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珠》(蔺远x蔺云萝H父女)》 第1章掌中珠 “咚咚咚”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蔺家的大门口。 蔺家家主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就在门口等着,他身后弓着身子等候着的一众家仆脸上也隐隐含着激动之色。 马车停住,一只预售伸出撩开了车帘:“爹爹,我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小姐终于找回来了!”一众家仆激动地低声言语。要不是顾及前面主人还站着,早就奔走相告,闹得府中一片乱哄哄的了。 而正门廊下长身玉立站着的蔺远看见女儿就这样娇娇俏俏地站在跟前,眼眶微酸。 虽然不是以前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糯米团子了,可到底是回家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少女是蔺家这一代的独苗。蔺远不近女色,一心只有政事。可是到底是官居吏部尚书的高位,自然有不少人觊觎着要把家中精心培养的少女加进去,攀一场权势,得一场富贵。 除了这些待字闺中的少女小姐们把眼光投到这位丰盛俊朗,有权势正盛的尚书大人身上,还有一帮人暗自也盯着尚书大人身边的位置。 这群人就是尚书大人家中的一众婢女。蔺远剑眉星目,面若神刻,家中没有一个婢女不暗自爱慕着这个未来的主人。 老大人去世了之后,蔺远家中只剩一名老母亲。他情感淡薄,不觉得不成亲有什么不好,自然也会不觉得和老母二人的清净生活有什么不好。 他从来醉心权势,他喜欢那种争斗,也享受把人玩弄于鼓掌。所以,在皇位交替的时候,他押对了宝。 不!或许应该说,正因为有他在,当今的皇帝才成了皇帝。 因此,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赐蔺远尚书高位。老大人一辈子没做到的家族复兴,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好。 可也是在这一年,他在和同僚的应酬中,饮了一杯加过料酒的酒。 他没在灯红酒绿美人无数的酒楼里发生什么,可是回到家却被自己的一个婢女算计了。 蔺x就是这么来的。 第二日醒来他就要打死这个婢女,以儆效尤。 可是他的老母亲见他多年来,无心子嗣,对什么都是淡淡的。甚至对她这个母亲也是敬有余,爱不足。 她怕,要是她哪天不中用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拴住她这个冷心冷情的儿子。 所以就算得知这个婢女竟然胆大包天作出这种事,她也强行保下了她。这个婢女是幸运的,不到一月,就被大夫确定怀孕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个婢女诞下了一个生得十分玉雪可爱的女孩。 老夫人虽然有一瞬间的失望,可转而又想,如今也算是给远安留了个后。 她难得摆出老夫人的架子,一定要蔺远来看看这个孩子。 蔺远听从了母亲的命令。第一眼看见孩子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着看着,那个在乳娘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女儿就咧着嘴冲他笑了笑。 蔺远心中生出的一丝丝冲动,让他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动作生硬地哄了哄,颠了颠。 虽然他抱得并不舒服,可是这个孩子还是非常给面子的咯咯笑了出来。 从此以后,蔺远无论下朝多晚,都会来看看这个女儿。这个女孩仿佛唤起了他那些原本潜藏的爱。 蔺老夫人见此,也终于放下了心。 好景不过数年。蔺远在孩子的身上投注的心血越来越多。这个婢女贼心不死,以为能凭借这个女儿一飞冲天,不说能做正头夫人,也想捞一个妾室做做。 她开始趁蔺远不在家,教孩子说一些想要娘亲的话。蔺远本就有了要给孩子一个高贵出生的想法,婢女的举动简直就是触到了龙之逆鳞。 在她行事没几日,就被蔺远当场抓住,打了三十大板被卖出蔺府后早就是奄奄一息了。 蔺远使人打上门来,半点也不顾及这家人在朝中和后宫中那个妃子的颜面,直接在那官家子弟的后院捉了那婢女去。 大刑伺候之下,这婢女被打得奄奄一息,把心里那点小九九招了个干净。 可那又如何,人已经找不回来了。 蔺远气急了,使人打死了这个婢女,后几番动作之下让为其赎身又将其带进蔺府的那家人家破人亡了不算,连宫里的那位娘娘也就此进了冷宫。 而后便是几年如一日的派人四处去找蔺云萝的踪迹。 蔺远唯一珍爱的就是这个女儿,唯一付出过心血的也就是这个女儿。 对他来说,哪怕这两家人都家破人亡也抵不上他女儿好好的。 六年间,他派了无数人手天南海北地去找,可那人就像是人海蒸发了一样,根本毫无踪迹。 蔺远请了圣旨,请求今上赐他一队人马,持此圣令继续去找。 最后,终于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人。而多年时间匆匆而过,蔺云萝早就已经长大了许多,也变了许多。 而这一次之所以能找到人也是因为在她被拐走的六岁生辰宴上,蔺远给她用金玉打的一块赤金如意坠。 那坠子上面用微刻刻了少女的闺名和小字,蔺云萝,小字善言,取敏行善言之意,既对了蔺云萝小时候的机灵聪颖,又暗含了蔺远对他的期待。 当朝女子多无字,一些对女儿极珍爱的家族也是女子十五及笈方赐字。 反观蔺云萝,年方六岁就因为父亲爱重而得提前赐字,也不外乎那婢女想要借着这个女儿报复一把蔺远了。 再说那玉坠原是被阴差阳错收养了蔺云萝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拿去典卖的。 第2章命运弄 那婢女将蔺云萝偷出府后,一路行色匆匆地进了一个提前租赁好的隐蔽宅院。 她周身穿金戴银,又抱着一个同样通身贵气的女孩走在大街上早就被云京城中一个混子盯上了。 那个混子成日无所事事,那会子正是赌输了烦闷的时候,一下子就把这两人当成了待宰的肥羊,打算铤而走险转点银子再去赌坊翻个本回来。 于是,这人偷偷跟在那婢女后面,见她将孩子抱进屋里,锁上门后又自离去。 他等人走后悄悄上前,翻进了屋里,可谁知屋里什么也没有。气恼之下想到了平时相熟的人牙子,眼珠滴溜一转就想了个把人卖了的主意。 人牙子只管有人而不管人的来处。收下了孩子给了那混子二两银子打发了人,转手瞧着这孩子生得乖巧可人,当下就打定主意要把这孩子给自家在江南的亲戚来养。 亲戚一家女儿缘薄,一直没能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曾有高僧批命,说是先养一个女儿,后面自会有儿子跟着投来。 是以亲戚那边已经央求了她好几回找个伶俐的带回去让他们记在膝下。 然而不巧的是,蔺云萝刚随着人牙子的船南下,途中就染上了风寒,那人牙子找了两回郎中都不顶事。 到了江南下船之后,蔺云萝反而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那人深觉晦气,当下寻了个深夜无人之际就把孩子仍在了深山路边。 可蔺云萝命不该绝。 一个农妇第二天上山捡柴的时候发现了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蔺云萝,并把她带回了家。 天亮后还花了大半积蓄使了自己的儿子去镇里请大夫。 有了大夫看诊,又有了安稳的环境休息,蔺云萝到底是好了,可是脑子却烧糊涂了,从此以后都只会停留在六岁的智力。 这家人日子也过得不算好。 农妇两口子心地不错,可是他们有个儿子却是个老来子,宠得不行。一来二去,这个大儿子就坏了性子。 年岁渐长,心地却越来越坏,后来更是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最后气死了父亲,害得农妇也跟着病倒,弥留之际还嘱咐他要善待他的妹妹,也就是蔺云萝。 可这人却早就对在家里吃白饭而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妹妹起了厌弃之心,只想等着老婆子赶紧死了好把人赶出门去。 老妇人看透了他的心思,遂哄他:“你妹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有个及其贵重的信物。 等你妹妹的家人找上门来,你就拿你妹妹的信物去换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吧,也算是我这个老娘帮你的最后一次。” 这人一听果然动了心思。 他想起来了便宜妹妹刚来家里时确实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好像脖子上还带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被老娘藏起来了。 老妇人死后,他翻箱倒柜,就差把家里的破房子掘地三尺的找那个贵重的信物。 如此找了五六个月还是没找到最贵重的信物,但是却在壁炉的夹缝里找到了当年蔺云萝穿的那一身绫罗绸缎。 他急慌慌地拿去换了钱。 料子是好料子,只是花样已经过了时,不过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也是有人要的。最终这男人拿着一两银子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为了找到那个信物,他暂时将蔺云萝留在了家里,打算一边找,一边等着可能来接她的人。 又过了几个月,他既没有找到东西,也没有等来人,一气之下喝了不少酒,人事不知地被人抬回来。 就在这夜,他醉梦惊醒,翻身栽下床的时候发现了床板后面的墙有些不对劲。 伸手一扣,竟然是新砌上去的小半拉墙面。 他脑中飞速旋转。在确定这么多年家中从未翻新之后,他从灶房里找来了铁锹。 “咣咣”两下砸下去,露出了一个普通的木盒子。 他猜测到了里面的东西,顿时心如擂鼓。把盒子小心地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探头左右看了没人后把门堵死这才回身去打开盒子。 盒子里果然就是那个赤金如意坠。 这人盘算了一晚上,到底是留着这个信物等人来接这蠢丫头还是天亮就去把东西当了。 最终他想明白了,与其空守着财宝去等一个不确定的荣华富贵,还不如先发一笔。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家人什么时候找来。要是一辈子都不来,那自己不是亏大了。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收拾好赶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当铺。 当铺见过这种东西没有一万也有九千,见他东西不俗,观他穿着又不像是能拿出这种东西的,还一脸的急色。 台上的伙计留了个心眼,推说是个好东西,只是自己眼力不济,不知道应兑多少银两,要请掌柜掌眼。 那男人听见能得更多钱,岂有不依的道理,连连催请掌柜快快出来。 掌柜一过手那物件就心思一动,一面立刻派人去官府回话,说是找到了大人要找的赃物,一面安抚男人说这个物件太贵重了,店中银两不够,需要筹措银钱,请他三日后再带着宝物来兑领现银。 男人见识短浅,当即同意。 待他归家,掌柜又使自己的伙计坠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摸清楚男人家住何处。 另一头,官府的人快马加鞭把这个消息递进了云京蔺家。 蔺远一听,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星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从云京亲赴江南。 到了镇上的府衙之时正是三天之后,那男人再度带着玉坠来典当,甫一进店门就被官府的人拿住。 蔺远接过那玉坠细细查验,果然在坠在的隐秘处看到了微刻上去的“善言”二字。 他的面色一沉,上前二话不说,一耳光狠狠地扇在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身上:“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女儿在哪?” 这男人看见这么多手持钢刀的官兵,又见这些人对着眼前这个形容可怖的人都毕恭毕敬的,当下腿一软,结结巴巴地说到:“大人……你……你女儿……” 还没答完,外面的伙计进来急慌慌地回道:“大官人,小的跟着他归家,看见他家里确实有个小娘子,只不知是不是府上的小姐。” 蔺远脚步一转:“快带我去!” 第3章燕归巢 农家小院炊烟袅袅,只除了蔺云萝在的这个小院。 她的心智不全,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农妇夫妻两在的时候还尚有口饭吃,夫妻两走后便饥一顿饱一顿。 那天邻家看不过眼给她塞个窝头,她那天就能有点东西果腹。 老夫妇在的时候还会给她收拾收拾,哪怕穿的都是老妇人的旧衣,那也总比现在这样头发乱蓬蓬的,手指甲里都是黑泥要好得多。 蔺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进小院的。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失声喊道:“言言……” 蔺云萝抬头,目光是全然的懵懂与澄澈。 “言言,我是爹爹呀……”蔺远失控地上前了两步,最终怕吓到她停在了三步外:“你还记得爹爹吗?” 蔺云萝还是记得一些东西的。 她记得自己的家里有很多人,记得最喜欢被爹爹抱,最喜欢去祖母的糕点吃……也记得她叫言言。 在醒来后,老妇也曾问过她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可她年纪小,就是能记得,也十分有限,只说爹爹叫她“言言”。 老妇人心善,并未给她改名,也并未要求她叫自己“娘亲”,只让她叫姨娘和姨父。 对外也只说是娘家姐姐那边的亲戚,可怜孩子没去处,这才收养了回家。 她也是存了孩子家人会找来的念头,不想让孩子忘了自己的家人。 她不知道孩子姓什么,就暂时让孩子跟着自己的夫家姓班,唤做班言,平素也都是叫她“言言”。 怜惜她的身子平时也不会让她去做粗活重活,再者说她也做不了。 蔺云萝歪着头看面前的男人,长得比姨父要精神好看得多。 可他为什么好像很难过,眼睛红红的呀? “大叔,你叫我言言?你认识我吗?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吗?说出来言言可以帮你。” 她的语言天真,音色如击玉一般的清脆,眼中又是一片赤诚的关心。 蔺远本应安慰,可却如遭雷击一般被钉在原地:“言言,你还记得爹爹吗?” “嗯!”蔺云萝这次给了他肯定的回应:“我记得,我记得爹爹最喜欢抱我玩耍了,我还喜欢吃祖母的糕糕。” 她说完定定地看了蔺远一眼,又道:“可是大叔你好像和爹爹长得不一样。” 蔺云萝六岁的时候,蔺远刚刚得登高位不久,周身还没有这样浓重的威严气质。 现在的他虽然皮相没有什么变化,但举手投足却散发的是一种令人畏惧的气息。 然而对着蔺云萝这个爱进骨子里,找了六年才找到的女儿,他却是竭尽全力地把声音放缓放柔。 “对,你喜欢吃祖母那里的糕糕。祖母还有好多,爹爹带你去好不好?”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当即用同样的语气诱哄她道。 蔺云萝埋头揉揉肚子,嘴巴瘪着有些委屈地道:“我肚子好饿,可是大哥哥不给我吃饭。婶娘家里也没有吃食了……” 这时班家的邻居,也就是经常偷偷给蔺云萝塞窝窝头的女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她甩开门后拉着自己的丈夫,走出来便道:“大人是言丫头的父亲吗?” 得了蔺远肯定的回复后立刻叽里呱啦倒豆子一般将蔺云萝的身世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她和班家关系不错,虽然也觉得他们收养这么一个傻丫头是累赘,可到底也不是什么心肠狠的人,否则也就不会背着自己的丈夫偷偷给她塞窝窝头了。 蔺远听着妇人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本该如珠如宝,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眸中冷光一闪而过。 妇人说完感慨道:“还好您找上门来了,不然这傻丫头只怕要被她大哥搓磨死。” 她擦了擦眼中的泪:“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那老姐姐泉下有知也应该可以放心了。虽然他们夫妻没什么能力,但对这个孩子却是全心护持,尽力娇养的。” 知道他们生计不易,更难的是他们还能善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心智不全的孩子,蔺远当即抱手,郑重地拘礼向妇人道谢:“多谢贵人对小女的护持,在下定有重谢。” 妇人被他的大礼吓得连连后退,不顾后面丈夫的拉扯摆手推辞道:“不不不,不敢当您一句贵人,我们只是偶尔关照一下言丫头罢了,您当谢的是班家姐姐和大哥……” “班家夫妇要谢,您也要谢。”蔺远坚持。能好好地找到掌上明珠,多亏了这些人,对他来说,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蔺远又哄了几句,带着蔺云萝进了班家的屋子。 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柜门板吱呀呀地吊在柜子上,柜中除了几个破麻袋之外,空无一物。 床榻上团着一团瞧不出颜色的被褥,床下还东倒西歪放着几个酒壶。甚至不远处还有一滩散发着恶臭的不明物。 跟着蔺远一起来寻人的兵士想起妇人说的,班家大郎是个浑不吝的,赌光了家业,气死了父亲,又害得母亲病故。 一群人顿时对那个形容猥琐的班大郎鄙夷不已。 领头的兵士上前问道:“大人,下官使人给您收拾出点地方吧,再让同行的嬷嬷先给小姐略略梳洗收整一番再行回城。” 蔺远挥手表示同意。 几个嬷嬷行了礼之后,一左一右地牵着蔺云萝坐到光亮处,另有一个嬷嬷拿出随行带着的行囊,里面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蔺云萝是个好玩的性子,因着心智不全也不怕生人,看着几个嬷嬷给她梳梳洗洗,还用香香的帕子给她擦脸,顿时“呵呵”地乐了出来。 这一声笑语就像是一把钝刀,磨得蔺远心痛不已。 他走上去,拂开了给蔺云萝梳头的嬷嬷,轻轻问女儿:“乖女儿,爹爹给你梳好不好?”言语中喉咙又是一阵微酸。 蔺云萝看着镜中的男人,想起美大叔还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会难过,便转过身想要再问一问,也好帮他一帮。 男人见她转身,自己也跟着蹲下,目光与她平齐:“言言想要和爹爹说什么吗?” “大叔,你为什么眼睛红了呀?”她手中的米糕也不吃了,定定地看着男人。 “因为爹爹心疼言言。”蔺远说到。即便知道她现在认不出自己,还是坚持用爹爹自称。 蔺云萝抬手摸了摸他发红的眼角,须臾就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她摸的那处:“大叔不疼,言言吹吹。” 她的懂事却更让男人心酸又心疼,男人把她的小手捏在掌中,又问道:“吹吹是谁教言言的?” “是姨母,”蔺云萝乖乖答道,她觉得自己很喜欢大叔:“我手掌破了姨母吹吹就不疼了。大叔你还疼吗?” “爹爹不疼了。姨母还教了言言什么?” “姨母还教言言要做乖小孩,要帮助别人,要爱惜粮食……”蔺云萝说了很多,把班家夫妻教给她的毫不保留地又要教给蔺远。 饶是蔺远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却仍旧不免为这对夫妻而震动。 他们不识字,却用最朴实的话语教会了蔺云萝最应该懂得的道理,然而却不知为何会教出那样一个亲子。 蔺远亲自给蔺云萝梳了头,又让嬷嬷给她换了一身衣裳,牵着她的手去了班家夫妻的墓前,让她在坟前给两个养恩深重的人磕头了之后就带着她和一班人马回了江南下辖的临安府衙。 第4章赤子心 蔺远有多爱重这个女儿,恐怕全云京的人都知道。 他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可多年来却不曾娶妻,也不曾纳妾。 身为位高权重的尚书大人,多少人争相巴结他,多少名门闺秀对他芳心暗许。 可他除了朝堂之事,就一心只扑在找这个丢失近六年的女儿上。 由此引出云京多少红颜大叹尚书大人重情,更加挤破脑袋地想要嫁进尚书府。 蔺远的书信送及家中之时,恰逢蔺老夫人娘家的表姐,蔺远的表姨母,蔺云萝的表姨奶奶来府上做客。 “老夫人,大喜!大喜啊!”蔺老夫人身边的红杏手里捏着一封信,边跑边呼,全没了平日的稳重。 老太太这箱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找到言言了?”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起身要去接红杏手上的信。 红杏连连笑到:“是呢,是呢!这次的消息是真的!老爷找到小姐了!” 老太太接到信颤抖着打开,蔺远的信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交代了找到了蔺云萝的事,又大致地说了要在江南处理一下后面的一应事宜,月底方归家。 看完信,老太太这才放下了心,双手合十不住感谢上天:“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终于寻回了言言,不至使蔺家血脉流落在外!如此我也算是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老太太的妹妹,白陈氏见状也附和笑到:“我就说予安怎么突然就去了江南呢!原来是有了言言的消息啊!这可真是大喜啊!” “可是呢!找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找回来了!”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我高兴,姐姐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先好好陪我喝上一盅!” 堂上的丫鬟婆子知机,连忙退下去吩咐置办席面,老太太要留姨老太太在府里用饭。 见气氛正好,白陈氏顺势就引出了下文:“要说妹妹你们家今天和该双喜临门。” 她说着手一挥,一个面貌清灵,气质斐然的少女应声出来。 “老夫人安好。”盈盈一拜,既端庄大方,礼仪也是无比周全。 “我知道予安眼光高,寻常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且平日里又忙于公务,无暇他顾。” 眼看着蔺老太太的眼中由喜转为探究,她连忙道:“这是我夫家弟弟那边的,名唤冯玉瑶,琴棋书画在云京的闺秀中也算有些名气,前些年又跟着她母亲学了管家理事。我想着配给予安虽然算是高攀,但她也算是知情知趣,平素和予安也能聊上一聊。” 白陈氏越说越上心:“说起来,她和予安还有段故事呢。” 原来,去岁宫中年宴。冯玉瑶跟着家中进宫赴宴之时曾经见过蔺远一面。 她那时正应了公主之邀,同奏古曲瑶姬引献给皇上贺岁。演奏至中段的时候,恰好蔺远经过然后指出了她所奏之处的错误。 就这样,这冯玉瑶一颗芳心就遗落在了他的身上。 “哦?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老太太饶有兴致:“这可真真是曲有误,周郎顾了。” 蔺远而立之年,却不娶妻,也不着急子嗣,老太太也是急坏了。 可偏他这个儿子主意大得很,老太太选了多少家,他都不允,只拿找不到言言,无心成家做挡箭牌一律挡了回去。 老太太暗想:如今言言找到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说头! 想罢,拉住冯玉瑶仔细打量,竟是越看越觉得合心意。只是想起她那个善钻营的父亲,心中仍有一丝犹疑。 但转念一想,善钻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蔺家立得住,真有个什么事也能担待一下,还是传承蔺家香火的事情更重要。只要能让蔺远点头成亲的,那就是好姑娘! “好好好,真是个俊秀的好姑娘!”老太太拉着冯玉瑶的手,满脸的慈爱:“以后要常来府里走动,老婆子我要老了,儿子又不常在身边,可寂寞哩!老姐姐,你家这个小辈真真是不错。要是以后能有这么个可心的儿媳陪伴左右,才真真是有福。” 白陈氏一下就听懂了言语中的暗示,就连冯玉瑶也是羞得满脸通红,满心欢喜地期待见到那个丰神俊朗的意中人。 按理来说,带着女方上门相看是不合规矩的。 可冯玉瑶自己有主意,再加上冯家要想和蔺家结亲也算是高攀,冯家想想以后可能有的助力,这才说动了白陈氏带着女儿去说项。 却说临安府衙,知府早就殷勤地为蔺远和他那个掌上明珠备好了宅院,只等着这个天子近臣入住。 “言言,这些是爹爹让人给你准备的,你可喜欢吗?”蔺远手上拿着哄孩子玩的面人亲切哄道。 蔺云萝果然很欢喜,大声喊了句“谢谢大叔”后就抱着面人玩。 一开始她还能安心地玩,可是等到天色渐暗,蔺云萝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蔺远不知道原因,刚准备问,蔺云萝就眨巴着眼睛拉着他的袖子问了出来。 “大叔,我什么时候回家呀?” 男人一愣:“咱们在这里再住几天就回去,祖母还在家等着你呢。届时爹爹把全云京最好最漂亮的东西都给你买回来。” 小少女显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眼眶中的眼泪几欲掉落:“我要回去了,言言明天再来陪大叔玩。不回去姨母会哭的。” 蔺远这才明白她说的“家”是哪个“家”。 他蹲身安抚道:“姨母已经走了,你现在是要跟爹爹回咱们云京的家。你忘了吗?祖母还在云京的家中等你呢,你不想祖母那里的糕糕吗?” 蔺云萝不知道云京在哪,但却明白大叔不让她回有姨母的家了。 这下她真的哭了出来:“大叔是坏人,我要回姨母家!我不要糕糕,我自己有的,我要带回去给姨母吃!” 她边哭边把折迭的小裙子打开,里面包了各色糕饼果干,甚至还有一个老妇人样貌的面人。 蔺远哑口难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刚刚非要把糕饼包起来。 他把她抱进怀里,大掌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后颈安抚:“言言,我才是爹爹呀。姨母已经死了,爹爹今天还带你去看了,你还记得吗?” 蔺云萝不懂什么是生死,她只知道姨母教她不能在外面玩太久,要回家吃饭,完了姨母和姨父会担心。 虽然姨母已经好久没在家了,但她说了会很快回来的,还让自己乖乖在家等。 她生怕自己哪天不在家就错过了姨母回来,所以即便班大郎再如何欺负她,不给她饭吃,她都不离开班家,就傻傻地等在那里。 她哭得停不下来,蔺远心疼不已,挥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把蔺云萝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轻声安抚,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也舍不得放下。 从见到她开始,他就开始遗憾错过她成长的那些时光。今晚的事更是让他深深地感受到,女儿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他冷心冷肺,除了老夫人,这辈子唯一上心的就是这个女儿。 他玩弄权术人心,揣度君王心思,在朝堂上搅弄风云只为达成目的。可他的言言却是有一副赤子心肠,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喂养她的奶嬷嬷家中逢变,她会温声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奶声奶气地说:“嬷嬷,你别怕,言言保护你。” 他去打猎,给她捉了一双野兔回来顽。兔子换了环境不适应,没两天就在笼中奄奄一息。 那时候,他从廊檐下看见她偷偷打开笼子,放跑了兔子,口中还念念有词:“你们快回家吧,爹爹还没回来,不然又要抓你们了。” 他的傻女儿哪里知道,要不是想着哄她开心,这些东西他是沾也不会去沾一下的。 她离开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傻呢? 粗粝的拇指为少女拭干眼角的泪痕,又为她盖好被子。 听见她睡梦中仍在抽噎,蔺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怜惜她的同时,更加下定决心要把她捧在掌心,要把这六年缺失的一切都补还给她。 第5章山水程 蔺远第二日就兑现了诺言,带着蔺云萝回了班家。 少女一下马车就一阵风似的刮进了班家的小院子,正房,堂屋,灶房一一看了个遍之后,垂头耷脑地回到了蔺远的身边:“姨母还没回来。”说着竟是又要哭了。 男人连忙哄到:“姨母跟爹爹说了,让言言先跟着爹爹归家,她在咱们云京的家里等着你呢。” 听见姨母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蔺云萝的眼睛一下灿若星辰,直拉着蔺远的袖子催促他赶紧回家。 蔺远失笑,捏着她的鼻子道:“别急啊,小祖宗。你不和婶婶道别吗?”他用眼神示意蔺云萝去看邻家的妇人。 妇人一脸慈爱地拉过她叮嘱到:“言丫头,你如今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了,就要跟你爹爹回家了。婶子也没帮到你什么,只盼你以后一切都好。” 蔺云萝扭头看了蔺远一眼,然后竟然知礼地道:“谢谢婶娘关怀,言言记下了,言言回京后定会日日祈祷婶娘身体康健,阖家美满。” 那妇人面色惊讶自是不提,端见少女说完又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男人道:“言言还有吗?爹爹和嬷嬷们昨日教的。” 她这才想起,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向妇人行了个大礼:“多谢婶娘多年照拂!” 妇人这番更是惊讶不已,眼中似有泪水滚落。 蔺远转头,下面的人就捧上来了一大包金银:“在下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此番能寻回爱女多赖您的照拂,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在下另在城中为您家置办了宅子,也为您找了合意的营生,为公子找了最好的书院进学,只盼您不嫌,屈尊入住。” 妇人还待推拒,又听面前的男人道:“在下知您品行高洁,必然不肯收下。” “然则,您有子有女,儿子需进学,女儿也需出嫁,微薄谢礼就当是我给公子和小姐的一点心意吧。” 妇人回头一看,自家小子和闺女眼巴巴地看着那点吃食,又见他们衣衫褴褛,和已经穿金戴银的言丫头形成鲜明对比,到底还是收下了蔺远的谢礼。 “既然如此,民妇就多谢大人的照拂了。” 这边事毕,蔺远又使人为班家夫妇修整坟墓,留了人手为他们翻修旧宅。 至于那个不孝不悌的班大郎,念及他是班家夫妻唯一的血脉,蔺远使人把他丢进了军营去磨练。 他希望能为班家磨练出来一个能顶立门楣的儿子,如此也算不辜负班家夫妇用心教养言言一场。 一番事务处理下来,日子悄悄就滑至月底。蔺远终于带着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到家呀?我想姨母了。”蔺云萝抱着米糕,一脸忧愁的问道。 男人给她擦了擦嘴角的食渣,问道:“言言不喜欢爹爹吗?怎么天天都在找姨母?爹爹不是说了姨母还需要几日给言言准备礼物吗。” 这样的比较,蔺云萝这段时间听了不少。可是爹爹现在在她的心里和姨母同样重要,所以每次被问及,她都不知道怎么选。 她小嘴一瘪,机灵地转了话题,指着外面道:“爹爹,你看那只鸟!” 父女相处半月,蔺远想尽了法子让蔺云萝改口叫他“爹爹”。而今总算是有些成果了。 蔺云萝现在做什么都离不开她爹爹,且内心里也知道她爹爹宠着她,爱着她,竟然也开始会适时地耍一些小脾气了。 譬如现在,两手拿的吃的就是今晨吃的第三顿了。 她在班家被那班大郎饿狠了,现在有了吃的总要吃上许多,直到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才肯稍作罢休。 蔺远不忍,一开始也是任由她吃的,只想着吃饱了她就停下了。 可谁知,这傻丫头竟是个不知道满足的,一吃就没个停嘴的时候。 后来竟然吃得撑到受不住,半夜的时候满脸挂泪的摸到蔺远的房间,说自己肚子难受。 蔺远伸手一摸,只感手底下的小肚皮圆圆鼓鼓的,顿时哭笑不得。彼时已经是夜半,可她的肚子还是这般鼓囊囊的,可见是吃了多少。 从那以后,他就使了嬷嬷看着她,拘着她,每顿饭都有定量,不准她再吃多。 一开始蔺云萝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又怕爹爹不带她去找姨母了,不敢撒娇耍赖,只自己一个人悄悄委屈。 后来被蔺远发现了,只见她咬着唇,眼中包着眼泪欲落不落地看着他的模样,顿时心软了大半。 “罢了,以后不要定量如此严苛了,稍微多吃些也无妨。”蔺远放宽了她的限制,在确保她不会吃撑的情况下允她多吃几顿。 这一放开还给他自己也找了个额外的活计,那就是每次餐后给爱女揉肚子。 丫鬟嬷嬷第一次见的时候,还颇觉不妥,还曾暗谏蔺远道:“大人,姑娘也大了。常言道,女大避父,儿大避母。不若以后这样的活计就教给老奴等人吧。” 蔺远只是摆手:“你说的我都知,只是言言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又隔了这么多年才回到我身边,我总想多给她一些宠爱。” 话说至此,嬷嬷也想到了小姐的坎坷身世和异于常人的性子,当即也就不再多言了。 蔺云萝虽然忘记了蔺远,但她却下意识地和他亲近。同住后没几天就已经离不开蔺远了。 就连上京的路上,也一定要跟他一架马车。而蔺远自然有求必应,当即使小厮去换了一架宽敞的车架,以便父女俩同乘。 下江南的时候,蔺远星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现在回京倒不必那么急切,父女二人走走停停。 一路上蔺远带着蔺云萝游山玩水,见识各种新奇事物,遇到她喜欢的问也不问直接买了带走,直把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少女哄得更加亲近自己。 行路之时,他预先使人往京里送信,让府里的人先为小姐布置好院子,衣食住行一应事物都要细细的准备周全。 信中还告知了老夫人,回京后会先将蔺云萝安置在别院,并请老夫人去云京城外的普济寺,请其善卜的空明大师卜一个大吉的日子。 蔺远是打算在那日大摆宴席,宴请亲友同僚,正式宣布女儿归家,并将这个找了多年的女儿介绍给亲友。 老夫人早已从前面的信中知晓了蔺云萝的情况。虽然她并不曾嫌弃孙女,可云京亲朋众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对于广邀宾客的事她还是存有忧虑的。 可岂料,蔺远却给她回了一封相当霸气的信。 信中言:何惧之有?蔺家门庭必不使一人敢言。 收到信的老夫人转念一想:是呀,自家如今声望如日中天,虽然家中暂时子嗣不丰,可自家儿子早就着手栽培旁枝子嗣,如今整个蔺氏早已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再有儿子深负圣恩,和圣上君臣相得,只要自家谨守本分,忠心为君,那圣上就是他们最大的保护伞。 想罢,老夫人果然使人备马套车,第二日就去往城外的普济寺找空明大师去了。 第6章刀光现 普济寺受了蔺家许多香火,老夫人每月必往普济寺上香,以求尽早找到流落在外的孙女。 这一趟既是要请空明大师掐算吉日,也是要还愿。 巧的是,蔺远一行人回京后的第五日正是一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蔺家早半月就开始广派请帖,云京城里的人也对蔺云萝的受重视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五月初五,蔺府张灯结彩,下仆们往来如梭。 “房嬷嬷,您快去看看下厨那边吧,奴婢瞧着今晨送来的那个鱼不太好。” 一个婢女环顾众人,终于在另一头找到了手里抱着一团彩绸的房嬷嬷,连忙拉着人往下厨去。 而门外几个新进的小厮也不得空闲,几人作伴并同账房的尤先生一起核对宾客送来的贺礼,慌乱之中摔碎了一个玉盏。 几人开始就此事撕掳起来,又被蔺远派下的点墨狠狠叱责了一通,让他们赶紧洒扫干净,务必不能让玉盏碎片伤了客人。 几个小厮是新买入府的,规矩还没学透,而点墨是蔺远贴身服侍的人,颇有威严,一番斥骂让几个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罪:“点墨姐姐,原是我们几个做事鲁莽,请您原谅,我们这就打扫干净。” 点墨贴身服侍蔺远已是二十年有余,且她是唯一一个蔺远的贴身女侍,在仆下中地位超然。 这一次,她也是因着蔺远看重这个女儿,才自请了要在宴会上帮忙。蔺远自然也是无有不准的。 然而此刻他却不在府中,而是一大早就去了别院见女儿,告诉她一会就能回家。 复又唤了新指派给女儿的嬷嬷丫鬟们过来训话,让他们仔细给小姐梳妆,照顾好小姐,待到临近宴会之时,护好小姐归家。 “言言,”蔺远招手拉过一旁的女儿:“一会爹爹先回去,让嬷嬷们帮你换洗梳妆,你先用点点心垫垫肚子,然后爹爹在家等你一起吃饭可好?” 看女儿笑眯眯点头之后,他尤不放心,怕她在自己走后不听嬷嬷们的话乱跑,又补了一句:“姨母也在家里等你呢,可不要乱跑,务必跟着嬷嬷们。” 蔺云萝再次点头:“爹爹没骗我!我真的要见到姨母咯!” 男人含笑的同时连忙拉住她问道:“还记得爹爹和嬷嬷们前些日子教的吗?” “记得,进了府之后要先给祖母问礼,然后给来的叔叔伯伯,婶婶婶娘们问礼,他们会给言言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蔺远摸摸她的头:“记得就好,问完礼之后爹爹会带着你一起,其他的都不必害怕,一切都有爹爹在。” 少女忙不迭“嗯嗯”点头,环抱住男人的脖颈:“多谢爹爹关怀,言言记住了!” 说完她就跟着嬷嬷跑开了,剩下男人怔愣半晌,方才开口问身边的人:“这是谁教她的?” 长随常林上前答道:“小的听闻陈嬷嬷近来在教小姐学一些浅显简单的规矩,应是陈嬷嬷。” 陈嬷嬷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家中正有一个六岁上下的小孙女,平素里带得孩子最亲近她。 那孩子蔺远在老夫人院里曾经偶然见过一次,机灵而不失聪慧。正因此,她才会被蔺远选来送到蔺云萝身边做教习嬷嬷。 女儿的亲近让蔺远开怀,当即使常林重赏陈嬷嬷。 午时已过,客人三三两两上门,又被蔺府的仆人引入厅堂。 蔺远回府后在点墨的伺候下换了一身衣裳。他在朝位高权重,不是什么客人上门都会去亲迎的。 而只有同级,上级或是皇亲国戚上门,他才会前往亲迎。 因此,放眼朝堂,能得蔺远亲迎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换了衣裳后,他就在正厅坐着,等待吉时到来。 “老爷,工部的杨大人来了。”常林进来回报道。 蔺远放下手中的茶盏:“让人把杨大人先引去花厅,我随后就到。” 杨明风乃是工部尚书,虽说和蔺远平级,但他和圣上的关系却并不如蔺远与上那般亲厚。 再加上蔺远手中握的是官员的考核,任免和升迁等权力,而工部则主要负责具体事物管理,手中权力相对分散。 所以杨明远实际上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蔺远。 “予安兄,”杨明风一见到蔺远就一脸急色地说到:“今日前来除了为贺你寻回爱女,还为了那件事。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总得让我知晓啊!” 蔺远八风不动,手下悠闲地撇去茶中的浮末,喝了一口后才悠悠道:“拂光兄何必如此心急?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只等鱼儿上钩了。” 见他如此说,杨明风也就没在多言,转而对他道起了贺。 在外人眼中,杨明风与蔺远向来是亲厚的,他们政见相合,朝堂之上互为臂助,相互扶持之下无一人敢小看他们这股势力。 今日,杨明风来就是为了问发现太子朋党暗中收买兵马,并暗中资助蛮人,左右西南战局,以此为自己的人谋求官职的事。 这件事是他手下的人出外勘查水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最初他们只是在南边发现了一个隐秘至极的仓库。 偏偏发现仓库的人是个有心的,装作农人暗中探访为仓库看守送日用物资的人。 然后竟然发现这是太子秘密修建来储存军资和粮食用的仓库。 杨明风的手下不敢擅专,便将仓库位置暗自记下悄悄传了回来。 消息秘密传回了云京,传到了杨明风手中,又进了蔺远耳中。 然而这件事是蔺远早就知道的,杨明风的人能发现也是他的人引导其去发现的。 杨明风家中长女嫁给了三皇子,是个众人眼中的三皇子党,蔺远和他交好相当于也是旗帜鲜明的三皇子党。 如今的朝局,太子母族势力庞大,三皇子母妃得宠,都是下一任帝王的有力竞争者。 他不过是引杨明风发现这件事,挑动三皇子的人去对付太子罢了。 而他背后的人,当然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帝早就不满后党外戚势力过大,所以故意盛宠元妃,让元妃所出的林家坐大,以维持前朝后宫的平衡。 二人在四周开阔的水榭中坐了片刻,蔺远便出去接引前来赴宴的贵宾。 “哒哒哒”马蹄踩过府门前的石砖,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没等车停稳,一只小手就拉开了车帘:“爹爹,我来了!”说完急得不等丫鬟搀扶就要跳下马车。 蔺远原本含笑站在廊下,见她莽莽撞撞地往下跳,连忙先一步上前托住她的手臂:“傻丫头,慢着点!” 宾客们坠在后面,见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 蔺云萝跳下车之后,似模似样地整整衣衫,然后躬身向蔺远行了一个大礼:“言言归家,劳累爹爹担忧,请受女儿一拜!” 蔺远开怀大笑:“好,回来就好!”手往后示意一番,点墨立刻捧着个精致的木盒子上前,打开递到男人的手边。 “这是爹爹让人专门给你打的,权做给你带着辟邪纳祥之物,叫你从今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一旁的妇人小姐们打眼一瞧,只见蔺远手上的手镯虽然小小一只,但却是将那玉细细雕琢成了绞花的形状。 又在其上包了金丝将花样细细地勾勒出纹样,工艺之精巧,可谓罕见。 小姐们看得一阵眼热,就连见多识广的贵妇人们也不免暗叹蔺远对女儿的喜爱。 点墨见小姐只拿着看,也不戴,不免着急:“小姐,这可是老爷亲自绘了纹样,还专门请了匠人来府里作的,且给您准备的所有饰物老爷都专门让人用微刻将您的小字刻了上去……” 蔺云萝不懂这些,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个东西是爹爹送给自己的,而且还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她没有听点墨的话带上,而是藏进了袖袋里。 “言言怎么不戴上,是不喜欢吗?”蔺远见状疑惑问道。 她摇摇头,软软地回答道:“娇娇说喜欢的东西要藏起来,不然弄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知道她说的是在临安乡间和她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教她的。 男人失笑,牵过她的手,又从她的袖袋里摸出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没事,弄丢了爹爹给你打新的。爹爹还给你准备了很多其他好玩的,一会见完了祖母和来看你叔婶伯娘就让陈嬷嬷带你去看。” 蔺云萝摇着手腕看了一会,唇角高高勾起冲蔺远道谢后才跟在他身后去见来府的宾客。 第7章慈父心 府门前的一番对话让来宾们察觉到了蔺家新找回来的这个女儿的与众不同。 蔺云萝跟着拜见了蔺老夫人,得了老夫人准备的供奉开光的平安香囊并金钏,又由蔺远带着去在亲朋面前露了个脸,得了夸赞无数。 待她走后,妇人们席间就开始交头接耳打听蔺云萝的事。老夫人瞧着,有心说上一说,便使身边的房嬷嬷满了一杯酒。 “说起来,我这个孙女真是命苦,刚满六岁就被奸人拐带,直至十二方才寻回。生生在外面受了六年的苦。” 老夫人念及此也真是悲从中来:“天降横祸就算了,竟然因为一场高烧使得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六岁那年……” 房嬷嬷见老太太手中酒杯颤抖,连忙上前扶了,让她稳了稳心神:“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遇到了好心人收养她长大,这才全须全尾地等到她爹去接他。” 众人心中有底,纷纷附和:“是啊,蔺小姐是个有福的,有老夫人和爹爹这么疼着……” 然而老夫人话还未说完:“予安上表感谢圣恩,圣上怜悯他一片为父慈心,特降旨给了言言县主封号。我蔺家不得不深谢皇恩浩荡。” 云京的人都知道皇上赐了一对人马给蔺远找女儿,蔺远上表拜谢也是情理之中。 可没想到,蔺家圣眷如此隆重,皇上竟然亲自赐了一个刚刚归京,无功无德的官眷县主封号。 一时间,那些心中对蔺家的傻女儿有些嗤之以鼻的人纷纷收了心思,再不敢多想。 而对蔺远有想法的人家心中更是活跃。 蔺大人竟然这般爱惜这个闺女,那说不得结亲的事可以从这个闺女的身上入手。 只要讨好了这个闺女,那不就等于讨好了蔺大人和蔺老夫人。这样一来,要想成为偌大蔺府的主人也便宜了许多。 再退一步想,蔺云萝只是一个闺女,还是个傻的,根本妨碍不到新进主母什么。 只要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到了年纪寻一门好亲嫁出去,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好处,根本就是面子里子都有的天大好姻缘。 冯玉瑶跟在白陈氏的后面,坐在人群中。她微微一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申时末,宴席散去,一众宾客陆续归家,只有白陈氏带着冯玉瑶留了下来。 “今日人多,还没来得及亲贺老夫人找回孙女和妹妹得皇上赏封为和安县主。” 冯玉瑶从丫鬟手中结果木盒递到老夫人面前:“为贺妹妹归家,玉瑶准备了一些小玩意给妹妹,还请老夫人代为收下。” “言言虽是比你小上几岁,可我瞧着姐妹相称倒是不太合宜。”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打趣,连带着厅上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偷笑。 冯玉瑶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处:“老夫人您就会拿我打趣。” 白陈氏对此乐见其成,待众人笑完闹完便趁着兴头问道:“予安那头可结束了?不若请了来叙话,也把言言叫来,我这个姨奶奶可还没有亲自送礼呢!” 老太太便道:“收养言言那户人家都没了,可他们待她极好,言言又是个赤子心肠。予安前头来信跟我说言言之前死活不肯回家,就要留在那个没有一个人的屋子里等她姨母。” 说着心中不免又伤怀起来:“予安一片慈父心肠,想要她平平稳稳地度过这一段,就找了个身形类似的婆子扮作那没了的妇人,也好安慰言言。” 说完扭头又问房嬷嬷:“小姐可还在屋里,让她带着‘姨母’一起来这里吧。” 房嬷嬷回道:“小姐在屋里的,还和柳嬷嬷做耍呢,老奴这就使人去请小姐和老爷过来。” 下面的人伶俐,不一会屋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端坐着的冯玉瑶猜到来人,耳根子刚消热一会又红了起来,手捏着锦帕不自觉的掐紧。 见到来人,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待仆下行完礼才起身见礼:“蔺大人安好。” 蔺远只是余光扫了她一眼,完全没有攀谈的意思,也没有记起她的意思。见状冯玉瑶心中微酸。 “母亲安好。”行完了礼,他开口问道:“母亲不是也叫了言言吗?怎不见人?” 老夫人看厅中气氛微滞,有心打破僵局。 “言言还没到呢,我是让你先来见见你表姨母。这是你姨母那边冯家的女儿,唤做玉瑶。年前宫宴上还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呢。” 蔺远的目光淡淡扫过去:“表姨母安好。”对剩下的冯玉瑶看也不曾看一眼。 老夫人和白陈氏何等精明,当即看出来了蔺远没那个意思。 不过也不是全无转圜,老夫人想着,一会言言来了,说不定倒是一个突破口。 正想着,一阵紧凑的脚步声传来。 “爹爹!” 下人刚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打开的门缝中溜了进来。 她是灵巧,可跟在她后面,被蔺远下令扮作班家姨母的柳嬷嬷就难了,被拉得一个势头不稳,差点撞到门板,被门槛绊倒在地。 蔺远刚听见声音,还没见到人,眸色就已经柔和了下来:“皮猴子,晚膳时还答应爹爹要慢行,这会又记不住了。” 他是和蔺云萝一起用了晚膳才去了前厅接待客人的。 人们都体谅他的艰难,又看蔺云萝心智不全,倒是不曾有人责蔺府不懂规矩,放着客人不管。 蔺云萝听见他的话,显然也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停下脚步,拎起裙角一眼不错地看着脚下,郑重其事地一步一步走到蔺远面前。 “爹爹快看,我找到姨母了!”说着拉过后面的柳嬷嬷,炫耀似地推到了男人面前。 柳嬷嬷如何敢在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主面前拿大,连忙屈膝行了个礼:“老爷……” 礼未行完,蔺远就抬手道:“你以后在我面前就不必行礼了,好好照顾小姐,府上自不会薄待你家里。” “唉,奴婢知晓,定好好照顾好小姐。”说完乖觉地退到了蔺云萝的身边:“小姐,‘姨母’已经见过你爹爹了,可你还没给爹爹和祖母请安呢。” 蔺云萝介绍完了心爱的姨母,上前糯糯地请安:“爹爹好,祖母安康。” 蔺老夫人拉过她:“你爹爹来信说你还记得祖母屋里的糕糕,祖母这就使人给你拿。” 房嬷嬷立刻端了一碟子糕点过来。少女开心地抓了两个,刚要放进口中又止住了动作,扭头看着蔺远。 蔺远知道她的意思,便道:“吃吧,不过今天已经吃很多了,现在只能吃一个。” 一句话哄得她开心了,蹦跳两步上前把米糕放了一块进蔺远手中:“那爹爹帮我吃一个。” 扭头将另一块放进了柳嬷嬷手中:“姨母吃一个。”放完了两个又从碟中拿了两个,一个依样给了老夫人,一个“嗷呜”一下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家中的人都愿意宠着她,她用手捏过的糕点也丝毫不嫌弃,当即放进了口中。 冯玉瑶这时道:“云萝妹妹可真是天真烂漫,有一副赤子之心。” 她看见蔺远面对她和面对女儿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心中酸痛不已。可是为了意中人能多看自己一眼,她强压心酸出言哄着蔺云萝。 “云萝妹妹,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你快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她拿过盒子,下意识地看了上座儒雅风流而又深不可测的男人一眼。 见他眼中暗含笑意,似乎是满意极了,当即如同得到了鼓励,使尽浑身解数地讨好少女。 她本来送的不过是金玉之物,在意识到蔺云萝的不同寻常之后,便仿着家中幼妹的玩具给她准备了类似的花绣球,竹风车,花环,瓷娃娃…… 盒子一打开,果然收到了蔺云萝的喜爱,缠着她前后玩了许久。 当天晚上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得了蔺远托人带的话:冯小姐蕙质兰心,今后可多过府玩耍,家中小姐十分愿意亲近您。 闻言冯玉瑶无比肯定,自己没有做错,她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从那以后,冯玉瑶便成了蔺府的常客。 受益于此,她那个爱钻营的父亲冯廉跟着得了蔺远不少提携,更是眼巴巴地盼着她入主蔺府,统管蔺府后宅,更得一个强有力的女婿。 第8章闹剧生 笠日,蔺远上朝,先是郑重其事地叩谢了皇上大恩,然后慢慢从袖笼中掏出一卷书册。 朝臣不明就里,按捺不发。 须臾后就听站在最前列的蔺大人高声禀报:“臣幸不辱命,已顺利查清江南盐税案,所呈为案情详叙,请皇上圣裁决断。” 此言一出,举朝哗然。 原来蔺大人江南一行根本就不是为了寻回女儿,而是借着寻找女儿为掩护,暗中查访江南盐税。 盐税古来便是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然而,这也意味着这是朝臣贪墨的重灾区。 前段时间,云京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子,源头却正是这江南盐税案。 当朝实行的是用盐专卖的政策,即由朝廷统一生产、售卖并征收盐税。 然而江南官场因为朝中某些糕官的护持,竟然在江南的一些地方打造了一个个“小朝廷”出来。 地方官员与当地的盐商相互勾结,生产和贩卖私盐,以此牟利。 他们谋得的巨额利益又用来孝敬给上面的主子,求得更多的护持,以此形成一个贪墨闭环。 这件事也是蔺远早就知道的。 他在江南的探子将消息传回了云京给他。他本来暂时是不打算揭开的。 可这是那边传来了蔺云萝的消息,他手上又正好有一个因为盐税案受害的人。 蔺远便使这个人去刑部报案,将事情闹出来。 当然,由于上面的人得力,一次报案肯定会有风声流出来,等到最后调查的时候,证据早就已经灰飞烟灭,查无所获了。 这时,蔺远拿出无意间获得的私铸的钱币呈给皇帝,作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称私铸钱币与盐税案有重大关联,再主动请缨前往调查案件详情,并告诉他会以找到流落在外的女儿为由头,带领一队名义上是府兵,实际上却是宫中禁卫军的兵士前往江南,清肃观场。 蔺远是无比了解这个皇帝的。 别人主动捧上来的东西,他只会怀疑而不肯接受,他只愿意去相信,去接受那些他主动出击抢来的东西。 所以皇帝能答应,他根本毫不意外。 至于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原因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与他君臣相合的帝王早就对他起了防备之心罢了。 江南一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回女儿,他可不想被什么突入其来的意外打断了行程。 他再也等不了又一个六年了。 却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呈上了折子。 皇帝几乎是没看两行就龙颜大怒,及至看完这最后一个字,怒吼一声将蔺远的折子摔落在地:“这个逆子!” 朝下众人噤若寒蝉,高呼一声:“皇上息怒!” “来人,去把那个孽障给我提来!”盛怒的帝王朝门口下令,门外立刻传来了整肃威严的一阵应和,随后就是及其密集的脚步声。 埋首跪拜在下面的杨明风悄悄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一脸自若的蔺远,心道:予安兄可真是好本事。皇上竟然要当庭把太子锁了来,竟然还出动了禁卫军。 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呢!不过事情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帮三皇子彻底铲除这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皇帝早存了废太子,剪除后党的心。 太子被锁来压在了大殿上,皇帝几乎是暴怒着将蔺远的折子捡起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你个逆子!你和侯家可真是好本事啊!江南官场诸人竟然全如你们自家府上的仆从,对你们言必从之,如臂使指,莫敢不从!” “贩卖私盐,私铸钱币,私铸兵器,囤积粮食!你们是打算明天就要造反,杀父弑君吗!” 皇帝越说越气。他的皇位是经过腥风血雨的斗争才夺来的,可到了他的儿子这里,他却决不允许他们觊觎自己的位置。 皇帝忌惮皇后的家族权势,因此对太子也颇为不喜。 可偏偏太子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经史文略无一不晓。 曾经他也想要做一个好储君,为百姓谋福祉。可他无论做什么,不论好坏得到的都只要皇帝的叱责和眼中难以忽略的厌恶。 所以太子转变了想法,准备自己去拿那个位置。而今功败垂成,这本没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父皇啊父皇,为什么你不早点死呢!这样儿臣就不用活在你的阴影下,能够真正地做自己了!”他没有丝毫悔意,用一种遗憾的语气感叹到。 果然,他一说完,皇帝被气得狠了,捂着胸口倒栽在了龙椅上。 大臣们和他身边的太监一个个惊慌失措,喊太医的喊太医,掐人中的掐人中,一时间金殿上成了一团乱麻。 蔺远也在其中,装出一副忠心臣子的模样,连连呼喊:“皇上,您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一场闹剧直到太医来了,将皇帝挪到后殿诊治才算告一段落。 散朝后,几个同僚各自抒发了几句对今日之事的看法,蔺远静静听完他们说话,然后就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后两日都因为圣躬有恙免了朝会,蔺远只去点了个卯就回府去陪伴女儿了。 第三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废了太子和皇后,并将后族侯氏判了满门抄斩。 依附侯氏的,如有参与谋逆的一律同罪论处,没有参与也都被重重惩罚了。 然而皇帝在下完圣旨之后,又病倒了。 不过四十,身体就已经这样了,还怎么享受千秋万代哦?蔺远心中泛起淡淡的嘲讽。 他正准备重新写一封请安折子,随大流一起呈上御前,才提笔就被打断了。 “爹爹,你看,姨母给我编的蝈蝈笼。”蔺云萝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笼子递到蔺远的眼皮底下。 蔺远细细一瞧,笼子里还真的有一只生龙活虎的蝈蝈:“言言今天都玩什么了?可有乖乖习字?” 蔺云萝收回自己的宝贝,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习了,不过我写的还是不好看。今天冯姐姐会来咱们家教我玩踢键子,爹爹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蔺远本想拒绝,可看着女儿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分明是期待的。 罢了,陪她玩一会吧。近来朝务繁忙,好几天没有陪她玩了。思及此,他欣然应允了娇女的邀请。 今天的天气比之前两日却是好得多。 天公作美,朝堂顺遂,又有爱女作陪,蔺远心情也十分舒畅,竟然让人把他多年不曾碰过的蹴鞠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要教爱女踢蹴鞠。 蔺云萝不同于常人,蔺远不愿意对她做过多的要求。 除了让她多少识得一些字以外,从不曾强迫她去学什么女子技艺。一切只让人按照她的喜好来。 而冯玉瑶自从看见了心上人,心就开始砰砰跳个不停。 那日宴会后,她基本上是日日来蔺府。可这却是第一次碰见他。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自己专门为蔺云萝准备的两个彩色毽子,自己先示范了一遍,然后带着蔺云萝一起踢。 可蔺云萝从没有玩过,身体四肢极度不协调,每次都只能踢一个,毽子就落在了地上。 看着另一边的冯玉瑶花蝴蝶一般踢得又美又多,她发了狠,用力将毽子掷得老高,然后猛一抬腿。 毽子踢倒是踢到了,可却被踢得飞向了另一边。 冯玉瑶失声大喊。“大人小心!” “爹爹小心!”蔺云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蔺远刚拿着蹴鞠出来,迎面就来了这么一个大礼,忙把球扔给了常林,伸手接住了那个彩羽翻飞的毽子。 第9章戏蹴鞠 “这是你送给爹爹的礼物吗?”蔺远噙笑问道。 蔺云萝连忙跑上前:“爹爹你是不是被砸到了,言言给你呼呼。” “没有,傻闺女。爹爹没事。”他晃了晃手上的毽子:“这个还玩吗?不玩的话要不要爹爹教你踢蹴鞠?” 蔺云萝看了看毽子,又看了看蔺远那边的蹴鞠,两个都想玩。但最终还是和爹爹一起玩的诱惑更大一些。 她接过男人手上的毽子,乖乖跑回去还给了冯玉瑶:“冯姐姐,我先和爹爹去蹴鞠,一会再来找你玩吧。” 她的选择让男人心中熨贴。他轻笑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去了府里另一头更大的一块空地。 而冯玉瑶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甚至这一次还能看到他踢蹴鞠,想象他少年时自己未曾得见的风采,又怎么会舍弃这个机会。 于是她装作没有听懂嬷嬷们的暗示,笑意盈盈地跟在了父女二人的身后。 蔺远少年时也是云京惊才艳绝的人物。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射箭,骑马,蹴鞠更是他的强项。 每每和人比赛从来没有输过。 后来年纪渐长,看这些东西也没了意思,再加上有了别的喜好,这些东西就被束之高阁,再也没有碰过。 不过到底是精通的技艺,他只是略略踢了两次就找回了感觉。 小小一颗球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拴在他的脚上一样,不论怎么踢都不会掉。 “哇,爹爹好厉害!”蔺云萝兴奋得跳了起来,更是拉着柳嬷嬷叫个没完:“姨母你快看,爹爹好厉害啊!我要让爹爹教我!” 冯玉瑶捏着帕子,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男人:除了自己,外面还有哪个闺秀能看到蔺大人蹴鞠的模样。她这么想着,更加坚定了要嫁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念头。 只见那边蔺远屈膝颠了两下球,然后高高挑起一个旋身,一下就将球踢进了常林安置好的球洞当中。 他负手走到了女儿面前:“想要爹爹教你吗?” 蔺云萝玩心正重,自然是连连点头。 冯玉瑶有心也想跟着学,但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又不好开口。 她嗫诺半晌,到底没有说出口来,反而捧上了自己的巾帕,羞红了脸道:“大人,您擦擦汗吧。” 蔺远转头看她。 他知道那夜白陈氏和老夫人留下她是想做什么,只不过他没有丝毫的兴趣。 对他来说,妻子可有可无,有了还麻烦。当然,他也会有欲望,但他身边的点墨已经足够了。 他可不想娶回来一个没什么用的人,然后深陷夫妻关系的深渊当中。 不过看在冯玉瑶能陪女儿玩耍的份上,他倒是没有那么冷硬拒绝,只是淡淡地道:“家仆有准备,不劳费心了。” 冯玉瑶失望地收回手绢:“是,小女冒昧了。” 这时,蔺云萝捧着常林给她的汗巾和水过来,瓮声瓮气地道:“爹爹擦汗。” “言言帮爹爹擦吧。”说罢,蔺远含笑俯身凑近女儿。 见她嘴巴微微张起,皮肤不算白,但养了这些日子也不算白费,脸颊都有了两个小窝窝了,自己也被晒得满头大汗还先给他擦汗。 蔺远抬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肉:“爹爹也给你擦,擦完了咱们就开始学!” 父女俩一起擦了汗,喝了水, 蔺远自从鼎力了门庭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老夫人由房嬷嬷陪着,就这么站在廊下看着父女和乐的场景,眼角眉梢都透漏出欣慰。 当然,她也看到了冯玉瑶,也看见了自家儿子和她搭话的场景,心中不免觉得这次儿子成亲有望了。 “奴婢瞧着冯小姐是个好的,”房嬷嬷扶着老夫人慢慢往回走:“爷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从不爱搭理那些个小姐。” “说句僭越的话,爷身边飞的蚊子恐怕都是公的,如今这个冯小姐倒是寻了个巧径,知道从咱们小姐身上入手。” 老夫人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可不是,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希望她真的能让予安愿意成亲吧。” 主仆二人说笑间就回到了福寿堂。 蔺远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到来,只不过女儿正在兴头上,便只远远地行了礼,没到跟前去。 “爹爹,快接住!”蔺云萝还是只能踢一次,便再没法接住第二次。 蔺远抬脚一下就将球踢回了她那头,又被她踢了回来。原本是打算教她白打,也就是颠球,没想到倒被她改成了两人传球。 他再次接过球,接连用脚背、脚侧、膝盖、大腿等处去踢球,球也一只稳稳地在他的腿脚上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在女儿面前炫完技,他巧劲一踢,球又回到了蔺云萝那里。 蔺云萝明显想学着他的动作,只是刚要成功踢到第二次时,重心不稳,一下就栽到了地上。 陈嬷嬷和柳嬷嬷只听见“哎呦”一声,刚上去准备把人扶起来,一双大手就把两人拂开:“言言,摔那里了?快让爹爹看看。” 蔺云萝抬起两只手。只见两个手掌根都被擦破了皮,红通通的一片。但她却没有哭,反而笑到:“摔到手了,爹爹呼呼,言言就不疼了。” 闻此,蔺远对她简直疼到了骨子里,把她的小手放到了自己掌中,轻轻为她吹手。 岂料大意间,竟然被她手上的黑灰糊了一脸,换来她的开怀大笑。 “哈哈哈,爹爹变成了小花了。” 蔺远无奈,也不去擦脸上的黑灰,只问她:“小花是谁?” 她乐不可支,用没擦伤的手掌捂着嘴,一面偷偷看她。 柳嬷嬷上前回道:“是厨下的余嬷嬷养来拿耗子的一只黑花猫。” 蔺远得了答案又去看她,捏住她的鼻子,又伸手挠她的痒痒:“竟敢说爹爹是花猫!” 她及其怕痒,一下就瘫倒在地,卖乖道:“爹爹爹爹,言言手疼,要姨母也呼呼。” 蔺远哪是真与她计较,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罢了。他把爱女扶起来,看着她捧着手又去找柳嬷嬷帮她吹,心头软成了一片。 “走吧,爹爹带你去上药。”蔺远使人去叫了大夫,等她卖完惨就带着她回屋去上药。 一直站在一旁的冯玉瑶除了得到他冷淡的拒绝,竟然什么也没得到。此刻见他要走,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大人……” 蔺远一如她愿停步,扭头却只是对着陈嬷嬷说:“送冯小姐回去。” 第10章光阴转 蔺云萝的院子是离蔺远的仁清居最近的灵犀阁。他有意将女儿的院子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也是存了亲自看护爱女的心思。 大夫来看过,留下了一些外用的伤药,蔺远亲自给她上了药,又哄了她午睡之后才离开。 他把请安折子呈上去了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房呆着,思索接下来要如何去走。 太子算是完了,接下来恐怕谁都会以为是三皇子一家独大。如此花团锦簇的场面,想必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然而三皇子的母家余家和侯皇后家到底差距甚大。余家起势完全是基于帝王的宠爱。 现在看上去是权倾朝野看,可实际上权势空中楼阁。 余家一无得力的子弟支撑,二无侯氏那样的深厚根基。蔺远想了想,心中暗叹一口气:可真是惨啊,一旦帝王收回宠爱,可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失意,到时候三皇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挑眉略带恶意的想着,端过厨下新研制用来哄女儿开始的冰果子放了些进嘴里,一阵凉爽从舌尖蔓延开来。 今上不知是不是夺位的时候杀孽太过,登基后的十来年后宫竟然只有一个孩子降生。 这个孩子就是丽嫔娘娘所出,现在才仅有十岁的五皇子。在他上面的皇子就只有四皇子,三皇子和太子,以及早就夭折的大皇子。 只可惜太子倒了,四皇子又愚钝不讨喜,母族也没什么显赫的人。 无论怎么看,都是三皇子现在占着天大的便宜。 不过,蔺远倒是听到宫里传出来的风声,说是皇帝新纳的姚美人怀喜了,只不知是男还是女。 这场戏还有得唱呢。蔺远想到。 太子被囚禁后,其下的拥蠹也是倒的倒,散的散。皇帝醒来后,接连发了三道旨意。 圣旨着蔺远全力督办江南盐税案和私铸钱币案子,相关人等全部拿下大狱,并让他尽快恢复江南的米粮价格,让百姓生活重新恢复秩序。 而内朝之中,他却好似对于三皇子一家独大的局面视若无睹。全然不似这位帝王平日里多疑善算的性格。 再说另一边被陈嬷嬷送回家的冯玉瑶,回到房里就忍不住哭了一场,惹得她的奶嬷嬷连连安抚不成,又将这件事报给了冯夫人。 冯夫人不似冯大人爱钻营。 她珍爱女儿,舍不得她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儿啊,要不咱们就算了。娘也知道你中意他,可是他这个年纪了还没娶妻,平素里也从不曾听说和哪家小姐有过往来。” “说不得是身上有些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娶妻呢?娘实在是不愿意你这么一头热,见天地往那蔺府去了。” 然而冯玉瑶伤心归伤心,却仍有自己的主意。 她想着这件事急不来的。她才上蔺家门多久,而那人冷淡了这么长的时间,哪那么轻易的就为她所动呢?若他真的是那样见色起意的人,自己又怎么会看上他呢? 她摇摇头,反而安慰冯夫人道:“娘,他只不过是还不了解女儿。时日久了,他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再说,有几个小姐能三番五次地去到那蔺府,这么多年不过也就我一个罢了。只要我好好的哄好那蔺云萝,又有陈家的姨母从中转圜,终有一日他会明白我的!” 冯夫人虽然心中仍旧觉得此事不妥,可想了想又不可否认女儿所说的蔺远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这样的人同样的也难以见异思迁。 不似冯玉瑶他爹,外表正经八百,背地里却不拘什么脏的丑的都往床上引。 如果真的能得了蔺远当女婿,有他照顾玉瑶,自己也能够放心了。 可人心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盘算的。 特别是蔺远这样无情的人。冯夫人怎么也不曾想到,今日对女儿的放纵竟然会引出了那样的祸事。 冯玉瑶坚定了内心,隔三差五地带着小玩意去蔺府带着蔺云萝一起玩。 今日是风筝,明日是投壶,后日是折纸…… 哄得蔺云萝除了蔺远这个爹爹和柳嬷嬷这个“姨母”之外,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这个“冯姐姐”。 两年的时间转眼而过。 两年间,朝堂上风平浪静,蔺远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尚书大人。 明明是俊秀斯文的长相,一身金线织绣的靛蓝色官服却硬生生给穿出了威仪的感觉。 他头戴玉冠,官帽由身后的常林拿着,面无表情地从马上下来。 冯玉瑶就是在这时候看见他的。 她正和蔺云萝在府里玩耍,扭头就见到蔺远从廊角一闪而过。 两年的时间,她和蔺云萝越走越近的同时,也越来越多的见到他。 可是无论见多少面,他都对自己视若无睹。 冯玉瑶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他看不见自己,至少现在也看不见别人。只要他一日不曾娶妻,自己就一直有希望。 “冯姐姐,你怎么了?”蔺云萝从草丛中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啊,哦。没什么。”冯玉瑶回神,蹲到了她的身边,沉默片刻后旁敲侧击地引导道:“云萝妹妹,蔺大人好像回府了。你……不去请安吗?” 蔺云萝正忙活着要给小兔子找草吃,闻言头也不抬地继续在草丛里挖着:“爹爹说不要我去请安的。” 又挖了片刻,突然直起身子道:“可是爹爹说了今晚要和我一起用饭!要是让他看见我在地里滚,肯定要生气了!” 其实蔺远也不是不允许蔺云萝在草丛里玩,而是之前有一次她在草丛里抓蝈蝈,不小心被草丛里藏的毒虫给蛰了一大个包,蔺远这才让人看着不允许她在草丛里玩的。 不过这些冯玉瑶话没有说出来。她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循循善诱道:“对呀,你现在该干净回去换身衣裳了。我瞧着晚膳时间也快到了。” “对,冯姐姐你说得对。我先悄悄把衣裳换了,这样爹爹就不会知道了。” 冯玉瑶一面夸“妹妹真聪明”,一面假意扶她起来,然后似是不小心地又栽了回去。 在蔺云萝越帮越忙的情况下,她的衣裳上全部沾满了草渣。 一干嬷嬷丫鬟连忙上前帮忙拍打搀扶,好不容易才把客人的衣裳拍打干净。 她刚站起来,然后就“哎呀”一声,伸手不住地去抓后背:“柳嬷嬷,好像有什么东西进了我的……衣裳里面……”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冯玉瑶一脸哭意地看着柳嬷嬷。 柳嬷嬷这两年就专心伺候蔺云萝,也算是有了些体面。 闻言她沉吟片刻,道:“冯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小姐一起去换身衣裳吧。小姐的身量和我们小姐差不多,想来我们小姐的衣裳正正好能穿。” “如此就叨扰云萝妹妹和嬷嬷了。”她极知礼地和柳嬷嬷福了福身,埋头却是刻意压下嘴角的弧度。 第11章隐患至 柳嬷嬷带着自家小姐和冯玉瑶一起回了灵犀阁,又找了两身衣裳出来。 冯玉瑶有自己的丫鬟伺候着,她就带着这两年新进的丫鬟凌云和怀云去给蔺云萝梳洗收拾。 等到蔺云萝换好衣服出来,她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她用眼神示意蔺云萝上前,凑到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蔺云萝眼神一亮,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后就跑了出去。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冯玉瑶不禁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她两年了多次来往蔺家,早已摸清楚了蔺云萝的生活习惯。 蔺远给她的晚膳规定了时间,为了不让她多食,也为了保证她晚间不会饿肚子偷偷吃点心,蔺远每次都会陪着蔺云萝用晚膳。 有时,蔺云萝贪玩忘了时间,蔺远就会亲自来叫她。当然也有少数时候,他脱不开身就会让常林来请蔺云萝。 冯玉瑶要赌的就是今天是他亲自过来。 她已经默默的等了她两年,也全心全意地为他哄了那个傻子两年。 她已经从云京城里惊才艳绝的才女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女了。这两年,她的母亲冯夫人也跟着她一起被人嘲笑。 她的父亲冯廉也曾试探性地提过想要和蔺远结亲,却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给顶了回来。 冯廉被下了面子当然也是恼怒的,可因为自己是那蔺云萝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玩伴。 蔺远虽然不想结亲,但冲着蔺云萝的情分,还是继续在朝廷上帮扶冯廉。 冯廉得了好处,也就暂时不去追寻那些尚且飘渺的好处。 又因着她的痴心,母亲帮她相看了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她都不曾点头。 可事到今日,她已经没办法任由那人忽略自己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抛弃矜持,主动向他坦明自己的心意。说不定他更欣赏的是主动争取的女子呢?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冯玉瑶起身背向大门,假装专注地看着桌上蔺云萝平时玩的玲珑球。 实则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监控门外的动静上。 咚、咚、咚…… 她的心跳声越快、越响…… 这时,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熟悉的步调正是冯玉瑶一直刻在心上的调子。 她学着蔺云萝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搭在桌面。 看上去闲适无比,可垂落的那只手却分明在不为人瞧见的地方紧紧地捏住了裙摆。 “猜猜这是谁?”蔺远一进门就看见女儿背着身子在玩什么。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就遮住了她的眼睛逗她道。 冯玉瑶第一次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松竹的香味,听见他低沉而又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努力压下喉头的震动,正向装作惊慌失措地模样告罪。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的男人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然后退,甩开了她。 “玉瑶见过大人。”她转身盈盈拜倒。 蔺远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你怎么穿着言言的衣服?” “玉瑶午后和云萝妹妹一起玩,不慎摔到弄脏了衣裙。柳嬷嬷就找了云萝妹妹的衣服让我先换上。”她低着头温柔地答道。 蔺远又问道:“言言呢?” “云萝妹妹说有礼物要送给大人,刚刚出去取了。” 男人不置可否,听完转身就要离去,一副完全不想多和她说话的样子。 冯玉瑶疾行两步:“大人……!” 蔺远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半转过身子问道:“还有何事?” “玉瑶……”她的身体因为接下来的话颤抖着,咬牙道:“玉瑶心悦大人多年……” 还没说完,就听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声:“怎么?想做言言的嫡母吗?” 他两步踱上前,一脸冷漠地看着低着头的女人道:“还是冯廉觉得我给的价码不够,得陇望蜀想要更多呢?” 冯玉瑶连连摆手:“不,大人,这和冯家无关,也和我父亲无关。是我自己心悦您。” 蔺远早就厌烦了这个女人三不五时的一些小把戏,不是今天在他面前丢了手绢,就是明天又摔到扭脚,索性一次性跟她说个明白。 “冯小姐以为自己有何过人之处,值得我另眼相待呢?若不是看言言喜欢你,你又能陪她解闷的份上,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得蔺家的郑重以待?冯廉又凭什么能跟在我的身边占尽好处?” 眼见她的脸色越变越白,他终于说到:“若是你能收起你那些不知所谓的心思,继续好好哄着言言玩,自有你冯家数不尽的好处。否则的话……” 就在冯玉瑶忍不住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蔺云萝人未至,声先到:“冯姐姐,我找到它了!” 而蔺远几乎是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就转变了脸色,变得温和可亲:“疯丫头,一天到晚全没个安静的时候。你找到什么了,给爹爹看看?” 看见蔺远也在厅里,蔺云萝忙不迭地把抱在怀里的东西往身后藏:“没什么,没什么。爹爹你来啦!” “可不得来抓你这个皮猴子,再晚就要过晚膳时间了,来和爹爹一起去用饭吧。” 说着,他走上前,装作没看见少女藏在后面的东西,环住她的肩膀就把人往门外带。 “爹爹,还有冯姐姐呢……” 男人微微转头,眼中冷光一闪而过,却是埋头在她的耳边哄到:“你冯姐姐累了,要回府休息了。你也不想明天没人陪你玩吧。”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看了一眼常林。 常林会意,等两位主子都走了,才上前道:“冯小姐,天色不早了。奴才找人送您回府吧。” 冯玉瑶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常林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由贴身丫鬟红妆扶着离开了厅堂。 只是一回到家,她就狠狠地哭了一场,竟然大病了一场。冯夫人请了好几个大夫。 足足折腾了六七日,冯玉瑶这才渐渐好起来。 然而身上是好了,心病却难医。病好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再往蔺府去。 蔺云萝找了好几天冯姐姐,柳嬷嬷和不明就里的老夫人递了好几回帖子,邀她过府玩耍。 但都被冯夫人以女儿身体欠佳被婉拒了。 找不到玩伴,蔺云萝只能把以前的玩具抱出来继续玩,同时还让陈嬷嬷把自己生病时蔺远给她补身体的药都送去了冯府。 “唉,言言想冯姐姐了。她都好久没来找言言玩了。”蔺云萝托着腮,皱着眉,一脸苦相地坐在水榭里。 柳嬷嬷对这个小祖宗也无奈了。她这两日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口里念叨的就是冯家小姐。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冯家小姐估计以后都不会上门了。 那日的事虽然她没有全程看着,可也能揣摩出几分。 说句不怕骄傲的话,自家老爷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好人物,满云京又有几个公子老爷能及得上。 不说功名权势,就说他为人,一个心智不全的庶出小姐都能被他如珠如宝地呵护着,要真的能得他真心,生出个嫡子嫡女,还能不被宠上天了吗? 因此,那冯小姐想嫁进来倒也没什么。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自家小姐啊。 难道两年都还不够她看明白,小姐是被老爷当成了眼珠子呵护的? 柳嬷嬷想着想着,思绪逐渐回到了那日。 冯玉瑶离开后,父女俩一起用了饭。 饭后,蔺远就饶有兴致地问道:“不是说给爹爹准备了礼物吗?” 蔺云萝放下碗筷,神秘地笑道:“爹爹等着。”说完就跑到柳嬷嬷面前:“姨母,快把东西给我!” 柳嬷嬷自身后拿出那个蹴鞠给她。 “爹爹看好了。”蔺云萝高高抛起蹴鞠,抬脚就开始踢。 不同于之前的笨拙,她这次连着踢了七八个,一边踢还能一边变换踢法。 她一脸兴奋地数着数:“六,七,八,九……”可就在最后一个,蹴鞠还是掉在了地上。 蔺云萝一脸沮丧的跪坐在地上:“还是掉了,我本来是要踢十个的。爹爹我好笨啊……” 她看蔺远踢得好,就让蔺远教她,练了许久,才准备在蔺远生辰这几天表演给他看。 可还是失败了。 眼看爱女就要哭了,蔺远也蹲在她身边,捧起她的头:“这是言言送给爹爹的生辰礼物吗?爹爹很喜欢。” 他抱着她,压在怀里。 “可我太笨了,练了这么久,还是只能踢九个,冯姐姐说要十个才能十全十美……” 蔺远捏捏她的小耳朵:“蹴鞠爹爹只要十全九美就好了,这最后一美就是我的小乖乖。谁不知道蔺家有个漂亮的小姐。” 蔺云萝自怀里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爹爹说的是真的吗?言言真的漂亮吗?之前我和冯姐姐出去放风筝,外面的人都说冯姐姐好看。” “嗯,当然!”蔺远无比肯定地点头:“爹爹只觉得我的宝贝女儿最好看。” 柳嬷嬷站在一旁,看着老爷垂头抵着少女的头,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些太近了,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出言提醒。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第12章占有欲 这两年,蔺云萝的事,蔺远少有假他人之手的时候。 他真正做到了找到爱女时对自己的承诺:事必躬亲,要把女儿缺少的那六年时光完完整整地补回来。 他亲自教蔺云萝读书写字,教她蹴鞠,教她见外人的时候的礼仪规矩…… 他从不要求她要做得多好,只是别的小姐会的,他不希望她不知道。 就这样,在他的无限呵护,又让她自由长大的情况下,蔺云萝养成了一副机敏单纯,天真无暇的性格。 要说现在的云京,那些闺中小姐们最羡慕的就是蔺云萝了。 虽然有不少人在心中暗自翻白眼,觉得蔺远做的不过是一笔赔本的买卖,教养一个痴傻的女儿根本就换不来任何利益。 可蔺远却十足地乐在其中。 每每朝堂上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和女儿待一会,陪她玩一玩,听着她说一些童稚的话或是得她笨拙的安慰,蔺远总感觉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他不在乎别人暗地里是怎么看的,只要他们那些动作想法不要舞到他跟前,他根本无所谓。 那些人看不惯又如何?还不是得让自家女儿夫人上府里来奉承他的言言吗? 前年,蔺云萝刚回京没多久的时候被下面的人带着出去玩。 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不知道她是蔺家刚找回来的掌上明珠,因看见蔺云萝身上她买也买不到的烟菱纱制的成衣,一时不忿,当街找茬和蔺云萝带的人吵了起来。 后来,蔺云萝的异常被发现,那个小官之女竟然当街嘲笑她“痴愚”。 蔺云萝哪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这么明晃晃的恶意和挑衅也让她感受到了。 她的脑子虽然永远只有六岁之智,但她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人的情绪。 那天她是被吓哭了回来的。 蔺远看到她红红的眼睛,气得杯盏都砸烂了好几个。 那几个跟着蔺云萝上街的人也被他叱责“不堪用,主子受辱都是奴才无能”,然后每个人被罚了十大板子,足足养了十来天才又回到蔺云萝身边伺候。 他不是一个容易七情上脸的人,要不然云京城里的人也不会背地里给他起了个“笑面虎”的诨号。 那个五品小官因为女儿的一次跋扈行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仅五品官职被捋了不说,还被全家流回了原籍,让他从京官变成了一个地方小官。 那人临走前好不容易打听清楚了原委,还要战战兢兢地领着女儿上门致歉。 蔺云萝虽然忘了那天的事,可蔺远却记得,给了那家人好大一通下马威,才把人放走。 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蔺远意识到女儿离开了自己不行,外面总有这样那样的伤害要侵袭她,所以他总也不放心。 哪怕将她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院子也还不够,还要借着“验学”的名头,每天叫了她来身边。 父女俩的关系也因此越来越亲密。 “爹爹,言言在这里!” 蔺云萝在专门为她辟的小围场上和一群小丫鬟们玩沙包,远远看见蔺远从另一边走过来,当即停下疯跑又笑又跳地叫他。 蔺远冲她招招手,不一会小少女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慢点跑。”男人抬手擦了擦她满头的大汗,又用手背去贴了贴她通红的面颊:“这是你杨伯伯,这是杨伯伯的儿子,杨旭禾,你可以叫他‘怀恕哥哥’。” 少女一双眼睛明若琉璃,看了来人一会,而后乖乖行礼道:“杨伯伯安康,怀恕哥哥安好。” 杨明风今日是带着明年春天就入仕的儿子来和蔺远商议事情的,此刻见了蔺云萝开口夸赞道:“予安兄,你这位女儿真是灵气逼人啊。” “哪里哪里,同光你谬赞了,她就是个皮猴子,成天在家里上蹿下跳的。” 蔺远口中辞道,脸上却是一脸心满意足的淡笑,转头又嘱咐道:“让陈嬷嬷给你准备点水和吃食,太阳再烈就要歇息了,不可久玩。” 杨旭禾收起扇子,负手弯腰看着扎着双髻,右边发髻上还插了一朵黄色小花的少女。 只见她埋着头看似一脸乖巧,可眼珠子却在乱转,可见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她的欢乐场。 眼见杨明风和蔺远越走越远,他笑着抬起身,拿出扇子轻轻敲蔺云萝的头:“你想回去玩吗?” 蔺云萝抬头,晶亮的眸光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嗯!怀恕哥哥你要和言言一起玩吗?” “好啊,我可会好多种花样呢。” 杨旭禾觉得她实在是天真烂漫,便想逗她一逗,因此故作犹疑地道:“可是你爹爹怕是要让我去书房和他们商议事情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蔺云萝转头偷偷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转过长廊的背影,突然小声说:“不然你先玩一会,一会爹爹让常林来叫了再过去?”说完也不待杨旭禾反应,伸手就拉着他下了场。 而那边快要转过长廊的两人还是看见了两人手拉手下场的场面。 “予安兄,你这个女儿是真的与众不同啊。你瞧,她和怀恕还能合得来。” 杨明风心中一动,貌似不经意地感叹道:“我家这个臭小子可是连他的表妹都不耐烦哄的。” 蔺远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场中笑得开怀的少年少女,心中也不知怎地,像是突然被毒蝎蛰了一下,漫上来了一股强烈的不舒服。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在杨明风面前表现出来,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句:“是啊,年轻人嘛,总是能玩到一起的。同光兄,可见你我都老了。” 两人相互寒暄着离开,剩下原本要来临听世伯教诲的杨旭禾和蔺云萝一起玩耍。 另一边,冯府上下的人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且说冯玉瑶那天回家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好了之后,却变得少言寡语,最后更是什么饭食也用不进去。 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完全没有了之前挺拔风韵的气韵。 冯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自家闺女,还积极地想要找一个比蔺远更好的青年才俊来配给爱女。 可比蔺远才高的,没有他位高权重,比他位高又都是鸡皮鹤发的老头子。 云京只有一个蔺远。 可想而知,冯夫人费劲了心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看得还算顺眼的人家后,又被冯玉瑶自己坚定拒绝的无奈。 这一天,冯夫人又在老生常谈:“乖女啊,娘也不是让你立刻就嫁,就想让你先相看一番。” “若是那洪家郎君能看得过眼,娘在帮你安排。你何必要让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呢?” “那蔺远就是个没有心肝的,你帮他照顾了那个傻子两年多,竟然换不来他的一点怜惜。 依着娘,你就不应该在往那蔺府上去,否则云京城里那些闺秀不都要看你的笑话了吗?” 冯玉瑶精神头少了大半,眼窝也凹陷了不少。 冯夫人说了半晌她都只是呆呆的看着水面,不予回应。 直到听到被人笑话她才回过头,一双眼睛黑漆漆地盯着冯夫人:“呵,女儿这两年被人看的笑话还少吗?” 冯夫人正待再劝:“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你去那蔺府又没经过什么正经名头,都是接着你表姨的名头……” 还没絮叨完,冯夫人身边的丫头就低声提醒道:“夫人,老爷来了。” 冯夫人一下住了口,捏起手帕作势擦了擦鼻尖。 “哟,咱府上的大忙人来了。您不在水姨娘的院子,也不在楼子了吃酒应酬,到拨冗到我这里来了?” 冯老爷一向和自己这个正妻不对盘,嫌她善妒气量狭小。 只是眼下还有事情要央到她这里,少不得面上有些讪讪的:“夫人这是哪里话,你是我的正妻,我终究是要回你这里的。” 说完似不经意地问:“你和瑶儿这是在说什么呢?瑶儿怎么瘦了这许多?身子可好些了?” 听他问及女儿,冯夫人心里突然一阵厌烦,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突然关心女儿。 “老爷有话就说吧,瑶儿也不是今日才瘦成这样的,这两日她什么都吃不进去,府里我也不是第一天在为她的饭食发愁了。”她翻了个白眼。 冯廉被夫人一通说,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是说了正事:“你可是有几日没去蔺府上了。”他试探着看向女儿:“蔺大人今日朝会还向为父问及你的身体状况了呢。” 冯玉瑶本来对父母之前的潮流涌动无动于衷,听见蔺远时,眼光一动:“爹爹说的可是真的?蔺大人他……真的向您打听我了吗?” 冯廉肯定的点头:“是啊,乖女儿你看看什么时候再和你姨母一起去那蔺府一趟,拜见一下你世伯?” 蔺远年龄虽然比冯廉小不少,但蔺远和他同在朝堂,和他同朝交游不说,甚至官职还比他高出不少。 因此冯廉称蔺远为冯玉瑶的“世伯”,就有想要和他同辈相处,攀一攀高枝的想头。 可还没等冯玉瑶的嘴角扬起来,又听冯廉道:“他家那个掌上明珠说是在家念叨了你好几回了,你世伯哄着答应了她,让你明天过府去玩。” 冯玉瑶的嘴角僵在了原处,转而心里冒出数不尽的恨。她嫉妒蔺云萝有这样的爹爹疼爱,嫉妒她占据了蔺远的全部感情。 第13章再上门 蔺远从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虽然他常常嘴角含笑,在和同僚的交游中也常常是一副温雅的模样,但他委实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而是对谁都保留了一份戒心,也从没有真的全新全意地相信过谁。 可以说,他全部的感情和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都给了蔺云萝。 蔺云萝是天真无暇的。她虽然是大人的模样,可因为她特殊的经历,完全没有大人的虚伪娇饰。 她开心了就笑,委屈了就哭。 最重要的是,她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蔺远。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她更依赖柳嬷嬷扮演的班家妇人。 但后来在蔺远的授意下,柳嬷嬷引导着她慢慢地依赖上自己的爹爹。 而蔺远也是极享受她的这种依赖。 他亲手把蔺云萝捧成了一个娇娇女,也是他亲自教了她。 对他来说,蔺云萝是一个最特别的人,也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块逆鳞。他绝不能忍受任何人利用或伤害她一点点。 所以在知道冯玉瑶利用她来接近自己的时候,蔺远才会毫不留情的一顿讥讽。 只可惜,蔺云萝是个单纯的,见不到冯玉瑶就一直问,蔺远也只能通过冯廉施压,让冯玉瑶回来。 但他心里也盘算了起来,冯玉瑶到底不是什么真诚的性子,还天天被蔺云萝惦记。 他心中有些酸的想着:这臭丫头怎么不天天惦记着她爹爹呢? 是以,冯玉瑶虽然回来了,但她在蔺远这里却是迟早要将她彻底剥离的。 因为哪怕她和言言玩了这么多年,他在她的眼里却看不到一点真心。 想到蔺云萝又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给她留一份的赤诚,蔺远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配。 “冯姐姐,你的病好点了吗?”蔺云萝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她,看她瘦了许多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问道:“爹爹跟我说你病了,让我不要去打扰你。” 冯玉瑶去牵她的手,笑容越发深:“不妨事,我已经好了。不然我也不会回来陪你玩了。” 蔺云萝这才露出了笑模样:“那言言就放心了,我给姐姐你留了好多好吃的,都让陈嬷嬷收起来了,我让她去给你拿。” 陈嬷嬷听了自家小主人的,从后面箱笼里找出来了一个装着蔺云萝藏的吃食的盒子:“冯小姐,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留的。” 她笑着说:“只是一会打开有什么不妥的,也请您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是我们小姐的一片赤诚心思。” 冯玉瑶三个多月没来蔺府,这就意味着蔺云萝的东西藏了有三个多月 。盒子一打开,原本精致的糕点吃食早就长满了花花绿绿的霉斑。 蔺云萝一下就呆了:“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陈嬷嬷安慰道:“天气热了,糕饼放不了多久。这是坏了。之前不是凌云不是跟小姐你说过了吗?” “可是凌云也说放在凉快的地方可以多放几天的,我的柜子里就很凉快啊。”蔺云萝简直要哭了。 好在柳嬷嬷和她的两个丫头早得了信今天冯玉瑶会来,提前准备了别的东西。 “小姐别但心,这就算是你对你冯姐姐的一片心,她不会怪你的。凌云和红乔早就准备了新的,一会端上来你和冯姐姐一起用吧。” 说完柳嬷嬷一脸诚挚地看着冯玉瑶,显然是想要她帮忙安慰。 冯玉瑶双手搭在膝盖上,道:“云萝妹妹,我知道你的一片心,姐姐一会和你吃别的。只是下次可不要再这么留东西了。” 口中这么开解,眼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一丝鄙夷和嫉恨。 所有人都这么宠着这个傻子,她就要让这个傻子尝尝痛苦的滋味。 想到那天在亭子里冯廉和冯夫人因为要让她回蔺府一事,不顾脸面,当着下人的面大吵大闹,相互揭短指戳的事。 冯玉瑶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正出神着,外门上看门的小厮递了信进来。 “小姐,杨家的二郎来了。说是给你带了街上的小玩意。”柳嬷嬷听了信就来回道。 “怀恕哥哥来了?”蔺云萝站起来,提着裙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冯玉瑶一脸疑惑地转头看着蔺云萝的贴身丫鬟凌云和红乔:“这杨家二郎是哪位?之前从不曾见过呢,我这贸然在此,是否会失礼?” 红乔一面摆盘一面笑回道:“是工部尚书杨大人家的二郎,叫杨旭禾的。这几个月总给我们小姐带吃的玩的,还陪着我们小姐玩。也是个脾气温和爱玩的性子,冯小姐不必担忧。” 像是想到了什么,另一边的凌云“噗噗”笑了出来。 小声道:“可不是爱玩吗?没个头绪的,那天还教我们小姐什么是楼子,楼子里有什么。害得我们小姐有几天,天天追着奴婢和红乔带她去楼子听曲。” 红乔接话道:“可是呢,那天杨公子给我们小姐念话本子,说的这个可是让她好奇了许久。” 冯玉瑶心中一动,约莫猜出来了点什么,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一个傻子都能配给工部尚书家的儿子。她冯玉瑶才情具佳,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心中所求呢? 蔺云萝没一会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型欣长,一手拿折扇,一手拿着竹风车的少年。 少年一见冯玉瑶就愣了,似笑非笑地转头看蔺云萝:“言言你这处可真是热闹啊,竟然还有别人来陪你玩吗?” 冯玉瑶起身见了个礼:“见过杨二公子,总听云萝妹妹提起你。家下是通事舍人冯府。” 杨旭禾挑挑眉,脸上的探究一闪而过,踢踏进了门内。 “原是冯廉冯大人府上的千金。失礼了。只是我听说冯大人府上有好几位小姐,只不知小姐家中行几?” “家中兄弟姊妹,我排行三。” 杨旭禾了然:“哦,原是明满云京的冯三小姐。”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太极,那边蔺云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玩风车了:“怀恕哥哥,快快快,给我看看吧!” 杨旭禾的这个风车别有精巧之处,使用薄薄的竹片弯制而成不说,制作的匠人还别出心裁地在叶片上凿了不同形状大小的孔。 被风一吹,风车呼呼转的同时,还会发出巧妙的乐声。 蔺云萝对这个新玩具眼馋不已,还没进门就已经趁着少年没注意摸了好几下。 杨旭禾把风车递给她,却在她即将到手的时候又拿了回来,故意虎着脸问道。 “刚刚柳嬷嬷跟我说你不好好用膳,而且汤药也不喝,还趁着丫鬟们不注意偷偷倒了。可是真的呀?” 也不怪他有此一出。蔺云萝现在脾气大了,学着耍小机灵不喝药,不喜欢吃的菜也偷偷拨到一边,假装没看见。 后来有一次和杨旭禾用饭,被他用东西诱哄着,竟然还挺管用。 从那以后,蔺云萝就知道,要从怀恕哥哥手上拿到什么,就要先不挑食的用膳。 她着急要玩风车,虎扑到桌前抱起碗,也不待丫鬟们布菜就开始往嘴里刨饭,被杨旭禾拿着风车在眼前晃了一下,才乖乖坐好了一口饭一口菜地往嘴里送。 三人吃完,杨旭禾如约把东西给了她,起身辞行说道。 “我今次来主要是来摆放蔺世伯,顺便给言言带个小玩具再看着她吃饭。现在她饭也吃好了,又有冯家小姐陪着她顽,我这边告辞去寻蔺世伯了。” 丫鬟婆子们屈身见礼道:“多谢郎君费心,郎君慢行。” 他走后,冯玉瑶陪着蔺云萝玩,忽而低声道:“云萝妹妹,你让她们都下去吧,我陪你玩就行了,我还要跟你说个小秘密呢。” 蔺云萝手一挥:“嬷嬷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冯姐姐玩就好。” 屋内的人退完了,连冯玉瑶的两个丫鬟也跟着退了出去。 “云萝妹妹,刚刚那个怀恕哥哥,蔺大人是要把你许配给他吗?” 蔺云萝转头看她,对她的问题满脸疑惑:“冯姐姐,什么是许配啊?” “许配就是你可以去怀恕哥哥家,天天都可以和他一起玩,他带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只给你一个人。” 蔺云萝似懂非懂:“那应该是的吧。怀恕哥哥现在的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是给我的。”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神秘地凑近冯玉瑶:“那我还知道点墨姐姐许配给了爹爹。” 冯玉瑶心头一跳:“云萝妹妹,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那天我听见点墨姐姐说爹爹送了她钗子和镯子,还给她吃了樱桃煎。我也喜欢吃樱桃煎,可是我后来问爹爹,他骗我说没有。” 冯玉瑶心中乱成了一团:难道他这么多年没娶妻是因为喜欢那个贴身伺候的丫头点墨? 可点墨都是一个老女人了,还是个奴籍,又怎么和她比? 对了,奴籍!肯定是因为她的出身低贱,所以他没办法把她娶进门,只能空悬蔺夫人的名分,数十年来和点墨暗渡陈仓! 她自以为发现了什么,手颤抖得不行。丫鬟回说该回府了,她都只是木木地出门,上马车,连给蔺云萝告别都忘了。 第14章而立宴 六月十五正是蔺远三十生辰。 皇帝赐了恩旨要帮这个爱臣操办这次的“而立宴”,以此向天下展示自己对这个爱臣一如既往的倚重。 过去两年,政通人和。蔺远在朝堂上可谓是炙手可热。 户部尚书张居俨年迈,已于三月前告老还乡。 皇帝本暗中已有属意的继任人选,正是现今的明州布政使郑然。 而又由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他迟迟没有将人从明州调回云京,反而是着蔺远暂代户部之职,处理户部的一应事宜。 蔺远接任户部事务以来,提出了改|ge当朝的税法和土地法,赢得了无数改|ge派官员支持的同时,也招了无数保守派官员的反对。 皇帝看在眼中,平日里朝堂上也并未表现出反对蔺远进行革新,反而是今天拍一棒子支持革新的人,明天又安抚一下那些反对的人。 他的意图,蔺远再清楚不过。 不过就是想借这次代任的事情削弱蔺远在朝堂上的一部分影响力。 皇帝想改,但又不想大改。 他最想要的是把朝廷的财政大全抓在手里,要知道现在的户部官员可有不少是先帝提拔起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当今这里,当然也应该换一批自己用得顺手的人。也免得自己只是想要修缮一下行宫,还要被这些人束手束脚的。 而这次蔺远的“而立宴”的目的就是给蔺远做脸的同时,挑起保守派|管|员对他的反感。 只要他们在朝堂上争吵不出来个什么结果,自然会有人献上折中之策,他也就能把真正懂他心思的郑然提上来,全权负责此事。 不管朝堂如何波涛汹涌,蔺府六月十五这一天则是门庭若市,热闹无比。 老夫人嘴角的笑从晨起后就没停下来过。 蔺远的父亲一辈子都渴望重振蔺家家族声望,但到死了也没能做到。 可她陈氏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他老子做不到的事。这如何能不让她骄傲? 后院的花廊下,一群人前后簇拥着老夫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奉承逗趣。 “老夫人,您瞧瞧。我怎么多时未得见您,怎么感觉您比前时还年轻了不少呢?这通身的气度,竟好似那庙宇里供奉着的,适才在后院我险些都没敢叫人呢。” 说话的妇人是蔺远远房表哥蔺遥的妻子罗氏。 老夫人一时被她哄得开怀大笑,用手点了点罗氏,冲着众人道:“我就跟她们说你是个嘴巧机灵的,她们还都不信。瞧瞧这不就是活脱脱的舌灿莲花吗?” 罗氏忙接道:“我好说是舌灿莲花呢,有您镇着这个家,咱们心可能定呢。” 话语间竟然将老夫人比做那神佛庙宇中供奉的观音菩萨了。 廊下再度欢声笑语起来。 这时,一个小姑娘从垂落的花枝下钻了出来,头上沾满了花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是有莲花糕吗?我听见您再说莲花哩。” 老夫人失笑,冲她招手:“皮猴子,怎地从那里钻出来了?快来祖母这里。” 蔺远萝从花架下钻出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罗裙就跑到了老夫人的身边。见她看着自己失意,又停下乖乖地给坐了一圈的妇人们请安。 “要不说还是老夫人您会调理人呢?瞧瞧言丫头这两年真是大变样了,和刚来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 罗氏说完招手让蔺云萝到自己身边来,拉住她的手问道:“好孩子,你可还记得我?我是你蔺遥伯伯家的罗嫂嫂,之前你回家来的时候咱们还见过呢。” 蔺云萝不记得了,可她记得爹爹跟她说要有礼貌,要跟长辈问礼。于是屈身道:“嫂嫂安好。” “好孩子,你刚刚可是说想吃莲花糕了?可巧就要找你祖母要呢,你祖母别的没有,莲花可有呢。”她又打趣道。 老夫人笑得不行,还真的使了身边的房嬷嬷去给蔺云萝找莲花糕去了。 “跟着房嬷嬷去吧,记得顽一会就来祖母跟前,一会开席了。你爹爹今日有应酬,不能和你一道用膳。” 蔺云萝走了,倒是一众妇人听闻蔺远是亲自教养这个唯一的丫头不免更是惊讶。 “予安也要而立上了,到现在也就这么一点骨血,这偌大的府里他们也就这么一个小主子。不疼她疼谁?这孩子也乖巧。就说入夏那会有一日惊雷,她都睡下了,还悄悄爬起来我这里,说是怕我夜里怕雷。” 老夫人感慨万千:“其实哪是我怕什么雷呢?不过是她爹爹外出公干,正逢着落雨,我怕她自己害怕就让她来和我同睡,哄她的罢了。谁曾想她竟然就牢牢地记住了。” 妇人们也跟着纷纷感叹道:“老夫人和蔺大人有福,这孩子是个会疼人的。” 聊着聊着又说及了蔺远的婚事,老夫人忧心不已,又请托了各家若有认识适龄女子,请代为介绍。 这边气氛正好,男宾那边也是聊得酣畅。 “蔺大人,以后咱们就都听你的了。其实现在的税法多有积弊。只是之前的张老尚书一直求稳,不肯实行革新之策。如此一来,咱们想要做什么抱负都施展不开手脚呀。” 说话之人言毕,提起酒杯叉手对着蔺远一干而尽。 蔺远但笑不语,陪了一杯酒后方道:“话虽如此,张大人年迈,求稳也是人之常情。我虽然力主革新,不过也是看各位同僚意气风发,也想沾一沾这生气,和诸位一起闯一闯罢了。” “蔺大人说笑了,您如今正是好时候,说什么沾生气,该当是我们沾一沾蔺大人的红气。” 一来二去,觥筹交错,诸位老爷大人又是几杯下肚。 “话又说话来,我原以为皇上会点明州布政使郑然接任呢?怎么看如今像是又没有这个心思了。蔺大人,您简在帝心,又执掌官员调任之事。这件事您怎么看?” 另一人接道:“这郑然原是三朝旧臣郑甫一脉的旁枝。想那郑甫当年权势多么显赫,却因为在先帝时期支持了安宁王,所以今上登基之后连带着他家也受到了牵连。” “这你就想差了。只他郑甫一人喧赫有什么用。他家前朝时就已事务繁盛,家中又极尽奢靡,多的是安享富贵之人,而少运筹谋划者。加之那郑甫之子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看不过是空有架子,内多腐囊。”又一人驳道。 蔺远像是没听见这人说的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天家之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至于圣山欲择谁接任户部职位,我也不过是听作安排罢了。” 眼见从他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众人也就纷纷住了嘴,开始饮酒观看歌舞。 第15章窥欲色(微H) 宴席一直到了申时末才方散去。 一整天的交际应酬毕竟不是个轻省的活,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还没到晚间就靠在引枕上就迷糊打起了瞌睡。 房嬷嬷轻手轻脚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老夫人,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要不就早些安置下吧。” “嗯,也好。到底是老了,精力也跟不上了。”说罢,由房嬷嬷搀扶着进了内室去休息,刚躺下又问道。 “今日玉瑶也没能见见予安。正好予安他表姨也在,我就把玉瑶这孩子也留下了,让她住上一晚也好。予安总也不愿意成亲,希望这个玉瑶真的能打动她。你使人给她安排一个近一点的院子,现在时辰还不算晚,再加上明天,总能找着机会见见予安。” 房嬷嬷附和着道:“是,老夫人思虑周全。冯小姐的事您不必担心,老奴使人给她安排和咱们小姐同住。一来,小姐的灵犀阁和仁清居离得近,也便宜。二来,冯小姐和咱们小姐一起住,说是和小姐妹在一起顽,外面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老夫人点头,赞了她句处事周全就再也扛不住睡了过去。 另一边的灵犀阁,冯玉瑶正和蔺云萝在玩翻花绳。 她不是第一次来灵犀阁,但每一次来都要被这里低调奢华的摆设迷了眼。 她在家中并不十分受宠,再加上冯廉的官职不高,家中也不可能这般用金玉养着她。 冯玉瑶当然知道老夫人留下她的用意。因为这本身就是她自己努力给老夫人制造的错觉。 她没有将蔺远对她的冷漠和拒人千里透露出去。 而是每每提及他时,就在老夫人和那白陈氏的面前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让两位长辈都以为他对她另眼相看。 今天的宴席,她也是故意引导老夫人留下自己的。 那天,蔺云萝无意间透露出的点墨的事让她无比在意。 哪怕知道那人对她并无情意,知道点墨不过是一个奴婢根本不会被迎进门,她还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云萝妹妹,你见过萤火虫吗?晚上有流萤,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她避开了陈嬷嬷和凌云红乔两个贴身丫鬟,小声诱哄蔺云萝道:“只是恐怕陈嬷嬷他们不允许,不然我们先假装睡了,然后偷偷去看看怎么样?” 蔺云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左右也帮她洗漱好了,嬷嬷丫鬟们也就听她的,顺从下去了。 “冯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呀?上次怀恕哥哥也说给我抓流萤呢。”蔺云萝头缩在被子里,小小声问道。 冯玉瑶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我们等一等,等嬷嬷们歇了咱们就去。” 不多时,灵犀阁里外就寂静一片。 冯玉瑶拉着蔺云萝从墙根处悄悄溜了出去,一路直奔蔺远的仁清居。 蔺云萝虽然疑惑为什么抓流萤要往爹爹的院子里去,但冯玉瑶走得太快了,她也没法问。 蔺远今日喝了不少酒,身下也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燥热。他不是重欲的人,对于男女之事也不热衷,身边留下伺候的就只有一个点墨。 点墨和常林并几个小厮都在房里伺候着。此刻,蔺远脱下外衫,偏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都下去。”顿了顿又道:“点墨,今日留下守夜。” 常林几人闻声而知意,屈身称“是”后便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点墨则是埋着头,只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心中难以压抑的欢欣。 “上前伺候吧。”蔺远一掀衣袍,旋身坐在了床沿上。 点墨屈着身走上前去,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上前拨开蔺远的衣袍,檀口凑上前轻轻含住男人已经有些微硬的前头。 一阵湿润的热意裹住了蔺远,一阵麻痒之意袭上尾椎,男人仰头轻轻地喘息了一声。 点墨似是得了鼓励,手口并用,檀口|吸住将口中的空气全部排出,嘬得肉刃啧啧有声。 蔺远欲|意上头,大手一伸将点墨大力拉起,仍在榻上,俯身就压了上去。 只见他一手撩起寝衣,一手将点墨的两|腿|压|在了塌上,也不管女人是否准备妥当,提起物事就刺了进去。 狡猾的龙柱在洞中纵横出入,不多时点墨就已经是汁水淋漓,呼声不断:“爷……爷轻些……奴受不住了……” 淅淅沥沥的清液从被崩得透明的圆洞中流出,在细嫩的臀肉上留下一片水痕。 点墨颤抖着就要伸手去环抱住身上的男人,可手还没搭上他的脊背就被男人掼了下去。 蔺远什么也没有说,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爷……爷……”她一迭声地哀呼道。 蔺远放开了寝衣,一手覆上了如木瓜一般圆美的乳,毫不吝惜地用力狠捏了一番,又一手捏住点墨的下颌,屋里的呼声一下就破碎而不成形。 “呃啊……呜呜……爷……奴好舒服……” 坚挺的硬物在湿滑的狭道里劈波斩浪,水波翻涌发出古怪的“咕唧”声。 一声接着一声,混合着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吟俄声一起传到了墙根处偷看的两个小少女耳中。 蔺云萝昏头昏脑地就被冯玉瑶拉来了这边。 此刻她蹲着冯玉瑶的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疑惑。 她不懂爹爹和点墨姐姐在做什么。为什么点墨姐姐又哭又叫?是被爹爹打了吗?爹爹为什么一脸严肃,脸色泛红? 而冯玉瑶则是一脸失魂地看着屋内两人纠缠不休的场景,小脸通红的同时,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掌心,一种名为嫉妒的毒液几乎要将她腐蚀掉。 “唔,爹爹和点墨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蔺云萝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冯玉瑶吓得猛然回神,拉着她就缩身躲回了墙角。 屋内的蔺远心头一动,偏头往发声处看去,只是那里却空无一人。 他正到了关键时刻,也就没在此刻去追究,只是加快了动作,数百下后就酣畅地释放在了洞中。 他起身复又坐在了床沿。 点墨略略拢了拢衣衫也起身顿在了他的身边,细心用口帮他清理干净,然后才虚虚靠在了男人的腿边。 蔺远动了动:“去吧,我要歇下了。” 点墨压下心中的酸涩,点点头恭顺地答道:“是,今夜奴婢为爷守夜。” 等人退出去了,蔺远才循着声音到了墙根那处。推开窗户一看,果然什么人也没有。 “常林,刚才外面可有人来过?”他扬声问道。 常林在门外低声答道:“爷,奴才未曾见到旁人。” 蔺远没在说话。想来是那个调皮的丫头知道闯祸了,自己跑了吧?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他心里想着,一片柔软的无奈。 第16章妇女话 第二日蔺远休沐,午前在书房和府中幕僚聊了一番,午后就让人叫了蔺云萝来一起用午膳。 书房里的人还没退干净,他就听见门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唇角勾起:“行了,你们先去吧,待我之后再找你们吧。”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出脑袋:“爹爹,你叫我?” “傻丫头,不和爹爹用午膳了嘛?” 蔺云萝听见有吃的,连忙转身把手中的小玩意交给了身后的柳嬷嬷拿着,然后蹦蹦跳跳地进去坐在了男人的身边,乖乖等着传膳。 不多时,饭菜摆上了桌。 为了照顾蔺云萝,蔺家的饭桌上倒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蔺远一面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一面随口问着女儿:“爹爹这两日比较忙,都没时间抽验你。言言近两日可有乖乖练字?” 蔺云萝埋着头刨了两口饭,然后抬头嘴角挂着一粒米饭,点点头算作应答。 蔺远含笑帮她摘掉嘴角的米饭:“哪有什么好玩的,言言好久都没有和爹爹分享了?” 少女咽下一口汤:“昨天和冯姐姐还有怀恕哥哥顽了,他们也送了我礼物呢。” “你个鬼灵精,爹爹的寿宴,收礼的反倒是你咯。” 蔺云萝被自家爹爹逗得“咯咯”大笑。父女两人说着笑着,一顿温馨的午膳就用完了。 午膳后,蔺云萝就被蔺远留在了书房一起看书。 她性子单纯,也不是很能坐得住,蔺远给她准备的书也是小人画这样的书给她逗趣。 一个下午,书房的欢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看什么呢?”蔺远从书卷中抬头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女儿,冲她招手道:“来爹爹这边。” 蔺云萝笑得眉眼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三两步从自己的小桌跑到了蔺远的身边。 她挨着他站着,抱着书得意地向蔺远展示自己刚刚看到的有趣的地方。 蔺远手臂从她的膝弯穿过,伸手揽过了她,凑头上去看她手指指的地方。 蔺远实在不知道长了两个头的傻猴子有什么好笑的,但他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宠溺地笑了。 他伸手展开手掌,蔺云萝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却自动自发地将头放到了男人的掌心里面。 她虽然抽条了不少,但或许是由于贪嘴爱吃,她的脸总是又软又肉。 且前两年蔺远极爱女儿,总喜欢刮她的鼻尖,捏她的软肉。 后来,她渐渐有了别的趣味,蔺远想要捏一捏她,她总是敷衍地把脸在他的指尖蹭一蹭便算了事。 蔺远捉住她的软肉,收着劲儿捏住,看着她小脸红扑扑,又笑得眼眯眯的,心头一动,似是不经意地探问道:“昨日晚间言言可有去爹爹的寝屋玩?” 蔺云萝本来看画正看得欢实,被这么一问,背脊一僵,直起身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没有啊,没有呢,言言昨天一早就睡了。” 她想起昨天和冯姐姐看见爹爹和点墨姐姐做游戏了之后偷偷又跑回了灵犀阁。 冯姐姐昨晚好像是吓到了,脸色又红又怪,还让她答应不要告诉爹爹,不然她就会被爹爹打板子。 她见过常林打下面小厮的板子。一板子下去,那人既哭又喊,滋哇乱叫,差点吓坏了蔺云萝。 是以虽然知道骗爹爹不好,可为了不让喜欢的冯姐姐被打板子,她只能僵硬地对着蔺远撒谎。 然而她到底单纯,撒谎也只是一眼就被蔺远看破了。 但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蔺云萝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怕被他责罚,所以才撒了个无关痛痒的小慌,借以逃避他的责骂。 不过是床笫之事,虽然身为老父被撞见了这种事实在尴尬。 然而蔺云萝情况特殊,虽然就要及笄,但对情事却是一窍不通。蔺远也就没再想那么多了。 “胆大包天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乱跑,玩了一天都收不住你这个小皮猴的心。”他拿起巾子给她擦汗,然后捏住她的鼻子。 蔺云萝笑得讪讪的,合上了书,试探地问道:“那言言……下次不去爹爹那里玩了?” 其实他还挺喜欢去爹爹的仁清居的,虽然爹爹这里除了书房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但她就是想和爹爹呆在一起。 “你这是问爹爹吗?”蔺远斜觑着她,含着笑一面又问:“爹爹说不许去,你就不去了吗?” 蔺云萝被识破了也不尴尬,一副得意的模样抱住蔺远的手臂:“不行,言言要去的。言言要和爹爹一起。” 男人的大掌轻轻抚摸她的脖子:“那言言喜欢爹爹还是喜欢姨母?” 少女皱着鼻子,比较来比较去都是左右为难:“喜欢爹爹,也喜欢姨母。” 蔺远皱眉,倒也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女儿的轻信。 虽然他选的人都是家底清白的,但是这个傻姑娘要是谁都能信,以后再被人骗了怎么办? 他可不想再失去她又一个六年了。 “以后要最爱爹爹,最喜欢爹爹。” 蔺远纠正道:“爹爹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你要是还是最喜欢姨母,那爹爹可不是太惨了。” 他一面说一面露出一副受伤可怜的模样。 蔺云萝果然难受,一下子保住蔺远的头,一迭声地道:“言言最喜欢爹爹了,最喜欢爹爹了。” 和她说了会话,蔺远的疲累倒是疏解许多。 他还有事情要办,说完了话就又让蔺云萝坐回自己的小桌子去玩耍练字了。 蔺云萝也自觉,看了一会画就自动地拿出蔺远给她写好的字帖开始练字了。 父女俩一个练字,一个处理事务。书房里除了书页翻动和磨墨的细微声音之外,静谧一片。 时间静静流淌,悬顶的烈日从穹顶正空慢慢移转到了偏西的位置。 暖黄的日光在屋内投射出一片温馨的景象。 “言言,”蔺远瞧见日头偏西,肩膀处也有了些许酸涩,便抬头想带上女儿一起去顽一会。 岂料刚一抬头,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蔺云萝迷茫抬头看着发笑的男人。 蔺远起身,又拿起之前擦汗的巾子走到蔺云萝的桌前,在蔺云萝一脸疑惑当中伸手擦了擦她糊满黑色的墨水的小脸:“瞧瞧,这满脸都是墨汁,你这是练字还是顽墨呢?” 蔺云萝这才明白过来,闭上眼睛仰头乖乖让爹爹给自己擦脸。 蔺远对她疼到了心坎里,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轻轻的擦,情难自禁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柔声道:“爹爹带你去场子里蹴鞠,咱们午膳晚了,下午也没怎么动换,晚上稍微晚一些用膳,也免得你这个小馋猫积了食。” “嗯嗯!”蔺云萝爱吃爱玩,自然无有不应。 第17章现端倪 为着蔺云萝爱蹴鞠,后面的场地蔺远一直使人清扫得干净,专门清了一片杂草,用来给她踢球和玩耍。 此刻场子里除了父女二人,还站了好几个丫鬟陪父女二人一起顽。 蔺远上场一点没有留手,脚下动作不断,鞠圆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引得蔺云萝大笑着跟着追逐。 见她笑得开心,他的动作渐缓。 圆圆的球终于还是被蔺云萝追到了手,慌忙地放到自己的脚上开始踢了起来。 她踢不了蔺远那么多,但是也已经能连着踢上几个了。 蔺远含笑看着她,眼光忽然落在了她两个手掌上带的绣满了花鸟蝴蝶的护具上。 眼光一转,她的裙裾摆动间,膝盖上竟然也有同样花样的护膝。 男人的心中一动:蔺云萝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而且看这个料子也不是什么普通的。 先前宫里收到了江南那边送来的织锦贡品,本来是送到了后宫的丽妃和皇后那处去的。 皇后因为太子的败落,这几年的处事都无比低调。 倒是丽妃,他想想丽妃在宫外的联系,一切就都清楚不过了…… 他接过常林递过来的擦手巾,状似不经意地问了问陈嬷嬷:“小姐身上的护膝是哪里来的?绣的花样看着还挺有趣的。是那个冯家小姐给言言的吗?” 陈嬷嬷躬身笑道:“回爷,小姐身上的护膝是杨二公子送过来的,说是选了透气的蛟纱,又缝了厚厚的内垫,还吩咐绣娘绣了花鸟鱼虫,专门给小姐顽的时候带的,也免得小姐顽皮擦伤了手足膝盖。” 果然是那个小子。蔺远的心中越听越不是滋味。 她说得兴味,也没注意到蔺远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言言,来爹爹这里。”蔺远招手叫她。 蔺云萝停下动作,抬手一糊满头的汗就急慌慌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蔺远拉着她的手,顺势一般把她手掌的两个护具去掉,随手扔到了常林的怀里。 “顽了一会了,要不要用个冰碗?爹爹使人给你带了葡萄,用冰镇了放在屋里。” 蔺云萝摇摇头:“不要葡萄,言言想吃荔枝。” 蔺远点头,随手又叫上了红乔和凌云:“你们帮小姐把护膝去掉。这个瞧着不算厚,小姐爱跳爱顽,以后专给她备上厚点的,这个扔了吧,不要再用了。” 红乔和凌云依言上前帮蔺云萝脱掉护膝,等蔺远带着蔺云萝回了屋,两人才絮絮私语开来:“这个还不够厚呀?再厚小姐就施展不开了。” 凌云也不知道蔺远在想什么,摇摇头叮嘱红乔:“可别说了,爷想什么,咱们下人又怎么能知道?咱们只用按吩咐做事就行了。” 红乔自是点头称是,待拿着护膝回到了屋里。 正要处置掉,抬手一看,又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扔掉了可惜了,于是又偷偷地给收了起来,打算寻了空隙寄回去给家中的弟弟妹妹用。 蔺远使人准备的冰碗是近来云京流行的新做法,说是从南边传来的新玩意。 先是送进了宫里,宫里皇帝又使内府库的仿造了做法,连同制作的器物也一同赏给了皇亲宗室和朝堂上受宠的大臣们。 蔺远当然得的是头一份。 东西一运回来,他一回来就先让人给蔺云萝弄了一份,又使人往老夫人的宁安堂送了一份。 这会子老夫人正抱着冰碗用着:“昨夜冯家小姐留宿可有什么进展?” 房嬷嬷一面打扇,一面低声凑到老夫人跟前道。 “老奴使了人看着呢。昨夜爷和点墨……老奴估摸着是被冯小姐看到了,今天天还没亮就让丫鬟婆子们套了车,急匆匆地就走了。” 老夫人脸色微变,放下碗叹道:“哎呀,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忘记那边还有个点墨了。他昨日饮多了酒,常言道,酒是色媒人,点墨那丫头在那,他哪里还看得见别人呢!” “这么多年过来了,老奴冷眼看着,爷不像是被这丫头迷了眼的呀。” 房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若真是中意这个丫头,凭借爷今时今日的地位,早早就可以抬进了门,何必等到现在?” “唉,我的儿子,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根本就无心在这上面。” 老夫人叹道:“他要是中意这个点墨还好了,我倒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那冯家虽然门第不高,但要是抬举抬举也能成。” “可是人家来往府里这么些年了,你何曾见予安和她多交流过一回?我不过是想让他先取个正妻,间或若是真的只习惯点墨伺候,那继续让她伺候着也就是了。关键是得给他自己、给蔺家留点子血脉。” 房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谁都知道老爷根本无所谓血脉子嗣。 点墨伺候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前些年还能当他是找流落在外的蔺云萝没有心思,现在人都已经找回来了,也不知老夫人还要想什么法子,才能让他点头。 想罢,她只能干巴巴的安慰老夫人:“您也别焦心,兴许就是爷还没碰着可心可意的。不都说老房子着火吗?说不定爷来日一鼓作气就能让您报上小孙孙呢。” 如今老夫人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暂时继续放任这块心病继续留存了。 这边一片愁云,仁清居却是欢声笑语。 蔺云萝抱着冰碗吃着吃着竟然就醉了。 原来为了保证风味,厨房的人在冰碗里面添加了米酒。 这种米酒对于受用的人来说是个有滋有味的好物。 然而蔺云萝因为从没有吃过,耐受力也浅得很。 一碗下肚竟然就晕晕乎乎的,指着蔺远瓮声瓮气地问:“爹爹,你怎么长了两个头?” 蔺远哭笑不得。 冰碗里面有米酒他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想到自家女儿是个半杯倒,竟然连米酒都受不住。 他想着蔺云萝午膳吃得也不算多,下午又玩了许久,还喝了冰饮,怕她晚上不舒服又饿,于是使凌云和柳嬷嬷哄着好歹给她喂下去了一碗汤饭才罢手。 “吃好了就给言言擦擦脸吧。”蔺远用罢,放下碗筷吩咐道:“她睡过去了,现在带她回去怕惹了风,今夜就让她在我这里歇下吧。我去书房睡软榻就好。” 柳嬷嬷和陈嬷嬷对视了一眼,到底不敢反抗蔺远的权威,躬身道了句“是”后就各自忙开了。 今夜的天色有些怪异,昏暗当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明亮,一幅风雨将袭的景象。 陈嬷嬷估摸着天将落雨,将蔺云萝安置在了蔺远的床上后,转身拉上了窗扇,又嘱咐凌云和红乔。 “今日你们守夜的时候需得警醒些。我瞧着天要落雨,屋内燥热,未免小姐贪凉惹了风寒,要时常进屋给小姐看看凉被是否盖好。要是小姐渴了,晚间想要饮水,记得给她准备温水。” 两个丫头齐齐应承。凌云相对红乔更稳重,她在这里,陈嬷嬷叮嘱完了也就放心地回了灵犀阁。 半夜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大雨。 电光划过天际,凌云一下就从木板床上惊醒坐了起来。 她见红乔睡得正香,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先准备一壶热水,以防蔺云萝醒来要用,而水又太烫无法入口。 凌云刚离开,第二道闪电随即而至,此外还有一道响彻夜空的惊雷,大雨立刻随之泼洒下来。 蔺云萝被雷声惊醒,起身一看屋里黑漆漆的,平素会给她点上的一盏烛火也不知什么原因熄灭了。 她下床,抹黑前行想要点亮蜡烛找水喝。 然而仁清居和灵犀阁的摆设大为不同,她才下床走了没两步就“嘭”地一下撞在了桌角上。 她疼得抱着膝盖坐在了原地,哭唧唧地要找柳嬷嬷。 然而一墙之外的红乔睡得太沉,雨声又实在是太大,将她的哭声掩盖了个彻底,她哭了许久也没有人进来。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蔺云萝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渐渐地近了。 她的哭声停了片刻:“凌云是你吗?我磕着腿了,我还想喝水……” 蔺远走进了内室,点亮了火烛这才看见蔺云萝满脸泪水,头发凌乱地抱膝坐在地上。 他大步上前将她抱起放到床上:“言言,磕到哪里了?快让爹爹看看。” 他一脸的焦急心疼,蔺云萝一下又哭了出来:“言言想喝水,起来就磕到膝盖了。” 蔺远进来看见没有点蜡烛,略略一想就知道可能是哪里进风把蜡烛吹灭了。 他撩开她的寝裤,就着昏暗的烛光一瞧,女儿的膝盖已经红肿了一大块。 他小心翼翼地拂过,用搭在一边的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膝盖,又擦了擦脸,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得收了声。 “乖乖先躺着,爹爹让人给你倒水,来给你擦药。” 蔺云萝眼睛红红地点了头,乖乖躺回了床上。 她又乖又委屈的模样让蔺远心软无比,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起身却听蔺云萝又怂着鼻子又道:“床上都是爹爹的味道。” “爹爹是什么味道?”蔺远看着她,轻声问道。 “是很香的味道,别人都没有,单爹爹有。”想了想,她又道:“是言言很喜欢的味道。” 蔺远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柔情的时候,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给爱女摘下来。 她的信任和依赖总能戳中他最软的那根心弦。 不知不觉间,他的脸越凑越近,然后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蔺云萝的嘴角上。 凌云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男人亲吻女人的场面,心脏重重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蔺远正沉迷,忽然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回了神,来不及多想什么,眼神狠戾地转过头看着来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凌云颤抖着放下手中的茶盘,埋头俯身跪倒在地:“奴……奴婢去给小姐烧热水……刚进来。” 还没等蔺远多问什么,她又颤着嗓音回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第18章善意劝 蔺云萝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坐起了身子,抱住蔺远的手臂问道:“爹爹您怎么了?您怎么生凌云的气了?” 蔺远拍拍她,转头对着伏跪的凌云道:“起来吧,水留下,你出去找常林拿点跌倒损伤的药来,言言磕到腿了。” “奴婢……这就去。”凌云丝毫不敢抬头,身体打着摆子一般边退边答道。 她退下后,蔺远才拿过水倒了一杯给蔺云萝。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心中却开始琢磨刚才发生的事。 他明明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亲了一下自己的女儿罢了。 就算被外人看到了,又值当什么呢?他自问:既然没有什么,那为什么你刚才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要杀掉那个丫鬟呢? 为什么她浑身颤抖,什么也不敢看?还要欲盖弥彰地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呢? 他越想越深:所以,是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让外人误会了对吗?对吧。 可这么可爱可怜的女儿,在外面漂泊无依了六年,又变成了这个样子,谁能不疼呢? 他只是过于心疼自己的女儿罢了! 他和全天下的父亲一样,只是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爱女罢了! 蔺远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却下意识地逃避了其他一些更深的东西。 大雨过后的第二日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而昨夜发生的那一个小插曲早已成了被暴雨掩埋的无数个秘密之一,只在某些在意的人心中留下了印痕。 蔺远四更就起身去上朝了。 他兼任户部和吏部的职,加之又要推进税法和地法gai革,是以现如今忙得团团转。 “爷,明州有书信至。”常林在蔺远上马前叫住了他,呈上了一管卷得极细的竹筒。 蔺远眼神一动,接过他手上的信筒,从中抽出信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万事具备,唯欠君之东风尔。 一眼看完,他唇角微微勾起,撕碎了信纸,旋身上了马,兀自往皇宫里去了。 当天的朝会无比热闹。 一个向来沉得住气的保守派官员在朝会上一反常态,激进地痛斥蔺远蔺尚书为了一己之私,想借革新之便,行党同伐异,扫除异己之事。 并求皇帝明察,诛杀结党营私之人,还朝堂以清明气象。 言辞之恳切,语气之激烈,煽动得满朝堂的保守派官员都随之附和,意图一举清扫蔺远和革新派。 然而帝王之道,讲究的乃是中庸制衡。 这名老臣领着众人这么一闹,皇帝反而偏向了蔺远这一边。 焦灼争吵不休了数日的税法和地法gai革的问题终于在今日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但皇帝亦有言在先,先在徐州试行,且不可操之过急。 革新本就是皇帝所愿,但他不愿意和顽固的世家门阀对上,也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 于是他放任了两派之争,就是为了下今日这个“革新但不全革”的命令。 他的心思蔺远早已摸透,此刻听了他的御令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既然命令已下,最后会实行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这个皇帝能控制的了。 他叉手行礼,恳切地道了句:“微臣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辱使命,交给皇上一个最好的结果。” 常林正在宫门口等着蔺远下朝。 宫门打开,远远看着这些大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出来,忙牵着马走到更近一点的地方等人。 蔺远的身影远远地坠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又被工部的杨大人叫走,他牵着马又退到了偏一点的位置,继续等候。 “予安兄慢行。”另一边,杨明风叫住了蔺远:“今日这一出……可是……?” 他语焉不详,可他想问什么蔺远却一清二楚。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胡须花白的老头:“同光兄,你怎么会有此想法?我要是能主使今日的场面,说动那些顽固的家伙们在朝会上这么做,又岂会在之前任由他们三番四次地破坏我的计划?” 杨明风本就只是怀疑,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了心。他本就不及蔺远善心计。 他天生是为了工事而生,于工事上面有一身异于常人的天赋。 要是论御下和善计人心方面,他却远不如蔺远。本来,他也不是很愿意参与这种斗争中的。 可不幸,他的大女儿却被嫁入了三皇子府。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也不得不跟随三皇子一起筹谋。 “眼下局势于你我大好。只是予安兄,皇上至今没有定下接任你的人选,若是咱们在施行计划的过程中,这继任人选突然定下了,那咱们……” 蔺远一脸无所谓,抄着手看着远处的天:“继任人选定了又如何,今日同意试行革新计划的可不是你我,而是皇上。” 他淡淡丢下这句话后,就快步走向了门口的常林。留下一脸疑惑的杨明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口中不停呼道:“是极,是极!” 然后一脸兴然,脚步飞快地也走到了自家的车架前,车夫打马一喝,也回府去了。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蔺府中一概不知。 昨夜一番折腾,蔺云萝起得不算早。蔺远那边散朝了,她才将将爬起来,软塌塌地靠在床架子上,任由红乔给她洗脸。 “小姐,您可快坐好了罢。爷都快要散朝了,说不得一会回来就得和你一道用饭。你再塌着,奴婢不便给你洗脸,耽误了用膳的时间你可别怨奴婢让你饿肚子呀。”红乔哭笑不得的捏着毛巾,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给自家小姐擦洗。 凌云本来在给蔺云萝找衣裳,闻言欲言又止地道:“红乔,你先去换个热点的水来吧。我先给小姐换衣。” 红乔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抱着盆出去换水了。 凌云走到蔺云萝的身边,伸手给她拢了拢头发。 一面把衣服一件件抖开给她穿上,一面小心翼翼地哄道:“小姐,以后咱们就少去爷那边顽吧。爷平日公务繁忙,也不多时间陪咱们一起顽。不若奴婢多叫冯小姐和杨二公子来府里?” 蔺云萝原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现在才算是终于睁开了:“为什么不能去爹爹那里顽?爹爹说的,我可以想去就去的呀。” 凌云和她解释不清楚,说来她恐怕也不能明白。 于是就哄骗道:“小姐,爷是说了您可以想去就去。可是爷总有一天是要给你找个母亲的呀。给你找了母亲之后也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陪你顽啊?你难道不想要弟弟妹妹陪你顽吗?” 红乔和凌云都是蔺府的家生子。红乔是外院管事的女儿,而凌云则是后院老夫人身边一位老嬷嬷的女儿。 是以她非常清楚老夫人是一定要为爷娶亲的,于是随口就用这个理由来哄蔺云萝。 再者,昨天晚上的那种情形,任谁人看了都只会心惊肉跳的吧。 她启唇正要继续诱哄,谁知蔺云萝猛然拉好衣服就跑了出去。红乔换了水,捧着盆刚走到门口,身边就飞快闪过一道水色的身影。 她急急放下手中的盆,和后面赶着出来的凌云一道追着蔺云萝的背影而去。 “小姐,您慢点跑啊。”二人边追边喊道。 蔺远刚走到仁清居门口就见这么一副你追我赶的场景。 他连忙上前将跑得呼哧带喘的女儿接住。 蔺云萝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爹爹,你是要给言言找个母亲吗?” 蔺远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揽着她抬头看跟在后面的凌云和红乔:“怎么回事?” 他还没得到个结果,怀里的女儿又拽住了他的衣袖:“怎么了言言?怎么突然这么问?” “言言不想要爹爹找母亲,”她说这竟然就这么无声地留下了眼泪。 她虽然心智不熟,可从前被亲生母亲偷出府,又被卖掉的事情却牢牢地在心上刻下了一道伤痕,至今仍旧难以愈合。 在蔺云萝的心里,母亲不仅是恐怖的代名词,现在更是要抢唯二对她好的爹爹的妖魔,令她害怕不已。 害怕到连凌云的话都没听完,就跑出来找蔺远,只想要亲自听爹爹告诉她一个答案。 蔺远念头一转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目光沉沉地抬头看了一眼讷讷不敢言的凌云,温声问女儿:“言言,是不是凌云跟你说了什么?” 紧随其后的红乔和陈、柳嬷嬷几人都讶异地看了凌云一眼,心中对于凌云这么做的原因却是十分不解。 难道她是对主家存有非分之想?应该不会吧,凌云已经有了定亲的对象了呀。 而在感受到众人打量的奇怪目光后,凌云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19章入魔障 仁清居内,点墨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巾子衣衫,只等蔺远回来便可用上。 “爷,您回来了。”她迎上去,正欲说些什么,撇眼又见蔺远身后还牵着蔺云萝:“小姐这是怎么了?” “备水给小姐擦洗。”蔺远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就带着女儿径直进了屋内。 温热的毛巾擦过蔺云萝满是鼻涕眼泪的脸颊,她终于能看清楚外物了。 蔺远被她眨眼的动作逗乐,不禁问道:“小哭包,就因为爹爹要给你找母亲,你就哭成这样吗?” 点墨闻听此言,露出一种奇异的期冀的表情。 不过蔺云萝看不懂她的期冀。 她蹲身,把头凑在蔺远的眼前,一番商量的模样道:“那爹爹可以不找吗?那样言言就不哭了。” 蔺远心中愉悦,突然问道:“为什么言言不想要一个母亲?就像凌云说的,言言这么爱顽,母亲可以生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他们来陪着言言顽不好吗?” 蔺云萝被这么一番话吓到失去力气,跌坐在地,好半晌才抬起蒙蒙泪眼,泣道:“可是爹爹是言言一个人的呀……” 虽然蔺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她哭了不说,还要引她说这样的话。 但他却实实在在地从这句话当中感受到了浸润心田的愉悦。 他拉起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还有凌云和点墨在场一般,俯首抵住她的额头,轻声哄道。 “乖言言,爹爹就是言言的……起来吧,爹爹亲自给你梳头。” 他的手指本是捏住她腮边的肉,不知何时却变成了大掌盖在她的颈项之间,细细摩挲。 蔺云萝才起床,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梳头就跑了出来。 蔺远正引着她往窗下坐,拿了篦子细细给她梳头。父女俩的亲密,凌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点墨虽然还未能窥知真相,但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哄女儿去用饭,他单独留下凌云,语气森冷地问道:“你跟言言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企图?” 凌云腿一软,跪倒在地:“奴婢一片忠心……全是为了小姐,并无什么企图……” 可惜,蔺远毫不相信,甚至周身在她话落后泛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凌云的后脊背开始竖起根根汗毛,竟然敏锐地开始求情:“爷,求您饶命!奴婢真的是一心为了小姐。” 她膝行到蔺远的脚边,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小姐天真单纯,她什么也不懂。更何况,就算小姐心智健全,父女……也是要被世人唾骂的丑事啊!您这么爱宠小姐,又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可心的没有,又何必……” 蔺远的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重槌猛击了一般后退了两步,又跌回了座椅上:“你刚刚说了什么……?” 凌云却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胆大妄为,再不敢多言,垂头丝毫不敢看他。 而男人似乎也完全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脸色忽青忽白,身型完全僵在了靠椅上。 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像是失去了精力一般,无力地挥手:“闭紧了嘴下去吧,好好照顾言言。她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凌云险险拣回了一条小命,勉力向蔺远告退后才退了出去。 甫一走到天井正中,一阵迟来的手脚发软却叫她差点当场栽倒在地。 好悬被暗中一直等她出来的红乔扶着回去,又恢复了一两日才堪堪恢复了过来。 在这期间却无论陈、柳嬷嬷,还是红乔相询,她都坚持是自己做错了事,才引来蔺远的惩罚,多的话竟是一字也不敢提。 却说蔺远一个人呆坐原地,一直到常林来回信才堪堪回神。 “爷,您下朝后吩咐往明州送的信,小的已经三百里加急送出去了。” 常林垂手站在蔺远的身边,回完这件事又道:“小的回来的时候正遇见了杨大人带着杨二公子上门。” “他们来做什么?”他问道。 “杨大人未曾告知来意,不过应是什么喜事。小的瞧杨大人父子二人皆是满脸喜色。” “先把人引去花厅吧。”蔺远起身道:“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常林应声去了后,蔺远又使点墨捧上衣服,换下官服才转去了花厅。 “予安兄/蔺世伯。” “同光兄,近来少见啊。”蔺远上前,见礼之后转身坐在了主位的椅子上。 “予安兄,工部近来领了皇上的旨意,在做农具改善呢。”杨明风答道。 蔺远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一下茶水浮末:“哦?既是忙,怎有空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协助?” 杨明风笑道:“工部诸事一切顺利,予安兄不必忧心。”话头一转,又道:“不过今日我来,却也真是有事要请得予安兄你的主意。” “同光兄,你我向来亲厚。你有事就直说,有能帮忙的,我定然义不容辞。” 这时,一直站在杨明风身后的杨旭禾上前屈身道:“蔺世伯,今次父亲来是为了小侄之事。” 蔺远心中涌上某种奇异的预感。 他的嘴角渐渐落下,放下茶盏,语气也颇有些不咸不淡的:“哦?是什么事啊?劳动你们父子都一起来了。” 杨明风接着自家儿子的话继续道:“正如予安兄所说,你我向来亲厚。如今,愚弟有心,想要和予安兄更加亲厚。” 说着,他指着杨旭禾道:“就是我这个二子。这两年,他多次来往蔺府,和云萝也玩得来,我家二郎也到了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依我看,咱们不若就成全了他们这对青梅竹马。” “你也知道,怀恕在家中只行二。家中承继家业,传宗接代的事都有他哥哥怀闵在前头顶着。我知予安兄你爱重云萝这个女儿,若是她能落在我家,依你我的情谊,我和他母亲定然将云萝当作亲女儿一般看待。” 平心而论,杨同光说的都是对的。 哪怕蔺远再保护这个女儿,他也不能否认蔺云萝不能同其他闺阁女儿一样,嫁给正常的人家。 更不可能和她们一样迎来送往地帮丈夫打点这些人情往来。 最好的情况就是如杨同光说的这样,寻了一个既不用顶立门楣,又和蔺云萝有深厚感情的人。 两年多来,杨旭禾不管遇见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使人送来给蔺云萝。 她要是有什么想玩的想要的,他也会天南海北地给她找来,又带着她去玩。 而从前,蔺云萝的口中蹦出来最多的是“爹爹”、“冯姐姐”。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蔺远每每都会听见她提上一句“怀恕哥哥”。 如果他要求亲的人不是蔺云萝,而是别的什么人。 这样相伴两年的用心和真心,蔺远都要赞一声“痴情”。 可现在,他不知为何。心中那个奇异的预感成真,他却并不开心,甚至连一点欣慰也无。 杨明风是个诚正的人,既然他说要将蔺云萝当作亲女一般对待,那她就一定会护着蔺云萝。 哪怕是看在和蔺远的情分上、看在他们一起辅佐三皇子的份上,他也会好好对待蔺云萝的。 这门亲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对蔺云萝最好的。 但蔺远就是不舒坦,要不是努力克制着,他都要使人把这父子俩赶出府了。 第20章允定亲 这日到了后来,蔺远留了杨明风父子在蔺府用饭。 饭毕,才慢悠悠地说道:“同光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言言从前受苦,我还想再多留她两年好好补偿她。若是二郎真的急着成家立业,倒也也不必勉强。” 他这么说,杨明风却完全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只以为是他心疼唯一的女儿,所以不舍她这么早出嫁。 就连杨怀恕也没明白话中含义,反而真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蔺世伯,小侄知道您爱重云萝妹妹。” “说实话,今日之事原就是怀恕自作主张,贸然请了父亲上门叨扰。” “然则,云萝妹妹天真可爱,又是赤子之心,毫无浸染。云京中的女子多半都是外表温婉贤良,内心却有诸多计较的。” “怀恕对这样的女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这么多年,唯一让怀恕心动的就是云萝妹妹一个。怀恕怜惜她的天真赤诚,若有朝一日能得娶云萝妹妹,定然将他捧在掌心呵护。” 杨旭禾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见他抚着胡子,满脸的欣慰和鼓励,不由得心中又充满了勇气。 “正如父亲所言,我并不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也没有承嗣继业的压力,云萝妹妹情况特殊,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请您允准我和云萝妹妹的婚事。小侄不着急成家,若能得您的首肯,小侄可以等到云萝妹妹可嫁之时,再请母亲亲自上门,以表对妹妹的看中。” 杨旭禾向来是来去自由随性的性子。 他如今肯成家立业,看上的还是蔺家的女儿,杨明风老怀大慰。 接下来自是帮着他说项,想要把亲事定下来,也好叫他来年入仕了之后好无挂碍。 正当蔺远被父子二人弄得烦躁不堪,即要使人送客的时候,凌云就来了。 隔着厅堂,她远远地站在门外,屈身对蔺远道:“爷,小姐早起惹了寒气,回灵犀阁后就病了,现在有些低热,正在四处寻您呢。” 说完,她下意识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厅堂里的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蔺远的身上,仿若一种无意的探究。 蔺远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正要拔步去灵犀阁,凌云的眼神一下就让他回忆起了午前的事。 那些他还来不及深思的情绪和念头在这个略带探究的眼神中全部纷至沓来,又通通往脑海当中灌去。 “予安兄,云萝病了,你快去看看吧。那件事等她好了,咱们再行商议。” 杨旭禾也跟着道:“世伯,云萝妹妹病了,可否容小侄和您一起前去?否则我实在难以安心。” 然而,蔺远却仿若没有听见。他脑中那种嗡嗡的声音再度来袭,让他险些失态于人前。 他少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只是眼瞳却紧紧一缩,咬牙说道。 “不必了,今次你们父子便先回吧。你们所提的那件事,我同意了。来日定让家母带着言言上门拜见。” 杨旭禾喜出望外:“多谢世伯信任,托付掌珠!”又道:“只是云萝妹妹的病,若有什么需要小侄的地方,请您务必使人来杨府寻我。” 杨明风也附和:“是啊,予安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有用得着我们杨家的地方,请务必告知。今次我就先带着犬子回去了。” 蔺远摆摆手,算作告辞。等杨氏父子二人离开了,他才再度抬步,走到门前时忽然对侯在门外的凌云道。 “我说过,言言的事我自由主张。我定会为她寻一个将她爱若珍宝的人,看她风光大嫁,一辈子都活得幸福快乐。” 却不知这句话究竟是说给凌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只见他说完便甩袖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然的凌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蔺府的小厮去请大夫过府瞧病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冯府的人也来延春堂请大夫。 因着两家的小姐玩得来,两厢交谈间,蔺府的小厮这才知道了冯府的小姐也病倒了。 小厮去蔺老夫人那里回禀蔺云萝的病情时,也将这件事回了上去,讨问是否要送些滋补的药品过去给冯玉瑶。 “这冯家丫头怎地又病了?三天两头就生病,只怕也不好执掌中馈。看来聘她给予安做正妻这件事,咱们还得再看看。” 老夫人颇有些担心,怕做主了这件事,冯玉瑶的身子骨不济,无法给蔺家传嗣。 房嬷嬷便宽慰道:“老夫人,奴婢倒是听说冯家小姐是在咱们府上宴会后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回冯府的那日病倒的。奴婢估摸着,冯小姐多半是亲眼瞧见了爷……所以这才病倒了。” 老夫人叹道:“她对予安倒是情深,只看见了一眼就病倒了。罢了,且看她自己今后和予安的缘分吧。” 说完,又问了蔺云萝的病情,言及她是蔺远唯一的子嗣,要好好照看,又吩咐人开了自己的私库,选了些益气温补的药材送去了灵犀阁这才作罢。 却说蔺远快步到了灵犀阁,看见爱女双眼雾蒙蒙的,额头上还顶着一块巾子,小手紧紧捏住床沿,头偏着往里藏着,就是不肯吃红乔喂的药。 “不要不要,太苦了。”她娇声抵制。 丫鬟婆子们又找来了她平日最喜欢的蝈蝈笼。 里面的蝈蝈,蔺云萝玩了一阵就放走了,只留下这个蝈蝈笼。 此刻,柳嬷嬷用小竹签挑着笼子,抻到里面哄她道:“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个吗?您要是乖乖起来喝药,嬷嬷就给你编一个新的,更精致的好不好?” 蔺云萝牛脾气犯了,不管柳嬷嬷和丫鬟婆子们怎么哄,就是不愿意喝药。 蔺远看得无奈又好笑,上前接过红乔手上的碗,旋身坐在了床沿,一副伤心遗憾的语气叹。 “连‘姨母’编的蝈蝈笼都不要了啊,可见爹爹大抵也是不想要的了。” 少女本来脸朝着床内侧,为了逃避,还紧紧地闭着眼睛。 这会子听见蔺远的声音,她突地睁眼,还未说话嘴角就先带上了微笑:“爹爹,爹爹,言言不想吃药!你看我都已经好了,你就别让我吃药了吧!”说完竟然撑起身,急慌慌地就要向蔺远证明自己好了。 蔺远一急,捏住她的手腕又把她拉回了身边。 “好,爹爹知道言言已经好了。就喝这最后的一碗汤药,爹爹拿了糖丸来给你吃。” 他说的并不是普通的糖丸,而是专门请了宫里的御医帮忙配制的给蔺云萝养身体的药丸。 因着蔺云萝怕苦,他便专门让御医加了大量的甘草进去。也因此,她向来不抵抗吃药丸。 听见要吃药丸,蔺云萝撇撇嘴,终于没再拒绝,张嘴一口一口地接住蔺远喂来的汤药,然后精致的小脸瞬间被苦得皱做了一团。 吃完了药,蔺远让常林拿上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拿了一颗丸子就递给她。 岂料,她又坐回了自己的拔步床上,竟也不接过蔺远手中的药,而是顺势俯身含住了粗粝手指上捏住的那枚药丸。 口中的湿润柔滑让蔺远瞬间失神,心脏的某处像是被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般,又酥又麻,酥麻过后隐隐升起一丝丝的痛感。 瞬间之后,他回过神,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垂下手,依旧温柔垂首看着蔺云萝将药丸在口中含着慢慢抿,脚还开心得一颠一颠的。 只是手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负至身后,轻轻的,不露痕迹的捻动。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对父女二人的亲密毫无所觉,只除了凌云,刚刚好不容易稍微安下来的心再度高高地提了起来。 第21章朱门戏 晌午日头烈,冯府的门房小厮趁着这个时间坐在门廊下躲懒,三两人聚在一起正在讨论府里近来发生的事。 一身灰色短打的小厮道:“唉,你们说,咱们府里是不是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另外的两人一听,这事怎么说?遂也跟着凑了上去。 “要不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小姐三天两头的生病?不光这个,近来也是家宅不宁啊。” 短打小厮神神秘秘地道:“你们没听说吗?昨日老爷和夫人又吵架了。” “这又有什么稀奇。老爷夫人不是三天两头就吵架吗?”一人问道。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老爷在外面收用了一个雅妓,如今人已怀了。想要带回家来,夫人不允,然后老爷气怒之下,一通老拳把夫人打倒在地不说,就连夫人身边好几个膘肥体壮的婆子都拉不住呢。” “哦?竟有这事……”几个小厮越说越兴奋,竟然没注意到门外有客至。 蔺府来给冯玉瑶送东西的嬷嬷久候无人至,只能干咳了一声示意,这才引起了那边说得热火朝天的人的注意。 “哟,嬷嬷这是哪家府上?请告知贵府姓名,小的好去通报。” 短打小厮打眼一瞧,来的嬷嬷通身气派,身上穿的衣裳也不似他们穿的那种料子。 要不是看她头上少有饰物,衣袖也是做了更便于干活的窄袖,他估计也会误以为是哪个小官府上夫人来拜访呢。 “家下蔺大人府上。此次受家中老夫人吩咐,前来为冯小姐送补品。” 说完,老嬷嬷挥了挥手,后面的小厮立刻将提着的盒子送上前交给冯府的人,然后一行人客客气气地就走了。 这嬷嬷回府后,自是将在冯府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来。老夫人听完眉头一皱,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下却盘算开了。 不久之后,杨家的宴会上,老夫人是如何暗中相看更合心的儿媳妇,又是怎么引出了后来的风波暂且不提。 且说呆在府里养病的冯玉瑶。这一次她也是病了许久,只是心境却大不一样。 前两次多是病中自苦,可这遭却开始怨上了点墨,认为是她勾着蔺远不放,才害了自己这些年几乎成了云京城里的笑柄。 更遑论,她自从听说了点墨常在无意间炫耀自己得到的蔺远的赏赐之后,也曾暗暗关注过,更是亲眼目睹了点墨得意后的丑陋面孔。 嫉恨和愤怒交加之下,这才有了冯玉瑶这一次的久病不愈。 而冯夫人也是因为看破了女儿眼中的嫉妒,唯恐她走了歪路,让人拘了不让她再出去乱走。 谁料这件事被冯廉知道了。 冯廉就指望着这个女儿能一举拿下蔺远,这样自己成为了吏部尚书的岳父,在朝堂上也好挪一挪位置。 可冯夫人拘着冯玉瑶不说,还三天两头地企图说服她不要再痴缠着一个不可能会爱她的人,甚至还满云京寻摸了一些门当户对的郎君,费尽心思画了画送到冯玉瑶面前。 只要她说看中了哪个,冯夫人就豁出去老脸帮她周旋。 然而正如冯廉执着于功名利禄一般,冯玉瑶也是钻进了这个牛角尖。 对冯母为她筹谋的一切置若罔闻,还转头就使人找来了冯廉,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办法嫁给蔺远了,让他拦住母亲云云。 冯廉高兴坏了,转头就和冯母大吵了一架。 夫妻俩撕掳间,冯母口不择言骂了冯廉一句:“你可真是饥不择食,不拘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引。你藏在外面的那个小妖精打量着我不知道吗?那个桃夭引了多少云京的郎君作她的入幕之宾,那烂尻早就臭不可闻了。偏你把她当个宝!” 冯母越发气血上涌,再也顾不得遮羞,将前两日得到的消息捅了出来。 “呵!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孝顺儿子早就已经帮你消受过美人恩了!怎么样?父子同塌作耍可舒坦坏了吧?只那桃夭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你的,还是那冯兆的!亦或是云京哪个老爷少爷的?不过我还是要佩服爷你的肚量,竟然能心甘情愿帮别人养儿子……” 话音才落,冯廉已经是气得浑身颤抖,冯兆是他最疼爱的庶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他头脑被气得发胀,见着疯妇还欲再说,使出吃奶的劲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将人扇倒在地。 可冯母也被刺激狠了,这一巴掌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捂着脸爬起来,指着冯廉将嫁给他后这数十年的委屈,愤怒,恶心全部倾泻了出来,惹得冯廉再度大怒。 夫妻二人全然不顾体面,又撕掳到了一处。 更加戏剧性的一幕是,冯廉一脑门子官司回到了给桃夭置办的外宅,想要寻个温柔乡来自我安慰。 可谁知,他刚推开门,就见自己的庶子冯兆正和那桃夭在一处。 一身桃色衣衫的女子抚着肚子坐着,一腿搭在面前的人肩上,而一身石青色长袍的男子半跪着,手把着女人的腿,背对着冯廉,却不知面前是什么动作。 冯廉目眦欲裂,手颤抖着指着面前的两人,头脑一阵阵发昏,竟然只咬着牙说了“你们……”二字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随身小厮当即把人抬到了马车上,也顾不上屋里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两人,赶着车回府去找大夫和冯夫人了。 冯夫人刚刚受了一通气,本不欲管这个让人恶心透顶的男人,可听了身边嬷嬷的话,还是不得不使人去给他请了大夫回来。 那老嬷嬷只说了一句:“夫人,哪怕您再厌恶爷,可小姐却是要指着这个爹才能寻户门当户对的亲事,您再不弹压下人,延请大夫过府,咱们府败落了,小姐和您也讨不了一点好。” 冯夫人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打杀了知情的几个小厮,杀鸡儆猴让下人都闭紧嘴巴,复又使人去捉了别院的两人前来。 桃夭当天就被沉了井,而冯兆则是被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每日只被允许吃一碗清粥吊着命,再也撑不起来原本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是虽然冯夫人处理及时,但目睹这件事的人可不少,还是有些许消息透露了出去。 冯玉瑶也因此成了名声最臭不可闻的云京女儿,没有之一。 而冯母之前为她寻摸的有意结亲的人家更是几次三番对冯母避而不见。 冯母气怒之下又跑到了冯廉床前把他狠狠骂了一通,又抄了掸子把他打了一顿。 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冯玉瑶知道了,气得又病了一次。 病好后已经是一月以后,云京的贵妇人们喜爱办赏花的时节了。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嫉恨,心中隐隐有些想法。 那这一次的病和外面人的羞辱就已经凝成了毒汁,日日夜夜浸染她的心。 只是不知这毒汁将挥洒向谁,又要侵蚀谁? 第22章初长成 蔺云萝最近很烦恼。 她的胸总是一阵阵的疼,伸手一摸,小小的乳袋里似乎还有硬块。 每次丫鬟嬷嬷们给她洗澡换衣服,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可得疼好一阵。 可疼过那一阵,只要不去摸和揉,就又还好,所以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 弄疼了,她忍一阵也就好了。 蔺云萝不经人事,可能是因为丢失的六年身子骨有亏空,所以发育的时间也比云京城里的小姐们要晚。 她胸疼,只以为是自己病了,又怕自家爹爹继续找大夫来让她和最苦的药,所以她硬是忍着疼没有说出来。 而身边的嬷嬷们虽然是有经验的。 但是她一直是一副孩童情态,这些人也一直是以奶孩子的心态来照看她,一时之间竟然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角落。 直到最近,蔺云萝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眼见着脸颊上的肉都消减了一圈,丫鬟婆子们才察觉不对劲。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跟咱们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凌云小心地哄道。 “是呀,你跟嬷嬷说!要是有人敢欺负了你,嬷嬷去请老爷给你撑腰。瞧这小脸瘦的,嬷嬷心疼。”柳嬷嬷也拉着她的手哄着。 可无论他们怎么哄,蔺云萝就是不愿意开口。 除了不想吃药之外,她隐隐也觉得有些害羞,觉得这是一个私密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丫鬟婆子们见情况不太对,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老爷最近日日忙到夜半,也要去请他来瞧瞧小姐。 蔺远最近一头扎在土地和税法改革这件事上,再加上一年一次的官员考评也要到了,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有几天没来看女儿了。 还有一个令他近来都不敢涉足灵犀阁的原因,却是他下意识去逃避的。 他近来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言言自顾玩着自己的小玩意,他抱着她哄着她。 画面一转,就变成了言言穿上红嫁衣,含着笑说要嫁给怀恕哥哥,然后他就会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然而他的挣扎和彷徨没人知道。丫鬟婆子们只知道小姐最听爹爹的话,让爹爹来哄一哄说不得就好了。 可还没等柳嬷嬷去请了蔺远来,蔺云萝就已经一整天没用膳喝水了。 这下可急坏了灵犀阁的人,当即也顾不上许多,疾步跑去了仁清居请人。 而蔺远听到回禀,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起身就径直往灵犀阁去。 柳嬷嬷勉强跟着他的步子,一边走一边快速地回道。 “小姐已经快小半月吃不下睡不好了,小脸都瘦了一圈。奴婢们把菜色花样换了又换,连平时少给小姐吃的糖酥酪都做来了,可她还是多一点也吃不下。今天更是到现在没进一点膳,用一点水。奴婢们实在是没辙了,这才来找老爷您去瞧瞧。” “既然已经将近半月,又为何不早了回禀?”蔺远冷着声训问。 柳嬷嬷也是冤,只得将原委说了出来:“老爷最近忙于政务,奴婢们之前来禀过。常林说您交代了,后院的事先别去扰您,只照顾好小姐和老夫人便好。” 蔺远一噎。他的政务固然是繁忙的,可纵然再忙也不会一点空隙都没有。 之所以不来,还是因为最近因为要给言言定亲的事情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罢了。 是以,他吩咐了常林挡住了来人。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过失。他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灵犀阁,蔺云萝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被子里。 任由红乔和凌云拽被子,陈嬷嬷不停歇地哄,就是不愿意出来。 “爷,您可来了。您快瞧瞧小姐吧,也不知是哪里不高兴了,她可从来没这样过。”红乔一见蔺远就跑上前道。 她不是有心机之人,向来直来直去。 蔺远也是看中了她的性子,才把她放在蔺云萝的身边。 此刻,她的没规矩正是担心蔺云萝的表现,因此蔺远也不曾怪罪。 “柳嬷嬷都已经告诉我了。”蔺远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来照顾言言。” 下人们退去,蔺远上前也去拽被子。可结果还是一样,蔺云萝死活不出。 蔺远急了,怕她把自己憋出个好歹,因此故意虎着声音叫道:“蔺善言!爹爹叫你也不听了吗!” 他从来只温声叫她“言言”,何曾连名带姓地叫她“蔺善言”过。 蔺云萝心中委屈。知道爹爹是真的生气了,她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下去,蔺远一拉就把笼在她头上的被子拉开了。 她露出了脑袋,慢慢跪坐了起来,脑门和脖子上全是捂出的汗,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嘴角下弯咬着唇欲哭不哭地看着蔺远。 “爹爹……” 蔺远失笑,也心疼不已,伸手抹了抹她头上的汗:“大热天的捂在被笼里做什么?嫌太凉快了吗?” 一面说一面把她凌乱的发丝都拨挂回耳后:“‘姨母’说你今天没有用膳,你告诉爹爹为什么?你不是答应爹爹要好好用膳,不调皮捣蛋的吗?” 谁知,蔺云萝“哇”地大哭了出来,在榻上刚膝行了两步就被被子一绊,跌进了蔺远的怀里:“爹爹,言言要死了……流了好多血……” 蔺远先是一惊,正要细细问她时,余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蔺云萝坐过的地方。 他顺着她的被子,到她的罗袜再到她的衣裤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僵在原地,待要说话时,却发现喉咙一阵发紧。 他干咳了一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言言,你跟爹爹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除了流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蔺云萝抽抽噎噎:“今天……晨起后,红乔给我煮了酒酿圆子,我还没吃就流了……我害怕不敢让他们知道……” 蔺远抱着她的小脑袋,用自己的头撞了她两下:“真是个傻姑娘,你长大了知不知道?” 傻姑娘却似懂非懂,瓮声瓮气地继续道:“可是言言的这里也很痛,袋子里还有小硬块。” 她不由分说,拉着蔺远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胸上,口中又道:“这样也是长大了吗?” 蔺远如何不知道这样极度不妥。 可他却呆愣住了,胸口一面跳若擂鼓,心中却一面暗自唾弃挣扎,喉头阵阵发痒,脑子也一时清醒一时迷乱。 “是……言言长大了,不是要死了。你先用膳,爹爹去让嬷嬷们进来帮你处理。” 说完,拔腿就往门外去。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本能地又恢复到了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 “没事,言言只是长大了,来葵水了不好意思告诉你们。” 他出来,拉上了门,复又指派了陈嬷嬷和柳嬷嬷去照应蔺云萝:“言言不懂,你们多跟她说说,一会去给她收拾换洗,有什么不妥的立刻去仁清居告诉我。” 丫鬟婆子们一脸喜色,更无人注意到蔺远脸上仅存的一点僵硬和不自然。 第23章抱定心 蔺远彻夜未眠,一闭眼就是还残存在手掌当中的奇异触感。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他并不是蔺家这一辈唯一的子嗣,可却是唯一的男丁。 他的父亲蔺老大人风流多情,在世的时候后院莺莺燕燕无数。 可饶是如此,他也只得了那些莺莺燕燕给他生下的四个女儿。 后来更是被蔺老夫人暗中一副药下去,从此断绝了子嗣的可能。 作为唯一的男丁,蔺远背负着承继家族,振兴家业的期望。 蔺老大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以后,就把全副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唯一一个异常聪明的儿子身上。 他自己没有能力,便严加管教蔺远,别人学一分,那蔺远就要学十分,且还不可得先生一个“不”字,否则等着他的就是在宗祠罚站三天。 而蔺老夫人是个要强的,年轻的时候忙着和蔺老大人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斗法,也根本无暇管教蔺远,更遑论给他一分半分的母亲关怀。 等她终于对蔺老大人死了心,下定决心下了药之后,再回过神来想要关怀一下这个唯一的儿子,却发现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这个母亲的保护了。 他生而聪敏,过目不忘。这些年家中的斗争、虚伪、冷漠…… 他一一看遍,也一一学会,更在执掌蔺家,跻身朝堂高位后乐此不疲地去斗争,带着假面去投入了更高也更凶险的尔虞我诈当中。 他也从不觉得累,有时甚至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刺激和兴奋。 可以说,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什么好人。 可龙尚有逆鳞,他的逆鳞便是这个唯一的骨血。 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对,到现在的捧若掌珠,蔺云萝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己血液在奔流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完全全需要他,依赖他的人。 他年少时从没有体验过的情感的波动,从他第一次抱起蔺云萝就开始复苏,又在经年的奔走寻找她的过程中汩汩涌出,最终汇成了今天的滔滔江流。 人的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玄妙。 有的人是从怜惜渐渐转变成的爱,有的人是从好奇渐渐转变成的爱,而蔺远的爱却是从亲情开始的。 这一夜,他已经想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的血液里包含的是怎么的疯狂。 他和蔺老夫人一样,都是疯狂的,一个敢让丈夫断子绝孙,一个敢爱上亲女,可他却没有蔺老夫人的偏执。 蔺老夫人后来和蔺老大人几乎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状态,然而蔺云萝却是他捧在心尖的珍宝。 他们疯狂的对象是不一样的。所以蔺远不会也不会让人看见他的疯狂。 他只会穷尽一切,让他的言言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 天光渐白,常林轻轻敲门:“爷,该起了。今日有朝会。” “嗯,知道了。”坐了一夜,蔺远的声音沙哑,身体也无比僵硬酸痛。 点墨埋着头捧着水进去了,门外只有常林。他抬头一看,蔺远情态憔悴,有些担忧地问道:“爷,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蔺远摆摆手,一面由点墨伺候着换衣,一面对常林说道:“你一会去看看有无明州来信,朝会开始前来报我。” 说完,他顿了许久才又道:“你携我的拜帖,再准备一些回礼,散朝后就送去杨大人府上,告诉他们尽快请杨夫人过府做客。” 常林一一应下。 点墨也知道杨大人家的二郎来提亲的事。 此刻听见蔺远这么吩咐心中就有了数。 她猜测他应该是高兴的,毕竟爱女终于觅得如意郎君,于是便大着胆子说了句:“恭喜爷,终于为小姐觅得如意郎君……”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蔺远一脚踹倒在地:“滚出去!” 点墨顾不上腹中翻滚,连忙起身跪伏在他的脚边:“爷,奴婢知错,请您喜怒……” 蔺远自整理好朝服,才冷漠地丢下一句:“自去领二十杖,后面两个月你就不用近身伺候了。” 待他走后,点墨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她从没有见他这般盛怒过。 可笑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个字就触了他的禁忌。 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从没有过别的女人。 她以他的枕边人自居了这么多年。 每每以为离她心中的天更近了一步,可今日这一遭却叫她清醒地认识到,她从来也不曾了解过他。 是啊,他从来也没有给她什么希望过。 是她自己总以为只要等一等,就能在他的身边有一席之地,有一个正经的名分,哪怕只是姨娘,也算是和他同在一个家谱上了。 蔺府的人私下都知道点墨是蔺远房里伺候的。 因此,她来领罚时,管事也不敢真的就结结实实地打她二十杖,而是用了些手段,看起来打得狠了,实际上内里却连油皮都没有破一点。 可饶是如此,点墨也因为大受打击,在屋里躺了小半月才好全。 蔺云萝那天闹出的乌龙还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她好好地笑了一番,等到蔺远散朝回府后就把人叫来了自己的院里。 “言言的事我也听说了。” 老夫人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笑出来的泪:“不过这件事也有你的不对。为娘说句老生常谈的话,你要是早点娶个正头夫人在家中,哪怕暂时还不想要子嗣,言言今次的事也能有个母亲关照着,不至于闹了笑话出来。再者,再有两月言言就要及笄了。” “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我也知道了杨家来给杨二郎提亲的事。我冷眼看着,二郎是个好的。他家家风也算正,上头又有哥哥给他顶着,是最适合言言的去处不过。我也老了,精力不济,这些纳采、问名的事总不好让你一个大男人在前头操持,总还是要有一个母亲来帮言言操办才算是体面风光的。” “你要是不喜欢冯家那个丫头,那就换个别家的,咱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想要嫁进来的闺女多的是,只要你点头,为娘的这就去给你操办起来……” 老夫人也只是例行念叨,没想着犟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能答应,所以她在听见蔺远同意的时候当真下了一跳。 “你说什么……?”她追问道:“你当真同意了?” 蔺远心中的烦躁一阵胜过一阵,可面上只有沉静如水。 “嗯,您说的有理。我同意了,您看着安排吧。”他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不耐:“只一样,找的人不拘是谁,必须要对言言好。” 老夫人喜笑颜开,一迭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还没等蔺远离开就和房嬷嬷寻摸上了:“太好了,快快快,你快去把云京的闺秀的画像都找来,我要一一重新看过!” 房嬷嬷也是真心高兴,连连应道:“是!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夫人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找画像。” 刚跑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不不不,那些画像是两年前的了,恐又不准之处,奴婢这就让下面的人重新去扫听,定要拿出最新的图册来!” “那还不快去,快去!”老夫人撑着拐杖站起来,挥手连声催促。 第24章风云变 蔺远前头刚松口,后脚蔺家就急慌慌地开始相看人了。 一时间,云京都在传蔺大人终于开窍了,要找个人暖被窝了。 这个消息不多时就都传到了宫里。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他看的不是蔺远找不找媳妇,成不成亲,而是透过这件事看蔺远在朝廷,乃至在云京的影响力。 小小的一件找媳妇的事,竟然被蔺家老夫人和下人们闹得满城风雨,更有多少人朝他家递话,想要请蔺大人亲自相看一番。 这样的场景就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了。 散朝后,他将人留在了御书房:“爱卿家近来可是云京的风云人家啊。” 打趣完了又道:“朕膝下有四公主和六公主还未婚配,不若择一配与爱卿?” 明为赐婚,实则是敲打。皇帝向来多疑,认定了蔺远坐大后必生异心,所以对他多番钳制和防备。 御书房里哪怕只是一个伺候的小内官,都是长满了心眼的,又怎么会听不出皇帝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一众内官,甚至连皇帝身边的内官首领和传话的御前侍卫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生怕蔺大人一个应答不当,皇帝雷霆震怒会祸及自身。 然而,蔺远又岂能不知蔺母这样做的风险? 云京城里的百姓人人都说:蔺大人心较比干多一窍,是极聪敏的人。 盖因他少年入仕,靠着一份绝伦的谋士之能,一手扶植当今天子得登大位。 无数次的凶险处境他都迎刃而解。这一次,他当然也是故意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少了年轻时对朝堂事务的敏锐。 他故意放任老夫人行事,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把柄送到皇帝的手中。 一个就是这一次的相亲。 往小了说,这只是一次相看;可要往大了说,皇帝要想治他一个借着相看的便利,在云京当中结党营私的罪名也是可行的。 再一个蔺远还未说出来。 他屈身施礼,末道:“皇上您有所不知,”他表情沉痛地低下头:“臣这辈子都无法有后了。” 皇帝果然讶异:“这……爱卿可是身体有恙?不若传了御医给你诊治一番?”说完也不待蔺远反应,他身边的首领内官就蹬蹬蹬跑出去请御医了。 蔺远继续苦笑:“皇上,臣和家父一样,甚至比家父更严重。家父好歹有了一子四女,臣却是……” 没待皇帝问,他又道:“臣家中男嗣一直都有精气不足之症,得了这种病的男子在子嗣上都会无比艰难。蔺家到了臣这一代……算得上是血脉断绝。这也是臣这么多年只得了一女,又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家母也是怕臣老无所依,这才失了分寸。” 虽然御医还没有到,但皇帝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毕竟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诅咒自己断子绝孙呢? 果然,御医的诊断和蔺远所说相符。 “爱卿,也是苦了你了。”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看似一脸垂头丧气又无地自容的蔺远:“你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朕给你赐婚。爱卿放心,御旨赐婚,无人敢违逆。” 蔺远表面一阵感激涕零,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死寂。 走到这一步,他是一定要把言言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今日得了皇帝的怜惜,又放松了他的警惕。 他肯定会为自己保守这个所谓的秘密,以此来把自己捏在手心里。 这样一来,他也能松下一些,好好给言言筹备及笄礼和婚事。 再有,他本来并不打算站在哪一方阵营,但言言若要嫁进杨家,那他势必要真的帮助三皇子筹谋。 只有三皇子坐稳了大位,杨家才能好,他的言言才能好。 至于他自己,娶谁都无所谓。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结亲,对后院那些勾心斗角也实在是厌烦透了。 内官送蔺远到宫门外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烈日高悬于头顶,骑马归家不过一刻钟,家中有言言在等着他。 可此刻的蔺远看着头上刺目的骄阳,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 “走吧,回吧。”他淡淡地吩咐了常林一句。 他的语气和往常别无二致,但常林却敏锐地察觉到主子此刻的心情极差。 他小心翼翼地应了,牵了马匹过来,看着蔺远翻身上马,才坠在后面往家的方向去。 蔺府门外,冯玉瑶听见他终于松口要开始寻亲后就立刻来了。 她到了蔺府门外,也不使小厮通报,也不去叫门,只是隐了身形藏在蔺府门外的石狮子后面。 马蹄声远远传来,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个不止。眼见他近了,冯玉瑶鼓起勇气冲了出来,拦在马前。 “吁!”蔺远急急勒马,看清来人后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冯小姐,不知你拦马为何?” 冯玉瑶紧紧捏住衣袖:“大人,我听说您要娶亲了。” 蔺远的烦躁到达了顶峰,一个字也不想听她多言,提起缰绳就要驱马绕过她。 冯玉瑶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她连忙说出来意。 “大人,哪怕是为了云萝妹妹,请您暂且留步听我一言。” 见蔺远重又停下,她才继续道:“大人,我和云萝妹妹相伴两年有余,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对大人您也是真心恋慕。如果您能和我定亲,我只会把云萝妹妹疼到骨子里。” “云萝妹妹长情恋旧,哪怕回家了这些年,还在心心念念着乡下照顾她的‘姨母’。如果我成了云萝妹妹的母亲,和她也不会有矛盾,也不会要她重新去适应和回应一份新的感情,这对她来说只会有利。” 蔺远骑在马上,面无所动,心中却明白这个女人说的是有道理的,就凭言言每天不离口的“冯姐姐”,他就已经决定就是她了。 那边冯玉瑶还在继续:“再有,我父亲冯廉现在中风在床。虽然他的官位不高,但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他现在退下来了,您也可以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我的庶兄冯兆,去年父亲也已经给他在户部谋了差事。只要您能娶了我,他就能够任您差遣,做您在户部最忠诚得用的一枚钉子……” 听到此处,蔺远嗤笑一声:“冯兆不过是一个内中腐囊的草包,我手中最不缺的就是草包。” 冯玉瑶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苦苦思索出来的说辞竟然丝毫打动不了他。 蔺远又道:“可有一句话你说得对,言言很信任你。” 他沉吟片刻,终是捏紧了缰绳道:“回家去吧,三日后我会遣人上门提亲。” 峰回路转,冯玉瑶终于是如愿以偿。蔺远进去后,她的贴身丫鬟玉湖上前扶住她,看着她手都在颤抖。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蔺大人对您无情,就算您嫁进来了,也不会有您所期待的那种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的,那样夫人岂不是要心疼死……” 冯玉瑶却早已陷入了自己的偏执当中,一句旁言也听不进去。 “你懂什么!我从懂事起就开始恋慕他,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我相信,只要成了亲,日子久了他慢慢就会看到我的真心了。” 玉湖闭口不言,然心中却知道,蔺远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他所有的情感都给了那个唯一的女儿。 自家小姐这般固执,只怕最终会撞得个头破血流。 第25章失踪迹 “什么?你已经择定了冯家那丫头?”老夫人问道:“可你之前不是不喜欢那丫头吗?她那个乱作一团的家……” 房嬷嬷拽了拽主子的衣袖,不停眨眼示意。 终于老夫人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她就她吧。总好过谁也不要。这下府里一下就多了好多事了……” 她边说边和房嬷嬷一起往外走去。主仆二人开了私库,又使人上街去采买置办提亲要用的礼。 蔺远回完了老夫人的话,一个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回仁清居。 仁清居和灵犀阁在同一条路上。他一个人驻足在灵犀阁院门口,听着围墙的那边传来女儿欢快的笑声,心中一片柔软。 “呀,爷,您怎么独个站在此处?”凌云出来给蔺云萝去小厨房拿点心:“小姐在院子里玩呢,奴婢去给您叫人。” “不必了。”蔺远摆摆手,又听了片刻后,静默着抬步继续往仁清居走去。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凌云一阵心酸。这两天发生的事,她大概也能揣摩到内情。 别看自家老爷而立已过,却情窍未开,或者说他原本是根本不屑于这些事的。 可一朝情动,对象却是他万万不能碰的人。 凌云老家常有人说:不轻易动情的人动起情来,才真的是天塌地陷。 可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这段情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有人受伤。 蔺云萝不更事,受伤的只能是他。 凌云叹了口气,甩头不再多想,拿了糕点就又回去陪着蔺云萝玩了。 三天后,云京城里蔺家选亲的消息被另一则消息覆盖,那就是多少闺秀梦中情郎的蔺大人终于定亲了,对象就是那个老姑娘的冯家小姐。 据说还是蔺大人自己亲自定的她,连上门提亲送的礼都是最重的,由此可见对女方的心爱。 一时间,云京多少闺秀撕碎了帕子。 蔺府定下来了家主的亲事,一时也是喜气洋洋的。虽然只是定了亲,还没有定下接亲的日子,但到底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桩喜事,老夫人还是专门设宴,请了相熟的夫人和家中的亲眷来小小地庆祝了一番。 蔺云萝不知根由,只跟着傻乐。 直到宴会结束,晚间回去灵犀阁,陈嬷嬷伺候她梳洗时叹了那么一句,才被她发现。 她想要去找蔺远,但蔺远和同僚去了郊外骑马,她找不到人,只能压着惊恐睡下了。 蔺远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回来。 昨日骑了一整日的马,他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心中的情绪,又恢复成了一副冷漠肃然的模样。 蔺云萝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整个上午,一见到他立刻就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爹爹,他们都说你要给言言找母亲了,这是骗言言的对吗?”她越说越快,后面几乎快要哭了:“爹爹你告诉过言言的,你明明说不找的……呜呜……” 蔺远仿若看不见她的痛苦,只是温柔地抚干她的泪水。 “言言每天都有嬷嬷和红乔他们陪着顽,可爹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言言忍心让爹爹这么孤独吗?” 蔺云萝抽噎着:“言言……可以和……爹爹一起顽的呀……” 蔺远缓缓摇头:“爹爹要玩的游戏言言不能陪。再说,爹爹要给你找的母亲就是你的‘冯姐姐’,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不,不要,言言谁也不要……” 饶是她哭得自己心如刀割,蔺远仍旧强硬:“言言,乖!” 蔺云萝见他怎么都不肯松口,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臂:“爹爹是骗子,爹爹骗言言!”说完,转身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她疯跑惯了,一跑出去竟然无人能跟得上。 蔺远自她跑走就跟着起身追去,然而终究还是失了她的踪迹。他只得边跑边喊:“言言,是爹爹的错,你快出来……” 叫了许久都不见人影,他迅速召集了府中的下人,先在府内仔细搜索,又使人去门房上问了,得到确定的答案今天小姐并未出去,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继续在府内找人。 然而,把她常去的地方都找了、搜了个遍,还是一点踪迹也无。 恰在此时,外门的一个小厮来报:“爷,小的们在角门那里发现了一处狗洞……” 蔺远还没听完就拔步往角门去了。 角门附近少人来往,长了许多草。 原本应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可现在葱郁的绿色中间硬是被压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地方,连同那个狗洞直通蔺府外大街的一个小巷。 蔺远的脑子一下子天旋地转。 他害怕自己就此失去了爱女,怕又要找她一个六年…… 他狠狠捏了下常林扶住他的手,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府里的人分成两波,分别沿着街道两头去找人。”想到了什么,他又道:“记住!秘密查找,绝不许让人知道是小姐丢了!” 而他自己却是不能出去亲自找的,只因为那样动静太大,定然会引人侧目,让有心人抓住机会攻击言言。 现在因为税法和土地法施行的事,他在朝中树敌不少,难免不会有人起了歪心思,要用言言来威胁他。 蔺远脚步沉重地回了书房等消息。 这一等就从晌午等到了日落。下面出去找的人每半个时辰来回一次信,可没有一次是好消息。 眼见就要日落,蔺远心中暗定:再听最后一次消息,若是还找不到人,那他就必须要自己出去了。 哪怕把云京城翻过来,他也要找到她!蔺远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眉心,踱步到了书房门口,引颈朝着门外看。 突然,书房的圆角柜内发出了极小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碰到了柜门。 蔺远的心快速跳动了起来。 他慢慢走向墙边挨着书架的那个柜子,站定后呆愣了片刻才伸手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只挂了几件蔺远的常服。 这会这些常服都被藏在柜子里的人拨到了一边,而她自己则是抱着腿,把头埋在臂玩,小小的肩膀轻轻地颤动着。 蔺远提起的心慢慢放下,转而被一种轻缓又持久的揪痛代替。 他轻轻搭上了女儿的肩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言言,怎么躲在这里了?爹爹找你好久了。” 蔺云萝僵硬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眼泪险险包在眼眶中,眼睛也是红红的,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爹爹要给言言找母亲了……不要言言了……” 蔺远把她散落的头发重新用发簪别回发鬓间,安抚道:“爹爹永远都不会不要言言的。言言快出来吧,柜子里面呆着不舒服。” 可蔺云萝却并不听他的,只反反复复地道:“爹爹是言言的……爹爹要找母亲言言该怎么办……” 怎么办?蔺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一步一步往前发展。 可他算无遗策,却忘了设想女儿的情感。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情感才会反对他娶妻,但他却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从前不知道的时候,他当然能理直气壮地留她在家中,留她一辈子,因为那是他珍爱的女儿。 可现在他自己却生了那样不堪的心思,他若是再留她,又将以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让自己不在她澄澈的眸光下无地自容呢? 蔺云萝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蔺远也终于暂时放下心中所想,伸手拉住她,带进了怀里。 他的下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手在她柔软的发鬓上轻拍两下,认命地道:“言宝,你简直是要了爹爹的命啊。” 第26章忆旧事 点墨眉头紧锁,好不容易见到了常林连忙叫住了人:“常林,等等!” “点墨姐姐,这是有事找我?”常林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明州回信,这会子正要去向蔺远禀报呢。 点墨拿出自己准备的食盒递给他:“你成日里跟着爷听差辛苦了。这是我今日特地去了小厨房给你拿的,你吃了再去给爷回话吧。” 常林嘿嘿一笑,也不客气推辞,拿过点心开始吃:“点墨姐姐有话便问吧,能说的我一定都告诉你。” 他也知道自家主子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一个点墨伺候左右,说不得新夫人进门后,爷也能给她一个体面,把她抬进后院给个名分。 所以一般的事,只要不涉及朝廷机密或是主子的要事,他都不会与点墨为难。 听他如此上道,点墨也就问了:“老爷和小姐是不是也太亲近了?” 常林一愣。他本来以为点墨是要向自己打听新夫人的事。 毕竟虽然冯玉瑶时常来蔺府,但由于是客人,点墨又是在蔺远那里服侍,二人之间的交集委实不多。 点墨会担心新夫人和自己为难也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问的是小姐的事。 不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小姐和老爷亲近不是应该的吗?”常林理所当然地道:“老爷就只有小姐这么一点骨血,爱若珍宝才是自然的吧。” 点墨何尝不知道蔺远心爱这个女儿,可想到蔺云萝失踪那天她在书房门口看到的事情,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可是人不都说,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吗?小姐这般过于依赖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者,爷就快要娶亲了,这……” 常林更加奇怪,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这有啥?常言是没说错。可咱们小姐情况特殊啊,要是没了老爷庇护,还不定如何被人搓磨呢。” 他也不知道点墨在想什么,但想到这么多年相伴的份上,还是提点道:“点墨姐姐,你就不要瞎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若是你还想在咱爷身边有一席之地,就应该好好对小姐,而不是想这些。” 点墨也知道他说得对。转念一想,蔺云萝确实是情况特殊,且自家爷也是个英明神武,胸有成算的,断不可能有那等倒反天罡,违逆人伦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嘱咐常林多注意蔺远的身体就转身离开了。 “若是明州来信就放下,”蔺远头也不抬地对着来人说道:“其他的事就不必禀了,我现在不想听。” 常林本想提一下点墨问及小姐的事,看蔺远神色不佳,也不敢多言,依照吩咐把信放下就退了出去。 明州来信从来都只有寥寥几字。这次也一样。信中写道:一切顺利,如兄所料。 蔺远年少时,曾经在外游学过一年。在这个期间,他结识了同在外的郑然。 两个少年彼时都是年少轻狂,对朝政也都有自己的看法。二人相识后,每每坐在一处共抒政见,你来我往,你答我辨。 郑然家学渊源,他自己也是好学上进的,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发现了彼此都有着一样的理想。 彼时还是先帝的天下。 先帝并不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他当政的时候,朝野每多冤狱腐败。 更过分的是,为了修建自己的避暑行宫,他加重了百姓税收,弄得百姓的日子也及其难过,有缘难诉,食不果腹。 到了先帝年老的时候,朝廷上下结党营私更多。 朝廷有政,凡秀才往上,可免一定量的地税,免两人的徭役和丁税。 这也就催生出了凡是中了秀才或者举人的学子,不论是乡里的同乡亲人,还是有田有地的富户,都想要把田地挂靠在这学子的头上,以免除税额。 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地竟然都是不用交税的了。 地不用交税,朝廷就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很多事情就办不成,所以可以说先帝的后期乱国之象已经初显。 更遑论先帝妄图永掌大权,后来竟然开始服食丹药,挑拨膝下儿子的斗争,以此稳固自己的权利。 所以前朝时期的夺位之争很是惨烈。 郑然和蔺远对于政|局有自己的看法。他们约定,彼此假作不认识,实际上却在暗中联合,彼此合作,共同清肃朝廷乱象。 所以过去的这些年,郑然一直低调办差,不参与到任何|党|争当中,而蔺远则是一直在前冲杀,为二人要做的事积蓄力量。 要是皇帝能还朝廷与天下清明,那他们就会竭力协助,君臣共同开创盛世。 如果皇帝和先帝一样,骄奢淫逸,那他们就继续在暗中彼此帮助,最后找到一个有能明君。 皇帝最开始登基的时候,是一个想要做好事的皇帝的,但天长日久的生杀予夺之下,他已经开始渐渐露出了同先帝一般的本性。 这也是为什么蔺远要和郑然再次联合,挑动这次朝堂对立的缘由。 只是看完信的蔺远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轻松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如。 他第一次觉得事情开始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划去。 昨天找到蔺云萝后,他哄着她用了饭,又带着她回了灵犀阁去歇息,回仁清居就自己枯坐了大半夜。 众人都以为能找到人,哄了人回来一切就算是过去了。可他却知道,事情只是暂时掩盖过去了,根本没有结束。 蔺云萝虽然心智不全,但她却是执着的,也是长情念旧的。 她往日不肯轻易放下班家姨母的事,今日也必不可能轻易放下蔺远娶亲的事。 蔺远没有明确给她承诺,她就不会真的放心地变回往日无忧无虑的状态。 而只要有人再提一次娶亲的事,只怕她还是会如同今日这般奔溃,甚至更甚。 而到了那时,蔺远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她。 可要放弃娶亲,就这么和言言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吗?光是想一想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他就连血液都在叫嚣着顺从这个想法。 但他却不能。 他首先是言言的爹爹,然后才是一个想要所爱的男人。 这两份情通一处,身份却是绝对的对立。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只能暂时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小姐耳边,甚至整个府里也不许有人再提老爷娶亲之事。 对老夫人那里也只是说,蔺云萝心中尚有抵触,怕她伤心之下又跑出去,所以让老夫人照看着点,婚事照常准备即可。 第27章乞婚期 父女俩都没有在明面上再提这件事,仿佛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但蔺远却知道,自己总要找出一个办法,让蔺云萝能够接受这件事。 只因为,他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让蔺云萝永远活在云京城那些姑娘婆子的舌根下。 他站在蔺老大人生前的书房贤文居前,脑中回想的是蔺老大人最荒唐的那一段时间。他忙着一房一房的女人抬进府里,而蔺老夫人则忙着和这些万紫千红一个一个地打擂台。蔺老大人爱色爱权,为了所谓的家族振兴,也糊涂地站了安宁王的队,最后险些招致郑氏那样的抄家灭族之祸,幸亏蔺远从来便有成算。 他厌恶这个家因为女色而家无宁日,子不子,父不父,母不母,他原本是坚定了心思,不愿意成亲的。 可世事总是难料的。 他终究要成亲,娶的人也并不是真正爱恋的人。 只是他自己终日装作没有这件事却没有用,因为终究是有人要来提醒他的。 两天以后,冯家的回礼送来了。 随着回礼的下人们一起来的,还有媒人拿着冯玉瑶和蔺远的八字去请了大师掐算。 得了结果后又要来蔺府请老夫人乞日,也就是要让双方亲家正式定下成亲的喜日子。 蔺远并不是不知事的少年了,他的上面也只剩下蔺老夫人一个高堂。 是以,蔺老夫人也使人请了他过来,言道好歹是他自己的亲事,又是他自己选定的人,喜日子定的哪天,也该让他自己心中有个数。 原本请期应该是男方派人到女方家去商定日子,可冯玉瑶深知这份亲事的来之不易和不确定性。 所以生辰八字一合完,就不顾冯夫人的劝告,求她安排人去请定婚期,只有正日子定下来了,她才能安下心来。 且不说媒人听到这样的做法心中如何鄙夷,却说蔺远看着下首的媒人却是内心没有丝毫波澜,更无这是自己亲事的感觉。 只见那媒人眉梢高高吊起,略厚的嘴唇描画得红艳艳的,身上还穿了一身深红的衣裙,此刻对着蔺老夫人就是没口子的奉承。 “老夫人,奴家可看了,冯家小姐和蔺大人可谓是天作之合。冯家小姐的命格是及贵重的,将来和蔺大人定能和和美美的,也让您早日抱上重孙子……” 蔺远事不关己一般,拿起茶盏,拨了拨浮沫,片刻后未饮一口就又放下了,目光被冯家下人捧着的一个盘子吸引。 红色的盘中正放着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虎头布偶。 当朝的规矩是,男方送了定亲礼之后,女方需要回自己的绣品,表示自己持家有才,秀外慧中的意思。 而冯玉瑶回这么一个明摆着是给孩子的礼物,显然是为了讨好蔺远,告诉他自己会好好对待蔺云萝的意思。 蔺远想:这个看着倒是精致,不知道言言喜不喜欢…… 那边厢,老夫人明显被媒人哄得开怀了。两人挑了最近的三个适宜迎亲的好日子,正在商量定哪一个。 “予安,你瞧瞧,这三个日子哪一个比较好?” 蔺远被她突入的声音叫回了神,重又短期茶盏,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后才将目光投落在那迭红纸上。 三个日子分别在九月,十月和来年的三月。 明明百般自我说服是势在必行的事,可蔺远的心中仍旧充满了抵触。 终于,他“啪”地放下手中的茶,道:“请期不急,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加之现在又兼揽了户部的事,什么时候有闲还未可知。”他说完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夫人的寿喜堂,留下媒人和老夫人在厅上面面相觑。 厅中的沉默蔓延了片刻,终于老夫人还是开口打圆场。 “罢了,今日就先这样吧。还是要待予安那边先处理完朝务,不若你们今日就先回去,等回头我讨了他自己的主意,再使人往冯府里递消息。” 媒人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女方主动请婚期,还被男方推诿,顿时尴尬无比。 此刻得了老夫人的话,也就只能打着哈哈,一面说且等您的好消息,一面招呼冯府的人把东西放下就走。 等人都散尽了,房嬷嬷才上前问道:“老夫人,咱们何不就帮爷把这个日子先定下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尽快定下日子呢?可我也看得出来,他虽然定下了冯家丫头,可未必是真的心爱那个丫头。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做下这个决定,可看我给他选了这么多,他一个也不点头就知道,他有自己的主意。” “现在好歹是选了,总好过他一直拗着不答应,要是咱们把他逼急了,要是他又反悔不同意了怎么办?左不过是多等一段时日,十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点时日了。只要他肯成亲就好了。” “可奴婢看爷这段时间目光似比从前更沉郁,”房嬷嬷心中有些不安,“有时候那目光,奴婢看着都害怕……” 老夫人也道:“是啊,有的时候,他在想什么,我这个娘也不明白。”她又唉了一声,道,“都是怪我,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只顾着和那些小妖精斗法忽略了他,才让他养成了这样冷情的性子。” 提到往事,房嬷嬷担心她又多想,连忙安慰道:“瞎,您又何必自苦。若不是您,老大人又生了庶子,爷又能落得什么好?” 且看看现在,咱们爷生得风流俊逸,又手握大权,那几个庶女又都远远地嫁了,不在您跟前给您添堵,这样的日子再好也没有了。” “现下,只等新夫人进门,您就真的只用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老夫人这才终于被老仆哄得开了怀。 蔺远离开寿喜堂后,直接就去了灵犀阁,看见蔺云萝在花架下午睡正香,便没有叫醒她,只嘱咐了凌云和红乔好好照看她,若是天气转凉切不可让她继续在这里睡着。 说罢又俯身盯着女儿睡得红扑扑的脸看了许久,就连手指都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流连了数次,才在凌云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带着常林回了仁清居。 回去后,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几件近来遇见的大事。 其中一件大事就是他在地方上试推行的革新之策刚有了新的进展,他所派去主持政务推进的官员竟然遭到了刺杀,险些命丧黄泉。 好在蔺远早有预料,提前安排了人手在那人身侧,一来是为了保护人,二来也是为了抓住对方的把柄,好为己方获得更多的主动。 然而,暗中阻挠的人也并不是草包,派来行刺的人竟然都是哑巴。 纵然蔺远的人擒获了其中一名刺客,拷打了三天三夜之后仍旧一无所获,最后甚至让那人毒发身亡,最终功亏一篑。 常林垂着头,生怕这个坏消息牵连自身:“爷,来信说,那些刺客是提前就服好了毒药,若是任务成功回去自然可以得到幕后之人给的解药。若是任务失败,服解药的时间一过,就会让人……死无对证。” 他硬着头皮回完了话,抬头看着自家主子,却见他一脸淡然的模样。 “无妨,我早有预料。能贪了国库这么多年的银两,必定不是一个人一朝一夕之功。” 蔺远写下回信递给常林,道,“这封书信替我送往明州。另外,给常州给遇刺的安大人带个口信,就说他的处境我已然明白,令他无需担忧,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我交代的事。不出一月,他定能荣耀归京。” 常林退走后,点墨端着一个精致的红盘进门:“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蔺远这才放下笔,上前拿起那个精致的小布偶,冷硬的眉眼也终于软化下来。 “你下去吧,仁清居不必备我的晚膳了,我去灵犀阁陪小姐。” 说罢,拿着布偶就自往灵犀阁去找蔺云萝了。 第28章市井画 “蔺世伯安好。”这是定亲以后,杨旭禾第一次上门。他的心中压抑着隐秘的欢喜,想请完了长辈的安就去看看自己的小妻子,和她一起顽一顽。可谁知,他请完了安,见完了人,蔺远还是不放人,甚至还要考校他的功课。 天知道,他明年开年就要入仕了,蔺世伯这样的考校法是在考校刚进学的学子吧? 不过到底是未来的老丈人,他只能按下心中的念头,乖乖地跟着蔺远一问一答。 蔺远见他对答如流,心头一动,转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和当前的朝局息息相关,蔺远召了手下的门客先生们来来往往讨论了数回,都没有得到他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听他问道:“之前朝廷施行的是分别征收夏税和秋税,谓之‘两税法’。现如今我力主推行变法,常州的情况想必你父亲也和你大哥还有你探讨过,你跟我说说常州推行的税法与前用的两税法各有什么优劣?若是让常州变法成功,你认为朝廷应该怎么做?” 杨旭禾听见是这个事关民生的大问题,当即肃了面色。 他知道家中和蔺家同进退的,是以变法一事也与两家相关。 在家中,父亲杨明风和大哥杨旭槿时常讨论,他听得多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斟酌了片刻道:“世伯,家父和大哥怀闵常赞您的变法之策,怀恕亦有所得。我朝现用的两税法虽然不似前朝那般复杂,简化了税收程序,但却在之后导致了地方乡绅兼并土地避税,间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而您在常州推行的变法五策却是针对性地减少了两税法的风险。” “譬如,我朝仍需募兵,但却需要减少军费开支,缓解国库压力,所以您建议采用保甲法,与募兵相参。再譬如,禾苗法是为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在增加国库税收的同时,兼抑民间的放贷乱象并赈济贫民。然小侄却认为,禾苗法施行目的是好,却会遇见一些问题。” “首先就是所设的常平仓数量较少,无法覆盖所有的地域;二则地方私库钱用不足,恐难以次次都有籴米的本钱,三则钱粮转运过程繁琐,增加了可人为操作的空间,恐会滋生……地方官员腐|败……” 杨旭禾咬着牙说完这最后几个字后,心中惴惴的抬头看向上首的男人。 蔺远本也只是随意考校,并不期望他能真的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故而他一开始是很放松地听着,然而随着杨旭禾越说越多,他也逐渐慎重起来,手中的茶也不再喝了。 杨旭禾说的这些,也是蔺远早就想到的。虽然他的这些想法有的还不够深入,看待问题也只到表面。 但他也只是受到年龄和实际应用经验方面的限制。 假以时日,推政经验够了,他未必不能提出更深入的看法和意见。 除了赞叹,蔺远心中还有说不出的憋闷:怀恕确实是比他的哥哥怀闵更有才能的,能为言言寻到这样的夫婿确实是很好的了。 他一面想,却怎么也不愿意让他去见言言。 “蔺世伯,您可还有问题?如若您没什么其他吩咐的话,那可否容小侄去看看云萝妹妹?” 蔺远回神,终是在隐秘处捏紧了拳,挥手让他去了:“去吧,言言在灵犀阁呢。她近来身子不太爽利,你们不要……” 他想说你不要带着她到处疯玩,想说你看看便回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杨旭禾得了允准,喜出望外,急急施了一礼就告退了。 灵犀阁,蔺云萝正和凌云学着打络子,但她的手笨,打了好几个都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正在气恼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嬉笑的声音。 “小笨蛋,你这弄的是什么呀?丑丑的。” 杨旭禾悄悄出现在她的身后,红乔和其他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则是抿着嘴偷笑了一阵就各自躲开了去,只留凌云和柳嬷嬷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听吩咐。 蔺云萝捏着打了一半的络子转身,惊喜地喊道:“怀恕哥哥,你来啦!” 话音才落,手上一松,络子一下子就散了,“啊!又坏掉了!”她气鼓鼓地看了杨旭禾一眼,埋头又继续手上的活,想要将络子恢复原状。 杨旭禾见她手忙脚乱了半晌线头还是乱七八糟的,不禁失笑。 抬手又从她身边的小笸箩挑出一个不算精致的络子问道:“云萝妹妹,这个可是你打的吗?” 蔺云萝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点点头。 得她肯定,杨旭禾毫不客气地将络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既是你打的,那这个就当送我了。” “可是这个很丑的,没有凌云的好看。”她想了想又道,“不然你先拿着这个,等我能打出更好看的了,就送给你!” 面对心爱之人,杨旭禾自然无有不应:“要不要出去玩?我今天没有骑马,专门让人套了马车,就想着带你出去玩。” 蔺云萝闻言眼神都在冒光,当即也不打络子了,拉着杨旭禾就要走。 “咱们现在就走吗,怀恕哥哥?”蔺云萝急坏了。 她自从上次跑走,让蔺远找了大半日之后,就被罚在家里,不许出门了。 算一算,时间竟然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杨旭禾摸了摸她的头:“别急啊,小祖宗。先让凌云和红乔给你换身衣服,再带好帷帽,咱们再走。” 蔺云萝这才带着亮晶晶的眼神,转头看向凌云。 后者失笑,带着她去换衣裳,又找了帷帽给她带上,临出门了才想到一件事:“二爷,您带小姐出门,我们爷那里可知道?” 杨旭禾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来时就已经得了世伯的许可了。” 凌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使人又去给蔺远那里回了话这才扶着蔺云萝上了马车。 常林接了信前来回禀,一进门却又敏锐察觉主子心情不佳,不由得也跟着提起了神:“爷,杨少爷带着小姐上街顽去了,凌云嘱小的来给您带个信。” 蔺远身形一僵:“罢了,就让她去吧。”说完又继续埋首于朝务中,仿佛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亟待处理。 街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叫卖声阵阵,谱就一副生动的市井画面。 蔺云萝从一出府门,上马车到走在街上一直都是兴致勃勃的。 她是个爱玩的性子,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玩,马车的车帘从她上车就没有个放下的时候。 她一面看,一面口中还叽叽喳喳地和杨旭禾分享。 及至看到一处卖小面人的,才急急叫停了马车:“面人!有捏面人的!怀恕哥哥,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她蹦蹦跳跳地拉着杨旭禾到了摊主的面前,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哪个都是捏的惟妙惟肖,哪一个她都舍不得放手。 最后还是杨旭禾做主把她看过眼的都买下,才开口问道:“言言,你想不想捏一个和你一样的?” 蔺云萝偏了偏头:“还可以捏言言这样的?”问完嘴角就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那我要捏一个言言,捏一个爹爹!” 杨旭禾失笑:“可是蔺世伯都不在这里,老板可不知道你爹爹长什么模样,如何捏得?” 他取笑完就低声诱哄道,“不若这次先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等下次咱们带了你爹爹一道来,再捏一个你爹爹。如何?” 小少女想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摊主高兴地捏着面人,而蔺云萝却坐不住,仍是一脸兴奋地左看右看。 忽然,拐角的隐秘处一户人家打开了大门。门内出来一男一女。 男人一脸精神,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女人小腹微微拱起,似有身孕。 二人笑得及其甜蜜,说话间男人俯身,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女人的脸颊上。 蔺云萝眼睛瞪得圆圆的,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对年轻夫妻看。 “看什么呢?”杨旭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而笑道,“以后咱们也会这样的。不,咱俩肯定比他们更好,更幸福。” 他的话惹得蔺云萝的两个丫鬟捂嘴偷笑,脸红不已。 而蔺云萝却是疑惑地转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和怀恕哥哥也会和他们一样?” 杨旭禾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道:“他们是夫妻啊,以后我和言言也是要做夫妻的。做了夫妻就能永远在一处,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给言言,还会和言言有小娃娃……” 蔺云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心中在想什么,却无人可知。 第29章初识情 蔺云萝和杨旭禾手拉手,大包小包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蔺远得知了。 他头也不太抬,状似毫不关心,只有略微发紧的嗓音泄露了些什么:“小姐顽得开心吗?” 常林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不太对劲,只能照实回道。 “小的听凌云和红乔说小姐这一趟顽得极开心。凡是小姐喜欢的,杨二少爷转头就使人买下来了。小的瞧着,二少爷是个会疼人的,也不枉爷高看他一眼,许了咱们小姐给他。” 常林的本意是见自家爷不太高兴,想说了外面的见闻来让主子开怀。 可谁知,听了这话的蔺远脸色却是更加沉郁。 只见他抬头,目光森冷地看着常林,冷冷地勾起唇角:“我倒不知,你还吃着杨家的饭。” 常林吓得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连忙跪地告饶:“小的多嘴,请爷责罚。” “滚出去自领十仗。” 常林连忙起身告退,自去领罚。 十棍下去,饶是管家执刑已经手下留情,被打的人却仍旧是冷汗涟涟,十棍才仗罢就从刑凳上摔滚下来。 一直觑着书房动静的点墨也跟着来了,见杖刑结束连忙上前扶起常林。 “常林,你一向善察爷的心意。这么多年,爷从来也没有罚过你,此番这是为何要责你十仗?” 常林口中咬着一节竹板,防止被打的时候咬到舌头。 此刻,他吐出竹板,斜斜地靠在凳子上:“我也不知道说了那句话,让爷恼了。点墨姐姐快别说了,再说我这屁股就扛不住了。” 点墨啐了他一口,嗔他没头没脑的说话粗俗。 到底还是使了两个外门的小厮把人扶了回去,又去找了平日里蔺远赏下的药材给他送了去,这才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去了。 另一边,杨旭禾少见的没有遵从什么礼仪,想着自己已经和蔺云萝订亲,两人已经算是未婚小夫妻了,也就任由蔺远萝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手。 回到了灵犀阁,他把买回来的小玩意一一放在蔺云萝的面前,一样一样的教她顽。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妆台上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布偶上。 想到蔺远也要成亲了,杨旭禾心中了然,手中折扇一转,指着布偶问蔺云萝道。 “你这个玩意倒是精致,可见你那个‘冯姐姐’倒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这样也好,你们有前头的情谊在,我也不用担心她进门之后,会和你有什么为难。” 红乔捂着嘴“咕咕”笑个不停,直言:“二爷现在就开始护上了,咱们小姐可还是姓蔺呢,谁敢与咱们小姐为难,老爷不得大板子下去,保管打得他屁股开花。” 她还待调笑,却被同样面带笑意的凌云捏了捏手,于是两个丫头具都含笑,再闭口不言。 倒是一旁得了新玩意兴致颇高的蔺云萝听到这话反而落下了精神。 “言言,这是怎么了?”杨旭禾早先就不再叫她‘云萝妹妹’,而是换了更亲密的‘言言’。 此刻注意到她的无精打采,便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用不用我去叫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蔺云萝拨弄着手上的新玩意,撅着嘴慢慢答道:“我是热到了,想喝凌云做的冰粥。” 杨旭禾估摸着她今天跑了许多地方,也应该是热到了,于是便让凌云去煮了冰粥过来,二人一起用了一碗冰粥。 然而一直到用完冰粥,杨旭禾陪着玩了一会又离开,蔺远来了,她也还是蹙着眉头,不愿意说话的模样。 “言言,今天顽得不开心吗?”蔺远见女儿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禁问道,“还是不喜欢和怀恕一起出去顽?” 蔺云萝只是看着他,却并不答话。 蔺远走近了才见她的榻上放满了各种新奇的市井小玩意,一时间心就像是被泡在了一个盛满了酸水的桶中,难受不已:“这就是……怀恕给你买的吗?” 蔺云萝自顾自地玩,仍旧不理人。 蔺远无奈,又问了好些话,可无论他说什么,蔺云萝就是理也不理,只用手拨弄榻上的东西。 蔺远终于被她冷漠的态度激恼了。 他白日里胡思乱想了一遭,适才又被常林的话激出了内心深处的恐慌。 他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人,垂头再次压下喷薄欲出的情绪问她:“言言,爹爹在问你话,你为什么理也不理?” 蔺云萝终于抬头,气冲冲地下榻,抄起妆台上的布偶就扔进了蔺远的怀里,娇怒道:“言言不要这个布偶了!” 蔺远先是一懵,看见怀里的东西又是一怒。 这个是自己前天才送过来给她的,她那时明明喜欢得不得了,怎么这会就气冲冲地要还给自己? 还是她有了更好的人,更好的玩伴甚至是终身伴侣,就不愿意要这个没有一点生趣的爹爹了? 他越想越难受,扔掉怀里的东西,咬着牙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蔺远从来也没有对蔺云萝发过怒,所以现在他这样强压怒气的模样倒是真让蔺云萝吓了一跳。 可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是爹爹,给她娶了母亲就不要她了,还凶她! 她咬着唇,小声呜咽:“爹爹就会凶我!我不要爹爹了,我要去找怀恕哥哥。”说完,竟还真的后退两步就要去拉门离开。 蔺远也失了耐心,大步向前就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回了榻旁,怒道:“你还没嫁过去呢!就算是嫁过去,我也是你爹!”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蔺云萝脚上一软,跌坐回了榻上,眼泪滚滚落下。他的怒火却像是被一盆水凌空浇灭,一时之间失了主意。 “言言,你乖,爹爹不是要凶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哭得伤心的女儿带进怀里:“是爹爹的错,别哭了。” 他不停地温声安抚。 直到蔺云萝哭累了收声,才又小心地问道:“言言,你是真的喜欢你的怀恕哥哥吗?又为什么不要爹爹送你的布偶,你不是很喜欢的吗?是因为更喜欢怀恕哥哥送你的东西,所以不要爹爹送的了吗?” 蔺云萝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的胸膛,这才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道:“爹爹骗言言,老虎不是爹爹给的,是冯姐姐给的。冯姐姐给的言言就是不要!” 蔺远想了许多理由,唯独没想到是这个。 他的身体僵住,然后便是四肢百骸的逐渐回暖,心也渐渐跟着酸软下来,想要趁机说些什么让她接受自己即将有个‘母亲’来陪她一起玩,开口却变成了另一句。 “为什么是冯姐姐给的,言言就不要?之前冯姐姐也送过你彩羽毽子和风筝,你不也是很喜欢吗?” 蔺云萝说不清楚其中的区别是什么。 只能问道:“那爹爹也喜欢冯姐姐是吗?爹爹和冯姐姐做了夫妻,就会永远在一处,爹爹身边就再也没有言言的位置了……” 蔺远的心酸软成了一团,哪怕她并不懂其中的不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付出的感情也并不是蔺远希望的那样,但他仍旧为了她的依赖和占有欲着迷。 “爹爹的身边永远会有言言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地用唇贴了贴她的额角,“不管是今天的冯姐姐,还是未来又是谁,爹爹心爱的永远只有言言。那个布偶也不是冯姐姐送来的那个,是爹爹看样式好看,使了点墨去外面找绣坊重新给你做的。”说完重又拣回了老虎布偶塞回了她的怀里。 蔺云萝抬起头,一双如水洗般澄澈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蔺远。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上前。 “啵”,少女的唇软软地落在了蔺远的脸颊上。 “那爹爹是和言言做夫妻吗?我今日瞧着夫妻就是这样做的,爹爹和言言是吗?” 她的一番举动令蔺远心神巨震,忍不住转头愣愣地看着她。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艰难地回道:“爹爹和言言……不是,也……不能是……” 他说完,竟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蔺云萝的目光一般,狼狈地逃离了灵犀阁。 第30章诡秘露 蔺云萝最近又是烦恼缠身。 她最近无论如何都见不到蔺远了。撒娇闹了好几回,可回回蔺远都借口推辞,又让柳嬷嬷去安抚。 每天早晨,蔺云萝总要肿着一双眼起来,然后被凌云告知蔺远晚间就来看过她了,只是她睡着了。 次数多了,蔺云萝竟然真的以为是自己贪睡过了,才会和爹爹错过。 故而这一夜,她竟硬是等凌云和红乔退出去了,又偷偷爬起来等着。中途困得不行,她就傻乎乎的用发簪扎自己的手心。 这么硬熬着,熬到了子夜时分却已是十分勉强。 就这么坐着,眼皮子却像是黏在一块了一般,好不容易睁开了,没到片刻就又闭上了,脑袋瓜也跟着困劲儿一点一点的。 蔺远果然是晚间来的。 他那日被蔺云萝突然的亲近吓到了,仓皇逃去。 等回过神来又猜想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那样亲近的举动代表着什么。 想来也是,她心性至纯,定是胡乱从哪里学来的,自己又何必要同她计较。 想明白的蔺远当即就想去见她的。 可转念一想,何不就趁这个机会,让她就此不再这么依赖这个父亲,从今也能够更加独立的存活于世。 然心念是好的,可他到底是不忍让她总哭,也熬不过他自己心中的念。 他半夜前来,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这一幕。 眼看着她就要栽倒,蔺远连忙上前伸手接住了她。而蔺云萝骤然失力,一下也跟着惊醒了。 “爹爹,你真的来了!”她松开手上的簪子,扑上前去拉住蔺远。 直到这时,蔺远这才看清她手心上点点的血痕:“言言,你这是做什么?手心怎么这么多血?” 蔺云萝摸了摸手心,摸到痛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太贪睡了,每次都等不到爹爹,所以才用簪子扎手心的。” 蔺远心疼地拉过她的手,抻开她的手心用手轻轻抚过。 忽然他低下头,吻如羽毛一般一下一下轻轻拂落在她的掌心。蔺云萝难忍掌心的痒意,猛地捏紧了拳头,谁知一下又捏到了痛处,直痛得小脸皱成了一团。 蔺远哭笑不得,又抻开她的手掌心:“笨丫头,你这又是做什么?” “嘿嘿,爹爹,我已经不疼啦。”她说完就想收回手。可蔺远又岂能让她糊弄了过去,硬是给她上了药,包了手,又安抚她乖乖睡觉,这才满怀无奈地回了仁清居。 次日,蔺云萝终于再也没有肿着眼起来。不过在白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见不到蔺远。 “凌云,爹爹又不见了,爹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言言了?”她团坐着,一对新月眉微微蹙起,双手撑在炕桌上问道。 凌云的动作一顿,挥手让屋里的人先退下,然后拉着她的手才低声问她。 “小姐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早先她就注意到了蔺云萝手上包扎过的痕迹,借着这个由头又指着她手上的痕迹问道:“小姐这手是怎么了?这是小姐自己包的吗?” “不是,是爹爹包的。”蔺云萝摇头,乖乖回答道。 凌云担惊受怕了许多时日,正好此番无人,她也能好好地跟她说上一说:“小姐,你可以告诉奴婢,你是怎么喜欢老爷的吗?” 蔺云萝疑惑极了:“就是喜欢爹爹啊。” 凌云见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接下来又是好一番解释引导,蔺云萝也终于告诉她对爹爹没有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而她这也才放下心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蔺云萝心智不全,她只能说出自己能理解的感受,她这一番解释,蔺云萝懂是懂了,可当下并没有这种感受,自然也无法说与她听。 凌云借此,顺理成章地引出后文,耐心地告诉她。 “小姐,以后咱们不能时常去找爷了,要是找得多了,外面的人看得多了,肯定会胡思乱想,还会骂爷的。” 蔺云萝虽然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但她却懂会有坏人骂爹爹。 她连忙摆摆手:“不,不要坏人骂爹爹!” “对,小姐这么想就对了。咱们以后也少去找爷。” 凌云想了想又嘱咐道,“今日之事是小姐和奴婢的秘密,可不能说出去哦。”说完,她眨眨眼,点了点自己的唇。 不得不说,凌云这算是走了一步正确的路,成功按下了蔺云萝要去找蔺远的心。 而蔺远原本反复自我劝解,可等到蔺云萝真的不再来找他了,他的心中却又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焦灼,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的公务繁忙,又不时牵挂着蔺云萝那边的事,可偏偏又要时刻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能去、要少思…… 近来天气逐渐转凉,一转眼就要入秋了。 一来二去,蔺远就病了。 他下了命令不许下人把生病的事情告诉给老夫人和蔺云萝。 与此同时,他也丝毫没有放松公务。现在正是关键时机,郑然需要他这边的协助。是以没过几日,他就病倒在床,难以起身。 昏睡过去之前,他还特意又叮嘱了一遍常林他们。 只是常林他们虽然遵从了命令,但耐不住蔺云萝有自己的办法。天色刚擦黑,她偷偷地摸去了仁清居。 她进门后没有找到人,就悄悄摸摸摸到了蔺远的卧房。一进去就发现了点墨端了一碗药给他,还让他把公务稍放,养好了精神再做。 “爷,您先歇会。两个时辰后,奴婢再给您” 蔺云萝一直躲在门外悄悄看着,等点墨伺候蔺远又歇下了,她才又悄悄摸摸地顺着墙根爬进了里屋。 她一把掀起床帘,扑到了床前,轻轻叫了声:“爹爹。”叫完伸手抓住他的手,“爹爹你是不是病了?爹爹你快起来啊,言言不要爹爹躺着!” 不怪蔺云萝这么害怕,抚养她的那个班家妇人就是这样突然病倒,没多时人就去了,然后她就这么无根无萍的活到了蔺远找到她。 所以,在她的心里,只要病倒了,就意味着要离开她了,特别是蔺远从来也没有这样面色憔悴地躺在榻上过。 蔺远刚服了要,头脑昏昏沉沉的。昏睡间,他听见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哭。 是谁?声音好熟悉,他的心因为这小小的声音狠狠地揪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是言言的声音! 他努力挣扎,想让自己赶紧醒过来,言言在等他! 但他挣扎着却掉入了更深的深渊当中,最终仅有的意识也完全消沉下去。 而蔺云萝哭累了,趴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也跟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蔺远于深渊浮起,猛然睁开了眼睛,这时点墨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爷,这……小姐怎么来了此处?” 蔺远这才缓慢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循着手边那点热度看过去,只见蔺云萝坐在脚踏上,靠在他的手边睡得正熟,就连脸颊上都还留着浅浅的泪痕。 他哭笑不得,轻轻松开她的手,使点墨道:“鬼灵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你去叫陈嬷嬷和柳嬷嬷来把她带回去睡吧。” 点墨领了命令,正要出去,蔺云萝就醒了:“爹爹,你起来了?!你好了?你没事了?” “是,爹爹只是生了小病,你醒了就先跟着点墨回去睡觉吧,等爹爹病好了再去看你。” 蔺云萝听完却摇摇头,一面又捏紧了他,一面用手牢牢地抓住床架,一副死活不肯走的架势。 “不!言言就不走!爹爹就会骗我,明明都好几天没和言言一起用膳了!而且爹爹还躺在榻上不起来,姨母就是躺在榻上不起来,然后就不要言言了。” “爹爹肯定是想要骗言言走了,然后就再也不要言言了!” 蔺远见她又要哭了,连忙使了点墨先去打水来。 “好了好了,不走就不走,只要你不怕爹爹给你过了病气就留下吧。不过一会爹爹用完了药,你还是要回去的啊,赖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听见自己暂时不用走了,蔺云萝破涕为笑,乖顺地点头答应了。 第31章杨氏宴 蔺云萝留下来了,缠着蔺远问他为什么病了?为什么好几天不来看自己了?为什么又许久没有带她一起顽了? 她问了许多,蔺远也耐心地一一答了。 这个夜晚如此温馨而平凡。 黑夜仿佛遮住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这一刻,他和言言就像是一对平凡的父女一样。 时间到底是不算早了,蔺云萝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也水汪汪的了,还是不肯走。 最后,蔺远和她约定,只要喝了点墨送来的药,她就乖乖地回去。 点墨回去的时候,父女俩还在叙话。 她端着备好的热水和药碗迈过了门槛,正要进去内室。就在这时,蔺远的一个举动却叫她如遭雷劈,之前隐隐压下去的胡思乱想翻腾而上,最后直直地落到了实处。 只见蔺远用手去拨弄蔺云萝的眼睫,蔺云萝伸手包住了他的大手。 他任由她动作,等她玩够了,他却反手放在了她的后脑,拉着她靠近自己,然后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口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便见蔺云萝也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睫。 点墨被吓得无声地退却了两步。 她的心念急转直下,最终只能勉力装出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重又端起茶盘走进内室。 等到蔺远喝完了药,蔺云萝回了灵犀阁,她才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跑到院里的那颗树下。 “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爷难道是糊涂了吗?” 她想了又想,终是不肯承认从她入府就寄情的人是这样的。点墨无比坚信:爷只是一时的糊涂,自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断不可能任由他继续糊涂下去。 对了,小姐要嫁去杨家了呀!虽然日子还没有定下来,但只要她能促成这个日子尽快定下来,再好好劝劝爷。 届时,他定能回心转意的! 点墨打定了主意,定要想个办法。她认为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杨旭禾多多来蔺府,多多和蔺云萝培养感情。 只要她最后到了离不开杨旭禾的地步,然后自己去求蔺远,那这件事多半就稳了。 因为蔺远从不会拒绝蔺云萝的任何请求。 转眼入秋,杨家的当家夫人,也就是杨旭槿和杨旭禾的母亲肖氏养了一批十分得宜的秋菊。现下已经是秋天,花都已经开了,于是便给各交好的人家都递了请帖,邀请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上门赏秋菊。 蔺云萝私下里其实已经算是和杨家定了亲了,虽然各种大礼都还没有过,但两家联姻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所以按理来说,蔺云萝也是要去这一次杨家的赏菊宴的。 她回京两年半有余,但各家的宴会去得却比较少。 倒不是没人邀请她。恰恰相反,蔺远在朝那般势力,少有人是不开眼的,故而这两年蔺云萝其实收到的拜帖请帖的不少。 不去也是因为有一次去了云京某家夫人的宴会,她贪玩迷路,又差点走丢了。 后来再有人给她送请帖,蔺远就不叫人带她去了。 反而是后来不知怎地,蔺云萝的帖子全都落给了冯玉瑶,由她代表蔺云萝去赴各家的宴会。 而后者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各个宴会上做一些似是而非的表示。 眼明心亮者自然知道她这般装腔作势,而世上多的是人爱看热闹且碎嘴。 一来二去,对于冯玉瑶和蔺家的关系,云京城里的人也都有了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未有和蔺家的喜事传来,才会被云京的人传得那么难听的原因。 这一次知道了杨家有宴会,她也一如既往地找上了门。只是这一次,因着已经有了和蔺远定亲的确切消息,杨家就直接把请帖发去了冯府,邀请冯玉瑶和冯夫人一起上门做客。 本来她是想着这一次蔺云萝也不会去的,自己就是去蔺家走个邀请她的过场。 可谁知,这一次蔺远竟然松口了让她一起跟着去。 为此,他还特意去请了蔺老夫人,请她带着蔺云萝一起去。 蔺老夫人最近人逢喜事: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言言又找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夫家!是以蔺远一来,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爱她就是要护着她,给她最好的一切,而不是放纵自己的欲望去毁了她!蔺远这两日一直靠着这句话给自己洗脑,这才咬牙允了蔺云萝一起去杨家。 他虽然决意要放她去,可临到宴会的前五日还是放心不下。 当夜,他又给杨明风写了张条子,以有要事需要秘密商议为由,引导着他把他家这个只邀请了女眷参加赏菊宴扩大,邀请朝中的老爷少爷们也一起去,以此作掩人耳目之用。 杨明风不擅谋算,自然无有不应。 果然到了赏菊宴当日,蔺远一下马车就看见杨家门外里人来人往。 一些人看见了蔺远的车驾过来,早就等在了一旁,只等着马车停稳就一马当先冲上前去。要是能被蔺大人看入眼了,那以后官场上也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和盟伴。 最先上去的是礼部一位姓张的大人:“蔺大人,近来可好?下官听说您前些时日操劳过度病倒了,也不知现下身体如何?下官偶然得了一支野山参,赶明儿使人送去府上……” 蔺远的嘴角挂起了温和的微笑,辞道:“张大人真是客气了!最近皇上要去秋祭,你们那里可忙坏了吧?野山参就不必了,我听闻令公子的夫人正好有喜,此物公子夫人正好得用,大人就自己留着吧……” 张姓大人不防他竟然对自己家这么了解,一时又感又赞。 蔺远后面两步跟着乐呵呵的蔺云萝,一群人又簇拥着前头的蔺远,就这么进了杨家的园子。 夫人肖氏打理的这满园的菊花确实不错,每一株的花瓣都有独特的姿态,瓣形舒展,整个园子里面生机勃勃。 蔺云萝稀罕极了,迫不及待地就想扎入那花丛里去。只是老夫人还没到。 老夫人临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衣裳脏了,又去换了一下,便让蔺云萝跟着蔺远先去,免得过了时间。 她在这里没有相熟的玩得好的小姐作陪,蔺远不放心她就想在老夫人来之前把她先带在自己的身边。 这些人都是知道她情况特殊的,所以也没有觉得奇怪。 就在蔺云萝小跳着,蔺远就要拴不住的时候,冯玉瑶来了。 蔺远本不愿意让她和冯玉瑶一起过去。 可这里耳目众多,他身边又围绕着一群成了精的官场老油子,所以只能在冯玉瑶借故来找人的时候放了蔺云萝过去。 “多谢大人信任,我这就带着云萝妹妹过去了。”冯玉瑶施了礼就带着蔺云萝走了。 倒是一些和蔺远多有交流的大人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揶揄。 “蔺大人,你们家这个辈分也太乱了吧。那冯家小姐迟早都要入你家的门,这称呼上面可得早点改过来了。” 蔺远心头不愉,也不接那人递过来的话头,转身和杨明风就说起了别的事。 第32章计谋生 冯玉瑶带走了蔺云萝,却并没有带她去花丛里玩,而是一头扎进了小姐们的圈子,想借此机会好好洗刷一下之前的耻辱,也让这些人羡慕嫉妒一番。 蔺云萝一开始还能乖乖地坐在她的身边,听着冯玉瑶和那些小姐说一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可到了后来,冯玉瑶一直没有带她出去玩的心思,她实在忍不住,就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地离开了。 离开后的她果然一头扎进了那花海里。 她虽然爱玩,也有些调皮,可却全没有要把这些花摘下来带走的意思。只因为她深深地记得“姨母”以前跟她说的话。 她记得,“姨母”告诉她,花儿和小鸟小鱼一样,都是会疼的,要好好对待它们。 班家妇人的祖母从前是在大户人家做贴身丫鬟的。小姐们念书的时候,她也跟着耳濡目染学了几分。 后来她的差事办得好,主家便给了恩赏,许她离府嫁人。 她成亲又有了孩子,于是便把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了一双儿女,然后又教给了班家妇人这个孙女。 班家妇人后来又将自己习得的东西用她自己的方式教给了蔺云萝。 那边厢,冯玉瑶没有注意到蔺云萝早已离席,仍旧坐着听那些往日瞧不上她的小姐们的吹捧; 而这边,蔺云萝却越玩越痛快。她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园子都转了好几圈还不罢休。 这时,杨旭禾恰好从垂花拱门走出来。 他刚刚去帮杨明风办差了,刚从后门回府,正要去前厅给他的叔叔伯伯们见礼。见到了蔺云萝在这里,他的步子不由得就慢了几分。 “言言,”他走到她的身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怀恕哥哥!凌云和红乔没在呢,我在这里看花。” 杨旭禾探头,视线落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她看了会花,发现这一处有好多蚂蚁成群结队地在搬家,于是就蹲下来细细观察,想要知道它们钻进了哪里。 她的这些天马行空的话,这些小乐趣都是杨旭禾喜欢的,于是他也忘了要去前厅的事,蹲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起了蚂蚁。 “凌云和红乔怎么不在你身边?”他又问道,“你这么喜欢花和小蚂蚁,等你及笈礼的时候,我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吧?” 杨旭禾送得东西向来得蔺云萝喜欢。这会听见又有礼物收,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是什么?” “现在先保密。”杨旭禾左右转头看了看,最后伸手毫不客气地从看不见的角落摘下了他娘培育已久的菊花,转手就递到了蔺云萝的眼前,“虽然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怀恕哥哥先送你两朵花吧。” “啊!怀恕哥哥是大坏蛋,你怎么能把它们都掐了,它们会很疼的!” 杨旭禾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皱着眉头正没辙呢,就见蔺云萝要把花再插回去。 他哭笑不得:“言言,是怀恕哥哥不对。不过你这样接回去它也会死的。不然就当我提前送给你的,你先收着,以后我肯定不掐他们了。” 蔺云萝气鼓鼓地看着他。 杨旭禾把一朵菊花放进她的手里,一朵开得更好的插在了她的发鬓上:“就玩这两朵,以后我再不摘了。现在言言带了花这么好看,就原谅哥哥吧……” 蔺云萝到底心思单纯,两朵花都在身上,又被他哄了一会就再也记不起来要生气了。 只是花丛间蹲着絮絮私语的两人是开怀了,蔺远的脸却是黑如锅底。 他本来就注意到杨旭禾不在席间,不经意地一问。好嘛!这才从杨明风口中得知他早就该回来了。 他心里提防着,等了一会人还是没来。于是他就引导着杨明风带着众人一块过来。 一跨进拱门,蔺远的目光穿过熙攘来往的人群,穿过争比娇艳的花丛,一眼就看见了女儿带着一朵墨红菊花,花瓣丝丝缕缕挂在她发鬓上的娇俏模样。 再一细瞧,和她头对头说悄悄话的人不是他提防了大半晌的杨旭禾又是谁。 蔺远是有气难出。偏偏是他自己松口让人过来的,偏偏这身边的人都在感慨赞叹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他听了一会,到底还是忍不住,突兀地出口打断道:“同光兄,叫上怀恕过来吧,我和他交代点事。” 杨明风一听,以为他们现在就要开始秘密议事了,当即应道:“是是,这小子要娶云萝这么好的孩子,是得好好过了你这一关啊!”他哈哈大笑两声,扬声就叫了杨旭禾过来。 杨旭禾走了,蔺远当然也得走,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使了人去找凌云和红乔回来看着蔺云萝才放心。 再迈过这道门槛就进了园子的另一边,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蔺云萝还站在那个花丛里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来当即抬手冲着他挥动。 蔺远心中的闷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等又见红乔急急忙忙跑回她身边,他这才放心地跟着一群人离开。 “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奴婢在那边找了你好几圈呢。” 凌云和红乔本来是一直陪在蔺云萝的身边的。可刚一入席,冯玉瑶便借口自己的贴身丫鬟脱不开身,使了凌云去冯家的马车里帮忙拿一下给蔺云萝的东西。 凌云一想,一来这里是杨家,蔺云萝又跟着冯家小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二来这冯家小姐或早或晚都是要成为蔺家的正头夫人的,也不好在众人面前驳了她的面子,所以没说什么就去了。 她不知道,冯玉瑶要的就是让这些小姐看到,她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什么比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自己都能轻易使唤更能说明这一点的呢? 凌云一离开,红乔性子跳脱,跟着蔺云萝身后了一会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抱着一大堆的东西从她身边经过,且看那丫头的腰都要被那些东西压折了,于是就跑上去帮人家送东西了。 蔺云萝就是这个时候悄悄跑走的。 冯玉瑶这一天都是风光至极的。 夫人小姐们都围着她转,知道什么新鲜事了还会特意说来给她听。 从前的她出门哪有这样被众星拱月的待遇,这让她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和行为没有错。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回府。 “今天那个柳夫人说的话你可有注意到?”她一面卸着钗环,一面问贴身丫鬟玉湖。 玉湖手脚麻利地给她铺床,一面答道:“小姐说的可是那个乡下恶狗的事?奴婢听着真是害怕,奴婢的爹妈也住在乡下,可从来也没听过柳夫人今天说的那种事。” 冯玉瑶蓖发的手顿了顿:“你使人去柳夫人说的那个地方查一查。记得,要查详细些!说不得这件事能帮我扫掉一个大麻烦……” 自从自家小姐和蔺大人订亲后,玉湖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这会听见她的话,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玉湖不由得心头惴惴。 “小姐,咱们打听那个做什么?左右和咱们有什么相干?您都已经和蔺大人定亲了,只要那边送来了正日子的时间,您就是堂堂正正的蔺家当家娘子……” 冯玉瑶挥开她的手,语气狠戾地道:“你懂什么?还是说我现在支使不动你了?” 玉湖连忙跪地请罪,领了命令就使了几个人往席间柳夫人说的万家村去查探了。 第33章恶犬计 柳夫人身边有个二等丫鬟。 赏菊宴前几日,丫鬟家中来信道其老父被狗咬断了腿,现在家里没有银子延医问药了,让这丫鬟寄点银子回去。 这丫鬟担心老父,于是便向柳夫人告了假回去探病。 回家之后,老父果然瘫在床上,老母一见她就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这天,丫鬟父亲刚要出门下地去。 可谁知,刚走到门外的树下,一条恶犬就冲了出来,竟是发狂了一般对着丫鬟父亲就咬。 期间不论谁人来救,都不顶用,甚至连狗的主人也拉不回这恶犬。 此外,这恶犬还无比奇怪,只咬这丫鬟的父亲一人,而且是下了死口的咬。 眼见就要咬死人了,狗主人怕担上人命,于是一咬牙一狠心拿起如臂粗一般的担子,用力一担打死了那狗。 这件事闹上了县衙也是无疾而终,最后这丫鬟家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丫鬟伤心极了,回了柳府后日日以泪洗面。她这事知道的人不少. 一来二去,下人们传的话就落进了柳夫人的耳朵。 柳夫人使人给了那丫鬟一包银子,让她拿回家给老父看病,只是一转头就把这事当作新鲜事一般说给了席上的人听。 而让冯玉瑶起心思就是这个恶犬咬人之事。 她如今算是万事得意,只除了那个人。 说实话,她实在是没必要在还没有嫁给他之前就冒然对点墨出手,可是她又一点也看不惯点墨那眼角眉梢那隐秘的得意。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就是那天夜晚在仁清居那边看见的场景。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让她的嫉妒沸腾。 她想,只需要一个意外,只要能够拔掉这根埋在她心里的刺,她就能够平心静气地,心无芥蒂地嫁给他。从此安心陪着他,天长日久,她总能在他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玉湖找的人很得力,没过三日还真的就摸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再一查下去,果然了不得了! 玉湖两只手交替捏着,脚步匆匆地进了内室:“小姐,奴婢查到了!” 冯玉瑶原本斜倚在引枕靠背上拿着书在看,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快说说!你们都出去。”后面一句话是对屋里伺候的其他人说的。 “小姐,奴婢按照柳夫人说的去了万家村暗查,没想到万家村是真的发生了那恶犬咬人之事。” 玉湖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冯玉瑶的耳边,“只是奴婢找的人细查之下,发现这件事还有内情。” 玉湖有几分小聪明。 她知道自家府上没什么能量,找的人也不一定会尽心。于是,她向找的人透露了自家主子即将嫁入蔺家的事,算是借了蔺家的名头。 那人听见了她的来头,果然尽心尽力,也真的挖出来了斜东西。 那条狗原本是最忠憨不过的,也从不会咬人。 他细查之下才发现,原来是镇上一家颇有钱财的人看上了万家的二丫头,想要纳了其做第八房妾室。 谁知万家村那家人死活不愿意。 这家人不仅心胸狭窄,而且还心肠歹毒,在暗中找了那条狗。 他们使人每日在那条狗的饮食中偷偷加入诱其发狂的药,又将药洒在了万家那个老爷子的身上,所以那狗才会发狂,只咬了那一个人。 而那万家人当然也去报过官。 那家人做得并不隐秘,官家一查轻而易举就查到了。可是那家人却是常年和县官勾结在一起。 鼓声一响,大箱的金银就从后门送进了府衙,案子从此沉入海底,再不见天。 听到此处,冯玉瑶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去!你找到那家人,问一问还有没有那种药。” 玉湖抬眼看了看她,到底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出了后门就又去找了那办事的人往万家村去找冯玉瑶要的药了。 转眼两月已过,蔺家上下一早就着手开始准备蔺云萝的及笈礼。宴会之后,她就是大人了,就可以开始正式和杨家议亲了。 蔺远这两个月可以说是挣扎无比。 他一面开心于女儿终于长大了,一面又焦心于她的这种长大。 因为长大了,就意味着爹爹应该离开了,爹爹也不是唯一一个能保护她的了。 然而蔺云萝可不知道自家老爹的煎熬,每天依旧乐呵呵的玩。 “予安,再过两日就是言言的及笈礼了。”老夫人抱着新买回来的一只长毛猫,“等宴会过了,咱们就应该去找杨家定下他们的日子了。再有你自己的日子也该定下来了。这几个月来,冯家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还有玉瑶那孩子,每三五日就要来这里陪我,说要替你尽孝。” 要说之前老夫人对冯玉瑶只是寻常,那现在倒是真的生出来了几分真情实感了。 谁知蔺远闻言却是心头一动,不过当下他什么也没说,只道:“我的事不急,我自有打算。” “你总说有打算,可这都多久了?礼也过了,八字也合过了。你就给个日子有这么难吗?” 蔺远不再说话了。 老夫人劝不动他,埋头气恼地挥手:“走走走!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蔺远也不回她,施了一礼就转身出去了。 出了寿喜堂,他叫来了常林,问道:“冯玉瑶这段时间可有去找小姐一起顽?” 常林答:“据小的所知,不曾。这段时间小姐都在跟着凌云他们几个学酿酒。说是前次去杨家赏菊宴时,杨夫人教的法子。” 蔺远当即也就明白了。 冯玉瑶恐怕这段时间是日日都来讨好老夫人,忘记了自己之所以能够嫁进蔺家是因为什么了。更深一步去想,恐怕她对言言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相待。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蔺远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吗? 蔺远一早就请老夫人在云京城里给蔺云萝寻摸德行皆佳的正宾。 蔺云萝的情况特殊,没有女性的师长教导,老夫人于是请了杨家的夫人,杨旭禾的母亲为正宾。 这位杨夫人是个心善的,赏菊宴上见过蔺云萝后,也十分喜欢她讨喜可爱的性子,又加之杨家和蔺家关系亲密,是以老夫人刚下了帖子,问及她是否可做蔺云萝及笈礼的正宾,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老夫人想的是,杨夫人有贤有礼,云京人人皆知,正好蔺云萝最后是要嫁入她家的,如此也算得宜。 而蔺远则是有些不虞。 倒不是因为对杨夫人不满,而是因为每每看见杨夫人和蔼的笑容,他总能遥想到女儿最终离开自己身边,在杨家和杨旭禾在一起,毫不吝啬地给她展露自己最纯洁的笑容的场景。 正宾已定,其他参礼之人也具都一一定下。 宴会当日,蔺府宾客盈门。 蔺远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前来参礼的正宾杨夫人和杨明风。 本来及笈礼是女儿家最隆重的礼节之一,但蔺云萝的情况如此,蔺远便做主简化了典礼的流程,这些事也是一一告知过了杨夫人的。 然则虽是简化了流程,但却无一人看轻蔺云萝。 只因为蔺远使了工匠给她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发簪和银冠,就连衣裳也是找了最好的秀娘绣了大半个月才得的。 冯玉瑶远远地看着,内心的嫉妒却是沁成了毒汁。 她对蔺云萝是没有恨意的。可是看见她得到这样郑重其事的对待,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不平。 冯家给她办的及笈礼看似豪奢,但内里的窘迫又有谁知? 且那种面上的豪奢也不过是因为她竭力在云京博出了点名头,而冯廉想要待价而沽罢了。 有的时候,比别人更幸福也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加害你的理由。 只不过现在的冯玉瑶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接把手伸向蔺云萝。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枝,在她的面上投射下一片晃动的阴影,倒是将她眼中的恨毒模糊了去。 第34章惊魂险 杨夫人念完了祝辞,简化后的主要流程也就所剩不多了。 少顷,走完了流程,宴席开宴。 蔺云萝把凌云带着她一起酿就梅子酒端了上来,按照陈嬷嬷和柳嬷嬷教她的那样给杨夫人道谢,并告诉她这是自己按她教的方法酿的酒,请她品鉴。 杨夫人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而未得成,现下也是爱极了她的这幅乖巧可心,忙接过她手里的酒杯。 “好孩子,快坐来杨伯母这边。”她轻抿了一口梅子酒,“哎哟,很是可口呢,清冽甘甜,又没有我做的那般辣喉!” 她一面让席上其他人也赶紧试一试,一面又拉住蔺云萝的手:“好孩子,今次以后,你也算是长大了。你和你怀恕哥哥也顽得好,以后要多去伯母家顽,伯母可给你准备了好多好顽好耍的物事呢。” 席间众人瞧见她们的亲密情状,心中也有所猜测,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赞叹:“果然是好酒呢,杨夫人夸得恰如其分。不知这酒是如何做的,好叫我们回去了仿照一二。” 杨夫人并不答话,转而看着蔺云萝,鼓励道:“言言,你来跟你的伯娘姨母们说一说吧。” 蔺云萝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语气有些小得意:“是杨伯母教的,用梅子和露水加了些许酒曲一起泡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为难,“不过,些许是多少我搞不明白,是凌云教的……” 杨夫人失笑,摸了摸她盘得精致的发鬓:“是草木宿露加上酒曲没错,你说得很好。酒曲多少也全靠个人把握。言言酿的酒好喝,可见也是把握得好,有天赋。” 众人附和:“是啊,蔺小姐是个有天赋的……” 一片赞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有天赋,只是可惜了这个脑子……”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面相觑地看着说话的人。 此人的夫家在朝廷上也略有地位,比蔺远矮不了多少。但她家中却和蔺远政见相冲,没少给蔺远这边的人使绊子。 只是这样的场合,谁敢附和她。 只见杨夫人扫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是啊,言言也就是命途多舛,要是一帆风顺地长在云京,长在蔺大人的羽翼下,琴棋书画样样学得,到时候哪有什么‘崆峒赋’扬名的地方啊?” 崆峒赋便是这夫人膝下唯一的女儿作的,本是想要借山势崆峒来赞扬戍守边关的将士,可谁知运笔之人笔力不足,崆峒山势被写得毫无气势,足足招了无数人的耻笑。 这夫人也恼极了:“你!” 坐在旁边一席上的冯玉瑶也捏起手帕掩饰住了嘴角的笑。 这作“崆峒赋”的人她也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熟得很。 人都说云京有双姝,一乃冯家玉瑶,二乃杭家初景。二女皆是世间少有之清丽,才貌相当,都是男子们争相想要求娶之人。 又有人道,冯玉瑶虽然才貌双全,但家世却稍显不足,而杭初景则才貌家世具佳,当居冯氏之上。 冯玉瑶向来骄傲,怎么会允许这样的言论出现。于是她更加勤学苦练,经营自己的名声,并在那之后的数年一直稳稳地压在了杭初景的头上。 而“崆峒赋”也是在二人别苗头的时候作的。 彼时,冯玉瑶刚得了一把好琴,又逢当时蔺远在朝堂上力主提高武将的俸禄,引来云京城里人人赞叹。 于是冯玉瑶为了跟上心上人的脚步,便用新得的琴谱了一曲破阵曲。 杭初景为了不落她后,也跟着做了这“崆峒赋”。 然后就被人笑到了现在。 那边蔺远也听见这杭夫人这边言辞:“杭夫人当真是胸怀广阔,蔺某佩服。” “你是什么意思?” 蔺远凉凉地道:“杭大人打拼多年,宵衣旰食得来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如今就要拱手让予他人了,杭夫人岂不是胸襟广阔?” 见那杭夫人目露疑惑,蔺远也不介意将话说得更加清楚:“听闻杭大人有个颇为器重的子侄,已经为其捐了官。蔺某恰好听到一点消息,那王家家主二十年前被人暗算中了毒,大夫为其解毒后,他就再不能生育了。” “杭大人心善,领了一个孩子送去王家。” 杭夫人脸色大变,显然是想到了为什么自家夫君这么器重一个外姓人了。她话也不敢再说,唯恐让人看了笑话去,起身就匆匆离去了。 而蔺远则丝毫没有参与进妇人口舌之中的羞臊,自若地放下杯盏,走到蔺云萝的身边:“走吧,去看看爹爹亲自给你准备的礼物。” 蔺云萝没听懂刚才你来我往的一番机锋,听闻又有礼物收,起身给杨夫人行了礼后就跟着他走了。 倒是席上余下的人又是好一番赞叹男人的慈父爱心。 父女二人行至了中途就遇见了端着东西过来的点墨。 蔺远直接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整套的项圈,手环和发冠。 若是一般的首饰倒并不算稀奇,奇的是这一整套的首饰是蔺远亲自画的,从蔺云萝归家后的每一个重要的,有父女俩回忆的画面,并将之微缩刻入了首饰当中。 其中那个项圈最是特别,被雕成了部分中空的样子,中间加了细如发丝的金线,金线尾端挂着蔺云萝最喜欢的那只小兔子的玉雕。 蔺云萝哪里能抵抗这些,把东西往脖子上一挂,笑着跳着就抱住了蔺远。 蔺远嘴角含笑,正要环上她的腰。突然,假山的夹道里穿出来了一只形容疯怖的黑色大狗,直直地就往蔺云萝身上扑过去。 蔺远大惊失色,忙用力推开了蔺云萝。 黑狗来势汹汹,又有蔺远一直在前当着,竟然旋身一口咬在了蔺远的手臂上,且是死死地咬住不肯松口。 随护的丫鬟小厮们立时乱作一团,眼看蔺远那边见了血,这才有人大着胆子上前一石头打晕了那黑狗。 常林送了人匆匆赶回,连忙指挥众人做事,糟乱中竟无一人注意到点墨的异样。 她手颤抖着,慌乱片刻后看见蔺远手臂上的血,正要强自按下恐慌上前,却在将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被他挥到了一边。 只见蔺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收到惊吓还没回神的蔺云萝揽在怀中,未曾被咬的那只手轻拍她的头安抚道:“言言,别怕,没事的,爹爹在这里。” 点墨见状竟然渐渐地镇定下来,手捏住手帕攥成一个紧紧的拳:我此番绝没有做错,为了大人的名声,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边厢,蔺云萝吓得魂不附体,哭也哭不出来,手也颤抖不已。 直到看到了蔺远的手臂开始渗血,她才大声哭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抱住他没受伤的那处:“爹爹你流血了,是不是好痛的?言言该怎么办?” 蔺远本来没有感知到疼痛,直到听见她说话,才开始觉得手臂火辣辣的。 为了蔺云萝的及笈礼,他特意穿上了新制的月牙白长衫,此刻血红渗出,红白相映,甚是吓人。 怕又惊到她,他便道:“你先跟着红乔他们几个回去好不好?爹爹先去处理一下就去看你。” 蔺云萝本是怎么也不肯离开的,可红乔凌云受了命,还是将她拉着架着先行离开了。 第35章虚伪饰 “怎么回事?”蔺远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眼底是化不开的青霜,“为什么厨下的狗会出现在这里?” 常林等人也不知道原因,被问到也不敢多言。 “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有,今天看园子的人全都去领罚!” “是。”下人们全都缩着脖子答道。 领完了罚,常林请的大夫上前,点墨也跟着站到了蔺远的身边,见识了刚刚的情形,倒更加不敢泄漏一丝情绪让他发觉。 好在蔺远也没空注意到她。 另一边的席上,玉湖匆匆走到冯玉瑶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冯玉瑶一愣,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也跟着去了后院。 主仆二人走到隐秘处,冯玉瑶这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了吗?” 玉湖苦着一张脸:“奴婢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明明就在点墨的衣物上撒了东西的,没想到那狗没去咬她,反而冲上去要咬蔺小姐,最后又阴错阳差地咬了蔺大人。” “什么?”冯玉瑶上前紧紧地抓住玉湖的手臂,“怎么还把大人给咬了?他没事吗?” 说罢,竟也等不及玉湖回答,转身就急匆匆地往仁清居赶去。 大夫看完了诊,常林就扶着人回去了,此刻人都聚在仁清居伺候蔺远上药和包扎伤口。 “爷,冯小姐在门外想看看您。”常林低眉回道。 蔺远专心看着大夫包扎,头也没抬地道:“让她回吧,就说我没什么事。” “可……冯小姐说要亲眼看看您的情况,这样才好去安慰小姐。” 蔺远迟疑片刻,想到蔺云萝被红乔他们带回去哭得满面泪水的模样还是心软了:“罢了,让她进来吧。” 冯玉瑶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点墨端着纱布和药粉,一脸小意地在他身边的模样。 她看过去,蔺远脱了半边衣袖,手臂上现在包上了厚厚的纱布,看不见伤口的模样。 她的目光回转,又落在了点墨的身上,隐秘地恨了她一眼之后才走到稍近一些的位置:“大人,您伤势如何了?” “无事,你这就去看看言言吧。”蔺远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别忘了你是怎么才定下的亲,只有言言好了你才能好。” 冯玉瑶本来欲出口的话噎在了口中,脸色也变得青白,施礼道了句“大人放心”后就不得不赶往灵犀阁去了。 “小姐,大人这是何意?”玉湖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难道您还不够照顾蔺小姐吗?您在那个傻子身上白白浪费了多少年华,又对蔺大人一往情深,他怎么能这么说您呢……” 话音未落,冯玉瑶反手就给了玉湖一耳光:“你懂什么?对他一往情深的又何止我一个?别说蔺云萝只是个能自理的傻子,就是个瘫子,为了他我也可以忍。” “而且就算讨厌她,现在也不是对付她的好时机。” 冯玉瑶当然是讨厌蔺云萝的。 不止是因为嫉妒她的好命,还因为她自己。 两年多以来,因为要讨好蔺云萝,云京的小姐们都在私底下嘲笑她是专门给蔺云萝提鞋的,就为了让她家能得好处。 更深一层来想,蔺云萝占据了蔺远全部的爱,为了她自己和她以后的孩子能在蔺远心上有一席之地,她也不可能这样无怨无悔地照顾蔺云萝。 只是她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清楚地知道现在蔺云萝的价值。 玉湖吃了一巴掌,再不敢多说了。 主仆二人刚到灵犀阁外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声。 “陈嬷嬷,我想去看爹爹……”她说着,一面用手掌去揩脸上的泪水。 陈嬷嬷也手足无措。 她一直照顾着蔺云萝,从没有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可是蔺远的命令在那里,她又不敢真的让她跑了出去。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冯玉瑶进来了。 她的一身青衣,外面披了件薄纱衬着,清丽无双,在一水的暗色衣服的老嬷嬷们中间极为显眼。 “冯姐姐,你快跟陈嬷嬷和柳嬷嬷说一下吧,言言只是去看爹爹,不会乱跑,也不会调皮捣蛋的。” 冯玉瑶也想赶紧回去仁清居,探一探那边查探的进展。刚才她是真的担心蔺远,看过他没有大碍之后就想试探一下这件事,可没想到刚进门,才看了他一眼就被他赶过来了这里。 她眼珠一转,故作沉吟地道:“云萝妹妹你别担心,蔺大人现在已经没事了。现在只需要大夫开了药服了,后面再注意按时换药就好了……” 冯玉瑶对于蔺云萝来说,要吃大夫开的苦苦的药就是很严重的了。故而她这么一说,蔺云萝更加哭声不止,吵着要去看蔺远。 冯玉瑶故作无奈地对着两个嬷嬷道:“要不然这样吧,由我带着云萝妹妹去探望大人。有我在,大人想必也不会苛责云萝妹妹的。” 两位嬷嬷一听:说得也有道理!冯小姐总是要嫁进来的,况且她还是爷亲自选的,想来她的话爷肯定是听的。带小姐去看看也好,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哭下去,嗓子都要哭不好了。 冯玉瑶带着人刚走到仁清居,蔺云萝就像一阵风似的挂进了内室。 “爹爹!”蔺云萝扑倒了他的身边,伏在他的膝盖上,“你疼不疼?言言来看你了!” “傻丫头,爹爹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一会看到伤口再吓到你。” 冯玉瑶正要顺势请罪,却被蔺云萝抢白,再一瞧蔺远也没有要搭理她的心思,也就忍着气不便再开口了。 她的目光一转,忽见一旁的点墨看见蔺云萝进来露出了一种很奇异的神色。 蔺云萝道:“都怪言言不好,肯定是今天言言和大黑抢玩具,大黑才会生气了要咬言言……” 蔺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告诉爹爹,你为什么要抢大黑的玩具?你又是怎么认识大黑的,它不是厨下的嬷嬷养来看家护院的吗?” 说到这个蔺云萝更加委屈了:“不是言言抢大黑的玩具,是大黑抢了言言的绣球,言言才会去抢回来的……可是大黑把爹爹咬了……” 绣球?蔺远咀嚼着这两个字,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常林一眼,后者会意悄悄离去。 点墨见此,心头猛地一跳,也顾不上心里的小九九了,端着药碗上前装作无意地打断了父女二人的谈话。 她想得明白,蔺云萝是个傻的,这一打断后面要说什么也就忘了,再过两天说不定连整件事都会忘到脑后了,那样爷又从哪里去查线索呢? 果然,蔺云萝看见药碗摇摇头,一退就两手抱着蔺远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下腹。 “言言,快起来,你这样爹爹怎么喝药?”蔺远的脸有些发胀,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蔺云萝无奈抬头,手还缠在他的腰上,耸着鼻子道:“那爹爹喝吧,我看着爹爹喝,喝完了我给爹爹拿蜜果子吃。” “你以为爹爹跟你一样啊?”他失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蔺云萝也不管他的话,自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拿了两粒蜜果子出来塞进了蔺远的口中。 “吃吧吃吧,爹爹,吃了就不苦了。” 蔺远嘴角含笑,一下一下地慢慢摸着她的头顶,心中充满了饱胀的情感,但却没有开口说,只要你在爹爹什么,爹爹什么都不觉得苦。 作话: 喜欢本文的宝子请多多投珠珠哦~ 感恩感恩~ 群么~ 第36章真相白 常林跟着蔺远见过不少世面,也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一件事。他领了命令下去,带着心眼去查。 果然查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及笈礼之前的几日,点墨就常往厨房跑,虽然她也没做什么坏事,但常林还是潜意识地就知道,这件事和点墨脱不来关系。 他和点墨共事主子多年,多少还是念着那一点情分的。 是以知道了她常往厨下跑的事后,也没有立刻去禀告给蔺远,而是约了她先谈谈。 “点墨,你怎么这么糊涂?”常林恨铁不成钢,“你做什么不好,你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 点墨心头打鼓,但还是嘴硬问道:“常林,你我相识多年,你如今这么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这两日总往厨下去找王嬷嬷?” “我这两日小日子来了,又没了红糖,这才找王嬷嬷帮我煮碗姜汤应急罢了。你是怀疑什么才来质问我?”点墨答完又问道。 常林这回却不再说了。 他摇摇头劝道:“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在乎,爷也不在乎。爷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以爷的手段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水落石出的。” “就像你说的,你我相识多年,如果你有什么……我劝你还是主动跟爷坦白,否则我也没办法帮你什么。” 他离开的脚步顿在门口,还是忍不住转头最后劝了点墨一句。 点墨强忍恐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本来这件事是万无一失的,只要偷了蔺云萝的最喜欢的绣球玩具,日日和她自己的衣物放在一起,再把沾了药粉的衣物烧掉,只留下绣球玩具。 黑狗找这个味道,自然就会找到绣球。而蔺云萝日日玩那个绣球,身上自然也会沾上味道。 黑狗发狂之下,咬死蔺云萝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她没想到,蔺远会亲自带着蔺云萝过来。 她以为他是要在席间陪着宾客的。 点墨早就注意到了冯玉瑶那些手段。和常林一样,她在蔺远身边这么久,早学会了看什么做什么都谨慎。 更何况,冯玉瑶还是在她最熟悉的地方做手脚。 她的嗅觉敏锐,第一次察觉衣裳味道不对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借刀杀人的计策。 她想,自己也是没办法的。 蔺云萝眼看就要及笈,可爷对于她和杨家的亲事却是自那日杨家上门之后就只字不提。她逐渐明白,蔺远恐怕真的没这么容易放弃这个女儿了。 在知道冯玉瑶的手段之后,点墨还曾在心里暗嗤:这些女人就是小家子气,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慕爷。 她们的爱慕不过是因为爷能满足她们对于美好夫婿的幻想罢了。 爷强大,温柔,对待子女呵护,对外面的女人却又不屑一顾,在朝堂上独揽大权,云京城里的闺秀谁又不想嫁呢?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常林一直尽力地拖延查探的时间,想要让点墨尽早想清楚,自己去跟蔺远承认错误,请求饶恕,虽然他也知道她被饶恕的可能性极小。 然而点墨却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迟迟没有去向蔺远请罪。 直到蔺远下了最后通牒,常林才又忍不住,在当天早晨再次找了点墨。 “爷说了,明天我要是再给不出答案,就要把我赶去门房了。你知道的,我一直一心一意地效忠爷,不可能明知道是你……还故意给你隐瞒不报。能帮你拖这几天,已经是我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做的最大努力了……” 点墨手脚一阵发软。她早知道常林是有手段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慢慢说道:“好,我知道了。就今晚吧,我今天会贴身服侍爷……” 常林点点头,沉默地走了。 当日午后,点墨收拾妥帖,穿上了平日里最喜欢的衣裳,又戴了蔺远多年前打赏的镯子,去了灵犀阁找人。 “小姐在吗?”她问道。 院子里的人是柳嬷嬷。 “小姐在屋里呢。”柳嬷嬷一面净手,一面走上前来,“点墨姑娘是稀客啊,是爷让你来找小姐的吗?” “是呢,爷让小姐去书房练字,你们都不必去了,我来照顾小姐就好……”她胡乱地敷衍道。 柳嬷嬷不疑有他,转身就去叫蔺云萝。临到带着蔺云萝出门,她还帮她挂了个小荷包在身上。 不用说点墨也知道这个荷包里装满了她素日最爱的零嘴。 点墨更恨了。 一家人都这么宠着她还不够,她还要不知廉耻地去勾引亲生父亲!这一次,她一定要彻底帮爷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那之后,任凭爷要杀要剐,她都会认命! “点墨姐姐,爹爹让我过去做什么?”蔺云萝口里含着一颗糖,说话也囫囵不清。 点墨勾起嘴角哄道:“爷说要考察你写字,已经给你备好了笔墨书本,说是考察完了就带你去顽呢。” 蔺云萝先是眉头一皱,继而松了开来,蹦蹦跳跳地跟着点墨去了。 然而到了书房,里面却并没有人。 “小姐,爷可能有事先去处理了。要不然,奴婢先和你玩捉迷藏,一会爷回来了,咱们再去练字如何?” 蔺云萝拍手点头。 书房里面间隔着放了几排书架,对面是蔺远的书桌,书桌再旁是蔺云萝的小书桌,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就是一旁角落里的斗柜,蔺云萝之前也在那里面藏身过。 所以这一次,她瞧见点墨捂住眼睛之后,仍旧蹑手蹑脚地往那斗柜走去,轻轻打开柜门就身型灵巧地钻了进去。 柜门“嘎哒”合上,点墨也放下了手。冷笑了一声之后,她便开始装模作样地找人,敲敲这里,拍拍那里,口中还不断地轻声喊道:“小姐,你在哪啊?” 这番作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门外很快传来了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常州和明州的情况如何?”蔺远一面走一面问身后的常林。 “常州顾命钦差被刺杀的事风头已过,那人按照爷的部署,一切顺利。明州郑大人近日没有书信过来。不过咱们派下去的人近来传了消息回来,那边一切都很顺利……” 二人一迈进门就看见了站在书桌不远处的点墨。 常林的声音顿住,心知她肯定是要对爷说那件事了,于是也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说了?”蔺远继续追问。 常林又开始继续禀报后面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事情都回禀完了,常林的事也办完了,正犹豫要不要告退,蔺远就说话了:“你先退下吧,点墨你留下。” “黑狗发狂咬人的事和你有关,对吗?”没等常林完全退走,蔺远就出言问道。 只是他虽是疑问,语气却又透露出百分之百的肯定。 第37章柜中吻 点墨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如今也熄了要掩盖的心思。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上首端坐的男人,一个她寄了满腔情思,却从来没有读懂的男人。 她只是他身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而他却是注定要端坐明堂的,那她就绝不能让他沾染上沼泽里的污泥。 点墨慢慢启唇,说了一个故事。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听过的故事,也是她唯一知道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是前朝一个官员的妻子乐氏,内容也非常简单,就是乐氏巧用计谋,劝谏丈夫不可沉迷于女色的故事。 蔺远闻听她若有所指的故事,一时有些疑惑,没有出声。 却听点墨继续道:“云萝小姐纵然赤诚,但她自然有自己的无双福运,您又何必要这样?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和蔺家啊!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那您该如何自处?” “既然您不能忍心放手,那就由奴婢来帮您了断。只是可惜,奴婢蠢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蔺远大怒,这才意识到她的意思。 他挥手扫落了桌面的摆设,向来不泄情绪的眼眸中盛满了怒气:“你怎么能?怎么敢?你凭什么身份来自以为是地为我好?言言她童稚纯真,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你简直该死!” 他写诗作文的手如今变成了索命的铁钳,紧紧箍住点墨的脖颈,将她压制在了斗柜上,嘲讽一般的语气道:“只可惜,你自比为乐氏,却不知我根本就不是胡茗钦那样的蠢货。你既然敢动我的言言,我就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点墨口中的呼吸被一点点掐灭,脸色变得青白,眼睛不受控制的上翻,就连胸口也如风箱一般剧烈起伏,双手下意识地拍打着蔺远的手。 眼见她就要殒命在此,忽然间,暴怒中的蔺远感受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人轻轻拽动。 他往下看去,一双莹白纤细的手从柜子当中伸出。透过柜门打开的缝隙,他看见了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 他的手正要松开之际,书房的门被打开。 常林撞了进来:“爷,求您手下留情!点墨是糊涂,但她都是因为对爷的一片忠心。”他的头紧紧地贴着地面,一点也不敢抬头去看。 蔺远狠狠闭了闭眼,松手甩开已经半死不活的点墨:“把她关起来,我自有处置。” 等常林踉跄地扶着人下去,蔺远才蹲身打开了那个柜门。 “傻姑娘,怎么又躲到这里来了?”蔺远冲她伸出手,却迟迟没得到她的回应。 蔺云萝迟迟不曾把手像以往那样放进他的手中。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许久,她还是颤抖着把手落在了他的掌心:“爹爹,言言害怕!” “别怕,乖。”蔺远心中酸软,“永远别怕爹爹,爹爹是在保护我的言言啊……” “是点墨姐姐……让大黑咬我的吗?”蔺云萝慢慢问道。 蔺远两手放在她的脖颈两侧,两边大指点在她的下颌角:“是的,但别怕,爹爹会帮言言打跑她的。” “爹爹,你别罚点墨姐姐了好不好?点墨姐姐平时对我很好的。”蔺云萝哀求道,“要是因为大黑咬到了爹爹,那言言会好好教大黑,也会好好照顾爹爹的好不好?” 蔺远没忍心告诉她大黑已经被当场仗毙了,而点墨也不光是想要引大黑咬她,而是要咬死她。 只是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只要确定她好好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如果爹爹和你的点墨姐姐都被咬了,那你要照顾谁?” 蔺云萝偏了偏头,毫不犹豫地选了蔺远。 紧接着他又分别和老夫人,红乔凌云,以及陈嬷嬷柳嬷嬷都来了一番一较高下,最终以大获全胜收场。 “乖言言,你就是爹爹珍贵的宝贝!”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吐出了这句隐晦的爱语。 蔺云萝显然也听得开心,用脑袋一下一下的蹭他的胸膛。 蔺远被她蹭得心神激荡,终是忍不住。顶住两边的大指一顶,蔺云萝抬起了头,他的吻随之而来,降落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贴了片刻,他再不满足,遂开始施力在上面碾磨,片刻后又改作轻咬啃噬她的下唇,伸出舌从唇的这边轻扫道那边,扫完又是一阵轻缓的吮吸。 最终他在得偿所愿中渐渐迷失了心神。 正待深入,却先一步被蔺云萝轻舔他的唇瓣的动作惊醒。他猛一睁眼,随即心头大骇,惊得后退了两步。 “言言,爹爹刚才是……” 蔺云萝没等他说完就从柜中蹦出,伏到了他面前,出其不意地又吻住了他。 “爹爹,这是你和言言玩的游戏吗?就像你之前和点墨姐姐玩的那样?你可以只和言言玩吗?言言喜欢和爹爹玩这个!” “和点墨?玩什么游戏?” “就是夫妻的游戏,冯姐姐教过我的!”她脆生生地答道。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天来仁清居偷窥的不止是蔺云萝,还有冯玉瑶。 蔺远纵然心肠再硬,现在也软得不行了。 他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道:“你个鬼灵精,懂得还真不少呢!不过……这个游戏不是爹爹和你一起玩的,以后会有……能陪你一起玩的人的。但那个人永远不是爹爹。” 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刚才在柜中发现她的时候,就应该让常林叫人来把她带走,这样就不会有后来对着她意乱情迷的这一吻。 那么说出“会有别人陪她一起玩”的时候,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想要杀了那个将来会拥有她的人? 这一天,蔺云萝没有听蔺远的说教,气鼓鼓地转身就走了。在门口看见守着的常林,还道了句:“你不许打点墨哦,爹爹都答应我了!” “是,小姐!”常林答道。 等蔺云萝的背影绕过了游廊转角,常林才又进了屋内,叉手低眉回复道:“爷,点墨现在被关在柴房,小的来请您示下。” “常林,你跟了我几年了?”蔺远问道。 常林一听,陡然跪倒在地:“小的跟在爷身边已经有十三年了!” “你对点墨……?” 常林冷汗直流:“爷,小的对点墨只是怜惜同僚,只有一同伺候爷的交情,并无其他!” “这一次就算了。自己去找管家领罚,若再有下一次,你就离开我身边吧!” 险险求得主子原谅,常林当即又道谢,直言道:“多谢主子宽恕,再不敢有下次了!” 直说了好几遍,在蔺远挥手后才退了出去,自去找府里的管家领罚了。 第38章藏情思 点墨被关在了柴房,静静地等待自己注定的命运。 她一贯在蔺远身边伺候,在府里也有些脸面。 这一次被常林带着人,二话不说就锁在了僻陋的柴房,下面的人早就议论纷纷了。 可由于蔺远的威严,没有人敢议论到点墨的面前。 她度过了极清净的几个时辰。 常林受完了惩罚,还是拖着被打烂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柴房。 “点墨,小姐为你求了情,爷不会要你的命了。”他道。 点墨含着泪,冷笑道:“呵,果然是个白痴!” 常林眉头一皱:“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天真赤诚,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倒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置小姐于死地不可?甚至不惜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既然在乎爷,那你更应该要好好照顾小姐才是。” “呸!”点墨冷笑道,“什么天真赤诚?狗屁!什么小姐?不过是一个白痴的小狐狸精罢了!我就是因为在乎爷,所以才会这么做!” 常林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灵光,到底没有抓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追问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这么担心小姐,难道说你也被她迷住了,想要……” 常林忽然涨红了一张脸,羞窘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看着往日情分上才来看你最后一次,你再张着嘴乱说,当心爷再不饶你!” 他的这幅情态,点墨爱恋了蔺远多少年,又岂有看不明白的? “你扪心自问,我是胡说八道吗?看吧,果然是小狐狸精,非得将身边的男人勾引个遍才罢手!” “小姐没有勾引我!这都是我自己的蠢念头。我们的差别有如天堑,我也没有想要得到什么,所以你最好还是嘴下留德!” 点墨再不理他,疯了一般在柴房里面哈哈大笑。 少顷,几个膀大腰圆的丫鬟婆子挤进了柴房,手里拿着大粗麻绳,三两下就把陷入癫狂的点墨绑住,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块抹布堵进了她的口中。 几人一左一右地扣着点墨出了后门,上了一架不起眼的乌篷马车。 常林默默地看着,待到马车驶离,才转回了仁清居。 “送走了吗?”蔺远专注于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的,送走了。” 蔺远眼皮一掀,这才看着他探问道:“她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常林一惊,小心答道:“不曾说什么,只是让爷今后好好照顾自己。” “嗤,”蔺远丢下书,走下来,“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之所以放任,是因为在这个府里,有多一个人喜欢她爱她,总比没有好。我总有触手难极的地方,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们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常林心下一酸,倒也没有多失望。 他其实也能明白:爷这么疼小姐,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家里的一个随护呢? 若说他原来还曾经起过心思,要好好办差,为自己博一个前程,也好盼得有朝一日可以向爷求娶她。 那现在,爷亲自打破了他的这种幻想。 但他想着,若是能够就这么护着小姐,让她安然地嫁去杨家也不错。 他想起那天,他被蔺远罚了,点墨送了药来给他。 他涂好了药,又担心下面的人办不好蔺远交代的差事,于是就强撑着起身。 恰好蔺云萝过来找蔺远,正好遇见了他。 他行了礼,继续一瘸一拐地要走,谁知竟然不小心把妹妹留下的唯一一个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玉佩并不名贵,但却是他那个已逝的妹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他带在身上很多年了。 他正要伸手去捡,却被另一双白净的手抢先了。 “它碎了……常林哥哥,你别伤心,我帮你找柳嬷嬷修好它……” 蔺云萝捡起玉佩就转身,原路跑回去找了柳嬷嬷。 其实常林根本没露出任何表情。 他常年在主子身边伺候,习惯了掩藏情绪。想笑的时候不是真的笑,难过的时候也不是真的难过。 但蔺云萝对情绪却及其敏感。她就是能够知道他面无表情下隐藏的难过和可惜。 几天以后,她找到了他,带了的还有那个修补好的玉佩。 他和她就这么说了会话,然后就赶她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叮嘱了她不可以叫他“常林哥哥”,有什么事直接叫“常林”就行。 蔺云萝点头应了。 后来蔺云萝收到的一些好玩的,好吃的,也是他借着给蔺远办差的机会去寻了来,悄悄送过去的。 只不过无人知道,丫鬟婆子们都只以为是蔺远、或者是杨旭禾送的罢了。 他虽然遗憾,但更清楚这当中的不可为。 不再执着于幻梦,安于现实,好好办差,给妹妹挣出个坟茔才是他要努力去做的事。 常林伏下身,对蔺远道:“小的明白爷的苦心,小姐于小的有大恩,小的定会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 蔺远坐回了桌前,狠狠地掐住自己的眉心。 蔺云萝及笈礼才过了几天,事情就已经失控到了现在这般模样。 先是点墨用诡计暗害言言,然后是他失控吻了她,然后她送走点墨,然后挑明了多年跟随的随护的心思……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要是在犹豫,可能就真的要毁掉这个他唯一珍爱的人儿了。 是时候了下决定了! 血缘关系不可更改,他也做不到就这么折了言言的天真,让她和自己一同陷在这个|背|德|逆|伦的泥沼当中。 “养好伤后,你去杨家告诉杨家主母,让她使媒人过来商定言言和杨旭禾的正日子。另外,再去一趟冯家,告诉他们日子定在下月初五,届时蔺家的花轿去冯家接人。” 常林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虞,不敢多问,应了一句就下去了。 三日后,消息分别传到了杨家和冯家。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杨夫人就带着媒人正式登门了。 老夫人亲自接待,主客相谈甚欢。 杨夫人笑呵呵地来,满面笑容地走,临走时还把蔺云萝叫到了身边,好生地说了会话。 “言言,乖孩子,别担心,到了家里,母亲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的。” 只是定了日子,还没有成亲,杨夫人就以“母亲”自居了,可见是有多么满意这么亲事。 蔺云萝懵懵懂懂地点头,乖乖和杨夫人挥手道别。 晚一点的时候,冯家也上门了。 老夫人也亲自接待了。在商定了一些具体适宜,客客气气送走了人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房嬷嬷端了盏茶放到她的手边:“这下可好了,咱们府上好久没有喜事了,这样可不就是双喜临门!” “是啊!”老夫人心情舒畅极了,“这样我就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两件大事了。原本予安突然就发作了点墨,我还担心会有什么变故,没想到倒是峰回路转,他终于定下来了成亲的日子。” “您说的可是呢。”房嬷嬷附和道,“不过点墨那事,奴婢倒是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点墨就算有点小毛病,但她伺候了爷这么多年,应该不至于不知轻重地踩了爷的禁忌。” “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的犯了事,爷处置了她。可又怎么连个名目都没有?” 老夫人摆摆手:“想不通就别想了。予安向来是个有主意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就让他自己操心吧,只要他肯成亲,我也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此时的蔺老夫人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当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等到她知道的时候,蔺远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而她也再无法阻止他。 第39章帐中春1H 听见消息的时候,冯玉瑶正在家中安心绣她的嫁衣。 嫁衣一物倒也不要求待嫁的女郎们一针一线全部自己绣,只需要动手绣个几针,取个好彩头的意思就足够了。只是冯玉瑶期待这场婚事已久,自然事事想要亲力亲为,安排妥帖。 “你说的是真的?蔺家来的人真的是这么说的?” 玉湖连连点头,一把握住她的手:“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 那日蔺远被误咬伤之后,冯玉瑶就隐隐有些不安,害怕会被他查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捣鬼。她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在家中等待了数日。 最后等来的结果是蔺家不知道何故,把蔺远身边长年伺候的点墨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冯玉瑶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安心开始动手绣起了嫁衣。 本以为还要许久才能等来蔺家定下正日子的消息,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轻易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冯玉瑶安心下来的同时,一时也有些胡思乱想:会不会大人是因为被点墨伤透了心,这才一反常态地定下了婚期?毕竟点墨竟然胆大包天,敢“暗中谋害”蔺云萝? 不过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后面的路,她有信心能够走好。 下月初五,这个时间是无比急促的。 冯廉中风在床之后,对内冯夫人一手接管了冯家的当家主事的权力,对外又有人为了讨蔺远高兴,提携了一番冯家庶子冯兆,让其直接顶了冯廉原来通事舍人的官职。 家事暂时肃清,冯家上下都在积极准备自家大小姐的婚事,家中一派喜气祥和之气。 只有冯夫人,喜色当中带着一丝愁绪。 按照她的想法,女儿嫁的人门第如此之高,他日要是她在蔺家受了委屈,娘家人也根本无力给她讨回公道,替她撑腰。 光是门第高,若是夫君能够爱重信任,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可蔺远偏偏几次在冯夫人面前都没有表现出对冯玉瑶的热络和感情,冯夫人担心也属必然。 然而她的一派筹谋和担忧根本唤不回下定了决心的冯玉瑶,她只能冷眼看着女儿一头热地扎进了那个他们难以企及的高门大户。 转眼婚期即至。 蔺府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家宅中。 蔺家则和冯家相反,除了老夫人和下人们一派喜气洋洋,蔺远却是全程事不关己的模样,每日照常上下朝,照常陪蔺云萝,于自己择定的婚事却是只字未提。 这一日,蔺远劳累了一整天,由常林伺候着洗漱躺下,没多久就熟睡了过去。 及至夜半失分,他口中干咳,幽幽转醒,未及睁眼便感觉到胸膛上横了一只手臂。 他睁眼,透过屋内夜色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和他同枕一个枕头。 头发因为熟睡凌乱地铺陈在枕面上,小嘴微微嘟起,呼吸声细微且均匀。 蔺远仿佛受了当头一棒,有些清醒,又有些迷惑。 言言?言言怎么会在这里? 蔺云萝睡得正香,忽然被头发挠得脸颊生痒。 她睡梦中抬手挠了挠,咂了两下嘴,往蔺远怀中更靠近了一下,复又沉沉睡去。 蔺远的口也不渴了,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了身侧的爱女身上。 许久后,他终于动了,顺应内心的咆哮,俯身将唇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唇面干燥,动作轻柔,每落一下就会激起蔺云萝肩头的一片痒意。 最终,蔺云萝忍不住微微转过肩头,躲避这恼人的,扰她清梦的东西。 蔺远见自己爱抚的那一片滑腻远去,不假思索地就跟了上去。 唇再度落回了她圆润的肩头。只是这一次,他却再不满足于只流连在这一小片风景。 吻沿着肩头向上拂去,在身线流畅的脖颈一侧停驻,来回亲吻|舔|舐。 如此一番,如同贪玩的孩童总想去领略更新的风景,他的唇又越过颈线,柔柔地落在她的耳后。 一路下来,落在耳后的唇已经由两分力增至了五分,改吻为吮。 蔺云萝本在睡梦中,耳后却一阵一阵地传来酸麻刺痛之感,周身也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酥痒意,还有些热热的…… 她睁开眼,蔺远的唇已经落到了她的腮侧。 “爹爹……?”她叫道。 蔺远声音沙哑,仍旧轻啃这口中的软|mian不肯松口,问道:“言言……你醒了……怎么跑到爹爹榻上了?” “唔……我想爹爹了……”蔺云萝下意识地扬起脖子,方便那方作乱的唇。 此刻的蔺远并不关心她的答案,他只知道自己要疯了,也要燃烧起来了。一旦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再也难以控制。 这就是人心贪婪的写照。 他难以抗拒内心的渴望,伸手将娇女扣进怀中。 腮面上的唇流连做耍了数十下后,他终于颤抖着,轻落在了似带着蜜味的唇|肉上。 “言言,乖……”他哄道,大手是在她背上的来回摩挲。 蔺云萝有些受不住了,伸手推拒,口中是如讷蚊一般的小声抗议:“爹爹……唔……言言有些热……” “哪里热?”蔺远问道。 蔺云萝想了想,好像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热,于是她道:“不知道,可是言言就是觉得热,想喝水……” 蔺远虽然知道她可能的症结所在,但还是依言去了外间的桌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进来。 喝罢了水,蔺远就着她剩下的半杯也跟着喝了。 玉杯刚放在床头的小案桌上,蔺云萝又扑将过来,蜜味的唇也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不懂那些什么技巧,只是胡乱地在他的唇上拱着,舔着…… 而蔺远也不在乎那些,顺着她的动作翻飞交缠…… 一时你来我往,浑身畅快。 他衔住了那条柔软的狡舌,呼吸炙热,意头上来,已然难以扑灭:“言言……喜欢爹爹亲你吗?” 蔺云萝迷蒙点头:“喜欢。”说完又在他的唇上接连啄了几下,“爹爹,我还是热得很,怎么办?” 她说完,松开挂在蔺远脖子上的手臂,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自己的中衣除了个干净。 “这下舒服多了……” 她刚说完,却见蔺远双目赤红地又揽她入怀,将她严密地嵌进自己的怀里。 两团绵柔紧紧贴进有力的胸膛,又有她身上沐浴后特有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尖。 蔺远一时失绪,明知不该还是任由手掌穿过小衣的系带,贴上了她的背。 摩挲两下后,自发地交缠往前面相贴处摸去,最终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两团绵柔。 “言言,爹爹的乖儿……” 蔺云萝也难耐的用半掌挂在男人的肩头:“呜呜……爹爹,言言难受……” “哪里难受?告诉爹爹,爹爹帮你……” 蔺云萝还是说不出,仰头喘息不止地看着蔺远,额头一倾,贴在了他胡茬细密的下巴。 片刻后,她将两腿叉开,指着两腿交接处道:“好像是这里……” 蔺远随着她的动作看下去,绸面的中裤档处好似隐隐透出一片水痕。 他的太阳穴疯狂跳动,可偏偏蔺云萝还在说话。 “爹爹,好像就是这里……言言好像溺了……裤中湿乎乎的……” 第40章帐中春2H 连娇带喘,蔺远一个已通人事的大男人岂有不懂之理? 理智告诉他:到此为止!打住!即刻送言言回去,自有柳嬷嬷她们几个帮她换衣衫。 然而现实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在自己倾注了一切情感的爱女面前,他的理智是那么岌岌可危,不堪一击。 他的神思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冷静,一个疯狂,身体也一半冷一半热。 然后他就看着自己解开了爱女腰间的系带,帮她脱下中裤,手掌倾落在她的双腿上。 就像一开始那样,现在她的腿弯,小腿揉涅,玩罢一路向上,粗粝的指腹落在了峡谷的外阜上打圈。 如同他看到的那样,她的下方早已湿透,略带粘稠之意的水泽从阜中流出,打湿了她中裤的同时,也将整个阜桥和花园浸润得水淋淋的。 蔺远的手指还是覆了上去。 摸到那个硬核之后轻轻掐了一下,蔺云萝果然如预想的那样软了力气,再次扑落回他的怀中。 于是,他就这么一面揽住她的腰,低头|含|住她的口|舌,一面用手在下方作乱。流水越来越多,手指如同征伐善战的大将一般,终于来到了贼匪的山门之外。 他的手指不稍用力就攻入了城中。 几乎是立刻,指尖就感受到了水潺潺的紧缚之感。 蔺云萝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刺激,忍不住娇呼了一声,双手搭在蔺远劲瘦的双臂上,有些害怕的问道:“爹爹,言言是怎么了?好像下面有点涨……” “言儿,相信爹爹吗?”蔺远亲了亲她酡红的脸颊,得到蔺云萝点头后又道,“相信爹爹就乖乖的,爹爹不会让你疼的,反而会让言言舒服。” 说完,他又道:“言言,闭眼……” 蔺云萝依言闭上了眼。 闭眼之后,其他的身体感官变得更加清晰。 蔺云萝只感觉到热浪一头一头地扑过来,好像就是以爹爹的手指为号。 爹爹的手指进,热浪进,爹爹的手指退,热浪退。 热浪荡漾中还夹杂一种莫名的舒爽感觉。 蔺云萝被热意和痒意裹挟着,靠着蔺远发出了小声的呻吟。 蔺远的手指感受到了茧道里一阵一阵的收缩,不由放慢了动作,细细地摩挲壁上凸起的肉痕,果然不多时,蔺云萝的声音更盛了。 “言言,言言……爹爹弄得你舒服吗?” 蔺云萝胡乱地点头:“舒服的……”片刻后,她又问道,“爹爹的在哪里?爹爹舒服吗?” 蔺远头皮蓦然一涨,手下无意识地用力将她拉得更靠向自己。 这下两方湿润,一软陷,一坚挺,再无距离地形成了对峙之势。 蔺云萝不知道抵着自己的是何物,便问道:“爹爹拿什么指着我呀?是藏了匕首在身上吗?” 蔺远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惩罚似得使炮头去顶了顶她。蔺云萝则像是蜜蜂的尾针蜇了一般,口中难抑地溢出吟声。 在她无意识地使自己去撞向那柄刃头中,在蔺远的手指连续地使进使出中,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在最高处猛然收掉,然后便如一摊软泥一样又摊回了蔺远的怀里。 而蔺远在她动情的呼吸声中,竟然无需抚慰就忽感后脊一麻,下腹一抽,不受控制地往前力顶两下,然后一腔热血全部侵袭在了雪白的中裤当中。 热血退去,理智重新回笼。 蔺远抱着她的头:“言言,对不起,都是爹爹不好……” 蔺云萝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爹爹为什么要跟言言道歉?是因为刚刚拿针扎言言的事吗?” “言言不懂,是爹爹没有教好言言,没有管束好自己,以后……爹爹不能常见言言了……言言以后会有自己的夫君,这种事是要和夫君才能做的,知道吗?” “不要!”蔺云萝反应激烈,“那言言就要爹爹做言言的夫君,言言只要爹爹的呀!” 她自顾自地又说了许多。 到了最后,蔺远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会跑过来。 原来,她长日无聊,红乔就想了个办法,上街去买了许多的话本子来给她讲故事。 那些话本子自然讲的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内容虽然都是红乔筛选过的,可以作故事读给她听的。只奈何,蔺云萝对故事内容并不感兴趣。 她一直有一搭没一搭,断断续续地听着红乔读。 她没兴趣,红乔却越读越上头,几番栩栩如生的演绎,终于勾起了蔺云萝的兴趣。 于是蔺云萝从故事中知道了,两个人要永远地在一起就要在晚上睡一个榻。回想起蔺远从不曾和她同睡,蔺云萝深深觉得这就是爹爹要找“冯姐姐”回来的原因。 于是趁着蔺远熟睡,她蹑手蹑脚地起来,跑进了仁清居,钻进了蔺远的被窝里面。 蔺远爱她亲她,她也是很舒服的,自然将自己想的全部和盘托出。 “傻闺女,下次绝不可以再这样钻进爹爹的榻上了。” 他无奈地叹道,心中却在无情地自我唾弃:傻闺女,你可知道你喜欢亲近的爹爹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差一点,他今天就要把你…… 蔺云萝读不懂他的未尽之语,只是觉得爹爹今晚格外动人。 她虽然心智不全,但也是懂得欣赏美色的。 毕竟古语就有云:食色性也。 她虽不懂,却莫名的喜爱蔺远对她动作,喜欢蔺远在她耳边发出的声音,喜欢蔺远压抑喘息叫她“言言”的声音,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的下腹抽痛,然后又是热流滚过…… “爹爹,你可以在叫言言一声吗?”她回想起刚才那般痒透骨髓的意味,俯身至蔺远面前,轻声央求道。 蔺远不明所以,叫了声:“言言。” 蔺云萝摇摇头:“不是这般,是爹爹亲言言的耳朵,然后再叫的那种……” 蔺远当即明白,小女儿这是被自己喂出了性,见她满脸泛红,软语轻求,蔺远也不知怎地,忘了适才劝解自己时的告诫,俯身就她,声音一如那般低沉。 “言言……”说完,吻落在了少女的耳廓上。 蔺云萝这才“哈哈”笑开了。 蔺远一惊,捂住她的嘴:“乖,低声些。不然要把常林招来了……” 蔺云萝眨眼点头:“这也是我和爹爹的小秘密吗?” 蔺远应了,又得了她两个响亮的面颊吻,这才哄了她趁着月色被乌云遮挡,将人送回了灵犀阁。 回去之后,他自己则又是好一番辗转难眠,被挑起的欲火难以扑灭。他百般隐忍,还是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将手伸进了自己的中裤。 柱身已经是硬挺异常,比平时粗壮了数倍有余。 他的大掌密实地圈住长柱,好一番上下挑|弄|套迭,终于在许久之后,柱身弹跳了好几下,下面的垂袋抽搐,满袋热jing再次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