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篇章》 序章 九天之阙 一 泱泱太昊,四域无垠。 青苍之下,唯平川无垠,不见山海亦不见江河,目光所及唯有黄泥矮房无尽,于无声之中诉说着老旧与破败。 无垠大地似是被这些老旧矮房覆盖,或者说...所谓的世界本就是由这些矮房所组成。 无尽矮房所覆的大地中央,一座男子的巨大雕像头顶青苍、大地环腰,虽然仅有半身在上,高也似近万丈,手中尚有长枪紧握,直指青苍。虽因岁月久远已是古老沧桑、青苔覆身的模样,却也依可得见面上笑容远胜骄阳,散发着足以照亮正方天地的万丈明光。 而在大地的偏远处,一位相貌不养且是身着破旧麻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自家院落之中、破旧房屋门前的台阶之上,而一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则是背对着他,对着远方翘首遥望。 也许身后的房屋总是能够让人联想到家的模样,而所谓的家便是人们安居的地方,也许所谓的“安居”本是安稳、宜居之意,但有些时候所谓的“安居”也不过是遮风挡雨。黄泥矮墙四方,杂乱干草在上,占地不外十丈,这便是所谓的房屋。也许在这片蔚蓝晴苍之下,家家户户的房屋恰巧都是这般模样,也许又只允许是这般模样,或者说...不得不是这般模样。 男子虽是相貌不扬,但脸上却总是挂着和蔼且慈祥的微笑,他有着一双满是薄凉之感的双眼,而眼中散发的也仅有淡漠而不见笑意丝毫。不过这双满载薄凉的双眼每当看向小姑娘时,总会化作温柔、溺爱、且带有几分歉意的模样。 小姑娘此刻正背对男子,对着屹立于远方天地之间的伟岸雕像翘首遥望,一双黑若乌珠的双眸之中则是包含着些许渴望、些许向往、以及些许不解与迷茫。 小姑娘年岁尚稚,仅在七八上下,雪色长裙包裹着瘦弱的身躯,齐耳短发则是呈现着蓬松且散乱的模样,五官精致如若雕琢而出,肤色若雪似若刚刚降生于世上。 没人知道小姑娘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小姑娘为何要对那巨大雕像遥望,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小姑娘那细若新枝的手臂上,印着z-0624的字样。 青山无憾终如始,鸾鸟扶摇试天高。 青鸾,便是小姑娘的名字,虽是由那温柔男子所取,但男子却并非是青鸾的父亲。 青鸾八岁,却也仅是自认为八岁,因为自她降生至今也不过是一月之久。看似有些神奇,但世上无论多么平凡的事只要经人之手,便总会化作神奇的模样,毕竟...人们理解不了的事物,总会被人们归类到“神奇”或“怪异”之中,哪怕这份“神奇”与“怪异”本就是由他们亲手创造。 虽然仅是降生一月,却也有着八载岁月的记忆,而在她的记忆之中...除去早逝的爹娘、尚有一位兄长。虽不知是否为亲兄,却也相依为命至今。青鸾没有身后男子的记忆,甚至想不起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生活之中的,却也未曾感到怪异或排斥,仅是觉得...他就在这里,也理应在这里。 是合理性...却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合理性。 青鸾的兄长每天都会外出去寻找食物,而照看青鸾的责任自然落在了男子肩上。 活的不算如意,贫寒家中也没有什么可供青鸾玩耍,但青鸾却总是站在院落中,对着远方那伟岸雕像咧嘴傻笑,想必...能够于贫寒中展露笑容的,便一定是快乐的。 男子看着青鸾那瘦小的背影,不禁于台阶之上起身,且是将其温柔的抱在怀中,对着远方那伟岸雕像慈爱笑言道:“青鸾有没有想过,所谓的人生本就充满戏剧性,而你仅仅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存在。” 青鸾似是不解,故而未曾回答男子所说,仅是于他怀中侧首,对着他那似蕴无波静水且有厌世薄凉之意的双眸...瞧着、看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青鸾能够接受么?”男子侧首,看着青鸾那如若乌珠的双眸瞧着、看着。 “能...”青鸾虽是作答,但小姑娘其实根本就无法理解男子所说,仅是下意识的点头作答。没人知道青鸾为何会说上一句“能”,也许仅是不想让这生涩难懂的话题继续下去,也许仅是不想让男子为自己而心生担忧,或者说...有些人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是顶天立地的坚强模样。 也许知道稚岁的青鸾注定无法理解,男子便将话题转移到远方天地间的巨大雕像之上,且是轻声而言:“青鸾有没有想过,芸芸众生不计数,为何立于天地之间的偏偏是他?” “也许...他很幸运,一出生便拥有了这无比伟岸的模样。”稚年的青鸾懂的不是太多,仅是觉得...人的模样早已在降生时注定。 “那么青鸾是否想过...他站在那里的目的便是用自己的笑容为众生带来温暖、用自己的脊梁擎起一方天地、用自己的肩膀承担起该由众生所承的苦难?或者说是...能够为众生带来温暖,擎起一方天地,承担一切苦难之人,才会站在那里...”男子依是说着青鸾难以理解的话,也许他说这些的目的本就不是让青鸾理解,仅是想要在她稚年的“记忆”中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若于来日道路得见所谓的“众生”,这道“痕迹”注定会发光发亮。 “他是谁?”青鸾的确不懂男子所说,却也不曾直言相问何意,仅是笑嘻嘻的询问着这位似是伟大之人的名讳。 “他叫做...英雄。”男子有答,也许回答的并不直观,但也是用这种方式告知了青鸾,如何才能成为一名英雄,而不是如何成为另外一个“他”。 “英雄?若青鸾也成为了英雄,是不是也可以站在那里?”青鸾侧首,看着男子那薄凉的双眼笑嘻嘻的问着。 男子没有回答青鸾,而是抱着她来到了老旧的院门之前。他推开了柴门,但在柴门之外得见的却并非是胡同、小巷、街路,而是...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很是空旷,仅有一张床铺在南、一座灶台在北,且是各浴透窗而入的明光之中。看上去是青鸾家的房间,但从尘埃遍布、无人居住的模样来看,这里...并不是青鸾的家。家中有人,是一位岁在而立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坐于床铺之上、明光之中,呈现着一动不动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一股...似真似假的意味。 “他是谁?”似是第一次离开家门的青鸾紧紧抱着男子的脖颈,且是侧着铺上男子怯生生的问着。 “也许是人,也许不是。”男子依是说着生涩难懂,且让青鸾无法理解的话语。 “到底是不是?”青鸾虽是得到答案,不过却是更加迷茫了。 “在青鸾看来,所谓的人,是什么呢?” “嗯...能够动的,会讲话的...大抵就是人了吧?” “思想、意志、信仰、理念,缺一而难以为人。” “思想?意志?信仰?理念?这些都是什么?” “是支配身躯这种有机物展开活动的必要因素。” 青鸾迷茫,完全无法理解男子所说,不过却也是暗自记下,似是打算于日后亲自去寻找答案。 “那他无法展开活动的原因,便是没有这些必要因素么?”青鸾侧首,看着床铺之旁那一动不动的男子不解而问。 “当思想、意志、信仰、理念无法支配身躯,反而被身躯之中的欲望所支配,他们大抵也就成为了这幅模样。” “欲望?那是不好的东西吗?” “也许欲望本身并无好坏,但人们往往会用不择手段的方式去满足自身的欲望,而思想、意志、信仰、理念便会在不择手段的过程中,渐渐被欲望所侵蚀、支配。” “这些太难懂了,难道就没有更简单一些的方法去辨别哪些是人,那些不是么?” 青鸾于男子怀中怯生生的说着,似乎是对于自己的蠢笨而感到了懊恼,而男子则是于微笑之中抬手,使金色霞光起于双指之上,并于青鸾眼前温柔抚过。 仅是霞光来去,青鸾眼中所见便是不同了,男子依是立于床铺之旁,但模样却是化作了漆黑的焦炭,似乎是被烈火焚烧过却又未化灰烬的模样。黑漆漆的脸上已是见不到了五官,唯有似若双眼的深邃洞孔两个,以及似若嘴巴的如渊裂痕一道。 它在笑着,却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这...是什么?”稚年的青鸾被吓了一跳,不禁趴在男子怀中怯生而问。 “是被罪孽侵蚀的人类,却也因资格不足而被遗弃,成为了...罪孽的弃子。”男子依是微笑而言,似乎对这所谓的罪孽弃子已是见怪不怪了。 “罪孽?什么是罪孽?”又是第一次出现在青鸾生命中的新颖词汇,而这第一次出现的新颖词汇,注定是青鸾无法理解的。 “是与无垠天地同生之物,大抵似若...稻壳、稻米的关系那般。” “它为什么要欺负人类?” “也许...是人类主动找上了它。” “青鸾不懂...” “罪孽就像盒子里的鬼怪,而欲望则是开启盒子的钥匙,也许人们很清楚开启盒子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对鬼怪的力量无比向往。” “青鸾也有欲望吗?青鸾也会用欲望的钥匙去开启罪孽的盒子吗?” 男子没有作答,仅是侧首看着稚岁的青鸾,经片刻后方才开口道:“也许...这个问题应该由你的娘亲给出答案。” “娘亲?可是娘亲已经死了...”青鸾迷茫,不是很懂男子所说,毕竟在她的记忆中,所谓的娘亲已是死在了“昨日”。 “该见到的时候,一定会见到的。”男子笑言,且在微笑间抬手,于青鸾臂上那z-0624的字样上轻抚而过。 “那青鸾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或者说...如何才能成为英雄呢?” “只要青鸾对自己做出承诺,承诺要用生命中的每一刻,去抒写下一篇充满绚丽色彩的美妙诗歌,即可成为英雄。”男子柔声而言,且是将青鸾紧紧抱在了怀中,似是认为若放手,怀中的小姑娘便会悄然溜走一般。 其实青鸾依是不懂男子所说,毕竟男子此刻的回答与之前的“笑容”“脊梁”“肩膀”之说完全不同,不过无论懂与不懂都没有关系,因为只要向前走,便终有一日会遇到让她懂得一切的人与事。 青鸾无言,仅是仔细回味着男子所说,而男子亦是于无言中继续前行,走出了罪孽弃子所在的房间,且是再一次推开了院落中那老旧的柴门,回到了自家之中。 虽青苍依明,烈阳亦是高悬,但时间却是不早,而青鸾那在外奔波一日的兄长,已是归来。 青羽,年岁不大,仅年长青鸾三岁。 肩膀不宽,体型不壮,相貌不扬,周身上下处处透露着平凡,且是不仅平凡,更是平凡到有些卑微。可纵是卑微,却也让十一岁的稚躯成为了家中梁柱,不仅为青鸾擎起了一方天地,更是为了撑起了一片晴空。 卑微到高傲,平凡到不凡,是个神奇的少年,也是一个伟大的少年,但是在这份伟大之中又有着些许不尽人意,便是...青羽不大聪慧,用世人常言之词来形容便是...傻子。 傻,本不是一种过错,也不是一种罪孽。 傻,本不是一种疾病,亦不是一种残缺。 傻,仅仅是世人的偏见与不解,并用这份偏见与不解来抬高自己,彰显自我不凡与聪慧而创造的文字。 海天不阻鱼龙跃,北鲲化鹏击东穹。此言乃是男子赠与青羽的,希望青羽能够似鲤跃龙门,亦可于鲲化鹏直上苍穹。但可惜的是,青羽蠢笨的紧,用了很久很久也不过是勉勉强强的记住了这句话,而且至今也是未曾理解言中深意。 青羽仅是推开柴门、步入院落,青鸾便笑嘻嘻的蹦跳上前,一边摇晃着他的手臂一边询问道:“哥,今天抢了多少雨?”问的很是奇怪,但也不是太过于奇怪,因为青鸾口中所说的雨是黄色的,而且是一粒一粒的,有壳可扒,扒开之后便会露出洁白雨种,且经蒸煮过后便会化作香喷喷的食物。 雨,下的不是很大。 每次雨落之后仅是薄薄覆地的模样,至于为何是抢而不是捡,仅因这所谓的“雨”即是此方天地中唯一的食物。 每当雨落之时,千家万户便会拿着扫把、袋子出门而来,将落在街路之上的雨粮清扫一空。年轻力壮的自然抢得多一些,像青羽这般年稚力薄的,自然也就抢不得许多。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落雨不问远近亲疏,总是均匀的洒在世间每一个角落。既然每一个角落都有,那么青鸾家的院落之中、屋顶之上自然也有落雨,再加上青羽在外争抢一些回来,倒也足够兄妹二人生活。 青鸾摇晃着青羽的手臂傻兮兮的问着,而青羽则是于怀取出装有雨粮的小包裹,看着青鸾傻兮兮的说道:“这...这些...够...够我们,吃吃吃吃吃很久了。” 除了傻,青羽还是个结巴,因此青羽在外从不开口,唯有在家才会肆无忌惮的开口言语。 “可若是下场雨到来之前,我们便将雨粮吃光了,又该如何是好?”青鸾看着青羽笑嘻嘻的问着,虽是年岁尚稚,却也知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也许天生便是爱操心的命,也许仅因家境贫寒而不得不早早操起了心。 青羽显然是被青鸾的问题给难住了,倒也不曾去想如何解决问题,仅是拿起手中的小包裹翻来覆去的反复瞧看,待看了许久之后方才不大确定的开口道:“这这...些,不不...够吗?” “够不够咱们说的可不算。”青鸾依是抱着青羽的手臂傻笑而言,不过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说些去,不知是打算考一考自己的哥哥,还是希望回到家中的哥哥能够多说些话。 “那那...谁说的算?”青羽垂首,看着身旁的青鸾傻兮兮的问着。而青鸾则是抬起细若新枝的手臂指了指头顶的晴苍,笑嘻嘻的开口道:“当然是老天说的算!” 青羽不说话了,而是于院落中翘首仰望起了晴苍,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经片刻后方才侧首看向家门前温柔而笑的男子,木讷的说道:“你说...这雨若真能于地里长出,那该有多好...” 青鸾不笑了,而是翘首仰望着蔚蓝的青苍,苦兮兮的说道:“若真能这样...也许哥哥也就无需每日外出寻雨了...” 气氛有些惆怅,兄妹两个也都不说话了,青羽很想与妹妹于院落中玩耍片刻,但可惜的是...苍穹虽是蔚蓝,烈阳也是高悬如旧,但时间却已是不早。 青羽走入了房间之中,亦是来到了灶台之前,仅用两块石头于灶坑前敲敲打打,便引燃了其中那常燃不尽的柴火,掀开锅盖便将稻米倒入了...锅里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中。 常燃不尽的柴火、用之不竭清水,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对于一出生便是这般的青羽、青鸾而言,燃烧殆尽、用至枯竭,才是一种奇怪、异常。 米饭未过许久即是已熟,且是经手端于桌上,兄妹二人在吃,却也很难评价出它的味道,毕竟在这个只有米饭的世界中,很难说清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窗外青苍依旧,骄阳也是悬于穹顶,可在兄妹二人刚刚吃完米饭之时,却是瞬间变了模样。 青苍瞬暗,仿佛有人于天上吹熄灭了烈阳这盏明灯,使白昼瞬间化作了寒夜。 白昼无云,夜无星月,且于一瞬而交替,看上去虽然十分怪异,但对于那些从未见过朝暮、流云、繁星之人,倒也如常。 可于白日观阴凉,却是难于夜晚得见丝毫明光,夜无深浅亦无长短,有的仅是死寂与迷茫,无人愿意走出家门于阴暗中承受寒凉,唯有那高耸的雕像依旧擎天,立于远方。 兄妹二人已是卧于铺上,青羽经一日劳累早已进入梦乡,而青鸾却因白日得见罪孽弃子而辗转难眠。本想于阴暗之中寻找男子的身影,却是发现男子依立院落之中,且是翘首仰望着夜幕、远方。 青鸾亦是来到了门外,且是顺着男子的目光对着远方夜幕遥望,仅是一眼,即见远方伟岸雕像的上方、那本该无明的夜幕之上,竟是出现了如若蛛网般的微弱光亮。 微光所成的蛛网于夜幕之上不断蔓延,所散的微光亦是越发明亮,且在足以照亮整方天地之时,更发出了一声足以响彻天地的巨大声响。 夜幕如镜瞬碎,破损之处明光绽放,无数足有万丈的苍穹碎片对着大地直坠而下,且在落地之时更是产生了震天撼地的巨大动荡。烟尘伴随坠地之力而化作狂澜波涛、汹涌浪潮正对八方疯狂激荡,更使如若深渊般的裂痕遍布大地之上。 随苍穹破碎,碎片则如星辰坠落,即有烟尘如若洪流宣泄,使那些如毯覆地的黄泥矮房尽化齑粉,而房屋之中的百姓更是不曾发出丝毫声响,便尽数葬于过往。 天塌地陷、万物成齑,而那名为英雄的雕像,却依旧屹立于天地之间,任凭苍穹碎片加身也依旧如山巍峨,也许...这便是英雄的模样。 青鸾的家“巧”在偏远,却也因天地动荡而化作了摇摇欲坠的模样,而青羽亦因巨响、动荡而惊醒于梦,且在瞬间便逃出了家门,与青鸾、男子一同站在院落中,遥望着远方那惊人的景象。 苍穹碎片不再脱落,大地也是停止了动荡,八方尘埃已是落定,整方天地亦是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但可惜的是...苍穹已是永远停驻于夜幕,白昼更是破碎在了过往。 苍穹坏了,不知这是否为此间众生的想法,却是青鸾内心最为真实的写照。 苍穹破碎之日已是过去了许久,起初青鸾还在庆幸自家不在那破碎的苍穹之下,但随着时间推移却是越发迷茫,这是否真的是一种幸运。因为自从苍穹坏掉之后,她的世界便再也没有了光亮,而时间也似是永远停留在了苍穹破碎的那个夜晚。 远方苍穹破碎万里,且有明光似瀑倾泻而下,照亮了大地万里,却也仅仅是照亮了大地...万里。 苍穹坏了,白昼的“死亡”并不是斩断青鸾心中快乐的利刃,因为比这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自从苍穹破碎后,便再也没有了雨粮。 青羽似是化作了阴暗水渠中的老鼠,仅为一口吃食而奔波辛劳,青鸾本想跟他一同前往,但无论青羽还是男子都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能够杀死一个人的,并不单单只有饥饿。 青鸾再一次站在了自家院落之中,遥望着远方万里明光之下那名为英雄的雕像,而男子依是坐在门前那破旧的台阶之上,用着疼爱且是不忍的目光,对着她那单薄且瘦弱的背影瞧着、看着。 “想要成为英雄,还是想要被英雄拯救?”男子于无明夜幕之下轻声而问。 “这世上真的有英雄吗?”青鸾虽于往日始终坚信英雄的存在,但今日却因久暗无明的苍穹,以及生活中一成不变的苦难而产生了动摇。 “也许所谓的英雄从来都不是某个人,也许所谓的英雄仅仅是一种信念,而拥有这份信念并坚守这份信念的,自然也就成为了人们口中所说的英雄。”男子的回答看似有些模棱两可,却也是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告知青鸾,如何才能成为一名英雄。 “若世间真的有英雄,那么他真的会为苍生挺身而出么?”青鸾依是遥望远方那名为英雄的雕像,似乎稚年的她还无法将“英雄”与“信念”联想到一处。 “为苍生挺身而出的未必是英雄,但英雄一定会为苍生挺身而出。”男子的话很是矛盾,也不似在回答青鸾所问,因为他很清楚稚年的青鸾为何会有此一问,毕竟她心目中的英雄并未在她身陷苦难之时挺身而出,也不曾用那似可擎天的脊梁为她擎起一方天地。 “也许...世人早已将这英雄二字遗忘,也不会真的有人拥有那所谓的信念。”不知青鸾是否听懂了男子所说,不过在她看来,在这无明的天地之中,已经很少有人再愿成为英雄,毕竟很少有人去侧重“信念”,关心的...也不过是雨粮。 “最起码你还记得,不是么?”男子抱起了青鸾,且是将那尚稚的清瘦身躯高举过顶,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她看到更加遥远的方向。而被高举而起的青鸾的确是看到了远方,却也没人知道她在远方看到了什么,也许是破碎苍穹之下的万里明光、也许是雕像那伟岸的模样,也许是...沉寂于无垠黑暗之中的万户千家。 “这有什么意义呢?”虽被男子高举在半空,但青鸾却也仅是遥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且似在说纵是不曾将英雄二字遗忘,却也没有任何改变残酷现实的力量。 “苍穹,于人们眼中总是呈现着触不可及的模样,但只要抬起手尝试,也许你便会发现...它远没有你心中所想那般遥远。”男子依是高举青鸾,且是于微笑中说着让人难懂的话。 稚年的青鸾完全无法理解男子所说,不过还是下意识的举起稚若细柳的手臂,且使睡莲初绽般的手掌张开,尝试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苍穹。 “我无法触碰到它...”青鸾虽是抬臂开掌,却也不曾触碰到那无明的苍穹,而感受到挫败与沮丧的她,则是缓缓放下了那高举的手掌。 “与其到了最后相信结果,不妨尝试着...在最开始的那一刻相信自己!”男子声音虽柔,却也展露出了些许昂扬之意,似乎在这一刻他所说的话语,注定会让青鸾见证一段奇迹。 “我...能够触及苍穹?我...一定可以触及苍穹!”刚刚放下的手掌,再一次被青鸾举起,且是对着那看似遥不可及、触不可及的苍穹抓去。而在青鸾抬臂的一瞬,或者说是在她选择相信自己的那一瞬间,便有星光瞬间闪耀于无明的夜幕之上。 一颗,只有一颗星辰闪耀在那无明的夜幕之上。 星辰为孤,似若青鸾,毕竟在这满载苦难、寒凉的世间,只有她依旧相信那名为“英雄”的信念,也只有她一人认为...与其等待结果出现而做出结论,不妨相信自己能够通过过程而改变结果。 夜幕依是夜幕,但夜幕之上的星辰却是化作洁白的流光,似若开天辟地的羽箭,正对青鸾那稚如睡莲的手掌直坠而下。 星光闪耀,星尾似羽,划破夜幕的同时更是为这无明天地增添了一道无比耀眼、无比璀璨的色彩。待跨过整方天地,方才缓缓而驻,且是对着青鸾那稚嫩的手掌渐渐落下,虽是所有的光芒,仅也余存着些许的温热。 是铜环,是大小如杏且似经过沧桑岁月洗礼的铜环。 “这是什么?”青鸾依是被男子高举,便将铜环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借助远方破碎苍穹中洒落的明光瞧着,亦是将远方那伟岸雕像“圈”在铜环内瞧着。 “是英雄所在的坐标。”男子放下双臂,却也不曾将青鸾放在院落之中,而是将她温柔的抱在怀中,且是用着世间最为温柔的声音说道,却也不知这份温柔是对青鸾还是对她手中铜环,还是说...两者皆可让他展露出无比的温柔。 “有了它便能找到英雄?”青鸾不是很懂男子口中所说的“坐标”,却也通过“英雄所在”四字猜到了什么。 “是英雄留下的过往,亦是英雄留下的荣光,能够为世间带来光亮的同时,也能让迷途之中的人们,不再迷茫。”男子依是说着生涩难懂的话语,不过脸上却是带着无比慈爱的微笑,而目光之中也是满载对未来的渴望,似乎...是将自己的未来,尽数寄托在了年岁尚稚的青鸾身上。 稚年的青鸾似懂非懂,而男子却也不曾向她灌输自己的思想,而是开始讲述起了世界真实的模样,以便她凭借自己的意志,找出独属于自己的前进方向。 原来真正的世界并非像青鸾看到的、认知中的模样。 真正的世界分为上下九层,而且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模样,青鸾生于第九层亦是活于第九层,而远方天地间高耸的雕像之下则有柴门一道,只要从中走过便能到达更高的地方。 柴门紧闭,许久许久都不曾开启过,久到世人早已将其遗忘,不过却有传说流传于世上...柴门若由英雄开启,那么所有人都可以跟随英雄的脚步,去往更高的地方。 也许...有人一出生便站在高层天阙之上,但他们却并不满足,他们想要找到英雄并去往更高的天阙之中。 也许...有人一出生便在下层天阙中挣扎,他们也想跟随英雄的足迹,去往更高的天阙之上。 也许...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上层的天阙一定会比下层天阙要好,但人们却是趋于本能,下意识的认为高山注定温暖,且是永胜低谷寒凉。 世界是有限的,并非是无边无际的模样,而在这有限世界注定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愿望。不过却是相传...一重天阙有着万能的仙人,只要找到他,便可向其许下愿望,如此一来...便可以让所有百姓同观一片晴苍。 想要去往上层天阙,便要由英雄去开启柴门,而成为英雄最直观的方法便是利用英雄所留的媒介,去接触一段英雄的过往。 英雄所留的媒介共计十二道,青鸾手中的铜环便是其中之一,也许她可以通过铜环成为英雄并开启柴门,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英雄都认为九天相融是正确的选择。 了解世界的真实模样后,青鸾不仅未曾感到迷茫,反而是将铜环紧握在手并傲然的挺起了清瘦的身躯,且是对着远方的巨大雕像遥望,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成为它...那顶天立地的模样。 青鸾很想再询问老人些什么,不过青羽却是在外归来,虽然不知是否找到了食物,但从鼻青脸肿的模样来看,外面的世界注定不是太过于美好。 “我想出去一段时间...”青羽于无明夜幕之下、阴暗院落之中垂首,看着自己那满是脏污的双足轻声而言,似因双手空空而无颜面对青鸾。 “要去哪里呀?”青鸾上前,抱着青羽那瘦似枯枝的手臂轻声而问,且是用着稚如睡莲的手掌轻抚他的伤痛。 “来了很多人,只要给他们做工,便能得到雨粮。”其实青羽并不想走,但为了能够活着,却也不得不离开家门、奔赴远方。 “很远吗?”青鸾翘首而问,亦是直视青羽那红肿的双眼而问,似是将他的双眼当做了这无明世间唯一的光亮。 “我不知道,但我却没得选。”青羽哽咽而言,且待一言过后便跑出了家门之外。也许世人无法理解青羽之举,但是青鸾这个做妹妹的却是清楚自己的哥哥在说些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哥哥为何要离开家门,也清楚他...为何要迅速的“逃离”。 青羽走了,而青鸾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离去的那一天...风雨无吟,夜幕无明,前路冷暖无人问,不知何时是归期。 青鸾追着青羽离开了家门,且是来到了那空旷且似永无尽头的长街之上。青鸾在街上望了很久很久,却也不曾见到青羽的身影,青鸾不知他是如何离去的,仅是知道...在这一刻,她的世间似乎多了些许寒凉。 虽是别离,但青鸾却没有哭,因为她很清楚,别离不当以泪相送。青鸾强行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且是用上了名为“勇敢”的伪装站在长街之上,但当她回到家门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不勇敢也并不坚强。年仅八岁的小姑娘什么都没说,仅是扑到了男子那温柔的怀抱中放声哭泣着,亦是任凭泪水肆意流淌着,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何正值欢笑年岁的小姑娘,能够发出撕心裂肺的声响。 时常温柔的男子,也应当于此刻展露温柔的男子,却是不曾出声安慰,也许他很清楚...每一次哭泣都是一种成长。 青羽离去的时日并不长,而在这不长的时日当中,青鸾总会站在阴暗的院落之中,对着天边、明光下的伟岸雕像遥望,似是在向他祈祷,祈祷他能够保佑自己的哥哥安康无恙。 “也许你可以去看上一看,明光之下是何模样。”男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青鸾那瘦小的身影轻声而言,似是在说...若是想念,便去寻找。 “可是前路黑暗亦是太远,我怕我会摔倒在半路之上。”青鸾不曾转身,仅是看着手中铜环轻声而言,似是在想...为何这所谓的“英雄过往”,未曾带给她战胜黑暗的力量。 “人生风雨总无尽,坎坷泥泞同路长,驻足的原由素来不是惧怕,你欠缺的仅是战胜风雨、坎坷的力量。” “那是怎样的力量?” “是源自于...思想、意志、信仰、理念的力量。” “它们能够带给我力量?可是...我却不曾拥有它们。” “若是不曾拥有,那便努力去寻找。” 对于男子所说,青鸾依是迷茫,也许她已经能够理解“努力”与“寻找”,却是没有任何寻找的方向。甚至不曾见过思想、意志、信仰、理念是何模样的她,根本就不知如何去寻找。 男子不曾解开青鸾的迷茫,而是将她带到了家门之外的长街之上,且是看着那似无尽头的黑暗街路轻声而言:“待你走到黑暗深处,那听不到任何声音,见不到任何景象的地方,若依是能够保持自己的模样,你自然也就拥有了力量。” 序章 天之九阙 二 黑暗的长街之上,行人虽多,却也因失去雨粮与明光而化作了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们于黑暗之中弯腰垂首,漫无目的的游荡,虽然可闻脚步之声却也不闻言语之响,且总是呈现着一股似寂非寂、似静非静的模样。 稚年的青鸾于长街中央四下观望,似乎想要在周围的黑暗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思想、意志、理念与信仰,却因观望片刻无果而大失所望。 “它们...究竟在何方?”青鸾侧首,看着身旁的男子不解而问。 “仔细去感受,仔细去回想,究竟是什么让你离开了家门,又是什么要让你去往了远方?”男子看着远方的道路轻声而言,却也不曾直言告知青鸾答案,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注定会因人而异。 “也许...那是一种欲望。”青鸾仔细回想,想来想去也仅是想到了“我想”二字之上,毕竟是她自己想要离开家门,也是她自己想要奔赴远方。在青鸾看来,这所谓的“我想”便是一种欲望,不仅无法带给她战胜黑暗的力量,反而会让罪孽找上她,并让她成为罪孽弃子的模样。 “欲望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要你用合理的方式去达成目的、满足欲望,便永远都不会被罪孽缠绕。”男子俯身,再一次将青鸾抱在了怀中,似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可欲望却不能带给我力量。” “如果青鸾注定会在黑暗之中摔倒,那么青鸾是否便会放弃奔赴远方?” “青鸾...不会放弃,因为远方...远比青鸾的伤痛更加重要。” “通过合理的方式去满足欲望、满足自我的过程,往往便是激发力量的方法。” 男子依是温柔的说着,说着稚岁青鸾无法理解的话语。不过纵是无法理解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有些话只要埋藏在她心中的角落便好,来日是否找出、捡起,全凭她自身的意愿。 男子将青鸾放在了地上,使她面向远方的同时,亦是将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俯身垂首、声起耳畔:“所谓的勇气即是于瞬间做出的决定,而所谓的努力,便是将这瞬间做出的决定反复运用,直至熟练到融入血脉、骨髓,乃至灵魂之中。” 虽然依旧不是很懂男子所说,但青鸾还是做出了向前踏出一步的决定,且是将这份决定反复运用,从而向着远方那黑暗的道路反复抬步落足、行进而去。 男子看上去有些无情,毕竟青鸾方才八岁,便让她独自走在长街且是独自面对黑暗,而男子也不曾跟随,仅是站在长街的黑暗之中,对着小姑娘那瘦弱的背影瞧着、看着。 青鸾在走,起初走的很是缓慢,但随着渐渐习惯黑暗与寒凉之后,便使脚步加快了些许,甚至已从急行化作了奔跑。 啪!尚未跑出许远,青鸾便摔倒在地,这也许是她自降生以来第一次摔倒,而第一次摔倒的她却是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何于摔倒中站起。但是也没有关系,因为青鸾知道,纵是无人教导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站起,因为在这黑暗长街的远处,有人正在等着自己。 没人搀扶、没人关心、没人安慰,瘦弱的小姑娘却也凭借双臂支撑起了自己的脊梁,亦是凭借双腿支撑起了自己的身躯,再一次站在了黑暗无明的长街之上。 转身回首,青鸾方才得见绊倒自己的仅仅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不过石头虽小,却也让青鸾的膝盖化作了红肿的模样。不曾理会伤痛,依是遥望远方,只见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与寒凉更是弥漫在道路中央。 不知前路之上有着什么,但小姑娘却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且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它们似乎拥有了于跌倒中爬起的力量。如此看来...无论前路之上有着什么,无论自己会摔倒多少次,只要双手依在,那么便永远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倒下。 稚年的小姑娘依是向前而行,且经一次摔倒过后便有了经验。于奔跑之中留意脚下,若是遇到石子拦路,能避开的便去避开,避不开的便去跨越,若是遇到了避之不开的、跨之不越的,便去勇敢的踢碎它! 虽是学会了奔跑,亦是学会了于跌倒中爬起,但真正阻碍人们前行的却并非是路上的坎坷,也绝非是世间的黑暗与寒凉,而是那些无数已被罪孽侵染且抛弃的...弃子。 本是黑暗无明的长街,却有金色霞光如若涟漪般于青鸾身后、街路深处扩散而出,亦似浪潮般于她身旁席卷至远方,使她周围的景象如若画卷舒展般变幻。 黑暗化作了血色,似是小姑娘从未见到过的黄昏,却也不见夕阳将辞穹西的景象,唯见苍穹如若历经朱砂渲染。长街因血色而瞬至明亮,无数身影已是化作了漆黑焦炭的模样,那一双双如若空洞的双眼无一不向青鸾看来,那一张张如若深渊的嘴巴无一不似新月笑颜,尚有他们的影子更是于血色中化作无比细长,似若囚笼的铁栏,伴随他们的身躯向青鸾束缚而来。 是罪孽弃子,也许它们并不强大,却也绝非是稚岁青鸾可以面对的事物。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无比温柔的男子依在远方看着她...且是于一瞬之间取剑入手,亦经刹那而掷出。 剑长四尺,宽在两寸,质为青铜,虽为长剑却也仅在一侧开锋,而另外一侧则似刀脊并开孔十余,且有青草于孔中穿过并缠绕、包裹于剑脊之上。长剑无镡,但在剑柄前端、剑身之上却有洞孔两处,并有铃铛四个经红线牵挂而分坠两侧。剑柄为木,其上有雕,雕的是四方云纹、菱形高山、环形江河、以及三角牛马... 长剑格外怪异,虽不知男子于何处取出,却是于长街远处挥剑而掷,使其如若圆锯于极速盘旋间跨越长街,亦于刹那一瞬而至青鸾身前。 十余位罪孽弃子虽是扑至青鸾身前,但在那一双双漆黑手掌对她落下之前,长剑便是率先一步赶至,且于罪孽弃子腰间横斩而过。 很是神奇,十余位罪孽弃子虽被腰斩,却也未见鲜血涓滴、丝毫,而他们那已断的身躯更是化作了不同的模样。有的化作了水滴四溅、有的化作烟雾消散、有的化作碎石掉落、有的化作气泡炸裂、有的化作羽毛漫天飞舞、有的化作柳絮随风飘散... 虽是一剑,却是斩出了不同的效果,看上去不仅神奇,更是有着些许...光怪陆离的意味在其中。 一剑过而未止,虽与男子似隔天涯,却也凭其一念掌控,不仅化作流光于长街之上闪烁,亦使无数罪孽弃子接连陨于剑光之下,为青鸾开辟出了继续前行的道路。 青鸾不曾回首,而是于血色之中焦急奔跑,因为她很是清楚,那长剑虽是在帮助自己,但这世上却没有任何帮助能够成为永远、永恒。长剑于一瞬而来,也许亦会于一瞬而去,而她要做的便是抓住这一瞬之间的机会,全力以赴、竭尽全力的去奔跑,并到达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伴随着长剑一次次的帮助,伴随着一次次的摔倒,青鸾已是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更是不记得究竟有多少罪孽弃子死在了闪烁于周围的剑光之下。 但她却是知道,只要自己向往的事物尚在远方,那么她便永远都不该停下脚步... ----- 苍穹已破,而破碎的也仅是九层的苍穹、八层的大地。 无数似有万丈之巨的碎片已似山岳纵横于大地之上,而这些巨如山岳的碎片更是呈现着半面夜幕、半面...色彩缤纷的模样。 山体之上的色彩缤纷,是无数房屋、街路共呈的景象,若仔细瞧看而去便可得知,无论是破碎的房屋或是裂痕遍布的街路,还是坠落时散落在各处的杂物,甚至是随处可见的花草,皆是无数细小难察的方块所构成。 小小的方块紧凑着、聚集着,且是通过这种方式构建出了八重天的万物,亦是通过这种方式呈现出了缤纷的色彩,但谁也不会知道它们“聚集”的方式有多么脆弱,也许只要稍有触碰,便会化作支离破碎的模样。 无数色彩缤纷的“高山”边缘,亦是万里明光的边缘,不知于何时已是筑起了高耸的围墙。墙外依是黑暗无明,墙内则是明光万里,但可惜的是...在这片明光之下并非仅有九重天的百姓,尚有许多因修补苍穹而“降临”的上层之人。 不知破碎的苍穹当如何修补,仅知上层天之人以雨粮为酬,召集了许多为生存而...不得不来的九重天百姓,并让这些百姓拿起了工具,如蚁分象般开凿起了如山群立的苍穹碎片。看似很是简单,只要付出汗水与辛劳便好,但也是有着规矩,便是在苍穹得以修复之前,不得离去。 青羽来到高墙之内已是有了些许时日,但对苍穹因何破碎却是一无所知,而对八重天、上层人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每天都要拿起锹、镐去往“山”上开凿碎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妹妹生活无忧。 青羽依如往日般抡着铁镐于“山”巅开凿,值得庆幸的是碎片质感如瓷,开凿起来并不费力,但不幸的是...碎片质感如瓷,稍有不慎便会大面积脱落、崩碎。 若是受了轻伤,便可于“山”脚休息些许时日,而这无疑是一件幸运之事。 若是受了重伤,便会送到高墙之外,不过也无人知晓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工人们会利用推车,将开凿下的碎片运往山下,却也无人知晓这些碎片到了山下又会被转运到何方,仅能知道的是...每当地上的苍穹碎片少了些许,苍穹之上的破损便会修复些许。而这也是让所有至此做工的百姓看到了希望,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将苍穹完全修复,他们便能与家人团聚,而苍穹也会恢复昼夜交替、洒落雨粮的模样。 明光之下唯有锹、镐落地以及瓷器碎裂的声响,而青羽则是站在如山的碎片之上,用着自己辛劳的汗水将脚下高山一片片、一块块的凿下。若是劳累便席地而坐,若逢疲倦便于无数锹、镐声中席地而眠,若是感到孤独,便于高山之上遥望远方、回忆过往。 山下的工人们时常翘首仰望高山之巅,看着那似是愚蠢、执着的身影,却也永远无法理解他为何总是这般愚蠢、执着。毕竟如山碎片已是覆满万里,仅凭一人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无法理解也就不去理解了,仅是给那默默努力的身影打上了一个“傻子”的标签,也就作罢。 其实有些时候青羽自己也是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努力。仔细想想,若是努力,每月得到的雨粮是那些,若是不努力,每月得到的雨粮还是那些。既然努力无法改变结果,那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每当青羽于山巅遥望远方高墙之外,都会想到尚有人在黑暗中等他归来,而这一份无比寻常的等待...也许便是他付出努力的全部意义。 “青羽!” 正当青羽于山巅扬镐凿山之际,一声嘹亮的声音却是于山下响起。青羽侧首顺声而望,仅见一位年岁不至而立的男子正于山下翘首且对他遥望。 青羽认得男子,倒也不曾相识,仅是这里的人都叫他领队,那么叫的人多了,他也就认得了,哪怕青羽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领队”究竟是他的职务还是名字。 虽不知这位领队因何呼唤自己,却也不曾于山巅之上询问,仅是放下手中的铁镐,老老实实的来到了山下。青羽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便是九重天百姓与这些来自上层天之人沟通时,绝对不可以站在高处!这仿佛是一种不敬,虽然沾染不上生死之祸,却也会遭人记恨,而遭人记恨的下场便是...每月的米粮会莫名少上些许。 ------ 青鸾已是经过漫长的黑暗来到了明光之下,不过却发现百丈高墙已如堤坝,不仅将苍穹分隔,更是将似水明光拦截而下。 也许对于青鸾而言,能否站在明光之下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见到她心中的那轮烈阳,便好。 漫长的前行,已使青鸾因饥饿化作了摇摇欲倒的模样,且有疲惫让她的双脚酸痛肿胀,伤痛与寒凉亦是如若荆棘般缠绕在她那瘦小的身躯之上。也许这些远算不上是人间苦难,但这对于稚年的小姑娘而言,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在到达高墙之下的那一刻起,这稚年的小姑娘便已经有了独自面对苦难的力量与经验。 高墙之下,充满寒凉、沉重之感的巨大铁门庄严且紧闭,且是正对青鸾来时的长街,而在门户内外皆有守卫负责把守,似是担心墙内工人逃出墙外,也似担心墙外百姓冲入墙内。 守卫在得知青鸾来意之后,虽是将其拒之门外,却也是让门内的同伴去寻找她口中的“青羽”,且是未经许久,领队便带着青羽来到了大门之前。 青羽不知领队为何要带自己来到这高墙之下,亦是不知守卫们为何要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不过在大门开启一瞬之时,青羽方知原来心有牵挂的并非仅是自己,原来自己心中的牵挂也在牵挂着自己。 铁门仅是开启缝隙一道,即有似水流光顺着缝隙照在了青鸾那脏兮兮且满是疲惫的薄弱身躯之上,而青鸾亦是在这道明光之中翘首,对着铁门缝隙之后的身影,展露着傻兮兮的微笑。 青羽蠢笨,蠢笨到仅在瞬间便跑出门外,且将青鸾抱在怀中傻笑,也是蠢笨到不曾去责怪青鸾什么,甚至是蠢笨到不曾询问青鸾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此处,仅是蠢笨到...傻兮兮的笑。 青鸾聪慧,聪慧到不曾向青羽诉说自己经历了什么,仅是在用泪水表达着,却也不知是在表达着不尽人意的过往,还是在表达自己刚刚抱住了幸福与美好。 “累么?”青鸾仰着脏兮兮的小脸,询问着本就无需去问的问题。 “不累。”青羽垂首,看着青鸾说着世人皆知的谎话。 “我想你了...”虽然青羽未问青鸾因何而来,但青鸾却是说了一句世人常言的话语,也是胜过人间万千美丽言辞的话语。 “相比于想念,活着才更加重要。”青羽垂首,看着怀中哭哭啼啼的青鸾柔声而言,想要显露出些许微笑,却是发现自己的嘴角根本就无法在泪水之前抬起弧度丝毫。 “难道就没有其它活下去的办法了么?”青鸾依是哭泣着也依是询问着,也许稚年孩童的心中总是充斥着美好,却是不知现实中的残酷早已被他人承受。 “我有一双手,也有一柄铁镐,等我用它们将大地平复、将苍穹补全,我们便可以回到过往。”青羽不聪,却也在不经意间对青鸾做出了承诺,也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份...崇高的理想。也许理想之所以崇高,并非是因为大地难平、苍穹难复,仅仅是因为...很多时候,人们根本就无法回到过往。 “也许...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过往,我想要的仅仅是在你的身旁。”青鸾依泣,且在稚年说着稚嫩之言,似乎还未意识到青羽的双手是她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为了你,我可以做到任何事,但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去平荡山海。”青羽垂首,看着青鸾那似蕴星河的双眼轻声而言,也许在这一瞬间青羽很想很想与她一同回到家中。但是些许的“年长”却是不得不让他冷静下来,冷静的放弃心中对美好的向往,并去面对现实中的残酷与寒凉。 “山海何时可平?”青鸾翘首,泣声问青羽。 “我...不知道。”青羽抬手,拭去青鸾颊上泪珠,虽是有着十足的信心与把握平荡身后山海,却没有丝毫勇气给青鸾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不确定的回答总会变成伤人的快刀。 “山海何时可平?”既然无法于青羽口中得到答案,青鸾便侧首,询问起了一旁与青羽同出高墙的领队。 面对青鸾那满是渴望的目光,领队不曾给出答案,仅是转过头看向一旁那开而未合的庄严铁门,亦是看着铁门之内那不计其数的“山岳”,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该回去了。”其实领队也想多给这对兄妹些许重聚的时间,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青鸾问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而他也注定无法将答案告知于她。 不知领队为何不曾作答,但青羽也仅能与青鸾道别,倒也说不上无奈,毕竟有些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对错都怨不得别人。不过在道出别离之后,青羽却是想起了什么,便对青鸾柔声开口道:“在这里等我。”待话音落下,便急匆匆的跑入了铁门之内,似是打算去取自己多日的辛劳成果。 青羽离去了,青鸾则是独立高墙之下、铁门之前,有些不满的盯着领队,似在无声怨恨着他为何不曾多给他们一些相聚的时间。 “苦么?”领队有问,虽然不知在问些什么,不过却似是长者对后辈的关切之言。 “不苦。”青鸾依是用着怨恨的目光对领队瞧看着,且经片刻沉默之后,方才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领队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九重天是一片荒芜之地,而生于荒芜之中的人们不仅没有“触及”苍穹的力量,甚至赖以生存的粮食也是由苍穹赋予。因此...在得到青鸾的回答之后,领队便下意识的认为,这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定是在说谎。 “向往。”青鸾的回答依是简短,且在给出答案后便侧首,对着领队身后那满是明光的世界瞧着、看着。 “向往遥不可及的苍穹?还是向往于黑暗中无处寻觅的光亮?”领队亦是顺着青鸾的目光而回首,看向了铁门之内那满是明光的模样。 “脊梁...”不知领队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对于青鸾而言,无论是苍穹还是光亮,总是不及自己心中的答案。却也没人知道,所谓的脊梁究竟是指谁的脊梁,是那伟岸雕像的?还是青羽的?也许...两者似乎并无不同之处。 依是简短的回答,也似莫名的回答,但年轻的领队却是听懂,也许他也曾想过,用自己的脊梁为世间撑起一片晴苍。 领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未开口,青羽便捧着一个小包裹于高墙之内、铁门之间飞奔而回。倒也不曾解释些什么,仅是将小包裹递向青鸾,并傻兮兮的笑着、亦是傻兮兮的站着。 领队很清楚包裹之中是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将本该由青鸾接过的包裹截下,待三确认过其中是稻米也仅有稻米之后,方才轻柔的将其交到了青鸾手中。青羽不知领队为何要这么做,青鸾亦是不解领队为何有此一举,但直觉却是在告知兄妹二人,他...仅仅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青羽走了,跟着领队回到了那高墙之后,而那沉重的铁门亦是缓缓关合,收回了照在小姑娘身上的所有光亮。 青鸾依是立于高墙外的无明夜幕之下,以及那冰冷且沉重的铁门之前,且是于生平初次感受到...憎恨的情绪。青鸾憎恨着高墙,憎恨着冰冷的大门,甚至是憎恨着破碎的苍穹,因为若是没有这些,她也不会与青羽分离。 青鸾捧着满是“汗水”的小包裹,在高墙之外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尚在稚年的青鸾也只能去...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英雄一般笔直的脊梁,为自己所爱之人撑起一片青苍。同时青鸾亦是在幻想着...自己能够用英雄那般阳光的笑容,为这无明的世间带来一片明光与希望。 原本因青羽到来而短暂离去的饥饿与寒凉,终是因为青羽的离去而再度归来。也许青鸾已是坚强,也已是勇敢,但终究不过是个稚年的小姑娘,终是...败给了这世间的饥饿与寒凉,并于无奈中转身离去。 本想顺着来路而归,但在青鸾转身的那一瞬却是忽然发现...长街虽然依是黑暗无明的模样,但在她眼中却也不再是可怕骇人的景象。 想要见到青羽的欲望,真的给青鸾带来了力量,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长街,得到了所谓的...“想要”。而拥有了这份力量的青鸾,再也不会惧怕那长街之上的黑暗,也许依旧会对游荡于黑暗中的罪孽弃子畏惧,却也永远不会化作惊慌失措、坐以待毙的模样。 长街之上,青鸾顺着来路缓慢而行,不曾去看那些游荡于周围的罪孽弃子,仅是用着稚嫩的身躯与脚步,走出了无比坚定、勇敢的模样。 无星月更替,无昼夜轮转。于黑暗中细数三十三处街路交汇,便是回到了家门所在的小巷之中。小巷之中狭窄的紧,亦是黑暗的紧,但瘦弱的小姑娘还是勇敢的走入了其中,且是回到了空有“最初”之名,却失“最初”模样的家中。 男子不知了去处,如若当初莫名而来般,莫名的消失在了青鸾的世界中,似是在青鸾的生命之中出现过,也似从未出现在青鸾的人生之中。 青鸾累了,已经是很累很累了,可纵是疲惫却也不曾卧榻休息,而是孤零零的站在了无明的院落之中。虽依是对着远方遥望,却也不知在望些什么,也许是苍穹、也许是明光、也许是伟岸的雕像,也许仅是...想要做些往日曾做过的事,从而唤醒往日的记忆,从而得到些许幸福与美好。 青鸾遥望了片刻即回首,看向了门前那于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老旧台阶。青鸾知道,那是男子时常坐着的地方,同时她也很是好奇,男子分明未至白发苍苍,亦是不曾病入膏肓,为何要时常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之上? 台阶,是青鸾从未坐过的地方...而坐在那里对于她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 青鸾坐到了台阶之上,却是发现远方的景象竟是由院墙所遮挡,她原以为是自己身高的原因,可纵是蹲在台阶上也依是见不到远方的景象。 “难道只有站起来,才能见到远方的景象么...?” “若你心中怀揣远方,那么远方的景象,一定是你内心的模样...” 很是奇怪,青鸾因迷茫而在院落中喃喃自语,却有女子寒声不知于何处起,给了她一个生涩难懂的答案。 “是谁?”青鸾惊惧而起,且是下意识的环顾四方,毕竟于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对一个稚年孩童来说,未免太过于可怕。 “我叫...天下第一...”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相比于之前,却是明显多出了高傲、昂扬之意。 青鸾惊惧依旧,且是发现女子的声音竟是起于自己的怀中,经抬手摸索方才发现...自己的怀中除了那名为“英雄过往”的铜环之外,便再无它物。 铜环入手,青鸾方见其上竟是散发着黑红交织的火焰,不过却也无法于火焰之中感受到任何炙热、滚烫,能够感受到的...仅仅是彻骨的寒凉。 “呼...” 一声轻响,起于青鸾耳旁,似是有人于她耳旁轻吹灯烛,使她手中铜环之上的火焰于黑红交织,瞬间化作了洁白无瑕的模样。 无瑕火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不仅将青鸾的身躯照亮,更是于一瞬扩散而出,如若环形浪潮以极速覆向八方。浪潮席卷、过往之处皆变模样,无数沉寂在黑暗之中的房屋、街路皆是消失,唯有皑皑白雪覆于大地之上。 苍穹化作了乌云密布的模样,大地化作了积雪覆盖的模样,尚有凛冽寒风狂乱吹拂,使人难以睁开双眼的同时,更是夹杂如刀雪花,拍打在青鸾那薄弱的身躯之上。 冷风凝血,寒雪彻骨,青鸾于风雪之中睁开了双眼,见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无瑕平川,亦是望之无垠的冰天雪地,尚有漫天寒絮随风化刀,对着大地均匀挥斩而下。 远方有树,孤立于风雪之中,已因凋零空余枝,亦因风雪而白首。 树下有人,见其单薄背影而不见其容,立于风雪而无动,且与孤木共白头。 人旁有碑,似是墓碑却也不见坟墓,似是掩于风雪,也似本就没有。 碑上有字,却也非是名讳与生平,仅是四字血书...天下第一! 碑前有刀,不仅立于大地之上不动,亦是立于风雪之中而不摇。 刀有两柄,一柄为环首刀,一柄为直刀,环首直立而直刀相靠,二者成双同立风雪,亦是相依相偎于一碑之前,而环首刀末端之环...与青鸾所得铜环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青鸾立身风雪之中,观树、观人、观碑、亦是观刀,却也未观天地、风雪、八方。 孤独,似是悲伤的源头,而悲伤却又不知因何起于青鸾心中,亦是不知因何让她感到了孤独。而青鸾仅能通过猜测而得知,无论悲伤或是孤独,都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远处树下那独立风雪之人。 忍受着彻骨的寒凉,忍受着拂面的寒絮,于风雪之中向前走去,似是想要问一问...孤独与悲伤,究竟因何而起。 待至临近,青鸾方才发现树下所立的是一位女子。 女子高挑,身着粗布麻衣,长发结辫垂于身后,周身上下不见精致丝毫,亦不见柔弱丝毫。她只有半面花容,而另外半张却是不见皮肤,唯见半口玉齿暴露在外,左眼之珠亦是不知去处,致使眼眶中呈现着空荡荡且似深渊般深邃的模样。 左手,食指、尾指已无。 右手,中指、无名指亦无。 身躯虽是略显残缺,但肌体却是如豹,手臂、腿足之上虽有衣覆,却是可见其肌峰如丘、分离如谷。 震撼,仅是一眼,青鸾便大受震撼,因为她从未想过一位女子,竟可不弱男子之矫健,亦可完胜男子之勇武。而且最让青鸾感受震撼的是...女子本当似水之柔,但眼前的女子却有如山似岳般的背脊,且于风雪中呈现着不动不摇不屈不畏的模样。 于震撼之中上前,立于女子身旁,方才得见她正垂首,独目中满载悲伤,对着树下的积雪瞧着、看着。 树下积雪满覆,却也可见略微隆起之处,不过又因风雪遮掩,而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青鸾不曾开口询问些什么,仅于风雪之中俯身,将地上积雪拨开,从而露出女子所瞧之物。 是一只猫,一只早已死去的狸花猫。 狸花猫干瘦,瘦的仅余皮骨,不似家中豢养,倒像是生于野外亦将野外视作归处的野猫。且从瘦弱程度来看,倒也不知是冻死在树下,还是饿死在树下,仅知其必定无家,否则也不会倒于风雪中无人安葬。 “它死了...”青鸾于女子身旁,对着地上的野猫轻声而言,且于声音中可听出悲伤,那是对生命逝去的尊重。 “没有人知道它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过往。”女子于枯树之下、风雪之中轻声而言,却也不知言对青鸾,还是言对野猫,亦是言对风雪,或者说...仅仅是自言自语。 “它已死去,纵然知其来处与过往,也是没有了任何意义。”青鸾亦是于枯树之下、风雪之中轻声而言,却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应女子所言。 “也许过往之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一个结果。这世上不会有人在意你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你失去了什么,值得在意的仅是你走到了何处,又拥有着什么。”女子轻声依旧,不过却可听出足以掩盖风雪的悲伤。 “可我听人说过...无论选择走向何处,无论最后拥有怎样的结果,都是自己的选择。”青鸾依是垂首对着树下野猫而言,却也不知是听谁所说,仅是将“记忆”中的话语,顺口说出。 “世人常说,人生的道路之上有着许多选择,无论走上了怎样的道路,皆是自己的选择。却是从来没人说过,人生道路万千且似无尽之数,但真正能够供人选择的,却是不多。”女子依立风雪,亦观树下野猫,似是在说...这野猫并不想孤独的死在树下,但它却没有任何选择。也似在说自己...不想孤独的站在这枯树之下、风雪之中,但她却没有任何选择。 “那你...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不知青鸾是否听懂女子所言,但还是于风雪中询问,似在询问女子究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才会孤独的站在这无垠风雪之中,与这一树、一碑、一猫、双刀为伴。 “执着。”女子终于树下侧首,看着身旁的墓碑而言。却也不知是在看墓碑上那名为“天下第一”的结果,还是在看墓碑前那名为“两柄长刀”的过往。 “我...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青鸾亦随女子目光而侧首,对着一旁的墓碑与双刀而言,似是在问...我是否也要选择“执着”? “做出你想要做的选择。”女子不曾直言回答青鸾,仅是于漫天风雪之中转身,走到墓碑之前、双刀之侧并轻声而言。 “我会不会也像这野猫一般,倒在无人问津之处?”青鸾侧首,看着再度被风雪掩盖的野猫而言。 “若结果早已注定,你又打算走出一条怎样的道路?”女子看着身侧的双刀轻声而问,似在询问...结果注定黑暗,是否也要活出一段充满明光的人生。 “那将会是一条充满勇气的道路。”青鸾不知如何作答,仅是看着女子以及她身旁的双刀,用着最为稚嫩的声音,说出了最为坚定的话。 “很多人都曾来到过这里,而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模样,也会说出一些相似的话语。” “她们是谁?” “她们叫做婉仪,但她们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做婉仪。你与她们有着不同的模样,也说了一些与她们并不相同的话语,如此看来...你的名字也未必与她们相同。” “我叫青鸾...” “那你可否知道,自己为何要叫青鸾?” “因为...青山无憾终如始,鸾鸟扶摇试天高...” 其实青鸾并不知道女子在说些什么,亦是不知她口中的“婉仪”是谁,仅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并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娘亲便好...” 序章 天阙之九 三 “可是我的娘亲已经死去,而且你...也并非是我记忆中娘亲的模样。” 冰天雪地之中,漫天风雪之下,青鸾满目不解的看着墓碑前,那自称是她娘亲的女子。 女子没有否认什么,仅是轻声反问:“是你记忆中的娘亲已经死去,还是说...你的娘亲仅仅是死在了你的记忆之中?” 青鸾无法理解女子所说之言,不过却是忽然想起那温柔男子曾经对她说过...有些答案应该由她的娘亲来回答。 “青鸾应该用钥匙去开启盒子么?” “是怎样的钥匙?” “是名为欲望的钥匙” “是怎样的盒子?” “似是装有罪孽的盒子。”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欲望与罪孽的呢?”女子依立墓碑之前且以轻声而问。 “青鸾不知...”青鸾依于树下轻声而言,也许稚年的她...注定无法理解女子所说之言。 “等你遇到一件不得不为,却又无力为之的事情时...你自然会知晓答案。”女子于风雪之中抬手,于双刀刀柄之上轻抚而过,似在委婉的表达着什么,却也不知是在表达...拔出两柄刀即是无力为之的事情,还是在表达着...拔出两柄刀,自会知晓何谓无为之事,或者说是在表达...无论手中是否有刀,只要不断前行,便一定会遇到无力为之之事。 漫天风雪之中,青鸾不曾迷茫亦不曾惧怕,于寒风之中踏雪,行至双刀之前,亦是立身于“天下第一”的墓碑之前。 那披霜戴雪的女子虽不曾直言,但青鸾却是觉得自己应该拔出长刀,也理应拔出长刀。因为对她而言,长刀即是一种锋锐,也许这锋锐未必能够将她生活中的苦难与寒凉斩断,但她却可凭此锋锐而向生活诉说...不甘,也可向那黑暗无明的人生,做出抵抗。 抬臂,握刀。 仅在一瞬,青鸾即于刀柄之上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与悲伤。可纵是如此,青鸾依是尝试拔刀辞风雪,但让她不曾想到的是...任凭她如何用力,长刀依于风雪之中保持着纹丝不动的模样。 经努力而无果,经一番努力而无果,经多番努力而依旧无果,青鸾终是再一次看向了一旁的女子,且是不解而问:“这是为何?” “你...在用什么拔刀?又因何而拔刀?”女子不曾看向青鸾,而是遥望远方漫天风雪轻声而问。 “我想...”青鸾直视女子作答,虽然仅是说出二字,却也仅能说出二字,因为这是她唯一所具备的力量、亦是她唯一所知道的答案。 “所谓的“我想”的确是一种力量,但世间却并非唯有这一种力量。”女子不曾否认青鸾口中那名为“我想”的力量,却也不曾认为仅凭一个“我想”便能拔出那两柄长刀。但,此刻却是对着青鸾直视而去,似乎用着这名为“直视”的方式,认可了青鸾的“我想”。 “除了“我想”,我已一无所有。”青鸾听懂了女子所说,却是不知除了“我想”,自己还能用什么来拔出身前的两柄长刀,亦是不知除了“我想”,自己还有怎样的力量。 “对未来的向往,亦是一种欲望。”女子侧首而言,目光所向,是枯树之下那已被风雪掩埋的野猫。 “未来?向往?欲望?这难道不是开启盒子的钥匙么?”青鸾不解而言,因为她还记得,男子曾说欲望本无好坏,但直觉却在告知她,拔刀的过程如若行于钢丝之上,若是没有直视自我与合理使用欲望的能力,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未来的渴望,以及想要在未来之中拥有一切美好的欲望,都是你今日心中坚不可摧的力量。”女子不曾侧首,依是轻声而言,目光所望却也不知是那野猫的过往,还是一段崭新的未来。 “我渴望明光。”其实青鸾并不能理解女子所说,仅是于寒凉风雪中翘首,仰望着被风雪所遮蔽的青苍,似在渴望未来的自己能够化作骄阳,驱散世间一切寒凉且散发温暖世间的明光。 “那么便祝你化身明光,也祝你能拔出这两柄长刀,不过请你也莫要相忘,唯有执着与渴望,方能使你走向更加遥远的...远方。”女子轻声依旧,不过目光却是放在了自己身前,亦是青鸾身前的两柄长刀之上。 长刀,是过往,也是信仰,其中蕴藏的是过往中不断追寻信仰的顽强意志与思想。 对未来的渴望,对明光的向往,促使着青鸾上前,再度握住了身前的长刀。心中所念,心中所想,唯用自己的脊梁,承担起英雄那无比沉重的名号。 手握刀,刀辞雪,环首刀于风雪之中高扬,而天地之间的风雪却未因青鸾拔出长刀而停驻,反而是更加狂乱的吹拂,却也不知是因为拔出长刀而怒,还是在欢呼。 “它叫什么名字?”青鸾于漫天风雪之中举着环首刀而问。 “无前!”漫天风雪之中,女子轻声而言,但目光却是放在了依立风雪之中的打刀之上,且是再度开口道:“而这一柄,则唤...无归。” “无前?无归?”青鸾抬手,以双指轻抚那雪寒刀身,虽未触刃,亦有鲜血于指尖流淌而出,亦因寒凉而凝于刀身之上。 “承英雄之名,秉英雄之志者!当!一往无前!至死无归!”女子侧首,直视青鸾手中长刀而言,且于言语之间,面色瞬至狰狞、放肆、狂妄!似乎所说之言,乃是世间不可逆驳的真理。 风未停,雪未驻,青鸾本想再拔无归,但女子却是已归树下并垂首,再一次看起了野猫长眠之处。 漫天风雪并未给青鸾再拔无归的机会,仅于一瞬之间即将青鸾掩盖,而风雪转瞬即去,使八方景象变回了无明院落的模样。景象已是恢复如初,青鸾亦是于无尽黑暗中睁眼,尚未来得及观看四周,即见手中铜环已是化作了长刀无前。 不曾好奇的去想,之前的一切是否皆为梦境,仅是握着长刀无前走出了门外,立于院落中常立之处,遥望着远方。看着那苍穹破碎处洒下的皎洁明光,亦是看着那沐浴在明光之中的巨大雕像,始终坚信着...自己终有一日会化身英雄,将这无明的世间照亮。 虽然有着宏大的理想与强烈的渴望,但疲惫还是让青鸾转身回房,于床榻之上渐渐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高耸的围墙之内,依旧是永无夜幕的模样,而青羽早已忘记来到这里后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长高了不少,而身躯亦是随着不断辛劳而越发精壮。 明光在上流淌,青羽依是在下持镐,在那如若山岳般的苍穹碎片上开凿,而天空那巨大伤口,似乎也随着九重天百姓的辛劳而逐渐愈合。 所余不多的高山之上,青羽一如既往的于沉默中挥洒着汗水,而年岁已过而立的领队,亦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了青羽的身旁。青羽不曾开口言语,仅是展现着辛劳的模样,而领队亦是不曾发出丝毫声响,仅是默默注视着青羽,那挥汗如雨的模样,哪怕...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站在这里的原由,也没有任何站在这里的义务。 青羽因疲而放下了手中的铁镐,靠坐在如夜漆黑的山体之上,而一旁的领队则是于怀中取出一株青翠的植物,并缓步走到了青羽身前。 植物清香,叶翠径长,其上有穗,结有雨粮。青羽不识领队手中植物,更是不知雨粮为何会整齐的排列在这青翠的植物之上,但领队却是将其递至青羽身前,并轻声开口道:“这是稻子,穗上所结的,则叫稻米。” 青羽纵是蠢笨,也是听懂监工所说,同时也是莫名的想到...稻子生于泥土亦是长于大地之上,且随明光照耀而茁壮成粮的景象。 也许青羽对此并不好奇,因为他很是清楚,这所谓的稻子一定是与领队相同,都是来自更高的天上,而那...则是自己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们赖以为生的雨粮并非是来自于天上,而是生长于大地的泥土之中?而你有没有想过亲眼去看上一看,稻子覆满大地、随风成浪的模样?”领队垂首,看着身前的青羽轻声而问,随后又俯下身子,将自己手中的水稻,插在了黑暗地面的缝隙之中,使水稻如枪立于黑暗,亦使稻穗如刃遥指上苍。 青羽垂首,看着如枪立渊般的稻子轻声而言:“也许并不是每一份追逐都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也并不是所有的期盼、渴望,都能够战胜现实中的残酷。” 领队微笑,且于微笑之中翘首,对着那即将愈合如初的苍穹轻声而言:“人这一生之中,有的不仅仅是一如既往,尚有梦想与希望。” “我不知道希望在哪?却是知道,我的梦想就在家乡。”青羽坐在如若夜幕的高山之上、明光之下,看向了远处那高耸的围墙之外,目光所望、心之所想,皆是青鸾所在的地方。 领队亦是侧首,顺着青羽的目光看向远方,也是想起前不久来看望青羽的小姑娘,且是蹙眉而言:“梦想总会败给现实,也许现实即是一柄无上锋刀,存在的意义便是斩破梦想。” “可我的梦想却并不遥远。”青羽侧首,看着领队轻声而言,也许在他看来,青鸾便是他的梦想,而他与青鸾不过是...相隔一墙。 “那你又打算用什么,在“现实”这柄锋刀之下,去守护你的梦想?”领队虽依是微笑,但声音却是瞬至低沉。似是动怒,却又不知因何而动怒,似因有着与青羽相似的过往,从而不满青羽仅能看到眼前的幸福与美好,却又看不到将要到来的危险与动荡。 青羽无言,仅是垂首看着自己那脏兮兮且满是老茧的手掌,似是对领队的怒意进行了退让,也似在以这种方式无声诉说...因辛劳而粗糙,因汗水而脏污的手掌,便是他守护幸福的方法。 似是察觉到青羽心中所想,领队却也不曾继续说些什么,仅是轻声而言:“跟我来...” 虽不知领队要带他去往何处,却也不曾出言询问,因为他已于隐约间察觉、感受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美好,也并非像他认知中的那般美好。于无言之中跟随领队站在了高山之顶,至山顶一瞬更是得见无数房屋、街路已因苍穹坠地而化作了破碎的模样,尚有无数细若尘沙的微小方块,已是覆盖大地之上。 走在破碎街路之上,亦是行于因破碎而成的彩沙之上,领队不曾深入,仅于边缘寻得一处虽是破碎却又保存较为完整的房屋,并带着青羽走入其中。 房间之中,有着许许多多青羽从未见到过的事物,例如说...雕有花纹的椅子,印有青花的碟盘,尚有带着四柱悬帘的床铺,以及不知为何铺在地上的精致红毯。 房间之中有些阴暗,却也有着明光,顺着破碎的门窗以及屋顶破损,照在了房间之中,亦使肆意飞舞于空气中的微小方块,呈现于明光之中。 房屋不大,似是有着些许温暖之意,却因寂静、狼藉与阴暗,而呈现出了十足的冷清之意。 领队无言,仅是立身房间黑暗处,捡起了一块写有字迹的木牌,而青羽也不曾询问他为何要带着自己来到此处,仅是明光之中同样弯腰垂首,捡起了一块与领队手中十分相似、却又明显小上不少的木牌,且是轻声而问:“这是什么?” “是我女儿的归处。”领队不曾回首,仅是于房间阴暗处手持木牌,背对青羽而言。 “你的女儿?归处?这里是你的...家?”青羽不能理解领队口中所说,仅于明光之中看着手中木牌不解而言。 “你觉得...人这一生之中,何时最为幸福?”领队不曾回答青羽所问,仅是于阴暗处再度相问。 “我觉得陪伴在家人身边时,最为幸福。”青羽立身呈束洒落的明光之中,看着阴暗中领队的背影,轻声作答。 “那你一定知道,人这一生之中何时最痛苦。”领队转身,看着明光之中的青羽而言,虽面色依旧淡然,但双眸之中却是透露出了无尽的痛苦。 “你...失去了家人?”青羽并不聪明,仅是于明光中猜测而言。 “是我亲手杀了她们。”领队淡然而言,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也许本就是心思狠毒,也许仅是用着面上的淡然来掩饰内心的彷徨与无助。 “为什么?”青羽无法理解,不仅无法理解领队所说,更是无法理解领队所做。 “因为人们总是不知满足,却又没有与内心欲望相配的力量,他们认为这是拼搏与奋斗,却不知这仅仅是自寻死路。”领队依立阴暗之中,不过却不再看向青羽,而是垂首看向手中的木牌。虽是言轻语柔,但手指...却是死死捏着木牌边缘,使其发出了轻微的碎裂之声。 青羽无法理解领队所说的“不知满足”、“内心欲望”,也无法理解那所谓的“拼搏”与“奋斗”,只是觉得...无论什么,都不及家人重要。 “你知道吗,生于何处即死于何处,这便是此方天地的规则,若是不甘规则束缚,便要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要拥有更好的生活,但有些时候,不是屈于规则便能生于规则之中,因为...人生之中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人们也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领队依于阴暗之中说着让青羽难懂的话语,且在话音刚落便再度开口道:“也许我曾做错了一件事,便想要极力的去挽回,但在我尝试过后方才发现,纵是付出万般,都无法改变过往。” “你后悔了,对吗?”青羽抬头,看着阴暗中的领队轻声而问。 “后悔是人生中最没有意义的事,做过的事即成过往,而做过事的人也仅能背负着罪孽行于当下。”领队负手而立,却无丝毫傲然之意,也许仅是想将手中的木牌藏于身后,也许仅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背负那满是罪孽的过往,也许...仅是不愿于木牌中见到往日的自己,但...却是始终不愿将其放下。 “我不明白...”青羽于明光之下轻声而言,也许是不明白领队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里,也许是不明白领队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也许...仅仅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他想要向自己表达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发生在我人生中的惨剧,发生在你的身上。”领队依于暗处轻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将青羽带到这里并对他诉说这些,但...冥冥之中却似有着一双手掌,似乎在掌控着一切,而这双手掌的名字也许叫做命运,也许仅是叫做...剧本。 也许无论是命运还是剧本,都早已规划的明明白白,而这句话的重点,也仅仅是在于“规划”二字之上。 “可我从未做过什么,也不曾做错过什么,更不会像你说的那般,因不知满足而自寻死路。”青羽于明光之下看着领队不解而言,因为在他看来...苍穹即将修补完毕,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能归家,与青鸾团聚。 “难道你就不曾好奇,这苍穹之上是何模样?”领队于明光之中翘首,看着于房顶破损处洒落的明光,轻声而问。 “我并不好奇,也许我渴望的仅仅是让生活...一如既往。”青羽侧首,看着房屋墙壁之上的破损,亦是看着来时的道路轻声而言。 “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这里的工人太多了,而在这十载岁月中,他们见到的也是太多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好奇天上的生活,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否会对更加美好的生活产生向往,毕竟人们口中所发出的声音,从来都不能代表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领队垂首,于阴暗处直视着青羽的双眼轻声而言。 “我不明白...”青羽似是无法理解领队所言,不过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地面,而眼神中所透露出的也并非是好奇与不解,而是恐惧与惊慌...也许在这一瞬,青羽已经不再蠢笨,因为他已于隐约之间猜到了什么。 “那就去看,亲眼看一看这人间...最为真实的模样。”领队的声音很轻,却也似若铁锤一般接连敲打在青羽的心房,待话音落下即于阴暗处走出,与青羽同立明光之下。不知于何处取出了一套格外怪异的漆黑衣物,而衣物之上更是放着一个...漆黑且扁平的金属事物,而这...也是从未出现在青羽人生中的事物。 “这是什么?”青羽看着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好奇询问着。 “它叫做...枪。是人类为了保护生命中一切美好而创造出的东西,不过随着时代更迭,它存在的意义却似是违背了初衷。不过我始终相信,在强者的手中,它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你想让我用它来保护家人么?” “你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家人?还是说...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应该为何而活?” “为了实现心中那崇高的理想。” “什么是崇高的理想?” “用思想在苦难之中追寻远方,用信仰在黑暗之中寻找希望,用意志去战胜世间所有的寒凉。” “我...可以这样?我...能够这样?” “当然,这是每一个生灵都该拥有的权利,亦是每一个生灵都应该具备的特长。” 明光之下,领队在说、在讲,而所说之言如若一柄柄锋锐的长剑,接连不断的猛插在青羽心房。 ------ 无明夜幕之下,阴暗长街之上,少女矫健身影如若疾风、恰似惊雷,仅用片刻即跨那满是黑暗与罪孽交织的街路,且是再一次站在了那阻绝明光的高墙之下。 青丝如瀑、眉与山同,秋水蕴星、倒映于眸,瑶鼻如峰、肤胜玲珑,朱唇嫣然、赛比花红,兰息东风、千树失葱,鱼雁花月、万般不如。 青鸾,依于十载之前那般,于高墙之下翘首看向高墙之顶,却也不同于十载之前那般于高墙边缘见到任何微光。 苍穹有变,青鸾亦是有变,经“娘亲”洗礼十载岁月,已不在是当初那笑嘻嘻、哭啼啼的模样。面上似有风雪覆寒霜,纵是苍穹即复、青羽将归,却也不曾将心中欢喜展露于面容之上。 今时不同往昔,高墙虽是依旧,但那庄严且沉重的大门之前却是见不到守卫半个。经上前敲门而未得回应,青鸾即取腰间无前入手,于寒夜之中挥刀,亦使寒芒如若千花同绽于一瞬,使那沉重的大门于千花之下瞬碎千万。 高墙之后、大门之中,不见房屋亦不见街路,往日那如山似岳的苍穹碎片亦是被九重天百姓开凿一空,用以修补了苍穹。待青鸾步入高墙之内,所见景象唯有无明、荒芜、空旷与寂静,而那高耸的雕像依是立于远处,且有因苍穹尚未补全而洒落的数丈明光,照在了它那伟岸的身躯之前。 虽相隔甚远,但青鸾却依是得见,万余工人正聚集于雕像前的空旷之处,一旁尚有百余似着黑甲且由面罩遮容之人,而他们手中尚有青鸾似曾相识,也似从未见过的漆黑、扁平事物。 万余工人都很开心,脸上更是洋溢着幸福且自豪的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头顶那破碎万里的苍穹是经过他们辛劳的汗水才得以修复。而在苍穹修复之后,他们不仅可以归于家中,更是可以相同十载之前,享受着昼夜交替的生活,亦可如若十载之前那般,得到上苍恩泽的雨粮。 万余工人开心的聚集在一处,一位手持名册的男子则是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清点着他们的名字。而同立木台之上的,尚有一位中年男子,此刻正以怜悯、悲伤且有些许麻木之意的目光,看着那不断答“到”的工人们。 男子名唤流水,颇有一股落花随流水之意。 人如其名,水漂何处,他便随水去往何处,却也不知是精明还是愚蠢,亦或是一种无奈。 流水相貌并不出众,短发仅有寸余,面若刀削、不苟言笑,神色时常肃穆也唯有肃穆,衣襟时常开怀而敞,将结实的胸膛呈现于世间。 流水是英雄,是如若青鸾那般得到了英雄所留的过往,方才成为了英雄。但不同于青鸾的是,于明光之中降生的他,对与生俱来的明光并不渴望,而于出声便被负以重担的他,对英雄之名也并不痴迷、向往。 流水所渴望的、向往的、希望的仅是将九重天阙的秩序维持于现状。因为在他看来,人生于何处,便应当活于何处,更应该死于何处,无为之人立身有为之处,寒薄之躯岂能承担起这“有为”的重负? 而且...在流水看来,百姓理应活于各自的苍穹之下,否则秩序便会失衡,如果想要更好的生活便凭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毕竟...九天百姓皆想登天而上,一重天是无法容纳所有百姓的,其内的资源也无法供养所有百姓,而且最重要的是...一重天内的沉重负担,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承受的... 序章 九阙之天 四 伟岸雕像之前,亦是由那仅有数丈明光照亮的柴门之前。 万余工人的名字已被清点完毕,而那负责清点之人亦是合起了手中的名册并走到了木台之下,且似分散于八方的黑甲人那般,取出黑枪一柄并端于手中。 流水依是傲立无明夜幕之下,且是翘首仰望着数丈明光之后的伟岸雕像,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想自己愧对了英雄之名,也许是在忏悔自己即将犯下的罪孽,也许仅是无声而问...这种人生何时方能到头。 没人知道流水心中所想,仅能从那微皱的眉目间看出些许的无奈,似乎...他也不想这么做,但职责在肩却也不得不这么做,或者说是...所谓的世事,本就不会因人想或不想而改变原有的模样。 仰望雕像,亦于木台之上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且随手掌一同抬起的,尚有无数黑甲人的手掌。他们在黑枪之上拨弄,使其于夜幕之下发出了轻脆的声响,而无数被枪口所对的工人们,依旧是呈现着即将归家的欢喜模样。 流水眉目间的惆怅终因肩上职责而消散,也许对他而言...所谓的“职责”便是让所有人都生活于平凡与安稳之中,而为了维护这份平凡与安稳,便要扼杀一切有可能引起动荡的因素。 手掌落下的速度很慢很慢,可纵是速度再慢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只要选择了落下,那么便一定会有落至尽头之时。 随着流水手掌落下,八方黑甲人亦是于同瞬而扣动了黑枪之上的扳机,使刺耳的声响于夜幕之下瞬起,亦使并不明亮却又十分刺眼的火光,闪耀在那伟岸的雕像脚下、无数百姓喜悦的面色之前。 随着枪火闪耀,万余工人即似镰下草芥纷纷倒地,身躯亦如逢夏之花,绽放出了鲜红且夺目的色彩。 无数百姓尚未来得及收起脸上欢笑便纷纷倒地,而那些尚未倒地之人的面色亦欢笑化作了恐慌,且是发自本能的转身逃离。但可惜的是...纵是转身也无法逃离那些宣泄火光的黑枪,毕竟黑甲人早已端枪围绕在了八方。 哭喊、哀嚎、无助、绝望、逃亡、无路、失声、倒地,人如逢镰之花,于破碎的瞬间,绽放出了鲜红的色泽。 而尚在远方的青鸾似见...因恐惧而哀嚎,因绝望而混乱的人群之中,尚有一人依旧保持着优雅且淡然的模样。他未曾哭喊,也未曾哀嚎,似乎在此之前便已对此有所预料。他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依是翘首仰望那伟岸的雕像似笑非笑,且有鲜血如花绽放其膛,亦似绢绸般落在寒凉的地面之上。可纵是如此,他也未曾倒在地上,而是于腰间取下木牌两块,似是视作爱人般,轻抚于掌。 在青鸾看来...站在人群之中的本该是青羽,却是不知为何换成了领队,而在无数哀嚎、绝望声响的边缘,则有一道身着黑甲的身影,虽是端枪而立,却也不曾使其绽放出耀眼的火光。 枪声渐止,虽是依有断续之意,但万余工人却已皆是化作了凋零之花,永远的倒在了那伟岸雕像的脚下。 青鸾已临,却也未曾去看那覆地的凋花,而是带着僵硬的笑容于万余凋花之前走过,并对着那身着黑甲之人缓步走去,同时口中尚念...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是他救了你对吗...” “我就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他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没人知道青鸾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青鸾在念叨些什么,所有黑甲人都在对她瞧着、看着,但她的眼中自始至终也仅有一人...便是她身前那身着黑甲、手端黑枪的...青羽。 青鸾抬手,对着她身前的青羽伸出了手掌,似是巢中稚雀般请求着拥抱... “你要做什么?”无数黑甲端枪警惕着青鸾,而流水则是于木台之上发声,询问着青鸾的来意。 “我哥...这是我哥...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我哥回家...”青鸾不知流水是谁,也不知青羽为何不曾像往日相见那般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仅是于无明夜幕之下、伟岸雕像之前...歇斯底里、泪涕横流,指着身前的青羽、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说着。 “他是你的妹妹?”流水不知青鸾从何而来,不过却是将目光以及询问的对象,转移到了青鸾身前的黑甲士兵之上。 “他的妹妹当然是我!除了他!谁都不是我的妹妹!”青鸾的状态算不上好,不仅侧首对着台上流水怒吼,更是呈现着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模样。 “是么...”流水并未因青鸾的怒吼而动怒,仅是经一声无奈长叹,便抬手而挥,示意所有黑甲人顺着那明光之中的柴门离去。 青鸾见青羽竟是离她而去,便打算追赶而上,但脚掌抬起未落,流水便瞬辞木台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仅凭单手压肩,便使青鸾身形瞬驻,且是轻声开口道:“回家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滚开!”青鸾不知流水在说些什么,仅知压肩之掌沉重如山,即于腰间瞬拔无前,且是凭其锋而瞬断肩上手掌,使其携血掉落在旁。 手掌虽断,流水却也未曾动怒,仅是抬起断臂置于眼前瞧看,而仅是瞧了一眼即见骨骼、血肉于断口出瞬出,使手掌恢复如初... 青鸾已是来到那尚未关闭的柴门之前,亦可顺着柴门得见似是八重天的繁华长街,但尚未走入其中柴门即于一瞬而关,似将青鸾拒之门外一般。 往日开启柴门的是流水,此时关闭柴门的依是流水,他就站在紧闭柴门之前的明光之下,亦是站在泪涕满面的青鸾身前,不仅将手掌再次压在了她的肩上,更是再次轻声开口道:“一切都结束了,回家去吧。” “滚开!!”青鸾依是怒吼,且于怒吼之间紧握无前再斩肩上手掌,但可惜的是...这一次无前虽起,纵携锋芒万千,却是被流水紧握在一掌之间。 无前被紧握,青鸾欲斩无功、欲拔无果,且有漆黑裂痕于流水掌心蔓延而出,仅经刹那即遍布于亮寒刀身之上。 啪!随一声炸响,无前即化碎片落地,而流水则是将青鸾推到一旁,虽然依无出手之意,却也未曾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仅是淡然转身,欲要开启柴门离去。 柴门已开,但也仅是开启缝隙一道,青鸾即是瞬身而至,不仅抬腿落足而猛踹于柴门之上,更是使那刚刚开启的缝隙瞬间闭合。 仅有数丈的明光之下,流水的手掌依是保持着开启柴门时的模样,而青鸾则是单足踏于流水手掌之侧、柴门之上,单足撑身并且背对流水而立,而分明已断的无前,则是恢复了原状。 青鸾无动,但流水却是失去了所有的仁慈与耐心,仅是退至一旁并掌寒芒入手,正对青鸾身侧横斩而去。 啪! 手中无前瞬起于身侧,其锋正对大地,其刃瞬抵寒芒,使寒芒停驻一瞬方见...长刀四尺、脊直刃寒、镡如恶狼吞锋,且有铭文在前...阔空。 阔空停驻,青鸾身形如轴而转,右手紧握无前将阔空拨开一瞬,亦有另外一柄无前瞬现于左手之中,且是借助转身之势而正对流水猛斩而去。 无前成双,虽让流水颇感意外,却也仅是后退一步,便将迎面一刀轻松避过,且于同瞬抽回阔空并对青鸾肩膀挑斩而出。 无前虽是击空,但阔空却化寒芒于青鸾肩上闪逝而过,伤口看似仅破表皮,却有漆黑裂痕于伤口中瞬起并蔓延于血肉,使其肩膀瞬间崩碎的同时,亦使鲜血于裂痕中喷涌而出。 流水一击得手即退,而青鸾则是侧首看向了血肉模糊的肩膀,又侧首看了看一旁的柴门,似乎明知不是流水对手,却也有着拼死战斗的理由。 双刀在手,身形瞬动,如若翠螳扬刀之形,亦携乘风破浪之势,正对流水这远比自身更加庞大的对手扑杀而去。 临至流水身前仅用眨眼一瞬,手中双刀皆具一往无前之意、亦携舍生求死之势,正对流水发起了似若狂澜惊涛般的猛烈攻势。 叮叮叮... 无前化作流光,亦似风雷而动,威势虽呈无双之意,却由阔空一刀尽挡,且有刀刃相遇而生的星火四溅而出,虽不至耀眼,却也因风雷激荡般的频率呈现出了千花同绽的璀璨之景。 青鸾迅猛如疾,但流水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单手持刀且是如山不动的模样,眉目虽是紧皱却也不曾看向青鸾,仅是翘首挺膛、傲然看向远方,似乎...根本就不曾将青鸾的猛攻放在眼中、放在心上。 也许...青鸾很难否认自身与流水的差距,却也不曾将其视作噬人深渊并进行逃避、退让,而是将其视作阻碍在柴门之前的高山,若是想要进入柴门并去追寻青羽,便只有攀登、跨越这一种选择。 双刀在握,且于同瞬而出,一刀寒芒乍现正对流水咽喉而去,一刀则是暗淡无明正对流水腰腹刺出。在青鸾看来,流水纵是再强,手中长刀也仅有一柄,绝无可能于同瞬共挡两柄无前。 流水的确难凭一刀挡下两方进攻,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两柄无前,一柄由阔空挡在了流水腰间,而另外一柄无前则是...被流水的另一只手紧握于咽喉之前。 青鸾未退,即有漆黑裂痕起于流水掌心,并顺着无前那亮寒的刀身蔓延而出,且似藤蔓一般缠绕、攀附在了青鸾那持刀的手臂之上。 啪!一声脆响,青鸾手中无前、臂上血肉皆于裂痕之下崩碎,而那紧握于流水手中的阔空亦是瞬起,轻描淡写的挑斩在了她的身躯之上。 噗...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刀,却让青鸾感受到了山岳倾倒而猛砸于身的劲力。虽是借助斩击劲力而退,并成功与流水拉开了一段距离,却有深可见骨的巨大斩痕,于腰腹横穿至膛,且是至肩方止。 鲜血,似雨倾淋于地面之上,看似伤势颇重且足以致死,但也仅在数息之后便愈合如初。 夜幕之下、伟岸雕像之旁、那数丈明光所照亮的柴门之前。 青鸾与流水相对而立,前者姿若狼豹,手持双刀凶狠而立,后者身姿傲然,单手持刀如若山岳挺立。 无动,四目相对。 无风,长发荡荡。 鲜血,顺刃流淌,待至刀尖而辞刃,滴落于荒芜的大地之上。 鲜血落地一瞬,青鸾即是先动,青色光芒瞬起于周身,亦于宣泄间如幕散至八方。青色光芒过往之处,即有无数无前长刀凝聚,且是如林般插在了地面之上,待光芒于远方消散,数里之内的荒芜大地已是化作了覆满长刀的模样。 青鸾瞬动,却也未曾正对流水冲杀而去,而是于远处呈现疾风迅雷之形,以流水傲立之处为中心而展开游走。于游走之间接连挥动手中无前,即使覆于大地之上的无前接连而起,且似浪潮般正对流水激荡、破空而去,颇有一人为帅,号令千军奔袭破敌之意。 无数长刀迎面而至,流水依是不曾将其放在眼中,未曾进行躲闪或退让,甚至不曾展露丝毫抵挡之意,仅是掌控漆黑如墨的光芒瞬起于阔空刀身之上。漆黑长刀微抬,先经一瞬停驻而后猛挥而出,致使漆黑裂痕瞬辞刀身,如若墨色雷霆横空而出,不仅将迎面而至的无前尽数击碎成烟,亦是不见丝毫威势的对着远处青鸾而去。 啪!裂痕似若惊雷横空,亦似苍龙开口携怒而至,青鸾见状即是一跃而起,于半空展现鱼跃龙门之形,亦现柳絮随风飘摇之意。在避开漆黑裂痕的同时,亦是于半空再度挥刀,使流水周围地面之上的无前尽数飞起,且以极速对其围杀而去。 锋刃于八方瞬至,流水却也未展惊慌,而是将手中阔空淡然插于身侧地面,于一瞬抬起双臂,并呈交叉之状护于膛前。 当! 一声巨响,似若仙人敲钟于天上,且有耀眼明光成束于苍穹降临,照在了流水的身躯之上。 流水双臂已开,且是翘首仰望着苍穹明光,黑白交织、如若水墨画卷的双翼于背后瞬展而出,在撕碎身上衣物的同时,更有无数黑白交织的精致羽毛四散而出、当空飘落。 于八方而至的无前长刀尽经一瞬即湮于明光之下,而明光之下的流水仅凭一念,即使阔空瞬辞大地并于刹那化作流光,直奔远方那刚刚落地的青鸾而去。 啪!没有任何悬念,那似由仙人一念所掌的长刀,仅在刹那便贯穿了青鸾的胸膛,且是顺背而出...直奔远方。 砰!阔空过往,大地皆是炸裂,且有风雷激荡,纵是遥在万里之外的高耸围墙,亦于刹那间崩碎、湮灭。虽不见阔空去处,却可见远方那无明夜幕之下,洁白光柱携擎天之意而瞬起,且在刹那间吞没、湮灭了一切。 血洞,起于青鸾膛前,亦是留在身躯的中线之上。脊梁已被贯穿,身躯自然也就无力跪倒在地,且似罪人一般呈现着弯腰垂首的模样。不知脊梁是否能够自愈、重生,但那似若化身仙人的流水,却是于远处缓步而至... 流水展翼,傲立青鸾身前,不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弯腰曲膝的模样,更是于抬手间唤回万里之外的长刀阔空。因展翼而于苍穹洒落的明光,依是照在流水那圣洁的身躯之上,亦是随他临近而照在了青鸾那满是血污的身影之上。青鸾无动,流水却是抬手,将阔空搭在了青鸾那瘦弱的肩膀之上,似是仙人欲对罪人做出最后的审判... “因何持刀?英雄之名?心中信仰?还是对苍穹之上的向往与渴望?”流水有问,且以寒声相问,也许他并不在意青鸾是否会开启柴门并去往更高的天上,仅是在意青鸾持刀的目的。 “守护这片大地,并让所有人于苦难之中找到方向,这便是我的信仰...”青鸾依是跪在地面之上,却也未因肩上长刀而惊慌,仅是于垂危之际诉说着心中的信仰,虽然心中依是牵挂着青羽,但她却也知道...青羽应该已是行至远方。 “哪怕这所谓的信仰,会让你所在的世界满目创伤?”流水依是傲立明光之下,似在询问着青鸾的想法,也似在告知她盲目追寻信仰的结果。 “我要向仙人许下愿望,让九重天阙的百姓共浴一片明光、仰望同一片蔚蓝。”青鸾虽是诉说着心中崇高的理念,却是微微侧首看向了一旁...那万花凋零之处。 “这是你的愿望,还是九天百姓的愿望?还是说...你所认为的愿望...便应该是所有百姓的愿望?” “人们总是追求更好的,九天若可合而为一,众生即可生而同等,岂有不愿之理?” “这只不过是你美好的幻想,也许在你眼中是九重天阙将人们分出了高低,但你从未想过的残酷现实却是...它仅是将无法承受重任的人们,保护在了最下。” “保护出了贫瘠与荒芜,以及一成不变的夜幕?” “为何不用双手将贫瘠化作富饶,并将荒芜化作肥沃,从而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 青鸾不曾回答流水所问,依是跪地侧首,看着一旁那万花凋零之处,在得见一张张满是绝望与惊惧交织的面孔后,方才再度开口问道:“那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也许...他们仅是见到了并不属于他们的美好。”流水亦是顺着青鸾的目光而望,看向了那万花凋零之处。虽然目中神色依旧坚定,但双眉却是再度紧蹙,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无奈与悲伤。 “也许仅是见到?如果这是一种罪孽,那么又是谁给予你制裁罪孽的权利?” “秩序的安稳,必然要有所牺牲,牺牲一小部分而保全所有,这便是我的理念与思想,哪怕它们并不崇高或伟大。不过我也不会去否认什么,毕竟这便是...我经罪孽之手散播下的苦难。” “你这样的人...也配继承英雄的过往?” “但继承了英雄之名的你,也未曾在繁花凋零前及时赶到。” “若我及时赶到,你便会放过他们?” “若你及时赶到,我会杀了你,从而间接扼杀他们去往上层天阙的可能性,毕竟...柴门仅能由英雄开启。” “这么说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不会推卸责任,也不会否认满手血腥的事实,我错在杀了这些无辜的百姓,而你则是错在...继承了英雄之名。” “仅仅是为了一份可能性?”青鸾依是跪地,且以不解之声而问,似在询问流水为何要这么做,也似在问英雄为何会这般无情。 “是为了抹杀一切有可能引起动荡的因素。”流水依似仙人傲立,且执阔空抵于青鸾之肩,不仅似在诉说着心中的坚定与肩上的责任,也似在诉说着心中的...信仰。 “凭什么?!”青鸾依是质问,质问流水凭什么这么做,也似在质问流水凭什么将那些无辜的百姓当做动荡的因素,哪怕流水...早已给了她答案。 “凭我背负的不仅是英雄之名,尚有职责与使命!”流水坚定而言,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背负起了英雄之名,自然也就要承担起英雄应该承担的职责与重任。 “你不配...”青鸾依是跪地垂首,不过膛前那通透的血洞却是开始渐渐愈合,而断掉的脊梁也是渐渐得以重生。 “也许我真的配不上这英雄之名,但我却问心无愧,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九天的安稳秩序。” “为了安稳便要剥夺人们对高处向往的权利,为了维护秩序便可以擅自将其视作动荡的潜在因素?” “若这份权利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与不幸之上,那么我甘愿承担一切罪孽于己身。” 毫无意义的言辞...至此方终。 也许...青鸾一开始便很是清楚,无论言辞多么美丽或锋锐,都无法改变流水那早已根深蒂固,甚至逐渐趋于病态的观念,言辞无法折断他心中的信仰,也无法改变远处...那万花同凋一处的现实。而青鸾这么做的原因也仅有一个,便是利用言辞去拖延时间,从而使身上的伤势愈合,并使那断掉的脊梁得以重生。 其实流水一开始便清楚青鸾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那些许、不多的愧疚之感,而长篇大论至此。而且在流水看来,他于青鸾之间的差距本就如若天堑,而所谓的天堑也绝非是一伤自愈便可跨越之距。而且流水也很清楚,其实青鸾并没有做错什么,而自己所做之事也未必是错,似若人间有日月,日月本无错,且无正邪说,仅是生而不同处,当行不同事。 皓月不知烈阳为何要为世间带来温暖,烈阳也不知皓月为何要为世间带来宁静。 如若日月共悬一穹之下,那么两者必然要分出胜负,胜者依旧悬天并为世间带来温暖或宁静,败者自然便要陨落,倘若来日会有新的日、月再度升起,却也依旧要因同悬一穹而再分高低。如此看来...日月皆无错,错的仅是让它们共悬一穹的命运...或剧本。 流水似乎可以理解青鸾,但青鸾却是无法理解流水,此刻虽依是跪于明光之下,却是将无前紧握于手中,并使其化作寒芒而瞬斩于流水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啪!无前瞬斩于腕,却也未似之间将其斩断,仅是使那持刀的手臂偏移了些许,而青鸾则是借助这些许的偏移而站起身形,并与流水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青色光芒再度凝聚于掌,且是化作了无前的模样,待双刀紧握于手,青鸾即于一瞬崩地而出、呈光而动,且似之前那般依以流水为中心,展开了游走。流光似若璀璨星辰横行于大地之上,且于疾行之间得见青芒如若碎片,不断脱离于青鸾身躯,亦是洒落在疾驰过的地面之上。 流星无止驻之意,而不断脱落的碎片在落地后化作了无数手持双刀的青鸾,且于成型一瞬即展赴死之意,于八方正对流水奔袭而去。 面对八方而至的青鸾,流水似乎并不惊讶这似可化身千万的能力,仅是再度将阔空插在身侧的地面之上。身形瞬动,化黑白交织之芒于数十位青鸾身形之间闪烁而过,待光芒止驻重归流水身形,数十位青鸾尽随手中双刀同碎,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虽无阔空在手,亦未展露裂痕之力,身后双翼亦是微微收聚而起,但面对似若千军般的围攻,流水也似无敌。其身形于一瞬止驻亦是于一瞬而在动,未曾展露黑白交织的极速,近使身形似若流水之柔,于无数青鸾以及刀锋之间游走,双拳如若苍龙破海而出,过往之处的青鸾与无前,无一不是破碎成烟、消散至无。 青鸾迎面,流水扬拳,仅凭血肉之躯即破其手中无上锋芒,且待锋芒破碎而余势不减,瞬间猛击在其面门之上。趁青鸾身形仰倒却又未曾倒地之时,流水即以身为轴、左腿为鞭,猛然抽打在其腰间,使其身形化作残影横飞的同时,亦是将那些接连而至的青鸾撞飞无数。 无前落地,插于流水身侧,在其尚未化作青烟消散之时,流水即是将其拔起并紧握手中。不曾寻敌而斩,仅是立身原地接连挥舞,使无前化作微微寒芒,如若萤火般于身躯周围接连飞舞。 刀驻,八方青鸾皆是无动,待无前于流水手中化烟消散,即见寒色刀罡八道,以流水所立之处为中心而乍起。刀罡如若湍急浪潮,正对八方直斩而去,不仅于过往之地留下如渊坑堑,亦使沿途青鸾尽数破碎成烟。 青烟尚未消散,即有青鸾于远方再至,且是如潮般正对流水汹涌而来。 一鸾尚未临近,即将无前横于身侧,且有同伴在其身后一跃而起,脚踏其手中无前刀身,亦借其挥刀之力而瞬至高空,似是欲借流水身前那尚未消散的青烟作掩护,并对其展开奇袭。但可惜的是...青鸾身形尚未落地,手中双刀尚未扬起,流水便率先一步临至高空、她的身后,一脚踏其头颅、一脚踏其背脊,且经展翼借力而一瞬即坠大地之上。 啪!地面崩碎,流水脚踏青鸾身躯如若立身滑板,于地面滑行数丈之后,方使其身形破碎、化烟而去。 八方青鸾之数依似无尽,远处青鸾本体也依似流星而动,且于疾驰间不断创造着难伤流水丝毫的分身,虽不知这有何意义,但流水却是想要将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游戏维持下去。 啪!流水未动,却是抬步落足,崩碎脚下地面的同时,亦使磨盘大小的石块瞬起于身前。石块起而未落,流水即是转身抬腿横扫,使石块破碎万千的同时,亦对身前无数青鸾破空、覆盖而去。 细小碎石无数,似若万钧弩发,仅于一瞬即将无数青鸾分身贯穿,亦使她们尽数化作青烟消散。 碎石唯独打击、覆盖身前,因此青鸾分身便是借此机会临至流水身后,双刀仅是刚刚抬起,流水即是后退一步,且经抬臂向后顶肘,而猛击于青鸾分身的腰腹之间。劲力宣泄,声似惊雷,使青鸾分身倒飞而起,而流水则是趁其倒飞一瞬而转身,抬掌紧握其踝并...经抡而掷。 青鸾分身再度横飞,亦是再度撞碎沿途分身无数,而流水依似无敌于战场之上,仅经抬手落足即可破碎万千。可纵是如此,无数分身也未展畏惧之意,且依似群狼弑虎般于八方奔袭而至。 青鸾如潮,虽实力皆微,流水也依是保持着冷静、凝重,颇有猛虎宰羊亦尽全力之意。 于战场之上,于群敌之间,流水抬足猛落,呈现弓步之形的同时,似有无形八卦瞬起于大地之上。群敌万千,位处卦盘八方,流水傲立,脚踏卦盘中央,青鸾分身虽是围绕而至,但流水却总能于卦盘中央正面对敌,或者说是...无论青鸾从何种角度袭杀而来,面对的皆是流水的正面。 群敌瞬临,流水双掌似于一瞬化作万千且似风雷而动,更有漆黑裂痕随拳、掌而出并猛击于身前。而在青鸾无数分身接连陨于拳、掌之下时,那随拳、掌而出的裂痕亦是于流水身前的虚空中...不断凝聚、殷实。 待青鸾无数分身于卦盘中心破碎成烟,亦有裂痕汇聚而成的漆黑球体浮现于流水身前。 流水单手背负身后,单手拖球而起,于高举迎天一瞬却又猛摔而下。而黑色球体落地一瞬即化裂痕万千,如若浪潮、雷霆般正对八方覆地而出,使无数青鸾分身似入刀山地狱,仅在刹那即是尽碎于漆黑“刀山”之下。 八方裂痕瞬起瞬消,无数分身破碎所成的青烟尚未消散,青鸾本体即是借助青烟掩护而于刹那相临,身似破浪之舟、刀似开天利刃,且携一往无前之势而瞬间斩至流水颈侧。 速度虽快,气势虽强,但战斗至此已知青鸾实力的流水却也依旧未曾将这一刀放在眼中。仅是微微抬起手臂挡于颈侧,亦是挡于无前锋芒之前,似乎想要凭借肉身之强,挡下青鸾这拼尽全力的一击。但流水似乎并未想过,青鸾不断制造分身的举动也许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但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却是青鸾的克敌制胜之举。 噗... 无前之锋,瞬斩于流水手臂之上,但所呈现出的景象却并非似若流水心中所想,而是...破皮入肉、截筋断骨,使其手臂瞬间辞臂离体之后,无前依携不可阻挡之势...对其脖颈猛斩而至。 流水心惊,却也未浮于面,虽不知青鸾实力为何会突上层楼,却是知晓此刀若成,自己身首必将分离且是丧命于此。 啪! 无前临颈,流水也是未曾躲闪,仅是瞬抬腿足猛踹于青鸾腰腹之间,使其身形瞬退的同时亦是使其手中无前瞬退,可纵是如此...也依有三寸伤口浮现于流水颈侧,且有鲜血于中喷涌而出。 未曾理会伤势,伤势即经一瞬而愈,流水因不解而向青鸾仔细瞧看而去。 本是加持于青鸾周身的青色光芒,似是因至枯竭而消无,流水所踹的腰腹之上依旧是鲜血淋漓的模样,似乎...自愈、重生之能,皆是消失不见。 青鸾,双目赤红、口鼻涌血,于狰狞面色来看,似是已于恶狼化身疯狗,且是具备了些许猛鬼索命之意,而周身散发之势亦是难言,仅能用“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至死方休”去勉强形容。 “于险境之中目向远方,于绝望之中挺直脊梁,生而未败...至死方休...” 流水不禁自语,且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于震惊之中侧首,看向了一旁那傲立天地间的伟岸雕像。流水之惊,是因为他忽然发现,青鸾所继承的英雄过往,根本就不是九重天这位英雄的过往! 是八重天的那一位! 虽不知从未去过八重天的青鸾是如何得到那一位的“媒介”的,但流水却是清楚记得,八重天的那一位...是有史以来最凶、最狠、最恶、最强的...英雄,否则也不会在享有英雄之名的同时,更是享有...天下第一的名号。 因时间过于久远,已是无人知晓这位英雄自身的能力了,不过却有文献记载且流传至今,这位英雄拥有两柄刀... 一柄名唤无前,有着于绝境之中强化自身、于死亡边缘无敌的力量。 一名名唤无归,有着于生死之间舍弃一切,从而触敌即死的力量。 如果流水不曾猜错,此刻青鸾手中所持的便是双刀之一...无前。 “不仅利用分身消耗自身力量,亦是通过阻绝自愈而踏入绝境么...”流水轻声而言,至此方知青鸾之前那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仅是为了更好激发无前之能。 流水抬手,唤远方阔空化寒芒而入手,但也仅是刚刚入手便发现,本于远处持刀而立的青鸾,竟然已是突兀现于身前。 青鸾,身携一往无前之势,双手共握无前而高扬,亦经刹那一瞬伴随身形共化光影,于流水身侧闪逝而过,待身形止驻,已是位处流水身后。 啪!轻声瞬起,刀痕亦于流水膛前乍现,鲜血于中喷涌而出,且是似水瓢泼于地面之上。 流水鲜血未驻、伤势未愈,青鸾即是再动,手中无前再化光影正对流水背后而去。 青鸾虽快、无前虽猛,但尚未临近流水,流水即是率先一步将背后那如若水墨交织的羽翼舒展开来... 当!... 似有钟声起于上苍,似有天威起于双翼之上,青鸾手中无前于流水身侧止驻,且于冥冥之中听闻声响,似有无上仙人在轻吟浅唱...仙人临世,当以肃默... 仅是舒展双翼,青鸾自身能力、长刀无前能力,皆于刹那一瞬而尽失,而八方大地、苍穹亦于天威之下尽数失色。 无双冲击,于双翼舒展一瞬而起,似有开天辟地之威正对八方席卷而去,青鸾那瘦弱的身形亦是于一瞬倒飞,待于远方落地翻滚许久,方凭无前插地而止驻身形。 青鸾于冲击之下挣扎起身,但尚未稳住身形即有流光闪烁而至。 是刀罡,是尚在远处,至此未曾转身、回首的流水所斩,其锋不可言述,仅于闪烁间相临,不仅使青鸾手中无前瞬碎,亦是破其腰腹并再一次将其脊骨斩断。 青鸾伴随无上冲击倒飞而出,于地再度翻滚至许远,方因流水收起双翼而止驻。 没有再度起身的机会,流水也不会给青鸾任何起身的机会,仅在天威般的冲击消散之时,流水即携明光再临青鸾身前,且依是居高临下,如若审判罪人一般。 明光之下,仙人已是高举长刀,罪人则是挣扎在地... 只要长刀落下,一切便会迎来终结,也许这所谓的“终结”本就是一件毫无悬念之事... 但...流水不仅未曾落下手中长刀,反而是于明光中侧首,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向远方...那一抹远称不上是耀眼的...烈火明光。 也许...一抹火光并不耀眼,却因出现在无明天地间而明亮异常,那不是源于苍穹的光亮,而是火焰形成的长发正于风中高扬... 序章 五天之阙 九 真正的英雄也许会生于高处,却也不会独立于高处,相比于独善其身而俯瞰人间,他...则是更偏向于带领众生走出低谷。 他,降生于更高的天阙之上,而降生于更高天阙的他不仅未曾安逸的生活于高处,更是不曾将目标放在更高的地方,而是凭借着自己的双脚,走到了世间寒凉聚集的低谷,并用着温暖的双手为低谷中的人们,驱散黑暗与寒凉。 而他更是将驱散人间寒凉,视作了自身的职责,亦是将其当做了自己应当去完成,亦是必须去完成的崇高理念。 他...名唤破云,其年岁未至而立,其姿如若狼豹,周身肌体如丘而隆,于强壮的同时亦是未曾丢失线条之美。破云上身无衣裹身,下身覆有赤红长裤,虽无鞋履裹足却也始终呈现着不染一尘的模样。 长发非长发,似若赤红烈火,于风中熊熊而燃、猎猎飘扬。容貌俊俏,眉似浓墨留痕于如炬双目之上,且是无时无刻不是展露微笑,笑的很是真诚、笑的很是开朗、笑的也很是阳光。 此刻破云正立足于九重天那荒芜的大地之上,其姿似若俯身起跑,且有赤红光亮于刹那起于周身,亦是瞬聚于双足之下。赤芒于足下爆破并形成冲击,不仅将大地崩于一瞬,亦使破云身形如若炮火离膛,正对远处刚刚扬起长刀的流水横踹而去。 破云似化赤色星辰且携火光横空而至,流水若不计代价执意斩杀青鸾,那么自身便很有可能陨于破云足下,若是抽身而退...便会错失良机。 既为英雄,流水即于一瞬做出了英雄当做的决定。 不曾抽身而退,未曾横刀抵挡,长刀依落且是直奔青鸾脖颈而去,亦于同瞬舒展背后双翼,使苍穹钟声再起,亦使天威化作冲击,直奔八方宣泄而出。 冲击似若天威席卷,致使破云周身烈火瞬散,亦使其躯于冲击之下不堪负重而裂痕四起、鲜血迸溅。可纵是如此...破云依于冲击中呈现轻舟破浪迎沧海、龙鲤逆涛冲天门之势,于阔空未落、青鸾脖颈未断之际,猛踹于流水侧脸之上。 啪! 声响未曾震彻天地,却也于战场之上刺耳异常,而流水则在这刺耳的脆响声中横飞而出,落地翻滚、直奔远方。 破云落地,周身不仅鲜血淋漓,更是不见寸缕完好之处,可纵是如此也依旧傲然挺立。不曾理会自身伤势,亦似未曾感受到丝毫痛苦般,于第一时间来到青鸾身前弯腰、垂首,不仅伸出了那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掌,更是在似比阳光的微笑中柔声开口道:“不知是否有恙,却也无需担心什么,因为只要有我,一切便会安好。” 青鸾翘首即见微笑,且是不由自主的抬手,握住了破云那血肉模糊的手掌,且于此时此瞬产生错觉...她见到的不是破云,而是一轮明媚且耀眼的...烈阳。 伤虽未愈,却也经“烈阳”搀扶而起身,亦是被“烈阳”搀扶至一旁,并听闻柔声再度起于“烈阳”口中...“退到一旁,将这片战场交给我...便好。” 破云柔声轻语,且在话音落下一瞬即携笑容转身,纵是周身负伤也是化作炮火离膛,于刹那一瞬即临远方,亦是临于那刚刚于地起身的流水身前。足未落地,身在半空,即有火光瞬间爆破于掌,不曾凭此对敌,仅是借助爆破而起的冲击而在半空转动身形,腿足携带烈火明光,亦携因转身而起的离心之力,正对流水脖颈横扫而出。 啪!足未临颈,即有漆黑裂痕瞬起于流水脖颈、破云腿足之间,致使那满载赤红烈火的腿足猛击于裂痕之上。爆破虽起、火光虽宣,却也被漆黑抵消大半,而破云腿足更是于裂痕之下自膝而断,伴随鲜血对着一旁地面落去。 腿足虽断,但破云身形却依因双掌掌心爆破而起的冲击之力而悬于半空,小腿虽是离体,但大腿却依是保持着横扫之形。断腿已是横至流水面门之前,而于膝盖破碎处喷涌而出的,却也并非仅有滚烫鲜血,尚有堪比烈阳般耀眼的赤红火光。 火光如若炮火离膛般辞于碎膝之中,且是瞬间猛击于流水面门之上,先是传出一声响彻天地的炸响,后有冲击携带火光席卷八方。待火光尚未展露止散之意,破云便是已然落于地面,已断腿足仅经一瞬便得以重生,且有赤红火光凝聚于双拳之上。 破云于烈火中扬拳,且是正对烈火之中、流水所在之处猛击而去。 啪!闷响如若惊雷,破云之拳虽击于火光之中并再一次引起爆炸,却也仅感被硬物阻挡,而未曾击于流水身躯。待八方火光因爆炸冲击消散,破云方才得见...挡下自己一拳的,竟然也是拳头。 是流水之拳,人如其名,水蒸于火,却也仅改其形而不失本质,因破云之前一击而至血肉模糊的面门,已于烈火之中得以修复、自愈。此刻更是未曾动用手中阔空,亦未动用裂痕、羽翼之力,仅是于烈火中扬拳,凭借身躯之力与破云拳拳相对。 流水、破云皆是立身狼藉战场之上,双拳相对而未落、未分,且散发劲力依是十足,似是想要通过此种角力的方式来分出高低。 “为何...执意如此?”流水蹙眉,且是不解而问,似是无法理解破云长久以来的举动与行为。 “因为我不是英雄,我...仅仅是我自己。”破云微笑,且是开朗而言,似是并不在意英雄的名号,仅是在意自己能否在这寒凉世间活出属于自己的模样。 “看来你已在“自我”与“职责”之间做出了选择。”流水微怒,且有青筋起于额上,似是认为破云玷污了英雄之名,亦是愧对了英雄职责,毕竟在他眼中...破云是一位极其自私之人,自私到眼中除了“自我”之外,便再无它物。 “同样的问题,于八重天做出的答案,不会因至九重天而有所不同,于高低之间游走万般而不忘初衷、不变本意、不改初心、不离其源,方为...真正自我。”破云依是微笑而言,纵是立身战场经历死斗,笑容也依旧阳光开朗。且于言辞间得知,他与流水是旧识,且在八重天时,流水也是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仅凭言辞,难分高下,也无法凭借各自的思想去改变他人的意志与信仰。无论是人间还是战场,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结果,一个胜者高歌、败者沉默的结果。 漆黑裂痕,瞬起于流水拳上。 耀眼火光,瞬起于破云拳上。 二人之拳于一瞬即炸,前者手臂于爆炸所成的火光中瞬崩而碎,后者手臂则经漆黑裂痕蔓延而瞬碎染血。 二人身躯皆因彼此能力而失衡,且因失衡而皆是后退而出,却也仅是退了一步便猛然止驻身形,亦于一步之间致使手臂得以重生、自愈。 退后的一步,因不曾动摇、不可撼动的信念而再度找回,二人于同瞬抬步,亦于同瞬向前踏出,各自崩碎脚下地面的同时,双拳亦是携带漆黑裂痕、耀眼火光,正对彼此身躯猛然击出。 拳携烈火,于一瞬之间化残影百十,携带猛虎出山之形,猛击于流水肩、臂、膛、腹、以及面门之上,且随每次落下皆有爆破炸起,从而使火光伴随冲击肆意宣泄于流水身躯之上。 拳携裂痕,于一瞬之间化疾风暗影,携带恶龙破海之势,猛击于破云身躯的同时,亦使大量裂痕起于其躯亦是蔓延其躯,使鲜血于裂痕之中不驻喷涌,似若瓢泼落雨般拍打于周围地面之上。 爆破火光、漆黑裂痕,于二人拳下如若繁花般不驻绽放,而这似若繁花绽放的火光与裂痕却也未曾持续片刻,即于二人那承载无尽意志与信仰的拳下瞬止。 破云拳携火光,似若星辰坠地般正对流水胸膛而去。 流水拳携裂痕,似若漆黑雷霆横空般正对破云胸膛而出。 啪!仅是一声脆响,亦是仅有一声脆响,二人之拳近在同瞬贯穿彼此胸膛,且使耀眼火光、漆黑裂痕于彼此背后瞬出,似若浪潮激荡而出,覆满彼此身后战场。 拳虽贯穿彼此胸膛,二人却也未曾因此僵持,而是各退一步并抽回手臂,亦于一步之间致使周身伤势尽数愈合如初。 破云、流水,于同瞬而动,前者身化赤色流光,右手紧握且似炮火离膛,后者化身疾风暗影且唤阔空长刀入手,亦使足以闪耀天地的寒芒瞬起于刀身之上,正对那似若烈阳般的赤红流光猛斩而去。 啪!二者于一瞬即遇,刀未斩拳,拳未挡刀。 阔空瞬斩于破云肩膀且是破开血肉、抵于骨骼之上,破云右拳则是于一瞬猛击于流水膛前心脏之处,彼此体内力量亦是借此机会如若浪潮激荡,对着彼此体内疯狂奔涌而出。漆黑裂痕以斩肩长刀为中心,于血肉、骨骼之上向外蔓延而去,而耀眼火光亦是冲入流水体内,且是由内爆破,致使冲击、烈火于同瞬向外宣泄而出。 仅是一击,破云、流水身躯便双双残破且是携伤而退,但也仅在驻足之时,那残破的身躯便已自愈如初,且是各自再化流光而瞬临彼此身前。拳出如雷裂空,刀出胜浪汹涌,仅于顷刻两人便已于进退之间交手回合数十,致使爆破之声响彻天地,亦使宣泄火光明耀八方,更有漆黑裂痕伴随冲击之力不断宣泄于战场,顺地面、虚空奔赴八方。 青鸾在旁,看似如若神灵交战的二人至此无动,长刀无前虽依是紧握于手,却也无法想象如何才能凭借一柄长刀去参与那似可毁天灭地的战斗。因自身弱小而产生的无力之感,如若荆棘般缠绕于心头,且有迷茫使其侧首,对着那最后一缕明光之下的柴门遥望而去。 虽未发声,却也是在询问,自己...是否应当离开这片战场,去柴门之后寻找青羽。 柴门不曾回答青鸾,亦无回答青鸾之能,而青鸾也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是不再讲问题的答案寄托在柴门之上,而是回想起了一段...风雪中的过往。 那自称是青鸾娘亲的女子之声,再一次响在了青鸾的耳畔... “其实有些时候,所谓的战斗仅仅是趋于本能而开展。” “如若生灵有着草食性与肉食性的区别那般,它们并不是只会弯腰垂首才去就近食草,也不是因为有着獠牙利爪才能去食肉。” “而是因为...选择了食草才会弯腰垂首,选择了食肉才会生出獠牙利爪。” “这是一种选择,亦是生物最初的选择,那些天生不肯弯腰垂首的生灵注定会奔赴远方去战斗,并在战斗之中因需求而进化出獠牙与利爪,而那些天生仅靠些许青草便得到满足的...” 时间相隔已是太过遥远,远到青鸾已是记不起那些...天生紧靠些许青草便会满足的生灵如何了,仅是隐约记得那子成娘亲的女子曾说过...去战斗,去全力以赴的战斗,只要将战斗视作本能,那么于本能的需求之下,必然会生出獠牙与利爪。 青鸾无言,仅是在想...单纯的追上青羽根本毫无意义,毕竟她们的目的即是登天而上并向仙人许下愿望,只要流水一日未死,那么便一定会再度阻拦在她们的身前。 “你要死在这里,只有你死在这里,我才能顺利的登天而上...向仙人许下愿望。”似是想通一切的青鸾不再看向远方的柴门,而是紧握手中无前,用着无比怨恨的目光对着与破云交战的流水,似是憎恨着流水...让青羽消失在她的世界之中,甚至是憎恨着流水...为何一次又一次的阻拦在她的身前。 为何是一次又一次的阻拦?青鸾很是好奇这种想法从何而生,不过也是忽然想到...流水似是将自己斩杀在这伟岸的雕像之下,亦是将自己斩杀于七重天的繁花之间,甚至是将自己斩杀在灼热的熔岩之旁,尚是将自己斩杀在华丽的殿堂门前,亦是将自己斩杀在仅距仙人一步之遥的台阶之间。 不知种种想法从何而起,却是让青鸾瞬间感受到了一次、两次、百次...甚至是六百二十三次死亡的痛苦,而这些痛苦则是促使着她...一定要将流水击杀在此。 青鸾无言,仅是带着略显狰狞的神色于瞬间化作流光,奔向远方仅凭声势即可撼天震地的战场,亦是加入了那如若神灵交手的战斗之中。如若破浪轻舟,于一瞬而临至流水之左,与流水之右的破云形成了合围、夹击之势。 无前有芒,是青色光芒,亦是无上锋芒,仅于刹那即化流光并对流水脖颈横展而去。 拳携烈火,是赤红烈火,亦是炙热之色,仅于一瞬即化风雷并对流水腰腹猛击而去。 无前在左,火拳在右,流水可退却也未退,仅于一瞬舒展背后双翼,致使苍穹钟声再起,亦使明光再度洒落于躯,且使似若天威的无上冲击再度激荡而出。 天威之下,青鸾瞬失一往无前之势,破云亦失拳上火光,二人似于同瞬沦为不具丝毫力量的凡人,亦于天威之下倒飞而出,待落地翻滚许久、咳血无数,至远方驻。 明光之下,流水未曾追击,仅使双手共握阔空并高举过顶,使漆黑之芒不断凝聚于刀身之上,待至殷实、充盈,即于一瞬而落,猛斩于脚下大地之上。 啪!漆黑裂痕辞刃,如若浪潮激荡而出,不仅覆于地面之上,亦于虚空之上蔓延、奔袭而出,且随蔓延之时更有似若瓷器破碎之声不断响起。 裂痕如潮,亦似千军奔袭,仅于一瞬即至青鸾、破云身前,且在二人尚未起身之际便攀附于腿足、身躯之上,致使其身躯如瓷将碎、裂痕遍布的同时,亦使鲜血于裂痕之中不驻喷涌而出。 裂痕如潮覆地而过,且在尚未消散之时,破云即于一瞬而起,虽然面上已是化作了尘、血交织且是裂痕交错的模样,却也正对远处尚未起身的青鸾,展露了无比阳光的微笑。微笑未止,破云亦于刹那一瞬于脚下展现爆破,并借爆破之威冲上裂痕未覆的苍穹、天际之上,亦使耀眼火光瞬起...那于半空高扬的腿足之上。 脚掌对天,足踝对地,腿似利刃携开天辟地之威。 身携烈火,如阳在天,且携崩碎世间万物之势,正对大地直坠而下。 不知破云一击有着怎样的威力,却有浓烈的惊惧之意,似是发自本能的瞬起于青鸾心头。翘首仰望那如若烈阳般将正方天地照亮,且以极速直坠而下的身影...青鸾未展丝毫迟疑、犹豫,纵是重伤且未愈,亦是化作流光对着远方柴门之后逃遁而去... 不知为何要逃,但无论是心中的直觉,还是破云于之前展露的微笑,都在无形之中告知青鸾...破云接下来的一击,即是十载岁月之前,致使苍穹崩碎的原因。 不知为何要逃向柴门,但青鸾心中的直觉却是在告知她...此方天地无物不可摧,唯有柴门不可毁,只要逃至柴门之后,便可于破云此击之下幸还。 破云似若烈阳拖拽如尾烈火,于苍穹直坠而下,那竖劈而下的腿足亦是承载了心中所有的信仰,以及体内一切的力量。流水见状则是再展背后黑白交织的羽翼,使钟声起于上苍,亦使上苍降下明光,且有浩荡天威宣泄,正对八方激荡而去。 浩荡天威似可消除世间一切能力,致使破云周身烈火呈现摇曳之感的同时,更是产生了明显萎靡、暗淡之意,可纵是如此...火光也依旧不曾消散。 也许“天威”因使用次数过多而不及当初浩荡,也许是流水因消耗太多而导致“天威”不及之前,但无论如何都是未曾阻挡破云落地,亦是不曾将那携带开天辟地之威的腿足拦截。 腿足竖劈,正对流水天灵而落。而流水则是竖起双翼,抵挡于天灵之前、腿足之下,致使破云那足以崩碎世间万物的一脚,瞬劈其上。 砰...! 虽不知黑白羽翼是否将腿足成功抵挡,却见强光瞬起掩没二人身形,而八方百里大地亦是尽湮于强光之中。待强光宣泄一瞬,亦见似可灭世的耀眼火光如若菌盖迎天,随后方有撼天震地的巨响伴随足以湮灭万物的冲击,如若飓风惊涛般正对万里大地席卷、宣泄而去。 火光尚未消散,大地亦是尚未停止动荡,即有漆黑裂痕如若雷霆横空,亦似巨木无叶之冠,以火光中心、菌盖之下扩散而出。裂痕遍布于虚空,不仅于刹那遮掩了苍穹、覆满了大地,更是于一瞬撕碎了如菌的火光,且随火光同消同散于动荡不已的天地之间。 火光消散,大地已至赤红滚烫之相,不仅如若碟盘凹陷千里,更有赤红滚烫的熔岩覆于其中,且是如泥似水般缓缓流淌。 “碟盘”中央,流水虽是成功挡下破云一击,但周身血肉却已至模糊,鲜血亦似溪流而下,身后双翼羽毛不仅大片脱落、破碎,更似硝烟、白雪交织一般,于八方缓飘而落。 破云尚是安好,此刻正立身于“碟盘”边缘,于高处正对流水俯瞰而下,似火长发虽是暗淡了不少,但面上微笑却依如暖阳。却也不知是在用微笑面对着残酷的战场,还是在用微笑面对着流水未败的现实,或者说仅是在用微笑...比肩烈阳。 流水...不曾动用那漆黑裂痕的力量,也并未动用羽翼带来的浩荡天威,仅使寒芒瞬起于阔空刀身之上,似若青鸾所持无前那般,发挥着仅属兵刃自己的力量。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进,一步天涯咫尺。 凭,一步进退,致使敌人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流水已将背后那残破不堪的双翼收回了体内,且于赤红滚烫的大地之上傲然而立,血肉模糊的身躯虽是尚未愈合如初,却也展现出了强烈的自愈之意。 双手紧握于阔空刀柄之上,亦是再度将其高举过顶、锋指上苍,双腿已是并拢,双足亦是踏于前后。 身似长枪,长刀如锋,周身气势稳如山岳,思绪缥缈似羽盈轻。 双目已是闭合,腿足则如风雷,于顷刻一瞬向前踏出...一步。 流水身形未动,手中阔空却是瞬落而下,虽与破云相隔足有千里,却也凭借这看似寻常,却因阔空之能而不再寻常的一步,将这千里之隔化作了咫尺之距。 噗... 阔空瞬落,千里之外的破云尚未知晓发生了什么,即有斩击之痕瞬起于身,且是自额前而起,斩破面门、左眼、左膛、直至腰腹方止。 鲜血于刀痕之中迸溅而出,而破云亦是在第一时间向后退去,不过让他措手不及且无法理解的是...纵是退至数里之外,甚至是凭借着“碟盘”地势消失于流水的视线范围之内,但那莫名而至的斩击,也依旧是再起于身躯之上。 啪!阔空长刀依于流水手中瞬落,似若仙人执剑遥斩万里,使破云不仅来不及躲闪,亦是无从、无处躲闪。 破云腿足仅在一瞬便突兀而断,而他也未等重生、自愈,便凭借着单足继续遁向远方。虽不知流水此刻施展能力为何,但直觉与经验却是在告知着他,这种能力应当有着某种限制,例如说...距离、次数等。 也许破云并未想错,阔空之能的确有着限制,但所谓的限制却也并非是距离或次数,而是...敌人的数量。 天涯咫尺,仅能作用于一人身上。 海阔天空,也只能作用于一人身上。 两种能力,可凭一步进退而转变,却也无法同时使用,且无法在发动能力之时而使用、加持自身能力。 虽然有着多种限制,但流水却也没有必要去说或刻意展露些什么,也没有必要将能力的原理告知敌人。例如说...流水至此也是不知,破云的能力究竟是火焰还是烈阳,是爆破还是炮火离膛。 流水依是傲立“碟盘”地势中央,且使手中阔空接连化作流光、寒芒,接连闪烁于身躯之前,而那接连不断的斩击亦是跨越千里,使迸血刀痕接连起于破云身躯之上。 此刻青鸾已是于柴门之后、尘埃之中起身,并对远方战场遥望而去。虽不见“碟盘”地势中央的流水,却是得见那似是束手无策的破云,以及接连突兀乍起其身的刀痕与鲜血。 见破云失势,青鸾即于一瞬而动,身似流星瞬跨千里,紧握无前而于“碟盘”边缘跃起,呈一往无前、无物不摧之势,正对流水当头劈斩而下。 无前迎面,流水却也未曾抵挡,仅于瞬间向后撤出一步,且于同瞬将手中阔空再度高举过顶,更是将那紧闭的双眼于一瞬而睁,且对身前青鸾直视而去。 青鸾身形于流水注视下瞬驻,手中猛然而落的无前亦是瞬停在其面门之前,虽然相隔仅有一寸,但这一寸却也因阔空之能,而化作了海阔天空之距。 身躯,并非是无法移动。 无前,也并非是无法斩落。 经流水睁眼注视,即有错觉瞬起,让青鸾不禁感到...自己似与流水相隔海天,而自己手中这势在必得的一刀,似乎永远也无法触及对方。 是感知,是本能,是利用对手感知与本能而产生的错觉。如若星辰悬天,明知抬手不可触及,那么人们便不会抬手了,更加不会想着去触碰了,毕竟遥远的距离让他们下意识的认为,纵然抬手也是毫无意义... “与其到了最后相信结果,不妨尝试着...在最开始的那一刻相信自己!” “我...能够触及苍穹?我...一定可以触及苍穹。” 往日那温柔男子之声,以及那稚嫩作答之声,于青鸾记忆深处一瞬即起,而伴随这往日之声同起的,尚有...刀锋破肉之声。 噗! 阔空于一瞬而落,斩于青鸾那久久未动的身躯之上,不仅有刀痕自肩至腹,更有鲜血飞溅而出,打在了流水那满载震惊的面容之上。 流水之惊,因青鸾而起,就在他手中阔空斩落一瞬,紧握于青鸾手中的无前亦是瞬斩而下,不仅斩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更是使其肩膀齐根离体、携血落地。 流水从未想过阔空之能会失效,而往日的他也从未见过受到阔空影响,却也依旧可以发动攻击之人。不过经短暂震惊之后也就释然,因为他已是再度想起,青鸾所继承的是哪一位英雄的过往。 一臂落地,却也未曾放在心上,而是瞬间退出些许距离,并使手臂于转瞬间重生。而青鸾则依受阔空能力影响,于原地保持着落刀无动的模样。 流水持刀再动,不曾理会远处破云,而是正对身前青鸾而去。也许在他看来,眼前的青鸾相比远方的破云更加危险,且无论是心中的信仰,还是所承的英雄过往,甚至是她此刻所呈现出的“不稳”状态,都值得他将其视作首要的解决目标。 但可惜的是...由青鸾拼死争取到的些许喘息之机,早已被千里之外的破云牢牢把握于手中。 于之前流水、青鸾同瞬落刀之时,破云便已迅速起身,且在转瞬即至远方那因冲击而倒塌、高墙所化的废墟之上。 苍穹依暗、废墟亦暗、甚至是脚踏废墟而位于高处的破云身影,也依旧黑暗。 于废墟高处侧身,于无明幕下挺立,右臂高举过顶且呈掌心向天之形,左臂于身侧平抬而起,且使食指、中指一同竖起,正对远方战场遥指而去。 火光,呈现“十”字之形瞬起于黑暗之中,亦是瞬燃于破云左侧脸颊之上。一纵一横为“十”,而在“十”之上不仅有着点点刻度,那于“十”字交汇处的眼眸,亦是化作了赤红蕴焰的模样。 不知“十”字有何用处,但破云自身却是知晓,这所谓的“十”字即是独属于他的准镜。 准镜,虽用途多广,但最为直观的却是运用于枪炮的瞄准、辅助之用。 烈焰准镜一经形成,即有浓郁火光于破云足下瞬起,亦于体内上涌至大腿、腰腹,并于膛前分流,半数凝聚于右臂之中,半数凝聚于左手食指、中指之上。 烈焰,如若炮火离膛般瞬辞破云那高举向天的右掌掌心,且于刹那一瞬迎空而上,待至高空又经细微爆破而再度被推送而出,不仅似若赤红星辰划破无明夜幕,更是正对远方战场、流水所在之处,精准直坠、打击而下。 咻...砰! 流水见炮火迎面而落,便放弃青鸾而瞬退,却是不曾想炮火竟是紧随其移动而在半空调转方向,并异常精准的打击在其身躯之上。 爆破瞬起、冲击宣泄、火光迎天,其声势之巨不仅震撼天地,流水身形亦于瞬间掩于火光之下。 火光尚未消散,亦未得见流水身影,即有火光接连起于破云之躯,且是经躯上涌至右臂,化作炮火接连辞掌迎天,更是似携风雷之势对着流水所在之处打击、覆盖、宣泄而去。 炮火虽是威势十足,但在炮火接连辞掌之时,亦有冲击肆起于破云足下,且携烟尘正对八方席卷、扩散而出。 流水于未散火光之中狼狈起身,且于一瞬即使手中阔空高扬,本想再无数炮火落地之前,借助天涯咫尺之能对着远方破云发起反击,但可惜的是...破云虽是远在天边,却也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炮火依似星辰破幕而坠,虽然无法凭借其速于流水发动天涯咫尺前有效抵达,却有赤红流光似若枪火,于一声鸣遍于野的炸响中瞬辞破云那蓄势已久的左手指尖。 枪火赤红,似由烈火构成,其大小远超寻常子弹,却也不至寻常炮弹之大,其上散发着十足的“狙杀”之意,且经刹那即跨千里,正临流水身前。 啪!枪火闪烁而过,使流水那紧握阔空并高举过顶的手腕瞬断,并依携十足劲力落地散发炸响、宣泄火光。待枪火闪烁而过,成功阻止破云落刀的同时,那划破夜幕的炮火亦是接连落地,覆地起爆。 炮火虽有精准打击之能,却也不至无法躲闪,流水身形瞬化光电极速而横移于战场之上,不仅于一瞬摆脱炮火无数,更是正对破云所在...那似若狙击阵地的废墟高处逼近而去。 看似炮火皆是无用,但对于破云而言,一开始便不曾将战胜流水的希望寄托在炮火之上,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也不过是为了掩护左手指尖那...负责狙杀的枪火。 砰! 枪火再度辞于指尖,传出如若惊雷炸响之声一瞬,亦可得见火光似若凭空闪烁般跨越千里天地而瞬临流水面门之前。而得见枪火临面的流水则于一瞬驻足,并掌漆黑裂痕瞬起于阔空刀身之上,于刹那间挥刀,即使那迎面而至的枪火于刃下破碎,且似万千星光正对八方四溅而散。 流水虽是成功挡下狙击枪火,却也未曾挡下枪火之上所携的冲击劲力。仅在枪火与刀刃相遇之时,流水那握刀之掌即是瞬间崩碎,不仅是虎口、手腕化作鲜血淋漓之相,纵是臂骨亦因冲击而裂痕肆起。 虽可自愈,却也需要时间,时间虽短,但实力与流水相近,且是对自愈之能知根知底的破云,显然不会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炮火依旧起于破云右掌,虽是接连划破夜幕,却也不曾击中落水,或者说...炮火一开始便不曾将流水视作打击的目标。炮火宣泄的根本性目的便是封锁流水躲闪、退让的道路,并迫使流水能够选择的...只有前进。 是敌人,在敌人的迫使之下,人们往往只能选择不断向前而行。道理很是简单,进则生、退则死,或者说让人们不断前行的、能够逼迫人们不断前行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而这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往往才是最有价值的对手。 于炮火覆地一瞬,流水便已是知道了破云的想法,而知晓敌人想法的他,却也未曾展露丝毫犹豫,且在一瞬之间便做出了前行的选择。也许此举正中破云下怀,但流水却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是于炮火之中、苦难之中前行,并打到远方的敌人? 是倒在炮火、苦难之中,致使远方的敌人得逞? 这是一种选择,也许世上素来没有注定的结果,但所谓的结果却往往由人们选择的过程而成为注定。 炮火依旧宣泄于破云右掌之上,且是先划夜幕而对流水而后落,而负责狙杀的枪火亦是接连不断辞于左掌指尖,并对着全力奔袭于火光之前的流水接连而至。 啪啪啪啪... 枪火未至,流水即于奔袭间扬刀,使漆黑裂痕瞬辞刀身,如若雷霆横空般正对迎面而来的枪火而去。但可惜的是...裂痕终究是裂痕,如若枯木枝杈,纵然密集无比,却也无法将倾淋暴雨尽数拦下。 枪火虽被裂痕拦截大半,却也依有三两之数于裂痕间隙中瞬过,且是猛击于阔空刀刃之上、流水膛腹之间,使其身躯瞬至残破的同时,亦因短暂一瞬驻足,而被那接连坠落的炮火瞬间淹没。 火光弥漫,虽不见流水身影,但炮火打击却无一瞬止驻之时,密集的爆破声响似在喧嚣苍穹,爆破而成的冲击似在无情践踏大地。可就在火光不断宣泄之时,却见寒芒一道瞬辞其中,且在破开火光一瞬即是消失于无明夜幕之下... 是阔空,亦是展现着自身能力的阔空。 天涯咫尺的能力不再作用于破云与流水之间,而是单纯的作用于破云与阔空自身之间。 长刀辞于火光一瞬,即是瞬跨千里地势而临至破云身前,亦是毫无悬念的斩破其左臂,亦是插在其肩膀之上。 按照流水所想,只要阔空插在破云之臂,破云便无法射出狙杀枪火,亦要通过右臂拔刀,而致使炮火停止宣泄。虽然拔刀时间短暂,但流水却可通过这短暂的时间尽量恢复自身伤势,并进一步拉进与狙击阵地间的距离。 但让流水不曾想到的是...狙杀枪火虽停,但破云却未曾拔刀,而是于一瞬落下右臂,使掌心贴于左肩之上... 砰! 火光瞬起,纵是掌心贴肩,也依有炮火离膛,使破云肩膀于一瞬而碎于火光之下,亦使其断臂携带阔空离体,掉落在旁。 纵是断臂,却也依旧可在无明夜幕之下、火光宣泄一瞬而得见,破云面上依旧携带温暖微笑。于微笑之中再度抬臂,却也未曾再对苍穹,而是水平端于身前,使炮火不断水平宣泄,正对远方极速奔袭的流水覆盖、打击而去。 序章 阙之九天 六 炮火依旧,且于破空坠落转变为水平发射,这样一来不仅缩短了打击距离,更是缩短了落地时长,虽威力不及狙杀枪火,却也瞬掩流水身形,使其狼狈异常。 火光依旧迎天,亦将本是无明的天地照亮,流水虽是再度破开火光并继续奔袭,但身躯却是化作了血肉模糊且至残破的模样,同时更有熊熊烈火燃烧于周身之上。可纵是如此也依于刹那化作流光残影,正对远方高地之上那左臂尚未得以重生的破云奔袭而去。 光影赤红,那不仅是烈火之色,更是鲜血奔涌的模样,而在疾驰间所散发的...更是浓烈的赴死之意。 也许对于流水而言,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之事,真正可怕的是愧对自己肩上的职责与重担。他想要守护九重天阙的安稳秩序,也要守护所有百姓的平稳生活,也许生活不尽如人意,但也不至覆于动荡之下。虽然满手血腥的他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但也甘愿为平稳、安定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炮火依旧宣泄于破云掌心,看似威力依旧十足,但破云自己却是知道,如此强力且密集的火力打击是有着代价的。而这份代价便是...要用身躯去承受炮火宣泄时所产生的后坐力、反作力。 如若枪、炮开火一瞬会产生惊人的后坐力,寻常当由持枪之人或炮体所承。但对于此刻而言,破云便是那持枪之人,亦是炮体自身,而承担了无数反作力的他,体内鲜血早已到达沸腾、激荡的模样。身躯之中不仅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纵是周身骨骼亦是化作了裂痕遍布的模样,且纵有自愈之能也无法跟得上骨骼开裂的速度。 破云没得选,因为无论是在这无明的九重天,还是在形态不一的更高天阙,流水皆似一柄足以斩杀万物的无形锋刀。也许他可以轻易躲闪或避及,但若是想要让所有百姓都摆脱这柄锋刀的无形威胁,便一定要将这柄锋刀折断,哪怕这么做的代价是...死亡。 炮火依旧宣泄于掌心,鲜血却是于破云口鼻、眼角之中不驻流淌,而流水也依似赤红星辰般一边承受着炮火打击,一边正对破云所在之处奔袭而去。 于千里之外奔袭,至此已跨半数之遥,余下半数也因流水舍命奔袭而逐渐缩短。五百、四百、三百、两百,直至百里之外,流水身形却是瞬驻,因为无需承受炮火打击的青鸾,已是追赶而至... 青色流光于无明夜幕之下、肆意宣泄的火光之旁追赶而至,且是正对流水所化的赤色星辰横击而去。待青鸾临近一瞬即展一式滑铲,使双腿似见而出并瞬“剪”于流水腿足之上,使其身躯不仅跌倒在地,亦因惯性而向前狼狈翻滚许远。 流水翻滚未止,青鸾便率先而临,身躯依携一往无前之意,手中无前亦携舍生求死之志,正对流水当头斩下。 流水于仓惶中起身,虽凝漆黑裂痕瞬起于掌,却也未曾用于抵挡无前,仅是微微侧首凭肩接下青鸾一刀,亦使那满载裂痕的手掌猛击青鸾膛前心脏之处。 啪!漆黑裂痕贯躯而过,虽使青鸾心脏于瞬间崩碎,但其身形亦于同瞬化作青烟消散、飘荡... 仅在青鸾化作青烟消散一瞬,远方炮火便已似若无数赤红星辰横空而至,仅于一瞬即将流水再掩其中。 火光接连迎天,烟尘伴随冲击直覆八方,大地惊颤无一刻止驻,而流水那残破不堪、愈而不及的身躯,亦是再度破火而出,并再对百里开外的破云奔袭而去。但可惜的是...仅是刚破火光,青鸾分身便已是再临,且是展现女子之柔,瞬间攀附于流水背后。 双臂似若柔韧绳索,瞬间紧锁流水之颈,双腿亦是如锁紧束其足,虽注定难以凭此束缚之法战胜流水,却可凭此对其展开缠斗,从而给予破云断臂更多重生的时间,亦可凭此让流水难以避开那接连而至的炮火。 原本破云尚是顾忌误伤青鸾,但于远方见到她那接连不断制造分身的身影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将流水所在之处视作了炮火宣泄之地。 炮火接连辞掌,似若赤红暴雨横空而出,仅于一瞬即跨百里之遥,并将被青鸾分身与流水共掩其中。而于此同时...破云那负责狙杀的左臂亦是重生如初,不仅有火光瞬聚于指尖之上,更是于同瞬对准了远处迎天的火光,似在等待着流水破火而出的一瞬。 但让破云不曾想到的是...火光未散,流水未出,即有漆黑裂痕瞬起,且是蔓延、遍布于他与流水之间的百里大地之上。 啪!百里大地于一瞬而崩,并呈现出“千丘万壑”的模样。 丘,为凸起的小山、山坡。 壑,为下陷的地堑、山沟。 流水破开火光且于一瞬而动,不仅借助“千丘”遮挡着破云的视线,更是于“万壑”间疯狂疾驰,从而在摆脱青鸾的同时,亦呈极速向破云所在的高地逼近而去。 千秋万壑仅经一瞬即起,虽然极大的遮蔽了破云的视野,但他却是掌控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的火光瞬起于足,且是再度于膛前分流至双臂之上。 右臂仅经一瞬即于身前猛挥,致使万千炮火于同时同瞬同辞于一掌之上,且似星辰之雨正对千秋万壑均匀洒落、覆盖而去。 砰...! 万千炮火同瞬落地,无数炸响于同瞬汇聚为一,在震撼天地的同时,亦使千秋万壑尽掩于爆破的火光之中。 在远方青鸾看来,战斗至此已是强弩之末的流水,绝无可能于万千炮火之下生还,而同样认为战斗至此已是结束的破云却是发现...一道黑影竟是于浓郁火光中瞬破而出。 是仅余半截身躯的流水。 是仅余独臂的流水。 是残躯携火,如若恶鬼挣脱炼狱束缚的...流水。 流水瞬临,纵余独臂,亦是凝聚万千裂痕共汇一拳之上,且正对破云迎面击来。 啪! 黑拳迎面... 狙杀枪火瞬出... 无论是流水还是破云,皆是将周身所有力量汇聚于最后一击之上,为的不是得到战斗的胜利,为的仅仅是...击杀对方。 黑拳、枪火看似于同瞬而出,但实际上却是破云占据优势,因为枪火离膛的速度,要快过黑拳落下的速度些许。 噗! 黑拳将至而未至,枪火即是率先一步贯穿了流水眉心,而他那满载漆黑裂痕之拳亦因枪火冲击而击于空处,残躯...亦是坠落于那尚未止熄的火海之中。 “百战身死志不屈...” “挫骨成灰也从容...” “英雄有志...” “岂可因死而弃...?” 流水虽是坠于火海之中、破云所在的废墟之下,却是有着微弱、沙哑,却也不失高傲之意的声音...于火海之中传出。 微弱声音刚落,即有湛蓝明光于火海之中瞬起,且是如幕扩散八方...不仅掩盖了百里火海,更是遮蔽了千里、万里、甚至与苍穹共同无垠的大地。 待湛蓝明光宣泄至远方,无明夜幕已是化作了蔚蓝晴空,虽无烈阳当穹,亦无清风吹拂,却有浮云万千于明媚之中似舟缓动。大地似与苍穹相同,亦是蔚蓝无垠且有万千云舟缓动,看上去似有明镜倒映,却也不知是大地如镜倒映苍穹,还是大地倒映于苍穹之中。 明媚蔚蓝且满是云舟的世界似是无垠,难以用肉眼望到尽头,无论远近皆为青苍,无论上下皆有浮云,唯有破云、青鸾尚立于天地之间,且有倒影映于天地之上。而身形本是残破不堪且应该身死命陨的流水,至此却是恢复成了最初之时的...全盛模样,此刻不仅似若谪仙般凌空而立,更是不曾倒影映于天地之上。 破云周身气势虽因接连不断的反作力而至萎靡,却也依是携带阳光微笑来到了青鸾身前,并对着蔚蓝天地间的流水翘首仰望。 “我们...能否胜利?”青鸾同样翘首仰望,此刻虽是用着淡然之声相问,但心中却是难以想象,两个身心俱疲之人,如何才能战胜那似若谪仙般的流水。 “我不知道,但对我而言,所谓的胜利并非是战胜强敌,而是保护身边的弱小。”破云微微侧首,虽以余光看向身后青鸾,却也使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知...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将你保护好。 青鸾不曾反驳什么,因为她很是清楚,自己虽然继承了英雄之名,但相比于如若神灵的流水与破云,终是弱小。也许在这一刻青鸾依是向往着光明,但在向往光明并追寻光明的道路上,却是第一次对力量...产生了无比的渴望。因为在她看来,流水似若高墙般阻挡在了她追寻青羽的道路之上,而她却不曾拥有打破这面高墙的力量,也许...正因不曾拥有,方才无比渴望。 纵然渴望也是无用,毕竟渴望仅是追求力量的原因,而无法成为战胜敌人的过程,此刻青鸾仅能看着破云那矫健的背影轻声而问:“我...应该做些什么?” “活着...便好。”破云不再侧首,而是仰望着流水那似若谪仙般的身影微笑而言,似在用微笑诉说...只要青鸾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与回报。 “也许...你无法战胜他。”按理来说,青鸾不应在战场之上说出如此丧气之言,但在她在感受到破云那萎靡难振的气息之后,却是知道...他仅仅是在硬撑,也许此刻站立不倒,便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是的!”破云不曾否认什么,且是于微笑之中坚定而言。笑的有些虚假,似是强行将虚假的微笑凝于面上,而如炬的双目中也仅有凝重且不见笑意丝毫。其实破云早已看清了当前局势,但他却也未曾想过逃跑,也许在他看来...身后的青鸾,远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仅是做与不做的简单选择,而拼上性命去做,便是我的选择,付出一切去做,即是英雄的职责。” 青鸾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话未离口便被破云以微笑打断,也许在他看来,行动...远比言语更加重要。 而就在破云话音落下一瞬,流水即凝雷霆般的漆黑裂痕于掌,仅经一瞬高扬即似挥掷长矛般将其掷出。 裂痕落地一瞬,不仅似若枯木之冠蔓延而出,更似千军万马正对破云奔袭而去。 蔚蓝大地似与苍穹相同,裂痕于地面蔓延的同时亦是蔓延于苍穹,使破云难以断定这裂痕究竟是蔓延于何处。破云不知自己能否抵挡如潮奔涌而至的裂痕,却也未展丝毫犹豫或退让,仅于一瞬即将唯一能够加持的信仰,加持于周身之上,不仅于顷刻间散发出了烈阳般的火光,亦使高温烈焰卷向八方。 烈阳有威亦有势,其威不可触,其势不可挡。 而破云也确如其名,化作了破云而出的烈阳,将蔚蓝的天地映照出了无尽的光亮。 明耀火光席卷,如潮裂痕激荡,二者如若逆浪,仅于顷刻一瞬即与彼此相遇。 火光撕碎了裂痕,裂痕亦是驱散了火光,两者如若万军阵临,展开了势均力敌的惨烈厮杀。而在“万军”丛中,似为将帅的流水与破云亦于同瞬而动,一者于空俯冲而下,且是瞬唤阔空长刀入手,一者于地面冲天而起,亦携火光迎天而上。 流水俯冲未曾落地,破云冲天未触苍穹,二者仅于半空即遇,先传一声猛烈的爆破声响,后有耀眼火光如幕宣泄八方。 “他们为何而战?”似有声响起于青鸾耳畔。 “为了各自心中的信仰。”似有声响起于青鸾口中。 天地之间亦是倒映于天地的火光尚未消散,即有无数巨如深渊的漆黑裂痕于中乍现且蔓延。裂痕不仅将火光尽数撕碎,亦使天地恢复至蔚蓝,而破云那裂痕遍布、鲜血汹涌的身躯,亦是随着火光消散而坠于蔚蓝大地之上。而流水依是手持阔空,傲然立于蔚蓝天地间,身躯虽是已至焦黑模样,但散发出的气息却也依旧强盛如阳。 流云于空缓落而下,且将手中阔空刀锋抵于破云咽喉之前,呈居高临下之意,无比高傲而言:“也许你是英雄,但苍穹却不会因你的执着而再度崩碎。”待话音一落,手中阔空即是瞬斩而下,但可惜的是...刀未触喉,便被破云率先一步紧握于手,且是使其停驻于咽喉之前。 火光,在那紧握刀刃的掌心瞬起,且传一声炸响之后,破云一臂即似枪炮炸膛般崩碎,而其身躯亦借炸膛所起的冲击,翻滚至远方。 身躯虽至残破,但鲜血却依旧温热,遍布周身的伤痛虽让破云脸上满载狰狞,但随着挣扎起身且再度直立的一瞬,脸上的狰狞则是再度化作了阳光的微笑。不知为何能够于伤痛之中微笑,仅能猜测破云是在用微笑诉说,只要能够站起便永远不算失败,只要尚可微笑便永远都不会被世间的苦难、寒凉所吞没。 “我该如何去做?”青鸾依于远方遥望战场,看着破云那满是鲜血的残躯轻声而言。 “也许...我们应该逃跑。”青鸾看着自己于蔚蓝大地之上的倒影,说着最为符合当下局势的聪慧之言。随后又是翘首仰望自己于苍穹的倒影,说着最不符合当下局势的愚蠢之言:“也许...我们应该战斗。” 是战是逃,都是青鸾在说,而到了最后她也仅能再度垂首,看向地上倒影中那双满载迷茫的目光。 “也许...人生之中有着许多选择,也许...人生之中并没有太多选择。有些事其实早已注定,却也无人知晓这些事因何而注定,也许是注定的事造就了注定的人,也许是注定的人造就了注定的事。”地面上的青鸾依是看着自己的倒影而言,虽然接连说了许多个莫名其妙的“也许”,但倒影中的青鸾也依是于迷茫之中耐心的听着。 “做出你想要做的选择,让世间之事经你双手而化作注定。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无论你选择了怎样的道路,我都会陪伴在你的身旁,也许我会怕,但我更怕的是...我的哥哥会永远的消失在远方。”倒影中的青鸾言轻语柔,对着地面上的青鸾说着战斗的理由。 “可是...”青鸾听懂了倒影所说,不过还是侧首看向了手中的无前,似是想说...纵是能够做出选择,却也不曾具备击破拦路高山的力量。 “往日岁月,你我皆携锋芒,往日我以为所有锋芒皆源于这柄长刀之上,可如今我才发现,其实所有的锋芒都是起于你我自身之上。” 地上倒影依旧在说,而青鸾听闻之后更是不禁陷入了回想,而思绪也是辞别了这片蔚蓝的天地,回到了那漫天风雪之中...娘亲所在的地方。 皑皑天地,风雪依旧,枯木、女子、墓碑、乃至墓碑上那赤红的字迹,皆是如旧。 青鸾于风雪之中紧握无前,且于风雪之中向娘亲作问:“世上可有无前之锋不断之物?” 女子于风雪之中转身,直视着持刀立风雪的青鸾,不曾直言作答,仅是轻声开口:“无前有锋,心中无锋,纵是紧握于手,又岂能斩断万物?” “欲断万物,当如何?”青鸾于风雪之中依问。 “万物由心而斩,亦因一念而断。”女子于风雪之中作答,却也依旧未曾直言解惑,或者说这委婉之言,本就是最为直观的答案。 青鸾不解女子所言深意,便于风雪之中再度开口:“万物当由刀锋而斩,又如何能够凭心而斩,凭念而断?” 女子依于风雪中无动,且于树下直视青鸾而言:“无前虽是持于你手,却一直紧握于我心,也许世人仅知刀剑具备锋芒,却是不知具备锋芒之物,方能称之为刀剑。” 青鸾于风雪中垂首看向手中无前,且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再度开口:“刀...在何处?究竟是在手中?还是在心中?” “我曾凭借无前分山河、碎苍穹,八荒皆因无前而惊,四海皆因无前而荡。但我放下无前的那一刻却是发现,山河遇我依分,苍穹见我依颤,八荒亦同往日而惊,四海依旧因我而荡。你可知...这是为何?”女子依立树下,却也不曾直言作答,仅是反问。 往日,青鸾仅于风雪之中迷茫,因为那时的她还无法理解娘亲所说,亦是不敢想象分山河、碎苍穹、八荒皆慌、四海皆荡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但今日战场之上,青鸾却已不再迷茫,因为她已是理解娘亲所言...所谓的无前,只不过是展现自身锋芒的工具。而真正的锋芒,一开始便是由心而生、经人而育。而青鸾至今所用的所有锋芒,都源自于娘亲所赠的无前之上,却是从未运用过独属于自己的锋芒。 自身为锋,锐由心生,由心所掌,经人所控,方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刀! 为何青鸾娘亲放下无前,山河依分、苍穹依碎、八荒四海皆是动荡?仅因她自身即是锋芒,而山河、苍穹、八荒、四海,见人即是见刀,故而分、碎、惊、荡! 远方,破云与流水激战依旧,裂痕如若万军奔袭于蔚蓝天地之间,而耀眼火光则似惊涛骇浪,与无尽裂痕接连相遇。 破云断臂未愈,且有鲜血不断喷洒于周身上下,似是战斗至此已是失去了自愈之能。可纵是如此却也不曾倒下,也许是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也许是有着永不衰败的信仰,致使那似若来自灵魂深处的火光,依旧绽放着闪耀天地的光芒。 流水依是悬于蔚蓝苍穹之上,不知是否有着与破云相同的信仰,不过却使手中阔空散发出了骇人的寒芒。也许早已忘记自己因何立身战场,却也不曾忘却自己因何紧握手中长刀,更是不曾忘却...长刀所承载的是秩序下的安稳,以及英雄当承的责任与重担。 流水是无敌的,且在这似是燃烧生命的时刻,这份无敌亦是绝对的,但可惜的是...这所谓的绝对无敌,也未曾展露超越那名为“人生”剧本的迹象丝毫。 流水于苍穹之下、半空之中高扬阔空,破云则于蔚蓝大地之上奔袭而动,欲要在阔空斩落之前,率先临近流水并与其展开缠斗。但可惜的是,破云身形出而未临,流水腿足便瞬间踏前一步,手中阔空亦携寒芒而落,使天涯咫尺之力于瞬间发动。 噗! 刀痕瞬起于破云膛前,自肩为始,至腹为终,且在鲜血尚未于刀痕之中迸溅,流水即于半空横刀挑斩,使其右腿于一瞬离体,与腰腹间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同落地。 阔空挑斩,出而未收,流水依于半空呈现扬刀之形,虽有打算给予破云最后一击,却是不曾想...青鸾已是瞬临于身侧半空,手中无前承载无尽锋芒且是随身而转,正对他那持刀的手臂凶猛而落。 啪! 无前之锋,不可揣测,于刀锋之势即可看出,此刀似可将山海截断,亦可将天地分割。可纵是如此,刀锋斩于流水手臂一瞬,也仅是破其血肉而未断其骨... 手臂破而未断,无前却因斩击而瞬碎,而流水亦是借青鸾临近之机而抬手,致使五指化作钢钩,瞬间握其天灵之上。 如若水墨画卷般的羽翼,再一次于背后舒展开来,且有钟声瞬起于上苍,响彻于天地之间。流水紧握青鸾天灵,未予其丝毫挣扎、反应之机,即携无上天威正对蔚蓝大地猛坠而下。 砰! 空有炸裂之声,却无丝毫烟尘、火光宣泄,仅见流水于穹坠落,不仅将紧握在手的青鸾猛击而下,更是使其面门击地,崩碎大地百里有余。 鲜血,于青鸾口鼻之中不驻喷涌,面门更是瞬至血肉模糊的模样,周身骨骼于体内哀嚎不断,而一旁流水却是震惊,震惊于承下自己一击的竟然不是青鸾分身,而是她的本体。 为何不曾去使用分身,反而将本体暴露于敌人身前? 大地崩碎,却也仅在崩碎一瞬,青鸾那似是濒死的身躯便已站起,而那血肉模糊的脸颊更是远比恶鬼更加狰狞,且有声音似于炼狱中传出... “不知凡人舍命,可否破除仙人信仰?” 青鸾依立,其残躯似动未动,可见其腿足瞬抬瞬落而猛踏于流水脚掌之上,亦可见其手中无前瞬化寒芒,似若烈阳之下的萤火之光瞬闪瞬逝,贯穿了青鸾与流水叠在一起的脚掌,且将二人身形同钉于这片蔚蓝无垠的大地之上,亦使二人面临相同处境...难退难逃。 青鸾双臂瞬抬,紧抱于流水身躯之上,使其难动的同时,亦使青色光芒辞身,于自身身后化作分身。 分身持刀,未作丝毫迟疑便对青鸾本体刺出,且于刹那一瞬即贯其背、穿其膛,且待贯穿膛、背之后而锋芒未止未驻,亦将流水膛、背贯穿。 长刀穿身一瞬,分身即于青鸾背后消散,且有新的八道分身于八方持刀而至,从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看,显然打算将手中无前作钉,亦将青鸾本体为索,将流水死死固定于原地,并为远处破云争取喘息及进攻的机会。而这...便是青鸾于此刻展露出的锋芒,名为...舍生求死的锋芒。 也许...青鸾能够凭借于濒死之时所展现出的锋芒紧束流水,但凭借燃烧生命在战斗流水,却绝不会因青鸾这尚稚的锋芒而到达束手无策之境。 青鸾分身于八方持刀瞬临,流水则是再一次舒展背后双翼,使无上天威再次如潮宣泄,亦使钟声再一次响于天地之间。 于浩荡天威之下,于无双冲击之中,青鸾纵有万般分身,亦于刹那一瞬而尽数破碎,消散如烟。但让流水不曾想到的是...纵是天威无双,亦是未曾逼退如若绳索紧束在身的青鸾,而在天威宣泄过后,流水亦是凭借余光得见...火光已于身侧再度闪耀。 十分奇怪,最起码在流水看来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因为青鸾对他的缠斗看似漫长,但以握其面门坠地为始,至此也不过是数息之久...也许破云可以利用这数息时间做很多事,却绝无可能让残破的身躯恢复... 纵是身躯经青鸾紧束,流水亦是侧首看向了一旁,仅见破云身躯依是残破模样,不仅鲜血如溪流淌,那已断的臂、足亦无丝毫恢复的迹象。可纵是如此,破云依是凭借残破身躯站在了大地之上,且是释放出了堪比烈阳的火光、亦似最后的火光,甚至让那远胜阳光的微笑,再一次浮现于本该因痛苦而至狰狞的面容上。 纵是独臂、独腿,亦是呈现出了俯身起跑的模样,那赤红如焰的长发,亦是无风自动化作了如旗高扬的模样。 漆黑的裂痕如若雷霆般瞬起于周身上下,亦经蔓延而遍布青鸾身躯之上,使鲜血迸溅的同时,亦使其放下了双臂,倒在了一旁。可就在青鸾倒地、流水拔出钉足无前的一瞬,破云那残破的身躯即携烈焰瞬出,似若星辰横空般正对流水奔袭而来。 于熊熊燃烧的烈火看来,于火光之中散发着的舍生之势来看,于星辰过往之处鲜血如溪落地来看,这应是破云舍弃一切、拼尽一切的一击,也许未必是最强一击,却也一定是最后一击。 流水当退,却是未退,因为在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破云都知道,此击过后无论胜负如何,他们两个都会因拼尽“一切”而身死。而战斗至此的实质性意义、本质性目的并非是为了分出生死高低,仅仅是分出意志、理念、信仰的强弱。 破云有着自己的信仰,流水有着自己的理念,究竟孰强孰弱,二者皆是赌在了这最后一击之上。 火光熊熊已是遮掩破云身形,似若化作赤色列车呼啸而至,而流水却也未曾躲闪或退让,而是掌控漆黑裂痕如若浪潮覆地,正对那赤红的火光迎面激荡。且在裂痕激荡而出的同瞬,亦是再次以双手紧握阔空并高举对苍,待破云尚未临近便瞬退一步,且于落刀之间...发动了海阔天空之能。 退一步,海阔天空,破云理应感受到相隔海天的错觉而瞬驻,但...让流水不曾想到的是,破云不仅未驻,反而似若轻舟直迎怒海,亦似星辰携带火光,直击于如潮而出的裂痕之上。而裂痕虽有破碎万物之威,却也未能阻拦破云那...舍生赴死之志。 砰! 星辰,终是冲破无尽裂痕,且是瞬临于流水身前。 于烈火之中扬拳,瞬间贯穿了流水的胸膛,亦是瞬间击破了他的心脏,且有似如浪潮般的烈焰于流水背后宣泄而出,覆盖了蔚蓝大地的百里之遥。 燃烧于破云周身的火光渐消渐散,而流水至此方才得见,鲜血不仅流淌于破云的周身,更是流淌于他那已破的双眼之中。 蔚蓝且似无垠的大地之上,流水心脏虽破且有鲜血于膛上血洞中涓流而下,但流水却也未曾立即死去,而是收起了背后的羽翼以及手中的长刀,并异常平静、淡然的看向那身躯至此依残、自废双目的破云,且以虚声而问:“其实我始终无法理解,你...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 流水有问,言辞声微,却也传入一旁青鸾耳中,使她站起了身形去洗耳恭听。也许破云在之前已经说过,是为了保护青鸾才与流水展开战斗,但让青鸾无法理解的是...她与破云非亲非故,破云又为何要为了她这个初遇却又不识、不知之人,拼上性命呢? “往日...我曾于苦难中感受过这世上一切的寒凉与苦楚。” “却是从来没有人对那无比弱小的我伸出援手。” “而如今我有了一双温暖的手掌,注定要将它们对准过往。” 破云有答,声音之微,似至弥留之际,而那无比残破的身躯,至此也是未曾展露丝毫愈合的迹象,而那已断的手臂与腿足,也是不曾展露出丝毫重生的模样。可纵是仅余一臂一足,其残躯依是傲立,巍峨如山,无动摇之感,无倾倒之意,那于双目之中流淌而下的鲜血,亦似瀑布般奔流于他那刚毅的脸颊之上。 “何谓过往?”流水临终而问,眉目却也依是呈现紧皱的模样。 “寒凉所至,皆为过往...”破云临终有答,脸上依旧散发着名为温暖的光芒。 ----- 走过色彩缤纷的八重天,青鸾与青羽迎来的则是一片...奇怪的世界,且是奇怪到异常的世界。 七重天似与九重天截然相反,这里不但没有黑夜,反而无论于何时都呈现着无比明媚的模样,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沐浴着温暖的明光。而在明媚之下,长街依似无尽之长,且是顺着目光直通没有尽头的远方。 这里的街路十分宽广,宽广至足有百丈,纵有百辆马车并行,也不会呈现出拥挤的模样。但奇怪的是,如此宽广的长街之上却是不见车马丝毫,亦是不见行人半个,唯一能够见到的便是覆满地面,且随长街同至那无尽之处的繁茂花朵。 这无疑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所谓的街路素来是坚硬的模样,其上青石紧密铺砌已是不见缝隙丝毫,可纵是如此,随长街一同无尽的繁花,依是于明媚中茁壮生长。 也许问题并不出现在坚硬的地面之上,而是坚硬的地面注定无法提供营养,而所谓的繁花也注定需要一块柔软且肥沃的地方才能茁壮生长。问题出现在...纵是坚硬、纵是没有营养,它们生长的依旧茁壮,却也不知是因贫瘠而坚强,还是因为久远的坚强改变了习性,致使它们能够生长于青石之上。 街路两旁,有着木质楼阁无数,随长街、繁花共赴远方,且依旧是呈现着不见尽头的模样。楼阁看似不尽相同,却也有着些许相似的模样,檐上青瓦齐覆,檐下和玺彩绘,且有紫藤、石斛、金钟等花卉覆于青瓦,似若彩瀑亦似门窗之帘悬于檐前,经风荡荡。 长街两侧、楼阁之前,尚有行人可走的道路,一侧临商铺万千,一侧玉阑分隔繁花盛开之处,却也不知是用于保护繁花,还是作为分隔仙境、人间的界限。 青鸾已携青羽来到了此方天上,她们似是走过了色彩缤纷的八重天阙,也似从未走过。正如常人登梯那般,心中所念的仅仅是走到尽头,至于脚下踏过了多少层阶梯,似乎也不会有人去细数。 两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路之旁,那如帘的垂花之下,无论愿与不愿,都要享受着明媚的天色,以及细嗅繁花所带来的芬芳。她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而走过很久的她们则是发现,七重天内并无夜晚,也许这里一开始便是这般模样,也许是繁花为了茁壮生长而不需要夜晚到来,也许是烈阳认为繁花不需要,那么自然也就不会让夜晚出现了。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毕竟青鸾素来喜欢明光,而她所追寻的也正是明光,除此之外,她的愿望之一也是由此达成,便是带着百姓共沐温暖明光。 身后的长街之上已满是人潮,但让青鸾有些迷茫、无法理解的是,来自九重天的百姓很少很少,而来自八重天的百姓却是很多很多。也许...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跟在青鸾身后的只有九重天的百姓,但随着不断前行且在走过八重天阙之时,九重天的百姓竟已寥寥可数,而八重天的百姓却是多到数之不清。 也许...他们是满足于八重天的生活,并永远的定居于八重天上了。但让青鸾依旧无法理解的是...为何并不缺乏米粮、明光的八重天百姓也要离开家乡,随着他们来到更高的地方呢? 青鸾不知,不过却是于烈阳之下回首,用着满载金色霞光的双眼,看向了身后百姓聚集的地方。 很是神奇,天色本是烈阳高照、明媚无垠,但仅因霞光于眼中闪逝,便使青鸾见到的景象变了模样。 是黄昏,血色夕阳虽在穹边呈现着渐辞之意,却也非是落于西方,而是悬于东穹边缘、青鸾来时的方向。 无数百姓依在前行,却是尽数化作了罪孽弃子的模样。 青鸾不知罪孽何时来过,也不知它是于何时离去的,甚至不知于何时将这些百姓化作了它们的弃子模样。也许是在阴暗的九重天中,也许是走过柴门站到八重天之时,也许是...无数九重天百姓永远留在了八重天时,八重天的百姓自然也就化作了这般...罪孽洗礼过后的模样。 能够知道的仅是...他们依旧前行,且是未曾行于街路两旁,而是行走于街路中央,于血色夕阳之下肆无忌惮的踩踏着那些繁茂、锦簇、盛绽的花朵。 也许...对于这些罪孽弃子而言,街路之上是否有花并不要紧,花朵经受踩踏的感受也并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能够走在最为宽敞且平坦的道路之上...便好。 无数罪孽弃子背对夕阳前行,而他们的影子则似乌云遮蔽了繁花,且是如若万川汇聚,极其不合常理的共汇于青鸾脚下。看上去...这些影子就像无数条缰绳,紧紧束缚在了青鸾身上,却也不知是青鸾在拖拽着他们前行,还是他们在驱策着青鸾开路。但无论如何...青鸾起到的作用都似是拖拽,哪怕这些罪孽弃子本就有着用于前行的双脚。 青鸾这短暂的驻足,不禁让所有罪孽弃子都变了模样,那如若深渊般的裂口两端不再高挑,而是呈现着下沉的模样,似若新月反转,亦似小舟倒翻一般。青鸾知道,那是憎恨的神情,他们似在憎恨着自己停下了脚步,也似在用此种神情质问...为何不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去往更高的天上? 青鸾收起了眼中的金色霞光,致使天地于她眼中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无数百姓依是踏于繁盛的花朵之上,不过此刻见到青鸾正在对他们瞧看,他们无一不在展现着欢笑模样,似乎在用欢笑感激着青鸾将他们带到了这片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你们要去往何处?”青鸾有问,且是看着无数百姓最前,一位乐呵呵的中年男子而问。 “我们要追随您,并与您一起战斗。”男子体态虽是丰满富态,却也打扮的整洁优雅,且于明媚之中说着无比动听的话。 “可是你们并没有用于战斗的力量。” “请您不要为我们担心,因为并不是所有言语都会成为真实的举动。” “你们仅是说说而已?” “人们素来喜欢听闻好听的话语,哪怕明知是虚假...而道出虚假之人,也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你们为何要跟在我的身后?” “因为我们要利用你去往更高的天上。” “从未见过更高之处的你们,为何会对它如此向往?” “也许高处的景象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站在高处便好,因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让所有人敬重于我。但有些奇怪的是,得到人们敬重的方法却并非是站在高处,而是将他们狠狠的踩在脚下。” “为什么是狠狠的?” “因为我们也被狠狠的踩踏过,而我们注定要摆脱被踩踏的苦难,去享受踩踏他人的欢愉,哪怕我们根本不知道...踩踏他人是否真的会为我们带来欢愉。”中年男子依旧是笑呵呵的说着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且在言语间垂首,恶狠狠的踩踏着脚下的花朵,且是毫不留情的碾来碾去,使其不成模样。 “这没有道理,如果你们能够放弃踩踏他人,并安稳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也许这个世界便不会有人受到经人踩踏的苦难。”青鸾垂首,不敢直视男子踩踏花朵时的模样,且是回想着流水曾说过的“秩序”与“安稳”。 青鸾无言、青鸾退让、青鸾心虚,但在一旁的青羽却是愤怒的开口道:“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当行为与思想化作一种常理,那么于常理之中,我们便必须要这样。”男子依旧是笑呵呵的说着,不过却也是在说着血淋淋的事实,但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无言、退让、心虚的态度,会于一瞬化作了愤怒。 “也许这并不是一种常理,而是一种会散播、会传染疾病。”青羽依是愤怒的说着。 “当疾病已至膏肓,若不去享受它所带来的唯一欢愉,那么所得到的必然只有痛苦。”男子依是乐呵呵的答着。 “也许这是一种歪理,当用良药去治愈。” “但它却被奉信至今,并且具备了极强的遗传性。” “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的并非是歪理,仅仅是人们心中的那句...理应如此。” 完全不知道男子在说些什么,不过却也于隐约之间理解了些许,男子大抵是在说...如果所有人都患了病,而那些不曾患病之人便必须要伪装成患病的模样,因为疾病已因所患人群的数量化作了真理,而与真理有所不同的,便是罪大恶极。 青鸾很难认同男子所说,但也很难反驳些什么,仅能带着青羽转过身去,于万般花帘之下继续向前而行。也许...前行的路不仅很长,更是十分怪异,怪异到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在这条路上遇到什么,也许是怪异的人,也许是怪异的事,也许仅仅是一段...怪异的过往。 本是明媚,却有寒风忽至。 是很冷的风,风中不仅没有任何温度可言,更似刮骨钢刀抚人身心,虽不至狂乱,却也是掀起檐下花帘无数,亦是遮人双眼迷离难见。 待寒风辞别,青鸾以及如潮百姓于街路中央尽睁眼时...一位少年,已然是站在了繁花之间,亦是站在了所有百姓的身前。 年岁仅在七八,身着碎花袄衣,拥有着些许婴润,携带着些许红霞,怀揣着些许羞涩,拥有着些许精致,看上去...可爱的紧。 无数百姓尚未询问少年,少年便率先用着尚稚的声音腼腆而言:“我叫寒烟,是这里的英雄,却因刚刚成为英雄不久,而不知该去做些什么。” 名唤寒烟的少年似乎想要帮助他人,却是不知如何才能帮助他人,此刻之所以在问,也不过是委婉询问街上百姓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又需要他做出怎样的帮助。 明光之下,繁花之间,无数百姓皆是侧首,看了看于街旁驻足的青鸾,又看了看身前那十分腼腆的少年。百姓们的视线皆是在青鸾、寒烟之间反复游走,且在游走间皆是想到了一个选择性的问题,而问题的名字则叫做...两个英雄。 两个英雄。 一个拥有着自我、独立的想法,却是呈现着极度不稳的情绪,是否愿意带着他们走到更高的天上,谁也不知道。 一个涉世不深且周身稚嫩、满腔懵懂,只要稍加引导便可以任凭他们驱策,从而带领他们走到更高的天上。 问题刚刚出现不久,百姓们便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且因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悬念,即于此刻变成了他们心中的真理。而所谓的真理,并非是出自他们的聪慧,也并非是出自寒烟的稚嫩,仅是出自于...那“驱策”二字之中。 百姓们不再追随青鸾,而是带着谄媚十足的笑容纷纷上前,如若青草拥花般将稚年寒烟紧紧围绕,并七嘴八舌的诉说起了自己的过往,以及自己于过往中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也许百姓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寒烟这位少年英雄对自己伸出援手,哪怕他们本就有着于苦难之中起身并不断前行的能力。 受到百姓围绕的寒烟笑着,且是如若骄阳般笑着,亦似静水般仔细聆听着,虽然苦难之言仅于一瞬便是入耳万千,但...他始终都保持着耐心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圣人一般。 百姓们不仅在诉说,更是在笑着,虽不知这一张张笑脸是否虚假,但能够决定是否虚假的,则是取决于这些百姓在稚年寒烟身上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对他们伸出援手的好心好意?还是看到了通往苍穹之上的捷径、阶梯? 虽然无数百姓皆将稚年寒烟当做了拯救他们的圣人,但是在旁的青鸾却是不同,因为寒烟在她眼中所呈现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稚岁少年... 序章 天九之阙 七 人们总是相信眼睛所见的景象,而眼睛见到的景象却又时常被心中的渴望而产生偏差。 无数百姓渴望着,渴望着英雄能够带领他们去往更高的天阙之上,因此寒烟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副似若圣人般的模样。 无数百姓渴望着,渴望着英雄能够按照他们的意愿展开行动,因此寒烟在他们眼中便成了一副稚嫩年岁的模样。 无数百姓渴望着,渴望着英雄能够任凭他们驱策、指使,因此寒烟在他们眼中便成了一副腼腆、内向的模样。 但从未渴望过什么的青鸾却是清晰得见,被无数百姓围绕在繁花之间的哪里是什么稚岁少年,分明是满身煞气的狰狞鬼怪。 寒烟岁似而立,披头散发且不见眉目,身躯健硕如若虎狼,背脊雄厚如若高墙,却也不知为何呈现着弯腰垂首的模样。脏乱长发虽是遮挡眉目,却有猩红光芒于中散发,似若幽烛般于长发之下散发着诡异之光。虽然仅是一道红芒,但还是可以从中看出,寒烟似在恶狠狠的对着周围百姓...瞧着、看着。 如若鬼怪,也似饿狼,口水正顺紧咬的牙缝中溢出,且是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有戈紧握于手,其色通体赤红,却也不知何故残缺,不仅断了戈杆,更是断了一角,致使本是长矛的它,已是化作了短矛的模样。 寒烟为何要伪装成无害少年的模样?是险境?还是过往?青鸾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无数百姓眼中那俊俏可爱的少年,已是在他们的“拥护”之下向前而行,且于前行的方向来看,似是真的“想要”将他们带到更高的天阙之上。 寒烟不曾拒绝什么,也因“热情拥护”而难以拒绝,此刻只能缓行在前,似在引领者无数百姓前进的方向。虽是行于繁花之间,却是唯恐伤及繁花,从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也许小心翼翼的缓慢前行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寒烟这一举动却是引起了无数百姓的不满,虽然未曾表露于面,却也是肆无忌惮的踩踏花朵上前,刻意提醒寒烟... “它们只不过是一些没有价值的花朵而已。” “它们天生便是受人踩踏的命,而这也是它们活着的全部意义。” “它们天生便是低矮的,而低矮的注定会受人踩踏,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不应该为了一些廉价的东西放缓脚步,我们应该尽快前行,从而在有限的生命中到达更远的地方。” 三个“它们”,处处透露着低贱与贬义。 一个“我们”,处处透露着高尚与褒义。 “为什么要将我们的高尚建立在贬低它们之上呢?” “为什么要将褒义对准我们自己?” “为什么要将充满贬义的言辞,肆无忌惮的对准这些...从未招惹过你们的花朵呢?”可爱的寒烟于繁花之间、明媚长街回首,且是用着无比疑惑的语气,接连道出了三个“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抬高自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我们的高尚。”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我们的不凡。” “毕竟除了贬低它们之外,我们便再也没有任何的、丝毫的、哪怕是寸缕的...本事。” 三个“只有这样”,一个“毕竟”,接连辞于中年男子之口,看上去就像...男子贬低花朵是无奈之举,只要他不这么做,便会走投无路、死无葬身之地一般。而这位中年男子,亦是之前与青鸾对话的那一位...心直口快的男子。 “我不认为高尚与不凡是建立在贬低之上的,而且在我看来,只有得到这些花朵的认可,才能在真正意义上称之为高尚、不凡。” “我们如何才能得到这些花朵的认可呢?毕竟我们无法听到它们的声音。” “只要大家都去爱护,那么受到爱护的它们,自然会认可你们。” “抱歉,也许我们并不需要它们的认可,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想尽一切方法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因为只要站在高处,我们想要高尚便高尚,想要不凡自然也就不凡。” 寒烟依旧是迷迷糊糊的问,而男子也依是在心直口快的答,看似产生了些许分歧,但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位年岁仅有七八,模样可爱、性格内向的孩子,会让事态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模样可爱的寒烟没有做什么,而面目狰狞的寒烟也没有做什么,可就在所有百姓都将注意力放在寒烟与那“心直口快”的身上之时,明媚长街的边缘,如潮队伍的最末,则是发生了一件十分怪异之事。 下雪了,确切的来说是...明媚长街之上、蔚蓝苍穹之下,竟是有着些许碎屑如雪飘落。 碎屑色彩不一...但主要色调却是赤红,辅色则为淡黄,且有些许洁白、灰褐、蓝绿夹杂在其中,却也不知是何材质。 碎屑落地,亦是落于被踩踏至狼藉、萎靡的繁花之间,不仅于一瞬消融,更是让繁花直起了腰杆,重新呈现出了盛绽的模样。 看上去碎屑就像是养料,一经落地即被繁花吸收... 看上去有些神奇,理应不至怪异,但青鸾却是发现...就在碎屑于苍穹洒落之时,泱泱人潮最末的三两位百姓,竟是消失不见。 也许对于寒烟这位狰狞而归而言,将三两位百姓碾碎作肥远称不上是一件困难之事,但怪异就怪异在...人潮最前与人潮最末相隔足有百丈,而身处人潮最前的寒烟,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过。 虽然少了百姓三两个,却也无人知晓、发现,毕竟百姓们是不会回首看向身后的,因为通往高处的道路就在前方,谁又会驻足回首去看身后发生了什么呢? 而可爱寒烟与“心直口快”的分歧也是没有结果,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试炼、考验,而身为主考官的寒烟也的确会带着所有百姓去往更高的天阙之上。甚至...在这场试炼最开始的时候,他已是将通过试炼、考验的方法委婉的告知给了所有百姓。 但...真的会有人理解寒烟所给出的方法么?或者说...真的有人能够通过这场即将到来的...简单试炼么? 也许问题没有答案,但路却依是要走。 寒烟不再执着些什么,仅是如若之前那般,于繁花之间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前路虽长,却也未曾行过太远,寒烟便是再度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身前的长街中央、繁花之间,竟是多了一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孩童。孩童蓬头垢面、长发散乱,不仅看上去脏兮兮的,身上所穿的粗布麻衣亦是呈现着满是补丁的寒酸模样。 一双赤足已至红肿,却也不知是因世间寒凉,还是走了太多太远的路。 孩童在哭,哭的很痛,痛中又满载着孤独与无助。他就站在繁花盛开的街路中央,而有些神奇的是...周围繁花已是不再面向烈阳,而似纷纷转身侧首对准了痛哭中的孩童,似是有心相助,却也无力相助。 寒烟年岁虽稚,却也未曾忘记自己继承了英雄的过往,亦未忘记自己背负着英雄的名号。因此便走上前去,温柔的牵起了孩童那脏兮兮的小手,用着世上最为温柔的微笑与声音开口说道:“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无论你正面临着怎样的难关,都请不要哭泣,因为我在这里的全部意义,便是让你的笑容重现于天地。” 孩童似被寒烟的温柔所触动,也因那温暖的手掌驱散了心中的彷徨与无助,从而使痛哭的声响瞬间停驻。 虽是不再痛哭,却也依在抽泣,且于抽泣之间开口道:“我不仅迷失了方向,更是忘记了来时的道路,我想要回到家中,但我的双脚却已是无比酸痛。” “这并不要紧,也许世界广袤,却也未至真正无垠的模样。我可以将你背在身后,并于此间细细寻找,寻找你家所在的地方。”寒烟依是温柔轻语,不仅安抚着孩童的情绪,更是诉说着自己肩上的责任。 看似没有问题之事,却也因为与人相遇而产生了问题...就在寒烟弯腰附身,打算将孩童背起之时,他身后的万千百姓却是化作了不满不愿的模样。 “可是我们还要继续前行,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耽误所有人的行程。”心直口快率先上前,且是皱着眉、瞪着眼,看向站在寒烟身后的孩童。虽是未曾直言,却也通过那恶狠狠的目光在无声告知着...你只要敢趴在他的背上,我们便会将你挫骨扬灰... 寒烟不曾见到心直口快那恶狠狠的目光,仅是于微笑中再度开口道:“可是他很无助,似乎想要迫切的回到家中,而你们却并不着急...” 寒烟话未说完,且在“不着急”三个字辞口一瞬,那万千如潮的百姓却是瞬间急了... “你怎么可以用缓急来决定处理问题的先后顺序呢?难道不是应该用多少来做出决定么?我们人数这般众多,且是皆有相同的前行方向,而这个孩子却只有一个,理应不应该为了少数人而伤害多数人的利益才对。” “天下之大,寒凉已是不计其数,难道你要为了驱散一份寒凉,而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于苦难之中饱受折磨么?” “不要忘记!你是否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并不是一个孩童能够决定的,只有无数人的欢呼与认同声,才能将你托至英雄的宝座上。” 寒烟无言,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因为内向、腼腆而不敢说出心中的反驳之言。他仅是眼巴巴的看着身旁的孩童,而孩童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寒烟身后那些...似于“理所应当”之中展露恶意的百姓。 见寒烟无言,经多方劝说且依是不愿前行,便有百姓走出了人群之中,且对寒烟微笑而言:“我知道他家在哪,我去送他归家,而你只要带着大家继续前行便好。” 寒烟紧皱的眉目瞬间舒展,似于担忧而瞬至欢喜,却也未曾思考太多便同意了男子所说,而男子亦是抱起那脏兮兮的孩童辞别明媚长街、步入阴暗小巷。 男子仅经片刻即是归来,似乎真的是将少年送回家中去了,而寒烟见状亦是欢喜前行,似乎并未察觉男子的双手...去似白玉,染霞而归。 辞别了脏兮兮的孩童,人潮便继续跟随寒烟行于长街之上,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仅在那孩童来去之间,街上百姓便少了三成有余。而人潮之后,彩色碎屑已似风雪而落于长街,并让那些因百姓踩踏而至萎靡的花朵,重新恢复成了盛绽的模样。 三成百姓,近在三千,于街前行可呈如龙似潮之形,但这本该如龙似潮的百姓却是突兀消失...而那当穹洒落的碎屑亦是莫名而至。自始至终都跟随在人潮最后,且是始终盯着众多百姓瞧看的青鸾,依旧是未曾发现任何端倪,心中唯一能够想到的也仅有二字...怪异。 无数百姓似若凭空消失,也似化作碎屑飘散,但那如若狰狞恶鬼的寒烟却始终行于队伍最前,看上去...没有任何道理。 模样可爱的寒烟依旧带着无数百姓前行,且在无数百姓的“拥护”下万般不愿、万般羞愧的踩踏在繁花之间,但也未曾辞别那脏兮兮的孩童太久,便是于街上再度驻足。 是一位身着破旧麻衣的中年男子,他不仅有着瘦骨嶙峋的模样,更是呈现着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繁花之间,不仅散发着似入膏肓的呻吟声响,更可从声响越发微弱的程度来看,似是无法于世间弥留太久。 明媚的长街之上,无数百姓不再催促寒烟,而是纷纷驻足并用上了惊疑不定的目光,对着那倒在花间的中年男子瞧看而去,似是在怀疑...男子是否染上了疾病,也似在担忧、惧怕男子会将疾病传染给他们。但寒烟却是未曾顾及太多,仅在一瞬即是匆忙上前,不仅跪在了繁花之间,更是将那垂危的男子温柔抱在怀中,且用温柔之声询问道:“不知你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不过却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的到来,注定会让你余生平稳安康。” “也许我并不值得你去拯救,纵是经历人间万般苦楚,也是我应得的下场。” “因为我不仅输掉了家业,更是输掉了人生,甚至还牵连了家人。” 中年男子声音虽微,却也流露着十足的悔意,似在这弥留之际做着忏悔,忏悔自己于往日选择的道路。 “也许我们不应该用一时的输赢去定论人生,只要能够活下去便是拥有赢回一切的机会。” 寒烟依是抱着男子,且是用着谎言劝说着他不要放弃希望...也许这种方法并不适合由英雄所用,但寒烟除此之外却是想不到任何驱散男子心中死意的方法。 “也许...我早就已经死去,也许躺在这里呻吟的,也不过是我的最后一缕执念与亏欠...” “我放不下我的家人,且是始终认为自己亏欠了她们太多太多...” “他们不仅杀害了我的妻子,更是拐走了我的女儿,如果我还值得您去帮助的话,便请您救回我的女儿...” 中年男子于弥留之际含泪而言,且是用上了周身所有的力气,抬手指了指...寒烟与无数百姓来时的方向,似是在告知寒烟他的女儿被拐到了何方。待男子话音落于青苍下,手臂亦是无力落于繁花间,显然是辞别了这明媚的长街,亦是辞别了这看似温暖的世间。 “我要帮助他!我一定要帮他救回他的女儿!”年岁尚稚的寒烟亦因男子如花凋零而展露悲伤,且是于繁花之间瞬间起身,欲要对着来路而归。 “你不能这么做!”心直口快再一次挡在了寒烟身前,且是瞬间发声否决了寒烟所说。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寒烟翘首,看着那远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心直口快,不解而问。 心直口快沉默,似是尚未想出一个正当理由去疏导去意已决的寒烟,仅是下意识的想到...寒烟不该走向中年男子于弥留之际所指的方向,若是走了...便会耽搁他们去往更高的天上。 “因为他是一个赌鬼!如果他不赌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没错!如果你帮助了他!便是助长不良的风气,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赌局之中!” “如果输掉的一切能通过英雄去挽回!那么我们也要去赌!毕竟输了也有人给我们擦......” 赌!无数百姓纷纷叫喊着,且是句句不离“赌”字,哪怕那死去的中年男子只不过是说了一个“输”字,却从未说过自己是通过赌的方式输掉了一切。 很是奇怪,一个从未出现在中年男子口中的字眼,竟是接连不断的出现在无数百姓口中,甚至似若锋刀利刃一般,恶狠狠的插在了一位已经死去之人的身上。 寒烟没有说什么,不过却也依于繁花之间、明媚长街之下看着无数百姓,腼腆的笑着,似是并不认同百姓所说之言,而是铁了心要去救中年男子的女儿。 寒烟看似执着,但对于无数百姓而言却是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无比聪慧的他们...有着无数对付、拿捏寒霜的手段、方法。 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于人群之中而出,并于寒烟身旁跑过,且是瞬间扑到了那已是死去多时的中年男子身上,开始放声哀嚎、痛哭,亦是破喉般叫着、喊着。 寒烟转身,对着那痛苦的女子瞧看而去,本想上前询问些什么,但一旁的心直口快却是率先一步上前,对着那女子厉声询问道:“你是谁?!又为何要抱着他痛哭不止?!” “我...我是他的女儿...虽然先前被讨债的贼人捉了去,却也是侥幸逃离而归...”女子虽依是痛哭,却也是在痛哭间回答了心直口快的问题。 “原来如此!”心直口快微笑而言,且是对着一旁的寒烟再度开口道:“既然他的女儿已经归来,那我们便继续潜行吧。” 寒烟虽是心有怀疑,却也抵挡不住无数百姓的热情“拥护”,只能于那死去的中年男子与失声痛哭的女子身旁走过,且是向着远方继续前行。 而就在寒烟继续前行的一瞬,青鸾便是发现...长街之上的百姓竟是再度凭空少了半数,且有彩色碎屑如若暴雪般对着长街倾淋而下,使...那些因被踩踏而萎靡、弯腰的繁花,恢复成了盛绽的模样。 依是无人将目光放在身后,所有百姓的目光都击中在前方的道路之上,以及寒烟那稚嫩且薄弱的背影之上。虽然先后耽搁了两次,让他们已于隐约间产生了不满、埋怨的情绪,但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无比聪慧的他们很快便想到了...对付这位稚年英雄的手段! 他自称是英雄,且在年岁尚稚的他来看,英雄就应该去帮助他人,或者说...只有帮助他人的,才能称得上是英雄并无愧于肩上的职责与重任。那么...只要创造出一份不可避免、且是必须要优先解决的难题,便可以通过这个难题将他牢牢的、死死的、狠狠的束缚在前行的道路之上、无数百姓的利益之前。 寒烟依于明媚长街中央前行,而他身后的那些百姓却是变成了鬼鬼祟祟的模样,且有人带着鬼祟辞别了队伍,并匆忙跑入了街侧的暗巷。却也未曾过去许久,便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于街旁小巷中颤巍走出,且是挡在了寒烟前行的道路之上、繁花之间。 老人模样很是凄惨,不仅瘦弱异常,更是于繁花间呈现着颤颤巍巍、似是换上疾病且入膏肓的模样。他曲背垂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负于佝偻腰背,却也不知是因卑躬屈膝成习而佝偻,还是因为心藏鬼祟而不敢抬头。 老人无言,仅在寒烟将要临近之际,噗通一声跪在了繁花之间... 寒烟见状连忙上前,不仅将老人搀扶而起,更是热情且温柔的询问道:“不知老人家遇到了怎样的苦难,若我能够出手相助,绝对不会推脱半分,因为继承了英雄之名的我,注定要让世间充满温暖与欢笑。” “我需要你...” “我无比迫切的需要你...” “需要你为我付出你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你是英雄,而所谓的英雄理应要为弱者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老人虽是颤颤巍巍,呈现着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但言辞之间的声音却是越发洪亮,似乎他所说的不是言辞,而是此方天地间的伟大真理。 寒烟听闻并未反驳老人,也许稚年的他本就想不出任何反驳老人的话语,仅是下意识的询问道:“那不知我该如何帮助你?” “年迈的我就要死去,而在临死之前我想要与我的孩子团聚。”老人依是颤巍而言,声音中听不到丝毫寻求帮助之意,有的仅仅是...必须。 “你的孩子在哪里?我们现在便寻他而去。”寒烟因老人那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而焦急,亦因老人于临死之前未能与家人团聚而担心,因此便是瞬间转身将其背在了身后,哪怕他自己...仅有七八岁的模样。 “我不知道...不过却知道他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也许是在六重...五...三重天...”老人于寒烟背后犹犹豫豫,似因糊涂而忘记了孩子所在何方,不过经短暂犹豫之后即似想起,且是用着无比坚定、确信的口吻近于呐喊道:“一重天上!我想起来了!他就在一重天最高的地方!” 老人成功了,或者说是寒烟身后的百姓们成功了,他们成功从跟随者转变成了驱策者。而所谓的驱策,便是他们将英雄肩上的责任变成了自己手中用于驱赶的棍棒,亦是将寒烟心中的善良,当成了自己手中用于抽打、哄赶的皮鞭。 寒烟于明媚长街之上,背负着老人焦急行于繁花之间,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而这份使命与责任便是在老人死去之前,将他送到他的孩子身边。而寒烟身后所余不多的百姓更是喜笑颜开,且无一人回首去看来时那...碎屑如雪飘摇的长街。 碎屑依于天空肆意而落,繁花亦是于似雪碎屑中沉默,而所余不多的百姓更是紧紧跟随在寒烟身后,不断前行。 却也依是未于长街之上行过太远,也似注定不会于长街之上行过太远,寒烟便在街路中央、那繁花盛开的地方遇到了...本该遇到的老人。 老人瘫坐于繁花之间,似是跌倒在地一般,呈现着需要帮助、需要搀扶的模样。而寒烟见状则是放缓了脚步,展露出了明显上前帮扶的意图,因为在他看来,纵然背后老人焦急,扶起花间老人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但可惜的是...尚未临至花间,便有声音如若棍棒、长鞭,抽打在他的身躯、背后、脊梁、心中。 “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放弃背后那将死之人,去帮助另外一个尚有余息之人不成?” “你莫要忘却,之前你自己还亲口说过,遇人遇事当以缓急而做出选择。” “老人若于临死前未与家人团聚,你岂不是愧对了英雄之名,亦是失去了英雄应尽之责?” 寒烟无言,却也依是驻于繁花之间,他仅是垂首,对着瘫坐花间的老人瞧着、看着。 寒烟...犹豫了。 寒烟...有些迷茫,迷茫于不知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却也未曾迷茫太久,他便再一次抬步落足,用着焦急的步伐、踩踏着无数繁花...继续向前而行。 也许寒烟并非无情,也许寒烟仅是慌乱,因为就在他迷茫之际,他背后的老人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且是喷洒在他的颈侧。 鲜血很是温热,不仅喷在了寒烟的颈侧,亦经流淌而下染红了他膛前的衣襟。而恰恰是这口鲜血,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他放弃了花间那需要帮扶的老人,并对着长街远方盲目奔跑而去。而寒烟不知道的是...老人之所以口吐鲜血,并非是真的染上了疾病,仅是因为一柄锋锐的短刀,竟是不知于何时...插在了他的背后。 它,插在了老人的背后,亦是插在了老人的心脏之上。 却也不知是何人所插,因为无论是那些所余不多的百姓,还是于街路一侧自始相随的青鸾,都未曾见到。 因为它出现的太快了,不仅快到没人看得见,亦是快到老人根本就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或做出任何反应,仅是吐了一口鲜血,便死在了寒烟的背上。 老人虽死,但所留的尸体却是于无形之中化作了缰绳,不仅牢牢的套在了寒烟的身上,更是紧紧的握在了无数百姓的手中。 依是前行,且是迅速前行,虽然这一次前行了很久很久,也是很远很远,远到早已不见来时的道路。不过在到达远处之时,于寒烟身后手牵“缰绳”的百姓,却也仅仅剩下了...心直口快、手染红霞、痛哭流涕三人。 虽然依是未曾回首,也是不愿回首,但三人还是于长街之上驻足,并对着街路两侧覆有如帘繁花的楼阁瞧看而去。因为心直口快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便是来到七重天后竟是未曾见到任何一个七重天百姓的身影。而身为八重天、亦是见过、经历九重天百姓登天而上的他则很是清楚...下层百姓来到上层之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太安静了... 太平静了... 静到如若万物皆死之...寂。 既然身为英雄的寒烟有着打开柴门的能力,那么为何七重天的百姓为何不跟在他身后去往更高的天上呢?难道这里的百姓并不向往更高的天上么?如果并不向往...那么这份并不向往,便是三人眼中的异常。 “也许...他每天都会行走于长街之上,呈现着帮助世人的模样,这里的百姓早已被他带到了更高的天上,因此才会呈现出空荡荡的模样。”手染红霞在旁,看着空荡长街猜测而言。 痛哭流涕始终无言,不过此刻面对空荡长街,却是化作了无比狂热的模样,且是对着一旁眉目紧皱的心直口快与手染红霞开口道:“他们都不见了,此刻就剩下我们三个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手染红霞完全不知道痛哭流涕在说些什么,不过一旁的心直口快却是恍然大悟道:“这就意味着能够站在高处的人少了,或者说...只有我们才能去往更高的天上了!也可以说是...能够受人仰望与尊崇的,也仅剩下我们了!” 手染红霞听闻后亦是恍然大悟,且与心直口快、痛哭流涕一同遥望来时的空荡街路,呈现着欢天喜地的模样,哪怕...那些消失的百姓本就与他们来自同处,纵是不称手足...可足谓是同胞。 三人于明媚长街之上呈现着无比狂热的模样,但这份狂热倒也未曾持续太久便是凝固在了面上。三人似于背后感受到了什么,使刚刚凝固于面的狂热瞬间化作了惊悚与恐惧,且有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苍白的脸颊不驻滑落。 心直口快倒也称得上是镇定,便使目光扫向了街路一旁,不仅看向了自始至终都在跟随、自始至终都不曾远去的青鸾,更是于惊颤中开口询问道:“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心中所想、眼中所见的模样,对么?” “是的...也许人们都是如此,喜欢用心中的美好去粉饰现实的残酷,或者说是残酷的现实利用了人们心中对美好的向往,从而伪装成了可爱的模样。”青鸾在旁轻声而言,不知是否有着出手相助之意,但纵是有意,也没有丝毫把握将三人于寒烟手中救下。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对么?我们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拖入了深渊之中...对么?” “但谁也不知,所谓深渊究竟是残酷的现实,还是人们心中对美好的向往。” “如果你是英雄,那么你理应对弱小、无助的...我,伸出援手。” “抱歉,英雄不是全能的,也绝非是万能的,最起码一路走至此处,我并未发现你的同伴们是如何消失的。” “他们死了...对么?” “是的...但我却不知他们因何而死,也不知死在了何时。也许是死在了踏足七重天的那一刻,也许是死在了踩踏繁花之时,也许是死在了与他相遇的那一瞬,也许是死在了...你们为了自我利益而残害他人之时。” 心直口快无言以对,不过却是于颤抖、惊惧之中渐渐转身、渐渐回首,看向了寒烟所在的地方。随着心直口快一同转身回首的,尚有手染红霞与痛哭流涕二人,而他们三人至此方才得见寒烟那如若恶鬼般狰狞的真实模样... 死去的老人依是压在寒烟的背上,且似山岳一般压在了他的身上,致使他不得不弯腰,致使他不得不垂首。却也不知这所谓的“老人”究竟存在了多久,不过在旁的青鸾却是知道...脊梁若是弯的过于长久,便再也直不起来了。因为无论是人还是脊梁,都会忘记,忘记所谓的“挺直”究竟是何种模样。 寒烟虽似恶鬼,却也未曾扑杀上前,仅是站在原地用着无比沙哑且满载憎恨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付出一切的我,要受到如此对待?” “为什么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依旧不知满足?” “为什么身为英雄的我,会沦为你们满足自身利益的工具、通往高处的桥梁?” 寒霜有问,且是句句满载恨意,三人本想开口辩解些什么,却是发现各自的身躯...竟是渐渐分解,且在转瞬间便化作无数碎屑,飘散在明媚长街之上、他们踩踏过的繁花之间。 万千人潮汇聚的长街,未过半日便是变回了空荡荡的模样,而解决了万千人潮的寒霜却也未曾离去,而是保持着弯腰垂首的模样走过了繁花之间,来到了街路一侧的玉阑之旁、青鸾身前。 他...虽与青鸾相隔玉阑,却也是翘首轻嗅,于繁花芬芳之间、青鸾身上嗅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且是用着沙哑的声音莫名说道:“如果...我们一开始便不曾经历,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青鸾不知道寒烟在说些什么,也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历过什么,能够知道的、能够想到的,也仅仅是去往最高的天上,去向仙人许下愿望。 青鸾无言,而寒烟也是转过身去,于明媚长街的繁花之间,弯腰垂首的缓慢离去,且经渐行渐远而消失在了青鸾的视线之中。 “他在说什么?”完全不知寒烟在说些什么的青鸾,不禁侧首看向了一旁的青羽,于花帘之下轻声而问。 “英雄理应于苦难中拯救众生,但相比于众生...所谓的英雄更加需要拯救。”青羽看着寒烟消失的方向,轻声作答。 很难认同青羽所说,也很难否认青羽所说,既然很难...青鸾便什么都不曾说。仅是于街旁继续向前而行,历经漫长道路,来到了屹立于七重天的伟岸雕像之下... 七重天的雕像很是张狂,且是似与天地共无边、同无际的张狂。 掌宽绢绸遮于眉目之前,亦凭矫健身躯傲立天地之间,可见其开口狂笑,相隔万载亦似清晰可闻,不仅充满了低沉,更是充满了轻蔑,似在嘲笑着此方天地、芸芸众生。 是英雄,也很难想象英雄竟可如此张狂... 伟岸雕像之下是巨大的湖泊,湖水于明媚晴苍之下、微微煦风之中呈现着粼粼波光的模样。 雕像立于水中,柴门则是立于雕像身前,想要去往柴门之前,便要行过百丈湖面。 青鸾带着青羽于繁花茂生的岸边寻找着去往湖中心、柴门前的工具或方法,但仅是沿湖行出片刻,便有稚嫩的声音于身后传来。 “你们也想去往天上?” 天章 九序之阙 八 青鸾顺声回首,于明媚晴苍之下、繁花盛绽的岸边,见到了一位...短发蓬松,身形清瘦,年岁似在十八的少年。少年俊朗,且是呈现着俏皮的模样,双眼如杏儿却因些许慵懒呈现着惺忪未醒的模样,手中所捧朱花如串,抬手间取下一朵便是置于朱唇贝齿之间,细吮甜蜜。 少年此刻正对青鸾好奇打量,似乎很是意外她能行过恶鬼徘徊的长街,来到这伟岸的雕像之前。 “是的,我们要去往天上。”青鸾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哪怕跟随你们至此的百姓,已经尽数化作养料,洒在了长街之上?”少年好奇的面色瞬至惊讶,似在质问着青鸾,害死那么多百姓后怎么还打算继续前行,毕竟...若她不曾开启八重天的柴门,那些八重天的百姓也未必会死在这七重天中。 “我们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至如此模样。”青鸾依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也许这便是无知的代价,仅仅是一句不知道,便想着将一切责任推脱掉?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人们总是这样。”少年惊讶的面色瞬化高傲,且是用着前辈的口吻教训着青鸾这个小辈。 “你想阻止我们继续前行?”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问。 “也许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为何要去往天上。”少年高傲的面色瞬化谄媚,似是化作了精明的商人,想要打听出有关于青鸾的一切。 “我们要去面见仙人,并向他许下愿望。”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那是怎样的愿望?荣华富贵?长生不死?权势无双?”少年谄媚的面色瞬化淡然,且是转身负手、遥望青苍,仿佛于此瞬化作淡然出尘、不为人间财权所动的世外高人。 “我想让九天合而为一,让所有百姓不分高低贵贱,同浴同一片明光。”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低语。 “哦!我的天啊!那还不如去向仙人索取与生命同至永恒的无上财权!”少年淡然面色瞬间化作震惊,似是认为青鸾所说的理想远比永生、财权更难达成。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让百姓有着高低贵贱之分是对的?”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不解而问。 “那你以为是谁将他们分出高低贵贱的嘛,是我?是你?是人类的先祖?还是创造世界的仙人?”少年震惊面色瞬间化作讥讽,似在讽刺着青鸾的天真与无知。 青鸾沉默,因为她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甚至是忽然想到...所谓的高低贵贱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是在想着...天阙为何要有九重上下之分。 “也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鸾依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只要九天合一,便不会再有高低贵贱之分?说不定九天合一之后,大地一样会划分出九个区域,而百姓也依旧会因为区域不同而产生贵贱之别。”少年那讥讽的面色瞬间化作狐疑,且是抱臂于膛前,轻扶眼旁并不存在的眼镜,如若学者一般在做出猜疑。 “你...也许除了让仙人将九天合一,还要让仙人消除世间的高低贵贱之别。”青鸾似是无法反驳少年所言,不过依是于繁花之间低语。 “如果仙人只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又该如何是好啊?!”少年面色于狐疑瞬间化作担忧,似在替青鸾担忧此间之事,并非皆能尽人心意。 “我...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些。” 青鸾似是无言以对,或者说尚未想到问题的答案,也有可能是不擅长面对神色多变的少年,因此在话音落下之际,便是带着青羽转身离去。可就在青鸾转身之际,那手持花串的少年便似若凭空闪烁般出现在她的身前,或者说...仅在青鸾转身之际,他便是率先一步出现在青鸾将要转身面对的地方。 青鸾惊讶,本想拔出腰间无前,却是不曾想少年竟是率先抬手,将三枚铜板递到了她的眼前,而三枚铜板之上皆是印着“七重天阙”的字样。 “如果你能侥幸...嗯!我是说侥幸到达更高的天上,不妨帮我将这三个小东西换成你们想要的东西。嗯!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将它们花掉!你懂我的意思吗?”少年担忧面色瞬间化作轻佻,且是不由分说的将三枚同伴塞入了青鸾的手中。 “这有什么意义?”青鸾垂首,看着掌心三枚铜钱不解而言。 “唉!正所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你将它们花掉,便能买来一份意想不到的东西!”少年轻佻面色瞬间化作神秘,且是于青鸾身前左顾右盼,似乎正在说着某种秘密,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虽然不知少年在说些什么,但青鸾还是将三枚铜板揣入了怀中,但也仅是刚刚揣入怀中,少年脸上的神秘便化作了阳光的微笑,且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我叫晴雷,要开始喽!” 依是不知名唤晴雷的少年在说些什么,不过对方的手掌却是瞬间按在了她的面门之上,而周围景象亦是瞬变,于繁花遍地、湖水粼粼变成了...楼阁万千,共随长街无尽。 往日初入七重天时的柴门就在身前,虽然青鸾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于一瞬跨越数日行程的,但那名唤晴雷的少年却是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去,不仅将柴门开启,更是趴在门框上对着八重天那色彩缤纷的街路瞧看而去,同时尚是委屈巴巴的开口道:“既然你能够站在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流水大哥他已经失败了,对么?” “他死了...”青鸾看着晴雷那趴在门框上的身影轻声而言,同时更是握紧了腰间无前,似在防范着晴雷会为流水展开报仇之举。 “死在了破云的手中,还是死在了他自己的固执之下?”晴雷依是趴在门框之上,不过却是侧首回望,将那满载好奇之色的面容呈现于青鸾眼中。 “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他...似是被自己肩上的职责、心中的偏激所压垮。”青鸾依是紧盯晴雷,却也无法于他那瞬息万变的神色中看出丝毫敌意。 “那么在你看来...这所谓的英雄之名,究竟是一种殊荣,还是一种诅咒呢?”晴雷于门框之上起身,且是站在繁花之间可怜巴巴的对着青鸾瞧看而来。 “也许是...面对生活的方法,也是面对苦难的态度。”青鸾垂首而言,虽是给出了晴雷答案,但声音之中却是透露着明显的心虚之意,因为不知为何...竟是有着直觉在告知她,她并未凭借英雄之名,改变生活、面对苦难。 “是的,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既然英雄之名是面对生活的方法、面对苦难的态度,那么拥有它的我们,需要面对的也绝非仅有美好,尚有无尽的坎坷与寒凉。”晴雷那满载可怜的神色瞬间化作了狂热,似若虔诚信徒一般张开了怀抱,似是想要拥抱长街之上的繁花、繁花之间的青鸾、青鸾两侧的楼阁、楼阁之上的蔚蓝苍穹,乃至是拥抱世间一切美好,以及一切有可能化作美好的事物与景象。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往最高的天上,向仙人许下愿望。”青鸾依是垂首,似是不想见到晴雷那瞬息万变似是随心转变的模样,因为那是她...最为渴望,亦是最为遥不可及的模样。同时也是抬手,握于腰间无前的刀柄之上,似在用着此种方式告知晴雷,手中的力量,总是胜过人间言语万千。 青鸾虽有拔刀之意,但晴雷却似凭空闪烁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侧,不仅化作了一副纠结万般的模样,更是对着她腰间的无前可怜兮兮的劝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刀比较好哦,因为此间并非每件事都有着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虽是劝说,亦是忠告,但青鸾还是于腰间瞬拔无前,且是似若风雷般转身,对着晴雷脖颈横斩而去。 刀化寒芒而出,却也未触晴雷脖颈,仅在将临而未临之时,周围景象即是瞬变。随繁花、长街共同无尽的万千楼阁瞬间消失,而那巨大且伟岸的雕像亦是出现在了青鸾身前,而晴雷亦是不知于何时坐在了湖边,将一双玉足浸于温热湖水之中。 “很多人都像你这般来到过这里,他们都在幻想着柴门之后的美好,却也从未想过...真正的美好就在他们的身边。”晴雷面色化作惆怅,且是看着湖中心那孤零零的柴门轻声而言。 青鸾无言,仅是手握无前对着晴雷冲杀而去,似乎并不像与他继续辩论下去,因为言语素来无法分出高低,唯有刀剑才能分出胜负。 青鸾来势虽猛,但晴雷却是突兀消失在了湖边,待再度出现已是换上了一袭束身黑衣,且是手捧赤红花束、优雅的站在明媚晴空之下、青鸾身后,于无比阳光的微笑中开口道:“也许人生之中并非仅有崇高的理想,尚有舒展于天地之间的无垠美好。” 晴雷未曾动用极速,亦是未曾展开进攻,仅是手持鲜红花束正对青鸾走去,走的也许远不称迅速,但在抬步落足之间却是满载着自信、散发着阳光。 烈阳在上,清湖在旁,于明光之下伴随清风粼粼荡漾,亦是于粼粼之间散发着波光,而在粼粼波光所映的繁花岸边,晴雷已是行至青鸾身前。虽然无前依是携锋迎面,但晴雷却是于瞬间抬手,用持花的手腕抵在了青鸾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两腕交错。 花、刀交错。 且有洁白轻纱于空飘落,不仅盖在了青鸾的头上,更是遮挡于她的面上,搭配她身上那满是血污的长裙亦是毫无违和之感,也是与晴雷身上所着的束身黑衣相得益彰。 晴雷无动,无前却是再动,不过却也仅在动之一瞬,晴雷便是率先握住了她那持刀的手腕,而另外一只手不仅依是握着花束,更是环在了她的腰肢之上。而青鸾的另一只手,也是不知于何时...搭在了晴雷的肩膀之上。 青鸾不知晴雷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知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牵制着她,仅知晴雷携带着她于明媚苍穹之下、盛绽繁花之间、粼粼波光的湖水之畔,使身躯似若轻鸿随风而动,亦似落雪随风飘摇,宛若婷鹅在水优优。 于花间轻舞,羞煞繁花万千,亦使花瓣似雪飞舞逆迎青苍。 青鸾身形虽随晴雷律动而转,却也依是想着摆脱当下困境的方法,而晴雷则是沉醉在这美妙的时刻,并肆意品味着舞蹈给他带来的美好与祥和。 她,眉目紧蹙。 他,笑若暖阳。 她依是眉目紧蹙,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闲似亭鹅悠浮水,动比雷霆破峦山,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得见人间美好万千?”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蹙眉开口:“平素不储三春水,逢旱空等甘霖天?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战胜人间寒凉万千?” 舞未停,花未驻,晴雷即是放下环腰之手,而另外一只手虽然依是紧握在青鸾那持刀手腕之上,却也经转身而将长刀夹于腋下、抵于背后。与青鸾一同面向清水暖阳,似若行礼般对着那伟岸雕像弯腰垂首,并将手中花束于身下挥过且是停驻于身侧。人似若谢幕鞠躬,花束虽是鲜红如旧,却也未必是之前的那一束,因在晴雷挥动花束之时,即有万千花瓣如幕扩散,飞舞、遮挡于晴雷、青鸾身前。 待如幕花瓣皆落,晴雷已是带着青鸾消失在了湖畔,并出现在了那高耸雕像的头顶。 他抱着她,一手环其肩膀,一手环其腿弯,他依旧未曾发下手中的花朵,而她也依旧未曾放下手中的长刀。 他于天地至高点遥望远方,而她亦是看向了远方天地,两人目光所向并不相同,但映入二人眼中的天地却是同样无垠。 她,长发、白纱随风以共。 他,微笑、目光同向暖阳。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青丝随风,伴雪悠悠,人间未见尽处,何以满面书愁?”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明眸如阳,春风徐徐,繁花未逢冬雪,自当满面载笑。” 晴雷无言亦是未动,不过怀抱着青鸾的身形却是微微后仰,于那似有万丈之高的雕像之顶坠落而下。辞别了似是触手可及的蔚蓝苍穹,经历了似是足谓彻骨的寒风,却也未曾坠于那温暖且泛粼粼波光的湖泊之中,而是出现在一片似是无垠的稻田之中。 稻田素来是金黄的模样,而这里也并不例外,但不幸的是...似逢收割,不见稻浪随风,仅见稻草已似山包分散于大地远处。庆幸的是...地上不仅有着许多碎稻,尚有许多收割时不慎掉落的稻穗,致使整片大地依旧呈现着金黄的模样。 他,弯腰垂首,认真捡着地上的稻穗。 她,亭亭而立,看着那拾穗者的背影。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人怨世间风雨多,君且问人,稻辞风雨,饱满可依旧?”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蹙眉中开口:“稻遇风雨总无声,却是不知,无言相对,无声即为怨。” 捡了些许稻穗,晴雷便温柔的牵起青鸾之手,不仅将稻穗放在了她那瘦弱的手掌之中,更是牵着她的手行于田野之间。前者欢喜前行,后者满步踌躇,虽然略显不愿,却也始终未拒,依是跟随晴雷前行。 未曾行过太远,即见八方景象瞬变,于无垠的金黄稻田化作了满眼的青翠田野。待青鸾回神之时,她已是伴随晴雷共坐于青野间的青石之上,身前是无垠且随地势起伏的青翠,身后是如潮微起的山坡,山坡之上有着房屋三两,其后尚有明虹点缀着蔚蓝苍穹,而山坡之下尚有黑鸟数数,三五成群的觅食于丛间。 他,闭目翘首,却也不知是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还是在向往着那难以直视的烈阳。 她,侧首遥望,却也不知是渴望着祥和的生活,还是在向往着那色彩缤纷的明虹。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万里不至明阳处,一步可退天海遥。”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鱼不逆水顺流下,飞蛾知死向明光。” 满眼的青翠于转瞬即逝,不过这一次晴雷却也未曾带着青鸾行过太远,仅是于山坡之下到达了山坡之上,于田野之间进入了房屋之中。 晴雷依是微笑,不过却是背对着青鸾并趴在了窗檐之上,他探出了头,亦是伸出了手,身旁置着琉璃杯,杯中置着白色的水。 两根稻茎,一根置于杯中,一根持于手中。 他,窗边垂首,使气泡于稻茎末端浮现,并随吹动而渐渐变大,且于明光暖阳之下呈现着缤纷却又朦胧的色泽。 她,窗旁侧首,不解的看着晴雷那满载欢愉的模样,待气泡随着微弱的声响而破裂,更是发现他的脸上...竟然依是满载着微笑。 “失败了,那注定没有结果。” “成功了,因为目的即是过程。” 随着话音落下,晴雷则是带着青鸾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波光粼粼的湖畔旁,亦是繁花盛开的干岸上。 “我们站在过世间最高的地方,俯瞰过世间最为广袤的模样。” “我们弯腰垂首似若寻常,卑微的捡着他人所遗弃的事物。” “我们于宁静祥和之中,体验过被生命所包围的幸福。” “而似是高尚与伟大的两个英雄,仅仅是在肥皂泡中便找到了一丝从未拥有过、体验过的美好。” “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往更远的地方,还请不要忘记,无论是崇高的理想,还是无际的黑暗与寒凉,都无法阻拦人们对幸福美好的追寻与向往。” 晴雷说了很多,且于言语间、明媚中上前,将手中那从未放下过的花束,温柔的放在了青鸾的手中。而青鸾虽是将其接过,却也未曾因此而放下手中的长刀,因为她有些迷茫,迷茫着...不知是将对美好的向往加持于刀身之上,还是应该放下那代表自身锋芒的长刀,去追寻人生中、远方的美好。 “从来没人说过,放下的东西便再也拿不起了,能够拿得起的,也能放得下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锋芒。” 晴雷仅留一言,便是转过身去,蹦蹦跳跳的、开开心心的踏在了粼粼波光的湖面之上,似若蜻蜓般接连点踏于水面之上。而经点踏之处,则是浮现出了荷叶般大小的青石,虽是无律分散,却也的的确确是形成了前进的道路,并通向了那孤零零的柴门。 青鸾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于苦难中品味过的这一丝美好,亦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晴雷那开朗且乐观的模样,甚至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一同所去过的远方。 柴门到了,晴雷带着满面的微笑将柴门拉开,而他则是于柴门之前转身回首,对着青鸾笑眯眯的说道:“我叫晴雷,请你不要忘记我哦。” 晴雷于明媚苍穹之下笑眯眯的说着,但回应他的却并非是青鸾的言辞,而是一声突兀且似惊雷的炸响... 仅在话音落下一瞬,即有流光于柴门之中瞬出,不仅于刹那间贯穿了晴雷的身躯,亦是击碎了他的脊梁。 流光于青鸾耳旁瞬逝,且是消失在了远方,不仅跨越了繁花盛开的地方,更是没入了他们来时的柴门,待止驻之时已是顺着九重天的柴门而出,插在了那至今也未曾恢复明亮的苍穹之下。 那是一根箭矢,是一根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也是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羽箭。 鲜血于晴雷口鼻喷涌而出,亦是顺着膛前血洞汹涌而下。他跪在了柴门之前,亦是跪在了如若荷叶般的青石之上,甚至是跪在了青鸾身前,但也依是于明媚苍穹下展露着微笑。 “快...快跑...” 晴雷跪在地上虚声而言,而青鸾则是欲要上前将他扶起,但也仅是上前数步便是驻足,因为忽有直觉于心中瞬起...只要再进一步,她便要死! 青鸾无动,晴雷跪在地上亦是无动,不过却是有人于柴门之中缓步走出,并以傲然之姿立于晴雷身后。 是一位女子,一位金属与肉体完美交织的女子。 女子右腿掩于青蓝半裳之下,左腿则是完全由金属构成。金属银灰,其上浮雕花纹精美且玄妙,似若繁花盛绽,且有人形抱于繁花之间、腿足之上。不见其容,仅见其背肌如龙盘卧,尚有六翼舒展且是包裹于女子腿足之上,翼上羽毛齐列似若鳞甲,分别遮挡于腰肢、大腿、小腿以及延伸至脚踝之上。 女子上衣宽松,半覆于身,半缠于腰,左臂隐于宽袖之下,右臂如若腿足,完全由金属构成。金属银灰,虽与腿足同质,却是镂雕而成,没有过于玄妙的花纹,倒像是万千线条无序交织,并呈现着中空的轻盈、脆弱模样。 有弓持于女子左手之中,其色洁白无瑕,其质如若昊然天成。 有壶挂于女子腰间背后,其色晶莹剔透,其质如若冰寒万载。 长发如若马尾悬于身后,且有湛蓝蝴蝶发卡束于其上,形若女神于明光之中展翼,掌墨河于九天倾泻凡间。 女子虽美,且似冠绝诸天,但双目却似残缺,自柴门走至晴雷身后,始终都是保持着双目闭合的模样,双唇天青却也不知刻意涂抹之色,还是说...原本即是如此模样。 晴雷伤势未愈,却是微微侧首,本想对女子说些什么,但话未辞口,女子便是瞬抬六翼腿足...横击于晴雷那满载阳光的笑脸之上。 砰! 六翼腿足似携开天辟地之威,仅在刹那即使八方湖水炸裂,亦使劲力宣泄如潮直覆八方,不仅使远处岸上繁花皆化齑粉,亦使裂痕瞬起于伟岸的雕像双膝、腿足之上。而晴雷亦是在这一击之下化作流光飞向远方,于沿途撞碎楼阁无数的同时,亦是成了连绵千百里的空旷地带,其内唯见残垣断壁、碎砖破瓦。 晴雷不知生死,唯见其身形如葱倒栽于千里之外的废墟之中...看上去于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起身之能。 解决了晴雷,女子便将那高傲的面色对准了青鸾,而青鸾仅在一瞬便感受到了死亡的到来。 如果说...面对流水、晴雷,青鸾还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微弱胜算,那么此刻面对女子即似蝼蚁仰望苍穹,见不到丝毫的胜算,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 霆筠,上重天阙继承英雄过往之人,却也仅是继承了英雄之名,而未曾于过往中继承任何意志与力量,也许并非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能。 信仰、意志、理念、思想,纵有万般也是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而此刻青鸾仅是看了霆筠一眼,便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意义上的绝望。 绝望,并非起源于随意一脚便崩碎千百里大地的强悍实力。 绝望,仅是起源于无法通过认知而感受到的层次,就仿佛是...蝼蚁虽强,却也无法感知到人类的存在。 如若晴雷之前所说那般...快逃。 此刻青鸾心中所想的也仅有...快逃。 但可惜的是...纵是想逃,也是无处可逃。 因为直觉在告知着青鸾,天下之大、九天虽广,却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去处与方法,纵是相隔天阙...只要霆筠开弓,她便一定会死。 于绝望之中回想过往...亦是于绝望之中想到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往日那温柔的男子曾对青鸾说过... 所谓的世界并非是呈现于人们感官之中的模样。 真实的世界是三位一体的模样。而常人所见的仅仅是呈现于他们眼前,且是称之为“正位”的世界,除了正位世界之外,尚有一位在左称之为“侧位”,尚有一位在下称之为“下位”。 可以理解为三位相交,亦可理解世界有三,三位相叠,方才构建成了当下所在的世界,如此方才称之为...三维。 正位、侧位、下位,三位相交,彼此交互,方才称之为“三维”。 如果无法于正位世界中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妨通过世界的交互,去干预、左右正位世界中的事物,从未在正位世界中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结果。 也许开启侧位世界的大门需要钥匙,不过庆幸的是...这把开启大门的钥匙,早已经那温柔男子之手,交到了青鸾的手中。 霆筠未动,却有金色霞光于青鸾眼中瞬出,于一旁湖面之上化作了金光璀璨的门户。 青鸾对着门户瞬扑而去,而霆筠亦是于一瞬取箭抬弓,使箭矢化作流光,且携足以崩山万千、碎海无尽的威势,正对青鸾背影而去。 箭矢虽出,但霆筠却是未曾见到她想要的结果,因为那威势十足的箭矢仅在临近青鸾一瞬,便被一只手掌轻描淡写的抓住。 是青鸾接住了箭矢,却也不是扑入霞光门户之中的青鸾,而是...于霞光之中走出的青鸾... ----- 侧位世界。 青鸾虽是成功扑入了侧位世界,且是扑到了湖岸之上、繁花之间,而侧位世界虽然依旧是世界,但与正位世界相比,这里的一切皆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是微妙的变化,亦因无数微妙的变化而让世界呈现出了不同的模样。 首先是生命的形式,生命的形式不单单作用于...活着,更是作用于“思想”“形态”“模样”,因此这里的生命,注定会是与正位世界之人认知相悖的模样。 繁花,依是茂生于湖岸之上,却也不再是呈现着扎根于泥土中的模样。它们的主茎似是化作了身躯,它们的根茎似是化作了腿足,它们的叶片似是化作了手臂,它们的花蕊似是化作了蕴含思维的头脑,而是否需要绽放、何时才会绽放则是不再取决于时节或外力,而是取决于它们自身的意志与思想。 繁花得见青鸾,似见山岳倾倒而下,便纷纷起身动足而逃,且于逃离间发出了惊慌的声响。也有花朵被青鸾压在身下,却也迅速抽身而出,于那花苞之中吐出蜜一口,且似叫嚷着“晦气”而逃。也有许多花朵得见青鸾来时的霞光门户,且因好奇而上前...并是如潮般涌入了其中...而在涌入其中的同时...更有许多不具独立思想、生命的花朵,于霞光门户中散落而出。 青鸾起身,方才得见这里的苍穹不再是蔚蓝的模样,而似黄昏满载血色,却也未似黄昏那般西见夕阳。烈阳依是悬于苍穹正顶,不过却是于明亮难视化作了数个无隙相连的火球,且经不断聚合、分离而散发着光与热。 苍穹之上浮云万千,却也不再是因风卷舒的模样,而是化作了似水之色,且是大小不一的立方体,并无序无率的分布于血色苍穹之上。而一旁的湖泊虽是依旧,不过却有无数似水所化的晶莹水母,正诡异的辞于湖面、游动于半空,且是正对苍穹之上的立方体而去,并融入了其中。 立方体似经水母加入而变大了些许,且是呈现出饱和、难堪负重的模样,狠狠的摔在了大地之上。而四溅而出的水泽则是再次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母,且经抚过而滋润世间万物之后,并再一次迎天而去,融入了立方体之中。 雕像依旧是那个伟岸的雕像,但无论如何去看,都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但不一样在何处,只要不去上前仔细瞧看,却也是看之不出。 霆筠依是立身于远处,亦是化作了不同的模样,仅余一臂一足,且是凭借一足而如鹤傲立于原地,亦似雕像一般而无动。 而那似是镂空的手臂,则是化作了银灰色的镂空人形,守护在她身旁。此刻正背对青鸾,单手悬垂于身后、单手叉于腰间,未是转身却回首,纵是面上无容无貌,亦是正对青鸾尽显轻蔑。 而那拥有精美浮雕的六翼腿足,亦是化作了健壮之躯,此刻不仅挺膛傲立,更是舒展六翼于背,并手持巨剑遥指青鸾,尽显高傲。 白玉长弓化作了巨大的竖琴,虽然仅有一弦在上,却也无风自动、嗡嗡作响。 晶莹箭壶则是化作了荆棘缠绕、由万千晶莹羽箭合聚的十字架,此刻正高悬于苍穹之上、不断聚、离的烈阳之下,且与霆筠身旁的巨大竖琴遥遥相对。 而霆筠头上发卡的样式虽是未变,色泽却是由湛蓝化作了暗紫,发卡所束的长发亦是由如墨之色化作了似雪之洁,尚有那天青色的双唇,也是化作了殷梅之荣。 霆筠似在沉睡,但无论于臂、足所化的二人来看,还是于长弓、箭壶所化的竖琴、十字来看,皆是不同于正位世界的她。侧位世界中的她看上去...更强了,而青鸾原以为来到侧位世界的自己也会变强,但可惜是的...自己不仅没有任何变化,而手中本有四尺之锋的无前,竟是化作了一尺之短,且是薄如蝉翼的易碎模样。 侧位世界的霆筠与正位世界中的霆筠相异,而此刻身处正位世界的青鸾,或者说是于侧位世界走到正位世界中的青鸾,也是呈现着不同的模样。 ----- 正位世界。 青鸾依旧是青鸾,却有修身黑甲覆于周身上下,容貌虽是依旧,却是写满了狰狞与张狂,且有些许阴冷、恶毒隐于狰狞、张狂之下。双手之中已是空无一物,从未离手的无前虽是不知去向,却有漆黑身影似经闪烁而在她身旁若隐若现,且从若隐若现的模样来看...似是存于正位世界,亦似不存于正位世界。 此刻虽是立身于湖畔中央,亦是清晰感受到了霆筠身上散发的骇人实力,却也未曾展露出丝毫惧意,仅是将手中羽箭轻蔑折断并丢到一旁,随后又似旁若无人的捡起于湖水中爬到脚旁的“花朵”。不仅含其蕊、吮其蜜,更是颇为凶狠的将其花蕊咬下,并将其残躯随手丢到了一旁,骇的水中如潮游动的“花朵”纷纷转变了方向...对着更远的湖岸游动而去。 ----- 侧位世界。 青鸾手持仅余一尺的无前,欲要对那如鹤傲立的霆筠发起进攻,但身形未动、双眼未眨,即见两道身影已是率先出现在霆筠身前。 是寒烟,亦是晴雷,二人虽是展露强攻之势,正对那似在沉睡中的霆筠而去。 寒烟模样可爱,年岁仅有七八,他带着阳光且温暖的微笑,似若跨越了时间一般出现在了霆筠身前,虽无兵刃在手,却是抬腿落足,正对其面门踩踏而下。不过就在那似可贯穿山河的一脚将要落下之时,一旁的六翼却是瞬抬手中巨刃,且是未用劲力丝毫,便将这一脚拦截而下。且是未经用力,仅是绵软横扫,即使剑上寒烟化流光而横飞,落地翻滚至远方。 晴雷相貌沧桑,年岁似在而立,他凭借着如若狮虎般的健硕身躯,亦是携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也似跨越时间一般出现在了霆筠身前。虽然也无兵刃在手,不过却有橙黄雷霆瞬起于拳上,且携苍龙破海迎天之势,正对霆筠面门而去。但可惜的是...雷拳未临,镂空即是瞬抬修长腿足,猛击于晴雷手腕之上。 论劲力,镂空似乎并非晴雷敌手,纵有腿足猛击于腕,却也仅是削减速度而未曾完全拦下。可就在雷霆之拳即将击于霆筠面门一瞬,一旁的竖琴琴弦却是瞬颤,并且迸发出了惊人的巨响。也许声响本身不具伤人之能,但负责传递声响的空气却因琴弦之声猛烈震颤...而身处于震颤空气之中的晴雷,身躯仅于一瞬即崩,不仅化作了血肉模糊之形,更是倒飞落地,翻滚至远方。 九章 天序之阙 九 侧位世界。 身形健硕的晴雷、年岁尚稚的寒烟已是双双落地,且在二人尚未起身之际,镂空、六翼便是双双而临,且是正对二人展开了猛攻。 六翼手持巨剑,正对晴雷当头斩落。 镂空虽无兵刃,却是瞬挥镂空手臂,使无形劲风瞬起,亦使劲风因臂上无序镂空间隙而化作狂乱风压,正对寒烟迎面吹拂而去。 青鸾在旁未动,目光虽是紧盯远处那如鹤傲立的霆筠,却也凭借余光扫过战场,从而清晰得见... 本是可以躲开六翼斩击的晴雷,竟于巨剑之下瞬展迟疑,从而错过了躲闪的最佳时机,致使那锋锐的巨剑瞬间斩在肩膀,亦使赤红色泽如花绽放。而一旁受到狂乱风压吹拂的寒烟,亦是陷入了怪异的处境之中,此刻不仅未曾于倒地中迅速起身,反而是张开手脚趴在地面之上,并呈现溺水之形...胡乱挣扎着。 青鸾见状无法继续迟疑下去,也没有任何迟疑下去的机会,虽不知晴雷、寒烟面对着怎样的处境,但无论是心中的直觉还是此刻的局势,都在无形之中告知着她...唯有三人联手才有战胜霆筠的希望,哪怕就当下局势而言,这所谓的希望...本就渺茫。 无前仅余一尺,却也紧握在手,青鸾于一瞬即化流光而动,未曾选择去帮助晴雷与寒烟,而是选择了...不顾一切亦是拼上一切...正对远处那如鹤傲立的霆筠冲杀而去。 身似疾风破空而出,亦似奔雷裂空直击山岳而去,青鸾并不认为霆筠会如此简单的败在自己这一尺短刀之下,而是想要打算通过这种方式,逼迫远处六翼、镂空进行回防。因为在青鸾看来,自己的实力远不及晴雷、寒烟,如果能够选择,那么她一定会选择利用自己拖住六翼、镂空,从而减少二人压力,并通过这种减压的方式,为他二人创造进攻或击杀霆筠的机会。 也许理想素来美好,但现实却总是使人绝望,因为青鸾似是因为过度关注战场局势而忘记...除了六翼、镂空以及一旁的竖琴之外,尚有箭壶所化的晶莹十字,正高悬于苍穹、反复聚散的烈阳之下。 面对青鸾的袭杀,六翼、镂空未动亦未退,似是完全未曾将她的举动放在眼中,且依是守在晴雷、寒烟身前,牵制着二人战斗。而在青鸾持刀尚未临近霆筠之时,一旁竖琴弧弦即颤,先有震颤之力散发而出,却也未曾通过空气直接作用于青鸾身上,而是使空气高频震颤,似若无形壁障一般,不仅将青鸾抵挡在外,更是使其无功而返、倒飞而出。 青鸾倒飞,尚未落地,即有箭矢瞬辞十字,不仅似若流光般坠落苍穹,更是异常精准的击中了青鸾的左膛,不仅贯穿了心脏,更是顺背而出、瞬逝远方。 青鸾实力虽于此方战场最微,却是引得竖琴、十字双双皆动,却也不知是一种忌惮,还是一种至高的礼遇。不过能够知晓的是,箭矢虽是贯穿了青鸾的身躯,但无论是膛前还是背后,皆是不曾见到伤口丝毫,亦是未感丝毫疼痛,唯一能够感受到疼痛的便是...心脏,而本该浮现于身躯之上的血洞,也仅仅是浮现于心脏之上。 箭矢似有穿透之能,不仅能够无视防御姿态,亦是能够无视一切用于防御的物质。 心脏虽被贯穿,青鸾却也未曾死去,因为在箭矢穿身一瞬,她便凭借复制之能将心脏由一化二。虽然被贯穿的那一个停止了泵血之能,但复制出的那一个却是负责起了泵血之责,只要其上血洞凭借自愈恢复如初,那么复制而出的那一个便会化作青烟消散。而这也算得上“复制”的衍生之力...于短时间内做出替换、代替。 心脏被贯穿,却也依旧可以移动,这是霆筠不曾想到的,也是她难以理解、想象的。原以为青鸾纵是不死,也难以在短时间再起战斗,却是不曾想...青鸾仅在倒地一瞬便迅速起身,并再化风雷而出,正对她迎面冲杀而来。 因意外...六翼、镂空难以抽身而归,竖琴琴弦虽颤却也未曾在短时间内再展震颤之力,虽有箭光似雨接连辞于苍穹十字,但无视姿态、物质防御的它,却并非是不可躲闪、避及之物。 青鸾似若风雷横空奔袭于大地之上,亦似雷霆轨迹呈现着蜿蜒曲折之意,不仅避开似雨而落的箭光,更是不断向霆筠逼近而去。 噗!噗!噗! 青鸾虽是逼近霆筠,但接连辞于苍穹十字的箭矢,却如“细雨朦胧”化作了“暴雨倾淋”的模样。箭矢密集,虽似暴雨,亦似蝗潮、蜂拥,纵是青鸾全力躲闪,亦有箭光在其肩、背、以及膝盖之上瞬穿而过。 肩、背尚好,纵是负伤亦可忍受,但膝盖却是不行,一经被贯穿便使身形失衡,再加上极速奔袭的惯性,致使青鸾仅于一瞬便跌倒在地,且于翻滚之间向前冲去。 虽是跌倒,亦于翻滚之间承受箭光无数,但青鸾还是持刀临至霆筠身前,身形虽是低伏并呈现着无比狼狈之样,但手中仅余一尺的无前,却是依携锋芒...对着霆筠独腿横斩而去。 无前之锋,相距霆筠腿足不过一寸之间,不过却是停驻于一寸之前,而青鸾那持刀的身影亦是瞬驻于霆筠身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 不是什么错觉,而青鸾也并未产生什么错觉,之所以将无前停驻于腿足的一寸之前,是因为...霆筠那洁白似玉、比例无瑕的腿足之上,竟有一寸血肉瞬分而开,且有眼睛于中浮现。 眼色漆黑、眸色赤红,似若妖邪之目,一经浮现便是正对青鸾直视而去。 青鸾虽是未曾与其对视,身躯却是不由自主而驻,且是任凭万般挣扎,亦是纹丝不动。 只要我看着你,你便不能移动,你不仅不能移动,还要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承受我那无法凭借姿态、物质进行防御的箭矢...这看上去没有丝毫道理可言,但这却是青鸾于那黑红眼眸注视之下莫名想到的话语,亦似那如鹤傲立的霆筠于沉默无声之间,告知她的无上真理。 青鸾无动,却有箭光接连辞于苍穹十字,且似流星化雨而下,并经刹那一瞬,即将青鸾钉在了地面之上。箭虽覆满周身,却无鲜血喷洒,亦未伤及皮肉,而是透过身躯并贯穿了五脏六腑,也是贯穿了五脏六腑而未曾伤及身躯。 远处晴雷依由六翼压制,寒烟依由镂空牵制,近处青鸾被钉于地,却也不知是否尚有还手、挣扎之力,但无论如何去看,当下局势都并不乐观。 其实...青鸾很难想象自己进入这侧为世界有何意义,也很难理解往日那温柔男子所说的...通过“侧位干预”改变“正位现象”的理论,毕竟无论是在正位还是侧位之中,她都无力去改变任何事。 青鸾趴在地上,不仅感受着深深的绝望,自身所散发的锋芒亦是因心中无力而渐渐溃散。她想要抬起头去看,看一看就在咫尺身前的霆筠,身上是否有着弱点。但经抬头所见...那根本就不是一位寻常或形象怪异的女子,而是远比英雄雕像更加伟岸、高耸的巍峨山岳。而这座山岳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向她这个敌人半眼,似于无形之中展现着轻蔑、亦于轻蔑之中诉说着...无比的傲然。 根本就...没有任何战胜她的方法,也根本就没有任何通往九天之上的道路,也许...美好真的仅存于理想之中,而美好的理想也终究会...埋葬在残酷的现实之中。 啪! 就在青鸾心生绝望且是渐失战意之时,一声轻响却是瞬间传入青鸾耳中,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使她因声翘首、顺声而望。而映入她眼帘的则是...一道清晰且明显的拳印,竟是瞬间浮现于她眼中那巍峨的“山岳”之上、霆筠那无瑕的脸颊之上。 分明无人对霆筠展开攻击,却有拳印异常突兀的起于她的脸颊之上,尚有鲜血于她口中喷溅而出,于无声中诉说着...青鸾所见,绝非幻觉。而且...青鸾更是清晰感受到...霆筠竟因莫名而起的拳印,于不可撼动的“山岳”,化作了寻常有望翻过的“高山”。 而随着“山岳”化作“高山”,远方的六翼与镂空,也不再是...难以战胜的模样。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青鸾还是通过猜测而得知,应该是正位世界中的战斗,已经干预到了战斗的过程,而受干预的过程自然也会影响...那似已注定,却又并不确定的结果。若是说的直观一些便是...正位世界中的霆筠实力大减,从而让侧位世界的霆筠受到了牵连,从而不再是难以战胜的模样。 “正位世界中的我们...依旧在战斗么...” “若是如此...此刻我已受伤,那么伤痛便应该同样作用于正位世界的那个我的身上...” “受到如此伤痛...我...依旧在战斗么...” 青鸾依被箭矢钉地,不过却是翘首仰望着霆筠颊上拳印喃喃自语。且在自语之时,更是感受到了无比的羞愧,因为她握起了拳头,并用着自己的拳头与霆筠脸颊之上拳印对比,且经对比方才发现...那拳印的大小,竟与自己的拳头一般无二。 于羞愧之中瞬间起身,亦是任凭无数箭矢于五脏六腑中穿过,且在起身一瞬...即是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所有锋芒。 而在青鸾起身之前,远处晴雷、寒烟已是与六翼、镂空缠斗了片刻,且是通过片刻缠斗而对它们的能力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猜测。 六翼之能,应是利用人们心中的迟疑、犹豫,并通过将其无限放大而进行战斗。似若之前,晴雷面对当头巨剑本可躲闪,却于躲闪一瞬产生了迟疑。他迟疑自己...能不能躲开这当头一剑,而这所谓的迟疑不外乎是两个思考方向... 一个思考方向是:能躲开这一剑。 一个思考方向是:不能躲开这一剑。 按理来说,能或不能,当取决于晴雷的能力。 按能力来说,能或不能,则是取决于六翼的选择。 如果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能不能躲开六翼一剑,并不取决于晴雷自身,而是取决于六翼通过能力而代替晴雷做出的选择。如果说的再直白一些便是...只要心生迟疑,那么“能”或“不能”,都要由六翼说的算... 镂空之能,则是利用人们思维控制身躯的本能,并通过自身能力去扰乱思维对身躯的控制,从而使身躯做出与思维相悖的举动。例如说...寒烟本想于地起身,只要通过“我要站起来”的思维去控制身躯,那么身躯自然会顺从思维而站起身来。可如果思维控制身躯的过程被扰乱,或者说思维本身若被扰乱,那么身躯所做出的举动,自然与思维所想的有所不同。若是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你想做什么,我便偏不让你做什么。 虽然知道了六翼与镂空之能,却也不知是否有着应对的办法,不过晴雷还是瞬动,且是凭借自身极速而致使万物皆驻,亦于万物皆驻的景象中正对远处的霆筠冲杀而去。也许在晴雷看来,无论六翼、镂空有着怎样的能力,都是围绕着远处霆筠展开战斗,只要擒贼擒王、先杀霆筠,那么六翼、镂空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看似是十分聪慧的找到了突破口,但理想的美好终究会葬于残酷的现实之中,而所谓的残酷现实即是...晴雷虽凭极速于掠过似若静止不动的六翼身旁,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似出本能的想到...自己“能”“不能”跨过六翼,到达霆筠身前。 有问题,便一定会有答案,只不过问出问题的是晴雷,给出答案的则是六翼,而六翼给出的答案则是“不能”! 晴雷速度虽快,对比之下六翼亦似静止,但给出“不能”这一答案之后,六翼即于静止状态下瞬转身形,且经俯身而抓其腿足,且经再度转身而将其猛抡而出。 晴雷横飞,落地翻滚未驻,六翼便已是追杀而至,背后羽翼舒展如幕,手中巨剑似若天门,正对其膛前猛然而落。 依旧是“能”“不能”躲开这一剑的问题,而答案依旧是那个“不能”。 虽有躲闪之能,却也因六翼能力而展现迟疑,而在这短短的迟疑一瞬,巨剑便已是临近膛前。可就在巨剑之锋即将破膛之际,却是有着鸡蛋大小的无色气团,经弹跳、翻滚落至六翼脚旁,且是撞于他的足面之上... 啪!一声脆响,虽是瞬起瞬无,却有无色光幕于六翼脚下瞬起,且似如碗倒扣之形,将六翼、晴雷所在的三丈方圆尽数笼罩。而被笼罩在无色光幕之中的六翼、晴雷皆是无动,似乎时间这一概念已是于光幕之内停驻。虽然时间会在光幕溃散之时恢复原有流速,而晴雷也依旧要面对那迎膛的一剑,可就在光幕尚未溃散之时,即有橙黄雷霆瞬起于晴雷指尖。 时间,由世间万物的变化而呈现,停住了世间万物即是停住了时间这一概念。 如果于停驻的时间中展现不属于世间万物应有的速度,或者说一件事物的速度极大的超出了万物原有的速度,便可凭借极速抵消一部分...时间概念。 巨剑未落,即有橙黄雷霆起于晴雷周身,虽未使其呈现极速,却使其如若常人一般于巨剑之下缓缓挪身,且是于光幕之内...缓缓站起了身形。 晴雷选择有二。 一是借助尚未溃散的时驻光幕束缚六翼,并凭借自身极速袭杀霆筠。 二是借助尚未溃散的时驻光幕对六翼展开攻击,尝试将其解决、击杀之后再去袭杀霆筠。 虽然很想袭杀霆筠,但晴雷却并不确定六翼的能力是否会在这时间停驻的光幕中再度发动,而有了之前一次教训的他,则是瞬间选择了...正对身前的六翼施以猛攻。 于未溃的时驻光幕之中,虽有极速雷霆加持,却也展现着似置深水、缓慢移动的模样。晴雷凭借缓动临近依是无动的六翼身前,双拳虽是缓出,却也接连不断的击于六翼那满是浮雕的银灰身躯之上,看似无力...实则劲力足以崩山碎岳,仅因于时间停驻之下,难以得见攻击的反馈效果。 时驻光幕如若肥皂泡般缓慢破裂,而随着光幕破裂,晴雷那包裹于雷霆之中的双拳亦是于...缓慢之速化作寻常之速、亦于寻常之速化作疾风之速、且于疾风化作风雷、又于风雷化作光影,仅于一瞬即似万千光束覆盖、打击于六翼周身上下。 啪! 拳似击出千万次,而在时驻光幕完全破裂的一瞬,六翼身形即化光影倒飞而出,大地亦于一瞬崩碎、炸裂,看上去就像是...万千拳力先后汇聚于六翼身躯,亦随光幕破裂而爆发于同瞬。 六翼横飞,不仅瞬跨无尽大地,更是撞在那伟岸雕像的腿足之上,使其腿足破碎化作无数细小飞虫作散,亦使雕像之后、街路两侧的无垠楼阁尽碎,而碎屑虽是迎天,却也未经落地,仅在半空便化作无数白鸽,如潮四散、似云远去。 六翼远去,生死不知,晴雷则是看向一旁,那正凭借“时驻炸弹”与镂空正展交战的寒烟。 “时驻炸弹”仅于一瞬即凝寒烟五指之间,且是一经形成便正对镂空迎面掷出,但可惜的是...这所谓的炸弹看似无敌,却是有着致命的弱点,便是...不仅有着实质性的质量,更是只有炸裂之后,才能展现时驻的能力。 炸弹有四,虽是正对镂空迎面而来,但镂空却仅是抬手,便使狂乱风压瞬起,不仅将迎面而至的时驻炸弹吹至一旁,更是吹拂在了寒烟那尚稚的身躯之上。而镂空自身则是瞬展轻盈、灵活的特性,化作残影而瞬临寒烟身前。 身躯镂空、质感轻盈,但无论是力量还是强度,皆是堪比猛龙,且因镂空体态而减少风阻,亦因自身质量而展现光电之速。镂空双拳如若幻影亦似弹幕,仅在一瞬即化万千,接连猛击于寒烟身躯、面门之上,也许寒烟有着躲闪或抵挡之能,却也因思维受扰而难使身躯做出正确、合乎心意的应对举动。 鲜血、牙齿、肆溅而出,其身上衣物似于风雷之下瞬碎成尘,更有无数拳印瞬起于那尚稚的身躯之上。不过就在镂空肆意挥舞双拳、寒烟似将被终结之时,一道橙黄雷霆却是瞬临而至,不仅在二人身前炸裂,更是逼退了镂空、炸飞了寒烟... 远处青鸾虽于霆筠身侧起身,却也未曾对其展开进攻,而是向后猛退而出,并成功与其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仅余一尺的无前已是不再具备强化之能,青鸾此刻能够利用的也仅有自身的复制之力,可纵是如此,亦是结合当下局势以及霆筠所展露出的能力,而制定好了作战计划... 无前一尺,如匕反持,虽有苍穹十字在上,亦有独弦竖琴在前,但青鸾还是于一瞬化作疾风暗影,呈狼豹奔袭之势,正对霆筠所在之处笔直冲去。 尚未相临,即见青鸾身影以一化三,一位依是持刀前冲,而另外两位则是分绕左右而行,似似三方流水向霆筠所在之处共汇而去。 依是未临,即见三道身影分化为九,三位依是保持流水共汇之形,而另外六位则是不均分散于四周,亦呈不均之速对着霆筠先后冲杀而去。 九道身影皆向霆筠,霆筠虽然依似仙鹤傲立于原地,却掌苍穹十字瞬落箭雨,亦掌独弦竖琴在旁轻颤,似是打算随时发动震颤之力。 箭矢似若星辰呈雨,正对大地接连而覆,而青鸾那九道奔袭身影亦似呈于万花筒中,仅经一瞬即化万千有余,使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亦是使人难以辨别、认清,哪一道才是本体。 箭似雨落,且是无视一切用于防御的姿态与物质,使万千青鸾身影仅经一瞬即化青烟消散,纵有侥幸避及箭雨、临近霆筠,亦是在独弦竖琴那于顷刻间发动的震颤之下,崩碎成烟。 青烟如潮,不仅遮掩大地,亦是遮蔽苍穹,而在未驻的箭雨之下、未散的青烟之间,尚有身影依在奔袭,且似轻舟破浪般破烟而出,亦经一瞬跃起并使手中短刀...正对霆筠当头瞬落。 短刀未近,即有一寸裂痕瞬起于霆筠额头之上,而那黑红之眸亦是于中再度浮现,使青鸾那尚在半空的身形瞬间失势,并是对着霆筠身前摔落而下。 青鸾身形尚未触地,即是率先化作青烟消散,显然即将得手的这一位...依旧是通过复制之能创造出的分身。 青鸾本体已于青烟之后瞬出,身形似若惊雷横空,一尺无前反握于手,且是正对霆筠咽喉瞬袭而去。 利用如雨箭矢破碎万千分身,形成遮人视线的浓郁青烟... 利用侥幸而至的分身,迫使霆筠发动竖琴之力... 通过竖琴之力无法接连发动这一点...与分身先后而临... 利用分身挡下黑眸之力...并将胜负的关键赌在自己这全力的一击之上... 看似计划精妙,且有一股天衣无缝之意,但...青鸾从最开始便算错了一点,便是万千分身破碎所成的青烟,根本就无法遮挡一个本就没有视觉能力之人的视线。 而霆筠之所以会陪青鸾玩耍至此,仅是因为...她要利用青鸾的计划,而单方面的掌控接下来的...战斗节奏。 啪! 无前迎喉,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过半分的霆筠,竟然似是感受到恐惧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后跳了半步。而在无前之锋即将触喉一瞬,不仅是身躯已至残破、浮雕大片脱落的六翼于远方瞬间赶回,就连那刚好被炸飞的镂空也是放弃了寒烟与晴雷,瞬间回到了霆筠身旁。 六翼瞬抬巨剑横于霆筠喉前,亦是挡在了无前锋芒之前,而镂空则是于青鸾身后瞬抬腿足,猛击在其脖颈之上,使其身形横飞而出的同时,无前亦是脱手...掉落在了远方。 青鸾计划虽是失败,却也是震惊十足,并非是震惊于自己的实力不堪,而是震惊于...实力明显不济的自己,竟然受到了六翼、镂空的联手回防,同时也是震惊于...霆筠因无前短刀而做出退让,并呈现出惊慌的模样。 霆筠...似对无前...很是忌惮! 而同样发现霆筠忌惮无前的,尚有远处的寒烟与晴雷,而注意到这一点的他们,注定会将这场战斗的重心放在青鸾手中的无前之上,或者说...接下来的战斗,一定会围绕青鸾而继续开展。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亦是在那一尺无前之上,看似青鸾、晴雷、寒烟迎来了胜利的希望,但...他们能够想到的,却恰恰是霆筠希望他们想到的。 毕竟...仅是装出一副忌惮无前的模样,便可掌控整场战斗的局势与走向,她...何乐而不为呢? 青鸾倒地,无前却是插在相距霆筠不远的地面之上,六翼依是挡在霆筠的身前,而镂空则是转过身形,正对无前缓步走去。无论在谁来看,镂空都是想要将无前捡起并毁掉,或者是紧束于手,使青鸾再也无法将其夺回,从而对霆筠产生威胁。 但镂空也仅是刚刚走出数步,寒烟便于远方掷出时驻炸弹,且是异常精准的丢在了镂空的脚下。炸弹炸裂,致使时间停驻的光幕亦是扩散而出,不仅将镂空笼罩其中,亦将无前笼罩在内。而在这时间停驻的三丈范围之内,唯有晴雷尚可于中自由且缓慢的行动... 虽然在此之前并无沟通,但晴雷见状还是凭借世间极速冲入光幕之中,并在光幕溃散之前用着缓慢的动作将无前捡起,亦在光幕溃散一瞬将其丢向了青鸾所在的地方。 耐人寻味的是...想要毁掉无前的镂空,竟是不曾凭借极速上前,反而是缓慢向前走出。 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六翼在旁仅是眼睁睁的看着晴雷于时驻光幕中捡起无前,而不曾发动自身之能。 也许耐人寻味的因素有很多,但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处战场的青鸾也好,晴雷与寒烟也好,都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而此刻得见无前迎面而至,便当即将其接下,且使身形瞬化破浪轻舟,携直迎沧海之势而出,正对远处那依被六翼护在身后的霆筠冲杀而去。 六翼见状无动,镂空则是放弃晴雷而回到女子身前,与六翼一同将霆筠守护在身后。一旁独弦竖琴亦是再颤,而苍穹十字亦是洒落箭雨万千,正对青鸾所在之处直覆而下。 青鸾未临,晴雷与寒烟却是先动,二人皆知实力莫名“大减”的青鸾根本就无法突破六翼、镂空、十字、竖琴的联合防线,因此便打算拼尽全力为其打开一道缺口...使她能够顺利通往霆筠所在之处。 晴雷身化橙黄雷霆凭借极速先出,仅经眨眼一瞬即临六翼身前,拳携惊雷直奔其腰腹。虽有“能否击破”的问题似因本能而瞬起心中,却也无关紧要,因为于此刻而言,能或不能皆是无妨,只要能够拖住六翼便好。六翼见状当即横剑于腰间,不仅挡下晴雷一拳,更是通过自身能力使晴雷得到了一个“不能”的结果。不过在这不能的结果到来之前,晴雷却是瞬俯身形,单手环于六翼胯下,单手环其腰上,经一式抱摔而将其死死的压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下。 寒烟那尚稚的身形亦是临近镂空,虽有狂乱风压迎面而至,但时间炸弹却是接连离手,且使时驻光幕接连起于身前,虽不曾将六翼包裹,却将风压尽数笼罩,使其停驻于光幕之中。而寒烟自身则于无数时驻光幕间灵活穿梭,于成功临近镂空的一瞬更是一跃而起...死死的抱在了镂空的面门之上。 万千箭雨当穹而落,却有时间炸弹四枚瞬辞于寒烟之掌,不仅迎空而上,更经箭矢击破而炸起成幕。光幕不仅似若烟花炸裂,也似时间停驻之伞,使落下的箭矢尽数停驻于光幕之中。 青鸾似化风雷避及箭雨无数,且在晴雷、寒烟二人的掩护之下成功突破六翼、镂空防线,并于“时驻之伞”下瞬过,再度临至霆筠身前。 一尺无前已出,独弦竖琴亦动,震颤之力虽于一瞬而起,但青鸾却似是更快一步,似乎在震颤之力到达之前,便可凭借无前之锋,斩断霆筠之颈。 青鸾、晴雷、寒烟三人目光皆是紧盯无前,似将一切希望都赌在了这一刀之上,从而并未发现...于无前即将临喉之际,霆筠那似雪长发竟是微微飘扬。 “干掉了!” 青鸾面色虽是凝重,却也透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意味,似乎在她看来,战斗一定会因这一刀而结束。 “不是干掉了...” “而是被干掉了...” 轻柔的声响,瞬起于青鸾耳畔,且有手掌在无前临喉之前的一瞬,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亦是轻抚于她的下颚之上。 虽无前相距霆筠咽喉仅有半寸,但这半寸的距离却是化作了海天之隔。 短刀临喉一瞬,即有无数细微难察、锋锐无比的发丝,于八方地面破土而出。不仅如网般将青鸾拦截而下,亦是凭借锋锐瞬破皮肉,甚至是凭借密集交错之数,死死的卡在了青鸾周身骨骼之上。 发丝交错,密如蛛网,青鸾似是不慎落入其中的飞蛾,不仅被其紧束,更有大量鲜血于遍布周身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微微侧首,即可得见...一位由霆筠雪白长发延伸、编织而成,却是不具五官容貌的女子,正环抱于自己身躯之上...而女子的身后尚有...与自己处境相同,似若猎物入网一般悬挂于发丝之上的晴雷与寒烟,以及那如雨洒落的赤红鲜血。 序章 九阙之十天 正位世界。 于废墟之中尚未起身,且是生死不知的晴雷也好,还是站在湖中心、柴门前双目紧闭的霆筠也好,皆是不知青鸾为何会忽然变了模样。不知无前长刀为何会消失不见,也不知那周身所覆的黑甲从何而来,甚至无从知晓那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漆黑身影,又是怎样的存在。 能够知道的仅是...霆筠已于柴门前抬手,于腰间壶中取箭一支,且是似若顺从某种真理一般,搭在了手中的白玉长弓之上,亦似完成某种无上事业一般...弓开满月。且在弓开一瞬,霆筠更使长弓一端若有若无的...触碰在了那满是浮雕的六翼腿足之上。 啪! 箭矢离弦,正对青鸾迎面而去。 箭依旧是箭,看似仅是寻常之箭,但射出箭矢的霆筠,却于一瞬产生了...迟疑。霆筠迟疑着...箭矢能否击中青鸾,也在迟疑着青鸾能否躲过这一箭。因心中迟疑产生的问题,并未因结果而得出答案,而是在结果来临之前,便凭借六翼腿足之能,得到了选择答案的权利。 箭矢能够击中青鸾! 青鸾无法躲过这一箭! 这便是霆筠凭借六翼腿足而做出的选择,而霆筠亦是通过这个选择而干预了现实... 箭矢迎面,青鸾也的确无法躲开,但无论是霆筠,还是于远处废墟中起身的晴雷,都难以相信、接受接下来的一幕。 箭矢威势无双,仅在来去之间,即使过往之处的湖面爆裂,亦使湖上用于落足的青石瞬间成齑。箭矢之上所散的,是似若苍天持针、洞穿万物之威,可就是如此强悍的一箭,青鸾却仅是微微抬手,便将其握在了手中,亦使箭锋停驻于面门之前。 如若寻常箭矢,毫无威势可言,亦如寻常箭矢,仅经青鸾微微用力即断,并被随手丢到了一旁那动荡未安的湖水之中。 的确是被“击中”,也的确是未能“躲闪”,但青鸾却也未曾刻意去躲闪,因为对她而言...本就没有躲闪的必要。也许对于来自侧位世界的她而言,无论是侧位世界的霆筠,还是眼前正位世界的霆筠,实力都远在她之上,但无论是哪方世界的霆筠,都没有仅凭一箭便将她击杀的荒谬能力。 仔细想想...出来走江湖的,真的有那种一见面即是秒杀...仅在一瞬即分胜负高低的战斗么? 也许有...但青鸾...不信这种战斗会发生在真正的强者身上。 丢掉了箭矢,却也未曾对霆筠发起反击,而是用着满载凶狠的面色正对霆筠,亦使那满蕴阴冷、恶毒的目光对她瞧看而去。不曾动手,而是阴柔转身,背对霆筠、向前而行,毫无顾忌的辞别了仅有青石可于立足的湖面,来到了更加宽敞,且有繁花盛绽的湖岸之上。而就在青鸾脚踏岸边一瞬,霆筠亦凭一步即跨百丈而至,且是与其相隔十丈,遥遥相对。 但...就在霆筠立于岸边一瞬,却是忽然发现...本该在青鸾身侧的漆黑之影,竟是不知于何时消失不见。于刹那一瞬感知四周,亦于刹那一瞬感知到...那漆黑的身影竟是不知于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仅身滞半空,更是正对自己扬拳而出。 箭于一瞬搭弦,长弓随身而转,亦于一瞬开似满月。 但...弓弦未松、箭矢未放,黑影之拳即是率先击于霆筠脸颊之上... 啪! 霆筠因惊而退,且在后退之时发现,虽有清晰拳印在脸,却无丝毫疼痛之感。原以为黑影力微,但身形停驻之时却是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竟是足足削减了三成有余。 霆筠虽惊,但黑影却是满载而归,不仅再一次出现于青鸾身侧,更是正对身为伙伴的青鸾,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漆黑的双拳仅于一瞬即化狂风暴雨正对青鸾而去,而面对狂风暴雨般猛攻的青鸾更是未展丝毫躲闪、防御之意,而是任凭黑影攻击尽数落于周身上下。 黑影停驻,青鸾无动,但霆筠却是清晰感受到...自己那消失三成有余的力量,竟是经过黑影击打而加持在了青鸾的身上,且经此消彼长...对方的实力已是不弱于自己。 变弱了... 变强了... 那是黑影的力量? 又该是怎样的力量? 霆筠虽是不知,但青鸾自己却是清楚的紧。 黑影名唤无前,有着“均衡”之力,而“均衡”之力的体现之一便是...通过夺取敌人实力,在经特定方式加持自身,使双方实力到达“均衡”之境。看似虽强,却也有着弱点,便是只能针对实力强过自身之敌,且是无法削弱、夺取外部力量,例如说...镂空、六翼、长弓、箭壶之力。 “呵呵呵...” “哈哈哈...” 似因霆筠由强变弱,也似高傲化作震惊,或因偷袭得手,致使青鸾于明媚晴空之下,发出了阴冷的笑声,而阴冷尚未持续片刻,便化作了放肆的癫狂之声。 “这是什么力量?她...又是什么东西?”霆筠面色冷寒,且展如仙之傲,用着命令的口吻质问着青鸾。 听闻霆筠所问,强乱那癫狂的笑声不禁于一瞬即止,而癫狂的面色更是化作了无比震惊的模样,且是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不知高傲的仙鹤大人,会不会将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尽数告知于我...这只臭水沟中的老鼠?” 霆筠蹙眉,却也很难反驳青鸾所说,仅是刹那间取箭入手,且是正对远处青鸾接连放矢,而镂空手臂的能力亦是于此瞬完美发动。与侧位世界中有所不同,侧位世界中的镂空是扰乱对手的控制神经,而正位世界中的镂空,则是扰乱自己的控制神经。 扰乱控制神经,致使肢体产生错觉。 常人取箭开弓,会因劲力充足而致使第一次开弓似如满月,箭矢离弦亦是似若风雷。如果于短时间内接连开弓,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多次后的开弓劲力、箭矢速度皆会因力竭而渐弱渐微。而所谓的力竭,即是身体为避免过度疲劳而受损发出的信号,只要通过扰乱自我控制神经而消除力竭之感,那么...霆筠的弓,便永远都能保持在“第一次”的...似如满月。 若是说的直观一些便是...不计身躯劳损,而始终“守恒”。 若是说的再直观一些便是...通过欺骗自我,换取至终如初的战斗能力。 镂空手臂于一瞬而动,亦于一瞬之间取箭数十次,并于一瞬之间开弓数十次,致使数十根箭矢似于同瞬离弦,化作数十道劲力、威势、速度皆是相同的流光,正对远处青鸾而去。 箭光数十,瞬穿青鸾之躯,不仅留洞数十,更是断其一臂一足,使其身躯瞬间绵软倒地。而那数十道箭光在贯穿青鸾身躯之后,不仅未展丝毫止驻之势,更是正对远处那繁花盛开的长街而去...致使无数楼阁、繁花,于箭光之下瞬碎成齑。 青鸾身躯虽是残破倒地,且于四溅的鲜血来看,显然不是分身。但就在霆筠认为战斗至此已应是结束之时,却是凭借感知而发现...一道面色阴毒的身影正携带着那闪烁不断的黑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青鸾...而那倒地死去的,也是青鸾。 两个青鸾,竟然皆是本体,或者说...青鸾竟是有两个? 战斗之中,没有任何多想的机会,霆筠仅在一瞬即是转身,且在转身之间发动了六翼腿足之力。 迟疑于心中瞬起...自己能不能在青鸾、黑影的攻击到来之前转身,并率先一步对其展开攻击或退让? “能”还是“不能”? 于现实而言,霆筠转身之速明显不及青鸾、黑影临近之速,但六翼的能力却是通过选择,而极力的改变不可逆转的现实。本是不可能的事,却是通过六翼的选择,让霆筠得到了一个可能的结果。例如当下这般,虽是转身不及,但霆筠还是于刹那一瞬展现出了堪比光电的转身之速,致使身形不合常理的瞬转而过,亦使箭矢瞬搭于弓弦之上。 噗! 一声弓弦惊响,却有两根箭矢似于同瞬搭于同弦,亦似于同瞬辞于同弦之上,且是化作流光两道,分向青鸾、黑影印堂而去。而青鸾、黑影两人之拳亦是于同瞬而出,一拳正对霆筠面门,一拳正对其腰腹。 是流光箭矢率先临额?还是两人之拳先击霆筠?其实在霆筠于之前放矢,损毁长街繁花无数之时,问题便注定没有了答案。 湛蓝光柱,于远方天地瞬起,且非冲天之形,而是于虚无之中渐凝渐现。 光柱共计八根,四根在上横置,且是呈现着首尾相连的模样,四根在下如柱,擎起上方光柱对角,看上去就像笼罩、包容一方天地的...立方体。 立方体六面,一面即是大地,另外五面则有似若琉璃之质的光幕,看想去就像是...将万里大地完全笼罩,亦似将一方世界完全隔绝成两方。 如若恶鬼般的寒烟已是手持残破戈矛出现在了长街之上,身后是巨如山岳般的立方体平面,身前则是十余根在地深陷的羽箭。未曾去看羽箭,仅是将那如若赤红烛火般的目光对准了那繁花皆凋的长街,且使口齿呈现死咬之形,更有口水于嘴角流淌而下,而那残破戈矛更是于手中捏的...吱嘎作响。 是愤怒,是无比的愤怒。 愤怒不仅让寒烟失去了所有的理性,更是使其瞬间冲入了巨大的立方体中,并于立方体中呈现着光电极速,正对那身处湖畔的霆筠、青鸾冲杀而去。而在立方体中,虽然依有时间这一概念,但这一概念却也不再是“博爱”的模样。它并未均匀的作用于万物之上,而是呈现着肆意妄为的...叛逆模样。 立方体中的万物,有些正受“时间眷顾”,有些则被“时间遗弃”,被时间眷顾者会呈极速展开移动,受时间遗弃者则会停驻无动。 有蝶飞舞,且在眨眼之间即是拍打双翼千万次,亦似流光闪逝横街而过,但到了那被时间遗弃的楼阁之前,却是瞬间停驻于半空,呈现着不飞、不坠、一动不动的模样。 寒烟仅用顷刻即跨无尽街路,来到了那繁花盛绽的湖畔之旁,亦于刹那临近那被时间遗弃的霆筠、青鸾、黑影之旁。手中戈矛虽至残破模样,却也依旧承载着锋锐与怒火,正对二人一影横斩而出。 斩击看似仅有一次,但在斩击过后,却有数十、数百道斩击之痕,如若晶莹丝线于同瞬乍起于二人一影的周身上下,亦是斩在了那两根悬于半空的箭矢之上。 斩痕虽于一瞬而起,却也未曾于一瞬而散,而是如若真正丝线一般停驻、束缚于二人一影的周身上下。而且斩痕虽是斩破了两人一影的身躯,但鲜血却也未曾流出涓滴,似乎被时间遗弃的她们,连流下鲜血的资格都不再具备。 霆筠是知道寒烟的,而且不仅知道他的过往,更是知道他所具备的一切能力,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英雄都似青鸾这般...籍籍无名。 而知道寒烟一切的霆筠,自然也不会全无准备便来到这七重天之内。 此刻虽是停驻无动,亦是被斩破身躯,但体内却是传出了能源迸发之响。若是可见其体内,即可得见其心脏并非寻常,而是由全金属打造而成,其上洞孔有三,且是大小不一,更有橙黄光芒于中迸发而出,似若汪洋倾泻般奔流于周身上下。 是能源、是动力、亦是力量!而那金属打造的心脏即是力量的源泉。 于能源迸发状态之下,霆筠瞬辞停驻状态,且是瞬取箭矢入手,且似持剑一般持于手中。未曾理会一旁如若恶鬼的寒烟,而是将身前依是停驻于时间之中的青鸾视做了首要攻击目标,并将手中箭矢正对其额头直刺而去。 手臂虽起,箭矢虽出,但一旁的寒烟却于同瞬再动手中戈矛,且是正对霆筠那刚刚抬起的手臂竖劈而下。 箭矢、戈矛于同瞬而动,前者正对青鸾,后者正对霆筠手臂,但二者双双未临,便是双双遇到了变故。 晴雷所化的橙黄雷霆仅经刹那即于远方瞬临,不仅未曾攻击伤害过他的霆筠,反而是将持戈的寒烟扑到了一旁,且因惯性而跌撞、翻滚至远方。 就在霆筠手中箭矢即将刺中青鸾之时,青鸾那停驻于时间之内,且依旧是保持着出拳之形的身躯,竟是携带黑影无故倒飞而出,致使箭矢虽出却也刺在了空出。 箭矢落空,但霆筠却是清晰感知到,青鸾那倒飞而出的身形,竟是撞在了另一位青鸾的身形之上,且在撞击一瞬相融...合二为一。甚至就连之前那被无数箭矢贯穿、如泥倒地的残躯亦经同样的方式,融入了她的身躯之中。 分裂。 于个体分裂成群体,亦于群体融合成个体,即是来自于侧为世界中的青鸾之力。而在这时间“眷顾”“遗弃”的世界之中,纵是不慎踏入时间遗弃之地也是无妨,因为只要尚有分裂而出的单一个体在外,便能通过这种“融合”的方式,将时间遗弃之地的自己拉出。 青鸾在旁无动,仅是用着阴冷且不失恶毒的微笑对着霆筠瞧看,且在瞧看之时瞬间发动分裂之力,使自己于一瞬即化十余,并对着远处的繁花长街逃散而去,唯留...携带黑影的主导,依在湖畔。 青鸾面色依旧阴冷,而那恶毒的目光亦是对着一旁刚刚起身,似在对峙之中的晴雷、寒烟瞧看而去,随后又看了看远方持弓却是无动的霆筠。 微妙的局势,不禁让青鸾感受到了些许的兴奋之意,亦使她面上的笑容越发狰狞、越发放肆。 四方僵持。 寒烟的目的很明显,谁伤害繁花,他便会攻击谁,或者说...在场的三人皆是他攻击的目标,且是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如若疯狗一般至死无惧。 晴雷的目的很明显,谁伤害霆筠,他便会攻击谁,且依是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纵是身死也要将其保护安好。 霆筠的目的很明显,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不过按照被青鸾削弱的实力来看,她此刻只有一对一的能力,只有率先击杀青鸾,才能取回失去的力量,从而再将另外两人击杀。 青鸾的目的很明显,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她...谁也打不过。 霆筠在等,并非是等青鸾率先发起攻击,而是在等寒烟率先发起攻击。如果幸运...寒烟若将青鸾视作首要攻击目标,那么她便可以利用“联手”的方式,对青鸾展开围剿。如果不幸...寒烟的攻击目标是自己,那么她也有十足的把握,晴雷一定会出手帮助自己,并将其拦截而下。 但可惜的是...丧失了一切理性、思考之能的寒烟,本就是凭借着本能在战斗,亦是将发泄怒火当做了战斗的目的。而攻击的目标,也仅仅是通过距离的远近,而做出的选择... 晴雷在前,相距寒烟最近,便是对其迎面扑杀而去。 分解之力于戈矛之上瞬发,且经寒烟瞬化光影相临而对晴雷直刺而去。 而晴雷面对迎面戈矛仅经一瞬即是仰倒而下,使戈矛贴面而过的一瞬,不仅使双臂如腿撑地,更使双腿如臂共缠于寒烟右腿之上,且有橙黄雷霆瞬间加持于周身上下。身形如轴转动,双腿如锁紧束,致使寒烟尚未收回此处的戈矛,即因扭力而摔倒在地。 砰! 虽无火光宣泄,却似炮火之鸣瞬起,寒烟倒地一瞬,大地即是瞬间崩毁,不仅有裂痕如潮蔓延而出,更有巨大土块于翻转间冲天而起。 烟尘激荡、直覆八方,仅于刹那一瞬即掩霆筠、青鸾二人身形。 烟尘如潮、出而即散,仅见青鸾身形如若轻舟破浪,于刹那撕碎烟尘而出,纵有巨如房屋的土块坠于前路,却也经青鸾冲撞而瞬间崩碎、四散。 土块虽破,却于破碎一瞬得见流光数道,正对青鸾迎面袭来。 青鸾知晓那是霆筠开弓所放箭矢,也是知晓霆筠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毕竟实力若在伯仲,弓手素来不愿与人近战。而深知此点的青鸾,自然也不会因为几根箭矢,放弃与霆筠拉进距离的机会。 箭矢迎面,青鸾速度却是未减丝毫,仅是抬臂挡于面门之前,任凭箭矢瞬击于右臂、左肩、膛前。在青鸾看来,霆筠虽强,但箭矢却是寻常,只要将其拔出,仅在转瞬之间即可使伤口复原。却是不曾想,于疾驰之中虽有拔出箭矢之举,但纵是用上周身劲力,也难以将这看似寻常的箭矢拔出。 并非是箭簇倒勾陷入血肉而难拔,而是因为...箭簇本身便有着“不可拔出”之能。 箭簇难拔,青鸾便于瞬间折断箭杆,虽将箭簇留在了血肉之中,却也并不影响、阻碍战斗。待箭杆皆断,青鸾便已辞别湖畔,来到了繁花所覆、楼阁万千的宽敞街路之上。不过可惜的是...仅在低头拔箭之时,霆筠便已借助两侧楼阁万千...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于长街驻足,放眼所见除了万千楼阁之外,便只有覆满地面的繁花。青鸾很是清楚,若是稍有不慎踩踏繁花之上,便很有可能引来寒烟,从而面临霆筠、寒烟、晴雷的三方合击。 繁花不可踩踏,而霆筠更是展现出了弓手隐蔽自身的特性,消失在了万千楼阁之中。 寻人应去高处,而避免踩踏繁花,也理应去往高处,如此看来,青鸾除了跳至楼阁之顶,似乎并没有其它的选择。不过可惜的是...青鸾并未遂了霆筠之意,不仅未曾跳至楼顶,反而是顺着玉阑内侧的小路前行,且在前行片刻后便转身开门,走入了一间阁楼之中。 楼阁之中似是有人,也似是没有。 若说是有,便是一家三口,此刻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此刻得见阴冷恶毒的青鸾走入们来,更是迅速躲到了角落之中。 若说没有,便是这一家三口,本就是为点缀九重天阙之物,而身为点缀之物的他们,自然也就难以称之为人。 明光透窗,不仅洒于堂中,亦是洒在青鸾背上。而青鸾则是于明光中上前,将那仅有四五岁的孩童温柔的抱在了怀中,背对明光、如若圣人,对着怀中孩童温柔开口道:“见过英雄的模样么?” 孩童不曾作答,仅是于恐慌中摇了摇头,却也不知是不曾见过,还是根本就不知道青鸾在说些什么。 “向往么?” 青鸾依是在问,但可惜的是问题注定不会有所答案。她抱着孩童辞别了大堂,却也不曾离开楼阁,而是顺梯而上,来到了三楼的外侧廊道,且经脚踏护栏而翻身,抱着孩童跃到了屋顶之上。 感受着蔚蓝的苍穹以及和煦的微风,尚有那繁花所散的芬芳...这里的一切都是青鸾从未感受过的,而且在她看来,无论是人还是事物,哪怕是那隐藏于暗处的敌人,都远比她原本世界中的更加...美好。 青鸾遂了霆筠之意,站到了便于攻击、狙杀的高处。 虽然屋顶之上无物遮挡,而霆筠又是深藏暗处,也算得上是应了那句...暗箭难防。 但让霆筠未曾想到的是...身为英雄的青鸾竟然卑劣到如此程度,竟是将那年岁仅有四五的孩童当做了挡箭牌般,抱在了身上。而且让霆筠更加难以接受的是...青鸾所在的楼阁,竟然是受到了时间的眷顾,虽然身处其中很难察觉,但只要站在楼顶便可察觉,楼阁周围的一切都似于停驻之中。 屋顶的时间流速要远比街路、其他地方更快,也就是说...无论街路还是其它楼阁,只要未曾受到时间眷顾,对于青鸾所在皆是时间缓流之处。例如说...霆筠若于远处放箭,箭矢纵是再快,在青鸾眼中也是缓慢行进,而她则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在箭矢到来之前便将孩童作于挡箭之用。 霆筠身处远方楼阁的房间之中,此刻正隐于窗旁,纵是双目未开也依可通过空气流动而感知,远处楼阁之顶发生的一切。而感知到一切的她,更是震惊的发现,青鸾不仅卑劣的将孩童当做挡箭牌,更是将自己那纤细的手掌化作钢爪一般,死死扼于孩童的咽喉之上。 使孩童似因窒息而开始挣扎,而本因恐惧而苍白的面色,也因窒息而渐至青紫。 也许来自侧为世界中的青鸾从未否认过自己是一位卑劣之人,或者说她一开始便很清楚,臭水沟中的老鼠是没有办法凭借正直与善良活下去的。 就像美好故事中那般,高贵且圣洁的仙鹤总是喜欢站在明光之下,对着臭水沟中那肮脏且污秽的老鼠说...你必须要改变自己那肮脏不堪的模样,并用着正直与善良去战胜世间的黑暗与苦难。 若理想美好,老鼠一定会在黑暗中摆脱往日那肮脏且污秽的模样,并受仙鹤感化般与其一同...翱翔在蔚蓝晴苍之下。 但可惜的是,现实便是...仙鹤说完便拍打着翅膀独自去拥抱蔚蓝苍穹了,而老鼠却依旧在那污秽不堪的臭水沟中苦苦挣扎。 侧位世界的环境显然没有正位世界中这般美好。什么是好人?其实青鸾便是好人,她只不过是用了极其卑劣且肮脏的手段来逼迫霆筠现身而已,毕竟这便是臭水沟中的生存方式。至于她怀中的孩童,也许会经历一定程度上的痛苦,但青鸾一定不会真的杀死他的,而这又不是青鸾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选择。 单是抱着孩童,青鸾便能在他身上嗅到一股明显的穷酸味。 那似乎是与青鸾相同的味道,或者说...在青鸾眼中孩童即是同类。 没读过书的老鼠很清楚...手足不欺手足,同类不食同类。 孩童挣扎渐止,青鸾面色虽依是狰狞、恶毒,却也有了明显的放手之意。而就在她即将放手之时,霆筠即是辞于远处阁楼,且是借助外廊跃上了屋顶。不曾对青鸾展开攻击,而是弯腰俯身,将手中的长弓与腰间的箭壶尽数置于脚下,随后方才起身举起双手,对着远方青鸾展示出了投降之意。 十一 九天之阙 序章 繁花长街无尽,楼阁林立万千。 青鸾于楼阁之顶,一经得见霆筠现身,即似饿狼得见血肉一般扑杀而出,且是借助时间眷顾之地瞬化流光,亦经眨眼一瞬即临霆筠身前。 但可惜的是...虽是临近霆筠身前,却也停驻于霆筠身前,甚至是保持着扑杀之形悬于楼顶。 虽是出了些许意外,但也未曾脱离霆筠掌控,因为霆筠本就可以...通过能源迸发的方式于时间遗弃之地如常行动。 霆筠原本是打算于时间遗弃的楼阁内放矢,并以此来引导青鸾冲至楼阁之中,并借助“时间遗弃之地万物皆驻”这一规则,将青鸾击杀,却是不曾想竟出现了孩童这个变故。不过也是无妨,虽然过程因孩童出现有所改变,但此刻的青鸾,依旧身陷于时间遗弃之中。 霆筠再度弯腰俯身,将长弓、箭壶捡起,并不紧不慢的搭箭于弦,亦是于青鸾身前一尺之外开弓,使箭矢缓辞于弦上。 箭矢本应于时间遗弃之地停驻无动,却因霆筠体内能源加持而呈现着缓缓向前的模样,虽然其速缓如蜗爬,但只要青鸾无法脱离时间束缚,便终会破头穿颅、命陨身丧。 问:若被世界放弃,若被天地遗弃,若被芸芸众生唾弃,且是举世无依、一生无靠,该当如何? 答:便将世界放弃,便将天地遗弃,便去唾弃芸芸众生,纵是举世无依、一声无靠,我...还有我自己。 素来不会有人喜欢臭水沟中的老鼠,也不会真的有人去对臭水沟中的老鼠伸出援手,或者说...臭水沟中的老鼠一开始便不曾奢望那所谓的援手,若是想要活下去,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箭矢缓慢前行,且是贴于青鸾额上,可就在皮肉内凹、鲜血微起之时,却有另外一位青鸾于她身后长街一跃而起,且似烈阳般瞬至苍穹之下、楼阁之旁。 如若守护神一般,浮现在自己的身后。 双臂瞬开,如鸟展翼,即使那停驻于时间之中的自己倒飞而出,不仅辞别了迎额一箭,更是猛然撞在自己那永远都不曾失去温暖的怀抱之中。而那始终跟随在旁的漆黑之影,亦是随着身躯倒飞而归来,再一次跟随于左右。 自己救下了陷入绝境中的自己,随后即是踩踏房屋边缘,似若轻盈之羽落在了长街之上。 于繁花之间翘首,将那满载阴冷、恶毒的面容抬起,仰望着那于屋檐边缘垂首,满载高傲、圣洁的霆筠。就像是...肮脏不堪的老鼠,于臭水沟中仰望着那高高在上,只需展翅便可轻易拥抱蔚蓝苍穹、温暖烈阳的高贵仙鹤。 卑劣者的仰望,高贵者的俯瞰... 局势至此陷入了僵持,两位女子的第一轮交锋至此也是告一段落。 霆筠缓步离开了屋顶,似去寻找安葬“肮脏”“污秽”之地,而卑劣者亦是紧随其躯,似乎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折断这位圣洁者的羽翼,从而让她再也无法展露高傲模样。 两位女子离去,而本该射穿青鸾头颅的箭矢,也是凭借着蜗爬之速辞别了时间遗弃的楼顶。且在辞别楼顶一瞬即化迅风疾雷,横跨千百里大地,击在了那伟岸雕像脚下的湖水之中。 砰!箭矢落水,传一声炸响,湖水冲天而起,不仅均匀洒落岸边,亦是均匀洒在晴雷与寒烟的身躯之上。 二人战斗已是陷入僵持,晴雷原以为击杀丧失理智的寒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随着战斗推移方才发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虽然丧失了理智,但英雄就是英雄,且因年长于晴雷,其战斗经验、本能更是远在晴雷之上,最起码那肆意掌控时间概念的能力纵是仅凭本能使用,也能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做...炉火纯青的程度。 晴雷立身岸边无动,并非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就不能动。因为周围地面看似寻常,但实际上却早已因寒烟之能化作了时间紊乱的模样。 此刻的晴雷如若立身于无形的黑白棋盘之上,若是踩中“白色”棋格便会陷入时间眷顾的状态,若是踩中“黑色”棋格,便会陷入时间遗弃的状态。虽然晴雷可凭世间极速来略微抵消时间停驻这一状态,但若是于时间眷顾、遗弃状态之间反复,就像是奔跑在一辆行驶中的列车之上。 若列车均速前行倒也无妨,若列车于急停急刹、猛然提速之间反复,那么奔跑于列车之中的人便会摔倒。只不过相对于列车而言,摔倒的原因是惯性,而相对于此刻的战斗而言,摔倒的原因则是时间概念的飘忽不定。 晴雷无动,进退两难,但早已丧失理智的寒烟却是没有太多顾忌。虽与晴雷相隔百丈,却携疾风迅雷之势对其冲杀而去,沿途虽有时间遗弃这一概念,却也未曾使其身形停驻,反倒是受到时间眷顾而接连加速,似若凭空闪烁、跳跃般瞬临晴雷身前。 戈矛携锋,亦携分解万物之力,正对晴雷迎面横斩。 晴雷见状依是弯腰仰倒,看似虽有故技重施之意,却也未似之前那般施展柔术,而是瞬抬腿足且携雷霆而出,正对寒烟腋下而攻。显然是想要凭此一脚断其一臂,从而大大削减对方战力,不过这看似十拿九稳的一脚,却注定要让晴雷失望。或者说...晴雷至此,依是低谷了寒烟的战斗经验与本能。 腿足携雷迎腋而来,寒烟则是在腿足将临之时率先俯身,凭借双臂环抱晴雷腰肢,使其腿足因击空而失势的同时,亦是将其身形猛抱而起,并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之上。 砰!炸响瞬起,深邃地堑仅经顷刻而呈,无数如若房屋、小山般的土块虽是迎天而起,却因受到时间遗弃而停驻于半空。尚有劲力携带烟尘,亦因时间停驻之力而化作“裙摆”,环绕在深邃坑堑的周围,呈现静止无动。 晴雷已是深陷于地堑之中,此刻虽是起身却也七荤八素、五脏皆颤,不过却也顾不上自身,而是下意识的寻找着寒烟的身影,直至翘首方才于无数巨大土块的缝隙间得见...寒烟竟是早已冲上了苍穹。 未凭戈矛展开攻击,仅是于高空直坠而下,如若恶鬼般的身形于半空转动,并利用肩、肘横撞于小山般的土块之上。而受到撞击的土块却也未曾进一步碎裂,而是呈现出了极速下坠的模样,而八方那些停驻于半空的土块也皆是随其而去,看上去就像是...时间倒流,使无数停驻于半空的土块,皆是顺着来路归于地堑之中。 砰! 无数土块尽数归位,如若裙摆的烟尘依是回归于地堑,使仅经一瞬即破的大地,又经一瞬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且有繁花...依旧盛绽其上。 深陷于地堑,亦是被掩埋于地堑之中的晴雷,已是于远处狼狈破土。且在破土一瞬即掌雷霆瞬起于臂,亦经行云流水般转身而挥,使雷霆化作雷龙辞臂,正对寒烟扑杀而出。 雷龙与晴雷相同,虽皆是具备世间极速,却也被飘忽不定的时间概念拉至无限延长,可纵是如此也依旧猛张巨口扑至寒烟身前。雷龙速度虽快,却也不至难以躲闪的地步,但寒烟却是于躲闪、抵挡的选择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抵挡。 也许...寒烟未必能够抵挡雷龙,但他身后的花朵却是一定难以抵挡雷龙,为了保护身后的繁花,他...还是选择了承受、选择了抵挡。 啪! 雷龙瞬击于戈矛之上,虽于一瞬即因分解之力而化作细小电弧溃散,但分解、溃散的速度显然不及雷龙奔袭之速。寒烟那如若恶鬼般的身形仅在一瞬即被雷龙吞没,不过庆幸的是...宣泄的电光之威却是无法冲破时间的束缚,虽有宣泄之形,却也如若橙黄之花于原地停驻。 电光未散,寒烟那周身染血且是焦黑遍布的身形即于刹那而出,且是手持戈矛再临晴雷身前,而战斗经验不足的晴雷见状,则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也许仅是无伤大雅的一步,亦是庆幸的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戈矛,但不幸的是...这无伤大雅的一步却是不偏不倚的踏在了时间遗弃之处,致使其身形瞬间失衡并向后仰倒而出。 戈矛攻击虽是无果,但寒烟还是于一瞬抓住了晴雷的破绽,仅见其手臂瞬起,不仅猛然握住晴雷那因仰倒而翘起的脚踝。于刹那一瞬转身猛掷,使其身形化作电光极影,亦携带无匹劲力猛击于伟岸雕像的腿足之上。 啪! 雕像腿足因晴雷撞击而瞬碎无数,而撞碎雕像腿足的晴雷也依旧向着远方横飞而去。 晴雷未曾飞出太远,即于半空稳住身形并侧首,仅见寒烟已于岸边崩地而起,且化流光正对他追击而来。 身形瞬化电光,于刹那一瞬而动,腿足猛落,踏于半空飞舞、翻转的雕像碎片之上。且在踩踏一瞬即有电光瞬起并使脚下碎片爆破,再借碎片爆破之力进行推送自身,致使晴雷于此刻如若其名,化作晴空之下的橙黄雷霆。而橙黄雷霆不单单是在无数碎片之间曲折、跳跃,亦因碎片炸裂之力推送,致使每一次曲折、跳跃之后的速度,都会提升许多。 晴空之下,橙黄雷霆经半空曲折数十而化一线橙光,不仅瞬临于刚刚跃至半空的寒烟身前,更于临近一瞬而扬拳,于寒烟手中戈矛未起之时,便率先猛击其侧脸之上。 啪!寒烟猛坠于湖,致使湖水冲天而起,亦因时间遗弃而停驻半空,如若激流化冰呈现着湛蓝花形。 速度,即是力量。 身为极速者的晴雷很是清楚这一点,同时也很清楚...通过速度得到力量,是需要付出一定程度、乃至巨大程度代价的。虽然承下一击的寒烟并不好受,但晴雷的手臂也是因为力的相互而崩碎,虽然具备断肢重生之能,但...若寒烟未死,他是一定不会给晴雷这个喘息之机的。 断肢重生需要的是时间,而将时间这一概念牢牢把握在手的寒烟,完全可以在他断肢重生之前大做文章。而刚刚落于湖岸边的晴雷更是发现,青鸾正立身于远处,且是带着满脸的狞笑与恶毒,对他瞧看而来,也似对他瞧看...已有片刻。 青鸾的身影虽是出现在了湖畔,但遥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中,青鸾与霆筠的交锋却依在持续,且是毫无间断之意。 霆筠跳跃于楼阁之上,虽不知是否有着明确的目的,却也是呈现着极速奔袭的模样,且在奔袭之间掌控能源迸发,从而接连抵消着时间遗弃之地所带来的停驻效果。 而青鸾身形亦似流光疾影,于没有时间眷顾、遗弃概念的小巷之中全力追赶,且在追赶片刻后即是辞别小巷的曲折与阴暗,再一次来到了繁花盛开的明媚长街之上。 因全力奔袭而产生惯性,致使身形难于瞬间停驻,只能通过踩踏街旁玉阑而跃起,并落在了繁花盛开的街路中央,不过在身形刚刚落地一瞬却是发现...霆筠的身影竟是再一次消失于视野当中。 长街寂静,无风来去,虽是正逢明媚却也不失渗人之意。 青鸾目光依是对着两侧楼阁之顶或高处窗口瞧看,因为对于弓手而言,高处才是绝佳的狙击地点。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霆筠身形尚未得见,即有箭矢于街路远处瞬临,却也不曾将她视作攻击目标,仅是在其耳畔瞬闪瞬逝。 箭矢来去,虽未取人性命,却使疾风于一瞬乍起,亦使街路两侧的门窗随狂风呼啸而瞬间开启。 楼有四面,正面正对长街,左右两面彼此相临,而背面则是皆对小巷。也许楼阁因左右相连而不具门窗,但正对长街与小巷的前后两面,却皆有门窗存在。 仅在狂风停驻,万千楼阁门窗皆开之时,即有箭矢于楼阁后的阴暗小巷中瞬起,且似疾风穿堂般穿过楼阁大堂,亦是顺着正对长街的大门而出,并对着街路中央的青鸾迎面而去。 箭矢似若流光,虽然具备极速,却也不至让青鸾难以躲闪的程度。仅在箭光迎面一瞬,青鸾即是微微侧首,使其贴颊而过,并没入了身后那门窗皆敞的楼阁之中。 有些奇怪,箭矢威势虽似十足,但落于楼中却也未曾传出丝毫声响。就在青鸾打算转身瞧看之时却是发现...竟有细微难察的丝线,竟是不知于何时挂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 将那丝线拿起,青鸾方才发现竟是发丝。虽然发丝两端似与街路两侧的楼阁相连,但发丝本身却未紧绷,更无丝毫锋锐之感,仅似寻常人家的晾衣之绳,悬垂于街路之上。 青鸾放下发丝即是翘首,且经翘首而发现...这细微难察的发丝并非只有一根,而是不计其数、如若蛛丝交错、纵横于街路之上。 青鸾不知霆筠布置下这些发丝有何意义,但随着霆筠于暗处放矢,她便知道了...这细微难察的发丝,足以使她命丧于此。 箭光接连穿堂而至,虽然依似流光正对青鸾迎面,但在半空却是经诡异曲折而调转了方向,且于曲折之间展露着...延迟而至、难以预判之意。 发丝如轨,箭矢为车,车行于轨,自当因轨道曲折而呈现曲折之形。 啪...!箭矢数十,于两侧楼阁之内无序而出,且是呈八方围绕之形正对青鸾而来。待青鸾发现端倪之时,已是退无可退、挡亦难挡,且是毫无悬念的被箭矢击中,跪倒于长街中央、繁花之间。 青鸾未死,却也没有任何起身的办法,因双膝已被射中,箭簇更是凭借着“不可拔出”的特性死死卡在膝骨之中。 鲜血,于明媚长街之上高扬,落地之时不仅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更似绢绸一般盖在了青鸾周围的繁花之上。 虽有分裂而出的青鸾于远处巷首探头,且正一脸阴沉的注视着战场,却也未似之前那般上前与自己融合为一。而始终跟随在青鸾身旁,且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展露太大动作的黑影,却是在青鸾倒地一瞬,再度展现了自己独有的能力...均衡。 霆筠凭借着发丝如轨、箭矢似车,且是难以躲闪、难以预测的特性,使这场战斗失去了平衡。如果无前所化的黑影想要均衡局势,那么最好的办法并非是废掉霆筠的这种能力,而是...给予青鸾躲闪、预测的能力。 青鸾跪地,黑影瞬动,双拳依似疾风残影,似化千万之形而猛击于青鸾那插满箭矢的身躯之上。 青鸾无动,似是未曾承受黑影攻击所带来的劲力,或者说黑影的攻击本就没有任何劲力可言。但在黑影双拳停驻之时,青鸾那似被箭簇阻绝的自愈之能却是渐渐恢复,身上的伤口不仅开始自愈,就连原本遍布其躯的无数箭簇,更是被黑影仅握于双手之中。 臂端两侧,随五指微开,箭簇即是接连掉落于地面、繁花之间。 “呵呵...” “哈哈...” “你...杀不了我...” “而杀不了我的,也一定会让我更加强大。” 青鸾依是狼狈跪于地面、沾染鲜血的繁花之间,不过随着恶毒沉笑之声、狰狞凶狠之言渐出,那重伤未愈的身躯便是忍受着伤痛于繁花间站起。 也许是青鸾,也许是一只老鼠。 老鼠并不美丽,而且很是肮脏,甚至总是满身污秽的模样。 但也没有关系,因为在暗无天日的臭水沟中,这只老鼠已是极其被动的学会了...如何于伤痛中起身、如何于绝望中挣扎、以及如何依靠自己去战斗。 而此刻站起身形的老鼠则是越发觉得...仙鹤是圣洁的、是高傲的,而自己却是卑微的、不堪入目的。仔细想想...如果那圣洁且高傲的仙鹤有朝一日会被肮脏的老鼠踩在脚下,那...该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虽圣洁、高傲,却是隐于暗处的霆筠,见青鸾已是站起身形,便是故技重施...使身形化作流光穿梭在无数楼阁之后的小巷之中,并于极速穿梭间接连开弓放矢,使箭矢顺着发丝穿堂而过,亦是化作流光正对街路中央的青鸾曲折而去。 在霆筠看来,那漆黑的身影只不过是将她身上的箭矢拔出而已,自己既然能够射中她一次,那么自然也就能够射中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而无法躲闪、抵挡箭矢的她,注定要陨落在自己的箭矢之下。 百余箭矢接连穿堂而出,且是化作流光疾走于难察的发丝之上,亦是顺着发丝的交错而呈现着曲折前行的模样。 箭光于八方再度围绕而至,青鸾身形不仅婉转如轴,双手亦是似爪如钩,如若行云流水般身动,亦于瞬间挥舞双臂宛若千手。 待一轮箭光停驻,青鸾那婉转身形亦是停驻,而百余箭矢亦是被其紧握于双手。 臂端两侧,五指微开,似若之前黑影那般,使无数箭矢接连掉落于地面、繁花之间。 霆筠虽不知青鸾用了怎样的方法,才将箭矢尽数抓于手中,却是发现青鸾身上那...未曾展现出丝毫实质性作用的漆黑铠甲...竟是于一瞬之间散发出了微弱的赤红之芒。 也许霆筠不知铠甲有何神奇之处,但青鸾却很是清楚...这是自己父亲于临辞之前留给自己的馈赠,毕竟来自侧位世界的她,眼中并无霞光蕴藏。 他走了,仅是留下了一套铠甲,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起初青鸾是无比憎恨他的,憎恨着他竟将自己丢在了那满是肮脏、污秽的臭水沟中。但随着时间推移,青鸾便越发的爱戴他、思念他,因为青鸾知道...于安逸之中是无法学会坚强、勇敢的。虽然臭水沟中永远都是肮脏且污秽的模样,但她却是在这肮脏且污秽的环境中,学会了如何向那不公的命运,展开斗争。 铠甲覆身、红芒覆甲,却似流水般汇聚于青鸾右拳之上。 于繁花之间、于晴空之下,马步大开、身似弓绷,左掌正对脚下地面,右拳高扬已对青苍。虽似老鼠扬拳于臭水沟中,但也是凭借着一拳猛落,向命运、向人生、向那似是早已注定好了的万般轨迹,呐喊出了...绝不屈服! 拳携红芒瞬击于地面之上,未起惊人声势,未宣惊人劲力,却有红芒瞬间融入地面,且似涟漪般呈现极速模样,对着四面八方扩散、宣泄而出。 赤红涟漪,形如潮、势如风,仅在眨眼一瞬即是抚过整条街路,以及两侧的万千房屋,最后消失在了视线的范围之中。 霆筠见穿堂箭、从轨箭皆是失效,便于楼后小巷转入了二楼房间之中,且是隐于窗后感知着街上青鸾的举动。虽是成功感知到那扬拳击地的模样,却也未曾感知到那扩散而出的赤红涟漪,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小心翼翼的对她警惕着。 就在霆筠将所有心神都放在青鸾身上之时,却是不曾察觉身后的房间中、桌案上的茶盏竟是缓缓漂浮而起,且是撞在棚顶并发出了一声轻响。待霆筠因声感知方才发现,身后房间中的桌椅、柜铺、绿萝、字画、乃至是罗帐地毯,皆是无风自动并缓缓漂浮而起。 甚至就连霆筠自身亦是失衡,漂浮到了半空之上... 序章 九天十二阙 楼阁之内、房间之中,万物皆是漂向棚顶,就连霆筠亦是身不由己的浮至半空。 是万物失重? 还是赤红涟漪过往之处,皆是失去了引力这一概念? 或者是说...涟漪所过之处的引力,已是尽由青鸾所掌控? 霆筠不知万物为何会呈现出失重的状态,却是能够从刺耳的木板碎裂声中得知,因失重漂浮而起的绝不单单是房间内的杂物。例如说...碎裂声瞬起之时,便已无法于窗外得见、感知到街路,能够见到的仅有蔚蓝苍穹,尚有无数根基已是断裂的楼阁,以及于楼额内四散而出的万千杂物。 长街两侧房屋于同瞬齐根而断,不单单是漂浮而起,更是对着蔚蓝苍穹直坠而去。看上去没有任何道理,却是似因引力逆转致使...大地化作了苍穹,苍穹化作了大地。 也许,按照常理而言...蔚蓝苍穹之外应是无垠宇宙、浩瀚太空,只要漂浮到宇宙之中,部分被逆转的引力必然会被星辰的整体引力所抵消,或是相互牵制而到达均衡。但可惜的是...九天相叠本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之事,而无论是知晓九天本质的霆筠,还是见过苍穹破碎的青鸾,皆是知晓...苍穹不仅有着实质,更是如若巨大棚顶,笼罩在当前的天阙之上。 若头顶的苍穹化作大地,那么万千楼阁坠地必然会形成巨大的冲击,也许苍穹不会再一次破碎,但已随万千楼阁逆坠苍穹的霆筠,一定会伴随万千楼阁...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而深知这一点的霆筠,也必然会在楼阁坠穹之前想办法逃离这引力逆转之地,但可惜的是...霆筠于当下唯一能够想到、能够去做的事,青鸾自然也能够想到,因此青鸾必然不会给女子任何逃离的机会。 万千楼阁辞地,尚未距地百丈之时,青鸾即是再次分裂,而分裂之体更是借助引力逆转之能,对着苍穹逆坠而去,亦是对着那万千上坠间的楼阁而去。虽然不知霆筠藏身于哪座楼阁之中,但只要在她现身一瞬,这些分裂而出的青鸾便会对其展开自杀式的猛攻。也许无法凭借这种方式击杀霆筠,但也要凭此来对其牵制,致使她顺利坠至苍穹,迎来一个伴随万千楼阁同碎的结局。 数道青鸾身影迎苍逆坠,而藏身楼阁之中且随楼阁旋转的霆筠虽是有所察觉,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房间,因为此刻她要做的不是单纯的躲藏,而是要在万千楼阁坠于苍穹之前,率先一步找到逃离的办法。 数位青鸾未临,霆筠便已率先一步跳出房间,且在不断上坠之时、身形于空翻转之间,将头上那个如蝶的蔚蓝发卡取下,并随手抛向了身后的半空。 发卡如蝶,虽无展翼飞行之能,却有万千发丝于中瞬出,不仅编织成绳无数,更是将末端缠绕于数座坠向苍穹的楼阁之上。 发丝所编之绳虽软,却经发卡能力而瞬化坚硬无比,甚至远超金石难摧的模样。此刻缠绕、捆束于楼阁,即似竹签般将数座楼阁穿插、固定在两端,而发绳更是于数座楼阁之间呈现着巨大蛛网交错的模样。虽然依是无法抵消引力,也无法阻挡下坠,甚至是无法避免于空翻转,但...也算得上是有了一块开阔的落足之地。 霆筠如蛛,不仅于蛛网中心傲然而立,更是于刹那一瞬开弓,使箭光瞬辞苍穹,亦是正对似化穹顶的大地疾射而去。 箭光直坠,仅经眨眼一瞬,即已携带风雷破空之势坠落而下,且是正对负责主导的青鸾迎面而至... 箭矢迎面,青鸾不仅未躲未闪,更是用着轻蔑且阴毒的神色,对着苍穹之上、蛛网中心的霆筠瞧看而去。而那看似威势十足的一箭,似是超出了有效射程之外,不仅于“下坠”的过程中渐渐失威、失势,更是于青鸾面门数寸之前而停驻,似受逆转引力影响,而呈现出了即将“上坠”的模样。 “能”还是“不能”? 自己射出的箭矢能否命中青鸾? 就此刻事实而言,答案是不能。但对于六翼腿足而言,答案却是...能! 箭矢看似失势,且是即将逆坠苍穹,但在逆坠之前竟是诡异加速,依携十足劲力正对青鸾面门而去,不仅毫无悬念的贯穿其印堂,且是携血钉在了远处的地面之上、繁花之间。 青鸾身死,本是逆坠苍穹的万千楼阁竟是停顿一瞬,待大地恢复了原本的引力之后,更是正对大地直坠而来。 霆筠并未赌错,因为在她看来...青鸾的确像是臭水沟中的老鼠,只要稍稍得势些许,便会展露出张狂自大的模样。若是在发动逆转引力之能后便转身离去,或将身形隐于远处楼阁之中,那么霆筠便不会得到任何机会,且是真的会陷入十死无生的境地。 而对于此刻霆筠而言,只要自己离开万千楼阁之间即可,纵是在这百余丈的高度以身坠地,也仅仅会付出气血翻涌、骨骼起裂的代价。但让霆筠不曾想到的是...青鸾刚刚倒地,即有另外一道青鸾身影现身于长街之上,且是用着最快的速度对着那已经死去的青鸾疾驰而去。 青鸾快若风雷,虽不知与自己的尸体融合后,是否能够再度掌控引力逆转之力,但霆筠还是于半空取箭开弓,使箭光似雨,正对其倾淋而去。 箭似风雷破空,亦似暴雨倾淋,且呈覆满整条长街之意。 于箭雨落势来看,似乎能在青鸾到达尸体前倾淋而下,但可惜的是霆筠似是忘记...青鸾与自己的尸体,本就能够凭借相互吸引而加快相临的速度。 箭雨未落,尸体便是瞬起,对着疾驰而来的青鸾横飞而去,不仅在箭雨即将落下的前一瞬,亦是在即将倾淋的雨幕之下...完成了彼此间的融合。 啪...! 箭雨落地亦是覆地,青鸾周身仅经一瞬即是覆满箭矢,不过纵是覆满箭矢亦是立于长街,用着无比怨毒、愤恨的目光对着半空的霆筠瞧看而去,似在无声质问...将死之人怎敢反击? 猛然抬手,如若仙人拂袖,即使八方引力再经逆转,亦使那直坠而下的万千楼阁再度迎天、逆坠青苍。 青鸾有六,仅在落于“蛛网”一瞬,即呈虎狼奔袭之形,正对蛛网中心的霆筠围杀而至。 霆筠见状仅在刹那即是发动镂空之力,使六根箭矢似于同瞬辞于腰间箭壶,亦于同瞬发动六翼腿足之力,使自身身形“能够”稳于因上坠而不驻翻转的蛛网中央。 六根箭矢近于同瞬辞弦,且是化作六道流光正对六位青鸾迎面而去,虽不知能否凭此将六人击杀,但霆筠本就不曾抱有太大希望,仅是打算利用箭矢拦住青鸾脚步。 箭矢辞弦一瞬,霆筠即凭六翼之能跃至半空,且凭镂空之臂按压一位青鸾头顶,如若莺燕于空转身并落于其后。凭借六翼之能于蛛网之上灵活点踏,亦是借助恰巧冲过的浮云遮挡身形,消失在了边缘的阁楼之前,亦是消失在了六位青鸾的视线当中。 六位青鸾虽见霆筠逃离方向,却因浮云瞬过而不曾见她逃向了何方,六位青鸾见状仅是凭借本能展开追击,对着边缘的阁楼追杀而去。却是不曾想...霆筠仅是展露逃入阁楼的假象,却并未真正逃入阁楼之中。仅在浮云遮蔽身形一瞬,即是纵身一跃跳下蛛网,且似蜘蛛吐丝一般使发丝化作绳索,缠绕在蛛网中心那曾经立足过的地方。 待六位青鸾化作疾风残影冲向阁楼之时,霆筠已是借助六翼之能使发丝于空摆荡,并使自己回到了那最初所立的地方,同时也是六位青鸾所背对的地方。 取箭、开弓、触腿、辞弦,六道流光于同瞬而出,亦于同瞬对着六位青鸾后脑精准而去。 蛛网虽是纵横,但分布却是极为稀疏,虽然可立足、疾行其上,却是难以如履平地般进行躲闪,而这...也是导致六位青鸾已于隐约间陷入了必死之境。但可惜的是...天上的六位青鸾虽是未曾得见霆筠,但地上的那一位却是清晰得见,且是通过彼此之间的共感共知,致使蛛网上的六位青鸾未经回首,便已知晓发生了什么。 六位青鸾未经转身,便已展开了应对策略,两位瞬伏身形,两位仰面跃起,尚有两位虽是躲闪不及,但地面之上的青鸾却是掌控引力于刹那间恢复常态,致使不断翻转的万千楼阁于苍穹瞬间一顿。箭矢未因引力变化而产生变化,但两位青鸾的身形却是产生了偏差,虽然箭矢依是临近二人后脑,但从轨迹来看也仅是擦头而过,远达不到丢掉性命的程度。 六位青鸾皆呈躲闪之形,但箭矢却以六翼腿足之能而在半空微微调转了方向,虽然三根箭矢依是击于空处,但另外三根却皆是穿过青鸾之额,不仅使她们的身形瞬间跌落蛛网,更因引力再度逆转而对苍穹逆坠而去。 待三位青鸾皆陨,本可再度开弓放矢的霆筠却是瞬间转身,且经疾驰冲入了蛛网边缘的楼阁之中。虽然弓手不擅于狭小空间内战斗,但霆筠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藏匿身形,并将余下的三位青鸾逐个击破。 三位青鸾皆知霆筠心中所想,但她们还是选择了分散开来,似乎就是想要让霆筠将她们逐个击破一般。毕竟,逐个击破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三位青鸾至此的根本性目的本就不是击杀青鸾,而是拖延她的时间,从而确保她会坠于苍穹之顶。 三位青鸾仅经一瞬即是分散开来,且是冲入了不同的楼阁之中。 青鸾瞬入楼阁之内,虽楼阁依于半空翻转,却可凭借自身对引力的掌控而立足于墙壁之上,于入楼一瞬未曾得见霆筠身影,即是携带着满面狰狞与阴毒在壁疾驰,且是借助飞舞于半空的杂物而跃至二楼之间。 似是客栈,房间位处四方,有些房门依是紧闭,有些则因楼阁翻转而开合不断。青鸾本想将所有房间尽数搜寻一遍,但她似乎却是将问题想的过于复杂,因为就在她跃至二楼,且依是凌空尚未落于廊道之时,即有细微难察的发丝死死贴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发丝如轨,箭矢似车,那似车行于轨上的箭光仅经一瞬即于青鸾身前的房间破门而出,且是呈现极速对其面门而至。箭矢看似势不可挡,但青鸾却仅经抬手便将这威势十足的一箭紧握于手中,并通过箭矢来时的方向而得知...霆筠的藏身之处。 单手紧握箭矢,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紧握于那细微若无的发丝之上,且经短暂下坠并借发丝反弹而起,不仅踏在了发丝之上,更是将发丝视作落足之处,化作疾风残影冲入了箭矢来时的房间之中。 啪! 房门瞬破,床铺、衣柜、桌椅等杂物皆于半空翻转,且是无序无律的撞在六方墙壁之上。房间中除了杂物之外,青鸾并未得见霆筠身影,仅是发现那发丝虽是出于房间,不过也是透过墙壁...与隔壁的房间相连。而此刻青鸾方才想起,楼内房间位列四方,若发丝可穿一壁,是否也可以穿过无数房间?而霆筠这么做的唯一目的...便是让她产生箭矢于此处房间射出的...错觉。 如果青鸾不曾猜错,那么霆筠应是将发丝贯穿了半楼房间,并借助“发丝轨道”之能,将自己引入房间之中。而霆筠真正的藏身之处则是在她身后...与她所在房间相对的房间之中,毕竟那里即是最佳的狙击地点。 虽是被算计,但青鸾面上却依是带着狞笑与阴毒,因为她有着十足的把握,在箭矢来临一瞬其紧握在手。 转身回首,对着门外、楼阁另一侧的房间瞧看而去,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对面的门窗本就大敞,其内依是不见霆筠的踪影。而就在青鸾感到意外之时,本是于房间中翻滚、跌撞的衣柜,却是横飞至其身侧,而柜门也是恰巧而开... 青鸾虽是未曾在意衣柜,但余光还是得见,原来霆筠就藏身于中,且是利用极其有限的空间极限开弓,使箭矢辞弦的一瞬,贯穿了她的头颅。 就在青鸾倒地一瞬,衣柜中的霆筠便没了踪影。因为她根本就不敢久留,此刻唯一的目的便是找到生还的方法。至于最初那摆脱引力逆转之处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因为霆筠很是清楚...上坠了这么久,自己与地面的距离,未必就比相距苍穹的距离短上多少。 纵是摆脱引力失衡之处,也不过是于坠向苍穹转变为坠向大地,对于粉身碎骨这一结果而言,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尚有两位青鸾在追赶,但霆筠却也未曾太过将其放在眼中,因为在这不断下坠、翻转的楼阁中,简直就是柔韧发丝与六翼腿足的天堂。发丝可使霆筠如蛛,于灵活游走间展开灵活攻势,而六翼则是能使霆筠无数次得到一个“我能”的结果。 击杀了一位青鸾之后,霆筠即是顺着窗口一跃而出,且在出窗一瞬即是感受到...另一座巨大楼阁正向她迎面撞来。 两座巨大楼阁即将相撞,而跃出楼阁的霆筠则是伴随天边烈阳共处二楼夹缝之间。 虽是即将面对劲力十足的撞击,但霆筠还是瞬间抬手取下发丝一根,使其迅速伸展、延长的同时,亦是使其一端射入了那迎面撞来的楼阁窗口之中。霆筠要做的便是在两座楼阁相撞之前,使发丝穿堂而过,缠绕在外物之上,并通过发丝收缩而拉扯自身,从而顺着发丝的轨迹穿堂而过。 霆筠双眼虽是难见,也并不确定自己的发丝“能否”够缠绕在远比自己沉重的外物之上,但通过六翼腿足之能,却是得到了一个“能”的结果。 发丝率先进入楼阁之中,虽堂中杂物无数且不断碰撞,更有梁柱、屏风等物挡于楼阁另一侧的窗口之前,但发丝却是于行进过程中呈现出了似蛇弯曲、江河蜿蜒的模样。成功避开杂物、梁柱、屏风等物的同时,更是顺窗而出,缠绕在了一张因楼阁破碎而脱离,且因上坠之力而不断于空翻转的床榻之上。 顺利缠绕过后,发丝即于一瞬紧绷,霆筠使发丝于掌中收缩,并在楼阁撞击的前一瞬冲入了楼阁之中。楼阁虽碎,却也在破碎之间避开堂内杂物无数,并在楼阁因撞击而破碎的前一瞬冲出其外。 先似莺燕点踏于床铺之上,随后又于楼阁外壁之上奔跑,最后方才消失于无数翻转、上坠的楼阁之间。 青鸾已因“自己”的身死而找到了大致的搜寻方向,同时也是因“自己”的身死而得到了教训。此刻于半空杂物、翻转楼阁之上借力跳跃,且是凭借自身劲力冲撞,致使无数偌大楼阁接连破碎成墟,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减少霆筠的藏身之处。 藏身于暗处的霆筠已是有所感知,且在青鸾第一次击碎楼阁之时,便想到了应对、击杀的方法。 方法很是简单,霆筠先是取下一绺长发并使其延长,将无数发丝两端捆绑于楼阁之内的对角梁柱、墙壁、以及较大的杂物之上。楼阁之内发丝纵横交错,却也不曾呈现紧绷模样,而是留有一定余量,因为只要这样,便可以使阁楼破碎之后,极尽可能的呈现出四分五裂的模样。 青鸾依是带着狰狞与恶毒,于行进、跳跃之间施以损毁楼阁之举,但尚未损毁太多,即见霆筠已在远处楼阁之上现身。而青鸾的自大与张狂更是使她想也未想,当即掌控劲力起于足下,在崩碎脚下楼阁的同时,亦是化作疾风残影正对霆筠所在冲杀而去。 楼阁依在翻转,霆筠亦随楼阁翻转而消失在青鸾的视线之中,显然是...到达了楼阁的背面。虽然消失在青鸾的视线之中,但霆筠却也未曾逃离,而是凭借六翼腿足之能,对着脚下的楼阁猛踏而出。 若按常理而言,劲力十足的一脚应将楼阁击碎,或者因受力点限制,击碎的最多也不过是一面墙壁。但霆筠却是于落足一瞬之前自问,问自己是否能够将这偌大的、且是不断向上而坠的楼阁向前击出,并使其对着青鸾迎面而去。 问题没有答案,但六翼给出的答案却是...能。 于半空翻转楼阁仅经一脚便被霆筠击出,且是正对空中追杀而至的青鸾迎面而去。 青鸾见楼阁迎面,依是未曾躲闪,仅是扬臂落拳,即将楼阁击碎,并使无数碎片向外飞去,而青鸾自身...则是瞬间冲入了无数碎片之间。于万千碎片间飞驰,却也未曾飞驰太远,便撞在了如若蛛网般交错的发丝之上,而发丝亦在青鸾相撞一瞬而急剧收缩,使缠绕于两端的无数碎片...正对她汇聚而去。 啪! 没有丝毫悬念,青鸾仅在一瞬便被万千碎片、杂物掩盖、紧束。 而霆筠则是借此机会瞬间开弓放矢,使箭矢于那碎片、杂物汇聚的中心瞬穿而过。 箭矢来去,虽是未见青鸾身形,但无论是碎片缝隙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是霆筠面上那满载的高傲与自信,都是在无声之中诉说着显而易见的结果。 霆筠再次决掉一位青鸾后,战斗至此的她已是发现...拥有分裂之能的青鸾似是杀之不尽的,与其想办法解决她,倒不如去思考如何脱离当下的困境。双眼不具视觉之能的她,仅能通过上坠的时间以及速度而粗略估算出,她与苍穹之顶相距的距离似乎已经不再遥远。 霆筠虽是未曾想到太好的方法,却也是于瞬间开弓放矢,使箭矢接连辞弦的同时,亦是化作道道流光正对苍穹疾射而去。苍穹有尽,虽是蔚蓝,却也似若棚顶,其质虽坚,但箭光还是接连瞬入其中。 虽不知箭矢是否贯穿苍穹并进入了六冲天内,却见裂痕正以箭矢所留洞孔为中心,对着四外蔓延而去。 苍穹虽坚,却也不至无物可摧的模样。若无数洞孔、裂痕遍布于万千楼阁即将坠落之处,那么坠落之时所产生的冲击,便很有可能会将苍穹撞碎。而霆筠的这种行为即是赌,赌万千楼阁下坠的冲击会击碎苍穹,并借助冲击到达六重天内。同时也是在赌,赌青鸾所掌控的引力无法作用于六重天中,或者说...到达六重天后,逆转的引力便会失去效果,而自己便可以借助引力失效的一瞬跃至六重天上的大地之上,并将战场于七重天...转移到六重天内。 也许并不是所有理想都能够通过实际行动而实现,但拥有六翼之能的女子,却是能够将理想最大限度的呈现于现实之中。 箭矢接连离弦,如若一人放箭、万矢相随,镂空的效用仅经一瞬即是最大化,但相应的问题亦是随之到来...镂空再强,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欺诈的能力。这种能力虽然可让霆筠时刻保持“第一击”时的威势与劲力,但手臂、身躯却是难堪负重,仅在万箭如蝗迎天一瞬,即有裂痕瞬起于手臂之上。镂空尚好,但鲜血却是于霆筠那血肉左臂之上迸溅而出,纵是脊骨,亦是难承反复开弓所带来的压力,呈现出了因疲劳而渐损的模样。 仅在万箭离弦一瞬,青鸾便通过最后一位分裂之体的暗中观察,知道了霆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却也未曾阻止,甚至更是无需去阻止,因为仅在万箭离弦,尚未贯穿苍穹之时,于空翻转的万千楼阁即是再经一顿,且在停顿之后便不再迎苍逆上,而是对着无垠大地...直坠而下。 引力于逆转中瞬间恢复,不仅打消了霆筠原有的念头,更是让那如蝗迎空的万箭变成无用之物。 霆筠没有办法改变引力,因此便只能伴随万千楼阁坠向大地,而这...也是青鸾最后一次逆转引力,因为当初男子所留的馈赠,已是被她消耗殆尽。 ----- 晴雷已是落于湖畔边缘,而寒烟则是坠于湖泊之中,而湖水也依是停驻于炸裂之形。 晴雷一臂已断,且需一定时间方可重生,本想辞别湖畔,并通过藏身林立楼阁为断臂争取时间,但也仅是转身即见...青鸾正带着满面狰狞与恶毒,对着他死死瞧看。 不是晴雷记忆中的青鸾,亦不是晴雷认知中的青鸾,虽不知青鸾身上发生了什么,却是知道青鸾的实力已是发生了惊人的转变。不再是那个与他一同体验美景万千的女子,也不是对美好生活充满渴望与期待的女子,仅是双眼蕴藏无尽冰冷与恶毒的女子。 “发生了什么?”晴雷不解而言,也许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这也是他当下唯一能够想到拖延时间、争取断臂重生的方法。 “呵呵...其实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青鸾狰狞沉笑而言,且在言语间向旁踱步而出,不过那满载恶毒的目光却始终钉在晴雷的身上,像极了恶狗扑食之前,算计距离的模样。且随踱步前行,更是再度开口道:“但直觉却在告知我,只要你们死光,便再也不会有人阻拦在我身前。” “为什么要这么做?”晴雷依是不解而问,且在询问之时即闻身后那...如瀑落地的声响,显然是寒烟即将归来的预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我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有人出生即在更高的天阙之上,而我却要在最低贱的九重天内苦苦挣扎一般。” “我不问,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知道。” “我不问,是因为我太过于清楚...无论得到怎样的答案,都无法改变我自身的处境。” “我曾盼望过很多,也曾渴望过很多,甚至是尝试过、经历过很多很多,但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其实能够改变自我以及自我处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英雄或伟大圣人。” “能够在真正意义上改变自己的,其实只有自己,能够在真正意义上改变自我处境的,恰恰也只能是自己。” 青鸾说了许多,但那一双满载恶毒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晴雷,亦是盯着他那不断愈合且是顺利得以重生的手臂,似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让寒烟尽快重新归于战场,并与她联手...将晴雷撕成碎片。 “如果你想触及更高的苍穹,我不会阻拦于你。”晴雷侧首,看着远处那孤零零的柴门,展现出了极强的放行之意,却也不知是惧怕青鸾会伤害自己,还是担心青鸾会伤害到霆筠。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施舍,还是我通过努力争取来的结果,但你似乎从一开始便搞错了什么。我想要的并不是触及更高的苍穹,我仅是在用登高作为借口,对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英雄展开报复而已。我想要的是让你们死...让你们...不得好死!”青鸾不曾顺着晴雷目光看向柴门,似乎那并不是她所在意的东西,她仅是恶狠狠的盯着晴雷,且是发出了无比怨恨、怨毒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身为英雄的你,产生了如此扭曲的心理?”晴雷无比震惊的看着青鸾,亦是看着她满脸的恶毒与怨恨。 “因为了不起的仙鹤大人,对着臭水沟中的老鼠,将全世界最美好的话语说了个遍。但它却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老鼠,也并不是想要改变老鼠所面对的恶劣处境,它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些美好的话语来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也只不过是想要通过肮脏且污秽的老鼠彰显出自己的高贵与不凡。最起码...它仅仅是红口白牙的说了说,随后便拍打着翅膀飞向了蔚蓝的苍穹与温暖的烈阳,而所有人都对着它那高贵模样赞不绝口之时,根本就不会有人对那只该死的老鼠看上半眼。” 青鸾依是怨毒的说着,而随着寒烟的身形已于动荡不安的湖水中浮现,她脸上的恶毒之色亦是越发狰狞。 晴雷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已是重归岸上的寒烟,却是不愿给他任何继续开口的机会。 如若恶鬼般的身形仅经一瞬即化残影而出,且是不讲任何道理的对着晴雷展开了新一轮的猛攻,而更加致命的是...除了寒烟之外,一旁的青鸾亦是瞬动,并展露出了与寒烟联手的明显意图。 序章 九阙十三天 明媚晴空之下,繁花湖畔之上,寒烟已是手持戈矛再临晴雷身前,后者虽有躲闪之意,但一旁的青鸾却是瞬扑而来,从而完全扼杀了这份躲闪的意图。 既无退路,那么摆在晴雷面前的便只有正面迎击这唯一的道路。 橙黄雷霆仅经刹那即起于足下,晴雷凭借世间极速于戈矛未临之时即是率先而出,亦凭肩、肘猛撞于寒烟膛前。劲力四起,电弧宣泄,大地于冲击之下再度崩裂,而寒烟亦是因撞击倒飞而出,戈矛亦是脱手飞上半空。 寒烟倒飞,戈矛未落,青鸾便已瞬至晴雷身侧,虽速度远不及对方,但她还是于一瞬之间展露出了凶狠与恶毒。 老鼠的阴险与恶毒,不单单仅是作用于敌人身上,更是时常作用于自身之上。而那种常人永远也无法作用于自身的凶狠恶毒,青鸾已是于战场之上、于此刻之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仅在晴雷击飞寒烟一瞬,青鸾便已瞬扑而出,且是毫无顾忌的扑到了晴雷那覆满橙黄雷霆的背上。 落背一瞬,雷霆宣泄,电弧如鞭炸响。 没人知道青鸾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也不会有人知道拥抱雷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晴雷不单单是将晴雷紧抱,更是在身躯焦糊、鲜血迸溅的同时抬手,接住了于半空坠落的戈矛。 也许青鸾用上了舍生求死的战斗方式,但可惜的是...无论是青鸾自身的实力,还是手中戈矛落下的速度,都与具备世间极速的晴雷...相距悬殊。 既然相距悬殊,却也义无反顾,看上去是有勇无谋之举,但实际上青鸾却是拿命在赌,赌...早已失去理性的寒烟,能够凭借本能帮她击杀晴雷。而落于远处,撞毁无数楼阁的寒烟,也的确不曾让青鸾失望,仅在她扑在晴雷背后、借助下坠戈矛,亦是在晴雷欲要挣脱之时,即将时间这一概念瞬间发动。 晴雷,受到了时间遗弃。 青鸾,受到了时间眷顾。 此消彼长,致使二者速度近乎持平。 戈矛瞬落,对着晴雷颈侧而去,但晴雷还是借助世间极速而瞬间抬手,握住了青鸾那持戈之手的手腕。经巨力拉扯,晴雷不仅于戈矛落下之前便将青鸾于背扯下,更是将其劲力十足的猛砸于地面之上。 空有落地之形,却也没有声响传出,而地面则因时间停驻效果而保持着坚不可摧的模样,不过青鸾仅在落地一瞬,即感五脏皆颤、粉身碎骨的剧痛,且有鲜血顺着口鼻喷涌而出。 虽是交手即败,但远处寒烟还是借此机会而瞬归,其身形不仅于极速中横飞而至,更是借助晴雷猛摔青鸾之时,抬脚猛踹于晴雷膛前。 啪! 因劲力十足的一脚,晴雷即似星辰横空,猛撞于街路边缘、那与湖畔相临的楼阁之上。楼阁因被时间遗弃而未破,但猛撞其上的晴雷却是感受到了粉身碎骨般的剧痛,不仅有着鲜血顺着口鼻喷涌,亦见其膛前已因寒烟一脚而至血肉模糊。 此刻贴在楼阁外壁之上,对着地面繁花缓缓滑落。 晴雷倒飞而出,寒烟却也未曾追击而去,而是借助击飞晴雷之时所产生的反作力而于半空转身、扬拳,正对地面之上那尚未起身的青鸾迎面击去。 虽有落拳之形,却也不闻声响瞬出,大地也依旧未破、泥土也不曾飞溅而出。破的仅有青鸾的肩膀,飞溅的也仅是她的手臂与鲜血,虽然拳临一瞬避开了要害,但一条手臂还是废于寒烟手中。 寒烟显然是丧失了所有理性以及辨别敌我的能力,不过却也没有关系,因为一开始青鸾便不曾将其视作帮手,此刻受到他的攻击也在预料之中。此刻受到攻击却也不曾起身,仅是抬起余臂对着晴雷所在的远方遥指,似在示意寒烟对其瞧看而去。 见青鸾不曾展开反击,寒烟也的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看而去,且在抬头一瞬即是见到了足以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远处晴雷已于楼阁滑落,且是在尚未落地之时即掌雷霆起于足下,似打算凭借极速脱离战场,将难缠的寒烟交给青鸾去应对。 但仅在落地一瞬,晴雷便发现...繁花之间,竟然已是洒满了烈酒。 是烈酒,是经电弧所触便会熊熊燃烧的烈酒。 烈酒经晴雷足下电弧所击,仅在一瞬便燃起熊熊烈火,而晴雷亦凭余光得见,街路一旁的阁楼门前,赫然悬挂着酒楼的招牌。 烈酒所覆并非只有晴雷所在之处,而是覆满了街路、湖畔的所有相临之处,而结合晴雷、青鸾、寒烟三人能力而言,唯有晴雷才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些烈酒引燃。显然青鸾早已预料到晴雷会凭借雷霆极速摆脱寒烟,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发生,更是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毕竟...谁伤害了繁花,谁就要面对寒烟那不计一切代价、后果,且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烈火似海,燃烧于繁花之上。 仅在烈火瞬起之时,寒烟即是捡起掉落在旁的戈矛,并经刹那一瞬即临火海边缘。 晴雷见状却也顾及不上太多,仅是凭借极速对着长街深处逃离而去。本想借助街路两侧无数遮挡视野的楼阁摆脱寒烟,却是不曾想过...仅在踏足长街一瞬,即是再次陷入了如立棋盘之境。 时间概念呈现着眷顾、遗弃交织、交错的模样,致使极速奔袭中的晴雷仅经一瞬便是呈现出了踉跄之意。 虽是踉跄未倒,但寒烟已是跨越火海而瞬临,不曾凭借手中戈矛而斩,而是凭借单手猛压于晴雷脑后,使其面门击于长街地面、繁花之间。于晴空烈阳之下、赤红火海之侧疾驰而出,使晴雷面门如若赤红笔墨,于长街之上留下了一字长蛇之痕。 寒烟未停,即有惊雷瞬起。 橙黄雷霆于刹那宣泄,不仅逼退了寒烟,更使晴雷于地面翻滚而出,与其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于狼狈中起身,晴雷面门已是血肉模糊,却也顾及不上自身,而是对着远处寒烟瞧看而去,仅见对方愤怒不仅更上层楼,更是带着崩碎万物之势,对着自己再度冲杀而来。 其实晴雷并不是一个懦弱之人,也并不是一个天真且不负英雄之责的人,他仅是一个不愿面对自己过往的人。因为在这段过往之中,晴雷并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少年,而是一个充满张狂、充满自大的少年,而这也是为何霆筠会发自内心厌恶张狂、自大之人的原因。 晴雷不愿面对过去,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但此刻看向迎面而来的寒烟,以及远处伴随无数破碎之声迎天而上的万千楼阁之后,晴雷却是不得不再次面对过往,并试图利用这段过往得到救赎。 寒烟迫近,但晴雷却是未曾做出丝毫躲闪之举,仅是翘首仰望着蔚蓝苍穹,且于明媚长街之上、繁花之间端起了自己的双手。 橙黄雷霆瞬起,且是不断凝聚于晴雷端起的双手之间。 雷霆似是欲要凝成实质、实物之意,且在尚未凝实之际便有电弧宣泄而出,触及在了迎面而至的寒烟身上。也许电弧仅是微触,却使寒烟身形瞬化残影倒飞数里,待落地之时...晴雷手中的雷霆亦是成功凝聚成实质之物,并端在了那早已端起的双手之中。 是枪,也是炮。 其大小如若狙击枪,但相比于寻常狙击枪而言,这一杆却是明显大了不少。且不具传统枪膛,亦不具备传统弹夹,而是通体扁平如匣,前侧如若音叉分为两端,亦似四尺阔剑之身分立于两旁,末端具备枪托,亦有扳机位处枪身之下。 通体洁白,却有橙黄雷霆凝聚的玄妙花纹遍布其上。 其形似枪却是为炮,且因雷霆凝聚而成,亦凭雷霆展开攻击,故而得名为...雷霆轨道。 其形成原理也是简单,似若之前流水于九重天内展开水天世界那般,只不过水天世界是对外而放,而晴雷则是将这种能力对准了自己。 对外即是对敌,对己即是强己。 雷霆轨道很强,强大到晴雷双手所端,亦是感到了无比的沉重。但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于过往之中,他便是凭借这强大无比的武器,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只不过此刻却是要用它来保护自己的姐姐,却也不知是一种救赎,还是一种专门捉弄人的造化。 仅在寒烟起身一瞬,即有橙黄雷霆乍起于轨道炮两侧那如若刀刃般的轨道之上,不仅于轨道之上逐渐殷实、凝聚,更是逐渐将中间的缝隙填满。 待雷霆轨道似化橙黄巨剑,晴雷即是将其抵于肩下,并正施展出了雷霆轨道的能力。 固有轨道。 轨道固定,于轨道之上行进的速度亦是固定。 如若此刻寒烟迎面而来,晴雷虽是将雷霆轨道举起并抵于肩下,但所对的方向却是街路一旁的小巷。橙黄雷霆似呈高压凝聚之形,不仅瞬化流光辞于雷霆轨道之上,更是仅在刹那便射入了小巷之中...没了踪影。 轨道似是无形,而那雷霆橙光则是行于无形轨道之上,且在飞行期间随轨道曲折而肆意调转着方向、控制着速度。 若直观而言便是...雷霆橙光如若寻常枪械弹药,经发射而辞别枪膛。若按常理而言,子弹当呈直线而出,无论是飞行方向还是速度,只要辞膛一瞬便已是不可掌控。但雷霆轨道却是不同,虽然看似雷霆橙光先出,但实际上在橙光辞膛之前,晴雷便已是布置下了无形轨道,并通过无形轨道而固定了雷霆的行进路线。 而晴雷更可通过掌控雷霆橙光于轨道之上飞行的速度,从而控制它到达想要打击之处的时间。 如若此刻雷霆橙光已是辞街入巷,却也未曾沿直线射向远方,而是于小巷中曲折,拐入了小巷一旁的胡同之中。又于胡同之中再经曲折,进入了街路一旁楼阁的后窗之中,且在入楼一瞬即经数次曲折绕开梁柱、杂物无数,停驻于正对长街的窗口之后。而整个过程,对于雷霆橙光而言,也不过是刹那一瞬,纵是沿途陷入时间遗弃之处,也可凭借自身极速而迅速冲出。 仅在拳头大小,且呈狂暴之形的雷霆橙光,此刻似如卑鄙小人一般藏身于暗处,在得见寒烟于楼前瞬过,即于刹那一瞬再展极速而辞别楼阁,并正对其背后疾射而出。 砰! 若寒烟尚有理智,也许会思考、忌惮晴雷之前的一炮,但此刻已是失去所有理智的他,根本就不曾将那一炮放在心上。而此刻更是不曾想过,也是想象不到...雷霆竟然可于小巷中历经数次曲折,不仅绕过楼阁,更是出现在他身后。 没有丝毫悬念,仅在一声炸响过后,寒烟便被橙黄雷光瞬间淹没,而通过雷霆轨道所凝聚、浓缩的雷霆,不仅充满了狂暴之威,更是夹杂着毁灭天地万物之势。 雷光尚未消散,冲击即是肆起,长街不仅于一瞬沉浸于橙黄光芒之中,街路两侧的楼阁亦因冲击而呈现出摇摇欲碎、裂痕肆起的模样。 雷光仅有渐散之意,寒烟便是再度冲杀而出,周身上下不仅满是鲜血,身上那似被时间遗弃的衣物,亦是湮于雷霆之下。可纵是如此,寒烟也不曾停下脚步,且依是手持戈矛并再度笔直冲杀而出,似若野兽因伤入狂,想要对晴雷展开凶猛且疯狂的报复。 啪!寒烟迎面,但晴雷却是未曾躲闪,仅是瞬间调整雷霆轨道的方向,并对寒烟扣下了扳机,亦使橙黄雷霆再化流光疾射而出。 雷光迎面,寒烟却也仅是凭借战斗本能而瞬挥手中戈矛,似乎想要将迎面而至的雷光斩于戈矛之下。但可惜的是,那看似直来直去的雷光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仅在戈矛之锋即将触其一瞬,雷光便瞬间曲折而下,且经一次曲折之后再经曲折而起,如若闪电符号一般...于短暂一瞬避开戈矛,并精准的击于寒烟面门之上。 雷光再度宣泄,而寒烟亦被雷光击飞而出,落在了相距晴雷更加遥远的街路之上。且在落地一瞬,晴雷即是再度开炮,致使橙黄雷光接连辞于如若剑锋的轨道之间,不仅瞬入两侧小巷之中,更是瞬间冲上了苍穹,如若导弹一般正对尚未起身的寒烟抛射而下。 雷光九道,却也未曾于同瞬击向寒烟。三道虽上苍穹且似苍鹰扑食般俯冲而下,三道于小巷中数次曲折,并隐于两侧楼阁之内,呈现着蓄势待发的模样。尚有三道已是冲出楼阁之外,且是浮于半空无动,似若守关将领,封锁了寒烟的退路。 寒烟于地愤怒起身,虽见雷光呈极速抛射、俯冲而来,却也未曾躲闪,亦是未曾抵挡,而是愤怒的向前猛踏了一步,且在这一步过后即被三道俯冲而下的雷光击中,并仅经刹那便湮于宣泄的雷光之中。 雷光宣泄、冲击呼啸,肆起于街,两侧楼阁摇晃欲倒,门窗、屋瓦皆是破碎,且被冲击卷上苍穹。 虽雷光具备毁灭万物之威,甚至足以摆脱时间的束缚,但落地爆破过后,无论是长街的地面,还是盛绽的繁花,都不曾伤及丝毫。 分明摆脱了时间的束缚,亦是具备毁灭万物的威力,但街路、繁花却皆是无伤。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但于远处端炮而立的晴雷,却是未曾感受到丝毫的神奇... 寒烟没有了思考能力,甚至在一次被橙黄雷光击中之时便失去了意识,且因本能而沦为只知杀戮的机器。可纵是这样的一件机器,却也依旧保持着强者的本能,而同样继承了英雄过往的晴雷,自然也是知道这是一份怎样的本能。 是...遵循自身信仰的本能。 亦是...保护弱者的本能。 无论是受人肆意踩踏的街路,还是数量多到不被人重视的花朵,都归属于弱者的范畴之中。 只要寒烟尚有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会去遵循这份本能而去保护这所谓的弱者。 雷光渐散,寒烟不仅化作了焦黑的模样,更是弯下了自己那似是从未弯下过的双膝。他跪在了长街之上,亦是跪在了繁花之间,他的衣物早已破碎成尘且随雷光消散,他的鲜血已是如若溪水流淌并灌溉于花间,但相比于明媚天色下闪耀的赤红之血,更让人值得关注的却是...他哭了。 顶天立地的男人,竟似若娇柔女子一般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也许这是一件值得人们去肆意嘲笑之事,但嘲笑他的人一定不会知道,跪下那一瞬的屈辱不是让寒烟哭泣的原因,遍布周身的鲜血与伤痛,也不是让寒烟哭泣的原因。让他哭泣的原因仅是...他见到了,见到了双膝之前的花朵,不仅化作了焦黑的模样,更是在不该辞别根、茎的时节,早早的落在了地上。 仅是一朵,仅是微不足道的一朵,也许对于他人而言仅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对于寒烟而言却是无法接受、难以磨灭的屈辱。 因为在他看来...没能保护弱者的他,已是愧对了肩上的职责。 寒烟虽哭却是无言,且是将那朵倒地的花朵捡起,并牢牢的抓在了手中。于长街中央起身,不仅携泪而前行,更是用着无比坚定的步伐对着远处晴雷缓步走去,且有微弱难闻的声响于牙缝中挤出,似在暗暗发誓...绝不会让他手中的花朵再受一丝一毫伤害。 啪! 仅是前行数步,即有雷光于街路一侧的楼阁内瞬出,且是毫无悬念的击在了寒烟那满是鲜血的身躯之上。雷光来去,不仅瞬断寒烟手持戈矛的一臂,更是使其身形横飞而出,撞断了街路一侧的玉阑,并横击于楼阁外壁方才落地。 雷光、劲风再度宣泄,两侧楼阁依是摇摇欲倒... 持炮立于远处的晴雷清晰得见,于雷光临于寒烟身侧一瞬,寒烟竟是散去了时间对自身的遗弃,并将遗弃的时间全部加持在脚下的地面之上、繁花之上。而这遗弃的世间则如强者脱下的甲胄,披在了更加需要保护的弱者身上,且正是因此...那橙黄雷光方能顺利断其一臂。 晴雷在笑,且是不再看向于地挣扎起身的寒烟,而是微微翘首对着明媚苍穹而笑。笑的很是苦涩,苦涩到想不出任何办法来逆转或摆脱当下的战斗,毕竟寒烟已经早已丧失了一切理智... 如果一句道歉或付出某种代价便可以让他收手,那么晴雷真的很想去说,也真的可以去做、去付出。但可惜的是...他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当下局势,因为那满脸恶毒狞笑的青鸾,已是跨过街末那渐散的火海,并缓步走到了长街之上。 虽是相隔甚远,亦是瞧着、看着,甚至是在预防着一切...能够避免晴雷、寒烟相互残杀的变故。 一道橙黄雷光即可断掉寒烟一臂,纵然晴雷不忍,也是共掌余下五道雷光于同瞬皆出。因为他已是经过侧首而得见...远处那将至穹顶的万千楼阁竟是陡然逆转,呈现出了极速下坠之形。 晴雷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是自己不能于万千楼阁坠地之前将霆筠救下,那么自己的...姐姐,便一定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两道雷光瞬辞楼阁,且于左右两方共向刚刚回到长街中央的寒烟而去,而始终停驻于远处、用于封锁其退路的三道雷光亦是瞬出,且随左右两道正对寒烟呈现夹击、合围之势。 雷光仅在一瞬即至,亦于同瞬共击于寒烟身躯之上。 砰!炸响瞬起,橙黄电光如若天灾宣泄,长街两侧的楼阁仅受波及便于电光之下瞬间崩碎,不仅化作无数焦黑碎片迎天而起,更是伴随冲击正对八方如潮而去。 待电光消散,长街已是化作了光秃秃的空旷模样,楼阁破碎成屑且因冲击而遍布、覆盖于相临的长街之上。 晴雷与寒烟所在的街路依是呈现着明媚的模样,头顶的苍穹蔚蓝如旧,烈阳亦是温暖如旧,而覆满长街的繁花,亦是...如旧。 电光宣泄,冲击肆起,无数房屋皆毁,但繁花却依于街路呈现着盛绽的模样。也许这是一件十分神奇且极其不合常理之事,但这极其不合常理的神奇之事,却似花朵一般经英雄之手,绽放于明媚的苍穹之下。 寒烟不知是否死去,但仅因一道雷光便断臂的他,历经五道雷光轰炸却依旧是保持着完整的模样,并立身长街中央、繁花之间。 断臂已是重生。 鲜血虽依是遍布于如龙盘卧的肌体之上,却也不再如溪而下,长发依是遮挡着他的眉目,但那似若猩红灯烛的目光却是暗淡至无。 他似是死在了长街之上,也似是死在了繁花之间,但同样继承英雄过往的晴雷却是知道,寒烟并未死去。他仅是凭借生命催动了时间,不仅于雷光爆破、雷霆宣泄的一瞬,将时间这一概念完整覆盖于整条街路的地面之上,更是完整的加持在自己的身躯之上。 生命化作了时间,加持在了身躯之上,但失去生命的身躯,却注定只能凭借时间...以及残存于身躯中的思想、意志、理念以及信仰而行动。 直观而言便是...寒烟的确已经死去,但死去的他却依旧可以通过时间这一概念,以及残存于体内的意志,似若常人般展开行动。 对于晴雷而言...庆幸的是,寒烟在这种状态之下,不会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实力,实力反而仅会因为失去意识而大打折扣。但不幸的是,在残存意志的支配下,寒烟不会再将青鸾视作敌人,而青鸾也注定会利用这一点对他展开猛攻。而且更加不幸的是...除了于远处迅速赶至的青鸾之外,尚有那负责主导、携带漆黑之影跟随的青鸾,正于街路一旁的小巷中缓步走来。 晴雷即将面对的是三方围杀之境,而远方那不断下坠的万千楼阁与霆筠,与大地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无需担心些什么,我很快便送你去与她团聚。”青鸾面色依旧,于明媚晴空之下的繁花间,诉说着无比阴狠恶毒的话语。 晴雷不想再与青鸾说些什么了,因为对他而言时间已是极度紧迫。毕竟在霆筠落地之前战胜或摆脱三人,本就是一件难以完成之事,但让晴雷不曾想到、也不敢去想、甚至是无从去想的变故,竟是于青鸾临至身前而瞬起。 噗! 鲜血,于两位青鸾周身同瞬而起,且是顺着漆黑甲胄的缝隙喷涌而出。 斩击所留的交错之痕,十分突兀的起于青鸾面门之上,而那狰狞且恶毒、自始至终都不曾有所改变的面色,亦是于此刻化作了不可置信、难以理解的模样。 毕竟战斗至此...青鸾并未发现任何一人拥有着于刹那间,且是毫无征兆的将人斩破之能。 是何人出手? 青鸾于倒地一瞬环顾四周,方知根本无人出手。 唯一能够猜测到的便是...一定是将自己替换到此方世界的自己...在自己所在的世界中出现了问题。 序章 十四阙九天 侧位世界。 “不是干掉了。” “而是被干掉了。” 女子周身似雪,似由霆筠那满头白发编织而成,此刻一手轻搭青鸾之肩,一手轻抚着青鸾下颚,且是在其耳畔柔声而语。 无数发丝密集交错,且如锋锐钢丝一般,于刹那间即将青鸾、晴雷、寒烟身躯切割,亦经交错死死卡住了他们周身的骨骼,致使三人如若三块腊肉...悬挂在了半空之上。 鲜血无驻喷涌,且是顺着发丝涓涓而落。 青鸾、寒烟、晴雷三人虽是未死,但...密集交错的发丝却是将三人身形束缚在了原有的状态,只要稍有移动...发丝便会凭借锋锐,进一步截断他们的骨骼,让他们三人化作无数碎片掉落。 似雪长发编织而成的女子很是温柔,仅在青鸾耳畔低语了一声,便归于霆筠长发间消失不见。而取代而来的则是镂空,它并未曾理会晴雷与寒烟这两个弱小之辈,而是径直来到了最具威胁的青鸾身前。 其实霆筠的确在一尺无前之上感受到了威胁,但为何会感受到威胁她自身却是不知,仅是下意识的在短刀之上感受到了...滑溜溜、充满幻想、充满渴望、不切实际的意味。就像是某种活不起的生物一般,时刻呈现着对美好的向往,亦是时刻呈现着如若烂泥一般的卑微模样。 虽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感受,却也不是那般重要了,因为在霆筠看来...战斗至此已是结束了。 镂空于青鸾手中取下一尺无前,且是异常凶狠的插在了她膛前的心脏之处,似乎想要凭借她自己的武器将她自己杀死,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尽快解决她这个极有可能引发意外、变故的因素。 短刀穿膛,却是未感膛前剧痛,反而是在其它部位感受到了...远比短刀穿膛更加难忍的...痛苦。 眼睛...肋骨...滚烫之物覆于半脸,且有钝器一点点夹断了手指...尚有生物爬入了已成空洞的眼眶之中。 有着嘲笑之声起于青鸾耳畔,不仅嘲笑着她那低贱的出身,亦是嘲笑着她那残缺的不全,甚至还在嘲笑着她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也是肆意羞辱着她那向命运做出抗争的举动。 不知声响是何人所发,但青鸾于死亡一瞬...却是感受到了这些发出声响之人的目的。 他们想让青鸾低头,更是想让青鸾跪在地上对着他们叩首求饶,甚至想让青鸾在他们面前展露出无比卑微的模样。而在无数肆意的羞辱与嘲笑声中,青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出身低贱,自己真的残缺不全,自己的梦想真的是不切实际,自己向命运发出抗争的举动也真的是毫无意义。 最低的九重天。 空承英雄过往,没有与其他英雄相匹配的力量。 仅在七重天便摔倒,便已是进退两难、生死不得,居然还妄想去往最高的天阙去向仙人许下愿望。 也许...这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而这些,不禁让青鸾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九重天中那臭水沟中的老鼠。 真正的伟大素来不是宏远与高尚,真正的伟大仅是竭尽全力向命运抗争的那一瞬间。如若此刻这般,青鸾正面临着巨大的抉择... 是抱着宏远与高尚的理想,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还是像一只老鼠那般,在那满是污秽的臭水沟中拼死挣扎? 虽是抉择,但青鸾却是想着...为什么臭水沟的老鼠就不能成为英雄? 也许老鼠在向污秽、肮脏、暗无天日的生活发起挣扎、抗争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是成为了英雄,哪怕仅是...属于自己的英雄。 青鸾似于无前之上感受到了一段并不怎么快乐的过往,也是于无前之上感受到了一段足以称之为宝贵财富的过往。但可惜的是...这份过往似乎并未带给她力量,仅仅是让她认清了自己不过就是一只...臭水沟中的老鼠而已。 日子过的不怎么顺畅,似是肮脏、污秽让人难以喘息,而在濒临死亡的一瞬青鸾却是想着...如果能有一段新的人生,那么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这让她难以喘息的生活。 态度决定了方式,而结局的好坏往往由方式来决定。例如说...那插在青鸾膛前的短刀,仅在一瞬即是融入了她的身躯,也仅在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青鸾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却是于密集交错、细若锋刃的发丝之间如若烂泥般脱落,趴在了地面之上。发丝本是破其血肉,亦是卡在其骨骼之上,但神奇的是...青鸾落地后身躯不仅未被发丝截断,反而还化作了完好的模样,那本被割破的血肉早已愈合如初,似是从未受到过伤害一般。 青鸾难以理解,而一旁的霆筠纵是闭目,也是对着她瞧看而来,尚有一旁依被发丝束缚难动的晴雷、寒烟,亦是对着她所在之处震惊、欢喜相视。 震惊的是青鸾脱离了发丝的束缚,而欢喜的则是...在青鸾原本悬挂的发丝之上,尚有一道与她如出一辙的漆黑之影,依是呈现着被悬挂、被束缚的模样。 青鸾看上去就像...破茧成蝶一般,她脱离了茧掉在了地上,而茧却依旧悬挂在那原本的地方。而晴雷、寒烟之所以欣喜,是因为他们皆是知道,黑影有着“均衡”的力量,而青鸾凭借这均衡之力,必然能够扭转当下战局。但可惜的是...他们眼中的黑影并不具备均衡之力,她有的...仅是一份衍生于态度之中的方式。 在霆筠看来,青鸾落地即是一种变故,应当趁早、尽快抹杀这种变故,而镂空亦经霆筠意识掌控化风雷疾影而瞬临,双拳亦化残影无数正对青鸾迎面击去。但镂空双拳未临,挂在一旁的黑影便率先一步有了动作,仅见于发丝之上瞬落,且将手掌贴于地面之上,泥土化作墙壁一道而瞬起,挡在了镂空与青鸾之间。 墙壁虽坚,却也不阻镂空之拳,仅在一瞬即是崩碎万千,但墙壁破碎之后,呈于镂空面前的却已不再是青鸾,而是一尺无前所化的...青鸾之影。 青影侧立,一腿直挺,一腿微弯,腰若细柳而曲,上身向后而仰,头颅傲然正对苍穹。单手搭于腰间,单手平举于侧,且是正对镂空而伸,似用自身形体彰显傲然之姿,亦用无声之法展露挑衅之意。 镂空未攻,反而是略显谨慎的向后退去,且是再一次挡在了霆筠身前。而一旁六翼则是瞬临于青影身侧,手中巨剑瞬起并展露自身能力,同时更有数十箭矢化流光而瞬辞苍穹十字,如若暴雨正对青影倾淋而下。 概念替换,也许仅是人们于寒凉之中想到的自我慰藉,却也无法否认这是一种激励自我活下去的方法。 箭矢当头倾淋,六翼持剑侧攻,青影虽处危境,但...不妨用另外一种相似的概念,将当前概念尽数替换。例如说...青影若是臭水沟中的老鼠,那么为何不能将当头倾淋的箭矢比作雨水? 人若遇雨,自当躲避,若是无法躲避便撑起一把伞。 若是没有伞,且是没有钱银去购买,又当如何?那么不妨...用自己的双手去制作一把。 巨剑横腰,青影却是如若烂泥般仰倒,虽是呈现着一股世人口中所说“活不起”的模样,却也未曾倒在地上。仅在那横腰巨剑于青影面前、身前横扫而过,手持巨剑的六翼便是迎来了一阵迷茫,因为仅在巨剑横扫过后,青影便连同他手中巨剑一起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就像是...鬼鬼祟祟的老鼠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且在来去之间偷走了六翼手中美味的食物一般。 六翼虽是迷茫,但身躯却是瞬感一沉。仅见青影竟是不知于何时站在了它的身躯之上,一足踏其肩,一足踏其头顶,且将手中巨剑高扬,对着那似雨倾淋的箭矢遥指而去。 青影出现的很是突兀,却也并非是凭借速度,反倒像是“活不起”的臭老鼠一般,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过了片刻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之中...却也不知鬼祟到了何处。 巨剑在手,色泽依旧是原本那银灰的色泽,不过质感却于坚硬瞬化软泥一般,且经塑造而化作了怪伞的模样。伞的模样很怪,毕竟臭水沟中的老鼠虽是扬言去创造,但它却也没有太多的经验与技巧,仅能通过自己笨拙的双手创造出一把...姑且称之为伞,却也可以用于遮挡落雨之物。 椭圆形、无斜面、手柄短小,若逢雨天撑其出门,却也不知要受到多少嘲笑,但这却丝毫不碍它那挡雨的初衷与功效。但可惜的是...虽将箭矢比作落雨,但这落雨却并不寻常,仅在刹那一瞬便是穿过怪伞,并插在了青影的身躯之上,而她脚下的六翼亦是抬手握其踝,将其甩飞至远方。 啪...哒哒哒...青影落地翻滚未止,身上箭矢未拔,镂空便已瞬间临近,且是挥臂抬手,使狂乱无序的风压瞬起,且是毫无悬念的拍打在了青影那覆满箭矢的身躯之上。 也许身中镂空之能的青影战力即将大打折扣,但青影却也未曾失去战斗之能,或者说臭水沟中的老鼠一开始便无法理解何谓“战斗”也是不知“战斗”这一概念是什么。对它而言,活下去即是唯一的信仰,而这份信仰亦是化作了青影的本能。 受了伤,身躯亦是不经掌控。 青影该怎么办呢?或者说对于臭水沟中的老鼠来说,应该怎么办呢? 在老鼠的世界中是没有“医生”这一职业或“治疗”这一概念的,想要战胜伤痛并改变困境便只能依靠自身。而对于老鼠而言,解决伤痛、改变困境的办法便是...躺下睡一觉! 睡一觉就好了,若是没好,那便再睡一觉。 局势紧张的战场之上,青影起身,先是看了看覆满周身的箭矢,又动了动不听使唤的手脚。似是觉得手脚不听使唤也就不动了,而是化作“大”字之形仰倒在地,且于一瞬即睡,亦于一瞬即醒。 毕竟没有床榻也无被褥,睡也睡不好,睡也睡不香,不过在这一瞬之间...青影还是将“睡一觉就好”这一概念成功将“身受重伤、无法治疗”这一概念替换掉。 箭矢未拔即出,不听使唤的手脚亦是恢复了掌控,青影于一瞬便恢复原状并于地面顽强起身。但在起身一瞬即见六翼、镂空竟是已于左右冲杀、夹击而至。 打不过就跑,往哪跑?往家跑!没有家?没有家就造一个!造一个什么样的家?造一个对老鼠而言能够隐匿身形的家便好!或者说!对于老鼠而言!能够隐匿身形的!就!是!家! 六翼、镂空双双而至,虽来势十足,但青影也未曾相惧,依是保持着骄傲之姿并向后退了一步,且是让这一步猛然落在了地面之上。 啪!六翼、镂空未临,即有四墙瞬起,化作了仅有三丈见方的矮房。矮房顶端圆润似由泥封,看上去虽然可笑的紧,但也的的确确是用于藏身的...家。 所谓的家,于六翼、镂空拳下瞬间破碎,且是一人一半,各使半间轰然而倒。 但房屋倒塌、破碎之后,本该藏身其中的青影不仅没了踪影,而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之上,更是留有一处“狗都不钻的地洞一个”。 不知青影去了何处,但在六翼、镂空双双茫然四顾之后方才发现,青影竟是早已出现在了青鸾的身旁。 青影单手搭于青鸾之肩,单手于身侧遥指那破碎的房屋,而那漆黑的脑袋亦是轻轻摇晃,呈现着“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交给你”的模样,同时也似在无声表达着...这就是使用的方法。随后又对青鸾竖起了大拇指,似在表达着...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你了。 青影缓步上前,如若归家一般融入了青鸾的身躯之中。而青鸾则是垂首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不仅未曾看出任何端倪,更是丝毫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像青影那般去战斗,也不认为自己拥有者青影那般的能力。但无论相不相信,六翼、镂空,哪怕是一旁的霆筠或是当穹十字,都不愿、也不会给予青鸾任何思考的机会。 箭矢似雨辞于十字、亦似枪火对地倾淋,六翼、镂空依于正面向青鸾袭杀而至,而似若臭水沟中老鼠的青鸾除了选择相信自己之外,已是再无其它选择。 她相信着自己,一定能够用双手改变生活、命运、乃至整个世界。 概念替换,手不是手,而是创造万物的根源。 箭矢、六翼、镂空皆想击杀青鸾,看似三方目的相同,但真正意义上能够击杀青鸾的却只能有一个。故而青鸾即将“只能有一个”的这一概念将“目的相同”这一概念替换,致使六翼于临近青鸾一瞬,便瞬间调转方向,不仅抬臂紧握镂空后脑,更是将其猛然按压于地面之上。 砰!大地由镂空面门击碎,而六翼则是扬起背后六翼,并通过自己那“能”或“不能”的能力,将那于穹而坠的箭矢尽数挡下。虽无言语之能,但还是能够从六翼、镂空的身上清晰感受到...青鸾只能由我来击杀的执念。 就在镂空倒地,六翼展翼之时,青鸾却是于一瞬而动,不曾冲向霆筠所在,而是于战场之上横移,对着依是被发丝束缚、悬挂在半空的晴雷、寒烟迎面而去。于疾驰间于地面抓起泥土些许,使其于手中迅速化作四尺长刀之形,如若老鼠扬齿一般正对密集交错的发丝而去。 啪!身似轻舟破浪万千,无数发丝亦于刹那之间而瞬断,不仅使悬挂其上的晴雷与寒烟瞬间落地,青鸾更似化身流光而动,正对那如鹤傲立的霆筠迎面而去。 青鸾如若老鼠,因至绝境而发狂,手持长刀仅于一瞬即临霆筠身前。而霆筠也是在第一时间掌控一旁竖琴琴弦瞬颤,散发出了无可匹敌、似可崩碎世间万物的震颤之力。 震颤瞬起,且是通过空气而传播、临近,而青鸾手中长刀虽是斩至霆筠身前,却也仅在刹那一瞬即崩于震颤之下。长刀瞬碎,青鸾身形更是倒飞落地,仅见无数裂痕遍布其身,使鲜血于中不驻迸溅。而知晓青鸾能够通过“睡觉”而治愈自我的霆筠,自然也不曾给她任何倒地“睡觉”的机会。 箭矢接连辞于苍穹十字,且呈一字直线正对独弦竖琴疾射而下,竖琴顶端有孔,虽仅似杯盏大小,却也致使九道箭矢接连而入,而在箭矢落于洞孔一瞬,即有奔流浪潮般的罡气,经琴弦震颤而瞬出。 一弦惊颤,九罡同出,如若仙人执刃,于“青丝”瞬动之际斩出刀罡。 罡气如潮奔流,仅经刹那一瞬即将大地划分十段,亦是将尚未起身的青鸾瞬淹其中。待九道罡气到达远方,可闻喧天炸响,亦可得见万千楼阁尽化碎片,亦于空中化作白鸽万千,四散而舞。 罡气过往之处,大地虽至荒芜,却也升起万丈古木,若立苍穹俯瞰更可得见,古木如若绿带,已顺罡气所留之痕,将整方世界隔离十段。 青鸾已是不见了踪影,却也不知是死在了罡气之下,还是借助罡气藏匿在了远方,但老鼠就是老鼠,可恨的老鼠只要未死,便一定会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 战场之上的战斗却依在持续,晴雷、寒烟实力虽不及六翼与镂空,但晴雷却在之前悬挂发丝之上时找到了战斗的突破口。 六翼、镂空看似人形,却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之所以可以战斗,仅因霆筠意念掌控。看似是在与镂空、六翼、霆筠三人战斗,但实际上却仅是在与霆筠一人战斗。 而晴雷更是发现,霆筠若是认定他们的攻击能够伤害到自己,那么便一定会掌控镂空与六翼进行全力回防,而不是继续对着他与寒烟施以猛攻。毕竟自己的姐姐模样虽是怪异,却也依旧未曾脱离弓手的范围,只要是弓手...惧怕的便不是放空箭矢,而是被人近身缠斗。 而且只要仔细去想便能看出,无论是六翼还是镂空的进攻,甚至是苍穹十字与在旁的竖琴,都是围绕“避免霆筠被敌人近身”这一中心概念而展开战斗。 主导权!战斗的主导权因霆筠的能力而紧握其手,却也可因其弱点进行夺取,而夺取的对策,晴雷、寒烟早已于之前悬挂发丝之时...制定完毕。 有了最初的教训,镂空的无序疾风已是很难作用在寒烟身上,不过寒烟的时间炸弹也很难作用于身形灵活的镂空身上。而晴雷也是托青鸾之福,没有了巨剑在手的六翼,纵可凭借“替人选择”之能将攻击作用于他的身上,但想要将他击杀,却也并不轻松。 晴雷的攻击能不能击中霆筠,六翼的答案永远是不能,但...晴雷已是于交手间想到了破解、克制这种能力的方法。 方法很是简单,只要不去想便好,虽然“想”是一种本能,但也有避免这种本能的方法。晴雷瞬间抬掌,猛拍于自己额头之上,使鲜血于口鼻之中流淌而出,亦有嗡鸣之声瞬起于双耳。可纵是如此,晴雷却也不曾停止接连拍打自己额头,直至到达...仅是保持意识清醒、未曾晕倒便已是用尽全部心神之力,亦是到达仅能凭借本能去战斗...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去胡思乱“想”的机会、余地。 橙黄雷霆瞬起于晴雷双臂,且随挥拳而接连辞于双拳之上,却也未曾对着远方霆筠破空而去,而是因为...一个时间炸弹于晴雷身前瞬炸,致使无数橙黄雷光瞬入那时间停驻的光幕之中。 橙黄雷光于光幕之中缓动,而晴雷则在时间光幕之外疯狂挥拳,就像是...一根含有雷霆的注射器,不断将雷霆注入时间停驻的气球之中,待至气球爆炸,那么其中的雷霆便会于同时同瞬爆发而出。 想法如若丰满羽翼,但现实却似皮包在骨。 六翼虽不知晴雷想要做些什么,但仅经其挥拳一瞬即是瞬临至其身侧,银灰双拳亦正对其面门、周身而瞬出。 “气球”中的雷霆虽多,但够还是不够,能否凭此夺到战斗的主导权,又是否能够凭此直接将霆筠击杀?晴雷不知!晴雷仅是知道,“气球”存在的时间本就不多,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不多的时间中,极尽可能、拼尽全力的...将自己的雷霆注入其中。 六翼双拳瞬临,且因其能力,亦因身前“气球”之中的雷霆尚未充盈,致使晴雷难以躲闪亦是不能躲闪。双拳似若狂风暴雨,接连落于晴雷面门以及周身之上,晴雷虽因劲力而退,亦有鲜血于后退之时迸溅于周身,但也仅经一瞬即是再度上前,使双拳之上的雷霆...再一次注入了“气球”之中。 雷霆宣泄,却因光幕之中时间停驻,而呈现着缓慢飞行的模样,且是不断有新的雷霆于后冲入,使光幕之中的雷霆,渐渐凝聚成了橙黄长矛模样。 长矛橙黄,质似璀璨烈阳,不仅难以直视,更有炙热如潮透过光幕宣泄八方,使八方地面尽数崩碎且化熔岩滚烫的模样。 雷霆长矛虽不断凝实,但鲜血却因六翼猛攻,不驻喷涌于晴雷周身之上,更有无数拳印接连浮现于血肉之上。 血肉欲破,骨骼将碎,但晴雷却也依旧死要牙关,并使雷霆不断宣泄于拳,注入了那即将破裂的光幕之中。 “我是九重天阙的英雄!” “也是九重天万千百姓的英雄!” “我愿于长青古木化作败木,经燃烧而照亮无明苍穹。” “也愿于巍峨山岳化作顽石万千,去铺平那满是坎坷、泥泞的前路。” “燃烧吧...我的理念!我的信仰!尚有我那如萤光,却也敢比皓月之辉的思想!” “尚有我的意志...甘愿于此刻燃烧殆尽,让芸芸众生得见!!!...堪比烈阳!!!” 三息!虽然仅是三息,拳却似若风雷击出万千之数,待三息过后时间炸弹效果消无,雷霆长戈即化光影瞬出。 没有人知道在时间恢复的一瞬,雷霆长戈爆发出了怎样的惊人威势,仅知于此刻此瞬似是超越了世间的一切,不仅超越了时间,亦是超越了空间,似跨百丈之遥,极其突兀的消失在晴雷身前,即是极其突兀的出现在霆筠面门之前。 也许苍穹十字、孤弦竖琴皆有阻止雷霆长矛之力,但可惜的是...纵有阻止之力却也不具阻截之速。而六翼、镂空尚在晴雷、寒烟身侧,显然也是回防不及。 看似杀意十足、且有必死之意的一矛,却于临近一瞬而诡异调转方向,贴着霆筠肩膀闪逝而过,消失在了远方天边。待至片刻后方闻,远方大地雷光乍起迎天万丈,且有炸响随雷光之后赶至众人耳中,待万千白鸽遮天而上、四散八方,无上冲击方伴烟尘如浪席卷于战场之上。 雷霆长矛,临近一瞬,即有锋锐发丝瞬横之前,虽无法抵挡晴雷那拼尽全力的一击,但也凭借其坚韧,致使长矛击于其上的一瞬,微微偏移些许。 晴雷、寒烟本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霆筠那雪白长发却是瞬起,不仅凝聚成了人形,更对远方晴雷、寒烟抱以柔声:“险些被干掉了...” “不!是已经被干掉了!” 长发所凝的女子之声刚落,青鸾那满载杀意的寒声,却是于霆筠身后悠然响起。 序章 天九十五阙 “不是险些被干掉了。” “而是已经被干掉了。” 青鸾之声,于霆筠身后瞬起。 霆筠虽不曾回首,却凭感知而得知,青鸾已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其身形不仅深蹲,更是张开怀抱正对自己独立于地的腿足拥抱而来。 霆筠很是清楚,凭借独腿而立的自己很难躲开这一抱,再加上青鸾出现的突兀,无论是远处六翼还是镂空,或者是苍穹十字与独弦竖琴,皆是来不及将其拦下。 对于霆筠而言,此刻唯一的选择便是掌控如若钢丝般的长发,化作锋锐巨网拦截在其身前。 无瑕长发所凝女子仅经一瞬即将手臂抬起,使数十根细微若无的发丝于指尖弹射而出,不仅贯穿了青鸾的身躯,更是密集交错在她与霆筠的身躯之间。 也许人们总是嫌弃臭水沟中的老鼠肮脏不堪,甚至仅是瞧看便会脏污双眼,从而仅能通过家养的宠鼠去联想老鼠在臭水沟中的模样。因此也就很少有人知道,臭水沟的老鼠若是被逼急了,绝对不会像家鼠那般温顺、乖巧,而逼急它的下场...也绝不单单是被咬上一口那么简单。 发丝不仅穿身,更有无数密集交错于身前,但青鸾却是未曾停下前扑之势,而是依将双手穿过发丝之间。纵是手指辞掌数根,亦有鲜血迸溅于双臂,但她...还是成功抱住了霆筠的腿足,且在抱住一瞬而猛转自身身形,致使霆筠经她擒抱而猛摔于地面。 霆筠似乎仅是跌倒,看上去也是无伤大雅,但这一摔却是使其心神瞬间慌乱,从而丧失了掌控六翼、镂空之能。而一旁那由长发所凝聚的女子身形,亦经一瞬而溃散,纵是苍穹十字、独弦竖琴,皆是未曾展露出任何攻击之意。 霆筠虽是无动,但青鸾却似嗅到了美味食物的老鼠,似近疯狂的扑杀上前,且从张开双臂的模样来看,似是要用那双臂紧紧扼住霆筠咽喉,将其绞杀至死。 虽有扑杀之形,但尚未临近霆筠,苍穹十字便是瞬坠而下,且是正中霆筠、青鸾身旁。 砰!冲击因苍穹十字落地一瞬而起,烟尘亦是伴随劲力如潮宣泄,青鸾那扑杀而出的身形尚未临近即被掀飞,而于远处赶至的寒烟、晴雷亦是瞬间驻足。 无论是青鸾,还是寒烟或晴雷,此刻皆见...苍穹十字落地一瞬,即有明光乍起于上,那是不可直视的明光,也是足以掩盖时间万物的明光。 于明光之中,六翼、镂空瞬归,且是化作了手臂、腿足的模样重归于霆筠身上,而一旁那独弦竖琴亦是化作了白玉长弓紧握于霆筠之手,唯有苍穹十字不曾化作箭壶,而是化作了洁白无瑕,似由明光凝聚的羽箭。 羽箭一经形成,即有无上冲击瞬起,如若核弹爆破之威,正对八方万物冲击而去。而在冲击范围之内的青鸾、晴雷、寒烟亦似无根草芥般经风飞舞,仅经一瞬便倒飞而出。 明光消散,万里大地已是化作巨大坑堑,内壁之上光滑如镜,倒也不似冲击、爆破而成,倒像是锋刀削泥般削去了万里大地。青鸾、晴雷、寒烟于坑堑边缘挣扎起身,仅见此刻霆筠已是当空傲立,不仅六翼、镂空尽归于身,纵是白玉长弓也是紧握在手。而除此之外...尚有七根似由明光凝聚而成羽箭,如若仙家光环一般,在其背后缓缓旋转。 弑神飞羽,当如其名,纵为真神,经飞羽亦可弑杀。 白玉长弓依是紧握,而霆筠则是轻柔抬臂,取下背后明光羽箭一支。 虽不知羽箭威力如何,但青鸾、晴雷、寒烟却是皆见,明光羽箭入手一瞬,远方大地似起波澜万千。首先是那些小小的花朵,皆是抱头蹲伏、聚集于角落中瑟瑟发抖,而街路两侧的楼阁纵是未逢破碎,亦是化作白鸽万千、如潮遮穹,尚有无数古木携带长青万载之意破土,使八方无垠大地于楼阁万千的城市,化作了青翠无尽的森林。 箭矢一经入手即是对准了最具威胁的青鸾,亦是于刹那一瞬辞弓离弦。 不见其轨、不见其痕、不闻其声、不见其威、不见其势。 纵是青鸾始终盯着弓上箭矢,却也仅见箭矢离弦一瞬即是消失不见,亦是诡异、突兀的插在了自己的膛前。 青鸾毫无悬念的倒在了地面之上,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断绝了一切生机,仿佛箭矢的作用不是杀死一个人,而是强制性的让一个人...立即死亡。 青鸾倒下了,似是象征着...老鼠终究是老鼠,再强的老鼠也是抵不过仙鹤的高傲。老鼠的鲜血顺膛流淌,不仅流淌在地面之上,更是流淌到了风雪之间。 ----- 那自称是青鸾娘亲的女子依旧,风雪、墓碑、长刀亦是依旧。 青鸾立身于风雪之中,仅是对着女子的背影瞧着、看着、遥望着,经久无言,经久沉默。 “走投无路了?”女子于风雪之中、枯木之下微微侧首,以余光遥望青鸾,并以轻声而言。 青鸾依是无言,不过目光却是落在了“天下第一”的墓碑前,那柄名为无归的长刀之上。 “也许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够得到回报。”依经沉默许久,且在许久沉默之后,青鸾方才轻声说道。 “你不甘心?”女子于风雪之中转身,遥望风雪之中的青鸾微笑而言,虽身躯、容貌皆残,但笑起来却是很美很美。 “我仅是想赢。” “为了赢,你是否愿意放弃信仰?是否愿意放弃意志?是否愿意放弃理念?又是否心甘情愿的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女子依是携笑而言,亦是于言语间、风雪中上前,站到了青鸾的身前并对着她瞧着、看着,似乎在这一刻,她仿佛在青鸾的身上瞧见了过往中的自己。 “呵呵...”女子虽是在说,但青鸾却是在笑,笑的并不好看,笑的很是苦涩,笑的很是自嘲,且是笑言道:“放弃拥有的一切?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放弃的呢?” “你还有未来。” “也许在未来,你会走到高高的天上,也会对那虚无缥缈的仙人许下愿望,从而达成自己的理想。” “也许在未来,你会迎来一段新的人生,也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与他一同生活在同一片明媚的青苍之下。” “也许在未来,你会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人,也会与他一同成立幸福且美好的家庭,并将所谓的生命孕育而下。” “也许在未来,你会经历波澜壮阔的人生,也会在这波澜壮阔的人生中,留下无数经人传唱万古的事迹,也会留下时间长河也难以磨灭的足迹。” 女子于风雪之中说了很多,多到她已经忘记青鸾是她的女儿,仅是下意识的认为,站在自己身前的,不过是过往中的自己。 “我该怎么做?”青鸾看着女子不解而问,也许她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去做,仅是不愿放弃女子口中所说的“未来”,或者说心中依对这所谓的“未来”抱有向往、渴望,而不愿面对自己想要做的事。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罪孽的盒子就在每一个人的手中,打开的关键并不在于人们是否手持钥匙,仅是在于人们...想或不想。”女子依是微笑而言,不过待话音未落即是转身,于风雪之中渐行渐远,直至回到了枯树之下。 女子背对着青鸾,如若初见那般站在树下,亦如初见那般对着树下的野猫瞧看。 她死了,死在了风雪之中,就像是无家可归的野猫那般,孤零零的死在了枯树之下,且经寒凉风雪所掩埋。 青鸾依立风雪之间,也许正如女子虽说那般,罪孽的盒子就在青鸾手中,有没有钥匙并不要紧,关键仅是在于她想...或不想。 风雪变了,虽凛冽依旧,却是化作了漆黑的模样,且是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青鸾的身上、脸上、乃至是长发之上。 青鸾变了,虽挺立依旧,却有蒸烟于黑雪拍打之处渐起,更似枯萎草木经火,瞬间燃烧起了火焰。 那是漆黑的火焰,那是没有丝毫明亮可言的火焰,它不仅攀附在青鸾的身躯之上,更是贪婪吸收着时间一切温热,致使本就寒凉的世界更加寒凉。 ----- 战斗似是结束,霆筠却是恰如谪仙依旧。 没有人能够在弑神飞羽下存活,纵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灵也是不行。 可就在霆筠转身,欲要离去之时,却感苍穹瞬暗,似有庞然巨物起于身后,遮蔽了苍穹。 罪孽。 青鸾已是变了模样,变成了罪孽的模样。 漆黑火焰覆于周身,亦是遮蔽了面容,虽是未似霆筠所想那般化作了庞然巨物,但身上的火焰却使苍穹失去了本色。 猩红的巨镰于无明苍穹缓缓而落,不仅落在黑暗的大地之上,更是落在了青鸾所化的罪孽身前,甚至更是化作了称手的四尺长刀之形。 无论是漆黑的罪孽,还是猩红的苦难,都难以称之强大,不过却又散发着浓郁的邪异之感,使见者即感阴冷之意。就像是身处寒凉中的人们得见寒冰,会发自本能的抗拒、不愿去接近。 不知青鸾是否还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不过罪孽却是持刀瞬动,不仅崩碎了脚下千里大地,更是正对霆筠冲杀而去。 见罪孽迎面,霆筠即取明光箭矢入手,且经搭弦开弓,即使箭矢瞬间钉在了罪孽的额头之上。 箭矢加身便要死,更别说是钉于额上,但可惜的是...这所谓的“强制死亡”对于罪孽而言,根本就没有丝毫作用... 罪孽本就没有“生”或“死”的概念,也许它可以被消灭,但消灭的方法却并不由霆筠所掌握,因此...在青鸾化身罪孽的那一瞬间,霆筠便注定要死。 箭矢穿额,却也不阻罪孽之势,见霆筠如若仙人般于空婉转躲闪,但罪孽却似炼狱中的恶鬼,不仅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更是散发着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后果也要将其拖拽至深渊、炼狱中的意味。 黑焰包裹的手掌紧握在踝,罪孽更是于空转身,将霆筠猛然甩向大地。 砰! 霆筠瞬坠苍穹,亦是坠于万里坑堑之中,冲击经其身躯落地即是携卷烟尘宣泄、扩散,且是如若画轴舒展,致使过往之处...皆是化作繁华街路。 很是奇怪。 本是光秃且荒芜的坑堑,因霆筠落地,亦因冲击宣泄,化作了万里之城。看上去就像是...臭水沟中的老鼠,用着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美好世界一般。显然...相比于青鸾的生涩难懂,罪孽已是将“概念转换”这一能力融会贯通。 冲击过后,万里坑堑已是化作巨城。城内楼阁万千林立、街路纵横交错、百姓如潮汹涌,就连臭水沟中的老鼠,亦可在这盛世美景之中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霆筠于长街之上狼狈起身,虽是得见周围繁华景象,却也未曾放在心上,仅是再取弑神飞羽入手,且是开弓正对缓落于远处的罪孽。 在霆筠看来,接下来应该会上演一场死斗,但让她不曾想到的是...罪孽竟是未曾对她展开攻击,反而是一位只有十岁上下的稚年孩童,正于街旁径直向她走来。 孩童模样不至可爱,瘦弱的模样更是让人感到怜惜,身上所穿的衣物不仅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寒酸之味,那脏兮兮的手脚也是散发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呵呵...跟我们一起来玩吧。” 虽是贫穷、可怜,却也洋溢着乐观、开朗的微笑,却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远处的罪孽或霆筠所面对的局势,仅是笑嘻嘻的邀请着她去玩耍。 虽然孩童很是乐观,但霆筠却是察觉到了异常。 孩童说的是...跟“我们”一起来玩,而不是跟“我”一起来玩。 此刻察觉异常,霆筠便侧首看向了街路两侧,且经瞧看方知...原来街路两侧早已聚集满了人群。 百姓们已将霆筠围绕,且是纷纷对她示以微笑,亦如同孩童那般,等待着她与他们一起玩耍。也许这些百姓并不富裕,却也不曾展露丝毫伤害霆筠之意,甚至未曾展露丝毫...于她身上获取、得到些什么的意味。 但...霆筠却是认为...莫说此刻身临战场,就算不曾,她也不会与这些百姓一同玩耍。因为霆筠是个高傲的人,她不仅有着崇高的理想、至高的理念,更是有着无上的意志与信仰!如此伟大的她,又岂会抽出无比宝贵的时间与这些百姓一起玩耍呢? 也许...玩耍总会使人愉悦,但可惜的是...他们与霆筠却注定玩不到一块儿去。 高贵的霆筠是发自内心瞧不起这些只知道玩耍的平民百姓的,因为在她这个正经人来看,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之上,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就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孽! 甩动手臂,毫不留情的将孩童甩到了一旁,亦是甩倒在地面之上。而孩童也是识相的紧,连忙起身之后便灰溜溜的离去,而周围的百姓亦是瞬间作散,如若逃避鬼神一般,逃离了霆筠的身旁。 霆筠驱散了所人,还是所有人都避开了她?也许这并不要紧,因为她不喜欢玩耍没有关系,罪孽却很是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热爱玩耍。例如说...猩红的苦难长刀已于她手中化作了圆润的皮球模样,也许其上散发着难言的邪异力量,却也不曾凭此来对霆筠展开攻击,而是随手丢向了...那渐渐远去的孩童。 孩童开心的接过皮球,且是在手中拍了拍,随后又出传给了身旁的中年男子。男子似逢忙碌,却也挤出一瞬闲暇,不仅将皮球接过,更是拍打了两下,随后又传给了一旁的百姓... 猩红的皮球于无尽长街之上、熙攘百姓手中传递了起来,且在传递之间,对着街路中央的霆筠临近而去。可就在皮球即将临近之时,那足以弑杀神灵的高贵飞羽,却于一瞬辞弦而出,不仅将皮球贯穿,更是使其化作无数碎片,掉落在了地上。 高贵且是肩负无上使命、重担的她,仅是松开手指便扼杀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但随着皮球破碎,所有百姓都是站在了街路两旁,眼睁睁的看着碎裂一地的皮球,久久无动、久久无言。 没有人责怪霆筠,或者说是...没有任何人敢于责怪她这个了不起且具备伟大理想、抱负的人。百姓们仅经片刻沉默便如潮退离长街,不仅涌入了两侧的楼阁、房屋之中,更是站在大敞的门窗之旁,对着街路中央的霆筠...眼巴巴的瞧着、看着。 罪孽的形式多种多样,多种多样的形式也使他们各自不同,而在此刻罪孽将要展现出便是...用平庸去疏远伟大,亦用伟大去制裁罪孽。 罪孽制定的“英雄”游戏,开始了。 耀眼烈阳瞬辞穹顶,仅经一瞬即至穹西,使本是明媚的天色,瞬间化作了夕阳的血色。 罪孽孤立夕阳长街,而本事破碎在霆筠身侧的猩红皮球亦似经过时间逆流而恢复成了原状,且是缓缓的滚到了罪孽的脚下。 皮球化作了种子,融入了地面之中,且有猩红荆棘破土而出,攀附在了罪孽的双脚之上,亦经生长而将其身形紧束。 荆棘已至三丈,且将周身黑焰的罪孽束缚成了“十”字状,而荆棘之上的锐刺亦经紧束而刺破了它的身躯,甚至是死死的缠绕在它的额头之上。 罪孽就在荆棘之上,双臂亦因荆棘束缚而呈现着张开怀抱的模样。 霆筠依是立身长街之上、夕阳之下,且是保持着持箭开弓的模样。 也许霆筠很强,但战胜一个人的方法却有很多,尤其对于罪孽而言...它有的是战胜对手的方法与手段。别说是弑杀神灵的箭矢,就算真正的神灵在此,罪孽也会将其拖入无明的深渊、噬人的炼狱之中。 长街无声,霆筠、罪孽皆是无动,不过却是有着猩红苦难所化的长枪,于苍穹之上瞬坠而下,且是精准的插在了霆筠的身前。 是苦难,是罪孽的苦难,罪孽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知着霆筠,只有这杆长枪,才能将它击杀。或者说...只要将这杆猩红的长枪刺在它的身上,那么一切都会迎来终结。而且事实证明,身为霆筠最强手段的弑神飞羽也无法将罪孽击杀,那么这杆长枪对于霆筠而言,即是最后的希望。 也许对于霆筠而言,将长枪刺在罪孽身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对于一位“异常”而言,将长枪刺在“神灵”的身上,无疑是难于登天。 霆筠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并拔出苦难所化的长枪。 长枪入手,是彻骨的寒凉,那不单单是质感所带来的感受,更是人间种种苦难汇聚而成的感触。长枪并不轻盈,那是如山罪孽所化的沉重,若心中没有战胜罪孽与苦难的决心,那么恐怕就连拔出它的资格...都不会拥有。 虽是寒凉、沉重,但霆筠还是将其紧握在手,并对着远处荆棘之上的罪孽缓步走去。但...也未曾走出数步,即闻无数窃窃私语之声,于街路两侧的无数楼阁、房屋之中瞬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出身低贱,却也从未低下过头,只要将这愚蠢的硬骨头杀死,便能彰显出软弱之人的手段与强大。” “可她从未做错过什么,也不曾去做些什么。” “也许她只是不愿卑微的活着,但她却是不知道...对于那些具备崇高理想与无上信仰之人而言,只是抬起头便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孽!” “我们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如果我们对此视而不见,那么视而不见的我们便是一种罪孽,如果让她如愿以偿,那么我们便是顺从了世间的寒凉。” 长街之上声响万千,不过却都是寻常百姓的私语之声,没有人敢于呐喊,因为他们都很担心、很惧怕,那连皮球都不肯拍一下的霆筠,会将手中的枪头调转对准他们。 但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是这般,就在霆筠继续前行之时,一位孩童却是于街旁小巷中走出。 霆筠认得孩童,是最初拉着她的手,想要与她一同玩耍的孩童,也是遭到她拒绝的孩童。孩童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人,也许他并不勇敢,也没有拦路的力量,但他却很是清楚自己为何要拦在霆筠身前,哪怕此刻的他已是瑟瑟发抖,面上亦因惊惧而泪涕横流。 孩童什么都没有说,他仅是张开了怀抱挡在了霆筠身前,试图用自己那尚稚的身躯将霆筠拦下。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坚定的信念,还是崇高的理念,都不允许霆筠驻足,因为对她而言,击杀十字荆棘之上的罪孽,便是她唯一的使命。 霆筠也许很是高傲,但也未必做错了什么。 英雄嘛,不仅要战胜人间的罪孽与苦难,更要将它们扼杀在萌芽的摇篮之中。而且对霆筠而言,无论是击杀前方的罪孽,还是击杀承载罪孽的青鸾,都是她的职责与使命。 猩红长枪瞬起,且是毫无悬念的贯穿了孩童的胸膛,使他与鲜血一同倒在了长街中央、夕阳血色之下。 霆筠杀了孩童,也许她明知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而这么做的代价便是...罪孽独有的漆黑火焰,也是瞬间燃于她那持枪的手臂之上。 经罪孽之火烧灼,却也未使霆筠驻足,虽是亲手杀死了一位无辜,却也未使霆筠迷茫。她依是手持长枪向前坚定而行,似乎早在许久之前她便已是知晓...自己肩上的并不单单只有英雄之名。 随着孩童倒下,又有新的百姓走到了长街之上,亦似之前孩童那般拦在了霆筠身前... 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却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霆筠的脚下,亦是死在了她手中的苦难长枪之下。 看上去百姓们就像是传说中的英雄,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纵是明知会死,却也义无反顾的阻拦着罪孽与苦难前行。 但...为了击杀十字荆棘之上那真正的罪孽,霆筠却始终都未曾停下脚步,哪怕在临近十字荆棘、漆黑罪孽之前,百姓已如无数繁花,覆满了她身后的长街。 而...漆黑的罪孽之火,也是随着霆筠击杀了一位又一位百姓,覆满了她的身躯。 夕阳依悬,长街血色依浓。 霆筠虽是来到了紧束荆棘之上的罪孽身前,但是在旁看来...就像是两位罪孽同立血色之中,一位被猩红荆棘紧束在上,一位手持猩红长枪在下。 霆筠呈现罪孽之形,翘首仰望着荆棘之上的罪孽,手中苦难长枪刚刚抬起,便于身后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回首观望,仅见...倒在长街之上的无数百姓,皆是挣扎起身,且是对着她怒目相视、扑杀而至。而在霆筠回首一瞬,紧束于荆棘之上的罪孽之火,亦是渐渐熄灭,于中露出了...青鸾的模样。 夕阳之下... 血色之中... 长街中央... 青鸾依被荆棘紧束... 但由夕阳血色...开阔长街...猩红荆棘的衬托,竟是有了几分神圣的模样。 反倒是手持苦难长枪、周身覆有黑焰的霆筠,竟似化身为罪孽,呈现着无比邪恶的模样。 稚岁的孩童迎面扑来,霆筠当即挥枪而扫,虽看似一枪劲力十足,也是结实的斩在了孩童的脸颊之上。但...长枪与脸颊相遇一瞬,脸颊不仅未破,长枪更似泥土一般瞬碎...于空中化作猩红烟尘消散。 仅在长枪破碎一瞬,霆筠即是向后退了一步,本想取背后的弑神飞羽,却是不曾想...无论是入手的羽箭还是长弓,皆是于洁白无瑕,化作了漆黑如墨的模样。 羽箭依搭于弦,但漆黑长弓也仅是微开,便似之前那苦难长枪,仅因承受劲力丝毫,便于霆筠眼前化作泥土崩碎、消散。 如若英雄般的百姓已是临近,且是正对霆筠扑杀而来。 弓箭虽是尽碎,但霆筠尚有镂空、六翼,却也不曾想...镂空手臂仅是瞬抬,六翼腿足仅是瞬出,即似长枪、弓箭那般如若泥土破碎,且是渐消渐散。 孩童扑到了罪孽的身上,且似英雄那般将其扑倒在地,而周围的百姓亦是一拥而上,将罪孽死死围绕在中央。 长发凝聚,似是想要编织成网,凭借锋锐将霆筠护在中央。但凝聚之后,却也化作了漆黑的模样,虽是成功编织成网,但仅经稍加触碰...便是如尘消散。 拳打... 脚踢... 抱摔... 锁喉... 扯头发... 霆筠于无数百姓之间失去了意识,却也未过太久便于昏迷中醒来。 她发现身前依旧是似无尽头的长街,而苍穹也依旧是呈现着血色的模样,而青鸾就站在街路的远处,不仅拔出了身前的苦难长枪,更是向着她所在之处...坚定的走来。 故事依旧是那个故事。 英雄拔出了苦难的长枪,且是用着无比坚定的步伐对着罪孽走去。 罪孽依是被猩红荆棘紧束于夕阳之下、长街中央,呈现着十字的模样。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虽然依有无数百姓纷纷走出了小巷,却也不曾阻挡在青鸾身前,而是纷纷跟随在她身后,成为了她的追随者、拥护者。 青鸾站在了荆棘所束的罪孽之前,且将手中猩红长枪刺入了她的胸膛,而无数百姓更是拿着燃有漆黑火焰的火把,将紧束在她身上的荆棘点燃。 漆黑的火焰之中,霆筠环顾着长街之上的百姓,亦是得见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且在此刻方才知晓,原来自己才是...罪孽。 霆筠死了,死在了罪孽的手中。而随着她的身死,整座罪孽所化的城市,也是如若烟尘消散而去,就连大地也是恢复成了如若核爆冲击过后的模样。 荆棘依在,霆筠也依是被其紧束呈十字模样。 烈火虽熄,霆筠却是化作了如若罪孽弃子的焦炭之形,且是再无之前那高傲且圣洁的模样。 青鸾依由罪孽之火包裹,此刻虽是依立十字之前,却是微微侧首,看向了远方晴雷与寒烟的藏身之处... 序章 十六天之九阙 正位世界。 青鸾倒地,给予了晴雷很好的突破口,此刻未曾理会已经死去却依旧可动的寒烟,而是瞬化橙黄雷霆奔赴远方。不仅凭借世间极速冲向了远方于穹而坠的万千楼阁,更是冲向了伴随万千楼阁即将落地的霆筠。 化作橙黄雷霆的晴雷于长街一跃而起,不仅冲上了半空,更是于无数破碎将坠的楼阁间曲折、跳跃,亦经曲折、跳跃之后,正对那下坠之中的霆筠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晴雷虽是伸出了手掌,但霆筠却并不领情,不仅未曾将自己的手掌伸出,更是瞬间取箭入手,且经开弓正对晴雷面门疾射而出。 晴雷抬手,正对霆筠而出。 箭矢辞弦,正对晴雷而去。 箭矢因晴雷侧首而贴额飞过,而晴雷之手则是顺利握于霆筠那持弓未收的手臂之上。 凭借雷霆极速于空转身,本想将霆筠温柔抱在怀中,但仅在转身一瞬晴雷即见,寒烟已是于远方冲杀而至,且在半空横身抬足,对他猛踹而来。 砰! 寒烟瞬临,晴雷、霆筠双双飞出。 霆筠由晴雷猛甩而出,却是正对远方大地横飞而去。 晴雷则由寒烟猛踹而出,且是撞碎于空下坠却也尚未落地的楼阁,消失在了天边。 寒烟已经死了,且在各种意义上死去。 他也许是死在了稚年,死在了无私帮助他人之时。 也许是死在了青年,死在了无数世人贪婪的索取之中。 也许是死在了壮年,死在了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麻木之下。 花朵不会说话,且总是呈现着弱小、娇柔的模样。它不会向人索取些什么,也不会通过欺骗而获取些什么。能活则活,若是难以存活,也就无声死去,因此在寒烟看来,花比人强、亦比人心红。 虽是有心爱护花朵,但已经死去的寒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唯一的遗念便是将“肆意伤害”花朵的晴雷击杀。 此刻寒烟已是见不到一旁损毁的万千楼阁,也见不到繁花凋零的街路,见不到远处废墟中狼狈起身的霆筠,唯一能够见到的仅仅是...落于远处且于长街翻滚的晴雷。 万千楼阁即将落地,却于一瞬而停驻于半空。 寒烟率先一步落地,且于长街之上、万千楼阁之下瞬化流光而出,直奔远方晴雷所在之处。且在流光闪烁而过,万千楼阁方才落地传出炸响,亦于无数炸响声中破碎成墟。 ----- 霆筠已于废墟中狼狈起身,虽不知如疽附骨的青鸾去了何处,但此刻在她看来,青鸾就像是一只躲藏在暗处的老鼠,其危险程度要远比明光之下的虎狼更甚,毕竟虎狼可挡,阴鼠难防。 虽是未曾得见青鸾身影,却于废墟中起身一瞬即展仙人之傲。 洁白长弓迅速消融,如若明光流水加持在了纤细的双手之上,而腰间的箭壶亦是连同箭矢共散明光,且于明光之中化作了九根明光箭矢,如若仙家之环,于背后缓缓而动。 往生飞羽,强行抹杀。 抹杀的不是生命,而是一切过往、当下、以及未来。 是霆筠最强的能力,或者说是最强的三击,因为只有三根箭矢共同射中一人,才能将人完全抹杀。 负责主导的青鸾已是于远处小巷中起身,而分裂而出的青鸾则似霆筠所想那般,如若阴冷老鼠躲藏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中、二楼的房间之内,并通过视觉上的共享,将霆筠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呈现于主导青鸾的眼中。 虽不知霆筠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也不知那九根似如明光凝聚的箭矢有着怎样的能力。不过却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仅在往生飞羽凝聚一瞬,青鸾的分裂之身即于楼阁跳下,且是正对废墟之中的霆筠冲杀而去,似乎想要通过主动求死的方式,试探出那明光箭矢的秘密。 啪! 仅在青鸾冲杀一瞬,霆筠瞬将手臂平举于身前,并掌控拇指与食指呈现“八字”之形,同时更是取下往生飞羽一根,搭载于“八字”之上。 无弓无弦,也似以臂为弓、手指为弦。 仅在刹那一瞬,往生飞羽即是辞于“八字”之上,且化流光正对青鸾迎面而出,亦经刹那即是钉于青鸾胸膛之上。 噗!往生飞羽虽是钉于青鸾的分裂之体上,但躲于暗处的主导青鸾却是也感膛前一痛。低头瞧看方知,明光箭矢不仅钉在了分裂之体的膛前,亦是钉在了自己的膛前,看上去...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也许对于往生飞羽而言,青鸾就是青鸾,纵是分裂无数,却也由一体分裂,纵是分裂无数,也依旧可以将其视作一个整体。因此在往生飞羽之下,一位青鸾受伤、一位青鸾承箭,自当所有青鸾皆是受伤、所有青鸾皆是承箭。 仅是一箭在膛,看上去无伤大雅,但在箭矢入膛一瞬,青鸾却是忘却了许多过往。不仅忘记了爹娘的名讳,更是忘记了那温柔男子的模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无前从何而来,也是忘记了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七重天上。 虽然仅似记性不好而将过往遗忘,但青鸾还是于膛中箭矢上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怪异力量。且有直觉在告知着她,若是不能尽快将霆筠击杀,那么自己不仅会忘记更多,甚至还会失去当下的所有,以及未来中即将拥有的一切。 有些人活着,却说自己早已死去。因为他们很是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过往,也无法于当下展望未来,而这对于他们而言,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负责主导的青鸾依于小巷之中未动,但她那所有承箭在膛的分裂之体却是于同瞬而动,不仅于长街两方的楼阁内瞬出,更是接连辞别小巷现身于街路,并纷纷化作残影、流光,正对如仙傲立于废墟之间的霆筠袭杀而去。 青鸾于八方合围而至,而霆筠不仅未曾慌乱丝毫,更是于刹那一瞬展现出...何谓真正的弓手。 如墨长发于风中微动,化作丝线万千纵横于街路,且是如网广布、交错于四面八方。 六翼之能瞬间发动,致使霆筠于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自己是最好的,无论怎样困难之事,自己都一定能够做到,无论怎样艰难的战斗,自己都一定能够赢得胜利。 镂空之能亦是瞬发,致使战斗至此本该疲倦的霆筠,再一次爆发出了无比的力量,似若枯木逢春,仅经刹那一瞬即回巅峰之势。 无数青鸾身影已于八方袭来,且似荒原鬣狗一般正对孤狮围杀而至。而有些讽刺的是...时常依靠自己也仅能依靠自己的青鸾,已是将无数个自己视作了依靠,而看上去时常高傲的霆筠,才是真正意义上那...无依无靠之人。 不会有人来帮助她,也许曾经有过,但仙鹤的孤高注定不会让她有所需要。 纵横、交错于四周的长发仅经一瞬即是紧绷,虽然不会像侧位世界中那般具有锋锐、切割之能,却使无数青鸾瞬撞其上。而洁白无瑕的往生飞羽亦是再一次搭载于“八字”手势之上,且是无需刻意寻找负责主导的青鸾,只要随意攻击其分裂之体,便会波及到所有。 青鸾之强,尽显于分裂之能,以及阴毒之上,却是不曾想...这份强大的力量,恰恰成为了她此刻的弱点、弊端。 负责主导的青鸾依于小巷之中,且是掌控无前所化的黑影瞬动,打算凭借“均衡”之力将膛中箭矢取出,并通过“均衡”之力致使余下所有的往生飞羽尽数失效。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黑影虽于刹那挥拳万千,却也未能将膛中箭矢取出,更未将均衡之力作用于她的身上。 而在黑影挥拳的同瞬,霆筠手中的第二根往生飞羽亦是瞬出,且是毫无悬念的射中了青鸾的肩膀。虽然射中的仅是一位分裂之体,但在射中的一瞬,所有分裂之体的肩膀,皆是出现了洁白无瑕的明光羽箭。 小巷之中,往生飞羽同样出现在主导青鸾的肩膀。而在羽箭出现一瞬,青鸾即是莫名的感受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未来。心中的信仰、理念、意志、乃至是思想正以极速流逝、消失,甚至更有迷茫渐起于心中。 青鸾迷茫着,迷茫着自己在做些什么?自己又为何要这么做?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为何要对霆筠出手?眼前的一切、当下的一切...乃至能够想到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 先后两箭虽是相同,但青鸾却是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力量,而且至此依是不知箭矢的能力。但直觉却在告知青鸾,若是在下一箭击中她之前未能解决霆筠,那么她便一定会死,甚至完全消失于世。 青鸾很是清楚,就当下局势而言,人海战术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毕竟那些分裂之体已因往生飞羽之能,将她的优势化作了劣势。而清楚这一点的青鸾更是让分裂之体于废墟边缘踢起碎石一块,并使其化作流光残影,在第三道箭矢已是入手,却又未曾射出之前,率先一步正对霆筠破空而去。 碎石极速,且是迎面而至。 霆筠心神尚在周围青鸾的分裂之体上,待发现碎石之时,碎石已是临于面门之前,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躲闪的时间,更是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可纵是如此,也无需将其放在心上,因为六翼之能仅经刹那一瞬即是展现、运用而出。 霆筠于心自问,自己能否避开迎面碎石?现实的答案在结果到来之前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但霆筠仅是于心告诫自己...自己一定能够将其避开。 仅是微微侧首并后撤一步,即使碎石于面前呼啸而过,不过也正是因这后撤的一步,致使霆筠失去了对无数青鸾身影的感知。就像是揭开臭水沟一瞬得见的老鼠,仅在眨眼一瞬,它们便四散而逃,不仅没了丝毫踪影,更是没了丝毫声响。 霆筠依是立身原地,双目也依是紧闭,不过却有万千发丝飘荡而起,且似丝线般无限延长,如若无形手掌万千,探索着四方楼阁、街路、小巷一切能够用于藏身之地。 主导青鸾已于小巷转移到了阁楼之后的胡同之中。 虽是明媚青苍,但小巷却以为阁楼遮挡而呈现着阴暗的模样,且因似是客栈与酒楼之后的胡同,致使小巷中不仅阴暗、潮湿,更是散发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腐败泔水之味。而此刻的青鸾就好像真的是藏身于臭水沟中的老鼠一般,不仅卑微的靠坐其中,更是忍受着肩、膛之上往生飞羽所带来的伤痛。 于绝望深处隐藏的是不甘。 青鸾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阴暗且潮湿的地方,若是非死不可,那么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死在“高高的山岗”,且在死后享受着温暖明光的照耀。 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一份希望都能迎来美好。最起码在青鸾刚刚靠坐而下之时,亦是未曾得以丝毫喘息之时,那若有若无的发丝即于一旁街路转入了小巷,又于小巷转入胡同,且是正对她飘荡而来。 在青鸾看来,霆筠没有视觉,而这发丝便是她搜寻自己藏身之处的手掌,亦是唯一的手段。看似细微若无,但若是稍有触及,哪怕仅是一丝一毫,自己都会被霆筠发现,并去面对那最后一根明光箭矢。 发丝如触,迎面而来,青鸾纵是疲惫,纵携伤痛,也只能挣扎起身,并狼狈的翻过身后楼阁之窗,进入了楼阁之中。 楼阁之中依是阴暗的模样,不过却也有着明光顺着大堂门窗照射而入,亦可得见无数发丝正于明光之中如若水草般飘摇。青鸾避发而过,且是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房间,亦是站在窗边对着楼外、废墟之中霆筠瞧看而去。 发丝依如巨网,纵横于废墟周围,亦是交错于霆筠周围,而往生飞羽尚有五根悬于身后,且有一根捏于指尖、搭于“八字”之上。 也许青鸾可以藏身暗处寻找、思考破局之法,或者想办法解决那些如触寻人的发丝,但...插在她身上的两根箭矢却是不会给她太多时间。过往中的记忆如若秋木逢火般不断化作灰烬消散,那些不重要的记忆已是消逝殆尽,而那些无比重要、终生难忘的,也终究会随着时间推移离她而去。 尚有追寻未来、渴望来日的信仰,也是渐渐消散,从而致使青鸾心中的战意、锋芒也是似雪逢阳,渐渐消融。 就在刚刚,青鸾还想着纵死也要葬在高高的山岗,但此刻却是迷茫的想着,是谁要葬在山岗之上?又为何要葬在山岗之上?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青鸾依是立身楼阁二层房间的窗边,且是轻声而言,似是担心自己的声音被霆筠听到。 “我...好像还没有爬出那肮脏的臭水沟。”青鸾的声音不再轻柔,而似寻常开口、肆无忌惮的讲话,且在言语之间翻过窗口,站在了窗外的廊道之上。 “我...还没有走到明媚的苍穹之下去拥抱世间的美好!”青鸾似在呐喊,呐喊着心中的不甘与疯狂,而面色也因呐喊而越发狰狞与癫狂。 “我!怎么可以于此处莫名其妙的倒下?!”青鸾已是咆哮,且在咆哮之间冲出了廊道,似乎明知会死,也要在死前对着废墟中的霆筠发出猛攻。 霆筠亦因青鸾的呐喊、咆哮侧首,且将搭载于“八字”之上的箭矢正对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就在霆筠转身一瞬,青鸾的分裂之体即于她身旁的废墟中瞬起,且是趁着霆筠背对自己,一把环抱其腰。 青鸾的分裂之体凭借着身躯中所有的劲力,以及心中那所余不多的执着与信仰,在那往生飞羽尚未辞掌之时,即是率先一步将霆筠摔倒在地面之上。 霆筠倒地,负责主导的青鸾亦是瞬临,且是正对倒地的她扑杀而至。 看似生死一瞬,霆筠却是掌控体内能源瞬间爆发,并驱使着六翼腿足瞬起,正对青鸾脸颊横扫而出。没人知道这一脚有多重,仅知青鸾的分裂之体率先上前抵挡,却也于顷刻一瞬即于腿足之下化作血雾。 啪!纵有分裂之体抵挡,腿足却也横扫于青鸾脸颊之上,且在腿足击脸一瞬,青鸾即是再展分裂之能,使分裂而出的青鸾承下了这劲力无双的一脚。 先后两道分裂之体,第一道瞬化血雾,第二道横飞而出,待至落地亦是化作了血雾,而扑杀而至的主导之体虽未受击,却也因腿足之上爆发出的劲力、劲风跌倒、翻滚至一旁。 仅是一脚,便是两死一退,看似威力十足,但体力早已因镂空之能而严重透支的霆筠,也是付出了相应的惨重代价。仅在一脚过后,即有裂痕瞬间于脊椎之上,体内筋腱亦是多方位撕裂,且有鲜血于口鼻之中无驻喷涌。 霆筠倒地,挣扎欲起,但一旁青鸾却是更快一步,在霆筠尚未起身之时便已临近,且使双臂紧束她那持箭的手臂,亦使双腿瞬出,一腿压其颈、一腿压其膛,呈现着十字固定之形。 也许...模样并不怎么好。没有传说中仙女的飘飘仙气,也没有传说中公主战斗般的优雅,能够看到的仅有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模样。 于十字绞杀瞬成之时,青鸾更是开口,凭借那并不锋锐的牙齿,瞬间咬在了霆筠那持箭的手腕之上。但可惜的是...镂空质感坚硬,仅在一瞬青鸾牙齿即崩,且携鲜血于口崩出。可纵是如此...青鸾也不曾松口,反而似若疯狗一般,明知咬不破,也是不断加大着咬合的力度。 对于臭水沟中的老鼠而言,战斗时没有区别的。什么优雅、什么美丽、什么飘飘仙气都是放屁,只要能够活着、只要能够胜利,纵是再丑陋、再低贱的模样,也值得她全力以赴的去尝试。 十字虽固,但青鸾却是忘记,或者说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的是...霆筠的六翼腿足除了无双的劲力之外,尚有能够通过相信自己,而改变现实的能力。 能不能挣脱青鸾的十字绞杀?也许对于霆筠而言很难,但对于六翼而言却并不困难。 二女倒地,且是同倒于废墟之间。虽镂空手臂已被青鸾紧锁于双臂、牙齿之下,但霆筠却是瞬抬另外一只手臂,且经一瞬便抓在了青鸾那扼在自己咽喉之前的腿足、脚踝之上。仅经发力,即使五指瞬破其血肉,亦于瞬间捏碎其骨,并在青鸾吃痛的一瞬,挣脱了她的束缚。 虽是挣脱束缚,但在霆筠五指捏断青鸾脚踝之时,即有青鸾的分裂之体于街旁小巷中瞬出,且在其挣脱束缚一瞬而临其身后。弯腰低伏,腿似扫堂而出,且是劲力十足的击于霆筠脚踝之上,亦使其刚刚站起的身形呈现出了倾倒之形。 负责主导的青鸾亦是凭借单足起身,且是借助霆筠倾倒而瞬扑上前。 双臂如环锁其颈,单足支撑顶于地,而另外单足虽是未愈,却也携带十足劲力踩踏于霆筠手掌,亦是将其紧握往生飞羽的手掌踩压于地面之上。 一脚踩踏手掌,如锁手臂向上猛提,虽劲力十足却也不为折断霆筠之颈,仅是为了断其一臂。 肩膀欲要脱臼,但霆筠还是瞬间抬起另外一臂,且是猛然击于青鸾胯下,亦是再度凭借青鸾吃痛一瞬而挣脱了束缚。 虽是挣脱束缚,却也未曾后退半步,而是再取往生飞羽入手,且似双匕各持于双手之中,并对青鸾迎面扑杀而去。 霆筠身形似若虎狼扑杀而出,往生飞羽亦如匕首迎面直刺。青鸾见状瞬展分裂之能,使身形由一化二,且是各立霆筠左右,而这也使霆筠于一瞬失神,难以抉择将手中箭矢向谁刺去。 仅是失神一瞬,青鸾便已是抓住机会,分裂之躯为避箭矢向后退去,而青鸾自身则是瞬抓霆筠那持箭手腕,且经猛然转身并借助霆筠那尚未卸去的前冲、扑杀之力,使其身形对着废墟之旁的断壁冲撞而去。 霆筠瞬撞于断壁之上,面门亦是猛磕于断壁之角,而青鸾则是借其跌倒一瞬而绕其身后。未展丝毫留情之意,当即抬足瞬落,猛踹于霆筠背后,不仅使其刚刚于断壁之上弹起的面门再度撞击其上,更是听闻细微的金属碎裂之声,在其身躯之中、脊梁之处响起。 霆筠虽是倒地,却也借助青鸾踹其背后一瞬,掌控那伸缩自如的长发缠绕其腿足之上。此刻虽是倒地,更有剧痛于脊背瞬起,但霆筠还是于地翻滚,并使长发随其身形翻滚而紧绷,亦使青鸾因长发束足而不得不向霆筠翻滚的方向偏移、失衡。 仅在青鸾身形失衡一瞬,霆筠即于地面扬箭,并正对其腿足直刺而去。 箭矢只要擦破青鸾些许皮肉,这场战斗便会是霆筠的胜利。 箭矢迎足而来,青鸾虽有退意,但发丝却是坚韧异常,纵是猛退也是未能将其扯断,且仅是将霆筠狼狈拖拽而出。 无奈之下,青鸾仅能当机立断,展露出了老鼠应有的狠毒。 化掌为刀,瞬落而下,瞄准的不是霆筠长发,而是自己的膝盖。 小腿自膝盖而断,而离体的小腿也是被霆筠手中的往生飞羽贯穿。而在贯穿一瞬,青鸾不仅未曾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更是发现倒在远处分裂之体的小腿之上,也未曾出现明光箭矢。 似乎...离体的肢体已经算不上是生命,也算不上是青鸾的一部分。 而这...也是让青鸾看到了一丝战胜霆筠的希望。 序章 七重天阙 十九 小腿自膝而断,不仅离体,更是被霆筠手中的往生飞羽所贯穿。 战斗至此,青鸾已因往生飞羽之能而忘记了霆筠是谁,也是忘记了自己为何要与她展开战斗。不过纵是如此,青鸾也不曾放弃战斗,毕竟对于臭水沟中的老鼠而言,谁要伤害她,她便向谁反抗,谁想要她死,她便向谁拼命。 小腿率先而断,往生飞羽虽是插在其上,却也未曾让青鸾感受到丝毫异常。也许往生飞羽只能作用于生命之上,而脱离青鸾身躯的小腿,已经算不上也称不上是生命。 箭矢穿足,霆筠未拔,却也不知是不愿去拔,还是根本就拔之不出。仅是将青鸾的小腿丢在一旁,随后又于背后取下一根往生飞羽,并再度似匕一般持于手中。 青鸾独腿而退,本想凭借分裂之体与自身融合而迅速修复腿足,但霆筠却是未曾给她丝毫机会。仅在她退后一瞬,霆筠即化风雷破空而至,各持双手之中的往生飞羽更似黄蜂尾针一般,对她接连迎面而出。 虽为箭矢,却也锋锐无比,不仅难以抵挡,没有兵刃在手的青鸾更是无法抵挡,只能凭借单腿单足不断向后蹦跳躲闪,直至...撞在了残破未倒的墙壁之上。 仅在撞墙一瞬,青鸾即是陷入了无路可退、无处可闪的境地。 似老鼠走投无路的青鸾,狰狞面色不禁瞬间一变,而霆筠亦是将手中的往生飞羽正对其面门直刺而出。 啪!箭矢迎面一瞬... 看似危机瞬临,实则一切皆在青鸾掌控之中,甚至退至墙边也并非意外,而是装作意外的刻意掌控。因为分裂而出的青鸾早已藏身于墙壁之后,且在主导青鸾尚未撞墙之际便化掌为刀,毫不留情的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若按原本计划,青鸾会在往生飞羽迎面一瞬而侧首,从而使其瞬间穿过墙壁,并刺在分裂之体斩下的断臂之上,从而再度废掉这一根往生飞羽。 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霆筠似乎已是到达了孤注一掷的地步,仅在往生飞羽刺出一瞬,便是发动了六翼之能。 自己能否刺中青鸾?于现实而言,青鸾尚有躲闪、避及的余地,但经六翼之能发动,青鸾显然是没有了丝毫躲闪、避及的能力。 本可躲闪的往生飞羽仅经一瞬便猛然提速,且是正对青鸾面门而至,纵是能够侧首、躲闪,但就当下速度而言,也一定会被箭簇擦破皮肉。 危机一瞬,亦是生死一瞬。 青鸾无力抵挡亦是无力躲闪,但始终跟随在她身旁且是经久未动的黑影,却是如若青鸾之前那般瞬间化掌为刀,在箭矢将临之时,即是率先而落。 选择有二,一是斩断霆筠那持箭的手臂,二是斩断青鸾的手臂用于挡箭。 霆筠断臂可复,往生飞羽纵是落地也不会失去效用,因此...黑影的选择,不禁显而易见。 青鸾的手臂于黑影手刀之下瞬断,且在断裂一瞬即因斩击劲力携血飞起,不仅挡在了青鸾的面门之前,更是挡在了往生飞羽之前。 噗!往生飞羽瞬穿断臂,在失去效用的同时,青鸾不仅与墙壁之后的分裂之躯同瞬而动,更是在辞别墙壁遮挡的一瞬融合为一。 仅经融合,断臂、断腿,即是得以补全。 往生飞羽尚有四根,两根依悬霆筠身后,另外两根则是依持霆筠之手,此刻虽见青鸾断肢重生,却也未展丝毫退势,反而是持箭如匕,再度冲杀逼近。 找到方法废除往生飞羽的青鸾虽是压力大减,但也依旧如行钢丝,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此刻见霆筠再度逼近,往生飞羽亦是迎面,即使双臂交叉并架于霆筠手腕之下。在成功架起霆筠手腕一瞬,青鸾依是转架为抓,亦于抓其手腕一瞬而绕至其身侧...单手紧握其腕,单手按压其肩,尚有腿足更是猛踹于其腿弯之上,使其腿弯瞬曲的一瞬,更是携十足劲力猛踏其上。 手腕、肩膀、腿弯,皆在青鸾束缚之下,而霆筠亦是因此半跪于地面之上,看上去不仅狼狈异常,更是丧失了移动、起身之能。 看似身形已被青鸾紧束,但青鸾却是忽感霆筠背后长发竟是无风自动,且有发丝...轻抚在她的脸颊之上。 虽然仅是微不足道、不具任何攻击之能的发丝,但青鸾却是瞬间回想起了...发丝如轨,箭矢似车。 霆筠并未让青鸾的猜想落空,仅在发丝抚其脸颊一瞬,霆筠另外一只手中的往生飞羽即是被其抛出。箭矢虽是没有丝毫劲力可言的落在了长发之上,但仅经触发一瞬即化流光,亦似高速行驶的列车于发丝轨道之上疾驰,正对青鸾脸颊而去。 青鸾躲闪不及,但黑影却是在旁再动,仅是扬拳猛出,即是猛击于青鸾脸颊之上。 啪!一声脆响,青鸾身形瞬间横飞,且在落地之后更是狼狈翻滚至远处。虽是成功避开了轨道箭矢,亦使箭矢辞于发梢直奔远方,钉在了远处楼阁的外壁之上,但霆筠...亦是因此脱离了束缚。 仅在脱离束缚一瞬,即是再取往生飞羽入手,且是再一次正对青鸾迎面扑杀而至。 场面算不上优美,青鸾不仅狼狈起身,亦在起身一瞬于牙缝中挤出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不仅对霆筠辱骂着,更似因气急败坏而不退反近,如若疯魔一般正对霆筠迎面冲杀而去。 临近一瞬,霆筠即是持箭瞬出,而青鸾则是仅握其腕,并向后仰倒而去,使双腿似剪,夹在了霆筠腰腹之上。于双腿夹腹一瞬,霆筠、青鸾即是双双倒地,而倒地一瞬...二人手臂亦是于同瞬而落。 霆筠那持箭的手臂正对夹于腰腹之上的腿足瞬落。 青鸾化作手刀的手臂亦是正对自己的腿足猛落而下。 噗! 两声轻响于同瞬而起,霆筠手中的往生飞羽瞬间插在了青鸾的腿足之上,而青鸾的手刀亦是瞬间将自己的腿足齐根斩断。 鲜血飞溅,腿足离体,虽不知是箭矢入腿的速度快,还是腿足离体的速度快。但青鸾还是凭借单足撑身而起,且是顺势将双臂瞬抬而起,左臂环抱霆筠脖颈右侧,右臂环抱霆筠左臂腋下且使掌心按压于霆筠后脑之上。 因右臂卡于腋下,即将霆筠那持箭的手臂高高架起,在使其手臂难落的一瞬,青鸾更是猛然发力转身,不仅使霆筠身形猛然翻转而起,更是猛压其头正对地面猛冲而去。 砰!头颅落地,鲜血四溅,青鸾更是趁霆筠尚未起身之际,即是瞬落手掌,并正对紧握于霆筠手中的往生飞羽而去。 噗!手掌临近一瞬,黑影亦是在旁再动,且依是化掌为刀,在手掌未临箭矢之时,即是将其斩断,致使只有断掌被往生飞羽贯穿。而于地尚未起身的霆筠亦是借此机会瞬动,且是借助六翼之能不合常理的翻转身形,凭借那满载浮雕且是坚硬无比的膝盖,猛击于青鸾侧额、阳穴之上。 砰!没有丝毫悬念,青鸾身形于六翼一击之下瞬飞而出,不仅撞碎了沿途废墟,更是落于远处被废墟掩埋。 霆筠狼狈起身,且有鲜血不驻于口鼻之中、额头之上流淌而出,虽于周身未见伤势多少,但身躯内部却已因镂空之能严重透支到...支离破碎,残破不堪的模样。 仙鹤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高傲,她看上去不仅狼狈异常,更是散发着强弩之末、随时都会身死命丧的意味。可纵是如此,甚至是脊椎已是裂痕遍布的她,依旧站的笔直,呈现着纵死也不愿放下孤高的模样。 砰! 就在霆筠起身一瞬,远处废墟亦是破碎,不仅化作无数碎石、木屑飞溅而出,更有寒芒一道夹杂其中,瞬上苍穹。而青鸾那已至残破的身形亦是于废墟间起身,不过...站起身形的却仅有青鸾,而那始终跟随其左右的黑影却是没了踪影,却也不知是死去还是隐藏,或者说...起身的仅是青鸾的分裂之体。 “我不信...呵呵...我不信...”青鸾起身,虽然鲜血已是携尘覆满周身,但她依是呈现着阴冷恶毒的模样,亦是于沉笑之中放肆发声。 “我不信我会死在这里...我也绝不相信我会死在你这种人的手上...” “每个人都说命运是注定的...”青鸾依立废墟之间,用着无比阴沉的声音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语,且在阴沉之声未止之际,声音即化高昂的呐喊,亦是歇斯底里的呐喊:“但我他妈的就是不信命!” “什么...他妈的狗屁命运?凭什么老鼠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在下水道里挣扎?什么...他妈的狗屁命运?凭什么仙鹤的孩子一出生就可以翱翔于蔚蓝苍穹?”仅经一句呐喊,青鸾的声音即是放缓、放低,且是呈现着不解反问的意味。却也不知是在问谁,也许是在问低贱的自己,也许是在问高傲的霆筠,也许是在问...那无比可笑的命运。 “我他妈的就是不信命!不信命!也不信你们这帮狗东西真的那么高傲!我他妈只相信我自己!我他妈始终相信有一天我能!能把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全部踩在脚下!”仅经一瞬沉声反问,青鸾便再度展露出了疯狂的模样,如若被逼至绝境的老鼠一般,疯狂的挣扎着、疯狂的嚎叫着。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戏。” “也许是...跌宕起伏的大戏,只不过我饰演的仅仅是一个配角,用着悲情的演绎方式饰演着跌宕起伏中的“跌”与“伏”,从而丰满整段狗屁剧情。” “而我要做...而我要做的...我要做的便是...便是...” 青鸾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且是于废墟之中翘首仰望着明媚苍穹,且在短暂不解之后即是垂首,用着无比愤恨、怨毒的目光看向远处持箭傲立的霆筠,亦是再度于牙缝中挤出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便是将那傻逼编剧的脑袋拧下来!并用我的方式去谱写新的剧本!” “我不要做配角!我他妈不要演绎悲情!” “我他妈要凭我自己的双手逆天改命!!!” “我他妈一定要将这狗屁悲情故事演绎成世间最为励志的篇章!!!” 青鸾似是疯了,不仅说着疯言疯语,更是丝毫未曾理解自己当下所处的局势,亦似未曾得见远处的霆筠已是再度抬起了自己那洁白的手臂,亦使最后一根往生飞羽搭载于“八字”之上。 噗!虽不知眼前青鸾是否为主导之体,但对于往生飞羽的能力而言也是无妨。箭矢仅经一瞬即是辞掌而出,亦化流光正对青鸾迎面而去,其上更有六翼加持的力量,致使无论如何去看、去瞧,仅余单足的青鸾都绝无躲开这一箭的可能。 不过...于正面瞧看,青鸾虽是无法躲开这迎面的一箭,若从青鸾背后瞧看,也同样无法躲开这迎面的一箭。不过在其背后即可得见...一柄两尺的,且是无前模样的环首短刀,正插于她的背脊之上。 走出绝境的方法,往往因绝境而生,最起码站在绝境之外的人,是不会想出脱离绝境的方法的。 纵观过往,往生飞羽的作用,仅是作用于生命之上,若是没有了生命的物体,便不会受往生飞羽所影响。不可否认的是...青鸾是有生命的,若是青鸾想于拥有生命的人,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应当如何呢? 答案是...死亡。 砰!仅在往生飞羽辞于霆筠之掌,青鸾即于废墟之中瞬间抬拳,且携战斗至此所余的所有力量,猛击于膛前心脏处。 心脏仅经一瞬即碎,青鸾亦经一瞬而亡,且在死亡一瞬,往生飞羽方才钉在青鸾的额头之上。但可惜的是...三箭虽是共插一身,也因青鸾的率先死亡而不曾发挥效用。 青鸾是真的青鸾,或者说真的是负责主导的青鸾,虽往生飞羽不曾发挥效用,此刻也的的确确是死在了废墟之间,亦是倒在了废墟之上。 在霆筠看来,战斗至此已是结束,也理应结束,但就在霆筠转身打算离去之时,却是发现一柄短刀竟是经坠落,插在了她的身旁。 短刀两尺,直脊环首,显然与青鸾背后所插的那一柄相同,皆是缩小版的无前模样。仅在无前落地一瞬即有漆黑之影于中显现,且是正对霆筠扬起双拳、施以猛攻。 漆黑双拳仅经加身一瞬,即有微弱光亮辞别霆筠身躯受击之处,亦是顺着漆黑双拳融入了黑影的身躯之中。而与此同时...亦有微弱光亮起于青鸾背后的二尺无前之上,且是顺着刀身...缓缓融入、注入了青鸾的身躯之中。 生命,经黑影双拳而化微弱光亮极速流失。 生命,经二尺无前之上的微弱光亮融入身躯而得以补充。 生命,因无前“均衡”之能,而迅速得以真正意义上的...均衡。 仅经一瞬,漆黑双拳即出千百之数,亦经一瞬,漆黑双拳即是瞬收而归,且经同瞬,霆筠那早已透支的身躯亦是绵软倒在了地面之上。 咚... 咚... 咚... 破碎的心脏已是得以修复,且在青鸾膛内开始了跳动,纵是那已断的手掌与腿足,亦因生命力补充而得以迅速重生。 青鸾于废墟中睁开了双眼,发现眼前的依旧是明媚且蔚蓝的苍穹而不是黑暗无明的炼狱,尚未起身即是开口狂笑,且是放声呐喊道:“我不信命运!我他妈只信我自己!!!哈哈...” 青鸾狞笑起身,且是正对远处已是倒地不起的霆筠瞧看而去,但也仅在瞧看一瞬,脸上的狰狞即是化作了...错愕、不解、甚至是有些惊惧的模样,甚至更有冷汗瞬起于额上,并顺着满覆血污的脸颊缓缓滑落。 仅见...霆筠虽是倒地,手中也没了往生飞羽,但那洁白无瑕的手掌却依呈“八字”之形,并正对青鸾抬起。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的“八字”,拇指横置向右,便于箭矢搭载其上,但此刻拇指却是竖起...正对着青苍。 青鸾顺着拇指所对的青苍瞧看而去,仅见...无数细微若无的发丝竟是如若蛛网纵横于两侧楼阁之间...而蛛网的正中心,尚悬往生飞羽一根。 是之前射空的那一根么? 青鸾微微侧首,看向了街路一旁那依旧钉于楼阁外壁之上的往生飞羽,且在否认心中疑问的一瞬而刹那回顾过往中的战斗。 九根、八根、六根、五根...是之前所有分裂之体如鼠作散之时!因为在那一瞬,霆筠虽是失去了对所有青鸾的感知,但青鸾也是因此而失去了所有...对霆筠的视野。 往生飞羽仅经刹那即落,且化流光经霆筠“八字”手势曲折,亦是再一次正对青鸾迎面而至。 往生飞羽虽化流光,但对于已然恢复的青鸾而言,却也称不上是极速。青鸾不仅有着十足的躲闪余地,而且霆筠在射出这一箭的同时,却也未曾动用六翼的能力。 看似可以躲闪,但就在青鸾欲要躲闪一瞬却是发现,自己的身躯竟是丝毫难动、寸步难移。 青鸾垂首,仅见自己的身躯竟是开始渐渐石化,而倒在远处的霆筠亦是不知于何时睁开了那似是失明,从未睁开过的双眼。 双眼赤红,眸色漆黑,且在睁眼一瞬即有鲜血流淌而出,似是无法持续、长久使用。不过对于当下局势而言,纵是无法长久使用,纵是仅能使用一瞬,对于青鸾而言也是足以致命。 完了... 万事皆休... 正经石化的青鸾仅能眼睁睁的看着洁白无瑕的往生飞羽迎面而来,且于绝望之际开口即是谩骂:“****!” 恐惧、畏惧、惊惧,仅在刹那即是攀上青鸾心头,亦似潮水将其淹没。 青鸾不仅因本能闭上了双眼,更因本能抬起尚可移动的双臂,护在了面门之前。 啪! 往生飞羽瞬击于青鸾手臂之上,却也未曾展现出破肉而入的结果。仅在往生飞羽将临之时,其色即于洁白无瑕化作了漆黑如墨,虽然依是击中了青鸾的手臂,却也如炭碎裂、成灰消散。 而未曾感受到死亡来临的青鸾亦是渐渐放下了护面的双臂,且在放下双臂之时亦是渐睁双眼...仅见满面错愕的霆筠依是倒在远处,而那迎面而至的往生飞羽亦是不见了踪影。 来自侧为世界的青鸾不知发生了什么。 倒在远处地面的霆筠亦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青鸾未死,霆筠即是起身,本想将加持在双臂之上的明光变回白玉长弓,却是不曾想...仅是刚刚抬起双臂,即见双臂似被浓墨渲染,不仅化作了无明夜色,更有彻骨寒凉起于双臂之上。 啪! 镂空手臂仅经刹那即是莫名炸裂,且于霆筠那流淌鲜血的眼前化作了碎片万千。 啪! 因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之事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而那不知于何时化作漆黑墨色的六翼腿足亦似燃烬木炭而瞬间破碎成尘。尚有那齐腰的长发,亦是化作了草木余烬之形,且顺发梢开始渐消渐散。 霆筠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无需再去探究、查证,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失去了白玉长弓、往生飞羽、六翼、镂空的她,都已是陷入了溃败之境。而同样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青鸾,却因霆筠手臂、腿足的破碎,而使面色越发狰狞,仿佛在这一刻...胜利已是被她紧握于手中。 霆筠独腿而立,虽见青鸾迎面走来,却也未曾退让或逃离,反而依是保持着翘首、挺膛的高傲模样,亦是保持着...青鸾最不想、最不愿、最不悦、最不喜见到的模样。 青鸾很想亲手折断霆筠的高傲,也很想在这胜利之时好好的羞辱、折磨她一番,从而让她做出屈服、求饶之举。但也仅在临近,尚未来得及开口之际,即有漆黑火焰于霆筠脚下瞬起,亦经一瞬而完全包裹、覆盖其周身上下。 青鸾不知这漆黑火焰从何而来,不过却在火焰瞬起之时不慎沾染了些许,哪怕这所谓的“些许”仅有丝毫、寸缕,也是让她感受到了千刀万剐般,深入骨髓、灵魂的痛苦。而这份痛苦更是让她毫无顾忌、毫无形象的在地翻滚、抱头哀嚎。 仅是沾染丝毫寸缕,即使青鸾在地翻滚哀嚎。 而周身覆满黑焰的霆筠,却依是保持着傲然挺立、如鹤孤高的模样,且是...致死未动,致终未摇,不仅无泪流淌,更无哀声丝毫。 霆筠似是死了。 霆筠似是未死,且依是承受着黑焰烧灼所带来的痛苦。 但无论是死与未死,只要不曾站在她的角度去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便不会真的知道她是否已经死去,也不会有人真的知道她是否痛苦。 仙鹤孤傲,却也无人知晓。 而臭水沟中的老鼠,至此也是不知...她,为何至死也不愿放下这份孤傲。 ----- 晴雷依是在前,且是奔袭于繁花之间,虽展世间极速,却也未曾踏中繁花一朵,显然是有意避及。毕竟身为英雄的他,并不想践踏同样身为英雄之人...用生命去保护的事物。 寒烟依是在后紧追不舍,不过失去了一切意识的他,却是肆无忌惮的踩踏在了繁花之上,使过往之处的花朵尽数折腰飞舞。 看上去有些讽刺,但不可否认的是,晴雷若是击杀寒烟,无论目的为何,都是间接的保护了花朵,也是间接的在做...寒烟一直在做之事。 而这也算得上是...晴雷间接的承接下英雄的职责,寒烟的信仰。 于奔袭之间,再凝雷霆轨道在怀,且于奔袭之间接连转身,致使橙黄雷光接连辞于炮体。在晴雷看来,寒烟已是失去了意识,纵是攻击迎面也不会躲闪、亦是不知躲闪,故而雷霆轨道已经无需刻意固定轨道,只需全力宣泄雷霆炮火便好。 正如晴雷所想那般,橙黄雷光接连辞炮,仅经刹那一瞬即是跨越长街,并将寒烟那似若恶鬼般的身形淹没于雷光之下。 电弧渲染鲜血,鲜血亦是渲染电弧,致使经炸裂而宣泄的电弧由橙黄化作了赤红。而寒烟那满是鲜血、满是焦痕的身躯,亦是不断于赤色电弧之中疾驰而出,且依对远处晴雷追赶而去。 猛虎虽死,尚有扬爪本能。晴雷见寒烟未倒,即是再凭极速致使身躯化作雷光,对着长街远处而去。不为逃离,仅为与寒烟拉开一段距离,从而凭借雷霆轨道进行远程打击。但让晴雷不曾想到的是,极速刚展,身形亦是刚化雷光,脚下即是瞬间受绊。 身形瞬间被绊倒,亦因极速而起的惯性于长街滚翻,至远方驻。 晴雷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绊在了什么之上,不过尚未起身即是垂首,对着脚上瞧看而去。仅见...一株?一只?一位?双叶似臂,根茎似足、花冠似首的花朵正骑在他的脚掌之上,并不断用着手臂般的叶片,对着他的脚面拍打。 什么东西?这是晴雷的第一想法。 这怎么可能?这是晴雷的第二想法。 晴雷下意识的侧首瞧看,看向了因重伤而难以奔跑,只能缓步前行且依对自己而来的寒烟。寒烟没有异常之处,依是凭借本能、残志行动,但他那残破的、满是鲜血的身躯之后,竟是聚集了无数以根为足、以叶为臂、以冠为首的花朵。 似若一帅统御千军,也似千军共拥一帅。 也许应该如此,也许理应如此,毕竟受到保护的总是会拥护、爱戴保护过他们的,而受到拥护、爱戴的,也总是会竭尽全力的去保护拥护他、爱戴他。 不知那些看似可爱且神奇的花朵有着怎样的能力,但若是侧位世界的晴雷在此,一定不会觉得它们可爱或神奇。而正位世界,于明媚长街、繁花之间起身的晴雷,亦是自始至终都任凭花朵对他脚面拍打的晴雷,也是为自己片面且愚蠢的想法,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花朵拍打着脚面,晴雷不以为然。 花朵爬上了小腿,晴雷不以为然。 花朵抱紧了小腿,且使花冠上的花瓣渐渐枯萎、凋零,晴雷依旧不以为然。但...枯萎、凋零的,并非只有花朵的花冠,尚有花朵所紧抱的晴雷小腿。 看着自己与花朵同凋的小腿,或者说膝盖之下已是空荡的大腿,晴雷方知...这看似可爱的花朵,有多么可怕。 虽是有些惊讶,但晴雷还是凭借着断肢重生之能致使小腿瞬间重生,且在小腿重生一瞬即是转身,打算向后极速退去。但也仅是刚刚转身,晴雷即是发现...身后的长街之上、街路两侧的小巷之中、以及万千楼阁的廊道、屋檐之上,竟然已皆是布满了这些“可爱”的生灵。 它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于似舞摇曳之间,对着街路中央的晴雷包围而来。 晴雷见状即掌橙黄雷光辞于雷霆轨道之上,且是对着身前繁花汇聚的街路疾射而去,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无数可爱生灵间打开一条突破口,从而突破包围。但让晴雷不曾想到的是,橙黄雷光威势虽是十足,亦是成功落于无数可爱生灵之前,但也未曾炸裂... 仅见一只可爱生灵于雷光将临一瞬,即是于地面之上、无数同伴身前一跃而起,似是为了保护无数同伴而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橙黄雷光与可爱生灵相遇一瞬,可爱生灵即与雷光一同凋零,似经一瞬历经沧海变迁而消失至无影无踪。 晴雷见状不禁大惊,当即掌控无数雷光接连辞于雷霆轨道之上,但...结果却皆是相同,仅使十余只可爱生灵凋零,而未见雷光宣泄丝毫。 不幸的是...就在晴雷宣泄炮火之时,无数可爱生灵已是如潮临至其身边,且是将其团团围绕在中。 庆幸的是...虽是被无数可爱生灵围绕,却也未曾受到攻击丝毫。 虽不知为何不曾向自己发起攻击,但晴雷却是再一次将攻击目标在了...如若丧尸前行,且是缓步逼近的寒烟身上。 砰...! 橙黄雷光仅经一瞬即是接连宣泄于雷霆轨道之上,亦似风雷般接连命中于寒烟身躯之上。 橙黄雷光疾射无一刻止驻,赤色电弧宣泄亦无一瞬停止,但...寒烟那已近支离破碎的身躯,不仅未呈丝毫倒下之意,那前行虽缓的脚步亦无丝毫停驻之时。 穿过无数雷光、走过无数电弧、亦将远比电光更加耀眼的赤色,留在了来时的道路之上。 寒烟死了。 寒烟早已死去。 却也是走过了雷光,并...成功站在了晴雷的面前。 而成功站在晴雷面前的那一瞬,电光亦是停止了宣泄。 于雷霆电光的肆虐之下,寒烟尚有人形,却也没有了丝毫人相。没人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能够知道的仅是...山岳逢雷始如初,古木逢秋骨依青,男儿膝折、脊断志长存,英雄一念若火...未熄,天地可擎。 晴雷很想知道,凭寒烟当下的状态,能做些什么。 晴雷很想知道,仅有余志残念的他,为何一定非要追上自己不可。 晴雷不知道,但他很快便知道了,因为寒烟站在他身前的一瞬,便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且将那血肉模糊的拳头,置在了他的面门之前。 血肉模糊的拳头微微开启,于中呈现在晴雷眼前的,仅仅是一朵花,一朵残破不堪的花,一朵不该在凋零年岁中凋零的...花。 花就在寒烟的手中,亦是在晴雷的面前。 寒烟的意思很是明显,便是希望同样身为英雄的晴雷,能够承接他的信仰,亦是能够保护遍布于七重天阙的繁花万千。 蔚蓝的苍穹之下,明媚的长街之上,晴雷笑了...笑的很是苦涩,笑的很是无奈,笑的泪涕横流,笑的悔恨交加。 于苦涩、无奈、悔恨交加间,晴雷散去了手中的雷霆轨道,且是缓缓抬起了手臂,欲要将寒烟手中那已是凋零的花朵接过,亦是想要将其遗志承接而下。 但仅在抬手一瞬,亦是在指尖尚未触及花朵的一瞬,即有漆黑的火焰,瞬起于晴雷指尖,亦是瞬起于寒烟周身上下。 是罪孽的火焰,虽不知从何而来,但仅经刹那一瞬即是蔓延而出,不仅吞没了早已死去的英雄,亦是吞没了那尚未承接故人遗志的少年。 日子过的算不上好。 日子过的算不上坏。 但意外总是于不知不觉中到来。 且是到来的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缘由、甚至是没有任何道理、因此...也就没有了任何结果。 序章 如山罪 一 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便会不断前进。 如若香烛,一经点燃便会向着燃尽这一结果发展,而发展的过程...我们则是笼统的概括为...恶化。 青鸾已是归来,不知侧位世界的青鸾回到属于她的侧位世界中会见到些什么,或围绕所见、所发生的事情做些什么。但正位世界的青鸾归来后,却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于明媚苍穹之下,对着繁花盛开的街路远处淡然走去。 虽是走的淡然,但青鸾归来之后还是有些好奇的,好奇是谁...竟将一堆燃烬的焦炭放在了道路的中央?却也未曾得见街路两侧那楼阁破碎万千的景象,或者说...这些已然破碎的楼阁,在她眼中依是呈现着完好无缺、整齐排列的模样。 于明媚长街之上、蔚蓝晴苍之下前行,却是听闻到些许怪异的声响,似是帘布舞于风中,亦似烈火经风而跳动。 于空无一人、唯有繁花盛开的长街之上转身回首,方才发现来时的道路上百姓已是万千如潮,不仅摩肩擦踵,更是散发着热火喧嚣的声响。待转过头来继续前行,青鸾更是发现...身前的长街上竟然也满是人潮。无数百姓正行于街路中央,而街路两侧、店铺门前本该由人行走的小路,却依是呈现着空无一人的模样。 繁花去了何处? 百姓从何而来? 是一开始便是这般繁华且热闹的景象? 还是忽然变成了这般热闹且繁华的景象? 而所谓的繁华是真的存在,还是说...仅是存在于青鸾的眼中? 若是仅存于青鸾眼中,那么这份繁华究竟是错觉,还是对心中美好景象向往的一种体现? 青鸾不知道,也不记得了,仅是迷茫的行于长街之上、熙攘之间,且是好奇的想着...自己要去往何处? 依是想不到答案,仅是发自本能的向前行走,却也不是很清楚...为何要向前行走。 “我们要去哪?” 青鸾侧首,也许是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繁花之间相问,也许是在熙攘人潮之中侧首而言。但无论于何处侧首,无论于何地相问,只要有相问的对象,那么便称不上是怪异或异常。 ‘我们要去往更高的天上,去向仙人许下愿望。’ 青羽在旁,微笑而言,却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异常,或者说...在异常之人的眼中,青鸾此刻展露出的模样,才能称得上是正常。 “许下愿望?那是怎样的愿望?”青鸾忘记了,忘记了仙人的存在,也是忘记了自己于往日的信仰。 ‘我们要让九天合而为一,并通过这种方式,让所有百姓都生活在同一片蔚蓝苍穹之下。’青羽依是微笑而言,且是提醒着青鸾她那最初的信仰,亦是诉说着他们接下来前行的方向。 青鸾不是很懂青羽在说些什么,仅是于熙攘人潮之中迷茫前行,且是遵循心中直觉而不断前行着。却也不知行过多久,也是不知走过多远,她...终是再一次来到了那伟岸雕像脚下的湖畔上,且在湖岸边缘见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弱的紧,身着洁白长裙,双足无履而立,外露于袖的手臂之上不仅印着z-0624的字样,那脏兮兮的小手之中更是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小姑娘背对青鸾而立,且于湖边翘首仰望着那无比高耸且伟岸的英雄雕像,而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渴望与向往。 青鸾好像在哪见过小姑娘,但于何处见过却是记之不清了。 虽是有些好奇,却也未曾刻意理会,仅是打算尽快去往湖中心的柴门,哪怕青鸾已是忘记,为何要尽快去往,也是忘记柴门通向何方。 本不想理会小姑娘,但在旁走过之时,却似是被拉住了衣角。 青鸾回首,对着小姑娘不解相视,而小姑娘则是可怜兮兮的举起手中娃娃,呈于青鸾眼前并开口道:‘能带我去往天上么?’ “为什么要去往天上?”青鸾不解而问,且是下意识的想到,小姑娘就应该生活在这明媚的苍穹之下,亦是理应生活在这满是繁花、热闹的世界之中。 “它死掉了,我想向仙人许下愿望,让它活过来。”小姑娘看着手中那脏兮兮的娃娃,泪眼朦胧的说道。 “可若是仙人只能满足人们一个愿望,又该如何?”青鸾看着小姑娘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就要在九天合一与复活它之间,做出选择。”小姑娘垂首,看着手中的布娃娃悲声而言。 青鸾无言,她被小姑娘所说的选择题难住了,因为她并不知道是应该让九天合一,还是让那脏兮兮的布娃娃活过来。 在困难的选择之前,青鸾下意识的选择了沉默,也是委婉的拒绝了回答小姑娘。仅是于沉默中相视,亦是于无言中转身,再一次踏着湖面上不知于何处而来的青石...临近了柴门、开启了柴门、亦是走入了柴门。 走过柴门,即是六重天的世界,亦是与七重天截然相反的世界。 七重天的世界没有夜幕,且始终呈现着明媚青苍,六重天的世界则是没有白昼,且始终呈现着夜幕无明。 夜幕之下是荒芜的大地,亦是满载荒凉与“星光”的大地,而那些所谓的“星光”即是一个个...小小的作坊。 作坊如若繁星,彼此之间的距离虽然很远,却也依是分布、遍布于荒凉的大地之上,彼此之间没有相通的道路,彼此之间有的仅是寂静与荒凉。 作坊之中有着火炉,火炉之旁有着铁砧,这里的百姓多是聚集于作坊中、铁砧前,并拿着铁锤于砧上敲敲打打,却也不知在敲打些什么。 青鸾带着青羽、小姑娘依是行于荒凉大地之上、无数火光之间,亦是行于无数铁锤敲打的声响之中。看上去有些孤单,看上去十分孤单,看上去异常孤单,虽然孤单没有方向,但也依旧笔直对着前方。 于前行的道路上驻足,亦侧首看向一旁的小作坊。 仅见数位百姓正围绕在火炉那灼热的火光之下、冰冷的铁砧前,看着一位手持铁锤之人,正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打。 手指就在铁砧之上,且是承受着铁锤的反复敲打,却也不知是否会感到疼痛。而围绕在旁的百姓...有对铁砧之上的手指仔细瞧看者,也有在旁手拿图纸关心指点者,尚有在旁高谈阔论者,更不缺乏在旁议论纷纷者,甚至素来不会缺少在旁指指点点者。 手指似是经过烧灼,呈现着无比赤红的模样,且是于隐约之间有了些许钥匙的模样。而在旁指点之人手中图纸所绘的,则是一柄颇为精致且具古朴之形的钥匙。 小作坊是这样的,六重天中的小作坊也大抵皆是这样的。 青鸾没有上前询问作坊中的人在做些什么,仅是不断向前而行,因为她还隐约记得...自己的肩上还有未履的使命,不过这份使命究竟是崇高还是自私,至今也依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虽是未曾上前询问,但作坊中那持锤敲打自己手指的少年却是发现了青鸾。 少年名唤持梦,很简单的名字,也是很好懂的名字,似是寓意着...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将梦想牢牢抓住并持于手中。 持梦年岁不大,仅是二十出头,目洁眉浓,肤色如麦,肌体如石,面色刚毅,虽无俊朗之感,却也透露着正直、老实且热情的意味。 持梦发现了青鸾,亦是对肤色如瓷若雪的青鸾感到了好奇,因为在六重天中,人们的肤色纵是不会因火炉烘烤变黑,也会因终日劳作于火炉旁而变的干燥、枯黄。 “你似乎不是这里的人。”持梦依立作坊之中、铁砧之后,且是停下了手中敲打的动作,于火光之中对着青鸾微笑而问。 “我也并不想成为这里的人。”青鸾于无明夜幕之下、荒芜大地之上侧首,对着作坊中的持梦轻声作答。 “你要去哪?也许我可以为你指明方向。” “我要去往更高的天上,但我却是忘记自己从何而来,更是不知...我为何要去往天上。”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回想起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来时的地方。” “最初的目的...来时的地方...那很重要?” “也许很是重要,重要到远比前行的方向与想要到达的地方更加重要。” “也许并不重要,因为很多人都在路上将它们遗忘,而能够被遗忘的,即是一种无关紧要。” 持梦无言,仅是于沉默之中,亦是于作坊之中看着青鸾,似是在想青鸾所说是否正确,也似在想...为何青鸾会如此轻易便将过往遗忘。 问题没有答案,仅经片刻沉默,持梦便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初具钥匙之形的手指开口道:“通往五重天的柴门就在远方,它始终呈现着敞开的模样,不过在敞开的柴门之中尚有铁门一道,唯有用钥匙,才能将其开启,并去往更高的地方。” “钥匙在哪?”青鸾不解而问,也许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也觉得这份答案未免太过于荒唐。 “这就是钥匙。”纵是无比荒唐,但持梦还是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将那初具钥匙之形的手指置于青鸾眼前,亦是让这荒唐的答案,成为了青鸾眼前的现实。 荒唐的答案呈现在了青鸾的眼前,但青鸾还是不大相信持梦所说,仅是转过身去并继续前行,似乎想到找到六重天的柴门,亲自去确认这份答案...是否荒唐。 走过无数遍布大地之上的“星光”,也是走过了遍布大地的无尽“荒凉”,青鸾也是顺利的到来了六重天的伟岸雕像之下,站在了那大敞的柴门之前,亦是站在了柴门之前那青翠的山坡之上。 青苍蔚蓝,烈阳高悬,风轻云淡,尚有鲜花朵朵零星分布于青翠的山坡之上。但神奇的是...唯有立足山坡,方能见到这美好的形象,只要辞别山坡,哪怕仅是一步,便会再度回到那无明的天地之中。 正如持梦所说,柴门虽敞,却有漆黑铁门严丝合缝的堵在其中,而在铁门中央靠下的地方,更是有着锁孔一处,其大小与这里百姓所打造的手指,大小相仿。 青鸾不信一道铁门便能拦住自己的去路,毕竟自己肩上所负的是无比崇高的理念以及当称伟大的职责。 青鸾将“崇高”与“伟大”加持在了无前之上,亦使无前化作锋锐寒芒斩在了铁门之上。 当... 虽是加持了“崇高”与“伟大”,但可惜的是...坚硬铁门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且依是呈现着纹丝不动的模样,更是得见无前所化寒芒竟是未曾在上留下痕迹丝毫。 “怎么办?”青鸾于铁门之前侧首,看着身旁的青羽不解而问。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一些好心人。’青羽未曾回答青鸾,但站在青鸾之右的小姑娘却是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轻声而言。 ‘一路走来,每当我们陷入困境,便会有人伸出援手,而这一次...我想也不例外。’立身青鸾之左的青羽有答,不过却也未曾看向青鸾,仅是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作答,似是十分认同她的想法与提议。 不知青鸾是否尚有主见,或者说青鸾也是认同二人所说,不过依是存在问题,便是...去哪里找好心人呢? 青鸾迷茫,且于迷茫之中抬起那尚未收回腰间的无前,并对着无前亮寒刀身之上的倒影迷茫相视,似在询问自己的倒影...应该去哪里找好心人。却也未曾开口询问,却也未曾迷茫太久,青鸾便于亮寒刀身之上找到了答案,毕竟...亮寒刀身倒映出的不单单是她的眼眸,尚有那遍布于无明夜幕之下、荒芜大地之上的...万千“星光”,而有些神奇的是...青鸾身后的,依是满眼的青翠,以及无垠的蔚蓝晴苍。 青鸾找到了一位好心人... 青鸾找到了许多位好心人... 且是拖拽着这些满腔温热的好心人来到了柴门之前,并笑言告知他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 可惜的是...好心人找了很多,但真正能够帮助到青鸾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青鸾很是失望,且是带着失望走下了赤红如毯的山坡,想不到开启铁门的方法,亦于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持梦所在的小作坊之前。 “失败了?”持梦有问,却也未似之前那般于作坊中的火光下、砧台前笑言相问。而是略显疲惫的于作坊门前席地而坐、倚墙而靠,用着失望、落魄、无奈的声音轻声而言,就好像...失败的不是青鸾,而是他自己一般。 “我仅是不曾成功而已。”青鸾侧首,看着倚靠墙角的持梦微笑而言,笑的不是那般美丽,而是略显尴尬,似是在用笑容掩盖着失败所带来的窘迫。 “也许失败并不丢人。人们都说...失败就像松软的泥土,会填平人们通往成功路上的坎坷。却很少有人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捧松土?又能填平几处坎坷?” “你好像经历过许多失败。” “我仅是见到过许多失败。” “结果呢?” “他走了,什么都不曾留下,就连失败的经验也是一并带入了松土之中。” “而未经丝毫传承的你,自然也就不是他的延续,仅仅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断了香火。” 持梦略显惆怅,似是经历了许多,但惆怅却也并无许多,最起码尚未到达多愁善感的程度。仅是带着些许惆怅起身,看着青鸾并指着身后的小作坊,微笑而言:“也许你可以试一试用我们的方式,去开启挡在前进道路之上的坎坷。” “我试过了...纵是用上钥匙,也是不曾将其开启。”青鸾侧首,看着归来时的道路,轻声而言。 “钥匙需要人们精心打造,但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打造出的钥匙一定能够成功。也许...人们打造出的钥匙,与图纸之上所绘的,根本就不一样。”持梦不再惆怅,仅是留下一言,便略显落寞的走入了作坊之中。 作坊看似不大,立身其外可见人们站在窗前忙碌,就像是忙碌在小小的戏台之上,但也不知是否有着观众。待青鸾走入其中,方才发现...这看似不大的作坊,也的确不大,等到站在那小小戏台般的窗口前方才知道,台下也好、窗外也好,根本就没有观众。 作坊虽是不大,但用于打造的工具却是一应俱全,青鸾本想尝试将自己的手指伸入火炉之中,但尚未临近...一位岁在耄耋,须发皆白,且是略显刻薄的老人却是挡在了她的身前,并用着轻蔑之态开口道:“还没轮到你来使用,也轮不到你来使用。” “可是现在却没有人在使用。”青鸾不解,似是不能理解老人为何要挡在自己身前,也是不能理解本就没人使用的火炉,为何不能由她来使用。 “那也轮不到你来用。”老人依是呈现着刻薄的模样,也许是小气,也许是小气的没有道理,毕竟火炉就在一旁,无论内外都不曾刻有老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任何人的名字。 “这没有道理。”青鸾依是不解,且是环顾作坊中的众人,亦是环顾着作坊中皆是对她瞧看的众人。 “这世上没有道理的事有很多,而说不出道理的事也同样有很多。”老人轻蔑,似是轻蔑着青鸾的年轻,也似轻蔑着青鸾的天真。 “我怎样才能使用?”青鸾直言相问,却也不知为何,原本仅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此刻却因老人的阻拦而变成了“一定要”“必须要”甚至是将火炉“占为己有”! 老人不曾开口,仅是瞬改面色,笑眯眯的抬起手,并将手掌上仅余的拇指与食指置于青鸾面前...搓了搓。 “我不懂。”青鸾显然不知老人在表达些什么。 “钱。”老人直言不讳,且是笑眯眯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事物。 “我没有。”青鸾直言作答,虽是想起怀中似有铜板三两,但直觉却是在告知她,此时此刻理应回绝。却也不知直觉从何而起,大抵是...三两之数的铜板,根本就满足不了老人的“想要”,或者说...满足了这一次,下一次老人的“想要”一定会变成...“更想要”与“想要更多”。 “那就不要用!”听闻青鸾没有钱,老人那笑眯眯的面色不禁再次瞬变,变成了满载严厉与充斥鄙夷、不屑的模样。 “如果我能到达更高的天上,也许你们便无需继续这样。”青鸾侧首,看着窗前的砧台,亦是于砧台之上、火光之中闪耀着金属色泽的铁锤,轻声而言。虽不知此言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但直觉却是告知青鸾,只要她能够到达天上,那么所有的百姓都将会是相同的模样,且再也无需为生活感到任何哀愁。 “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老人面上依是满载不屑与鄙夷,但话刚刚说道一半,面色即似书页一般再度瞬翻,且是用着些许不可置信、难以相信的模样与口吻再度开口道:“是我无需继续这样,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无需继续这样?” “应该是所有人,也理应是所有人。”青鸾虽是有答,但也许...她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者说是...早已将那些本该知道的、牢记的所遗忘。 “你只是走到天上,便能让所有人都一样?也许我们所追求的并非是一样,也许我们所追求的恰恰是不一样!”老人所说很是难懂,却也不知追求的究竟是“一样”“相同”,还是“不一样”“不相同”。 “把我的使用时间给她吧。”持梦见场面有些僵持,而自己的同伴似乎也并不像自己这般欢迎外来之人,便在旁轻声而言,亦是用无奈道出了无奈之言。 而此刻青鸾方才发现、回想起,每一个作坊之中的人数都是不多不少十二个,似是对应了每天的十二个时辰。十二个人各执其责、各有其任,如此看来...只有成为小作坊中的一员,并在这里履行相应的职责、完成相应的任务,才有资格使用一个时辰的工具。 青鸾径直走到了火炉旁,且是略显犹豫的将手掌伸入了火炉之中,虽是置于熊熊烈火中烧灼,却也未曾感受到丝毫疼痛。仅经片刻,青鸾便将手掌收回,同时也是发现自己右手的食指,已是化作了赤红且滚烫的模样。 青鸾连忙来到了铁砧之旁,且是拿起了铁砧之上的沉重铁锤,亦是与手指相比,无比巨大的铁锤。 经铁锤敲打,青鸾那赤红滚烫的食指很快便化作了扁平的模样,而原本赤红之色也因温度冷却而化作了原本的肉色。 没有丝毫钥匙之形,有的仅是手指化作了扁平且歪扭的模样。 “铁锤这般巨大,如何才能打造出细小的钥匙?”青鸾看着略显歪扭的手指轻声而言。 ‘也许这是一种错误的方法与方向。’许久都不曾发声的青羽,此刻就站在窗外,对着窗边的青鸾微笑而言,也似小小戏台之外的观众,正指引着戏台之上有些迷茫的戏子。 ‘但这也是唯一能够去往上层的办法。’许久都不曾发声的小姑娘,此刻就站在火炉、铁砧之旁,对着青鸾翘首而言。 青鸾没有作答,因为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反驳二人所说,能够做的仅是四下环顾,似乎想要找到更多的、更方便、更快捷的方式,去将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目光停留在了老人手中所持的图纸之上。 老人虽是老人,却也不知是否为之前挡在青鸾身前的老人,也不知是否是那向青鸾索要钱财的老人。也许是与不是都不是那般重要,重要的是仅是老人此刻手中所持,用于打造钥匙的图纸,虽然异常简单,简单到仅是寥寥数笔,但...也能够为人指明打造的方向。 放下铁锤,行至老人身边,亦是行至刻意将图纸舒展开来的老人身边。 青鸾有问:“能否让我看上一眼?” 老人依是端详图纸,且是未抬眉眼半分,仅是冷冷的道上了一句:“凭什么?” 青鸾不解,不过依是再问:“我需要一些帮助,能否对我伸出援手?” 老人于嗤笑之中放下了图纸,且以轻蔑不屑之色对着青鸾再度开口道:“需要帮助就能得到帮助?照你这么说...只要站在铁门之前说上一句需要去往五重天,那么铁门便会自动开启?” “怎样才能...”青鸾依是有问,不过话未说完,老人便抬起了仅余拇指与食指的手,并在青鸾眼前...搓了搓。 “我没有钱...” “那就不要向人寻求帮助!” “也许你并不会因此而失去什么。” “当年我是这样过来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付出,才能拥有回报!” 青鸾不是很懂老人所说,却也隐约觉得...结合之前的那句“凭什么”,老人说的似乎倒也没错。 “我来教你。” 持梦轻声而言,且在声音落下之时,即于青鸾手中接过铁锤,并开始教导她如何正确的使用铁锤,如何有效的控制力道,从而将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青鸾也是学着持梦的模样,对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了新一轮的敲打,而一旁炉内的火光,则使她很快便化作了满头大汗的模样,而那持锤的手掌仅经片刻便是化作了满是血泡的模样。 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毕竟青鸾本就不曾在火炉旁立身许久,也不曾持锤敲打太多次。 也许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刚刚接触到的事物,总是呈现着无比困难的模样,也是呈现着让人不愿坚持下去、想要尽快放弃的模样。 青鸾放下了铁锤,却也未曾去看手指是否已经化作钥匙,仅是呆呆的看着自己那满是血泡的手掌,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会变成这样,或者说是无法理解,事态...为何会发展成这般。 “凡事都有代价,我们都是这样。”持梦似是察觉了青鸾所想,便于炉光之中抬起了自己的手,将那满是老茧的手掌呈于青鸾眼前,而作坊中的众人也是在旁纷纷抬手,对着自己的手掌瞧着、看着。 “是只有你们是这样,还是所有人都是这样?”青鸾有问。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利用很多渠道,来避免付出这所谓的代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这所谓的渠道,而那些没有渠道的,便也只能是这样,也一直是这样。”持梦有答。 青鸾并未去想持梦口中所说的渠道是怎样的渠道,仅是侧首看向了始终都站在作坊之外以及身旁的青羽与小姑娘,似在无声询问着...她们是否也有着所谓的渠道,或者是在问...是否能够找到这所谓的...渠道。 青羽于温柔微笑中摇头。 小姑娘则于疑惑不解中摇头。 见二人皆是摇头,青鸾方知...她们并没有这所谓的渠道,而当下也没有办法创造或找到这所谓的渠道,因此便只能看着一旁的持梦轻声而言:“如此看来,我只能付出这所谓的代价。” 不知青鸾于窗外、身旁看到了什么,但持梦还是苦笑而言:“其实很多时候...纵是付出代价,也未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持梦年岁尚轻,但站在一旁那些...年长且是高龄之人,却是纷纷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并未呈于青鸾眼前,仅是呈于自己眼前瞧着、看着。而青鸾则是发现...他们的手掌少有健全,年岁稍轻的少了一两根,年岁稍大的则是仅余一两根。 “人们总是会说...失败会化作通往成功道路的阶梯或桥梁。也许我们不该片面的去断定这句话的对错,但结合实际而言,这句话并不能囊括所有事,或者说这句话的针对性很强,且是充满了狭隘感。”持梦依于砧台前轻声而言,却也不再看向青鸾,而是看着自己那尚余十根手指的双手而言,在这一刻他似是见到了未来,见到了未来中那十指皆无的自己。 青鸾不是很懂持梦在说些什么,仅是垂首看向自己的双手,也是在想...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作坊中众人那残缺的模样。 “一根付于襁褓。” “一根付于懵懂。” “一根付于成长。” “一根付于爱情。” “一根付于方向。” “一根付于拼搏。” “一根付于子嗣。” “一根付于操劳。” “一根付于老去。” “一根付于安乐。” 持梦站在一旁,对着自己的手指细数着,也是对着自己的手指细说着,且在细数过后再向青鸾开口道:“一共十根,也许我们可以舍弃其中一二,或者狠下心来舍弃十之八九,但很少会有人将其全部舍弃。”言辞至此,持梦更是竖起了那代表“成长”的手指再度说道:“也许人们会舍弃成长、爱情,并为接下来的方向、拼搏作铺垫,但其实...代表方向与拼搏的这两个手指若是成功了,那么也就是成功了。若是失败了,便再也无法继续去体验失败了,因为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子嗣、操劳、老去的问题,以及最后不得不去面对的安乐。” “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么?”其实青鸾根本就无法理解持梦所说,仅是觉得他说的这些过于繁琐,因此也就没有任何耐心去思考、去理解,她想要的仅仅是...尽快去往更高的天上。 “世间方法不计其数,但能为我等所用的,却是凤毛麟角。而凤毛麟角的另一层含义则是...稀少,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这是一个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得到这所谓的稀少之物,这也是一个答案,而答案就在这个问题之中。 青鸾完全不知道持梦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她清楚的紧、理解的透,只不过是不愿去面对而已。 转过头来,青鸾已是再一次拿起砧上铁锤,本想继续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打。但...无论她如何去瞧、如何去看,都是无从知晓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就不具备打造钥匙的本领与技巧。 日子过了很久,久到青鸾已是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为何会在这小作坊中,也是忘记自己为何整日都坐在作坊中,看着那十二个伙计轮流站在砧台前、火光中,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敲打打。 青鸾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在这段日子中,持梦已是将自己的食指打造的有模有样,与图纸上所绘的那般,如出一辙。 持梦打造出了钥匙,且在打造出钥匙的那一刻便离开了小小的作坊,似是去了远方,似是站在了那明媚且温暖的山坡之上、冰冷的铁门之前,也似是将打造出的钥匙插入了那小小的锁孔之中。 十一位伙计都跟着持梦去了,似乎皆是想要亲眼见证持梦将梦想紧紧持于手中的模样。但青鸾却是未曾跟随,因为她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美好的理想能够似若花朵那般,于残酷的现实中绽放。 作坊中的伙计们都是...信心十足的去了。 作坊中的伙计们都是...失魂落魄的归来了。 十二个小板凳,化作了两排,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作坊之中,亦是放在了火炉之前。 气氛很是肃默,而青鸾也仅是坐在最后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仅是发现最初那手持图纸的老人,已是消失不见。 青鸾坐在最后,看着十位伙计的背影,也是看了看身旁伙计那皱眉不语的模样,似在迟疑着...是否要发声打破这份沉默,也在迟疑着...是否要询问那持图老人,去往了何方。 火炉之中木炭燃烧之声吱嘎作响,持梦仅是坐在最前,虽是沉默无言,但背影之中却也满载着落寞。 青羽、小姑娘依是站在青鸾左右,不曾坐在小板凳上,也从未坐在过小板凳上。而青鸾对此也很是好奇,为何他们从来不坐,也很是好奇,持梦为何不曾为他们两人准备可坐的小板凳。 “发生了什么?” 长久的肃默,不禁让青鸾发出了声响。 但声响过后却依是肃默,无人回首对她解释些什么,也无人开口去说些什么。 不过青鸾身旁的小姑娘却似是知道些什么,便在旁可怜兮兮的开口道:‘原来锁孔是会变的,因此打造钥匙的图纸也是会变的,而人们打造钥匙的方式也需要有所转变。看似此间万事万物无时无刻都在变,但...唯一永恒不变的,却是人心。’ 青鸾侧首,仅是对着可怜兮兮的小姑娘瞧看,却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锁孔变了,打造钥匙所需的图纸也就变了,但负责管理图纸的持图,却是不曾及时做出更变,也许他并不是不知道,也许他仅是不想让持梦如愿以偿。’青鸾虽是不解小姑娘所说,但一旁的青羽却是及时做出了解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青鸾依是发声,而作坊之中的伙计们虽依是背对她展露着沉默,却也不知自始至终都不曾跟随的她,究竟是从何得知了这段过往。 ‘其实早在之前,你就已经得到了答案,或者说...在此之前他便给了你答案。’小姑娘依是说着生涩难懂,且是莫名其妙的话。 ‘他仅是不想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后,见到他人成功时的模样,或者说...他仅是想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同样发生在他人的身上。’见青鸾似是不懂,青羽便再度于旁解释,为她解开心中的疑惑。 而听闻青羽所说,青鸾也是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向持画请教时的模样,也是回想起了持画当初所说的那句...“当年我是这样过来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当年他失败了,那么在他之后的人,便都应该失败么?”青鸾依是坐在最后,虽前面十位伙计依是沉默不语,但一旁那负责“持水”之人,却是瞪大了双眼,满眼难信的对着青鸾瞧着,却也不知在对她瞧什么,或者说仅是...不知青鸾在对谁说。 依是肃默,但肃默却也未曾持续太久,而这一次打破肃默的却也不再是青鸾,更不是火炉前整齐而坐的伙计,而是在外归来且是鼻青脸肿的持图。 持图有些迷茫,迷茫着同伴们为何要将他丢在柴门之前,也是迷茫着自己为何会变成鼻青脸肿的模样。此刻走入们来,却也未见两排而坐的同伴,仅是看着火炉前持梦的背影猜测而言:“你失败了,对吗?” 持梦回首,于火光中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持图,而一旁年岁尚轻,且是负责掌控火炉的持火则是瞬间起身,对着持画怒吼而言:“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持图闻声一愣,似是不知持火在说些什么,本想开口询问,但脾气火爆的持火却是未曾给他这个机会。仅在怒吼之声落下一瞬,他便瞬间上前抓住持图的衣领,且是对着一旁那冰冷且坚硬的铁砧撞去。 持图完全无法理解持火发的是什么疯,纵是被抓住衣领也是强行稳住了身形,且因掌上手指残缺不全,而瞬抬手肘对着持火迎面击去。 两个人,一老一少,于本就不大的作坊中扭打了起来,而其余众人虽是冷眼在旁,亦是有人有趁乱抬脚落足,恶狠狠的踹在了持图那年迈且瘦弱的身躯之上。 持图因年老体衰,很快便败下了阵来,且在败阵之时更是化作了头破血流的模样。虽然至此依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是见到了往日同伴皆是对他冷眼向视,以及清晰见到了目光中那满载鄙夷的神色。 纵是再无知,也是知道了...大伙儿都在针对自己。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也许持图很想问上一问,但在见到了持火那恶狠狠的目光后,纵是想问也未问,仅是带着满腔的愤怒与憎恨离开了作坊,并狼狈的消失在了无明夜幕之下、万千“星光”之间。 持图走了,无人挽留,虽然青鸾很想挽留,并问上一问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身形却终是未动,且依是站在小作坊的阴暗角落中,因为那似曾相识的小姑娘...已是拦在了她的身前。 ‘为什么要挽留他呢?’小姑娘有问。 “也许这里有着什么误会。”青鸾有答。 “没有误会!是他背叛了我们!”持火怒吼,虽不知青鸾为何会来上这么一句“误会”,但他也仅是认为...青鸾未曾与他们一同去往柴门之前,自然也就不曾见到持图当时那卑鄙的模样,此刻才会心生怜悯,说着如若圣人般、想要为其辩解的话。哪怕...其实青鸾根本就不曾在对他说。 ‘他说的是事实。你知道吗?一件事,一人所说也许是误会,两人所说也许是另有隐情,但十人、百人、千人乃至万人所说,便是事实,便是铁证,便是真理。也许这里面真的有误会,真的另有隐情,但大家都这么说...纵是真的有,也是真的没有了。’小姑娘依于青鸾身前翘首而言。 “也许他有着为自己辩解的权利。”青鸾依是对着身前垂首而语。 ‘罪人的辩解是不会有人去听的,纵是有人去听,也会下意识的将其当做谎言,却也不知是罪人所说的一定是谎言,还是谎言总是由罪人去说。’ “说谎的一定是罪人。”青鸾笃定而言。 ‘无证论罪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罪人。’小姑娘笑言,似是在嘲笑着青鸾,并没有实质性的论证或证据能够证明“说谎的便一定是罪人”这一观点。也似在嘲笑着许多人,分明没有实质性证据,仅是凭靠自我心中的臆想而给人带上一顶名为“罪人”的帽子。 “没有人会去听他的辩解!也没有人会去听他口中的谎言!否则他也不会欺骗我们这么久!”脾气火爆的持火依旧在旁怒吼。 “可是他走了,图纸又该由谁来持呢?”青鸾不解而问,却也不知是在问持火,还是在问一旁的青羽、小姑娘。 也许问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问题的答案,如果答案皆是相同,那么无论由谁来答,都是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是你了。’ ‘当然是你了。’ “当然是你了。” 序章 如山罪 二 由于持图的离去,青鸾即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小作坊中的正式一员,且是合乎情理的成为了新一任的持图。而靠着持图这份活计的她,不仅学会了如何将手指打造成钥匙,也是有了更多使用工具的机会。 使用的次数虽是多了。但神奇的是...所谓的多,也仅是与往日那不曾拥有之时相比。 随着日子越来越长,青鸾的手指也是有了些许钥匙的形状,但她却是并不满意,且是时常想着...若是使用的时间能够再多一些,便好了。 小作坊依旧是那个小作坊,青鸾也依在小作坊那似若戏台的窗口前敲打着手指。待时间一到,便将手中的铁锤还给了持锤,而持砧亦是上前负起了自己的职责,清理起了砧台。 排在青鸾之后的是持梦。 青鸾捧着崭新的图纸站到了一旁,本想指点持梦如何打造钥匙,但青羽却是于作坊中阴暗的角落走出,且与青鸾同立砧台之旁。 ‘使用的时间若是能够再多一些便好了。’青羽微笑而言,似是认为这样下去耽搁的时间会更多。而且谁也不知道锁孔下一次更变会在何时,若是不抓紧时间,便会面临前功尽弃的问题。 “可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于作坊之中各尽其责,从而平均使用这里的工具。”青鸾侧首,于十余位伙计那习以为常的目光中,对着身旁的青羽轻声而言。 ‘也许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那设立铁门之人就是想要用这种方法,让你们永远都打造不出钥匙,从而断绝所有人去往天上的希望。’小姑娘亦是开口,却也未似青羽这般站在青鸾身旁,仅是蹲在阴暗的角落中说着残酷、现实、且是颇为丧气之言。 ‘就像是一袋粮食十二个人平均分配,能够保证所有人不饿,却是无法保证任何一人吃饱。’青羽亦是在旁说着无比残酷、现实的话语。 “可纵是不去天上,我们也不应自相残杀。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么?难道我们不是同伴么?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伤害他人的生命呢?”青鸾依于铁砧之旁说着,亦是在十一位朋友、同伴的眼前说着。 哪怕这十一位朋友、同伴根本就不知道那句“自相残杀”从而何来、因何而起。但还是有人在猜疑着,她...是不是在间接、委婉的表达着什么。 所谓的言辞,有的时候会十分简单,但有的时候也会十分复杂。区别并不在于道出言辞之人,反而是在于听闻言辞之人。 让一个人积极向上、满眼光明,也许是很难的。 让一个人看向黑暗,却是无比简单的。 也许他的内心本就是黑暗的,所以每当看到黑暗之时都会似如见到亲人一般,从而感到无比快乐、欢愉。 小作坊还是那个小作坊,不过人数却于十二个变成了十个。 负责管理风箱、水槽的持风、持水,死了。 他们死在了彼此的手中,而死亡的原因也仅仅是...持风在拉动风箱之时,刚好赶上持水将手掌放在了火炉之中。风力不强,火力自然也就不旺,而火力不旺倒也没有太大关系,有关系的...仅仅是一个对比。 持水有问:“之前持锤熔炼手掌之时,火候可不是这样的。” 持风有问:“为何我用水槽淬炼手指之时,水总是温热的?” 有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注定会演化为纷争,而纷争只需些许、细微的催化剂,便可以衍变成...不可逆转的结局。 而这所谓的催化剂,其实早已被人悄悄散播而下。 在持水看来,持风就是想让自己草草锻造完毕,从而让他自己得到更多的锻造时间。而持风心中所想的,大抵也是与持水相同的。 持风、持水的活计空了下来,而小作坊也是因此遇到了新的问题。 是在外寻人前来,补上持风、持水的空缺?还是让原本各持一职的人,兼顾它职? 最后的决定是放弃在外寻人,因为谁也不会知道,这不知根底的外来之人是否会变成另一个“持图”。大家一致认同的是,谁想做,谁就做,做过之后便可于当日多分配一些锻造时间。 看似是一件争破头的事,但实际上却是一件没人愿意做的事。 每人每天敲打手指的时间已是固定了,也是习惯了,纵是相比往日多敲打一个时辰,也不会有太多的直观收益。而且无论敲打多少时间,手指的总数是不变的,或者说...关键并不在于敲打多长时间,而是在于能否高效的打造出开启铁门的钥匙。 时间越长,收益越短,因为人的精力、耐心是有限的。 小姑娘依在阴暗的角落中,此刻正对青鸾翘首以望,轻声而言:‘也许的确是这样的,所以多出来的活计也没人愿意去做。但我们却是不同,通过复制,我们手指的数量便远不止十根,对么?而我们的精力、耐心也远比他们更多,不是么?’ ‘所以说...持风、持水的死,对我们来说恰恰是一件好事,而我们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唯一的受益者。’青羽亦是在旁,对着青鸾微笑而言。他看上去很是开心、很是高兴,却也不知是因为青鸾有了更多的时间而开心,还是因为持风、持水这两位朋友、同伴的死而高兴。 “没有人愿意见到死亡,那是鲜活生命的凋零,如若人们皆喜花朵盛绽,却很少有人喜欢看着他们凋零。”青鸾于角落中垂首,但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那...因持风、持水死去而落入她手的风箱与水槽。 小姑娘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仅是站在阴暗的角落中对着青鸾瞧着、看着。而火炉中的火焰亦是摇曳不止,使小作坊中呈现着一股火光飘摇、动荡不安的模样。所有人都在侧首,对着角落中的青鸾瞧着、看着,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则是皱眉,尚有人觉得作坊似是变了,变的有些奇怪、变的有些渗人,便收整好了行囊,悄然无声的离开了作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很是平稳,最起码作坊之中并未迎来新的纷争,但就在这毫无纷争的平稳环境中,局势却是越发的微妙了起来。 持梦每天都在砧前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敲打打,而青鸾也始终拿着图纸站在一旁,炉内的火焰正是高涨,因为持火正在一旁卖力的拉扯着风箱。屋子之中无人说话,却是忽然迎来一声炸响,致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持梦身前的铁砧之上。 铁砧没有什么好看的,之所以会瞧,是因为铁锤已是碎在了砧台上,而在碎片之旁,或者说是与铁锤同碎的,尚有持梦那刚刚具备钥匙之形的手指。 手指与铁锤同碎,不仅缺少了必要的工具,更是让持梦之前的所有努力,尽数付之流水。 持梦倒也冷静,并未说些什么,仅是将那已经断掉、且是毫无作用的手指收起,并站在铁砧之前对着碎裂的铁锤蹙眉相视。 青鸾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图纸,对着铁砧之上的碎片瞧着、看着。虽不知好端端的铁锤为何会忽然碎掉,但小姑娘却是在旁开口道:‘也许只是它的寿命刚好到了尽头。’ “人也会像它一样,于忽然之间破碎么?”青鸾不曾垂首看向铁锤的碎片,仅是侧首看着铁砧前的持梦轻声而言,也许是在问...持梦会不会也像这铁锤一般忽然碎掉,也许是在问...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像这铁锤一般忽然碎掉。 ‘不知道,但它在碎裂之前,依旧呈现着无比坚硬的模样。’青羽在旁,亦是不曾看着砧上碎片,仅是看着青鸾轻声而言。也许是在说...无论持梦还是青鸾,总是呈现着无比坚硬的模样,但这呈现着坚硬模样的事物,总是会破碎的毫无预兆。 似是过刚易折,但这所谓的过刚易折,却也无关人情世故。 “如果它不是那般坚硬,或者柔韧一些便好了。”青鸾有些悲伤,依是在旁对着砧上碎片瞧着、看着。 ‘其实我很佩服,佩服那些能够用一张嘴同时道出坚硬与柔韧之人。因为坚硬与柔韧本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如若这铁锤一般,越是坚硬的,韧性便越低,越是柔韧的,硬度便越低。这两种概念本就无法出现在一件事物之上,但拥有这张嘴的人却总是能够道出一个‘刚柔并济’的美好出来,并将这份美好,强加在事物本身之上。’小姑娘亦是看着砧台之上的碎片,不过却是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问题出在哪里?”青鸾依是盯着砧上碎片不解而言,亦是在所有人那习以为常的目光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无论是坚硬或是柔韧,都有它的长处与弊端。坚硬的就去做坚硬的事,柔韧的就去做柔韧的活,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概念,问题仅仅是出现在...人们总是喜欢将它们放在一起做比较,并通过比较,强行让他们于刚柔之间转换,而转换的多了...自然也就碎掉了。’小姑娘的话也许没有任何道理,却是透露着一股残酷的现实意味。 “所以说铁锤并没有做错什么,它的碎裂也许是一种必然,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它是否坚硬或柔韧,仅是在于使用它的人从未正确看待过它,对么?”青鸾终是侧首,看着砧旁的持梦轻声而言。 ‘是与不是都不再重要了,毕竟人们很难用行动去挽回一段过往。’青羽在旁,轻抚青鸾肩膀而言,似是希望她不要过于执着。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修好它。”青鸾再度垂首,看着砧上碎片悲声而言。 “修不好的,碎了就是碎裂,就像是无论何种灵丹妙药,都无法救回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持梦依是垂首,看着砧上碎片微笑而言,笑的不是那么开心,笑的不是那么阳光,笑容之中唯有因残酷现实而起的苦涩。 持梦、青鸾、持锤、持火、持砧。 五人于小作坊之中沉默不语,亦是在那似如舞台一般的窗口之前、火光之下,呈现着无言无动的模样。 似是一场戏,演至此处即逢终末,纵然尚有好戏未曾上演,但也因残酷的现实而不得不草草收场。 青羽在旁,看着青鸾微笑而言:‘也许我们应该离开这里,毕竟这里处处充满了异常。先是持图的背叛,后有风、水的惨案,如今铁锤也是莫名破碎,也许下一个断掉手指的便是我们。’ “我们不能离去,也许这些小小的困难并不能将我们打倒。”青鸾坚声而言,似是用言语鼓舞着自己,也似用这种方式告知剩下的同伴,应该团结起来战胜眼前的困难。 “可是铁锤怎么办?一个作坊中只有一柄铁锤,谁也不会将铁锤借给我们。也许随着铁锤破碎,我们注定要就此解散。”年轻气盛的持火在旁激动而言,亦于激动之中说着无比丧气的话。 “也许我们可以去借,也许我们可以去找,毕竟办法这种东西,只要去想,总会是有的。”青鸾依是坚定的说着,虽不知是否能够打动持梦、持火、持砧、持锤,但在言辞之间却是侧首看向了窗外,且将目光停留在那寂静荒凉的大地深处,方才再度开口道:“你们看,这不就有了么?” 众人侧首,皆是顺着青鸾的目光瞧看而去,但他们所见到的也仅有黑暗且荒凉大地,并未见到青鸾口中所说的“办法”。但青鸾却是不同,因为她已经见到了,见到了一柄铁锤,正静悄悄的躺在无数“星光”之间、荒凉的大地深处。 青鸾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仅是在他们那不解、惊奇的目光中走出了作坊,并对着远处的铁锤缓步走去。 不知青鸾走了多久,却是成功来到了铁锤之前,亦是顺利的站在了铁锤之前。 不过她的目光却未曾对准地上的铁锤,而是看向了那遍布于荒凉大地之上的万千“星光”,亦是看着无数立身于火炉之旁、铁砧之前,呈现着其乐融融之形的百姓,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 怎样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再为争夺工具的使用时间而产生纷争呢? 不知问题从何而起,青鸾仅是翘首看向那似曾相识的,亦是没有丝毫光亮的夜幕。 青鸾不知问题的答案,仅是觉得自己的肩上似乎还承担着、背负着什么,但承担的、背负的究竟是什么,她已是记之不清。 铁锤依旧在地,青鸾依旧在旁,且是对着它垂首瞧着、看着,似乎想要从中瞧出些什么来。但于死寂的黑暗中瞧看了许久,也终究是不曾瞧看出任何东西来。 ‘纷争也许是因为资源匮乏而起,毕竟这匮乏的资源根本就无法让人们于短时间内打造出开启铁门的钥匙。而时间一过,锁孔便会转变形态,使人们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青羽在旁,说的是资源紧缺、匮乏的问题。 ‘纷争也许是因为人们心中的贪婪与自私而起,毕竟前人所积攒下的经验从不愿意赠与后人,而后人纵是付出代价也无法得到前人的传承。前后交接困难,铁门自然永远无法开启。’小姑娘亦是在旁,不过说的却不知是...传承的问题,还是人性的问题。 两人在说,青鸾在瞧,三人共立荒芜大地之上,亦是围绕于铁锤之旁,呈现着三足鼎立的模样。 青鸾瞧看了很久,也是听闻青羽、小姑娘说了很久,直至片刻后方才出声...打破了沉默。 “也许我们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资源,从而帮助这里的百姓打造出开启铁门的钥匙。” “也许我们可以为这里的百姓创造出更多的机会,从而让所谓的成功,轻易的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青鸾在说,青羽、小姑娘则是在听,不知是否理解青鸾在说些什么,但两人还是呈现出了信心十足的模样,似是觉得青鸾一定会做些什么,也一定能够做到些什么,毕竟青鸾是他们的...英雄。 青鸾不曾解释些什么,仅是弯腰垂首,将地面之上的铁锤捡起,并转过身去打算顺着来路而归。但也仅是刚刚转身,她便发现持梦,竟是不知于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持梦是一位很温柔的人,也是一位很热情的人,甚至也是一位爱操心的人,而这也许就是他为何会站在这里的原因,也是为何会依旧站在这里的原因。 持梦无法放任青鸾独自离开作坊,也无法放任她独行于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不可逆转”“不可挽回”的灾难。也许持梦是对的,最起码此刻青鸾呈现在他眼中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仅能称得上是...一言难尽。 烈火,就在青鸾身后熊熊燃烧着。 作坊,则于烈火中倒塌并散发着噼啪声响。 铁锤,的确持于青鸾的手中,但也在持梦眼中呈现着不尽人意的模样。 青鸾,更是听闻到了嘀嗒的水滴落地之声,也是感受到了手中的铁锤,正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持梦仅是看着,亦是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火光之中的青鸾,终究是不曾说些什么。因为持梦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也没有资格去抱怨些什么,甚至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出任何谴责。他只能带着青鸾回到了作坊之中,并将那湿漉漉的铁锤丢到了一旁的水槽之中,随后便带着青鸾坐到了...火炉前的小板凳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持梦垂首,抬手遮额,虽是相问,却也没有丝毫质问之意。 ‘因为我想让你尽快去往更高的天上。’回答持梦的不是青鸾,而是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为什么要这么做?”持梦依是保持着无动的模样,似是不曾听到小姑娘的回答,仅是再度相问,不过声音却是相比之前更加沉重。 “因为我想...让你尽快去往更高的天上。”青鸾有答,却也未曾看向身旁的持梦作答,仅是有些不解的看着身前的小姑娘,显然是不知为何要在这回答之中加上“让你”这看似毫无意义且是莫名其妙的二字。 “但我却并不希望你这么做。”持梦放下了遮额的手掌,亦是于火炉之前翘首,看着炉内那熊熊的火光,悲声而言。 “可是...”青鸾完全不知道持梦在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可惜的是...话未出口,一旁的小姑娘便将其打断,且是再一次借助青鸾之口说道:“你不希望...你不希望?你嘴上说着不希望,却依是将它拿了回来!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又为何不将它丢到门外去?” “我不能这么做...”持梦语塞,不知是想不出任何反驳青鸾的话语,还是想不出任何说服自己的话语。 “一件你不希望发生的事,却恰恰是你无法拒绝的事!你一边享受着它发生之后给你带来的欢愉,一边又要通过反对它来彰显你的高尚?!”青鸾依是传达着小姑娘的话语,且是学习着小姑娘那阴沉的模样,更是模仿着小姑娘那阴沉的声音。 “我...”持梦依是语塞,但目光却是不敢看向青鸾。 “它就在那里,你可以选择将它拿起,也可以选择将它丢弃,但享受生命中的欢愉,往往便是拥有生命之人的全部意义!”青鸾依是传达着小姑娘那莫名其妙的话语,却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理解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持梦依是抗拒,抗拒着青鸾那充满魔力的话语,亦是抗拒着自己那渐渐趋于顺从的内心。 “其实你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或者说...你很清楚你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也清楚你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青鸾依是模仿着小姑娘,一边用阴冷的模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用着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持梦,而那阴冷的神色亦是在火光之下呈现着略显狰狞的模样。 “我...” “能够牢牢抓在手中的叫命运,而那些抓不住的...其实也叫命运。命运就是命运,不会因人而改变本质,不过人们却能通过抓住与否,使这命运于人间呈现出不同的模样。我想...你现在应该用实际行动去告知所有人,你能否将这所谓的命运,牢牢抓在手中!” 青鸾虽是说着,但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仅是单纯的转述着一旁小姑娘所说之言。而此刻言辞落尽虽是侧首,却也是顺着小姑娘那满载狂热的目光看向了砧台旁的水槽。 持火、持砧、持锤,三人皆是对着水槽瞧着、看着,甚至自始至终都未曾去看持梦与青鸾,亦不曾去听他们二人所说之言。因为自持梦归来一瞬,他们便见到了...见到了他们此刻最为需要的铁锤。哪怕此刻铁锤已是掉入了水槽之中、沉没在水中,但他们依是对着水槽瞧着、看着。 “大哥,为什么要将它丢进水槽呢?我们为什么不将它放在铁砧之上呢?”年轻的持火带着满腔不解侧首,亦是带着满腔不解对着火炉前的持梦相问。 持梦没有回答持火所说,仅是缓步走上前去,站在水槽之旁看着自己于水中的倒影,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我们...为何要知道它从何而来?”持砧不解,不过也似持梦那般上前,站在了水槽之旁并对着自己于水中的倒影瞧看。 “也许它的来路并不光明...”持梦依是抗拒,却也不知是抗拒着铁锤的来路,还是抗拒着自己那越发趋于顺从的内心。 “也许没人会去在意身后来时的道路,人们所在意的素来只有身前的道路。只要我们能够走在光明且平坦的道路之上,那么谁又会在意我们是否于黑暗中走出?”持锤亦是来到了水槽之前,且是对着自己于水槽中的倒影瞧着。 无论是持砧还是持锤,所说皆是三观不正之言。 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们之前是怎样的人,但在这一刻...他们的内心却是已被“罪孽”所渲染。 “也许大哥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年岁尚轻的持火亦是来到了水槽之边,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为他口中的“大哥”解围,毕竟受到持锤、持砧反驳的持梦,看上去有些孤立无援。但也仅是刚刚来到水槽边并侧首,想要说的话便是如刺在喉,说之不出,咽之不下。 持火看到了,看到了持梦、持砧、持锤三人面色虽是如常,但目光中却是透露着呆滞,看上去不仅怪异,更是渗人...异常。而这异常渗人的目光,亦是让持火将尚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之中。 ----- 也许有些时候,所谓的话语只有说与未说的区别,而没有“全部说完”或“说了一半”的区别。 一家人就是要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而来到六重天已有些许时日的青鸾,也是成为了小作坊中的一员,而成为作坊中一员的她,自然也就可以被称之为家人。 持梦依是站在砧台之前,青鸾依是在旁负责手持图纸,持砧正卖力的拉扯着风箱,而持锤则是向水槽中注水。四人看上去忙碌的紧,但在他们身后的“一家人”却是呈现着整整齐齐、无事可做的模样。 持火端坐于小板凳之上,亦是端坐于最前的位置,而持风、持水、持炭...持火等八人,皆是整整齐齐的端坐于两排小板凳之上,对着四人那忙碌的背影瞧着、看着。 小姑娘不见了,青羽也是不见了,仅余四人的小作坊,似是依旧未曾让他们感到满足。他们离开了小作坊...似是寻找当初持梦所说的“渠道”去了,也似是创造持梦当初所说的“渠道”去了。 一场使人能够感受到无比“愉悦”“欢愉”的游戏,在这片无明的夜幕之下,悄然展开。 青羽似是拥有了神奇的力量,或者说她一开始便不曾失去这份力量。 她就站在无明的大地之上,亦是站在来时的柴门之前,而身前地面上所放置的,则是本该置于作坊中、经人轮流使用的工具。 是湿漉漉的铁锤、是染霞的铁砧、是鲜红的图纸、亦是散发着腥味的水槽。 有满载污秽的模具,也有如若罪孽弃子之质的木炭,更有燃烧着漆黑火焰的巨大熔炉。 青羽就站在柴门之前,亦是站在这些工具之前。 独属于七重天那明媚的光亮于正敞的柴门中照射而出,不仅照亮了青羽的身影,更是照亮了地上的工具,甚至是给这方黑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本就不属于它的光亮。 起初,黑暗中、作坊内的百姓尚是不知青羽在做些什么,也是不知她为何要立身柴门之前,甚是不知为何要站在光亮之中。但仅在片刻过后,青羽便在他们眼中于一个怪人,化作了仙人般仁慈、博爱、且是无比高大、伟岸的模样,而那于柴门之中照出的光亮,亦是化作了衬托她神圣的仙霞之光。 青羽凭借着自身那神奇的力量,将身前那本是一套的工具,化作了十套、百套、千套、万套,乃至是平均分配给所有百姓的巨额数量。 “我...可以拿走一套么?” 青羽依是站在柴门之前,亦是站在铺满荒凉大地的工具之前,亦是站在如山堆放的木炭之间。无数百姓已是安奈不住,化作如潮涌至的模样展开了疯抢,也有百姓尚是保持着善良,且是怀揣着些许迟疑来到了青羽身旁,询问着自己是否可以拿走一套。 青羽不曾回答黑暗中的人,仅是于微弱的明光中抬起手,指了指远方那些正于抢夺中的人群,并开口说道:“也许你应该如同他们那样,凭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也许...那是一种罪孽。”黑暗中的人有些抗拒,似是不敢苟同青羽所说,也似不想违背自己心中的良善。 “也许...永远沉沦于这片黑暗的世界,才是一种真正的罪孽。”青羽依是微笑而言,且于明光之中展露着神圣的模样。 黑暗中的人沉默,似是厌倦了六重天内的黑暗,也是想尽快打造出开启铁门的钥匙,因此便不再询问青羽,而是转身加入了那抢夺的人群。 而明光之中的青羽在见到无数百姓因疯狂抢夺而磕碰、摔倒、甚至是扭打在一起的模样后,不禁觉得这样很是不好。毕竟她创造出这些工具的根本性目的便是...让所有人都避免纷争,亦是让所有人都有着充分资源可以去使用。 青羽再一次展现出了自己那神奇的力量,使她身前那本就似山之高的工具,变成了更多,乃至是覆满大地,且随大地一同无垠的模样。 这一次,百姓们不再争抢了,因为工具很多,多到纵是没有作坊,亦可在黑暗夜幕之下肆意去使用。 充足的资源似让百姓饱受甘霖,但饱受甘霖的百姓们很快便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问题便是...那小小的作坊,似乎也是一种工具。 火炉、木炭就在作坊之外,而同样的火炉、木炭也在作坊之中。 这相同火炉中燃烧起的火焰,于作坊之中是锻造手指,但在作坊之外便是无情的烧灼。而察觉到这一点的百姓们...亦是灰溜溜的回到作坊之中。 青羽那看似好心的举动,不禁引发了巨大的问题。 问题便是...原本的作坊就像是一辆车。车上的重要部件各持一人手中,有人拿着钥匙、有人抱着轮胎、有人拥有发动机、有人则是看管着方向盘,也有人掌控着电器设备,而这小小的作坊即是车的整体架构。 谁想开车,大家便会拿出各自所掌控的部件给他去使用,而到了自己使用之时,大家也会拿出各自的部件给自己使用。而这...不仅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更是一种潜在的规则。 但随着青羽给这片大地带来了无尽的资源后,这份微妙的平衡、规则即是被间接打破。 因为百姓们皆是发现,拥有了钥匙、轮胎、发动机、方向盘、电器设备之后,他们所欠缺的仅仅是车的整体架构。而仅是缺少整体架构的他们,不仅不再互相帮助了,更是理所应当的想到...车的整体架构凭什么属于别人,而不属于自己? 毕竟那一个个小作坊并不属于任何人。 既然并不属于任何人,那么为何不能属于自己? 只要它属于自己,自己便可以利用它...迅速打造出开启铁门的钥匙,并去往更高的地方。 六重天,本因资源紧缺、匮乏而趋于安稳、平稳的秩序,因资源大量的出现而化作了动荡不安的模样。 也许是天色太暗,也许是明光不多,导致无人知晓这片大地之上发生了什么。能够知道的仅是...一缕似可贯穿天地的明光,就出现在了这片天地的中央,亦是出现在通往五重天的柴门之前,而明光之下...则是微微起伏的青翠山坡,以及一位...年仅七八的小姑娘。 明光之下,山坡之上,小姑娘身着雪色长裙,如若仙子般悬于半空,且是呈现着无比神圣、圣洁的模样。 她就在那里,不仅像英雄一般聆听着所有人的愿望,更是用着心中的火热驱散着此间一切寒凉。 序章 如山罪 三 六重天的百姓很快发现了如若仙子般悬于半空,亦是悬于明光之中的小姑娘,不仅带着满身的狼狈来到了她的身前,更是哭诉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失去了作坊,我原本就在那里,而它也本该属于我。可它们却是向我伸出了利爪,亦是扬起了獠牙,甚至是通过撕扯与啃咬的方式,将我赶出了门外,而我也是因此失去了打造钥匙的方法。” “我没有创造作坊的能力,不过我却可以给予你无可匹敌的力量。”小姑娘于明光之中温柔而言,且在言辞之间轻轻挽手,使一柄满载锋锐的无前,于百姓脚下破土而出,亦是呈现在他的面前。 “你是让我拿起它...去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这...未免太过于荒唐。”百姓犹豫,因为他觉得不该为一间作坊而伤害他人的生命。 “你之所以觉得荒唐,是因为你将作坊、生命这两样事物视作了不对等的存在。也许你可以仔细想一想,若是不能打造出钥匙去往天上,你便要永远的沉沦在这无明的天地之间。也许这...与死亡本就没有任何区别。而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作坊,其实就是变相的、间接的剥夺了你的生命。”小姑娘依悬明光之中,且似仙子一般诉说着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话。 也许百姓并不认同小姑娘所说,却也是渐渐屈服于小姑娘那无比神圣、圣洁的模样,且在心中想着...如此美丽、圣洁之人,又怎会蛊惑或欺骗自己呢? 虽然心中依有迟疑与抗拒,但百姓还是回首看向了自己来时的道路。他看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作坊,也在作坊之中看到了火光,甚至在那如若小小戏台般的窗口中见到了那抢走自己作坊之人,此刻正带着满腔欢喜,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打、锻造。 虽是满腔欢喜、满面喜悦,但这腔、面皆喜的模样,却在百姓眼中化作了无比可恨、无比狰狞的模样。而百姓也是下意识的认为...就是他!抢走了自己的作坊!也是他!占据了自己的一切! 百姓认同了,认同了小姑娘之前所说...他就是想要间接的、委婉的将自己杀死在这片永无光亮的夜幕之下。 百姓无比憎恨着,不仅憎恨着那抢夺、占据自己作坊之人,更是憎恨着无比弱小,且是任人欺凌并将作坊丢掉的自己。因心中憎恨,百姓也就不再去思考小姑娘之前所说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了。他仅是于明光之下、小姑娘身前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并握在了无前长刀的刀柄之上,似是迫切的想要将其拔出,并凭借着它的锋芒,去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 但可惜的是...手掌虽是握于刀柄之上,但无论百姓如何用力,长刀都是呈现着纹丝不动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百姓翘首,对着如仙当空的小姑娘不解而问。 “凡事都有代价,我能给予你一柄刀,却是无法给予你拔出它的力量。”小姑娘悲声而言,亦于明光之中,用着高高在上的形象,说着满载怜悯、惋惜的话。 “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将它拿起呢?”百姓依是不解而问,但目光却是不再看向小姑娘,而是略显慌乱的看向了一旁。 “你为什么要拿起它呢?仅仅是为了抢回作坊?”小姑娘仅是垂首反问,但也没有了之前那怜悯、惋惜的模样,有的仅仅是见到...鱼儿上钩的欢喜之形。 “也许...我想要的仅仅是将作坊抢回,并利用它将我的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从而开启铁门,去往更高的天上。”百姓于明光之中垂首,亦是将那具备钥匙之形的手指置于眼前。但可惜的是...百姓的目光并未对准近在咫尺的手指,而是隐晦的看向了一旁来时的方向,亦是看着本该属于他的作坊,甚至是看向了作坊中那正在打造手指之人。 “在我看来,你已经想到了答案。” “在我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姑娘依于高处微笑,但百姓却是站在地上化作了癫狂。 百姓说了谎,其实在这一刻、这一瞬,什么手指、什么钥匙、什么作坊、什么更高的天上都不再重要。重要的仅是...让那占据了作坊之人,亦是曾经欺凌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百姓留下了自己那已具钥匙之形的手指,也是顺利的拔起了身前那满载锋芒的无前,甚至是顺着来路迅速的、疯狂的归去,且是凭借着手指换来的长刀,顺利的夺回了作坊。而就在百姓成功夺回作坊的那一瞬间,小姑娘的脚下、似水的明光之中、一柄新的无前已是破土而出,而无数心怀怨恨的百姓,也是于明光之中排起了如龙的队伍。 也许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是作坊的主人,但所有的百姓皆是遇到了不公。也许百姓们都饰演过掠夺者的角色,并在肆意掠夺之时享受着这种罪孽所带来的欢愉,但到了他们成为被掠夺的一方时,便会厌恶、憎恨这种罪孽所带来的苦难。 刀就在那里,却很少有人用它来保护自己。 刀就在那里,所有人都是用着它来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怨恨。 怨恨会化作报复,报复会形成苦难,苦难会让每一个人心生怒火,当怒火有了宣泄的方向...小姑娘所拥有的半成品钥匙,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青羽在利用“满足需求”的方式,散播着“幸福与和睦”。 小姑娘则是利用“发泄怒火”的方式,修建着“通往高处的道路”。 作坊之中,持梦每天都会打造钥匙,但锤锻的对象却已不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青鸾每天都会在外带回的半成品。而无论是持梦还是持锤或持砧,都很清楚这些半成品从何而来,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对于他们而言,更高的天阙相距他们仅是剩下一步之遥,因此他们也就不会将思考的重心放在“手指”从何而来之事上,而是放在了何时才能跨过这“一步之遥”,去往更高的天上。 事态发展的并不怎么好,对于六重天的百姓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灾难,而在人们察觉之时,早已陷入了这场灾难的旋涡之中,且是再也没有任何抽身的希望。而在黑暗的夜幕之下,“星光”已是越来越少,而黑暗之中的哭喊与哀嚎,却是越来越多。 那是声嘶力竭的哭喊,而在哭喊过后,则是无声无息的死寂。 不过对于青鸾等人而言,事态则是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着。因为通过那些数之不尽的半成品,持梦很快便打造出了四柄完整的钥匙,也是与图纸之上所绘一般无二的钥匙。 在青鸾的带领之下,持梦、持锤、持砧三人已是带着四柄钥匙来到了柴门之前。 三人在前,亦是蹲在柴门之前、青翠的山坡之上。他们面向的是通往人间高处的道路,背对的则是满载哀嚎、绝望的黑暗,亦是那远比黑暗更加黑暗的黑暗。 青鸾就站在青翠的山坡之上警惕着四周,似是担心铁门开启的一瞬,会有不速之客前来。 持梦已是于怀中取出了小小的包裹,待将其打开之后亦是呈现出了四柄精美,且是看似完全相同的钥匙。 持梦用着因激动而颤抖不止的手掌拿起了一柄,并迅速的插入了铁门中央的锁孔之中,且经转动即使铁门传出了一阵齿轮转动、链条传动的机关声响。但可惜的是...声响仅是传出片刻便戛然而止,而插在锁孔之中的钥匙,亦是崩碎成屑,被锁孔“吐”了出来。 “失败了...”持梦垂首,看着地上被“吐出”的碎屑喃喃自语,似是无法相信,也是无法理解,这与图纸所绘一般无二的钥匙,为何不曾将铁门开启。 “没有关系,毕竟作坊之中的半成品还有很多,纵是四柄皆碎,我们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更多。”持锤也是呈现着无比失望的模样,不过却是说着激励之言,而一旁的持砧虽是未语,却也呈现着认同的模样。似乎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失败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拥有着面对失败的勇气或...底气。 持梦无言,仅是紧张抬手,并用那颤抖不止的手掌再度拿起了一柄钥匙,亦是再一次插入了铁门中央的锁孔之中,而铁门之中的机关声响也是再一次传出。但可惜的是...结果似于之前相同...机关的声响仅是响了片刻便戛然而止,而精美的钥匙也是再度化作碎片,被锁孔“吐”在了三人的面前。 接连两次的失败并未让三人失去信心与耐心,他们依旧是蹲在柴门之前,并将第三柄钥匙插入了锁孔之中。但立身于一旁的青鸾却并非如此,她显然没有太多的耐心,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虽然不知道急什么,但她的本能却是驱使着她,尽快的、迅速的离开这片无明的世界,从而到达更高、且是最高的天上。 青鸾不再警惕四周,而是转过身来,于沉默无言中紧盯着三人的背影。无前紧握于手未动,却因先后两次的失败而捏的吱嘎作响,却也不知声响究竟是起于刀柄,还是起于那五根纤细的手指。 青鸾很想做些什么,却也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但她却是更加趋向于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你想做什么?’ 青鸾虽是迷茫,但那似曾相识的小姑娘却是在旁翘首,对着它笑嘻嘻的说着。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懊恼,懊恼付出了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却是换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青鸾依是紧握无前,亦是看着蹲再柴门之前的三人背影轻声而言。 ‘也许本就如此,没人知道失败会于何时到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会在何时迎来成功。我们只能拼了命的去准备,并通过准备,在成功到来之时,将其牢牢把握在手中。’小姑娘依是在旁微笑而言,说的似乎是抓住成功的方法。 “是的,就是这样,也理应这样。我们不能用一时的成功或失败去定论一个人的价值,也不能通过一个人的价值去决定他是否应该存在或消失。”青鸾依是紧握无前蹙眉而言,说的似乎是一个人的价值体现。 ‘但可惜的是,半成品的获取途径已是不多了,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心中的怒火压制理性。或者说...只要理性尚未死去,那么黑暗中的绝望与哀嚎,终究会逐渐消失。’青羽亦是出现在了青鸾的身旁,且是回首遥望着远处那无比寂静的黑暗,似在提醒着青鸾,留给她的机会,远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多。 青羽、小姑娘皆是在旁,用着天真且可亲的笑容,以及充满甜美与柔和的声音,对着青鸾诉说着。但仅在二人话音刚落,便有一声脆响,再一次于铁门的锁孔处传出。也许声音不大,但对于青鸾而言也是格外刺耳,就像是惊雷一般,炸响于耳畔。 钥匙,只剩下一柄了。 三人依是蹲再柴门之前,并将这最后一柄钥匙插入了锁孔之中,也因心中紧张而不曾发现,紧握无前的青鸾,已是悄然无声的站在了他们身后。 最后一柄钥匙,是三人最后的一丝希望。 最后一柄钥匙,也是压制青鸾心中怒火的最后一丝理性与耐心。 铁门中传出的机关之声似是响了很久很久,而三人也始终蹲在铁门之前,对着铁门紧张相视。 啪!机关声瞬止,随后又是传出了一声弹簧的轻脆之音。而三人的神色,亦因这弹簧之音于紧张化作了狂喜。 铁门于三人面前缓缓开启,且是自左向右滑动而开,更有无比耀眼的明光于渐渐扩大的缝隙中照射而出,洒在了三人那满是汗水的脸颊之上,以及...青鸾手中那明晃晃的无前刀身之上。 持梦、持锤、持砧皆是起身,且是带着满面喜悦的看向了青鸾。 也许在他们看来,铁门能够开启,青鸾当据首功。 也许在他们看来,身为女子且是不大稳定的青鸾,理应走入其中。 也许在他们看来,既然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他们很快便可以通过这份经验创造出更多的成功。 之后发生的事...青鸾已是记之不清了。 仅是于隐约之间回想起,持梦起身一瞬,喜悦便是僵硬在了面容之上。同时也是有着温热之物,打在了她的脸颊之上、身躯之上。 青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是顺着持梦那呆滞的目光回首相望,并见到了手持锋锐长刀的持火、持图、持水、持风、持炭等人。往日的伙伴、朋友、家人正向她们所在的柴门前围聚而来,且从那凶狠、狰狞的面色来看,来者必是不怀好意。 持梦、持锤、持砧,三人永远的留在了六重天之中,亦是永远的留在了柴门之前。而青鸾至今也是不曾相忘,自己能够顺利的来到五重天,全靠三人... 拼死的掩护? 青鸾忘记了,似是掩护过,也似不曾掩护过,能够记得的仅是...自己能够顺利的来到五重天,全靠自己的努力与付出... ----- 失控了。 失去了控制,对于常人而言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而对于无数观众而言,青鸾已是脱离了那名为“命运”“宿命”的剧本。 但对于青鸾自身而言...这一次她却是因为失控...遇到了往日从未遇到过的事。 但对于青鸾自身而言...这一次的她却是因为失控...想起了往日所经历过的种种。 但对于青鸾自身而言...这一次的她却是因为失控...已是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亦是真正意义上活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失控的原因是秘密,而掌握了秘密便是掌控了失控所带来的巨大灾难,而将灾难掌握在手即是一种力量,而人们不会去想这种力量会来带什么,仅是会用“无可匹敌”去修饰力量所带来的灾难。 五重天,是一方很是神奇的世界,最起码对于青鸾而言,是无比神奇、也是异常神奇的。 这里的街路虽然依旧宽广,但两侧的高楼却在青鸾眼中呈现着如山似岳的模样,且从风格来看,大抵皆是立方体。材质似是砖石,却也不知何种砖石能够垒砌至山岳之高,外壁之上有些窗口齐列,有些则是琉璃全覆。 而所谓的琉璃,对于青鸾而言也是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宽广的街路之上,有着黄线呈双,伴随街路共赴远方,尚有白色的不知名符号,似是用于提示人们前行的方向。街路两侧有铁栏,铁栏之内是百姓所行的道路,而铁栏之外则是一个个金属盒子行驶的地方。 青鸾也曾向人打听过,这里的人们似乎称那些金属盒子为...车。 行于公用设施无比健全的街路之上,亦是行于奇装异服的百姓之间,青鸾看上去依旧是孤零零的模样,也依旧呈现着...漫无目的却也依旧笔直向前的模样。 不知行过多久,也不知行过多少熙攘,青鸾方才驻足,因为她忽是想起似是有人曾交给她过什么,也是让她用这些东西去做些什么。 是钱。 是能够买来东西的钱。 也是能够满足自我需求的货币。 甚至可以说是代表人们自身能力与生活水准的数字。 甚至也可以说是如网编织...于无形之中笼罩在蔚蓝天空之下的...梦想? 是梦想么?青鸾不知道,仅是觉得...如果这便是梦想,那么人生未免太过于可悲。这是青鸾的想法,也仅仅是青鸾自己的想法,这不免是一个十分神奇的想法,甚至更是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也许她并不向往那种梦想,但神奇之处、怪异之处则是在于...这也许根本就不是向往或不向往的问题。 有的人...注定不会是满嘴铜臭的模样。 有的人...注定尚有美好的远方与梦想。 有的人...注定会用生命去谱写壮丽的诗歌。 如此看来...有些东西注定不该出现于生命之中,也注定不该成为人们追寻的目标。 青鸾不知这些想法从何而来,不过却是将目光放在了街路旁的摊位之上。 不知那是怎样的摊位,仅见那是一辆色彩斑斓的推车,其上置放着许多锥形圆筒,一旁尚绑着许多色彩不一的气球。 商贩有些怪异,头上戴着彩色的蓬松卷发,脸上似经洁白的笔墨粉刷,尚有赤红的色彩点缀在脸颊。虽然有些怪异,但怪异之中却是透露着些许的滑稽,或者说...怪异仅是呈现于青鸾眼中,在这五重天中,商贩所呈现的也仅仅是滑稽的模样。 青鸾走上前去,且是在怀摸索,摸索出了两枚铜板,虽然似是少了一枚,却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青鸾没有开口,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开口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商贩所售卖的究竟是何物。仅是觉得...自己将钱给了他,他自然便会将所售的货物交给自己。 商贩没有开口,虽是通过青鸾的举动而得知她的来意,但本想接过铜板的他却是忽然见到了印于其上的...“七重天阙”字样。 “哈哈哈....” 不知为何,模样怪异的商贩竟是当街大笑了起来,不仅笑的没有任何道理,更是笑的泪涕俱下,就像是见到了...某种极其可笑的事物一般。 街上行人万千,于来去间化作了如潮涌动的模样。 商贩依是捧腹大笑,亦于人潮涌动的街路之上呈现着无比欢脱的模样。 整方世界皆在动,唯有青鸾一动不动,且依是呈现着递出铜板的模样。 青鸾有些好奇,好奇商贩是怎么了,为何不做自己的生意?也很是好奇,那南来北往的百姓在见到她掌心的铜板后,又是为何化作了满脸鄙夷、不屑的模样? 问题没有答案,不过商贩见青鸾迷茫,便强行忍住了笑意,且是将她手中的两枚铜板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之上,且是将那印有“七重天阙”字样的一面朝上。 商贩推着小车,迈着欢快且滑稽的步伐离去。 青鸾依是无动,目光则是看向了被商贩置于地上的两枚铜板。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于寻觅之中到来,且是来到了两枚铜板之前。见到铜板,如获至宝,但见到“七重天阙”的字样后,便似感晦气的打了两个喷嚏,随后便是灰溜溜的离去。 铜板是钱,也许钱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印上了“七重天阙”的字样,或者说...有错的也仅仅是那个“七”字。 七逢五,万般皆错?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想法,但这没有任何道理的想法,却恰恰出现在了青鸾的心中,也是她于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想法。 两枚铜板,从何而来? 两枚铜板,为何要花掉? 两枚铜板,有着怎样的含义? 青鸾似是忘记了,却也不知是真的忘记,还是不大愿意面对这两枚铜板带来的结果。 也许是数量不够,所以才会被嫌弃,若是自己不曾弄丢一枚,也许便会迎来不同的结果。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此,青鸾已是无从验证了,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用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 为什么要安慰自己? 青鸾依是迷茫,且是没有丝毫头绪。 序章 如山罪 四 书声朗朗。 青鸾于五重天那无比整洁的街路之上辞别商贩未过多久,即因街路一侧的朗朗书声而驻足。 是学院,是学府,是学校,亦是学堂。 青鸾仅是站在那庄严的校门前侧首,对着宽广操场深处的教学楼沉默相视。而青羽与小姑娘则是走入了学校,亦是走过了操场,不仅站在了教学楼之前,更是趴在窗边对内...眼巴巴的瞧着、看着。 是课堂。 师在台上教,童于台下学。 无数模样、年岁皆是相同的稚岁孩童,正捧着书本跟随师长朗朗而读。 看上去很是整齐,无论是桌椅摆放,还是孩童的模样,皆是无比整齐且是近于相同的模样。 有些怪异,却也不知为何会怪异。 所谓的课堂,究竟是应该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欢乐模样?还是应该整整齐齐、不苟言笑的肃穆模样? 欢乐,肃穆。 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词汇,却也不知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小姑娘与青羽的心中,因为从未见到过课堂,也从未坐在课堂之上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所谓的课堂应该是何种模样。 所谓的欢乐...大抵是因为兴趣得到满足而产生的情绪。 所谓的肃穆...大抵是因为应该抱着严肃的态度去学习。 小姑娘与青羽仅是看了一眼,便灰溜溜的回到了青鸾的身边,且是用着自己的理解向青鸾阐述着... ‘似是一种约束的手段。通过合理的约束来确保稚年之人能够积攒底蕴,也是通过合理的方式来确保文明的延续与传承,更是通过合理的引导来向后来之人灌输着正确的思想、观念,从而确保这些稚岁的孩童能够成长在正确的道路之上。’ ‘但我却是无法理解,为何所有的孩子都是相同的模样。也许我能够理解他们为何有着相同的毫厘短发,也能够理解他们为何有着相同的穿着打扮,但我却无法理解,为何他们就连身高、相貌、乃至声音,都是如出一辙的模样。’ “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也必须是最好的!” 青鸾依是立身于校门之前,且是听着青羽与小姑娘对学校的描述,但也仅在话音刚刚落下之际,便有另外一道略显沙哑病态、且是具备十足狂热的声音,于她身后传来。 青鸾闻声回首,方才得见一位岁在不惑,身着洁白长褂,且是顶着一头脏乱长发的男子,正带着满面的狂热之色,向她急步走来。 青鸾有些惧怕,倒也不是因为男子身上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仅是因为男子脸上的狂热已是到达了病态的程度。 青鸾不知男子是谁,但男子却似是知道青鸾是谁。而且不仅知道她的过往,甚至能够知晓她的未来,只不过这份“知晓”此刻已是遇到了些许的“意外”,而这份意外,即是他那狂热之病的起因。 男子急步上前,且是迅速走到了青鸾身前,似是出于狂热、似是出于向往、似是出于痴迷,于她那早已化作脏兮、破烂的长裙之上嗅了嗅。不知嗅到了什么,但男子还是呈现出了无比陶醉、痴迷、满足的模样。 男子很是贪婪,亦是丝毫不加遮掩的贪婪,他贪婪的将青鸾拉到了街路的一旁,并坐在了那似是公用的长椅之上。 青鸾在右迷茫而坐,亦是于迷茫之中相问:“你是谁?” 男子在左弯腰俯身、肘拄膝盖,如若解说高深学术一般,款款而谈。 “我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人们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对方是谁,人们想知道的仅仅是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些什么,或者说仅是在意对方能否会让自己失去些什么。同时人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断定,对方是所谓的敌人、还是所谓的朋友。因此你不该问我是谁,而是应该问我,我能够给你带来些什么?” “你...似乎不大正常。”青鸾依是迷茫,且依是不知男子在说些什么,仅是下意识的用语言给自己所接触到的事物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正确的定论。 “所谓的正常,素来是平庸之人对平庸之人的描述。例如说...人们总是喜欢将自己视作对比的基准,从而来断定他人是否正常。那些与自己相同、相似、相等的便是正常的,那些与自己相异、相悖、相反的便是你所说的‘不大正常’。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因为在我看来,所谓的不大正常正是我脱离平庸的证明与体现,而我个人则是将这种证明与体现称之为...更高的进化方向。毕竟趋于平庸的另一层含义便是于平庸之中惰性发展,而这也恰恰不是站在浪潮之上的方式,也注定无法让更加优良的基因成为传递生命的火种。”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青鸾依是迷茫,不过也是下意识的认为男子说的这些似乎很有道理。而之所以认为男子说的有道理,仅仅是因为...她听不懂。 “哦...这就比较高深了,也是一种神奇到无与伦比的伟大与不凡。”男子依是狂热的说着,不过那充满狂热的双眼却是不再看向青鸾,而是翘首仰望起了苍穹,似是满载对前人的敬畏与向往,并再度开口道:“这是一个出现在十万年前的遐想,不过这个遐想出于人道主义,至今都未曾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论证。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要歌颂、赞美这位做出遐想之人的伟大......” 男子依是满载狂热,且似癫狂信徒一般虔诚而言,而青鸾虽是听的不大明确,但也是大概听懂了些许... 一些生灵,于降生之时便要保持着相同、相等且是毫无差异的模样。并且在保持“相同”的情况下,更是要受到最好的、最为平均的、乃至是完全相同的成长方式与过程。而且能够接触到的也仅有相同的思想、理念,并经过人为的方式将其意志、信仰培养成相同的模样。 直观而言便是...将这些生灵保护起来,且不受世间一切外物的污染,并维持着他们最为健康的成长方式,直至三十载。 问:相同的成长过程,能否得到一个相同的成长结果?直观而言便是...历经三十载完全相同的岁月洗礼,能否得到一些完全相同、别无二致、如出一辙的生灵。 往日提出遐想之人,于遐想中得到的结论是...不能。 也许能够得到一些看似相同的生灵,但...却要考虑融入基因的“习性”,也就是通俗而言的...遗传基因,而这所谓的遗传基因却也并不单单针对身躯。 相同成长之下的个体,在拥有相同思想、意志、信仰、理念后,完全可以将其看做一个整体。但是...这个整体终究是由无数个个体组成,而这些个体又因为遗传下来的“习性”而有着微观上的差距。 差距看似微观,但在三十载过后,这个整体一旦融入更大的整体之中,这些微观的因素必然会因为更大的整体而放大,甚至改变他们原有的模样。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微观事物因宏观环境而改变,宏观环境则会同化微观事物,而宏观环境又不会因微观事物而改变,微观事物也断然无法改变宏观环境。 由此可见...三十载岁月的“相同”,能够奠定下基础,但是想让这些微观事物于宏观环境之中保持原有模样,或通过原有模样改变微观环境,本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 由此可见...若想改变一种微观事物,只需要将其置于另外一种宏观环境之下便好,但若想利用微观事物去改变宏观环境,可谓是难于登天。 “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男子虽是说了很多,但青鸾却依是迷茫而问。 “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知晓人们产生差异的原因,并合理有效的利用这种原因去控制人们所产生的差异,那么我...是不是就能够带领所有人...我是说所有人,摆脱“人”这一概念,从而进化成更高层次的生命呢?例如说...我是说例如...神?” “人类的进化方向,难道不是由人类自己决定的么?”青鸾不是很懂男子口中“神”这一概念,仅是觉得人类...应该有权利去选择、决定自己的进化方向。 “哦!这又牵扯到平庸这一问题之上了。在我看来,人们都是平庸的,就像是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生物一般,因为平庸、因为没有特点、且在时间长河中不断发扬自己的“惰性”,从而走向了灭绝。” “它们灭绝的原因...也许仅是没能站在一个顶端的位置。” “那我们人类呢?难道我们人类就站到了顶端的位置上了么?也许...这仅仅是一种错觉,一种因更高生命层次的生灵不曾来过、或来过却不曾被察觉、发现的...错觉。” “更高的生命层次?”虽然男子提及过数次,但青鸾依是无法理解这一概念,且依是觉得男子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似是不愿继续与疯子讨论下去,青鸾便站起身形打算离去。 “你要去哪?” 男子仅是一言,便让青鸾停下了脚步。因为青鸾忽然发现,自己虽是前行,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而这所谓的目的...她原本似是有过,但此刻却也忘记,仅是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一个人,但这个人是谁,她却是想之不起、记之不清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遇,为了纪念我们的别离,我也许应该送件礼物给你。” 青鸾打算继续前行,但男子却依是略显狂热而言,且在言辞之间茫然环顾四周,似在寻找能够充当礼物的东西。 青鸾驻足,于沉默之中等待着男子,而男子那茫然四顾的目光也终是停留在了青鸾的身上,确切的说是...她那已至脏污异常、破烂不堪的长裙之上。 男子取出了一支笔,且用似是能够伸缩的笔帽在青鸾的肩上轻点了一下,致使青鸾那脏污、破烂的长裙如获新生一般,化作了洁白无瑕、不染一尘的模样。 青鸾未曾做出辞别,便于空无一人,唯有冷清、寂静的长街之上继续前行。 而男子则是于白褂之中取出纸板,并于其上记下了寥寥数笔。待记载过后,倒也不曾离去,仅是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青鸾的身后,似是打算在前行的道路之上,发现更多青鸾身上的异常,从而挖掘出产生异常的原因。 走过似是无尽的长街,即是一条无比宽广,且是长而不见两端尽头的河流。 河流之上有着宏伟的石桥。 桥长不见尽,桥宽丈三十,整体石质,宏伟宽广,但神奇的是...之所以称它为桥,也仅仅是因为它横架于宽广的河面之上。 桥有梁、有墩、有柱,却无护栏、拉索、索塔,其上车辆密布如龙,却也皆呈废弃、老旧的模样。而本该修建于桥两侧的护栏、拉索、索塔,则是浮现在河水之中,桥面之上无车来去也是无车停驻,桥体虽是崭新,却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荒废意味。 石桥似是倒着修建于水中,而呈于青鸾身前、废弃车辆密布的,似乎是...桥的底部。 桥头有人,且是二人。 一为少年,岁在十余,却也未至十八。模样虽是俊俏,但此刻却是愁眉苦脸的坐在椅上,脖颈上还围绕着一圈遮身的白布,而白布之上尚有刚刚剪下的许多寸长长发。长发金黄,若是仔细瞧看而去,便可见其发根如墨,而那所谓的金黄...八成是渲染而成。 二为女子,岁在而立,却也未至花黄。身着黑白连体长裙,上不见膛丝毫,下不见脚踝外露,仅见黑履于裙摆之下微微探头。女子花容似胜月貌,长发后挽且由漆黑发卡相束,两鬓青丝未束,且呈自然悬垂于双颊之旁。 女子姿态端庄,周身上下不仅散发着一股传统之美,双目更是惹人注目异常。 双目狭长,却也无眯之意,有的仅似蕴藏星光,两侧眼角微微高扬,如若丹凤成双、翘首朝阳。 少年名为玉簟,虽不知降生于几重天,却也是九重天阙的英雄。 女子名为兰舟,虽是九重天阙的英雄,却也始终坐镇于五重天上。 兰舟就站在玉簟身后,且是手持嗡嗡作响的电动剃刀,剃掉了他的满头黄发。且待片刻过后,即使玉簟那满头长发,化作仅有毫厘之长的墨色模样。 玉簟很想似若往日那般逃走,但兰舟似是有了经验,虽是手持剃刀,但另一只手却始终按在他的肩上,从而杜绝了他一切逃走的可能性。 虽然逃走已是无望,但玉簟还是很想吼上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经人之手剃掉? 但可惜的是...兰舟即是他的母亲,同时也是这五重天所有百姓的母亲。 虽非亲生,却也有着养育之恩,而且母亲就是母亲,是永远也不会加害自己孩子的母亲。 剃刀刚止,玉簟便委屈巴巴的急忙溜走,却也不曾溜到太远的地方,仅是在桥头找了一辆废弃的车辆,并自认为隐蔽的躲在了其后。因为他见到了青鸾,也是看出了青鸾想要走到桥上,并去往另一边的打算。 玉簟也想去,但兰舟却是不准,因此他便打算躲藏在旁,悄咪咪的欣赏青鸾像往日自己那般于兰舟手中吃瘪的模样。 “你们在做什么?” 玉簟虽是离去,但兰舟却是拿着扫把站在桥头,且是细心的清理着满地金发。此刻青鸾虽问,但兰舟却也未曾停下清扫的动作,仅是微微侧首笑言道:“仅仅是通过约束,让一切都走在正轨之上。” “头发、正轨,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青鸾迷茫,显然不知兰舟在说些什么,也是无法将头发、正轨这两种概念联想到一处。 “宏观的模样取决于微观的形象,而约束了这些微观的形象,宏观注定会是趋于“正轨”的模样。”兰舟依在清扫间笑言,但可惜的是...身为约束者的她,注定不会是太过于和蔼可亲的模样,因此此刻展露出的微笑,也仅仅是空有其形,似是出于礼貌。 青鸾不是很懂兰舟所说,却也是听够了那“微观”“宏观”之言,仅是看了看她身后那车辆密布的桥面,随后便对着废弃车辆间那似是小路的缝隙走去。 “你要去哪?” 青鸾想走,但兰舟却是想要挽留,也许她眼中的青鸾,即是脱离了原有模样的微观之物,若是放任不管,要么被宏观环境所同化,要么被宏观环境所抹杀,当然...也有可能会给宏观环境带来巨大的灾难。 “我忘记了,仅是凭借本能前行。”青鸾于桥头回首,看着兰舟轻声而言,虽然依是不知自己为何要前行,但还是将问题归于本能之上。 “也许忘记的事情注定不应该再想起,仅凭本能而前行的道路,也注定不应该继续前行。”兰舟依是微笑而言,似在劝说青鸾放弃本能并开辟新的道路,从而走回正轨之上。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青鸾依是不解而问。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理应是心中所想的模样,亦是成为了自己最初想要成为的模样,却是不知生活中的曲折早已让她们面目全非。告诉我...你眼中的自己,是否还是最初的那个模样?或者是你心中的模样?”兰舟依是手持扫把立于桥头,亦是带着满面微笑而言,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而声音也像极了和煦的春风。 青鸾不是很懂兰舟所说,不过也是下意识的回想起过往,想起了一位...满目渴望、满目向往的小姑娘。 于桥头侧首,看了看身侧,又是转身回眸看了看身后,纵是茫然四顾,却也不曾得见小姑娘,亦是不知她消失于何时,甚至不知她去往了何处。 找不到了,也就不找了,也许她已是死在了过往,也许是活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之中。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将“前行”这一概念强加在她的身上,既然不曾“强加”,那么...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前行的必要。 虽然四周未见小姑娘,但青鸾还是回想起了小姑娘那满载渴望、向往的目光,亦是回想起了当初的、最初的她在渴望些什么、向往些什么。 “明光...她渴望着明光,也向往着明光。她似乎于往日许下过承诺,一定要将明光带到这片无明的大地之上。”青鸾侧首,对着桥下那似海宽广的长河,亦是看着蔚蓝河水中那根根赤红的斜拉索,不过却也是迷茫...大地并不黑暗,她又为何非要说是无明的模样呢? “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手持明光,那么你会用这份明光将那无明的大地照亮么?”兰舟有问,亦是看着青鸾的双眼而问,且从忽转严肃的神色来看,这一问,似乎很是、十分、异常重要。 “我...不知道,不过我却隐约记得,似乎有一件事,远比将大地照亮更加重要。”青鸾迷茫,且是不解而思...照亮大地分明是小姑娘的愿望,兰舟为何不去问小姑娘,而是问起自己来了?同时也是迷茫的想着...远比将大地照亮更加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青鸾抬起了双手,且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双手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在瞧看些什么,仅是隐约记得...一路走来的自己,似乎时刻捧着、抱着、拿着很重要的东西。于迷茫中做出了捧着、抱着、拿着的动作,但也依旧不曾想起自己究竟...捧过、抱过、拿过什么。 “也许...走过这座桥,你便能想起了...”兰舟依是微笑而言,不过相比之前...此刻的笑容略显苦涩,也是远远称不上美丽、阳光。 青鸾无言,仅是看了兰舟一眼便转身离去。 兰舟无言,仅是于无动之中,目送着青鸾那于废弃车辆间渐行渐远的身影。 待青鸾远去,身着白褂的男子方才走上前来,且是站在兰舟身旁好心提醒道:“你会死。” “我知道,但她却是脱离了正轨,而让一切重归于正轨,便是我的职责。” “脱离正轨...离经叛道么...”男子遥望青鸾远去的方向,狂热而言,似是觉得离经叛道也是一种进化的方向,只不过这种进化方向无法被世界所接受。 “话...别说的那般难听,如果可以,谁又会走上一条与自身意愿相悖的道路呢?”兰舟依是遥望青鸾远去的方向,轻声而言,似是觉得每一个脱离原本模样的人,都会有着一段不尽人意的过往。 “如果无法归于正轨,又当如何?”男子有问。 “那便拼上一切,去履行英雄的职责。”兰舟有答。 兰舟离开了桥头,且是隐于那无比繁华、熙攘的街路。 而男子却是于桥头独自琢磨...琢磨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方向,也是思考着...思考着让青鸾与兰舟对立,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就像是一种已知元素与另一种未知的元素相遇,也许会使前者会被后者吞噬,也许前者会被后者排斥,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可能后者会于“未知”化作“已知”。 男子想要知道青鸾更多,因此也就不曾阻拦兰舟,或者说对于男子而言,兰舟仅仅是这九重天阙中的一名演员。只要达成他想要的结果,演员便可以退场。而对于整个舞台而言,所谓的主角也许无比重要,可若是配角...只要舞台尚存,要多少,便有多少。 石桥本无怪异之处,不过随着不断前行,却是有着如若苔藓、藤蔓一般的漆黑、粘稠之物,滋生于桥梁上下,甚至是水中的倒影之上,以及那无数的废弃车辆之上。 车与车之间的间隙不窄,但也仅仅是对于车辆而言,毕竟对于它们来说,只要不曾相互擦碰便好,但对于行人而言...却是让人困扰。 是能够前行的距离,却也不是能够安心前行的距离。 “也许你不应该继续向前了。”玉簟立身于废弃车顶,看着行于间隙小路中的青鸾背影轻声而言。 “也许在选择前行的那一刻,便已经没有了驻足这一选择。”青鸾驻足,亦是转身,甚是翘首,看着车顶的玉簟轻声而言,有些迷茫,似是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听妈妈说...走到桥的另一面会受到无法医治的病患。” “唯有停下脚步,才会让我病入膏肓。” “你叫什么名字?”玉簟对青鸾很是好奇,因为青鸾有着与他,以及他所见过所有人不同的模样。就像是一摞白纸中的黑纸,这不同的、相异的,自然会是最吸引人的。 “我叫...我忘记了,也是想不起了。”青鸾迷茫而言,显然是不仅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也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玉簟,虽不知名字的含义,但妈妈所取的,总归是好的。” “妈妈?什么是妈妈?” “就是母亲、娘亲,虽然不是生我的,却也是将我养大的,我很爱她,也很尊敬她,但我却并不喜欢她。” “因为你非她亲生?” “因为她总是约束着我,我不喜欢被约束,自然也就不喜欢她。” “也许我应该去羡慕你,因为你拥有着一位约束你成长的妈妈,而我却是没有。也许我应该做出一个遐想,遐想我若似你这般有着妈妈,是否还会成为如今这...不尽人意的模样。” “也许应该羡慕的是我才对,因为你没有一位于成长中约束你的妈妈,而我却是拥有。也许我应该做出一个遐想,遐想我若似你这般没有妈妈,是否还会成为如今这...一无所有的模样。” 石桥之上,前后不见尽头,左右亦是无垠晴空下的河流。青鸾站在车于车的缝隙之间,亦是满覆漆黑物质的废弃车辆之间,翘首仰望着...站在蔚蓝晴空之下的玉簟,亦是站在那不曾被漆黑物质渲染、覆盖的车顶,以及其上...的玉簟。 问题没有答案,遐想没有论证,过往即是过往,成长的经历不同,致使两人的分歧注定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 前方的道路很长,长到似是没有尽头,而在这似无尽头的道路上...没有妈妈的青鸾也许体会不到成长中的约束,但依于成长之中、约束之中的玉簟,却是能够体会到一段没有妈妈约束的成长历程。 序章 如山罪 五 走过石桥,即是广厦万千且似如林屹立的城市,也是广厦万千如若朽木成片凋残的城市。 城市之中广厦万千,却也呈现着东倒西歪、黑色物质满攀附盖的模样,尚有些许已是东倒西歪,且因沧桑岁月洗礼而呈现着风化破败的模样。 广厦之间的长街依旧宽广,且有无数废弃车辆遍布其上,不仅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更是呈现着因暮“败亡”的景象。 青鸾转身回首,遥望来时的道路,仅见远方天色依青,且有烈阳高悬于穹,致使石桥、长河皆是享受着明媚的阳光。但石桥尽头的世界却是呈现着乌云密布的模样,虽是有着些许光亮致使天地不至黑暗,但无论是谁至此,都难以为此间道上一句晴朗。 未问天色如何,青鸾仅是站在因荒废许久而至狼藉遍地的桥头,看着那废弃车辆遍布,亦是空无一人的长街轻声而问:“这里的人们,都去了何处?” 未望远方破败,未观近处狼藉,玉簟仅是站在废弃车辆之顶,转身回首遥望来时的道路,且是用着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迷茫口吻说道:“我也不知,仅在懵懂年岁听闻...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桥的那一边是繁华,桥的这一边是贫瘠,若石桥长存,此方天地自然也就没有了熙攘之理。” “但也不应如此冷清才对。”青鸾依问,且在询问之时不禁想起...无明的夜幕之下,无数身影漫无目的游荡、徘徊的景象,似是由此想到...无论遭遇怎样的苦难,长街都不应该是空无一人的模样。 “我听妈妈说,这里的人们都脱离了原有的轨迹。却也不知因为脱离了原有轨迹,这里才会变成这般冷清的模样,还是这里变成了冷清的模样,他们才不得不脱离原有的轨迹。”玉簟也是第一次来到桥的这一边,因此对于这边的景象,仅能用“他人口中听闻”去形容、去解释。 “原有的轨迹是怎样的?” “不知道啊,大抵就像我们来时的地方。” “也许我们应该去寻找,将那些已经去往远方的人们找回。” “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凭借我们个人的意志,去左右他人的思想。” “如果是正确的,也就一定是有必要的。” “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座城市恢复繁华,也唯有这样才能让这里重现...明光?”青鸾有些迷茫,迷茫着自己为何总是提及“明光”,也是迷茫...自己为何会单方面的认为,这里需要那所谓的“明光”。 “你说...人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出了‘对’与‘错’这两个概念的呢?而这两个概念的具体体现形式,又是怎样的呢?”玉簟没有与青鸾探讨明光,也不曾与她继续讨论是否应该将离开这里的人们找回,甚至不曾想过让这片荒芜、破败的城市恢复往日的繁华景象,仅是询问着她...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也许...一个人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符合多数人的看法便大抵是对的。如果这件事违背了多数人的观点与理念,大抵便是错的。但无论对与错,都不与真理有所任何关联,毕竟真理是无法用‘多’或‘少’去衡量的。”青鸾于桥头侧首,看着迷茫中的玉簟轻声而言,似是在说...无论对错,只要能让这座城市恢复往日繁华,便是真理。 “也许事情总是这般简单,但简单的事却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因为往往简单的概念,会通过多数人的传递,使其渐渐在传递的过程中失去简单的本质,从而变成一件无比复杂、繁复的事。而这于简单化作复杂的事情,更会在潜默化的转变过程中,左右人们对它合理的判断,从而使简单变的...不再简单。”玉簟轻声,却也不知是说着生涩难懂之言,还是稚岁的胡言乱语,不过好像是在说...将离去的人们找回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改变人们对这已是化作狼藉、破败城市的看法。 就像之前所说那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浅显的道理,也是简单的问题,但这简单问题的起因以及解决问题的过程...却很是复杂。 “那我们是否还要将他们找回?”不知青鸾是否听懂玉簟所说,不过此刻也是迷茫再问。 “也许那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却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玉簟依立车顶,不过却是微微侧首,看着相距桥头不足一尺的地方轻声而言。 青鸾不是很懂玉簟所说,玉簟也是难以理解青鸾的状态,因此两人也就无言,且于无言之中共同行向那似无一人的城市深处。 也许玉簟跟随青鸾至此的目的本就是看一看这里的世界,并在这不同的世界中体验一番不同的人生。 青鸾前行,目光所向的是街路两侧,那本该经人行走的地方。 玉簟跟随,目光所想的是街路两侧,那本该琉璃满覆的高楼。 两人走了很久,也是越发临近城市深处。但随着前行,青鸾却是发现街路两侧竟是多出了许多雕像。 雕像,于青鸾眼中呈现着洁白无瑕、质感如瓷的模样。它们形态不一,却也皆是呈现着幸福生活的模样。有的是孩童正在追逐打闹,有的是姑娘正与心爱之人牵手行于街路之旁,尚有年迈老人正于长椅之上翘首,似是享受着原本存在亦是温暖的阳光。 雕像,于玉簟眼中呈现着漆黑如墨、质感如稠的模样。它们形态不一,却是尽数皆呈着满载绝望的模样。有的孩童正是仓惶逃跑,且有后来之人无情的踩踏在他们的身躯之上。那姑娘与男子也许真的是相爱之人,但男子却是为了便于逃跑,将姑娘狠狠的推到了一旁,使她呈现着即将摔倒在地的模样。而那所谓的老人也的确坐在椅上,却也非是翘首仰望苍穹,而是呈现着正对苍穹绝望相视的模样,且有些许憎恨浮现于面上,似在憎恨着往日他所信奉的神灵,为何不曾在这苦难来临之时对他伸出援手。 青鸾不知是谁创造出了如此完美的艺术,仅是于前行之时仔细品味着、欣赏着。但一旁的玉簟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似是不愿直视这里的一切。但可惜的是...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愿意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而是能否通过逃避而解决的问题。 逃避不了的,终究要去面对。 不曾于长街行过许远,却也在这不远的距离中行过姿态各异的雕像万千。 青鸾见到了一个小姑娘。 玉簟也见到了一个小姑娘。 而被他们同时瞧见的小姑娘,自然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相貌与模样。 在青鸾眼中,小姑娘长相甜美,身上不仅穿着精致的洋装,手中更是拿着似是名唤冰淇淋的筒状食物。 在玉簟眼中,小姑娘瘦弱不堪,身上衣衫褴褛且似无法蔽体,手中更是拿着不知于何处捡来的死老鼠。 而小姑娘的一只手臂,则是于青鸾眼中呈现着洁白如玉的模样,而在玉簟眼中则是呈现着漆黑如墨的模样。 小姑娘看上去很是可怜,且是呈现着无比、迫切需要帮助的模样。 也许...她真的是需要帮助。 但...似是需要帮助的她,在见到青鸾与玉簟后,却也不曾上前乞求些什么,仅是经过短暂的惊慌与错愕,便似老鼠逢猫一般,瞬间窜入了街旁的小巷,没了踪影。 “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跑?”青鸾有问。 “她似是染上了难以医治的病患,也似是生活在不幸之中的人。”玉簟有答。 “那是怎样的病患?又是生活中怎样的不幸?”青鸾再问。 “没人知道那是怎样的病患,能够知道的仅是这种病患会迅速传染。”玉簟再答。 “为了避免被传染,所以一经被发现便会被杀掉对么?”青鸾依问。 “也许...杀死一个人,远比拯救一个人要简单的多。”玉簟依答。 “哪怕她自身,从未做错过什么...”青鸾轻声而言,却也不知是在对玉簟而言,还是在对自己而言。也许在这一刻,她已是将自身带入到小姑娘之中,且是在想...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便要受到他人的伤害,那该会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 “你想帮助她?”玉簟侧首,对着青鸾微笑而言,似乎在这一刻...他已经找到了改变自己人生的契机。 “不是我想帮助她,是我一定要帮助她。”青鸾侧首,亦是对着身旁的玉簟微笑而言,似乎在这一刻...她已经回想起了自己肩上的职责,以及那名为英雄的重担。 同时青鸾也是想起...在那遥远的过往,似是有人于她绝望之时对她伸出了温柔的手掌。如今...她的手掌也许无温,却也打算将它伸出,并试图改变小姑娘那满载寒凉的命运。 青鸾不曾继续说些什么,因为相比于红口白牙的说,她更偏向于...做。 她辞别了明媚的长街,走入了略显阴暗的小巷,又于阴暗小巷中转入了漆黑无明的胡同,且在黑暗之中寻找着小姑娘那瘦弱的身影。玉簟跟随其后,仅是看着青鸾那于明媚长街走入阴暗小巷,又于阴暗小巷转入漆黑胡同的背影,经久沉默、经久无言。 玉簟不禁有些迷茫,且是迷茫的想着,一个勇于为他人步入黑暗的人,难道不是一个好人么?自己的妈妈又为何要将其视作...脱离正轨之人呢? 问题没有答案,不过玉簟还是跟随在青鸾身后向前而行,且是直至死胡同的尽头方才驻足。 地上的井盖开而虽合,却也呈现着合而未起、依旧留有缝隙的模样。 “黑漆漆的,看上去就像是深渊一样。”玉簟看着井盖的缝隙轻声而言,似是不大相信会有人愿意钻入下水道中,也是难以相信会有人在黑漆漆的下水道中寻求生存。 “看上去像是深渊的,绝不单单只有这里。”青鸾亦是看着井盖的缝隙轻声而言,似乎很是确信之前的小姑娘就在下水道中,毕竟对于老鼠而言...这黑漆漆的下水道无疑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青鸾钻入了下水道中,姿势算不上是优雅,也见不到任何、丝毫英雄救世时的姿态与模样,唯一能够见到也仅仅是...义无反顾的模样。玉簟依是跟随她共赴其中,但面上的神色却也多是不愿,但为何会不愿,却也无人知晓。 下水道中的空间不一定狭窄,但下水道中的空气却一定是满载腐味。 不幸的是,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很难寻找到正确的方向。 幸运的是,这里虽是下水道却也无水涓滴丝毫,而是呈现着无比干燥的模样。 有着些许光亮,却也微弱异常,它就在下水道的深处,亦是在青鸾、玉簟身前那遥远的地方,且似是透过街路上井盖的洞孔,对着这阴暗干燥处偷瞄。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 “它们一定是承受了无尽的苦难,且至今依是备受煎熬。” “人们常说...鲜血会铭记过往,苦难则会带来成长。” “这样的成长,一定不是人们发自内心向往的道路。” 微光所映之处到了,那的确是透过井盖之孔洒下的微光,虽然街上井盖有很多,但拥有洞孔的却是很少,也许能够偶遇一两,便已是人间天堂。 小姑娘就坐在那微弱的光亮之下,也许那井盖之孔是唯一愿意给她带来光明的事物。 小姑娘的家,就在这微光所照之处。而所谓的家,也不过是些许破旧的被褥,以及些许老旧且失去了一切实际性作用的杂物。 小姑娘正于微光之中抱着小小的襁褓,且是轻轻地晃、微微的摇,而之前捡来的老鼠就被她持在手中,且似哺育孩童般放在襁褓之旁。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母亲,用着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哺育着襁褓茁壮成长。 此刻得见青鸾与玉簟一同前来,却也不曾选择逃跑,而是于微光之中迅速蜷缩成团,并将那小小的襁褓紧紧抱在了怀中。 也许...家若是被发现了,也就无处可逃了。 青鸾于黑暗中上前,站在了微弱的光亮之中,不曾开口去说些什么,仅是于小姑娘身旁蹲下,并用着那不知冷暖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肩膀,试图用这种方式,使她心中的惊惧逐渐平复。待惊惧略微平复些许,青鸾更是将小姑娘温柔的...拥入了怀中。 无论是轻抚还是拥入怀抱,都让小姑娘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而这份温暖则是告知着她眼前这位女子,并不会伤害自己。 “你在这里多久了?”青鸾依是蹲在微光之中,抱着小姑娘轻声而问。 “我...不记得了。”小姑娘趴在青鸾的怀中,似若梦语呢喃般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里只有你自己,还是说只有你自己在这里?”青鸾依是柔声而问。 “我...不记得了。”同样的回答用着同样的声音再一次起于小姑娘的口中,而不同之前的是...小姑娘于青鸾怀中侧首,用着那满载痛苦的双眸看向了微光之外、下水道的深处,似乎目光所向之处...有着一段并不美好的过往。 “不知是否有恙,却也无需担心些什么,因为只要有我,一切便会安好。”青鸾微笑,亦是用着无比温柔的声音,道出了往日不知于何处听闻过的话语。 “可我什么都没有,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因此我便无法给予你任何酬劳。”小姑娘轻声而言,且是对着青鸾怀中紧靠,似是贪婪的享受着她怀中的温暖。同时也是觉得...用不了多久青鸾便会离去,而她此刻能做的便是拼了命的去享受出现于当下的温暖。 “问题不在于你能给我些什么,而是在于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青鸾依是轻声,但言语所对的却不单单是身前的小姑娘,更是往日那无明夜幕之下,时常翘首仰望的小姑娘。 “我不明白。”小姑娘不是很懂青鸾所说,却也不知是不明白青鸾为何会帮助自己,还是不明白青鸾为何不向自己索取任何东西。 “你恰巧需要帮助,而我恰好需要付出。”青鸾笑言,笑的虽然有些虚假,却也将自己最为温柔的一面,极力的展现到小姑娘的面前。 “我明白了...您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英雄,对吗?”温柔换来的未必是温柔,尚有那满载悲伤的哭泣,仅因青鸾一言,小姑娘便是瞬间哭泣,且是泣不成声。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忘记了,如果所谓的英雄就是那些帮助过我的人,那么我想只要我做了他们所做过的事,帮助了他们一定会去帮助的人,那么我...自然也就是了。” 虽是得到了青鸾确切的答复,却也未曾止住小姑娘的啼哭,反而是让她哭的更厉害了,甚至是让她离开了青鸾那温暖的怀抱,并捧着那小小的襁褓跪在了青鸾的身前,且是悲声泣言道:“那您能救救我的弟弟吗?他病了,病的厉害,病到不哭不闹,甚至是病到不吃不喝。” 青鸾于小姑娘怀中接过襁褓,亦是于微光中站起身形,得见襁褓之中的婴儿正在熟睡,不过...却是呈现着小姑娘手臂那般,洁白无瑕、质感如瓷的模样。 没有介意婴儿那与众不同的模样,青鸾就像是一位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立身于微光之中,亦使臂弯如若摇篮,随着身形轻轻的摇、轻轻的晃。而小姑娘就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不仅跪在了青鸾的身前,更是虔诚的祈祷着,也是虔诚的乞求着。 站在微光之外的玉簟,也是清晰得见襁褓之婴儿的模样。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仅是沉默无言的站在一旁,却也不知是没有勇气上前,还是展露着内心的冷漠。 “他会好起来的,因为每一个孩子都应该于幸福之中茁壮成长,你的弟弟自然也不会例外。”青鸾俯身跪在了小姑娘身前,亦是将怀中的襁褓还给了她。 小姑娘依是跪在青鸾身前,且是看着怀中的襁褓泣声而言:“我们...是否做错了什么?” “其实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仅是...仅是...”青鸾很想说些什么,但话也仅是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如果我们一开始便不曾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将会是这个世界无比莫大的遗憾。” “也许这是一种错误,而这便是做错事的惩罚。”小姑娘抬起自己的手臂,且是对着它瞧着、看着,并用着愤怒之声说着:“我憎恨它,我憎恨它的模样,甚至是憎恨它的存在!我想不惜一切代价的摆脱它、摧毁它!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我...”小姑娘微微侧首,看着角落中那早已死去的老鼠说道:“还要用它去寻找活下去的希望!若它不在了,我也就死了,而已然活着的我,却也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所谓的生命就像是一扇门,当人们将它开启并走入其中之时,所谓的人生也就开始了。而在离去之时,有些人选择将它关上,也有人不曾将它关上。也许是否关上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在走入门中的这段时间,我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又是否拥有了一段值得回忆的过往。” “那并不美好,也注定不值得去回忆。”小姑娘垂首,看着怀中的襁褓轻声而言,言辞之中没有喜悲、没有怨恨,有的仅仅是淡漠与薄凉。 青鸾不曾继续说些什么,也说不出任何能够安慰小姑娘的话语,能够做的仅是将她再一次拥入怀中。似是想要将自己一切的温暖都传递给小姑娘,并试图用着这种方式让小姑娘感受到一丝美好,也是希望这些许不多的美好,能够化作她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在桥的另一边,有着医治她的方法。”在旁沉默许久的玉簟终是开口。而在他看来,小姑娘的“病患”仅仅是体现于一只手臂上,只要回到桥的另一边,一定便可以得到医治。或者说...他仅是希望青鸾能够带着小姑娘回到桥的另一边。 “也许折磨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病患,折磨她的仅仅是人们的偏见。”青鸾抬手,于怀中取出了当初那两枚狗都不理的铜板,且是将那印有“七重天阙”字样的一面递到了玉簟面前。也许...青鸾并不想将小姑娘带到桥的另一边。 玉簟无言,仅是侧首看向一旁,似是无法直视那两枚铜板,同时也是知道...自己并不介意这两枚铜板,但他不介意的事物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介意。就像小姑娘的手臂那般,自己不介意,自己想要医治它,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介意,所有人愿意去医治它。 虽是知道小姑娘不大可能得到医治,但青鸾还是不愿放弃,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生于苦难、活于寒凉,更是不愿她于沉默无声中消失在这世上。 青鸾带着小姑娘离开了下水道,且是再一次来到了那满眼破败、荒芜的宽广长街之上。也许此刻的她尚无帮助她的方法,但在青鸾看来,所谓的方法...只要去想,终归会是有的。 仅是回到街路一瞬,三人便是迎来了异常。 首先是街路两侧那形态不一的雕像,此刻仅经一瞬即是尽化傲然挺立之姿,且是整齐有序的排列在街路两旁。 除了雕像,尚有街路两侧那些似是“老去”的路灯,也是重新焕发“生机”,自远方为始、至青鸾等人所立之处为终,接连而亮。甚至就连街路两侧的楼体一层的万千店铺门前,那些早已破损、老化、衰败的牌匾、灯箱,亦是呈现出了“容光焕发”的模样。 尚有悬于青鸾等人身后楼梯之上那破损的巨大屏幕,亦于顷刻一瞬而明。虽有人影浮现于屏幕之上,却也因屏幕的破损,而呈现着言辞断续的模样。 “自...爆发以来,未发现任何生还...” “尚有些...保留生前意识...言语之能。” “经医疗发现...患者...早已被疫病腐蚀...丧失一切生理特性。” 青鸾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未曾过多关注身后那悬于高楼外壁之上的巨大屏幕,仅是对着四周的街路茫然环顾。而一旁的玉簟似乎也不曾关注那高悬的屏幕,仅是遥望着街路的远方,且是凝重提醒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虽然青鸾与小姑娘并不知道玉簟在说些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对着远方瞧看而去,且经遥望而得见...一辆通体漆黑且是极具沉稳之感的车辆,正以时速大约六十公理的速度,向她们行驶而来。 黑车风挡如墨,虽不见车内驾驶之人,却也可通过风挡边缘得见一位女子轮廓,亦可得见其身着洁白西装,尚有赤红领带束于领下、膛前,更有漆黑安全带紧束于肩、膛之上。 是兰舟,也就是玉簟的妈妈,此刻驾车速度虽是不快,却也可得见其洁白如玉的双手,正共握于方向盘两侧三点、九点钟的位置。 长街有灯,悬于街路中央上方,亦是街路交汇之处,其色有三,分别为红、黄、绿。兰舟虽为捉捕玉簟、击杀青鸾而来,但遇红灯即停,待灯转绿方才继续向前行驶。 虽然青鸾很难理解这所谓的“妈妈”在做些什么,也很难理解街上灯光明灭有何意义。但一旁的玉簟却是迅速来到街旁、那虽是废弃却也保持较为完好的车辆之前,且是取出茶壶一个入手,并将壶中茶水灌向了油箱之中。 待壶中茶水尽数灌入油箱,玉簟即是迅速坐到驾驶室内,且是对着刚刚取刀入手,打算迎敌的青鸾略显焦急、兴奋而言:“我们快走!打不赢的!” 青鸾没有反驳些什么,仅是连忙抱起一旁的小姑娘并用着最快的速度坐到了后排座位之上。 车辆有锁,玉簟无匙,但他还是于瞬间启动了车辆,或者说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将车辆化作了他想象中的模样。 无法理解的事物,总是会被少年的幻想进行修正。 例如说此刻这般,年少无知的玉簟是无法理解车辆的发动原理的,纵是与他详细诉说发动机、燃油、动力转换等概念,他也无法想象出车辆的行驶原理。那么理解不了的原理,少年便会通过自身的幻想、想象去理解。 而玉簟的能力便是通过幻想,极尽可能的改写现实,并将人们眼中合理的现实,化作少年幻想中不合常理的模样。 例如玉簟所驾的车辆,若是常人在此,纵是无法通过透视得见其内的模样,也能联想到...发动机、传动、电器等精密部件的模样。但玉簟却是联想不到,而且在他看来,之所以车辆能动,是因为车体之内有着“神奇的生灵”在帮助人们驱动。 若可透视即可得见,此刻车辆内部发动机的位置已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数位精致且可爱,甚至是穿着和服振袖,且是目光“睿智”的小人。此刻正似骑行单车一般拼了命的蹬踏着踏板,似是经过齿轮传动的方式,致使车辆开始向前行驶,而无数“睿智”小人身旁尚有一张张小小的桌案,其上放置着精致的瓷杯,其内尚有热气腾腾的红茶,似是之前玉簟倒入油箱之物,若是神奇生灵们累了,便会利用这红茶来迅速补充体力。 红茶能够致使车辆不断前行,汽油也能致使车辆不断前行,如此看来,对于玉簟而言...红茶等于汽油,汽油也等于红茶。 序章 如山罪 六 因无知而充满想象,亦是通过想象改写现实,这...便是玉簟的能力。 车辆启动,虽是齿轮传动,但行驶速度却是丝毫不慢,毕竟在玉簟的幻想之中,那些“神奇生灵”皆是强大的种族,因此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速度、耐力与力量。 车辆赤红,不仅在前高速行驶,亦在行驶期间渐渐脱离原本的老旧模样,不仅化作了充满力量之感的赤红模样,更是拥有了光鲜亮丽的崭新之形。而驾驶漆黑车辆的兰舟虽是在后追赶,却也依是用着六十公里的时速进行追赶。 看似即将迎来一段公路追逐,但这场公路追逐却注定会因为兰舟的能力,变的有所不同。 元初教化! 一切归于最初的教导之下,一切脱离教导范围之内的都将得以惩罚、修正。其优点是包含性广,弊端则是针对性弱,不似往日流水、破云、寒烟、晴雷、霆筠等人那般,将力量呈现于自身之上,而是更多的呈现于...规则之上。 例如此刻,玉簟虽是驾车逃窜,且经片刻即将兰舟拉开许远,但...车前风挡玻璃的左上角,却是浮现出了赤红之色的...12。 12是什么意思? 玉簟懵懂,青鸾不解,但他们很快便是清楚了这12的含义。 赤红车辆行驶在前,经路口未停,亦经路口上方红灯常亮而未驻,12即是减6,且是余6。且因其速超过正常行驶速度,余下的6更是再度减3而余3。 通过惩罚,使一切归于正轨,这便是教化的体现形式之一。 对于玉簟而言,闯红灯扣掉了六分、超速行驶扣掉了三分,并不是最为致命的,最为致命的是...闯红灯、超速未停的他,很快便被警车盯上。 仅在超速驶过交通岗一瞬,即有车辆于两侧街路迅速驶出,且是对着玉簟所驾车辆追击而去。车辆之形如若“野马”,通体黑白交错,车顶不仅置有红蓝闪烁警灯,车体两侧尚印有police的字样。 fidelity,忠诚。 bravery,勇敢。 integrity,正直。 忠勇正,驾车十余,且于长街之上正对玉簟追赶而去。 按常理而言,公路追逐之中车辆一定会有所碰撞,甚至是极其激烈的碰撞于彼此的车辆之上、沿途的公共设施之上、甚至是街路两侧的行人身上。但可惜的是...玉簟却是不能这么做,因为谁也不知道风挡玻璃上的数字归零后会发生什么。 而驾驶车辆损毁公共设施、伤害他人生命安全,即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也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 而这极其错误、极其恶劣之事,自然也就会作用于元初教化之下。 因此玉簟驾车,只能极力的保持着正常行驶之速,且是为了避免发生碰撞而小心向前而行。 红车在前,遇巷即拐,似乎想要利用城市中那曲折的道路甩掉身后众多的忠勇正。但可惜的是...对它展开追捕的并非只有“野马”之形的警车,尚有于空飞行的直升机。其色通体漆黑,其形如若“黑鹰”,其下尚有磁力吸盘悬垂,只要临近玉簟所驾车辆,即可将其吸附磁盘之上,从而使其丧失逃跑能力。 除去磁盘,黑鹰的另一作用则是体现于锁定、预判玉簟的逃跑路线之上。仅在玉簟驾车辞别小巷,再度临于宽广长街之时,即见长街两侧已被无数忠勇正以及野马之形的警车封锁,且在之前尚有混凝土路障,以及每隔数米即布于地的钉刺带。 纵观长街虽是无比宽广,却也散发着天罗地网、插翅难逃的意味。 啪! 玉簟油门虽依是紧踏,车内神奇生灵亦是猛踩脚踏,但黑鹰却已于空俯冲而下,且经低空飞行,致使其下悬垂的磁盘正对车顶而落。 玉簟无奈,只能猛打方向,致使车体横移而出,在躲开吸盘的同时,亦使一旁野马警车瞬间离地,被吸附在了磁盘之上。 看似幸运躲过,但不幸的是...在车体横移之时,轮胎却是压在了道路中央的黄线之上。虽然仅是稍稍触碰,但风挡之上仅于的3,却于瞬间化0。 虽分数清零,但车辆依可前行,不过直觉却是在告知玉簟,自己仅剩下一次违章、失误的机会。 赤红车辆依旧前行,且是于左右横移间躲避着沿途的钉刺带,而那将同伴吸附的黑鹰也是于街旁缓缓而降,并将警车平稳放下,从而避免了...一切正轨之外的事情发生。 钉刺带虽密,但对于玉簟而言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钉刺带就是钉刺带,且是不分敌我的钉刺带。它就平铺于街路之上,玉簟虽是通过横移将其躲过,但无数忠勇正所驾的野马却是压在其上,且因车辆密集行驶,很快便于后方撞在了一起,且是乱做了一团。 但让玉簟不曾想到的是...野马虽于街路翻滚、破碎,尚有无数忠勇正跌出了车体之外。但仅在同时即见无数道路抢险、救护车辆迅速赶至,且有医护人员迅速下车,将那些受伤的忠勇正抬到了救护车辆之中。而那些破碎的野马,也是被道路抢险所驾的拖车所拖走,似是去往了维修之处... 救援工作...看的玉簟是一脸无语,一脸懵意。 虽是成功避开了沿途钉刺带,但玉簟接下来要面对的则是那些整齐排列在前的混凝土路障,而且从其封锁整条长街的规模来看,除了让所驾车辆长出翅膀外,似乎也没有太好的避及办法。而且纵是长出翅膀,玉簟也很难相信自己能够避开...无数忠勇正手中所持的火器乃至扛于肩膀的重形火器。 路障将临,玉簟却于驾驶室内侧首得见,街路一旁那已是满覆漆黑物质的店铺。虽是难以得见店铺之形,但玉簟还是能够通过墙壁上的凹陷得知,那应该是临街的巨大落地式橱窗。 仔细想象,橱窗已是落地且是谓之巨大,那么橱窗之后的店铺空间也一定不会太小,甚至应该是一副富丽堂皇的开阔模样。 是不是真的富丽堂皇,是不是真的开阔,不曾进入店铺之中谁也不会知道。毕竟玉簟自己也不曾进去过,也不曾见过。但只要他敢想,且是自认为这份想象合理,那么橱窗之后的店铺,自然也就是富丽堂皇的开阔模样! 方向盘于玉簟手中再一次猛打,致使赤红车体临近路障一瞬,亦是在黑鹰直升机垂直降落、磁盘将临的前一瞬,而再度横移,且凭车身之侧猛撞于那漆黑满覆的橱窗之上。 啪!琉璃碎裂,车体瞬入店铺之中,且于一瞬即见店铺之大,仿佛已是占据了整栋楼体的一层面积。偌大的店铺之中果真富丽堂皇,不仅有着红毯覆地,更有金色梁柱位处八方,尚有明光璀璨的琉璃吊灯,分布于八方棚顶之上。但可惜的是...偌大的店铺之中仅有人体模特三两,以及裁剪桌案一张,以及缝纫机等杂物些许... 种种迹象表明,店铺显然本没有玉簟想象中那般大,之所以会呈现着偌大的堂皇模样...全凭玉簟想象。 夹杂着些许破碎的砖石以及琉璃,不及携带着浓郁烟尘冲入了店铺,更是在冲入一瞬撕碎了地上的红毯。而损坏他人财物这一举动,自然也使风挡玻璃上的数字瞬间消失,亦是让仪表盘上的表针瞬间归零,纵是电器设备的灯光亦于瞬间失去了明亮。 玉簟依在踩踏油门,但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踩踏,车辆都没有丝毫反应,任凭他如何用力,手中的方向盘都是呈现着纹丝不动的模样。 “搞出这么大的事故还想着开车?” 虽不知兰舟去了何处,但她那满载教导之意的严厉之声却是于收音机中瞬间响起。 “妈妈...我想我已经长大,我也应该履行英雄的职责,为这座城市中的人们做些什么。” 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中,受璀璨灯光照耀的驾驶室中,玉簟轻声而言,虽是展露出了些许抗拒之意,但声音之中还是带着明显的畏惧。 “英雄么...英雄从来不会自称为英雄,而自称英雄的你自然也就不够成熟。”兰舟的声音依于收音机中传出,且依是满载着教导、训斥之意。 “正因不够成熟,我才要去经历成长,而在我看来...成长的方式即是像个英雄一样,对这里的人们伸出援手。”玉簟依是轻声而言,但言辞之间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入店时的橱窗,而未曾看向倒映于后视镜中的...小姑娘。 “你是通过什么来断定他们需要帮助的?外表?形象?还是他们可以展露出的楚楚可怜?” “我...不知道。” “有些成长需要付出时间,有些成长则需要付出代价,时间于不知不觉中悄然流淌,但代价却足以让人刻骨铭心,且是永远无法接受。” “我仅是想要帮助她。”玉簟已是颤声,虽然嘴上说的是帮助小姑娘,但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半分。 “是帮助她一个,还是帮助这里的所有的?”兰舟沉默,且经片刻过后方才通过收音机再度发声。似是做出了些许的妥协,也似给出了玉簟选择,同时也是给这场闹剧找到了一个合理、合适的终止方式。 “我想...帮助这里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玉簟目光闪烁,却也无人知晓此言是否发自真心。 “抱歉,也许一切过错都在我的身上,是我的教导方式出现了问题,才会让你变成了如今这幅叛逆的模样。”兰舟声音依于收音机中响起,不过相比之前声音却是充满了叹息之意。 收音机中没有了声响,玉簟也仅是坐于驾驶室中沉默无言。 似是孩子的回答未能让他的妈妈感到满意,而妈妈也似是不想去责怪自己的孩子,而是将一切问题归于自己身上,例如说是...教育偏差、教导失意。 富丽堂皇的店铺中,仅经片刻沉默,即有成群结队的“忠勇正”顺着破碎的橱窗冲入了店铺之中。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沟通,也没有任何沟通的必要,仅经刹那即闻枪声如潮,更有弹幕如若狂风暴雨,正对玉簟所驾的车辆激荡而至。 也许利用车体抵挡子弹本就是个笑话。 但在玉簟的认知中,车辆就是能够将子弹抵挡! 而这不正确的认知即是玉簟通过幻想修正的现实,从而致使车辆于密集弹幕下依旧保持着纹丝不动、无损丝毫的模样。 无数子弹宣泄于车体之上,而玉簟依是稳坐于驾驶室中,且是冷静的思考着、冷静的幻想着...车为什么就只能是车呢?这么大的一个东西,为什么只能靠着四个轮子移动呢?车体这般大,除了内部坐人的空间外,是不是还隐藏着其它东西呢?如果真的有所隐藏...又该会是什么呢? 玉簟幻想着,幻想着自己所驾的车辆是否会有所变化,若是有...又该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仅经片刻幻想,即似想到了什么,而车辆本身亦是通过玉簟的幻想,展现出了惊人的变化。 车依旧是车,但车体厚度却是迅速激增,负重轮大小亦是急剧变大,不仅数量上由四化作十四,橡胶轮胎亦是化作了履带,并包裹于两侧负重轮之上。驾驶室化作了驾驶舱,半体车身更是化作炮塔,且是搭载口径十二厘米滑膛炮,呈现着威势无双的模样。 本是民用车辆,却经玉簟幻想化作了军用坦克,虽不知坦克型号,却可通过其形、其姿、其势不由自主联想到...迅猛如豹,胜于初篮,当称二式。 车辆变更,睿智的生灵们也是做出了变更,不仅于发动机位置转移到了承重轮内侧,更似仓鼠即将奔跑于笼般,做出了起跑的姿势。 赤红的弹幕依在宣泄,且是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坦克侧体之上,虽威势看似十足,却也呈现着一股丢掷黄豆在墙的意味,虽是发出了密集的声响,却也未曾在坦克之上留下痕迹丝毫。 无数忠勇正也是一脸懵意,似是无法理解...好端端的车辆怎么说变就变,且是变成了坦克的模样。 虽是一脸懵意,但让他们更加发懵、发憷的是...就在坦克成型一瞬,其上炮塔即是缓缓调转方向,亦是将那直径十二厘米滑膛炮的炮口,对准了他们所聚集的地方。 “oh...mother fucker...” 砰! 仅在无数忠勇正向母亲发出祈祷之声的一瞬,即闻炮响瞬起,亦见炮弹瞬间离膛,且是正对他们所在之处疾射而去。 人们得见炮弹也好、坦克也好,能够想到的多是毁灭、破碎、死亡,但在玉簟的幻想中...坦克发射出的炮弹,为何就不能是带来修复、补全、重生的力量呢? 炮弹落地即炸,却也不见火光宣泄而出,能够见到的仅是近乎无色的冲击劲浪。无数忠勇正伴随劲浪宣泄而横飞,但一旁那破碎的橱窗、墙壁、红毯却是于劲浪之下瞬间恢复成了完好、崭新的模样,甚至就连店铺之外的街路大抵也是如此模样。 只要在冲击劲浪的波及范围之内,所有破败、老旧之物,皆是化作了整洁如新的模样。 无数忠勇正横飞而出,不仅倒在了红毯之上,更有三两倒霉之人,被卡在、镶嵌在修复好的橱窗之中、墙壁之上。 坦克虽是沉重,却也缓缓向前而动,且是撞破了店铺另一侧的墙壁,回到了宽广的长街之上。 兰舟所驾黑车就停在街路之旁,虽是得见豹式缓缓离去,却也不曾展开追击,仅似幽灵鬼魅一般驶入了街旁的小巷之中。 所谓的教化,哪怕手段过于激进,甚至是超乎常理也是无妨,只要能够让一切归于正轨,便值得去尝试。 坦克肆意行驶于城市之中,且是毫无顾忌的行驶于马路之上,这便是一种“不正”的行为。而让这种不正行为归于正轨的最好办法便是...用更加“不正”的行为去扼杀、制止这种不正的行为,毕竟...坦克驾驶并非扣分制,而忠勇正所开的罚单,也是贴不到坦克之上的。 玉簟所驾坦克如豹,疾驰于宽广街路之上,却也未曾驶过太远,仅至街路的“十字”交汇处,即闻炮火之声瞬起于一侧街上。 砰! 炮弹瞬临,且是毫无悬念的击于豹式侧体之上。火光宣泄、冲击肆起,虽车体伤而未破,但承重轮上的履带却是瞬间断裂。 砰! 履带瞬断,炮火未散,即是再闻一声炮火之声起于另外一侧的街路之上,且是毫无偏差的击于豹式另外一侧的车体之上。火光依宣、冲击依起,车体依是伤而未破,但另一侧的履带却也依是瞬断于炮火之下。 两侧履带皆断,玉簟尚未知晓发生何事,众多睿智生灵即是于负重轮内侧瞬出,虽依是身着和服振袖,却也化作了头戴钢盔的模样。它们有些站在了承重轮上,有些来到了车体之旁、履带落地的地方,有些于车体之下迅速装上了滑轮、绳索,有些则于车体之内取出了着新的履带销、履带板,且似拔河一般将落地的履带拉起,并用着修理的工具将断裂的履带迅速修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已是胜过新一轮炮火来临的速度。而玉簟亦是借此机会于炮塔之上探头,方才得见左右长街的远处,竟有坦克携带着尚未辞于炮膛的烟雾缓行而来。其形虽是不及豹式先进,且是透露着一股老旧之感,但其重却是不弱于豹式,更于周身散发着猛虎出笼、战死放休之意。 一虎在左,一虎在右,玉簟得见之后即是与众多睿智生灵一同缩回了坦克之中,而归于坦克一瞬,亦是再展豹势向前疾行而出。 不敢于长街逗留,因玉簟很是清楚兰舟的手段,虎式看似仅有两辆,但他若是不曾猜错,一定有着更多虎式遍布于城市之中,且是用于追击、拦截、伏击或围杀之用。 豹式仅经一瞬即是冲入了街旁的商场之中,且是冲破商场内部一间又一间商铺的墙壁,亦是将商铺之中那些早已腐朽、破败的货架、商品尽数碾碎成尘。 沿途破墙留洞,却也未曾使其化作虎式追赶的绝佳道路,于入楼一瞬玉簟即已调转炮塔方向,致使滑膛炮口对准了来时所留的道路。 砰砰砰...! 炮弹接连辞膛,且是击于来时的道路之上,不仅使那些成尘的货架、商品恢复成了原状,亦使它们化作了崭新的模样。甚至是使那经来时撞破的墙体瞬间复原,亦是利用这些墙体给在后追赶的虎式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与负担。 豹式在前,虎式在后,虽后者不大符合当下这个时代,但坦克依旧是坦克,依旧具备着破墙之能。而这便导致了...墙壁、货架、商品先因豹式撞击、碾压而碎,亦因豹式炮火恢复原状,但也仅在恢复原状一瞬,又因虎式追击而化作了破碎的模样。 看似追击虽紧,但仅在片刻过后,重达五十余吨的豹式坦克,即似鬼魅一般消失在了两辆虎式的前方。而两辆虎式亦是撞碎店铺橱窗而出,于商场之中、店铺之间的宽敞过道之上,如若无比健硕的士兵一般,分头搜寻着豹式的踪影。 坦克行进,姿势如虎,却也不及真正老虎灵活,仅在前行片刻之后,即是忽感一侧商铺橱窗瞬破,而已然消失片刻的豹式更是于中瞬冲而出。 砰! 豹式瞬撞虎式侧体之上,虽因短距行驶而未携太多惯性、冲击,却也致使虎式横移些许,亦使其另一侧车体瞬间撞破另外一侧的店铺墙壁。 啪! 墙壁经虎式撞击瞬间碎裂,且是化作无数碎片覆盖于车体、履带之上。看似一撞无伤大雅,但...仅在撞击一瞬豹式即是降低炮管角度,使其对准了虎式另外一侧所撞碎的墙壁。 砰! 炮声再响,炮弹瞬辞于膛,未击于虎式车体,而是击在了虎式撞碎的墙壁之上。火光未现,冲击如浪,而经冲击劲浪过往,那已是破碎的墙壁似经时间回溯,不仅化作了整洁完好的模样,更是将虎式半体、履带卡在了其中。 看上去就像是...虎式被镶嵌在了墙体之中,而虎式的越野能力差、故障率高等缺点亦是于此刻展露。虽是有意通过前行冲破墙体束缚,但仅经片刻即有烟尘于底盘之下、边缘扩散而出,而那不停旋转的承重轮亦经刹那而停转。 不知虎式能否冲破墙体,也不知是否尚可行动,但玉簟却也不敢过多停留,因为之前一炮之声,必然会引来另外一辆虎式。 豹式依于商场之中前行,且于行进间接连、不断开炮,致使沿途店铺尽于老旧、破败化作了往日应有的崭新、整洁的模样。除了让无数店铺重现往日荣光之外,玉簟更是驾驶豹式冲到了商场中心的大堂,且是凭借车体重量将遍布于堂内四周的巨大梁柱一一撞碎,致使...二层大堂的地面瞬间崩碎,且是化作碎片平铺于一楼大堂之中。 商场一层,已是恢复了往日繁华之相,无数店铺之中货架齐列,精致商品置于其上,且有灯箱牌匾悬于门前,更有璀璨灯光充斥满眼。而除了这些恢复崭新、整洁的店铺之外,尚有店铺之间的过道,亦于破败不堪化作了亮丽如新的模样,就连地面上的瓷砖...亦是呈现着如镜倒映棚顶的模样。 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或者说瓷砖这种东西本就是一件神奇的东西。 仔细想想...区区铺地的砖石,亦是供人行走、踩踏的砖石,竟然能呈现出光滑如镜的模样。 按理来说,坦克行驶于瓷砖之上,不会因瓷砖光滑而原地打转,应是坦克压碎瓷砖,并于破碎之后、不具光滑之感的瓷砖之上前行。但神奇的是...玉簟不知道瓷砖这种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呈现着光滑的模样,能够想象到的仅是...那大抵是天地孕育而成的神奇砖石,经切割而平铺于地。 不怕常理违背的怪,就怕想都不敢想。按照玉簟所想,这天地孕育而成的神奇瓷砖即是无数个极其细小的光滑颗粒紧紧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东西,也许坦克会将其压碎,但压碎之后的它们依旧会保持着无比光滑,且是没有丝毫...摩擦力的模样。 商场一楼的廊道很长,且是笔直通向中央的大堂,地面的瓷砖已是光滑如镜,而另外一辆虎式坦克亦是随着之前接连而起的炮火声响追寻而至。且在行过转角一瞬,即是来到了宽敞廊道之上,不仅压在了光滑如镜的瓷砖之上,更是发现了如豹盘卧于远处的坦克。 虎式、豹式,于繁华、整洁、精致、典雅、堂皇、灯光万千的廊道之中遥遥相对,地面之上的瓷砖不仅倒映出了棚顶以及两侧店铺的璀璨灯光,更是倒映出了二坦那如若虎、豹盘卧的模样。 廊道寂静,灯光闪烁,虎、豹遥遥相对,而那似若獠牙的巨炮亦是遥遥相对。仅经短暂寂静一瞬,即闻两声炸响于同瞬而起,亦有炮火于同瞬辞膛,在对于坦克而言远不至宽敞的廊道之中,亦是在瓷砖倒映、四方明光映照之下,正对彼此疾射而出。 炮弹速度极快,仅经刹那一瞬即于廊道中央相遇。 炮弹虽是精准相遇,且是击于彼此之上,但就结果而言,却也未曾展现出炮火宣泄、四周琉璃尽碎的景象。若经慢动作捕捉即可得见,双方炮弹于廊道中央瞬遇,虎式炮弹先炸,火光仅经刹那即是宣泄而出,且有冲击浪潮直覆八方,致使棚顶明灯、两侧店铺橱窗、乃至地面瓷砖尽数炸裂,而廊中灯光亦因冲击宣泄而瞬间熄灭。 但...豹式炮弹虽是后炸,劲力却也亦如浪潮宣泄而出,致使因虎式炮弹炸裂一瞬而破碎的明灯、橱窗、瓷砖尽数复原,甚至致使那已是化作无数碎片的炮弹似经时间回溯,重新恢复成了完整炮弹的模样。 已是宣泄而出的火光仅经一瞬即是归于炮弹之内,而炮弹一经恢复原状即是撞碎一旁橱窗,掉落在了店铺之中,没了声响。 砰...砰...砰...! 一炮无果,虎式即于廊道之末接连宣泄炮火,而豹式亦于廊道尽头接连开火,致使炮火接连辞膛,且于廊道之中与虎式炮弹接连、精准相遇。 炮火接连宣泄,但也皆是无果,虎式见状似想暂避豹式锋芒,但经行驶却是发现,履带虽动,且将地面瓷砖碾碎,却是呈现出了于原地打滑的模样。 瓷砖没有摩擦力,经履带碾作细沙之后...依旧是没有任何摩擦力。 而豹式见状依是向前行驶,虽也是行于瓷砖之上,亦是将瓷砖碾碎成沙,却可见其履带之上竟是生出了如若荆棘般密集的...三寸尖刺。 尖刺透过没有摩擦力的细沙,钉在了细沙之下的砖石之上,致使豹式纵是行驶,却也未似虎式那般于原地打滑。 廊道虽长,因豹式极速行驶而瞬跨,沿途虽是面临虎式炮火,却也凭借自身炮火将其抵消,直至凭借着五十余吨的车体重量,瞬撞于虎式侧体之上。 砰! 一声豹、虎相撞之炸响瞬起于廊道之中,致使两侧店铺琉璃橱窗、灯光瞬碎的同时,豹式亦是顶着虎式那沉重的车体继续向前,直至到了达廊道的尽头方才瞬间停驻。 豹式虽是凭借履带之上的钉刺瞬驻,但虎式却因惯性以及毫无摩擦力可言的地面继续横移,直至撞入了商场中央的大堂之中,亦是那满覆二楼地面的碎石之上。 砰砰砰...! 虎式未稳,豹式即于廊道边缘瞬出,且于大堂边缘疾驰而行,亦于疾驰之间接连宣泄炮火。致使炮弹接连打击于地面的同时,亦使其接连打击于之前被它撞碎的巨大梁柱之上。待炮火落地,劲力如若浪潮宣泄而出,那本是属于二楼的地面亦是瞬飞而起,似经时间回溯...托着虎式车体回到了二楼之上。 本是遍地狼藉、遍地废墟的大堂,已经豹式炮火而恢复成了整洁如新、富丽堂皇的模样,而四周的梁柱也是恢复成了笔直屹立的模样。 唯有虎式坦克...被卡在了半空,卡在了二楼的地面、一楼的棚顶之间,如若凶悍的工艺品,半体呈于一楼棚顶,半体呈于二楼大堂。 顺利解决掉两辆虎式坦克之后,玉簟依是驾驶豹式前行,且是驶入了一侧的廊道之中,亦是打算冲破廊道尽头的墙壁,重归于外面的街路之上。 但廊道仅是行驶过半,即有一阵心悸涌上玉簟心头。 太顺利了...顺利到在解决两辆虎式坦克期间,竟是没有丝毫支援到来。别说是否还有其它的虎式坦克,就连之前遍布于街路之上的忠勇正,玉簟都不曾见到过半个...看上去就像是,兰舟刻意给了玉簟解决两辆虎式的时间,并利用这段时间...在外布局一般。 序章 如山罪 七 砰! 豹式坦克瞬辞商场,且是冲破一侧墙壁重归于街路之上。 但让豹式未曾想到的是...外面虽是街路,却也并不宽广。仅在归于街路一瞬,即见街路两侧已是布满了虎式坦克,远处不仅尚有无数反坦克炮无序排列,更有密如繁星的反坦克地雷,毫无章法的遍布于长街之上。 砰...! 仅在豹式重归于街,无数虎式、反坦克炮即是宣泄出了炮火,亦使密集如潮、狂暴似雨的炮火,尽数打击于豹式之上。 炸响喧天,火光如潮,仅经一瞬即将豹式淹没其中,而在此期间...不仅没有任何交涉、更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似乎对于这些虎式、反坦克炮而言,只要将豹式炸成碎片,便可以让一切重归于正轨之上。 豹式没有退路,也没有任何退后的机会,仅经刹那即是湮于炮火打击之下,不过庆幸的是...那宣泄的火光之中、迎天的硝烟之下,却是未曾见到丝毫寸缕的碎片飞溅而出,能够见到的仅有屡屡青烟于火光、硝烟之中渐起,且是伴随火光、硝烟渐散。 炮火宣泄片刻方停,待火光消散却也未见残破不堪的豹式,而玉簟所驾驶的豹式却依旧停于商场之内、廊道之中。之前冲出商场的,湮于炮火之下的,显然是青鸾通过自身能力复制而出的产物。 此刻听闻商场之外炮火瞬停,豹式即于一瞬分解,且是化作了十二辆质感轻盈的赤红摩托车,而那本似仓鼠奔于承重轮中的睿智生灵已是进入了油箱之中,似是驾驶机器人一般,驾驶着摩托车接连辞于廊道、商场。 而玉簟亦是驾车,承载青鸾、小姑娘于背后,于廊道、商场之内飞驰而出。且在落地一瞬,十二辆摩托车即于无数虎式坦克、反坦克炮、反坦克地雷的缝隙间灵活移动,且是对着远方四散而逃。 坦克虽强,却也难追轻盈、灵便之物,再加上城市道路本就曲折、不具开阔,致使无论是坦克炮火还是反坦克炮火,皆是无法对其施以精确打击。但在无数坦克边缘,街路之旁的停车位上,兰舟却是于黑车之内拿起了似是用于对讲之物,虽是不闻其声,却也清晰得见兰舟将其置于嘴边,似是下达了某种命令。 呼...! 鹰击长空?猫击长空! 仅在兰舟放下对讲的一瞬,即有十二姿态如“猫”,唤之14的战斗机自天边瞬飞而至,且似大雁成队般高速驶来。 14翱翔如鹰,亦展贯穿长空之势,刚临城市边缘即是俯冲而下,不仅沿低空飞行而未曾减速丝毫,亦于广厦万千之间曲折飞行也未展丝毫不便之意。 十二辆摩托车如鼠,于街路之上疯狂逃窜。 十二驾战斗机如鹰,各寻一鼠视作目标展开追击,且是灵活穿梭于高楼之间,对鼠展现出了紧追不舍、死追不放之意。 玉簟驾车,承载青鸾、小姑娘依是逃窜于长街之上。身前长街虽是笔直,但玉簟也仅能迅速转入小巷,似是想要通过曲折街路来摆脱14的追击,但可惜的是...飞行疾驰有多种限制,但这所谓的多种限制,却并不在于教化之下,或者说在教化之下皆是迎刃而解。 就像是做一件事...难免会有顾忌,但只要有了正当理由,便可以放开手脚...肆意为之。 虽是于主街主路、次街次路之上曲折疾驰,亦是逢巷即入,但那似若“雄猫”翱翔于穹的战斗机却也依是紧追不舍。且在追击之间尚有六管机炮于机体下方转动,致使火光宣泄、弹幕如潮而落,尚有弹壳似雨挥洒而下。 机炮疾射,对地倾淋,亦似毁灭虹光紧随玉簟所驾的机车之后,而玉簟也只能于街上无数杂物、废车之间灵活穿行。虽是堪堪躲开虹光弹幕,但身后的杂物、地面却于弹幕之下尽数破碎成渣,而沿途废弃车辆更是接连爆炸。 依于长街疾驰,亦是行于虹光般的弹幕之前,甚至是行于接连爆破而翻起的废弃车辆之前。虽于沿途得见街侧小巷,却也未似之前那般“曲折”其中,反而是猛拧油门,致使摩托车似若野马脱缰,正对前方街路交汇之处的交通岗飞驰而去。 玉簟驾车,于主街之上自北向南而行。 神奇生灵亦是驾车,于主路之上自东向西而行。 二者皆是驾车,即将于街、路交汇处的交通岗相遇。从彼此相距交通岗的距离,以及驶向交通岗的速度皆是相同,甚至就连身后追击的雄猫战机,也是有着相同的模样与速度。 直角,交通岗呈现着笔直的“十字”模样,且因四方皆有高楼,呈现着四角隔岗相对的模样。 不于主街观主路,亦难于主街观主路,因此在玉簟看来,两驾雄猫应该不会得知彼此所在,亦不会预测彼此会在交通岗相遇、相撞。 两辆摩托车于街、路之上瞬出,不仅于交通岗之上擦肩而过,更是拐了个直角,正对彼此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而两架雄猫则是于辞街、辞路之时、即将相撞之时...瞬转机体,使彼此皆是贴着彼此之“膛”微微擦过,且是瞬转直角...对着彼此原本的目标追击而去。 “哦...” 拐过交通岗,玉簟已于摩托车上直立而起,且是双手高举对空,欲发“哦吼”的呐喊之声。但呐喊声也仅是发出一半,即见两架雄猫擦膛而过,且是瞬拐直角,对他再度追击而来。 本是欢喜的面色,瞬化不可置信的懵意,且在这一刻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也在怀疑着自己...真的与这些飞机在同一个次元吗? 玉簟虽是怀疑人生,但雄猫却不因少年疑生而停下追击。 于玉簟失神一瞬,六管机炮虽是停止了射击,但雄猫却也仅仅是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导弹于一瞬辞于机体之上,且是正对玉簟所在之处打击而下,不仅于长街之上、破败楼体之间留下尾烟一道,更是仅经顷刻一瞬即是落地炸响。 砰! 导弹落地,传喧天震响,火光肆意宣泄,且有冲击席卷破碎车辆、遍地碎石,如潮似激荡。 虽是未曾击中玉簟所驾车体,但落地之处却与车体相距微妙,致使车体因冲击瞬间失衡,不仅甩飞了玉簟、青鸾、小姑娘,更是与三人一同翻滚至街路之旁。 三人瞬停,雄猫亦是掠过半空,虽是飞向远方,却也仅是打算于远方调转机体,并对三人展开新一轮的轰炸。 雄猫于头顶呼啸而过,玉簟虽是七荤八素、头昏脑涨,亦是双耳嗡鸣、周身剧痛,却也迅速起身并对远处狼狈冲去。所冲之处很是微妙,微妙到那里除了倒地的机车之外便再无它物,纵是路过在地哀嚎不止的小姑娘,亦是未展丝毫驻足之意,似乎在这一刻玉簟的眼中...唯有机车。 青鸾亦是起身,却也未曾理会发昏发涨的脑袋,亦是未曾理会嗡鸣的双耳以及周身的剧痛,仅是于长街中央正对八方环视。只见街路两侧那些呈现着美好、幸福之形的洁白雕像,已是皆因导弹炸裂之时形成的冲击...破碎万千。 青鸾看着那些破碎的雕像不禁有些迷茫,迷茫着自己为何要逃,也是迷茫着自己为何会站在这满是狼藉、破败的长街之上。她不知那雄猫战机从何而来,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如鹰翱翔于天际的钢铁究竟是什么。 于迷茫之中抬手,取下腰间无前长刀,亦是凭借亮寒刀身倒映出自己的双眼,亦是于直视自己双眼之时听闻着一旁小姑娘那满载无助、悲痛的哀嚎。 于刀身之上倒映的眼眸中,于不绝于耳的哀嚎声中,于长街两侧万千破碎的雕像景象中,青鸾忽是回想起...自己好像还背负着...英雄的名号。 而在英雄名号之下应是... 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秩序的安稳。 不惜一切代价对弱小之人伸出援手。 不惜一切代价去摆脱世间的寒凉与苦难。 不惜一切代价珍惜、爱护世间的一切美好。 不惜一切代价扼杀会给世间带来灾难的因素。 于尚未消散的炮火之下,于尚未止驻的哀嚎声中,雄猫战机已是去而复返,且是于临近之时发射出了第二枚导弹,正对青鸾所在之处疾射而下。 导弹瞬临,虽携毁灭万物的力量,却也仅在相临一瞬青鸾即是双手紧握无前,不仅将其高举过顶,更使身姿似若仙鹤傲立般孤高。导弹于一瞬而临,青鸾于一瞬后退一步,且使手中无前竖劈而下,致使导弹于锋芒之下瞬化两半,且是各落街路两侧炸响。 砰!砰! 导弹炸裂依旧,但威力却是不及之前那完整的一枚,而雄猫见攻击无果即是驶向远方,似是打算再度曲折,对青鸾展开新一轮的进攻。 雄猫尚未归来,青鸾即将无前收回于腰间,且是弯腰垂首将那哀嚎不止的小姑娘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亦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刚刚扶起摩托车的玉簟身旁。 在玉簟不解的目光之中,青鸾先是将小姑娘放在了摩托车的座位之上,随后又将手掌抓在了摩托车的车把之上。先使青烟扩散笼罩于车身之上,随后亦经猛然一拽,即使摩托车于一化二,共立街上。 手握车把,翻身如若跨马般乘骑其上,虽是通过玉簟驾车而大致学会,却因平衡难控而向远方摇晃而行。 青鸾走了,玉簟则是一脸迷茫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亦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车上的小姑娘,仅是下意识的认为...任谁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将自己的性命丢掉。 所谓的爱心,所谓的怜悯,所谓的善良,在绝对的生与死之间,总会做出退让。 雄猫已是去而复返,且是再对玉簟俯冲而来,而玉簟也仅经片刻迷茫便使面色再化兴奋并驾车逃离。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本是一架战机追击一辆机车的局面,已因青鸾复制而出的摩托车,而产生了些许的、小小的意外。 玉簟离去,但率先一步离去的青鸾却是驾车瞬入路旁高楼之内。虽是初入楼内,却也在那早已荒废的大堂一侧瞬间得见,直通高层的旋转楼梯。 驾驶机车,于旋转楼梯之上极速前行,虽是颠簸异常,却也将油门拧到了尽头,却也不曾顺着楼梯直通高楼之顶,仅在十层左右的位置即是瞬停,且是调转方向冲入了楼层内部。 摆在青鸾眼前的是...无数木板所隔的隔断,隔断之内置放着覆满漆黑物质的显示器、键盘等办公用具。不曾仔细瞧看,因在青鸾身前的即是隔断之间的过道,而过道直通的则是那本该置有落地明窗的窗口。 明窗本是环绕楼层,却因琉璃破碎而致使视野清晰,待青鸾刚入楼层一瞬即见雄猫已是折返归来,而她亦是猛拧油门,致使胯下机车于隔断之间的过道上瞬出... 啪! 雄鹰瞬飞楼体之前,六管机炮亦是正对长街宣泄着耀眼的弹幕火光。而青鸾亦是经过预判而在其飞至楼体之...前一瞬驾车冲出,且是异常精准的冲撞在了那飞驰而过的机体之上。 战机如鹰,机车如兔,本该狩猎的一方,已于此刻化作了受猎的一方。但可惜的是...青鸾似是未曾想过,也无从想过,用质感轻盈的机车去撞战机,本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 虽是猛撞雄猫体侧,却也仅使其于半空展露“趔趄”之形,亦是经过短暂摇晃便是稳住了机体。 而机车已于十楼高处坠落而下,且落街路一瞬即碎化作青烟消散。雄猫虽依是处于飞行状态之下,但...青鸾的手臂却是击破了风挡,亦是凭此死死攀附在了机体之上。 于战机飞驰间强忍风压起身,手臂亦经一瞬而猛然发力,不仅将风挡瞬掀而飞,亦于一瞬将驾驶舱中的驾驶员抓出,并似鸠占鹊巢般坐入了其中。 虽似鸠占鹊巢,但呈现于青鸾眼前的却是无数精密的仪表,使她眼花缭乱的同时,更是让她一阵迷茫。 能够驾驶摩托车,不代表就能驾驶战斗机。而失去驾驶员的战斗机更是毫无悬念的撞在了那本事破旧不堪、老旧风化的楼体之上。 砰!虽传一声巨响,亦有无数机体碎片顺着楼体坠落而下,但雄猫却也未似纸糊一般瞬间爆炸,仅经折翼、断腰之后,即是“跌”入了楼层之中... 托青鸾之福,玉簟已是成功摆脱了身后的雄猫,不过此刻却也是躲到了楼阁之中。 楼体虽高却是扁平,两侧更是宽广不见尽头,看上去就像是...高耸城墙般遮挡着一方苍穹。玉簟此刻正藏身于一层之中,而这所谓的一层却也不似之前商场那般齐列店铺,而是呈现着空荡无物的模样,唯有窗口位处四方墙壁之上,而这所谓的窗口也是被无数木板钉死、紧封。 很是怪异,一层空间虽是宽广,却也不见丝毫顶梁之柱、承重之墙,似乎唯有四方墙壁负担着高层之重。墙上有窗,虽被木板钉死,却也呈现着截然不同的模样。于玉簟来时的一侧是阴暗无明的模样,而在另外一侧的窗口则是明光透隙照耀的模样,因此...宽广的一层之中,自然也就呈现着半面黑暗、半面微明的模样。 玉簟带着小姑娘驾车入楼后,即是隐于窗后,且是顺着封窗木板间的缝隙,对着楼前瞧看而去。仅见狼藉、破败、且有无数废弃车辆密布的长街远处,竟是有着无数手端枪械、身着战装,且是足谓武装至齿的特种部队,正四下搜寻着什么。 漆黑的战斗装束、近乎挂满周身的轻、重火器,尚有似是用于侦察、搜寻的精密仪器正覆于双眼之上。至于此刻搜寻的...除了玉簟与青鸾这两个“叛逆”之外,似乎整座城市中都是再无它物。 也许...玉簟能够凭借自身能力进行突围,但在玉簟见到另一侧那齐列的“明窗”之后,却是全然放弃了突围的想法。 也许问题不在于玉簟接下来打算如何去做,而是在于他是否在到此之前便知道那排齐列的“明窗”后是什么,或者说...玉簟那看似毫无规律可言的逃跑路线,是否本就是于潜默中向此处靠近的手段? 问题没有答案,只要玉簟不说,那么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此刻唯一能够知道的也仅是...玉簟依是拧动机车油门,于楼体一层、空荡无物的大堂中,对着那齐列的“明窗”缓行而去。而似是英雄的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转身看过车座之上的小姑娘半眼,纵是小姑娘怀中的襁褓早已不知丢到何处,此刻亦似因此而哭泣,但玉簟却也不曾出言安慰其半句。 临于明窗之前,亦将机车横于明窗之前、明光之下。 玉簟侧首,顺着缝隙对外瞧看而去,仅是一眼...即是化作了满目渴望、向往即将被满足的...激动不已、迫不及待的模样。 虽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阴云之下,但明窗之外...或者说是这如墙横筑的高楼之后,却是苍穹蔚蓝、浮云卷舒、烈阳高悬的明媚模样。 而在明媚苍穹之下的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十字”街路。 玉簟所在的高楼的确如墙,且似高耸城墙的一面,而这样的高墙共有四面,不仅首尾相接“围绕一方”天地,更有无数与墙外风格截然相反的高耸建筑,遍布于其中。 建筑多为高耸、消瘦之形,其外壁之上更有精美浮雕万千,不仅彰显着神秘与哀婉,更是散发着无比崇高的强烈情感。 —-哥特式建筑—- 建筑虽是遍布于四方“高墙”之内,却也是位处四角,或者说“高墙”内部整体已是被那无比宽广的街、路由中四等分。 街、路如若十字,而在“十字”交汇处,即可得见整座城市,甚至是整个五重天阙内最为宏大、最为宏伟的建筑...圣堂。 圣堂占地面积十二万八千平方米,整体色调洁白无瑕,呈现着无比圣洁的模样,而其风格依是呈现着高耸、神秘、哀婉之感。 十二座一千七百米之高的副塔位列四方,更有两千八百米、两千三百米的高、矮两座主塔位列正中。 十二座高塔皆分上下两部分。 下半部宏伟庄严、外壁多为浮雕,上半部则是高耸细长,外壁多为镂雕,而在上下之间则是有着体态不一,却也皆呈擎天立地之姿的雕像相连。 或者说是...塔身本矮,却经十二道雕像之手,擎起了那如山似岳,且至穹顶的高塔上半部。 圣堂门洞正对长街,虽是无门却有石雕巨剑立于门洞之前,似是在保护着无数子民的同时,更是震慑着宵小、邪祟,因此纵是无门,亦是尽显威严之感。 巨剑之下,有着三十三道一人之高的白玉阶梯,不仅于圣堂门前延伸而下,更是与那宽敞的街路相连。似是无形之中诉说着、告知着每一位百姓,无论富贵或贫穷、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人生顺境逆境,皆可凭借这三十三道阶梯,步入圣堂之中。 是宏伟庄严的建筑,是玉簟于人生中从未见到过的建筑,它不单单是一个概念,也不单单仅是记载于课本、文献之上的词汇。 而是真真切切的宏伟,是的的确确的庄严,只要走入其中,它便可以成为玉簟往后余生的宝贵过往。 根本就没有丝毫悬念,仅在一瞬...玉簟即是驾车而出。不知充当“高墙”的楼体一层是否有门,但在这一刻却也不曾寻找,而是迫不及待的驾车冲破了封窗的木板,亦是仅经一瞬即是辞别了往日那一成不变的生活,来到了这...实际遥远,却因巨大似在咫尺的巨大圣堂之下。 通往圣堂的道路很长,长到玉簟驾车冲出木封窗口的一瞬即是猛拧油门而出,亦是在无数废弃车辆密布的百丈道路之上疯狂疾驰,但那似是近在咫尺的巨大圣堂,却也依于玉簟眼中呈现着大小不变的模样。 无数特种部队亦是听闻木板碎裂之声,从而迅速冲入那如若高墙般的楼体之中,且在得见另外一侧封窗木板已碎,即已知晓自己追捕的目标定是冲入了楼梯另一侧的世界之中。 玉簟依是驾车行于无数废车的缝隙之间,但也尚未行出太远即闻一阵密集枪响于身后传来,亦有似若暴雨般的子弹打在了附近的废弃车辆之上。 机车停驻,玉簟回首,仅见蔚蓝晴空之下、如墙高楼之前,以及那无数废弃车辆之间,无数特种部队已似潮水般分布于长街尽头,亦如渔网一般正对他追击而来。而那密集如雨的子弹,自然也就是从他们手中所端的枪械中宣泄而出。 枪火宣泄如若狂风暴雨且无一刻停驻之意,并非是枪械无需更换弹夹,而是因为特种部队已是用上了交替射击之法。而且由于玉簟仅是驾车逃离且无武器在手,特种部队仅需迅速追击即可,无需借助废弃车辆来掩护自身。而且更加致命的是...一旁已有特种部队于背取下狙击枪一挺,且是无需去寻所谓的“绝佳狙击之地”,仅是将狙击枪驾于废弃车辆之顶,即使玉簟那驾车身影呈现于准镜之中。 玉簟于逃亡间茫然回首,纵是年少无知也是认出了那极具修长、沉重之感的狙击枪,虽是于转头间尚未开火,但也清晰得见那黑黝黝的枪口已是遥遥对准了自己。 玉簟见状汗毛瞬乍,肾上腺素更是飙升到不可言喻的地步,甚至更有鲜血冲顶,致使双目瞬至赤红似是充血。不敢有丝毫迟疑,也不敢有丝毫犹豫,玉簟当即于机车之上低伏身形,且于同瞬调转机车形式方向,使其瞬间冲上了一旁那极具流线、底盘低矮的废弃车辆之上。 废车如若跳板,使玉簟驾车冲上了半空。 在玉簟看来,狙击手一定不会料到自己会冲上半空,而那狙击枪火也必然会因为“预判”而击于自己驾车辞地之处,毕竟...很多影视剧中都是这般上演的。 但玉簟不曾想过的是...狙击手就是狙击手,不是拿着狙击枪的就是狙击手,而是狙击枪在狙击手的手中,才能称得上是狙击枪。直观而言便是...了不起的是狙击手,而不是那冰冷的狙击枪。 因惯性冲上半空,恰恰是狙击手最想看到的局面,也许在玉簟看来这是一件很帅的事,也是让人难料的事,但在狙击手看来...这与一只气球飘上半空,并没有太多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冲上半空的机车不仅无处借力,更是因惯性、引力...更加便于瞄准、预判了。 啪! 砰! 就在玉簟驾车冲上半空一瞬,远处狙击手即是瞬扣扳机,致使修长子弹瞬间辞膛,亦似于同瞬...毫无悬念的贯穿了玉簟胯下的机车。 所谓贯穿,非是横穿,而是竖穿,自车尾而入、自车头而出,使摩托车于破碎一瞬,更有火光于玉簟胯下宣泄而出,亦是将其尚稚的身形掀飞许远,猛砸于废弃车顶之上。 玉簟未死,仅是微伤,腿足之上虽被机车碎片崩出了些许伤口,但通过自愈之能也是瞬间愈合。 但是很疼... 也许对于身经百战的战士而言...这所谓的很疼不过是蚊虫叮咬。 但对于年岁尚稚的玉簟而言...这所谓的很疼却是疼入骨髓、灵魂甚至是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之中。 战场之上,玉簟伤口虽愈,却也依是趴在车顶怀疑着人生,同时也在怀疑着...自己经历的,怎就与影视作品中的情节...不大一样呢? 序章 如山罪 八 玉簟依是趴在战场之上,且依是趴在废弃车辆之顶,亦是趴在如潮宣泄的弹幕之下。 此刻虽是有时间怀疑人生,却也没时间去理会那与他同样坠落在地,且是无助哀嚎的小姑娘。 摩托车已碎,本是于油箱中负责驾驶的睿智生灵亦是不知了去向。而玉簟也是因宣泄而至、打在身旁的子弹而瞬间回神,且于车辆之顶翻滚而下并藏在了车身之后。 玉簟在幻想,幻想着长街之上的无数废弃车辆是否能够做到些什么,或者说是...能否变成些什么。 车辆,在某种条件下会爆炸。 炸弹,在某种条件下也会爆炸。 所以...车辆即是炸弹,炸弹即是车辆。 玉簟不知自己幻想的有没有道理,不过还是于长街中央,无数废弃车辆之间瞬取铁锤一柄入手,且是瞬间起身,于那尚在遥远之处,却也因巨大而似呈身后的圣堂之前,将铁锤猛砸而下。 铁锤四四方方,其上裂痕遍布,且有无数残缺之处,看上去通体朴素且古老,似是流传于上古年间。铁锤锤柄之末,尚有青藤绑束,铁锤代表着创造,青藤代表着新生,看上去...本就是截然相同的两种事物。 铁锤落地一瞬即有无色波纹扩散、宣泄而出,不仅波及了整条长街,更是于所有废弃车辆之下的地面如若涟漪扩散而出。 远处狙击手已将准镜再度对准了玉簟,但扳机未触、枪火未宣,狙击手便听到了一声...无比熟悉的脆响。那是行于战场之上,不慎踩中地雷的声响,而这声响却也并非是起于他的脚下,而是起于他置放狙击枪的车辆之中。 不抬脚,地雷未必会炸。 抬不抬脚,车辆都会炸。 仅在一声脆响过后,狙击手身前的车辆即是瞬间炸裂,火光不仅瞬间宣泄,更有冲击肆意而起。狙击手不仅于火光之下瞬化焦炭,更是因宣泄而出的冲击横飞而出,而周围负责掩护的特种部队亦是横飞,待至落地...即化点点荧光消散至无。 无数在玉簟身后追赶的特种部队亦是如此,只要稍有不慎触碰到废弃车体,便会引起威势十足的爆炸。而且更加离谱的是...废弃车辆虽是呈现着密集排列的模样,却也未曾引发连锁反应。 特种部队就是特种部队,不会明知废弃车辆会炸,还去盲目的追赶。因为他们很是清楚,于追赶之中纵是再小心,也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局面。而是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触及,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全副武装、穿着厚重。 特种部队放弃了追赶,而是三两结队,蹲在了相对较为宽阔的车辆缝隙之间。有人于腰后取下金属圆筒,有人于腰间取下炮弹,圆筒架在了地面之上且是调整好了角度,炮弹则是装入了圆筒之中并于瞬间发射而出,对着玉簟所在的大致方位抛射而去。 小型、便携式,迫击炮。 其形虽小,炮弹亦是便于携带,但落地的爆破威力却是不俗,最起码远在之前的狙击枪火之上。 砰砰砰...! 炮弹如若风雷,携万钧之威而落,且是密集如雨于玉簟逃跑的路线上接连炸裂。 炮弹虽是未曾直接击中玉簟,但落地后却是破碎废车无数,致使其化作碎片伴随冲击四溅,且是毫不留情的打在了玉簟的背上。 鲜血顺背喷溅而出,也许这不是难以忍受的伤痛,但对于年岁尚稚的玉簟而言,却是不得了的伤势。人还没怎么样,便有泪水于眼眶瞬涌而出,逃跑的脚步亦是因剧痛而逐渐放缓,且是呈现着随时都会于战场之上、炮火之下驻足的模样。 玉簟想到了兰舟,想到了兰舟怀抱的温暖与温柔,那是与这硝烟弥漫、炮火宣泄的战场截然不同的地方。但纵是想,也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敌人的炮火不会因为他的年少而停驻,敌人的攻击也绝不会因为他的疼痛而留情。 玉簟已是后悔,后悔跟随青鸾来到了桥的这一边,可纵是后悔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有些路一旦走上,便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第一轮炮火已是宣泄完毕,但仅是瞄准、校队、装填炮弹的时间又能有多长呢?仅在第一轮炮火宣泄完毕,那肆起的火光尚未消散之时,第二轮炮火的打击便已然来临。 炮火密集而落,亦因玉簟缓慢前行而呈现出了精准的命中结果。仅于刹那一瞬,抛射而下的炮火即将玉簟所在之处淹没,亦使他那稚嫩的身形淹没于肆起的火光之中。 就在无数特种部队认为战斗已经结束,那为首之人更是在前高举拳头示意停止攻击之时,亦是抬起手臂直指火光宣泄之处示意同伴向前搜寻之时...却是有着数丈之高的金属生命体,随着火光消散而渐渐浮现于众人身前。 生命体,质为金属,色在灰银,呈现人形,似若女子之躯,极具流线之美,尚有无数灯光如若玄妙花纹遍布于周身上下。此刻火光虽散,却也依是蹲伏身形,用着金属双臂将玉簟、小姑娘护在身下,虽背后经轰炸而呈现着漆黑之色,却有流水如若清洗风挡那般于躯喷出,将那漆黑之处迅速冲刷干净。 好像不是车辆变的...又好像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哒哒哒...! 不知有异常人的“异体”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何构造、是何原理,但无数特种部队还是瞬端枪械,对其展开了密集的火力打击。 异体很美,却并不温柔,仅在弹幕加身一瞬即是转动身形,且取身旁废弃车辆入手,对着特种部队猛掷而出。 砰!废车落地即炸,虽威势惊人,但在异体拿起废车一瞬,无数特种部队便已四散开来,致使废车落地虽炸却也未伤一人。而那密集的弹幕,以及抛射而来的炮火,也是再度将异体淹没。 火光宣而未散,异体即于火光之中率先而出,且携虎狼奔袭之势一把抓住一位特种部队在手,且经一阵似是引擎轰鸣的声响过后,那金属手掌即是瞬握,将那特种部队瞬间捏碎。 虽是捏碎,却也未呈血肉破碎之形,而是化作了无数光点,消散于天地之间。 见正面不敌,特种部队即是分化,半数依于长街之上、废弃车辆之间进行牵制,而另外半数则是瞬间撤离,进入了街路两侧的楼体之中,且是迅速来到了高层之上,亦是来到了正对长街的窗口之旁。 fgm-148 两侧高楼之中,无数特种部队已是于窗前肩扛弹筒,亦使如若“标枪”般的导弹仅经一瞬即是辞膛,正对长街之上的异体破空而去。 砰砰砰...! 炮火密集,威力巨大,于落地一瞬即传喧天炸响,又有如潮火光迎天而起,甚至就连坚固异常的桥体,亦是于炮火之下颤抖不驻。 纵是坦克横街,亦会被无数破空而至的“标枪”导弹轰碎成渣。而异体的身躯虽于火光之中呈现着破碎不堪、且是半跪于地似是无力起身的模样,但也依旧保持着人形。 玉簟闻声回望,虽然依在逃跑,但在逃跑之间还是将那铁锤末端的青色藤蔓缠绕于小臂之上,随后即是瞬间抡锤而出。 铁锤横飞,藤蔓虽是依覆小臂,也是紧握于手,且也随着铁锤横飞而延长。如若长鞭末端绑锤,不仅瞬飞至远处,更是接连击打于异体周围的废弃车辆之上。 异体无动,不知生死,不过四周经铁锤击打的废弃车辆却似是有了生命一般,且似魔方般迅速转动,化作了...剑、炮、盾、铠的模样。 剑是阔刃巨剑。 炮是三膛巨炮。 盾是覆臂圆盾。 铠是覆身重铠。 铠甲先动,如具磁力一般瞬间分离且是完美嵌合于异体身躯之上,其内似有独立能源驱动,致使湛蓝流光似若纹理遍布于铠甲之上。由此可见,铠甲不仅加强了异体的防御之能,更是强化了异体身躯的各项能力。 铠甲覆身一瞬,异体即似重获新生般于地起身,且在起身一瞬拔出身侧阔刃巨剑。巨剑七丈,两侧边缘不仅锋锐,更有赤红激光包裹,散发着天地之间无物不断之势。而在巨剑入手一瞬,异体更是将一旁巨盾覆于手臂之上,亦是将那三膛重炮装载于肩膀之上。 巨盾椭圆,形状修长且似一叶扁舟,在覆于臂上一瞬更有似若透明的光幕于盾牌边缘瞬舒而展,且似蛋壳一般将异体全然包裹在内,但...也并不影响肩上三膛重炮宣泄炮火。 三膛重炮似有自主意识,纵是异体尚未侧首寻敌,重炮即是自主调转方向,将炮口对准了长街两侧的高楼,亦经一瞬即有炮火胜似暴雨般辞膛而出,且似惊雷横空般瞬击于楼体之上。 砰砰砰...! 炮火接连炸响,两侧高楼亦于炮火之下接连炸裂,而肆起的冲击、迎天的火光,更是呈现着万千花开同瞬,绽放于街路两侧楼体的外壁之上。而这亦使异体回首即见...无数火光如若白日烟火般,绽放于蔚蓝苍穹之下,似在用着欢鸣之声歌颂着它重新站起之时的伟大与卓越。 无数特种部队依在玉簟身后追赶,但异体的速度却是更快,仅经数步疾驰即是瞬临,手中阔刃巨剑横斩,即使数位特种部队拦腰瞬断。而余下的特种部队见状当即放弃追赶玉簟,而是借助无数废弃车辆掩护,迅速冲入了街路两侧的楼体之中。 “请求火力支援...” “请求火力支援...” 逃入楼体一瞬,特种部队即是手持对讲而大声呼唤。 “收到。” 远方,长街边缘,亦是玉簟来时的街路尽头。兰舟所驾黑车已是停于路边...那隐约可见的停车位中,其风挡玻璃依旧漆黑,却也可见洁白玉掌拿起对讲,置于唇边轻声而言。 车载导弹台。 火箭发射车。 车载导弹于似墙高楼之下汇聚,且是整齐有序列成两排,火箭发射车则在似墙高楼之外,无数宽广长街之上待命。虽车体大小不同,装载亦有导弹、火箭之分,但打击目标却是相同一致,便是圣堂之前、异体所在之处。 导弹,仅经一瞬即是如潮宣泄,前排导弹于长街边缘水平齐射,后排导弹则随炮台微扬而呈抛射之形。尚有无数大型火箭弹已于高楼之外,那破败、狼藉的街路之上迎空而起,且似万川汇海一般正对高墙内侧、异体之处打击而至。 砰...! 导弹、火箭宣泄,仅在顷刻,整条宽广长街便唯有炸裂火光及喧天之响,以及迎天蔽日的滚滚硝烟。 异体身形已被淹没于爆破火光之中,在外能够见到的也唯有不断颤抖的长街地面,以及街路两侧那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因波及损毁、倒塌的挺拔楼体。 火光迎天,硝烟蔽穹,炸裂声响震耳欲聋,冲击撼地无终,而自炮火宣泄至停驻,时间也不过是过去了一分钟。 火光依旧,硝烟如云覆地且无消散之意,即有雄猫战机翱翔于穹,于街路上方瞬飞而过,似是打算于硝烟之中找到异体的踪影。尚有无数虎式坦克已是缓行而至,不仅于路口缓缓驶入,更是于硝烟之中缓缓向前推进。 不知异体是否有恙,但也许在兰舟的眼中,所谓的异体并不值得她去关注,或者说...所谓的异体只不过是无数导弹、火箭捎带打击之物。真正能够让她感到困扰的,仅仅是遍布于长街的废弃车辆,或者说是...在玉簟能力之下似可化作万物的废弃车辆。 毕竟谁也不知道...通过玉簟的幻想,这些废弃车辆会化作何种模样。 硝烟未散,但是行于最前的虎式坦克却是发现,异体竟于长街之上没了踪影,此刻长街之上除了导弹、火箭轰炸而成的无数坑堑之外,便唯有浓郁硝烟弥漫。 战场之上、硝烟之中略显寂静,除去两侧楼体外壁碎裂、脱落以及未散的烈火燃烧之声外,便再无其它声响丝毫。无数坦克已经停止前行,似在寻找着异体的身影,但就在坦克停止前行的一瞬,异体那已是残破的身躯,即随硝烟渐散而在一侧楼体的外壁之上浮现而出。 手中阔剑已断,护体光幕也是消散,椭圆盾牌不知去了何处,覆身铠甲之上的灯光线条也是趋于暗淡。 虽在导弹、火箭轰炸过后似化强弩之末,但异体还是于楼体外壁瞬跃而下,且是精准踩踏在了虎式坦克之顶、炮塔之上。 阔剑虽断,却也依因未散激光而呈锋锐之形,致使虎式车体于剑下如若纸糊,仅凭断刃轻挥即是于中化作两半,而切口、断口处不仅平滑如镜,亦因高温而散发着赤红的光亮。 得见异体,无数虎式即于未散的硝烟之中接连开炮。但可惜的是,覆身重铠虽是破败不堪,但也依有强化身躯之力,致使异体于宣泄炮火之下灵活躲闪,似若灵蛇蜿蜒行进,亦于行进之间接连挥动手中断刃,致使无数虎式于刃下化作两断。 异体与虎式战斗之时,亦是硝烟弥漫未散之时,玉簟依是带着小姑娘仓惶奔跑在前,且是相距圣堂门前的三十三道台阶已是不再遥远。此刻硝烟弥漫于战场,更是于无形之中遮掩着他们二人的身形,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应该很快便可以步入那规模宏伟的洁白圣堂之中。 本不应该停下脚步,但玉簟的脚步还是因为远处传来的音爆之声瞬驻。 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翘首,仰望着那被硝烟遮蔽的苍穹,本想看清音爆之声来自于何处,却是不曾想...狂风仅经一瞬即至,携地面尘土狂乱飞舞,致使玉簟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狂风瞬来瞬去,玉簟也仅是一瞬眨眼,但那本是弥漫战场的硝烟却是尽数消失不见,而苍穹亦是恢复了蔚蓝。 烈阳依悬天边,音爆之声未止,却也不知是何物所发,能够见到的仅是无数黑影于蔚蓝苍穹之下瞬闪瞬逝,因其极速而...仅见其存、而难见其形。 是雄猫,虽是未见其形,但玉簟还是通过猜测而得知,那道道黑影正是之前对自己紧追不舍的雄猫战机。只不过此刻已因脱离低空飞行,而展现出了原有的飞行速度,虽不知这所谓的“原有”速度有多快,却也无从去查证,因为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雄猫经过“教化”而强化的速度有多离谱。 十一道黑影于长街之上、苍穹之下呼啸而舞,且在来去之间更有赤红弹幕宣泄而下,亦有导弹破空而落,并精准、不断打击于异体之上。而异体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将那已断的阔剑挡在身前,凭此来抵挡炮火、弹幕。 并非是不想逃,而是因为形体庞大,根本就无处可逃,它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用自己的身躯吸引敌人的注意,从而掩护玉簟继续向前逃离。 异体虽是展露出了舍生之意,但可惜的是...仅在玉簟驻足、回头、因狂风来去而眨眼的一瞬,即有呵斥之声于他身后的三十三道白玉阶梯边缘响起。 “放下武器!双头抱头!趴在地上!” 玉簟转身回首方才发现,无数特种部队已是遍布远处,亦是隐藏于那未受炮火波及的废弃车辆之后,而他们手中的枪械之口也是纷纷对准了自己。想要想些办法,但经左右环顾玉簟方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处的四周,已是没有了任何废弃车辆,纵是有...也已因炮火而化作了碎片、残骸,且是呈现着无法使用的模样。 玉簟似要放弃,且是按照之前特种部队所说,不仅将手中铁锤丢在了脚下,更是在铁锤落地之前,便将双手抱在了头上,甚至是呈现出了屈膝欲跪的模样。但膝盖虽弯,却是未曾触地之际,铁锤却是率先一步落地,且经落地一瞬即使地面...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铁锤落地一瞬,那本是坚硬的柏油路面即是如墙瞬起,不仅将玉簟遮挡其后,两侧柏油路面更是不断而起,似若墙壁正对两侧楼体延伸而去。仅待顷刻过后即似堤坝般将街路分隔,亦是将玉簟与无数特种部队分隔两端。 见玉簟拒不配合,无数枪火、fgm-148导弹即是宣泄而出,尚有迫击炮、手榴弹呈着抛线正对柏油墙体打击、投掷而下。炸裂火光宣泄,墙壁碎片亦是伴随冲击四溅,尚有震耳欲聋的声响扩散而出。而玉簟仅在柏油墙体瞬起之时,即是对着街路一侧的楼体奔跑而去,似是想要借助楼体掩护自身。 但让玉簟不曾想到的是...或者说一开始便知道玉簟拒不配合的特种部队,早已安插在两侧高楼之上。 特种持狙,如若幽灵鬼魅隐于高楼之上、房间窗旁,而狙击的枪口亦是搭于窗沿之上。而玉簟那于炮火、硝烟之下仓惶逃窜的身形,亦是通过准镜呈于狙击手的眼前。 砰! 枪也许会走火,但狙击手永远都不会失误。 狙击子弹瞬辞枪口,亦是瞬跨百丈之遥,贯穿了目标的身躯,并携带碎骨、血肉自膛而出。 而所谓的目标,却也并非是玉簟,而是那看似可怜的小姑娘。毕竟在兰舟看来,小姑娘就像是玉簟肆意放纵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死去,玉簟便会老老实实的回到桥的另一侧,重归于安稳之中。 小姑娘因子弹所携的冲击瞬间扑倒在地且是一动不动,而玉簟亦是因此而停下了脚步。 脚步虽停,身躯亦转,却也不曾立即上前瞧看、救治,仅是在柏油墙壁之侧、宣泄的炸裂火光、浓郁的硝烟之下,展露着十足的迟疑、犹豫之意。 救还是不救? 也许英雄不会迟疑,但玉簟却会犹豫,而继承了英雄之名的他,显然尚未在稚年当中知晓、理解自己肩上的责任与使命。 价值。 小姑娘是否有着救助的价值?或者说...将她救下之后会发生什么,若是不救又会发生什么? 玉簟不知,不过在短暂迟疑过后,却是看向了远处那宣泄未止的炮火,以及由宁静化作动荡的街路,尚有两侧那本是古老沧桑,却于此刻破碎万千的古朴高楼。 事情搞的太大了...在玉簟看来,自己若是被兰舟捉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斥骂与责罚。如此看来,小姑娘还是救下比较好,因为只要将她救下,玉簟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对着兰舟说上一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弱小。 经片刻迟疑、犹豫,玉簟还是跑到了小姑娘的身边,且将手中铁锤瞬间敲打在地,亦使四周地面瞬起,如若“包饺子”一般将他与小姑娘包在其中,化作了...简易却也不失坚固的小型碉堡模样。 “目标已成功击毙。” 狙击手依是持枪,且是通过枪上准镜对着那瞬起的碉堡观察,但一旁的同伴却是拿起对讲,于窗旁沉声而言。 “继续保持观察。” 兰舟依于远方街首之旁的停车位中,且是于车内再度拿起对讲下达指令。 听闻兰舟之令,狙击手不禁有些迷茫,迷茫着小姑娘分明已被自己贯穿了身躯且无丝毫生还可能。既然任务已是完成,为何还要继续观察?虽迷茫,却也不曾违抗命令,也依是隐于窗边,全神贯注的对着小型碉堡观察而去。 碉堡之内,狭小且阴暗的空间之中,玉簟见小姑娘身躯被贯穿,却也未曾展露出丝毫惋惜之色、伤心之意,仅是龇牙咧嘴的对着她瞧着、看着。本想利用铁锤或幻想修正之能制造些紧急医疗之物,从而解决小姑娘这个麻烦。却是不曾想...铁锤未动,幻想未出,小姑娘膛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即有漆黑的粘稠之物于边缘涌动而出,就像是有着自主生命的石油,经片刻翻滚过后似若结痂一般堵在了小姑娘膛前、背后的伤口之上。 本该死去的小姑娘于地渐渐起身,却也未曾看向玉簟,仅似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依靠之人,从而孤零零的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之中。而那瘦弱不堪的身形,亦因墙壁之外不驻的枪炮之声而不断颤抖,似乎很想逃离这里...却也想不到任何逃离的方法。 砰! 随着远处最后一声炮火停驻,异体那已是残破不堪的身躯亦是化作了废铁,且是携带着身躯之上那未熄的火焰倒地,结束了那短暂的生命。而顺利解决掉异体的十一架雄猫战机以及无数虎式坦克,则依是对着玉簟所在的碉堡逼近而去。 玉簟此刻正站在狭小碉堡的明窗旁,亦于顺窗而入的明光中焦急的啃咬着手指,虽然想不到任何办法来改变当下的局势与处境,但看着窗外那无数向他驶来的坦克,目光中所流露出的依旧是满载欢愉的笑意。似乎很是享受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生活,也是全然忘记之前受伤时的痛苦与无助,就像是典型的...伤复忘痛。 碉堡之后的柏油墙壁已破,无数特种部队亦是将枪火、榴弹、导弹对准了碉堡,致使小小的碉堡即将面对两面合围的局面。而藏身其中的玉簟依是无可奈何,因为不知道兰舟真正目标、也不知道战机、坦克、特种部队真正目标的他,仅是下意识的认为...只要走出碉堡,便会被轰碎成渣。 玉簟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惧怕,一个稚嫩少年于此刻能够想到的、做到的仅仅是...祈祷。祈祷传说中的英雄,能够及时到来,也似无数影视作品之中那般,及时出现并做出帅气的救场。 砰! 玉簟依在碉堡之中祈祷,但远处的虎式坦克却是瞬宣炮火,致使炮弹于远方瞬临而至。但也仅是临于碉堡之前,即有英雄似经玉簟祈祷而至,且是瞬斩寒芒,致使炮弹于寒芒之下瞬炸。 青鸾已是及时赶至,不仅驾驶着摩托车而来,车身之上更是搭载着于雄猫战机之上暴力拆解而下的...六管机炮,及导弹发射器。 虽然拆解下来的六管机炮与发射器已是丧失了发射之能,但青鸾还是将其带到了这战场之上,且并非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她心中有着计划,亦是有着想法。 于碉堡之前瞬转车身,亦是猛拧手中油门,致使轮胎于地面之上极速摩擦,且有青芒瞬起于周身上下,亦是包裹于胯下机车车体之上。 青鸾本体未动,但仅经一瞬,即有无数复制而出的分身、机车似于本体分裂一般接连而出,且是正对远处虎式坦克迎面而去。纵是沿途历经如潮宣泄的炮火,却也可凭借机车轻盈而巧妙躲避,纵是难以躲避亦可凭借无前之锋将迎面炮弹一刀两断。 无数雄猫战机亦因青鸾无数分身而“手忙脚乱”,似是原本只有一个的攻击目标于此刻化作数十而茫然无措,不过那宣泄的枪火与炮弹,却也无丝毫、一瞬停驻之时。 仅在炮火宣泄方向调转一瞬,小姑娘即于碉堡之中瞬冲而出,且是十分依恋的抱住了青鸾的大腿,死死不肯放手。 啪! 仅在小姑娘走出碉堡一瞬,亦是抱住青鸾大腿一瞬,即有狙杀枪火瞬辞街侧高楼之上,虽携十足威势却也止于、断于无前锋芒之下。 玉簟亦是于碉堡之中走出,虽然有些好奇青鸾的去而复返,但在见到青鸾车后搭载的六管机炮与导弹发射器之后,也仅经一瞬即是明白了青鸾的用意与想法。 玉簟当即持锤上前,且是对着车上的机炮与发射器敲打起来。未似之前敲打废弃车辆那般,致使原本不小的废弃车辆变的更大,反而在十余次落锤之后,那本就不小的机炮与发射器即是不断缩小,直至化作了两个精致的金属圆环,且似手镯一般佩戴在了青鸾双手手腕之上。 为何机炮与发射器能够变成圆环? 这本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之事,在玉簟的幻想之下即是有了道理。在玉簟的幻想之中,金属由原子构成,无数原子紧密排列在一起,只要压缩其大小、彼此间隔,便可以使其变小,只要改变其排列顺序,即可改变物质原有形态。 青鸾带着两个手镯,亦是带着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辞别了摩托车,并通过双足奔袭而迅速离去。且在离去一瞬即是通过复制之能身化数十、数百、乃至数千,均匀的冲入了长街两侧的楼体之中。 摩托车被青鸾留在了玉簟身前,也许对于青鸾而言它是车,但对于玉簟而言...便未必是车了。 说不定是悬于苍穹的要塞,说不定是行于陆地的堡垒,说不定是航行于海的母舰,只要是玉簟能够想到的...且是在玉簟看来自认为合理的,那么...摩托车就什么都能变。 仅在万千青鸾入楼一瞬,玉簟即是持锤上前,且是对着摩托车车体瞬落铁锤。而摩托车亦是伴随铁锤敲打而辞别了原有的模样、形态、本质,于摩托车车体化作了...固定炮台。 炮是加农炮,亦是反坦克炮,之所以称之为固定炮台,是因为尚有底座在下致使其呈现固定于地面的模样。 炮膛有三,各长三丈,内径十二,彼此相聚且可旋转,似是放大数十倍且是削去一半的六管加特林。于炮膛之后尚有座椅可供人驾驶、乘骑,炮膛之上尚有准星便于瞄准,而炮膛一侧尚有连接成排、似带的炮弹。 仅在青鸾顺利进入楼体一瞬,那些驾车吸引注意的青鸾便尽数湮于炮火之下。而于此同瞬,玉簟亦是坐到了炮台的驾驶位之上,且是正对无数迎面而至的虎式坦克按下了扳机,亦使炮台宣泄出了耀眼的弹幕火光。 反坦克炮弹,亦是威势十足的穿甲弹,仅在炮弹辞膛一瞬,即将远处虎式坦克瞬间贯穿,不仅贯穿了前方装甲板,更是于驾驶舱内瞬过并于后装甲板瞬出,且于后方坦克车体之上炸裂。 炮火宣泄,如雷横空,亦携万钧之力覆灭虎式无数,亦使其接连炸裂于火光之中。 弹壳洒落,如雨覆地,玉簟依是驾驶着固定炮台且是疯狂扣动扳机,同时亦有不属于少年的癫狂神色,于此刻肆无忌惮的浮现于面容之上。 玉簟火力虽强,但也仅是作用、体现于无数虎式之上,最起码固定炮台仅能作用于水平打击,而不具备任何对空之能。而十一驾雄猫战机已是再度盘旋于街路上方,且是将打击目标锁定在了玉簟所驾的固定炮台之上。 弹幕、导弹,尚未辞别于战机,青鸾的万千分身便已遍布于长街两侧的高楼顶层的房间之中。虽有尖锐之顶在上,但无数青鸾还是于房间之中瞬抬双臂,致使双腕相撞的同时,亦是双腕之上的精致手镯撞在了一起。 仅经相撞,即传轻响,两个手镯更是如扣般扣在了一起。 手镯相扣一瞬,即似压缩棉絮遇水,不仅瞬间膨胀开来,更是于高楼顶层房间之中化作了四丈之高的对空炮塔。 炮膛粗如巨柳,内膛直径足有一尺,且是尽数对空而立。乘骑位在下,两侧虽无自动装填炮弹,且似各自仅佩一发炮弹在膛,但这对于拥有复制之能的青鸾,本就不是任何问题。 无数青鸾皆是乘骑于炮塔之下,左手控制炮塔方向,右手控制炮弹发射,尚有踏板位处脚下,似经踩踏即可致使炮膛升降。 很是好懂,似是为只会驾驶摩托车的青鸾量身打造,如此一来...驾驶炮塔对她而言,自然也就不成问题。 虽有准星位处炮塔之上,其实倒也不具太多作用,或者说...玉簟在打造炮塔之时本就不曾想过,青鸾的复制之能竟可复制出成百上千的分身与炮塔。 砰砰砰...! 仅在十一驾雄猫临近一瞬,即有无数炸响及火光起于街路两侧的高楼之顶,不仅瞬间轰碎那尖锐的楼顶,更使无数炮塔呈现于所有雄猫战机、特种部队、乃至街首的兰舟眼中。 仅在炮塔浮现一瞬,破碎的楼顶尚未坠地之时,炮火即于那成千上百、分布于八方楼顶的炮塔中宣泄而出。虽每个炮塔之中仅是配备炮弹一发,但经青鸾复制之能的展现,炮火已是密集如网,仅经刹那一瞬即是横布半空,亦是笼罩苍穹。 砰砰砰...! 没有丝毫悬念,纵是雄猫战机速如光影,驾驶方式亦是灵活,也无法于遮蔽苍穹的炮火之下生还。仅在炮火宣泄遮穹一瞬,十一驾战机即是皆陨于炮火之下,且在尚未坠落之时,即于万千炮火之下破碎成渣。 青鸾在上,炮火遮天。 玉簟在下,炮火覆地。 看似特种部队一方已是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但所谓的教化即是教导、感化。 用什么去教导? 用什么去感化? 像个圣人一般对着恶人红口白牙的去诉说...放下屠刀即可成佛? 若恶人不愿又当如何? 所谓的教导、感化,即是在恶人不服、不愿之时...打到他服,打到他愿。 序章 如山罪 九 为了避免毫无意义的伤亡,尚存的虎式已是呈现出了撤离之意,亦似潮水一般仅经片刻,即于街路之上顺利撤离。 见虎式如潮撤离,玉簟也是停下了宣泄炮火,亦是于炮台之上起身茫然四顾,似是寻找着兰舟身影,也似是想要找到虎式忽然撤离的原因。 直至翘首方才得见... 本是蔚蓝的苍穹之顶,已是裂开了巨如深渊的漆黑缝隙,而于缝隙中缓缓浮现的,则是科技所成的仙家武器。 莲花如蕾,经辞缝隙一瞬,即于蔚蓝苍穹之下怒放。 花瓣遮空蔽穹万里,且是通体晶莹,其数万千似若雀翎相连,其质如若琉璃呈现着缤纷绚丽,尚有如蕊巨枪在中,纵是无动亦是散发着贯穿山河、平定天下之意。 苍穹本是蔚蓝,大地亦是享受着晴明,但经莲花于苍绽放,光...即被那缤纷绚丽的万千花瓣吸走,致使整方天地呈现出了灰蒙蒙的阴暗模样。 明光似水,于花瓣边缘为始,向着中央巨枪流淌、汇聚,且随光芒凝聚,巨枪更是呈现了明光满覆的模样。 天地万物无声,似乎皆是眼睁睁的仰望着那当穹莲花,亦是沉默无言的仰望着莲花中心那巨枪之上的明光渐至充盈。 没有丝毫声响,没有丝毫预兆,仅在刹那一瞬,即有耀眼明光瞬辞巨枪之上,亦似九天银河之水,倾泻于宽广长街的边缘。而玉簟见状,即于慌乱之中瞬取通体蔚蓝、青翠交织的圆润球体入手,且经手中铁锤敲打,使其化流光直迎苍穹之上。 随莲花当空偏移,那如潮明光亦呈极速对着整条长街横移而去,似若仙人斩出的耀眼剑光,于整条长街之上、整方世界之中,瞬闪瞬逝。 明光闪逝消无,却也未见惊人威势,仅见过往之处的街路、圣堂外墙、塔顶皆是呈现出了高温赤红的模样。 整方天地沉默无声,却也经片刻无声之后,即是爆发出了撼天震地的巨大声响,更有耀眼火光于“仙剑”所留之痕中瞬间爆发。 莲生烈火冲天起,剑光覆灭九万里。 无论是长河以北的繁华城市,还是长河以南的废弃旧城,所有百姓、所有生灵皆是得见...火光如若长河巨堤瞬间冲天,不仅遮蔽了苍穹,更是照亮了大地。 火光如潮蔽穹不落,大地因惊颤抖不止,莲花依旧高悬,胜似烈阳当空...永悬天际。 火光尚未消散,也无丝毫消散之意,但于“仙剑”到来之前,玉簟所击上苍穹的青蓝球体,却是瞬坠而下。 球体依旧是球体,却是于一手可托的球体,化作了如若一方天地的巨大星辰。 巨大星辰当空而落,冲击未临大地,即是率先撕碎如潮迎天的火光。翘首仰望,可见其上不仅有着蔚蓝沧海,更是有着青翠山岳无垠,且有万里风沙席卷之处,亦有熔岩满覆的大地。而在沧海、山岳、风沙、熔岩之中,更是有着无数宏伟的建筑如林而立。 星辰降临而未落,仅是撕碎火光后便悬于苍穹之下。而在星辰之下,如潮火光虽是消散,但圣堂却是依旧,四方长街依如“十字”,但十字长街两侧的万千高楼却已于莲花“剑光”之下覆灭归无,此刻所余也唯有焦黑大地。 玉簟依立圣堂之前、星辰之下,亦是那三十三道如玉台阶之前的不远处,手中更是拿着如若华盖遮顶的宝伞,似是凭此挡下了那似若“仙剑”的一击。宝伞通体珠光宝气,更有轻纱如若裙摆垂于边缘,将玉簟身躯笼罩。 不过在“仙剑”一击过后,宝伞却也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如若黏土枯竭般成尘散去。宝伞虽散,却有无数身影辞别当空星辰,且是化作流光接连坠至玉簟身后。 有面色冷峻之人手持长刀傲然而立。 有神态轻佻之人身着铠甲散漫而立。 有花容月貌之人身着和服端庄而立。 有身姿挺拔之人身着修身军装而立。 有... 落地之人姿态万千,却也皆是玉簟往日幻想中英雄的模样。他们每人都有着一段由玉簟幻想出非凡的人生,也是都有着一段经玉簟幻想而出的精彩故事,而由玉簟幻想出的人生、故事,自然便造就了他们名为英雄的...人设。 是玉簟亲手塑造了他们,而他们则是陪伴玉簟度过了那淡然无味、日复一日的童年。 玉簟凭借着无知的幻想构建出了一方世界、无数人生。但兰舟也是不差,她已是用着足以让一切趋于正轨的教化之力,迅速塑造出了足以覆灭玉簟那幻想世界、幻想人生、幻想英雄的力量,乃至是覆灭世间一切的力量。 单论幻想修正、元初教化之力,足以谓之世界群体战力巅峰。 苍穹依旧蔚蓝,莲花也依旧悬天,但在莲花之下的虚空,却是有着无数巨如深渊的漆黑裂痕瞬开,且有真正意义上的航空母舰、战舰于中缓缓飞行而出。 战舰数十,横空密布,其上装载的是人类进化分支之一的...科技。 星辰悬天,宗门无数,其上建立的是人类进化的另一分支...仙侠。 星辰无动,万千英雄身影亦是无动。 战舰无动,装载其上的万千战机、舰炮亦是无动。 但在无数战舰以及莲花之下,十字长街的边缘之处,兰舟所驾的黑车车门却是瞬开。 车门虽开,却也未见兰舟,率先见到的是一双黑靴落地,随后方见兰舟脚踏洁白运动鞋辞车而出。倚靠车辆侧体,脱下白鞋、露出白袜、换上黑靴,随后又取漆黑手套佩戴于双手之上,最后方才关上车门并于空旷长街中央向前而行。而在行进之间,身上洁白西装更是渐变漆黑之色,漆黑底衫则是化作了洁白,唯有领带依旧,呈现着赤红模样。 大步流星,靴落有声,微风轻抚两鬓长发,可见兰舟英姿举世、当谓无双。 玉簟依是辞别了无数幻想而出的英雄,且是独自于空旷长街中央前行,不过相比于兰舟,他所呈现的却仅有...灰溜溜的模样。 两人相临,一丈即停。 兰舟有声,似是质问:“玩的可还开心?” 玉簟有答,明显心虚:“玩耍是每一个孩子的天性。” 兰舟翘首,仰望着青蓝之色的星辰,亦是看向了那万千英雄之影,不禁感叹而言:“也许我从未扼杀过它。” 玉簟侧首,似是不敢直视自己母亲,仅是看着一旁那空无一物的地面,虚声依旧:“我不喜欢平淡似水的人生。” 兰舟:“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历一番波澜壮阔。” 玉簟:“但是我想...去经历一番别样的人生。我愿似鲲,遨游于江海,我愿化鹏,翱翔于青苍,而不是像一只金鱼,被保护在小小的池塘之中。” 兰舟:“很多人都自认为能够如鲲似鹏,征服一方海天,就像人们时常将‘时势造英雄’之言挂在嘴边那般。人们总是觉得自己所欠缺的不过是一场‘时势’、一场‘东风’,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握时势、东风的能力,也没有任何成为英雄的底蕴。” 兰舟:“我也曾年轻,我也曾懵懂,我也曾似你这般,于稚年中想着...自己是特殊的、了不起的,也是与众不同的。就像鲲鹏那般,终有一天能够翱翔于海天,亦是纵横于天海。但等到真的到达了海天之中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鲲鹏,仅是浮萍一片,风来即动、随浪无定。不仅身不由己,就连活着便已是竭尽全力了,根本就没有任何面对‘波澜壮阔’的能力。” 玉簟:“可我对不同的人生依旧充满向往,也不想成为一个与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人。我曾迷茫而思,人生本应似若一滩赤红滚烫的铁水,谁也不会知道它冷却下来会是何模样。但您那所谓的保护、所谓的正轨,就像是模具一般,让我冷却过后不仅呈现出了与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模样,更是拥有了一段与所有人都是相同的人生。” 兰舟:“我仅是确保了你们能够正确成长,亦是希望你们能够成长为健康的模样。” 玉簟:“可我不想让我的人生,屈于您的思想之下。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我依是想要一段...波澜壮阔,充满色彩的人生。” 兰舟:“等你年岁再大一些,好么?” 玉簟:“也许如今我已不再稚嫩。”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兰舟有些不解,不禁看着玉簟疑惑而言,似在疑惑玉簟思想上偏差从何而来,也似在疑惑着自己的教育方式。 “我有一个朋友,它死在了您那名为正轨的教导之下,其实它并没有做错什么,您完全可以正确的疏导它,但您却是选择了无情的将它扼杀。”玉簟很是沮丧,也很是惋惜,似乎在最为关键的年岁中,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它叫什么名字?”兰舟有问。 “我不记得了,我忘记了。”玉簟有答。 “为什么会忘记朋友的名字?”兰舟不解。 “因为它死在了我尚是懵懂的年岁。”玉簟苦涩而笑,似因太过久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是何模样、是何名讳了,甚至已是记之不清,它是否真的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了。 兰舟沉默,侧首追忆,似在回想着玉簟的这位朋友,也似在想着如何才能让叛逆的玉簟重归于自己的教导之下。 玉簟也是沉默,似在用沉默祭奠,祭奠这位存在于记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模样、名字的朋友。 莲花、战舰,依旧悬于兰舟身后的苍穹、蓝天之上。 星辰、修士,亦是悬于玉簟身后的半空、蔚蓝之中。 经片刻沉默,兰舟终是一声长叹,也许她并不想做出妥协,但目光却是得见...青鸾已于远处抱着小姑娘,顺着三十三道百玉台阶而上,走入了圣堂那庄严的大门之中。 兰舟不再与玉簟争论些什么,而是上前两步半跪于玉簟身前,亦是摘下手套轻抚着他的脸颊。素来严厉的面容之上,难得浮现出微笑,且于微笑中温柔开口:“也许你是对的,我也应该向你与你的那位朋友道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人所拥有的不单单是梦想,尚有一切都应归于正轨的未来。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不能允许...也绝对不能准许我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你将你那本该美好的人生,浪费在任何可笑的梦想之上。” “一次都不行?”玉簟有问。 “一次都不行!”兰舟有答。 也许玉簟说了很多,但对于兰舟而言却都是错的,一切都是错的、万般皆是错的。而在兰舟看来,自己既然是玉簟的妈妈,那么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错,也绝对不会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为了玉簟着想,也都是为了他好,等到他长大...一定会感谢她的。 “我仅仅是在履行我的职责...履行一个英雄应尽的职责。”玉簟依是心虚,心中也依是犹豫,毕竟战斗至此的他早已萌生退意,但也不知为何...在那所谓“正轨”的严厉教导之下,玉簟就是不服。 “那是怎样的职责?”兰舟有问。 “是帮助弱小,拯救无助的职责。”玉簟有答。 “你帮助了谁?又拯救了谁?”兰舟依问。 “难道您不觉得那小姑娘很可怜么?我没有办法对她见死不救,身为英雄的我...一定要帮助她。”玉簟依答。 “那你想如何帮助她呢?”兰舟再问。 “将她带回去,并对她进行救治。”玉簟再答。 “可这里却与你来时的道路却截然相反,也并非是通往救治之处的道路。”兰舟依是微笑而言。 “我仅仅是在您的逼迫下来到了此处。”玉簟依是垂首作答。 “你仅仅是自己想要来到此处,看一看往日从未见到过的风景,体验一番往日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我...” “小姑娘只不过是你满足自己内心欲望的借口,而你与她之间也唯有利用关系,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帮助、拯救的因素。” 玉簟无言,依是垂首,不过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满是羞红,似被点破心事而感到无比窘迫。 “想要波澜壮阔,我便满足你这一次,不过在享受完这场游戏之后,你便回家去吧。”兰舟不想继续与玉簟争论些什么,因为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此刻能够做的也仅仅是指着身后当空战舰、莲花轻声而言,随后便于玉簟身侧走过,对着那依是遮蔽一方苍穹,伟岸似若山岳相连的圣堂迅速走去。 待兰舟远去,当穹仙侠、科技即是双双而动。 仙侠先动,万千修士如潮涌出宗门,地上英雄如若流星万千迎天而起。人未至,剑先出,白衣当空,剑潮如龙,遮蔽苍穹,亦对无数战舰汹涌而去。 科技后动,战舰如若要塞悬浮于空,自身虽是未动,却有万千炮火宣泄而出,亦有无数战极如云辞舰,亦有坦克覆地如潮,正对万千修士截杀而去。 大战一触即发,整方天地仅经一瞬即失本色,炮火轰鸣之声接连成线,冲天而起的火光亦是覆满了大地。尚有无数战机于修士剑下损毁于空,也有修士似雨陨落于那宽广长街以及两侧的废土之上。 玉簟也是加入了战斗,也许他会像传说中的战士那般,拼上性命去守护自己的梦想。也许也会像传说中的英雄那般降临于战场,且是凭借一己之力致使战局倾倒。也许会像个寻常少年那般于战场之上抱头鼠窜,也许会像个孩童那般,享受着妈妈给他留下的炮火盛宴。 就在天地失去本色之时,兰舟已是走入了圣堂之中。 所谓的圣堂,也许是圣家大堂,也许是神圣殿堂,但无论为何,注定会是满眼圣洁的模样。洁白无瑕且是如镜平覆的地砖,如玉理石雕刻且似万载古树擎起顶棚的巨大立柱,尚有明灯千万如若星辰密布于内,亦有彩色琉璃成窗,使左右半堂各呈现人间冷、暖之色。 圣堂一层整体空旷,却在中心有着无数赤红长椅整齐而列,而长椅前方虽有平台似是用于传道,但在平台之后却是跪着巨大的雕像。 雕像洁白,是为男子,呈现着双膝跪地、身躯后仰,似若咆哮上苍的模样。猩红的巨枪贯穿了他的胸膛,亦是贯穿了他的身躯,此刻他的双手更是共握于巨枪枪柄之上,却也不知是想将其拔出,还是进一步的将其插入身躯之中。 男子很是怪异,虽为人形,也似是有着与九重天内那伟岸雕像相同的体态,却是没有九重天雕像那温暖、阳光般的外貌。是邪异,面上没有端正五官,有的仅有无数张嘴巴。嘴巴无唇,唯有两排整齐牙齿,却也依是人类之齿,不仅没有丝毫尖锐之感,甚至连恒尖牙也是不具丝毫尖锐之感。而所谓的恒尖牙,也就是通俗所说的...虎牙。 嘴巴不仅遍布于面门之上,亦似一横一竖,顶替了双眼所在,尚有缩小些许的嘴巴顶替的鼻子与双耳,而嘴巴的位置虽然依旧是嘴巴,却也依旧是无唇的模样。 除了五官,嘴巴更是遍布于雕像的周身上下,例如说...脖颈、肩膀、胸膛、手臂、腰腹、背后、乃至是双腿、双足之上。它们有大有小,更是呈现着形态不一的模样,有的似逢咆哮,有的似逢低语,有的似逢咀嚼,有的似逢不屑,尚有些许正逢紧闭。 除去跪于地面且由巨枪所钉的雕像之外,尚有另外一道巨大雕像,似是雕于堂内巨壁之上,也似镶嵌于堂内巨壁之上。雕像依是男子,其形不仅高大,更是散发着伟岸圣洁的模样,手中虽持细直长剑,却也因整体巨大而呈现着巨剑的模样。身旁尚有十三位小小的天使,不仅舒展着小小的翅膀,更是伴随男子左右呈现着无比欢愉的模样。 剑持于手,亦是平抬身前,如若水上跳台一般,于墙壁之上延伸而出,横于大堂上方,且是散发着...不具耀眼、却也温暖,似可包容天地万物的明光。 青鸾已是带着小姑娘率先一步来到了圣堂之中,此刻正是各立于两道高耸如山、屹立似岳的雕像之下。 青鸾所面对的是膛穿巨枪、双膝跪地的那道雕像,眼中所呈现的是无比的渴望与向往。 小姑娘所面对的则是手持明光长剑的雕像,眼中所呈现的依旧是无比的渴望与向往。 兰舟已是走过了如供巨人所行的巨大门廊,且是立身万千灯光之下,亦是在远处寒色琉璃的衬托下,走到了那跪地雕像之前、平台之下,对着立身平台之上的青鸾瞧着、看着。 “为什么要来?” 青鸾无动,不过消失许久的青羽却是坐在平台之下的赤红长椅前排,对着兰舟微笑而言。 “我不知道,我...大抵是为了寻死而来。” 兰舟侧首,看着赤红长椅之上的青羽轻声而言,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不可否认的是...青羽就坐在那里,且是真真切切的坐在那里。 青羽:“你想为肩上的职责而死,还是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死?” 兰舟:“我肩上的职责即是我心中的信仰,而我心中的信仰自然也就是我肩上的职责,也许它们...本就相同。” 青羽:“这是一番伟大的言论,但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是伟大之人说出了伟大的言论,还是伟大的言论往往出于伟大之人的口中。” 兰舟:“伟大素来不会体现于言论之上,而言论上的伟大也未必是真正的伟大。不过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伟大的人,我只不过是想要通过保护家园,来确保所有手足于安稳的环境中正确成长,并通过成长将往日的文明传递至来日。” 青羽:“人们创造了文明,也承担着传递文明的使命...不过请你不要忘记,在任何一个文明之中...‘我’这一概念,才是永恒的第一人称。” 兰舟:“正因为‘我’是第一人称,‘我’才会第一个了站出来。” 青羽:“这没有任何道理,也不符合整个群体的观点与理念。” 兰舟:“没有道理的事情有很多,例如说...有人死在了过往,却非要葬身于未来,而我只不过是...将死于过往中的我...葬于当下。” 青羽:“死亡不是一种解脱,活着却往往是一种罪孽。也许人真的不应该经历太多,也不能经历太多,因为若是经历的多了,就会变的不再纯粹,而不再纯粹的人,总是喜欢将人生定义的过于复杂。” 兰舟:“没有任何一段人生会是纯粹的,也许有...也会因为这并不纯粹的世界变的无比复杂。人们总是喜欢用‘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适者生存’来形容这个转变的过程,也是凭此来劝说那些不愿、不想做出转变的人们,致使他们趋于与自己相同的模样。” 青羽:“也许不是没有选择余地,也不是适者生存,仅是人们不想让后来者活出与自己不同的‘意外’模样而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兰舟:“人间素来没有‘如果’之说,那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慰藉的方法。不过...若是让我去经历你所经历过的人生,我未必会比你做的更好...但是让你来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也未必能够比我更强。也许人间本就如此,人与人本是相同,只不过有了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过往,才会让你我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青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许多人都不愿相信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纵是不信,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你...”兰舟很想问上一问,青羽是否也似她这般,继承了英雄的过往,但可惜的是...话尚未问,青羽便是揉着肩膀率先苦笑:“本是相同的...至今我也能够感受到肩上的沉重。” “为什么会是这样?”兰舟侧首,看着跪在地上那满载邪异之感的雕像,亦是看着嵌立墙壁之上那满载圣洁之意的雕像,似乎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过往,才会让青羽于人间呈现出如此模样。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仅待回神之时便已发现,事态已经发展至这般模样了。至今我还能回想起,当年我时常站在家门前翘首仰望,不仅仰望着天边那伟岸的雕像,也是仰望着于天边洒落的明光,甚至是仰望着未来的方向与模样。但如今...我却是坐在了这里,也是站在这里,似乎坐到了整个世界的对立面,也是站在了整个世界的阴暗面。如果非要有个理由的话...我也只能说是...命运使然。”青羽依是微笑而言,不过目光却不似兰舟那般灵动,仅是盯着传道平台之上、雕像之前的青鸾背影,瞧着、看着。 兰舟:“也许现在回头,也不算太晚,只要让一切重归正轨,便一定会有弥补的机会。” 青羽:“我也曾这般想过,也想过就似这般屈于那所谓的命运。但到了后来我却发现,无论如何去做都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是屈服或是抵抗,命运依旧是命运,始终都不会为人所动。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抵抗,而抵抗的原因却也不是因为见到了赢过命运的希望,仅是为了在命运之下争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尊严。只要有了这丝尊严,我便可以用着败者的身份去诉说...其实我输的不是太惨。” 兰舟:“也许我真的不如你,最起码在命运之下你还是做出了反抗,而我...却是仅能顺从。” 青羽:“因为你还有着牵挂,而我却一无所有,这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悲哀。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若是我有牵挂,真的未必能够有你这般伟大。” 兰舟:“在你看来...什么才能称之为伟大呢?” 青羽:“于命运之下,极力的挣扎,尝试着于残酷中活出自己的模样即是一种伟大,但可惜的是...很多人都活不出属于自己的模样。” 兰舟无言,仅是坐到了无数长椅的前排,亦是与青羽同坐于一张椅上,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共向平台之上的青鸾而望。 如有可能...兰舟很想在此多坐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一会儿...也是好的。 “没有人理解你对么?你的孩子们皆是认为...你扼杀了他们的梦想,可却无人知晓,其实扼杀也是一种保护。所谓的梦想就像是一舟孤行沧海,想要将其实现就要驾舟行至沧海尽头。如果盲目追寻,轻舟便极有可能覆灭于沧海的狂澜怒浪之下...也许有着些许希望,但试问...这天底之下哪一个母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这所谓的‘些许希望’去承担无尽风险呢?” 青羽无言,仅是沉默携笑坐在兰舟身旁,不过平台之上的青鸾却是转身,如若一位圣洁的传道者,对着兰舟微笑而言。 “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是一件很怪异的事。人们于黑暗之中总是能够得见远方的美好,但人们身处于美好之中却很难见到远方的黑暗。也许此言对你也是一样的,前方道路的尽头未必会像你想象中那般美好,而你也注定不会得到一个你想要的结果。”兰舟依坐椅上,亦是翘首仰望着青鸾严肃而言。 “我知道。”青鸾有答,同时她也很是清楚...九天英雄有九,但除了她自己之外,根本就没人去说仙人之事。就连一路走来的万千百姓,也仅仅是将那至高的一重天阙视作目标,而不曾有人提及那所谓的“仙人”,也不曾有人提及那所谓的“愿望”。 兰舟:“那你为何还要...” 青鸾:“也许这本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人活于世总要做些什么,但无论做些什么,都不应该忘记...要率先做好自己。” 兰舟:“使命与职责?” 青鸾:“你我大抵是相同的。你有着属于你的使命与责任,且是为了心中信仰而努力至今。其实你我之间本无恩怨,你我之所以会在此对立,不过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活出了不同的模样,以及做了应该我们应该去做的事,追寻我们各自想要追寻的结果而已。” 兰舟沉默,却也不知是因为青鸾之言而感到迷茫,还是因青鸾之言而感到了犹豫,但她依旧不曾离去,因为相比于她在青鸾言语中感受到的,肩上的职责显然更加沉重。 青鸾:“迷茫注定不会有结果,也许你应该去做你想要做的人,也应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如此...你才能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对手。” “既然如此...那便承让了。” 兰舟轻声而言,且待言辞之间于椅上起身,走到了跪地的雕像之下,亦是与青鸾共立传道所用的平台之上。 青羽亦是起身,亦是带着满面的微笑走到了传道所用的平台之上,亦是站在了青鸾的身旁。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仅将青鸾温柔的拥入了怀中,且是与她渐渐融合为一,或者说是...重归一体。 而与青羽融为一体的青鸾,亦是呈现出了与一旁跪地雕像相似的模样。 只不过覆满雕像周身的是...嘴巴。 而覆满青鸾周身的则是...眼睛。 是充满渴望的眼睛,也是充满向往的眼睛。 但这些眼睛在渴望些什么、向往些什么,不仅外人无从知晓,就连青鸾自己...也是记之不清了。 序章 如山罪 十 也许罪孽是一种体现形式,而这种形式往往充满了多样性。 也许罪孽是一种生命形式,而这种生命形式本身便代表着极端。 也许罪孽存在即是违背常理,而所谓的“常理”即是由无数人相同、相似、相近的认知而成,既是违背...人们自然也就难以理解、无法接受。 无前已由亮寒化作猩红之色,那是远比鲜血更加刺眼的猩红,亦是远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猩红,如果非要用词汇形容,那么纵观此间唯有“苦难”二字,毕竟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即是散播苦难。 纵是青鸾尚未濒临绝境,无前那“绝境无敌”的能力,亦因罪孽的手段、苦难的催动而发挥到极致。而青鸾自身所具备的复制之能,亦经罪孽之手融会贯通。 于传道平台之上,兰舟先动,亦经刹那一瞬而动。 身化疾风残影而出,亦似风雷横空而至,经漆黑手套包裹的拳头自下而上,正对青鸾腰腹而出。拳上无威无势,有的仅是将一切束于正轨之上的教化之力,似于此刻...元初教化已是判定,青鸾存在即是一种违背常理、脱离正轨之事。 噗! 黑拳未临,红刀未动,却见无数刀痕竟是莫名起于兰舟周身上下,更有鲜血如花,于洁白圣堂之中瞬间绽放。 兰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若是站在青鸾的“视”角便可发现...在她眼中的世界,已因眼眸遍布周身,而呈现着万花之镜、亦似蜂窝般的模样。 一方世界,因无数眼眸共同瞧看,即有无数景象映于眼中。而这些景象亦似六角蜂窝一般整齐排列,且在每一个“蜂窝”之中都有着一位兰舟,而在每个世界之中...自然也就有着一个青鸾。 不是青鸾生出了无数眼睛...而是无数个世界中的青鸾眼眸,共同呈于当前这一位青鸾的身躯之上。而兰舟身上的刀伤,自然也就是无数世界之中的青鸾所留,而这些刀伤也似青鸾眼眸,尽数作用于当前这一位兰舟的身躯之上。 直观而言即是...仅经刹那一瞬,青鸾即将当前世界复制万千,而兰舟与她即是站在万千世界的交汇处。而站在交汇处的她们也许无法将“结果”作用于万千世界,但万千世界中的“结果”却是能够共同呈现于她与兰舟的身上。 刀痕虽是乍起,鲜血亦是如花绽放,但兰州的拳头却并未因此停驻,且依是携带十足的教化之力,正对青鸾膛前而去。 噗! 拳过留声,亦是于青鸾膛前瞬穿而过,暗红鲜血虽是如绸喷洒落地,但青鸾自身却是并未因此所动。 膛前虽是有伤,兰舟拳头尚未抽出,伤口即是开始愈合。 青鸾依是保持着静立的姿势,兰舟亦是保持着出拳的体态,二人皆是呈现着无动的模样。不过对于青鸾而言,之所以无动是因为无需去动,但对于兰舟而言却是...根本就无法移动。因随青鸾膛中血肉、骨骼、肺腑的愈合、重生,已是将她的手臂死死卡在了其中。 伤口就像一张嘴,将兰舟的手臂,死死的咬在了口中。 青鸾无动,不过却是有着另一位似经复制而出的青鸾,似若凭空闪烁一般出现在了兰舟身侧的半空。手中猩红无前随身而转、亦是随身而落,且是正对兰舟脖颈猛斩而去。 噗! 无前猩红刀刃尚未触颈,兰舟即是率先一步化掌为刀,斩断了自己那被伤口“咬住”的手臂,且在手臂断裂一瞬即是向后退去,从而避开了那迎颈的一刀。 青鸾未追,仅是立身原地,胸膛伤口似嘴,将兰舟自断的手臂一点点蚕食入体内之中。待手臂完全消失,青鸾膛前的伤口亦是愈合如初,青鸾更是抬手置于唇边,将本是属于兰舟的漆黑手套,于口中一点点拽出,并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 青鸾抬手,看着自己那渐渐转化为与兰舟右臂截然相同的右臂,也是忽然发现...自己似是经过吞噬兰舟手臂,而拥有了一部分的...元初教化之力。 兰舟无动,仅是在旁注视着青鸾的一举一动,亦是凭借这段时间使自己的断臂得以重生。但...兰舟亦是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以极速流失,就像是一湖之水经分流万千,化作了无数个不再属于自己的小水洼。 经元初教化之能,兰舟仅经一瞬便发现青鸾也是掌握了元初教化之力,且是发现了青鸾周身眼眸的力量,甚至更是发现了青鸾竟是通过元初教化,将自己的力量分配给了无数世界中的自己。 毕竟在最初的教化之中,无论是爹娘或是师长,都教导后来之人...要学会分享。 兰舟虽是未动,但青鸾即是瞬动,那覆满眼睛的身影仅在刹那一瞬即临兰舟身前,手中猩红无前亦是瞬起,正对兰舟脸颊横斩而去。 兰舟震惊,却也并非震惊青鸾所展现出的速度,而是震惊于...自己的感官能力、速度、力量皆是下降。若之前兰舟尚可凭借元初教化之力稳压青鸾一头,但此刻同样掌控了元初教化之力的青鸾,已是在兰舟实力经“分享”后,反压了她一头。 猩红长刀迎面,兰舟虽是措手不及,却也于一瞬抬拳抵挡。但让兰舟不曾想到,甚至已是做好横飞准备的她,竟是发现长刀斩于拳上一瞬,不仅未曾破皮入肉,反而是瞬断四节。 猩红无前瞬碎四节,而四节断刀亦于半空飞舞。 青鸾瞬间抬起本是属于兰舟的手臂,亦是瞬取四节断刀入手,更是将四节断刀瞬间插在了兰舟的眼睛、咽喉、膛前、腰腹之上。且在四节断刀加身一瞬而抬脚,猛踹于兰舟腰腹之上,使其身形瞬间倒飞至传道平台之下,落地翻滚无驻。 身形尚未停驻,即有复制而出的青鸾于八方接连浮现,且似疾风暗影携红芒,于兰舟身形周围瞬闪瞬过,不仅斩断了她的手臂,亦是斩断了她的腿足,甚至是贯穿了她的膛腹,也是斩断了她的脊梁。 兰舟落地未起,于短时间内也无再起的可能。 青鸾未曾再凝猩红无前于手,仅是在那手持明光巨剑的雕像注视下,走下了传道平台,亦是缓步走到了身躯已残的兰州身前。单膝跪地,就像是拯救世人的英雄般,将兰舟那已是残破不堪的身躯...万般温柔的抱在了怀中。 青鸾轻抚兰舟脸颊,且是用着无比阳光、温柔的微笑道出了如若和煦春风般的声音:“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么?” “咳...!”兰舟咳血,且向青鸾的怀中靠了靠,并用着虚弱的声音开口道:“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你,也许就不会让事态发展至如今的模样。” “此间没有如果之说,不过你能这么想,还是让我很开心。因为这么说就好像是...如果你我能够早些相遇,你便会对我伸出援手一般。”青鸾依是微笑,笑的很是温柔,笑的很是美丽,就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个小姑娘,对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只不过此刻她所向往的,不过是女子口中的“如果”,也是在想着...如果在这段故事中,兰舟能够早些登场,或者在最初的时刻登场,那该会是多么美好啊。 虽然青鸾、兰舟就像是姐妹般依偎在一处,但兰舟想要的也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争取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她那已断的手臂与腿足也是顺利得以重生,而那已破的膛腹、脊梁,亦是自愈如初。 噗! 兰舟手臂瞬起,且是竖起双指,毫不留情的插入了青鸾的左眼之中,亦使鲜血顺着已破的眼眸疯狂喷涌而出。但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青鸾至此依旧理解兰舟的举动,也是完全允许她对自己这么做。青鸾仅是温柔的抬起了手臂,且是温柔的握在了兰州的手腕之上,致使那插入眼中的双指一点点抽出。而仅在兰舟双指抽出一瞬,青鸾那已破的眼眸便已愈合如初。 兰舟似是挣脱了青鸾的手臂,亦是挣脱了青鸾的怀抱,或者说...青鸾自始至终都不曾束缚过她。 兰舟起身一瞬即是向后退去,而青鸾则于起身一瞬再凝猩红无前入手。未曾对着兰舟展开追击,仅经刹那即将手中无前震碎,亦使无数猩红碎片化作大小不一的猩红飞刀,正对兰舟迎面而去。 猩红飞刀未临,但每一柄之上皆是散发着难以抵挡的威势,以及十足的劲力。但也仅在临近一瞬,兰舟即是瞬间抬手,使双拳呈现八极刚猛之势,接连猛击于猩红飞刀之上。 啪啪啪...! 刺耳的炸响声接连而起,无数猩红飞刀亦是尽碎于兰舟双拳之下。但可惜的是...那覆有手套的拳头尚好,而没有手套的那一只拳头,已是化作了鲜血淋漓、细小碎片满覆的模样。 刀碎人未动,青鸾仅是在旁微笑抬手,且将那戴有漆黑手套的手掌正对兰舟,并以轻声而言:“为什么不试着牵起我的手呢?也许只要这样,我便将它还给你...如何?” “邪道未正,教化长存!”兰舟伤势虽是未愈,却也展现出了猛虎之势,亦是于瞬间展现出了本不属于女子的...力拔山兮之形。 明光起于双掌之间,亦因教化之力化作了双刀之形,且在双刀成形一瞬,兰舟即是正对青鸾冲杀而去。 虽不知双刀何用,但青鸾却也未曾将其放在眼中,仅是竖起手中猩红长刀,使其呈现出了刀锋对地、刀柄向上的模样。致使兰舟虽是临近,手中双刀亦似剪刀绞杀而出,却也被猩红无前一刃挡下。 兰舟需要,需要斩断无前的力量,也需要斩杀青鸾的力量,从而使一切归于正轨之上。而体内的教化之力,亦是赋予了她这份力量,致使手中双刀瞬化虚影,不仅于无前刀身之上交叉而过,更是在青鸾腰腹间留下了交错之痕。 青鸾需要,需要抵挡双刀的力量,也需要抵挡兰舟的力量,从而使一切归于她所在的正轨之上。而体内于兰舟那里掠夺而来的教化之力,也同样赋予了她这份力量,致使手中无前亦是化作虚影,似与兰舟手中双刀出于同根同源。 虽是于青鸾腰腹留痕,但也仅经一瞬即是愈合如初。兰舟见状却也并未再度上前,仅是将手中接连掷出,使其化作疾风光影,正对青鸾迎面而去。 啪...啪! 双刀似是虚幻,亦似光影而不具实质,却也由同样虚幻且不具实质的无前接连挡下。 双刀接连而飞,且在尚未落地之时,青鸾即似凭空闪烁一般临于兰舟身前,手中猩红无前更是高扬,且是对其面门斩落。 兰舟见状虽惊亦退,却也未曾退出太远,仅是退后一步致使无前之锋擦额而过,亦于一步之间瞬凝偃月长刀在手,正对青鸾脖颈横斩而去。 噗! 没有丝毫悬念,青鸾那如鹅细颈仅经刹那即是断于偃月刀下,首级更是顺地滚向远方。但可惜的是...首级虽落,身躯亦倒,仅在双双落地之时即化青烟消散,显然是经“复制”之能创造出的分身。 青鸾依是站在一旁,亦是站在那传道所用的平台之上,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一般。此刻虽是立身平台之上,亦是对着台下的兰舟瞧着、看着,不过却是笑盈盈的抬起了手,且是用着温柔的声音说道:“虽然你出现的稍晚了一些,但我依旧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我能够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也能够原谅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甚至完全允许你对我做出任何事。” 虽是青鸾在说,却也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在说。 是青鸾在说?还是罪孽在说?是支配了罪孽的青鸾在说?还是罪孽支配了青鸾,借她之口在说? 也许是青鸾,也许是罪孽,但无论是谁,于此时此刻皆是认为...兰舟便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为了满足这一观点,青鸾更是于心中创造出了一段本就不存在的记忆,而罪孽也是于青鸾心中滋生了...一段本就不存在的过往。 一同降生... 一榻而眠... 一同于苦难之中走过... 一同于寒凉之中成长... 一同于往日走至今时今朝... 一同相伴至今且是从无分离之时... 是姐妹,却也因理念产生分歧,方才于此产生对立。 但...身为妹妹的她却依旧爱着自己的姐姐兰舟,也始终坚信着...自己的姐姐也一定深深的爱着自己。 “爱...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也许它仅是存在于思想层次,注定无法具现于这个世界之上,但这却并不妨碍我...去贪婪的占有它,去拼命的索取它。”青鸾依是立身平台之上,如若虔诚信徒一般放下了手中的长刀,并将双手于身前合十,做出了祈祷模样。 兰舟无言,却也不知是无法理解青鸾所说,还是无法认同青鸾所说,仅是将手中长刀化作枪械模样,且是正对平台之上的青鸾,宣泄出了弹幕火光。 弹幕如雨,亦似狂潮,但也仅在临近青鸾一瞬,便被她手中那猩红的无前尽数拦下,而兰舟亦是借助青鸾拦截弹幕之时而...瞬身相临。 明知打不过也要打,因为兰舟很是清楚自己所背负的是什么,那不单单是名为英雄的意志与职责,也并不单单是前人所留的理念与信仰,尚有长河对岸无数百姓的生命。 虽是瞬身相临,虽是威势十足,虽是携带一往无前之意,但...兰舟心中却是异常迷茫,因为她并不知道如何去做,也想不出任何战胜青鸾的方法。 不过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仅在相临一瞬,体内的元初教化之力即是帮助兰舟想到了让一切归于正轨的方法。 右臂高扬,正对青鸾迎面击去,但微弱的明光却是瞬起左掌掌心,且是化作了闪光弹的模样。 啪! 青鸾扬刀,于兰舟右臂瞬斩而过,亦使其手臂瞬间离体。但兰舟亦是借此机会,将手中闪光弹瞬掷青鸾脚下,亦是掷在了她与青鸾之间的地面之上。 其实兰舟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体内元初教化之力会凝聚出闪光弹,甚至在丢出之时也不曾确定手中是否真的是闪光弹,仅能通过往日战斗经验以及手感而得知...那是一枚闪光弹,亦是具备震撼效果的...闪光震撼弹。 啪! 闪光弹落地,于青鸾、兰舟之间瞬传耀眼明光,亦起强烈冲击。而在明光、冲击瞬起之时,兰舟即是忽然发现...自己那被“分享”到无数世界的力量,竟是尽数归来。 强光闪逝,冲击消散,兰舟已于大堂之内不见了踪影,而因冲击头昏脑胀、双耳嗡鸣的青鸾则是茫然四顾,且是... 用着可怜的模样呼唤着:“姐姐...姐姐...你去了哪里?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用着狰狞的模样威胁着:“如果你在不出来,我便将你的孩子剁碎了拿去喂狗!” 用着委屈的模样哀求着:“我好想你,也好想和你在一起,难道我们不是发过誓,要成为彼此的依靠么?” 用着如痴如醉的癫狂模样呐喊着:“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想死的太惨!便乖乖滚出来见我!要虔诚的跪在我的身前!要卑微的跪在我的脚下!要用着世间最为窝囊的模样向我哀求!哀求我...” 用着狂热的迷恋模样痴迷的诉说着:“让我爱你...” 青鸾颜艺多变,声音如痴如狂,姿态当称举世,癫狂可谓无双。 没人知道青鸾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青鸾心中在想些什么,甚至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青鸾当下的状态如何。 若用世人之言去形容,仅用“疯”之一字即可概括。 青鸾于圣堂中盲目的寻找着,而兰舟此刻也只能躲在圣堂那巨大的梁柱之后听闻着青鸾的呐喊、呼唤、哀求之声。因为她很难理解青鸾当下的状态,也很难理解青鸾此刻所具备的力量,甚至此刻纵是取回了“分享”的力量,她也没有丝毫战胜她的把握。 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躲藏也终究没有意义,仅在青鸾将临之时,兰舟即是再取闪光弹一个,且是故技重施将其丢在了青鸾的脚下,亦使耀眼强光与震撼冲击于其脚下乍起。未似之前那般借助强光逃离,而是于巨柱之后瞬出,更是再一次对着青鸾迎面冲杀而去。 待至临近一瞬,兰舟双拳即似风雷而出,亦使双足如若惊涛拍岸落地,凭以八极为基,接连猛击于青鸾周身上下。 拳似风雷,腿似骤雨,而青鸾亦是再次受强光、冲击影响,于短暂一瞬陷入了双耳嗡鸣,重心不稳的状态。而兰舟亦是借此机会,使拳脚尽落其身,亦使其身形如若狂风暴雨之下的娇柔花朵,呈现出了摇曳不定、花瓣肆落的模样。 纵是受到震撼冲击影响,亦于短暂一瞬陷入了失明的状态,但...这一次的持续时间却是并未似若之前那次长久。因青鸾体内的教化之力,亦是迅速帮她找到了应对的方法,且是让她用着最短的时间,恢复了视野。 仅见无数锋锐尖刺,于青鸾周身眼眸中瞬刺而出,不仅刺破了覆满周身的眼眸,更使鲜血于眼中喷溅而出。尖刺瞬出瞬收,而周身遍布的眼眸亦经短暂一瞬而愈合,显然是用上了...破而重立之法。 啪! 兰舟腿足迎颈,却是被青鸾瞬间握在手,且随身形瞬转,欲要将其身形抡甩而出,但也仅是刚刚转过身形,青鸾即感自己紧握兰舟腿足的掌心之中,竟是有水瞬生。 水泽不多,却是呈现着滑润之感,致使仅是转身,抡、甩劲力尚未迸发,兰舟腿足即于掌中“滑”走。待至兰舟落地,青鸾抬手瞧看,方才发现掌心生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泽,而是经教化之力而生的...润滑油。 兰舟落至一旁,青鸾身形尚未转过,即见漆黑枪械已是瞬凝兰舟怀中。 枪械漆黑,谓之狙击枪,亦称榴弹发射器,其上数字呈纹,隐约得见...109。 砰! 子弹瞬出,致使青鸾身躯尚未转过,即于枪火之下化作青烟消散。而在子弹辞膛一瞬,亦有润滑油经教化之力起于兰舟脚下,使其身形因枪械后坐之力滑出许远的同时,亦是将那似若凭空现于身侧的青鸾,以及那当头而落的猩红无前瞬间躲避开来。 后坐力未止,身形依借脚下润滑油向后退去,且于退后之间再度开枪,致使那持刀斩于空处的青鸾再度击碎成烟。 青烟未散,即见青鸾身影再现,却也未曾临近兰舟,仅是于远处持雷而立。雷是手雷,虽因持于手中而得名,但其形却似铁饼,呈现着小型地雷的模样。而这小型地雷,亦是经青鸾体内的教化之力凝聚而成,虽不知如何使用,但一经形成即被青鸾丢上了半空。 砰! 随着狙杀子弹再度辞膛,青鸾身形即于子弹之下再度破碎成烟,但那被抛至半空的手雷却是...瞬间炸响。 不曾宣泄火光,未闻喧天炸响,有的仅是金属色泽的青烟飘荡,且是遍布于圣堂中央。虽不知青烟有何异处,但兰舟还是下意识利用教化之力,于脸颊之上凝聚出了防毒面罩。但可惜的是...青烟本就不具毒性,而是具备极强的腐蚀性。 仅在青烟落下一瞬,兰舟手中的狙击枪即是渐渐腐朽,且是化作碎片落地成尘。而她身上西装的金属纽扣亦是化烟消散,致使其修身外套瞬开的同时,束发发卡亦是落地,致使长发瞬间散落。 “这样战斗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姐姐还是随我一同归家的好。”青鸾已是再现一旁,且是于那巨大立柱之后缓步走出,脸上是满载渴望的神色,似是真的希望兰舟能够与她一同归家,并使生活归于过往。 “不知妹妹的家在何处...”兰舟蹙眉而言,似是隐约有了妥协之意,毕竟对她而言,与青鸾一同离去,也同样能够保护长河另一侧的百姓。且在言辞之间将外套脱下,不仅随手叠至整齐,更是平稳的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之上,随后又是扯下赤红领带,束起了长发。 “当然是在天上!在最高的天上!在那受世人仰望的地方!也是有着仙人所在的地方!”青鸾面色瞬化狂热,似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也似在诉说着一个结果,也似在诉说着...她心中的向往。 “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兰舟苦笑,战斗至此多少也是察觉到,青鸾应是疯了,至于为何会疯,也仅能将一切怪在了自己的身上。毕竟...自己若是能够早些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也许自己...真的能够成为青鸾的姐姐也说不定。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也不要不识好歹!现在是给你机会选!等到我将你手脚打断的那一刻!你想选!都!没!得!选!”青鸾面色瞬至狰狞,且是说着无比狠毒的话语,似乎对她而言...只要能将兰舟带回家中,什么手段都值得她去尝试。或者说于来时的路上,青鸾早已于当初那稚嫩的小姑娘,化作了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结果的偏激者。 兰舟无言,而回答青鸾的也仅仅是她的瞬身相临,且在相临一瞬即有阔刃巨剑凝聚在手,亦在青鸾身前瞬间挑斩而出。 啪! 巨剑斩身,不仅挑起了青鸾的身形,兰舟自身亦是随剑而起,而在巨剑那亮寒的剑身之上,不仅有着青鸾那趋于漆黑的鲜血,更有漆黑如铁之色的字母...e。 兰舟随青鸾同起,亦于半空呈现着下坠之意,但尚未坠地之时,那阔刃巨剑即是化作了细长苗刀之形。于苗刀凝聚一瞬,兰舟即于半空猛转身形,致使手中苗刀再经挑斩斩于青鸾身躯,亦是使其身躯再经上挑,对着更高处飞去。 而苗刀那青铜刀柄之上,更是有着字母铭文...d。 兰舟率先落于地面,青鸾随后方于半空坠下。 兰舟立身于地,使手中苗刀瞬化重型狙击步枪,亦在青鸾尚未落地之时即使子弹瞬辞于膛,且是瞬间击在了青鸾背后。子弹携带冲击,使其青鸾身形因冲击而滞空一瞬,而那穿膛子弹的弹体之上,更是印有清晰可见的白银字母...c。 兰舟依是傲立,亦是背对青鸾而立,且在青鸾即将落地一瞬,即使手中重狙步枪化作琉璃之色的拳套一对,且是一经形成即是包裹于双臂之上。于青鸾落于身后之时,亦是其躯尚未触地之时,兰舟身形即似风雷而转,双拳亦是正对其残躯隔空击出,且呈八卦之势,接连击于那残破身躯之上。 啪...! 双拳接连击躯,琉璃拳套亦是不断炸裂,且有琉璃之色的字母b,伴随无数碎片四溅而出。 四溅碎片尚未落地,即见长棍于兰舟手中瞬凝,且经双手紧握末端正对身前青鸾残躯猛抡而起。啪!一声炸响,劲力宣泄如潮,致使青鸾身形再上半空之时,亦有鲜血喷溅落地,于地呈现出了字母...a字之形。 青鸾再上半空,兰舟却是未曾追击,手中长棍亦是化作了细长刺剑之形,而兰舟仅于原地持剑欠身,亦是背对青鸾躬身行礼,且在其尚未落地之时即是开口道...“i will never be defeated by you,my sisiter.” 我永远也不会你打败,我的妹妹。 待话音一落,兰舟即是瞬间转身亦是猛踏地面,致使长靴靴根瞬破地面,且于地面之上留下似g之痕...god的g。 细直长剑瞬起,虽无鞘亦是呈现缓慢拔出之形,亦在拔出一瞬即见八方瞬暗无明,且有万千明亮剑痕交错瞬起,遍布于圣堂之中。刀痕未散,时间似于此刻瞬止,而青鸾那已至残破不堪的身形,亦于刹那停驻于半空的万千剑痕之下。 啪!空间似碎,青鸾残躯亦是落地,而兰舟亦将细长刺剑随手钉于身旁地面,亦是那g字之痕之旁。待刺剑化作点点荧光消散,更有似若o字之痕留于g旁,看上去就像是...oh god的缩写。 青鸾未死,尚是于地挣扎,且是呈现着欲要起身之意,兰舟虽是转身似是认为战斗已经结束,并打算就此离去。但...也于刹那一瞬即是再度转身,且凝最初的巨剑在手,亦是瞬临青鸾身侧,将手中巨剑瞬间插入其膛,亦是将其钉在了地面之上。 趋于漆黑之色的鲜血,于青鸾膛中喷溅而出,且是不偏不倚打在了一旁的og之痕旁,呈现出了d字之形。 oh...god...die... 有什么意义呢? 这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青鸾身躯瞬炸,亦是再度化作青烟消散而去,不过新的身影却是再一次站在了不远处那似是传道所用的平台之上,亦是再一次站在了那似是跪地咆哮上苍的雕像之旁。 面色笑盈依旧...且于盈盈微笑中看着兰舟那气喘吁吁的身影,用以和煦春风般的声音说道:“也许神灵会死,但我却永远不会。” 待青鸾话音落下一瞬,即有猩红无前再度凝聚于手,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柄却是有鞘,是猩红之鞘,亦是苦难之鞘,甚至是通过教化之力凝聚而出,完全克制兰舟之能的...鞘。 序章 如山罪 十一 猩红刀鞘凝聚,亦是凝聚、包裹于无前刀身之上。 青鸾虽依是立身传道台上,却也仅是张开双臂静立无动,似是示意、等待兰舟向自己发起进攻。 兰舟见状蹙眉,且是通过教化之力瞬凝手枪,并使子弹于一瞬接连辞膛,正对台上青鸾疾射而去。 子弹速度虽快,青鸾却也未曾躲闪,仅是手握无前刀鞘,亦将刀柄挡于面前,即使那接连而至的子弹,尽数击于刀柄之上,并经反弹飞向远方。 子弹虽被刀柄弹飞,但子弹所携的劲力,却是被刀鞘所吸收。而在刀鞘吸收子弹所携的劲力后,其末端更是于猩红渐化漆黑,就像是漆黑酒水装入了猩红酒杯当中,只不过对于此刻而言...这漆黑酒水尚少,远不足以将酒杯装满。 见子弹无效,兰舟却也未曾展开近身缠斗,而是身化疾风而退,亦是瞬隐于堂中那如山似岳的巨柱之后。 巨柱如山,亦呈擎天之意。但仅在兰舟隐于巨柱之后,即有教化之力瞬起,致使本似浑然天成的巨柱化作了...似是长条方砖层层相叠、层层相垒的模样。 层层叠,本是无数根方砖垒起的玩具,不仅能够使人感受“釜底抽薪”的感觉,更可使人感受误抽一根即使广厦倾毁的意味。 似可擎天的洁白巨柱瞬化“层层叠”的模样,且在形成一瞬兰舟即于柱后瞬跃而起,亦使腿足瞬出,猛击于巨如房屋的方砖之上。 啪! 方砖瞬辞巨柱,不仅于半空呈现下坠之势,亦似高山倾倒,正对传道台上的青鸾当头砸去。 方砖当头,青鸾却也依是立身传道台上,不仅未躲未闪,反而似若之前抵挡子弹那般瞬抬刀柄,致使那巨如房屋的方砖率先砸于刀柄之上。 啪!砰...! 一声金石相交之声率先而起,仅见如房之巨的方砖经触无前刀柄一瞬即是碎裂,亦是化作无数碎片四落于地。烟尘虽是肆起,但落地冲击却是并无想象中那般巨大,最起码无论是青鸾手中的无前,还是那挺拔且覆满眼眸的身躯,亦或是脚下的传道平台,皆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猩红刀鞘末端的漆黑,似经吸收方砖坠地冲击而涨了整整一截。 方砖接连,辞于“层层叠”的巨柱之上,亦似横空星辰正对青鸾当头坠下。但可惜的是...无论方砖之上携带着怎样的冲击,无论方砖有多么巨大,皆是尽止,亦是尽碎于无前刀柄之下。且待片刻过后,无前刀鞘已是尽化漆黑之色,而青鸾亦于刹那一瞬,似化流光电影辞于依旧完好无损的传道平台,亦似于同瞬临于立柱之后,那刚刚于半空落地的兰舟身侧。 啪! 刀出一瞬,虽是辞鞘,却传似若惊雷般的震耳炸响,而辞鞘之刀更似经那漆黑刀鞘强化,仅经刹那即化猩红流光一道,正对兰舟脖颈瞬闪瞬临。 虽是早有预料青鸾会动手,也是清楚青鸾绝不会一直抵挡方砖,但青鸾于此刻展露出的速度,依是让兰舟措手不及。于青鸾似若光电般临近一瞬,兰舟即已慌乱,因猩红无前辞鞘化作流光而出,兰舟即已大惊失色。而于慌乱、震惊之中,兰舟也只能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并发自本能的抬臂挡于颈侧。 下意识的后退,无法躲过迎颈一刀,不过那发自本能抬起的手臂,却是通过教化之力的运转,将青鸾那似是必杀的一刀,瞬间挡下。 仅见兰舟臂上本是无物,不过在猩红流光临近一瞬,却见一道小小的青铜盾牌,瞬间浮现在其手臂之上。盾牌虽小,质感亦薄,却也将无前之锋尽数挡下,不过可惜的...虽是挡下了锋芒,却也未曾挡下刀上的力道。 啪! 兰舟仅经一瞬即是横飞而出,不仅臂骨、肩骨尽碎,身形更是撞碎了一旁“层层叠”的巨大立柱,致使无数巨如房屋的方砖瞬散而落,亦是对着青鸾再度当头砸下。 砰...! 无数方砖坠地,不仅烟尘肆起,整方大堂都在颤动不止,而兰舟身形更是横飞至远处,直至撞于巨柱之上,方才止驻。 身形虽因撞击而止,但也仅在刚刚落地之时,青鸾便于肆起的烟尘中瞬冲而出。其姿如若轻舟破浪,手中无前亦是归于鞘中,而裹刀之鞘亦是再度吸收了无数方砖坠地时的冲击,化作了漆黑如墨的模样。 兰舟落地,尚未起身,无前即是再化猩红流光对其当头而斩。 啪! 依是抬臂抵挡,亦是将那小小的青铜盾牌抵于无前之前,但可惜的是...这一次无前却是并未将其身形击飞,而死死抵于、亦是压于盾牌之上。 刀锋抵盾,青鸾那本是瘦弱的手臂亦经教化之力而得以强化,于细若柳枝,化作了粗如树干的模样。且随劲力瞬起,更有青筋如若古木根茎,乍起并盘错于皮肤之下。 无前之锋随臂不断下压,致使持盾抵挡的兰舟不仅难逃,更是呈现着半跪于地、死死支撑的模样。而地面之上更有裂痕,以其跪地膝盖为中心,如若蛛网般正对八方蔓延而出。 地面裂痕肆起,兰舟周身骨骼亦是吱嘎作响,且有细微裂痕渐起于无前刀锋之下、青铜盾牌之上,甚至更有鲜血...已是顺着兰舟口鼻之中喷溅、流淌。 教化之力瞬起,致使身上衬衫瞬间化作精密且厚重的铠甲,而兰舟亦是凭借这似若外部骨骼的铠甲,于无前刀下渐渐起身,亦是于力量之上呈现出了反制青鸾的意味。但可惜的是...本是独属兰舟的教化之力,此刻也是同样属于青鸾。 无前本是环首长刀,有锋自然有脊。刀锋在下,刀脊在上,而所谓的刀脊,也就是那不具锋锐的一侧。长刀通体依是呈现着猩红模样,不过就在兰舟欲要挣扎起身之时,却见绚如彩虹之色,竟于刹那一瞬起于刀脊之上。 啪!虹光瞬起,似若火箭尾焰,具备着极强的推进之力。而本是劲力十足的无前,再加上刀脊之上所散发的推进之力,不仅使裂痕瞬起于兰舟那覆身铠甲之上,更使她那刚刚站起些许的身躯再度跪地,而那用于抵挡锋芒的青铜圆盾,亦是于刀锋之下瞬化数瓣,四散落地。 噗! 兰舟覆盾手臂瞬断,而猩红无前亦是携带虹光尾焰瞬斩其肩,不仅破其铠甲,更使鲜血如绸喷洒。 刀脊之上的虹光未止,青鸾那本是痴狂的面色亦是渐化狰狞,似是想要凭此一刀,将兰舟劈成两半。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仅在无前斩肩一瞬,即有炸响之声于头顶瞬起。 啪!...哗...! 本似华盖,经彩色琉璃所铸的圣堂之顶竟是瞬间破碎,而玉簟更是环抱双臂于胸前,如若长钉一般将那琉璃之顶瞬间击碎、贯穿。且有十二位目光“睿智”,身着和服振袖的神奇生灵,随他一同直坠而下。 明光因琉璃之顶破碎而瞬照而下,不仅照在了玉簟那下坠的身躯之上,更使无数琉璃碎片于下坠过程中闪耀除了醉人的光泽。看上去不仅衬托出了英雄的荣光,更让有着无数神奇生灵相伴的玉簟,有了几分...神圣的模样。 哗... 万千琉璃碎片落地,玉簟亦似传说中的英雄那般帅气登场,且是平稳落于覆地的琉璃碎片中央,甚至也是与那十二位神奇生灵,一同落在了于破碎棚顶照入圣堂的明光光束之中。 “放开她...”玉簟落地,即凝脚下碎片化作彩色琉璃之质的长剑,不仅挽于手中、藏于背后,更是瞬取铁锤入手,并对着青鸾眯眼相视。甚至是用着世外高人的口吻沉声而言,看上去...就像是出尘世外的仙家。 “呵...呵呵...”青鸾讥笑,那本是狰狞的面色,也是化作了痴狂。青鸾很是意外,倒也不是意外玉簟能够如此之快便在外“玩耍”归来,而是意外玉簟似乎并未认清当下局势,也是意外着他的天真。不曾“乖巧”的听从玉簟所说,反而是瞬间抬脚,猛踹于兰舟膛前,使其膛骨与铠甲同碎的一瞬,亦使其身形瞬飞而出,落于远处不知生死。 看着兰舟横飞而出,玉簟那本似高人的面色不仅瞬化惊慌,不过在惊慌过后却又瞬间恢复,且是再似英雄、高人、仙人一般开口道:“如果你能放下手中的屠刀...” “放你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还想着替人出头、硬逞英雄?!”青鸾面色依是癫狂的模样,且是对着那似是高人的玉簟放声辱骂。而且纵是对方话语未曾说完,也能通过猜想而得知,后半句一定是“立地成佛”之言。 “这个...”玉簟迷茫,似是迷茫着青鸾此刻呈现出的模样,为何与无数影视作品中,那些见到英雄即是弱化、萎靡的反派不同。同时也是在心中回想着...回想着无数影视作品中英雄所说的台词,不过想了片刻却也未曾想出什么,仅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如果你再执迷不悟...” “我便将你剁碎了喂狗!如何?!”青鸾狞声呐喊,声音之洪不仅响彻整座殿堂,更是吓的玉簟直哆嗦。 哪里见过如此狰狞之人?又哪里见过如此凶狠之人?又哪里见过周身遍布眼眸的邪异之人?玉簟见状不禁有些怕了,虽有长剑在手,亦有铁锤在手,尚是具备幻想修正之能,亦是有着十二位神奇生灵相伴,而且自己的妈妈就在远处且是不知生死,但...玉簟于此刻能够想到的却仅有...逃。 直觉在告知玉簟,青鸾与之前的忠勇正、特种部队、坦克、战机、甚至是横空密布的战舰完全不同,相比于那些妈妈刻意制造出的“玩具”,青鸾显然...更加可怕。 就在玉簟迷茫一瞬,青鸾即是持刀瞬临,手中无前不仅瞬斩,更是正对玉簟脸颊横斩而至。 啪! 论速度,论经验,玉簟根本就躲不开青鸾这似若风雷的一刀,但...猩红无前还是瞬驻于玉簟脸侧,且是相距其颊不过一寸之间。仅见十二位神奇生灵已是纷纷将和服腰带抽下,且是使其瞬间延长,并死死缠绕于无前刀身之上。 “唉?” 刀刃相距脸颊不足一寸。 纵是回神,玉簟也是未躲,仅是微微侧首看着那猩红刀刃发出了迷茫之声,似是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噗...一声轻响,纵是刀锋未触,却也有着劲风斩于玉簟脸颊之上,致使浅显伤口瞬起如玉面色之上,亦有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伤口、脸颊流淌而下。 刀...为什么这般长?又为何这般锋锐?若是斩在脸上又会如何?脸颊为何生痛?又是什么...于脸颊之上流淌? 玉簟不解,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铁锤,并抬手轻抚颊上温热,待有所触及之后又是置于眼前瞧看,如此...方才发现自己已是受伤的现实。 腰带未断,但玉簟却是瞬退一步,且因地上琉璃碎片而摔倒在地,更有温热于胯下涌出。哪怕玉簟自始至终都有长剑在手,亦是有着十足时间、机会利用长剑斩向近在咫尺青鸾,但...玉簟却是从未有过这些想法,仅是觉得...好可怕。 青鸾经十二位神奇生灵的神奇腰带所束缚,但玉簟倒地一瞬却是未曾想着如何战斗,反而是连滚带爬的...满身狼狈的...灰溜溜的...弃剑、弃锤而逃。 玉簟虽逃,但十二位神奇生灵却是未逃,而且不仅未逃,更是对其发起了猛攻,似是为玉簟这个“朋友”争取逃跑的时间,也是为兰舟这个“朋友的母亲”争取喘息的机会。 十二位神奇生灵位列八方,此刻更是将手中腰带置于地面,亦是经脚踩踏其上,使其依旧保持着束缚青鸾手中长刀的作用。同时亦是瞬舞身姿,使两臂振袖如若蝶翼随身而转、随臂飘扬。且在飘扬之间,更有无数粉红花瓣顺袖飘出,且似浪潮起于八方,正对青鸾所在共汇而去。 乱花如潮迷人眼,看似娇柔,却携十足锋锐之意,亦似万千锋刀共击于青鸾周身上下,不仅割破了她的血肉,更是斩破了她的无数眼眸,尚有鲜血喷溅,伴随万千花瓣落地如绸。 是睿智的生灵,也皆是女子的模样,不过却也是女子之身的睿智武士。生灵身姿虽小,但于此刻展露出的舍生之意却是不可小觑,仅在万千花瓣如绸落地一瞬,十二位生灵即已尽数一跃而起,且是各持三寸短刀,正对青鸾冲杀而去。 一位神奇生灵选择了于青鸾正面进攻,似是打算通过牺牲自身的方式吸引青鸾的注意力,从而为同伴创造攻击的机会。尚有数位神奇生灵已是于青鸾两侧发起进攻,似是打算凭此对其展开牵制,亦有数位在后正对青鸾脚踝而去,似是打算凭此使其丧失移动能力。 而真正负责主攻的则是...一位已是高高跃起,且是手持短刀猛坠而下,对着青鸾后颈斩落的神奇生灵。 不知那柄柄短刀是否能够斩破身躯,但青鸾还是瞬抬无前,且是正对那于身前杀来的神奇生灵横斩而去。 无前虽然仅有四尺,但对比于仅有七寸之高的神奇生灵而言,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巨刃。但神奇生灵见状却也未惧,反而是将手中短刀竖于身侧,亦使那对她而言无比巨大的无前瞬斩其上。 啪! 短刀瞬碎,生灵瞬破,且是正对远方横飞而去,待至落地即化点点荧光消散。而其余生灵则是牢牢抓住了这同伴用生命争取来的机会,将手中短刀尽数斩于青鸾身躯之上。 噗噗噗...! 接连数道破肉之声瞬起,神奇生灵们不仅斩断了青鸾双脚脚踝,更是斩断了青鸾腋下肌腱,尚有那于高空坠下,亦是负责主攻的生灵,更是将手中短刀顺利的斩在了青鸾的颈后,致使鲜血如花绽放,亦是于空高扬。 论能力,玉簟远胜这些神奇生灵。 论战绩、勇气、意志、思想、理念...这些神奇生灵却是远胜玉簟。 青鸾不知这些神奇生灵的打算?还是说遍布周身的眼眸并未得见她们于周围临近的身影?还是说战斗经验的浅薄并未让青鸾做出合理的应对? 青鸾知道,青鸾得见,青鸾也完全有着经验去做出合理的应对。 但青鸾却是允许,允许这些生灵这么做,也完全允许这些生灵用手中短刀于自己身上留下伤痕。因为在青鸾看来,自己的鲜血,即是对它们最大的认同与赞赏,当然...也仅仅是认同与赞赏。 青鸾周身筋腱似于一瞬而断,那满覆眼眸的身躯亦是绵软倒地,纵是手中无前亦是掉落在旁,而顺着伤口中喷涌的鲜血尚未落地,即有两位神奇生灵已是再度持刀相临。 娇小身躯似若光影,手中短刀亦化寒芒闪逝,仅在顷刻一瞬,即见刀痕乍起于青鸾脖颈两侧,亦有鲜血于动脉中疯狂喷涌而出。而与动脉同断的,尚有脖颈之上的筋腱,致使鲜血喷涌的同时,青鸾的头颅亦是无力垂下。 十一位身形娇小的生灵如若弹球落地,亦似疾风暗影,接连、反复弹跳、曲折于青鸾的身躯周围,且在每一次弹跳、曲折过后,皆有狰狞伤口在其身躯乍起,亦有漆黑如墨的鲜血,于伤口之中喷涌而出。 两位神奇生灵依是迎面而至,似是打算凭借手中短刀,于青鸾脖颈左右各斩而过,并通过这种方式来让青鸾人头落地。但也仅是刚临一瞬,即是震惊的发现,青鸾臂上筋腱虽是尚未恢复且依是呈现着无力下垂的模样,不过却有似是复制而出的手臂,瞬起于青鸾背后、胛骨之上。 啪!啪! 两只神奇生灵仅在临近一瞬,即被那于背生出的手臂抓住,且经一瞬紧握,即是化作点点荧光消散而去。 尚有九位神奇生灵瞬临,且化疾风于空飞舞,亦呈八方共汇之势正对青鸾脖颈而去。 青鸾周身伤势已愈,纵是尚有刀痕在身,但体内筋腱却也尽数恢复,不过...于九柄短刀临颈一瞬却是未躲,而是任凭短刀斩于脖颈之上,亦使自己身首分离。 就在青鸾身、首落地一瞬,却依是化作青烟消散,显然此身依是复制之能所创造的分身。 九位生灵亦是落地,但也仅是刚刚落地,即见两道锋锐长刀于地瞬出,亦是于两位生灵脚下瞬起,同时也是让她们的身躯,瞬化荧光点点消散于天地。 余下七位生灵见状连忙环顾四周,终是在不远处的传道平台之上得见,青鸾那笑盈盈...自始至终都未曾动过的身影。不过相比于之前,这一次青鸾已是持锤在手,亦有青翠藤蔓顺着锤柄延伸,缠绕于小臂之上。 是玉簟于慌乱逃离之时丢下的铁锤,如若战士逃离战场...已是顾不上手中枪械一般,所丢掉的“枪械”。或者说...能够于战场逃离的,能够将手中武器丢掉的,已是无法称之为战士了。 通过罪孽的手段,青鸾已是将铁锤据为己有,亦是通过罪孽将其能力运用的炉火纯青,而那于地瞬出,且是击杀两位神奇生灵的刀锋,显然即是铁锤的能力。 万物有质,质亦有数,且是通过手持铁锤而显现于眼中。 如若此刻,青鸾持锤,即见圣堂之中的万物之上,皆有数字显现。 脚下碎石有数,为... 身侧巨柱有数,为... 手中无前有数,为... 自己头顶亦是有数,为... 而远处神奇生灵头顶亦是有数,为...0 虽然万物之上数字各不相同,却可经铁锤能力而转变,且经数字转变后可使物质质量、形态发生转变。而在数字发生转变过后,亦可通过“加”“减”而得到不同的效果。 物质彼此相加,可使其发生强化或转变,但强化结果与转变方向不可控,唯有通过玉簟的“幻想修正”进行约束,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物质彼此相减,可将物质本质削弱或抵消,但削弱的程度与抵消的结果,唯有通过相撞才能奏效。 如若此刻这般,青鸾持锤立身平台之上,且将手中铁锤瞬间高扬于顶,且经一瞬即是猛然落下。不曾攻击远处七位神奇生灵,也不曾将地面击碎,仅使无形劲力如若涟漪般扩散、宣泄,且是轻抚万物而过。 八方物质未变,却可得见大堂两侧那彩色琉璃明窗的数字,竟是于“”化作了“4”。而与明窗数字同变的,尚有七位神奇生灵头顶的数字,且是皆于“0”化作了“4”。 4-4=...? 0 0即归无,只要窗上琉璃与那些神奇生灵相遇,哪怕仅是些许的擦碰,也会经历“减”的过程,并得到一个相互抵消至无的结果。 圣堂之内,两侧琉璃数字一经更变即是炸碎,且似倒映着无数“4”字,正对圣堂中央的七位生灵横飞而至。 七位生灵虽是不见“4”字,却也隐约得知琉璃碎片不可触,故而于琉璃破碎一瞬即是集结于一处,且是呈现着身抵身、背靠背的模样,亦是欲要凭借手中短刀进行抵挡。 身姿如蝶而转,亦呈清风流水之形进行躲闪,尚有手中短刀亦化风雷而舞,但...又如何能够将如潮激荡而至的万千碎片尽数挡下呢? 有悬念,但注定的结果却是不会经悬念有所转变。 七位生灵虽是奋力抵挡、躲闪,但还是与那如潮激荡、似雨横空的琉璃碎片相互擦碰,且仅在擦碰一瞬,头顶数字即是于“4”化“0”,且是得到了一个“归无”的结果。 七位生灵尽化荧光消散而去,而玉簟也早已逃出了圣堂,且是没有丝毫、任何回头的可能。而顺利解决掉十二位生灵的青鸾则是转身侧首,看向了兰舟倒地之处。不过让青鸾失望的是...地上已是不见了兰舟的身影,经环顾四周方才发现...兰舟与小姑娘,已是共立于那似梁而悬,亦似水上跳台一般的明光巨剑之上。 序章 如山罪 十二 早在十二位神奇生灵对青鸾发起攻击,掩护玉簟逃跑之时,兰舟便已是醒来。 但醒来的她却也未曾盲目的去战斗,因为她很清楚,无论杀死青鸾多少次,对方也仅是化作青烟消散,或者说...杀死再多分身,也是毫无意义。 兰舟很是好奇。 既然是复制而出分身,那么便应该有着本体才对,而这所谓的本体,又会藏在何处? 兰舟不知,也是没有丝毫头绪。因为战线至此已是拉的太长太长了,谁也不会知道青鸾的本体究竟藏在何处。也许是藏身于长桥另一侧的繁华城市之中,也是藏身于长桥之上的废弃车辆之中,也许是藏身于废弃城市的宽广长街、老旧楼体之中,也许是藏身于圣堂之外,且是从未走入过圣堂之中。 当然,也有可能...青鸾的本体一开始便不曾来到五重天阙。 毕竟罪孽加持之下的力量,本就充满了怪异之感,且是毫无常理、章法、规律可言。 虽是迷茫,虽是绝望,但兰舟仰倒在地进行思考之时,却是发现了...那已是爬到了光明巨剑之上的小姑娘,也就是...跟随青鸾一同来到这圣堂之中的小姑娘。 很是奇怪,于莲花“剑光”之下,玉簟有着宝伞加护,青鸾也可通过复制之能而“重获新生”,但小姑娘呢?她...是如何于“剑光”之下存活的呢?如果说她真的是被疫病所感染的人,那么她根本就不应该具备任何抵御“剑光”的力量。 也许...一切仅是让兰舟感到怪异,但让她笃定小姑娘便是青鸾本体的则是...她此刻爬上巨剑的举动。 因为青鸾的根本性目的并非是杀了兰舟,也并非是击败兰舟、玉簟从而彰显自己的强大。其根本性目的便是找到五重天阙的柴门,并通过它走到更高的地方。 于五重天阙生活了无数载岁月的兰舟,自然知道柴门就在那明光巨剑之上,且是位处剑锋的地方。 小姑娘展现出的目的性太强了,不合常理之处也是太多了。不妨做个假设,假设小姑娘就是青鸾的本体,且是伪装成了人畜无害、无关紧要的模样。并利用分身对兰舟展开牵制,亦是利用分身吸引兰舟的注意,从而使本体达成想要达成的目的... 其实兰舟的猜测毫无证据,甚至就连小姑娘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是谁,仅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有着一段不尽人意的过往。也是隐约记得自己一定要不断前行,而墙上的伟岸雕像即是她的向往,而雕像手中巨剑所指之处,便是她应该去往的地方。 明光巨剑就像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且是充满明光、充满温暖的道路,呈现于千辛万苦“爬”到此处的小姑娘身前。而孤零零的柴门,也就设立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也就是巨剑的剑尖之上。 也许小姑娘已是忘记了柴门通往何处,但心中的直觉却是在告知着她,只要走过那道柴门,便可以到达世间最为美好的远方。但相比于远处的柴门,柴门之后的远方,更让小姑娘在意的却是...巨剑之上那温暖的明光。 就像是凛冬风雪中忽现于人们眼中的盎然春意,亦似飞蛾眼中的炙热明光,纵然明知会燃烧殆尽,也值得它们去向往。 小姑娘不曾向前而行,而是趴在了明光巨剑的剑身之上,似是贪婪的享受着明光中的温暖。而就在她趴于巨剑一瞬,兰舟即是一跃而起,且是通过教化之力瞬凝长剑在手,正对刚刚趴下的小姑娘冲杀而去。 不知小姑娘是否就是青鸾的本体,但无论是或不是,都值得兰舟去尝试。但也仅在相临一瞬,亦是在手中长剑将斩一瞬,即有猩红流光瞬闪瞬至,且是精准击于长剑之上。 长剑未断,不过却是与猩红流光同消同散,显然是通过“相减归零”之力而消散。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刀剑同散,青鸾即临,不仅挡在了小姑娘的身前,更是挡在了兰舟的身前,亦是用着无比迷茫的模样与语气相问。 兰舟:“做我应该做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姐姐。” “你不是我的姐姐?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姐姐?平日里你们这帮狗东西一口一个妹妹叫的紧,如今有本事了...便不认我这个妹妹了?”青鸾迷茫,不过随着言辞离口,却是化作了略显狰狞、愤恨、癫狂的模样。 兰舟:“我从未这般叫过。” “你不叫?你不叫就代表别人不会叫?它们叫的不仅动听,更是叫的欢乐。”青鸾依是愤恨的说着,但说着说着便再度化作了迷茫,且是略显委屈的模样,同时更是再度开口道:“但这也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让我下意识的认为,此方天地、芸芸众生,凡是先我临世,年岁长吾之辈,皆是吾之兄、姐。凡是后我临世,年岁幼吾之辈,皆是吾之弟、妹。但我却是不知为何,那些年长吾者,竟是将我视作家畜,不仅欺我、辱我,还要让我去敬他、爱他。” 兰舟:“世上并没有太多美好,但也丝毫不碍我们对美好向往,如果...” “够了!没人愿你听你那所谓的如果!你说!你一直说!你一直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说!不仅说着照在你身上的每一寸明光!更是对着那些阴暗中的人们说着它有多么的温暖!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们就是喜欢站在美好之中说着美好的话语!”青鸾痴狂,且于痴狂之中语无伦次的、无比愤恨的呐喊着。 兰舟很难反驳青鸾所说。 因为...苦,她吃过。 因为...那残酷的现实,她经历过。 也是认同...站在真正的残酷之中,纵然心怀万般美好,也是无法道出半字。因为在真正的残酷之中,活着...都是一种悲痛。 “虽然我们之间的游戏并不愉快,但我至此依旧可以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也许你表现出的东西不是那般强烈,但相比于那些表现强烈之人而言,你这种于平淡之中努力拼搏、无私付出之人,才更加伟大。”青鸾面色瞬变,且是用着淡然的模样,对兰舟诉说着略显感慨、略显无奈的话。 兰舟:“真正伟大之人,素来是那些最为平凡的人。或者说平凡才是一种真正的伟大,只不过这种伟大太多太多,多到让我们认为平凡...仅仅是一种常态。” 青鸾:“但也不是所有人在拥有力量后都能保持一颗平凡的内心,而这原本平凡的内心,也注定会在拥有力量之后发生质变。” 兰舟:“如此看来,你应该也是一个伟大之人,或者说理应成为一个伟大之人。” 兰舟所言看似毫无根据,但教导过无数孩子,且是看过无数孩子成长的她却很是清楚人的体质。或者说...在她看来,拥有力量之后的青鸾依旧瘦弱不堪,而由此便能看出...拥有力量的她,并未肆意而食。 青鸾:“伟大么?我不记得了...但我却觉得我从未改变过什么,也许我本该有着一段人生,一段无比完美的人生。而在这完美的人生之中,我本可以像你一样,于平凡之中做一个伟大的人,也可以像你一样于平凡之中履行自己的使命与职责。但却不知为何,这所谓的完美,竟是变成了如今这幅支离破碎的模样。” 兰舟:“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否完美,我们都不应该通过我们自己的行为或举动去破坏他们。” 青鸾:“那又如何呢?你不要忘记,无论天阙高低,无论姿态贵贱,所谓的第一人称,永远都是‘我’!而这所谓的‘我’也是所有人共用的第一人称。在我的世界中,我才是最为重要的!也许你会觉得他们是无辜的,也会觉得他们是可怜的,那我呢?难道我就该死?难道我就应该经历并承受一切痛苦?” 青鸾:“啊...我想起来了。人们不是经常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说...‘都怪你自己没本事’么?一件事怪你们自己没本事,两件事怪你们自己没本事,所有事都怪你们自己没本事。” 青鸾:“呵呵...如今我有本事了,那么我也要说,我不仅要说,更是要站在人间最高的地方,用着最为高傲、最为放肆的模样去说...这不都怪你们自己...没本事么?” 兰舟无言,且是迷茫了。 虽然明知于战斗中迷茫是一种致命的行为,但她却也依是迷茫了。也许英雄不该迷茫,但让兰舟迷茫的原因,恰恰是英雄。 什么是英雄呢?制裁罪孽?阻绝灾难?将正义贯彻到底? 是的! 英雄会制裁罪孽,阻绝灾难,并将正义贯彻到底。但英雄当思,如何才能避免罪孽,预防灾难,并让正义这一概念,毫无用武之地。 就在兰舟迷茫之时,亦是在她与青鸾对话之时...她们脚下的明光巨剑,却是变了模样。 明光不为小姑娘所动,却是由罪孽所动,漆黑的火焰瞬起于小姑娘周身上下。而覆于巨剑之上的洁白明光,则是似水流淌、缓缓倒流至小姑娘那满覆黑焰的身躯之上。漆黑与洁白交汇,却也未曾化作灰蒙蒙的模样,二是化作了黑白交错的火焰,且使小姑娘化作了即圣洁...又邪异的模样。 没人知道洁白明光有着怎样的力量,仅见一柄四尺长刀,竟是携带些许风雪,于小姑娘的脚下缓缓浮现,亦是渐渐升起。 非是环首刀无前,而是微弧太刀无归,英雄至死当无前,英雄至死当无归中的...无归。 当初拔出无前的是...对未来充满向往、渴望的小小英雄。 如今拔出无归的是...人生中满载绝望、苦难的小小罪孽。 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呢? 也许是不尽人意的命运,也许是那狗屎一般的“剧本”。 小姑娘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也忘记了自己于过往中的模样。 也许此刻她依旧有着意识,却也是下意识的问着自己...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呢?自己又为何会化作罪孽之形,站在这洁白的圣堂之中呢? 小姑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唯一知道的仅是...待自己回神之时,一切都是变了模样。 黑白烈焰覆身的小姑娘,已是不见了面上五官,能够见到的仅是略显狰狞的烈焰,而那满覆烈焰的手臂亦是缓缓抬起,拔出了身前的无归长刀。 是死的力量,如果说无前是于绝境之中对生的渴望,那么无归便是于绝境之中对死的向往。 于小姑娘起身一瞬,亦是漆黑烈焰覆于小姑娘周身一瞬,亦是于巨剑之上明光尚未被小姑娘吸收之时。兰舟即是摆脱了心中的迷茫,且是再凝长剑入手,对着身前的青鸾直刺而去。虽是威势十足的模样,剑亦携带风雷破空之意,但兰舟也是没有丝毫、任何战胜青鸾的把握。 但让兰舟不曾想到的是...本是可以躲闪,亦是可以抵挡,甚至可以利用教化之力对她反制的青鸾,仅仅是张开了自己的怀抱,且是任凭她手中的长剑,将其身躯贯穿。 噗! 长剑穿身一瞬,青鸾则是将兰舟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且在化作青烟消散一瞬,在其耳畔轻声而言、狞声而语:“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兰舟本是不解青鸾所说,但是在其身形化作青烟一瞬方才发现,脚下的明光长剑竟是化作了单纯的洁白、且是不具丝毫明光的模样。待青烟消散一瞬,兰舟更是得见...小姑娘竟是化作了黑白烈焰覆身的模样,同时更是紧握四持长刀,正对它迎面斩来。 噗! 看上去有些违和,毕竟长刀四尺,小姑娘也不过是四尺左右。但纵是违和,小姑娘也的的确确是让长刀于兰舟颊侧瞬斩而过,也是在兰舟脸颊之上留下了一道细微难察,不见鲜血涓滴的伤口。 长刀贴颊而过,亦是瞬闪瞬过,但于闪过一瞬兰舟还是清晰得见...微弧的刀身之末,赫然印着“无归”二字的铭文。 仅在伤口浮颊一瞬,兰舟即是跪在了巨剑之上,亦是跪在了顺着棚顶照落的光束之中。头未抬,却也不知是无力抬起,还是觉得抬起也是没有了意义,仅是于垂首中轻声而言:“可以放过他么?他...还是个孩子。” 黑白烈焰消散,小姑娘却是无言。不知是觉得兰舟已经死去,纵是说些什么也没了意义,还是不愿理兰舟,也不愿理会她口中的孩子。仅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对着巨剑剑尖上的柴门缓步走去。 于柴门开启一瞬,即见漆黑粘稠物质如若浪潮般于柴门中汹涌而出。不仅淋满了小姑娘的身躯,更是喷涌于巨剑之上,且是顺着巨剑两侧如瀑奔流而下。而这些漆黑物质中所散发的,不单单是寒凉与邪异,更有足以影响思想、磨灭意志、腐朽信仰、扭曲理念的力量。 人是什么? 小姑娘不禁回想起往日,似是有人对他说过,人是承载着思想、意志、理念、信仰的载体。若是思想、意志、理念、信仰皆被这些漆黑物质所影响,那么...人也许真的仅是一堆有机物。 虽是溅在了小姑娘的身上,也依似湍急浪潮般于柴门中奔涌而出,且是没有丝毫、片刻、哪怕是一瞬的停驻之意。但小姑娘还是不为所动,仅是手持铁锤,“挤”入了那漆黑的浪潮中,亦是“挤”入了那柴门之中。 小姑娘辞别了五重天,但五重天的世界却是迎来了“漆黑之潮”。 漆黑潮水的流淌速度并不快,但这所谓的“不快”却也仅仅是局限于圣堂所在的世界。潮水于巨剑两侧如瀑流淌而下,不仅将那跪地的雕像染成了漆黑之色,更是用着缓慢的速度于圣堂流淌而出,直至辞别三十三道阶梯...便瞬间化作了湍急、汹涌、奔流的模样。 如若妖邪,摆脱了神圣的束缚... 漆黑浪潮于五重天内迅速蔓延,就像是人们口中的“疫病”般不断扩散。 有意思的是...五重天的百姓,在这漆黑浪潮来临之际,是否会开启通往六重天的柴门,逃往六重天呢?也许六重天中并不适合生存,但七重天内却是繁花盛开、阳光明媚的模样。不知道百姓会不会去,但当初青鸾所遇的那只小狗一定不会去,毕竟...七重天的铜板都会让它感受到晦气,不是么? 有意思的是...五重天的百姓无论是否会退到下重天阙,五重天都必然会失守。但下重天的百姓对此却是不知,他们依旧会不断向上而行,而向上而行的他们...又会如何对待于五重天内逃离,并因“黑潮”存在而阻止他们开启柴门的五重天百姓呢? 而更加有意思的是...早已逃离的玉簟已是通过自身能力制造出了一叶扁舟,并缓慢行驶于两岸之间那风平浪静的长河之上。而在风平浪静中缓慢前行的他,很快便迎来了他时常期待的...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波澜壮阔。 小姑娘已是走入了柴门,但所进入的却也不知是否为四重天的世界,因为仅在她“挤”入漆黑浪潮的一瞬,亦是在“挤”入柴门的一瞬,即似跨越了一方天地。 呈现于小姑娘眼前的,并非是一方悲惨的世界,也并非是拦在路上的强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漆黑物质,更加不是广袤无垠的长街或大地。 是...灯光璀璨的殿堂,也是富丽堂皇的大厅,而小姑娘所“挤”过的也并非是什么漆黑的粘稠之物,而是遮于舞台之后的漆黑幕布。 小姑娘站在了舞台之上。 舞台之下,是似无尽头且似道路直通远方的红毯。 红毯两侧是无数精致的桌椅,桌上置放的是无数酒水佳肴,椅上所坐的则是无数“雍容华贵”。 所谓的雍容华贵,即是无数男男女女。 他们不仅穿着华贵的衣物,更是佩戴着晶莹的珠宝。 他们不仅有着柔顺的长发,更是有着光润如玉的肌肤。 他们不仅有着丰腴的体态,更是有着看上去无比高贵的模样。 “恭喜青鸾小姐,顺利走过天阙、荣登殿堂,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的到来!!” 有人在旁,年岁不高,模样却是端庄俊俏,身着黑白礼服,手持漆黑话筒,一边放声高呼,一边走到了小姑娘的身旁。 似是主持之人。 仅在主持人话音落下一瞬,台下观众的手掌便是欢快的拍打了起来,但也有纷纷起身之人,带着满面失望离去。看上去就像...小姑娘的到来,让人欢喜让人愁,而欢喜或哀愁的原因却大抵...相同。 掌声热烈,且是如潮,但小姑娘的目光,却也并未被大堂中的掌声吸引,也不曾被身旁主持人所吸引,而是被...悬挂舞台两侧的巨大屏幕所吸引。 屏幕之上,似是放映着电影,也似放映着剧集,但无论是电影或是剧集,内容、景象,都是战斗时的画面。是小姑娘战斗时的画面,也是破云、流水战死之时的画面,甚至是霆筠、寒烟、晴雷被漆黑火焰烧灼时的景象,更是兰舟与玉簟于荒废城市中相互追逐,致使万千炮火轰鸣的景象。 景象万千,小姑娘却是走到舞台之旁,亦是站在了那正播放青羽死时景象的屏幕下,并对其翘首仰望。而主持人亦是带着些许欢喜,伴随小姑娘来到了舞台边缘,看上去就像是...小姑娘选择的屏幕,是最为正确的一块。 小姑娘于青羽倒下的一瞬而欢喜侧首,且是对着一旁的主持人微笑而言:“这是我哥。”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你哥,但他死了,死的颇为可惜。”主持人垂首,看着小姑娘同样微笑而言。 “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小姑娘不解,似是未曾见到青羽倒于枪火之下、倒于血泊之中的景象。 “他是为你而死,若他不死,故事也就难以开展,如此看来...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主持人依是微笑,不过却是于微笑中说着颇感无情的话语。 “死得其所?什么是死得其所?”小姑娘迷茫相问。 “若是死的有意义、有价值,人们便称它为死得其所。”主持人手持话筒微笑而言。 “意义?价值?什么样的意义?又是对谁的价值?”小姑娘依是迷茫,但目光之中却是不见多少迷茫之色,似乎知道的...远比世人认为的多。 主持人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仅是于舞台之中侧首,对着堂中无数“雍容华贵”瞧看而去。而小姑娘也不曾再问,也是顺着主持人的目光,对着舞台之下瞧看而去,倒也不曾去看那些“雍容华贵”。而是看向了那些正为“雍容华贵”们端茶递水,亦是呈现着卑躬屈膝之形的...服务生。 是流水...? 是破云...晴雷、霆筠、寒烟、兰舟、玉簟,甚至还有青羽...以及...青鸾? 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小姑娘很难理解...为何相同的人,竟会有着...许许多多? 而这许许多多的,亦是似曾相识,更是无比熟悉的身影,不免让舞台之上的小姑娘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而且更加让小姑娘感到无比奇怪的是...曾是身为英雄的他们,为何会呈现出卑躬屈膝、任人愚弄的模样? 年岁尚稚,却是被人抱在怀中人意抚摸的玉簟。 英姿无双,却是坐在体态臃肿之人腿上的兰舟。 美艳过人,却是被猥琐之人拉到角落中的霆筠。 阳光乐观,却是正展谄媚为人斟茶倒酒的晴雷。 凶神恶煞,却是手持拖把在旁殷勤拖地的寒烟。 尚有本是无比高傲、无比暖人的流水与破云,也是在旁担任起了收整碟盘、端菜上桌的伙计。 尚有本是对未来充满向往、渴望的青鸾,此刻更是呈现着笑语盈盈的模样,亦是做着给人捏肩捶腿的活计。 同样也有不屈于命运,勇于面对生活的青羽,此刻更是因为打碎酒水而跪在地上,于惊颤中收整碎片的事务。 “他们是谁?”小姑娘迷茫,虽是于迷茫中相问,也是迷茫着自己,是否疯了。 “他们都是像你这般,走过重重天阙到达此处的...嗯...姑且称之为英雄。”主持人依旧笑言,且在言语间犹豫,却也不知是想通过这份犹豫来提醒小姑娘,他们都是往日的英雄,还是单纯的未曾想好描述、形容的词语。 “青鸾有没有想过...所谓的人生本就充满戏剧性...而你仅仅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存在。”小姑娘依是立身舞台之上,亦是立身于舞台中央,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仅是将于心中莫名“蹦出”的话语,说了出来。 “都是假的,对么?”小姑娘侧首,对着主持人微笑而言,但声音却是充满了颤抖之意,听上去就像...很是纠结。也许她希望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也许她也希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那些痛苦的经历,却是无比真实的。”主持人依是微笑而言,但台下那些“雍容华贵”却是发现,今日的主持人似乎有些不大一样,看上去就像是隐晦的、委婉的,将一切残酷现实尽数压在小姑娘那薄弱的身躯之上。 “我于命运之下竭尽全力挣扎的模样,于寒凉之中拼死忍受痛苦的模样,都是为了取悦他人,对么?”小姑娘蹙眉、噘嘴、且有泪光闪烁于眸,却是道出了充满喜悦的声音。 “一人痛苦,万人欢愉,难道这不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么?”主持人蹲于舞台之上,亦是蹲在了小姑娘的身前,且是侧首看向台下无数“雍容华贵”,似是在对小姑娘说...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啊! “那他们呢?为何辛苦走过天阙的他们,会变成这般模样?”小姑娘看着台下那些“英雄”不解而问,而那本是委屈的模样也是瞬间化作了欢笑,且于欢笑中道出了万般难掩的悲伤之声。 “当然是为了活着。一开始他们也是不愿,但离开天阙之后,他们却是发现自己...除了战斗之外,并无其本事。而...没有本事...的他们,自然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方法,所以到了最后...纵是不愿,纵是强颜,也是回到了这里。”主持人依是微笑而言,不过却是于小姑娘耳畔,着重加深了“没有本事”四字的语气。 果不其然,小姑娘在听到“没有本事”四字之后,不仅低下了头,更是陷入了沉默。 “我的人生...只不过是取悦他人的笑话,对么?”经片刻沉默,小姑娘终是抬头,再度向主持人相问。 “最起码它还值得人们去笑,不是吗?”主持人依是微笑,且于微笑中说着无比残酷,似是血淋淋的话。 “仙人呢?不是说...尚有仙人在天阙之顶,且是能够满足人们的愿望么?”小姑娘似是想起了仙人的传说,也似是将仙人的愿望,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对于你而言,这里的每一位,都是仙人。他们不仅可以满足你的愿望,甚至能够复活你的兄长。”主持人侧首,看着那刚刚捡起酒瓶碎片,且有鲜血肆流于掌的青羽。似是在用这种方式告知小姑娘,复活青羽对这里的人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复活的...还是当初的那一个么?”小姑娘笑言,却有泪水滑落于双颊之上,似乎尚未得到回答,便已知道了答案。 “不是!”主持人依是用着沉重的口吻,诉说着现实,似乎不想给小姑娘任何希望,也不想给她一丝一毫的幻想余地。 “那所谓的仙人,所谓的愿望,还有什么意义呢?”小姑娘反问,也似质问,甚至也可以说是...除了复活当初的那个青羽之外,这所谓的愿望,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你要有梦想,毕竟人们都有梦想。例如说...你可通过愿望而得到一辆车、一间房屋、一位朋友、一双新鞋、一件新衣,甚至也可以用它来美美的饱餐一顿,不是么?”主持人依是微笑,却于微笑之中轻描淡写的说着微不足道的事物。 “我的人生换来的...仅仅是一双新鞋、一件新衣、一顿饱饭?”小姑娘依旧在哭,却也依旧在笑。 “是的!”主持人笃定而言。 “如果我不曾拥有这样的人生,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唾手可得之物么?”小姑娘依旧在哭,却也不再微笑。 “是的!”主持人确定而言。 “如此看来,我的人生...的确是一场为了取悦他人的笑话。”小姑娘不哭了,也不笑了,仅是无比淡然的站在舞台中央,用着无比淡然的模样,说着无比淡然的话。 “是的!”主持人笃定、确定、肯定而言。 小姑娘沉默无言,仅是于舞台中央转身,看着悬挂两侧的无数屏幕,却也不知为何,于此刻翘首之时,目光中不仅充满了渴望,更是充满了向往。 就像是...在最初的地方,呈现着最初的模样。 主持人依是微笑,却也似是达成目的一般悄然退下,且是不曾站在舞台之旁,而是走下了舞台并顺着一侧的大门迅速离去。 也许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而主持人也似是一位奇怪的人。 就像是驯兽师,本该想尽办法驯服猛兽的他,不仅未曾给予饥饿猛兽想要的食物,也不曾扬起皮鞭通过抽打来让猛兽畏惧、屈服。反而还隐晦且委婉的将猛兽激怒,并在猛兽发狂前的一瞬灰溜溜的逃离而去,亦是将这即将发狂的猛兽留在了...看台之上,亦是留给了看台之下的...观众。 没人知道猛兽会做出怎样过激的举动,不过还是有着聪慧的看客,想要顺着一侧的大门走出,从而离开这即将发生动荡的地方。但让这些聪慧看客不曾想过,也不曾想到的是...往日那任由他们随意进出的大门,竟是于此刻呈现着紧闭的模样。 满眼渴望、满眼向往的小姑娘哭了,不仅哭了,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悲伤无助。 却也没有任何一人上前安慰她、帮助她。 不是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之所以不曾上前安慰、帮助,恰恰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所有人都知道,小姑娘的伤痛,并不是通过三言两语便能遗忘掉的过往,也并不是些许财权便能抚平的伤痛。 “快!快去阻止她!” “不要让她再哭了!”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我命令你!杀了她!” 无数雍容华贵于舞台之下呐喊着,且似至高无上的存在般,命令着一旁那些曾于九重天阙中走至此处,且是任人鱼肉许久的英雄们。 是流水,是破云,是晴雷,是寒烟,是霆筠,是兰舟,是玉簟,尚有那一道道似曾相识,却是各立两旁不相识的青鸾与青羽。 雍容华贵们在惊、在慌,不仅在放声怒吼,更是将自己的话语当做皮鞭一般,于手中高扬的同时,亦是毫不留情的抽打在这些似曾相识的英雄身上。 而素来听话、顺从的英雄们,却于此时此刻展露出了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们在哭、在笑,也是在笑着哭,更是在哭着笑。 也许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也是一件没有任何道理的事。因为纵观小姑娘的过往,很难将她与所谓的“英雄”联想到一处。但此刻对于华贵殿堂中,那些由英雄化作“鱼肉”的身影而言,小姑娘...就是他们的英雄。 见众多往日英雄,也就是九重天阙中往日的演员无动,无数雍容华贵便纷纷将目标放在了一旁那紧闭的大门之上,且是纷纷拿起椅子对着它猛砸而去。 砰...砰...砰...砰! 通往远方的门户似乎并不容易开启,但无数雍容华贵还是将大门顺利砸开,但让他们不曾想到的是...看似能够掌控一切,甚至是掌控他人命运的他们,其实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大门之外的长廊,早已化作了尸横遍地、鲜血覆地的模样。 本是负责守卫在外、维持秩序安稳之人已死,那么也就代表着...没有人能够继续维护安稳秩序,也没有人能够继续保护这些雍容华贵。 就像他们往日所认为那般...九重天阙中负责维护安稳秩序的流水并不重要,所以才刻意将其放在了某种意义上的“第一位”。但于此刻他们却是发现...无论何时,秩序的安稳都最为重要。 通往外界的道路分明就在眼前,哪怕这条路已是化作了尸横遍地、鲜血满覆的模样,但也的的确确是能够逃生的道路。但奇怪的是...那无数雍容华贵在得见这满是血色的道路后,不仅未曾逃离,反而似是担心...道路上的尸体会不会绊倒自己?地面上的鲜血是否会脏了自己那一尘不染且是整洁靓丽的鞋履? 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于满是鲜血的坎坷道路上前行。 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美好理想之中那般,对着残酷的命运发起反抗。 出奇的,意外的,且是不合常理的,亦是充满戏剧化的。 所有雍容华贵皆是放下了脸上的惊慌,也是丢掉了手中那用于砸门的椅子,且是冷静的整理了一番身上那...因之前慌乱而褶皱的衣物,随后便是纷纷转身侧首,看向了他们那曾经坐过的,也是享受过无数次欢愉的...大堂。 本是于慌乱中掀翻的桌子,本是因慌乱落地四溅的食物,尚有于慌乱中破碎的碟盘、酒瓶,已是被那些往日英雄们整理完毕。而此刻的大堂,依旧是呈现着富丽堂皇,整洁异常的模样。 一位...两位...十位...百位...千位...雍容华贵,皆是淡然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而青鸾、青羽亦是各于左右,关上了那被撞开不久的大门。 有人亲手,拿起了酒瓶,且将其中酒水倒在了修长的高脚杯中,亦是优雅的将其端起并置于唇边轻饮。 有人亲手,拿起了刀叉,将桌上碟盘中的美味佳肴细分,并优雅的将其送到了口中,仔细品味、仔细咀嚼。 有人亲手,拉出了一旁无人使用的椅子,且是温柔的邀请那些曾被他们欺凌过的往日英雄共坐、共食、共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华丽的舞台之上,似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去见证这史诗般的...最终章。 但...依旧有着问题,缠绕在这些雍容华贵,以及那些往日英雄的心头。 序章 如山罪 终 身为看客、观众的“雍容华贵”,已是迎来了舞台之上的终章,但这终章所终结的,却也不单单是一段故事,尚有这些观众、看客的生命。 虽是即将迎来终结,但依旧有着无数问题,如若荆刺密布的藤蔓,缠绕在他们的心头。 一,为何青鸾会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模样? 二,为何青鸾会化作稚年时小姑娘的模样? 三,为何身处于九重天阙时,青鸾便能继承到八重天阙中英雄的过往? 四,为何实力不强的青鸾,能够接连战胜远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 五,青鸾一路走来,究竟是在对谁讲话?她又为何时常呈现着自言自语的模样? 六,设定之上本是善良温柔的青鸾,为何会呈现出阴狠恶毒,甚至是邪异的模样? 七,为何早已死去的青羽,为何会出现在五重天阙的圣堂之中? 八,小姑娘那覆满身躯的漆黑烈焰,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九,小姑娘为何能够吸收巨剑之上...那从未有人吸收过的明光? 十,为何本属于玉簟的,也是充当道具的铁锤,能够跟随小姑娘来到这舞台之上? 十一,主持人为何要隐晦、委婉的激怒小姑娘? 十二,本是对青鸾充满好奇,且是想要在青鸾身上寻求“进化方向”的博士,此刻又是去往了何处? 太多太多的疑问,不禁让这些雍容华贵之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本该是取悦他们的悲苦篇章,竟是化作了曲折离奇的夺命篇章。 小姑娘依是立身于舞台之上,也是立身于璀璨的灯光之下,甚至也依是背对着众人,对着悬挂在墙的道道屏幕瞧着、看着。不过却有黑白交织、堪称诡异的烈焰,渐渐起于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不该属于她的华贵长裙,穿在了她的身上。 “呵呵...”小姑娘依是看着屏幕,也是对着屏幕哭着、笑着。 仅见那屏幕之中的无明夜幕下,一道稚岁身影满怀迷茫、畏惧的走出了家门,但仅在镜头转至黑暗长街之时,便瞬间长大、化做了青鸾模样。 “哈哈...”小姑娘依是对着屏幕哭着、笑着,却也依旧是看着屏幕。 仅见那屏幕之中荒芜的大地之上,面上满载喜色且是对着未来充满希望的身影,仅在一阵刺耳的声响过后,便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化作了...任人取笑的模样。 低沉的笑声,渐渐化作了放肆的狂笑,而这...也是身为演员的小姑娘,于这场戏剧中最后的台词。她没有于舞台之上过多的去说些什么,也没有对着舞台之下的雍容华贵们呵斥过什么,甚至不曾用他们的生命作为威胁,威胁他们给自己提供些什么。 经黑白烈焰覆满周身,且是唯留人形而不见人貌的小姑娘,不仅扬起了手中的铁锤,更是凝聚无归在手,亦使黑白烈焰尽加锤、刀之上。 铁锤在上,无归在下,前者瞬落,击于后者刀柄之上,使其瞬化流光而出,不仅贯穿了舞台,更是瞬破五重天阙穹顶,如若星辰般穿过了...黑潮激荡的五重天、繁星万千的六重天、阳光明媚的七重天、色彩缤纷的八重天、直至黑暗无明的九重天。 于九重黑暗无明的夜幕之下依旧未停,刀似星辰流光,拖拽着黑白烈焰加持而成的阴阳“尾羽”而落。 刀光瞬入九重天大地,不仅冲破了地壳,更是贯穿了地幔,也是穿透了星辰外核,直奔内核而去。而随着刀光不断下落,亦可得见...似是有数倒映于刀身之上,而数字亦是随着不断下落而变化,于9化8,于8化7...6、5、4、3、2...待至星辰内核,更是化作了...1。 似乎是万物的原点,也是星辰构成之时那最初的一点... 1-1=0 0即归虚,万物消无。 ----- 九重天的故事,至此便迎来了终结。 但属于小姑娘的故事,却是未曾因此而结束。 深邃无垠的宇宙之中,一刻满载金属色泽,且是难见些许青翠、蔚蓝的巨大的星辰,寂静而悬。 虽是寂静无声,却见无数巨大裂痕莫名而起,且是渐渐蔓延,更有黑白交织的火焰,顺着这如若蛛网般的漆黑裂痕喷涌而出。 大地在崩坏,星辰在解体,看似是“崩碎”的概念,却也不知为何...却是忽然化作了“坍缩”的模样。 本该蔓延至整颗星辰的巨大裂痕,却也不知为何,仅是蔓延至半颗星辰便是停驻,却也不似余力不足而停驻,而是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 而本该化作碎片于宇宙中四散的半颗星辰,却也不知为何会呈现着向内凹陷、塌陷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汪动荡之水,用以极速流入了底端的排水口中。 宇宙之中,有陨星已是临近那正逢坍塌的星辰,但奇怪的是...陨星不仅未受引力影响而呈现出极速飞行的模样,反而似是未受引力影响,而呈现着缓慢漂浮的模样。 而更加奇怪的是...陨星仅是漂浮片刻,即是由中而分,半体依是缓向远方,而另外半体则似平台一般,停驻于宇宙之中,亦是停驻于那巨大星辰的远方。 黑白交织的烈焰,瞬起于平台般的陨星之上,且经燃烧、扩散,而化作了小姑娘的模样。待小姑娘浮现于平台般的陨星之上,那覆满周身的黑白烈焰也是尽数消散,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没有丝毫声响传播,也没有丝毫用于呼吸的空气可寻,不过小姑娘还是得见远处那巨大星辰,不断向内坍塌的宏大景象。倒也依是保持着淡然,似乎...一切都理应如此,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小姑娘不知自己为何不曾死去,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莫名之地,但也仅经片刻迷茫即感,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脚踝之上。 垂首瞧看,仅见...一大小如猬,色胜浓墨之黑,且是远比星辰更加圆润的...球体,正撞在了她的脚边。 球体似是有着自主生命一般,对着小姑娘的脚踝不断撞击着。 倒也不至疼痛,小姑娘仅是有些好奇的想到,也是理所应当的想着...这是什么? 小姑娘想要将那漆黑球体捡起,但尚未弯腰垂首,即见一张似曾相识...唯有两排洁白牙齿而不见嘴唇的嘴巴,竟是瞬间浮现于球体之上。且在嘴巴浮现一瞬,更有充满稚气、无知之感的声音,于两排洁白牙齿中传出。 “你看上去...很好吃!” “你是...什么?”小姑娘迷茫而问。 “等哥哥将你洗净,我便将你吃掉,好不好?”却也不知漆黑球体在说些什么,毕竟没有人想要被吃掉,既然不想被吃掉,又为何要问上一句好或不好?仅在话音落下一瞬,球体即是再度开口道:“但是你不能与哥哥说,因为哥哥会伤心,而哥哥若是伤心,我便会难过。我不想难过...我不想难过...便只能...只能躲起来,将你偷偷吃掉!” “嘟嘟...” 小姑娘完全不知漆黑球体在说些什么,不过宇宙深处、虚空之中,却是有着似曾相识的温柔之声响起,似在催促着那名为“嘟嘟”的漆黑球体。 “不要...不要乱讲话,不然我就...我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我就让你生不如死!”似是名为嘟嘟的生灵用着稚声道出了恶狠狠的话,且在这恶狠狠的话音落下一瞬便似是自言自语的开口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为什么又要对她说这些?妈的!大家都这么说,我当然也要这么说了!但我为什么非要与大家一样?搞不懂...真难懂...不想懂了...累!” “嘟嘟...” 就在嘟嘟自言自语之时,一声温柔的轻唤又是于宇宙深处的虚空之中传来,而嘟嘟也是将嘴巴闭合,化作了漆黑无瑕的球体,并充当起了带路的角色。 嘟嘟在前,滚滚而行,而到达如若平台的陨星边缘,即有新的“半颗陨星”接连而至,且是整齐的铺砌、排列在嘟嘟的身前,形成了即平坦、又宽广,唯独缺少些许光亮的道路。 也许星空中的道路并不漫长,也许星空中的道路很是漫长,但对于那些对任何事物都不再向往、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抱有希望的人来说,是否漫长...也就不是那般重要了。 那似是名为嘟嘟的生灵依旧在前,而随它前行的小姑娘,很快便在陨星所成的道路上,见到了一座无比熟悉的建筑。而这所谓的建筑不仅没有丝毫宏伟可言,更是不具任何庄严,有的仅是老旧,有的仅是破败。 那是一座小小的房屋,一座即熟悉又陌生的房屋。 熟悉是因为小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它,陌生是因为小姑娘已是忘记于何处见过它。 房屋不大,仅有数丈见方。黄泥矮墙,茅草覆顶,虽有院落,院门却是紧闭。但不知为何,小姑娘纵是未曾进入也是知道,院落中一定是空荡荡的模样,而那空荡荡的院落中,尚有因老旧而破损的台阶,也一定有人正在翘首仰望着...青苍?蔚蓝?流云?暖阳?还是...未来?远方? 炊烟袅袅,顺窗而出,飘荡在没有空气、温度可言的宇宙之中,而一道让小姑娘无比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立身于院门之前,正对她瞧着、看着...微笑着。 很是奇怪。 小姑娘想不起男子是谁了,但小姑娘却是觉得男子很是重要,重要到...生命中一切宝贵“财富”都已是远去,已是“一无所有”的她,仅仅剩下了眼前这一位故人。 男子不曾开口,仅是用着淡漠、薄凉的双眼看着小姑娘,也是展露着暖如烈阳的微笑,于柴门之前蹲下,亦是对着小姑娘张开了怀抱。 小姑娘有些迷茫,迷茫男子究竟在做些什么,不过在他张开怀抱的一瞬,小姑娘却是不由自主的,也似趋于本能的走上前去,甚至是略显焦急的冲入了男子的怀抱。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但直觉却是告知着小姑娘,男子的怀中,是世间最为温暖的地方。 小姑娘入怀,男子便似往日那般将其抱起。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仅是将小姑娘紧紧的抱在怀中,亦是安静的站在柴门之前。而感受到些许温暖的小姑娘,也是于温暖的怀抱中哭泣了起来,而且不仅是哭,更是放声的哭、肆意的哭。那是撕心裂肺的嘹亮,也是震彻整片星空的声响。尚有一幕幕过往,以及不知是否会触及的未来,皆是充斥着这满载悲伤的寒凉。 小姑娘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身后那巨大星辰已是停止了坍塌,久到那巨大星辰仅是余下了半颗,久到那顺窗而出的袅袅炊烟已是渐渐消无,久到似是觉得...她依是身处九重天内,而那一段段过往只不过是一梦黄粱。 甚至久到...漆黑的嘟嘟似是感到了厌倦,也是对着那仅余半颗的巨大星辰流下了口水,亦是久到...趁着他口中“哥哥”的不注意,对着星辰悄然溜走。 小姑娘不哭了,似是倦了,似是累了,也似是认清哭声与泪水根本就改变不了过往、掩盖不了现实,因此也就知道所谓的哭泣,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见小姑娘停止了哭泣,男子便将小姑娘温柔的抱入了院落之中,且是走过了那即熟悉又陌生的院落,走到了空荡荡的房间之中。 星空黑暗,房间中亦是黑暗,不过却是有着半截蜡烛未经点燃,便自主燃于老旧的饭桌之上。 微弱的光亮也许未将不大的房间照亮,却将男子与小姑娘照亮。而男子先是将小姑娘放在了老旧的椅上,亦是放在了破旧的桌旁,随后又走到灶台之旁,为小姑娘成了满满一碗,尚有余温些许的米饭。 似是过于单调,却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片青菠,盖在了那似雪之白的米饭之上。而这似若“青松盖雪”的米饭亦是经男子之手,端到了小姑娘的身前,也是放在了她身前的桌上,与她一同沐浴着微弱的烛光。 小姑娘不曾看向身前的米饭,而是侧首看了看身旁那往日似有人坐,如今却是化作空荡模样的椅子,且是对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不解而问:“只有我自己?” “只剩下你自己了。”男子微笑依旧,不过却是道出了十分残酷的话语,也许对他而言...漫长的谎言远比一瞬即至的残酷,更加可怕。 “为什么会这样?”小姑娘于烛光中不解而问,似在询问着为什么只剩她自己,也似在问...她的人生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它总是这幅该死的模样。”男子没有去说大道至理,也没有站在“高高的山岗”去对小姑娘说着无比“动听”的话,反而是在旁骂起了所谓的人生、所谓的命运。 “如果一开始我便不曾存在,那么是不是便不会经历这些痛苦?”小姑娘不曾抱怨,也不曾消极,仅仅是出于心中不解方才有问。 “就算你不存在,这些痛苦也会有另一个你去经历,去承受。而代替另一个你去经历、去承受这一切的你,自然也就成为了无比伟大、不凡、乃至卓越且高尚的模样。”男子依是微笑而言,却也不知是在诉说事实,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小姑娘。 小姑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说它的意义便是承受痛苦,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男子:“也许生命本就毫无意义,也许我们尚未找到生命的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尚未找到这所谓的意义,我们才会经历、承受这般毫无意义的痛苦。但在这些毫无意义的痛苦中依旧保持站立的,也许...恰恰就是生命,是...毫无意义的生命。” 小姑娘:“每个人都会说,说这般好听的话。但这些好听的话语,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经历过、承受过痛苦的人们,总是能够站在一旁说着‘承受’与‘经历’,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男子:“你没有见到过我的过往,又怎知我不曾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痛苦?又怎知我无法对你感同身受,又怎知我所说的...仅仅是一句好听的话呢?” 小姑娘:“你的过往...那是怎样的一段过往?”小姑娘有些迷茫,且在走过一段漫长道路后再看男子,才能够体会到他身上所展露出的异常。毕竟冷漠、薄凉的眼神,与暖人身心的微笑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若无“过往”,又岂能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 男子:“我忘记了,也不记得了。不过在不久的将来,你会亲眼去见证,并通过见证而得知...我是否有资格对你说上一句感同身受。而你也会知道,我所说的...究竟是我的人生,还是一句...好听的话。” 小姑娘:“可是我已经死了,早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便死在了‘注定’的命运之下。而且纵是未死,我又怎么可能亲眼见证你的...过往。” 男子没有回答小姑娘,也不曾为她解惑,仅是于摇曳的灯光之下微笑而问:“你是否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呵呵...”小姑娘在笑,笑的不是那般开心,且有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同时也是开口道:“什么狗屁仙人,那样的仙人就算不曾见到,也是好的。” 男子:“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仙人,你又打算对他许下怎样的愿望呢?” “我想...我不记得了...”小姑娘侧首,看着身旁那空荡荡的椅子而言,却也不曾去诉说愿望,倒也不知是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仙人,还是不相信所谓的仙人并不能满足她的愿望。 “其实...离去的人们不会再归来了,而且纵是归来,也不会是当初的那一个了。”男子侧首,看着窗外那仅余半颗的巨大星辰微笑而言。似乎小姑娘纵是不说,他也知道小姑娘有着怎样的愿望,至于“九天合一”的愿望,其实已经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不是么? 小姑娘沉默,仅是于摇曳的烛光下垂首,看着身前那碗“青松盖雪”,经片刻过后方才开口道:“如果真有仙人能够满足我的愿望,那么我...希望能够永远沐浴在明光之下,且于明光之下去看一看远方的美好,也想亲眼去见证你口中所说的...过往。” 男子有问:“哪怕仅是去看,去见证?” 小姑娘有答:“哪怕仅是去看,去见证。” 男子笑言:“也许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小姑娘迷茫:“又当如何去达成?” 男子不曾回答,仅是垂首看向小姑娘身前,那碗“青松盖雪”,且是微笑开口道:“米饭就在眼前,若是不吃即是浪费,就像人生呈于眼前,若是不去体会,岂不可惜?” 小姑娘不是很懂男子所说,却也无心再问些什么,仅是端起了碗筷,于摇曳烛光之下吃起了那“青松盖雪”。 待“松”“雪”皆尽入腹,唯留空碗置于桌案,男子便将小姑娘温柔的抱起,且似往日那般推开了老旧的房门。而老旧柴门开启一瞬,呈现于男子、小姑娘眼前的,却并非是空荡荡的无明院落,而是一方...满眼晴明、满眼青翠的世界。 是高山之顶,亦是草木丛生的高山之顶。 山顶有石,一丈见方,高在三尺,如若平台。 男子抱着小姑娘走过肆生草木,站到了那如若平台般的青石之上,不仅遥望着远方的蔚蓝,亦是听闻着鸟语蜂舞之声,同时也是嗅着草木泥土之香。 本应宁静,亦应祥和,却被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打破,似是有着婴儿于山脚的村落中降生。 “这是哪?”小姑娘立身青石之上,对着男子不解而问。 “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男子俯身微蹲,轻抚小姑娘的头顶柔声而言。 “我不明白...”小姑娘依是不解,显然是未能理解男子口中的“开始”是何意。 “用不了多久,我便会来到这里,带着你走遍山河,沐浴晴苍,且是见证一切过往。”男子说完便在阵阵婴儿啼哭声中离开了小姑娘,也是走下了青石,顺着来时的道路,归于那似于虚空中浮现的柴门之中。 柴门关合,亦在关合一瞬消失不见。 但若是身处男子的视角,便可在柴门关合一瞬而得见,青石之上并无小姑娘的身影,有的仅仅是一杆长枪。一杆猩红与蔚蓝交织,且是由中呈现渐变之色的长枪,正笔直的插在青石之上,亦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柴门关合,男子却也未曾于房间中逗留,而是缓步走出了柴门,亦是站在院落之中。 似若往日那般翘首,遥望起了远方那巨大的半颗星辰... 本是坍塌的星体,似经浓缩而化作了漆黑的模样,形如嘟嘟,也似黑洞,却经男子挥手而瞬化巨镜。 问,半颗球体如何瞬化完整、圆润的模样? 答,将其贴在镜子上便好,只要这样,在外看来便是完整的一颗。 本是自欺欺人的问答,但男子却是这般做了。仅见男子于院落抬臂挥手,那浓缩至黑洞般的半颗星辰便化作巨镜的模样,且是贴在了余下的半颗星辰之上,亦是在镜中倒映出了“另外半颗”,致使在旁看来...星辰依是圆润且完整的模样。 仅在半颗星辰贴在巨镜之时,男子便于院落中抬手,且是通过近大远小的原理,致使自己的拇指与食指“捏”在了半颗星辰的两边。 看上去仅是近大远小的错觉,但...那半颗星辰便真的似若被其“捏”在手中一般,经男子手臂、手指横移,星辰亦是做出了横移。 啪! 巨镜瞬碎,且是由内向外而碎,仅见星辰横移一瞬,那本是巨镜倒映而出的半颗星辰,竟是随着星辰横移而横移,离开了镜子之中。 星辰依旧是星辰,且似无比圆润的星辰,而巨镜虽是破碎,却也未曾消失,而是化作了镜色的巨大碎片,落在了巨大的星辰中央,看上去就像是...不规则的高墙,将星辰分隔两方,也似星裙环带,环于星辰之上。 通体的金属色泽,似是让男子不大满意,因此他便取出了画盘,亦是持起了画笔,似于画卷之上挥墨一般,对着远方的星辰挥动了数笔。致使青翠、蔚蓝的颜料,化作了青翠的山林,无垠的海洋,呈现在了半颗星辰之上。 似是满意,也似不满意,仅见无垠星空之中,巨大星辰之前,男子顺着小姑娘来时的道路缓步前行,对着那刚刚修复完成的星辰缓步走去。 似是改变让他感到不满的事去了... 也似是单纯的去寻找自己的弟弟嘟嘟去了... 山村 似于高山之脚。 似于山林深处。 似于凡尘之外。 似于认知之中。 有着零散木屋所组成的山村一处。 山村名唤山村,之所以有山村之名,是因为它就是山村,山村之前有湖,其内清水虽是随风荡漾,却也非是鱼鸟喜居之地。 湖畔白芦肆生,经风吹拂沙沙作响,远处尚有稻田十亩,其内稻穗虽至金黄,却也不见人来收割。 纵观山村内外,晴苍沃土,秀水山青,无一不在诉说...此乃远离世俗红尘喧嚣之地。 正临晌午,村中二童正于院落中嬉戏。 男童名唤霖安,相貌清秀,肤质如瓷,小脸之上时常洋溢着傻兮兮的笑容。 女童名唤妘姬,模样乖巧,似若玉雕,小脸之上时常挂着担忧的神色,却也因一绢遮挡而不见眉目。 二童皆在十岁,虽不知是否于同日降生,却也于十载岁月中共嗅青梅、同戏竹马。虽然有着相同的成长经历,却也不知为何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霖安乐观,妘姬愁苦,本应是天真无邪的年岁,却也不知因何而愁、因何而苦。 迷藏,本是孩童之间的游戏,但仅在妘姬于简洁院落中转身之际,霖安便悄然藏起,于妘姬的视线中没了踪影。 “霖安...霖安?...霖安?!”妘姬不见霖安即是轻唤,待至呼唤两声不得回应,便瞬间慌乱了起来。似乎...霖安一旦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便会让她感到无比恐慌,不过却也无人知晓这份恐慌,究竟因何而起。 虽是白日,村中却也不见村民半个,也许是进山狩猎去了,也许是下田收稻去了,但妘姬却是知晓...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正于暗处对着自己瞧着、看着。虽是十岁稚童,也是感受到了如山沉重的压力,致使那本是如玉瓷白的小脸瞬化惨白,且有冷汗顺额滑落。 “霖安!霖安!!”压力加身,妘姬不禁再度呼唤起霖安来,同时那尚稚的脚步也是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从而来到了院中的水缸旁。 而就在妘姬退至水缸边缘之际,霖安便于她身后的水缸中瞬间起身,不仅天真无邪的将其抱在了怀中,更是毫无邪念的捏了捏她的小脸。 霖安的身影再度出现,妘姬方感八方于暗处传来的目光于瞬间消无,而此刻更是略显委屈的开口道:“霖安,我怕。” “怕?怕什么?我是不是吓到你了?”霖安于水缸中跳出,且是轻抚着妘姬的背脊,似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妘姬那受惊的情绪。 霖安虽问,但妘姬却是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莫名开口道:“外面的风很大,霖安永远都不要离开好不好?若是离去...妘姬会怕。” 风很大?霖安翘首看了看晴明的天空,又侧首看了看院中无动的青草,倒也不是很懂妘姬在说些什么。虽是不懂,却也未曾询问,因为村里的人烟虽是稀少,可若是得见便会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股生涩难懂的意味。而从未离开过山村,也从未见过外人到来的霖安,自然也就没有了对比、参照之人,最终也仅能将这生涩难懂之言当做了世人之常。或者说...在他看来,这生涩难懂的,才是世人常用的言辞。 “我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向往,可如果留在这里是妘姬的愿望,那么倒也无妨。”年仅十岁的霖安站在妘姬身前温柔开口且是郑重而言,同时更是抬起手轻抚着她那因惊未散而颤抖依旧的肩膀。 人各有命,虽不相同,却是相近。霖安、妘姬即是如此,不仅皆于山村中降生,两家房屋也仅是隔着一条笔直的小路,并无时无刻不再呈现着彼此相对的模样,而彼此家中也皆是靠着一位母亲,维持着生计。 肖雪,年在而立,面色若雪,眉若远山,端庄若莲,立若松挺,青丝不尽青丝,尚有霜雪覆于两鬓,致使那本似冬寒的面色,更加寒凉。 不知何时,肖雪已是立身院落的矮篱之外、小路之上,此刻不仅端庄而立,更是于沉默无言中注视着院落中的两个孩童。面上无喜色半分,亦无悲色丝毫,唯见一双杏目经低垂而至狭长,呈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深邃模样。 见母亲站在篱墙之外,霖安不禁被吓了个机灵,不仅放下安抚妘姬肩膀的手掌,更是将其护在了身后,随后方才对着肖雪心虚而言:“娘亲...” 十岁的少年本该异常依赖母亲,但霖安此刻却是如鼠观猫般看着肖雪,倒也不是惧怕,仅是肖雪素来不喜他出门玩耍,更不喜他与妘姬玩耍在一处。 肖雪寡言,不曾去看一旁的妘姬,仅是看着霖安轻声而言:“你不该在这里。”仅是一言,便是即止,倒也不知是在说霖安不该在别人家的院落中玩耍,还是在说不该在这偏远的山村中渡过一生。 霖安不曾深想,仅是垂着脑袋走出了妘姬家的院落,对着自家房屋灰溜溜的走去。但也仅至自家院落前便驻足,似是鼓起了一生的勇气转身回首,对着肖雪那无比端庄且笔直的背影询问道:“娘亲,若我不该在这里,又该去往何处?” 山村之中,妘姬在南,霖安在北,肖雪则立于南北之间的小路之上。 妘姬翘首,虽有洁白绢布遮眼,却也张着小嘴惊讶的看向了霖安。而霖安则是垂首,看着脚下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心跳如鼓,似是担心自己的娘亲会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动怒。 肖雪无言,仅是翘首仰望青苍,似是从未想到过霖安会有此一问,或者说是...不曾想到这一问会来的如此之早。 经片刻沉默,亦经片刻寂静,肖雪方才转身,看着垂首不语,却也不曾离去的霖安,指着村后的青山开口道:“此山可高?” 霖安翘首,顺着肖雪所指的方向看去。山名青山,之所以唤作青山,是因为它就是青山,其高百丈,不陡、不峭、不险、不具嶙峋,山势平缓,且有茂密树海遮挡山体,故而难见是否有着登山之路。 世间山岳无数,若是与之相比,这里的青山可谓是低矮如丘,但这如若矮丘的青山,却是在十岁少年眼中呈现着齐天的模样。 “很高...”虽不知肖雪因何会有此一问,但霖安还是遥望青山而言。 “是否想过走到山顶,让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又是否想过,仅用一眼便将此间尽收眼底?”肖雪依是遥望青山而言,但这在霖安眼中“很高”的山,在她眼中却是呈现着无比渺小的模样。 “天不可触,与天同高的山峰,又如何去攀登?”霖安垂首,略显卑微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而言,似是觉得...青山齐天且无路,恐至丛间化枯骨。 “世间高山无数,唯独此山最为低矮,若无勇气攀登,你又能走到何处?又想走到何处?”肖雪依问,且是未携丝毫情感而言,似乎不是在教导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在指引他前进的方向,仅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陈述着无比客观的事实。 “一定要攀山而过,才能去往它处?”霖安翘首,虽是怯懦而言,亦是唯恐错言,却也依是直视着自己的娘亲,轻声而言。 “不是一定要攀山而过,而是有些时候...若是想要走到更远的地方,便不得不去攀过这所谓的高山,毕竟高山总无情,且是时常阻于前路上。”肖雪垂首,看着霖安轻声而言。 “难道就不能在半路改变方向,绕路而行么?”霖安侧首,遥望青山而言,似是找到了不必攀爬也能走到它处的聪慧方法。 肖雪仅是摇头,似是无奈,也似是将其当做了霖安的稚岁之言。 “没有例外?”霖安不死心,似乎想要找到通往远方的道路。 “总是如此。”肖雪抬手,轻抚霖安头顶而言,且是断送了他心中一切自认为是聪慧的想法。 “那我便不去远方了,留在这里也挺好。”霖安放弃了,或者说一开始便不曾向往过什么。毕竟从未离开过山村的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既然不知,自然也就不会向往。 听闻霖安所说,本该欢喜的妘姬却是不曾展露半分喜色,那如瓷的小脸之上唯有无奈,似在无声叹息着...世事远没有霖安心中所想的那般美好。 “为何?”肖雪有问,却也不知在问些什么,似是在问...为何不去更加遥远的远方,也似在问...为何要选择留在这里,甚似在问...为何如此轻易便放弃。 “山太高,我做不到。”霖安翘首,傻笑而言,似乎在这一刻觉得...放弃,也是一种方法。 “你不曾试过,又怎知自己做不到?”肖雪垂首,淡然而语,似是认为放弃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却不是一种处世的方法。 “我...”霖安语塞,显然不知如何作答。 “重要的不是能否做到,重要的是想做或不想。”肖雪依是淡然而言,却也并未明确告知霖安如何去做,似乎万般言语的中心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提供方向...让霖安自己做出选择。 霖安迷茫,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走向远方,仅是觉得...妘姬似乎并不想让自己这样做,但自己的母亲却是有意指引自己去往山上。因心中迷茫而不敢言语,却也不曾离去,仅是站在肖雪身前垂首不语,显然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似是察觉霖安心中迷茫,也似知道十岁少年听闻自己所说注定会感到迷茫,肖雪也是不曾再说些什么,仅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轻声而言:“前路风雨飘摇,寒凉在身明阳远,若逢悲苦无前路,有家可归...倒也无妨。” 完全听不懂肖雪在说些什么,但觉得素来如此、理应如此的霖安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仅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中。而回到家中的霖安也并不开心,因为他有病,一种怪病,一种名为...因他人开心而开心,因他人悲伤而悲伤的...怪病。 霖安的家,不在村头也不在村尾,而是位处于村北偏东的位置,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且从位置来看倒也说不出好坏。不过却也没有关系,因为在霖安看来,房子就是房子,无论好坏都是房子,家就是家,无论好坏,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家。 风水?似是有的,但也不在霖安的思考范围之内。 木屋不大,占地仅是十余丈,门前有着院落,且经篱墙围绕而成。篱墙之下种有白蔷,常年盛绽且从未衰败,对世人而言很是怪异...但对霖安而言,却又是常理。 早些年霖安也曾问过肖雪,是否此间花朵皆是常开不败。 肖雪的回答依是生涩难懂,且使霖安至今依是迷茫不解。 “花开常不败,人终是少年。那是属于我的不败之花,而你...也会于来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朵不败之花。” 是霖安理解不了的话,纵是霖安相问,得到也仅是难以理解的回答。 房间之内简陋的紧,除了沿窗而置的床铺外,便只有一套正对房门的桌椅,除此之外便是再无它物,甚至...就连生炊所用的灶台、洗漱所用的木盆,也是不曾得见。 床铺只有一张,且是呈现着不大的模样,似是霖安这般稚童所用,实际上也的确是霖安这位稚童所用。至于肖雪住在何处,霖安不知,也不曾询问,毕竟自打记事开始,便没有与母亲同住的经历或记忆,因此...霖安自然会也就不会觉得母亲不在,是一件怪异的事。 霖安归家,即是坐到了床铺之上,也只能坐到床铺之上,因为除去与妘姬一同玩耍之外,能做的事却是很少。 于床铺之上发呆,似是过了很久,似是仅过片刻,却也不知过了多久,仅知窗外青苍已辞,亦知夕阳已是顺窗而起。霖安依是静坐于床铺之上,似是动过,似是从未动过。夕阳之光有些怪异,未于西来,反于东至,且是顺着霖安背后的窗口而入,照在了他的身上,照在了地面之上,不见影子何处去,倒也不似那般重要。 邦...邦...邦... 于床铺上发呆的霖安,不禁被一阵敲打木头的声响吸引了注意。 于夕阳之下闻声而望,仅见房间的阴暗角落中,一只大小如猬的漆黑圆球,正不断撞着墙壁,看上去就像是...想要撞破房屋的墙壁,去往外界一般。 “嘟嘟...” 霖安的一声轻唤,不禁让嘟嘟停下了撞墙的举动,更是让他滴溜溜的滚到了霖安所坐的床铺前。经缓缓滚动而辞别阴暗,亦是缓缓滚到了血色夕阳所照的地面之上,没有开口、没说讲话,仅是安静的停在霖安身前。 霖安将嘟嘟温柔的抱起,亦是将其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什么都没有说,仅是用着自己那尚稚且是没有多少温暖可言的手掌,轻抚着他那寒凉且是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圆润身躯。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所拥有的温暖,传递给他。 对于霖安而言,嘟嘟就是他的弟弟。为何会是他的弟弟?其实霖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仅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肖雪是这般告诉他的,而他自然也就这般认为了,哪怕嘟嘟与他有着...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的模样。 不知肖雪是否归来过,也不知是否有人到来过,房间中那本是空荡荡的桌案上,竟是不知于何时多出了一副碗筷。碗中有米,米似雪白,其上盖有一叶青菠,似若青松盖压于白雪之上。 日日相同,三餐如此,无论霖安是否感到饥饿,都会有“青松盖雪”出现在饭桌之上。霖安却也不是很饿,但也是坐到了桌旁,且是端起碗筷吃了起来。米饭甘甜,青菠微苦,这不是霖安喜欢的味道,且无论是甘甜或是苦涩,都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但又能如何呢?有些时候问题并不出于喜或不喜,而是出于...有没有选择的余地。 饭,其实半碗也就饱了。 但余下的半碗,霖安还是吃了,而且不仅是吃了,更是吃的精光。而所谓的精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精光,碗不仅见了底,就连一颗米粒都不曾被霖安留下。日日皆是如此,顿顿皆是这般,倒也说不上是勤俭节约,心里也没有“来之不易”的概念,仅是觉得...应该要这样。 而所谓的这样,即是...既然选择了端起碗,既然选择了吃,就要将其吃光。 如果对于“吃饭”这一概念,让霖安而产生了“浪费”这一衍生概念,那么同样是吃饭,为何饭,不给那些不会产生“浪费”这一概念的人去吃呢? 想法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起,但从未受人教导的霖安,却偏偏拥有着这种想法。 吃完了饭,霖安即是起身,且是侧首看向了房门,而仅在起身侧首一瞬,桌上的碗筷便是莫名、凭空消失。 房门紧闭,有着似血的夕阳之光通过门缝照入房间,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赤红的光亮,围绕在紧闭的房门之上。不知霖安是否想要出门看一看,但嘟嘟却是似若往日那般,不知疲惫的撞击着房门。 他就在房门边缘,一下一下的撞着,似乎想要拼尽全力去撞开这挡路的房门,也想去看一看夕阳之下的山村是何模样。也许这是嘟嘟的举动,却也同样是霖安的想法,不过想法归想法,但也仅能是想法。 因为每当霖安打开房门,都会见到面若霜寒的肖雪站在门外、挡在门前。 “寒夜噬人,腔血无温,何以相抗?” 依旧是霖安难懂的话,也是他无法理解也注定难以理解的话,仅知这是一句相问之言,却也不知如何去做出回答。 直觉告知霖安,若有一日能够找到答案,自己便可以走出门去,看一看夕阳下的山村是何模样。 没有打开房门,仅是抱着嘟嘟回到了床铺之上,且是沐浴着夕阳,亦是在夕阳的注视下渐渐睡下。也许霖安并不期待明日,因为今日未过,即知明日,明日依旧,似若今日。 也许夜晚并不漫长,霖安却也从未见过夜晚的模样,仅知沐浴夕阳睡下、无梦、睁眼,即是次日青苍。 本在怀中的嘟嘟不知了去向,但仅是侧首观望,即见妘姬正站在窗旁,无言不语,仅是于清晨中...笑盈盈的看着霖安那刚刚醒来时的模样。 不知妘姬为何在此,却知妘姬日日清晨皆是在此,似是真的想要看一看霖安醒来时的模样,也许是想让刚刚醒来的霖安第一眼便能见到自己的模样,或者说是...霖安醒来时,她便注定要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也似是...霖安醒来时,他便注定要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似乎有些怪异,但在霖安看来,却依旧如常。 “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霖安不曾起身,仅是躺在床铺之上,看着窗边的妘姬笑嘻嘻的问着,也是傻兮兮的问着。 “总是这样,却也不会一直都是这样。”虽有洁白绢布遮掩眉目,但妘姬还似直视着霖安的双眼蹙眉而言,且待话音落下之时又感不妥,便瞬展露甜美笑容,呈于霖安眼中。 霖安虽不知妘姬所说,也仅是将其当做孩童毫无意义的稚言。于床铺之上起身环顾四周,寻找着嘟嘟的踪影,最后方才发现他依似昨日那般,也似往日那般,于角落中撞击着墙壁,却也不知这有什么意义。 房间中依是不见肖雪身影,但桌上的碗筷却是再度出现,且从昨日霖安放下的位置来看,似乎并未经人移动。但其中却是多了如雪的米饭,以及似松的青菠,与昨日黄昏所见,并无不同。 站在桌旁,尚未端起饭碗,身旁房门即开,仅见妘姬立身门外,似是下定了决心,对着霖安略显慌乱的开口道:“若是不想一直如此,便要尝试做出改变,也许无法改变当下的生活,却一定能够改变你自己的模样。” 霖安不知如何才能做出改变,也不是很懂妘姬所说,不过却也想起昨日肖雪那攀山之言,便端着饭碗并侧首,对着妘姬不解而言:“我该去往山上?” “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妘姬垂首,不知此言是对是错,也不知此言是否该说,但在话音落下一瞬,即感无数目光于八方瞬至。却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落在了房屋之中霖安的身上,似乎这些目光的主人,皆是关心着这十岁稚童接下来的回答。 “我不明白。”霖安有些发懵,毕竟就在昨日,妘姬还说要让他永远留在这里,今日却是忽变了话风,虽是未曾直言,却也是委婉的指引他去往青山之上,并去往更加遥远的远方。 “山上似乎很危险,也许有着鬼怪,也许有着神仙,但无论有着什么,都不会太过于友好。”霖安垂首,看着手中的青松盖雪轻声而言,似是觉得...吃下这碗饭,远比登山而上要简单的多。 “有危险的不仅是山上,人间处处有鬼神,仅是化作凡人的模样藏于世间,而且大抵是神与神和睦、鬼与鬼友善的模样。”妘姬于门外垂首而言,似是不敢直视霖安。 “那你...是神仙还是鬼怪?”霖安不曾侧首,依是对着手中青松盖雪而言,虽面上有着傻兮兮的笑容,但声音中却是听不出半分玩笑之意。 “我也不知,不过我却知道做神仙很累,做鬼怪又太难,倒不如做个凡人,不求人以香火祭拜,不求人见之惧散,只要平凡...便好。”妘姬依于门外垂首而言,不曾抬头看向霖安,也不敢抬头看向霖安。 不知霖安是否认同妘姬所说,不过还是拿起了碗筷,似若昨日,似同来日那般,将青松盖雪尽数吃光。 吃过饭,霖安本该坐回到床铺之上继续发呆,但妘姬就在门外,肖雪又不在家中,十岁的少年终是再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愿,走到门外同妘姬玩耍在一处。 玩耍,却也不知如何玩耍,或者说对于霖安而言,能够玩耍的东西、能够玩耍的方式,本就不多。所谓的玩耍,即是走在村中的小路之上,自东向西而行,待至村末即是调转方向,改为自西向东而行。不知是否快乐,或者说霖安对“快乐”这一概念本就模糊,仅是觉得...离开家门走上一走,总比于家中发呆要好得多。 于小路之上往返数次,却也依是未曾得见村民身影,而霖安与妘姬则是再一次回到了家门之前。 霖安驻足,遥望青山,不禁而问:“山的那一边会是何模样?” 妘姬依笑,却是垂首而言:“我也不曾见过,也许依旧是青山,但所谓的青山,也许在不同人的眼中,总会有着不同的模样。” 霖安侧首,看着妘姬傻兮兮的笑言道:“也许我应该站在山顶,也许应该站在你的身旁,其实我也迷茫,不过相比于惧怕未知的道路,我更加担心...你会因我离去而感到惧怕。” “你...做出了选择?”妘姬欢喜而言,但仅在欢喜过后,却是化作了惊慌,且于惊慌之中再度开口道:“你...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霖安不解,仅是觉得自己留下,妘姬理应欢喜才对。 妘姬无言,仅是于惊慌中转身,环顾着山村中每一座木屋,似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替换 吃饭。 玩耍。 归家。 抱着嘟嘟发呆。 与嘟嘟一同睡下。 常伴左右,似是寸步不离的妘姬。 不见踪影,似是刻意躲避的肖雪。 模样不同,却是霖安弟弟的嘟嘟。 十余座不知是否有人居住的木屋,以及一条并不宽敞却又笔直的小路。 这便是霖安人生中的一切,亦是他当下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清晨,霖安再一次于床铺上醒来,侧首所见的是窗外的蔚蓝,而蔚蓝之下依旧是妘姬的笑脸。 今日的妘姬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仅是站在窗边对着霖安微笑,但霖安却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忧愁,似乎今日之忧,远胜往日之愁。 “你似乎并不开心,为何要强颜欢笑?”霖安坐在床铺之上,对着窗前的妘姬不解而问。 妘姬身躯不由颤抖,似被察觉心事而化作慌乱模样,倒也不曾放下脸上的笑容,仅是站在窗边垂首,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出生即是如此,也只能如此,不能选,也没得选。” “为什么会这样?”霖安不解而问,似是未曾听懂妘姬所说。 “人似水中鱼,生于何处,即安于何处,可逆流而上,却也无法一直逆流而上,终有顺流之时,亦会随波逐流至远方。”妘姬依是笑盈盈的模样,不过却是用以悲声说着不明不白的话。 “我也是这样?”霖安迷茫而问。 “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妘姬微笑依旧,却也依用悲声诉说。 “我为何不一样?”霖安依是不解,且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与妘姬,并无不同之处。 “若你想要改变当下,便一定要攀山而上。”妘姬没有回答霖安的问题,却是告知了他正确的方向。 “为何一定要攀山而上?”霖安完全理解不了,为何母亲肖雪要让他攀山而上,而本是不愿让他离开的妘姬,如今也要他攀山而上。 “因为只有去往山上,才能够离开这满是虚假的地方。我原以为...生活在这虚假的美好之中,便是一种幸福,但后来我才发现...这种幸福仅仅是我的幸福,而不是你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的向往远方,也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看一看远方的模样,而我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将你永远留下,也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幸福,而葬送你追寻真实的权利。”妘姬说了很多,且是快语连珠的焦急而言,看上去就像是...留给她的时间已是不多,而之所以不多...仅仅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她说了应该说的话。 “虚假?”霖安不曾询问妘姬青山之上有着什么,仅是被她言语中的“虚假”二字引起了注意。 “当一个人于虚假之中降生,于虚假之中成长,自然会将这习以为常的虚假当做真实。”妘姬翘首,直视霖安而言,虽依是强颜欢笑,却也有着泪水于遮目绢绸之下涓涓流淌。 不知妘姬所言何意,但见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哭泣,便连忙跑下床去,且是来到了家门之外。 但也仅是刚刚出门,霖安便发现...站在窗边的妘姬竟是没了踪影。 走出院落,环顾四方,所见唯有空旷与冷清,却也不见妘姬去往了何处,只能站在骄阳之下、冷清之中、小路之上,仔细回味着妘姬之前所说的“虚假”。 霖安不知这所谓的“虚假”何意,仅是觉得所处的山村,自他降生之时便是这幅模样,且似从未有过变化。虽不曾理解这“虚假”何意,但还是于小路上翘首,将目光放在了那似与天齐的青山之上,不禁回想起之前妘姬所说...只要去往山上,便可离开这满是虚假的地方。 虚假的反面即是真实,若呈现于霖安眼中的一切皆为虚假,那么虚假之外的世界便应该是真实的模样。 可真实的世界...又会是何等模样? 不见妘姬踪影,仅是认为她归家去了,但在霖安将目光看向妘姬家的房屋后,他才忽然发现...自打降生以来,自己似乎从未去过妘姬的家中。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似乎又理应如此,因为“不可去往他人家中”的想法纵然无人强加,也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不知这奇怪的想法是如何产生的,更不知是何时产生的,但经霖安仔细回想方才发现...自打记事以来,妘姬虽与自己走的极近,却也不曾踏入过他家半步。没有人将“不可去往他人家中”的想法强加给他,但他却是通过妘姬的举动而下意识的认为...他人家中不可入。 是有人刻意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还是说这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霖安不知,不过却是知道,既然没人与自己说过,那么是否便意味着...自己可以前往妘姬家中瞧看一眼? 村中无人约束,虽无约束,霖安也是鬼鬼祟祟的走入了妘姬家的院落之中,且是趴在窗边向房间中瞧看而去。原以为可以见到妘姬的身影,却是不曾想过,呈现于眼前的房间却是空荡荡的模样。而且不仅是空荡,房间中的布局,竟是与自家完全相同,例如说...窗下置床,桌在中央,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 妘姬不在家中,却也不知去往何处,但霖安却是莫名的感受到,房间中似乎有着一双眼睛,正对他瞧着、看着,但自己无论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这双眼睛藏于何处。 目光加身,霖安不免发毛,因此便不敢继续逗留,而是灰溜溜的离去。倒也不曾归家,而是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挨家挨户的瞧,挨家挨户的看。待看过最后一家方才发现,这村中十余座木屋内的景象,竟然皆与自家相同,或者说所有的木屋,都是呈现着相同的模样。 相同的床铺,相同的桌案,甚至就连放置的位置,也皆是相同。 怪异?如常?不该如此?理应如此? 霖安不知,因无从参考,便无法评价这家家相同的景象是否怪异。于村内走了一圈,最后再度回到了自家院落之前,倒也未曾归家而入,而是站在笔直的小路上东观西望。 村中寂静,没有丝毫声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死寂。上有青苍、浮云、骄阳,下有青山、木屋、草木,这看似充满生机之地,却是于霖安生平第一次展现出了怪异的模样。但怪异在何处,霖安却又说之不出、道之不明。 正当满腔疑惑之际,霖安即是忽感无数目光瞬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是何人目光,也不知目光从何而来,仅是感受到了怪异,便不敢继续逗留于小路之上,而是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带着十足的落荒之意逃回了家中。 略显慌张的推门而入,原以为无人在家,却是发现自己的母亲肖雪竟是难得的出现在了家中,且是无言、无动,如若静松亭莲,端立于饭桌之旁。 “娘亲...”霖安垂首,灰溜溜的上前两步且对肖雪虚声而言,因为他很是清楚,自己的母亲素来不喜自己这毛躁的模样。 “如何?是否有了攀山而上的勇气?”肖雪有问,却也仅是淡然相问,似乎并未在意霖安那毛躁的模样。 霖安垂首,且依是虚声而言:“也许我所欠缺的并非是勇气,而是能力。” 肖雪端立,且依是淡然而言:“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能力,也许有着长短之别、强弱之分,却也皆是独一无二的能力。” 霖安依是无法理解肖雪所说,而肖雪倒也不曾为他解惑,仅是转过身去走到床铺之旁,于挥手之间即使床铺四脚皆折一寸有余。待高矮适中的床铺明显矮了一截后,却也不曾理会一脸不解、满脸茫然的霖安,仅是侧首对着窗外那空无一人的小路再度开口道:“今年你又长高了不少,将这床铺折去些许,以免耽误你的生长。” 霖安不解,倒也不曾询问,仅是觉得母亲的举动很是怪异,而且言辞亦是怪异异常。既然长高,理应将床铺加长才对,又何必在高矮之上做出改变?而且这“生长”二字多是用于植物、草木之上,形容人长大应用“成长”“长高”才对。 也许是用词不当,但霖安却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母亲似乎是刻意用“生长”一词代替了“成长”“长高”。 霖安不知母亲何意,却也知晓其言必有用意,因此便上前两步来到床边,不过尚未来得及去看那已矮一截的床铺,即是再一次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从往日从未出现过的目光先后两次加身来看,这...似乎有些怪异。不过霖安倒也未动声色,仅似未曾感受到目光般垂首摸了摸矮了一截的床铺,并转过身对着肖雪欢喜而言:“谢谢娘亲。” 霖安满面欢喜,肖雪却是如常,不仅无喜无悲,仅是垂首看了看霖安,随后便转身离去,唯留一言响于霖安耳畔。 “真相...往往由人们自己去寻找。” 肖雪离去了,而今日的黄昏来的也是格外之早。窗外蔚蓝的苍穹仅在眨眼间便化作了血色,而圆润的夕阳也是渐至穹顶,而这无疑是在提醒着霖安...该睡觉了。但相比于睡觉,霖安却是有着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便是...将肖雪折下的四个床铺之脚整齐的叠在一起,并妥善的放在了角落之中。 其实...霖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仅是觉得曾被他使用过许久的床脚很是重要。自己不应该见其没有了价值,便将其无情的丢弃掉,也许这种举动看似很蠢,但...霖安却是发自本能的觉得...它们很宝贵,来日应该还有着其它的用处。 哪怕...四个床脚,本就是寻常木制,没有任何是“宝贝”的可能。 妥善置放完四个床脚,霖安便于矮了一截的床铺上睡下。倒是嘟嘟,似是无法理解霖安的这种行为举动,仅在霖安于床铺上躺下之后,便滴溜溜的滚到了角落之中。虽是无眼无眸,却也似是对着那四个床脚瞧着、看着,且经片刻瞧看后,便瞬间冲上前去,将本是叠至整齐、摞在一起的四个床脚,撞的散乱。 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无法接受霖安的举动与行为。 清晨,青苍复明。 霖安于蔚蓝之下睁开了双眼,虽同往日那般侧首看向窗外,却也未似往日那般得见妘姬的身影。 似是认为床铺低矮,致使自己未曾得见,霖安便坐起身来并趴在窗边向外瞧看而去,不过仅是看了一眼,便惊惧的收回了目光,也正是因为这一眼,使他刚刚探出窗外的脑袋,瞬间缩回了房间之中。 不曾得见妘姬,却是见到了许多从未见到过的陌生身影正于村中的小路之上...两两结伴而行。 本是空无一人的世界,却是忽然多出了许多身影,这不免让霖安感到了不适,亦因不适而感到了惊慌。 趴在床铺之上,思考着这些陌生人从何而来,又因而何来,同时也在思考,今日妘姬为何不曾到来。 山村依旧是山村,但相比于往日,却是有了明显的变化,而这明显的变化又让霖安一时间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经片刻之后,霖安终是认清了现实,且是于床铺之上再度起身,亦是再度对着窗外的小路瞧看而去。而通过瞧看他也是发现,村中两侧房屋如旧,路上陌生行人依旧,就连他们那笑盈盈的模样,也是依旧。 没有人开口说话,皆是于微笑中结伴而行,而霖安于窗边瞧看了片刻方才发现了些许的怪异之处。 行人模样不同,却皆是男女成双,并漫无目的的行于村中小路之上。霖安看着他们于小路之上反复行走的模样,不禁感到了强烈的熟悉之感,觉得这两两结伴的行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玩耍? 霖安恍悟,忽然想起往日自己与妘姬,便是这般漫无目的的走在村中的小路之上。虽是无趣的紧,但在这空无一人、无物玩耍的山村之中,这便是他们玩耍的方式。 这些陌生之人也在玩耍?还是说...他们仅是在学着自己与妘姬的模样在玩耍? 不敢出门,但为了弄清事实的真相,霖安还是鼓起了勇气,走出了家门。不过也仅是离开家门,尚未走出自家院落,也是尚未来得及对路上的行人仔细瞧看,即见一陌生女子于妘姬家中走出,并径直走到了自家院落之中,亦是站在了他的身前。 女子相貌寻常,年岁似在桃李,马尾垂腰且有青丝遮额,尚有明显雀痕浮现于双颊之上。此刻立身于霖安身前,却也仅是微笑而不曾言语,而这也是不禁让霖安心中生怯,更是使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同时亦因本能而开口作问:“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与你一起。”陌生的女子微笑而言,但也仅是空有笑容,而难在笑容之中得见丝毫、寸缕的笑意。 “为什么要与我一起?”霖安不能理解女子所说,便于惊惧之中茫然相问。 茫然的不单单是霖安,女子亦是茫然,似是不知霖安为何会有此一问,因此便不知如何作答,仅是于沉默之中紧盯霖安片刻,随后方才开口道:“理应如此。” 霖安不知女子为何如此作答,亦是不知女子所言何意,却也因心中惊惧而不敢追根问源,仅是看着妘姬家的房屋颤声相问:“妘姬去了何处?” 女子沉默,似在思考是否要回答霖安所问,经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因此便被替换。” 霖安垂首,不再相问,仅是在想...这所谓的“替换”对妘姬而言意味着什么。倒也未曾多想,也不敢多想,因为霖安已是再一次感受到那无数的目光,已似锋刀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环顾四周,霖安发现小路之上那成双成对的行人竟皆是驻足,且是对着他瞧着、看着,似乎很想知道他在听闻“替换”二字之后会有何态度,又有怎样的反应。 霖安很想问一问女子口中的“替换”何意,但也不敢相问,同时心中的直觉也是在告知着他,纵是自己相问,也不会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因此便仅能垂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惧,亦是强行忍住眼中的泪水,并对着女子强颜欢笑道:“真希望她能被替换回来。” “为什么?仅是玩伴而已,难道我与她有什么不同么?”女子不解,似是无法理解霖安所说,也似在出言试探。 “没有为什么,她不单单是我的玩伴,而且...你与她似乎并无相同之处。”霖安微笑,却也不敢将心中的话语说的太过于直白,因此便用上了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表达着...女子不及妘姬。 “既然不是玩伴,又是什么呢?”女子有问。 “是...亲人。”霖安有答。 其实霖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要这般作答,仅是觉得...妘姬就是妘姬,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但至于“手足”“亲人”之说从何而来,其实霖安自己也是毫无头绪,仅似出于本能的...顺口而出。 不知对霖安的回答是否满意,女子还是抬起手正对院门,示意霖安与她同行于村中小路之上。而周围自始至终都在对霖安瞧看的陌生村民们,也是纷纷侧首,再度带着虚假的微笑于小路之上“玩耍”了起来。 骄阳未至穹顶,皆是霖安与妘姬玩耍的时间,但今日却是不同往时,亦是不同于往日。不同的是妘姬已被陌生的女子替换,不同的是空荡荡的山村已是“人”满为患,致使往日只有霖安与妘姬徘徊的小路,已是隐约有了几分熙攘的意味。 小路之上,霖安一遍遍的走着,面上虽是携笑,却是异常僵硬、异常虚假,根本就不具半分、丝毫孩童玩耍时的欢喜之意。 因心中惊惧而失神,因失神而化作了行尸走肉的模样。 似是于小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又似于小路之上短暂而行,待于惊惧之中回神,霖安方才发现自己已是归于家中,并坐在了那低矮的床铺之上。 霖安回想,自己似于惊惧之中问过... “你们来自何处?”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你生长。”生长? “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们?” “因为你是污秽,若是与你接触过多,便会染上肮脏。”污秽?肮脏? “怎么会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且至永远,都理应这样。”一直?永远?理应这样? “无法改变?” “生而注定。”注定? 霖安已经忘记,自己是否真的问过女子这些话,还是说...一切都源于他的凭空想象。 房间之中虽是明亮,但在霖安却是感受不到丝毫、寸缕的暖意。放眼所见,不大的房屋之内唯有冷清,且唯有这“冷清之感”才能让他感受到些许真实的意味。 嘟嘟不知于何时已是来到了霖安的脚边,且是对着他的脚踝不断撞击着,似乎...并不满意他这幅窝囊的模样。 霖安环视四周,最终是将目光落在了那被嘟嘟撞倒的四块床脚之上,且是忽然想到...母亲折断床铺四角,究竟是想向自己表达些什么? 转身侧首,顺着窗口向外瞧看,仅见小路之上行人已无,却也不知何时离去,又去往了何处。不大的山村再度化作了冷清的模样,而那些陌生人的出现,似乎仅是为了伴随霖安玩耍,一旦玩耍结束,也就没有了继续于路上成双游荡的意义。 鼓起勇气,再度走出家门,却也不曾走远,而是再度来到了妘姬家的院落中,且是再一次趴在窗边向内瞧看而去。 房屋之中依旧空荡,布局也依与自家相同,更有目光相同往日,不知藏于何处对着霖安瞧看。因此霖安便仅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妘姬家的院落。却也不曾归家,而是再一次挨家挨户的瞧,挨家挨户的看,直至将村内房屋尽数瞧看了一遍,方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垂首,无言,依坐于床铺,背对着顺窗而入的日光,却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加身,面色更是因心中惊惧而生寒。 所有房屋之中的床铺,皆如自家这般...矮了一截。 所有房屋之中的角落,皆如自家这般...堆着折下的床脚。 霖安不能理解为何会这样。 是所有人都在模仿他家,还是所有人的家中都有他这般大的孩子? 肖雪做错了一件事,便是因为霖安长高而改变了床铺。理应改变的是长短,而不是高矮,因此肖雪所做之事便是一种错误。 一人做错,全村皆错! 霖安不禁回想起往日,自己尚不具备言语之能时,时常咬着自己手指的模样。 经过母亲肖雪的告知,霖安方才知道...这种行为举动是错的,所以自己才会将咬手指视作一种错误的行为举动。可若反观,肖雪若是告知自己这种举动是对的,那么时至今日,自己是否依旧会咬着自己的手指,皆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一种正确的举动? 肖雪折断了床铺四脚,且是凭借此举向所有人表达了一个错误的观点。而所有人也皆是认为此举是对的,方才各折自家床铺? 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是每个人的家中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还是说...是想要通过此举来让霖安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家家皆有人在,家家皆是相同的错觉?还是说...让所有人都知道,折断床脚才是一种正常的行为,并通过这种看似正常的行为让霖安感受到...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霖安想了很久都不曾相通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却是忽然发现...当村子中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之后,便是有了对比。而通过对比他才发现,当所有人所做之事、所展姿态皆是相同、相似之时,怪异的...竟然是他自己。 坐在床铺之上,霖安不禁回想起妘姬最后对自己所说之言...“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 霖安依旧不知“虚假”何意,不过却知虚假的反面即是真实。虽不知真实是何模样,但直觉却是在告知他,只要去往青山之顶,他便能知晓他想要知晓的一切。 窗外天色瞬变,夕阳血色也是再一次照入了房间之中,而装有青松盖雪的饭碗,也是再一次出现在了桌案之上。 这一次,霖安不曾端起碗筷,而是站在窗边、站在血色之中翘首观望,夕阳正悬于东方苍穹的模样。虽似如常,但霖安却是于生平第一次产生疑问...夕阳是否理应如此?又是否应悬于东穹之上? 问题,没有答案。 仅是吃完饭便于铺上入眠,待至睁眼,窗外依是蔚蓝,且依于窗边得见笑脸。 虽依是笑脸,却也是陌生的笑脸。 将妘姬替代的陌生女子就站在窗外,且是模仿着往日妘姬的模样,对着刚刚醒来的霖安笑盈盈的瞧着,亦是笑盈盈的看着。 不曾言语,似在等待霖安吃完饭,随她一同前往村中的小路上,进行...玩耍。 长枪 霖安认清了现实。 或者说是不得不认清现实,并接受妘姬被替换掉的现实,同时也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位...新的伙伴? “今日...我想去山上瞧一瞧。”霖安站在家门之前,看着陌生的雀痕女子颤声而言,似是认为一旦说出这登山之言,便会发生异常可怕的事。 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女子听闻之后依是假笑,且于假笑之中淡然开口道:“好。” 女子仅言一字,却也仅言一字,一字过后便不再开口,而是站在霖安身前无言微笑,看上去...格外的怪异,怪异到...异常。 霖安很是意外女子的平淡反应,同时也是因为对方不曾反对而心中窃喜,而此刻也是不曾多想,仅是走出院落,顺着村中的小路,对着村末的青山走去。 路,并不漫长。 但,霖安却是在前行中感受到了无数莫名的目光。 不知遍布于小路之上的陌生人为何要对自己瞧看,也不知自己登山而上又与这些莫名的目光有着什么关系,但霖安却是知道...唯有走向远方,唯有登山而上,才能改变自己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霖安走到了村末,女子亦是伴随他走到了村末,而所有陌生人的目光,亦是跟随霖安来到了村末。 村末有林,林深不见尽,古木茂冠遮日光,其中阴暗的紧,而阴暗中更是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呈现于霖安眼前的是肆生的草木,却是唯独没有通往山上的道路。 驻足于村末,驻足于野草之中,霖安不知接下来应当如何,仅是莫名觉得...人当行于路上,若是没有路...人又如何前行?况且尚有阴暗、死寂在前,若是贸然前行,谁又会知道自己是否会被阴暗淹没,是否又会倒于死寂之中。 当然...这仅是霖安于十岁稚年之时的想法与看法。 霖安未曾登山,甚至未曾去寻找登山的道路,便认定了自己的失败,并回到了家中。 打败霖安的不是那陌生的女子,也不是遍布于小路之上的无数目光,甚至不是林间的阴暗与死寂,打败他的...仅仅是他自己心中的恐惧。 没有人说过黑暗一定会将人淹没,也没有人说过死寂会将人吞噬,更没有人说过充满未知的道路上一定充斥着骇人的凶险。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对霖安说过什么,但他还是因心中恐惧而回到了家中,且是认定了自己的失败而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床铺之上。 嘟嘟依在角落中,却也不再撞击墙壁,而是安静的待在角落中,似是对那如何撞击都不曾撞破的墙壁瞧着,也似在对床铺之上那窝囊的霖安看着。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不知肖雪何时归来,亦是不知何时站在了霖安的身侧,仅见其端庄依旧,且是对着霖安淡然作问。 “娘亲,我...”霖安起身翘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稚嫩的少年似因自己的失败而感到羞愧,也似是不知道如何向母亲诉说自己的懦弱。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同样的话再度出于肖雪之口,是询问,也仅是询问,面上不见喜悲之色,声音中不闻喜悲之意。 “我怕...”霖安依是垂首,不敢直视肖雪,且以颤声而言。 “抬起头。”肖雪依是端庄而立,且在霖安尚未抬头之际便再度开口道:“如果你是我的孩子,便不应该将头低下。” “妘姬不见了,村子里又多出了许多陌生人,也多了许多怪异之处。”霖安依是不曾抬头,却也不知是没有勇气,还是怯懦的认为自己不配做肖雪的孩子。 “那又如何?”肖雪依是在问。 霖安不解,似是不知自己的母亲在问些什么,仅是翘首看着自己的母亲,呈现着满面不解的模样。 “此间万事万物每天都在变化,仅是你不曾仔细留意过。妘姬的确伴你十载岁月,但在这十载岁月之中,却也从未有人对你承诺过,她会陪伴你到永远。而且也从未有人规定过村子里只能有你一人,你之所以觉得他们陌生,仅仅是因为你从未见过他们。而且所谓的怪异,又是怎样的怪异?又是因何而怪异?仅仅是你无法接受,无法理解,便下意识的将其当做一种怪异?”肖雪依是淡然而言,言语之中没有丝毫情感,也听不出丝毫教导的意味,似乎...依旧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客观的陈述着自己见到的事实。 霖安依是沉默,不仅想不出丝毫反驳母亲的话语,反而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母亲说的对。 “可我却失败了,尚未开始,便失败了。”霖安苦笑而言,笑的很是苦涩,笑的很是自嘲,似因自己无能而苦笑,亦因自己无能而自嘲。 “你并没有失败。”肖雪依是端如松莲,不过却也不再看向霖安那懦弱的模样,而是侧首看向了窗外的青苍。 “可面对陌路,我终是回头,逃到了家中。”霖安垂首,目中含泪,似是回想起了自己失败而归时的落魄模样。 “若你尚有登山之念,且待你的生命终结之前,皆可称之未败。”肖雪抬手,轻抚霖安头顶而言。虽似慰言,但无论是面容之上还是声音之中,皆是听不出喜悲丝毫,有的仅是毫无情感的淡然。 “我不懂。”头顶的手掌温暖异常,但霖安却依是垂首,因为他着实无法理解,自己母亲说起话来为何总是这般深奥。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于失败中重新站起的勇气。若你一无所有,便无需惧怕失去什么,若你尚有珍视之物,便应该鼓起勇气并拼上性命去守护。”肖雪淡然依旧,不过却是俯下身来,用着僵硬的动作,将霖安揽入了怀中。 霖安被拥入怀中,却也不知母亲为何会有此举动,或者说...自降生至今,他都不记得被人拥抱过,甚至完全不知“拥抱”这一概念。虽不知肖雪此举为何,但霖安还是于她怀中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与安心。 既然温暖,既然安心,也就无需再去询问些什么,仅是趴在母亲怀中,仔细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柔。 未曾拥抱太久,仅在片刻过后肖雪便起身,且是轻声而言:“我在山上...等你。”待话音落下,肖雪便是转身走出了家门,亦是走出了霖安的视线。 霖安亦是出门,来到了村中的小路之上,经四下观望却也未见肖雪身影,唯有村中如常的空旷与冷清。 侧首遥望,远处青山依旧,山下茂林依旧,纵是林中的阴暗与死寂,亦是依旧。空无一人的山村之中,空旷寂静的小路之上,霖安垂首看着那单薄的身躯,不曾去想自己有多么卑微,也不曾去想自己的身躯有多么单薄,甚至也不曾去想自己是否真的一无所有,仅是在想...自己是否应该用这卑微、单薄、稚嫩的身躯,去守护些什么。 也许家未必是家,也许村里的一切皆是虚假,但霖安却对妘姬以及母亲存在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妘姬不见了,去找。 母亲离去了,去追。 而无论是妘姬还是母亲,寻找的方向,就在那并不遥远的青山之上。 已是晌午过后,小路之上也无人游荡,那陌生的女子也是不见了踪影。霖安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仅是猜测着...他们出现的目的便是伴随自己玩耍,而在午后这本不该玩耍的时间中,他们便一定不会出现。 事实证明,霖安是对的。 没有人前来阻止他登山,但就在他站在村末茂林边缘之际,本是蔚蓝的苍穹却是瞬失本色,化作了万里如墨的模样。 天空阴沉的可怕,似是浓墨遮苍蔽日。 本是阴暗的山林因青苍失色而更加阴暗,不过却也不再是死寂无声的模样,因寒风乍起,且于山林深处呼啸而出,似若狂兽于林中肆意咆哮。 寒风加身一瞬,即有冷雨于穹而落,不仅使万物发声,亦是霖安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凉。 寒风刺骨,冷雨加身,年仅十岁的霖安就站在山林边缘,且仅在顷刻便产生了归家而去,待天晴再来的想法。但想法刚刚起于心底,霖安尚未转身离去之际,他便忽然发现...经寒风吹拂的荒草之中,竟是浮现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狭窄坎坷,却又通往山上的小路。 身前,是蜿蜒、狭窄、坎坷,通往山上的小路。 身后,是宽敞、笔直、平坦,通往家中的大道。 风雨飘摇,上山必承寒凉,归家即享温暖。摆在霖安眼前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看似有的选,实则没得选,因为霖安很想知道妘姬去了何处,而自己的母亲也在青山之上、风雨之中,等着自己。 云似黑弓雨似箭,箭落如潮风如刀。 寒凉之中,霖安终是做出了选择。 虽然仅是一步,亦是小小的一步,却也的的确确踏在了身前丛中那坎坷的小路之上。顶着寒凉风雨步步艰行,不仅走入了茂密的杂草之中,更是走向了那无比黑暗的山林。 不曾回首,并非是不愿,而是知道...自从踏出第一步起,纵是回首也是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知脚下那蜿蜒曲折的小路从何而来,也许是前人所留,也许是早就存在,但无论为何...对霖安而言总是好的。因为无论是通往山上,还是通往人生的远方,只要有路可走,总比无路可走要好得多。 霖安顺着小路走向了阴暗的山林,但他却是不知...其实早在出门之时,嘟嘟便已是跟随其后,来到了这山林边缘,亦是来到了这风雨之中。 嘟嘟...可没有霖安这般多愁善感,也没有霖安这般多的想法,有的仅是...沉默无言。 嘟嘟仅是静立风雨之中,虽然身形大小如猬,却也不为这区区风雨所动。虽是无眼无眸,却也似是对着霖安的背影瞧着、看着,似乎在想...自己的哥哥为何会如此懦弱。 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不过嘟嘟还是于风雨之中、泥泞之中滚动,不仅跟随霖安去往了山林深处,更是不曾顺着那“可笑”的小路前行,而是于荒草之中滚动前行,似是觉得...自己走出来的,才叫做...路! 仅是于山林边缘走入山林之中,霖安便发现...那不知名的雀痕女子竟是拦在了身前的小路之上。 同承风雨,同承寒凉,倒也不似霖安那般瑟瑟发抖,仅是端庄而立,假笑而言:“你要...去往何处?” “我要去往山上。”霖安于风雨中翘首,直视着不远处的女子颤声而言,却也不知声音因何而颤,也许是因为风雨寒凉,也许因为心中惊惧。 “为何执意要去往山上?”女子于风雨中微微垂首,看着霖安轻声而问,声音寒凉,似若风雨之寒,也胜风雨之寒。 “因为我想要离开这满是虚假的地方。”霖安声音依颤,但能对女子说出此言...也是一种勇敢的证明。 “你...不该来。”女子依立风雨中,且是假笑而言。 “我...为何不该来?”霖安声音依颤,却也不曾逃离,而是向女子勇敢的作问。 “因为你来了,便要死!”女子声音依寒,且是不具丝毫威胁、恐吓之意,似乎仅是在陈述者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为何要死?又因何而死?”霖安不知“死”字何意,也是不知“死”这一概念,仅是下意识的猜测着,这...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你本不该存于这个世上,之所以你能够生长至今,仅因你与我等有着相似的模样,再加上你母亲的干预,我等才会放任你生长至今。”女子寒声,亦是淡然,却是道出了霖安难以理解的话语,亦是...充满残酷意味的话语。 “仅因相似,我便要死?”经风雨、承寒凉,霖安不曾动摇,却因女子一言而瞬至惊惧。 “正因不同,你才要死。”女子言语莫名,似是回答了霖安,也似不曾回答霖安。 “不知你我何处相似,又于何处不同?”依是无法理解女子所说,因为在霖安眼中,他与女子皆是双手双足,唯相貌有所不同。 “相似的是外表,不同的是本质。”女子依是假笑,似乎除了假笑,便再无其它神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霖安心中惊惧因女子之言越发浓重,此刻更是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一旁,甚至不曾得见...跟随而来的嘟嘟根本就不曾将女子当回事,仅似旁顾无人的于她身旁溜溜而过。 女子不再看向霖安,而是转身侧首,看着嘟嘟消失的方向,淡然而言:“山上的确有着真相,也能通过高处得见此间真实的模样,甚至也有着逃离此处的方法,但得到它们的代价,便是死亡。” “我不知自己是否会死,但我却是渴望真相。”霖安依惧,但于惊惧之中依旧保持着向前而行、追寻真相的决心,恰恰是...真正的勇敢。 “这世上最难接受的便是事实。相信我,寒凉中的虚假,一定好过温暖中的真实,因为虚假总是呈现着美好的模样,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让人难以接受。”女子依是于风雨中莫名而言。 “告诉我,我若归家,妘姬是否能够归来?”霖安不想再与女子争论些什么,仅是于寒凉风雨中轻声作问。 女子沉默,似在思考,且经片刻后方才开口道:“不能。” “为何?”霖安泪目,毕竟女子的回答无疑是在委婉的告知他,无论如何,妘姬都无归来的可能。 “利弊,弊,大于利。”女子言辞简短,但也依是霖安无法理解的话语。 “她可安好?”霖安依问,也许接受了妘姬不会归来的现实,却也依旧希望她能够过的安好。 “尚未死去。”女子不曾直言作答,而是用着“未死”二字作答。 霖安微笑,笑的很苦,笑的绝望,似因失去了生命中仅存不多的美好而绝望。于寒凉中翘首,强忍着心中的苦涩、绝望、惊惧,不仅强行装出傲然的模样,更是用着足以掩盖风雨之声傲然而言:“那么请你替我转告她!霖安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纵是代价为死!我也要登山而上!” 待话音落下,霖安即是迈步上前,不曾看向那雀痕女子,仅是保持着傲然于她身旁走过,且留寒声:“你们做错了一件事,便是不该将妘姬替换掉!” “为什么?”女子不曾侧首,仅是看着霖安曾站过的地方作问,声音依淡,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 “因为我曾答应过她,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傻兮兮的霖安于生平第一次沉声而言,低沉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温暖,有的仅是寒凉,是胜过风雨的寒凉,也是胜过...女子寒声的寒凉。 女子无言,亦不曾侧首再向霖安瞧看,仅在眨眼间便消失于阴暗的山林之中,不知是不愿继续承受这风雨的寒凉,还是不愿再阻拦于霖安的前路之上,或者说是...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风未停,雨未驻,阴暗的茂林之中依无明光可见,而拍打在霖安身上的,依旧是无情的寒凉。可纵是如此,霖安也仅是希望能够早些登至山顶,也是希望骄阳能够重现,且为世间洒下明光。 却也从未想过转身离去,对自己那已是注定的人生,做出退让。 青山不高,但对于年仅十岁的少年而言,却似齐天。而这齐天之山对于霖安而言,不仅是一种阻碍,更是人生中第一道阻碍,但也从未有人说过,阻碍不是一种历练,而跨越历练的过程,不是一种昂扬。 山在身前,翻过去,翻不过去,也许并不要紧。要紧的是...霖安既然站在了山上,且是自下向上而行,便证明他已经有了挑战高山、迎难而上的勇气与决心。 山顶之上,树木稀疏,荒草茂生。 霖安已是带着一身寒凉、一身狼狈、一身伤痛,来到了他眼中的齐天高山之上,也是于生平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在了山巅。 茂密的荒草之中,依旧有着坎坷小路在指引霖安前进的方向,且待他顺路前行片刻之后,即于丛间得见... 如若平台般的三丈青石。 石上有枪,枪长九尺,其色青红交织,且是自中渐变。 枪锋蔚蓝,似比苍穹。 枪末赤红,远胜残阳。 通体有纹,似是描绘着一段段不尽人意的故事,也似描绘着一段段满载苦难的过往。而早已到来的嘟嘟,就在青石之上对着那长枪狠狠的撞着,却也不知是想要将其撞倒,还是想要撞破遍布于枪身之上的“不尽人意”与“苦难过往”。 肖雪就站在青石之上,且是站在风雨之中,亦是站在长枪之旁,背对霖安,遥望远方。 霖安无言,仅是缓步上前,于三丈青石之下呼唤了一声... “娘亲。” 肖雪不曾转身、不曾回首,亦是不曾做出回应,仅是抬手竖指,指着身旁。而霖安见状亦是笨拙的爬到了青石之上,且使青红长枪在中,与肖雪共立其左右。 看上去...就像是三人同立一般。 “这风雨可寒?”肖雪依是遥望远方,却也使淡然之声穿过雨幕,响于霖安耳旁。 “寒凉异常,却也不似往日寒凉。”霖安亦是顺着肖雪的目光遥望,却因雨幕遮眼而望不到太远的地方。虽是说着莫名之言,却也似是在说...已是走过寒凉的他,已经不再屈于寒凉,更不会再畏惧寒凉。 “前路寒凉,远胜风雨,答应我,无论遭遇怎样的寒凉,都莫要低头,也不准言败。”肖雪轻声而言。 “若我撑不住,又该如何?”霖安担忧而问。 “...........”风声很大,雨声也很大,大到可见肖雪于风雨中开口,但声音却是被风雨之声所掩盖,致使整方天地间,唯有霖安一人可闻。 肖雪说完,霖安即是迷茫,似乎不曾理解母亲所说,但于隐约之中却是觉得...母亲说的...似是某种真理。 “此枪从何而来?”霖安侧首,看着身旁青红交织的长枪不解而问,虽于生平第一次得见长枪,却也是发自本能的道出了其名。 “不知来自于何处,仅知你降生之时,她便出现在此处,且经十载依旧保持着这般笔直的模样,至今...也是未曾动摇。”肖雪依是遥望远方,于风雨中轻声而言。 “她为何要保持这般笔直的模样?”霖安有问。 “不知,也许是不愿屈于命运,也许是不愿屈于寒凉,也许是不愿化作弯腰垂首的模样,也许...仅是用这种方式,诉说着她的脊梁。”肖雪有答。 “就像人一样?”霖安莫名而言。 “人当如她这般。”肖雪莫名作答。 “她为何会来到这里?”霖安依问。 “因为...她在等一个人。”肖雪依是作答。 “谁?”霖安不解。 “你。”肖雪断言。 “为何是我?”霖安侧首,看着长枪不解而问。 “是因果,也是宿命,如若非要有个确切的回答,那么便是...你拥有着温暖世间,且使苍穹永远蔚蓝的力量。”肖雪翘首,不曾观看霖安而语,仅是翘首观望着如墨青苍而语,且是任凭风雨拍打在面而无动。 “那是怎样的力量?”霖安迷茫,且于迷茫之中对着自己的手掌瞧看,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有着母亲口中所说的力量。 “是族人们于漫长岁月中积攒下的宝贵财富,也是通过传承流淌于血液之中,早已化作本能的力量。”肖雪不曾直言作答,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注定要他自己去寻找。 霖安不是很懂,仅是于风雨中翘首,亦是于沉默中看着自己的母亲。而肖雪也是不曾继续开口,仅是侧首,将目光放在了那青红交织的长枪之上。 既然是在等自己,那么自己理应将其拔出...霖安虽是这般想着,也是按照心中所想,将手握在了枪身之上,但经发力却是发现...长枪,竟是纹丝未动。 辞乡 “因何拔枪?”青石之左,风雨之中,肖雪无动,却有寒声传入霖安耳中。 “斩破虚假,去往远方。”霖安翘首,于风雨中看着自己的轻声而言。 肖雪:“在你心中,何处方为远方?” 霖安:“我从未到过的地方,即是远方。” 肖雪:“那你可知,这所谓的远方是何模样?” 霖安:“既然未曾去过,又岂能知道它的模样?” 肖雪:“远方,应是你心中所想的模样。” 霖安:“想象中的,又岂能与现实相同?” 肖雪:“那便让现实的景象,因你想象而做出改变。” 霖安:“我不懂,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拔出此枪,又如何才能用它斩破虚假,去往远方。” 肖雪:“若你前路遇阻,无计可施,不妨放声呼唤她的名字。” 霖安:“她叫什么名字?” “青鸾...” 霖安自始至终都是迷茫,本想再度询问母亲,却是发现...肖雪已是消失,嘟嘟亦是消失,且是双双不知了去向,唯留他与青鸾共立风雨之中、青石之上。 拔不出,也就不拔了,而是将青鸾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中,随后便顺着来时的小路,下山去了。 上山不易,下山亦是不易,风雨未驻,道路泥泞,使霖安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向下而行,以免绊倒在来时已是跨过的坎坷、坑洼、泥泞之上。 通过登山,霖安虽依是迷茫,不过却是隐约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很小,而离开这虚假世界的关键就在名为青鸾的长枪之上。但如何将其拔出,将其拔出之后,又如何利用她离开这虚假的世界,霖安依是没有任何头绪。 下山、归家、风停、雨驻,云墨消散,却也不见蔚蓝,仅见苍穹正呈现着似血的颜色。而夕阳也依旧高悬于东穹之上,却也不知是常理,还是一种怪异。 肖雪不曾归家,致使家中依是空荡荡的模样,碗筷依旧在桌上,其内也依是青松盖雪的模样。 因登山辛劳,霖安已是饥肠辘辘,似若往日那般端起碗筷,将青松盖雪食至精光。 虽是饭后,却也未似往日那般坐到床上,而是立身桌案之旁,对着那缝隙似散红芒的房门瞧着、看着。 “寒夜噬人,腔血无温,何以相抗?” “不知腔血是否温热,却是已具些许锋芒。” 往日母亲之言虽依于耳边回响,但霖安还是立身房门前轻声而言,似是认为自己于登山途中得到的勇气,足以战胜那噬人的寒夜。 于生平第二次开启夕阳下的房门,却也未似往日那般于门外得见肖雪,因此...霖安便走出了家门,走入了血色夕阳之下的山村小路上。 小路两侧,房屋依旧,夕阳高悬于穹东,致使万物皆化血色。 无数陌生人正静立于夕阳之下,且在小路东、西不均分布,而他们的目光也在霖安出门一瞬,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雀痕女子也在,且是正在小路中央,霖安家的院落之外。不同往日,今日已是换上了一身洁白似雪的新衣,虽相貌本是平凡,却也由此白衣衬托出了些许圣洁之意。 面向霖安,不曾微笑,身前尚有九尺见方的白布如毯覆地,而白布之上尚有洁白无瑕、浑然天成的四尺长剑一柄。 虽不知白布何用,亦不知长剑何用,但霖安心中却是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似乎已于周围陌生村民的目光中得知,那九尺白布与四尺长剑,皆是为了自己而准备。 死! 不知为何,这刚刚接触的概念,且是尚未理解透彻的概念,竟是瞬间浮现于霖安心头。 心中有惧,但勇气却是更胜一筹,致使霖安抬步落足,不仅走出了自家院落,更是笔直的站到了女子身前。 “这是何意?”霖安声音很是高傲,却也不知一个十岁稚年为何会道出高傲的声音。也许是体内血脉所致,也许是母亲给予的告诫,也许是通过登山而得知...纵是展露卑微、怯懦,也无法改变世间的寒凉。 “此乃天意。”女子依笑,笑的却是很假...很假。 “天意?”霖安不解,且于生平再度认知到了一个新的概念,一个名为“天意”的概念。 “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即是天意。”女子垂首,看着身前白布以及白布之上的长剑,假笑而言。 “也许...这并非是一件无法改变的事,也并非是一件难以改变的事。”霖安亦是垂首,看着身前的白布以及那无瑕的长剑,轻声而言。 “这便是你追寻真实的代价,也是你生命的终结。”女子不曾反驳霖安什么,仅是直视着霖安的双眼而言,言中不闻喜悲,似是诉说着无上的真理。 “可有例外?”霖安作问,似是觉得...凡事都有例外,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并无例外,野草顽强,逢寒不死,却也终要于风雨中弯腰。”女子轻声,虽无压迫之意,但四周村民的目光却皆向霖安而望,似若寒凉风雨一般,使霖安这株野草纵有不甘,也不得不弯腰垂首。 霖安似是厌倦,不仅厌倦了与女子争论,也是厌倦了周围那如刀的目光,仅是抬手轻抚后脑勺,并傻兮兮的笑言道:“是吗...既然如此,那便没办法了。”待话音落下即是缓步上前,走到了九尺白布之上,亦是走到了那无瑕长剑之前。 弯腰垂首,拿起长剑,傲然而立,剑横颈侧,本欲抹颈,却似想到了什么,故而在端剑横颈的同时笑问女子:“野草当于风雨中弯腰?” “理应如此。”女子淡然,却也给予了霖安一个确切的回答。 “可你是否想过...野草虽微,却也具备着一丝...锋芒?”霖安询问,似是询问着眼前的雀痕女子,也似在反问着自己。 有什么好怕的呢? 畏惧、怯懦、卑微,无论是何模样,都无法改变女子对霖安的看法,也无法阻止女子对霖安的恶意。 既然无法凭借“模样”去改变,那么又为何不去做出反击呢?毕竟...反击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放弃便只能迎来那所谓的...死亡。 啪! 剑,未抚脖颈,却依由霖安所持。 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白布九尺。 霖安持剑横斩,本是正对女子脖颈而去,却是斩在了女子那瞬间抬起,且是挡于脖颈之前的手腕之上。 伤口不深,仅破皮肉,未伤筋骨,也许无伤大雅,但...这一剑却是霖安于生平第一次展现出锋芒,亦是他这株稚嫩的野草,第一次对寒凉风雨诉说出了不屈。 剑未收,依抵女子手腕之上,鲜血更是顺刃流淌。 女子面色淡然依旧,本想询问霖安此举何意,却是发现...霖安已是弃剑转身,对着村头...走去。 霖安走的很慢。 但步伐却是格外坚定,身姿亦是格外笔直,无踌躇之意,无踉跄之感,更无迷茫笼罩于心头。 未曾走出许远,即于缓慢前行化作了大步流星的模样,虽然不知前路是何模样,也不知自己能否走出这片虚假,但他却很是清楚,自己应该向何处前行。 未曾走出许远,大步流星便化作了疾走如风的模样,虽明知村前山林阴暗,但此刻对他而言,却是有着十足的信心冲破林间的阴暗与死寂,而所谓的信心,则是来源于勇气。 看着霖安那尚稚的背影,雀痕女子仅是捡起掉落在地的长剑,而并未对其发起追赶。她仅是瞧着、亦是看着,而小路之上所有陌生的村民也皆是如此,不仅未曾加以阻拦,甚至更是...纷纷退让,让霖安便于前行。 于山村中疾走而出,走过那从未收割过的稻田,亦是走过那从未涉足过的湖畔,至终却也依是于山林边缘驻足。 非是畏惧,而是得见肖雪,竟是立身于山林边缘,且似往日那般端庄,不过不同于往日的,,,是她手握长剑的模样,以及那如墨覆霜的洁白长发。 似墨长发、远山双眉、如丛双睫,皆是化作了洁白,且是散发荧光的模样,尚有手中四尺长剑,亦似长发、眉睫般,呈现着似雪之寒,似雪之白,似雪无瑕的模样。 霖安于肖雪身前驻足,且是翘首看向不同往日的肖雪,轻声呼唤道:“娘亲。” “人生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至于是否要归来,全凭你自己的意愿。娘亲不曾给予你太多,也许能够给予你的...仅仅是一份选择。”肖雪淡然而言,亦是莫名而言,但声音之中却比往日多出了些许的温暖。 年仅十岁的霖安不是很懂母亲的话,但心中的直觉却是在告知他,若自己真的离开这片虚假之地,那么他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归来,也会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见娘亲。 “若是离去,何时可归?”霖安有问,依是迷茫而问。 “待你找到属于自己的颜色,自可归来。”肖雪有答,依是莫名之答。 “难么?”霖安再问。 “难。”肖雪依答。 “那我不走了。”虽然肖雪不曾直言,但霖安却是知道,自己若是离去,便难以归来了。虽然很想看一看真实的世界,但...毕竟是十岁的少年,不愿离家太远,或者说是...不愿离开娘亲太久。 “为何不走?”肖雪淡然相问,显然无法理解霖安忽然退缩的原因。 “因为我不想离开娘亲。”霖安未哭,却是悲声而言。 “娘亲...会一直看着你。”肖雪淡然而言,虽然声音依似往日之淡,却是于霖安生平中第一次以“娘亲”自称。 “可是...可是...”霖安很想再说些什么,但直觉却在告知他,此刻局势已如离弦之矢,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而身后已于村中走出的雀痕女子,也断然不会给他后悔或选择的机会。 有些事,一旦做出了决定,便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霖安虽是犹豫,肖雪却是上前,于怀中取出了铜环一个,且是温柔的戴在了霖安左手手腕之上。 铜环有纹,鹰击长空,破云迎日,有铜锈些许,亦有三根洁白荧光发丝缠绕其上,整体不具精致之感,却有十足的古朴之意。 待铜环佩腕,肖雪更是开口:“希望娘亲这三根长发,能够伴我稚子走向远方。” “娘亲...!” 十岁的少年扑入娘亲怀中瞬起哭声,而娘亲亦是将那十岁的稚子温柔的抱在了怀中。 仅是刚刚拥子入怀,肖雪即见数十柄长剑瞬跨百丈,似若明光闪烁接连而至。长剑雪色,其速似可一息横跨百万里,不仅具备明光之速,更是携带着开天辟地之威仪。 长剑临近,尚未加身,即有独臂的明光女子顺着肖雪的背后分离而出。 身如无瑕玉石精雕细琢而成,周身上下唯有洁白而不见异色丝毫,纵是背对阳光亦是不见丝毫阴影浮现,或者说...明光本就于她周身散发,且是...远胜烈阳之纯。 剑光似水,辞剑而出,如若截天堤坝瞬起,不仅将数十柄长剑尽数拦下,更是将霖安生活了十载的山村所遮挡。 待霖安发现异常,已是身处于耀眼的明光之下,而本是抱着他的母亲,似是失去了意识,而眼前所见...则是明光女子那极其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独臂身姿。 “婵,这才是娘亲的名字。” “霖,是娘亲希望你能够拥有的名字。” 自称娘亲,自称为婵的女子不曾转身,仅是背对霖安,手持长剑,傲立于如幕如堤且是分隔一方天地的明光之下。 “娘亲?可这...”霖安尚未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仅是看着晕倒在自己怀中的肖雪不解而言。 “若是再有归来日,你自会知晓一切。”名为婵的独臂女子依是背对霖安,且待话音落下即是再度开口道:“娘亲想看,想看自己的孩子能够冲破前路,去往远方。” “请娘亲看好。”霖安心中依存犹豫,却也不曾想让自己的母亲失望,仅待话音一落即是转身。不再缓行,不再疾走,而是迈开了双腿,于人生之中第一次奔跑,亦是于人生之中第一次放肆、大胆的奔跑。 啪啪啪...! 仅待霖安远去,亦是冲入山林一瞬,即见数十柄明光长剑瞬破如幕如堤的明光高墙,且携开天辟地之威落于婵的身侧。 长剑落地即炸,明光如潮宣泄,不仅使苍穹失色,更使万物披上雪霞,而婵那独臂的身影,亦是瞬间被明光淹没,唯留声音...“答应娘亲,莫要倒在人间的寒凉之中。” 霖安奔跑的速度虽是不快,却可清晰感受清风拂面而过,亦于耳畔留以独特的呼啸之声。身后明光尚未消散,即是冲入山林深处,踏草而行,避木而过,踏破死寂,亦使黑暗退散。 于明光之下直奔远方,不曾回首,不曾驻足,不曾犹豫,不曾迷茫,似是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奔着从未到达过的远方猛冲而去。 似是适应了脚下的道路,似是适应了奔跑,霖安的速度已是越来越快,而拂面的清风亦是化作疾风,强拂于他的周身上下。疾风虽劲,却也不曾使其减速,反而是在霖安体内吹出一道道残影,且伴疾风消散于身后... 虽皆是霖安的残影,但若是仔细看去,即可得见残影模样不同、姿态不一。有愁眉、有哭泣、有悲伤、有迷茫、有惧怕、有胆怯、有恐慌、有呆滞,虽是万般皆不同,却也皆是霖安于十载岁月中所展现出的...消极模样。 随着疾驰,随着残影消散,霖安面上的神色却是越发坚毅,似是摆脱了往日那懦弱的自己,且于此刻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更是找到了奔向远方,永不驻足的理由。 双腿如弓紧绷,身躯如箭离弦,疾驰于林间,不知其威,却知其势。其势似可破竹,亦可碎石,可崩山,可裂地,可荡海,可破云,如若雏鹰,于生平初次迎空,欲破苍穹。 但...疾驰的脚步,终因前方的阻碍而停驻。 是墙,是墙壁,是无比高耸的墙壁,亦是描绘着“远方”山林,以及“无垠”苍穹的墙壁。 高墙如碗倒扣,看上去就像是画卷一般,其上不仅绘画着虚假的山林,更是绘画着流云、烈阳的苍穹。 是虚假的,也一直是虚假的。 霖安不知为何墙上所画能够到达以假乱真的程度,但心中的直觉却是在告知着他...只要冲破眼前的高墙,即是冲破了这虚假的世界。 抬手轻抚,高墙坚硬且寒凉,不禁让人通体生寒。但是...又能如何呢?心中的迷茫、怯懦、畏惧、踌躇,早已化作虚影,随风消散。 心中有着想法,有着冲破高墙的想法,也有着击碎高墙的想法,甚至也有着推倒高墙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唯独没有的是...转身回头,逃回家中的想法。 稚嫩的拳头瞬间高扬,如若稚虎扬爪,且是劲力十足的击在了高墙之上。 啪! 高墙纹丝未动,于拳上传回的感觉也唯有疼痛。 细小的腿足瞬间抬起,如若雏马扬蹄,依是劲力十足的踹在了高墙之上。 啪! 高墙依是未动,于脚下传回的感觉也依是疼痛。 接连两次失败,霖安不曾气馁。 先后两次疼痛,霖安不曾畏惧。 因为在他看来...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尚稚的拳脚接连击打于高墙之上,纵是高墙依是纹丝不动,纵是拳脚之上的血肉已是模糊,纵是鲜血已是顺着那虚假的画卷涓涓流淌,但...霖安却依是不曾想过回头。 若是回头,便再也无法直视远方了... 若是回头,脊梁便再也无法挺直了... 若是回头,便会失去心中一切锋芒... 拳脚似是无用,霖安即于高墙边缘退后数步,随后又是低俯身形... 身姿如雏狼、若稚虎、似幼龙,双腿紧绷如弓,经一瞬发力致使身似离弦之箭而出,且使肩膀猛撞于高墙之上。 啪! 尚稚的身躯猛撞于高墙之上,但可惜的是...纵是拼尽全力,那虚假的高墙也依是纹丝不动。而霖安依因撞击之力而跌倒在地,虽是未曾起身,余光却是得见无数洁白无瑕的身影,已是顺着山林边缘追赶而至。而首当其冲的身影虽是陌生,霖安依是通过直觉而得知...那就是想要自己“死”的雀痕女子。 “若你前路遇阻,无计可施,不妨放声呼唤她的名字...” 霖安起身,且于起身一瞬即是回想起往日娘亲所说之言,同时也是想起...自己冲破这虚假世界的关键,就在那名为青鸾的长枪之上。 此刻霖安前路遇阻,且是陷入了无计可施之境,却也难以想象...长枪依于临叶山顶的青石之上,纵是呼唤其名,又能如何呢? “青鸾...!!!” 虽不知有何意义,但稚岁的少年还是于那虚假的高墙之下放声呼唤,且在声音辞口一瞬...即见青山之顶、青石之上的长枪...竟是瞬化流光,直冲苍穹。 啪!流光青红交织,仅经刹那即是划破苍穹,且携星辰坠地之无上威仪,正对霖安迎面而落。 八方明光身影未临,青鸾即跨山村房屋数十,亦跨茂林密冠无数,且是贴着霖安脸侧瞬掠而过,并击在了那象征着虚假的高墙之上,亦是精准的击在了霖安鲜血染红之处。 啪!一声炸响,如瓷破碎,且携霖安激进之心,昂扬之意,响彻天地。 呼...!待炸响声过,即闻狂风呼啸之声瞬起,而背对虚假高墙的霖安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即感一阵天旋地转,亦见无数持剑将临的明光身影瞬间远去。 霖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太昊星辰之上,那本是宁静且蔚蓝的苍穹,竟似瓷器破碎而成洞。而霖安那尚稚的身影,亦是伴随无数碎片于中倒飞而出,且是不断对着似与苍穹共无垠的大地直坠而去。 寒风凛冽,如刀加身,但霖安还是于寒风中睁眼,得见...青苍无垠,浮云似海,骄阳于东破云而起。未观许久,即落云海之中,待至破云辞苍,周身已至湿漉模样,却也顾之不及,因为...无垠大地又是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青山如林,青林如海,似若绝世画卷覆于大地之上,而画卷之上尚有无数经高墙围绕的城市,遍布于山海之间。 于极速下坠之中,霖安不曾去想眼前的景象是否为真实,但思绪却是回到了往日高山之上、风雨之中... 霖安有问:“若我撑不住,又该如何?” 婵则作答:“那么便告知自己...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亦是至高无上的。” ----- 霖安走了。 充斥于山村之中的明光也是随之消散。 苍穹依是蔚蓝,山林依是青翠,村头的稻田依黄,远处的湖水也依是清澈,尚有村中的十余座木屋与小路,也依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神奇的是...被明光淹没的婵,并未遭遇不测,此刻正立身村头的小路上,呈现着双手合于腰腹之间,对着刚刚于林间归来的众多明光身影...微微欠身,似行礼节,似感多谢。 而众多明光身影也似婵这般,双手合于腰腹间,微微欠身,似行回礼之节,似言...无需感谢。 待礼节过后,众多明光身影即是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天地之间,唯留...那似是雀痕女子所化的明光身影,走到了婵的身前。 女子有名,一字为娟...婵娟的娟。 娟:“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婵:“我们不能通过自己的看法去约束他的成长。” 娟:“他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 婵:“此间没有什么是属于我们的,而且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半。” 娟:“人性?” 婵:“要由他自己来选,这是他自己的权利,纵然是我,也无权干涉。” 婵走了,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山村之中,唯留娟一人沉默无言,仅是对着不大的山村瞧着、看着,且是回想起...霖安降生的那一天,族人们都站在这山村之中的小路上,亦是趴在霖安家的窗边,对着刚刚降生的他瞧着、看着。 似是对着这降生方式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弟弟”充满了好奇。 也似是对着这模样与他们相距悬殊的“弟弟”充满了关心。 也许在追忆...却是忽然发现...通体漆黑的嘟嘟,竟是滴溜溜的滚动于小路之上,且是对着霖安离去的方向追寻而去。 看着嘟嘟那圆滚滚的模样,娟倒也不曾说些什么,仅是觉得...嘟嘟一定会化作霖安的“小尾巴”,代替他去做那些...因种族本能而无法做到的事。 金陵 所谓世家,即是传世之家。 家中所传之物倒也不单单是财富,尚有掌控一方的巨大权利。 单掌财富之家谓之富户,单掌权利者谓之庙仙,唯掌无双财富、权利之家,方可谓之世家。 ----- 金陵城。 覆地万里,四方有墙,高筑百丈,城内繁景似胜人间,城外稻田似水环城,经风微拂,无论城内城外,皆是荡漾。 本是人间繁华处,但在这繁华的边角、四方高墙之下,却又有着与城内繁华截然相反、格格不入的小巷。 小巷名唤农耕巷,最初是农户为了照料城外农田所建,却也不知于何时起,竟是成了这繁华城市中的一块贫瘠之地。 农耕巷内狭窄的紧,其宽仅有一丈,且是无石覆路,若逢阴雨即化泥泞,尚有凹陷之处聚水成洼,若是久不逢阳,便会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 农耕巷一侧临墙,一侧则是由矮墙圈起的狭小院落,而相比于狭小院落更小的,自然是坐落在这狭小院落中的低矮房屋。 墙是城墙,不仅高耸,更是庄严异常,但与其相对的万家房屋,却是满载寒凉。 茅草木屋,仅有齐眉之高,有些看上去摇摇欲倒,有些已经修修补补,似是人至暮年,不仅没有健硕之姿,更是散发着随时都会病逝之感。 各家各户的院落也是不大,仅在十丈见方,由黄泥矮墙围绕而成,而矮墙则在两尺,仅有齐腰之高,故而可于院内看小巷,亦可在院内观邻里,防不得贼人,却也没有防范贼人的必要。 霖安的家,就在这满载寒凉、迟暮之感的农耕巷中,于南入巷细数三户,即是他家。 而至今时今日,霖安已是临世八载,亦是于农耕巷内安居的第八载,虽然依是少年,却也辞去了稚气,化作了十八岁的模样。 清晨,老旧房门忽开,却也未曾大敞,仅是开启缝隙一道,随后却又瞬间关合。 嘟嘟,还是那大小如猬的模样,于八载前跟随霖安来到金陵,亦是伴随霖安于金陵之中共度八载,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看上去相比于八载之前黑了些许,但再仔细看一看...似乎又似没有。 整日晚出早归,却也不知去了何处,霖安偶然跟随之后方才发现...嘟嘟仅是于夜幕之下、空荡街路之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而且霖安更是发现...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嘟嘟。 房门关合一瞬有声,而简陋床铺之上的霖安亦是因此而醒来。 不曾洗漱,也无需洗漱,尘不染身、汗过无痕,五谷入腹即化暖流涌至周身,且是不余寸缕、丝毫。 长发不梳亦不束,仅于储物手环中取出了青红交织的青鸾,随后便走到了院落之中,开始了练习。而所谓的练习,也仅仅是挥舞,倒也称不上是胡乱挥舞,因为纵是无师教导,也似凭靠本能般挥舞的有模有样。 看上去...就像是用了很久很久的长枪,久到远比八载、十八载更加漫长。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于某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者说唯有霖安是这般,于某些方面天赋异禀?其实...就连霖安自己都说之不清、思之不懂。 待与青鸾共舞片刻,霖安即是收枪驻足,且将目光看向了自家那不大的院落之中。 狭小的院落中是刚刚开垦出不久的田地,也是一眼无余的田地,田中种的是白菜,也是刚刚破土不久的白菜幼苗。能够在霖安家院落中种白菜的,也唯有霖安这个孤零零的家主,但让霖安不解的、发愁的是...听人说白菜乃是高产之物,却也不知为何,这高产之物为何会在稚年中...呈现着“弯腰垂首”的模样。 是营养不良? 是明光不足? 是密集堆在一处? 还是患上了某种疾病? 霖安不知,可就在发愁之时,即见一位老汉于隔壁的房屋中走出,且是拉着停放于院落中的木板车,走到了小巷之中。 老汉姓李,年岁仅在不惑,之所以称之为“老汉”,仅因风吹日晒、操劳无断,而呈现着远比寻常不惑之年更加苍老的模样。 老汉在前,木板车在后,且有麻绳似缰,绕在老汉肩膀之上,亦是压在老汉脊梁之上。前者是撑起家的梁柱,后者是拉货赚钱的工具,两两结合,便成了谋生的活计。 车...当用牛马来拉。 人...为养家而自视牛马,倒也并不丢人。 “李叔!您看我这院中幼苗,为何会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霖安站在小小的田地边,对着于院外走过的李老汉傻笑而言,哪怕对方家境贫寒,也是用上了“您”这一字尊称。 “是这样的,也理应是这样的。它们一经落地便扎根在这农耕巷中,不仅吸收不到充足的日光,也是难以在这贫瘠之地吸收到营养,自然也就呈现着无精打采的模样。”老汉不曾入门,仅是站在狭小巷中、院墙之旁,对着田中幼苗乐呵呵的瞧着,且仅是用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也许...我并不想看着它们呈现出弯腰垂首的模样。也许它们注定不会强壮,但我也想看着它们笔直向上。但也不能为了多数幼苗笔直向上,而舍弃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霖安依是傻兮兮的说着,哪怕他已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亦是说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也不曾想过、也决不允许自己那般去做。 “这个倒是简单。虽然无法让它们吸收到充足的阳光,但你却可以改变它们的生存环境。例如说...将你吃剩下的饭菜或骨头晒干、打碎,并混入它们所扎根的泥土之中,便可以为它们提供充足的营养。”李老汉依是在外乐呵呵的说着,纵是耽搁做工,却也不曾展现出丝毫敷衍、不耐烦的模样。 “吃剩下的...”霖安喃喃自语,且是不由心中一酸,似是觉得这种做法并不妥当,甚至更是神经兮兮的想着...这些小白菜能够来到自己家,无论大小都是客。空有想法,却也不敢说出,因为霖安很清楚,若是自己这种想法被外人知了去,保不齐便要笑出人命来。 见霖安神经兮兮的,李老汉便拉着木板车离去。而仅在片刻过后,霖安便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许多...带有清晰牙印、不见丝毫余肉、比狼所啃还要干净许多的骨头。 谁也不知霖安将啃剩下的骨头装入储物手镯是个什么心态,但霖安却是将这些骨头整齐的排列到了窗檐之上,似乎是想要将它们晒干。 其实霖安自己也不是很懂自己这种趋于本能的行为,不过历经八载岁月的他还是总结出了些许的经验,例如说...尊重一切生命形式、合理善用一切物质,以及会对某些陌生人产生莫名的好感。 是未经教导、未经引导便与生俱来的想法,就像是嘟嘟那般...一开始便跟随在他身边,无论他想或不想,嘟嘟都是他的弟弟,就像是人们常说的...命中注定。 前两种想法尚好,但对陌生人产生好感,却让霖安倍感迷茫。 例如说...对自己的邻居白鹭,便是这般。 李老汉是左邻,而既然有左邻,房屋又不沿边,自然也就有着右里。而这所谓的“右里”则是一对兄妹,且是一对...处处展露着怪异的兄妹。 兄长名唤白鹭,年岁与霖安相近,早些年也似霖安这般阳光、这般傻,但最近一段时间却是变了模样。不仅整日早出晚归,更是神神秘秘,透露着一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味,且有一股...大病一场、性情大变的意味。 小妹名唤小麻烦,年岁仅在十余,模样可爱、古灵精怪,之所以唤作小麻烦,是因为她总是能够说出一些...不符十岁稚年、使人难以作答而感到麻烦的话语。而且年仅十岁的她,便担任起了金陵城“引路居士”的重担,倒也厉害的紧。 引路居士,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为了指路、带路的活计,倒也不是出于好心,仅是为了赚取三两个铜板。 小麻烦,穿着满是补丁的麻衣,顶着脏兮兮的小脸与蓬松散乱的长发,带着一股鬼祟劲儿于房门中走出,且是悄咪咪的趴在了霖安身后的矮墙之上。对着他那神神叨叨,摆放骨头的行为偷摸摸的瞧看了片刻后,似感无趣而开口:“整日神神叨叨的,也不知这么大个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霖安闻声转身,看着趴于墙头的小麻烦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但也胜过无所事事的好。” “倒不如趁早出去多赚些钱,以免让本该属于我们的钱,被别人赚了去。”小麻烦虽是笑言,却可通过“我们”二字看出,她是将霖安当做自己人的。而且从此刻那贼兮兮的笑容来看,颇有一股要引导霖安走上康庄大道的意味。 “为什么这般喜欢钱?”霖安不解。 “为什么不喜欢钱?”小麻烦瞪大了眼睛,且是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对着霖安震惊相问。 “也许那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也许它真的很重要,却也绝非是生活中的全部。”霖安依是傻笑而言,虽是来到金陵八载,却也仅知这所谓的“钱”能够换来衣食,除此之外便不知还有着何种用途。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似你这般想,很多人...我是说很多人...却也绝不是泛指所有人,他们都将钱看的无比重要。” “我们不应该被他人的想法所左右,也不该因为他人的行为举动而改变本属于我们自己的模样。不过...他们为何会将钱看的如此重要?为了吃更好吃的?还是为了穿更好看的?”霖安依是傻笑而言,不过也是好奇反问,因为在他的认知当中,所谓的钱,仅仅是用于解决“吃”与“用”的货币,也是用来改善自我生活、提高自我生活水准的工具。 “我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们看重钱的原因,绝不单单是一口吃食、一件新衣那般简单。”小麻烦迷茫而言,似乎也是不知问题的所在。 “它...支配了人?”霖安莫名而言,却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仅是下意识的觉得...如果所有人都趋于一样事物,那么另一层含义即是...屈于一样事物。 “它...支配了世界,而生活在世界中的人,注定要趋于它们之下。如此看来...谁能掌控金钱,谁便能掌控一方世界,支配一方世界中的...人?”小麻烦喃喃自语,似于此刻生出了...不得了的想法与观点。 “这是一种极其不正确的观念与想法,我们应该摒弃这种思想,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还有很多我们值得去追寻的事物。”霖安难得收起傻笑,而是对着小麻烦蹙眉而言,似是觉得...小麻烦不该于茁壮成长的年岁,让思想、理念形成“堕向”偏差。 “例如说呢?”小麻烦觉得霖安说的有理。 “让它们茁壮成长。”霖安侧首,看着院落中那些弯腰垂首的小白菜傻笑而言。 完全无法理解霖安所说之言,小麻烦仅是撇撇嘴便归屋去了,且在归屋之前留下一言:“等遇到发财的活计,我便带上你,待你有钱了,看你还关不关心那些破白菜!” 完全不知小麻烦为何撇嘴,但霖安却是翘首,看了看了渐明的天色,也是收起青鸾归屋去了。 嘟嘟就在床铺之上,亦是钻到了被褥之下,相比于在山村时撞墙的模样,嘟嘟似乎已是知晓了卧床盖被,或者说是知道了...如何照顾自己。 同时嘟嘟也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言语之能,但这言语之能似乎尚未得以完善,依旧处于学习阶段。 霖安将嘟嘟温柔的抱起,更是对着这模样不同的弟弟温柔而言:“哥哥要外出做工去了,嘟嘟要与哥哥一起吗?” “去...去...去...” 不知嘟嘟在说些什么,但霖安还是于发音上猜测,嘟嘟似要伴随自己外出做工。 不曾将嘟嘟抱在怀中,而是将其放在了床铺之旁那硕大的竹筐之中,而这硕大的竹筐,便是霖安赖以生存的工具。 内城镖师。 这是好听的说法,可若是说的直白了当一些,便是...给人送货、跑腿的活计。 时间已是不早,霖安便背着竹筐与嘟嘟辞家而出,却也不曾立即走出院落,而是站在院落之中,对着隔壁李老汉家的房屋瞧着、看着。 是李老汉的家,也是阿祥的家。 据说...阿祥是李老汉的孩子,之所以用“据说”二字,是因为霖安入世八载,亦于农耕巷居住了八载,也不曾见过阿祥。或者说...农耕巷的百姓,都不曾见过阿祥,仅是通过李老汉而得知...阿祥有着沉默寡言,不愿与人沟通,甚至是不愿踏出家门半步的怪病。 霖安不曾见过,也不曾沟通过,仅是从李老汉口中得知,阿祥与他年岁相仿。而这相仿的年岁,不禁让霖安时常感到惋惜,哪怕这惋惜的对象,他一次都不曾见过... 看了看李老汉家的房屋,又垂首看了看田中那些弯腰垂首的幼苗,不禁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陵城的长街很是宽广,不仅时刻呈现着似无尽头的模样,也似呈现着无时无刻不是熙攘的模样。两侧行人万千动如潮,如龙车马行中央,尚有无数繁华商铺设立于街路两旁,而这些商铺,便是霖安做工的对象。 背着竹筐与嘟嘟,挨家挨户的走,挨家挨户的问,问商铺中的掌柜与伙计,是否有货要送往它家。若是有,便将其装入背后竹筐之中,且是按照送货的路程而收取钱银,虽然赚的不是很多,却也能够让霖安隔三差五的吃上一回肉。 内城镖师很是自由,只要勤劳,只要认路,便是个“溜达”的活计。谁都可以做,门槛也不高,但真正能够坚持做下来的却是不多,因为金陵繁华似若人间春处,而春天的蜂蝶若是有着采蜜扑粉的本领,谁也不会愿似蝼蛄般推土求活,当然...这推土求活,也不是一种罪过。 活计不少,仅是走过片刻繁华,霖安背后的竹筐便已装满,且将圆滚滚的嘟嘟“挤”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亦是霖安肩侧的位置。而背后货物虽满,但霖安却也不曾立即去送,而是于街路拐角,一间名为常明阁的茶楼前,驻足。 金陵世家,是谓逢家。 逢家老爷子很喜欢这常明阁的茶,而常明阁的掌柜更是每月都会孝敬上些许,并让霖安这个内城镖师送到府上,至于为何不是自己亲自相送,因为高手相交讲的是一个...“点”到即止。起初仅是三五个铜板的活计,但前些年却是被逢家老爷偶然得见,且因...霖安年岁尚稚?或是觉得内城镖师不易?便吩咐下人多给霖安些许钱银,算作...打赏。 距离上次送茶已有一月之久,而霖安则是打算于今日问上一问常明阁掌柜,是否要再度送茶到逢府之中。而入阁未过片刻,霖安便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裹出门而来,且是乐呵呵的直奔着逢府送茶去了。 虽为世家,但在外看来,逢府的宅邸却是不大,唯一能够看到的也仅有...庄严且神奇的大门。 一道墙。 所谓的一道墙,即是真正意义上的一道墙。 墙宽三十三丈、高九尺,无瑕白漆满覆,且有青瓦似檐在上。看似仅有一道墙横于街上,也的确是仅有一道墙横于街上,而这一道墙的中央,即是逢家那时常大敞且是庄严异常的大门。 大门朱红,金钉七九之数,其内连接着一方似是独立的小世界,而逢家的宅邸,就在这独立的小世界中。 看似是仙家手笔,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所谓的世家,倒也的确如若仙家,而对城内寻常权贵而言,这仙家自然也就成了他们时常向往、朝拜之家。 霖安已至“一道墙”前,亦是站在了逢府的大门之外。本想似若往日那般,将手中小包裹交给门前管事便离去,但今日却是非同往日... 霖安发现,门前镇宅瑞兽竟是身披白布,朱红大门之上更是挂有白花,往日高挂于匾额两侧的红灯亦是化作了洁白之色,其上更有漆黑笔墨留字...奠。 纵是无知,也是知晓,逢府定有白事。 逢家管事,名唤江郊,岁在不惑,将至而立,体态矫健,纵是静立无动,亦可感受到一股狼豹奔袭之感。虽是有着些许狼豹之意,但平日里为人倒是和善的紧,纵见霖安出身贫寒,也总是能够笑眯眯的相迎。 长发冠束,胡须微蓄,目蕴柔光,纵为男子,亦有仰月唇,致使无论心中是否愉悦,都散发着一股平易近人的笑意。 玄色锦衣,腰封修身,且有四尺青色绢绸束于腰封之外。 因常来送茶,因时常镇守门前,霖安与江郊也算的上是旧识了,再加上江郊从不居傲,也不会对着穷苦人家冷眼低瞧,两人也算的上是有所交集。如若去年江家得龙凤,霖安也是去往道喜,不过却是未曾留下礼钱,倒也非是人家看不上,而是人家根本就不收他这个穷苦百姓的钱。 经询问江郊方知,原来是年事已高的逢老爷子,竟于昨日夜里病故,而府内灵堂也仅于今日清晨方才设立完毕。 虽无交集,亦不相识,却也待自己不薄,霖安将装茶小包裹交给江郊后倒也不曾离去,而是看着大门内那山披仙霞、殿宇迎天的景象说道:“我...可以进去么?” 江郊迷糊,显然不知霖安在说些什么,仅是下意识的问道:“进去?进去做什么?” 霖安傻笑道:“承蒙照顾,仅是想要祭拜一番。” 江郊倒也不曾怀疑霖安居心不良,仅是看着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以及他背后那满载货物的竹筐,道出了委婉之言:“兄弟,这...多少有些不妥了。” 是婉拒,倒也不是瞧不起霖安,也不是瞧不起他的这份心意,仅是想要通过婉拒的方式去保护...霖安。 “不妥?”霖安亦是顺着江郊的目光,对着自己身上的行头以及背后的竹筐瞧看,可待瞧看过后依是一脸迷茫的模样,显然是不曾发现问题所在。 “这样好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便按我说的去做。” “待你入门之后便弯腰垂首、径直前行,无论遇到什么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抬头,一定紧盯脚下地面,不可抬头亦不可环顾。” “待你走到山脚便可得见直通山上的阶梯。待你低着头走过阶梯九百阶,便会走到一处广场之上。广场三十三丈,其上雕龙巨柱九根,故而有名九龙台,你要小心...万万不可撞于龙柱之上,因为龙寓帝王,若撞其上便意味着不敬帝王。待你小心翼翼的走过九龙台,便会见到另外一处阶梯,待你走过这九十九阶半,便会见到一道鎏金的赤红门槛一道,而这赤红门槛即是逢家正堂的门槛,也是逢老爷灵堂的门槛。” “不要想着继续前行,仅是跨过门槛,便要于原地叩首祭拜。待祭拜过后,也莫要想着去点香燃烛,只在跪拜过后便要退出门外...记住!是退出门外,而不是转身走出门外!一定要退出门外再转身,且似来时那般弯腰垂首,走回这里。” “切记!自始至终都不要抬头去看任何人,也不要开口讲半句话,尤其是到了大堂之中,一定不要抬头看向灵堂,否则...便要大难临头...神仙难保!” 江郊千叮万嘱,口舌皆干,生怕霖安听错了一字或听漏了半字。 江郊说的很认真、很仔细,但霖安却是懵了,不仅懵了,更是不禁产生了一阵迷茫... 此刻站在逢家那庄严的大门之前,不禁觉得江郊那千叮万嘱的模样与言辞...似乎有些熟悉。 就像是...说书人所述的灵异故事中,道行高深的道士指点凡人,如何不受鬼怪迫害之法一般。 而这也不免让霖安觉得,这逢府之中莫不是有着不干净的东西?因此便指着大门内侧的仙山华殿询问江郊:“江大哥...这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都是人。”江郊迷茫作答,显然不知霖安何来此问。 “那为何要用上这...避鬼之法?”霖安依是迷茫而问。 江郊听闻恍然大悟,且是笑言道:“并非是避鬼之法,而是...避祸之法。” 完全听不懂江郊在说些什么,但霖安还是按照他所传授的“避祸”之法,走入了逢家的大门,且在入门一瞬即是化作了弯腰垂首却也依旧笔直前行的模样。 白鹭 按照江郊所传的“避祸”之法,霖安已是步入了逢家大门。 入门之后即是弯腰垂首,却也未见门内之景,仅见脚下道路平坦且是如玉铺砌,且有万般花香扑鼻而来,尚有蝶蜂莺燕之声传至耳畔,更有马匹轻嘶之声起于远处。 于平坦道路之上行过许久,霖安方见江郊所说的阶梯,阶梯整齐如若玉雕,每阶宽十丈,且在其上更是雕有玄妙花纹,而霖安也依是保持着弯腰垂首的模样,走上了台阶。 行过白玉阶梯九百道,即是再度来到了地势平坦处,也就是江郊之前所说的广场,而霖安也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广场,亦是再登阶梯九十九道半,方才得见...鎏金的朱红门槛。 跨过门槛,即闻有人高喧:“有客到!!!” 霖安不禁被这高喧之声吓了一跳,同时也是忽感无数目光于大殿深处传来,且是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时更有纷纷议论之声传来... “什么人?逢家的奴才,哪里会有这般寒酸的模样?” “不知道,也许是外面的乞丐,想要借着老爷病故祭拜,故而讨上些许财富。” “说不定是逢家的故人,不过...逢家若有这般寒酸的故人,倒也是件稀奇之事。” 虽有无数目光加身,也有无数议论入耳,但霖安还是遵守着江郊所传的“避祸”之法,从而依是保持着弯腰垂首,目光观地而不观它处的模样。 未曾理会目光,未曾回应议论,仅是跨过门槛,即是跪在了门前,且是对着大堂叩首,开始了跪拜之礼。 叩首虽是不要紧,要紧的是...霖安因心中紧张,竟是忘记将背后那满载货物的竹筐取下。因此在弯腰叩首的一瞬,竹筐中的货物便是纷纷散落在地,而圆滚滚的嘟嘟,也是因此滚到了大殿之中。 霖安瞬慌,且是连忙放下背后竹筐,不仅将散落在地的货物连忙捡起,更是下意识的顺着嘟嘟所滚向的大堂...瞧看了一眼。 仅是一眼,便让霖安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仅见逢家大堂如若传说中的...皇家朝堂,不仅无比宽广,更是有着盘龙金柱无数,擎梁而立。殿中丫鬟、家仆无数各跪两旁,而整座金陵的权贵皆是聚集于大殿之中,且似朝堂上的臣子一般,躬身齐立,并呈现着哭哭啼啼的模样。 逢老爷的棺木就置于堂中,亦是置于无数权贵之前,灵案则是设立于大堂最深处且是沿靠金壁而立。其上置放着瓜果酒肉、香炉灵牌,而两侧尚有两人端坐于椅上。圣女在左,帝王在右,两人皆是年轻,且是呈现着笑盈盈、乐呵呵的模样,且有红烛燃于两人身旁灵案之上,更有硕大的“囍”字,高贴于墙。 似是眼花,也的确是眼花,仔细想想...哪里会有人在白事之中呈现着笑盈盈、乐呵呵的模样,又哪里会有人在灵案之上点燃红烛,又哪里会有人将“囍”字贴于灵堂之上? 霖安揉了揉眼睛,方才发现的确是自己眼花。 灵案之上燃着白烛,硕大的“奠”字高贴于墙,圣女依是年轻的圣女,帝王依是年轻的帝王,不过此刻却是呈现着啼啼而哭、失魂落魄的模样。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似乎...一切皆是如常。 但就在霖安起身,打算说上一句抱歉之时,却是发现那端坐于灵案旁的帝王竟是高傲起身,且经龙虎阔步临于他的身前。 逢家帝王,星目剑眉,身着黑红华袍,年岁仅是二十出头,却也有着如龙高傲,似山挺拔之无上英姿。此刻临于霖安身前即是抬手,猛压其肩,且予傲言:“你...是什么东西?” 帝王之掌在肩,虽未紧握,却也刻意发力,致使霖安吃痛,而吃痛的霖安还是强颜欢笑道:“我是城内送货的货郎,得逢老爷生前关照,故而前来祭拜。” “你有这个资格?”帝王虽傲,却凭轻蔑之色直视霖安身上的粗布麻衣、覆脚草履,沉声而问。 “为何没有?”霖安反问,似是无法理解逢家这位帝王的“资格”之言。 “呵呵...回去买些补品,补补脑子。”逢家帝王仅是轻笑,待轻笑过后便不再理会霖安,而是坐回到了灵案之旁,而那高傲的面色,亦是化作了之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霖安完全无法理解逢家帝王在说些什么,不过自己拜也拜过了,也就顺着来路转身离去了。不过也仅是刚刚走出门外,即见一位仪表不凡、身着华服、且有两撇微微卷翘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伙儿手捧礼盒的家仆入堂而去。 偷摸摸的回首瞧看了一眼,仅见逢家帝王、圣女皆是洋溢着笑脸并起身相迎,不仅不见丝毫之前高傲模样,更是不见丝毫刚刚死了父亲的模样。 小胡子,霖安是认识的。 其名唤作沐柯,是金陵第一富户,之所以难称世家,也仅因被逢家死死压着。平日里似是恨逢家恨的不行,却是于此刻前来送礼,礼物虽皆由白纸包裹,但还是透露着一股贺礼的意味。而平日里死死防范沐家的逢家,此刻却是呈现出了笑脸相迎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两家,倒也真是厉害的紧。 霖安倒也不曾逗留,仅在沐柯入门一瞬,他便灰溜溜的离开了逢府,唯留嘟嘟依在灵堂,对着相互“家长里短”“吹捧奉承”的帝王、圣女、沐柯三人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嘟嘟在瞧些什么、看些什么,甚至也不知能够瞧懂什么、看懂什么。 待片刻过后,方才感到无趣,便滚动着漆黑且圆润的身躯,追寻霖安而去。 离开逢府,时间已是不早,霖安本该去往送货,但刚刚出门便于街旁见到了小麻烦那神出鬼没的哥哥,也就是让他莫名感到亲切的白鹭。 白鹭,出身虽是贫寒,但肤色却似雪白,亦是如瓷之细,显然是少经风吹日晒。相貌不扬,长发未束且是似水而泻,面上更是见不到丝毫喜悲。此刻正站在熙攘街路之旁,对着逢家大门瞧看,却也不知在瞧些什么,仅能看出不似有活计在身,倒像是闲来无事、闲逛至此。 “白鹭?”趁嘟嘟尚未归来,霖安便背着满筐货物上前,对着白鹭打了个招呼。 “霖安。”白鹭闻声,即将目光于逢家大门转移到了霖安身上,而且不知为何,他对霖安也是有着十足的好感。 “在这里看什么呢?”霖安不解而问,且是顺着白鹭之前的目光瞧看,但能够看到的也仅有逢家的“一道墙”。 “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对它十分好奇,很想弄清它发生的原因,你要不要一起?”白鹭依是淡然而言,且于淡然之间抬手,于霖安肩上“揪”了一下。 “不了,还有活计在身。”霖安笑言相拒,却也未曾在意白鹭的举动,仅是将其当做了朋友之间玩笑的举动。 “也许...这并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白鹭看着霖安身后那装满货物,亦是无比沉重的竹筐,轻声而言。 “也许...并不是所有事都有意义,相比于意义...更重要的还是养活自己。”霖安也是掂了掂身后的竹筐,看着白鹭苦笑说道。 其实霖安也是好奇白鹭口中那“有趣”的事,也很想知道他整日在外不归的秘密,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只要生活依在继续,他便只能着重于货郎的活计。 待嘟嘟归来,霖安也就离去,唯留白鹭一人尚在逢府之前,不仅目送着霖安远去,更是...对着他背后竹筐中的嘟嘟...瞧着、看着。而似是感受到白鹭目光的嘟嘟,则是悄咪咪的滚出了竹筐,且在熙攘的人潮之中,缓慢滚到了白鹭的身前。 白鹭垂首,对着嘟嘟瞧着、看着,似是在想...嘟嘟是什么生物。 嘟嘟无动,似是翘首,对着白鹭看着、瞧着,似是在想...白鹭为何能够看到自己。 问题没有答案,仅待片刻过后,沐柯即是带着家仆辞别了逢家,而仅在沐柯离去之后,逢家的帝王,也是出门而来。 所谓帝王,即是逢家大帝,亦是金陵之王。 帝王名唤逢秀,本是逢家圣子,不过随着上一任帝王,也就是逢老爷子过世,本为圣子的他,自然也就成了新一任的帝王。 帝王出门,自有宝驹香车接送,仅见香车珠光宝气,似有星辰镶嵌其上,亦见宝驹数在十二,匹匹皆是凶胜虎狼。 虽是驾车出行,却也未曾去往“烟柳秘境”,亦未去往“摇骰宝地”,而是驾车直奔城东农耕巷而去,且从不慢的速度来看,似是为了体会无上欢愉而去。 虽然并非是霖安家所在的农耕巷,但农耕巷就是农耕巷,无论是老旧的景象,还是迟暮的意境,皆与霖安家所在,相差无几。 宝驹香车于巷前停驻,而逢家帝王尚未撩帘而出,即见车夫瞬取红毯一卷入手,且经挥手猛扬,便使其平铺于阴暗潮湿的小巷之中。 帝王辞车,靴先落地,先见洁白鎏金长靴,踏于柔软地毯之上,后见帝王如若龙虎,顺着红毯横行至农耕巷中。 倒也不曾过于深入,仅过片刻即是走入他家院落之中,而身后跟随的车夫也是机敏异常,未等帝王开口降下法旨,便率先一步将其身前的老旧房门猛然踹开,且是在旁弯腰垂首、恭迎帝王步入他家房屋之中。 屋里有人,年岁不大,其貌不扬,面黄肌瘦,病态十足。 少年名唤阿丘,与霖安相同,皆是金陵城内的货郎。但与霖安不同的是,家中尚有一母,不仅双目失明,更是常年病卧在榻。由此可见,阿丘的生活压力,要远比霖安大的多。 此刻阿丘正端碗坐于床铺之旁,且是喂着铺上母亲喝药,不过听闻身后房门被猛然踹开,无论是他还是他的母亲,都是被吓了一跳。 阿丘侧首,仅见逢家帝王逢秀傲然入门,不仅未曾动怒,反而是没有丝毫骨气的跪了下来,并苦苦哀求道:“还请逢公子宽宏大量,再宽限奴才些许时日。” 逢秀看着跪地哀求的阿丘,依是保持着高傲的模样,似是见过向他下跪的人多了,不免觉得向他下跪、哀求才是一种常理。倒也不曾理会阿丘的苦苦哀求,仅是于怀中取出纸条一张,且是呈于阿丘面前。 纸条之上有着简短字迹:阿丘借取白银十两。 除了简短字迹之外,一旁尚有阿丘的名字,以及他那赤红的手印。 “今日能否归还?”逢秀有问,依是傲然之问。其实结合阿丘之前跪地哀求之言,此问本就是多余的,但身为帝王的逢秀,似乎还是想要将该走的程序走上一遍,以免被外人知了去,从而在背后议论他欺负穷苦百姓。 阿丘无言,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仅是抱头趴地、如龟蜷缩,而一旁那机灵的车夫更是瞬间取棍入手,对着阿丘猛然殴打了起来。 棍棒加身,阿丘跪着、哭喊着、哀嚎着、求饶着,但无论发出何种声音,逢秀始终皆是无动,仅是微笑的、欢愉的、快乐的看着阿丘那卑贱、凄惨、无助的模样。 如若人捏猫狗在手,仅是稍稍用力,它们便会叫,也许叫声并不好听,但落在某些人的耳中,便可使他们感受到巨大的欢愉。 而这,也是一种心理病态的体现。 欠条,的确是阿丘写的,不过却是逢秀花了远超十两的价钱,于他人手中买来的。而逢秀这么做的原因也仅有一个,便似如今这般...为难、折磨阿丘。 若是阿丘赚到十两钱银,并将所欠债务偿还? 开玩笑,如果阿丘真的能够在金陵城内赚到十两钱银,那么逢秀也就不配做这金陵城的帝王了。 棍棒不断砸在阿丘的身上,使其哀嚎之声于短暂更甚之后,便由盛转衰,直至没了声响。 阿丘已是晕厥,但车夫却也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棍棒,甚至更是颇为机敏的将目光,放在了那卧病在床,已有奄奄一息之意的妇人身上。 车夫本想上前,于自家帝王面前表现一番,但逢家帝王却是带着一脸满足走出了门外,且是高傲的走出了小巷。而车夫见状也只好作罢,连忙一路小跑到了帝王的身前,且是殷勤、谄媚的跪于车旁,使自家帝王踩踏着他的脊梁登车而上。 车夫扬鞭,十二匹宝驹经一阵长嘶,便是拉着香车绝尘而去。 帝王远去,但自始至终都站在隔壁院落之中的白鹭,以及滚上墙头的嘟嘟,却依是对着阿丘家的房屋瞧着、看着。 白鹭与嘟嘟皆是看到了帝王来时的模样,亦是看到了阿丘哀求、哭嚎、痛苦时帝王那满面欢愉的模样,甚至也是看到了帝王离去时那高傲的模样。 无论白鹭还是嘟嘟,都觉得...十分有趣。 仔细想想... 逢秀是人。 阿丘也是人。 同样生而为人的他们,却是于同一个世界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至于何处截然不同,白鹭倒也说之不清,仅是隐约觉得...似是有人在上,似是有人在下,在上的那个笑,在下的那个哭。 想到此处,白鹭便开始琢磨了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让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呢? 想到此处,嘟嘟便似是琢磨了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与霖安化作帝王的模样,而避免活成阿丘的模样呢? ----- 黄昏。 霖安背后的竹筐已空,也算是结束了一日的辛劳。 行于夕阳之下的街路上,尚未回到农耕巷,即见似是兄弟、手足,外貌虽有些许差异,但差异却也不是很大的两小童,正于街路之旁争抢一蹴鞠。 两人皆因争抢而化作了哭哭啼啼的模样,倒也尽显出孩童心性。 霖安背着竹筐上前,且是傻兮兮的笑言道:“独自玩耍也是无趣,不如一起玩耍如何?” 两小童听闻,似是觉得霖安说的有理,也就不再争抢,而是破涕为笑,一同离去。 回到金陵边缘,尚未入巷即见小麻烦,正独坐于夕阳之下,手中尚是拿着半截树枝,于地面之上乱画。 霖安悄咪咪的上前瞄了一眼,隐约看出小麻烦所画的是两个大人,正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童玩耍,虽看不出在玩耍些什么,却也能看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霖安傻笑而问:“这是你的梦想?” 小麻烦画的入迷,虽因霖安在旁发声而吓了一跳,但也迅速归于镇定,不仅将树枝往身旁一丢,更是负手而立,老气横秋的开口道:“我的梦想是成为金陵城中最有钱的人,就像是逢家那般,成立属于自己的世家。” “为什么非要成为有钱人不可呢?”霖安不曾嘲笑小麻烦,仅于夕阳下傻兮兮的问着。 小麻烦不语,仅是背对霖安、面向夕阳,于垂首中看着地面上自己所绘之画,经片刻沉默后方才轻声开口:“也许...正是因为穷,爹娘才会丢下我们,若是有了钱...若是有了...” “他们便会归来?”霖安猜测而言,也算是帮助小麻烦说出了想说,却也不大愿意说的话。 小麻烦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于夕阳之下垂首观看地上所画。 霖安不知小麻烦的爹娘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因为贫穷才将她与白鹭丢弃,甚至不知如何去安慰正处于悲伤中的小麻烦。能够做的也仅仅是放下背后的竹筐,且于怀中取出了一包糖炒栗子,不仅递到了小麻烦的身旁,更是傻兮兮的开口道:“小麻烦的爹娘若是知道小麻烦这般努力,一定会归来的。” “你知道吗...十二岁,本该是入塾研文、持笔挥墨的年岁,也是什么都无需顾虑的年岁,甚至是于天真无邪中肆意挥霍青春的年岁。”小麻烦依是背对霖安,且于夕阳之下垂首,看着地上树枝所绘的那两个“大人”,轻声而言。 霖安不知小麻烦在说些什么,也不知她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却也未曾收回递出的那包糖炒栗子,而目光也依是对着她那瘦小的身影瞧着、看着。 “我问你,如果我想读书,如果我想入学,但我却没有足够的钱银,你会怎么做?”小麻烦不曾转身,却是微微侧首,对着与她同立夕阳之下的霖安瞧着,亦是对着他那满载“傻意”的双眼看着。 “帮你提供一些便是。”霖安依是傻兮兮的模样,且是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些许往日积攒下的碎银,不过倒也不多,仅在三五之数。而且也绝非虚情假意的装装样子,而是未展丝毫犹豫、迟疑、甚至是丝毫怀疑,便将其递向了小麻烦。 在霖安看来,钱就是钱,金属打造而出,且因大家皆是认可的货币。 如果入学读书便是小麻烦的梦想,那么这金属打造出的货币,便没有任何与这梦想相提并论的资格。 小麻烦抬手,却也没有将银子接过,反而是拿起了...霖安因取钱而夹在腋下的那包糖炒栗子。待将栗子拿在手中,便于夕阳之下,亦是于霖安那满载不解的目光下开口道:“我听人说...越是富有的人,越是有本事的人,便越是不讲情义,讲的仅仅是利益二字。但在我看来...无论贫穷或富有,大抵都是这般模样,无论贫穷或富有,皆有将情义二字放在利益之前的人。” “例如说你...无论贫穷或富有,都会更加注重于情义。” “这些钱银是你的心意,且无论今日贫穷,或是它日富贵,你都会在我需要帮助之时,将这份心意摆在我面前,对么?” 小麻烦说了许多不符年岁的莫名之言,虽是搞了霖安一头雾水,但霖安还是于夕阳之下郑重点头,且是郑重开口道:“也许此生我注定难以富贵,但无论贫穷至何种模样,我都会予你一份心意。” 霖安郑重而言,待言辞过后更是蹲在了夕阳之下、小麻烦的身前,且是再度郑重开口道:“不过也请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将富有,建立在他人的苦难之上,好么?” 小麻烦直视着霖安,亦是直视着他那满载关怀之意的双眼,不曾立即作答,仅是侧首看向了那似无尽头的长街,且越是临近深处便越是繁华、熙攘的长街,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将财富,建立在苦难之上。” 富有...财富...虽是相近、相似的两个词汇,但含义...却绝非完全相同。 阿丘 修炼。 即是吸收游离于天地间灵气的过程,亦是将其归于己用的一种方式,而通过此种方式而获取巨大力量的人,即是叫做... 修士。 也叫争天者。 虽说与天相争,但霖安却是完全不知,这所谓的与天相争,究竟是在争些什么。 历经八载岁月,霖安已是成为了一名争天者。 不过也是空有其名,至今也未曾找到修炼的意义,因为对于此刻的霖安而言,反正是活,无论怎么活,都是活。 不过...直觉也在告知着霖安,修炼很是重要。 撼山、逆水、扶摇、破云、荡海、镇域、万寿、无疆、天穹、真理。 修士十境,镇域为岭,一成镇域,即可化一方天地为心中之景,亦可凭心中之景强化自身能力,甚至可以将心中之景化作兵刃、武器。而除此之外,只要到达镇域,便可大幅提升自身伤势愈合的速度,甚至可以拥有断肢重生之能。 虽知修士十境,但实际上...却也没有那般重要。 世界本就怪异,能力本就迷离。 修士吸收灵气入体,亦是储存于体,经转化、外放便具备了各种奇怪的属性,而人们则是称这种属性为...特性、灵力特性。 灵力特性万千,有相似、相近,却无完全相同。 例如霖安这般,吸收灵气入体后便可外放,不仅可以加于自身,亦可加持于物体之上,使自身、物体拥有吸引之力。不过因修为尚浅,仅能使大的物体吸引小的,亦使小的物体向掌控的方向靠近,多是作用于...隔空取物、开门关门,或加强一定范围的引力,或消除一定范围的引力。 而且神奇的是...嘟嘟似乎也具备霖安的这种能力,比如说...利用引力,将自己吸附于墙壁之上,并在垂直于地面的墙壁上自由移动,且是不会掉落在地。 霖安似如往日那般,安静的盘坐于床铺之上,而窗外的农耕巷也依如往日那寂静,甚至足以谓之死寂。房屋依旧迟暮、道路依旧泥泞,但小巷却是忽逢寒凉,且有如若尘埃般细腻的寒雪飘洒而下,亦是...唯于金陵城的四方农耕巷内,飘洒而下。 寒雪神奇,薄如轻纱,不仅于夜幕之下难察,更是有着穿透房屋茅草之顶,均匀洒在每一个穷苦百姓身上的神奇力量。 寒雪飘洒,亦是透过霖安家的屋顶,落在了他的身上,且在加身一瞬即是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有些怪异,也是引起了霖安的察觉,却也未曾多想,仅是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可就在他打算继续修炼之时,却是发现...体内竟是迸发出了如若江河般澎湃的伟岸修为,且是极速奔涌于四肢百骸当中。 蝼蚁...似经寒雪恩泽而化作了大鹏,只要展翅即可扶摇...鹏程万里。 霖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仅是光着脚走出了房间,站在了狭小的院落之中。左右环顾,仅见往日黑暗无明的小巷,已是化作了万家灯火皆明的模样,无数欢声笑语如潮似浪,伴随灯光充斥在这...素来平静的农耕巷中。 霖安侧首,见到了小麻烦亦似他这般,孤零零的站在院落之中,且是对着他瞧着、看着。 小麻烦的眼中没有丝毫寸缕的惊奇、意外、不解、迷茫之色,有的仅仅是...梦想即将迎来实现的激动与狂热。 相比于寻常百姓的欣喜,同样得到巨大力量的霖安却是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更是于小麻烦那激动与狂热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至于为何会有不好的预感,霖安...却又说之不出... ----- 相距寒雪飘落,已是有些时日了,而在这段时日之中,农耕巷百姓得到了无匹修为的消息,也似狂风浪潮般,席卷了整座金陵。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所谓的“无匹修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对于有心人而言,这所谓的“无匹修为”若出现在修士身上,或者说修士通过一步步修炼得到了这“无匹修为”倒也无妨,但于一夜之间出现在了寻常百姓身上,便成为了一种...契机。 ----- 金陵依旧,长街依熙,相比往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农耕巷中的百姓虽然知道自己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倒也没人用这份力量去做些什么,却也不知是本性淳朴善良,还是未曾熟悉力量的使用方法,或者说...他们所等待也仅仅是一个“契机”。 夜,未深。 街路之上明光璀璨、行人万千,正是经整日辛劳过后而放纵之时,因此街路之上的人潮无论如何去看,都透露着一股闲散之感。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呈现着闲散的模样,亦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放纵的时间。 例如说阿丘,虽然已经不再是往日那弯腰垂首、体弱无力的模样,但也依旧背着硕大的竹筐,快速穿梭于熙攘人群之中。 纵至夜幕,阿丘亦是不曾归家,而是依旧担任着内城镖师的角色,挨家挨户的询问,是否有货要送。 阿丘,虽是有了力量,却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更不知道如何才能用这份力量获取更多的钱银。能够想到的,仅是用着拥有莫名力量后永远不知疲惫的身躯,做着与往日相同的事。因为阿丘能想到的也仅仅是...做工时间越长,赚的钱也就越多。 也只有这样,才能治好母亲的病。 也只有这样,才能将欠下的债务还清。 也只有这样,余生才不会继续受人肆意欺凌。 街路熙攘,但在阿丘眼中却总是呈现着冷清的模样。 凉飕飕的,怪异的紧。 却也不知这寒凉之意从何而起、从何而来。 是因为贫穷?倒也无妨! 因为阿丘有着十足的信心,用着自己的努力去摆脱当下这份寒凉。 将身后竹筐中最后一件货物送到了指定的地方,皓月已是近上穹顶。 不知何时,本是熙攘、热闹的街路,已是变成了空旷且冷清的模样,而那本是璀璨的灯火也是尽熄,唯有独属千星明月的皎洁,照在了阴暗的大地之上。 阿丘站在寒夜之中,翘首仰望着明月,不知为何竟有水色起于双目,且是倒映着幕上星月。 似是想到了什么,便于街路之上转身回首,看向了往日常去的药铺,随后又掂了掂背后空荡荡的竹筐方才想起,原来自己...竟是忘记给母亲买药。 药,似乎很是重要。 药,似乎并不重要。 药,虽是重要,却也不再如若往日那般重要了。 为何不再重要了?阿丘忘记了,记不起了。 想要回家,却又不知为何走的很慢,似乎家中有着阿丘不愿见到,也不愿接受的景象。可纵是如此,阿丘也只能向家走去,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若是不归,母亲便会担忧。 夜幕之下的农耕巷阴暗的可怕,虽是似有千家、万家、千万家,却是见不到任何一盏明灯燃于这千家万户之中。 面对黑暗,阿丘倒也不曾畏惧,却也并非勇气而无惧,亦非体内的力量而无惧,仅是因为...他本就生活在这片黑暗之中。 归家,入院,推开老旧的房门,走入了无明的房间之中。 一如既往的放下了背后的竹筐,且似往日那般走到了灶台之前,拿起了火石,对着灶坑之中敲打、敲打、敲打...且经片刻敲打过后,终是引燃了灶内干柴,使火光渐起并将大半个房间照亮。 起身侧首,于微弱的火光中转身,看向了母亲所在的床铺。床铺依旧,母亲亦是依旧,再侧首看向灶台之上,却是发现...本该相同往日那般出现在灶台之上的草药,竟是不知去了何处。 自己未买草药? 草药如此重要! 自己又岂能忘记? 丢了!一定是丢在了半路! 想到此处,阿丘便于灶坑中抽出一根燃烧正旺的干柴,似若火把般持于手中并连忙出门而去,顺着归来时候的道路,开始了寻找。 走出农耕巷,拿着火把于空无一人的街路之上寻寻觅觅。 也许在阿丘看来,长街已因夜深而化作了空无一人的模样,不过却是有人藏身于暗巷,对着唯有阿丘一人的街路,瞧着、看着。 常人遇事,时常抱怨...破事没完没了,而人们也会在这没完没了的破事之中逐渐失去耐心,亦会因为失去耐心而脱离自己原有的模样。就像是一根金属,经曲折不会断裂,但经反复曲折便会因...疲劳而呈现出断裂的模样。 而这“反复曲折”,也许就是一种...能力,亦是一种...特性。 阿丘依是拿着火把,于冷清长街之上寻找着,却未曾寻找太久便是驻足,且是对着手中的火把瞧着、看着,甚至是不解的想着...这火把从何而来? 尚未想通火把从何而来,阿丘便是转身并对空荡长街环顾,随后更是迷茫开口道:“筐呢?我的竹筐呢?我的竹筐怎么不见了?” 竹筐不见了!就像是吃饭的饭碗丢了一般!阿丘有些慌乱,不过却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火把,似是想通...原来自己是为了寻找竹筐,方才拿着火把来到了街路之上。 于街路之上寻找竹筐,却也不曾寻找许久,便因手中火把燃尽而不得不放弃。虽是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失魂落魄的归家而去,且是再一次走入了阴暗的农耕巷中。 灶中火光已熄,致使家中阴暗,亦使阿丘归家未见角落中的竹筐,仅似...初次归家那般来到了灶台之旁。拿起火石,敲打、敲打、敲打了半晌也不见坑中燃起火光。经摸索方知,原来灶坑之中已是无柴,却也不知为何会有着些许温热。 灶中无柴,便于院落中取来干柴些许,待置入灶坑后便再度拿起火石敲打。经片刻敲打之后,即使干柴燃起了火光,似若初次,也似再次,将阴暗的房间照亮。 于火光中转身侧首,见床铺依旧、铺上母亲亦是依旧,再回首看向灶台却是惊奇发现...本该出现在灶台之上的草药,竟是不知了去向。 自己未买草药? 草药如此重要! 自己又岂能忘记? 丢了!一定是丢在了半路! 想到此处... 阿丘便于灶坑中抽出一根燃烧正旺的干柴... 似若手持火把一般出门而去,顺着归来时候的道路,开始了寻找... 反复...反反复复。 些许破事随着出现,便呈现着反复出现的模样,亦是呈现着反反复复的模样。 黑夜不会永驻,终会因黎明的到来而退散,人的苦难也不会永驻,但...谁也不会知道人们于苦难之中迎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朝阳渐上城墙,明光洒落在繁华的街路之上。 长街已是恢复了熙攘的模样,但熙攘的街旁,却是蹲着一位满脸迷茫的少年,且正神神叨叨、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药?我的药呢?筐?我的筐呢?我买给娘亲,且是放在筐中的药呢?” 路上的行人皆是侧首,对着阿丘那似是痴傻、似是呆滞的模样瞧着、看着。有人不解、有人嘲笑、有人冷漠,却也无人上前询问,这半大的少年,为何会展现出如此异样。 而未过片刻,即见帝王驾车出行,且似偶遇般停在了街旁。 撩帘、铺毯的是车夫,走下马车的是逢秀,于马车行驶的方向来看,应是欲要前往阿丘的家中,只不过即于街上巧遇,倒也省去了一番功夫。 逢秀下马,依携帝王之傲,虽是为了阿丘而来,却也未曾对他瞧看半眼,仅是昂首阔步,于“仰望青苍”中走到了阿丘的身前。虽似往日那般于怀中取出用于催命的欠条,但让逢秀这位帝王意外的是...今日的阿丘竟是不曾向自己下跪,亦不曾向自己求饶,甚至不曾展露丝毫卑微、怯懦的模样,仅是坐在街旁药铺门前的台阶上,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药?筐?娘? 似是认为自己被无视,似是认为阿丘未曾向自己开口求饶而感到不满,逢秀本想说些,但一旁的车夫却是率先上前,不仅于谄媚瞬化凶狠,更是对着阿丘呵斥道:“大胆!放肆!见到我逢家大帝至此,为何不曾跪地相迎?” 阿丘闻声翘首,虽然感受到了车夫身上、言语中、神色中散发出的强烈恶意,但也不曾询问对方在说些什么,因为他此刻想要知道的仅是...自己为母亲买的药去了何处,本是背在自己身后的竹筐,又去了何处。 见阿丘沉默,车夫却是上前,恶狠狠的抓起了他的头发,亦是于自己的主子眼前殷勤的表现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恶犬拼了命的展露着凶狠,倒也不是想让人们怕他,仅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主子觉得自己很有价值。 车夫抬手,欲要抽打阿丘,但逢秀却是在旁沉声呵斥:“退下!”倒也并非是心疼阿丘,也并非是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而是十分清楚...在阿丘家中打人和当街打人,完全是两回事。 家中打人,无人瞧看,阿丘也会顾忌欠条,从而不会将被揍的事情拿出去宣扬。若是当街打人,逢家便会落得一个欺压穷苦百姓的名声,从而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家中基业。 车夫愚蠢,显然是未曾发现问题所在,不过还是老实的退到了一旁,将阿丘留给了自己的主子。 “今日的你,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逢秀上前,微笑而言,笑的并不好看,且于隐约间透露着一股恶毒之意。 “我记得你,你似乎有着一副...无比可憎的模样。”阿丘依坐台阶之上,不过却是翘首,看着常人眼中无比高贵、无比俊朗、且是无比高傲的逢秀,轻声而言。 “放肆!”逢秀尚未开口,一旁那自认为无比聪慧,且是至此也未察觉问题所在的车夫,却是瞬间化作愤怒模样,且于愤怒之中呵斥而言。单从愤怒模样来看,就像是...阿丘杀了他的父亲、阿丘夺走了他的妻子、阿丘霸占了他的家业、阿丘刨了他的祖坟一般...乃是不共戴天之仇。 “哦?那你不妨说一说,高贵如我,为何会是无比可憎的模样?”逢秀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打算对着阿丘啃咬的车夫,而是用着无比圣洁、高贵、和蔼、阳光的笑容,对着阿丘轻声而问。 “我不知道,记不清了。”虽然逢秀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盛气凌人的模样,但阿丘却也不曾畏惧,且依是毫无敬意的坐在台阶上,对着逢秀翘首作答。 倒也不曾询问,亦是不曾思考,阿丘为何会忘记,但逢秀还是于微笑中道出了无比高傲的声音:“让我来教给你一个道理吧...所谓的人啊,是没有美丑之分的,也不会有喜憎之别的。在这个世道上,英俊即是正义,富有即是权利,而拥有它们的则叫做高贵,不曾拥有的...自然也就成为了低贱。” “说谎...”阿丘并不认同逢秀之言,纵是车夫始终在旁恶眼相视,且是呈现着随时都会化作恶狗扑食而出意味,但阿丘还是对着逢秀道出了反驳之言。看上去...就像是扭曲的观点,绝对不会因为凶狠的强权而化作至高之理。 “哦?那你来说说,我为何说谎?”逢秀不解,倒也并非真的因阿丘所言而不解,仅是好奇的想着...往日这卑若蝼蚁之人,何来勇气反驳自己。 “你只不过是想用歪理邪说,来掩盖自己那无比丑陋的内心,亦想用这歪理邪说,来掩盖自己那令人厌恶、憎恨的恶行而已。”阿丘依是翘首看着逢秀,不过相比于之前的淡然,此刻却是化作了怒目相视的模样,却也不知自己因何动怒,仅是觉得自己...理应动怒。 似是被说中了痛处,但逢秀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世道就是这样,人们总是会屈于比自己强的,而不会屈于“对的”或“错的”。就算阿丘说的对,就算自己做的错,又能如何呢?结果不会有任何的、丝毫的改变... 逢秀不曾动怒,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一个“玩具”偶然展露出的逆反而动怒,甚至不仅未曾动怒,反而展露出了无比的大度。 虽似帝王,但还是在这熙攘的长街之上,展露出了无比仁爱、无比和蔼、甚至是无比圣洁的模样。他就像是传说中的翩翩公子,不仅未曾与那逆反自己之人计较,反而是温柔的上前,低下头、弯下腰,用着自己那洁白如玉且是一尘不染的手掌,搀扶在了阿丘那瘦如干柴的手肘之上,亦是触碰在了他那脏兮兮的衣物之上。 将阿丘于台阶上搀扶起后,不仅进一步的低下头、弯下腰,更是用着自己的手在阿丘的双腿之上轻轻拍打,似是要以此种方式...拭去阿丘身上的肮脏与污秽,亦是想要用此种方式来...拭去阿丘生活中的寒凉。 一旁的车夫见状,不禁想到了...帝王于街旁扶起了乞丐,且是对着乞丐展露出了独属帝王的宽广胸怀。 街上的姑娘见状,不禁想到了...熟读圣贤之道的翩翩君子,皆是纷纷想要上前诉说倾慕。 街上的男子见状,不禁想到了...拯救万民于苦难的英雄豪杰,皆是纷纷垂首似因羞愧而逃。 街上的长者见状,不禁想到了...无比阳光、无比良好的学习榜样,皆是让自己的孩子以逢秀为榜样。 唯有阿丘自己才知道,每当逢秀那看似温柔的手掌落在身上,都会传来一阵无比的刺痛,就像是有着无形的钢针,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逢秀仅是微笑,且在“轻拭”阿丘身上尘土之后,便打算转身离去,同时心中亦是觉得可惜...大好的玩具,就是这样坏掉。 叮...叮...叮... 仅在逢秀转身,尚未远去、尚未登车之际,阿丘即感本就不壮的身躯竟是开始渐渐萎靡,体内不仅少了什么,更是清晰得见...竟有铜板,于衣物之下掉落在地,且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撩起袖子瞧看,阿丘方见...自己身上竟是插着许多细微难察且是中空的钢针... 而怪异的是....钢针中空,破皮入肉,按理来说当有鲜血于中流淌而出,但此刻于中流淌而出的,却是铜板、钱银。 而阿丘更是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那本是充盈的力量,也随着铜钱不断离体,开始了渐渐流逝。 是逢秀的能力。 也是逢秀的灵力特性。 体内灵力化针插于身躯,身躯之中的力量、鲜血、甚至是营养,便会化作铜钱掉落在地。体内力量还好,若是体内鲜血流光,那么阿丘自然而然也就会死去。而这种手段最为高明之处则是在于...阿丘不会立即死去,而且就算死去之时,也会呈现出贫血、营养不良的死相,任谁也不会想到...是逢秀害死了他。 不过逢秀倒也不会真的为了自己心中的“怪癖”而闹出人命,虽然铜板依旧似如雨下,但过不了多久便会停下,而阿丘身上灵力所化的细小钢针也会消散而去。在逢秀看来,阿丘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呈现出无比虚弱,似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但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将地上的铜板捡起,在买上些补品补一补,用不了多久便可恢复原样。 逢秀打算就此放过阿丘了,也是打算就此离去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让逢秀就这般简单的离去。 最起码在某些人看来...阿丘若是于此刻死去,便可以以此为契机,让逢秀与整个农耕巷...乃至大部分因“伟力”而化作修士的农耕巷百姓...产生芥蒂。 就在逢秀将要离去之时,加持在阿丘身上的“反复”作用...却是终止了,也是...结束了。 铜钱虽于阿丘周身不止而涌,亦是接连落地发出叮当之响,而这钱银落地之声,也是引得街上无数百姓侧首,对着阿丘瞧看而去。但阿丘自己却是呆呆傻傻的看着似雨落地的铜钱而无动,同时也是任凭体内力量流逝而无动于衷,因为在“反复”作用消散一瞬,他终是忽然想起... 自己的竹筐就在家中,自己也并没有买药...而没有买药的原因是...自己的娘亲,已是病故。 一件破事反反复复的在做...而在反反复复中所积攒下的辛酸、无奈、疲劳,也是于此刻、于此瞬,尽数爆发。 街上很是喧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丘的身上,不仅对着他议论着,更是对他抱以嘲笑,甚至更是有人鬼祟前来,蹲在他的身前,捡着他体内鲜血所化的铜钱。 阿丘没有看向四周,仅是将目光锁定在逢秀的背影之上,且是好奇的想着...如果没有逢秀的欺凌,自己的母亲是否能够支撑的更久一些?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无论会与不会,阿丘心中的愤怒终要有个发泄的方向... 阿丘不知自己是否会死,但于此刻思考这些也是没有了任何意义,而且阿丘更是于此刻莫名的想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那么自己在与不在...还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意义? 十里 路边的野狗很常见,若是仔细瞧看,便会发现它们很是奇怪。 轻蔑的骂它两句,它也许会气冲冲的离去。 狠狠的踢它一脚,它也许会灰溜溜的逃走。 可若是一次又一次的欺凌,甚至死抓着它不放,它便会发狂反抗。 也许...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也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也许...这也是生物聪慧的体现。 例如说...此刻阿丘所面对的局势、心中所能想到的便是...任人宰割要死,拼死顽抗也要死。 阿丘看着于自身涌出,且是似雨落地的铜钱,纵是不知这是怎样的怪异能力,但直觉却在告知着他...纵是跪地求饶,纵是赔礼道歉,纵是千般万般,他都会死。 既然要死,何不在这将死之际...对着那如仙高傲的金陵帝王,发起反抗? 长街百姓已是纷纷围绕,就像是看着江湖艺人所耍的猴子一般,看着阿丘,且是纷纷议论着... 有人说他定是做了亏心事,有人说他定是得罪了鬼神,有人说他定是得了怪病恶疾,此刻正遭受着报应。 却是没有任何一人去怀疑,一切问题都出现在那逢家帝王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一人去想这位逢家帝王的内心,会是与平日里展露出的高傲、圣洁形象,呈现着截然相反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论相貌,逢秀远比阿丘俊俏。 因为论穿着,逢秀远比阿丘更加整洁。 因为论形象,逢秀远比阿丘更加庄重。 因为论财权,逢秀与阿丘更是有着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因为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幻想...比自己强的永远是一副仁爱的仙人模样,而那些不及自己的便成了“穷凶极恶”的鬼怪。 “你给我站住!!!” 阿丘受够了,受够了这狗屎一般的世道,也是受够了那满载寒凉的人生,甚至也是受够了自己...往日那卑躬屈膝、跪地求饶的模样。 会死!但阿丘还是想要于临死前的一瞬,让自己化作顶天立地的模样。 逢秀闻声转身,亦是闻声回首,仅见阿丘如若疯魔一般,纵有无数铜钱涌出体外,却也依是对着自己冲撞而来。 虽有些意外,但面色却依是高傲,身姿也依是如帝傲立。 逢秀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不仅不会出手,反而还要刻意装出一副仁爱的模样。他不仅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亦是敞开了自己的怀抱,且似有着远比骄阳更加明亮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身上,使他看上于隐约间脱离了人间帝王的范畴,似是化作了上苍之帝。 逢秀想要,想要听闻街上百姓对他的夸赞之言...毕竟面对疯狗亦能张开怀抱的仁爱之举,又岂能不受人夸赞呢? 虽是张开了怀抱,但一旁机灵、聪慧的车夫,是绝对不允许另一条疯狗扑入自家主人怀中的。仅在阿丘将临之际,车夫即是扬起策马长鞭,且是挥掷而出,使马鞭于空化作一字长绳,瞬间缠绕在了阿丘的身躯之上。 马鞭加身,却也不曾感受到疼痛,仅见马鞭如蛇,似有自主生命一般将阿丘捆绑如粽,首尾更是相连、缠绕,化作了蝴蝶之结。 捆仙,纵是仙人亦可捆绑,虽是有些夸大,却也是属于车夫的灵力特性。 经鞭捆束,阿丘尚未触及那傲如谪仙、贵似帝王的逢秀丝毫,便是倒在了街路之上。而车夫见状,更是似若疯狗一般,连忙、迅速、焦急的取出了棍棒,且是在自家主人面前,卖力的表现了起来。 棍棒接连落在了阿丘的身上,而这一次逢秀却也未曾加以阻拦,毕竟...阿丘如若疯狗,对着自己冲杀而来,已是展露出了明显的攻击意图。而这份意图,便是化作了逢秀手中的把柄,亦是化作了车夫肆意殴打、甚至因卖力表现而“失手”打死的正当理由。 当然,逢秀并不会让车夫真的将阿丘打死,因为逢秀心理再不正,也不会将自己的欢愉,建立在他人的生命之上。或者说...在逢秀看来,生命不仅是宝贵的,更是无价的,毕竟他的高傲、不凡,完全是建立在无数百姓的寻常、平凡之上的。 没了平凡之人,不凡之人...也就不再不凡。 逢秀很想听,很想听阿丘的哭喊、哀嚎、求饶之声,因为这些声音,不仅是他快乐的源泉,更是他站在人间高处、乃至至高处的证明。但让逢秀未曾想到,也是难以理解的是,车夫手中的棍棒虽是凶狠的落在了阿丘的身上,且有鲜血顺着阿丘口鼻流淌而出,但他...依旧是保持着沉默的模样。 垂下因高傲而时常翘起的面孔,逢秀见车夫依似疯狗一般对着阿丘殴打,但阿丘始终皆是翘首,对着逢秀愤恨、怒目相视,看上去就像是想要用目光杀死逢秀一般。 “等一下!”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阿丘为何不曾向自己求饶,但逢秀还是察觉到了些许异常,因为他忽然发现...阿丘身上那些经棍棒殴打之处,不仅未红、未肿、未破、未伤,反而散发着...赤红的光亮? 逢秀原以为自己眼花,便让车夫停下殴打的举动,不仅缓步上前,更是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呈现出了想要原谅阿丘、想要将他搀扶而起的模样。 可随着逢秀临近,方才发现他并未眼花...而且纵是此刻车夫停止了殴打,也依有红芒涌动于阿丘的身躯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铁锭,经高温不断烧灼而越发赤红。 心生不妙,逢秀即是转身对着马车疾行而去,唯留车夫在旁,依是呈现着满脸茫然的模样。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背影,又看了看如若死狗般趴在地上无动的阿丘,虽然对方身上呈现出了异样,却也丝毫不碍他于主子身边“表现”的决心。 纵是阿丘无动,纵是阿丘已至赤红且近发亮,但忠仆就是忠仆,那份于主子身边“表现”的决心非但常人能够理解,就算是身为主子的逢秀,也是难以理解... 棍棒在手,车夫显然是打算于离去之前,给阿丘来一记...狠的。仅见棍棒于单手化作了双手所持的模样,且是高举过顶,对着阿丘后脑猛然落下。 棍棒落下一瞬...街上如潮似水汇聚,且是正在围观的百姓,也依是保持着对阿丘...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模样。 啪! 木棍落下一瞬,即见赤红火光于阿丘后脑、周身宣泄而出。 火光威势如若苍天之怒,不仅如潮,亦是似幕,肆无忌惮的正对八方宣泄而出,过往之处的房屋、楼阁,皆于其中破碎、倒塌、化作虚无。 轰...!火光先宣,后有惊天炸响之声瞬起,更有滚滚烟尘如若菌盖迎天而去! 金陵城,虽是占地千里,但所有百姓皆于此瞬听闻远超惊雷之音的炸响之声,更是尽数清晰感知到...似有星辰坠地,致使整座城市惊颤不已。 待火光消散,声响亦是远去,尘埃也是落定。 金陵之东,高耸城墙之下,十里方圆已是尽化废墟,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漆黑的膏药,贴在了金陵这繁华之处。纵是十里之外的房屋,也是尽数化作了裂痕遍布、摇摇欲坠的模样。尚有百姓,横七竖八的倒在街路之上,有些似承无双之力而死,也有些许倒地哀嚎不止,似是永远的丧失了起身之力。 是阿丘的“伟力”,也是阿丘的灵力特性,似若萤火一般,亦似流星一般,现而即散,却也无人知晓这是一种怎样的灵力特性。不过若有得知事情经过的修士在此,一定会觉得金陵城的百姓是幸运的,因为阿丘...并不懂修炼之法,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士。 如果是经正统修炼而成的修士,这一炸,金陵便很有可能会...完全消失于此方天地之间。 十里废墟之中,破碎房屋之间,狼藉长街之上,亦是无数凄惨百姓横七竖八的覆地之处,一道周身漆黑、周身焦糊,且是看不出相貌的身影,经挣扎而缓慢起身。 是逢秀,是本在爆炸中心,却被爆炸冲击掀飞十里有余的逢秀。 “你知道我是谁么?”逢秀起身,狼狈、踉跄的行至街旁,看着一位被炸断双腿,且是在地哀嚎不断的百姓,莫名而问。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百姓依是哀嚎,且见逢秀如见救命稻草,当即抬手拉着他那已是血肉模糊的手臂哀求而言。 是哀求之声,百姓亦是展露着凄惨之相,但逢秀却是未曾感到欢愉,也不愿理会那么多。见百姓不曾回答自己,即是抬脚踩在了他那断腿之处,使其哀嚎声更甚的同时,更是再度开口问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病?!”百姓伤口经踏,不禁剧痛钻心,且见对方并无帮助自己的意思,便坐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谩骂了起来。 “嗯...”逢秀抬脚,看了看那半死不活、距死不远的百姓,不禁瞬展微笑,亦使两排洁白的牙齿,浮现于那漆黑焦糊的面孔之上。 倒也未曾理会周身伤势,亦未理会褴褛衣衫,仅是保持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对着自家所在的方向,缓步走去。 看似一切如常,看似一切顺理成章,看似就像说书人口中所述那般,穷苦百姓不甘忍受欺凌,便对着欺凌自己之人发起了玉石俱焚的反击。 看似如常,但逢秀也不傻,因为他欺负的人...多了去了。如何将危险控制在最小程度,如何让被自己欺负之人始终保持着可以忍受的状态,这里的门道早已被逢秀摸得一清二楚。 真正的如常,便应该是阿丘会忍下一顿毒打,并拿着那些体内精血所化的铜钱回到家中,半数为母亲医病,半数为自己购买补品,而从今以后...他的生活也会归于安稳。 非是如常,即是异常,虽不知是谁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但直觉却是在告知逢秀...金陵的天是要变了。 最起码经此“十里”之事后,城里的百姓绝对不会再将农耕巷百姓得到神奇力量之事,当做一种谈资了。 ----- 逢家将临的动荡,当以逢秀的“十里”之事为始,但也绝对不会以此为终。 例如说...于农耕巷百姓身上嗅到“利益”的逢娟,早已在第一时间着手准备,且在“十里”之事发生的次日,便准备完毕。 阿丘的事迹被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但这消息也依旧似是长了翅膀,传满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起初的消息是...逢家帝王逢秀逼死了农耕巷的阿丘,所以才会有这“十里”之事。 但随着消息口口相传,却是变成了阿丘欠钱不还、恼羞成怒,想要拉着逢秀陪葬,所以才有了这“十里”之事。 到了最后,消息又成了...农耕巷百姓皆是鬼怪,一言不合便要行那伤天害理之事,因此逢秀才会想着为民除害,从而演变成这“十里”之事。 十里春风不明过往,虽有十里春风,但真相却是葬于过往之中,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十里街路化作荒芜,能够知道的仅是...城里的百姓已是对农耕巷的百姓...避而远之。 既然避而远之...那么往日做工之处,自然也就再也容不下他们,既然容不下他们,那么他们自然也就要寻找...新的活计。 窗檐上的骨头已干,清晨霖安也是因此不再练枪,而是拿着石头于院落中敲打了起来。 待无数骨头于青石之下化作碎片、粉末,霖安更是将其均匀的洒在了小小的田地之中。看上去就像是...洒下了一片寒雪,但相比农耕巷的那一场,却也有着些许的不同。 骨粉撒在了泥土中,改变的不是小白菜,而是它们的生存环境。而寒雪...则是撒在了“小白菜”之上,虽然使他们壮大,却也有着些许...拔苗助长的意味。 洒过骨粉,霖安也就背着竹筐、嘟嘟出门而去,但也仅是刚刚来到门前小巷,即见许多、无数告示,似若一字长蛇般贴在了小巷另一侧的城墙之上,亦是贴在千家万户的院门之前,致使所有百姓皆可似如霖安这般,仅是出门,即可得见。 告示内容,说的很是花俏... 夏林盛景,四海升平。金陵逢家欲建鸿楼,为金陵寒门提供登云之梯,若是空有长处而无出路者,我逢家愿付予良佑。外城镖师,月钱百两,另有分红,详议可至鸿楼。 告示内容虽是花俏,这份活计说的直白一些便是...逢家于两城之间运送货物的护卫,每个月一百两的月钱,若成功将货物运送到指定子城,尚有一定程度的分红。看似寻常,但入世八载的霖安却很是清楚,百两月钱对于农耕巷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城内农户纵有良田百亩,且是丰收无灾之年,一年下来也不过是十两上下的收益。似霖安这般一年无休的在外送货,能够积攒下的钱银也不过是一二两之数的碎银。 月钱百两,可谓是乐坏了农耕巷的百姓,而这也让正琢磨如何才能将体内力量化作钱银的他们,亦是因为“十里”长街之事而失去原有活计的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至于阿丘的死,农耕巷百姓也很是清楚的。 至于逢秀的恶,农耕巷百姓心中也清楚的紧。 但...又能如何呢?死的不是他们,受欺负的也不是他们,而且若真的到了逢家做工,自己也未必会与“逢家顶点”的逢秀有所交集。 既然没有顾虑,谁又会和...百两月钱过不去呢? 虽是看着告示,但霖安却并不想去,倒也说不出为何不想去,也说不出为何放着百两月钱于眼前而无动于衷。不过结合他平日里傻兮兮的模样,再结合前些时日去往逢家祭拜老爷子的事,再结合同样身为农耕巷百姓阿丘的死,似乎不去...才符合霖安自己心中的那份...常理。 仅是看了一眼告示,霖安便背着竹筐与嘟嘟辞巷而出,且是打算开始今日的活计了。 似霖安这般傻的未去鸿楼,似是常理。 但似小麻烦那般聪慧的未去鸿楼,便似是一种怪异。 小麻烦依是坐在城门口,那时常独坐的地方,且依似往日那般对着南来北往的百姓瞧着、看着。也是托逢秀的福,亦是托“十里”长街的福,致使小麻烦的活计,似比往日差了许多,也似往日相同...找他带路的,本就没有几个。 霖安很是好奇,好奇平日时常将“钱”字挂在嘴边的小麻烦,怎么就抵挡住了百两钱银的诱惑。 “大家都去了鸿楼,你怎么还在这里?”霖安不解,仅是看着小麻烦不解而问。 “大家都去了,我便要去吗?”小麻烦翘首,翻着白眼反问。 “去了便能赚银子,百两银子。”霖安傻笑,却也未将自己心中对逢家的抵触情绪说出口,也不曾因自己的抵触而在背后抹黑他们,仅是客观的想着...去了逢家便能赚到银子,赚到小麻烦最喜欢的银子。 “只怕是有命赚,没命花。”小麻烦撇嘴而言,所道之言依是莫名,也依是不符十岁稚年之言。 “怎么说?”霖安依是傻乎乎的问着。 “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巷里的百姓能够赚到这百两钱银?”小麻烦依是撇嘴而言,似乎并不相信逢家真的会给出百两月钱。 “因为大家都有了力量。”霖安依是傻乎乎的说着,且是傻乎乎的想着。 “太多了...逢家虽然的确有着对外的贸易,而对外的贸易也的确需要送货的伙计。但送货的活计素来由逢家自家子弟完成,试问...若是本就有着送货的家仆,而人手本就不缺,逢家又何必在外招工,多花上许多钱银呢?”小麻烦依是问着,也似其名,问着让霖安感到麻烦,且是难以作答的问题。 霖安:“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小麻烦:“告诉我,在你看来,人与人之间,有着怎样的不同?” 霖安:“身高、性别、模样、年龄、性格?” 小麻烦:“价值。其实你说的都对,而在这一刻我所说的‘价值’,才是一种极其扭曲且是不正的概念。但...当这种概念随着时间推移、于潜默化中成为一种常理,并经多数人的认同。它,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真理,而那些不去顺从这种于扭曲中生成的真理之人,便是多数人口中的...傻子。” 霖安:“我不懂...” 小麻烦:“当农耕巷百姓有了价值,便会成为被利用的对象。其实他们自己也清楚,但为了展现自我价值,从而换取所需价值,他们便会成为相同的...心甘情愿的模样。” 霖安:“这些话都是谁对你说的?” 小麻烦:“他们会死。” 霖安:“怎么才能避免他们死去?” 小麻烦:“你要救他们?” 霖安:“我一定要救他们。” 小麻烦:“为什么?这没有道理。” 霖安:“我也不知这是为什么,仅是觉得...他们应该活着。” 很是神奇。 其实霖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去救那些尚未陷入危险的百姓,仅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而小麻烦也完全不知道霖安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霖安为什么要去救那些尚未陷入危险的百姓,仅是觉得...“你应该”老老实实的待着。 我应该...是一种思想。 你应该...也是一种思想。 仅是两字不同的微妙差距,却是能够致使思想呈现出天差地别的模样,亦能让拥有这两种思想之人,呈现出云泥之差的区别。 小麻烦没有询问霖安这种思想是如何产生的,也没有去问上一句...为什么想要去救那些与你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百姓。 小麻烦:“没有用的,就像是赌桌上的赌徒,在面对巨大利益的时候,在未曾迎来结果之前,是不会听从他人的建议或劝说的,因为在这一刻对于他们而言,自己...一定是对的。也像是强盗那般,在面对金刀银刀之时,能够想到的仅是如何将金刀银刀如何据为己有,在刀没有砍在身上之前,是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也不会生出任何畏惧的。” “纵是如此,我也要去做出尝试,因为...我想要这么做。”霖安傻笑,依是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仅是觉得...“我应该”这般去做。 “谢谢。”小麻烦莫名而言,却也不知“谢”从何来。 “为什么要对我说谢?”霖安迷茫,觉得自己并未为小麻烦做些什么,对方为何又要谢自己? “因为我需要你,需要你...为我建造‘一道墙’。”小麻烦笑言。 “为什么是我?”霖安不解而问。 “因为你是个值得依靠的人,相比于利益,你更加注重于个人情感。就像无论发生什么,接下来的你也一定会去往鸿楼,就像传说中的‘傻子’那般,纵是与所有‘赌徒’‘强盗’对立,也依旧会劝说他们...放弃去赌、放弃贪婪。如此看来...如果我也同样陷于危险,你也一定会来保护我。”小麻烦依是笑言,但笑容之中却满是狡黠,就像是故事中的主角一般,用着远超常人的眼光看到了一件...常人视若糟糠废料的...无上珍宝。 “这算是一种利用么?”霖安虽蠢,却也于小麻烦那贼兮兮的笑容中,看出了些许阴谋的味道。 “你也利用了我而得知,那些百姓会遇到危险,不是么?”小麻烦不曾正面回答霖安,且依是笑嘻嘻的说道。似是想要利用微笑告知霖安,“利用”与“加害”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也许自己会利用他,却也绝对不会加害他。 霖安无言,且依是笑嘻嘻的摸着后脑勺,对着小麻烦瞧着、看着。也许于此刻的确是愚蠢的,但与其说是愚蠢,不如说是...无知。 而这种无知,也会伴随成长而渐渐拥有经验,从而摆脱无知的模样。 鸿楼 长街依旧熙攘,纵观金陵,除了十里废墟,以及百姓看待农耕巷百姓的目光之外,相比往日,似乎倒也并无太大的变化。 农耕巷中的百姓虽是知道了逢家鸿楼,也是知道了月钱百两的高额待遇,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去往求工。 也许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也许是因阿丘的死而对逢家心存芥蒂,当然...也有着拥有力量后也依是不愿踏出家门半步的情况。 霖安已是于街头辞别了小麻烦,亦是对着相距农耕巷不远的鸿楼急步赶去。 鸿楼能够称之为楼,自然也就是复式楼阁,其数有四,分别建立于金陵城四方城墙之下,也就是四方城墙之下的农耕巷附近,看上去就像是...完全、刻意为了农耕巷百姓而建立。 逢家出手,必是阔绰,鸿楼虽然仅有二层,但占地却是足有千丈。楼阁整体堂皇富丽,外有红灯高挂,门窗皆为精雕而成,尚有梁柱皆有祥瑞纹理,更有整齐青瓦列于檐上。 仅是通过楼阁那庄严、气派的模样,便可得知逢家对鸿楼的重视程度,似乎真的像是...为农耕巷百姓打造了一条青云直上的阶梯。 正逢开业之时,门前鞭炮高悬而尚未点燃,却有彩狮争绣戏耍于门前,更有乐师在旁敲锣打鼓,使街上南来北往的百姓皆为这热闹、喜庆的景象纷纷驻足。但也并非所有百姓皆是如此,尚有许多正携愤恨目光躲在人群之中,且以极其仇视的目光对着鸿楼瞧着、看着。 寻常百姓在外瞧看,但农耕巷的百姓却似潮水一般...涌入了其中。 清晨刚过不久,骄阳渐起于墙,使明光照在了鸿楼的东窗之上。明光不多,落地也不过是三尺模样,仅是照亮窗边,却也未曾照亮大堂,因此来到鸿楼中的百姓倒也未曾感受到太多的喜庆氛围,反倒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冷清...乃至阴沉之感。 大堂深处有台三丈,是谓高堂,坐于其上即可隐约透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意味。 高堂有光,因红烛燃烧其上,而白日明灯的意思也很是简单,便是将那端坐于高堂之上的人照亮,并使她呈现出无比圣洁、明光加身的模样。 逢家圣女,逢娟。 姿容闭月,富贵羞花,此刻正带着无比温和、友善的微笑,端坐于大堂之中,亦是端坐于高堂之上,一旁尚有丫鬟端庄相伴。无数涌至堂中的百姓,由逢家弟子负责招待,且是位处堂中详细诉说着...为逢家做工所需注意的事项,也在详细诉说着...为逢家做工能够得到的种种福遇。 百姓很多,仅是清晨刚过,即有数百入堂,且似潮水般围绕在逢家弟子周围。但相比于百两月钱,他们则是若有若无的对着端坐高堂之上,那似是身披明光的逢家圣女...逢娟,瞧看而去。 逢娟高坐于堂,虽是已坐片刻,但此刻见堂内百姓已是不少,便与身旁的丫鬟闲谈了起来。虽然声音轻微,但于开口一瞬...略显喧嚣的大堂即是瞬至落针可闻。原因倒也无它,因为所有百姓皆是好奇,逢家圣女在说些什么,或者说...无人不会好奇,逢家圣女会说些什么。 虽依是围绕在管事身边,但百姓们还是纷纷竖起了耳朵偷听,固有后来之人,在入堂一瞬即是感受到了肃静的氛围,以及见到逢家圣女那开口的模样,便皆似前者那般,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小姐,我不明白。”丫鬟翠鹂,看着聚集在鸿楼之中的百姓,不解而问。 “何处不明?”逢娟很是温柔,丝毫未因翠鹂贸然开口而不满,反而带着恰如春风般的笑容,对着她瞧看而去。 “为何要建立这鸿楼?”翠鹂侧首,用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鄙夷目光,对着农耕巷百姓瞧看而去。 “你知道么?在这个世上其实本无贫富之分,有的仅是勤劳与懒惰。”逢娟虽依是笑言,不过却也蹙眉,似因翠鹂那满载鄙夷的目光而感到不满。 “可勤劳的人未必富有,而懒惰的人也未必贫穷,有些东西一出生便已注定。”翠鹂虽是收起了鄙夷的目光,不过却依是对堂中百姓瞧着,似乎并不相信...他们能够依靠勤劳而摆脱贫穷。 逢娟依笑,且似圣女之娇:“你知道吗?当年我爹也住在农耕巷,也仅仅是个内城镖师。仅是勤劳了一些、聪慧了一些,在送货的途中兼着倒卖货物的活计。东城购物西城卖,南城进货卖城北,风雨之中来去,寒凉之中挣扎,历经数载岁月方才积攒下了些许不尽人意的钱银,做起了小小的绢布生意。但天不遂人愿,绢布的生意未曾让他赚到,反而更将多年积蓄赔光,可即便如此,我逢家也依旧是这名满金陵的逢家。”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爷那般勤劳、聪慧。”翠鹂侧首,依是对着满堂百姓投以轻蔑目光,虽似赞同逢娟之言,但也并不相信每个人都能成为第二个逢老爷。 “运气,并不是失败者的借口,仅是倒下之后不愿再度站起的说辞。”逢娟目光不再看向翠鹂,而是看着大门外熙攘的街路,似经追忆而开口:“早些年我也随着父亲走在大街之上、小巷之中,见过最多的并非是人间百态,而是父亲那为养家糊口的卑微模样。” “也曾弯腰。” “也曾屈膝。” “也曾展露过无比狼狈与卑微。” “后来长大一些,我便问我爹,你总是这样,难道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逢娟言至此处即侧首,看着身旁的翠鹂笑问道:“你猜当年我爹,是怎么和我说的?” 翠鹂摇头,表示不知,仅于沉默中等待着逢娟的下文。但满堂农耕巷百姓的目光,却是齐刷刷的落在了逢娟的身上,似是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口中这位似乎有着与他们相同命运的“逢老爷”,究竟是怎么说的? 见翠鹂摇头,逢娟便于微笑中再度开口:“他倒反问起我,问我...那你会不会耻笑爹呢?” “当年的我仅是摇了摇头。” “而我爹则是又说,只要不被家人耻笑,那么他永远都不算是被人耻笑过。” 翠鹂不解,似是无法理解逢家往事与今日的鸿楼有着何种关系,因此便再度开口作问:“这与鸿楼,又有什么关系呢?” 逢娟侧首,看着满堂农耕巷百姓微笑而言:“也许,我不想再见到有人为了生活而卑微的奔波在大街小巷。鸿楼是一条路,不仅是一条让农耕巷百姓与我逢家共盈共利的路,更是一条能够让所有人都通往远方的路。不过在这条路上,能够走出多远,又能得到多少,我说的并不算,只能由那些愿意付出、甘愿努力的百姓,自己去决定。” 大堂之中,依是沉默无声、落针可闻的模样,但仅在片刻过后,即有热烈如潮的掌声,瞬起于大堂之中。 百姓们无一不是对逢娟心悦诚服,不仅为逢娟送上了热烈的掌声,更是纷纷开口道... “好!不愧是逢家圣女,果然有无上圣女之姿,让我等心服口服。” “要不怎么说逢家是金陵的世家,单论这份胸怀与格局,便不是常人能够比及的。” “下半辈子,我誓死也要追随逢家,不为其它,仅因今日逢家在我最需要帮助之时伸出了援手,来日我若修为有成,也绝对不会背叛逢家。” 面对热烈掌声,以及奉承之声,逢娟依是端坐于高堂之上、明亮的烛光之中,且是展露着如若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丝毫未因自己的“闲言碎语”而折服无数百姓而感到任何意外,似乎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正当逢娟打算起身说些什么... 正当霖安在外背着竹筐打算入门之时... 按常理而言,接下来霖安将会入门,像个“傻子”一般想要戳穿逢家的阴谋,同时也会被逢娟以及满堂百姓怼的哑口无言。 但这所谓的常理,却总能被不符合常理之事所打断。 例如说此刻这般,霖安刚刚来到鸿楼大门之前,即见一位头戴毡帽,手持火折的少年,笑嘻嘻的走到了那高挂于门前的鞭炮之前。 原以为是鸣鞭的时辰到了,却是不曾想...那少年却是于一整串鞭炮上,如若揪葡萄一般,揪下了小小的一个,且经火折引燃引线,便将其丢入了鸿楼的大堂之中。而在鞭炮落于鸿楼大堂一瞬,那少年拔腿便逃,仅在转瞬便消失在熙攘人群之中。 看上去...就像是恶作剧一般。 霖安见状,仅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觉得一根尾指大小的鞭炮就算是炸裂,也仅是会吓人一跳。 楼内百姓见状,亦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觉得一根尾指大小的鞭炮就算是炸裂,也不会让人受伤。 高坐于堂的逢娟见状,依似圣女般端庄而笑,觉得一根尾指大小的鞭炮就算炸裂,也不会伤及大堂最深处,也就是她所坐的位置。 但点燃鞭炮的少年却是迅速跑掉,因为他很清楚那小小的鞭炮有着多么大的威力,也很是清楚自己的灵力特性是...效能激增。 效能,指物体产生的效用、作用。 例如说鞭炮经引燃,所产生炸裂这一结果,即它炸裂时所产生的效能,通过少年“激增”之能后,那么炸裂这一结果必然会有所...激增。 砰! 霖安尚未入门,即见强光瞬起于鸿楼之中,仅闻一声炸响瞬起于鸿楼大堂,且有浓郁火光伴随强光、炸响如潮宣泄。 火光过往之处,万物皆化虚无,鸿楼之内的百姓尚未来得及逃离,便被宣泄的冲击掀飞在地,亦是湮于火光之中。 庄严华贵的鸿楼于炸响、火光之中瞬间破碎,而仅是站在大门外的霖安亦因冲击迎面,倒飞而出。街上百姓死伤无数,纵有侥幸之人也是于原本的欢笑瞬化惊恐,且于惊恐之中逃向远处,亦于逃离之中跨过道路上那一位位...满身焦糊。 冲击散尽,鸿楼已化废墟,尚有火光似若烽火,亦有浓烟似若狼烟,于废墟之中滚滚而起,迎天而去。 霖安倒地,呈现着半身血色、半身焦糊,且是生死不知的模样。而本是坐在城门前的小麻烦,此刻也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对着远处的鸿楼瞧着、看着,虽然心中早有预料逢家会对这些农耕巷百姓出手,却是未曾想过...出手的方式竟然这般直接、这般...怪异。 本在鸿楼中的百姓皆是死了,本是立于高堂之上的丫鬟翠鹂也是死了,但本是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逢家仙女,却于爆炸一瞬而变了模样。 于逢家仙女,化作了一位...没有双脚的逢家护卫,看上去就像是...逢娟经一瞬被人替换一般。 而这,也恰恰是逢娟的能力、灵力特性...等价对换。 于客观角度,有着相同属性、相同价值、相同模样的,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于瞬间对换两者之间的位置。虽然逢娟是逢家仙女,虽然护卫是逢家家仆,一人为主、一人为仆,但于客观角度来看,两者皆是为人,皆是有着生命,年岁亦是相仿,故而便可达成“等价对换”的条件,不过却因护卫相比逢娟高了一些,故而想要达成“等价对换”,便要削去些许。 当然,其实逢娟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所谓的“等价”是怎么来的,仅是觉得能力能够作用到家仆之上,那么自然也就用了。 本是端坐于鸿楼大堂的逢娟,瞬间出现在了自家“一道墙”之前的熙攘长街之上,亦是出现在了一双满是鲜血的腿足之前。仅是出现,四周护卫便是纷纷拔刀防范,显然是不曾认出这位...灰头土脸、周身染血、焦黑之人,即是逢家圣女。 “滚开!” 圣女呵斥,显然已因心中震怒而忘记往日矜持,亦是因周身剧痛而放下了虚伪的面具。 虽是不识容貌,却也识得声音,门前护卫仅是闻声,便纷纷收起长刀,且似见鬼一般站回了原本的位置,继续履行起了护卫之责。 圣女狼狈归家,直奔山上那笼罩于霞光之中的殿宇楼阁而去,且自入门一瞬即是怒意冲天,待走过阶梯九百九十九阶半,也依旧是怒意冲天的模样。 堂中富丽,似若帝家朝堂,不过却是不见臣子身影半个,亦无家仆身影丝毫,唯有逢家帝王逢秀独坐于堂,身躯之上不仅包有厚重绷带,纵是手臂亦因折断而悬挂于颈。 逢娟不解,且因不解而问:“是谁,竟将我的兄长伤成这般模样?” 逢秀好奇,且因好奇而问:“是谁,竟将我的妹妹伤成这般模样?” 两人异口同声,倒也的确是为兄妹,不仅问出的问题相同,就连此刻凄惨模样,亦是如出一辙,甚至就连受伤的原因也是一般无二。 兄长如帝,于宝座之上端坐,亦于端坐之中开口道:“我逢家势大,高手众多、猛将如云,胆敢对我等出手之辈,纵观整座金陵也不出一二之数。” 妹妹如仙,于大堂之中展露仙子莲步,且于莲步横挪之间开口道:“此间众生芸芸,奋发者无外乎图谋一个利字,若我逢家倾倒,那么最大的受益之人也不外乎是...” “沐家。” “沐家。” 帝王在上,仙女在下,兄妹二人依是异口同声而言,且是不约而同想到了沐家,亦是想到了...前些时日那两撇小胡子的沐家家主,沐柯。 帝王有言:“前些时日,沐家只手策划‘十里’长街之事,又于事后散播我逢家欺压穷苦百姓的消息,目的即是为了损我逢家名声,从而致使寻常百姓对我逢家产生芥蒂,亦使农耕巷百姓与我逢家产生对立。” 仙女有言:“就在今日,沐家又策划出鸿楼爆炸之事,从而炸死农耕巷百姓无数,制造出百姓皆是死于我逢家之手的假象,其根本性目的即是进一步激化我逢家与农耕巷百姓的关系,并使双方形成对立。” 帝王、仙女,于富丽大堂之中,将当下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看上去不仅手足情深,更是有着些许生死与共的意味。 而在仙女归来之后,也的确如她所说那般,有着不少百姓正于私下里散播着...逢家势大,见不得寻常百姓好,故而处处针对、打压的消息。毕竟前有逢秀欺压阿丘,演变成“十里”长街的惨案,后有逢娟利用鸿楼聚集农耕巷百姓,欲要将其一网打尽的事迹。 一时间...逢家虽贵为世家,却也难逃悠悠众口,且于悠悠众口之下,站在了金陵城的风尖浪口。 ----- 农耕巷百姓的尸身,就置放在鸿楼的废墟之旁,有些已被家人带了回去,尚有些许无人认领的,也只能依横于长街之旁、废墟之边。 已至夜幕,长街已是空荡,纵是依有百姓,却也不愿来到这满地横尸的晦气之处。 不过却有少年,于夜幕之下、黑暗之中,缓步走出了农耕巷,且是摇晃着身子,来到了鸿楼所化的废墟之旁。 少年干瘦如竹,双颊亦是向内凹陷,长发不仅散乱,麻衣更是老旧且脏污,若说周身上下可有整洁之处,便唯有那似雪洁白,且是充满病态的肤色。 少年此刻正立鸿楼废墟之旁,于无数无人认领的焦黑尸体旁缓步而行,亦是于缓行之间垂首,似在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行过片刻,方于一道破碎不堪、周身焦黑的尸体旁驻足。 少年无言,仅是对着地上的尸体瞧着、看着,似是认定了地上的尸体便是自己的亲人,却也不曾哭泣,亦是不曾哀嚎,仅是拖拽着尸体顺着来路而归,回到了阴暗的农耕巷中,亦是回到了...李老汉的家中。 归家入门,少年便将焦黑且破碎的尸体拖到了床铺之上。 有水凝聚于掌心,且经少年掌控,似如朦胧细雨一般,均匀洒于尸体之上,亦是均匀洒于床铺之上。 水,似是有着神奇的力量,或者说...这份神奇的力量,就是独属于少年的灵力特性。 细雨加身,即见尸体那破碎且焦黑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哪怕是被炸断且不知掉落于何处的手脚,也是缓缓重生而出。 仅经片刻,尸体即于破碎化作了完好的模样,而焦黑之色亦是如潮退散,化作了...李老汉的模样。甚至就连床铺上、被褥中的棉花,也是受到了细雨的恩泽,仅于一瞬即是冲破被褥,化作了长势喜人的棉花。且有被褥外套,亦是化作了足有半人之高,且是青翠茂密的...亚麻。 老汉睁开了双眼,且是于覆满亚麻、棉花的床铺之上迷茫起身,而这...也是让少年阿祥那紧蹙的眉目瞬间得以舒展,而满是病态的面上也是多了喜色几分。 李老汉似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仅是记得自己好像是去往了鸿楼,也是记得逢家仙女在鸿楼之中说了许多动听的话,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却是记之不清了... 本想抬手,似若往日那般摸一摸阿祥那干枯的长发,也想似若往日那般说出一番劝说阿祥出门的话语。但手也仅是刚抬,尚未触及阿祥长发,便迅速化作了焦黑的模样。而周身上下也似手臂那般,迅速的恢复成了之前那被炸至焦黑的模样,尚有那仅在片刻之前便得以重生的手足,也是如若烟尘般消散而去。 早已死去的李老汉,似于阿祥眼前再死了一回,而那覆满床铺的棉花与亚麻,也是迅速枯萎至无,唯留因棉花、亚麻生长被顶破至...千疮百孔的被褥,尚是置于床铺之上。 李老汉就死在了阿祥的眼前,但出奇的是...阿祥不仅未哭,也是未叫,仅是冷静的看着床铺之上那漆黑的尸体。片刻过后,亦是瞧看片刻过后,阿祥方才起身,走到了房间之中的衣柜旁,于中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衣物,且是走到了房间中的木盆旁,开始了...洗漱。 ----- 霖安醒来之时已是归到了家中,而小麻烦就坐在他身旁的床铺之上,若有所思、若有所想,似是思考着逢家展现出的异常,也似在思考着如何为自己建造一道...“高墙”。 袭杀 阴暗的农耕巷中,无明的房间之中,唯有霖安在床,而小麻烦则是坐在一旁,尚有嘟嘟今日未出,依是留在霖安身旁。 霖安倒下了,嘟嘟至此也是不知霖安为何会倒下。 也许嘟嘟并不喜欢霖安,但不可否认的是...嘟嘟也知道自己是霖安的弟弟,无论喜与不喜都是霖安的弟弟。 见霖安此刻倒在床铺之上无动,嘟嘟不禁在想...若是霖安真的死了、亡了、消失不见了,那他自己又会是何种模样? 孤零零的,且是再也没有了温暖的怀抱,亦是再也不会有温柔的声响。 嘟嘟不想这种情况发生,但他却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于床铺之上对着霖安不断撞着,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霖安睁开双眼。 也许是嘟嘟的方式有了效果,也许仅是夜晚太过于寒凉,致使霖安终是于黑暗的房间睁开了双眼,且于茫然之中坐起,并将嘟嘟温柔的抱在了怀中。 “发生了什么事?”霖安有问。 “鸿楼被炸,死了许多农耕巷的百姓。”小麻烦轻声而言。 “你好像...对此并不在意。”霖安迷茫,不禁觉得大家都是农耕巷的百姓,为何小麻烦会展露出略显冷漠的模样。 “如果...死的是我,你说...那些本该死去的人,是否会为我的死而感到惋惜?又是否会为我的死,而向那了不起的逢家讨个公道?”小麻烦于黑暗中侧首反问,也许能够见到尚稚的身影,却是见不到丝毫乃至任何的天真,更是无法于声音中听出任何期待的味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一定会!”霖安笃定而言。 小麻烦:“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似你这般想,例如说在逢家害死农耕巷的阿丘之后,或者说逢家已经对农耕巷百姓表露出极强的恶意或刻意的羞辱态度后,依旧有着许多农耕巷百姓去了逢家做工,如此看来...他们的死也算得上是一种...咎由自取。” 霖安:“但我无法理解,逢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麻烦:“因为农耕巷百姓得到力量之后,已经成为了逢家的威胁。于今时今日来看,这些百姓尚未熟练运用这种力量,也并未团结起来,倘若来日,这些百姓掌力量熟悉掌握,并通过某种外在因素而团结在一起,那么...逢家的世家地位,便很有可能会不保。” 霖安:“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办法,来铲除农耕巷的百姓?!” 小麻烦:“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于此刻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那般简单。” 霖安:“怎么说?” 小麻烦:“鸿楼四间,位于四方城下,可如今却仅是炸了一处。如果逢家以铲除农耕巷百姓为目的,那么这种拙劣的手段便会在来日受人诟病,更何况...逢家明明可以使四间鸿楼同炸,但实际上却仅是炸了一间,而这...又偏离了铲除农耕巷百姓这一根本性目的...” “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栽赃?通过这种方法让农耕巷百姓团结起来,一致敌对逢家。”霖安猜测而言,且于开口一瞬即是想起...两撇小胡子。 “沐家...如果农耕巷百姓真的以阿丘之死,以及鸿楼之事为契机团结起来,那么矛头便一定会对准逢家。如此一来...只要沐家出手相助,不仅能够将农耕巷百姓集结起来化作手中利刃,更是可以顺理成章的推翻逢家,甚至完全可以在推翻逢家之后...在农耕巷百姓的拥护之下,成为金陵新的世家。”小麻烦依是坐于床铺之上,不过却也仅是猜测而言。 霖安无言,仅是穿好鞋履,并将青鸾于储物手环中取出,且是对着房门走去。 “你要去哪?”小麻烦不解而问,似乎不是很懂霖安的举动。 “当然是去沐家,向沐家讨个说法。”霖安蹙眉,似是认为小麻烦的问题有些多余。 “为什么要向沐家讨要说法?”小麻烦有问。 “当然是...沐家害死了许多无辜的百姓。”霖安有答。 “可这仅仅是你与我的主观臆测,最起码我们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去证明,一切皆由沐家所策划。”小麻烦依是坐于床铺之上,且是轻声而言。 霖安觉得小麻烦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无论是从之前的“十里”长街之事,还是之后的鸿楼之事来看,都没有明确迹象表明是沐家策划了一切,仅是能够凭此推测出...沐家的嫌疑最大。 既然仅是臆测,霖安便放下了手中的青鸾,且是转过身将桌上烛台引燃,使微弱的明光将阴暗的房间照亮。不过仅是刚刚引燃灯烛,即闻小麻烦于身后轻声而言:“你说...会不会有人混入农耕巷中,并利用农耕巷百姓的身份,煽动农耕巷的百姓?” 霖安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农耕巷百姓纵是不识同巷之人,也应该认识左邻右里,若是有人混入其中,岂有不被发现之理?不过想法归想法,现实却是不会被人们的想法所左右,仅在霖安转身一瞬,即见小麻烦竟是... 与床铺连在了一起。 原以为是眼花,却是不曾想尚未仔细瞧看,即有...数道流光破窗而入且是钉在了床铺之上。待至床铺停驻,霖安方才发现,那道道流光竟是...明晃晃的圆锯。 圆锯锋锐,质感如镜,大小如盘,且仅在“一筷”之薄,于钉在床铺一瞬即是高速旋转,且是倒飞而出,顺着来路而归。 霖安见状连忙上前,且是看了床铺之上的小麻烦一眼,与其说是小麻烦与床铺连在了一起,不如说是...小麻烦将要与床铺化为一体。 人躯为肉,床铺为木,此刻小麻烦所坐之处,也就是与床铺相连之处,竟是渐渐化作了与床铺同质的木头。 小麻烦未慌,霖安却是瞬间慌乱,且是连忙上前欲将小麻烦拉起,从而摆脱床铺的束缚。但小麻烦却是冷静,且是看着霖安道:“没有用的,这是修士的灵力特性,若是对方不愿解除,便只能想办法杀了他,才能摆脱当下的困境。而且从那圆锯来看,前来的修士绝对不止一个,且从手法来看...对方绝对不是刚刚掌握灵力特性的农耕巷百姓,而是实打实的修士。” “我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 “我要救你。” “那便...为了我去战斗。” 数十位身穿粗布麻衣,模样穷苦却又带着明显凶狠之人,已趁夜深无明,来到了阴暗的农耕巷中。入巷后没有沟通,没有声响,仅在入巷一瞬,便有人瞬展体内灵力,且使其如若清风瞬入百姓家中。 同化。 世间万物,材质不同,却可经“同化”之力进行同化,例如说小麻烦那般,本是为人,人躯血肉,却与所坐木质床铺进行同化,若在同化完成之前未经解除,那么小麻烦便会与床铺合而为一,化作木头。 深夜,百姓多是卧榻熟睡,故而百姓经“同化”之能,多于梦中化作木头,再加上一旁男子于挥手间甩出灵力加持的圆锯,农耕巷百姓应多是身死命丧,纵有侥幸存活之人,也绝对不会逃出数十人的联手围攻。 毕竟...在这数十人看来,农耕巷百姓皆是侥幸、碰巧得到的灵力、修为,不仅没有战斗经验,更是无法熟用自身灵力特性,因此对付起来自然是再简单不过。而且在他们看来,也绝不会有修为强劲的修士住在这农耕巷中,毕竟身为正统修士,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受人招揽的存在。 南忆。 吴宫。 兄长名唤南忆,灵力特性为旋转。 弟弟名唤吴宫,灵力特性为同化。 此刻兄弟二人共立阴暗农耕巷内,且是对着巷内各家各户瞧看而去,身后“寻常百姓”数十,亦是鱼贯而入,对着各家各户而去。 吴宫仅是立身巷中,即使体内灵力如潮宣泄而出,待至各家院落即化和煦微风,顺着门窗缝隙悄然进入房间之中。南忆则于挥袖之间,甩出圆锯十余,使其道道化作流光,对着各家房屋窗户而入,钉于屋内沿窗之处。 吴宫未动,南忆则是掌控圆锯化作流光,顺着来路携血而归,亦是尽数归于其手中。 圆锯成摞,似扇舒展,但南忆却是发现,十二道圆锯之上,染血而归的竟仅有九道,尚有三道依是保持着光滑如镜,通体亮寒的模样。 “不在家中?”南忆侧首,对着霖安家房屋瞧看而去,但仅是一眼便推翻了心中的猜测,因有烛光依于房中亮起。 “兄长小心...”吴宫在旁好心提醒,虽然未曾将农耕巷百姓放在眼中,但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异常之处。 啪! 仅在吴宫话音一落,霖安家房门即是瞬破,而霖安亦是持枪瞬出。 对于霖安而言,此刻时间紧迫,因小麻烦正受“同化”影响而不断向木质进行转变,且有预感告知...若是在“同化”完成之前未曾击杀那掌握“同化”之能的修士,小麻烦便一定会死。 既然时间紧迫,也就没有了浪费口舌的时间与必要,而在小麻烦化作木头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将巷内修士尽数击杀,便是霖安当下要做的事。 身影破门而出,青红青鸾紧握在手,仅经刹那一瞬即临南忆身前,手中青鸾更携撑霆裂月之威,正对其面门而出。 啪! 枪临一瞬,圆锯即出南忆之手,亦于高速旋转中猛击于青鸾枪刃之上,致使其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而南忆于青鸾偏离一瞬,更是不退反进,正对霖安瞬间冲去,显然是有着老道经验,知晓长枪虽为百兵之王,却也有着不便近身缠斗的弊端。 虽欲近身,霖安亦知被近身之后的凶险,故而于青鸾刺空一瞬,亦于南忆身动一瞬,即将自身灵力运用而出。 引力,指物体间相互吸引之力。 而霖安的灵力特性即是可改引力强弱,例如说...通过加强一定范围的引力,致使重力得以强化。 啪!仅在南忆临近霖安一瞬,即感身躯瞬重,似有千斤重担于一瞬压于周身,使其身形瞬间失衡的同时,亦使其腿足瞬弯,呈现着即将摔倒在地之意。 而霖安亦是借助南忆身躯失衡而瞬间出枪,且使青鸾那蔚蓝枪刃正对其脖颈、咽喉而去。 因南忆身躯失衡,亦因其措手不及,霖安这一枪自是十拿九稳,可就是这十拿九稳的一枪,却于临喉一瞬,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偏差。 噗!枪刃于临喉一瞬调转方向,不仅未曾伤及南忆脖颈,且仅是擦肩而过,破其血肉些许、带起血花寸缕。而南忆亦是借此机会,似若灵燕般转身瞬退,亦于退后之间瞬掷圆锯三道,正对霖安迎面而去。 圆锯迎面,彼此之间却有间隙,霖安身似灵蛇而转,于间隙之间躲闪而过,同时也是让三道圆锯皆是擦身而过。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三道圆锯虽是落地,却于一瞬于顺时针转动化作逆时针转动,且依呈高速旋转之形,似若车轮一般...一道沿地瞬归、一道沿墙迂回、尚有一道因撞于墙角而瞬间高高弹起,且于空中正对霖安折返而来。 圆锯三道,于三方同瞬折返,亦于霖安背后疾驰而至。而于三道圆锯折返一瞬,南忆亦是再度出手,于霖安正面甩出圆锯三道,且于半空化作流光寒芒,正对霖安迎面破空而来。 圆锯六道,不仅呈现前后夹击之势,更是呈现出四方合围之意。 霖安欲躲,却是未曾想过,身躯虽动但双足竟似扎根于原地而难动丝毫。垂首瞧看,仅见自己双脚竟已与地面泥土同化,且与地面融为一体,而那泥土之质亦是不断向上蔓延,呈现着欲要将他完全转化为泥土之意。 无奈之下,霖安仅能手握青鸾的枪杆中端,且使长枪如若棍棒一般于手中高速旋转如若圆盘,试图用此种方法将六道圆锯尽数抵挡。但可惜的是...并不是谁都能像传说中的那般,于挥手间便将敌人攻击尽数拦下。 青鸾如盘于霖安手中转动,亦见锋锐圆锯接连击于青鸾之上,且传金石相交之脆响。但可惜被击飞的圆锯仅见四道,尚有两道已是突破了青鸾的防线,猛斩于霖安肩膀、大腿之上,且依是保持着高速旋转的模样,似是欲要凭此将霖安击杀。 鲜血疾射,腿足难动,霖安却也未曾慌乱,而是将自身灵力瞬间加持于青鸾那湛蓝的枪刃之上,待长枪瞬落,即是猛然刺入一旁田地的泥土之中。 挥枪,破土,因泥土潮湿而不见尘埃些许,却见无数洁白碎骨,似若狂风沙尘般,正对不远处的吴宫疾射而去。毕竟在霖安看来,一人仅具一种灵力特性,若南忆的灵力特性是圆锯,那么同化的灵力特性也就必然属于吴宫。 噗噗噗... 碎骨迎面,南忆虽是在旁出手抵挡,却也无法将密如暴雨的碎骨尽数拦下,虽是掷出圆锯挡下了不少,却也依有十余碎骨依旧击于吴宫身躯之上。成功使其吃痛的同时,其身躯亦因碎骨疾射所产生的劲力横飞而出,直至横撞于小巷另一侧的城墙之上,方才落地哀嚎不止。 而在吴宫落地一瞬,霖安那与地面同化的腿足亦是瞬间得以复原,且在复原一瞬,霖安即是持枪瞬出,正对南忆冲杀而去。 人未至,灵力先出,依是引力之法,致使南忆似承千斤重担的同时,亦是减缓脚下地面对自身的引力。此消彼长,仅见霖安身化疾风暗影,手持青红流光瞬临,且在临近一瞬,即使手中青鸾正对南忆脖颈而去。 因霖安展露惊人极速,亦因吴宫倒地而分神,南忆依是呈现着措手不及的模样,而于措手不及之下,霖安这一枪也依是呈现着...十拿九稳的模样。 可就是这十拿九稳的一枪,却是再一次于霖安手中产生了偏差,而偏差的结果则...依是擦肩而过。 其实霖安也不知这是为何,此刻因小麻烦与床铺渐渐同化,致使霖安心中杀意已是惊人。且于客观角度来看,南忆、吴宫,以及小巷两侧那数十位“寻常百姓”若是不死,便会有更多无辜百姓死在他们的手中。 若做取舍,理应选择杀掉这些坏人,而去保全那些无辜的百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霖安也都懂,心中杀意亦是十足,但手中那本可夺命的一枪,却就是不往南忆咽喉戳。甚至于出枪一瞬,更有莫名的想法,似是本能一般于心中瞬起...一切生命形式,皆当得以尊重。 两种本能。 一种是对一切生命形式报以尊重。 一种是于客观角度对生命做出合理取舍。 当两种本能产生对立,自然也就有了霖安当下这种矛盾的结果。 见霖安再度刺偏,南忆则是借此机会瞬间抬掌,使自身灵力瞬间加持于青鸾枪身之上,且是借助霖安收枪一瞬,而瞬间与其拉开距离。 南忆瞬退,霖安欲追,却是不曾想...本是紧握在手的青鸾,竟是自主旋转起来。而且旋转之速之快,仅在刹那即是挣脱霖安之手,枪身纹路更是将其手掌磨至鲜血淋漓... 青鸾落地,依是高速旋转,呈现着难以紧握、难以使用的模样,而这显然是受到了南忆灵力特性的影响。而在南忆、以及无数“寻常百姓”认为霖安失去长枪,即似野兽失去獠牙利爪后任人宰割之际,却是不曾...霖安所具备的战斗方式并不单单局限于一杆长枪之上,尚有自身那似是与生俱来的...熟练运用灵力之法,以及拳脚功夫之上。 于青鸾脱手一瞬,南忆即是再掷圆锯瞬出,且于高速旋转之间正对霖安迎面而去。而一旁的吴宫亦是忍痛起身,并使自身灵力于周身迸发,加持在了南忆掷出的圆锯之上。 一旦圆锯加身,霖安也许会被其同化至金属,也许圆锯会被霖安同化成增生血肉,且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圆锯击中霖安,他的结果都不会太好。 可明知如此,霖安却是未躲未闪,反而依是立身院落之中,且是对着自己那空无一物的双掌...瞧着、看着。 平日里傻兮兮的霖安,竟于此刻灵光一闪。因青鸾脱手而不免觉得...自己虽因“莫名本能”无法击杀南忆、吴宫,可若是用上无锋无锐的双拳,是否便可以避免“击杀”这一概念,并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从而保全农耕巷的百姓呢? 难得聪慧一回,霖安瞬动,体内赤红灵力亦是如潮迸发,且似浪潮正对八方宣泄而出。 圆锯未至,南忆、吴宫虽是相距霖安尚远,但也忽感身躯竟是莫名失衡。非是感到似有千斤重担加身,而是感到了身似鸿毛青羽,纵是未动,亦是缓缓飘浮而起,亦因于半空无处借力而呈现着...任人宰割之意。 八方引力、重力消无,但数道圆锯却依对霖安迎面而至。霖安未躲未闪,而是于狭小院落中瞬身而动,身似疾风残影,拳似破海稚龙,于冲杀之间接连挥舞,仅凭血肉便击于道道圆锯之上。 噗噗噗... 霖安仅经刹那一瞬即临吴宫身前,其双拳之上已是鲜血淋漓,且有道道圆锯死死卡在双臂之上,且随圆锯疯狂旋转,更有鲜血如绸喷洒,却也未曾落地,而是因为八方引力消无而于半空飘浮、舞动。 霖安身似猛虎,单手瞬出,猛握于飘浮半空的吴宫脚踝之上,且经身形猛转,似若挥舞毫无重量可言的鸿毛,正对一旁低矮的黄泥院墙猛掷而去。 啪! 仅是一掷,低矮院墙即是瞬炸,吴宫仅感周身骨骼似是尽碎,且有鲜血于口鼻之中不驻奔涌,而鲜血却也未曾落地,依是依因重力消无而漂上了半空。本是狰狞的面色已于此刻化作了不可置信的模样,因为在他看来...小小的农耕巷中,绝不可能有着霖安这般,将灵力特性运用至炉火纯青的正统修士。或者说...吴宫根本就无法相信,像霖安这般的修士,竟然会委身于这小小的农耕巷中。 而漂浮于小巷两侧的“寻常百姓”此刻亦是瞪大了双眼,倒也不是难以相信吴宫会败,而是忽然感到...本是贼人的他们,亦是欲要摸入鸡窝偷取鸡蛋的他们,仅在摸入鸡窝一瞬即见...猛虎盘卧于鸡窝,且是将他们这些贼人,瞬间扑倒在地。 吴宫因霖安一掷,也仅似剩下了半条命,此刻虽有意识尚存,却也因重力消无而于半空飘浮。而霖安尚是不知屋内的小麻烦是否于同化中恢复,故而也就不打算放过吴宫,仅在其飘起一瞬,即是猛抬腿足横扫在其腰间,使其瞬间横飞而出。 啪! 身躯横飞,猛撞于一侧城墙之上,鲜血迸溅且于空中浮动,战斗至此吴宫已是心生绝望,但经微微侧首所见,更是让他通体生寒。仅见本是嵌入霖安双臂之中的圆锯已是停止了旋转,而霖安的双臂...亦因圆锯同化而呈现出了...亮寒的金属色泽。 而那满是金属色泽的双拳,亦是携带着十足劲力,以及破风之势,于吴宫眼中不断放大... 啪啪啪... 拳落似雨,将吴宫钉在墙上猛击,且有烟尘四溅而出,虽不见吴宫模样如何,却见鲜血携尘于空飘浮而出,且有碎石不断脱离城墙,亦随尘血而舞。 不知吴宫死活,但由于霖安心中那“尊重一切生命”的想法存在,吴宫应该还活着,且是大抵不会死去。 而吴宫于狂风暴雨般的双拳之下,唯一的想法便是...把枪还给他。 数十位漂浮于空的百姓得见吴宫惨状,以及霖安那似因焦急而化作疯魔、恶鬼的模样后,纷纷是哽咽着口水,且是不约而同的萌生出了逃跑之心,奈何依旧飘浮于空,纵是胡乱挥舞四肢,也依旧呈现着任人宰割的模样。 南忆见弟弟遭受猛攻,虽于半空漂浮,却也依是掷出圆锯数道,且是纷纷正对霖安背后疾射而去。 噗噗噗...没有丝毫悬念,锋锐圆锯仅经一瞬即是破皮入肉,且是道道卡在霖安背后血肉之中,且经旋转而对其身躯展开切割,亦有大片鲜血伴随圆锯切割而喷涌而出。而霖安亦是因此停下了手上动作,且是转身对着漂浮于空的南忆瞧看而去。 虽因心中“尊重一切生命形式”的想法而暗恨,但也不曾因恨意失去理性,仅在转身一瞬霖安即是接连抬手,将手臂之上的圆锯接连猛拔而出,且使加持了自身灵力特性后,正对飘浮于空的南忆接连掷出。 噗噗噗...圆锯于霖安手中虽无旋转之能,却也依携无匹锋锐斩于南忆手臂、腿足、膛前、腰腹之上。虽因心中本能而避开了致命掷出,却也依使南忆失去了战斗之能,亦使鲜血于空中缓缓飘动。 霖安修为尚浅,仅在掷出数道圆锯后,八方灵力即是溃散,而消无的引力、重力亦是恢复,致使无数飘浮于空的“百姓”纷纷掉落在地。而见识过霖安凶狠的他们,以及南忆、吴宫两人那不人不鬼的凄惨模样后,也皆是丧胆而逃,不具丝毫再战之心。 吴宫落地,南忆亦是落地,但霖安却是顾不得二人,也是顾不得自身伤势,仅在第一时间便对自家房间跑去,似乎想要看一看小麻烦是否恢复了原样。但也仅是跑到了房门之前,小麻烦便率先一步出门而来,且是抱着霖安的被褥焦急来到院落之中,且是为霖安包扎起伤口来。 让小麻烦不曾想到的是...伤口尚未包扎,便已是渐愈如初,而本是破烂不堪且满是血污的衣物,竟然也是愈合了裂口、褪去了血污,看上去就像是...从未经历过战斗一般。 无法理解霖安为何会是这般,霖安自己也是无法理解为何会是这般,仅是下意识的认为...正统修炼而成的修士,皆是这般。 煽动 霖安无恙,而小麻烦则是与他一同来到了阴暗的小巷中,且是来到了想要挣扎逃离的南忆、吴宫身前。 “是谁派你们来的?”霖安有问。 “没人派我们来,仅是恰巧路过此处,想要夺取些钱财。”南忆周身圆锯已拔,伤势也是未愈,却也呈现出了鲜血渐止、不再流淌之意。 “到农耕巷夺取钱财?!”霖安出声质问,且于质问间上前,似想再揍二人一顿,让他们说出幕后主使之人。但也仅是上前,小麻烦便将其拉住,因为小麻烦很是清楚,走江湖的不怕严刑拷打,毕竟此刻二人虽是身负重伤,却也未吭半声,但之所以会出来走江湖,为的不外乎是个“利”字。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小麻烦未因兄弟二人那血淋淋的模样而感到惧怕,反而是笑眯眯的上前,对着南忆微笑而言。 “什么交易”南忆无言,吴宫有问。 “你们可以为了江湖义气,或者心中的忠义死在这里,你们也可以就此离去。”小麻烦抬手,指着农耕巷外的城门洞微笑而言。 “走江湖的,没得选。”南忆沉声而言,似乎在说...纵是他们离去,他们的主子也不会放过他们。 “你的同伴都逃走了,而他们也一定会将你们二人死去的消息告知你们的主子。只要你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谁,我便可以找两具与你们体态相似的尸体葬于城外,制造出你们已经死去的假象,而只要这样...你们的主子便会放过你们,而你们也可以就此离开金陵,另寻它栖之地。”小麻烦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不过却是满口胡言,说着与心中所想完全不同的话。 “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南忆倚墙而靠,声音虽虚,却是透露着十足的质疑之感。 “当然,不过你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同时我还可以给予你们一些钱银,让你们拿去作路上的盘缠。”小麻烦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且于言辞间正对霖安抬手,示意霖安拿些钱银给自己。 霖安倒也不笨,结合小麻烦所说,当即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些许碎银,并放在了小麻烦的手中。而小麻烦则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灵力特性加持到了碎银之上,随后方才分别丢到了南忆与吴宫的怀中。 “是沐柯...”南忆于怀拿起碎银,似乎真的认同了小麻烦的提议,而吴宫虽是无言,但也是在旁捡起了碎银。 “好,你们可以走了。”小麻烦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且是站在小巷中对着相互搀扶而起,亦是缓步离去的南忆与吴宫问上了一句:“不知寻常百姓的性命,在你们二人眼中价值几何?” “生而唯一,自当无价。”虽不知小麻烦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南忆还是说出了无比漂亮的话,至于心中是否真的这样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方知。 南忆搀扶着吴宫离去,也的确于小麻烦与霖安的注视下走出了农耕巷,且是顺着城门洞离开了金陵,看上去真的像是按照小麻烦所提议那般,离开了金陵,另寻它栖之地去了。 但刚刚辞城不久,仅是走在田间的小路之上,吴宫便虚声而问:“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富贵,就此离去?” “哼!那狗东西将你我二人伤成这般模样,我们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南忆有言,且是凶狠之言,显然是不打算就此作罢,且是想着归于家中汇报主上,打算于来日卷土重来。 “那大哥的意思是...”吴宫迷茫,却也没有多少主见,仅是在旁询问。 “待归府上,汇报家主之后,我们再做计议。”南忆依是恨声而言,不过却是忽然回想起临走之前,小麻烦所问之言,故而再度开口道:“不过我倒很是在意...那小姑娘所问之言,究竟何意。” “大抵是气不过我们杀了她的左邻右里,故而说的悲愤、感慨之言。不过她倒天真,强者素来视弱者性命如草芥,又岂会真的将草芥视作无价之宝?”吴宫虽是虚弱,却也轻蔑而言,似在嘲笑着小麻烦的天真、愚蠢。 倒也未曾过于在意吴宫所说,难以仅是于怀中取出小麻烦所赠的些许碎银,不禁觉得颇为怪异。本想将其丢到田间,但银子尚未离手,即感心脏一阵抽搐,似有无形手掌猛握其上。而察觉到兄长异常的吴宫,本想开口询问,却也不曾想话未辞口,便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噗! 噗! 兄弟二人双双咳血,亦是双双陨于田间小路之上,似因不解而死未瞑目...唯有那染血的碎银,掉落在了一旁。 南忆、吴宫二人已是双双辞世,而霖安与小麻烦则是一同,将各家各户惨遭毒手的百姓纷纷抬出,且是横置于小巷之中。 霖安垂首,看着齐列于地的尸首瞧看而去,而小麻烦则是在旁思考,南忆与吴宫二人所言的真实性。 “我不明白。”霖安依是垂首,看着地上百姓的尸体轻声而言。 “何事不明?”小麻烦侧首,看着霖安不解而问。 “为了自身利益,便要牺牲他人生命?”霖安不解,却也依是对着地上的尸体轻声而问。 “这有什么?”小麻烦不解,仅是看着霖安那多愁善感的模样不解而言。 霖安:“为了自己有价的财权,便要牺牲他人无价的生命?” 小麻烦:“你听没听过灵异故事?” 霖安:“你是说鬼怪之谈?” 小麻烦:“你觉得这些鬼怪从何而来?或者说...人们杜撰出鬼怪的灵感,又是什么?” 霖安:“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专门害人的鬼怪,是参考这些恶毒之人杜撰而出的?” 小麻烦:“世上本无鬼怪这一概念,但害人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 霖安:“那仙人呢?仙人又是从何而来呢?我听人说,仙人素来以收服鬼怪为己责,但为何我却从未见过?” 小麻烦:“仙人?也许是有的,但我也不曾见过。不过与其说是仙人专收鬼怪,倒不如说是...收服鬼怪的,才是仙人。” 霖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像仙人那般去收服鬼怪?或者说...人可以成为杜撰鬼怪的灵感来源,也可以成为杜撰仙人的灵感?” 小麻烦:“我可没说过,因为如何去做,又去做些什么,外人说的不算,只有自己说的才算。” 霖安无言,不过却是再一次将目光看向了那成排而列的尸体之上,也是落在了那道道熟悉的面孔之上,且是一个个的抬到了城外,亦是一个个的埋在城外。 稚年的霖安依旧不是很懂,好端端的日子怎就变成了这样,而本是安稳活着,且是从未的罪过任何人的百姓,怎就变成了...这样。 葬下百姓,归来之时,已是天明。 霖安与小麻烦仅是刚刚走入城门洞内,尚未回到农耕巷中,便是发现...城门洞前竟是放置了一个四方木箱。有人正立身于木箱之上,且是不断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不仅借助城门洞的回音使声响扩大了许多,更使许多农耕巷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到了城门洞之前对他瞧看。 看似是农耕巷百姓,但...并不皆是农耕巷百姓。 许多百姓看似穿着破旧,但若仔细瞧看而去,便可发现他们...身上少覆尘埃,足上干净异常,尚有双手的指甲,也是经过刻意修剪,没有丝毫泥尘的模样。 林梢,体态瘦弱,獐头鼠目,一双狭小的眼睛之中时常透露着贼兮兮的味道。此刻正立身木箱之上敲锣,待不少百姓聚集于城门之前,便开始了一番丝毫不加掩饰,且以煽动为目的的演讲。 “朝阳已是升起,黑暗注定会随着烈阳高悬而远去。” “我们已经在这阴暗的农耕巷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我们的祖辈虽是生而在此,但我们的后辈却注定会奋发图强,凭借着我们用血汗铺垫出的道路,走出这里。” “就在前不久,一场甘霖寒露,降临在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农耕巷中。” “就在前不久,我们生活在农耕巷中的手足同胞,便得到了这份神恩天泽。” “而我们!注定会利用这份神恩天泽摆脱贫苦!也注定会摆脱寒凉!甚至注定会迎来烈阳那温暖的明光!” “我们不会臆想一步登天!我们也不会幻想平步青云!也绝不会让这份神恩天泽因心中贪婪而蒙羞!我们始终保持着最初的谦卑模样!我们也始终保持着甘愿付出的思想!我们从未想过,也不应去想,将财富与权利建立在鲜血之上!” “但是!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就在前不久,我们的手足阿丘,便被人用以残忍的手段欺凌,被人用以恶毒的方式压迫,从而使他不得不走上一条永远也无法回头的绝路!而我们,也是真因为他人的残忍与狠毒,失去了我们的这位手足...” “就在前不久,我们的手足同胞,更是被人用以卑劣的手段利用,被人以无耻的方式聚集,从而致使他们再也无法回到我们的农耕巷中。而我们,也正是因为他人的卑劣与无耻,再一次失去了我们的手足。” “就在昨晚,我们的手足同胞更是进一步受人残害!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起因,就像那年关岁末的羔羊般,任人宰割。” “而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人的残忍与狠毒,那些人的卑劣与无耻,是否会在来日再度对准我们农耕巷的手足。而我们永远也不会预料到,下一只待宰的羔羊,会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如果我们不想卑微的活着!如果我们不想让人生中充满屈辱!如果我们不想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去!那么摆在我们眼前的也仅剩下了唯一一条道路,便是对着那些残忍恶毒之人,卑劣无耻之辈放声呐喊!大声诉说!我们!绝不屈服!” 林梢依是立身木箱之上,手舞足蹈的放声诉说、肆意煽动,且待话音一落,即有伪装成农耕巷百姓之人,于人群中义愤填膺的发声质问... “是谁?是谁让我们如此卑微?” “是谁?是谁让我们的人生满载屈辱?” “是谁?让我们的手足同胞,不明不白的死去?” “是逢家!一定是于我金陵称之为世家的逢家!” 林梢愤恨,且于木箱之上放声呐喊道:“逢家势大,非我寻常百姓可敌!且是已有只手遮天之势,但我等却也决计不能退缩。” “我等已是深陷于黑暗太久!也是于黑暗中沉寂了太久!我们能够做的唯有站起身来,向逢家扬起刀剑,方能见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一味的退缩已是毫无意义,那只能让我等永远沉沦于黑暗,也只能让我等葬身于寒凉!” “激进者昂扬,退缩者必亡!昂扬者有声!沉默者败亡!我们应该对逢家展露出激进的模样,亦要于昂扬的声响中举起刀剑发起愤抗!而不是退缩到死亡的边缘,于沉默之中倒下。我们应该在我们的墓铭之上以血书写,满载荣耀的篇章!而不是化作荒野枯骨,纵是死去也依在黑暗中徘徊,且是悔恨着往日的屈辱!” “诸位!我等身躯虽薄!却也想要为我农耕巷手足争取一线生机!” “今日!我欲踏上逢家,请不畏强权者,不惧权贵者,不顺财富者追随于我...踏破逢家!” 百姓许多,足有数百近千位,围聚于城门之前,在林梢一番言论之后,已是十之七八心动。 但依有十之一二觉得不妥。 也许是觉得死去的那些百姓都不是自己的亲人,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没有太多关系。 也许是在林梢那一番言论之后,嗅到了些许阴谋的味道,故而也就不曾心动。 也许是生性本就淳朴,觉得问题尚有委婉的解决方法,不至于非要动刀动剑,以免徒增伤亡。 但可惜的是...尚有理性也仅是十之一二,而木箱之上的林梢也不曾给他们发问或开口的机会,仅在话音落下一瞬便是跳下木箱,对着逢家所在的方向怒气冲冲而去。 信服的百姓纷纷随着林梢去了,不信的百姓则是回到了小巷之中,林梢也不曾进一步蛊惑、煽动他们。或者说...身为煽动者的林梢,站在木箱之上、敲响铜锣之前,便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对他而言,通过煽动,将农耕巷百姓分化,才是真正的目的。 在霖安看来,站在木箱之上煽动百姓的一定是林梢,而林梢也一定是沐家之人。 种种迹象表明,于背后策划一切的就是沐家,而此刻沐家更是打算利用农耕巷百姓牵制逢家,以达到取而代之,成为新世家的目的。 “如果我去劝说,他们能否就此作罢?”霖安立身城门洞中,看着一旁的小麻烦严肃而问。 “其实...那人说了许多,但也皆是废话,真正进入百姓双耳的,也不外乎就是两个字而已。”小麻烦看着如潮跟随于林梢身后,且是渐渐远去的百姓,苦笑而言。 霖安:“哪两个字?” 小麻烦:“利益。” 霖安仔细回想,却也不曾想到林梢提及过利益二字,故而开口有问:“他似乎并未谈及利益二字。” 小麻烦:“果树若是倒了,树上的果子便会洒落一地,而洒落在地的果子,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霖安:“你的意思是说...” 小麻烦:“我不知道,也无需去深思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走向屠刀的。” “屠刀?”霖安不禁吓了一跳,显然不知小麻烦为何要用上“屠刀”二字。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搬到逢家吧?你要知道,世家之所以能够称之为世家,并不取决于谁坐在家主宝座之上,也并不取决家中拥有多少财富,而是取决于长久积攒下来的底蕴。如今沐家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确,无外乎便是利用农耕巷中偶然得到力量的百姓,极尽可能的削弱逢家底蕴,并利用这些农耕百姓的死,让逢家披上残害百姓的骂名,最终再以维护金陵秩序为名,光明正大的出手搬倒逢家,从而...”小麻烦侧首,看着有些天真的霖安,苦笑而言。 “名利双收...”霖安苦笑,纵是不经猜想,也能知道小麻烦想说些什么。 霖安无言,仅是归于农耕巷的家中将青鸾取出,且于沉默回到了长街,亦于沉默之中向着逢家所在之处走去。纵是无言,意图也是明显,无外乎便是去往逢府,将那些百姓救回。 “你要去哪?”小麻烦不曾归家,仅似往日引路居士那般,坐在了城门前的街路旁。 “自当是去救人。”霖安笑言,笑的很傻,傻到似是认为只要他去,那些百姓便会乖乖归来。 “怎么救?”小麻烦没有嘲笑霖安天真,仅是坐在台阶上反问。 “我不清楚,不过我还是要去,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霖安依是傻笑,却也不知在笑什么,也许仅是在笑...自己傻。 “你劝不了他们,也打不过他们,去了,仅会左右为难。”小麻烦亦是傻笑,却也不知在笑什么,也许仅是在笑...这世道着实怪异了一些。毕竟好人想要救人,而需要被救的人,却是让救他们的人,左右为难。 “打不过...也要打。劝不了...也要劝。纵是左右为难,也要挺身而出。”霖安依是在笑,且是摸着后脑勺傻兮兮的笑,虽然说着似是英雄般的话语,但从无论如何去看,都看不出身上有着丝毫英雄的模样,能够看到仅有...傻。 “你想劝说已是来不及了,不过我可以教给你个办法,不仅可以让你脱身,更是能够救回些许的百姓。” “什么办法?” “如果逢秀、逢娟不愿放过那些百姓,你便与他们做个约定,就说三日之内必取沐柯项上人头。”在小麻烦看来,接下来的局势一定是...霖安赶到逢家,得见无数百姓惨遭逢家子弟屠戮,而他会出手阻拦且对逢家弟子大打出手,并展露出不俗的实力。 有实力,就是有价值,价值若是心甘情愿被逢秀、逢娟利用,而逢秀、逢娟要做的不过是抬抬手放过残存的百姓,又何乐而不为呢? 得到了小麻烦赠予的锦囊妙计,霖安便连忙赶向了逢家...而在霖安离去不久,却是有人来到了小麻烦的身前。 是阿祥,是相比于寻常百姓聪慧了些许的阿祥。 自李老汉死后,阿祥便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也是感受到了些许动荡之意,毕竟始终居于家中,日子一直趋于平稳之人,且是一直受人保护的人,对将要到来的危险与动荡,总是莫名的敏感。 独自一人离家,却也不曾离家太远,仅是利用李老汉往日积攒下的钱银,藏身于农耕巷旁的客栈二楼。对于昨晚霖安的战斗,以及今日林梢的煽动,皆是被阿祥看在眼中,且在得见霖安持枪赶往了逢家,便是察觉到...自己为父报仇的契机,就在霖安身上。 小麻烦翘首,得见是瘦弱且是略显病态的少年,便主动开口道:“阿祥。” “你怎么知道?”阿祥迷茫,显然不知自己从未踏出过家门,为何小麻烦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小麻烦笑言:“纵观农耕巷百姓多为瘦弱,但也绝不会瘦弱至你这般病态的程度。” 阿祥则是侧首,看着霖安离去的方向询问道:“他是谁?” 小麻烦亦是侧首,不过却是未曾看向霖安离去的方向,而是看着满街熙攘的百姓,微笑道:“他是个好人,也是个蠢人,但无论是好人还是蠢人,于此间都太过于稀少。而人们则时常以稀为贵,如此看来,他倒是个贵人。” 阿祥不是很懂小麻烦所说,不过却是开口再问:“他去了哪里?” 小麻烦依是微笑:“救那些百姓去了。” 阿祥迷茫,且是不解而言:“可那些百姓并不值得一个好人去拯救。” 小麻烦摆了摆手,略显无奈道:“那又如何?他们值不值得拯救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有些事...值不值得我们去做。” 阿祥有问:“做了又能如何?” 小麻烦有答:“做了便是个好人。” 阿祥依问:“世上哪里有什么好人。” 小麻烦依是作答:“所以我才说...他是个贵人。” 屠杀 “报仇”的队伍浩浩荡荡。 而浩浩荡荡的队伍,也绝不单单起于霖安所居的城南,尚有城北、城东、城西,三方城墙之下的农耕巷百姓,皆因不同之人的相同“激昂”言论所集结,且是正对逢家浩荡而去。 天色晴明,正逢晌午。 数千农耕巷百姓,如潮汇聚于熙攘街路之上,且是对着逢家浩荡而动。看上去就像是...生怕寻常百姓不知,他们要去逢家闹事一般。而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也是吓坏了城里的寻常百姓,让本就因“十里”长街,以及鸿楼之事对他们避之不及的寻常百姓,更加畏惧、更加防范、甚至是...更加厌恶。 农耕百姓如潮,聚于逢家“一道墙”之前,且从义愤填膺的模样来看,似乎真的与逢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虽是为了推翻、踏平逢家而来,但此刻却是发现...往日守卫素来森严的门前,此刻竟是呈现着空无一人的模样。 虽然有些好奇,但好奇的百姓却也仅是一二之数,显然无法左右数千人的队伍。 林梢在前,不仅站在了逢家门前的台阶之上,更是面向队伍振臂高呼:“逢家就在眼前,只要踏平逢家!金陵!便是咱们的天下!” 其实林梢很清楚这些百姓为何而来,而此刻来到逢家大门之前,已是有了箭矢离弦之意。因此也就不装了,而是直截了当,且是直言不讳的告知无数农耕百姓...此刻他们,就是为了“打天下”而来。 “踏平逢家!” “踏平逢家!” “踏平逢家!” “......” 有人在前高呼引路,自然也就有人高呼相随,但于此刻谁也不知,那些高呼相随之人究竟是伪装成农耕巷百姓的不轨之徒,还是本就是农耕巷的百姓。 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追寻答案的必要。而仅在林梢话音一落,便是转身走入了逢家那朱红的大门之中,而如潮百姓于门外即见门内,那似由仙人居住的高山,亦是得见那高山之顶似是帝王居所的殿堂。尚有那高悬于穹顶的霞光,无一不在诉说着...只要踏破逢家,那里的一切,都将由他们所瓜分。 如此看来...那通往山顶的白玉阶梯,也是在无数百姓眼中,化作了青云直上的道路。 无数百姓在林梢的带领下涌入了逢家,而仅在入门一瞬,即是来到了山下宽阔的广场之上。仅见马棚于左延伸数里,其内宝驹无数,伴随马棚同至视线尽头。车棚在右,其内宝车齐列,且无一不是珠光宝气的模样,更有刺绣红帘悬垂,遮挡车厢内部。 数千百姓已是聚集到了山下广场之上,林梢依是立身队伍最前,但他那隐于百姓之中的百余同伴,却是不动声色的摸到了队伍的最后,也是逢家的大门旁。待数千百姓已是尽入逢家,便将那朱红的大门死死关合,且是有人于旁取来一人之粗的朱红门闩,将那朱红大门紧紧闩好。 待闩好门闩,更是有人取出笔墨,仅是隔空挥笔,即使浓墨辞笔,落在了门闩与大门的相交之处。 浓墨化作道道墨痕,似若针线缝合之痕一般,将门闩死死缝合在了大门之上。 大门紧闭,门闩遭缝,却也无人知晓,因于此刻...数千百姓的目光已是尽数望向了高山之上。倒也非是被那奢华的大殿所吸引,也并非是被那悬天的霞光所引导,而是他们看到了...逢家帝王。 逢秀,着黑红蟒袍,头戴金冠,且以高傲挺拔之姿,立身于九龙台边缘,亦是立身于九百道阶梯之上。 “什么人!!!” 虽是心理扭曲,却也依是帝王之姿,此刻面对数千位来者不善的百姓,不仅未展慌乱丝毫,反而一眼即是看出这些百姓,定是受人蛊惑方才至此,否则本为散沙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聚集到一处。 高山之上,逢秀孤身,狞声一呵,炸响如雷。 高山之下,百姓如潮,似闻惊雷,汗毛倒竖。 “区区纨绔,休要放肆,过了今日,金陵便再无逢家!”林梢虽是在下,却也未似寻常百姓那般畏惧,而是抬手遥指山上逢秀,以狞声开口叫喊。 “就凭尔等这些乌合之众?”逢秀依是如帝傲立山顶,不曾看向林梢,仅将目光落在了那些...明显心虚,且似随时都会逃走的百姓身上,显然是不相信这些刚刚拥有修为,却是不知如何使用的寻常百姓,有胆量向他逢家开战。 “那便请...逢家帝王看好!”林梢有声,虽依是遥望山顶逢秀,却于一瞬催动体内灵力如潮奔涌而出,且是似若狂澜宣泄、扩散,瞬间作用于身后数千位百姓身上。 仅在青烟加身一瞬,无数百姓即感迷茫、疑惑,且是纷纷莫名自言、喃喃自语。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刚刚我还站在城门之前。” “山顶那人不是逢家帝王么?他为何会站在那里?” “这里为何聚集了这般多的人?我...又是为何而来?” 灵力反复,亦是害死阿丘的反复之能,虽然此刻逢家大门已封,数千百姓已是无法回到各自来时的城门之前,他们亦是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但经反复之能作用,他们虽是忘记了很多,但见到广场两侧那些宝驹香车,以及山顶霞光之下的堂皇殿堂后,无一不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经反复之能,使本是心生畏惧的百姓,又回到了刚刚入门之时的“激昂”状态,不知是否能够回想起逢秀之前那一声如雷狞呵,但林梢却是趁热打铁,以免途胜变故。 仅在百姓恢复“激昂”一瞬,林梢即是取剑入手,不仅遥指山上逢秀,更是放声呐喊道:“逢家帝王仅有一人!杀了他!金陵便是我等的天下!”待话音落下,即是引领着队伍冲上了通往山顶的如玉阶梯。 “杀!!!” “杀...!!!” 杀声冲天,但也仅是冲天一瞬,便是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无数百姓欲要冲向山顶之时,即见无数手持弓箭的逢家弟子,瞬间现身于逢秀身侧的九龙台的边缘,且似一字长蛇般排列开来,亦使弦上箭矢纷纷对准了那些欲要冲山而上的百姓。 除去山顶的弓手,尚有许多持刀弟子,于大门旁无数齐列的车厢内、马棚中瞬出,封锁了这些百姓的后路。 上有弓手,后有刀兵。 广场开阔,虽在边缘种植着许多名贵草木,却也没有任何丝毫遮掩之物。平日里看上去虽是略显空旷,但于此刻却是透露出了一股明显...不为奢华、不为实用,仅为抵御外敌的...战略之意。 “只要尔等就此离去,我便既往不...”逢家帝王依是傲立九龙台边缘,九百道阶梯之上,但...话尚未说完,即闻无数破空之声瞬起。 咻咻咻... 弓手未等逢秀说完,即是瞬间放矢而出,致使箭矢如潮、似雨、恰胜乌云压地,正对广场之上的数千百姓破空而去。 而在弓手放矢一瞬,队伍后方的刀兵亦是瞬间冲杀上前,对着农耕巷的百姓展开了凶狠的屠戮。 仅经刹那,场面即是脱离了所有的预料,唯有林梢一人,此刻正立于半山腰上,对着满脸错愕、满腔不解的逢秀...肆意狞笑。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是谁让你们放箭的!?”帝王呵斥,呵斥着一旁不断开弓放箭的家中弟子,但让逢秀这位帝王不曾想到的是...自己于往日如若圣旨般的呵斥,于此刻竟是不曾得到丝毫回应。 箭矢似雨,寒刀如芒,数千百姓虽是得到了修为,却皆是不知如何使用这份修为,纵然已然知晓如何使用,但从未经历过丝毫、任何战事的他们,在面对如潮箭雨、如镰寒刀之时,能够想到的也仅有逃跑,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何去战斗。 鲜血于蔚蓝晴空之下高扬,亦于洁白如玉的地面上似水流淌,更有哀嚎、哭喊之声肆起,而那些本是无辜、本是被人煽动至此的百姓,也似秋日之稻,不断倒于箭矢、寒刀的收割之下。 见无人回应,亦见无人理会自己,即有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逢秀心头。见无辜百姓惨遭屠戮,却也无心享受山下传来的哀嚎之声,因纵是心理扭曲,却也不至丧心病狂到动辄即屠数千人的程度。 于高山之顶,取剑入手,剑脊有槽,经灵力加持即有钢针于中凝聚,且经长剑瞬挥而斩,即是接连辞刃而出,且是钉于身旁众多弓手的身躯之上。不见鲜血丝毫,唯有铜钱似雨洒落,致使弓手失去开弓放矢之能的同时,亦是不曾伤其性命。 数位弓手无力倒地,而其余弓手也是停止了攻击,倒也不曾攻击逢秀,而是纷纷四散而逃。而逢秀见状也是来不及追赶,因为山下的百姓,依然面对着无数寒刀。 逢秀帝姿瞬动,且化疾风暗影而出,顺着如玉台阶猛冲而下,对着立身山腰、台阶之上的林梢冲杀而去。剑出风鸣,未临即刺,可见数道钢针化作寒芒瞬出,正对狞笑不止的林梢迎面而去。 钢针将临,林梢未动,却见有人上前,且是弯腰垂首,将双手搭于脚下那如玉的台阶之上。经起身一瞬,亦经双臂猛然一抬,本是铺于山体之上的白玉阶梯即似柔软白毯一般,经猛然抖动而化作了如浪翻转之形,且是正对逢秀迎面激荡而去。 啪啪啪... 钢针先至,猛击于“白毯”之上,但不曾想的是...白毯看似柔软,实则依旧保持着坚硬的质感。钢针击于其上,仅传三声炸响,便尽化黑烟消散而去,而躲闪不及的逢秀,亦因白毯翻滚而被掀上了半空,而逢秀于半空未落之时即见那将阶梯如毯掀起之人,且是传出一声惊呼... “江郊!” 来者正是逢家管事江郊。 逢秀与白毯同瞬落地,白毯扬尘如潮,逢秀面色不定,显然是不知...是江郊背叛了逢家,还是说...江郊仅仅是背叛了自己。若是结合那些不听话的弓手,以及未经号令便对百姓展开屠戮的刀兵,尚有此刻不见踪影的逢娟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为什么?”逢秀落地,却也依旧冷静,仅是遥望远处垂手不语,静立无动的江郊,不解而问。 “当然是为了利益...”林梢于烟尘中缓步走出,且是对着逢秀狞笑相视。 “你...背叛了逢家?”逢秀不曾理会林梢,依是对着江郊不解而问。 “不是我背叛了逢家,而是你...注定要被逢家舍弃。”江郊翘首,看着逢秀苦笑而言。 于此时此刻,因江郊一言,逢秀想通了很多,同时也有很多话想问,但目光扫过山下那单方面遭受屠杀的战场,终究是不曾开口询问,而是凭借手中四尺青锋,正对江郊与林梢迎面杀去。 长剑迎面,剑未临,钢针先出,化寒芒破空而动,正对江郊迎面而去。看似凶险,但对于自家帝王灵力特性知根知底的江郊,却也仅是微微侧首,便将其轻易躲闪开来。亦于长剑将临面门一瞬,即是弯腰俯身,于地翻滚,亦是于逢秀身侧翻滚而过... 腰间青色绢绸瞬出,经一瞬即化四尺长剑,且随江郊身形同动,于逢秀腋下、身侧...瞬掠而过。 噗!鲜血喷洒落地... 逢秀捂腋皱眉,江郊无喜无悲,唯有林梢在旁,如若小人得志般,肆意狞笑。 没有将柔软之物化作坚硬之物的能力,却可通过自身灵力特性,将四尺长剑化作柔软绢绸之质,且是时刻缠绕于腰间。 于此刻散去其上灵力,软如绢绸的长剑,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本坚硬且锋锐的模样。 “为什么?”逢秀依如帝王持剑傲立,不曾转身,仅是微微侧首,以余光看向身后江郊。虽然问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明显有些多余,但逢秀于此刻依是想不出道理...自家的管事,自己最为清楚,为人不仅正直,更是不贪钱银。虽然仅是一个管事,但对于江郊这种人而言,能够养家便是绰绰有余,完全没有必要谋取更多的财权。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一旁的林梢更是发动了自身的灵力特性,使逢秀陷入了反复之中。 逢秀有些迷茫,迷茫江郊何时到了自己的身后,也是迷茫自己腋下何时受伤,不过目光在得见山下那呈现着单方面屠杀的战场时,便是持剑瞬出,正对江郊迎面冲杀而去。 时间似是回到了之前,逢秀依是直刺,且依是剑未临,即有道道钢针正对江郊迎面而去... ----- 霖安已是持枪来到了逢家的“一道墙”之前,亦是来到了那紧闭的朱红大门之前。一旁尚有嘟嘟跟随,似是想要看一看自己哥哥火急火燎的想要去往何处,毕竟...嘟嘟从未于往日见过,霖安这幅无比焦急的模样。 见朱门紧闭,霖安即是连忙上前,且是顺着门缝向内瞧看而去。奈何缝隙严密,致使霖安在外不见其内丝毫景象,仅能听闻哭喊、哀嚎、乃至厮杀之声于门后如潮响起。 一旁的嘟嘟似乎也是有所“听闻”,却是不同于霖安的焦急,嘟嘟此刻所想的仅是不希望霖安走入这朱红大门之后。因为在嘟嘟看来,只要进入大门之中,霖安便会战斗,战斗便会受伤,受伤便会痛,霖安若痛,嘟嘟便会痛,霖安若死,嘟嘟便会化作孤零零的模样。 “不...不...不...”嘟嘟在旁发声,却也依旧不见口齿,亦是不知声音于何处传出。 霖安因心中焦急而未曾顾及嘟嘟,仅是用着略显薄弱的肩膀,对着朱家那庄严的大门猛撞而去。 砰...虽是撞出了声响,但大门却是纹丝不动,而霖安亦是于此刻忽然回想起...八载岁月前,自己于山村破“壁”而出的那一刻。 没有犹豫、没有踌躇、没有迟疑、没有迷茫,霖安不曾因大门纹丝不动而放弃,而是转过身去与大门拉开了些许距离。 经助跑,经猛冲,亦将灵力加持周身,亦使周身灵力瞬起,致使尚稚身形如鹏击苍、似虎袭野、似舟迎浪,正对朱红大门径直冲撞而去。 霖安不信,此间尚有远比山村那虚假高墙更加坚硬之物。 无论霖安是否相信,此间的确没有远比山村那虚假高墙更加坚硬之物。 砰...! 朱红大门于霖安猛冲之下瞬间破碎,且有无数碎片横飞而出,亦见霖安如龙似虎,伴随无数朱红碎片,一同冲入了正逢屠杀的逢家世界之中、宽广却是满眼血色的广场之上。 “住手!!!” 霖安本想通过呐喊阻止屠杀,因为在他看来,事情很是简单...无外乎便是农耕巷百姓受到沐家蛊惑至此,方才对逢家展开进攻,而逢家则是出于自保,对这些百姓展开了屠杀。本是一场误会,若是继续下去,反而会让沐家坐收渔翁之利。而霖安要做的也很是简单,便是找到逢秀或逢娟,按照小麻烦所指示那般去商讨,便可以让这些百姓幸免于难,归于农耕巷中。 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亦是让小麻烦不曾想过的是...事态的发展,与他们心中所想的,本就是截然不同。 霖安入门一瞬,即是开始寻找逢秀与逢娟的身影。 逢娟的身影未见,霖安仅于远处山腰之上得见...逢秀与江郊的战斗身影。 纵是平日里傻兮兮的,也是感到了不对劲之处,毕竟江郊于逢家本就位高权重,完全没有被沐柯收买的可能,但此刻却依旧对着自己的家主...长剑相向。 霖安很想去往山腰之上询问一番发生了何事,但身形未动,即有三位逢家弟子持刀瞬临,手中寒刀更是对他迎面斩至。 霖安见状未慌,不仅未慌,更因八方覆满地面的百姓尸体,以及似河流淌的鲜血而...勃然大怒。手中青鸾携怒瞬出,虽因心中本能而不曾对逢家弟子迎面而去,却是通过了之前与南忆、吴宫的战斗,找到了避免生出“尊重生命”的方法。 刀寒四尺,枪长九尺。致使寒刀先出而未临,长枪后出而先至,未以三位逢家弟子要害为目标,仅使青鸾化作青红交织的流光,于三位弟子下盘瞬扫而过。 噗...一声轻响,三人六足皆是齐膝而断,致使其手中寒刀未临,便是纷纷倒地哀嚎。 三人虽倒,却依有数位凶徒似见霖安来者不善,故而对其迎面杀去,手中长刀未斩,而是经过挥舞而辞手,且化作寒芒道道,正对霖安破空而来。 青鸾瞬动,欲凭枪锋将道道飞刀尽数拦下,却是不曾想...枪出看似精准,实则尽数击空。倒也非是因为霖安技艺不精,仅因远处尚有修士,通过施展“折射”之能,致使霖安视觉产生误差,从而尽数击空。 噗噗噗...三柄长刀加身而嵌于血肉,三柄于身留伤而后落地。 霖安虽伤,却也未退,仅使周身灵力散发,似若红霞席卷,亦似浪潮覆地而动。灵力过往之处,凶徒皆感千斤重担加身,而霖安亦将灵力加持于掌心,致使仅是挥手,即使身上三柄、地上三柄寒刀皆因引力而动。 六柄寒刀,于霖安身前一字排列,而霖安亦是转身而舞,致使六柄长刀随身而舞,亦是仅经霖安一念即是瞬出。 啪! 六柄寒刀于刹那化作流光于一瞬同出,仅穿一声破空声响,即于远处六位凶徒肩膀、腿足之间瞬闪瞬逝,待寒芒消散,六人肩膀、腿足即是齐根瞬断。 六人倒地,霖安方将目光锁定在远处,那似是拥有“折射”之能的修士身上。 未曾临近,仅将灵力加持于右腿腿足之上。腿足瞬起瞬落,仅是猛踏于地面,即使远处修士瞬间失重浮空,而霖安亦是瞬身相临,且使手中青鸾瞬挥而出... 未曾凭借枪刃伤人,仅使长枪末端猛击于修士下颚之上,不仅使其横飞而出,亦使其口中牙齿尽碎,待落地即是晕厥,丧失一切再战可能。 霖安已至,虽似传说中的英雄一般,战胜了数位对百姓落下屠刀的凶狠之徒。而这一幕也是被所剩不多的农耕巷百姓看在了眼中,却也不曾振臂欢呼,因为于此刻而言...霖安来时撞破的大门,与霖安那如龙似虎的身影相比,显然更加受人瞩目。 大门一破,众多百姓便有了逃跑的方向,且是纷纷于广场之上,亦于霖安的掩护之下,对着破碎的大门逃窜而去。而霖安于山下那如龙似虎,亦似虎入羊群的身影,亦是被山上的林梢看在了眼中,倒也不曾出手阻拦,仅是在旁催促着江郊... “快些将他解决掉,以免途生变故!” 此刻逢秀已于“反复”能力之下,亦于江郊手中长剑之下,化作了披头散发、周身染血且是剑痕密布的模样。本是一击便可毙命的战斗,却是被江郊硬生生的拖到了现在,不过于江郊出手狠辣的模样来看,林梢倒也不曾想到江郊是刻意拖延时间,仅是想着...逢秀心理扭曲,平日里定然没少为难江郊,此刻江郊也仅是通过这种方式...报复着逢秀。 此刻听闻林梢所说,亦是得见山下霖安那如龙似虎的身影,江郊方才知晓...自己所等的变故,已是到来。 江郊不再留情,仅凭一剑,即是斩破了逢秀的颈侧,且使鲜血于晴空之下飞舞,亦使鲜血如若绢绸般...于逢秀颈侧飘扬。 逢秀倒地,不知生死,不过从鲜血流淌的速度来看,已是绝无生还的可能,而在逢秀倒地的一瞬...林梢即似恶狗一般,带着满脸猥琐且狰狞的笑容,对着山下奔跑而去。而在逢秀倒地的一瞬,山下的百姓也是于霖安掩护之下,成功逃到了破碎的大门之前,但...尚未出门,已经破碎的大门,即似再受冲撞而猛然开启。 逢娟,穿盔戴胄,驱策良驹,且是携带众多弟子于大门鱼贯而入,不仅挡在了大门之前,更是挡在了无数欲要逃走的百姓身前。 往日圣女,似于今日化作女帝,且经入门一瞬即于马上放声娇呵... “都给我住手!!!” 末路 “都给我住手!!!” 逢娟策马,似若女帝,在入门一瞬即是放声高呼,而身后逢家弟子亦是如林齐列于大门之前,且是纷纷扬刀正对广场,亦是正对那些欲要逃离的百姓。 从阵仗来看,颇有一股...未曾搞清事情真相之前,谁也不准离去之意。 而那些持刀屠戮百姓的弟子倒也听话,虽经帝王逢秀狞呵不曾住手,但在逢家女帝一声娇呵之后却是纷纷住手,而林梢与江郊亦是一同前来,且是带着满脸狰狞与凶狠,站到了逢娟面前。 林梢狞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逢家的圣女殿下,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为妙,以免似如你那兄长一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山上。” 女帝傲言:“你们是谁?为何要与我逢家为敌?” 林梢狞笑:“哼!告诉你也是无妨,也好让你死个明白!只要过了今日,这金陵便是沐家的天下,而我等也必然会在沐家拥有一席之地,从而享尽此间富贵与荣华!” 女帝傲言:“为何要煽动这些百姓前来赴死?” 林梢狞笑:“哈哈哈...久闻逢家圣女心思玲珑,却是不曾想今日一见竟是如此愚蠢!不过告诉你也是无妨!只要我煽动一部分农耕巷百姓前来赴死,你逢家便会与另一部分农耕巷百姓敌对!甚至还会落下一个残杀无辜百姓的恶名!只要今日这些百姓尽死于你逢家之手,我沐家便会去往农耕巷,联手那些剩下的百姓踏破你逢家!从而在金陵建立新的无上世家!而那些农耕巷百姓,也可以成为我沐家底蕴,亦可同我沐家共享金陵富贵!” “原来如此,想不到沐家竟是如此恶毒,为了区区世家之名,便要牺牲如此多的无辜百姓。”女帝轻声而言,目光却是不再看向林梢,而是环顾广场之上百姓如山堆积的尸体,且在言辞间更有泪光闪于眸中,似是为这些无辜的生命感到惋惜。 “不过...阁下似是忘记了一件事!”女帝抬手,拭去眼角泪水,且是对着林梢傲言。 “哦?什么事?”林梢不解,且是瞬化因不解而思索、好奇的模样。 “今日只要有我逢娟在,你沐家的阴谋便绝对不会得逞,而剩下的这些百姓也绝对不会死去。”女帝瞬展帝姿,且于储物装备中取出四尺长刀,不仅于马上高扬,亦将刀锋正对林梢。 “你凭什么?”林梢冷笑,却也不知是未曾认清当下局势,还是拥有着莫名的自信。 “为维护金陵安稳秩序,为给予无辜百姓公道,我逢家纵死无悔!” “笑话!称你一声圣女,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兄弟们!给我杀!” “列阵!” 大战一触即发,逢家家仆瞬间上前,盾兵在前如一字长蛇排列,亦似潮水一拥而上,不仅将林梢、江郊以及那些手持屠刀的恶徒尽数围住,而逢娟更是义无反顾的冲锋在前,且是以一敌二,与林梢、江郊展开了死战。 而无数百姓已是被唬的发愣,见此刻战斗再起,亦见无数逢家弟子倒于血泊,哪里还有丝毫逗留之意?皆似鼠、兔逃窜,仅在片刻过后,便涌出了逢家大门,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而在女帝刚刚入门,所有人都停手之际,霖安却是立身于战场之上,对着四周环顾而去,而漆黑的嘟嘟亦是在旁,呈现出了于原地缓缓旋转之形,似与霖安一同...环顾着战场。 仅见百姓堆砌已似小山,残肢断臂更是覆满地面,尚有赤红鲜血流淌如河,使人难寻落脚之处。未曾继续战斗,也不曾逃离,而是于覆满地面的尸体中搜寻着,是否尚有重伤未死的百姓。但经搜寻片刻方才发现,倒地百姓皆是一刀毙命,就像是羔羊落于虎狼之口,根本就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咻...叮! 惊风瞬起,亦见一道流光瞬起于山顶之上,亦是跨过数百阶梯,钉在了霖安身旁的地面之上。 霖安侧首,方见钉在一旁的竟是一根细小且中空的钢针,随后又是翘首看向银针来处,更是得见...逢秀身躯虽残,且有鲜血于颈侧不驻喷涌,但他...却也依似帝王持剑,立于山坡之上。 霖安侧首,看了看正与林梢“对答如流”的逢娟,又看了看山坡之上那似是将死的帝王,似是在想...这位帝王究竟是在看自己的妹妹,还是在看自己。 经再三确定,霖安终是认定逢秀就是在对自己瞧看。虽是好奇,为何身受重伤的帝王不向自己的妹妹呼救,却也因“好坏都是一条性命”而连忙步入阶梯之上,唯留嘟嘟...依于满是尸体、满是血色的战场中央,瞧着、看着。 霖安已是顺着阶梯冲到了山坡之上、逢秀身旁。 “干什么来的?!”逢秀声音沙哑,似伤肺腑,亦似将死,虽是虚声,但也依旧透露着十足的高傲之意。 “救人来的!”霖安很想抽这位高傲帝王两个耳光,但人命关天,终究还是忍住了情绪。 “带我走!不然你农耕巷百姓...便都会死!”逢秀依是虚声而言,不过看向霖安的目光中,却是多出了少许乞求之意,不过大多数的还是...不屑。 “你妹妹就在山下,我带你去找她!”霖安不喜逢秀,觉得将他交给逢娟去救治,也就算了。 “蠢东西!看不出来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吗?!不能去!去了你我都要死!走后门!在后山山脚!”逢秀被气的恨声而言,且是有了些许回光返照之意,手中长剑更是紧握,似是想要一剑戳死霖安。 霖安迷茫,显然是想不通逢秀所说,但也不曾拒绝,而是打算搀扶他逃向山上,不过也仅是刚刚扶起逢秀的手臂,即闻对方竟是得寸进尺的开口道:“将我背在身上...” 帝王出行必有坐骑?霖安心中虽思,但由于人命关天,却也不曾与逢秀计较些什么,不过在将将其背起一瞬,逢秀却是轻声耳语:“等价对换...弱点是......” 霖安背着逢秀向后山逃去,但也仅是登上九龙台一瞬,山下的百姓便已尽数逃出逢家大门。而逢娟、林梢、江郊,尚有那些倒于血泊之中的逢家弟子也是纷纷起身,且于淡然之中擦拭着身上的血迹,看上去就像是...刻意表演给农耕巷百姓看一般,且在百姓尽数离去之时,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表演的意义。 “殿下,逢秀不见了。” 战斗结束,林梢便带着一脸谄媚欲要上前向女帝邀功,但一旁的江郊却是微微侧首,且以余光看向山上。待霖安背着逢秀登上九龙台,亦是消失在他的余光之中,方才发声提醒。 女帝逢娟,傲然翘首,仅对白玉阶梯瞧看了一眼,即以洪亮之声开口下令:“在后山!给我追!一定要将他的命!给我留下!”虽是自己的兄长,但下起令来却是不闻丝毫留情之意,且是展露着唯属帝王方有的无双霸气。 “诺!”得女帝法旨,八方弟子无一不抱拳作揖,敬声回应。且待声音落下一瞬,林梢即是在前,江郊则是在后,且携如潮汹涌的逢家弟子,正对那白玉阶梯“逆流”而上。 霖安此刻已是入殿,且是穿堂而过,亦是在逢秀的指引下穿过堂后的花园、院落,以及无数偏殿侧室,经无数次曲折之后,终是来到了后山的茂林之间,亦是于茂密林中见到了“若有若无”、且是顺山而下的羊肠小道。 虽是见到了通往山下的道路,但也仅在踏上道路一瞬,林梢、江郊便已携带无数逢家弟子追击将至。 身后追兵无数,眼下局势迫在眉睫,按理而言霖安不当犹豫,但于此刻却是违背常理...站在羊肠小道上展露出了迷茫之意。 霖安迷茫,迷茫着自己为何会背着逢秀来到这陌生之处,也是迷茫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往何处。虽是有些迷茫,却闻惊风之声于身后瞬起,亦是得见箭矢猛钉于身侧古木枝干之上,待顺着箭矢来处回首方才得见,林梢、江郊已是带着无数持刀握剑的逢家弟子,向他如潮赶至。 虽是迷茫,但也看出了身后众人必是来者不善,也许霖安并不畏惧,但经察觉背后逢秀已是气若游丝,还是选择了拔腿而逃。 虽是背着逢秀,但也似是矫健狼豹,瞬间窜入了山林之中。 塘坳,岁在而立,相貌不扬,虽为逢家修士,却也身穿麻衣踏草履,显然是之前伪装成农耕巷百姓之人,同时亦是之前挥洒笔墨,将门闩“缝”于大门之人。 此刻仅在冲入山林一瞬,即是再取染墨狼毫入手,且经一瞬猛挥,即使无数墨痕似雨瞬出,且是横跨十丈有余,落在了霖安身前。 啪!墨痕落地一瞬,即是化作无数尖锐巨木交错而成,且是通体漆黑的高墙,似若关卡、城门之前的“拒马”一般,拦截于霖安身前的道路之上。 漆黑高墙虽是尖木交错,但只要不撞于其上即可相安无事,可纵是如此...霖安依是不曾停下脚步,反而是瞬间掷出手中青鸾,使其化作流光而出,亦携轻舟破浪之势,贯穿了那漆黑的高墙,更是于墙上留下缺口一道,致使霖安能够于中顺利通过,且依是对着山下奔袭而去。 “反复” “泼墨” 先后两道灵力特性先后而至,霖安亦是不甘示弱,虽于逃跑之中,却也掌控体内灵力瞬出,却是正对八方直覆而去。 灵力赤红,如若红霞,亦似浪潮,瞬间覆于山坡之上、山林之间。 霖安依是顺坡而下,速度不仅快可惊风,身躯更是于之前的向前奔跑,化作了向后仰倒之形。纵是不经奔跑,双足亦是对着山下滑动而去,且于地面之上留下清晰痕迹两道,看上去就像是...于峭壁之上向下滑动,唯有将重心放在下半身才能稳住身形,否则便会跌倒,于峭壁之上滚落而下一般。 霖安速度猛然提升,但在后追赶的林梢、江郊、塘坳却是瞬感...下山路似是化作了登山路、上山路,而脚下的下坡亦似化作了上坡。 速度虽是此消彼长,而无数弟子也仅能眼睁睁的看着霖安越发远去,但一旁的塘坳却是瞬间察觉...虽是地面化作了“怪异”的模样,地上野草亦因这份“怪异”而呈现着一面倒的姿态,但无数古木的茂密树冠,却依是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狼毫瞬挥,致使万千墨痕辞于笔尖之上,亦是对着树冠而去。 墨痕仅至半空,墨痕即是化作无数漆黑的绳索,如若蛛网般捆绑于粗壮且坚硬的树枝之上、亦是密布于茂密的树冠之间。 漆黑“蛛网”瞬成,塘坳即是登树而上,且似灵猴般于树冠间踩踏“蛛丝”极速前行,对着将要到达山下的霖安追击而去。而在塘坳登树一瞬,一旁江郊亦是登树而上,且是紧随塘坳身后,展露着...追杀霖安之意。 霖安已是将临山下,亦于茂林之间、羊肠小道尽头得见门户一道,门户正是大敞,且有氤氲之光于中呈现着缥缈之意。而霖安亦是知晓,只要穿过门中氤氲之光,便可逃出逢家... 门户仅在眼前,但也仅是刚刚临近,霖安便是再度驻足,且是再度迷茫想到...自己为何背着逢秀?自己又身在何处?自己又为何要逃? 显然是林梢的“反复”之力再度发动,且在发动之后即使霖安再展一瞬迷茫。 迷茫虽然仅有一瞬,但在这一瞬之间,于树冠之间疾行的塘坳便已追杀而至,且在将临霖安头顶一瞬即是再挥手中狼毫,使浓墨辞笔一瞬即是化作漆黑长刀,且是紧握于手中。 若能击霖安与逢秀即是首功,因此塘坳仅在黑刀入手一瞬,即化扑食恶狗,正对霖安猛冲而去。但不曾想的是...仅在猛冲一瞬,即感脚下一空,侧首方才得见...脚下漆黑“蛛丝”所捆绑的树枝,竟于坚硬化作了柔软之形。 “想抢功...” 塘坳于空坠落,亦于坠落间猛然回首,对着身后的江郊瞧看而去。原以为对方会趁自己跌倒、坠落之时,抢先一步杀向霖安,但不曾想的是...江郊手中长刀却是化作寒芒瞬闪瞬逝。 啪...! 江郊落地,塘坳亦是落地,但相比于江郊的完整,塘坳已是身首分离,且是至死一瞬方才想起...逢秀再不济,也是江郊旧主。 “江大哥...”霖安侧首,得见江郊,以及身首分离的塘坳,方才回想起自己为何站在林间,也是回想起身前的门户通往何处。 “走!”江郊不曾多言,仅是看着霖安沉声而言,且在一字之言后再度开口道:“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让我...难做。” 身后追兵将至,霖安也是不曾展露迟疑、犹豫,更是未曾在这迫在眉睫之境中展露出与江郊“你侬我侬”的模样,仅是看了江郊一眼便是冲入了身前门户的氤氲之光中。 冲入氤氲一瞬,霖安即是踉跄出于逢家“一道墙”之后的后门之中,亦是来到了百姓素来熙攘的长街之上。但今日百姓却是不同于往日,此刻不仅围绕、汇聚于逢家“一道墙”前后,更是纷纷议论着...农耕巷百姓有了力量之后便心生歹意,且是聚众欲抢逢家财富之事。 看上去就像是...本是被人煽动的农耕巷百姓,就像是一群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逢秀在背,气息将无,霖安却也顾及不得太多,仅是用着最快的速度赶往了附近的医馆。但可惜的是...医馆将近,逢秀的气息却是已无,待霖安立身医馆门前之时...逢家的这位帝王的身上,已是有了寒凉、僵硬之感。 霖安于长街之上回首,已是不见逢家“一道墙”,仅见来时的路上唯有逢秀所洒的鲜血。 ------ 农耕巷内,霖安家中。 霖安已是将逢秀的尸体带回,且是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之上,而嘟嘟亦是在霖安归来之时归来,且是顺床而上,经滚动而缓缓停驻于逢秀身旁,虽无双眼也似在对他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在瞧些什么、看些什么,亦是不知在思些什么、想些什么。 霖安归家,小麻烦亦是带着阿祥闻声赶至,且在见到逢秀尸体后便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 霖安丧气,坐于床铺之上,且是将嘟嘟抱在了怀中,方才开口道:“我也不知,不过逢秀却是与我说...一切都是逢娟策划出来的。” “逢娟...如果说害死阿丘的是逢娟...倒也说得过去,可如果说逢娟发起疯来...自己炸自己,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假借沐家之名煽动百姓,去往自己家中闹事的是逢娟...也说得过去,目的是利用逢家子弟之手屠杀百姓并让逢秀背负骂名,最后再以正义的形象挺身而出,去铲除沐家...” 小麻烦在旁碎碎念叨,似是看清了一切,但也依是云里雾里,而阿祥则是在旁看着逢秀的尸体提议道:“我们为何不问问他本人呢?” “问一个死人?”小麻烦不解而问,不过在短暂不解之后便是再度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将他复活?” “仅能片刻,片刻过后...还是会死去。”阿祥垂首,轻声而言,似因回想起往日复活李老汉时的景象而感到悲伤。 “如此最好。”小麻烦迫不及待,似是想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甘霖似雨,经阿祥掌控,均匀的洒落于逢秀的尸体之上,亦是融入了他的尸体之中。仅在甘霖入体一瞬,逢秀周身伤口即愈,寒凉的身躯亦是有了温度,甚至是衣物上的血迹以及破损之处,亦是如潮褪去,化作了崭新且是整洁的模样。 逢秀缓缓睁眼,亦于床铺之上缓缓起身,虽是未曾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此刻看了看霖安、小麻烦、阿祥那破烂的穿着,以及房间中那空荡荡的模样,目光之中...依旧满载鄙夷。 “维持不了多久,你们有话快问。”阿祥在旁催促而言。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说一切都是逢娟策划的?”小麻烦上前,未曾理会逢秀的鄙夷,而是焦急而问。 “这都看不出来?真是蠢的出奇!”逢秀依是讥讽而言,不过在一句讥讽过后便是再度开口道:“很简单,先是通过阿丘与鸿楼之事为由,煽动百姓集结去往逢家,制造出我因忌惮百姓得到力量,而将其尽数屠戮的假象。在以光辉的英雄形象及时赶到,救下一小部分百姓,并利用他们的嘴,散播沐家利用农耕巷百姓对付逢家的虚假消息。” “这样一来不仅有了铲除沐家的借口,更是可以联合农耕巷百姓对付沐家,待到沐家倒下之后,逢娟更是可以将这些百姓纳入自己的麾下,从而利用丰厚的报酬进行捆绑、约束?”小麻烦在旁猜测而言。 “呵呵...”逢秀听闻依是讥笑,似在嘲笑着小麻烦的天真,也似在嘲笑着人们总是喜欢将事情往好的方向进行联想。仅在一阵讥笑过后,逢秀便是再度讥讽而言:“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你还没有发现...沐家在这次事件之中,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么?陷害沐家仅是捎带之事,推翻我这位正统帝王,从而成就金陵女帝,才是她的本意。而且你要知道...只要我一死,金陵便已是逢娟的金陵,而沐家大抵也不会刻意摆脱身上的黑锅,而沐柯也知道逢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从而另寻它城,重新发展才是沐家当下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说...沐家若是就此离去,逢娟便不会对沐家出手?如果不对沐家出手...农耕巷的百姓便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小麻烦喃喃自语,心中更是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也因事情的真相太过于残酷,而不敢说出口。 “她是不会留下这里的隐患的,毕竟谁也不知农耕巷百姓的力量从何而来,若它日这里有人修为有成,保不齐便会为死去的亲人向她展开复仇,再加上...修士灵力特性本就千奇百怪,纵是逢娟再强,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逢秀依是讥笑,但笑容中也是透露着些许的惋惜。 “可是黑锅已被沐家背下...按理来说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才对。”霖安在旁提醒。 “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所以说...你们这群穷苦百姓就是心地善良,若是你对我见死不救,也许逢娟真的会放过你们也说不定。”逢秀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霖安身上,虽然言辞间充斥着讥讽与鄙夷,但目光中却是满载无奈与惋惜。 “可这样她便会失去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霖安难得聪慧一回,在旁皱眉而言,而对于此言,一旁的小麻烦与阿祥也是颇感赞同。 “呵呵...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们是站在农耕巷中思考、看待问题,若你们去往城里走上一遭便会知道...”看了看小麻烦,似是不想浪费口舌,想让小麻烦替他把话说下去。 “城里百姓已因十里长街以及鸿楼爆炸之事,将农耕巷百姓视作鬼怪。如果逢娟将这里的百姓屠杀一空,那么...城里的百姓不仅不会觉得她残忍,反而还会将她视作...专门收服鬼怪的...仙人。”小麻烦在旁苦笑,笑容中更是透露着明显的自嘲,毕竟在此之前还想着让霖安成为收服鬼怪的“仙人”,却是不曾想...那本该被收服的鬼怪,竟于此刻化作了“仙人”的模样,且是站在了金陵城中最高的位置。 “我们可以劝百姓逃离。”霖安在旁,再度提醒。 “笑话,怎么劝?告诉他们逢娟想要杀他们?开玩笑...如果我若不曾猜错,此刻巷子里的百姓,正散播着逢娟将他们救下的消息,亦是散播着沐家的卑劣行径。其实逢娟的仙人形象,早就在她救下农耕巷百姓的那一瞬,树立完成。”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霖安直勾勾的看着床铺上的逢秀,而床铺上的逢秀...也是直勾勾的看着霖安,而一旁的小麻烦与阿祥,也是对着彼此瞧看的两人,无言相视。 狭小的房间迎来了沉默,且在片刻沉默之后,霖安方因心中发毛而开口:“看我做什么?” 逢秀依是无言,不过却是用着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制造出了些许银针,且是将其递到了霖安的手中,并开口道:“其实我欠你一句道歉,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一想到你跪拜我爹的那副蠢相,我就觉得恶心!” “我仅是受老爷子照料。”霖安辩解。 “道歉就算了,我给你个忠告好了。”逢秀不屑。 “什么忠告?”霖安不解。 “江湖上也许有着无缘无故的恶,但一定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予你照料?给你钱银不是为了看你辛苦,仅仅是做出一副姿态,就像逢娟那丫头一样...”逢秀将死,也算是好心的、客观的提醒着霖安,且在提醒过后又是看着霖安手中的银针道:“这些银针一天后便会散去,在这一天中你用来做什么,全凭你自己的意愿。如果你有心,便将我埋在城外靠近农耕巷的位置,如果真有转世投胎之事,下辈子我还是做个贫民百姓比较好。” “我还以为你会...”霖安欲言,言而又止。 “葬在高高的山岗上?狗屁!你以为高处就那么好站?如果生而贫苦,我也许就不会活成今日这般模样,更不会这般狼狈收场,而且就算是贫民百姓...我也一定比你混的好!” 逢秀倒下了,亦是再度化作了之前尸体的模样,无数伤口重现于身躯之上,身上整洁的衣物也是化作了缺口遍布、鲜血满覆的模样,不过相比于“复活”之前,此刻脸上却是多出了明显的...不屑与鄙夷。 逢秀留给霖安的印象很深刻,也许在日后每当霖安想到或见到鄙夷、不屑的神色时,恐怕都会想起...金陵的这位帝王。 初知 “我们该怎么办?”房间中,霖安看着床铺上逢秀的尸体轻声而言,且是展露着寻常少年应有的迷茫之意。他想要做些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去做,他想要阻止些什么,却也不知应该如何去阻止。 “逢娟大势已成,而农耕巷百姓也有了任人宰割之意,接下来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往沐家。”小麻烦亦是看着逢秀的尸体轻声而言,且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沐家之上。 “为什么要去往沐家?沐家不是要离开金陵么?”霖安不解,毕竟之前逢秀说的已经很清楚,沐家离开金陵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只能通过说服沐家推翻逢家,成为金陵新的世家,巷子里的百姓...才有机会活下来。”小麻烦苦笑,虽是说出了办法,但对此却并不抱有太多的希望。 ----- 沐家很大,倒也不似逢家那神奇的“一道墙”,仅是寻常宅邸,却也不至气派奢华,在外看来不仅透露着一股节俭之风,毫无装饰的褐色大门更是透露着一股明显的低调之意。 正如逢秀所说那般,沐家已有撤离金陵之意,因为在霖安、小麻烦、阿祥到来之时,已有许多装载货物的马车,停放于沐家门前。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收拾完家中财物,随时都可以撤离金陵一般。 门前虽有守卫,却也仅是个阻拦外来之人随意进出的活计,远没有到达严防死守的意味。而且所谓的守卫只有两人,无论从神色还是姿态来看,都透露着一股明显的慵懒之意。见霖安等人前来,便是入府禀告去了,且待片刻后即是归来并带着三人进入了府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沐府院落不大,四方格局,两侧有屋,大堂在中,院中有着些许花草,却也不至名贵模样,院中有着两位小童正在玩耍,且从寻常穿着来看,倒也不似富贵人家。 小胡子就坐在大堂之中、高堂之上,一手嗑着瓜子,一手抱着稚童,模样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丝毫没有即将离城的模样,不过堂中却是空旷异常,呈现着物件皆是装车,即将搬家离城的意味。 “你要走了?也许你可以结合农耕巷百姓,推翻逢家,成为金陵城里新的世家。”仅在入门一瞬,小麻烦即是上前,道出了“见山”之言。 “嘿嘿...”小胡子轻笑,且待轻笑过后先是示意小麻烦、霖安、阿祥坐下,随后又不紧不慢的为三人各倒了杯茶,随后方才坐回高堂之上开口道:“这是...美好的理想,也是每个人都会对美好理想产生的幻想,但事实...却绝对不会为了一份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改变原有的模样。” 小麻烦沉默,霖安沉默,阿祥亦是沉默,纵是小胡子说完,也是化作了沉默的模样,直至茶水渐凉,小胡子方才再度开口道:“其实我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你们的来意,如果你们不是为了谋取富贵,便一定是希望我沐家成为你农耕巷的最后防线,通过联合我沐家对逢家发起抵抗,纵是无法将其推翻,也可为农耕巷中的百姓谋取一线生机。” “希望沐老爷仗义出手。”小麻烦有言。 “仗义...值几个钱?”小胡子反问,且在反问过后又是看向了怀中所抱的稚童,再度开口道:“商人纵然不去逐利,也该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与逢家对抗,不仅百害而无一利,甚至还会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小麻烦无言,因为她很是清楚,也许有人会为仗义而放弃利益,但绝对不会有人愚蠢到为了仗义...牵连到自己的家人。毕竟利益没了可以再赚,家人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推翻逢家,成为新的世家,本就是个笑话。你要知道...星辰太昊,分春海、夏林、秋原、冬川四域,而这四域分别执掌于七海、海澜、狼烟、凌霜四大皇朝之手。也许你们应该想一想...敢于皇朝之下的子城中自称为帝王,却又不曾被庙堂抄家灭门,难道不是一件怪异之事么?” 小胡子依是喝着茶、嗑着瓜子,笑眯眯的说着,而一旁霖安等人听闻后,也是感受到了些许怪异。 “你的意思是说...世家之所以称之为世家,是因为背后有着庙堂扶持?”小麻烦虽是猜测而言,但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如果逢家有着庙堂在后扶持...那么农耕巷的百姓,真的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纵是反抗...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军政、财政、民政,视为皇朝三梁,而这三梁则由...督国:忠勇、辅国:忠贤、帝师:忠贞,也就是我海澜三杰所擎。而世家之事,则是掌于辅国忠贤之手,毕竟世家多了,税赋也就多了,税赋多了,也就意味着海澜将有更多的钱银填充到军政、民政之中。但若是世家多了,便会面临难以约束,甚至是反制庙堂的程度,因此我夏林九州,万千子城之中,多是一城一世家。”小胡子很有耐心,且是为三个孩子耐心的讲解着海澜庙堂之事。 “也就是说...没有庙堂的扶持,纵有再强的实力,也是无法成为世家...”小麻烦在旁苦笑,笑的很是自嘲,似在嘲笑自己...将一切都想的太过于简单。不过于自嘲过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便再度开口询问道:“可为何外界会传...您与逢家不合,且是时常对立?” “你知道一家独大的弊端是什么吗?”小胡子不曾作答,仅是笑眯眯的反问。 “没有竞争对手...沉浸于自我满足而不知进步...”小麻烦虽是询问,但此刻却也是自答。 “在外看来我的确与逢家不合,但私下里我与逢老头子却又是合作、交好的关系。因为沐家的存在,会给逢家贸易层面上带来一定程度的压力,致使下面的人时刻抱有危机感。如果我沐家倒了,逢家便有可能因自满而失去对庙堂的价值,而庙堂也会于暗中扶持新的世家,从而将逢家替换。”小胡子依是笑言,且是直言不讳的诉说着...沐家对逢家的潜在价值。 “可如今...沐家却是要撤离金陵。”小麻烦似是察觉到了矛盾,毕竟若逢家不想沐家倒下,又为何会将其赶出金陵? “逢老头子死的很是意外啊...就算因病辞世,多少也会有所预兆,而不是于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小胡子依是笑眯眯的说着,言辞虽是透露着一股疑惑、不解之意,却也似是若有所指。 “是逢娟害死了他?”小麻烦猜测。 “其实逢老头子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重男轻女,且将家中的一切都交给逢秀,这丫头也未必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小胡子说完即是起身,且是向着空荡荡的大堂之外走去。 小麻烦、霖安、阿祥皆是沉默,似是在想着拯救农耕巷百姓的办法,也似在想...逢娟连亲爹都杀,又岂会放过农耕巷的百姓? “我劝你们还是趁早逃命比较好,若是四散而逃,说不定还能有几个幸存之人。”小胡子于门前驻足,且是好心提醒,也是最后的提醒。 “难道就不能反抗么?”霖安有问,问的看似有些天真,却也依是不死心的问着。 小胡子微笑,且于微笑间转身走入了院落,亦于院落走出了府邸的大门,且于前行间笑言道:“那是一件极其没有意义的事,最起码在庙堂尚未表明将逢家替换的意图前,无论你们如何反抗都没有意义。也许你们会想...像江湖侠客、正义之士那般,杀上逢家维护正义。但可惜的是...就算你们能够成功,只要逢家倒于你们之手,便会与整个海澜皇朝产生对立。而且就算是,庙堂知道你们是被逼无奈不作追究,辅国忠贤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的直白一些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人家一手扶持起来的世家若是被人推翻,纵是再不占理,你们也要付出代价。不然江湖之上,岂不是随意一个占据些许道理之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世家出手了?” 沐柯话,里外都是透露着...逢家已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意味。 沐柯说完,便是离开了府邸,且是带着如龙车队、一干家眷,缓缓离开了金陵。 霖安傻了。 小麻烦也傻了。 甚至一旁的阿祥也傻了。 因为他们从未想过,沐家就这么离去了,但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毕竟沐家不单单是沐柯的沐家,而是所有沐家之人的沐家。沐柯不能单单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是要站在整个沐家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例如说...他可以为农耕巷百姓挺身而出,但家中子弟却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农耕巷百姓,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月已东悬,繁星璀璨,却也未曾照亮...灯火皆熄的沐府门前。 三个半大的孩子,就坐在沐府门前的台阶之上,且是紧凑的坐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寒凉中的三只小老鼠,呈现着...因孤单而抱团的模样。 “我们怎么办?”霖安迷茫,且是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轻声而言。 “我想逃命去了,但我的爹娘...尚未归来。”小麻烦于霖安身旁,亦是于寒凉夜色之中轻声而言。她没有地方可去,谁也不知十二岁的小姑娘在离开金陵后会有着怎样的人生际遇,也许走出金陵并不困难,城门洞距离她也并不遥远,但她...却是没有任何离开的勇气。 “我不能走!我爹的仇还没报!”阿祥恨声而言,且是至今也不曾忘记自己父亲死在眼前的景象。但...仅在恨声过后便是化作了垂头丧气的模样,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向逢娟报仇的实力。 “沐家走了,农耕巷百姓最后的希望自然也就破灭了,接下来便要面对逢家的屠刀了,对么?”虽然局势已很是明显,但霖安依是在旁傻兮兮的询问着。 “是这样的,也许我们可以将大伙儿集结起来,一起...抵抗逢家的屠刀。”小麻烦强颜欢笑,本想说的是“一起逃跑”,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一起抵抗”,因为直觉告知着小麻烦,无论是逃跑还是抵抗,结果大抵都是相同的。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们现在便回去休息,待明日一早便将大伙儿集结在城门前,共同商讨如何抵御逢家,如何?”霖安侧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且是无比繁华的长街轻声而言。其实霖安自己也是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是天真,毕竟...逢家女帝那善良、正直的形象,已是在农耕巷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商讨抵御逢家?对农耕巷百姓而言,似乎是个天大的笑话... 霖安伪装,伪装出了一副聪慧的模样,且是伪装出想到了一个聪慧的办法。但实际上...在小麻烦眼中,他依旧是无比蠢笨的模样,因为他看似聪慧,殊不知已是蠢笨的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写在了脸上、呈于目光之中,亦是表达于言辞之间。 小麻烦翘首,看了看刚刚悬于东穹的明月,不曾询问霖安为何不是现在便将农耕巷的百姓集结起来,却非要待至明日一早再去集结,仅是于微微点头,且是强颜欢笑道:“好。” 三个半大的孩子就这般离开了沐府门前,并顺着熙攘...且冷清的街路,孤零零的...结伴回到了农耕巷中。 夜下寂静,巷中死寂,小麻烦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家中,阿祥则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唯有霖安于院落中环顾小巷,却也不曾得见人影半个。 霖安有些失落,至此方才发现,自己一开始想要保护的百姓,至此也是不曾保护下半个。虽是有些失落,亦是有些自责,但于客观的角度来看,一个仅有十八岁的穷苦少年,又能于逢家手中保护下什么呢? 归家而入,却也仅在入门一瞬,霖安便发现...房中竟是有人。倒也不曾感到意外,因为在霖安看来...“他”,就应该在家中,而此刻出现在家中的“他”,自然也就毫不违和。 是白鹭,是小麻烦的哥哥白鹭,却也不知深夜不归自己家中,为何要来到霖安家中。 “白鹭。”霖安依似往日于微笑中打着招呼,但相比于往日,今日的微笑却是格外苦涩。 “相识不久,却于今日方才发现,你的身上似乎处处透露着...怪异。”白鹭就坐在霖安的床铺之上,且是微微侧首,似是看着床铺之上的嘟嘟。 “为什么这么说?”霖安迷茫,毕竟他与白鹭已是相识八载,但想到不久前白鹭因病导致性情大变,也就不曾计较些什么,不过此刻也是好奇,为何自己会在白鹭眼中呈现着怪异。 “你好像很是在意他们的死活。”白鹭依是看着铺上嘟嘟,且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纵是面上神色也似凝固在了淡然的一刻,呈现着无喜无悲,唯有双唇在动的模样。 “生而为人,得见同类遇害,岂有不在意之理?”霖安反问,且是反问着白鹭,难道似他这般无动于衷,不才是真正的怪异模样么? “同类?你想保护同类?但你似乎没有想过,残害你口中同类的,恰恰是你口中的同类。”白鹭依是无动,且似雕像一般于床铺之上发声反问。 仅是一言,即让霖安沉默,且是无言以对。 “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家生而为人,却是生而不等,而这所谓的不等,却又不单单体现于财富、能力、性别、老幼之上。就好像是...有人生而为神灵,有人生而为凡人,甚至有人生而即似珍宝,有人生则似若草芥。” “但我却又不知这种“不等”是从何开始的,也不知这种“不等”是如何产生的。不过这也不是我应该在意的事情,因为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想些办法让他们变成平等的模样。例如说...让那些本是强大的保持原样,让那些本是弱小的拥有力量。但很奇怪,这本是一种均衡之法,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竟是让你口中的同类将残害同类之举变本加厉。” “因此我不得不去思考,是不是我的方法出现了问题。” 白鹭依是坐如雕像,且是说了许多霖安难以理解的话。而霖安虽是难以理解,但还是不可置信的猜测而言:“那场寒雪...是你...” “是我。”白鹭不曾否认什么,且是直言不讳的说道。 “如果你不曾洒下那场寒雪,这里的百姓便...”在霖安看来,若是没有那场寒雪,农耕巷的百姓便不会得到修为,而不曾得到修为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受逢家针对。 “便会如何?或者说...就算我洒下那场寒雪,又能如何?”白鹭反问,声音中依是听不出丝毫喜悲,亦是听不出丝毫情感,因此也就不知是在反问霖安,还是在询问霖安。 霖安无言,仅是垂首看向一旁阴暗的角落,也许在这一刻他已是或多或少的认知到...根本就没有人利用农耕巷百姓得到的修为,利用的仅仅是...人心之中的贪婪。例如说...就算阿丘不曾造成十里长街的惨剧,就算没有鸿楼的炸响,也依旧会有其它的事件上演。也可以说...就算农耕巷的百姓不曾得到修为,就算逢娟不曾利用农耕巷的百姓也会去利用城中心的百姓,惨案...依旧会于此间不断上演。 就像是富贵游戏中的棋子,落子无悔,弃子不怜,败子难挽,无论是谁...仅仅是逢娟用以博弈的工具而已。 “利益...” 霖安垂首,且是难以作答白鹭所问,仅能于牙缝中挤出二字,用以回答白鹭之前所问,也是凭此二字告知白鹭...“同类为何相残”的原因。 “利益...其实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却是思之不明、想之不懂,是什么让人类这种生灵,将一些金属矿物制品,看的比同类的生命更加重要?甚至是远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呢?”白鹭有问,仅于言语中听出些许不解之意,面上神色却也依是如初。 “贪婪...”霖安依是垂首,不过却因羞愧而红脸而言。 “贪婪...这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一词汇从未在我的母族之中出现过,也从未在我的同族身上体现过。而前人遗留给我的经验则是告知着我...贪婪这一概念应似深渊,注定会将我拉入其中,并让我的身上充满堕性。而这也是...母族为何会约束我们不准偷偷下界的原因,也许贪婪隶属于罪孽,或者说罪孽已是通过贪婪将人类视作容器,而开启这些容器的钥匙,也正是贪婪。”白鹭依是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亦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看上去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母族?罪孽?容器?你...究竟是谁?”霖安不解而问,且是再傻,也是看出...眼前让他倍感亲切的,根本就不是白鹭,最起码已经不是八载岁月之前的那个白鹭。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为何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亲切,为何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些许不多,却又与我族中兄姐相同的味道?”白鹭依是反问着霖安,且在反问间盯着床铺上的嘟嘟再度开口道:“而它又是什么?为何我会在它的身上感受到...罪孽的味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霖安很是意外白鹭能够看到嘟嘟,但也依旧不知他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仅是连忙上前将嘟嘟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且是透露着明显的保护之意。 白鹭:“不必惊慌,母族有约,不得对下界之人出手。我仅是对你有些好奇,好奇你为何会在自己的族群中,呈现着与众不同的模样。” 霖安:“与众不同?哪里不同?” 白鹭:“我也不知,仅是觉得你与寻常人类有着格格不入的模样,最起码我不曾在你的身上见到一丝一毫的...贪婪。” 霖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一副贪婪的模样。” 白鹭:“但据我观察,人类或多或少都会拥有些许贪婪,而你...则是全然不惧。” 霖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仅是想要弄清楚,人与人之间的“不等”因何而起。也许只要将这个问题弄清楚,我便能让一个生物群体变的全然相同,不仅没有高低之分,更是可以用这种办法将他们心中的贪婪消除,从而避免成为罪孽的载体。”白鹭依是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不过在说完之后便于床铺之上起身,对着门外走去。 仅在临门一瞬,白鹭却是再度驻足,且因对霖安抱有一定好感方才提醒道:“荣归将至,你还是趁早离开金陵比较好。” “荣归?什么是荣归?”霖安有问,依是不解而问。 “这是你们人类的说法,而我们则是将其称之为...清洗的方式,遏制的手段。”白鹭没有过多的解释,仅是说完便走出门外,消失在了农耕巷的阴暗中。 其实霖安很难理解白鹭的话语,也很难理解白鹭这似是“邪祟夺舍”的模样,仅是觉得染上了癔症之类的病患,因此也就不曾过多深思,因为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解决农耕巷百姓之事。但稚年的霖安此刻却是不知...白鹭远比逢家更加可怕,最起码...白鹭至此所展现出的思维方式,已是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而这种思维方式,人们常常称其为...与正常人类相违背的...思维方式。 拜山 霖安失败了。 阴暗无明的狭小房间中,霖安坐于床铺之上,且是对着怀中的嘟嘟轻声而言、细声而语。 “如果我能及时出现在阿丘的身旁,且是在他需要帮助时对他伸出援手,是否还会发生十里长街的惨剧?” “如果我能早些发现逢娟的阴谋,并在鸿楼爆炸之前将那些百姓拦下,是否还会发生鸿楼爆炸的惨剧?” “如果我的实力能够更强一些,是否便能及时赶到逢家,将那些惨遭屠戮的百姓全部救下?” “如果我的速度能够更快一些,是否便能及时将逢秀带到医馆之中,且待逢秀伤好之后狠狠抽他两巴掌?” “嘴上虽是说着保护无辜百姓,其实到头来...谁也不曾保护好,谁也不曾及时救下...” 霖安坐在阴暗的房间中,对着嘟嘟说了许多个“如果我”,却也不曾事不关己的想着... 阿丘的惨案皆因逢秀心理扭曲而起,与他无关。 鸿楼的惨案皆因百姓心中的贪婪而成,与他无关。 百姓惨遭屠戮皆因受人煽动、蛊惑,与他无关。 逢秀之所以会死也仅是世家内部博弈,与他无关。 看上去很是怪异,看上去霖安将一切问题都归于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十八岁的霖安仅是做出了一个小小的选择...于“如果我能”与“与我无关”之间,做出了选择而已。 月光有明,照亮窗棂,霖安不禁回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告知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亦是至高无上的。 而霖安此刻亦是想着...既然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既然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又岂能因为过往中的失败,而改变自己于来日所呈现出的模样? 霖安最初的想法是...保护无辜百姓,尊重一切生命。 霖安失败后的想法依旧是...保护无辜百姓,尊重一切生命。 思想也好,理念也好,就像小舟行于沧海,面对狂澜怒浪。 一定会翻!但那又能如何呢?翻过来的小舟...依旧是小舟,沉没于海底的小舟...依旧是小舟,纵是化作破碎不堪的模样,也会有人对着它说...是残骸! 是什么的残骸?是小舟的残骸!如此看来...纵是化作残骸的小舟,也依旧是小舟,本质上,不会有任何改变。 “舟覆于澜,破碎于浪,纵沉沧海,万般模样,名始如初。”霖安依是喃喃自语,且在自语过后又是垂首,看着怀中的嘟嘟说道:“小舟会碎,人也会死,你说对吗?嘟嘟!” 嘟嘟:“去...去...去...” 霖安:“嘟嘟也想让我去?还是说嘟嘟想要跟着哥哥一起去?” 嘟嘟:“去...去...去...” 霖安:“好!哥哥会去!也会带着嘟嘟一起去!” 嘟嘟无言,仅是于霖安怀中滚出,且是落在床铺之上,亦是开始于原地旋转,却也不知是欢呼雀跃,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否定着霖安。 霖安无言,仅是一手紧握青鸾,一手抱着嘟嘟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八载岁月的家中。 没人知道一个十八岁的穷苦少年,是如何胆敢向逢家扬刀的,也许这十八岁的少年早在八载岁月之前,便斩断了心中的怯懦与畏惧,因此于此生之中便注定仅剩...勇敢与无畏。 霖安很清楚,自己离开家很有可能便是再也无法归来了,甚至也曾想过...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后,此方天地间便再也不会有叫做霖安的少年了。 也许会死,但远比生死更加重要的是...信念! 是付出生命也要贯彻的信念,而这份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注定会让霖安于此方天地间,呈现出男儿应有的英雄模样。 霖安持枪出门,尚未走出狭小院落,小麻烦亦是出门而来,且是看着霖安那瘦弱的背影明知故问道:“你要去哪?”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霖安有答,却也不曾转身回首。 “你要去做什么?”小麻烦依是看着霖安那瘦弱的背影而问。 “做我应该去做的事。”霖安笑言,依似往日那般,傻兮兮的笑言。 “从来没有人要求你做过什么,又何必如此要求自己?”小麻烦有问。 “正因为从来没有人要求过我,我才会如此要求我自己!”霖安有答,虽笑,但声音中却也透露出了坚定之意。 “你不怕死啊?”小麻烦瞬间泪目,且是忽然想要离开金陵了,因为她于此刻忽是发现...天高地阔,只要跟在霖安身旁,便一定不会遇到任何凶险。 “如果我会怕,那么我便死了。也许所谓的死,并不呈于意识消亡的那一刻,而是体现于心生畏惧的那一瞬。”霖安有言,且是回首看向小麻烦,所展露的...依旧是傻兮兮的笑容。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在意他人的死活!”小麻烦恨声而言,似在恨着霖安的无私,且是想着,如果他能自私一些...也就不会做出只身去往逢家,这看似“自杀”般的举动。 霖安:“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但相比于不明白,我却是明白生命可贵。而生命之所以可贵,并不是它有着价值,而是可贵于...它于世间出现过。” 小麻烦:“活着即是一种可贵?” 霖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的生命本就短暂,就像是月下萤火。可纵是短暂,纵是微弱,也一定会将某些事物照亮。而对我而言,重要的不单单是活着,而是在这短暂的生命之中竭尽可能的散发微弱的光亮,去照亮每一个向往光明的事物。” “我很荣幸...”小麻烦无奈,也是知道...自己根本就劝说不了霖安,并非是无法让霖安改变愚蠢的模样,而是根本就无法让霖安放下心中那坚定不移的信念。 “因何荣幸?”霖安依是傻笑而问。 “因为谁也不会知道,我若是不曾遇见你,我的将来会是何种模样。而你也的确似若萤火一般,悄然无声的飞入了我的人生,且是为了照亮了正确前行的道路,而我...愿形容这份萤火,远胜皓月之光。”虽有泪水涌于眼眶,但小麻烦却是正对霖安微笑而言,那是一份天真无邪的微笑,亦是霖安从未于往日小麻烦脸上见到过的微笑。 “我也要去。”阿祥也是出门而来,且是站到了院落之中,对着欲要孤身去往逢家的霖安瞧着、看着。 “你要去哪?”霖安有问,却是明知故问。 “我要去报仇!”阿祥坚声而言。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在这午夜之时出门?而不是像之前所说那般,于明日清晨集结百姓一同前往?”霖安依是询问,且是询问着...无论是小麻烦或是阿祥都清楚答案的问题。 阿祥无言,也是知道霖安的想法,无外乎便是不愿有人跟随,也不愿有人因他做出的决定而死。甚至也能够隐约猜测到,明日清晨小麻烦注定不会集结百姓去往逢家,而是将事情的真相尽数告知百姓,从而带着百姓逃难而去。 “如果李叔尚在,他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你要知道...李叔想要的,不是于死后看着你为他报仇,他仅是想要见你...能够如若常人一般走出家门,且是拥有自己的安稳生活。”霖安良言相劝,且是不希望再有人死去,而且就算阿祥跟随他去往逢家也未必能够报仇,因为对于此刻而言,霖安去往逢家的目的,也仅仅是用自己的生命,为农耕巷中能够认清局势的百姓,争取些许逃离的时间。 阿祥不曾反驳些什么,而是于腰间取下了一个葫芦并丢给霖安,且是开口道:“虽不知效果能维持多久,但若是不敌便喝上一口,可让你多撑一段时间。” 阿祥说完便归屋去了,而霖安则是侧首,看着如若往日那般趴在墙头的小麻烦笑言道:“你会照顾好他的,对么?” 小麻烦也似若往日那般,趴在墙头贼兮兮的笑着:“你也一定会归来的,对么?” “会的。” “给!” 霖安说完,即是转身,打算辞院而出,但小麻烦却是取出一个装有钱银的荷包,丢到了他的手中。 霖安对着手中荷包不解相视,而小麻烦则是再度开口道:“若是不敌,便将其中的钱银丢向敌人,且是再问上一句...人命价值几何。” “多谢。”不曾询问为何要问,也不曾询问...问了之后会发生何事,但霖安也是于储物手环中取出自己的荷包,且是将其丢给了小麻烦。 “这是做什么?”小麻烦看着霖安的荷包不解而问。 “若是可能,便拿着它去读书吧,还有...来日若能归来,莫要忘记帮我照顾这些...小白菜。”霖安依是傻兮兮的笑言,不仅看着小麻烦傻笑而言,更是看着地上那些长势喜人的小白菜傻笑而言。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些破白菜?”小麻烦不解,且是瞪着双眼而问。 “不能让他们白白与我相识一场,纵是无法保证他们健康了,但我也希望他们能够于安稳中成长。”霖安依是傻笑,且是在他看来...什么美的、丑的、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只要是与自己一同生活过的,且是无论是否生活在一处的,都是...家人。 想法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种“愚蠢”的想法会让霖安成长至何种模样,但在霖安看来...自己就是自己,无论被人说成何种模样,都不妨碍他...茁壮成长。 ----- 辞别了农耕巷,走过了空无一人的黑暗街路,来到逢家大门之前,天色已是将明而未明。 朱红大门已是修补完全,且依是呈现着大敞的模样,于外向内瞧看而去,能够见到的广场依旧是洁白的模样。无论是往日百姓的尸体,还是似河流淌的鲜血,皆是消失不见,看上去就像是...将昨日赤色洗净,今日依旧是洁白的模样。 门前依有守卫肃穆而立,而管事江郊,也依是立于门前...似笑非笑。 夜幕无人,寒风来去,黑暗尚未退去,便有人于长街深处缓步走来,且从身姿来看,倒也不似传闻中英俊潇洒的侠客,也不似温文儒雅的书生,更不像是无双权贵之家的公子。待朝阳渐上城墙,黎明破除黑暗,方才得见...来者仅是一位身形消瘦,穿着无比寒酸的...穷苦少年。 “霖安。”江郊得见少年来到逢家门前,即是立身门前台阶之上,轻声而言。 “江大哥。”霖安得见江郊正立身逢家门前,即是立身门前台阶之下,轻声而言。 江郊:“为何而来?” 霖安:“告诉我,逢家是否会放过农耕巷百姓?” 江郊:“不会,女帝已将家中弟子集结完毕,只要清晨一过,便会解决一切后患。” 霖安:“如果他们就此离开金陵,逢家是否还要赶尽杀绝?” 江郊:“家在这里,纵是离去...该归来的也一定会归来。” 霖安:“霖安有命,愿为百姓争取些许逃离时间,也是斗胆,为死去的百姓向逢家讨个公道。” 其实霖安很是清楚,死了的也就是死了,公道这种东西纵是讨了,那些死去的也不会活过来了,但他还是说了,不为其它,仅是觉得...该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去讨。 “会死。”是江郊最后的提醒。 “宁死,不屈...”霖安扬枪,使手中青鸾之锋,于渐起、渐上城墙墙头的黎明朝阳之下,熠熠生辉。 江郊转身离去,且是迅速跑向了山顶,去往了那庄严且堂皇的大殿之中,似是禀告逢家的那位...女帝去了。 山顶大殿之中,桌案自殿堂深处延伸,直至门前方止。 长案十丈,美酒佳肴无数,金玉杯盏齐列。 长案两侧,金陵权贵无数,且是端庄静坐。 长案之后,尚有无数矮案,似若花开满堂。 矮案之边,无数修士席地,呈现拘谨模样。 女帝端坐,身着赤红金绣凤袍,端坐金雕龙椅之上,尚有金钗似若飞凤于发髻之上傲然翘首,且有盘龙护指佩戴于双手之上。 女帝端坐,凤目傲视身前桌案两侧无数权贵,虽以商讨日后生意为由将众人齐聚于此,但实际上仅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知所有人...日后逢家再无帝王,有的仅是她这位女帝,而金陵自今日起,也注定唯有她这一个声音。 “报!有人自农耕巷而来。”江郊立身堂外,且是正对大堂深处躬身抱拳而言。 “因何事前来?”逢娟有声,且似凤鸣之傲,于大堂内悠然传出。 “似为破我逢家而来!”江郊依立堂外躬身而言,且在话音落下一瞬,长案两侧权贵即是似怕受到牵连,而尽数色变。 “多少人?”逢娟无动,依是端坐于椅,亦使高傲之声再起。 “仅有一人。”江郊如实作答。 “哈哈哈...”逢娟沉默无言,但仅在江郊话音落下一瞬,长案两侧权贵即是爆发出哄堂大笑,似是听到了此生最为好笑的笑话一般。而且不止是权贵在笑,纵是一旁负责端茶倒水的丫鬟、家仆亦是纷纷掩口失笑。 “是什么样的人?”逢娟依是端坐,且是傲声相问。 “是当日救走逢秀之人。”江郊依于门外躬身作答。 “你的那位旧识?也是当日前来为我父亲祭拜的...货郎?”逢娟似经片刻思量,方于想起霖安那笨手笨脚,且是傻乎乎的身影。 “货郎?” “货郎?!” “哈哈哈...” “哈哈哈...” 听闻“货郎”二字,满堂权贵轰然大笑,似是谁也不曾将这小小的、且是于大小街巷中随处可见的货郎放在眼中。 满堂皆笑,唯逢娟未笑,且是回想起霖安纵是背负逢秀,亦可于无数追兵之下全然脱身之事。虽然其中有着江郊作为掩护,但...自身若无本事,纵是得以掩护,也理应插翅难逃。 “依你之见,他有几成把握破我逢家?” 逢娟有问,而无数权贵得见她那认真对待的模样后,也是纷纷停下了嘲笑,但心中却也依旧轻视,且是纷纷想到...莫说一个来自农耕巷的货郎,就算是整个金陵、整个海澜皇朝的货郎至此,也是无法撼动逢家半根汗毛。 “一成都没有。”江郊躬身而言。 “为何?”女帝傲声反问。 “仁慈...”江郊仅用一言,即是说出了霖安的弱点,亦是说出了每一位少年应有的弱点。 “退下吧...”女帝声轻,却也依展傲意,也许纵是江郊不说...也能通过之前拼死救走逢秀的举动而猜到,这名为“仁慈”的弱点。 “我见众卿已是肆笑片刻,想必对那货郎已是十拿九稳,却是不知...哪位愿意出手解决...我逢家这燃眉之急?”逢娟依是严肃且高傲的模样,此刻虽是环顾殿内众人,但也唯有项上微动,身躯却始终保持着无动。 众多权贵听闻,知道这是表现的机会来了,也是聪慧的想到...这是逢家女帝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因此仅在话音一落,即是有人拍案而起,且是环顾长桌两侧傲然开口道:“我赵家愿派人前往,若是不出意外,一合过后便可将那货郎头颅斩下,以证我逢家威不可触!” 漂亮话说完,赵家家主即是转身,对着一侧堂内正鲸吞龙饮之人,开口道:“纳乾!速速将那货郎头颅取来,以免扫了女帝饮酒的雅兴!” 纳乾,体态健硕,黑面长髯,听闻自家家主有令,即是放下手中杯盏,且是傲然走出了大殿,且在辞门一瞬即是取出九环阔刃入手,唯留绝世高手般的雄厚背影,予以满堂权贵瞧看。 此刻霖安已是打晕了逢家守卫,且是顺利的走入了逢家的大门,亦是来到了高山之下的宽广广场之上。左侧宝车依是齐列于车棚之中,右侧良驹依随马棚延伸数里,而九百道白玉阶梯也依是呈现于霖安眼前。 本想顺梯而上,却见纳乾手持九环阔刃瞬辞九龙台,且是顺着九百道阶梯点踏而下,仅在转眼间便来到了广场之上,霖安身前。 纳乾没有废话,也不曾将霖安放在眼中,心中所想也似若自家家主所说那般,仅用“一合”即可将霖安斩于刀下,而所谓的一合,自然也就是...一个回合。 纳乾落地一瞬即是挥刀瞬落,虽与霖安相隔尚远,手中九环阔刀亦是击于地面之上,但仅在刀刃落地一瞬...背上九环已因反震之力而接连作响。 九道近于无色的声波,瞬辞于刀背的九环之上,且是呈现一字排列之形,正对霖安破空而去。虽看似无形,过往之处亦是无物格挡,从而难以断定其威几何,不过却可清晰得见...声波过往之处的地面皆是化作齑粉。 声波迎面,速度倒也不快,霖安身似灵燕而动,于转身之间即是将其避开,而声波亦是直来直往,未曾曲折。而纳乾见状虽感意外霖安能够避开,但也不曾展露丝毫迷茫,仅经刹那一瞬身形即似虎狼,绕着广场边缘开始极速奔袭、游走。且在游走之间接连挥刀,致使无形环状声波接连辞刃而出,亦似万千涟漪...毫无章法、规律的穿梭于广场之上,亦是凭借极速正对霖安而去。 霖安身躯依似燕雀之灵,虽是声波密集交错,却也于广场之中不断翻转、跳跃,从而将其一一闪避开来,甚至亦可于环形声波中心灵巧穿过。而在翻转、跳跃之间,霖安亦使自身灵力瞬间扩散于周身,亦似红霞覆地,浪潮翻滚,正对八方激荡而出... 灵力宣泄,亦是于纳乾周围激荡而过,身躯虽是未伤丝毫,却感地面竟似...忽然倾斜。而在地面“倾斜”一瞬,纳乾更是不由自主的向霖安横“坠”而去,看上去就像是...脚下地面似于一瞬化作了竖立的墙壁,而霖安所在之处则是化作了...地面。 仅在纳乾身躯失衡一瞬,霖安即是瞬间落地,手中青鸾未展丝毫犹豫,仅经刹那即化青红流光瞬出,不仅贯穿了纳乾的肩膀,更是将其钉在了似若“墙壁”般的地面之上。 欲要拔枪起身,却也不知拔出长枪后能否起身,而霖安显然是不曾给纳乾这个拔枪的机会。仅在青鸾穿肩一瞬,霖安即是瞬临而至。腿足似若猛虎击风,带着十足的呼啸之意,瞬踏于纳乾面门之上,不仅使其口齿纷飞,亦是使其瞬间晕厥在地。 霖安拔枪而出,依是对着广场边缘那如玉阶梯缓步走去。而仅在纳乾倒地、晕厥一瞬,即有逢家家仆立身山顶九龙台边缘,放声高呼道:“赵家纳乾,经一合,败于玄关广场之上。” 声音洪亮,透力强劲,仅在响起一瞬,即是传到了大殿之中,亦是传入了满堂宾客,以及无数权贵,尚有逢娟的耳中。 “噗...”无数想笑又未笑的嗤音瞬起于堂,而无数权贵的目光亦是齐刷刷的落在了赵家家主的身上,而赵家家主亦是化作了面红耳赤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欲寻地缝钻入其中。 满堂宾客皆于心中暗嘲,嘲笑着赵家家主...竟连一个小小的货郎都收拾不了。 “哼!平日里吹嘘自己如何了得!此刻竟是化作草包让我赵家蒙羞!女帝殿下还请稍安勿躁,此乃我赵家真正猛将,只要他出手,定能将那小小货郎斩于刀下。”赵家家主虽是面红耳赤,却也再度起身,且是指着身后一位书生模样的修士,正对逢娟恭声而言。 逢娟无言,依是端坐,仅是微微点头,似是给了赵家这雪耻的机会。但心中却是在想...满堂废物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之前江郊已经明确说过霖安的弱点是仁慈,言外之意便是...除去仁慈这一弱点之外,他已是有了威胁逢家的实力。 心中虽想,但面上却是未动声色,亦是不曾出言点破,毕竟...通过外人之手削弱霖安体内的灵力、体内,总比通过消耗自家人来达成这一目的要好。 “纳坤!你去将那小贼人头取来!以证逢家威仪!”赵家家主转身,正对那书生模样的修士傲然而言,且待话音落下之时,亦是在纳坤于案后起身之际,更是小声提醒道:“切记莫要轻敌,莫要犯纳乾所犯之错。” 纳坤模样俊俏,身材亦是清瘦,先是彬彬有礼的对自家家主鞠躬行了一礼,随后方才走出了大殿。 纳坤出门即是顺着白玉阶梯飘然而下,且似谪仙临世般来到了霖安身前的阶梯之上,只手负于身后,只手瞬展折扇,致使一滴毫不起眼的清水,瞬间落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 败敌 白玉阶梯之上,纳坤在上如若谪仙傲立,霖安在下则是小心翼翼。 水滴经扇舒展而出,亦是落于霖安肩膀之上,看似仅是寻常水滴,却是于霖安肩膀处留下了清晰的水渍。 霖安不知纳坤灵力特性,因此便未曾贸然出手,不过纳坤却是瞬间俯冲而下,且于俯冲之间再甩手中折扇,使其瞬间合起。 身形未临,即见水滴于折扇合起一瞬而再出,且是异常精准的落在了...第一滴水滴所落之处,也就是霖安肩膀处的水渍之上。 噗!仅在第二滴水滴加身一瞬,即是传出了一声轻响,哪怕水滴看似轻柔且无丝毫威势可言,但...还是贯穿了霖安的肩膀。 两滴水,落于同处,即可贯穿万物,虽不知是否真的能够贯穿万物,但霖安还是通过被贯穿的肩膀猜测出纳坤的灵力特性,同时也是隐约间猜到了这份特性的弱点、弊端。 肩膀虽穿,却也未退,反而是紧握青鸾激进而上,且是正对纳坤迎面冲去。 纳坤见状亦是未退,而似灵蛇而动,仅是瞬挥手中折扇,即使其舒展开来,亦是使其挑斩于青鸾枪刃之上。成功使青鸾枪刃向上倾斜,纳坤亦是瞬间俯身于霖安身侧绕过,而水滴亦于折扇合起而再辞,且是精准的落在了霖安的额头之上,并留下难察水渍一道。 看似一击得手,仅需再出一击即可将霖安击杀。但...纳坤仅于霖安身侧绕过,尚未站起低俯的身形,即感千斤重担加身,且是瞬间跪于地面、阶梯之上。 霖安手中青鸾出而未收,且是顺着之前纳坤挑斩之力而瞬间抛起,而霖安亦于青鸾在空旋转之时而转身... 身形转过一瞬,青鸾即是于空落下,霖安双手紧握其蔚蓝、有锋的一端,且似猛抡棍棒一般,致使长枪猩红末端正对纳坤横扫而去。 青鸾横扫将至,纳坤则是再展手中折扇,使水滴再呈极速而出,亦是正对霖安额头水渍而去。 青鸾、水滴,不知孰快孰慢,但仅在水滴将临霖安一瞬,即有惊人引力瞬起于青鸾枪身之上,致使霖安无需躲闪或抵挡,既使那迎额而至的水滴偏离方向,且被吸附于枪身之上。而霖安手中的青鸾则依是横扫而出,且是猛击于纳坤下颚之上,使其口中牙齿纷纷携血而出的同时,亦使其如若谪仙般的身形,瞬间瘫倒在白玉阶梯之上。 “赵家纳坤!经三合,败至玉梯八百七十三阶!” 洪声依是起于九龙台上,且是再一次传入大殿、无数宾客、权贵的耳中,亦是...赵家家主的耳中。 “呵呵...” “哈哈...” 无数宾客、权贵终是忍不住了,不仅纷纷大笑起来,更是传出了满载讥笑之感的议论之声。而赵家家主那本是赤红的面色,此刻不仅化作了铁青,身形亦经弯腰垂首,似化老鼠般的灰溜溜模样。 “哼!我钱家愿为女帝殿下排忧解难!”长案一侧,钱家家主拍案而起,且以最为洪亮之声傲然而言,且待话音落下即是侧首,看着大殿角落中一位依墙而靠、环抱双臂、沉默无言的修士道:“行郡!你且前去,将那小小货郎碎尸万段!以证我金陵女帝威名!” 行郡,相貌不扬,行事低调,且是呈现着沉默寡言的模样。待自家家主说完,倒也不曾做出回应,仅似传闻中的冷酷杀手一般,缓步走出了大殿,且在辞别殿门一瞬,即是化作疾风暗影...正对霖安而去。 仅在辞别九龙台一瞬,行郡即于阶梯边缘高高跃起,如鹏展翅挥洒万千飞羽,亦见无数细长飞刀携带无匹锋锐破空而出,甚似暴雨随风正对霖安所在之处拍打而下。 霖安依行阶梯之上,见无数飞刀迎面而至,即是瞬挥手中青鸾,凭借枪锋将那柄柄飞刀挑飞、击落在旁。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飞刀虽是掉落在旁,亦是掉落在地,但仅经落地一瞬即是弹跳而起,且携折返之意于八方正对霖安围杀而至。 霖安似是不曾想过飞刀落地竟会再跳起,亦是不曾想过会违背常理于八方共袭而来。青鸾于手中横扫而出,亦使引力特性瞬起于枪身之上,似是欲要凭此将无数飞刀共吸共引于青鸾之上。却不曾想...青鸾虽是横挥而出,但也近视将身前无数飞刀拦下,而于身后弹跳而起、折返而至的飞刀,则是尽数加身、破肉而入。 仅经一瞬,亦在行郡落于霖安身前远处阶梯之时,霖安便已是化作如猬模样,且有鲜血顺身流淌,染红脚下阶梯道道。 行郡落地一瞬,身形即是游龙婉转,且有无数飞刀化作道道寒芒辞掌而出,亦似蝗潮正对霖安而去,显然是不想给霖安丝毫喘息之机。 飞刀如潮迎面,霖安也仅能凭借手中青鸾抵挡...长枪在手,如若飞凤,亦似游龙,而霖安修炼了八载的技艺,亦于此刻瞬间爆发。 飞刀虽细,青鸾却于霖安手中化作残影道道,经挑、刺、劈、挂等基础枪式齐出,即将无数飞刀尽数拦截而下。但可惜的是...拦截而下,亦是落地而下,且在落地一瞬,即见无数飞刀如若蝗虫落地,且似再蹬双腿而跳起,对着霖安围杀而来。 迎面飞刀一刻无驻,落地飞刀亦经折返而归,虽行郡仅是在前,却也让霖安感受到了正被围剿之感。而仅经片刻,霖安便是化作了周身满覆飞刀的模样,且有赤红鲜血于蔚蓝苍穹之下高扬,亦似溪流于白玉阶梯之上流淌。 飞刀似无停驻之意,也是似无用尽之时,霖安难以近身行郡,更有飞刀落地经弹跳、折返加身。而霖安亦是于此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弱点,便是不具远程攻击之法...倒也无妨,因为往日战斗的经验,已是为霖安提供出了绝佳的应对方法。 赤红灵力如潮瞬出,不曾涌向高处的行郡,仅是加持于青鸾枪身以及八方地面之上。飞刀落地,其数似雨,仅经片刻即是覆满地面、阶梯,虽依是呈现似有自主生命、欲要弹跳而起的模样,却也呈现着有心无力、难以跳起的模样。 无数飞刀显然是经引力所束缚,此刻纵有“弹跳”特性加持,却也难以起身。而插满霖安周身的飞刀,亦因地面引力加剧而辞体而出,落地“抖动”。 飞刀似雨依是迎面,青鸾亦散道道残影,且是将前者一一击落,加入了“有心无力”的大军。而立身高处且是不断掷刀的行郡,也是发现了飞刀的异常,但可惜的是...虽是发现,却也为时已晚。 地面之上的引力特性瞬间消散,霖安亦是在特性消散一瞬躲至一旁,致使万千飞刀在摆脱引力束缚后,即于同瞬如潮跳起,且依是正对霖安所在之处蜂拥而去。 万千飞刀如若蝗潮,但仅是临近一瞬,即有惊人引力乍起于青鸾枪身之上。 霖安横枪,如若一枪卷浪,亦使如潮飞刀如若归宗万剑,因枪上乍起的引力而调转方向,且是正对阶梯高处的行郡激荡而去。 飞刀浪潮瞬临,但行郡却是无惧,因为仅是在其临近一瞬,他便将加持于飞刀之上的“弹跳”特性散去,致使这些飞刀皆是有气无力的...自然掉落在地。 但让行郡不曾想到的是...飞刀浪潮虽落,却有数根微弱难察的钢针隐于浪潮之中,亦是现于浪潮之中,且是携带惊风破空之意,正对其迎面而至。 噗噗噗...叮叮叮... 钢针似雨,钉于行郡周身,且在加身一瞬即有似雨铜钱于中涌出,待至落地即是顺梯翻滚而下,散发着叮当的声响。而行郡仅在钢针一瞬即感力竭,体内灵力不仅极速流逝,体内营养亦似化作铜钱,流出体外。 行郡跪地,身躯伴随铜钱流淌而呈现着渐渐干瘪之意,虽是不至死去,却也丧失了起身再战之力。 “钱家行郡!经六合!败至玉梯七百六十三阶!” 洪亮之声,于行郡跪地一瞬即是起于九龙台上,且是再一次传入了山顶那庄严的大殿之中,以及无数宾客、权贵的耳中。 没有讥笑,没有议论,纵观殿堂内外,皆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显然皆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毕竟一次轻敌大意,两次发生意外,但无论是轻敌还是意外,都不可能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一个小小的货郎身上。 逢娟依是端坐于主位之上,且是微微侧首环顾四周,见四周宾客、权贵皆是垂首不语,透露着一股灰溜溜的意味,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鄙夷。 仅经片刻无声,即是有人再度拍案而起,且是挺膛翘首,傲然硬气而言:“哼!平日里都觉得自己了不起,此刻面对一个小小的货郎竟皆是化作了软柿子!我孙某人真当羞愧,往日竟与尔等这些货色为伍!”待话音落下即是垂眉侧首,对着身后一位身躯健硕,似若龙虎盘卧于矮案之旁的修士道:“国遥!告知满堂宾客,你若前往,几合可斩此郎?” 国遥缓缓起身,身躯虽壮却也未展张狂,仅是正对自家家主恭声而言道:“启禀家主,国遥不敢托大,但也敢担保于十合之内,必取此郎项上人头!”待话音落下即是转身,缓步行至大殿之外,殿门之前。 啪!国遥取刀,且于长刀入手一瞬即动,身若离弦箭矢瞬冲高空而上,且是跨越九龙台,并似传闻中的救世英雄一般,猛落于霖安身前的阶梯之上。 落地一瞬,玉阶即炸,身化疾风残影而出,亦是自上至下,正对霖安俯冲而下。 国遥速度惊人,霖安仅感眼前一花,即有寒芒迎面而至,而他也仅是凭借本能横枪抵于面门之前。 啪!长刀瞬至,猛斩于青鸾枪身之上,虽是成功抵挡而下,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仅在刀斩枪身一瞬,即有惊人强震之力迸发。不仅使霖安双手虎口瞬间崩碎,更有裂痕瞬间密布于双臂臂骨之上,同时手中青鸾亦是脱手而出,经高高飞起而落于山下,插于玄关广场中央。 没有机会去捡回青鸾,往日可凭引力特性使其倒飞而归,但此刻却因距离遥远而难有作用。而此刻霖安所拥有的也仅是剩下一双拳头,而这双拳头需要面对的...则是国遥手中那锋锐的长刀,以及那惊人的强震特性。 一刀过后,国遥未退,仅在青鸾辞于霖安手中一瞬,即是收刀而归,且是再对霖安瞬劈而下,而霖安亦是立即扬拳,正对国遥膛前猛击而出。 面对长刀,霖安未躲。 面对拳头,国遥未退。 二者以伤换伤,似是皆想尽快解决战斗。 噗!长刀瞬斩于肩,且是入肉三分。 砰!拳瞬击于膛,且是碎肋不知几根。 虽是立于高处,虽是修为过人,虽是体态健硕,但于初次交锋之下,国遥却是退了一步。而霖安不仅未退,反而是借此机会使双拳似化风雷,正对国遥膛前猛然击去。 长刀横抵,挡于膛前,致使霖安双拳虽猛,却也皆是击于刀身之上,而国遥亦将自己的强震特性加持于刀身之上,致使霖安虽是凶猛落拳,但仅在数拳过后,双手便因强震之力化作了鲜血淋漓、破碎不堪的模样。 可...纵是如此,稚岁的少年也是不曾停下攻击,就像往日于山村面对拦路“高墙”之时,纵是高墙坚硬,纵是高墙于拳下纹丝未动,但霖安也不曾因此而心生畏惧、退缩、放弃之意。 因霖安所展露出的凶狠气势,国遥不禁再度向后退了一步。 在此之前,国遥始终认为之前三人皆因轻敌大意而阴沟翻船,但此刻换上自己方知...眼前的那里是什么阴沟,分明是骇人的沧海狂澜,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陨于其下。 心神紧绷,且将腿足弯曲,亦将脚掌顶于身后台阶之上,试图凭此稳住身形,从而抵挡霖安那激进、昂扬之意。但国遥似是不曾想过,一条腿在后弯曲,那么另一条腿...自然也就呈现出了笔直向前而伸的模样。 心神紧绷,且将全部心神放在了霖安的双拳之上,故而似是忘却...除了一双拳头,霖安尚有一双腿足。 腿足瞬起瞬落,猛踏于国遥那重心所在...且是笔直踏地的腿足、膝盖之上。 啪!国遥腿足于霖安脚下瞬折,且是呈现出了反曲之形,亦使国遥身形失衡而向后仰倒而去。 长刀因痛辞手,且是飞向半空,而霖安亦是趁国遥倒地一瞬而接刀入手,经瞬起瞬落而断国遥一臂,从而使其倒地哀嚎不止。 孙家家主此刻正端坐于堂内,且是得意洋洋的环顾着四周权贵,似是认为只要国遥出手,必然能够将那小小的货郎斩杀。再加上国遥那谨慎、保守的性格,以及那可以用于缴械的灵力特性,显然是没有丝毫落败的可能性。 但仅在国遥离去未过多久,即有洪亮声音于九龙台上再起,且是传入了大殿,亦是传入了孙家家主的耳中。 “孙家国遥!经六合,败至玉梯五百九十七阶!” 声音入堂一瞬,孙家家主的面色即是于高傲、得意化作了谄笑、讨好,显然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告知满堂宾客...莫要将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而满堂宾客于此瞬亦是于孙家家主眼中...于“羞愧为伍”之流,化作了“挚爱亲朋”之辈。 不过满堂宾客却是未曾理会孙家家主,而是纷纷于案后起身去往了殿外,亦是如潮汇聚于殿门之前,对着九龙台的身影瞧看。毕竟...穷苦少年挑战权贵、连败修士这种桥段,他们仅仅是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闻过,却从未于现实生活中的见过。 此刻有了得见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且在得见霖安那满身鲜血、遍体覆伤的模样,以及霖安那瘦弱身形以及破烂穿着后,无一不是瞬感寒气乍起于脚踝,且是顺体直冲天灵而上。 未见过于宏大的场面,未闻过于传奇的事迹,但无数宾客却于此刻大受...震撼。 宾客在外震撼于“孤狼行梯”“迎权不畏”,但无数权贵却皆是坐于大殿之中、长案两侧,且是纷纷开始琢磨了起来。 琢磨着...要不要让家中的修士等等再出手,让他家修士进一步削弱霖安的体力与灵力,从而坐收“车轮”之利。 琢磨着...于“讨好逢家女帝”与“保全自家修士底蕴”之间,究竟做出怎样的选择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琢磨的人有很多,但显然有人是稍微聪慧了一些,于众多权贵尚未琢磨好之时便是笑眯眯的侧首,对着身旁的权贵道:“听闻李家家主于前些时日偶得一士,此士不仅修为过人,更是有着仙家手段,却也不知李家主可否引荐一番,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李家家主,不仅家中修士似有仙家手段,就连他自身,也似有着仙家手段。鹤发雪髯,面似朱丹,一袭青衫,端坐于案,此刻听闻身侧权贵所言,倒也不曾因其夸赞而渺渺欲仙,反而是微眯双眼,对其厉声而言:“周家主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无外乎便是想让我家修士出手削弱那货郎实力,且在之后再坐收这车轮战之利。不过倒也无妨!既然周家主想看,老夫便依了你的心愿!” 李家家主瞬间起身,且在侧首看向堂外之时,即有精光乍现于双眼,并似仙家道长般朗声而言:“云山!你且前去,让这满堂宾客见识一番,何谓仙家手段!” 门外宾客之间,有人名唤云山,岁在而立,同着青袍长衫,面色玉如,长鬓飘飘然然。此刻听闻自家家主所说,仅是于人群中微微抬脚落足,即是...消失不见。 待无数宾客、修士于大殿门前环顾,方才发现对方竟是不知于何时,竟是出现在了九龙台的那巨可擎天般的盘龙石柱之上。而云山则于石柱之上垂首,看了远处正于阶梯上走来的霖安一眼,仅是再度抬脚落足便是消失不见,待再度出现已是立身于霖安身前的阶梯之上。 “这是什么特性?!” “不是灵力特性!是仙家...是仙家手段!” “什么仙家手段!依我来看,应该是名为‘仙家手段’的灵力特性才对!” 无数宾客于大殿门前发声,显然是因云山的灵力特性而震惊,但无论是李家家主还是云山本身皆知,这所谓的仙家手段不过是...“缩地”特性而已。 云山此刻已经缩地特性而瞬临霖安身前,细长软剑不知何时握于手中,却见其化作冷寒流光一道,正对霖安迎面刺来。 霖安侧身,欲躲迎面一剑,却是不曾想...剑未临,云山即是消失不见,且在消失一瞬即是出现在霖安身后。 云山手起剑过,传一声轻响,留一道伤痕,亦见鲜血如涓,顺着霖安背后的伤口流淌而下。 仅在交锋一瞬,霖安即是猜测出云山大致的灵力特性,也许是传说中缩地成寸的手段,也许是传说中虚空跳跃的手段,也许是传说中瞬间移动的手段,也许是短距离位移的手段。但无论是何种手段,皆是不可小觑,因此仅在背后受伤一瞬,霖安即使体内灵力宣泄而出。 红霞瞬散,直迎八方,虽云山凭借自身灵力特性而躲闪,但在躲闪后归来之际却是发现...霖安周围地面的引力已是加剧、加强,仅是踏足其上,便会感受到千斤重担加身。 云山因“千斤重担”加身一瞬而产生意外、失神,而霖安亦是借此机会而瞬临,拳出惊风且携破浪之势,正对云山面门猛击而去。但可惜的是...虽有“千斤重担”家身,但也不至让云山寸步难移的程度,仅是微微抬步落足,其身形便是再一次消失在了霖安眼前、拳下。 噗!依是一声轻声,似可见骨的剑痕突兀乍现于霖安大腿外侧,再看霖安身旁,早已没有了云山的身影。纵观战场之上,云山已是凭借自身灵力特性,接连浮现、消失,就像是传闻中的鬼魅一般。似化道道残影分身,也似化身千万接连游走于霖安周围,手中软剑亮寒,如若星光闪烁,接连明灭于霖安周围。 噗噗噗...! 软剑破肉有声,鲜血落地如花绽,霖安一时间仅能尝试躲闪,但无论如何躲闪,都无法避及云山那鬼魅般的身影。 大局似是将定,看上去霖安已是化作砧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任谁来看都不免觉得...霖安于“仙家手段”之下,根本就没有任何、丝毫、寸缕战而胜之的可能,甚至就连侥幸存活,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重力无效,霖安即将自身灵力特性换上了另外一种使用方式。 重力消无,八方重力瞬间消无,致使云山现身一瞬即是踉跄,且在踉跄过后更是渐渐漂上了半空。人于半空,双足离地,那缩地成寸纵是仙家之法,亦是难于此刻施展,似若巧妇无米,丧失生炊之法。 云山浮空一瞬,霖安即是猛冲而至,周身染血,狞若猛鬼出炼狱,凶似大鹏破千苍。单掌瞬出,猛握于云山侧脸之上,亦经弯腰俯身猛落,致使云山面门猛撞于台阶之上。面门击于台阶,口齿虽是翻飞,身形却也依受无重力影响而再度呈现漂浮之意,而霖安则是猛然起身,亦是抬腿瞬落,致使腿足接连猛踏于云山后脑之上,亦使云山面门不断击于台阶之上... 数十脚过后,云山已失人形,意识也是渐散,气息虽是萎靡,但性命...大抵也是无忧。 “李家云山,经七合,败至玉梯四百二十七阶!” 洪亮之声再起,亦是传入庄严大殿之中,众多权贵虽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但立身大殿门前的众多宾客、修士,早已化作了呆若木鸡的模样。 也许...让他们震惊沉默的,让他们呆若木鸡的,并不是接连而败的修士,而是那接连取得胜利的...货郎。而于此时此刻,他们也是再一次回想起,此刻孤身杀上逢家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盖世豪侠,也不是什么名震四方的英雄,甚至不是赫赫有名的绝世高手,仅仅是一个...农耕巷出身的穷苦货郎。 与自己的认知违背,这不免让满堂权贵、宾客皆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江郊所说的农耕巷,根本就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农耕巷,而是似如“春海域”“夏林域”“秋原域”“冬川域”这些地名般,只不过是当地取名水准有限或因文化有所差异,故而取名为“农耕”。同时也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江郊所说的货郎,根本就不是他们认知中的货郎,而这所谓的货郎,不是少年的活计,而是少年的名讳? “启禀家主!风壤请战!” 正当李家家主面如猪肝赛死灰之时,殿前却是有人高呼,且使高呼之声瞬入大堂之中。声音虽是洪亮,但无论如何去听,都能听到一股明显的、强烈的、浓郁的“捡便宜”之意。 葫芦 风壤! 周家修士! 于大殿门外已是瞧看了霖安片刻,甚至可以说是瞧看了许久,之所以之前未曾出手,是因为他没有把握,之所以此刻请战,是因为霖安已是化作了遍体鳞伤、行路踉跄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纵是不经战斗,也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捡便宜的事谁都会想,真正耻于去做的也是不少,但第一个想到且是第一个去做的自然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聪明人。 风壤就是那个聪明人,至于在外人眼中聪不聪明没人知道,但此时此刻在他自己眼中,自己是最为聪明的。 聪明人仅在大殿门前知会了一声,便连忙冲下阶梯,且似野兔掠草般行过九龙台,并对正登梯而来的霖安直冲而去,看上去就像是...贪婪之人得见地上钱银一般,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被人捷足先得。 一丈间! 虽似疯狗扑向霖安,但也依是于台阶之上驻足,而与霖安相距也刚好是一丈之远。而风壤虽是驻足,但霖安却是打算上前,似乎想要率先出手,但不曾想的是...虽是上前,却似是撞于无形壁障之上,壁障之坚远胜高山。 彼此间隔一丈,便是风壤的灵力特性,只要灵力特性发动,那么无论对方修为如何,哪怕远超自己,也是无法跨越这一丈的距离。 霖安难以推动无形壁障,也无法缩短、拉进与风壤之间的距离,反观风壤仅是走下一层台阶,霖安即感似有山岳于身前移,且是逼迫他退后一步,亦是退下一步台阶。看上去就像是...每当风壤上前一步,霖安便要向后退去一步,若是风壤不停,霖安便要一直向后退去。 也许可以用此种方式,将霖安逼退至逢家大门之外,甚至只要有他在,霖安便永远都不可能走入逢家大门半步。但风壤仅是走下一层台阶便是驻足,因为他很聪明,聪明到一心想着在满堂权贵、宾客、乃至是女帝面前表现一番。 长鞭入手,其色漆黑,通体柔韧似是藤编,末端更有如若长蛇“响尾”之形的钢锭,似可凭此钢锭加快挥舞速度与威力,而鞭子的长度则是不多不少,刚好一丈...有余。 啪!长鞭瞬出,似若疾风残影,正对霖安横挥而出,经卷曲而伸展,即有惊人力道因柔而生,待至末端更似有了开山断河之威。长鞭之威不可触,霖安只能横移躲避,但躲避的速度虽快,却也依与长鞭追击之速呈于伯仲之间。 霖安横挪腾移,仰跃躲避,但黑色长鞭却也依似附骨之疽紧随身后,且是接连落地喧刺耳炸响,亦于白玉阶梯之上处处留齑。 中空钢针瞬出,且似流光正对风壤迎面而去,而风壤见状却也不屑躲闪,仅是微微抬手便将其尽数接在手中,且是轻蔑的将其捏碎,似在用此种方式告知霖安...我早已识破了你的小伎俩。 聪慧的风壤似乎很是聪慧,且似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将霖安逼迫到了绝路之上,但他似乎不曾察觉到...其实走上绝路的,反而是他自己。 蠢笨的霖安似乎很是蠢笨,竟是将自己的灵力加持于脚下地面之上,且在面对竖劈而下的长鞭时仅是微微侧身,即使...似可开天辟地的长鞭近乎贴额、贴面、贴膛、贴腹、贴腿瞬落而下,且是猛然击在了...霖安加持过灵力的地面之上。 啪!长鞭击空,风壤见状,即是打算抽鞭而归,却是不曾想...虽有抽鞭之意,却无抽鞭之力。仅见长鞭末端本就沉重的钢锭,已是被牢牢吸附在引力特性加持的地面之上,亦是被霖安死死踩在了脚下。 风壤手持长鞭之柄,不禁聪慧的想着...只要自己灵力特性尚在,那么便绝无可能落败。 霖安踩踏长鞭之末,不禁蠢笨的思考...如何才能跨越这一丈间隔,使自己的攻击落在风壤身上呢? 风壤不信霖安能够想到办法,但霖安却是忽然有了想法,而想法即是...灵力瞬出,致使八方重力消无,而风壤虽依距霖安一丈,身形亦因重力消无而缓缓漂浮而起。 风壤依旧自信,自信于霖安根本就不能跨越这一丈“天堑”,却是不曾想...刚刚浮起一瞬即见,霖安竟是弯腰垂首,将那长鞭末端的钢锭捡起并紧握于手中。 风壤聪慧,仅在一瞬便想到了霖安想要做什么,无外乎便是拿着长鞭末端猛抡,并通过这种方式,将紧握长鞭鞭柄的自己猛砸于地面,亦经反复猛抡并反复猛砸于地面。想到这里,风壤纵是漂浮于空,即是做出了“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不仅瞬间松开手中长鞭,更是正对霖安放声呐喊道:“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霖安迷茫,因为他完全不知道风壤在说些什么,而他心中原本的想法则是...想办法将风壤手中的长鞭夺过,毕竟长鞭可以跨过一丈距离对他发起攻击,那么长鞭若是在自己手中,自然也可以跨过一丈距离对风壤发起攻击。 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自己尚未想到如何夺过长鞭,对方便率先一步将长鞭松开,似是慷慨的送给了他一般。于迷茫中取过长鞭,亦是将长鞭持于手中,满腔疑惑的看着风壤,而风壤此刻也是有些迷茫的想到...自己的长鞭落到了霖安的手中,那么霖安是不是就可以...攻击到自己了? 虽是第一次使用长鞭,但经霖安抡动,长鞭还是瞬出,而且对于善战的修士而言,想要抽打一个于空漂浮且是近乎不动的物体,着实是再简单不过。 啪!仅是一鞭,风壤便是横飞而出,且是尚未落地便是失去了意识,而在失去意识一瞬前更是莫名的想到,自己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家风壤,经一合,败至玉梯二百五十六阶!” 洪亮之声再度传入堂中,而这不免让满堂权贵不禁而想...究竟是他们在帮助逢家击杀货郎,还是其它权贵在借助自家修士削弱货郎,还是说逢家在借助他们这些权贵之手来削弱货郎。 想法很多,但最后权贵们想到的却是...分明是逢家借助货郎之手,在削弱他们这些权贵才对! 无数权贵依在殿堂,且是位列于长案两旁,但相比之前信誓旦旦的模样,此刻却似绳上咸鱼,无声无响。尴尬,且非是些许尴尬,而是十分尴尬,因为此刻权贵正夹在了货郎与逢家之间。 例如说...继续让家中修士出手,搞不好便会被逢家进一步削弱。 例如说...不再让家中修士出手,搞不好便会与逢家交恶,从而影响日后发展。 被削弱,便意味着会被吞并,而被吞并的权贵也就不再是权贵,而是逢家的...狗。若是不再出手,便会被逢家针对,而被针对的他们注定也不会得到太好的结果。 堂内权贵在衡量利弊,但堂外的各家修士却是开始摩拳擦掌,想着捡便宜了。毕竟此刻,除了消耗了太多实力,霖安更是呈现着周身携伤染血的模样,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从而不足为惧。 而且除了不足为惧的模样外,霖安也是保露出太多的实力及灵力特性了。加强引力、消除引力、长枪离手、银针暴露,种种因素之下,致使大殿门前的修士无一不再想...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击杀霖安必是十拿九稳。 敲门砖!在无数修士看来,霖安就像是一块敲门砖。只要将其斩杀,便可真正意义上敲开逢家的大门,且是真正的走入逢家,甚至是得到女帝的青睐。被利益蒙蔽了双眼,致使大殿门前的众多修士已是忘记了霖安的凶狠、勇猛,此刻能够见到的也仅是他那“强弩之末”“任人宰割”的模样。 正当无数人视霖安为敲门砖,想要对其出手之时,却是有人早已走下阶梯九十九道半,且是悄然无声的走过九龙台,亦是站在了九龙台边缘。 来者岁在而立,生而浓眉大眼,身躯健硕,虽是身着长衫却是无袖覆臂,致使如若柳干般粗壮的双臂肆意呈现于空气之中,且有金属护腕紧密覆于小臂之上,无论于周身如何去看,皆是一位粗犷豪迈之辈。此刻立身龙台边缘,却也不曾出手,仅是安静等待霖安前来,且待片刻霖安行过阶梯九百道,立身九龙台一瞬,男子方才抱拳开口道:“鄙人三苗,已是在此久候多时,若少侠不吝,还请赐教几招。” 三苗看似粗犷豪迈,但实际上却未必有着粗犷豪迈之心,例如说...仅在话音落下即是蹲马欲出,显然是不打算给霖安任何喘息、恢复体力之机。而在蹲马蓄势之际,三苗更是再度开口道:“鄙人年长,也不好让外人说我以大欺小,就由你率先...” 话音未落,三苗即是如影瞬出,手掌似携碎山平谷之势,亦携疾风迅雷之形,仅在刹那一瞬即是猛击于霖安腰腹之间。 噗!霖安意外,意外于三苗的言行不一,亦因自己的天真与蠢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仅在三苗手掌加身一瞬,霖安即感似有奔腾烈马猛撞于腰腹之间,致使其身形瞬间倒飞而出的同时,更有鲜血于口中不驻喷涌。 霖安倒地翻滚,三苗却是不打算给霖安丝毫重新起身的机会,仅在其倒地一瞬即是瞬身而临,双掌似若惊涛浪潮,亦若骇浪狂澜,正对霖安接连猛拍而下。 双掌降临,霖安尚未起身,虽是难以抵挡,却是于腰间瞬取钢针三枚,且是正对三苗迎面甩出。 三针迎面,三苗却也未感意外,仅是微微侧首,即是将其躲闪,而霖安亦是借此机会瞬间起身。仅在起身一瞬,霖安未退反进,双拳似若风雷接连而出,亦是正对三苗膛前而出。 砰...双拳似雨,接连落于三苗膛前,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自己双拳虽是威势十足,却也未在对方膛前留下痕迹丝毫,反倒是对方脚下的面,竟是接连炸裂。看上去就像是...自己的劲力似经对方身躯,转移到了地面之上。 霖安双拳齐出,却也未曾伤及三苗丝毫,反观三苗双掌亦是再出,且似狂风暴雨般猛击于霖安身躯、面门之上,致使其身躯似化狂风暴雨之下的一株野草,能够做的仅是不断飘摇。 鲜血于蔚蓝晴空之下喷洒,亦于九龙台上高扬,霖安虽伤却也强行稳住身形,且使灵力瞬间扩散而出。八方重力瞬间加剧,三苗亦感似有千斤重担加身,但双臂却也依是猛挥,双掌亦似浪潮般正对霖安迎面拍打而下。 啪啪啪...!双掌加身,接连炸响,骨骼碎裂之声于体内接连传出,血肉亦是逐渐化作肉糜之状。可纵是如此,霖安亦是未退,且是在想...只要自己在此支撑一瞬,农耕巷中的百姓便能多一分逃离的希望,哪怕...霖安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百姓是否会听从劝说逃离金陵,甚至根本就无从知晓...小麻烦与阿祥,是否真的会去劝说百姓逃离。 霖安不知,蠢的厉害,甚至可以说不曾听闻、不曾见到、不曾做过、乃至无从知晓的事,有很多很多,但霖安却是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值得去做,什么事不得不去做! 狂风暴雨之下,霖安再一次扬起自己的双拳,不仅放弃了抵挡三苗的猛攻,更是再一次对其身躯直击而去。 双掌似若惊涛骇浪接连而落,双拳似若惊雷横空接连而出,看似是以伤换伤的搏命之法,但实际上...受伤的仅有霖安,搏命的也仅是霖安,因为他的拳头落在三苗身躯之上,炸响的、破碎的,自始至终都是三苗脚下的地面。 啪!掌落一瞬,猛击于霖安侧脸之上,致使其身躯横飞而出的同时,亦经翻滚掉落在通往下山的白玉阶梯之上,且是不断向着下翻滚而去。 霖安翻滚而下,三苗却也不曾追击,反而是于九龙台边缘转身,正对那庄严的大殿高举起了双手,似是以此种方式诉说着他的胜利。毕竟在他看来...霖安周身骨骼皆碎,又是滚下了数百道阶梯,纵是未死,也必然瘫软如泥,且无再战之力。 但让三苗不曾想到的是...自己看似得到了胜利,但远处那负责通报之人却久久不曾发出洪亮之声,而聚集在大殿之前的宾客与修士,也是不曾为他的胜利而发出欢呼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聚集在九龙台的边缘,亦是那通往山下的阶梯之上,虽因地势原因而难以得见阶梯之上,亦是无法得见霖安的身影,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霖安能够再一次站起,并再一次重归于九龙台上。 那是一份荣耀,不单单是战胜远比自身强大对手而生的荣耀,而是有着穷苦出身,且在面对强权富贵之时不屈、不畏、不惧的无上信仰。 战斗至此,无论是宾客还是修士,皆是知道...那些接连败于霖安手中的修士以及此刻似得胜利的三苗,究竟是为何而战。是为了在富贵强权面前表现,同时也是想要通过这种表现的方式融入富贵强权之中。 战斗至此,无论是宾客还是修士,皆是知道...那为何身受重伤也要不断起身、不断站起的货郎,究竟是为何而言。无论宾客还是修士皆是不傻,他们都很是清楚逢娟成为金陵女帝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血洗农耕巷,扼杀一切潜在隐患。 而身为农耕巷的霖安能够孤身至此且是拼死奋战,其目的...已是不言而喻。 此刻霖安已是滚落阶梯,且是不多不少...刚好是二百五十六阶之上。 是聪明人风壤所在的地方,也是风壤落败的地方,亦是风壤经晕厥后悠悠转醒的地方。且仅在醒来一瞬,即见霖安已是滚落而下,且是狼狈的掉落在自己的身旁,甚至是呈现出了意识渐散,似乎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不过...他的手,却是放在了腰间的葫芦之上,亦是呈现着明显想要将其取下的意图... 若是常人在此,必然会趁机击杀霖安并借此邀功,若是常人在此,必然会趁机出手从而报复霖安。但...风壤不是常人,他是远超常人聪慧的聪明人!而无比聪明的他则是理所应当的想着...如果只有他自己败了,那么他就是败了,如果所有人都败了,那么大家也就都一样了,而他也就...不算是失败! 风壤翘首仰望高山之上、九龙台边缘,三苗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有着十足的机会杀死自己,却仅是将自己打晕而不曾取走自己性命的霖安,最后又环顾了空无一人的四周,终是做出了聪明人应做的选择。 虽不知葫芦里装着什么,但风壤还是将其取下,并猛灌于霖安的口中,而在葫芦中的清水入口一瞬,风壤即见...霖安周身伤势竟然仅经一瞬即愈,体内的劲力、灵力已是重归于巅峰、充盈之时。而且更加离谱的是...就连他身上那破碎不堪的粗布麻衣,也是化作了崭新、整洁且是不见血污丝毫的模样。 “多谢。” 霖安睁眼,得见风壤虽感意外,却也是抱拳而言,且待话音一落即是转身,欲要再向山顶冲去。 “等一下!”风壤在后,叫住霖安,且是在旁捡起自己的长鞭,并将其丢给了霖安,且是猥琐笑言道:“帮我个忙怎样?” 霖安垂首,看着手中的长鞭不解而言:“什么忙?” 风壤抬手,指着通往山下的白玉阶梯:“把三苗那小人给我打下来,打的比我还低!” “好!”霖安不曾拒绝,仅是坚声而言,不过坚声过后却是对着手中的丈余长鞭迷茫而言:“可这...” “三苗的灵力特性叫做...瞬时传导,看似邪门的紧...但实际上能够将攻击的力道传导至脚下的时间,其实只有一瞬。”风壤猥琐笑言。 霖安仔细回想,自己之前的攻击的确如此,虽是拳落如雨,但实际上的确是...一瞬落于三苗身上,只不过击出的拳头多了,落下的瞬间也多了,才会呈现出似雨的模样。说的直白一些是...拳出一瞬,正中三苗灵力特性的下怀,若是自己的攻击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连绵不绝”“源远流长”,便可以将其战胜。 霖安看了看手中的长鞭,又看了看一旁猥琐而笑的风壤,经想通一瞬而展露微笑,且是笑言道:“你且看好,我一定会将他打到更加低矮的地方!”待话音落下,即是手持长鞭,冲向了高山之上。 三苗此刻依是立身九龙台上,也依是背对通往山下的白玉阶梯,亦是依旧看着庄严大殿门前的无数宾客与修士。让他无法理解是的,为何那小小的货郎已是落败,这些人却是不曾放声欢呼,为那穷苦的农耕巷百姓已是落败,却无洪亮之声为他通报。而且让他更加无法理解的是...那小小的穷苦货郎分明是主动来到逢家闹事之人,但为何此刻所有的宾客、修士,且是用着期望的目光对着他身后的阶梯瞧着、看着? 他们在瞧些什么?他们在看些什么?难道他们还希望那前来闹事之人能够再一次站起? 再一次站起?再一次站起来去做什么?站起来之后再去挑战逢家的威严? 逢家?!那可是金陵城的天!那可是金陵城的世家!世家是什么?世家二字难道不是此间财富与权利的象征么? 不去想着在财富与权利之前表现,反倒在意一个穷苦,且是没有丝毫价值的百姓去挑战逢家的强权? 三苗不解,因为他根本就无法理解众多宾客及修士的想法。不过就在下一刻,大殿门前的众多宾客及修士,却于瞬间爆发出了如潮的...欢呼与呐喊。 三苗仅见欢呼声如潮瞬起,无数宾客亦是呈现着无比振奋的模样正对他瞧看而来,原以为是这些宾客忽然想通,却是不曾想...无论是欢呼的声响,还是振奋的模样,都并非是因他而起。 仅见霖安已是再一次登梯而上,而模样亦是于狼狈化作了整洁,气息亦是于萎靡化作了强盛,看上去就像是...初入逢家而未经丝毫战事一般。 临门 哪里有什么通天彻地的神通? 哪里有什么举世无双的天赋? 哪里有什么曲折离奇的际遇? 哪里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 又哪里有什么出手即分胜负的战斗? 霖安不似传闻中,那些拥有无匹之力的主角,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全凭舍生赴死的信念支撑,之所以能够站在九龙台直面逢家那庄严大殿,也全凭一往无前的热诚所加持。 身后的道路上已是鲜血遍布,而那本是洁白无瑕的阶梯也是化作了“红云”满覆的模样,那是霖安走过的道路,也是霖安来时的道路,是卑贱之人以鲜血为墨,是穷苦之人化战斗为笔,于洁白无瑕的富贵阶梯上书写下的绝世篇章。 霖安已是重归于九龙台上,却也不知远处殿外的众多宾客为何要向自己瞧看,也是不知对方为何会呈现着欢呼雀跃的模样。但霖安却是知道,自己的敌人就在身前,就像是一座高山般阻拦在自己前行的道路之上,退可生,进可死,于进退之间,霖安终究是选择了大步向前,因为于霖安看来,除却往日叶家那虚假的“壁障”外,此生...不再会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拦在自己的身前。 霖安持鞭瞬动,正对三苗迎面冲去,三苗见状亦是瞬动,双掌亦是正对霖安再度拍下。 在三苗看来,只要将霖安彻底击杀,便可让所有人的目光皆尽聚集在自己身上,而所有的欢呼呐喊之声,也必然都将属于自己,而自己的英姿也必然会进入逢家女帝的眼中,从而走上一条永无休止的富贵道路! 是对权贵攀附的渴望,是对富贵追求的贪婪,那是独属于...狗的荣耀! 是少年的一腔热血,是少年的正直脊梁,是少年于权贵之下不屈的意志,是独属于...穷苦百姓的信仰! 荣耀与信仰,仅在一瞬相遇,不知孰强孰弱,仅见三苗双掌似化浪潮正对霖安拍下,而霖安见状却是未似之前那般正面硬接,而是瞬伏身躯避开双掌,亦是借助身躯瘦弱的优势于三苗身侧灵巧翻滚而过。 八方重力猛然加剧,致使三苗身躯瞬至沉重,而霖安却是依旧...灵活。 长鞭在手,如若套索,仅在一瞬即是套在了三苗脚踝之上。而三苗则是瞬间转身出掌,正对霖安面门击去,但可惜是...威势虽是十足,但霖安却依似灵猴般躲过,且在躲闪之间再度抬手,将手中长鞭在其左侧腋下瞬穿而过。 八方重力瞬间消无,且因重力猛然转变,致使三苗身躯不由自主的产生失衡。 长鞭依是在手,霖安手持鞭末,单足踏于三苗后腰之上,亦是猛然蹬踏跃起,致使手中长鞭如若灵蛇,瞬间缠绕于三苗脖颈之上。虽不至捆绑如粽,亦不至难以挣脱,但霖安却是起而未落,而是骑在了三苗的肩膀之上,亦使双脚如钩,死死卡在对方双腋之下,致使其双掌难落,亦使其双难以高抬,从而攻击到霖安。 于三苗肩上,单手抵于对方后脑之上,单手猛然抽动长鞭,而身形亦是猛然后仰而去,致使三苗颈上长鞭如锁,开始渐渐紧束。 长鞭如锁,勒于颈上,三苗不仅难以呼吸,再加上绳索一直在喉紧束,根本就不是“瞬时”攻击,而自己的“传导”特性也是难以发挥作用。但...修士就是修士,绝不会因陷入绝境而放弃抵抗、挣扎,仅见其双掌瞬落,且是正对自己肩上,也就是霖安的两条大腿猛然拍落。 啪啪...! 双掌瞬落于腿,仅见腿上布料瞬间破碎,且有鲜血如绸喷涌而出,尚有骨骼碎裂的声响于大腿之中响起。霖安吃痛,却也未曾放弃,且依是保持着后仰之形,亦使手中长鞭紧束于三苗咽喉之上。 啪啪...! 双掌再落,霖安依是死撑,而受伤的虽是两条大腿,却见鲜血竟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同时更是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皆在震颤。显然三苗的能力并不单单针对于敌人的攻击,更是可以将自己的“瞬时”攻击“传导”至敌人的体内,例如此刻...双掌的劲力虽是落在腿足之上,却经“传导”而到达了霖安的五脏六腑,致使其有了破碎之意,亦使鲜血不断涌于口鼻之中。 纵是五脏皆颤,霖安亦是未曾松手。而三苗见状亦是改变了方法,见其身形猛然仰倒而下,似是想要利用这种方法,将背后的霖安猛摔于地面之上。 啪! 三苗仰倒在地,霖安也是猛摔在地,且有鲜血再度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可纵是如此...瘦弱的少年依是不曾松开手中的长鞭。 三苗已因呼吸困难而化作了涨红之相,此刻见霖安依似狗皮膏药贴在自己身上,便再度改变了方法,不再攻击霖安,也不曾起身再度仰倒,而是在地面之上猛然翻滚起来,致使依旧骑于其身的霖安瞬感天旋地转,而身上的手肘、膝盖亦因磕碰而化作了鲜血淋漓的模样。 翻滚依旧在持续,而大殿之前的修士也皆是清楚,只要此刻趁机出手,便可以将霖安轻易斩杀。虽然清楚,却没有人真正愿意这么去做,因为...此刻修士们皆见周围的宾客已是满脸狂热,而狂热的原因并非是因三苗落败,而是因为穷苦的少年,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向了逢家这座庞然大物之前,且以卑微之身试触其威。 金陵城的诸多权贵已是放弃击杀霖安了,而自外而来的诸多修士也是放弃了出手的想法,原因无它...仅是想要看一看,世家之下皆蝼蚁的常理,是否会被霖安这只小小的蝼蚁所推翻。 三苗渐渐停止了挣扎,本是涨红的面色亦是化作了暗紫的模样,此刻躺在九龙台上无动,却也仅因窒息而晕厥,倒也未至死去。 霖安起身,利用长鞭将三苗捆绑如粽,且是拖到九龙台边缘,先是反复按压其膛前,确保对方呼吸恢复之后,方才将其再度拖拽而起,且是抗在肩膀之上。 霖安垂首,仅见风壤依是坐于二百五十六阶上,且是对着他猥琐而笑。而霖安亦是履行承诺,一把将三苗抛至九龙台下,且是顺着阶梯滚落许久,直至滚至远比风壤所在更低、更矮的阶梯之时,方才转身...继续对着山顶大殿走去。 “吴家三苗,经十二合,败至玉梯九百阶!” 洪亮之声再度响起,不仅传入了大殿,更是传遍了整个逢家。而战斗至此,已经不会再有震惊之人了,并非是因为麻木,而是所有人都开始觉得...霖安得胜,方才符合常理。 大殿之中,已是寂静无声,权贵们虽依是坐于长案两侧,却也皆是化作了垂首不语的模样。毕竟家中的修士都是花钱雇来的,也是花了许多资源去培养的,若真的是一只蝼蚁前来逢家找麻烦,谁也不会吝啬出手,甚至还能借此于女帝面前表现一番。但此刻的局势却是在告知这些权贵,前来找麻烦的是一只猛虎,而女帝正借助着这只猛虎的爪牙,来削减他们这些权贵家中的修士,也是手中的力量。 见满堂权贵皆是无言,逢娟倒也不曾逼迫他们继续出手,仅是微微侧首轻声而言:“野望,你且前去,将那货郎带来见我。” 仅是一言,即是彰显霸气,致使满堂权贵无一不惊、无一不惧。要知道,纵是不去捉拿,霖安也会来到大殿之中,但女帝还是开口有令,似是认为...霖安主动前来,与被捉拿而来,完全是两码事。而且论活捉与击杀,明显是前者较难,既知难,亦欲为之...明显逢家,有着这个手段,或者说家中的修士,完全有这份实力。 女帝言落,即有年轻男子于堂后走出,仅见其头戴玉冠、脚踏宝靴,华服加身且有龙虎金纹,尚有挺拔身姿相衬,论姿态、论相貌、论气质,皆与往日逢家帝王不相上下。 男子名唤野望,得女帝之令即是缓步行至长案之旁,且是提壶持盏,斟酒一杯至于女帝身前,随后更是抱拳恭声道:“还请殿下轻饮,杯中酒水未尽,野望便可将其首级而归。” 逢娟微微点头,且待野望辞堂之后方才端起杯盏,且是环顾满堂权贵道:“尔等不妨说说,野望能否在我饮尽这杯酒水之前,取那货郎首级而归?” “这是自然!女帝出手,自然非凡!” “依我之见,此士器宇轩昂,且有非凡之相,绝非之前那些修士可比。” “莫说杯酒饮尽,依我看杯酒过半,便可提着那货郎首级归来。” 女帝无言,仅是抬手轻饮杯中酒水,且仅用一口即将杯中酒水饮尽,而满堂权贵见状无一不是震惊,震惊女帝为何要让自家修士...食言? “张狂自大...即是败亡先兆。” 让自家修士食言,似乎没有任何道理,但仔细想想...野望那高傲的姿态及轻蔑的话语,似乎与之前众多权贵派去的修士,并无太多区别。 野望似若龙行,行至大殿之外,亦是行至九十九道半的阶梯之旁。身侧有阑,阑为石质,野望仅是轻轻挥手,即使其瞬间破碎,亦使碎片正对九龙台上的霖安破空而去。 碎石大小如拳,但在横空之时似经“压缩”,使其本质、重量不变,但大小却是浓缩至绿豆之形。 啪! 绿豆大小的石头于霖安腰间瞬擦而过,虽是未伤霖安,却是使其腰间葫芦瞬炸,亦使其中尚存些许的清水瞬化青烟消散。 仅是随手一击,即使霖安瞬失“自愈之药”,而野望倒也不曾继续出手,而是缓步走下九十九道半的白玉阶梯,亦是缓步走到了九根如山之巨的纹龙石柱之旁。抬手轻抚立柱,使其重量、质量不变的前提下,化作了寻常棍棒大小。 啪!龙棍瞬起,且在入手一瞬,野望即是转身猛抡,致使龙棍正对身前地面竖砸而下。 砰!龙棍落地,其重似比高山,其威自然也似高山倾倒,致使劲力如潮而出,亦似无形猛龙碎地成堑,正对霖安直面冲去,亦有青石碎片如浪,正对两侧激荡而出。 霖安见状当即向旁翻滚而去,虽是成功躲闪如龙劲力,却也依被两侧如浪激荡的碎石击中背后,且是破皮入肉,亦使鲜血顺背喷涌。 棍棒虽是如山之重,却也未曾给野望带来过多的负担,最起码其速依似风雷,且在霖安刚刚起身之际即是瞬身相临,手中龙棍仅握其末,即展一式无匹横扫,正对霖安迎面而出。 力贯山河,风声乍起,龙棍未至,霖安即感疾风抚而过,亦似刀锋割破脸颊,再看于眼中不断放大的龙棍,亦是瞬间在上感受到了“死”之感念,似乎...只要稍有触及,即会身死命丧,且无悬念丝毫。 于似可贯穿山河的劲力之下,霖安率先想到的是技巧,而技巧的体现却也不单单呈现于拳脚功夫之上,尚有灵力的使用方式之上。 龙棍迎面,霖安即掌体内灵力激荡而出,且是瞬间加持在地面之上,不仅使所在之处的重力加剧,亦是将身形向后仰倒,且在重力加剧的作用下,致使身形远超常速而瞬间落地,从而避开了那迎面横扫的一棍。 待龙棍横扫而过,亦在野望尚未收棍而归之时,霖安即将所在之处的重力于“加剧”化作“消无”,从而制造出一片无引力、无重力之处,而在这无重力可言之处,霖安仅再倒地一瞬,纵是不经刻意发力,亦因背肌反弹地面而瞬起。 身似鸿毛般轻,且于空中缓缓漂浮而起,而早已知晓霖安灵力特性的野望,早已想出了防范的技巧。仅再霖安漂浮而起的一瞬,野望即是猛落腿足,且是踏破脚下地面,致使膝盖之下的小腿似若古木之根,扎根于地面之下。 霖安漂浮,且在野望身前漂浮,而野望依立地面,龙棍也是紧握于手中。看上去就像是...霖安作茧自缚,即将死在自己制造出的无重力环境之下。 但...在无重力环境之下,空气却是不愿久留,似是纷纷想要漂浮至...无重力环境之外的正常环境之中。力量稍小尚好,于刚刚形成的无重力环境中不会带起过多的劲风,但在野望却是不同,不仅有着力贯山河之力,此刻见霖安漂浮于身前,更是调动周身所有劲力加持于一棍之上,似是想要凭此一击终结战斗。 一棍瞬出,劲风乍起,虽是正对霖安那漂浮于空的身躯击去,但劲风却是率先一步吹拂在...霖安那“轻若鸿毛”的身躯之上。 虽不至真正意义上的轻若鸿毛,但在无重力空间中,只要小小的力量便可推动极大的物体,再加上野望那力贯山河之劲形成的风压,致使霖安身形于空瞬转而起,且是向着更高的地方飘然而去。 看上去就像是...人持木棍,猛力抽打于空飘落的羽毛,看似羽毛虽起,但实则却由劲风吹拂而起。 纵是劲风,也不好受,最起码劲风击身,依旧让霖安感受到山岳砸身的剧痛,且有鲜血顺口喷涌,且是随身漂浮至高空。但在一击过后,无重力环境的空气,却是化作疾风瞬散,致使环境之内已是有了些许真空之意。 龙棍击空,野望本想收棍再出,却是不曾想空气竟是瞬至稀薄,陷入了窒息之境。本想拔腿而出,借助手中龙棍支撑,似若撑船那般将自身身形“撑”出无重力环境,却是不曾想...霖安根本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霖安已乘劲力之风飘上高空,亦是飘至青苍烈阳之下,待身形正对地面野望所在之处,即是将地面上的灵力于“消无”转化为“加剧”。重力陡然加剧,致使野望瞬感千斤重担加身,虽有无双劲力却也难阻重力忽然转变所带来的错乱,从而致使其身形瞬间失衡,且作趔趄之状。 野望身形短暂失衡,但霖安却是借此机会直坠而下,且有灵力瞬起于周身之上,使其身躯与地面重力相互作用,从而致使其威、其速,皆呈...纵有山海相隔,亦是不可阻挡之意。 见霖安直坠而下,野望虽是躲闪不及,但对手中龙棍却是十分自信,毕竟龙棍本是如山之高的龙柱压缩而成,纵是霖安钢筋铁骨,也绝不可能将其击破。 龙棍瞬横,于面门之前,野望试图凭此抵挡霖安那直坠一击。 霖安瞬坠,且是横身而坠,且使手肘瞬起,正对地面野望所在,亦是龙棍所在之处直击而下。 啪! 手肘瞬落。 龙棍瞬破。 手肘破碎不堪且化鲜血淋漓之形。 野望面门亦是破碎,亦是化作血肉模糊之相。 龙棍瞬化龙柱掉落两旁,似若高山截腰倾倒于地,且是激荡烟尘无数如潮瞬涌,而霖安与野望的身形,亦是被烟尘淹没其中。 自龙柱破碎掉落两旁之后,整方小世界内便再无声响丝毫。大殿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截龙柱之间,亦是那浓郁的烟尘之上,似在等待烟尘消散...谁才是站到最后,也就是赢得胜利之人。 “货郎...” “货郎!” “货郎...!” 虽未得见结果,却是有人于大殿门前情不自禁的开口轻唤,而一声轻唤过后,所有宾客、所有修士皆在呼唤着“货郎”二字,也许在这一刻...货郎即是霖安的名讳,也许在这一刻...货郎即是穷苦百姓的象征,也许在这一刻...货郎即是不畏强权的信仰! 烟尘渐散而未散,且有人影于中缓步走出,虽不见是谁的身影,但所有人都在期盼那道身影能够...属于霖安。 身影于烟尘中走出,且在呈现于所有人面前的一瞬,整方小世界中更是爆发出了如雷的呐喊声响。 “货郎!货郎!货郎......!” 是霖安,不过却也是气息萎靡,一臂已断的霖安。虽然成功战胜了野望,也是成功走到了九十九道半的白玉阶梯之上,但...所有人都在此刻沉思,接下来的战斗,霖安该如何去面对。 底牌尽出、周身携伤、气息萎靡、一臂已断,纵是他家修士不再出手,但...大殿之中尚有逢家修士,而且就算没有...逢娟自身亦是修士。 种种迹象、种种因素,皆是表明...霖安根本就无法战胜逢家,也许能够成功站在逢家这庄严的大殿门前,便已是奇迹了,或者说...霖安已经做的很好了。 “逢家野望!经七合!败至九龙台上!” 洪亮的声音再起,虽是逢家之人在说,但也不阻声音中透露着明显的昂扬,听上去就像是...通报的不是胜负的消息,而是一段传奇。 听闻野望落败,满堂权贵皆惊,且在此刻皆是有了离开逢家之意,唯独女帝依是稳坐于堂,似乎依旧未将霖安放在眼中。 而在洪亮之声落下一瞬,林梢亦是机灵的于后堂走出,且是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穿堂而过,来到了大殿门前,不仅将殿门一一合起,更使灵力瞬起于周身,使“反复”的灵力特性,加持于大门内外及大门之上。 鲜血,顺着霖安手臂不驻流淌,且似落雨喷洒于地,同时更有强烈的疲惫之感,亦是顺着周身不驻散发。 强弩之末,这一词汇不由自主的出现在大殿外所有的宾客心中,亦是不禁出现在所有修士的心中,也许此刻出手即是最佳时机,也许只要将霖安斩杀便可得到女帝青睐。 不过却是无人上前,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霖安的战斗至此已是结束,只要他走入那紧闭的殿门一瞬,即是他的死期。 霖安虽已疲惫,却也依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过了九十九道半的阶梯,且是坚定的站在了朱红且紧闭的大门之前。 “逃命去吧...若今日不死,来日必将鹏程万里!” “朱门紧闭...也许逢家是通过将你拒之门外,给你的一个机会。” “执意入门...不妨向女帝求求情,也许会念你修为过人,让你在逢家拥有一席之地。” 许多宾客、修士都在劝说着霖安,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也许他们的想法的聪慧的,也许于客观角度而言霖安按照他们所说去做,才是最好不过的。 但...霖安却是未曾理会,也不曾侧首向那些对自己抱有善意之人瞧看而去,而他此刻的目光依是坚定不移的盯着身前的朱红殿门,且是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其走去。 霖安似乎是在用实际行动告知所有人,蠢笨之人...素来不会做出太过于聪慧之事,例如说忍辱求荣,以及...遗弃本心。 辩论 逢家那朱红的大门就在眼前、那已是加持了“反复”特性的大门,就呈现在霖安的眼前。 霖安于无数宾客、修士的注视之下上前,且是未展丝毫犹豫即是将门推开,亦是抬步落足踏过了那鎏金的朱红门槛,但...踏入大殿之中也仅是一足。 殿门未曾全然开启,仅是开启缝隙一道,霖安的目光即是随着腿足踏入,看向了殿堂之中。仅是一眼,即是得见满堂权贵,亦是得见满堂权贵以及逢娟的目光,皆是对他瞧看而来。 目光如若刀剑,齐刷刷的落在身躯之上,不知霖安心中做何感想,却是忽感一阵迷茫,迷茫着自己...为何要到这逢家而来,又是为何要走入这大殿之中。 位卑身薄,不禁让十八岁的穷苦少年忽感自己...似乎没有资格走入那满是权贵,且是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 因此...霖安即是抽回踏入殿内的腿足,且是呈现着万般抱歉的模样,迅速将殿门关合,且是再度站到了大殿之外。而回到殿外的一瞬,霖安则是环顾四周宾客、修士,且是好奇的想到这些人为何正满目不解的对自己瞧看? 自己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身后道路上的血迹...是何人所留?九龙台上九根巨柱...为何倾倒了一根? 霖安似是忘记了过往,亦是忘记了来时道路上发生的一切,却也未过多久方才想起...自己来到逢家,是为了给农耕巷百姓争取逃离的时间,也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百姓向逢家女帝讨要一个公道。 回想起来意,霖安即是转身上前,且是再一次推开那庄严的殿门,且是再度打开缝隙一道,使自己的左腿踏入了殿堂之上。但...也依旧是入殿一步,即是感受到无数目光加身,且是莫名迷茫...自己为何要到逢家而来?又为何要走入逢家大殿之中? 霖安不解,仅是呈现着无比抱歉的模样退出了大殿,且是再一次将殿门关合,亦是再一次于殿外思考着、回想着...自己究竟因何而来? 霖安不解,殿外诸多宾客及修士亦是不解,甚至大殿之中的诸多权贵亦是不解,仅是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一旁...那满面猥琐笑容的林梢身上。 感受目光加身,林梢即感一阵虚荣,且于虚荣之中未曾请示女帝,便上前正为满堂权贵解惑,亦是将自己的灵力特性尽数告知。 “诸位有所不知,此乃鄙人灵力特性,名为反复。只要在这反复特性之下,人们便会遗忘本意,亦会迷失前路,于立足之处反复踱步,呈现着将一件事反复为之的模样。也许这种特性不会对人造成直观的伤害,但在事情之中所遇的焦虑、疑惑、迷茫、乃至畏惧、恐惧等情绪,也会在反复之间不断积累于心中,且待反复的灵力特性消散,这些积攒下的情绪便会于一瞬间爆发而出。” “情绪于反复之间积攒,亦于一瞬之间爆发?可这又能如何呢?终究是无法伤及敌人本身。”权贵于长案一侧发声,且是正对林梢不解而问,似乎在他看来...情绪就是情绪,再强、再多的情绪,都无法化作伤害呈于敌人身上。 “大人有所不知,还请在下举个例子为您解惑。例如说那小小的货郎,出身卑微且是穷苦半生,必然不曾见过这满堂权贵齐坐的阵仗,亦是不曾得见如此富丽堂皇且是无比庄严的大堂。在他入门一瞬,一定会得见诸多权贵那无比肃穆、无比高贵的模样,从而心生卑微,且在他感受到无数权贵的目光对自己瞧看之时,心中必然会生出畏惧。哪怕那份卑微与畏惧仅是一丝一毫,但在反复能力的作用下,这一丝一毫的情绪也会经积累而聚少成多。”见权贵张开金口,林梢即是连忙上前殷勤作答,且是根本未将一旁女帝那略显不满的目光瞧在眼中。 “你的意思是说...待灵力特性消除的一瞬,他心中的卑微与畏惧便会瞬间爆发,致使他不战而降或丧胆而逃?”依有权贵发声,似是猜到了林梢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也是彻底理解了林梢的灵力特性。 “高明!大人高明!要不怎么说...您才是这金陵城的权贵呢?”林梢得见权贵将自己的灵力特性理解的通透,即是连忙上前拍马溜须、谄媚而言。 但对于林梢的拍马溜须,堂上诸多权贵却是懵的,因为他们着实无法理解,如此隐晦即可发动且是看似无解的灵力特性,为何林梢会主动告知于他们。 灵力特性有些棘手...最起码满堂权贵谁也不知,下一个落入“反复”之中的会不会是他们,而且谁也不知...若自己心中的情绪忽然爆发,自己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满堂权贵虽是无言且是端坐无动,但目光却是左右瞧看,最后方将目光落在了...距离女帝最近,亦是端坐于女帝左右的赵家家主及钱家家主身上。 赵家家主感受到目光后,看了看钱家家主。 钱家家主感受到目光后,看了看赵家家主。 两人目光交错,虽未言语却也得知彼此心中所想,且是微微侧首看向一旁女帝,见其依旧端庄仅显凤仪,不过却有青筋微起于额,二人方知...打铁需趁热。 林梢见诸多权贵目光皆是游走,即是心想...今日之后满城权贵应当皆识自己,且会将自己视作拉拢的对象,而且更是听闻一旁赵、钱两家家主皆是开口道... “想不到逢家人才济济,竟有如此聪慧的修士,倒是让我等好生羡慕。” “还是女帝殿下慧眼如炬,竟能于茫茫人海中得此修士,不禁让我等老眼昏花之辈...好生汗颜。” 听闻两家家主皆在夸赞自己,林梢面上笑容不禁更加猥琐,且似得见日后自己飞黄腾达的模样,但让他有些不解的却是...女帝对于两家家主的夸赞仅是回以一声冷言... “朕...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林梢不解,本想看向自家女帝,但一旁的霖安却经十余次反复入堂之后,再一次将殿门关合,亦是再一次退出了门外,而殿门周围反复的灵力特性亦是至此消散,似是到达了“反复”的极限。 “诸位请看好!若是不出意外,那货郎已是于殿外丧胆而逃,绝对不会再一次入门而来!”林梢朗声笑言,似在向满堂权贵诉说着结果,也似在向满堂权贵夸耀着自己灵力特性的强大。 但让林梢不曾想到的是...霖安虽是依立殿门之外,却也不曾丧胆而逃,心中情绪虽于一瞬爆发,但霖安仅是不解的想到,自己本该经历许久时间才会愈合的手肘,为何已是愈合如初?而自己的左腿,为何又会感受到些许的酸痛? 没有卑微,没有畏惧,有的仅是因伤自愈、因腿酸痛、因周围宾客及修士疑惑的目光,而生出的...迷茫。 且在迷茫之中,霖安则是再一次将身前的殿门推开,亦是再一次走入了大殿之中。而开门一瞬,亦是在走入大堂的一瞬,霖安更是莫名的发现,林梢竟是在旁惊讶到...眼珠子快要飞出眼眶,而满堂权贵亦是呈现着掩口憋笑的模样。 霖安不解,仅是下意识的认为这些权贵是在嘲笑着自己的寒酸模样,倒也不曾展露卑微,仅是略显尴尬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咧嘴傻笑。 “你笑什么笑?你为何要笑?你为何不曾丧胆而逃?”林梢完全不能理解霖安是什么状态,也是无法理解自己的灵力特性为何会失效,仅是连忙上前询问。 “我...为何要丧胆而逃?如果丧胆而逃...那我又为何来到?”霖安有些发懵,仅是对着林梢不解而瞧,似是无法理解对方所说。 “难道你不应该感到卑微么?难道你就不曾感受到畏惧么?”林梢有问,且是赤面而问,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察觉满堂权贵皆笑,笑的不仅仅是他,更是他身后的逢家女帝。 “卑微?畏惧?为什么?”霖安不是很懂林梢所说,仅是觉得林梢的精神状态似是有些不大正常。 “你不对劲!你绝对不对劲!他有病!他一定是有病!”林梢似因无法与霖安沟通而感到尴尬,且于尴尬间转身回首看着满堂掩口憋笑的权贵解释而言。 听闻说自己有病...若是外人在此,保不齐便要对林梢大打出手,但霖安却仅是摸着后脑勺反驳道:“我没病,你才有病!” “大家看!大家快看!只有有病的人才会说自己没病!”林梢见霖安反唇相讥,当即再度开口叫喊。 “退下吧!”女帝直视林梢沉声而言,且是自始至此初次展露沉声,而面色也是初次有了阴沉之感,似是认为林梢的言行已是伤及了逢家的脸面。 林梢听闻,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倒也不曾退至堂后,而是退到大殿一旁的雕龙立柱之后,对着霖安愤恨相视,且在心中不禁而思...为何这小小的货郎在面对满堂权贵之时竟是心不生卑、意不至畏?要知道...当初他自己得见无数权贵之时,可是吓的湿了裤裆。 林梢退下,女帝依持凤仪端坐,不过却是抬手瞬挥,袖摆如旗而动,致使满堂权贵瞬化逢家家仆,显然是利用“等价对换”之能,将诸多权贵与逢家之外的家仆对换。虽是未辞即是送客,但在逢娟看来,霖安接下来会说一些有关农耕巷的话题。虽然满堂权贵皆知逢娟手段,但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终究是丑闻,而且于台面之下皆知的...注定不应该拿到台面上来说。 权贵皆辞,家仆则是躬身皆退,而门外诸多宾客及修士见女帝已有送客之举,便皆是识相的对着山下走去。虽然见不到霖安的结局了,但无论是权贵或宾客,亦或是诸多修士,皆是不会忘却,金陵今日有人曾为农耕巷百姓挺身而出,也不会忘却...有着穷苦出身的百姓不畏强权,对着女帝发起了愤抗之举。 大殿空旷,唯留女帝、霖安遥遥相对,尚有江郊肃穆立身在侧,而林梢依是躲在远处,似是想要得见霖安接下来的凄惨下场。 女帝起身,不曾询问霖安来意,仅是傲声而问:“为了财富?” 霖安依是立身门前,直视逢娟而言:“为了信仰。” 女帝不解,倒也不是不知何谓信仰,仅是觉得信仰二字于霖安这般年岁的年轻人口中道出,多少有些违和之意,不过却也不曾在意,仅是直视霖安傲声作问:“那是怎样的信仰?” 霖安依是摸着后脑勺傻笑,虽然心中有着答案,但也不具任何将心中答案直作“正确答案”的信心,不过还是开口道:“是萤萤微光,欲明一方天地的信仰。” “天地本明,却因萤萤微光而作暗。你以为你能够去拯救一切,却是不知这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之所以想要去拯救,仅仅是你见到了需要拯救的人或事,而你口中所说的明一方天地,也不过是你眼中所见到的天地。”女帝依是傲然而言,且是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不过似知霖安难以理解,便再度直言作问:“如果你不曾见到,你还会去拯救么?或者说...那些需要被拯救的人或事不曾出现、发生在你眼前,你...是否会主动去寻找它们?” “会的!”霖安坚定作答! “可你都不曾见到,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世上有着需要被拯救的人与事呢?毕竟人不会去寻找一个本就不曾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女帝反问,虽然言辞生涩难懂,不过却是透露着一股明显的质问之意,似在质问着霖安...世间于他眼中呈现着何种模样。 如果执意去寻找,即是证明...世界于霖安眼中是漆黑的,那么本色既为漆黑,又有什么照亮的意义? 如果不曾去寻找,即是证明...世界于霖安眼中是洁白的,那么本色既为洁白,照亮或不照亮又有何种区别? 霖安也是难得聪慧一回,似是听懂了逢娟所说之言,即是开口道:“那么便去印证,印证那样事物的确不存于世,如此一来即是最好!如果于印证的过程中发现它的确存在于世,那么便竭尽可能的去...消灭它!” “呵呵...”女帝轻笑,笑若花桃,笑若春风,不知在笑些什么,不过在一阵轻笑过后却是再度开口道:“其实...纵然金陵没有我逢娟,也会有其它人称王封帝,并站在财权的制高点!也许你会认为,如果没有我逢娟,农耕巷的百姓便不会死,城里也不会发生这般多的惨剧。” “但你不知道的,也不曾想过的,甚至是无从去想的是...就算没有我逢娟,只要世家的制度还在,那么你所谓的惨剧便永远都不会休止!它们依旧会发生,只不过会发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或者用你无法察觉的形式肆意蔓延!” “而不曾看到、不曾察觉的你,便会心安理得的认为,世家之下一切皆是美好的!换句话来说便是...无论你如何努力,无论你如何拼命,都无法改变世界的本色,也永远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去消灭一个处处可见的‘事物’。” “只要你还是那萤萤微光,便注定无法将世间照亮!或者说...看似被你那萤萤光亮所照亮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世界而已!” 逢娟说了很多,虽然不知霖安是否能够听懂,但她还是说了,却也不知是打算用言辞的方式摧垮霖安那刚刚树立起不久的信仰,还是仅于客观的角度陈述着一个难以辩驳的事实。 “那又如何?我始终相信也始终坚信,意志也好、信仰也好、思想也好,终究会传递、散播。萤火虽微亦可聚,万千即作锦星河!谁言莫测它穹色,揽月败辰胜日落。”霖安依是傻笑,却也道出坚定之声,似乎始终相信...万千信仰集聚,可胜星光,可胜月光,亦可胜过烈阳之光。 “哪里?”霖安说了很多,但女帝仅是一言相问,而一双凤眸亦于霖安身上,转到了霖安身后,即是他来时的道路之上。 “什么...意思?”霖安不解,显然未曾理解女帝所问。 “我且不问你那胜过星月的萤光在何处,我仅是想问...你那所谓的意志、信仰、思想,扩散到了何处?你的身前或身后?还是你的身左或身右?”女帝依问,且是用着通俗易懂的问话方式,询问着霖安。 霖安侧首,看了看身侧空荡荡的长案。 霖安侧首,看了看身侧空荡荡的大堂。 霖安回首,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来路。 虽然霖安并不赞同“一己之光照亮整方天地”,且是始终认为照亮正方天地的必然是万千萤火聚集的光亮。但此刻不得不承认的是...站在这里的,真的只有他自己,而口中所谓的萤光,也真的仅是他自己。 “若有来日,我必将聚集远胜烈阳之萤萤火光。”霖安坚声。 “你的来日...绝对不会方长!”女帝傲言。 女帝凤仪,坐回到了主位之上,亦是坐回了龙椅之上,虽然依是正对霖安冷眸相视,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始至终都是正眼相视。 “其实你做错了一件事。”女帝傲言。 “什么事?”霖安不解。 “带走了逢秀。” “就算我不带走逢秀,你也不会放过农耕巷的百姓,不是么?” “本是如此,但如今却是不同,你能够站到这里,便证明已经有了与我逢家谈判的资格,也是展现了自身的实力与价值。如果你不带走逢秀,一切事情的真相都不会浮于水面之上,到时候只要你归顺我逢家,我便会放过那些不知情的百姓,并利用他们对你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或者说是...利用你心中想要保护那些无辜百姓的情感,将你牢牢绑在我逢家。” “但我还是带走了他。” “我很好奇,如果你能够提前看懂这些,是否还会带走逢秀?或者说...你是否会为救逢秀一人,而牵连无数百姓?” “我会!”霖安坚声作答,倒也非是无情,仅是觉得...逢秀要救!农耕巷的百姓也要救! “如果将那些无辜的百姓换作你的家人呢?例如说...你的娘亲、爹爹、兄长、姐妹,你是否还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甚至是欺凌过你的人,且是瞧不起你的人,而让他们遭受牵连、身陷险境呢?”女帝质问,且是字字如刀,直指霖安本心。 “我会!”霖安依是坚声作答,倒也不是不为家人而思,而是...所谓的亲人只有娘亲与嘟嘟,前者似乎厉害的紧,后者根本无人可见。 “也许你是善良的,那他呢?”女帝侧首,看着始终肃穆在旁的江郊,而江郊亦是在女帝的注视之下上前,于腰间抽出四尺青色绢绸并紧握在手,至霖安身前一丈处方才驻足。 “是我逼迫他背叛了逢秀,因为他的妻儿都在我的手上。对于此刻而言,只有杀了你,我才会放过他们,如果他败于你手,那么我便送他们一家四口到下面团聚。”女帝傲言,似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不过似是担心霖安听不懂,便再度开口道:“唯有你死,他们一家四口才能好好活着,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会心甘情愿的为救他们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么?” 霖安没有回答,仅是看着身前一丈外的江郊。 江郊亦是不曾开口,不过却是瞬间做出了选择。身影如风,于刹那跨越一丈之距,手中绢绸如藤如蛇瞬出,正对霖安迎面而去。 江郊出手即是全力以赴,且是没有丝毫留情之意,因为之前逢娟已是讲的很明白,只要霖安还活着,纵是他死,他的家人也依旧要死。 柔软绢绸迎面,霖安本是想躲,但也仅是刚刚侧身,即见绢绸竟是缠绕于右臂之上,亦是紧束于右肩之上。侧首瞧看,仅见绢绸末端竟是镶有铜钱数枚,致使柔软绢绸末端持重,只要挥落便会缠绕于物体之上。 噗! 柔化之力瞬间消除,柔软的绢绸亦是化作了锋锐的长刀,再加江郊猛然拉扯,不仅使手长刀化作笔直模样,亦使霖安右臂齐根瞬断,且有鲜血如绸,伴随断臂同瞬落地。 霖安瞬退,且是捂着断臂,试图将鲜血止驻。而江郊倒也不曾乘胜追击,因一旁的林梢竟是缓缓走到了江郊身前,而江郊亦是抬刀瞬出,正对其背后直刺而去,看上去就像是...想要击杀自己的同伴一般。 但...刀出一瞬,尚未落于林梢身躯之时,霖安即感眼前一花,亦感背后、膛前一痛。仅见霖安站在了江郊身前,而本该站在江郊身前的林梢,则是站在了霖安原本的位置之上,显然是...逢娟在旁,发动了自己的“等价对换”之能。 长刀穿身一瞬,霖安即经回想往日,逢秀曾趴在其背后对其耳语... “所谓的等价对换,仅能作用于相同、相似之物上。例如说身形瘦小之人,无法与身材臃肿之辈对换,身材矮小之人也无法与身材高挑之人进行对换。如若强行对换,那身材高挑之人便会被削掉腿足,而那身材臃肿之人也会被削去部分血肉,从而使二者尽可能达成相同、相似的体态,从而发动对换之能。” “如果双方并不相同,而不同之处亦不体现于身形高矮、胖瘦之上,那么逢娟便无法发动对换之能。” 霖安虽是携伤,却也将目光看向身侧,只见林梢右臂已是落地,而鲜血亦是于一丈开外,林梢的断臂处如溪喷涌。而江郊则是抽刀转身,似是以此种方式告知一旁的女帝,战斗至此已是结束。 长刀离体,鲜血于霖安膛前、背后不驻喷涌,双膝不禁渐软欲跪,意识亦是开始渐渐模糊,但...愚蠢的少年终是凭借心中的信念,再一次撑起了身形并做出了愚蠢之举。 沉思 大殿之中,鲜血于霖安膛前、背后、肩膀之处流淌无驻。 本是将要跪于地面的双膝,亦是凭借心中最后一缕信念再度强撑而起。 身形瞬转,虽然仅余一臂,却也猛然拍碎一旁座椅,且将碎片迅速插入了自己的身躯之中、大腿之上,乃至是膛前的伤口之中。从而致使整座大堂之内、甚至是整座逢家、乃至是整座金陵城中,都找不出任何一个...与他此刻模样相同、相似、相近之人来,而霖安也正是凭借此种愚蠢之法,致使逢娟的“等价对换”之能,再难发动。 碎椅加身,惊堂无声。 江郊回首,瞪大双眼,且对霖安直视而去。 林梢沉默,忘却哀嚎,亦对霖安不解相视。 纵为女帝,褪去端庄,亦是起身惊视霖安。 三人不解,胜负已是分明,霖安为何还要垂死挣扎,使自己平白无故多受苦楚?尤其是江郊,他很清楚自己已是留情,若霖安就此倒下装死,分明尚有生还的可能。 “为何还要起身?!”女帝颤声而言,似因霖安之举而心生震撼。 “生者向死而行,死者弃命求生,我行直此处已死,唯有挣扎方得...长生!”霖安虽是弯腰垂首,亦使长发遮额蔽目,呈现着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不过还是道出了虚弱之声,且有十足的坚定、不屈、倔强之感,于虚声之中散发。 “长生?”女帝不解,且是意外,似若霖安这般蠢笨之人,竟然也能说出高深话语来? “愿凭一命,换我意志,长存于世!”霖安依是虚声作答,不过却是挺身抬头,致使一双满载坚定、强硬,且有些许疯狂与狰狞的双眼,呈现于女帝眼中。 女帝震撼,着实无法理解,位卑身薄的霖安,为何会衍生出如此惊人的意志,而仅凭这份意志,即有直觉瞬生心头...虽为穷苦百姓,虽为城中货郎,虽看似位卑身薄,但...却是绝不能留! “杀了他!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女帝有旨,江郊不敢不从,若说之前尚有手下留情之意,但此刻却是不得不放弃这份仁慈,为了家人只能送霖安上路。 身似风雷而瞬临,长刀瞬化绢绸如云飘动,仅经刹那即是如藤如绳,缠绕于霖安脖颈之上,而江郊亦是在绢绸绕颈一瞬即于霖安身旁掠过,不仅散去了加持其上的“柔化”特性,亦是在散去特性的一瞬...收刀而抽。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却不似之前斩断霖安臂膀的那一次,虽长刀于柔软化作了坚硬,但霖安的首级却是未曾辞颈,而长刀纵经猛抽亦是无动。 江郊转身回首,仅见霖安已是将长刀刀脊死死咬在了口中,其劲力之强...不仅于坚硬的刀脊之上留下咬痕,亦使霖安自身牙齿渐崩渐碎,且有鲜血顺着牙印喷涌而出。而仅余的左手,亦是死死抓在了刀身之上,致使刀刃割破了手掌,亦是凭此将刀刃死死卡在了血肉、骨骼之中。 放眼所见,江郊见到的是霖安那狰狞的面孔,似若野兽知己将死,即于垂死之际疯狂的展露着自己的凶狠。 抬脚猛踹。 抬脚猛踹。 于僵持一瞬,霖安与江郊采取了相同的对敌方式,仅见二人双腿皆于一瞬而抬,亦是正对彼此腰腹之间猛踹而出。 啪! 一脚过后,霖安瞬飞而出,江郊却也仅是后退数步,似乎霖安腿足不及江郊之长,亦似霖安力量远不足江郊强劲。霖安瞬飞,落地翻滚,撞碎长案旁座椅无数,虽是狼狈不堪,却也是连忙挣扎起身,且在起身一瞬即见...四尺长刀依是被其死死咬在口中,亦是死死卡在其左手手掌之中。 见血如绢似绸,亦似微小的瀑布,顺着霖安手掌落地成泊。 霖安落掌,亦是松口,却也不曾去使用本属江郊的长刀,而是将其随手丢到了一旁,随后更是紧握拳头,正对江郊迎面冲杀而去。而江郊见状却也未动,仅是掌控体内灵力如若江河澎湃而涌,亦似疾风于满堂瞬拂而过。 霖安脚下瞬软,仅见本是坚硬的大堂地面竟是化作了无比柔韧的模样,就像是弹性十足的蹦床,可立身其上,却是不可疾驰其上,而对于初立其上之人更是多有不便,但对于久立其上之人却是...早已适应。 如若此刻,霖安脚下瞬软,致使身形瞬间失衡倒地,而江郊则是瞬间仰倒而下,亦是借助柔软地面反弹而起,于空如鹏展翅,正对霖安猛踏而去。 而霖安仅是刚刚起身,即被江郊猛踏于膛,致使身形再度横飞而出,落地翻滚无驻,直至猛撞于高堂墙壁之上...却也未曾停驻。高堂墙壁,亦因江郊柔化之力化作了无比柔软的模样,致使霖安撞于其上,先是凹陷、嵌入其中,随后即经反弹,猛然而出。 却也未曾落地,即见江郊已是再度瞬身相临,单足踏地如鹤,单膝如若犀角猛顶而出。 膝盖猛击于下颚之上,致使霖安身形先是于空翻转,随后方才落地,但落地一瞬则是再度弹起,亦见江郊扬拳瞬落,猛击于霖安面门之上。 霖安倒地,亦是趴伏于地,鲜血顺着口鼻不驻流淌,且是无动,似无丝毫再起之力。不过正当江郊抬脚落足,欲要踏碎霖安天灵之际,却是发现...身形竟是瞬间失衡,且是瞬间失重、漂浮而起,而霖安那倒地的身形,竟是再一次缓缓站起。 “没有道理!按理来说他已失去了所有灵力!” “不可能!如果他尚有灵力,为何一开始不曾动用?!” “灵力从何而来?!尚有修士与他同来?!不对!相同的灵力特性绝不可能出现在两个人身上!” 江郊震惊,且是无法理解霖安当下的状态,此刻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体内也许尚有劲力,却是绝对不可能尚存灵力。可纵是这绝无可能的事情,却是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的眼前。 的确如若江郊所想,霖安此刻不仅已是强弩之末,体内灵力亦是早已枯竭,甚至就连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似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但就在这意识逐渐模糊之时,霖安却见嘟嘟的身影,竟是顺着朱红鎏金的门槛翻滚而入,来到了大堂之中。 无眼无眸、无口无鼻,看上去圆溜溜的,亦是黑漆漆的,但此刻却又浓郁的灵力于周身散发,其色亦是与霖安灵力的颜色完全相同、一般无二。而且除此之外,嘟嘟对于灵力的掌控,似是远比霖安细致的多,最起码此刻除了制造出一片无重力地带之外,尚有赤红之色加持于霖安的拳头之上。 于无引力空间之内,制造出唯一具有引力之物,那么结果自然是...所有东西都会受引力所影响,向其靠拢。 于空漂浮,虽可挣扎,亦可发力,却因双足离地导致力无卸处,纵是挣扎也只能对着霖安的拳头渐渐横移而去。而霖安见状亦是猛然转身,致使身形如弓,亦使左臂如箭,致使周身劲力尽加于一“箭”之上,亦是于江郊临近一瞬放箭而出,猛击于对方面门之上。 砰! 江郊横飞,猛撞于远处擎梁之柱上,但梁柱却因其灵力已化柔软之形,致使其身猛撞其上,却也因梁柱柔韧反弹而归。待受反弹之力归来一瞬,霖安即是再度扬拳而出,猛击在其腰腹之间,亦使其躯再度横飞而出,猛撞于梁柱、墙壁之上,待数十次反复过后,江郊已是拳印遍布周身,且是落地翻滚...意识消无。 江郊落败,霖安亦因力竭而半跪于地,呈现着无动的模样,却也不知是失去了意识,还是打算借此恢复些许体力后,再去面对身后的逢家女帝。 大堂之中,落针可闻,江郊晕厥,林梢瞪大双眼,惊讶的说不出半句话,亦是发不出丝毫声响。而女帝逢娟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此刻依是端坐于长案主位、高堂龙椅之上,且是为自己斟酒一杯,并置于唇边轻饮,似是给了霖安一个...直面自己的机会。 杯中清酒仅经浅酌,待至重落于桌案,霖安那狼狈不堪的身形即是重新站起,且经一步三摇来到了逢娟身侧。 女帝起身,且是亲手为霖安搬了一把椅子,倒也不曾放置许远,仅是放在了自己身旁,亦是放在了自己的龙椅之侧。而这一幕也是落在了远处伤而未死的林梢眼中,也许外人不知女帝举动何意,但对于他这种对主子行为举动极其上心、极其敏感的奴才而言,却是十分清楚。 女帝心动,想要将霖安收入逢家,甚至从椅子的位置以及与龙椅的距离来看,女帝似乎已经有了让霖安与她平起平坐的打算。 “坐。”女帝有声,却也非似之前那般满载傲意,仅是寻常开口、轻声而言。 霖安不曾拒绝,仅是摇晃身形上前,坐到了椅子之上,亦是坐到了女帝身前,且是与她正面相对。 “你可以走的更远,而远方的道路上也注定满是权利与财富,而在这个世界上也绝不会真的有人与财权过不去。”女帝直视霖安,亦是直视着他那满载疲惫的双眼微笑而言,且在言辞间取出手帕一块,亲手为霖安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我从未接触过权利,也不知道它有着何种妙处。我接触过财富,虽然不多却也已是够用。其实我很难想象...人们为何会极力的追寻权利与财富,毕竟对我而言...三餐有肉即是富足。”霖安不曾拒绝逢娟为他擦拭血污的举动,不过与其说是不曾拒绝,倒不如说是...此刻的他根本就无力拒绝,甚至就连抬手,都是一种奢望。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很赞同你这种想法,也很欣赏的你想法,甚至完全能够理解你的这种想法。但是你却从未想过,你的这种想法,在一个欲望横行,且由财权交织而成的世界中,其实是极其另类的,也是极其怪异的,甚至是...有罪的。例如说...人们时常会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对你的这种思想做出‘不求上进’‘不知进取’的批判,哪怕这份批判当中本就充斥着‘多管闲事’‘强加于人’的概念。” 逢娟笑言,笑的很是阳光,笑的很是开朗,甚至可以说...笑的很是欣赏,因为位高权重的她无论何时都可以站在高处俯瞰世间,而站在低谷看之不清的事,站在她的角度、位置上,往往便能看的一清二楚。例如说...很多人都喜欢将自己伪装成无比清高、高尚的模样,但实则却是用着此种方式来掩盖那肮脏的手段及内心,从而争取更多的利益。 但霖安却是不同,因为此刻局势已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只要他在这四下无人之处点点头,便可以与她逢娟平分金陵,共享荣华富贵。 “那又能怎么样呢?”霖安依是虚声而言,却也不知是否听懂了逢娟所说,还是不为逢娟言辞所动。 “我问你,你有喜欢的人没有?”逢娟很有耐心,不曾因霖安的蠢笨而动怒,反而似若姐姐一般,反问起自己的弟弟。 “还没有。”霖安虚声依旧,且于虚声之中透露着不解,似是无法理解逢娟为何会有此一问。 “那么我们不妨来做个假设,假设你有喜欢的人,她温柔似水,知书达理,恭淑贤良,且是大家闺秀,而你很喜欢她,也想要和她共结连理。那么你告诉我,她...凭什么会喜欢你?又凭什么...会与你共结连理?” 霖安垂首,沉默不语。 “我再问你,你有爹娘没有?” “我有娘亲...” “如果你的娘亲病卧在榻,且需良药方才可医治,而良药唯有重金可求。你告诉...你拿什么去求得良药为娘亲医病?” 霖安垂首,依是沉默不语。 “你的家住在哪里?” “农耕巷...” “也许你满足于农耕巷的生活,也许对你而言只要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便好。但你是否想过,你的孩子是否愿意与你一同在农耕巷中生活?也许你应该或多或少的感受到,这城里百姓看待农耕巷百姓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是带有一定的鄙夷。你告诉我,你可以不在意这些目光,你的孩子是否会在意?而你...又是否会在意你的孩子被这种满载鄙夷的目光瞧看?” 霖安垂首,还是沉默不语。 “也许我们不该将财富与权利看的太过于重要,也不该让它们左右我们的生活与模样,但你要知道,‘拥有’与‘滥用’,实际上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逢娟依是微笑而言,看似始终在蛊惑霖安,但实则...纵是无言,霖安在日后成长的道路上,或多或少也会遇到逢娟所说的那些问题,且于客观角度来说...拥有与滥用,的确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如果我同意,你...是否会放过他们?”霖安似是听懂,也似未曾听懂,但也不想过多的与逢娟去讨论“财权”的问题,而是将问题的重心,转移到了农耕巷百姓安危的问题之上。 “我很欣赏你的善良,因为它是真的善良,也正因为它是真实存于你心,方是此间最为宝贵的财富,这种财富不多,也正应了物以稀为贵这一概念。但我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狠毒,因为有些事情必然要用狠毒的手段,方可完成。”逢娟感叹而言,言辞之间略显唏嘘与惆怅,因世家出身而得见世间珍宝无数,因此亦是知晓...不是称之为珍宝的事物才珍贵,而是珍贵的事物才能够称之为珍宝。 “为了杜绝逢家的潜在隐患?”霖安不蠢,亦是听出了逢娟的婉拒之意,不过还是无法理解...对她而言仅是抬抬手的事,怎就这般困难。 “为了消除金陵城的潜在隐患。”逢娟似将霖安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不过却是将逢家,改成了金陵城,似乎在这一刻...她远比霖安考虑的更多。 “他们会威胁到逢家的地位?还是说...你惧怕他们会向你寻仇。”霖安伤势有所好转,亦是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却也不曾对逢娟大打出手,仅是于不解中猜测而言。 “你知道吗...我曾经拥有过一只猫,也许它并不名贵,也仅仅是随处可见的土猫,而且模样不好看,性格也不够温顺。可纵是如此,当年的我也很是疼爱它,甚至就像照顾我自己的孩子那般照顾着它。直到后来我开始接触家中生意,并通过生意赚取到了许多钱银,而赚到许多钱银的我...便不再疼爱它了。因为在我看着无数钱银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可以利用这些钱银去买上许多血统高贵、模样可爱、性格温顺的猫,甚至是想到...拥有无数财富的我,理应去养名贵品种的猫才对。”逢娟依如长姐,对着霖安诉说起了自己的过往,且待说到此处更是侧首,看着霖安笑言道:“你猜后来如何了?” “你...又买了一只猫?”霖安猜测。 “我...杀死了许多猫。”逢娟作答。 “为何?”霖安迷茫,仅是莫名想到...纵是不喜,送人便好,为何要杀掉? “因为我永远都不知满足,每当我买来一只新的,都会发现还有更好的,因此便会再去购买,从而于不经意间忘却旧的。而这也就导致每一只旧的都会缺乏照料,从而在不经意间被活活饿死,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问题的根本性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有了很多钱,而通俗一些来说便是...有钱作的。”逢娟笑言,似是言有深意,似是若有所指,但也丝毫不碍她嘲笑过往中自己那不负责任的愚蠢举动。 霖安沉默,静候下文。 “其实人们口中所说的强与弱,并不单指人们拥有力量的多与少,更多的则是体现于运用能力的方式。就像农耕巷的百姓,其实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但随着时间推移,体内这莫名而来的力量必然会被他们熟练掌握,而他们自然也就从农耕巷百姓,便成了拥有修为的修士。就像当初的我得到了无尽的财富那般,会放弃原有的,从而去追求更好的,且将这份追求,当做是一种理所应当。只不过此刻他们尚未找到挥霍的方式而已,或者说...尚未找到更好的那一只“猫”而已,一旦找到,便会肆无忌惮、不择手段的去追求。而在“肆无忌惮”与“不择手段”这两种概念之下,你觉得谁才是最痛苦的呢?是你想要保护的农耕巷百姓?还是他们所追求的那只猫?还是说城内站在高处的权贵?或者是说站在最高处的...我? 人心善恶交织,善良有善良的用处,恶意有恶意发泄的方向,而对我来说,在他们找到发泄恶意的方向之前,将其彻底根除,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逢娟说了很多,也许知道霖安注定不会听的太懂,因此便再度直言相告:“如果他们不死,终究会为城内百姓带来祸患,你也许会觉得他们可怜,觉得他们需要保护,但你却是不曾想过...于当前局势之下,真正需要保护的是城内更多的百姓,而不单单是农耕巷的百姓。不过我也能够理解你,因为你...始终都站在一个农耕巷百姓的位置与角度思考着问题。但是你不妨想上一想,如果你生活在农耕巷之外,金陵城寻常的大街小巷中,又会以怎样的目光去看待那些...一夜之间便拥有了常人难及匹敌之力的...农耕巷百姓呢?” “也许你会说...他们可以劝导,可以约束,可以合理并加以善待,但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不妨回想一下...十里长街之事,鸿楼炸响后城内百姓的态度,以及林梢稍加蛊惑后,他们做了些什么呢?而真正杀死无数农耕巷百姓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们自己内心中的贪婪呢?” “如此说来...大家反倒要谢谢你...为金陵城所做的一切了?”霖安不解,也许逢娟说的有一定程度的道理,但仔细想想便知...她有什么资格去做那些?又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剥夺着农耕巷百姓的生命? “你无需去感谢一个满手血腥、内心肮脏之人。不过我还请你理解,如果你能站在我的位置,站在我的角度,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便会清楚的知道...我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整座金陵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逢娟笑言,笑的也许不是那般美好,但笑的却是格外的真实。 “也许那只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测,毕竟你臆测中的事,尚未发生在现实之中,而且我也始终认为,人性当中充斥着光辉,而这份光辉也注定不会让你的臆测成为现实。” “也许你的主观意识当中充斥着太多的美好,而这份美好也很难让你认清现实,我们不妨做个假设,而这个假设也无需建立在寻常百姓身上。我们就假设...这金陵城中有一百个权贵,而这一百个权贵则于一夜之间皆是得到了强大的修为,在你看来...这一百个权贵都会像你想象那般安分守己,一如既往的保持本色么?” 霖安不语,因为在这一刻他很难将自己的想象当做一种现实,也很难将自己心中的美好当做假设的答案。 “五十个...不!十个...咱么就当肆意挥霍力量之人,只有十个。那么问题来了,你如何保证剩下的那九十个权贵,能够全部挺身而出并成为正义的角色?用心中的善良去阻止那十个权贵的恶行?” “十个...依旧是十个,咱们就当冷眼旁观、事不关己之辈,只有十个。那么问题又来了,你如何保证剩下的那八十个权贵,能够不伤任何一位无辜百姓的前提下,将那十个散播恶行的权贵尽数阻止或斩杀呢?而身为修士的你,也应该很清楚,修士战斗波及之广,绝非常人可控。” “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刻,那些无辜百姓遭受惨死,难道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么?” 逢娟做了许多假设,但纵是假设,也是让霖安哑口无言,而做过假设之后的逢娟则是再度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那般高尚,但我却很是清楚,我逢家的财富从何而来!是从...安稳的秩序当中而来!也许你会觉得我狠毒,也许你会视我如蛇蝎,但那又能如何呢?在意平庸之人的看法,亦因平庸之人看法而改变的人,注定也会归于平庸!” “也许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不会因他人的看法、言辞乃至举动,而改变自我心中的意志与信仰。就像此刻这般,我有我的意志,你有你的信仰,我不会为你的信仰而做出任何退让,而你...也绝不会因我的三言两语而放弃心中的善良!” 逢娟起身,亦于起身一瞬化作女帝,持凤仪、迈傲步,不曾退让半步,不曾踌躇丝毫、不曾迷茫寸缕,似胜人间帝王,挺立于霖安面前。 霖安起身,亦于起身一瞬化作少年,坚其意、守其念,虽是携伤无数,却也未曾展露丝毫畏惧、惊慌,似若蓬勃少年,挺立于逢娟身前。 浓雾 逢家大堂,已是空旷,唯留四目相对,彼此对峙的逢娟与霖安,尚有如犬伏地的林梢,正在一旁悄悄瞧看。 却也不知为何,瞧看自家女帝尚好,每当目光落在霖安那笔直的脊梁之上,都会感到双眼酸痛发胀,且似历经万针戳眸一般。而看了许久的他,越发觉得霖安...有病!不仅有病,更是病的厉害! 财富,权利,常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此刻就摆在霖安面前,只要他微微点头,甚至什么都不用去说、什么都不用去做,甚至完全不用似若林梢那般弯腰垂首、卑躬屈膝,只要站着,便能得到! 他...竟是拒绝了。 也许正如此间众生有异,生而为人的霖安,无法理解甘为犬马的林梢,而身为犬马的林梢,也注定无法理解霖安。 逢娟就站在霖安身前,不仅给足了霖安面子,更是给足了霖安机会,似若此刻这般,只要霖安稍稍抬手,便可击中逢娟。而霖安亦是未曾放弃这个机会,仅见其抬拳猛挥,正对逢娟面门而出。 拳头迎面,逢娟未躲未闪,但在拳临一瞬,逢娟那如帝的身形却是瞬间化作逢府丫鬟的模样。 啪! 拳击面门,丫鬟倒飞而出,口鼻喷血,倒地哀嚎不止,于嘹亮之声来看,显然没有性命之忧。而逢娟则持凤仪,于堂后缓步走出,不曾看向丫鬟,仅是看着因惊失色的霖安傲然道:“她只是个在逢家讨生活的丫鬟,她不曾参与这场纷争,亦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霖安得见逢娟,即是瞬间上前,再度扬拳猛落,但可惜的是...结果与之前并无不同之处。 啪! 拳击面门,倒飞而出的依旧是丫鬟,也是瞬化口鼻喷血、哀嚎不止的模样。而逢娟也依持凤仪,于堂后缓步再出,依是不曾看向丫鬟,仅是看着满面恨意的霖安道:“你不会再出手了,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但可惜的是...我不是,我不仅不是,我更是一个拥有无数杀人手段的恶毒之人。” 逢娟傲言,且于言辞间轻抬莲足,将本是属于江郊的四尺长刀挑起,亦是持于手中。不曾斩向霖安,亦无攻击霖安的意图,仅是猛然掷刀而出,使其猛击于一旁墙壁之上,致使长刀反弹而归,亦使长刀刀锋正对自己颈后横斩而至。 霖安本是不解逢娟之举,可就在长刀临颈一瞬,逢娟却是再度发动自身“等价对换”之能,与堂后丫鬟进行对换。而被对换而至的丫鬟,仅是满脸迷茫且是略显惊慌的站在霖安眼前,显然尚未知晓...锋刀已是临于颈后。 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犹豫,仅在丫鬟与逢娟对换一瞬,霖安即是瞬间上前,将满面惊慌的丫鬟扑倒在地。丫鬟虽是成功避开了长刀,但霖安却是不曾避开,或者说是...霖安为保丫鬟,主动用身躯挡下了长刀。 长刀加肩,入肉三分,鲜血喷洒而出,且是拍打于丫鬟脸颊之上,而惊慌失措的丫鬟似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仅见孤身一人前来逢家闹事的“恶人”竟是将自己扑倒在地,便是正对身负重伤的霖安施以拳脚,并慌乱起身连忙逃离而去。 丫鬟的拳脚并不重,但打在霖安周身伤口之上,却是让鲜血再度喷涌而出,亦是让霖安疼的...厉害。 丫鬟离去,逢娟方才于堂后走出,且是傲立半跪于地的霖安身前,傲声而言:“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帮助、拯救,就像她那般,于无知之中做出伤人之举。你且告诉我,如果下一个丫鬟依旧会对你施以拳脚,你...是否还会救下她?” “我会,因为她...”霖安坚声而言,且是于逢娟身前傲然起身。 “无需多言,“我会”二字于你口中道出,便足以让我信服。”女帝言辞虽傲,但于此刻却是完全认可了霖安。且待言辞过后,即是抬手,将指上盘龙护甲瞬弹而出,依是不曾击向霖安,仅是击向一侧擎梁立柱,经反弹后携锋锐而归,亦是正对自身颈侧而归。 “等价对换”之力瞬间发动,致使逢娟于霖安眼前再度化作了丫鬟,而这一次...霖安依是未展丝毫犹豫,对着丫鬟瞬扑而出。 丫鬟倒地,霖安亦是倒地,不过锋锐的盘龙护甲却是瞬插于霖安颈侧,且有鲜血顺颈喷洒而出,亦是再度喷洒、流淌于丫鬟脸颊之上。但这一次...丫鬟却是不曾慌乱,似是早在堂后得见霖安之前救下丫鬟的一幕,故而仅是连忙起身,且于慌乱之中迅速逃离,且是留有微声:“你快跑吧...” 以当下局势而言,霖安根本就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但也丝毫不碍...丫鬟留以好心善言。也许这也正如逢娟之前所说那般,人心本就善恶交织。 丫鬟离去,逢娟再来,亦是再一次站到了霖安身前,不过相比之前,指上护甲已由十指覆之二三,化作了十指皆覆的模样。 “我很好奇,如果这一次不再将我替换成丫鬟,你是否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女帝有问,虽是相问,却是相比之前少了些许高傲。 “我会...”侧颈已穿,霖安声音已至沙哑,不过还是捂着脖颈起身,直视逢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哪怕他很清楚...只要这一次逢娟不曾将自己与丫鬟对换,那么她自己便很有可能会死在自己手中,也许世上不会真的有这般愚蠢的人,但得到霖安回答的逢娟,却的的确确是这般做了。 双手瞬抬,十指皆动,致使十根盘龙护甲皆是辞指,且是正对八方疾射而去。 叮叮叮...一阵轻响过后,十根盘龙护甲皆是反弹而归,且是于八方正对逢娟疾射而来,且从护甲飞行速度及锋锐程度来看,加身必死。 逢娟很清楚,霖安也很清楚,但前者却是无动,亦是不曾发动替换之能,而后者亦是义无反顾的瞬间上前,将逢娟护在了怀中。 噗噗噗...一阵轻响过后,十根盘龙护甲已是尽加霖安之身,不仅入肉三分,更是钉于骨上,且有鲜血如若繁花,于同瞬盛绽在其身躯之上。 “纵是恶毒如我,亦在你保护的行列之中?”逢娟倚于霖安怀,抬手轻抚其颊,轻声而问。 “纵是恶毒如你,我亦不想让任何生命于我眼前消逝。”霖安垂首,看着近在咫尺的逢娟,依是嘶声作答。 逢娟瞬展微笑,且是微微翘首,将双唇抵于霖安双唇之上,轻触片刻方分,且有颤声辞口:“如果你能早些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也许...我也不会变成如此恶毒的模样。” 霖安无奈苦笑,虽是不知双唇相触意味着什么,不过却是开口道:“如果能够早些遇见你,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如此模样。” 话音落下,逢娟即是辞于霖安怀中,亦是恢复端庄凤仪,倒也不曾远去,仅是坐回了高堂龙椅之上。而霖安则是半跪于地,气息不仅越发萎靡,就连来时所负之伤,也因阿祥灵力特性的消散,而重现于周身之上。 噗! 鲜血如幕,亦似江河,不驻喷涌于霖安周身的伤口之上,而本就微弱的意识,至此亦是消无。而嘟嘟亦是滚动前来,且是不断对着霖安那无动的身躯,一下、两下、三下,不断的撞击着,且有声响传出:“不...不...不...” 饮清酒一杯,女帝即是侧首,正对堂后傲言道:“来人,将此子厚葬于我逢家后山,日夜奉以三香九烛,常燃不断!” 也许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且是一件...自始至终都是很奇怪的事。仔细想想...面对满堂权贵,女帝不以为然,亦是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但面对霖安,女帝却是始终正视,且是接二连三的抛出榄枝。 看上去就像是...常人视作污秽无用之物,在女帝眼中却是成为了无价至宝一般,看上去没有任何道理,但仔细想想...似乎又符合常理。 数位丫鬟领旨瞬出,且是正对血泊之中的霖安急步走去,但尚未临近脚步却是瞬停,身躯亦是瞬驻,并非犹豫,而是忽然发现...她们的身形竟是丝毫难动,且似石化于原地一般。而女帝亦是侧首,但也仅是侧首,即感身躯亦经石化...难动丝毫。 虽是难动,但逢娟的目光却依是对准了霖安。 霖安未动,也无异常,不似传闻中垂死之人忽然爆发出无匹之力,也没有丝毫重新起身的预兆。但远处本是昏死过去的江郊,却是瞬间直立起身,且似行尸走肉般行至霖安身前。不仅将霖安抱起,更使一道黑漆漆的洞口,瞬间浮现于身前地面之上,且有女子之声瞬辞于口... “这就是你所谓的...锋芒?” 道过一言之后,江郊便是将霖安丢到了洞口之中,亦是抬脚将漆黑的嘟嘟踢入了其中,随后便是再度倒在了地面之上,呈现着因...晕厥而未醒的模样。而一旁的丫鬟们已是化作了满面迷茫的模样,唯女帝眉目紧蹙,似在思考着...之前于眼前发生的怪异一幕。 ----- 霖安如坠深渊。 但纵是深渊也终有尽头。 被人救下的霖安并未辞别逢府,也未归于家中,而是坠落到了一片奇怪的天地之间。 不知是谁创造了此方天地,但无论是谁...都不愿用自己的思想去左右他人的人生。能够做的仅是用自己的思想为他人创造一条便于前行的道路,供后来之人参考、选择,至于是否要踏上这条道路,做出选择的...永远是人们自己。 很是奇怪的世界,天空黑漆漆的,大地阴沉沉的,且有浓雾覆于荒芜的土地之上,致使可见度仅在一丈左右,同时更有点点尘埃似若鹅毛于穹洒落。尘埃不至密集、不至磅礴、仅是稀疏、仅是零星,但神奇的是...尘埃却是未曾覆地,却也不知是融于浓雾,还是消融于大地。 霖安依是霖安,身上伤势未因被人救下而愈合,甚至是不曾展露出丝毫好转之意,不过鲜血却是停止了流淌。 霖安倒地,未过多久便悠悠醒来,而让他醒来的并非是此方天地的寒凉,也不是蕴藏在他心中的顽强,而是一只小狗。 小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仅是寻常土狗一只,不过却是有着十分可爱且是灰溜溜的模样。不知它从何而来,却知它来到了霖安身边,且是用着稚嫩的嘴巴及粉嫩的舌头,舔舐着霖安那满是血污的脸颊,也似是想要用此种方式,来抚平他身上的伤口。 醒来后的霖安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看了看眼前的小狗,随后又看了看满眼陌生的怪异天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 霖安环顾过后,便是对着小狗茫然相问,哪怕他本就清楚小狗不会讲话,但依是相问。也许在霖安看来...小狗是他唯一能够询问的对象,哪怕...注定不会得到回答。 “汪!” 小狗有所回答,也许是霖安想要的答案,却注定是他听不懂的答案。 “嘟嘟...嘟嘟呢?嘟嘟!嘟嘟!!!”霖安再度环顾四周,因未曾得见嘟嘟身影,即是焦急大喊,但经叫喊过后方才回想起自己...似乎是倒在了逢家之中,亦是死在了逢娟的手中。 “原来我已经死了...也许这里是死者的世界,如此看来...嘟嘟不在这里,倒是一件好事。”霖安依是自言自语,虽然心中有憾,但还是希望嘟嘟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霖安想要挣扎起身,却以为左腿腿骨已断而难以起身,亦因右臂已无而难以撑起身躯。而聪慧的小狗仅是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因此便一溜烟的跑入了浓雾深处,待片刻过后更是拖拽着一根...满是曲折之感,且是远称不上是笔直的枯树枝。 霖安知道,小狗是让自己将这枯树枝当做拐杖,而他也不曾让小狗失望,虽树枝曲折,却也依旧被他持于手中。 虽然已失一臂,亦断一足,但霖安还是利用曲折树枝将身形勉强撑起,随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入了浓雾之中。 于浓雾中茫然环顾四周,能够见到的唯有黑暗与浓雾,却也不知黑暗因浓雾而生,还是黑暗造就了浓雾肆起。 “纵是死后,也应该有个前行的方向才对,或者说...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应该停下脚步。”霖安莫名的说着,且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汪!”小狗在旁,依是作答,但也依旧是霖安无法听懂的答案,不过在一声作答过后,便是欢快的奔跑在霖安身前,似要充当路引,引导霖安前行的方向。 跟着小狗,一瘸一拐的狼狈前行,亦是背负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向前而行。 尘埃似雪飘落,虽是不至漫天,也是迅速覆于霖安那本就脏污的长发之上,亦是迅速的覆于他满是伤痛的身躯之上。尘埃不曾给霖安带来丝毫帮助,反而给他带来了许多困扰,但他却也不曾因此而停下脚步,反而依是向前而行,哪怕...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与方向。 未曾行过太远,也似行过许远,致使枯燥、厌烦已是攀上心头,不过却又得见些许光亮...明于前路之上的浓雾之中。那是金黄的光亮,亦是能够将浓雾染至金黄的光亮,不过却因浓雾遮挡,使人难以得见何物发光,亦是难知发光之物距人远近。 似若希望,就在前方,却也不知远近,能够知道的仅是...唯有前行方可到达,驻足即是永难触及。 得见希望,如涸逢源,若源未临,即是迈步追寻。随着小狗引路,随着狼狈前行,金色的光亮已是越发耀眼,致使霖安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浓雾遮蔽了烈阳...烈阳隐于浓雾。 待行过浓雾,来到金黄光芒散发之处,霖安方才得见...散发光芒的并不是烈阳,而是一座雕像,一座呈现着洁白本质,却是散发着金黄光芒的人形雕像。 是圣洁! 是圣洁的雕像! 是无比圣洁的男子雕像! 是一位常人大小的男子雕像! 是一位身形健硕,肌体如峦起伏的男子雕像。 是一位俯身垂首,可见其形却是难见其容的男子雕像。 此刻雕像正呈俯身开臂,致使双臂如翼怒张的模样,似是想要化作鸟儿飞向远方,但可惜的是...却有漆黑如辰的巨大球体,正死死压在他的背上。如若星辰的球体之上,是熊熊燃烧的漆黑烈焰,看上去就像是...近距离下的漆黑烈阳。 纵是无比漆黑,纵是无比巨大,纵是燃烧着漆黑烈焰,却也未染雕像那洁白无瑕的身躯,也未曾掩盖那...似可照亮天地的金色光芒。 是漆黑的烈阳让雕像无法化作鸟儿飞翔?还是说...雕像是为了将漆黑的烈阳背负在身,方才呈现出张开双臂的模样? 霖安不知雕像男子是谁,也难以得见他的模样,但雕像却因霖安的到来,散发出了无比沉稳的声响。 “战胜前路上的罪孽与苦难,亦要于罪孽横行、苦难遍布的世界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罪孽?苦难?找到自己?可我...分明就站在这里。”霖安已是虚弱不堪,但还是道出了反问之言。 “这并不是真正的你。”雕像依是道出了沉稳的声音,不过却注定是霖安难以理解的话。 “我不明白。”霖安依是不解,而可爱的小狗则是在旁摇头,似在叹息着霖安的蠢笨。 “那便继续前行,只要不曾停下脚步,你终会在前路上找到真正的自己。”雕像的沉稳之声依旧,也依旧是传至霖安耳中。 霖安似懂非懂,却因雕像所言而不再询问...当下的自己是否为真实的。不过霖安却也未曾离去,而是翘首仰望着雕像背后那漆黑的烈阳,且是询问道:“这是什么?” “是与天地同生的罪孽。”雕像依是作答,虽声音依是沉稳,但这一次沉稳之中却是多出了明显的骄傲,似是将背负罪孽在身,视作一种无上的荣耀。 “为什么会压在你的身上?而你...为何会与它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色?”霖安依是不解而问,却也不曾询问罪孽是什么,仅是好奇于...它为何会压在雕像的身上。 “正因我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色彩,我才会将它背负于身后。”雕像依是骄傲而言,不过却也是纠正了霖安言辞间的错误...罪孽并不是压在了他的身上,而是他...主动将罪孽背负在身后。 “我不懂...” “将罪孽背负我身,总比洒满世间要好。” 霖安似懂非懂,却也不知雕像有着圣洁的模样,才会将罪孽背负于身,还是背负罪孽于身,才会呈现出无比圣洁的模样。 虽然霖安不是很懂,但小狗却是在旁催促,催促着霖安继续前行,也似在催促霖安去寻找雕像口中所说的...真正自己。而霖安为了避免与这唯一的伙伴走散,便只能辞别雕像,继续向前而行,亦是向那黑暗与浓雾交织的世界深处走去。 很是神奇,很是怪异,仅在霖安转身一瞬,那金色的雕像便消失不见,而身后的道路也是恢复成了黑暗的模样。 “呜呜...” 正当霖安好奇雕像是否真实出现过之时,一旁的小狗却是传出了惊惧之声,待霖安回首瞧看之时,小狗已是挖开了地面那松软的泥土,并钻入了其中,亦是藏身于其中。 霖安不知小狗因何而惊惧,却是得见身前的浓雾中竟是浮现出了一道漆黑的身影,且是迈着缓慢的步伐,于浓雾中向他走来。虽然不知对方是谁,却因小狗那惊惧的模样而产生了戒备,亦是一瘸一拐的藏入了一旁的浓雾之中。 霖安见到了,见到了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影于浓雾中缓步走出,且是来到了他之前所站之处,亦是小狗藏身之处的一旁。 似人,是因为对方有着人类的形体。 非人,是因为对方周身上下满覆漆黑烈焰,且是没有人类应有的五官,或者说...五官亦是被那漆黑烈焰所覆盖。 漆黑的烈焰,与之前雕像所背负的罪孽相同,因此霖安便猜测它即是罪孽,或者说是...罪孽的体现形式之一。而且除去覆满周身的黑焰,更有无比猩红的巨镰,正持于罪孽的手中。那是充斥着不详、妖异之感的巨镰,亦是散发着愤怒、嫉妒、憎恨...等一系列,人们已知以及未知,负面概念的巨镰。 霖安依是藏身于浓雾之中,虽不知起身上前会发生什么,但从小狗那惊慌钻入泥土中的模样来看,结果一定不会太好。 罪孽驻足、侧首,虽无五官,却也呈现出了茫然环顾的模样。虽然正对霖安藏身之处瞧看了片刻,但也终究不曾上前,仅在片刻过后便是缓步离去...消失在了浓雾深处。 见罪孽离去,霖安便于浓雾中起身,而小狗亦是于泥土中探头,皆是对着罪孽离去的方向瞧看了一眼,随后方才继续向前而行。 于浓雾中前行,且是未过多久,霖安便见到了人的存在。 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是一个周身鲜血且是伤痕遍布的男人。 是一个散发着明显需要帮助之意,却是背对霖安、小狗侧卧在地的男人。 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霖安总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但也未经回想即是走上前去,似是打算给予男子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纵然不求回报,也希望能够在这怪异的天地中彼此搀扶。 霖安虽是上前,但小狗却是在旁焦急叫喊,倒也不曾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因为仅在霖安刚刚来到男子身前,且是俯身欲要将其搀扶而起之时...那人形的罪孽即是于浓雾中瞬间浮现,亦是瞬间浮现在霖安的背后,而那手中那似是散发种种苦难之感的猩红巨镰,亦是正对霖安背后瞬斩而下。 噗! 罪孽 黑暗与浓雾交织的世界之中。 周身覆满黑焰的罪孽已是悄然无声浮现于霖安身后,而手中那猩红的苦难巨镰,亦是正对其背后瞬斩而下。 噗! 一旁小狗得见苦难正对霖安而落,即是一跃而起,将身躯已是残缺的霖安撞翻在地,而霖安虽在小狗的帮助下避开了苦难,但小狗的右侧前腿,却是代替霖安,瞬断于苦难之下。 小狗救下了他人...却也因救下他人,而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鲜血,似让罪孽与苦难得到了满足,而得到了满足的它们则是缓缓向后退去,且是再一次消失在了浓雾之中,而随着它们一同消失的...尚有地上那似是凄惨,且是需要帮助的男子。 霖安倒地,亦是于震惊之中回神,却也难以理解...为何那罪孽与苦难能够如此狡猾,竟能利用他人的善良来满足自我。却也不曾深想,因小狗在旁因伤而低鸣,霖安便扯下一块衣角并迅速上前,用着仅余的左手为其包扎起了伤口。 很疼,纵然断臂的不是霖安,亦能通过小狗的哀声感受到无尽的痛苦,或者说...霖安也曾断臂,故而能够理解小狗此刻正承的痛苦。 将小狗的伤口包扎好,霖安本想在原地休息片刻,或者说等小狗适应痛苦后再继续前行。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伤口仅是刚刚包扎好,小狗便颤颤巍巍起身,且是一瘸一拐向浓雾继续前行,似是...不愿因伤痛而放弃自己的使命。 也许对于小狗而言,所谓的使命即是...引领霖安这个迷失方向之人,于正确的道路之上继续前行,也是为霖安这个迷茫之人,指引出正确的前进道路。 小狗忍痛,在前瘸拐而行,霖安忍痛,在后瘸拐而行,且于浓雾中逐渐感受到疲惫、厌倦再上心头,同时亦是得见...光芒已是再度于前路之上、浓雾深处亮起。 依是金色的光芒,亦是充满希望的光芒,不仅将八方浓雾映至金黄,更是用着金黄的明光引导着霖安与小狗前行的方向。 走过金色的浓雾,霖安依是得见散发金色光芒的洁白雕像,且似漆黑烈焰的罪孽。不过与之前那肌体如峦起伏的男子相比,着一座雕像却是呈现着矮小、瘦弱的模样。 雕像腿分前后,一腿向前迈出且是结实的踏于大地之上,一腿在后呈现脚踝微提、脚掌欲辞大地而又未辞的模样。雕像手臂分上下,一臂于身侧托举,却也不知想要举起什么,一臂于腰间紧握,却也不知想要紧握些什么。 举起肩上的沉重职责? 紧握心中对美好的向往? 似是如此...又不似如此... 罪孽如矛,数在十余,分布于雕像周身上下,亦是将雕像周身贯穿。但神奇的是...被贯穿身躯的雕像不仅未曾呈现出痛苦的模样,反而是呈现着似因骄傲的微笑的模样。 “因何而笑?”霖安知道雕像有着言语之能,因此便走上前去,站在雕像所散发的金色光芒下,不解而问。 “因为我做到了一件事,一件往日想做却又未曾做到的事。”雕像的声音很是轻柔,且是说着让霖安难以理解的话语。 “让罪孽加身?”霖安不解,仅是猜测而言。 “让微笑浮于脸上。”雕像柔声作答,且是用着轻柔的声音否定了霖安的猜测,却也未曾回答为何要在痛苦中...使微笑浮于脸上。 “你被罪孽贯穿了身躯,那应该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霖安看着贯穿了雕像身躯的十余根罪孽,不解而言。 “可从来没有人说过,也从来没有人规定归,不能于痛苦之中...展露笑容。”雕像依是柔声作答,而脸上也依是洋溢着微笑。 “是这些罪孽,将你束缚在此?”霖安有问。 “为何不是我用身躯,束缚住这些罪孽呢?”雕像反问。 “这会让你承受无尽的痛苦。”霖安依是看着雕像身上的罪孽,且是下意识的忽略了雕像脸上的笑容。 “所谓的痛苦仅是一种情感,而与其相反的快乐恰恰也是一种情感,如果我能在感受痛苦的同时感受到快乐,亦能通过一件事而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雕像似乎从未在意身上的罪孽,仅是在意自己脸上是否依旧洋溢着笑容。 年岁尚稚的霖安,或者说是...身为后来者的霖安,注定无法理解雕像所说。纵是无法理解,却也不曾继续深问,而是想起于之前浓雾中遇到的罪孽,故而有问:“它是谁?是罪孽的体现形式之一么?” “也许的确如此,却也并非如此,若是确切来说...它是被罪孽占据身躯的...人类。” “人类?” “人类...不知于何时,已是成为了罪孽的绝佳载体,亦是成为了它们最为美味的食物。” “如何才能战胜它们?从而拯救那些被占据身躯的...人类。” “找到真正的自己。” 雕像给了霖安答案,但这所谓的答案依旧是那句...找到真正的自己。而这也不免让霖安再一次好奇的、迷茫的、不解的想到...难道站在这里的自己是假的么? 心中的问题没有答案,霖安只能在小狗一瘸一拐的带领下辞别了雕像,且是拿着那满是曲折之感的树枝拐杖,再一次走入了浓雾之中。不过相比之前,此时的霖安已是有了一个前行的目的,便是找到那所谓的...真正自己。 浓雾依旧,让人难以辨别方向,也许找不到方向的霖安会迷茫,但在前带路的小狗却是不会,纵然失去了一只腿足,也依是有着明确的前行方向。 未曾于浓雾中前行太久,或者说...因为罪孽的存在,本就无法于浓雾之中长久前行。未过片刻,小狗便是化作了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且于霖安身前半伏在地,对着浓雾深处低吼。却也不知是因惧怕才会化作这般模样,还是想要保护身后的霖安,从而放弃了藏身泥土之中的打算。 罪孽再一次前来,而霖安则是趁其尚未走出浓雾,便强忍身上伤痛而俯身,将小狗抱在了怀中,且是狼狈的躲到了一旁的浓雾之中。 似是想要避免与罪孽相遇,似是认为...不曾见到即是未见。 于浓雾之中藏好,却也未曾得见罪孽,仅是于浓雾中得见黑影,亦是于黑影手中见到猩红的巨镰轮廓。罪孽似是未曾发现霖安,仅是迈着缓慢的步伐渐行渐远。待罪孽远去,霖安怀中的小狗则是再度轻唤,提醒着...前方的道路上,已有金色光芒再度亮起。 尚未走过金色浓雾,霖安便下意识的想到,浓雾的背后一定是背负罪孽的雕像。但走过浓雾霖安方才发现,散发金色光芒的的确是雕像,但罪孽...却是并未被其负于背后,而是...踩在了脚下。 是一位女子的雕像,也是一位满载圣洁且是散发高傲之意的绝美雕像。 女子翘首,仰望上苍,一臂自肩而断,一臂自大臂而断。虽是双臂皆断,却是呈现着一脚踏于大地,一脚踏于罪孽的傲然模样。 雕像虽是未曾传出声响,但霖安却是上前询问:“为何你能将罪孽踏在脚下?” “为什么我能,而你却不能?”雕像不曾回答霖安,仅是传出傲然之声反问。 霖安于雕像身前,亦是于雕像所散的金色光芒中惭愧垂首,亦是于羞愧中作答:“我没有办法...因为身躯已至残破,根本就没有与其抗争的力量。” “伤痛,素来不是逃避的理由,反而是人们得到胜利这一结果的...必要因素。” “我无法理解。” “那便去寻找。” “寻找问题的答案?还是寻找真正的自我?” “也许...真正的自我,便是你要寻找的答案。” “它...在哪里?” “它...就在你前行的道路上。” 雕像虽是给了霖安答案,却也未曾教给他战斗的本领,仅是指引着他继续前行,而霖安能够理解的也仅仅是...继续前行。 霖安走了,带领着小狗,亦是在小狗那一瘸一拐的带领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雕像所散发的光芒中,不过于临行之前却是回首再问:“我应该去战斗么?” “战斗从未停驻,亦无停驻之时。”雕像傲然依旧,似乎战斗...使她无比光荣。 “我...逃走了。”霖安依是羞愧而言。 “那仅仅是战斗的方式有所不同。”雕像似是在说...逃跑也是一种战斗的方式,也似在说...只要心中斗志尚存,那么便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逃走。 浓雾来去,遮蔽霖安双眼,亦将脚踏罪孽的雕像所遮挡,而金色的光芒,亦是于浓雾中渐消渐散。 霖安依于浓雾中前行,且是未曾走出太远,便见到罪孽那手持猩红苦难的身影,于浓雾中向他缓步走来。 小狗在叫,且是对着浓雾中的罪孽与苦难放声而叫,却也不知是想用叫声掩盖心中的恐惧,还是通过叫声散发着心中的凶狠,从而试图去战胜前路之上的罪孽与苦难,哪怕此刻的它...腿足已断。 而面对浓雾中缓步走来的罪孽与苦难,霖安也是不再逃避,而是将手中那满是曲折之感的树枝当做了武器,且于原地等候罪孽与苦难的到来。 罪孽,紧握苦难,一步步走来。 它走出了浓雾,亦是站在了霖安身前,身躯上满覆的漆黑烈焰似可烧灼世间一切光明,而那猩红的苦难亦是似可将世间一切温暖化作冷寒。 霖安不曾动手,因为他忽然发现...在面对罪孽之时,竟是难以动弹,就像低层次生物在面对高层次生物之时,身躯会瞬间停驻,不知所措。不过一旁的小狗却是勇敢的跳起,且是正对罪孽与苦难扑杀而去,但可惜的是...罪孽仅是抬脚,便将小狗轻而易举的踢到了一旁。 小狗倒地,哀嚎不断,且有鲜血如若泉涌、顺口而出,而那左后的腿足也是化作了扭曲的模样。 仅是一脚,小狗便败退至一旁,而罪孽则是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了霖安的身上,或者说...自始至终都不曾将注意力于霖安身上转移。也许在罪孽眼中,霖安是敌人,虽然他还很弱小,却也要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之中。 但...罪孽为何要将霖安视作敌人,所谓的萌芽又是何物的萌芽,也许唯有罪孽本身,方才知道。 罪孽缓步向前,手中苦难亦随前行而高扬,而霖安却也依是难动丝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罪孽与苦难,向自己而来。 “汪!” 小狗虽是凄惨的倒在了一旁,却也未曾因凄惨而失败,也未曾因一次倒下而放弃。此刻不仅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更是对着罪孽与苦难再一次发出了那似是名为“斗争”的声响。 虽然仅是微不足道的凄惨叫声,却也让罪孽驻足并对小狗侧首。虽无五官,却也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让小狗再度站起,又是什么给了它勇气,对自己发出了名为“斗争”的声响。 小狗很是凄惨,也很是狼狈,但还是凭借着仅余的两条腿足,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亦是再一次站在了霖安的身前,甚至是再一次半伏在地,似是想要用残破的身躯,再一次与罪孽与苦难展开战斗,或者说...只要小狗尚未死去,便意味着战斗永远都不会结束。 看着小狗那稚嫩的身影,霖安心中唯有一个想法,便是...小狗会死,一定会死在罪孽手中的苦难巨镰之下。 霖安虽是无动,却是挣扎了许久,而挣扎了许久的他,终是摆脱了无形的束缚,且是一把将小狗抱在怀中,并一瘸一拐的逃入了浓雾之中。而被抱起的小狗似是难以理解霖安的举动,便在他怀中不断叫喊着,哪怕曾经的它...尚未遇到罪孽,便藏身于泥土之中。 看上去...小狗依旧是小狗,却也非是往日的小狗。 不知罪孽是否追赶,但霖安尚未逃离许远便被绊倒在地,而绊倒他的并非是路上的泥泞或坎坷,而是一座...雕像。 是一座男子的雕像,下半身掩埋于泥土之中,上半身则是仰倒在地。虽是雕像,却也没有金色光芒散发,更没有罪孽负于身上,仅是呈现着惨白的模样,并用着空洞无神的双眼,仰望着被浓雾遮蔽的苍穹。 “你失败了么?”雕像虽无金光与罪孽相伴,却也有着发声之能。 “失败?我从未做过什么,又怎么会失败?”霖安狼狈起身,且是顺着逃来的方向看去,确认罪孽未曾追赶,方才对着雕像而言。 “如果你无法找到真正的自我,便只能似我这失败者一般,永远的迷失在这里,亦是永远沉沦在这片黑暗之中。” “如果找到真正的自我,我便能离开这里?” “若是找到,便会像他们那般,与罪孽常伴。” 霖安似是听懂了,虽然仅是猜测,却也猜测出有许多人都来到过这怪异的世界,且是迷失在这片无明的天地之中。如果找到“真正的自我”,便会化作那散发金芒的雕像,若是不曾找到,便只能似若眼前的雕像这般,永远的迷失在这里。 “你为何要躺在这里?而不是去寻找真正的自己?” “因为...我失败了。” “败给了罪孽与苦难?” “败给了我自己。”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我历经了太多辛劳,也是承载了太多疲惫。” “所以你选择了放弃?” “但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霖安不说话了,怀中的小狗也不叫了,因为他在思考,思考接下来...是继续面对满是罪孽与苦难的前路,还是尝试避及罪孽去寻找真正的自我,还是选择躺在这里,毕竟躺在这里...便再也不用去面对任何。 问题也许没有答案,但霖安却是做出了选择。 他辞别了雕像,选择继续向前走去,不知来日的自己是否会像雕像那般倒下,但在这一刻...霖安却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倒在这里,因为他...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 霖安抱着小狗继续狼狈前行,且于前路之上、浓雾之中,见到了许多半掩于泥土中的雕像。虽然这些雕像形态不一,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展露着喜悦的模样,有的仅仅是...麻木,有的仅仅是...空洞。 霖安,没有嘲笑这些倒下的雕像,因为一路走来的他很清楚,清楚这不见前路的世界中有着什么,甚至很是清楚...来日的自己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自己之所以能够继续前行,是因为他还有这前行的力量,若到了周身无力、使尽浑身解数也是迈不出半步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便会半掩于泥土,与麻木、空洞相伴。 这是一场考验! 是一场来源于宿命之中的苦难考验! 在这场考验之中,霖安是一无所有的。 没有鸟儿般飞翔的能力,不具骏马般疾驰的速度,甚至无法像鱼儿那般,一出生便可以在水中畅游。甚至可以说...一开始便弱小的他,一开始便卑微的他,在这场试炼中根本就见不到任何的,乃至丝毫的希望。 可纵是不见希望,也未曾成为霖安惧怕的原由。 看看来时的道路,虽然被浓雾所遮挡,但霖安却是知道...自己已经走了许远许远,在沿途他经历过黑暗与猩红交织的凶险,也在沿途得到过满是光明且是散发着璀璨明光的金玉良言。 在霖安看来,也许在前行的道路上不应该在意失去了什么,而是应该在意...自己得到了什么。 得到的东西会使人成长,失去的东西会被人铭记,于不断铭记之中愈发成长,于一无所有的空白人生中,书写下铭记与成长相互交织的璀璨篇章。 空无一人的浓雾之中,霖安垂首,看着怀中的小狗,改变了之前那愁眉不展且是满面悲苦的模样,而是化作了如若当初、似若最初时的蠢相,甚至更是咧嘴傻笑而言:“也许所谓的人生即是一场漫长的考验,而我应该相信自己,只要坚定的走在笔直的道路上,便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自己。” “汪!” 小狗用着欢愉的叫声,回应了霖安所说,不知是否能够理解他在说些什么,却是见到了唯属少年方有的阳光微笑,亦是感受到了少年微笑中的阳光。 不再迷茫,即有金色光芒再度明于远方,且将浓雾再一次映照至金黄。而这一次,霖安则是带着满腔欢愉向前而行,因为他知道...那金色的浓雾之中,必然隐藏着如若金玉般璀璨的良言。 走过金色的浓雾,见到的依旧是洁白却又散发金色光芒的雕像。 健硕的身躯,背对着霖安,且是将那雄厚且笔直的脊梁,呈现于霖安眼前,此刻双手正高扬,托举着、亦是承担着那如山的罪孽。 “告诉我,如何才能拥有与你们相同的模样?” “为何要拥有与我们相同的模样?” “因为我想要战胜前路上的罪孽。” “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化作我等的模样便可以战胜前路上的罪孽。” “只有战胜前路上的罪孽,才能化作尔等的模样?” “为何一定要将问题纠结于‘战胜’这一概念之上?” 素来蠢笨的霖安似是听懂了雕像所说,也是呈现出了恍悟的模样,不过却也依是沉默。 “也许...你已经有了答案。”雕像有声,声音虽是浑厚,却是散发着些许欣慰之感。 “可我却不敢相信,答案会是如此简单。” “也许世人总是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想的过于复杂。” “答案虽然简单,可我却没有丝毫办法去印证它。” “印证什么?” “印证答案的对与错。” “没有对与错,有的仅是...是否愿意去做。” “可愿意去做,想要去做,并不代表一定能够成功。” “从来没有人一开始便是成功者,许多人都在失败的道路上走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走过这漫长的道路,便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是否能够找到自我,并不取决于走在一条怎样的道路上,而是取决于你...是否能够正视自己的模样。” “正视自己?” “在你自己眼中,你自己是何模样?而你自己眼中的自己,是否与自己真正呈现于世间的模样相同?” “我不懂...”霖安原以为自己懂了,但听闻雕像所说之后,却是更加迷茫了。 “有人认为自己顶天立地,有人认为自己至高无上,有人认为自己能力出众,有人认为自己生而不凡,但...这一切都是他们自认为的模样。人们总是幻想着自己拥有着一副伟大且卓越的模样,却是从未想过...自己呈于世间的,才是他们最为真实的模样。在你看来...这真正呈现于世间的,与他们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真的相同么?”托举罪孽的雕像似在讽刺什么,但他的声音中却是听不出丝毫讽刺之意,似乎...他仅仅是在问霖安一个问题,也似...在客观的角度陈述着一个事实。 时常蠢笨的霖安听懂了,听懂了雕像是在说...与其幻想自己的伟大与卓越,不如正视自己的真实。而霖安更是于此言之中瞬间联想到...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只有找到且正视自己的不足,再通过改正或弥补,方能取得进步。 或者说...不断改正与不断弥补,即是进化的本质。 安 能够想到的东西很是片面,无法改变天地,无法改变他人,但在霖安看来,只要够改变自己便已足够。 自己的不足是什么呢? 霖安思考着,且于思考的过程中迅速得到了答案。 自己的不足是面对罪孽与苦难时的无力,而这种无力则是来源于自身能力的不足,而在不足的能力之下,自然也就无法生成战胜罪孽与苦难的能力与决心。 霖安走了,带着小狗辞别了那自始至终都是背对自己的雕像,亦是再次辞别了金色的光芒,回到了黑暗与浓雾交织的世界中。而未前行许久,漆黑的罪孽便再一次带着猩红的苦难于浓雾中走出,且是再一次站在了霖安与小狗的身前。 依被压制。 依旧是无动。 但霖安却是未曾想过逃跑。 因为他知道,知道眼前的罪孽便是那些雕像所背负之物。自己若想化作他们的模样,便一定要与罪孽战斗,并且尝试将其负于自身,但...为何要与它们战斗呢?又为何要将它们负于己身呢? 霖安依是想不出答案。 虽有战斗的想法,亦有战斗的决心,却没有丝毫战胜罪孽的能力。 罪孽手持苦难,再一次向霖安迎面走来,而已是伤痕累累的小狗,则是凭借着仅余的两条腿足,于霖安怀中一跃而起,亦是对着罪孽扑杀而去。 于温暖怀抱中义无反顾的跳出,坚强勇敢的冲向罪孽与苦难,而那小小的身躯之上,更是散发出了些许自由的味道。而这些许的自由则是在无声诉说...小狗并非是为了某样美味的食物而跳出怀抱,也并非是为了某种动听的夸奖而冲向罪孽,他想要跳出来,所以才会跳出来,他想要冲向罪孽,所以才会冲向罪孽。 小狗...看上去傻乎乎的,明知自己不是罪孽与苦难的对手,但还是对其冲杀而去,牙爪虽稚,却也未展丝毫畏惧之意。而面对小狗扑杀的罪孽,则是瞬间扬起了那名为苦难的猩红巨镰,且是对其当头而落。 也许没有丝毫悬念的事情,总是能够在人为干预之下有所转机,或者说...世间本无悬念,却因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人们,而有了悬念。 霖安动了,似是突破了无形的压制,也似破除了无形的封锁,且在动身一瞬即是与小狗一同向罪孽与苦难冲杀而去。 霖安丢出了手中那满载曲折之感的树枝,横扫于苦难那满载锋锐的镰刃之上,成功使其偏离了些许距离的同时,亦是使其斩在了小狗身旁的地面之上。而小狗、霖安,皆是借此机会,用着满是伤痛的身躯,扑向了罪孽与苦难。 爪牙皆扬,小狗瞬间扑咬在罪孽的大腿之上。 左掌化拳,霖安挥拳而瞬击于罪孽脸颊之上。 一个满身伤痛之人,一个满身伤痛的小狗,皆是于不见前路的浓雾之中,对着迎面而来的罪孽与苦难发起了进攻。 但可惜的是...罪孽与苦难是难以战胜的,也注定不是两个满身伤痛之人能够战胜的。无论是咬在罪孽大腿之上的小狗,还是挥拳猛击于罪孽脸颊的霖安,皆是发现...对方身上的漆黑烈焰虽无散发光热之能,却是有着极强的焚烧之力。 漆黑的火焰瞬间蔓延,不仅燃烧于小狗的口齿之上,亦是燃烧于霖安的左臂之上,且是让一人一狗皆是感受到了...身躯、灵魂,双双饱受烧灼的无上之痛。 没有人来拯救他们,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战胜罪孽与苦难,因为世间诸事到了最后,往往都需要人们自己去面对、承受。 一击无果,霖安与小狗便是双双而退,本想与罪孽拉开些许距离,亦是想要扑灭身上的罪孽之火。却是不曾想过...看似简单的苦难竟是于罪孽手中展现出了无比繁复的变化。本是猩红的镰刀,竟是化作了两条猩红的锁链,一条缠绕于霖安手臂之上,一条缠绕于小狗脖颈之上,且于缠绕、紧束的一瞬,即有漆黑的罪孽之火于罪孽掌心瞬出,如若雷霆传导于金属之上,对着一人一狗蔓延而出。 漆黑烈焰尚未临近,霖安的臂骨便被苦难所化的锁链紧束至断裂,而小狗亦因窒息而痛苦的趴在了地上,用着仅余的前腿试图摆脱脖颈之上的束缚。 霖安亦是于痛苦中挣扎,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挣脱苦难的束缚,仅能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的罪孽之火,正对自己蔓延而来。 其实...霖安至此已经有了答案,甚至可以说答案已是呈现在他的眼前,仅是他不愿意去印证答案的对与错。因为一旦印证的结果是错,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霖安却是在生死一瞬胡想起一路走来所遇的雕像,以及他们所赠与的金玉良言... “将罪孽背负我身,总比洒满世间要好。 因为我做到了一件事,一件往日想做却未曾做到的事。 从来没有人说过,也从来没有人规定归,不能于痛苦之中...展露笑容。 为什么我能,而你却不能? 伤痛,素来不是逃避的理由,反而是人们得到胜利这一结果的...必要因素。 战斗从未停驻,亦无停驻之时。 为何一定要将问题纠结于‘战胜’这一概念之上? 没有对与错,有的仅是...是否愿意去做。” 不知罪孽是否有着思想,不知苦难是否有着意志,但霖安却是于这片黑暗与浓雾交织的怪异世界中,放肆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语,亦是对着罪孽与苦难展露出了心中的...不屈。 “妄凭残躯承悲苦,换我萤火明万年!区区罪孽与苦难,岂能摧垮我的意志与信念?!” 被苦难束缚的霖安不再向后退去,亦是不再于罪孽与苦难的手中挣扎,而是笔直的冲向了罪孽,且于身动一瞬即是展露舍生取死、玉石俱焚之意。 苦难加身,却也不知是束缚了霖安,还是成就了霖安,因为在苦难的紧束下保持前行,也许就是战胜罪孽的绝佳方法。 小狗在旁,见霖安已是展露舍生求死之意,倒也不曾与他一同冲向罪孽,反而是用尽周身力气向后猛退而去。小狗虽小,但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却是爆发出了无尽的力量,不仅让紧束在颈的锁链紧绷,更是让紧握锁链的罪孽身躯失衡,对着迎面冲来的霖安倾倒而去。 仅在一瞬,霖安便撞碎了罪孽的身躯,亦是使其化作了漫天黑焰,而如若灰烬般的黑焰不仅向着四面八方飞溅、扩散,亦是沾染在了...扑倒在地的霖安身躯之上。 罪孽之火落于霖安身躯一瞬,即是瞬间扩散,不仅燃烧于他的周身,更是烧灼着他的身躯,甚至是烧灼着他的灵魂,不仅使他被痛苦淹没,更是使其在地疯狂哀嚎。 没人知道那漆黑的火焰给霖安带来了怎样的痛苦,因为这份痛苦根本就不是人间十万笔墨足以形容之痛。 霖安于地哀嚎着、挣扎着、翻滚着,且是试图用地上的泥土将身上的罪孽扑灭,却是不曾想...泥土不仅未曾将罪孽扑灭,更是在罪孽之下燃烧起了漆黑的火焰,致使未过片刻,霖安即似挣扎于漆黑的火海之中。 于霖安在地翻滚之时,那紧束于小狗脖颈之上的猩红苦难,竟是于锁链化作了人形,且在抬手间即使那些如烬四散的漆黑罪孽凝聚在手,且是使其化作了...罪孽巨镰的模样。 罪孽执掌苦难,苦难掌控罪孽,二者似若相辅相成,也似本自同根而生。 漆黑巨镰似焰凝聚,且在形成一瞬即是猛落,不仅贯穿了小狗的身躯,更是贯穿了他的脊梁,将其...钉在了大地之上。 鲜血,于小狗口中、腰腹之间喷涌而出,不仅使泪水涌于他的双眼,更是让哀嚎之声于他口中瞬扬而起。看似凄惨、看似狼狈,但...谁也不会知道,这泪水是为何而流,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哀嚎究竟是因何而起。 是因为罪孽与苦难所带来的痛苦? 还是说...因为没有保护好于漆黑火海中挣扎、哀嚎的霖安而自责? 或者说...是身为引路人的他未曾给予后来之人指明道路?从而因失职失责而感到羞愧、自责? 小狗死了,没有丝毫悬念的便死了。 也许小狗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强大,也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坚强,他不仅死在了这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更是死在了罪孽与苦难的巨镰之下。 苦难手持罪孽,不曾离去,亦不曾走向于火海中翻滚不停、哀嚎不止的霖安,仅是在旁无声肃立,且似正对火海中的霖安瞧着、看着,哪怕它...本就没有眼眸。 火海中的霖安渐渐停止了挣扎,而周围漆黑的烈焰也是渐消渐散,而看着倒地无动且是化作漆黑焦炭之形的霖安,罪孽与苦难也似是达成了目的,因此也就似若来时那般,于浓雾之中缓步离去。 罪孽的火焰,烧光了霖安身上的衣物,亦是烧光了他的长发,甚至是烧光了他所有的皮肤,致使他那本就残破的身躯似是化作了人形的焦炭,趴在了那漆黑的大地之上、深邃的浓雾之中。 烈焰虽止,但那难以形容的痛苦,却是不愿放过霖安,且是始终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内心之中,甚至是灵魂深处。忍受着痛苦,凭借单足撑起身躯,且在站起一瞬方才得见...除了衣物、长发、皮肤,被罪孽夺走的尚有口鼻与耳目。 黑漆漆且是光秃秃的面孔上,唯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深邃洞孔,似在充当着霖安的双眼,尚有一道细长如渊的裂缝,似是充当着他的嘴巴。 忍受痛苦前行一步,霖安更是发现自己的身躯不仅似若焦炭,更是呈现着焦炭般脆弱的模样,只要稍稍用力,便会使细微的裂痕起于身躯亦是蔓延于身躯之上。 似乎随时都会碎裂,但霖安却也依旧向前而行,并非是通过深邃的洞孔得见前方的道路,而是见到了...倒在不远处的小狗。 仅是一只小狗而已,此乃世人皆知之事,但霖安却是难以用这“世人皆知”四字来安慰自己,毕竟这条小狗是因为自己而死。 霖安用着如若焦炭般的身躯走上前去,且是跪在了小狗的身前,用着漆黑如炭的手臂将其抱起,亦是将其抱在了自己那漆黑如炭,早已失去一切温度的怀中。 想要哭,却是没有涓滴泪水能够于那深邃的洞孔中流淌而出。 想要救,却是没有丝毫能力让小狗死而复生。 霖安能够做的,仅是用那如炭的手臂,艰难的挖开地面的泥土,并将小狗葬在其中。 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但在霖安看来... 虽然仅是一只小狗... 却是带着尊严而死... 亦是为了保护他而死... 想要为小狗做些什么... 但能够做的也仅是亲手将其葬下... 并抬起了自己那仅有的一条手臂... 猛然捶在了小狗坟前的地面之上... 手臂自肘而断,而断掉的手臂则是插在了小狗的坟前,充当起了墓碑... 墓碑无名... 这才想起... 与小狗相识许久,却是不知其名,亦是未曾予其一名... 于自身名讳之中取下一字... 于漆黑墓碑前的地面上,凭借仅余的断肘,歪歪扭扭的写下一字... 安... 如若焦炭般的霖安依是背负着痛苦前行,行于寻找真正自我的道路之上。 浓雾依旧,让人难以辨别方向,而随着小狗的死去,再也没有人带领他前行。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纵然再遇苦难与罪孽,也只能独自去面对。 随着前行,霖安发现脚下的地面竟然是越发松软,同时也是越发潮湿。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走在松软且潮湿的地面之上,霖安便再也无须担心自己那如炭的身躯会因前行而产生裂痕。 但...世事却也非同人心所向... 在松软、潮湿的深处,是由浓雾遮挡的泥沼。 沼泽不知广袤还是狭小,因为它的模样依是被浓雾所遮挡,也许行过三两步便可到达彼岸,也许行过一生也不会走到尽头。不过...在泥沼之中却是生有青翠且茂密的荒草,而这些荒草也算的上是给这片黑暗与浓雾交织的天地,增添了一份异样的色彩。 却也不知这份色彩,是否会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美好... 荒草很是奇怪,虽是无风来去,却似生于水中般...诡异招摇。却也不知为何如此,也许是在沼泽中挣扎,想要辞别这片诡异的天地,也许仅是...在向霖安招手,欢迎着他的到来。 原以为可以走在更加松软的道路之上,而天地之间多出一抹青翠的色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可就在霖安打算继续前行之时,身侧的草丛之中却是传出了声响。 “你...没有办法走过这里。” 闻声侧首,虽身躯已如焦炭,但霖安还是走上前去,且是对着声音传出的草丛中瞧看而去。 是人形的焦炭,或者说是化作焦炭之相的人。此刻正躺在草丛之中,下半身已是深陷于泥沼,而上半身已是被荒草缠绕,却也不知是为了防止深陷泥沼,还是说...将其拖入泥沼中的,本就是这些荒草。 霖安弯腰垂首,看着深陷泥沼中的焦炭,而人形焦炭亦是翘首,对着霖安瞧看而来。 相同的模样,相同的色彩,相同的面孔,甚至是近乎相同的声音...不禁让霖安觉得,自己是否在照着镜子。 “你是谁?为什么说没有办法走过这里?”霖安不解而问。 “我是于昨日至此之人,亦是于昨日倒下之人,我不希望今日的你走上我昨日的道路,也不想让来日之人似我这般深陷于泥沼,并被这些毫无意义的荒草所束缚。”焦炭回答了霖安,同时也似是说出了自己倒在此处的目的。 “可是我要走过这里,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真正的自我。”霖安并非是不听劝说之人,也许已于焦炭口中得知前方的道路并不好走,甚至是充满了使人倒下的凶险,但对于他而言,寻找真正的自我远比自身的安危更加重要。 “也许我要做的便是将我往日失败的经历化作你今日的经验,从而为你这个后来者增添一丝成功的希望。”焦炭轻声而言,但在话音落下之时,却可清晰得见那束身的荒草竟是渐渐紧束,且是拖拽着他的身躯不断下陷,似乎对于荒草而言...并不希望焦炭继续说下去,也并不希望霖安能够利用他所传授的经验,走过这片泥沼。 “你要怎么做?你...还能做些什么?也许...你什么都不该做,也许...你什么都不该说,只需要安静的、沉默的、无声的躺在这里便好。”霖安听出了焦炭想要帮助自己的意思,也是看出了荒草似乎有意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而霖安也不想让焦炭因为帮助自己而深陷泥沼,故而也就不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走过这片泥沼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在泥沼之中保持自我。”也许焦炭很清楚自己继续说下去意味着什么,甚至也能猜测到、预料到自己说完之后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说,哪怕说完之后便会永远沉沦于泥沼之中。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走出的每一步。也许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注定会踏在泥泞之上,但你要始终相信自己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不会被泥泞吞噬。”焦炭语气焦急,因为在他诉说之时,荒草已是将他的身躯拖入了泥泞之中。 “我一定会保持自我!”霖安用着最为简短的话语,回应着焦炭所说,却也不知是否理解,但此刻却是希望对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你要小心,因为保持自我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起码远没有世人认知中、想象中、以及口中诉说的那般轻松。”焦炭不曾停止发声,而是依旧提醒着霖安,而自己的身躯也是因荒草拖拽,进一步深陷于泥泞。 霖安上前一步,踏在了泥泞之上,且是用着实际行动来向焦炭证明,泥沼中的泥泞并不会将他吞噬,同时也是开口道:“如你所见,于泥泞之上保持自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失败者,都愿意将自己失败的经历化作经验,并给予后来之人。他们既不慷慨,也不友善,甚至还用着无比卑劣的方式,散播着谎言...” 霖安不是很懂焦炭所说,却也没有了继续询问的机会,因为焦炭在说完之后,便被荒草拖入了泥泞之中,且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焦炭本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后来人,这片泥沼真的可以将人吞噬,且是通过自身来告知后来者,不要将这片泥沼想的太过于简单,也不要将它那青翠的颜色,想的太过于美好。 霖安依是对着泥沼瘸拐前行,不仅走入了泥沼之中,亦是走入了深处,甚至是用着如炭的身躯,孤零零的走在浓雾与荒草交织的黑暗大地之上。 且随前行,霖安方知,也许他...并不孤独。 尚未走出许远,霖安便再度遇到了人形的焦炭,或者说是...化作了焦炭的人类。 焦炭有两个,一个倒在霖安前路之左的泥沼之中,一个则是倒在他前路之右的泥沼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两人各据一方。 见霖安前来。 左侧的那个说:“希望就在前方,也许还很遥远,但只要你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便一定能够将其把握在手中。” 右侧的那个说:“前方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无论你怎样努力前行,都不过是徒劳之举,还不如像我这样,躺在这里享受安稳。” 霖安迷茫,不知谁说的对,也不知谁说的错。 左侧的那个又说:“如果倒在这里,便永远也无法找到真正的自己,而等待你的则是于黑暗中永无止境的沉沦。” 右侧的那个又说:“只有倒在这里,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因为它依藏在这片沼泽的泥泞之中。” 霖安质疑,因为他很难想象,之前所遇的道道明光身影,会藏在这片泥泞的沼泽之中。 左侧的那个依旧在说:“真正的自我绝不会隐藏于黑暗的泥泞之中,因为每一样值得人们追寻的事物,总会在人们身前那条笔直的道路之上。” 右侧的那个依旧在说:“就算继续寻找真正的自我也未必会有结果,在前路之上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罪孽与苦难,若是你不想继续承受痛苦,躺在这里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霖安垂首,且是迷茫,觉得两个焦炭所说的...似乎都没错。 继续走下去?于满是罪孽、苦难的道路上继续寻找真正的自我? 躺在泥泞中?放弃寻找自我,享受被荒草束缚的安稳与舒适? 霖安不是一个很有主见之人,但他却始终记得...人生即是一场充满苦难的考验。 苦难带给人们痛苦,却也能够成就人们成长,并让每一个于苦难之中走出的人们,散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在霖安看来,也许前路之上的种种苦难,才是这场试炼中最为宝贵的财富。 对于霖安而言,做出选择并不困难,试问...谁又能够拒绝于一条满载财富的道路之上,不断前行呢? 霖安辞别了两具焦炭,且是继续于泥泞的沼泽中前行,但尚未走出许远,便感受到自己的脚踝竟是被人猛然抓住。垂首瞧看,方才得见,抓住自己脚踝的并非是荒草,而是一只于泥泞之中伸出的漆黑手掌,而随着手掌于泥泞中浮现的...依旧是人形的焦炭。 虽然面上仅余如深渊缝隙三道,却也呈现出了狰狞、恐怖的模样,且在出现后并未蛊惑霖安,也不曾给予他往日失败的经验,而是用着无比凄惨且满载怨恨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失败了!而你却依旧能够前行?!” “从来没有人让你停下过脚步!” “但是这不公平!你我分明有着相同的模样!也是有着相同的色彩!凭什么我倒下了!而你却依旧能够前行?!你要倒在这里!你必须倒在这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公平!” 传承 霖安倒在了地上,因为他那如炭脆弱的腿足已被泥泞中的焦炭所折断,而折断霖安腿足的焦炭也是因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了腿足便意味着无法前行,而无法前行的霖安必定会如同自己这般,被沼泽中的荒草缠绕,亦是被沼泽中的泥泞所吞没。 焦炭抱着霖安的腿足,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泥泞之中,而倒在泥泞中的霖安也正如焦炭所想那般,再也无法站起身形,因为他那能够用于前行的腿足已是被焦炭折断。 虽然没有办法站起,但霖安却也未曾停下前行,因为他还有着...半截手臂。也许这半截手臂注定无法代替腿足支撑起他的身躯,却也依旧能够让他向前而去,哪怕速度会很慢很慢... 像狗一样,趴在泥泞的沼泽之中,亦是于青翠的荒草之间缓缓移动着身躯,也许前路依因浓雾遮挡而难以辨别方向,却也丝毫不碍霖安...继续前行。 狼狈的爬出了些许距离,便于荒草之中再遇焦炭,而瘫坐在荒草间的焦炭见到霖安后,亦是发出了不解之声:“为何你已如此狼狈,却也依旧不曾停止前行?” “我应该停下?”霖安于泥泞中侧首,对着焦炭疑惑反问。 “每个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理应如此。”焦炭瘫坐于荒草之中,亦是瘫坐于泥泞之上,看着霖安身后来时的道路,坚声而言。 “所有人都这样,我...便也要这样?”霖安依是不解,且于不解之中反问焦炭。 “特立独行?”焦炭似乎不认为霖安的行为是对的,却也不曾认为是错的,仅是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 “独一无二?”霖安似乎并不赞同焦炭所说,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行为,因此也仅是猜测而言。 焦炭依是瘫坐在地,且是直勾勾的看着霖安。 霖安依是趴伏在地,亦是直勾勾的看着焦炭。 空洞且深邃的四目相对,经久无言,经久沉默。 “也许人们本该活出独一无二的模样。”焦炭轻声而言,似是认同了霖安所说。 “也许人们不该活出特立独行的模样。”霖安轻声而言,似是认同了焦炭所说。 也许...人们不该特立独行,却也应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焦炭似是有所决定,便于巨大的痛苦中折断了自己的腿足,且是利用荒草,将其绑在了霖安那已断的大腿之上。将自己的腿足赠与了霖安,周围的荒草便拖拽着他不断陷入泥泞,而焦炭对此倒也不曾后悔,反而是用着无比轻松、淡然且是些许欢愉的声音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人们本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模样,且是不单单体现于容貌、身形、乃至于性别、年岁之上。我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倒在这里,甚至更是忘记了过往中的一切,也许我的生命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却记得我比你率先到达了这里。” “我不懂...”霖安狼狈起身,看着本是不属于自己,故而注定不会灵便的腿足,轻声而言。 “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利用前人所留经验到达更远的地方,并将沿途所得经验传授给后来之人。我们将这种过程,称之为...传承。”不断下陷的焦炭翘首,似是用着空洞的双眼仰望着被浓雾所遮挡的苍穹,道出了颇为骄傲之声。 “可它注定不属于我...”霖安垂首,用着似若空洞的双眼,对着渐渐下陷于泥泞中的焦炭,瞧着、看着。 “那就利用它...找到本该属于你的...也许这...便是传承的意义。”焦炭侧首,看着利用自己腿足重新站起的霖安,且是让脸上那如渊的裂缝展现出了些许的弧度,可惜弧度刚刚展现,便被荒草拖入了泥沼之中。 焦炭消失在了泥泞之中,亦是消失于霖安的眼前... 霖安于沼泽之中垂首,看着焦炭给予自己的腿足,虽不知是否理解对方所说,却是于此刻承担起了那名为“传承”的职责。 依是前行,且于前路之上遇到了许多沉沦于泥泞之中的人形焦炭。有些用言辞激励着他不断前行,有些则用言辞蛊惑他停下脚步,也有许多“憎恨”出现在前路,对着他诉说着不公。但无论霖安遇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或是经历了什么,都未曾停下前行的脚步,且在前行的过程中始终铭记...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走出的每一步。 也许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注定会踏在泥泞之上,但你要始终相信自己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不会被泥泞吞噬。 当脚下的泥泞化作柔软泥土的那一刻,霖安便是辞别了焦炭遍布的泥沼,且是成功到达了彼岸。不知前方的道路是否便于前行,但霖安却是知道...前方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不过他依是感受到了些许快乐,因为成功走过泥沼的他,已是拥有了面对泥沼的经验,甚至也在这段过程中得到了一份...传承。 走过泥沼,依旧是浓雾遮挡的天地,但在浓雾深处却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而这份光芒不单单照亮了霖安身前,更是将整方天地的浓雾,尽数映至金黄。 似乎有金色的雕像在远方,而能够散发出映照天地之芒的雕像,而它...也注定会是无比伟岸的模样。 霖安怀揣着期待走上前去,亦是期待着走过浓雾见到那无比伟岸的雕像。但随着不断前行,霖安却是发现...脚下所踏的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无数...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脊梁。 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只能看到无数雕像如潮覆地,并将自己的脊背化作整齐排列,似若砖石齐覆成路的模样。却也不知是恰巧倒成整齐排列的模样,还是刻意用自己的脊背,为后来之人铺砌出一条便于前行的道路。 因雕像不同,呈现于霖安眼前的脊背自然也就有着不同的模样。有雄厚的、有清瘦的、有修长的、也有矮小、薄弱的,虽看似万般皆不同,却又有着相同、相似的模样,便是这些脊背皆是呈现着...无比笔直的模样。 金色的脊背彼此相连,覆满了本是荒芜的大地,亦是让霖安这个略感迷茫之人,有了明确的前行方向。 于无数笔直的背脊之上笔直前行,身前的浓雾亦是渐消渐散,且随霖安视野越发开阔,映入其眼帘的则是...无数金色背脊所覆的广袤大地。 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远方尚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建筑通体金黄且是散发着耀眼的金芒,其外壁高筑似若三层相叠,且有无数拱门似窗排列其上,亦是紧凑围绕其上。 在每一道拱门之中,皆是有着散发金芒的雕像,虽形态不一、姿态不同、模样相异,却皆有罪孽相伴其左右。 斗场! 不知为何,霖安仅是直视那高耸的环形建筑一眼,它的名字便莫名出现在了心中。但霖安却是不解,所谓的斗场多为斗争所用,既然是斗争...又是何人再与何物斗争? 霖安不知,只能继续向前而行,而心中的直觉亦是在告知着他...那斗场之中有着“真正自我”的线索。 无垠的大地之上,屹立着星星散散的洁白雕像,亦是背负罪孽并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雕像。而霖安随着前行更是发现,这些雕像似乎都在面向着他,且是一直在注视着他,甚至更是展露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得见家人归来一般。 借助无数背脊铺成的道路,霖安终是来到了巨大的斗场之前,而站在斗场前的一瞬,他才发现这斗场的外壁之上,竟是镶嵌着无数散发金色光芒的雕像。 却也不知是斗场外壁之上镶嵌着无数雕像,还是说...这巨大的斗场本就是用这些无数雕像修建而成。 当然,也有可能是...是这些雕像用自己的身躯,修建、垒砌出了这巨大的斗场。 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够回答霖安,不过他却是发现...这些雕像的脸上竟是见不到丝毫痛苦的模样,能够见到的唯有无尽的欢愉。似乎对他们而言,将自己的身躯化作斗场的外壁,是一种荣耀,亦是一种名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斗场虽是环形建筑,但在霖安身前却是有着...似被撕裂而成的巨大缺口。 霖安顺着缺口走入斗场之中,且在入场一瞬即是得见似是用于战斗的巨大平台,而在平台中央更是有着如柱冲天、直上苍穹的漆黑烈焰,看上去就像是...瀑布倒流迎天,山火喷涌无驻。 平台八方,是三层相叠的巨大看台,而看台之上所立的,则是无数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金色雕像。 雕像万千,虽姿态各不相同,却又皆是呈现着残破的模样。而那一道道残破的身躯之上,更是有着独属于罪孽的漆黑烈焰,似是烧灼着他们那残破的身躯,也似被他们那残破的身躯所背负。 金色雕像万千,如林立于三层看台之上,却在霖安走入斗场一瞬而纷纷侧首,对着他...瞧看而来。 很是可笑的一幕。 如若漆黑焦炭般的霖安,仅是站在金色斗场的边缘,便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更可笑的是...竟是没有人嘲笑他,也没有人排斥他,似乎斗场中的每一位雕像都知道,想要走到这里要承受怎样的苦难,也很清楚霖安为何会化作这如若焦炭的模样。 霖安翘首,环顾着三层看台之上的雕像,亦是在所有雕像的注视之下,缓步走入了斗场之中,亦是来到了那罪孽冲天的斗台之上。 “你们是谁?”霖安见无人开口,便于斗台之上率先作问。 “我们是你的家人...” “我们是你的手足...” “我们是你的同胞...” 回答之声万千,却大抵皆是相同,而霖安更是将这无数回答总结成二字,叫做...“亲人”。 虽然做出了总结,但霖安却完全不懂这些雕像在说些什么,故而反问道:“我和你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又怎么可能是家人、手足、同胞呢?” “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道路...” “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信仰...” “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模样...” 道路、信仰,是稚岁霖安无法理解的概念,不过听到“模样”二字后,霖安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那如炭漆黑的身躯,又摸了摸自己那漆黑的脸颊,不禁自嘲而言:“我们的模样并不相同,我...太丑了。” “丑?” “什么是丑?” “丑是什么意思?” “那是形容自己或形容他人模样的字吗?” 虽然仅是一个字,却似从未出现在过这片天地中,而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似一石落水,激起浪花千重的同时,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所有雕像都是好奇起来、讨论起来。 似有雕像通过霖安的肢体语言理解出了“丑”字的意思,而那雕像更是肩扛着罪孽跳出了看台,来到了霖安所在的斗台之上,且于前行之中轻声而言... “漆黑,不是你的选择。” “残破,不是你的本愿。” “漆黑是你与罪孽斗争过的证明,残破则是你与苦难中挣扎过的痕迹,而这漆黑与残破交织的模样,恰恰是独属于你的荣耀。” 霖安听闻尚未言语,仅是抬起头看向走至身前的雕像,八方看台之上的万千雕像便是再度发出了声响。 “如果仅是因为模样丑陋,身躯残破,一无所有便去排斥,那么家人、手足、同胞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如果仅是因为模样美丽,身躯完美,拥有一切而去追捧,那么家人、手足、同胞不就充满讽刺了么?” 看台之上,万千雕像议论纷纷,而霖安则是立身斗台之上,无比羞愧的说道:“可我却与这里格格不入,我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自我,从而变成与你们相同的模样,也没有任何资格站在这里,因为了...败给了罪孽与苦难。” 霖安于羞愧中再度垂首,但那肩扛罪孽的雕像却是抬起了手臂,不仅温柔的搭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更是予以柔声道:“我们于满是罪孽与苦难的道路上,前行过。” “我们的职责不单单是向前而行,也不单单是将路上的罪孽与苦难负于肩膀之上。” “我们还有着更加神圣的职责,便是帮助每一个后来之人。” “因为只有这样,在我们死去之后,才会有新人来继承我们的意志,并承担起我们所承担过的一切,以及承担起继续向前开辟道路的职责。” 金色的雕像说了很多,但霖安却是垂首,看着自己已断的双臂,亦是看着自己那并不灵便的腿足,且是羞愧而言:“可我并没有这份力量。” “不必担心...因为你...还有家人、还有手足、还有同胞,还有...我!” 肩扛罪孽的金色雕像于斗台之上,亦是于霖安身前柔声而言,似是将健硕身躯中不多的温柔,全部给予了霖安这个后来者。 但可惜的是...尚在稚年的霖安根本就无法理解雕像这句...“你还有我”的含义,更是无从知晓这句简短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金色的雕像很是强大,同时也很是温柔,而无比强大的他更是于温柔中拉起了霖安的手掌,一步步走到了巨大斗台的中央,那如瀑倒流迎天的漆黑罪孽之前。而随着二人来到罪孽之前的一瞬,即有人形罪孽手持苦难巨镰于中走出,且是对着二人迎面走来。 要做什么呢? 是要代替霖安战胜苦难么? 不...金色雕像要做的不是代替,他要做的是教导,教导霖安如何才能用自己的信念与意志,在这罪孽与苦难交织的世界中活下去。 如若非要说是给予,那么给予的绝不是一份依靠,而是一份名为“独自面对”的能力。 雕像的手掌很暖,不仅温暖了霖安的身心,更是让他不再受罪孽与苦难的压制。而仅在罪孽来到二人身前一瞬,雕像即是松开了这温暖的手掌,不仅站在了霖安的身前,更是将自己那雄厚、笔直的背脊,呈现于霖安的眼前,让他切身感受到...强者之所以称之为强者,是因为他们都有着一根面对罪孽、苦难时永不弯曲的脊梁。 雕像、罪孽,于一瞬相遇。 前者拳起金芒,如若星辰直击而出。 后者镰起烈焰,携带开天威势而出。 雕像仅用一拳,即是击碎罪孽之躯。 罪孽也是凭借手中苦难,贯穿了雕像的胸膛。 罪孽破碎,亦与苦难同碎,不过却是未曾消散,而是化作了漆黑的烈焰,融入了雕像肩上所扛的巨大罪孽之中。而在新的罪孽融入其中之后,肩上所扛的罪孽不仅超越了原本的大小,更是超越了原有的重量,而这也让雕像承担罪孽的肩膀不堪负重,产生了些许的裂痕。 雕像战胜了罪孽,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告知霖安,战胜罪孽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同时也是利用此种方式告知霖安,真正困难的是...将罪孽扛在自己身上。 “你受伤了...”霖安看着雕像胸膛之上,由苦难巨镰击出的通透伤口,以及对方肩上渐起的裂痕,关心而言。 “不!我从未安好!自我从现在此方天地,以凡人之躯前行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是遍体鳞伤的模样。当我失去手足、化作罪孽弃子之时,伤痛加身已然化作了一种常态!”雕像转身,看着霖安傲声而言,声音之中似乎没有太多情感,却又展露出了若有若无的欢愉,似乎...承受罪孽、苦难所带来的伤痛,便是他快乐的源泉。 “为什么?”霖安不解而问,似在询问雕像为何要与罪孽战斗,也似在询问为何要将罪孽扛于肩上,甚是在问...为什么能够如此淡然的面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既然选择前行,便永远都不要在意道路上的罪孽与苦难!也许我们应该在意的是...能否在罪孽、苦难交织的道路上时刻保持自我,或者说我们应该追寻的,恰恰是真正的自我!” 雕像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而无法理解的霖安却也不曾询问,仅是再度垂首,看着自己已断的手臂及腿足,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啪! 两声脆响,响于霖安身前,亦是响于金色雕像的身躯之上。 待霖安翘首,方才发现...那金色的雕像竟是自断一臂一足,且是将断下的手臂、腿足漂浮于半空,亦是呈现于他眼前。 “这是...传承?”霖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手臂与腿足,且是对着仅余一臂一足,却也依旧肩扛罪孽、傲然而立的雕像,疑惑而言。 “也许没有那般高尚,这不过是你的手足同胞,给予你的小小帮助。”雕像淡然而言,似乎在这一刻...并不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仅是在意后来的手足同胞得到了什么,且是能否利用得到的东西,进一步开辟出前方的道路。 “我应该怎么做?”霖安看着眼前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手臂与腿足,并未去想它们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力量,仅是在想...自己应该用它们承担起怎样的沉重职责。 “顺着来路去寻找真正的自我。”雕像声音依旧无情,不过目光却是看向了斗场之外,亦是看向了霖安来时的道路。 “他...在我来时的道路上?” “他...一直在等着你。” “我不知道能否战胜道路上的罪孽与苦难...” “对自己的信心,远比他人的帮助更加重要。” “我...” “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的家人、手足、同胞。” 霖安转身,环顾八方看台之上的万千雕像,方才发现这些雕像虽是沉默许久,但目光却始终都在自己的身上,而于目光中散发出的也唯有...温柔与关爱。 霖安不想让这万千目光感到失望,便抬起断臂,凭借手肘触碰到了身前那散发金色光芒的手臂、腿足之上。虽然仅是轻轻触碰,但手臂与腿足却是缓缓漂浮而下,不仅与他的右臂相连,亦是顶替了过往中焦炭所赠与的“传承”。 于斗台之上转身,且是顺着来时的道路坚定而行,且在辞别斗场一瞬...看台之上所有的雕像皆是起身,目送着霖安远去。 归去 辞别了斗场,亦是走过无数背脊铺砌而成的道路,且是再一次来到了那荒草丛生的泥沼之前。而来到泥沼边缘一瞬,即有无比耀眼的金色光芒于远方的斗场中散发而出,不仅使那如若山火喷涌的罪孽化作了金黄的模样,更让天地之间的浓雾尽数消散。 转身回首,霖安看到的依是散发金色光芒的巨大斗场,而顺着斗场那巨大的缺口向内瞧看,更可得见...无数散发金芒的雕像,竟是前赴后继,如若飞蛾扑火般冲入了斗台中央的罪孽火焰之中。也正是因此...如柱冲天的罪孽方才化作了金黄,不仅击破了苍穹的黑暗,更是撕碎了覆地的浓雾,使他这个后来之人能够更好的前行,去寻找真正的自我。 再度转身回首,看着曾走过的泥沼以及对岸的大地,浓雾虽因金色光芒渐消渐散,但于中呈现出也并非仅有荒芜,尚有如若潮水般汹涌的罪孽,以及似若猩红浪花不断招摇的苦难。 面对遍布于前路之上的罪孽与苦难,霖安并未回头,仅是垂首,看着脚下的笔直脊梁。 走到此处,霖安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勇气,更是将来时独自面对罪孽与苦难的经历化作了独自面对的经验,虽是身旁无人,却也自言自语,如若做出宣言般开口道:“你们以为我站在了哪里?” “我站在了前人的脊梁之上!”依是自言,亦是自语,且是自问,更是自答,但本是轻柔的语气却是陡转,化作了充满坚强与坚强的声响,更是带着些许高傲的意味。虽然身躯依是焦炭模样,但那本是薄弱的背脊,却于此刻挺至笔直,且似长枪...擎天立地。 声音,于面上那如若深渊般的裂口中传出,亦是于灵魂深处传出... “既踏前人之脊,便不可愧对前人之志!” “身躯虽薄,却是知廉耻、懂仁义,脊梁虽细,亦知承重担、挑重梁。” “虽是位卑身轻,亦不可对尔等罪孽、苦难,弯腰垂首!” 啪! 仅是一步,亦是小小的一步,但霖安却是让自己辞别了那无数前人脊梁所铺砌的道路,更是勇敢的踏在了泥沼之中,亦是坚定的踏在了泥泞之中。 虽然仅是一小步,却是让所有游荡、徘徊于荒芜大地之上的罪孽与苦难尽数找到了方向,且似千军万马疾行于野,亦似万千浪潮汹涌于海,正对霖安激荡而来。 而霖安亦是借助着手足所赠的腿足,奔跑于满是泥泞与荒草的泥沼之中,且是奔跑于金色的苍穹之下,直迎如潮似浪的罪孽、苦难而去。 孤身一人! 万千罪孽与苦难! 于金色苍穹之下,泥泞沼泽之中渐行渐遇。 霖安依是不知自己是否有着战胜罪孽与苦难的力量,亦是不知自己是否有着承担罪孽与苦难的脊梁,但霖安却是知道...在找到真正的自我之前,绝对不可以就此倒下。 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后远方,那巨大斗场中所有对自己关切相视的目光主人。 战斗一触即发,而呈于霖安眼前的,则是无数手持猩红苦难的漆黑罪孽。而随着临近,它们不仅跳了起来,更是咆哮了起来,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对着霖安扑杀而来,如若苍鹰寻猎,仅在半空便是扬起了那名为苦难的猩红獠牙与利爪。 霖安于泥泞沼泽之中,再一次勇敢的扬起了自己的拳头,亦是家人、手足、同胞所赠与的拳头,且是对着身前的罪孽与苦难直击而去。 没有任何悬念,所有人都知道霖安尚不具备独战万千罪孽、苦难的力量。却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霖安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着家人、还有着手足、还有着同胞,甚至是还有着...我!而他的同胞,注定不会去嘲笑霖安那虽是弱小,却又充满勇气的身影,也注定不会在手足、同胞面对罪孽与苦难之时...袖手旁观、冷眼相视。 仅在霖安扬拳一瞬,那肩扛如山罪孽,且是仅余一臂一足的金色雕像便是于斗场之中冲天而起,且似耀眼星辰于苍穹直坠而下。 金色星辰,于空横跨无数脊梁铺砌的道路,亦是跨越了满是泥泞的沼泽,甚是携带星辰坠地之威,瞬落于霖安身后,且于霖安一同扬拳,使耀眼的金色光芒瞬起于拳上,正对着身前那如潮涌至的罪孽、苦难直击而出。 金芒辞拳,似化利刃而瞬分浪潮,且携开天辟地之威遥击远方而出,不仅将霖安身前的敌潮撕开了巨大的缺口,更是于荒芜的大地之上留下了无比深邃且似永无尽头的巨大坑堑。 无数罪孽瞬碎于金芒之下,却又于半空渐渐凝聚成漆黑星辰,且是正对金色雕像肩膀之上本就如山之巨的罪孽直坠而下。 啪! 如若星辰的漆黑罪孽融入了雕像肩膀之上的罪孽中,不仅使其更加巨大,亦是使其更加沉重,且终是让金色雕像的身躯难承重负,与其一同化作了无数碎片...渐消渐散。 霖安回首,空洞的双眼中虽无丝毫情感可言,却是于此刻流露出了无尽的悲伤之意。而金色的雕像虽是破碎,但尚未破碎的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若有若无的微笑,而尚未破碎的手掌,亦是于霖安握紧,化作了...拳头的模样。 没有责怪霖安的弱小,没有呵斥霖安的无能,没有嘲笑霖安的蠢笨,仅是于微笑中发出了无比温柔的声音... “前方的路...便由你去开拓了...” “啊...!!!” 看着自己的家人、手足、同胞破碎于眼前,霖安不禁发出了对罪孽、苦难无比憎恨的怒吼之声,且于怒吼声中...霖安不仅承接了前人的意志与信仰,更是凭借此声怒吼而发誓...誓要扫平前路之上的一切罪孽与苦难! 怒吼之声尚未止驻,霖安便是再一次向前冲去,亦是对着再度汇聚而来的罪孽与苦难冲杀而去,虽不知身躯之中力量几何,但霖安却是知道...宁可死,足无驻,愿凭一命,踏破前方道路。 于霖安身动一瞬,即有三道金色雕像再辞斗场,且似星辰再度迎天而起,亦是正对霖安前方满是罪孽、苦难的道路直坠而下。 砰!砰!砰! 三道金色星辰于同瞬坠地,且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映照八方的金色光芒,使霖安前路之上的罪孽、苦难尽因冲击之力、金色光芒而破碎。 呈现于霖安眼中的是如云横空的罪孽烈焰,以及如若烈阳映照大地的三道背影。 三位雕像虽皆是背对霖安,且是久久不曾转身回首。也许他们是不想看到霖安那卑微且弱小的模样,也许他们仅是想将自己那笔直且雄厚的脊背呈于霖安眼中,从而让他知道...强者的脊梁当擎天立地、不曲不折。 黑焰如云压地,虽无遮蔽金色苍穹之能,却也皆是融入了三位雕像身上所承的罪孽之中,使他们的身躯亦是不堪重负而破碎、消散。三道身影自始至终都不曾对霖安说些什么,而霖安自始至终都未曾见到过他们的模样,可纵是如此...前人的信仰与意志,也是清晰的传达给了霖安这个...后来之人。 霖安能够理解三位雕像的举动,而三位雕像亦是用着无比笔直且雄厚的背影,在霖安的心中留下了无比清晰的烙印。而这烙印亦是为稚岁的霖安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于大门之中得见,原来世间并非只有罪孽与苦难,尚有一道道笔直的脊梁,为这无明的世间擎起了一方晴明的天地。 霖安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资格停下脚步,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前行的道路是由无数家人、手足、同胞用生命开辟而出的。而自己前行的发现,亦是他们用着笔直的脊梁所指引的。而霖安亦是清楚,自己此刻要做的便是...不负前人牺牲,于前路之上找到真正的自我。 随着霖安不断前行,即无数雕像于斗场之中冲天而起,且似星辰般直坠于霖安前行的道路之上,且是用着身躯、用着生命,为他这个后来之人开辟着前行的道路。而随着一道道金色雕像辞别斗场,以及一道道雕像扑入了那迎天的罪孽火焰,本是金光璀璨的斗场,亦是渐渐化作了暗淡的模样,甚至是渐渐趋于阴暗...寒凉... 霖安不敢驻足,于无数罪孽破碎而成的横空黑焰之下奔跑着,亦是于无数星辰坠地而起的金色光芒中不断前行着,甚是于无数家人、手足、同胞的庇护下不断疾驰着,更是于无数身躯碎裂的声响中、临终目光的注视下...拼尽全力、全力以赴的成长着。 呈现于霖安眼中的,是一幕幕他不能忘却、不敢忘却、甚至是永远都不可以忘却的惨烈景象。 霖安知道,雕像本就是为了与世间罪孽、苦难作斗争的存在。 霖安也知道,雕像是为后人留下希望之火,方才心甘情愿的慷慨赴死。 霖安更是知道,为了不愧对前人做出的牺牲,不愧对前人对自己的期望,那么自己便永远都不应该停下前行的脚步。 但霖安不知道的是...前人所留的光芒注定无法照亮他前方全部的道路,而道路之上的罪孽与苦难,终究要由他独自去面对。 跑过了沼泽,再一次来到了那荒芜的大地之上,而映入霖安眼前的...依旧是那如潮汹涌的罪孽与苦难。而无论是头顶的苍穹,还是远方的斗场,都在他到达岸上的那一刻,化作了黑暗无明的模样,而斗场之中那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也是恢复成了罪孽的火焰。 前方的罪孽本是稀疏,却因霖安辞别泥沼、踏足干岸一瞬,而呈现出了向他汇聚而来、汹涌而至的模样。而这也是导致霖安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也没有任何时间去迷茫,能够做的仅是向前,亦是趋于本能的向前,更是趋于本能的不断向前而行。 依是奔跑,亦是在奔跑的过程中对着身前接连而至的罪孽、苦难展开了战斗,虽然身躯依是焦炭的模样,却也因手足同胞的馈赠而不再残破。 金色的手臂于至黑至暗的天地中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亦是承载起了前人所留、新人孕育而出的意志与信仰。 身前的罪孽,仅在霖安一拳之下便是破碎。 也许...击碎罪孽真的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真正困难的是...承受罪孽加身时的痛苦。 于霖安全下破碎的罪孽化作了漫天黑烈,亦于半空汇聚成携有锋锐利刺的荆棘,如若绳索捆绑、缠绕、紧束于霖安身躯之上,亦有漆黑烈焰瞬起其上,向霖安施加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因紧束在身的荆棘,亦因瞬起于身的痛苦,而展露出了一瞬的驻足... 而罪孽与苦难亦是将这一瞬驻足的时机精准的抓在了手中,从而使手中那猩红的苦难巨镰,瞬间斩于他的身躯之上。 猩红的苦难贯穿了霖安那金色的手臂,亦是贯穿了他那金色的腿足,同时更是贯穿了他那薄弱的胸膛,更是贯穿了他那尚是细小的脊梁。 但...霖安却是不曾倒下,因为正承痛苦加身的他很是清楚...自己承载的不单单是前人的意志与信仰,尚有将这无明天地再度照亮的希望。如果自己倒下,那么世间便再无散发金色光芒的雕像,而这片天地也会永远沉沦于满是罪孽与苦难的黑暗之中。 于无数苦难穿身之时,金色的光芒再一次起于拳上,且是对着身前那漆黑的罪孽直击而出,使罪孽再一次破碎于拳下。但...破碎后的罪孽亦是再一次化作了漆黑的荆棘,缠绕在了霖安的身躯之上,不仅使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更让裂痕渐起于、蔓延于焦炭般的身躯之上。 身上的痛苦,荆棘的束缚,让霖安再一次停下了脚步,而仅在这驻足的一瞬,他那尚稚的身形便被如潮的罪孽瞬间淹没。 霖安趴在了地上,且在无数苦难加身的一瞬而得知,原来自己并不强大,纵是有着无数手足同胞的帮助,也是难以找到真正的自我。霖安虽是不想放弃,但身上的罪孽与苦难却是过于沉重,沉重到让他找到不丝毫重新站起的方法,也见不到丝毫继续前行的希望。而这无比残酷的现实,不禁让他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化作那金色的雕像,又是否真的有资格承接他们意志,将这无明的世间照亮? 问题没有答案,无数猩红的苦难已是贯穿了霖安的身躯,且是将其钉在了满是荒芜的大地之上。霖安承受着罪孽与苦难带来的伤痛,却是于绝望之时,用着那空洞的双眼,见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是一抹微弱的希望,亦是一抹微弱的光亮。 是一株青翠的嫩芽,就在不远处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嫩芽长在小小的土包之上,亦是长在一截漆黑的断臂之下。 那是小狗“安”长眠的地方,如今却是生出了青翠的嫩芽。却也不知是小狗不想向这满是罪孽与苦难的世界认输,还是想要将生命化作另外一种形式,继续与这罪孽、苦难交织的世界展开斗争。 霖安于无数罪孽脚下,亦于无数苦难穿身的痛苦中恍悟。 那小狗,难道不正是自己的模样吗? 小狗将沉睡中的自己唤醒,难道不正是自己时常想着帮助他人的模样么? 小狗指引着自己前行的道路,难道不正是自己时常为他人着想、考虑的模样么? 小狗初遇罪孽便藏身于泥土,难道不正是自己时常因能力不足而展露出的迷茫模样么? 小狗再遇罪孽挡在自己身前,难道不正是自己时常想着要为弱小之人、需要帮助之人挺身而出的模样么? 小狗因保护自己而断了腿足,难道不正是自己于帮助他人之时,而呈现出满身狼狈、周身伤痛的模样么? 小狗宁可死也要与罪孽战斗,难道不正是自己想要去做、即将要做、来日必然会做的事情么? 霖安似是懂了什么... 也许...真正的自我一直都在身边,根本就不需要去刻意寻找。 只不过世人每当直视自我之时,总似雾里看花,不得真切。有人将自己看做清澈的河水,有人将自己看做挺拔的树木,有人将自己看做高高在上的白云,也有人将自己看做散发温暖明光的烈阳。却是很少有人想过...自己看到的总是自己所幻想的,而幻想出的模样总会掩盖起人们最为真实的模样。 罪孽与苦难交织的大地上,河水无法用清澈将其冲刷,树木无法用挺拔将其抵挡,白云无法用自己的高高在上将其慑服,纵是烈阳也无法用温暖的明光将其净化。 唯有斗争,才是这至黑至暗的世间,最为迫切、强烈需要的因素。 霖安认清了自己,认清了自己并不伟大、也不高尚,就像那小狗一样,既不是名贵的品种,也没有出众的外表。但...又能如何呢?这丝毫不碍他于罪孽、苦难进行抗衡,也不碍他为这至黑至暗的世间带来希望。 认清了自己的霖安于无数罪孽与苦难之下缓缓向前爬去,纵有苦难经罪孽之手接连斩在他的身上,却也丝毫不阻他前进的意志与思想。 霖安看到了希望,亦是于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微弱且渺茫的希望,而这份希望也是让他再一次竭尽所能、拼尽全力的向前爬去。哪怕于爬行的过程中,被无数手持苦难的罪孽斩断了腿足...斩断了手臂...甚至是斩断了脊梁所在的...腰肢。 没有停下,纵是身躯已残,纵是痛苦加身,霖安还是一点点爬到了那青翠的嫩芽之前。 看着地面上自己曾于过往中留下的字迹...安。 方才回想起那从未被遗忘过的名字...霖安...霖安...叶霖安! 霖安抬起了仅余的一只手臂,亦是将那小小土包之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嫩芽抓在了手中,但在嫩芽入手一瞬,其身躯亦是被无尽的罪孽与苦难淹没。 罪孽手持苦难,似若惊涛骇浪般汹涌而至,且是层层相叠化作漆黑高山,似是欲凭高山之重,让霖安永世不得翻身。 高山随罪孽汇聚,于十丈渐至百丈,又于百丈渐至千丈,直至其高似与漆黑无明的苍穹相连,其巨亦似占据整方大地方才有了停止之意。 无明的天地之间,已是没有了丝毫光亮,唯有漆黑山岳似若擎天,悄然无声的屹立于黑暗之中,而已是消散许久的浓雾亦是渐归渐回,直至将整方天地尽数遮挡。 遥望罪孽之岳擎天立地,隐于浓雾之中,却见其漆黑轮廓,隐于黑暗之中,亦见其漆黑之影。 黑暗不会持续太久,也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无论在怎样的时代,无论在怎样的世界,总会有人不甘屈于罪孽,亦是不愿败给苦难。 人...当如刀,动而有声。 人...应似剑,辞鞘有锋。 人...本如枪,生而即是擎天,致死亦当立地。 无明的天地之间,漆黑的山岳之下,浓郁的白雾深处,有着不屈罪孽、不败苦难的声响,似于灵魂深处呐喊而出! “我叶霖安...!” “生而唯一!致死无二!” “生死之间!当于此间称至高!亦于此世道无上!” “至高无上...当如我!无问生死...皆唯一!” 仅是寥寥数言之声,但随寥寥数声同起的,尚有于微弱渐至耀眼的金色光芒,亦是足以照亮此方天地,撕碎罪孽山岳的金色光芒。 裂痕,如若雏鸡破壳,渐起于漆黑的山岳之上,且随裂痕瞬起之时,大地亦是不驻颤抖,浓雾亦是瞬间扩散,更有金色光芒如若仙霞,于裂痕之中绽放。 山岳瞬破,且呈倾倒之意,无数漆黑碎石滚落,但尚未坠地即是再度化作人形罪孽,且似暴雨倾淋于山岳之下,亦受仙霞照耀而化尘作散。 耀眼的金色霞光终是冲破了罪孽的高山,且化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呈现着笔直、粗壮、强悍、且是开天辟地、亦是擎天立地之相。 漆黑山岳虽化罪孽,亦有大量罪孽湮于霞光之下,但依有罪孽如潮徘徊于金色光柱四周,且是紧握猩红苦难呈现着游荡之形,似是等待着机会...将那光柱、霞光的根源再度镇压。 于黑暗之中得以前行。 于罪孽之中得以正直。 于苦难之中得以坚强。 于伤痛之中得以斗争。 于明光之中得以重生。 霖安,已于焦炭之形化作了洁白的模样,亦是化作了无瑕的雕像模样,不仅散发着圣洁,更是散发着无比高傲的金色霞光。 长发复生,宛若金河,肌肤娇嫩,似胜脂玉,身躯不至强壮,却是有了笔直,且是肌体如龙盘卧的脊背。 于霞光之中,于无尽罪孽与苦难的包围之下,如若当世神灵...至高无上,独一无二。 是一次抉择,一次看似简单,却又无比艰难的抉择。霖安可称自己为神灵,用着世间最为璀璨、最为耀眼的身姿去俯瞰众生,也可自诩为凡人,用着凡人的模样与姿态,与世间的罪孽与苦难进行斗争。 霖安是蠢笨的,在这世人皆知如何抉择之时,他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因为站在明光中的霖安从未想过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灵,能够想到的仅是...十八岁,散发光与热的少年。 如若始初所想...萤萤微光,亦要照亮每一个向往光明的事物。 十八岁的少年在无数前人的帮助下终是化作无比璀璨的模样,而这十八岁的少年自然也不会忘却往日手足、同胞倒在自己身前的景象,更不会忘却手足馈赠自己一臂一足的恩情,更不会忘记...他们在自己迷茫之时,给予自己的指引。 承接前人之志,纵死无愧于前人,纵为后人死而无悔。 擎天立地的光柱渐渐消散,霖安亦是辞别了那无比璀璨的霞光,化作了寻常的少年模样,亦是化作了最初的、原本的模样,而八方如潮的罪孽与苦难,亦是再一次对其冲杀而来。 霖安淡然,丝毫未曾理会那如潮涌至的罪孽,仅是昂首阔步向前而行,任凭八方罪孽临近,亦是任凭八方苦难正对自己身躯猛然落下。 啪...!无数碎裂的声响起于霖安周身上下,但可惜的是...传出碎裂声响的并非是霖安的身躯,而是那无数加身的苦难巨镰。且除苦难巨镰之外,尚有许多罪孽凭借着自己的凶狠,猛然撞在了霖安的身躯之上,但可惜的是...结果却是与那苦难巨镰相同,尽数化作了碎片,且是如尘消散。 漆黑的罪孽、猩红的苦难,化作了巨大的枷锁,化作了锋锐的荆棘,化作了沉重的镣铐,化作了无数足以贯穿世间一切的利刃,且于同瞬而尽加霖安身躯之上。 霖安不曾反抗,仅是带着巨大的枷锁,带着锋锐的荆棘,拖拽着沉重的镣铐,承受着无数利刃加身...继续向前而行。 霖安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过往中的前人,或是来日即将到来的后人,都无法将此间罪孽与苦难彻底消灭。能够做的,仅仅是竭尽所能,竭己所能,将罪孽与苦难背负于自身之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它们洒向人间。 不知这种行为在世人眼中是一种伟大,还是一种愚蠢,但霖安却从不认为自己又多么高尚、圣洁,因为在他看来...承前人之志,奉自我之愿,皆是他自己的选择,而这...便是他承受罪孽与苦难的意义与原因。 随着前行,加持于霖安身躯之上的罪孽已是越来越多,甚至是遮蔽了他的双眼,让他难以看清前路,封住了他的口鼻,让他难以发出声响,甚至在前方的道路之上化作了锋锐的针刺,等待着他踩踏其上,等待着刺破他的脚掌。 没有关系,因为前人已是给霖安留下了应对的经验。 霖安抬臂,亦是张开怀抱,将覆于身躯之上的罪孽凝聚于身前,化作漆黑的烈阳,化作漆黑的山岳,学着前人的模样,时而将其抗在肩上,时而将其背负身后,时而停驻休息并将其高傲的踩在脚下。且在前行、休息之际,罪孽与苦难的浪潮无一刻止驻之意,而八方似雨的凶猛攻势,也从无一刻停止。 背负罪孽,走过泥沼,亦是再一次来到了背脊所覆的大地之上,迈着沉重的步伐,于笔直的背脊之上一步步走过,终是再一次回到了斗场之中。而如潮相随的罪孽与苦难,亦似因霖安进入了庇护所而驻足,却也不曾离去,而是徘徊在斗场之外,似乎在等霖安露出破绽之时,并致他于死地。 背负如山罪孽的霖安,不知这条满是罪孽与苦难的道路尽头在何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里,但呈现于他眼前的,却是冲天而起的罪孽火柱... 也许问题没有答案,也许问题并不需要答案,也许答案就在霖安的眼前。 没有犹豫,没有踌躇,没有迷茫,没有担忧,没有惧怕,有的仅是义无反顾,有的仅是义不容辞,有的仅是勇往直前,勇往直前的走入了那罪孽的烈焰之中... 霖安走入了罪孽的烈焰之中,于此方天地中没了踪影。但在那阴暗无明的斗场之中,正中的看台之上,却是浮现出了一道洁白的雕像。 雕像虽无多少金芒散发,身上也不曾背负任何罪孽,却也的的确确是擎天立地的模样,亦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 ----- 嘟嘟。 在被江郊一脚踢入漆黑洞口之后。 却也不似霖安那般悲惨,亦是不似霖安那般狼狈,甚至不曾坠落至一方黑暗与浓雾交织的怪异世界中。 春暖花开,盛世桃园,高山如海,青林茂密,翠色无垠,苍穹蔚蓝,浮云万千,且有暖阳高照,似是永不至夜。 嘟嘟掉落的地方是一方青翠的平原,平原之上牛羊成群、骡马遍地,尚有一道道...周身燃烧着漆黑火焰的人形身影。 嘟嘟一经出现,便是受到了帝王般的礼遇,无数罪孽向其跪拜,无数罪孽对其卑躬,无数罪孽就像托举自己祖宗一般,将嘟嘟托到了平原深处的...猩红王座之上。 王座之上,嘟嘟虽依是圆滚滚的模样,却是戴上了猩红的王冠,披上了猩红的披风,且有象征着至高无上,且是独一无二的权杖。 权杖猩红,似可改变模样,而嘟嘟亦是将其改变成了...权杖大小的,且是通体赤红的...青鸾模样。 为何会是青鸾的模样?毕竟在嘟嘟看来...自己哥哥有的,自己也要有! 日子过的舒服极了,嘟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肚子饿了便宰两头骡马打打牙祭,虽然他并没有嘴,也没有牙。 偶尔也会吃上两只罪孽,虽然是供奉自己的小东西...但吃了它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因为嘟嘟通过观察而得知...就算他不吃,罪孽们自己也有着同类相残的举动。 被吃的不废话,吃掉的长大大...嘟嘟也想长大,所以便想到了一个“上贡”的借口,让自己身边的罪孽去猎杀其它罪孽,并通过吃掉罪孽来壮大己身。 日子久了,也是习以为常了,到了最后甚至连“上贡”的这个借口都丢掉了,看哪只罪孽不顺眼,上去啃便是,当然...他并没有嘴,也没有牙。 没有嘴,没有牙,吃的速度便会慢,吃的东西便会少,因此嘟嘟时常渴望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长出嘴巴与牙齿呢...最好是多长一些,毕竟只要嘴巴长得多,吃东西的速度便会快,吃的东西也会多。 虽是渴望,但嘟嘟却是并未等到那一天。 好端端的日子、舒坦的日子,说没就没了,嘟嘟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仅是忽逢一日便发现...如若世外桃源般的天地间,竟是来了许多洁白的身影,亦是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身影。 可恨的紧,见到罪孽便杀,不仅杀...就连尸体也要尽数“扛”走。 虽然与罪孽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也是嘟嘟最喜欢的食物,食物没了...与烧人田地,断人生路有什么区别? 因此...嘟嘟恨这些洁白的身影,不仅恨...更是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嘟嘟还小,还打不过这些该死的洁白身影,因此便只能灰溜溜的逃走。 但也不曾逃过太远...嘟嘟便发现自己,竟是跟着自己那许久不见的哥哥,又回到了那该死的...逢家殿堂之中。 近源世界 霖安消失了,且是莫名的消失了。 逢家女帝依是端坐于狼藉大堂之中,亦是坐于长案一侧的龙椅之上,静坐无动,仅是看着晕倒后又起,且是将霖安不知丢到何处的江郊。 也是怀疑,会不会是江郊的“故人病”再度发作,从而救了霖安一命。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大可能,毕竟江郊的灵力特性是“柔化”,而不是“开洞”。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女帝一时间思绪万千,但万千思绪到了最后却也仅是余下了四字...祸乱之源。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对于此方世间最为怪异的,并非是修士那千奇百怪的灵力特性,而是...动不动,隔三差五便会出现的“性情大变”。 所谓的性情大变是指人,而这些性情大变之人的消息,寻常百姓是接触不到的,就算是亲眼见到这些性情大变之人也会不以为然,且会下意识的想到说书人口中所述的...一夜病忽来,性情两方天。 但是站在女帝这般高处,便会有所见闻。 虽然不知这些性情大变之人从何而来,也不知这些人因何而性情大变,但这些人皆是有着相同的特性,便是利用某种规则或某些事物,给一方天地间的百姓带来难以逆转,更是无从防范的祸乱,而这些人也是因此而得以“祸乱之源”之名。 如果一切皆如女帝猜测那般,再结合前些时日农耕巷百姓一夜之间即得修为、成为修士的怪事,再结合刚刚分明晕倒却又忽然站起且是发出女子之声的江郊。此刻能够猜测到的,或者说种种迹象所表明的,仅有...金陵城内已逢祸乱之源这唯一的一种可能。 在逢娟看来,霖安再强,也是不足为惧,纵是再得奇遇,只要心中仁慈尚在,那么便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她。不过...农耕巷的百姓却是更加不能放过了,因为祸乱之源的存在,致使这些百姓已经成为了萌芽状态中的祸乱。此刻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若于它日爆发,莫说逢家...就算整座金陵,都难以幸免于难。 逢娟起身,且是傲然走出了殿堂之外,亦是站在了九龙台边缘,对着山下遥望而去。本想集结家中子弟迅速前往农耕巷去解决祸乱萌芽,却是不曾想...仅是立身九百道阶梯边缘,即见两个半大的孩子,竟是相继霖安之后来到了逢家,且是迈着明显因惧怕而缓慢的脚步,走在了白玉阶梯之上。 是小麻烦,也是阿祥。 两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不仅是第一次来到逢家这种大户人家、世家,更是第一次来到此种即神奇、有庄严,且是处处充满华贵与庄严的地方。身上的粗布麻衣,脚上的荒草鞋履,不仅呈现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意味,就连那脏兮兮的模样,也与这里优雅的景象截然不同。 但他们两个,还是来了。 两个没有任何实力、背景的孩子,虽是壮着胆子来到了庄严华贵的逢家小世界中,却也呈现着颤颤巍巍、胆怯畏惧的模样,且是走起路来更是呈现着一晃三摇、随时都会跌倒的模样。 这充满庄严与华贵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刀身火海,也不曾藏着某种骇人的猛兽,两个孩子之所以会怕,仅是觉得他们二人此次前来...必死无疑。 来做什么的?来与霖安一同赴死的! 两个稚岁的孩童说服不了农耕巷的百姓,而农耕巷的百姓也注定不会相信两个稚岁孩童所说之言,但他们两个还是来了,而来到逢家的他们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高尚与正直,反而觉得自己蠢笨的紧,毕竟聪明的人绝不会选择...向死而行。 两个孩子走的很慢,但逢娟这位女帝也算得上是有耐心,不仅静立于九龙台边缘对着他二人瞧着、看着,更是耐心的等待着两个孩子踏过白玉阶梯九百道,来到她的身前。 “为什么要来?”看着两个颤颤巍巍,且是怕的不得了的孩童,女帝傲声而言。 “呵呵...不知道...但还是来了。” “我要...为我爹报仇...” 小麻烦苦着脸颤声作答,阿祥亦于惊惧之中颤声而言。 与逢娟有仇的人多了去了,那不单单是往日山下尸山的亲人,更是曾经端坐于殿堂中的权贵,或者说是...整座金陵内的百姓,皆是她的仇人。毕竟独立于山巅,即是意味着将山踩在了脚下,而被踩在脚下的高山,又岂能不会仇视踩踏自己之人?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你...似乎并未认清自己的能力。”逢娟轻声而言,且在轻声之后即在空无一仆的九龙台上傲声道:“可有人能够将这两个贼人诛杀于此?!” 声音虽傲,却也不知对谁,就在小麻烦与阿祥惊慌着警惕四周,觉得会有无数弓手瞬起,也是觉得会有无数刀兵瞬来之时,却是发现...并无弓手,亦无刀兵,有的仅仅是...狼狈谄犬,仅余一臂,且自庄严大堂之中跌撞而出,更是连滚带爬、似若恶狗扑食而来的...林梢。 “小人可诛恶贼!!” “小人愿证逢家威仪!!” “小人!!!愿为女帝殿下排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林梢不仅带着满脸谄媚而至,更是于跌撞、滚爬之间喊出了无比动听且美妙的话语,当然...这所谓的动听与美妙,也仅仅是对他自己而言。 林梢前来,女帝便是站到了一旁,似是不大愿意与其同立一处,不过还是开口道:“就交给你了。” 仅是一言,却也不知是对谁说,也许是对林梢所说,但反过来对小麻烦、阿祥所说,似乎也无不妥之处。两个孩子倒也不曾多想,而林梢则于一瞬之间想到了很多,例如说...完成女帝下达的命令,即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一步登天、鲤跃龙门...... 谄媚之色仅对女帝,且在转身侧首,面向小麻烦、阿祥一瞬,脸上谄媚即似翻书般瞬变,变成了无比凶狠、恶毒、阴冷的模样。 “恶贼!胆敢触我逢家威严!还不快快跪下乞求女帝原谅...”林梢开口即是称呼两个孩子为恶贼,知情者必然知晓双方之间并无实质恩怨,但不知情者或多或少都会联想...两个孩子是不是刨了林梢的祖坟。 恶狠狠的话语尚未落下,阿祥便似是受到林梢呵斥之声的刺激,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便于袖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似是寻常百姓家用于切菜的短刀,正对林梢疯狂冲去。 林梢见状大惊,不禁于一瞬之间使用了自己的灵力,亦使灵力特性瞬间作用于阿祥身上。 阿祥持刀,尚未临近林梢,便是瞬感迷茫...迷茫着自己在哪里,也是迷茫着自己为何要紧握菜刀。仅经一瞬迷茫,林梢便凶狠的冲上前来,不仅一脚将阿祥踹翻在地,更使其肋骨断了七八根,尚有手中的菜刀,也是掉落在了一旁。 阿祥吃痛倒地,且有鲜血于口鼻之中喷涌,却也未曾慌乱,而是迅速取下腰间葫芦,且是对口猛灌。 小麻烦惊惧在旁,不过却是于怀中取出装有钱银,亦是霖安所赠的荷包,不仅递向林梢更是颤声开口道:“不知在阁下眼中,寻常百姓的生命,价值几何?” “太明显了!”林梢不蠢,很难想象一个稚岁的孩童会于极度惊惧的情况下,做出与战斗毫不相干,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事。如此看来,小麻烦的举动也就唯有一种可能,便是...正在使用自己的灵力特性。 林梢没有去拿钱银,而是瞬间抬脚,猛踹于小麻烦的腰腹之间,使其倒飞而出的一瞬,更是看到了一旁...阿祥于腰间取下葫芦对口猛灌的一幕。 仅见在灌下葫芦中的水后,阿祥那凹陷的胸膛竟是重新鼓起,而林梢更是瞬间想到了之前...霖安腰间,那可治愈一切伤痛的葫芦。 霖安腰间的葫芦... 阿祥腰间的葫芦... 都是葫芦,且皆可治愈伤痛。 没有丝毫犹豫,似是聪明劲儿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仅见林梢身形瞬动,如若狂犬正对阿祥猛扑而出,不仅凭借独臂将阿祥按在地上,更似疯狗般瞬间底下头颅,对着掉落在旁的葫芦啃咬而去。 啪! 葫芦瞬间被咬碎,装在其中的水,也是被林梢饮入了口中,亦是咽入了腹中。 “啊...”林梢周身舒畅,且是仰头翘首,享受着、亦是陶醉在这份舒畅当中。 “哈哈...”断臂奇痒,且有血肉筋骨于断裂出迅速滋生而出,且在眨眼间便化作了完整手臂的模样。 “感谢!感谢上苍的恩泽!感谢大地的馈赠!感谢逢家予我新生!感谢女帝大人!让我站在了这距离上苍最近的高山之顶!” “你...之前吃过什么?” 就在林梢肆意讴歌上苍、大地、逢家、女帝之时,且是陶醉于断肢重生、伤势皆愈的巨大欢愉之时,倒在地上的阿祥却是发出了疑问之声。 “牛肉...不对!你不对劲!”林梢下意识的作答,觉得自己仅是回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自己的回答之声尚未落下,无比聪慧的林梢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因为阿祥所问的问题,虽与之前小麻烦所问的问题不同,但也是有着相同、相似之处,便是...皆与当下战斗无关,不仅没有丝毫关联,更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阿祥不曾理会林梢,甚至不曾于地起身,仅是向后退了退,亦是与林梢拉开了些许距离,看上去就像是担心...对方会溅自己一身血一般。 见阿祥不理自己,林梢不仅感受到了些许不妙之意,更是察觉到了身体正产生些许异样。而这所谓的异样则是...腹中一阵剧痛,而且不仅是痛,更是开始迅速膨胀,看上去就像是...干瘦瞬间至臃肿。 噗! 林梢的肚子炸了,不仅炸了,更是得见一只满是鲜血的小牛,伴随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并带着两只惊慌失措且是咯咯乱叫的母鸡,于林梢那炸裂的腹中瞬出,且待落地后更是连忙逃窜。 林梢跪地,不可置信的、满面惊慌的看着逃走的小牛以及那两只逃窜的母鸡,随后又是呆呆傻傻的捡起身前那活蹦乱跳的鲤鱼... 很是疑惑... 自己分明是男人,怎就会生出一只牛...两只鸡...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呢? 不对劲...这不对劲。 至于为何会不对劲,林梢是无法理解了,因为鲤鱼尚未停止乱跳,他便死在了九龙台上,亦是死在了阿祥的身前。 但也仅在其死去的一瞬,即见逃至远处的小牛便化作了两块明显被嚼过的牛肉,而四下乱窜的母鸡也是化作了碎鸡肉掉落在地,尚有那活蹦乱跳的鲤鱼,也是化作了被咀嚼过的鱼肉。 林梢死了,死在了阿祥的灵力特性之下,而在其死去一瞬,阿祥即是迅速起身,打算对不远处的女帝逢娟冲去。但可惜的是...女帝不是林梢,也不会像林梢那般愚蠢,仅在阿祥起身一瞬,数根盘龙护甲即是破空而来、惊风而至,不仅贯穿了阿祥的肩膀,更是射穿了他的膝盖,尚有数根穿过其手掌、脚掌,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之上。 纵可凭借灵力暂时修复伤势,却由于盘龙护甲卡在血肉、伤口之中,致使伤势难以复原。 女帝逢娟缓步上前,不曾理会一旁因痛哀嚎的阿祥,仅是轻轻抬脚,将那锈迹斑斑的菜刀踢到了小麻烦的身前,且是傲然开口道:“如今我逢家正是人手匮乏之际,而我也很是欣赏你,在我看来...仅凭勇气,你便完全有资格与我共立在这高山之巅!” “如此看来,只要我捡起这柄刀,我便能活,而且不仅能活,更是能够活的很好很好,甚至是借助逢家这座高山,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小麻烦依是因惧颤抖,且是垂首看着脚下的菜刀,她很清楚逢娟的意思,也很清楚脚下菜刀的含义,无外乎便是将其捡起,通过杀死一旁的阿祥,便可以成为逢家的一员。 “但我却是不知,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享受这份荣华与富贵。”小麻烦不曾将菜刀捡起,仅是侧首看向来时的白玉阶梯,亦是看着阶梯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破损,本是将钱银、富贵看的无比重要的她,竟于此刻莫名的想到...也许这世上还有远比钱银、富贵更加重要、更加宝贵的东西。 “你活,他死...你死,他也要死。”逢娟依是端庄傲立,亦是傲然而言,不仅用着寥寥数字为小麻烦分析出了当下的局势,更是用着寥寥数字蛊惑着小麻烦应该如何去做。 问题很是简单,阿祥今日必死,无外乎是死在谁手中的问题。若是死在逢娟手中,小麻烦也要死,若是死在小麻烦手中,那么小麻烦便能够活着享受荣华富贵。而逢娟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告知小麻烦,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必死之人,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放弃自己的大好生命。 小麻烦素来是聪慧的,而素来聪慧的她在听闻逢娟所言之后,便是弯腰垂首,捡起了脚下的菜刀,且是看着菜刀之上的斑斑锈迹苦笑道:“像我这般聪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愚蠢的选择呢?” 小麻烦拿起了菜刀,也是正如她所言那般,聪慧的小姑娘一定不会做出任何愚蠢的选择。毕竟就当下局势而言,霖安不见了,八成是死了,只要逢娟还在,那么农耕巷的百姓也是活不成了。 “做出顺心顺意的选择并不困难。”见小麻烦犹豫、迟疑,逢娟即是在旁再度开口。 “难就难在所做的选择违心背意。”小麻烦依对手中菜刀瞧看,且是用着颤抖的声音回答了逢娟。 “人们将这种行为举动叫做虚情假意,但此间众生十有八九,是连虚情假意都做之不到的。”逢娟依是对着小麻烦瞧看,亦是对着小麻烦傲然而言,其实有些时候人们的选择并不单单体现于言辞或举动之上,例如说此刻这般...小麻烦仅是展露出了些许犹豫与迟疑,逢娟便已是知道她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锈迹斑斑的菜刀紧握在手,但小麻烦却也不曾真的杀向阿祥,反而是正对身前的逢娟冲杀而去。而逢娟对此也未感丝毫意外,仅在小麻烦身动一瞬,即是屈指微弹,致使盘龙护甲辞指,且化流光直奔小麻烦的额头而去。 结果不会有悬念,护甲之速绝非小麻烦可躲可闪,而小麻烦手中的菜刀也是绝无可能触及逢娟丝毫,但...凡事都有例外,而这例外却常常出现于违背常理的事物之上。 例如说...于聪慧人间之中,展露着愚蠢模样的霖安,就是这违背常理的...例外。 霖安与嘟嘟一同回到了逢家的殿堂之中,且是站在了殿堂最深处的长案边缘,亦是逢娟之前所坐的龙椅之旁。仅在归来一瞬,即见门外九龙台上,小麻烦持刀正对逢娟冲杀而去的一幕,亦是得见逢娟抬手曲指,欲要凭借盘龙护甲取走小麻烦性命的一幕。 仅在逢娟抬手一瞬,霖安即是跳上桌案。 盘龙护甲辞指一瞬,霖安即化流光残影冲出大殿。 护甲尚未临额,霖安即是及时赶到,且使金色霞光瞬起于周身,不仅如若金色仙霞,更似惊涛骇浪般席卷八方,亦似巨大的金色幕布将八方天地尽数笼罩。 即将临额的盘龙护甲被霖安抓在了手中。 想要伤害小麻烦的逢娟则被霖安逼退至一旁。 而闪耀着金色霞光的霖安亦是辞别九龙台跳到了高山之下。 金色霞光并无伤人之能,亦无提升霖安实力之能,有的仅是让世间一切罪孽显现,亦是让一切藏于人心的罪孽显现于表形的力量。 摆脱表面之形并趋于本源的模样,故而金色霞光的宣泄形式即是称之为...近源世界。 待金色霞光消散,霖安已是落在了山下的广场之上。翘首仰望山上,本是蔚蓝晴空已是化作血色,而逢娟那如帝傲立的身影,依是在高山之顶的九龙台边缘,此刻微微垂首正对霖安俯瞰而下。 身上红袍已是化作漆黑,金凤刺绣亦是化作血色飞凤,面色虽是依旧高傲,却是化作了惨白如雪的模样,且有细小裂痕遍布于两鬓之下、眼角之旁,更有丝丝缕缕的罪孽黑烟于中散发,而本是一双满载高傲之意的双眼,此刻也是化作了漆黑如墨而不见丝毫眼白、瞳孔的模样。 “罪孽...弃子?不对!罪孽弃子应是漆黑焦炭的模样,这...应该是尚未孕育出罪孽之火的罪孽!”逢娟已是有了些许、不多的罪孽之形,虽然仅是最为弱小的罪孽,也是刚刚形成不久的罪孽,但对于同样尚是弱小的霖安,依旧是不容小觑。 霖安抬手,唤回插在身后广场之上的青鸾,且在青鸾入手一瞬,霖安即见罪孽已于山顶抬手,且将指尖上的盘龙护甲对准了脚下。虽然依是盘龙护甲,不过却是隐约有了些许猩红之意,且是散发着些许苦难之感。 双指向下,指尖护甲之锋亦是正对脚下,直指脚下地面,以及那覆于山坡之上的九百道白玉阶梯。 逢娟未动,但霖安却是忽见身前阶梯,竟是向下沉了一阶,随后又是第二阶、第三阶、第四阶...待九百道阶梯尽数下沉过后,阶梯已于原本“层层高”化作了“平齐如毯”的模样,而本是通往山上的阶梯,亦是于霖安身前化作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高山随地翻卷,苍穹携云卷曲,远处大地在下、苍穹在上,边缘曲翘,彼此相合。如若两张纸的边缘相连,化作了圆筒之形,而霖安脚下广场、阶梯所化的道路,亦是化作了于空悬浮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筷子,插在了圆筒之中。 世界,看上去有些怪异,但无论是否怪异,霖安身前的道路也依是笔直,而远处的罪孽也依是如帝傲立。 霖安遥望远处罪孽,心中战意如焰瞬起,却也不知为何...纵是没有之前斗场的经历,亦是不曾得见无数同伴、手足、同胞因罪孽而陨,霖安亦是觉得...与罪孽战斗,战胜并消灭罪孽,是他一定、必须、毋庸置疑要做的事。 就像是...日月同穹,必有相争,狮虎同笼,必有相斗,胜着生,败者亡。 长桥 九百道阶梯下沉所化的百丈平台之上,霖安持枪瞬动,且化流光横跨百丈而瞬临于罪孽之形的逢娟身前,手中青鸾携风雷极速正对其面门直刺而出。 但蔚蓝枪刃未临,霖安即感眼前一花,待回神之际方才发现,本在枪锋之前的罪孽竟是不知去向,唯留碎石一块于枪刃之前掉落在地。且经回首,霖安方见,罪孽竟是不知于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且从位置以及掉落在身前的碎石来看,显然是在枪临一瞬发动了自身的灵力特性。 霖安回首,且是再度挥枪横扫。 枪先动,身后转,身随枪动,枪随臂移,凭借其锋,正对罪孽脸颊横斩而去。而罪孽见状也仅是屈指一弹,即使指上护甲如钉,于霖安胯下瞬过,亦是在青鸾之锋未临之际,钉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之上。 青鸾横扫而过,虽是未曾击空,却也未曾击于罪孽身躯之上,仅是传出一声清脆之响,即见一根如钉的盘龙护甲于枪刃之下瞬飞而出。而本该立于霖安身前的罪孽,则是来到了他的身后,其身躯微蹲在地,亦于一瞬而起,手掌瞬屈成爪,致使五根略带猩红之意的盘龙护甲于霖安背后瞬入,亦是于其膛前贯穿而瞬出。 霖安携伤转身,因手中枪长而不便攻击近距离目标,因此便扬拳猛击而出。拳上威势看似无双,亦是带着无匹劲力正对罪孽面门而去,但可惜的是...拳临一瞬,罪孽即是再度利用自身灵力特性,与之前贯穿霖安身躯的护甲对换位置,致使霖安击空的同时,更是一脚猛踹在其后腰之上。 霖安因罪孽一脚而倒地,而罪孽亦是一脚踩踏其腰腹,使其难以起身的同时,亦将另一只脚猛抬而起,且是接连瞬落,不断猛踹于霖安面门之上,致使鲜血于口鼻之中无驻喷涌的同时,亦使其面门仅在顷刻间便化作血肉模糊之形。 霖安狼狈,反观罪孽,依是傲然而立,且于傲然之间不断踩踏着霖安的面门。 腿足加面,鲜血横飞,霖安倒也不曾慌乱,而是躺在地上思考着逢娟的灵力特性,也就是所谓的“等价对换”。 有些不合常理,原本的等价对换,到了罪孽手中似乎便成了...单纯的对换,且是肆意的、随意的对换。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份能力已经罪孽强化,或者说是在罪孽手中运用至炉火纯青。 仔细想想...罪孽嘛,自然就是坏人,坏人自然也就不会去遵守规矩,或者说遵守规矩的也成为不了坏人,而成为不了坏人顶多就是个罪孽弃子,远远达不到罪孽的程度。 道理霖安都懂,且经短暂思考,霖安便是想到了克制的方法。仅在腿足猛踏面门之际,霖安即是瞬抬手臂,致使手中青鸾自下至上,正对罪孽咽喉而去。而枪锋依是将临未临,罪孽便是再度发动了对换之力,使自身似若凭空闪烁般出现在霖安远处,而一根染血的盘龙护甲,则是自然掉落于霖安的身躯之上。 霖安起身,周身伤势亦于起身一瞬而尽数复原,而面上鲜血亦是如潮褪去,更使自身灵力加持于青鸾周身之上。 本是赤红的灵力,已于此刻化作了金色的烈焰,不仅可对罪孽造成惊人的伤害,更是不曾失去原本的灵力特性。 啪! 霖安持枪,身形瞬动,如若雷霆横空,亦似苍龙破海,电光激荡于地面留痕,霞光闪烁映照天地,且经刹那一瞬即临罪孽身前。 霖安速度虽快,但在罪孽眼中却是差了些许,仅见其身形于道路远处接连婉转而动,亦使指尖盘龙护甲接连而出。护甲如若虹光弹幕,亦似暴雨浪潮,正对霖安接连倾淋、宣泄而出。 而霖安此刻方知,罪孽为何会将战场化作笔直且是悬空的模样,因为在这条笔直的道路之上,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亦是找不到丝毫的掩体躲避。 如若此刻这般,面对如潮宣泄,亦是迎面激荡而来,甚似暴雨横空倾淋的护甲,霖安能够做的也仅是正面迎击。双足如若箭矢离弦而瞬动,不仅正对那倾淋而至的万千护甲迎击而去,手中长枪更是握于中端,似若挥舞棍棒般于奔袭间化作金色磨盘,同时更有灵力特性瞬起,从而极尽可能的将护甲“吸引”至“磨盘”之上。 叮叮叮....! 护甲如若潮水,倾泻于青鸾所化的金色磨盘之上,在刺耳声响不断传出的同时,亦是些许透过青鸾盘旋,且是毫无悬念的贯穿了霖安的身躯,致使赤红且滚烫的鲜血,拍打于霖安疾驰而过的道路之上。 叮叮叮...! 护甲不驻,叮声不止,每一道击于青鸾之上皆会闪耀出些许的火星,虽然仅是些许,却又因数量密集而呈现着似若烟火般璀璨的模样。而在“璀璨烟火”之下,霖安已是迫至罪孽身前,身于刹那动若真龙,亦似轻舟直破惊涛万道,甚似大鹏扶摇破天九重。 枪临一瞬,罪孽却是再度利用对换之能,与之前被霖安击飞的盘龙护甲对换了位置,不仅避开了青鸾的锋芒,更是出现在了霖安身后的道路之上。 霖安一枪虽是击空,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霖安不仅与自己拉开了一段很远的距离,之前被击飞的万千护甲,竟皆是落在了她与霖安之间的道路之上。 霖安转身回首,且是调动周身劲力尽加于右臂之上,持枪猛掷而出,使其化作金色流光的同时,亦是正对罪孽迎面而出。青鸾瞬出,引力乍起,致使过往之处地面上的盘龙护甲尽数辞地而起,并被枪身之上的金色烈焰尽数绞碎成烟,从而让罪孽失去了“对换”至青鸾身后,已过之处的可能性。 道路笔直、平坦、且是悬空,不仅对于霖安而言没有躲闪、躲避之处,对于罪孽自身也同样如此。再加上地面之上的盘龙护甲已被青鸾绞碎,罪孽纵然有心,也是难以利用对换之力避开这看似必杀的一枪。 青鸾瞬临,且至罪孽膛前,若是贯穿身躯,战斗至此也就结束,但可惜的是...霖安似是忘却...罪孽除了与盘龙护甲对换之外,尚有与人对换之能。 噗! 青鸾如若流光,于膛瞬穿而过,不过被贯穿身躯的却并非是罪孽,而是身为掷枪者的霖安。显然在枪临一瞬,罪孽即是利用对换之能,将自己与远处的霖安对换了位置。 血洞于膛,前后通透,鲜血喷涌如绸,亦似溪流涓涓落地,而青鸾亦是插在了远处地面,亦是笔直的道路末端,其上金色烈焰消散,化作了原本红蓝渐变的模样。 霖安跪地,脊椎已断,亦是断于自己所掷出的长枪之下,虽在“近源世界”中有着极强的自愈之能,但再强的自愈之能也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时间,而罪孽...也绝不会给霖安这个机会。 仅在霖安倒地一瞬,罪孽即是化作疾风暗影之形,于白玉阶梯所化的笔直道路上疾驰而来,手中盘龙护甲不仅根根延伸,更似厉鬼指甲般散发着猩红之芒。 护甲虽锋,罪孽虽快,霖安亦是无动,但尚未临近,罪孽即是发现脚下竟是一空,身躯更是缓缓向着上空坠落而去。身躯失衡,却也只能放弃攻击霖安,并抬手抓住白玉道路边缘而稳住身形,同时也是侧首看向不远处的霖安,发现霖安虽依是跪地,但身上的衣物、鬓角的长发,以及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却皆是呈现着向下悬垂、流淌的模样。 如若无栏石桥的道路之上,霖安跪地,罪孽倒立,看上去就像是引力改变了方向,致使二人皆是向上。但实际上来说...引力的确改变了方向,不过二人却并非是向上,而似吊在了道路的下方,例如说...将罪孽看做是不慎跌落,且于跌落之际抬手抓住了道路的边缘,致使身形呈现着悬垂于半空的模样,而霖安则依是跪在道路的上方。 因引力作用不同,致使同样的道路,于罪孽、霖安的世界中呈现出了不同的模样。 虽在同一面,但对于罪孽而言,却是道路之下,而对于霖安而言,却是道路之上。 罪孽很是聪慧,仅是刚刚抓住道路边缘,便发现了问题所在,且是屈指微弹,即使盘龙护甲瞬间贯穿头顶的白玉道路,且在发动对换之能后,即是辞别道路之下,出现在了道路之上。 一条道路,罪孽、霖安各立上下两侧,彼此不曾相见,亦是难以相见。 霖安起身,膛前血洞虽未愈合如初,却也不再是前后通透的模样,于其身一瞬唤回青鸾,且是紧握于手中,亦是再使金色烈焰起于枪身之上。 罪孽傲立,虽是未于储物装备中取出新的盘龙护甲,却也见盘龙护甲竟是渐渐凝聚于手指之上,且是呈现着些许猩红之意。 二人无动,亦是无声,怪异的天地之间迎来了短暂的寂静,但在短暂寂静过后,霖安却是持枪瞬动,且于道路的背面正对罪孽立足之处奔袭而去。 身似流光,刹那即临,未曾翻过道路,仅将手中长枪瞬间落下,且是正对脚下路面直刺而出。 啪!道路瞬破,青鸾身披霞光于罪孽脚下瞬刺而出,亦是携带无匹锋芒对其下颚而去。但锋芒未临,罪孽即是瞬退一步,且使盘龙护甲瞬间辞指,亦似青鸾那般贯穿了脚下的白玉地面,且是瞬间插在了霖安的胸膛之上。 枪于一瞬而收,亦于一瞬而再出,且随霖安疾驰之间接连刺穿白玉路面,并于罪孽脚下接连而出,亦是对其逼迫而去。 护甲刹那辞指,亦于刹那而再出,同样是接连贯穿白玉路面,亦似狂风暴雨般不断插在霖安身躯之上,亦使鲜血如若繁花接连怒放。 看似霖安之能毫无意义,且于短暂交锋的结果、护甲遍布周身的模样来看,依是处于一个下风的位置。但无论是罪孽还是霖安都很是清楚,战斗的走向已因平台两侧引力的不同而有所改变,例如说...罪孽已是无法再用替换之能与护甲对换位置,最起码无法利用对换之能再出现于霖安所在的一侧平台之上,因为只要出现...便会向下坠落而去。 罪孽是很清楚平台的另一侧是不能涉足的,因为一旦涉足便会向下坠落,而在坠落的过程中是无处借力、无处躲闪的,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只能任凭霖安宰割。 长路因双方交战已是疮痍过半,虽是尚未破碎、溃散,却也因长枪、护甲贯穿而留洞万千。罪孽依于不断退后之际弹出护甲无数,使其化作道道流光贯穿霖安脚下地面,并钉在其身躯之上。而霖安亦是不断挥枪猛落,使其接连贯穿罪孽脚下地面,将其不断向后逼去。 枪速如若风雷,且似流光残影,将罪孽不断向后逼退的同时,亦是封锁其身前的道路,使其难以跨过,并只能对着不远处的平台末端退去。若是退至平台末端,那么罪孽便会失去立足之地,而失去立足之地的她,也只能坠下平台,从而陷入于空下坠、无处借力,任凭霖安宰割的局面。 不能一味的后退,虽不知霖安此刻是个什么状态,也不是很懂霖安为何能够承受大量的伤害而依旧战斗。但罪孽却很是清楚,若是一味的后退,那么退到平台边缘,死的便一定会是自己。 罪孽双足无驻,且依受青鸾逼迫而向后退去,不过却是停止了对霖安的猛攻,并瞬间抬手正对远处屈指微弹,致使盘龙护甲化作流光,不仅瞬间穿过了青鸾的封锁,更是钉在了远处平台之上...那满目疮痍、近乎破碎的地面之上。 霖安未驻,依是不断刺出手中青鸾,亦使其不断于罪孽脚下疾刺而去,而盘龙护甲也是接连贯穿脚下地面,且是钉在身躯之上。不过...仅在刹那一瞬,霖安便是忽然发现,如潮汹涌而至的盘龙护甲竟是戛然而止。 等的就是这一瞬的戛然而止...毕竟罪孽能够想到的,也许正是霖安让她去想到的。 例如说...罪孽不想于平台末端掉落,陷入任凭霖安宰割的局面,那么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利用对换之能,突破青鸾的封锁与逼迫,从而落在那万千洞孔满覆的平台之上。 啪! 仅在罪孽发动对换之能,与盘龙护甲对换的一瞬,脚下的疮痍地面便瞬间破碎、崩塌,且是向下坠落而去。 看似罪孽成功突破了霖安与青鸾的封锁,看似罪孽成功避免了于空下坠的局面,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曾改变任何结果。或者说...在霖安改变平台两侧引力的那一瞬,罪孽便注定会迎来一个下坠的结果。 罪孽伴随无数碎石于空坠落,霖安看似倒立于平台之下,但在霖安的视角之中,自己此刻正立身平台之上,而罪孽则是伴随无数碎石对着头顶那如画卷起的大地,直坠而去。 不曾立即对罪孽施以猛攻,毕竟之前已经有了于枪临一瞬,自身与罪孽位置对换,从而吃下自己一枪的教训。而对于掌控引力的霖安而言,亦是对于坠落之中无处借力的罪孽而言,能够做的事情...有很多。 金色烈焰瞬起长枪之上,且有霞光绽放其上,如若修长之形的烈阳,猛然插在了霖安脚下的地面之上。 惊人引力散发,引力惊人散发,致使八方引力瞬变,亦使坠向大地的无数碎石及罪孽不由自主的向其飘荡而去。 罪孽见状,仅用一眼便发现了霖安的用意,只要那长枪之上的引力不散,那么自己无论与何物对换,都会得到一个向长枪飘动而去的结果。不过罪孽依是于空挣扎,例如说屈指微弹,致使指尖护甲化作流光,突破青鸾散发的引力,贯穿了霖安身后的地面,似乎想要利用对换之力回到引力向下的平台另外一侧。 对换之能瞬间散发,罪孽亦是于半空成功回到了能够立足的平台之上,但也仅是刚刚回到平台之上,便听闻一声独属于少年才会发出的热血声响。 “咿...呀!” 霖安右手紧握,且有金色霞光瞬起于拳上,且于平台另一侧猛然挥拳,亦是金色霞光如潮似浪猛击于脚下平台之上。霞光激荡、宣泄,瞬覆平台之上,亦是将平台瞬间击碎,而平台一碎,罪孽则是再度失去了立足之地,且是正对下方直坠而去。 如若画卷卷起的天地之间,白玉平台已是破碎万千,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似是悬于半空,亦是遍布于半空之上,且是向着天地中央那散发金色霞光的长枪,缓缓飘动而去。 碎石汇聚,且经片刻即将霞光长枪包裹于中,看上去就像是宇宙中...无数微小尘埃因引力汇聚,从而有了渐化星体的趋势。 没有任何悬念,罪孽亦于半空对着青鸾所在之处缓缓飘去,而霖安此刻则是环抱双臂、悬空立于渐化“星体”的青鸾之前。且有金色霞光顺着“星体”之上,无数碎石的缝隙照射而出,将其伤痕遍布的身形,衬托至如若神灵般的模样。 霖安似是等待罪孽飘浮而来,但罪孽却是不曾放弃抵抗,亦不会乖巧、老实的飘向霖安的金色双拳之下。于飘荡之中,双臂依是瞬起,且使略带猩红之感的盘龙护甲接连而出,如若疾风浪潮正对霖安宣泄而去。 噗...! 护甲万千,如若流光,于半空呈现着江河湍急之形,再加上受青鸾散发的引力影响,致使江河浪潮依有化作惊雷横空之意。 万千护甲如若惊雷,仅在一瞬即将霖安淹没其中,且是不断插在了霖安的身躯之上,亦有鲜血如若赤红的花朵绽放于那刚刚形成不久...于裂缝中散发着金色霞光的“星体”之前。 护甲无停驻之意,因为在罪孽看来,只要在自己瓢向霖安之前,率先一步将其击杀,便可以结束一切。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霖安虽被万千护甲击中,却也未曾倒下,纵是携伤,纵是携血,亦是于半空踩踏在了身后...散发着金色霞光的“星体”之上。 双腿如弓紧绷,亦于刹那发力,崩碎脚下“星体”的同时,身躯亦似逆流而上、欲跃龙门的锦鲤,于万千护甲逆流而上,正对罪孽迎面冲去。 威不可当,势不可阻,纵有锋锐护甲接连加身,却可于那无畏的身影、携伤的身躯之上得见一字...莽。 霖安瞬破护甲浪潮,且是正对罪孽冲杀而去,罪孽见状护甲无用,便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击于霖安身躯之上,却是弹至一旁、悬于半空的护甲之上。 对换之能瞬发,致使身躯于霖安身后半空飘浮的护甲对换位置,虽是成功离开了霖安冲向的位置,但...霖安对此却似是早有预料。 仅在罪孽与护甲对换的一瞬,天地中心那刚刚成型,且于缝隙中散发着金色霞光的星体,却瞬间进入了“狂暴”的状态。仅见其引力激增,不仅使八方白玉平台碎片迅速对其飞去,亦使罪孽感受到无比惊人的吸引之力,不单单似若于空坠落,更像是有人...推着她、拉着她冲向万千碎片汇聚的小型“星体”。 霖安亦是于空转身,且是横身而坠,不仅借助引力对着远处那小型“星体”而坠,更是对着刚刚落在“星体”之上且被无数碎片掩盖的罪孽...直坠而去。 似若一块巨形陨石,正对刚刚形成不久的星体之坠而下,不仅想要将星体击碎,更是想要凭借这种方式,将星体之上的一切生命击杀。 砰! 金色陨石般的霖安仅经刹那即是跨过百丈之遥,且是瞬撞于小型星体之上,不仅击碎了星体,亦是贯穿了星体,甚是紧抱着罪孽于空直坠而下,亦是坠落在了如画卷翘的大地之上。 砰! 霖安坠地有威,不仅崩碎大地百丈,更是将罪孽死死压在了身下。 罪孽欲要挣扎,亦想再度发动对换之能,从而摆脱霖安的束缚。却是不曾想...对换之能尚未发动,即见霖安那携带金色霞光的双拳,竟是迎面而落。 砰...! 拳似疾风暴雨,且是尽数击于罪孽面门之上,使漆黑鲜血不驻喷涌的同时,亦使罪孽精神恍惚,且是放弃了发动对换之能的想法。 抬臂护面,却也未能将霞光双拳挡下,拳头虽钝,却也似若无上锋刀,仅是一拳即将罪孽手臂自肘击碎,亦使其小臂携带黑血掉落一旁。 罪孽倒地,仅在片刻即感周身骨骼已是尽碎霖安双拳之下,纵是未死也无再战之能。不过霖安却也未曾停止猛攻,也许在这一刻...只要罪孽未死,他便永远不会停下攻击。 也许对于霖安来说...与罪孽战斗,已是成为了一种本能。 或者说...本就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本能,已因与罪孽战斗而被尽数激发。 仙人 随着罪孽的倒下,八方天地已是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罪孽依是倒在霖安身下,亦是倒在了山下的广场之上,而霖安亦是挥舞着双拳,不断落在对方的面门之上,直至对方放弃了一切反抗,呈现出了将死的模样。 丝丝缕缕的罪孽黑烟顺着罪孽脸上的裂痕中飘荡而出,她的肤色亦是于惨白渐渐化作了正常的模样,尚有双眸中的漆黑亦是如潮消退。 金色霞光于远方归来,如果之前霞光如若画卷舒展,此刻即似画卷收卷,回到了霖安的体内。而在这所谓的画卷舒展过后,世界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那么在画卷收卷过后,世界自然也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而如若画卷舒展、收卷的金色霞光,即是霖安的能力,亦是他那无数家人、手足、同胞所馈赠、传承的能力,近源世界。 世界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逢娟也是渐渐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霖安起身,不过嘟嘟却是悄然滚动上前。不仅来到了罪孽的身旁,更是对着罪孽的脸颊轻轻蹭着,看上去就像是怜惜罪孽,亦是对那渐渐消散的罪孽黑烟,散发出了无比惋惜的意味。而这落在霖安眼中,也仅仅是一种“善良的举动”,毕竟嘟嘟与他年岁相同,见到有人倒在地上,自然会展露出少年应有的一面。 但霖安不曾看到的是...于罪孽体内飘散而出的黑烟,看似是消散于空气之中,但实际上却是...隐晦的融入了嘟嘟那漆黑的身躯之中,或者说是...嘟嘟正隐晦的吸收着罪孽的黑烟。 罪孽转醒,知己将死,却也不曾起身,仅是倒在地上看着霖安不解而问:“我不能理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用我的方式,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人,也许有些蠢笨,却也蠢笨如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霖安周身伤势亦随近源世界消散而恢复如初,此刻看着倒地不起的罪孽腼腆笑言。 “可你真的保护了他们么?”罪孽有问。 “难道没有么?”霖安腼腆反问。 “等再过上些许时日你就会知道,你所做的这些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罪孽笑言,笑的很是狰狞,却也不知因何而笑,似在嘲笑着霖安的蠢笨,似在嘲笑着霖安的天真,也似在嘲笑着霖安的无用之举。 “怎么会没有意义?”霖安不解,且是认为,随着罪孽的消亡,金陵城内的一切都会趋于安稳。 “你以为...在我死后,这名为逢娟的女子便会成为一个好人?还是说在我死后,农耕巷里的百姓便可以得救?”罪孽依是笑言,笑的很是邪异,笑的很是狰狞,纵是此刻落败,似乎也不曾将霖安放在心上,因为在罪孽看来,无论霖安如何去做,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 “难道不是么?”霖安反问,至此依是不解罪孽所言,甚至蠢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罪孽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天真...告诉你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好了,并不是我们罪孽卑鄙无耻的占据了人们的内心,而是人们的内心本就滋生着阴暗的一面,而这一面只要稍加放大,我们罪孽便会因人们的需求而生。所以说...并不是我们利用人类的双手在人间制造了苦难,而是这些人类需要在世间制造苦难的手段,而因为这份需求,我们才会于人们心中滋生,且是迅速得到成长。” “那...罪孽弃子呢?” “那只不过一群废物而已,就像一群疯狗对着猛虎垂涎欲滴,想要吃掉猛虎却又没有与其展开战斗的勇气,纵然我们罪孽、苦难化作他们的獠牙、利爪,他们也不愿去承担与猛虎战斗的凶险。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只想着吃,却又不想亲自动手去的废物货色而已。” “难道就没有彻底一些的办法么?”不知霖安是蠢还是天真,竟是向着敌人请教起杀死敌人的方法来。 “呵呵...利己的特性不变,纵是人间万变,人们亦是不离本相,用你们人类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而且你也莫要忘记,所谓的罪孽也好、苦难也好,皆是人们自己创造出的词汇。在人们恨天无眼,怨地无情之时,却是不知...于此间施以罪孽、苦难的,恰恰是他们自己。”罪孽依是狰狞笑言,且是说着带有强烈讽刺之意的话语。 霖安沉默,而罪孽身上所散的黑烟也是被嘟嘟尽数吸收,似是将死,却也在将死之际道出了最后一言... “你觉得在此之后,金陵世家会如何对待农耕巷的百姓呢?” 问题没有答案,小麻烦也是来到了霖安身旁,虽然来的稍晚一些,但也听到了“逢娟”所说之言,虽未发声,但心中却颇为赞同对方所说。而阿祥则是站在一旁,对着地上的逢娟冷眼相视,不知是否听闻对方所说,但此刻心中想到的也仅有...报仇。 罪孽消散,逢娟却是还活着,不仅活着,身上的伤势也是愈合如初,就连断掉的手臂亦是迅速重生,看上去就像是...从未经历过战斗一般。 逢娟迷茫起身,看了看自家狼藉的院落,又看了看霖安等人,不禁娇呵而问:“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家中?” 女帝,似是化作了往日的圣女,且从一脸天真、迷茫的模样来看,似是回到了刚刚成为圣女的那一刻。 很是天真,很是单纯,见霖安等陌生人,倒也不曾刀剑相向,而是询问着众人的来意,且在得见小麻烦、阿祥受伤之后,更是于储物装备中取出了外敷的伤药,在小麻烦、阿祥满是不解、震惊的目光中上前,为她们敷起了药来。 看上去就像是...洗清了心中的一切罪孽,留下的也仅是善良。 伤药刚敷,小麻烦与阿祥尚未于震惊中回神,即有大队人马入门而来,且于广场边缘停驻。似有为首之人上前,且对逢娟抱拳恭声而言:“家中子弟已是集结完毕,还请女帝下旨!” “下旨?下...什么旨?”逢娟迷茫,虽知来者皆是家中子弟,却也不知这些子弟为何会集结,也不知为何要称她为女帝,甚是不知为何要她下旨。 “自然是...去往农耕巷。”来者也是迷茫,似是觉得女帝相忘,故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去农耕巷做什么?” “自然是将那些百姓,斩杀殆尽。”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拥有了难以掌控的力量。” 听闻家中子弟所说,逢娟似是想起了什么,却也不曾立即下令,仅是站在原地思考起来。似是思考着利弊的问题,也似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些潜在的隐患,甚是思考着祸乱之源的事情。 逢娟犹豫,且在想到利弊、隐患、祸乱之时,霖安即见一道细微难察的裂痕,竟是瞬起于她的脸颊之上,且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于中悠然而出。 霖安得见裂痕,嘟嘟亦是得见裂痕,知道那是罪孽的裂痕,却也不知是罪孽去而复返,还是由逢娟心中阴暗的一面重新孕育而生。 “不如将他们驱散好了,例如说...以高价征地为由,重金收购他们的房屋,在于金陵城内散播些许有关他们的负面谣言,从而让他们拿着重金离开金陵,另寻它城安居。”虽然不知逢娟当下是个什么状态,但此刻见其犹豫,小麻烦便是感觉到...事情似乎尚有转机,故而在旁发声,道出了一个较为妥善的方法。 “嗯...倒也是个折中的办法。”逢娟似是认同了小麻烦所说,随后又是侧首看向家中子弟,吩咐道:“此事交给江郊去做,按照一户百两的价格去商谈,若是遇到贪婪之辈,便杀之一二挂于城门之上,而后再与剩下的贪婪之辈继续商谈。” 手段不是太过于友善,而也是因此...逢娟脸上的裂痕,也是扩大、延伸了些许,而于中飘散而出的罪孽黑烟,也是清晰了些许。 霖安见状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便被一旁的小麻烦扯住了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而霖安也是不再说些什么,仅是天真且单纯的想着...农耕巷房屋老旧、低矮,百两钱银收购已是颇丰的价格,若是拿着钱银去往它城,不仅能够在城中心买上不错的房屋,更能用剩下的钱银,过上不错的生活。 霖安离去了,带着小麻烦离去了,虽然阿祥有些不愿,且依是有着报仇的想法,但之前得见自己与逢娟的差距后,也只能随着霖安一同离去了。 熙攘的长街之上,霖安在前,两个孩子则是在后。 小麻烦委屈巴巴的走着,似因未能成立世家,也不曾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道墙”而懊恼。 而阿祥则是在旁,愤恨的走着,亦是愤恨的说着:“我还是没能为我爹报仇。” 霖安听闻尚未开口,一旁的小麻烦便咧嘴笑言道:“早知道我就送你下去见他了,这样我也能在逢家谋个一席之地。” 阿祥听闻不禁愤恨的瞪起了小麻烦,但也仅是瞪了一眼,便化作了无奈的模样。毕竟之前小麻烦的确有机会那么做,不过却也不曾真的那么做,同时阿祥也是知道小麻烦仅是嘴上说说而已,并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别总是想着报仇。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阿祥不再言及报仇之事,仅是看着身前熙攘长街,展露出了些许迷茫的模样。 “当然是拿着钱去往它城做些生意了,不过我要与我的傻哥哥一起。”小麻烦笑嘻嘻的蹦跳至霖安身旁,亦是笑嘻嘻的说着。 “我也想要一起。”阿祥毕竟是个孩子,且是对未来充满着迷茫,而于迷茫之中能够想到的,也仅仅是...抱团取暖。 “哼!你不是还有大仇未报?怎就能这般离开金陵?”小麻烦呲牙笑言,似在嘲笑着阿祥的善变。 阿祥不曾还嘴,仅是看了一眼在旁笑而不语的霖安,又看了一眼得意而笑的小麻烦,似是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便转过头去气冲冲的走了。但也未曾走过数步,便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又于龇牙咧嘴之中放慢了脚步。 霖安见状,倒也不曾取笑阿祥,而是于储物手镯中取出竹筐,将两个孩子装在了筐里、背在了身上,且是对着长街尽头的农耕巷走去。而嘟嘟虽是在后跟随,不过却似吃饱喝足一般,于街路之上、无数行人的脚下,呈现着摇摇晃晃的模样,且在摇晃前行之时,更有声音散发而出... “这...这...这...” 虽然不知嘟嘟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能够听出些许...不可置信,且是略显不满的意味。 霖安背着小麻烦与阿祥,渐渐辞别了长街的熙攘,走到了素来冷清的金陵边缘,也就是农耕巷的附近。 本想入巷归家,却是忽感八方本就明亮的天色竟是更加明亮,就像是有人于白日苍穹之上点燃了一盏...散发着耀眼白光的明灯。 霖安转身回首,对着展露异样的苍穹翘首仰望,本想去看何物发光,却是不曾想...仅是翘首,便见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苍穹之上,如若深渊般的巨大裂痕渐渐浮现,不仅撕开了蔚蓝的苍穹,更有耀眼明光于中散发。明光洁白,映照天地,不仅使苍穹于蔚蓝瞬化洁白无瑕,亦使天边烈阳做出退让。 裂痕之中,亦是明光之中,有男子身影缓缓降临,且是凌空傲立于金陵上空。 霖安于大地之上,亦是于明光之中,如若蝼蚁般翘首仰望,仅见...男子上身赤膊,下身由白色绢绸缠绕,背生双翼且似水墨画卷般黑白交织。 长发雪色无瑕,如若旗帜于风中飘摇,周身洁白且是细腻如玉,似乎每一寸肌肤、血肉皆由最为完美的比例精雕细琢而成。 不见容貌,洁白绢绸遮挡着男子的眉目与鼻梁,致使能够见到的唯有两颊于朱唇,可纵是唯见两颊与朱唇,也能体会到一股神圣且是不可侵犯的意味。而霖安则是觉得,对方那遮挡眉目的洁白绢绸,似于妘姬那遮挡眉目的绢绸...如出一辙。 男子于苍穹之上降临,于明光之中舒展双翼。 霖安不知男子是谁,也不知男子为何而来,甚至不知男子为何会有着人类不曾拥有的翅膀,但霖安不知道的...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 金陵城内,所有百姓皆是纷纷跑出门外,且是如潮汇聚于长街之上,纵是车马所行的路中,亦是被无数百姓所占据。 所有百姓皆是相同的,无论是贫穷或富有,无论是俊俏或丑陋,无论是残疾或健全,无论是病患或健康,无论是年长或岁幼,无论是男子或女子,皆是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似是欢迎着那如仙男子的到来。 霖安亦是站在长街之上,因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故而喃喃自语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欢迎仙人的到来。”小麻烦站在竹筐中,亦是趴在霖安的肩膀上,同样翘首仰望着青苍。 “仙人...什么是仙人?”霖安依是不解。 “每当仙人到来,都会洒下荣光,而我们注定要在荣光之中逝去,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阿祥不曾翘首,依是蜷缩在竹筐之中,不过至此已是不再思考是否为父报仇,也不再思考是否要跟随霖安、小麻烦去往远方,因为仙人到来便意味着...他哪里也去不了。 霖安完全无法理解小麻烦与阿祥所说之言,本想再度询问些什么,却是发现苍穹之上的巨大裂缝之中,竟是有着洁白无瑕且是散发着明光的...长剑,缓缓飘落而下,亦是降临于男子身前,且经男子抬手,更是将其紧握、平端于膛前。 是长剑... 是通体洁白的长剑... 是霖安无比熟悉的长剑... 仙人执剑斩人间! 仙人在上,凡人在下,随着明光长剑挥落,即有明光辞刃,且是如柱落于金陵城中,且于落地一瞬即是如幕扩散,将金陵城中的一切尽掩其中... 明光如柱,上擎苍穹,下掩金陵... 待明光尽掩金陵,而金陵亦被明光尽数笼罩,明光...方才呈现出了渐散之意。 明光散尽,金陵依是金陵,但城中万物却是尽失本色,化作了洁白无瑕的模样。道路、房屋、草木,街上行人、车马,皆是化作了洁白似雪的模样,唯...霖安与嘟嘟,尚立于雪色万物之间,无瑕天地之中... 万千繁华一瞬驻,万千百姓辞悲苦。 长街行人万千如潮,依是保持着翘首微笑,仰望仙人的模样,但也是与天地万物相同,化作了洁白雪色,似若雕像的模样。唯霖安与嘟嘟尚保持本色,却也不曾去看、去瞧周围景象,亦不曾翘首仰望那依立苍穹的仙人,仅是侧首...抬起了不驻颤抖的双手,想要将身上的竹筐卸下,从而看一看竹筐中的小麻烦与阿祥...化作了何等的模样。 小麻烦与阿祥就在背后,亦在背后的竹筐之中,但霖安身躯仅是微动,束于两肩的竹筐背带即是瞬碎,而身后装有小麻烦与阿祥的竹筐,亦是因此掉落在地。 霖安瞪大了双眼...且是缓缓转身回首,对着身后的地面瞧看而去,似是想要去确认小麻烦与阿祥是否无恙...可纵是不去转身、不会回首,答案也是显而易见。 霖安转身,得见小麻烦也依旧保持着翘首仰望的模样,而阿祥也依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过两人身躯却已是化作洁白无瑕的模样,亦是化作了万千碎片的模样。 砰! 荣归过后,本该离去的仙人却见雪色城中竟有人依旧保持本色,因此即是瞬落霖安十丈开外,且似星辰坠地般震碎长街雕像无数。 霖安虽闻声响,却也不曾转身,仅是垂首看着已化碎片的小麻烦与阿祥,轻声而问:“为什么会是这样?” “素来如此。”仙人有声,且是回答了霖安这个凡人所问。 “他们在欢迎你,而你却杀了他们?”霖安不解,仅是猜测着...所谓的“仙人”是不是与人们心中所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们并不是在欢迎我,他们仅是无力反抗,而反抗不了的,注定要学会去接受,接受不了的也仅能不断逃避。”仙人执剑,看着霖安那薄弱的背影说了一句很是难懂的话。 “逃避不了的,注定要学会去接受,接受不了的也仅能奋起反抗。”霖安已取青鸾入手,却也已是背对仙人垂首,对着地上的小麻烦与阿祥轻声而言。 “你想反抗些什么?反抗无力改变的现实?还是反抗已经逝去的过往?还是想要反抗我这所谓的...仙人?”仙人有问。 “总要做些什么,也许要做的仅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反抗,可纵是毫无意义,也往往值得人们去做。”霖安转身,紧握手中青鸾,对着仙人沉声而言。 霖安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好端端的金陵百姓,为何就这般莫名的死去,也是无法理解仙人为何要残害这些无辜的百姓,而且从结果来看...金陵百姓的死,并未给仙人带来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如此看来...这无疑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霖安无法理解仙人,也无法原谅眼前的仙人,纵是双方实力悬殊且似云泥,但霖安还是选择了紧握手中青鸾,且于一瞬...义无反顾的对着十丈开外的仙人冲杀而去。 啪! 青鸾紧握在手,人似光影而动,且有金色霞光如潮宣泄,直覆八方。 人未近,枪未临,近源世界即是瞬间展开,霖安原以为仙人会在近源世界中化作罪孽,毕竟一剑杀生百万无辜百姓,绝对是因为心中罪孽所致。 近源世界虽是展开,自己亦是临近仙人,手中青鸾之锋更是临于仙人咽喉之前,但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呈现于自己眼前的,依旧是仙人。 见不到丝毫罪孽的模样,亦是见不到丝毫罪孽的痕迹。 是最强的一枪,亦是倾尽一切的一枪,周身劲力、灵力已是尽加一枪之上,心中意志与信仰亦是尽加于一枪之上,但...面对霖安这最强的一枪,仙人却似动未动,手中明光长剑也似起未起。 仅见霖安四肢突兀瞬断,本似风雷而临的威势亦是瞬间溃散,不仅倒在了仙人身前,更是倒在了仙人的脚下。 鲜血如绸、如花、如溪,迅速染红洁白无瑕的地面。 “啊...!”霖安于地喘息,且有泪水于眼中如溪流淌而下,更有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于口中散发。 泪水与哀嚎,并非是因身上的剧痛而起,亦非是因仙人的强大而起。而是因为生活了八载的金陵因仙人一剑而毁,无数无辜百姓因仙人一剑亡,甚是因为小麻烦与阿祥皆因仙人一剑而碎,亦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亦因自己无力反抗,亦因自己无力拯救而起。 看似勇敢,看似坚强,却因无力之感于心中一瞬爆发,而瞬间崩溃。 仙人依是傲然而立,且是环顾八方无瑕天地,轻声而言:“你遇到过一件...纵是拼上性命...纵是拼上一切也无力改变的事么?” 霖安没有回答,依是倒地痛哭哀嚎。 霖安无言,仙人却是有答,亦是自问自答道:“如果没有,那么恭喜你,现在便是遇到了...” 梓娴 荣归。 荣归故里。 归于来时的地方去。 刚刚经历荣归的金陵,亦是化作无瑕雪色的金陵,尚有一处殷红,似若凛冬的梅瓣,掉落在了寒凉的风雪之中。 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又散发着引人侧耳的哀嚎声响,那是撕心裂肺的声响,亦是充满绝望的声响。 霖安依是倒在地上,四肢也依是呈现着离体的模样,赤红的鲜血如若溪水般流淌,却也不知是在雪色天地中诉说着不屈,还是在祭奠着金陵的故去。 “为什么你还活着?”仙人有问,很是好奇有着寻常模样的霖安不曾像那些寻常百姓一般...荣归故里。 “也许...寻常之人展现出了并不寻常的结果,便足以证明他并不寻常。”仙人垂首,看着倒地哀嚎不止的霖安,说着客观的事实。 “也许我该留你一命,并让你成为反抗的契机,可你却太过于弱小,最起码不曾展露出丝毫培养或利用的价值。”仙人依是轻声,虽是道出了生涩难懂的话语,却是透露出了明显思考之意。 “价值啊...往往体现于对上位者或多数人的利益之上,如果放你离去,即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损害他们利益的我们,也许便会变成没有价值的东西。”仙人依是傲立霖安身前,且于霖安那不驻的哀嚎声中道出了略显唏嘘之言。 “也许我可以让你活着,但活着的你却是提供不出任何价值,而活着的你反而会让我等失去存在的意义,因此...还请你就此死去。”仙人经片刻思考,亦经片刻自言自语,似乎想要说服自己放过霖安,但到了最后却是说服自己将霖安杀掉。 言辞不长,透露出的不仅是唏嘘,更是强烈的...纠结。 而纠结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霖安...太过于弱小。 明光长剑再起,正对霖安背后心脏所在之处,猛然落下。 霖安将死,四肢已断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阻止长剑落下的方法,可就在长剑落下一瞬,万物却是定格,时间亦是瞬间停驻。 仙人依是持剑傲立,霖安亦是趴伏在地,双双呈现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就连地上的鲜血,亦是停止了流淌。 远处已是化作无瑕雪色的城门前,有着一人之高的裂痕,于虚空之中莫名浮现... 一位少年,于裂痕之中跌撞而出。 少年身形清瘦,个子亦是不高,长发散乱且脏污,更有血污覆于面门之上。左眼已失,且有鲜血于中涓涓流淌,左臂已无,亦有鲜血于断臂出喷涌,周身上下伤痕遍布,亦使鲜血于中如花绽放。 四尺长剑紧握在手,看上去怪异的紧。 其宽两寸,青铜之质,仅有一侧携带锋芒,另外一侧似若刀脊,并是开孔十余,且有青草于孔中穿过并缠绕、包裹于剑脊之上。长剑无镡,但在剑柄前端、剑身之上却有洞孔两处,并有铃铛四个经红线牵挂而分坠两侧。剑柄为木,其上有雕,雕的是四方云纹、菱形高山、环形江河、以及三角牛马... 长剑看上去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意味,因此长剑即被冠以陆离之名。 少年辞于裂缝,且是趴伏于雪色地面之上,亦有大量鲜血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番险象环生、生死搏杀的战斗一般。 但也无人知晓少年从何而来,甚至少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了何处,因此便对四周茫然环顾而去。不曾因荣归过后的景象而感到震惊,亦是不曾因远处仙人执剑而感到恐惧,但仅余的右眼在得见仙人剑下趴伏之人后,即是化作了惊恐、欢喜交加的模样。 “霖安...” “霖安...” “霖安...” 少年用以悲声,呼唤着霖安之名,亦是于呼唤间狼狈上前,于前行之间更有泪水于独目中流淌而出。 一个从未出现在过往中的少年,既然出现在了当下,那么他便很有可能来自于未来。 随着前行,随着临近,少年亦是见到了霖安那四肢皆断的模样,亦是见到了仙人手中的长剑已是抵在了霖安背后的心脏处。 虽是周身携伤,看似亦是强弩之末,但少年还是展露出了无比狰狞,且近癫狂的模样,身形不仅似若光影而动,手中陆离长剑更是对着仙人面门直刺而出。 陆离未临,时间即是恢复了流淌,仙人亦是发现竟有光影迎面而至,亦有锋芒迎面而来。 少年的到来,不仅让仙人感到了诧异,更是让仙人感到了震惊,也许其速仅与仙人伯仲,也许其威亦与仙人分庭,但让仙人不曾想到的是...迎面而来的不单单是少年手中那怪异的长剑,尚有自己手中的明光长剑,竟是挣脱了自己的手掌,且是正对自己咽喉横斩而至。 无奈之下,仙人只能向后退去,并与少年拉开一段距离。 少年未追,仅使无比狰狞,甚是癫狂的面色瞬化温柔与关切,不仅将地上的霖安抱起,更是温柔的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梓娴在这,谁也不能伤你。” “死...死了!都...都死了!”霖安依是哀嚎,虽不知眼前这似是名为梓娴的少年是谁,却是用着撕心裂肺的声音,道出了自己悲痛的原因。 “死了,都死了,但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便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梓娴依是微笑而言,且是低下头用着双唇,触碰着霖安的额头,似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抚慰他那悲伤的情绪。 “啊...!啊...!”霖安依是哭嚎不止,却也不知是在为金陵城百万百姓而哭嚎,还是在为死去的小麻烦与阿祥哭嚎,甚至是为自己的无力而哭嚎。哭嚎的原因有很多,但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身上的伤痛而哭嚎。 “霖安不哭,霖安不哭,等我将他打倒,我们便去往下一座城去,因为那里还有着许多需要霖安去保护,去拯救的人。”梓娴笑言,虽有血污覆面,但也可看出笑的很是美丽、很是温柔。 梓娴将哀嚎不止的霖安放在了街旁,亦是手持陆离来到了街上,不仅直面着所谓的仙人,亦将脸上所有的温柔与关切散去。 梓娴再度化作了狰狞的模样,亦是再度化作了癫狂的模样,且是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质问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做?!”待话音一落,却也未给仙人丝毫开口的机会,仅是扬剑瞬起,正对仙人斩出剑罡一道。 剑罡如浪亦如潮,不仅正对仙人而去,亦将雪色长街由中瞬分,不仅破碎了路上无数雕像般的百姓,亦凭余威绞碎街路两侧雪色房屋。而剑罡之下的百姓与房屋却也不曾化作齑粉消散,而是化作了繁花花瓣、青草碎屑迎天而起,亦在剑罡过往之后似雨洒落。 漫天花雨之下,仙人瞬展背后双翼,且使漆黑裂痕瞬起,亦于虚空之上如若枯木枝杈般蔓延而出,不仅撕碎剑罡,亦将漫天花雨尽数绞碎,同时更是掌控裂痕正对梓娴所在,如潮激荡而去。 但...在漆黑裂痕瞬起之时,梓娴便似早有预料一般,不仅如龙跃至苍穹之上,亦似雄鹰于空俯冲而下,正对仙人所在扑杀而去。 人未落地,即有剑罡先出,虽是仅挥一剑,却见九道剑罡同出,如若九道浪潮覆地而下。 砰...! 九道剑罡落地,瞬分街路为十段,同时亦将房屋斩毁无数,而于剑罡之下破碎的房屋依是未作尘烟消散,而是化作了无数...骏马、桌椅、白芦、飞鸟、萝卜、布匹、兔子、蒲团、鸡蛋四散落地、四散而逃、四散飘摇。 看上去就像是...谁也不知陆离所斩之物,会变成什么一般。 而仙人,亦是被这些看似寻常,却又怪异之物所淹没其中。 梓娴落地,环顾四周,虽不曾得见仙人的身影,却也瞬间翘首仰望起了苍穹,似乎很是清楚仙人的想法与战斗方式,仅用一眼便可发现仙人所在,亦知仙人所想。 仙人已是立身苍穹之上,似是想要借助凌空之能与梓娴展开战斗。本是掉落在远处长街之上的明光长剑瞬化流光,飞回到仙人的手中,而仙人亦是高举长剑,似是想要于金陵城内再度落下荣归的光芒。 但...明光长剑仅是刚刚抬起,仙人即是发现自己的手臂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落下,而自己的身形亦是难动丝毫,感觉就像是...被人掌控了身躯一般。 啪!仙人尚未来得及挣扎,即感身形似受猛击,且于高空直坠而下,且随一声巨响过后,亦是坠于梓娴身前的地面之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做?!”梓娴依是有问,且依是狰狞而问,亦是癫狂而问,配以面上血污,颇有几分恶鬼般狰狞的意味。 “无法理解么?其实我也无法理解,甚至是忘记于何时开始的了,仅待回过神时便是这般了。我知道...身为人类的你,很难接受同族被屠杀的现实,但也没有任何办法,也许这就是一种宿命。”仙人挣扎起身,依是淡然而言,亦是轻声而言。 “你在说些什么...?谁问你荣归之事了?同族被屠杀?什么同族?谁是我的同族?” “此城百姓...难道不是你的同族么?他们是人类,而你也是人类。” “放屁...什么狗屁同族?!像那种东西,死上多少我都不会在意?!说到底...他们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仙人无言,且是瞪大了双眼,不仅第一次展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更是第一次见到梓娴这般的人类。有些震惊,却也不知是因梓娴的言论而震惊,还是因为梓娴当下这狰狞且癫狂的状态而震惊。 “我在意的只有霖安,而我也只是在意霖安,你懂么?你知道霖安是谁么?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而对他一无所知的你,竟然敢伤害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这么做?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梓娴依是身躯残破的模样,亦是血污满面的模样,不过却是没有丝毫将死的模样,此刻不仅疑声反问着,更是放声怒吼着,甚是正对仙人斥责着。 “你给我死...你给我死!你现在就给我去死!”梓娴持剑瞬动,且是正对远处仙人直冲而去,状态依是癫狂,颜艺亦是无双,且是每当想到霖安,面色更会化作痴狂。 而见到梓娴模样的仙人,做梦也没有想过,亦是不会想过...下界后不仅遇到了霖安这个未死于荣归之中的人类,更是遇到梓娴这个...精神上似乎有些不大正常的少年。 梓娴持剑瞬临,仙人欲躲却是难躲,仅感似有无形劲力加身,将其束缚在了原地。虽是难动丝毫,却也丝毫未慌,且在梓娴临近一瞬即使漆黑裂痕于周身激荡而出,亦是正对梓娴迎面宣泄而去。 裂痕威势无双,散发着足以撕碎世间万物的力量,但让仙人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是...裂痕虽于虚空蔓延,亦是蔓延至梓娴的身躯之上,却是不曾想...对方的长剑不仅承下了裂痕,更是透过万千裂痕的间隙,直刺在其咽喉之上。 噗! 裂痕覆满梓娴周身,使其身躯裂痕遍布的同时,亦有大量鲜血于裂痕中迸溅而出。 陆离直入仙人咽喉半寸,虽然仅破开皮肉些许,却是也使黑白交织的仙人血喷洒而出。 仅是一剑,梓娴即于伤口深浅得知,眼前仙人并不强大,亦是未至成年全盛之期。 仅是一剑,仙人即于剑上劲力得知,眼前少年已是强弩之末,明显未尽全盛之力。 裂痕满覆梓娴周身,使其不容乐观的状态更加濒危,而仙人亦是因此挣脱了那无形的劲力,不过却也没有丝毫机会击杀近在咫尺的梓娴,因为于咽喉伤口中流淌而出的并不单单是黑白交织的鲜血,尚有黑白鲜血受陆离影响所化的...燕子。 黑白相间的燕子成串,于仙人咽喉伤口中接连飞出,且是拍打着翅膀渐飞渐远...而仙人亦是退到一旁,捂起了喉前的伤口。 仙人虽未攻击梓娴,但梓娴却并不想就此放过仙人,虽是伤痕满覆周身,却也依是持剑而动,身似赤红惊雷瞬破雪色天地,形似恶鬼临于仙人身前猛刺长剑,虽余独目却也血色充盈,自始至终皆对仙人怒目而视。 仙人可动,且无无形劲力再度加身,却是瞬抬手中明光长剑,对着梓娴膛前刺去,似是打算以伤换命,凭此一剑将梓娴斩杀。 噗! 一声轻响,长剑双双穿膛,但可惜是的...陆离是实打实的穿过了仙人胸膛,虽未透背而出,却也是入肉三分,且是伤筋断骨。而仙人手中的明光长剑,虽似贯穿了梓娴的身躯,但实际上却是...剑临一瞬,即见梓娴胸膛竟是率先形成一尺大小,且是前后通透的裂口,致使明光长剑于中刺过,亦是刺在了空处。 仙人很是清楚裂痕如何产生的,若是不曾猜错,必然是梓娴将那无形劲力作用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上,从而将身躯硬生生的撕出裂口一道。 剑虽刺空,却是掌控剑上明光散发,似乎想要施展“荣归”,致使梓娴陨于其下,而仙人也绝不会认为,此间会有第二人能够无视这所谓的“荣归”之力。 也许梓娴的确无法似若霖安那般无视荣归,但梓娴却对仙人的想法一清二楚,仅在仙人手中长剑刺空一瞬,梓娴即是瞬间抬脚,猛踹于仙人腰腹之上,不仅借助反作用力使自身退出许远,更是在退出一瞬猛落手中陆离,致使本是刺在仙人血肉中的陆离猛然下移,于仙人膛前留下一尺伤口,亦使黑白交织的鲜血化作一只只...黑白相间的企鹅,于伤口中接连“蹦跳”而出。 企鹅不大老实,最起码没有乖巧的跳出伤口之中,而这也是致使仙人手臂偏移,从而导致明光虽起于剑,亦携开天辟地之威竖斩千里,却也仅于梓娴身侧瞬掠而过。 荣归过后的金陵城已是不会继续荣归了,而本是化作洁白雪色的万物亦于仙人一剑之下皆作齑粉。待千里明光消散,唯见千里剑痕如若巨渊横于金陵城内,且是远不见尽、深不见底。 “后悔了么?”梓娴残躯无动,仅是持剑立于深渊之旁,轻声有问,亦是疑声而问。 “什么?”仙人不解,似是不能理解梓娴所说。 “我问你...后悔了么?后悔...”梓娴依是轻声,但言辞过半却是瞬化狰狞,亦如狞鬼怒吼道:“伤害霖安了吗?!” “你一定是疯了。”仙人持剑傲立,虽是空有傲形,却也展露不出丝毫傲然之意,因为燕子依于喉前飞舞而出,企鹅也依于膛前蹦跳而出。 “疯了?我的确是疯了!人生万般皆悲苦,何不一世狂如我?”梓娴依是狞声而言,但狰狞过半却又瞬至冷静,且是带着十足的商量之意开口道:“你去跪在霖安的身前如何?只要你对他说上一句对不起,我便就此放过你,如何?” 仙人无言,仅是紧握手中明光长剑,也许一句对不起便能解决所有事情,那么他很愿意去说,也很愿意去做。但可惜的是...一句对不起解决不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而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也注定无法让他向任何人低头,亦是无法让他向任何人下跪。 “是么...混账东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都是这般模样...都是这般该死的模样!既然你不愿意跪,我便送你去死!等你死了...”梓娴轻声至狞声,亦于狞声至癫笑,亦于癫笑中狞声开口道:“不跪!也得跪!” 话音辞,梓娴即动,手中陆离依是紧握,且经猛挥而斩剑罡千丈,正对远处仙人迎面而去。 剑罡迎面,仙人亦是不弱,手中明光长剑瞬起,经猛落而斩明光千丈,正对剑罡迎面而上。 砰! 剑罡瞬遇,梓娴所斩瞬至溃散之形,仙人所斩则受陆离影响而渐化寒雪,待两道剑罡皆尽溃散,天地已被鹅毛寒雪笼罩。 鹅毛大雪之下,仙人不见了踪影,梓娴亦是不见了身形,却见两道疾风乍起,亦似两道无形浪潮卷雪万千,经刹那一瞬相遇于洁白长街之上、漫天寒雪之下。 仙人持剑,斩向梓娴。 梓娴持剑,斩向仙人。 两人长剑交错相抵,一者鲜血于周身伤口中迸发而出,似若寒冬梅树凋花万千,一者燕、鹅顺伤接连蹦跳、飞出。 两人、两剑,相抵于雪色天地之间,双方劲力如潮接连涌于周身,亦是加持于手中长剑之上。 咔... 虽是僵持不下,但随着一声脆响,战斗亦于微小的差距中分出了胜负。 啪... 梓娴手中陆离依旧,但仙人手中明光长剑却是产生了微小的裂痕,且随微小裂痕逐渐扩大,那看似威不可挡,且有“荣光”加持的长剑,却是由中瞬断。 剑断人退,胜负瞬分,仙人已无再战之意,且与梓娴拉开些许距离,即是瞬展背后双翼,且是冲上苍穹,亦是对着苍穹之上那渐渐愈合的明光裂痕而去。 仙人欲辞,梓娴却并不想放过对方,仅见其于雪色大地之上、漫天飞雪之下放声怒吼道:“给我...死!!!”且在怒吼瞬起之时,梓娴即将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尽加陆离之上,亦是再斩剑罡千里横空,且对仙人追击而去。 仙人败了,虽然仅是微小的差距,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败在了凡人、人类的手中。此刻听闻梓娴怒吼,即于苍穹回眸,见千里剑罡横空,亦是再展背后双翼,经拍打即使漆黑裂痕辞翼,且是覆于苍穹千里。 啪...! 千里剑罡斩裂痕,剑罡虽散,却也斩破裂痕化金菊。 金色菊瓣如潮,遮蔽千里苍穹,正对雪色金陵直覆而下,不仅掩一方金陵大地,亦将梓娴残躯淹没其中。 仙人已由千里裂痕掩护而辞天地,亦由千里金菊遮挡而归于裂缝之中,唯留梓娴一人依立菊瓣花雨之下翘首,仰望着已归蔚蓝的明媚苍穹...经久无声,经久无动。 碧霄 梓娴...已经很累了。 可纵是疲惫,纵是身残,亦于明媚苍穹之下转身,亦于满覆大地的金菊之上前行,对着远方已化雪色的金陵而去。 也许他可以坐下来休息片刻,但可以坐下来休息片刻的他却是知道...远方尚有亲人等待着自己。 亲人...亲人?什么是亲人? 梓娴不是很懂,对亲人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但他却是知道...无明天地间,能够为他点燃一盏明灯的即是亲人,能够用这盏明灯为他照亮一条前行道路的即是亲人,哪怕这盏明灯并不明亮,可对他而言...堪比萤火便好。 对萤火向往...谁也不知道...连萤火都需要去向往之人的世界...会有多么的黑暗。 梓娴依是前行,不仅狼狈前行,亦是摇晃前行,且待行过许久方见雪色天地间的那一抹...异样的色泽。 是赤红,亦是鲜红,它素来代表滚烫,亦是象征着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的希望,同时也是印证着来时的道路,亦是诉说着过往中的坎坷,且待来日...它终究会化作无比强大的模样。 霖安已是没有了声响,却也不知是睡在了街路之旁,还是晕在了寒凉之中。 梓娴上前,用着仅余的手臂,将失去了四肢的霖安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亦是紧紧护在了怀中,意识虽是渐无...却是轻声开口道:“能做到...能做到...我的霖安...什么都能做到...” 霖安无声,梓娴无响,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就坐在雪色的街路之旁,似是相拥而眠,似是相拥取暖。而自始至终都是在旁的嘟嘟,却是滚到了梓娴与霖安的身前,虽无眼眸,却也似是对着二人瞧着、看着。 “美...美...” 似是在说很美,却也不知在说何物美丽,甚至不知是否真的理解“美”这一概念,但嘟嘟还是在旁轻声说着,当然...嘟嘟并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虽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却是通过梓娴紧拥霖安在怀的景象而得知...梓娴与霖安是一起的,那么霖安又是自己的哥哥,如此看来...梓娴与自己便是一伙儿的。 想了想当初如若帝王般的逢秀,又想了想霖安于逢家所战胜的众多修士,又想了想败给霖安的逢娟,又想了想将霖安轻易打败的仙人,又看向了将仙人打败,且是尽显疯狂与狰狞的梓娴,最终嘟嘟得出的结论是...梓娴是个好人,也是一个能够保护霖安,亦是能让自己吃饱的好人,毕竟在嘟嘟所在的世界中...强大的总能吃到很多,而弱小的便只能任人宰割。 似是过了许久,似是仅经片刻,霖安即是率先于昏迷中醒来,但醒来之后见到的也依是满眼雪色。也许霖安不该多愁善感,也不该接二连三的流下泪水,甚至不该展露过多的悲伤情绪,但仅有十八岁的他,却也无法像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那般迅速振作起来。 也许过多的情感会给自己带来负担,但过多的负担也恰恰是人们成长与进步的阶梯。 醒来的霖安再度被泪水打湿双眼,不过却未似之前那般发出哀嚎之声,却也不知是认清并接受了现实,还是知道无论如何哀嚎都注定不会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断掉的四肢就在不远,漆黑的嘟嘟则在原地打转,霖安翘首看了看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少年,但见到的也仅是一张满是血污且仅余独目的脸。 霖安不知梓娴是谁,亦不知梓娴从何而来,此刻失去了手脚他仅能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并试图用此种方式将其唤醒。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回应霖安这种沉默无声的呼唤,但梓娴却能于昏迷中感受到脸颊之上的温暖。 梓娴睁开了双眼,见到的是霖安那满载绝望与无助的俏脸,且在睁眼一瞬即是开口道:“我就知道,我的霖安绝对不会倒在人世间的寒凉与苦难之中。” “你是谁...你...认识我?”霖安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少年对自己所说之言,且从言辞来看他们二人似是相识,但霖安无论如何也是回想不起,自己与眼前的少年究竟相识于何时。 “在不久的将来,你我必将书写下一段波澜壮阔的故事。”梓娴笑言,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也注定要用霖安难以理解的方式,去诉说一段不可辩驳的事实。 “我不明白...”霖安迷茫,且于梓娴怀中虚声而言。 “霖安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明白梓娴值得你去依靠,且是无论何时何地,霖安都可以完全相信梓娴,亦是坦然依靠梓娴。”梓娴笑言,笑的很是美丽,似若花桃绽放于凛冬风雪。 “梓娴...是你的名字?”霖安轻声而言。 “正是因你如此呼唤,它...才成为了我的名字。”梓娴依是笑言,笑的不似之前那般美艳,亦是带上了些许的苦涩之感,却也依旧动人。 “仙人呢...他去哪了...”霖安依是趴在梓娴怀中,也仅能趴在梓娴怀中,狼狈极了,却也无可奈何,虽是相问,却也仅能相问。 “走了,不过用不了多久,便会迎来重逢的那一天。”梓娴轻声而言,也许口中“重逢的那一天”就在明日,也许会在很久很久之后,但之所以会说“用不了多久”,仅是希望霖安能够尽快振作起来。 “我败了,且在瞬间便是败了...”霖安愧疚而言,亦是羞愧而言,虽不知对谁愧疚,亦不知因何羞愧,却也丝毫没有在来日重逢时,为金陵城百姓...小麻烦、阿祥报仇的信心,毕竟...差距着实是太大了。 “走下去,只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无论前路有多么坎坷,无论前路有多么凶险,只要能够不断前行,你我终会触及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远方。”梓娴依是温柔的说着,且在说完更似为了完成某种仪式一般,将双唇抵在了霖安的额头之上。 “梓娴能让我变强么...”霖安有问,且是觉得能够战胜仙人的梓娴很强,也一定能够教导自己如何去战斗。 “抱歉...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遗憾的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梓娴苦笑。 “为什么?”霖安不解。 “修士有着各种各样的灵力特性,且有相近,却无相同,看似多种多样,但多种多样的形式便意味着发展需要独立性。而所谓的独立性,即是无法通过团结、互助的方式来取得长久、迅速的进步。” “人生百年,也许灵力的特性能够无限增长,却终会被这百年时间所限制...也许这份灵力特性能够在时间长河之中不断传递下去...但可惜的是...每一次传递都意味着会是一次新的开始。就像霖安这般...也许你并不是第一个掌握引力之人,却是没有曾经掌握过引力修士来指导、指引你如何去修炼、开发、及使用,毕竟唯有死后,灵力特性才会重新出现在他人身上。因此,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挖掘。而这看似历经无数次传承的灵力特性,仅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挖掘与探索的过程。” 梓娴说了很多,但大致也仅是在告知霖安,因灵力特性不同,便无法相互指点修炼,而不同的灵力开发方式,也是无法用于彼此参考。 毕竟人是独一无二的,而灵力特性也是独一无二的。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么...”霖安有些气馁,也是有些沮丧,毕竟他需要力量,需要一份能够阻挡荣归的降临的力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阻止荣归发生在他眼前,亦是阻止荣归发生在这世上。 “去战斗,每一次战斗都会迎来一次成长,每一次伤痛都会迎来一次进步。”梓娴依是将霖安抱在怀中,不过在诉说此言之时,却是再一次将双唇印在了霖安的额头之上,似是知晓...接下来霖安将会面临着怎样的战斗。 霖安沉默,虽不知梓娴的举动有何意义,不过还是任由他抱着,也仅能由他抱着。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担忧自己成长、进步的速度不够快,导致下一次荣归降临之时,自己依旧无力反抗、无力阻挡。 “我们去轻云城吧,那里有着修士的摇篮...轻云学院。”梓娴垂首,依是笑言,似是温柔的兄长,在指引着弟弟前进的方向。 “轻云学院?”霖安不解,虽知轻云城为海澜皇朝四大主城之一,亦知其余三城分别为...蔽月、流风、回雪,却是第一次听闻轻云学院之名。 “人的发展是有方向的,有些人选择了财富,有些人选择了名望,有些人选择了权利,有些人选择了安稳,而有些人则是选择了...战斗。而轻云学院,便是教导人们如何战斗的地方。”梓娴翘首,仰望蔚蓝苍穹而言,似是不大愿意让霖安去往轻云学院,但也是知道...有些微妙的事情可以改变,但大致的方向却注定无法改变。 “我一定要去...我必须去...”霖安依是虚声而言,且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战胜仙人的力量,亦是想要拥有阻止荣归的力量,但可惜的是...四肢也许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得以重生,但此刻却是没有任何行动的能力,最起码那双能够用于行走的腿足,已是断在了一旁。 “我们会去的,且在来日也一定会到达的,因为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都无法阻止人们发自内心的向往。”梓娴依是温柔的说着,且在话音一落即是将霖安抱起,不仅带领着嘟嘟,更是掌控一旁青鸾漂浮而起,渐渐行至远方。 而在梓娴抱着霖安辞城之时,亦是得见...似曾相识的车队,正于城外缓行而来,亦有似曾相识的少年,正驾驶着马车在前,对梓娴与霖安投来好奇的目光。 霖安认得,那是沐家的车队,且是理所当然的想到...金陵一定会在沐家手中,重现往日繁华的模样... ------ 千里走马青山远,鹏程万里一日遥。 翻过高山,行过林海,长风不阻,承雨不驻。 四肢已是重生的霖安,已在梓娴的陪伴下来到了...碧霄城外。 似是行过千里百日余,也似阔别昨日至今朝,不知两个少年于山林树海中行过多久,不过却能通过两个少年时常嬉笑打闹的模样看出...关系必因漫长时间而至融洽、且是趋于亲昵。 而梓娴亦是将常人不可得见的嘟嘟...时常捧在手心上、拥抱于怀中,似是将其当做了珍宝,亦是将其当做了掌上明珠。 碧霄城,虽与金陵相隔近万里,却也称得上是彼此相邻,毕竟在这相隔的万里之内,唯有山海而不见它城。 碧霄城很大,无论是规模还是其内繁华程度,都是不弱于金陵,甚至唯有过之而无不及。 城墙高筑、城门庄严,城外虽无农田,却有碧水如裙环绕。碧水生荷,其数万千,似若荣妆,为碧霄城增添出了美丽且淡雅的意味。 城外有着矮山两座,虽是不知其名,却见梯田顺坡而下,田中青翠草药随风摇曳,且于风中散发着阵阵草药独有的芬芳,仅是轻嗅,即可使人陶醉其中。 霖安立身矮山山腰之上,亦是立身梯田旁的小路之上,遥望远方碧霄,且是有问:“梓娴觉得...此城之中有着怎样的景象?” “你我尚未入城,往日也不曾来过,又怎会知道城内是何景象?不过人们聚集之处,大抵皆是相同的模样。”梓娴一手挽着霖安手肘,一手捧着嘟嘟,一边遥望碧霄,一边笑眯眯的说道。 往日血污已是退去,眼睛与断臂亦是得以重生,且待将长发简单束起,方才得见其面色不仅似玉,更是有着一副女子独有的娇俏容貌。眉如幼蚕,目若花桃,体态清瘦,再结合时常抬指卷鬓的习惯,以及那时常温柔的模样,若非尚有喉结在,霖安保不齐便要将其视作女子瞧看。 “是何模样?”霖安有些不解梓娴所说,便是在旁傻兮兮的询问。 “当然是...怪异的模样。”梓娴依笑,笑胜花桃,双眼亦是随笑化作新月模样。 “为何会是怪异的模样?”霖安依是不大懂,毕竟梓娴仅是说了怪异,却又不说怪在何处。 “青苍难触,登天无路,人呐...总是能够在这人间,玩出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花样。”梓娴依是笑言,不过却是有意避及与霖安继续探讨,便拉着他的手连忙走下山去,亦是对着已是不远的碧霄城而去。 虽是跟随梓娴前行,但蠢笨的霖安依是不解,亦是无从得知梓娴口中的“花样”是什么花样。不过在梓娴那焦急的带领下,也只能傻兮兮的摸了摸后脑勺,并与其同向碧霄而去。 碧霄城内繁华的紧,入城一瞬即见十丈长街迎面,且依是熙攘行人在两侧,如龙车马在中央的模样。 人潮熙攘的不得了,喧嚣之声亦因不得了的熙攘而呈现着不得了的模样。 虽是入城,倒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去处,而入城后当务之急的,自然便是寻一处落脚之地。 浮淤巷,即是碧霄城四方高耸城墙之下的小巷。但从名字来看,颇有一股浮淤泥而不染的意味,且从发音来看,更是有着一股象征“富裕”的意味。 小巷无明,房屋皆破,院墙皆矮,且无论是房屋还是院墙,皆由大小不一的青石垒砌所成。相比于金陵城的农耕巷而言,除了房屋、院墙材质不同外,无论是破旧的模样,还是迟暮的意味,甚至是阴暗冷清意蕴、弥漫的腐味,皆是相同。 于小巷之中,高墙之下前行,可见家家院中皆有莲藕,且是整齐的堆放在一处,若霖安没有猜错,这些莲藕便是浮淤巷百姓赖以生存之物。也许是自己吃的,也许是拿到城里卖的,虽是不知能够卖上多少钱银,却是能够从家家院落堆放如山的数量而得知...也许、大概、应是很受城内百姓喜爱,否则谁又会整日于泥泞之中弯腰垂首,寻找那一根根藏于淤泥深处之物? 金陵农耕巷中有着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巷里破旧房屋皆是无主之物,若外来之人逢空闲房屋,便可入住其中。而当年霖安坠于金陵之时,便是以这种方式住进了农耕巷中,且是一住便是八载之久。 浮淤巷也似农耕巷,于高耸城墙下呈现着阴暗、潮湿的模样,虽巷内道路颇为平坦,却因百姓时常搬运莲藕而覆有湿滑的淤泥,因此纵是平坦无坷,也不是那般尽人心意。 因巷中淤泥湿滑,而不得不小心前行,亦因要观察一侧房屋是否有人居住,而不得不走走停停。 却也未曾行过许久,霖安与梓娴即于小巷深处得见一处...颇为怪异,看似无人居住,却也似是有人居住的房屋。 之所以看似无人,是因为房屋门窗皆敞,亦可于敞开的门窗得见房间中,正呈现着空荡荡的模样,而且小巷之中家家院落囤藕,唯独此家院中无藕。 之所以看似有人,是因为有着莲花...遍布于院落之中。 莲花无根,似是有人于城外碧水河畔折下,并放在了院落之中。 莲花虽是遍地,却也呈现着不同的模样,越是靠近院门便越呈枯萎、腐烂的模样,越是靠近房屋窗户便越呈鲜艳、盛绽的模样,而此刻窗沿之上尚有三两,且是呈现着刚刚折下不久、玉露沾香的模样。 不知莲花因何满院,按理来说...若是家中主人喜爱,也不应将这些腐烂、衰败的荷花留在院落之中。 霖安带着满腔好奇,走入了院落之中,且是小心翼翼的向着正敞的房门走去,似是打算悄咪咪的看上一眼,若是屋内积灰便入住,若是整洁有物便另寻它处。 踩踏着满院莲花,于衰败、腐烂走向了鲜艳、盛绽,且是趴在门外向内瞧看了一眼。 不看尚好,仅是看了一眼,便被屋内景象吓了一跳。 高墙之下阴暗的紧,但房间之中却不至阴暗,有着明光顺着敞开的窗户照在了沿窗的床铺之上。 空气中的尘埃于明光中肆意舞动,而床铺之上的人亦是抬手,似是想要将那明光紧握于手中。 似是一位男子,之所以称之为“似是”,是因为男子早已干枯,且无论是生命或是身躯,皆是干枯。尸体已干,容貌已腐,一臂已失,余皮包骨,此刻正躺在明光下的床铺之上,对着窗外瞧着、看着,唯余的干枯手臂亦是僵硬在半空,似是向往着明光,也似承接着明光。 得见死人,霖安因意外而惊,却也不曾因其惨状而慌,仅是缓步走到床铺之旁,对着已干的男子瞧着、看着。 沉默无言,似是予以死者尊重,似因死亡而感到迷茫,似对世间寒凉而产生悲伤,亦因尊重一切生命形式的本能,而感到些许...愤怒。 “他死了...”梓娴亦是捧着嘟嘟入门,倒也不似霖安那般多愁善感,也似对此早有预料,此刻不仅蹲在床铺之旁,更是对床铺之上的男子瞧着看着,且在得见对方染血衣物以及遍布周身的伤口后便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而连忙开口道:“这里有些晦气,我们还是另寻它处落脚吧。” “本该安好的人,为何会死呢?”霖安有些伤感。 “八成是病死的。”梓娴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也依是笑眯眯的模样。 “不对劲...死者身上多处有伤,似是遇害后逃至此处,方才断气。”霖安虽是伤感,却也不至双目失明,此刻看着尸体身上满是暗红血迹的破旧麻衣,以及遍布周身的伤口,不禁再度开口:“可谁又会去谋害一个穷苦百姓呢?” 虽然没根没据,但霖安还是在这干尸身上嗅到了些许罪孽的味道。 “去问问他的左邻右里吧...”梓娴也是感叹而言,而且也终是认清...该来的一定会来,该经历的一个也不会少的事实,却也只能对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做出顺从,且是指引着霖安前行的方向,从而让这该来的尽快到来,也是打算让这该经历的尽快经历过去。 夏寒 浮淤巷内,霖安因遇干尸,亦因嗅到些许罪孽味道,而不得不在此停留,毕竟与罪孽战斗,即是他这位“明光”传承者的宿命。 离开干尸所在的房屋,亦是辞别了遍地莲花的院落,更是敲响了邻家的房门。 未等片刻,房门即开,霖安初见开门之人,但开门之人却并非是初见霖安。 开门之人年岁倒也不大,仅似霖安这般十七八,不过却是远比霖安瘦小的多。少年双目狭长,目黑似若乌珠,长发过肩而垂,虽因未束而散,却也不见丝毫杂乱之感,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双足无履,身着粗布麻衣。 此刻开门得见霖安,少年即是微微侧首,致使目中乌珠似因倾斜而垂至眼角,似是有些不解,似是正经追忆,且在霖安尚未开口表明来意之前,便是率先开口道:“霖安。” “白鹭?!”霖安不曾好奇少年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仅是下意识的开口道出了白鹭之名,虽然有些怪异...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呈现出一副面无表情、似若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他心中...瞬生好感。 “如果你想,自然可以这般称呼我。”似是白鹭的少年,似是少年的白鹭,或者说是先后占据了白鹭、少年身躯的祸乱之源,轻声而言,言辞依旧,不具喜悲丝毫。 “你改变了相貌...还是又占据了新的身躯?”霖安不解而问,却也不曾惧怕,因为霖安确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不过却又不知这份确信从何而起。 “那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最起码对你来说这是样的。”祸乱轻言,倒也不似敷衍霖安,仅似在客观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你害死了他...”霖安侧首,顺着低矮院墙看向了隔壁尸体所在的房屋,蹙眉而问。 “也许占据了人类身躯的我,便要习惯用人类的身份去做事,也要凭借人类的方式去生活,可纵是习惯了人类身份的我,也不会趋于人类这种同族相残的...特性?”祸乱依是淡然而言,且待话音将落,语气却是难得带上了些许不解之意,似是不知那所谓的“同族相残”真的是人类特性,还是说...仅是在他眼中的人类特性。 “为什么非要如此呢?”霖安无法理解祸乱为何要占据他人的身躯。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而讨论过的我们,注定不应该在将过往中的事拿到当下来说。”祸乱没有正面回答霖安,或者说是用着过往中的讨论当做问题的答案,告知了霖安。而过往中的答案,也仅仅是...给予弱小者强大,使他们与那些强大之人有着相同的模样,从而让人类于某种意义上趋于平等。 “其实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但在这很久的时间中,却是很少有人发现他,而且纵是发现...也不会有人在意。但你却是不同的,虽然我还不能理解为何会不同,不过若是将“同族死亡”当做一种过程,并将人们察觉这段过程后所展露出的态度、举动当做一种结果,而所有人的结果皆是相似、相同时,你却是展露出了唯一的不同。”祸乱依是开口,且是将话题转移到了隔壁房间的尸体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霖安迷茫,显然不知祸乱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不是在他死后第一个走入房间中的人,在你之前很多人都曾来过,但无一例外...皆是觉得晦气,从而冷漠离去。告诉我...你为何要在意一个无人关心、无人过问、无人在意的尸体。”祸乱有问,倒也不似质问,仅因心中好奇而询问着霖安,也似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弄清,为何霖安会有着一副与众不同的模样。 “因为他死了。”霖安蠢笨劲儿上来了,倒也不曾说些高尚的话语,也不曾说些正义的言辞,且是最为直观的将心中的想法告知了眼前的祸乱。 “这...似乎算不上是一个答案,这...仅仅是客观角度的事实。”祸乱依是轻声而言,不过却是再度侧首,致使乌黑双眸倾斜至眼角,似在思考着霖安的回答,是否能够算得上是一个答案。 “知其名,葬其身,如若尚有奢望,我希望知晓其过往,是否倒在了此间的寒凉之中。”霖安轻声而言,面色亦是渐至红润,似是担心眼前的祸乱会嘲笑自己的想法。 “人...死了就是死了,生命的消亡,即是过程的结束,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祸乱不曾嘲笑,声音依旧淡然似水,不过却也提出了新的问题。 “我来到这里是开始,待我离去之时即是结束,在开始与结束之间是过程,而在这段过程之中你我说了许多。我没有办法客观的做出对或错的结论,而你也无法客观的做出好与坏的结论,如果有人能够站在一旁听到你我之间的对话,说不定便能做出一个客观的结论。”霖安说了很多,却也是红着脸在说,亦是硬着头皮在说,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直观而言便是...旁观者清。 “结论的目的是...”祸乱依问。 “此间寒凉的多与少。”霖安再答。 “对与错、好与坏、多与少...”不知祸乱是否听懂了霖安所说,不过却是思考起三者之间的关系,也似思考着是否能够通过三者使此间人类趋于“相同”的模样。 “他的过往有些漫长,我不想用过多的言辞去诉说,而且我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即是眼睛看到的、口中所说的、耳朵听到的...总会产生些许的、微妙的差距,从而带来飓风般的效应。”祸乱依是在说,说着霖安注定无法理解的话,却也不知说出了心中思考之事,还是说...仅仅是喃喃自语。 “什么...效应?”霖安迷茫,显然是无法理解祸乱所说。 祸乱没有回答霖安,也许是觉得回答了也是浪费口舌,仅是站在门前挥了挥手,使院落中本是大敞的柴门瞬间关合,且是对着霖安轻声说道:“走过那扇门,即是他的过往,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过往,但也不至于太过残酷,有的仅是漫长与...孤独。” 祸乱说完便归屋去了,而霖安倒也不曾独立院落之中,因为梓娴与嘟嘟已是出门而来,且是跨过低矮的院墙,来到了霖安的身旁。 “走入那扇柴门是他的过往,跨过这道墙是我们的当下,他人过往中也许充斥着种种苦难,而我们的当下也许并不精彩,且是处处充斥着平淡,但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对吗?”梓娴依是笑眯眯的前来,亦是笑眯眯的挽起了霖安的手肘,同时更是贱兮兮的说道。 “不单单是他人的苦难,尚有无数前人所寄予的期望,我不能愧对他们,也必须要履行我肩上的职责,而这份职责的名字则叫做...背负罪孽。”霖安傻兮兮的说着,亦是傻兮兮的走到了柴门之前,同时更是傻兮兮的做了一件并不困难的事...开启了通往苦难过往的柴门。 “背...背...” 霖安走入了柴门之中,嘟嘟则于梓娴掌心发出了声响,当然...他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背在身上,美味的食物,为什么要背在身上...对么?”梓娴依是笑眯眯的模样,且是用脸颊蹭了蹭嘟嘟,同时更是替代嘟嘟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且在话音落下,即是跟随霖安走入了柴门。 毕竟...有霖安的地方,便会有梓娴,而有梓娴的地方,霖安也必定会与他同在。 虽是走过了柴门,却也不知是走入了柴门之中,还是走到了柴门之外,虽于柴门之中走过,但霖安却是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浮淤巷,似与之前并无不同之处。 不过走出柴门的霖安与梓娴却是发现,有人也似他们之前那般来到了浮淤巷中,且似他们之前那般对着各家各户的院落瞧看,直至来到莲花曾是遍布、此刻却是消失不见的院落前,方才走入了其中。 是一位少年,一位傻里傻气、平平无奇,不仅背负行囊、更是怀抱少女的少年。 少年名唤夏寒。 一个颇为怪异的名字,不知是意味着夏尽冬寒,还是夏似冬寒。 没人知道夏寒来自何方,亦无人知晓他有着怎样的过往,仅知夏寒贫寒,双足不见履覆,身着破烂麻衣,散乱长发仅由野草而束,脸上尘埃与汗水交织,绘画出了毫无美感图案。虽穿着破烂、尘覆满面,但奇怪的是,背后的小包裹却是异常完好且整洁异常。不知是没有想到将包裹化作补丁,缝补在破烂的衣物之上,还是小包裹对他而言远比衣物重要,甚至远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包裹里有什么?也许是夏寒吃饭的家伙,也许是夏寒的梦想,也许是医治怀中女子的绝世良药。 女子为妹,绝色无双,美玉有瑕,生无双腿,谓之残疾,此疾难医,但夏寒却也未曾因“难”之一字而放弃希望...哪怕这份希望...本就是一份不切实际的希望。 贫穷是病,而久病缠身的夏寒在入城后却也不曾没头没脑的乱转,而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高墙之下的浮淤巷中。且是未曾行入太深,便带着妹妹找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陋室,且经一番打扫而后入住其中。 房间之中有着两张床铺,一张位处西墙之下的阴暗处,一张置于东窗之旁的明光中。夏寒将妹妹轻柔的放在了满是明光的床铺之上,随后又取下背后的小包裹,并将其于床铺之上舒展开来。 而于小包裹中呈现的则是半个烧饼,以及锤、凿、锯、锉...四样木匠常用的工具,且待包裹舒展一瞬,便是共浴明光之中。 夏寒是个木匠,一个年岁不大,手艺尚稚的木匠,也是一个不知师从何处,甚至不知是否拜过师傅的木匠。但能够知道的是...夏寒雕出的东西,总是呈现着不尽人意的模样,但又不知是不尽世人之意,还是不尽他一人之意。 夏寒有个梦想,便是用着包裹中的四样工具,以及自己的双手雕出一双腿足,让自己的妹妹能够如若常人那般,于阳光之下奔向远方。 总有人说,梦想一定能够通过努力来实现,也有人说,努力便一定能够实现梦想。不知夏寒是否相信此言,但夏寒相信的是...现实总比理想残酷,且是残酷到让人难以忍受。 不问前路,仅问眼前,是残酷的现实,而这残酷的现实更是呈现着半张烧饼的模样,且是坚硬、冰冷的模样。仅有半张,可用于今日果腹,却是难以在来日充饥,男子汉大丈夫饿上两天也是饿不死的,但大丈夫的妹妹却是不行。 不仅不行,仅是饿上一顿,“大丈夫”便会心疼的紧。 饼,仅余下半张了。 夏寒将其拿起,并坐在了床铺之上、妹妹身旁,且于明光之下抬手,将烧饼一点点掰碎,并于手中碾作尘细,方才喂着妹妹一点点吃下。 “哥...我吃饱了,你也吃一些吧。”妹妹坐在床铺之上、明光之下,似若青莲出水,不仅闪耀着圣洁的光芒,更是散发着优雅且不失淡然的声响。 “哥...已是吃过。”夏寒坐在明光之中微笑而言,亦是于纯洁的微笑之中说着本是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的谎言。 “吃饱了才有力气,不然如何能够上街寻工呢?”妹妹言辞依轻,虽不似有情感夹杂其中,却也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夏寒的谎言。毕竟一路走来,她一直由夏寒抱在怀中,吃与没吃,骗的了别人,却是骗不了她。 纵是谎言被戳穿,夏寒也不曾将手中那所于不多的烧饼吃下,而是放在了妹妹的手中,予其柔声道:“哥要出去寻工求活,也许今日会晚归。你若是饿了,便将这半个烧饼吃下,好吗?” “我们会一直这样么?”妹妹虽是接过烧饼,却是不曾回答夏寒“好”或“不好”,仅是问了一句莫名之言。 夏寒不知妹妹为何会有此一问,心中更是没有丝毫改变当下的信心,不过还是强行挤出足以让妹妹安心的微笑,并开口道:“不会的,用不了多久,你我皆会改变模样。” “我们...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妹妹于明光之中侧首,看着夏寒的双眼轻声而问。 “大抵是...大抵是...三餐不愁的模样?”夏寒想了很久,也是吱吱呜呜了片刻,方才说出了这“三餐不愁”的答案。至于“大富大贵”的答案,夏寒也是考虑过的,但对于前路的迷茫以及未知的来日,终是不曾如此作答,也不敢贸然以此作答。 妹妹依坐明光之中,虽神色依是淡然,但眉目之间却是多出了些许惆怅,看了看窗外的明光,又看了看腰腹之下那空荡荡的床板,仅是作了一声轻叹。而夏寒见妹妹无言,便于微笑之中辞别了明光、辞别了妹妹、辞别了家门,来到了满是熙攘与喧嚣的繁华街上。 长街总是繁华模样,但在夏寒眼中却也未见太多繁华,能够见到的仅是那长似无尽的模样。 于街路之上寻工,亦于街路之上左瞧右看,看着店铺的门窗、梁柱之上是否张贴着告示,但于熙攘、喧嚣之中走了许远许远,也未曾得见自己想要得见之物。 招工的告示不曾得见半张,不过夏寒却是发现碧霄城十分怪异,而这怪异之处就在于...有着许多百姓,竟是抱着一个麻袋靠坐、蹲坐、甚至是躺在街路一旁的角落之中,且是呈现着...一堆堆、一簇簇、一撮撮的模样。 因好奇而上前,且在上前即是发现...这一撮撮的百姓,竟是抱着麻袋睡在了街路之旁。而这不免让夏寒更加好奇,因为他无法理解...这些百姓分明好端端的,为何要睡在街上,为何要抱着麻袋而睡,又为何每一位睡觉的百姓身旁、怀中皆有一个麻袋。 夏寒抬手,摇醒一位百姓,且是不解而问:“你还好么?为何要睡在大街上?” 百姓被人摇醒,不禁有些迷茫,且在环顾四周之后方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了街上。倒也不曾惊讶,而是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且是无比羞愧的开口道:“分明是做工的时辰!我却在这里睡觉?!这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愧对朱家对我的栽培?!羞愧啊...我好生羞愧啊!” 百姓不仅羞愧的说着,更是连忙扛起麻袋,万般焦急的融入了长街的熙攘,而夏寒虽然有些迷茫,却也没有机会询问对方,仅是下意识的想着...对方定是睡至迷糊,耽误了活计。 虽是有些迷茫,却也不曾深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夏寒不得不去深想,也不得不让夏寒更加迷茫。 接连摇醒百姓七八个,但于结果却皆似最初那个,不仅羞愧的起身,更是扛起麻袋慌忙远去,融入了长街之上的熙攘。 看着街路一旁“扎堆”的百姓,夏寒觉得问他们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因此便转移了询问的目标,从而当街拦下了一位...穿着颇为华贵,且是一手端着小茶壶,一手提着鸟笼,于街上悠闲而逛的百姓。 夏寒有问:“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何都要睡在街旁?” 百姓不曾立即回答夏寒,而是看了看他身上所穿的粗布麻衣,又看了看他脚上所穿的破烂草履,随后则是笑眯眯的反问道:“小兄弟是第一次来到碧霄城?” 夏寒有答:“正是如此。” 百姓听闻,不仅顿时来了兴趣,更是带着一股“仙人指路”的意味开口道:“是功法!是修炼即得通天伟力的功法!也是修炼即可坐拥长生的功法!甚至是修炼过后...即可心想事成的功法!” 夏寒迷茫:“你的意思是说...睡在街旁即是功法修炼的方式?!可这...功法尚未大成,恐怕便要被冻死在街旁。” 百姓皱眉,不仅觉得夏寒无知,更是用着一股“诲人不倦”的语气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曾读过几日书,也不会写得几个字的夏寒,自然是无法理解百姓所言,故而不耻下问道:“晚辈才疏学浅,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百姓笑言:“经得起考验,才能习得无上功法!” 夏寒有问:“此功法当真能让修炼之人心想事成?” 百姓笑言:“也许能...也许不能,但那...并不妨碍你去尝试,不是么?” 夏寒觉得功法若真有心想事成的力,自己妹妹的腿,自然也就有了重生的希望,故而有问:“不知于何处能够习得此法?” 百姓抬手直指身前熙攘长街,且是笑言道:“这个简单,只要你顺着这条康庄、笔直、平坦、且是熙攘的长街前行,即可得见隐仙桥,桥头有着仙人,只要你求他,他便会将功法赠予你。” 百姓说完便离去了,唯留夏寒独立熙攘之中,虽然一定会去求仙人、取功法,但此刻的他却是不禁一阵迷茫,且于迷茫中喃喃自语道:“好生奇怪...不是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唯经考验方得功法么...但这功法的获取方式,怎就如此简单呢?” 虽是有些好奇,亦是有些警惕,但夏寒还是于熙攘的长街之上前行,且是在康庄、笔直、平坦的道路上迅速前行。 足足行过半日,夏寒方才驻足,因为长街的尽头到了。 碧霄中心有湖,方圆十里有余,无论阴晴或昼夜,皆有缭绕烟云、弥漫白雾遮挡,无论立于远近皆可在这弥漫的白雾、缭绕的烟云中体会到...十里湖水通天阙的意味。 烟浓雾朦,致使纵立湖畔亦是不见湖水之色,不过却可得见湖有石桥,与岸相连。 不见石桥几长,却见石桥宽有三十三丈,一端与岸相连,一端也许连接着对岸,也许渐渐下沉,延伸至湖面之下。 是朱家,也是世家,亦是碧霄城中的唯一世家。 夏寒来到湖畔,即见有着四方桌案置于桥头,且有仙风道骨、面色红润、一袭白衣、背负长剑、一脸刚正不阿的老人,正端坐于方案之后。而方案之上,更是置放着一摞白纸,两侧不仅压着龙虎镇纸,更有许多碧色玉笺,如若筷子般放于竹筒之内。 “不知老人家是否即为传说中的仙人?”夏寒上前,先是抱拳行礼,随后方才开口作问。 “不敢谓之传说,不过我的确是仙人。”老人依是端坐,且是洪声作答。 “听闻仙人有着能让人心想事成的功法,不知可否赐予在下?”夏寒红脸而问,似是觉得自己前来求功法,一未提青红之礼,二未曾奉红白之敬,着实有些...可笑! “仙人素来无私,仙人素来公平,仙人素来仁爱,仙人既然已予一人功法,那么自当要予众生功法。你称我一声仙人,那么身为仙人的我,自当会用着无私、公平、且仁爱的态度对你。而且功法就在这里,你若想拿...便要看你懂不懂规矩了。”仙人有言,且似仙家之言,言辞怀仁,声音怀傲,颇有一股大公无私的味道。 “规矩...那是怎样的规矩...?”夏寒不解而问。 仙人却是不语,似是法不传六耳,道不表于形,仅是端坐在案,闭起目,养起神来。 夏寒思考,且是翻来覆去的思考,看上去不大聪慧,看上去不大机敏,且是看不出丝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玲珑携九窍的味道。 仙人依是端坐在案,夏寒依在案前思考,过了片刻...过了许久,夏寒方才想起之前百姓所说...只要你求仙人,仙人便会将功法赠予你。 求... 活着的人,对于这个字并不陌生,虽然用起来颇为困难,但对于夏寒而言,为了妹妹的双腿能够得以重生,纵是困难也要去用。 “晚辈夏寒,在此请求仙人赠予功法!”夏寒洪声而言,亦是恭敬而言,且是躬身行礼、抱拳作揖而言。 看上去很有诚意,但...仙人却是无动。 “晚辈夏寒,在此请求仙人赠予功法!”夏寒依是洪声而言,这一次不单单是躬身作揖,更是单膝跪地而言。 看上去非常有诚意,但...仙人却依是无动。 “晚辈夏寒,在此请求仙人赠予功法!”夏寒还是洪声而言,这一次不单单是单膝跪地,更是双膝跪地,且使额头猛落在地,待发出一声轻响过后,更是乞求而言。 看上去诚意已是十足,但...仙人还是无动,不过这一次...仙人却是睁开了双眼,看着颇有长跪不起的夏寒,轻声而言... “磕...到我满意为止。” 仓库 头磕了。 且是磕到了仙人满意。 甚是于天明磕到黄昏。 亦是将额头磕至鲜血淋漓,仙人方才让夏寒起身。 虽于身前桌案上取出玉笺一根,却也不曾立即赠予夏寒,而是用着无比仁慈、和蔼、友善的模样,以及无比洪亮且充满高傲之意的口吻,对着案上白纸道:“在这里按个手印,这无上功法的玉笺便属于你了。” 按手印、画押,本是认罪伏法或交易契约才会用到的举动,而夏寒更是觉得案上白纸无论如何去看,都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 虽是犹豫,却也不曾拒绝,因为一旦拒绝...之前的头便是白磕了,而且在夏寒看来,自己无论怎样都好,只要能够让妹妹的双腿得以重生,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倒也不曾咬破手指,仅在血肉模糊的额头上轻蹭,便于白纸之上按下了手印,随后便接过仙人手中的玉笺,打算转身离去。但仙人看着夏寒的背影,却是不禁皱眉,似是觉得夏寒不懂规矩,便沉声呵斥道:“怎就如此不知规矩!离去之前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仙人在上,恕晚辈先行告退。”夏寒觉得自己也是失礼,便再度抱拳作揖,恭声而言。 “胡闹!我赐你功法!给你得道长生,心想事成的机会!难道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仙人洪声呵斥,似因夏寒蠢笨而动怒。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赐我功法。”听闻仙人所说,夏寒连忙改口,且是接连躬身行礼,似想通过此种方式求得仙人原谅。 “嗯...你可以走了。”仙人沉声,不过眉目却是依皱,显然是对夏寒依旧不满,觉得对方应该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感谢自己,当然...还要加上一副感恩流涕的模样才好。 夏寒谢过仙人后,便是拿着似是存有无上功法的玉笺离去,且是顺着来路而归,在黄昏将辞、夜幕将至之时,回到了浮淤巷内,亦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门之前。 仅是走入院落,夏寒即见一位瘦弱少年,此刻正鬼鬼祟祟的趴在自家房门之前,且是带着一股明显心虚之意,顺着门缝向房间中瞧着、看着。 “你是什么人?”夏寒警惕,且是沉声呵斥,似是将少年当做了贼人。 少年闻声,即于惊慌之中转身,似是正做坏事被人发现一般,呈现着手足无措的模样,倒也不曾言语为自己辩解,仅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门之前,对着院落中的夏寒瞧看。 “你是谁?因何至此?”夏寒直视门前少年,不解而问。 “我...我...我...”少年立身门前吱呜片刻,却也仅是吱呜出了个“我”字来,而一双干瘦的手掌更是于吱呜之中挥舞起来,时而指着隔壁的房屋,时而指着自己,时而指着身后的房屋,倒也并不难猜他想要说些什么。 “你住在隔壁,发现有人入住于此,便想前来看上一看?”夏寒猜测而言,猜测的也许未必准确,但也是于少年那笨手笨脚且似言语有碍的模样看出,少年应该不是恶人,因此便放下了本就不多的戒心。 少年不禁连忙点头,不过待点头之后却又摇起了脑袋,且是再度指着身后的房屋,并对着自己的双鬓比划着并不存在的长发,最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且是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一一一个人...危危危险...” “你是想说,一个没有双腿的女子独自在家,很是危险?”夏寒依是猜测而言,而猜测出的与少年心中想要表达的,倒也不曾差上几分。 夏寒说完,少年便站在漆黑的院落中疯狂的点起了脑袋,待片刻点头过后,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并结结巴巴的开口道:“遇遇遇...安。”随后又指了指隔壁自家的房屋,再拍了拍自己薄弱的胸膛,且是颇为傲然,却也依是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找找找...我。”待话音落下,便于夏寒眼前...垂着脑袋,灰溜溜的离去。 倒也未曾细看遇安面色如何,却于疾走的模样可感...颇为慌乱。 长夜冷寒,却因遇安的到来与离去,多了几分温暖,不知暖从何来,也许是从那结结巴巴的话语之中,也许是从那发自内心的关切之中。 不知遇安是个怎样的人,但夏寒倒也不曾多想,也未敢去想太多,仅是对着遇安那充满慌乱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许...夏寒知道遇安因何至此,但想到自己与妹妹当下的处境,仅能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随后便推门入室,回到了阴暗却又不失有着几分明亮的房间之中。 阴暗是因家中无烛亦无灯。 明亮是因为美人如珠坐于透窗而落的月光之中。 很是神奇,房间之外阴暗无明,却有月光透窗而入,却也不知月光因需而落,还是怜悯着无灯可燃,无烛可引的贫寒家境。 月光照在可怜的妹妹身上,亦是照在空荡荡的床铺之上,而夏寒入门却也未曾上前,仅是站在些许月光之外的阴暗中。 小姑娘正于窗旁侧首,亦于微光之中翘首,似观破旧窗棂,似顺窗棂破旧之处观看窗外的高墙,也似观看着顺着破旧窗棂而入的微弱月光。不知在看些什么,也不知是否知道遇安来过,甚至不知道夏寒是否已经在外归来,仅是沉默无言,仅是蹙眉不语,仅是惆怅万千,且有泪水似若悲伤,于目中蕴藏、流转。 也许小姑娘很清楚夏寒已是归来,倒也不曾因亲人、唯一依靠归家而展露微笑,因为小姑娘从未笑过。却也不知是自出生时便将微笑遗忘,还是将这微笑遗忘在成长的道路之上,或者是生而无腿的残酷事实,让她无法展露微笑,亦是...人间诸事,本就不足以让她展露微笑。 “也许你该笑一笑,不要总是这般惆怅。”头破血流的夏寒上前,单膝跪在床铺之旁,亦是跪在微弱的月光之下,轻声而言。 “世间飞鸟万千,之所以称之为飞鸟,是因为它们皆有一双可以用于飞翔的翅膀。试问...若是鸟儿生而无翼且无法飞翔,那么它们是否还会被称之为飞鸟?而万千飞鸟若是得见同类异样,又是否会将其视作同类?”小姑娘坐在窗边翘首依旧,目中依是满载悲伤,却也不知是否得见夏寒那头破血流的模样,也许她所在意的...仅有飞鸟的翅膀。 夏寒亦是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向破旧的窗棂之上,亦是顺着窗棂的破损之处得见窗外景象。 虽是得见窗外之景,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庆幸的是,因映入眼帘的又高墙、有屋檐、有夜幕,但不幸的是高墙阴暗,屋檐低矮,导致呈于眼中的夜幕仅有一寸,且在这一寸之间不见皓月、不见星辰。 更加不幸的是...既然可于窗棂破损处得见高墙、屋檐、夜幕,那么这窗棂的破损,注定不会太小... “纵是生而无翼,也无法飞翔,我也一定会用双手为你创造出一双有着丰满羽翼的翅膀,也会亲手为你创造出一片蔚蓝的苍穹,让你肆意翱翔。”夏寒依跪窗边月光下,做出了承诺,也是道出了谎言。之所以是承诺,因为这便是夏寒的梦想,之所以是谎言,因为夏寒自己也无信心去完成、实现自己的梦想。 “蔚蓝?那是天空的色彩么?”小姑娘依是翘首,顺着棂上破损看着窗外的天空,但可惜的是...双眸中的悲伤仅是倒映出了黑暗的颜色。 “那不单是天空的色彩,也是你人生道路的色彩,亦是美好远方的色彩。”夏寒于床边月光下垂首而言,似是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面对妹妹的勇气与信心。 “我不知人生道路是何模样,也不知远方是否美好,我早已对所谓的远方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也许你不该带我跨越山河,也许也不应该将我带在身旁,也许你应该将我遗弃,让我孤独的葬于这世间的寒凉。” “可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往?” “是不愿?还是不想?也许你应该将我留在这里,并独自走出门去,独自走向远方,独自走向下一座子城,因为只要这样,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将我遗忘。” “也许...当年在我将襁褓抱起的那一刻,我便注定难以放下。”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放不下的是仅是眼前所拥有的,若是将眼前所拥有的事物留于昨日、葬于过往,你便会发现...纵然心怀悲伤也是无妨,因为随着时间流淌,你终会走出悲伤、忘却过往。” “真正的悲伤会刻于骨上,铭于心房。”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意义的刻在骨上,铭于心房。” “哪怕是这四样?”夏寒用着微笑掩盖着心中的苦涩与悲伤,将重比生命的小包裹取出并舒展,使其中的锤、凿、锯、锉呈现于小姑娘身前,且以柔声而问:“可还记得你为它们取的名字么?” “鬼斧、神工、雕梁、画栋...”小姑娘垂首,看着身旁的四样工具轻声而言。虽然名字颇为唬人,但工具的模样却是寻常的紧,倒也并非是返璞归真,仅因取名之时...小姑娘尚是天真。 “若来日我能凭此雕出一双羽翼,那么我一定会将我的心意铭刻在这双羽翼之上。”夏寒依是微笑而言,但笑容之中却是透露着浓郁的苦涩之意。 “但愿如此吧...”小姑娘听闻夏寒所说,却也不知是否感动,仅是再度侧首,于惆怅之中满目悲伤的观向窗外。也许并不相信夏寒能够雕刻出那所谓的羽翼,也许并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够肆意翱翔,去拥抱蔚蓝的苍穹。 见小姑娘依旧惆怅,夏寒也是无奈,因为在他看来...若是言语无法改变观点,便只能用实际行动而得的结果去改变。 夏寒坐到了角落中的床铺上,亦于怀中取出仙人所赠的玉笺,虽然对这玉笺依旧抱有迟疑的态度,但见到妹妹于微弱月光下那惆怅的模样,终是将其捏碎,也只能将其捏碎。 玉笺瞬碎,且于夏寒面前化作碧色烟尘渐消渐散,却是又有些许...顺着夏寒的呼吸,而进入了他的体内。 按理来说,或者是按照说书先生口中讲述的故事来说,捏碎玉笺后当有功法浮现于夏寒脑海之中,或者有着莫名的暖流游走于夏寒的四肢百骸之中,但在夏寒捏碎玉笺过后却是... 什么都不曾发生。 没有功法浮现于脑海,也没有暖流游走于周身,夏寒依是如旧,如旧的也依是夏寒。 被耍了...被愚弄了...被欺负了,这是夏寒唯一能够想到的。但想到归想到,夏寒却是没有丝毫办法,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没有能力去向仙人理论的。 被耍了也好,最起码玉笺无毒,其中也不曾隐藏着什么阴谋或凶险,毕竟带着妹妹行走江湖已久的夏寒很是清楚,若有阴谋与凶险到来...他是无力抵挡的。 虽然通过神奇功法来治愈妹妹双腿的美好理想破灭了,但夏寒也仅能自嘲的想着...也许那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的破灭致使夏寒无比沮丧,不过却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在一个幻想虽是破灭,他却是有着另一个幻想。 虽是入夜,夏寒却也不曾休息,而是拿起月光下的四样工具,又于房门之后拿起了一根木头,随后即是来到了黑暗无明的院落之中。 夏寒于院落之中雕起了木头,一点点的凿,一点点的雕,自明月东起为始,至明月高悬为终,方才雕出了一只腿足的大致模样。按理来说,夏寒应继续精雕细刻,但夏寒却是太累了,不仅因白日“寻仙”而累,更因于夜幕之下全神贯注而疲惫。 木头所雕之物注定不会成为妹妹的腿足,但夏寒还是日复一日的雕着、刻着,因为他始终坚信...自己一定能够通过努力,让妹妹的腿足得以重生,亦可让她化作飞鸟去拥抱蔚蓝的苍穹。 待月西偏,一日辛劳的疲惫即使夏寒抱着那刚有雏形的腿足睡了过去,亦是靠坐在院落的矮墙之上睡了过去。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仅知天色未明且依暗,明月未辞星未散,夏寒即于院落中醒来。而让他醒来的并非是疲惫,让他醒来的也并非是寒凉,让他醒来的仅仅是不知因何而生、不知因何而起的莫名想法...该去朱家做工了。 没有人让夏寒去往朱家做工。 夏寒自己也是不知朱家做工的地方在何处。 甚至是不知朱家做的是什么生意,而他...又要为朱家做些什么。 能够知道的仅是...该去朱家做工了。 于院落中醒来,不曾收起身旁的工具,也不曾置好已有雏形的腿足,仅似理所应当的离开了家门、离开了浮淤巷,来到了巷外的长街之上。 因天色未明,长街依是冷清,但夏寒却是在冷清的长街上,发现了熙攘的人潮。 冷清...熙攘,两个天南地北、天差地别的词汇莫名就联系在了一起,且是没有丝毫的道理。 冷清的熙攘长街上,是无数摸黑而行的百姓,而同样摸黑辞家的夏寒,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且是随着他们不断前行。 不知为何前行,也不知应该行至何处,且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人让他前行,仅因心中莫名的想法生已是化作了他的本能...该去朱家做工了。 长街行至过半,天色依是未明,不过夏寒却是在这万家闭户、商铺未开的之时得见,正有袅袅炊烟于远处飘然而出,且似朦胧烟云缭绕于长街之上。 待至行近,夏寒方才发现,缭绕烟云起于一间包子铺中。 包子铺不大,却是有着嘹亮之名,唤作登云斋,而这云斋门前更是置放着桌案,桌案之上更是置放着整齐摞起的蒸笼,而年岁已至花黄的老板娘则是在旁收取着钱银。 许多百姓皆是围绕在登云斋门前,由此可见这里的生意是极好的,毕竟是唯一一家在天色未明之时便开张的店铺,而这似乎也是正应了那句...早鸟食虫。 夏寒虽然腹中饥饿,荷包之中亦是有钱,却也不曾上前,因为在他看来...饿上一顿不算什么,省下一顿才是好的。 夏寒依是前行,且依是随着街上人潮前行,且待天色微明方才来到了一处偏远的仓库之中,而来到仓库之中的他也是发现,街上百姓的目的地,竟皆是此处。 仓库很大,占地足有一里见方,虽是高筑,其内却是异常空旷,看上去就像是...四方高墙加以棚顶而成。 既然是仓库,其内自然置放着货物,而所谓的货物即是一个个大小如若水缸,重量如若成人的麻袋。夏寒不知麻袋之中装着什么,甚至至此也是不知朱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不过却见仓库之中的麻袋竟似山高,粗略估算...其量应在数千上下。 按理来说...来到仓库中的夏寒应会感到迷茫,迷茫着自己为何而来。 但实际上...来到仓库中的夏寒并未感到迷茫,仅是看着那如山之高的麻袋莫名想到...该为朱家做工了。 而来到仓库中的百姓也的确如此,纵是无人吩咐他们,纵是无人命令他们,纵是无人管理他们,他们也是万般自觉的走上前去,且是纷纷扛起麻袋,对着仓库之外走去。 而同样不曾得到任何吩咐、命令、指示的夏寒,亦是走到如山的麻袋之下,扛起了麻袋一个,并对着仓库之外走去。 随缘医馆,于主街之上北行三里,便是到了。 夏寒扛着麻袋,仅是走到仓库大门之前,便有莫名的想法于心中瞬起,指引着夏寒前行的方向与目的地,看上去就像是...命运的指引一般。 随缘医馆,是夏寒从未去过、从未听过,甚至是并不想去的地方,但他还是扛着麻袋去了,因为...他要为朱家做工。 不过在离开仓库之前,夏寒还是得见...一位岁在而立,虽是俊俏却是有着几分阴柔的男子,此刻正着华服立身于仓库大门之旁,且是对着进进出出的百姓瞧着、看着。 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人。依是莫名的想法于夏寒心中而生,却也不知因何而生,不过这个想法还是在夏寒心中留下了烙印,而这所谓的烙印则是叫做...仓库里的一切,都要听那阴柔男子的,而那阴柔男子对于他们而言,即是天! 天...高不可触,因此夏寒也就不曾过于在意那阴柔男子,仅是偷瞄了一眼便扛着麻袋出门去了,且是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往了那所谓的随缘医馆。 送货的过程很是顺利,不过在送货的途中夏寒却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便是这长街之上的百姓也好,或是随缘医馆的掌柜也好,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充满了笑意,就像是看待...街头卖艺之人所耍的猴子一般。 不过倒也不曾在意,仅是将货物送到了指定地点,便顺着来路而归,回到了朱家仓库之中,随后依是抱着“为朱家做工”的想法,再度扛起一个麻袋,且是顺着“命运”的指引,继续运送起了货物。 沉重的货物扛了半日,遥远的路途也是行了半日,待半日一过,夏寒即是回到了仓库之中,而仓库中那本是如山之高的麻袋,也是被无数百姓搬运一空,致使仓库呈现出了无比空旷的模样。 货物已空,夏寒不知为何还要归来,不过却是有着莫名的想法于心中再起...该吃饭了,而且这顿饭不仅不得不吃,更是必须要吃! 仅是回到仓库之中,即见拉着无数木桶的马车,已是行至仓库之内,无数百姓也似夏寒这般归来,且是老老实实的聚集在仓库之中,亦因疲惫而靠坐在仓库的墙角中。 人多如潮,却是颇为寂静,没人说话,倒也不知是因疲惫而难以发声,还是因为有人告诫过他们不允许在仓库内说话,因此搞不清状况的夏寒也仅是老老实实的找了个角落靠坐而下,舒缓着因一日辛劳而酸痛的双脚。 辛劳 吃饭的时辰到了。 而这也是仓库中无数百姓一天中最为幸福的时刻,当然...这也仅是他们自己认为的。 数辆马车拉着无数木桶,就停放在仓库中央,而似是仓库管事的阴柔男子则是上前,将那一个个木桶于马车之上搬运而下。 很是奇怪,仓库中的百姓有很多,但搬运木桶的却仅有管事自己,且待木桶一一落地,管事又是亲手将木桶的盖子一一掀开,露出其中无比丰盛的食物。 “为什么他要自己搬运饭菜?”夏寒不解而问,且是向着身旁同样靠坐在墙角的百姓而问。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起初大家皆是认为管事大人体恤咱们这些百姓,但后来却是发现...谁若是好心上前相帮,便会受到呵斥与打骂,因此也就无人再去相帮了。”百姓看似在仓库中做工许久,但此刻也是满腔不解的说着。 待木桶皆被掀开,管事方才满意的走到了一旁,而无数百姓更是一拥而上,疯狂的争抢着木桶中的美味佳肴。而第一天来到仓库做工的夏寒,显然是不曾想到午饭会是这般“热闹”的模样,因此也是未曾上前争抢,仅在最后方才来到那些木桶之旁。 木桶很多,里面的食物也很多,足够千人分而食之,因此夏寒虽是最后上前,木桶之中依是有着许多食物。 有鸡鸭、有鱼肉、有虾蟹、有牛羊,尚有米饭管饱,夏寒从未想过这仓库中的午饭竟能丰盛到如此程度,同时也是有着莫名的想法于心中顿时升起...这是朱家的赏赐,可以吃,却是不准带走。 不准带走...虽依是心中的想法,也似化作本能的想法,但夏寒还是安耐不住,且是偷摸摸的将一个鸡腿藏到了怀中。 丰盛的午饭过后,更是有着休息的时间,休息的时辰不长,不外是一炷香的时间。而夏寒也仅能利用这段时间在仓库的角落中揉了揉酸痛到不能再酸痛的双脚,倒也神奇...虽然仅是揉了揉,但揉过之后便不再酸痛了。 倒也不知是吃了美味佳肴,从而得到了所需的营养。 还是吃了美味佳肴,从而自认为体力得到补充,致使疲劳得以驱散。 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但仓库之中的麻袋却是空了,因此夏寒也就不知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命运”总会在人们迷茫之时,做出似是正确的指引。 该去城外...照料药田,制造成药了。 午休时间一过,百姓即似清晨那般,如潮行过长街,亦是似水流出城外。 辞别城门洞,行过碧水长桥,再向南行至三里,即是来到了高山之脚,且是顺着小路行至山上梯田之中。 有人拿起了锄、铲,去往田间松土、施肥,有人背起了竹筐,去往田间采摘草药,有人则是拿起了剪刀,去往田间为草药修剪,有人则是双手空空,开始为田中草药驱虫赶鸟。 当然...也有不少人去往山顶的作坊,开始了草药晾晒、收整、分类,以及装袋。而这所谓的装袋,自然也就是百姓清晨所扛的...麻袋。 没有人指引百姓前来,也没有人吩咐百姓去做这些活计,不过“命运”显然是已经做出了指引。 而没有任何经验的百姓虽是不会照料药田,也不会制造成药,但所有百姓皆是轻车熟路的、按部就班的开始忙碌起了自己的活计。 几位朱家子弟正立身梯田边缘闲坐打趣,且从一旁置满锄、铲的桌案,以及一旁整齐摞起的竹筐来看,倒也不似负责看守,倒像是整理、发放工具之人。 夏寒所负责的是松土的活计,仅见其手持小铲子,正蹲在药田之中,一边松土,一边蹲着前行。 一蹲即是半日,待夏寒起身之时,已是时近黄昏,倒也不曾归家而去,而是在“命运”的指引下...去往了山顶。 百姓皆似夏寒,夏寒也似百姓,对着山顶缓步走去,至于为何去往山顶,仅是因为...山顶有着明日的活计。 上山扛麻袋,扛着麻袋下山来,运送至仓库中,随后又是去往城外山顶扛麻袋...数次反复过后,仓库中的麻袋便是堆至如山之高,而百姓们一日的活计,至此也就是结束。 不过与其说是结束,倒不如说是...被那虚无缥缈的“命运”,放回了家中。 月已高悬,繁星明烁,夏寒辞别仓库门前的小巷,终是回到了长街,回到了归家的道路之上。 很是神奇,长街冷清且熙攘,冷清的是街上并不闲逛的百姓,两侧万家商铺也皆是闭户,熙攘的是散工的人潮。 配合夜幕,看上去就像是...清晨来时的模样。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不外乎便是调转了方向...清晨北行,夜幕南归。 深夜的浮淤巷中本该充斥着寂静,但在寂静的浮淤巷中却是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那是洗刷东西时才会发出的声响,也是于夏寒家隔壁院落中传出的声响,而刚刚回到自家院落中的夏寒也是得见,一道身影正蹲在隔壁阴暗的院落中洗刷着什么。 莲藕。 借助些许微弱的月光,夏寒方见一堆洗至干净整洁的莲藕,正置于一位女子的身旁。 “为什么要将它们洗刷干净?”女子背对夏寒,却也不知是否发现夏寒,但夏寒还是发生询问。 “水...是很神奇的东西,无论莲藕外在多么肮脏,经水洗刷总会呈现出干净整洁的模样。”女子不曾回首,且依是蹲在院落之中,一边洗刷着莲藕一边开口。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夏寒迷茫,觉得莲藕这种东西本就出自淤泥,脏一些...才是对的。 “将外在的淤泥洗掉,如果它依旧呈现着肮脏的模样,那么便意味着它的心...脏了。”女子依是背对夏寒而言,似乎并不在意夏寒是谁,也并不在意夏寒是何模样。 夏寒不是很懂女子所说,仅是对其背影一阵沉默,且待沉默之后便打算入屋看一眼自己的妹妹是否安好,但尚未转身...女子即是开口。 “到朱家做了伙计?”女子有问,且依是背对夏寒而问。 “你...怎么知道?”夏寒迷茫,毕竟碧霄城偌大,其中百姓无数,城内做工之处也是无数,女子的猜测应该没有任何依据、原由才对。 “很多人都像你这般,去往了朱家做工,或者说...只有在朱家做工人,才会归来的这般晚。”女子停下了手中洗刷莲藕的动作,且是微微侧首,似以余光瞧看夏寒。 “的确是劳累了些许,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夏寒略显骄傲而言,不过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心生骄傲,仅感心中顿时有莫名想法瞬生...为朱家做工,似乎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哎...”女子轻叹一声,随后便转过头去,继续洗刷起自己的莲藕,似在惋惜些什么,却也不知在惋惜些什么。 见女子仅是轻叹而不语,夏寒也就转身回到房间,打算看上一眼自己的妹妹是否安好,不过尚未入门,夏寒即见一朵盛开正艳的莲花,被置于窗边。 “香花赠美人么...”夏寒喃喃自语,且是摇头失笑,纵是不去猜测,也能知道莲花从何而来,又经何人之手置于窗沿之上。 推门入室,房间中阴暗的紧,唯有些许微弱月光透窗而入,照在了妹妹所在的床铺之上。 妹妹睡的正是香甜,微光抚面使其多了几分圣洁之意,而夏寒也是满目骄傲的站在床边,对着自己的妹妹瞧着、看着。 之所以会骄傲,是因为对于夏寒而言,妹妹即是他的骄傲。 但可惜的是...目光下移,至其腰腹之下的干瘪被褥上,骄傲即是瞬作惆怅。 于怀中掏出了鸡腿,且是轻柔的置放在床边,却也不知为何鸡腿似是小了些许,但夏寒还是希望它能够成为妹妹明日的早饭。但可惜的是...所谓的鸡腿也仅是夏寒自己眼中的鸡腿,到了旁观者的眼中...便成了一堆如若烂泥般的玉米面糊。 放下鸡腿,夏寒便是出门而去,且在院落之中继续雕刻起了腿足。虽然目标很是明确,即是白日做工,夜幕归家雕腿,但夏寒却很是迷茫,迷茫着自己是否能够通过为朱家做工赚到钱,也是迷茫着自己是否能为自己的妹妹雕出一双腿足。 来到院落,即见隔壁的院落已至空荡模样,女子不知去了何处,也许是外出,也许是归屋,或者说...一开始便不曾出现过,一切都是夏寒精神恍惚所产生的错觉。 于院落中靠墙而坐,且是抱起昨日未曾收起的半成品腿足,亦是拿起锤、凿继续对其雕刻。却也未曾雕刻许久,疲惫即将夏寒淹没,睡意亦是渐渐侵袭而至,致使夏寒手中动作越发缓慢的同时,双眼也是越发沉重。 会睡下,理应睡下,也必然会睡下,但在夏寒睡下之前,却是有着低沉的声音飘然而至。 “为何...总是要做这无用之事?” 声音,于寂静的院落中突兀响起,亦是于死寂的浮淤巷中莫名响起。 而这低沉且是莫名响起的声音,也是让即将睡下的夏寒瞬间起了精神,不仅猛然站起身形,更是警惕打量着四周。 声音似是来过,也似未曾来过,纵是夏寒听的真切,却也因四下无人而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因劳累而出现了幻听。 “无用之事?明明尚有希望,又岂会是无用之事?”夏寒立身院落中喃喃自语,似是鼓励着自己,也似回答之前的幻听。待话音落下即是打算坐回墙角去,准备再雕片刻腿足,便归屋休息。 “公平吗?” 尚未坐回墙角,即是有着低沉声音再至,而这一次夏寒虽依是不曾得见开口之人,却也将这简短的三个字听的真真切切。 “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 声音如潮,且似潮水般此起彼伏,亦是有着明显向夏寒涌来之意,且是想要将夏寒淹没在这充满质问之意的声音之中。随着声音接连而至,夏寒不仅瞬惊,周身汗毛更是倒竖而起,再加上浮淤巷中那如渊的漆黑与素来的死寂,更是让夏寒生出了些许恐慌之意。 捂住双耳,且是对着自家房门走去,似是打算尽快回到床铺之上,亦是打算尽快进入梦中,从而将这接连而至的声音躲避。但可惜的...虽是来到房门之前,却是发现往日这可轻松开启的房门,竟是呈现着死死闭合,且是无论经推、拉皆是纹丝不动的模样。 “公平吗...公平吗...” 纵是捂住双耳,声音也依是响起,不似响于夏寒耳畔,似是响于心房、脑海之中。 无法阻绝的声音不断响起,身前的房门也是无法开启,而这不免让夏寒越发的慌乱、恐惧,最终似是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于房门前转身,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但也仅是刚刚转身便发现,八方天地皆暗,身后虽依是自家房屋,更有三道矮墙将院落围绕,但矮墙之外的一切...皆是被黑暗所吞没。 邻家的房屋、院落,院门外的小巷、小巷一侧的高墙,皆被黑暗笼罩,致使夏寒此刻能够得见的...仅是自家那狭小的院落。 “公平吗...” 声音越发清晰、越发嘹亮,似是由远至近,且在数声过后,待至最为清晰之时即是...戛然而止。 声音虽止,却有轻微的脚步声于院门外的黑暗中传来,且似之前质问之声那般由远至近。似是有人行走于小巷之中,却是对着夏寒家的院落缓步走来,纵是夏寒依旧捂着双耳,那脚步声也是清晰可闻。 脚步声,戛然而止。 夏寒很是清楚,有人就站在小巷之中,且是就站在自家院门之外。 夏寒很是清楚,只要那人向前再踏一步,即可走入自家院落之中。 吱... 一声轻响,起于院落之中,亦是起于夏寒那因恐惧而紧绷的心弦之上。 老旧的柴门缓缓开启,且在开启之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有人于柴门外走入院落之中,亦是于黑暗中走到了尚有些许微光的院落中,此刻就站在夏寒眼前,使四目于瞬间即是相对。 夏寒得见来者,来着亦是看着夏寒,后者面色淡然且是无动亦无言,前者则是瞬间惊慌并向后退去,但也仅是退出两步便撞到了那死死闭合的房门之上。 退无可退,夏寒便只能无比震惊的看着于黑暗中走出之人,因为他...竟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是自己?那么自己又是谁?夏寒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因无法理解的一幕而加深了心中的恐惧。 夏寒无动,但院落中与他有着相同相貌之人却是用着沙哑、低沉的声音开口问道... “为何你我...付出万般努力,却也依是一无所有?” “为何你我...付出了那么多汗水,却是不曾得到相应的回报?” “为何你我...付出无数辛劳却也未曾迎来他人的尊重?” “告诉我...这公平吗?” 夏寒不知眼前的“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仅是强压心中惊惧而言:“我不知道...” “不公平!”“夏寒”立身门前,看着瘫坐在院落中的夏寒沉声说道,声音依是沙哑,似乎并非出自人类之口。 “但...那又能如何呢?”也许夏寒完全不知“夏寒”在说些什么,也许又完全知道、完全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也许仅是...不愿面对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事的现实。 见夏寒反问,“夏寒”即是缓步上前,站在前者身前,瞪大了那毫无情感可言的双眼,直视着夏寒那满是惊惧的双眸道:“让我交给你一个道理吧...” “什...什么道理?”随着“夏寒”靠近,夏寒心中的惊惧不禁更甚,不仅毫无意义的向后退了些许,更以贴在门板上颤声相问。 “世间万般皆是手段...能够用手段改变现实的,即是本事!如果你没有本事,连诉说公平二字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去追寻公平,更别提去予人公平!” “夏寒”直视夏寒而言,身姿虽瘦,却是挺拔异常,胸膛虽薄,却是傲然挺起,颇有一股居高临下、至高无上的意味,而这...也是在夏寒身上从未展现过的意味。 “就...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任何本事的我,又如何能够去诉说公平、追寻公平?”夏寒依是惊惧而言,但声音之中却是带上了明显的悲伤之意,不知悲伤因何而起,似因无可奈何...也似因无力改变... “不要紧...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孤苦无依之人,你...还有着依靠。”“夏寒”依是直视夏寒,且是上前一步,致使彼此面孔相距不过一寸,四目亦是紧紧相对。 “我...还有依靠?谁?是谁?是...我的妹妹?”夏寒不解,显然是想不到自己除了妹妹还能去依靠谁。 “是我呀...” “夏寒”抬起双臂,将夏寒瞬间拥入怀中。 夏寒虽惧,却是发现...自己似是于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拥抱在怀。 似是自己拥抱自己,看上去更是怪异的紧,但让夏寒难以否认的是...怀抱真的很温暖。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也是让夏寒瞬间感觉到...“自己”说的对,“自己”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仅是一个拥抱,“夏寒”便如烟消散,没了踪影,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人间依是人间,八方黑暗虽是如旧,却也不再遮人视线,浮淤巷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夏寒则于院落之中起身环顾起了四周。也许是寻找着给予自己温暖的“夏寒”,也许是在印证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夏寒觉得自己...似是经历了一件怪异到不能再怪异的事情,而隔壁的女子,邻家的遇安,乃至他身后房间中的妹妹,皆是这般认为的。 三人并未见到夏寒所经历的怪异景象,仅是得见...夏寒面色忽至疑惑,随后又是惊疑不定的来到房门之前,且是对院中柴门瞧看,最后又是惊慌失措的贴在门板之上,开始了一番自言自语,看上去...就像是得了癔症一般。 时间转瞬,接连数日,日日皆是相同,妹妹窗前的莲花已是成排盛绽,但也有许多掉落在旁,呈现着渐至枯萎、无人问津的模样。 夏寒已于朱家做工数日,虽一直处于“命运”的指引之下,但还是发现了许多怪异之事,同时也是弄清些许往日不明之事。 例如说...夏寒已知街旁那些人为何会席地而睡,因为未曾过上数日,他也是成为了其中一员。而这...也恰恰是夏寒所发现的怪异之事。 很是奇怪,因为夏寒知道这些百姓是因做工辛劳,身躯过于疲惫才会睡在街旁,而这也是休息不足的体现与弊端。 但让夏寒无法理解的是...纵是疲惫到睡至街旁,但仓库中的百姓却依是呈现着无比快乐的模样,且是呈现着一心为朱家做工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有耗不完的精力一般。 这本就没有任何道理,或者说百姓所呈现出的...本就是截然相反的模样。 疲劳到当街而眠,似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这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发生在夏寒眼前,而且更加可怕的是...纵是夏寒自己,也是变成了如此模样。 不过这对于夏寒而言,乃至仓库中所有百姓而言,也是极好的,最起码并没有人制止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疲劳,也没有人用这种原由来扣他们那即将发放的月钱。 不过相比这当街而眠,更让夏寒无法理解,难以接受的是...仓库中似有许多百姓真的学到了那无上的功法,且是找到了修炼功法的正确方式。 哪怕此种方式在夏寒眼中...是极其不正的。 心得 清晨,依是仓库。 仓库,似比清晨。 一个是对事物的称呼,一个是表达时间的概念,两样截然不同的事物,却因无数百姓日复一日的行为,联系到了一起,且是形成了密切的关联。 于天色未明之际醒来,亦是于寒凉的院落之中醒来,虽然怀中的腿足已是有了栩栩如生的模样,但...夏寒却依旧不曾找到往日“自己”所说的公平,也不曾找到追寻公平的方向与方法。 而在那之后,“自己”再也不曾出现过,夏寒却也仅能将其当做了一场噩梦。 虽是睡于寒凉院落,虽是于墙靠坐,但夏寒醒来之时却是神清气爽,且有暖洋洋的舒适之感起于周身上下。夏寒不知这是为何,仅是觉得...是朱家那丰盛的午餐,给自己的身体提供了充足的营养,至于是不是神奇功法发挥了作用...夏寒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醒来之后,即是迎来了新一天的光荣时刻,而所谓的光荣,即是将自己的辛劳汗水,洒在朱家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为何,亦是不知于何时,夏寒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种...用汗水为朱家垒砌高墙,用辛劳为朱家筑造高楼的想法。除此之外,夏寒更是莫名觉得...自己是属于朱家的,自己的一切都是朱家的,而自己拥有的一切皆是朱家给予的,哪怕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统统都是朱家的。 似乎不大对劲,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朱家给了自己一份赖以求生的活计,若是没有这份活计...自己便另寻其它...不!自己便会饿死街头! 醒来的夏寒虽是感到了些许迷茫,但为了更好的报答朱家给予自己的一切,便连忙出门而去,顺着长街去往了朱家仓库。 长街依是长街,且是冷清且熙攘的长街,无数百姓依旧似潮而行,而夏寒也是行于其中。 未曾行过太远,夏寒即是再度得见缭绕烟云,且是再一次来到了登云斋之前。这一次夏寒来的稍早一些,虽然依旧没有购买早餐的意思,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由于摊位前人群尚稀,夏寒即是清晰得见摊位之上所贩之物。 登云斋,包子铺,卖的东西自然是包子,就算包子包出个花儿来,它也依旧是包子。这是夏寒的想法,但让他大开眼界的是...这登云斋的包子,似乎真的包出了花儿来。 仅见蒸笼整齐摞列于桌上,而蒸笼之前更是挂着数个小小的木牌,其上有字朱红,分别写着...菜包子、肉包子、以及...神奇的包子。 夏寒见过菜包子,也是吃过肉包子,但这神奇的包子却是第一次见,而夏寒也正是因此停下了前往朱家仓库的脚步,且是来到摊位前仔细瞧看。 虽然那神奇的包子置于蒸笼内,而蒸笼又是呈现着闭合未开的模样,但夏寒却仅用一眼,便发现了这神奇包子的神奇之处。 贵!贵的出奇! 侧首瞧看... 菜包子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十文钱七个。 肉包子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十文钱五个。 神奇的包子一两钱银一个,五两钱银两个,十两钱银三个。 无论是从售卖的价格,以及售卖的方式来看,皆是神奇的紧。而夏寒仅是看了一眼价格,便是灰溜溜的离去,虽然好奇这神奇包子长着什么模样,但还是被这惊人的价格吓的退避三舍。 “哇...” “他...他真舍得?!” “阔绰!出手当着阔绰!” 但也仅在夏寒离去之时,即有一阵惊呼之声于登云斋之前瞬起,且待回首方才得见,似乎真的有人买了那贵的出奇的神奇包子。 来到仓库,天色已是蒙蒙,无数百姓依是聚集在仓库之中,且是开始了搬运麻袋的活计,而面色阴柔的管事也依是在旁,不曾呈现出瞧看之意,也不曾去行管理之举,仅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似是等待着什么。 夏寒刚刚扛起一个麻袋,即见有人上前,且是殷勤且谄媚的来到管事身前,于怀中取出了两个包子,递到了管事的手中。 管事接过包子,却也不曾吃下,而是将其掰开,露出里面绿色的青菜。青菜入眼,管事倒也不曾将其吃下,也不曾将其还给身前的百姓,仅是摇了摇头,随后便是将其丢到了一旁的地上。 见管事不为菜包子所动,百姓自然也就悻悻离去。 百姓刚走,便是又有百姓走上前去,同样殷勤且谄媚的取出包子两个,且是递到了管事的手中。 管事接过包子,依是不曾将其吃下,而是将其掰开,露出里面正在流油的肉馅。肉馅入眼,管事依是不曾吃,也是不曾将其还给百姓,且依是摇了摇头,随后便将其丢到了一旁的地上。 见管事不为肉包子所动,百姓自然也就悻悻离去。 百姓依是刚走,便又有百姓上前而来,不仅殷勤且谄媚,更似献宝一般取出了包子一个,且是无比骄傲的递到了管事手中。 管事掰开,得见其内无馅,唯有实心的面,或者说百姓递来的本就是有着包子模样的实心馒头。按理来说...菜包子不吃,肉包子也不吃,自然也不会对这白面馒头产生兴趣,但让夏寒不解的是...管事不仅未曾将包子丢到一旁,更是将包子还给了百姓,甚至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呈现出了一副...“小伙子,你很懂事”的模样。 得到了管事的认可,仓库中的百姓皆是对其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而在无数羡慕的目光之下,那得到认可之人似是长高了些许,也似是强壮了些许,身上的衣物变的整洁了,肌肤更是变的极具光泽且细腻了。同时更是透露出了些许长生不老的味道,且于隐约间散发出了一股...随时都会白日飞升的意味。 当然...是不是真的这样,或者说自身是否真的发生了变化,只有百姓自己方才知道。 功法!一定是神奇功法得到了晋升!而晋升的关键就在于...管事的认可。得见百姓得到管事认可,仓库内的众多百姓无一不是找到了登仙路、踏仙途的方向,纵是夏寒也于此刻莫名想到...难道隐仙湖桥头的仙人不曾诓骗自己? 看似是成功修炼了神奇的功法,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无疑是金钱发挥了作用,或者说是...用金钱换取功法的提升。这无疑是一种极其扭曲的金钱走向,哪怕这种机制、行为并不可取,但在无数百姓对“神奇功法”的向往之下,一切皆是得到了合理化。 或者说...当所有人都认可一种行为举动之时,那么哪怕这种行为举动并不可取,它也会被人奉作真理。 也许能够得到管事的赏识,也许能够让功法得到晋升,但夏寒却不会这么做,而且就算想...也是摸不出半两银子来。 依是埋头苦干半日,依是将汗水洒过半城,且在晌午之时回到了已是空旷的仓库之中。 到了饭时,管事依是亲自搬运着木桶,虽然缓慢的紧,看上去也是劳累的紧,却也无人上前帮忙,也是无人敢于上前帮忙。 木桶接连落地,管事亦是将桶盖一一揭开,待至桶盖即将揭完之时,即见一位百姓走上前去,且是无比谄媚的阿谀奉承道:“真是不曾想,位高权重的管事大人竟是亲自为我等搬运食物,更是体恤我等劳累,从而将这些桶盖一一解开。能够在您的手下做事,着实是我等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幸运,如果管事大人不弃,还请受小人一拜。” 待那谄媚之人话音落下,即是抱拳作揖,如若祭拜祖宗那般打算跪下,但可惜的是...膝盖未弯,管事便是阴冷呵斥道:“滚远一点!似你这般货色,我每日不知要见到多少!若人人都似你这般跪拜于我,我岂不是要子孙遍地,从而无瑕照顾?” 仅是三两句厉声之言,便让那谄媚百姓无言以对,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悻悻离去。而刚刚坐回角落中休息,即见不远处的一位百姓,竟是用着不大不小的私语之声,对着左右的百姓感激涕零说道:“真是不曾想,位高权重的管事大人竟是亲自为我等搬运食物,更是体恤我等劳累,从而将这些桶盖一一解开,如果能够在他的手下做事,着实是我等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幸运。” 相同的话语,于不同之处传出,便是有了不同的效果,仅见管事在旁招手,将那私语之声的百姓唤至身前,且是微笑而言道:“你很聪明,知道有些东西不该表露于形,应当传达于晦,很好、不错、我认可你。” 得到了管事的认可,依似白日飞升,依似长生不老,似是突破了那是否存在的神奇功法,且是化作了光鲜亮丽、周身整洁的模样。 也许仅是几句口不对心的话语,也许仅是几句昧着良心说出的话语,但夏寒还是说不出口,而为人老实、实在的他,也是装不出那副阿谀谄媚的模样来。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片刻,无数百姓即是出门而去,而素来不与人争食的夏寒,走的自然也就稍晚一些。而走的稍晚一些的他,也是又见到了一件颇为怪异的事... 仅见仓库中的百姓离去大半,却是有着一位而立之年的百姓,带着些许犹豫、迟疑、迷茫的走到了管事身前,且是颤颤巍巍,颇感畏惧的开口道:“管事大人...小人名唤市远,上有老人、下有病妻,家中尚有三胞同育,生活着实不易...还请管事大人能够多多提拔。” “和我有什么关系?”管事不解反问,且是对着市远斜目而问,不仅蔑视之意十足,目光中更是透露这一股明显的嘲笑之意,似在嘲笑着市远的无能与蠢笨,也在嘲笑着市远的家境贫寒。 “抱...抱歉打扰了大人...”市远见管事反问,自然也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仅能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市远虽是走了,但也仅是前脚刚走,夏寒即见另一位少年走上前去,倒也不曾提及家中境地,仅是在管事身旁悄咪咪的开口道:“云锦姨娘...”随后便是得到了管事的认可,且是化作了将要白日飞升、求得长生的模样。 夏寒不曾听闻少年对管事说了什么,不过却是下意识的想到...他口中所说的云锦姨娘,应该与管事有着某种联系。 仅是半日,即有三人先后得到了管事的认可,这也许是三道前车之鉴,但心思单纯且率直的夏寒,却是无法成为后车之师。 而且在夏寒看来,纵是得到管事的认可,也无外乎便是光鲜亮丽了些许,同时到了月末所得的钱银,也仅是多上了些许。除此之外,相比于寻常百姓,似乎也没有太多不同之处,但让夏寒不曾想到的是...仅是次日清晨,这尚在稚岁的少年便是大开眼界。 清晨的朱家仓库,依旧是百姓如潮聚集之处,但相比于往日...今日的仓库却是有了些许的不同。而这不同之处,却也并非是体现于仓库之上,而是体现于仓库之中的人。 似是升级了,等级似是得到提升了。 于一个寻常百姓,升级到了家仆的角色,且是自认为比寻常百姓强了,也是自认为比寻常百姓了不起了,甚至是自认为成为“人上人”了。 昨日得到管事认可的三位百姓,今日即是变了一副模样。 三人皆是傲然立于管事身后,不仅皆是身着漆黑锦衣,手中更是持鞭、握棍,尚有一人则是戴上了佩有锋锐犬牙的面罩。 此刻见无数百姓走入仓库之中,握棍即是走到门前,对着百姓凶狠的敲打起来,且在敲打之时更是放声呵斥道:“为什么来的这般晚?!为什么?!为什么...来的这般晚?!来的这般晚,岂不是愧对了朱家的栽培?” 无数百姓虽别持棍敲打,却也被“为朱家做工”的想法束缚,从而未曾转身离去,只能忍痛上前,来到那如山堆积的麻袋之下。可持鞭却是早已立身麻袋之旁,倒也不曾立即扬鞭,而是在百姓纷纷扛袋上肩,对外走去之时方才对他们进行凶狠鞭策,且是一边鞭策一边呵斥道:“为什么走的这般缓慢?是没吃饭?还是没精神?还是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做工之上?!” “回这位大人的话,小人平日里都是这个速度,您若是嫌小人走的慢,大可以转过头去不看!” 百姓承鞭,有人迅速逃向仓库之外,自然也就有人因不满发声,口中虽是用着“大人”尊称持鞭,更是用着“小人”称呼自己,却在开口之时挺直了身躯,且是恶狠狠的瞪着持鞭瞧看,而反抗的意图也是极其明显。 “哎呦...!” 虽有反抗之意,却无反抗之举,因为仅在百姓对着持鞭怒目相视之时,一旁的犬牙即是瞬扑上前,且似疯狗恶犬一般扑到了百姓身边,且是不由分说的凭借起面罩上的利齿,对着百姓那笔直的膝盖疯狂啃着、咬着。 “哎呦...小人这就快些,小人这就快些去送货,求求大人放过小人吧!” 反抗之意本是明显的百姓,经恶犬啃膝过后,便是瞬间怂了,且是扛着麻袋踉踉跄跄、哭爹喊娘的迅速离去。而本是笔直的身躯也是软了,不仅化作了勾肩驼背的模样,更是有了几分弯腰垂首的意味。 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因为仔细想想便能知道、便能发现...百姓来的是早是晚并不重要,百姓送货的速度是快是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朱家或是一旁的管事,都并未让持鞭、握棍、犬牙三人如此行事、如此对待百姓。 而且无论百姓来早来晚,送货是快是慢,于三人都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说的直白一些便是...无论百姓如何做工,三人的月钱都是固定的数目。 既然没关系,却也是凶狠的敲打、鞭策、啃咬,这又是为什么呢? 问题没有答案,不过却是有了新的问题出现。 就在持鞭、握棍二人对着百姓凶狠敲打、鞭策之际,犬牙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到下风。 仅见一位尚不知仓库中发生什么的老人,正于门外乐呵呵的走入仓库,但尚未来得及瞧看四周,即见犬牙瞬间怒喝道:“你笑什么笑?!”待话音落下一瞬,犬牙即将百姓扑倒在地...且是对其拼命的啃咬起来。 夏寒见状,便觉得犬牙有些过于欺负人,因此便连忙上前而去,不仅将犬牙拉开,更是将老人扶起,且是皱眉而言:“本都是寻常百姓,何苦这般两相为难?” “汪汪汪...!”似是被戳到痛处了,犬牙激动的连人话都说之不出了。毕竟在他与持鞭、握棍的眼中,得到管事认可的自己,已经不在是寻常百姓了。而被戳到痛处的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夏寒,仅是怪叫了两声之后,便将夏寒扑倒在地,准备对其落下锋锐的獠牙,以证自己的凶狠。 “住手。”一声轻唤,管事上前,虽然自始至终都是在旁瞧看,却也故作好奇而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吵闹?” “回管事大人的话,这小畜生平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时常偷奸耍滑,被我发现之后不但不知悔改,更是对我大打出手,简直就是肆意妄为,不识好歹。”犬牙在旁,委屈而言。 “哦?竟有此事?”管事侧首,看向一旁持鞭,且是故作好奇而再问:“他说的可是属实?” “回管事大人的话,这小畜生平日里的确如此,不仅送的货比人少,吃的东西更是远比人多,而且外出送货也是磨磨蹭蹭,显然是个好吃懒做之辈,且是丝毫未曾将朱家这份活计放在眼中。”持鞭在旁,帮衬而言。 “空口无凭。”管事再度侧首,看向一旁握棍,且是带着明显取证之意问道:“可有证据证明,他的确似这二人所说那般?” “回管事大人的话,偷奸耍滑的证据倒是没有,不过这小畜生负责送货的药铺、医馆,皆是纷纷向我等反应...送的药材缺斤少两,且是以次充好,说不定便是被这小畜生偷偷贩卖了去。”握棍在旁,添油加醋。 “你叫什么名字?”管事听闻三只恶犬所说,倒也不曾动怒,甚至也不曾厉声批评夏寒,仅是用着无比温柔的声音,询问起来夏寒的名讳。 “回管事的话,我叫夏寒,不过我在做工之时...” 夏寒老实巴交的开口说道,本想反驳三只恶犬所说,但话也仅是说了一半,管事便抬手将其打断,且是用着无比阳光的模样,道出了万般和蔼的话语:“其实你不用解释些什么,今日我就站在这仓库之中,往日我也时常站在这仓库之中,甚至来日我也一直会站在这仓库之中。朱家的仓库就像我的家一样,家里面发生了什么,家里的人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其实我都一清二楚。” 夏寒有些感动,觉得管事既然这般说了,那么便证明管事知道那三只恶犬在污蔑自己,但管事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夏寒哑口无言。 “其实年轻人偷些懒倒也没有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年轻的时候,也许这偷懒之举仅是一件无伤大雅之事,毕竟我朱家是请你们来做工的。仔细想想,你们付出辛劳与汗水,而我们则是将其收入囊中,再于囊中取出钱银给你们作于生活用度。这本是一件等价交换的事情,也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任谁也不想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事情,将人逼死、累死。因此...偶尔偷偷闲暇、偷偷懒,倒也无可厚非。”管事一番言论,虽是和颜悦色,且是温文儒雅,但也似是柔软的刀刃,将夏寒死死钉在了那名为“偷奸耍滑”的木桩之上。 夏寒听着管事的话语,虽然心中略感温暖,但还是觉得应该反驳,不应该将“偷奸耍滑”的名号坐实。 但夏寒虽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管事却是率先开口道:“不过夏寒啊...你且记住,此间诸事讲的是一个等价对换,只有你付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才能得到你心里想要的,人们不会付出很少而得到许多,也断然不会付出许多而得到很少。” “当然了,做兄长的也能理解,谁不想着偷偷懒,便将钱银赚到自己的荷包里去?但可惜的是...世上谁都不愿意付出太多,谁也不愿意得到太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老实的人,也是一个忠厚的人,甚至也是一个正义的人,你之所以会行那偷奸耍滑之举,不过是迷失在成长的道路上而已。” “你还年轻,遇事莫要灰心,想当初我也似你这般,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作为前辈,作为于迷茫之中走出的过来人,我便送你一场机缘,至于能够凭着这份机缘走到何种地步,便全看你自身了。” 管事说了许多,且在温柔和蔼的微笑中取出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翠色玉笺,并交到了夏寒手中。 “这是...”夏寒看着手中与那“神奇功法”相同的玉笺,不解而问。 “这是功法的修炼心得,只要有了它,便可以将功法迅速修炼至高层。”管事微笑而言,不仅当着夏寒的面在说,更是当着仓库中来来往往的百姓,洪声而言。 仅在管事洪声落下,仓库中的百姓便是纷纷对着夏寒手中瞧着、看着,至于目光是否贪婪,也唯有他们自己方才知晓。 夏寒不曾想过这所谓的功法是否烫手,仅是如获至宝般将其捏碎,使其化作丝丝缕缕的青翠烟雾,并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当然...这丝丝缕缕的烟雾,也是当着仓库中所有百姓的面,融入了夏寒的身躯之中。 捏碎了玉笺,夏寒原以为最初的“神奇功法”定是因为自己资质愚钝而不曾显现于心中,毕竟通过数日做工以来,夏寒已是察觉到那“神奇功法”并不是个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例如说...站在管事身后的三只恶犬,即是最好的证明。 但让夏寒顿感意外的是...自己在捏碎玉笺之后,在青翠烟雾融入身躯之后...自己依旧不曾感受到任何异常,也不曾感受到任何有关于功法的讯息起于心中。 似乎...与捏碎玉笺之前,并无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区别,那么便是仓库中百姓看待自己的目光,竟是变了。 夏寒有幸,曾于野外夜幕之下得见狼群盯着血肉瞧看的模样。 那是一双双绿油油,且似幕下明灯的目光,而此刻仓库中百姓也正是如此,眼睛中不仅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更是带着明显的凶狠、恶毒之意。 转头再看管事,依是笑眯眯的模样,且是温柔抬手搭于夏寒肩膀之上,予以轻声... “日子很苦,你...一定要撑下去!” 似是激励之言,也不似激励之言,意味难明难测,却也仅能当做...激励之言。 善念 夏寒捏碎了管事所赠的玉笺。 倒也未过多久,仅在扛着麻袋出门的功夫,他的日子...即是变了。 仅是辞别仓库门前的小巷,亦是扛着麻袋刚刚来到熙攘长街之上,即见三五百姓成群结队,且是带着十足的殷勤,来到了夏寒身前。 虽是殷勤,却也带着十足的拦路之意,众人先将肩上麻袋放在,随又有人于怀中取出了几个包子并递到了夏寒身前,殷勤的笑、殷勤的说:“还未请教小兄弟名讳。” “夏寒,几位这是...?”老实且是带有些许蠢笨的夏寒不解反问,显然无法理解众人的拦路之举,也是无法理解这递到身前的包子是何意。 “见小兄弟起的早,做起工来更是劳累的紧,因此兄弟几个便是买了几个包子,赠与小兄弟在路上吃。虽然几个包子花不得几个钱银,不过还是希望小兄弟莫要嫌弃,也莫要拒绝。”待话音落下,百姓即将手中的包子塞入了夏寒手中,随后便是略显慌张的离去,似是十分担心夏寒会拒绝他们的好意。 不曾得到拒绝的机会,因此夏寒便只能将包子揣在怀中,打算在路上吃。 依是扛着麻袋前行,也依是未曾行过许远,即见几个百姓又是带着十足的殷勤之意,以及一个...装有凉茶的葫芦前来。虽然拿的东西与之前那几个百姓有所不同,但所说的言辞却与之前那几个如出一辙,皆是“见小兄弟起得早”“见小兄弟做工劳累”“兄弟几个...”且待话音落下,即将葫芦挂在了夏寒腰间,随后也是匆忙离去,且依是未给夏寒拒绝的机会。 有些单纯的夏寒,显然不知这是怎么了,不过他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将麻袋送到了“命运”所指的地点,夏寒即是踏上了归往仓库的路途,但也依是未曾走出许远,仅经街旁一处阴暗的小胡同,便是被人一把拉入其中,且是拉倒在地。 夏寒尚未起身即是发现,数位面色凶狠的百姓竟是围绕在他的身边,其中更有身强体壮之人瞬间上前,握其衣襟而将其猛然提起。随后一旁更是有人拿着笔墨上前,不仅面露凶相,更是狞声而言:“小子!你若识相!便将功法心得书写下来,以免受那皮肉之苦!” “我没有...他并未给我。”夏寒辩解,且是诉说着事实。 “胡说!兄弟几个看的真切,管事大人不仅给了你心得玉笺,你更是当场将其捏碎!”恶徒不信,不仅将夏寒猛然按在墙上,同时更是扬拳,似乎想要对其施以拳脚。 “你们在做什么?!” 恶徒拳脚未落,即有数位百姓拿着柴刀站在胡同口,并对数位恶徒放声而言,看上去就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士一般。 数位恶徒见柴刀刀刃亮寒,似是心中犯怵,因此也就灰溜溜的走了,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是恶狠狠的瞪了夏寒一言,且是狞声而言道:“日后做工时,给我小心一点!” 恶徒走了,仗义之士即是上前,不仅将夏寒扶起,更是关切而问:“小兄弟没事吧?” “我没事。”夏寒轻声而言,除了摔了一跤,以及撞了一下墙之外,倒也的确没事。 “那就好,若是日后有人再欺负于你,便与哥哥们说,只要哥哥们在,谁也欺负你不得!”仗义之士开朗笑言,且在笑言过后便是转身离去,似乎就像是传说中...助人不求回报的豪爽之辈一般。 在夏寒看来,自己是幸运的,不仅遇到了关心自己的人,也是遇到了帮助自己的人,同时自己也是过了颇感曲折的一日。但也仅在一日过后...夏寒便不再感觉自己是幸运的了,且是感受到了无比的恶心。 依是清晨,且依于朱家仓库中扛着麻袋走出,甚至依是辞别小巷刚刚来到熙攘长街,夏寒即于前路之上遇到了昨日那些关心过自己,且是帮助过自己的百姓。 送包子的百姓殷勤前来,且向夏寒索要功法心得。 送凉茶的百姓也是殷勤前来,向夏寒索要着功法心得。 仗义出手的百姓也是爽朗而至,向夏寒...索要起了功法心得。 其实仅是一份功法心得而已,就算夏寒将其写在纸上赠与众人也是无妨,但可惜的是...夏寒真的没有。 虽然夏寒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功法心得,但是在外人看来,夏寒却有,且是因为自私、小气方才不曾拿出与人分享。因此夏寒也是在无形之中被人贴上了一个...自私自利、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标签。 而这标签也似狂风过境,在仓库百姓的口中迅速传播着、扩散着,同时也是导致夏寒备受冷落与排挤。甚至到了午饭之时,所有百姓皆是默契的围在木桶之前,疯狂的争抢着食物,不仅将夏寒排挤在外,更是将其排挤到最后的位置之上,而夏寒也是清晰得见...最后几个抢到食物的百姓,更是对着木桶中剩下的食物大吐口水。 看着木桶中满是口水的食物,夏寒心中纵是有冤、有屈,却也仅能将其压在心底,因为他并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能力。 不过倒也庆幸,似乎不是所有百姓都是那般不讲理。仅在夏寒偷摸摸的坐回墙角,即见曾被夏寒于犬牙利齿之下救下的老人前来,不仅坐在了他的身旁,更是偷摸摸的于怀取出鸡腿一个,万般隐晦的塞入了夏寒的怀中。 “别拿出来,等下出门再吃。”老人很是聪慧,也很是清楚...就当下这个局势而言,谁帮助夏寒,便是与仓库中大多数人为敌、作对。 夏寒不动声色,仅是沉默的坐在老人身旁,且待片刻过后即是又有人前来,且依是坐在了夏寒的身侧。 是市远,是家中有老,亦有病妻,更是三胞需要同育的市远。 是穷苦百姓,也是像夏寒这般,甚至处境远比夏寒更加堪忧的穷苦百姓。 米饭成团,其数在二,由黄油纸包裹,亦似先前老人所赠的鸡腿那般,隐晦的塞到了夏寒的怀中。 “每过一段时间,仓库里都会发生些许暴乱,且到最后更是被城里的庙堂压下。”市远在旁,轻声而言,似是对夏寒,也似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夏寒在旁,不解而问。 “引起暴乱的百姓会被官府扣押,且在牢中关押些许时日,到了放出之时,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仓库之中。”市远侧首,看着仓库的大门,依是轻声窃语。 “为朱家做工这般光荣,为何不回?是朱家不愿再用?”夏寒再问,似乎不能理解市远所说直言。 “这才是最难办的,不仅是你我,这里的百姓都是抱着这种的想法,但从庙堂牢狱中出来时,这种想法似乎便会烟消云散。”市远苦笑而言,似是觉得应该为朱家做工,但也不是那般光荣。 “你的意思说...”夏寒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相信市远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一切都是朱家给予的,而自己的一切也皆是属于朱家的。 “也许你应该想想办法去另寻出路。”市远依是轻声,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大逆不道,但他...还是将这大逆不道之言说出了口。 夏寒沉默,且在沉默之时顿时想起往日夜里,“自己”对自己所说之言。 此刻回想,不禁觉得“自己”所说之言,便是值得推敲了... 例如说...最初所问的“无用之事”,究竟是在指自己为妹妹雕刻腿足,还是在指自己为朱家做工? 例如说...那所谓的“公平与否”,究竟是在指自己的命运,还是在指...同样是在朱家做工,同样是为朱家付出汗水与辛劳,却是受到了不同的待遇?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像“自己”所说那般,凭借“手段”去追寻公平,而这所谓的“手段”更是多种多样,并不单单局限于...拍马溜须、阿谀奉承之上。 但可惜的是...虽然空有想法,但心思单纯、老实木讷的夏寒,却是想不到丝毫“手段”去改变当下的局面。 依是过了半日,而在半日过后,空荡荡的仓库也是再度化作了满是麻袋的模样。 待夏寒离开仓库,街上依是冷清且熙攘,而夜上星月也是无声默唱,但相比于往日不同的是...夏寒已是急匆匆的走在了人潮的最前,且是头也不回的跑向了浮淤巷所在的方向。 夏寒不曾回首,因为他有些惧怕,惧怕在回首之后见到那...一道道绿油油,且似饿狼紧盯血肉的目光。 飞快的跑回家中,亦是头也不回的跑回家中,跑入了阴暗无明的浮淤巷,亦是推开了自家那老旧的柴门。 且在推门入院之时,夏寒即是震惊得见,“自己”...竟在院落中雕刻着木质腿足。 很是细心,很是入迷,很是专注,夏寒仅见“自己”正于院落中专心致志的雕刻着自己往日所雕的腿足,而自己往日所用的“鬼斧神工”“雕梁画栋”也是被“自己”持于手中。 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夏寒”却是真真切切的坐在夏寒面前。 “你...”夏寒有声,却也不似往日那般惊惧。 “你归来的似是有些仓促。”“夏寒”放下怀中腿足,且是站起身来直视着夏寒轻声而言,倒也不曾意外,亦是不曾不解,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遇到了许多怪异的事。”夏寒颤声而言,且有泪水于目中闪烁,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你仅仅是遇到了许多事,而你之所以觉得这些事情怪异,仅仅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夏寒”笑言,笑的有些阴冷,也是颇感邪异。 “什么事?”夏寒回顾过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论是为朱家诚诚恳恳的做工,还是对着老人仗义出手,或者是得到管事的功法心得后所做之事,他都不觉得那是一种...错。 “你不该去向仙人求得玉笺,也不该在那空白的契约上按下手印,甚是不该去往朱家做工,更是不该吃下那些食物,同时也不该为了他人仗义出手,亦是不该收取管事的功法心得。”“夏寒”说了许多不该,但在这许多不该之后所透露出的意思也仅有一个,便是夏寒纵做万般,皆是...错。 “可我仅是想要治好妹妹的双腿,因此便只能去求得那所谓的神奇功法,除此之外...我已是找不到任何办法。”夏寒垂首,且于此刻再度回顾过往,至此方才发现...自己所做之事有多么的愚蠢。 “不是找不到办法,仅是在前路之上见不到丝毫希望,许多人都是你这般,你这般的人...也是有着许多。而且那所谓的功法真的那般神奇?或者说...那所谓的神奇功法,真的存在么?”“夏寒”轻声而问,也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功法的真伪之上。 “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么?可我明明...”夏寒想要反驳,却也虚声反驳,显然已是察觉到了些许的真相,却是不想去面对。 “每日醒来都会觉得神清气爽,且是发现功法得到晋升之人,都会大变模样,对么?”“夏寒”反问,且是问出了夏寒想要说的话语。 夏寒听闻,沉默不语,也许在这一刻...他已无力反驳。 “那仅仅是你的错觉,也是在药物之下产生的错觉,而这也是我为何会说...你不该去吃朱家准备的食物,毕竟做着药材生意的世家,弄些补药也并不困难。至于那些模样大变之人便更是可笑了,也许你应该想一想,他们真的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还是说仅在你的眼中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呵呵...你年岁也是不小了,也应该能够知道,此间修士的灵力特性千奇百怪,纵有三两拥有一叶障目之法,那也并不奇怪。”“夏寒”依是说着,且是无比耐心的说着。 夏寒无言以对,不过还是开口道:“那我往后不去朱家便是。” “不去?!你说不去就不去?你真以为当初按下的手印,是个玩笑不成?!”“夏寒”转身,且对夏寒厉声而言。 “可...可那只不过是一张白纸。”夏寒天真而言,且似将那空白的纸张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毕竟空无一字的白纸,还不是任由朱家随意书写内容?而且你要知道,当初的玉笺也并不简单,你也应该能够察觉到...在捏碎玉笺之后,心中便是生出了许多莫名的想法,且在冥冥之中似是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你前进的道路与方向。”“夏寒”依是厉声,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夏寒认知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在对夏寒施加无形的心理压力,从而致使其心弦近乎崩溃。 “我...”夏寒听闻,依是无言以对,不过却又冷寒于额滑落而下,显然是被“夏寒”的言辞所吓到。 “落入蛛网之中的蜂蝶,是很难逃走的,除非...”“夏寒”不再厉声而言,而是经思索之后方才开口,而这也是让心弦近乎崩溃的夏寒,见到了一丝摆脱“蛛网”的希望,哪怕...摆脱“蛛网”的希望本有许多,但他此刻却是下意识的选择依靠眼前的“夏寒”。 “拼了命的挣扎...不是么?”“夏寒”叹息而言,言辞之间略显唏嘘,看上去...除了按他所说的拼命挣扎之外,已是再无它法。 听闻“夏寒”所说,夏寒不禁瞬间打了个寒颤,毕竟这所谓的“拼命挣扎”,与之前市远所说的“暴动”,似乎是同一个意思。 本想进一步询问“夏寒”,但可惜的是...在夏寒打了个寒颤之后,“夏寒”的身影却是消失在了院落之中,也是消失在了浮淤巷的夜幕之下。 而仅在“夏寒”刚走,便有那喜爱多管闲事之人前来... 是隔壁的女子,是往日于夜幕下洗刷莲藕的女子,也是今日于夜幕下洗刷莲藕的女子。 在浮淤巷中住的久了,见到的自然也就多了,纵是觉得莫名其妙,也是应该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死,同时也能猜测到...他们为何会死。 “会死。”女子有声,却也不似往日那般背对夏寒,而是站起身来,且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虽有一墙之隔,却也是站在了夏寒面前。 女子名唤春水,一江春水的春水,也是春水初生的春水。 春水相貌不扬,年岁似在而立,体态不称玲珑,不至高挑却也有着些许小巧之意,青丝盘髻却见寒雪微挑,穿着朴素且是整洁异常,若是细观即可得见目下微黑,显然是时常明灯夜挑所致。 “谁?谁会死?”夏寒惊声而言,似是对这“死”字敏感异常。 “你,你会死。”春水笃定而言,因为这是通过往日浮淤巷那些不大正常之人的下场,得出的结论。 “我会死?我会死...?可我还不能死!”夏寒侧首,看着院落中那已是完工的腿足,也是看向了妹妹所在的房屋。 “我可以交给你一个方法最为参考,至于你能不能改变当下的处境,便全看你自己了。”其实春水并不想陷入夏寒所在的泥潭之中,不过却似是有着喜爱多管闲事、于心不忍的性格,故而还是...为夏寒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 “什么方法?”夏寒有问,且是迫切而问,因为此刻的他已是感受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夹缝之中,且是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压力。 春水有些为难,似在质疑着自己这多管闲事的行为究竟是对是错,不过见到夏寒那略显可怜的模样后,便是开口道:“浮淤巷中曾有过许多似你这般处境之人,而他们也皆似你这般,受到了某些人的蛊惑。他们都选择了向朱家反抗,但下场却是很惨,皆是被庙堂中的衙役捉走,且被关押到了牢狱中。” “可我听人说...这是离开朱家的方法,因为只要入了牢狱,便不会再想着去往朱家做工。”夏寒虽是惊慌,却也想起了白日里市远对自己所说之言。 “是不再去想...还是不能去想了?”春水反问,反问着夏寒,依是反问着夏寒的天真,同时也是通过猜测,道出了血淋淋的现实与真相。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死...”夏寒猜测而言。 “嘘...”春水竖指,立于唇边,示意夏寒不要继续说下去,且待指落即是再度开口道:“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将你受到蛊惑之事告知朱家,并牢牢站在朱家这条船上,或许...这样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春水说完便转身归屋去了,走的急匆匆的,因为不再是妙龄的她,或多或少也是知道...有些闲事管不得,若是管了,自己也会被牵连至纷争中去。 浮淤巷中空荡荡的,且是透露着死寂的意味,夏寒独立院落之中,却也仅在片刻后即是瘫坐在地,不仅于绝望中翘首,更是对着繁星、皓月祈祷着... “谁能来救救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好端端的日子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也许这怪不得别人,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我的贪婪,如果我不曾对那所谓的神奇功法产生贪念,事态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 “可我还是想要乞求...乞求上苍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夏寒于院落中孤独的、无助的乞求着,他希望明日一早,自己的生活能够归于安稳,也是希望能有一双温暖且有力的手掌,能够伸入自己所在的深渊中,拉着自己重新归于明光之下。 看上去很是可怜,看上去很是无助,但可惜的是...在某些人眼中,夏寒的模样无疑仅是窝囊。 虽是深夜,但窗户却是微开,一道目光顺着缝隙而出,落在了夏寒的身上,随后又是转移到窗沿之上的莲花之上。 目光的主人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便顺着窗户的缝隙中伸出手掌,拿起莲花一朵便归于窗中,随后那本就不大的缝隙,更是...死死关合。 恶意 依是清晨。 依是仓库。 夏寒顶着无数满载凶狠的目光,硬着头皮来到了仓库之中,且是径直走到了管事的身前,并将先后两次受到蛊惑之事,尽数告知了管事。 管事似是听到奇闻怪事,不禁大惊失色道:“竟有这种事?那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夏寒也许是一个耿直的人,也是一个单纯的人,却并不是一个精明的人,此刻听闻管事所问,不禁瞬间陷入了迷茫,同时也是在心中想着...自己该怎么做呢? 见夏寒沉默,管事便是微笑开口道:“我朱家素来爱民如子,且以仁爱博人,在我看来...你们这些百姓都是我的手足,都是我的同胞,就算你们做错了事,或者说即将要去做一件错事,我也不会因此对他们做些什么。” “难道就任凭他们蛊惑这里的百姓?”夏寒不解,亦是因管事展露出的仁爱模样而不解。 “不如这样,今日黄昏之时,我们再继续探讨此事。”管事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且待说完便是转身离去,独留夏寒一人迷茫。 很是神奇,时间分明尚早,本有许多时间去探讨,但管事却将事情往后拖了拖,且由清晨拖至黄昏。看上去就像是...这件事会在这一日之中另有变数,但夏寒却也不知这变数从何而来,因此夏寒仅是迷茫了片刻,便在一旁扛起了麻袋一个,且是看了一眼仓库中正对百姓施以凶狠的三只恶犬,随后便忧心忡忡的向外走去。 很是奇怪,往日曾为百姓仗义出手的夏寒,今日却是未曾理会那些受到欺负的百姓,却也不知是清楚了自己根本就保护不了别人,还是深知...此刻就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扛着麻袋辞别仓库,仅是走出仓库门前的小巷,夏寒便是瞬间被人绊倒在地,尚未起身,即见绊倒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往日给他买过包子的几个百姓。 “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就算是狗吃了包子也知道摇摇尾巴叫唤两声,到了你这里...竟是翻脸不认人!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话音落下,几个百姓即将夏寒围起,不仅对其吐着口水,更是对其拳打脚踢,引得百姓纷纷于街侧首。但也未曾持续片刻,即是听闻有人于熙攘人潮中放声大喊... “衙役来啦!衙役来啦!” 对夏寒施以拳脚的百姓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因此在听闻衙役二字后,便是落荒而逃,没了踪影。 并无衙役前来,来的仅有两个寻常百姓,也是扛着麻袋为朱家做工的穷苦百姓。两个百姓在得见夏寒正受人欺负后,纵知其名声不好,却也是放声呐喊,不仅驱散了几个恶徒,更是好心上前将夏寒扶起。 不曾向夏寒索要功法心得,仅在将其扶起之后,便是扛着麻袋乐呵呵的离去。 夏寒已是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尚有鲜血于口鼻中流淌而出,一口血水吐在街旁,更是携带着两颗洁白的牙齿。 两个包子,换来了一顿毒打,夏寒有些愤怒的想着,但也是莫名的想到...这顿毒打真的是两个包子换来的么? 问题没有答案,夏寒也仅能扛着麻袋继续前行,但也未曾走出几步,即见土黄的污秽之物,竟是迎面而来,亦是当头而落。 啪! 污秽加身,刺鼻的恶臭更是散发,夏寒尚未回过神来,即见一个似是用于如厕的木桶,竟是被人猛摔于脚下。 污秽遮眼,致使夏寒不曾得见何人摔桶,不过却是听闻恶狠狠的声音于身旁传来...“狗东西,兄弟几个好心好意结交于你,你竟是不知感恩我等,反倒向我等藏起私来!当真是自私自利的狗东西!” 泼出污秽之人是何模样已经不再重要了,或者说夏寒已是通过对方的一番言辞,回想起了他们的模样。但又能如何呢?也许夏寒应该庆幸,庆幸对方不曾似是“两个包子”那般,对自己拳脚相向。 长街上的百姓虽是不曾四散而逃,却也纷纷退让,想要避开夏寒所在之处,亦是不想嗅到他身上那刺鼻的恶臭味道。可就在所有百姓皆是退让、避及之际,却是有人走上前来,用着一块破旧麻布的手绢,擦去了夏寒脸上的污秽。 夏寒得见,擦去自己脸上污秽的,是一位面上染尘,长发脏污,且是周身衣物已是脏至发亮的百姓。 是一个邋遢的人,也是一个不嫌脏的人,是一个丑陋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擦掉了夏寒脸上的污秽,那善良的百姓便是离去了,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在夏寒身上索取过什么,而此刻展露出的善良,也仅仅是单纯且...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善良。 夏寒离去了,也是扛着麻袋依旧前行,不过却也注定离不得许远,也走不到想要到达的地方。 仅是前行片刻,即是有人拿着麻袋将其套住,亦是有人拿着棍棒将其敲晕,且是迅速的拖入了一旁虽逢白日,却也依是阴暗的小巷之中。再观长街之上,百姓虽是万千如潮,却是有人得见夏寒被掳走的一幕,也是有人不曾见到,不曾见到的人们依旧前行,而见到的人则是冷眼旁观,呈现着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过...却也依有百姓在得见之后,便将肩上的麻袋丢到一旁,且是连忙对着朱家仓库跑去。不曾报官,因为他清晰得见,掳走夏寒的...也是仓库中的、为朱家做工的百姓。 夏寒于昏迷中醒来,却也并非是自然苏醒,而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 醒来后的夏寒方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手指粗细的麻绳捆绑在椅子之上,且待环顾四周后更是发现...四周阴暗的紧,虽有门窗,却也呈现着紧闭的模样。 有着明亮的光束,顺着门窗的缝隙照入房间,亦是照在夏寒的脸上、眼眸之上。虽然有些刺眼,但夏寒还是借助着耀眼却又不多的光亮得见...尚有数人围在他的身旁。 房间太过于阴暗,阳光太过于耀眼,再加上众人皆是背对明光、面向夏寒,便致使夏寒能够得见人影,却也看不清众人的相貌。 夏寒害怕极了,因为除了莫名出现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以及被人紧紧捆绑,他更是清晰听到了些许声响。 邦...是棍棒敲打时传出的声响。 叮...是锋刀相互摩擦时才会散发出的声响。 “如果你不想死,便将那功法心得乖乖写下!”是疯狗不择一切手段也要得到食物的声响。 接下来的事...夏寒不记得了,纵是记得也不愿想起了,因为在这一天他失去了很多,多到他往后余生都不愿去面对。 于门窗缝隙中照入房间中的光芒,已是于洁白明亮,化作了赤红血色,但与夏寒身上、周围地面之上的血色相比,似乎不仅差了些许,更是差了许多。 是黄昏,而在黄昏之下的房间中,仅是剩下了夏寒自己,而剩下他自己的原因也并非是那些恶徒放过了夏寒,而是那些恶徒收到了消息...素来对他们不管不问的朱家仓库,竟是莫名的点起了名来。 恶徒们离去了,夏寒则是独自坐在阴暗的房间中,血色夕阳的光芒透过门窗的缝隙,依旧照在他的脸上,但相比于照亮他双眼的白日明光,这所谓的夕阳却也仅能照在他那汗水与鲜血交织的长发之上。 吱... 有人前来,且是推开了老旧的房门,而在房门发出声响的一瞬,夏寒的身躯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不知何人前来,夏寒仅在恍惚之间觉得...似是有人站在了敞开的门前,亦是站在了似血的夕阳之下。 “绝望么?痛苦么?怨恨么?是否觉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属于你的希望?”来者于门前发声,而夏寒则依是垂首的模样,却也不知是无法抬起,还是说...他从未抬起过头。 “我...会死吗?”夏寒有问,同时也是通过声音,知道了来者是谁。是管事,是朱家的管事,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夏寒所遇的问题,拖到了黄昏方才进行探讨。 “没有人愿意死,也没有人想要死,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暖,而死去的...无论愿与不愿,都只能去体会彻骨的寒凉。”管事有答,且依是立身血色夕阳之下轻声作答,而此刻的他已经不在是笑眯眯的模样,纵是面上的阴柔也不禁收敛了几分,呈现出的多是...唏嘘与感叹。 “我不想死,我还有妹妹需要照顾。”夏寒虚声而言,纵是将死,牵挂的也是妹妹,且是想着...自己若是身死,没有双腿的妹妹又岂能活? “朱家啊...其实是一个很卑劣的世家,他们不仅欺骗百姓签订契约,更是利用心理暗示的手段让这些百姓为自己拼命做工。但你发现没有,就算是欺骗,就算是手段并不光彩,但朱家所担任的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的角色。” “人啊...是这样的,也始终是这样的,他们总是将内心中的柔软呈现到强者眼前,并将内心中的强硬对准了身边的弱者。就像前人所留之言那般...柿子总是挑软的捏。哪怕有些时候,根本就没有去捏柿子的必要,但他们还是捏了,不仅捏了,更是捏的凶狠,捏的厉害,恨不得捏出水来,榨出汁来。” 管事说了很多,且是很多让夏寒难以理解的话来,最后更是反问夏寒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定是受到了你们朱家的蛊惑。”夏寒依是垂首,且于血色夕阳之下虚声而言,似是觉得之前那恶徒之所以会欺凌自己,之所以会将自己当做软柿子狠狠的捏,皆是受到了朱家的蛊惑,而问题的根本性原因则是在于...是管事将莫须有的功法心得交给了自己,所以百姓才会对自己产生觊觎,从而受到欺凌。 “呵呵...你一定觉得,你会变成这幅模样,是因为我给了你一份本就不存在的功法心得,从而让你陷入了怀璧其罪的境地。”管事虽说,却也不曾得意洋洋的说,而是略显感叹、略显唏嘘的说。 “难道不是么...”夏寒反问,且是觉得管事才是一切的元凶,也是害他落至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 “你以为那些针对过你的,欺凌过你的百姓就不知道么?”管事笑言,笑容之中充斥着讥讽与不屑,却也不似讥讽着夏寒的天真,倒像是对他口中的百姓展露着不屑。 夏寒沉默,因为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辨别事情真伪的能力,也是不知管事口中所说的是否属实。 “你知道狗这种生物么?” “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每当主人靠近狗的时候,狗都会做出一副谄媚讨好、摇尾乞怜的模样。而做出这幅模样的原因仅仅是,他们知道能够从主人那里得到什么、获取什么。但每当有弱小的生物,且是无法提供给狗利益的生物在旁经过时,它们都会疯狂的叫、疯狂的咬,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我当年也似你这般,纵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之不清,不过等我见得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懂了。它们之所以会叫,之所以会咬,其本意并不是想要通过欺凌弱小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们的主子证明,它们是有价值的,哪怕它们的主人,从来都不曾让它们这般做过。” “并不是每一个...都是狗。” “是的,我在朱家任职管事已经有许多年了,也是执掌仓库很多年了。多年以来,我见过许许多多的百姓,也见到过各种各样的百姓,他们很好,也很出色,我甚至是发自内心的佩服着他们。因为他们是了不起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伟大且不凡的,因为他们荷包里的钱银是他们用辛劳与汗水换取来的,每一文、每一两,都是干净的。而我,要做的便是将混杂在这些出色百姓之中,善于投机取巧、善于拍马溜须、善于阿谀奉承的人挑选出来,并加以利用。” “呵呵...利用他们去欺压百姓么?” “呵呵...也许你已经知道,每过一段时间仓库之中的百姓都会受人蛊惑而引发暴乱。也许我们可以将这所谓的暴乱当做百姓的情绪,一种...不满的情绪。这种情绪需要发泄,而有人发泄情绪,自然也就需要有人去承担情绪,那么你告诉我,这份不满的情绪该由谁来承担呢?仓库里那些穷苦百姓?你?我?还是对于寻常百姓触之即死的狗屁世家?” 夏寒沉默,因为纵是再蠢,也是听懂了管事的意思。 “这个世道...不会真的有人重用狗这种生物的,也不会真的有人会向狗委以重任的。”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仓库里每年都会发生暴乱,而在暴乱之中...朱家损失的是钱,而百姓丢的是命。也许你该想想...这些百姓有什么错?他们仅是受到了他人的蛊惑,也许你可以帮我,帮我避免暴乱的发生。” “我该怎么做?” “我会将狗交给你去牵,而你...则是要利用这些狗去咬死那些想要引发暴乱之人,也要让那些心怀不满情绪的人,杀死你手中所牵的狗,从而打消他们心中不满的情绪。” 夏寒沉默,因为他听到了“死”这个字,也许对于本性善良的他来说,无论是自己的死,还是他人的死,都并不容易接受。不过...对于此刻的夏寒而言,自己的死,远比他人的死,更加难以接受。 “可我却并不知道谁受到了蛊惑。” “呵呵...嘴在你身上,你说是谁就是谁,狗在你的手上,你让他们咬谁,他们便咬谁。有些事的过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一个...结果。” 管事说完即是上前,解开了夏寒身上的绳索,随后也不曾继续说些什么,仅是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那阴暗却又充斥着血色的房屋。 不曾要求夏寒些什么,也不曾强迫夏寒些什么,似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也似一开始便不曾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 夏寒离去了,且是带着满腔迷茫离去,不过在离去之前却是回首,于顺门照落的夕阳血色之中,看了一眼桌案之上那染血的锋刀,以及桌旁那满是鲜血的椅子。 似是做出了觉得,却又狠不下心来,因此也仅能带着满腔的迷茫离去,亦是带着遍布于周身的鲜血...走在了熙攘的长街之上。 难得于夕阳之下归家,也似是第一次于夕阳之下归家。 家依旧是家,依旧是浮淤巷中的家,不过院落中的莲花,却是逐渐多了起来。 夏寒不知莲花从何而来,夏寒深知莲花从何而来,但无论知不知道,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都不是那般重要。回到院落中却也不曾去看那遍布于窗沿、窗下的莲花,仅于夕阳之下看着已被雕好的腿足,但...夏寒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这双腿足的用处。 往日不曾雕好之时,总是想着能够尽快雕好,因为这是一种...对美好理想的向往。 今日固然已是雕好,却又希望这双腿足并未雕完,因为这是一种...对残酷现实的退让。 终究是不曾抱起腿足,仅是带着满身落寞与迷茫,回到了房间之中。 “你还好么?”妹妹依旧坐在床铺之上,却也仅能坐在床铺之上,见夏寒满身鲜血,虽是道出了关切之言,但无论于语气还是表情,透露出的也仅有敷衍。 “我...”夏寒开口,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倒也不知是不想让妹妹为自己担心,还是明知纵是去说,自己的妹妹也帮不了自己什么。 “也许倾诉也是一种缓解压力的方法,如果将一切事情都压在自己的心里,终究会衍变成难以解决的问题。”妹妹依是开口,虽然已是通过观察于隐约间知道了什么,亦是通过遇安的讲述而知道了朱家的事,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夏寒亲口来说。 夏寒无言,仅是坐在床边,背对着妹妹,背对着夕阳,将来到碧霄城之后所遇之事,尽数如实告知。 妹妹听闻之后,那素来平淡的面容,也是化作眉目紧蹙的模样,且是微微侧首,将目光放在了窗外的莲花之上。 夏寒无言、妹妹沉默,致使狭小的房间中充斥着沉闷与压抑之感,同时亦是有着些许顺窗而落的夕阳的血色。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也不想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夏寒微微侧首,可见泪水顺着满是血污的脸颊流淌。 “立场这种东西,永远是最难站的,很多人都想着左右逢源,却是不知自己根本没有左右周旋的能力,很多人都想着拥有自己的立场,却是不知自己根本就没有独立的力量。”妹妹的言辞看上去没有任何道理,却是隐晦且委婉的告知着夏寒...若是不想死,便要按照朱家管事所说的去做。 夏寒蠢笨,却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妹妹所说,不过还是起身离开了房间,且是来到了院落之中。而仅在出门一瞬,夏寒即见隔壁的遇安,正傻兮兮的捧着一朵盛绽的莲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他家的院落。 似是不曾想到夏寒能够在黄昏之际归来,遇安入门即是赤面,且似做贼一般将手中莲花藏在了身后,随后更是呈现出一副不小心走错门的模样,打算转身离去。 “你似乎很喜欢她。”夏寒有问。 遇安驻足,且是红着脸拼命点头,也算得上是做出了回答。 “她没有腿...”夏寒好心提醒。 “我不大聪慧。”遇安傻笑而言。 “会很辛苦。”夏寒依是提醒,且是委婉的告知着,一个没有双腿的女子若是与一个不大聪慧的男子一同生活,那么日子一定会非常辛苦。 “并不会更辛苦了。”遇安不知是否听懂夏寒所说,不过还是傻兮兮的开口道,似是觉得...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断然不会次于当下。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照顾好她么?”夏寒苦笑而言,无论于模样还是言辞,皆是透露着一股...临终托孤的意味。 遇安点了点头,且在点头之后方才想到了夏寒所言之意,故而有问:“你要走了?” “嗯。”仅是一字回答,却也是夏寒仅能做出的回答。 “去哪里?”遇安有些迷茫的问着,似是无法理解夏寒为何要走,也是无法理解他为何要丢下自己的妹妹独自离去。 “一条与最初...完全相悖的道路。” “会归来的,对么?” “也许吧...” “那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不大的院落之中,夏寒惆怅而言,而遇安则是拍着胸脯做出了承诺。 夕阳渐落西山之后,而在独属夕阳的血色之后...迎来的也注定将会是夜晚的寒凉。 寒夜终将逝去,但也不是所有都能迎来黎明,也不是所有...都能等来温暖的阳光。 罪责 清晨已至。 仓库已至。 寒夜虽逝,但仓库中却依是充斥着寒凉。 百姓如潮涌入,且在恶犬的欺压下灰溜溜的扛着麻袋向外走去,看上去就像是做贼一般,看上去也像是...为朱家做工就像是作孽一般。 夏寒依来,且是盯着无数愤恨、憎恨、怨恨,且是带有明显谴责之意的目光,缓步来到管事身前,抱拳而言:“管事。” 管事微笑反问:“想明白了?” 虽是相问,但夏寒却是知道,就当下局势而言,无论他如何去想,都容不得他说上一句不明白,既然局势不容,那么夏寒便也仅能道上一句:“想明白了。” “好!”管事对于夏寒的回答很是满意,且是抬手唤来对百姓拼命撕咬的三只恶犬,并对它们命令道:“从今日起你们三个便跟着他!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要去做什么!其言即如吾令!明白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三犬同声而吠,虽是不知管事何意,却也不敢展露丝毫不满,或违背的意思。 将三犬交给了夏寒,管事即是转身离去,却也不似往日那般站在一旁,而是离开了仓库之中。似是归家去了,也似想要装出一副...对接下来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夏寒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虽然不知百姓中谁受到了蛊惑,但也没有关系,因为素来蠢笨的夏寒难得聪慧了一次,理解了昨日黄昏管事所说的那句...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加重要。 重要的不是百姓是否真的受到了蛊惑。 重要的仅是百姓是否会感到害怕,从而放弃对朱家不利的想法。 仓库依是那个仓库,而夏寒也依似当初的那个夏寒,不仅依旧扛起了麻袋,更是不曾将三只恶犬带在身旁,仅是扛着麻袋...老老实实的外出送货去了。 夏寒在前,犬牙在后,且是拿着笔墨纸张隐于暗处,且是不动声色的对着夏寒的背影瞧着、看着。 做的事不会有所改变,走的路自然也不会发生改变,路上所遇到的人似是早已注定,而就结果而言...也似与昨日相同。 “两个包子”依是恶狠狠的欺凌着夏寒。 “一壶凉茶”依是恶狠狠的羞辱着夏寒。 “仗义出手”也是呈现着无比狠毒且是怨毒的模样。 纵有万般,夏寒皆是不以为然,看似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却也在充当着猎人的角色,挑选着足以让他活下去的猎物。 夏寒忍受着欺凌,而犬牙则是在后,将那些曾欺凌过夏寒的百姓名讳,一一记在纸张之上。 仅是送了一趟货,夏寒便是回到了仓库之中,倒也不曾继续送货,而是等待着晌午的到来,或者说是等待着管事的归来。 晌午,管事依似往日搬运着木桶,且将木桶一一搬下、打开之后,便是站到了一旁,而无数百姓也是一拥而上,享受着他们眼中的美味佳肴。 夏寒不曾去争,也不曾去抢,而是将犬牙半日记载下的名单,交给了管事。 “你觉得...够么?”看着未至二十之数的名单,管事不曾说够或不够,而是看着仓库中争夺食物的千余百姓,给了夏寒一个回答问题的机会。 “还不够。”夏寒侧首,同样看着千余之数的百姓,觉得...数量似是少了一些,根本就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你觉得多少才够?”管事有问,且是笑眯眯的相问。 “极近可能的多,却又不能让朱家...伤筋动骨。”夏寒有答,却也是平淡似水的作答,且于此刻无人知晓,这回答之中是掺杂着憎恨,还是掺杂着狠毒。 “恭喜你,你有了真正为朱家做事的资格了。”管事笑言,且是拍着夏寒的肩膀而言,且在话音落下即是再度开口道:“如果你能做的漂亮,事后我便带着你去往...隐仙湖深处。” 夏寒听闻,目光微亮,听闻隐仙湖深处,能够想到的自然是朱家的小世界,若是能够步入其中,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加入了朱家这豪门世家。 “多谢管事大人栽培!”夏寒抱拳,且是躬身敬言。 管事离去了,不过在出门的一瞬,本是寂静的仓库,便是化作了热闹的模样,而这所谓的热闹,仅是来源于墙角中道道议论的声响。 “什么狗东西,白吃人家的东西。” “喝了人家好心买来的茶水,却是化作了狼心狗肺的模样。” “不知感恩,忘恩负义,简直就是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 许多人都在议论着,而议论的原因却也并非是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并非是见到了虚假的表象。之所以会议论,仅仅是因为...许多人先说了,他们便跟着说,为了“赶潮”,他们自然也就肆无忌惮的说了。 似是将诋毁、议论夏寒,当做了一种潮流,而这些发声之人更似地上落叶...风往哪边刮,他们便往哪边飘。 犬牙在旁,依是按照夏寒的吩咐与指示,将那些议论纷纷之人的名字记了下来。这一次他不曾背人记名,而是当着仓库中所有百姓的面,记载起了他们的名讳。 许多百姓得见犬牙似是在记载着什么,便似是发现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也似是找到了青云直上的阶梯一般。不再是窃窃私语的模样,而是恨不得用着世间最为嘹亮的声音,去议论夏寒、批判夏寒,从而让他们眼中了不起的恶犬大人,见到自己最为凶狠的模样。 不过...发出议论、批判之声的百姓,终究是少数,乃至是极少数。 毕竟很多百姓都知道...在人背后嚼舌头,是一种怎样可耻的行为,更别提是当着人家的面去议论。 也许很多百姓都不喜欢夏寒,但无论是喜或不喜,他们都不会去刻意诋毁、谩骂、批判夏寒,或者说是...不愿将自己的高尚或凶狠、利益或前途,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一百,待名单之上的名字到达了三位数,夏寒即让犬牙退到了一旁。 独立仓库门前,亦是立身于顺门而入的明光之下,于明光之下对着手中名单瞧着、看着。虽是白纸黑字,但在夏寒眼中,无论如何去瞧,纸上的字都是血淋淋的赤红模样。 过河。 夏寒依在百姓之中,亦是呈现着寻常百姓的模样。 三只恶犬在前,带着无数百姓行至桥上,待之桥中央,即闻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随后又是听闻物体滚动,且是落入水中的声响。 持鞭的戒指掉到了河里,百姓对此虽是不以为然,但经三只恶犬的欺压,即有数十位名单上的百姓,虽是不愿,也不得不跳入了河水中,且经下潜...寻找着他的戒指。 碧水河很宽,两侧虽浅,中间却是极深,善水性者刚刚潜至水底即需上浮换气,不善水性者也仅能漂浮于水面之上,呈现着无动的模样。 但浮在水面之上,显然不是持鞭想要看到的,也并不是夏寒想要看到的,而说来倒也神奇...纵是夏寒无言,持鞭也是颇为机灵、聪慧的做了夏寒想要他去完成的事情。 持鞭凶狠,傲立于长桥护栏之上,手中皮鞭更是接连猛落,抽打着桥下那些于水面露头的百姓,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让那些百姓向水底潜去。 持鞭很是聪慧,知道夏寒为何要将欺凌过、侮辱过他的百姓名字记下,也很清楚夏寒要让自己的戒指“不慎”掉入水中,且是深知夏寒为何偏偏要那名单之上的百姓下河去捞。 这些百姓要死,这些百姓必须要死!虽然夏寒不曾告知持鞭,也从未有人这般告知过持鞭,但持鞭还是一眼便看懂了其中的道理,毕竟...非是机敏聪慧之辈,也成不了管事身边的恶犬。 皮鞭之下,百姓晕的晕、伤的伤,晕的上不了岸,伤的也只能为避免皮鞭继续向水中潜去。而这也导致了...未过片刻,碧水河面之上便泛起了血花,更有数位百姓的尸体漂浮到了水面之上。 持鞭依立长桥护栏之上,无数百姓皆是对着他那持鞭的身姿瞧着、看着,且有不少更是目露着凶光,若非握棍、犬牙两只恶犬在旁,恐怕早已一拥而上。 桥上的百姓不曾站在过夏寒的立场考虑过,仅是觉得河里的百姓皆与他们一样,皆是老老实实、诚诚恳恳为朱家做工的穷苦百姓。他么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如此看来...皆是不曾做错什么,那么接下来被三只恶犬害死的百姓,是不是便会成为他们呢? 虽然皮鞭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但还是有了些许感同身受之意,且有不少百姓想要为桥下百姓说情,故而来到了持鞭的身旁,亦是围绕在了持鞭的身旁。 但也仅是刚刚围聚于持鞭身旁,持鞭便瞬感有人猛推了自己腿弯一把... 噗通! 持鞭落水。 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仅是呛上几口水,便可以狼狈的回到岸上,毕竟在他落水之后,即是无人再于桥上猛挥皮鞭,也不会有任何人对他落下皮鞭。 桥上的百姓是这般想的,但桥下、河中的百姓,显然却不这么想。 河里的百姓也许并不聪慧,但也绝对不会是蠢笨的,最起码此刻的他们很是清楚...戒指不曾捞上来,也绝对捞不上来,若是回到岸上...持鞭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且就算往最好的结果想,今日这戒指他们捞也得捞,不捞...也得在皮鞭之下拼了命的去捞。 已经有不少百姓为了捞戒指死了...而河里的百姓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而此刻摆在他们眼前的路也仅是剩下了两条。 第一条是...任凭持鞭上岸,继续对他们落下皮鞭。 第二条是...持鞭若是死在河里,也仅是落个不慎落水、不慎溺亡的下场,就算朱家要怪,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持鞭死了,毫无悬念的死了,水性本是很好的他,在水中挣扎片刻后便是死了。桥上的百姓能救,却也不曾出手相救,桥上的另外两只恶犬也能救,却也不曾下水,因为它们两个看出了端倪,看出了名为...“下水便要死”的端倪。 山上。 百姓已是摘下了许多草药,且于山顶装入了麻袋之中。 按照夏寒吩咐,握棍已将数个装有野草的麻袋,混入了无数装有药草的麻袋之中。不过在握棍将山上野草装入麻袋之时,夏寒也是“不小心的安排”了数位百姓,“恰巧”在旁路过,从而得见了这怪异的一幕。 很是拙劣的手段,也是十分愚蠢的手段,例如说...想要知道麻袋中装有野草,便要进入一个往日从未有过的...查验环节。 百姓下山,也是好奇,好奇着握棍为何要在山脚拦人,且是将那已是装好的麻袋打开查验,同时也有不少百姓更是惊奇的发现,自己所扛的药草竟是莫名的化作了野草。 十余位百姓惊惧的站在一旁,而握棍亦是前来,用着“药草被他们藏在何处”为原由,对这些百姓落下了手中的棍棒。 百姓死了些许,而那些不曾死去的百姓也是化作了遍体鳞伤的模样,而就在他们绝望之际...却是有着百姓挺身而出,且是指着握棍说出了自己“恰巧”见到的一幕。 遍体鳞伤的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是握棍贼喊捉贼,不仅将朱家草药偷偷拿去变卖,更是将他们当做了替罪羊。 恍然大悟的百姓似是疯了一般,与握棍拼起了命,而双拳难敌四手的握棍,自然也就步了持鞭的后尘。 死了不少百姓,死了两只恶犬,事情可谓不小,而他们的尸体,也是被早早的抬回了仓库之中,且是放在了门前的血色夕阳之下。 死在了朱家,亦是因朱家而死,自然也就要涉及丧葬的费用。 钱,管事拿出了不少,足有数百两的模样,但是给予的,还是暂借的,无论是管事还是夏寒都心知肚明。 给予的,不需拿回。 暂借的,必须拿回。 钱,经夏寒之手,交到了犬牙手中,而犬牙亦是按照夏寒的吩咐,让那些名单之上的百姓来拿。也许这些名单上的百姓与死去的百姓并不相识,但犬牙说他们相识,那么他们自然也就相识,且是明确告知名单上的众人...钱是丧葬所用。 换句话讲便是...谁能将那些死去的百姓安葬,谁就前来拿钱。 心地善良的百姓不会出现在名单之上,心地善良的百姓也会觉得...拿了钱便应该将死去的同伴好生安葬。 但名单之上那些自认为聪慧的百姓却是觉得...将人丢到野外,即是所谓的安葬,因此那所谓的安葬费,只不过朱家给他们用于毁尸灭迹的辛苦钱而已。 不曾给予,不曾发放,犬牙仅是将一包银子放在了地上,随后便站到了一旁。 百姓争,百姓抢,争的没了性命,抢的遍体鳞伤,到了最后犬牙却是将钱银拿回,且是在旁高傲的说了一句...吃相这般难看,干脆谁也别吃了。 犬牙自认为很了不起,也自认为能够镇住这些百姓,却也不曾想...争至红眼、抢至失去理性的百姓,见犬牙似在耍他们,自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仓库之中虽不至血流成河,却也称得上是死伤遍地,无数百姓虽想尽快逃离,却因心中“为朱家做工”的想法,而不得不蜷缩在墙角,呈现着瑟瑟发抖的模样。 再蠢的人也能看得出...一日之内死了这么多的人,绝非是一种巧合。 夏寒环顾四周,亦是看着千余百姓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觉得时机已是差不多了,便于怀中取出了名单并高举在手,且是借着仓库空旷而产生的回音,放声而言... “想必大家皆知,每过一段时间,仓库中都会发生暴乱。” “而暴乱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这些百姓受到了蛊惑,从而打算对我朱家不利!” “今日!鄙人借助三犬爪牙除去这些百姓也是实属无奈,还请诸位能够理解。同时也希望诸位能够知道,我们赖以求生的活计都是从何而来。更是要去思考,若是朱家轰倒,我们又会有着怎样的下场。” “为了朱家的强盛,为了我们日后的生活,还请诸位能够以此为戒,莫要受到小人蛊惑,从而毁我朱家无上基业!” 仓库之中,无数百姓在听,而夏寒则是立身门前在说,不过说归说...每当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尸体时,都会莫名的想到自己似是遗漏了什么,或者说是...一开始便不曾想到些什么。 蠢笨且单纯的夏寒不知自己遗漏了什么,仅是在管事的一番赞赏过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仓库之中。有些心神不宁,有些六神无主,且待夜幕之时方才回神,并发现自己竟然已是回到了浮淤巷内,亦是站在自己家的院落之中。 夏寒觉得...自己似是遇到了某种问题。 但单纯的他却是不知...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更别说如何去解决问题。 于院落之中侧首,未见春水,于院落之中回眸,未见遇安,于院落之中转身,仅见自家房屋门窗皆闭,自然也就不曾见到妹妹。 而在这最为需要帮助的时候,夏寒不禁觉得...似乎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或者说于此刻忽感...整个世界中,似乎只有他自己。 是孤独的,也是无助的。 于孤独中辞别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亦于无助之中迎来了夜的寒凉。 仅是刚刚入夜,即是有着熟悉的声音,传至夏寒耳畔...“你违背了法理。” “我似乎真的...违背了法理。”夏寒转身回首,即见“自己”正倚靠于矮墙之上,且是一言便让他知道了问题所在。 “这是一种降低成本的手段,而绝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至此亦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题很是简单,且依旧是存在。而朱家管事的手段仅仅是...把即将到来的暴乱,转变成了你残害了无数百姓的事实。”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无数百姓引发了暴乱,那么朱家到了最后只能是用钱息事宁人,毕竟世家再大也要顾及城内百姓的悠悠众口。但是经此一事之后,仓库中想要发动暴乱的百姓即是得到了震慑,而已经发生的所有问题,皆是出于你的身上,不是么?” “所以说...解决我一个,要远比解决无数引发暴乱的百姓...轻松得多?” “的确如此,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确违背了法理。” “我...” 夏寒百口莫辩,自己回想今日所发生之事,纵有管事在后策划,但无论是杀人的方法还是所杀的目标,皆是由夏寒定下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夏寒说了谎。 看上去是…杀了那些受到蛊惑,且是即将引发暴乱的百姓,但那些死去的百姓是否真的受到了蛊惑、是否真的会引发了暴乱,谁也不知。 在人背后说上几句闲话便要死?这无疑是一种...刻意的报复。 “也许我们应该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夏寒”依是有问,且是笑眯眯的问着。 “朱家会将一切罪责推到我的身上,并捉我去见官,从而将我当做那替罪的羔羊?”夏寒有答,却也依是无比天真的答案。 “呵呵...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你可莫要忘记,你在仓库之中已是当着无数人的面认下了罪责,不是么?” “夏寒”依是笑言,而夏寒也是回想起之前,在仓库中对着千余百姓所说的那句...“鄙人借助三犬爪牙除去这些百姓实属无奈”,看似是无奈之言,但实际上却是认罪之证。 “纵是有罪...也当有辩解的余地才对。”夏寒依是天真而言,不过言辞虽是天真,但模样却是化作了冷汗淋漓、惊慌失措。 “那你说朱家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呢?要知道...将一切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要远比推脱给活人简单的多,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些什么的。”“夏寒”依是笑眯眯的模样,虽然说的是残酷现实,却也说的颇为轻松。 “我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夏寒哭腔而言,且是对着身前的“夏寒”寻求着方法,毕竟在此之前,“夏寒”曾说可以依靠他。 “这个简单。”“夏寒”依是笑言,且是取出长柄提灯一盏,交到夏寒手中之后,即是再度开口:“只要你将鲜血滴入灯中的蜡烛之上,便可引燃灯烛。你要提灯出门,且要顺着长街一路向北,若在朱家将你杀死之前跑入庙堂,并向庙中所奉的散仙大人讲述出一切实情,即可得救。” “那这盏灯...?”夏寒虽慌,却也有问,觉得若是按照“夏寒”所说,那么这盏灯似乎便没有任何用处。 “长生灯烛,人在灯燃,人死灯灭,换句话来说即是...只要灯烛未熄,你便不会死去,若是灯烛熄灭,你便会死。” “我不拿...我不能拿!”夏寒听闻“死”字,即是惊慌退后,且将手中提灯丢到一旁,显然是觉得提灯过于怪异。虽然很多人都说人死如灯灭,但也不会真的有人将自己的性命,化作一盏轻易便可熄灭的灯烛。 “先不要急着拒绝...只有你将鲜血滴在蜡烛上,灯烛才会亮起,而且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保护一盏灯,要远比保全自己的性命,简单的多。” 寻仙 黑暗无明的长街之上。 寂静冷清的长街之上。 空旷无人的长街之上。 夏寒孤零零的走着,亦是提着未燃的灯烛走着。 前路笔直,却是无明,夏寒可以笃定前路有人,却也无法见到这些人的踪影,他们隐藏的很好,而夏寒更是没有任何办法与手段让这些人于黑暗中显现。 嘀嗒... 是水声,是水滴落地的声响。 夏寒不知,夜幕之下何来水滴声响,却也回首对着声音来源瞧寻觅、看而去。 但可惜的是,夜幕黑暗,纵是有心寻觅,却也不见声音来源,不过夏寒却是瞬感一阵刺痛起于手脚之上,亦是涌至心头。 抬手瞧看,仅见自己的手掌竟是不知于何时化作了鲜血淋漓的模样,再仔细瞧看而去,即可得见无数细小的切痕已是遍布于双手之上,且有鲜血于中流淌而出,待至落地...即是成了夏寒之前听闻的水滴声响。 回首瞧看,更可得见一排赤红的脚印,正顺着来路延伸至脚下... “呵呵...”惊惧瞬上心头,夏寒不禁于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干笑了两声,随后又是看着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掌自嘲道:“我从未触碰过什么,也从未想要触碰过什么,为何双手会化作如此模样?” 虽是自问,但问题却是没有任何答案,也许夏寒很清楚...负责杀人灭口之人已是到了,不过可笑的是...明知对方是为了杀害自己而来,但自己却是见不到对方的模样,甚至也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跑。 没有丝毫悬念的跑,也许纵是于行走转为奔跑,也是没有任何、乃至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跑出朱家这道黑暗无明、且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噗... 没有任何锋锐之物,也不曾触碰到丝毫锋锐之物,甚至是未曾见到丝毫锋锐之物,不过夏寒感到正有无数锋锐划破自己的手脚,且使鲜血洒落在那跑过的长街之上。 叮... 仅是跑出数步,夏寒即闻金石相交的声响,起于自己的手足之上。 垂首瞧看,手脚依是鲜血淋漓的模样,似与之前并无不同之处,不过经触却可发现...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掌之上,竟是多了一层无色,且似透明的护甲。 质感坚硬,重量似无,不妨手指、手腕转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护甲,却有无形之物保护着夏寒。 虽不知何人在保护自己,也不知对方为何要保护自己,不过夏寒还是对着长街远处迅速奔跑,似是想要到达尽头那能够保护自己的庙堂。 而那所谓的庙堂,也是从未见过的庙堂,甚至是从未听闻过的庙堂,已是成为了夏寒当下最后的希望,而夏寒也是将所有希望,全然寄托在了那所谓的庙堂之上。 “庙堂,既然为庙,自然有着仙人在内,若是能够对仙人诉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那么仙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夏寒依是奔跑,且在奔跑之间,渐渐摆脱了手脚之上传出的清脆声响,而那无形无色的护甲,也是渐渐消散而去。 但也仅是刚刚摆脱那清脆的声响,夏寒即感脚下竟是越发沉重,且随前行更是发出了哒哒的声响,亦在声响传出的同时,更是有着钻心的刺痛升起。 刺痛不禁使夏寒停下脚步,而停下脚步的他也是发现,自己的双脚竟似在地生根,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移动半步。 “我的脚...竟是黏在了地上?”夏寒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幕,仅是回想起之前移动时所发出的哒哒声响,方于隐约间猜测到了问题的答案。 不知是脚上的鲜血化作了粘合剂,还是说自己的血肉有了粘合的能力,致使此刻双足皆是黏在地面之上。 “呵呵...”夏寒依是干笑,且是迷茫的开口道:“为何好端端的日子,就化作了这般寸步难行的模样?是前方无路?还是说自己没有前行的能力?或者说仅仅是有人...用着手段将自己困在了这寸步难行的境地之中?” 境地似是寸步难行,但也仅在夏寒话音落下一瞬,即闻一阵声响于身后传来。 夏寒回首,仅见一只小舟竟于远方极速行驶而来,虽是无水可供其行驶,但小舟似是有着神奇的力量,不仅将坚硬的地面当做水面,更在地面过往之后留下了扩散的涟漪。看上去...不是水面才能供小舟行驶,而是小舟行驶的地方,即是水面。 小舟不大,宽在一尺,长在一丈,质感轻盈且是无杆无桨,亦无借风轻帆,看上去光秃秃的,却又充满了神奇的味道。 砰... 小舟行驶很快,且是不见丝毫温柔,仅在临近一瞬即将夏寒撞倒,亦是携带着夏寒于长街之上疾驰而过。却也未曾疾驰太远,仅在百余丈过后,速度即是渐渐放缓,而小舟也是渐消渐散,消失在长街之上。 夏寒已是落地,虽然依旧未在前路得见庙堂,不过却也摆脱了那寸步难行的境地,双脚脚下的皮肉虽经小舟一撞而撕裂,且是留在了百丈之后的街路之上,但...于脚下流淌的鲜血,却也不再具备粘合的能力。 忍痛前行,但也仅是踏出一步,夏寒即是再闻声响瞬起。 咕噜...是气泡于水下浮出水面的声响,夏寒闻声即是侧首而望,仅见自己的肩膀之上竟是浮出了一团形如气泡的血肉,不仅辞于肩膀之上,更是缓缓漂浮于身侧,且是有着些许对着高处飞去的意味。 抬手拨开肩上的衣物,夏寒方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竟是莫名的凹下去了一块,看上去就像是肩上血肉离体一般,再看漂浮在旁的血肉圆团...倒也的确是离体。 咕噜...仅在迟疑的片刻,即是又有新的血肉圆团接连离体,不仅漂浮于夏寒眼前,更是吓的他连忙向着身前的长街奔跑而去,似是想要尽快摆脱这怪异的长街。 随着血肉圆团接连离体,夏寒虽是未曾感受到疼痛,却也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躯竟是越发轻盈,但奔跑的速度却是未因轻盈而提升,反倒是因为身躯的越发虚弱而下降,仅在片刻过后,即是化作了脚步轻浮、摇摇欲倒的模样。 吧嗒...虽是摇摇欲倒,却是发现竟有一个苹果,莫名其妙的砸在了自己的头上,且是顺着自己的身前,掉在了自己的脚下。 不曾垂首看向苹果,而是翘首仰望天上,似是想要知道苹果从何而来,或者说是何人丢下。但经翘首却也未曾得见人迹,仅见自己那一团团漂浮至空中的血肉,竟是化作了苹果...白梨、葡萄、李子等水果,且是接连对着自己掉落而下。 夏寒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且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些水果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毕竟这些看似寻常、看似常见的水果,简直就是夏寒生命中的至宝...可望不可触的至宝。 谓之奢侈,足以。 谓之佳肴,足以。 谓之珍馐,足以。 夏寒见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顾不得许多,仅在顷刻即是上前,将落地的水果接连捡起,且将那苹果囫囵吞入口中。 苹果入腹,即见夏寒那本是凹陷、干瘪的肩膀,经是重新生出了血肉,或者说是...本是离体的血肉,竟是重新回到了肩膀之上。 水果是血肉所化,吃掉水果即可补全血肉,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也是夏寒再清楚不过的事,但夏寒在吃掉苹果之后,却是将其它水果一股脑的揣入了怀中。 啪... 就在怀抱水果向前而行之际,夏寒却感天地竟是忽转,地面不是地面,苍穹不是苍穹,自己身躯似是向着一侧房屋坠落而去。不过在旁看来,夏寒仅是数个踉跄,即是跌倒在地,且是试图起身,却也没有丝毫起身之力。 而本是拿在手中的提灯,也是掉落在街路之上。 如若天旋地转,如若方向颠倒,但实际上发生旋转的、颠倒的仅有他自己的感官而已。不过却也无妨,因为仅在夏寒倒地一瞬,即有沉重镣铐于一侧阁楼之上破窗而出,且是正对地面之上的夏寒瞬坠而来。 镣铐一端为开口圆环,便于扣在手腕、脚踝之上,而另一端则为沉重铁球,虽大小仅似碟盘,但实际却有千斤、万斤之重,两端由锁链相连,而能够连接千斤之重的铁球,自然也非凡俗之物。 砰! 镣铐一经落地,即是扣于夏寒手腕之上,而另一端的圆球则是在地翻滚,拖拽着夏寒不断向前而行。虽有帮助之意,但无论如何去看,这帮助的意图都不大明显,如若此刻这般...铁球极速,致使夏寒如若经烈马拖拽在后,未经片刻即有赤红血痕留于长街之上。 仅是拖拽百丈,夏寒意识即是模糊,可就在他即将昏死之际,却是有着不知于何处前来的好心人,且是不愿于阴暗长街路面之人,竟是瞬间出手,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银钩破空,不知起于何处,亦是不见何人所掷,仅见银钩大小仅似尾指,末端有线相接,似若渔家用于垂钓之具。 银钩瞬落,且是精准钩于夏寒手臂之上,经力猛发、经线紧绷,即见夏寒一臂瞬断,且随银钩来路而归,于夜幕之下无影无踪。 “啊...!” 与其说是被银钩勾走,倒不如说是被硬生生的扯断。 夏寒一臂瞬断,鲜血亦是不驻喷涌,剧烈的疼痛更是让他在街路之上大喊起来,不过那千斤镣铐亦是因此停下了移动,不再拖拽着夏寒前行。而这也很难让夏寒判断,当下的自己究竟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幸运的是捡回了一条命,不幸的是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 周身携伤,一臂已断,却也不敢驻足,因为谁也不会知道,若于街上逗留,会遇到怎样的怪异事情,而且夏寒已于远处得见街旁得见些许灯火,若是不曾猜错...那应该便是庙堂所在,亦是他的希望所在。 狼狈起身,捂臂前行,鲜血流淌、洒落在走过的道路之上,前路虽平却也让夏寒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望山跑马。 也许仅是走了片刻,也许走了很久很久,夏寒终是来到了庙堂门前。 庙堂很大,不仅庄严,更是气派,似是彰显着仙家威仪,也似衬托着超脱凡俗的意境。不过究竟是何种模样,夏寒当下应都没有任何仔细瞧看、体会的机会,能够做到的仅是跌撞入内,且是对着深处狼狈而去。 入门即是院落,院落之广,足有百丈见方,且有石像两个各立通往大堂的道路两旁。虽然皆是凡人模样,却是手持长枪并正对院门所在的方向,亦使那满载锋锐的枪刃,正对夏寒。 夏寒见状不禁吓了一跳,且是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不过在见到仅是雕像,而并非仙人、鬼怪之后,便是迅速起身,走向了庙中那灯火通明的大堂。 入堂一瞬,夏寒即见大堂宽广,其内明灯似有千万盏,似若璀璨星河遍布于大堂两方,而两方墙壁之上更是供奉着万千神佛雕像,正由这些明灯所照亮。 而在大堂最深处,更是有着四方长案位处高台之上,同时更是有着一位...岁在不惑的男子,正端坐于方案之后。 男子白面,短髯覆腮,白袍黑靴,且有乌纱如带环额,而乌纱的正中央更是嵌有乌黑宝玉一块,虽不曾散发珠光宝气,却也有着些许深邃意蕴于中流转。 男子不怒自威,此刻见夏寒前来,更是瞬间睁开双眼,似有象征天地间至刚至阳的精光顺着双目之中照射而出,亦似无形劲力猛然打在了夏寒的身上。 夏寒见状,当即跪拜,纵是不问也该知道,那方案之后所坐定是碧霄城庙堂所供的仙人,更何况仙人不仅坐于诸天仙人的正中,头顶之上更是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而匾额之上更是有着赤红且夺目的四个大字...两袖清风。 啪! 惊堂木瞬起瞬落,其声惊荡八方,且有余音似可绕梁三日而不绝,且待堂木之声过后,似为仙人的男子更是洪声开口道:“堂下何人?!因何而来?!” “回仙人的话,小人名唤夏寒,是为伸冤而来,还请仙人为小人做主。”夏寒闻声瞬跪,且是捂着断臂对着案后仙人接连叩首。 “有何冤屈!速速禀告!”仙人听闻,当即起身,本是洁白似纸的面色也是微微红润,同时更有青筋浮现于额头之上,看上去就像是...百姓的冤屈,即是他的冤屈,百姓的仇怨即是他的仇怨,若是没有倒是无妨,若是有...对他而言,即是一种奇耻大辱。 夏寒见状,似是见到了希望,也是被仙人那刚正不阿、体恤百姓的模样所感动,当即便将朱家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所遇之事尽数禀告给了仙人。 “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碧霄城在我的治理之下,竟是发生了如此不堪入目之事?!”仙人听闻夏寒所说,当即拍案而起,看上去就像是与朱家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也是呈现出了想要立即去往朱家,将那些欺压、残害百姓之人一网打尽。 不过仅是刚刚起身,仙人便看着跪于堂中的夏寒道:“不过今日为时已晚,派兵捉人多有不便,待至明日清晨我即亲自动身,去往朱家捉人擒贼,为你讨回公道。今日你便先归家休息,等到事情有了结果,我在派人通知于你。” 夏寒听闻不禁大惊,毕竟于家中走至庙堂,他便已是丢掉了半条性命,若此刻再于庙堂归家,他又岂有存活之理? 夏寒本想开口乞求仙人收留,却是不曾想...仙人不仅未曾给他开口的机会,仅是站在高抬之上挥了挥衣袖,即使狂风乍起于堂,不仅将其身躯吹飞,更是使其身躯似若破布一般,飞出了院落,掉到了庙堂之外。 砰! 夏寒落地有声,大门闭合亦是有声,二者同瞬而起,亦于同瞬而落。待夏寒起身,更是孤零零的站在长街之上、庙堂门前,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不禁回想着刚刚...自己是否真的走进去过? 如果真的走进去过,那么...事情的结果与他心中所想,出入为何如此之多? 夏寒侧首,看了看来时的道路,又看了看自己那血流不止的手臂,不禁在想...自己真的有命回到浮淤巷么? 夏寒离去了,不知是否相信仙人明日一早便会去往朱家,但仅在庙堂大门闭合一瞬,朱家的管事却是笑眯眯的于堂后走出,且是站到了大堂之中。 “看样子这一轮...又是你朱家输了。”夏寒走后,仙人面上的红润即是如潮消退,额上的青筋亦是消散,此刻不仅化作了笑眯眯的模样,更是散发着一股博弈胜利的意味。 “朱家计短,手段拙劣,大人计长,方法得当,输掉了这局游戏,也是理所应当。”管事亦是笑言,不过在笑言间更是于怀取出银票一沓,且是毕恭毕敬的,亦是十分懂事的顺着仙人身前的方案之下,递到了仙人的手中。 “是不是少了些?”仙人接过银票数了数,随后便是有些不满的看向管事笑问道。 “大人说笑,既然选择了细水长流之法,那么每次得到的也必然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管事虽然依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却是打消了仙人想要更多的想法,也许会因此而惹怒对方,但自身似乎却也不怕。 “呵呵...好!好!好!”仙人被拒,却也不曾动怒,仅是看着管事那不卑不亢的微笑模样,接连道了三个好,且用目光欣赏了管事片刻后,更是开口道:“你是个人才,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何?有没有兴趣为我做事?” “纵观明灯三千盏,照亮人间万里路。横拜仙家九千数,自可抵至凌云处。不过...一天做狗,一辈子都是狗,如果无非必要,自然也就不愿挪窝了。”管事笑言,且在言笑间将这不大的庙堂捧到了顶点,亦在言笑间将自己贬低到了最低谷。 管事走了,在仙人的目送之下离开了庙堂,而在管事离去之后,却见“夏寒”于堂后走出,且在大堂中正对仙人抱拳行礼道:“大人,他已经没有了用处,用不用杀人灭口?” “灯给他了么?” “给了,不过却是遗落在来时的路上。” “会点燃么?” “会的,因为小人已是将其捡起,并放在相距庙堂不远的街路中央。” “红的?白的?” “红的。” “那么便算了。” ----- 夏寒已是走在了归家的路上。 状态并不好,除去周身伤势不谈,单是断臂中无驻流淌的鲜血,便足以让他逐步走向死亡。 正如庙堂中那并不美妙也并不动人的声响,提灯已是出现在了夏寒身前的道路之上,也许出现的地点有些怪异,并不是夏寒遗失它的地方,但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对于夏寒而言,此刻方才回想起提灯的事情。 很难描述这提灯究竟是怪异还是神奇,毕竟对于此刻的夏寒而言,只要能够让他活下去,哪怕是一种怪异,也足以谓之神奇。 独臂提灯,将鲜血滴入灯罩之中、蜡烛之上,即见赤红的火焰瞬起,不仅透过洁白的灯罩,更是照亮夏寒的前路。 归家的路很好走,最起码在归途之上,夏寒走的不是刃林刀山,也不曾再遇寸步难行的道路,没有小舟相送,却也不曾遇到那沉重的镣铐,更是未逢那不知于何处而来的银钩。 不曾进一步失去什么,也没有什么能够进一步失去了... 摸了摸怀中,自己血肉所化的水果尚在,不知自己将其吃下,断掉的手臂是否会得以重生,也不知自己周身的伤势是否能够痊愈,却也不曾贸然将其吃下,哪怕它们本就属于自己。 穷人家的孩子是这样的,总是想着将最好的“钢”用在“刀刃”之上。 前路很长,夜幕依暗,夏寒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过长街的了,也是不知自己是否成功回到了家中。 长街依暗,不见尽头,霖安、梓娴、嘟嘟自始相随,至此方终。 接下来的故事,霖安等人见不到了,能够见到的仅是夏寒那手持红烛的身影,于长街之上渐行渐远,且至黑暗深处更是呈现着如若风中残烛、若隐若现的模样。 不幸的是,众人不曾继续相随。 幸运的是,众人知道夏寒归到了家中。 不幸的是,知道夏寒归家的众人,也是知道夏寒归家后即是结束了一生。 幸运的是,家中只有夏寒的尸骨,却是不见妹妹的身影,如若不曾猜错...妹妹应是凭借着夏寒怀中的水果,或者说是凭借着夏寒的血肉,致使双腿重生。 不幸的是,也许双腿得以重生,但夏寒的尸骨却是依旧留在家中,很难想象妹妹为何不曾将夏寒埋葬,也许她的结局也未必能够似人想象般那般美好。 当然,尚有幸运的是...夏寒再也不用为朱家做工,也不用再为讨生活而辛苦奔波,哪怕外人皆不这般想,但对于夏寒而言...也许真的是一种幸运,也算得上一种...自我慰藉。 大义 夏寒的过往,已是告一段落。 霖安、梓娴、嘟嘟则是顺着自家柴门,于过往回到了当下。 梓娴依是笑嘻嘻的模样,对夏寒的过往不以为然,似乎早已在此间见过太多如此、这般。而嘟嘟则是在旁原地旋转,似乎很是迷茫,似乎很是不解,似乎难以接受,却也不知在纠结些什么,也许是纠结着夏寒为何不跑,也许是纠结着夏寒为何不将朱家、官府之人斩尽杀绝,也许是纠结着...如果换上自己,一定会远比夏寒做的更好。 霖安小嘴一噘、眉头一皱,且是立身阴暗院落中垂首,亦是背对梓娴而言:“我接收不了,不仅接受不了夏寒的结局,也是接受不了朱家的所作所为。”待话音一落即是转身,似是打算出门而去。 梓娴不曾加以阻拦,嘟嘟亦是紧紧相随,毕竟对于二人来说,霖安去哪他们便去哪,霖安想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而至只要跟着霖安走,无论到了哪里,无论做了什么,都错不了的。 梓娴未拦,嘟嘟未阻,但霖安尚未辞院,邻家房门即是瞬开。 春水出门而来,虽与霖安有着矮墙相隔,却也相问道:“你们要去往何处?” “我要去往朱家。”霖安转身,虽知春水对夏寒的帮助不多,但也的的确确是个好人,毕竟在这个世道上,能够予以三两良言善语,便已是莫大的情义。 对于霖安而言,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春水,但对于春水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到霖安。而这也不免让春水觉得,霖安定是刚刚来到碧霄城,只能入住浮淤巷的穷苦百姓,因此便开口提醒道:“朱家不是寻求富贵的地方,也不是寻求活计的去处,我劝你们还是远离朱家为妙。” “我知道,我都知道,也许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会选择前往。”霖安笑言,看上去傻兮兮的,却也不知是透露着一股寻死之意,还是透露着一股知虎不畏山的意味。 “去做什么呢?又有什么意义呢?”春水依问,且依是展露着明显的阻拦之意,而之所以阻拦,却也不是因为朱家有多么可怕,仅仅是想要管上一手闲事,或者说...可怕的不是朱家的强大,仅仅是喜好多管闲事的性格。 “让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拥有属于它的意义,便是我要前往目的。”霖安依是傻笑。 “如果你去意已决,我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拦于你。不过...如果你非要去往朱家,切记莫要签订什么契约,也莫要去拿什么神奇功法的玉笺,若是签了、拿了,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春水依好心提醒。 “谢谢你,我都知道,我叫霖安,请教姑娘芳名。” “春水。” 霖安离开了小巷,且是来到了巷外的长街之上。 虽是夜幕,却也未至深夜,因此长街之上依旧是熙攘的模样。 夜幕繁星在上,璀璨灯火在旁,天上璀璨,地上明亮,似是行于万家星河之间,也似游于万家星河之下。 霖安走在熙攘之中,倒也不曾瞧看周围的繁华景象,仅是看着一个个于城外归来的百姓,也是看着这些本该于璀璨星河间享受闲暇,却是扛着麻袋匆匆而行的身影。 “梓娴也要一同么?”霖安于熙攘长街之上驻足,亦是于璀璨灯火之间驻足,不曾回首,仅是背对梓娴而言。 “霖安所在之处,便是梓娴所向往的地方。”梓娴上前,不仅收起了笑眯眯的模样,更是温柔的拉起了霖安的手掌。 “我有两个朋友,两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但他们却是死了,死在了我的过往。”霖安转身回首,却也不曾看向梓娴,而是看向远方城门洞,甚至是远比城门洞更加遥远的地方。 “梓娴也有一个朋友,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不仅还活着,更是活在我的眼前。”梓娴明眸,不曾遥望远方,更未仰望苍穹,明眸所向、明眸所映,即是身前,亦是当下。 “我不想我的朋友因我而死,也不想我的朋友因我而伤,甚至不想我的朋友因我而迷茫,因为这些会让我感到无比的彷徨与悲伤。”霖安笑言,却也不再看向远方,仅是看着眼前的梓娴。 “可你的彷徨与悲伤,恰恰是我痛苦的根源,而这份痛苦却又包含着迷茫、伤痛与死亡。如果霖安不想,倒不如将你的朋友带在身边,因为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发现,选择守护,远比刻意疏更加简单。”梓娴依是温柔的说着,亦于繁华街路之上、熙攘人潮之中捧起了霖安的俏脸,且是将其拥入了怀中,亦使霖安感受到了怀中的温暖。 “我没有把握...”霖安亦是拥抱梓娴,不曾反驳梓娴所说,却也展露出了不自信的一面。也许霖安很清楚,少年本该自信,但与罪孽、仙人交战过的他,根本就找不到丝毫把握,能够在战斗中保护梓娴,也许在这一刻...霖安已是忘却,梓娴重伤濒死,即可独战墨羽天仙。 “那就学会去依靠,人呐...习性终为群居,虽然孤独也是一种方式,但所谓的孤独往往会面临着更多的苦难。”梓娴笑言,待话音落下即是拉着霖安的手走在了熙攘长街之上,也许前路很是遥远,但霖安要去的地方,注定也是梓娴要去的地方,既然方向相同,那么无论是否同行,终究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行过长街之时,即是璀璨渐熄之际,而霖安亦是带着梓娴与嘟嘟来到了夏寒曾来过的隐仙湖旁,亦是在烟云朦胧的桥头见到了四方桌案,以及端坐案后的...仙人。 隐仙湖依旧是隐仙湖,不过相比白日,却是有着明灯万千遍布湖中,致使在旁看来似有万千星辰隐于湖中,亦是缓缓飘荡于湖面之上,将那缭绕烟雾映照至金黄模样。 仙人依旧是那个仙人,那个仙风道骨、面色红润、一袭白衣、背负长剑、一脸刚正不阿的仙人。 若是初见,霖安必敬仙人三分。 但此刻已是再见,霖安便不禁对这仙人抱起了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态度。 霖安上前,梓娴相随,嘟嘟则是率先一步滚到了老头儿身旁,且似留下了贪婪的口水,当然...他并没有嘴,也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闻朱家有着无上功法,只要修炼至极,即得通天彻地的无上修为?”霖安上前有问,且是不卑不亢,对着卖相唬人的老头儿傲声而问。 “听谁说的?”老头儿略显谨慎,觉得霖安与往日至此的少年有所不同,最起码展露出的态度,便是大有不同。 “大家都这么说。”霖安笑言,且是站在四方案前笑言,微微仰头且垂眸,学着往日逢秀那傲然的模样,对着老头儿不恭不敬的说着。 “既然大家都这般说,那么自然也就是了。”老头儿没有正面回答霖安,不过在看清霖安身上那破旧的粗布麻衣,以及脚上所着的草履之后,便放下了心中的谨慎。 “如果空练功法,却是不得修为,又当如何?”霖安依是傲然相问。 “那么这...便是“大家”的问题,毕竟话...都是他们说的。”老头儿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不过却因霖安展露出的傲然而生不满,毕竟在他看来,霖安可以不尊重自己,也要尊重自己身后的隐仙湖,以及湖中所藏的朱家。 “可坐在这里的是你,功法也是由你发放,若是出了问题,你难道不该负责么?” “呵呵...小朋友说笑。我的确是坐在这里,但也仅是坐在这里,我从未让人前来,也从未强迫人们前来。至于桌上的白纸也好,玉笺也好,一开始是不曾有的,只不过是需要的人多了,它们自然也就出现了,毕竟有需求...才会被创造。” “给我一个,如何?” “那么就要看你...是否愿意遵循“大家”所制定下的规矩了。” 霖安不是很懂所谓的规矩是个什么规矩,不过还是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随后又按在了老头儿身前的洁白纸张之上,而梓娴在旁也是效仿,将自己的手印,按在了纸上。 手印按了,任凭朱家随意书写的契约也算得上是成立了,而老头儿即是笑眯眯将其收入了怀中,随后更是对着霖安与梓娴,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了。 梓娴冷笑,霖安则是迷茫,显然未曾理解老头儿抬手在示意什么,故而茫然相问道:“干什么?” “当然是跪下来叩谢仙人的恩泽了。”老头儿笑眯眯的说着,目光中更是透露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愉悦之色,似是见到了高傲的霖安跪在了自己身前,且是正对自己叩首不断的一幕。 “你...是不是有病?”霖安又是化作了傻乎乎的模样,虽然有着夏寒这前车之鉴,但他显然不想成为后车之师,且是他也是觉得老不死的说的完全没有道理。毕竟按照流程而言...按了手印之后,他们便要受“玉笺”影响而去往朱家做苦工,若是玉笺不曾到手,流程也就不会进一步开展下去,而朱家也不会得到廉价的劳动力。 “放肆!如何与仙人说话呢?此乃不敬!大不敬!年轻啊!还是年轻啊!若不是看在你二人年轻,老朽非要拔剑斩了你二人不可!”老不死的听闻霖安所说,当即大怒,且是装腔作势,欲做拔剑之举。 “呵呵...” 青鸾未在,霖安却也无惧,见老不死的想要动手,即是运转灵力于体内,且在尚未外放之际,梓娴却是在旁发出了轻笑之声。 “你笑什么?”老不死的瞪眼相问。 “爱给不给,爱用不用。”梓娴笑眯眯的说着,且是正对老不死的而言。 “你...说什么?”老不死的听的很清楚,不过还是相问,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给了梓娴一个改口的机会。 “我说...爱给不给,爱用不用!”梓娴依是微笑,不过却是加重了语气,且是提高了声音,随后便是拉着霖安轻蔑转身,打算离去。 “二位道友请留步,方才是在下有眼无珠,贸然得罪了二位。”老不死的瞬改颜色,且于桌案之上抽出玉笺两根,随后略显殷勤的走到了霖安与梓娴身前,再度开口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二位能够收下。” “哼!给脸不要脸的老匹夫!”梓娴一把夺过老不死递来的玉笺,且是傲慢无礼的带着霖安转身离去。 虽是离去,不过梓娴却又于离去之际转身回首。 映入梓娴眼帘的是老不死那阴沉似水,且是足以谓之阴毒的面色,而映入老不死眼帘的则是...梓娴那满载邪异与狰狞的面容。 对于梓娴而言,老不死理应化作如此模样,但对于老不死的而言,显然无法理解梓娴为何会有如此面色,而这也是让仙风道骨的他...背脊生寒。 看上去,老不死的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是不知自己与谁签订了契约,或者说是...老不死的根本无从知晓,究竟是两个少年与朱家签订了契约,还是朱家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找了两个祖宗。 霖安与梓娴离去了,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便会去往朱家仓库做工了,不过嘟嘟却是不曾离去,不仅留在了桥头,更是顺着隐仙桥滚动,进入了弥漫的浓雾之中,似是光明正大的前往朱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嘟嘟总是觉得,但凡世家之内,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似若逢娟那般的美味佳肴,也正是因此...在嘟嘟眼中,世家即是装有美味佳肴的盒子,且是对他有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 ------ 归家床头坐,霖安不禁对着手中的玉笺直皱眉头。似在考虑着是否要将其捏碎,毕竟有着夏寒的前车之鉴,难免觉得将其捏碎便会受朱家的支配,毕竟夏寒莫名去往朱家做工、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将货物送到指定地点、莫名其妙便拥有照料药田的经验,皆在表明...一切怪异的迹象,皆是在捏碎玉笺后开始展现的。 霖安虽是迷茫,但梓娴却是没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不仅在旁捏碎了手中的玉笺,更是将其破碎而成的翠色烟雾主动吸入体内。 “你...你怎就这般...?”霖安见状大惊,且是慌乱起身对着梓娴瞧看,显然是将玉笺当做了某种骇人的毒物。 “拿都拿回来了,若是不用,岂不可惜?”梓娴笑嘻嘻的上前,且是贴在了霖安的身上,同时更是笑嘻嘻的说道。 “那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许我们应该小心一些的,也该谨慎一些的,而且我总是觉得这玉笺,似乎怪怪的。” “你当然会觉得这玉笺奇怪了,毕竟是受到修士灵力特性加持的东西。不过霖安也无需担心,因为只要意志坚定,信仰强硬,我们便无需将这玉笺中的灵力特性放在心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霖安迷茫,虽然不曾怀疑梓娴所说,不过还是捏碎了手中的玉笺,待吸入一口翠色烟雾后,便是摸着后脑勺傻兮兮的问道。 “是嘟嘟告诉我的。”梓娴依是笑嘻嘻的说着,且是看不出丝毫男孩子应有的模样,能够看到的也仅有独属女子的狡黠。 “那嘟嘟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就要去问嘟嘟了。” “嘟嘟...嗯?嘟嘟怎么不见了?” 本是梓娴的问题,却因话题转移,转移到了嘟嘟的身上,且经茫然环顾而不见嘟嘟踪影后,霖安更是大惊失色,并将问题的重心放在了“嘟嘟去了哪里”之上。 “稍安勿躁,嘟嘟仅是饿了,自己去找吃的了。”梓娴见霖安慌乱不已,便连忙开口安抚。 “饿...饿?”霖安有问,且似喃喃自问。 饿,很是奇怪,虽然仅是简短一字,亦是在常人眼中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一个字,但在霖安看来却是怪异的紧。 怪的不是嘟嘟,而是“饿”这一概念之上。毕竟在以往的岁月中,嘟嘟从未表达过“饿”这一概念,亦是从未吃过食物,毕竟嘟嘟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他...却从未吃过东西。”霖安不解,且是询问起了梓娴。 “也许想要吃东西与需要吃东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却又能够通过同一种方式表达出来,而这种表达方式即是...饿。” “那嘟嘟是想要吃东西,还是需要吃东西?” “他仅仅是想要吃些东西,而他所谓的饿也仅仅是对食物的向往,而并非是对食物的需要。” “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嘟嘟身上没有钱,若是依仗着常人不可得见的特性去偷东西,岂不是便会因此走上歧路?” “没事的,嘟嘟不会去偷,也不会去抢的,因为这是一种极其卑劣的行径,恰恰是所有上位者所不耻的。” “他...会怎么做?” “通过满足他人内心的愿望,从而得到一定程度的回报,就像是...做生意一样。” 听闻梓娴所说,霖安也就不曾继续担忧,虽然不曾亲眼得见,但从梓娴日日捧着嘟嘟的模样来看,梓娴显然是十分喜爱嘟嘟的,再加上嘟嘟那常人难以得见的特性,霖安自然也就不曾继续担心什么。 而且在霖安这个哥哥看来...自己的弟弟,无疑是异常乖巧的。 夜深了,也是倦了,霖安自然也就是睡下了。 仅似刚刚闭上双眼,霖安便睁开了双眼,且是于床榻之上瞬间坐起,而这也不免让他觉得自己刚刚是否睡过,还是说一夜时间仅在眨眼间便悄然溜走。 身旁的梓娴依在熟睡,霖安不禁将其摇醒,且是莫名其妙的焦急开口道:“梓娴!梓娴!我们该去朱家做工了!” “做工?做什么工?”梓娴朦胧,且于朦胧中似若道出梦中了呓语。 “自然是为了朱家拼搏、奋斗,毕竟我们的活计都是由朱家提供的,若是朱家没落,我们便会失去赖以求生的活计,从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饿死于街头。”霖安无比焦急的说着,看上去不像是去做工,而是为了实现心中大义而慷慨赴死一般。 “哦...这样啊,那我在睡一会儿,等一会儿再去也不迟。”梓娴依是懒洋洋的说着,不仅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更是翻过身去面向墙壁,似乎并没有为朱家慷慨赴死的意思。 见梓娴赖床不起,可是将霖安急的够呛,最后无奈之下只能用被子将其裹起,并将其抱在怀中并出门而去,同时也是随着冷清长街之上的熙攘人潮,对着朱家仓库赶去。 到了朱家仓库大门口,天色方才蒙蒙亮,而梓娴经一路颠簸也是睡意全无,揉了揉依是惺忪的睡眼,便跟着霖安一同走入了仓库之中。 面色阴柔的管事大人依在,虽是在旁负手而立,身后却是尚未跟随小狗,似经夏寒之事后尚未来得及提拔,或是刚刚已是经历了一轮新的博弈。 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在怎样的时代、怎样的环境之中,都并不缺乏谄媚上前,想要站在他人身后,且将摇尾视做殊荣的货色。 蠢笨的霖安仅是走入仓库,便直勾勾的对着那如山的麻袋走去,而梓娴则是径直对着一旁的管事而去,倒也不是想要找管事的麻烦,仅是恰巧得见一位寻常百姓,此刻正带着满脸的谄媚,且是如献至宝般捧着一个包子来到了管事身前。 本想谄媚,本想奉承,而管事也是打算享受一番谄媚、奉承所带来的欢愉,但也仅在百姓刚刚走到管事身前,且是刚刚递出包子之际,梓娴便是在旁放声大喊道:“住手!” 随着梓娴的到来,博弈的游戏,似乎于朱家与庙堂,变成了朱家与他。 爹娘 “放肆!” “放肆!!” “放肆!!!” 梓娴接连三声呐喊,声音不仅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响,更是借助空旷仓库产生回音,散发出了绕梁三日而不绝于耳的意味。 梓娴义愤填膺的走上前去,且是指着递出包子的百姓放声呐喊道:“你是什么狗东西?怎就如此不知死活?!” 百姓懵了,管事也懵了,前者端着包子不知所措,后者本想拿过包子的手也是停滞在了半空,而梓娴则是放声呐喊道:“你是什么狗东西?怎就胆敢毒害我们的管事大人?”且待话音未落之际便是迅速抬手,一把将百姓手中的包子夺了过来,不仅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更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般对其踩着、踏着。 管事不悦,拂袖离去,其实心里很是清楚包子里有没有毒,但碍于仓库人多,再加上梓娴似是有着护主的举动,故而便不曾计较些什么。而且就算计较也是计较不出什么来,毕竟...没人吃下那包子,也就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是否有毒。 管事虽是离去,但那“神奇的包子”却是百姓用足足一两钱银买来用于“孝敬”管事的。此刻见梓娴坏了自己的好事,即是恶狠狠的走上前去,似乎想要狠狠的修理梓娴一番,却是不曾想...梓娴竟是率先动手,不仅抬起手狠狠的抡了百姓一耳光,更是将其抡翻在地,并对其施以拳脚。 “你这该死的东西,竟敢在包子里下毒!竟是想要毒死我们敬爱的管事大人!若非我及时制止,险些便让你得逞!” 梓娴一边打着一边骂着,而这一幕也是被许多百姓看在眼中,而很多百姓一眼便看穿包子里根本就没有毒,很多百姓也能想到不会真的有人在包子里下毒,毕竟管事若是死了,朱家是不会放过那下毒之人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就算毒死了管事,百姓也无法成为新的管事,因此下毒...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不过梓娴的举动还是让许多不屑拍马溜须、阿谀奉承的百姓出了一口气,同时也让那些善于拍马溜须、阿谀奉承的百姓有所防备,虽然态度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梓娴仅是摔了一个包子,便让仓库里的一部分百姓认识了、知道了自己,而且用不了多久,自己的举动便会被他们之口,散播到整个仓库中、所有百姓的耳中。 倒地的百姓可谓是懵了,不仅因为梓娴的疯言疯语而懵,更是不曾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是仅用一巴掌便将自己打翻在地,而此刻承受拳脚的他也仅能抱头哀嚎,根本就没有任何起身或反抗的能力。 远处霖安见状,觉得梓娴的“起床气”着实大了些许,因此便连忙丢下刚刚扛起的麻袋,且是迅速上前并将梓娴拉到一旁,同时也是万般不解的对着梓娴问道:“梓娴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为难这无辜的百姓?” “笨!我这是在救他,他应该谢谢我才对!” “这...” 霖安无言以对,毕竟有着夏寒的前车之鉴,自然也就清楚管事收下百姓的包子后会发生些什么。大抵便是百姓摇身一变,化作了欺负其他百姓的恶犬,看似凶狠的紧,却也凶狠不了几天,用不多久便会成为朱家与庙堂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如此看来...梓娴的确是救了那百姓一命。 看似伤人,实则救人,霖安倒也说不出什么,最后也只能扛着麻袋出门,按照“命运”的指引送货去了。 梓娴也是出门送货去了,不过相比于扛着麻袋的霖安,梓娴显然是一身轻松,且是大摇大摆的跟在霖安身旁,不知是否也接到了“命运”的指引,但从悠闲的模样来看,显然是没有任何为朱家扛麻袋的意思。 “梓娴怎么不扛麻袋?”熙攘长街之上,霖安不解而问,显然依是处于一个...时刻为朱家着想,且是为朱家拼搏、奋斗的状态。 “扛麻袋,扛麻袋,扛起麻袋跑得快。” “跑得快,跑得快,摔断腿来无人埋。” “无人埋,无人埋,躺在地上没棺材。” “买棺材,买棺材,一模兜里没钱买。” “没钱买,没钱买,没钱就去扛麻袋。” 梓娴在旁,绕着霖安蹦蹦跳跳的,不仅笑嘻嘻的说着,说着说着更是唱了起来。 而霖安则是瞪大了双眼,且是不可置信的对着梓娴瞧看,显然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举止,故而有问:“朱家的存亡就落在咱们的身上了,咱们若是不将麻袋扛到指定地点去,朱家便会败亡,而我们也就会因此失去赖以求生的活计,你...你...你怎就还有闲心唱了起来?” “嘤嘤嘤...”梓娴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似因霖安的质问而伤了心。 霖安见状,心中不禁瞬间一软,不仅将肩上的麻袋丢到了一旁,更是连忙上前哄着梓娴道:“什么狗屁麻袋,难道还比梓娴重要不成?” “梓娴不哭,霖安不扛了便是,什么狗屁朱家,败不败落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霖安一边轻轻拍着梓娴的肩膀,一边用以柔声而言,似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来哄好梓娴。 “我...我只是...”梓娴依是哭哭啼啼的,且是呈现着委屈巴巴的抽泣模样,不过话仅是说了一半便抬起头来,且将双手背负与身后,似若心怀天下、关心众生的高人、圣人一般,用着忧心忡忡的语气开口道:“霖安有所不知,我仅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根本就无法从根源上解决朱家即将败亡的问题。” “什么...问题?”霖安一脸迷茫,就在刚刚还觉得朱家似乎不是那般重要了,但听闻梓娴此刻所言之后,不免又觉得...朱家似乎很是重要了。 “霖安不觉得朱家很是伟大么?不仅给予百姓活计,更是赐予百姓当狗...神奇功法,甚至每日正午都会提供给百姓丰盛的午餐,甚至到了夜幕还体恤百姓做工不易,给了他们些许休息的时间,而且最伟大的是...每逢月末,还会慷慨施舍些钱银给百姓,让他们用于平日用度。” 梓娴似是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说着,而这也不免让霖安更加迷茫,且是不知为何刚刚那“败亡的问题”竟是莫名转移到了“慷慨伟大”之上,而霖安亦是于迷茫之中询问道:“梓娴的意思是...” “我们要帮助朱家!我们要帮助朱家赚取更多的钱银!也要帮助朱家谋取更大的利益!从而为朱家打下万世不破的牢固基业,而我们也注定要成为奠定这份基业的重要砖石!” 霖安哭了,且是看着梓娴感动的哭了,且是无比羞愧的说道:“是我误会梓娴了,想不到梓娴竟是有着如此伟大的理想,那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呢?或者说是...如何为朱家谋取更大的利益呢?” “咱们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梓娴笑眯眯的趴在霖安耳旁细语,不仅神神秘秘的,更是神神叨叨的,甚至更是呈现着一股贼兮兮的模样。 霖安听闻,不禁更加迷茫了,因为霖安于耳中听到的,或者说梓娴口中所说的,真的就是...“咱们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 霖安很想询问梓娴,这所谓的“这样”是哪样,但梓娴显然不曾给霖安询问的机会,仅是一番贼兮兮的细语过后,即是蹦蹦跳跳的走在了熙攘的长街之上,且依是呈现着东瞧瞧、西逛逛、并不打算为朱家做工的模样。 蘑菇了半日,也是泡了半日的蘑菇,看似送货辛劳的紧,但实际上也不过是送了三两趟,其余时间皆是在梓娴的“蛊惑”下闲逛,而霖安也算得上是偷懒、摸鱼了。 不过到了晌午,所有百姓都是归来吃饭之际,梓娴便开始了之前口中的“这样”了。 美味佳肴倒也不曾去抢,亦是不曾让霖安去吃,梓娴仅在饭后休息之时环顾起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角落中的市远身上。 在外人看来,市远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但在梓娴眼中,市远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关键人物。 例如说...有家有室的,家中困难且是需要用钱的,那么只要给他想要的,那么他便会在一定程度之内任由掌控。 梓娴上前,亦是带着霖安挤到了市远身边,倒也不曾出言蛊惑,因为在梓娴看来,相比于用言语蛊惑,倒不如用直观的手段与其谈论对方最喜欢谈论的事情,例如说...利益。同时也喜欢将直观的利益化作些许的甜头,提前预支给对方,从而避免让对方认为自己是空谈的同时,更是能够让对方感谢自己。 当然,这种手段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实力,否则即是一种愚蠢之举。 二十两白银入手,且是呈于市远眼前晃了晃。 “小兄弟这是何意?”市远看着梓娴手中的钱银,虽是道出了不解之言,不过却是笑的异常开心,显然知道这二十两白银应是与自己有缘,否则对方绝不会将其拿出并放在自己眼前炫耀。 “你有多少人手?”梓娴不曾正面回答,仅是反问。 “人手倒谈不上,十几个兄弟报团取暖而已。”市远依是笑言,且是觉得二十两白银已是越发的接近了自己。 “我想做些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兄弟几个可不想违背法理。” “不会违背法理,仅是为我出些苦力而已,不过凡事都有代价,而你们的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每日清晨在登云斋对面,买上包子些许。” 听闻梓娴所说,市远不禁哆嗦了一下,显然不是愚蠢之辈,同时更是开口提醒道:“小兄弟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要知道...只要买上些许面馅儿的包子便能得到管事的赏识,若说管事与登云斋没有关系...” “登云斋就是管事的,说是卖包子,不如说卖的是个门路,而那买包子的钱,才是对他真正的孝敬。” 原以为梓娴年少无知,但让市远不曾想到的是,梓娴不仅清楚的紧,分析的更是头头是道,如此看来...若非是不知死活,便一定是有所图谋。 市远有些犹豫,也很想做出拒绝,但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梓娴手中那二十两白银不动了,也许他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他却是一个需要钱的人,贪婪的人也许会犹豫,但有所需求的人终究会为了所求而说服自己。 不过是买上包子些许,再为梓娴出些苦力,便可以带着兄弟们赚到二十两钱银...结合利弊,市远终是抬手,将钱银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梓娴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也许在市远将钱银揣入怀中的那一瞬,他便已是得到了一个十分明显且确切的答案。 在仓库中休息了片刻,梓娴便与霖安一同顺着人潮,去往了城外的药田。 出城的路上,霖安迷迷糊糊的,却是摸着后脑勺仔细琢磨着,似乎并未琢磨出什么来,便侧首看向一旁似是游山玩水而来的梓娴,且是迷茫相问:“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哪里不大对劲?”梓娴笑眯眯的上前,且是抱着霖安的手臂贱兮兮的问道。 “我记得...登云斋对面的街路上,并没有卖包子的。” “没有么?” “没有!” “那可怎么办啊...如果没有的话,我那二十两白银,岂不是打水漂了?” “那我们去要回来?” “霖安看这样行不行,既然登云斋对面没有卖包子的,而我又不想让那二十两白银打水漂,不如就让登云斋对面出现卖包子的,如何?” “去哪里找卖包子的?而且就算找到,人家也未必敢与登云斋抢生意。” “那我们去卖,如何?这样一来,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可登云斋可是管事的,而管事又是朱家的人,如果我们在登云斋对面卖包子,岂不是...岂不是与朱家抢生意?” “霖安糊涂了不是,我们怎么能是与朱家抢生意呢?你不妨仔细想想,朱家赚到的钱,迟早是要化作工钱,分发到仓库之中那些百姓,以及你我手中的。既然这钱迟早都会到咱们手里,咱们只不过是通过卖包子的方式,将本属于咱们的钱,提前拿到手中而已,而这样也能为朱家省去一番...发放工钱的麻烦不是?” 梓娴说了很多,而霖安则是觉得...好像有些道理,似乎又没有道理。 霖安不曾琢磨太多,也不曾深想太多,仅是觉得...梓娴若是想卖,那么去卖便是。 城外的药田到了,而朱家的药田虽是梯田,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并不稀奇,但对于梓娴而言...这顺着山坡层层而下的梯田,却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 最起码...站在梯田在山坡之上,而山这种东西,大抵皆是上窄下宽、上高下矮的模样。而且既然为田,必然少有树木生长,故而无论是在梯田底层向上而望,还是站在梯田向下而望,究竟会是视野清晰且开阔的模样。 去往山顶领取铲子,为最底一层的药田松土。 命运已是在霖安心中再度做出了指引,不仅指引着他前进的道路,更是指引着如何前行。而霖安亦是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往了山上,到了朱家弟子所在之处领取到了小铲子一个,随后便打算按照命运的指引去往山下,为那最底层的药田松土。 但...霖安仅是刚刚领到小铲子,便被梓娴拉到了一旁,亦是拉到了最高一层的梯田之中,甚至梓娴更是让霖安独自在田中松土,而他自己...则是大摇大摆的行于山上、山下,且是对着田中那些忙碌不断的百姓瞧着、看着。 就像是...朱家高层的管事,巡视着、监督着、观察着百姓一般,而这种举动也是成功引起了所有百姓的注意,也让不少百姓在田里纷纷议论起...梓娴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他们一同而来,却又不似他们那般在田里做工,反倒似是监督起他们来? 百姓心中的问题没有答案,但梓娴却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的闲逛了数圈后,便回到了山顶的位置,亦是站在了最惹人注目的位置,同时也是回到了霖安的身旁。 霖安正蹲在药田中勤劳的松着土,此刻见光明正大偷懒的梓娴归来,不免又因心理暗示的灵力特性而感到气愤,因此便开口说教道:“梓娴不可以这样,若是我们不照料这里的药草,朱家的生意便会落寞。” 面对霖安的说教,梓娴却是哭了,且是站在整片药田最显眼的位置放声的哭了起来,且是一边哭一边放声呐喊道:“不公平!这着实太过于不公平了!” “不公平?哪里不公平了?”霖安见梓娴又哭,心中自然也是再度一软,且是连忙上前不解而问,而整片药田中数百位百姓却是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山顶那放声大哭亦是放声大喊的梓娴瞧看而去。 在百姓看来,梓娴定是年岁尚稚,再加上那花容姣好、细皮嫩肉的模样,更是纷纷想到了一连串...娇惯、觉悟不高、吃不了苦的形容词。 “当然是对这些药草不公平了!” 梓娴依是站在山顶放声哭喊着,漫山百姓也是对他满腔不解的瞧看着,而霖安更是迷茫的反驳道:“大家似乎并未愧对地里的药草,除了浇水、施肥、更是捉虫、驱鸟,本就似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自己的孩子一般?我的天啊!你怎么能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呢?你要知道,我们赖以求生的活计,本就是朱家所赐予的!而朱家则是靠着这些药草方才成为碧霄城世家的!如果我们没能照顾好这些药草,便是损伤了朱家的根基,亦是伤害了朱家的基业,同时更是葬送了自己赖以求生的活计!” 梓娴依是叫喊着,不过却也不再是哭哭啼啼的模样,而是站在山顶展露着义愤填膺的模样,同时也是将这义愤填膺的模样,展现给了所有百姓瞧看。 “那依梓娴来看,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里的药草呢?”霖安依是不解,虽然从未有人让他这么问,但经梓娴刻意引导,还是问出了梓娴最想让他问出的问题。 “自然是将它们当做我们的爹娘!我们的爷爷奶奶!甚至是祖宗一般对待了!我们不仅要让这些药草享受无微不至的照料,更是要它们享受至高无上的礼遇,甚至要将它们当做先人的灵牌一般供奉起来才对!” 梓娴站在山顶,不仅用着无比嘹亮的声音说道,更是展现出了慷慨激昂的模样,不过听闻梓娴所说之言... 霖安懵了,百姓傻了,远处朱家弟子愣了,且将口中的茶水喷的老远。 整方天地,迎来了一阵寂静,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的百姓,皆是齐刷刷的对着山顶的梓娴瞧看,而梓娴自始至终都是呈现着无比正直、且是处处为朱家着想的模样。 朱家弟子无一不在心中崇拜着家中修士的手段。 周围百姓无一不在心中崇拜着山顶的梓娴,同时也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似是觉得自己的觉悟与梓娴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甚至是觉得...“日渐没落”的朱家,一定会在梓娴的手中重现往日的荣光。 唯有霖安,拿着小锄头,傻乎乎的站在梓娴身前琢磨着。 在霖安看来,梓娴似乎说的很有道理,但梓娴说的好像又没有道理。虽然心中有着“心理暗示”的效果在左右着霖安的思考,但听闻梓娴所说...要将田里的草药当做自己的爹娘,便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娘亲... 想到娘亲,霖安不禁一哆嗦,且是莫名想到...自己将田里的药草当做娘亲一般对待,若是被自己的娘亲知了去,自己的娘亲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呢?霖安不知,不过脑海中却是瞬间浮现出...婵那端庄...强大...虽是温柔,却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经过一哆嗦,霖安不禁眉头紧皱,且是呆呆愣愣的看着手中那满是泥土的小锄头,随后又是茫然环顾四周药田,并喃喃自语道:“我为何要在这里做工?为何又要将这些药草当做爹娘一般照顾?”且待话音落下,霖安即是想起...自己平白无故为朱家扛了一日麻袋的蠢事,也是想起天尚未亮,便拉着梓娴外出做工的愚蠢之举。 霖安虽是无心而言,亦是喃喃自语,却是引来了周围无数百姓的注视,似是觉得霖安觉悟不高,便对他投去了愤怒、鄙夷、不屑的目光,同时也在暗中给霖安打上了一个...偷奸耍滑、浑水摸鱼的标签。 霖安对于这些目光是不以为然的,仅是来到田边,现实将小锄头上的泥土敲打干净,随后又是平稳的将其放在了地上,随后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转身离去了。 看上去就像是罢工了一般,但实际上霖安却是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给朱家做工的义务。仔细想想,白纸之上按个手印,自己便成朱家的伙计了? 月钱呢?根本没谈! 活计呢?根本没说! 时长呢?根本没定! 待遇呢?根本没有! 霖安走了,且是在无数百姓鄙夷的目光下离去了。 而梓娴则是站在山顶,看着漫山百姓义正词严道:“我们不该放弃!不该放弃任何一位同伴!也许他仅是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了些许困难,而身为他的同伴,也一定要在他最为需要帮助的时刻给予他足够的关怀与帮助,因为只有携手共进方可不断成长,若讲优胜劣汰,败亡即是必然!” 待话音落下,梓娴便是追着霖安急匆匆的去了,实际上是双双偷溜、摸鱼去了,但在无数百姓眼中...梓娴却是开导霖安、教导霖安去了。 蛊惑 霖安离开了药田,却是委屈巴巴的走在下山的小路之上。 梓娴在后笑眯眯的追赶,且待临近更是笑眯眯的开口道:“等等我...等等我。” “梓娴明知会这样,为何还要我捏碎玉笺?”霖安驻足,且是回首看向梓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也没有任何质问之腔,仅是诉说着心中的不解。 “因为霖安若想战胜罪孽,便一定会与这拥有心理暗示之能的修士对战,再加上罪孽那不合常理的强化手段,最好的方法还是提前感受一番为妙。”梓娴愁眉而言,因为他已是结合霖安的特点,以及当下所遇的灵力特性,以及往日夏寒所遇的灵力特性做出一定程度上的总结。 而总结出的结论即是...对于霖安而言,那些攻击性极强的灵力特性并不难以对付,而似如“心理暗示”这种间接攻击,且是能够做出多种限制的灵力特性,才是霖安的弱点。 趁早接触,就算是无法趁早做出防范、应对之法,也多少能够知道对方的灵力特性的特点,从而避免在战斗中产生茫然。 “心理暗示...是桥头那个老不死的?”霖安转念而思,瞬间想到...心中那莫名出现的“命运指引”,恰恰是在他捏碎玉笺之后所产生的,同时也是想起桥头那个想要坑害自己,还想着让自己对他磕头道谢的老不死。 “对,心理暗示,不过这份灵力特性却并不属于那个老不死,而是属于一个得意洋洋的...少年。”梓娴也是蹙眉而言,虽是道出了少年的特征,却是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少年能够用得意洋洋来形容。 霖安听闻,转头便是急匆匆的向山下走去,且从那笔直的脊梁来看,显然是打算去往朱家打败那得意洋洋的少年,从而解救所有百姓。 “意图太过于明显,反而会成为自己的弱点。”梓娴知道日后霖安不会再是这幅傻乎乎的模样,且是有着与诸多祸乱之源并驾齐驱、分庭抗礼的手段,但就当下而言,还是过于稚嫩与率真,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这所谓的好事还是给他自己带来了许多麻烦。 霖安驻足,且是瞬间回想起往日逢娟利用寻常百姓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朱家有多少修士,若是鲁莽行事,便很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毕竟修士的灵力特性,纵是呈现着千奇百怪的模样。” “那我们该怎么办?” “时间已是不早了,我们先归家着手准备包子的事,而且到了夜里还会有人来找咱们,待至一切忙完,我在详细说给你听。” 两个少年下山去了,也是一同跨过碧水河畔回到了碧霄城中,不过却也是在城门前即分。 霖安去往熙攘长街,置办摆摊以及蒸包子的物件去了。 梓娴回到冷清浮淤巷,寻找蒸包子的合作伙伴去了,毕竟两个少年虽会包包子,但包出的包子却是远远达不到售卖的品级。 梓娴刚刚入巷不就,即见是得见采莲归来的春水,而这春水...即是梓娴要找的合作伙伴,且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伙伴。 “你...怎就这般早便归家来了?” 梓娴尚未开口,春水即是不解而问,毕竟她见过许多与朱家签订契约的百姓,却从未见过与朱家签订契约后能够早早归家之人。 “朱家人心善,见我做工辛勤,便给了我半日闲暇。” 梓娴虽是说着笑言,却也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样,虽着粗布麻衣却也负手而立,呈现着寻常少年所不具备的沉稳之感,如若霖安在此便一定能够发现...此刻的梓娴与平日里的梓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理解不了梓娴的笑言,而且从梓娴的模样来看,倒也不像是笑言,不过究竟是与不是,春水觉得皆与自己关系不大,因此便转身入门,归家去了。 “姐姐采藕辛苦,弟弟这里有个小小的活计,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去做?”仅在春水入门一瞬,梓娴即在门外轻声而言。 “什么活计?”春水驻足回首,对着矮墙之外的梓娴相问,也许她并不缺少钱银,对于梓娴口中的活计也并不好奇,但对于将至而立之年却又未曾婚配的女子,很难对梓娴这般面色姣好、胜似花王牡丹的少年产生抵抗力、排斥力。 “一个包子两文钱,两个包子五文钱,如何?”梓娴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能给的,也说出了自己当下所需要的。 “你在与姐姐说笑不成?”春水迷茫,毕竟城里卖的菜包子就是两文钱一个,肉包子则是五文钱两个,如此看来...梓娴不是想让她提供包子,而是想让她买梓娴的包子才对。 “你所发现的问题,恰恰是我想要给予你的利益,利益总要有额外的,这样才能将姐姐打动,不是么?”梓娴浅笑,且于浅笑间即使春水心中原本的想法瞬间颠覆。 “可城里的包子也就是这个价格,你...赚不到钱的。” “我们卖的可不是普通的包子。” “不是普通的包子?”春水不解,却又瞬间恍悟,且是惊讶开口道:“你该不会是见到了登云斋的天价包子,所以也想着要去卖吧?” 梓娴没有回答春水所问,仅是站在低矮的院墙外微微而笑。 见梓娴似以沉默作答,春水即是连忙回到房间去了,虽然对模样俊俏的梓娴抱有好感,却也是打算不再与其扯上任何关系,同时也是觉得...梓娴已经死了,仅在生出与朱家抢生意的想法时,他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梓娴并不意外春水的态度,或者说在梓娴看来,但凡有些头脑之人都会似春水这般,及时与自己划清界限。但梓娴却并未放弃,而是翻过低矮院墙,来到了春水家的院落之中,且是趴在了正敞的窗口。 浮淤巷中的房屋都不大,春水家的房屋自然也就大不了。 有些狭小、阴暗的房间中,春水正背对着窗口,亦是端坐于纺机之旁...纺织着布匹。 虽与寻常纺织布匹的方式并无不同之处,但与寻常纺织布匹的时长却是截然不同。寻常纺织,一坐便是半日,而纺机中的梭子一响也是半日,但春水却也仅是坐了片刻,亦使纺机中的梭子响了数十声便是止驻。 纺机停工,春水即是起身走到一旁,鼓捣莲藕、莲叶、莲茎等物去了。 “藕丝纺布。”梓娴于窗外微笑而言。 “你懂什么?走开!”春水虽是呵斥,但面色却是瞬间一红,似是被梓娴发现秘密而感到尴尬。毕竟在这个上有蚕丝、下有亚麻当道的时代,用产量不高的藕丝纺织布匹的举动若是被人知了去,保不齐便要被人笑掉大牙。 “我怎就不懂?藕丝织物不仅弹性优良,透气性更是良好,甚至更是有着极强的吸湿性,再加上产量稀少,制作时间长,可谓是天生的奢侈之品。”梓娴不再微笑,而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不似在奉承春水,仅似在陈述着事实。 对于梓娴的陈述,春水仅是沉默,且于沉默间走回了纺机之旁,并对着纺机之上那仅有数指之宽的藕布瞧着、看着。 “姐姐缺少的,仅仅是一些人手,毕竟城外莲花随处可见,不是么?”梓娴又化作了笑眯眯的模样,且似为姐姐排忧解难般想着办法、出着主意。 “一株莲,换一个包子,不过若是出了事...” “一定不会牵连到姐姐的。” 不是梓娴的提议有多么诱人,也不是春水有多么愚蠢,而是因为春水很清楚自己用莲藕织出的布匹有多么受城内权贵们的喜爱,而在喜爱之余...春水已是赚到了些许钱银。而春水早就可以利用赚到的钱银离开浮淤巷,之所以依旧在这...也仅仅是因为方便采莲。 有钱雇得起人,却是雇不起许多人,而且人若是雇的多了...便是间接的与朱家作对。虽然此刻为梓娴提供包子即是与朱家管事作对,但卖包子的不会是她,管事也未必能够代表的了朱家,因此虽是作对,也是间接的作对。 间接...也许是一种委婉的方式,虽然依旧有着一定程度的风险,但这份风险却值得春水去尝试、承担。 春水虽是应下了梓娴的提议,但梓娴却也不曾立即离去,而是趴在窗口继续说道:“姐姐知道吗...其实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喜好多管闲事的人。” “人生万众,各有不同,其实我也不知,怎就会成了这日这幅模样,也许...万般皆由命定。”春水也是借梓娴所说,回想起往日诸多之事,例如说每当有人住到她家左右,她都会好心提醒莫要去往朱家做工,哪怕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份好心也许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实姐姐无需迷茫些什么,因为庙堂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有些时候...所谓的机缘巧遇未必会藏在深山老林、凶险之地,而是会主动找上人们。”梓娴笑言,且在笑言过后,便是离去。 “庙堂?呵呵...庙堂。”春水苦笑,亦是看着窗口苦笑,似在嘲笑着梓娴,似是将庙堂想的太过于美好,同时也不曾理解梓娴的弦外之音。 梓娴翻过矮墙即是归家,而霖安则是带着面粉、肉馅归来,在梓娴的指示下送到春水家中后,归来已是夜幕。 梓娴懒散的躺在床铺之上,见忧心忡忡的霖安归来,便是贱兮兮的上前,且是拉着他坐到了床铺之上。 “霖安怎就变成了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莫不是在街上见到了哪家的姑娘,被其勾走了魂魄不成?”梓娴笑言。 “梓娴有所不知...其实当下碧霄城的局面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好。”霖安愁眉。 “例如说呢?” “朱家欺压百姓,庙堂看似与其博弈,实则却是与其狼狈为奸,而邻家那被邪祟占据身躯的少年,也许才是碧霄城最大的隐患,而且尚有不知是否会降临的荣归...” “不是邪祟,是祸乱之源。”梓娴将祸乱之源的事讲给了霖安听,随后又是开口道:“祸乱之源带来的祸乱,往往是无法阻止的,也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是荣归,人们尚能挣扎一下,若是祸乱之源的祸,我们根本就无力反抗。” “我不懂,难道这所谓的祸乱之源很强么?”霖安不解,因为在他看来,能够降下荣归的墨羽仙人已是够强了...不过通过梓娴所说来看,祸乱之源似乎远比墨羽仙人更加强大。 “的确很强,纵是强大如我,也仅能杀其载体,而难伤其本源。霖安之所以认为祸乱之源不强,是因为你仅是见到了隔壁的那一个,而那一个也仅仅是因为懵懂无知,方才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祸乱。尚有许多,是为了制造祸乱方才降临人间,同时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被我们称之为祸乱之源。不过庆幸的是,祸乱之源降临后并不会直接对百姓出手,而所谓的祸乱多是他们利用此间百姓自身,而引发的祸乱。” “我不明白...” “例如说金陵城之事,隔壁的那一位并未出手伤害过任何人,不是么?他仅仅是给予了百姓追求公平的力量,而这份力量却是被许多人心中的贪婪所掌控、利用、针对,方才引发了一系列的祸乱,不是么?”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的结果...也不会太好。” 霖安本想再问些什么,但梓娴却是温柔上前,亦是将霖安温柔的抱在了怀中,同时更是轻声而言:“相信梓娴好么?只要有梓娴在,便不会有事的。” “公平吗...公平吗...” 霖安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尚未开口,便听闻一阵阴冷的声音于门外传来,而见到过夏寒过往事迹的他,仅在一瞬即知...是庙堂的人来了。 依是八方如幕,黑暗无明的院落。 依是阴冷之声,接连不断的询问着。 依是有着脚步声,起于老旧的柴门外,且是随着逐渐临近而越发清晰。 啪!老旧柴门瞬开,“霖安”于门外的黑暗中走出,亦是走到了狭小的院落之中。 “不知阁下因何而来?”霖安出门即想动手,不过梓娴却是率先上前,且于微笑中发声作问。 “自当是为了拯救二位而来。”“霖安”有些诧异,诧异霖安与梓娴为何不怕自己,不过却也未曾询问,仅是下意识的认为...二人成双,自然能够为彼此壮胆。 “凡事皆有原由,而此间大多数原由皆因利益而生,若非有着利益可寻,阁下恐怕...未必会前来此处。”梓娴笑言,且是直言不讳的笑言。 “浮淤巷素来贫穷的紧,恕在下眼拙,不妨由你来说说...这里有着怎样的利益。”“霖安”笑言,且是试探性十足的笑言。 “没有直观的利益,却是有着间接的利益,例如...对你而言,我们两个即是利益,或者说...我们两个有着为你创造利益的能力。” “创造利益的方式有很多,也许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来到这里。” “规则限定之下,注定无法直观且有效的谋取利益,而人们则将那些委婉、间接谋取利益的方式,称之为...手段。”梓娴依是微笑而言,看似所言有些莫名,却是委婉且间接的点破了“霖安”的来意。 “你很聪明,也许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人有很多,但纵观整个浮淤巷,却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霖安”亦是笑言,虽未直言,却也是委婉且间接的承认了梓娴所说,且在夸赞了梓娴一句后,更是继续开口道:“这所谓的手段我有很多,只要你们两个能够按照我说的去做,往后余生即可衣食无忧,穿金戴银,甚至是...前程似锦、直上青云。” “愿闻其详。”梓娴很清楚眼前的“霖安”在给自己“画饼”,却也不曾点破些什么,反而是呈现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造反!” “造谁的反?” “造朱家的反!” “随后阁下再前来平反,从而向朱家索取利益,对么?” “你很聪明,但聪明的人素来不会活的太久。” 梓娴始终皆是笑言,“霖安”亦是始终笑言,二者看似皆是笑眯眯的模样,但彼此心中所想却与嘴上所说截然不同,至于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也唯有他们自己才会知道。 “贵方与朱家之间...似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走入其中的往往便会深陷其中,亦会葬身其中,不过在这道深渊之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利益...我同意阁下造反的提议,不过这造反的方式却要由我来定,如何?” “利益虽是巨大,但你有没有想过,身上背负的利益越多,身躯便越是沉重,而沉重的身躯自然也就无法逃脱深渊的黑暗。”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你打算...怎么做?” 梓娴说了很多,且是呈现出了一副赌徒以命拼财的模样,而这也让“霖安”下意识对梓娴那造反的方式产生了好奇,并出自本能的问上了一句。 看似是无关紧要的一句,看似是因好奇而起的一句,实际上...梓娴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让“霖安”问上这一句,因为在他心中产生好奇之际,在他问上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后,主动权已是掌握在了...梓娴的手中。 合理的向导,隐晦的主动权,二者相加,即能在微妙程度上,推动一定范围内事态的发展与走向。 “利用包子生意,转移朱家管事的注意力。” “利用心理暗示这灵力特性,对朱家进行一定程度的反制。” “在朱家制造大规模暴乱,届时尔等在前来捉人,朱家为了避免日后无人前来做工,便一定会拿钱来赎人。” 梓娴的话,仅是说了三句,看似计划并不周详,但对于在计划内什么都无需去做的庙堂而言,根本就无需付出些什么,若是非要说付出...也不过是付出了些许时间。 “你似乎很有把握。”“霖安”依是笑眯眯的开口,不过心中却是生疑,因为在梓娴制定的计划中,并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反倒像是...一切计划都是为庙堂所制定的。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凡事不要太过于完美,留下些许疑虑,总是能够耐人寻味,不是么?”梓娴笑言,说的很是动听,但实际上也仅是告知“霖安”...遇事不解,便自己去想。 “霖安”离去了,且是笑眯眯的里去了,而在笑眯眯的神色中,却是透露着一股明显的不屑之意,似在嘲笑着梓娴的天真。而明显感受到不屑之意的梓娴,对此也仅是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并未将这份不屑...放在心上。 “梓娴...” 空荡荡的院落中,自始至终都未曾插上半句话的霖安,呼唤着梓娴之名。 “霖安...” 黑漆漆的浮淤巷中,梓娴转身回首,回应着霖安的呼唤。 “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不说,你会觉得迷茫,我若说,你便会觉得...其实事情很是简单。” “那梓娴便与我说说如何?”霖安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的询问着,此刻不仅觉得自己很是蠢笨,也是忽然发现梓娴聪慧的紧。 梓娴拉着霖安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之上,且是长篇大论了起来... “首先我们要明确我们的敌人,是罪孽。” “而碧霄城中被罪孽侵蚀的不单单是世家,尚有庙堂一方。” “朱家与庙堂,看似彼此不和,但这所谓的不和也仅仅是索取利益的手段,两家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也就不会发生激烈的碰撞。而且霖安你要知道,世家的成立,也是与庙堂息息相关的,或者说...世家即是庙堂的一种延伸,因此朱家与碧霄城庙堂可谓是同根同源,根本就不会演变成二虎相争的局面。” “我们当下要做的便是,先行稳住庙堂,先着手解决朱家之时,随后再解决庙堂,直观而言便是...逐个击破。” “对付朱家的方法很简单,便是让朱家仓库中的百姓大规模造反,因为只要造反的百姓足够多,朱家便会为保全名声而妥善处理此事。而庙堂也会因此将这些百姓捉到牢狱之中,也许对于这些百姓而言,牢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对于接下来的局势而言,庙堂的牢狱恰恰能够保全这些百姓的安慰,从而杜绝朱家将其视做人质威胁你我的打算。” “而卖包子即是一种造反的手段,因为朱家管事的注意力必定会从仓库转移到这包子之上,毕竟包子赚到的钱银是他的,而仓库百姓创造的利益,则是朱家的。” 梓娴说了许多,霖安也听了许多,看似没有问题,只要事态按照梓娴所说那般发展,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霖安还是想起了什么,且是开口询问道:“可我听人说...庙堂本是辅国忠贤所立,若是海澜庙堂高层未曾表明态度,世家终究是世家。” “这就不得不说...海澜庙堂的构成,以及庙堂中的规矩与局势了。” 庙堂 “庙堂即是天庭。” “独属于夏林域,海澜皇朝的天庭,或者说这所谓的天庭,即是叫做...海澜。” “天有三十六重,天庭自有三十六层,且是远近高低各不同,立身其上即为仙,仙人若想向上爬,一步即是一重天,而三十六天最高天则唤大罗天,其上有神,唤做唯一真神,也就是咱们的海澜女帝。” “大罗天之下的是大赤天、禹余天、清微天,分别由三位仙王所执掌,而这三位仙王即是咱们海澜的三大梁柱,司掌军政的督国、司掌财政的辅国、以及司掌民政的帝师。” “三位仙王各掌天阙十重,而在这十重天阙之内,下四重的仙人叫散仙,中三重的仙人叫真仙,而上三重的仙人则叫金仙。” “这些仙人虽然能力不同,对应的职务也有不同,甚至是手中所掌的权利也是大小不一,但他们却皆是有着相同之处,便是...属性。” “这些仙人的属性大抵分为四种,分别为光、暗、水、火。” “光属性的仙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恪尽职守,多是正直之辈,而暗属性的仙人自然也就与其截然相反。火属性的仙人性格火爆,性格耿直,不过却因为手段偏激,致使上不受仙王待见,下不受百姓理解。水属性的仙人则是一些...不打算爬到更高天阙,于当下天阙中不求功劳,仅求无过之辈。” “例如说金陵城中的庙堂,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太大动静,显然是供奉着水属性的散仙。而当下咱们碧霄城庙堂中的那一位,显然是暗属性散仙。” “为什么会有暗属性的仙人呢?”梓娴说了许多,但霖安却是完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暗属性仙人分明就是庙堂里的蛀虫,且是理所应当的想着...若庙里所有的仙人都是光属性的便好了。 “这是一件神奇的事,而神奇就神奇在于...这些仙人的属性实际上是会相互转换的。”梓娴似乎很是了解海澜庙堂中的事,也很是了解庙堂中的仙人,因此也就为霖安讲解了许多。 “可这些与当下碧霄城的局势,又有什么关系呢?”霖安还是不大明白,不明白梓娴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世家也好,庙堂也好,皆有着一条无法触及,也是绝对不能触及的线。” “什么线?” “一条叫做...不可欺凌寻常百姓的线,谁若是触碰到这条线,谁就要死。” “可谁又知道呢,王城与碧霄城足足相隔四州之地,就算朱家与庙堂欺凌百姓,海澜皇朝的高层也不会知道的。” “女帝独立大罗天,仙王各立三重天,且是各掌十天。” “少了两重天阙...?” “三十一天常融天,三十二梵度天,分别由宁王以及离王所掌,两者皆是负责收集情报,只不过前者对内,后者对外。” 梓娴依是笑眯眯的模样,且是于门前台阶上起身,拿出了笔墨纸张,交到了霖安的手中,且是开口道:“而霖安当下要做的便是...将朱家与碧霄庙堂的所作所为尽数书写于纸上,让宁王府知晓此事。” 很是神奇,但结合此间修士诸多灵力特性,似乎也就不是那般神奇了,而霖安也是接过纸笔,坐在门口的台阶之上书写了起来。 没读过书,却也识字,写得一手字,却也写不得一手好字,笔墨落纸虽成字,却也是大小不一、歪歪扭扭。 片刻过后,霖安终是写完,并将满载朱家、碧霄庙堂恶行的纸张递给了梓娴。 梓娴接过,倒也未曾仔细瞧看,仅是将其折好,随后便丢入了储物装备之中。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便足够了。” ----- 天色未明,霖安即是推着满载包子的蒸笼出门而来,且是早早来到了登云斋对面的街路上...燃起炭,生起火,蒸起了包子来。而这也是让登云斋的老板娘瞪大了双眼,且是呆呆傻傻的出门而来,对着老老实实蒸包子的霖安瞧看了起来。 老板娘就是老板娘,虽然年近花黄,却也是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也是朱家管事云堇之妻,唤作芸娘。 芸娘对着霖安呆呆愣愣的瞧看着,且是再三确认霖安的确是想在自己店铺对面卖包子,倒也不似泼妇一般开口骂街,也不曾嚣张跋扈的为难霖安,仅是好心开口劝说道:“小伙子...包子是不可以在这里卖的。” 霖安知道,知道自己的举动无疑是与管事作对,也会抢走老板娘的一部分生意。但也没有办法,毕竟按照梓娴的计划来说,自己就是要与管事作对,甚至要与其明目张胆的作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管事将注意力于仓库转移到他的身上,从而让梓娴拥有更多煽动百姓的机会。 此刻霖安也是觉得尴尬,若是老板娘对自己骂街自己不理她便是,但老板娘此刻却是带着明显的好意提醒,因此霖安便只能红着脸腼腆道:“可我就想在这里卖包子,而且这里人流大,显然是个好地方。” “哎...”老板娘叹气,随后便是转身回到了登云斋中继续忙碌。显然不知霖安心中想法,仅是下意识的想到...霖安仅是靠卖包子谋生的百姓,因此也就不再计较些什么,觉得再卖上几日,发现赚不到钱后,自然也就离去了,若是被自己家中的那一位知道,自己帮其说说情也就是了。 包子蒸的很快,而霖安亦是拿出了写有...菜包子、肉包子、神奇包子的小木牌,分别放在了蒸笼之前。而这也是引得老板娘于登云斋中一阵摇头,似是觉得霖安定是见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赚了不少钱,便模仿起了自己做生意的方式,同时也是觉得霖安太过于天真,也将这世上的事想的都太过于简单。 包子刚刚蒸好,蒸烟即似仙庭烟云般弥漫于长街之上,而无数前往朱家仓库的百姓也是陆续前来,致使本是冷清的长街依是冷清,不过却也不再空旷、寂静。 无数百姓皆是好奇的对着街旁霖安的包子摊瞧看,倒也不曾真的有人将其当回事,也许真的有那么三两个贪图便宜买上包子些许,却也不曾真的有人耍小聪明去买霖安的神奇包子。毕竟只要不傻,都能猜到登云斋与管事的关系,也都知道为何素来山珍海味的管事为何会提拔那些为他买神奇包子的百姓。 看似无人购买,看似无人问津,但...市远与他那几个兄弟,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是不是真的花重金购买并不重要,会不会真的将买来的包子献给管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市远与他的兄弟们当着街上无数百姓的面,买了那神奇的包子便好。 包子不曾卖光,卖给了市远等人几个神奇包子,霖安便是收摊离去,且是随着人潮来到了仓库之中。 仓库之中,管事就在一旁,也似往日那般站在一旁。 霖安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不曾拿着赚到的钱银到管事身前炫耀,也不曾用言辞激怒管事,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有人将自己见到的事添油加醋,当做讨好他人的情报。 仓库中的百姓很快便将霖安的“罪行”当做了自己前途的阶梯,告知给了管事,而管事也是因此,给予了百姓想要的...赏识。 百姓化作了恶犬,不仅手持长鞭,更是紧握棍棒,且有利齿面罩覆于面上,且在一经化作恶犬即是对着霖安径直走去,哪怕...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人让它做些什么,而管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聪慧的恶犬来到霖安身前,不仅对着霖安扑杀而去,更是扬起了手中的长鞭与棍棒,似是将霖安当做了美味的食物,只要将其吃下便可使自己更加凶狠、更加强壮。 霖安无惧,见恶犬攻击意图明显,即是做出了迎战的模样,但霖安未出,恶犬未临,即闻声响瞬起于仓库的大门之处。 “狗胆包天的东西!你要做什么?!” 满仓百姓皆是闻声侧首,恶犬也是停下了攻击之举对着仓库大门瞧看而去,而始终沉默的管事亦是侧首看向了仓库门前的梓娴。 梓娴立身门前,负手而立,且是对着那恶犬呵斥道:“你这狗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里的百姓都是什么身份,其实你这狗东西能够欺辱的?!” 满仓百姓愣了,恶犬也是懵了,且是呆呆傻傻的想着...身份?难道这里的百姓不都是普通的穷苦百姓么? 虽然满仓皆懵,但梓娴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满仓已收“心理暗示”特性影响的百姓观点,瞬间得以颠覆。 “这里的百姓不单单是与朱家一同生活在碧霄城的手足同胞!更是朱家乃至满城权贵,甚至是碧霄城庙堂仙人的祖宗!” 满仓百姓听闻梓娴所说,无一不是大惊失色,亦是惊掉了下巴,更是纷纷想着...他们何德何能,竟能与朱家称手足、谓同胞,又岂敢称谓朱家、满城权贵、碧霄庙堂里仙人的祖宗? “够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 梓娴一张嘴,管事便知其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虽然于客观的角度来说...梓娴的想法,想要说的话,皆算得上是事实,说出来也动听的紧。但无论是站在朱家的角度,或是庙堂的立场来说,这份事实都是难以让他们接受,若是非要说...便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管事并不想听,也不想让梓娴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很清楚梓娴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多么的刺耳。但可惜的是...管事想不想听,那是他自己的事,嘴长在梓娴身上,梓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朱家!历经千载风雨!百年磨难!终是一步步走到了碧霄城世家的位置之上!而朱家家主亦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碧霄帝王的位置上!那是一条充满苦难的道路!也是一段饱经风霜的过往!但是...还请朱家莫要忘记!朱家之所以能够成为世家!靠的是碧霄城的百姓!若是没有这些百姓!朱家纵为世家也仅有世家空名,纵为世家也无世家之实。似若楼阁虽高,却立于基,城墙虽固,却始于石。无论是朱家还是碧霄权贵,乃至碧霄庙堂,他们的地位皆是建立在这些百姓之上的,而这些百姓即是他们的基础,亦是他们的基石!” “如若基础失牢,基石失坚,纵为楼阁、高墙,也必然会于一夜倾倒!” “把他给我拖出去...”管事面色阴沉似水,不仅对着门口打算继续高谈阔论下去的梓娴怒目而视,同时也是对着身旁的恶犬沉声而言。 但让管事不曾想到的是...素来听话的恶犬,竟于此刻呈现着呆傻无动的模样,看上去就像被人施了传说中的定身咒一般,而门前的梓娴已是通过一番言辞,成功吸引到了所有寻常百姓的目光,亦是在无数目光下继续开口道... “今日!我们这些百姓虽贫,却也打算用着微薄之力为朱家效力,我们的目的是用汗水!将朱家这座楼阁建造的更加坚固!让朱家这座高墙更加牢固!我们心甘奉献!我们心甘付出!我们注定要让我们的汗水洒满我们所选择的道路!但是也请朱家莫要忘记,我们这么做的根本性原因是,让朱家这座阁楼成为我们赖以求生之地,并让朱家这座高墙成为我们阻拦寒凉的保障!” “但让我不曾想到的是,今日朱家竟是出了如此恶犬!不仅对我们这些朱家的基石大打出手,更是想要取走我们这些基石的性命!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们的性命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是卑鄙的、是恶劣的,他们的目的便是让朱家的基石产生裂痕,从而让朱家这座高楼、高墙轰然倒塌!” “我不能妥协,我!绝对不能妥协!而我们也一定要向这些心思叵测、满腔恶意之人说...不!!!” 梓娴依是立身仓库门前义正词严,且是在无数百姓的眼中展露出了慷慨就义的意味。言辞至此,环顾满仓百姓,见众人面色多是狂热、激动,即是再度翘首呐喊道:“谁若是妨碍我们为朱家做工!谁若是妨碍我们为朱家谋取利益!谁就是与朱家为敌!就是与整座碧霄城为敌!甚至是与整个海澜皇朝为敌!” “为我们的家国!为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一定要与那些图谋不轨之辈!心思叵测之人!奋斗到底!” “奋斗到底!” “奋斗到底!” “奋斗到底!” 梓娴的一番言辞,不仅看傻了一干百姓,更是让仓库中成百上千的百姓齐声呐喊起来,亦使各自那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手足无措的恶犬身上。 于放声高呼、呐喊片刻过后,梓娴即将手掌高举于半空,亦使手掌瞬握成拳,而这也是让所有百姓的欢呼与呐喊瞬间止驻。 梓娴无言,不过目光却是看向了仓库深处,那曾经对穷苦百姓落下棍棒的疯犬,同时亦是放声呐喊道:“现在!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便是从他口中得知,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让他至此破坏朱家这座楼阁的根基,又是谁想要扼杀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为朱家无私奉献的精神!” 梓娴上前,如若帝王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恶犬,亦是高傲的立在他的身前,厉声而言,厉声而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随着梓娴相问,仓库中的百姓皆是好奇,甚至就连霖安亦是好奇,究竟是谁让恶犬这么做的?百姓皆是在想,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这些百姓却也是忘记...其实他们都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人让恶犬这么做。 通过谄媚、阿谀、奉承等方式取得管事关照,自然即可化作恶犬,而化作恶犬的他们,也自然会对寻常百姓发起啃咬。而这一切看似皆合常理,可若仔细去想...其实这所谓的常理,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 恶犬此刻已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不过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的管事,却也不知是在指认管事,还是在想着向管事求救,或者说...仅是不知当下应该如何,仅能通过这种方式...无言询问、无声求助。 恶犬为何会看向管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或没看,既然看了...那么问题便会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随着恶犬侧首,梓娴那高傲的目光也是落在了管事身上,而仓库中所有百姓的目光,也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时间,如芒在背、如箭穿身,但管事终究是管事,见过大风大浪的管事,此刻仅是不冷不淡、不急不缓的道了一句... “与我无关。” “你说与你无关便与你无关?”梓娴上前,傲立管事身前,不仅与其对峙,且是散发出了咄咄相逼的傲然之声,且在话音落下即是再度高呼道:“那么不妨就让大家来说说,此时是否真的与管事无关!” 虽似相问,也似在询问仓库中所有百姓的意见。 但实际上梓娴对百姓们的答案,早已有了精准的预料,此刻之所以会问,只不过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百姓之中是否会有那么一两个冲破了“心理暗示”,或者自身本是携带着不畏强权的特性。 答案是...没有。 回答是...沉默。 偌大的仓库之中,百姓成百上千,看似多如潮水,但可惜的是...在梓娴询问过后,却是无人发出丝毫声响,一时间仓库之中...落针可闻。 管事高傲的走了,亦是带着些许轻蔑离去,也许对他而言,早已知道事态发展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或者说是在用轻蔑的态度嘲笑着梓娴的天真。而管事虽然仅是孤身一人离去,但所走之处人潮即退,所过之处百姓皆是让出三分,一时间竟是无一人敢于上前阻拦,而这...也正是梓娴想要看到的结果。 聚众为难管事? 开玩笑! 下水道里经过摸爬滚打走出来的梓娴,着实再清楚不过下水道中老鼠们的模样了。 平素里叽叽喳喳叫的欢,但到了真正面对强权的时候,谁也不会再去叽喳半句。例如说此刻这般,虽然说的好听,但谁也不会真的为了一只恶犬,或者说为了朱家这座楼阁、高墙之上起的些许裂痕,而得罪朱家的管事,毕竟自己那“神奇功法的提升关键”,还在管事身上。 结果是什么? 对于管事而言,结果便是...梓娴看似得逞,但实际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仓库中虽然掀起了些许波澜,但这所谓的波澜也仅仅是拍打在脚踝之上,除了让人感受到些许寒凉之外,并无实质作用。 但对于梓娴而言,结果却并非这般...看似自己尴尬,但实际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掀起的波澜虽然不大,但梓娴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印证出...只要将一切有关利益的言辞对准朱家,那么受到心理暗示的百姓便会受梓娴的言辞所影响。直观来说便是...反过来利用“心理暗示”,便能够掀起一定程度上的...波澜。 除了印证“波澜”能否掀起之外,梓娴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让管事...不要过于在意仓库中发生的事。例如说此刻,梓娴已是成功让管事感受到...一切都不会引发出太大的问题。而管事也一定不会将这里的事禀告给朱家高层,因为...一切都在管事的掌控、预料之中。 “这里的百姓要倒霉了...”霖安愁眉,觉得仓库里的百姓与管事唱反调,管事一定不会让这些百姓好过的。 “不会的。”梓娴看着管事离去的方向笑言。 “梓娴这么知道?”霖安不解反问,虽然尚未得到答案,愁眉亦是舒展,似是觉得...梓娴说不会,便一定不会。 “霖安清晨卖包子,市远等人买包子,看着就像是...将本该属于管事的利益进行了分流。”梓娴不曾说的太过于直白,却也颇为明显的提醒着霖安,管事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钱,被他们赚走。 “可朱家仓库的问题显然更大。”霖安迷茫,觉得管事未必会太过于在意家中包子的生意。 梓娴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且是开口道:“其实答案已是很明显,包子的利益是他自己的,仓库中药材的数量是不变的。只要数量不变,那么迟早会化作利益,无外乎便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他会将仓库里的事放一放,从而率先一步解决你,从而保全自己的切身利益,但也未必会用直观的手段,例如说会让你变成另一个夏寒,成为他手中与庙堂博弈的棋子。” “为什么不是...向朱家高层求援,让其他修士代为管控仓库,而自己则是着重解决包子的事。” “因为一步步爬上去的人,且是想着继续向上爬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什么特性?” “路上的狗屎要捡起来,更是要拼了命的捂怀里,生怕被人看见...” 云堇 正如梓娴所说那般。 管事并未将仓库中的事放在心上,最起码在他看来...一切皆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而且在他这个修士看来,仅是一切寻常百姓,纵是结合起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绝对不会有太大作为。 同时也是对梓娴的行为给予了一定程度的默许,毕竟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以及梓娴那激昂的话语之后,百姓们的精神状况已是有所提升,再加上每日晌午的补药...仓库中的百姓只会更加卖力的为朱家做工。 而管事也的确不想将仓库中的事告知给朱家高层,一来是会被责怪,二来是告知过后说不定会丢掉管事的职位,三来是影响日后的发展,因此对于管事而言...藏着、掖着,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对于管事而言,朱家的事可以不管,但自家的事却一定要管,毕竟...不会真的有人会眼睁睁的看着本该飞向自己荷包中的钱银飞向它处,而这也是让存在感不高的霖安...顺利走到了管事的视线之中。 依是清晨,霖安依是收拾起包子摊,随着人潮来到了仓库之中。 管事也是早早的到来,且是站在仓库最中、最显眼的位置,不仅取出了那名为“功法心得”的玉笺,更是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交到了一旁恶犬的手中,最后又以洪声开口道:“两个少年做工不易,态度也是认真刻苦,这份功法心得便赠予他们,希望来日能够更好的为我朱家出力。” 所有百姓都见到了,见到了管事手中的玉笺,同时也皆是听到了管事口中诉说的...功法心得。许多百姓皆是目露贪婪,但...也有不少百姓已不似往日那般,对着那所谓的功法心得展露贪婪。 为何会是这样?管事虽是察觉,却也不大清楚,仅是在无数百姓眼中见到了些许的麻木,却也不知这份麻木又是从何而来? 此刻的管事...似乎尚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仅是觉得仓库里的百姓相比往日有些...微妙的差距,但也正是因为差距微妙,故而不以为然。 霖安倒也不曾拒绝,而是于恶犬手中接过了功法心得,毕竟对于霖安而言...成为博弈棋子的是他,总好过是那些无力反抗、无力挣扎的穷苦百姓。 但让霖安不解的是...自己虽是接过了功法心得,却也不曾收到太多贪婪注视或针对,同时也似管事那般,发现了仓库中的百姓似乎都不大对劲,相比往日似是有了略微的不同。 仅是便扛起一个麻袋便辞别了仓库,倒也不似寻常百姓那般通过“命运”的指引,将货物送往指定地点,仅是扛着麻袋光明正大的摸起了鱼...寻找梓娴去了。 梓娴很好找,就在浮淤巷的家中,此刻虽是清晨,但三竿却是未逢日上,而在这三竿未逢日上的时辰,自然也依是梓娴睡觉的时辰。 霖安扛着麻袋回到了浮淤巷,且是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家的院落之中。之所以会是灰溜溜的模样,仅是霖安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毕竟在这做工的时辰回到家中,甚至还将本属于朱家的药物扛回了自家的院落,稚岁的少年难免会有心虚、愧疚之感,因此放下麻袋之后便是灰溜溜的走入房门之中。 梓娴依眠,且是睡的无比香甜,霖安入门即是将其摇醒,并对睡眼依旧惺忪的梓娴焦急道:“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梓娴迷糊,不过却是微笑,觉得醒来第一眼便见霖安,即是一种幸福,亦是一种幸运。 霖安将收下功法心得之事告知了梓娴,亦将仓库中百姓那略显微妙的模样讲述给了梓娴听。 “递增,通过潜默化的方式,致使所有百姓的压力递增,再通过外在因素致使管事的侧重点越发向外,致使无法察觉百姓们的实际状态。通过递增的方式,让百姓们的心理压力、身体压力逐渐临近于临界点,且在临界之时予以猛击,便可以让他们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而不断给予他们压力,即是梓娴当下要做的事,而将管事侧重点偏移至外,则是霖安当下的任务。” 梓娴说了很多,霖安似懂非懂,故而有问:“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后,又会发生什么?” “高墙这种东西,看似牢固,但实际上却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牢固。因为它是由无数基层砖石构建起来的,一块砖石若是产生裂痕,对于整道高墙来说也许无伤大雅,可若是十块、百块、千块同时起裂,高墙便会脆如蛋壳,仅需清风一道,便可使其轰然倒塌。” 不是很懂梓娴所说,但霖安却是摸着后脑勺迷茫相问:“清风?” 梓娴知道霖安所问,但也不曾继续回答些什么,仅是开口道:“用不了多久,管事便会对你出手,霖安...有把握么?如果没有...梓娴可以代劳。” “无需梓娴代劳,交给霖安便好。”霖安傻笑。 “为何?也许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一切都会简单许多。”梓娴不解,其实他解决问题的方式远没有这般复杂,无论是朱家或是庙堂,乃至隔壁的少年,只要杀了便好。之所以会做这么多,仅是觉得有些东西需要霖安自己去经历,才会成长至来日的模样,若是干预过多...反而不好。 “有些东西必须要由我自己去面对,有些东西也必须要由我来抗在肩上,人间寒凉悲苦无数,也应该由我独自面对。”霖安傻笑,其实也是能够理解梓娴所说,也曾想过依靠梓娴去解决前路上的问题,但他却是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手足同胞背负罪孽的模样,亦是永远无法忘却他们与罪孽战斗时那顶天立地,纵死无悔的模样。 寒凉悲苦无数,就在前方的道路之上,能够避开的也许是聪慧的,但聪慧的永远也体会不到...那些勇于面对,且是坚强走过之人的骄傲。 晌午已过,算算时间,也是到了仓库百姓短暂休息过后,去往城外药田的时间,而梓娴与霖安更是率先一步来到了药田之中,亦是站在了最高、最显眼的地方。而这也是体现出了梓娴往日的种种行为与举动是有效的,例如说...百姓陆续来到了山上,亦是陆续的下到田中,纵是受着心理暗示也就是心中命运的指引,也不曾立即展开劳作,而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山顶梓娴的身上。 百姓想听,因为梓娴说起话来很是好听。 百姓想看,因为梓娴总是说着他们想要听的话。 而梓娴也是凭此,在百姓眼中呈现出了出众且高尚的模样。 “我们要为朱家付出!” “我们要为朱家拼搏!” “我们要为朱家奋斗!” “好...!”梓娴仅是道出三言,即使无数百姓振臂欢呼,亦使无数百姓于疲惫化作了狂热的模样。 “我们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朱家这座高楼已是越发牢固,它不仅拥有了黄金浇筑的外壁,更是有了玉石雕刻的梁柱!纵是门窗也是点缀上了闪耀夺目的宝石,尚有那遮风挡雨的屋瓦,也是化作了琉璃的瑰色,而朱家这座高楼,无疑已是通过我们一双双勤劳的双手,一滴滴散发着璀璨光辉的汗水,化作了一件无上瑰宝!” “而这座无上瑰宝的存在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因为它是用我们的血汗浇筑而成的!它的存在是与我们息息相关、难舍难分的!但是...它却并不属于我们!他是属于朱家的!而得到如此瑰宝的朱家!必然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也许我们应该清楚记得!再过几日便到了发放工钱的日子!往日我们的工钱并不多,这是因为我们没有付出足够的辛劳与汗水!那时的我们尚未让朱家这座高楼化作瑰宝!而如今让这座高楼化作瑰宝的我们!也注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那时我们应得的!那是我们凭以血汗换取来的!而这份回报...也必将是我们值得骄傲的数目,也必然会让我们家中的妻儿老小...值得骄傲的数目!而每当我们凭以朱家工人的身份走在街上时,我们必然会迎来无数羡慕的目光,也一定会迎来无尽嫉妒的目光,但这些羡慕与嫉妒之人不知道的是,是朱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同时也是我们成就了朱家!” “发放工钱的日子即将到来!而我们当下要做的便是...进一步付出我们的辛劳与汗水,让朱家的瑰丽程度更上层楼!也许这是一种考验,并非是朱家给予我们的考验,而是上天安排的一场苦难试炼,毕竟天道有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只要我们携手渡过难关、战胜苦难,我们便可以到达...彼岸!” “好...好...好...” 梓娴话音刚落,即闻无数呐喊声、附和声、掌声,乃至万般声响皆于一瞬同起,而这万般声响也因梓娴一番言辞,携带上了明显的激进昂扬之意。 不回家了,纵是夜幕,百姓们也是扛着麻袋在做工,万家商铺纵是关门也没关系,只要将肩上的麻袋放在门口便好,若是做完手上的活计也仅是靠坐在寒凉且黑暗的街角,似是有家也不愿回了,似是有家也是...没有了。 看似梓娴与朱家同心,似是蛊惑着无数百姓为朱家奉献,但...结合实际来说,这些百姓虽是在做,精神也是越发亢奋,但这些百姓的却是更加劳累了,而身体状况也是越发堪忧。 百姓希望看到,看到自己能够凭借辛劳汗水赚到更多的钱银,也希望看到朱家能够通过自己付出的辛劳与汗水越发强盛。 就在无数百姓辛劳做工之时,霖安与梓娴却是回到了家中,仅是入院而未曾入屋,即有清风来去,带走了农耕巷内本就没有多少的温度。 寒凉来袭,黑暗降临,那是如幕的黑暗,不仅将浮淤巷一侧的高耸城墙遮挡,更是将小巷中的万千房屋掩盖,留下的唯有霖安与梓娴所在的房屋与院落,且有脚步声于黑暗笼罩的小巷中渐渐响起。 吱... 老旧的柴门再一次开启,且依是有人于黑暗中走出,来到了尚有微光些许的院落之中。 是梓娴,或者说是一位与梓娴模样完全相同的少年,也可以说是一位刻意顶着梓娴相貌到来的少年。 “梓娴”入门,即是有问:“公平吗?” 梓娴笑迎,且是作答:“当然公平,最起码我已经通过我自己的方式,争取到了我想要的公平。” “梓娴”不解,却也依是开口道:“有些人生来即是荣华富贵,有些人生来即是位高权重,有些人生来即是卓越不凡,有些人...” 梓娴没有耐心与眼前的“自己”装神弄鬼,因此在对方尚未说完之际,便开口打断:“人生于世,万般不同,有些人掌握着富贵,有些人则是把控着权利,有些人高高在上,而我...注定会生而卑劣。” “仔细想想,所谓的富贵不过是人们用华丽文字装掩起的金钱,而所谓的权利也仅仅是无数人们所向往的人间高处,有人能够站在高处,却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高处,而所谓的高处也许能够为人们提供俯瞰世间的视野,但这所谓的高处却并不属于站在上面的人们。” “还有那可笑的高尚,仅仅是人们将一切美好理想拼接而成的座椅,坐在上面好不好受,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而利用华丽文字、美好理想稳坐与椅上的,以及那站在高山之上俯瞰世间的种种手段,其实早已被囊括在卑劣二字之中。” “大家都是相同的,因为你会发现无论是站在高处还是坐在椅上,甚至是那些出口即是华丽文辞的,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将利益的矛头对准自己。如此看来,他们与卑劣的我,本质上是没有太多不同的,既然没有太多不同,那么我便不得不赞美上苍...它赋予了每个人各自擅长的事情,而我们则称它为...天赋独到。” “既然每个人都受到了上苍的赋予,那么...哪里还会有是否公平一说呢?” “利益这种东西,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受人追捧的存在,因为它能够解决此间太多太多的事情,也能为人们提供数之不尽的欢愉。其实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也无过节,甚至在此之前你我并不相识,且在日后你我也不会彼此相知。不过就当下而言,你我却是有着相近、相同、相似的利益与目的。” “你们要做的是利用我,而我则是要用我的卑劣,狠狠的敲上朱家一笔。而贵方...则是通过你们自认为高尚的手段,去赢得与朱家利益之上的博弈,大家有着相同的目标,仅是所站的位置不同,用的手段也是不同,所谋取的利益也是不同,难道...不是么?” “你...”“梓娴”震惊,且因梓娴的言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否为歪理邪说,不知是否有着一定程度的道理,但在“梓娴”看来...并不是每个少年能够说出这般话来。 “梓娴”无言,并非是不想反驳些什么,而是他忽然发现梓娴所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因此也就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不过还是开口道:“仅凭卖上几个包子,再煽动一些百姓便能让朱家低头?这未免太过于天真,要知道...” “朱家还执掌着庙堂认可的契约,以及拥有心理暗示之能的修士,同时还有拥有其它修士无数,对么?”梓娴笑言,笑的很是阴狠,笑的很是自信,似在嘲笑着“梓娴”,将他想的太过于单纯。 “的确如此,而且无论是我,还是家中的那位大人,都并不看好你们。要知道,平民百姓与世家作对的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便是...死。不过这也不应该是我们关心的事,或者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关心的是什么。” “梓娴”仅是提醒了梓娴一句,便转身离去了,而周围如幕的黑暗也是渐消渐散,致使整条浮淤巷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霖安有把握么?” “什么把握?” “赢得这场游戏最终的胜利。” “没有把握...但,我们一定要赢!” 清晨,依是售卖包子的时辰,也是与登云斋抢生意的时辰。 霖安似若往日般推车辞巷,且是轻车熟路的到来登云斋对面的街路之上,但今日相比于往日所见,明显有所不同。 很是怪异。 长街依是无明的模样,街路两侧的万家商铺也依是门窗未开的模样,不过却见丝丝缕缕的白烟,顺着商铺那紧闭的门窗缝隙中...缓缓飘荡而出。 眼睛仅是眨了一下,长街即被洁白烟雾所笼罩。 眼睛仅是眨了一下,长街之上的万千房屋即被白烟所遮挡。 眼睛仅是眨了一下,无明夜幕瞬至晴明苍穹,不仅呈现着蔚蓝的模样,更是有着烈阳位处于地平线上。 眼睛仅是眨了一下,两侧隐于白烟中的万千房屋即是消失不见,能够见到的一望无际的云海,亦是视野开阔且似无尽的云海。 霖安似于人间来到了天上,亦似立身于接天的云海之上。 云雾聚散,即有人影出现在霖安身前不远的地方,亦是背对着地平线上的烈阳。 是管事,是名唤云堇的管事,亦是此刻身着洁白雪袍,手持四尺青锋的管事云堇。 “为何我不曾在你的身上感受到畏惧?”云堇有问。 “蠢人都是这样,不似聪慧之人那般,遇到事情总是先知先觉。”霖安有答,同时也是于木板车上抽出青鸾,紧握在手,亦是紧握于烈阳之下。 “其实我们之间并无仇恨,也没有太多的恩怨,在我看来...你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仅仅是受到了一些人的蛊惑。如果你能冷静下来便会发现,为了些许利益,很多事都不值得我们去做。” “很难想象这种话会出自你口,我无法理解一个为了利益而不惜伤害他人的人,为何会对利益二字说上一句...不值得。” “因为你仅是站在你自己的位置看着我,也仅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思考着我所面对的问题。如果你能站在我的位置、我的角度之上,便会发现此间太多事,都不遂人意。” “例如说呢?” “我还记得...刚刚成为朱家管事,管理仓库之时,我很是迷茫,也很是疑惑。迷茫着如何管理仓库,疑惑着如何对待仓库中的百姓,但到了后来我却是发现,其实根本就不用迷茫些什么,也无需去疑惑什么,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顶着管事之名站在仓库之中,一切问题、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下面的人,总是会无比主动的为我解决一切问题。我的一个举动,一句言辞,哪怕仅是一个眼神,都会被下面的人当做“高深的课题”去仔细研习,而在研习过后,更是会做出让我心满意足的事,甚至是想要完成却又难以完成的事。例如说...那包子铺就开设在这里,我从未说过芸娘是我的妻子,也从未说过这登云斋是我的产业,甚至也从未要求过任何人为我去买那天价的包子。例如说...我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仅是对几个百姓稍加赞赏,他们便会顺着这份赞赏,爬到一个自以为是人上人的位置之上,且是主动的拿起了皮鞭、棍棒,乃至是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并通过自以为聪明的方式,告知所有人...他们的了不起。” “这些难道不是那莫名功法所致的么?” “功法?笑死人了。那所谓的功法不过是暗示百姓老老实实为朱家做工的手段而起。而且就算真的有功法,又怎么可能会有拍马溜须、阿谀谄媚的内容,也许你该仔细想想说书人口中的主角,哪一个是靠着这种方式来青云直上的?他们之所以会做,只不过是将自己一切龌龊的思想、卑微的举动、肮脏的手段,尽数推到那所谓的功法之上,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将那莫须有的功法当做遮羞布,遮挡着自己的丑态。而丑陋的人多了,遮羞布的需求也就大了,需求的人多了...纵是没有,也是有了。” “为何这些人得不到一个好的下场?难道这不正是你想见到、你所需要的么?” “需要?呵呵...我憎恨他们,也唾弃这种靠着拍马溜须、阿谀奉承来上位的货色,因为我始终坚信,上位者需要的是能力与付出。但可惜的是...世道偏偏即是如此奇怪,那些有能力的,那些肯于付出的,往往是最不受待见的。反而那些阿谀奉承、拍马溜须的,往往能够活的很好很好,而这也是为何,我始终都不待见那些穷苦百姓的原因。不是我心狠,而是站在我的角度便可以清晰得见,朱家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而站在这条路上的我也无法阻止人们前行,更无法让人们回头。我能够做的,仅仅是让他们走的更久一些,并将那些善于阿谀奉承、拍马溜须之人挑选出来,并让他们成为朱家与世家博弈的棋子。” “夏寒呢?” “夏寒?虽不知这个名字你是于何处听到的,也不知你对他的事了解多少,可你若真的了解他的情况,一定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因为杀死他的不是我,也不是世家,至于是谁...你还是不知为妙。” 云海之上,霖安问了许多。 烈阳之下,云堇说了许多。 霖安觉得管事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什么,也是忽然回想起...夏寒的尸体上的确有着不少药物治疗的痕迹,而且周身上下也找不到丝毫致命伤,如此看来...杀死夏寒的应该是那盏灯笼,最起码...霖安此刻是这般认为的。 “如果你们能够就此离去,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而我也不会将过往中的事告知给朱家高层,如何?”云堇提议,觉得只要梓娴与霖安离去,一切都会归于过往。 “抱歉,只要朱家的运作方式不变,那么我等便绝对不会离去。也许你说得对,你我之间的确并无太大恩怨,甚至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我与罪孽...却有!”霖安持枪傲立云海,直视远处云堇以及其身后的烈阳而言。 “罪孽...?”云堇不解。 “近源...世界。”霖安笑言。 金色霞光瞬出,如若幕布席卷天地,但金色幕布扩散之后,霖安、云堇依是立身云海之上,不过本是蔚蓝的苍穹却是化作了血色,地平线上的耀眼烈阳也是化作了赤红夕阳,尚有云海依旧缭绕翻滚,却也化作了赤红夺目的模样。 云堇依是云堇,不过却是化作了罪孽的模样,周身雪衣化黑袍,长发无风也自动,双颊之上有着裂痕些许,且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于中飘荡,尚有手中四尺青锋,也是有了些许猩红之感。 云海 黄昏云海。 罪孽、霖安于血色夕阳之下对峙而立。 霖安持枪瞬动,亦似疾风暗影而先出,却也未至临近,即见罪孽手中四尺长剑隔空挑斩而起,不见灵力激荡、不见苦难辞刃,却见木质楼阁如龙破海,于霖安身前云海之中瞬起,亦似高山迎天,拦其前路。 霖安驻足,高楼无动,罪孽却是不见了踪影,似是隐于血色烟云之中,也似悄然溜走至远处,唯留霖安一人与高楼,孤立于夕阳之下。 “如果说管事的灵力特性即是让人见到假象...那么这座高楼也必然是虚假的。” 霖安轻声,且是持枪上前,亦是抬起自己的手掌,贴在木质楼阁的外壁之上。原以为一切皆是虚妄,一切都是假象,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楼阁就是楼阁,是的的确确存在他眼前的真实楼阁。 啪! 就在霖安掌触楼阁一瞬,楼阁却是无故破碎,且呈炸裂之形化碎片万千,向外宣泄而出,而霖安亦因躲闪不及,而被无数碎片所吞没。 楼阁木质,碎片自然也是木质,仅是被一些碎片淹没,似乎倒也无伤大雅,但在万千碎片落地一瞬,霖安却是化作了伤口遍布周身,鲜血淋漓、喷洒的模样。 打在身上的是木屑,但木屑在身上留下的...却是斩痕。 楼阁破碎,无数碎片亦是落地,重归于升起时的血色烟雾之中,霖安虽伤却也不至殒命,不过却是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幕。 “云堇的灵力特性是让人产生幻觉?或是让人见到假象...此刻经罪孽强化过后,又会转变成怎样的力量?” 霖安难以理解,不仅难以理解罪孽强化过的灵力特性,更是难以理解罪孽那不讲任何道理可言的手段。 就在霖安迟疑一瞬,即有一颗稚嫩的树苗于他身后瞬起,不仅悄然无声的生长,更是悄然化作参天蔽穹的模样,其干粗近千丈,其冠距地万里,其巨似若占据整方天地,每一片叶片都拥有着如山似岳的模样。 待霖安察觉并回首,巨树已是占据满眼,目光中亦是再无它物。 于青翠瞬至青黄,于青黄再至深褐,如若春木仅经眨眼一瞬,即是化作了凛冬将凋的模样。待至凋时,那如山似岳的万千枯叶,自然便会脱离树枝,对着地面直坠而下。 叶片落地,虽是巨如山岳,却也无妨,因为其速不快,亦受引力所影响,但让霖安不曾想到也是难以理解的是...枯叶辞枝,即是变了模样,见赤红之色瞬起,亦见赤色瞬化火焰,将枯叶燃烧,而燃烧中的枯叶则是瞬化赤红且滚烫的星辰,对着地面猛坠而下。 万千枯叶,如若火焰星辰万千,其形各异,大小不一,亦因坠落方向不同而呈现着于穹交错的模样,而这也是致使霖安无法察觉星辰坠落的规律,从而难以躲闪。 星辰万千将迎大地,霖安见状即掌体内灵力化作金色烈焰,覆于手中青鸾之上,亦是烧灼于青鸾之上,面对直坠大地的万千星辰,不曾躲闪,不曾退让,仅是蓄势蹲马,亦于万千星辰迎面之际猛然掷枪而出。 金色长枪如若流光迎天而起、迎天而上,其色虽是不比漫天星辰,其威亦是不比坠地之威,其姿亦是不比那遮蔽苍穹的巨大的古木,却是散发着惊人的、亦是足以掌控一方天体秩序的吸引之力。 砰...! 巨叶所化的赤色星辰坠地,却也仅是坠于远方的大地,落地即化熔岩四溅,亦是震散烟云万里。霖安所在,依是无恙,翘首仰望即可得见,那金色长枪已经悬于苍穹之上,如若金色的裂缝浮现于虚空之中,更有惊人的吸引之力似于这道金色的裂缝中散发,致使当空星辰皆是调转方向,猛击裂缝而碎,亦似被吸入裂缝之中。 古木纵有叶片无数,仅是辞枝即会受到青鸾影响,从而改变原本坠地的方向,似若万千潮水般,被尽数吸入其中。 落叶似若星辰,星辰似若雨落,因青鸾悬苍,方使一方大地保持无恙,而霖安亦是立身赤色烟云之中寻找着罪孽的身影。 仅是转身回首、四下环顾,未见罪孽身影,却感脚下一阵动荡,原以为动荡因星辰坠地而起,却是不曾想...动荡未止,即见罪孽策马,如若巨鲸跃海、迎天而出。九尺长枪在手,自下至上瞬穿霖安胸膛,不仅将其挂在了长枪之上,更是将其顶起数丈,待至烈马落地,方才挥舞手中长枪,将枪上霖安甩至一旁。 霖安落地翻滚,亦于赤红烟云中挣扎起身,胸膛虽穿,却也仅在片刻过后即展愈合之相,同时更有霞光凝聚与双臂之上,仅在起身一瞬即要对着罪孽冲杀而去,却是不曾想...仅在起身一瞬,罪孽即是不见了踪影。 “在地下?在烟云之中?哪里来的烈马?又于何处取来的长枪?”霖安环顾四周而不解,最终也仅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烟云之中、地面之上。 啪...! 仅在霖安环顾四周之际,即闻风声于身后乍起,不曾转身回首,仅在闻声一瞬即是闪向一旁。而罪孽亦是策马于半空瞬落,烈马有力似是万钧,长枪有威似可断山截海,仅在落地一瞬即有狂风乍现,如潮似浪直赴远方。 啪...! 虽是成功躲闪,亦见罪孽就在身前,可就在霖安注视眼前罪孽之时,却有风声于身侧再起,仅见另外一位...与云堇完全相同的罪孽,竟然依是策马而至。胯下烈马如若风驰、亦似电掣,手中长枪亦携截海之威,正对霖安横扫而至。 引力特性瞬出,不仅加持于地面,亦是加持于自身,致使八方引力加剧的同时,亦使自身如若鸿毛轻盈,面对迎面一枪仅是微微侧身便躲闪开来,同时更是借助枪上劲风横移出些许距离。 横移未止,另一位罪孽即是策马疾驰而至,手中长枪亦携雷贯青苍之威惊风而出,正对身形未稳的霖安直刺而出。 噗! 没有丝毫悬念,霖安再强,亦是难以面对夹击之势,霖安再快,亦是难以匹敌烈马之速。 长枪瞬间穿肩而过,不仅将霖安挂在了枪上,罪孽更是将其高高挑起、悬于半空。而在长枪高举之际,另外一位罪孽亦是策马挣脱了引力的束缚,且是正对持枪瞬临,欲将挂于半空的霖安斩杀。 面对疾驰而来的罪孽,面对迎面将临的长枪,霖安没有抗拒,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丝毫抵挡的意图,仅是将周身灵力化作金色霞光,似若烟云、恰如流水般奔涌而出,落在了身下的地面之上,亦是加持在了地面之上。 噗...! 罪孽瞬临,长枪瞬出,没有丝毫悬念,且是轻而易举的贯穿了霖安的另一侧肩膀。 两位罪孽,皆骑于烈马之上,两杆长枪,皆穿霖安肩膀。而霖安亦在长枪穿肩一瞬,使身下的引力猛然加剧,亦使自己的两条手臂,各自紧握于穿肩的长枪之上。 若果说之前,引力对于罪孽是加剧的状态,对霖安自身则是消除的状态,那么此刻即是截然相反的使用方式。 仅在一瞬,霖安身似千斤,于引力加剧范围内猛然下坠,反观两位罪孽与烈马,则是化作了轻若鸿毛的模样。 啪!霖安落地,双手各持一枪,虽有鲜血顺肩不驻喷涌,却也如若杠杆般,将两位轻若鸿毛的罪孽、两匹烈马高举、高扬,且是猛然摔在了地面之上。 噗... 嘶... 罪孽在咳血,烈马在嘶鸣,两杆长枪双双脱手,且是落在了霖安手中。而霖安亦是自肩拔枪,不给罪孽、烈马丝毫起身的机会,当即瞬冲上前,利用手中的两杆长枪,瞬间贯穿了两位罪孽的身躯,将其钉在了地面之上。 罪孽身躯被贯穿,仅在刹那即随一旁烈马如烟消散,但也仅是消散一瞬,霖安即闻风声于身后竟是再起,且在转身一瞬即见两道黑影与身侧瞬掠而过。 噗...霖安垂首,见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浮现于膛腹之前,待至回首更是得见...两位罪孽竟依是持枪策马,游走于远处。 霖安半伏于地,伤口虽愈,却也难在短时间内站起,显然是伤及腰脊,而两位罪孽则于远处勒马停驻,且对霖安询问道:“我完全不能理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很多人都这般问过我,但我能够想到的回答也仅仅是...我想这么做。”霖安有答,虽然心中想到的是那散发明光的斗场,以及斗场之中的无数明光身影,但此刻也不想将他们传承下的职责当做一种借口。 “成全了别人,却是苦了自己,相信我...这不是人类应该做的事,也不会真的有人类这般去做。”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站在这里,面对的是罪孽,来日我所站的地方,也依是面对罪孽的地方,也仅能是面对罪孽的地方。” “没用的...杀的了一个,却是杀不死许多,而且纵是我死,用不了多久也会重新站在你的面前,因为只要此间人类依存,我便永远不会真正死亡。” “我会将你背负在身...” “那就试试看吧...” 哒哒哒...马蹄声于身后瞬起,霖安虽是未见罪孽,却也通过马蹄声预判对方位置,且在马蹄声越发清晰之际而瞬转身形,虽见罪孽策马已在身前,亦见长枪已是迎面而至,却也不曾躲闪、亦是不曾抵挡,而是以攻为守,抬腿猛扫于烈马膝盖之上。 啪!一声脆响,马蹄应声而断,经一声嘶鸣过后携罪孽倒地,霖安本想追击,但另一位罪孽却已策马而临,手中长枪依是对其迎面而至。 霖安欲退,却也仅是退后一步,即是撞于坚硬墙壁之上,微微侧首凭借余光而见,一面墙壁竟于赤红烟云中瞬出,且是没有丝毫道理的挡在了他的身后。 啪!长枪瞬间穿膛,亦是刺破墙壁,使霖安倒飞而出,落地翻滚许远,且未起身之际,即见两位罪孽竟是皆策烈马而瞬跃墙壁,且于落地一瞬即呈左右夹击、合围之势,对其冲杀而来。 “不对劲...罪孽纵是再强,也仅是强化宿主的灵力特性,纵是能够将其原本灵力特性变的毫无道理,却也不会真的脱离原有的概念才对。”面对夹击,霖安依是保持冷静,且是回想着云堇的灵力特性,觉得对方的特性即是制造假象,而罪孽手段纵是没有任何道理,也不该脱离原有的概念才对。 蠢笨的霖安虽是冷静思考,却也思考不出任何结果,也是无法通过细微观察而察觉出端倪。 虽是冷静,罪孽却也瞬临,两杆长枪于左右同瞬而临,而霖安能够做的也仅是瞬展灵力,致使八方引力加剧,通过两位罪孽身形一顿的机会而在地翻滚。 很是狼狈,经翻滚而顺烈马蹄下而过,亦是翻滚至烈马腰腹之下,且使马步稳扎,亦是正对烈马腰腹猛然扬拳。 噗...嘶! 拳破马腹,鲜血喷涌,虽是淋满霖安周身,亦使烈马嘶鸣倒地,却也未曾挣扎,仅在顷刻即化烟尘消散。 “于此间逆反者,终将会逐步走向死亡。” “善良与正直素来不是斩破前路的利刃,往往是人们不愿面对的鲜红墓铭。” “活着的人总是聪慧的,将那份善良与正直当做一种高尚,实则背地里却是高歌着卑鄙与龌龊,因为他们高歌之物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欢愉,而这份求取欢愉的方式,注定要用高尚来装饰。” “而那所谓的高尚实则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总是束缚着人们走向远方,就像当下你这般模样。其实你并没有与我敌对的理由,但你却偏偏站到了此处,打算为自己书写下鲜红的墓铭。” 罪孽依是策马立于远处,也依受引力加剧的影响而缓缓移动,不过罪孽却是跨于马上说起了毫无意义的废话。看上去就像是...生怕霖安喘息之机不够充足,但从侧面角度来看...这似乎也是管事云堇心中的最后一丝善良,且是正于罪孽体内作祟。最起码那毫无意义的言论有多么长,其本意也仅有一个,便是让霖安就此放弃。 面对废话,霖安不曾理会,仅是思考着当下的局势,以及破解罪孽灵力特性的方法。 既然无法通过观察得出结论,那么霖安能够做的便只能是猜想,且是通过实际战斗去印证猜想。 猜...想... 霖安猜测,罪孽虽是凶猛,且时不时会有楼阁、墙壁、甚至是巨树起于烟云之中,看似真实,却很有可能是假的。 霖安想象,假的东西之所以会看似真实,是因为自己的感官受到了扭曲,例如说...如果自己不看,那么假的自然也就成不了真的。 猜想...罪孽是利用自己的感官来欺骗自己,而成功被骗的自己,自然也就会认为楼阁、墙壁是真实存在的,甚至那策马的罪孽也很有可能是假的,毕竟...罪孽也好、云堇也好,皆是没有分身之能的。 有了猜想,便要通过实践去印证,而身前受引力影响的罪孽,亦是主动成烟作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两位罪孽已是于霖安身后策马奔袭而至。 霖安不曾转身,虽闻身后四马蹄踏之声,却也仅是缓缓闭上了双眼,听闻马蹄声越发清晰,即是开口轻声告诫自己:“万般皆是虚假,如我不认其真,纵真亦是虚假!” 话,说的很是好听,但对于结果而言,却不似话语这般美好。 仅在霖安话音落下一瞬,其躯即是被烈马撞飞,不仅飞出许远,尚未落地之时另外一位罪孽亦是策马追击而至,手中长枪瞬落,猛劈于霖安腰腹之上,致使其鲜血喷涌的同时,亦使其五脏皆颤、神魂皆荡,待落地更是咳血而言:“怎么可能!” 霖安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是这种结果,按理来说...纵是一位罪孽为真,另外一位也应是虚假才对,但从此刻结果来看,两位罪孽皆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霖安愚钝,显然不知问题所在,或者说...此刻任谁在此都不会知道问题所在,因为虽是不见景象,却也能够听到声音,纵是不闻声音,也无法打消心中所想。或者说...已经见到的景象、正在听闻的声响,会不可避免的让人心中产生想象,而这份想象是不会仅凭自己一句话便能打消,或认定其为虚假的。 例如说...头顶苹果,箭神于百丈之外开弓。 纵知对方为箭神,也是知道结果必然会是苹果被射中,自己则是无伤。但见有人在百丈之外对自己开弓,以及见到箭矢离弦一瞬、听闻箭矢破空之声,纵是闭上双眼也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箭矢逐渐临近的模样。会联想,纵是告知自己不要联想,纵是知道一个必然的结果,但也依旧会去联想,而这所谓的联想,即是人们必然会有的本能。 霖安此刻即是如此,纵是告知自己,但只要本能尚在,那两位策马的罪孽即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罪孽的灵力特性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即是利用人们心中的想象,将虚假的事物,转变成真实存在的事物。 但可惜的是...霖安是不知罪孽能力的,亦是无从得知的。 霖安挣扎起身,罪孽似是认为霖安已无还手之力,亦无破除自身能力之能,故而高居马上,持枪傲言:“为何非要将问题发展至如此复杂的程度?” “因为...如果你不会死亡,那么我...便只能将你抗在肩上。”霖安起身,虽是无力反抗,却也依是骄傲而言,也许他并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但在诉说此言之时,却是展露出了无比高傲的模样,也必须要展露出无比高傲的模样。 “我认可你,也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你,因为相比于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你这种人才算得上真正的高尚。”罪孽侧首,环顾八方,什么都不曾见到,也正因什么都不曾见到,才会认为霖安是真正意义上的高尚。正如他之前所说那般,有些人总是喜欢在人前展露善良与正直,但是到了背地里却是化作了卑鄙、龌龊的模样。 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地,罪孽很是清楚,霖安本就不需要在这空无一人之处伪装些什么。如此看来,霖安不仅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也是一个真正高尚之人。 “不过...无论身为罪孽,还是身为云堇,我都并不喜欢你这种满载正直与善良的高尚之人,我也不相信一个高尚的人能够凭借正直与善良在这罪孽与苦难横行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不妨就让我用你的鲜血,书写那名为高尚的华贵墓铭!” 两位罪孽各出一言,且在言辞间彼此相融为一,胯下烈马亦是融合成了更加健硕的模样,尚有那手中的长枪亦是彼此融合,化作了长柄双刃巨斧,且有猩红纹路如若藤蔓自臂延伸而下,蔓延、攀附于巨斧之上。 霖安未因罪孽更加强大而动容,仅是微微侧首,看向那依旧高悬与穹,且是不断吸收着落叶星辰的青鸾,虽不知自己心中猜想是否正确,但直觉却是告知他...战胜罪孽的关键,就在青鸾之上,或者说是...吸收了无数巨大落叶后的青鸾之上。 仅在侧首一瞬,罪孽即于霖安身前失去了踪影,且在同瞬即闻风声于身后瞬起,而霖安亦在闻声一瞬即向一侧翻滚躲闪而去。 啪! 巨斧落地,八方皆颤,那是携带星辰坠地之威的巨斧,亦是足以让一方大地动容、留痕的巨斧,亦是让霖安成功躲闪后,却因大地震颤而双脚发麻,亦因劲风而衣衫瞬碎的巨斧。 莫说青鸾未在手中,纵是青鸾在手,霖安也仅能躲闪而不可抵挡,因往日战斗经验积累,已是让他知道,什么样的攻击能接,什么样的攻击能挡,什么样的攻击...只能躲闪。 虽是成功躲闪,但在躲闪过后,罪孽却是再度没了踪影,而刚刚稳住身形的霖安即是再闻风声于背后响起,亦是于身后半空处传来。 啪! 依是向旁翻滚,也依是成功躲开巨斧劈砍,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这一次罪孽仅在巨斧劈空一瞬即是调转胯下烈马,且是烈马瞬间扬起双蹄,瞬蹬亦是猛蹬于霖安膛前。 噗...! 霖安转身即是迎蹄,亦在蹄踏膛前一瞬即是喷血倒飞,且在尚未落地之时,罪孽即是消失了踪影,待至再现,亦是出现在霖安即将落地之处。 巨斧自下向上挑斩而出,霖安仅在临斧一瞬,即是瞬展灵力,致使八方引力猛然加剧的同时,亦使自身下落速度加快,横飞距离缩短,从而躲开那看似必中的一斧。 虽是成功避及,却也仅在落地一瞬即见...本在不远处的罪孽竟已是策马浮现于半空,亦是毫无道理的出现在他的头顶,手中巨斧猛挥,烈马双蹄更是正对其猛踏而下。 本是加剧的引力瞬至消无,八方也是形成了一片无引力地带,霖安也是成功通过这种方式减缓了罪孽下坠的速度,致使其滞空时间已是无限延长。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自己尚未起身,即感身下地面一阵颤动,且在刹那一瞬即有房屋破开赤红烟云而出... 霖安倒在房屋之上,亦因房屋升起而临近了半空的罪孽些许,而一座房屋之高虽是不足以将其顶直罪孽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房屋之上,竟是再度升起了房屋,而刚刚升起的房屋之顶,则是再一次升起了房屋。 房屋有三,大、中、小,三坐叠加似若楼阁,其升起速度宛若风雷,仅经刹那即是相叠而起,亦是将霖安成功顶起,到达了罪孽的攻击范围之内。 啪! 巨斧瞬斩于霖安膛前,见鲜血于云海之上高扬,亦见其膛瞬间凹陷,劲力肆起、狂风乱拂,其躯亦因巨斧斩击而猛落,瞬间崩碎身下房屋三座。 房屋轰倒,碎片四溅,但尚未化作废墟之际,即是化作烟尘消散而去,霖安亦是倒地,纵是未死,亦在短时间内再无起身、再战之力。而这一次,罪孽却也不曾长篇大论,而是策马奔驰、高扬巨斧,显然是想尽快解决霖安,结束这场战斗。 看着飞驰而来的罪孽... 霖安不禁在想,如果罪孽没有那莫名消失的能力就好了... 霖安不禁在想,如果有些什么东西能够束缚、约束罪孽的行动能力就好了... 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太好的方法,唯一能够想到的即是...往日斗场之外的泥潭,以及泥潭中无数缠人身躯的水草。 罪孽将临,霖安却依是倒地在想,似乎此刻除了去想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能力。 想象中的事物不会出现在现实之中,就算出现在现实之中,也未必会是人们心中所想的模样...不过罪孽的能力,似乎本就是按照霖安心中所想而开展,亦是利用霖安心中所想而战斗。 例如说...霖安认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就是真实存在的,霖安认为是真的,那么在这场战斗之中...就一定是真的。 嘶...! 飞奔疾驰而来的罪孽不禁瞬驻,胯下烈马也是险些跌倒在地,仅见烈马长嘶一声过后即是垂首,且是猛踏马蹄... 仅见一绺青翠的水草,竟是莫名浮现于赤红烟云之中,亦是死死缠绕在了它的马蹄之上,且在缠绕过后即是下沉,似乎想要将其拖入地面中去。 霖安依是倒在地上,却是清晰感受到地面竟是渐渐松软,甚至是化作了泥泞的模样... 欢愉 巨木高悬,落叶万千,依似星辰当空而落,却也因青鸾长枪所化的金黄“裂缝”所影响,接连不断被“吸入”其中。 大地依旧赤红,且有血色夕阳依旧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而霖安也依是倒在地上,而罪孽胯下的烈马却是受到了限制,似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挣脱束缚。 坚硬的地面化作了泥潭,且有无数水草,生于泥潭之中,亦是隐于八方缭绕红云之中。 罪孽对此震惊,而霖安对此亦是震惊。 罪孽震惊于霖安竟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反过来限制自己的行动。 霖安震惊于自己竟是可以利用自己的想象力,来对罪孽展开限制。 罪孽尚未挣脱水草束缚,但霖安却是倒地想象着...八方泥潭中瞬间浮现万千飞剑,并将罪孽瞬间洞穿。 虽是想象,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万千飞剑瞬起,而罪孽亦是凭借手中巨斧将马腿上的水草尽数斩断,且依对霖安策马而来。 速度不快,显然是受到泥潭影响,而霖安膛前伤势也于此刻恢复些许,虽然尚未如初,却也有了起身再战之能。 于地狼狈翻滚,堪堪躲开当头一斧,且待巨斧落地霖安更是发现...松软且泥泞的地面,竟是减缓了巨斧落地时所产生的冲击。而在罪孽落斧之时,胯下烈马亦是停顿,而青翠水草也是缠绕在了烈马的腿足之上,致使罪孽若不率先解决马蹄之上的水草,便难对霖安展开追击。 霖安见状,瞬展体内灵力,致使八方引力猛然加剧,不仅使水草拖拽烈马更加轻松,亦使烈马下陷的速度更加迅速。 烈马受到束缚,但罪孽却是不曾,仅在霖安想要上前之际,却是发现马背之上的罪孽竟是不见了踪影,同时亦是听闻熟悉的风声竟于身侧再起。 不曾瞧看,仅是向一旁翻滚而去,虽是成功躲闪巨斧,却见疾风如若无形罡气,亦似无色浪潮而起,致使地面赤色烟云瞬散,而霖安身形亦受劲风影响而翻滚出许远。 待至身止,霖安方见,远处烈马虽被水草拖入泥潭,但泥潭之中、无数水草之间,却是升起了无数梅花木桩,而罪孽此刻...自然是立身于木桩之上。 啪...! 身侧本是空旷,却有木桩瞬破泥泞而出,而罪孽身形亦是毫无悬念的瞬现其上,且是正对霖安当头掷出巨斧。 啪!巨斧落地,霖安虽是成功躲闪,却是不曾想过,仅在躲闪一瞬即有新的木桩起于身后,而罪孽的身形亦是再度浮现其上,仅在抬手间即使巨斧辞地而起,且似风雷般重归于手中。 巨斧归手一瞬,霖安尚未来得及对应,即见罪孽竟是肩扛巨斧飞奔而出,虽然脚下即是泥潭、水草,可每当踏出一步之时,皆有新的木桩破泥而出,且是为其提供了落足之处。反观霖安自身,却因泥潭泥泞而行动不便,此刻只能立身原地,对着飞奔、游走于周围的罪孽紧张注视。 啪!又是一声脆响,霖安虽未转身即知,定是新的木桩于身后瞬起,若是不出意外,罪孽必然会忽然消失于视线之中,也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并对自己落下巨斧。想到此处,霖安仅闻声响即是向旁翻滚而去,试图以此来预判罪孽的行动,从而躲开对方巨斧。 啪!巨斧瞬落,却在霖安翻滚后的起身一瞬而落,不仅劈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亦是使其一臂瞬间离体,飞向一旁,而自身亦因劲力宣泄,而飞向远方。 正如霖安所想,他的身后的确是升起了一根木桩,而仅在木桩升起一瞬,罪孽亦是消失在远处。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一声脆响之中,竟有两根木桩同瞬而起,罪孽虽是消失...却是浮现在了霖安将要翻滚的地方。 霖安看似预判了罪孽的行动,但实际上却是...罪孽经诱导,掌控并利用了霖安的预判。 一臂辞体,霖安横飞,落地未起,罪孽即是再临,不过这一次霖安却是不曾翻滚,亦是不曾抵挡,而是掌控体内所有灵力瞬间辞体,且似金色浪潮席卷八方。 虽似将灵力加持于地面之上,却也仅使八方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而引力即未加剧,也未消除。而罪孽却也未曾理会霖安那看似无用之举,仅在顷刻一瞬即是对其扬斧瞬落,欲要将其斩于斧下。 面对当头一斧,霖安未似之前那般翻滚躲避,仅是侧身借助一旁罪孽曾踩踏过的木桩,跳跃至半空之上。 得见霖安跃至半空,罪孽不禁面色瞬喜,似是认为霖安已是无处借力,定然会陨于自己的斧下。瞬掌木桩起于身前,罪孽亦是踩踏其上,且是猛抡手中巨斧,使其自下至上对着半空的霖安猛然挑斩而去。 面对巨斧,霖安不仅未曾想过躲闪,反而是于半空瞬蹬腿足,且使血肉腿足猛踏锋锐且是劲力十足的巨斧之上。 啪!一声脆响,两处断裂。 腿足瞬炸,鲜血四溅,血肉横飞,霖安瞬至苍穹之上。 木桩瞬断,罪孽错愕,落于泥潭,且有水草攀附双腿之上。 一腿已残,且有鲜血似雨洒落而下,但霖安还是凭借这种方法,借助罪孽之力飞上高空,而在临于高空一瞬,即是掌控远处青鸾瞬间入手,且在入手一瞬,即于苍穹之上将其猛掷而下。 啪! 青鸾破空,亦似金色星辰划破夜幕,正对大地之上的罪孽当头而落。 虽是双腿之上缠绕着水草而难以躲闪,但罪孽却也不曾将霖安一枪放在眼中,毕竟战斗已久,也是知道了霖安的斤两,纵是加上下坠产生的威势,纵是枪上灵力于顷刻爆发,也是难以伤其性命。 巨斧横于身前,亦若盾牌挡在面前,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金色青鸾下坠之时所爆发的不单单是霖安的灵力,尚有之前被“吸入”其中...无数巨叶所化的赤红星辰。 按照常理而言,青鸾散发着引力,虽使万千巨叶所化的星辰吸走,却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将其吸入“金色裂缝”之中,而是使其尽化齑粉吸附于枪身之上,纵因引力而呈现着压缩状态,却也应该不断壮大,毕竟物质纵化齑粉也依旧是物质,或者说人们常说的齑粉,也是一种物质,不会在真正意义上消散、消失、消无。 但战斗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看上去青鸾真的就像是一条金色的裂缝,此刻竟是将之前吸入其中的万千星辰尽数吐出,而导致如此的...仅仅是霖安的无知,或者说是...在这场战斗之中,霖安会认为发生的,便一定会通过心中所想而真真切切的发生。 万千星辰赤红,且似暴雨倾淋,亦似苍穹崩碎而坠地。 罪孽见状,当是扯断束足水草,本想向旁躲闪,或者似若之前那般凭空消失于原地。但让他不曾想到的是...之前霖安留在八方地面、加持在八方地面之上的引力却是猛然爆发。 砰! 罪孽如陷泥潭,身形不禁瞬做一顿,一时间内更是难以做出躲闪,而横空倾淋的万千星辰,亦受地面引力影响而加快了速度。 万千星辰似若风雷,且经顷刻即是落地,星辰炸响、大地震颤、火焰喷涌,且有熔岩肆意流淌。 霖安已是失力,当空无力坠落,不知罪孽是否陨于万千星辰之下,不过却见其目光正于赤红且滚烫的大地之上,寻找着青鸾所在的地方。 青鸾很是好找,此刻不仅插在大地之上,枪身之上更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虽然有些暗淡,却也依是散发着光亮。 “区区伎俩!安敢试我锋芒?!!!” 霖安下坠,却是听闻呐喊之声于身后瞬起,而与其同起的尚有...那无比熟悉的风声之响。 于半空扭转身形,见到的是罪孽于空与自己同坠的身影,亦见那无比熟悉的巨斧,正对自己猛然斩落的景象。 抬臂抵挡,亦是抬臂猛挥,致使刚刚重生,尚未痊愈的手臂再断与巨斧之下,亦凭猛挥致使巨斧微微偏移了方向。而霖安则似上棍之蛇,经罪孽猛打,而缠绕在其身躯之上,双腿缠绕其腰,一臂抱其头颅,且是将其头颅猛压于膛前,其于半空扭转身形,将其压在身下,并其一同当空坠落。 落地之处很是明显,毕竟此刻大地之上的青鸾,依是散发着惊人的吸引之力,无需刻意引导即可对其所在之处直坠而下。 霖安紧束罪孽,正对青鸾直坠而去,也仅在明确了坠落方向之后,青鸾身上的金色光芒即是尽数散去。 青鸾依是笔直立于大地之上,不过却不似人们所想那般,枪刃深陷地面,枪末正对苍穹。恰恰相反,此刻深陷地面的恰恰是青鸾长枪的末端,而正对苍穹的则是那无比锋锐,亦是无比笔直的枪刃。 啪! 霖安怀抱罪孽落地,纵是罪孽挣扎亦是难逃其拼死紧束,而二者身躯亦是被青鸾所贯穿,且似...冰糖葫芦一般,穿于上下。 罪孽在下,霖安在上,身躯双双被贯穿。 罪孽未死,欲要挣脱,霖安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这也是霖安当下最后的机会。 已是断掉的手臂猛压于罪孽面门之上,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紧扣在其锁骨之上,断臂不顾疼痛而猛然下压,右手则是向外猛然拉扯。而罪孽亦是抬起双手,一手猛抵于霖安下颚之上,而另外一只手则竖起双指,正对其咽喉猛刺而出。 噗...双指入喉,鲜血喷涌。 啪...手裂锁骨,鲜血喷涌。 啪...入喉双指向旁猛然拉扯,撕碎了霖安颈上血肉。 砰...扯断锁骨的手臂再度猛落,且是深陷于锁骨之处,亦是插入了罪孽的身躯之中。 撕碎颈上血肉的手臂本想再起,却也仅是停在了半空之中,罪孽不知是否能够感受到疼痛,不过却是清晰听闻一声闷响起于胸膛之中。 那是心脏破碎的声响,亦是鲜血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的声响,不过至此罪孽却也不曾畏惧,而是坦然放下了手臂,停止了挣扎,且对近在咫尺、躯残若死的霖安面露微笑。 并非是用微笑赞赏霖安做的好,而是嘲笑着霖安的不自量,且是用着体内最后一丝力量,道出了沙哑之声... “将我背负于身上?也许你真的能够做到...但那却是远比拼死奋战更加痛苦且艰难的事...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战斗...” 待罪孽话音落下,近源世界即是渐消渐散,而罪孽亦是恢复成了云堇的模样,不过却又清晰得见丝丝缕缕的黑烟,辞于云堇脸上的裂痕,转移到了霖安的肩膀之上。 随着近源世界消散,八方街路即是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而且时间看似过去不久,实则也仅在刹那一瞬,最起码此刻的天尚未明亮,街路之上也是不见去往仓库做工的人潮。 云堇倒在地上,且是有些迷茫不解,不解自己为何会倒在这无明的长街之上。 霖安在旁,虽然也是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或者说周身伤势已因近源世界的消散而愈合如初,但此刻却是蜷缩在旁,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黑烟缭绕,看似丝丝缕缕轻盈的紧,却是让霖安感受到了无比的沉重,以及巨大且莫名的痛苦,同时尚有阴冷的低语声起于耳旁... “你应该做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你应该一步步爬到此间最高的地方。” “只要站在最高的地方,你便可以俯瞰所有人,并让他们体会你所经历的痛苦。” “强权之下皆为走狗,世上本就没有朋友与敌人,有的仅是一些你能够利用的,以及无数想要利用你的。” 也许罪孽加身并不容易理解,可若是换上一种说法便会通俗易懂,而这种说法即是...罪孽化作了传说中的老爷爷,且是寄宿在了霖安的身躯之上、内心之中。只要按照罪孽的指引,便可以于短时间内拥有无边的伟力、无数的财富、以及青云直上的道路。 看似简单的紧,只不过是点点头的事...但霖安却不能去做,因为只要做了...便会于一个顶天立地的明光斗者,化作手持猩红苦难的漆黑罪孽。 罪孽在侵蚀着霖安,亦在蛊惑着霖安,霖安既然选择不屈,自然便会受到无尽的痛苦。 虽在近源世界中,霖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在近源世界消散之后,形式却因罪孽侵蚀而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此刻霖安依旧蜷缩在街旁,且是呈现着身躯颤抖、冷寒淋漓的模样,而管事云堇却依是站在一旁,只要上前微微抬手,便可轻易了结霖安性命。 “不要!不要杀他!” 不知云堇是否有着击杀霖安的想法,但在得见街上那显而易见的局势后,芸娘却是于一旁登云斋中瞬出,且是站在了霖安身前,亦是挡在了自己丈夫云堇的身前。 云堇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的妻子为何会为一个仓库工人求情,同时也是迷茫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仅能通过回想方知...自己似是至此给霖安这个抢自己生意的小东西一些教训。 “我想杀了他?这似乎没有道理,毕竟我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些许钱银,而搞出人命来,也没有必要为了些许利益让自己满手血腥,如此看来...我似乎仅是想给他一些教训?”云堇当街,亦是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喃喃自语起来。 再经回想,忽然想起过往中的种种,不仅想起了抢自己生意的霖安,也是想起了在仓库中明目张胆策反百姓的梓娴,更是想到了...梓娴就是利用霖安,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伎俩。 云堇无语,且是颇为头疼的拍了拍额头,看了看蜷缩在旁的霖安,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芸娘,不禁开口道:“我累了...也许该隐退了,也许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真的要靠卖包子来过活了。” “如此最好,夫君如何,芸娘便如何。”芸娘笑言,且在笑言过后更是看向了一旁霖安所在的位置。 本想询问如何安置霖安,却是不曾想...街上早已没了霖安的身影。 ----- 霖安被梓娴带到了家中,亦是被梓娴温柔的抱回了家中。 而消失许久的嘟嘟,也是于此刻归来,此刻得见自己的哥哥倒在了床铺之上,倒也不似往日展露出了无比关怀的模样,反倒是顺着床脚滚到了床铺之上,且在霖安身旁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嘟嘟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也正是因此方才不曾关怀霖安,反而是鄙夷的想到...为什么自己的哥哥会被那尚未成型的罪孽压垮。当然...嘟嘟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自然也就无法将心中的鄙夷转变成话语。 不过嘟嘟还是很感激,感激霖安能够为他带回一顿...美味的食物,当然...这份美味的食物并不多。 “嘟嘟饿了吧...如果饿了,便快些吃吧。” 梓娴在旁,笑眯眯的说着,看上去就像是...慈母祥父催促着自己的孩子快些吃饭,这样才能快快长大。而梓娴说的话落在嘟嘟耳中,无疑是十分动听的,而这也是越发让嘟嘟觉得...梓娴是个好人。 当然,嘟嘟并不是很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仅是觉得能让自己舒服、快乐、吃饱的便是好人,至于什么是坏人...嘟嘟尚无定义。 滴溜溜的滚到了霖安肩旁,仅是对着霖安肩上的缭绕黑烟猛嘬了两口,便使黑烟尽数融入了自己的体内,当然...嘟嘟并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黑烟被嘟嘟吸走,霖安肩上即是瞬间一松,虽然依旧未醒,不过睡的却是安详异常。 罪孽入体,同样也有声响起于嘟嘟耳畔,当然...嘟嘟并没有耳朵,也听不明白太多的话。 “你应该做一个...” “你应该一步步...” “只要站在最高的地方...” “强权之下皆为走狗...” 嘟嘟完全不知声音从何而起,也完全不知这声音在说些什么,仅在将罪孽吸入体内后即是感到了一阵舒爽、一阵迷离,且似伶仃大醉之人翻滚了两圈便不动了,同时也是传出了些许并不完整的话语... “对...对...都对...” 嘟嘟似是睡下了,而梓娴也是将其温柔捧起,并放到了霖安的枕旁。 天色善变,时间善辞,仅似转瞬,天色即明,而嘟嘟亦是率先一步于霖安枕边醒来。 说话动听的梓娴不见了,似是忙活仓库里那点破事去了,霖安肩上的罪孽已经没有了,这不免让嘟嘟一阵沮丧,似是品尝到了罪孽给自己带来的欢愉,不过却是懊恼罪孽太少。 嘟嘟是聪慧的,仅在一瞬即是想到了方法,例如说...似若霖安往日那般,想吃白菜便亲手去种,用不了多久便会收获到许多白菜,当然...霖安并没有收获到许多白菜,但那也丝毫不碍嘟嘟做出美好的幻想。 嘟嘟滚动着圆溜溜的身躯,对着霖安的脸颊撞了两下,发现自己的哥哥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便滴溜溜的离家而去,似是...做大事去了。 ----- 数日之前,霖安与梓娴刚刚于隐仙桥头签下契约之时。 嘟嘟便是利用着常人难以得见的特性,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入了朱家之中,当然...对于嘟嘟而言是光明正大的,也是堂而皇之的。 隐仙桥看似架于隐仙湖上,但只要走在其上便可得知,隐仙桥是倾斜而下的,也是直通寒凉湖水之中。 嘟嘟滚到了隐仙桥深处,亦是滚到了湖水之中,虽然湖水寒凉至似可带走世间一切温度,但嘟嘟对此却是不以为然的,毕竟嘟嘟身上本来就没有温度可言。 滚过长桥,隐于浓雾,没入湖水,嘟嘟即是顺着隐仙桥另一侧而上,不仅辞别了寒凉的湖水,更是来到了桃园世外。 美极了。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 唯有仙境与桃园,方可形容此方天地。 天清地明,暖阳高照,浮云似舟,远方青山连绵若海,离离青草覆地且是望之无垠,尚有锦簇繁花相伴牛羊,于起伏的山坡之上呈现着懒散且悠闲的模样。 许多精致的小木屋如若繁星四散于如浪起伏的青翠山坡之上,木屋虽小,且由茅草覆顶,却也精致异常,不仅有院落相配,亦可于院落之中得见鸡鸭等常见之禽。 “恶...恶...恶心...”嘟嘟立于桥头,看着身前那似若画卷般的景象,不禁散发出了不喜、不悦的声响,却也不知是不喜欢美好的景象,还是说太过于清楚...这里的一切都远不及他所见到的那般美好。 仙境 顺着桥头向前滚动,嘟嘟本想去往那仙境中的村庄瞧看一番,但可惜的是...刚刚辞别桥头,即被一张桌案拦住了去了。 是桌案,确切的来说是供桌。 不知供桌之上供奉的是哪路深陷,也不知是否为朱家的祖先,仅见那是一尊小老头的雕像。 小老头,山羊胡,体态消瘦,身形佝偻,面色略显猥琐,目中散发着精明,背后似有山峰隆起,但实际上...仅仅是驼背。 嘟嘟对小老头并不感兴趣,仅是觉得能够在朱家的...大抵都是老不死的,能够被朱家所供奉的...大抵都是该死的。 虽是不感兴趣,却也不曾立即绕路前行,因为嘟嘟在供桌上尚是见到了一样奇怪的事物,确切的说是...奇怪的食物。 馒头,嘟嘟平素里是不吃这种东西的,不过却是时常得见霖安拿着啃。之所以觉得馒头奇怪,仅因馒头正散发着一股汗水独有的酸味,而且色彩也不似人们所想那般雪白,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同时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 看不懂,也不想懂,虽然很想咬一口尝尝味道,但可惜的是...嘟嘟并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仅在供桌前停留了片刻,即见仙人模样的老不死似是于桥头收了工,且似嘟嘟那般走过了寒凉湖水,来到了这一方仙境之中。此刻不仅正展露着一脸猥琐的笑容,更是于怀中取出了一沓印着手印的白纸,似若献宝一般对着仙境深处,亦是最中间的那座木屋走去。 老不死的在前,嘟嘟滴溜溜的跟在其后,且经片刻过后即是来到了村庄之中,而嘟嘟亦是在村庄中见到了许多人。 人的模样,对于嘟嘟而言很是模糊的,或者说在嘟嘟的眼中,所谓的人都生着相同的模样,虽知人类有着些许的差异,但这所谓的差异也仅似是人类观看羊群时,所感到的那种差异。 大小不一、公母不同、花色相异。 不过嘟嘟还是在村中人类的身上感受到了...怡然自得,悠哉自在的意味,同时也是感受到了些许...肥美的味道。 仅是看了看,便跟着仙人模样的老不死来到了最深处、最中间的木屋之中。 木屋之中装饰极简,除了床铺一张,即是桌椅一套,尚有躺椅在旁,以及妆奁一套。床铺一侧沿窗,另一侧则是临门不远,且有屏风相隔,而屏风之外即是躺椅,而嘟嘟入门之后更是惊奇的发现,原来这房屋之中尚有另外一个...老不死。 老不死侧卧躺椅之上,其姿健硕、白发长髯,似是有着些许暮年雄狮的味道。 仙人模样的老不死上前,不仅将手中契约呈上,更是无比谄媚的开口道:“陛下,这是今日的收成。” 雄狮模样的老不死微微抬眼,仅凭余光扫了一眼递至身前的契约,随后即是闭目慵懒而言:“收成为何一日不如一日了?” “定是城里百姓皆知功法并没有那般神奇,从而不愿再来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日子过的舒服了,一个个的都忘本了,瞧不起我朱家这做工的活计了。” “陛下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贱奴不仅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您的敬仰更似...” “退下吧,且将客缘唤来。” 仙人模样的老不死本想跪下拍马,却是不曾想雄狮模样的老不死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仅是接过一沓契约,便打发了前者离去。 老不死灰溜溜的走了,而未过片刻即见一位...得意洋洋的少年前来,倒也不似善于拍马溜须之辈,倒像是初出茅庐的“聪慧”之人。 见了雄狮模样的老不死倒也不曾开口,仅是笑嘻嘻的唤了一声... “陛下。” “嗯,日子过的如何了?” “回陛下,可谓是蒸蒸日上。” “舒服了?” “承蒙陛下圣恩,舒服了。” “你知道我为何要唤你前来么?” “客缘不知...” 老不死的依是侧卧椅上,不过却是微微睁眼,看着年岁尚稚的客缘说起了大道理来...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还很懵懂,例如说...世上的苦总要有人来承担。而这所谓的苦是固定的,就像仓库里的麻袋一样,你抗的多了,别人抗的自然就少了,可反过来看...别人抗的多了,你抗的自然也就少了。而做皇帝的,谁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吃苦,而做下属的,也不该看着自家皇帝吃苦,你懂我的意思么?” 老不死的说完,即是将那日渐稀薄的契约拿在手中晃了晃,而年轻的客缘则是似懂非懂,不过碍于脸面,也不好直接相问,仅是硬着头皮说道:“卑职...懂了。” “退下吧。” “卑职告退。” 客缘灰溜溜的离去了,而老不死的则是微微侧首看向挡床的屏风,且是笑眯眯的开口问道:“你说他懂了么?” “妾身觉得...他没懂。”略显恭敬、拘谨的女子之声起于屏风之后。 “那你觉得他会懂么?”老不死的依是有问。 “他会懂,因为陛下需要他懂,而他为了满足陛下的需要,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懂陛下想要他懂的事情。”女子依在屏风之后轻声而言。 “你很聪明,但有些时候...人的价值体现,并不会体现在这份聪明之上。” 老不死的仅在一言过后便是起身,走出了家门,唯留女子依在屏风之后,保持着沉默。 嘟嘟一直在旁,却也完全听不懂老不死的在说些什么,也完全不想听懂老不死说的那些意义不明之言,不过此刻却很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在屏风后说话。 悄然无声的对着屏风滚去,尚未得见屏后之人,即是清晰嗅到美味佳肴独有的芬芳,待至滚到屏风之后,嘟嘟方才发现床上所坐之人竟是...妹妹。 是夏寒的妹妹。 嘟嘟完全理解不了,夏寒的妹妹为何会出现在这朱家之中,不过对于嘟嘟而言,理解不了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去理解,对于嘟嘟而言...人类这种东西只有好吃或不好吃的区别,而好吃或不好吃的,则是完全取决于他们身上...寄生着多少罪孽。 嘟嘟上前,且是顺着床脚滚到了床铺之上,在他眼中...妹妹虽是妹妹,且是莫名生出了双腿的妹妹,但同时也是周身散发缭绕黑烟的妹妹。 滚到妹妹身旁,也仅是滚到了妹妹身旁,与其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如说是...什么都不曾做到。 不似往日逢娟那般,纵是有着缭绕黑烟飘荡,也不曾被嘟嘟吸收,而这也是不禁急坏了嘟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饥饿之人,见到了一桌丰盛且美味的食物,唯独能够嗅到这美味佳肴的味道,却是无法将其吃入嘴中,当然...嘟嘟并没有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接下来的数日,嘟嘟始终徘徊、游荡于朱家仙境之中,且是接触了这里每一位身携罪孽之人,但可惜的是...每一份罪孽似乎都不为嘟嘟所动。 而这...也不免让嘟嘟思考了起来,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思考是有着明确方向的,例如说罪孽这种东西,往日嘟嘟是在逢娟身上品尝过的。只需要将往日的逢娟与今日的妹妹做出对比,便可以轻易发现问题所在。 核桃。 罪孽与人类的关系看上去就像是核桃,罪孽是核桃仁,身为宿主的人类则是核桃壳,嘟嘟若想将核桃仁吃掉,便要率先将核桃壳敲碎,而敲碎外壳的方法...即是霖安。 问题来了。 霖安远在天边,核桃近在眼前,如何才能让霖安来到核桃这里,并将其敲碎呢?嘟嘟不知,不过聪慧的他很快便想到了办法,例如说...将核桃送到霖安那里,或者引霖安来到这里,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于朱家仙境中逗留了些许时日,嘟嘟即是回到了浮淤巷中,而刚刚回到浮淤巷的他更是发现,自己的哥哥霖安,竟是刚刚敲碎了一个核桃,且是将核桃仁抗在了肩上、带回了家中。 只不过嘟嘟却是不曾想过...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被一个核桃仁压垮。 朱家仙境,始终为晴,不过却也逢得一番云雨,而在云雨过后迎来的也未必是清新,尚有无尽的空虚。 老不死的提着裤子离去了,且是怡然自得的行于桃园小路之上,从东走西逛的模样来看,似乎也不曾有个明确的去处。而在云雨过后的妹妹,则是独坐于空房,亦是独坐于妆奁之前,对着铜镜梳理着长发,亦是整理着花容。 虽是梳妆,眉目却是紧蹙,虽然身处于富贵世家,但妹妹却并不快乐,也并不幸福。 虽与老不死的有了夫妻之实,却也没有夫妻之名,而且在整个仙境之中更是籍籍无名。就像是窗外盛开正艳的花朵,虽然人人皆知其艳、皆知其色、皆知是花,但那些并不喜爱花朵之人,自然也就不会知晓、在意花朵之名。 没有关系的是...在妹妹看来,只要自己能够身处朱家便好,为的不是些许财富、为的不是些许虚荣、为的不是些许地位,为的仅仅是...朱家的全部。 有关系的是...妹妹虽然空有野心,却是没有任何实现想法的能力与手段,而成功来到朱家的她也是忽然发现...这所谓的豪门与自己所想并不相同。最起码朱家仙境之中的修士,根本就没有人将她放在眼中,而这也就意味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受她拉拢。 势单力薄,且始终是势单力薄,而势单力薄的妹妹也仅能在朱家做一朵无名的花朵。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妹妹越发觉得朱家那老不死的恶心,但也不曾后悔来到此处,因为她始终相信...在自己“枯萎”“凋零”之前,一定还有着机会。 端坐于镜前,亦是对镜长叹一声,却是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自己虽是开口叹息,眉目亦是紧蹙,但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却是对着自己微笑相视。 “一切罪孽的体现形式都有着相同的特性,而这种特性即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如果你能将这份天赋化作手中的武器,那么此间诸事即可于一刃之下尽解。” “你...是谁?你是谁?!是谁在与小女子开此等玩笑?”见到镜中的自己竟是开口,妹妹不禁惊慌起身,且是连忙向后退去,倒也不曾想鬼怪之谈,仅是将眼前一幕当做了修士利用灵力特性开的玩笑。 “玩笑?谁会与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开玩笑?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对着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开玩笑,从而浪费自己的时间。”铜镜有声,铜镜有言,皆出倒影之口。 “那你...究竟是谁,又为何来到此处?”妹妹畏惧,且是站在门口,似是打算随时逃走。 “我是你心中的贪婪,亦是由你心中贪婪孕育出的景象,如果你若聪慧,便会知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一派胡言!来人呐!来人呐!”妹妹并不相信镜中人所说,也未必不信镜中人所说,之所以唤人前来也未必是出于惧怕,也许仅是想通过第三方来印证些什么。 两个丫鬟闻声前来,且是满腔疑惑的看着刚刚来到家中不久的姑娘,亦是满目不解的看着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丫鬟的姑娘。 “你们两个可于镜中见到了什么?”妹妹有问,亦是指着妆奁之上的铜镜,对着两个丫鬟冷静而问。 两个丫鬟茫然上前,且是对着铜镜瞧看而去... 丫鬟在铜镜中见到的是自己的倒影,而妹妹在铜镜中见到的始终是“自己”那微笑的模样,而两个丫鬟给出的回答则是...什么都没有见到。 丫鬟离去,妹妹则是再度坐到了妆奁之前,脸上的惊疑之色瞬变笑脸,且是对着镜中倒影笑言:“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你是由我心中贪婪所化,也许真相又并非是这样,不过却也没有关系,因为无论真相如何,都丝毫不碍我...赌上一把。” “哦?不知你想赌些什么?” “我就赌我心中贪婪所化的你,必然会不择一切手段满足我的需求...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你之前所说的...天赋武器?” “它叫做作孽,它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不过却又被人们心中的善良所束缚,同时也是被世间的道德与法理所禁锢。而被束缚、禁锢的,只能被罪孽抛弃,成为毫无用处的浑噩之人,而那些让心中罪孽冲破束缚、禁锢的,才会得到罪孽的禁锢。” “那我的天赋...又是什么?” “你的天赋是...不遵道德,不畏法理,而我更是在你身上见不到一丝一毫、一寸一缕的善良。” “例如说...” “例如说此刻,无论谁挡在你与利益之间,你都会毫不犹豫的、不择手段的杀死他,甚至是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而你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仅仅是欠缺了些许能力与手段,不是么?” “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要成为一名修士,并拥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灵力特性。” “并不是所有灵力特性都是强大的,也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够有所作为。” 妹妹有些惆怅,且似认为...有了力量也未必能够有所作为,就像是...自己已故的哥哥那般,并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 “相信我,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生无名之草,此间无论何种灵力特性都是强大的,只要方法得当...哪怕再微小的,都足以成就你伟大不凡的卓越模样。” 成为修士的方法很是简单,纵是没有名师指引,纵是没有天材地宝,也可以成为修士。哪怕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念上两句咒语便可以拥有无上伟力,但只要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认清自己最需要的、最渴望的东西之后,很大概率心中便会生出一缕灵力。 灵力仅有一缕,成功将其掌握并为了追寻心中渴望事物而使用,便可以成为修士。若是不曾抓住、不曾合理使用,便会似若灵光一闪那般瞬来瞬逝,而日后也仅能通过天材地宝、名师指引来开启修途。 例如说霖安那般...内城镖师的活计很辛苦,霖安便时常想着...若是走起路来能够轻松一些,若是背后所背的货物不是那般沉重...便好了。 毕竟引力若是降低了,走起路来也就轻松了,引力若是消失了,背后的货物自然也就没有重量了。 在铜镜的教导下,妹妹不禁于妆奁前微微垂首,轻抚自己双腿轻声而言:“最渴望的...最需要的...是什么呢?是一双迈出家门的腿足?还是足以飞至蔚蓝苍穹之下的翅膀呢?” “不...你渴望的是财富,需要的是地位!”铜镜有声,亦是阴沉之声,而在镜中呈现的虽然依是妹妹的倒影,但倒影却是呈现除了无比狰狞的模样。 付出的一切都有价值! 有价值的付出必然会化作更多的回报返还给自己! 也许妹妹从未说过此种言论,但这种观点却是始终藏于妹妹内心深处。而这种想法的生成,也必然与她的成长历程有着莫大的关系,例如说...跟随夏寒走过子城无数的她,对于付出一定代价,即可获得更大、更多利益之事,早已司空见惯。 例如说...夏寒是一个天真的人,也是一个单纯的人,甚至是一个愚蠢且无知的人,但他却绝对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他付出过许多辛劳,也付出过许多代价,但得到的回报却也仅能用寥寥可数来形容...若是反过来看,一些人仅是用了这所谓的“寥寥可数”,便得到了夏寒所付出的一切。 而这种想法、观念,也是造就了妹妹那独一无二的灵力特性...价值归还。 直观而言便是...送上些许礼物,只要收下,便要用命来还。 ----- 碧霄城依旧是碧霄城,管事虽是隐退了,却也不曾离开碧霄城,也不曾离开朱家,而是用着患病的借口归家去了。也许病患会有好的那一天,可纵是康复归来,自然也就远离纷争内圈,沦落到外围了。 毕竟仓库管事之职虽会空缺,却是不会空缺太久的,毕竟总要有人站在仓库之中,担任着“青云直上”的道路。 清晨,百姓们依在天色未明之时去往仓库做工,不过却也不似往日那般于各自家中走出。许多百姓都选择于街旁席地而眠,虽然寒凉了些许,虽然痛苦了许多,但为了实现心中那看似美好的理想,他们还是选择了忍受。 霖安不卖包子了,梓娴也是难得早起,并与其一同走在了未明的夜幕之下,熙攘却又冷清的长街之上。 “咱们来到仓库之后,这些百姓似乎过的更加辛苦了。”霖安愁眉,似是于心不忍,且将一切问题都归于自身之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痛苦了些许,但这些痛苦注定是当下的,也一定是短暂的。也许我们拥有将这些百姓拉起来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却是永远也拉不起一个不愿站起的人。” “我不明白...” “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些百姓皆是处于心理暗示的特性之下,我们无法通过言语的力量让他们冲破心理暗示的灵力特性,我们能够做的仅是不断给这些百姓施加压力,让他们在高压的环境下自己冲破灵力特性的约束。” “可这份劳累与艰辛未免太过于漫长。” “这份漫长的劳累与艰辛,注定会在今日迎来终结。” “为什么这么说?今日...相比往日有何不同?” “管事走了,百姓所吃的食物注定不再会是美味佳肴,而且今日也是朱家发放工钱的日子。过了今日,这些百姓便不会这般辛苦了,不过霖安要有所准备,因为今日过后...辛苦的便会是你我。” 霖安听闻,倒也不曾担心些什么,仅是看着长街之上无数浑浑噩噩、如若行尸走肉的百姓,觉得自己承担“辛苦”,总好过让这些穷苦百姓来承担的好,哪怕他自己也是个...穷苦百姓。 见霖安沉默,见霖安将目光转移到百姓身上,梓娴即知自己的这位小哥哥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故而在旁再度开口,亦是出言提醒道:“因为我们接下来要接触的,不单单是碧霄城世家与庙堂,尚有海澜三大仙王之一的监国,也就是咱们人间财权巅峰的忠贤大人。” 得意 朱家仓库到了。 虽然云堇隐退了,但仓库却是永远都不会缺少管事的身影。 得意洋洋的客缘就站在仓库之中,亦是得意洋洋的站在大门一侧,对着每一个走入仓库中的百姓...得意洋洋的瞧着、看着。 百姓们都很是迷茫,迷茫着往日的管事去往了何处,同时也是迷茫着新来的管事为何仅有二十出头的年岁,又为何会时刻呈现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虽是迷茫,却也不曾多想,仅是在心中“命运”的指引下,来到仓库深处扛起了麻袋,亦是按照“命运”的指引,去往城中送货。不过相比于往日而言,百姓们的精神状态虽然很好,但身体状况却是出奇的差,不仅弯腰驼背,走起路来也是磨磨蹭蹭,看上去不仅死气沉沉的,更是透露着一股明显的行尸走肉之意。 如果非要确切形容便是...精神振奋的行尸走肉。 霖安与梓娴也是来到了仓库之中,且是瞬间引起了客缘的注意,似是知道仓库管事的职位为何会空出来,但得意洋洋的他却并不打算感谢霖安。 得意洋洋的来到霖安与梓娴身前,且是趾高气扬的用着鼻孔瞧人,用着牙缝发声:“你们两个做的很好,不仅成功将云堇挤走,更是让百姓更加卖力的做起工来,怎么样?要不要为我做事,成为我的狗?” “如果能够堂堂正正做人,为何偏要做那猥猥琐琐的狗?而且阁下也莫要忘记,我在朱家做工,是通过自己双手赚取钱银的一种方式。我们并不亏欠你什么,也不亏欠朱家什么,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可以算得上是相互合作,所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最好的。” 开口的是霖安,也许只有霖安这般蠢笨的人,才会直言不讳的说出这些本就是事实的话来,虽然说的很是客观,但客观的话语往往却是不大中听,例如说此番言论落在客缘耳中,即似万千钢针入耳过脑,且是直入心房。 “放肆!莫要看我年少便想着欺负我、诓骗我!我可都是知道的,云堇那老东西在这里时,可没少被你们这群贱民孝敬!而你们这些贱民也是拼了命的想要成为他的狗。怎么我来到这里,就要受到不同的待遇?”客缘不满,且是当着满仓库的百姓说着难听的话语,亦是肆无忌惮的说着往日云堇从未想过,也从未说过的话语。 “就算云堇...” “那是因为凡事都讲个方法得当。” 霖安本想反驳些什么,但话未说完,梓娴即是在旁出言打断。 “哦?是什么方法?快说给我听听!”很是奇怪,客缘虽是位高权重的管事,反倒向梓娴这个做工的百姓请教起来了。显然是没有管理方面的经验,也是下意识的觉得礼贤下士、不耻下问是一种高明的手段、优良的传统,却是不曾想过...有些事一旦问了,便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首先你要培养自己的圈子,并用这个圈子来分化仓库里的百姓。例如说云堇在位时便是如此...仓库中的百姓明显分为两拨,一拨不屑于阿谀奉承那一套,只会老老实实做工,且是见到管事便会灰溜溜的躲到一旁。而另一拨则是截然相反,不仅善于阿谀奉承,更是时常行那孝敬之举,整日围在管事身边为其鞍前马后。” “可这样一来...做工的效率便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分化他们的原因,不仅能够培养自己的班底、圈子,更是能够利用自己圈子里的人欺负那些老实做工的百姓,从而让他们做更多的工,将效率维持在一定程度,而且只要这样...便会有更多百姓围绕在你身边,从而摆脱活计所带来的辛劳。” 客缘心中虽然有着几分猜疑,但听闻之后却也觉得梓娴所说有一定道理,而且不久前自家帝王也是曾说过...苦总要有人去吃,只有别人苦了,自己才能品尝到甜。 客缘沉默,且是不再考虑梓娴说的是对是错,而是考虑着如何才能给仓库里的百姓分出圈子,又如何才能让仓库里的百姓孝敬自己,并以自己马首是瞻。 想来想去,客缘也不曾想出太好的方法,到了最后竟是将目光落在了梓娴身上,似在无声询问着...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对于客缘的目光,梓娴选择了视而不见,仅是拉着霖安的手笑眯眯离去了,不过在离去之前却给客缘留下了一言...“今天是发放月钱的日子,霖安若是拿到工钱,想要买些什么?” 问题没有回答,看似也仅是梓娴的无心之言,不过这无心之言却是让客缘这个有心之人眼前一亮,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到了划分圈子的绝佳方法。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例如说...霖安与梓娴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只需等到晌午吃饭、发钱的时间即可。而仓库里的百姓也依在卖力的做工,似乎尚是不知,也无从得知...接下来他们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半日的时间很快便是过去,而到了晌午,霖安与梓娴也是在外归来。 十余辆装有饭菜的马车依是停放在空荡荡的仓库之中,不过相比于往日的云锦,客缘显然没有亲自搬运饭菜的打算,此刻仅是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欣赏着满仓的千余百姓,似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毕竟这千余人...都由他来掌管。 见新来的管事没有搬运饭菜的意思,无数百姓倒也不曾介意,毕竟在他们看来,不帮才是对的,才是合乎常理的,而且换上他们来搬,速度也远比管事一人来搬要快的多。 无数百姓对着马车一拥而上,却是十分麻利的便将饭菜于车上搬下,同时也是一拥而上,打算享受每日之中...唯一快乐的时光。 快乐,是因为这些百姓见到的是美味佳肴,但他们似乎从未想过...过往中每日都会见到的,未必就会是来日一直都会见到的。 揭开桶盖,映入无数百姓眼帘的并不是美味佳肴,反而是异常粘稠,且是散发着些许恶心意味的面糊,同时尚有迎面而来的刺鼻味道。 “太过分了...” “为什么不一样了...” “我想起来了,这味道是...使人精神亢奋的草药,我还亲手为它除过虫、松过土...” 百姓很多,多似潮水,木桶很少,仅有十余个,而这也就导致了些许百姓围绕在木桶边缘小声议论,而大部分百姓则是站在外围瞧着、看着。 围绕在木桶旁的百姓,见到的是木桶中难以接受的粘稠面糊。 围绕在外围的百姓,见到的则是无数同伴对着十余桶面糊一拥而上的景象,看上去就像是...猪圈里的猪,对着食槽一拥而上。 问题不大,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曾发作,因为此刻他们心中依旧抱着为朱家无私奉献的想法,纵是吃的不好也可以忍受,若是忍受不了不吃便是。 虽然很多百姓选择了不吃,但还是有不少百姓忍辱负重走上前去,将那黏糊糊且是散发着刺鼻味道的面糊用手捧起,且是囫囵着吞入了腹中。看似很是难以理解,毕竟面糊卖相恶心,而且百姓也很清楚其中掺有药物,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吃,至于为何会吃...只有他们自己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穷苦百姓,才会知道。 而客缘自始至终都是在旁瞧看,且是呈现着得意洋洋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在无声诉说...我吃的远比你们要好。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新来的管事瞧不起咱们,才会将这畜生吃的东西给咱们吃?” “不大可能吧?若真是吃这些东西,咱们岂不是没有力气给朱家做工了?” “说不定这新来的管事没安好心,本就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推倒朱家这道高墙。” “若真是如此,我们岂不是要失去高墙的庇护,从而流落街头、家破人亡?” 客缘虽是什么都没说,但百姓们却皆是纷纷猜疑着...客缘为何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不过猜疑归猜疑,也仅是躲在角落中小声议论着,毕竟接下来便要发放工钱了,谁也不敢在这般紧要关头挑起这位新管事的怒火。 “这月的活计远比往月的多,而我也是悄悄打探过,朱家本月的收益也是远比往月丰厚。” “如此一来,我们得到的月钱也应该比往月多上不少。” “不敢奢望太多,往月钱银仅是一两,本月只要多出十之二三便好。” “将多出的钱银拿回家中,才能给家人一个交代,毕竟为了朱家活计,我已有十余天不曾归家了。” 相比于议论客缘,许多百姓皆是躲在角落中,幻想着即将到手的工钱有多少,而且虽是尚未将工钱拿到手,也皆是呈现着满腔欢喜的模样,毕竟...在这个月里,他们已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但可惜的是...美好的理想也好,确切实际的幻想也好,总是难以改变残酷现实的模样。 草草吃过一口面糊,便到了发放工钱的时候,一辆马车自外而来,且是缓缓停在了仓库的中间。虽然世间马车有许多,碧霄城街上的马车也似如龙的模样,但唯独这一辆,才能吸引仓中无数百姓的目光。 发放工钱了。 客缘在前,且是端坐于桌案之前。 银子在案,虽是堆若小山之高,但也是让仓中百姓感到了一阵迷茫。 因为无论是从小山的高矮来看,还是大小来看,以及堆成小山的银子数量来看,都与往月所见...并无不同之处。 而这与往月并无不同之处的小小银山,也是让无数百姓心中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工钱开始发放了,客缘得意洋洋的坐于案前,而千余百姓则是在仓库中排起了蜿蜒且曲折的队伍长龙。 很是聪明,客缘先是粗略估算了一下桌上的银子,随后便是按人发放了起来,倒也没有个名册,也不曾有做得多、做得少的区别,仅是按照一人一两的数量,公平发放。 百姓拿到与往月相同数量的银子,纵是心有不甘,纵是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发作,毕竟自己势单力薄,同时又碍于心理暗示,便只能拿着银子老老实实的走到了一旁,且是磨磨蹭蹭的对着大门之外走去。 无数百姓拿着朱家的施舍,磨磨蹭蹭的走到了仓库之外,不过却也未似往日那般去往城外药田做工,而是悄咪咪的躲在门外,对着仓库之中探头张望。 为什么要张望呢?又在张望些什么呢? 心有盼望,盼望事情能够有所转机,但满载盼望之色的目光也仅是落在客缘身上一瞬,便是凉了半截。因为这些百姓很是清楚,对于朱家而言,对于管事而言,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是否劳累,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是否心有不甘,甚至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付出了什么,更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得到的回报是否与付出等同。 仅是对着得意洋洋的客缘瞧看了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队伍最末的梓娴身上。 为什么要向梓娴瞧看呢?又在盼望梓娴什么呢? 因为在这些百姓眼中,唯有梓娴才能给他们带来转机。也许在百姓眼中,年岁稚嫩的梓娴并不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够让人追随的人。但在这些百姓眼中,梓娴却是一个不畏强权,不会拍马溜须、阿谀奉承的正直之人,若是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不怕死的愣头青。 百姓不敢做的事,百姓不敢说的事,百姓不敢表达出的不甘与不满,也许...梓娴敢做、敢说、敢于表达。 投石问路的石头? 抛砖引玉的砖石? 不知如何形容梓娴,但通过往日种种,无数百姓皆是下意识的认为...唯有梓娴能够给他们带来转机。 得到朱家施舍的百姓已是过半,而客缘身前桌案上的钱银也是发放了过半,但剩下的钱银...客缘却是不想继续发放了,因为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建造自己的圈子。 在聪慧的客缘来看,拿到工钱的百姓未必会感谢自己,但剩下的百姓若是不曾拿到工钱,那么他们便会感谢自己了。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有对比,便会有优越,茶余饭后更是可以向那些不曾拿到工钱的百姓炫耀,炫耀自己得到了管事大人的恩泽。而那些不曾拿到工钱的百姓便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他这位管事大人的恩泽,从而对他展开...拍马溜须、阿谀奉承、谄媚孝敬之举。 客缘大手一挥,即将桌上剩下的钱银尽数装入了自己的储物装备之中,随后更是得意洋洋的靠在椅上,亦是笑眯眯的对着身前那满脸错愕、不解的百姓...瞧着、看着。 “管事大人,小人的工钱...?”百姓迷茫而问。 “没有了。”客缘得意洋洋的说。 “为何会没有了?”百姓不解而问。 “嗯...”似是被百姓的问题难住了,不过却也未曾难倒客缘,仅是犹豫了片刻,他便想到了说辞,且是得意洋洋的开口道:“你们这些人不老实,平日里不仅偷奸耍滑,更是时常做着浑水摸鱼之举。我觉得这样很是不好,而且唯有多劳者,方可多得。” “管事大人有所不知...”百姓站在桌案之前,本想反驳客缘所说,但反驳的话语仅是说了一半,身后那数百人的队伍最末,却是传出了一道不满的呐喊之声... “他分明初来仓库,如何得知我们往日做工时的模样?而且若是多劳多得,我们应该得到更多!” 没人回首去看队伍的最末,但仓库里外的百姓却皆是知道,是何人在队伍最末放声呐喊。而在呐喊声落下一瞬,即有无数百姓随声附和,且是在仓库内外,散发出了不满的声响。 “是啊,这个月里哪里有人浑水摸鱼?咱们不都是拼了命的为朱家做工么?” “我...我...我家与这里仅有三街相隔,纵是如此也是半月不曾归家,半月不曾得见妻儿,整日辛劳在此,至夜也是睡于仓库之前。” “放肆!”客缘放声呐喊,不仅猛然跳到桌案之上,亦使青翠灵力如潮似浪般正对八方扩散,直至沾染在每一位百姓的身躯之上,随后亦于桌案之上放声呵斥道:“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要做什么!虽然你们为朱家创造了巨大的利益!但你们却依旧要像孝敬爹娘一般,孝敬!爱戴!尊敬于我!因为你们所拥有的一切!乃至是生命,都是属于我的!” 寂静。 寂静无声。 整座仓库之中唯有寂静。 无数百姓皆是无动,似若定格画面一般,对着桌上那得意洋洋的身影瞧着、看着。 长久的高压活计之下,无数百姓皆是盼望着能够尽快来到发放工钱的日子,但成功来到此刻的他们却是忽然发现...这发放工钱的日子不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美好,更是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爹?...一个娘? 年岁稍小一些的也就忍了,但年岁大一些的却是忍不了,一位年迈的老人立身桌案前,虽是翘首仰望着桌案上那若神灵般高傲的身影,心中却是不禁想到...自己爹娘已故数十载,今日竟于仓库之中再遇...爹娘? 再遇爹娘的巨大“喜悦”,不禁让暮年老人激动到...双膝一软,晕倒在地。 “我去你**大傻*!” 有人放声呐喊,且依是立身队伍最末放声呐喊,也许模样姣好且俊俏,不过开口即是成“章”。 一声落,万声随... “狗*种!你他*的不得好*!” “*你*的,狗*的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老子今天和你拼了,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你好过!” 无数谩骂之声如若浪潮般起伏,而无数百姓也是如潮上前,正对桌案之上的客缘冲去。 本是立身桌案之上,本是如若神灵般高傲的客缘见状,得意洋洋的面色不禁瞬至惊慌,显然是尚未发现问题所在,亦是不曾理解自己的灵力特性为何会无故失效。 在客缘看来,自己在施展灵力后,这些百姓理应按照心中“命运”的指引,对他下跪、对他顶礼膜拜,却也不曾想过...自己那无往不利的灵力特性,竟在这关键的时刻失效。 “你们要干什么?” “不过是一两钱银而已!” “连顿像样的酒菜都买不来!” “好好好...我给,我给你们便是,给你们便是。” 客缘见千余人于八方如潮涌至,心中瞬至慌乱,且在慌乱之际想要改变主意,不过...为时却是已晚。 对于因“高压”冲破心理暗示的百姓而言,莫说客缘改变主意,就算是跪下道歉也是没用的。如果月钱十两、百两,莫说是像孝敬爹娘一般孝敬客缘,就算是将其当做祖宗供奉起来也是没有关系的,可问题是...做了这么久的苦工,且是足有十两、百两价值的苦工,却仅是得到一两钱银,而且还没客缘轻描淡写、得意洋洋的克扣了去。 岂有不怒之理? 客缘的身形仅在瞬间便被无数百姓淹没,仓库之中不仅乱做了一团,更是出现了千余人围殴一人的场景。 无数百姓拳打脚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拳头是否打到、自己的腿足是否踢到,但只要落下拳脚,便能让自己心中的怒火得以发泄。 客缘似是活不成了,而本是尊重一切生命形式的霖安,也仅是颇感惋惜的站在一旁。倒也不曾惋惜客缘,仅是惋惜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其实霖安有些纠结,纠结自己是否要出手帮助客缘,也许没有帮助的必要,毕竟这一切都是客缘自找的,但他却是有着必须要帮助客缘的理由。而这理由便是...如果客缘真的死在这些百姓手中,那么罪孽便可以通过杀死客缘这件事,肆意侵蚀,甚至支配这些百姓。 客缘若是死了,便会有更多罪孽滋生,为了此间滋生更多罪孽,霖安不得不出手。 见霖安有些犹豫,有些迟疑,梓娴在旁不禁微笑而言:“人生而即是不同,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经历,不同的际遇,甚至是不同的教育与引导方式。也许有些时候我们不应该为了他人而改变自己,也不应该为了他人的言辞或看法而放弃自己的理念与信仰,我们应该做自己,也理应活出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我不是很懂...”霖安苦笑,且似往日那般展露着愚蠢的模样。 “人们都喜欢杀伐果断的,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你要活成人们喜欢的模样,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你要为了人们的喜爱而放弃自己原有的模样,如果霖安选择善良,那么便将善良持续到底,而始终如一的,往往即是纯粹的,而于此间行走好坏也许暂放一旁,是否纯粹方才最为重要。” 霖安依旧不是很懂梓娴所说,不过目光转移至仓库内,却是发现...鼻青脸肿的客缘,竟是于无数暴乱的百姓胯下爬出,不仅爬出了仓库大门,更是跑向了长街的熙攘。 “截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将仓库里的事告知朱家!”梓娴见状,即是蹙眉而言,也许他并不将客缘这种货色放在眼中,但按照计划来说...接下来千余百姓应该去向朱家讨要个说法,并呈现出一副聚众闹事的模样,从而被碧霄城庙堂顺理成章的捉至牢狱,并通过这种方式向朱家谋取“赎人”的利益。 如果客缘率先一步归家,并让朱家率先一步得知仓中百姓暴乱之事,那么在千余百姓尚未“聚众闹事”之前,便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他们解决掉。 霖安听闻不禁瞬动,且是义无反顾的冲出了仓库,并在冲出仓库一瞬即见客缘那狼狈而逃的身影。 近源世界瞬出,金色霞光如若幕布掀起,使八方景象瞬变,亦使苍穹瞬至黑暗,亦使大地瞬至荒芜。 千浪 近源世界之中。 苍穹无明,大地荒芜。 本是落荒而逃的客缘,也是化作了罪孽的模样。 相比于逢娟也好,相比于云堇也好,虽然依是罪孽的模样,但身上的裂痕却是不多,脸颊之上只有细微裂痕三两道,于中飘荡而出的黑烟,也是若有若无。 客缘这个载体也许会逃,但罪孽却绝对不会逃走,或者说能够逃跑的货色,也绝对不会沦落为罪孽的模样。 罪孽立身于无明夜幕之下,亦是立身于荒芜大地之上,夜幕之上并无星月,但荒芜大地之上却是满插刀剑。 刀剑破损,似经岁月洗礼,亦因时间流逝而呈现着风化、破损的模样,不过在这一柄柄刀剑之上,又可得见清晰且猩红,似经万载岁月而不朽、不凋、不败、不灭的字体。 奉承...拍马...谄媚...巴结...卑躬屈膝...低三下四...趋炎附势...认贼作父... 无数猩红字体,似由苦难所写,不过却有清风来去,使这些猩红的字体经风吹拂即是发红发凉,看上去这些字迹,也可以说是清风所留。 但无论是苦难还是清风所留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笔直长剑皆凋,锋芒刀刃也残,但这些猩红字体却是依旧,看上去就像是...传承万载,不死不灭的存在一般。 罪孽正对霖安高傲相望,同时更是轻声开口道:“并不是所有死亡都是枯萎,也并不是所有终结都是凋零,很多人都活着,却是不知在弯膝的那一瞬,便已经结束了所有。” “抱歉,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些什么,也许正因为不懂,我才能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模样,正如世人所说那般,懂的越多,问题也就越多,问题多了,便会因接连不断解决这些问题而走上一条与本心截然相反的道路。”霖安依是傻乎乎的,且是摸着后脑勺对着罪孽傻笑而言。 “愚蠢素来满载贬义,到了你这里却似拥有了褒义,你是个很神奇的人,也是一个与世人相异的人,而人们则是称呼这种相异为...与众不同,不过你要知道...与众不同的另外一层含义即是...特立独行。” “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无论是特别的,还是孤独的,总会沦落为人们排挤的对象,也许你该相信我,相信我在漫长岁月中所见到的一切。” “你见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许多倒在光明之下的同胞,但也见到了许多倒在世人手中的光明,此间光明看似无尽,但这无尽的光明却永远也无法遮掩世间的黑暗...无明的世界永远都不会也不需要由高尚者来照亮,因为那里的人们已是享受到了黑暗所带来的欢愉,而试图让他们摒弃欢愉的,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罪孽。” “我...不是很聪明,也许你应该把话说的更加直观一些,或者说...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不应该将罪孽的低语当做一种真理。” “看来你并不似世人那般聪慧,而这也是你能够身披明光,与我为敌的原因,也许我该坦然承认我并不是你的对手,但打败我的却绝非是你的高尚,恰恰是你的愚蠢。” 剑,瞬起。 刀,依立。 万剑横空密布。 万刀如林挺立。 一柄满载岁月痕迹的长剑当空而落,亦是缓缓落于罪孽之手,剑身虽破,却也得见猩红字迹闪耀...屈服! 结合客缘那心理暗示的灵力特性,霖安也就不难猜测出...只要被罪孽手中的长剑斩中,自己便要向其屈服。 虽然预测出罪孽的能力,但罪孽的能力却并非像霖安所想那般简单,如若此刻...罪孽持剑在手,却也未曾发起猛攻,反而是放声呐喊、放声高呼道:“此方刀剑!不可躲闪!不可抵挡!不可忤逆!不可抢夺!” 虽然不知罪孽因何高呼,但霖安却是觉得...罪孽说的对,罪孽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你会死!你会死在此方天地,也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罪孽话音一落,即是瞬掷手中长剑,使其化作风雷,且对霖安眨眼即临。 长剑临近,霖安欲躲,却是认为不可躲,霖安欲退,却是认为不可退,霖安欲闪,却是认为不可闪,霖安欲挡,却是认为不可挡,霖安欲要将其抓在手中,却是认为长剑击中自己才是真理,或者说...自己理应被斩中。 噗! 长剑穿肩,且是卡在肩膀之中,剑柄依在身前,剑身却是透体而出,却也未见鲜血喷洒,仅见猩红似血的“屈服”二字,依旧散发着光亮。 看似伤势颇重,但实际对于习惯战斗的修士而言,也仅是不痛不痒之伤,可即便如此...霖安还是单膝跪地,且是捂着胸膛。 看似没有任何道理,但霖安却是清晰感受到,长剑穿肩之处并未感受到丝毫疼痛,反倒是心中,竟是莫名升起了一阵屈服之意。 不愿屈服于罪孽,便只能奋起反抗,而奋起反抗的代价即是...粉身碎骨、千刀万剐、油锅烹炸、乃至是挫骨扬灰的剧痛。 霖安单膝跪地,罪孽却是缓步上前,于身侧随手拔出一柄带有“拍马溜须”之字的长刀,且将刀刃搭在霖安肩上,高傲而言,蔑视而语:“我曾于此间见过坚脊无数,但也多是你这般的少年,待至他们不再年少,也就屈服于此处刀剑万千。” “我知道,很多人都像你说的那样,但他们却并非是屈服于罪孽,仅仅是屈服于生活,但我始终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霖安虽是忍受剧痛,却也打算出言反驳罪孽。却是不曾想...话还不曾说完,罪孽手中那印有“拍马溜须”之字的长刀即是抚颈而过,伤口不深,却也留下猩红之痕,而霖安当即改口道:“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是这样的,无论是过往或是将来,世人都会一直保持这幅模样,而他们也注定会用这幅模样,来歌颂您的伟大与不凡,英勇与卓越,尚有您那...高超的手段。” 话,霖安不想说,也从未想过这么说,但在长刀抚颈过后,却似刀身之上那猩红四字一般,对着罪孽拍马溜须起来。 仅在霖安拍马之际,罪孽即于一旁再拔写有“认祖归宗”字样的长刀一柄,不仅高举过顶,更是对着霖安当头劈落。而得见“认祖归宗”四字的霖安不禁瞬间失色,更是下意识的想到...若是此刀加身,眼前的罪孽很有可能便会成为自己的祖宗,或者说会被他单方面的当做祖宗一般供奉。 长刀高举一瞬,蠢笨的霖安即是在心中疯狂的想着办法,且是结合之前罪孽所说之言,霖安倒也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办法即是...罪孽虽说此间刀剑不可躲闪、抵挡,却也未说不可攻其本身。 而这也算得上是罪孽的失误,同时也是霖安可以利用的漏洞。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长刀高举一瞬,霖安即是开口,不仅使罪孽手中长刀停驻,亦使赤红的灵力凝聚于他那负在身后的掌心之中。 “何事不明?” “此间众生皆是歌颂、赞美着您的伟大与高尚,难道您...还没有听够么?” “够?呵呵...其实早就听够了,也是早就听腻了。但我却没有丝毫办法,因为我的每一个载体都是这般,偏偏就喜欢听这些好听马屁,哪怕已是听过千万,也依旧能够于中感到欢愉。哪怕...这些马屁之言也好,溜须之举也好,根本就不曾给我们带来丝毫利益。人呐...就是喜欢享受欢愉,而让他们感受到欢愉的却也并非是这些马屁,你不妨猜猜看,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感受到了欢愉?” “是...人们拍马溜须时所展露出的卑微模样?” “正是如此,我的每一个宿主都是这般,都喜欢通过对比他人的卑微模样,从而来彰显出自己的高尚与卓越,并从这所谓的高尚与卓越中孕育优越之感。毕竟在你们人类这个群体之中,只有下位者才会向上位者拍马,而享受到马屁的便一定会认为自己是站在上位的。一上一下,自有卑微,自有优越,而这份优越感...即是你们人类所追求的欢愉,哪怕它根本就毫无价值!” “也许我是幸运的。”霖安垂首,轻声而言。 “何来幸运一说?又是什么,让你感觉到了幸运?”罪孽侧首,不解而问。 “是愚蠢!很难否认,我是蠢笨的,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一句都不曾听懂。”霖安傻笑,且于傻笑间翘首,直视着身前罪孽。 “正因为听不懂,你才永远不会成为那所谓的一上一下?”罪孽猜测。 “正因为不会成为那一上一下,才不会感到卑微,也不会感到优越!”霖安笑言,且在笑言间瞬间起身,将凝聚于掌中许久的灵力瞬掷而出。 啪!啪!红芒闪逝,脆响两声,仅见灵力成环,各扣罪孽双手手腕之上,且在加腕一瞬即是产生了彼此吸引的惊人引力,致使罪孽双手经引力圆环,而被束缚在了一起。 当...印有“认祖归宗”的长刀瞬间落地,而霖安亦经翻滚而上前,不仅将其捡起,更是于翻滚间于罪孽身侧挥刀,使那并不锋锐的刀刃,在其肋下瞬斩而过。 无明天地,如云蔽空的长剑之下,似林而立的长刀之间。 霖安刀出而未收,依旧保持着出刀未落,斜指苍穹的模样。 罪孽依是背对霖安,赤红的引力圆环依旧束缚双手,且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 “归宗”长刀缓落,霖安知道,自己这一刀并未将罪孽斩杀,最起码刚刚的一刀之上,并未传回丝毫斩中物体的手感。 罪孽身未动,却是微微侧首,如若虎狼回眸,亦凭余光看向霖安,道:“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谄媚孝敬,早已由处事圆滑、机敏聪慧等词粉饰,试问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战胜此间众生共同信奉的真理?” 霖安身未动,刀亦未收,也是微微侧首,如若世人口中的傻子一般回首,道:“如果我不信奉这所谓的真理,岂不是要与此间众生为敌?” 罪孽转身,直视霖安而言:“与众生为敌者,下场不外有二,一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二为扬陈碎腐,扭转乾坤。” 霖安有问,且似傻子一般向着敌人而问:“值得一试否?” 罪孽笑言,丝毫不曾将霖安的问题当做决定战果的关键,故而有答:“值得一试,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通过传承而积攒下的陈旧、腐朽思想,永远是最难改变的,因为只要是传承,便一定有着它存在的道理,例如说...无论在何种时代都会有人利用这种陈旧与腐朽,尝到甜头、谋取利益。” “看来前人留在我前路之上的,并非只有引路的坐标,尚有不少不得不去面对的...糟粕。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一个人想要向前走的时候,一定是不愿退后,也是不能驻足的时候!” 霖安话落即是先动,长刀在手,虽未于往日修习,却也似若惊雷横斩而出,赤红引力化作刀罡,正对罪孽迎面而去。 刀罡迎面,罪孽却也未曾将其放在眼中,仅是抬起被紧束的双手,亦使手指微曲而弹,即使八方长刀瞬辞于地,且似浪潮正对刀罡而去。 啪! 刀罡瞬炸,引力散发,致使无数长刀尽碎其中,亦在引力宣泄一瞬,而化万千碎片直覆八方。 待赤红刀罡消散,霖安却是消失在了罪孽的视线之中,可纵是如此,罪孽却也未曾转身,亦是未曾环顾八方,仅是高举被紧束的双手,对着无明苍穹之上的如云长剑轻打响指一个。 啪...一声轻响,即有携带着“谄媚”“谦卑”“畏惧”字样的三柄长剑瞬辞苍穹,且是正对罪孽身后...霖安所在之处猛落而下。 啪啪啪!长剑惊风,长剑破空,长剑不仅呈雷霆之速,亦携雷霆万钧之势,正对霖安而至。 虽有躲闪、抵挡之能,却也没有任何躲闪、抵挡的想法,或者说对于此刻的霖安而言,以身接剑并死于剑下,方是真理。 噗噗噗!三声轻响,长剑柄柄加身,不仅刺穿了霖安的身躯,更是卡在了霖安的身躯之内,而各印其上的字迹,亦是发挥了作用。 应对罪孽展露谄媚。 应对罪孽展露谦卑。 应对罪孽展现畏惧。 虽有想法瞬起于心,但霖安却是发现...自己体内除了灵力,尚有意志与思想,足以与这些外来的、且是从未生出于己心之内的想法,产生对抗、斗争。 当少年的正直对上腐朽的谄媚。 当少年的轻狂对上陈旧的谦卑。 当少年的勇敢对上迂腐的畏惧。 纵在短时间内不分胜负,也远不足以让霖安失去战斗之能。 无尽的痛苦,因意志与思想的对抗瞬起于霖安心中,而霖安亦是强忍着痛苦,持刀瞬临罪孽身前。 罪孽见状,面色不禁瞬惊,虽是欲退,却也不曾想过...霖安已是瞬临,手中长刀亦是当头瞬落。 噗!痛苦是值得去承受的,仅在一刀过后,即见漆黑的鲜血喷洒落地,而罪孽的一条手臂,也是掉落在一旁。 但不幸的是...随着手臂被斩断,引力圆环也是破碎成烟,而罪孽亦是凭此,摆脱了霖安的束缚。 被霖安斩断一臂,却也未曾开口说些什么,仅是于身侧拔刀,亦见刀身之上写着猩红的...碧涛千里浪千重,千重浪过不见舟。 霖安亦是扬刀,虽未刻意去做些什么,亦未去说些什么,却使长刀之上的“认祖归宗”渐变,化作了...长风万里楼万重,万重楼台不随风。 孰强孰弱无人知。 仅知霖安如若轻舟扬帆,罪孽似若浪涛千重,也许轻舟难破千重浪,也许浪涛千里不沉舟。 亦知罪孽如若长风不逝,霖安如若楼台万千,也许万重楼台随风动,也许楼台承风始如初。 霖安持刀瞬动,重楼长刀瞬出,刀出有罡,身动似雷,仅在刹那即临罪孽身前。 啪! 罪孽独臂持刀,碧涛长刀瞬横,刀稳如山,静似善水,仅在刹那即是挡下霖安一刀。 刀触而未分,即有狂风因劲力乍起,乱拂八方,亦有长剑如若星辰,正对霖安所在之处瞬坠而下。 没有躲闪,也没有躲闪的必要,对于此刻而言,纵是霖安有心,亦因罪孽最初的一番言辞而无法做出躲闪或抵挡之举。 长剑加身,不痛不痒,却也依旧卡在霖安身上,不仅使种种情绪于其心中瞬起,亦有难以忍受的剧痛因意志、思想、信仰、理念的抗衡而起于周身。 虽是剧痛,却也未让霖安失势,手中长刀再起,且对罪孽横斩而出。 当!长刀横斩,罪孽依是竖刀抵挡,同时亦是抬足瞬蹬于霖安腰腹之上,使其身形倒退许远的同时,亦是掌控数柄长剑当空瞬落,且对霖安倾淋而下。 些许金色的灵力瞬出,经霖安一念加持于周围的长刀之上,且在加持一瞬即有引力散发。引力虽是不强,却也引导长剑微微调转方向,且是对其倾淋而去。 不可躲闪、不可抵挡、不可忤逆、不可抢夺,虽然有着种种限制,但霖安还是找到了方法,毕竟...罪孽从未说过此间刀剑不可引导,而且在引导过后,也算得上是他自己射偏。 啪啪啪...!数柄长剑当空而落,亦是猛击霖安周围覆地的长刀之上。 剑碎刀毁,烟尘肆起,而霖安则是趁烟尘未散之际,瞬掌体内霞光在掌,化作了巴掌大小的小太阳。 将小太阳瞬掷而出,亦是使其悬在了远处罪孽的头顶之上,不至耀眼,却也照亮了罪孽周围三丈,而在小太阳辞手一瞬,霖安即是瞬动,借助八方阴暗展开了游走。 很是神奇,若是罪孽、霖安皆处黑暗之中,倒也可以通过肉眼捕捉到彼此身影的些许轨迹,但此刻立身于金色明光之中的罪孽却是发现...明光耀眼,使其难以见到远处黑暗,反观霖安,却是可以于黑暗之中清晰得见明光下罪孽的身影。 噗!剑落于穹,且是正对小太阳瞬斩而下,但可惜的是...剑落虽快,小太阳却是瞬间躲至一旁,而长剑则是落下在了罪孽身侧,而在躲闪过后的小太阳,则是再度回到了罪孽的头顶之上。 不可躲闪、不可抵挡、不可忤逆、不可抢夺,看似严谨...但也仅是针对霖安,这灵力所化的小太阳,显然是不受约束,或者说...罪孽的能力本就针对人类,毕竟此间刀剑之上的猩红词汇,皆由人类所创造,也仅能作用于人类身上。 啪! 虽想率先解决小太阳,但远处却是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罪孽也似通过这细微的声响而捕捉到了霖安的踪迹,亦在声响传出一瞬即掌数柄长剑,对着声响传来之处瞬落而下。 啪啪啪...!长剑似雨,倾淋在地,溅起烟尘无数,不知是否击中霖安,但罪孽却是再闻声响于远处传来。 罪孽无言,依是掌控长剑似若暴雨倾淋,对着声响传来之处而落,却是不曾想过...霖安已是摸到了罪孽身后的黑暗之中。 方法很是简单,于八方黑暗中缓缓移动并发出声响的,仅是些许碎石,而这些碎石之所以会移动,却也并非是霖安在上加持了灵力,而是受那巴掌大小的小太阳吸引,方才缓缓移动。 就像是...无数星辰受引力影响,而围绕烈阳产生运动,亦是环绕于烈阳周围缓缓移动、发出轻微声响。 啪!正当长剑似雨倾淋之际,却见一柄长剑于黑暗之中瞬出,且是正对罪孽背后疾射而去。 长剑依是呈现着因风化而破旧的模样,但其上的字迹,却是由猩红化作了金黄,虽不知原本写着什么,但于此刻却是得见二字...正直。 噗!剑若风雷,瞬穿罪孽背脊,不仅透膛而出,而那正直二字,似乎也是作用于罪孽身上。而在长剑穿身一瞬,霖安亦是瞬至,手中“万楼”长刀横斩,正对罪孽脖颈而去。 啪!“万楼”临颈,罪孽却依凭“千浪”持刀挡下,而霖安之前那承载“正直”的一剑,似乎也不曾给罪孽带来丝毫影响。 砰!“千浪”横移,拨开“万楼”,亦将手持“千浪”的霖安拨至一旁,而霖安落地后亦是瞬隐于黑暗之中,唯留罪孽一人独立于明光之下。 却也不曾寻找霖安的踪影,仅是看着透膛而出的长剑,亦是看着长剑之上那金黄的“正直”二字,呈现出了无比怀念的模样。 万楼 罪孽轻抚透膛长剑,且是看着剑上金黄的“正直”二字,不曾寻找霖安隐于黑暗中的身影,仅是立身明光之下轻声而言... “真是让人怀念,年少之时的我...也是这般模样,甚至在走出家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也依旧是这般模样...” “依稀记得...我似是成了婚、生了子,而有了妻儿的我也不得不为妻儿考虑,从而抛弃我原本的模样。我低着头走了很久很久,似在一日忽感厌倦,亦因厌倦而感到疲惫,就在我想要抬起头重拾往日模样之时,却是发现...头一旦低下,便再也抬不起了。” “我之所以会化作今日这般罪孽的模样,此间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因为在此间众生眼中...卑微谄媚、低头做人,即是一种名为“圆滑”的真理,亦是一种名为“尊敬”的规矩。而不遵真理、不守规矩的,自然也就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罪孽。” 霖安依隐黑暗之中,亦是藏身于如丛而立的长刀之后,看着明光之下的罪孽不禁心生悲哀,亦是不禁而想...如果他不曾生于这个时代,是否还会沦为罪孽的模样? 问题没有答案,但战斗却是终要有个结果,霖安则将身躯之中的长剑尽数拔出,亦使体内霞光加持于长剑之上,虽未改变其破旧的模样,却是让那猩红的“谄媚”“谦卑”“畏惧”等词,化作了金黄的“勇敢”“自信”“坚强”等词。 不曾藏于黑暗,而是通过引力特性,致使三柄长剑悬于身后,且是手持“万楼”走到了明光之下。 “也许你是对的,我也很难做出反驳,一路走来虽是不曾见过太多,也或多或少的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似云堇那般不喜谄媚之人。而人们为了生活也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讨好上位者,此间之事太多,倒也说不出个好坏对错,我能够做的便是凭借此刀,极尽可能的活出自我。”霖安直视罪孽,却是微微扬起“万楼”长刀轻声而言,且待话音一落,即掌身后那名为“自信”的长剑瞬出,且似风雷激荡之速,亦携截山断之威,正对罪孽迎面而去。 长剑将至,罪孽不曾躲闪,亦是不曾退让,仅是挺起胸膛任凭长剑穿身,任凭长剑穿身,亦使那名为自信的力量作用于身躯之上。 噗!“自信”长剑穿膛透背,却也仅在一瞬即是破碎,唯留前后通透的伤口一道,亦见漆黑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而罪孽亦是高扬手中“千浪”长刀,掌控遮苍蔽穹的万千长剑似若暴雨倾淋而瞬下,同时亦是开口道:“如果你想昂首阔步,要走出一条笔直的道路,便让我看一看,你能否于此间陈旧腐朽的思想之下,保持自己的模样!” 啪!面对罪孽所说,面对倾淋而下的长剑,霖安并未用言语做出回答,而是用实际证明...只要不屈服于前人那陈旧腐朽的思想,便一定能够活出自己的模样。 万千长剑倾淋,霖安不曾垂首,依是挺立于远处,目光也始终盯着罪孽瞧看,而那写有“勇敢”与“坚强”的两柄长剑,亦经引力所控,悬浮并交叉于霖安头顶。 长剑万千,似于同瞬落地,声势如若惊涛拍岸,亦似苍穹塌陷而坠,使八方大地惊颤不已的同时,亦有烟尘肆起、遮蔽着整方天地。 烟尘遮眼,天地无明,致使罪孽难以得见霖安踪影。不过无论是烟尘还是黑暗,都未曾持续太久,仅在顷刻过后,即见明光于烟尘、黑暗深处瞬起,如若风雷而瞬出,亦似轻舟破浪,携开天辟地之威,破除烟尘、消退黑暗,如若电光掠影,瞬临于罪孽面门之前。 啪!长剑携带金色的勇敢二字,猛击于罪孽额头之上,使其身形因劲力仰倒的同时,周身覆满长剑、姿态如猬的霖安即掌“坚强”于“勇敢”所留的笔直道路而瞬至。 勇敢瞬出,仅在刹那即穿罪孽咽喉,或者说是...罪孽无动,任凭自信、勇敢、坚强贯穿自己的身躯。 穿额而过的勇敢。 透喉而出的坚强。 贯穿胸膛的自信。 三剑皆碎,漆黑鲜血顺着伤口不驻喷涌,而金色的字迹也似作用到了罪孽的身上,但结合罪孽自身的能力而言,这种结果对于霖安而言,似乎并不算...太好。 待三剑破碎一瞬,即见“万楼”当空而落,且从方位来看,似是之前被霖安率先抛出,待此刻三剑皆碎之后,万楼长刀即是对其直坠而来。 啪!万楼入手,霖安即将自身锋芒尽加于万楼之上,并正对罪孽拦腰横斩而去。 啪!千浪瞬竖,不仅抵于腰肢之旁,亦是将威势十足的万楼瞬挡而下。 两道遇而未分,霖安依是保持着出刀的模样,而罪孽虽然依是罪孽,且有漆黑鲜血顺着额头、咽喉、胸膛、断臂之处流淌,但此刻却是化作了...自信、坚强、勇敢、正直的模样。见其胸膛高挺,背脊直竖,手中千浪亦是瞬挑而起,将霖安手中的万楼挑飞至一旁。 千浪横扫,正对霖安颈侧而至,霖安见状腰肢瞬弯,且是向后仰倒而去,致使千浪拂面而过的同时,更是伏地瞬起,且是瞬抬腿足,猛击于罪孽膝盖之上。 啪!一声脆响,罪孽膝骨瞬碎,而罪孽亦是如抡满月般而瞬落手中长刀,猛斩于尚未来得及起身的霖安肩上。 噗!手臂离体,鲜血喷洒,霖安迅速起身,与罪孽拉开些许距离。 于起身一瞬,拔起身侧覆地长剑一柄,亦掌体内灵力瞬出,使原本猩红的“低头折节”瞬化金黄的“顶天立地”。而罪孽见状即将手中千浪插在一旁,且于身侧拔出写有猩红“卑躬屈膝”的长剑一柄。 霖安瞬动,似若金色风雷。 罪孽瞬出,恰似赤红光影。 风雷、光影于刹那即遇,亦于刹那即分,而各自手中的顶天立地与卑躬屈膝亦是遇而即炸、破碎成尘。 霖安、罪孽,分而再动,依似光电闪烁,于八方拾取刀剑无数,亦经无数次交错而瞬分。 当“卖友求荣”与“两肋插刀”相遇。 当“吃里扒外”与“大公无私”相遇。 当“损人利己”与“舍己为人”相遇。 当无数金色光芒与猩红流光相遇过后,覆满八方地面的刀剑亦于霖安、罪孽手中逐渐减少,待二者身形双双停驻,周围地面刀剑已是皆无,而二人亦是不分胜负。 霖安遥唤远处万楼重归手中,罪孽亦于身侧将千浪拔出。 霖安持刀先动,身似流光残影,亦将心中所有的意志、信仰、理念、思想尽加于一刀之上,使其化作满载金色烈焰的模样。 罪孽静立无动,却也掌控天地间万千刀剑之上的猩红字迹尽化流光,尽数聚集于千浪之上,而千浪亦是凭此化作了猩红耀眼的模样。 霖安瞬临,手中万楼正对罪孽当头斩落。 罪孽瞬动,手中千浪正对霖安当头而斩。 啪! 两刀于同瞬而落,却也仅是传出一声轻响。 霖安微微侧首,致使那满载猩红之色的长刀猛劈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而罪孽亦是微微侧首,致使那满载金色霞光的长刀劈斩于自己的肩上。 人遇未分,刀落未驻,两者僵持于一处,手中长刀亦是凶猛发力,似乎皆是想要凭此一刀斩破对方身躯,从而赢得最终的胜利。 能够赢得胜利的是霖安还是罪孽? 能够胜出的究竟是少年的意志与思想,还是陈旧腐朽的规矩与真理? 战斗未至终时,却见赤红、漆黑的鲜血已随罪孽、霖安手中长刀不断发力,如若旗帜般高扬。 金色霞光、猩红苦难依于万楼、千浪之上如焰跳动,而霖安与罪孽的身形亦是如弓紧绷,纵是鲜血无驻喷涌,剧痛亦是传至灵魂深处,亦是不曾退后半步。 噗!随着劲力散发,两柄长刀皆是深陷血肉,斩于肩骨。 啪!随着劲力散发,两柄长刀已是斩破肩骨,斩于锁骨。 啪!随着劲力散发,锁骨已断,而两柄长刀更是由肋骨所抵。 啪啪啪...!肋骨于锋刀之下接连而断,且有鲜血顺着似可撕裂身躯的伤口疯狂喷涌。 战斗僵持不下,却是终有分出胜负之时,因在数根肋骨断裂之后,万楼、千浪已经皆是来到了罪孽、霖安心脏所在之处。 率先斩断一根肋骨,便能率先一步斩破对方的心脏。 “呵呵...”生死关头,霖安傻笑:“我不相信,不相信凭借我自己的意志与思想,无法于此间活出一个堂堂正正的模样。” “呵呵...”生死关头,罪孽狞笑:“此间诸事皆由人定,只要尚有人在,你自己的模样,便永远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啪! 一声轻响,瞬起于膛前。 罪孽依是狞笑,但霖安的面色却是化作了错愕。 仅见罪孽手中的千浪已是率先一步斩破肋骨再落一寸,于位置上来看,已是率先一步斩破了霖安的心脏。而霖安纵似心脏破碎,亦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斩断了罪孽肋骨,亦是斩破了对方的心脏,致使漆黑鲜血似若大河决堤、疯狂喷涌。 噗!鲜血喷洒而出,心脏似是已碎的霖安依立于无明天地,反观罪孽却是淡然倒地,而手中那满载猩红苦难的千浪,亦是于霖安身躯之中抽出,落地破碎成尘散去。 “为什么?”霖安垂首,先是看了看残破的身躯,随后方对罪孽不解而问。 “千浪不覆万重楼,也许人们最初建造万楼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抵御这万千浪潮。但...浪潮似是抵的多了、抵的久了,人们便下意识的认为,浪潮的存在是对的了,甚至是认为...自己本身就是生活在浪潮中的生物,是万楼...妨碍了他们拥抱浪潮。” 霖安沉默,仅是微微侧首,看着手中霞光渐散,亦是逐渐成尘消散的万楼,似是在想...自己真的赢了么? “是你赢了,你也无需去在意些什么,因为终有一日你会想起,也会亲眼见到遍布于世间的刀剑,那些刀剑不似此处这般破旧,且远胜此处这般锋锐。” “也许倒下的应该是我...是你手下留情?” “呵呵...你之所以能赢,仅是胜在年轻,如果你到了我这般年岁,也许便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只要我的模样坚定不移,无论何种年岁,我的看法皆会如初,而结果也依是注定。” “但愿如此吧...也许那也是我所期盼、盼望的...” 罪孽消散了,近源世界亦是消散,八方景象亦是化作了人潮熙攘的长街。 客缘已是晕倒在了长街之上,而霖安周身伤势虽是瞬愈,断臂亦是得以重生,却也因疲惫瘫坐在长街中央,而倒地的两人亦是迎来了无数百姓的驻足瞧看。 丝丝缕缕的黑烟于客缘身上飘散而出,亦是飘到了霖安的肩膀之上,且在黑烟加肩一瞬,霖安即是瞬感一阵明显的屈辱之意,瞬起于心头。同时更有似是老者、前辈之声,携带着敦敦教诲之意,瞬起于耳旁。 “你要学会圆滑处世,你要学会圆滑做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吃得开,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如果你想要过的更好,走的更远,站的更高,便要去想...如何对那些站在你头顶的人拍马溜须、谄媚奉承,又如何才能合理有效的走动,行那孝敬之举。” “如果你不曾这般去做,又如何能够成为世人口中所说的好人呢?呵呵...仅凭满腔热血、一心正直于此间行走,到头来也不过是落得个...傻子的名号。” “当所有人都将谄媚当做真理,那么整个世界也必然会因此而改变模样,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你...断然也就不能拥有自己的模样,因为与整个世界相悖的,必然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孽。” 罪孽落败,却是给霖安留下了一番话语,而稚年的霖安也很难说清这段话是对是错,能够做的也仅是于熙攘长街中起身,打算带着死狗趴地般无动的客缘离去。 但也仅是刚刚起身,霖安即闻一阵清脆的铜铃之声于身后响起,待转身回首方才得见...一辆挂有铜铃的马车,正于不远处行驶而来,亦是贴着霖安身侧缓缓行驶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霖安却也不知自己是有些敏感,还是过于谨慎,但目光尚未收回,却是又闻声音,于身后传来。 “小东西,你似乎不怕死。” 霖安闻声回首,即见有人正立长街中央。 白袍宽松,手脚袖口皆紧,腰间由一寸金带所束,头戴高帽而不见其发,面由帘遮而不见其容,仅能通过声音得知,对方似是一位男子。 男子周身雪白,唯两处金黄,一为腰带,二为遮面帘布,仅见金灿灿的铜钱绣于帘布之上,而铜钱之上尚有四个大字...万川汇海。 “你是谁?”霖安有问,且是警惕而问,毕竟男子出现的奇怪,模样更是颇为出奇,看上去不似普通百姓,倒像是...朱家或庙堂中的修士。 男子不曾回答霖安,而是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且于手中舒展开来,让霖安清晰得见其上的...歪扭字迹。而霖安见状后亦是忽然回想起,往日自己于家中书写的朱家罪证,只不过...字是当初的字,但纸却不是当初的纸。 “你是庙里的神仙?”霖安咧嘴傻笑,虽不知男子是谁,但接下来一定会为碧霄城百姓主持公道。 “此事已由我监国院受理,而身为递信者的你...完全可以跟随我在观看受理过程,直至此事终了,当然...如果你担心事后报复,也可以暂先归家,待此事终了后便会得到一份答复。” “监国院的态度是...”霖安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跟随,仅是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的问,似是在想...朱家与碧霄城庙堂勾结,而碧霄城庙堂又是隶属于监国院。 “你无需担心官官相护的事情,因为对于监国院而言,无论是是世家还是下面的庙堂,存在的根本性目的即是强国,如果它们的存在偏离了这一根本性目,大不了换上一批便是。” 也许白衣人说的没错,也许对他而言例如碧霄城之事有很多,而身为监国院中仙人的他,经历过的事也有很多,甚至经他之手被替换掉的世家、庙堂也有很多。 轻车熟路?熟能生巧?霖安不知如何去形容眼前的这位白衣仙人,不过却有直觉在告知他,碧霄城之事远没有仙人所想那般简单,最起码...不会向他口中说换就换那般简单。 而让霖安产生事情并不简单的原因则是...朱家虽为世家,却也不似寻常世家,最起码来到碧霄城已经有了些许时日的他,不似在金陵城时那般,或多或少的也能得见“帝王”“圣子”“圣女”等人的身影。 往日逢家给霖安的感觉是...一柄随时都会落下,且是无比锋锐的铡刀。 今日朱家给霖安的感觉则是...无比泥泞的沼泽,谁若走入其中,便会被其吞噬。 霖安想了许多,但监国院的仙人却是不曾深想,仅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长街之上。倒也不曾立即前往朱家或庙堂,对其盲目展开制裁,而是搜寻罪证,或者说是印证霖安那一纸文书的内容去了。 霖安虽是追着客缘离开了仓库,但梓娴却是不曾跟随,因为他还有这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将仓库中千余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同时也算的上是将肥肉主动送到碧霄庙堂的嘴边,甚至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配合嘟嘟,从而让他吃饱。 早在霖安离去之时,梓娴即将翻到在地的桌案扶起,且是立身桌案之上放声高呼... “都给我住手!!!” 无数百姓已是陷入暴乱的状态,不过见到于桌案放声高呼的是梓娴,便纷纷停下了手中“殴打”客缘的动作,亦是纷纷翘首对着其瞧看而去。 不知为何,往日辛劳虽因梓娴的存在而多付出了许多,但在这一刻...梓娴于无数百姓眼中所呈现出的,依旧是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样。而在当下,六神无主,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的百姓,也依旧想要听一听梓娴怎么说,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梓娴是值得他们信任的。 “我们已是通过往日努力,将足够多的汗水与辛劳呈现于朱家眼中,但我们得到的东西,却是与往日相同。依我之见,我们应得的东西,一定被人在中途克扣了去,而朱家对此也是并不知情,毕竟身为世家的朱家,根本就不差我们这些许钱银。” “说的对!朱家本就富有,纵然不会给与我们过多的,也绝对不会吝啬于给予我们应得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仔细想想,多给咱们这些人一些又能如何呢?对于朱家而言,不外乎便是一顿饭钱,根本就无伤大雅!” “对啊!我曾见过朱家阔绰的弟子出手即是银票百两,偶尔做东请客便要花销千两纹银,既然如此富有,又岂能做出如此吝啬之举?” 无数百姓随声附和,而梓娴则是立于桌案再度放声高呼道:“我们应该将此事告知给朱家高层,从而拿回我们应得的报酬,而朱家若是得知此事,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克扣咱们工钱的小人!此刻我欲前往朱家,尔等若是有意,不妨跟随我等前往!” “对!将这里的事告知朱家!” “钱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便宜了小人!” “若是将事实告知给朱家,朱家一定会为咱么主持公道的!” 梓娴话音落下,即是跳下桌案,且是离开了仓库,去往了熙攘的长街之上。而仓库里的百姓见状,也是抱着一股“让朱家为自己主持公道”的意思,跟随在梓娴身后前往朱家去了。 虽然是抱着“讨公道”的意思去往了朱家,但这些百姓似乎并未意识到...讨公道也好,讨工钱也好,要说法也好,根本就不需要千余人一同前往。 人聚集的多了,意味就变了,最起码在城内无数不知情的百姓眼中,这千余百姓不仅看上去“热闹”的紧,且从义愤填膺的神情来看,似是去往某处“玩耍”去了。 虽然千余百姓本没有闹事的想法,也不会做出任何偏激的举动,但只要这人潮一经聚集,很容易便会被人扣上一顶聚众闹事帽子,而这顶帽子也是碧霄城庙堂...很愿意去扣的。 女帝 仓库中的千余百姓已随梓娴行过碧霄城熙攘长街,且是顺利来到了城中心的隐仙湖畔、隐仙桥前。 湖上浓雾依旧弥漫,石桥依旧隐于雾中,就连桥头桌案后的老不死也依旧是呈现着一副世外高人、仙家之长的模样。 千余百姓已是聚集到了桥头,而引领他们来到此处的梓娴,却是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于半路离队,还是隐到了人群之中。 似是没了领队,来到桥头的百姓不禁一阵迷茫,显然是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不过倒也无妨,因为梓娴早已为这些百姓安排好了一切。 千人聚集的景象不禁吓了老不死的一跳,且是让他颤颤巍巍的起身欲问这些百姓因何而来,但也仅在刚刚起身之际,他...便见到了人生中的太阳,亦是得见这轮太阳正携带着无数明光于远处迅速策马赶来。 是蓬门,也就是坐镇于碧霄城庙堂中的散仙大人,只见这位大人正带着一脸义愤填膺的神情,携带着一干穿鱼袍、佩金刀的衙役于远处策马而来。 尚未临近,便给老不死的壮了几分胆气,且是让他觉得...一群刁民就算有备而来,也不敢撄及庙堂之锋。 “尔...尔等何人,为...为何聚众于此?”老不死的虽是故作镇定,双腿却是不禁打摆,说起话来也是颤颤巍巍的模样。 千余百姓不禁沉默,在前之人亦是纷纷侧首寻找起了梓娴的身影,在未见梓娴身影之后更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至片刻后方才有人发声道:“我们...我们是仓库里做工的百姓,只因被小人克扣了工钱,方才打算来到朱家讨要个说法。” 听闻百姓所说,老不死心中的巨石方才落了地,且是下意识的想到...说是要个说法,实则就是打算涨些工钱。既然谈及钱银,那么就不是问题,毕竟对于家大业大的朱家而言,给这些百姓涨些钱银,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或者说...对于朱家而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就算不上是真正的问题。 心中巨石虽是落地,但老不死的心中却是暗恨,恨着客缘的无能,仅是第一天担任仓库管事,便捅了这般大的篓子。不过也是暗自庆幸,若是客缘因此被罢免,自己再向家中女帝谄媚一番,说不定便能成为新一任的管事,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与家中女帝的关系,是极其融洽的。 本想就这么敲定,也是转身走向隐仙桥,打算将这千余百姓聚集的事情告知给家中女帝,从而参上客缘一本,但也仅在刚刚转身走出两步便驻足...而满腔的聪明才智便是瞬间散发,同时亦是小小声的嘀咕着... “这些百姓聚集此处,便是女帝将要面对,且是必须解决的麻烦。” “于远处赶来蓬门,似乎可以解决这千余百姓。” “如果我利用蓬门将这千余百姓解决,岂不就是亲自为女帝解决了一番麻烦?” “女帝若是知道这千余百姓聚集,便要多花一笔银子为他们涨工钱,如果自己能够利用蓬门将这些百姓捉了去,岂不就是为女帝省下了一笔钱银?” 聪明才智上来了,致使老不死的刚刚走出的两步,不禁又走了回来,且见蓬门来到桥头即是翻身下马,便是瞬间有了主意... 啪! 蓬门面露怒色,本想给这些百姓戴上一顶聚众闹事的帽子,但也仅是翻身下马、尚未开口说话,即见白衣似雪、面色红润、须发皆白、面色刚正、且是背负长剑的老不死,竟是率先一步跪了下来。不仅跪到了蓬门身前,更是跪到了蓬门脚下,不仅跪的响亮,更是抱紧了蓬门的大腿,且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丧道:“上仙啊上仙!您可算是来了!草民日盼夜盼,终究是...终究是把您给盼来了啊!” 蓬门本是愤怒的面色不禁瞬化不解,而一旁聚集在桥头的千余百姓也是傻了眼,且是忽然觉得...往日赐予自己功法的仙人本是高傲的不得了、了不得,似乎并不是他们此刻所见到的模样。 孪生...兄弟?若非如此,姿态差异怎就如此巨大? 没人能够为无数百姓解开心中的不解之谜,只见老不死的正跪于蓬门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大人啊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些刁民竟是不满于朱家施舍给他们的活计!竟然聚在一起跑到此处闹事来了!” “小人啊小人!可是凄惨的紧啊!这些刁民不仅对小人拳打脚踢,更是对小人百般羞辱,甚至...甚至还有人打听小人祖坟所在,似是...似是恨不得将小人的祖坟给刨了去!” “我的天啊天!您真是不开眼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怎就让这些肆无忌惮的恶极之辈横行于闹事之中,如此一来岂不是...岂不是...欺我庙中无仙啊?!” 看着如犬抱足的老不死,蓬门一时间不禁是懵了,因他早已接到了朱家千余工人聚集的消息,且在来之前便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从而将聚众闹事的帽子扣在这些百姓身上...却是不曾想此刻自己尚未给这些百姓扣帽子,这顶帽子反倒是率先一步由老不死的扣在了他们头顶。 没有道理...是不是有着什么阴谋? 仔细想想利弊...若是这千余百姓聚集的消失被朱家帝王知了去,这位帝王便极有可能真的会给他多发放一些工钱,从而打消这些百姓心中的不满,从而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归家去。 毕竟多发放一些工钱,对家大业大的朱家而言,本就是不伤大雅,甚至只不过是帝王一餐之钱。可若是这些百姓落在蓬门手里,便会成为朱家欺压百姓的把柄,甚至无需刻意去找理由,朱家都会拿钱来赎人。毕竟千余百姓被捉走,满城百姓皆在看,朱家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必然会做出一副爱护自家工人的模样来,从而避免日后无人可用的局面。 自家内部解决问题,花掉的仅是九牛一毛。 若是通过与庙堂商讨来时解决问题,不死...也要脱层皮。 蓬门是理解不了老不死的行为举动的,仅是迷迷糊糊的带着这些百姓离去了,而千余百姓也是没有丝毫反抗庙堂之意,见衙役们腰间所佩的金纹翎刀后,更是颇为乖巧的跟着他们去往了庙堂大牢... “哼!搞定!女帝若是知道,必然重重犒赏于我!”老不死的见状,也是得意洋洋的去往了隐仙桥深处,似是向着家中女帝...邀功去了。 世家依旧是世家,且是隐于小世界中的世家,此刻虽然依有朱家之名,却是已无朱家之实,仅见朱家帝王一家老小的脑袋,已是齐刷刷的摆在了桥头的供桌之上,以供每一位出入小世界之人瞻仰。 苍穹依旧蔚蓝,烈阳依旧高照,大地也依旧是广袤无垠,青山依旧连绵起伏且彼此相连,而牛羊亦是遍地行于离离青草、锦簇繁花之间,但...平原之上却是没有了一间间精致的木屋,有的仅是一座无比宏伟且庄严的巨大宫阙。 门楼高筑,有匾高悬,仅见二字金雕在上...同天! 门楼之后即是宽敞广场,广场两侧则是万千宫殿,虽有高墙与其相隔,却有八道门洞位处其下,致使宽敞广场与万千宫殿相连。广场尽头,亦见殿宇高筑,且是坐于十丈地基之上,门上高悬金銮匾额,门下有阶延伸至广场之上,其数无需细数便可得知,必在双九。 门楼之下,有路直通深处金銮大殿,道路宽敞似在百丈,且有双六之数的巨大雕像,各自挺膛翘首、跪于道路两旁。巨雕庄严,姿态肃穆,各自持枪在手,且是两两交错于宽敞道路上方,枪上悬旗,其色为金,上绣祥瑞,墨色抽象,似是貔貅。 而老不死的已是得意洋洋的于隐仙桥深处走出,来到了这庄严的宫阙之前,且是不曾对着桥头供桌上的脑袋看上半眼,而是欢天喜地的赶向了宫阙之中... ----- 些许时日之前… 得到云堇那经过罪孽强化的灵力,嘟嘟的日子过的好极了,同时也是舒服极了。 最起码不似霖安脑海中想象那般,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寒凉。 夏璃已是成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力特性,而对于嘟嘟而言,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的...将他眼中这只肥美的鸭子,填充至更加肥美,同时也要利用这只肥美鸭子的手,将朱家仙境中的这些罪孽,于不可食用,变成可以,乃至便于食用的状态。 方法很是简单,只需要疏导一番,便可以让这些不可食用的“核桃”,一个个的主动去找霖安这个核桃夹子,或者是利用霖安这个喜欢夹核桃的夹子,主动前来将这些核桃夹碎。 夏璃的灵力特性很是厉害,纵是自身修为不高,亦是不曾过分开发特性,也可以合理有效且恰当的使用,更何况还有嘟嘟的蛊惑与引导。 隐约间,嘟嘟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老爷爷,指引着夏璃前进的方向,并辅佐她成为一个无比强大且了不起的人。 送人一片鸿毛,当以山岳归还。 例如说...夏璃送出的礼物价值一两,那么收礼之人便要用十两、百两来还,若是夏璃送出的礼物价值千金、连城,那么收礼之人便要用命来偿还。 看似不合常理,但实际上却又符合人类的...人情世故,毕竟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付出的些许东西、好意,往往仅是为了谋取更多、更大的利益、回报。 人情世故...聪慧的夏璃也许会懂,但更加聪慧的嘟嘟却是理解不了,毕竟在他的眼中,人类即似鸡鸭牛羊。给鸡鸭吃的,将牛羊养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鸡鸭牛羊还给自己等同的食物?为的仅是将这些肥美的生物放到盘中、端到桌上、吃入腹中,说的直白一些便是...给你的是好处,要你的是命。 “礼物送的如何了?”铜镜中的夏璃很是高傲,高傲的就像是往日逢娟、逢秀那般,不仅高傲,不仅端庄,更是于无形之中、言辞之间,散发着轻狂。看似轻狂毫无意义,却也符合某种莫名其妙的道理,毕竟人们信奉的即是远比自己强大的,而远比自己强大的,却又总是轻狂的,而这也是让人们下意识的认为...轻狂的,即是强大的。 “该送的都送了,但我却有些迷茫,迷茫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夏璃依是端坐于木屋中的妆奁之前,且是呈现着对镜理云鬓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送礼?”铜镜中的夏璃高傲反问。 “因为...我的灵力特性即是如此。”夏璃手捧铜镜,猜测而言。 “你仅仅是为了送礼而送礼,却是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获得些什么。” “我不明白...” “世人皆说,礼多人不怪,甚至将这种行为当做一种文化传承下来。但身为穷苦出身的你...或多或少也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人会将自己的钱银化作礼物馈赠给他人的,毕竟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铜镜中的嘟嘟依旧说着观点不正的话语,为的仅仅是蛊惑、引导夏璃。 “就像是钓鱼那般?需要付出一定程度上的饵料,才能钓上肥美的鱼儿来?或者说...只有在一定程度上的付出,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夏璃手捧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猜测而言。 “也许是直观的,也许是间接的,也许是更多的,也许是更加长远的。但无论如何你都要明白,你最终的目的,是将利益的矛头永远指向自己,而所谓的永远即是...无时无刻的、不论何时何地的。” “钓鱼需饵料,但我们手中的饵料,却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可数。”夏璃虽是成功来到了朱家,但得到的也仅是一套华丽的长裙,以及些许金银饰物,尚有丰富的三餐,以及无需劳作即可享受到的舒适生活,除此之外便不曾得到太多,最起码...不曾得到她所期盼的钱银,甚至也是担忧着...若是不得朱家帝王之喜,自己日后的生活又当如何。 “你要不择手段的去贪婪索取,并将索取来的利益,转变成更多的、更大的、乃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直观利益。” 对于镜中自己所说,夏璃似懂非懂,不过却也能够通过当下处境而得知,此刻她最为需要的便是...钱。因为只有钱多了,她才能置办更多礼物,从而送给朱家之中的修士,或者说...只要钱多,置办礼物这一步骤,根本就是多余的。 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最起码已是身处朱家仙境、帝王枕边的她,已是站在了一个最为接近财富与权利的地方,哪怕这些财富与权利并不属于她,哪怕此刻的她身躯本就羸弱,且是呈现着弱不禁风、不具丝毫敛钱手段,也的的确确是站在朱家最好的位置之上。 也许站在这最好位置的时间很短,但对于有心人而言,哪怕只是一瞬,都有着际遇可言。而且...夏璃看上去是孤零零的,却也不曾真的到达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于妆奁前起身,穿好鞋袜,不禁看向了自己的双腿,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感动,但在感动之余则是无尽的不甘...不甘心成功拥有双腿的自己,就这么一事无成,且是浑浑噩噩的寄人篱下,空等花黄。 为了不愧对夏寒的付出,夏璃选择了去做,且是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做。 穿好鞋袜,纵是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前,但在出门一瞬也是化作了莲步横移,似是无事闲逛、出门散心的模样。 夏璃在仙境中无数正面含笑、背后鄙夷的目光之下,一步步的走到了隐仙桥之上,且是顺着长桥,离开了小世界,来到了碧霄城中心的隐仙桥头。 仙人模样的老不死依旧坐在桥头,夏璃对其甚是不喜,故而招呼未打便是离去,且在走街过巷后,即是来到了一座颇为庄严的宅邸之前。 纵是门前有人守卫,但在得见夏璃前来之后,也仅是点头微笑,不曾阻拦,不曾通报,便任其走入了府中。 走过典雅门庭,即是来到了大堂之中,亦在大堂之中见到了正在“养病”的云堇。 “我已将你送到了你想要到达的云上,为何又要来到此处凡尘?”云堇见夏璃在外归来,不曾起身相迎,也不曾将其拒之门外,仅是斜靠在椅,含笑而言,当然...面色阴柔的他,纵是含笑,也是不具丝毫好意。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夏璃似若归家,不曾得到云堇允许,便万般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上,且是与云堇同坐于高堂主位之上,看上去就像是同家兄妹一般。 “让我猜猜看...你应该是没能得到你想要的,或者说是...想要的东西就在你的眼前,但你却始终触之不及,对么?” “你...是如何知道的?” “每个人都想着...只要走入朱门之中,便能够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且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们已经成功了。”云堇侧首,看着夏璃身上华贵的长裙、头顶所戴的黄金步摇,随后更是开口道:“你之所以遇到了麻烦,是因为你想要的更多了,而让你产生这种想法的,恰恰是你得到了。” “我不明白。”夏璃不是很懂云堇所说。 “一个一无所有人的,最初想要的不过是饱腹一餐而已。一日,他于路上得见一文无主钱银,便将其捡了起来,而本可以拿着钱去买上一个馒头饱腹的他,却在捡起钱银后发现...身前远处尚有两文钱。他去了,他不仅去了,更是为了捡起远处的钱银,远离了本在他身旁的馒头摊位,而成功捡起两文钱的他依旧可以转身回首去买上几个馒头,但刚刚捡起钱银的他却是发现...在更远的地方竟是有着三文钱...他不停的捡,不停的前行,到了最后更是于远处见到了金山银山,且在金山银山之上见到了数之不尽的财富。”云堇说了很多,且到最后更是侧首,直视着夏璃的双眼询问道:“你觉得他会做些什么?” “想方设法的将金山银山搬走?” “他会理所应当的想...一路走来捡到了钱都是属于他的,那么身前的金山银山也必然会属于他,所以他不会将其搬走的,反而会想着...如何才能住在金山银山之上,且是昭告天下...这金山银山,是属于他的。”云堇直视夏璃双眼许久,至最后方才侧首看向门外那典雅、静谧、祥和的院落,开口道:“而此刻的他...已是偏离了最初的目的,纵是身怀金山银山,也终究为饥。” “这有什么区别么?”夏璃依是不解。 “也许那是野心,在你追寻野心,且是不择一切手段满足野心的时候,实际上却是被自己的野心所束缚。所以说有些时候,人们不应该做的太多,也不应该做的太少,要做的巧妙,要做的恰好,你...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么?”云堇侧首反问。 “我明白...但我却无法理解,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为何要与一个已经在做,却是收不了手,也是输不起的人...说这些。”夏璃目露悲意,也是觉得自己不该奢求太多,但...付出了许多代价的她,根本就不曾得到自己想要任何。 “后悔了?” “我不后悔...” “不后悔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不后悔成为一个随时都会遭到抛弃的玩物?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老不死的...”云堇依是阴柔而笑,且是轻而易举的戳破了夏璃的谎言,也许往日身为朱家管事的他,见过许多夏璃这般的女子,但在此之前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是于他云家走出去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是由他云堇亲手捧到朱家帝王身前的。 对于自己亲手送上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些许责任心的。 登门 “我需要钱,或者说是...不需要付出,便能得到大量钱银的方法。” 夏璃端坐于云家大堂,亦是端坐于云堇身侧,且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堇抿了一口茶,且是抬眼瞧了瞧夏璃,似乎对她所说并未感到意外,或者说...自夏璃入门之时,云堇便已清楚了她的来意,毕竟她进入朱家的意图本就明显,纵是不说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之事。 不曾卖关子,且是直言不讳的说道:“不需付出?那只不过是人们美好的幻想,也许你可以仔细想想,纵是去抢也要付出一番手脚上的功夫,纵是去骗也要浪费一番口舌。不过这也恰恰符合你当下的境地,毕竟一无所有的你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钱银,能够做的也仅有抢与骗。” “我该怎么去做?”夏璃不解而问。 云堇侧首,看向门外那典雅庭院中的花朵,且是阴柔笑言道:“你有需求,而这份需求更是需要我来满足,可奇怪的是...想让我满足需求的你,竟是双手空空来到了此处。你看那庭院中的花朵,本就是需要茁壮成长的,我为其施肥,它可予我芬芳,我为你施肥,又能得到怎样的回报?我觉得...无论是你,还是庭院中的花朵,都不应该让我这施肥的双手,呈现出空无一物的模样。” “我不明白...” “只有满足人们的需求,你...才能得到利益,只有在短时间内满足多数人的需求,你...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大量的利益,当然...如果你能够通过人们自身的幻想,去满足人们自身的需求,并从而得到巨大的利益,这也许便是所谓的...骗。”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需求。” “那么边去创造需求,左手创造,右手满足,于创造与满足之间的...自然便是利益。” 夏璃似懂非懂,不过却也不曾继续深问,因为有些事...讲的便是个点到即止,不能穷追猛打、不能刨根问底,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 夏璃一边琢磨着云堇所说,亦是将其所说牢记于心中,也许得到的方法并不清晰明了,但夏璃却是有着铜镜,如果铜镜真的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那么她便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于迷茫之中...迎来一个失败的结果。 夏璃离去了,且是回到了朱家仙境,也就是隐仙湖下的小世界之中,亦是回到了木屋之内,坐到了铜镜之中... 接下来的问题本就简单,也许在客观的角度来看,夏璃无权无势,仅再朱家充当着花瓶般的角色,且是随时都会遭到家中帝王的抛弃。但在某些人的主观角度之中,夏璃虽是势单力薄,且是时刻呈现着羸弱的模样,不过却是实打实的帝王枕边人。 若是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于当下正受喜爱的妃子,无论日后是否会陷入冷宫,此刻的她...是有着一定程度的价值的。 例如说...云堇刚刚隐退,夏璃便与客缘走的近了一些。虽然仅是走的近了一些,却也在仙境之中呈现着有说有笑的模样,而未过一日,客缘便成了仓库的新任管事。 在无数人眼中,是夏璃在帝王枕边吹了一阵风。 但实际上却是...帝王本就有心让客缘管理仓库,所以夏璃才会与客缘走的近了一些,且是刻意在无数人眼前呈现着有说有笑的模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实际”的,对于多数人而言,他们更加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对于客缘成为仓库新任管事而言...纵是有人告知他们真相,他们也终究会偏向于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刻都呈现着得意洋洋之相,且是年岁本就尚稚的客缘,怎么可能接替云堇的位置?他是个什么货色,大家心里都清楚的紧,所以大家都更加偏向于相信是夏璃,为客缘吹了一阵帝王枕风。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客缘本就是朱家着重培养的对象,毕竟那心理暗示的能力,对于朱家着实是太过重要。 对于朱家帝王而言,利用仓库管事这一肥差,让客缘尝到些许甜头,在通过之前所说的苦,从而给客缘灌输如何对待仓中百姓的思想。如此一来,客缘纵是蠢笨无能,纵是年岁尚稚,多少也能知道如何去做,或者说...只要他站在仓库之中,哪怕什么都不去做,仓里的百姓也会主动去做好一切。 夏璃成功制造出了客缘是通过自己方才上位的假象,那么接下来的问题,自然也就好办了许多。 能够站在朱家之中的修士,一定是聪慧的,但这份聪慧也绝对不会超过上位者的掌控,说的直观一点便是...虽是聪慧,却也有限,否则便会适得其反,不便掌控。 一些颇为聪慧之人,显然是在夏璃身上见到了价值。也许在他们眼中,夏璃依旧是呈现着无用花瓶的模样,但试问...谁又会拒绝一个能够帮助自己在帝王枕边吹风的花瓶呢? 朱家修士做的很是简单,无外乎便是将钱银丢到花瓶之中,使其在帝王枕边发出声响。 夏璃要做的也很是简单,无外乎便是将得到钱银迅速转变成礼物,且是用着礼尚往来、心思玲珑的手段,将礼物一一送给朱家修士。 在外看来,朱家之内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夏璃也是通过礼尚往来的形式,在朱家呈现出了处事圆滑的模样,若用百姓直观的话来说便是...吃得开。 朱家帝王对此是知情的,但身为老不死的他也很是清楚,人家姑娘妙龄,凭什么会跟在自己身边?为的无外乎便是利益二字,而她所求的利益,自己或多或少也是要给的,否则这个会跑,下一个也不会来了。因此,对于夏璃的所作所为,他也仅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态度。 在朱家帝王看来,家中不会真的有修士会因为夏璃的那点小恩小惠来忤逆自己、背叛自己。但让朱家帝王不曾想到的是...本是花瓶般的夏璃竟是会成为修士,并利用自己的灵力特性,将自己的形象于花瓶...转变成了毒蝎。 夏璃的小恩小惠很快便撒满了朱家,而她的灵力特性也是通过这些小恩小惠作用到了朱家所有修士的身上,而在灵力悄然爆发的一瞬...这些修士便是迎来了一道没得选的选择题。 要么在夏璃的灵力特性约束下为其卖命。 要么受其灵力特性影响,从而丢掉性命。 背叛是可耻的... 但没有人会为了些许耻辱,放弃自己的性命。 仅是半日,朱家帝王便是死在了无数修士的反叛之下,而家中子嗣们的脑袋,也是齐刷刷的摆在了桥头的供桌之上。 夏璃于花瓶化作了蛇蝎,又于蛇蝎化作了女帝,而在她成为女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推碎小世界中的所有木屋,且是建立起了她所向往的、追求的、代表着庄严、气派、华贵的广袤殿宇。 搞定了朱家,却也未曾成为碧霄城的唯一,因为夏璃很是清楚,城中尚有时刻针对世家的庙堂,只要将庙堂一方搞定,她...才能成为碧霄城中真正意义上的女帝。 想来想去,夏璃也仅能将解决问题的关键放在自己的灵力特性之上。 ----- 本来还在想...如何才能将“礼物”名正言顺的送到庙堂中去,但尚未想到答案,仙人模样的老不死便是带着满面春风来到了金銮殿内,且是无比熟练的跪到了夏璃身前的大殿中央。 “什么事?”夏璃手捧铜镜,端坐于銮殿之上,虽往日极其不喜老不死那谄媚的模样,但于此刻得见却是莫名感到无比的...舒心、欢愉、甚至是喜悦。 “贱奴见过女帝,愿女帝威名千秋传颂,亦祝女帝霸业史记万载。”莫管女帝喜与不喜,也莫管女帝何种出身,甚至不问女帝如何高坐于堂,对于老不死的而言,仅要能够高坐于銮殿之上,便是帝王,亦是他吹捧的对象,且在一番吹捧过后,更是开口道:“女帝明察,仓中千余做工百姓因不满工钱太少,而于外门聚众闹事,不过在贱奴一番浴血奋战、拼死搏杀之后,终是将这些刁民一一击溃,并尽数押送到了庙堂大牢之中。贱奴修为虽强,却也难抵千余之众,就在不敌之时,却是想起了往日女帝对贱奴的敦敦教导,这才让贱奴...” 老不死的吹的很是卖力,神情亦是越发激动,看上去不仅真就像那么一回事,更让是刚刚成为女帝,经验尚是不足的夏璃不禁于龙椅之上...想象起了老不死所描述的画面。但也仅是刚刚联想,铜镜之中即是有声传出...翻译起了老不死所说的话语。 “百姓聚众前来,不料被庙中散仙撞见,从而被押送回了庙堂之中,狗奴才什么都没做,更是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便打算前来邀功,从而为自己谋取利益。” 听闻镜中自己所说,夏璃不禁于龙椅之上小声碎念:“捉走便是捉走了,大不了来日再招一批便是,毕竟碧霄城中百姓如潮,却也不差这千余之数。” “你是世家家主,如果想要成为碧霄城的唯一,便要好好经营自己的脸面。也许你可以冷漠,但是在外却一定要装出一副仁爱的模样,例如说...通过关心这千余百姓,而塑造出一副一心为民的模样,来日才会有更多的百姓为你做工。” “我应该救他们出来...?也许这...恰恰正中庙堂下怀。”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反而是一件顺理成章...甚至是雪中送炭之事,不是么?” 夏璃听闻,不禁恍然大悟,且是瞬间想到庙堂捉走这千余百姓的根本性目的,因此便是瞬间拍案而起,且是放声而问:“我该用多少?!” 老不死的依是跪在大殿之中,且是呈现着一副没有骨头的下贱模样,此刻听闻夏璃之声,却也不曾深想她在说些什么,仅是下意识的认为女帝定是动怒,故而仅是将脑袋埋低,近似趴伏于大殿之上。 “很多很多...因为你的能力即是如此,送出去的越多,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而那庙堂散仙得到的越多,分发下去的也就越多。” “他真的会将这来路不清的钱银,分发给下面的衙役?”夏璃有些不解,且是觉得不会真的有人将来路不正的钱分给别人,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便越大。 “他会的,也是必然的,因为庙里的衙役不似朱家的修士,他们并非直接隶属于碧霄庙堂,而是隶属于整个海澜皇朝。如果坐镇碧霄的散仙不想让消息泄露出去,那么他一定会将这些钱分给衙役,毕竟衙役们收了钱,也就不再干净了,而不干净的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泄露消息了。” 十万两白银,经夏璃之手,转交到了老不死的手中,且经老不死之手...化作了赎人的费用,从而送到了庙堂之中。 庙堂的目的即是这赎人的费用,因此在费用送上门的那一刻...自然也就没有拒收之理。 而收下这笔费用的庙堂也许依旧是庙堂,却也不再是海澜皇朝的庙堂了,而是独属于碧霄城世家、碧霄城女帝...夏璃的庙堂。 放眼碧霄城内,世家依旧是世家,庙堂也依旧是庙堂,在百姓看来...世家是朱家的,庙堂是海澜的,但无论是往日朱家修士,还是今日庙堂衙役,皆是心知肚明...碧霄城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夏璃的。 仙境逢夜,八方灯火通明,殿宇金碧辉煌,却是有着白衣人不请自来,且是走到了桥头之上。 看了一眼桥头供桌上那幸福的一家,不禁认为局势似乎有些微妙,不过却也未曾放在心上,而是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铜锭,且使铜锭于手中化作铜铃,轻轻摇晃。 叮...叮...叮... 铃声清脆,却也不至嘹亮,不过却也引人前来,且是恭敬的跪在了白衣身前。 “捕风,见过上仙。” 来者名唤捕风,其年近不惑,身形矮小且瘦弱,虽是朱家子弟,亦是朱家修士,甚至是身处于朱家已有许多年月,却对白衣人恭敬的紧,显然是知其身份,且是与其有着一定关联,且从甘愿自报家门来看,显然是隶属于三十六天的修士。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白衣微微侧首,对着桥头桌案上那齐刷刷的人头不解而问。 “启禀上仙,此乃朱家帝王,因往日纳得一妾,方才落的如此下场。”捕风依是躬身作答。 “嗯...品行如何?”白衣依问,却也未问那所谓的“妾”姓甚名谁,也不曾问其为何杀人,仅是问其品行,似乎对他而言...世家之主的年岁、手段、能力皆不重要,重要的仅是一个品行,以及坐在世家之主的位置上,又能将自己的品行保持多久。 “毒如蛇蝎...”捕风沉默,且经片刻沉默之后方才作答,不似在回忆过往中的种种,似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吩咐黄增天所有修士,清剿此处所有世家子弟。”白衣有言,且是轻描淡写的道出了“清剿”二字。 黄增天,隶属于清微天,也就是海澜监国院,虽然为辅佐世家方才常驻于世家,但对于世家而言却是一柄悬于颈上的锋刀。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这些黄增天的修士即是一柄双刃剑,在辅佐世家的同时,也在约束、束缚着世家,且会随时按照监国院的意愿,推翻世家。 按理来说,接到命令,捕风应当立即去往远处殿宇中召集黄增天修士,但让白衣不曾想到的是...自己命令已下,但捕风却依是躬身抱拳,且呈一动不动的模样。 只见捕风面色无比纠结,且有冷寒不断顺额流淌,看上去就像是在拼死挣扎一般,且在挣扎片刻过后更是道出一言... “上仙大人...多有得罪。” 话音一落,即见捕风手臂瞬抬,亦见寒芒于掌中乍现,可见短刀如若蝎尾,正对白衣脖颈而来。 当... 白衣瞬退,亦化疾风暗影而退,于后退速度以及捕风出刀速度来看,显然是足以避开短刀锋芒,可纵是如此...却也传出了一声金石轻响,亦见些许火星于白衣颈前溅起。 “捕风捉影...?” 白衣有些诧异,倒也不是诧异于捕风的灵力特性,仅是诧异于...身为黄增天修士的他,根本就没有背叛的道理。毕竟自己来到碧霄城,不仅宁王府知晓,监国院亦是知晓,而且就算这道身躯损于此处,他也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杀人灭口?根本就说不通。 白衣不解,仅能通过捕风那纠结的模样看出,应该是受到了威胁,故而不得不出手,不过却也不曾手软,仅在刹那即取青铜长刀入手,身形如若凭空闪烁一般瞬临捕风身前。 啪!长刀瞬落,似斩刀罡百丈,但可惜的是...无论是青铜长刀,还是百丈刀罡,都不曾斩在捕风身躯之上。 无形壁障,似是凭空出现在捕风身前,亦使长刀、刀罡尽斩于其上。 壁障虽坚,却也未至坚不可摧的程度,仅在长刀落下、刀罡宣泄的一瞬,白衣即见身前那无形壁障即是瞬炸瞬碎,而捕风亦是凭此后退,与他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捕风远去,顺其逃离方向可见有人出于庄严大殿,亦顺殿前广场缓步行至门楼之下。 来着有二,一者面色轻佻,一者愁眉苦脸,虽是双双前来,却也不曾展露太多战斗意图。 “仙人在上,莫怪我等不知死活,事态发展至今着实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啊。”轻佻男子名唤舍南,于微笑间说着轻佻之言。 “我等无意与庙堂敌对,但也不想就此死去,还请上仙再受些皮肉之苦,让我们归去之后能够有个交代。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是我等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愁眉男子名唤舍北,于苦涩神情之间可见,似是实属无奈。 “是谁?”白衣有问。 “我们也是不知,仅知其名唤作夏璃,前些时日由家中管事在外带回,且由家中帝王看中,故而收入室内。起初我等倒也不曾在意,仅是觉得那女子是个攀权富贵之辈,却是不曾想...仅是短短数月,便...哎...”舍北愁眉叹息,且在叹息过后便是微伏身形,将手掌贴于地面之上,同时更是好心开口提醒道:“多有得罪,还请上仙小心。” 灵力瞬出,亦是顺着地面激荡,且待临近白衣之后,即是化作铜像于地瞬起。 铜像为一,却是分为四瓣,且由四方向中而聚,似要将白衣锁在其中,且在每一瓣上皆可得见锋刺密布,若被四瓣合扣在中,必将落的千疮百孔。 啪!白衣未曾躲闪,亦是无处躲闪,仅经一瞬即被铜像包裹,但也仅在包裹一瞬,即见铜像瞬碎,而碎片之上的锋刺也是尽数曲折、破碎。 白衣依旧,除去身上衣物多了许多洞孔之外,似乎不曾受到丝毫伤害。 铜像破碎,白衣手起刀落,即见刀罡辞刃,且呈千丈浪潮之形,正对远处舍北迎面而去,若无意外,莫说舍南、舍北及捕风,纵是三人身后那似是占地百里有余的万千殿宇,也要被一分为二。 啪!刀罡声势虽强,却是瞬驻于三人身前,如若垂瀑击石,水花虽是横溅八方,却也未曾将顽石击穿。 刀罡强劲,如若江河之水,不仅湍急亦是源源不绝,虽似宣泄、溃散于无形壁障之下,但那无形壁障亦是渐起裂痕,似乎随时都有破碎的可能。 啪!刀罡未散,即闻一声炸响,亦见舍南、舍北、捕风三人身前壁障瞬碎,而那威势未减多少的刀罡依似惊涛席卷而至,致使三人面色无一不是大惊,且在刹那一瞬即是升起了万事皆休的想法。 啪!刀罡虽临,却见狂风乍起、逆乱刀罡溃散,亦见仙人当穹而落,猛坠于大地之上、三人身前。 来着乃是坐镇碧霄城庙堂的散仙,蓬门。 蓬门如旧,乌纱环额,黑石在中,面色依是刚正不阿、不苟言笑、义愤填膺,且是透露着些许爱民如子的味道,此刻雪色长袍加身,不仅华贵且宽松,亦有清风徐徐起于两袖之中。 “大胆贼人!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犯下如此凶行?!根本就未将本上仙放在眼中!”蓬门洪声,其声似可穿八荒、镇四海,甚是透天三十六重,直达真神耳中。 “都是庙里的神仙,装什么世外高人?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与世家同穿一条裤子?”白衣有问,且是满载讥讽之感,似乎并未将蓬门那道貌岸然的模样放在眼中,仅是好奇...身为散仙的蓬门完全没有理由、道理与世家站在一处。 “我也没办法,收了人家的贿赂,要么给人办事,要么给人赔命,正所谓是骑虎难下之境,要么死道友,要么死贫道,而这该死的...总归不会是自己。”蓬门看似很聪明,却是说着颇为“睿智”的话语。 “杀了我,这里的事便不会有人知道?”白衣反问。 “杀了你,这里的事才会让更高处的人知道。”蓬门作答,看似不大聪明,但这一次却是道出了真正的睿智之言。 啪!白衣不知是否察觉蓬门心中想法,也不知是否理解当下局势,不过还是瞬抬手中长刀,致使刀罡再出,且似万丈惊涛正对蓬门而去。 啪!蓬门挥袖,致使小型龙卷瞬辞于袖,其色青翠,大小也仅似杯盏,但在辞袖一瞬却是化作十丈、百丈、千丈乃至万丈之高,不仅瞬碎万丈刀罡,亦将白衣身影包裹其中,随后又经收束、压缩,而于万丈渐至千丈、百丈、十丈乃至杯盏大小而归于袖中。 龙卷来去,绞碎刀罡的同时,亦使白衣没了踪影,且待片刻过后方才得见,些许青铜碎屑于穹掉落,亦见印有铜钱之帘,于空缓缓飘下。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旁捕风有问。 “本来还可以在那女人发动能力之前展开奇袭或暗杀,但此刻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蓬门有答,不过却似想到了什么,故而有问:“听说前些时日,有人做掉了云堇?” “听说是个少年,那大人的意思是...?”捕风有答,虽是猜到了蓬门有心让外部之人打破当下僵局,但一想到那人仅是个半大的少年,便又否定了心中的猜测。 蓬门没有说话,仅是拿起了那印有铜钱的帘布,置于眼前瞧了瞧、看了看,随后方才开口道:“走吧,我们将这投名状,送到咱们女帝大人那里去。” 捕风不是很懂蓬门所说,但一旁的舍南、舍北却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觉得自己是否能活下来,便要倚仗这位散仙大人了。 监国 梓娴出奇的起了个早,而这也着实让霖安震惊的一回。 天外虽是大亮,却也未至日晒三竿的程度,不过梓娴还是拉着霖安匆匆的出门而去,且是来到了碧霄城的熙攘长街之上。 没有明确目的地,仅是游手好闲的蹲在了长街之旁,阴凉的墙角之处。 却也未过片刻,霖安便在街上见到了颇为神奇的一幕,仅见不少百姓的怀中、荷包中竟是蹦出了铜钱,且是异常默契的、似若潮水般,对着同一方向滚动而去。 百姓见状,皆是顺着铜钱追赶而去,却是不曾想...铜钱万千,如潮汇聚,竟于长街之上汇聚成了双脚,亦随不断汇聚而有了双腿、腰腹、胸膛、手臂、脖颈、甚至是脑袋的人形模样。 通体铜铸,没有五官,没有长发,看上去光秃秃的,不仅怪异,更是透露着一股邪异,而这也致使不少追钱而来的纷纷离去,似是担忧沾染上了秽气。 尚有不少百姓依是满目惊疑、错愕、诧异的对着铜像瞧看,且是发现铜像一经具备人形,即是缓步走到街路一旁,于一间店铺门前扯下褐色“招布”一块,随后于手中猛然一抖,即使其化作了洁白且宽松的长袍,最后又是往身上一拍,即使穿在了身上,同时亦有了高帽在顶,帘布遮面的模样。 “我还以为咱们监国院有多大本事,想不到一经到来,便是巧取豪夺起了人家百姓门前的招子布。” 仅在铜像刚成,白衣加身的一瞬,梓娴即于墙角站起,且是笑眯眯的来到了被无数百姓畏惧的铜像身前。 “哼!你是什么人?” 虽然依是霖安之前所遇的白衣,但此白衣的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友善,似乎透露着一股尖酸刻薄,且是瞧不起天下任何人的意味。 “我是你要找的人,也是你当下最需要的人。”梓娴笑言,似乎丝毫未将白衣那“监国院”的唬人名号放在眼中。 “图什么?”白衣反问,也许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者需求,一者提供,梓娴既然能够将自己提供到他面前,那么也就是说梓娴一定有所求。 “求个人。”梓娴笑言,不曾言及富贵、不曾言及权势,仅是求人,若非对财权不感兴趣,便说明此人一定远比财权更加重要。 “什么人?” “宁王府,陈明宵。” “你求他做什么?”白衣本不好奇,且是觉得梓娴这般大的少年若是求人,多是要求得女人,却是不曾想...对方不仅未求女人,反而要求个男人,而且白衣也不曾觉得梓娴有着某种癖好,毕竟...纵有癖好之人,也不会求一个混蛋。 “我要他八月十五,去往轻云城、鱼龙郡坐镇庙堂。” “呵,这代价可就太大了。” 梓娴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虽然前言提及宁王府,而宁王府之人坐镇主城郡县可谓是下调、下放,对于白衣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婉拒。 “不付出些代价,就想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你这生意做的可是太过于简单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些许考虑的时间,因为只要你仔细考虑过后便会发现,他去了轻云城,对庙堂而言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白衣思考,觉得明宵那混蛋若真是离开了宁王府,莫说四大主城之一的轻云城,就算是九州之一的礼州,都要被这混蛋挑了房盖儿。但仔细想想,若是这混蛋玩意真能将轻云城挑翻,似乎倒也不错,不过这...对于眼前的少年而言,又有着怎样的利害关系呢? 能给眼前的少年带来利益?还是能给眼前的少年带来利益?或者说是...能给眼前的少年带来利益? 看不到利益矛头,也看不见利益走向,而这也是让白衣对眼前这笑眯眯的少年,越发好奇了起来。 虽然不知梓娴是谁,但梓娴却是成功让白衣这位...监国大人产生了好奇。 不过再转过头来看问题,监国大人却是很难想象,像梓娴这半大的少年,如何才能解决他当下所遇的问题,或者说又有怎样的依仗,能够同时与碧霄城世家、庙堂为敌,从而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朱家与庙堂已是同穿一条裤子,且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分化、离间的可能,那么此刻的局势自然也就清晰明了... 碧霄城已是彻底沦入至朱家之手,且是朱家那位新上任的女帝之手,而女帝的这只手...也完全可以在抬手间遮蔽一方苍穹、呼唤一方云雨。 一个半的少年,便能与这只手遮天的人物对立、抗衡?也许并不是所有故事都会向说书人口中那般美妙,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故事中的主角,仅凭一己之力便能翻了世家的天。至于为何要说一个半的少年,是因为梓娴在监国大人眼中是一个少年,而在他身旁那傻乎乎的少年,在监国大人眼中仅能算得上是...半个。 梓娴说完便带着霖安笑眯眯的离去了,而监国大人虽为仙王,却也并非真身至此,若是贸然去往朱家,很有可能也会步入之前白衣的后尘。因此对于监国大人而言,当下要做的便是调遣邻城仙人至此,解决朱家之事,而在邻城仙人未至之时,便打算跟着梓娴,看一看这稚岁的少年有何底气能够成为他的“需求”。 浮淤巷到了,梓娴也是带着霖安回到了家中,却也未曾入门,仅于院落中转身回首,笑眯眯的看着监国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少年总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监国有答,虽然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但不可否认的是...海澜顶点之一的仙王大人,很明白家国强盛根本之所在。 “那么不知监国大人是否知道,对于一个稚嫩的少年而言,最需要的是什么?”梓娴有问。 “贵人的帮扶!”监国有答,且是答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且是颇具些许前辈教导后辈之意。 “狗屁!我看你是咸盐吃多了,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清淡!”梓娴依笑,但语气之中却是多出了些许教训之意,似乎并未将监国、仙王大人放在眼中。 “说的什么屁话!像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天选之人。实际上出了家门,便要受到世人无情的吊打,就像风雨中的娇柔花朵,若是不想早早夭折,必然需要贵人前来帮扶。” “情报最重要,例如说你想做一件事,如果没有任何头绪,便需要通过现有的、已知的情报开始制定一系列的计划,从而致使日后行动能够按部就班的走上正轨,说的直白一些便是...通过情报制定方向,如此才能走的更远。”梓娴有答,虽是回答监国,但实则却是通过这种方式告知身旁的霖安,如何才能走的更加遥远,也许监国说的没错,坐庙堂的的确需要贵人帮扶,但在当下这个世道里、庙堂之外的,以及修士的修炼体系之中,帮扶并非是最重要的,毕竟那所谓的贵人,并不能帮助自己开发灵力特性,也无法让自己的修为更加精进。 “哼!你说的有道理。”监国大人虽是位高权重,也似被梓娴驳了面子,但身为海澜三大仙王之一的他,却也未曾行那死要面子之举,反而是轻松认同梓娴所说,同时也是明白了梓娴之前那句“咸盐”之语的意思。 不外乎是在说...见到通过帮扶站起的人多了,那么自然会下意识的认为,所有站起来的人都是被人帮扶起来的,也是下意识的认为...人若想要站起,必然需要他人帮扶。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例如说很多人都抱着雄心壮志,都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子。但实际上遇到世人世事后方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或者说...在这个世道上,有理想、有抱负是好的,能力不足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往往是那些能力不足,却又抱有理想,认为自己注定是与众不同的。不过也请监国放心,这种人世上也许有很多,但站在这些人之中的,一定不会是我。” “你想要什么样的情报?” “其实你无需去做些什么,只需要将我二人带在身边就好,毕竟监国大人不会真的...将碧霄城世家、庙堂之事,真的交给两个少年去做,不是么?” “你想通过他们的失败,从而奠定自己成功的基础?”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份成功是真的奠定于失败之上,所有成功的结果都是取决于人们前行的脚步,没人说的清这所谓的脚步是否便是失败中积累下的经验,但能让人们成功的关键要素...恰恰是一次又一次...成功的迈出脚步。” “成功的经验,远比失败的经验...更加重要?”监国仔细琢磨着梓娴所说,倒也不知琢磨出了什么,仅是琢磨了片刻便对着梓娴开口道:“我可以将你二人带在身边,不过...凡事都会有个代价。” 监国说完,便是扯下一块衣角,且在手中一抖,便使其化作了纸张,且是递向了梓娴。 梓娴很是清楚监国何意,倒也不曾拒绝,虽将纸张接过,却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我花费自己的精力办庙堂的事,结果还要将自己卖给庙堂?呵呵...你这该死的老东西!” “哼!得了便宜卖乖的货色!你可知此间有多少人想要这张纸?而且...我的确该死,但想让我死的,绝对不会是你!”监国轻蔑,虽然觉得梓娴这孩子没大没小、没恭没敬的,且是十分不讨喜,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海澜皇朝发展而言,最为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人。 谁都敢质疑,谁都敢反驳,谁也不服,谁也不敬,世人多称这种人为...倔、刺、硬、轴,说法很多且是不一,但无论何种模样都不怕,怕就怕...软、糯、香、甜。 梓娴没有继续与监国大人斗嘴,而是转身来到了房门之前,亦是驻足与房门之前,甚是转身回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是淡然站在门旁,对着监国大人瞧着、看着。而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且是无从开口的霖安,却是不禁越发迷茫,迷茫于两人之间究竟在说些什么,也是迷茫于梓娴为何不归家,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门之旁。 监国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且是一眼便看出了梓娴安的是什么心思,无外乎便是想要看一看...身旁的这扇门若是无人为自己殷勤开启,自己是否会一直傻站在门外等人为他殷勤开门,且是呈现出一副...无人前来殷勤开门,宁死也不上前自己开门的残废模样。 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埋汰庙里仙人的一种手段。 没搭理梓娴,也没工夫搭理梓娴,仅是走上前去,开启了房门,亦是淡然的走入了其中。 ----- “这是什么?” 金銮殿上,蓬门已将监国院白衣的遮脸帘布呈递到了夏璃眼前,而少闻庙堂之事的夏璃,自然也是对此万般不解。 “启禀女帝,此乃监国院之物...” 夏璃有问,蓬门即是如实作答,且将海澜三十六天之事详细告知。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不曾得到监国院的认可,便永远无法成立世家?那你为何不将他迎进来,让我争取他的认可?” “呵呵...因为我就是一条狗啊,一条女帝所养的疯狗啊,谁若想要找女帝大人的麻烦,我便去咬谁,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我的忠心,不是么?” 夏璃无法理解蓬门击杀白衣之举,而蓬门也不曾正面回答夏璃的问题,仅是略显卑微、谄媚的站在金銮殿上,说着略显讥讽、暗笑的话语,同时也不曾担心夏璃取他性命,因为他很是清楚...夏璃的灵力特性本就是“规则性”特性,优点是使用者无需具备太高的修为,缺点是...很难直观使用于战斗之中。 既然无法直观使用于战斗之中,那么夏璃便需要有人为他去战斗,事情闹的越大,他对夏璃便越有价值。 虽然夏璃没有多少处世经验,但也绝对不是愚蠢之辈,自然听得懂蓬门言中暗讽,亦似蓬门所想那般无可奈何,却也不曾动怒,仅是高坐于龙椅之上吩咐道:“退下吧。” “呵呵...奴才告退。”蓬门躬身,却也未曾退下,而是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銮殿之中。 蓬门离去,夏璃即是取出铜镜,且是捧在怀中轻声而问:“原以为解决了朱家,控制了庙堂,便能高枕无忧,却是不曾想又与监国院敌对了起来,看来...无论何种世事,皆不及人们心中所想那般美好。”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出黑暗、迎来光明。我们无法与那些成功走到光明之中的人相比,也永远无法比及那些一开始便出生在明光中的人,我们能够做的仅仅是...与那些同在黑暗中挣扎的人相比,比...看谁能够走的更远。”铜镜之中的夏璃微笑而言,虽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此刻的她,已然成为了夏璃唯一的依靠,也是成为了夏璃最为信任的人。 “也许...注定不会走的太远。”夏璃有些迷茫,且是有些气馁。 气馁的原因...不是她不够狠毒,也不是她不够果断,甚至也不是缺乏能力,仅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界也好、层次也好,都是太过于低下,就像那印有铜钱的帘布一般...纵是放在她的眼前,她都不知那是什么。 “最起码我们还在直着身子走,不是么?而不是跪在地上卑微的爬,不是么?” “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们深处黑暗,也许无论是走或是爬,都不会有人见到,而不曾被人见到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在意,不是么?” “对事而言,应当用结果去塑造过程,对人而言,应当用过程去塑造结果。”镜中的夏璃,说了一句难懂的话,亦是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对于我们而言...这所谓的结果会是什么呢?”捧镜的夏璃,也许已经猜到了这所谓的结果,故而虽是有问,却也问的颇为惆怅。 “生或死,也许我们会于“生”这一概念中昂然翘首,也许我们会于“死”这一概念中屹立不倒,却也绝对不会于生死之中卑躬屈膝、跪地求饶。” “我大抵是死了,但我却是忘记死在了哪个瞬间,如今我还在这里...也许为的仅是塑造一个我想要的结果,以及塑造出我死后的模样。” “人生得意未尽欢,纵做鬼神也枉然。也许你该想一想...就算夏寒不曾死去,就算你不曾得到双腿,就算你不曾来到朱家,就算你不曾成为那老不死的玩物,就算你不曾残害朱家、庙堂,就算你不曾一开始什么都不曾做,你的结局...又能好到哪去?” “一无是处的人生,一无是处的我...”夏璃有些惆怅,也是有些悲伤,似是幻想出了夏寒不曾死去,自己也不曾来到朱家的命运,但也仅是幻想出了开始,便无心、无力去幻想接下来的过程与结果。 “也许你应该做些什么...” “一无是处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而且你也无需妄自菲薄,因为你...还有我。” “也许会死,但我也不想于黑暗中卑躬屈膝的活,也许注定不会精彩,也许注定不会壮烈,却也好过...古木似长青,实已同花凋...” ----- 仅在天明,即有队伍自碧霄城外前来。 十余人来势汹汹,皆是鞭策烈马疾行,身着衙役鱼袍,腰佩金纹长刀,个个身强体壮,似乎皆是骁勇善战之辈。 为首之人名唤君开,其年岁似在不惑,体态瘦弱,身着白袍,且有乌纱环额,更有玉石镶嵌乌纱之上,其色青翠似若碧水。 而有些神奇的是...碧色玉石随着君开越发临近碧霄城,时而变成洁白无瑕,时而变成赤红烈火,而君开面色亦是反复瞬变,时而变成大义凛然,时而变成义愤填膺,时而变成不苟言笑,时而变成卑躬谄媚。就连他那本是瘦弱的身形亦是不断变化,时而变成雄厚粗犷,时而变成健硕笔挺,直至城门前将要入城之时,形象方才得以固定。 最终化作了...身形矫健,面色凛然且不失些许愤怒的模样,而顶戴玉石也是化作了赤红烈火之色。 于城门之前策马未停,且未展露丝毫停驻之意,不过却在城门洞内得见白衣身影后,却是瞬拉缰绳,致使烈马扬蹄、嘶鸣而驻。 君开翻身下马,似是打算牵马步行,一旁衙役得见后虽是同样翻身下马,却是不解而问:“大人,此处相距碧霄庙堂尚有一段距离,何不策马入城,也好省去一番时间。” “胡闹!我堂堂庙中散仙理应一心为民,岂能为了节省些许时间而惊扰城内百姓?!”君开侧首,呵斥衙役,且在行至城门洞前方才回首看向身前,在得见监国与两位少年之后,面色更是瞬化意外、诧异,且是好奇上前、茫然而言:“监国大人?您...您怎能亲自在此等候?卑职何德何能?竟是让您...” “碧霄城的事都清楚了么?”监国未给君开表演的机会,仅是直截了当的作问。 “卑职知道,不过卑职却是不曾想过...那蓬门竟是个吃里扒外货色,不仅与世家同穿一条裤子,更是残害一方百姓!卑职...卑职...卑职定要与其不共戴天、势不两立!”君开不仅在说,说的更是理所应当,甚是说出了一股强烈的大义凛然、刚正不阿之意。 霖安在旁看的迷糊,不过目光扫过君开额上那赤红似火的玉石后,也就释然。 梓娴在旁看的鄙夷,觉得君开有些虚伪,虽是觉得虚伪的货色能够成事,却也成不了大事。不过倒也不曾讥讽一旁监国找了这么个货色前来,毕竟对方能够在一夜之间找人前来,自然也就是就近取材。 “既然你都清楚,便应该知道...接来下要面对的不单单是碧霄城的世家,尚有此处的庙堂。”虽有帘布遮面,却是微微侧首,似是看向了一旁那仅有十二之数的衙役,显然是在委婉的质问...为何仅是带了这么多人手。 “这十二位皆名镇一方的顶尖高手,莫说对付区区子成的世家、庙堂,纵是镇压一方主城,也是足够。”君开自信满满,且是看着一旁十二位衙役自信而言。 君开觉得自己很聪明,但监国却是觉得他不大聪明,且是尚不及一旁的霖安,最起码霖安虽蠢,但对于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妄下断言。仔细想想,君开来自邻城寒烟城,论规模与碧霄城相近,论人口与碧霄城相仿,论君开仙位也与蓬门仙位等同。 你寒烟城庙堂中的衙役就是骁勇善战、名镇一方,人家碧霄城庙堂中的衙役就是吃干饭的?监国很难理解君开的想法,不过却也未曾点破,仅是侧首看向身旁的梓娴与霖安,向君开介绍道、亦是询问道:“这两位是江湖上的侠义之士,也是为了碧霄城世家与庙堂之事至此,你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吗?” “呦!”君开意外,且是连忙抱拳行礼,颇感聪慧、机敏的说道:“卑职知道,卑职一定会与这两位少侠携手并进,一同解决碧霄城之事。” “呵呵...”监国干笑,却也不知是见识到了君开的聪慧,还是察觉到了君开的愚蠢,而一旁梓娴见状,倒也知道监国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拉着霖安走到了一旁。 待梓娴与霖安走的稍远一些,监国方对一脸茫然无措的君开说道:“我要你们率先解决碧霄城之事。也许让两个少年仗义出手是好的,也能解决我庙堂想要解决的事,但你也应该知道...这两个少年并不是庙堂之内的仙人,也并不隶属于三十六天。说的直白一些便是江湖草莽,如若这件事庙堂失手,反而被江湖草莽率先完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海澜庙堂颜面将失,而且也是助长了江湖草莽私自与世家、庙堂对抗的风气?这种风气若是被心思叵测之辈利用,便会成为给自己谋取利益的手段,因此...”君开虽蠢,但也未必似若人见之蠢。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呵呵...让他们见识一下庙堂的手段,并让他们知道自己...与庙堂之间有多大差距。” 摸鱼 抱着让霖安与梓娴开开眼的想法与打算,君开已将监国与二人迎入了碧霄城中心,沿湖而立的酒楼之内。 酒楼二层虽无廊道在外,却因明窗落地而视野开阔,仰望窗外可见繁星月明,垂首环顾却是不见灯光寸缕。 是夜,是长夜,亦是深夜。 酒楼之上有仙人,而仙人所在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香火。 珍馐美味如若矮楼遍布于桌案之上,君开正于楼梯上下之间展露着忙碌、张罗的模样,看上去不似前来处理碧霄城之事,倒像是...仅为迎接、招待监国而来。 而监国大人似乎吃他这一套,似乎又不吃他这一套... 之所以说吃,是因为监国已是落坐于珍馐遍布的桌案之前。 之所以说不吃,是因为监国未遵古人所传的那套规矩...坐在主位之上。 说是吃这一套,是因为监国仅是坐在桌前,任凭佳肴接连端上而未开口叫停。 说是不吃这一套,是因为监国仅是坐在桌前,任凭佳肴接连端上而未曾动筷。 监国的态度模棱两可,但君开却依是在做,也许他也曾想过...如此铺张浪费,如此奢侈糜烂,是否会惹得监国这位仙王不悦,但他...依旧要这么做,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么多好吃的...仅凭咱们四个怎么吃的完啊?”霖安不是很懂庙里的规矩,仅是坐在梓娴身旁小小声的嘀咕着。 “吃不完...倒掉便是。”梓娴笑言,且是毫不客气的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并倾向了一旁监国身前的杯盏,似是想要为其倒酒,但仅在监国微微侧首、似要开口之时,梓娴却又将酒壶拿了回来,先是给身旁的霖安倒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且待酒壶重落桌上,监国身前的杯盏,依是空空如也。 “那岂不是浪费?” “浪费又能如何呢?” “若是浪费...岂不是对不起这些鸡鸭牛羊、葱蒜芹韭?” “纵是如此,他也依旧要这样做。” 霖安有问,梓娴有答,但言至此处,一旁始终沉默的监国大人却是开口问道:“哦?那你不妨说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谓的规矩有两种,一种是台面上的规矩,而另一种...呵呵...”梓娴笑言,笑的意味深长,言辞过半即止,知其言者知其言,不知其言者即不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监国有问,却也不知是想看一看当下的年轻人做何感想,还是想要看一看梓娴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我,也会与他相同。”梓娴笑言,且是侧首看着一旁依在忙活...恨不得将监国身前桌案用菜肴压垮的君开而言。 “可世人都觉得这是一种不正的做法,且会受到世人谴责,搞不好还会成为莫大的罪过。” “可有些东西恰恰是由这所谓的世人定下的,而人们的眼睛也永远是向上看的,人们不会在意下面人的看法,在意的仅仅是上面的那些...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例如说...” “通过满足他人需求,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无法给自己这一结果的人,自然也就不是那般重要,而且看法这种东西...呵呵...” 监国不再理会笑眯眯的梓娴,而是看向了一旁是迷茫,显然不大理解的霖安,且是开口道:“有些事我不赞同,有些事我不认可,有些事我不接受,但他却一定要去做,而且是拼了命的去做,因为只有做了,他才会心安理得,甚至是...心满意足。” 监国不说还好,说完之后...霖安反而是更加迷茫、更加不解了,且是傻乎乎的开口道:“给人准备酒菜佳肴...能让自己心满意足?”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做,若是不做便会出问题。”梓娴虽是作答,但隐约间却是透露着敷衍之意,似乎不想让霖安知道太多、接触太多。 通过梓娴言辞间的敷衍,霖安便不再询问了,也许依旧不大聪明,但也是通过这份敷衍而得知...有些问题不可刨根问底,对自己...没好处的。 窗外灯火皆熄,长街、小巷之中唯见黑暗而不闻声响丝毫,整座碧霄城似是唯有监国、霖安等人所在的酒楼尚明,而君开带来的十二位衙役,则是早已隐入夜色,且是藏匿于隐仙桥桥头附近之处,似乎随时冲入朱家仙境。 尚有两位衙役依行长街之上,且是自远而近,于黑暗中缓行而出,来到了隐仙桥头。 老不死的仙人依在,因夜已深而开始收整起桌案上的物件,似是打算收工归于仙境,但也仅是刚刚起身,即见两位衙役一左一右站在了身前。 “草民无意与庙堂为敌,还请二位高抬贵手...”老不死的似知衙役来意,故而抱拳躬身而言。 “放肆!什么草民,分明是贼寇!” “只要有我二人在,便绝不允许罪恶横行于世间!” 衙役有言,且是怒声而言,似与碧霄朱家、碧霄庙堂、乃至老不死的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且在言辞瞬起之时即拔腰间金刀,将身前桌案瞬劈成齑。 “呵呵...不知二位大人可曾听过...葫芦的故事?”桌案于刀下破碎成齑,似是有些不合常理,但老不死的却是知道...这桌案已是伴随自己数十载,之所以看似如新,仅因他平日里朱漆粉饰所成。 “葫芦?什么葫芦?”衙役不解而言。 “老夫本是家徒四壁!早些年有一破葫挂于东墙之上!时过境迁,葫芦迁至南墙之时已是化作了白银!时光荏苒,葫芦再迁,至西墙之时已是化作了黄金!老夫也许会死于今日!却是将葫芦留与后人!若后人有志,当将此葫种于门前院落,待至岁月长辞...此葫必将遍布山野!” 老不死的往日卑微、谄媚,且是无骨下贱之相,但于此刻却似化作了真正的仙人,长发白髯随风飘动,一袭白袍随风荡荡,那往日从未直起的膝、脊亦于此刻挺至笔直,而那苍老双指亦是竖起,且随手臂一瞬而抬。 啪! 长剑瞬出于背后,未见其形,却闻一声惊雷炸响,似于夜空之下长传,亦于碧霄城内经久回响。 八方无明,八方依暗,那四尺长剑依在老不死的背后,亦是依在剑鞘之中,似是从未拔出过,也似从未动过。 哒...哒... 剑似未动,却见两颗人头已是落地,而两位衙役的身形,亦是绵软倒地。 “老夫三岁知剑...十岁习剑,十五岁剑术大成,二十二岁名镇一方,待至而立之年已是无敌于一州之地!不料回首,方知剑不可食,剑不可用,剑不可成妻,剑不可孕子,欲求一世安宁,却知手中除去这四尺青锋外,不具一技之长。老夫虽贱,却也知晓...钱,不可强取!不可豪夺!纵求,而不违背法理!” “此锋成于七十载岁月以前,于三十载后纳鞘不出,四十载岁月未染鲜血丝毫!今日破戒!与我生死同,生则归家享天伦,死则荒野葬无名,不与后人蒙羞色!” “无需藏头露尾,尔等...可一同出手,老夫一人一剑一并接下便是!” 虽然老不死的顿生豪迈之感,但对于剩下的十位衙役而言,并不足以为惧,也许只需众人一同出手,仅在顷刻间便可将老不死的镇压。 没有回应,没有声响,空旷的长街之上依旧空旷,黑暗的小巷中也依旧黑暗,不见衙役身影,也不见有人前来为那死去的两位衙役收尸或报仇。 楼阁之上,窗口之前,霖安见闹出人命,不禁即刻便要出手,不过却是被一旁的梓娴拦了下来,而一旁的君开见状虽是无言,面上也依是带着些许笑容,但心中却是不由一惊,且是升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 “散仙大人,您的同伴受人杀害,您...怎就还在这里干看?”霖安在旁有问,且从焦急模样来看,似乎远比君开更加在意那些衙役的生死。 “同伴?...哦!同伴!”君开有些意外,似是不知霖安在说些什么,不过目光扫向一旁始终坐在满桌佳肴前的监国,方才再度开口道:“本仙人还要保护监国大人,不可就此离去。” “人家堂堂仙王...你...”霖安好奇,着实想象不到一个堂堂仙王,怎就需要一个小小散仙去保护,不过虽是有问,却因一旁梓娴扯了扯他的衣角,而瞬间闭嘴。 “今晚不会再有人死了...”梓娴在旁笑言,也算是让霖安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霖安虽是在旁无言,心中却是在想...干戈已起,怎就可能似若梓娴所说那般不再死人。 一旁君开虽是沉默无言,心中却是在想...干戈虽起,但真就像梓娴所说那般不会再死人了。 隐仙桥头,老不死的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傲然而立,长发、长髯、长袍、宽松两袖皆随清风而动,而自身身形则似山岳屹立...笔直无动。 叮...叮...叮... 长街无人显现,却见巴掌大小的青铜铃铛接连凝聚于老不死的周围半空,且因清风来去而传出了些许声响。 声响似是有形,如若涟漪起于铜铃之中,且似涟漪向外扩散,待至涟漪触及老不死的身躯,即见其衣似经无形利刃切割而破,亦见其髯似是经人剪掉半截而随风飘散。 血痕,于涟漪之下,瞬起于老不死的脸颊之上,但在鲜血尚未落地之时,即见老不死的瞬抬手臂,抚于身后剑柄之上... 啪!长剑出鞘,炸响再起,八方铜铃于同瞬而碎,亦见一条手持铜铃的手臂,于远处楼台之上瞬飞而出,且是携血落于长街之上。 似是老不死的一剑斩断百丈之外的敌人手臂,但实则...手臂落地,却是再动,若是仔细瞧看便可发现断臂之上鱼钩紧勾,且随细微难察的鱼线收缩,而向远方而去。 断臂随钩,穿街过巷,即可得见一男子正手持鱼竿立身阴暗小巷之内。男子将鱼钩之上的断臂取下,倒也不曾再度抛竿,而是收起鱼竿、拿着断臂转身离去,看想去就像是一个渔夫,虽是发现了一个满是肥鱼的鱼塘,但也仅是钓了一条便不想再钓更多了。 看上去没有道理,看上去似乎又有着一定道理,也许渔夫是聪慧的,知道鱼塘深处隐藏着巨龙,从而不得不点到即止。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得到了回去交差的,便没有必要去索取更多,也许会引得塘中巨龙不快,却也不至必死的程度。 渔夫灰溜溜的离去了,但那楼阁之上断了手臂的衙役却是经跌撞而下,掉落在了长街之上。 很是神奇,例如说...对于修士而言,损失一条手臂并不足以致命,纵是在短时间内无法重生,也并不影响灵力的使用,换句话来说便是...衙役依旧可以战斗。但依旧可以起身再战的衙役,却是倒在了街路之上,且是呈现出了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甚至是狼狈的爬到了墙角,仿佛受到了足以致死的重创,捂着断臂,悲惨的呻吟了起来。 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也没有丝毫再战的欲望。 “有毒!一定是鱼钩之上涂有剧毒!”霖安依在楼上,且是难得聪慧了一回,仅用一眼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同时也是有心打算跳出楼阁,去将那“中毒”的衙役救回。但尚未身动,梓娴却是抬手遥指远方,而霖安也是侧首对着远方瞧看而去... 一位衙役已是走于长街之上,却也未曾行过多久,即见轻舟一叶载人而来,其速之快似若风雷,其劲之猛似可截山断海,过往之处地面皆似浪潮起伏,亦似巨浪承载万千房屋凶猛飘荡。 轻舟携待破浪之势,正对衙役迎面而来,而衙役亦是在第一时间凝聚灵力在掌,使其化作似可弹跳的弹珠十余,正对两侧房屋甩出。 弹珠遇墙即折,呈现出了无序乱弹之形,且在每一颗弹珠之上皆可感受到惊人劲力,且随每一次反弹过后,其速、其威皆是有所增长,亦于短时间内化作了风雷光电之形,正对远处轻舟而去。 霖安虽是依立楼阁之上,却是已将背后青鸾取下,那紧握枪身的手掌已是发白,呈现着全神贯注、随时出手的模样。毕竟在霖安看来,无论是那乘坐轻舟的修士,还是那掷出十余个弹珠的衙役,皆是呈现着全力出手的模样,若是不出意外...两位修士必将在接下来的一击当中分出生死高下。 但让蠢笨的霖安不曾想也无从想到的是,那乘坐轻舟而来的修士竟在临近一瞬掌控脚下轻舟瞬起,不仅飞过了于弹跳中封锁道路的弹珠,更是顺着衙役头顶飞过,且在落地一瞬即奔远方而去。 衙役见状,当即大怒,且是呐喊了一声“贼寇休走”,随后便抽出腰间金刀,对着轻舟追赶而去,且在转瞬之间...二人便双双消失在了远方。 “这...”霖安迷茫,觉得这些修士的战斗,与他所经历过的,与他心中想象的,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呵呵...看这个,看这个...”梓娴似是捡到了笑话,一边笑着一边指着远处,提醒着霖安去瞧、去看。 君开虽然依在一旁,不过面色却是阴沉似水,时而看向长街之上的战斗,时而看向一旁端坐,且是始终沉默无言的监国,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妙。 虽然之前吹嘘,吹嘘这些衙役皆是骁勇善战、名镇一方,但君开却很是清楚自己这些手下是个什么货色。 虽然心中暗呼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且是站在楼阁之上祈祷,祈祷自己的手下能有那么一两个...让他在监国面前找回脸面。 街路上的战斗依在持续,却也不见人迹,仅见一位衙役立身长街,虽是未曾得见敌人踪影,却闻风声于身后瞬起。回首遥望,仅见数个镣铐如若铅球般,拖着锁链、扣环当空而坠,亦携千钧之力正对他直坠而来。 衙役见状未慌,当即掌控八方地面瞬起,如若龟盖般将自身扣在其中,任凭镣铐如若星辰击于其上,也仅是发出些许声响,而未伤衙役丝毫。 明知难伤衙役,但镣铐却也依于远方经人抛起,且是对着龟盖般的堡垒不断坠下,使两人战斗瞬陷僵持,且是一直...陷入僵持。 衙役们在演戏,而且并非暗着演,也并非隐晦着演,而是明着演,且是光明正大的演。 不过...虽似皆在演,但真正拼命的,也还是有的。 仅见一位衙役小心翼翼的走在长街之上,虽是未见敌人踪影,却见自身血肉竟似气泡一般漂浮而起,且是接连飘入了沿街的客栈之中。 衙役见状大惊,当即拔出腰间长刀,且是跟随自己漂浮在半空的血肉,追入了客栈之中,且在入门一瞬即见,一位体态臃肿的胖子,竟将自己那如若气泡的血肉接连融入自身,使本就臃肿的体态更加臃肿起来。 衙役见状大怒,当是持刀瞬冲上前,且是手起刀落瞬斩胖子身躯之上,且经刀上灵力散发,亦使胖子的血肉瞬间离体,且是化作了生鱼盖饭、紫菜握团的模样,尚未落地即被衙役抓在手中,且是囫囵着塞入了口中,方使因血肉离体而瘦弱的身躯,重归丰满。 胖子受伤大怒,不由再于衙役身上取肉成团,且是融入了自己的伤口之上,使自己丢失的血肉重生而出,而衙役见状也是大怒,当即手起刀落斩在了胖子的身上... 衙役与胖子,你一下、我一刀,彼此于客栈之中忙的不可开交...致使战斗不禁再陷僵持。 战斗陷入了僵持,战斗大抵皆是陷入了僵持,而站在二楼的霖安多少也是看出了端倪,虽然不知原因,但也是知道...双方似是碍于某些原因,而呈现着点到即止的意味。 局势有些尴尬,尴尬的不免让一旁的君开面色羞红,一旁监国不曾开口,一旁霖安不愿多言,但梓娴却是在旁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呵呵...让他们见识一下庙堂的手段...呵呵...” 监国在旁,虽有白布遮面,倒也看不清其面色究竟是阴沉似水还是阴沉似水,不过君开却是灰溜溜的上前,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开口道:“想不到这碧霄城世家竟是如此难缠。” “要不要我与朱家商量一番,让他们给你些钱,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监国有问,声音中倒也不曾透露出太多不悦之感,透露出的唯有商量之意。 “这样...好么?”君开虚声而言,不过心中倒也觉得...这并非不是个办法。 见君开似将讥言当真,监国不禁一阵沉默,且在沉默之后方才开口道:“此事过后,你来王城寻我,我再让你知道...好或不好。” “多谢...大人栽培。”君开也知自己会错了意,也仅能硬着头皮开口,不过心中倒也乐呵,毕竟能去王城,谁还在意去的原因是好是坏? 城里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待至天明,十位衙役便灰溜溜归来复命了。虽然皆是呈现灰溜溜的模样,但无论如何去看、如何去瞧,都透露着一股...完成任务,归家休息的意味。而朱家修士也大抵皆是如此,带着一身轻松回到了朱家仙境之中,却也不知是去向女帝复命,还是邀功去了。 “你们是来踏青的吧?!” 十个衙役,于酒楼二层灰溜溜的站成了一排,虽因君开训斥而化作了愁眉苦脸的模样,但心理是否真的装有哀愁与苦涩,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不是吹嘘自己厉害的紧?到了现在,怎就成了这般德行?!” “你厉害啊!你是真厉害啊!手臂呢?被人偷走了?不去追,还等着报官不成?” “还有你,让你捉个贼,结果贼没捉到,自己也没影儿了!” “还有你们两个!一个画地为牢,恨不得将自己葬了,一个吃了一夜,也不怕撑死?!” 君开怒言,且从模样来看,似是恨不得将这些衙役的脑袋拧下来,不过言辞自始至终都不曾提过自己的问题,也不曾说过平日里对待这些衙役如何,字里行间,话里话外,皆是透露着一股...都是衙役不成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意味。 君开怒骂着,亦是对着十位衙役呵斥着,且至此刻也不曾侧首,去看上隐仙桥头那两位已死的衙役半眼,更别说让人将他们的尸身抬回。 似乎对他而言,这些衙役只不过是一些使用的工具,坏掉了...自然也就成了垃圾。 似乎对衙役而言,君开这所谓的散仙,不过是他们赚取钱银的工具,无论这个工具说些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到了日子,给他们发放养家糊口的钱银便好。 十位衙役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君开的眼睛始终盯着一旁的监国,直至得见监国似无开口之意,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君开知道,知道监国已是对他失望,但在他自己看来…自己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虽然这所谓的任务对于监国而言不曾完成,但对于君开而言,却已是完成,仔细想想...让他来,他来了,让他剿贼,他也做了,奈何手中工具不争气,剿贼失败,倒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君开想要上前,似是打算赔个礼、道个歉、再打个哈哈,这件事也就算了,但让他不曾想到的是…率先一步来到监国身前的,却是梓娴。 梓娴有问:“不知监国大人觉得问题出在何处。” 监国沉默,似知梓娴想要说什么,也知梓娴在想什么,故而有答:“问题皆出我身,是我平日里管教不严,但也没有办法,聪慧如你应该知道,越是偏远之地,管教的方式便越发松散。” 梓娴再问:“也许有些时候...我们不应该总是将职责挂在嘴边,纵是位高如你,也应该讲一讲利益的问题。” 监国知道梓娴在说些什么,故而开口道:“有些话我们注定不能说的太过于直白,而且也不应该乱开先例,因为先例一旦贸然开启,便很有可能会将可控性的问题,转变成不可控。” 梓娴知道监国的顾虑,故而开口道:“有些话一旦于监国口中说出,那么便会成为台面上的规矩,也会成为人们心中潜在的规则,一旦这所谓的规矩与规则有了明确的利益导向,那么人们便会利用它们,将利益永远对准自己。” 监国侧首看向了一旁满面迷茫的霖安,似是觉得梓娴说的太过于生涩,便再度开口道:“例如说...此事一旦涉及利益,海澜庙堂上下必然会向各地世家落下屠刀,甚至是刻意引导世家犯错,从而获得落下屠刀的理由,从而为自己铺垫凌云前路。” 梓娴沉默,言辞至此,多说已是无意,毕竟主动权掌握在监国的手中,他可以提意见,却不可一意孤行。 监国虽然心有迟疑,但不可否认的是...梓娴说的也有一定程度的道理,而善于听人意见的监国大人,也是在旁沉默,思考起了梓娴的提议。 结合利弊,概念转变,监国即是侧首,虽不曾说些什么,却是对梓娴点了点头。 梓娴起身,来到了十位衙役身旁,且是笑眯眯的开口道:“取朱家修士人头者,赏银千两。” 仅是一言,便使十位衙役那低垂的脑袋瞬抬而起,亦使道道精光,起于众人眼中。 十位衙役喜欢,喜欢梓娴这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毕竟人生于世,谁也无法抵挡直观的利益,也无法抵挡这光明正大、合情合理而得的钱银。 说的直观一些,千两白银,纵是让这些衙役去贪,一辈子也就是这个数了... 虽然话不是监国亲口说的,但监国在旁却是沉默,而不曾否决提议,自然也就是...默认。 荣幸 沿湖酒楼之上,十位衙役尚未动身,霖安即见许多马车正拉着一箱箱沉重的货物,于朱家仙境之中行驶而出,且似万川分流一般,对着碧霄城八方扩散而去。 “是钱。”梓娴在旁,轻声而言。 “她想收整财物,撤离碧霄,远走高飞?”霖安在侧,不解而问。 “如果是远走高飞,完全没有必要分散开来,而且在家中修士掩护下,咱们这些人...本就不足为惧。”梓娴笑言,似乎知道夏璃想要做些什么,或者说很是清楚,在嘟嘟引导下的夏璃会做些什么。 “会不会是...她想将得来的钱银,分给城里的穷苦百姓?”霖安依是傻乎乎的笑言,且是说着无比天真的话。 “这次还真让霖安猜对了,她就是想要将这些钱,分给城里的百姓,不过却不单单是穷苦的,而是所有的。”梓娴认同了霖安的天真。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见家中财富将要不保,便打算将这些财富散尽,从而获得一个颇好的名声,而有了名声之后的她,纵然做不成碧霄女帝,也能成为一方权贵,这就叫做...破而后立!”霖安聪慧而言,却也不知是否将问题想的太过于简单。 “呵呵...这你可就说错了,依我之见,这些钱银应该是有问题,而且这问题应该又与碧霄城庙堂倒戈有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城里的百姓拿了这些钱,便会无条件的屈服于她,而她也可以将碧霄城数十万百姓作为人质,与庙堂谈条件。”君开在旁笑言,为的不是改变霖安的想法,为的仅是在监国面前展露聪慧。 “钱在箱子里,百姓们是不以为然的,钱若是落在了地上,百姓可就不再是百姓了。”梓娴不曾否认君开所说,仅对身旁霖安柔声而言,且是委婉的说出了这些钱银所带来的后果。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霖安显然是想到了梓娴委婉道出的后果,却也不曾傻乎乎的想着阻止那些马车,让他们不要将钱银分给城里的百姓。 “这个简单,从马车行驶的方向来看,应该是由四方城墙之下开始分发钱银,且待钱银散尽之后重归于城中心朱家仙境,从而向女帝复命。于路程来看,这些马车到达四方城墙下应需半日时间,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即刻动身去往朱家。” “打倒女帝,让她唤回这些马车?” “不,是找到嘟嘟。” “嘟嘟...嘟嘟去了朱家这么久,说不定已经跟朱家人学坏了...”霖安想到许久不见的嘟嘟,不禁一阵沮丧、懊恼,不仅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有些失职,更是觉得嘟嘟在朱家过的一定很不好,再加上朱家修士以及那女帝影响,说不定便会从一个“乖宝宝”的形象,转变成一个“坏小子”的模样。 马车远去,留给霖安的时间也就不多,待取出青鸾入手,即是翻身跃出楼阁,落在未至熙攘的长街之上。 朝阳初升,少年紧握青鸾,一步步走向了前方,虽然此幕似曾相识,却也不似往日那般孤独。 街路很长,前路很远,但此刻霖安的身后却已不再是空无一人的模样,梓娴亦是翻身跃至长街上,手持陆离,紧随霖安身后走向远方。 很是怪异的一幕,繁华的长街之上,无数锦衣之间,却见两个身着粗布麻衣,脚踏草履的少年,正坚定且笔直的...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之上。 少年持枪,少年持剑,同行至隐仙桥上,亦是渐渐消失在了湖上浓雾之中。 ----- 同罪共鸣。 将无数罪孽共呈同一世界之中。 优点是...能够同时对付多个罪孽,也不单单局限于单打独斗。 弊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似如霖安这般与罪孽交战,例如说...于近源世界展开的一瞬,那同行而来的衙役们,也是纷纷化作了罪孽的模样。 于罪孽之下,讲的可就不是仁义道德、慈爱理念了,讲的仅仅是一个利益。 对于这些衙役而言,与朱家开战为的是职责,但对于化身罪孽的他们而言,为的仅仅是一个长久的利益。例如说...战胜朱家修士,不仅可以得到千两白银,更是可以得到功绩,而有了功绩的他们便有了走向更远的可能,而在远方的道路之上,则是有着长久的利益。 正因如此,正因知此,霖安才会施展出共鸣形的近源世界,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利用罪孽去战胜罪孽。 共鸣世界之中,远处殿宇已是化作了森罗之形,不仅透露着阴沉死气,那本是高筑的门楼也是化作了狰狞巨口的模样,锋锐利齿呈排,且是各列上下两方,似要吞噬每一个走入其中的人。 十位化作罪孽之形的衙役一经到来,便是迅速冲入了远处那森罗殿宇之中,且是未经片刻即是传出了战斗的声响。 虽不知罪孽体现的形式有多少种,但霖安却是发现,于近源世界中,同罪共鸣之下,身旁的梓娴看似未变,但从那笑眯眯的模样来看,相比往日也是有所不同。 霖安未动,仅是侧首看向模样未变,但周身衣物却是化作猩红长袍,双手也是化作猩红之色的梓娴,不禁询问道:“梓娴,你...没事吧?” “嗯?霖安何出此言?”梓娴依似往日笑言,却也不似往日春风,有的仅是一股邪气。 “你看上去不大对劲。” “霖安知道吗?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想象中的那般。也许我在你眼中变了一副模样,但我却依旧是我,梓娴也依旧是梓娴,如果霖安非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么梓娴只能说...我沾染了罪孽,罪孽也成功侵蚀了我,让我...成为了罪孽。”梓娴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事实,且从笑眯眯的模样来看,似乎并不担心霖安知道这个事实。 “哦...”霖安傻笑,蠢笨的他似乎说不出什么来,也不知此刻应该去说些什么,或者说...根本就不知人在沾染罪孽后会有怎样的变化,故而也就无从理解梓娴当下的状态。 “霖安会杀了我么?或者说...会对我开战么?毕竟这是每一个身居明光斗场之人的职责所在。” “职责...对么伟大且高尚的词汇啊,想必能够担任这份职责之人,也一定是伟大且高尚的。”霖安惆怅而言,不过却是想到了明光斗场中那一道道明光身影,觉得...他们虽然教会了自己如何与罪孽战斗,却是不曾告知他...自己的手足若是化身罪孽,该当如何。 “霖安是一个伟大且高尚的人么?” “我不知道,也许这个问题太过于深奥。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伟大且高尚的人无法保护自己的手足,那么他注定就无法称之为伟大高尚,可如果他为了自己的伟大高尚对着自己的手足刀剑相向,似乎也就难以称之为伟大高尚。” “霖安的选择呢?” “能摸鱼就摸鱼,摸不了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反正杀了罪孽,梓娴也不会死,不是么?也许问题不在于霖安怎么做,而是梓娴是如何看待罪孽的,它对你而言,是不可割舍的么?” “如果是呢?” “也许人...真的应该要学会退让,不然又能如何去做呢?像个圣人一般,对着自己的手足兄弟刀剑相向,行那大义灭亲之举?我不知道啊,所以我才时常会说自己蠢笨、愚蠢,也许这样没有什么不好,总好过那些为了自我高尚而不惜伤害手足的聪慧之人要好,所以说...做人还是别太聪明,蠢笨一些才好。” 霖安有言,且是难得聪慧一回,觉得有些事不该过于激进,也不该过于执着。 “可惜...世人是接受不了你这种说法的。” “那霖安该怎么去说,才能让世人接受呢?” “霖安应该说...霖安是在利用梓娴,并将利用梓娴当做一种说辞,也许只要这样...世人便能接受霖安的所作所为了。” “可霖安为什么要让世人接受呢?他们是否能够接受我,又能如何呢?换句话来说...为了让世人接受霖安,霖安便应该说这些伤害梓娴的话么?也许世人应该想一想,如果他们站在霖安的立场,面对霖安所面对的事,是否也能像霖安这般蠢笨的处理,或者是远比霖安处理的更好呢?” 梓娴微笑,笑的依旧很是阴冷,不过却是上前,将陆离温柔的放在了霖安的手中,同时亦是温柔的开口道:“前路尚远,不妨让陆离伴随霖安,这样一来...就算来日梓娴不在了,也不会让霖安感到孤单。” “梓娴要走?”霖安不解而问。 “梓娴不走,梓娴会永远陪伴在霖安身旁。”梓娴有言,且在言辞间抬起那猩红的手掌,轻抚于霖安的脸颊之上。 “嗯...”霖安回首,将陆离收到了储物装备之中,随后便与梓娴一同走向了宽广的广场,却也不曾同行,而是各选一道门洞,奔赴战场。 十位衙役已是率先一步进入了森罗宫殿之中,且在进入宫殿一瞬即是分散开来,并冲入了广场两侧的八道门洞之中。 门洞之内,是通往无数宫殿的道路,两侧高墙朱红且似山高,道路曲折蜿蜒且似迷宫。 虽似昨夜,却也有所不同,化身罪孽之形的衙役们不再拘泥于表形,而是真的想要将朱家罪孽斩尽杀绝,从而得到钱银、从而谋取仕途、从而获得长久且巨大的利益。 衙役瞬动,如若疾风暗影奔袭与狭窄道路之上,且在奔袭之间凝聚铜铃在手,亦使其经刹那而化作巨大古钟之形。 擒握古钟之末,经双臂猛抡,瞬撞于一侧朱红高墙之上。 咚...!巨大钟声瞬起,可见声浪如若涟漪,显现于空气之中,亦是对外宣泄而去,致使两侧朱红高墙瞬间崩碎倒塌。 看似声势浩大,但也仅在刹那,高墙崩碎而成的万千碎片,乃至四溅而起的烟尘,即是呈现出了无比锋锐的模样。 高墙于音浪之下崩成碎片、烟尘,而携带锋锐之意的碎片、烟尘亦经刹那即将衙役淹没。待烟尘消散,即见朱家罪孽正立身于远处废墟之上,而衙役则是化作了血肉模糊、黑血横流于周身的模样。 “大家都是罪孽,何必相互为难?”罪孽有问。 “大家都是罪孽,自然也就无需多做解释。”衙役有答。 “加入我等,便可得到巨大的利益。” “杀了你们,一样可以得到利益,且是合乎常理的长久利益。” “既然如此...便请君上路!”罪孽话音一落,即掌无数寸长、锋薄、似如刮胡剃发的刀刃,于古钟末端之上瞬刺而出,亦是瞬间贯穿了衙役紧握古钟末端的手掌。 不知衙役是否能够感受到疼痛,不过手掌之上的骨骼、筋腱已是尽断,自然也就没有了持钟的能力,而古钟亦是因此落在了一旁。 而这些锋锐的刀刃,即是朱家修士的能力,也是经罪孽强化过的能力...刃林刀山。而这种能力不仅可使世间万物皆具锋锐切割之能,更是可以使锋刀于任何物质之上刺出,且从古钟末端刺出的刀刃来看... 就像是常人若想反抗罪孽,便会感受到人间处处的是锋芒,纵然本是持于自己手中的武器,也会呈现出逆反的模样,让人难以掌握。 噗!锋刀瞬穿衙役手掌,若是寻常衙役在此,必然会因剧痛而放弃抵抗,但可惜的是...化作罪孽之形的衙役,纵是手掌被贯穿,也是未曾感受到丝毫疼痛,纵是手骨、筋腱被斩断,也是再度抡起古钟,且是猛敲于地面之上。 咚...!钟声瞬起,音浪卷尘,似若龙卷,于钟内瞬出,且似巨龙横地,过往之处万物成尘、万物化齑,且携无上威势正对远处罪孽而去。 龙卷迎面,罪孽却也未退,仅是微微抬起手臂,掌控八方碎石入手,且经一瞬即是扬尘而出,而无数尘埃亦是携带这无匹的锋芒,如若浪潮、似若暴雨般,正对龙卷而去。 啪! 无数锋锐尘沙于龙卷之下尽碎,而龙卷亦被无数锋锐尘沙绞碎,且待龙卷消散一瞬,即见罪孽再度抬手,掌控无数锋刀于衙役衣物内侧瞬出,亦是对着衣物之下的躯体刺出。 噗!锋刀无数,瞬透衙役身躯,不仅入其血肉,更是破其脊骨,致使其身形瞬间倒地,手中古钟亦是离手,扣在了身侧。 战斗看似至此结束,罪孽似乎也想上前道出些许讥讽之言,却是不曾想...身形为动,即是瞬间侧首环顾。仅见无数巴掌大小的铜铃,竟是不知于何时悬浮在空,且是呈现着上无悬挂,下无托举的模样,亦似星辰无数,于八方遍布。 再度侧首,仅见衙役已于远处微微抬掌,且是拍打于身侧的古钟之上... 咚...!钟声瞬起,虽然不至强烈,亦使声音如若涟漪微微扩散,致使悬于罪孽周围的铜铃,皆因这一声钟响而微微摇晃。 叮...!铜铃摇晃,亦是散发出了声响,而声响也是化作涟漪,向八方扩散而去,而扩散出的声响亦是再度摇晃八方铜铃,致使无数铜铃不驻传响,亦使无数声响所化的涟漪不驻扩散。 啪!声响于八方接连而起,不仅震碎了地面的碎石,更使罪孽身躯瞬起裂痕,且有漆黑鲜血于裂痕之中不驻喷涌。 罪孽仅经刹那即是跪地不起,看似虽是无计可施,但在跪地一瞬即是掌控自身灵力特性瞬出,致使无数细小锋刀,于无数铜铃之内瞬刺而出,不仅使八方铜铃于同瞬皆破,亦使其化作烟尘消散而去。 虽因铜铃,得到了些许喘息之机,但这些许的喘息之机,却不足以让衙役的伤势得以痊愈,而在铜铃尽碎之时,衙役也依是跪地不起。 罪孽狰狞起身,且因受伤而不免大怒,当即掌控四柄修长锋刀于衙役四周瞬起,不仅将其身躯瞬间贯穿,亦是将其身躯固定在原地,同时更是凝聚三寸锋刀在手,且经猛掷而使其化作流光,正对衙役脖颈而去。 衙役看似必死无疑,不过却在锋刀临颈一瞬,即见金黄流光若于苍穹而降,且是不偏不倚、万般精准的落在了衙役身前,致使那无比锋锐的流光寒芒仅是斩于青鸾之上。 青鸾先落,霖安则是紧随其后,于远处奔袭而至,且是挡在了衙役的身前。 “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衙役好心提醒。 “是谁在说?是衙役在说?还是罪孽在说?”霖安虽是有问,却也不曾回首,仅是立身衙役身前,遥望着远处的罪孽。 “也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凡人之躯的你,不该与罪孽为敌,而凡人的手段,也绝对不会战胜罪孽!”衙役依在提醒,也许道出此言的衙役心中尚存的善良,也许道出此言的仅仅是罪孽,毕竟在罪孽眼中,当下的局势就像是做生意,明知要赔,赔他一个,总好过赔上一双。 “从来都没有过先例?” “从来都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说...仅是你不曾见过?”霖安依是背对衙役,且与远处罪孽直面相对,不过却是傻兮兮的笑问着。 “莫要胡言乱语!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与我等罪孽战斗,可不似寻常修士那般轻松。” “那我倒是十分荣幸。” “荣幸?因何而感到荣幸?”衙役翘首,不是很懂霖安所说,仅是看着他那薄弱的背影,以及穷苦百姓的寒酸模样,不解而问。 “因为面对罪孽,我...从未退缩过。”霖安有答,倒也不具豪侠之意,仅似邻家少年,傻兮兮的说着,亦是笑嘻嘻的说着,小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腼腆的紧。 “哈哈...!真是可笑!区区凡人,侥幸未曾沦为我等弃子,便已是万幸!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了你自信,让你胆敢与我等为敌?!”罪孽于远处狰狞笑言,似在嘲笑着霖安的天真,似在嘲笑着霖安的愚蠢,且在嘲笑间掌控灵力瞬起,致使无数寸长的锋刀,于霖安身侧的青鸾之上瞬起。似是想要凭此种方式,让霖安难握武器,从而在战斗未曾开始之际,便废掉霖安兵器。 霖安侧首,看着身旁锋刀密布的青鸾,而跪在一旁的衙役也是翘首,看向了那满是锋刀的长枪。 霖安无言,但衙役却似是看出了霖安的心思,故而开口道:“你与我不同,不仅没有自愈之能,更是没有摒弃痛苦的能力,若是将它拿起,莫说战斗,单凭手掌被刺穿的痛苦,你便难以忍受。” “告诉我,如果是聪慧之人在此,会怎么做?”霖安紧盯青鸾,却是道出了反问之言,也许是在问自己,也许是在问身后的衙役,也许是在问身旁的青鸾。 “若是聪慧之人在此,便会就此离去,待来日修为强劲后归来。纵是不曾离去,也会另寻它法进行战斗,或者是放弃这满是锋刀的长枪,利用自己的灵力特性去战斗。”衙役在旁诉说,说出了许多聪慧之人才会想到的办法,但这些办法之中,却是没有持枪战斗之法。 “在你看来,我是否聪慧?”霖安有问,依是站在衙役身前,亦是背对他而言。 衙役无言,仅是觉得...聪慧之人根本就不会来到此处。纵观过往,无论是朱家也好,碧霄城庙堂也好,是好是坏,都与眼前这位少年没有任何关系,城里百姓是悲也好,是苦也好,都不是少年应该去插手之事。 仔细想想,聪慧之人只需要站在一旁,道上一句与我无关,便可万事大吉,甚至来日更可以凭借这“与我无关”“万事大吉”混至风生水起,完全没有必要趟碧霄城的浑水。 罪孽无言,霖安却是抬手,义无反顾,且是未展犹豫丝毫,即将手掌紧握于青鸾枪身之上,亦是任凭那无数锋刀将自己的手掌刺破,同时也让那赤红且温柔的鲜血,流淌而出。 “不可能!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忍受如此剧痛!!”罪孽依立远处,虽然觉得霖安废话多,但也想看一看霖安这愚蠢之人能够蠢到何种程度,却是不曾想...这愚蠢之人不仅握住了那满是锋刀的长枪,且在锋刀刺穿手掌之后更是发力紧握,同时那傻兮兮的面色,竟然也依是如常。 震杀 霖安的手。 握在了满是锋刃的长枪之上。 无数锋刃刺破了手掌,亦使鲜血顺着锋刃密布的枪身流淌而下。 “不可能!此间绝对不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明知枪不可握,却是非要紧握在手?!你...你...你图什么?!图谋巨大的利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要通过战胜朱家,从而步入庙堂为仙,从而为自己谋取巨大的权利、地位、乃至是名声!” “不对!不可能会是这样!如果真是如此,你也应该会沦为罪孽的模样才对!不可能依旧保持自我!” 罪孽已是反复确认过,霖安的手就是握在了锋刃遍布的长枪之上,不过越是确认过,便越是难以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幕。 “我...应该说些什么?”霖安不解反问,似是不知如何回应罪孽所说。 “我...应该说职责?还是去诉说烈阳散黑暗这一规则?还是应该去诉说...昼夜交替,即有罪孽存世,我便应该与其展开斗争这一至高法则?”霖安依是傻乎乎的笑言,却也不曾真的认为自己有那么高尚,似乎不喜欢将职责、规则、法则等词汇挂在嘴边,故而到了最后也仅是傻兮兮的笑言道:“微微萤火入暗夜,纵是瞎晃,也要做些什么。” 霖安话音一落,即是不想再与罪孽讨论些什么,其身瞬化疾风暗影而出,且是紧握锋枪正对罪孽正面冲杀而去。 “不可能的,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出奇的际遇,甚至没有隐藏在体内的巨大力量,也不似传说中的高手转世,他甚至没有强大的爹娘,更没有决定战局的法宝,他...他...如何能赢得了罪孽?”一旁同为罪孽的衙役见状,心中不禁瞬生惋惜,因为在他看来,能够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要素有很多,且是通过种种要素即能预测出战斗的结果,而决定胜负关键要素,他眼前这位十八岁的少年...却是一个都没有。 其实霖安自己也很清楚,很清楚人们对他的看法,甚至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是承认,承认自己是蠢笨的。但霖安也从未放弃过、嫌弃过、抵触过自己那蠢笨的模样,或者说...这正是他所期盼的,也是整个世界所需求的。 毕竟世人万千,所有人都选择了一条聪慧的道路,那么剩下的那条象征蠢笨的路,且是充满曲折的路,便注定要有人去走,也注定要有人担任道路上蠢笨的角色。 但让世人不曾想过的,甚至是身后衙役,以及身前罪孽不曾想到的是,蠢笨的霖安并没有那般不堪,或者说...从来都没有人规定过,蠢笨不能成为一种武器,毕竟锋锐的是矛,坚硬的是盾。 霖安未临罪孽,罪孽即掌无数锋刃如若覆地草坪般瞬起,试图以此来阻挡霖安前行的脚步,同时亦是掌控锋刃数柄在手,经猛掷而使其化作道道寒芒,正对霖安迎面而去。 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霖安疾驰仅是过半,尚未临近即是瞬间驻足,虽是相隔尚远也使双手紧握长枪,正对身前横扫而出。 枪出一瞬,即见金黄灵力如焰瞬起,而这一幕也不禁让罪孽下意识的想到,长枪横扫,灵力必然辞枪而出,且是于半空展现特性,对他迎面飞来,或者是击落那破空远去的数柄锋刀。 啪! 霖安挥枪横扫,灵力仅经刹那即是散发,罪孽于远处欲退欲躲,却是不曾想...经枪横扫,金黄灵力并未辞枪,而是于长枪之上瞬间爆发。 引力爆发,且是爆发于一枪之上,致使八方碎石皆起,且是正对霖安手中长枪横飞而去,而罪孽亦是如此,仅见其身形受引力影响而瞬辞地面,且似八方碎石一般,正对青鸾横飞而至。 砰! 横飞而至的碎石皆因霖安一枪成齑,而横飞而至的罪孽亦是猛撞于长枪之上,只见其身形迎空瞬起,而虽受引力影响,却也未曾偏离的方向的数道寒芒,也是瞬间贯穿了霖安的身躯。 罪孽于空,尚未落地,双眼即是瞪若铜铃,而远处衙役见此一幕,亦是震惊到无言以对,毕竟...眼前的一幕,对他而言,着实太过于惊奇。 “凭什么...凭什么身为凡人,身为血肉之躯的你,能够伤及罪孽?凭什么...身躯分明被贯穿,却也不曾倒下?这...根本就没有道理,没有任何道理。”罪孽落地,漆黑鲜血顺着口鼻不驻喷涌,却也未曾在意自己伤势,仅是难以接受霖安能够伤害到他的事实。 “就凭我...于此方天地间,依旧保持着自我,保持着我最初的模样?”霖安虽伤,亦是吃痛,却也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傻笑而言,不过心中也是迷茫、也是好奇,因为他着实不知,罪孽...为何会生出自己无法伤害到他们的想法。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罪孽听闻,纵是膛前血肉模糊,却也瞬间携怒起身,同时更是对着不远处的霖安愤恨开口道:“你之所以还会是这样!仅是因为罪孽尚未找上你!如果你面对了罪孽,便会...” “便会怎样?会被罪孽之火烧灼至不成模样?还是被罪孽折断手脚?还是被一柄柄猩红的苦难巨镰钉在地上?或者是说...被无数罪孽汇聚的山岳,压断本该笔直的脊梁?”霖安笑问,且是回想起往日,罪孽的种种手段。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罪孽震惊,且是难以理解,霖安是从何知道他们罪孽的种种手段的。 “你...你给我去死!”思之不解,想之不明,罪孽也就不思不想了,而是于身侧捡起碎石一块,且在手中捏成尘沙,正对霖安抛投而出。 尘沙惊风,颗颗锋锐,恰如暴雨横空,正对霖安迎面而来。 “快躲开!你挡不住的!” 霖安未动,衙役却是在旁大喊,且从霖安身上的道道血洞而看出,霖安虽有伤害罪孽之能,却是无法抵挡罪孽的攻击。毕竟同样身为罪孽的他,本就清楚罪孽的手段不仅多种多样,且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阴阳斗转,乾坤横移,苍穹可踏,后土悬顶。”霖安不曾躲闪,亦是未曾回应衙役呐喊,仅是立身原地,持枪呐喊。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不过在呐喊一瞬,还是掌控金色灵力宣泄周身,且似浪潮正对八方横覆而出。 金色浪潮,似若薄纱,看似轻盈,却使迎面尘沙瞬间破碎,亦使八方引力变更,致使整方大地瞬化垂直,且似垂直于遥无尽头的远方。 大地似若垂直于地面的墙壁,致使罪孽、霖安、八方碎石、以及衙役身侧的巨大古钟,皆是向下坠落而去。唯衙役依于原地无动,毕竟其躯...早已被四柄锋刀固定在了地面之上。 罪孽虽呈垂直下坠,却也未曾展露惊慌,反而是瞬露喜色,且是放声高呼道:“小贼不知死活!安敢于刃林刀山之上翻滚、下落?!” 于下坠之间,罪孽即是抬手,掌控无数锋锐刀刃起于地面之上,致使同样下坠的霖安不得不于下坠之间面对如林锋刀拦路,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肉,即将滚过锋刀遍布的砧板一般。却也无妨,因为霖安早已结合罪孽的灵力特性,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衙役身侧的古钟,与自己一同呈现出垂直坠落的模样。 古钟在侧,且受引力影响而始终跟随于霖安身侧,见刃林刀山起于前路,霖安即于下坠间再挥青鸾,纵是未曾加持灵力,纵是仅加劲力,亦是猛击于身侧古钟之上。 咚...! 古钟震响,且见声浪化作涟漪,迅速宣泄、扩散八方,亦使刃林刀山,于涟漪之下尽数破碎成齑。 “小贼卑鄙!竟是利用他人灵力特性战斗?!” “什么?!我的灵力特性,还能借于他人使用?!” 见霖安一枪敲出了涟漪,不仅罪孽大惊,就连远处衙役也是诧异,同时也是迷茫的想到...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聪慧还是愚蠢?说聪慧,聪慧之人不会主动前来招惹麻烦,说愚蠢,却又能在战斗中迅速想到克敌之法。 虽是诧异,却也依旧不曾看好霖安,毕竟与罪孽交过手的他,很是清楚罪孽的手段远远不止于此。而罪孽也是不曾让衙役失望,纵是依处下坠,却也很快便坠于远处如若地面般的墙壁之上,且因引力失衡的原因,使其看似立身于垂直于大地的墙壁之上。 翘首仰望,见霖安依旧持钟下坠,即是再掌灵力特性瞬起,致使无数锋刀于霖安衣衫内侧,瞬刺而出。 噗噗噗...! 无数锋刀瞬起衣内,不仅透体而过,更是携血而出,致使霖安似若万刃穿身之相。 罪孽见状,认为霖安必会因此而死,故而面露喜色。 衙役见状,认为战斗必会因此结束,故而面露绝望。 两人心思各异,不过却皆是诧异、震惊的发现,纵是万刃穿身,霖安也不曾放开手中古钟,且在下坠间瞬掷手中青鸾,使其化作流光率先而落,不仅贯穿了罪孽的肩膀,更是将其牢牢固定在了墙壁之上。 “什么?!!不可能!!” “没有人能够在万刃穿身后存活!” “没有人能够在痛苦中保持自我!” “没有人能够在这满是锋锐恶意的道路之上不断前行!” “也不会有人真的能够凭借血肉之躯、凡人之体战胜我等罪孽!” 长枪穿身,罪孽已是惊慌失措,不仅放声呐喊,更是回想起往日自己曾走过的那条...满载人间恶意的道路。正因走过,罪孽方知,在那条道路之上要经历怎样的痛苦。莫说凡人,纵是身为罪孽、神灵,亦是无法忍受,故而在他眼中...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在他的刃林刀山之上走过。 “正因这些恶意与锋刀,才会让我变的无比强大!这是一场充满苦难的试炼!走过去即是天空海阔,走不过去也只能倒在路上哀嚎自己的弱小与软弱!”霖安依坠,却是放声呐喊,且在罪孽被青鸾固定在原地的一瞬,即使双手猛握于古钟末端,且是正对罪孽所在...轻柔掷出。 为何是轻柔掷出?因为霖安不仅要将罪孽扣在古钟之内,亦要让青鸾将古钟撑起,从而达到一个将罪孽扣在其中,但古钟却又不曾落地的结果。 见古钟当头而落,罪孽本想逃离,却是发现那锋刃遍布的青鸾已是深陷于脚下墙壁,纵有将其拔出的力气,也没有将其拔出的决心。因为...在手掌握在锋刃遍布的枪身之时,即是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熟悉,且是足谓钻心、彻骨的剧痛。 无比聪慧的罪孽,绝不会像蠢笨的霖安那般,行那掌握锋刃的愚蠢之举。 当!古钟瞬落,且是扣在了罪孽的身躯之上。 很是神奇,青鸾长在九尺,古钟高在七尺,除去枪刃刺入墙壁的长度,依有七尺余在外,且使竖立于墙壁之上。古钟扣下一瞬,亦是被青鸾在内顶起,虽将罪孽扣在其中,却又有着些许缝隙在下,致使古钟依似悬空。 霖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而这一结果即是...纵是古钟震荡、传响,也不会被下方墙壁传导、分散,毕竟...古钟钟口,并未与墙壁相连。 罪孽被扣在古钟的瞬间,即是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而依在远处观望的衙役也是无比震惊的想到...自己的灵力特性,竟然还有此种使用方式?! 变了,衙役看待霖安的目光变了,同样身为罪孽的他不免有些畏惧,但身为罪孽的他也是一眼便看出...霖安纵无背景、家境、奇遇、转世、法宝、隐藏力量等因素,且是看似愚蠢至极,却也拥有着其它的特性。 勇武是关键,合理善用周围一切物质是辅助。 也许是种族传递下来的特性,也许是穷苦百姓磨炼出的特性,但无论如何,善用一切物质的特性,已是于此刻战斗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古钟已扣,霖安即掌引力瞬起于周身。致使八方坠落的碎石,纷纷受引力影响而向他汇聚而去,而他亦是在无数碎石临近一瞬而转身,似若灵燕而动,恰如游龙婉转,手足接连猛出,精准击于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石之上,使其似化极具冲击之力的星辰,正对远处古钟破空而去。 当当当...! 随着碎石不断坠落,震耳钟声亦是接连而起,虽有声浪涟漪扩散,却因古钟被青鸾顶在原地宣而不泄,似乎始终在古钟内部徘徊、反复。 无数碎石似雨而落,被扣在古钟之内的罪孽也仅是支撑了片刻便没了声响,待最后一块碎石落下,待最后一声钟声响起,霖安已似灵燕般落在了一旁的墙壁之上。 古钟依在颤动,且是散发着丝丝缕缕的余响,却见丝丝缕缕的黑烟于中瞬出,且似围巾一般,披在了霖安的两肩之上。 “穷苦百姓若想行至远方,一路之上必将满是锋芒。” “世人万千皆是好意呈现于上,却将种种恶意强加在下。” “致使每一个后来者皆要面对前人所留的恶意锋芒,而在这条锋芒遍布的道路上前行,必然会化作鲜血淋漓的模样。” “也许你也要学习他们,将心中的恶意对准后来者,并将心中的好意对准上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 不堪入耳的话语声,亦是罪孽于垂死之际的挣扎低语。 霖安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仅是强忍受瞬起心头的痛苦,散去了加持八方大地之上的灵力,致使引力重归于正常。 拔出青鸾于墙上跳下,目光横移,看向了跪在远处的衙役。 随着罪孽加肩,贯穿衙役身躯的锋刀已是消散,不过此刻依是跪在原地,不仅没有丝毫起身之力,更是呈现着任人宰割的模样。 霖安不禁而思,要不要将他一同抗在肩上,但也仅是想了想,便打消了这种想法。 也许将其扛在肩上很是容易,且是不会伤及正常世界中的衙役,甚至还能让他变的无比善良。但...过河拆桥的事情,霖安还是不打算去做的,而且霖安或多或少也是察觉到,并不是每一个罪孽都是满手血腥、为祸一方之辈。 毕竟罪孽的定义本就模糊,而且化身罪孽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往日霖安也曾偷摸摸的利用近源世界瞧看过,似乎有些人...占了些许小便宜,便化身成了罪孽。 而且就“共鸣形”的近源世界而言,霖安根本就没有法将所有罪孽一同抗在肩上,仅是当下这一个,便已是让他感受到了沉重,若是扛起所有...便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而且就霖安自己而言,他想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喜欢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的伟大圣人。 霖安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成圣机会,仅是捡起青鸾便灰溜溜的离去了。为何会是灰溜溜的模样?因为霖安并不知道,放弃成圣的这种行为,若是被往日明光斗场中的手足同胞们知了去,会对他做些什么。 是严厉的斥责? 是温柔的包容? 还是...义无反顾的支持? 其实霖安蠢笨不知,但实际上...霖安早已于往日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毕竟...只有保持自我,才能摆脱罪孽弃子的模样,拥有一根金色笔直且耀眼的脊梁。 霖安的战斗虽是告一段落,但广袤殿宇内的战斗,却依在持续。 ----- 衙役的战斗并不轻松,最起码自己的“无序乱弹”对上朱家罪孽的“固化空气”后,便展露出了灵力会相互克制的问题。 十二颗弹珠弹跳于狭窄道路之上,亦是呈现着不断弹反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怪异...因为弹珠未触两侧墙壁,即是瞬间折返,看上去就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反弹的轨迹本是可寻,但弹珠每经一次弹跳都会使速度、威力递增,故而经多次弹跳过后,其速已似风雷光影,且是反复曲折于道路之上,故而呈现出肉眼难以捕捉的模样。 弹珠速度虽快,却也始终反复弹跳于衙役周围,而罪孽此刻虽是立身不远处,却也未曾受到弹珠攻击。 看上去就像是...衙役正在利用这些弹珠进行防御,只要解开防御的一瞬,他便会瞬间毙命一般。 也许外人无法理解衙役当下的处境,但衙役自己却是知道,眼前的罪孽未必是朱家最强的那一个,却绝对是最为克制他的那一个。 固化空气,使空气固化,且是能够化作任何模样。也许固化过后的空气并不坚硬,但经罪孽手段强化过后,自然也就变的无比坚硬了,就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壁障,总是挡在人们前进的道路之上。 冲破阻碍,打破壁障...是人们自认为能够做到的事,但这所谓的阻碍、壁障真正出现在身前的那一刻,人们才会知道...冲破、打破它们,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空气经过固化,即是化作了立方体的模样,且经不断收缩,将大小控制在了三丈见方,且是无形的模样。 若继续收缩,可化一丈、一尺、乃至一寸见方的模样,而在立方体之中的衙役,也必然会因其不断压缩,死无葬身之地。 “无序乱弹可使弹珠威力递增,若是递增至一定程度,一定可以打破这无形壁障。但问题是...弹珠威力若想递增,便需要更多次、乃至无数次的弹跳,弹跳需要空间...但立方体却是在不断收缩...若是收缩至一定程度,尚未将其打破,死的便一定会是我!” 衙役尚是冷静,且是分析着当下的局势,或者是通过分析当下局势,方才能够故作镇定。 衙役依是掌控弹珠于渐渐收缩的立方体内弹跳,而掌控立方体不断收缩的罪孽却是在旁冷眼旁观,似是在等着瞧看笼中老鼠死亡一瞬时...绽放出的鲜红花朵。 立方体虽是密封,却也有着声音传播而至,响于衙役耳边... “大家同是罪孽,也许无论你我都应该清楚,无论是长远的利益还是眼前的利益,都远不及你我性命重要。也许你应该尝试做出屈服,毕竟同样身为罪孽的我们,偶尔展露出些许卑微,也并不丢人,而这种行为在聪慧的世人口中...即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么?” “呵呵...既然你我皆为罪孽,也就应该清楚,纵是你我死去,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个载体,而身为罪孽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死了,不过失去一个载体,活着,便能得到不菲的利益,而这种行为在聪慧的世人口中...即是富贵险中求,不是么?” “所以说...你是执意要与我等作对了?” “我没有屈服于你的理由,仔细想想...你为的是利益,我为的也是利益,大家本无仇怨,但利益却是有了冲突,如此看来...仇怨即是有了,且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 “呵呵...那就要看一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像你的嘴巴那般硬了!” “骨头硬不硬我不知道,但我的小朋友们...似乎已是迫不及待了...” 啪!仅在衙役话音落下一瞬,即见一颗弹珠竟是莫名出现在了立方体之外,且是于外界击于立方体之上,而立方体之内的一颗弹珠也是经弹跳,猛击于同一位置之上。 内外施压,纵是拦路壁障,纵是前路阻碍,亦经刹那一瞬而破碎,而十二道弹珠亦似猛虎出笼般,于两侧高墙之上反复弹跳,且是正对罪孽破空而去。 弹珠先过,后有疾风乍起,密集交错,反复弹跳,且是违背弹跳常理,而无丝毫规律可言。 “是一开始就在立方体之外?!” “还是有着穿透物质的能力?!” “或者说是散去灵力后,在立方体之外再度凝聚弹珠?!” 罪孽想不明白,为何立方体之外会出现弹珠,不过十二道弹珠却也未给他太多猜测的机会,仅在眨眼间便已是临至身前,且携无匹威势正对他周身击来。 击,是击不落的! 接,也是接不住的! 躲,也是躲之不及的! 弹珠威势无双,且似风雷光影,尚有无规无律弹跳这一特性,致使罪孽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进行防御。 啪啪啪...! 弹珠威势惊人,且是接连击于罪孽周身,但不曾想的是,纵是精准击于身躯,却也未曾给他带来丝毫伤害。 弹珠加身,却是再度反弹,似若之前...撞在了无形壁障之上。 仅见罪孽周围的空气已是固化,且是形成无形球体,并将其包裹在中,致使弹珠虽落,却也仅是落在了那难凭肉眼得见,且是无比牢固的空气壁障之上。 弹珠弹而未落,而是借助两侧墙壁以及地面再度弹跳而起,且是携带着更胜之前的威势与速度,正对那无形壁障轰击而去。 “结束了!形式逆转,主攻权已在我手紧握!”在衙役看来,此刻形式已是逆转,他以由被动化主动,而且就当下局势来看,只要自己的弹珠不曾停止弹跳,其威即可不断增长,而在不断增长之下的弹珠,也一定会击破那无形壁障,从而击杀罪孽对他而言,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天真!”对于衙役的傲慢,罪孽仅是道出两字,且在两字过后,即使护身壁障迅速膨胀,于一丈见方,化作了十丈有余的巨大球体。 啪啪啪...!弹珠接连而落,致使无形球体裂痕瞬起,看似裂痕遍布于虚空之上,但从遍布、蔓延的轨迹即可看出球体的大致模样。 球体仅在十丈,虽呈即将破碎之形,却也再度膨胀,化作百丈上下的模样,而这一次膨胀不仅将十二颗弹珠顶飞,更是将两侧高墙撞碎,致使弹珠纵是落地,也无法继续凭借高墙而展开弹跳,而球体自身亦是在撞碎高墙过后而破碎。 衙役见状大惊失色,不过却也不曾慌乱,而是掌控十二颗弹珠于半空整齐排列,且是呈现出了一字,且是正对罪孽的模样。 啪!最高处的弹珠瞬落,猛击于第二颗之上,致使第二颗携力瞬落,猛击于第三颗之上,而受到猛击的第三颗,亦是承载着前两颗的劲力,猛击于第四颗之上...待至最后一刻弹珠,已是承载了前十一颗的劲力,且是正对罪孽瞬飞而下。 啪!弹珠将落,罪孽却也未躲,而是掌控空气再度固化,但...固化过后的空气,常人却是不可得见,或者说...唯有罪孽自身方可得见。 对于衙役而言,不远处的罪孽仅是抬了抬手,且是通过这抬手的动作得知,周围必有空气再度固化,却也不知何处空气固化,又是固化成了何种形态。 啪! 空气固化一瞬,弹珠即携无上威势,正对罪孽天灵直坠而下,而远处衙役也仅能祈祷,祈祷这结合了十二颗弹珠威力的弹珠,能够突破那无形的壁障,将罪孽击杀。 在衙役看来,罪孽空气必然会固化于其头顶,从而用于防守,但让衙役不曾想到的是...固化的空气,并不单单局限于“壁障”这一形式之上,而是凭其心意,化作任何形状。 啪!弹珠瞬落,却是不曾击破罪孽天灵,也不曾反弹而起,而是...瞬间贯穿了本在远处,相距罪孽、弹珠有着一段距离的衙役胸膛。 弹珠透体而过,致使拳头大小的血洞瞬起于衙役膛前,不仅使漆黑鲜血自膛喷涌,亦是将其脊梁瞬间击碎。 发生了什么... 仅见如若光影风雷般的弹珠落下一瞬,即是改变了原由的轨迹,且在半空划弧,正对衙役膛前而去。 衙役是理解不了的,但罪孽却很是清楚,他...只不过是将空气固化成了一根无形管道的模样。 如果非要形容这根管道的形状,便是...“丿”。 管道上方入口正对着弹珠落下之处,管道下方出口正对着远处衙役所在,通体没有曲折之处,通体皆是呈弧。而管道内径的大小,也与那弹珠大小相同,也许依旧有着毫厘的弹跳空间,但...弹珠的速度却是太快了。 快到经弧形管道刻意引导方向后,根本就没有曲折、弹跳的余地。 衙役跪倒在地,也许他并不想屈服,但...脊骨已断的他,是否跪下,已是由不得他。 罪孽上前,欲要结束衙役的生命,亦是打算击杀衙役身上的罪孽,但也仅是踏出了一步即是驻足,因为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位双手猩红,且是周身血色的少年,正站在狭长道路的远处,对着他...冷眼相视。 少年目光冷寒,看上去就像是...在看待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一般。 短刀 殿宇之间,狭长道路之上,红衣少年静立,无动无言、无风衣摆、无刃在手、无情在眸...似是处处彰显,无敌此间。 “你是谁?”罪孽有问,且是惊疑不定,因为他根本就不知少年何时出现,亦是在旁瞧看了多久,而引发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大抵也只有两个...一个是蝼蚁不知人在旁,另一个是人不知蝼蚁在旁。 少年无言,不知是未曾听到罪孽所问,还是不想浪费口舌向其解释些什么,仅是抬起那猩红的手掌,掌控一颗尘沙于地面漂浮而起,待至指尖之前,即受那猩红手掌渲染,化作了猩红之色。 猩红...是罪孽最为熟悉的色彩,那是苦难的色彩,也是苦难的体现形式之一,也似是与他们相伴而生的无上利刃。 猩红的尘沙,似是化作了小小的苦难,是罪孽最为熟悉的模样,也是罪孽最为熟悉的色彩,但...谁也不知,哪怕是朱家这位罪孽自身亦是不知,与罪孽相伴而生的利刃若是击在罪孽的身上,会发生怎样的事。 罪孽不知,且是至死亦是不知,能够知道的仅是那猩红且细小的尘沙,仅是经过少年屈指微弹,便消失在少年指前,亦是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啪...一声轻响,如若气泡破裂之声瞬起,而罪孽的身躯,亦是应声而碎,且似气泡碎裂而碎,仅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一旁衙役无言,依是跪在狼藉道路之上,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甚至就连呼吸亦是骤停,且见豆大的汗珠顺额滑落,且在顷刻即是打湿地面。 虽是衙役,也是罪孽,之前尚曾豪言,纵是死去,也不过是损失当下这一载体而已,而身为罪孽的他,根本就不会真正死去。 不久前还说自己不会死,但此刻却是感受到了...死亡。 也许死亡是一个概念,也许死亡是一柄利刃,也许死亡是一种形式,但无论为何,都真真切切的掌握在一旁少年的...手中。 衙役看到了,看到了朱家罪孽消失时的景象,也正是因为看到了...才会如此恐惧。 罪孽若死,即会化作黑烟飘荡,看似是飘散,实则是逃走,且在其它地方再度凝聚,并寻找新的载体。 但于猩红尘沙之下死去的罪孽却是不同,载体如若气泡破碎,却是不见黑烟丝毫寸缕,看上去就像是...似是伴随载体,一同死去。 解释不了,也理解不了,凭衙役的认知,根本就解释、理解不了他所见的一幕。无论是人也好,罪孽也好,都会将解释不了、理解不了的事物,当做另外一种层次的东西,例如说...神灵、鬼怪... 虽是始终跪地无动,但衙役此刻,已是敬少年如敬神灵,畏少年如畏鬼怪。 仅是一粒尘沙,既使衙役...敬畏少年如鬼神。 “你知道吗...我还活着,我还在这里,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他。”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给予过我什么,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这份给予,让会让我如此温柔的爱护他。” 衙役...不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仅知其声起时心猛跳,亦知其声落时心骤停。 少年走了,不知是未曾将衙役放在眼中,还是觉得衙役本就不值得他出手,仅知衙役回神之时,身上伤势已愈,而本是被冷汗浸湿的衣物,也是已干。 ----- 殿宇中战斗的声响已是有了止息之意,却也不知是衙役们的战斗已经结束,还是梓娴游玩起来过于迅速。 但也依旧有着些许声响于远方接连响起,似是指引着霖安前行的方向,而方向的尽头也必然是让霖安得以迅速成长的地方。 梓娴要做的即是...为霖安减缓一定程度的压力,却也不会扫除一些障碍,而会留下些许让霖安独自去面对。 霖安要做的则是...似若碳元素那般,于压力、高温之下化作坚石,且经打磨过后而化作璀璨。 战胜了一位罪孽,辞别了重伤的衙役,霖安伤势虽是未愈,却也未曾停下脚步,而是顺着战斗的声响,寻找起了需要他的地方。 走过一条满载坎坷的狭长道路,却也未曾得见天空海阔,呈现于眼前的仅仅是的转角。而站在转角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转角之后,会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霖安来到了转角,亦是走过了转角,也许他想辞别身后的坎坷,也想走出那份狭长,但走过转角的一瞬方才发现,身前的道路依旧似是长无尽头的模样,且依是坎坷遍布的狭长。 有人立身于道路之上。 有人靠坐于高墙之下。 对于这条道路而言,依旧立身其上的是成功者,而靠坐在墙角的自然也就是失败者。 对于霖安而言,立身于道路上的是必须要跨越的坎坷,而倒在墙角的则是因坎坷而倒下的先行者。 罪孽拦路,其岁而立,身形瘦弱,四肢短小,面色刚正,眉发皆浓,目如铜铃,此刻正赤膊立身于道路中央,肌体似若流水冲刷而成,且见大小烧伤遍布,亦见些许青烟于伤口中飘然而起。 衙役在旁,其岁不惑,身形强壮,四肢健硕,身躯残破,刀伤遍布,且有鲜血于中不驻流淌,此刻虽靠坐墙角,却是呈现着无力垂首的模样,看上去随时都会迎来死亡。 “你也想走过这里?” 霖安持枪上前,与罪孽相隔十丈,尚未开口,即见对方率先作问。 “我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也许我想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极力的到达远方,也许仅是想要跨过你这样的坎坷,从而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霖安依是傻兮兮的模样,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傻笑而言。 “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在旁观者的眼中,这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罪孽有言,却也不知想要表达些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多少也能察觉到,同样的一件事由不同的人来做,往往便会得到一段不同的过程,以及一个天差地别的结果。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或者说...不同的成长历程必然会让人们自身能力有着强弱之分,而相同的事呈现于强弱不同之人的眼前,自然便有了困难或简单的不同模样。”霖安依是傻笑,虽似往日那般傻,但似乎也有了些许的改变,最起码...已经能够听懂此间些许...莫名之言。 “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在人们去做的时候,便会面临重重困难,可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时,却又变的无比简单。”罪孽依是说着莫名之言。 “亲身经历时,如山岳加身,冷眼旁观时,便是云淡风轻...”霖安仅有十八岁,却也不知为何于此刻展露出了些许惆怅,言辞间透露出的...也唯有感叹。 “也许你是对的,人们因能力不同,所以在做相同之事时,便会有不同的过程与结果。可决定一件事困难与否的,恰恰不是客观的评定,而是主观的定论。”罪孽的话,很是生涩。 “事情困难与否,别人说的不算,只有在做这件事的人,才有资格去评价。因为旁观者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弱者想要做好一件看似简单的事,要付出怎样的辛酸。”霖安傻笑,似是听懂了罪孽所说。 “告诉我,在你眼中,夸过我这道坎坷,走到更远的地方,是否困难。” “我不知道,毕竟我还没有尝试过,不过我却相信,那一定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霖安紧握青鸾在手,待话音落下一瞬,即于十丈开外蓄势蹲马,而罪孽则于腰间取出七寸短刀在手,微微抬起呈优雅之姿,遥对霖安。 “快...快跑...” 不知为何,一旁似是将死的衙役在见到霖安手中的青鸾后,即似回光返照一般在旁惊慌发声,似在提醒着霖安,他并非是眼前罪孽的对手。 对于衙役的提醒,罪孽仅是沉默无言,甚至在霖安得到提醒后亦是不曾动手,似乎用默许、默认的方式,给了霖安一个就此离去的机会。而霖安对此也是沉默,且依是紧握青鸾立身道路之上,似是用着沉默的方式做出了回答,做出了选择。 啪!霖安于刹那先动,身似疾风瞬掠而出,手中长枪亦经刹那即临罪孽面门之前。 锋芒毕露,气势如虹,如若惊雷裂空,似若一往无前,无论如何去瞧、如何去看,这一枪皆可谓之惊艳。 可就是这无比惊艳的一枪,却是于罪孽面门之前瞬驻... 罪孽不曾施展太多动作,也不曾展露过大的声势,甚至是恰恰相反,他仅是做了一件看似无比简单的事,也是任谁都能轻松做到的事。 于枪临一瞬而抬手,降手中短刀挡于面前,致使青鸾枪刃轻擦其上。 啪!反震之力瞬起,致使威势十足的青鸾瞬弹而起,亦使紧握青鸾的霖安瞬间失衡,且是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而出。而罪孽亦是抓住这一瞬的机会上前,腿足似钩,钩在了霖安的脚踝之上,致使其身形进一步向后仰倒的同时,更是瞬间左手握其颈,亦凭膝盖顶其腰,同时亦将紧握于右手中的短刀,正对霖安胸膛猛落而下。 噗!短刀入体,且是向下滑去,自膛为始,至腹方停,可谓是开膛破肚,致使鲜血喷涌无驻。 霖安倒地,震惊不已,倒也非是震惊于罪孽手中短刀锋锐,也非是震惊于自己仅经照面便败下阵来,而是震惊于...自己的九尺长枪,竟是被罪孽手中那七寸短刀轻易挡下。 毫无疑问,是灵力特性,毕竟罪孽仅是竖起了短刀,并且做出斩击的举动,而传出的反震之力已是超出了抵挡这一概念的范畴。 但那究竟是怎样的灵力特性? 是反震?是格挡?是劲力归还?还是身躯失衡? 霖安不知,不过却是捂着身上的伤口于地面缓缓爬起,且是于罪孽拉开了一段距离。 罪孽抬手,将七寸短刀置于霖安视线中央,并轻声开口,沉声而言:“枪长九尺,刀仅七寸,本是没有丝毫可比性,被击碎,也许才是它的宿命,但在宿命到来之前,它...绝不会让事情变的过于简单。” 霖安很清楚罪孽在说些什么,同时也能切身体会到,用七寸短刀以及灵力特性挡下九尺长枪,看似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而在这件事达成之时,罪孽也是呈现着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霖安却是知道,刀起一瞬,若是快上一分,他便有着调转青鸾方向的余地,若是慢上一分,罪孽的脖颈便会被自己贯穿。 不快不慢,恰到好处,把握精准的时机...若非天赋独到,便一定经历过常人难承的苦难。 “很难,但也要做。与其说是不得不做,不如说是...必须要做!”霖安坚声,且在言辞间扯下裹身的粗布麻衣,亦是将其撕扯成布条,如若绷带般缠绕于身躯之上,给伤口做了简易的包扎。 麻衣已去,但呈现于世的,是十八岁少年的稚嫩身躯,是血色满覆的身躯,亦于血色之中尚可得见...大小不均的伤口,遍布于微微隆起的肌体之上。 有血,有尘,那似是污秽的色彩,也是脏污的模样,却也丝毫未阻霖安那持枪的身影,正于十八岁熠熠生辉、闪闪发亮,而消除这份光亮,即是此间罪孽共同的信仰。 虽不知原理,但霖安却是知道,罪孽手中的短刀不可触碰,而蠢笨的霖安于此刻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也仅是...硬着头皮上! 霖安持枪瞬动,罪孽亦是瞬身相临,九尺长枪横扫而出,而七寸短刀亦是正对枪刃横扫而去。 啪!金石之声如雷贯耳,见九尺长枪与七寸短刀相遇一瞬,前者即是瞬弹而起,亦使霖安身形向旁倾倒而去。看似结果于之前相差无几,但这一次...霖安却是不再执着于将青鸾紧握于手中,而是任凭横飞而出,并在最短时间内稳住身形,且对身前的罪孽擒抱而去。 在霖安看来,兵刃会受反震之力影响,但拳脚却是未必,而且就算会受影响也没有关系,因为霖安施展是擒抱柔术,本身就不具多少打击而成的劲力。 也许霖安是对的,柔术是克制罪孽能力的有效手段,但神奇的是...罪孽自己似乎也很是清楚,自己的能力惧怕什么。 既然清楚,便不会无动于衷。 也许罪孽不知怎样的战斗方式可以克制自己最怕的柔术,但罪孽却是知道...克制柔术的最佳方式便是...更强的柔术。 故而...论柔术,罪孽远在霖安之上。 霖安瞬扑上前,欲将罪孽擒抱在怀,但罪孽却是率先一步瞬伏身形,对着霖安胯下滑去。 罪孽身形低伏,霖安自然也就扑空,而在霖安扑空一瞬,罪孽即是瞬分双腿,猛踹于霖安双脚脚踝之上,致使其身形失衡一瞬,更是以背部为支撑,致使双腿瞬抬而起,宛若灵蛇、似若藤蔓、恰若绳索,以柔韧之姿缠于霖安右腿之上,亦使双脚死死卡在霖安腰间。 霖安似感蟒蛇缠身,且掌灵力瞬出,致使八方引力加剧,似是打算凭此压制罪孽,从而限制对方展开下一步行动,同时亦是抬掌瞬落,正对腰腹间的腿足猛击而去。 本是仓惶间散发的灵力,致使引力虽是加剧,却也并不强劲,虽然在霖安看来已是足够限制罪孽,却是不曾想过...纵是引力加剧,罪孽亦是进一步展开了行动。 仅在霖安落掌之际,罪孽即是卷腹而起,且使手中短刀正对霖安腿足瞬落。 噗!短刀入肉三分,且随罪孽双手向下猛然划动,致使伤口瞬间延长,亦使霖安那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溅于其面。而与此同时,霖安落下的手掌,亦是调转方向,猛击于罪孽因卷腹而起的天灵之上。 一掌虽威势十足,劲力也足谓惊人,若换上其它罪孽在此天灵必碎。但此刻落掌,霖安却是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手掌不仅未给罪孽带来丝毫伤害,更有惊人的反震之力起于掌下,致使其臂上血肉瞬间崩碎,且是化作了鲜血淋漓的模样。 罪孽一击得手,即是松开了缠绕于霖安腰间的双脚,但也仅是刚刚放开,即见霖安竟是瞬弯腰肢,并再度对他擒抱而来。 罪孽见状大惊,显然是不曾想过,霖安竟是丝毫不顾膛腹、腿足伤势,并对他展开了搏命之举。 也许霖安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战斗,但此刻的他却是别无选择,因为罪孽除了“反震”这一灵力特性之外,尚有利用手中短刀放血的能力。 膛腹、大腿,两处伤口中喷洒而出的鲜血难以止驻,若是让战斗继续保持僵持,那么霖安便很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故而当下最好的选择即是...近身搏命。 霖安双臂瞬落,且是紧握于罪孽小腿之上,而罪孽也并未因此而放弃抵抗,而是再卷腰腹且扬刀,瞬间贯穿了霖安右手的手腕。 噗!鲜血再一次喷洒而出,不过霖安却也未曾因此放开紧握罪孽小腿的手掌,而是于刹那间猛然抡起对方瘦小身形,且是正对道路一侧的高墙猛掷而去。 啪!罪孽身形似化残影,仅在刹那即是撞破了高墙,且是飞入了高墙之后的院落之中。而霖安亦是在第一时间捡起一旁的青鸾,欲要顺着高墙破碎之处,对着罪孽追击而去。 但是仅是捡起青鸾,即感裤角被人抓住,低头瞧看方见,那似是将死的衙役竟是微微抬手,先是将灵力聚集在掌,致使那满是血污的手掌冒出阵阵青烟,且在青烟散尽过后,即是化作了赤红发亮,如若烙铁般的模样。 衙役依似垂死靠坐在旁,并未去说为何要将灵力凝聚在掌,仅是将那烙铁般的手掌递向了霖安。看上去就像是...一人患病,一人送药,患病之人是否要将其服下,全凭个人意愿,不曾以言辞去引导。 虽然不曾诉说为何要将手掌化作烙铁的模样,但衙役这位先行者,还是告知了霖安极其重要的情报,也似是他用生命换取来的情报... “他的特性是反震...且在反震的同时,能够卸去一切力道,不过达成反震的机会...只有刹那一瞬。” “你的意思是说...要用连绵不绝的攻击?”霖安俯身垂首,且是温柔的握住了衙役那烙铁般手掌的手腕。 “没有用的...短刀速度本就迅捷,长枪再快也是不及其速,论拳脚功夫、柔术技巧,他也皆在你之上...你能够做的...其实很少很少...” “那我如何才能战胜他呢?”霖安抬起了衙役那烙铁般的手掌,且是对着自己大腿之上的伤口按去,且在手掌落下一瞬即闻声响、见青烟,而霖安亦是化作了龇牙咧嘴,汗水满额的模样。 “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大抵是两个思考方向...一个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个是难以卸去的力道。” “意外与上限么...”霖安咬牙而言,同时也是移开了衙役的手掌,得见腿上伤口已是模糊一片,但也未见伤口粘合,鲜血也依在流淌,不过庆幸的是...流淌的速度,却是减缓了不少。 霖安起身,且是持枪入院。 院落宽敞,其内草木茂生,塘中鱼儿畅游,且有凉亭、水榭,亦见长廊、殿堂,可谓是满庭春光。 罪孽不曾躲藏,仅于庭院中央持刀而立,看着入庭而来的霖安,而霖安入庭一瞬即是驻足,紧握手中青鸾,与罪孽沉默对视。 不曾言语,不曾交流,仅在一瞬沉默过后,霖安即是正对罪孽冲杀而去,待至身临,即是挥枪瞬出。不过却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盯罪孽动作,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对方手中的短刀之上,似是有意避及,从而凭借青鸾枪锋,斩破罪孽身躯。 青鸾迎面,枪锋亦是将临,在霖安看来,罪孽的应对方式无外乎即是两种,一种是凭借灵活身躯避开青鸾的同时,向他斩出手中短刀。而另外一种方式即是...利用短刀抵挡青鸾,从而散发反震之力,致使他身躯失衡,从而露出破绽。 看似只有两种应对方式,但罪孽...却是用出了第三种方法。 怀抱 院落之中,霖安乘风瞬临,手中青鸾更是携带无上锋芒正对罪孽迎面而去。 是利用灵力特性,震退霖安这势如长虹的一枪? 还是凭借灵活且柔韧的身躯,将这势如破竹的一枪躲避开来? 青鸾锋芒临面,罪孽却也不曾躲闪,亦是不曾抬起手中短刀,而是于另外一只手掌中,丢出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石子不大,仅在龙眼大小,却经罪孽精准抛投,飞到了他自己的面门之前,亦是挡在了青鸾的枪锋之前。 青鸾锋锐,携无匹劲力,击于小小的石子之上,且于常理而言,击碎石子并将罪孽头颅贯穿,着实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但这无比简单之事,到了霖安这里却是出现了问题。 霖安虽勇,青鸾虽锋,但击于石子一瞬,却是感受到了无匹的反震之力,且经反震影响而向旁弹去。 霖安稳住了青鸾,亦是稳住了身形,但手腕却因震荡之力瞬破,而罪孽则是借助霖安稳住身形之机瞬转身形,于霖安身侧瞬掠而过,亦使手中短刀化作寒芒一道,于霖安腰腹间留下了深邃伤痕一道。 噗...鲜血喷洒,且是无驻。 “看来事情的发展,永远都不会像人们心中所想那般简单...”罪孽收刀起身,且是背对霖安而言。 “正因不似人们心中所想那般简单,人们才会去做,做到之后道上一句简单,做不到的...往往再无机会道上一句艰难。”霖安无动,任凭鲜血于腰腹间流淌,同样背对罪孽而言。 霖安持枪瞬动,掌控金色如焰的灵力乍起于青鸾枪身,且使青鸾随身而转,正对身后罪孽横扫而去。但尚未扫出,罪孽即是凭借柔韧且灵活的身躯,将腿足缠绕在了霖安那持枪的臂膀之上,而另一只腿足亦是紧随而起,致使双腿如若剪刀,夹在了霖安的脖颈之上。 双腿似剪,固定于霖安脖颈之上,且随罪孽腰腹发力而转动,更是将霖安猛然摔在了地面之上。 霖安倒地一瞬,即将手中青鸾甩向高空,而罪孽则是骑在了霖安身躯之上,不仅将其身形压制在地面,其持刀手臂更是瞬落,正对霖安面门猛刺而去。 虽是倒地,却也不曾挣扎起身,而是瞬抬双手,一手紧握罪孽脖颈,一手紧握罪孽手腕,致使罪孽也同样难动的同时,亦是将那短刀抵在面门之前,任凭罪孽如何用力,都难使短刀落下。 二人僵持于地面,且皆呈现着难分难动的模样,而被霖安抛起的青鸾,则是正对地面之上的二人,直坠而下。 是意外的攻击,也是似曾相识的方法,看上去与之前霖安战胜管事云堇的方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当下的罪孽不是云堇,同样的方法针对不同的人,自然也会得到一个不同的结果。例如说...青鸾下坠,且于罪孽背后而落,纵是罪孽不曾得见,却也能够通过其下坠时发出的惊风之声而有所察觉。 一手持刀,且依是不断向霖安面门刺下,但另一只手则是于身侧地面抓起一把尘沙,经灵力加持之后,即是对着半空挥洒而出。 啪!尘沙横飞,看似无威无势,却也如若薄纱笼罩在罪孽的身后,挡在了青鸾的枪锋之前。 青鸾击尘,即有反震之力散发于尘沙之上,致使本该下坠落地,且将罪孽、霖安一同贯穿的青鸾瞬间震飞至一旁,致使霖安制造意外攻击的打算...瞬间落空。 不过霖安还是借助罪孽扬尘的瞬间,拨开了对方持刀的手腕,致使七寸短刀瞬落,插在了他脸颊之旁的地面之上。且在短刀落地一瞬,霖安即是挣脱了罪孽的压制,不过却也未曾起身,而是扭转身形趴在了对方身后,其将双腿缠绕在其腰肢之上,亦将双臂如锁,缠绕在其脖颈之上。 霖安缠身,双臂锁头,罪孽即是瞬惊,不过却也未曾慌乱,而是于地瞬起,且是带着背后的霖安...向后仰倒而去。 啪!罪孽倒地,霖安因抱其身躯而率先落地,且在落地一瞬即感反震之力瞬起,不仅于体内肆虐,更是穿背过膛,将身躯贯穿。 噗!鲜血涌于口鼻,虽是倒地,却也不曾放开紧束罪孽脖颈的双臂。不过霖安却是发现,自己虽因反震之力而伤,五脏六腑、骨骼筋腱皆呈崩碎之兆,但罪孽自身也是好不到哪去,亦见鲜血于其口鼻之中喷涌,且闻细微的碎裂声响在其体内传出。 力量...是会传导的,纵是罪孽掌握反震之力,亦是不曾掌握力的宣泄形式,也不曾掌握力的传导方向。 也许人的身躯、血肉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缓冲、减震作用,但也无法减缓所有的力量。 如果说之前制造意外攻击的方法失败了,那么此刻...霖安即是找到了另外一种战胜罪孽的方法,便是...上限!而这所谓的上限,并非是罪孽能够抵挡、反震的上限,而是罪孽身躯强度的上限! 见霖安依是不肯放手,罪孽即是瞬间扬刀,正对于脖颈之上的霖安手臂猛然刺去。 霖安见状,终是放开了束缚罪孽的双臂,在避开对方手中短刀的同时,更是与其迅速拉开了一段距离。 霖安、罪孽,相隔三丈,前者掌控周身灵力瞬出,且是加持在了八方地面之上,而后者则是于地面再抓一把尘沙,且是紧握在手。 二者沉默,且经短暂沉默过后,双双瞬动! 罪孽先动,将手中尘沙瞬扬而出,且是正对霖安而去,虽然无威无势,但霖安却是知道,只要稍有触碰,哪怕仅是一粒、一颗,都要承受无比的反震之力。 明知尘沙不可触,却也不曾躲闪,似对尘沙视而不见,亦是正对三丈开外的罪孽擒抱而去。 霖安、尘沙即将相遇,但霖安却是掌控地面之上的灵力瞬间爆发,于刹那一瞬致使八方引力猛然加剧,致使无数尘沙瞬间落地的同时,更是瞬临于罪孽身前。 霖安横冲的速度并不快,纵是临至身前,对于身形灵活的罪孽而言,也是有着充足的时间进行躲闪。可就在罪孽打算躲闪之时,却是发现金色的灵力,竟是瞬起于霖安之怀。而金色的灵力,更是散发出惊人的吸引之力,使身躯本就瘦小的罪孽瞬间失衡,且是不由自主的向霖安怀中倾倒、跌撞而去。 啪!没有丝毫悬念,霖安仅在一瞬即将罪孽擒抱在怀,且是掌控地面引力与加剧状态瞬至消无状态。 于无重力、无引力状态之下,无论是霖安还是罪孽,身躯皆是轻盈若无,不过纵是轻盈,也丝毫不碍霖安双腿瞬间发力,且是怀抱罪孽于地面猛跃而起。 啪!霖安擒抱罪孽在怀,一跃即是十丈之高,待之高空更是掌控地面引力,于消无状态瞬间转变成加剧状态,致使半空中的霖安与罪孽,正对地面猛坠而下。 砰!霖安在上,罪孽在下,致使罪孽率先落地,而霖安则是利用其身躯减缓了落地时的冲击。按理来说,霖安在上,所受的伤害应该很小很小,而罪孽在下,且是先行触地,是不会施展反震之力,从而加深自己所受伤害的。 但...罪孽却偏偏是这么做了... 罪孽知道,自己被霖安擒抱在怀,不仅由其双臂束缚,更是由其怀中灵力所束缚,故而绝无挣脱的可能性,而霖安也绝对不会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既然无法挣脱,罪孽又不想束手就擒,那么唯一能够做的便只有...看谁命硬了。 落地一瞬,反震之力瞬起,不仅穿透罪孽自身,更似汹涌浪潮,作用于霖安身躯之上,亦是肆虐在其身躯之中。 噗!鲜血,瞬间罪孽与霖安的口鼻中不驻流淌。 也许这是一件很蠢的事,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愚蠢在于...霖安明知自己会受伤,还不放开束缚罪孽的双手,简单则是在于...放下自己的双手,并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例如说在聪明的旁观者眼中,有些事既然难以达成,不妨换一种简单的方法便好。 但也正如之前所说那般...困难与否,别人说的不算,只有在做这件事的人,说的才算。 罪孽看似势危,其身形大小不仅不及霖安,此刻更是被霖安紧紧抱在怀中,且是没有丝毫挣脱束缚的可能,就连瞬起的反震之力,亦是率先作用于他的身上。而霖安则似占据了十足的优势,只要将这种战斗方式运用并持续下去,最后死的便一定是罪孽... 看似简单,但只有霖安才清楚...身形瘦小的罪孽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不堪,例如说...灵活的身躯,过人的柔术,对灵力的开发,对精准的把控,甚至是那能够放血的短刀,皆是足以致命的因素。 看似放开双手简单,也可以换上一种更加简单的战斗方式,但霖安却是知道...若是放手,他便会死,看似占据优势,但霖安却是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稍有失误,他便会败。 于倒地一瞬,于反震之力透体一瞬,霖安即是擒抱罪孽在怀,且是对着一侧凉亭、树木、乃至是墙壁横撞而去。 啪...!于猛烈撞击之下,凉亭立柱、粗壮树干皆是应声而碎,且在碎裂一瞬,更有惊人的反震之力瞬起,且是作用于罪孽、霖安身躯之中,亦于二人身躯之中无情肆虐,致使二人身躯皆呈崩碎之形,且见鲜血如花,接连绽放。 纵是如此,霖安亦是不曾停下脚步,而是紧抱罪孽在怀,正对一侧高墙横撞而去。 啪!高墙瞬碎,霖安即是怀抱罪孽回到了最初的狭长道路之上,而靠坐在墙角,万念俱灰的衙役,也是于震惊中侧首,对着高墙破碎之处瞧看而去。在得见霖安将罪孽仅束于怀的景象后,目光中不禁散发出了...光亮。 是不可置信的光亮,也是难以理解的光亮,甚至是因激动、震惊...致使泪水在眼眶中闪烁的光亮。 衙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此间竟是有人能与罪孽分庭抗礼,并打的不可开交,且从局面来看...那周身染血的少年,似乎已是牢牢占据了上风。 在旁看来,只要霖安不松手,便可战胜罪孽,而这也是一件十拿九稳,轻而易举的事,但只有霖安自己才知道,这所谓的不松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霖安依是紧抱罪孽,且在冲破高墙一瞬,即掌灵力再度散发,且是加持于道路另外一侧的高墙之上。怀抱罪孽,正对高墙猛冲而去,且是抬步落足,如履平地般奔跑于墙壁一侧,亦是正对高墙墙头飞奔而去。 待至墙头,霖安即是散去墙上引力,且是点踏墙头,经后空翻而调转身形,并对狭长道路直坠而下。 墙壁很高,下坠的距离也很长,纵是不曾刻意使用灵力,自然下坠的冲击也足以让罪孽、霖安难以承受。可纵是如此,罪孽也依是将灵力特性加持于身躯之上,且在落地一瞬即掌反震之力瞬起,致使他与霖安的身形皆是反弹而起,见鲜血四溅如绸高扬,亦似暴雨倾淋而落。 霖安倒地,罪孽亦是倒地,纵是倒地,霖安也不曾松开紧束罪孽的双手。 “不会的...不会就此失败的!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我的拼搏!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我也可以轻易做到!!!” 罪孽呐喊,且于呐喊一瞬猛然发力,欲要挣脱霖安的擒抱。 而霖安亦是瞬感怀中的似乎不是罪孽,而是一匹想要挣脱束缚的烈马,纵是自己如何发力,如何加大怀中的引力,都无法让怀中这匹烈马屈服。 啪! 霖安纵是强撑,纵是不曾松手,也不愿松手,但罪孽...终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亦是挣脱了霖安的束缚。 “此间并无易难之说,有的仅是成败之果!胜者言易!败者诉苦!” 罪孽起身,漆黑鲜血覆满周身,于转身一瞬如若恶鬼回眸,且将手中短刀正对霖安直刺而去。 “但我见到的,恰恰是那无比艰难的过程,而这份艰难过程的体现,即是你的强大与出众!” 霖安抬手,仅凭血肉手掌直迎短刀,任凭短刀贯穿手掌,亦将自己那血肉模糊的手掌,紧握于罪孽那持刀的拳头之上。 霖安很难否认,眼前的罪孽与往日相遇的罪孽,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往日罪孽的强大,多是体现于那不合常理的手段之上,但眼前这一位的强大,则是体现于柔术、刀法、灵力开发、甚至是顽强的意志与思想之上。 看上去就像是...罪孽遇到了一件任谁都能轻松达成的事,但唯独没有天分,甚至是谓之蠢笨的他,为了做到与他人相同,而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份努力与付出,才奠定了他今日这般...强大的模样。 霖安的左手握住了罪孽的右手,罪孽右手中的短刀也是贯穿了霖安的左掌。 罪孽欲退,且是瞬抬腿足对着霖安那伤而未愈的膛腹蹬踏而去,而霖安对此不仅未曾躲闪,更是不曾做出退让,且是用上了最后的方法...用全部的劲力去击打罪孽,从而突破罪孽那反震之力能够承受的上限! 啪!霖安依是紧握罪孽手掌,同时也是抬起了自己的右腿,正对罪孽腰腹猛然蹬踏而去。 啪!两人似于同瞬抬腿,而腿足也似于同瞬蹬踏于对方腰腹之间,但实际上...真正受到伤害的也仅有罪孽。 仅见二人腿足蹬出一瞬,劲力即于霖安足下瞬起,且是贯穿了罪孽的腰腹,致使其身形横飞而出的同时,亦使劲力化风,宣泄于狭长道路之上。 两人近于同瞬抬腿,但霖安的攻击却是率先而至,仅因罪孽身形短小,腿足亦是不及霖安腿足之长,方才有了这一必然的结果。 罪孽倒地咳血,但霖安也并不好受,虽然突破了罪孽灵力特性能够承受的上限,却依有反震之力作用于他的腿足之上,致使霖安落足一瞬,其膝之下皆化血肉模糊之形。 纵是血肉模糊,纵是不具完好,却也依旧猛落于地面之上,且在落地一瞬,即是支撑霖安身形化作疾风暗影,正对远处刚刚起身的罪孽猛冲而去。 依是擒抱,且在刹那一瞬,即将罪孽擒抱在怀,亦是掌控周身灵力宣泄而出,致使脚下大地于平坦,化作了似是向下倾斜的模样。 霖安擒抱罪孽,且是飞驰于似是倾斜的下坡道路之上,其速如光影、胜风雷,身似疾风瞬掠,亦似轻舟乘风破浪,仅在刹那即是跨越了狼藉遍布、坎坷满覆的狭长道路,亦是抱着罪孽冲向道路尽头的高墙。 一墙瞬破而未止,霖安怀抱罪孽行过院落,冲破殿宇楼阁,似是横跨广厦万千,亦是冲破坎坷、障碍无数,纵是反震之力无一瞬止歇,却也不曾做出一瞬的停驻。 十八岁本应如玉的少年,已是不具丝毫安好模样,似经千凿万锻的碎石,已是破烂至不成模样。 啪!仅在眨眼,仅在转瞬,霖安即是抱着罪孽横跨无数殿宇,凉亭雅阁百千,亦见烟尘于过往之处迎天而起,亦见万千建筑于烟尘中轰然倒塌,且在最后一道高墙瞬破,霖安身前已是开阔...方才停下了脚步。 霖安抱着罪孽,且是伴随无数横飞的碎石,扑倒于无数殿宇中央的广场之上,亦是倒在了森罗殿前,那巨人扬旗、貔貅迎风的广场之上。 在冲破最后一道高墙时,罪孽已是不再施展反震之力,而霖安也是于翻滚间,松开了紧束罪孽的手臂。 罪孽灵力已空,亦是也是渐至模糊,也许在旁人看来,再度站起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但罪孽自己却是知道...自己的腿断了,手也断了,纵然脊梁也是断了,周身筋腱也因反震之力损毁七八,莫说站起,单说未死,便已是莫大的幸运。 霖安灵力未空,亦是也算得上是庆幸,但周身伤势相比于罪孽而言,倒也好不到哪去。此刻能够做到的也仅是微微坐起,且是让傻兮兮的笑容,重新呈现于满是血污的脸上。 狼狈的爬到罪孽身旁,呈现出了蠢到不能再蠢的笑容,且是说出了天真到不能再天真的话语... “很辛苦吧...” “辛苦...?为什么要说辛苦?” 罪孽倒地,且是呈现出了将死之形,丝丝缕缕的黑烟似若辞家一般离开了他的身躯,亦似归家一般来到了霖安的肩膀之上,融入了那漆黑的“围巾”之中。 “你似是付出了许多。” “所谓的付出,在人们眼中似是荷包里的钱银,将其取出...放在桌上,便是所谓的付出。” 霖安依是傻笑而言,狼狈的紧,周身也满是血污,纵是傻笑露齿,也是两排赤红。而罪孽也依是躺在地上,且于生命尽头喃喃自语,亦是仰望着苍穹。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让一个荷包里没有钱银的人于荷包中掏出钱银,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霖安蠢笨,却也知道罪孽口中所说的“钱银”代表着什么。 “也许我应该想一想...为什么大家的荷包里都有钱银,而我的荷包里却一无所有。” “如今你的荷包里有钱了么?” “似是有了,也似没有,因为在我需要将它掏出之时,却是发现它的数量...竟是远远不够...既然不够,那么有与没有,倒也并无不同。” “但你还是...还是...”不知霖安想要说些什么,也许是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或者是不曾忘记,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还是有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对么?”见霖安欲言又止,罪孽便帮他将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霖安沉默,看着倒在地上的罪孽,方才知道这所谓的“过程”有多么的苍白可笑,毕竟在这个只看结果的世界中,一切不曾奠定结果的过程,都是毫无意义。例如说...罪孽就算付出了许多又能如何呢?就当下这一结果而言,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霖安无言,仅是上前,用着自己那满是血污的双手,将罪孽温柔的抱起,亦是温柔的抱在了怀中。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此间放眼,所见皆是结果,众生所弃的,恰恰是过程。也许过程无论如何都好,就像是...就像是...”罪孽似于霖安怀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故而呈现出了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也许他很是开心,因为在最后一刻遇到了霖安这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同时也是开心...自己能够站在霖安的肩膀之上,看一看这位与他相同的穷苦少年,是否能够远比自己走的更加遥远。 罪孽的话尚未说完,便是断绝了声息,于体内的黑烟也是尽数融入了霖安肩上的漆黑“围巾”之中。 “就像是...少年出门寻食,自己分明有钱,却是发现自己所拥有的...根本就买不到任何果腹之物一般。也许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你有或没有,仅是在于你有多少,如果多到无尽,自然是好的,如果少到不够,对于“饿死”这一概念而言,有或没有,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罪孽缠身,即是传出低语,且是诉说起了毫无意义的话语... “如果你想与他人相同,如果你不想弱于他人,如果你不想于同类中呈现出卑微的异样,便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代价。” “如果你遇到了一件旁人可轻易达成的事,而你却是难以完成的事,请你不要灰心,请你不要气馁,请你不要展露怯懦或卑微,因为只要你还不曾死去,便一定还有机会。” “也许一次两次的失败,会以让你想要放弃,也许千次万次的失败,会让你丧失斗志,但是那些都没有关系,也许你所欠缺的,不是所谓的天赋,也不是所谓的勇气,甚至不是所谓的背景,你所欠缺的...仅仅是于千万次失败中,成功一次的...决心!” “只要成功一次,你的生命便不再是毫无意义,而你也不再是那一无所有之人,因为正是这一次微不足道的成功,证明了你的决心…始终向往胜利!” 起源 宽广的广场之上。 巨大雕像的身旁。 那随风招展的貔貅旗帜之下。 霖安将罪孽的遗体温柔的安置在了一旁,且仅是在罪孽遗体落地一瞬,即见新的罪孽已是到来,且对霖安瞧看而来。 体态臃肿的罪孽于森罗大殿中走出,且是顺着殿门前的阶梯而下,直至那巨大雕像脚下方才驻足。 身形瘦弱的罪孽脚踏轻舟,于广场边缘的门洞中缓行而出,且是沿着广场边缘缓缓行驶,呈现着悄无声息的模样。 “很是感人,我从未想过,还有人对我等罪孽施以温柔。”臃肿罪孽轻声而言,言辞中没有丝毫讥讽,也不具丝毫不屑,有的仅是惆怅。 “告诉你个秘密好了,我等罪孽即是人们心中欲望的一种体现。而欲望这种东西,是深藏于每一个人心中的,不存在有或没有的区别,仅有多与少的差异。如果表现得强烈一些,并用过激的方式表达出来,我等罪孽自然也就出现了。”罪孽脚踏轻舟,亦对霖安轻声而言,言辞间没有丝毫偏激之感,似在客观的角度陈述着事实。 “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那并不是人们心中所想的道路,也不是世人常说的荆棘遍布之路,那是一条死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死路。而所谓的死路,不是走不通,而是它...已经死了,而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它...死了有多久。”臃肿罪孽依言。 “我们很清楚我们诞生于何时,我们生于天地初开之时,也是生于生灵初具灵智之时。而我们的诞生,不曾拥有太多传说,也没有可歌可泣的模样,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便是...出现在这片世上。”轻舟有言,不知是否与当下战斗有关,但还是诉说起了他们罪孽的起源。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多么可笑...我还记得,那是人类尚未学会直立行走之时,亦是他们衣不蔽体之时,甚至是不曾孕育出文明之时,以及尚是不知使用火种之时。”臃肿罪孽露在旁追忆而言。 “两个人...遇到了一棵树,树上野果分明遍布,分而食之不仅可饱,且是尚可余留无数。可纵是如此,一人亦是用着暴力的方式,将另外一人驱赶走,且将果树据为己有,而在那人使用暴力之时,或者说是生出独占之心时,最初的罪孽,也就出现了。”轻舟罪孽说出了他们的起源,且是正如之前所说那般,并不具备神话色彩,也并不具备可歌可泣的模样。 “多谢二位赐教,不过这些...与当下之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霖安听懂了,听懂了最初的罪孽似因人性贪婪而生,不过却也无法理解,两个罪孽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也许你应该知道,你并不是在与我等罪孽为敌,而是在与众生心中的贪婪为敌,而这与众生为敌的举动,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臃肿罪孽依是远处开口,似是好心提醒着霖安自己在做些什么。 “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世人皆有相同的模样,唯独你自己展露异样,那么你...便有了莫大的罪过。在罪孽横行的世间中,罪孽才是神圣且不可侵犯的一方,而你...在我等罪孽眼中,才是真正有罪的那一个。毕竟无论人也好,众生也好,都是用数量的多少,来决定善恶对错的。”轻舟罪孽依是缓缓行驶,亦似臃肿罪孽那般,提醒着霖安当下的处境。 “也许二位说的...不无道理。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很清楚,罪孽是杀之不尽的,而且我这薄弱的肩膀,纵是能扛,又能扛得住几个呢?”霖安侧首,看着自己肩上那如若漆黑围巾般的罪孽,虽然不想承认亦是不愿承认,但难以否认的是...仅是这些许的、丝丝缕缕的罪孽,便已是压的他满身沉重。 不过倔强的少年还是开口道:“也许二位应该能够知道,像我这种人之所以会多管闲事,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高尚伟大,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出众不凡,也许我仅是不想...在我这短暂的一生中,留下太多遗憾。” “那是怎样的遗憾?”臃肿罪孽有问。 “夏寒死了,夏璃的结局也注定不会太好,如果我能早一些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至如今这般。”霖安有答,却也不知是在回答罪孽,还是在告诫自己。 “你...具备着英雄的潜质。”轻舟罪孽缓行,且是行于霖安身旁,看着霖安那血污满覆的真挚笑容,不禁说了一句莫名之言。 “那是怎样的潜质?”霖安不是很懂,话题怎就扯到了英雄之上,不过两个罪孽愿意扯,他还是愿意扯下去的,因为扯的时间越长,他体内的体力、灵力便能恢复的越多。 “发生了一件事,人们都想着如何去解决这件事,唯独英雄会去思考,如何才能避免这件事的发生。就像亡羊补牢那般,待亡羊之后而补牢,羊都死了,纵是补牢,亦是难以挽回些什么。如果人们能够率先察觉羊圈上的漏洞,从而在亡羊之前行那补牢之举,对于那些羊而言,补牢之人便是英雄。”臃肿罪孽笑言。 “思事未生者,防患未然者,乃真正英雄!夏璃,就在那森罗殿内,她杀了人,也害死了许多人,且从钱银广布碧霄城的行为来看,必然会牵扯到更多人,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是想杀她,还是想要救她?”轻舟罪孽,在旁有问。 “如果我想杀她?”霖安试探而言。 “那么你大可就此入门而去!”臃肿罪孽于雕像之旁抬手,似想将霖安请入大殿之中。 “如果我想救她?”霖安再度试探。 “那你便要死在这里!”罪孽在旁,脚踏轻舟沉声而言。 “如果我想将她的罪孽抗在身上,并让她离开碧霄城?”霖安依是试探,亦是商量。 “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你不要忘记,罪孽由心而生,也许你能将她的罪孽抗在肩上,但你却是无法保证,罪孽不会于她心中重生。”臃肿罪孽否定了霖安的想法。 “总要试上一试...”霖安傻笑,也许他很清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但他还是想要赌上一把,就赌他抗下夏璃的罪孽后,夏璃能够放下心中的贪婪,从而...一生安康。 “既然如此,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臃肿罪孽瞬间抬手,且将手掌贴在了身旁的巨大雕像之上,使其通体由灰褐化作了略显猩红之色,亦使本由石雕的它,有了微微动作。 啪...!随着雕像起身,即闻声响瞬出,亦感大地惊颤,甚见烟尘于其脚下瞬起,如若浪潮正对八方宣泄而去。 巨大雕像起身,躯如小山,十丈有余,却也不曾攻击霖安,而是于起身之时将那体态臃肿的罪孽抓在了手中,亦在直起身形之际而抬臂、翘首,并将手中罪孽,丢入了自己的口中。 噗...!咀嚼、鲜血、顺口、流淌,于蔚蓝苍穹之下高扬。 霖安仰望,至此也是知道罪孽的手段,似乎即是...吃,不过却是不同于其宿主的吃,此刻他则是...被吃。 身前罪孽有了变化,似与巨大雕像融为了一体。 身后罪孽也是有了变化,即是掌控脚下轻舟迅速变大,化作了十丈之长,四丈之高的漆黑帆船,亦见其帆同样略显猩红,似是象征着苦难。纵是无风来去,船帆也是呈现着似经吹拂而曲的模样,亦见翻船虽巨,却也似是因风吹拂船帆而极速行驶于广场之上,甚至可见...船体两侧洞口齐列,且有漆黑铁桶置于其中,而铁桶那漆黑的洞口,更是顺着船体洞口微微探出,正对着广场之上的霖安。 啪!巨人屈膝,巨臂瞬落,猛击于地面之上,亦是深陷于地面之中,且随发力而瞬起,掀翻一方地面,使其如若苍天落印,不仅横跨数十丈,更是正对霖安猛砸而下。 砰!帆船疾驰,炮火瞬起,无数炮弹瞬间辞膛,且携风雷万钧之势,亦呈暴雨倾淋之形,正对远处霖安破空而至。 前有巨石翻转落下,后有炮弹密集封锁,霖安虽是持枪瞬退,且是成功退出了巨石将要落地之处,但密集的炮弹却是在巨石落地之前而轰击其上。巨石于炮火之中瞬碎,不仅化作了大小不均的碎石飞溅,且依是正对霖安迎面而去。 灵力瞬起,致使青鸾化作金焰满覆的模样,且随横扫而使引力散发,致使迎面而至的碎石仅随青鸾横扫的方向偏移而去,且待远处方才落地传出声响。 雕像身形巨大,帆船炮火猛烈,霖安一时间并未想到太好的克敌之法。但巨人却是单手持枪,且使枪身所挂的旗帜于风中高扬,巨口之中更是散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呐喊声响,而罪孽亦是立身于远处帆船甲板之上,不仅于腰间拔出长剑,更是遥指霖安所在之处并嘶声呐喊道:“开火!!!” 巨人手中长枪携旗,正对霖安所在之处瞬落,而密集的炮火亦是再度宣泄于帆船一侧,并对着霖安所在之处轰炸而去。 砰!巨枪落地,瞬传巨响,不仅震荡八方大地惊颤不止,亦使无数殿宇楼阁皆是动摇不已。霖安虽是堪堪避过这撼地一枪,却在堪堪避及之时不得不面对那横空而至的密集炮火。 退无可退,便只能横枪试图抵挡,但可惜的是...炮弹与青鸾相遇瞬间即是炸裂,而炸裂的火光亦将霖安瞬间淹没。 火光刚起,且无散意,即见霖安横飞而出,且于远处方才狼狈落地,翻滚不断。 霖安挣扎起身,且在起身一瞬即是想到了对敌之法,即见金色灵力瞬起于周身,亦是扩散于八方大地,致使整方广场引力猛然加剧。 砰...!受引力影响,帆船速度有所减缓,不过却也仅于疾驰化作缓形,亦见炮火依旧宣泄于侧体火炮之中,但...宣泄而出的炮弹,也依受引力影响,而减缓了速度与射程,而速度、射程皆受影响的炮弹,自然依旧不会像之前那般精准。 炮弹依是横空,但随着飞行,劲力却是越发不足,到了霖安所在之处,更是呈现出了无力下坠之形。而远处的巨人似乎也因体型原因,导致身躯不堪负重,有了弯曲跪地之意,不过却也依是持枪抬手,对着霖安所在猛刺而来。 巨枪未临,炮弹先至,霖安不曾给炮弹落地的机会,仅在临近一瞬,即使八方引力于加剧转变为消无,致使巨人巨枪刺偏的同时,亦使那些即将落地的炮弹,化作了轻若无质的模样。 灵力起于青鸾,虽不曾击于轻盈的炮弹之上,却也呈现出了利用引力引导其飞行方向之意,致使炮弹虽是接连而至,却经霖安引导而调转方向,对着巨人那持枪的手掌横飞而出。 砰!随着炮弹炸裂,巨人手腕即是破碎于宣泄的火光之中,而那刚刚挥落而下的巨枪亦是随着手腕碎裂而落地,破碎至不成模样。 于巨人断腕一瞬,霖安即是持枪瞬动,不曾将巨人当做攻击目标,而是将远处因引力加剧而缓行的帆船,当做了首要的攻击目标。 身化残影,横跨百丈,惊风乍起,亦于临近帆船之时猛然跃起,手中青鸾似携开天辟地之威,正对帆船甲板落下。 若霖安此枪成功,即可将帆船拦腰截断,但可惜的是...霖安似是忘记,罪孽的手段,本就无法用常理揣测。 霖安将落,青鸾欲临,罪孽却也不曾慌乱,而是于甲板之上举剑高扬,且对青苍放声呐喊道:“全速航行!!!” 罪孽话音落下,虽是无风无浪,却见那略显猩红的船帆竟是瞬弯,似受狂风吹拂一般。而在船帆弯曲一瞬,即见帆船似是摆脱了引力的束缚,且呈极速正对前方航行而去。 霖安一击落空,且在落地之际得见,帆船不仅行至远方,更是于广场边缘倾斜船身,借助高墙调转方向,不仅来到了巨人的身旁,更是渐渐变小,化作了最初的轻舟模样。 巨刃俯身,将轻舟轻舟抓在了手中,且经起身抬臂,更是将其猛然掷出,使其化作残影瞬跨无数殿宇楼台,落在了整方宫阙之外的青草平原之上。 天晴地明,碧水映云,青草离离伴锦花,牛羊咩咩赶蜂蝶,轻舟缓行于地,却也似行水上,过往之处皆为水,为水之处皆由它。 轻舟虽是缓行,罪孽却是于舟上立起风帆,虽是无风来去,亦见风帆似受狂风吹拂,致使轻舟于缓行瞬化疾走,且在疾走间致使地面渐起,渐至滔天巨浪之形。 地面虽似呈浪,但远处楼阁殿宇却是不曾淹没其中,而是随着大地渐起而不断升高,待至滔天巨浪落下一瞬,楼阁殿宇即是瞬飞而起,对着远处的巨人横飞而去。看上去就像是...被浪潮卷起的的木板,不仅随浪起伏,亦是随浪而动,且在浪潮猛然落下一瞬,木板即是横飞而出,且是正对岸边而去。 无数殿宇楼阁接连而至,巨人则是抬手,将横飞而至的楼阁抱在怀中,其用双臂将其绞碎,亦用独掌将碎片捧起,且是送到了巨口之中。 巨人吃掉了楼阁,而被吃掉的楼阁,也是化作了巨人身躯的一部分,致使其身形于十丈瞬涨,化作了十二丈、十三丈、乃至是十五丈的模样。 霖安见状不妙,即想出手阻止,不过尚未出手,即见无数楼阁殿宇虽是正对巨人而去,却也对他所在之处覆盖而下。 殿宇迎面,亦是当头而落,似若高山倾倒而遮蔽一方苍穹,霖安见躲闪不及,便不再顾及巨人,而是瞬取陆离长剑入手,且是对着坠至身前的殿宇竖劈而去。 啪!殿宇自中而断,而霖安身形亦是于断裂的缝隙中露出,且见半座楼阁在左化水落地,半座楼阁则是化作烈马无数,且随嘶鸣摔倒在地,亦于嘶鸣之中挣扎起身、四散而逃。 仅在斩断楼阁之际,巨人已是不知吃下楼阁殿宇多少,仅见其躯近至千丈,不仅占据广场一方,更是呈现出擎天立地,遮蔽青苍的模样,而之前断掉的手掌,亦是由无数楼阁殿宇所修复。 吼...!巨人长啸,天塌地陷,且有劲力宣泄,卷起尘沙似若暴雨向外宣泄。 似是得见霖安所在,仅在一声长啸过后,巨人即是猛抬遮天巨臂,正对蝼蚁般的霖安猛然拍下。 巨掌遮天,庆幸的是速度不快,不幸的是速度也不慢。 不快,是不至修士动辄即可达成的风雷之速。 不慢,是不至人们所想那般动作缓慢的模样。 而这不快不慢的速度,即是常人所能达到,却又不至修士的速度,看似不及霖安,但由于体型巨大,攻击范围广,身躯沉重,攻击余波足以震荡八方的特性,显然已将速度上的劣势尽数所弥补。 霖安见状,即使目光落在了一旁那四散而逃的烈马之上,虽然不会骑马,却也寻得一匹瞬跨其上。无鞍无缰亦无镫,却也凭借双腿夹腰,亦凭左手拉其鬃,仅在一瞬即似人马合一,且似百战骑兵,手持长枪对着巨人脚下猛冲而去。 一人一枪一匹马,无衣无冠无盾甲。 霖安策马,枪持身侧且平端,见金色灵力瞬起,致使青鸾似化金色大旗,且在身后巨掌落地之际,即是临于巨人脚下。 啪!烈马奔袭,青鸾横扫,不知灵力是否激荡,亦不知承载劲力几何,却见瞬破巨人脚踝,且使大量碎片于踝脱落。 虽于巨人脚踝留伤,但对于如若擎天巨柱的巨大腿足而言,倒也无伤大雅,而巨人也似是感受到霖安就在脚下,即是抬腿落足,打算正对脚下猛跺而去。 仅在巨人抬足一瞬,霖安即知其心中想法,无外乎便是想要利用落足而起的冲击,将自己震成齑粉。能够抵挡冲击的,仅有巨人的腿足,就像是人们猛落腿足,凭借劲力震碎地上的蚂蚁,但这足以震碎蚂蚁的劲力,绝对不会将人们的另外一条腿足震碎。 因此在巨人抬足之际,霖安即是策马迂回,且是迅速绕至巨人另一条腿足之后,且在绕过一瞬,即闻一声巨响瞬起,亦感脚下大地猛然震颤,尚有烟尘伴随劲风,如若暴风过境般席卷、宣泄,而霖安...则是再度挥枪横扫,击于巨人脚踝之上。 啪!脚踝再度破碎,但...轻舟却是于远方再度平地卷浪,通过浪潮高起高落,致使无数殿宇楼阁再度横飞,且是正对巨人所在之处而来。 啪!巨人抬手,瞬握殿宇入手,却也未似之前那般吃下,而是将其捏碎,使其化作无数碎石瓦砾,并对着自己的脚下,也就是霖安所在之处,猛然抛洒而下。 啪!碎石似雨,虽对巨人而言仅似微弱尘沙,但对于霖安而言,却是远没有那般友好,再加上巨人抛洒的力道,以及下坠而成的劲力,致使无数碎石已携贯穿万物之威,倾淋而下。 霖安依是策马躲闪,且是再度躲到了腿足之后,却是不曾想...无数碎石虽落,且是对着巨人那似是擎天的巨大腿足而落,但在将临一瞬,巨人竟是抬起了腿足,致使霖安...完全暴露在倾淋的碎石瓦砾之下。 啪!碎石似雨,虽然不曾尽数击中霖安,却见一块石磨般大小的碎石,瞬击在其背后,且使其身如若残布一般飞出许远。而胯下烈马亦是于碎石之下传出一声悲鸣,随后即是掩于碎石之下,无声无息。 十位狼狈不堪,且由同伴搀扶的衙役,已是来到了战场边缘,虽然在此之前即是见到了高耸齐天的巨人,却也不知是哪位同僚如此凶猛,竟是能够与其战至不可开交。 但在来到广场边缘方才发现,自己是同僚竟是皆在,且多是呈现着身躯残破、重伤未愈的模样。 十位衙役尽数侧首遥望,方才发现...与巨人交手的不仅不是自己的同僚,甚至不是自己这般的罪孽,是一位少年,是一位凡人,是一位血肉之躯,且是与巨人相比微不足道,甚至是足以谓之蚊虫的...霖安。 来到广场边缘,即是得见霖安被碎石击中倒地的一幕。 一位衙役,惊惧而言:“一介凡人,其敢于神灵交手?” 一位衙役不可置信:“至此已是结束,凡人终究是凡人,更是穷苦的少年,不似王城子弟那般,可将前人力量加持于己身,纵是再强,也绝非罪孽敌手。” 一位衙役满腔惆怅:“虽然不是罪孽,也是与我同一阵营,而我们应该出手,将其救下。” 数位衙役接连开口,显然是并不看好霖安,且是下意识的认为霖安必死无疑,不过两位衙役在见到霖安的模样之后,却是开口道... “无需出手!我相信他!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就此倒下!”是当初被霖安救下的衙役,亦是拥有“钟铃”之力的衙役。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少年拥有着怎样的力量,也绝对不会理解,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在战斗!”是在狭长道路旁垂死的衙役,也是拥有“烙铁”之力的衙役。 “不会就此倒下?!他的身躯已是残破成如此模样,看上去完全就是硬撑!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倒下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再度站起的问题!而且你们两个也不要忘记,他不同于你我,不具罪孽之血,仅是凡人之躯、血肉之躯!”一位衙役完全无法理解两位同伴所说,故而在旁发出质疑之声,亦是打算凭借残躯加入战场,打算出手带着霖安逃命。 受到质疑的两位衙役不曾作答,仅是将目光对准了远方,对准了巨人的脚下,霖安所在的地方。虽然仅是两道目光,却也承载着信任,似是坚信霖安,一定能够再度站起,且是战胜那如若神灵般的巨人。 啪!霖安不曾让两位信任他的衙役失望,于十道目光聚集之际,霖安即是缓缓起身,且将鲜血淋漓的背脊,呈现于众人眼中。 背脊尚稚,亦是薄弱,却因鲜血渲染,有了些许肌肉纹理,不似龙虎盘卧,却似雏狮散发着些许刚毅与坚强,而这份刚毅与坚强,亦使霖安这只蝼蚁在面对如若神灵般的巨人时,也未曾展露出丝毫怯意。 巨人似是找到了霖安的身影,故而再度抬起巨大腿足瞬落,其势似若苍穹崩塌,其意似欲崩陷大地,而霖安见状即是瞬掌青鸾重归于手,且将金色灵力加持于双腿,致使自身似化风雷而动。 双腿,似携金色烈焰。 灵力,如潮宣泄八方。 虽不至遥远,却也似水逆流而上,亦似浪潮顺着巨人腿足攀附而上。 浪潮在前宣泄,而霖安则似烈马奔袭,正对巨人腿足而去,且在临近一瞬即是猛然跃起,利用引力特性,致使自身奔袭于巨人腿足之上,且似风雷正对巨人腰腹奔袭而去。 在外看来,霖安似若蚂蚁,自下向上,对着巨人身躯攀爬而去。 在霖安看来,自己却是奔袭于下坡路上,且是自上向下,对着巨人腰腹,乃至胸膛冲杀而去。 巨人抬掌,正对霖安猛落,亦是正对自己大腿而落。 啪!遮天巨掌落下,在巨人自己看来,自己的手掌应是严丝合缝,但对于如若蝼蚁蚊蝇般的霖安而言,那巨大手掌的指缝,已是足以谓之深渊。 于巨掌落下一瞬,霖安即是再度猛跳而起,且是顺着那巨大的指缝猛跃而出。 巨掌瞬落,如若常人拍打身上蚊蝇一般,于大腿之上瞬传震响。 巨人似若常人那般,在落掌之后即是抬掌,于大腿之上、手掌之中,寻找着霖安的踪影。而霖安亦是借此机会,再度落于巨人腰腹之上,且是再度对着巨人胸膛奔袭而去。 “这...这太扯了...” 衙役见状,不禁而发声,因为衙役们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幕,同时也依是不看好霖安,毕竟在他们看来...蚊子就是蚊子,再强的蚊子也是难以战胜人类。因此在这些衙役眼中,霖安自然也就是霖安,纵是再强,也绝对没有战胜巨人的可能性。 “哼!你们懂什么?!只要方法运用得当,纵是一粒尘沙亦可崩山碎岳。”一旁受同伴搀扶至此的衙役,不仅展露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且似是利用霖安,嘲笑着同伴们那浅显的眼光。 受到嘲笑的衙役本想反驳些什么,不过余光却是得见...一叶轻舟,已是驶回了战场,且在行驶之间,渐渐变大,化作了帆船的模样。 “开炮!!!” 砰砰砰...!仅在轻舟化作帆船一瞬,即见罪孽于船头扬剑呐喊,致使炮火接连辞膛,且似疾风骤雨,正对巨人身躯之上、霖安所在之处,轰击、覆盖而去。 砰砰砰...!随着炮火宣泄,即见炸裂的火光接连起于巨人身躯之上,虽然不曾击中霖安,却也让霖安身前、身后的道路上,遍布火光。 而随着炮弹落下的,尚有巨人那似可遮天裂地的巨掌,不仅接连落下于霖安所在的地方,更在落下之际即是横移,似乎想要将霖安碾碎成尘。 纵是炮火遍布,纵是巨掌拦路,霖安亦不曾停下脚步,且经一次次躲避过后,依对巨人胸膛奔袭而去。 砰!!! 也许世间之事不会一直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美好,例如说...霖安看似境地凶险,却也通过灵活身躯以及对灵力的运用,一次次躲避着巨人的手掌以及宣泄而至的炮火,但可惜的是...炮火炸裂之声似是掩盖了身后的破空之声,致使他尚未察觉到丝毫预兆即感背后一痛,随后又感巨大冲击之力瞬起于背,致使其身形猛然向上横飞而去。 炮弹,精准的落在了霖安的背后,致使霖安向上飞出许远之后,更是于巨人身躯之上不断翻滚,直至...巨人胸膛之前,方才停驻。 待至身形停驻,方才得见...霖安的背后已化焦糊,而在焦糊的中央,更是可见些许洁白的脊骨,同时更有鲜血,顺着口鼻之中喷涌无驻。 “结束了...凡人,终究是无法战胜神灵。” “并不是每一段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吗...” 无数质疑的声音再度起于数位衙役之口,但此刻衙役们嘴上说的,与目光中所呈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十位衙役皆是翘首遥望,遥望着巨人膛前,那道略显瘦弱的身影,而十道目光之中却是不见丝毫质疑、嘲讽、不屑之色,有的仅是...期待与盼望。 他们皆在期待,期待霖安能够再度站起,也在盼望着,霖安能够将那如若神灵般的巨人打败,甚至是在期待、盼望,十八岁的少年能够战胜罪孽,能够战胜此间寒凉,能够对着此间种种苦难说上一句...不! 不知霖安是否像罪孽之前所说那般,是一位英雄。 但霖安却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且是注定会散发光与热的少年,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让人感到失望的少年。 虽是狼狈,虽是重伤,却也渐渐挣扎,欲要起身。而巨人也是在他将要起身之际,再度落下那似可遮挡天的巨掌,且有密集的炮火,再一次起于帆船一侧,正对霖安所在之处覆盖、打击而来。 结束了...这是所有衙役的想法。 结束了...这是两位罪孽的想法。 “开始了...”这是霖安的想法,亦是霖安的话语,虽然仅是三字,却也饱含着霖安的思想与意志。 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于挣扎起身一瞬,却也未曾理会身后将临的巨掌与炮火,而是率先将灵力加持于青鸾之上,且是对着身后大地所在的方向猛掷而出,随后又是取出陆离长剑,双手共握,并对脚下巨人的胸膛,猛然落下。 白烛 承蒙罪孽炮火“关照”,霖安背脊虽是欲断,却也成功来到了巨人胸膛。 遮天巨掌正对霖安猛然拍下,帆船亦是再宣炮火正对霖安打击、覆盖而来。 巨掌未落,炮火未临,即见霖安瞬掷手中青鸾,正对千丈之外的大地而去,而陆离亦是瞬间入手,经双手紧握,正对巨人胸膛猛然刺下。 啪!陆离入膛,当真如若蚊子的刺式口器,纵是入体,也不曾给巨人带来伤害丝毫,或者说...也仅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丝一毫。 看似可笑的攻击,却是恶化的预兆,毕竟蚊虫虽小,却也不知毒否。 于陆离入膛一瞬,即见加持在巨人身躯之上的引力瞬间消散,亦见惊人的引力瞬起于不断下坠的青鸾之上,却也不曾宣泄八方,仅是作用于...霖安的身躯之上,致使紧握陆离,如若挂在巨人膛前的他,瞬受引力影响,对着青鸾所在之处猛然落去。 巨人身躯之上的引力消散,便意味着霖安难以立身其上,只能受星辰、大地、以及青鸾之上散发的引力影响,而不断下落。 于下落之时,却也未曾放开手中的陆离,且依是保持陆离插在巨人的身躯之上,致使陆离如若锋刀,亦使巨人身躯似若绢布,留下了光滑且平整的...刨痕。 霖安避开了巨人落下的手掌,亦是避开了宣泄而至的炮火,而陆离所刨之痕亦因霖安不断下落而延伸、扩张。 看似是想要凭此,将巨人开膛破肚,但实际上...陆离的能力,并不单单体现于锋锐之上。 随着伤口延伸,即见无数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之物,于巨人伤口中如**涌而出,且是呈现出了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是水母,是漂浮与苍穹之上,亦是于空中起伏,如若菌盖一般的水母。 是红绫,是通体柔软,且似万千飞龙而出,于风中舒展招摇的红绫。 是枫叶,是如潮汹涌,亦是随风似雨,倾淋而落的赤红枫叶。 是鼯鼠,是成群结队,且是舒展腋下飞膜,滑翔于半空的可爱鼯鼠。 是明灯,是灯罩在上,利用火烛在下燃烧,对着苍穹冉冉升起的盏盏明灯。 自胸膛为始,刨至腰腹方驻,霖安却也未曾跟随青鸾落地,而是在青鸾落地一瞬散去枪身之上的灵力,使自己摆脱灵力吸引之后,即于巨人腰腹间瞬蹬腿足,经后空翻而起,且于半空转身,对着漂浮于穹的万千水母而去。 吼...!不知是因剧痛还是因为愤怒,致使巨人仰天长啸,且在长啸之际亦是抬手,将那巨可遮天的手掌,对着霖安猛拍而下。 巨掌迎面而落,虽是身处半空,却也不至无处借力,仅见灵力瞬起周身,亦是正对八方宣泄、笼罩而去。引力消无,致使自身轻盈似无,而这轻盈似无的身躯,亦可借助飞舞于空的水母、鼯鼠展开弹跳,同时也可以让所有被踩踏过的水母、鼯鼠,尽数离开巨掌将落之处。 单足瞬落于水母之上,仅经一瞬,即见霖安身躯似化雷霆,于八方水母、鼯鼠之上反复弹跳,且经数次弹跳过后,自身虽依处巨掌覆盖之下,但八方水母、鼯鼠却是尽数到达安全之处,看上去...霖安不像是为了躲开巨掌而动,倒像是为了保护这些水母、鼯鼠,方才展开了行动。 看上去陆离帮助了霖安,成为了他手中的利器,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限制着霖安,毕竟霖安尚有...尊重一切生命形式的特性。 而之前死去的烈马,也是明确表现出...陆离所创造出的生灵皆是拥有生命,而不是单纯的灵力构成之物。 于最后一次曲折、弹跳,终是让所有生灵避开了巨人的巨掌,唯独霖安...依旧处于巨掌之下,而所有生灵尽数远去之后,霖安也是不得不重新面对无处借力的问题。 也许本就无需寻找借力之处,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刻意避开巨人的手掌,因为陆离在手,霖安本就无需刻意去躲避。 仅在巨人手掌落下一瞬,即见霖安瞬挥手中陆离,致使如山巨掌虽落,却是于腕瞬断,而猛挥而下的也仅有巨人那无掌的手臂。 巨掌辞腕,虽是失去原有威势,却也依携惯性,致使其在无引力、无重力可言的范围中,依旧呈现着向下而落的模样,而霖安也依是被压在巨掌之下,随着惯性向下落去。不过受陆离特性影响,巨掌虽落,却也于半空渐变形态,于手掌之形,化作了巨斧的模样。 双刃斧,大小似山,两侧皆圆,似若天门崩碎,且是携带无上锋芒正对大地而落,可纵是下落,却也不曾离开无重力范围之内,故而巨斧亦是呈现着轻盈若无、缓缓而落的模样。 霖安如若蝼蚁,抱于巨斧斧柄之上,且是侧首得见,巨人竟是抬起另一只手掌,正对这缓落而下的巨斧抓来,似是想要将其当做兵刃,紧握于手中。与此同时,霖安亦是得见帆船,依是缓形于地面之上,罪孽立身船头翘首仰望,似是寻找着宣泄炮火的绝佳时机。 巨斧于空下落,霖安一时间难以调转方向,不过目光扫过地面之上,亦在巨斧斧柄之下的青鸾,却是瞬间有了想法。 啪!仅在顷瞬,即见青鸾于霖安掌控之下瞬起于地,却也未以霖安为目标,而是正对巨斧斧柄疾射而去。 砰!青鸾劲力十足,猛击于轻盈似无的巨斧斧柄之上,致使巨斧于空瞬间高扬,不仅避开了巨人伸出的手掌,亦经霖安紧抱斧柄末端,且于空扭转腰肢,致使巨斧于无重力环境下翻转,待其正对地面之上的帆船后,更是散去八方灵力,致使巨斧于常态引力之下,猛击而下。 啪!巨斧落地,威势十足,宛如开天辟地,且使整方大地惊颤不已,但在巨斧落地一瞬,罪孽还是掌控帆船瞬化轻舟,避及巨斧锋芒,虽受其落地冲击影响,却也仅是翻向一旁,最终依是平稳落于地面之上,甚至是...再度化作了帆船的模样。 巨斧如山镶嵌于地面之中,霖安亦是平稳落地,不过却是侧首,看向了那仰天长啸,且是再度抬掌欲落的巨人,亦是看向了那行至远处,打算再度宣泄炮火的帆船。 咳...鲜血顺口咳出,霖安的状态已是十分不妙,鲜血流淌至今已是让他的身躯越发沉重,亦感身躯越发寒凉。 砰...!无论是巨人的手掌还是帆船的炮火,都不会因为霖安状态不佳而停驻,而在巨人手掌将落、帆船炮火将临之际,霖安则是掌控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尽数涌出体内,显然是打算拼死一搏。 灵力宣泄八方,即使八方引力猛然加剧,致使巨人瞬感身躯沉重,双膝不禁瞬弯,那高扬的手掌也是不得不提前落下,击在了霖安身侧不远的地方,而宣泄而至的炮弹亦受引力加剧影响,未至霖安身前即是落地炸裂,甚至就连远处帆船的行驶速度,也是满了不少。 巨人跪倒,却也未曾丧失行动之能,而是于远处挣扎欲起,而帆船得见自己的炮火已是无法击中霖安,即是迅速转变策略,不再围绕霖安而行,而是笔直的对其冲撞而来。 看似很是聪慧,实则却是正中霖安下怀。 见帆船迎面而来,霖安却也未曾躲闪,而是瞬间转变八方引力,使其于加剧状态,瞬间化作消无状态。 霖安要做的很是简单,便是在无重力环境下,将迎面而至的帆船拦下并举起,亦是在无重力环境下将其掷向一旁巨人膛腹之上那巨大的伤口之中。 看上去很是简单,但实际的过程,却永远都不会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简单。 例如说...无重力环境中,帆船依是疾行,那略显猩红的船帆也依是经风猛拂的模样,也许在无重力状态下帆船的重量会减少,且会化作轻若鸿毛、轻若无物的模样,但...速度,即是力量。 不知道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拦不拦得住,但霖安还是不曾退缩,而是将陆离插在身旁,且是呈现出了...开怀拥抱的模样。 “他要做什么?!他不要命了?!” “莫不是想要将帆船拦下?!” “开什么玩笑!就算自己的灵力特性能够消减重量,也绝对不可能将那高速行驶的帆船拦下!” 无数衙役的声音再起于广场之旁,而伤势已是渐愈的他们,也是有了出手相助之意,但可惜的是...因相距太过遥远,纵是出手,也是拦不下霖安那似是主动求死之举。 砰!仅经一瞬,那十丈之巨的帆船,即是猛撞于霖安的身躯之上,虽见船尾高翘,亦见船头下沉,却也依旧向前疾行,且在沿途过往的道路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鲜血之痕。 鲜血赤红,于满是罪孽黑血的世界中格外显眼,纵是未说,亦可知晓那是谁的鲜血,纵是未家见,亦可知晓那是谁的温热。 “结束了...”十位衙役不约而同的想着。 “还没有!”一位衙役震惊而言,亦是正对广场上的帆船震惊而望。 “停...停下了?!”衙役们震惊的发现,本是疾驰的帆船,在撞到霖安之后,竟是放慢了速度。 “是弱点吗?!地面难道就是那帆船的弱点吗?!只要将其擎起,让其脱离地面,它便无处可行、无处可驶吗?!”衙役于震惊中猜测而言,言辞虽是简单,但他却是知道,将疾驰的帆船拦下并擎起,会有多么困难。 在衙役们的眼中,霖安无疑是聪慧的,但帆船之上的罪孽,也绝对不会谓之愚蠢。仅在缓停一瞬,罪孽即是掌控脚下帆船渐渐缩小,似是打算变成轻舟模样,从而让霖安的想法落空。 帆船渐渐缩小,霖安的努力,霖安的拼搏,霖安的付出,似乎都会付之东流。 帆船在缩小,巨人也在一旁有了动作,双膝虽是依弯,但手臂却是渐渐抬起,欲要正对霖安所在之处拍打而去。 霖安起身,可见那周身染血的身影正立帆船之下,亦见其双手托船且高举,纵因发力而牵扯伤口,致使鲜血于周身飞溅,却也猛掷帆船而出,正对巨人膛前伤口横飞而去。 青苍之下,万千水母之下,满覆枫叶的大地之上,帆船横空而过,正对巨人而去,虽然不具多少威势,但在帆船辞手一瞬,霖安却是猛跃而起,正对帆船船尾,猛冲而去。 啪! 巨人手臂虽抬,却是尚未伸出。 帆船渐渐变小,却也尚未化作轻舟模样。 霖安双腿齐落,且是猛击于船尾之上,致使缓慢横飞的帆船瞬化风驰电掣之形,而霖安的双腿亦在猛然蹬踏一瞬,化作了血肉崩碎,鲜血四溅的模样。 砰!随着一声巨响,帆船猛击于巨人膛前伤口之中,不仅贯穿其膛,更是透背而出。所留伤口不大,却也贯穿了巨人的身躯,不仅使其轰然倒地,更使其躯化作…神奇的碎石无数,而那如若山岳崩塌般,于广场之上形成了天塌地陷之景。 而碎石之所以会神奇,也是受帆船影响,化作了落地即如水滴肆碎,而肆碎的水滴又携带着尖锐质感。 看似…帆船直击山岳,结果根本就没有悬念可言,但…莫要忘却,帆船行驶、触及之处,即是水,纵然原本不是,经其所触,那么也就是了。 而贯穿巨人身躯的帆船亦是落地,船体不仅瞬间破碎,其上的罪孽更是被巨人身躯崩碎所成的无数神奇碎石瞬间淹没。 随着巨人与翻船同碎同破,霖安即是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但随着胜利一同到来的,却是新的问题。 “两位罪孽虽是倒下了,但朱家的问题却是尚未解决。” “女帝夏璃尚未露面,其座下修士也未必被尽数解决,一定尚有不曾出手之人,碧霄城庙堂散仙蓬门也是如此,但少年的状态,却已是到达了强弩之末。” 霖安,于狼藉广场之上再一次站起,而呈现于无数衙役眼中的,依旧是那焦黑、模糊、却也依旧笔直的脊梁。而且也正如衙役们所分析那般,强敌尚有许多,而霖安的状态却已跌至谷底,体内灵力不仅用至枯竭,就连体力也是所剩无几,身上伤势虽有愈合之意,但...敌人却未必会给伤口愈合如初的机会。 对于常人而言,若遇种种难以解决的问题,究竟是应该逃避问题,还是应该解决问题? 逃避问题很是简单,但解决问题却很是艰难,否则也难以称得上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人们是可以选的,但对于蠢笨的霖安而言,却是没有了逃避这一选项,而此刻他能够做的,也仅是绞尽脑汁的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去战斗。 似是愚蠢之举,但若是换上一种看待方式,似乎也就不是那般愚蠢了。例如说...纵是霖安想要逃避,朱家的罪孽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逃走的另外一层含义则是...放弃抵抗。 如果不想放弃抵抗,便要学会...死战到底。 巨人轰倒,帆船破碎,万千水母已是远去,唯留无尽枫叶依覆满地。 云墨忽起,致使晴明天色瞬暗,纵是当空烈阳亦是淹于云墨,无影亦无踪。 本是无明,却见灯火瞬起于森罗大殿之中,致使醒目的光亮顺着大敞的点殿门散发,同时亦见一人于明亮的灯光中走出,立身于大殿门前的高台之上。 是...须发洁白。 是...背负长剑。 是...仙风道骨。 是...面色红润。 是...一袭白衣。 同时也是...漆黑裂痕遍布于脸颊。 罪孽立身大殿门前,亦是傲立于高抬之上,一念掌剑瞬出入手,斜指身侧地面的同时,亦见无形气势于周身散发,似若狂风过境、吹拂八方。 虽不知罪孽过往,但此刻却有前人所留之言,不由自主的起于霖安心头...大丈夫能屈能伸! 罪孽也好,其宿主老不死也好,也许都称不上是大丈夫,但也当真对得起世人对“能屈能伸”的理解。 霖安翘首,仰望高台之上的罪孽。 罪孽垂首,俯视广场之上的霖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罪孽有言,姿态虽傲,却也言辞轻声。 “那是怎样的选择?”霖安似是不解罪孽所说。 罪孽:“在...与世人相同或与坚定自我信念之间,做出的选择。” 霖安:“你选择了前者?” 罪孽:“其实...根本就没得选,不是么?” 霖安:“为什么会没得选?” 罪孽:“你之所以觉得有的选,仅是因为你还年轻,若待日后成家,你便会发现...有些东西根本就没得选。” 霖安:“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些什么,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不懂的原因仅是因为我还年轻,不过纵是年轻如我,也能够看的出...这是一个很难很难的问题。” 罪孽:“哦?不妨说说,你是如何能够看出问题很难的?” 霖安:“为什么要刻意伪装出一副与自己本心截然相反的模样呢?” 罪孽:“如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注定会死去,那么你是否愿意用死亡迎接这所谓的注定?也许还有办法,例如说你弯下膝盖,跪在此处,弯下脊梁,向我叩首,便可避免这注定的死亡,你...是否愿意这么做?” 霖安:“不愿。” 罪孽:“但你的选择,注定无法代表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似你这般一无所有,无牵无挂。” 霖安:“所以你选择跪?” 罪孽:“有些时候,根本就没得选。” 霖安:“我懂了...” 也许霖安并不懂,不过却也丝毫不碍他做出一个假设,例如说...霖安成了家,有了妻儿,在外战斗的他如若罪孽所说那般即将迎来注定之死,那么霖安的回答也许依会如旧,选择不跪!但在这个假设之上再做一个假设呢?例如说...霖安若是不跪,不仅自己要死,自己的妻儿也要死,霖安又当如何去选择呢? 尊严是自己的,妻儿也是自己的,如何选择是自己的权利,但这做出选择之人也未必回像旁观者那般,觉得尊严大于一切。 霖安虽稚,却也多少能够理解罪孽,却也不曾继续说些什么,而是转过身躯,向着一旁青鸾所在之处缓步走去。 霖安拔枪,罪孽落剑,却也不曾攻击霖安,仅是将其插在了身旁,且于怀中取出洁白蜡烛一根,划破手指,并将指尖那漆黑的鲜血滴在了蜡烛之上。 漆黑鲜血落下一瞬,即使蜡烛燃烧起了洁白的火光,而罪孽亦是利用蜡油,将其固定在了剑柄之上。 “为什么要点燃它?”霖安不是很懂罪孽之举,仅是通过夏寒的过往得知,点燃蜡烛不会死,看似这份特性强大的紧,但应该…也是有着弊端,例如说...蜡烛若熄人必死。而且对于蜡烛而言,纵非人为熄灭,燃至尽头也会熄灭,如此看来...将蜡烛点燃的那一瞬,罪孽,便已是死了。 “也许人生就像这根蜡烛一般,自点燃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走向终末、走向死亡。只不过我的这根蜡烛,在燃烧的过程中熄灭了,且在熄灭的那一瞬散去了一切的光与热。如今我自知已是行至终末,那么何不将其重新引燃,试图找回些什么呢?”罪孽侧首,看着摇曳不定的洁白烛光轻声而言。 “你...后悔了?” “我...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相比于为了展现自我而燃烧,倒不如为了燃烧而展现自我。”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散发出的光与热,究竟是满足了自我,还是为了温暖照亮他人。” 霖安握住了手中的青鸾,也许在这一瞬间他很想让罪孽恢复成老不死的模样,离开这里去与家人团聚。但霖安却是知道,在蜡烛燃起的那一瞬,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罪孽,都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罪孽是憎恨自己的,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被他占据身躯的老不死,一开始并不想成为一个狗腿子般的角色。甚至恰恰相反,他们对霖安这般,尚未成家,尚未立业,尚未为柴米油盐的操劳,且是能够挺直自己身躯、脊梁的少年,是十分羡慕的,也是十分向往的。甚至是...想要主动成为霖安肩上所扛的罪孽,因为只要这样,他便能亲眼印证霖安将来是否会走上一条与他所走的...截然相反之路。 霖安是充满怜悯的,也是充满理解的,无论是对眼前的罪孽,还是被他侵占身躯的老不死,都是如此的。因为他很清楚,言不由心,行不由己,是多么痛苦的事。也许他们不曾做错过身躯,甚至霖安也曾联想,如果自己成家立业后,是否会成为罪孽的模样?霖安不知,但霖安却是觉得,自己...未必能够比眼前的罪孽、老不死做的更好。 罡气 罪孽抬手,掌三两枫叶盘旋入手,且在入手一瞬即是凝作长剑。 略显猩红的长剑执掌在手,罪孽傲立于森罗殿前,正对霖安放声而言:“若你真想走的更远,便要尝试斩杀心中的怜悯,因为你的敌人永远都不会因你心中的怜悯而...心慈手软!” 话音落,长剑出,虽长剑多用于刺,却在罪孽手中似刀而斩,纵与霖安相隔尚远,却也斩出青色剑罡百丈,其形似若扁平碟盘,将整方广场由中瞬分,亦将霖安瞬淹罡气之下。 剑罡之下,霖安虽是横枪抵挡,却也仅在剑罡触及青鸾一瞬,即感山岳倾倒之威,致使双臂不仅似断,更闻骨骼碎裂之声瞬起于周身,且有无数裂痕起于体表,致使鲜血于中似泉喷涌。 剑罡渐散,霖安即是翘首仰望高台之上,本想寻找罪孽身影,却是不曾想...罪孽竟是消失不见,唯留一柄长剑似若烛台,顶着蜡烛燃烧不断。 “小心...” 罪孽虽于霖安眼前消失,却是不曾于一旁衙役们的眼中消失,仅在百丈剑罡起之一瞬,即见罪孽已是持剑瞬动。不仅化作流光冲下高台,更凭极速、呈弧线绕过半场,于剑罡消散之际,即是绕至霖安身后,手中长剑自下向上,对其后心之处猛然刺去。 噗!霖安虽因衙役提醒之声而躲,却因罪孽突兀临近而躲闪不及,致使长剑虽未穿心,却也透背而过,且见剑锋携血、瞬膛而出。 霖安想要转身,却是不曾想,罪孽竟是率先一步拔剑而出,且是贴着霖安身侧的视野盲区迅速掠过,待至身形停驻,手中长剑则是再出,于霖安腿弯内侧迅猛划过。 仅是临近一瞬,罪孽即是展现出了年长的优势,亦是发挥出了剑的长处。 无论是老不死,还是侵蚀其躯的罪孽,战斗经验皆是极其丰富,因此自然便能看出霖安体内的灵力是否枯竭,亦是清楚此刻的霖安只能凭借手中长枪来战斗。而知晓长枪弊端的他,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将这弊端,化作霖安的致命弱点。 长枪虽长,亦是百兵之王,却是惧怕近身缠斗,如若此刻这般,罪孽不仅近身缠斗,更是利用鬼魅身法,以及划、刺、挑、挂等基础剑式,将长剑的阴柔之面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且在每一次身动、每一次剑起之时,皆会在霖安身上留下不深不浅的伤痕,也许看似不足以致命,却是足以给霖安放血,使其迅速到达晕厥、休克的状态。 反观霖安,枪术虽是精湛,身形更是一退再退,但在罪孽那如影随形、如疽附骨的近身缠斗之下,别说抵挡或反击,就连抬起长枪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身,似若鬼魅而动。 剑,似若灵蛇而出。 致使道道伤口接连起于霖安身躯之上,亦使鲜血喷洒如若红毯覆地,而此刻的霖安于罪孽的猛攻之下也仅能苦苦支撑,最起码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想不到丝毫克敌或改变局势的方法。 “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做的已是足够,接下来注定要靠我等出手,从而挽回局面。” “朱家这座高墙已是列痕遍布,此刻只要我等出手,便一定可以将其推倒。” 数位衙役于远处发声,身上伤势虽是未愈如初,却也可以投身于战场,同时也是坚信,纵是罪孽强悍,也绝非是他十人联手之敌。但可惜的是...残酷的现实永远都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美好,例如说...就在衙役们欲要出手之际,即见有人于远处森罗殿的明亮灯光中...缓步而出。 是罪孽,是一位似若冰清,温润如玉的少年,少年身着衙役鳞袍,显然是碧霄城庙堂之前。此刻正手举托盘,于大殿之中缓步而出,而托盘之上尚有明烛十根,且于燃烧的程度来看,显然已是早已被点燃。 罪孽无言,仅是立身于森罗殿前,不曾出手,不曾开口,仅是立身于烛台般的长剑之侧,看着那十位奔赴战场的衙役,而十位衙役亦是在第一时间得见这位于森罗殿中缓步走出的如玉少年。 衙役十位,蜡烛十根,衙役们见状纷纷生出不好的预感,而罪孽也是通过其实际行动,让他们那不好的预感瞬间成真。 呼...! 罪孽正对手中托盘吹气一口,致使十根蜡烛瞬熄三根,而在蜡烛熄灭的一瞬,即见三位衙役竟是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广场之上,亦见丝丝缕缕的黑烟顺着周身渐飘渐散。 “是我们的蜡烛?!” “怎么可能?蜡烛需要鲜血引燃,我们何时...” “他收集了我们在之前战斗中遗留的鲜血?!凭借他人鲜血,便可代替他人引燃蜡烛吗?!” 余下的七位衙役很快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可纵是发现问题所在,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因为他们所在之处相距森罗殿门前足有百丈。也许跨越百丈之距并不困难,击杀一个“规则形”特性的罪孽也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跨越百丈并击杀罪孽,似乎远没有吹熄七根蜡烛简单。 罪孽的出现,不禁让衙役们瞬间驻足,纵是有意出手帮助远处的霖安,也不得不考虑一番...帮助霖安,是否会让罪孽将手中余下的七根蜡烛吹熄。 霖安的战斗依在持续,或者说此刻的霖安依在罪孽剑下苦苦支撑,而罪孽也是让霖安真真切切感受到、认知到,何谓真正意义上的近身缠斗。 罪孽身形不至瘦小,却也游走如蛇、行似鬼魅,任凭霖安如何后退、躲闪,都始终无法摆脱对方手中那似若灵蛇吐信般接连而出的长剑。而且最让霖安无法接受、难以理解的是,纵是自己后退、躲闪,罪孽也似如疽附骨,而自始至终自己都不曾见到其身影,能够见到的仅是对方那宽松且洁白的袖摆,而罪孽手中所掌的细长软剑,则似绵绵细雨般,抚过了霖安的周身。 身似流云,剑似细雨,流云无相,细雨连绵,致使霖安进退两难。 不是罪孽的能力,纵观一旁长剑烛台,纵观被剑罡一分为二的广场,以及那似若鬼魅般的身法,以及那连绵细雨般的剑法,皆不是罪孽的能力,而罪孽的能力似乎...根本就不曾动用。 回想往日,老不死于桥头所说的那句“而立之年无敌于一州之地”绝非是笑言。 于连绵细雨般的长剑下,霖安依旧在退,不过罪孽却是不再跟随,而是停驻于霖安身前,亦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仅见霖安后退一步,躯上鲜血即是挥洒于半空,不过却也仅在辞体一瞬,即似定格于半空,而霖安也是保持起了无动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时间已至停驻。反观罪孽,已是立于霖安身前,手中长剑竖于面门之前,于剑指青苍的同瞬,更是抬步落足,轻踏于地面之上。 啪!脚步落地之声虽微,但罪孽身形却于声音响起一瞬消失于原地。 鲜血未落,霖安无动,却见罪孽的白袍身影瞬起八方,其数在十,经十成百,逢百化千,至千未止,似胜万千。 万千身影如潮,不断闪烁于霖安周围,看似尽数相同,皆着白衣佩长剑,但若细瞧便可发现,这些身影各有差距。虽然皆是老不死的模样,但其年岁却是不同,有稚嫩青葱,有青壮之年,也要年老迟暮。 虽模样有着些许差异,却也有着相同之处,便是其身皆似疾风,其剑皆若骤雨,而这疾风骤雨所对的,也唯有似若静止不动中的霖安。 疾风卷雪,骤雨化霜,于刹那一瞬,即对霖安席卷而来。 啪啪啪...!软件穿身,先破霖安五官,后破霖安脏腑,切其肩、断其膝、斩其脊、破其血肉,看上去就像是...逆反此间意愿者,必受千刀万剐一般。但...纵是剑落如雨,却也不曾斩破霖安脊梁与心脏。 心脏未破,是因罪孽不愿。 脊梁未断,是因罪孽不能。 万千身影于刹那而现,亦于刹那而消散,罪孽于霖安身前止身收剑,而剑也依是竖于面门之前,且待缓落一瞬,即见时间似是恢复,而鲜血...亦似刹那绽放的花朵,于霖安周身乍起、落地。 没有丝毫悬念,纵是霖安平素里嘴硬,也依旧要倒下。那不是思想、意志、信仰、理念的问题,而是生理上...被人截筋断骨,以及血液大量流失过后,是否还能站起的问题。 不是想不想倒下,而是...不得不倒。 霖安,半跪于地,亦是跪在了狼藉的广场之上,庄严的森罗殿之前。 罪孽傲立,似若仙人闭目,其将长剑挽于身后,见霖安跪地,不曾道出羞辱之言,不曾行出欺辱之举,但对于跪地的霖安而言,也许...持剑傲立,即是对跪地者的嘲笑,亦是对霖安最大的羞辱。 霖安意识虽是尚存,不过却也不曾立即挣扎起身,而是思考着罪孽的灵力,具备着怎样的特性,也在思考着...战胜罪孽的方法。 虽然罪孽出手极快,相比之下时间也似停驻,但霖安还是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万千身影,且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身影正对自己刺出手中的长剑。 通过灵力对人进行约束? 通过灵力使时间这一概念停驻? 通过复制之能使自身化身万千? 还是通过极速移动从而留下万千残影? 霖安思考,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正当不解之际,罪孽却是在旁点破了霖安的心思,也是给出了霖安的答案。 “临死回溯。” “什么?”霖安不解,故而跪地有问。 “我这一生看似苟活至今,实际上却是经历过无数次死亡。我死在了爹娘离我远去的那一天,死在了卑微求活的那一天,死在了初遇苦难却无依无靠之时,亦是死在了向往学识却求而不得的那一天,死在了浴血江湖的那一天,死在了红颜知己远去的那一天,死在了大婚之日,死在子嗣降生之时...不尽是好的,也不尽是坏的,每当不同于昨日,往往既是一种新生,而新生的另一层含义即是...了却昨日,葬下往日的自己。人们也许会看,看到我这一生战胜了无数坎坷、挫折、雨雪、风霜、苦难、寒凉,但是否真的战胜了它们...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 “看似一条命走至今日,实则是...无数次死亡的积累,才会奠定你今日的模样?”霖安似懂非懂,却也猜测而言。 “我累了,如果你真有这份本事,不妨败我手中长剑,让我了却此生遗憾。”罪孽有言,言中透露着一股感慨、唏嘘之意。 “遗憾?你的遗憾是什么?”霖安有问,虽似废话许多,但也是凭此拖延,致使自己伤势得以愈合。 “我的遗憾是...弃剑苟活,如果你有意,不妨让我这苍髯老狗,如若战士那般,拿着剑,站着死!”罪孽坚声,虽然身为罪孽,却于此刻展露出了莫名的气势与强大的意志。 叮...霖安不曾用言语做出回应,不过却见那血肉模糊的身形未起之时,得见其手中青鸾缓缓滑过地面,亦是在其手中竖起。 当!长枪落地,亦是震地,霖安凭此支撑起自己的身形,亦使一张看不出模样、看不清五官,唯有赤红的脸庞微微扬起。 霖安直视身前罪孽,亦使沙哑之声伴随鲜血同辞口中:“我的朋友啊...很抱歉未在你一次次葬下过往之时对你伸出援手,但我一定会如你所愿那般,用着永不动摇的意志与脊梁,为你铺垫一条通往终结的道路...愿我凭此残躯,成就你那临终之愿。” “开始了!”罪孽呐喊,也算提醒,且在话音落下一瞬,即见其身形瞬动,不曾冲向霖安,而是于原地一跃而起。人未悬空,而是自然下落,不过在本体尚未落地之际,即见十八岁模样的他,已是于本体中瞬冲而出,且是持剑俯冲而下。 十八岁的罪孽手持四尺青锋,携无上锋寒之芒,正对霖安直刺而来,其速恰似风雷,其威似可贯穿山岳,而在其后,更有数位年岁相似的少年,皆是身穿白袍,手持长剑,正对霖安迅猛袭来。 数位十八岁少年未临,即见霖安挑枪瞬起,看似击于空出,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一枪虽是挑空,却见赤红罡气瞬辞枪刃,且携疾风迅雷之势,正对那十八岁的自己迎面斩出。 啪! 罡气虽微,大小不过一尺,且与之前罪孽所斩的百丈剑罡毫无可比性,但也是瞬分数位十八岁罪孽的身躯,使其化作烟尘消散而去。而远处刚刚落地的罪孽见状,不仅未惊,反见喜色微起于面,且在刹那回想起往日的自己,也是于霖安这般十八岁的年岁中,掌握了罡气。 所谓罡气,非是灵力所化,非是劲力所化,亦非技巧所成,甚至非是先天所掌。那是后天养成的力量,亦是意志的体现,不存在有或没有的区别,只有是否能够掌握,是否能够运用于战斗中的区别,毕竟意志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有的,仅是有着强弱不同、大小不等的差异而已。 “枪罡走刺...” 仅是一言,罪孽即是告知霖安,如何使用这意志所化的罡气,而在罪孽话音落下一瞬,即见数位稚年罪孽辞其本体,且是持剑瞬出,似若风雷破空般正对霖安袭杀而至。 纵是身躯已残,却也双手紧握青鸾,且在一瞬蓄势,正对数位稚年直刺而出。 啪! 赤红枪罡瞬出,其形似若枪刃,不仅具备十足锋芒,更是携带无双之势,但...大小也不过是于之前的一尺,化作了四尺的模样,远不及之前罪孽斩出的剑罡那般声势浩大。 纵无浩大声势,也是瞬破数位罪孽身影,使其于枪罡之下瞬碎成尘,其手中长剑亦是瞬间破碎,不过在尚未溃散成尘之际,却是化作片片枫叶破风而临,似若锋刀般斩于霖安身躯之上。 霖安意识已近模糊,周身也是早已力竭,且因鲜血的大量流失致使他周身越发寒凉,纵是双手也是没了知觉,此刻甚是不知青鸾是否还紧握在手,可纵是如此亦是未退,反而是向罪孽逐步逼近。 对于罪孽而言,霖安当下的模样,即是他最为向往的模样,而当下的自己,则是自己最为憎恨的模样。也许对他而言,霖安即是他心中美好的理想,而当下的自己则是此间最为残酷的现实。 是理想战胜现实? 还是现实战胜理想? 罪孽不知,不过却想通过霖安来印证,印证自己的理想是否会倒在残酷的现实之下,也想通过霖安来印证,如果自己不曾败给现实,那么美好的理想是否能够得以实现? 理想、现实,孰强孰弱? 罪孽不再留手,而是瞬起手中长剑,凭借全力斩出剑罡一道,使其化作百丈模样,亦似星辰裙带之形,正对八方扩散,亦对霖安迎面激荡。 霖安见状,即是持枪而刺,致使四尺赤红枪罡辞刃,与青色剑罡瞬间相遇。 啪!罡气相遇,枪罡瞬炸,而剑罡虽巨,却也似若疾风受扰,于锋锐圆盘之状,瞬化紊乱狂拂之形。 剑罡溃散一瞬,即见无序狂风正对霖安迎面而拂,而霖安则是再度挥枪,经挑、斩、刺、扫之式,致使赤红枪罡接连辞刃,而自身亦似灵燕逆风扶摇,亦似流水倒流山岗,于溃散的剑罡之下,正对罪孽逼近而去。 本以为已是临近罪孽,却是不曾想罪孽虽是未退,却是再斩剑罡一道,使其如若遮天浪潮,正对霖安迅猛而至。 啪!霖安横枪抵挡,身形虽是未倒,却见剑罡抵枪、经久不散,其上散发出的劲力不仅使其双臂瞬炸,亦使其身形在地横移,直至百丈开外方才止驻。 噗!剑罡虽散,霖安却是再度咳血,若非青鸾支撑身躯,恐怕即要再度跪倒于地。 纵观广场,霖安在南,罪孽在北,相隔百丈有余。霖安意识模糊,却是侧首看向了一旁的高台之上,那似若烛台般的长剑之上,蜡烛也不过是燃烧了三分之一的模样。 罪孽无动,似乎知道霖安在看什么,同时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弱点又是什么,但...罪孽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罪孽很是清楚,只要是人都会去想,吹灭一根蜡烛,远比战胜强敌更加轻松,但罪孽也很是清楚,就当下局势而言,选择吹灭蜡烛无疑是一种聪慧之举,而选择战胜自己自然也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但罪孽也很是清楚,霖安是愚蠢的,而愚蠢的他,纵是想到了聪慧之举,也绝对不会去做。 事实证明罪孽是对的,霖安的确不大聪明,仅见其立身广场之上,意识亦是越发模糊,眼皮也是越发沉重,但那满是血污的嘴却是微微开合,散发出了唯有自己才会听到的声音... “吹灭一根蜡烛很是简单。” “磨灭一份意志却是艰难。” “我有我的理念与信仰。” “你有你的意志与思想。” “战胜对手的方法有很多种。” “但得到胜利的方式却仅有一个。” “便是将意志化作锋刀,斩破敌人的思想。” “将理念化作旗帜,插在敌人的信仰之上。” “吹灭蜡烛不算本事,有本事就让敌人倒在我的锋刀之上,让敌人...葬在我的...旗帜之下!” 长枪紧握,霖安瞬动,身似惊雷横空,亦在横空一瞬而转身,致使枪随身动,身随意动,动若惊雷,转似流水,于刹那瞬出似若浑然天成,致使赤红枪罡如若轮盘亦似星裙,以自身为中心,向外宣泄、扩散。 长剑紧握,罪孽瞬动,身似光影鬼魅,亦在霖安转身一瞬而使手中长剑挑斩而出,罡由意凝,意随身动,动似暗影,速若光电,刚猛霸道如若开天辟地,致使青色剑罡亦如轮盘似星群,以长剑为中心,正对赤红枪罡宣泄而去。 霖安瞬临,罪孽瞬至,二者携罡,于刹那相遇,亦于刹那而分。 枪罡赤红,似在十丈。 剑罡青色,足有百丈。 百丈剑罡瞬淹枪罡,赤红枪罡宣泄八方,亦将百丈剑罡撕碎。 罡气四散,如若疾风狂乱,亦似风暴狂拂不止,而霖安于风暴之下亦似山岳,不动不摇,不倾不倒。 霖安血色,周身亦是不见丝毫完好,却也背对罪孽屹立远方。 罪孽亦是背对霖安,四尺长剑依旧紧握在手,周身白衣也依是似雪无瑕。 二人无动,却在罡气消散止息一瞬,而见血色乍起。 委屈 剑痕一尺,于霖安膛前瞬现,亦见鲜血于中不驻喷洒,身形欲倒,却也凭借手中青鸾撑地而死死支撑。 枪痕三寸,于罪孽肩膀乍起,且见鲜血如若漆黑浓墨,将罪孽那似雪洁白的长袍染黑。 罪孽虽是受伤,却也未曾展露丝毫狞色,唯见笑容渐起于面,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似见到了向往中的自己,已经不在是任人宰割,且是奋力发起反抗的模样。 罪孽侧首,遥望高台之上那仅剩三分之一的蜡烛,且是背对霖安开口道:“在迎来终结之前,我...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结果未出,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不妨说一说...你心中所盼的结果,是怎样的。” “自当是...后浪拥尽前潮水,长河湍涌拓两岸。” “后浪在此,愿送前潮赴远方。” 得到了霖安的回答,罪孽即于刹那转身回眸,手中长剑亦是瞬起,致使剑罡瞬呈轮环之形,携开天辟地之威仪,蕴截山断岳之伟力,正对霖安迎面而至。 威仪不可挡,伟力不可触,霖安虽是瞬动,却也仅是化作残影,正对一旁疾驰而出。 啪!剑罡近似千丈,如若高墙瞬起于广场之上,不知其陷地多少,仅知其余威,即似乎狂风过境、席卷八方。 霖安疾驰,如若轻舟,疾行于广场边缘,于狂风之下难见其身,却见赤红之芒如若光影,以罪孽为中心展开了游走。 罪孽知道,那是意志的光芒,是思想、理念、信仰、意志凝聚而成的力量,今日虽微,却也不知会于来日成长至何种模样,不过...无论多么微小的星光,都不该是人们应该小觑的力量。 剑罡再起,且似遮天浪潮般正对那赤红夺目的光芒直覆而去,而那红芒纵是微弱,却也于刹那一瞬做出了回应。 九尺枪罡瞬辞枪刃,虽与遮天剑罡没有丝毫可比性,但也是凭此诉说出了自己的不屈与坚定。 啪!罡气再遇,于一瞬破碎,枪罡成烟消散,剑罡虽有溃散之形,却也依对霖安直覆而来。而霖安则是凭借极速奔袭躲闪,且在躲闪一瞬调转方向,正对罪孽所在之处,迎面冲杀而去。 霖安迎面,罪孽即是接连挥剑,致使剑罡接连辞刃而出,亦似道道浪潮正对霖安迎面激荡而去,似是试图凭此阻挡他的脚步,亦似凭此磨灭他的意志与信仰。 剑罡如潮迎面,霖安虽是凭借灵活身躯接连躲闪,却也依有余威,似若锋锐疾风,在霖安身躯之上留下了道道伤口,致使霖安似若怒海轻舟,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是苦难,是行于苦难之中的人,也正是因此,人才会在苦难之中逐步强大,而这所谓的强大,则在意志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每当霖安躲开一道剑罡,每当剑罡于霖安身上留伤,青鸾之上赤红光芒便会越发殷实,看上去就像是...意志与苦难之中不断得以强化。 身似灵燕,却也不曾躲开所有剑罡,霖安虽是临近罪孽身前,但周身上下却是化作了血肉模糊的模样,莫说周身衣物是否尚存,纵连肌肤也是不具丝毫完好之处。 青鸾猛挑,自下而上,正对罪孽迎面而去。 长剑瞬落,自上向下,正对青鸾枪刃猛然落去。 啪!金石交错,星火四溅,青鸾威势虽足,却被罪孽一剑拦下,且有劲力爆发,致使霖安不禁向旁倾倒,而罪孽手中的长剑亦是弹起,随其身形向后仰倒而去。 罪孽仅经刹那即是稳住身形,且使无数个往日的自己辞体而出,且似风雷瞬临霖安周围。 霖安虽是迅速抽枪,却也未曾躲闪,而是手握长枪中端,亦使身形如轴而转,致使枪随身动,亦于手中而转。青鸾转若风雷,于风雷之中亦见道道赤红枪罡瞬起,且是如网交错,将数位年轻的罪孽尽数斩于刃下。 长剑再起,亦是再度竖于罪孽面门之前,且见似有风暴缠绕于剑身之上。于长剑落下一瞬,即见年轻的罪孽持剑瞬出,且于刹那临于霖安身前,长剑端于身侧,且对其面门直刺而出。 啪!剑罡辞刃,霖安仰面朝天,腰肢下弯而倒,剑罡虽是贴面而过直赴远方,其余威却也瞬破其颊,致使鲜血喷洒。而霖安则于下腰一瞬挑起手中青鸾,致使赤红枪罡辞刃,于年轻罪孽的脖颈瞬抚而过。 啪!年轻罪孽的首级落地,但罪孽的本体却依是立于远处,手中长剑瞬起瞬落,亦见道道年轻身影辞体而出,且是皆持风暴长剑正对霖安袭杀而至。 霖安见状,身形再转,双手共握青鸾末端,如若抡起棍棒一般,致使长枪随身而转,亦使枪罡如若轮环,于乍起间宣泄八方。 噗!数位年轻罪孽的身影于枪罡之下拦腰而断,而赤红枪罡则是威势不减,依旧向外扩散而去,且似奔流不息的浪潮,为霖安开辟出了前进的道路。 赤红枪罡临近,罪孽仅是微微抬手即掌一片枫叶入手,经屈指微弹,即将枪罡瞬劈而散,同时亦是将蓄势已久、似载风暴的一剑,正对霖安隔空斩出。 啪!剑罡如若龙卷,亦天门、如穹柱,乍起于霖安身前的道路之上,亦是挡在霖安与罪孽之间,甚至是近覆于整方广场之上。 剑罡龙卷,上连苍穹,下接大地,不仅散发着无上威势,更是散发着无上的威严。 啪!天门也好,龙卷也好,擎苍立柱也好,却也未使霖安感到畏惧,仅在龙卷乍起一瞬,霖安即是持枪,冲入了那龙卷之中。 罪孽于风暴龙卷旁微微侧首,遥望着森罗殿前那将要燃烧至尽的烛台,不曾躲闪,不曾退让,仅是眼睁睁的,亦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身前风暴的深处。 似在期盼,期盼自己所向往的身影,能够冲出这道满载残酷的风暴,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在罪孽看来,这是最后的剑罡风暴,而这风暴即是阻拦于道路上的苦难,若是不想向其屈服,便要尝试将其冲破,将其战胜。 罪孽想看,想看自己那美好的理想、向往的身影,能够冲破这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风暴,并将象征着残酷现实的自己,终结在此。 残酷的现实被美好的理想所终结,这便是罪孽想要看到的。 “能够做到吗?!” “难以做到吗?!” 罪孽于风暴前放声呐喊,不知霖安是否听到此声,但勇敢的少年却是未曾让人失望,也永远都不会让人感到失望。 一抹微弱的红芒,渐起于风暴之中,而得见这抹红芒的罪孽,亦是展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微笑。因为无论接下来的结果会是如何,都不碍那抹微弱的红芒,于象征苦难的风暴中...笔直前行。 “无论前路如何,只要笔直向前便好,我很是羡慕那些无需思考太多,仅需考虑如何奋力向前之人,也是奢望...如果能够拥有一段...只需要奋发向前的人生,那该有多好...” 啪! “啊!!!!” 风暴未散,天地却在一声炸响过后,似因少年那尚稚的呐喊声而瞬静。 万物似若静止,景象似若定格,霖安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已是冲破风暴,手中长枪携赤红枪罡率先而出,亦在冲破风暴一瞬而临于罪孽膛前。 风暴未散,远处烛光未尽,罪孽也许尚有再战之力,却在得见霖安身影后而不愿再度扬剑,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赤红枪刃瞬临,且是毫无悬念的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噗!长枪穿心亦穿身,而在长枪穿身一瞬,霖安已是没有丝毫余力再去看这一枪的结果。身躯已至寒凉,鲜血也近流干,周身劲力不具丝毫,意识至此...亦是模糊。 霖安,倒在了地上。 青鸾,插在了罪孽身上。 罪孽心脏虽被贯穿,但远处高台之上的蜡烛虽至终末,却也依在燃烧。 噗!霖安倒地,罪孽即是抬手,拔出了穿心的青鸾,将其猛然插在了霖安的身旁,亦是满目向往的看着笔直的长枪,以及霖安那纵是倒地,也依是笔直的脊梁。 不曾说些什么,也不曾做些什么,仅似最初所说那般...拿着剑,站着死。 霖安的战斗至此已是结束,高台之上的蜡烛也是燃尽,随着最后一抹火光熄灭,罪孽即是闭上了双眼,不过却也是带着些许笑意,死在了广场之上。 黑烟缕缕,辞体飘荡,且经缭绕之形,终于霖安肩上的漆黑“围巾”之中,而在黑烟于罪孽体内散尽之时,罪孽...依似山岳持剑,于广场之上不动不摇。 “赢...赢了?!” 七位衙役依是在旁,虽然在意高台之上罪孽所端的七根蜡烛,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罪孽与霖安的战斗。而且他们也很难想象,强如神灵的罪孽,竟会终结于一位小小少年的手中,同时也很难理解...霖安,那薄弱的身躯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见同伴已是死去,罪孽即于高台之上淡然开口,给了七位衙役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们就此离去,一切便可归于安好。” 是选择,是罪孽给予的选择。 权衡利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霖安那般死战到底,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着霖安那般的蠢笨模样,仅在罪孽话音落下之际,即有衙役翘首而问:“你真的会放我们离去?” “这是自然,毕竟杀了你们也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事态发展至今,也是你们一手导致的,不是么?而且...主动权其实一直在你们手中。” 衙役们沉默无言,不过却皆是对着罪孽手中托盘上的蜡烛瞧看,似是担心...只要他们一转身,罪孽便会吹灭蜡烛。但衙役们也是想着...纵是不曾转身离去,难道罪孽便不会吹灭蜡烛么?要知道...当下的局势便是他们为鱼肉,罪孽为刀俎,本就是任人宰割,若罪孽真有杀心,根本就不会与他们浪费口舌。 于短暂沉默过后,两位衙役即是各退一步,且在一步过后即是转身,对着广场边缘的门楼奔跑而去,似是打算用最快的时间脱离战场,离开朱家。 尚有五位衙役依在,不过从犹豫的模样来看,似乎不是不想离去,而是担心罪孽会出尔反尔。而察觉此点的罪孽,也是展露出了自己的诚意,便是当着五位衙役的面,吹灭了托盘中的两根蜡烛。 两根蜡烛瞬熄,但...七位衙役却是依旧。 没有人死去,或者说...是罪孽散去了两根蜡烛上的灵力特性,致使渐渐远去的两位衙役,不再受任何规则、灵力特性所威胁、束缚。 衙役们见状,当即在有一人转身,辞别了战场,且是正对远处那渐行渐远的同伴追赶而去。 三位衙役远去,剩下四位衙役也是犹豫,不过却也未曾放松警惕,而是纷纷侧首对着三位同伴瞧看而去,似是打算...看一看三人是否能够成功离开朱家,若是能...他们也会放弃战斗,并紧随其后离去。 罪孽非是心慈手软的善良之辈,在他看来,衙役也好、罪孽也好,就算尽数斩杀在此,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毕竟当下他的敌人不是几个衙役,而是整个海澜庙堂,如果杀死这些衙役,那么自己接下来面临的便会是整个海澜皇朝的征剿。 事态发展至今,根本性原因即是夏璃经验不足所导致,若她能够利用灵力特性逼迫朱家家主禅位于她,她便完全有可能成为新的世家家主,毕竟对于庙堂而言,谁做家主都一样,只要对海澜庙堂有利,即可。 但可惜的是...夏璃不仅用偏激的手段杀光了朱家血脉,更是用着偏激的手段拉着碧霄城庙堂下水,仔细想想...若蓬门当初不曾击杀监国院修士,那么事态...根本就不会发展至如今这种程度。 直观而言便是...海澜仙王不可亵渎,若触,必死。 衙役们若是离去,罪孽也算得上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最起码在事后将一切罪责推到夏璃身上,他便可以从轻发落。 但可惜的是,罪孽的算盘注定要落空,因为对他而言几个衙役也好、几个罪孽也好,走了也就是走了,但对某些人而言...衙役也好、罪孽也好,区区核桃,想要跑到哪儿去? 对于牧人而言,牛羊在圈里,无论生死都属于自己,若是逃到了圈外...便不再属于自己。 三位衙役已是远去,且是成功、顺利蹬上了桥头,前方桥梁依是隐于浓雾之中,但对于他们而言,距离逃出生天,不过是一步之遥。 但在这一步之间,三位衙役却似在桥头见到了一颗...黑漆漆且是圆滚滚的东西。 三位衙役不知那是什么,仅见其于桥侧阑杆后缓缓滚出,且是拦在了他们的前路之上,看上去大小如猬,倒也没有丝毫可怕之处,最起码...不曾散发出丝毫让人心悸的意蕴。 不曾理会,依是疾驰向前,且在漆黑的圆球之侧瞬掠而过,亦是成功顺利的来到了隐仙桥深处,打算冲出朱家仙境之中。 但在三位衙役将要离去之际,漆黑的圆球却是发出了些许的声响... “生...我的...死...也...我的,是生死,由不得...你们?” 噗! 话音落下,即是传出一声轻响,见三位衙役突兀倒地不起,亦见本该放置在桥头供桌上的朱家老小头颅,竟是滚落在三位衙役身旁,而本该属于三位衙役的头颅,则是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了桥头的供桌之上。 六颗头颅,似于刹那对换了位置,看上去没有丝毫道理可讲,亦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核桃倒下了,不知核桃的外壳是否破碎,但也不碍嘟嘟滚动上前瞧看,且经瞧看方知...核桃的外壳的确是破了,但核桃仁...却是飞了。 嘟嘟也曾尝试将那罪孽的黑烟吸入体内,但可惜的是...任凭他如何尝试,看似轻盈的黑烟都不曾为他意愿所动。 嘟嘟不饿,却是想吃,而吃而不得的他,不禁觉得委屈极了,且是想着...自己分明做了这么多,也是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甚至是整日奔波劳碌于朱家,更是通过一面铜镜,夜以继日的、任劳任怨的浪费了许多口舌。 却是不曾想...竟是迎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嘟嘟很想哭,却是没有用于发出哭声的嘴巴。 嘟嘟很想哭,却是没有用于流出泪水的眼睛。 嘟嘟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无助,也是觉得...自己即弱小、又可怜,甚至是觉得...似乎全世界都在欺负着他。 弱小且无助,孤独又可怜的嘟嘟不禁在想,也在像人们那般许着愿望...若是核桃不需要敲壳便可以吃,且是主动飞到自己的嘴巴里,那该有多好啊。 当然,嘟嘟并没有嘴。 虽然于黑漆漆的外表上看出不什么来,但嘟嘟还是委屈巴巴的滚下了桥头,且是对着远处战斗未止的广场滚动而去。 想哥哥了,倒也不是想着哥哥肩膀上的那点吃食,而是于孤独、弱小、可怜、无助之中感受到了些许寒凉,从而想哥哥那温暖的怀抱了。 但...想要温暖抱抱的嘟嘟刚转身,便发现...自己的哥哥竟是倒在了广场之上,似是死掉了。 嘟嘟很难想象,也很难理解,弱小如若蚊蚁的东西,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哥哥欺负至如此模样? 见到哥哥倒下的景象,嘟嘟不禁加快了滚动的速度,且是跌跌撞撞的滚过狼藉的广场,来到了哥哥的身旁,对着哥哥那脏污的脸颊滚了滚,似乎想要通过撞击的方式将其唤醒,但可惜的是...无论自己如何撞击哥哥的脸颊,都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唯一的亲人,似是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不免让嘟嘟觉得...自己更加委屈,更加可怜了。 剩下的四位衙役也想就此离去,但见到三位同伴瞬间死在远方桥头后,化作了目眦欲裂的模样。就连高台之上的罪孽也是难以理解,本可以就此离去的衙役,为何莫名其妙的、毫无征兆的死在了桥头。 四位衙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是否见到了大小如猬的嘟嘟,就算得见,也绝对不会联想到...这么一个漆黑的圆球,竟能在一瞬之间击杀三位同伴。 能够联想到的仅是...尚有朱家修士隐于桥头,趁他们因即将离开朱家而心理松懈之际,对他们展开了伏击。 如果横竖皆死,不妨奋起反抗,如此方可得见生机! 只要杀了朱家女帝,咱们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四位衙役不曾用言语沟通,仅是瞬间交换眼神,便知彼此心中所想,且在意见统一之后,即是明确了接下来的方向。 灵力瞬动,灵力瞬出。 一位衙役已是抬手,触于腰间蝴蝶双刀之上。 一位衙役手掌背于身后,且凝弹珠一颗于手,且是隐晦的落于地面之上。弹珠落地,即是猛弹而起,重归于衙役之手,如此反复,至弹珠威势、速度皆至顶峰,衙役即是瞬侧身形,致使弹珠于地弹起后,正对高台之上的罪孽破空而去。 也许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毕竟无论是衙役们的小动作,还是那迎面而至的弹珠,都被罪孽看在眼中,而无论他们有着何种动作,罪孽只要微微侧首,吹灭托盘之上仅余的四根蜡烛便好。 罪孽不想沾染更多麻烦,却也非是心慈手软之辈,见弹珠破空而至,即是侧首打算吹熄蜡烛。但让罪孽不曾想到的是,对他飞来的并非只有弹珠,尚有两只毫不起眼,于侧面拍翼而至的蝴蝶。 蝴蝶已是率先临近,一只拍打翅膀飞向罪孽那端着托盘的手腕,一只则是飞向罪孽另外一侧的肩膀。仅在罪孽欲熄明烛之际,两只蝴蝶即是瞬化高速盘旋而至的蝴蝶刀,一柄插于罪孽的手腕之上,一柄则是插于对方肩膀。 托盘欲要翻落在地,但也仅是辞于罪孽之手,即见两柄蝴蝶刀竟是瞬辞伤口,且于半空再度化蝶抓于托盘两侧,不仅将其稳定于半空,更是带着托盘向远处飞去。 罪孽见状大惊,因为他很是清楚,规则形的灵力特性一旦被人破解,便只能任人宰割。虽然惊讶,却也未曾放弃,而是打算正对托盘追击而去,而且未曾追上也是无妨,只要将那托盘打翻在地,致使四根蜡烛熄灭即是他的胜利。 罪孽欲追,但一旁如若风雷横空的弹珠却是瞬临,亦似光影闪烁般在其脖颈间瞬闪瞬逝。 啪!弹珠瞬间贯穿罪孽脖颈,可见碗口大小,且是前后通透的血洞在其咽喉乍现,同时更有劲力散发,致使罪孽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而去。 罪孽仰倒,即将倒地,却也未曾放弃挣扎,而是于仰倒一瞬而抬手,拔起身旁那似若烛台的长剑并经甩手而掷,使其在空盘旋的同时,亦是对着蝴蝶带走的托盘横飞而去。 只要击中托盘,蜡烛必然落地,四道烛光亦是必熄无疑。 啪!长剑惊风,托盘瞬翻,四根蜡烛亦是散落而下,欲要落至地面。但在尚未触地,其上火焰未熄之际,却见数道弹珠竟是再似风雷而至,且是毫无悬念击在了蜡烛末端之上,使其蜡身瞬化齑粉的同时,亦使烛芯化作丝线掉落而下,不过却因弹珠所携劲力而改变方向...正对高台之下坠去。 “天真!弹珠极速,且是威力十足,如何能够拯救这易碎、易熄的蜡烛?” 本是温润似水的罪孽,见状后不仅瞬化癫狂,似是嘲笑着四位衙役的天真,也似在嘲笑着四位衙役的愚蠢,甚至是嘲笑着四位衙役的痴心妄想。 蜡烛瞬破,烛芯瞬熄,仅见四根冒着些许余烟的丝线当空而落,而远处的四位衙役也是身躯皆软,倒在了地面之上。不过...在衙役们倒地前的一瞬,还是得见一位衙役瞬掷铃铛辞手,且是正对那烛芯将要落地之处而去。 铃铛有四,似若杯盏,上宽下窄,似是小小的古钟,材质本是黄铜,不过此刻却呈赤红,如若烙铁般的...赤红,亦是鲜血般的...赤红。 铃铛非是车轮,落地却也因高速旋转而迅速滚动,而滚动起来因其形状而呈现出了弧度,似若四只有着自主意识的赤红老鼠,于迂回间正对高台之下,那四道烛芯将要落地之处而去。 蜡烛虽熄,但烛芯之上却依旧保持着余温,余温若是再经升高,即可使其重新燃烧,也许罪孽灵力加持过的蜡烛需要鲜血去引燃,但...无论是高温还是鲜血,那于地滚动而至的铃铛中,皆是具备。 啪!四个铃铛瞬临,亦于临近一瞬即将四根烛芯接入其中,而在接住之后更经旋转滚动猛撞于一旁台阶之上,不仅瞬弹而起,亦是飞到了罪孽的视线范围之中,致使罪孽那满载讥讽、嘲笑、癫狂的面色,瞬间化作了震惊、不解、不可置信的模样。 仅在铃铛弹起一瞬,即见微弱的火苗竟是再度于中燃起,也许在铃铛落地之际,火苗便会再度熄灭,但...在铃铛尚未落地之前,四位衙役即是迅速赶至。 不曾去接那将要落地的铃铛。 而是将那刚刚起身的罪孽,视作首要的攻击目标,毕竟只要罪孽身死,那蜡烛也好、烛芯也好、火苗也好,其上的灵力特性便会消散。 弹珠十二道,蝴蝶刀两柄,青铜古钟在手,尚有罪孽所立之处更是化作了赤红滚烫,如若烙铁般的模样... 欺凌 四个装有烛芯的铃铛终是落地,不过在落地前的一瞬,罪孽即是倒地,且化丝丝缕缕的黑烟渐消渐散。 是四位衙役赢得了最终的胜利,罪孽这规则形的灵力特性看似弱小的紧,但是强是弱,只有四位衙役才会知道。 啪啪...! 正当四位衙役认为战斗结束之际,却闻四道惊风声响于森罗大殿内瞬间响起,亦见四道寒芒于殿内万千烛光皆熄之际辞门而出,且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们的身躯之上。 四人垂首,对着身躯瞧看而去,仅见寻常木匠所用的锤、凿、锯、锉四样工具,竟皆似兵器一般,插在了他们的身上。 给予的,便要偿还。 得到的,便要返还。 对于夏璃而言,无论是给予的还是偿还的,无论是得到的或是返还的,多是体现于利益之上,而利益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钱银。 但对罪孽而言,却并非如此,给予的一切都要偿还,得到的一切都要返还,若是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偿还、返还,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或者直观来说便是...用命偿还。 例如说...此刻罪孽之形的夏璃虽未现身,却是给予了四位衙役一定程度上的伤害,若四位衙役在一定时间内不曾将这份伤害返还给夏璃,四人便要死。 直观而言即是...回合制,也许这一概念不符合当下这个时代,但也的的确确是如此。 虽然在外看来很是简单,但四位衙役对此却是不以为然的,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无从知晓夏璃的灵力特性是什么,仅是将身上的四样工具当做了可笑的武器,也是将自己所受之伤当做了无伤大雅之伤。 四位衙役于淡然中拔下身上的工具,且是对着黑漆漆的森罗殿内瞧看而去。 原以为,掷出这四样工具之人一定会露面,却是不曾想...四人纵在门外站了片刻,也不曾等到对方出现。 在等什么呢? 掷出武器后,为何不曾现身呢? 看似没有丝毫道理,但实际上却是...罪孽之形的夏寒,根本就不想给四位衙役将伤害返还的机会,或者说...根本就不想给这四人达成“回合制”的机会。 啪啪...!四道轻声。 啪啪...!四道脆响。 轻声是衙役们倒地的声音,脆响是锤、凿、锯、锉落地所传之声。 四位衙役就此死去,看似合情合理,但对于衙役自身而言,却是死的不明不白。丝丝缕缕的黑烟于四人身躯中飘散而出,若是来日再度占据新的载体,相比也无法理解今日...为何会莫名死去。 于四位衙役倒地之后,即见二人同出森罗殿,且是同立于森罗殿前的高台之上。 一为夏璃,一为蓬门。 夏璃虽是成为了女帝,亦在这共鸣形的近源世界中化作了罪孽之形,却与往日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此刻的她已是褪去了华贵的装束,似是又回到了往日...于浮淤巷中生存时...粗布麻衣裹身,不见鞋履裹足的模样,纵是发钗,也由黄金化作了木质。 夏璃立身高台之上,不曾看向台下,而是看向了远方隐仙桥之处,似是等待着新的敌人前来。 正如夏璃所想,的确有新的敌人前来,或者说...这所谓的新敌人,其实早已来到了小世界中,只不过是始终隐于桥上浓雾中不曾出手而已。 是君开,是先后失去了十二位下属的君开,此刻正隐于浓雾之中,见下属尽数死去之后,倒也不似英雄一般前来收拾残局,而是...见势不妙,缩到了浓雾深处,亦是离开了朱家小世界。却也不知是有着双拳难敌四手的自知之明,从而搬救兵去了,还是劝说监国大人从长计议去了。 “恭喜,看来你已经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结果,毕竟你这载体,着实不错。”罪孽之形的蓬门在旁,微笑而言。 “大家归属同源,似乎也没有必要这般惺惺作态。”罪孽之形的夏璃不曾侧首,仅是遥望远方,傲然而言。 “的确如此,也许只要我将你击杀在此,便可以将一切罪责推到你的身上,到时候...我依然是我,不仅可以继续做庙堂中的仙人,甚至可以通过剿匪之举,青云直上。”蓬门不曾虚伪,而是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心中所想。 “所以说...一开始引导我这位宿主的,便是你了?”夏璃侧首,余光斜视蓬门而言。 “什么引导?”蓬门不解,故而反问。 夏璃不曾作答,仅于翻手间取出铜镜一面,且是丢给了一旁的蓬门。 蓬门看着手中的铜镜,纵经翻来覆去的瞧看,也不曾看出什么,仅是莫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在暗中谋划了一些,从而利用你的这位宿主,致使事态发展至今,最后再稳收渔翁之利?” “不对劲...如果真是如此,你完全没有必要收下我送出的钱银。如果这一切都是你在策划,那么你应该对我的灵力特性知根知底才对...”夏璃轻声而言,且至此刻也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特性依旧作用于蓬门身上,而蓬门的生死,也依旧在她一念之间。 “那会是谁?”蓬门似乎也是感到了些许的异常,仔细想想...一个浮淤巷的小姑娘,且因双腿有疾,不具太多眼界以及处事经验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朱家?若说没有人在背后谋划、引导,蓬门也是不大相信的。 “当然是我...” 沙哑,却又透露着一股明显稚意的声音,于狼藉之上瞬起。 声音虽是不大,却也传至夏璃、蓬门耳中,致使二人皆是顺声而望。 周身血肉已至模糊,鲜血泥污已覆满面的霖安,竟是再一次于广场之上缓缓起身。 血污虽是满面,却也不遮无比欢愉的模样,而欢愉之中亦是散发着些许迷茫,似在迷茫着...自己怎么会以这种姿态降临于世上。 迷茫没有结果,但霖安却是抬起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满是血污的手指放置于唇边。 待手掌落下,那神色却是瞬间凝固,嘟嘟仿佛想到了什么,似是觉得这张嘴似乎不够大也不够多,毕竟嘴巴这种东西,长大越大,吃东西的速度便越快,长的越多,吃的东西便越多。 满面欢愉瞬间化作了狰狞之色,而狰狞深处所蕴藏的,则是因欲望未被满足而产生的...不满。 “你是谁?”远处蓬门似是看出了端倪,知道此刻呈现于他眼前的,不再是当初那满载正直的少年。 “是少年内心的罪孽么?”夏璃猜测,毕竟霖安当下的状态就像是他们这般...身躯依旧是身躯,不过身躯中的罪孽却是成为了主导。 “谁...?你...是谁?”嘟嘟翘首看向远处高台之上的蓬门,倒也不是反问,仅是单纯的重复着蓬门所说之言。似是理解,似是不解,不过还是开口道:“地...地上蚂...蚂蚁的思...思想中,是没有人...人这一概念的。” “你是想说...对你而言,我就是那地上的蚂蚁,纵是对我解释万般,也不过是对牛弹琴?”蓬门讥笑而言,虽是猜测眼前的霖安已被自己心中的罪孽所侵蚀、占据,却也未曾将其放在眼中,仅是下意识的将其当做初生的罪孽,或者说是...不畏虎狼的初生牛犊。 “不...不是我想说...是事实即是...如此。不过...不过也没...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是他,我从未想过用过程去奠定结果,也从未想过用言辞去向现实做出辩驳。我更喜欢将那必然的结果以及那难以辩驳的事实呈现于人们眼前,让人们提前感受到绝望的同时,也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人们切身感受到...无论是结果还是事实,都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辩驳的。” 嘟嘟说了很多,言辞间依旧是结结巴巴的模样,而声音也是沙哑且稚嫩,听上去就像是刚刚学会开口讲话的孩童一般。 “大家同为罪孽,便不要继续在此浪费口舌了,在罪孽的世界中,讲的仅是成王败寇,无论是善恶对错,都是由胜利者所决定的。”蓬门蹙眉,且凝疾风在手,似是不想听嘟嘟废话,并打算将其尽快斩杀于此。 “同为罪孽?不...不...不...请你不要这么说,因为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我与你们这群废物是一样的。” “哦?难道你我之间有着不同之处?”蓬门好奇询问,似想通过彼此间的不同之处来推断出,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否与他同为罪孽,若不是...又会是什么? “我...我与你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嘟嘟依是淡然而言,且似天真无邪的说着,不过言辞至此却是瞬作停顿,致使本是淡然的面色瞬化狰狞与癫狂乃至高傲,亦于狰狞与癫狂中用着无比放肆的声音说道:“我要整个世界都对着堕向前进,也要将所有生灵陷入无明的深渊!而不是整天他妈的利益!利益!利益!只有废物才会将利益挂在嘴边!身为强者!要有崇高的理想!要有无上的意志!要有伟大的理念!以及坚定不移的!无与伦比的!至高无上的!信仰!” 嘟嘟就站在广场之上,不曾站在高高的山岗,不过却于言辞间高举双手、放声呐喊,看上去就像是...当初某人站在城门洞前,用着言辞煽动百姓之人那般。 或者说...无论是最初的欢愉,或是面上的狰狞与癫狂,甚至是脸上的高傲,都能在往日所遇之人身上见到。 亦或者说...这一切的表情,一切的模样,甚至是讲话的语气,乃至肢体的形态,都是嘟嘟于往日故人身上...学来的。 说的话很是动听,但可惜注定不会被理解,而且蓬门也是越发笃定,嘟嘟不是疯了,就是不畏虎狼的初生牛犊,似乎尚未理解当下局势与处境。 蓬门不再理会嘟嘟,而是侧首看向夏璃,且是开口道:“朱家之事已是告一段落,咱们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如何?” 夏璃不曾理会嘟嘟,仅是浅笑而言:“如此最好,毕竟只要我不死,你留在这里也不会得到太多利益,但是...我的宿主似乎并不想让你离去,毕竟...她的哥哥似是死在你的手上。” “她想报仇?还是想要利用我继续对付外敌,从而稳固自己碧霄城女帝的地位?”蓬门反问。 “嗯...”夏璃思索,且经思索过后方才开口:“似乎两者皆有,毕竟两者之间并无冲突。她的想法是...待扫平外敌之后,再利用自己的灵力特性杀了你,或者是假借敌人之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过河拆桥、驱虎吞狼,你这位宿主倒是狠毒的紧...” “呵呵,人类嘛,讲的不就是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也许事情不会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简单,但也未必会似人们想象中那般复杂。 对人而言,当下局势复杂的紧,例如说局势似若三方制衡,蓬门想要利用嘟嘟之手击杀夏璃,且在事后将一切罪责皆尽推到夏璃身上,而夏璃则是打算利用蓬门去对付嘟嘟,乃至之后所有的外来敌人,逼迫庙堂不得不对她进行招安,从而稳坐碧霄女帝之实。 对于罪孽而言,当下局势却是简单的紧,例如说...一切利益都是建立在生命这一形式之上的,若是命没了,再多的利益也没有丝毫意义。虽然夏璃身上的罪孽利用灵力特性支配着蓬门身上的罪孽,但无论支配与否,二人至此皆是合作关系,无论嘟嘟实力强弱,皆是二人的外敌。 利益嘛...总要在消灭外敌以及稳定局势之后,再作分配。 “和风细雨!”蓬门于高台之上瞬动,仅是瞬扬衣袖,即使八方风云变幻,可感和风渐起,亦见苍穹云聚,致使和风细雨似因蓬门呼唤而至,正对嘟嘟吹拂、倾淋而去。 嘟嘟见状无动,依是立身于广场之上,虽是身处低处,却也化作傲然模样且呈蔑视之形。 任凭和风吹拂周身,致使身躯渐至苍老,亦似枯木至朽,且于边缘处风化成沙。 任凭细雨倾淋周身,致使身躯渐至腐蚀,似因酸雨融化,且是逐渐化作溃烂之形。 “高估他了么?”蓬门依是立身高台之上,见嘟嘟此刻消融,不免觉得对方气势虽是十足,但实力却是过于弱小。 啪! 正当蓬门认为战斗一经开始便是结束之时,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竟是自后而来,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虽未转身回首,蓬门却是大惊,且因下意识回首一瞬而得见...嘟嘟正一手拍着他的肩膀,一手高举铁球过顶,对着他迎面门挥落。 砰! 铁球瞬落,猛击于蓬门面门之上,亦在落于面门一瞬即是炸裂,致使火光伴随冲击肆意宣泄。火光未散,却见蓬门身形横飞而出,待至落地方见其面门已是化作血肉模糊,漆黑的鲜血伴随洁白的牙齿,更是拍打在地,散发声响。 “是...是帆船的炮弹!这不是轻舟的能力吗?”蓬门未死,落地即是迅速起身,且是不可置信的对着高台之上的嘟嘟瞧看而去。任凭他如何猜想,也是难以理解,自己下属的灵力特性,为何会出现在眼前少年的手中。 一旁夏璃亦是震惊,不过却是震惊于嘟嘟如若鬼魅般的移动方式之上,而且她可以笃定,嘟嘟绝非是利用极速来到蓬门身后,而是利用着某种规则,或者说是...灵力特性。 见对手不凡,夏璃即是在旁瞬掌锤、凿入手,欲要将其掷出的同时,自身亦凭极速向后退去,似是打算在伤及嘟嘟的同时与其拉开一段距离,致使对方难以达成“回合制”这一概念而瞬间死亡。 但可惜的是,莫说嘟嘟是否对夏璃的灵力知根知底,纵是不知,也绝不会给她出手或发动灵力的机会。 锤、凿尚未辞手,即见无数寸长锋刀,于锤、凿之柄上瞬出,不仅贯穿了夏璃的手掌,更是利用这密密麻麻的锋刀,将锤、凿固定在其手中。 “春风化雨!” 高台之下,蓬门抬手震袖,致使和煦之风于两袖中瞬起,且于半空化作道道雨滴,而雨滴又在半空化作道道无色飞针,如若暴雨般正对嘟嘟横空倾淋而去。且在暴雨横空之际,蓬门更是化身光影游走于狼藉广场之上,不仅断绝了嘟嘟再度出现自己身后的机会,更于疾驰之际掌控清风不断起于两袖之中,化雨、化针、似潮、如浪,正对嘟嘟倾淋无驻。 会躲! 在蓬门看来,飞针万千如潮难挡,嘟嘟一定会尝试躲避,也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像之前那般莫名消失。但让蓬门不曾想到的是...面对自己的春风化雨,嘟嘟不仅未曾躲闪,更是并拢双腿、抬起双臂,于高台之上呈现着拥抱世间一切美好、悲苦、温暖、寒凉的模样。 噗噗噗...!没有丝毫悬念,仅在刹那,嘟嘟即是化作了如猬的模样。细小的无色飞针不仅遍布于周身,纵是面门、天灵也是满覆,且从入体的长短来看,不仅根根入肉,更是贯穿骨骼,伤及肺腑。 奇怪的一幕,不禁让蓬门瞬间驻足,且是对着嘟嘟瞧看而去,倒也不似之前那般认为战斗已是结束,因为他已是清晰得见...飞针纵是万千,且是根根入体,却也不曾让嘟嘟流出丝毫鲜血。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蓬门身上的罪孽毕生难忘,甚至是颠覆了他的认知,亦是让他怀疑起了此方天地的真理。 仅见遍布于嘟嘟周身的飞针,不仅未曾被其拔出,反而是被其...吸入了体内,且是融入了血肉、融入了骨骼、甚至是融入了脏腑。万千飞针入体,不仅使嘟嘟周身伤势皆复,更是让远处的蓬门清晰感受到...灵力与劲力,正于其体内源源滋生,且是如潮汹涌、似浪澎湃。 看上去...就像是飞针不是插在了他的身上,而是主动飞到了他的口中,且在入口一瞬,即是化作了养料,从而壮大自身。 这种能力并不足以让蓬门身上的罪孽震惊、畏惧,让他感到震惊、畏惧的是...嘟嘟至此,最少也是展露出了三种灵力特性。 而此方天地的规则、律法、大道、铁律,即是...一种生灵仅可掌握一种灵力特性。 “疾风骤雨!”虽是震惊,但蓬门却也未曾忘记自己正深处战场,仅在刹那即于广场之上振袖高呼,且在话音落下一瞬即见其身形瞬化疾风而动,且似骤雨般与广场之上留下万千残影。 蓬门似若之前老不死的罪孽那般,化身千百乃至近万,而位处中心的也依是霖安的身影,只不过此刻这道身影,已是由嘟嘟所掌控。 不一样的人,自然也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任凭蓬门化身万千,嘟嘟却也仅是微微抬脚,将本是属于霖安的灵力凝聚于脚掌之上,且在落地一瞬即见...引力如环,向外扩散,每当扩散一寸,地面即是崩碎、塌陷一寸。 仅经刹那,引力环即似涟漪扩散至远方,不仅使八方残影与地面同碎,亦使百丈大地深陷如渊,唯森罗大殿所在之处尚好,却也如若巨大梁柱立于嘟嘟脚下,亦是立于深渊正中。 仅是一脚,广场即无,而蓬门已是深陷于如渊深坑之中,此刻狼狈起身,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周身整洁、正气凛然,而是化作了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模样,且是翘首,用着无比畏惧的目光对着嘟嘟仰望而去。 “狂风暴雨!!!” 虽是畏惧,却也再度呐喊,亦于深坑之中高举双臂,致使八方疾风乍起,以嘟嘟所在之处为中心开始高速旋转,致使龙卷狂风仅经刹那即是瞬成。龙卷狂暴,不仅充斥在百丈深坑之内,更似化作擎天立柱,散发着卷八方、碎山河,似要重开寰宇之威仪。 万千宫阙,尽数随风离地而起,且在离地一瞬即化碎石瓦砾融入了风暴之中,而这也是让青色风暴瞬化黄褐,宛若沙尘随风化龙,绞灭其中的一切。 蓬门、嘟嘟,同立于风暴中心,前者不断压缩风暴大小,似是打算凭此将嘟嘟绞杀在内,而嘟嘟亦是清晰得见,四周随风而动的万千碎石瓦砾,正对自己不断靠拢。 万千碎石未临,却见三寸短刀瞬起于嘟嘟之手,其大小不过数寸,与声势浩大的风暴相比即是可笑,其数量唯一,与风暴之中的碎石之数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不过却见...这看似可笑的短刀之上,竟是瞬凝漆黑罡气。 刀长三寸,罡气自然也仅是三寸,不过在嘟嘟斩出一瞬,却见刀长依是三寸,但罡气却是瞬间延伸,于三寸瞬化万丈,不仅瞬分暴风龙卷,亦斩无数碎石尽化齑粉。 纯粹的漆黑,于风暴之中乍起,上达天际,下至幽冥,宣而未散,致使原本黑暗的天地瞬化无明,似是驱散了、斩杀了世间的一切光明。 是刀罡,是意志所成的刀罡,是漆黑的刀罡,亦是漆黑的意志,不知漆黑代表着什么,却知此黑不仅胜墨,更可于此方天地谓之纯粹。 纯粹的思想,纯粹的意志,纯粹的理念,纯粹的信仰,似乎嘟嘟的一切,皆是纯粹的。似若人见食物,无论是否饥饿,无论是否能够选择,都会下意识的且是发自本能的去想...好不好吃,能不能吃,自己该吃多少,食物的味道是否与自己所想相同,若是吃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若是不吃是否会被他人吃掉...等等一系列问题。 但嘟嘟却是不同,所谓的吃,就是单纯的吃,不会产生任何与“吃”这一概念相违背的想法。吃,就吃的开心、快乐、肆无忌惮,不要多想,不去多想,也无需多想,一切行动皆是为了达成“吃”这一概念,以及“吃到”这一结果。 一刀,天地似若重归混沌,而混沌亦是持续了足足一刻方停。待天地复明,待烈阳重现,待苍穹重归蔚蓝,嘟嘟...依是傲立于森罗殿前,而蓬门则是一动不动的倒在了深坑之中,可见其半身在左,半身在右,彼此不仅相隔百丈,更有大量的黑烟于中飘荡而出,直上苍穹消失不见。 蓬门身上的罪孽已被斩杀,不知来日是否会找到新的宿主,但对于嘟嘟而言却是...分明就在嘴边的核桃,竟是当着他的面飞走了,而且他竟是对这区区核桃,没有丝毫办法。 夏璃 不是太过于肥美的鸭子飞走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亲手养育至最为肥美的那一只尚在身旁。 蓬门身上的罪孽已是死去,而嘟嘟则是将目光放在了一旁夏璃的身上,对于他而言,夏璃才是最美味的,毕竟是他...亲手培养至如今这般模样的。 “为什么?”夏璃狼狈起身,亦于惊惧之中不解而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嘟嘟稚声,自言自语,似是不解这简短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却因往日在霖安身边听到过太多次而多少能够理解,而多少能够理解的嘟嘟则是再度开口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啊...想一想...让我们来想一想...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在没做的时候便会有人问,你为什么想这么做?一个人正在做一件事,在做的过程中也会有人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人做成了一件事,还是会有人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更可笑的是...一个人不想去做,不曾去做,甚至根本就无心去做,竟然还有人会问...你为什么不去做?” “妈的...”嘟嘟说了许多,似是厌倦了长篇大论,也似因长篇大论而恼怒,故而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不似他,我做事不需要那般多的原由,也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与感受,我只在意我自己,一件事就在那里,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哪里来的...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夏璃心中惊惧更甚,因为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嘟嘟似乎并不是霖安心中的罪孽,而是...更高层次的东西,而嘟嘟接下来的一番言论,也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老鼠的世界里,是没有猫这一概念的,牛羊的认知当中,也不会有虎狼之说。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危险与否,而你...只需要知道,我很危险就是....而对我而言,你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保持着敬畏之心,任我宰割便好。” 仅在嘟嘟话音落下,夏璃即是抬手,于刹那间掷出尖锐锉刀,使其化作寒芒一道,正对嘟嘟迎面而去。 噗!嘟嘟不曾躲闪,亦是提不起丝毫躲闪的兴趣,哪怕对夏璃的灵力特性知根知底,也是未曾将其放在眼中。而夏璃得见锉刀刺中嘟嘟肩膀,面上不禁瞬生喜色,且经刹那即是向后退去,似是打算与其拉开一段距离,但... 也仅是退后一瞬,嘟嘟即似闪烁,凭空消失于夏璃眼前,亦是莫名出现在夏璃的身后。 啪! 夏璃,撞在了嘟嘟的身上。 嘟嘟,抬手搭于夏璃肩膀之上,从而稳住了对方那略微失衡的身形。 夏璃翘首,却也不曾看向嘟嘟,而是看向了对方那渐起,亦是高扬过顶的手掌,于此刻似是不解...为何要将手掌抬起。 噗!虽是不解,但在手掌落下一瞬,夏璃方才知晓...对方之所以会将自己扶稳,并非是出于好心,而是打算...将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儿扶正,如此...方才便于处理。 手掌落下,似若锋刀,瞬间斩断了夏璃的臂膀,且待手臂离体一瞬,亦见嘟嘟手掌似化解牛之刀,在其四肢根处轻抚而过。 似若清风抚体,不曾感受到丝毫疼痛,也未曾感受到丝毫不适,但在嘟嘟落下那似若解牛之刀的手臂后,却是再度抬起了那轻抚于肩的手掌,且似吊靠牛羊的钩锁,死死的卡在了夏璃的脖颈之上。 噗!随着一声轻响,夏璃便似真的悬挂于嘟嘟的手中,见其四肢离体落地,亦见漆黑鲜血喷洒四溅,但...夏璃却也不曾挣扎,哪怕知道大势已去,却也不曾畏惧什么,因为在她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找到新的宿主,从而重获新生。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夏璃嘶声而问,亦是不解而问,因为在她看来,无论嘟嘟对自己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杀了她,嘟嘟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意义...并不是所有事都有意义。”不知为何,嘟嘟竟是说出了这似曾相识的话,不过他似乎并不认同,故而再度开口道:“但...我却永远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一切行动、一切举措、一切过程、一切方向、一切言辞、一切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必然的结果。而所谓的必然,即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也一定会是必然的。” 不知夏璃是否听懂嘟嘟所说,不过却也没有询问的机会,仅见嘟嘟微微抬手,即唤青鸾于远处瞬至手中。 单手提着夏璃,单手刺出青鸾,致使长枪瞬穿夏璃残躯,而夏璃的残躯也是挂在了长枪之上。 夏璃身上的罪孽未死,却也相距死亡这一概念不再遥远,不过嘟嘟却是有些迷茫,迷茫于...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其实你根本就无需迷茫,因为只要有我们在你身旁,你便永远不会偏离那原有的道路。” 熟悉的声音,于身后传来,待嘟嘟转身回首方才发现,梓娴竟是不知于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啊...是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讲话,都能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欢愉,但我...却又不知这份欢愉从何而起。”嘟嘟迷茫相问,似是很难定义梓娴。 “你之所以会感到欢愉,是因为...相比于用仁义道德束缚你,我更偏向于用胸怀去包容你。也许嘟嘟做了许多世人难以接受的事,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依会如此,但我却是不想与你讲述任何大道理,更不想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谴责你,甚至不会用着合理或偏激的手段去改变你。” “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没错,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你的身上感受到欢愉,不像我的哥哥这般,总是被心中的善良正直所束缚,从而让我满腔厌恶。”嘟嘟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亦是轻抚着霖安的脸颊。 “可他还是你的哥哥,也始终是你的哥哥,不是么?”梓娴上前,虽依是邪魅之形,却也温柔抬起手掌,伸向了嘟嘟。 “我讨厌他,讨厌他的一切,但是...他却给了我任何人都不曾给过我的温暖...我是贪婪的,也是自私的,我想贪婪的占有这份温暖,也想让这份温暖随我长存,所以在讨厌的背后,恰恰是无尽的爱意。”嘟嘟将挂有夏璃的青鸾插在了一旁,随后亦是抬起手掌,且使指尖触于梓娴的指尖之上。 两只手掌触在一起,两只手臂似若搭起的桥梁,对接在一处。 漆黑且粘稠的物质顺着霖安体表渗出,且似流水渐渐聚于霖安肩膀,最终化作了漆黑如猬的圆球模样,而这如猬的圆球亦似滚过桥梁一般,于霖安肩膀滚到了梓娴的掌心,亦是在梓娴温柔的怀抱中,离开了朱家,离开了战场。 梓娴对嘟嘟的温柔,是真的。 因为梓娴很清楚,若是自己不曾来到霖安身边,那么对霖安好的,也只有嘟嘟了。 战场局势已定,残局当由霖安来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同时这个结局也不会过于偏离命运的轨迹。 随着嘟嘟离去,霖安即是悠悠转醒,且托嘟嘟之福,不仅让加身的罪孽尽数消失,更是让周身伤势得以恢复,甚至体内的灵力也是恢复至充盈的状态。但让霖安不解的是,夏璃竟是将死,且是不知被何人“挂”在了青鸾之上,且在见到深陷数十丈的广场之后,更是茫然的想着...自己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题没有答案,霖安仅是下意识的猜测...一切皆是梓娴的手笔。 虽知其强,却也不敢想象,竟是强至如此模样,不过想到罪孽那不合常理的手段,似乎也就释然。 丝丝缕缕的黑烟,于夏璃周身飘散而出,且似缠绕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同时更有罪孽的低语,瞬起于耳畔。 “这个世界是没有善恶之分的,有的仅是强弱之别。” “人们总是喜欢将强者当做善良的,也会下意识的将弱者当做十恶不赦的邪恶之人,而在人们的眼中,贫富,即是衡量一个人强弱的标尺。” “人们喜欢追捧富有之人的一掷千金,却是嘲笑穷苦百姓的长路拾遗,人们不会去过人富人掷出的千金从何而来,也不会过问穷人所拾之遗是否属于他自己。” “所以...想要受人追捧,受人重视,受人爱护,受人关怀...便要学会...而不是...” 是三观不正的话语,故而在霖安耳边断断续续,那不是应该散播的理念,也不是应该拿出来谋取利益的东西,故而霖安下意识的将其...过滤。 随着罪孽的低语声响起,战斗至此便是结束,最起码在近源世界之中的战斗已是结束。而在战斗结束之后,霖安也是散去了近源世界,致使八方景象如若画卷收起,亦使遍地狼藉、破碎不堪的朱家仙境,恢复成了之前...万千宫阙如林而立的庄严、堂皇且是满载威仪的模样。 十位衙役分散于广场、桥头之上,朱家修士也是遍布于无数殿宇之间,且皆是呈现着一脸茫然的模样,尚有些许悔恨浮现于面,似是悔恨着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蓬门如旧,正气凛然的傲立于广场中央的道路之上。 夏璃如旧,如若小家碧玉般端庄立于霖安身前,而本是插在身上的青鸾,也是掉在了一旁。 “你...是谁?又为何至此?你...要与我为敌?”夏璃看着身前的霖安迷茫而问。 问题很是尴尬,因为于客观角度来说,霖安本就没有与夏璃为敌的必要,毕竟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而尴尬的问题也是让霖安小脸一红,且是腼腆而言:“我叫霖安,至此仅是为了阻止你,从而保全城中百姓。” “阻止我?保全百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而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夏璃依是迷茫而问,似是无法理解眼前陌生少年所说之言,而这...也是实际上霖安与夏璃的第一次见面。 依旧是尴尬的问题,因为于客观角度来说,碧霄城百姓无论是生也好、死也好,是苦也好、是甜也好,与霖安这个穷苦少年都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城里的百姓好了,霖安不会得到任何直观或间接的利益,城里的百姓过的不好,霖安也不会损失、失去任何东西。 “没有关系,我...好像是在多管闲事,可闲事若是不管,我...便会寝食难安。也许旁人在此未必能够理解,若是你...一定能够理解,毕竟你有没有双腿,与夏寒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霖安泪目,却也依旧直视夏璃,虽有揭人伤疤的嫌疑,但也是委婉的诉说...如果世上没有多管闲事之人,如果人人皆是冷漠,那么遇到困难之人又当如何呢? 不曾表达的太过于直白,毕竟无论是蠢笨的霖安,还是爱管闲事的霖安,都不曾将自己想的太过高尚,也不想将自己说的太过高尚,毕竟若是想的多了、说的多了,自然便会成为那副高尚的模样。那不是霖安想要看到的,那样的人也不是霖安想要成为的人,不过此刻...却也委婉的道出了愿意伸出援手之意。 “呵呵...这世道可真不公平,在我与哥哥经历苦难之时,没人对我等伸出援手,等我们死在苦难之中后,那帮人渡过难关、战胜苦难的人,便是出现了。”夏璃不曾因霖安揭伤而动怒,仅是用着自嘲的话语,对霖安做出了莫大的讽刺。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我能来的早一些,如果我能与你们早些相遇,事态未必会发展至如今这幅模样。” “呵呵,你可真是可笑。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并未搞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不过我却不怪你,因为这是你我初次相遇。不过我还是请你想上一想,就算你能与我们早些相遇又能如何呢?我的哥哥便无需早出晚归的做工?我的哥哥便不会沦为世家与庙堂博弈的棋子?还是说你能说服这可笑的朱家,不再对城里百姓做出欺凌之举,或者说...你能让我生出双腿?还是说...你能让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在嘲笑我们兄妹?” 霖安沉默,似在遐想,遐想...夏寒与夏璃的过往中若是多了他,他又能为这对兄妹做些什么?虽是遐想万般,但纵经万般遐想,霖安也想不出任何帮助这对兄妹的方法。 “没有意义的...此间诸事,皆由人起,却又不由人定。也许让事态发展至今的,并非是你我,而是这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以及我那可笑至极的人生。” “如果...”霖安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话未辞口,即是被夏璃打断。 “没有如果!你要知道,你见到的我,不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我,而是十八载岁月累积沉淀至今的我。是十八载岁月的经历,是十八载岁月的历程,是十八载岁月的洗礼,是十八载岁月的成长,且经每一分、每一秒的沉淀,方才塑造出了此时此刻的我,你要知道...坏就是坏,好坏不由过往经历而定,仅由所作所为而论!有些人,有些事,没得洗的...” “也许我是肮脏的,也是不堪入目的,更是卑贱龌龊的,甚至是人们口中万般憎恨的邪魔外道,也是那十恶不赦的狡诈恶徒。但那些似乎都并不重要,也许正义如你也该想一想,让一个目不识丁且是不具一技之长,甚至是在兄长死后无依无靠的女子,如何呢?呵呵...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美好理想,也有太多太多的美好话语,但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是美好的,注定不会降临在城市边缘的寒巷之中,也不会被住在那里的人们所拥有。” “寒窑无理想,穷苦无远方,其实有没有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什么人没有腿,而那没有腿的人,又身处于何方。” 夏璃说了很多,而霖安也是耐心的听着,远处的衙役们也是聚集而来,且与朱家修士站在了一起,聚集在高台之下的广场之上,无一不在翘首,对着夏璃瞧着、看着,也似霖安这般,于沉默中听着。 “隔壁的藕丝...织成了布。”霖安低着头,小小声的说着。 “什么?”夏璃微微侧首,万般不解的问着。 “就在你...就在咱们家的隔壁,有着一位姑娘...”霖安红着脸傻笑,且将隔壁春水的事迹讲给了夏璃听,且说讲述过后更是开口道:“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未在意过。也许你不是春水,也注定做不到春水那般,毕竟如你所说那般,十八载岁月的沉淀,注定不会让你成为另一个春水,不过...无论是美好还是理想,都不会主动找上人们,因为它们...素来是被主动的人们所找到。” “噗...呵呵...哈哈...”夏璃听闻不曾辩驳些什么,仅是掩口、捧腹而笑,却也非是不信霖安所说,也非是嘲笑霖安的天真,而是嘲笑起了自己,嘲笑起了自己的命运,且在一番嘲笑过后更是开口道:“也许你是对的,而我...大抵是疯了。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自己于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我却是想起了那一天...哥哥掉了一文钱。铜板落地滚动,且是滚过了半条熙攘的街路,我趴在哥哥的背上瞧着长街,而哥哥则是弯腰垂首的追赶了半条街路。” “半条街路么...”霖安微笑,笑的不是那般美好,笑的更是略显苦涩。也许对于常人而言,半条街路...不过是四个字而已,于口中道出,也不过是寥寥音节。但只有真正走过这“半条街路”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路有多么的长、多么的累、多么的苦,更何况还要在熙攘之中...弯腰垂首。 “贫寒如你,自然也就会知道,于熙攘之中弯腰垂首会面对些什么。是嘲笑,是讥讽,是鄙夷,是肆无忌惮的蔑视,而在种种恶意之下,弯腰垂首的那一个,自然也就成为了最为荒唐,最为可笑的那一个。但仔细想想,哥哥也只不过是想要...将掉在地上的、本是属于自己的那一文钱铜板捡起来而已。钱,并不好笑,捡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并不可笑,追赶半条街路也并不值得人们去笑,但他们却依旧在笑,你觉得...他们在笑些什么呢?”夏璃轻蔑而言,言辞之中更是充满了讽刺之感,似是在用轻蔑的态度,讽刺着整个世界。 “钱...只有一文,为了一文钱弯腰垂首追赶半街的模样,才是他们的笑料。”霖安垂首,纵是不愿承认,却也想不出丝毫反驳的话语。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但我却发现大家都在笑,而且不仅是笑,更是笑的开心,笑的灿烂,也许我正是不想再被人嘲笑,才会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不过还请你告诉我,我...真的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么?还是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将我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夏璃反问,态度依是轻蔑,似乎并不在意霖安的回答,似乎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霖安依旧在笑,但是他笑的却并不开心,也并不灿烂,不知为何会笑,也许...仅是用这份虚假的微笑,掩饰着心中的酸痛,毕竟...长街,他也是走过的,一文钱掉在地上,他...也是追赶过的。而且稚年的霖安无论如何去想,也想不明白...生活本就苦涩,却也不知这份苦涩,怎就成为了他人眼中的笑料。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而且到了今日,我也无法理解人们的这种行为。” “其实我也不懂,不过不懂也没有关系。往日的我不曾找到问题的答案,不过却是发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而这所谓的方法,便是成为他们无法嘲笑的人。例如说,这碧霄城里的百姓,也许会去嘲笑那些扛着麻袋养家糊口的,却绝不会来嘲笑这身居隐仙湖内的。就像人们时常会嘲笑蚂蚁的弱小,却是绝对不会嘲笑巨龙的强大,也许你该去往庙堂中听上一听,有的仅仅是拼了命的、发了疯的、甚至是足以称之为扭曲的赞美与夸耀,哪里还会有丝毫嘲笑的声响?”夏璃笑言,于微笑中诉说着根本就无法做出任何辩驳的事实。 “辛苦了...”霖安垂首,且是沉默许久,经许久之后方才说出了这看似简单却又满载辛酸与无可奈何的词汇。而且听上去也是蠢笨的紧,毕竟夏璃是他的敌人,而他反倒关心起敌人来了,而无比蠢笨的霖安更是天真的想着...夏璃,真的是他的敌人么? “为何这么说?”夏璃不解反问。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似乎不是你在此间散播了苦难,而是此间苦难...造就了你。”霖安依是垂首,言辞也依是轻柔,听不出丝毫高高在上的意味,也没有丝毫指责怪罪的意思。 “也许你是对的,但站在我的角度来说,我却更偏向于...是我改变了环境。因为只要这样说,我便是强大的,而不是被环境塑造出的卑劣产物。”夏璃环顾四周,看着本是富丽堂皇、威严庄重却是化作废墟万千、坑堑无数的殿宇,且在环顾过后便将目光再一次放在了霖安的身上。不似恶毒之人,不似卑劣之辈,不似邪魔外道,仅似花桃之年的少女、姑娘般,俏皮开口道:“告诉你个秘密好了,其实我也曾拥有过理想。” “那是...怎样的理想?”霖安终是翘首,用着水色弥漫的双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夏璃。 “这份理想叫做...给予他人而不求回报的无上荣光。”夏璃微笑,笑若春风,笑若花桃,美艳动人,姿仪无双。 本是悲伤的双眼,因夏璃一言即是化作了不可置信的模样。不是觉得夏璃在说笑,也不是认为夏璃之言没有道理,而是忽然想到之前,那驶向城内八方的马车中,所装的钱银真的加持了夏璃的灵力特性么? 是利用灵力特性掌控城内所有的百姓? 是将马车中的钱银洒落在街,从而让所有百姓都体会弯腰垂首,于街上捡钱的感受? 还是说...让所有人都不必再为那一文钱而追赶半条长街? 霖安震惊,且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夏璃也是让面上的俏皮神色化作了凛冬风雪,且似不具灵魂的行尸走肉般,于霖安身侧走过,顺着破败不堪的阶梯而下,对着不远处的蓬门缓步走去。 虽是擦肩而过,却是有声回响,那是抛弃了一切情感之后的声音,也是放弃了一切期待与盼望的声响。 “我大抵是死了,但我却是不知我死在了何时。” “也许是...爹娘因我残疾,将我丢弃于山林之时。” “也许是...兄长不愿放弃,进山将我于狼口救下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爹娘因我闹翻,并带着我离开家门之时。” “也许是...兄长背着我在山林之中忍受腹中饥饿、承受落雨寒凉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我行过万里山河,唯见苦涩而不见山河美景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我踏过城市无数,唯承低谷冷漠而不受山岗暖阳之时。” “也许是...兄长背着我追过半条街路,捡起那本属于我们的一文钱之时。” “也许是...兄长在面对无数嘲笑,却始终坚信,我能拥抱蔚蓝之时。” “啊...我想起来了,虽然生于低谷,行于艰辛,且是承过寒凉万千,但我终是依靠兄长那薄弱的背脊活了下来。不过我还是死了,死在了...我亲口吹熄那盏灯烛的时候。” 晴天霹雳,夏璃的每一句话,皆似万钧雷霆落于霖安心房,且在听闻最后那句...亲口吹熄灯烛之时,泪水竟是毫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 “啊...!” 霖安,毫无顾忌的,无比放肆的,且是丢人现眼的,甚至是不堪入目的,站在蔚蓝的苍穹之下,破败的台阶之上...大哭了起来。 因夏璃亲手结束了夏寒的生命? 因不曾在兄妹二人需要帮助之时出现? 因事态发展至今却是无力改变些什么? 因夏璃到了最后依要走向必然的结局? 还是因为夏寒纵是付出万般关爱,却是换来了这般凄凉的结果而不值? 似乎是的,似乎又不是的,也许霖安之所以会哭,仅仅是因为...他或多或少也能猜测到,夏璃为何会吹灭那象征着夏寒生命的蜡烛。 正因为了解,才会觉得世事不公,也许让事态发展至今的,仅用一字便可说的清楚。 但是...说与不说,又能如何呢? 也许...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本是属于朱家的修士,都散了... 庙堂来的衙役们,也是带着夏璃这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离去了... 唯留霖安依在放声哭泣...尚有垂首沉默的蓬门,在旁相伴。 “啊...!” 霖安哭的没完没了,但蓬门在旁却是听的心烦,毕竟两人年岁相距悬殊,在这悬殊的差距中,诸如夏璃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本不想理会这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太多世道的少年,但在众多衙役、修士离去之时,蓬门却见同样身为散仙的君开,竟是走入了仙境之中,且是对着他们急步走来。 “如果你不想死,接下来便不要乱说话!” 仅是提醒了哭泣中的霖安一句,蓬门即是转过身去,对着君开笑面相迎,且是抱拳行礼,微笑相问:“不知上仙是...” “在下君开,隶属于海澜三十六天,坐镇于碧霄临城,寒烟城。” “在下与上仙同源,亦是隶属于海澜三十六天,坐镇于此城碧霄。” “哦?幸会幸会!鄙人此次前来是受监国大人所传唤,不曾想倒是干预了蓬大人的家事。不过鄙人也是无奈,毕竟监国大人的意思是...朱家为祸一方,虽是死有余辜,但就结果而言,却是不能让庙堂的颜面扫地。” 君开亦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远处霖安的身上瞟,似是若有所指、有所试探。 很是聪明,纵是扯谎,也知扯上监国,哪怕监国本身很是重视霖安这般的热血少年,且无丝毫加害之心,但到了君开口中,便成了...霖安似是薄了监国大人的脸面。而君开的用意也是颇为明显,不外乎便是假借监国的名义将霖安击杀在此,从而将...所有的功劳据为己有。 蓬门很是清楚君开的意思,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霖安是个好人,一个成功走入监国眼中的好人。蓬门很是清楚霖安这般的少年对于监国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强国之根,壮国之本... 霖安这般的少年,为何能够在庙堂的战争中取得主导地位? 真的是机缘巧合?还是监国刻意安排,或者是无声默认? 监国知不知道君开的小心思?知不知道君开想要对霖安出手? 霖安若是死了,监国那边会是怎样的态度?是暴跳如雷?还是真的似若君开那般,因保全了脸面而心满意足? 君开欲要将最后的功劳据为己有,一定会对霖安出手,而这一切...会不会是监国刻意安排给自己的考验? 如果自己阻止了君开,救下了霖安,监国会是怎样的态度? 如果自己冷眼旁观,让君开杀了霖安,监国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仅是刹那一瞬,蓬门便考虑了很多,而于刹那考虑很多的能力,看似心思玲珑,但这却仅仅是身居庙中的基本能力,如果连这基本能力都没有...庙里,坐不久的。 蓬门无法预测霖安死后,事态会发生怎样的转变,既然无法预测,那么蓬门的选择即是...保下霖安。道理很是简单,保下霖安也许会被监国怪罪,却也不至记恨的程度,大抵是降职或卸下乌纱,可若是霖安死了,不符监国的心意,那么他的命也就没了,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君开,伤了家国根基。 “君大人这倒是有所不知了,此子看似是江湖草莽,实则是我碧霄庙堂中的衙役,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鄙人一手策划的,为的仅是...里应外合,将朱家这颗毒瘤铲除。”蓬门也是胡扯,且无论是谁,一眼便能看穿他的谎言,但那又如何呢?是不是谎言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蓬门已是表达出了要将霖安保下的意思。 “未必如此吧?”君开上前一步,面色瞬至阴冷,且是展露出了咄咄相逼的姿态。 “也许真的未必如此,但我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得是!”蓬门亦是上前一步,不仅与君开针锋相对,更是于笑眯眯瞬化刚正不阿、正气凛然的模样。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霖安却依是傻兮兮的迷糊模样,不过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得聪慧了一次。 见霖安持枪上前,走到了蓬门身旁,且是傻乎乎的说道:“我们回去吧,也许我们应该将这里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于监国,并让他做出定夺。” 君开见霖安前来,且与蓬门站在了一处,显然是有着二打一的意思,同时也是搬出了监国,并打算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监国。 如实...如实...如果真的如实告知,又有他君开什么功劳?毕竟事实的真相就是...自战斗开始,他便隐于桥头雾中,呈现着冷眼旁观的模样。 “没的商量?”君开有问。 “有的商量。”蓬门笑言,笑的不是太过好看,笑的而是...意味深长。 见蓬门笑的意味深长,君开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故而仅在微笑过后,便是拂袖离去。 别离 君开走了,蓬门也与霖安同行,走上了通往隐仙桥的狼藉道路。 “不知在你眼中,监国如何?”似因即将面对监国,蓬门即在路上询问起了霖安。 “大抵...是个好人。”霖安很是天真,觉得监国既然能够为了朱家之事、碧霄城百姓安危前来,自然称得上是好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年轻人总是喜欢将好坏善恶挂在嘴边。也许这是对的,但你要知道,在海澜的三十六重天阙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坏善恶之分,有的仅是对利弊看法的不同。对于监国这位仙王而言,用一切方式与手段抹杀弊端,不择一切手段为海澜皇朝谋取利益,才是他应该做的、想要做的、以及必然会去做的。换句话来说...如果做不到这样,他也成不了仙王。” 霖安不是很懂蓬门所说,却也不曾像个傻子一般否认蓬门所说,仅是于迷茫中开口道:“我非庙中之人,对庙里的事情不甚了解,也许你在我眼中并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你想说些什么,还请直言便是,在下...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监国没来,没来的根本性原因不是不能来,而是他很清楚,有些问题注定不能用过于正直的手段去解决。例如说...办理朱家的案子,正轨流程基本是传唤、开堂、审讯、收集罪证、就算到了最后有所定论,也要将朱家犯罪的过程以书面文字的形式上传至更高层的天阙之中,且待上层天阙认定之后,方可给朱家断罪,一来二去...碧霄城百姓坟头的草,都要齐了你我之腰。监国对此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才会选择让君开前来,行那先斩后奏、先予结果,后证过程之下策。这是一种不正当的处理方式,而这种不正当的处理方式,若是你我来做、君开来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为对于海澜百姓、碧霄百姓而言,无论这种行为是对是错,都是你我的个人行为,与监国大人无关,而监国大人对此...也并不知情。” “这是为什么?”蠢笨的霖安似乎无法理解监国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是很懂蓬门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么多。 “因为这件事只要牵扯到仙王,那么便意味着...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举动,已是被仙王所默认,或者说是...是仙王掀起了这股先斩后奏的不正风气。若这股风气盛行,那么便会被三十六天内大大小小的仙人所利用,从而为自己谋取利益。但你也要知道,解决朱家这颗毒瘤,保护碧霄百姓的,只能是庙堂,而不是任何私人或群体,否则...即是一种逾越,不仅会让海澜庙堂颜面尽失,更会让你自己站在一个风尖浪口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将这里发生的事如实告知监国,反而还要扯谎?例如说...铲除朱家这颗毒瘤的...是你?”霖安狐疑,虽然并不在意什么功劳,且从未想过功劳这一概念,不过此刻还是觉得蓬门在忽悠、诓骗自己。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就当下局势而言,夏璃一定会死,因为只有她死在庙堂手中,死在百姓眼中,百姓才会泄愤,才会消除对世家的抵触情绪,庙堂也能够凭此,扶持新的世家。” “这没有道理,夏璃仅是杀害了朱家家主,碧霄城百姓完全没有愤恨她的理由才对。” “朱家是庙堂扶持起来的,在你看来,往日是朱家在欺压百姓,但是在百姓看来,朱家却是依仗着庙堂在欺凌他们。要给这些百姓一个说法,而这些百姓也必然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说法,而最直观的说法便是...在很久之前,夏璃便杀害了朱家家主,而欺凌百姓的必须是她,而不是庙堂扶持起来的世家。” “你的意思是说...要拿夏璃顶罪?!”霖安因惊驻足,且是瞪大了双眼,对着蓬门瞧看。 “横竖是一死,不外乎就是多背负一些骂名而已。”蓬门并不意外霖安的反应,反而对霖安展露出了微笑,似在嘲笑着霖安的蠢笨与天真。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也绝不允许你这么做!”霖安皱眉,且是握紧了手中的青鸾。 “都说了,三十六天的仙人讲的是利弊,而不是善恶好坏,来日你若再与这些仙人接触,不妨凡事都往利弊上想,不要整天都想着打打杀杀之事,毕竟...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武力也许是需要的,却不是必要的。”蓬门依笑,不过却是满目鄙夷的对着霖安瞧看,似是对这初出茅庐的稚雏甚是不喜。 “有的商量?”霖安不解,且对蓬门狐疑相视,虽是身为初出茅庐的稚雏,但还是想到了之前的蓬门所说的“交易”,故而恍悟而言:“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将一切功劳都推到你的身上,你便帮我保下夏璃?” “错了,是将一切功劳,都推到君开的身上。”蓬门瞬收面上笑容,且是化作了严肃的模样,似是凭此提醒霖安此事的重要性,也似是凭此告知霖安,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霖安迷糊,显然不知...蓬门为何要将功劳推给君开。 “蠢,碧霄城由我坐镇,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监国若是没将我宰了,便是算我命硬,难道你还指望他嘉奖、犒赏我一番不成?功劳若是在我,那么监国便会赏罚两难,功劳若是在你,庙堂多少会失些颜面,因此...纵是君开什么都没做,到了最后也会占据所有功劳,不过监国却不会赏赐给他太多实质性的东西便是,毕竟君开是个什么货色,莫说监国,就连你我,都明白的紧。” “可这样...我根本就不曾帮到你什么,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交易呢?”霖安迷茫,显然理解不了蓬门的思维、想法。 “你能够将一切事情如实禀告给监国即可,若非如此,君开便会添油加醋、满嘴胡扯,到了最后,保不齐我便要成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货色。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你若不说...君开胡扯出来的东西,便会成为唯一证词,到时候纵是监国有心放过我,我的下场也未必会好。”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证明你是受到夏璃逼迫,才会对庙堂倒戈相向的,但是...监国会相信么?” “信不信又能如何?依然是利弊的问题,你且放心,你只要给监国一套合理的说辞即可,监国自然会权衡利弊。” 初入朱家时,是在清晨。 辞别朱家时,仅至正午。 本该繁华、熙攘的城中心,不知为何竟是化作了清冷的模样,大街小巷之中不见一人,唯见十几个疲惫的衙役,正靠坐在沿湖的酒楼之前。 霖安与蓬门去往了酒楼,且是寻找监国大人去了。 监国依在酒楼中沿窗而坐,君开则是伴其身侧。 梓娴已是变回了笑若春风的模样,此刻正捧着嘟嘟坐在一旁,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夏璃则是站在一旁的角落之中,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却也没有丝毫心灰意冷的模样,反而是侧首看着空荡荡的街路,散发着些许不多的高傲。 “发生什么事了?”见霖安与蓬门归来,监国即于窗前相问,纵是心里清楚的紧,但他...还是问了。 霖安上前,虽是犹豫,但还是按照蓬门所说那般,将一切功劳都推到了君开的身上,同时也为蓬门辩解,说他是受人逼迫、身不由己,才会一时做出糊涂之举。 “哼!想不到这毒妇竟是如此恶毒,不仅逼迫我三十六天中的仙人,更是残害了朱家老小,当真是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若不是我们监国大人至此,指不定还有多少百姓会受到残害!” 霖安话音刚落,蓬门不曾开口,夏璃不曾开口,就连监国都不曾开口,却见君开在旁顿足捶胸,悲愤而言。 “用言辞去羞辱有什么用?人家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跳出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开口的是梓娴,且是阴阳怪气的嘲讽着君开,不知为何...无论是最初与监国相遇,还是此刻嘲讽君开,都在表明...梓娴似与庙里的神仙不对付,似乎不愿放弃一切机会嘲讽他们。 似乎是小民思想,似乎...又不是。 碍于监国在旁,君开不说话了,仅是恶狠狠的瞪了梓娴一眼,便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旁。 “钱,洒了一路,意味着什么不必我多说。” “碧霄城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动荡,而在动荡之中,终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朱家欺压百姓之事,要给百姓一个合理的说法。” “新的世家也要尽快成立,而选择新任世家家主,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监国说了很多问题,身为仙王的他想必很轻松便能将这些问题解决,不过...此刻却又不曾去说解决问题方法。 “还请监国大人将此事交给卑职办理,也好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赎罪的机会!”蓬门当即上前,正对监国抱拳恭身而言。 没有理会蓬门,也没有理会君开,甚至不曾去理会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夏璃,仅似看了正坐在桌旁,扫荡酒菜的梓娴,以及似因心事而哀愁的霖安,随后便是化作铜钱,散落了一地,就连身上的白衣与遮面的帘布,尚有头上的高帽,也是化作最初招布的模样。 监国走了,君开闷闷不乐,似是不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监国走了,蓬门愁闷苦脸,似因接下来的事而发愁。 监国走了,夏璃莲步横挪,于窗旁看着空荡荡的街路。 监国走了,霖安悲目凝眉,似是尚有许多事情无法理解,也是难以接受。 “霖安怎么不吃?”梓娴在旁笑言,虽是相问,也是明知故问。 “那封信上,我分明将夏寒的种种遭遇写的清清楚楚,但到了现在...也没人给他一个公道。”霖安侧首,看着与君开相互吹捧的蓬门,随后又看向了站在窗边,那满载悲凉的纤柔背影。 “树上的枣树熟了。” “什么...?” “霖安觉得,人们是如何得枣树熟了的呢?” “自然是通过树上的枣子,红了,自然也就熟了。” “霖安觉得,人们是否会去看树下掉了多少颗枣子呢?” “大抵是不会的。” “你看...霖安仅是认为不会,而不曾想过...好端端的枣子,怎么就掉到了树下呢?” “这...” “呵呵...其实霖安也不必过多在意些什么,枣子掉都掉了,纵是捡起来,也是挂不上了。而且枣树这种东西,只要一眼不见,便会有枣子落地,落的多了,也就不会有人去在意了。或者说...霖安之所以觉得落在地上的枣子可惜,也仅是因为...见到的枣树太少,若是见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我会接住它们的!” “两个手掌,十根手指,又能接得住多少呢?也许我们能够做的...仅是极尽可能的将那些...在眼前掉落的枣子接住,当然...霖安相必也不曾想过,接住之后,又该如何呢?吃入腹中?揣在怀里?还是重新挂回树上?” “总该做些什么才好!” “其实...枣子在辞枝的那一刻,便已是迎来了注定的结果,而在落地的那一刻,则是迎来了终结。也许落地的那些会在来日生根发芽,但...生根发芽的枣子,我们依旧称它为枣子?还是称它为枣树呢?也许怎么说都是对的,但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轮回,而轮回过后的,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了。” 君开走了,蓬门也走了,夏璃依是倚阑而靠、观街之遥,而霖安与梓娴依是坐在一处,两相对视,两相无言。 沉默了许久,也是对视了许久,却也不知因何而沉默,更是不知因何而对视。 霖安率先收回了目光,且是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却也不曾离去,而是对梓娴伸出了自己的手,而梓娴也是抬手,握住了霖安的手掌,任凭霖安将他拉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 霖安傻笑,不知是否认同梓娴之前所说,但在这一刻依是将梓娴当做家人,当做手足,当做亲人,当做兄弟。 试问人间,哪个兄长会强迫自己的弟弟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试问人间,哪个弟弟会强迫兄长为了自己而改变原有的模样? 走在并不熙攘的长街之上,尚未回到浮淤巷,即见衙役疾驰于街路之上,且将一张张崭新的告示,贴在了街角的告示牌上。 霖安、梓娴挽手而行,且是带着夏璃站在了告示牌前,对着这崭新的告示瞧看而去。 告示的内容很是简单,说的是一名唤“秋菊”的女子于朱家谋反,并在成功上位之后,让百姓起早贪黑扛麻袋之事。小小的告示上写满了罪行,写的不仅邪乎,更是将“秋菊”描绘成了传说中的邪魔外道的模样,于结尾处更是利用朱砂赤字详细写明,明日正午,这邪魔外道便会被推到菜市口斩首。 告示虽是贴满了大街小巷,但碧霄城的百姓却是对此少有关注,因为他们此刻正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之中。因为在这短短的半日之中,那白花花的银子,已是铺满了碧霄城的道路,且是自边缘处最为穷苦的浮淤巷为始,覆过半城方为终。 看似是天上掉馅饼,但也有不少人对此是极其不满的,并非是不满于这“秋菊”的散财之举,而是不满于自家住在城中心,也是不满于那一辆辆马车,为何不以城中心为始,且以浮淤巷为终,因为...钱银覆满半城即是没了,导致住在城边缘的百姓捡到了不少钱银,而城中心的百姓却是...分文未得。 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百姓捡钱的时候倒也不曾发生争抢的场面,都是能捡多少算多少,而不曾捡到钱的百姓心中纵是不平衡,最多骂上两日,情绪也就平息了,毕竟能够住在城中心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看似大局平稳,看似环境稳定,但监国临走前却是说过...碧霄城即将迎来动荡。 到家了,是霖安与梓娴的家,也是夏寒与夏璃的家,虽然不曾同居过,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一家人。 梓娴抱着嘟嘟笑眯眯的归屋去了,而霖安则是站在门前,询问起了夏璃:“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不必了...”夏璃入院,不曾看向霖安,仅是垂首看着夏寒于往日雕刻腿足的地方,也是今日夏寒长眠的地方。 “为什么?”霖安不解,绝对身后的房屋也好,其内的房间也好,对于夏璃而言,应该并不陌生才对。 “若是坐的久了,便站不起来了。”不知夏璃在说些什么,似是担心自己坐下之后,会不会像往日那般再也站不起了,还是在单纯的诉说...对她而言,坐着即是死亡,唯有站立,方可谓之存活。 “接下来有何打算?也许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与梓娴另寻它处便好。” “纵是能够回到过去的地方,却也见不到过去的人了,过去的人走了,似曾相识的地方,也就变的无比陌生了。” “也许你可以放下。” “放下什么?” “放下昨日。” “能够放下的是昨日,放不下的是过往,路...走过就是走过,纵是记性不好,也无法改变已经走出许远的事实。” “我是否能够帮助你些什么?”霖安看着夏璃的背影轻声而言。 “为何要帮助我?又为何要帮助一个满手血腥,十恶不赦的人?若是被人知了去,保不齐便要戴上一顶同流合污、助纣为虐的帽子。”夏璃侧首,凭余光看着霖安那蠢笨的模样。 霖安侧首,看着身后那不大的房屋,依是傻笑道:“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也许在此之前你我并不相识,亦不相知,但也算得上是一家走出之人。如今你变成了这幅模样,我又该如何去做呢?谴责你?斥骂你?羞辱你?还是拿起道德的锋刀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不知道,不过对我而言,相比于解决你,解决你身上的问题更加重要,因为在这个世上...你只有一个,但似你这般的问题,却有很多很多。” “你想解决问题...但你似是不曾想过,一些事情在你眼中是问题,在他人眼中却不是,如果你费尽心力的去解决他人眼中本就不是问题的问题,那么你自己...早晚便会成为他人眼中的问题。” 夏璃走了,仅是说了一句生涩难懂都话,便走出了院落,对着浮淤巷外走去,且是不曾带走任何东西,也不曾留下任何东西。独留霖安傻站在院落之中,对着那渐行渐远的柔弱背影,瞧看而去... 霖安不曾跟随夏璃离去,也不知夏璃是否还会归来,不过独自离开浮淤巷且是走出了碧霄城的夏璃,却是发现...邻家的少年遇安,正站在城外的河畔之中,且是对着刚刚出城的她瞧着、看着。 正逢黄昏,夕阳血色,染红碧水,映照荷花,但落在少年的脸颊之上,却也没有丝毫的明媚、阴霾之感。 “你...为何而来?又...为何常来?”夏璃心知肚明,却是立身夕阳之下的干岸上,对着静立水中荷花之间的遇安轻声询问。 遇安,没有开口,仅是于沉默中、静立中,对着岸上的女子瞧着、看着。 “花遇春风时,人逢青葱岁,花开春水羞见人,人逢羞花水逢春。”夏璃难得微笑,笑的不是那般阳光,笑的不是那般美艳,笑的仅是苦涩,似是想用这苦涩的微笑掩盖过往中的肮脏,也是试图用这三言两语,挽回一段过往。 遇安,依是沉默,且于沉默的夕阳之下、荷花之间翘首,对着岸上的女子瞧着、看着。 “畸燕思穹无去处,清风徐徐总自如,平素试问,花开何处?纵是相知,也无前路。其实我很难理解,如此美艳的荷花,为何会与那淤泥中丑陋的莲藕生于同株。我原以为我是那丑陋的莲藕,而我的兄长是那美丽的荷花,但在我的腿足得以重生之时,却是莫名觉得...美艳如我,当称荷花,而浮淤巷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丑陋,但我却从未想过...纵是有了双腿,我也无法改变自己无比丑陋的事实。” 遇安,始终沉默,至夕阳欲辞西山,皓月已于穹东欲现,亦是于寒凉河水中翘首,对着岸上的女子瞧着、看着。 夏璃站在岸边说了许多,却也不知究竟是在对遇安倾诉,还是名为自言自语的...救赎。 似是觉得毫无意义,也就转身离去。 遇安不知是否听懂了夏璃所说,却也不曾挽留,仅是于最后一抹夕阳下微微侧首,目送夏璃远去。 面馆 “抱歉,没能为你分担些什么。” “怎么会,梓娴已是帮我分担了许多。” 狭小的房间之中,梓娴抱着嘟嘟蜷缩在床铺之上,身上虽是蒙着被褥,却是留着小小的缝隙,对着床边的霖安瞧看着。似是感到了愧疚,毕竟对梓娴而言,自己没能将霖安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揣在心里,且是代替他解决问题、扫平前路,便足以让他愧疚。 霖安对此是毫不介意的,毕竟霖安从未想过要梓娴帮助自己什么,而且无论是现在或是将来,都不会要求梓娴为自己去做些什么。 “前方的路,很长很长。”梓娴躲在被窝里,笑嘻嘻的说着。 “终究要去走的。”霖安坐在了床边,傻乎乎的说着。 “要走到何处去呢?”梓娴不解而言,且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大抵是...走到此间最为寒凉处,走到此间最低之谷,去驱散那里的风雪,去战胜那里的黑暗。”霖安的话,似是有些高尚,若是拿到外面去,保不齐便要被人嘲笑。而明知会受人嘲笑的霖安,在掂量一番后,还是说给了梓娴听,因为他很清楚... 如果活成了一个笑话,那么不曾笑话自己的,便一定是手足亲人,哪怕他们很少很少... “无论霖安想要做什么,梓娴都会陪伴在你的身旁,不过...梓娴还是希望霖安能够自私一些,并为自己多考虑些,而不是时常体会他人之苦,承受他人之伤,并且将一切罪责,都抗在自己的身上。” “嗯...” 两个少年,似是躲在房间中说着悄悄话,且是散发出了些许温柔甜蜜的味道,而这股味道则是让被窝里的嘟嘟不禁一阵恶心。 受不了两个少年那闪闪发光、闪闪发亮的理念与思想,嘟嘟还是离开了梓娴的怀抱,也是钻出了被窝,顺着破烂的窗户滚到了院落之中,顺着浮淤巷阴暗潮湿的小路,滚到了让人作呕的明媚长街之上。 为何会让人作呕?因为对于嘟嘟而言,明媚,是有罪的。 也许很多事情,看似复杂,实则却是简单,之所以会看似复杂,也仅仅是人们看待事情的角度太过于刁钻。 如若霖安那般,将一切的问题都承担于自身之上?觉得自己没能在夏寒、夏璃遇到困难之时,对其及时的伸出援手?觉得自己没能阻止夏璃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觉得自己没能改变整体环境,从而让整体环境塑造出了夏璃这般的人、这般的隐患? 这看似无比复杂的的一切,在嘟嘟眼中却是再清晰明了、简单直观不过的了。 没本事! 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都是,怪自己没本事! 在嘟嘟看来,人是能够“进化”的,哪怕他们的外表、模样、形态不曾在“进化”中发生转变,但某种东西,却是在“进化”前后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如若蚕蛹化蝶,足以称之为...变态。 一个丰满的人,做起事来是一副模样。 一个干瘪的人,做起事来则是另外一副模样。 一个干瘪的人,通过进化而化作丰满,那么丰满后的他,做的事大抵也会是...丰满的模样。 决定事情如何去做的,未必是做事之人有着怎样的本质,恰恰是做事之人有着怎样的模样。 而这所谓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会因做事之人的干瘪或丰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唯一的梦想就是吃饱,而梦想得以实现的他,依旧会将吃饱,当做自己的梦想。 在嘟嘟看来,这没本事的,自然是那干瘪的货色,而有本事的,自然是那丰满的家伙。 对嘟嘟而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应以怎样的姿态去做事?干瘪的姿态?丰满的姿态? 嘟嘟不知,不过人间崇尚丰满,且是肆意凌辱干瘪,因此嘟嘟一定要让自己丰满起来! 滴溜溜的出了家门,滴溜溜的辞别了小巷,于长街之上滴溜溜的前行,且是对着长街左顾右看,东瞧西望,当然...嘟嘟并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曾滚出多远,嘟嘟便发现了一件奇事。 仅见一人,站在一间店铺门前破口大骂了起来。 “凭什么擅自抬高价格?!一碗破面便要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莫不是见到我等穷苦百姓得了些许钱银,便动起歪心思来了?!” “如此黑心!就不怕断子绝孙吗?!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饿死在这里,也绝不会买你们家的破面!” 一人叫骂,八方围观,许多百姓纷纷聚集而来,且在得知了前因后果,更是充当起了主持公道的正义之士,对着面馆中的掌柜指责、辱骂了起来,而掌柜自始至终都是坐在自己的面馆中,呈现着一言不发的沉默模样。 虽是叫骂,但骂人似乎也是需要力气,那人站在门前骂的累了,正义之士们骂的也是累了,到了最后也只能四散而去,而天价面条的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百姓虽散,但嘟嘟却依在面馆门前,且是好奇的想着...本是同类,相互为难?好像没有丝毫道理。为了一探究竟,嘟嘟便滚到了店铺之中,且是滚上了柜台,对着柜台之内那愁眉苦脸的掌柜瞧看了起来。 “掌柜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百姓接受不了这个价格,但咱们进货的价格却又居高不下,若是长久下去,咱们小店...非要倒闭不可。”开口的是店里的伙计,看似关心掌柜,实则仅是关心自己的饭碗,毕竟在碧霄城里找份活计不易,若是丢了这份活计,保不齐明日便要去往世家扛麻袋去。 “的确不是个办法,但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纵是这个办法不可取,咱们也不得不用这个办法。你以为价格提高,咱们就不亏本了?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有房租要付。” “房租...房租今儿年初不是已经付过了么?” “的确是付过了,但东家今儿一早却是又来了,不但将房租提高了一倍,更是要求往后按月分付,也就是说...往后每月,都要在付一份房租。” “这...这不是摆明了冲着前些时日,朱家所散之财来的么?” “不曾想...咱们本是蒸蒸日上的好日子,竟是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都怪那叫做秋菊的妖妇!” “怪她做什么?” “若不是她胡乱散财,咱们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问题是出现在她的身上么?难道不是出在那些恶意抬高价格之人的身上么?你可要知道,那名为秋菊的女子纵是坏人,也不曾坏到咱们的头上。此刻真正在暗地里使坏的可不是她,也许你该仔细想一想,如果大伙儿得到了那所散之财后,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咱们是否还会是这般处境?” 伙计似是不大聪慧,却也按照掌柜所言,仔细想了一想,且是想到...如果大家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那么日子的模样不会变,而他们也会多出一笔不菲的存款。因此,伙计得出的结论即是...那样的日子,一定好极了。 嘟嘟不是很懂掌柜与伙计所说,不过却是莫名觉得...一条大鱼死在了海里,无数小鱼争相前来分而食之,本来大家都可以吃的开心、吃的畅快,但有些小鱼却是开始了争抢,哪怕大鱼已经被无数同伴吃光,但他们还是想方设法的...将大鱼的鱼肉,从同伴的嘴里抠出来。 嘟嘟很喜欢,很喜欢当下这种情况,因为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些小鱼做些什么,从而展开新一轮的培养“核桃”的计划。而且嘟嘟已是吃掉了不少“核桃仁”,因此也就无需再去用那破镜子蛊惑他人... 在嘟嘟看来,一些人想要钱,但碍于某种规则的限制,而不想去明抢,因此便用上了即偏激又委婉的方式。而这委婉的偏激方式即是...提高满足需求时所付出的代价。如若面馆掌柜这般,他的需求是店铺与货源,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掌柜的自然需要付出代价,也就是房租与钱银。 嘟嘟滴溜溜的离去了,并未似如蛊惑夏璃那般,去蛊惑碧霄城里的百姓。因为相比于没头没脑、迷迷糊糊的霖安,嘟嘟是无比聪慧的,也是聪慧过人的,而聪慧的他仅在面馆中逗留了片刻,便通过掌柜这个“微观要素”,得知了碧霄城的“宏观局势”。 而所谓的宏观局势便是...百姓们有钱了,但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有钱了,例如说生活在城中心的百姓,并未得到夏璃所散之财,而且就算是城边缘的百姓,所得之财也是有多有少,并不相同。 家里人多的,捡的钱自然就多,家里人少的,捡的自然也就少,尚有孤寡之家,纵是拼了命,捡到的也不过是双掌所握之数。 碧霄城不同于金陵,金陵城外稻田遍布,所产之粮可满金陵之需,但碧霄城外却仅有莲花河畔,以及往日朱家所留的药田,也许可以用来食用,却是难当主食,亦难满足城内百姓需求。 粮食不足,百姓也无需去往它城购粮,因为它城之中也是有着聪慧之人,知道碧霄城需求,便将粮食主动送到碧霄,从而赚取钱银。 嘟嘟要做的便是,结合夏璃散财之事,截断一切外城所供,并通过日常消耗,让城里百姓逐渐步入一个资源紧缺、匮乏的地步。而所谓的资源,最为直观的表达、认知方式即是...食物,而百姓日常消耗最多的,恰恰也是...食物。 而越发减少的东西,人们称之为稀。不断稀少的东西,需求量却是不断加大,那么其价格自然也会随着竞争而水涨船高。 钱,从夏璃手中流出,且是到了百姓的手中。 粮食若是匮乏,百姓便会用大量钱银去购买粮食,但碧霄城里的粮食必然有限,且使远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既然无法满足,那么城里的百姓必然会利用手中的店铺,提供的货源,乃至自己所提供的人工...乃至一切方法去赚更多的钱。而那些需要缴纳房租的、购买货源的、乃至是雇佣伙计的百姓,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意,必然会将自己的商品价格提高。 直观而言即是...城里的物价,会随着粮食价格的不断提高,而不断提高。 物价提高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不断上涨的物价,而且在物价上涨的同时,也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而这...恰恰是嘟嘟想要看到的。例如说...那些居住在城中心,不曾得到夏璃所散之财的百姓,一定会在物价飞涨之际,产生一定程度上的不满。 看似嘟嘟是在为难城市边缘的百姓,实则主要目的是为难城中心的百姓,而为难的方式即是...利用不断上涨的物价,给这些百姓带来巨大的压力,而在压力之中,嘟嘟也一定会在城中心、城边缘百姓之间,制造矛盾,从而引发...罪孽的滋生。 是清晨,亦是天色未明之际。 百余人的队伍驭马驱车,于城外浩浩荡荡而来,若仔细瞧看,便可发现这些人皆是身强体壮,且有刀剑傍身。手持火把,不仅照亮队伍,更是照亮前路,致使队伍纵行夜路,也能保持着平稳的速度。 队伍缓行,且是行至两座药山之间的峡谷小路,前方有人策马,似是引领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其名路遥,岁在不惑,人高马大,面色刚毅,纵是碧霄近在咫尺,如炬双目也是时刻警惕着四周,显然是经验老道之辈,无论何时都不愿放松警惕。 嘶... 仅是入谷,胯下烈马即是无故嘶鸣,路遥连忙拉扯缰绳将其安抚,且于嘶鸣声中察觉到了异常,故而吩咐商队停止前行。 “大哥。” 队伍中有人前来,其名路远,模样与路遥有着几分相似,不过年岁却是轻了不少,且从名字与对路遥的称呼来看,应是路遥之弟。 “不大对劲。”路遥蹙眉,遥望碧霄,且将目光落在了那黑黝黝的城门洞上。 “小心戒备!留意四周!”路远不曾轻视,且是连忙回首呐喊,提醒着队伍中的弟兄们,但呐喊声刚落,即感掌心竟是莫名一痛,同时也是察觉到了队伍中的...异常。 仅见队伍中所有人的身上,都莫名出现了一道伤口。 伤口细微,似是不慎擦碰到某种锋锐之物所成,其位置也是不同,有些出现在拿着火把的手掌,有些则是出现在大腿之侧,似是刮碰到了一旁的货车之上,也有些许出现于肩,似是不慎撞在了某处,尚有些许...伤口竟是出现在脚掌之上,看上去就像是...踩到了无形刀刃一般。 “有修士!却不知是何种灵力特性!”路远环顾四周,一眼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毕竟一人不慎受伤可以理解,若是百余人同时受伤,便是难以理解之事,也唯有修士那千奇百怪的灵力特性,才会造成这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还请莫要与鄙人开此等玩笑,若是有意求财,不妨出来一见,都是道上走的,凡是都有的商量!”路遥牵缰的手掌也是莫名擦伤,却也不曾在意,仅是环顾四周以及两侧山体之上的梯田,呐喊而言。 无人回应,路遥也好,路远也好,甚至是队伍中的弟兄们也好,皆是四下观望,试图找出那暗中出手之人。但...经片刻之后,四周依是呈现着黑暗、寂静的模样,丝毫不见有人前来。 啪... 于短暂寂静之后,终是迎来了突兀的声响。 但可惜的是,发出声响的不是那暗中出手之人,而是...队伍中一位弟兄倒地的声响。 一位身强体壮的汉子,极其莫名、突兀、且是没有丝毫预兆的倒在了地上。路远见状连忙上前查看,经试探鼻息、摸索颈下之后方才发现...这身强体壮的兄弟,竟然已是毙命。 啪啪... 仅在查看之际,路远即闻又有声响传来,待翘首瞧看方见,队伍中竟然又有两人倒地。 “鬼...!有鬼!!” 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且是不见外敌,也是不见内鬼,纵是暗箭伤人,也应该能够得见所谓的暗箭,但此刻...队伍里的兄弟见同伴死的毫无预兆,便只能下意识的联想到鬼神之说。 一人叫喊,队伍中的弟兄们皆是慌乱,且皆是对着山谷尽头,碧霄城那黑黝黝的洞口逃窜而去,而在转身逃窜之际,竟是又有数人莫名倒地,没了声息。 见队伍四散而逃,纵是路遥有心,也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办法,只能拉起弟弟路远与他共乘一马,对着远方碧霄城策马疾驰而去。 路遥策马在前,未过片刻即是来到了碧霄城门洞之前,虽有冲入城中之意,但胯下烈马却是瞬间驻足,且是惊恐不安的对着黑黝黝的门洞中瞧看而去,若非路遥拉扯缰绳,恐怕此刻即要调头逃走。 烈马不安,且是转身,致使背上的路遥得见来时的道路... 仅见百余位弟兄,已是零零散散的倒在了来时的道路之上,皆是没有了声息。 啪...一声轻响再起,路遥清晰感受到背后一轻,纵是不敢向后瞧看,但为探清现实,也只能向身后瞧看而去。仅见自己的弟弟,竟是摔下了马背,且是倒在了地上,如若那百余位弟兄一般,没有了丝毫声息。 路遥翻身下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自己弟弟的身边,但也仅是来到身边,尚未俯身查看,即感...莫名的危机感,瞬起于心头,而这份危机感的来源,即是他身后那黑黝黝的城门洞。 弟弟死了,却并不愤怒,或者说...纵有滔天的怒火,也是被此刻的惊惧所掩盖。 冷寒瞬起周身,且是顺额滑落,僵硬的身躯缓缓转动,欲裂的双目更是对着身后瞧看而去。 是人?是鬼?是凶兽?还是修士?路遥于一瞬之间做出了许多联想,但也仅仅是联想,纵是得以印证,也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因为...在路遥转身一瞬,那隐于黑暗中的东西尚未现身之际,路遥...便已是死在了城门前。 依是保持着转身回首的模样,也是保持着冷汗淋漓的模样,但生命至此却是走到了尽头。 而黑漆漆、圆滚滚、大小如猬的嘟嘟,也是于黑暗中缓缓滚出... 微明未明的清晨,一队人马倒在了碧霄城外的道路之上,看上去似是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也是一件充满怪异色彩的事。但...到了天明时分,碧霄城依旧是那个物价飞涨的碧霄城,而碧霄如裙环绕的城外,也依旧是呈现着晴苍媚如娇娘,静谧一如既往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而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无论是在白日还是在夜幕,都的的确确在发生,且不单单发生在一处,而是雨露均沾的发生在四方城门之外。 虽然四方城门相隔遥远,但无论是在何处,总会有那么一两颗石子或树枝,可供嘟嘟作为“对换”的对象。 无论是对嘟嘟的存在,还是对于商队的消失,碧霄城中的百姓皆是毫不知情的。而毫不知情的他们,依旧在想方设法的琢磨着其他百姓荷包里的钱银,似乎...完全不曾认知到事态的严重性。 经数日“辛勤劳作”,经数日“努力付出”,嘟嘟已是成功让外来的商队越发减少,而随着商队越发减少,嘟嘟也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时间,可用于游街戏巷。 嘟嘟又回到了当初的面馆之中。 面馆如旧,掌柜的也是如旧,不过面馆中的生意却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清,而是有了些许的景气之相,当然...纵是景气,也远称不上是红火。 三两个百姓正零散坐于面馆之中,且是对着身前桌上的阳春面发呆发愣,因为任凭他们如何去想,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花上足足一两银子,吃这么一碗不见丝毫油水,甚至连葱花都不见寸缕的...阳春面。 面馆,往日百姓也是来过的,而来过的他们也是若有若无的侧首,看向了桌子的中央,随后又是侧首看向了周围桌案的中央。经再三确认过后,终是不得不去承认,往日放在桌案中央的酱醋瓶罐已是消失不见。倒也不曾询问掌柜,也许他们已经切身体会到,当下的碧霄城,但凡是能够入口的东西...哪怕是用于调味的酱醋,也是要钱的。 倒也谈不上理解掌柜,仅是拿起筷子夹起面,似若咀嚼掌柜骨血一般,将那面条恶狠狠的塞入了口中。也许暗恨,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在将阳春面吃的一干二净,且将那清淡似...就是水的面汤尽数喝光后,众人也就灰溜溜的离去。 掌柜在旁,看得出百姓心中的不满,但他也没有办法,不是他想要赚百姓的钱,而是不断上涨的面粉、房租价格,已是要了他的半条老命。面馆虽是不大,但开设起来也是不容易,为了将其维持下去,掌柜的也只能昧着良心去赚这份钱,且是盼望着...城内物价能够回落、下跌,从而致使日子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原本的伙计已经走了,掌柜的原本是想要将其留下的,但随着物价的不断上涨,伙计的工钱也必须要跟着涨,毕竟伙计也是要用工钱去维持家用的。但掌柜的没有钱,能够维持面馆不倒,已经是竭尽全力了,着实没有余力再去照顾一个伙计。 也是没有办法,给了些许盘缠,便将伙计辞退了,而伙计倒也看得开,不曾为难掌柜,仅是拿着钱银...去往它城,避难去了。 酒楼 如若面馆伙计这般的百姓,干脆且果断的离开碧霄,自然也就无需去面对那疯涨的物价。 因此,随着物价疯涨,弊端自然也就出现了。 第一个弊端是失去活计的问题。无数商家店铺,为了节省开支,从而极大程度的辞掉了店中的伙计,从而让这些伙计...失去了谋生的活计。 第二个弊端是人口流失的问题。随着失去活计,随着物价疯涨,不少百姓不得不选择离开碧霄城去往外城避难,而且为了在外城存活,便只能再寻活计,而得到新活计的他们,便很有可能一去不归了。 对于碧霄城以及城内环境而言,这无疑是一种重创,但对于嘟嘟而言,这就像是一种筛选的方法。寻常百姓自然会离开碧霄城避难,而那些不曾离开的,要么是捡到大量钱银从而还能咬牙坚持的,要么就是通过恶意抬高物价而赚至盆满钵满的,以及那些家中本就富裕的。 能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坚持不了,终究会离开碧霄城。 而剩下的那些...不外乎就是恶意抬高物价的,以及居住在城中心本就富裕的,而这两种人,恰恰是嘟嘟最为需要的。 恶意抬高物价的,是受益者。 那些本就富裕的,纵是家大业大,也受不起这么折腾,且似面馆掌柜那般,自家基业都在碧霄城,想走却是无法放弃的,而无法放弃的他们,自然只能接受日渐增长的物价,成为了碧霄城中的...受害者。 受益者,受害者,两者仅有一字之差,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绝对对立的,之所以两者之间未起纷争,欠缺的...仅仅是一根导火索。 ----- 梁树,当初满大街闲逛,提着笼子遛鸟的那一位,也是满嘴花花,蛊惑夏寒去往朱家做工的那一位。 梁树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本是做倒卖生意的,所谓的倒卖生意,便是将寻常百姓眼中那些不值钱的物件收集起来,并在市场上寻找有需的百姓,从而提高价格卖给他们。 本来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却是不曾想碧霄城竟是迎来了“秋菊”这么一位狠人,竟是无条件、无代价、且是不求回报的将家中财物散尽。 起初梁树觉得倒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有本事,钱在手里,是丢到河里听响,还是埋在土里垫道,都是人家的事,外人也管不着。但让梁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散财之人虽是慷慨之举,但这得财之人不仅不曾低调的偷着乐,似是觉得自己有了些许钱银便了不起了,便在碧霄城里放肆了起来。 外商不知去了何处,导致粮食价格一涨再涨,而城里的百姓也不再关照梁树的生意了,而是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了粮食之上。 家眷都走了,偌大的宅邸,就剩下他自己了。 清晨坐于空荡荡的大堂之中,看着身前饭桌之上、碟盘之中的焦黑小鸟儿瞧看了许久许久...纵是往日喜爱的紧,但牵扯到自己食物、性命的问题时,往日备受喜爱的小鸟儿,还是化作了盘中的一块肉。 一块肉,两筷子下去也就没了,饱不饱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也不知道,反正梁树是吃了,而吃过之后...便似往日那般,拎起鸟笼,去往街上遛弯了。 出了门,来到长街,便发现了新的问题。 往日碧霄城,越是临近城中心便越是繁华喧嚣,也是临近城市边缘便越发冷清。但近日以来却是不同,城中心的道路大抵是空旷且冷清的,长街两侧经久不见人烟,商铺也是万家闭户,纵观南北,不禁让梁树感受到了一股...万家颓废,难以复兴的意味。 不热闹,弯儿遛的也没意思,而且梁树仅是走到了街角,便感到了明显的劳累、疲惫、乃至是饥饿之感,虽是身着华装,却也顾不得干净与否,走到街旁,对着那店铺门前的台阶便是落坐。 而这店铺门前的台阶上,也是整条长街之上,唯一有人所在之处。 是一位乞丐,看上去脏兮兮的,不仅衣衫褴褛,且有脓疮遍布于身。长发脏污且散乱,脸上唯见泥尘而不见容貌,双唇唯见干涩而无血色丝毫,尚有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的对着身前空位一人的长街瞧着、看着。 尚有一个破碗,其中不见半个铜板,却也依旧放在乞丐的身前,也许对于空荡荡的长街而言,有没有这破碗都是一样的,但对于乞丐而言...也许这所谓的破碗,就是他最后的尊严,毕竟用碗吃饭的,才是人。 直勾勾的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似是未死。 若在往日,梁树必然会对这路边的乞讨之人嗤之以鼻,甚至是避而远之。但今日却是不同于往昔,纵观长街,能够与他说上话的,也仅剩这个乞丐了。 “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梁树有问,却也不改脸上嫌弃的表情,似乎若是有的选,也不会选择与一个乞丐交谈。 “碗就在这里,里面有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用它来装什么。”乞丐不曾侧首,依是直勾勾的看着身前的街路,于明媚苍穹之下呈现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模样,且是始终无动,如若雕像。 “难道不是用来装钱的么?” “难道不是应该用于装饭的么?” “可乞丐都是用它来装钱的。” “每个用它来装钱的乞丐,都想用它来装饭。” “你可以用它所装的钱,去换取想要装的饭。” “可这样一来,为了换取米饭,我便永远都要用这破碗来装钱。” “可你还是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那你呢?吃了它,你是否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乞丐侧首,对着如若自己身前破碗一般,放在梁树身前的鸟笼轻声而问。 “还没有,但那丝毫不碍我端着碗去吃饭,而却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似你这般,在这里用碗装钱。”似是于一个教育他人的师长,化作了受人教育的学生,这不免让梁树脸上一红。似是觉得丢了面子,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且是有些恼怒的想到,家大业大的自己,竟是被一个臭乞丐给教育了。 乞丐无言,仅是侧首,直勾勾的对着梁树瞧看而去,看着他那乌黑的冠束长发,看着他那洁白似玉的面孔,看着他那光鲜亮丽的衣裳,看着他那一尘不染的鞋履,似是看着...与自己身上一切的不同之处。 梁树被乞丐盯的有些发毛,而乞丐也是再度张开了那干裂的双唇,且是竖起了脏污的三根手指,轻声说道:“三天。” “什么三天?”梁树迷茫。 “三天之后,你会用碗装钱。”乞丐依是轻声,且是听不出丝毫情感。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梁树大怒,觉得乞丐是在羞辱自己,是在说...三天之后,自己会沦为他这般的乞丐。 梁树似是觉得眼前这位乞丐不是什么好鸟!便提着空荡荡的鸟笼愤愤的归家去了。 虽是归家入宅,但也是背脊生寒,虽与往日无数次归家时的模样相同,但今日却因空无一人的院落感到了些许的异常之感,导致烈阳纵是高悬,也是生出了寒凉阴冷的意味。 于明媚的阴冷院落中转身回首,即见大门外那明亮且温暖的道路,而之前的乞丐,竟然是跟着梁树同行至此,且在门外用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对着他瞧看,同时手中更是拿着破碗,正对梁树所在之处递出。 看上去就像是...对着梁树乞讨。 看上去也像是...打算将破碗递给梁树。 “来人...”梁树见状,即于院落中放声而言,但话音未落即是戛然而止,显然是忽然想起...自己为了节省开支,早已将家中仆人遣散,此刻纵是将话语完整道出,也不会有人对他理睬。 梁树无奈,便亲自上前,将大门关上,又将粗壮的门闩闩好,显然是不想去看乞丐,以及他手中所端的破碗。 虽然是将大门关好,但在转身走出门廊,再度回到院落之际,梁树便清晰感受到,乞丐的目光竟是再度落到了自己的背上。转身回首,方才得见,自己分明已经关好的大门,竟是再一次化作了大敞的模样,且见温暖的明光,顺着大门照入了阴冷的门廊之中,而那端着破碗的乞丐,也依似雕像一般站在门外,对着他直勾勾的瞧着、看着。 梁树知道乞丐在瞧些什么,他在瞧烈阳的陨落,也在期待着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烈阳,跌落至山谷的那一刻。 虽然乞丐什么都没有说,但梁树却似是听到他正在询问...你为何不似之前所说那般,拿起碗去装饭。 关不上的门,也就不去关了,赶不走的人,也就不去赶了,在梁树看来,乞丐愿意在门外站着,便在门外站着,他愿意端着碗,便任由他端着。 梁树似乎对此是并不在意的,但是否真的不在意,也唯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梁树回到了大堂之中,且是端坐在椅,对着门外的乞丐瞧着、看着。清晨用餐所留的碗筷,依旧摆放在桌上,里面空荡荡的,却也不知为何,通过这个空荡荡的模样来看...梁树的碗,似乎比乞丐手中的碗精致了许多,但实际上...却是一样的。 都是空荡荡的,只不过梁树的碗置于桌上,而乞丐的碗则是端于手上。 乞丐依旧在瞧,依旧在看,一动不动宛若雕像,而梁树自始至终也是一动不动,宛若雕像般坐着。也许稍有动作便会消耗更多体力,那样便会让他感受到饥饿,哪怕是一动不动,该饿的时候依旧会饿,该到来的饥饿也依旧会到来。 而这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依似相同。 乞丐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天。 梁树在堂中坐了整整一夜。 乞丐似乎很有耐心,但梁树却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有耐心,最起码除了出众的定力之外,焦虑,也会让人瘫坐。 天明,梁树即是起身,且是拿着空荡荡的鸟笼,再一次走出了家门,似是相同与昨日,却又与昨日并不相同。因为他并未享受到吃饭这一过程,其根本性原因,并非是家中的碗没有放对位置,而是家中没有装满这个碗的余粮。 碗就在那里,要么放在家中的桌上,要么放在外面的街路上,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桌上不能放了,便一定会放到路旁。 梁树没得选,纵是不愿,也只能在乞丐那空洞的目光中起身,借着遛弯儿的名义,去往姐路上寻些食物来果腹。哪怕根本就没有人问他去做什么,之所以需要一个名义,仅仅是为了说服自己,丢掉往日积攒下的虚荣。 梁树虽是离开了家门,但乞丐却仅是微微转身,对着梁树的背影瞧着、看着,仅是目送他远去,并不随他而行。也许乞丐并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或者说是乞丐着实太过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走了半日,辞别城中,来到了碧霄城边缘之处,而这也是梁树于往日从未来过的地方。相比于城中心的冷清,边缘处着实繁华了不少,虽然街路依旧不似往日那般喧嚣,但也可得见不少百姓,正于街路之上匆匆而行,同时也有许多百姓...正拿着似曾相识的破碗,正于路旁乞讨。 偶然得见三两个,可见其衣衫虽是褴褛,但也不失名贵材质,于泥尘中挣扎,似是想要重现往日那名贵的模样。 “这里招工吗?” 仅是简短的五个字,却经梁树之口,整整说了半日。 最初辞家之时,梁树会站在那些尚是开张的店铺门前向内瞧看,他会挑,也会选,若是见到店内活计脏累,便会悻悻离去,若是得见店内活计清闲,便会站在门前,颇为高傲的问上一句,这里是否招工。 梁树的询问得不到回答,而且就算得到回答,也非是他满意的回答,而他那询问的声音,也是于最初的高傲渐变,先是变成了平淡,最后又变成了卑微。 直至夜幕,梁树的声音已是满载乞求的意味,同时也不再顾忌活计是否脏累,也许对他而言,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让家中那个碗,装上米饭就好。 而梁树至此,似是早已忘记,纵在往日不曾捡到朱家所散之财,家境富裕的他也可以在城内购买粮食、养活自己。不知为何,若是找不到活计,若是赚不到钱银,自己便要沦落街头,靠着乞讨为生,从而成为...城里的乞丐。 看上去没有丝毫道理,可若结合...心理暗示,似乎这没有丝毫道理的事,便成了合情合理。 纵是卑微的乞求,也不曾得到一份活计,而梁树那卑微乞求的模样,更是像极了街边那些求人施舍的乞丐,只不过此刻的他还站在街上,而不是坐在街旁。 尘土,不知于何时,覆在了梁树的脸上。 干裂,不知于何时,呈在了梁树的唇上。 鞋履,不知于何时,已是化作了脏污的模样。 脊梁,不知于何时,竟是于笔直化作了弯曲的模样。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且用失魂落魄的模样迎来了夜幕的降临。而在夜幕降临之际,万家并未燃起灯烛,而是纷纷关门歇业、早早收工,却也不知是城市边缘没有夜幕燃灯的习惯,还是说...所燃的灯烛也似粮食,化作了离谱的模样。 随着万家闭户,梁树已是失去了最后寻求活计的机会,也许尚有来日,但今日,他却不得不忍受饥饿,以及那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同时新的问题,也是随之出现... 于路程来看,归家需要半日,纵是归于家中也是到了午夜,甚至会因劳累、饥饿等因素更晚。而且纵是归家,家中也是没有果腹之物,且待来日清晨,依要花费半日时间来到这城市边缘寻找活计。 往返的路程太长了,长到梁树明知家在何处,却也不想归去,可问题是...纵是不归,又该去往何处? 于长街之上环顾,最终也只能将目光落在街路之旁,那些忍受寒凉、席地而眠的乞丐身上。 似是想到了办法,也似不曾想到办法,或者说是往日的体面,让梁树难以面对这刚刚想到的办法,既然没有办法面对,那么...即是没有办法。 没有想到办法的梁树如若行尸走肉般走在长街之上,亦是走在无明的夜幕之下,似是行过许远,但回首却是发现...之前看到的乞丐,依是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而且在转身回首之际,梁树更是得见一条...无比漆黑,宛若深渊般深邃的胡同,就呈现在他的身旁。 乞丐与胡同。 睡在街旁,还是走入其中? 于安稳中堕落,还是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梁树站在街上思考了许久,看似内心在不断挣扎,但一双满载疲惫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胡同中的黑暗,而不曾去看那不远处的乞丐。 梁树走入了胡同之中,且在走入一瞬方才发现,胡同中虽是黑暗,却也不似深渊那般让人不断下坠,有的仅是些许的寒凉,以及无尽的彷徨。 天黑地暗,不见前路,不见远处,纵是抬手,也是不见手掌,能够不断前行,却也仅能不断茫然前行。 希望能够在路上找到些什么。 希望找到些什么呢? 其实梁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无论是什么都好。 只要能够找到便好。 毕竟寻找,也是一种不断前行的目的。 为何要不断前行? 因为只要停下脚步,便只能忍受那漫无止境的黑暗。 路,不似有着尽头。 黑暗,不似有着结束。 一扇门扉,却是莫名出现在远处。 没有光源,但那门扉,却在黑暗之中格外醒目。 门扉似是坐标,指引着梁树前行的方向,而梁树也是向其而行,且在行过片刻的黑暗之后,终是来到了门扉之前。 手,放在了门上,推开也很是简单,但梁树却是不知,自己推开门扉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虽是犹豫,却也依旧推开,因为梁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远比沉沦于黑暗中更加美好。 哗... 门扉开启一瞬,响在耳畔的嘈杂的声响,映入眼帘的则是酒楼大堂。 大堂中的生意很是火爆,此刻更是呈现着宾客满座、热火朝天的模样。宾客虽多,却也皆是身着粗布麻衣的穷苦百姓,而百姓桌上的碟盘也是颇大,其内饭菜的分量也是充足,由此可见...酒楼显然是采取了薄利多销、量大价廉的经营方式。 相比梁树年轻许多的小伙计,正忙碌于无数饭桌与后厨之间,似乎不仅要去后厨传菜,更是要招呼客人们的来去,甚至也要担任收拾碟盘的活计。而年岁似如梁树这般的掌柜,正于柜台之后拨弄着算盘,且是呈现着眉开眼笑的模样。 “请问这里...招工么?” 依旧是满载乞求的声音,起于梁树的口中,亦是响于柜台之外。 掌柜听到了梁树所问,却也不曾抬头,依是忙于拨弄手中的算盘,不过却也开口反问道:“也许招工,也许不招,纵是招工,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能胜任这酒楼中的活计?” “我...需要一些帮助。”梁树垂首,似是觉得掌柜在婉拒自己,从而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无助、乃至是...委屈之感。 “那是怎样的帮助?”掌柜抬头,却也不曾看向梁树,而是看向了一旁,那客人走后尚未来得及收整的桌案,以及桌案上的残羹剩饭。 梁树亦是顺着掌柜目光而侧首,看向了那满是残羹剩饭的桌案,似是知道掌柜的想要表达些什么,但还是开口道:“我需要将劳力转变为食物的方法。” “方法是有的,但我为什么要提供给你?难道...仅是因为你需要它?也许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困难都会得到帮助,也不是所有需求都能得到满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进退两难的险境之中得见希望,并走上一条满载光明的道路。” 梁树无言,也许正如掌柜所说那般,酒楼中并不缺少伙计,最起码那小伙计纵是忙碌,却也足以满足酒楼的需求。也许会劳累,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家小伙计赚的就是这份劳累的钱,而掌柜也完全没有必要再拿出一份钱去雇佣新的伙计。 见梁树沉默,掌柜便再度垂首拨弄起了算盘,不过却也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三次机会。” “三次...机会?”梁树不解。 “三次机会若是用光,你便要回到你来时的地方。”掌柜不曾为梁树解惑。 虽然不是很懂三次机会是什么意思,但梁树还是成为了酒楼的伙计,而且在他看来,自己虽是第一次在酒楼做工,也不应该会出现什么问题。纵是往日不曾做过,却也于往日见过,更何况身边尚有现成的小伙计,可以供他去学习。 原以为在酒楼做工很是简单,但梁树很快便知道,掌柜口中的三次机会指的是什么... 对于梁树而言,这莫名出现的酒楼似是一条满载希望的道路...毕竟当下的碧霄城对他而言,已似活生生的炼狱,只要能够逃离那里,无论怎样的道路,都必然会是满载希望的。 但梁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绝望,却是因为这条道路的出现而...刚刚开始。 乞丐 来酒楼吃饭的,都是穷苦百姓。 而穷苦百姓,多是淳朴的,多是善良的,甚至多是正直的,纵有那么两个心思灵活、蛮横无礼之辈,却也远称不上是狡诈恶徒。 但...如果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便未必如此了。 传菜。 梁树来到酒楼后,第一件活计便是传菜,而所谓的传菜,便是将客人们所点的食物告知后厨,待后厨做好之后,便将食物端给客人。看上去简单的紧,做起来也不至困难,唯一的问题便是...酒楼神奇的紧,无论何时都呈现着宾客满堂的模样。 梁树的动作不快,最起码远不似小伙计那般手脚麻利,但岁在而立的他也不至于似个孩童般磨磨蹭蹭,甚至也到不了一个缓慢磨洋工的程度。仅是手脚不熟而已,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达到小伙计的程度。 事态,似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事态,似乎并不愿意向着人们想象的那般发展。 梁树传错了菜,将本该属于一位客人的菜,端到了另一位客人的桌上。不知客人是否察觉自己的桌上多了一道自己不曾点过的菜,不过却也是落筷吃了起来,而久久未曾等来饭菜上桌的客人,则是拍着桌案...叫骂了起来。 骂的很是难听,难听的话也是骂了很久,而这不堪入耳的话语,也是让满堂宾客尽数侧首,且是齐刷刷的盯着梁树瞧看。 梁树是无比惭愧的,也是无比内疚的,毕竟而立之年的他很清楚,自己做错事被骂上几句倒也无可厚非。但...骂人的话似是没完没了,那受到“莫大伤害”的客人也依是不依不饶,而这也让梁树心中的残酷、内疚荡然无存,甚至是...渐渐转变成了愤怒与憎恨。 梁树失去了一次机会,而他也是因此而得知所谓的三次机会是什么意思,是犯错的机会,只要犯错三次,便要离开酒楼,回到他来时的地方。 而对于梁树而言,来时的地方不是碧霄城,而是碧霄城街路旁的角落。 对于梁树而言,若是回到来时的地方,便意味着他会沦为乞丐,且是坐在街角狼狈的乞讨。 哪怕...梁树纵是离去,也可以归家,凭借家中往日积攒的财富在物价飞涨的碧霄城中活的很好,甚至也完全可以带着家中财物另寻它城、远走高飞。但...梁树却是不曾想过这些,也似是不曾想到这些,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能够想到仅是...当下的酒楼与街旁的乞丐。 挨了一阵骂,对于而立之年的梁树来说,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梁树因此丢掉一次机会后,却是恨透了那辱骂自己的百姓。 当然...于此时此刻,梁树所憎恨的,仅仅是辱骂自己的那一位。 客人骂了很久,最终还是由掌柜出面,事态方才得以止息,而失去一次机会的梁树,也无需继续负责传菜的活计,而是在掌柜的安排下拿起了抹布,负责起收整客人们走后所留的残羹剩饭、碟盘碗筷。 客人离去后的桌案上,有碟盘,有碗筷,碟盘里的是残羹剩饭,碗筷上的是油水残渣,而桌案上也有残羹油水,尚有些许掉落在桌下。 收整碟盘无需与客人们打交道,因此这份活计在梁树看来,是无比简单的。但这看似简单之事,到了真正去做的时候,却也非似梁树心中所想... 角落中有木盆,将桌上的碟盘碗筷、油水残渣一并收入木盆之中,待木盆一满,端到后厨中去便好。 宾客满座,随着客人们的离去,即有新的客人到来,而新来的客人自然便要在旁等候片刻,待酒楼中的伙计将上一桌客人的残余饭菜收整完毕,便可落座。 随着一波客人离去,梁树即是端着木盆上前收整起了碟盘,但新来的客人们似乎不愿去等,便站在柜台旁,当着掌柜的面阴阳怪气了起来。说的话倒也不至辱骂,但让人听到却也不是那般舒服,似是觉得梁树做事拖拉,到了最后还不忘来上一句...与其在这里等,倒不如去往它家酒楼,犯不上为了一口饭,站在这里傻等半晌。 一旁正在收整碟盘的梁树听闻,不禁化作了面红耳赤、无比尴尬的模样,不过倒也不曾反驳些什么,而是极力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掌柜的对此倒也没说什么,仅是唤来年轻的小伙计,让他代替梁树去收整碟盘,而梁树也是因此,丢掉了第二次机会。 梁树对此是有些不满的,觉得收整碟盘终究是需要时间,而且自己也是极力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在小伙计到来之后,梁树心中的不满,也仅是化作了无奈...仅见小伙计将木盆搭在桌子边缘,随后拿着抹布在桌上一抹,便将桌上的碟盘碗筷、油水残渣,一股脑的扫入了木盆之中,随后又将手中抹布翻面,在桌上用力的抹了几下,一张整洁的桌子,便出现在了梁树眼前。 梁树见状,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问题是...做到这样的程度需要一定时间。在美好的故事中,他可以慢慢练习,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待至次数多了,手脚自然也就因熟练而麻利了。但在残酷的现实中,他却没有这个机会,毕竟在未能做到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并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失去了第二次机会的梁树,自然也就失去了收整碟盘的活计,掌柜的虽是不曾说些什么,仅是将他安排到了后厨之中,负责洗刷碟盘的活计去了。 当然...时至此刻,梁树已是恨透了前来酒楼中的百姓,而且不单单是某一个,而是所有的。 后院之中空旷的紧,空旷到仅有一口水井、一个木盆、一扇柴门。 水井是打水的水井,木盆是洗刷碟盘的木盆,而柴门则是离开酒楼的柴门,看似很是寻常,但在梁树眼中...水井是救命的稻草,木盆是活下去的希望,而那扇柴门则是跌向深渊的入口。 没有板凳,仅能蹲在木盆之旁,洗刷着碟盘,且在刚刚洗刷完一批过后,梁树便是听到了那如若巨兽咆哮般的声响,瞬起于身后的酒楼大堂之中。 似有客人,在饭菜中吃出了石子。 不知石子有多大,但梁树却是因此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掌柜前来,且是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对着木盆旁的梁树轻声而言。 “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梁树起身,背对着与他相距并不遥远的柴门,正对着掌柜乞求而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以及不擅长的事,也许你并没有失败,只不过是没能找到自己所擅长的活计,而对于这些你不擅长的活计而言,无论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是因我能力不足,才导致了接连的失败,若是能够拥有一定程度的学习时间,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不擅长的事,也会因为熟练而化作擅长。” “也许你能够通过学习改变自己,但我却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或许你已是知道,因为你的接连失误,让这间酒楼丧失了许多良好的口碑。对我而言,客人们对这间酒楼的评价与看法,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 梁树很想再说些什么,也想说...如果他离开这里,便很有可能会饿死街头。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因为掌柜说的没错,自己的失误的确给酒楼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而且...自己的生或死,与掌柜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酒楼的柴门就在身后,而知道大局已定的梁树纵是万般不愿,也只能就此离去。也许开启一扇柴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柴门之后的景象。 景象是未知的,而未知的,素来是无比可怕的。 但也没有任何办法,梁树还是推开了柴门,离开了酒楼,而在走出柴门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再度站到了碧霄城的长街之上。 夜幕如旧,长街如旧,转身回首,街旁的两个乞丐也是如旧,而他与两个乞丐的距离,也是如旧。 梁树似是从未动过,也似动过却又回到了原点,似是经历了一场梦境,而这场梦境的名字则是叫做...不尽人意的残酷。 咕噜噜...饥饿那标志性的声响起于腹中,而梁树也是因此化作了疲惫不堪的模样,而这份疲惫也不单单是身躯之上,同时也是心理之上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身心俱疲的。 摸着干瘪的肚子,梁树不禁而想,如果自己能够留在酒楼里,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但他还是离开了,也许是自己没能把握住留下的机会,也许是命运始终呈现着不尽人意的模样。 不以为然的想法,未必会因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化,也有可能在心中生根发芽,化作根深蒂固的参天巨树。 梁树带着满脸无奈、懊恼、沮丧的神情,于幽暗的长街之上...向前走了三步。 在走出第一步时,梁树思考着,自己为何会丢掉三次机会呢? 在走出第二步时,梁树思考着,自己丢掉三次机会的原因,真的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么? 在走出第三步时,梁树思考着,会不会是酒楼中的百姓,在刻意为难自己呢? “啊...一定是这样的,那些人一定知道我当下的处境!” “啊...不会有错的,那些人就想让我丢掉三次机会,从而流落街头!” “啊...他们想要害死我,他们想让我失去一切,从而饿死在这黑暗无明的长街之上!” 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知因何而起,也许是有人在向他施以心理暗示,也许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让他在绝望之中,找到了发泄怨恨的方向。 仅是走过三步,梁树脸上的神情,便化作了狰狞、凶狠、怨恨、乃至是恶毒的模样。 他憎恨着,憎恨着自己的无能,憎恨着散尽家财的“秋菊”,憎恨着酒楼中的掌柜,甚至是憎恨着碧霄城的一切,当然...他最憎恨的,还是那些让他丢掉三次机会的百姓。 “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如果他们...如果...如果...” “他们都不存在,那该有多好啊...” “嗯...?他们是谁?” “他们是...自认为无比聪慧之人。” “他们是...想方设法于同伴口中夺食的人。” “他们觉得...同伴们得到的东西,本该属于他们,甚至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思考着,如何才能让本该属于他们的,重新回到他们的手中。” “他们是谁?是站在高高山岗之上的人?是站在道德顶点的人?还是稳坐于庙堂享受香火的人?不是的...他们是聪慧之人!他们是隐藏于世间各处的聪慧之人!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自认为的聪慧,终有一日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梁树似是疯了,独自一人站在无明的长街之上,且是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而脸上的神色,也是越发狰狞、凶狠、恶毒。他环顾起了两侧的街路,也是看向了这城市边缘的千家万户。往日梁树做的是倒卖的生意,因此自然也就清楚,城里物价之所以会如此高昂,究竟是谁在背后运作。 在梁树看来...如果这碧霄城边缘的人都不存在了,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梁树于寒凉长街之上足足站了一夜,不知是否劳累,也不知是否疲惫,却也未曾靠坐在墙角,于寒凉之中席地而眠,而这...也是他最后的尊严,也是在沦为乞丐之前,最后的挣扎。但问题是,难道不坐在墙角,就不是乞丐了么? 最初的乞丐,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步走到了梁树的身前。 乞丐什么也没有说,仅是端着破碗站在梁树身前,对着他直勾勾的瞧着、看着。 梁树什么也没有说,仅是对着身前的乞丐,直勾勾的瞧着、看着,却也不知他是否发现...他的双眼,已是化作了空洞无神的模样,他的脸颊早已被脏污覆盖,他的长发也是化作了蓬松散乱,身上的衣物也是有了些许褴褛之意,尚有脚上的鞋履,也是化作了尘土遍布的破烂之形。 梁树身前似是放了一面镜子,却也不知...乞丐是梁树的倒影,还是说梁树是乞丐的倒影,也许无论谁是谁的倒影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梁树已是成为了乞丐。 乞丐什么也没有说,仅是将手中的破碗放在了乞丐身前的地面之上,随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长街之上。 乞丐什么也没有说,仅是弯腰垂首,无比卑微,无比狼狈的将那破碗缓缓捡起,且是捧在了手中。 乞丐坐在了墙角之下,翘首仰望,可见长街之上人来人往。 人于长街如若川流呈现着不息之意,却也不会有人侧首关注一个乞丐,更不会在意乞丐那双空洞双眼中...隐藏的憎恨。 憎恨需要发泄,却也不会没有缘由的去发泄,或者说...发泄心中的憎恨,终要有个方向,也需要一份契机。 而这份契机,很快便出现了。 蓬门大人要出门,于庙堂中久居的他于近日有着明显的出门之意,而得知大人即将出门的乞丐们、百姓们,皆是坐不住了。 乞丐们想要向这位大人讨个公道。 为什么要讨公道? 因为遭受了不公,才会想要讨公道。 什么是不公? 城里那不合常理的物价,即是一种不公。 而在这些乞丐眼中,身为庙里的神仙,将物价压下不过是一件轻松到不能再轻松的事。 当然...这些乞丐似乎也从未想过,庙堂是很难介入百姓对商品定价之事的,一旦介入...便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一顶...欺压百姓的帽子。不过这顶帽子也仅是针对寻常仙人,像是蓬门这种狗官,是完全没有作用的,毕竟...帽子多了不压身。 乞丐想要告状,百姓却是慌了神,如果在碧霄城坐镇的是寻常仙人,他们倒可以通过扣帽子的方式,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但蓬门是谁,满城打听,任谁在背地里都说不出他半个“好”字来,这位...什么事干不出来? 乞丐想要告状。 百姓不想乞丐告状。 想与不想,是一种矛盾,而解决矛盾的方式有很多,却未必每一个都充满合理性,而且一旦关乎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么解决矛盾的方式,往往会带上一定程度的偏激色彩。 蓬门这位散仙尚未出庙,即将出庙的消息便在碧霄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一些百姓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毕竟腿脚长在人家的身上,人家愿意去哪就去哪,偶尔出来走走,倒也无可厚非。也有一些百姓对此是诚惶诚恐的,不仅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即将到头,更是觉得...自己恶意哄抬物价的事若是流入了散仙大人的耳中,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 街上的乞丐似是有了成群结队的意味,如果真的聚集起来并向庙堂施压,蓬门这位散仙大人很可能会杀掉一批恶意哄抬物价之辈,给这些百姓泄愤。 因此,这些恶意哄抬物价之辈要做的事便很是清晰明了了,便是要让这些乞丐消失,去哪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不出现在散仙大人的眼中,便好。但他们似乎是不曾想过,其实散仙大人也不瞎,对于街路上满是乞丐之事早已知晓,而且不仅是知晓,更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甚至也能预测到他们的下场。 对于散仙大人而言,街路上的乞丐是多是少,并不耽误人家的仕途,也并不影响人家的生活。至于城里的财富到了谁的手中,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散仙的外快,是与世家博弈中获取的,而且就当下而言,能够影响他仕途的,也恰恰是世家。 拥立起新的世家,是监国大人临走时嘱托的任务,做成了可能没赏,但做不成...脑袋上的乌纱十有八九是没了。 蓬门出门是为寻找解决世家之事的契机,但此刻尚未出门,那些诚惶诚恐的百姓便坐不住了,甚至有一部分,更是于诚惶诚恐,化作了凶狠恶毒。 城外有山,其数在二,往日是朱家的药田,因朱家轰倒也就闲置了下来,而且至今已是成了荒草丛生、无人打理的模样,其内药草长势萎靡,却也依旧无法否认它是药草的事实。 古人有言,药这种东西,都有毒。 有多少?大抵是三分。 一种药有三分毒,三种药便有九分毒,再加一种即是十二分。 十二分若是入了肚,神仙来了也难救。 也许没有说的这么邪乎,但也丝毫不碍...凶狠恶毒之人拿着这些神仙难救之物,让那些不招人喜的乞丐,永远消失于街路。 当然,在消失之前,也不会忘记再宰上一笔便是。 天色晴明,不见乌云寸缕,烈阳高悬,不见阴霾丝毫,可谓是乾坤朗朗、四海升平。 长街之上透露着一股炙热的意味,而在炙热之中的人们,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丝毫阴暗与寒凉。 有人自远方来,且是推着木板车前来。 推车之人是一位浓眉大眼,周身散发着一股忠厚老实意味的汉子,一旁尚有一女子相随,其眉清目秀、身段玲珑,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散发着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意味。 车上装的是桶,桶数有二,一为米粥,二为烧饼,因数量不多,再加上两人那无比善良的外表,自然也就有了“只卖穷人而不卖富人”这一理由。 街旁的乞丐之所以是乞丐,并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有钱也买不到多少食物,因此方才沦落为乞丐。而有着钱银,却是遭受数日饥饿的他们,很快便将木板车围了起来,也不曾询问食物的价格,仅是掏出钱银丢向一旁的男子,随后便对着木桶中的食物,争抢了起来。 梁树,依是坐在街旁,且是用着无比空洞的双眼,对着那些在木车旁争抢的乞丐们瞧着、看着。也许他也想去争夺一口吃食,却因辞家匆忙而未带钱银在身,因此便只能在旁...瞧着、看着。 车里的食物被争抢一空,乞丐们也是纷纷填饱了肚子,忠厚老实与悲天悯人推着空荡荡的车,并带着沉甸甸的荷包...灰溜溜的走了,唯独满街乞丐瘫坐街旁,晒着明媚且温暖的太阳,看上去...懒洋洋的。 梁树也是瘫坐在街角,而腹中的饥饿不禁让他去思考,思考在这物价离谱的局势下,为什么还会有人推车,将食物主动送出,同时也在思考...满街百姓,为何只有乞丐们在争、在抢,看上去就像是...刻意为他们所准备的一般。 纵是思考,也得不到答案,而且问题随着思考,反而是越发的多了起来,例如说...不单单是梁树所在的街路,纵是街旁的小巷、以及相邻的长街之上,都能见到乞丐争抢食物的景象,而致使这一景象发生的,也大抵皆是忠厚老实与悲天悯人。 没有想到的答案,却是很快呈现于梁树眼前。 街路两侧晒太阳的乞丐们,很快便不动弹了,而且不仅是不动弹,更是呈现出了一股病入膏肓,且因痛苦而哼哼唧唧的模样。而梁树这个丝毫不懂医术的人,也是瞧出了他们的病症...四肢无力、上吐下泻。 生了病,不知是否具备传染性,但梁树还是发现,不少“好心人”皆是纷纷出门而来,且是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一起,将那些哼哼唧唧的乞丐,抬到城外去了。不知是否就医去了,也不知是否能够救治,反正是辞别了长街,到散仙大人瞧不见的地方去了。 动弹不了的都被抬走了,剩下的自然就是似若梁树这般,并未购买米粥、烧饼,尚可自由移动的乞丐了。虽然数量也是不少,但解决大部分人之后,剩下的纵是再多,也多不过那些恶意哄抬物价,因散仙大人即将出门而诚惶诚恐之人。 就像是...细小的胳膊,注定拧不过粗壮的大腿一般。 不少年轻力壮之人成群结队的前来,不仅拿着套人的麻袋,更是手持打人的棍棒。每当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用麻袋将其套住,若是反抗,便抡起棍棒开始一轮...毫不留情的殴打。 倒也不至打出人命,大抵是...打破脊梁、膝盖,让这些乞丐站不起身,爬不到散仙大人的视线范围便好。 失败 本是干净整洁的碧霄城长街,一时间不禁尘土飞扬,纵无鸡犬,亦是有了鸡犬飞跳的意味,同时也是散发着蹦跳、飞舞之响。 而对付这些饿了许久的“鸡犬”,简直不要太过于轻松简单。 同样的麻袋也是扣在了梁树的脑袋上,而同样的棍棒也是凶狠的击打在梁树的身躯之上,而梁树也似周围的乞丐那般迅速倒地,化作了抱头蜷缩的模样。但不同于寻常乞丐的是...梁树不曾叫喊,也不曾哭嚎,甚至不曾发出求饶的声响,自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的...任凭恶意加身。 身躯之上的痛苦似乎并不足以让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崩溃,但...心灵上的痛苦却是足以让人发疯、发狂。 例如说...梁树不禁而想,自己究竟做错什么了呢?是往日的为富不仁?还是当初的满口胡言?是整日游手好闲的逛于街路?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也从未自诩过是一位好人,可纵然不是好人,却也未至十恶不赦的地步,可他于此时此刻...却是受到了十恶不赦的待遇。 反抗的形式多种多样,也许是煽动他人,也许是诱导周围,也许是在背后小声诋毁,也许是在人前破口大骂,而梁树的反抗形式...也仅仅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瓷碗。 是乞丐留给梁树的破碗,这似是一种传承,于乞丐手中传到了他的手中,而那乞丐的名号与身份,也似是传承一般,由梁树承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乞丐,乞丐是如何反抗的呢? 仅见乞丐狼狈抬手拿起了一旁的破碗,于无数加身的棍棒之下瞬间摔在了地上,使其化作碎片的同时,更是胡乱的抓起颇为锋锐的一块并猛然起身,且是对着周围殴打自己的人胡乱划出。 随着这尖锐之物的挥舞,那些手持棍棒的百姓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故而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且是围绕在了梁树的周围。 而梁树则是借此机会掀开了套头的麻袋,且是顶着满脸的血污,对着周围那些手持棍棒之人,凶狠的比划着手中的锋锐瓷片。看上去就像是...不知谁家的疯牛跑出了牛棚,且于长街之上发了疯、发了狂似的哀嚎、鸣叫起来,而无数百姓为了避免它做出伤人之举,更是将其紧紧围绕,似是等待出手将其击毙,从而为民除害的机会。 “我没有得罪你们!我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是歇斯底里的呐喊,也是满载无助的哀嚎,周身尘土、长发披散、满面血污的梁树如若疯狗一般,拿着小小的碎片胡乱的比划着。其实梁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事态为何会发展至如今这般模样,仔细想想...纵是往日富裕的自己,也不曾为了些许钱银而伤害穷苦百姓,如今这身份似是对换,自己为何便成了这任人欺凌、承担伤害的角色了? 梁树拿着瓷片转着圈,依是对着周围的百姓比划着,且是透过遮额长发,对着那些面目可憎、心思恶毒的百姓瞧着、看着,同时更是再度歇斯底里的呐喊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等着!!老子若是一朝得势!便将你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没有人理会梁树的叫骂,所有人都认为梁树只不过是空放狠话,而事实也是如此...身躯已是羸弱不堪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周围的凶狠恶徒也是悄咪咪的绕到了梁树的背后,且是趁其不注意,将麻袋再一次套在了他的脑袋上,同时更使双臂如锁,仅仅抱在了梁树的身躯之上,致使他纵有锋锐瓷片在手,也是无处可对。 棍棒再一次落在了梁树的身上,而且不仅落在了他的身上,更是落在了他的头上,纵是头破血流也没有关系,毕竟密不透风的麻袋正遮挡在他的头上,而这看不见的...自然也就是不曾发生的。 什么都不曾发生的长街之上一时间不禁尘土飞扬、鸡飞狗跳。而梁树也是破了衣裳、丢了鞋袜、碎了骨头,甚至是没了半条命,但他依旧不曾放弃反抗,而是将心中积攒下来的怒火尽数爆发,且在刹那挣脱了恶徒的束缚,亦是扬起了手中的锋锐瓷片。 噗... 梁树不知发生了什么,仅知自己挥出瓷片之后,棍棒便不再加身,而周围也是瞬至寂静,没了声响。 梁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那满是血污的手,掀开了套头的麻袋,露出了那满是血污的脸颊,虽然已是化作了鼻青脸肿的模样,但如若馒头肿胀的眼睛还是留有缝隙一道。缝隙之中充斥着鲜血,致使梁树所见,万物皆披血色,而在这片血色之中,梁树更是发现一位百姓正站在他的身前... 手中的棍棒落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则是死死的捂于咽喉之前,他瞪大了双眼,对着梁树瞧这、看着,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周围的百姓惊呆了,且无论是“赶鸡捉犬”的百姓,还是于街路两侧趴窗倚门的百姓,皆是化作了无比震惊的模样。而他们之所以会惊,并不是因为闹出了人命,而是因为...丢掉性命的竟然不是梁树这个乞丐,而是自己的同伴。在他们看来,卑贱的乞丐可以死,但高贵的他们却是不行,尤其是高贵的他们若是死在了卑贱的乞丐手中,岂不是足以让六月飞雪的天大冤屈? “杀人啦...杀人啦...当街行凶...草菅人命啦...” 无数百姓四散而逃,且于逃窜之中大声叫喊了起来,而这叫喊之声...也是引起了蓬门这位散仙的注意。 身为散仙的蓬门大人,此刻正骑着骏马,于远处缓行而来,一旁尚随衙役两个,一为聚气,二为短刀。倒也不傻,仅是侧首对着街旁瞧看了一眼,便知道平素里的街路是何种模样,同时也是知晓...平素里靠坐在街旁的乞丐有多少。毕竟乞丐肮脏,且是长久坐在一处,地面之上岂有不留痕迹之理?再加上每隔三五步便能得见的破碗碎片,散仙大人自然也就知道,这些乞丐受到了何种遭遇。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城里的乞丐越发多了起来,我们...”短刀在旁,似是看不下去,故而壮着胆子向自家大人求情,希望他能救救这些乞丐。 “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这些乞丐究竟是怎么来的。”蓬门于马上微微侧首,却也未曾看向身旁的短刀,而是看向了街路一旁,那些在楼阁之上趴窗瞧看之人。 “大人,短刀怎就不知?街上之所以会有这般多的乞丐,多是某些百姓刻意抬高了城内的物价,而那些无法适应物价的人,自然也就沦为了乞丐。” “既然你知道,也就该想一想,如何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当然是压低物价,并捉上几个哄抬物价之辈,以儆效尤。” “以怎样的身份去介入呢?”蓬门勒马,且是侧首,看着身旁身材矮小的短刀蹙眉相问,倒也不是真的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去介入,似乎仅是对短刀的说法与想法,起了不满。 “当然是庙堂的身份,毕竟将物价压下,也算是为民解忧。”短刀笑言,似是觉得身为庙堂仙人的蓬门,一定会采纳自己的意见。 “但是...庙堂又有什么资格,去左右百姓对商品的定价呢?” “这...” “你啊...还是太年轻,也许在刻苦修炼之余,你应该多考虑一些人们所谓的...人情世故。” “属下着实难以理解...” 短刀似乎不大聪明,也许平日里将功夫都花在了修炼之上,对于庙堂之事不甚了解,也不是很懂蓬门所说的人情世故。 有些话也无需由蓬门亲自去说,例如说...一旁的聚气则是微笑而言道:“镇城庙堂是不可以干预百姓对商品定价的,而且就算是有人哄抬物价,致使城内经济将崩,镇城庙堂中的散仙也不可过分干预。因为严格来说,对商品定价之事属于民生问题,由三大仙王之中的帝师管控,而咱们家大人则是隶属于三大仙王之中的监国,所以说...贸然出手,会是一种逾越行为。而且就算是为了百姓安稳方才压低物价,帝师也许不会追究,但那些因大人出手而断了财路的百姓,也会给咱们家大人扣上一顶欺压百姓的帽子。虽然这些恶意哄抬物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虱子多了也会让人头疼,所以结合利弊,问题虽然需要解决,却也要用适当、合理、乃至是委婉的方法去解决。” 聚气虽然说了许多,但短刀却是似懂非懂,本想再询问些什么,但前方不远处的街路上,却是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杀人啦...杀人啦...当街行凶...草菅人命啦...” “这帮狗东西...” 听闻远处百姓的叫喊,蓬门当即对其策马而去,且在策马之际暗骂了一句,却也不知是在骂谁,也许是在骂街上的百姓,也许是在骂那搞出人命的凶徒。 临近动乱处,蓬门即见那倒在地上抽搐将死的百姓,也是见到了满身血污、鼻青脸肿的梁树,纵是不问,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百姓这一套,蓬门见的着实太多了... “上仙啊上仙!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见坐镇城里的散仙大人前来,之前尚是凶狠的百姓,即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扑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了自己的凄惨遭遇。 “您是不知道啊...小人做生意本就不易,本是倾尽全部家当在这街旁开了间店铺,却是不曾想...这该死的乞丐竟是整日堵在小人的店铺门前,导致店铺中生意越发的不景气...” “今日我等本是好言相劝,想要将其劝走,却是不曾想这乞丐竟是不知好歹,反倒对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拳脚相向,甚至还...还...动起了刀来,而这位倒霉的兄弟,便是被这该死的乞丐给抹了脖子!” 以“小人”自称的百姓一边哭一边侧首,指着身旁那罪大恶极的梁树说着,且在侧首间更是瞧见,对方手中的锋锐瓷片,竟是不知于何时化作了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梁树亦是发现,自己手中的瓷片竟是化作了短刀,虽然因此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但听闻那百姓所说之后,当即嘶声怒吼道:“你们放屁!分明是你们...” “冤枉啊冤枉,草民好生冤枉啊!还请大人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冤枉啊冤枉,还请大人能够明察秋毫啊!” “冤枉啊冤枉,大人一定要为我等百姓讨个公道啊!” 虽然梁树已是狼狈不堪,亦是随时都会倒下,但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可惜的是...话未说完,便被周围的百姓所打断,同时梁树也是因此而知道...周围的百姓虽是不多,但只有一张嘴的自己,注定是说不过他们的,而且...自己杀人,本就是事实。 聚气与短刀两个衙役在旁,虽是负着捉拿犯人之责,但此刻却也未动,仅是侧首看着马背上的蓬门,似在无声询问...要不要按照这些百姓所说,给他们一个公道。 蓬门侧首,环顾着长街... 梁树侧首,同样环顾着长街... 两人得见的景象是相同的,同样是碧霄城的街路,同样是街路两侧的房屋,同样是房屋内外的百姓,同样是百姓脸上那...义愤填膺、似于罪恶不共戴天的神情。 在无数正义之士的注视下,梁树是无比愤怒的,而无比愤怒的他,恨不得用手中的短刀,将这些正义之士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在无数正义之士的注视下,蓬门是无比冷静的,而无比冷静的他,仅在瞬间便分析出了利弊,且是结合利弊,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梁树即将爆发,谁也不知这乞丐爆发后会是何种模样,但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蓬门即于马背之上放声高呼,用着无比嘹亮的声音,道出了嫉恶如仇的话语:“来人啊!将此凶犯给我拿下!!!” 对于聚气、短刀两位修士而言,捉拿一个普通人简直不要太过轻松,甚至不用聚气出手,即见短刀瞬化疾风暗影而动,仅在刹那即是绕到了梁树背后,且是将其紧握锋刀的那只手拧于背后,同时亦是按压其肩,使其跪地难动。 蓬门什么都没说,甚至自始至终都不曾下马,亦不曾去看那跪在马蹄前泪涕横流的百姓半眼。此刻见梁树被擒住,即是策马前行,对着街路远方而去,而两个衙役见状也是带着梁树迅速跟上,且未过片刻,即是消失在远处的拐角之处。 在周围百姓看来,散仙大人定是将梁树押回了衙门,并对其发起了正义的制裁。 但让百姓们不曾想到的是,蓬门这位狗官,仅在转过街角之后,即是将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梁树给放了。 蓬门未曾吩咐,短刀即是擅自做主开放了梁树,且是将那柄似由瓷片所化的锋刀,还给了他,同时更是小声开口道:“留着防身吧。” 蓬门未曾回首,也无丝毫逗留之意,似乎并未将梁树之事放在心上,看上去就像是...贪赃枉法的事做多了,此刻滥用职权...似乎也是家常便饭了。 依是策马前行,亦是带着两个衙役欲要离去,但梁树却是呆呆傻傻的看着手中的锋刀,亦是于街头看着蓬门以及两位衙役的背影,用着沙哑之声不解而问:“为什么要帮我?”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与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的原因,分明得了便宜,却偏要问出个缘由。”蓬门勒马,且是微微调头,用着满载不喜不悦的目光,对着梁树瞧看而去。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梁树身躯瘫软,且是跪在了街头,不敢抬头直视蓬门,仅是看着自己手中那明晃晃的锋刀嘶声而言,也许起初杀人不知味,但此刻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已是满腔负罪之感。 “无故行凶的不叫乞丐,而是叫做杀手,或者说...就算是杀手杀人,也要有个明确的目的,例如说为钱、为名、为仇,但无论目的为何,终究是对自己有利的。那么在你看来,一个乞丐当街杀了人,又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呢?”蓬门策马缓行至梁树身前,依旧不曾下马,却也于马背之上看着对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牢狱之灾...杀人偿命...”梁树虽是悲声,却也觉得此乃理所应当之事。 “你能想到的,乞丐也能想得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蓬门依是相问,虽然不曾下马,却也没有丝毫高傲的味道,反而是有些惆怅的看着长街的远方。 梁树无言,梁树沉默,梁树心中的负罪感,已是让他六神无主,唯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脏污的脸颊滑落,却也没有半点声音于那青肿的嘴唇中传出。 “莫要觉得我做事儿戏,就算此事拿到庙里去说,那乞丐也不会有太大的罪过。若不是街上百姓太多,且皆是抱着抵触乞丐的情绪,甚至是将那几个行凶之人当做自己人...恐怕我早就毙了这几个欺凌弱小的货色。呵呵...说来倒也有趣,这制造乞丐的是他们,欺负乞丐的也是他们,抵触乞丐的是他们,到了最后...向乞丐行凶的,还是他们。像这种货色,无论死上多少都没有关系,就算到了最后闹到王城去,就算传到唯一真神的耳朵里去,我也有话说。而且...如果今天我真的向那些百姓所想那般,将你绳之以法,并让你杀人偿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助纣为虐,草菅人命之举,当然...平时这种事我也没少做便是。” 蓬门说了许多,也许都是废话,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却是明确的紧,不外乎即是说...虽然闹出了人命,但错却不在梁树,让他不要过于自责。 蓬门带着两个衙役走了,唯留梁树独自站在街头,对着手中那明晃晃的短刀发呆发愣... 看上去孤零零的,但实际上他却并不孤单,因为在他身旁尚有...同样发呆发愣的...嘟嘟。 嘟嘟...可怜极了。 最初可谓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方才造就了外商不入的局面,且是通过这种方法来让碧霄城内部的压力日渐增长,并让梁树在这份压力之下走出家门、外出寻工。 端着破碗的乞丐,其实一开始便不存在,之所以会呈现于梁树眼前,仅是嘟嘟利用了往日云堇的能力,让梁树见到了自己心中最不愿见到的事物,例如说...梁树最担心的便是...自己会因碧霄城那越发离谱的物价,而沦落为街头的乞丐。 利用乞丐,也是利用梁树心中的恐惧,让他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并通过这种方式告知...距离他成为乞丐的日子,其实并不遥远。 三日之赌,不过是个笑话,无论输赢,梁树都不会失去或得到什么。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赌,让梁树的压力激增,例如说...在最初走出家门之时,梁树也许会觉得自己距离成为乞丐的那一天还很遥远,但在打赌之后,梁树便是下意识的想到...自己距离成为乞丐,似乎仅剩下了三日之遥。 虽是三日之遥,但实际上的三日却并不遥远,而在这并不遥远的时日中,嘟嘟更是为梁树创造出了一方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酒楼,说的直观一些便是...梁树渴望能有个做工的地方,那么渴望中的地方,自然也就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似是希望之地,实则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骗局,因为在梁树追寻这所谓希望的同时,即是放弃了在碧霄城寻找活计的机会,若是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嘟嘟骗了梁树,让他在酒楼中失去了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如何并不重要,梁树是否会真的沦为乞丐也不是太过于重要,重要的是...嘟嘟要利用这酒楼,在他心中埋下一颗憎恨的种子,而憎恨所对,即是碧霄城的穷苦百姓。 实际上,真正的穷苦百姓并不会像酒楼中那般不讲理,反而大多数都是充满包容、理解的模样,毕竟日子本就够苦的,完全没有必要进一步为难身边的同胞。但在嘟嘟的刻意安排之下,这些百姓在面对梁树之时,自然也就呈现出了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且是满嘴脏话、不依不饶的模样。 目的,就是为了让梁树心中产生憎恨。 憎恨必然会发泄,但发泄却是需要一个缘由,辞别酒楼之后梁树终是沦为了乞丐,看上去已是一无所有,而生活也是没有了丝毫希望,而在这一刻...只要再给予些许压力,便可以让梁树心中的憎恨,转变为罪孽。 嘟嘟在想,如何才能再给梁树些许压力呢?也许对于聪慧的嘟嘟而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让嘟嘟不曾想到的是...自己尚未想到办法,这碧霄城里的百姓,却是帮他想出了办法。 米粥、烧饼、麻袋、棍棒,前面的是软的,后面的是硬的,于软硬皆施之下,碧霄城迎来了鸡飞狗跳,而梁树也是顺理成章的,挥舞出了锋锐的短刀。 至于为何手中瓷片会化作短刀,这便有些可笑了... 那柄短刀原本是...远处百姓见梁树反抗的厉害,便提刀前来,似是打算让他尝尝厉害的,却是不曾想...人未临近,百姓便发现手中的短刀,竟是化作了瓷片,而梁树手中的瓷片,则是化作了短刀。 蓬门来了。 蓬门这位狗官来了。 蓬门这位丝毫不将百姓性命放在眼中的狗官,骑着骏马,带着跟班,来了。 在嘟嘟看来,蓬门若是得知闹出人命,哪怕明知梁树是出于防卫,哪怕明知是百姓欺负梁树在前,也会将梁树捉回庙堂、关入牢狱,从而在无数百姓眼中树立起正直、高大、廉明、与罪恶不共戴天的正义形象。 只要梁树含冤入狱,哪怕嘟嘟什么都不做,梁树便会在狱中...释放出自己心中的罪孽。而对街上百姓无比憎恨的他,只要走出牢狱,那么碧霄城必然会迎来一片腥风血雨,而在腥风血雨之后,必然会有尸山血海般的炼狱之景。 站在尸山血海上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一颗...无比美味的核桃。 计划很是完美,嘟嘟为此也是煞费苦心,但他似乎做梦都不曾想到...蓬门这个狗官,竟是装起好人来了。 嘟嘟委屈极了,弱小而孤独、可怜且无助的他...委屈极了。 对于嘟嘟而言,蓬门是一反常态装起了好人,但对蓬门而言,却依旧是利弊的问题。 杀了梁树有什么好处?莫说对蓬门没有半点好处,对于整座碧霄城也是没有半点好处。 放了梁树有什么好处?好处可是多了去了了... 例如说,那些之前义愤填膺、哭爹喊娘的百姓若是见到梁树重归街路,也许会给蓬门扣上一顶狗官的帽子,但蓬门也是凭此,委婉的告知了那些百姓...若是欺负街上乞丐被反杀,没人会给他们伸张他们想象中的“正义”,因此日后再见乞丐之时,也要掂量掂量,这些乞丐是否真的像他们想象中那般好欺负。 例如说,梁树所代表的并不单单是乞丐,而是往日富贵之人,也就是碧霄城世家之下的经济砥柱,虽然蓬门不知梁树是如何沦落为乞丐的,但蓬门却是知道...这些人往日能够成为砥柱,那么在碧霄城此次动乱过后,他们已然能够重新成为砥柱。 结善缘? 开拓门路、关系? 还是打算在事后索取财物? 都不是...蓬门唯一的目的即是,让梁树这个砥柱,对庙堂信服。 而信服的另一层含义即是...庙堂的尊严与脸面。 传说 嘟嘟失败了。 委屈巴巴的归家去了。 但梁树的故事却未曾至此结束。 例如说...往日就靠着低买高卖赚差价的他,本就有着将城内物价压回往日的手段。 看上去虽然可笑的紧,区区一个人竟想改变整座碧霄城的局势,但实际来说...也的确是可笑的紧。 不过今时非同往昔,原本看似无比可笑的想法,只要有了庙堂在暗地里扶持,那么...对于梁树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问题:身为散仙的蓬门为何要出门?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答案是出来散心,是没有目的的闲逛。 对于梁树来说,答案是解决碧霄城当下的问题,并通过解决问题来维持秩序的安稳,毕竟...无论是经商还是做仙,想要舒坦,便要塑造出安稳的环境。 就像鸟儿织巢那般,想要住的安心、住的舒服,便要将巢穴编织好。 虽是沦为乞丐,但不可否认的是,梁树终究是个商人。 虽然沦为狗官,但难以辩驳的是,蓬门始终是个仙人。 两个人,都想过舒坦的日子,都想将维持碧霄城的秩序维护好,这无疑是相同的思想,而相同的思想也是让两个完全称不上好人的人,走到了一处。 当然,既然称不上好人,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法必然不会太过于光彩。 ----- 嘟嘟回到了浮淤巷的家中,且是回到了霖安与梓娴那温暖的怀抱之中。 霖安在家休养了些许时日,也可以说是不得不在家中休养了些许时日,因为按当下碧霄城局势而言,纵是走出家门也是无处可去,更是无工可寻。 庆幸的是...纵是无工可寻,纵是无钱购粮,却也未曾饿到肚子,因为...消失了许久的青松盖雪,竟是再度莫名的出现在了房间中的破旧桌案之上。 一日三次,三次六碗,似乎不单单是给霖安准备的,也是给梓娴准备了一份,而这也是印证了...婵,虽然不在霖安身边,但她却始终对自己的孩子瞧着、看着。 母亲的严格,不会给孩子过多的帮助。 母亲的温柔,不会让孩子毫无意义的饿肚子。 吃过早饭,霖安即是坐在桌边愁眉不展,且是对着门外惆怅而言:“分明是件好事,却是发展至如今的模样。” 梓娴尚未吃完,故而坐在霖安身旁,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一边小声嘟囔着:“习惯就好,不管多么简单的事,只要到了人的手中,总会变的无比复杂。” 霖安没有高尚的评判对与错,仅是莫名的想起了老不死,且是侧首看向梓娴,依是惆怅而问:“你说...如果来日我娶了妻、生了子,会不会也变成那恶意哄抬物价的模样?” 梓娴不曾抬头,依是端着碗、吃着饭,嘴上虽是忙碌,也依是嘟囔道:“不会的,就算你想,你也没有那个机会。” 霖安不解,显然不知梓娴为何会如此肯定,也不是很懂梓娴为何会这么说,故而再问道:“梓娴怎么知道?” 梓娴似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却也未曾展露出惊慌,仅是歪着脑袋笑问道:“梓娴问你,你会娶一位寻常百姓为妻么?” “世事难料。”霖安傻笑,虽然对爱情依旧懵懂,却也并未排除将来会娶寻常百姓为妻的可能。 “但对你而言,却是不难。”梓娴不再笑言,且是瞬间化作了严肃,且是直视霖安双眼沉声道:“其实在你选择这条明光之路时,便注定会与寻常百姓无缘,也许你该想一想,身为承接前人意志并承担起开拓前路之责的你,在未来会面临何等惨烈的景象。” “也许保护一个人并不困难。”霖安天真,且是单纯,似是到了喜欢将一切问题简单化的年岁。 “这个问题不会有人给你答案,不过...这个答案,距离你已是不再遥远。”梓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且在说完即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并抱起了一旁床铺上的嘟嘟,不等满腔不解的霖安开口询问,便笑若春风般开口:“我们出去走走。” 没有任何原由的出去,或者说所谓的原由即是所谓的“走走”,而傻乎乎的霖安也是傻乎乎的跟着梓娴去了,也许是真的傻,也许是...梓娴口中所谓的“走走”,即是他起身相随的原由。 能够一直在一起的未必是同伴。 同伴也未必非要一直在一起。 但没有相同目的却也能够走到一起的,也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伴。 而这也是印证了那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意义,所谓的意义也未必是目的。 长街依似熙攘的模样,许多百姓也依似往日那般匆匆行于街上,毕竟在这遍地是“黄金”的环境中,每一个瞬间中都充斥着赚取“黄金”的机会。 蠢笨的霖安起初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且是下意识的认为,只要物价高了,百姓赚到的钱银也就多了,甚至是在外做工的月钱,也会随着水涨船高。但蠢笨的霖安很快便发现,事情似乎并未向他想象中那般发展,而且至今也是没能琢磨明白,事态为何会发展至如今这幅模样。 于长街之上走走停停,却也未曾辞别浮淤巷太远,即是听闻身侧面馆中竟是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且在嘈杂之声过后,更是得见一人于面馆中狼狈滚出,而掌柜的则是站在门前对其破口大骂道:“没有钱不是白吃白喝的理由!若是再敢前来,我便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掌柜的站在门前象征性的骂了一句,随后也就愤愤离去了,而霖安与梓娴则是发现,那吃白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往日于朱家仓库做工,亦是在春水那里兼顾挖藕采莲活计的...市远。 霖安上前好心搀扶,亦是好心询问道:“你没事吧?” 市远翘首,不知是否认出了霖安与梓娴,仅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含泪笑言道:“没事、没事,就是出门匆忙,忘记带钱在身上,方才被掌柜误认为是吃白食的。” “不知市远哥如今在何处做工?”霖安知道市远在说谎,不过却也未曾点破,仅是委婉的询问着对方...为何不找一份活计来做。 市远不曾作答,仅是站在街上沉默,亦是侧首看着熙攘的人群,经片刻后方才开口:“土地似是肥沃了许多...但树梢上的叶子却是拼了命的争抢着树根所输送的养分,却也不知这夏日炎炎,草木应旺之际,会有多少叶片落地凋腐,化作...新一轮的养分。” 霖安完全无法理解市远所说,仅是摸着后脑勺傻笑道:“如果树叶不想落地凋腐,总要尝试着去做些什么。” “能够做些什么呢?”市远回眸,于熙攘之中看着熙攘之中的霖安,苦涩笑言。 “我们似乎改变不了当下的环境,也不可逆反那逢夏而旺、至秋而凋的规则,甚至没有丝毫办法去逃避那落地成尘的结果,但...我觉得还是挣扎一下比较好,若是失败也不至失去太多,若是成功...也好稍稍改变自己的生活。”霖安傻笑,于傻笑中说着无比天真的话,也许是在对市远说,也许是在对自己说,似乎无论对谁,都是说得通的。 例如说...霖安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挣扎? 挣扎过去是明天。 挣扎不过去,终有一日会倒在罪孽的脚下。 “我...挣扎过了,但年岁尚稚的你似乎还不知道,有些人反抗生活叫挣扎,有些人反抗生活则叫做...徒劳。而在这份徒劳之中,我虽不曾死去,却是体会到了绝望...我的爹娘本就病重,往日皆凭我在朱家做工,方才有钱买药吊着一口气。” “朱家虽是倒了,但对我来说倒也没有太大影响,毕竟有手有脚,重新找一份活计便好。但让我不曾想到的是,在朱家倾倒之前,那名唤秋菊的女子,竟是散尽家财,将财富分给了每一个百姓。” “我对此是无比感激的,毕竟平白得到一笔钱银,岂有不感激之理?但随着时间推移,城里的物价竟是越发高涨,而城里的活计也是越发的难找。我的爹娘不仅因此辞了世,就连我的妻子也是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从而没了踪影,似是...回了娘家。” “我还有三个孩子,大一点的未至成人,小一点的才刚刚牙牙学语,往日家境虽是不富,但节俭一些终究能够过得下去,可今时却是不再与往昔相同...三口人,莫说一日三餐、两餐、甚至是一餐,都已成为了莫大的问题。” 市远说了很多,而霖安也是难得聪慧了一回,连忙开口问道:“为何不出城狩猎呢?纵是打不到獐、鹿,也能捉到三两野兔从而果腹。” 市远听闻不禁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去说,最终还是一旁的梓娴为霖安解惑道:“狩猎虽易,但也仅是对于修士而言,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莫说能否找到飞禽走兽,但是这贸然入山能否活着走出,都是问题。” “原来如此,抱歉...是我无知了。”本是傻笑的霖安小脸不禁一苦,似是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故而向市远低头道歉。 “不打紧...不打紧,不过还请两位小兄弟,为哥哥指条明路。”而立之年的市远对着两个十八岁的孩子诉说着乞求之言,看上去怪异的紧,但实际上...却是无比聪慧的。 在市远眼中,霖安也许蠢笨的紧,但梓娴却是聪慧的不得了,最起码往日朱家仓库之事,他还历历在目。不过虽是乞求,却也没有多少底气,更是不曾抱有多少希望,毕竟已至而立之年,也是知道...世道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帮助,而此刻的自己,却又什么都提供不出。 “明路倒是有的,不过就要看你...能否把握得住了。”梓娴不曾拒绝,仅是神秘笑言。 “还请小兄弟指点迷津。” “去捡石头吧。” “捡...捡石头?” 不仅是市远迷茫不解,就连一旁的霖安也是瞪大了双眼,倒也不曾怀疑梓娴所说,仅是联想着...究竟是怎样的石头,才能解决市远这养家糊口的难题。 “这样,你也莫要在此迟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便立刻动身去往城外的河畔捡河卵石。”梓娴依是笑眯眯的说着,看上去似若开玩笑,但仔细瞧看...似乎又不大像。 市远不曾询问捡什么样的河卵石,也不曾询问该捡多少河卵石,甚至不曾询问如何用河卵石解决他当下的难题,仅在梓娴笑言过后即是转身,对着城外匆匆而去。 河卵石,能不能成为解决难题的关键?市远不知道,不过市远却是知道,江湖上有些事讲的是个点到即止。而且请求帮助的是他,给予方法的是梓娴,他愿意相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也许信了会被耍,但不信...也许会错失良机。 市远虽走,但霖安懵了,故而有问:“这河卵石...难不成可以当做食物?” 梓娴拉着霖安的手,且是牵着他走向远方熙攘,同时更是微笑道:“并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言辞,尚有那能够证明一切的时间。” 不知市远是否按照梓娴所说那般去往城外捡石头,但也仅是刚刚入夜,即感一阵邪风瞬来,且是飘荡于整座碧霄城中。 据说是...仙人降临到了邻城,只要城里百姓献上仙人所需之物,即可承蒙仙人恩泽。 没人知道仙人长得是一副什么模样,也没人知道仙人需要什么,甚至也不会有人知道仙人的恩泽是什么。 起初,碧霄城百姓是不以为然的,且是将这所谓的“仙人”当做一种笑料,更是将邻城那些信以为真的百姓当做了笑柄,但一夜过去,到了天明之际,却是由不得他们信与不信。 清晨,本是乞丐的梁树,竟是摇身一变,化作了往日那身着华服、游手好闲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不同之处,而手中所提的鸟笼中,也是出现了一只赤红的、叽叽喳喳的小鸟。 拎着个鸟笼,身后跟着两个仆从,一个仆从扛着桌子,一个仆从拎着椅子,且是共随梁树来到了城门洞前。 桌椅落地,鸟笼在案,梁树慵懒而坐,两个仆从也是各立于两旁,看似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但若是霖安在此,便会发现...最怪异的不是梁树的行为举止,而是一旁两个仆从。 仆从为何会怪异? 因为是衙役伪装的。 两个衙役,一人取锣敲打,一人取牌置于桌案。 铜锣叮当响,且是没完没了,无论是南来北往的,还是家中未起的,凡是附近的百姓,皆是恼火的不得了。 不少恼怒的百姓愤愤而来,尚未开口指责,即见梁树身前桌案上的木牌写着...收购河卵石,价格自定。 河卵石,城外多如牛毛,自己不去取,却是坐在这里花钱收购,而且不仅是收购,更是自己定价。在这一刻,百姓觉得梁树多少是有点病,但未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据说不单单是他们所在的城西,纵是城东、南、北,凡是城门之前,都有收购河卵石之人。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而且值得寻味的也不单单是这收购河卵石之举,尚有能够在城门口摆摊的举动。 城门口是什么地方?碧霄城的脸面!商贩纵是能够将摊位摆到庙堂门前,也绝对不能摆在城门口。可这看似“绝对不能”之事,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如果不是这些收购石头的商贩不懂规矩、不长眼,便一定是蓬门那狗官收了这些人的好处。 有人出了城去,去将那遍布于河滩的破石头捡回了几颗,且是放在了梁树身前的桌案之上,且似玩笑般开口道:“给,这是你要的石头。” 梁树见状,不曾开口,而是故作神秘,将桌上的河卵石拿起,先是对着朝阳透了透,随后又拿起两颗置于耳边磕碰,使其发出了清脆声响,最后又于腰间取出一杆药堂抓药所用的小秤,将河卵石称量了一番,随后方才郑重其事的询问百姓:“你打算要多少?” 无论是桌前的百姓,还是围聚在八方的百姓,皆是垂首,看着桌上五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河卵石,皆是狐疑的想着...难道这破石头真能换钱? “五...五文钱?”百姓不曾胡乱开价,而是半信半疑的试探而言。 叮当当...仅在百姓话音落下,梁树便掏出了五枚铜钱,丢到了桌案之上,随后又示意一旁的仆从,将桌上的河卵石收好。 见真的能够用没人要的破石头换钱,不少百姓皆是出城捡石头去了,但也有些许百姓不曾盲目去捡,而是结合梁树能够在城门洞前摆摊之事,去往庙堂打探情报去了。 狗官蓬门,百姓是见不到的,不过聪慧的他们却是利用了“锋锐的金属”敲开了当值衙役的嘴。 而从这些衙役口中流露出的也仅是寥寥数字...邻城有需。 邻城有需?需要河卵石?需要河卵石做什么?看收购的架势来看,似乎需求量大的紧! 衙役们什么都没有说,收购河卵石的商贩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但结合昨晚的邪风...百姓们却是说了,且是自己对着自己说...邻城仙人降临的消息是真的,而仙人所需之物,就是这河卵石! 满足需求,即是利益,对于城里百姓而言,仙人降临的消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邻城需要河卵石,而他们则是能够提供河卵石,而且在提供的同时,更是不需要付出运送的费用与操劳。 何乐而不为呢? 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归家,拿起了铁锹、竹筐、甚至是带上了推车、马车去往了城外,而梁树收购河卵石的价格,也是于最初的一文钱一枚,不断提高至...两文钱、三文钱、乃至是十文钱一枚。 随着收购价格的提高,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而城外本是如毯堆放在河岸上的河卵石,也是往日人们常见而从未在意过的破石头,则是越来越少。而随着这些破石头越来越少,梁树那里收购的价格也是越来越高,甚至是从十文钱提高至...二十文、三十文...待至百姓将河岸挖掘三尺也是无果之时、亦是百姓将原本的河流多“开拓”出二十丈时,梁树已是将收购的价格,提高到了一两银子一颗。 当然,待至一两银子一颗时,城外早已没有了河卵石。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河滩之上没了河卵石,别说是一两银子一颗,就算是十两、百两都没有丝毫意义,而百姓们也是老老实实的归了家,有活计的继续做活计,有生意的继续照顾生意,什么都没有的,便坐在家中床铺上,细数着石头换来的钱银。 一场闹剧,看似随着石头被挖光而终止。 百姓们知道的是,自己通过这些石头赚到了不少钱银。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闹剧,恰恰是因为他们将石头挖干净,而刚刚开始。 风和日丽,天清地明,依是无比炙热且寒凉,不过碧霄城那高耸城墙下的门洞,却依是呈现着黑漆漆的阴冷模样。 一伙儿百余人的队伍,莫名的、奇妙的、且是毫无征兆的,甚至是略显突兀的于黑漆漆的城门洞内走出。 破破烂烂的百姓,踉踉跄跄的步伐,同时更是散发着哼哼唧唧的声响。 不知是否富有,却是衣不蔽体。 不知是否有力,却是食不果腹。 不知是否有病,却是呻吟不止。 是流民?是乞丐?是或不是,根本就不由他们自己去定。 百余人的队伍于清晨入城而来,而与他们一同到来的,尚有一座精致的雕像。 虽是一同到来,但队伍却是于城外而来,而雕像则是坐落在城中心...且是从天而降。 雕像就是雕像,即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不具丝毫生命迹象,但这...却丝毫不碍人们,将她当做仙人来追捧、歌颂、乃至是...参拜。 雕像石质,其高在十丈,身披轻纱,随风飘荡,其模样俊美,且是散发着一股...忠厚老实、悲天悯人的意味,此刻正垂首,亦是微开双臂,似是想要将碧霄城所有百姓拥入怀中,看上去就像是...温柔且慈祥的母亲一样。 没人说这雕像就是仙人,她仅是有着美丽的外表,以及忠厚老实、悲天悯人的模样。 但仙人降世、天降祥瑞之事,还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碧霄城的百姓还偏偏就喜欢吃这一套。 哪一套? 外表好,模样俊,就是好人,就是善人,就是无比正直且高尚的人。 由此可见,如果出现在城中心的雕像若是青面獠牙,那么被百姓传至沸沸扬扬的...必然是恶鬼现世、天降异相。 跟随仙人一同出现的,尚有一口铜鼎,就在仙人脚下,却也不至庞大,仅是四尺见方的模样,其内黑漆漆且空荡荡的,却也不知是用于做什么的。 是用来燃香的? 是用来点蜡的? 是用来参拜的? 还是用来装饰的? 没有人说铜鼎有何作用,但碧霄城里聪慧的百姓,仅在见到铜鼎之后即是想到...只要将河卵石丢到铜鼎里去,便可以向仙人许下愿望。 啊...万能的愿望... 新王 碧霄城好生热闹。 因为仙人来了,带着她那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铜鼎,来了。 因此,与仙人一同到来的那伙儿流民,似乎就不是那般重要了,甚至是...根本就引不起人们丝毫的关注。 流民们开始成群结队的流窜于碧霄城内,且是逢人便问,城外河滩上的河卵石都去了何处,在得知被人收购之后,更是逢人即问...是否尚有河卵石存于手中,他们愿意出高价进行收购。 碧霄城的百姓不知道这所谓的高价是个什么价,但纵是知道也是没了意义,因为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的石头,早已被梁树这样的商人收购一空。不过...碧霄城的百姓还是很好奇,好奇他们这些外来之人,为何要用高价去收购河卵石,而且...从他们的穿着、模样来看,都不像是有钱人。 碧霄城里的百姓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原来这伙儿流民是邻城紫轩城之人,至此是为了寻找能够让仙人降下恩泽的河卵石,却是不曾想在半路染上了疾病,方才化作了这般病恹恹的模样,倒也不再想着贪图些什么,仅是想着让仙人...治好他们身上的疾病。 百余张嘴,在碧霄城内散播着消息,而得知消息的百姓,也是越发觉得...仙人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且此刻仙人的雕像,就坐落在城市的中心。 不过是真是假...于那些寻常百姓便没有多大关系了,因为河卵石早已被梁树这样的商人收购一空,寻常百姓纵是有钱,也买不到石头。 不过...那些平日里靠着哄抬物价而赚至盆满钵满之人,却是有着充足的钱银,去购买河卵石。他们很聪明,仅在仙人出现在城中心时,便知梁树这样的商人在打什么主意,不外乎便是...用着颇高的价格将河卵石收购一空,在仙人出现之后,在用极高的价格将河卵石售卖出去,从而为自己谋取暴利。 是真是假,聪明人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这件事本就玄乎,不像是有人利用仙人之名招摇撞骗,毕竟...在梁树这种商人出现之前,绮风城便已是传来仙人降世、泽被苍生的消息,而受到恩泽的代价,也仅仅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如果想要招摇撞骗,何不骗百姓用钱许愿,而是要用一块破石头呢?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聪明人却是开始收拢钱银,打算在梁树这样的商人开始售卖石头之后、在有人的愿望真的由仙人实现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出手,进行...垄断。 仙人的雕像是清晨出现的,这不免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且至午时...便有百姓,拿着一颗河卵石来到了雕像脚下、铜鼎之前。 在无数百姓、以及无数聪明人的注视之下,百姓先是将石头丢入了铜鼎之中,随后便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做出了祈愿的模样。 没人知道百姓许下了怎样的愿望,仅知百姓许完愿望之后,且是尚未来得及起身之际,即见狂风乍起,吹拂仙人身上轻纱瞬至凌乱,众人尚未来得及在狂风中睁眼,便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哗啦啦... 铜钱似雨,金银似雹,如若小型瀑布一般,正对那许下愿望之后的百姓...倾淋而下。 八方无声,百姓无一不是瞪大了双眼,而那受到倾淋的百姓也是顾不得金银砸身的疼痛,当即脱下外衣并跪在地上,如若疯魔一般,收整着钱银。 寻常百姓暗恨,对那许愿之人不仅羡慕、更是嫉妒的紧,不过那些聪明人却是认为...假的。 一定是梁树那般的商人,为了行骗而制造出的假象,但接下来离天下之大谱的一幕...却是让这些聪明人无言以对,且是迅速归家收整钱银,为接下来收购河卵石着手准备。 仅见另外一位百姓上前,似若前者那般投石入鼎、跪地许愿,而这一次却没有钱银似雨而落,仅见狂风乍起一瞬,那百姓即是乘风而起、翱翔于天际,似乎是许下了想要飞翔的愿望。 又是一位百姓走上前来,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之下,也是投石入鼎、跪地许愿,且在疾风乍起之后,即见一位...面容姣好、体态婀娜的女子乘风而来、从天而降,落入了那位百姓的怀抱之中。 又见一位体态残缺的独臂百姓上前,同样是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之下,投石入鼎、跪地许愿,且在疾风乍起之际得见,一颗随处可见的梨子乘风而来,落到了百姓的手中,且在百姓将其吃下之后,即见其残缺手臂竟是渐渐重生。 尚有...体态瘦弱不堪之人许愿,仙人降下一碗米饭,在其吃入腹中之后,便是化作了体态健硕之人。 也有...年岁尚稚,似是整日幻想拥有过人力量之人,在许愿之后便拥有了...呼风唤雨、驱雷策电的能力。 仔细想想...就算有人在暗地里搞鬼行骗,也绝对用不出这般大的手笔,最起码能够赐予人断肢重生、呼风唤雨之能的,根本就不用靠行骗来赚取钱银。 碧霄城百姓对这仙人之事已是深信不疑了,不过也仅能嫉妒、暗恨,毕竟他们已经没有石头了,而就在他们嫉妒、暗恨之时,却是又有消息传来... 据说,有人在绮风城大量抛售河卵石,但可惜的是生意不景气,因为...绮风城的仙人已经走了。 去了何处?无论是在寻常百姓,还是在那些聪明人都知道,仙人...来他们碧霄城了。 仙人在哪,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并不重要。 商人在哪抛售河卵石,对于寻常百姓也不重要。 但是对于那些聪明人而言,却是至关重要,因为...他们心中也有愿望,而手里则是有着购买河卵石的钱银,同时也是在这仙人、河卵石、百姓的愿望之间,嗅到了利益的味道。 聪明人都买石头去了,且是带着大量钱银去往绮风城买石头了,且是因为路途遥远,并对河卵石能够用于许愿之事的深信不疑,纷纷想着...一定要不惜代价的将这些石头尽数买回,不仅用于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更要让碧霄城的百姓实现心中的愿望。 直言便是...要让所有百姓的愿望都被视线,当然...不是免费的便是,毕竟他们是聪明人,而不是慈善家。 聪明人都走了,寻常百姓也是散了,但那伙儿染了恶疾的流民,却是聚集到了雕像之下,且是呈现着...齐刷刷跪拜的模样。 虽是跪拜,虽是祈愿,也没有丝毫意义,毕竟没有河卵石的他们,无论跪拜哪个神仙都不会得到回应,倒不如去往庙堂寻求帮助,最起码狗官蓬门,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们拒之门外。 就算跪在仙人脚下,又能跪多久呢? 明媚的阳光之下,紫轩城的流民依是跪着,不知是否还活着,却是似若死了。 明媚的阳光之下,碧霄城的百姓则是视其为笑话,纷纷掩着口鼻于旁走过,也许...对将死的同类视而不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仙人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但引起的动静却是不小。 霖安与梓娴来了,且是站在仙人的雕像之下,街路一旁的阴凉处,对着那些跪拜的百姓瞧着、看着。 霖安想要上前,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做些什么,但梓娴却是将其拦下,虽然不曾说明原由,但梓娴却是知道...他们并未生病,他们仅是跪在这里用独特的方式,为碧霄城挑选着新的帝王。 两个少年于街旁瞧了片刻,梓娴依是笑若春风,似乎那些百姓的死活与他并无关系,但霖安却是受不了,且似想到了办法一般,连忙转身飞奔向了城外。 “他去了何处?” 祸乱之源那不带有丝毫情感的独特声音,随着霖安离去而起于梓娴身后。 “他似乎想要在某种动物的残骸之上,再寻一些血肉,去拯救那些即将饿死的人们。” 梓娴不曾回首,仅是站在街旁,翘首仰望着那身披轻纱的仙人雕像。 “残骸已被那些野兽食之一空,纵是再去寻找,也注定是空无一物。”遇安依是回眸,对着霖安远去的方向侧目瞧看。 “这就是问题所在,有些人不去做,就妄下定论,有些人明知结果,却也依旧要去做。”梓娴回眸,亦是对着霖安远去的方向瞧看。 “这有什么意义?世人仅看结果,例如说给予那些流民河卵石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而那些纵是有心,却也未能给予的,注定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遇安不解。 “这就是为什么世上好人这么少的原因,毕竟大家所关注的,仅仅是一个结果,并通过结果来给人打上好与不好乃至是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标签。”梓娴笑言。 遇安无喜无悲,转身回眸,正对梓娴瞧看而去。 梓娴笑若花桃,凝神静立,与遇安四目相对。 “不可否认,就在刚刚,我给霖安打上了一个名为毫无意义的标签,也许...这是一种恶劣的行为,而我一定要将这种恶劣的行为摒弃掉,否则便会让思想走上一条通往堕落深渊的下坡路。”遇安有言,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似是悔过,也似是发现了自身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为何,你们始终都站在最高处的原因。”梓娴笑言,不似玩笑,似是陈述着一件无法辩驳的事实。 “可我还是无法理解,毕竟从客观的角度来说,霖安这一去,注定会空手而归,他去了河滩,能够挖到些什么呢?”遇安有问。 “只要去了,便一定能够挖到些什么,也许他挖到的东西,我们仅是看不到而已,例如说...一寸正直,一缕不忍,一丝善良,以及些许...人性的光辉。”梓娴有答。 “他们埋在土里?” “他们藏在心里。” “思想上的光芒,无法改变现实,也许它们能够左右人们的行为举动,最起码在这一刻,无法化作石头去拯救那些流民。” “这就是人的神奇之处,你可以将它理解为黑暗中的挣扎,也可以理解为对残酷现实的不屈,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对未来、对生活、对希望的美好向往。” “但我却依旧无法理解,有些人分明能够拯救这些流民,却是未曾对其伸出援手,而霖安这般无法拯救流民的,却是拼了命的去做...毫无意义的事。” “有一部份聪明人...当初挖到石头后,并未售卖给那些商人,对么?他们至此依旧将石头留在手中,也并不打算利用石头向这所谓的仙人许下愿望,因为他们已经察觉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其根本性目的就是想要在这场骗局之中,分一杯羹。” “对同类的生死视若无睹,对黄白之色的金属过分向往,这无疑是一种病态。” “在所有人都对这金属向往之时,病态自然也就成为了一种常态。你不是人类,所以无法理解这种举动,而身为人类的我,对此则是表示理解的。毕竟...能够富有,任谁也不会选择贫穷。” 梓娴的话,似是给遇安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而看到新大门的遇安,也是转身回首,背对那身披轻纱的雕像,看向了熙攘长街之上形形色色的人们,若有所思、若有所想。 碧霄城里依旧热闹,但碧霄城外,却是略显冷清,毕竟这里已经没有了河卵石,也没有能够满足世人一切愿望的雕像,有的仅是一个...猫着腰,于寒凉河水中不断摸索的少年,以及一位依靠城墙,对着少年观望的姑娘。 少年是霖安。 姑娘是春水。 春水对这位傻乎乎的邻居并不关注,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日日都在这里,在这里瞧、在这里看,瞧看那些早已被城里百姓当做食物而薅秃的莲花,以及与莲花同秃的...梦想。 没了莲花,自然也就没了纺织的原材料,而且就算有...那无法食用的藕布,也无法在城里卖上价。 不过春水是幸运的,最起码在前不久,也是在河滩上捡到了一颗河卵石,且是至今未卖。之所以未卖,是因为捡的数量只有一个,纵是卖掉也换不了几个钱银,再加上本就不缺钱,倒不如留下做个纪念,纪念碧霄城于近日以来发生的诸多荒唐之事。 而且...春水已是打算,拿着这块石头,去向城里的仙人许下...让一切归于往日、归于平稳的愿望,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梦想才能继续。 今天,霖安来了,春水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但对于霖安那猫腰摸索的模样,却是充满了好奇,而且...她也是一个喜好多管闲事的人。 “你在做什么?”春水依墙,看着霖安的背影,不解而问。 “找块石头,一块就好。”霖安不曾起身,也不曾回头,依是站在寒凉的河水中,毫无意义的摸索着。 “这条河这般宽,又是这般长,你如何能够在它之中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春水不解而问,似将霖安的行为当做了一种徒劳无功之举。 “这也正是我所庆幸的,既然它这般宽又这般长,便意味着其中一定会蕴藏着希望。” “我不懂。” “与其站在岸上抱怨,不如走入水中尝试寻找,也许对你而言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事,但你却不能将这种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而我也不应该将我的想法强加于你,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你我才会有着不同的模样,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站在岸上观望,而我则是在水中央。” 完全理解不了霖安在说些什么,不过春水还是好奇的问道:“为了一两钱银?还是为了向仙人许下愿望?” “为了帮助他人许下那名为一两钱银的愿望。”霖安傻笑,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这也是再次证明...他并不聪慧。 “他们会给你一两钱银?还是说他们与你有着相同的愿望?”春水似是不大相信世上会有霖安这般愚蠢的人,且是认为霖安一定有着某种目的,而这所谓的目的大抵是利益,毕竟这世上不会真的有人会将利益的矛头对准他人。 “往日我也很是迷茫,因为我不是很懂,为何我总是想着帮助他人,但后来我才知道,帮助他人也是心中的一种欲望。例如说有人喜欢伤害他人,有人喜欢欺凌他人,且于伤害与欺凌之中得到快感,从而满足自我,既然如此...这世上为什么就不能有人喜欢帮助他人、爱护他人,且于帮助与爱护之中,满足自我的人呢?”霖安反问,不过却是起身,于碧水之中回眸,看向了岸边的春水。 “如此说来,你应该是一个无比自私的人。” “自私...也许正是如此,最起码在我看来...这个词汇,要远比那高尚的无私二字,要动听许多。” “做一个自私的无私之人?”春水迷茫。 “最起码那远比真正的无私之人要真实的多,不是么?”霖安反问。 春水理解不了霖安所说,或者说...像春水这般的寻常百姓,根本就适应不了霖安这般生涩难懂且已似日常对话般的言辞。 春水觉得霖安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也不知究竟有着怎样的道理,最后也仅是得出了一个...霖安有病,脑子不大正常的结论,也就离去了。 转身入城,即将霖安说的那些话忘的一干二净,不过...霖安那弯腰垂首,于河流中摸索的身影,却在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不曾归家,而是揣着一块河卵石,去往城中心找神仙许愿去了。 春水是个寻常百姓,也是一个正常的百姓,她可不似霖安、梓娴那般,有着奇怪的思想与信仰,最起码在这寻常百姓眼中...没有什么事能够大过自己的切身利益。 城中心到了,且是沿湖的位置,亦是仙人所在的位置,亦是明媚苍穹之下,无数流民跪地祈愿、朝拜的位置。 南来北往的百姓、瞧看热闹的百姓,依旧有着不少,但他们想要瞧看的,也仅仅是那些流民的丑态,以及那些用独特的方式向仙人诉说贪婪的许愿之人。 春水走过长街,走过人群,且是走过百余位流民身边,来到了仙人脚下,站到了铜鼎之前。 如若天上的明星,所有围观百姓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而这也是让春水于生平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如芒在背。 身前是仁慈、博爱、温柔、神圣的雕像。 背后是悲苦、狼狈、凄惨、丑陋的流民。 八方是等着瞧看热闹,且随春水到来而窃窃私语的百姓。 “猜猜看,这女子想要许下怎样的愿望?” “我猜是...家财万贯?不不不...应该是富可敌国!” “我猜是...平步青云?不不不...应该是大权在握!” “我猜是...面色姣好?不不不...应该是姿色无双!” “我观此间愿望众多,但走到这里的人们,无一不是为了自己,不知她会许下怎样的愿望,但这许愿的方向,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那些流民身上。” “正是如此,理应如此,毕竟负责拯救世人的,理应是传说中的仙人,而不是一位寻常的百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间流传众多的仙人传说,岂不是成为了一个笑话?” 虽是窃窃私语,但春水却是听的真真切切,而她也正如八方百姓所想那般,想要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向仙人许下...让碧霄城重归往日安宁、平稳的愿望。 石头,尚未丢入鼎中,却也即将要丢入鼎中,也许将其丢入,即是春水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 叮...巴掌大的河卵石,被春水丢入了铜鼎之中,而春水也是屈膝下跪,向仙人许下了愿望,而在许愿之时...春水脑中想到的即不是富贵财权,也并不是碧霄城往日的繁华与平稳,甚至不是自己身后那些模样凄惨的流民,而是霖安站在河水中...猫腰摸索的景象。 如果让碧霄城秩序归于往日安稳是一种无私,那么春水此刻却是做了一回...极度自私之人。 愿望于心中诉说,却也无人知晓春水许下了怎样的愿望,且在起身之际,即没有似雨倾淋的钱银,也没有如若仙人般俊美的男子降世,春水依旧是春水,那个其貌不扬、年老将黄的春水,不曾有丝毫变化的她,于起身一瞬即是回眸,对着那百余位流民瞧看而去,但可惜的是...仙人似乎并未实现她的愿望。 流民依旧是流民,跪在地上呈现着祈愿、朝拜的模样,身上依旧是脏兮兮的,看上去也依是病恹恹的。 春水有些迷茫,故而上前询问流民:“你好些了么?” “你...许下了怎样的愿望?”流民凄惨,且是用着沙哑之声反问着春水。 “我对仙人祈愿,希望你们能够好起来。”春水不是很懂这些流民是个什么状态,是饥饿成疾,还是染上了瘟疫,或因长途跋涉而积劳成疾,但对于无所不能的仙人而言,一句“好起来”似乎便已足够。 春水仅是一言,八方围观百姓即是炸了锅,一时间嘲笑春水愚蠢的声响,如潮瞬起,且似携带无可匹敌的劲力,拍打在了春水的脸颊之上,致使其面色瞬至红润,恨不得立即飞奔逃离此地。 但也仅在转身之际,便被流民拉住,而流民也是感激流涕的开口问道:“您...您用着唯一的一块石头,向仙人许下了怎样的愿望?” “希望你们能够好起来...”八方嘲笑之声,不禁让春水之声细微若蚊,亦使其面色羞至赤红。 “这是您的善良...它不该被嘲笑!而善良的您!也注定不该受人嘲笑!”流民的声音异常激昂,似于朗朗乾坤之下诉说着至高无上的真理,而八方本是跪拜仙人雕像的流民,也是调转了方向,似是跪拜起了春水。 也许在这一刻,在这些流民眼中,春水即是仙人,而仙人即是春水,最起码她们看上去,皆是无比的仁爱与善良。 “您没有做错什么!而我等也请您再度诉说您的愿望...”流民狂热的拉着春水的手,亦是虔诚的跪在春水身前。 “希望你们能够好起来...请...请你放开我,我要走了。”春水面色红润依旧,看上去就像是做了某种羞愧之事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您真的想要帮助我等,便请您用着最为嘹亮的声音,再一次诉说您的愿望,因为只要这样...我等才能真的...好起来。” 春水完全不知道这些流民在说些什么,不过却是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胡搅蛮缠之意,虽然羞愧的紧,但为了应付他们,春水还是再一次诉说出了之前的愿望。 “希望您们能够好起来!能够好起来!能够好起来!” 是呐喊,是平民百姓的呐喊,也是祝愿,是对平民百姓的祝愿,是平民百姓用着呐喊的方式祝愿着与她相同的平民百姓。 呐喊声过后...狂风乍起,百余位流民乘风而去,而那巨大的仙人雕像与铜鼎,则是于风中风化成尘,却也不知是化尘离去,还是化尘消散。 看上去像是...白日飞升的一幕,不禁让八方对春水施以嘲笑的百姓傻了眼,同样也是让春水傻了眼。 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春水也是没头没脑的离去,不过在离去之后,却是有消息流传于碧霄城内... 一位善良的姑娘拯救了不慎跌落凡尘的仙人... 仙人为了报答姑娘的拯救之恩,故而赐予她一世荣华富贵... 用勾栏瓦舍里的话来说便是...狗血,狗血的剧情发展,狗血的故事架构,但这狗血故事的传播速度,却偏偏是传的最快的,也是寻常百姓最为愿意相信的。 啊...就是这样,春水,成为了碧霄城新世家的家主。 招工 碧霄城中的聪明人,用着他们的聪明才智,将往日“秋菊”所散之财,迅速收拢并装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如今这些聪明人,也是带着自己口袋中的钱银,不远千里的去往了邻城绮风城,跳“坑”去了。 聪明人去了,却是没回来,回来的是以梁树为首的商人团队,当然...他们是带着那些聪明人口袋中的钱银归来的,倒也不曾私自昧下,而是转手交到了蓬门这位...狗官的手中。 当初用来收购河卵石的钱,如数奉还。 于聪明人口袋中“坑”出来的钱,则是交到了春水这位世家家主的手中,虽然不是当初的朱家家主,但也是还给了世家,而这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钱,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因为这些钱,而激增的物价,也是随着外商入城,而迅速得以回落。 碧霄城的秩序,因为蓬门这位狗官的卑鄙、龌龊、肮脏行径,重新归于了往日的安稳。 清晨,破破烂烂的马车,年迈瘦弱的马匹,吱嘎作响的车辕,尚有那摇摇晃晃的车轮,无一不在诉说着,这辆马车登不得台面,而这所谓的登不得台面,到了蓬门这里,便成了公正廉明、两袖清风的象征。 蓬门这位散仙亲自驾车,大摇大摆的驶出了庙堂,引得街上百姓无一不是侧首瞧看,且是纷纷议论着、猜想着、狐疑着,碧霄城是不是来了真仙,方才让蓬门这位散仙有了如此做派。 倒也不曾理会八方目光,蓬门小心翼翼的催促着拉车的老马,对着远方的浮淤巷行驶而去,其目标很是明确,便是巷子里的...春水。 非是庙堂仙人的亲戚。 非是极恶之辈的子孙。 非是达官显贵的暗子。 非是心术不正的鬼胎。 非是敌对势力的细作。 有理想、有未来、有前景、有志气、有抱负,对着生活充满热情,且是时刻认为钱银当由双手来赚,这...便是监国院挑选世家家主的准则。 当然,到了下面真正挑选之时,后面的都是一些废话,只要符合前面五点,并且效忠于海澜皇朝即可。 浮淤巷到了,马车就停在巷子口,蓬门孤身一人走入了浮淤巷内,且未过片刻便走出了巷外。虽是一进一出,不过在进出之间,却是将一脸茫然且是带着些许畏惧的春水,请出了家门,并请到了破旧的马车之上。 狗官蓬门来了,带着心地善良的春水走了,站在院落中的霖安在瞧见这一幕后,不禁一愣一愣的,显然是不知蓬门怎就找上了春水,也不知春水怎就得罪了蓬门。 “很在意?”梓娴慵懒,趴在窗边,看着忧心忡忡的霖安笑问道。 “我觉得...不大对劲。”霖安傻笑,觉得蓬门这狗官无事不登三宝殿,没道理会亲自到这鸟不拉屎的浮淤巷来,何况还是带走了尚未嫁人的春水,不过却也未曾在意,毕竟蓬门是用“请”的方式带走了春水。 “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梓娴趴窗笑言。 “他们会在一起?”霖安回首,看着梓娴傻笑,且是联想到了男女之情。 “倒也谈不上,不过春水大小也是个生意人,与蓬门这位镇城散仙多多接触,是没有任何坏处的。”梓娴起身,且是整理好衣物,走到了院落之中,亦是来到了霖安的身前。 “我还是不大放心...”霖安嘴上说的是不放心,但还是想要亲自去见证,蓬门与春水之事,是不是像他心里想象的那样。 “那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瞧一瞧?”梓娴笑问,虽然看破了霖安的心思,却也未曾将其点破,而是打算利用蓬门与春水,来开拓霖安的眼界,从而更加直观的了解这个世界。 两个少年偷摸摸的、鬼祟祟的离开了家门,且在刚刚辞巷之际,即是见到了蓬门那“两袖清风”的马车。 两个少年迅速跟上,且是蹑手蹑脚的坐到了车厢的后檐之上,亦是竖起了耳朵对着车厢内听闻而去。 马车缓行于熙攘长街中央,春水忐忑坐于车厢之中,且待行过片刻后方才有了勇气询问:“为何...我会莫名成为世家家主?” “不明白的事有很多,我也不知道怎就莫名成了这碧霄城的散仙,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难料,或者用万能的词汇回答即是...命运。”蓬门依旧在前驾车,却也不曾回首看向车厢内的春水,仅是遥望长街远方,呈现出了无比的惆怅。 “可我从未想过成为世家的家主,也许对我而言,做些小生意,能够养家糊口便好。”春水至此婉拒,不是愚蠢到不知好歹,而是觉得...自己似乎正在经历传说中“一步登天”的美事,而这所谓的美事在散发美意的同时,也是散发着一股阴谋的意味。 “我也从未想过成为庙里的神仙,但如今不也成了这般模样?其实我能够理解你,毕竟无论换作是谁,都会怀疑这里面是否蕴藏着阴谋,毕竟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一步登天的好事。不过无论你是否相信,这一步登天的好事,还真就降临到了你的头上。” “这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听人说...每一个世家家主,都是靠着祖祖辈辈努力积攒下的底蕴,成立起世家的。而在每一个世家家主,都在通往世家的道路上经历了种种苦难、万般挫折,最后以不动不摇之姿,以及伟大的意志与信念,才开辟出了世代基业。” “你也一样,你也如此,最起码在你成为世家家主后,必须要对百姓这么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你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说蓬门那狗官忽然找上我,让我成为世家家主?若真是如此,我那庙堂岂不是会被百姓踏破?并且每一个人都会来质问我,为何偏偏让你成为了世家家主,而不曾让他们成为世家家主?” “可是...”春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尚未开口,便被蓬门打断。 “仙王曾经讲过这样一个笑话...只要是心系家国的,都有成为世家家主的资格,因为世家成立的根本性目的,便是牢政固国!”蓬门讲了一个笑话,也许它并不好笑,但它依旧是个笑话,毕竟...这些话,是从一位狗官口中说出的。 “可我从未做过心系家国之事。” “你做了,只不过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何时做过?”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心系家国呢?” “自当是...”春水欲言又止。 “是那些动辄便要去做无比伟大之事的,是那些动辄便要剿灭外敌的,是那些时时刻刻都要彰显自己了不起的,对么?” 春水沉默,不曾作答。 “这样的人有很多,也许他们是的,但用仙王的原话来说便是...家国根本为人,家国之内人人皆手足。你也许该仔细想想,那些连手足都照顾不好,甚至是肆意欺凌、嘲笑的货色,甚至是动辄便要栖身于高高山岗之上证明自己远比手足强的人,就是心系家国的?” 春水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最起码你已经通过帮助素不相识的手足,做到了维护家国根本之事,不是么?” “这...” 春水忽然想起,前些时日为那些流民向仙人许愿之事,因此也是能够理解蓬门为何会忽然找上自己,也是因此放下了一定程度上的戒心。同时春水也是在这一刻得知...原来世家的传说都是骗人的。 “那朱家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平素里可没少欺负穷苦百姓。” “呵呵...这就是为何没有长久的世家,也是为何身为狗官的我却依旧能够稳坐庙堂的原因。” “是通过博弈的手段进行制衡么?可在制衡之间,你却害死了许多百姓!”春水谴责,且是壮着胆子直言不讳的...指责着蓬门的所作所为。 “呵呵...要不怎么说我是狗官呢?”蓬门不曾否认,而是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春水无言以对,毕竟蓬门自己都称自己为狗官了,她还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我呢?我成为世家家主后,你会...” “我会无条件的帮扶于你,让无依无靠的你,坐稳世家家主之位,直至你腐败化作朱家家主那般,便会对你进行限制、打压,从而极力的维护经济体系上的稳定。若是压不住了,你便会成为下一个朱家家主,而新的世家,也会再度成立。”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太多信心成立世家,毕竟孤掌难鸣,仅凭我一己之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握太多。也许你也能知道,一个人的手再大也是有限的,于开合间把握的东西,也注定不会太多。” “这便无需你去操心了,因为你我能够想到的事,仙王大人自然不会遗漏。” 城中心到了,马车缓停于隐仙桥桥头,蓬门下马帮扶春水走出了车厢,而春水在走出车厢的一瞬即见... 往日效忠于朱家的修士,已在隐仙桥桥头列好了队伍,且在春水走出车厢的一瞬,齐声高呼道... “恭迎家主...!” 春水自此成为了碧霄城世家的家主,也是成为了碧霄城的女帝,而成为了女帝的她,倒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也没有太大的变革,仅是让世家换了个名字。 将“朱家”,换成了“李家”。 李春水的...李。 世家的生意还是往日的药草生意,内供碧霄,外售临城。不过在药草的生意之外,春水还命云堇去往四方城墙下的浮淤巷,用着合适合理的价格,向巷子里的穷苦百姓收购莲藕、莲叶、莲茎、莲蓬、莲子。 其实...是可以按株收购的,而且这样也可以省下一笔钱,但春水还是不顾云堇劝阻,极力的要求分开收购,因为她并不想在穷苦百姓身上省钱。 收购莲花的活计很是轻松,吩咐那些有着储物装备的修士,每隔半月去往农耕巷走上一趟即可。但药材的生意却是难办,最起码送货需要人手,而这所谓的人手,正是春水当下最为紧缺的。 倒也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有云堇在,些许人手,通过招工的方式,便可迅速得到。而且就碧霄城当下局势而言,招工之事也着实再简单不过,毕竟城里百姓...早已因物价飞涨而失去了原有的活计。 最重要的是...谁能拒绝一位受“仙人”照拂而成立世家的女帝呢?只要这位女帝不搞往日朱家那一套,想要前来世家做工的,自然是大有人在。 一张桌,一把椅,一个告示牌,放置在了隐仙桥头,往日坐在这里的是老不死,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云堇。 也没有什么随从,也不曾佩带恶犬,仅是一个人略显孤单的坐在那里。 身前桌案上放置着笔墨纸砚,身旁的告示牌上则是张贴着招工的告示,其上内容很是简单,不外乎就是....招收送货的伙计,去往外城送货的伙计数月一归,月钱八两,在内城送货的伙计夜夜可归,月休四日,月钱三两。 “骗...骗人的吧?” 随着告知的张贴,自然有不少百姓前来,且是聚集在告示牌前议论纷纷,虽然有着质疑之声,倒也不敢走到一旁去询问云堇。 云堇对此也仅是失笑,似是觉得自己竟是不曾预料到百姓的态度,故而在心中批评着自己,做起事来竟是出现了遗漏。倒也无妨,也能补救,仅见云堇拿着笔墨起身,并走到告示牌前挥挥洒洒,于告示上添上了... 七日试用,愿留者即可得到当月月钱,不愿者可得七日酬劳。 似乎没有先拿钱、后干活的道理,毕竟谁都担心百姓拿了月钱就会跑掉,但在云堇看来,似乎还没有人敢骗世家的钱。 云堇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些什么,而百姓们则是纷纷排好队,到云堇那里报起了名来,待至最后一名百姓报过名字与家居之处后,云堇则是迎来了两位很有意思的少年。 坑过他的梓娴。 揍过他的霖安。 云堇之所以觉得他们两个很有意思,倒也不是因为与他有着旧怨,而是因为...这两个少年竟然也是为了做工而来,而做工的理由则是...赚些盘缠。不过凭两个少年的能力,或者凭借他们与春水的交情,纵是不来做工,也可以得到这所谓的盘缠。 云堇看着桌前傻兮兮的霖安与笑眯眯的梓娴,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二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故而狐疑相问:“你们两个,真的想做这送货的活计?” “总要找些事来做,这样才能养活自己不是?”霖安傻笑依旧,周身上下看不出一丁半点的聪明伶俐劲儿。 “可这却没有道理,我始终觉得你们两个是个隐患,而且也觉得你们...似乎是另有目的。”云堇看霖安还好,但每当看向一旁的梓娴,都忍不住想起往日他站在仓库中蛊惑百姓的场景。 “呵,有些人卖包子也饿不死,却非要来做这管事,不也一样没有道理?”梓娴在旁依是笑眯眯的说着,但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如沐浴春风。 “李家不比往日朱家,最起码在建立之初是很干净的,而且也牵扯不到与庙堂博弈之事,我劝你们还是理性看待这招工的问题。”云堇听得出梓娴是在嘲讽自己,不过却也未曾将这嘲讽的话语放在心上,仅是冷静且客观的劝说着。 “既然牵扯不到博弈之事,那为何这一份告示,要招两份工呢?” “哦?有人说我这里招两份工?是谁说的?” 梓娴似是道破了云堇的秘密,而云堇倒也不曾承认,亦是不曾否认,且是颇感兴趣...是谁将此事告知给了梓娴。 梓娴无言,仅是笑眯眯的看着云堇,不过笑容之中却是透露着些许嚣张的意味。 云堇无言,也是笑眯眯的盯着梓娴,而他的笑容之中则是透露着十足的阴冷意味。 看上去都在笑,而且天色晴明,烈阳也是高悬,但一旁傻乎乎的霖安还是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拔剑弩张、风雨欲来的意味。 “走走走...就是这,咱们赶紧报完名,随后便喝酒去。” “喝酒?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依我看应该去往楼里找姑娘。” “要不咱们去赌上两把?最近家里看管的紧,我这两只手可是痒了很久。” 颇为嘈杂的声音沿湖传来,亦是透过那缭绕的隐湖浓雾,传到了隐仙桥头。 蓬门不曾侧首去瞧,梓娴不曾侧首去看,但霖安却是摸着后脑勺,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看而去。 仅见...一伙儿模样俊美,身材婀娜,穿着靓丽之人,正踏雾而来,单从模样来看,像极了...传说中的在世谪仙、月上仙女。 当然,如果他们不开口讲话的话,的确是如此的,但开了口、讲了话,着实与谪仙、仙女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云堇、梓娴,依旧在针锋相对,但二人心里却是清楚的紧,之前所说的第二份“活计”,便是这些所谓的谪仙、仙女。 通过招收城内各方权贵子嗣前来,明面上说的是做工,实则就是体验生活。 世家虽大,但也不能独大,最起码在春水拥有真正的帝王实力之前,是无法招架城中权贵的。就像是一只猛虎,若是不想被狼群针对,便要想着...与这狼群产生一定程度上的联系,而狼群为了避免与猛虎关系焦灼,也要与猛虎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关联。 双方需要来往,但生意上却是难以开展渠道,云堇想了很多方法,最终则是采用这种“一张告示,两方招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也许这种方法不会产生利益,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在世家与权贵之间,构建出良好的桥梁,例如说... “您的孩子曾在鄙人这里受过不少委屈。” “鄙人的孩子曾有幸在您这里做过工。” “鄙方在成立之初,承蒙令公子的帮扶照顾。” “犬子曾给贵方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敲门砖,有人想给,有人想要,想给的希望日后有人前来敲门,想要的希望日后能够前往敲门。 这是一种沟通的方式,只要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得明白,但可惜的是...城里的权贵似乎能够看的明白,但这些权贵的子嗣,似乎又不大聪明。 翩翩君子若谪仙,谪仙上前,不仅神色傲然的站到了桌案前,更是趾高气扬的站在了蓬门身前,手中折扇瞬合作响,朱唇之中朗声瞬穿:“这里就是你们李家的招工之处?” “我把你宰了,你的爹娘也不敢道出半句怨言。”云堇侧首,于梓娴身上移开视线,看着谪仙微笑而言,看似玩笑,但玩笑之中却是透露着十足的阴冷与威胁之意。 本是叽叽喳喳的谪仙与仙子们瞬间呆若木鸡,不仅不敢开口反驳云堇,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往日虽是听过云堇之名,但也多是道听途说,觉得一个管事,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里去? 如今他们见到了,也是通过云堇一言而感到了畏惧,但对于这些初出茅庐的谪仙、仙子而言,云堇的可怕仅是来自于他那阴柔的面相与阴冷的言辞。 例如说...老鼠只会觉得蛇很可怕,因为它长着锋锐的獠牙,但在被吃掉之前,是不会知道蛇究竟有怎样的手段。 本是松散的谪仙、仙女们,仅在云堇一言之后,便化作了老实乖巧的模样,且是异常默契的排好了队、报好了名,随后便灰溜溜的离去了。 而在众人离去之后,霖安与云堇却是发现,一位看上去迷迷糊糊的稚岁少年,尚是站在一旁... 少年年岁似乎未至十八,体态娇小可谓玲珑,皮肤白皙且富光泽,尚有乌黑蓬松短发,如若半个西瓜扣在头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在桌案之后的云堇、桌案之侧的霖安、梓娴,以及他们身旁的告示板之间反复游走,似乎在反复确认着...这里是否就是李家招工之处。 少年身着整洁麻衣,脚上穿有布履,看上去不似权贵之后,却也非是浮淤巷中的穷苦百姓,倒像是寻常家境之辈。 不知是否确认这里就是报名之处,但少年开始开口道:“...” 少年声细若蚊,纵是霖安等人有心去听,也不曾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这里就是报名之处。”霖安虽是不曾听闻,但梓娴却似是听闻,此刻不曾嘲笑少年展露出的怯懦模样,而是带着如若春风般的笑容上前,引领少年来到了云堇所在的桌案之前。 “润...”少年上前,轻声而言,似乎是对云堇报除了自己的名字,但一双乌黑的眼睛也仅是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十分怯生的小姑娘。 “抱歉,我不能让你在李家做工。”不知云堇是否听到了少年所报的名讳,却也不曾在身前的名册上记下他的名字。 少年听闻依旧不曾抬头,不过那娇小的身躯却是瞬间一颤,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同时更有泪花闪烁于双眼之中,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也是开始摆弄起了自己的衣角。 不曾离去,也不曾开口。 “给个机会如何?”梓娴笑言,似在帮助少年争取着什么。 “你在教我做事?”云堇笑言,看似是在反问,却是在警告梓娴不要多管闲事。 “云堇大哥,给个机会吧。”霖安也是傻乎乎的笑言,似是觉得云堇一定是担心这娇小且内向的少年能力不足,故而到了仓库中会成为那吃白饭、混日子的货色。 云堇不再看向梓娴,而是看向了傻乎乎的霖安,随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似要哭泣的少年,最后又看着霖安阴冷而言:“哼,用来博弈的棋子,没道理会嫌多,不是么?” 待话音一落,云堇还是手持笔墨,在名册之上写下了少年的名字...润玉。 云堇似乎想要利用润玉,与庙堂展开新一轮的博弈,但好像又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无论有还是没有,蠢笨的霖安都是看不懂的,他能够做到仅是...竭尽可能的将润玉照顾好,提防云堇将他变成下一个夏寒。 三仙 世家的仓库还是那个仓库,仓库里的管事也还是那个管事,仅是于往日的朱家仓库变成了今日的李家仓库,而仓库里做工的百姓,也是因为仓库名字的变更,而轻松了不少。 清晨,闲置许久的仓库便于冷清化作了嘈杂,亦是于空旷化作了人员满聚的模样。 百姓已是聚集而来,却也不曾立即扛起麻袋开工。 今时不同于往昔,春水似是知晓往日百姓运货辛劳,故而为仓库添置了一批马车。 马是老马,是蓬门不知道于何处淘弄来的,车是木板车,是城内各方权贵热情赞助而来,看似是雪中送炭,实则却也值不得几个钱银。 马车虽是不少,但做工的百姓却是更多,因此云堇便要分配出一个个小小的队伍,从而利用马车之便,更加迅速、有效的将仓库中的货物送至城内各大医馆、药铺之中。 队伍分配的很有讲究。 每个队伍有四人,一位是负责驾车的车夫,一位是什么都不做的少爷,两位负责搬运、装卸货物的百姓。 看似小队之中掺杂着一只废物,但实际上无论有没有这只废物都没有关系。负责搬运货物的两个百姓虽然会辛苦一些,但也对得起三两月钱,而且毕竟有马车在,到了地方就卸货,卸完货便坐回马车之上,利用赶路的时间来休息。 马车若空,便可归家休息,倒也不至非到夜幕。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车上的废物虽是纨绔,但由于一车一个,也是孤掌难鸣,未必敢于找另外三个穷苦百姓的麻烦。而对于三个穷苦百姓而言,这也是结交权贵少爷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渺茫的紧,但有本事的...也会将其抓住。 废物是一队一只,但到了最后云堇却是发现,竟是多出来两只。 队伍中的废物若是多了,保不齐便会欺负穷苦百姓,不过也没有关系,只要将多出来的这两只,塞到没有穷苦百姓的队伍中,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三只废物,三个问题儿童。 废物就是废物,三个问题儿童则是...霖安、梓娴、润玉。 在云堇看来,有梓娴在,应该出不了太大的问题,而且就算出了问题,傻乎乎的霖安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三只废物...也不像是能够吃苦耐劳、忍受马车颠簸的样子,大抵是过不了一天、半天,便悄咪咪、偷摸摸的旷工归家去了。 云堇考虑的很是周全,但...纵是百密也有一疏。 例如说...年岁的差异、人生的经历,让本不是大户人家子嗣、也从未当过少爷的云堇,很难理解也很难想象,这些废物的脑袋瓜子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梓娴驾驶着马车,拉着半车货物半车人,摇摇晃晃的驶出了仓库之外。 三只废物坐在车左,霖安抱着嘟嘟,与润玉坐在车右,彼此之间隔着不少麻袋,颇有一股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霖安无言,仅是抱着嘟嘟安静的坐着。 一旁的润玉低头不语,时不时对着熙攘的长街、来时的道路瞧着,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对面的三只废物虽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但嘴却是不愿闲着,似是想要通过言辞来找些优越感,并通过这优越感来满足自我。 美丽的仙子瞪着一双大眼睛,似是瞧看奇珍异兽般对着霖安、润玉打量不断,片刻后更是用着颇为迷茫不解的口吻,问起了一旁的两只同类:“两位哥哥,你们说他们两个身上穿的是什么啊?” 一只废物卖弄学识:“是衣裳,是麻布编织成的衣裳,而所谓的麻布即是亚麻经过加工处理后所得的布料。” 一只废物打算彰显自己:“妹妹有所不知,只有穷人才会穿这麻布的衣物,而咱们穿的都是蚕丝、棉花制成的衣物。”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美丽的仙子还是笑了,不仅笑的开心,更是笑的放肆,龇起牙、咧起嘴的模样美丽极了,当然...这份美丽只有废物才会欣赏得来便是。 对于流言蜚语,对于轻视蔑视,霖安并不在意,也素来不愿理会,但此刻却是不同,因为一旁还坐着润玉。在三只废物的“美丽言辞”之后,润玉的脑袋不禁垂的更低了,面色不仅瞬至赤红,就连眼睛之中也是充满了泪水。 霖安有些恼火,觉得三只废物似是有些过分了,故而开口良言相劝道:“三位能否安分一些,鄙人在此谢过了。” 人类的和谐多是建立于沟通之上,但三只废物似乎脱离了人类这一物种,对于霖安之言不仅未曾回应,更似将霖安当做空气一般,视若无睹。 “不知这一个月下来,他们能赚几个钱银?”美丽的仙子依旧在问,且是明知故问。 “我记得好像是...三两。”废物依旧卖弄着,但此刻卖弄的似乎也不是学问。 “三两?累死累活一个月,就赚三两钱银?”废物瞪大了双眼,呈现着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记得...城南遗寒居的桂花糕,一盒便要五两银子,如此看来...他们辛苦一月,连一盒糕点都买不到?”美丽的仙子依旧在说,不知道说完之后霖安与润玉会怎么想,但她的嘴...却是得到了莫大的痛快。 “买不到一盒,便买半盒怎么样。”废物在旁出谋划策,似乎想要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解决仙子想到的问题。 “可是人家...不卖!”仙子笑言,且是引得一旁两只废物捧腹大笑。 面对三只废物的欢笑之声,霖安依是保持沉默,不过却有青筋起额,似乎是...忍不住了,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但一旁的润玉却是抽抽哒哒的...哭了。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霖安再度开口,试图与三只废物讲道理。 “和你有什么关系?”一只正在欢笑的废物面色瞬冷,且是对着霖安道出了质问之言。 “你们的言辞已经伤害到了...”霖安依是开口,且依是想要讲道理,但话尚未说完,便被三只废物打断。 “你知道我是谁么?告诉你!我叫风高,我爹在春海域神庭任职,且是重要之职...”不知道为什么,本是言辞上的问题,竟被风高转移到了他自己的家境之上。据说他家富裕的紧,出入皆有宝马香车接送,马是汗血宝马,车是名贵香车,家中光是宅邸,便占据了夏林域整体面积的十之七八,家中仆从无数,且是个个骁勇善战,足以向任何一个皇朝开战。 另一只废物的名字叫做秋常,据说其父是名震四域的商贾,但其父之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既然是商贾,家中条件自然也是优越的紧,据说无论是何处,皆有万贯钱银缠腰。也许钱是真的钱,银也是真的银,至于能缠万贯钱银的腰是不是真的腰,谁也不知道。据说其家中生意之大,已是遍布诸天万界,家中钱银足以买下诸天星辰。不过...先不说这“诸天”是个什么概念,单说这买下来的星辰放在何处便是问题,放在夏林域那无垠的大地之上?星辰那般大,却也不知人家风高家里同不同意。 美丽的仙子名唤木萧,据说其母是名震天下的修士,而且不是普通的修士,还是大修士。至于大修士能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不过却有传言...这位大修士似乎有着无上伟力,举手投足之间即可借助诸天星辰之威。不过也有问题,便是这诸天星辰都已被秋常家里买了去,她就算是想要动用,却也不知人家秋常家里同意不同意。 三只废物得意洋洋的介绍着自己,但霖安却又不知他们...为何要介绍自己。 谁问了? 没人问! 也许对于三只废物而言,是否介绍了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在介绍自己时变成得意洋洋的模样便好。 “该卸货了...” 马车缓停于街旁,而梓娴那独特的温柔之声也是瞬起于车前。 三只废物依旧是得意洋洋的模样,且是端坐于车上,对着霖安与润玉瞧看,却也不知是否将前者额上的青筋看在眼中,也不知是否将后者那抽抽哒哒的模样放在心上。 霖安不曾理会三只废物,仅是带着润玉跳下了马车,开始搬运起了货物。而霖安此刻的想法是,利用搬用货物的时间,来淡化心中的愤怒,同时也能避免瞧见三只废物,从而得到一个眼不见、心不凡的结果。 但三只废物见霖安沉默,便是下意识的觉得...在自报家门后,霖安与润玉,怕了。 怕了什么? 自然是怕了他们三个的家境。 三只废物似乎还没有认知到问题的严重性,此刻马车虽停,霖安与润玉也是开始搬运起了货物。 按理来说,三只废物想下车帮忙就下车帮忙,不想帮忙就在车上坐着,谁也不会去责怪他们,毕竟无论是霖安还是润玉,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 废物就是废物,无论多么简单的,或者说无论多么合乎常理的,一旦遇到这所谓的废物,便会变的无比复杂起来。例如说...三只废物虽然不曾下车,却是满目鄙夷的对着霖安与润玉瞧着、看着,且是颇为高傲的说道... “看他们两个那蠢笨的样子,似乎除了通过这体力劳动赚钱外,也想不到其它的赚钱方法。” “哎呦,穷人嘛,就是这个样子,其实将这满车货物丢在街上便可归家休息,但他们似乎也想不到这种聪慧的赚钱方式。” “其实这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老实人,他们可以利用拍马溜须、阿谀奉承的方式去讨好仓库里的管事,却偏偏要去做那埋头苦干的蠢笨之举,也许...这也就是他们一生穷苦的原因。” 三只废物坐在车上款款而谈,亦是看着马车之下弯腰垂首、搬运货物的两个少年高傲而言,看上去不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透露着一股世外仙人感悟凡人人生的意味。 麻袋似乎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不仅能够装盛许多双手难握的东西,更是可以在装满之后抗在肩上,而且纵是没有抗在肩上的力气,也可以拖拽一侧的两个角前行,若有同伴...更是可以各抓两角,共抬一袋。 其实霖安自己便可以搬运一个麻袋,不过却也是与润玉共抬一个,却也不知是想让润玉有所成长,还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与润玉成为朋友。 是医馆,霖安与润玉抬着麻袋走入了医馆之中,亦是将沉重的麻袋放在医馆门口。 霖安放下麻袋,便想要转身归于马车之上。 润玉放下麻袋,却是站在医馆门内...不动弹了。 “想什么呢?”霖安傻笑相问。 “我不...”润玉垂首,微声而言。 “什么?”霖安未曾听清润玉所说,便走上前去,侧耳倾听。 “我不回去了。”润玉依是垂首,如若半个西瓜的短发随首倾斜,挡住了那乌黑的双眼,但霖安还是得见,泪珠正透过短发,顺颊流淌。 霖安无言,仅是侧首,于医馆大堂之内看向门外,门外那明媚长街之上的马车,以及马车之上正说着垃圾言论的三只废物。 霖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有脾气的人,他可以对那些寒凉低谷中的人伸出援手,却也不会对那些散播苦难的人视而不见。 罪不至死,但也想要教训三只废物一番,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杀伐果断。 霖安拉起润玉的手,亦是拉着润玉走出了医馆,回到了长街之上,亦是来到了马车之前,甚至是来到了三只废物的视线之中。 三只废物依是在说、依是在笑,似乎未曾得见霖安额上青筋,似乎已是得见,但也不曾将其放在眼中,而这高傲的态度也是印证了世人常说的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 润玉不知霖安想要做些什么,但车前的梓娴却很是清楚霖安想要做些什么,甚至也是知道...霖安做了这件事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坑,若是避之不开,便要有人去踩,在梓娴看来,自己来踩,总好过自己的兄弟去踩。 霖安上前,尚未开口,梓娴便是前来,且是站在马车之前,像个十分“懂事”之人一般,正对三只废物躬身垂首、抱拳行礼道:“三位大人已于车上颠簸许久,而当下天气也是炙热的紧,小人见前方街角有着茶馆,便打算做东请客以表敬意,不知三位大人是否能够赏赐我这贱民一个薄面?” 对于权贵之后而言,穷人没有面子,但对于美丽的仙子...木萧而言,却是想要给模样俊俏的梓娴...些许薄面。 三只废物信了梓娴的话,也是在梓娴的邀请下去往了不远处街角的茶馆,且是转过街角走入了小巷之中。 不知小巷之内发生了什么,却也不闻丝毫欢声笑语,能够听闻的仅是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声响,而街上的百姓也是闻声聚集到了小巷之首,对着巷内瞧看。 但也仅是看了一眼,便纷纷落荒而逃,似是生怕惹上了麻烦。 仅在片刻之后,梓娴便是走出了小巷,看上去与入巷之时相同,但双手却是化作了赤红的模样。 不知道三只废物怎么样了,但梓娴却是无疑做了霖安想做...却又未曾来得及去做的事情,就像是打牌截胡一般。 “我揍了他们一顿。”梓娴归来,却也不曾回到马车之上,仅是站在霖安身前,对着他微笑瞧看。 “哦...有劳梓娴了。”霖安有些意外,并非是意外梓娴揍人的举动,而是意外梓娴在揍完人之后,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自己,毕竟...梓娴的罪孽之形,霖安是见过的,从那满手血腥的模样来看,不杀人,就是一种良善。 “人...是我揍的,也是我想揍的,与霖安无关,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与霖安没有半点关系。” “嗯,我知道了。” 梓娴笑言,霖安却是迷茫,迷茫着梓娴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但也仅是觉得梓娴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虽然嘴上说着知道,但心里却并未这么想,而是觉得...无论梓娴做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他这个做兄弟的...都要去扛。 得到了霖安的回答,梓娴便离去了,不知去往了何处,似是回到了浮淤巷中,看上去就像是...不做工了,或者说...来李家做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三只废物没了踪影,不知是被梓娴修理的太狠,还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便归家去了。 本有六人的马车,仅剩下了霖安与润玉,而驾车的活计则是落在了霖安的肩上,而搬运货物的辛苦,也要由霖安承担大半。 “很辛苦吧?”润玉依是坐在马车之上,不过却是看着霖安那驾车的背影,轻声而问。 “为什么会这样想?”霖安不曾回首,仅是看着繁华且熙攘的长街,背对润玉反问。 “也许这是两个人的活计,但始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做,我在与不在,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若是我不在了,仓库里的管事还会派更能干的人前来。”润玉垂首,颇为惭愧的看着空荡荡的马车,也是颇为懊恼的看着自己那瘦弱且娇小的双手。 “我走在长街之上,遇见了一个能够结伴同行的人,而那个人也许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完美,但我也不曾去介意些什么,因为我知道...其实我也并不完美。” “可是我太没用了...” “谁又何尝不是呢?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没有什么本事的百姓,都是在寒凉人间苦苦挣扎的生灵,谁...又能比谁强上多少呢?” “可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与其相互为难,不如相互取暖,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我不小心折断了我的腿,那时的我狼狈极了,不过庆幸的是...有人赠我代替腿足的拐杖,也有人为我指明前进的方向,有人赠我良言善语,也有人给了我向人间苦难反抗的力量。如今我也许依旧弱小,但也丝毫不碍我去做...” “做什么?” “将你这后来之人照顾好,并在此间驱散一丝微不足道的...寒凉。” 润玉沉默,似是不知霖安在说些什么,不过在感受到话语中的温柔之后,似乎又什么都懂了。 “我娘说...出门在外要靠朋友。”润玉笑言,也是与霖安相识以来,第一次展露微笑。 “出门在外,要靠的还是自己。”霖安回眸,看着车上傻笑的润玉,似是看到了往日的自己,最起码那能力不足、世事朦胧的模样,与当初山村中的自己,并无太多不同之处。 马车停驻,归于仓库,时间也仅至晌午,虽然云堇在仓库中准备了远称不上丰盛的午餐,但无论是霖安还是润玉,都不曾在此享用。 润玉归家找娘亲去了,似是迫切的想要将他交到朋友的消息告知给娘亲。 霖安归家找梓娴去了,似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梓娴临走前所说之言有何含义。 不知润玉是否顺利的归于家中,但霖安却是于城门前遇见了邻家的少年,或者说是邻家的祸乱之源...遇安。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也未曾得见在外归来的霖安,仅是走入了那阴冷的城门洞,且是去往了碧霄城外。 城外采莲人无数,却也难掩少年身上的孤独,在霖安出城之际,他已是独立于碧水之中,踩踏着泥泞、忍受着寒凉,微微侧首向西遥望,纵是不问,也应知其所望。 “你明知她不会归来,又何必在此苦苦等候?”霖安立身碧水河畔,看着遇安那孤独的背影轻声而问。 “我仅是想要知道她为何离去,也许只要弄清,膛中便不会再隐隐作痛。”遇安回眸,正对岸上霖安轻声作答。 “那你想通了么?”霖安再问。 “也许...若能绽于水上,呈现出美丽的色彩,任谁也不愿藏身于淤泥之中。”遇安侧首,看着河水中的莲花轻声而言。 “人各有志,难以强求,人们注定无法让他人,活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样。”霖安劝说,希望遇安不要太过于执着。 “是我过于执着?”遇安反问。 “也许你仅是错把心中的美好强加在一个本不属于你的女子身上。”其实霖安也不敢断言自己所说是否正确,毕竟年岁尚稚的他,对于男女之事本就懵懂。不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遇安也好、祸乱之源也好,都是过于执着了一些,也许执着一些没有什么不好,但过分的执着往往会转变为偏激。 “如果人人都是水上莲花,或者人人都成为淤泥中的莲藕,也许便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遇安侧首,虽是看着盛开正艳的莲花,却是说着众生平等的话,在加上此刻这过于执着的模样,似乎并不难以猜测,接下来他会做些什么。 “人...生而不同,且因成长的过程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模样,而且就算是莲花与莲藕,也不会于同处绽放,也不会深藏于同处,只要存在...便一定会有差异,并且通过这份差异,来分出个高低美丑来。”霖安侧首,亦是对着水中莲花而言,言辞之中不闻多少轻柔,有的仅是惆怅。 “人...真是奇怪。有些人生而即在水上绽放瑰色,有些人生而即在淤泥之中不见天日。可莲花与莲藕本就是一体而生、相辅相成,怎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呢?”遇难不解。 “莲花与莲藕本无高低之分、亦无贵贱之别,奈何下贱之人总是喜欢对比,并通过对比而出的胜负,来制造优越感,从而让自己感受到巨大的欢愉。”霖安垂首。 “我不应该通过自己来左右他人的思想与行为,但我一定要做些什么,让那所有人都成为那莲花绽于水上,让他们变成没有高低贵贱之别的相同模样。” “为什么要做么做?” “也许只要这样,世间便不会再有痛苦。” 霖安有问,但遇安也仅是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膛轻声而言,依旧没有喜悲,但没有喜悲的,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想好怎么做没有?”霖安有问,且是想起了金陵城那场寒雪所带来的苦难。 “还没有。” “可不可以不做?” “为什么不做?” “为了让碧霄城处于安稳。” “我来这里已经有了些许时日了,在这段时日之中,我什么都没有做,碧霄城便处于安稳之中了么?” 霖安沉默,无言以对,正如遇安所说那般,他来到碧霄城已经许久,就算什么都没有做,碧霄城也不曾得到安稳。 遇安转身上岸,亦于霖安身旁缓步走过,而霖安也是转身,与他一同回到了浮淤巷中,且是来到了他的家中。 家。 仅有十余丈,很是简陋,床靠南墙,灶在北角,唯一套老旧桌椅在中,尚有些许杂七杂八置于门后。 虽然简陋的紧,但对于浮淤巷而言,却也寻常,不能说巷子里的千家万户皆是这样,但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虽是寻常,却也有着让霖安感到意外之处,便是房屋之中已是积满了尘埃,似是许久都不曾有人居住过,也是很久都不曾有人打理过。 纵观房间之中,唯有灶台、桌椅之上没有尘埃,除此之外尚有两排脚印,呈现于满是尘埃的地面之上,一排自门前通往灶台,一排是于灶台通往桌椅之旁。 两排脚印一去一返,似是在说,这间房屋仅是遇安吃饭的地方。 侧首再看尘埃满覆的床铺,却也不知是遇安无需睡眠,还是并不睡在此处。 遇安入门,走在脚印之上,至灶台之旁方才回首,看着与自己一同走入家门的霖安,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来这里多久了?”霖安有问。 “似是许久,也似片刻。”遇安有答。 “为什么这么说?” “就像飘雪落地而消融,在人们看来那是短暂的过程,但在落雪自己的眼中,那也许就是漫长的人生。” “每天都是如此?”霖安不是很懂遇安所说,不过却是垂首,看着地上的两排脚印不解而问。 “其实无论是我还是遇安,都不想这样,也许我们追寻的是自由,但在我们得到了自由之后,却也依是活出了日日如一的模样,也许这就是...万能的命运。”遇安侧首,亦是看着地上的两排脚印轻声而言,也许那不是他刻意走出来的,但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命运刻意的安排。 “也许只要你愿意,便可以改变这所谓的命运。”霖安垂首,看着地上的脚印轻声而言,似是觉得...走到脚印之外的尘埃之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也许你是对的,最起码在这一刻抬起脚步并不困难,但你也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件事都似抬起脚那般简单。”遇安回首,轻声而言,似是在说命运,似是在说霖安。 霖安沉默,依是无言以对,也许在这一刻他在回想,回想往日金陵城中发生的一切,也在回想夏寒的故事,似乎正如遇安所说那般,能够改变的似乎称不上是命运,而真正的命运根本就不会为人所动,或者说...这所谓的命运,仅仅是失败的说辞,而得到胜利之人,素来不会将命运二字挂在嘴边。 遇安不曾再说些什么,仅是于空无一物的锅中捞出了煮熟的莲藕,且是顺着地上的脚印走到了桌前。将碗筷置于桌案之上,自己则是坐在了桌前,倒也不曾动筷,仅是垂首,用着狭长的双目,对着碗中的莲藕瞧看。 “为何不吃?”霖安依是站在一旁,亦是站在那排脚印之旁,对着遇安瞧看。 “我也想知道,她...为何不吃,且是从来不吃,亦是素来不吃。”遇安轻抚膛前,似因碗中莲藕以及霖安所问,再一次感受到了隐隐作痛。 “吃与不吃的理由有很多,但无论理由为何,一定与你想象中的答案不同。”不知遇安口中的“她”是在指谁,不过此刻霖安却是开口,轻声而言。 “何意?”遇安有问,似是不知霖安所言。 “也许不是吃与不吃的问题,仅是喜与不喜的问题。世人常言,欢喜者食苦如饴,厌拒者食饴若土,也许她不吃的原因,仅仅是...不喜。”霖安垂首,亦是看着碗中莲藕,虽是猜测之言,但见到过夏寒过往的他,猜测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这莲藕?”遇安依问。 “也许...仅是不喜欢这不尽人意的人生。”霖安有答。 “人各有志?”遇安不曾看向霖安,仅是侧首看着霖安身后那阴暗的角落,而狭长双目之中的双瞳,也是随着脑袋倾斜而垂至眼角。 “人各有志。”霖安不曾否认,也许稚年的他不懂男女之事,但纵是年少,也该清楚...人与人不同,各有各的选择,有些事注定强求不得。 啪! 本是平静似水的遇安,不知为何却是忽抬手臂,将身前桌案之上的碗筷扫落在地,亦使其中的莲藕洒落一地。 霖安皱眉,看着遇安出而未收,依是悬于半空的手臂。 遇安侧首,亦是看着自己那出而未收,悬于半空的手臂。 “为什么?”遇安开口,且是对着自己的手臂轻声作问,却也不知是在问谁,也许是在问自己,也许是在问霖安,也许是在问...真正意义上的遇安。 无论是在询问谁,问题,终究要有一个答案。 遇安无言,遇安不解,能够回答问题、给出答案的,也仅有霖安一人。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在旁观者看来,那应该是轻松便可跨越的坎坷,但在当局者来看,坎坷似若山岳,亦似江河,有人穷极一生方才跨过,有人则是选择绕路而行,使这道坎坷化作永远也难以忘怀的过往。” “那...我应该是跨过,还是绕路而行?” “这...应该由遇安自己来选择。” “遇安已经无法做出选择。” “你不愿离开他?” “是他离去,我才到来,往日的白鹭,也是如此。” 霖安本想在说些什么,最起码也要让遇安打消那让世人皆为莲花、莲藕的想法,但话尚未想好,便听到房间之外、小巷之中,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柴门 嘈杂的声响并不大,但在素来冷清的浮淤巷中却是格外刺耳。 霖安闻声出门,方才发现...原来发出声响的竟是三只疯狗,而这三只疯狗也是为了报复而来。 尚未走出院落,即见一伙儿持刀带棒的“江湖”人士,正在三只废物的带领下,来到了小巷之中。 带队者是一位满脸横肉、体态臃肿,像极了传说中的带头“大哥”之人,此刻正拖拽着哭泣不止,且是鼻青脸肿的润玉走在最前。 “滚过来!” 霖安出门,尚未上前,三废之一的秋常即是放声而言,虽然仅是道出三字,却是散发出了一股...谁说话声音大谁就了不起的意味。 三只废物,带着一队江湖人士,气势汹汹的于巷中走来,而霖安倒也“听话”,听闻秋常呵斥之后,便是走上前去,打算利用一些暴力的手段,来制止这场看似可笑,却又没有丝毫笑点的闹剧。 本是抱着玩闹的心情上前,但尚未临近面色即是瞬变,因润玉正一边哭泣一边叫喊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娘,我娘...我娘她...她不行了。” 啪! 霖安瞬动,速度虽是不快,但对于众多没有丝毫修为的废物而言,仅见狂风乍起于小巷之中,待众人回神之际,方才发现...那满脸横肉的江湖“大哥”已是消失不见,而在其身旁的润玉以及刚刚走出院落的霖安,也是没了踪影。 啪! 一道重物落地之声传来,众人闻声侧首方才得见,“大哥”掉落在地,面门血肉模糊,且有鲜血于口鼻之中无驻喷涌,而身为女子的木萧更是瞬间尖叫道:“啊...!杀人啦!” 霖安没有心思去理会小巷中发生了什么,此刻已是抱着润玉离开了浮淤巷,但一直身处房间的梓娴却是抱着嘟嘟出门而来,且是站在了小巷之中。 看着瘫坐在地的三只废物,以及众多狼狈逃窜的江湖人士,傲然开口道:“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害死了人就要偿命,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嘴上虽是说着不饶人的话,却也未曾动手,与其说是自言自语的说,倒不如说是在对三个废物说,但也不像,反倒像是在对怀中的嘟嘟说。 润玉的家,也在小巷之中,不过却是在碧霄城繁华地段的小巷之中,虽然也不宽敞,但相比城边缘的浮淤巷,这里的环境明显要好上许多。 润玉的家相距巷首不远,仅是入巷,便可见其家中院门。 不少百姓正聚集在院门前议论纷纷,而目光也是不断向内瞧看,虽然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但从凝重且悲伤的表情来看,倒也不像是在说些闲言碎语。 润玉入巷,即是哭喊着跑回了家中,而霖安也仅是站在巷首,对着那百姓聚集之处瞧看。 傻笑不出来了,再傻也是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很清楚,若是屋内景象尽人心意,百姓们也不会聚集在这里,并呈现着凝重且悲伤的模样。 “娘...!娘啊!!!” 未过片刻,便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于润玉家中传出。 那是不尽人意的声音,也是满载悲伤与寒凉的呐喊,而在呐喊声中透露出的,也仅有无助与绝望。 也许霖安不想去看润玉家中那不尽人意的景象,也不想去看他那满载悲伤、寒凉的模样,甚至是不想去听那撕心裂肺的声响,但...霖安却是不得不去面对,因为他很清楚,润玉究竟是为何...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挤过门前的人群,便来到了润玉家的院落之中,站在院落之中即可通过半掩的房门而得见,润玉此刻正跪在地上,亦是趴在娘亲身上,哭的撕心又裂肺。 问题,是怎么发生的呢? 这是霖安于此刻想到的问题,也是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是三只废物对润玉的欺凌? 还是霖安对三只废物的抵触? 或者说是梓娴做了霖安想要去做又不曾去做的事? 暴力...这是修士特点,也是不知于何时,贴在每一位修士身上的标签。 暴力...是当下霖安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也是导致润玉娘亲死去的根本性原因。 暴力...是霖安想要解决的问题,却是他根本就无法解决的问题,例如说...如果当初梓娴不曾用暴力的方式制止三只废物的行为举动,那么三只废物的行为举动便会化作暴力落在润玉身上,毕竟所谓的暴力,并不单单局限于拳脚。 润玉家的房屋虽远胜浮淤巷的房屋,却也不至宽敞。三十丈有余,其内景象仅用一眼便可尽收眼中,床榻在南悬有孩童游戏所用的木剑,衣柜在北旁置有孩童玩耍所用的木马,妆奁在西上有孩童所用的虎皮帽一顶,如果润玉无弟无妹,那么这些一定是他旧年所用之物。 润玉依旧跪伏于地,也依是不断哭泣,霖安入门看了看其身下似因额头重创且早已断绝生机的妇人,随后又看了看一旁染血的桌角,纵是不去深思,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霖安什么也没有说,也说不出什么来,甚至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权利去说些什么,仅是与润玉同跪于妇人身前,将孤独无助、哭泣不止的润玉,温柔的拥入了怀中。 没有人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但润玉却又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娘亲已经辞世的事实。 碧霄城外,城北以东,墓地沿河,河中莲花遍布,岸上墓碑如林,而在今日...润玉娘亲的墓碑也是立在了其中。也许人生于世,早晚都会归墓长眠,但无论对于润玉的娘亲还是润玉来说,都是过早了一些。 双眼已是哭至红肿,却也依旧未曾止驻泪水辞目,润玉披麻戴孝,跪在坟前,正将纸钱不断置于身前的火盆之中。 火盆烧的很旺,于炎炎夏日之中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似是远胜天上烈阳,却也不知能否温暖润玉心头。 霖安依是无言,仅是站在润玉身后,看着他那孤零零的背影。 纸钱烧完了,不多,却也不知够不够。润玉依是跪在坟前,不过却是回首看向霖安,抽抽哒哒的问道:“我娘...真...真的走了吗?” 霖安无言,似是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似是不知如何对润玉去诉说这显而易见的答案。 见霖安沉默不语,润玉也只能转过头去,看着身前的坟墓哭哭啼啼、久久无言。 “对不起。”片刻沉默之后,霖安终是开口,倒也不曾对着润玉开口,仅是侧首...对着远处河中的万千荷花而言。 润玉闻声再回首,看着霖安不解而问:“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不是我,你娘也不会死。”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我去招惹是非,他们三个也不会怀恨在心。” “可这与我娘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霖安不知如何回答润玉,而润玉也是不能理解,或者说到了此时此刻,润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够理解的仅是...三位大家公子似与霖安、梓娴有着过节,而三位大家公子则是欺负了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娘亲。 在润玉看来,这本就是两件事,而单纯、天真的他,很难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润玉不能理解霖安所说,而霖安却也不知如何去说,更是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仅能走上前去与润玉同跪坟前。不曾看向身旁的润玉,仅是看着身前的墓碑,轻声而言,郑重而语,许下承诺道:“我一定会照顾好润玉的,一定会的!” 润玉侧首,对着跪在身旁的霖安不解瞧看,显然是不能理解霖安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霖安为何要这么说,毕竟在他看来...“照顾”这个词汇,应该用于娘亲与孩子之间。 城外,两个半大的少年跪在坟前,也不知人间是否真的有着美好。 城内,一个半大的少年独立院落之中,觉得人间若是没有美好,那么便亲手去创造。 遇安已经想好了,想好了如何才能让此间众生皆似水上莲花、绽于同处,或者说是...如何才能让此间众生不再因高低贵贱而产生偏见与纷争。 在遇安看来,只要此间众生皆相同,那么大家便可以其乐融融的生活于安稳之中。 倒也不曾有太大的举动,仅是将自家院落中那老旧的柴门拆下并背在了背后,随后便一步步走出了阴暗且冷清的浮淤巷,来到了时常繁华、喧嚣的长街之上,亦是一步步走入了那熙攘的人群之中。 背后的柴门很大,于人潮之中难免会有磕磕碰碰,而受到磕碰的行人倒也不管遇安是有意还是无心,仅是通过对他叫骂,从而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叫骂之声并不动听,但遇安却也不曾介意,因为他很清楚,用不了多久,此间所有人都会变成和善、有爱、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模样。 于污言秽语中继续前行,前行虽慢、前路虽长、前路虽坎,却无停驻之时,亦无踌躇之意。待至夕阳西山下,待至熙攘化冷清,迎来星月幕上悬,迎来寒夜无灯明,遇安即是来到了城中心沿湖的长街之上,且是将背后的柴门,放在了街路中央。 柴门老旧,正对着碧霄城的长街,背对着城中心的隐仙湖,呈现着孤零零的模样。 辞别寒夜送星月,待至黎阳登高墙。 遇安已是消失在了长街之上,而那破旧的柴门,已是立在了碧霄城中心的街路之上。 柴门无依无靠,且是呈现着孤零零的模样,却是能够立在地面之上,人推不倒、风来不摇,却也不知是怪异还是神奇。 柴门就放置在长街中央,而街路上的百姓也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扇柴门,虽是有人好奇,却也全然未当回事,仅是想着...是谁将这破破烂烂的柴门放在了这里。 未过许久,即见一个穿着不沾富贵,模样不称俊俏,且是对着街路一旁正售卖饴糖的摊位满目渴望的孩童走上前来。似是将柴门视做了玩耍之物,便打开了柴门,于柴门的这一侧,走到了柴门的另一侧,且在一进一出后倒也不曾得见异常之处。 孩童抬手,摸了摸莫名鼓起的怀中,竟是发现怀中多了一包饴糖。 四下瞧看,不知是何人赠予,却是发现街路一旁售卖饴糖的商贩,正呆呆傻傻的对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瞧看,随后又是左瞧右看、打量四周,终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仅是呈现出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孩童亦是迷茫,仅是于熙攘长街之上看着那与长街熙攘格格不入的老旧柴门,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心中所想,仅是转身匆匆离去,似是打算将这饴糖、柴门之事告知家中的爹娘。 柴门就立在长街之上,搬不走、移不动,任谁至此,都可以从中走过。最初走过的是一个孩童,他得到了一包饴糖,而售卖饴糖的商贩,则是莫名丢了一包饴糖,由此可见...柴门的均衡之处,并不是将两者拥有的平均分配,而是给予走过柴门之人想要的,而柴门的均衡之处则是在于...任谁都可以从中走过,且在一定程度之上...得到自己想要的。 孩童的爹娘也是抱着好奇之心前来,于柴门之中走过的他们,身上倒也不曾多出什么,不过待至归家后方才发现...自家原本占地仅有三十余丈的老旧房屋,竟是化作了占地百丈有余的精致宅邸,而家中本是老旧的家具不仅焕然一新,床榻之上更是多出了百两钱银。 孩童的爹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知住上大型宅邸与拥有万贯家财是他们毕生的梦想,虽然眼前的景象与心中追求、盼望的梦想依旧相差甚远,但也的的确确是发生了改变,可谓是梦想成真了...些许。 不曾感谢柴门,也未曾感谢那虚无缥缈的神灵,而是连忙出门而去,打算再一次于那柴门之中走过,希望自家的宅邸能够更大一些,也是希望床榻之上的白银能够更多一些。但可惜的是,虽是反复于柴门中走过,但家中的宅邸与榻上的白银却是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而夫妇二人也是由此发现、得知,柴门只能走过一次,或者说只有在最初走过之时,才会实现人们心中的梦想。 柴门似乎能够实现人们心中的梦想,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宣扬之事,从而让更多人实现心中的梦想。但...待至夜深人静之时,却是有着数位蒙面之人,手持斧头、铁锤、木锯来到了长街之上、柴门之前,且于阴暗之中呈现着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些人不似来自同处,也不似有着某种组织,但看上去却像是有着相同的目的,因为来到柴门之前的他们,未经商议便纷纷扬起手中的斧、锤、锯,对着那老旧且孤单的柴门劈、捶、锯了起来。 柴门虽旧,亦于斧头、铁锤、木锯的摧残之下发出了砰砰的声响,但也仅是发出了声响,却也未曾展露出丝毫动摇的模样,亦是不曾留下丝毫破损的痕迹。也许是柴门坚强,也许是柴门神奇,但究竟为何不破不摇、不动不倒,也许只有柴门自己才会知道。 当然,斧、锤、锯加身,痛苦与否,也仅有它自己才会知道。 不知那些鬼祟之人为何非要伤害这能够实现梦想的柴门,仅知这些人未曾因斧、锤、锯无用而善罢甘休。仅见又有人来,且是提着一捆捆干柴而来,并将这些干柴围绕在柴门周围,且经星火一缕,便使熊熊烈火瞬起,将孤零零的柴门淹没。 烈火熊熊,映照四方,虽依是不见周围鬼祟之人的容貌,却可于火光的映照下得见这些人的眼眸,无一不在展露着欢喜之色,似乎柴门被烈火吞噬,对他们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一般。但...柴门坚强的紧,不曾遂了这群鬼祟之人的愿,依是于烈火之中...呈现着屹然不动的模样。 区区柴门,怎就如此嚣张? 于烈火之中化作灰烬方是常理、方是真理,怎就胆敢忤逆,怎就胆敢特立独行,怎就胆敢与众不同,怎就胆敢于此间呈现出独一无二的模样? 也许...柴门只是不甘倒于烈火之下,亦是不甘于烈火中燃烧,也许它仅是想要呈现出...不该随烈火而燃,不该倒于烈火之中的普通模样。但在世人看来,于烈火之中燃烧殆尽方是常理、方是真理,如此看来,柴门的普通,注定无法被世人所接受。 无法被人接受的,注定会被视作怪异,视作污秽,视作妖邪,同时也正是因此,周围那些满腔恶意的鬼祟之人,才会心生恐惧,四散逃离。 鬼祟之人虽是离去,但柴门却是未曾因此而摆脱苦难,仅在次日天明,朝阳初上城墙之际,便有流言蜚语于碧霄城内传播开来。 据说...城中心的柴门乃是邪祟所留,只要稍有沾染,便会受到诅咒,从而不得好死、全家暴毙。 ----- 润玉,尚未于母亲辞世的悲伤中走出,但生活却不会因为他心中的悲伤而停驻。 日子还要过,活着的人也依旧要向前走,因此润玉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悲伤,只能老老实实的认清现实,并接受现实。 杀人的是那位凶神恶煞的江湖“大哥”,如今已是受到了蓬门这位狗官的制裁,在菜市口丢了脑袋。 风高、木萧、秋常三只废物因恶意上门滋事,而被蓬门这位狗官捉入了牢狱之中,且是得到了十年的惩罚。 依是李家那缓缓行驶的马车之上,霖安坐在车头驾马驱车,润玉坐在车尾沉默无言,仅是对着素来熙攘的长街,眼巴巴的瞧着、直勾勾的看着。 “润玉是坏人吗?”润玉轻声而言,依似往日那般如若蚊声,却也不知是在问霖安,还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问这个...”霖安依是在前驾马,不过却是微微侧首,看着车尾的润玉轻声反问。 “因为...因为...因为...”三个“因为”接连辞于润玉口中,但润玉终究是不曾说出什么。 “润玉不是坏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是坏人。”霖安笃定而言,且是坚信而言,甚至是寄托、希望之言。 “可是...只有坏人才会被惩罚,若润玉不是坏人,又为何要面对这般可怕的惩罚?”润玉垂首看着悬于车外的双履,脸上依旧是迷迷糊糊的模样,也许至今也是不曾想通,自己的娘亲分明什么都没做,怎就这般早早辞他而去。 “我才是坏人,我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结果报应来了,却是落到了润玉的头上。”霖安笑言,笑的没有丝毫阳光之感,有的仅是苦涩,甚至有着泪水于眼眶中打转,同时也是极力的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润玉不信,不信这一切都是霖安的错,因为在润玉看来,霖安是个好人才对,毕竟不久前,霖安还说要照顾润玉。”心思单纯的润玉是无法理解霖安所说的,或者说他已经有所理解,却是不愿将过错推到霖安身上,因为对他而言,相比于没有结果,他更偏向于...朋友没有过错。 霖安无言,不愿去继续辩解些什么,不过依是将一切的过错都归于自己的身上。因为霖安通过润玉娘亲辞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而这个道理的名字则叫做...“你以为”。 你以为...你说的对。 你以为...你做的对。 你以为...你的观点是对的。 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 你以为...你付出的好意对他人有所帮助。 但实际上...你以为正确的、没错的、无关紧要的,也许会给他人带来不可避免的伤害,且待伤害来临...你以为的一切,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霖安原以为通过教训三只废物,便能让润玉得到公平的对待以及应有的尊重,却是不曾想...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是给润玉带来了莫大的伤害。 十六岁的少年刚刚走出家门,无疑是最为需要依靠、最为需要帮助的时刻,却是因为霖安的“你以为”而失去了唯一能够依靠的,也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 是梓娴出手教训了三只废物。 事实即使如此,但在霖安看来却是他亲手教训了三只废物,毕竟在梓娴出手之时,他并没有加以阻拦,甚至是颇为赞同梓娴的做法。 当初的理念呢? 在问题刚有苗头之时便将其解决,从而避免引发恶劣的结果。 如今的所作所为呢? 没有任何否认的余地,事实就是...在这次事件中,霖安与梓娴,就是问题的苗头,哪怕三只废物也有一定程度的责任。 但...主导问题发生的,还是梓娴与霖安,没有任何洗白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 烟云 人间很是寒凉,且是寒凉的有些可怕。 十六岁的少年没了娘亲,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话,谁都会说,漂亮的话,谁都会讲。其实霖安完全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那三只废物的身上,并站在高高的山岗对着这十六岁的少年说上一句...人嘛,总要独自去面对一切,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娘亲不是? 甚至大可不必去说些什么,只要冷漠的站在一旁,说上一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便好。 霖安没有这么做,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去做,也不想让自己越发的冷漠,从而让这本就寒凉的世间更加寒凉,而且做错了事,挽回不了的,便要主动负担起责任。 家门之外,是万般道理,可就算是道理万般,能够让人去讲的,却是不多。 “润玉没有做错什么,润玉的娘亲也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这个世道并非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简单,错在这个世道本就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温暖。家门之外处处充斥着寒凉与苦难,而在这些寒凉苦难的面前,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不过...就算润玉失去了娘亲,他也不会在这寒凉苦难之中沦落至孤苦伶仃的模样,因为润玉还有我。虽然相处甚短,在你眼中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斗胆一言...希望润玉能够依靠我,而我也会无条件的让润玉依靠。” 霖安坐在车头,依是驾驶着马车,不过却是再一次许下了承诺。 “润玉...润玉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润玉有些迷茫,也许是无法理解霖安所说,也许是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没有娘亲的生活。 “人有两种,一种是因世间寒凉而放弃自我之人,一种是在寒凉世间始终保持本心,并让自己炙热如火,给周围带来温暖之人。其实...无论润玉如何去做,无论润玉做些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在这个世道上保持本心、保持自我便好。而我...大抵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霖安的话,没有说的太满,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碧霄城内逗留多久。若来日去报考轻云学院,润玉会随着自己一同去么?润玉又是否会成为一名修士?该思考的东西太多,多到蠢笨的霖安无论如何去思考,都思考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当下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让润玉安下心来去面对不得不去面对的生活,并让他尽快于悲伤之中走出。 “都是活在寒凉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润玉似是不大认同霖安所说,却又不曾直言反驳,仅是垂首看着悬于车外的双脚,展露出了颇为消极的一面。 “润玉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霖安驾车反问。 “男女之别?”润玉回首,看着霖安的背影猜测而言。 “是人性之别。”霖安回首,看着润玉那乌黑的双眼微笑而言。 “人性?人都是一样的,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有些人的人性时刻散发着黑暗,有些人则是始终散发着光辉。” “我怎么看不见?”润玉侧首,看着长街之上熙攘的人群,似乎并未看到霖安口中所说的...人性。 “人性的黑暗不知是否能够长存,但人性的光辉却总是爆发于一瞬,散发出人间最为璀璨的色彩。”霖安不曾看向长街,仅是看着润玉那迷迷糊糊的侧脸柔声而言,似是希望、盼望、期望着,也是始终相信、坚信着,润玉身上爆发出的,一定是人性的光辉。 “我不曾见过。”润玉皱眉,似是质疑着霖安所说。 “与其说是不曾见过,不如说是...不曾爆发过。”霖安笑言,笑的很是温柔,但温柔深处所隐藏的...似是亏欠。 “润玉也能?” “每个人都可以,没有能否做到的区别,有的仅是...愿与不愿的差距而已。” “那么...怎样才能爆发出人性的光辉呢?” “始终沉浸于黑暗,却又从不放弃向往光明。” 润玉完全听不懂霖安在说些什么,本想开口再询问些什么,但霖安却是将马车缓停于街旁。侧首瞧看,方才发现是到了卸货的地方,而润玉也只能跟随霖安跳下马车,再一次面对起了生活,也是重新面对起了从未因人而改变过的生活。 正当两个半大少年为了生活而奔波之际,碧霄城内却是发生了两件怪事。 一件事自然是城中心那风吹不动、雷打不摇的破旧柴门,亦是那邪异所留似有诅咒之能的柴门。 第二件事则是...隐仙湖内,李家仙境之中的房屋,竟是接连变了模样。 仙境依旧是仙境,但仙境之中的建筑却是不至宏伟,仅见四层楼阁在前,似是处理家中生意的办公之处,而在似曾楼阁之后则是连接成片的精致房屋与院落,看上去是家中修士、家仆的日常居所。 四层楼阁不至宏伟,楼后院落不至奢华,无论前后都难以触及庄严这一概念,能够感受到的仅有精致与典雅、舒适与适用。 不过就在数日之前,这些精致典雅的房屋、院落,竟是于一夜之间化作了低矮的模样,虽然不至破旧,但也是化作了平庸的模样。也许于精致化作平庸倒也没有什么,但无论是谁也受不了自家东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了模样。 变化的不单单是房屋的大小,更有房间之中的装饰与家具,皆是于原本的精致,莫名其妙化作了平庸。 说的直观一些便是...于昂贵,化作了廉价。 居住在房屋内的修士也好,当家做主的春水也好,甚至是管理仙境的管事也好,皆是觉得...定是有人利用灵力特性,开了这并不好笑的玩笑。 起初倒也不曾在意,仅是觉得这开玩笑之人玩笑够了,自然也就将大家的房屋变回原来的模样了。但让众人不曾想到的是...数日过后,平庸的房屋不仅未曾恢复成原本精致的模样,这种情况仿佛就像是疾病一般,扩散、蔓延至整个仙境。 涵养再好,也是接受不了,家业再大,也是无法忍受,最后春水只能让所有修士都聚集在四层楼阁之上,对着那连接成片的房屋院落紧盯不放,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查看出端倪。 眼巴巴的瞧,直勾勾的看,却也未曾瞧看出丝毫异常之处,纵是看至双眼发干,也是看出不什么端倪,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曾持续太久,仅至夜幕,李家的修士们便发现了异常。 ----- 夜深人静,本该空无一人的街路之上,许多鬼祟的身影已是围绕在了那孤零零的柴门之旁,因夜晚阴暗倒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仅能听闻些许细微的对话之声,于人群中传出。 “就是这里,昨日隔壁的叫花子从这柴门走过之后,即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有钱人。” “不对啊...我听人说,这柴门乃是鬼怪邪异所留,莫说从中走过,就是稍有触碰,也会落的个不得好死、全家暴毙的下场。”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搞清楚,我家隔壁的泥腿子怎就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富户。” “那我告诉你,只要从这柴门中走过,便可享受荣华富贵,自此摆脱贫苦。” “这...” “什么狗屁鬼怪所留?大抵是那些走过柴门、得到富贵之人捏造出的谎言。”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定是惧怕所有人都向他们那般成就富贵,若是大家都一样了,岂不是没有了优越之感?也没有了鄙夷的对象?” 吱...老旧柴门开启的声音起于寂静无声的长夜,围绕在柴门周围的鬼祟之人也是一个接一个的走入了柴门之中。倒也并非所有人都穿了过去,尚有些许忌惮那骇人谣言之人站在一旁观望,似是打算看一看这些走过柴门之人,是否会真的似若传闻那般...不得好死、全家暴毙。 待一部分人穿过柴门之后,这一伙儿鬼祟之人便纷纷散去,使孤零零的柴门再度化作了孤零零的模样。而这份孤零零的模样,倒也不曾持续太久,即见三个半大的少年于长街远处、夜色之中缓步走来,且是各立一方,站在了柴门之前。 是霖安、润玉、遇安。 霖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不解而言:“只要从中走过,便可享受富贵荣华?” 遇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轻声而言:“享受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公平公正。” 润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迷茫而言:“为什么这么说?那些走入柴门之人,分明享受到了富贵荣华。” 遇安:“此间富贵是有限的,似若群狼狩猎,得一猎而分食,若是强壮或聪慧的,便可多得一些,若是瘦小且蠢笨的,得到的自然也就少了一些。” 霖安:“无论是群狼,还是这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什么道理,但事实似乎又的确如此。” 遇安:“正是这所谓的“的确如此”,才会让人与人之间有了偏见,于偏见之中又衍生了傲慢与欺凌。若是没有这“的确如此”,人的偏见也许便会消失不见,而在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傲慢与欺凌。” 霖安不是很聪慧,最起码此刻尚在稚年的他,觉得遇安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若是仔细品味,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仅是下意识的认为,祸乱之源策划的“游戏”并非都会带来祸乱,也许...也能给人间带来些许的美好。 “不对啊,不是这样的。”正当霖安、遇安皆对柴门瞧看之际,润玉却是在旁发出了没有丝毫底气的声音。 “哪里不对?”遇安于夜下回眸,正对润玉轻声而问,一旁霖安亦是回眸,对着润玉瞧看而去。 “我...我娘说过,钱要靠自己去赚,生活要靠自己去改变,而不是靠这...这...邪门歪道。”润玉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丝毫底气,似是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注定不会被世人所接受,同时感受到霖安、遇安的目光后,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遇安沉默,霖安微笑。 清风微拂,不至寒凉,星月有光,不至明亮,长街寂静,却被遇安片刻沉默后的所问之言打破:“若是改变不了呢?” “这...这...”润玉说不上来,因为他的娘亲并没有告知他答案,也许往日可以归家去问,但如今却只能靠自己去思考,而心思单纯的他...在短时间内又没有丝毫头绪。 遇安无言,仅是看着垂首不语的润玉。 润玉无言,仅是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霖安沉默,不过却是看着一旁那孤零零的柴门。 心中有些迷茫,觉得遇安所做之事并没有错,但润玉所说也是有着道理。 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从而打破这僵硬且沉重的气氛,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即见又有鬼祟之人竟是拿着斧、锤、锯等工具以及数捆干柴前来,围绕在了柴门之旁。 鬼祟之人数在七八,趁黑看不清真容,却可身上所穿衣物得知,他们都是之前从柴门中走过之人,至于为何去而复返,恐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虽是鬼祟,倒也客气,见霖安等人站在柴门之前,便微笑而问:“不知三位是否已经走过这扇柴门?” “不曾,我等没有这个打算。”霖安笑言。 “哦?这是为何?”鬼祟之人不解而问。 “听闻此门乃是邪祟所留,若有触及便会全家暴毙。”霖安依是傻兮兮的笑言,虽然是说了谎,却也打算通过这种方式留下,看一看这些鬼祟之人打算做些什么。 “哦...原来如此,那正巧,我们就是为了铲除邪祟而来。”鬼祟之人瞬间化作了正气凛然的正义之士,且是转过身躯吩咐道:“干活!” 鬼祟之人对着柴门敲打起来,且在敲打片刻无果后,便是将柴门置于门前、门后,仅是用了一根小小的火折子,即使干柴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模样,且将柴门包裹在了烈火之中。 烈火未烬,柴门未倒,鬼祟之人便纷纷离去,而霖安则是看着烈火中的柴门轻声而问:“它...一直都是这样么?” “你在问什么?”遇安不解反问,毕竟霖安口中的“它”,能够指的东西着实太多。 “我仅仅是在问这扇柴门,因为我感受到了它的意志,那是无论烈火还是鬼祟都无法比及的。”霖安直视烈火中的柴门而言。 “也许...立在这里,便理应这样,也许...立在这里,便必须这样。”遇安有答,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若是不曾这样?”霖安有问。 “自然也就无法立在此处。”遇安有答。 “那么...它为何不肯倒下呢?” “我也不知,也许它并不畏惧火焰,或者是...不愿屈于火焰。” “它...痛苦么?” “于熊熊烈火之中傲然挺立,岂有不痛之理?” “那么它为何不叫不嚷,亦不知逃离呢?” “也许是它的根在这里,也许是它...不想输。” “不想输?不想输给谁?” “不想输给痛苦,也不想输给烈火,甚至是...不想输给自己。” “这是坚强,还是勇敢?” “我不知道,但站在你们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这即不是坚强也不是勇敢。” “那又是什么呢?” “是无知,也是愚蠢,它甚至是为此,沦落为了受人嘲笑的对象。” “为何会如此?” “因为人类即是如此,他们总是喜欢将那些与自己认知中不同的,且是通过自我认知无法理解的,归于无知与愚蠢的行列之中。” 霖安无言,也许是想不出反驳遇安的话语,也许是本就不想去反驳些什么,因为为了反驳而反驳的话语,纵是显得那般苍白无力。不过站在二人身后,且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的润玉,却是茫然开口道:“这柴门这般神奇,不知能否让已故之人,重归于世。” 遇安转身,直视润玉道:“不能,它仅能将存在的给予那些想要却不曾拥有的,将富余的给予那些想要却始终匮乏的,如果是重伤垂危之人想要得到救治便可走入其中,如此便会均分那生命旺盛之人的生命。但人若死,纵是走入其中,也是毫无意义,因为死人是没有思想的,而没有思想的人,也不会去想自己缺乏什么,更不会去想自己需要什么。” “是么...”得到回答的润玉失望垂首。 “你要走一次么?若是走过这扇门,便可得到富贵的生活。”遇安轻声而问。 “不了。”润玉抬头,却也未曾看向身前的遇安,更未看向烈火中的柴门,仅是看向了一旁火光中的霖安。 “这是为何?”遇安不解,毕竟在他看来,润玉这般穷苦的少年,正是对财富无比向往的年岁。 “因为这不是我娘想要看到的,也一定不是我娘想要我去做的。”朴实的少年于朴实的人生中,道出了心中朴实的想法。 遇安无言,似是不想强求,也不想通过自己的行为举动去左右他人的想法,不过一旁的霖安却是上前,站在润玉身前,亦是轻抚其短发蓬松的头顶,傻笑而言:“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光辉,润玉拒绝了不劳而获,且始终相信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不同的生活。” 不可否认,在世人看来,润玉是愚蠢的,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价值观点,不知这种价值观点是对是错,但对于润玉而言,一定不是邪门歪道。 “这...便是人性的光辉?” “当然,在这一刻,润玉是这个世界最为美丽的人。” 也许美丽二字应当形容女子,但也丝毫不碍霖安去形容润玉,因为在他看来...润玉不似天上星月,却似一旁的柴门。虽于烈火之中燃烧着,也于痛苦之中屹立着,不曾动摇,不曾退让,不曾倒下,因此...说他是世间最为美丽的,却也没有丝毫不妥。 “可是润玉却不曾见到这份光辉。”润玉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并未发现丝毫光亮之处,因此对霖安所说,也仅是半信半疑。不过却也听出是在夸自己,此刻便于微笑中想着...自己定然不能辜负霖安的期待,同时也是更加坚信,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生活,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向远方。 “能否看到并不要紧,只要时刻想着,自己一定能够释放出暖人的光辉便好。” “例如说...做个好人?” “不妨说...做好自己。” “那润玉一定要做好自己!” 见年岁尚稚的润玉已经明确了来日要走的道路,霖安即是上前,欣慰的将其拥入了怀中。虽然两个少年抱在一起看上去怪怪的,但霖安却是知道...若能通过一个拥抱,便让一个身处寒凉之中的少年感受到温暖,那么再怪,也是值得的。 霖安抱着润玉,润玉也是依靠着霖安,虽然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但落在一旁遇安的眼中,却是格外奇怪了,因为他并不能理解人与人拥抱的这种行为。 遇安侧首,想了许久,也仅能想到...霖安与润玉的举动,似是人与人之间的礼仪。 未曾拥抱片刻,三个少年即见一片片彩色的光晕,于长街上空、夜幕之下飘然而过。烟云彩色,形如缎带,亦似围巾,于风中飘扬,仅过片刻即是四散开来,落到了碧霄城内,且似落入了千家万户之中。 而与这些烟云同至的,或者说是尾随、追赶这些烟云而来的,尚有李家的众多修士,也算得上是霖安的熟人了。 众人于长街之上匆匆而过,并未因得见霖安而驻足,甚至不曾将街路中心的柴门当做一回事。霖安有些不解,这深更半夜的,众人为何纷纷出门而来,而那飘然而过的彩色烟云又是什么? 本无询问的机会,奈何有人掉队,且是气喘吁吁的瘫坐到了街旁,虽然看上去狼狈的紧,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狼狈至何种模样,这位掉队之人都不愿放下那...得意洋洋的模样。 客缘,年岁本稚,也许受得了这般折腾,但也绝对不愿受到这般折腾。 “发生什么事了?”霖安上前,傻兮兮的询问道。 “是你?!”客缘得见霖安模样后不禁大怒,且是连忙起身,经运转体内灵力后,便放声怒吼道:“给爷跪下!” “说说...说说发生了什么事?”霖安不为客缘灵力所动,且是笑嘻嘻的上前,带着一股商量的意味询问道。 看着霖安那贱兮兮的模样,客缘也是无可奈何,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不过却也未曾过于执着,而是借着为霖安解惑为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摸起了鱼来。 原来就在片刻之前,随着一干鬼祟之人于柴门之中走过时,便有彩色烟云于李家仙境之中的精致房屋中...渗透而出。而随着彩色烟云渗透,本是精致、典雅的房屋,便是化作了寻常、老旧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传说中的狐媚子,吸走了精气,从而化作了萎靡不振的苍老模样。 这一幕不禁惊呆了李家修士,而无比震惊的他们也是尝试追赶,试图挽回些什么。而且就算无法挽回些什么,也要知道这被吸走的“精气”去了何处,从而给当家做主的春水一个交代。 客缘虽似见了鬼一般,诉说着光怪陆离,如若传说一般的故事,而且说完之后,就连自己也不大确信自己之前见到的是真实还是梦境。 霖安沉默,且是回首,看向了柴门之旁、余烬边缘的遇安,似是发现了问题所在,故而轻声而问... “富有者的钱银,似乎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遇安侧首,乌珠坠至眼角,似经片刻思考过后方才开口道... “那又如何呢?似乎从未有人关心过这些,毕竟人们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所谓的公平,不是么?” 滋事 天色已明,蔚蓝即晴,纵然晴空万里无浮云,纵然烈阳高悬于穹顶,碧霄城也无丝毫暖意。 春水依似往日,身着粗布麻衣,丝毫没有碧霄女帝应有的模样,也没有丝毫身为女帝的觉悟。此刻正站在临近城中的小巷中,满目疑惑的看着身前那与两侧邻家房屋截然不同的精致房屋与院落。 春水虽然不是修士,但见识却并不浅薄,自然知道此间修士灵力特性千奇百怪,因此便对着一旁与她同立巷中的云堇询问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修士利用灵力特性,将仙境中的房屋、院落化作了烟霞,并用来修建他家房屋?” “倒也说得过去,但谁又会这般无聊呢?就算是劫富济贫之举,又何必放着钱银不盯,非要盯着这房屋与院落呢?”云堇看着身前的精致房屋不解而言,觉得能够在所有李家修士眼皮子底下“偷走”房屋、院落的,也必然有着能力将钱银偷走。而且钱银不易被发觉,房屋、院落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其实...钱银也不曾放过。”春水垂首,轻声而言,亦似有苦难言。 “什么叫钱银也不曾放过?”云堇见自家女帝似有难言之隐,故而明确相问,同时心中也是升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失是窃白银万两,且似凭空消失一般。”春水颤声而言,亦是对着手上的储物戒指而言,似是觉得自己刚刚成为女帝便弄丢了万两白银,无论如何去看都是一种失职之举,故而不大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云堇听闻噩耗,心中瞬间震惊不已,虽然万两白银对于世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就当下局势而言...这种怪异现象若是一直持续下去,那么家中的钱银便会永无止境的流失。 纵是震惊,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且是意味深长的对着春水开口道:“女帝健忘,万两白银分明是我于家中取走,用于临城赈灾之用。” 春水听闻眼前不禁一亮,似是听懂了云堇所说,也是猜测到了云堇的用意,不过刚刚亮起的眼睛还是迅速暗淡,且是开口道:“丢了就是丢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份说辞,让你去背黑锅。” 似是肺腑之言,似是驭下之术,对于云堇而言,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通过此次事件,爬到女帝心中怎样的位置。 春水沉默,六神无主,丝毫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没有丝毫找到方法的头绪。 云堇微笑,似是想到了主意,且是开口道:“陛下称帝之后,似乎尚未拜会庙堂。” “这...是不是不大好?”春水并非不曾考虑过此事,而是觉得此事不大妥当,毕竟一者经商、一者从政,而这本无太大瓜葛,若是走的近了,终究是不大好。 “拜会是假,督促咱们的散仙大人履职,才是真。”云堇笑言,且是引导着春水,如何借助庙堂之手,解决自己的事。 ----- 入夜,月光透窗而落,且是照在了润玉家的房间之中,亦是照在了那床梁之上的木剑之上,照在了置于床榻旁的木马之上,亦是照在了妆奁之上的可爱虎皮帽上。 床榻两张,一张在南,一张在北,润玉孤零零的躺在南榻之上,看着正沐月光却又空荡荡的北榻。 辗转难眠,久久无言,也许是孤独的少年说不出什么来,或者说是少年有话,却因孤独而不知对谁而言。 孤零零的少年起了身,于房间的阴暗处走出,站到了月光之下。 他看了看木剑、看了看木马、看了看虎皮帽儿,似是回忆起了过往,也许在过往之中的他,并不孤单。 月光下的他孤零零的,却是笑的傻兮兮的,似是再一次听到了娘亲的声音,也是再一次见到了娘亲的模样。 倒也不至癔症,仅是过度思念与盼望,待思绪回到眼前,却又化作了孤单且彷徨的模样。 躺在了属于娘亲的床铺之上,于月光中傻兮兮的想着,也许这样便能与远去的娘亲,近上一些。 夜...未能寐,不知少年是否感受到了娘亲,却是于寒凉月光中起身,坐在了床榻边缘。也许单纯的他至今也是未能理解,本是好端端的日子,怎就忽然变成了这般不尽人意的模样,也是无法理解,平日里那般和善的娘亲,怎就莫名离开了自己。 似乎想要回到过往,但过往却又注定无法触及。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少年仅是想着...究竟是谁,让自己失去了往日的幸福生活,而在此刻独处于寒凉呢? 啊...好像是一个很凶很凶的人,但那并不要紧,因为他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啊...好像是三个时常开心、时常欢乐,且是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但那也不要紧,因为他们三个也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欺负人是不对的,既然做错了事,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润玉却是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让这些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想要的仅是...仅是... 是什么呢? 润玉忘记了。 扪心自问自己想要的。 仅仅是娘亲。 娘亲回不来了,润玉只能安慰自己...做错事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依坐月光下,看着身侧的木剑,看着身侧的木马,看着不远处抬眼即见的虎皮帽儿,润玉不禁在想...娘亲的位置真好,仅是抬眼便可见到这些自己于往日最为喜爱的东西。 若是自己没有遇到那三人...便好了。 若是自己没有遇到...便好了。 若是自己没有遇到。 若是没有。 若是。 若是没有出现。 若是没有出现在生活中。 若是那三人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便好了。 人生之中似乎没有太多的“若是”,因此也就没有太多的“便好”。润玉坐在月光中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什么来,能怎么样呢?毕竟三人都付出了代价,既然付出了代价,自己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改变不了的,只能去接受了,也许这就是...万能的命运。 寒夜已深,人已疲倦,但疲倦的人却是不愿睡于寒夜。 不知为何,润玉忽然想要出去走一走,去看一看自己于往日从未见过的夜色。 推开房门,星月有光,照亮些许人间,却也不曾给人间带来几寸温暖,如此看来...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光亮,都能将人们照亮。 走出家门,映入润玉眼中的并非是天上的星月,而是地上的白银。 是白银,不知于何时出现在润玉家院落中的白银,这些白银平铺在院落中的每一寸土地之上,却也不知是想要点缀院落,还是想要掩盖些什么。 不曾细数,仅是粗略估算,即知这些白银似在三千两上下。 润玉满腔疑惑的站在房门之前,亦于星月之下垂首,对着脚下那白花花的银子瞧着、看着。 从哪来的呢? 为何会到这里来呢? 它们来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润玉不解,却也离开了家门,离开了家门前的小巷,且是独自一人走到了长街之上,倒也不曾展露出愁眉苦脸的模样,仅是迷迷糊糊的前行着,亦于黑暗无明的长街上,感受到了些许的惧怕。 纵是惧怕也没关系,因为每走出一段距离,润玉都会见到往日与娘亲同行之处,见到自己于娘亲欢乐同行的景象,亦能听到自己与娘亲的欢声笑语。 长街依长,万家灯火皆熄,明月依明,繁星无声浅唱,润玉行于长街之上,却也未曾行过片刻,即是发现...长街远处,尚有一处店中灯火...依明。 长街黑暗,唯一处灯火依明,散发着有些耀眼的光亮,而这也是让润玉这个行于黑暗中的少年,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仅是行至酒楼门前,亦是走出了长街的阴暗,站在了门前的灯光之下,润玉即是听闻欢声笑语。 是笑语之声,且是熟悉的笑语之声,甚至是三道...无比熟悉的笑语之声。 润玉上前,却也未曾踏入酒楼,仅是趴在门前,对着大堂中的景象瞧看而去。 熟悉的声音自然是由熟悉的人所发出,而让润玉感到熟悉的,竟然是风高、木萧、秋常三人,而映入润玉眼中的,则是三人那高谈阔论、推杯换盏的...幸福、甜美景象。 哎? 本该为润玉娘亲之死付出代价的三只废物,为何会出现酒楼之中呢? 是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十年?还是这三人尚未迎来那十年的代价?或者是说...这三人一开始便无需付出那十年的代价? 润玉被酒楼中的一幕惊呆了,因为任他如何去想,都无法想象这本该付出十年代价的三人,为何会高坐于堂,且是开怀畅饮、酒肉富足,甚至是有说有笑。 不对劲! 不大对劲! 润玉觉得很不对劲,但仔细想想...似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三人本就是大家公子、豪门千斤,过着有酒有肉、有说有笑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似乎又有些不大对劲... 不对劲在何处呢... 润玉...说不清、道不明。 除了那格外熟悉的刺耳笑声之外,尚有那歪理邪说的不正之语,正于醉醺醺的三人之口如若江河之水般奔涌而出,也似寒刀锐剑辞口,直入润玉心房之中。 “本事!你们觉得,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侠义?公理?正气?都是狗屁!重要的是门路!只要走对了门路,这世上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身披千金裘,鸡犬可化龙!” “说的没错,失手杀个人算什么?莫说是失手杀人,就算是故意的,又能怎么样呢?别说十载牢狱,就算明天一早前往菜市口,只要门路走得对,今日也可归家去,无问明日谁人死!” 润玉依立门外,瞪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堂中的三人瞧着、看着,目光之中蕴含的不再是迷糊之色,而是不可置信与难以理解。虽然不知三只废物口中所说的“门路”是个什么东西,却可通过三人满脸邪笑的模样看出,这所谓的门路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绝非是世人常走的门或路。 而且让润玉更加难以理解的是...三人为何不曾对往日犯下的过错感到愧疚呢?而且没有愧疚之意也就算了,为何还展露出了颇为光荣的样子呢?难道伤害他人,在他们眼中...是某种殊荣不成? 润玉虽是趴在门前瞧着、看着,但酒桌之上的三人似乎并未发现润玉,因此也就不会因润玉的不解而放下脸上的笑容,更不会因润玉的不解而停止口中的歪理邪说。 “区区一个贱妇,仅仅是丢掉贱命,便让咱们几个受了一日牢狱之灾,当真是可恨的紧!” “哼!就是,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当真是便宜她了,若此刻还活着,咱们定要让这贱妇好看!” “还有她家那个傻儿子,也是该死的紧,既然生而蠢贱,不老老实实的缩在家中,愣是出门来做工,真是笑死人了。” “区区一个贱妇”“仅仅是丢掉性命”“可恨的紧”“让这贱妇好看”“傻儿子”“该死的紧”“生而蠢贱”“笑死人了”虽然声声不怀好意,字字似若寒刀,但躲在酒楼之外、大门之后的润玉,却是完全不懂三人在说些什么。仅是莫名的想着...若是按照三人所说,那么倒真是他的不对了,可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并未做错什么,只不过是想用辛劳换取补贴家用的酬劳而已... 而且最让润玉难以理解的是...贱命?什么是贱命?难道自己娘亲的生命,应该用去贵贱衡量么?还是说...人除了家境、出身之外,就连性命...都有了贵贱之分? 正当润玉满腔疑惑、满目不解之际,酒楼之中却是再度传来了似若寒刀般的欢声笑语。 “不止是那贱妇与傻子,还有浮淤巷那两个狗崽子,若是逮到机会,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浮淤巷中的两个狗崽子...究竟是多么不堪入目的人,在说着多么不堪入耳的话啊? 若是换做他人在此,一定会认为堂中三人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纵是难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润玉却是忍不了,润玉也不允许自己去忍,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狗崽子,不仅是润玉唯一的朋友,也是润玉在这寒凉世间最后的、唯一的依靠。 润玉为何会这么想? 仅仅是因为...霖安曾对他,温柔的笑过。 “让他好看?让他付出代价?不可以...不允许...绝对不行!”润玉想也未想,虽与霖安仅是萍水相逢,却在堂中三人道出一句“让他们付出代价”后,便似着魔一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入了大堂之中,亦是对着那把酒言欢的三人,直勾勾的走去。 但可惜的是...单纯就是单纯,甚至是单纯至蠢笨。 无比蠢笨的润玉竟是不知趁三人尚未留意之际,拿起一旁桌上的茶壶拍在他们的头上,也不曾拿起桌上的筷子插入他们的眼中,甚至是不曾想到、不曾想过对三人发起攻击... 润玉不知如何去做,才能让那三人放弃原本的想法,仅是蠢笨的冲上前去,一把将三人身前那满是酒菜的桌子掀翻,又趁三人因惊失神且未回神之际,对着三人动起了手来。 毫无劲力可言的双拳,接连落在了公子的身躯之上,虽然动手打人的是润玉,但最为害怕的也是润玉。并非是因为对手强大而感到惧怕,仅是在动手的一瞬忽然想起...打人,是违背良善的,是违背法理的,是违背道德的,而善良的人...总会因此而产生恐惧。 对于润玉这十六岁的少年而言,无论有着何种原由,都不是他施暴的理由,而这...也是润玉娘亲在润玉之年之时,为他树立起的善良观念。 酒楼之中,当满桌菜肴洒落在地,自然也就成为了污秽,当美味的汤汁溅于华服,自然也就成为了一种罪孽,而桌子倒地发出的声响,更是化作了名为“暴力”的声响。 除了地上的污秽,除了华服上的罪孽,除了暴力的声响,尚有污秽的言语、罪孽的拳脚,以及于崩溃一瞬滋生而出的恶意。 三人为众。 一人为孤。 孤身如何战胜众人拳脚? 已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三只废物,得见来着竟是那贱妇家的傻儿子,即使今日新仇、往日旧恨于同瞬爆发,化作了污言秽语以及猛烈的拳脚,落在了润玉的周身上下。 仅是寻常少年,自然也就没有修士战斗时应有的模样,也仅是寻常的少年,自然也就没有修士那般双拳胜四手、孤身战群狗的能力。 仅在瞬间,润玉便被三只废物放倒在地,且是承受着三人的捶打、踢踹。 润玉,自然不是三只废物的对手,在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之下,不仅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更是不具丝毫起身之能,能够做到的也仅是抱头蜷缩,任凭着人间的恶意。 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凶狠起来自然是格外的凶狠,再加上酒过三巡,自然也就没了轻重分寸。 “出出出...出人命了!快快...快去庙里找神仙!” 三只废物的殴打没有丝毫停驻之意,一旁的掌柜见润玉倒在地上不动了,便于惊慌中吩咐伙计去往了庙堂。 三只废物听闻“庙堂”二字,似是想起了一日牢狱生活的痛苦,也是因此而清醒了不少,从而停下了那满载恶意的拳脚。但停下之后,三人也仅是茫然环顾,似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出自本能一般。 得见脚下血泊中,那已是不成人形的少年,再结合之前听到的“庙堂”二字,三只废物...落荒而逃。 而落荒而逃的他们,根本就不曾理会...那血泊之中的少年...是死是活。 润玉依旧蜷缩在地,且依是蜷缩在血泊之中,不知是没有了起身的力气,还是丧失了重新站起的意志,单从那一动不动的模样来看,似乎已是死去。 酒楼的掌柜觉得也是晦气,毕竟本能因三位大家公子到来而狠赚上一笔,却是不曾想...半路竟是杀出个疯子来搅局。此刻不仅没赚到钱,反倒赔上了不少碟盘、桌椅、以及地毯,且从润玉那悲惨的模样来看,纵是索赔,似乎也不会有结果。 掌柜看了看蜷缩在地的润玉,不禁摇头叹息,对于三只废物的酒后胡言他是有所听闻的,若是不曾猜错...三只废物口中的贱妇也好、贱妇的傻儿子也好、浮淤巷中的狗崽子也好,应该都与润玉有着关系。 但那又能如何呢? 三只废物仅是在说,润玉却是动了手,就算闹到庙堂去,润玉他也不占理。 掌柜的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仅能取出些许铜板,交到了一旁的伙计手中,随后又吩咐他将血泊中的疯子处理掉。至于那些铜板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给疯子瞧病的?是归家的路费?还是伙计的辛苦钱?恐怕只有伙计自己才会知道,或者说...伙计自己说的算。 润玉因痛而晕,却因寒凉而醒。 晕倒的地方是从未去过的酒楼,醒来的地方是从未到来过的小巷,且在润玉醒来之际,更有些许铜板于怀掉出,落地生响。 小巷阴暗的紧,虽然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润玉而言,的确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他那肿胀的双眼已是不余丝毫缝隙,纵有微弱的星月之光照在他的身前,他也无法得见。 虽然双眼仅是肿胀,但对于从未受过这般伤痛的润玉而言,瞧不见远处、看不见近处,便是瞎了双眼。 除了肿胀的双眼外,牙齿亦是失去了数颗,身上的伤势更是颇重,更有温热的鲜血顺着口鼻不驻流淌。也许对于常行江湖之人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痛,纵然不去刻意理会,鲜血也会渐止,疼痛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无。 但对于润玉这从未走过江湖,往日也从未受到过伤害的少年来说,这便是重伤,且是足以致死的重伤。 快要死了! 鲜血若是不止,体内的鲜血便会流干! 身上的剧痛一定是骨骼碎裂所导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润玉便会死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润玉的想象,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自己吓自己。 因恐惧攀上心头,润玉便坐在小巷中...放声哭了起来,其哭声之嘹亮,怕是任谁都不会将这声音的主人,将那将死之人联想到一处。 相随 星月有光,巷中亦是微明,润玉则是坐在这黑暗的小巷中,放声的哭着。 哭了片刻,无人理会,哭了许久,无人前来,而觉得自己将要死去的润玉,也只能扶墙起身,对着远处一点点横挪而去。 “救...救命...” “谁...谁来...救救我?!” 一边移动,一边叫喊,且在摸着墙壁走出小巷之后,求救声也是不曾止驻。 长街无尽,两侧似是千家万户,灯火本是皆熄,却因润玉的求救声而纷纷重新明起,无数百姓打开了门窗,对着长街之上瞧看而去。 百姓在瞧看,也仅是在瞧看,无人上前,亦是无人发声,毕竟这个世道讲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所以会瞧、之所以会看,也不过是为了个...热闹。 夜幕之下,熙攘的长街冷清,无明的道路之上亮着万家灯火,而润玉依是摸索着前行,且用无比嘶哑且嘹亮的声音,寻求着帮助。 近在咫尺的人不曾做出回应,但那似是远在天边的仙人,却是听到了声响。 是蓬门,是于春水口中得知怪异之事的蓬门,亦是经衙役查探而得知柴门之事的蓬门,甚至是亲自来到柴门之前查看的蓬门。 仅是站在柴门之前看,也仅是站在柴门之前瞧,纵是瞧看许久,也不曾发现丝毫异常,有心将其损毁,但无论是风雨,都无法在上留下丝毫痕迹,纵是有心将其搬走,但任凭一旁的短刀与聚气如何发力,都是难以撼其丝毫。 正当蓬门对着柴门蹙眉之际,即是听到了长街远处的求救声响,亦是要死要活的声响... “救救我...救救润玉...润玉不行了,润玉要死了...” 蓬门闻声,即于柴门之前转身回首,且是带着两个衙役去往了千家万户明起灯火之处,亦是来到了润玉的身前。 仅是临近,蓬门、聚气、短刀三人便一阵无语,因为润玉的伤在他们眼中,着实过于可笑,若是非要形容,便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润玉还是引起了蓬门的注意,倒也不是因其可怜的紧,而是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时日又是滥用职权、徇私舞弊,办理了一桩人神共愤的案子。 “救救我...谁来救救润玉?” “你死不了,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若是有人欺负你,不妨与散仙大人说,让散仙大人为你主持公道。” “散...散仙大人?” 润玉翘首,且是忍痛,擦了擦肿胀的眼睛,待将缝隙中的鲜血擦掉后,方才透过缝隙得见...站在自己身前的竟是两位衙役,两位身着鱼袍、腰佩翎刀的衙役。而在两位衙役的身后,尚有一位...身形笔直、膛背皆挺、刚正不阿、一腔正气的散仙。 长街因两侧万家灯火而明亮,蓬门于明光之中前行,且是来到了润玉身前,似是察觉润玉尚在稚年,便丢掉了刚正不阿的面色,换上了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且于微笑中道出了轻柔的话语:“不知润玉可曾见到家中银毯?” 润玉似是听到了蓬门所问,也似不曾听到,或者说他此刻心中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家中“银毯”,也不是让蓬门为自己伸冤,甚至不是让蓬门向自己伸出援手。润玉仅是想要知道...那本该付出“十载”代价的三只废物,为何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酒楼之中,且是呈现着无比欢乐的模样? “如有冤情,不妨随我回庙里详议。” 蓬门似知润玉心中所想,不过有些话,注定不能站在街上说,此刻仅是想着带润玉回庙堂,一来是为其疗伤,二来是为其解惑。 “狗官!去死!” 蓬门想的很好,但润玉却是觉得...一定是他徇私舞弊、收受贿赂,方才让那三只废物有了报复霖安的机会。此刻见蓬门那笑眯眯的模样,心中不禁越想越是气愤,再加上此刻觉得自己要死了,便打算临死前...让蓬门付出代价。 十六岁的少年扬拳上前,不过尚未临近蓬门,便被聚气与短刀拦截而下。也许是不曾想到,一个稚岁的少年胆敢向镇城散仙出手,故而...虽是拦下了润玉,但润玉那稚嫩的拳头,却是避开了二人的阻拦,对着蓬门击去。 拳头,没拦住,倒也无妨,身为修饰的蓬门仅是一眼便看出,润玉的手臂不长,纵是跳起,也无法击中自己。 拳头,依向蓬门迎面击来,而蓬门对此也不曾在意,毕竟狗官的名号已是背了数十载,被人唾弃、抵触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自己的确有着亏欠润玉的地方,如果一拳能让他消气,纵被击中也是无妨。 拳头,因两位衙役的阻拦而停在了蓬门面门之下、咽喉之前,但让两位衙役、蓬门不曾想到的是...拳头虽停,却又璀璨的光芒乍起于拳上,那色泽就像是晶莹剔透的钻石,受烈阳之照而折出的光芒一般。 噗! 光芒闪耀,轻响瞬起,两位衙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蓬门却是化作了惊慌失措的模样,且是捂着颈上那拳头大小的血洞向旁退去,却也未曾退上几步,便是跌倒在地,捂喉抽搐。 “杀...杀人啦!杀人啦!!!” 本是冷清的长街,亦是无声的长街,随着蓬门倒地,不禁瞬间热闹了起来,不过在短暂的热闹过后,百姓们便是纷纷躲回了家中,不禁关上了门窗,更是吹熄了灯火,致使长街恢复成了最初的冷清、无声模样。 “大人!” “大人!” 两个衙役见蓬门倒地,当即化作了惊慌模样,且是顾不得润玉,而是迅速来到了蓬门身前,且是将其扶起。 蓬门尚在挣扎、抽搐,却也不知能否存活,而两个衙役则是迅速抽刀,似是欲将润玉斩杀,但...仅在翎刀出鞘一瞬,蓬门即是捂着咽喉,沙哑开口道:“放过他...我们走。” 很难想象,一个位高权重的散仙,一位不讲规矩的狗官,在被人打个半死之后,不仅未曾计较,反而还要放过那行凶之人,看上去没有道理,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有着那么些许道理,毕竟...是狗官。 两个衙役抬着蓬门走了,唯留润玉独自瘫坐在黑暗的长街上哭泣了起来,而哭泣的原因却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将死而感到恐惧,还是因为出手伤害了他人而感到愧疚。 润玉哭的很是伤心,哭的也很是悲凉,嘹亮的哭声响不彻寒夜,亦是穿不透黑暗,却是能够传递到...那关心他的少年耳中。 霖安,不知于何时到来,却也不曾出声,仅是走到了润玉身旁,亦是站在了润玉身旁。扶起一个人很容易,拥抱一个人很简单,但这即容易又简单的事,霖安却是不曾去做。 虽是站在润玉身旁,但目光却是望向了远方,那柴门所在之处,因为那不知于何处来的鬼祟之人,已是再一次带着干柴前来,且让柴门沐浴在火光之中。 柴门就在火光之中,而火光就在长街的远处,正对霖安与润玉所在。 霖安见到了火光,而润玉则是通过肿胀双眼的缝隙,见到了火光中的柴门。 对于往日的润玉而言,柴门是歪门邪道,但对于今日的他而言,柴门却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毕竟此刻的润玉依是觉得自己即将死去,同时也是想起往日遇安所说... 如果是重伤垂危之人想要得到救治,即可走入其中,如此便会均分那生命旺盛之人的生命。 润玉依是哭哭啼啼的,此刻见无人前来帮助自己,便尝试着挣扎起身,虽然在起身之际感受到了剧痛,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纵是起身,也是不曾发现一旁的霖安,肿胀的双眼唯一能够见到的,便是远方火光中的柴门。 摇晃前行、踉跄前行、狼狈前行,但也仅是走出数步,润玉便停下了那本该坚定不移的脚步。而停下脚步的原因,也并非是霖安在旁发声,也并非是遇到了坎坷,仅仅是忽然想起霖安于往日曾说过的...人性光辉。 “润玉应该走向柴门吗?” “如果润玉走过柴门,便可以活下去,但城里一定也会有人因此而失去一部分生命。” “似乎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是那失去生命的人也未必会知道,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时候。” “可不会有人知道,便是润玉去做的理由么?” “是的,也许是这样的,毕竟润玉想要活下去,也许会背负偷窃者的骂名,但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能活,没人想死,不是么?” 润玉于黑暗无明的长街之上喃喃自语,仅是用了片刻,便在这寒凉的世间中...说服了自己。 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出,但刚刚迈出的脚步,也是再一次停驻,同时也是再一次...喃喃自语。 “可是润玉的娘亲曾说过,不能靠歪门邪道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霖安也曾说过,只要润玉愿意,便可散发出人性的光辉。” “但人性的光辉又是什么呢?它能解决润玉的难题,让润玉渡过难关吗?” “润玉遇到了一件事,一件让润玉感到十分迷茫的事,润玉不知如何去做,润玉觉得...如果有人能来帮助润玉,告知润玉如何去做就好了。” “也许...没人前来帮助润玉,润玉就要依靠自己。” 立身于黑暗长街之上沉默,且经片刻沉默之后,润玉也不曾想明白自己是否要走过柴门,不过停下片刻的脚步已是再度迈出,而方向...依是远处柴门所在的地方。 这一次润玉不曾驻足,虽然走的很慢很慢,也依是向前走着,亦是笔直的走着,且经片刻之后,终是来到了柴门之前,亦是那遍地的余烬之前。 清风微抚,余烬四散,如若繁花,赴往远方。 润玉的手,贴在了柴门之上,却也未曾将其开启,仅是站在柴门之前,呈现着无动的模样。 霖安始终跟随在旁,起初想着让润玉独自去面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成长,但此刻却是发现...润玉依在纠结,纠结着自己应该选择“活下去的希望”还是“人性之中的光辉”。 就像是盲目的少年,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他并不是没有勇气走向远方,他所欠缺的...仅仅是一块路标,一块...指明方向的路标。 霖安无声上前,且是轻轻抬手,温柔的落在了润玉的肩膀之上。 润玉颤抖,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轻抚吓了一跳。 于柴门之前侧首,见到的是霖安的满载温柔的面孔,而见到霖安面孔的一瞬,润玉那放在柴门之上的手,也是渐渐放下。 霖安什么都没说,霖安什么都没做,霖安仅是站在润玉身前,润玉...便知道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也许...对于此刻的润玉而言,霖安即是路标,无论他指向哪里都无妨,只要他在,便好。 经过漫长孤独、无助、痛苦的润玉,见霖安到来,什么也没说,仅是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放声哭了起来,且用嘹亮哭声,响彻长夜。 世界,素来不会因人而改变它原有的模样,更加不会因为嘹亮的哭声而改变它那名为残酷的本质。 润玉于柴门之前哭泣,似是哭了很久,似是哭了片刻,待至哭声渐止之时,黎明已然到来,而朝阳也是攀上了城墙。 柴门的消息似若疾风骤雨,已是扩散、宣泄至碧霄城内大部分百姓的耳中,也许尚有些许柴门是鬼怪邪异所留不祥之物的消息尚在传播,但是...区区不得好死、全家暴毙,与一夜暴富相比,显得是那般苍白、那般无力。 似是富贵险中求,但百姓们似乎仅是见到了富贵,而不曾见到凶险,最起码...在柴门出现之后,满城百姓并未见到谁办了白事。 霖安与润玉依在长街之上,亦是沐浴着黎明之光带来的些许温暖,不过二人却是离开了柴门前,站到了街路一旁。 万家门窗开,百姓出门来,有些百姓站在家门前,有些百姓则是行于长街,不过无论是站着不动的,还是那些走在街上的,都是呈现着微笑的模样,而一双双眼眸,也是对着长街尽头的柴门瞧看而去。 站在家门前的不动,行于长街上的随着临近柴门也是驻足,纵观长街南北,虽见百姓无数,却是不见丝毫熙攘、喧嚣之意。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发声,所有人都是呈现着不愿动弹,没有太大动作的模样。虽然身躯不动,但目光却是灵活的紧,所有人都在四下瞧看,看着身边的百姓,看着身旁的物件,不知他们在看些什么,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再看向柴门。 毕竟...柴门就在那里,不会逃走,也不会被人偷走,因此也就无需紧盯、也就无需防范,该盯的、该防范的,难道不是身边的人么? 就像是...人于街上得见无主钱财,想要去捡起,却是不会对着钱财瞧看,因为钱财就在那里,它不会自己跑掉。但周围的人若是得见,便会前来抢夺,故而...为了有所防备,这想要捡钱的人,一定会将注意力放在周围人的身上。 长街之上百姓无数,却解释呈现着无动、无声的模样,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人间奇景,而这奇景的神奇程度、怪异程度,甚至早已超越了那扇孤零零的柴门。 长街之上,朝阳之下,润玉见此奇景不禁向霖安身侧靠了靠,且因压抑的气氛而感受到些许惧怕,从而不禁抱住了霖安的手臂。 霖安不似润玉,此种景象对他而言,已经是小场面了,甚至此刻的他已经不似初出茅庐那般懵懂,显然知道百姓们在看什么,也知道百姓们为何无动,甚至能够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如若滚烫油锅,看似平静的紧,但只要一滴水落入其中,便会引发巨大的反应,而这滴水...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 “别怕,有我在,一定没事的。”霖安安抚润玉受惊的情绪,且是开口为其解惑道:“如今柴门的规则恐怕已被百姓摸清,而这所谓的规则即是...将碧霄城有限的财富平均分配。而这所谓的平均分配也仅会作用于那些走过柴门之人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走过柴门的人越少,那么能够平均分配的利益也就越多。” 不知是否会有人得到相比于精致房屋、院落、百两钱银更多的利益,但城内世家也好,权贵也好,所拥有的财富是无法让所有百姓皆得想得之利的。 “先到先得么?”润玉抱着霖安的手臂,怯生生的猜测而言。 “不是先到先得,而是...先入门者生,后欲入门者...死!”霖安皱眉而言。 “死!”一个死字,便让润玉面色瞬至苍白,且是不由自主的向霖安身上靠了靠。 人...真是奇怪。莫名的想法,于霖安心中莫名浮现,而霖安见润玉惊慌,便抬起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且是温柔而言:“每个人都想通过金钱来改变自己,也许他们成功了,也许他们自认为掌控了金钱,却是不曾想过,在他们对金钱无比向往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被金钱肆意支配。” “人,不该向往金钱么?”润玉迷茫,故而于惊慌中发声。 “人理应向往金钱,因为无论是哪个时代,金钱,都是决定生活条件的必要因素。”霖安不曾去说过于高尚的话语,因为穷日子他是体会过的,且至此刻也是不曾摆脱这种日子。 “这没有道理。”润玉迷茫,觉得霖安所说,似是自相矛盾了。 “用合理合法合乎道德的手段去赚取钱银,于规则架构以里妥善的使用金钱去改善生活,在我个人看来是没有错的。在我个人看来,不择一切手段去谋取金钱,甚至是不惜残害他人,残害自己的手足同胞,才是极其怪异的。他们自以为走上了通往人间至高点的阶梯,实则脚下所踏的是...一锭黄金三山血,六两白银九川泪。” “也许这些和我们并没有太多关系,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就可以了。” “也许今日付出的热情,注定不会被人认可,也注定无法在来日得到回报,但...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回报。人性是满载冲动的,而人这一生之中,也一定会做上那么一两件头脑一热、一时冲动之事,而这种事又多发生于年少之时。我们将这种行为称作年少轻狂,而被我们谓之轻狂的,恰恰是少年。” 润玉,完全无法理解霖安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话,是在对谁而说。不过在这一刻,润玉却是发现,霖安望向远方柴门的双眼中,似是有着光芒在闪耀。润玉很难理解这份光芒意味着什么,仅是猜测着...这应该就是人性的光辉,也是笃定着...这绝对不是人性的贪婪。 “我们应该留在这里,对么?”润玉想逃,想要迅速逃离这恐怖的地方,虽是不曾理解霖安所说,但还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是我们,而是我,我不仅要留在这里,更要阻止所有人走入那扇柴门之中。”霖安笑言,依似往日那般傻笑而言,而这傻兮兮的笑容似乎也在无声诉说...霖安似乎从未聪明过。 “为了保护权贵们的财富?”润玉不解。 “仅仅是为了保持本心而已。”霖安轻抚润玉头顶蓬松短发,亦是温柔笑言,不曾将战胜罪孽这一高尚目的挂在嘴边,仅是说了一句润玉能够理解的话,而这么说的目的也很是简单,无外乎便是给润玉做个可用于参考的榜样。 “那润玉呢?”润玉犹豫,想要逃离而去,却又不想离开霖安身旁。 “润玉就是润玉,是失去了娘亲的润玉,也是不得不独立于世上的润玉。虽然尚在稚年,也不得不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人们管这种行为叫做主见,而这所谓的主见,也正是顶天立地的证明。”霖安没有正面回答润玉,也不曾告知润玉应该如何去做,依是旧话重提...霖安并不喜欢用自己的思想、理念、观点去引导、强迫他人做些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此间众生皆应得以尊重,而尊重的直观体现即是...任由他人做出决定,不去左右、不去妨碍、不去强求、不去约束、给予抉择上的自由,纵是违背主流,也该予其一定程度的自由。 润玉低下了头,因为尚在稚年的他很是迷茫,并非是迷茫与去与留,而是迷茫着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于迷茫中翘首,望向了长街之上的百姓,也是遥望起了昨日夜里自己跌倒的地方,想起了蓬门那如若仙人般救苦救难的模样,也是看向了远方于隐约中显现的酒楼,同时也是想起了那三只废物的纨绔做派,最终...目光却是再度落在了霖安的身上,或者说霖安那笔直的身姿之上,且于此刻想到了...霖安往日那温柔且阳光的模样。 问题,似是有了答案,但润玉却是不知自己改如何去做,或者说如何才能成为霖安这般的人。 霖安没有说些什么,因为言辞无法左右人们的思想,或者说真正的思想,注定不会被言辞所左右,毕竟它仅是思想的表达形式而已,用形式去左右本质?大抵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霖安取出了青鸾,且将青鸾紧握于手中,没有看向身后的润玉,而是对着不远处的柴门缓步走去。 长街百姓无数,却皆是呈现着无动的模样,而向前走去的霖安,也是成为了“静止画面”中唯一在动的例外,而这也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不曾因八方目光汇聚而驻足,不过却因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而回首,而在回首一瞬映入眼中的...仅仅是十六岁少年的稚嫩身姿。 “为什么要跟在我的身后?”霖安微笑而问。 “润玉...润玉想要与你一样。”润玉垂首,没有自信,且是怯生生的说着。 “像我一样蠢?” “如果勇敢是一种愚蠢,那么润玉...润玉...润玉不做聪明人便是!” 十八岁的少年自嘲而言。 十六岁的少年坚定而语。 送别 霖安回眸,遥望长街,可见长街无尽,百姓亦随长街无尽,可见长街似河,无数百姓如若河中锦鲤,似欲逆流而上,正对如若龙门的柴门跃去。 立身龙门之前,枪横万千锦鲤,此乃断人前程、斩人富贵之举,单于双方数目来看,霖安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自掘坟墓之举。 再回眸,看向润玉,霖安不曾让其跟上自己,而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仅见霖安掌拭青鸾之锋,致使鲜血于掌流淌而出,落地的化作了金黄的火焰,依在掌心的则是被紧握于拳中。 握拳片刻,似至拳中鲜血充盈,方才伸向了润玉的身前,而润玉也是合起双手捧于身前,任凭霖安将那流淌鲜血的拳头,放在自己的手心之上。 霖安舒拳,润玉握掌,不知前者将什么交到了润玉的手中,亦不知后者于霖安手中接过了什么。 “这是什么?”润玉双掌紧握,翘首看着霖安不解而问。 “答应我!一定要跟着他,永远也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要不断前行,直至到达那满载明光的地方!而我...就在那里等着你!”霖安放声而言,一改往日温柔,而是化作了无比严厉的模样,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润玉认知到问题的严重性。且在放声之时,更是将润玉拥入怀中,且将自己的双唇轻触其额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温柔和蔼的兄长,在指引着自己弟弟前行的方向,亦是用着自己的双唇,给予了自己弟弟一份...微不足道的勇气。 润玉依是不解,不过却是趴在霖安怀中贪婪的享受着温柔与关爱,且在这一刻莫名的想到、亦是莫名的开口... “是娘亲吗?霖安是代替娘亲来到我的世界中照顾我的吗?因为只有娘亲,才会温柔的抱着我。” “是父亲吗?润玉不知,因为自打我降生之时,我便已经失去了父亲。” “是兄长吗?润玉不知,因为自小到大,便只有我与娘亲生活在一起。” “是什么呢?润玉不懂,不是很懂霖安为何要这般温柔的对待我。” “不懂也没有关系,因为问题的答案,就在那满载明光的地方,只要润玉能够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便一定能够得到答案。”霖安不曾回答润玉的诸多问题,因为润玉只要走到那满载明光之处,便能如若往日的自己那般,得到一份确切的答案。 “汪!” 润玉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尚未开口,便闻一声轻唤,于掌中传出。 润玉垂首,方才发现,一只小狗竟是钻出了他那合起的双掌之中,且随一声轻唤后,便是跳落在地,且是对着他的裤脚轻轻拖拽、撕咬,似是催促着润玉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小狗并非名贵品种,也没有可爱的模样,看上去脏兮兮的,且是有着些许鼻青脸肿之意,尚有蓬松且柔顺的短发,如若小小的半个西瓜,扣在脑袋上,遮挡着他那乌黑发亮的双眼。 “它是?”润玉迷茫而问。 霖安未曾直言作答,仅是抬起了自己那满是鲜血的手,指着润玉身后的道路,且是柔声而言... “一切的答案,都在远方。” “是那充满明光的地方,对吗?” 霖安于微笑中点头,一双眼眸之中,充满了期待与温柔。 润玉转身,在小狗的带领之下走向了远方,唯留瘦弱的背脊呈于霖安眼中,却也未曾走出太远,即似梦幻烟云,消失在了长街之上、不见了踪影。 霖安知道,润玉接下来要走的,注定是一条没有多少明光的道路,而霖安也是知道...稚年的润玉未必能够走到道路的尽头,到达那满是明光的斗场。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霖安知道,纵是失败,润玉也会归来,且似往日那般生活在碧霄城中,若是成功...独立于斗场之中他,便不会孤单。 润玉的消失,让长街百姓无一不是侧首,且是惊奇的想着...好端端的大活人,怎就莫名消失在了长街之上。而霖安则是趁着无数百姓侧首,走到了柴门之前,且待走到柴门前的一瞬,无数百姓即是收回了目光,且是齐刷刷的对他瞧看而去。 只要霖安推开柴门,无数百姓便会蜂拥而上,但成功站在柴门之前的霖安却是并未开启柴门,仅是瞬落青鸾墩地,放声而言、放声呐喊:“长枪未曲血未干,雄师百万不过关!鄙人霖安,欲凭此枪,拭碧霄百万雄师锋芒!胜我者,可过柴门登凌云,败我者,当如丧犬归家还。” 一个少年,一个看似寻常的少年,挡在了柴门之前,虽是麻衣加身,亦是草履裹足,却也丝毫不掩其身笔直、姿态端庄,甚至是...仪表堂堂。 碧霄城百姓不至百万,却也相距不多,霖安不会杀人,也不愿杀人,如果仅是因为贪心,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未免太过于霸道,而且霖安也是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权利,剥夺他人的性命呢? 可无数百姓若一拥而上,霖安又该如何阻止呢? 霖安有着办法,而这个办法的名字则叫做...近源世界。 仅在刹那,即见金色霞光瞬起,且以霖安为中心,向外宣泄、扩散而去。 碧霄如画,霞光亦如画,于画卷之上再度舒展画卷,那么原本的画卷,自然会被后展的画卷所遮盖。 碧霄依是碧霄,不过却是由城化作了山,看上去就像是...原本的万千房屋平铺于画布之上,但此刻却似有人拿着一根筷子,将这块画布中心顶起,致使万千房屋虽是如旧,却也因地面凸起而倾斜。 百姓依旧是百姓,不过却随近源世界的展开,而化作了罪孽弃子的模样,柴门依旧是柴门,不过却是独立于高山之巅,其后依旧是隐仙湖,不过湖面之上却已不见丝毫浓雾,有的仅是镜水倒影蔚蓝苍穹,尚因烈阳照耀而呈现着波光粼粼的模样,而笔直的隐仙桥则是凌驾湖面、横贯南北。 山高且陡,万千房屋倾斜,且是遍布山体,而原本贯穿碧霄城东西、南北的宽广街路,则是化作了四条阶梯,自高山之顶延伸至山脚,或者说是自山脚为始,共汇山巅为终,而有些神奇的是...城化高山,但原本围绕城市的城墙,却依是屹立于山脚,看上去就像是栅栏一般,将高山围绕。 倒也达不到密不透风,仅仅是...水泄不通。 霖安持枪,立于山巅,虽向山体俯瞰而下,却也未曾展露出高高在上的意味。 无数罪孽弃子如若蝗潮遍布于山体之上,且皆是翘首,用着无比空洞的双眼对着霖安瞧看,嘴巴也是如渊,呈现着新月倒转的不悦之形。他们是憎恨霖安的,但霖安却是不曾憎恨过他们,也不似出尘世外的圣人对他们报以指责之心,因为霖安很是清楚... 人嘛,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点贪婪的,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出现了不贪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奇怪、怪异。 霖安很清楚自己为何要站在这里。 原由不外乎就是两个,一个是不希望这些罪孽弃子将自己的贪婪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之上。 第二个原因是...霖安着实太清楚了,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如果不出意外,率先进入柴门之中的人一定会对那些尚未走过柴门之人落下屠刀,毕竟资源是有限的,走过柴门的人越少,他们所得的利益便会越多。 但是...遍布于山体之上的罪孽弃子足有数十万,就算是站在那里不动,让霖安去杀,霖安又要杀到什么时候呢? 立身山巅,赤红枪罡瞬起于刃,且使长枪随身、随意而转,经一式横扫致使九尺枪罡如若新月横空而出,亦是正对山体之上的众多罪孽弃子而去。 原以为实力不强,用江湖话来说便是土鸡瓦狗,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枪罡虽猛,但罪孽弃子也不是摆设,更不是装饰品,仅见枪罡将临,无数弃子们竟是纷纷趴地抱头、侧身躲闪、翻滚而退。 枪罡落地,瞬起炸响,红芒宣泄而出,却也未曾伤及弃子多少,因众多弃子竟是躲到了遍布山体的房屋之后,似是将其视做了掩体。 罪孽弃子看上去颇为聪慧,但霖安却也未慌,从罪孽弃子那狼狈躲闪的模样来看,他们的实力似乎并不强。但霖安似是忘记,纵是对方实力不强,却也胜在数量众多,如若蚂蚁虽微,却可通过数量弥补自身缺陷,从而胜象。 霖安再凝枪罡于刃,且欲持枪冲向山下、杀入罪孽弃子的队伍之中,但枪罡初凝、身躯未动之际,即是发现...无数罪孽弃子竟是纷纷走到街旁、走入房屋、攀上房顶,于街旁取石、于屋内取物、于房顶取瓦。 不详的预感瞬起于霖安心头,而这份不详的预感很快便印证成真...仅见无数罪孽弃子竟是掷出了手中的物件,且似漫天暴雨般正对霖安倾泻而下。 似是明知实力不及霖安,故而用上了远程打击之法,虽然这远程打击的物件没有什么威力可言,但若是被击中也保不齐会头破血流,而且更加重要的是...这如若暴雨倾淋的石头、瓦片、碟盘、花盆等物,并非于同一方向而来,而是于四面八方同时宣泄而至,致使霖安若想守门,便一定无处躲闪。 霖安不慌,毕竟对于他的灵力特性而言,最不怕的就是这种飞行物,也许无法利用灵力特性进行抵挡,却可利用灵力特性进行干预,毕竟飞行物飞行的距离是由引力与抛投劲力所决定的。 改变不了抛投的劲力,却可改变地面的引力,见万千飞行物如若暴雨倾淋而来,霖安即掌灵力瞬出,且似浪潮宣泄、扩散至八方,且是加持于八方房屋、地面之上。 啪...! 万千飞行物似若暴雨,于刹那倾淋而下,但其抛物线却因引力而改变,致使这些本该落在霖安身上的飞行物提前下坠、偏移,尽数击于地面、房屋之上。 受引力影响,霖安八方已是形成了无形的隔离带,将那些罪孽弃子抛出的飞行物尽数抵挡,但霖安...终究是小瞧了这些罪孽弃子。 仅见石头、瓦片等杂物无法伤及霖安,罪孽弃子们也不曾一拥而上,而是迅速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便是他们抛投物品的劲力似是不足。既然知道问题的关键,那么也就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仅见无数罪孽弃子聚集于长街远方,且是发疯一般掰断了阶梯两侧房屋的梁柱,且是经布捆绑,制成了简易的...投石机、弩床,随后又是取来大量的碎石、瓦片装载于投石机上,亦是将较细的梁柱一端削尖,正对远处霖安发射而出。 看上去就像是...最为原始的野人,为了更好的猎杀食物,而选择了让文明进化。 碎石抛射、弩箭破风,已是有了摆脱引力束缚的意味,且是成功突破了霖安制造的无形隔离带,正对其迎面而来。 庆幸的是...无论是碎石还是弩箭,精准度并不强,虽是落地,也仅是落在霖安周围。 不幸的是...弩箭锋锐,落地即是深陷泥土,未过片刻即将霖安周围封锁,使其躲闪空间越发减少。 而聪慧的罪孽弃子们,也是想到了新的克敌方法,便是将一个个同伴装到了投石机中,且是将其当做石头,对着霖安所在的山顶抛射而去。 一时间无数漆黑的身影飞上了半空,且于四面八方如潮似雨般正对霖安倾淋而来,有些落地即是摔成烟尘消散,有些尚未落地便是被地面上如林的弩箭贯穿,但也有不少侥幸落地,且是充当起了炮灰的角色。 山下的罪孽弃子似乎想要将这些倒霉同伴当做炮灰,从而利用他们极尽可能的削减霖安的战斗能力,但这些炮灰似乎又不想牺牲自己为他人做嫁衣,故而便有了...无数罪孽弃子侥幸落地,却是对霖安视而不见,纷纷向柴门奔跑而去的一幕。 枪罡瞬凝,枪罡瞬起,霖安挥枪,欲斩那些奔向柴门的罪孽弃子,但让霖安感到意外的是...枪罡未出,便有锋锐且粗壮的弩箭破空而至,且是落在了那汇聚于柴门之前的罪孽弃子身上,使其化作了滚滚烟尘消散而去。 自己人将自己人当做炮灰... 自己人将自己人当做打击的目标... 眼前的一幕不禁刷新了霖安的认知,同时也让霖安认为,只要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便可以轻松解决这场战斗。 但让霖安再度不曾想到的是...就在他感到压力大减之时,山下的罪孽弃子们却是纷纷聚集起了起来,亦似围绕成圈,似乎在嘀咕些什么。仅在片刻嘀咕过后,这些罪孽弃子便将那空洞的目光放在了周围...那些看上去不大聪明的罪孽弃子身上。 游说...却也不知游说的内容,仅在游说过后,那些不大聪明的罪孽弃子便是发了疯一般,冲上了通往山巅的阶梯,且是对着霖安冲杀而去。 受到游说的罪孽弃子凶狠的紧,即见其瞬冲上前,且是对着霖安展开了一番缠斗,而所谓的缠斗也当真是缠斗,即是以身躯为锁,以双臂为绳,死死的缠绕在了霖安的身上,颇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意味。 一个、两个、三个、乃至及无数个罪孽弃子争相前来,且是缠绕在了霖安的身躯之上,致使霖安一时间难动的同时,更有大批罪孽弃子趁此涌上山巅,正对那孤零零的柴门蜂拥而去。 灵力激荡,于刹那散发,致使缠身罪孽弃子尽退,而霖安亦是挥枪横扫,致使枪罡如环,直向八方而去,在那些罪孽弃子尚未落地之时,即是将其斩杀成尘。 但可惜的是...虽是摆脱了罪孽弃子的束缚,但那些蜂拥而至的罪孽弃子,已是距柴门不过一步之遥,甚至已是有人抬手,将手掌按在了柴门之上,想必只要轻推,便可将其开启并冲入其中。 可惜的是...纵然仅是一步之遥,这些罪孽弃子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就在霖安阻拦不及之际,即感疾风猛然乍起,且有身影似降九天,猛落于柴门之前。 啪!身影落地,仅凭坠地之威,即使柴门之前的众多罪孽弃子尽化尘埃消散,亦经抬手轻挥,即使疾风如刀,将无数横空而至的碎石、瓦块、弩箭、乃至罪孽弃子尽数斩碎。 来着于山巅之上、柴门之前傲然翘首,呈现于天地之间的、呈现于无数罪孽弃子眼前的,是刚正不阿的面孔,亦是两袖清风的模样。 蓬门,如仙,瞬临柴门之前,身姿看似伟岸,但颈上却有白布缠绕,更有鲜血微微渗透,若是不知其本性者,怕是要将其当做...愿为一方秩序安稳而牺牲自我的伟大之人。 与蓬门一同到来的尚有众多衙役以及李家修士,且皆呈罪孽之形,对着山体之上那如潮的罪孽弃子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为什么要这么做?”蓬门落地,傲立山巅,不曾正眼瞧看那如潮遍布山体的罪孽弃子,也不曾看向那些屠杀罪孽弃子的衙役、修士,仅是侧首,对着霖安询问。 “我只是不想看到碧霄城迎来动乱,反倒是你...为何而来?”霖安亦于山巅,且是对着蓬门反问,因为他无法猜到蓬门的来意。 说不清好坏,在霖安看来,蓬门很有可能是为了将柴门据为己有而来,但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碧霄城安稳秩序而至此。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将问题变的如此复杂,例如说...只需要当街杀掉一批贪婪的百姓,让那流传于民间的传闻变成事实并呈现于所有人的眼中,便可以震慑所有人,从而让他们放弃心中的贪婪,而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蓬门反问,似是理解不了霖安展开近源世界的行为,甚至是明确告知,这件事如果让他来处理,他会怎么做。 “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即是让那些引发问题之人付出代价,从而震慑那些想要引发问题之人放弃,而这也与律法的存在意义同理。” “你想怎么样?” “将此方世界散去,将一切交给我便好,而你只需要站在一旁,冷漠旁观即可。” “你会伤害那些百姓?” “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就像是酒楼中的食客那般,负责吃肉的是客人,负责杀生的是厨子,就算死后要下地狱,也是那满手血腥的厨子。” “抱歉,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为何?为了心中的善良,还是那冲破天际的正义感?” “同样是解决问题,你的手段未免太过于偏激,如果能够不杀,那么何必又要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 其实霖安也不是很懂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如何产生的,因为在此刻...他已是隐约有了认同蓬门之意,甚至心里也是清楚,蓬门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与手段,才是最为符合当下这种局势的,毕竟...对他人过分的仁慈与善良,往往是一种委婉的纵容。 “那我问题,就算咱们将这些罪孽弃子斩尽杀绝,回到原本世界后,碧霄城的百姓会对这扇柴门失去兴趣么?”蓬门质问。 霖安沉默,且是无言,并非是想不出用于反驳蓬门的话语,因为他很清楚,为了反驳而反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目光遥望,目光所向,是山体之上那驾驶帆船的罪孽,亦是那化身巨人的罪孽,是手持短刀的矮小身影,甚至是往日无数死于朱家之中的罪孽。 看着这些身影,霖安很难去说上一句...待罪孽弃子死后,百姓心中便不会滋生罪孽,而不会滋生罪孽的他们,自然也就对柴门失去了兴趣。 “其实你也该有所察觉了,不是么?用好听的话来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不好听的话来说便是...只要是狗,便改不了吃屎。”蓬门见霖安在旁沉默不语,倒也不曾嘲笑他不善言辞、辩论,而是一言道破了问题所在。 霖安没有回答蓬门,而是抬手摸着自己的胸膛,于心中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应该散去近源世界,让蓬门用偏激的手段解决当下的问题。 “不行,我绝对不会散去近源世界。”经片刻沉默,霖安终是给出了答案,一个他自己都不是很懂的答案。 “为何?”蓬门不解,觉得霖安不应该拒绝自己才对,毕竟从模样来看,对方已是有了认同自己的意味,之所以开口询问,是猜测...霖安是不是有着某种难言之隐? “我也不知...不过...不行就是不行。”霖安垂首,轻声而言,且于言辞之间莫名感受到...无论是罪孽还是罪孽弃子,都要死在近源世界之中,或者说...掌握近源世界的他,就应该将罪孽、罪孽弃子、乃至一切罪孽形式视做敌人,而不是像蓬门所说那般,通过解决一部分百姓而解决问题。 蓬门诧异,却也不曾继续深问,既然霖安选择不散近源世界,他也不可强求,毕竟没有必要为了这行为上的分歧,而让彼此成为敌人。 但蓬门似乎不曾想过也不曾想到...他与霖安的分歧,并非是来自于行为举动,而是来自于思想与本能。 例如说...蓬门手段纵是偏激,但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 而霖安手段看似温柔,却是未曾将解决问题放在首位,而是将战胜罪孽当做了唯一的且是首要的...职责。 例如说近源世界的存在,不仅没有削减对手实力的作用,甚至不是克敌制胜的招数,反而是...将罪孽这一概念实体化、具现化的手段。 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战胜罪孽而存在的能力。 女子 碧霄山上,无数罪孽弃子虽是如潮,看似汹涌可怕,却是接连成片的倒在了衙役、李家修士的灵力特性之下。 战局呈现着一面倒的模样,无数修士与衙役皆是肆意收割着罪孽弃子,而被收割的罪孽弃子们,也是于某种意义上呈现出了...凄惨、弱小、无助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罪孽正在欺凌弱小的罪孽弃子一般,而这也不免让这些罪孽弃子,发出了寻求帮助的声响。就像是那弱小无助之人,正在向天祈祷,祈祷能够有人向他们伸出名为...正义的手掌。 “至高无上的神灵啊...我请求您庇佑您那虔诚的信徒,给他们那无明的世界中,带来一丝希望的曙光。”一位曾经利用投石机将同伴抛向山顶的罪孽弃子,正跪在战场边缘,用着无比嘶哑的声音祈祷着上苍。 “我等乞求至高无上的您,降下正义的利刃,去制裁那些肆意欺凌我等的罪孽,从而帮助弱小的我们渡过难关、渡过劫难。”一位曾蛊惑同伴奔上山顶送死的罪孽弃子,此刻正跪在楼台之上,对着上苍呈现着无比可怜的模样。 “请至高无上的您睁开双眼,看一看此间的苦难,我等愿意奉上我等的一切,从而换取您的关怀与爱护。”一位之前尚是展露凶狠,似想将霖安碎尸万段的罪孽弃子,此刻正趴伏在地,如若虔诚信徒般放声而言。 战场之上,无数罪孽弃子放声哀嚎,他们褪去了之前那无比贪婪的模样,也是丢掉了之前那满载憎恨的声音,化作了此间最为可怜的模样、亦是发出了此间最为无助的声响。 能够热情回应每一份呼唤的,人们未必会将其称之为英雄,而那些用着无上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的,人们则是称其为...至高无上的神灵。 在无数罪孽弃子的呼唤声中,穹上浮云瞬聚于东,如若万舟汇聚成河,河水汇聚成海,云海如若洁白天门,遮蔽了一方苍穹,亦是遮蔽了那高悬于天的烈阳。 烈阳经浮云遮挡,却也不知是否甘心,不过却是有光,透过了云层,呈现出了一条条、一束束,不规则、不均匀洒落的模样。是金色的光芒,是神圣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象征着神圣的光芒,也似是独属于神灵的光芒。 金黄的光束虽是不均,却是透过云层,均匀的洒落在了大地之上、碧霄山上。而这忽如其来的异象,也是让山上的衙役、修士以及山巅的霖安、蓬门共同翘首仰望。 浮云微开,似若天门微开,有人于云中显现,不见其容,因神圣且耀眼的光芒正照耀在他的背上。不过却可得见其轮廓,亦可看出对方似为男子,长发随风飘扬,长袍随风飘荡,双臂平举于身躯两侧,双脚并拢正对大地,头颅高扬且是仰望上苍,整体呈现着“十”字之形,却也不知...象征着什么。 “什么人?”霖安翘首,不知来着何人,却感那透过云层金色的光芒似是有些熟悉。 “风铃,虽生于夏林域、海澜皇朝,却在春海域神庭任职。”蓬门翘首,看着金色明光中的“十”字身影蹙眉而言。 “神庭?”霖安亦是蹙眉,虽然之前于风高口中听闻过神庭二字,但当是也未曾当做一回事,此刻再度听闻也是不免好奇,同时也是听过这神庭二字猜测到,这名唤风铃的男子应该就是风高的父亲。 “宗教的体现形式之一,你无需在意这宗教之中有着怎样的问话,只需要知道但凡来自春海域的宗教,皆是顶着神灵名号招摇撞骗之辈便好。”蓬门不曾过多解释,仅是将人们总结出的经验,告知、传授给了霖安这个“后来者”。 “他是听到了这些罪孽弃子的祈祷,从而拯救他们而来?” “呵呵...拯救他们?拯救他们有利益可言?” “没有。” “那招摇撞骗之人,为何要做这毫无意义的事?” 蓬门给霖安加深了印象,也是再度讽刺了一波这所谓的神庭,不过却也未曾着急出手,而是站在山巅遥望那于云层中缓落的身影,似乎在等待好戏上演。 风铃的身形缓落,直至落地也是呈现着“十”字之形,却也不曾落至山顶,而是落在了山脚,无数罪孽弃子聚集的地方。而在落地一瞬,方才得见其真容,仅见其容貌俊朗、肤色白皙、眉、睫皆浓,目似镜水,身上所穿是洁白长袍,且有金色玄妙纹路遍布周身。 于落地一瞬即是缓步前行,亦于金色的光芒之下走到了一位被锋刀贯穿周身的罪孽弃子身前,且是微微俯身,轻抚其颊,轻声而问:“你是否感受到了痛苦?” “您...您是神灵的使者吗?是至高无上的神灵,听到了我等的祈祷吗?”罪孽弃子虽是瘫坐在地,却似见到了希望、见到了曙光一般,对着近在咫尺的风铃仰望而去。 “你是否感受到了痛苦?”风铃不曾回答罪孽弃子所问,而是再一次开口询问。 “痛...痛苦。”罪孽弃子迷茫,不过还是回答了风铃所问。 “此间万般苦难皆由人起,亦由人定,且由人灭,而神灵的旨意即是...让这些创造苦难以及于苦难之中挣扎的人们,到达那永远没有痛苦的天堂。”风铃起身,且是轻声而言,神色倨傲,似是宣读着神灵所降下的旨意。 “赞美神灵,我愿奉上我的...” “但是...人类是愚昧的,也是龌龊的,甚至是无比肮脏与丑陋的。” 罪孽弃子的话未说完,便被风铃所打断,而风铃则是于八方无数不解的目光中再度开口道:“人类创造了神灵,又向他们创造出的神灵献以祈祷,这无疑是在乞求自己创造出的概念对他们伸出援手,这无疑是一种垂死挣扎的行为,也是一种盲目的自我救赎之举。人是这样的,也素来是这样的,相比于改变自我,他们更倾向于用他们创造出的概念来粉饰、掩盖自我心中的贪婪与虚伪。而向神灵祈祷的根本性原因及目的,不是向神灵展示自己的善良,也并非是对那圣洁之物的期盼与向往,那仅仅是对心中贪婪的赞美与歌颂,而在无数的赞美与歌颂声中,那丑陋的贪婪,则是渐渐化作了所有人向往的...天堂!” “如果天堂真的存在,那么它一定是空荡荡的模样。一切物质由天地而生,一切概念皆由人定,天地本是无瑕,却因万般概念而失去本色,如果天堂这一概念真的圣洁,那么这份圣洁之中纵有万般,也绝对不会有人的存在,或者说...未曾沾染人类的地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堂。今日就让我在此,塑造出一片真正意义上的天堂,也让我...亲手送你们前往...你们想要到达的远方。” 风铃话音一落,即在八方不解的目光下挥拳震袖,亦在拳出一瞬,即将身前那罪孽弃子的头颅击破,且使其身躯化作烟尘消散于天地。 看似简单的一拳,看似简单的举动,却也不似人们想象中那般简单,例如说...在罪孽弃子消散的一瞬,天地之间、碧霄山上,所有罪孽弃子的身影,皆是破碎成尘、消散不见。 仅是一击,破敌百万,虽不符实,但也的确达成了近乎百万的壮举。 仅是一击,便惊呆了八方衙役、修士,亦是让山顶的蓬门、霖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在一击过后,风铃也是不曾在意八方那震惊的目光,而是缓步走上了通往山巅的宽广阶梯,头颅微扬,目中倒映,唯有山巅柴门。 “这是怎样的灵力特性...”霖安位处山巅,对着山脚阶梯之上的风铃瞧看而去。 问题没有答案,一旁的蓬门不会知道,山体之上的众多衙役、修士也不会知道,毕竟修士的灵力特性素来是秘密,若是公布于人,即是丢掉了半条性命。 但风铃自己却知,自己的灵力特性叫做...生死与共。 身处同一事件之中,有着相同目的,便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好兄弟,而所谓的好兄弟,理应...生死与共。 而生死与共的另一种释义则是...一人生,众人生,一人死,众人死,似若这百万罪孽弃子般,都将山巅的柴门当做目标,且将走过柴门当做目的,既然有着相同的目标、目的,那么一人死,所有罪孽弃子自当皆死。 霖安紧握青鸾,欲对登山而来的风铃而去,但一旁的蓬门却是率先上前,挡在了霖安身前,亦是挡在了柴门之前,背对青苍、遥望山脚,轻声而言:“这个...交给我这狗官便好。” “为何?”霖安迷茫,觉得作壁上观、待收渔利,才是狗官应做之事。 “狗官、狗官,虽然占了个狗,好歹也是沾了个官,不是么?”蓬门背对霖安笑言。 “我不明白。”霖安依是迷茫,似是无法理解蓬门的行为举动。 “你不明白是对的,像我们这种仙人,只要坐在庙中,便必须要去做些什么,有些事站在庙外视而不见是冷漠,坐在庙里视而不见是罪过。不过你也别指望我能做到些什么,一来是我没把握,二来是我不似你那般蠢笨,凡是都要求个结果。”蓬门自嘲而言,不过在自嘲过后却是回首,看着尚在稚年的霖安微笑道:“我若不敌...便交给你了。” 蓬门说了许多稚年霖安无法理解的话,且在言辞间取出了一根似是用于喜事的红色蜡烛,并轻柔的丢到了霖安的手中。 “这是什么?” “蜡烛。” “是老不死用过的那一根?” “是...夏寒用过的那一根。” “我知道了...” 蓬门给霖安留下了一根蜡烛,随后便辞别了山巅,顺着宽广阶梯缓步而下,正对那顺着宽广阶梯缓步而上的风铃而去。 霖安目送蓬门远去,且是知道他接下来的战斗,必然不会过于轻松,而自己能够做的也仅是化作最后一道关口,守好身后的柴门。 理想是美好的,但美好的理想似乎并不会随着人们的想象化作现实,例如说...想要守门的霖安,刚刚将红烛揣入怀中,便感背后一痛、心脏一紧,随后又迎来了一阵天旋地转,重重的摔到了柴门之后隐仙湖的隐仙桥上。 没有道理,也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是没有丝毫声响,仅见立身山巅柴门前的霖安,在蓬门尚未远去之时,便莫名摔到了远方,而在落地一瞬更是不曾发出丝毫声响,看上去...一切过程都是在无声之中完成的一般。 于侧面来看,霖安本是立身山巅,没有任何人接近,周围也不曾出现任何人影,却见其后心之处瞬破且有鲜血从中喷涌而出,而在鲜血尚未落地之际,其身形即是向后仰倒而去,而在仰倒的一瞬,更是莫名翻转而起,飞向了远方、落在了桥上。 虽然不见人影,但霖安还是清晰感受到,在背后刺痛之感瞬起之时,即有女子的纤细臂弯,死死钩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并向后拉拽而去,同时亦有手肘顶背猛然向前顶出,劲力一前一后,再加上身体失衡,似是靠在了女子的肩膀之上。 过肩摔...不似由拉扯而做到的过肩摔,而是通过巧妙技巧而达成的过肩摔。 从伤口来看,贯穿霖安背后的似是短刀,但无论是什么...霖安都来不及去查看,因为这似是无形的女子异常凶狠,不似往日衙役短刀那般利用放血之法克敌,这一位讲的是...一击必杀。 无形的女子不打算给霖安丝毫反抗、挣扎的机会,仅是一刀,便已刺穿了霖安的心脏,之所以将其摔至远方,也不过是为了让蓬门看不到他的尸体而已。 纵是霖安有着自愈之能,也绝对不可能在心脏伤势自愈之前维持生命。或者说...心脏纵能自愈,也没有充足的时间让它去自愈,因为在心脏破碎的那一瞬,霖安即是迎来了死亡。不过...若是反过来说即是...只要在心脏自愈之前依旧能够保持存活,那么便不会迎来死亡。 霖安倒地,看似必死无疑,但那无形的女子却是不曾离去,而是依旧站在柴门之旁,且依是对着倒地的霖安瞧看而去,似在等待霖安失去一切生命特征之后,才会离去。同时尚有些许鲜血沾染在短刀之上,将其勾勒出七寸之形,不过却经女子甩手,即使鲜血辞刃拍打在地,可纵是拍打...也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霖安是幸运的,因为蓬门赠与的红色蜡烛,已是随着他摔倒而滚出怀中,亦是滚到了他身旁的血泊之中。 呼...红烛沾染上了霖安的鲜血,瞬间燃烧起了橙黄的火苗,且在火苗燃起的那一瞬,霖安即是恢复了意识,纵是心脏未愈,也是缓缓起身,且欲抬头寻找敌人的踪影。但可惜的是...身形为起,头颅未抬,即感锋刀再临,且自刹那而入,亦经刹那而出。 不见短刀,亦不见持刀女子出手,在旁看来,仅有血花,莫名乍起于霖安后脑勺上,亦于青苍之下高扬。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声响,纵是喷洒而出、落地的鲜血,甚至是再度趴下的霖安,也是不曾带起丝毫声响。 霖安趴于桥上,却也无恙,后脑伤势迅速愈合,而生命迹象也是没有丝毫流逝的迹象。 无形的女子似是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而那燃烧在血泊中的红烛则是被瞬间踏破,亦见女子的脚印瞬起于血泊之中。 红烛残破,烛光瞬熄,残躯似经脚掌横扫,伴随霖安鲜血飞向一旁,越过桥栏,落入水中。 霖安虽因蜡烛而未死,头上、背上伤势也是渐愈,但烛光熄灭之后,却未似往日老不死那般立即迎来死亡,不过却也失去了“烛光不熄人不死”这一庇佑。而对此心知肚明的女子,也是在霖安尚未起身之际,再一次于无声无形之中出手。 不知女子是否再度落下手中锋刀,毕竟那根本就没有丝毫迹象可察,不过霖安却是瞬掌体内灵力汇聚于右手之上,且随握拳猛落,击于桥面之上。 灵力宣泄,八方引力猛然加剧,致使女子身形似是失衡,亦使那寻求一击必杀的短刀偏移,插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 血花,依旧是突兀乍起,而霖安亦是凭此得知女子的位置,从而迅速向反方向翻滚而去,且在起身一瞬更是逆转八方灵力,致使引力于加剧瞬至消无,从而让女子身形再度失衡,也是凭此为自己争取了...撤离的时间。 在霖安看来,女子的灵力特性根本就是无解,那不单单是隐匿身形的力量,更像是隐匿一切痕迹的力量,纵是声音...也是归于“痕迹”这一范畴之内。不过平素里无比蠢笨的霖安,在战斗之中却是有着些许聪慧之处的,例如说...通过之前女子脚踏蜡烛,于血泊之中留下脚印来看,纵是无形,也有实质,而不似传说中的鬼神那般虚无缥缈。 霖安转身即辞,且是脚踏石桥一侧栏杆瞬起,于半空之中唤来青鸾且握于手,亦于半空凝聚枪罡于刃,正对似若平镜的湖面猛击而去。 霖安要做的便是激起湖中水,使其迎天高扬后似雨而落,并通过落雨来勾勒出女子的轮廓。 看似想法美好,但可惜的是无论是踏栏跃起,还是唤来青鸾,或是凝聚罡气于刃,其目的性都是过强,直观而言便是...仅在霖安踏栏而起的一瞬,那无形的女子便已是察觉到了霖安心中所想。 不曾加以阻拦,仅在一声炸响过后,湖水即是迎天而起,且似瓢泼大雨倾淋而下,近乎遍布于长桥之上。而霖安也是落于桥上,倚栏而靠,留意四周,似在寻找着女子的身影,但让他不曾想到的是...纵观南北,也仅见落雨击桥,而不见丝毫异样。 “怎么可能...” 霖安不解,之所以不解,是因为其视线所瞧是长桥南北,若是站在一旁观看,便可清晰得见...在霖安对面的桥栏外侧,雨水已是勾勒出女子的身形,或者说是...霖安之所以不曾察觉,是因为女子的身形已被石桥护栏所遮挡,若是说的再直观一些便是...女子所在之处,即是霖安的视觉死角。 女子轮廓,似是不受引力影响,垂直蹲在护栏外侧,且于隐仙桥下方水面平行,但若仔细瞧看而去,即可得见女子单手持刀背于身后,身形似是蹲在护栏之上,但实际上却是用着另外一只手死死抓着护栏边缘,而蹲下的两条腿则是用于支撑。 不见其容,不见其貌,且因雨水勾勒不全,故而不知其体态,能够见到的仅是她那死抓护栏的手臂,青筋遍布、肌纹清晰,不具丝毫女子柔美,却又充满强劲有力之感。 雨水落尽,仅在瞬间即于女子身上流干,身上衣物材质就像是荷叶一般...不沾丝毫水泽。女子再一次隐匿至无影无踪,而在刚刚消失的一瞬,似乎即凭单臂将自己拉回护栏之上,且似灵燕般舞空而过,亦在霖安尚未察觉亦是无从察觉之际,在其上方飞舞而过。 于飞舞间瞬出锋刀,且于无声无形之中,瞬破霖安颈侧动脉所在之处,亦见鲜血再度突兀乍起,于蔚蓝青苍之下高扬。身形失衡,欲要向后跌倒而去,却是不曾想...尚未跌倒,女子便已率先落在身后护栏之上,且随跌倒,更是恰好跌入其怀中,而在入怀一瞬,霖安感到的不是什么女子之柔,反而似受狂蟒捆束一般,难以反抗、难以呼吸、难以挣脱。 女子的手臂不粗,却是紧勒于霖安颈上,而霖安亦是抬手抓其手臂,但手掌刚触,即感似若触及金石,纵是拉扯、掰拽,其臂也是纹丝不动。 引力瞬出,引力瞬起,致使八方引力瞬至消无,亦使霖安自身与女子身躯之质瞬化轻盈,且随双腿发力而共上半空,亦是飞向了石桥护栏之外的水面上方。 女子手中本该落在霖安天灵的锋刀,也是因此偏移而落在其肩膀之上,且随锋刀瞬落即是瞬出,似是想要再度落刀,但霖安却是瞬改引力,于消无瞬至加剧,致使二人身形有了猛然下落之意。 在霖安看来,若自己与女子共落水中,自己便可以在水中与其展开战斗,从而得见其身形所在,但可惜的是...随着落水之声响起,亦随水花于湖面高扬,落入水中的仅有霖安自己,而女子似是羚羊挂角般,挂在了隐仙桥的护栏之上。 水,似是女子的弱点,若是落入水中,便会于水中显出轮廓,而霖安也是因此,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也许霖安可以赖在湖水中不出来,但他还是不曾行这看似聪慧的举动,而是迅速游到了隐仙湖岸边,且在上岸一瞬即是对着远处房屋,以及随山体倾斜的街路奔跑而去。毕竟谁也不会知道,女子是否有着针对水中敌人的战斗方式,例如说...只要女子站在桥上丢石头,便是痛打落水狗之举。 七寸 往日整齐的房屋、平坦的道路,已随碧霄城化作碧霄山,而化作了随山体而倾斜的模样。 狼狈的霖安已是辞别山巅的隐仙湖,顺利来到了这倾斜的街路之上,亦是钻入了一间倾斜的客栈之中。 战斗中的霖安是聪慧的,最起码在进入客栈一瞬,即是挥枪横扫,致使赤红枪罡辞刃,瞬间击碎了八方桌椅、柜台、货架以及花架、绿萝、酒坛、碟盘碗筷等杂物,致使其化作碎屑的同时,更是掌控灵力离体,加持于一楼大堂的地面之上。 引力消无,本该落地的碎片呈现着于空漂浮的模样,而霖安在一瞬之间布置完毕后,更是迅速登楼而上,隐入了二楼的客房之中。 二楼的客房很是宽敞,房门沿西,两窗在东,霖安入门一瞬即是迅速关好两扇窗户,且是拿起两盆绿萝放在了窗沿之上,而自己则是趴在了房门之前,对着一楼的大堂瞧看而去。 目的很是简单,只要女子进入客栈,便一定会触及漂浮在一楼的杂物碎屑,只要稍有触碰,霖安便可察觉端倪。若是女子于身后窗户进入客栈,便会在开窗一瞬,将绿萝推翻在地,从而发出声响。 正如霖安所想,女子似是追到了客栈门前,且是通过漂浮在大堂中的杂物得知,霖安必然就藏在这客栈之中。不过...女子却未似霖安所想那般走入大堂,似乎仅是站在门前,对着二楼的各个客房瞧看了一眼,随后...便发现了霖安的藏身之处。 在霖安自己看来,自己所在的房间是隐蔽难察的,但在女子眼中却是极其可笑的,因为...能够在二楼客房窥得一楼全貌的房间,其实就那么一两间。 一间在东,一间在西。 虽似正午,烈阳本是高悬,却因山体另一侧的风铃到来,而被万千浮云遮挡,致使东、西两个房间并无承阳、背阴之分。西边的那一间房门虽是紧闭,光亮却也寻常,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但东边的那一间却是明显阴暗了一些,看上去就像是窗户紧闭的模样。 夏日炎炎,何必关窗呢? 霖安依是趴在房门之前,且是顺着门缝向外瞧看而去,亦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漂浮在一楼的杂物碎屑。 背后窗户忽开,徐徐清风瞬入,一盆绿萝翻转落地,花盆亦在落地一瞬四分五裂,但...本该通过碎裂而警醒霖安的它,却是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啪! 刀痕,瞬起于霖安背后,血花,瞬起于刀痕之中,不过庆幸的是...短刀并未刺穿霖安的心脏。不是霖安幸运,也不是女子失手,是不曾听到任何声响的霖安,忽感背后清风瞬来,亦是凭此得知...背后的窗户已开。 些许微风,是吹不开有绿萝抵挡的窗户的,而霖安也是由此而得知,女子已是于身后袭来。 躲闪不及的霖安只能向前扑去,且是扑出了房间,撞破门外廊道护栏,落在了一楼的大堂之中,且是因所受之伤不足以致命而迅速起身,并立身于杂物碎屑遍布的大堂之中。 依是聪慧的举动,而聪慧之处不在于立身杂物碎屑中央,而是立身于一滩漂浮于半空的酒水之旁。霖安是聪慧的,却是经验不足的,例如说...站在他的视角位置之上,是不曾得见之前隐仙桥上...雨水不沾女子周身的那一幕的。 战斗经验,是霖安的弊端,却是女子的优势,最起码此刻也似走出房间,且是站在了二楼的廊道之上。而霖安则是立身大堂中央,翘首仰望着二楼廊道,以及临近廊道的杂物碎片,显然是打算通过碎片移动,得知女子所在之处。 依是没有声响,亦是没有预兆,廊道周围的碎片不曾移动,但霖安身侧的碎片却是瞬间扩散,纵是未见女子身形,也是能够猜测出对方...定然是脚踏围栏而起,且于空中翻转而横跨半堂,落在了霖安的身侧。 霖安挥枪横扫,却也仅是击于空处,而刀痕、血花,则是再一次乍起于腰腹之上。纵是未看,纵是未想,也能知道...女子必然是弯腰俯身,躲过了霖安的一枪,并于俯身未起之际,瞬间出刀。 一刀出而即收,女子则是冲破无数悬空碎屑,亦是冲出了客栈之中,撤到了外面的街路之上。而霖安见状则是迅速追赶,且在无数四散的碎屑之间得见一片...酒水沾衣的水泽,正以极速向外“飘”去。 霖安欢喜,觉得自己给无形的女子打上了一个记号,而接下来的战斗也会因此而轻松不少。 追出客栈之外,立身倾斜的街路之上,霖安即是得见,一片水泽竟是远去,且是转过街角,冲入了街侧的小巷之中。 没有丝毫意外,霖安持枪即追,但也仅是追至巷首,即见那本该“飘”向远方的水泽,竟是落在了地上。 依是没有任何声响,亦是没有任何预兆,刀痕再度浮现,血花再度乍起,且是不偏不倚,刚好起于霖安膛前心脏之上。 “酒水是故意沾染在身的?” “目的即是让我放松警惕,并利用这片水泽进行诱导?” “脱掉沾染了水泽的外衣,丢在了街路之上?” “而你...其实就站在我的身旁?” 霖安捂着膛前伤口,对着空无一人的街路轻声询问,而身形亦是软倒,膝盖也是弯曲,最终单膝跪在了地上。 其实霖安至此都懂,之所以开口询问,仅是为了得到女子的回答,也许对方的回答毫无意义,但霖安还是想要听一听女子的声音,并见一见女子的容貌,毕竟自战斗开始至此,霖安对这位对手,依旧是保持着盲目的模样。 不知其容,不知其姿,不知其声,纵是知其为女子,也不过是通过猜测而得知,唯一知道的也仅是对方...似乎有着隐匿身形、消除声音的能力。 隐匿身形、消除声音,本就是两种能力,而霖安也仅是能够猜测,这种能力的本质应该是...消除一切痕迹。 接连四问,并未得到回答,按理来说...霖安膛前心脏处被贯穿,女子已是得到了胜利,但得到胜利的她,却不曾像个弱智一般,对霖安施以高傲的态度,也不曾对霖安道出高傲的话语,甚至依是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女子还是表露出了些许痕迹,例如说...此刻的她依旧站在霖安身侧,但手中的短刀却因之前一击而染上了些许鲜血,而不曾将其甩掉,也许便是她唯一展露出的高傲。 紧盯猎物,直至死亡,似是江湖经验,也是职业素养。 染血的短刀微起,且经刹那挥向了一旁,带起了些许微风,但微风却是未曾发出任何声响,而那落地的鲜血也似哑了一般,于沉默之中绽放。 虽是迅速挥刀,但挥刀的动作,还是被霖安所察觉,而本该死去的他也是持枪瞬起。姿若猛虎出笼奔袭,枪似截山利刃横扫,且在起身一瞬更见大量鲜血顺着膛前猛喷而出,看上去就像是...积攒许久的潮水,于刹那奔涌而出。 是动作过大,牵扯到了伤口? 是回光返照,展露出了最后的勇武? 女子本是不知,但结合霖安之前所展露出的灵力特性,却是隐约猜测到...人体之内,脊梁在中,心脏在左,如果在脊梁之上加持灵力特性,那么心脏是否会受灵力影响而偏移? 女子依是不知,不过却通过那不合常理喷洒而出的鲜血而得知,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毕竟...受引力影响的,不会单单是心脏,尚有肺腑等内脏,以及那于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一旦引力恢复如常,那么受引力影响的血液,必然会似江河决堤一般,不合常理而喷洒。 问题没有精准的答案,女子见霖安临近,即是向后瞬退而去,但也仅是退了一步,女子便发现...竟有赤红灵力如潮起于长枪之上。 引力猛然散发,吸引退出青鸾横扫范围的女子瞬间归来,且似迎枪而上、亦似横空而至。 女子意外,显然是不曾想过霖安的灵力特性还有此种用法,不过虽是意外,却也不至慌乱。而霖安虽是扫出青鸾,亦是击中了女子,但于枪刃之上传回的触感,却并非是击中血肉,而似击在了金属之上。 不知女子身上是否带着某种金属,但霖安于一瞬想到的则是那曾经因沾染鲜血而有了些许轮廓的短刀。不知短刀是何模样,甚至不知其是直是弯,但霖安于触感传回一瞬,还是警惕的向后退去,且是正因此举,方才使其捡回了一条小命。 不知女子做了什么,按理来说,纵是青鸾击于短刀之上、纵是女子凭借短刀抵挡,其身形也该横飞而出,或者因劲力而向旁横移而去。但无形无声的女子,却似是违背了这一常理,且使刀痕、血花,双双乍起于霖安脖颈之上。 因霖安警惕后退,方使伤口不深,仅在毫厘上下。 霖安不知女子做了什么,但若是能够得见女子身形,便会在之前得见神奇的一幕。 霖安持枪横扫,女子亦受引力横飞而至、迎枪而来,不过在青鸾将临一瞬,女子即经点踏而微微跃起,致使青鸾正对其大腿偏下、将至膝盖处横扫而去。 短刀竖起,抵于大腿、膝盖之间,致使青鸾击于刀身之上,亦使女子身形虽是于半空偏移些许,却也未曾横移而出。就像是...一根于半空下坠的筷子,若用惊人劲力击在中心位置,便会使其横移飞出,若是击于偏左或偏右的位置,虽然也会使其横移飞出,却会受劲力影响而在半空翻转,从而在翻转一瞬,有了些许于原处滞留的时间。 滞留的时间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难以用肉眼察觉的,但女子还是抓住机会,于身形翻转之间挥出手中短刀,正对霖安脖颈而出,而霖安亦是因警惕而退后,从而捡回了一条小命。 霖安退后,女子似是落地,不知其是否因霖安一枪而受伤,不过...无论受伤与否,战局都不会因此发生太大的转变。 霖安有些焦躁,亦是有些不安,毕竟女子踪迹难察,若是继续拖下去,死的一定会是他。 但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霖安焦躁刚起,且是毫无意义的观察四周之际,亦是女子于无形之中持刀欲动之时,苍穹...即于明媚化作阴暗,云墨如若幕布似是随风而至,且是笼罩了整方天际。 嘀...哒哒哒... 落雨蒙蒙,且在片刻后即至倾淋、瓢泼。 而女子的身形,也是被这瓢泼的大雨,勾勒出了远不至清晰的轮廓。 不见其容及穿着,仅能看出其大致体态,若非要形容即是...如若虎狼狮豹般...健硕。 短刀,亦是于暴雨中有了些许轮廓,其长在七寸,通体简朴似无花俏之处,刃宽三指且有微弧。 女子站在雨幕之中一动不动,如若阴冷的毒蛇,散发着对猎物紧盯不放的执着,纵是不见其容貌,亦可在其周身感到逼人寒气,似乎...她的一切,都是寒冷的...无论是身躯还是血液,甚至是隐藏在灵魂之中的思想与意志,都远胜风雪冰霜。 “你是什么人?”霖安于暴雨中持枪作问,且是对着女子全神贯注相视,似是担心对方突兀出手,同时也是尝试着与其沟通。 女子无声,亦是无动。 “你似乎并非是为柴门而来。”霖安依于暴雨中开口,目光则是紧盯女子手中短刀,似是担心对方会猛然掷出。 女子无声,亦是无动。 “我们之前见过?还是有着过节?”霖安依于暴雨中询问,且是回想过往,在记忆中寻找着女子那矫健的身形。 女子无声,亦是无动。 “既然我与阁下往日无怨...”霖安放声开口,近乎呐喊而言,似是认为自己之前的声音并未穿过雨幕到达女子耳中,但话尚未说完,女子便有了动作。 仅见女子抬起左手,且是竖起食指,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随后又是抬起持刀的右手,于雨幕之中挽了个刀花。 赤红闪电于云墨之中瞬起,于刹那间映照整方天地为赤红,且于刹那间消散之后,待天地恢复阴暗本色,女子即是莫名的、突兀的消失在了霖安的视线范围之中。 轰...雷鸣于闪电之后瞬至,霖安的目光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街路两侧的房屋,似是认为女子为了避免于暴雨中显现,而借助闪电瞬起时形成的耀眼强光,躲进了房屋之中。 但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在闪电瞬起之时,即有拳头大小的微弱光亮,起于他身躯周围的地面之上、雨幕之下。而在他有所察觉之时,女子已是突兀出现在其身后的微弱光亮上方,腾空而跃,反手握刀,正对其颈后直刺而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曾察觉到什么。 虽然可以借助暴雨得见女子轮廓,但实际上...霖安依似睁眼瞎般,难以察觉忽如其来的危险。 不过战斗经验不足,不代表没有战斗经验,例如说...在女子消失于视线范围的一瞬,亦是在光亮起于四周地面的一瞬,霖安即掌体内灵力顺着双足宣泄,且是顺着地面扩散而出。 引力加剧,虽然没有明确的针对目标,但霖安还是凭此改变了八方引力,亦是致使跃至半空的女子身形瞬落,手中短刀虽然依旧直刺,却也仅是刺在霖安背脊中央,触及脊骨即是瞬止。 虽有剧痛于身后传来,但霖安却也未曾转身,而是双手共持青鸾末端,对着身后挥、抡而去。毕竟青鸾长在九尺,只要握其末端,纵是不曾转身,也可使攻击到达身后,虽然威力会大打折扣,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攻击到背后的对手,而这...也是在往日老不死那鬼魅身法逼迫之下想出的方法。 身未转,枪却出,但可惜的是...枪锋未临,女子便是突兀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且待再度出现,已是出现在了霖安身前的微弱光芒之上。 因暴雨倾淋而得见,女子如若虎狼奔袭而瞬临,手中短刀亦似锋锐獠牙正对霖安面门直刺而来,虽无破空声响,却是瞬破雨幕溃散,单于气势来看,颇有一股舍生忘死之意。 霖安手中青鸾去而未归、收之未及,女子便已杀至身前,无奈之下只能通过弃枪而收回双臂,对着女子那临于面前的持刀手腕猛抓而去,不过青鸾也是因此而在霖安身后下坠,对着地面落去。 霖安的双手,抓住了女子那持刀的独臂,而在抓住一瞬,霖安更是产生了一种...抓住的不是手,而是一条凶猛的,且在挣扎之中的蟒蛇。 依是没有丝毫声响,但女子却是经过转动手腕,而瞬间挣脱了霖安双手的束缚,而手中的短刀,也依是对着霖安面门而去。 霖安见状未慌,而是轻抬腿足,将于身后掉落,却也尚未掉落在地的青鸾挑起,致使其飞上半空的同时,更是弯腰转身躲开了女子那迎面的一刀,同时更是顺势抓住青鸾,于瞬间再度转身挥枪,对着女子横扫而去。 啪!青鸾瞬出,因击破雨幕而发出了些许的声响,不过声响刚起即又瞬止,而霖安挥出的一枪亦是瞬驻。 仅见女子于雨幕之中无动,仅是横身开怀、张开双臂,用着自己的背脊,接住了霖安的一枪,或者说是...任凭霖安这颇具凶狠的一枪,击于自己背上。 长枪击背,女子未动未摇,且见其张开的双臂,如若挑扁担一般,将青鸾卡在自己的背上,致使霖安抽枪难退的同时,亦是让霖安惊奇的发现...那如若蟒蛇獠牙的短刀,竟是消失在了女子的手中。 短刀去了何处? 霖安虽是好奇,但很快便是发现,短刀竟似落雨一般从天而降,且是落到了他的身前,且于空中翻转而保持着持续下坠的模样。 为何要将短刀丢到天上? 霖安依是好奇,但很快便是发现,女子竟是一边束缚着青鸾在背,一边抬起了自己的左腿,且经凶猛横扫,击在了短刀刀柄之上。 短刀因受力而横移,且是插在了霖安的胸膛之上,或者说是...女子一脚,将于空中下落的短刀,踢入了霖安的胸膛之中。 噗!青鸾辞手,霖安咳血,且是向后倒去,亦于刹那倒在了地面的积水之中,看上去有些神奇,毕竟长街本随山坡倾斜而倾斜,但落雨依旧在地堆积、聚集,而这神奇一幕的原因,是因为霖安早已将自己的灵力,遍布于长街之上。 积水已没脚踝,亦是没过脚面,且因引力束缚而难以向山下流淌,亦因引力束缚而呈现着不断堆积、聚集的模样,而水位也是在长街之上不断上涨,而整条长街看上去就像是...无形、无色、无质的鱼缸一般。 灵力双向加持,一是加持于地面,致使雨水堆积、聚集,二是加持于地面积水之中,从而牢牢的吸附在女子的腿足之上。 霖安倒地,女子未曾追击,而是惊奇的发现...脚下所踏的积水,似是形成了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则似巨大的枷锁,死死的锁着她的腿足,致使她难以移动。 看似霖安束缚住了女子,但女子却是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觉得...眼前那狼狈倒在水中的少年,似乎尚未察觉自己为何能够突兀移动至他身后、乃至身前。 那不是极速所致,而是地面星光的加持...而在星光加持之下,或者说在借助星光移动之时,她根本就不受引力的束缚。 霖安于积水中迅速起身,而短刀也是在雨幕之下、霖安膛中,于无形化作了有形。短刀无镡,柄为木质,刃色亮寒,但是否为七寸却也无从考证,因其半刃已是深陷霖安膛中。 雨幕之下,积水覆膝,霖安明知短刀一旦于膛中拔出,鲜血便会顺着伤口迅速流失,不过看着不远处紧握青鸾且是摆好架势的女子,他似乎也没有太好的选择。 噗...短刀辞膛,且是紧握在手,鲜血伴随雨水流淌而下,且在尚未融入地面积水时,女子便是再度消失于霖安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