阿彦.......” 对自己张口说出的名字,她顿了顿,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随即又改口道:“咱们现在只需要挑一些年龄大的女孩子先培养出来,让百姓们看到成效。 只要有了成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愿意来学习,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父母愿意让孩子来。” 素月和许春蓉都觉得有道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男子的嘶吼声。 第395章少女秋宁 三人面面相觑。 素月的脸色最先变了,“糟糕,宣王来了,我今日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饭菜。” 想起宣王那个随时发疯的样子,顾楠一时有些头疼。 “你快去厨房准备,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出去之前,她交代许春蓉:“若情况不对劲,你就带着暖暖出去。” 实在是只有暖暖敢在宣王发疯的时候凑上前去,宣王也只有看到暖暖的时候才有可能停止发疯。 刚踏出院门,眼前一花,伴随着女子的尖叫,有东西朝她飞过来。 顾楠下意识往后一闪,一截树枝擦着她的鬓角飞过。 她若慢一点,树枝就扎脑袋上了。 顾楠挨着墙根刚站稳,耳畔传来一声怒喝。 “萧恪,你个疯子,我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和女人计较计较?” 竟是叶崇扬回来了。 他正握着手里的狼毫笔,咬牙切齿地瞪着萧恪。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妙龄少女,少女缩在叶崇扬身边,紧紧拉着他的衣衫,脸上满是惊慌恐惧。 叶崇扬以手护着她,柔声安抚。 “别怕,有我护着你,他不能伤到你。” 萧恪喉间溢出一声冷哼,脚尖一点,手中软剑犹如游龙一般刺向叶崇扬。 叶崇扬起身迎击。 两条人影交错在一起,片刻又分开。 细如发丝的狼尾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伴随着几截断木。 叶崇扬手里的狼毫只剩下了一截拇指般长短的笔头。 他愣了下,怒吼声响彻整个院子上空。 “我的麒麟狼毫!” “萧恪,我弄死你。” 叶崇扬红着眼飞身冲向萧恪。 很明显他不是萧恪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被萧恪划破了衣衫。 眼看着萧恪的剑就要刺向他的胸口。 “崇扬哥哥。” 粉衣少女苍白着脸冲上去。 顾楠及时扬声制止。 “宣王,你的饭菜准备好了,你忘记曾经答应我的条件了吗? 你若是敢伤他,我立刻将饭菜都倒了。” 粉衣少女和叶崇扬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楠。 这话实在太过离谱。 第一次见有人用饭菜来威胁一个疯子,不让他杀人的。 但事实证明,离谱却也有效。 剑尖贴着叶崇扬的心口处倏然停下来,萧恪收势很快,甚至没划破他胸前的衣襟。 萧恪握着软剑,阴郁的眸子看向顾楠,眼底一片森然。 “你先食言。” 顾楠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确实是她一早拉着素月商量女子学院的事,导致素月没来得及为他准备饭菜。 这话不能直说,免得刺激到这个疯子。 “不是食言,是要准备一些与平日不同的饭菜,所以费了些功夫,这不马上就做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内的许春蓉。 许春蓉微不可见地冲她点点头。 顾楠松了口气,“饭菜已经摆好了,你先进去吧。” 暖暖在门口笑嘻嘻冲萧恪招手,“叔叔快来啊,我娘今天做了很好吃很好吃的炒腊肉,还有葱爆海螺片,可香可香了。” 大抵是看到暖暖,萧恪阴郁的眉眼缓和两分,慢吞吞将软剑扣回腰间,朝着暖暖走去。 院子里传来暖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 顾楠长出一口气,走向叶崇扬。 “叶大公子,你没事吧?” 叶崇扬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泥土,盯着萧恪离去的方向,仍旧一脸错愕。 “萧恪这个疯子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顾楠没提萧恪与素月的过去,只简单提了一句他爱吃楠园的饭菜。 “此人性情偏执,我也不敢过多得罪,只能让他随时过来吃饭。” “疯子就是疯子,把我的麒麟狼毫都给砍断了。” 提起自己心爱的笔,叶崇扬心疼地又骂了一句。 粉衣少女走上前,安慰他:“崇扬哥哥别生气了,我曾学过制笔的。 今日若不是崇扬哥哥护着我,我只怕要被那人砍死了。 改日我亲自做一支狼毫笔,答谢崇扬哥哥的救命之恩。” 叶崇扬双眼一亮,顿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好,那我便等着你的谢礼。” 顾楠打量着粉衣少女,“这位是?” 叶崇扬连忙为两人做介绍。 “县主,这位姑娘叫秋宁,是我去泰州认识的一位朋友。” “秋宁,这位是清河县主,也是当今摄政王的王妃,王妃.....” 顾楠心口窒了下,打断叶崇扬,“看起来我比秋宁姑娘年长一二,秋宁姑娘叫我顾姐姐便好。” 秋宁留着齐刘海,柳叶眉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晶莹的葡萄一般,琼鼻樱口,看起来甜美又可爱。 她笑得眉眼弯弯,向顾楠屈膝行了个福礼。 “秋宁见过顾姐姐,顾姐姐也直接唤我秋宁便好。” 顾楠颔首。 叶崇扬道:“此番去泰州,多亏了秋宁帮忙,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所以我便带她回来了,谁知一进门,秋宁不慎打翻了萧恪护卫手上的两块点心。 不过两块点心而已,谁知道萧恪突然就疯了。” 顾楠心知肚明,那两块点心应该是之前打包带走的。 萧恪来了,见没有饭菜,海生便拿出点心想让自家王爷先垫垫。 谁知被秋宁不小心打翻了,萧恪不疯才怪。 “对了,阿彦在吗?我有事与他商议。” 叶崇扬问道。 顾楠抿了抿嘴唇,“叶大公子还没见过郡王妃吧?我先安顿秋宁,让人带叶大公子去见郡王妃。” “也好,先去向母亲请安,顺便问问她南烟的事。” 叶崇扬在泰州已经知道了赵青妮假扮南烟县主的事,嘀咕了一句,跟着如玉先去见安郡王妃了。 多日不见儿子,安郡王妃十分高兴。 激动过后,拉着儿子的手说了顾楠与萧彦和离的事。 “......先前两人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说和离就和离了。” 叶崇扬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和离?阿彦怎么可能与清河县主和离?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当初顾楠还在谢家的时候,阿彦就牵肠挂肚了。 安郡王妃忍不住掉下泪来。 “谁说不是呢,楠楠与摄政王和离,她这次回来,连声音都透露着倦怠。 也不知怎么啦,我这心里格外的难受厉害,一想起来就想哭。” “摄政王与你是好友,你先前不是说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连个女人都没有吗? 这怎么好好的,又冒出个女人和孩子?还说是在扬州封地上就认识的?” 叶崇扬眉头紧锁。 “母亲,你听说那个女人叫什么了吗?” “我向楠楠的丫鬟打听过了,说是叫什么林静雪,还是扬州知府的女儿呢。” 叶崇扬陡然拔高了声音。 “林静雪?这怎么可能?阿彦和她连手都没拉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安郡王妃激动地一把拉住叶崇扬。 “你认识这个林静雪?你快说说她和摄政王之间是怎么回事?” 第396章过去,叶崇扬猜到顾楠身份 叶崇扬认真想了想。 “当年我路过扬州,与阿彦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之后我每年都会去扬州小住。 阿彦小时候有一位救命恩人,那几年他一直在找那位救命恩人。 有一天端午,扬州知府举办的赛龙舟,我和阿彦一起出席,意外遇到了林静雪。 好像是阿彦听到别人叫林静雪的小名,然后又问了几句林静雪幼年的经历,说林静雪应该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位救命恩人。” 安郡王妃皱眉,“既有救命之恩,两人有进一步牵扯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叶崇扬点头。 “母亲不知道,林静雪其实是林大人在外面养的外室所生,听说那外室性情不羁,不肯入林府为妾。 便是林静雪,也是快到及笄之龄才回的林家,之前一直跟在生母身边。 林大人风流,后院嫡女庶女一堆,林静雪在林家的处境并不好,听说还时常受欺负。 后来林静雪将自己是阿彦救命恩人的事透露出去,林大人便着急忙慌地将她记在了正妻名下,从庶女变成了嫡女。” “这些都是阿彦身边的暗卫调查出来的,暗卫禀报的时候,我也在场。 之后林家便几次三番给阿彦下帖子,宴请阿彦,我陪阿彦去过两次。 他对林家其他女儿都不假辞色,也就对林静雪时勉强有两分好脸色。 我曾问过阿彦,明知道林家有攀亲之意,为何还要来,阿彦说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当护着几分。 但他同林静雪说明了自己并无娶妻之意,那林静雪是个聪明的,借着阿彦很快就在林家后院站稳了脚跟。 后来阿彦便不再去林家,林静雪还是时常上门,今儿送点心,明儿送菜肴的。 阿彦其实并不太理会林静雪,后来机缘巧合,他发现林静雪其实并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日萧彦十分生气,直接将林静雪赶出了王府,且不允许她再登门。” 叶崇扬一脸纳闷。 “自那以后,阿彦便和林静雪没了来往,他怎么可能会和林静雪有孩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安郡王妃急切地拉住叶崇扬。 “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许我们都误会了摄政王也不一定。 崇扬,你快去找楠楠,把这些事和她说清楚,让她好好去和摄政王谈谈。 若是他们能解除误会,重归于好,我宁愿吃斋念佛,去庙里多多捐赠香火钱。” “母亲别急,我这就去向县主说清楚。” 叶崇扬温言安抚母亲,看着安郡王妃满脸急切,不由问道:“母亲很少对别的女孩子这般担忧着急,看来清河县主果真和母亲有缘。” 安郡王妃嘴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为何,虽然至今仍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在我身边,我心里总觉得亲切,觉得亲近。 她遇到不好的事情,我的心里也很不舒服。 先前我得知赵青妮是假的南烟,整个人都疯掉了,是楠楠为了我,不惜硬闯安郡王府。 是她抱着我,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说她是我的南烟。” 安郡王妃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扬儿,你不知道,她为了我,甚至还哄骗我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若不是她当时稳住我的情绪,又及时将我送到清河来值了,恐怕我整个人已经疯了,你今日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叶崇扬心中一动。 原来母亲同他一样你,都对顾楠有同样的亲切感。 而且顾楠长得很像她的外祖母,若是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难道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才是他苦苦找了十几年的妹妹?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底滋生,便如同野草一般在心头疯长。 “扬儿,楠楠是个好孩子,又对我这样好,她在顾家如今也没有父亲和嫡亲的兄长了,你便是她的兄长。 如今她受了委屈,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 叶崇扬满脑子都是那个疯狂的猜测,已经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匆匆应了一声好,起身便冲了出去。 顾楠本想将秋宁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又介绍了许春蓉和素月给她认识。 四人围坐在一起正交谈甚欢,叶崇扬便冲了进来。 “崇扬哥哥。” 秋宁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叶崇扬却没顾上理会她,热切的目光直勾勾看向顾楠。 顾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叶大公子有事找我?” 叶崇扬嘴唇颤了颤,“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素月与许春蓉见状,拉着秋宁一起退了出去。 叶崇扬迫不及待上前,紧紧盯着顾楠。 “听我母亲说,县主曾承认自己是南烟,承认自己肩膀上有印记?” 顾楠愣了下,随即失笑。 “当时安郡王妃情况危急,我不得已冒充了南烟县主,有些冒昧....” 叶崇扬急切打断她,“所以你肩膀上到底有没有蝴蝶印记?” 他下颌紧绷,神色急切中又带着强烈的希冀,甚至顾不上是否失礼,直接追问一个姑娘家的隐私。 顾楠无声叹息,“叶大公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 “你就回答我,你有还是没有?” 叶崇扬再一次高声打断顾楠。 顾楠嘴唇抿了下,“有。” 叶崇扬目光一亮,无意识又上前一步。 顾楠连忙道:“但我确实是顾家的亲生女儿,我肩膀上的印记是父亲幼时烫伤所致。 叶大公子,我真的不是南烟县主。” 叶崇扬深深看着她,目光一寸寸从她的五官上梭过。 “不,世上的事虽然有巧合,但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清楚的。” 顾楠长得像外祖母,肩膀上又有同样的蝴蝶印记。 两桩巧合合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了。 “叶大公子说什么?” 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小声嘀咕。 叶崇扬拳头紧紧攥了下,看来他必须得进京见一趟萧彦了。 或许萧彦那里能得到答案。 他深深看了顾楠一眼。 “我说我认识阿彦和林静雪,阿彦从没碰到林静雪,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关系的。 这件事应该是个误会,我这就进京去找阿彦问个清楚。” 顾楠苦涩一笑。 “是吗?林静雪说四年前中秋夜,扬州游湖时有的孩子,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又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叶崇扬皱了皱眉头,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着顾楠。 “这件事我一定会让阿彦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你等我回来。” 顾楠望着叶崇扬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看来叶大公子将她当做了真的南烟县主。 罢了,让他去当面问清楚萧彦也好。 叶崇扬快马加鞭赶到摄政王府时,已经是傍晚。 一进门,迎面却遇上了林静雪。 林静雪俨然一副王府女主人形象,笑意盈盈地和叶崇扬打招呼。 “叶大公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你是来找三郎的吧?三郎在书房呢,我为大公子带路吧。” 叶崇扬冷冷扫了她一眼。 “别叫得那么亲热,阿彦可从未应过你这一声三郎。” 林静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叶崇扬冷哼一声,将马鞭丢给一旁的小厮。 “还有啊,这摄政王府,我比你熟,用不着你带路。” 林静雪望着叶崇扬朝着书房扬长而去,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第397章不能(加更) 叶崇扬推开书房的大门,一股浓郁的酒味铺面而来。 萧彦半倚着床脚,手里拿着一坛酒正仰头喝着。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眼神迷离,片刻才认出叶崇扬。 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呵呵一笑。 “崇扬来了,来,陪我一起喝酒。” 叶崇扬望着他四周散落的空坛子,没好气地走过去,一把将萧彦手里的酒夺了过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行了,别喝了,我有话要问你。” 萧彦身子一斜,将酒又拿了回来,不满地看着叶崇扬。 “说话就说话,你拿我酒做什么?” 叶崇扬脸色一沉,“萧彦,你醉成这样,我怎么和你说话?你放下酒,清醒一点好不好?” “喝醉?” 萧彦斜倚着软榻,满脸讥笑,眼中却泛着浓郁的化不开的苦涩。 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额头抵着酒坛子,低喃:“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却还是不醉呢? 要真喝醉就好了,喝醉了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痛苦为何物了。 要真喝醉了,我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他抬眼看着叶崇扬,颓然一笑。 “崇扬,我今日方知,原来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真的有道理。” 叶崇扬摁住他手里的酒坛。 “谁才是你需要用酒浇的愁?是林静雪和那个孩子?还是....顾楠?” 萧彦沉默不语,握着酒坛子的手青筋微凸。 叶崇扬眸光微闪,忽然一把拽住萧彦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跟前。 目光炯炯盯着他,急声问:“顾楠才是真正的南烟,是我失踪了十几年的妹妹,是不是? 她肩膀上有蝴蝶印记,你用那个蝴蝶印记打开了宝藏地库,所以发现了她的身份,是不是?” 萧彦倏然抬头看向叶崇扬,瞳孔剧烈回缩,然后一把扯住叶崇扬的脖领,神色凛然。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是不是楠楠?是不是她猜到了什么?叶崇扬,你说话啊。” 萧彦的声音带着一抹战栗。 “她不知道,是.....是我自己猜到的,我知道你和林静雪的过去,你和她之间不可能有孩子。” 叶崇扬怔怔望着他,喃喃自语。 萧彦颓然松开了手。 叶崇扬一把夺过萧彦手里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灌了半坛子酒进去。 将酒坛子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低声呜咽。 “顾楠竟然是南烟,我找了十几年的妹妹竟然早就在京城了,早就在我身边,而我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我真他娘的笨啊,全大梁境内几乎都派人找遍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南烟可能会在京城呢?” “她是我的妹妹啊,我从小如珠如宝疼爱的南烟啊,小时候是我无能,反抗不了爹爹,只能被捂着嘴,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乳母和南烟丢下马车去。 这些年我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就心如刀绞,夜夜难以入睡,我拼了命的去不同的地方找南烟,只要有一点线索,我都会跑去查证。 我整整找了她十八年啊,我怎么就没认出她来?我应该要认出她,应该能认出她的啊。”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叶崇扬既痛苦又自责。 “若是我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会被谢恒欺辱至此,更是险些被谢家宠妾灭妻啊。 当时满京城都在议论谢恒宠妾灭妻的时候,我在旁边漠不关心地听着时,怎么就没想到顾楠才是我的妹妹呢?” “若是我早一点找到她,她也不用和离又再嫁,又被你.......” 叶崇扬说到这里忽然一哽,然后整个人跳起来死死抓着萧彦。 “林静雪与孩子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是?那什么所谓的中秋夜,其实是她编造的对吗?” 萧彦深深叹了口气,嗓音沙哑。 “若不是楠楠,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和任何女人有牵扯,我又怎么可能和林静雪有孩子?” 叶崇扬松了口气,随即又苦笑。 “所以你知道了南烟的身份,所以故意借林静雪和孩子的事,逼她与你和离?” 萧彦默默喝了一口酒,嗯了一声,神色痛苦。 “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不用这个方法和离,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想如果太皇太后那边知道了楠楠的身份,她会怎么样?” 叶崇扬脸色大变,眼中浮现一抹惊恐。 “我朝律令,凡涉及亲缘关系而有染者,男子施以杖刑后,流放千里,永不回还。 而女子,则处以幽闭之刑或者直接沉塘溺死。” 所谓幽闭之刑,是用刑杖狠狠击打女子的肚子,直到将女子的胞宫打到脱落为止。 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刑罚,往往没等到胞宫脱落就已经被打得气绝身亡。 不管是幽闭之刑还是沉塘,都是必死之刑。 即便侥幸真的活下来,世人的指责和唾骂,也会将人活生生逼死。 叶崇扬脸色大白,紧紧抓住萧彦的手。 “不,一定不能曝光南烟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萧彦满脸苦涩地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可这样又能隐瞒多久?太皇太后的人虎视眈眈,我真的怕真相被揭穿的那一日。 我怕即便我拼尽全力,也对抗不了整个世道,我怕我护不住楠楠。” 叶崇扬一脸颓然地往后一仰,靠在榻上。 得知妹妹真实身份的激动褪去,此刻满心都是苦涩和心疼。 “我写了这么多年的话本,最常写的梗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一边写一边骂狗血。 如今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妹妹头上,我才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玩,太难受了。” 萧彦默然不语,捡起一坛酒丢了过来。 叶崇扬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口,咬牙道:“真到了那一日,我便是死,也要护着我妹妹。” 萧彦轻轻喝了一口酒,摇头。 “我想提前将楠楠送走,但这个提议被她否决了,她想在清河办女子学院。 你回去劝劝她,带着她先离开清河,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顿了顿,他接着道:“最好连我也不知道知道这个地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就好。” 叶崇扬神色一凛,“事不宜迟,我这就回清河。” 他推开房门,身后响起萧彦压抑的声音。 “楠楠就拜托你了。” 叶崇扬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两个字。 “放心。” 他大步朝外走去,却在大门口又一次遇到了林静雪。 “叶大公子这么快就要走了?我刚备了些酒菜,要不大公子陪三郎喝两杯?” “哎呀,大公子眼眶怎么红红的?哭过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滚开。” 叶崇扬冷冷避开她,径直出了府。 林静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一凛,随即吩咐旁边的丫鬟。 “我出门去仙客来买点思尘爱吃的果子。” 出了府,立刻招了自己的贴身护卫过来。 “你立刻去一趟安郡王府,就说......” 第398章坐实 吩咐完护卫,林静雪又换了一身黑衣斗篷,直奔皇宫北门而去。 她手里有太皇太后的手令,可以随时进宫。 皇宫北门的护卫里有太皇太后的人,即便这个时候宫门已经下钥,她也很快就进了永寿宫。 一进门便急声道:“太皇太后,静雪有急事禀报。” 太皇太后已经睡下,听到林静雪前来,连忙又穿了衣裳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找到咱们要的东西了?” 林静雪摇头。 “萧彦的书房戒备森严,我根本没法单独潜入进去,今日静雪来,是有其他事。” 她将叶崇扬急匆匆来找萧彦,又急匆匆离开的事说了一遍。 “......书房有暗卫守候,我不敢靠太近,听到里面有质问声,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顾楠的名字。 而后不久,叶崇扬就急匆匆离开了,我看到他离开的时候,眼眶湿红,很明显哭过。” 太皇太后皱眉。 “叶崇扬和萧彦痛哭?他和萧彦可是好兄弟,有什么值得他痛哭?” 林静雪摇头。 “我起初也想不明白,按常理来说,叶崇扬和萧彦是好兄弟,萧彦与顾楠和离。 出于情感,他应该站在萧彦这边,即便出于道义,他同情顾楠,但也没有立场质问萧彦吧?” 林静雪眯着眸子顿了顿,“除非叶崇扬和顾楠有关系,比如......”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 “比如兄妹?你是说顾楠很可能是真的萧南烟?” 话音一落,她又摇头否决这个猜测。 “这不可能,赵青妮从顾楠身上印下的蝴蝶令,根本就没打开宝藏地库。 顾楠怎么可能会是萧南烟?” 林静雪上前一步,低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娘娘,对您来说,顾楠是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真的重要吗? 您只要坐实了她是南烟县主不就行了?这对您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 “你是说直接将这件事闹出来?” 林静雪摇摇头,低声凑近太皇太后,同她耳语几句。 太皇太后听了,脸上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我先前糊涂了,一心只想着前朝宝藏,你点醒了哀家啊。 此计若成,不仅萧彦与顾楠身败名裂,朝中从此也再无萧彦的立足之地啊。” 她拍着林静雪的手,一脸欣慰。 “还是你这孩子聪慧机智,以后有你在....他身边,哀家就放心多了。” 林静雪笑了笑。 “我有种直觉,叶崇扬匆匆来又匆匆走,肯定与顾楠有关。 所以静雪擅作主张,让人通知了安郡王,让他派人去拦截叶崇扬。”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王嬷嬷的声音。 “娘娘,安郡王来了。” “快让他进来。” 安郡王同样一袭黑色斗篷,闪身进来。 “太皇太后,出事了。” 太皇太后皱眉,“你的人没追上叶崇扬?” 安郡王愣了下,转头看了一眼林静雪。 “追倒是追上了,只是那小子今夜不知道发什么疯,打伤了王府的护卫,直接就给跑了。” 太皇太后与林静雪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看来此事确实与顾楠有关,不然他不会那么匆忙返回清河。” 安郡王愣了下,脱口道:“你们已经知道了顾楠的事?” 太皇太后皱眉,“什么?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安郡王摇头,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太皇太后。 “臣今夜进宫,是因为西北有消息传来,太皇太后看看。 这是咱们在晋州安插的暗探传的消息,他们说东土楼那边有异动。 东土楼村本是咱们的一个据点,被摄政王破了之后,便派了一支晋州卫守在那里。 前些日子赵忠没打开宝藏地库,便直接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不久,暗探发现进驻东土楼的士兵忽然多了不少。 不仅人多了,还有车马,暗探夜里悄悄去查看,发现他们好像从山上在往下运送东西。 只不过他们很谨慎,都是夜里运送,每次只有四五辆马车,马车入城后直接换车出城。 若不是咱们的人细心,很难发现端倪。” 林静雪眸光微闪,“郡王是怀疑他们已经打开了宝藏地库?” 安郡王点头,“很有可能,先前林姑娘带孩子去摄政王府时,咱们都以为摄政王是从清河赶回来的,其实不是。 且臣打探到先前摄政王曾暗中去过晋州一趟,回来后便直接进了上阳宫。”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他们用什么打开的?难道真的是顾楠身上的蝴蝶令?” 太皇太后黑着脸在屋里徘徊片刻,忽然一拍桌子。 “如果说萧彦去晋州那一趟是为了打开宝藏地库,那么很可能顾楠就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可是赵青妮临死前,明明印下了顾楠肩上的蝴蝶印记,赵忠试了,并没有打开啊。” 太皇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安郡王捋着胡须,目光沉沉。 “要么我们都被赵青妮骗了呢,她拓印的根本不是顾楠身上的蝴蝶印记。 要么我们被萧彦施的障眼法骗了,他既然能查出赵青妮的底细,查到赵三杀人冒充身份的事。 那么报国寺的那一出戏便都在他的谋划之内,目的便是为了拆穿赵青妮。 既然如此,他定然也知道了赵青妮拓印蝴蝶印记一事,暗中将赵青妮拓印的印泥调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啪嗒。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摔在桌子上,在暗夜里发出一声脆响,格外地惹人心惊。 “是了,定然是他偷偷换掉了赵青妮的印泥,这样以来既能麻痹我们的视线,又能在暗中悄悄打开宝藏。 该死的,我们所有人都被萧彦那个逆子骗了,顾楠肯定就是真正的南烟。” 安郡王点头,“臣也是如此想的,顾楠长得与叶老夫人十分相似,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萧彦用了障眼法将我们所有人都迷惑了。”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 “刚才我还和静雪商议,不管顾楠是不是,都坐实了她是,眼下看来倒不用冤枉她了。 怪不得萧彦半分都没有怀疑,就让静雪带着思尘进了王府。 他分明是故意借这件事想遮掩顾楠的身份,然后想办法将顾楠保护起来。” 林静雪脸色一变,“不好,叶崇扬回清河定然是想带顾楠远走高飞。 咱们的人又没有拦住他,这可怎么办?若是让顾楠跑了,这出戏可就不好唱了。” 太皇太后阴冷一笑,眼角透着几分狰狞。 “怕什么,放心吧,顾楠跑不了,哀家有办法让她乖乖回来。” 第399章不对劲,危机 天边泛着浓郁的青色,伴随着浓重的乌云,让黎明前的夜色更加浓重。 “吁。” 叶崇扬一勒缰绳,停在楠园门口。 马儿颓然地倒在地上,张嘴剧烈喘息着。 他顾不上安抚马儿,快步奔了进去,直接跑向顾楠住的小楼。 如眉从夜色中走出来,神色惊讶。 “叶大公子?” 叶崇扬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一下激烈的心跳。 “县主呢,我要见她。” 如眉神色惊讶,“现在?” 叶崇扬点头,“现在,有急事。” 如眉皱了下眉头,转身进小楼禀报。 原本漆黑的房间里很快就亮起了灯,很快如眉又出来。 “叶大公子进去吧。” 叶崇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顾楠刚换好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因是夜间被叫起来,她来不及梳妆,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身后,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柔弱。 叶崇扬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他的妹妹。 他找了整整十八年的妹妹啊。 “叶大公子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顾楠见叶崇扬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不解地询问。 想起他去京城找萧彦去了,不由脸色微变。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京城那边......” 叶崇扬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摆手。 “没,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害怕,我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我....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叶崇扬迟疑一瞬,到底没将顾楠的身份说出来。 一来怕吓到她,二来怕顾楠因为情绪激动,难以接受,无法顺利带走她。 还是等离开清河以后再慢慢和她说吧。 “什么事?叶大公子尽管讲。” “是这样的,我这次进京得到一个准确消息,有一位治疗眼疾的神医昨日从清河路过。 听说是位女神医,医术绝佳,在他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眼疾。 只是这位女神医年轻时曾经受过情伤,十分厌恶男人,平日里从不肯与男人打交道。 所以我想能不能麻烦你出面代我去见见女神医?” 顾楠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没问题,我可以出面去请女神医。” 叶崇扬大喜,一把拉住顾楠的手腕往外走去。 “太好了,我们走。” 顾楠皱眉看了一眼他的手,“现在吗?这么急?” 叶崇扬注意到她的目光,讪讪松开手。 “看我,一时着急就忘记了分寸,没握疼你吧?” 顾楠摇摇头。 叶崇扬接着说:“是这样的,女神医行踪不定,十分难寻,她昨日才从清河路过。 想来此刻还没走远,咱们现在追上去,很有可能追得上女神医。 我母亲受眼疾困扰多年,眼下得知女神医的消息,我片刻也等不得了。” 叶崇扬突然无比佩服自己平日里是写话本的,随口就能编出来天衣无缝的故事。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楠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总不能披头散发出去吧,且咱们也不知道会出去几日,且容我收拾一下再走,行吗?” “当然。” 叶崇扬点头,“我这就去叫母亲起来,她和咱们一起走。”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身看着顾楠。 “叶大公子还有事?” 叶崇扬嘴唇颤了颤,“没.....那什么,你收拾快一点,天亮之前,咱们必须出发。” 顾楠眸光微闪,却还是点了点头。 叶崇扬这才转身离开。 如眉走过来,小声道:“姑娘,叶大公子今日怪怪的。” 顾楠看了她一眼,“你也察觉到了?” 如眉点头,“即便寻神医再着急,可也不是危在旦夕的大事,用不着大半夜叫醒您吧?” 要不奴婢悄悄过去听一听?” 顾楠眸光微闪,没有反驳。 如眉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了。 如意和如花两个进来,一个帮她梳头,一个先去收拾行装。 顾楠有些心不在焉。 如眉很快就回来了,“姑娘,叶大公子对郡王妃的说辞与和您说的一致。” 顾楠皱眉。 这太不对劲了。 叶崇扬进京去找萧彦前,说一定会让萧彦给她一个交代。 如今却连夜赶了回来,对去找萧彦的事只字不提,反而要连夜带她去寻什么女神医。 以叶崇扬的性子,如果萧彦什么也没说,他不可能连夜返回。 又或者说去寻女神医其实是萧彦的安排? 萧彦到底想做什么? 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团乱麻一样,只要找到最初的那根线头,就能抽丝剥茧,将事情理清楚。 顾楠觉得那根线头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什么人?出来。” 外面忽然响起暗卫低低的喝问声,紧接着响起一道略带阴柔的声音。 “咱家奉太皇太后之命来见清河县主。” 顾楠神情一凛,在如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抬手擦去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衣裳。 “让人进来吧。” 一个身穿黑衣的内侍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永寿宫的腰牌。 “文昌侯世子无故被人打成重伤,世子亲口指证是县主派人所伤。 太皇太后命清河县主即刻入宫,配合调查此事,不得有误。” 顾楠目光微闪。 谢恒告了她? 可此刻天还没亮,太皇太后即便要宣她入宫对质,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笑了笑拒绝了。 “公公来得不巧,本县主这两日身子不适,此时入宫恐怕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 我可以写封折子给太皇太后禀明事情的经过,若是太皇太后有什么疑问,等我身子爽利了再回京向她老人家请安。” 内侍笑了笑。 “这恐怕由不得清河县主了。” 顾楠脸色微沉,“公公这是何意?” 内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下打量顾楠一眼。 “太皇太后让您回京配合调查,县主若是不回去,便是认了殴打谢世子的罪过? 听说当日与谢世子发生冲突的还有顾家的少夫人和小公子,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可大可小呢。” 顾楠脸色瞬间沉下来。 “公公是在威胁我?” “威胁不敢,是请,请您回京。” “本县主若执意不回呢?” “那便是奴才一个人的分量不够,不知再加上一些人够不够请得动县主?” 内侍冷冷一笑,院门外涌进来十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宽大的黑衣在风中晃着,神色阴郁木然,正是宣王萧恪。 身后的护卫分成两排,守在了院子门口。 萧恪背着手大步朝廊下晃过来,腰间软剑一震,压在了闻声赶来的饿周武脖子上。 另有四个护卫直奔小楼,拔出剑挡在了门口,将如眉恰好堵在了门内。 如意,如花和如玉三人吓得脸色发白。 顾楠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太皇太后这是有备而来。 “放肆,本县主如今还不是戴罪之身,萧恪你竟敢无缘无故带兵闯进来。” 她冷冷看着萧恪。 萧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内侍冷笑,“咱家劝清河县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宣王也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行事。 清河县主,请吧。” 顾楠攥了攥手心,望着萧恪的眼里泛出火星子。 第400章喂了狗 “为什么?” 萧恪将手里的软剑往下压了压,紫色的眸子看向顾楠,阴郁的眉眼之间泛着一抹戾气。 “我说过要杀了萧彦,这个目标从没变过。” 顾楠身子微颤。 萧恪是太皇太后选中的那把用来对付萧彦的弓,而她就是用来对付萧彦的箭。 可她与萧彦已经和离,太皇太后揪着她又能威胁萧彦什么? 她不明白,却也知道这趟进宫必然会面临极为艰难的情形。 一股急怒在心底泛起,冲向牙关,她不由对萧恪怒目而视。 “这些日子的饭菜终究是喂了狗,早知道就在饭菜里下毒,毒死你也好。” 萧恪下颌紧绷,垂眸没说话。 内侍不耐烦,“清河县主还是尽快上路吧,再耽误下去,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宣顾家少夫人和小公子前去问话。” 顾楠脸色泛白,抬脚走向门外。 “如眉,我们走。” 内侍扬手,护卫上前拦住如眉。 “太皇太后有令,着清河县主一人入宫,宫里有的是宫女伺候县主。 县主就不必担忧了,至于县主这几个丫鬟护卫,咱家会安排人照顾着点。” 顾楠瞳孔微缩。 连身边的护卫丫鬟都不让带,看来这趟入宫她凶多吉少。 顾楠站在廊下,转头深深看了如眉一眼,然后才大步离开。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整个楠园一片安静。 楠园的护卫被海生带着人围在中间,个个满脸怒容。 怪不得宣王能带人悄无声息闯进来。 他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带着海生都来楠园,楠园的护卫都和海生混得十分熟悉了。 海生带人进来时,护卫们根本就没戒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海生卸了兵刃。 顾楠路过时,海生耷拉着脑袋,满脸愧疚地叫了一声:“县主。” 顾楠冷呵一声,“狼心狗肺。” 海生脑袋耷拉地更厉害了。 宣王背着手从后面晃过来,扫了一眼顾楠的背影,吩咐海生。 “把人给我看好了。” “可是王爷,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 海生的话没说完,对上萧恪冷峻的眉眼,抿了抿嘴,低声应了一声:“是。” 萧彦同内侍一同离开,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小楼里一片安静。 如眉与周武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 一人解决了两个护卫,与此同时,院子里也响起了打斗声。 暗卫把院子里的护卫都解决了。 如眉神色冷峻,“我带着暗卫去追县主的马车,如意去通知叶大公子。 周武,你快马进京去找摄政王,如花你......” 一连串吩咐完,所有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叶崇扬这边正帮安郡王妃收拾行装。 安郡王妃在旁边含笑念叨:“你这孩子,就算是看眼,也用不了天不亮就起程啊。 也不说去哪里,糊里糊涂的,楠楠还怀着身孕呢,这么折腾人家多不好?” 叶崇扬听着母亲念叨,系上包袱,提在手里。 另外一只手搀扶起安郡王妃,“母亲走吧。” 如脸色苍白的闯进来。 “叶大公子,我家姑娘被太皇太后的人带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叶崇扬手里的包袱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一把抓住如意,急切地问:“走了多久了?她怎么会跟着太皇太后的人走?” 如意被叶崇扬神色狂乱急切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道:“宣王带着护卫队闯进来,拿下了楠园的护卫。 太皇太后派来的内侍说谢恒把我家姑娘告了,状告姑娘,顾家少夫人还有小公子殴打他。 姑娘担心连累少夫人和小公子,加上宣王虎视眈眈,姑娘只能跟着离开。” 叶崇扬一拳狠狠砸在门槛上,神色阴鸷。 “该死,萧恪这个狗东西。” 安郡王妃茫然又急切地追问。 “扬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皇太后好端端接楠楠进宫做什么? 宣王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别的了。 叶崇扬一把抓住安郡王妃的手,脱口道:“母亲,其实顾楠才是真正的南烟。” 安郡王妃反手抓住了叶崇扬,用力到青筋都凸了出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尚未说话已经是满脸泪水,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 “你...你说顾楠才是我的南烟?是真的吗?” 叶崇扬顾不得解释什么。 “是真的,我已经确认过这件事了,母亲,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了。” “太皇太后突然将顾楠接走,明面上说是为谢恒被打一事,谁知道她背地里安的什么心。 我猜她很可能是知道了南烟的事,她要借这件事彻底除掉阿彦和南烟。” “不行,我现在就得回京去救南烟。” 说完,他便急匆匆要往外走,手却一把被安郡王妃扯住。 安郡王一只手慌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另外一只手却急急地拉着叶崇扬往外冲。 脸上神色一片果决,“我也去,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南烟。 便是死,这一次我也绝不会再丢下南烟了。” 叶崇扬眼眶一热,反手握住母亲的手。 “好,咱们一起去,谁敢伤害南烟一点,便从儿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与此同时。 摄政王府。 暗卫急匆匆进书房禀报,“王爷,上阳宫来报,太上皇突发心疾,情况危急。” 萧彦本就没睡着,连忙起身,扯过衣裳套在身上,大步往外走去。 “皇兄这些日子不是一直情况稳定吗?为何半夜突发心疾?上阳宫来的人是谁?” “是太上皇跟前的内侍总管王公公。” 萧彦脸色微变,王公公是皇兄的心腹,若不是情况危急,断然不会是王公公亲自前来。 “备马,立刻去上阳宫。” 萧彦离开后不久,周武便叫开了城门,快马奔向摄政王府。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周武将马鞭丢给门房,急匆匆跑进王府大门,却在看到迎面走来的林静雪时,声音戛然而止。 林静雪娇媚的桃花眼弯了弯,迎了上来。 “周护卫说什么大事不好?” 周武一脸警惕,“王爷呢?属下要见王爷。” 林静雪面露笑意,“王爷不在府里,周护卫有事不妨对我说。” 周武皱了皱眉头,满脸鄙夷。 “你算哪块菜地的葱,竟然也敢过问我们王爷的事?呸。” 转身往外走去。 林静雪脸色一沉。 “放肆,如今我可是王府的女主人,你竟然敢对我不敬,来人,给我拦住他。” 几个护卫从暗影里窜出来,拦住了周武。 周武扫了一眼,发现几个护卫面孔都很生分,不由脸色更沉。 “你们不是王府的护卫,你们到底是谁?竟然敢擅自入府?” 第401章刺激,当众指认 林静雪呵呵一笑。 “他们是我请来的护卫,特地来保护我与思尘的。你们几个,把这个目无尊卑的护卫给我抓了。” 护卫们纷纷涌上前,与周武打斗在一起。 周武一边应战,一边喊:“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出来应个声啊。” 王府的护卫纷纷赶来。 有了护卫相帮,周武很快便脱身,趁机往府外跑去。 林静雪带来的护卫与王府的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一名护卫悄悄出现在林静雪身边,低声问:“要不要拦住那姓周的护卫?” 林静雪勾了勾唇,“不用,刚才这一耽误,加上从这里到上阳宫,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等萧彦得到消息赶回皇宫,太皇太后那边也差不多得手了。 萧彦过去,正好送死。” “姑娘妙计。” 林静雪勾了勾唇,扫了一眼缠斗在一起的护卫们。 “派人将思尘保护好,另外,这府里还是要乱一点的好。” 乱一点,才能把书房那边的暗卫引走。 她要做的事方才能得手。 “属下这就去安排。” 上阳宫。 太上皇的寝殿内灯火通明。 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就连呼吸都很微弱。 卫子谦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来,重新为太上皇把脉。 秦太后与萧彦同时靠过来,异口同声追问:“怎么样?” 卫子谦松开手,示意他们出来说话。 三人到了殿外,卫子谦才道:“总算是稳定了,太上皇捡回一条命,但情况尚不稳定。 这些时日一定要安心静养,切记不要再受任何强烈的刺激。” 萧彦眉头紧皱,“皇兄这些日子不是调养得很好了,怎么会突然.....他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 秦太后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 “其实从知道你和顾楠的事后,你皇兄便夜不能寐,他一直在想应对之策。 这几日我时常见他夜里起来,在廊下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夜,问他想什么,他也不说话。” 萧彦双手紧握,神色痛苦。 “是我连累了皇兄,都怪我。” 秦太后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他是你哥,我是你嫂子,我们为你操心是应该的。” “皇嫂,我......” 秦太后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就像小时候他做错事那般。 然后接着说:“这些日子你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先后叫了几拨暗卫进来。 今夜先是暗卫来禀报消息,他们关起门来在书房说了很久的话,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后来我见他迟迟没出来,担心出事便进了书房,谁知看到他蹲在地上,守着个火盆烧东西呢。 我走过去问他烧的什么,他还没开口就倒在了地上,心疾犯了。” 秦太后摆了摆手,让人将火盆端上来。 “我猜测他突然受刺激可能与这火盆里的东西有关。” 火盆里一小堆灰烬,里面还掺杂烧尽的纸片。 萧彦从灰烬里将纸片扒拉出来,有的是一片空白,只有两张纸片上还有残存的刺激。 一张上面写着一个字:凤。 另外一张碎纸片上有两个字:荆南。 荆南? 萧彦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 安庆殿。 萧怀恩走进大殿,众臣纷纷跪在地上叩拜。 “众卿平身。” 萧怀恩坐在龙椅上,有模有样地抬了抬手,然后惊讶地看向右侧方。 “皇祖母怎么来安庆殿了?有什么事可以叫孙儿去永寿宫说。” 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笑得满脸慈爱。 “是文昌侯世子求到了哀家跟前,让哀家为他做主,哀家没办法,只得带他来找陛下。” 说罢,吩咐殿门口的内侍。 “将谢世子请进来吧。” 谢恒是被两个内侍抬着进来的,头上缠着绷带,腿上绑着固定木板,俊美的脸上青青紫紫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怀恩吓了一跳。 “谢爱卿这是怎么了?被人给打了?” 谢恒示意内侍将自己放在地上,满脸委屈地哭诉。 “陛下要为臣做主啊,臣得知顾楠和离,好心上门安慰,谁知顾楠竟罔顾律法。 带着顾家少夫人和顾家小公子派人将微臣堵在暗巷之中,殴打微臣,险些害微臣命丧当场。” 萧怀恩一脸诧异,好奇地打量着谢恒。 “你这满身的伤竟是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打的?不能吧?谢爱卿好歹也是个男人吧。 如何能让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打成这样?据朕所知,顾家小公子还有心疾在身呢。” 他师兄顾青鸿啊,日日板着脸的小古板,怎么可能会打人? 谢恒一噎,随即又大声道:“还请陛下宣清河县主上殿,臣愿意与她当面对质。” 萧怀恩皱眉。 “清河县主此刻在清河呢,即便是宣她前来,恐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到。 倒不如朕派人调查这件事,兴许是谢世子弄错了也不一定。” 太皇太后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昨夜谢世子央求哀家为他做主。 哀家也怕冤枉了顾楠,已经连夜派人去清河接了过来。 来人啊,带顾楠上殿。” 萧怀恩小脸微绷,看着跟在内侍身后走进来的顾楠,眉头微皱。 “清河顾楠叩见陛下。” 萧怀恩连忙抬手,“清河县主起来说话,谢世子说你带人将他打成重伤,可有此事?” 顾楠神色淡淡,转头扫了一眼谢恒。 谢恒神色阴鸷。 顾楠深吸一口气,道:“谢恒那日打着上门求亲的幌子,意图侮辱我顾家。 臣气不过,带人用扫帚将谢世子驱赶出去,只是驱赶,并不曾动手,此事家中下人及路过的百姓皆可作证。 很多人都看到,谢世子离开顾家时毫发无伤,并不存在殴打成重伤的说法。” 谢恒大怒,“你胡说,我离开你家的时候是好好的,但你随后就派人把我堵在了暗巷里,把我打伤了?” “哦?谢世子可亲眼看到是我的人打的你?” 谢恒一噎,“我被你派去的人套了麻袋,自然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谢世子为何又笃定是我派的人?说不定是谢世子平日行事无端,得罪了别的仇人呢。” 谢恒摇头,神色阴鸷地怒吼。 “不可能,就是你派人打的我,因为我不小心发现了你和萧彦的秘密。 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便想活活打死我灭口,顾楠,你好狠毒啊。” 顾楠心口莫名一颤。 “你血口喷人!” 谢恒冷笑,“我没有,我亲口听见你说的,你说你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只有你能打开前朝宝藏。” 第402章罢官,你不是亲生的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清河县主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这不可能吧?那个假的南烟县主才死了不久,这怎么又出来一个?” 众人目光纷纷集中在顾楠身上。 顾楠心口一颤,那个曾经被她刻意压制的念头又一次翻涌上来。 难道她真的是萧南烟? 不,不对,谢恒这是故意要将萧南烟的身份往她身上套。 她快速拉回自己的理智,望着谢恒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憎恨。 “好一个上门安慰,谢恒你说这话不觉得心虚脸红吗?当日你去顾家可是带着聘礼上门的。 如今你怕被御史指责,说你不念父亲,不守妻孝,不爱幼子,所以才改口说成安慰。 可你抬着聘礼登门一事,当时曾被不少人看到,准备聘礼一事,只要有心,谢家的下人也好,外头铺子的掌柜也好,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谢恒,你要我找人来与你对质吗?” “你!”谢恒被噎得恼羞成怒,“现在说你是南烟县主的事呢,你少混淆视听。” 顾楠冷笑。 “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是南烟县主?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看到的人,我们可以一一找他们来对质。” “我.....”谢恒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后又嚷嚷道:“此等大事,自然是你悄悄说的,哪里有什么别的人? 至于时间.....都过去那么多天了,我哪里还记得?” “是不记得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家人连前厅都没让你进,便将你赶了出来,我更是没与你单独说过话。 我家后院有太上皇钦赐的护卫队守着,你根本进不去。 谢恒,我拜托你编造谎言,也编个像样的来好吗?” 谢恒被她一连串的话反驳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顾楠嗤笑一声,转身向萧怀恩行礼。 “陛下,当日我恼怒谢恒带聘礼上门辱我,顾家下人及顾家门口的摊贩都可以作证。 我不甘受辱才用扫帚驱赶谢恒,这点我认。 至于他说的重伤一事,我没有做过,还请陛下明查。 如今我家人已经带着证词在宫门口等待,只要陛下派人取回供词,真相自会明了。” 萧怀恩吩咐内侍,“去宫门口看看有没有顾家人在?” 内侍一溜烟小跑出去。 顾楠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有些紧张。 虽然她向如眉使了眼色,但不确定如眉是否意会到她的意思,并到顾家取证。 好在内侍很快就跑回来,拿了一叠证词回来。 萧怀恩看过后,小脸一沉,将证词直接砸向谢恒。 一叠纸飘飘扬扬落了一地,飘在了谢恒跟前。 谢恒不可置信看向顾楠。 她不是被太皇太后连夜接回来了吗?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准备证词? “放肆,谢恒,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竟然做出这等斯文扫地的事。 你父亲尚在天牢没有发落,你妻子才死不足两个月,你就趁着满城舆论求娶清河县主。 此等做法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家清河县主只用扫帚打你,朕看都是轻的。 朕要是师.....顾家小公子,就让人当场将你打成残废。” 萧怀恩年纪最小,可也做了大半年皇帝,将萧彦板着脸骂朝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劈头盖脸一顿骂,让谢恒脸上有些挂不住。 “陛下,我.....” “我什么我?念了几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朕看你实在不堪大用。” 萧怀恩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几个官员站出来。 御史大夫:“臣要弹劾文昌侯世子行事不端,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简直就是朝中蠹虫。” 工部尚书:“谢恒虽在工部半年,但实在是不堪教化,眼高手低,几次监督的工程都差点出事,还请陛下明查。” 谢恒脸色铁青,若不是肋骨断了,腿也断了,恨不得跳起来狠狠咬工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两口。 落井下石的老匹夫。 萧怀恩冷哼,“看来着实是不堪大用,罢了,就免去他工部的差事吧。 看在你身受重伤的份上,朕今日就不杖责你了,以后再敢行事无状,朕绝不留情。 来人,把谢世子拖下去。” 谢恒如遭雷击,整个人跟傻了一样。 这怎么与计划好的不一样呢? 身为侯府世子,却只能在工部做个五品小官,已经憋屈了。 如今再被陛下当众斥责免职,他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眼看着内侍上前来拖他,谢恒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扬了扬,“且慢。” 萧怀恩一脸不解,“皇祖母觉得孙儿处置得不妥?” 太皇太后摇头,“陛下年纪虽小,但处理起政事有模有样,哀家叫住谢恒,是有件事想问他。”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神色哀伤。 “哀家从小就喜欢南烟,她一出生就给了她南烟县主的封号,可惜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丢了。 这些年哀家时常想起她,可惜先前认了个假的,如今再次得到南烟的消息,哀家自然要多问两句。” 顾楠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这是谢恒为了报复故意编造有关流言重伤我,此事绝不可能。” 谢恒挣脱内侍的手,大声道:“我没有,臣可以对天发誓,顾楠她就是南烟县主。” 太皇太后:“你如此肯定,可有什么证据?” 谢恒大声道:“臣曾听安郡王提过,真正的南烟县主肩膀上有蝴蝶印记。 臣与顾楠做过三年夫妻,可以证明她肩膀上有一块蝴蝶印记,与南烟县主一模一样。 而且臣确实听到顾楠曾亲口承认过她是南烟县主,就在不久前,她在安郡王府亲口承认的。 这件事安郡王也可以作证,安郡王,你说是不是?” 谢恒一口咬定自己亲口听到了顾楠承认自己是南烟县主的事。 太皇太后看向安郡王,“可有此事?” 安郡王出列,看着顾楠的神色十分复杂。 “那日清河县主突然闯入微臣府中,要带走臣的发妻叶氏,她确实曾对叶氏说过自己是南烟县主的事。” 顾楠眉头紧锁,连忙辩解。 “当日安郡王妃神情失常,我为了安慰她才行的权宜之计。 我是顾楠,是顾家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安郡王叹了口气,“若你根本就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呢?” 顾楠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 安郡王道:“我已经调查确认过,可以确认顾楠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太皇太后,还请传顾家夫人和顾家的接生嬷嬷上殿。” 顾楠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喉咙,哽得她没法再说出话,只能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这绝不可能。 第403章顾夫人否认,还有证人 太皇太后准了安郡王的请求。 很快,内侍领着顾夫人与顾家的接生嬷嬷进了大殿。 顾夫人茫然又惶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今儿一早起来,宫里突然来人,不由分说将她与接生嬷嬷两人带到了宫里。 她塞了不少银子给内侍和宫女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母亲。” 顾夫人茫然抬头,看到大殿内站着的顾楠后,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顾楠的手。 随即惊呼,“楠楠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顾楠怔怔看着母亲,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 嘴张了又张,想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却始终没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泛起,她在害怕。 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放肆,陛下与太皇太后在此,还不赶快行礼。” 顾夫人连忙松开顾楠,扯了接生嬷嬷一下,两人跪在地上磕头。 “民妇顾柳氏叩见陛下,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笑得满脸温和。 “顾夫人起来说话吧,今日叫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顾夫人见太皇太后一脸慈祥,不知为何,本就慌乱的心莫名更慌了。 “太皇太后请问。” 太皇太后将佛珠团在手上,笑得更加慈和。 “顾夫人,顾楠是你亲生的吗?” 顾夫人瞳孔剧缩,眼中飞快闪过慌乱,下意识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怔怔看着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顾夫人慌乱移开视线,垂下头,轻声道:“顾楠当然是民妇亲生的。” 顾楠紧绷的身子松了下,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安郡王站出来,“你胡说,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家的接生嬷嬷已经亲口承认了此事。” 说罢指着仍在地上跪着的接生嬷嬷,厉声问:“我问你,顾楠是你亲自接生的吗?” 接生嬷嬷已经六十多了,一辈子养在顾家,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声音都是颤的。 “楠....楠姑娘是我亲自接生的啊。” 顾楠悬着的心彻底松弛下来,冷冷看着安郡王。 “我早说过,当日不过是为了安抚安郡王妃,才暂时冒充南烟县主,此事过后我已经同郡王妃解释过。 安郡王这般声色俱厉逼问我的接生嬷嬷,难道是想屈打成招吗? 我倒想知道安郡王非要把南烟县主的身份往我身上安,存的是什么心啊?” 安郡王皱眉,“我能存什么心?我不过是想找回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罢了。” 顾楠冷笑不语。 他们硬要坐实她南烟县主的身份,无非就是为了对付萧彦罢了。 “既然话都问完了,我便带着母亲和嬷嬷离开了。” “慢着。” 安郡王蹲下身俯视着接生嬷嬷。 “你再好好想想,你为你家楠姑娘接生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胎记什么的?” 接生嬷嬷摆手,“没有,楠姑娘身上可干净了,是我接生过最干净白皙的小姑娘,身上没有任何印记。” “你确定?如果说了假话便是欺君,欺君可是要被砍头的。” 接生嬷嬷瑟瑟发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不敢撒谎,楠姑娘身上确实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胎记。” 安郡王起身看向顾楠。 “你如何解释你肩上的蝴蝶印记呢?嬷嬷可说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顾楠皱眉冷笑。 “我肩上的印记是幼年时我爹爹不慎用炭火烫伤的,爹爹愧疚,没有告诉别人。 此事只有我与母亲知道,别人并不曾知晓。” 安郡王冷笑,“炭火烫出的蝴蝶印记?这话你也信?什么炭火能让恰好烫出一只蝴蝶的形状?” 他神色严厉地瞪着顾夫人。 “顾夫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不仅要杀头,你整个顾氏一族都是要被牵连的。” 顾夫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 “母亲你还好吗?有我在,你别害怕。” 顾楠握住顾夫人的手,察觉到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由心头一沉。 母亲没说实话,难道...... 她真的不是顾家亲生的孩子? 安郡王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顾夫人,你敢当着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面发毒誓说顾楠就是你亲生的吗?” 顾夫人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顾楠心口越发颤得厉害,一把将顾夫人护在身后。 “郡王别这么大声吓唬我母亲,就算我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又如何? 我肩膀上有蝴蝶印记就一定是南烟县主吗?当初赵青妮身上也有呢。 你们已经错认过一次,难道还要错认第二次?安郡王就这么希望我是你的女儿吗?” 安郡王脸色微沉。 “我当然希望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敢乱说。 本以为顾夫人能说句实话,没想到顾夫人如此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太皇太后,臣还有别的证人。” 太皇太后神色似乎十分惊讶。 “既然还有别的证人,那便一并传上来吧。” 安郡王拍了拍手,有内侍又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穿八品浅绿官服,进来便跪了下来。 “臣晋州府高平县县丞杨泽叩见陛下,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神色讶然。 “晋州来的人?” 安郡王点头,“自从知道赵青妮是假的之后,臣夜夜难寐,便去京兆府衙门提审了孙勇。 孙勇说大玉祥当铺收玉牌时,那日他不在场,只知道赵三将玉牌价格压得很低,且对方又是活当,所以才被骂了。 但具体是谁当的玉牌,孙勇并不知情,臣当时便想,既然是活当,或许当年经手当铺失火一案的官吏能知道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臣花了许多时间,总算找到了杨县丞,当年正是他负责的大玉祥失火案。” 杨县丞道:“没错,当年臣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负责盘点大玉祥当铺烧毁的财物。 大玉祥当铺没被烧毁的典当物都被衙门当做物证,暂时收进了库房。 当铺失火案之后不久,就有人来找过臣,询问是否在证物中见过一块玉牌。 那人拿着玉牌的典当字据,想将玉牌赎回去,只是那时那些证物里并没有玉牌。” 安郡王接着问:“杨县丞可认得来赎回玉牌的人?那人是谁?” “下官认得,那人便是我们高平有名的商人顾振业。” 杨县丞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狠狠砸在顾楠心上,令她心头一沉,脸色大变。 顾振业是她父亲的名讳。 她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杨县丞。 “你确定找你的人是顾振业?” 杨县丞点头,“顾振业是我们高平有名的商人,时常与我们衙门打交道,下官不会弄错的。 我不仅确定是顾振业,还知道顾家如今的家业是如何得来的。” 顾夫人面如金纸,仓惶打断杨县丞。 “够了,不要再说了。” 第404章 顾楠的死期到了 安郡王冷笑,“说,为什么不让他说?顾夫人你心虚了吗? 杨县丞你接着说。” 杨县丞接着道:“大玉祥失火的前一年,顾家生意遭到对手打击,赔了个底朝天。 那时顾家把宅子全都卖了,下人也都遣散了,这件事在我们高平当地十分轰动,一查便知。 当时我们都以为顾家从此完了呢,谁知道没过半年,顾振业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一笔钱东山再起。 他找下官赎回玉牌时,曾说过那是他女儿的东西,当初发过誓,一旦东山再起,立刻将玉牌赎回去。 下官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靠着当了女儿的玉牌才换来了东山再起的银子。 可以说顾家如今的家业都是靠着那块玉牌才经营起来的。” 话音一落,殿内一片安静下来。 安郡王冷笑,“事到如今,顾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们当年捡到南烟时,恰好是你家最苦难的时候,看到她身上有这么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牌,你们便动了贪心。 你们把南烟的玉牌拿去当了,用当掉的银子重新去做生意,支持你顾家东山再起。 顾夫人,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 顾夫人连连摇头,苍白的脸泪如雨下。 她紧紧握着顾楠的手,慌乱地解释:“楠楠,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们乱说,我们没有起贪心.......” 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眼泪掉得更急了。 安郡王大声道:“看来顾夫人已经承认了此事,也承认了顾楠根本不是你亲生的,而是我的女儿萧南烟。” 谢恒道:“怪不得当初顾振业去世时留下遗书,将顾家的所有生意都交给顾楠掌管。 顾家明明还有二房,三房,还有子孙,但顾家二房,三房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搞了半天,这顾氏的家业根基是南烟县主的玉牌啊。” 顾夫人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强烈的刺激与恐慌之下,顾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亲。” 顾楠下意识扶着顾夫人,却浑身一软,被顾夫人带着,软软倒在地上。 整个人如坠冰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她真的不是顾家亲生的,不是母亲亲生的。 所以她真的是萧南烟? 想起萧彦发现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时,她曾经开玩笑说:“我要是萧南烟,咱们岂不是成了堂兄妹?” 如今一语成谶,萧彦真的成了她的堂兄。 顾楠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无法接受这巨大的冲击,下意识慌乱地反驳。 “不,我不是南烟县主。” “就算我不是顾家亲生的,就算顾家人捡到了南烟县主的玉牌,可也不能说明我就是萧南烟吧?” 她倏然抬起头看向杨县丞。 “况且此事全凭你一人之言,口说无凭,我爹爹又已经去世,没有人证,你说的话并不可信。” “陛下,臣请求您派人详细调查此事。” 萧怀恩早就憋得难受了,一直想说话,却总被太皇太后制止。 此刻听到顾楠的话,连忙站起来。 “朕也觉得十分蹊跷,确实该派人详查。” 太皇太后皱眉,“陛下,杨县丞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何况顾夫人晕倒之前,也亲口承认捡到了南烟的玉牌。 这件事几乎就可以确认了,顾楠便是南烟。” 萧怀恩板着小脸,“皇祖母也说是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其中还有疑点喽。 既然有疑点,当然便要调查啊。” 太皇太后一噎。 萧怀恩摆了摆小手,“来人,先将顾夫人以及顾家的嬷嬷带下去休息。” 顾楠看着内侍将顾夫人抬了下去,内心稍稍安稳了一些,理智也在此刻回笼。 “当日为了沿着玉牌信息找到南烟县主,摄政王曾经也审问过孙勇。 并且也私下派人去晋州府调查过此事,并未查到这位杨县丞,今日却突然冒出来指责我顾家。 臣觉得十分蹊跷,还请陛下选中一个可靠的人来调查这件事。” 吏部徐尚书以及国子监祭酒沈大人都纷纷站出来响应。 “清河县主所言有理,此事确实应该仔细调查。” “臣附议。” 萧怀恩点头。 “此事涉及到多年前的往事,查起来不容易,众位爱卿可推举人上来,待朕选定人选后再重新调查,今日就先散......” 散朝二字尚未说出口,安郡王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顾楠便是萧南烟。” 萧怀恩俊秀的眉头锁成了川字。 “朕说了,朕累了,先散朝休息。” “此事涉及到朝局,还请陛下务必听臣一言。” 太皇太后柔声哄着萧怀恩。 “涉及到南烟,又涉及到朝局,哀家也想听听呢。 陛下你可是皇帝,不能置朝政于不顾,如此以来岂不成了昏君?” 萧怀恩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好反驳,暗暗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内侍。 这事太大了,快去通知三叔啊。 心腹内侍收到眼神,低着头猫着腰往后退去。 尚未退到殿后,一把软剑直直地扎进他的脚下。 内侍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宣王从外面走进来,捡起软剑束回腰上,面无表情扫了内侍一眼。 “再往前走一步,断了你的腿。” 内侍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敢再动。 萧怀恩小脸绷得紧紧的。 “是朕让他去的,既然关系到朝局,朕觉得还是让摄政王来一趟。 毕竟摄政王才是父皇给朕指定的辅政大臣。” 太皇太后脸色微臣,一脸无奈。 “又胡闹了不是,摄政王伤势还未全好,如今是宣王辅政,宣王在也是一样的。 怎么?你难道信不过你宣王叔?” 萧怀恩撇了一眼宣王腰间的软剑,抿着嘴唇没吭声。 太皇太后:“安郡王,你接着说。” 安郡王:“这些年臣一直隐瞒了一个消息,其实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而是当年苏贵妃被流寇追击时,情急情况下,将前朝宝藏地库的钥匙蝴蝶令在她身上烫印留下的痕迹。 就在今儿早上,臣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用顾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打开了前朝宝藏。 太皇太后,这便是顾楠就是南烟最好的物证啊。”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可算是说到这里了。 萧彦在朝中根基很深,若不是要让朝臣对处置顾楠和萧彦一事心服口服,她何必折腾这么久? 这回可算是能将顾楠的身份坐实了。 顾楠的死期,到了! 第405章打掉孩子,逼死顾楠 太皇太后心底得意,手里的佛珠捻得越发快,脸上却一副震惊万分的情形。 “什么前朝宝藏?哀家都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南烟怎么又和宝藏扯上关系了?” “此事说来话长,臣长话短说.......” 安郡王快速将当年苏家如何找到前朝皇室的宝藏,又是如何将蝴蝶令烙印在萧南烟身上的事说了一遍。 “先帝驾崩前,曾委托文昌侯与臣暗中寻访前朝宝藏的消息,设法打开宝藏,以充盈我大梁国库,佑我大梁百姓。 臣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女儿,为了父女亲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开前朝宝藏,为陛下分忧。 文昌侯经过多年查访,总算找到宝藏的地址,谁知却被摄政王以图谋不轨抓了起来。 摄政王从文昌侯口中得知南烟身上的蝴蝶令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如今他用顾楠身上的蝴蝶令打开了宝藏地库。” 安郡王指着顾楠,神情激动。 “这就说明顾楠就是臣的女儿,就是南烟啊。” 安郡王的话在殿内引起了一片哗然。 “前朝宝藏竟是真的?那我大梁国库岂不是能大大丰盈了?” “怪不得一直在找南烟县主呢,原来竟是这样。” 前朝宝藏地库打开了! 用她身上的蝴蝶令打开的? 顾楠只觉得脑瓜子嗡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平静,所有的理智全都抽身而去。 难怪萧彦要亲自跑一趟晋州府。 难怪自晋州府回来那日,他神色古怪,只是当时他一心沉浸在喜悦中不曾细想。 难怪林静雪带着孩子一出现,他便直接将人接进了府。 难怪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和离。 难怪叶崇扬去找了他之后,便快马加鞭回来要带走她。 他们早就知道了她是萧南烟的事。 她是真的萧南烟。 她终于找到了那一团乱麻的线头,然而这线头却仿佛利剑一样,瞬间捅破了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浑身颤抖,冰冷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太皇太后不知何时走下台阶,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好孩子,原来你才是南烟,你才是我从小就疼爱的南烟啊,哀家总算是找到你啦。” 太皇太后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似乎想起什么,又忽然脸色大变。 “安郡王,你真的确认吗?她真的是南烟?” 安郡王点头,“臣也是今日才确认,就算谢世子刚才不说,臣也是要说这件事的。”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我的天啊,顾楠是南烟,那岂不是说她....她和萧彦是堂兄妹? 可她和阿彦成过亲,他们是夫妻啊,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太皇太后一番话,令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只顾着震惊前朝宝藏的事了,竟忘记了清河县主与摄政王原本是夫妻啊。” “若清河县主真是南烟县主,那.....那她和摄政王岂不成了堂兄妹....” “我的天啊,堂兄妹乱伦,天理不容啊。” 大臣们的议论越来越激烈。 顾楠坐在地上,抖着手试图捂住耳朵,隔绝那一声声刺耳的指责和议论。 可那些议论还是清晰地灌入耳中,犹如利刃一般,一刀又一刀扎进她的心里。 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叫嚣。 萧彦是她的堂兄。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啊。 让她重活一世,让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得以改变,让她以为前世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 在她满怀欢喜地迎接新生活时,又当头给了她狠狠一棒。 顾楠闭着眼,满心都是绝望。 太皇太后缓缓蹲下来,拉着她的手,神情悲痛。 “可怜的南烟啊,老天爷怎么偏偏就让你和阿彦......如今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安郡王,你是南烟的父亲,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呢?” 安郡王看着顾楠,一脸沉痛无比。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了,她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不能留了。 先把孩子打掉,再.....再送进佛堂.....” 太皇太后的娘家弟弟承恩公站出来,一脸凛然。 “安郡王此话差矣,按照大梁律令,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乱伦者,视为禽兽罪。 更何况此事发生在大梁皇室,令整个大梁皇室蒙羞,颜面无存。 按照律令,应当打掉孽种之后再处以幽闭之刑,如此方才能震慑那些不懂礼仪规矩的禽兽之人,才能彰显我大梁法度。”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一副悲痛至极,左右为难的样子。 “可这是阿彦与南烟的孩子啊,南烟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怎可对她下此毒手?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她和孩子一条性命?” 承恩公脸色一沉,“娘娘糊涂,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就是堂兄妹乱伦的孽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娘娘因一时慈悲之心,饶过她和孩子,这不是在救她们,反而是害她们,将来那孩子出生后有何脸面立足在这世上? 况且我大梁律法昭昭,如果皇室带头不遵守律法,将来如何令百姓臣服?” 承恩公跪下请求,“请陛下立刻下旨,将南烟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再将南烟县主处以幽闭之刑。” 承恩公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臣觉得承恩公所言有理,应当按照律令处置。” “臣也认为应该打掉孽种,处以幽闭之刑。” “臣附议。” 不少大臣纷纷出列下跪请求。 萧怀恩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虽然只有七岁,可当了半年的皇帝,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对顾楠十分不利。 “这....况且清河县主到底是不是南烟县主,朕觉得还是要再确认一下,万一弄错了呢。” 太皇太后眉心微拢。 “安郡王已经多番考证,不会弄错的。” 萧怀恩撇撇小嘴。 “先前那个赵青妮,安郡王与皇祖母不也巴巴地认了,结果呢,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皇室已经弄错过一次南烟县主了,若是再弄错一次,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萧怀恩板着小脸认真道:“兹事体大,朕觉得还是应该下朝后派人仔细查证,方可下定论。 再者此事还涉及到摄政王,最好还是要摄政王在场时再处置比较好。”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她在外面布局那么多,目的便是为了拦住萧彦。 堂兄妹乱伦这一罪名对萧彦来说,虽然荒唐不好听,但最多也就是贬为庶民,杖责一百,流放边关。 可斩草不除根,草就会有复活的那一天。 她要的是萧彦死。 所以务必要在萧彦赶来之前逼死顾楠,到时萧彦一定会对逼死顾楠的大臣们心生怨恨,也会对萧怀恩心生怨怼。 更有可能萧彦会因此发疯反抗,到时便更有理由除去萧彦了。 太皇太后掩去眼底的阴鸷,一脸无奈地对萧怀恩摇头叹息。 “你还是个孩子,让你做这么残忍的决定,肯定会吓到你。 罢了,为了大梁律法,也为了陛下天威,只能哀家来做这个坏人了。 来人,让太医院送一碗打胎的药过来。” 第406章 你没资格 顾楠一直抱着膝盖,呆呆坐在地上。 不论是大臣们的议论,还是承恩公的凛然之言,亦或是太皇太后与萧怀恩的交锋,她都置若罔闻。 仿佛将自己与外界全都隔绝起来。 可是打胎药三个字钻入耳朵时,她忽然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从悲痛中醒过神来。 前世便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被谢恒暗中下了打胎药。 足足疼了一整天,生下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那种几乎将人撕碎,硬生生将孩子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痛,她再也不要经历一次。 顾楠踉跄起身,双手下意识护住腹部,清亮的杏眸泛起一片猩红。 “我不喝打胎药,你们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 安郡王阴沉着脸,抬手扇了顾楠一个响亮的耳光。 “胡闹,你肚子里怀的是个孽种啊,你坚持要生下一个孽种,我们安郡王府的人都要被你丢尽了。” 顾楠没防备安郡王会打她,被这一巴掌扇得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本就苍白的脸颊上又疼又热,应该是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抬头冷冷看着安郡王,眼底泛起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是顾楠,不能凭你三言两语说我是萧南烟,我就成了萧南烟。 退一步说即便我是萧南烟,我从小在顾家长大,吃的是顾家饭,穿的是顾家衣。 你不曾养过我,更不曾教过我,凭什么来替我做主,凭什么来决定我腹中孩子的生死?你不配。” “你...你!你怀的是个孽种!” “他不是孽种!”顾楠厉声打断安郡王,“他不是孽种,他是我心心念念期盼,是我在佛前倾心许愿,求佛祖赐给我的孩子。 “当初是谢恒狼心狗肺,为了顺利继承侯府爵位,不惜给我下迷情药,将我送给了摄政王。 这孩子便是那时候有的,摄政王会娶我也是因为有了孩子。 呵呵,要不是谢恒使奸计,我和萧彦又怎么会有了牵扯? 如今你们告诉我,说我们是堂兄妹,说我们乱伦?说这孩子是孽种? 那在处置我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置谢恒这个始作俑者先处置了?” 她愤怒指着谢恒,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焚烧殆尽。 谢恒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 顾楠疯了吗? 她怎么敢把当初那件事公之于众? 她就不怕自己名声尽毁吗?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如今乱伦的罪名都已经扣上了,她还怕当初被下药失了清白的事曝光吗? 但谢恒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很快朝臣们的议论就差点将他淹没。 “荒唐,竟然用妻子换爵位,简直是畜生。” “怪不得当初清河县主非要和离呢,换任何一个女子,也受不住这种事。” “谢恒,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做得事却猪狗不如!” 谢恒在这一声声的指责声中,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让众人再也看不到自己。 顾楠冷冷看着谢恒。 “你宠妾灭妻,妻孝在身,不顾幼子就四处钻营。” 又转头看向安郡王,“你同样宠妾灭妻,任发妻失心疯多年,逼得长子改名换姓,有家归不得。 你们自己尚且满身污泥扫不清,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孩子是孽种?” “你!牙尖嘴利,胡搅蛮缠!”安郡王气得脸色铁青。 顾楠后退两步,整个身子紧紧贴在柱子上,笼在袖子里的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竭尽全力仍然护不住腹中的孩子。 所以她只能尽力将矛头指向谢恒与安郡王,希冀能从中获得一点生机。 果然,她话音一落,陆续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吏部徐尚书率先出列,“陛下,太皇太后臣认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且不说清河县主是不是南烟县主一事有待商榷,里面还牵扯到前朝宝藏。 这么重大的事怎可三言两语就下了定论,若万一弄错,岂不是铸成大错。” 新任国子监祭酒沈大人点头附和。 “清河县主想来为人善良又仁义,去年雪灾,若不是清河县主及时出手,京城会有多少灾民冻死在雪地里? 且清河县主去了清河之后,惩治恶吏李青,肃清吏治,如今又准备在清河办女子学院,桩桩件件,皆是功绩啊。 如今清河县主即便有错,臣认为念在她曾经的善举,也该宽宥一二。” 户部尚书:“没错,若不是清河县主及时捐出三十万斤银丝炭,炭火价格也不会及时平了。 你们在场的各位去年能过一个如此舒服的冬日,那都得感谢清河县主。 承恩公,你陈家那么多房人口,难道没用清河县主捐的炭火? 如今你口口声声要将清河县主处刑,你们家这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啊。” 承恩公被骂得胡子直翘,面容扭曲一瞬,才又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一码归一码,你怎可将两件事混为一谈?她顾楠是捐过炭火,救过百姓,可朝廷也赏赐了她县主的封号。 如今是她发了错,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若是因为曾经有过功绩,犯了罪就不罚,岂不是让我大梁律法成了空谈? 如果人人都效仿她,先捐银子再去杀人放火,天下岂不打乱?” “你放屁!”沈铮二叔,镇国公府二老爷跳出来,怒目瞪着承恩公。 “就算清河县主是南烟县主,但她与摄政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有牵扯。 所谓不知者不怪,被谢恒这种小人陷害,这么看来,清河县主就是一个受害者。 那在处置清河县主之前,是不是得先处置谢恒这个始作俑者? 要不是他祸害,哪里有清河县主与摄政王的这些事?说不定是他早就知道了清河县主的身份,故意使唤呢。” 谢恒脸色大变,“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沈二老爷满脸鄙夷。 “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就信啊?那人家清河县主刚才说自己不知情,你们咋不信?” 谢恒...... 徐尚书:“陛下,臣也觉得应当先处置谢恒。” 国子监祭酒:“臣附议。” 户部尚书:“臣也附议。” 陆陆续续有不少大臣站出来,尤其是御史台的老御史们,个个群情激愤,请求先处置谢恒。 萧怀恩摆了摆手,“众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就杖责二十,褫夺谢恒文昌侯世子的爵位,永不许其入朝为官。 来人啊,把谢恒拖下去。” 谢恒彻底傻眼了,仿佛被人兜头扇了一连串的巴掌,打得他头晕耳鸣,眼冒金星。 他不明白,明明今日的计划目标是处置顾楠,怎么受罚的却是他? 刚才陛下已经免了他的官职,如今又褫夺了他的爵位,永不许他入朝为官。 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第407章 护着 恐慌夹杂着绝望在心头弥漫,谢恒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你救救臣啊。” 太皇太后暗骂了一声蠢货。 谢家父子算是彻底废了,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她如何帮他求情? 只要她一开口求情,这些大臣等会就有理由为顾楠求情。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朝谢恒使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确实做错了事,陛下罚你,也是应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且认了罚回去好好反省,若日后表现得好,不用哀家求情,陛下也能看到你的改变。” 谢恒瞳孔微缩,内心既恐惧又惊慌。 他现在断着一根肋骨,一条腿,再打二十棍,恐怕命都要没了。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转过头不看他。 萧怀恩一拍桌案,“还不赶紧把人拖下去。” 两个内侍进来,一左一右钳着谢恒,拽着他的胳膊,在他绝望的惨叫声中,毫不留情将人拖了出去。 顾楠抿了下嘴唇,心情并没有因为谢恒被重罚而放松分毫。 她知道后面还有更严峻的事在等着自己。 果然,谢恒刚被出去,承恩公便紧追不舍。 “谢恒做错事,已经受到了惩罚,接下来清河县主是不是也该受罚了?” 徐尚书为顾楠求情。 “陛下,太皇太后,臣认为清河县主此事情有可原,应当宽宥一二。” 户部尚书:“臣附议。” “臣也附议。” 萧怀恩连忙道:“既如此,那便......” 承恩公连忙打断,“陛下不可啊!他们可是堂兄妹乱伦啊,如果这样都不受罚,那以后谁会守礼?” 萧怀恩皱眉,“可朕也觉得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安郡王上前一步,“陛下不必如此为难,顾楠就是南烟已经是确定无疑了。 但她做下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实在有辱我家门庭,今日大家也不必讨论来讨论去了。 她是我的女儿,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殿内安静了一瞬。 以徐尚书为首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安郡王若执意当成家事来处理,他们便不好再插言了。 顾楠后背紧紧贴着柱子,抬起头满脸恨意地瞪着安郡王。 “今日你敢伤我孩子一分,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反了你不成。” 安郡王神色狰狞,抬起手,狠狠一巴掌又扇过来。 却没落到顾楠脸上。 一个人影突然窜过来,狠狠将安郡王撞开了。 “萧兴,你敢伤我的南烟一下,我和你拼命。” 安郡王妃冲进来,死死将顾楠护在身后,满脸愤怒地瞪着安郡王。 叶崇扬伸手扶住顾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哽咽。 “对不起,南烟,是哥的错,哥没有早点认出你来。” “别怕,有哥哥和母亲在,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顾楠怔怔看着叶崇扬,再看看虽然背对着她,但身体不停颤抖的安郡王妃。 一股又酸又热的滋味在心头蔓延,直冲眼眶,令她不由自主掉下泪来。 她有别疲惫地靠在叶崇扬肩头,嗓音轻颤,低低嗯了一声。 安郡王妃死死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她怕自己忍不住,只要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她找了十八年的宝贝女儿啊。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叶氏,你来做什么?” 安郡王愤怒地瞪着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在安郡王身上烧两个洞,烧死他最好。 “萧兴,十八年前被流寇追击逃亡时,你为了分散流寇的注意力,亲手将南烟和她的乳母踹下马车,害得我们母女分离十八年。 如今你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又还害南烟,萧兴,你这个自私狠毒,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配做南烟的父亲。” 安郡王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以为事情过去十八年了,就没人知道了吗?萧兴,人在做,天在看,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简直一派胡言,这里是安庆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崇扬,把你母亲拉开。” 叶崇扬屹立不动。 “逆子,连你要忤逆我?” 叶崇扬神色冷然,“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谁也不能伤我妹妹一分一毫。” 安郡王气得倒仰,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一副神色。 “她与萧彦是堂兄妹,她肚子里是个孽种啊,今日若不把这个孽种处理掉,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耻辱。 来日南烟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你们俩以为护着她是为她好吗?你们这是在害她啊。” 叶崇扬眉头紧锁,察觉到靠在他身上的顾楠浑身颤抖,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孩子是南烟的,除了她,谁都没有资格来决定孩子的去留。” “你,安郡王,尤其没有这个资格。” 安郡王妃一边掉泪,一边点头,挡在顾楠面前一步也不肯挪开。 “崇扬说得对,你没有这个资格。” “无知蠢妇,逆子!” 安郡王接过内侍端上来的打胎药,黑着脸大吼。 “御林军人呢,来人,把这对无知愚蠢的母子给我拉开,今日本郡王要亲自执掌家法。” 呼啦啦十几个御林军从门外涌进来,直接扑向安郡王妃与叶崇扬。 萧怀恩气呼呼地跳起来。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没有朕的命令,你们竟然敢擅自闯进来!” “立刻给朕退出去。”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愣在当场,不敢再往前走。 太皇太后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缓缓走到萧怀恩跟前。 “陛下行事不可鲁莽,哀家虽然也心疼南烟,可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那就是国事。 哀家刚才听了一阵,大臣们说得也无不道理,南烟确实于国有功。 陛下和哀家都不舍得罚南烟,可如今是按郡王要执行家法,作为一个父亲处置不听话的子女。 陛下即使是天下之主,咱们也不好参与不是? 再者南烟与阿彦的事,说出去终究有碍风化,若真的一点不罚,这件事传扬出去,民间百姓纷纷效仿,岂不让我大梁成了天下笑话,陛下以后如何令百姓臣服? 依哀家看,倒不如就此让安郡王按家法处置了,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怀恩嘴角紧抿,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怒气。 “孙儿不认可皇祖母的说法,周老先生说过,百姓们会不会臣服,看得是孙儿能不能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钱花? 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清河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个孩子是不是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所以孙儿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系,皇祖母也别吓唬孙儿,孙儿胆子小。” 太皇太后一噎。 小嘴叭叭的,你还胆子小? 她阴沉着脸暗暗向宣王使了个眼色。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必须要立刻处置了顾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