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之春》 第1章 [现代情感] 《虚构之春》作者:青提汁【完结+番外】 【文案】 【美强惨自卑病患*温柔治愈系康复师】 双向暗恋 年少时期的陈屿是耀眼夺目的存在,而苏缇的一生可谓是乏善可陈。 她暗恋的心思只字不提,似乎承认喜欢是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勾当。 高三时突遇大雪被困在教学楼,陈屿踩着厚厚到积雪向她走来。 伞沿低垂,四目相对。路上他问她报考什么大学,苏缇缄默。 陈屿张嘴却没有继续,他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苏缇不知道,也不敢想。 再见时苏缇成了一名康复师。 昔日触不可及的陈屿却因车祸导致双腿瘫痪。 阔别几年后的见面并不愉快,陈屿衣服之下的骨头只剩伶仃一圈,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她。 但偏生眼角敷红,苏缇知道他需要她。 / 陈屿第一次看见苏缇是在迎新会上,他那时正坐在犄角旮旯打发时间。 少女踮脚起舞,而他却在台下目不转睛地把她凝视。 那天他一头扎进两头漏风的逼仄过道去接她,他低头去看她卷翘的睫毛粘了雪像挂上白霜的枝桠,更显的疏离。 忐忑中他问她,但她在沉默中缄默。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他动了动嘴没发出声。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在这之前没有,在这之后更不会有。 陈屿被永久的困在了那个冬天。 发生意外后陈屿竖起高墙,听不得半点风吹草动,但有一个人迈过所有悲伤的预言向他走来。如同当年,只一眼便莅临他的整个春天。 【阅读指南】 1.男主双腿会康复 2.职业相关查阅百度百科,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3.1v1 4.女主并不是男主的主治康复师,现实生活中患者爱上医生不可取哦 内容标签: 都市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治愈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缇,陈屿 ┃ 配角:涂野,廖莹 ┃ 其它:预收《枕边栀子》、《财阀恶女择婿中》 一句话简介:她是他的春天 立意:悦纳自己 =============================================== 第1章 chapter1 ◎确实是陈屿◎ 雨声窸窣,空气混着青草与陈年朽木的气味,雨滴飘落又沿着缝隙垂在地面,在低洼处淌成水池。 恰逢y市雨季,这样连绵的落雨还会持续几天。 苏缇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向外看,突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了把伞,这时疗养院自动门打开,玻璃门的开合夹杂着一丝雨腥气,一声“祝您康复”的机械声让她分出些神。 出门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 从她的角度看不出多大的信息,但她知道对方的轮椅是自动型的,在判断出不需要她帮助后苏缇便继续核对患者病历记录。 手指快速翻动病历单,刚开始只是囫囵看过,到后边指间却停滞到一页。 【陈屿,车祸脊柱损伤,下肢瘫痪。】 苏缇似有所觉看向窗外。 那位青年还没能成功离开。 康复中心正面是扶手楼梯,侧边是两道斜坡,几天前一侧斜坡底部的大理石碎裂,院长及时将碎石挪开后却没有叫人修理,于是底下的淤泥混着天街的落水变成泥泞。 青年的轮椅便陷在泥里,转轴越陷越深,不能动弹。 苏缇立刻放下手中事,踌躇片刻带上口罩、摘下铭牌走了出去。 刚一来到门口一股水气顷刻裹住了她的身躯,这是回南天独有的潮湿感,就像浑身浸汗衣服粘黏一样不舒服。 靠得近了,苏缇却将头低了下来。 青年的侧脸轮廓清晰冷硬,浑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冷淡气质,精致的眉眼隽入几分病气,像从泼墨山水画中走了出来。 确实是陈屿,那位她高中时期就暗恋的人。 苏缇握住轮椅的把手,嗡声说道:“我来帮你。”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泥巴牢牢夯实轮椅转轴,她用力拖拽,双脚蹬着斜坡终于借力将轮椅推过了泥泞。轮椅越过挡雨的廊前屋檐,苏缇意识到对方想冒雨离开的意图后,又攥住扶手推他回来躲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面,这与刚刚在楼里听到的不同,跳入地面的声响更沉闷。 苏缇将人安顿后,仍是站在他身后。 显然此时陈屿的状态与她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铮亮的白织灯在地板上投出人造的光晕,有些刺眼。 苏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知道此时不应该沉默。他们不是沉默不语便心有灵犀的熟人,在剥离老同学身份后,仅是职业概念中的医生与患者。 一句话不说太反常,反而会引起猜忌。 一般三流爱情剧在这样的场合中都会说一声“别来无恙”来做开头,又或许是故事的结尾,但“无恙”苏缇是如何都说不出的。 只能用它的同替“好久不见”,但此时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认得她,或是否还想认得她。 无数次建设推翻后,她什么也没说出口,等到他真的赶人时再离开,就当是职业道德发挥余热。 第2章 疗养院临近大门处为节约成本用的是双面玻璃,苏缇扭头透过玻璃的反光看见衣服上的泥印。 应该是轮椅转动时,泥水借轮子到惯性甩到她的白大褂上。 苏缇捏着衣角看了看,也没在管。 看着看着视线的落点偏了,她借助反光的玻璃看陈屿,恰巧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 陈屿身上先前溅了雨,额前的碎发也被浸湿,像是空瘪的一团云。比起之前消瘦了许多,但他骨相好看,多了几分孱弱易碎感。 不显狼狈。 他睫毛又长又密,一开一合露出镶嵌的瞳仁。 她看着他,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眸中燎过热忱的星火,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像是有一尾金色的鱼在眼眸中畅游,然后搁浅。 陈屿很快移开眼,然后又变成了一片死寂。 苏缇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陈屿认出她了? 没过多久,在她数到第四十七滴雨从屋檐夹缝处落下时,一辆车停在斜坡出口处。 苏缇没有考驾照,没有买车的准备,也分不出车的好赖,但她知道面前停的这辆车肯定不便宜。 车窗降下,苏缇认出了车主的身份。 涂野,陈屿的朋友,她的点头之交。 她跟他确实不熟,不是同班,而能混到见面会打招呼的程度,全赖涂野自来熟且串班串得勤。 涂野很快开门,也没带伞,直接带起兜帽一步一个水坑下车。他将后座的车门打开,又放下旋转升降座椅。 “靠,这雨真是说下就下。” 涂野嘀咕一声,扯着兜帽跑来。 苏缇看着他躲在屋檐下掸了掸身上的雨,然后朝她一笑,这么一笑便露出虎牙。 “感谢你帮我看住他。” 苏缇摆了摆手。 有涂野在是绝对不会让气氛沉寂下去,他有些耍宝的拍了拍陈屿:“我说来y市调养是对的,比待在b市秃头老汉医生身边好吧。” 陈屿没接他的茬,他便一个人说下去:“拜托,就算秃头老汉是我爸爸,你也不要怎么给面子好吧。” 本来一唱一和、一个作捧哏一个逗哏来的喜剧效果更大,但苏缇还是给面子的笑了。 涂野抚掌一下:“那个请问有没有多余的伞。” 他扯了扯兜帽:“虽然下雨时两人披着衣服淋雨很浪漫,但诚然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又诚然我这件是单穿的,再脱就没了。” 苏缇点点头:“我马上拿来。” 苏缇有一把透明的长柄伞,年前陪着自己的侄女diy时在伞上画了不少卡通图案,平时混在疗养院一群献血赠送的伞里就鹤立鸡群。 所以……她在办公室握着伞有些踟蹰,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聊胜于无,总比没有的好。 涂野接过伞,撑开时对伞面上画的小猪佩奇啧啧赞叹。 陈屿也看了过来。 “我一定安全把它送回来。” 苏缇哈哈干笑了一下,嗡声说:“不用。” 涂野撑伞将陈屿移到升降座椅上,又折身把轮椅折叠收好放到后备箱。车上贴着防窥膜,越过黑黝黝的车窗她看不清陈屿,于是目光无措地只好跟着涂野转。 在开动发动机准备走时,又降下车窗喊住她:“什么时候下班?我把伞送回来。” 苏缇摆手:“不用送来了,太麻烦。” 但她跟他确实不熟,不了解他的脾性,涂野这个人向来喜欢自说自话,一般他认定的事便不会改变。 “哎呀多大点事,苏缇我们不是老同学吗?一来一回的,以后还可以联系。六点是吧,我会准时来的。” 苏缇呆楞了片刻,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消失成一个黑点时,她立马摸了摸自己的口罩,又绕着耳廓检查自己的发型、衣兜。 很好,口罩带得好好的,铭牌也早就摘下了,一切正常除了衣角上的泥渍之外。 但,原来……他早就认出她了。 * 涂野一边望着车窗倒退的街景,一边通过后视镜观察陈屿的反应。 自开离疗养院后陈屿借着车窗防窥膜的掩护看车窗以外,但目光的落点却在她身上。 这么想着,涂野在等红灯时握拳掩唇偷笑。 虽然他在不知不觉中戳破那两人心知肚明的装不熟,但他一点都不感到抱歉。 “苏缇感觉都没有什么变化,很好认出来是吧。” “……嗯。” 陈屿应答的声音非常轻,但涂野听得很清晰。 车内播放的纯音乐、车外雨丝打在车窗却被雨刷器扫尽,总之是很吵杂的环境,却听不见任何底噪声。 涂野透过后视镜看车外不断后退的车辆,当车辆通过某个岔路口涂野抬头看倒车镜里陈屿的影子。 成年后,他自己只经历过为了达到目的而假装跟不熟的人装熟,而陈屿却因为喜欢而装不熟。 这么多年来,陈屿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雾霭天的光被车窗截断成褐色,压着陈屿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冷淡的眉眼是雨水残存后的濡色。 “没想到苏缇放弃了舞蹈,不过现在的选择也很好。” 说到这,陈屿似乎终究有了反应。 他抬头看着涂野的眼睛,明暗参半的眼眸被眼睫含住。微风从开始为了不让车窗起雾开的缝隙溜入,他细软的发丝吹得招摇乱翘,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恍若什么铺陈开来。 第3章 “我不想再见到她。” 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在没有犯任何错之下,被他说出这样针对的话,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日都没有停下的趋势,透过车窗玻璃朦胧的浸出一股湿冷。 陈屿捏着双腿上毛毯的一角,然后慢慢攥紧,掌下是皱巴巴的沟壑。 ……瑕疵品。 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涂野挑眉,他知道陈屿说不想见到苏缇,其实是不想让苏缇见到他的意思。 出意外后的这大半年来,陈屿总是心口不一,或许有几分口中的意思,但绝对是心底的占分量更大。 不过涂野向来一意孤行,本来他选这个康复中心的目的就不单纯。 * 时间是下午17:55。 这时的苏缇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康复中心前的过道只仅仅是可临时停放,她怕涂野等得久便跟同事说了一声,提前下了班。 回南天,一楼成片成片的玻璃被染得水雾氤氲,苏缇躲在屋檐下无聊地用指尖在玻璃上作画。 一个简笔小狗,还有熟得不能再熟的简笔佩奇。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幼稚的行径,苏缇全部用手掌涂抹擦拭,干净的玻璃可以看到内的场景,她借着里面的电子钟倒数。 正好数到整点时,涂野过来了。 他迈开腿跳过斜坡前陈屿陷落的那块泥泞,落地时发出的声音让她转身。 “是吧,正好整点。” 苏缇点点头,伸手去接伞。 涂野却没有收伞交给她,而将伞撑过她的头顶:“走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眼见着苏缇又要挥手拒绝,他叹了一口气,推着她后背往前走。 “顺手的事情,人都到这儿了就别客气,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苏缇没法只好上车,她报上家门,涂野根据她的指路行驶。 指了几个路口后,她说:“其实你可以输入导航的。” 涂野眉峰轻挑:“是可以,但感觉你不是特别喜欢说话,或者是不喜欢跟我说话,所以正好接这个机会咱俩熟悉熟悉,多说说话。” 苏缇眼睑下垂,不太习惯对方的玩笑话,随意指着前方公交车站:“放我到那里下车就行。” 涂野没听她的,直接开过车站,在岔路口处左转。 苏缇没说话,他行驶的确实是开往她家的路,所以……他其实是知道怎么走。 “好吧,不逗你了。其实我想说……陈屿车祸后精神状态很不好,这次来y市调养本意也是妥协的结果。我在这边没法呆太久,如果你有余力的话就劝劝他,平时也帮忙多照看照看他,请了护工的,就是走个过场几天见一面也行。” 语气仍是往日的惺忪平常,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用力到发白:“你明天调休对吗,来看看他吧……算我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说: 涂野:为这个家我付出太多 第2章 chapter2 ◎10年后在干什么◎ 苏缇与外婆的公寓毗邻和谐康城,是一座较为有年头的小区,那是她外公还在时单位分配下来的。 她外婆在这里长久的居住,生个女儿、女儿死去后接来外孙女,之后丈夫去世,她还在这里。 后来跳广场舞摔破膝骨,虽然行走不便,但身体还算硬朗。 苏缇与涂野告别,说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情,并为增加话语的可信度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沿着大理石路走,路旁的榕树不断生长,地下的树根冒出将沿边的大理石挤得突起。雨打在伞面,又顺着伞骨落下,偶有些微去而复返的雨滴溅到她的脚尖。 她一步一步跨过水洼,抬头透过伞面团团晕湿的油彩看向天空,心里想着别的事。 在这把长柄伞之前,她还有一把纯黑的伞。 不是她惯有的风格……因为那是陈屿让她保管的。 待人保管后一直放在她那,时间久了就锈掉不能用了。 也是阴雨天,雨下个不停。 天穹而落的雨丝砸在伞面又旋转着滴落,陈屿撑伞送她回宿舍,周围没有别的人。 只有两人撑伞,在雨幕里走。 肩膀不时相触,一切细微末节被放大,脚裸处溅到的雨,树叶被雨丝砸到又回弹,而她感受到对方的眼睫轻微的颤动。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虽然一路无言,但伞将她笼罩着几乎是半寸未沾湿。 而陈屿的半边肩膀却已经淋得透湿。 她忘性大,忘记带伞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大概是他看不下去,就放了把伞到她的桌肚里。 后来直至毕业都没要回来。 苏缇垂眸继续走着,想起当年他浸湿的肩膀,想起他早上被雨晕开的眉眼。 陈屿不该被淋湿的。 开门后房间里亮着灯,她知道对门的吴阿姨又来帮忙了。换好鞋后直奔外婆房间,房里的小电视正在放着轻喜剧,那是她专门买来打发时间的碟片。 “外婆,吃了饭了吗?” 外婆陷在垫着高高的枕头里,眨眨眼睛:“吃了,你吃吧,锅里还留着饭菜。” 苏缇将伞撑开放到门廊,又把衣服挂好:“又麻烦人家吴阿姨,多不好意思。今天来的护工人还好吗,你今天有没有撑着扶手架起来走走。” 第4章 “你一下子问的太多了,人家吴阿姨和小刘陪着我很开心的。而且是你吴阿姨自己说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家,饭菜不好估摸,做自己的也是做,加上我们两个的也是做,你下次多买一些菜回来就行。” 苏缇拖沓着拖鞋将客厅的窗户关上,她早上走时为了通风开着纱窗,这会儿飘进了些雨。 她拿起拖把拖拭好:“我吴阿姨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就去市场买。” “她不挑,什么都吃。” 吃过饭后苏缇窝在外婆房间,破天荒地拿出了压箱底的同学录。 与很多人的同学录一样,就如同装订好看的成沓调查问卷,里面会加杂一些难填的、还未曾思考过的问题。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植物?】 【你十年之后会做什么?】 【你有什么话想对他\她说的?】 填这样的同学录就默认你与对方会有比较亲密的关系,至少是有悄悄话想对对方说的。 但对苏缇而言,她对班里大部分人都不是很熟。 她跨市上的高中,没有直升的同学。而选择跨市,只是因为她去的话能少学费。 苏缇是艺术特长生,学芭蕾的。 她毕业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同学录让对方填,但直至毕业时还给她的很少,有的只是零星与她关系还算好,或者是本来就是个好人的给了她。 思来想去陈屿的那张应该还算是前者,于是她的同学录除了几张纸外,唯有的就是一张班级集体照。 “外婆。” “怎么了?” 苏缇看着毕业照,尝试将照片后的人名与人脸对应上:“我有一个同学,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今天遇到了他,但他出了一些意外,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帮助他?” 照集体照的那天天气非常得好,是接连雨天后难得的转晴,校门外青石板上被阳光一照呈现出莹莹灿灿的光。身着衬衫的陈屿白净明朗,透出股与外表不相配的气质。 摄影师喊“茄子“的那一刻阳光倾泻,像分流的明溪,大概是被阳光晃了眼,定格画面的那一秒陈屿正好偏头。 而那时后排一位男生喊“冬瓜”,声音太大引得她侧目,有那一刻他们两人的目光对上,有好一会儿看着看着她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树梢摇摇晃晃,吹起千层树叶,拂过发梢拂,掠过裙摆,然后翩然落地。 选片时有许多底片可供选择,但作为班长的陈屿偏偏选了两人扭头不看镜头的那一张。 苏缇发散的思维就此打住,她不应该多想下去。 外婆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苏缇给的信息太少。 对方是个好人,现在遇到困难,该不该帮忙。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乐于助人才正常。 苏缇意识到这样的提问本来就有私心,她其实是想帮他的。 但她的外婆对苏缇说:“那你帮了他,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这个提问把她所有的顾虑铺陈开,如剖开皮肤肌理,沿着分叉的血管不断往中心走,可以看见一直以来泵血的心脏。 它在颤动着。 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结逐渐明朗,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抛开年少时心酸的暗恋心事以外,没有别的其他原因了。 苏缇将窗帘拉紧密,在关灯后说了一声“晚安”。她外婆在瘫痪以后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没有办法在休息的时候接触到大量光线。 “小缇,想做什么就去做。”外婆开口。 苏缇很少跟外婆谈及高中的事情,因为高三时外婆膝骨裂后家里用钱多,苏缇斟酌再三抛下烧钱的芭蕾,改变志愿。几乎是把这之前的事都抛下,对于芭蕾、对高中闭口不谈。 “……好。”苏缇没想太多。 之后她也没有急着睡觉,只是坐在沙发上,向后仰将头搁置在扶手处,安静地放空自己。 她没有在为之后见到陈屿这个事而烦恼,她反而想的是明天去见他时要买束花。 她给涂野发消息问【明天我带一束花去合适吗?,会不会过敏。】 对方回答说【合适。】 早上苏缇采购了满满一冰箱的食物,又去制作了戚风蛋糕,然后跟吴阿姨、胡阿姨打好招呼后才去的花店。 她撑伞等在门口,店员正在将最后一盆绣球花往里搬,滴着在花上面的水滴把本就夺目的蓝染得更妖治,苏缇看得出神。 “是打算送给什么人的?” “……送给朋友的。” 苏缇不常买鲜花,只让店员挑好看的搭配。期间花店里钻出一只橘白相间的小猫,“喵呜”蹭着她的腿。 等到对面煎梅花糕的摊子又出了两锅后,才拿到自己的花。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伞面、在耳边细碎的响起。她一手捧着花束,另一手举着雨伞上了路。 涂野给的地址相当于是在y市的那一头,那地别墅林立,好在公交车站就在旁边,交通也畅达。 坐在车上苏缇将车窗拉开细微的缝隙,路上一侧榕树长的繁茂,顶上的光影被遮挡着不断变化。接着嶙峋的枝干与如天一般的树影都消失在后头,视野中出现海。 y市临海,空气清新,生活节奏慢速,是一个很好的养老城市。 她将头靠车窗上,呼出的气体在车窗上晕成一片,略微端详玻璃上略微失真的自己。循环的雨先会从海面蒸发,累在云里过重后落下,雨不断坠入海,融于海里。 第5章 苏缇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后悔的人,总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她答应之后会多照看陈屿,但现在又骤然想起同学录中对方在【10年后在干什么?】这个问题上写着。 【和喜欢的人去跳伞、去滑雪、攀岩做一切能激发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的事。】 可能这项工作没那么简单。 脊柱损伤导致的下肢体瘫痪康复几率因人而异,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打包票。 在此之前陈屿停滞不前,或许已经适应,但遇到她之后万一发现没有办法恢复,那希望破灭后的感觉才会使人真的瘫痪。 这才是她耿耿于怀的。 * 青城郡的那栋别墅其实是买的二手的,因为要得急、不方便装修,装修队将一切楼梯改成斜坡后就拎包入住了。 涂野在通宵办公趴在沙发小寐时,听到门铃响起,他揉揉酸痛的眼皮,还没有想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这边是厨房,冰箱里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 他倒了杯续命的咖啡,“要不要尝尝。” 苏缇穿着新开封的拖鞋,举了举手捧的花。 涂野抿了一口咖啡,表情皱巴了一下:“还是女孩心思缜密些,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还要养花。等等,我找找可以插花的瓶子。” 苏缇跟在他屁股后面。 “这里是一个简易的书房,你要是无聊可以来找书看,对了要是想喝水我昨天去采购是还专门买了个水杯。” 苏缇远远看着就知道不对劲,粉蓝结合的陶瓷杯,她接过来转到图案的正面。 “哈哈,是小猪乔治,可惜佩琦没了。” 他又带着她瞎逛,“楼上是我的地盘,没有什么事就不要上去。这边有一个客房,里面的被褥都是新的没有用过,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然后他带她走到一扇关上的门前,喉咙里溢出一个懒惰的哈欠,然后慢慢睁开眼。 苏缇问:“陈屿还在休息吗?” 涂野歪仄着身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可以试着敲敲门。” 他大概也是开玩笑随口一说,说完便向客厅走了两步,但之后又踱推到她身边专程来看她的反应。 “敲敲试试。”涂野在怂恿她。 静默三秒,苏缇最后看了一眼紧紧关上的门扉,先他一步走到客厅。 回到客厅后,涂野一口喝尽咖啡,拍了拍脸继续在电脑上办公。 大概是工程量巨大,电脑cpu散热器嗡嗡作响。 苏缇坐在沙发上将花束放进瓶中,半闭合的姬金鱼草花瓣紧密拥簇,她将略微突兀的摆正位置。 “那个……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涂野揉了揉眉心,“我是开发游戏软件的,陈屿大学学的金融专业。” “他啊,高三那一年的冬天沉寂了好久,那天下着雪本来已经走到校门口又匆匆忙忙的折回去,三步作两步往教学楼跑,还抢了我的伞。后来大半夜又打了个电话给我,接通后他又把电话挂掉,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第二天去找他,他倒好一个人蒙着头睡了整整一天。” 涂野在说着自以为怪异的事,流水账的记录对白。 “这是为什么?”确凿的语气,看着她格外平静。 像是苏缇会知道答案,或许是她就是那个原因。 苏缇移开眼。 ……那年冬季陈屿折返回来送她,曾问她会去哪个大学,而她没有回答。 第3章 chapter3 ◎我砸破窗子进去的◎ 啪嗒瓷器摔碎的声音一扫涂野对她的压迫感,突兀进入的声响落入耳中让他原本步步紧逼的语气缓和下来。 这一声来自房间内,陈屿的房间内。 苏缇看着紧闭的房门,又转身去看涂野。 但涂野当作没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扯开话题:“因为什么……因为陈屿本来就不正常,想要什么东西总是想等到万无一失后再动手,于是总慢人一步,我妈说他这叫有绅士风度,但他其实就是个胆小鬼来着,关于他的情况我本想全都都告诉你,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他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他停顿了一下后,又若无其事抓了抓脑袋:“苏缇你今天大概是看不到他了,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 苏缇没有动:“为什么?” 涂野将电脑关上,装起,跨上包:“因为我在你来之前把他搞毛了,走吧,我正好要出门一趟,顺便送你回去。” “你们吵架了?” “没,是他单方面跟我闹别扭,就在刚刚。” 刚刚? 所以陈屿是听到了涂野编排他或许喜欢她的事而生气。 一瞬间苏缇有那么一刻耳鸣,像是屋外一直未停歇骤雨兜头砸了她满身。 冷风吹拂进来舔舐她全身一遍后又褪去。 一下子安静下来,苏缇注意门另一边仍是静悄悄的:“留他一个人在家不行,刚刚你也听见了在房里面的动静,万一……万一是出什么事了呢?” 涂野已经去摸钥匙,声音很低:“他不会开门的,在这之前也几乎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我想着遇到……或许他会有所改变。” 苏缇看着时钟,耳听涂野走到玄关压下门把,听见房间内隐约传来响动,她跟着秒针数一连数错了好几下。 第6章 “都还没有和他问声好,我等一下再走。” 她的陈述是拒绝的意思。 涂野将门板压到最低后松开,锁舌因为他发出震颤声:“……那陈屿就交给你了。” 他走后,苏缇一个人在沙发上待了会,在手机宣告没电时起身为自己找事做。 游荡进书房看到书架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架有些年头,在这样回南的天气可以闻到木头朽味。 书架顶部有一张照片,因为角度问题玻璃镜框反光,她抬头就被闪了闪眼睛。 苏缇来了兴趣,推着移动爬梯去看。 相片不知拍摄于哪个冬季,陈屿正在滑雪。天然的雪原作背景,画面正好停在他手扶滑雪板刹车的那一刻,镜头太近溅上的雪粒还来不及化开。 苏缇转身就坐在爬梯上,拿出手帕擦拭相框。指尖触碰到相框后,那里有的另一张照片,被裁剪的正正方方的大小。 还没有来得及翻到正面,就看到照片背后的名字。 有他的,也有她的,还有其他别人的,但照片边缘是他们两个的名字。 陈屿把高中时的毕业照裁剪了下来。 苏缇坐在高空,小腿自然垂下却久久不能落地,让她有一种微妙的失重感。 侧脸看着窗外,雨仍在下,可视处的落雨将水沟单调稀落填满。 苏缇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他。 * 苏缇被外婆接来时九岁,她那时第一次有了一个童年玩伴,也就是对门吴阿姨家的孙子。 青梅竹马一词在青春偶像剧中频繁出现,这样的关系脱口而出都能品出几分暧昧,但她跟对方清清白白。 苏缇渴望有个朋友,为了延续两人的友谊陪着对方做了一些不符合常规乖乖女的事。 爬树、翻墙、溜进教导主任办公室刻字……苏缇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乖。 她来到好久不见的暗恋对象家里,只待了几个小时便打算拿砖块砸破对方的窗户。 她撑着伞绕道别墅后面,数着房间找到陈屿屋里的那扇窗。 陈屿房间有个露台,苏缇爬上去看却发现窗帘拉得死死的,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苏缇敲了敲玻璃,每敲几下便静默等着听里面发出哪怕一点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之后她尝试推窗,只一下,自己投在玻璃上的影子静止了一瞬。 ……窗没有反锁。 印着小猪佩奇的伞被搁置在露台上,她说了声:“我进来了。”便开了窗。 窗帘因遛入的风被吹得翻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因她的出现而析入光线。 破碎的玻璃杯就掉落在床边,杯中的水没有支撑而会聚成股淌开。 苏缇在黑暗中看到了他。 陈屿面色发红,手臂无力地垂在床下,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呼出的热气像是淤积在胸口,喘息着很难受。 踏着玻璃碎片快步靠近,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圈发现只有伶仃一块骨头般。 室内光线很暗,但还是看见腕骨处那道伤疤,已久结疤形成旧疮,足矣想象得到当时是多么用力。 皮肉翻上,下手狰狞。 苏缇呼吸一窒,最终还是缄默地将他的手塞回被褥。 陈屿似有所觉,睫毛颤动。 “陈屿你发烧了。” 苏缇见对方有些知觉,撩开他的额前碎发用手探温度:“很难受是不是。” 陈屿眯着眼,皱眉被她灌下药,又支起身子将体温计弄好。当苏缇用凉过他体温的手抵着他前额时,他眨了眨干涩发烫的眼。 之后苏缇拿出体温计对灯看了看:“三十七度七,低烧。” 陈屿眼眸中有瞬间的怔忪:“苏缇?”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眼角泛起潋滟的水红,眼眸中水汽氤氲,“你怎么在这里。” 苏缇给他贴上降热贴,掖好被子:“我一直都在,再睡一会儿,睡醒烧就退了。” 在她将掌心伸到他眼前强制让他闭眼后,陈屿又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两人这时已经离得很近了,地板上有玻璃碎渣,她便蜷着坐在他的床上,为了听清他呢喃的气音,几乎是埋在他颈窝旁。 鼻尖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味道,这很私人了。 她垂眸看着他,陈屿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睑上挑,睫毛纤长,此时他半垂着眼看她,瞳孔中睫羽的倒影像是浮在湖泊上柔软的藻类。 他嘴角的幅度一直模糊不清,在笑,又更像是在控制不笑。 虽然形容不贴切,但苏缇幻视对方像是用手去打捞水中月,慢慢潜倒影的下方,慢慢抬手,唯恐泛起一丝涟漪打破平静。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苏缇意识到不妥后移开身。 陈屿出声:“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苏缇沉默了几秒,生病发烧确实会使人下意识地依赖别人,但现实是就算是在他们关系还算好的那几年,陈屿也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她便确认,陈屿还没有完全清醒。 陈屿的手慢慢在被子里移动,然后勾住苏缇的。 他假借高烧放任自己依赖行径。 没有必要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 苏缇任由他勾手,后来药剂起了作用,陈屿抵不过昏睡的本能终于合上眼。 房间昏暗,只开着床头橘红色的台灯,窗外还有淅淅沥沥的白噪音,这确实让人犯困。 第7章 苏缇看了一眼勾她的手,还有他手腕处的伤疤。 她借着勾着的手将自己的发绳捋到他的手腕上,恰恰好挡住伤疤。 “啪嗒”的雨声连绵不绝,窗外的枝叶被冲刷着折了腰。木地板上一滩浸开的水,蜿蜒四散。 说实在,苏堤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陈屿,高中时期他的衣服、日常用品,还有他接人待事的习惯,那是只有在高质量的生活水平中才能养成的。 她知道的仅仅是他愿意表现出来让她看的。 苏缇从来就不是他的圈子里的人物。 她自己是一个很惜命的人,所以也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会自厌到这样的程度,明明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苏缇叹了一口气将手慢慢抽出。 现在轻易揣测缘由,就算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出答案。 苏缇想起了自己的外婆,想起自己过世很久的妈妈,她拧了拧自己的脸颊,将那一处扭得发红发烫。 她还有事情要做。 苏缇收拾干净玻璃碎片,拖了地。又找了本书就着陈屿台灯的光看着。 她看入迷了,直到听见客厅传来响动才意识到已经过去很久了。 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张名片夹到书页里,起身去开门。 扭动扣锁,压下门把时正好与涂野打个照面。 “可以,还是你面子大。” 苏缇指尖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发烧,我喂了药后现在睡着了。” 涂野越过她,探头往房间那看:“他来真的啊,还可以吧,没有为难你?” 苏缇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说:“没有。” 涂野转了转钥匙圈:“那走,我送你回家。” 她按亮手机看时间:“不用,门口的公交车站很方便,我去等公交就行,现在陈屿这边还离不得人。” 涂野没再坚持。 苏缇刚要换鞋时又折返。 涂野将手肘撑在鞋柜上,嘴里还嚼着个苹果,目送她进去陈屿的房间,又看着她出来手上多了把伞。 “哈,你究竟是怎么进他房间的。” 苏缇没看他,低头一笑:“我砸破窗子进去的。” 涂野挑眉,没管她的玩笑话,显然有点心不在焉:“那你答应下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阿巴阿巴 第4章 chapter4 ◎苏缇她不答应◎ 【答应下来了吗?】这个问题没有谁比陈屿本人更想知道答案。 涂野看着对方给他发来的消息这样想到。 涂野和陈屿分隔住上下两层,为了应对突发事件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从未将手机静音,于是晚上十一点陈屿给他发了个消息。 【我发烧烧糊了脑袋,房间的门是你开的吗?】 涂野才要睡下:【你猜。】 过了三十分钟陈屿又给他发消息:【她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里的“她”称谓谁,两人心知肚明。 涂野被吵醒,憋着一口气装没看见。 手机又是滴了一下:【我看到你已读了。】 涂野睁着睡眼朦胧的眼,抓了抓脑袋分析。 他打娘胎里就认识陈屿,小时候的记忆过于遥远不太记得,后来长大一点有了印象他便觉得陈屿这个人很会隐藏自己。 哪怕面对再讨厌的人语言也是掌握分寸,他妈说陈屿是端方君子,某种程度上也是,面对喜欢的女孩,在相处时言行举止绝不越界。 不过太过于内敛的人,让人看起来也是冷漠的。 涂野明白对方不是什么表里如一的人,心事深沉、有诸多考虑,心底有着自己的一杆秤。大多时候都是温润的,不会展露出攻击性,但如果触及到他划定出的圈子里面的人。 那他就会变得很疯。 高中时期有好事者在学校论坛中投票选举校花,那时苏缇迎新会跳舞的照片名列前茅。 照片不知道是谁抓拍的,确实是很有技术。 强灯下眉眼在炙光里晕开濡色,起舞时舞裙的质感将身段弄得影影绰绰,莹白透粉,像干净的、未被人留印的雪。 之后照片引来校外不良生的骚扰,是陈屿摆平的,他后来才知道。 于是涂野便知道苏缇是他保护圈的人,一位很特别的人。 思虑收束,总觉得要是再就这么一个话题聊下去,他今晚就不用睡了。 删删减减,他发过去:【明天再说。】 晚十二点涂野再次被手机吵醒,陈屿给他发的消息是:【已经到明天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涂野的起床气早就磨灭没了,他拖沓着拖鞋认命地下床。来吧,让他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涂野直接搬来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陈屿死死地抿紧唇,睫毛抖动不安,指腹揉捻留在他手腕上的发绳。 好一会才开口,在涂野期待的目光中,他说:“……我不知道。” 余光瞥见涂野歇力的仰躺在转椅上,转椅下的弹簧应他的重力震颤,但陈屿没有抬头。 他在见到她之后便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滋生的怪异情绪所困扰,他不应该在以这样的情绪面对她,像是被文火慢慢煎烤。 他想让她答应,又不想让她答应下来,怕她是迫于道德绑架,怕她不答应后恐怕自己大概是再也没有勇气再出现在她面前。 第8章 陈屿在正式分离后便无数幻想两人会有什么样的方式再相见,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一种。 涂野瞪着地在旋转座椅上转了一圈,双脚离地,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我告诉你吧,苏缇她不答应。” 一瞬间陈屿呼吸一窒,挑起发绳的手在无知无觉中放开,皮筋回弹时打在他就旧疮上,有一刻他恍然想起了这道伤疤初创时的感觉。 ……那种濒死的感觉。 看着陈屿瞬间毫无血色的脸,涂眼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你知道你内心是怎么想的吧。”说完也一直观察他的反应。 涂野其实一直不看好苏缇和陈屿两人的,在高中时统一穿着就肉眼可见的阶级差距,所以他一直知道他们两个有事,但什么都没做。 直到陈屿车祸颓废不堪,他才开始认真调查苏缇。 小学时丧母从b市转到y市,高中放弃芭蕾,选择可以对外婆有用的康复专业,上大学时申请助学贷款与贫困生补助,虽然荣获多种奖学金,但也是堪堪维持生活。 他可以想象的出,如果两人在高中说开了,然后呢? 她外婆出事时难道陈屿家里人出资帮忙,苏缇然后又继续跳舞? 不会的,这样太不成熟,两人的喜欢不对等,早晚要分。 但现在不一样,他见不得陈屿萎靡的样子,有时候真想拽他的衣襟把他喊醒。 ……若是苏缇可以让他打起精神。 所以他带陈屿来到y市,带他去苏缇工作的康复中心。 在陈屿意识到他在说玩笑话后,松了一口气。 涂野便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这么一想,他挑了挑眉,这要在三流爱情剧里他高低也是一个男二,为男女主在一起发挥推波助澜的作用,之后也会挡下男主家族里反对的声音。 涂野轻笑了一声,在回屋之前拍了拍陈屿的肩:“明天你会去康复中心做训练的,对吧。虽然苏缇调休,但她跟同事换班,明天也会在。” * y市康复中心是五天上班两天调休,工作时间与调休时间不确定,所以换班是常有的事。苏缇是专管老年康复这一块的,有人预约的时候忙又非常忙,但闲下来的时候又非常闲。 苏缇这天一口气忙到下午二点才歇下来吃午饭,在休息室里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滴”的一声按下后她发消息给在脊椎康训部的好友。 【廖莹你那边忙完了吗?我现在才闲下来吃午饭。】 饭是早上自己在家里做的,前几年因为外婆常坐不动体重飙升,所以她花了些心思学做营养餐,刚开始陪外婆吃,之后也一直习惯下去。 刚吃了几口那边发消息过来:【忙死了,现在才有空休息,我现在去休息室吃几口,等会儿又要赶过来。】 苏缇看到消息后一边等着她,一边将邻座的桌子收拾了一下。 廖莹一到便懒散地依在座位上,她看着苏缇:“感觉你好惬意,之后没事了啊。” “没事了,”苏缇好整一暇,甚至专门在她面前细嚼慢咽起来,“今天的预约都完成了。” 廖莹撇了撇嘴:“不过我这边也还好,脊椎部招的人手多,基本上天黑之前都能弄完,日常的下班时间还可以保证。” 苏缇吃完后收拾好饭盒,她看着廖莹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你又是吃泡面。” 廖莹熟练地拆开包装:“不一样,今天是红烧牛肉的,昨天是小鸡炖蘑菇面。” 苏缇被她逗笑,拿出乌龙茶包为她沏茶。 “今天张欣怎么跟你换班,她老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廖莹接好热水后,用手机压在泡面桶上。 “好像是,具体的她没有怎么告诉我,不过她这次跟我换班,下次换回来时我正好有三天假期,朋友在b市结婚要我去当伴娘,正好就是那几天。” 廖莹看了看时间,也没管面泡没泡好直接就着硬面混汤吃了下去:“不用请假,正好保证全勤奖金。靠,下次我也跟你学自己带饭算了,商店就这几款泡面,吃都吃腻了。” 她机械得重复吃面的东西,眼睛突然一亮:“前天张欣可告诉我了,你要她帮你看着然后提前回去,她到窗口看是有人接你走了,那个人是谁?” 苏缇皱了皱鼻子,看着她颇有兴致的模样:“算是朋友。” “怎么就是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跟他之前不是很熟,是朋友的朋友,估算起来也算是朋友。” 廖莹呼噜呼噜吃着面,嘴里含混不清:“那他来找你干什么。” “我的那位朋友他……脊椎损伤,来了我们康复中心,跟我打一声招呼让我多照看照看。” 廖莹一下子收敛了刚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这样,是我们到部门了,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叫陈屿。” 茶喝完了,苏缇捧着空茶杯说:“就是叫这个名字。” 廖莹风风火火地将泡面桶扔进垃圾桶,又喝完苏缇为她倒的茶水,要走时看了一眼苏缇一眼,只见她还端坐在原位,并无任何反应。 “干嘛,你那位老同学正好在我们部门做训练,你不一起去顺便搭把手。” “现在来了?”苏缇站了起来,但又马上坐下。 “为什么不去?” 第9章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见到我。” 廖莹眉毛动了动:“我给你个建议,那就是去。靠,我这么忙,连午餐都是吃泡面混过去的,有你这个现成的壮丁来为什么不去帮忙,走。” 苏缇争不过她,又或许这是自己潜意识也想去看,所以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廖琴是真的很急,她扯着苏缇往前跑。 在跑过窗枢时阳光有那么一刻闪进她的眼睛里,这让她想起之前。 b市即将结婚的好友叫做全乔心,是她高中时的舍友。b市走读的多,所以她跨市住校是和高年级的混住在一起的。 那时候乔心听闻陈屿这号人,在课间强制她回班指给她看。当时她也争不过对方,被扯着奔跑,不过她记得那天是一个艳阳天,阳光透过庇荫的树影投下斑点,慢慢摇曳。 苏缇回神看向窗外,现在还是个阴天,但有一束光透过云边的缝隙洒落下来。 这光很奇怪,学名应该是叫什么“丁达尔效应”。 她奔向陈屿,在看着他、听到他叫她名字但的一瞬,时间线好似重合。 苏缇这才恍然意识到,雨停了。 第5章 chapter5 ◎我们会经常见面是吗◎ 阳光夺目,下课十分人影错落,走廊上奔跑的影子片刻遮挡住阳光后又盈满陈屿的眼睛。 他用伸出手掌,细碎的暖光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意识到是徒劳之后放下手,就看到了她。 跑得急了,身畔拂动的风肆意摇曳苏缇的裙摆,浮动她的发丝。 被身后的女孩推搡着跌跌撞撞涌进了他眼前,连同光一起,逆光下仿佛阳光在她的全身勾勒出金边。 在太阳底下不可视物,那么对她,在他看来也是一样。 陈屿笑着迎上去,苏缇在他面前停住了脚。 “那个……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乔心。”身后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女生跟他打招呼。 那时的陈屿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难得来找他是因为这样的事。眼底浮现出片刻的落寞,但马上就像海岸边翻涌的浪潮触及到岸边礁石,又倒退回去。 他在走神,但身躯还走着程序。 “你好,我是陈屿。” 接着寒暄,他在与对方说着敷衍的话,陈屿只能听到这些声音。 苏缇在倾听人说话时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会一会儿看着乔心,一会儿又转到他身上。 莫名其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心中又在嘀咕,要是涂野在就好了,这样聊天的任务交给他总没问题。 他们聊到学生会,聊了文理分班,甚至是最近爆火的电视剧,虽然后期一直是对方主导话题,但他仍是温温柔柔的、耐心很好。 末了,苏缇好友给他的评价是:“很好相处啊,没有传闻中那么冷漠。” …… “哈哈哈,你就因为……所以跟一位不熟的女生聊了一个课间的娱乐八卦。天哪,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涂野勾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压得弯腰,又使劲搓揉他的头发。 陈屿皱着眉没说话,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不对劲,心底产生不妙的预感。 他似乎为苏缇变化了很多,明明还只是开学一个月,而他们正式向对方介绍名字成为还算熟一点的前后桌,仅仅是两个星期。 他一下把涂野的手挣开,走着走着随意踢开脚边的石子,啪嗒啪嗒的石头几下跳离地面后停住。 在安静中,他又听见涂野说:“陈屿,你明明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那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吃力还不讨好的事?” 这里的吃力还不讨好,或许是说他按捺住不耐烦去应付一个仅仅是与苏缇关系好的朋友,又或许是说他明明帮助苏缇摆脱不良的骚扰,又不肯说出来。 指代不明,但陈屿愿意相信对方是在说第一种,因为这一种解释清楚很容易。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做的事又没犯什么错。” 他的语气冷静,语速又快,而涂野去看他的脸。 陈屿的耳朵红得不像样。 表情没那么严肃了,涂野又打趣他:“人家给你的评价是好相处,真的假的。” 陈屿不难相处,囿于家教常常予人方便、予己方便,但也不好相处,这并不矛盾。 他的好相处是想让自己方便,所以才予人方便。 陈屿对此的解释是:“我当然‘可以’是有耐心、友好相处的,看人吧,要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那我要在这上面花光我的精力。” 而对于苏缇的朋友,他不吝惜精力,格外友善。 * “苏缇,等等。” 涂野大老远看到就急急喊住她,表情严肃,又不住想表达出自己友好之意,嘴角勾勒的幅度有些怪异。 于是苏缇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进去,她挣脱廖莹的手,指了指涂野示意她还有事。 廖莹耸了耸肩:“又让你逃过去了。” 涂野走近后搓了搓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觉得最好现在还是不要去看他比较好。” 苏缇点点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学生时期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拼命投篮进球,又比如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假装没看见与闺蜜大声调笑,连孔雀甚至会在特殊时期进行一种开屏的行为。 第10章 总的来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人总会是希望自己是耀眼的、得体的、吸引人的。或许也不仅仅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扩大范围可以说是在所有人面前。 陈屿正在进行下肢肌肉的力量训练,尝试从坐位过渡到站位。他穿戴机器装置辅助,这样肢体被动运动训练时一般会配合功能性电刺激,这样可以增加感觉输入,同时这样的康复训练也是非常艰难与痛苦的。 她透过窗户去看他,他看起来很难受,竭尽全力稳住身形,用力到指尖泛白,但眼尾又通红表现得与发烧无异。身上绑着的束带勒出红印,下面一片青紫。 陈屿搀扶着拐棍,摇摇晃晃不断打颤。 耳边听到“啪嗒”一下,苏缇转过脸去。涂野刚刚打开打火机,他的打火机看着就非常有质量,是那种电影西部牛仔常用的。 涂野嘴里叼着根烟,凑近刚刚燃起的火星,看了她一眼没再低下去:“介意吗?” 苏缇和他很熟会说介意,跟他不是很熟会说不介意。 一句“不介意”到嘴边,她想着以后是要经常跟他打交道的,有了一就有二,所以她说:“我讨厌烟味。” “抱歉,好像我从那里听过,又忘了。” 涂野收起打火机,将还没来得及用的烟放回盒子里。 在苏缇转头回去时,涂野直接攥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这下她的腰背触碰到窗边,背对陈屿。 好吧,苏缇便顺势倚靠在窗上,她就不看了。 康复中心隔音效果好,苏缇转向外面便对陈屿的情状一无所知了。 最近的天气虽然还是接连下雨,但没有那么潮湿,这样阴暗干燥的天气让她格外想睡觉,看着她显然有些无聊,涂野开始找话题。 苏缇不是话多的人,但涂野是啊,要是愿意他可以一口气一直说下去,不让气氛僵掉。 …… “原来是你。” “这能怪我吗?还不是陈屿心血来潮要想着住校,走读多好啊,自由又没有限制。我不就是想能在宿舍有家的感觉,所以才……做那些的,结果跳闸了,还是几栋楼一起跳闸。我就说是电路电压不行吧。” “之后呢。” “之后我们俩就被勒令强制走读,就在学校里面住了一个晚上。我还被要求写检讨书,虽然是我一个人的锅,但陈屿有连带责任,因为他那天晚上不知道跑去干什么去了。” ”还有还有,我跟你说……“ 涂野说着说着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角落。 苏堤点点头。 看他离开后,苏缇无聊地玩了玩自己的手机,突然又想起涂野口中的那次跳闸。 她高二的时选择了理科,一般来说艺术生选文科的比较多。但她选了理科,现在想起物理还依然会让她头痛。 不过还好,不然就选不了康复专业。 高二时物理老师是个非常严苛的人,那次她考试不理想,对方就让她在办公室里做试卷,做不完不许回宿舍休息。 那天拯救她的除了不知为什么来办公室的陈屿,还有涂野造成的那场跳闸。 苏缇突然觉得好笑,低头笑了一下。 涂野还在打电话,大概是有什么急事,他走了几步走到苏缇能注意到的视线范围内。 手点了点手机,又点了点外面。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陈屿所在的方向,最后拇指食指弯曲做了个ok的手势,便往外面走。 苏缇思考片刻,大概是让她看着陈屿。 * 陈屿康复训练结束之后一出来就看到了苏缇。 她背对着他倚靠在窗边,一时半会儿没有注意到他。 天空中乌云紧凑,阳光还是很稀缺。 他嘴角翕动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手掌用力掰着扶手,手背青筋浮现。 “苏……苏缇” 下一秒她正好转过脸来,一切恰当合适。 “涂野他有事离开,我带你在疗养中心转转吧。” 这次苏缇不选择站在他的后面,陈屿使用的轮椅是遥控自动型的不需要她推,大概也不想让她推。她适应对方的速度,与他并肩走着。 康复中心中间有一片小型的花园,正中央摆着一座院长极为称赞的假山,假山中活水流动,里边养着乌龟与锦鲤。花园中栽种的尽是些常绿的树种,这样在冬天也不显萧条枯槁,生机勃勃。 苏缇坐在石椅上,陈屿将轮椅停在她旁边。 面前空地上停了不少白鸽,不知道是谁专门养在康复中心里的,不怕人。 苏缇从白大褂中拿出一小包密封好的玉米粒递给他,陈屿打开包装,看着苏缇蹲下身让鸽子在掌心啄食。 “你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苏缇顷刻间就被凑上来的白鸽包围住,她将掌心的玉米粒洒在地上,双手掏了掏兜:“我兜里还有很多东西。” 猫条、纸巾、发绳…… 陈屿微微垂眸,垂下的额发遮挡眸底易碎的冰渣,看着她手中的发绳发愣。 当苏缇又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兜里时,听到他说:“你的发绳还在我手上,要不要还给你。”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得一板一眼。 苏缇将手中整袋的玉米粒抛洒出去,顿时成片的白鸽扑扇翅膀,洁白的羽翼在阴云之下似乎在发光,生出几分虚晃的感觉。 第11章 她说:“留在你那里吧,最好随时戴在手上,因为我忘性大万一哪天忘记带,可以随时问你要。” 他听见她这么说着。 垂眸,她穿着的白色平底小皮鞋就紧挨在他轮椅的旁边。 “意思是说,我们会经常见面是吗?” 作者有话说: 陈屿:要不是我,我就可以…… 涂野:(写检讨写得两眼昏花,试图求救)错错错,是我的错~~感谢在2024-01-15 11:51:48~2024-01-17 12:4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支支吾吾的垃圾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chapter6 ◎苏缇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陈屿说完,很有耐心地望着她。 苏缇在他眼中看到了涟漪,这个回答对他很重要,她这么想着便坐了回去,视线从俯视变到平视。 “是的,你能帮我留着发绳,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屿睫毛颤抖了一下,移开视线但马上又看了回去。 一旁的太阳能路灯这时骤然点亮,一盏接着一盏,光影交错。 苏缇没注意到他,她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 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点开消息后对他说:“涂野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 回程的路上,陈屿皱着眉按下手边的开窗键,倏然吹进的风一扫而光车内淡淡的烟草味。他侧身手肘抵住车窗,下巴垫在上面。 “喂喂喂,”涂野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记得不要把头伸出去窗外,不用我教吧。” “知道,就是呼吸新鲜空气。”陈屿过了一会又将车窗关好。 这小插曲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实际上在涂野看来陈屿今天意外的高兴。 笑得意味深长:“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也抽烟,不过是偷偷抽,现在怎么戒了?” 陈屿抬眸,将手腕上的发绳取下,手指无知无觉地将其缠绕在指尖,一下又一下。 “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你也赶紧给我戒掉,别把烟味粘在我身上。” 涂野收回视线,半明半昧地了解他的意思。 果然,他印象中是有人跟他说过苏缇不喜欢烟味的事,实际证明他的记性还不赖。 那陈屿又是怎么知道的? 涂野心思一转,大胆猜测:“你该不是抽烟被她看到过吧。” 陈屿不说话,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在所有思想品德教育中,青少年是不应该为了标新立异、追求刺激而吸烟,陈屿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总有意外的时候。 家里一堆糟心事,有时候也只能靠抽烟来排解。 但他基本不会在学校这么做,像是某种长尾效应,被发现的话处理会非常麻烦。 而他唯有一次这么做,却被人发现了。 德智区三楼是放杂物的地方,那些坏掉的桌椅、不用的办公桌、黑板之类的都会搬到这边来,常年积灰,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陈屿那天就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来到这,他撑着露台向外眺望,烟头处的猩红点在微风中燃得很快。 在听到身后一阵咳嗽声时,陈屿意识到有人,下意识反手将烟摁灭,回过头就看到了她。 阳光很烈,苏缇的面容半曝在微光下几乎失真。对视后她谨慎地点了点头,发上别着个雏菊发卡,这么动作下来他眼睛就被反射光芒搅乱。 苏缇站在下风口,烟味便不住往她所在的方向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边。” 他眨了眨眼,将暗灭的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我也不是经常这样,就是……最近心情不是特别好。” 苏缇摇摇头,大概是嗓子有抑制不住的痒,清了清嗓子:“没关系,如果心情如果不好我推荐可以去尝尝甜食。甜食可以调节情绪、缓解紧张来着。” 陈屿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两块薄荷糖,递了块给她, 他常备着的,吸烟后可以清新口气。 “那你呢?心情也不好?” 苏缇接过糖,撕开包装,将糖含入嘴中,好一会儿才回答他的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来陈屿就不说话了,他学着苏缇将背靠在墙面。 微风很快把这一隅的烟味吹散,在屋檐下两人安静地呆着。 “好啦好啦,不要露出一副陷在回忆里的模样。”涂野打乱他的思绪。 “我今天跟苏缇说到那次跳闸的事,突然想起来你至今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我去夜跑了。” “……你这话听着就不老实。” * 下班后苏缇收到外婆的语音信息:【我和你两位阿姨已经吃了饭,等会去小区广场上遛几圈。】她回复:【好。】 将手机放进包里,苏缇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迈进一条小巷。 小巷直通步行街,之前她去的那家花店就是在这条街上。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常常来这条街上玩。 步行街的地面是用大理石铺成的,为了使排水功能正常中间的地砖之间的缝隙非常宽。这条小巷两头透风,在两边高高的建筑遮挡下常年不见阳光,在夏天这里就格外凉爽。 第12章 她从前就经常跟对门吴阿姨家的孙子在这里跳格子,想到这苏缇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脚下四四方方的地砖,心痒痒的。 发觉周围没人后她单脚往前一跳,但在停在半空中变换动作,顺利落地后又变成了双脚踩地的姿势,有些不伦不类的。 苏缇双手揉了揉因害羞而升温的脸颊,以手作扇子扇了扇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她在一家名叫“彭记馄饨店”的铺子里落座,平日店里的生意非常好,不过因为是晚上大多数人习惯吃主食,所以人稍微少一些。 苏缇坐在红色塑料凳子上,面前是摊开的折叠木桌。 老板端上一碗馄饨,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小苏,好久没看到你来了。” 苏缇用汤匙搅了搅馄饨,笑吟吟的:“不是天天赶着回家陪外婆吗?我有空就会来了啊,伯伯生意兴隆。” “嘿,你这个小丫头。” 回到家里时屋里没有点灯,苏缇放下包把自己甩进沙发里,她扯过手边的薄毯搁在身上。吃饱喝足后回到家神经松弛,眼看着就要合上眼时,她又想起自己的外婆。 苏缇是九岁母亲去世时才第一次见到外婆的。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她坐在客厅中央,周围全是争执的声音。有的说她妈妈生前有向他们借款,有的说什么什么合同的事要赔偿,为的是她现在所处的这栋房子。 仅有的、唯一的容身之处。 九岁的她揪着裙子边边毛线编织的花,周围吵嚷不停,群狼环伺,似乎在等着她应声后蜂拥过来。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是碍事的存在。 她妈妈苏雨之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但生了她之后便隐退。 苏缇是跟母亲姓的,从没有听说过有父亲这一人物。幼时在同龄人的闲言碎语中与母亲的花边新闻中拼凑出这一人物的形象,问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 对方说:“你那时已经有八个月大了。” 那时她就一直怀疑自己的存在,或许是某种厄运。 之后外婆出现了,精神气很足。发根有些地方泛白,看就知道是后边又染黑的,每根发丝都烫到弯得不能再弯,像是蓬蓬的羔羊,但她的脾气并不好。 “哇啦哇啦”叫着就强势将苏缇身旁的苍蝇赶走,对她说:“我是你的外婆,就是你妈妈的妈妈,是叫苏缇是吧,苏缇我们不怕。” “我们家苏缇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后来她就靠着这句话活到了现在。 所以在梦想和现实之间,特别是现实与外婆捆绑加码之后,放弃芭蕾选择别的是一个很正常事。 可以说这是一个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后悔的选择。 她只是……苏缇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她只是不想回头看而已。 苏缇缄默地坐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出门。 陷在不可名状的情绪之中并不好,她想自己有必要去活络活络身子、抖擞抖擞精神。 小区广场中央有一大片空地,每天晚上不下雨的话就会有许多人来玩。跳广场舞、散步、玩运动器材等等。 苏缇看着一位穿背心、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单杠做引体向上,周围的人一连数到三十个时,她意识到自己确实缺乏锻炼。 往前走,路过手上绑着氢气发光气球的小孩,走过围观说相声的人群,才看到外婆。 太阳能路灯下小区里的年纪较长的叔叔阿姨学跳华尔兹,有模有样的。 随着音乐摆动,穿上舞鞋,略有些长度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响起“嗒嗒”的脚步声。灯光将影子拉得老长,旋转、前进、后退,影子变化着一直拖到外婆轮椅的下方。 苏缇慢慢靠近,没有出声。 推着轮椅扶手走到“华尔兹舞团”边边,她作男步,外婆作女步,该转圈时便推着轮椅把手旋转,前进抑或是后退都由她操纵。 外婆笑着都瘫在座位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外婆手搭在扶手上,笑得合不拢嘴。 苏缇前进一步,将脚叉开又将外婆推进一步:“刚回来不久,怎么样会不会很晕?” “不会。” 大概是推着轮椅起舞的行为太过于独特,苏缇意识到有很多人在看她们,但她并不在意。 一曲之后,她把外婆推到两位阿姨落座的石椅旁。 吴阿姨笑着推过一杯自泡的红枣枸杞茶:“歇歇吧,肯定累了是不是。你外婆这几年坐着不动,光长肉去了,看我们家苏缇细胳膊细腿的。” “去去去,”外婆笑着拍了拍吴阿姨的肩膀,“苏缇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可不是嘛,”吴阿姨笑着躲避,“从小我就看上了,要给我家周扬做孙媳妇呢,就是怕那臭小子配不上苏缇。” 胡阿姨插一嘴:“你就知道自顾自说,人家小苏长这么漂亮,肯定是有男朋友是不是?” 苏缇刚喝完茶没来得及说话,抬眼才发现三位长辈的目光都看向她。 作者有话说: 小苏:有男朋友嘛。 陈屿:有男朋友吗!!!感谢在2024-01-17 12:47:33~2024-01-18 11: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7章 chapter7 ◎苏缇适配对象分析◎ 连续几天的降雨让空气中弥漫丝丝的雨汽,运动后的汗渍与挥之不去的潮湿锁住她身体热气。 她脸色不住泛红。 苏缇在想清楚答案的利弊后还是摇摇头:“我没有男朋友。” 从小到大一直单身一个人,少女时期因为练芭蕾身段优越、长得不错、拿得出手,是有一些人向她表达过交往的意愿,但她一个都没有接受。 这么想想看,她唯一算得上擦边苗头的还是与陈屿有关。 她向他递过情书,不过……是帮别人送的。 记得那天课间她去水房打水,走着走着被人拍了拍肩膀。 那是一个戴着银框圆眼镜的女生,脸颊绯红,面对她时语言有些支支吾吾。 苏缇站住脚,耐心等着对方开口。 心里猜想,是不是遇到特殊情况想问她借东西。 女生递来一个笔记本,封面与第一页之间缝隙稍微有点大,她接过来拿在手中时就知道里面夹了个东西。 带着疑惑低头,透过封面印出来的轮廓,里边的东西正正方方的。 对方左顾右盼后,凑耳对她说:“麻烦你帮我交给你们班的陈屿同学,拜托拜托了。” 这下苏缇怎么会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着对方埋下头,指尖不住拧裙边,百褶裙的褶子被她抓乱。 “好的,我会帮你送到他手上的。” 苏缇听见自己这么对她说。 回到教室,她将笔记本往后传,也就是传到陈屿桌面上。手掌掩住嘴巴,细声叮嘱他:“回家之后再打开。” 陈屿原本单手撑脸,另一手转笔。听到她的话手停下动作,黑色签字笔就随惯性掉到桌面,发出“吧嗒”一声。 当时苏缇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陈屿的反应非常奇怪。 视线无论如何都不愿落到她身上,眸光四处飘看。 之后的行为也是,当天体育课他还专门为她买了饮料。 当天在她捧着班级的习册往办公室走时迎面遇上他,他当着她的面改变了自己的路径,接过手里一大半的重量跟在她后面。 回程时,两人并肩而行,自然垂下的手臂几乎每每碰在一起。 心底的怪异感放大,苏缇喊住他:“陈屿,你今天怎么了?” 陈屿比她高出不少,这样的身高差下只有垂眸看着她才不显心里有鬼。 四目相对,他的眼角堆满了笑意,整个人干净明朗得像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 之后陈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封信,似要当着她的面打开。 苏缇当急用手覆上他的手背,然后压下。 这里面存在某种误会,她是这样想的。 或许陈屿把这封信当成是她送的,而总找时间跟着她,是要找机会当面拒绝她。 “那个,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她松开压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格外坦荡。 面前的陈屿一下子收敛了笑,眨了眨眼睛,一切的情绪像是被睫毛碾碎了去。 “这样啊……是我想岔了。” 回想起那次乌龙她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莫名怅然若失。 还没来得及让她回味怅然若失的原因,几位长辈的家常话将她拉回现实。 胡阿姨拍了拍她的手:“没有男朋友的话,我们家在a市那边有亲戚,有一位跟小苏差不多大的,还是位律师呢。我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小苏要是感兴趣的话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试试看。” 吴阿姨打断她:“不可能的,她外婆现在可就是她一个宝贝孙女,要是在a市那边成了家,她外婆哪个舍得。还是我们家周扬好,从小就青梅竹马长大,每天都在一起玩,我嘱咐他要护着点小苏,他不是做得很好嘛,这才叫知根知底。” “算了吧,天天小缇妹妹小缇妹妹的叫着,周扬脑子活络得很,就是你在这撺掇吧,人家两个小孩都没有这种意思。” 胡阿姨一针见血。 吴阿姨被她这么一说,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然后又看向苏缇:“周扬那小子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呀,男孩和女孩就是不一样,他在外面总没想着要给家里打电话。” 苏缇理了理头发,其实也不能算是梳理,她五指作梳从额头向后随便梳拢了一番。 总的来说就是为思考问题而预留时间的小动作。 她回答说:“……也不是很经常。” 其实是说谎来着,她知道要是答应下来吴阿姨肯定会以此做论据,继续新一轮《苏缇适配对象分析》。 周扬跟她的相处方式就好像是真正的兄妹,还是那种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妹。 他少有对她温柔体贴、和颜悦色的时候,大多数都会指使她做事、为她挖坑。 这样的相处方式追溯起来源头就是初识见面时,他一个皮球踢来撞翻了她手里的蛋糕,也弄疼了她的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苏缇小时候看起来真的很乖,又白白净净的。弄疼了也不哭,就乖乖眨巴着眼睛告状,再对比天天捣蛋的孙子,吴阿姨就特别吃她这一套。 之后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周扬的皮球还是被没收了。在吴阿姨拧着他耳朵告知以后要让着苏缇时,梁子就结下。 苏缇手机“滴”一声后屏幕亮了一下,但又马上被她摁灭。给她发消息的不是别人,就是刚刚还一直在谈及的周扬。 第14章 他们两人隔三差五就互发信息的,但没有什么实质性有营养话题,就是怼人的表情包而已。 这样的方式相处方式有点像爱情剧里最适配的欢喜冤家,但苏缇总觉得还没到那个点,总是差些什么。 身旁的吴阿姨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声叹了一口气。 手放在膝上像是有些局促的搓着,身躯佝偻了几分。 苏缇将手机藏好后看着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吴阿姨一直提及周扬并不是那么想将他们俩凑对。 ……对方是想通过她知道哪怕一点关于周扬的消息。 思及此,苏缇立马发了个表情包给周扬,意料之中的对方回了她一长段语音。 苏缇放大音量,当着他们的面当场点开。 【我去,苏缇你分不清谁是大王、谁是小王了吗?】 然而回复他的是吴阿姨:【你这小子究竟在说什么?你现在告诉我谁是大王?】 周扬那边装死了片刻,然后是大段的解释。 一下子又想回到了初见时,有人跟她打闹,有人为她撑腰的场景。 苏缇笑了笑,时不时煽风点火几句。 * 这天下班前苏缇提前跟外婆报备一声,同廖莹一起去玩了。 廖莹拉着她绕过人群往前走,目的地很明确:“我跟你说,那家店的甜品真的值得一吃,我今天专门留着肚子来的。” 苏缇被她拉着,极力跟上步伐:“甜点不能当饭吃。” “哎呀,偶尔嘛。” 甜品店在商场附近,推门时门上挂着的铃铛随动作响着。 进门后就感觉麦香和果酱散发的气味充满着每一个角落,离墙的那一面装有玻璃,靠玻璃的地方展示着蛋糕的模型,里面的墙纸是米色配有奶白色,顶上缀满闪闪的灯,整个装潢像是洒上糖霜的蛋糕。 苏缇落座向外面望去。 廖莹点单完毕后撑着脸,指尖随店内舒缓的音乐点着桌面,也随着她看向外面。 “在看什么?” 苏缇看着商场一角说:“那里好像可以驾校报名,不是特别贵,而且报名还送一箱牛奶。” “你要学车。” “想啊。” 学了车,她再攒些钱买一辆,有空就可以带外婆出来转转。而且涂野那边万一有事,她也还可以…… 苏缇长睫下的眼睛忽闪两下,没有想下去。 廖莹点的点心上桌后几乎铺满了整个桌子,瓷碟紧挨着,甚至有些要叠在一起。 苏缇看着对面廖莹大快朵颐的模样,稍微吃惊了一下。 “别看我,快吃啊,我推荐这个黑森林蛋糕。” 她把蛋糕推过来。 一层巧克力面包体一层巧克力奶油,四边撒上巧克力碎屑,顶上缀着两三颗草莓。 苏缇尝了一口,廖莹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不是太甜。 “蛮好吃的。” 在苏缇专心致志对付糖霜甜甜圈时,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灯稍微暗了些,往旁边一看发现有个人站在旁边。 对方双手挡住眼前的光,透过玻璃看着她,离得近了脸颊的一部分挤在玻璃上,看着格外滑稽。 见到她注意到,对方挥手:“苏缇姐,我来投靠你了。” 苏缇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响。 廖莹停下嘴,嘴边还粘着奶油:“是谁?” “是我在b市的表弟,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苏缇带着人来到角落,没有先开口说话,但对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看着比她小上五岁的表弟,虽然还在上着高三,但也比她高出不少。对方低着头,又不想和她对视,便把头埋得更低,看起来像一只鸵鸟似的。 身上穿了件外套,从领口处依然可以看见校服的领子。 苏缇语气温柔:“宁浩,怎么了?怎么来找我都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面的人都知道吗?” 对方不说话,手指紧攥书包袋,碎发挡住眼底的神色。 他靠着墙壁,佝偻着背,还是回避她。 苏缇陪在他身边,直到她轻声问:“肚子饿吗?” 对方才睁开眼看着她。 “不想说我就不问了,等会晚点我带你回家。” 苏宁浩随她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苏缇转头:“你不想跟我回家住?” 他点了点头。 苏缇沉默了片刻,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蜷缩手指:“那我们不回家,不让我外婆知道,带你去我朋友家那里可以吗?” 苏宁浩应下。 苏缇走远了些,斟酌了好久才打电话过去:“涂野,可不可以让我表弟去你们那里住几天,我会付房钱的,也保证他不会捣乱,就这几天。” 作者有话说: 周扬:靠,你算计我。 第8章 chapter8 ◎窥伺她◎ 苏宁浩小学五年级开学前,他被父母告知有位远房亲戚来访。 当对方的电话打来时,她妈妈应付地很敷衍不耐烦。 他猜想,是不是又是一位不知实情的亲戚。 他父母两人都是在厂里帮人做事的流水线工人,年轻打算出来闯一闯时说的天花乱坠,所以每每回乡下老家都要吹嘘一番。 好不容易攒钱买了套房子,预算少了。 但他爸爸喝了酒,仍是心气高:“你们哪天来b市就来我家啊,别说不招待人,不来就看不起我。” 第15章 后来真的有人来了,没办法只能好酒好菜地招待,自己家里都是捉襟见肘。 那段时间,他妈妈就一直跟他抱怨、祈祷对方赶快离开。 从小时候起就这样,他见怪不怪。 不过这些与他相去甚远,没什么关系。 那天雨一直一直下个不停,他戴着耳机看窗外,阳台上种着的芦荟吸饱了水,连叶片的小刺上都晃晃悠悠地挂上雨滴。 看着看着,他发现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斜着脖子,只用肩膀和颈肩夹着柄嫩绿的伞,背上一个背包,两手又分别提着袋子、拖着个行李箱。行动迟缓得像米其林轮胎人,不同的是轮胎人的重负在肌肉里,而对方背负在身上。 他摘下耳机,那柄嫩绿的伞被风一吹歪斜一下,在摆正时伞面掀开一点,恰巧四目相对。 显然是负重之下伞被吹翻过好几次,头发有一部分被淋湿成缕贴着面颊,面上倒是不施粉黛。很白,白到发光。 对方似乎认得他,笑了笑,那双眼睛像缀满星星。 腾不出手来,就是喊他的名字。 “宁浩?” 当时他撇了撇嘴,关好窗户。 心想,麻烦的亲戚来了。 …… 苏缇在即将跨市上高中前,外婆翻遍了电话簿,终于找到了苏宁浩一家的联系方式。 两家的关系说在血缘上很近,但也很远。 她外公与对方爷爷辈是兄弟,但分家时落下了个嫌隙,之后住的不近,就渐渐没有了往来。 外婆心想到底还是本地人,多少能稍微照顾,便在她走之前采买了很多土特产,还特地央人从乡下买回了些农家自制的辣椒酱。 对她说:“你外公当年没少说他弟弟的事,他们两个过年放炮差点烧着堂屋,嘴馋时他托着弟弟去勾藏在柜子上的白糖。听人说他们在b市很有出息,苏缇你到时候去拜访也要落落大方。” 外婆将土特产装好,背包鼓鼓囊囊的:“我们不是打秋风的,你认个脸熟就行,其余的……再说。” 后来苏缇一个人去了b市,在宿舍放好行李,问到舅舅家的地址后便跟着手机导航过去了。 期间转了两辆车,又走了一公里的路。 要是在平时还好,但她身上的东西很重,天又下着雨,走到楼下时已经很狼狈了。 风一吹伞再次被吹翻,在抓稳伞柄的那一刻,她抬头看见阳台上的小孩,试探性地喊出表弟的名字,但对方没理她。 上楼后,舅妈瞧见淋着雨又带了那么多东西,倒是对她很和善。因为事先没有告知要来,所以午饭并没有准备她的份。 小炒白菜,西红柿炒鸡蛋,之后又解冻了一些冰着的菜才算开餐。 苏宁浩一直呆在屋里,直到吃饭时才走出来。 “宁浩怎么一点事都不懂,人家表姐都来了。” 他母亲在责怪他没有招待好对方。 苏宁浩撇了撇嘴,素未谋面的表姐站起身来,态度很端正。 以往来的亲戚都是坐在沙发上等着看他的反应,但苏缇不同,她身上穿了一件他妈妈的外套,有些宽大,穿在身上才让人意识到她还是个纤细的女孩。 苏宁浩年纪还小,他所有的为人处事与价值观都是照葫芦画瓢学着他父母的。 面对亲戚,他父母受限于人情往来,但他不用。有时候还会故意听她母亲背地里埋怨的话,去刁难对方。 就像一面镜子,他表现出来的是他父母真实的一面。 没想过自己行为是否得当。 “表姐。”他听话的喊了一声。 心底却不以为然,他讨厌此类的人情往来。 之后他等着对方的反应,比如夸他怎么都长这么大了,什么真乖,什么学习一定很厉害之类随口扯出的话。 但什么都没有,对方上前扯了扯衣袖,将手从宽大的袖口处露出来,然后朝他说:“你好啊。” 两手交握。 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见面握手呢,他意识到这位姐姐很奇怪,笨拙又真诚。 苏缇吃完饭便识趣地提出离开,舅妈笑着跟她客套了一下,并没有挽留。 只有苏宁浩还追到门口送她,小声地问:“还会再来吗?” “会的。” 之后又有几次过节她应邀来聚餐,大概是看着她确实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这才熟稔了下来。 周末她经常过来辅导苏宁浩做功课,偶尔也打掩护带他出去玩。 苏宁浩很喜欢他的这位表姐,一般亲戚对他好,是因为对方跟他父母关系好而已。 但她很重视他,没有将他看作是他父母的附属品。 她会为他庆祝很多不值一提的事,比如在她辅导下英语终于及格会奖励一块小蛋糕,比如被选进校篮球队会奖励一个护膝带等等。 父母有时为了节假日的加班费不回家时,都是他跟苏缇两个人过的。 苏缇完全是他理想中的姐姐。 苏缇高考结束回y市,他意识到不仅仅是寒暑假见不到她,往后见上一面都很难时,伤心了好一阵。 正值他中二的时期,为此还发表了一条说说:【此去一别,最懂我的人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想,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苏缇还要了解他。 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第16章 * 陈屿觉得苏缇的表弟有些眼熟。 他看着对方,思绪有些放空。 不过又不知不觉地落到苏缇身上,她胸口处带着一个精致的铃兰胸针,胸针下摆的链条随她步伐轻轻摇动,和身上奶白色开衫长裙很配。 涂野接过苏缇手上的真果粒和蛋糕,笑吟吟的:“上次是花,这次是真果粒和蛋糕,下次会带什么?我开玩笑的,不用认真想下去。” 说完他的视线仍然盯着那箱真果粒,总的来说在家里没有小孩子的情况下,送两个成年男子一整箱真果粒……感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消耗品。 “这箱真果粒是驾校……算了不用在意。” 陈屿心里想着事,确认般开口:“那是你表弟?” 苏缇听身后的宁浩轻笑了一声。 在自我介绍后,苏宁浩仅仅是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跟在苏缇后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个教养不怎么样,却非常护短的猫。 客房的门稍微掩上后,苏缇教育他:“要好好相处,人家可是帮了我们。” “眼神不对,有人在窥伺你。”他的语言非常刻薄,心中有一股蛮劲吐露出来就变成了肯定的祈使句。 苏宁浩没有刻意控制住音量,而客厅又是保持绝对安静。 于是涂野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地看着陈屿。 苏缇连忙把门和上,“啪嗒”一声锁舌嵌入锁孔。 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涩,脸红得夸张,像是从刚刚涂野打趣她拿一箱不会饮用的真果粒后未冷却下来的薄热。 “谁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苏宁浩撇着嘴,坚决不收回说出的话。 “我就是看着眼神不对劲。” “别再提这件事,”苏缇一票否决后威胁他,“要不然我就立刻把你送回家。” 门外的陈屿控制轮椅踱步了片刻。 他的心思堂而皇之揭露后苏缇关上了门,之后呢? 苏缇是什么反应他一概不知。 他反省自己看她时是什么眼神,毕竟他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就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下。 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清浅的啄饮、坦然的、龌龊的、几乎一览无余。 他想着苏缇表弟警惕的眼神,又想回刚刚的问题。 苏宁浩很眼熟。 从孩童到青年人,有些人会是等比例放大,有些人则是翻天覆地的改头换面,而苏宁浩介于两者之间。 长高了,脸颊的婴儿肥消瘦下去…… 之后陈屿确定,他确实见过对方。 甚至早之前就被警告过不要靠近苏缇,不过那时对方还是个小学生,身高在他的胸口以下,还带着个红领巾。 …… 苏缇因为不放心甚至跟表弟约法三章:要礼貌,不要搞事情,不要乱跑。 他们不愿收她交的房费,本来人情就很难还了,要是再添乱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 苏宁浩脱力地坐在床上,看着她像是在看个恨铁不成钢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他是极其早熟的,很早就触碰到那种虚与委蛇的关系,面上友善、背地里怨声抱怨的景象也屡见不鲜。 受制于环境下,他大多数看到事物坏的一面。 而他的表姐忘性大,也不记仇。 “我见过他的。” “怎么可能见过,”苏缇收拾好床铺,又把刚买的衣服叠放在床边,“我们校区离小区要换乘两趟公交车,不会有人大费周折来城市另一头的,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也不是见了一面,是两面。 一面是陈屿特地去见他,一面是他专门去警告陈屿。 作者有话说: 姐控vs真姐夫感谢在2024-01-19 09:16:58~2024-01-20 09:1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chapter9 ◎这算是告白吗◎ 苏宁浩是一个很独立的人,父母做小时工没法腾出时间陪他时,他就自己跟自己玩。 他知道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会有几路车经过,知道几点发车,几点是末班车。b市这座城市,他几乎都坐公交车逛遍,从始发站坐到尾站,再寻另一辆。 这天也是如此,他换乘五路又转到九路,然后找到陈屿,对他说:“不要再靠近我姐姐,不然……” 他想起动画片反派“桀桀”的笑声,“不然,我就向老师告状。” 像一把还未使用过的刀,钝得出奇。 苏宁浩说出这样的话后并没有胆怯,对方高于他的身躯几乎是将他拢在阴影中,捏着书包带的一角有些放空走神。 最近他玩了一款游戏,玩家扮演骑士去拯救被恶龙掳走到公主。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消遣,他操纵的骑士死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赶走恶龙。 之后有个救出公主后的结算画面,游戏画质还很低,像几个像素方块拼接在一起,但金灿灿的宝石、富丽堂皇的装饰,怎么看起来公主在恶龙这里都不应该是被虐待的存在。 关于恶龙、公主还有骑士的组合,后来也拍过别的电影,甚至颠覆了其中反派的角色。 不过那时的苏宁浩还是把陈屿看作是恶龙。 第17章 他仰着头看着“恶龙先生”,自己胸前的红领巾被风吹得摇动,甚至几次吹到他脸上。 “恶龙先生”眉眼俊秀,并没有表现出狠戾、血腥,没有露出像恶魔獠牙一样的利器。 对方俯身摸了摸他的头:“见过我一面就认得我?你很厉害。” 苏宁浩拍开他的手,对方并没有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他转了两趟车,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对他宣战,但他的孤勇好像不值一提,这更令他生气了。 “恶龙先生”站直身来,那样显得很高,跟他比起来。 “你姐姐呢。” 苏宁浩梗着脖子,努力显得气盛些:“我姐姐不知道,你也不能告诉她。” “好的,”对方对答如流,“那我送你回去。” 苏宁浩被迫仰着脖子已经开始发酸:“你少来,我绝对是不会给你为伍的。” “恶龙先生”蹲下身:“我花钱请你吃东西,再送你回去,这样你也没有损失,我才是白白吃了闷亏,这样不好吗。” 他眨巴眨巴眼,确实没有损失什么。 “好吧,”反客为主道:“我要吃最贵的东西。” 吃饱喝足后陈屿送他回去,用的是私家车。 他看着对方打开车里的冰箱递给他一瓶芒果汁,手压在座椅上,只轻轻的力道就把坐垫压得下陷,他一个手一个坑地按下,又看它们恢复原样。 说:“你原来这么有钱。” 也是个陈述句。 对方半边侧脸被阴影挡住,唇弧勾起:“不是我有钱,有钱是我父母。” 将自己与父母分割得这么清楚,尤其是在独子和富家子弟的身份下,这样处理他不理解。 芒果汁已经见底,攥着的玻璃瓶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标签。苏宁浩意识到,大概是家里自己家里榨好的。 “那天你是跟着我姐姐来的吧,为什么是远远看着不出现。” “因为我是跟你姐姐去的,所以不应该出现她在他面前。” 一问一答其实很像的,但对方稍微改变了些许的关联词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陈屿裸露的坦陈,不会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就说些假惺惺的话敷衍过去。 在某种意义上和苏缇很像。 苏宁浩下车后看着放下车窗的他,再次重申:“离我姐姐远点。” 陈屿脸色都没变一下,面对他平a技能岿然不动。 自此苏宁浩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拯救公主的骑士,而对方是掳走公主的恶龙,但万一像后来文学改编成的恶龙是公主的良配,而且骑士是奉命逮捕公主联姻的工具人呢。 老实说,苏宁浩没有想过。 *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说不定有些地方记错了,你别着急反驳。” 苏缇压下他抗议的声线:“你明明当天背的课文到下午就记不清楚,还说自己没记错,万一是他偶然遇见你,且知道你是我的表弟,而你却赶着去敲诈对方,那才是又欠人家一个人情。” 苏缇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望着他。 头顶上的灯光将她眼底如水波安静的眼眸分割,而苏宁浩现在正处在说出实情被质疑后一点就炸的边缘状态。 他是相当的无奈,因为他在他表姐这里的信用分并不高,特别是比起陈屿而言。 或许还有什么深沉的意思,比如她宁愿相信是他捣鬼,都不愿相信……那个人喜欢她。 陈屿失神地等待审判,面前的那扇门倏然打开,门扉转动而忽然掠起的风让他猝不及防。 “准备要走了吗?”他问。 苏缇把门关上,压住身后苏宁浩看到他后的应激反应。 像是只关上门还是不断挠门的猫。 陈屿被自己这种贴切的比喻弄得一笑,喉口溢出细微的气音。 苏缇疑惑地歪头看着他,纤长鸦羽般的眼睫翩迭,白炽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下恍若连枝。 不过他的那一部分在臃肿的同时,带还着难以摆脱的残缺,但他无处可避。 陈屿忽然感受到自己手心几乎是发了汗,他还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这算是告白吗? 当然不算告白。 他人如此突兀地说出实情,陈屿防不胜防。 早知道在当年就应该贿赂苏宁浩的,当今热火的电视剧中怀揣着秘密的人或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忽略这么久。 应该早就解释清楚,或者是……扼杀。 他希望苏缇对此有积极的反应,至少……至少不要对他表现出嫌恶。 明明,明明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说喜欢的。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幻想中的对话几乎是在加速血泵的动能。 苏缇屈指敲了敲门,房间内苏宁浩的躁动停止。 她在说话,对此事下最后的通牒,就像是拿着最后一块糖果决定分给谁。 “宁浩他还不懂事,他的话不用在意。” 苏缇是偏心的,但又习惯端水。 这事情到此为止,像是在帮他解决尴尬的后续,但实质上却也是多少为苏宁浩的行为解释。 陈屿手捏着扶手,已经浸汗的掌心有些打滑。 他突然想起涂野对两人的评判。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刚刚掀起的一角又被她盖好,这才是他的裹尸布。 第18章 这算是拒绝吗? 当然也算不上。 一直在沙发上装死的涂野适时介入:“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顺道送你回去。别总是说谢谢,表弟住在这就放心吧,明天还会再来吗。” * 早上。 陈屿叫住准备出门的苏宁浩:“打算去哪儿?” 苏宁浩已经到玄关换鞋了:“我要去找我苏缇姐。” 陈屿控制着轮椅到他旁边,苏宁浩站直后就算陈屿有玄关台阶的加持仍是要仰看他,这与当年截然不同。 此时的苏宁浩并没有感觉高人一头,因为对方的眉眼惺忪,明明已经长大但看着他仍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苏缇工作室很忙的,没空照顾你。” 他双手插兜,没有对陈屿的话感到动容:“我也不会去打扰她,不然我不过去就呆在这里打扰你吗?” “可以,”陈屿对他绵里藏针的挑衅表达得很从容,先一步离开玄关往客厅走,“你上高三吧,现在还应该没有放假,来找苏缇是有什么事找她帮忙?虽然是姐姐,但有些是事还是会令她捉襟见肘,别去麻烦她,我可以帮你的忙。” 苏宁浩撇了撇嘴,意识到他是要扮知心哥哥的角色。 但他的困惑除了打算跟苏缇说外,并不打算和其他人说。 脑瓜子里虽然不表现出认同,但还是想要借此机会赢他一次。 苏宁浩跟他会客厅,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偏生往最生僻的方向解释。 “梦想和现实怎么选择?” 像陈屿这样家境的人应该不需要多考虑,来自物质上的缺乏从来肯定就没有过,但苏宁浩看了看他的双脚,最终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算是他日行一善吧,就当为了他苏缇姐的面子。 陈屿就想得多,抽丝剥茧的从他的话中联想到苏缇。他其实是对苏缇的情况一知半解的,当年她不会跟他说,现在也不会。 “苏缇是因为现实放弃跳舞的。” 他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对苏缇了解的苏宁浩。 “你是因为苏缇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才特地过来请教。” 这才是对他说的。 “苏缇她肯定会支持你的梦想,但别为你的事情给她身上再增添负担了。你找她不如找我,不过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你其实是想让她劝你,还是想让她帮你解决困难。” 陈屿不找痕迹的敛眸,掩盖眸底因这话而起的压迫感,再次强调:‘“这很重要。” 被戳破一切后的苏宁浩仍不低头,脸上的笑骤然加深:“说的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作者有话说: 陈屿:或者…扼杀? 苏宁浩:(警惕)看剑吧恶龙感谢在2024-01-20 09:18:10~2024-01-21 12: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chapter10 ◎你是个好人◎ 暮色四合,橘红的夕阳斜落在屋檐上,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缇结束一天的工作,这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不是太安静了。 拿起手机屏幕点亮后还是一个消息都没有。 与她舅妈的消息页面停留在:【知道了,那臭小子跑到你那给你添麻烦了。】 而与苏宁浩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她发的:【如果无聊的话就来找我。】 苏缇看着上面的消息,一手在虎口处转着笔。 笔杆绕过食指指腹,靠在中指背面转了个圈。 她知道苏宁浩大概不大喜欢陈屿,但却一天下来没有给她回任何消息,那就意味着……他一天都跟陈屿呆着。 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一个口无遮拦,一个点到为止,两者能和谐相处应该全赖陈屿。 转着笔的手停下,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触碰而黑掉。 她其实对于苏宁浩来找她的原因是有所预感的。 而她当时面对那种情况时,一个人都没有说,无论陈屿怎么暗示,她也什么都没说。 做好决定的那个下午,她翘了艺术课,躲在当时撞破陈屿吸烟的那个走廊。 下午六点后成栋成陈的教学楼控制灯亮起,手搭在扶手上,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因为人迹罕至,这里倒是成了飞蛾滋养的巢穴。 蛾子三只两只盘踞在白炽灯之下,有些从灯与墙壁的缝隙溜进去,灯的表面变得像月球一样斑驳。 她继续仰头看着,直至眼眶发酸,直至听到有人向着她靠近也没有停下。 一只飞蛾扑扇翅膀,眼见地要失力掉下,她便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吓得往后仰。 好在有人伸手揽住她的腰稳下她,才让她免于人仰马翻磕着头。 她失手抓皱了对方的衣领,侧头时目光撞在了一起。对方的眼眸中流转摇曳着极淡的光晕,骨节分明的掌揽住她的腰。 这存在感强得过分。 三流言情剧中类似于英雄救美的场景,总是要多个机位捕捉主角脸上的表情,为营造那种氛围感的画面,这一幕甚至会持续很久。 但在苏缇看来就两秒,她楞神与回神之间就间隔了两秒。 对方直至她直起身才收回手,而大半的注意力仍是落在她身上。 第19章 陈屿问:“不去上艺术课。” 周围几栋教学楼的光照照拂着,而他们所处的这栋荒废的杂物楼只有头顶上的光析出。 “不想再跳了。”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呼吸间盈肺的全是身上皂角味,经过太阳的晾晒后混合的味道,像是分叉的发丝毛茸茸的散发开。 她喜欢这样的味道,外婆家里也是这样的味道。 头顶上的重量骤然增加,她眼睫颤了颤,意识到对方的手搭在上面。 原本她将下半张脸埋在衣袖里,双眼半阖着,时不时眨一眨。 对方掌心的重量轧压下,她只觉得耳廓犯痒,可能红成一片了。 但她还是不大想说话,也不想听他说话。 翘课可不好,为什么不去,心情不好? 她预言出无数种对话,而这些恰巧都是她此时最不想处理的。 陈屿摸了摸她的头,不带一丝冒犯的感觉,不然她早就反抗了。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尾指勾理凌乱的几缕发丝,很快就放下手,动作轻盈又干净,让她升不出一丝拒绝的意味。 可能是他的动作太轻,可能是在人的关心下难免会矫情一点,随之而来的是酸胀的眼眶。 她是有点想哭。 那一天陈屿陪她站了很久,或许还知道她在哭,或许不知道。 反正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唯有的只是偶尔帮她驱赶围绕着白织灯的飞蛾。 他们俩之间隔着的只有几拳的距离,没有任何时候能比那时靠得更近了。 ……如果她愿意坦诚的话。 桌上的手机消息“滴滴”一声,涂野:【今晚过来吃饭?表弟在我们这边吃呢。】 苏缇打字回复:【好的,我马上到。】 * 有护工和小时工,涂野和陈屿两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有保证的。 当苏缇看着满满一大桌的硬菜,还是觉得只用来招待他们两姐弟来太过于丰盛了。 苏宁浩对此感知粗糙,甚至有点菜的嫌疑。 不过他一天下来倒是与陈屿的关系有所缓和,又像是抓住了对方某种把柄,暂时休战。 落座后,餐桌的高度是刻意迁就陈屿轮椅的高度,也不存在什么离席另做一桌的情状。 而苏缇正是与陈屿对坐,但对方的视线只乖觉地落在手臂伸筷所触及到的方寸,低着头,甚至连头都不抬。 苏缇用清浅的余光关注,意识到这一点后有短暂的失神。 遵循时间节点去追寻原因,大概也只有昨晚上的乌龙。 苏宁浩因为对方看了几眼就诬告他的清白,她想到的就是这些。 涂野抱怨着他工作的细碎,苏宁浩时不时呛他几句,这下倒是有了一个捧哏、一个逗哏。陈屿偶尔抬眼看热闹,却也偏偏错过她的对视。 苏缇分神去看跟涂野吵闹的自家表弟……所以陈屿是与宁浩和解,却羞与面对她。 想到这,她不自觉地用筷子戳着米饭。 饭后涂野拉着苏宁浩去打游戏,而陈屿在客厅露台上吹风。 苏缇的手握紧又放松,几次重复下才抬腿迈向他的方向。 搬来一个椅子,落坐在他身旁。 陈屿向颔首示意,然后整理自己腿上的毯子。大概是她在身旁难免不自然起来。 两人的影子被客厅里的光拉到院子里,陈屿看得清楚。 并肩挨坐,靠得很近,像是看到了某个耄耋之年的午后。 他心下一动,口中反酸,像是刚刚被哄骗咽下的柠檬。 但苦到嘴发涩发干后津液回甜。 月光有些残缺,若隐若现的。 “谢谢你。” 苏缇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缇很喜欢说谢谢、抱歉之类的礼貌用语,在这方面做得无可苛责,但总是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陈屿自觉有时候自己也一样,但对于他来说。她向来畅通无阻。 “我表弟……他很难搞吧,那时候我跟他相处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处好的。” 陈屿不动声色地用另一个掌心掩盖手腕的发绳,语气中并没有对她口中的另一个人表现出热切:“确实有些难搞,不过我可能比你当时出的力少些。”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前一句与苏宁浩相关内容像是暂时的转折过渡。 陈屿看着她,意识到马上要到正题。 “看你劝他劝得那么好……早知道当年我就把事情告诉你了。” 陈屿凝神,苏缇撑着脸看过来。 橘黄的灯在她的眼眸中像是洒满细碎的金箔。 苏缇缓慢地抬起眼帘,现在很安静。 他在屏住呼吸倾听,而她深呼吸一轮后打算全盘托出。 两相对视,她的目光却通过此时的对方看着那时缄默陪在她身边、笨拙无声安慰她、为她驱赶飞虫的少年。 这时已经迟到了很多年。 “我啊,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我妈妈被蒙骗在鼓里生下了我。十岁那年她去世,我被外婆接到了这边。对我来说外婆就是全部了,喜欢跳舞、喜欢芭蕾,因为学费少所以才报考了 b市高中,后来外婆膝骨碎裂需要拿钱、需要人照顾,我就学了康复。” “这就是我在这一刻之前,全部的生话。” 第20章 刚开始说得艰难,到后面倒是波澜不惊起来,是释然。 风拂过,被挂在门廊上表情怪异的晴天娃娃叮叮当当的作响。 苏缇试探着将头歪靠在他肩膀上,陈屿踌躇后伸手借着她身后的间隙揽住她的肩。 靠得近了,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沾染上的柠檬特有气味,清新得像夏日里“啵”一声撬开瓶盖后不断冒泡的汽水。 “笑什么?”他问她,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苏缇没抬头,就是摇了摇头,发间蹭到他的脖颈。 这一下子,陈屿也痒得发笑。 他看着投在外院的影子,互相依靠着,这离他的幻想更近了一步。 他还是不愿在这时候表白,至少应该等他好转了一点再说,不然怎么看怎么像道德绑架。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抗拒她主动的靠近,就像初见发热后无知无觉中袒露的心声。 拒绝她是要清醒自矜到竭尽全力的事情。 苏缇依靠了一会儿便拉开距离,情绪难得外露,在眼尾泛红时选择了埋在对方肩上。 这打破成规的社交距离。 倏然间一开始喷薄而发的情感波动,在这时又趋于平静。 于陈屿而言是自持,对苏缇来说是奢求。 好在有人打破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苏宁浩横插过来:“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不会背着我们做那个什么吧,还有陈屿你明明答应过在什么之前不会那什么的。” 他一连串什么什么说个不停,自己都快要被绕晕。 苏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苏宁浩撇撇嘴,马上大大咧咧地回屋收拾行李,三步一回头盯着陈屿。 “我们现在就回去,不然我在这倒是给了他一个让你过来的理由,那些事情我还没有答应。” 门也不关,时不时就探出头来看一眼。 苏缇浅笑着看着,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微风中飘着的团絮。 但陈屿对于她的声音又过于敏感。 她说:“你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好人卡“嘀”感谢在2024-01-21 12:39:43~2024-01-22 14:0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chapter11 ◎答应要来,却没来。◎ 清晨,阳光透过叶隙倾泻而落,像是分流的潺潺溪水,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尘粒的沉浮。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苏宁浩慵懒地坐在康复中心大厅长椅上,玩得发烫的手机揣入兜里。门口自动开合的大门打开,“祝你康复”的机械音慢半拍传到耳朵里。 他抬头,看到来人时挑了挑眉。 “来做康复训练。” 陈屿点点头,控制轮椅往他的方向靠近。 苏宁浩左顾右盼,语气有些新奇:“就你一个人?那我送你吧,你要去哪边。” 语调很平了,像是清晨早读站立朗读课文般没有感情。 陈屿没拒绝,手下拉动束缚在手腕上的皮筋发绳。 苏宁浩垂眸看了一眼,没对此发表任何见解。 康复中心里随时配备接待的人员,大厅里、走廊上,甚至电梯里都有帮忙按键的专管。 有没有他帮忙都一样。 连接两人的人不在,他们没有闲聊的话题。 婆娑的树影跌落在地面,斑驳成一个个小光晕,他的轮椅一一碾过。 “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 苏宁浩看着窗外,被忽闪的光斑弄得睁不开眼,语气里露出的是难得的和善。 他不善于体贴别人,特别是对待对他表姐别有用心的恶人。 陈屿感受得到一股推背感,手攥住扶手极力让背贴着靠椅,听到他的话硬挺的脊背微僵。 对方话中的内容,他偶尔也会神往。 苏宁浩没在意他的安静,也不打算把他发现的细枝末节告诉对方。但如果是因为他而导致的误会,他觉得还是说开比较好。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当分离恶龙与公主的骑士工具人。 “好像是在她高二的时候,有个周末你生日对不对。周六你邀请了她,但她没去,周天你说还会有另一个派对、更私人的会比较舒服一些,但她也没去对不对。” 死去的回忆骤然苏醒,陈屿随着他的话想到那些天发生的事,心脏在胸腔鼓动。 十七岁的生日只有一次,过了前一天凌晨就算跨过十六岁。有阳历和阴历的说法,而在别的国家甚至有实岁或虚岁的区别,反正年龄不过是一个记录的单位,等到焦虑这个数字时还为时过早。 他十七岁的生日办了两次派对,而让他办两次派对的始作俑者,都没有来。 歪斜的窗帘,被抛飞的沙发抱枕,还有满地散落的礼花亮片。 猝不及防被人抹了一脸的蛋糕奶油,刚十七岁零二十小时的陈屿摆脱好友的围攻,躲到阳台 。 屋里的热闹非凡没能回馈他应有的开心,他握着手机屏幕,按亮后又在等待时无声的熄灭。 苏缇答应要来,却没来。 一阵怪异的失落萦绕在心头,他为她找借口。 不知道地址,家里遇到了事情,学校没有通过外出的申请。 第21章 但他手机发了定位,也明明看到通过的外出批条。 想着想着总不可能是为了敷衍他而答应的吧,反正错的是对方,不是他,所以他有资格去问责。 手机按亮,这下对着眼睛,在室内亮度调到很高,猝不及防被闪着了眼睛。 点开社交软件置顶的账号。 “苏缇”,本本分分的备注,头像是一只帕恰狗。 手机屏幕逐渐微弱时,他破罐子破摔地打了过去。 “喂。” 声音调小,像是用手捂住听筒略带一些回声。 他换了个姿势站立:“怎么没来?” “家里这边有些事。”她说的很含糊。 这个理由甚至是在写假条时,都会被班主任点名要写具体而驳回的。 有什么事? 他想问,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苏缇认为有必要告诉他,那么早会直白地跟他说。如果她不说,就说明他们两个还没有熟到要把家里的事告诉他。 他很识趣的,或者是本应该识趣地多说些常用的关心话语,然后礼貌地挂掉电话。 他手指借阳台上的围栏弹奏,不识曲,心跳如麻。 “他们今天玩得很高兴。”把手机举起,让她听到屋内嘈杂的声音。 “那还真是可惜……今天应该是赶不过去了,明天倒是有空。” 后来他的反应被涂野调侃说是完全昏了头。 声音自口腔推出后,便没有收回的办法,他说:“明天也办派对,我的生日派对办两次,你总会来一次吧。” “会办两次吗?” 她问他。 低头脚下踩着个石子,慢慢碾动:“是啊,你会来吗?” 因为没胃口,他唯一只吃了第一块切给寿星的蛋糕,甜蜜的奶油像是卡在喉咙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紧张到反刍,口腔里全是奶油的味道。 她说:“好。” 拼尽全力让自己回复的话语滴水不漏,他礼貌地回复之后挂断电话。 回屋时几乎是顷刻间就想要把一群闹腾的人赶走。 他不喜欢热热闹闹围着他唱生日歌,不喜欢如芒在背盯着他双手合十许愿。 他的生日会,除了他父亲张罗以他为名办的商业会之外,他是不肯这么隆重的。 但如果她会因此来的话,这点不喜欢就不值一提了。 他找到涂野跟他说:“明天我要再办一场派对,不过不要弄这些礼花彩带和气球,今天来的这些人也太闹腾,根本是你圈子里气氛最活跃的那些人,明天你找一些安静些的,不用把蛋糕抹的到处都是,安静地看看老电影院就可以。” 音乐放得很大,涂野几乎是要捂住耳朵盯着他的唇语,不过他们向来有默契。 涂野满脸鄙夷:“是你说要找一些最能活跃气氛的人的,明天就是看看老电影,那还不如什么八十之后高中同学团建。要是想跟她看电影,就约她出去呗。” 陈屿垂眸,示意把客厅交给他后便回了房间。 他比谁都要清楚苏缇不会答应他的。 第二天派对照常进行,人少了许多。 电视中播放着经典的喜剧电影,角落摆着几盘飞行棋,安静得乏善可陈。 但苏缇还是没来。 第二次原因他都不敢再问,清楚知道她不会答应二人约会的同时,也知道她对他没有意思。 苏宁浩控制着步伐,一开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到后来显然是话还没有说完,慢下来。 “那天我高烧,父母叫她过来帮忙。当天晚上烧是退了,第二天她还没能赴约是因为……我装病不想让她去。” 苏缇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如果苏宁浩不是她表弟,如果他们两个关系不好的话,他会对此说。 她完完全全就是个烂好人。 烧退后前一秒还是生龙活虎,后一秒就躺在床上“哎呀哎呀”的叫喊。指头说头痛,指胳膊说胳膊痛,摸着肚子说肚子痛。 苏缇便留了下来。 那天等到他安静下来时,苏缇才从他的事上脱身。 窗外耸立的高楼像是庞然大物,她的眼眸被闪烁的霓虹灯沾染成潋滟一片,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上面扎上蝴蝶结。 那是给某个人的礼物。 她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没有送,之后也一直拿不出手。 苏宁浩握着轮椅扶手的力加重,他这次来找苏缇的原因是他的父母规划他职业方面起了分歧。他们想让他读师范专业,这很可笑,他像是个能教好学生的人吗? 但他父母又早就从流水线上下来,只偶尔接下一些零工。 不知道自己往后能干什么,又想干什么,但他知道他绝对不想走生这条路。 陈屿不管是曲线救国也好,爱屋及乌也罢,他愿意介绍工作给他父母缓解燃眉之急。 他就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仔细想起对陈屿的评价,充满个人色彩,反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苏宁浩完成任务般的把他送到目的地,转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是个好人,她也是。要是今后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会再次把你的腿折断。” 一股子混混二流子的气息。 他话中包含了两层意思,一个是祝他康复,一个是松口祝福。 所以陈屿接受得很坦然:“那就祝我好运吧。” 第22章 * 苏缇转身就看见还呆愣在门口的陈屿,一时没有动作。 因为这是脊柱康复科,而她本应该不在这里的。 在陈屿来y市疗养之前,她有空就过来打下手,如果是因为避着他放弃这一个习惯的话,那才会欲盖弥彰。 抱着侥幸的心理,还是遇到了他。 心底在离开和留下之间徘徊时,陈屿朝她点点头,先一步靠近。 他今天的康复训练仍是重复之前的内容,苏缇这个打下手的只能做些杂活,那些机械操作她是碰不得,帮忙捆束缚带、帮忙搭把手是属于她的事。 苏缇低下头将带子绕过他的腰间,固定他的肩膀。 陈屿僵直着脊背,几乎是低头就要吻到她的发旋,鼻尖闻到的是发丝的皂香,混着康复中心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有种消杀的感觉,但并不排斥。 他的手有些蜷曲委屈地抠着扶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又马上恢复正常。 “不用紧张。” 苏缇意识到他几乎是在憋气:“之前你也做得很好,这次也会一样。” 她在试图安抚他。 陈屿下唇被他咬得几乎是洇血,抿紧下唇,点点头。 但这很难捱,比起他尝试移动瘫痪的双腿、比起第一次电刺疗法还要难捱。 她搀扶他的胳膊,他歪仄着几乎要栽在她怀里。 身体片刻安静后又成汹涌之势……早知道他应该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苏宁浩(傲娇,勉强):你加油吧。感谢在2024-01-22 14:09:21~2024-01-23 12:5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chapter12 ◎去跟陈屿表白◎ 阳光给视野中的每一帧画面都加上一层金边的滤镜,像是枫糖浆一般。 陈屿在僵硬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手腕向旁边摆了摆,示意苏缇将他放开。 藏在发丝后的耳尖原形毕露显示出嫣红。 很难受。 康复训练的疼痛使他无法维持正常的面部表情,他只能竭尽全力不出卖自己的冷汗。 ……想藏起来。 苏缇垂眸,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看出朵花来。 陈屿在她面前向来是疏离的,这种疏离感来自于靠近时不自觉僵直的脊背,来自于掖好腿上毯子的动作。 她心下知道,不去触碰毯子之下对方的憾事,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一个不近不远的缓冲距离。 苏缇后退了一步、两步,其实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人会限制她的自由行动,但她此时的逃窜却异常使她手足无措。 还是不应该再呆下去,这样会把平静的表面撕碎……至少要等到他真正愿意接受后再说。 头顶上陈屿发出一道忍痛后的气音,就算不抬头,也大概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她见得多了。 陈屿看着她随便寻了个理由离开,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说给同事听得同时,也是在说给他听。 她走后,陈屿仍保持着泰然自若的姿态,眼睫下垂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本来以为他能坦然对她姿意敞开自己痛苦的一切,但现在才发现,他做不到。 这无疑是另一种残忍,一瞬间心下空出了好大一块。 他想,他大概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再次面对她。 实际上他真的过了几天才再次遇到她,始料未及的,并不出于自愿。 * 调休日苏缇带着离家出走的表弟回到b市,然后着手准备去参加乔心的婚礼。 等到一切搞清楚来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 暮色笼罩下高楼的灯染亮半边天,簌簌的枯叶被风一卷便连滚带爬地飘走。 苏缇裹紧了大衣,鞋跟踩在地面发出“嗒嗒”的声响,但此时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静中。 乔心在高中时振臂高呼好“单身自由”的样子,似乎都变得模糊。 不知道是谁说的,一般越对婚姻避之不及的人,反而越早进入婚姻的殿堂。 寻着地址,在酒店侍应者的指引下,她打开了门。 全乔心背对着她,翘脚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夜幕。 等到听到声响控制旋转座椅转了过来,上身岿然不动一幅都市丽人的姿态,但下半身单脚点踩着地面扭转椅子,有些滑稽。 “天,我都等你好久了。专门在这里摆了个姿势,就等你进门转过来。” 她放一下手中的红酒杯,起身给了苏缇一个拥抱。 是毕业以后阔别很久的亲近。 苏缇刚来b市求学的时候常常形单影只,还好有乔心陪着她。 初见时,黄昏笼罩中的余晖一点一点从地平面下落。学校里留宿的少,还未开学时只有零星一些同学。 她提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脚下还放着外婆给苏宁浩一家准备的土特产和瓶瓶罐罐的辣椒酱。脚下是一段血腥般的残阳。 举目四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等了又等,看了又看,给老师发的消息人仍显示未读状态。没有证明,她便无法进入学校。 那时候全乔心就出现在路灯亮起的尽头,穿着白色短袖配背带裤,反带鸭舌帽,身上斑斑点点都是些油彩的印子。 第23章 她插兜路过,又退后几步走到苏缇面前。 在知道是未来的舍友后,帮她拿行李,又对安保保证她是学校里的学生,这才让苏缇顺利进校。 全乔心倒了杯红酒递给她,红酒“汩汩”的发出声音,顿时盈满杯底又在冲撞杯壁后趋于平静。 苏缇向内咽了咽话语,半开玩笑地:“怎么突然想起要结婚,你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对方拉着她,打开橱柜向展示挂在最里的婚纱:“这不是上了年纪,不想再听见家里催婚了,就找了个条件还算可以的就定了下来。” 苏缇伸手去触碰婚纱面料,像是攥着一团柔软的棉花。 “那这也太突然了吧,我从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到婚礼时期,仅仅就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星期前才知道你有男朋友。”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对方绝不是那种有了男朋友还一直藏着,直到要结婚时才告诉她的人。 乔心叉开话题,视线掠过婚纱:“有没有吃东西,我跟你说这酒店里的菜超好吃。” 她便说着,边将自己放倒在床上,拿起手机就开始点单。 苏缇放下红酒杯,帮她拉好浴袍的一角,也随她躺倒在床上。 很软,在体重的压扎下微微下陷。 吃饱喝足后,两人窝在沙发上。 苏缇闭着眼休息,舟车劳顿后还没回过神。而乔心低头垂眸,不断扯着抱枕上的毛絮。 苏缇弯眸:“你再这样就下去大概是要赔钱了,说吧,明天是有什么计划,要是需要早起的话要早睡才行。” 乔心没说话,继续沉默着。 反而是苏缇随口打趣的话一语成谶。 “不会是后悔了吧。” “……是啊,后悔死了。” 听到这,苏缇手抵着沙发靠近,将她手中蹂躏得不成形的抱枕取下。 “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想想看结婚之后生子我就成了妈妈,就是一个有责任身份的人了,要顾及很多东西。可是我想成为画家,我喜欢画画,但我注定不会成功,只是也只能是某个人的妻子、某个人的母亲。” 全乔心从小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她自己封的。 从小喜欢画画,一张白纸、几支颜色笔就可以让她安静下来。 独立于一个现实之外的世界,孤立其他人。 她妈妈每次在吵闹时都会给她纸和笔,屡试不爽。 后来上了学,她常常在课本上画画,为插图的人物添上几笔。被知道后,她成绩不好就被归结于这。 成沓的画被撕,然后抛撒出去。 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碎片落下,又被风吹走。 她再也没有在人前,特别是父母面前表达出对画画的喜爱。 高中、大学时她听话地亦步亦趋,后来到年龄该谈恋爱时接受了几场相亲,拒绝了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被喋喋不休的谈及,在第四次相亲时她放低标准,勉强答应下来。 之后留给画画的时间更少了,工作、家务、经营爱情…… 相亲这种事一般是奔着结婚来的,目的性强。 一个月前对方单膝向她求婚,就在公园广场喷泉前面,周围起哄的人很多,这让她几乎成为别人看热闹的焦点。 她很不喜欢,但找不出理由拒绝。 答应求婚后她一直没有自己要结婚的实感,依然想着哪天可以画画,想着被人赏识。 知道婚礼倒计时一周,才恍然大悟。 “我想逃婚,远远地逃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乔心抿唇也掩盖不住气息不稳的事实,她哽咽又不肯掉下眼泪。 苏缇环抱着她,半响抬眼说:“我们逃吧。” 朗月稀星,初秋来临的夜晚是格外凄凉,木絮在风中慵懒的打着旋。 苏缇拉着乔心逆着人群走着,沿边全是小摊小贩。烤羊肉串在架子上滋滋冒油,棉花糖店主用木棍在机器中转着圈。讨价还价声、热闹的烟火气溢满街头巷尾。 两人也从街头吃到巷尾。 最后在公园秋千上,人手十几串羊肉串。 乔心在蹬地后缩起脚,屁股下是专门为小孩子建的秋千,在玩时需要蜷着双腿,格外的憋屈。 三米处有一个垃圾桶,乔心懒得动就随手扔过去,一下没中、两下没中。 来劲了说:“要是投中了,我就再买十串。” 但又没中。 苏缇学着她:“要是中了,乔心就给一串给我。” 投中了。 “要是中了,我就可以再吃一串糖葫芦。” 中了。 “要是中了,我就会瘦五斤。” 又中了。 这一下子事情就变得很不简单起来,乔心把手上的签子都交给苏缇。 “你帮我投,中了的话苏缇就没有糖葫芦吃。” 苏缇撇撇嘴,随便一投又投中了。 乔心又说:“中了的话,苏缇会胖一斤。” 中了。 “中了的话,苏缇……要去跟陈屿表白。” 苏缇投掷的动作暂停。 乔心又荡了起来:“这么久的事了,你还没说出口,不是说在y市遇到他了?” “这不一样的。” “我觉得这次可以。” 高中有一天晚上几栋楼跳闸,那天晚上苏缇被抓去写物理试卷,回来时是陈屿送回来的。 第24章 她那天就站在楼下接人,没有灯整个视野中弥漫浓郁的黑,所有的事物迷迷蒙蒙的笼上一层雾,就像被打了马赛克,只看得到轮廓。 但她夜视好,没有人知道。 苏缇跟陈屿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距离不近不远,但在熄灯瞎火的夜晚有着过分契合的默契。 她那时看到学校名人陈屿送苏缇回来,并不感到惊诧。 因为在这之前,是她告诉他苏缇在哪儿的。 陈屿装作偶遇拦住她,发问。 但气息不稳,一看就是急忙一路跑来的。 她一脸八卦:”找她做什么?“ 对方噎了噎,那时候走廊的灯还亮着,她也清晰看见陈屿眼底的羞涩。 以为不是面对苏缇就掉以轻心表露个完全。 那时她莞尔,确凿地指了个方向, 她以为两人会在一起的,但谁知道最后又多出那么多预料不到的不可抗力。 苏缇握着手中的签子,最后投出, 力道很小,木签蹲循抛物线的原理落下,钉在垃圾桶前几十厘米处。 乔心脚踩着地面,停稳秋千,又说:“中了的话……我就回去结婚。” 作者有话说: 乔心(恨铁不成钢,指指点点):在双向暗恋下保持单身,你们可真行。 第13章 chapter13 ◎分离焦虑◎ 天色昏暗,隔街有喧嚣的叫卖声,路过车辆的近光灯偶尔扫过她们这,但更多的光亮就全赖身旁的路灯,显然是放置了很久,灯罩蒙了一层污垢,显得暗淡昏黄。 苏缇手握着木签,转头去看乔心:“你自己投吧。” 乔心手拽着秋千绳子,佝偻着腰,悬在脚下的影子缩成一团。 “开始你投中就说让我给一串羊肉串给你,就是这一串,这个木签归你了。” 她将蜷缩的双腿放下,抵着地面将秋千拉至最高,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荡的动作。 苏缇垂眸,咬着唇珠。 她不擅长帮别人做决定,特别是这么重要的决定。 “我投的话一定会中的,你考虑好了真的让我投吗?” 她准头很好,但也没有到百分百投中的程度,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交选择权给对方。 手下的木签打磨得很光滑,但她却觉得从旁伸出倒刺,握在手里像是一个烫手的洋芋。 乔心收起蹬直的腿,秋千荡动起一定的幅度,并不大,恰恰好又停回原处,头顶上支撑的拉环在摩擦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抬眼看苏缇,眼眸被远处霓虹照着浮现出一刻的柔光,又在霓虹消失后呈现出漆黑的一滩死水。 只是有没有光照,区别却那么大。 乔心起身,拍了拍因攥紧秋千绳子留下的锈迹:“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接过木签,也不是站在原地投掷,而是直接走到垃圾桶旁扔下,其他没投中散落在地上的签子也一起被丢进垃圾桶。 连同苏缇那根背负是否要向陈屿表白的木签一起。 付出的时间、收不回来的请帖、明天受邀而来祝福的亲人,这些都是难以割舍的。 苏缇抿了抿嘴唇。 她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看着任何事情发生。 两个小时前她拉着乔心说“我们逃吧”,她在那时就想着对方不会真的逃走的。 两人又沿途打道回去,时间往后推了两个小时路边小摊的客人少了很多,甚至都有些收起摊子旁的塑料椅子准备去别的夜市。 路灯每隔几米才有一个,脚下的路也忽明忽暗的。 乔心背着手,仰着头,转身停下对身后的她说:“其实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画家,这跟其他人无关。只是常常有个会成为画家的念想会让我的生活好过一些,小时候画画是一等奖,但也就是小学赛道圈子里。我啊,没有什么天赋。” “在读书的时候想着,我以后会是个画家,就有动力学习。上班被老板奚落想着,有一天我会辞职去当个画家,那些埋怨的语言就成为耳旁风。我有这个想法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但我绝不可能会成为画家,结婚之后更无从谈起,所以我才会这么应激。我早就知道这个愿望永远实现不了,而我现在才接受现实。” “是不是也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乔心对她笑着,泪珠却涟涟而落。 站在两个路灯的交界地方,面上照拂着光,背后也逆着光。 苏缇走进,将她身后的帽子拉上,环抱着她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 “谁说你脑子有问题我就揍她。” “你这小身板怎么打得过别人。”声音闷闷的。 “我可是学跳舞的,高抬腿一下就踢到人家的下巴。” 乔心被逗笑:“少来,这么久没练基本功肯定退步了。” “是啊,不过我也跟你一样,从想着哪天会捡起它。之前我这么想,之后我也会这么想,就算我以后结婚、生孩子,身材走样了我还是要跳。没有人欣赏,但我喜欢。你现在就要放弃画画,看我,我以后身材臃肿跳不起来了还要对抗地心引力呢。” “万一我以后老了,手抖得握不了笔了呢。” “我听过一种行为艺术,就是在叶子下挂着画笔,底下放着张白纸,等风一吹叶子摇动画笔,纸上便留下风的痕迹。成品像是个小孩随意乱画的,但这也算是艺术品,你担心什么。“ 第25章 乔心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 之后婚礼还是照常进行,身为新娘和伴娘的两个人半夜去街边狂吃,仅仅小睡了几个小时,四点半又起来开始装扮。 婚礼很宏大,新郎那边很舍得花钱。 苏缇一直陪在乔心身边,在侍应者旋开婚礼大堂的大门时她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然后把她交给她的父亲。 作为新娘的乔心那天晚上崩溃得无声无息,几个小时后又得体地出现在婚礼现场。 她们逃婚最远只到酒店附近的公园上。 * y市。 陈屿盯着窗外放空自己,窗外的雨自苏缇离开后就没有停过。 厚重的乌云层层压下,天际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浓黑,雨滴被风吹着砸在窗上,整片窗户凝结着水雾的湿气。 雨天一般会让人联想到潮湿、凄凉等等,在雨天多的欧洲国家甚至抑郁几率也会飙升。 他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受影响更深的反而是涂野。 涂野是个坐不住的人,小时候被怀疑是多动症甚至还被拉去做检测。现在就算是陪着他在y市,也时不时会外出找些乐子。 但天街落雨的这几天、苏缇离开的这几天,涂野不能把他托付给她,自己出去玩,也因为落雨少了很多乐趣。 他窝在沙发上,陈屿想或许在涂野的人生中恐怕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刻,就只是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做。 让涂野烦恼的是这个天气,而能让他心烦的却是另一件事。 第一天,他对此接受良好,打算借此机会去康复中心多训练训练,等到她回来时会有更好的表现。虽然下雨计划取消,他也没多么难过。 第二天,雨还是一直下,他跟涂野两个人呆在家里,恐怕再多几天就要到相看两厌的程度。 第三天,熬到了第三天,再熬一天她就回来了。 窗外的草木在乌云的笼罩下越发破败,落雨冲刷下枯叶簌簌落了一地,今年秋季的第一场雨来得格外气势汹汹。 他开始担心苏缇回程的事情。 找到在沙发上躺着感觉要发霉的涂野:“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时候回来,看需不需要去接。” 涂野撑起身子,揉了揉被压翘了的头发:“喂,你献殷勤可以,但我可是苦力。人是我去接,情又是你来受。” 陈屿眼睑半掀,对他牢骚的话语没有什么感觉:“快点。” “喂,涂野吗?有什么事情。” 涂野点开免提,让他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还是这边几日下雨,你回来的时候要不要人去接,是几点钟到?” “不用不用,我可能还要晚一点再回去,这边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 苏缇说的很含糊,就像当年他生日打电话过去她的理由一样。 涂野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什么事没有处理完,外婆不是在这边吗?有人照顾?” 陈屿垂眸,目光掠过放在桌上的花,那是苏缇买来的。精心照料下,因几天未见阳光而枯败。 思绪又飞远,他想如果他当时问她原因的话,苏缇会不会回答。 她应该会吧。 但如果时间倒转回那个时候,陈屿大概还是不会问出口。 在他们两人之间,他一向化主动为被动。 “新婚的好友想让我再陪陪她,我外婆那边联系好护工小刘了,对门还有吴阿姨帮忙。外婆她倒是很爽快的让我多玩几天,总之不用麻烦你了。” 话说到这就接不下去了,涂野转过头来看陈屿,等着听他的指示。 声音安静下来后,免提使手机接收到其他的低噪声,“哗啦哗啦”雨滴砸窗台的声音被减小至潺潺闷声。 “那边还在下雨,是开了免提吗?这雨下得真的挺大的。” 陈屿听着便不作声了,感觉听人电话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明明是两个人听着电话,他却隐身,没有打招呼、没有寒暄,这很不礼貌。 她会不会也觉得呢? 裹狭着某种窘迫的情绪,他眉眼低垂。 涂野站起身靠近窗台:“是啊,雨下得真的大,让你来听听。” 通话结束后涂野转过身将手机抛掷到沙发上:“刚刚苏缇让我代她向你问好来着。” 手肘撑在沙发边,头顶翘起的头发被他压了几次还是下不来。 “陈屿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她了,这才过了多久。” 涂野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手机,“要是真这样的话,高中毕业直到现在几年的时间你怎么熬的?” 他这个设问思维太过于发散,一经抛出后迎来的是死寂。 陈屿想了很久才回答:“是有点想她,但也还没到分离焦虑的程度。” 只回答到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高中毕业到现在几年的时间里,他也并不是没机会见她。 他知道苏缇上哪个大学,知道苏缇综测成绩名列前茅,知道苏缇参加了什么实践活动,知道苏缇有三个室友。 其中有个叫李静的,他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有时候会去看她,没让任何人知道。 涂野仰头躺在沙发上,手机指纹解锁后递给他:“你要是真的想她就打电话给她,不过是用你自己的手机,我把她的号码给你。” 第26章 作者有话说: 涂野:电话号码要不要?感谢在2024-01-24 13:46:45~2024-01-25 11:5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看到我请叫我去学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chapter14 ◎因为他好看◎ 陈屿喉头紧闭,没有伸手接过手机。 转头看向窗外,苹果树的枝桠探到院子之外,上面的树叶被雨打得稀疏,想起前房东的话。 那是一颗怎么都结不了果的树。 涂野举手机举久,便随意搁置在沙发边上,没再管他。 他了解陈屿这个人,看着波澜不惊、四平八稳,实际上他内心此时恐怕已经掀起千尺巨浪了。 对方现在需要消化这件事,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空出精力来应付他。 陈屿盯着手机放空,他看着它无声无息地黑下去,脸色严肃像参加灵堂的缅怀仪式。听见微不可闻的时钟“滴答滴答”作响。 涂野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电视里没有营养的声响混合着窗外的落雨,像是某种助眠的白噪音。 陈屿抬起头看看时钟,离苏缇挂断电话后半小时他呆楞着什么事都没做。 无声无息消磨掉的时间里,仅仅是一个连致电对象都不是的他,回过神来竟需要这么久。 头顶上铮亮的水晶灯光像是兜头泼了他一身的雪,陈屿控制轮椅迈向书房,他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书房里的书是佣人专门收拾的,从b市到y市从未经过他手,所有东西的摆放罗列得整整齐齐。他摆书的习惯依然保留下来,分门别类,很容易找到想要的书。 当然整个布局也同样复制他在b市的书房,他抬头看见最顶上的相框,便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也知道相框背后夹着怎样的秘密。 那是他羞于说出口,不能被当事人知道的。 夏天是一个过分热情的季节,跨过冬天的难捱、春季的流感,天热得似乎要将天底下的结垢晾晒。 毕业季这个词说出口便带着无限感伤,这一时节出现在夏天,矛盾中又有几分合该如此的感觉。 木絮随风在阳光里四处飞曳,摄影师高喊“茄子”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之后她回头,慌乱中他近乎有几分自己将心中所想喊出来的感觉。 “苏缇回头。” 但他没有,只是一如既往的缄默。 周围的同学在毕业照中极力展现最好的自己,目不斜视、面对镜头笑得灿烂。 而他们无关人群,只是互相对看。 无限接近搁浅的对视混淆成隐晦的心思,他这一眼就有些收不回来了。 陈屿垂下眸,一手握着发绳的一截,掌下被熨烫出一段温热。 “过来帮个忙。” 涂野躺在沙发上,不断按着遥控键换台。听出他语气里的大不相同后挑了挑眉,背着手端详了一下书房。 “要我干什么?” “把顶上的那张照片扣起。” 他们两个打娘胎就认识,在漫长的磨合与互相挖坑中涂野早就被坑得没有什么脾气,他任劳任怨的爬上爬梯,对着照片里年轻几岁的陈屿翻了个白眼,然后扣上。 相框后夹着的照片在木质的相框板上突兀得明显,但他没有问。 想要好奇心得到满足,那么在陈屿面前就要藏好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这个书房苏缇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进来过,还借了你的一本书看。” 涂野故意说给他听,余光瞄着他的反应。 陈屿一下不受控制的僵直硬板,只像是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没有一秒见效的良药,又因为太过于幼稚,而憋在心里装着若无其事。 不可发声。 “她看的是哪本书。” 陈屿默默把视线从扣上的相框转移到涂野脸上,不得不说涂野笑得有些欠揍了。 涂野马上收敛好表情,视线在不经意间往他身上转一转,专门吊人胃口:“老实说,我不知道,不过你不妨可以猜一猜。” 陈屿黑羽般的长睫扑扇了一下,涂野扯来个椅子在后方看着。 藏书有很多,而他分门别类是以书的用途,看起来包罗万象实际上也就是分为两类,一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消遣读物,一个是商业金融类工具书。 那苏缇要看的话只会选择前者,而前者如果筛出散文和晦涩的意识流小说,短篇故事可能才最对她的口味。 涂野咂咂嘴,手上捏着空瘪的抱枕。里面填充物之前被他随意丢进洗衣机,搅得脱了棉。 “从左往右数第四排第三本。” 涂野听到他的话,手下捏着的抱枕被蹂躏得更憋屈,忽然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屿这个人有些过分得可怕。 他起身把对方要的书递过去,书并没有多厚,不是什么某种典藏纪念版,封面也没有烫金。但书页间的缝隙却清晰可见。 陈屿打开,夹在里面的书签就是苏缇之前随便塞进来的一张名片。 涂野在一旁看着他,想起来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插手两个人的事。 除了觉得关系不对等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陈屿不需要他的帮助,陈屿所有事上无往不利,而偏偏又习惯隐藏,所以他都差点忘了对方其实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 第27章 哦,在面对苏缇的事上除外。 “她早就把联系方式给你了,不用通过我,现在你可以打电话给她了。” 主动问题,他们两个关系的症结就在于此。 *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一个个正正方方的斑点也慵懒地躺在地板上。 苏缇将腿伸出,踩在明暗交接的界限上,接通电话。 上面是个未知的号码。 “你好,我是苏缇。” 她上身躺在床上,乔心在网上学了个编发拿她试手,不过左一下右一下,像是将她的头发捆绑打结。 电话对面的那方一开始没有说话,只听得到清浅的呼吸声。 “……是我,陈屿。” 涂野识趣地后退,帮他随便合上门。 最后一眼看的是陈屿垂眼着着手腕上的黑发圈。 很有个人特色,看起来甚至男女都适用。 不过诚然,陈屿是短发。 互道名字之后,寻不出什么话题继续下去。 苏缇说:“这是你的号码,我记下了。” 陈屿目的便达到了,但还是不愿意挂断电话,像只不知食饱的饕餮。 一时兴起拨通电话后,又叶公好龙般不断退缩。陈屿只有托她带一些b市独有的小吃回来,才算是不显得欲盖弥彰。 苏缇在挂断电话后说:“后天见。” 他也回:“后天见。” 用着与往常不大一样的口吻。 事后他复盘,气息不稳一听就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乔心还在与苏缇打结的头发作斗争,电话挂断后她躺下,压住苏缇裙摆的一角说:“亲爱的,我觉得你短发很好看,要不要换个发型。” 苏缇试探性地摸了摸发尾:“你还是别费神了,交给我吧。” 在苏缇放弃全勤请假的第一天、乔心享受婚假的第一天,两人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苏缇扭头:“除了新婚之夜,你都陪着我,你老公不会不开心吧。” 乔心撩了撩头发,懒散地露出个轻佻的笑容:“是啊,他都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了。” 苏缇把她推开:“少来。” “你才是坦白从宽,现在跟陈屿发展到什么地方了?” “哪有什么,就是……” “哪有什么,就是。”乔心鹦鹉学舌般模仿她的语气,“说句话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苏缇将自己的发尾摊开,一点一点用指尖拨解开,细软的发丝蹭着掌心。 心脏密密麻麻的。 乔心翘着脚问她:“那我们不聊现在,聊聊以前你是为什么会喜欢他的?” 为什么会喜欢陈屿? “因为他好看。” 在陈屿收到的所有情书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以这个为缘由。 因为好看,所以喜欢,很肤浅,但足够有效。 乔心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带着柠檬糖味道的青春往事,但苏缇这个木头人一开口她就兴致缺缺。质疑的话刚到嘴边,想起陈屿年少时的模样,她又把话咽了咽。 苏缇确实没撒谎,陈屿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好看到入了她的眼,然后心就收不回了。 她在迎新后有一段时间出校时,常常会遭到附近不良学生的骚扰。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就是“嗡嗡”的一群围在身边,起哄让她跳舞给他们看,在她面前讲黄段子之类的。 她一律装作听不见,快步前行。 隐患不大,但她不胜其烦。 最后一次她躲进一家便利店,然后准备从后门溜走,那时候就看见了他。 傍晚十分,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落下,远处大道上晚归下班的人群喧闹。 陈屿那样的人,那样一张脸,好似什么污秽、血腥的事都与之无关,但他就在那样灯火昏暗的地方替她出了头。 她为让店员帮忙随意挑的汽水握在手中,玻璃瓶凝结的水滴顺着指缝流下。 忽然想起自己母亲对她说的那句话,对方不大愿意让她叫“妈妈”,更多的是连名带姓叫“苏雨”。这样就算被媒体拍到也可以说是家中的妹妹。 苏雨赋闲在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偶有清醒的时候,对她说:“不要轻易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话语带着浓厚的言情剧的味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会贯穿她的一生。 她记起那句话,心里封锁的细碎感情却在看到陈屿的那一刻开了花。 具体是什么感觉,她又说不上来。 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科学点说又联想到什么吊桥效应、什么多巴胺、肾上腺素。 但落在她身上,却觉得格外顺其自然。 作者有话说: 陈屿:她看到我打架了??? ……还好看见了。 第15章 chapter15 ◎好事发生◎ b市的天气很好,笼罩在天穹的缭云早已人间彻底蒸发,头顶的天像是一个巨大天竺葵,山间上缭绕的雾霭像是茶水沸腾时袅袅上升的雾气。 一路上堵得很,走走停停。 乔心在等红灯时跟音乐哼歌,发觉苏缇好久不出声后转头看她。 苏缇坐在副驾驶上,阖上了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阳光被树荫遮挡,落下的斑驳光影忽明忽暗,落在她的脸上像整个人都泛着光。 第28章 她睡着了。 乔心将车载音乐放小,又放慢行车的速度。 私家车停放在山脚,换乘公交,运气好时才有座位,更多时候只能站着。 山路崎岖,脚踩实在车上跟着惯性不断换重心。 拥挤的车厢又挤上四五个人,苏缇被挤到角落,一下子和乔心隔得远了。 人一多起来呼出二氧化碳,车上没开窗户,空气黏稠得让人想吐。 苏缇向来是不晕车的,但抵不过确实难受。 自动门很远,只有到站开门时凝固的空气才得以流通。 她两只手死死地搭在扶手上,就像是绕在上面打了个死结。 苏缇其实很少去庙里上香,也不大信这些。但b市这边的人信的多些,求事业、姻缘、子孙福等等,为了还愿又走一遭。 除了这次被乔心拉着,唯有一次的体验还是高考前夕学校组织的祈福活动。 苏缇垂眸,在逼仄的角落里稳住身形,手掌下几乎印上扶手的纹路,叠着她的掌纹显得凌乱。 她想,为什么没有拒绝乔心的建议,如果有过一次这样糟糕的、被挤成沙丁鱼的经验,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来了的。 是了……因为第一次来时陈屿护住了她。 那些落灰的记忆像是放在抽屉最里边的铅笔,不适用,也略显幼稚。 但是最耐用,放了多久依然完好无损。 人一多车厢内的气味就混杂,宛如闷热天发酵后的气味。 而她被陈屿护着的那一次,鼻尖只闻得到淡淡的雪松味,有着薄阳晒过后泠冽的味道。 干燥清爽、清晰得不可抗拒。 “麻烦,让一下。” 陈屿逆着人群向她靠近,拥挤的车厢被他以一己之力开出仅一人通过的缝隙。 在他之后的行路又被人挤满,也不知道越过了多少人。 他撑着她背后的扶手,将人拢在窗户与他胸膛的逼仄处,于是一直被挤压的胸腔得以自由。 “怎么过来了。” “……这边感觉会好些。” 现实条件不允许他低下头,所以连声音都浮在上空。 她侧脸看向窗外,公交所到之处撒下斑驳一片,而倒映在玻璃上的剪影更加清晰。 而她有好几次因为惯性几乎要扑到对方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他衣服的下摆。 揪扯的力道并不重,但他也不可能完全是无知无觉。 但仍由她牵了一路。 那时的他们已经疏离了很久了。 暴雪时她没有回答对方关于未来的话,开春后他们的关系也没能再回到从前,只是偶尔说几句话,又偶尔会帮对方的忙。 关系如此反复。 公交载人到山腰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期间要走。 下车后苏缇微微仰头看着矗立在山顶的庙宇。 乔心拉着她蹭某个旅游团的介绍,导游举着小话筒,腰间的小蜜蜂将声音扩散开来。 通往庙宇的石阶以长著称,分为几层,每层各有多少多少阶。 隔得远,声音不是很清晰。 苏缇一步一阶开始攀爬,心里默默数着石阶个数。 她第一次来时也有意向数阶梯,但那时没数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陈屿一直跟在她的后面。 落后她两三个台阶,像是太阳照拂下踩在脚下的影子。 没办法跟对方说别跟着,毕竟通往山顶就这么一条路。 无论是加快脚步,还是放缓步伐,如影随形。 ……就好像是怕她会栽下去一样。 没办法,她也就没管他。 爬了一会儿累了,走走停停,头顶上的云似乎也不流动。 在她轮流屈起腿将支撑重心换动时,陈屿喊住她。 为了隔开周围人制造出的喧闹,他附耳跟她说话,两人隔着一个阶梯,视线平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叠成一束,靠近时像是耳鬓厮磨。 一步也无法前进,后退又舍不得。 他无意躲于林荫,阳光便兜头撒在身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而唯独他们是放缓的一帧帧留影相。 陈屿建议:“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瞄了一眼她穿着的校服裙,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迎客松下的大石头上。衣料摩挲的细碎声音像是白噪音,烘得人有些犯困。 她知道他的好意,但还是不大愿意。 拾起他铺在石头上的校服外套,将其抖开搭在膝盖上,多余的袖摆处抱在怀里。 她之前认为男式和女式的校服外套唯一的区别就是腰线收窄的程度。 怀中抱着陈屿的校服,她四指攥着袖口比对下又比她的整整大上一圈。 陈屿背对着她坐在石头的另一边,没在说话。 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二……二百二十、二百二十一…… 乔心卯着一股劲,原来是落她一步,这会儿跟她并肩。 “没想到今天来的人这么多,听说y市那边下大雨,还好这边没下,不然这石阶可不好爬。” 苏缇默数的动作被她打断,结果就不大在意了:“嗯,今天来的人格外多。” 立在庙门旁边的和尚熟练地捻着念珠,见到她们抬眼单手打了个佛礼。 她们两个跟着前头的人进去,净手、焚香、跪地磕头,照葫芦画瓢一套动作下来。 第29章 末了丢了几张纸币进功德箱。 起身时抬头看香火缭绕处金身铸就的佛端坐重莲之上,浅笑拈花。 人流格外的多,也没能滞留多会,便随着丁铃铛啷的声音又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出来后寻到空旷地,稍微松口气,扶着雕有莲花纹白玉扶手眺望远处。 乔心之后扯着她去系红笺,苏缇不太情愿。 乔心单手搂抱她的腰际,另一手压低她的头,语气恶狠狠的:“又不是很贵,我请你。之前把捧花都给你了,你还不主动点。” 苏缇去掰开她的手,还是对她的提议不怎么心动,反问道:“主动点就是挂姻缘?” 风吹来时榕树枝头上殷红的打着旋,红笺“飒飒”作响。 苏缇将手放在兜里,退后一步,格外坏人兴致:“你要系的话记得让工作人员绑紧些,很容易掉的。” 乔心头也不抬,一手将红笺压平整,另一手认认真真地写东西。 “哪有这种说法,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 苏缇没有说话,故地重游后所接触到了东西,就很容易触景伤情回想之前的事。 那时候陈屿也递给她一个红笺,手举在她面前半步不让,好整以暇等她有所动作。 她抬眼看着他平静的眼波,最终还是收下红笺,但也把零钱放在他手里。 那样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姿态太过于明显。 陈屿当年也系了红笺到上头,但还未走远便掉了下来,风吹着在榕树突出的藤蔓上滚落了一圈。 当时陈屿是什么样的状态,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像是一个吹胀至极的气球,不愿泄气,又不敢多加把火,随时处于濒临炸掉的边缘。 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上头,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她注意到时是在那次共伞淋雪之后。 不大清楚对方为的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么不敢轻举妄动的或许是成绩、或许是未来。 而就在红笺飘落的这一刻,他怀中一直护着的气球炸掉了。 当—当—当— 耳畔响起僧侣的敲钟声。 在声声钟磬声里苏缇突然有一刻的恍惚,她看着他。 表面某种覆盖的防线层层脱落,露出他惴惴不安的无措,但整个人又呈现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感觉被刻意模糊,他停顿了片刻,深呼吸后还是装作不在意。 实际上在意得快要疯掉。 她看着他将红笺捡起,然后小心翼翼放回口袋里。 “我的愿望被拒绝了是吗?” 陈屿转身望着她。 她那时快答道:“不是……事在人为。” 陈屿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垂眸,避开与她目光对视。 她手上还攥着个空荡荡、没有内容的红笺,在那种情况下再挂上去就不识趣。 所以也默不作声地藏起来,一直没用掉。 事后她回想起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着脊骨攀升,她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在她脸上,也知道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如果她当时回答的内容是相反的一面,那么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集队时,学校统一发了个祈福的红绳。 一看就知道是批发来的,不过那段时间她还是认真地保留了很久。 那是一个带有玻璃珠的红绳,玻璃珠侧边还刻着“好事发生”几个字样。 玻璃珠有不同的字样,不过总共也就几种款式,万变不离其宗。 回程时她和陈屿并肩走了一段路。 他是左撇子,串珠红绳戴在右手,而她戴在左手,行走时两条红绳凑在一起。 她才发现是同一种款式,都是好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陈屿:挂红笺,心诚则灵。掉下后,事在人为。 哈哈哈,本想写到小缇回y市,但计划比不上变化,另外活在回忆里的屿哥存在感太高了。感谢在2024-01-26 13:59:08~2024-01-27 14: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chapter16 ◎我喜欢……◎ 山间处清冽的风一翕一动吹浮发丝,周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香火味,扑了满身,全身像是洗礼后裹满檀香。 苏缇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倏然在一个小摊旁站住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红绳手串,免费算姻缘。” 一位老大爷兜着手,看到她停下后,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毡帽,抬头对停住驻足的她说:“算一卦吧。” 怪力乱神不是她感兴趣的范畴,但是红绳…… 她想起陈屿手腕上戴着的发圈,没有什么好的寓意,甚至还是她用过的二手东西,还是一些类似于红绳这种祛病的象征物比较好。 乔心上前一步,摆弄对方摊子上的东西。 也不知摆着到底是什么,几枚铜钱、算筹……桌布的角角碎成条像是被野猫抓过,格外简陋。 “保不保真啊?” 乔心问着,就像是在问卖西瓜的保不保甜一样。 “嘿。”老大爷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我开始师出从名,不试试怎知道真不真的。” 太阳在山峦日光处鎏金的光带着温度,洒在脸上像是要骤然发烫。 第30章 苏缇蹲下,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这里兜售的红绳手串也是如出一辙,除了串珠的颜色与质地不同之外,没有别的区别。 而万物都讲究一个草蛇灰线,意思是说一个技术娴熟的作家在开篇一笔带过的没用怀表,等到结尾时那个怀表被反复提及成关键线索。 恍然后又有几分原来如此的顿悟。 而现在在这,要是将苏缇整个人生经历编成一本书的话,那恐怕她的作者没有其他的作家那么技法精湛。 她前章回忆起的玻璃珠红绳,这时就起到了铺垫作用。 苏缇从里边挑出眼熟的手串,玻璃珠侧边写着“事事如意”。 除了刻着的寄语,其他的都与当年那条没什么区别。 见苏缇买了账,老头捋了捋成缕的胡须,坐在小马扎上久了不舒服,动了动屈起腿,单手作掐算,后直直咂咂嘴,蹙眉。 乔心大概是拥有着某种弹性的信仰,愿意在榕树上挂红笺,但面对老头算个姻缘还是满眼质疑。 “人家大老远过来玩,还花了钱买你的东西,不说出几句吉利的话,那就不像样了。” 老头从兜里拿出一副纸牌,一一摊开,苏缇选了一张。 苏缇离得近,只听他呢喃一句:“把握当下。” 她垂眸想着话中意,睫羽遮眼。 静静地立着寺庙旁,香烟缭绕,山间泉水低落。 乔心想拉着她走,笑着说:“你这老头倒是学的杂,在寺庙做些道士的工作,拿副纸牌让人抽还是塔罗牌的玩法,说出的话像是答案之书翻出来的。” “唉这算什么,技多不压身。” 老头捻着手腕上的佛珠,继续跟乔心打岔,“谁说人的一生只有一种信仰,我除了这些还可以帮忙设计签名,或者是在扇子上画画,画画二十块钱一次,要是想买扇子上的话五十块钱一把。” 乔心扯着苏缇往前走:“算了算了,说不过。” 老头“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扇面白纸黑字的写的是“童叟无欺”。 末了,还颂出一段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视线的落点一直在苏缇身上。 走得远了声音闷闷的,明明是带有几分你奈我何的回应,在这时苏缇却笑出了声。 * 在苏缇放弃全勤请假的最后一天,乔心享受自己婚假的第二天,她买票回y市了。 拖着行李穿过街道,人行道两旁栽树着银杏树铺就了一地的金黄。 在等车时,偶有几片落在她肩上,又被她轻轻地吹开,蝴蝶样的叶子向前飘去,没多远摔落在地上。 苏缇没抢到高铁票,只能坐绿皮火车回去,不过时间充裕,她有一天的时间足够浪费。 车次比较早,车厢内没有什么人,她把行李放下后坐在沿窗的那一侧。 她将窗户微微推开细微的缝隙,手指搭在窗户上,离开时温热的体温在窗户上留下印记。 列车启动后带有轰隆隆的声响,能想象得到转轴控制旋轮,又一一碾过铁轨。 她不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b市与y失中间相隔的距离怎么算都是坐绿皮火车最划算。 以前来这边上学时,她也是这样回去的。 车厢里很静谧,只剩下轰隆隆的声响。 礼物盒包装好的红绳就放在她身侧的背包里,苏缇想着下意识用手虚虚圈住手腕。 那里空无一物。 窗外在列车全速前进,窗外矗立的电线像是一段平行的黑渍,忽而向上又向下。 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想得多,她想着算命老头最后看着她说出的那句话。 《青玉案》中的名段,像是久别重逢后破镜重圆的名场面,适用于每一个偶像剧。 于她而言,倒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惊,欢喜在前头,后面才是慢慢延伸出的惊讶。 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也是在这辆列车上,从往b市与y市之间的绿皮车总共就那么两辆。 不过那一次不是在这个车厢。 苏缇抬头,望了望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稍微移动的隔板,顺着轨道移动显得而让两个门不是在同一水平上。 像是透过这看到重重叠叠下的另一个时空。 那时比现在冷多了。 天是下雪了,混着霜雪的雨粘粘在窗户上,随着列车的前进些微的划开,留下蜗牛爬行后痕迹。外边的一切事物铺上了晶莹的薄薄一层,像是撒上了糖霜。 那时是她得知外婆膝骨碎裂后的第一个节假日,急忙赶上的第一趟列车。 也是她和陈屿还未闹僵之前的事情。 窝在座椅上,戴上帽子,半个下巴埋在围巾,一副铜墙铁壁的模样。 生人勿近。 列车启动后过了好久身旁发出极轻的耳语声,挨着她在人影起身之后又落下,不过是跟别人换一个座位,大概是周边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没在管,直到挨着她的那个人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坐在这边应该不会打搅到你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中却难寻疑问。 那时的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又要下定决心放弃什么。 本来是将整个人都埋在衣服里,因为一个瘦弱倒像是空瘪的一团衣服围成人形。听了他的话把帽子拉下,问:“你怎么也坐上这辆车了?” 第31章 陈屿将手里一直揣着的纸杯放在她前面,上面泛着热气,是在列车上打的热水。 “真是好巧,我要去y市去看亲戚。” 解释的话语虽是漏洞百出,但乍一听起来逻辑原因严谨得没有漏洞。 那时正值元旦假,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期末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拿起纸杯亲啄了几口,之后直接捧在手里暖手,没再动一口,也没回答他。 下车后和他告别,提着行李箱、背提着包,对面的他轻装简行,大概只带了一部手机。 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回身时站台一侧的火车发动,“轰隆隆”地带着声响的风撩过发丝。 她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话。 但身侧的轰隆声太大,他的声音太小淹没在轰鸣声中,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什么?你说什么?” 那时的陈屿摆了摆手,说:“……收假后见。” 手机身侧的来电的一响,苏缇将思绪从回忆中脱身出来,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陈屿的电话打给她的。 备注就是全名,陈屿。 她接通时,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消息提示音,而对面到声音显得朦胧。 “……苏缇,你是今天回来吗?” 风从窗边吹入发出的呼呼声,铁轨轮轴转动发出的轰鸣声,她这边的低噪非常大。 捂着听筒回道:“是的,已经坐上绿皮车了,那边还下雨吗?” “还下小雨,从你走后就一直没有停过。” 他的话似是而非,总是让苏缇多想,她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那也太糟糕了。” 列车即将通过隧道,手机的信号断断续续的,陈屿的声音也听不清楚,她努力拼凑。 “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回去就行,这边信号不是很好,快过隧道了。” 那边的声音断了片刻,或许是他沉默,又或许是没了信号。 之后苏缇听见。 “我喜欢……” 列车进入隧道,他还没说完的话变成模糊成一段声响。 视野中被一片黑暗吞噬,只有列车头顶上的灯、空旷处绿色的安全警示灯发出光。 有些东西总是触及不到,心底便一直惦记着,算起来陈屿在她面前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要是像乔心那样急性子的人肯定会揪住他问个不停,但她做不来,她只问一遍,对方不说就是事情还不是太重要,或许是跟她没太大的关系。 陈屿还在说话,她能听到的连片段都不算,只是间断性的一字一字。 已经有二十三岁的苏缇起身、抛开年龄的刻板,往列车反方向跑。 她想要跑到隧道之外的地方。 小时候跟周扬玩过跟夕阳比哪个先到家的游戏,踩着夺目的余晖比影子先行一步。 ……但有些事情努力还是没用,兜售物品的列车员推着餐车横斜在过道中央,苏缇停下。 等到视野再次明亮时,陈屿却先一步、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苏缇看着面前黑掉的屏幕,手掌在眼前张开握紧,张开握紧,然后倏然笑了笑自己。 有什么话会是他只能在手机没信号时才敢跟她说的,苏缇想不到,重要的话他会当面跟她说清楚,所以……还没到时候。 作者有话说: 信号不好,听不见。 屿哥(停顿片刻,开始放飞自我。) 第17章 chapter17 ◎吃醋◎ 苏缇离开了y市五天,今天是她放假复工的第一天。 连续不断地落雨倒是小了不少,开窗后能感受到无孔不入的雨腥味,泥土饱和了雨水淌成一片片洼地,树叶被打的零落。天还是被乌云压扎,有种千疮百孔后的末日即感。 陈屿拨通涂野电话,接连几日窝在家对方反而找到了个舒适的消磨时间的法子,那就是睡觉。似乎四肢躺在床上,骨骼都要锈掉。 “起床了没?” 涂野打着游戏,将与他的通话页面切到小屏:“还没有。” “带我去康复中心。” 涂野想都没有想,即答道:“苏缇回来了?这次不单单就是在远处看她吧。” 陈屿在关于苏缇的事上是非常薛定谔的一个人,总是在主动与被动之前摇摆不定,每到临门一脚时又打道回府。 话中的调侃意味太过于明显,要是放在平时陈屿是不会在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反而吹毛求疵起来。 “我会好好跟她说话的,说之前的我胆小也太过了吧。” 窗外墙角缝隙处的苔藓绿得发亮,边边角角无声无息开出的野花,嫩白的花瓣有五片,在苹果树的遮挡才避免凋零。 是视野中唯一勃勃的生机。 从前他脊柱损伤时,头几天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控制轮椅行动,他的眼堪堪就被固定在窗框四四方方的一角。 窗外龟速移动的云彩与不断变化的天气,便是他凝视中唯一算得上新鲜的事物。 双腿、四肢、心脏脾胃在他的构想中慢慢衰变。 从前到现在他在变化停滞的几日,心中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她。 这种想念无限趋近于歇斯底里的安静疯狂,没办法表达出来,但如果不去想她身体就像是要被挖空出好大一半。 第32章 分离焦虑,他那次否定了这一契合的症状,但精神上、身体上的滞空感让他空荡荡的。 像是低落屋檐的雨。 啪嗒—啪嗒—— 以一个既定的轨迹顺着屋檐滴下,落地后粉身碎骨。 挂断电话后手机页面显示通话记录,在刚刚与涂野通话的下面就是与苏缇昨天列车进轨道后开的玩笑。 高三元旦假期前有一段时间苏缇情绪非常低落,上课常常走神,下楼梯时几欲一脚踏空。 他不放心,便陪了她一段路。 绿皮车在行驶时没有高铁来的稳当,他手扶着靠背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找人,脚下摇摆的悬空感让他不大适应。 苏缇那天裹得很严实,窝在角落非常不起眼,又有几分让所有人都淡忘她的排斥感。 但他就是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跟别人换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打招呼后明显感受到苏缇整个人僵硬了片刻,但一瞬又恢复正常。 她摘下帽子,他便看见了她的脸。 眼角敷红,两柄扇子似的睫毛眨呀眨的,眼眶中闪现的水光浮现在摇曳的眼波中。 苏缇刚刚哭过,他意识到。 但她却对此无知无觉。 原本他略带轻快的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知道她不会让他走,但语气还是小心翼翼。 列车在运行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挠地他心痒,他问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对方没说话,像是对他竖起尖刺防备他。 她手里捧着的水,正是热气腾腾的时候,但她只喝了不到两口就没有再动过。 那时的他只能手足无措的坐在原地,按耐自己不要过度去关注她。 不要转头,不要看她,不要因为她眼尾发红而贸然叩问。 人在悲伤的时候很怕旁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话语,有可能会眼泪决堤,有可能会恼羞成怒排斥他,不管那样都不是仅仅十八岁的陈屿能够面对的。 苏缇的眼泪,他想感觉那会是令他丢盔弃甲的某种东西。 下车后他喊住对方,那句抛出去久久落不了地的话是。 “别怕,我还在。” 等目送着她远去,自己却在车站兜了几圈买回程的票回来。 陈屿有自己独一套的应付话语,面对不熟悉的陌生人也会套用万能的公式,虽然不能做到像涂野那样与对方交谈热烈,但总不至于让气氛僵硬。 总的来说其他的人不需要他额外费神,但苏缇不是其他的人。 他在她面前格外的寡言,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细细斟酌了一遍,有时候考虑的时间久了都谈论到下一个话题了,他才给出上一个话题的答案。 这样他又获得了的神经反射弧长的称号,是苏缇本人盖戳的。 昨天在知道对方听不到后,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四个字一开口后面的话就异常通顺起来。 没有考虑什么语句通不通顺,也没有考虑任何修辞语法,不知所言,或许他错字连篇,但只说一遍的情书递给了她。 因为没有贴上邮戳,还一直不能送到对方手里。 这没关系,因为…… 陈屿攥紧盖在双腿上的毛毯,仍是无知无觉的。 ……还没有到时候。 涂野在楼上洗漱的杂音传来,陈屿突然意识到很快就见到苏堤了。 “想快点见到你。” 这句话更接近于自言自语,轻促絮语。 * 康复中心。 涂野把他送到后就像完成任务一般做了甩手掌柜,对此陈屿求之不得。 他从没有去过苏缇的科室,但他在电梯旁的布局图上无数次记牢路线。 可以从哪走最快,哪里又是途经的必经之路。 当他走到长廊转弯后,便看到了苏缇。 但她在对面,而且跟别人站在一起。 一个男性,一个从未见过的男性。 比苏缇高一个头,戴整个金丝眼镜显得整个人身长如玉又温柔尔雅,白大褂的一角有手指印一下的油彩。 他想,大概是儿童康复科的。 天阶的落雨让整个画面蒙上一层薄薄地轻纱,虚化无法聚焦的两端看起来有一层看不见的分割线。 陈屿只是静静的等着,没有往前走。 去拜访好友是给对方一个惊喜,还是提醒打电话通知? 陈屿的好友不多,满打满算能在朋友之间挂一个“好”字的,就只有涂野一个人,而这两种方式对涂野来说都没差。 但现在,陈屿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时,他想他会选第二种。 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在不远处看着她,而苏缇腾不出时间走过来。 他们隔得不远,但对面的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以他的角度来看分辨不出是否打破了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 而雨声悉数,那边的谈话又模糊不清。 陈屿就这么看着,整个长廊上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他就处在正中央,这么明显的位置苏缇转头就可以看见。 她身旁的那个男子一个侧身,就足以者当他全部的视线 陈屿他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笑容骤然消失,抬眸看着苏缇身旁人的目光有些刻薄了,又带有太大的排他性。 如果抛开他喜欢苏缇的事实来看,他们俩人是挺相配的。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让他祝福的话,他想着……他喉结上下一动,喉咙像是被打结糊住。 第33章 哽着个鱼刺,吐不出,咽不下。 他做不来,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那酸意翻滚上来,反刍后胃酸留过食道,难过到想吐。 这是吃醋,他自己为自己诊断,是正常的。 苏缇跟除他以外的男性站在一块,他就感觉不舒服。 ……但反之,苏缇或许不会为他而吃醋。 高中时学生会举办一个活动,他需要跟高年级的学姐对接,那段时间讨论问题比较多,有好事者看见便传起了他们两个的绯闻。 宣称已经在一起的事情喧嚣尘上。 那天学姐来班里找他谈论问题,他那时背对着门口,没发现苏堤一直站在旁边。 门框的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过,而他们已经把路堵得死死的,她就站在旁边被迫听完了全程。 等到学姐离开时,他才看到她。 顿时关于两个人交往的绯闻涌入脑海。 第一反应就是向她解释原因。 “我和她只是忙学生会的事情,所以你……” 所以让她怎么样?能言善辩的他就在那时忽而失语,被拦腰截断的下半句落在空中,不伦不类。 “我知道的。” 苏缇被他拦下听他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仍然好脾气的笑着。 这样的话有几分心有灵犀的感觉,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知道什么? 知道他跟对方的关系稀疏平常,还是相信了喧嚣尘上的绯闻。 如果……如果对象置换落到他身上,他绝对不会像她这么“正常”的。 大概是目光过于炙热,苏缇转头,和她并肩的青年也在看他。 对方视线的落点先是在他的轮椅上,片刻后又规矩的停在他的上半身。 礼貌,但是这明显的视线移动才是鞭挞他自身。 嘴里开始泛起苦杏仁的味道,他舌面抵着死死压制这种苦涩。 陈屿按耐下想逃离的想法,归然不动。 在涂野不在身边情况下,他知道苏缇是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这样的心思有些幼稚,他跟自己说。 常青藤的叶片被风吹的摇晃,叶脉、叶面晃晃悠悠的沾上雨。 “他是谁,不介绍一下?”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 看到小缇跟别人站在一起。 屿哥(被自己的幻想吓到):燕子啊,你不能丢下我,燕子啊…… 第18章 chapter18 ◎烂桃花◎ 如毫毛般的细雨从天幕降下,消融于人工湖中,树梢承担不住重量而抖落下来的雨滴地砸在堆积的枯叶上,悄无声息。 y市的这场雨已经下了很久了。 苏缇迈出后门走到长廊上,灰霾的云彩像是积压着难以排遣的坏情绪。 复工的第一天被叫去谈话,左思右想都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她身上。 苏缇看着长廊上铺就的方块瓷砖,抬头时看见迎面而来的人。 回廊石柱上不知名的藤蔓攀附在上,一圈又一圈。 在空旷又一镜到底的走廊,无处可避。 确认来者身份后,苏缇拿出口袋里的手,打招呼:“刘医生,早上好。” 对方回了一句:“早上好。” 在几乎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下,狭路相逢后点头微笑、擦身而过才是正常。 但对方却驻足下来,意思就是有事要跟她说。 “你也被院长叫去谈话?” “你已经找过他了,需要交代什么事吗?” “大概是交代一些拍宣传片的事情。” “宣传片?” 苏缇抓住重点,又确认般的重复了一遍。 宣传片,顾名思义就是要放在网络上全方位展示康复中心设施、服务人员、后勤环境之类的视频。 上镜时,约定俗成的会找一些形象良好的医务人员。 苏缇点点头,发现刘医生的目光明里暗里地一直往她身后瞟,当她想转身一探究竟时,对方又侧目避开她饶有兴味的眼神,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你猜,这次你的任务是什么?” 苏缇将手伸进兜里,掌心一收便握住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袋装的玉米粒、发圈、猫条、发夹…… 她一手兜住不让它们在行动行走时发出声响。 “不知道。” 对方附耳跟她说,像是怀揣着什么秘密。 本来对方就是逆光而战,面部的阴影遮挡看着是一张模糊的脸,拉近距离下更显得捉摸不透。 苏缇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他笼罩的阴影之外。 刘医生施施然站直身子,说:“我们是搭档。” “这样。”苏缇回答地并不热切。 倏然感觉身后是一片冕日的灼热,她回头,对面的陈屿的人影便撞入她的眼中。 有几分猝不及防,两者都是。 青石板上被照出了一片灿灿的光,一团一团又晕染开。几片树叶沾了水粘在上面,恐怕用手剐才可以摘掉。 陈屿所在的那檐角稍低一些,飘进去雨丝在地上洇湿一片,也洇湿他半边鞋尖。 但他没有躲开。 长廊的设计其实是回环的长亭,对面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倒也不远。 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感知的距离,但若是说话,有心听的话也听得清楚。 第34章 要是走去她的身边,还要绕一个半圈,还不如直接对面喊话来得快。 陈屿在问她身边人的身份,刘医生自荐姓名。 陈屿在对面悄抬眼眸,眼神中提起的兴致的那部分凝视在她身上,在黑睫的掩盖下某种有什么东西绽放开来。 但笑容依然不减。 苏缇看着他淋湿的部分,感觉心底有一张白纸被捏成一团,而后压平展开又复揉皱。 她想直接往他那边走。 “可是院长还在等着你。” 刘医生在旁提醒她,“还在等你。” 又木纳地重复后半句话,像是为她苦恼。 片刻间又帮她解决:“你去说正事吧,我送他去要去的地方。” 理由正当,给出的解决方案又是现下的最优解,苏缇没有理由拒绝。 陈屿这样想着。 于是他就看着对面的她点点头,贴耳向对方交代一些事宜。 他目光落在苏缇的耳廓凹槽,又下滑到耳垂。 苏缇没有耳洞,耳垂柔软小巧,一看就是耳根子软的。 他们两个说的话像是不方便他听了,就算没有刻意回避他也什么都没听见,只看她一张一合的唇。 感觉自己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缇走后,那位刘医生向他走过来,绕了一个圈。 一步步的,他看着对方的侧影、背影,然后正脸。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错过了一个拒绝的最佳时机。 沿途,有雨滴从斑驳树影上跌落,在地面碎裂开来。 “刘医生是什么时候来康复中心的?” 身后的那人本想帮他推轮椅,但他控制不断加速,几次失手后便识趣地站在他旁边,并肩而行。 “我毕业之后就来了,这么算起来要比苏缇早一年。” 工作的计算时间都要以她为参照物,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的。 但不管怎么样,对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陈屿到达斜坡后控制轮椅上下坡,脊背因为地心引力严丝合缝着背椅,整个人重心失衡,然后到达平面后才算是守序平衡。 刘医生在他身边陪着,周围人来人往的都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或许如果苏缇在的话,待遇也跟他一样。 这时一股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感觉在身体持续发作,很陌生。 鼓动着他的胸腔。 提及爱情,本来就是很多面。 他而因此嫉妒、痛苦、心底开掘出不断翻滚冒泡的泥浆。 在苏缇身上,他第一次品尝到了这些。 “苏缇……” 对方停顿片刻,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苏缇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还从来没有她提起过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友好,大概是隶属儿童康复科的原因,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嗓音仍然保持平和。 但陈屿知道,如果不是对这个问题抓耳挠腮的话,是绝对不会主动问他的。 刘医生没在看他,脚步看起来有些踟蹰,界于跟上他与停下的界限,想听又不想听。 陈屿没有出声,只是将袖子拉高,露出手腕上的发绳。 外边是昏昏沉沉的天气,康复中心内的白炽灯全开,人造的冷色调光线无情照拂下,可以想像得到顶头的钨丝发烫发亮。 一路下来,对方没在说话。 对于砍断了这枝高质量的桃花,他并不感到惭愧。 烂桃花,他如此评判。 靠近窗户时微弱的自然光透过纱窗映在他的掌心,像是被脔割成无数个小方块。 他现在的心情不坏,兜头一棒的危机感骤空,但也不能算有多好。 人工湖里的一尾有鱼跃出水面,波纹泛起,水色摇晃。 他听到“吧哒吧哒”的雨声,像是乱珠落入玉盘。 之后他看见长廊上行走的人影,一瞬间便晃了晃他的眼睛,其他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涂野总是喜欢把陈屿对苏缇的感情归结于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但只有陈屿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或许是说他不这么认为。 心底对于未来爱情的勾勒,绝不可能是只一眼后便沦陷,那太不负责任。 迎新会上的惊鸿一瞥,他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心里升起的只是这一淳朴而又客观地评价。 主观的感觉还远远谈不上。 知道她是同班同学,知道她是自己的前桌,但仅此而已。 他态度的转变在秋游登山时。 陈屿爬山,喜欢在山顶任由山风吹过身上黏糊糊的感觉。 先其他人一步爬上山顶,瞧着太阳升起的每一幕,一瞬都不想放过。 但有人先他一步。 正值晚秋时,山野愈发破败,有种万物凋零的烬灭感。 晨间天还挺冷的,裹紧外套只感觉寒意扑簌簌地落了满身。 天际呈现一种橘红,慢慢的光霭倾斜而下,像是被分流的潺潺溪水。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他看见她伸出了手,右手五指渐渐攥紧。 恍若将太阳握在手里。 对方感觉到什么回头,而他就站在身后。 他的手臂由举起的动作放下,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不妨碍朝他笑。 薄而轻的光穿透空气中的尘埃落在她的面孔上,整个人镀上一层光。 第35章 其实那时他想拍下来的。 她对他笑得很公式。 他心底的骚动,就在苏缇向他展露面对其他人一样的笑容时第一次燥动。 之后发作了第二次、第三次…… 有点意外,意识到喜欢她的那一个瞬间不是惊艳于她的舞蹈,那是铺垫。 让在这一方面稍微迟钝的他意识到喜欢她,反而是那些负面情绪的推动。 不甘心、贪婪。 想要她对他露出独一无二的表情。 那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过半腰的湖水慢慢上涨,淹没头顶。 而他没有挣扎。 陈屿垂眸看着苏缇抱着一沓文件走着。 沿柱子攀爬的藤蔓探到走廊里,像是要探头探脑亲吻她。 这样加以拟人的修辞太过于主观,而作者又太过喜爱描写他的心理活动。 于是他对她的喜欢昭然若揭,无从否认。 陈屿承认过去自己心口不一,如果要将所有的全部都归结于自己缺乏感情输入的家庭关系来讲,太过于推卸责任。 明明他不想这样的。 那么他该怎么办? 打开手机,点开关于联系人的那一栏,他给她的备注是“a苏缇”,是二十六个字母排序中最在前面的一个。 他发过去的信息是:【苏缇,抬头。】 苏缇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她一手抱着文件腾出手来点开,然后不明所以地抬头。 一阵凉风掠过,树叶上的雨滴纷纷落下,这会儿比正常的雨声更响更亮。 然后她在一片寂静中看见了他。 作者有话说: 屿哥开始要撕下胆小鬼的标签了。感谢在2024-01-30 17:53:14~2024-02-01 13: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再见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chapter19 ◎表白时机◎ 窗外的自然光微弱到无法发生任何映射,脚下的影子也被头顶的人造灯照着龟缩在脚下方寸地方。 陈屿看着苏缇迈步向他所在的地方走来,他腿上盖着毛毯,但手却冰凉,铺在双腿上保暖的物件似乎完全没有让他沾染上任何的热度。 感觉到有些冷了,但是耳廓却是发热的。 属于苏缇的脚步声靠近,他的眸光比冷色调的人造灯先行一步莅临到她身上。 处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谁都可以正大光明地闯入,甚至是介入两人之间。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清清白白,没有被任何事物指染过。 苏缇走来,在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 拿出一直背手藏在身后的东西,一个礼物盒,里面装着一条串珠红绳。 陈屿的记性很好,看着串珠的款式也自然认得出。 与当年那条所差无几,她还记得。 不过当时的他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拼凑无数个巧合堆积成的幻想,甚至可能还构成了某段青春疼痛文学重要的一部分。 因为是高考祈福发的红绳,那么一段时间几乎班里面所有人都戴着,没人取下。 虽然没有什么人真正相信能起多大作用,但所赖不过就是一个感情的寄托。 就像涂野每次考试之前,都会拿上一些零食去学校孔子雕像前摆上一圈一样,图个吉利。 学校在高考前让学生分批去寺庙里拜一拜成了一个约定俗称的传统保留项目。 陈屿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冒,但看苏缇报了名,他还是打算跟着一起去散散心。 他那天就跟在苏缇后面,她走他就走,她停他也停。 脚下踩着她踩过的地方,苏缇数不清的楼梯数,他数明白了。 两人前后间距不过一步半,而他们平行保持着一共走了一万步。 漫无目的地逛着,偶尔能蹭到导游关于某个佛陀的介绍,跟着人群也一人拿一把香,然后一把点燃。 走到某个木桥时正中央立了个指示牌,说是“摸摸头摸摸尾”便心想事成。没有人告诉他们究竟要摸哪里,只寻了个较周围摸得发凉的地方,一一摸过。 苏缇在他前面抬手摸了一下,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岩石上对比强烈,指关节处有些泛红,像是打上腮红雪地里掐尖的一朵梅花。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手却在发亮处停留了片刻,不是在祈福了,而是别的什么不能启齿的原因。 专门去触碰过她手摸过的地方。 青砖黛瓦的墙院显得古色古香,回程时炉中点燃的两把香与无数炷香一样,袅袅升起的檀烟绕成一缕,然后飘到天上。 满身都是檀香味,像是净身后洗涤全身独特的消杀,比起医院他更喜欢这一种。 榕树下有卖挂红笺的摊子,他买了两张,一张自己用,一张给她。 但他写的那一张还未走远就已飘落到地上。 本来吝惜于开口与主动的他,只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是怎么也无法在榕树的一角获得天佑的姻缘。 之后那枚红笺被他拾起,捏皱后揣在口袋里带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天之后他又原路返回又挂了一次,这次是他亲手挂上去的,打了个最难解的死结,甚至是捆绑用的细绳都换了质量更好的。 他知道事在人为,但他还是希望从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里求得个心安。 第36章 风吹散烟火,他回去时又去给佛陀点上了几炷香,朝着虚无的东西拜了拜,妄想得到一个吉兆。 心诚则灵他做到了。 事在人为,他也会强求得到。 第二次他下山时突遇暴雨,一个拐弯就遇到个摆摊的老头。 小摊子很简陋,撑开的伞只能遮蔽到除去摊子外的一点点空间,好说歹说花了钱求了个卦,如愿躲到伞下。 老头看着便不专业,手指捻算后又让他抽张牌,最后捋了捋胡须。 告诉他:“静待时机。” 裤脚处被雨淋了个差不多不,黏黏的在小腿像是附骨之蛆般难受。 他皱着眉,想着什么静待时机。 到底要等待到什么时候?为什么现在不行?什么时候又是个头? 想着想着他陷入思维的死胡同,回过头来时又笑了笑自己。 对老头的话这么认真干什么。 * 苏缇为她戴上,她将食指探入手腕与红绳的间隙,探不着,放不下,刚好留出小于一指的宽度。 问:“合适吗?会不会不舒服。” 苏缇将红绳系在他手腕上时,垂眸看着他腕上戴着的另一个东西。 那个发绳其实是她常用的,上面的牛筋都已经有些松掉,也没有什么可爱的装饰。 拿不出手。 于是她就说:“你都有一串红绳了,这个发圈就不要带了吧。” 陈屿看了看手腕上并排着的红绳与发圈,只回答前一个问题,说:“合适。” 他看到红绳上刻着的“事事如意”四字,片刻反问:“是不是在拐角处那个算卦的老人那里买的。” 对方轻声回应他说:“是的,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也在他那里算过一卦。” 他伸手揪了揪绑在上面的红绳,没有苏缇那般小心翼翼,麻花纹路印在手腕上。 想着老人对他说的静待时机,但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雨滴溅在窗户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湿印,一滩滩水光浮,现在窗影倒映着他们的影子。 她的气息掩盖不住,靠近时口袋里的杂物叮当发出声响,俯身时将光亮挡住。 陈屿有片刻轻微的晃神。 收手时,指腹触碰到他旧伤的一段。 陈屿脊背微僵,他最了解伤口从鲜血淋淋到结痂、痊愈的过程。 最难捱的,反而是结痂时横断的伤口覆盖出一层层痂,疤痕里面的软肉生长。 那是最痒的时候,像是从某处横隔出来的、不属于他的东西梗在那里,他总想去拿掉。 现在苏缇碰到他痊愈的伤口,就想到他嫩肉生长的时候。 很痒,很想抓,想制止。 他一伸手就将苏缇的指尖攥在手心,苏缇一怔似要动手挣脱他的钳制,但他用了力。 “那场意外的车祸,回想起来其实很荒诞。” 他开始对苏缇谈及只字不提的创伤,苏缇便没有继续挣扎下去。 他说的荒诞,甚至是指带有小丑的黑色默剧。 也是下雨,天上灰黯的色彩与地面柏油路像是倒映的镜面。 雨刷器不断把车窗上残留的雨水剐下来。 红灯停,绿灯行。 开车经过斑马线,却被冲过来捡气球的小孩逼得打死方向盘撞到电线杆上。 安全气囊弹出,脊柱因巨大的冲撞力而损伤,本该晕过去的,却因骤然的疼痛反而让他有几分神智。 额头上的伤口不断流血,流进眼睛,整个视野全部沾染上血腥色。 挂在车顶上的“好事发生”串珠红绳被重力一撞,不知滚落到什么地方。 眼前一片血红,双手极力去探找。 但红绳就像骤然掉入了什么黑洞,再也找不到。 地面上低洼处的积水倒映指示牌上闪烁的红绿灯光,飞到天上去的气球炸开,里面裹着的金色亮片洒下来,簌簌的像是某场电影的盛大谢幕。 而他目视之处的景致就是这么多。 陈屿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悲伤事大谈特谈,以谋求别人关注与好感的人。 但他想要她知道,像共享回忆片段,挖空部分让对方得以嵌合进来。 一直找不到的红绳大概是象征着某种念想的,其中本来就是苏缇具象化的某个部分。 苏缇听完后在他身旁的长椅上坐下,视线平视时,陈屿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无数次躲避交汇的目光。 他不大适应现在这样的气氛。 掌心里攥着她的手指,手腕上戴着得而复失后又失而复得的红绳,还有用不上的发圈。 这是一件需要适应的事情。 但他喜欢这样的气氛。 苏缇的目光驻足在他身上,没在移开。 ……他求之不得。 “那个老大爷给你的批语是什么?” “把握当下。” “把握当下?” 对方让她主动抓紧,却让当时的他等下去。 到现在为止陈屿依然不想把老头想得有多么厉害,巧合,依然是巧合。 老头的话意味不明,契合每种情况,如果发散思维的话。 比如翻阅答案之书,询问:我和她会有结果吗? 回答:等待时机。 问:可能加薪升职吗? 回答:等待时机。 甚至问:一直跟不更新的作家什么时候码字? 第37章 回答仍是等待时机。 但现在他就是不讲道理的要联想到他们两个身上。 于是口中的话删删减减,他想到自己还未康复的双腿后吞咽了一次,想到自己搞不定的家庭关系时又吞咽了一次,担心被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了时他又吞咽一次。 就这样他再次错过了表白的时机。 人来人往的长廊,他们做的事、说的话并不私密,又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能让苏缇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一位拨打电话,眼睛泛红的女士跑过。她身上穿着跟苏缇一样的白大褂。 苏缇站起来,手从他手心里抽出。 “出什么事了?” 苏缇跑开,拉着张欣去角落,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到对方手上。 对方接过纸巾说:“刚才养老院打来电话……说我爷爷不见了,他有阿尔兹海默症,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静待时机,老头:你小子别急哦。 第20章 chapter20 ◎会轻一点◎ 下班后,苏缇在公交车站等车。 车棚窄小的挡板并不能很好地遮挡飘入的雨丝,身旁的座椅上满是水印。 她往后退了一步,退到地面还算干涸的安全范围。 【情况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 看着自己几个小时前发给张欣的短信,已读但未回,有预感的情况或许急转而下。 雨滴打在顶棚上,“劈里啪啦”的声响没能回馈她应有的期待。 公交车从远处及时而来,车灯下可视连成线的雨幕。 刷卡上车,入秋后天气断崖式的下降,握着伞柄的手因受凉太久而发麻。 她握紧又放松,让血液加速循环,但心底一直萦绕着一股难言的焦灼,像是被扼住咽喉。 家中有位年迈的外婆,张欣爷爷走失的事很容易让她联想很多。 物伤此类,她急于听见好消息。 手机屏幕一亮,苏缇点开。 是陈屿。 【到家后给我发的消息。】 感觉汇报行程这事除了较为亲密的关系外,只适用于年纪小、安全问题受到困扰的人,她两者都不是。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好。】 消息发过去后,攥着手机的手自然垂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半掩在手心中。 身上穿着的薄外套不足以为维系夜间被雨水侵袭的温度。 天越来越冷了,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到家后苏缇热了饭,虽然对门的吴阿姨总说做饭的事情包在她身上,但她还是给护工小刘加了钱,让她抽空时帮帮忙。 红烧茄子、可乐鸡翅,很家常的饭菜了。 外婆在客厅里看着什么知青下乡的年代剧。 苏缇无言吃着,目光瞟到餐桌花瓶里插着的桂花,很应季,大概是在小区里摘的。 她伸手去揉捏桂花花瓣,只一下手指就沾染上香气。 桂花的香味很独特,像是玉兰花、薰衣草之类的,就算跟别的什么味道混杂起来,也是独树一帜的好闻。 ……香味的记忆,科学上好像是叫普鲁斯特效应。 意识是说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高一初秋时,凉风袭来,簌簌卷起一地的落叶。 大风刮过时吹散辛苦扫成一堆的枯枝落叶。 但没辙,只能在下次大风来临前把扫好的倒进垃圾桶里。 学校有专门有雇清洁人员的,但秉持着热爱劳动的优良作风,每周二下午最后一节都会进行全面的大扫除,每个班级分化清洁区。 而她跟陈屿是前后桌的,同时也是在同一组。 他们负责的区域就是一旁栽种有桂花的过道。 天气有些冷,她双手揉搓起来,冷到泛白的指关节回暖成淡粉色,拉过袖子包住,让衣服去接触扫把。 扫把是由无数个枝条捆住而成,有些地方的铁丝并没有别好,翘到上头刮到手心也是疼的。 陈屿在她一旁将吹散的树叶又赶回一堆,枝条刮蹭地面每一下都发出“吱呀”声。 那时已经桂花都快要开败了。 风起时残败的花瓣落下,砸了他一身,看着看着没注意眼前粉尘扬起,顿时就被迷住了眼睛。 “别揉。” 陈屿放下扫把,制止她。 脚下是零落的桂花花瓣,黄灿灿的就像铺就成一地的鎏金。 陈屿靠近时她闭着眼睛,难免叫人有些站不稳,颈脖紧绷着,连呼吸都有几分滞涩。 萦绕在四四方方的桂花香更浓郁。 但在感受到他干净的气息时,又全然放下心来。 温吞的半睁开刺痛的一只眼睛,他手指触碰到眼角,她瞳孔似被光线刺激的一缩。 距离太近加上疼痛难捱的眼睛,她无法看清他的面部表情。 只能听到他放柔的声线。 “我会轻一点。” 陈屿的指尖发凉,动作很轻柔,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还有桂花香。 她就记得这么多。 处理完,她的目光先是自然的落在嫩黄的花瓣上,被风那么一推就飘走了,视线顺着那花瓣拉长,然后落在陈屿的脸上。 此时,他的眸中还漾起几分笑意。 第38章 他身后的扫把被随意丢在地上,风吹来时拦下了不少树叶。 她开口说:“谢谢。” 声音如呢喃,满心满眼的害臊。 陈屿退后一步,些许别扭的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移回来。 他说:“没事。” 之后涂野叼着棒棒糖从远处跑来,叽叽喳喳的吵热气氛。 那时陈屿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捡起一早被遗忘的扫把丢在对方怀里,然后自己拿过她的。 跟她说:“这里交给我们,天太冷了。” 涂野是一个实干家,他默默地接住突然砸在怀里的扫帚,立刻便扫起地来,对她摆了摆手,似乎还嫌她碍手碍脚的。 “去多穿点衣服。” 因关心而给予的方便,似乎是赚到了便宜。 但苏缇不大想欠人情,特别是他的。 也没表示拒绝,起身把满筐的落叶扛去到倒掉,顺便回到教室加了件衣服,又扛着箩筐放回原处。 或许她那时的反应还算是不错,总之任务完成后涂野分了一个棒棒糖给她。 也是他跟她第一次熟稔起来。 苏缇吃饱后将碗筷放到水龙头下,指尖沾染的丝丝桂花香马上就被冲洗干净。 回到沙发,坐在外婆旁边扯过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电视里正演着知青下乡后与当地人产生矛盾,这样磨合的阶段应该是剧中的前几集。 眼睛瞥到一瓶没有带任何标签的药瓶,她拿起来看了看。 身旁的外婆这时候也随之直起了身,像是护着一瓶将倾的花瓶,她任何的举动都会有倾倒的可能。 不敢轻举妄动,装作若无其事。 苏缇打开瓶盖,看了看里面的药丸:“这是什么?” “就是一些钙片什么。” “不是我买给你的。” “哎呀,又吃不死人,就是看电视广告里说能治关节说得神乎其神。” “电视广告不能信都是骗人的。” “我也没信,所以才买来验证。” 苏缇感觉到不对劲,但又具体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外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揽过来:“不要担心,怕成分有问题我就不吃了,丢掉。” 苏缇顺着她的意低下头,伏在她的肩膀:“知道就好,少看一些电视广告,前段时间还有专门来小区推销保健品的,这些也不要信。” “知道,知道。” 洗漱完毕后,苏缇放任自己仰面倒在床上。 关了灯,可以看见贴在顶上发光的荧光星星贴纸,满面墙都是。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以前是她母亲苏雨的,布局装饰都没怎么变过,依然维系着对方居住时的样子。 苏缇住进来后时常会发现她妈妈留下的东西。 书桌上刻下的“数学好难,想出去玩”,拉开抽屉会发现各种各样形状的橡皮擦。 橡皮擦这种东西其实很耐用,而时常成为消耗品,可能是因为使用磨损后滚到不知名的角落,可能因为是用尺子和圆珠笔为它做康复手术越切越小。 她的妈妈的爱好是收藏,这很平易近人。 打开衣柜最里边挂着一条粉粉的公主裙,在一排大衣间非常引人注目。但尺码非常小,甚至不是当时仅有九岁的苏缇能穿上的,后来问了外婆。 外婆笑道:“因为导购员说了一声穿起来像公主,她就哭着哭着闹着要买,后来穿不着了,也不舍得丢掉,就一直留着下来。” 像是寻宝,她继承了妈妈的房间,一点一滴拼凑认识之前对方的模样。 苏缇眨了眨眼睛,满面墙的荧光星星发着光,屋顶的角角有一抹深蓝的涂料,就涂了一个小角,应该是想涂成满面星空的模样。 她闭着眼睛,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面。 可能是张欣爷爷的失联,让她开始在意为数不多的亲人。 倒也不是看到别人意外境遇,而带有庆幸。 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窗户,此时的雨更大了,亮光从窗帘的间隙划过房间,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 接连不断的雨,让整个城市陷入潮湿。 而她想听到一些好消息。 * 清晨,烦恼y市人的大雨终于停息。 天边的太阳出来时一扫而空整座城市的雨气,倒是避免了回南天的尴尬。 邻街的绣球样灌木丛粘着水,从搁浅的水洼里可以看见倒映在这之上的蓝天。 上班时苏缇收到了涂野的短信。 他放了一段截图,然后说:【管管他,我想睡觉!!!】 接连三个感叹号足矣体现他的强调之意。 苏缇点开截图,截图的内容是陈屿和他的一段聊天记录,时间横跨晚上至凌晨。 她看得不明所以,陈屿一直发送叹气的表情包给涂野,问他怎么了,又回答说【你不懂,我差点就说出口。】 或许她跟涂野一样一头雾水。 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他说,那她可以让陈屿开口? 苏题表示有些怀疑,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的。】 刚发过去,手机屏幕又弹出主任的消息。 还没有点开,但从小框中就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苏缇一僵,点开【张欣的爷爷车祸去世,小苏你过几天就代表康复中心带东西去慰问一下。】 第39章 倏然风像是止住,片刻后吹拂将散落在脚下的枯叶,吹尽一遍后又褪去。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涂野:快救救孩子吧。 第21章 chapter21 ◎喜不喜欢◎ 天空澄澈,一片湛蓝,偶有几片瑕白的云彩点缀于其中。 陈屿向下看,康复中心标志性的大门前围着三四个人。 打光板、三脚架…… 苏缇将头发细心的扎起来,整理妆容,那位姓刘的医生就站在她的另一侧。 并没有多么兴师动众,就是日常更新挂在康复中心网页上的视频。 这是她的工作,他这么告诫着自己。 陈屿腿上还搭着苏缇的外套,是放在他这里暂时保管着的。 他垂下眼眸,略长的发丝在眸中投下阴影,眼眸里的光影被阴翳切割开。 窗外的声音不大,为了不打扰在康复中心内的其他病人声量甚至刻意放小,但在他带有主观偏见的目光下倒是吵得过分了。 闹得他心里不舒服。 手推着窗户的边缘,明媚的光从指缝中倾泻出来。 窗户被他关上后,窗外的声音似乎也小了,不过是心理作用作祟。 四周很安静,闲下来的时候他思维发散。 想起没有开口说出的表白,受老头给苏缇批语“把握当下”的影响,那时的他是有些不管不顾。 现在权衡下来,他在想苏缇会答应吗?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某种东西能够顺利成功需要的是对等的交换,比如双赢的利益,又比如砝码上等价的重量,感情也适用于此。 如果她会喜欢他,那么至少他身上是有某种特征是让她喜欢的。 看着窗台上倒影的剪影,他开始把自己当作一件标价待估的商品。 从小到大不大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长相,只知道他长的确实还算不错,不过在这方面若是正好讨她喜欢就行。 家境还算优渥,也早已戒了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喜不喜欢? 这一件事正常来说可能会贯穿一段感情的始终,还未正式恋爱关系时他便开始纠结。 他想,要是真正恋爱后持续纠结下去的还会是他。 这个问题如果丢给尚是少年时期的他,那肯定是个全须全尾的回答。 记得有一次,就是在那次跳闸事件后,他跟涂野被拘在办公室里写检讨书。 虽然完完全全的他与此无关,但还是被对方拉了下水。 涂野将笔夹在自己的指缝之间,挂在脖子上的金属挂坠在光下不断往周围发散着光。 “你说你为什么想要住校呢?当个走读生不好吗?现在闹得这么大。” “跟我关系不大,是你的问题。” 他背脊挺直,校服衬衫扣子扣到最高处,一副三好学生标杆样,不像是个招惹是非的人。 涂野挑了挑眉,看着桌上满纸的“荒唐言”,没骨头似的俯趴在桌子上:“好学生?” 自问又自答,“你可不是,人家苏缇才是个好学生。” 对方捏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惋惜指节因长期写字而留下的薄茧:“我说,万一人家不喜欢你呢?” 怎么会不喜欢。 下意识的,他停住了笔。 转头看着涂野,眸底越发晦暗。 涂野也知道某种事要点到为止,仰着头,去掏口袋里的烟盒。 “你要疯,我可不陪你。” 他拿着自己的纸笔,跟对方隔开几个桌子的距离。 “好吧。” 涂野又把那根抽出来的烟送了回去,“但你追人总是这样遮遮掩掩可不行,这方面可要跟着我学习。” 涂野会说话,又会来事,绯闻倒是不少。 虽然从没有正式带来介绍过身份,但为此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情更蒙上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格外唬人。 他没说话,听着对方说出自己的见解,写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就是要直白地抒发自己的想法,喜欢不喜欢都是另一码事,看起来是一半一半的几率,但如果喜欢那就很好,如果不喜欢她知道了你这样的想法难免就会多想,就像是刷存在感,心底会多加暗示的。你又不是拿不出手,看着看着就看眼顺了呗。” 对方是如此这样说道。 检讨书写完后,他帮涂野检查错别字。 检讨书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模板,诚恳加抱歉的语言心情贯穿全文,就算合格。 但涂野写的有一处跟他有些不同,他们写交代事情缘由时所用的关联词。 涂野用的是“虽然,但是”,为自己找补,主观能动性强。 他用的是“因为,所以”,慢慢递推下去,模版标准,似乎是一望到底。 就像是一个滚向斜坡的小球,他只眼睁睁地看着它顺惯性滚下。而涂野也会伸手改变球的轨迹,这就是他们都不同,这就是他们为人处事的不同。 在很早之前就有端倪,所以他永远做不到像涂野那样洒脱。 若是苏缇不喜欢他,而他去妄想改变对方意图的想法? 他做不来这样死乞白赖的事情。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在他看来自己就只有一次机会。 陈屿的手攥着她白大褂的袖口,只知道可能两人的手心在同一处交握过,不过恰巧是时间错开了而已。 第40章 苏缇拍完视频后找他拿衣服,他问:“是不是你那个同事遇到了什么事。” 苏缇抱着衣服,不自觉捏住袖口:“她家里出了点事情。” * 苏缇是在张欣家附近的小卖部前找到她的。 天气很好,在一片白于蓝交错的天空下,细碎的光透过指尖的缝隙洒落在她的脸庞上。对方手上拿着一排钙奶,眯着眼睛,像正在惬意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阳光,微风四溢的摇曳她的一角。 但苏缇知道,她目前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 苏缇悄声靠近,双手背到后面。 张欣摆正袖口上白色孝布,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奇怪吧,我爷爷他避开养老院的护工,大半夜去那个地方。”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苏缇看过去,视野的尽头是一栋拔地而起的大厦。 “那是刚落成不久的,原来是个幼儿园,我小时候就上那个幼儿园。” 苏缇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张欣撕开包装,递给她一瓶钙奶。 身畔又掀起风,绕着圈吹散树叶,再倒退回来。 苏缇将发丝别在耳后,手心攥着那瓶钙奶。 “出车祸是个意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想着要接我回家是一个巧合,但在医院里签死亡证明的是我,拿到那张单子,这才第一次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名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放空,一口气把手里其他钙奶喝完。 然后对苏缇说:“尝尝吧,那是小时候我爷爷最喜欢买给我喝的,他以为有个钙字就是对身体好。” 苏缇喝了一口,虽然说是钙奶却没有奶的成分,配料表中是各种添加剂。 但在爷爷辈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就是个好东西。 某种东西的现实意义早已经超乎寻常。 苏缇喝了个精光,垂眸看着自己被太阳照在地上的影子,又听见她说:“苏缇,你是有个外婆是吧。” “是的。” “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知道。” “知道就好。” 她说完就要走了,似捡了个喘息的机会偷偷出来的。 等她走远,苏缇才想起张欣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张欣妈妈让她劝劝对方,苏缇转了转手中的空瓶子,又转身进小卖部提了一箱钙奶送到她家。 从张欣家离开时,她看到外边天气晴朗,阳光穿过晨雾落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 张欣家坐落的地方是一片即将开发的商业区,沿街墙壁上写了不少“拆”字,是有些老旧的城中村。 一路走来倒是发现不少怀旧的物件,包括那个兜售儿时零食的小卖部。 不同于把玻璃擦得锃亮的连锁便利店,头顶上三片叶子的风扇、收银台上红色的座机…… 她又抬头看了看那座矗立的大厦,在普遍两三层楼的复式楼中突兀得明显。 新旧事物的交替……感觉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 幼儿园变成大厦,城中村改成商业区,还有记忆中需要去接送的孙女已经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循环、新陈代谢,还有新生跟死亡。 苏缇从没有想过死亡这一件事。 昨天她像往常一样喂小区里一只三花猫吃猫条,也是头一次猫主子允许她顺毛。 上班的时候沿途的桂花开得盛,每次呼吸都仿佛是一场幸事。 到公交车站时,所搭乘的公车正好到站。开窗看向窗外,交叉路口坏了几天的红绿灯已经被修好。几个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背包里装着大袋的早餐,那是为学校里住宿的朋友带的。 中午一贯吃泡面的廖莹破天荒地自备了饭盒,她们两个交换了饭菜。 常常预约来她这里做腰间康复的奶奶病情好转,给她带了些自己做的煎糍粑。 晚上到家,留了她最爱吃的黄豆焖猪脚。 窝在沙发里,就电视剧魔改知青下乡一事跟外婆交换了自己的意见。 回想起前一天遇到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啊,是如此认认真真的生活。 苏缇往前走着,头顶上的太阳如影随形,但她忽而觉得今天不应该是个这么好的艳阳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2-03 09:06:02~2024-02-04 12: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分:-2、伊依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chapter22 ◎不算约会◎ y市是一座慢节奏的城市,晨间清冽的秋风捎来桂花的气息,红枫树叶打着弦在风的牵引下掠过行人的肩膀。 张欣结束事假回归到工作中,看着与平常没什么差别。 陈屿最近跑康复中心跑得勤,脊柱损伤也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年关将至时团团圆圆氛围下难免会牵扯出婚恋关系。 廖莹前段时间为她两位异性朋友牵线做了媒,尝到了甜头,现在致力于撮合她认识的人。 秋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凉意逐渐清晰,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苏缇瞄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试图说服张欣的廖莹,低头看了一眼消息。 第41章 【今天我的康复训练结束了。】 是陈屿。 她不是属于对方报备的范畴,看着名字框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耐心的等待着。 “我说你,就是那个在玩手机发呆的,都不听我廖老师的恋爱小课堂。苏缇我认真问你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突然被点名,苏缇也还没有从揣测陈屿的意图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地抬头。 没有再敢管陈屿未输入的内容。 “我?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是个女孩都会想过这样的问题,而她的答非所问。 廖莹警觉:“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对方敏锐的感知让苏缇陷入沉默,刚想要说出口的否认,被堵在喉咙里。 那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沉默。 “我很早就想说了。” 廖莹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你最近是在和谁发消息,脸上都带着笑,我都不想点破你。” “有吗?” 苏缇捂住自己的脸颊。 “我刚刚喊你时,你就是笑着的,张欣对吧。” 话题之外,一直看热闹的张欣点了点头。 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苏缇一路漫步往回走。 路上栽在康复中心里的一颗杏树摇曳,目光视下似落了一场小型的杏叶雨,没有挡住她任何的去处,但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指尖捏着飘入窗台上的杏叶。 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手捏着叶柄转了起来。 高中时乔心也问过她这个问题,苏缇还记得这么琐碎的八卦日常全赖当时的时间节点非常特殊。 女生寝室最佳的八卦时间就是熄灯之后,而不被宿管阿姨提醒、又拥有漫长的、无法被打发时间的时候,也就是涂野造成的那场跳闸闹剧时。 他的那次意外制造了无数名场面。 “苏缇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乔心侧躺在她的床上问她,鼻尖气息喷薄在她耳边,也许是这个原因,也许是别的其他原因。 她的耳廓非常烫,好在黑灯瞎火的,对方全然不知。 “我喜欢什么样人?” 她手指交握,食指互相轻点,在认真思考。 她在认真思考自己会喜欢上谁,也在认真想着陈屿。 不明缘由的,他出现在办公室。也自来熟的拉过椅子,帮她解决令她苦恼的题目。 自然垂落的碎发恰当的遮挡住眸底尚未易散的流光,身上穿着那件校服的白色衬衣,第一颗扣子解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虽然找不出任何毛病,但也与平常的他不大一样。 他手肘抵着桌面,拿出铅笔为她解题。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教师办公桌搭配的椅子极宽,在这样的作用下,他只能悬空坐着椅子边角,鞋尖几乎贴着她的白色帆布鞋。 距离很近,陈屿的唇离她的耳朵只有些微的距离,连他句尾的尾音也清晰可闻。 “这一题这样解释能听懂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端倪他的侧脸。 陈屿光明正大的任她看,但时间一久,脸上支撑的笑容逐渐寡淡了不少。 “怎么?” “没有,不会觉得我很笨吗?” “不会。” “可是我早上明明听见你拒绝为同桌再解释一遍压轴题的做法。” “……没有这样的事,我待人一向热忱。” 陈屿说的像是有那一回事一样。 那时的她轻笑出了声,僵直的身体反应开始消失,也没太紧张。 一人解题,一人听讲,等到渐入佳境时灯却突然暗了。 远处教学楼喧哗声传来,那是非常大的振臂欢呼。 眼睛还未适应黑暗,她放下笔将要起身,又触碰到桌上他的手。 对方反握住她,指节加大力度。 “后面是椅子,你先别乱动,我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点了点头,又想到对方可能看不见,说了句:“好。” 后来才是知道几栋教学楼不明缘由地跳了闸,后来才是知道是涂野倒的鬼。 那时的她将心里的话删删减减,给出了个答案:“我喜欢能给我安全感的,最好打架也很厉害。” 想到那次连对方都缄默再三的英雄救美。 “打架”这一词检索出来的人物在乔心眼底跟陈屿有天壤之别,所以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苏缇喜欢上陈屿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风一层一层加大,吹起一地的杏叶在空中旋转,她的头发也被吹得凌乱。 为了避免被扬起的沙子再次迷住眼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簌簌的落叶没了风的支撑缓缓落下。 一道熟悉的剪影出现在对面。 是陈屿,但他好像还没有发现她在看他。 满目的金黄像是感染到他,一种柔和的姿态蔓延在眼角眉梢。 距离不太近,面部表情模糊成肤色色块的马赛克,只能隐约看出他在干什么。 ……他在发信息。 苏缇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遗忘的手机,为了避免就频繁与人联系这一话题刨根究底下去,她开了静音,所以也一直不知道陈屿未完待续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要不要出来走走?还带着玉米粒吗?】 【是不是没有空,涂野今天要到下班的时候才来接我,你什么时候闲下来?】 第42章 两条信息中间间隔十分钟。 之后她看着对面的将手机倒扣在腿上,闭上眼睛开始破罐子破摔。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苏缇侧身躲到窗户看不见的墙角,他这次发来的是:【涂野说今晚要去武林路,说有个美食节,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就我跟涂野两个人不好玩,要是觉得方不开也可以再叫你的几位朋友一起。】 这句话不大像陈屿一贯说话的风格,但面面俱到,考虑到各种缘由原因,逻辑也解释清楚。 “美食节?” 苏缇重复了一遍,抬眼看见从远处走来的张欣,然后答应下来。 【好的。】 * 虽然苏缇是答应了陈屿的邀约,但这不能算是一场约会。 外力因素有很多,譬如因为她邀请了张欣,而张欣比较认生,愿意与不熟悉的人一起,所以是分开的。 当然也不能算是放他鸽子。 “觉不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有些奇怪。” 涂野在他身后这么说。 诚然他是完全不需要对方推他的,但又诚然路上人多得摩肩擦踵,涂野思来想去选择用他的轮椅来开路。 在周围都是成双成对情侣的陪衬下,他们两个就突兀的有些显眼。 涂野对此是有些小情绪的,但转眼看到陈屿臭着的一张脸,顿时开心起来:“是不是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跟我一起过美食节还满意嘛。” 语气中是掩盖不了的幸灾乐祸,有些嚣张过了头。 陈屿控制轮椅刹车,在惯性下涂野被逼停,膝盖碰到北椅。 不算有多么痛,但有些憋屈。 涂野蓄力即将开始新一轮的语言攻击,这时陈屿又突然控制轮椅加速前进。 他握着扶手被动的跟着走,福至心灵:“是看到她了吧。” “那个人有些像。” 武林街夜晚灯火如昼,周围到处是一辆辆小推车和临时搭建的帐篷,顶上牵着的红灯笼从街的这头拉到了那头。 手上拿着棉花糖,苏缇听见身后渐近的声音,像是某种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嘎吱”声,没抬头。 想着她站的地方并不是宽敞的过道,小吃车应该不会往她的方向走。 但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目的就是她。 诧异的转头,她看到了他。 周围挂着红橙的灯笼,半个街道染成蜜色,也柔和了他的轮廓。 吵杂声开始被降噪,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苏缇。” 他在喊她的名字。 苏缇走了过去,对方问:“你的那位同事呢?” “她看到自己的老同学叙叙旧去了,你呢?怎么没有跟涂野在一起?” “……他也看到自己的熟人,丢下了我。” 苏缇点点头,发丝便顺着点头的姿势滑到脸颊边,手上粘着糖渍,只能用小拇指去整理。 “我帮你扎头发吧。” 苏缇看着还留在他手腕上的发绳,又想起当时劝他留下而找的话术,像是老早为自己挖下的坑。 “我可以自己来。” “可是你的手上有糖渍。” 这下找不出话来拒绝。 苏缇蹲下,感受着对方手指托起她的发丝,五指探到发根里再一缕一缕顺好,束在手心。 姿态过于小心翼翼了。 她想起外婆为她扎头发时总是扯着她头皮生疼,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大概是让陈屿心慌了,说:“是不是弄疼了你。” “没有没有,感觉很熟练。” 陈屿敛神,是啊,他在脑海里排练了千千万万遍。 一圈一圈将头发捆牢,苏缇的头发蓬松柔软,总是要从他的指尖溜出去,他不得不提起所有的精力。 结束后看了看自己的成品,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直起身。 又跟她说:“之后记得还给我,留一根在我这里,下次我还可以绑你扎。” 作者有话说: 屿哥:涂野你走开,不要打扰我们 转眼间,屿哥:…他也看到自己的熟人,丢下了我 第23章 chapter23 ◎我很开心◎ 人来人往的小巷上旁是仿古的院墙,秋日吹来的冷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街边各种小炒小摊点燃的炉火,甚至为此添热般。 周围翕动的风是热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苏缇自己的心理作用。 空气中能闻到某种桂花酿微甜的酒味,吹得她脸颊泛起薄红。 陈屿向她提议:“我们去走走吧。” 苏缇滚烫的耳朵降下一点温度,答应下来。 “怎么想起要来逛美食节的。” 苏缇与他并肩而行,用纸巾擦拭指间残留的糖渍,头也没抬,像是心血来潮的发问。 “是涂野硬拉着我来的。” 他这般说着,很不老实。 说实话,陈屿不大喜欢拥挤嘈杂的人群,如果可以他会放任自己闲适的处在舒适区中,如果没有和她同行的安排的话,他怎么样都可以。 反而言之,如果苏缇有安排的话,他怎么样也都可以。 他曾经为了和她打好关系,专门去讨好学校里一只跛脚的橘猫。 对方大概也是某片区域的大人物,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是捉鸟吓人两不误,几度被保安在墙上粘贴捉捕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仍是在逃状态。 第43章 或许还身负校长养在屋檐下的几只鹦鹉的命案,就这样一只猫却和苏缇关系很好。 猫大爷从花坛里蹿出来,然后占据长椅的另一端,舔着顺毛,像是没有发现他这个大活人。 陈屿他也不大喜欢猫之类的宠物,那种颇具人性,却在饲主死后会毫不犹豫地啃食尸骨的任何非人的活物。 常给他一种恐怖谷的感觉。 当然为此涂野总是说他杞人忧天。 开始就是与猫各据两端、相安无事,他用余光偷瞄着猫大爷,对方的皮毛被舔得油光发亮,在阳光下橘色的那一部分甚至在熠熠发光。 猫这种生物有一种独特的功能,就是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出最怕它的人。 也就是他。 猫大爷敏锐地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便停下动作,弓起身子靠近。 原本相安无事的距离,被它强硬的一步步打破。 他手抓着长椅的扶手,无处可退时开始反思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曲线救国的荒谬想法。 又比如追溯在前,他为苏缇出的那次头。 当他头天晚上拖着脚步回家被涂野撞了个正着,脸颊至耳廓处有道小伤口被对方津津乐道了很久。 那到伤口细细窄窄的,就是道细小的红线印在下颌角上。 疼得不明显,但又不是能到忽略不计的程度,只能说不明不白的。 就像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便不明不白的为她打了架。 打了之后又不邀功,又不明不白地吃了个闷声亏。 擦过面颊,那道伤口干涸的血应被擦拭干净,不认真看的话是不会发现的。 他没有放在心上,但当晚又因为这微不可察的伤口辗转反侧了很久,半夜都无法入睡。 人睡觉时有个最佳的入睡姿势,虽然科学研究下表明人平躺时最好,但他向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而那天,或许他最佳的入睡状态便是侧着睡,甚至是往右边手侧着睡,但他右侧脸的下颌角处有道细小的伤疤,所以他一直没能保持最佳的入睡姿势。 白天上学时,苏缇往他旁边经过放下一枚创口贴。 他从写到一半的算式上抬起头,意识到她在看他。 顿时那道过不了多久就快要愈合的伤口带着烧后的灼热感,就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快速擦过,火舌舔舐那一块皮肉。 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他当时差点就要在她面前“邀功”了。 看这伤口是为你出头时留下的。 伤口不疼,但却困扰他很久。 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猫一直看着房梁上挂着的新鲜鱼肉,主人在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碰,口水留了三尺。 他那时又在反思自己是为什么要帮她,早知道这么细小的伤口会带来那么大的困惑。 他就…… 他就什么? 早知道他至今为止还没有拿到本该属于他的“奖赏”,他当年就该在赶走那些不良后对他们放狠话,大概会说什么“她是我的人,别碰她。” 然后借此过过嘴瘾。 而苏缇…… 陈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苏缇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周围仍然是人潮涌动,大概有顾虑着他行动不便,将至身前时又刻意绕开他,就像是破开一道水流,身后的人流又会合起来。 他这时才想着,涂野躲在他身后拿他开路是多么讨巧的方法。 ……苏缇大概是被绕路的人挡在半道上了。 倏然间“咻”的一声巨响,绚丽的烟花升在夜空中,落金如雨。 武林街为了打响美食一条街的牌子下了血本。 苏缇被人流推着一直往反方向走,逆行几次失败后也随缘就在一处空旷的树下呆着,不再去急着凑热闹。 给陈屿的消息还没有发出去,手中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来不及拒绝,那位带着面具的姑娘又笑眯眯地离开。 烟花还在头顶上空绽放,忽明忽暗。 苏缇睁眼看着塞在手心里的东西,然后展开。 【奇遇夜活动,单身的人士请在三十分钟内寻找到同伴。】 一张任务卡,大概是某些商家为了做什么噱头特意发放的。没有什么奖励机制或惩罚机制,让人提不起劲来。 但她还是想去找他。 走到拱桥上,烟花五色的光芒将下方照得如白昼般清晰。 扶着旁边大理石扶手,中间镂空雕有某种祥瑞图案,整座武林街是仿古的建筑,沿街有不少拍汉服写真的店铺,而这座古色古香的长桥就成了最佳的摄影地。 周围都是穿着各色汉服的人,有几分潜逃时空间隙的错觉。 清吧里主唱弹奏的民谣像是穿透墙散播到更远的地方,她听着绵密悠长的歌声,欢快的曲调悠长又曲折。 她在找陈屿,好在他的特征非常明显。 一路上问了很多人,她一路走一路问,像是一步步拾起掉落的金豆。 有预感,离他越来越近了。 找一个人是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还是停在原地? 结合陈屿现在的状况来看,他选择了后者。 【你在哪里?】 一直显示未读状态。 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横斜在路中央,周围人一绕开他,像是挖空人群的真空地带。 第44章 明显的过了头。 陈屿就这么呆在原地,哪里都没有去,只是路过的人都一看到他,就把消息带给了苏缇。 等待的时候无限停滞的时间被拉长,好像除了等到她做任何事所花费的时间都是浪费。 他按了按额角,因为是坐着的,所以不管是他之前还是他身后,人群都比他高出一截,他无法再有先一步看到她的可能。 时不时按手机看时间,已经过去二十七分钟。 奇遇夜的纸条,他同样也收到了,而交给他的任务是【奇遇夜,请你在三十分钟内找到一个人,对他/她说:“我很开心。”】 像是大冒险中伤害最低的,任务没有奖励与惩罚机制,他打算放任不管,但如果在三十分钟内苏缇早到了他,那么他会对她说:“我很开心。” 路过他的有位卖氢气球的老人,便买了一个系在手腕上,与她送的红绳捆在一起。 氢气球被风吹得直往前跑,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心中一动,他便也开始前进。 无奈等待的时间是浪费,主动去找她怎么说也不会是白费劲。 ……因为那是有意义的事情。 当最后一轮烟花雨逐渐消弥在夜空中时,她在高处看到了他。 中间隔着汹涌的人潮,但她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在看着她。 苏缇笑着,眼睛里面像是打碎了薄冰后“叮咚叮咚”流淌的溪水。 “我……很开心。” 陈屿如实地说出了奇遇夜他拿到的任务,他想的是如果对方对此感觉到诧异,他大可把责任推卸给莫名其妙的纸条。 好在苏缇什么也没问。 橘黄色的光在眼中折射,苏缇似乎看见层层的波纹荡漾在对方眼中。 像是不远处大海泛起的波光,一闪一闪的,偶有触及到礁石而被留在岸上搁浅的水洼,泛着粼粼的光。 意外的走失让两人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行走,索性就寻了还算空旷的地方,一同分享着一盒章鱼小丸子。 不断往上冒的热气让撒在丸子上的木鱼丝被蒸得动了起来,只拿了一双签子,两人各取一支。这样的结果便是没落点,贯穿丸子中心后欲掉未掉,苏缇一口吞进嘴里又被烫得说不出一句话。 陈屿察觉到她的异样,朝她这边看过来。 “你先吃吧。” 他把手上的一支木签给她,苏缇接过,心里倒是还想着什么间接接吻之类的东西,有些踟蹰想避嫌。 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截然不同,他们这一隅很安静。 陈屿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又来了,那种好像是云雾遮着月光,暧昧不明又模糊不清 前边是一个卖羊肉串的小摊,油滴落在碳里“劈里啪啦”发出声响,炭火上结成的层层炭灰经风一吹和烟雾一道飘在空中,而后又掉落下来。 苏缇用一双签子夹起章鱼小丸子放进嘴里,长而有些微韧劲的木鱼丝经唾液变软后,有些粘乎乎的粘在上颚,口中有异物的感觉明显。 ……很像是接吻。 她明显的听见陈屿似乎笑了一下,但她没敢回头。 “你那位同事还好吧。” 苏缇把签子给他,摇了摇头,高马尾发段中腹扫过脖子。 “不知道,不过我猜想她今天应该会感觉好一点。” “因为这次美食节?” 陈屿用木签将沾到番茄酱的部分弄下来,他不大喜欢那种味道。 “不是,”苏缇垂眸,指尖包裹着挂在包包上的铃铛装饰,然后轻轻摇了摇,发出闷响。 “她今天遇见了一位老朋友,在他的面前哭了,哭出来就会好一点。”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痛哭流泪,大部分都是因为委屈与难过。 成年后挫折的洗礼让泪腺一部分功能丧失,而成年后除了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或许是因为遇见了某个人。 幼儿时期那个人可能是长辈,那种摔倒后会将人搂在怀里安慰的长辈,之后范围就更为缩小起来。 能让人瞬间感觉自己受庇护的,可以尽情撒泼的。 张欣遇到了前男友,或许还会有某种复合的可能。 陈屿侧眼去看着她,想着如果他们能早一点遇见就好了。 能早到什么时候? 在苏缇来b市上学之前,早在她童年时丧母之前。 到达那个时间点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陈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前方能看到袅袅上升的烟火气,往前是热闹,呆在他们这又很静谧。头顶上的灯笼散发着桔红色的光,灯笼上镂空的“开心”字样被踩在脚下。 苏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专注地拨弄着包包上的铃铛。 然后接了一个电话。 陈屿在这一刻,再次走了神。 如果年纪是个位数的他遇见了同岁的她,那么关系是否会比现在更亲密。 青梅竹马,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词。 二十三岁的陈屿想如果他们两个青梅竹马,那么小时候他便会时常想着要跟她玩。 玩无聊的女孩子家的游戏也没关系,要是玩过家家,他会做爸爸,她会做妈妈。 要是玩跳皮筋,他会很好的一动不动,牵着绳子。 在长大一点,他会每天上学时在楼下等她,应下她妈妈跟他说的“要保护好苏缇妹妹”的话,然后拉她的手把她带到人行道的最里侧。 第45章 他们会是知根知底的。 后来再长大一点,到男女性别特征明显的时候。 他不会像其他男孩以欺负喜欢的女生、博得对方关注为乐,他还是会好好的护着她。 陈屿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这就是他能想到的全部。 但感情又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如果他很早就遇见了她,在青春期所谓的荷尔蒙躁动觉醒之前,那他大概不会想那么遥远的事。 他的父母是因为商业联姻而结合,以他们的感情作为范本,他承认他在这方面是有些迟钝的。 互不干涉、相敬如宾,而偶尔又在踩在对方边缘时针锋相对。 他父母不是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不纯粹,他的也是。 如果他很早就遇到她,那会不会认为抱着个洋娃娃拉着他衣角的她是累赘,认为陪她玩是件很费神的事。 他无法保证。 他是一个装乖又刻薄的人,涂野是这么跟他说的,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是在他跟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涂野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的敏锐。 之后陈屿身上有很多坏毛病是后来才改好的。 他这时又开始庆幸,还好苏缇没有见到那个年纪的他。 谈论她是否会喜欢他并没有意义,他怕的是苏缇根本就不会喜欢上他。 他打定主意,觉得青梅竹马比不上天降。 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接电话的苏缇,电话那边的对象叫做周扬。 是的,是她真正的青梅竹马。 “你过年的时候回来吗?” “这么快……到时候要带点好东西回来” “你之前早就说好了的,要请客的,不能耍赖。” 以上全是苏缇单方面的对话,仅仅从中去补全对面的话。 他听不见对面的声音。 他时刻注意着她,当然也没有放过她的嘴角一直没放下的浅笑,当然也没有错过她背着手脚尖点地,然后又放下。 刚刚的心理建设全部推翻,泛酸的泡泡“噗噜噜”地不断往上冒,他想要是早点见到苏缇就好。 早在什么时候? 早在她与任何适龄男性建立较为亲近的关系之前。 那样他便是她的首选。 青梅竹马这样的词仅仅是想着就感觉到嫉妒 作者有话说: 屿哥,青梅竹马?我支持天降系 第24章 chapter24 ◎捅破纸窗◎ 陈屿发愣地直视前方,炭灰随着薄扇一翕一动飘在空中,又与灯笼析在地面的碎光融合在一起。 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从对面桔红色的灯笼落在身旁仍在接电话的苏缇身上,只停留了两秒,然后又低下。 这两秒是确认,他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她。 手中装着章鱼小丸子的盒子只剩下一个空盒,还没来得及去丢。 他拿着木签去戳盒子的底部,残留下来的番茄酱沾在较白的盒底上,在签子戳破盒子的那一刻像是留下某种贯穿伤口。 ……鲜血淋淋的。 苏缇和对面的那个人所谈论的话题不是什么很急的事,不知道谁起的头,开始颇为随意的聊天。 平常的对话,夹杂着大量的对白,亲密到就算是隔着异地通过这些对话也会对方的日常点滴缝进人生中。 无端让人猜想,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发生了无数次。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却可以一直说这么久。 周扬听着苏缇周边吵杂的喧闹声,心里开始蠢蠢欲动,提议道:“我们开个视频吧。” 苏缇将手机举起来,以她为圆心转动,但不是个正正好好地圆,缺了陈屿那个地方所在的一角。 周扬便跟随着她,从静谧的角落,一步步看到热闹喧嚣的街道。 对于完整圆型中缺的那一角,他不是很在意。 带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苏缇直接转换手机摄像头。 她不大喜欢摄像头对着人看,距离太近,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能被对方说捕捉到。 周扬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直接凑近镜头:“这么多人,你一个人来逛的?” 他很了解她。 “不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手机举累了,手便随意地垂下,对面的视线又随之从街道看到她脚下方寸地方。 “还有谁?我认识吗?” 苏缇用余光瞄了一眼陈屿,他还在摆弄着手上的空盒。 番茄酱顺着贯穿盒子的小洞,流到底下兜着的白色塑料袋中,一滴又一滴。 看得久了,陈屿抬头看向她。 “怎么了?通话结束了吗?” 这句话之后,对面的周扬安静了下来。 突然停下的话让周围其他的声音放大。 苏缇看着陈屿慢慢靠近,几乎要出现在镜头里。 “我认识他的。” 手机里周扬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与陈屿轮椅碾过地上的木枝的“啪嗒”声交叠,并不和洽。 一种很近,一个又区分得明显。 苏缇顾忌着陈屿将手机调适角度,现在周扬视线又只能屈居于前方人影络绎不绝的街道。 “好久不见。” 这是陈屿对周扬的回应,内容很平常,没有一丝冒犯。 但莫名的,周扬就是觉得他在呛他,咬字间都带着刺。 第46章 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确实隔了很久了,好像第一次见时你还在……” 他整个语调都在不断上扬。 陈屿伸长手去点苏缇手机里转换手机镜头的按键,周扬还在勾起的嘴角下一秒在看到他们时就没有了弧度,话也断住。 周扬的脸在大屏,他们这边的镜头出现在右上角的小框中。 虽然是小框,但也能看见他和苏缇并挨着的上半身,还有他轮椅的一角。 陈屿不大喜欢用以双腿为由,去获得某种便利。 但在面对周扬这个知道他小心思的敌人身上,不用白不用。 周扬不同于苏缇那个尚在青春期、不管不顾的表弟。 他说的话是有分量的,在苏缇这可信度是高的。 陈屿不想赌。 周扬那边苏缇的画面是大屏,不管他视线落在哪儿都能看清陈屿坐轮椅的事实。 差点指认他动机不纯的话开始模糊在唇与唇之间,在停顿片刻后又说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苏缇还在好奇,他们俩人怎么这么熟的。 周扬任命地填自己挖的坑。 他确实是说了他跟陈屿见面的事,不过是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 第二次的情况苏缇也是知道的,经她介绍下,两人当时的表现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夹杂着某种绵里藏针的语言,也是可圈可点,说出来不会引发任何联想。 但第一次就不同,第一次的目的太明显了。 陈屿的眼神落点太明显。 苏缇和周扬并不是在一所高中,他呆在y市。 两人见面的时候,除了较长的假日之外,就有那么几次机会,而这几次中偏偏就见到了陈屿。 第二次见面时他来b市玩,顺便送一些她外婆要他转交的东西给她。 就站在校门口,陈屿就横插过来。 好像是专程来送苏缇背包上的挂链,已经丢了两三天。 他当时就疑惑,丢失了两三天,按理说校园里的行动轨迹不会变化,能掉的地方、能走的地方都看过了两三遍,却被陈屿找到,要么就是他拿在手里藏了两三天,到现在这个时间几点才送。 又或者是……那时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个挂链,是帕恰狗玩偶,和苏缇社交软件上的头像一样。 雪白的绒毛很亮,苏缇一向会保管好自己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久。 但这个丢失的挂链干净到看上去似乎和新的一样。 “不会是专门买个新的来送她的吧。”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马上又被苏缇用手肘怼了怼肚子,说他思维太过于跳跃。 其实他是大胆猜测,大胆求证来着。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本来苏缇身边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就喜欢她来着。 知道这件事是第一次见面,在y市的火车站。 是的,就是苏缇外婆摔伤后元旦前回来的那一次,他专程去车站里接她。 有相当的一段路,苏缇走走停停、一步三回头,他便留了个心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陈屿。 室内外昼夜温差让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陈屿将手掌印在玻璃上,收手时就留下了一个手掌大的、能看向外边的清晰窗口。 如果不是对方的眼神的话,周扬是不会留意到他的。 电影镜头是有镜头语言的,镜头的落点有很大一部分能表达出导演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比如时施暴过程中,是拍摄施暴者,还是受害者。 施暴者凶残狰狞的面孔,受暴者乌青发颤的身躯等等,能告诉观众很多。 而陈屿视线的弱点一直在苏缇身上,这样就很明显了。 周扬自己就是个愣头青,没有谈过恋爱,不大明白眼神中的情感,但却一直警惕着。 可以说,周扬只听音色就可以辨出陈屿,而陈屿也是如此。 在某种程度上,这两人存在着双方都不会承认的默契。 可能更多的是警惕,两者警惕的方面又不同。 周扬警惕对方把自己视如妹妹的人拐走,陈屿警惕周扬这位身份上与苏堤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周扬编完的那次在校门相遇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熟悉的过程。 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熟悉到只听声音就能认出来。 陈屿在一旁没否认。 听完,苏缇说:“这样啊,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啊。” 她相信了,并且感叹。 “……很好吗?” 周扬重复苏缇关于两人关系的定义。 “很好吧。” 陈屿开始找补,认可她的话。 话题到这儿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了,但周扬还是不愿挂断视频电话,就算是尴尬到缄默的时候,他也是用“我去干嘛干嘛,你们帮我看着泡面”之类的话继续下去。 本来是两个人的“约会”,但这第三者的存在感非常强。 陈屿手点了点视频小框,这下他和苏缇的镜头画面呈现出大屏。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像是自拍,又像是在录屏。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周扬在那边喊:“别挂别挂,我还不知道武林路要怎么走,你就把视频开着,又不碍你的事情。” “可是快没电了。”苏缇无奈道。 第47章 “好吧,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不知道你身边有……” “有什么?” “有什么你没看新闻?y市最近出了个拐卖孩子的事情。” 苏缇跟陈屿走到武林路口,等着涂野出来。 面对周扬一点都不适时的关心,感觉到摸不着头脑,归根究底变化的因素就只有他知道陈屿在身边而已。 心下一动,自以为找到盲点,然后说:“我知道了,待会我就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陈屿在身旁完完全全听了全过程,不置可否。 末了,他也加一句:“到家后你给我发个消息。” 苏缇看着涂野从人群中走来,满手满嘴都是吃的,她觉得有些好笑,又分出点神来回答他:“可是不是涂野一起送回去吗?” “……从大门口到家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你也不放心?”苏缇现在垂眸看着他。 陈屿回望,闷声道:“我也想有跟他一样的待遇。” 风溜过他们身边。 他开始将薄而透的窗户扎破一个小孔,就像是拿着木签戳穿盒子一样。 他不担心漏风,也开始不担心她会知道他的小心思。 涂野慢慢走近,但陈屿还是看着她。 像是观火隔岸,看着那个开始透风的纸窗。 有预感,总有一天门户会大开。 作者有话说: 小缇:你们关系很好嘛,我把电话号码给你。 周扬:马上拉黑 第25章 chapter25 ◎合不合适◎ 秋天的风都混杂着些许的凉意,挂在檐下的晴天娃娃被惊得摇曳,投影在墙上的影子随之晃动。 虽然风大,但阳光很好。 苏缇今日调休,便打算晒被子。 小区有一块空地栽种着不少树木,有人就拿铁丝绕的树干,一圈一圈,变成了个晒东西的好地方。 苏缇一时兴起,去得晚,到时发现也有不少人来晒被子。 恰巧微凉的风将一侧的轻薄的被单掀开,暂时遮挡住视线,待到风停收束起来,她找到了一个空位。 用了点劲,将被子搭在铁丝上,然后摊开。 回身时看见一只小猫窝在别人晒着的沙发垫上,揣着手,懒洋洋地甩着猫尾巴。 树木高大,但并不挡光,落在太阳能照射的地方暖洋洋的,偶尔吹拂床单发出好听的“飒飒”声。 ……很适合睡觉。 苏缇寻了一块还算干净地坐下,伸手去摸猫猫的头,对方也并不反抗。 猫耳朵动了动,顶着她的手心转了一圈,有些发痒。 她们家没有养猫,也不方便养。 但苏缇很喜欢猫,时常手边备着猫条投喂流浪猫。 眨了眨眼睛,坐着的地方离地面有些高度,脚在垂下时碰不着地面。 她翘了翘脚,周围越发安静,层层叠叠的被子遮挡住外界的视线。 全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身旁的猫打了个哈欠,扭头换了个位置。 她脑海里再次重申,现在很适合睡觉。 人在昏昏欲睡时思维就跳跃得跟没有逻辑的梦一样。 她想到高中时候那只跛脚的橘猫。 因为气性大,长得又凶,不太受小卖部阿姨的喜欢。 当第二次看到它被小卖部阿姨用扫把赶出店门口、阻止进来吓学生后,她开始决定要去喂它。 校园有一隅较为荒芜的地方,周围都是树,中央有一个游泳池。 在流传的不同版本的校园怪谈中,里面似乎溺死过人,所以这片地方都荒芜下来。 苏缇平常不会逛到这里来,但这里是跛脚猫的地盘。 刚开始她也不愿贸然往里走,就是在长椅上稍坐一下,放下一根烤肠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然后就离开。 坚持了有整整一周,她才和它打了个照面。 单方面管它叫咪咪,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应过她,也从来不会对这两个词有任何反应。 但她还是自顾自地叫。 大概是获得了她的好处,咪咪非常上道。 不过这种上道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后的任摸任撸,它把她留下的东西都当作保护费。 从这块荒芜的地方到人来人往小道有一段距离,它每一次就呆在路口处迎她,以后走时就送她。 咪咪因为跛脚走得慢,而苏缇也不是很赶时间。 一路上咪咪就绕着花坛走,沿途用爪子压下探出来的花枝。 这边的绿植没有人管,长得肆意自由,它这么一压下来便把枝条都压弯,花瓣落在地上铺成了一道非常稀疏的路。 她喂猫的时间非常固定,也就是午休的时候。 只要课间铃一响,咪咪不管从多远的地方也会一瘸一瘸的赶过来。 一人一猫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又没有多么好,像是达到了阙值,到顶了。 她投喂了那么久,还从来就没有摸到过它。 后来喂猫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天值日去得晚,绕过曲折的小道,隔着重重的树影,就见到了陈屿。 他身边没有猫,也没有人,就是坐在长椅上。 她看见对方白皙的手影落在太阳下,像是在弹琴,五指间或一动,地面就像开出的花来跳舞。 第48章 再过了一会儿,陈屿就起身离开。 那时是午休时间,她没动,垂眸盯着手里买下的应急面包,想着他应该也没有吃午饭。 ……就是为了过来喂猫? 课间时她犯困趴在桌子上小憩,周围热闹的喧嚣声中助眠,反而能睡得更好。 但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头发,轻轻的,痒痒的。 轻轻颤了颤眼,周围喧嚣声都非常远了。 她向来浅眠,一下子就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 但她还是没有抬头,埋在臂弯中。 看到驻足在她身边人的鞋面,也认清对方的身份。 陈屿,他在摸她的头。 忽然间她意识到这一点。 之后也没再敢抬头,也许陈屿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干净的味道。 太阳从窗边照入,没拉上窗帘,像是被钉在原地无处遁形,脸烫得离谱。 后来陈屿终于离开,她才敢抬起头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旋,然后又看看时钟。 秒针恪尽职守的“滴答滴答”走,等绕过了一圈,她将脸枕在手臂上往窗外看去。 打羽毛球的、丢沙包的、跳绳的人……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原来是在找他。 阳光落在脸上,暖烘烘的,绷紧的神经又松懈下来。 这节是体育课,老师之前就叮嘱过自由活动,而现在教室就剩她一个人了。 后来的午休,她也见过陈屿几次。 但他来的时候,咪咪就不出来。 她有些好奇,好奇陈屿会对那只高冷凶悍的跛脚猫施以什么样的脸色。 这样的好奇,是人都会有。 那时她想,之后要是他还来的话以后就一起来喂猫。 但那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来。 冬天时咪咪就会耐着性子缩到小卖部暖身子。 高三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没空去见它。 那年的雪没过脚裸,那么深就算是人行走也很艰难。 雪歇了几日,又铺天盖地落下,石阶上的雪未化有薄薄积了一层。 大雪隔音,在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它。 腿上一沉,那只不知名的小猫躺了过来。 猫爪按在她的腿上有些支撑不住地偏头,也是迷迷糊糊的强忍着困意,一点一点像是循着本能那般,将头抵在她的臂弯里。 苏缇呼吸都放轻,一下一下的顺着猫毛。 簌簌声响透过外面传进来,她看着倒影在床单上的人影,想着有人要走了进来。 稳了稳神,抬起头。 “小苏。” 是对门的吴阿姨,她这么一喊,躺在腿上睡觉的猫就被吓跑。 “你不去看看门口那边,那边热闹得很。” “那边有什么活动?” 苏缇拍拍衣服,站起来。 “不知道,去凑凑热闹吧。” 苏缇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原来是上边分给她外公的,里面住的人到现如今都是些爷爷奶奶辈的,人人到了这个年纪子女成群、又有退休金,难免就会开始操心孙子辈人的事情。 她走进,一张张纸笺用夹子固定挂在绳子上,绕到正面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照片、年龄、住址、工作、薪金、理想型…… 附着电话号码,最下边还有一句“非诚勿扰”。 苏缇环视一圈,这就是个相亲角。 身旁的大爷大妈自己举着自己孙子孙女的照片,推销着什么什么合适、什么什么门当户对、什么什么以后可以…… 苏缇就在一旁,无意间听了一耳朵。 现在她还没想考虑这些,也不大想进去被当成活靶子,于是就转身离开。 但脑子里还想着刚才什么什么合适、什么什么相配的话。 忽然脑子里蹦出一句:她和陈屿一点都不合适。 前晚,陈屿对她说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时,他还在看她。 不远处铁板鱿鱼的店主用力往下压,“滋滋”的声音像是蒸腾着某种事物,裹着孜然的气息,热腾腾的。 为了涂野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他们,他们正好找了一块光亮的地方。 有些刺眼,当他对她说出那句话时,她想的反而是头顶的灯很刺眼。 刺眼到她的瞳孔随即一缩,刺眼到眼角流露出一丝咸湿的感觉。 苏缇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但对于陈屿对她的感觉,她不是一无所知。 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没想到那么遥远的未来,就放任顺其自然。 后来填了志愿,有了方向,越觉得两人是不同道路上的平行线,便歇了念头。 她和他不合适的。 要她认真罗列,甚至可以列出无数条能支撑的论据。 比如她喜欢猫,他猫嫌狗厌的。 比如她喜欢吃番茄酱,他一律不吃。 比如她怕冷…… 她可以罗列出很多,到后面她想的是她喜欢安静,他也是。 她喜欢看书,他也是。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为他说起好话来。 于是,苏缇开始推翻罗列的清单。 过于重复和琐碎,没有经典到可以作为论据。 归根究底,她想,大概也就是因为他们两个门不当户不对的。 第49章 苏缇的外婆最近一直很喜欢看什么灰姑娘加入豪门后婆媳之间的斗争,虽然里面有春秋笔法、添油加醋,但艺术来源于生活。 她又不得信其为真……他们两个不合适的。 * 陈屿用喷壶和帕子打理小叶榕,这是苏缇在知道买的花都枯萎之后,又送的四季常青盆栽。 绿叶被他擦得发亮,伸手时红绳串珠熠熠发光。 他想得反而是,他跟苏缇真合适。 这恰巧就是他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除夕快乐,龙年大吉,新的一年好运连连,财运滚滚~ 第26章 chapter26 ◎她的生日◎ 天光大亮,身前的光源有一部分被遮挡,明暗分割明显。 背光,模糊的边角让陈屿看起来与周围有层看不见的隔阂。 涂野皱了皱眉,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只觉得陈屿光是盯着那一个盆栽就已经够久的了。 扯了个躺椅,与他并排而坐。 落座时躺椅上的布席下陷,而后固定。 为了让绿植充分吸收日光,小木榕摆在太阳最盛的方向。 而他这么一躺下来,眼睛平视日光,视线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滤镜。 脚蹬着地,将躺椅往后移,让脖子一下没人在太阳外才算是消停下来。 随手将装着咖啡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清脆的回响像“咯噔”一下。 陈屿这才回过神来。 “你昨天晚上跟苏缇说了什么?总感觉在车上时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闻言,陈屿死死的抿紧嘴,转身背对着太阳,但也没完全离开。 他说:“这么明显吗?” 手上还攥着擦拭过绿叶的帕子,这会儿就在手心,有一部分沾了水。 感觉不大好,但他还是没有松手。 “我昨天晚上跟她说,想获得和她青梅竹马一样的待遇。” 涂野闷笑了一声,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水晶吊灯。 “看起来效果不佳,你别吓跑人家。” 陈屿侧目,睫毛有些不虞的轻轻颤动。 “不会的,她哪有这么不惊吓。” 涂野这个人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这会儿没看他,但也想象得出对方顶着一张胸有成竹的脸,实际上气弱得很。 当然他是这么想。 不再说话,就只是单纯的享受着日光浴。 侧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三天后的日期被圈住。 是用红色签字笔涂抹的,不难猜想这对陈屿来说是个特殊日子。 ……三天后是苏缇的生日。 他能记得这么清楚,全赖某一年这一时候陈屿的反应。 这一日期出现在陈屿的草稿本上,加厚加粗的马克笔反复在日期下方涂抹,想让人不注意到是很难的。 那年陈屿是怎么打算帮她过生日的? 让他想想。 但搜肠刮肚了一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记得这一重要的时间点,但无事发生。 提前一周如临大敌般绞尽脑汁,到临生日那天陈屿倒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他跟陈屿的班级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也就是一层楼的一边到另一边。 很难说到底是哪个地理位置比较好,他那边的教室靠近小卖部,而对方那一侧靠近水房。 是以,他每次打水时就会顺便溜达到陈屿的教室。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一般人不会厚着脸皮去别人班里,但他向来脸比城墙厚,哪班人都混了个脸熟,也并没有不自在。 离苏缇生日还有三天时,他看到了草稿本上那个日期的记号。 没出声,只是看着陈屿一遍一遍在日期下涂画。 按动笔被压下后,又弹起。 无意识在纸张上无序书写的东西,像是某种懵懂的停顿符。 他就这么看着陈屿盯着纸张写了一个课间。 之后上课又下课,他再次跑来,凭着记忆翻开那一页,用指尖戳了戳被圈起来的日期。 问:“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当时的陈屿埋着头,耳尖却红了个遍,拿起一旁硬币厚的练习本就遮盖过来,也没顾及到他的手指还被压在下面。 人在慌张的时候就容易会显得很忙,他右手拿着笔,大概要写什么东西,但无序的心境只是让笔尖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墨痕。 陈屿是左撇子,不过他焦急的时候倒是忘记了这一件事。 自称是个万事通,这一特殊的日期稍稍想想看就可以联想到很多。 比如某个电影上映的日期,比如某个国际赛事开幕式,在往近处想或许是某次小测验的日期,再近点…… 错位间,他就看到了苏缇。 他好兄弟暗恋的女生。 当她往他方向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坐的是她的位置。 手中撑着桌面,被压着的手指缓缓抽出,然后再压在练习册上。 苏缇就停在旁边,陈屿看着他,眸光缴械于他手掌下被掩盖住的特殊日期。 答案在他这里几乎是呼之欲出。 讨巧地对等在一旁的苏缇道歉。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 每个班的人数不多,但教室也不大,座位与座位之间的过道没有多宽的距离。 第50章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位被陈屿青睐的女生。 没看多久,陈屿屈指敲了敲桌示意他出去。 耸了耸肩,跟在对方身后,手中却被苏缇塞了糖。 那是与他帮忙扫地后随意丢在对方手里同一个牌子的,像是还礼。 刚到门口手中的糖就被陈屿不由分说的拿走,都还没有捂热。 “我想吃。”陈屿事后解释。 不做评价,嘴角勾勒如出一辙看热闹的弧度,他不大想管两人的事情。 但就单单这么一看,陈屿被她吃得死死的。 放学后陈屿来楼梯口堵他。 “陪我去挑礼物。” 他不知道苏缇的性格,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纯粹就是当个陪客。 不过管吃管喝,没什么损失。 那天陈屿拖着他挑了很久。 找出一件用得上的、会喜欢的,又不能昂贵到给她负担,要顾虑的事很多。 但果真到那一天,东西却没能送出去。 楼梯口前后都有人,手肘搭在扶手往下看,就看见陈屿拉着她到一旁。 用拉不太准确,就是带着她往旁边靠,每隔一步就要回头,像是少盯她几秒,苏缇会反悔扭头就走掉一样。 驻足后,女生倒是很有耐心的等待下文。 陈屿手放在兜里,礼物盒四四方方的形状轮廓明显。 最终他还是说了一句“老师找你”,囫囵掩饰过去。 一而再,再而三。 每次到临门一脚时,又总是泄气。 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最初是源于这里。 那今年苏缇的生日会有什么不同? 他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过几天是她的生日,你打算要做些什么?” 陈屿去收拾喷壶,手指触碰到塑料材质的壶肚,不隔热经太阳这么一晒,比他的手还要温热几分。 “那天有暴雨。” 涂野将双手枕在头后,施施然的提醒道。 陈屿继续沉默,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但意味不明,所以他就装作没听见。 “我那天有事不回来。” 涂野又加了这么一句话。 毫无防备的,像是被话中的深意砷着了腰,他扭头去看对方,动作很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暴雨后陷入无人之境,像是某种恐怖片的前奏,又像是…… 可能心跳加速时上涨的肾上腺素是同理的。 涂野仰着头,表情人仍是恹恹的。 陈屿敏感地意识到,对方有些不对劲,过于急躁与冒犯,像是要在时间限制内急于完成所谓的心愿。 于是,他向看着他,像是看着的临终前病人一样,关照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涂野反问道:“昨天你有没有收到奇遇夜的任务?” “纸条是有。” “你的任务是什么?” “说一句我很开心。” “对她说了,还是在时间范围内?” 涂野敏感得有些过分。 翘着脚,感觉有些玄幻。 像是编剧要硬是凑男女主在一起刻意推动的情节,就这么简单的,几乎促成了一桩美谈。 “那你的纸条写的又是什么?” 陈屿敛神。 无端平添了几分烦躁,郁结在涂野眉眼,直接破罐子破摔:“我没完成任务。” “又没有什么惩罚。” 陈屿垂眼看着地板上的影子,他的脚放在踏板上,一直落不了地。 “没有什么惩罚,但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像没有什么奖励,你却决定开始往前走一样。” 时间正好,无数巧合叠加助长了陈屿,倒是让他想回头。 涂野讨厌这样,灵验的几乎是天意的感觉。 “我过几天要回b市是真的,看了天气预报那天也确实会下雨,我自己的事情做不好,老头要拘着我回去做事。那你,应该不会跟我一起走。” 自问自答,说出的话又是肯定句。 对于他跟苏缇的事,涂野几乎是把成事的时间地点、退路都想好。 陈屿无意识的揪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红绳掩盖下与周围皮肤都相异的旧伤,就像是永久都无法嵌合的榫卯。 陈屿想了很多,试探性地发问:“拘着你,让你回去接手家族企业是吧。” 家境殷实,家庭关系复杂,涂野和陈屿两人不大表现出富家子弟那种阔绰,也不是惺惺作态,总有一两个异类。 就像一窝动物中,也总有一两个浅色的。 但无可否认,他们是受到了家里的好处。 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真正用得到他们的时候,身上还是有责任的。 像是古代要被派去联姻、维系边疆和平的公主,虽然不事生产,但所食俸禄结出自于民脂民膏。 这样的比喻形容让涂野有几分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低头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来到y市后对方身上一股子的病搞枯竭之意,似乎如旁边小叶榕一般焕发出生机。 不后悔硬拉着陈屿来,不后悔千方百计撮合他跟她。 思维不受控制的发散,陈屿出意外后父母就不大敢管他,标准也一降再降,有机会来到这,再次见到她,往后若是两人关系再想进一步,父母的阻拦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 第51章 因为……他瞟了一眼陈屿手腕上的伤。 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大幸。 压制住心里的颓意,他问他:“你会跟她好好说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屿哥把糖拿走,涂野(眼巴巴看着) 第27章 chapter27 ◎白菜被猪拱◎ 傍晚,苏缇推着外婆往人群喧闹的方向走,夜空中的星辰黄澄澄的,点缀在夜幕中,想来明天会是好天气。 放在树桠上的灯照着光秃秃的枝叉,张牙舞爪的影子印在地上。 广场上挂在相亲角上照片还没有收拾干净,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会持续很久的活动。 外婆边走边看,眼睛便移不开。 苏缇稳稳地停住,让她看了个痛快。 这座小区居民楼是政府拨给在编人员住房,其中人的子女也不乏有条件不错的。 外婆就这一张看了老半天,迟疑了下,然后点点头:“这个人不错。” 苏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否认,但也没说话,像是听不懂她的言中之意。 继续推着往前走,两旁是说不上名字的绿植,这会儿已经显得枯槁,等到熬过了冬天,静待一场春雨,才会开始抽芽。 不过现在开始计算还为时过早。 石板小路砖块有缺失,苏缇用力推着,有些难走。 外婆转过身来,反手轻轻拢住她,问:“我们家苏缇有喜欢的人吗?” “……算是吧。” 在外婆面前,她不会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仍就有些犹豫。 乔心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吴阿姨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 结合三个问题,她每一个回答都不能算作假,拼凑起来恰恰所有回应都与陈屿相关。 外婆转身回去,哼哼几声,轮椅推过了缝隙。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见他。” 推到光亮处,离广场放着歌曲的音箱越来越近,必须要用喊的才能听见声音。 头顶上路灯的灯罩结了一层厚厚的垢,亮度不行。 苏缇眼睛看着跳舞的人群,注意力却不在上面。 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好半天,她才挤出这么几个字 外婆搁置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动,动作清清浅浅的。 苏缇不管不顾直接在石头椅上坐下,秋天的夜晚,昼夜温差大,大理石椅子扎人,那股冰冷的感觉顺着脊背攀上,倒清醒了几分。 这时手里的电话声响,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周扬的电话号码。 外婆凑近看过来:“快接吧。” 苏缇也便没有避开她,她和周扬的对话没有什么是不能给别人听的。 除非…… “你跟我说说陈屿那小子的事情,我给你分析分析。” 是了,除非他提及陈屿。 苏缇与任何人相处都是清清白白、正大光明的。 而在陈屿……提及陈屿时那种不能言说的酸涩情感总是发酵。 这不能被外婆听到。 苏缇起身,然后走远,对外婆解释是通话结束之后的事情。 周扬在电话那边用肩膀夹着手机,好一会儿听不见苏缇的答复,“喂喂喂”了几声试探,双手空下来撕开即食的面包:“人还在吗?” 苏缇走远,走到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通话页面发出的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你在吃什么?” 她听见手机里一阵响动,像是塑料袋摩擦,磨耳朵。 “我在吃晚餐。” 周扬甚至还吧唧吧唧嘴,让她听到声响。 “好了,别扯开话题,你说说那个陈屿跟你的事情,我分析一下。” 苏缇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背在身后,在一条小路上来来回回的走。 “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跟他不是也很熟吗?” 对面的声音一停,咀嚼面包的动作停下:“啊……是啊。” 声音放小了。 苏缇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虽然自己还是个二字开头的年龄,虽然初见时不是会说出“长大后娶你”之内童言的年龄。 但对上年过半五十的他,也算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周扬这样想着。 以至于当苏缇已经到了和“爱情”这一词沾边的时候,他才恍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看着一位相识的人发生变化时,就很容易联想到初见的时候。 比如一个假期过后跟自己玩得好的兄弟个子一下涨得老高,会想之前不是这样的。 又比如父亲在女儿婚礼时,看着对方身着洁白婚纱的模样,会想明明不久前才半点大。 他和苏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感官并不好,但怎么跟苏缇结下的梁子的,他是记不得了。 周扬不大记仇,从小时候就这样。 要是你问他膝盖上的裤子的破洞是怎么弄的,他支支吾吾。 要是问他中午吃的什么,他倒是可以将菜名打成一段快板。 他只记得那时她哭了,虽然他是个老师在成绩报告单评语一栏写着“一个淘气的孩子”,但对于女孩子这样的生物,他向来是尊之远之的。 苏缇小的时候长得乖,哭的时候不会咧嘴,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梨花带雨的,让人心疼。 第52章 这一句是他妈妈的原话。 而他的意思是:怎么这么弱?怎么可以哭这么久?怎么做到的? 长大看到《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一句“女孩水作的骨肉”,他抚掌,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那天被拧住耳朵,那时还缺了个牙齿,他举手发誓以后要保护她。 虽然苏缇之后很多小坑小洼都是他制造出来的,但他仍是可以拍拍胸脯说,他把苏缇照顾的很好。 在这之前没有什么黄毛臭小子,没有什么霸凌欺负,连他自行车后座的位置都是她的。 周扬没有亲妹妹,不过要是想让他和有妹妹的朋友共情的话,那苏缇喜欢上陈屿这件事,就是让他尝到了那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感觉。 * 周扬嚼面包的动作放慢,他换了一种说法:“比起他来,我和你更熟。跟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用字非常谨慎。 周扬不常在她面前称自己是哥哥的。 苏缇抬眸,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但她反而能更能将光亮的地方看得清楚。 “……我是有点喜欢他。” 如实地说出来,可能是在相亲角的刺激下明白了两人已经不合适的事实,倒是坦然了很多。 苏缇来来回回走的动作停下,站在台阶上掂起脚。 周扬突然变得缄默,她笑了笑反问:“怎么,是要劝我?” “是要劝你的。” 他又停顿了片刻,“劝你和他说。” 苏缇转身,视线的落点落到外婆身上,两位相熟的两位阿姨已经陪在她身边,说说笑笑的,逗得她开心得直不起腰。 “去向他告白,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 只听周扬那边一声笑:“那他多没品,我赶紧回去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说完又温声接了一句,“苏缇,不要被这样的事绊住脚,不要顾虑那么多。” “怪肉麻的。” 苏缇低下头,鞋尖伸到台阶,卡在阶梯边边,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之前你不是很警惕他,合着答应不答应你都有对策。” 往前走,再往前一束灯照着她的眼睛,被这光亮晃了晃眼,她发楞了很久。 像是阳光透过被戳洞的毛边纸窗,她往前走,只觉得那个小孔已经被捅破。 丢弃到嘴边的话,她问周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年前是肯定会回来的。” 那边又一阵响动,又拆开了一个包装袋。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不会忘记了吧。” “不会的。” 周扬嫌弃用肩膀夹着手机弄得脖子酸,直接搁置在桌上打开免提:“你这次生日打算怎么过?” “能怎么过,那天要上班,只能空出晚上的时间来。可能早上吃一碗长寿面,晚上有空的话跟朋友出去聚聚。” 苏缇九岁之前的生日怎么过的周扬不知道,但九岁至今,她每一年的生日他都参与其中。 几乎也总是包揽她生日的蛋糕。 苏缇脸皮薄,在众人围唱生日歌时总是会害臊得不知所措,而他就在这其中找到了乐趣。 连她高中时他也会专门打电话去订蛋糕,高一时因为开学不久朋友少,他订过去的蛋糕没人吃,后来问时她说。 “太多了,我和乔心吃不完就分给了隔壁宿舍的人。” “有人知道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吗?” “有啊。” “谁?有在那边有交到朋友吗?没有被人欺负吧,同班的没有交到几个要好的吗?” “有交到朋友,不会被人欺负,同班同学也有一些说得上话的。” 她那时很有耐心的回答,但随着问题的深入,嘴角开始勾起的幅度却渐渐垂下。 苏缇九岁之前的生日都没有正经过过,之后对于生日这样的时节她也没有多么期待,只是那段时间……她不小心瞥见陈屿记在草稿纸上的日期。 后来有些期待。 那天他带她远离人群,指尖垂下抓皱了裙摆,停下后错眼数着楼道口来往的人群平复心情。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当然了。 那边的周扬还在嚷嚷着:“这次的蛋糕还是由我来买,我要为您定一个超大的,还是原来的地址吧,有没有别的计划,要不然你跟朋友去玩我就扑了个空,浪费我的情感。” 手机弹出对话框,苏缇没理会周扬喋喋不休的话语。 她看着那个消息,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周扬终于安静停下来时,她才说:“我那天有约了。” 【三天后要一起庆祝过生日吗?】 是陈屿的短信。 作者有话说: 发觉陈屿喜欢她,周扬(撸袖子):你这个臭小子。 要是陈屿拒绝她,周扬(撸袖子):你这个臭小子感谢在2024-02-11 20:35:50~2024-02-12 22: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chapter28 ◎因为暴雨,没走成◎ 【好,但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眸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陈屿下意识地看了涂野一眼。 对方仍然是睡在沙发上,闭着眼小歇。 第53章 “是什么时候的车?” 陈屿问。 涂野睁开眼,用手掌遮挡天花板坠入眼底的光亮:“大概是明天下午。” ……确实是等不到那时候。 陈屿将手机暗灭,对于苏缇回复中“你们”一词,他不做辩解。 但也没有作生日只有他陪她、没有其他人这样的补充。 他怕她就不来。 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触手可及的是杯子的冰凉,指间被沾染的也凉得发颤。 他想深秋了,茶水总是凉得快。 “你不去跟苏缇说,你要离开?” “你去帮我说不就行了。” 涂野翻了个身,将鼻息全部掩盖在抱枕下,像是活生生地要把自己闷死。 陈屿漠然别过眼睛。 要是苏缇知道只有他的话,便顾忌着不敢来怎么办?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徒然发觉是有些凉了,侧眼看落地窗还开着,控制轮椅走过去,手扶着窗框,抬头看见了月亮。 夜空中的月格外澄澈,而星辰明灭,几乎是被薄雾遮挡。 冷风拂过发梢,他听见闷在抱枕里涂野的声音。 “一个人可以吗?” 对方不轻不重地问出这句话。 陈屿将窗户合上,不大清楚对方问的是一个人在y市可以吗? 还是一个人去面对苏缇可以吗? 不过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的回答都是:“可以的。” 他的情况正在渐渐好转,何况家里在他身上不吝惜金钱。 护工、小时工、专职看护,在说照顾不到,那才算是矫情。 而对于苏缇……他想要是再后退,那就不对了。 “明天遇到她,我就跟她说你的事情。” 涂野支起身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手上的那条串珠红绳被他的指腹摩挲了好几下,红绳是由几股编制成的,像是一条极细极轻的鱼骨。 他手上带着的这条格外的柔软,串珠发亮。 一看就是常使用的,而他从佩戴起便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 涂野不在,陈屿没能较为自由的提前多久去康复中心,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题,结束后呆多久倒是可以通融。 经过一段时期的康复训练,他做的康复项目已经进阶到下一个流程。 但就算是进步了,仍就很难捱。 在痛觉下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开始神经质的抽搐,痛感明显。 不过如果是这个时候想着她,痛感就会钝到几乎开始滞后。 天气是很好,养在康复中心的白鸽振翅四散,树影斑驳被阳光投在脚边慢慢摇晃。 难免会让人怀疑,涂野说几天后会有一场暴雨是不是真的。 今日份的训练任务结束后,他看着门外的阳光稍微缓缓神。 看着看着面前的光被一个人挡住,而后又满盈在他的眼中。 有一个人路过这边……有点像她。 陈屿紧绷的神经再次唤起清醒。 没看错,刚刚苏缇有来过。 控制轮椅往前走,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折身回来。 他刚刚完成康复的项目,喉咙里的水分被蒸干,似有根羽毛扫过嗓子眼,他不想哑着嗓子和她说话。 入秋后没来得及买个保温的杯子,茶水已经凉透,喝到嘴里的苦味、涩味也越发的醇厚明显。 不过权当润嗓子,他喝了几口才继续往外。 出门后,走廊上空旷寂寥。 窗外有些落了叶的数枯枝,被风吹着歪动枝条无序的挠着窗枢,惹人心烦。 不远处似乎是儿童康复科,单调动感的歌声很大,欢声笑语的生机扑面而来。 而他这,一个人都没有。 苏缇已经走了,略长的的碎发遮过眼睫,他恹恹的,眼神里是一片静寞。 他想的就只有这些。 要去找她吗? 要发个消息问她吗? 他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苏缇曾和他说过,这几日要去培训。 ……果然还是错过了。 到电梯口,除了他以外还有位坐在长椅上的大伯。 大伯带着毛线帽,一手拢着拐杖,受伤的脚翘起,咪咪笑着看他。 陈屿没管,指尖点着扶手,看着不断变动的电梯楼层数。 “你是追那位小姑娘出来的吧。” 大伯突然发问。 陈屿手指的动作停下:“你说的是苏缇?” “不知道,不过直到你来这之前路过我的就只有一位。如果你追的是她,那么我看到的人大概就是叫苏缇。” 大伯稍微动了动脚,声音因为腿部的疼痛稍微吞掉了一些音,听起来迷迷蒙蒙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没有人帮忙吗?” 大伯杵了杵拐杖,看了他一眼,说:“刚刚那位小姑娘在等电梯的时候也说了这句话。” 余光瞥见电梯楼层数越发靠近,这时陈屿却不想管:“是怎么样的?” “啊,那位小姑娘到这个楼层来来回走了一圈,然后又坐电梯下去。我在这等人来接,无聊便留心她的举动。她啊,什么事都没做,专门掐得时间点赶过来,大概是来看你的。” 大伯眯眯眼,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这么对他说。 “她喜欢你,你喜欢她,你们两个是一对的吧。” 第54章 “……算是吧。” 这时咽下不久的茶水留给他的就只有涩味,喉咙发痒发干。 如砧板上渴水的鱼,被剃掉了鱼鳞,徒留一身赤条条。 他的心思裸露在陌生人面前。 “青春真好啊。” 大伯回答得老气横生。 “你们看着像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后边相处的日子多得是,多到看着都要烦,我和我那位就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恨不得天天呆在一起,新婚夫妇结婚前一天也不能相见,当时我想这算是什么习俗,后来一查,竟也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女朋友工作忙,可以理解的。” 陈屿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电梯门打开,一位阿姨走出来,一下子坐在老伯旁边。 又从布兜里拿出吃的,数落着老伯,那嘴就没有停过。 说他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人到哪里。 说他这么老了还去干什么活,弄伤了自己现在舒坦了吧。 说他攒钱扣扣嗖嗖舍不得用,现在一下子用在自己身上算是什么事。 语气很冲,但字字句句又离不开他。 陈屿没说话,默默地走进电梯。 电梯门慢慢合上,他最后看到的是大伯边吃着东西边看着阿姨笑的脸。 长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 心里想着:“我有点想她了。” 离苏缇的生日还有两天,这两天中他没能在遇见她。 每每都错过。 苏缇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双人约会”的邀请。 面对这一事实,陈屿说不上来是幸运,还是失落。 幸运是她没能拒绝,而失落他接连几天都没能见上她一面。 * 生日那天苏缇推了廖莹一帮人的晚餐邀请,下班后就直接来到这边。 夜幕里夹杂着某种腥气,像是泥土翻腾后的气息,晚风带着凉意,身旁的树叶被吹着摇晃,影子也随之晃动。 苏缇裹紧衣角,想着可能会有场大雨。 手上提着一篮子的水果,康复中心对面就有几个花店、水果店。 挑挑选选最终还是买了点东西。 刚进门雨便下了下来,“哗啦哗啦”地砸在脚边,空气中水汽充盈的快要溢出来。 “下雨了。” 陈屿看着外边。 “没关系……应该是阵雨。” 她迟疑道。 放下东西,视线绕了一圈,没看到涂野:“他人呢?” 没说出名字,但陈屿知道她指的是谁。 先移步到餐桌旁,帮她拉开椅子:“他有事回b市了。” “回去了?” 话语刚落,随即一声惊雷炸响在天边,往窗外看才发现云层后闪电的亮得几乎把整个黑夜照成白昼。 看着看着眼睛又瞥到移到室内的小叶榕上,陈屿照顾得很好。 鲜花的保质期不长,那一大束不知道名字的花早就破碎、没精打采的蔫掉,后来她又送了一盆长青的绿植。 是有某种寓意的。 让人联想到那个常青藤的励志故事,那个风雨过后在病人窗外仍然存活下来的绿叶。 “会感觉不舒服吗?就我们两个。” 陈屿叫住她,眼睛一顺不顺看她,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与其自我纠结,不如把问题抛给她,苏缇这样的人是不会给他难堪的。 所以她的回答是:“不会,他不在也没关系。” 饭菜分量有些多,色泽很好,看着就让人大快朵颐。 陈屿将一碗银耳雪梨汤推了过来:“润喉的,尝尝看,是我自己做的。” 碗里盛着雪堆般的银耳,梨子切成统一的方块,几粒枸杞坠于其中。 苏缇伸手去接,陈屿扶着碗没放手。 两手接触,又被同一瓷碗的温度熨烫。 之后看到她指尖明显顿了顿,陈屿才放手。 苏缇垂着头,喝着汤,姿态很是秀气。 双腿并拢,那双专门为她备着的拖鞋上的绒毛压在一起,略显局促。 晚饭后,因为雷电信号断掉,网络也一直加载不了。 因为暴雨,苏缇没能走成。 当然刚用过晚饭就急着走的话,也显得不大礼貌。 窝在沙发里,陈屿去找碟片放一些老电影看。 灯被调暗了些,苏缇怀里抱着抱枕,手肘禁锢的力道加重,露出的那一角鼓鼓囊囊的,像是整个充了气。 陈屿回到她身边,现在两个人很近,触手可及。 腿上盖着一条毯子,平衡两人的温度。 苏缇不敢扭头看他,只将眼睛死死地固定在电视上。 碟片大概是放了很久,刚开始一片雪花,后来才逐渐正常。 但……不是什么老电影,是之前校运会上的录像。 苏缇看着电视上年轻几岁的自己在和朋友嬉笑,看着摄影人的镜头逐渐拉大就定格在她脸上,看着之后她去接力…… 录了整个校运会的过程,但主角却是她。 可能是身体里某种保护机制作用,关键时候脑子反而停止运转。 苏缇将脸埋在抱枕里,好久才听见陈屿“啊”了一声。 “我好像拿错了。” 作者有话说: 屿哥(没有一丝防备):怎么办,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第55章 第29章 chapter29 ◎今晚留下吧◎ 晚春的空气裹狭着热气,阳光将窗枢、草地晒得发烫,到处弥漫草屑与太阳的味道。 陈屿把窗扉打开,凉意便进了教室里,总算是给闷热的室内一丝丝清明。 校运会,操场上放的进行曲绕梁不散,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一阵一阵的欢呼声。 特例除去其他很多的规矩,他把相机带来了学校。 垂眸就看见一支探到窗户边来的花,粉嫩的花瓣簇拥着中央星星点点黄心花蕊,随风晃在眼前。 脑子里的过往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索性他就不想了,拿出相机,定格在花上。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铃铛响,叮铃叮铃,叮当叮当。 那是学校女孩最流行的一种挂坠,挂在背包上一步一响。 他往下看,相机定格着却没有移开。 便看到细碎翠色中泛着光的唯一倩影。 这会儿风停了,日轮无遮挡的破开云翳。 风中的花瓣打着旋,顺着她发梢、脸颊,最后不舍地牵过她的衣角。 她纤长的睫毛像是落了雪。 风游走在细碎的微光里,他闻见某种不知名的花的甜味。 伸手去拨弄花枝,零星的花瓣便簌簌地往下落,落在她身上。 接下来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倏忽间,苏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恍然抬头看过来。 眼眸弯成了个月牙,微光流转折射摇曳的温软光晕。 隔着层层的树影,他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礼貌性地点头颔首,他移开目光,可相机仍然忠实于内心的想法看着她。 之后他的镜头也依然伫足于她身上。 隔着嘈杂的人群、散乱的人影。 * 镜头是有语言的,而苏缇是主角,那无疑是在说着他一直在看着她。 陈屿还在想着对策,没有任何动作,两人仍然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块毛毯。 距离很近。 苏缇还在看着他,窗外雷雨声很大。 为了听清他的话,苏缇的身子慢慢朝他这边倒过来,要是他回头的话,可能最后所剩无几的距离也消弭。 碟片还在放着,没有人暂停它。 里面晴朗的天光大亮,这是窗帘拉紧后室内独独留下的光源。 陈屿眨了眨眼,徒然想起那日他拍花时,心底影影焯焯的念想原来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他回神看着她。 苏缇指尖不安分地捋着抱枕上的绒毛。 她也在紧张,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面前的碟片放映的内容几乎就是授人以柄,他的心思证据确凿。 屋内每一个窗子都被关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风。 这样只听到外边“飒飒”的风雨声,屋内却因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悄然升温,心底有一股难遣的燥热。 ……有些窒息。 苏缇垂眸,她不大喜欢拍照,连现在看着录像中年轻几岁的自己也微微感到害羞。 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她也并不是不知道。 一手紧箍怀中的抱枕,一手摸索着揪住毛毯的边角,想要掀开。 很热,她想,热到脑子昏沉。 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做出决定。 突然间陈屿反握住她的手,没用力,只是虚虚牵住她的手腕。 指腹下的地方正好摸到她的脉搏,如果陈屿想的话,能轻而易举地知道她那不断在加速的心跳。 “雨太大了,就别走了吧。” 他以为她掀开毛毯,是要逃走。 雨夜、孤男寡女,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吗? 苏缇想去寻他的眼神。 恰时屏幕大亮,她看见他的双眼仍是一朝不落地注视着她。 捻了捻她的手腕,像两指轻柔触碰一片薄雪。 苏缇很久之前就知道陈屿眼睛生得很好看,长睫微翘,眼尾上挑。 当他认真地看着某个人的时候,她知道是无法拒绝的,而且……也不想拒绝。 “留下来吧。” “……嗯。” 电视屏幕忽而变暗,镜头落在地面不断摇晃,那时的陈屿应该在跑动着。 通过地面的模样能明显看出,那时的他跑过操场、跑过桂花小径、路过小卖部时还吓跑了在一旁打盹的咪咪。 苏缇被攥住的手腕没能在抽出来,有轻轻的吻落在手心。手掌被托住,有吻落在手背。 感觉是较为复古的宫廷吻手礼。 屏幕晃动停下之后又慢慢前进,是正常的步伐。 镜头的视野一点一点往上拉,面前人背包上挂着的帕恰狗挂链一动一动的。 没有别的人,那就是她。 苏缇和陈屿靠得越来越近,指间绕过她的手腕骨,被红绳较为粗粒的感觉蹭过。 她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落在他的脸上。 因为周围黑暗,所以彼此的轮廓更要用心去看。 能感觉到,她的脸颊在这昏暗又闷热的空间里近乎滚烫。 陈屿凑了过来,克制的吻开始落在她的眼角。 窗外雷声轰鸣,闪电擦亮天际的一角。 两人额头相抵,苏缇明显的感觉自己全身发软,使不上力来。 面前的陈屿也是烫的,不断升温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蒸腾。 第56章 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在黑暗中听他说了一句:“喜欢你,今天晚上就别走了吧。” 碟片中的陈屿默默的在她身后跟了一路,这样说的话……苏缇意识到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录像放完,电视里显现无信号的雪花屏,能见的光更少。 她分神问:“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很早之前……至少在你喜欢上我之前。” 陈屿摸她的头发,发丝挠到她耳朵,痒痒的,她不住后躲。 抱枕横膈在两人之前,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这之上看了很久。 略微突兀地干咳吞咽了几声。 很渴,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吻过她的手心、手背、指尖、眼角,而现在…… 视线落在她的唇边,他眸底的澄亮悔暗下来。 情意真浓时,身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苏缇得以有机会侧脸,扭头散热。 电话的那边是周扬。 “喂,怎么了?” “怎么了?祝你生日快乐,我看天气预报那边可是暴雨,你跟朋友约去哪里玩?” “……我在朋友家,别担心。” “……是陈屿吧,把电话给他,我还没有向他感谢对你的照顾呢。” 他的阴阳怪气用一板一眼的语调诠释了个尽兴。 手机被人从手里抽出,苏缇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 陈屿圈住她,搂在怀里,就算手机没有打开免提,这也是个可以轻易听见电话那边的距离。 很近了,从她答应到至今,他便无师自通的大大拉近两人的距离。 苏缇还没有适应这样的亲呢。 “周扬哥。” 陈屿开始在对方面前坦然地降低自己的辈分。 那边的周扬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道:“少来,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的亲戚。” 因为得偿所愿,所以周扬对他的指控和奚落,他都好心情的全盘接受。 苏缇枕在他的胸口,凌乱的发丝蹭过他的锁骨。 还好没有开灯,否则一定会在这之上看见被染红的小面积肌肤。 不用看就知道,身上的红已经从脸颊蔓延到全身。 过敏源,他想如果可能的话,苏缇就是他的过敏源。 发红、发痒、心底刺挠。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能听得出对面的周扬急得转圈圈。 苏缇扯了扯陈屿的袖口。 陈屿说:“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起来还算是正常。 “就你们两个人?” “……还有别的人。” 那边的周扬缄默,吃着不明真相的闷亏,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视频电话过来。 陈屿加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 “我喜欢她。” 他只是在她面前又重复了一遍,顺道让对方听。 陈屿的家庭教育其实是避免谈“爱”这个词的,甚至表达出对某一事物的喜欢都要斟酌再三,但对于苏缇,在她面前谈到这一词却格外自然而然。 怀里的她动了动,陈屿换了个姿势去搂她。 满手满怀都是,现在他才有苏缇在他怀里的感觉。 曾经涂野苦口婆心地向他科普情侣进阶的内容。 什么时候牵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拥抱,又到什么时候接吻…… 而他只一下就跳到了很高阶的地方。 没有什么扭捏,也不会不自然。 他捏了捏苏缇多腕骨,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幻想。 幻想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手捧着一本书交换情节意见。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但也可以养一只猫等等。 他早就在幻想中适应下来。 那边周扬的电话不知不觉中被他自己掐断,手机被搁置在一旁,陈屿又亲了下来。 珍重、轻柔,没让她升出一丝抗拒。 但这时的电话又响了,苏缇拍了拍陈屿伸手去拿,这次是乔心的来电。 陈屿揽住了她的腰,她便没有起身,就在他面前接通。 “亲爱的生日快乐,有没有收到我寄去的礼物。” …… 挂断之后,接二连三的关于她生日的祝福纷至沓来。 有舅妈一家、有廖莹,有院里的同事,甚至还有某些软件定时的生日祝福。 陈屿枕在她的颈窝,双手揽住她,连同那个不识趣的抱枕一起。 像是个死死攥住心爱娃娃的小孩。 “怎么办,你人缘这么好,什么时候轮到我。” 不哭不闹,格外懂事。 作者有话说: 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屿哥(笑嘻嘻,心底…… ) 哈哈哈,来个急刹车感谢在2024-02-13 18:10:57~2024-02-15 14:2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chapter30 ◎喝醉了◎ 【2:10】 陈屿还没入睡。 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外边雨还在下着。 微弱的光从窗帘边缘透进来,他瞪大着眼睛,晦暗的流光似在眼底闪动。 胳膊收紧,相拥的感觉更加明显。 心底满足和空虚交替,他这明白自己原来是个贪婪的人,而确定关系只是第一步。 第57章 陈屿眨了眨眼,闭眼深呼吸,好似只能在她的发间存活。 苏缇是害羞的,好说歹说才获得了一个主动的晚安吻。 除此之外,没敢再越雷池一步。 而他怕吓着她,也什么都没做。 辗转难眠的第一夜,他抱着她,只是呆呆的就看了很久。 * 清晨云销雨霁,窗帘很厚实,唯有靠近窗户的边边角角可以看见一线光。 没开闹钟,凭藉生物钟苏缇醒来。 她翻了个身,陈屿一只手搭在她凹陷的腰侧,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脊背直将她往怀里带。 很难想象,这样相拥的姿势保持了一个晚上。 坐在床上,苏缇以手作梳,往后捋了捋头发,发尾有一缕微卷垂在胸前。 陈屿昨晚将头发缠绕在指尖上弄卷了。 她垂眸去看他,陈屿还没有醒。 这床的另一半边都空空的,被子、枕头,还是人都挤在她这半边混作一团。 苏缇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得很好。 她是个认生又认床的人,记忆中在长期居住以外的地方深睡,还是被灌酒的情况下。 酒量不好,但酒品倒是不错,喝醉后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发呆。 是她上大学的跨年夜,舍友拉她去外面跨年。 计划得很好,先是在那里大吃一餐,然后去唱歌,唱到什么时候又去离广场不远的清吧喝几杯,最后去广场大钟前倒数跨年。 但就是在喝酒的那个环节上,出了岔子。 她平生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想着酒也没有什么好喝的,涩得发疼。 她们交换着喝,才发觉自己最青睐的还是果味重的。 低估了度数,一连下去喝了几杯,然后记忆就开始模糊。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然后听见舍友李静的声音。 李静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关心她,时常给她送东西、陪她聊天,她也习惯向对方汇报行程。 “……喝醉……可以过来……” 她就听到这些。 而后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触碰。 对方的手覆着薄薄的茧,大概感觉到她手泛凉,对方指尖一旋便将她的手攥在手里。 接着耳边听见几声窸窣的声响,稍微睁开眼,面前的光被挡住,有人坐在了她身边陪着她。 高高的,感觉是短发,大衣有些皱巴巴的。 她伸手去揪对方的衣角,大概是急着穿过人群弄皱的。 周围人挤人,到处都是来跨年的年轻人。 外边下着雪,离广场最近的这家清吧就是最好的招待处。 其实这时她应该要清醒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而她感性的肢体动作险胜理智的头脑,她对他不设防。 可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感觉,可是熟悉模糊的面部轮廓。 “我带她回去,你接着去玩吧。” 她尝试着掀开眼皮,对方瞧见她有知觉了又开始噤声。 做贼心虚极了。 等到闭上眼时,对方又缄默了好一阵。 接着她感觉到对方起了身,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扶到背上,双腿落不到地面,她意识到对方在背她,动作格外轻柔。 知道有人背她离开,她挣扎地想从他背上跳下来,结果一方动作下来,下巴磕在对方肩膀上。 他大概是被弄痒笑了起来,于是她也傻乎乎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思绪乱得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团,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很少被人背着这样走。 苏雨尚在她婴儿学步的时候只会对她说:“自己站起来,不要哭。” 后来到外婆家,外婆年岁渐长,也已不适合背着她。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背着走。 收紧搂在对方脖颈上的手臂,那人似有所觉将她往上颠了一下,背得更稳了。 天又晚又冷,他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往前走。 走在街道上氢气球被人放飞,商场开始放烟花,于是一场小型的烟火盛宴在头顶盛开,火光将路照得忽明忽暗。 未燃尽的烟花远远在耳边炸开,喧嚣又热闹,但似乎离他们很远。 背着她的人伫足下来,两人对看着。 她眯着眼,歪着头在他眼中看烟花,而他好似在看她。 眼波潋滟,眉眼上挑,天生带有一股傲气,看着看着就觉着移不开眼了。 雪不断地飘下来,落满了头发,沾了雪都变得软塌塌的。 那时的他是什么表情。 她没看清,当时只顾着看他眼里的光去了。 人影变成重影,灯光恍惚成无数个光斑,她扭头去看他,重心的转移很容易让背着她的人发觉。 零点报时,周围的人群不断倒数数字。 头晕晕沉沉,越发支撑不住。她将头埋在对方的肩窝,只跟着人群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对方回应她的低语太小声,她听得不真切,看着他唇形变化一翕一动。 烦闷了,又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那一觉睡得格外酣甜,后来再次醒来已经在宿舍里了。 怎么问都是说是李静送她回来的。 不管是陈屿出现,还是倒数跨年,就像是她徒而做的一场梦。 苏缇关于第一场宿醉的记忆,一直迷迷糊糊在脑海深处里保存着。 第58章 现在回想来,迟疑都变成了笃定。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不会有人这么无聊,这么有空…… 临走前苏缇手肘撑在床上,力道下压,然后亲了一下陈屿的眉心。 可能是错觉,她感受到他蹙起的眉毛舒展开。 * 午间休息,廖莹就苏缇剩余的手机电量发问:“给你,充电器在这。你怎么回事,昨天没回家吗?” 苏缇将手机充电,咬住皮筋,给自己临时扎了个马尾。 “忘记充电了,别这么激动。” 廖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没有被她说服。扭头眼神示意张欣,张欣摆摆手,打算袖手旁观。 廖莹夹过苏缇的外卖,狠狠地大吃一口:“老实交代,都没有带饭来,肯定是没有回家。” 苏缇将饭盒推到她那边,开始行贿堵她的嘴:“没有时间做,偶尔还是要换换口味的。” “诶,你看了上次拍的那个宣传片没有,效果还不错,后续应该还要推下去。” 廖莹夹了她饭盒里的几块肉,然后又推回给她。 “成片出来了?” “嗯,我给你找找。” 廖莹塞了几口饭,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宣传片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她和刘医生两个人移步换景介绍康复中心里的配置情况、设施之类的东西,结束时再有一个康复中心大合照,中规中矩。 廖莹看了片刻,抬头挑眉,对她说:“感觉你和刘医生有戏。” “乱说,”苏缇没看到末尾就将手机扣上,“我跟他话都没有说上几句,怎么看出有问题的。” “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气氛不对,要么你就是有些怕他,总感觉你在避着他。不说他,还有你那位老同学,你跟陈屿是不是也不对劲?” 挺括的衣服起了皱,苏缇不自觉地抓紧衣角。 不确定是要装聋作哑含混过去,还是坦然承认两人的关系。 谈恋爱这样的事,彼此喜欢是一个方面,想要被别人知道、获得别人的鼓励支持又是另一个方面。 心下一阵纠结,这才知道纠结于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是在于她没有将两人的关系拓展到更远,比如见家长,比如…… “不饿吗?” 廖莹指了指她饭盒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拿起筷子对着空气夹了几下,意图很明显。 苏缇将饭盒推给她:“我没什么胃口,你饿就多吃点。” 廖莹没心没肺地吃着,显然这个将苏缇弄得纠结的始作俑者,之前的八卦都是胡言乱语的胡诌,自己都不在意。 但问题还在存在……或许还是出在她身上。 张欣喝了一口水:“你们说的陈屿,我之前在美食节上见过,看到他跟小苏一起。” “一起哦。”廖莹重复了一遍。 “重点是,”张欣将水杯放下,瞄了一眼门外,“他刚刚来过,你们聊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他,他都来了好一会儿了。” 苏缇去拿充电的手机:“他可能是来找我的,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廖莹默默的看着她明显加快的速度,挑了挑眉,用筷子干净的那一边去戳张欣:“给我说说,那天看到了什么。” “那天发生了蛮多事的,我遇到了前男友,他带着个面具为奇遇夜活动发东西,我觉得好玩也去帮忙,我发给了小苏,发给了陈屿,还发给了那个常陪的陈屿来的那个人。” “你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我不清楚分别给他们的是什么,反正我记得只有三个反复的内容,也就是什么对人说开心,什么单身的去找一个同伴。还有一个就是把你最值得夸耀的事对一个人说,并获得对方的祝福。” 廖莹点了点头,将苏缇的饭吃下肚,擦了擦嘴,最后说:“我就说苏缇跟陈屿两个人绝对是有一腿。” 虽然不知道她的前因后果是怎么来的,但张欣回想着那两个人的相处,还是认可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隆重介绍一下李静(鼓掌),屿哥在大学期间最得力的助手。感谢在2024-02-15 14:22:44~2024-02-16 14: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再见哦 5瓶;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chapter31 ◎姐夫◎ 【你来康复中心了?】 对方还是未读。 苏缇在走廊上快步走着,康复中心里楼层结构布局她一清二楚,但以往陈屿来康复训练时,她都是绕着他走的,所以也不大知道他习惯呆在什么, 一步步走着,没有目的地,到像是一层一层排查。 午间休息时间不长不短,下午预约的人不多,她想在工作之前找到他。 运动久了,手心里浸出汗。 她还在分神想着,陈屿来得早到底听到多少? 有没有听到关于她否认两人关系的那部分? 如果是,那么她该怎么解释、又要怎么解决? 挂在头顶上的灯没在晃,而她在快步走动时,脚下的影子一会儿落在前面、一会儿正中脚下、一会儿跟在身后,倒像是影子在乱晃。 苏缇有轻微恍神,如果找到他,他对此颇有意见的话,要不要为了哄他而公开。 第59章 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动,影子便踩在脚下没在晃动了。 到底在顾忌着些什么? 性相、家世,还是未来,有什么还感觉到不安的。 摒弃心里乱糟糟的想法,苏缇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涂野的电话,他一定知道陈屿会在哪里。 电话在快要挂断时才接通。 “喂苏缇吗?怎么了?” “我想知道陈屿平时在康复中心的话会去什么地方?他还没回我的消息。” 苏缇靠在墙边,手骨处有些泛白发冷,她用手去搓热。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一楼大厅这边,打算往上找。” “我建议你先去三楼看看,就是你们科室对面那栋楼的三楼。” 苏缇脚跟接触地面,脚尖翘空点地一下、两下三下。 心里面空落落几拍,她问:“他去那边干什么?” 老年康复科正对的那栋楼是住院的楼层,只有有一些情况比较严重的病人需要专门看护,没有什么理由会去到那边,除非…… 她移步向那边靠近。 “苏缇慢点过去,”听声感觉涂野心情较好,“你和他在一起了。” 她笑了一声:“他没有跟你说?” “只听了一半还没有说完,不错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你呢,不打算找一个女朋友。” “……不谈这些。” 听到“啪嗒”一声,涂野的声音开始变了含糊,猜想应该在抽烟。 苏缇听他的话放慢去找陈屿的脚步,于是两人谈话的时间得以延长,但剥离出陈屿这个共同好友,她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你突然回b市是发生了什么事?走得这么急,当然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没事没事,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 “啪嗒啪嗒”声接二连三,涂野开始把玩手心的打火机,厚重的金属外壳每一次嵌合都发出类似重金属的共鸣声。 “我前几天打了个电话回来,被家里面的人数落了个狗血淋头。” 他停顿了一下,狠狠地吸了口烟了,压制住欲脱口而出的脏话,“然后我就被勒令回来了。” 苏缇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打电话谈论的内容,也不知道是哪一点遭到了他家里面人的苛责。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说开吗?” “误会是没有的,错误倒是一半一半,别为我担心,现在最差不过是回家继承家业。等等我现在有个电话打过来,先挂了有空再聊。” “好的,你去忙吧。” “还有,他是很喜欢你的。当然我也不是摁头硬是要你去接受他,你们在一起了这很好,要是今后出现什么矛盾,你先来找我,我可是拍胸脯说没问题的担保人,如果是他不对,我就揍他一顿。” 苏缇觉得他后面一句话带有一些幸灾乐祸与似曾相识,她表弟说过,周扬说过,加上他就有三个人了。 她笑着回了一句:“他哪里承受得住。” 挂断电话,朝涂野提示的方向走,迈上三楼,转个弯就在尽头处看见了他。 放缓脚步,没急着过去,苏缇这时反而扭头去观察这一栋楼。 这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住宿楼的配置别无二致,楼层的不同大概是观景的角度相异。 在一楼看,对面楼所有的窗户都是反光,能见到的就是庭院中央的景致。 走到了二楼视野变宽,三楼……她朝对面望去。 苏缇的手搭在窗户玻璃上,收回时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冷。 慢慢靠近,在正对她科室的那几大块玻璃前可以将里面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在康复中心无所事事的时候,也都在看着她、盼着她。 陈屿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她带着几分近乡情怯,一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快步整栋楼找他,等到真正在他面前时却开始自矜地放缓脚步。 心底无序的杂音沉寂下来。 她想,没有理由不公开,她比谁都希望能得到在乎的人的祝福。 * 临冬时节,温度断崖时下降,街道上行人寥寥。 康复中心里开着中央暖气,感觉不到冷,但这样人造的温度透不到风,闷闷的。 陈屿手机搁置在耳边,另一只手伸到盖着双腿的毛毯里,暖气就在他的头顶,但这样的温度下他的手还是冷的。 “刚刚那个电话结束了,别催我,现在我们又回到那个问题上,苏缇答应下来,看来我想的方法还是可行的。” 对面涂野的声音带着笑。 陈屿眨了眨眼睛,没高兴多久,心里面某种卷卷的情绪不知不觉堆积,过后是难以言喻的惆怅。 “喂喂,你还在听吗?” “我听着。” 刚开口一股酸涩再次从胃部翻上了咽喉,他死马当做活马医问:“……可是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接受和我亲昵。” 涂野手指摁了摁拧紧的眉毛,他不说话,但感觉骂得很脏。 “你每天到底都想些什么,现在既然纠结这样的问题。” 陈屿开窗,透过细微的缝隙冰凉的风扑在脸上,聊以化解眉眼间的灼热:“不问你了。” 涂野咀嚼他话里的语气,他坐直认真道:“你们刚刚交往,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苏缇不适应是应该的,我之前跟你说了要按步骤来,要给她适当的尊重。不过要张弛有度,不然你可能结婚都要落在我后面。” 第60章 “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不瞒你说,不夸张的现在早中晚三餐我吃的都是相亲饭,家里面催得急,车轱辘话轮番炸,我哪里受得住这些。不过说到这个,我跟你说昨天我遇到了那个人,她……” 陈屿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涂野关于自己相亲的话题还在继续,但落在他耳边都变成了嗡嗡的忙音。 换季时天气较为干燥,唇瓣也是。 周围的空气较为适宜了,他将窗关上,放任自己慵懒的处在舒适的温度中。 想的反而是……他们还没有接吻过。 他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像是一下一下转动敲响的时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水气像是逐渐上升,给烦闷的空气中增添了丝丝的清爽。 他不再纠结于抿唇的动作,回头去看。 苏缇来找他了。 “好了。” 陈屿对电话那头的涂野说,单方面宣告通话,“到此为止,下次有机会再聊,我对你相亲的故事很有兴趣。” “喂,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那边涂野的吵嚷声被掐断。 苏缇走近,没问他为什么在这。 陈屿也没问她怎么找到这来的。 她绕到他的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说:“以后想看见我就直接去找我,科室、休息室,或给我打电话也行,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以后找不到我可以问她们。” 陈屿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心脏在胸腔里来回翻腾。 原路返回时,他反而闻到她身上带有的香味。 佛手柑,那是昨晚他房间里点的熏香味道。 陈屿受伤后不喜欢得到特殊的照顾,连对有人在他身后帮他推轮椅都十分抗拒,但此时他开始不纠结这些。 与其他人相比,他并不差。 “我等你下班。” “离下班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没事,不差这一下子。” 苏缇把他正式介绍给她的朋友,虽然早就认识,但廖莹还是煞有介事地跟他握了握手。 在苏缇转身的时候,陈屿看见廖莹扭头给张欣使眼色,读出唇形应该是。 “我说对了吧。” 康复训练结束后,他来到办公室等人,有很多慕名来见他的。 关于苏缇这朵康复中心院花恋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栋大楼。 桌子上堆满了零食,那是院里一些姑娘借分享吃的为由来打探来消息送的。 小蛋糕,罐装的饮料、老式的枣泥糕等等,分发下来,年纪大的主任还在招呼他吃。 爱屋及乌,能感受到有关苏缇的圈子正在欢迎他。 陈屿不耐烦人际交往这样的事,但跟从前一样,对于她的,向来是特例。 招待八卦的同事,起哄让他分享恋爱的细节…… 如愿听到一声声“姐夫”,他处理地得心应手。 苏缇忙完看到桌上堆满的零食时,倏然有些失笑。 “真是的,他们这么热情没吓到你吧。” “没有,”陈屿伸手拿了个柑子,两手从中心掰开,剔除掉橘皮与橘瓣上的白边,然后递给她。 “她们都叫我姐夫。” 作者有话说: 小苏:他会不会在意我否认两人关系。 屿哥:她没有和我亲亲。 关注点不同,屿哥躺赢得到名分。感谢在2024-02-16 14:05:25~2024-02-17 10:3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chapter32 ◎去约会吧◎ 路灯散发橘黄色的光,相较于院内的灯火通明,这一路上的灯光实在是微弱晦暗。 苏缇推着他去等车,步伐有些大。 难免让人猜想她是不是有些羞涩,尤其是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 陈屿仰头去看她,笑着问:“害羞了吗?” 苏缇双眼平视前方,外面的风很大,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是不大适合大声说话的。 不过她不想让他认为她是在抗拒。 “有点吧,但我会慢慢适应的。” 适应身份,适应称呼。 陈屿回过头来,抿了抿嘴,手机震动一下,他点开然后发送一个消息,很快摁灭。 从苏缇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亮一暗的光:“是谁?” 陈屿握着手机,一寸一寸放到视线的盲区:“不重要的人,不用在意。” 走到路口,苏缇停下。 康复中心建的比较偏远,一是为了避开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地价,二来郊区的空气与安静也有利于康复休养。 天又冷,风又大,除了这些声音万物都静悄悄的,路上没什么行人,感觉此时的絮絮私语就被放大。 陈屿伸手去捏住她的指尖,又顺着往下捏捏她的指关节,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回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感觉到痒,苏缇强硬的将手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知道了。” 像是一只被抓住七寸的蛇,陈屿果真就没有再捣乱。 有点好哄。 苏缇敛神:“车怎么还没来,你跟人说了吗?” “说了,”他开始顾左右而言,“涂野说他可能要在我们前面结婚。” 第61章 能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在加重,视线对上,苏缇的第一反应还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应该还没有。” 他支支吾吾,故意没说清楚,也如愿将话题岔开。 空出来的那只手摸到手机的音量键,然后调至静音。 他是故意让来接的车晚点,想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这样的阴谋阳谋不算多大的事,但也不能让她知道。 陈屿握着她的手,他想的都是另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 跨年夜,很难想象他在接到电话后,赶过来陪她是怎样的情景。 苏缇趴在吧台上,有些难受的皱眉,指尖却仍抓着酒杯,杯中的冰块不见少。 他睫毛颤了颤,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头顶上的灯被他这么一挡都像是碾碎成千片万片。 后来但凡苏缇有一丝要转醒的迹象,他便动都不敢动。 生怕被她知道自己的行径。 什么样的行径? 笼络她身边的人,悉知她的举动。 至少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又出现在她身边,为什么她的朋友会信任的把她交给他。 漏洞百出,他无法正面回答。 他背着苏缇,烟花绽放,散不去夜空的烟火气。 喧闹声让苏缇颤了颤,环住他脖子的手缩紧。他驻足,将她背得更稳。 落雪飘满头,他背着她慢慢往回走。 醉酒后睡得酣甜,长发铺在身后,时不时撩过他的面颊。 婆娑的影子落在地上,苏缇抵住他的额头,对他说:“新年快乐。” 温热的气息在洒在他的颈窝,带着细微的令人有些心悸的闷痛。 新年到来,他又挨过了这么一年。 继续往回走,踩在积雪的地面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空出手来去试她的温度,还好,她的手摸起来还是暖的。 那时的他就想,其实也并不是一定要什么结果。苏缇不知道也好,没有一个人知道也好,所有人都不看好也罢。 至少现在他在触碰她时,手还是温热的。 他背了她一段路,打到一辆出租车。也吩咐出租车师傅:“开慢点,开稳一点。” 摆弄着,将苏缇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扭过头去看她柔软的发旋,将她抿入唇中的发丝捋出来,他看着她仿佛要化作针将面容雕刻入眼里。 他也不是非要什么结果,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他只是……只是想挨着她。 之后呢,万一她后来交了男朋友呢? 车窗外热闹又喧嚣的景色不断倒退,灯光一束一束的往这方照,落在他的眼中毫无遮拦的,无声燃起了一场烟火。 像抽一鞭子就转一圈的陀螺,他只有在那种属于反面的情绪占上头时,才能主动。 没有人知道,苏缇也不知道。 发乎情,止乎礼,他那时偷亲了她一下,不过那吻就落在发稍。 他吻了一下那缕丝毫不设防的,绕在他眼前的发。 心跳得很快,他想真是不中用。 * “苏缇。” “怎么了?” 陈屿牢牢握住她的手,苏缇微微凑近,有一缕发垂下,擦过面颊。 发尾稍微卷曲,他想起自己昨晚绕在指尖的姿态。 “……下次不要喝酒,如果实在想尝的话,一定要叫我在身边陪着。” 话题过于跳跃,但苏缇还是联想到那次跨年夜的宿醉,思绪对接上。 “知道了,那你的酒量怎么样。” 她反而有些好奇。 陈屿不说话。 “没喝醉过?” “喝醉过……应该算好吧。” 他酒量好,但也不是喝不醉,酒品有些差,不过那都算是后话了。 来接人的车终于停在面前,陈屿让人先送她回去。 * “外婆,我回来了。” 苏缇换了鞋,把包放下。 客厅的灯还亮着,但人却是在昏暗的卧室里。外婆坐在窗边,手搭在窗台上往外看,她维持着这种姿势,只是听到苏缇叫她时才回头。 “回来了。” 苏缇没有开灯,客厅的光投着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踩着自己的碎影,努力适应昏暗的光线,也学着往窗台外看:“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无聊。” 苏缇去碰她的手,皮肤相触时感觉到很凉,覆在外婆手背上,用手捂热:“怎么不开灯。” “太亮了,反而会看不清楚外面的东西,”外婆脸上挂上笑,“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她回牵住苏缇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我谈恋爱了。” “是好事啊,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等稳定下来我就把他带过来给你瞧瞧。”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苏缇想起自己夜不归宿的缘由,不想把事情说的太详细:“就是前几个星期答应下来的。” “前几个星期?不会是你去b市参加婚礼的时候遇见的人,是b市的?那可不行太远了。” 歪打正着,虽然陈屿是b市人,但事实有些复杂,也正对着苏缇那句还没有稳定下来的话。 “他人在这边,我不会离你很远的。” 第62章 这句话之前外婆拍她手背的动作顿了顿:“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么快就长大了,记得你小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 外婆把她的发别在耳后,光线昏暗,用手细细临摹她的眉眼。 与市面上那种地摊文学不同,苏缇长得不与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相似,而更多的长得像她的母亲苏雨。 苏缇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外婆从前是一个颇为泼辣的人,妇女顶半边天,小时候的她曾有一度认为外婆是无所不能的。 将她从一堆吃人血馒头的人中解救出来,帮她赶跑一堆说闲话的同龄孩子…… 虽然外婆在摔伤后消停些,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安静法。 以往就算一个人在家里都要房间、客厅所有灯开亮,还一直絮絮叨叨说这样才敞亮,现在却坐在黑暗中坐了这么久。 苏缇似有所觉:“发生的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外婆突兀的把手收了回去:“没有,要是我没有摔那一跤,我现在还在商场特价打折区里如鱼得水,身体硬朗得很。” 苏缇被她逗笑,笑着笑着嘴角勾勒的幅度抿平,她说:“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瞒着我。” “好,感觉到不对我一定提前跟你说。” 回到房间后,她照承诺拨打陈屿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不难想象他在那边可能一直等着。 “忙完了。”他问她。 思绪还停在外婆与她那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中,苏缇迟疑了片刻,又扬起笑:“忙完了,你那边呢,涂野也不在旁边还算方便吗?” “方便。” 苏缇仰卧在床上,看着头顶上荧光星星,手机就搁置在耳边,她没好意思放免提,但也听得见。 “……苏缇,过几天你调休我们就去约会。” 在苏缇看来其实只要是两个人呆在一起都算得上是约会。 陈屿特意提出又提前预约,性质特别明显。 她问:“想去哪儿玩?” “泡温泉可以吗?” “是两天一夜?” “……嗯。” 几乎是把她调休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苏缇将枕头扯过来垫在脑后,然后下意识搜索那天的天气。 天气晴朗,稍微有北风,适宜出门。 “你是回答是?” “……可以。” 她听到书页翻动发出的“哗哗”声。 陈屿把等她时无聊翻阅的书合上,灯光调暗,在安静的氛围下声音就开始放轻,隔着手机似在耳鬓厮磨般。 他说:“你那天可以喝一些酒,醉了也没关系。” 明明是个假设的语气,却确凿得仿佛真的会发生一样。 想起自己醉酒后的状态,苏缇涨红了脸:“我滴酒不沾。” 作者有话说: 屿哥(使坏):喝点酒感谢在2024-02-17 10:35:15~2024-02-18 13: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chapter33 ◎一张床◎ 初冬虽然天气很冷,但阳光照在身上只感觉恰当好的暖和。 早上出发,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晌午了。 苏缇将背包放下,温泉旅店整个装潢便日式,庭院中有一洼温泉池,池边堆砌石头,墙角处有棵不知名的树。 现在已经到落叶时候,只剩零星叶片。院墙外有一片竹林,有片片竹叶落在池中。 一阵风吹过,墙角的树叶随之摇晃,一片怯懦的枯叶飘飘荡荡落在手边。 苏缇拾起枯叶夹在指尖,捏住叶柄揉转。 走下庭院,她伸手去拨水,温泉水氤氲着热气。 身后一阵响动,苏缇回头看,陈屿控制轮椅走到落地窗正中央。 风有点大,吹得天蓝色窗帘帷幔一翕一动,像一尾游鱼在碧波里畅游。 庭院与房间相接处有个木制的台阶平台,如果没有人帮助陈屿是下不来的。 他问她:“喜欢吗?” 苏缇仰头,陈屿又靠近。 伸手遮挡住眼前的光,他整个人映入的眼中,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现在的表情。 眉眼晕开丝丝笑意,他是真的不在意因双腿而局限的一切。 苏缇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并没有走上台阶,隔着木制的平台,她微微曲膝时,两人就能平视。 指尖还沾着水,五指握拳后又张开,把指尖上兜住的水洒在他脸上。 陈屿猝不及防下意识闭上眼,脸上沾着的水,并不凉。 再睁开眼时,他看见苏缇在笑,像是所有阳光都争先恐后地挤入他的眼中,视线顿时豁然开朗。 太盛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 有些刺眼,一语双关。 苏缇难得幼稚一回,又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拿出纸巾去擦拭他脸上的水,陈屿顺从地闭上眼。 陈屿穿得格外的少,外边裹着一件大衣,里面只配有羊毛衬衫。 闭上眼,微微仰起头,下颌线精致清晰,纤长的睫羽在眼窝下打上淡淡的阴影。 有几分予取予夺的感觉。 她去摸他的手,指尖相触时能感觉到淡淡的冷。 “进屋吧,外面冷。” 第63章 “那你呢?” “我也一起回屋。” “感觉到冷了?” 他握住她的手,恰好是她玩水的那只,感染了温泉的温度,还是暖和的。 温泉旅馆只有一层楼,占地面积很广,院墙不高,墙外的竹林挡住了一部分风,但光是看着竹叶簌簌落下,那种安静萧瑟就会逐渐拉长。 还是冷的。 将窗关上,一开始飘动不安的窗帘帷幔便在跳动几下后安静地垂下。 等到将所有注意力移到室内时,苏缇才意识到只有一张床。 陈屿瞥到她视线的落点,稍微控制轮椅往前走,靠近床边,也就是往她视线范围内走。 眼下出现动的活物,就很容易将视野的中心转移到这上面。 苏缇去看他,对此陈屿向她解释:“来得晚,就预约到这一间房。” 苏缇点点头。 其实陈屿不用跟她解释这些的,答应来两天一夜的约会,心里面早有预警。 收拾好东西,蹭还没天黑,他们绕着院墙外边的竹林走了一圈。 竹林里有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每隔不远就在竹下摆有一个小路灯,四四方方像是个田字格的纸窗,上边还有屋檐,插在地上像是个小亭子。 走到空旷处,有人专门将落叶扫成一堆烤些肉和地瓜。一家老小吵吵闹闹,大概是什么家庭间的游玩。 见他们过来还非常好客邀他们坐下,分了几个烤地瓜给他们。 有些烫手,苏缇拿纸巾包裹住两边分割成一半,分开时连接的甜丝勾连断掉。 坐着树桩型的水泥凳子,连竹林深处布景都是刻意靠近自然。 她给了一半给陈屿,“劈里啪啦”的枯叶在燃烧。 “多大了?” “差不多二十四,我们两个是同岁的。” 苏缇换了个手拿烤地瓜,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屿。 “这么年轻,怎么就……” 说话的这位是一家中的妈妈,后半句声音放轻,眼睛看了看陈屿又马上移开,看到自己孩子打算伸手直接去拿,喊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烫的。” 篝火就在面前,苏缇拿着火钳将木枝燃塌了的那一部分重新搭建,火星“啪嗒啪嗒”的将她的脸都映红。 “一家人出来游玩。” “嗯,今天是我孩子六岁的生日,就带出来玩。我们在c03那边,晚上有空过来吃蛋糕。” 陈屿回答:“好,有空一定去。” 他把手上半个烤地瓜边上的皮剥干净,手指被烤出糖浆的地瓜皮粘黑,递给她,交换苏缇手里的,“有点烫,你先吃我这个。” 六岁的儿子跑过来,手上还一攥着他爸爸刚刚为他做的竹子长剑。 “哥哥,你坐的这是什么?是代步车吗?” 他爸爸按住他的头,将他往后推。 苏缇去看陈屿,陈屿笑着回答说:“我腿伤到了,不能走路,这是用作代步的。” 小孩没懂“腿伤,不能走路”的含义,仍是轮椅表示很感兴趣:“很酷啊。” 陈屿抱着他坐在腿上,控制轮椅转了几圈,小孩开心得拍手,把手上一直宝贝着的剑送给他。 天色渐黑,再坐了一会儿他们往回走。 知道他们两个是情侣,临走前还得到了几声祝福。 如果是普通的情侣可能不会有这一遭,但是他们……陈屿坐着轮椅。 某些事情总是要比普通的更要艰难一些。 晚上吃过饭,因为舟车劳顿也没再绕着竹林去散步消食,早早回房间休息。 温暖的室内只开这一盏大灯,大部分的光源都来自于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灯,床头两边开着的布艺台灯,光线透过米黄色裁剪的纹案,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灯罩。 室内只有一个影子。 苏缇坐在温泉边,将脚放下。 不安分的一动一动,水波便以她为中心泛起涟漪,脚裸时不时相碰,偶有水花溅到卷到膝盖的裤脚上。 水波的声音落在耳边,听起来是格外的清透。温泉水没过小腿肚,温热的感觉搔着喉咙,她叹口气。 ……很舒服。 手指拢起肩上的外套,仰头去看篱院外的竹影。 黑森森的,像是从一束旁逸斜出。 余光看着室内,属于陈屿的影子透在窗帘上。 他在看书。 收拾行李时,苏缇用手去掂量了一下,书并不厚重,感觉也不单纯是为了打发时间的。 很快就能看完。 她的手搭在石头上,指尖黏黏的,是吃烤地瓜时残留下的糖浆,伸手去池子里洗。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她回头看。 是陈屿把书弄掉了。 “要帮忙吗?” 手撑在石头上,将要站起来。 开始怕风吹进屋里,让他受凉,所以落地窗关得死死的。 声音听起来就格外的小,他说:“不用。” 之后又是一阵响动,转过身去。 陈屿控制轮椅,没注意力道碰到了柜子。 这次苏缇没问就直接起了身,她想,可能是自己忽略他有些久了。 窗子打开又合上,下方划过窗框轨道格外的顺滑,不需要出多大的力。 屋内开着暖气,陈屿垂眸看着她的脚,虽然不是光脚,但穿着凉拖不暖和,也似乎可有可无。 第64章 “换双鞋。” 苏缇坐在床边,脚晾在一边,等它干透。 陈屿替她拿来拖鞋。 苏缇一顺不顺的看着他,微微低头:“是不是有些无聊了?” “……嗯。” “不看书了?” “看不进去。” 陈屿捉住苏缇前后晃动的脚踝,作势要帮她穿鞋。 轮椅的高度并不矮,床也并不高,这方下来她的脚就被抬高。 苏缇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便下意识缩脚。 一下子没睁开,但知道她的意图后,陈屿也没有使劲,任她自己来。 空调的温度被他调高了些。 苏缇自己换好鞋后脚踩在地毯上,一贯遵循自然简朴的作风,连地毯都是纯色、暖色调的,踩在上面软软的,找不着落点。 往前看茶几上放着几桶泡面、几瓶矿泉水和一瓶清酒。 清酒瓶身是玉净瓶的样式,大概是某种桃花酿之类的。 苏缇想起陈屿曾告诉她酒量不错。 得知这一结论的前提一定是实践,知道喝醉的界限也肯定是醉过。 所以她问他:“什么时候喝醉了酒?” 陈屿有片刻呆愣,有点小声:“大学的时候,反正我只记得喝醉了,然后一觉睡到天亮,是涂野硬是在耳边一步步帮我回忆,总之是蛮混乱的,好像……还打了几个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 陈屿靠近,手撑在她两边,苏缇坐在床上,这下就无处可退。 “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以后对方一个字没说,后来接二连三的那个电话又打来,你没在接通,那个就是我。” 安静下来,庭院里流水划过竹筒,竹筒受不住力“咚”的一声摇晃碰到底下破开的竹渠,水流“哗啦啦”的响,很静谧。 苏缇眨了眨眼,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眼前人的脸颊,又向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俯身亲了他。 作者有话说: 屿哥专门弄出响声,(口是心非):不用来帮忙。感谢在2024-02-18 13:05:08~2024-02-19 14:0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chapter34 ◎要哭了◎ 常人说酒后吐真言,酒精会加速血液循环,带来神经末梢兴奋,刺激多巴胺,降低人对外界的反应和防备,导致幻觉和断片。 有人会在酒精的刺激下,说出或者做出与平常截然相反的事情,而有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就是安稳得睡到天亮。 陈屿是前者,苏缇是后者。 在将近半五十的人生中,陈屿喝醉过一次,那之后从未放任自己沉迷于酒精刺激中。第一次有涂野拦着他,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幸运。 很容易坏事。 也是个冬天。 喝醉了酒,涂野撑着他的胳膊往回走,半眯着眼睛,步履悬空,只堪堪看向脚下一线的青石路。 雪飘在衣服上,强硬地半驼在背上,接触的地方都是冷的。 涂野手指格外的有劲,箍着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铁爪死死的夯实,指甲隔着厚厚的冬衣也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 “叫你喝酒,一个没留神就喝了这么多,好了吧喝醉了吧。我要拍下来,等明天你酒醒了狠狠的笑你一顿。” 涂野停下来,微微喘着气。 他的手是冷的,手背冰冷苍白,几乎是有些麻木,但掌心却因为醉酒后的血液循环加速渗着丝丝的汗。 还在微微颤抖。 走到路口,涂野手上的劲松了,拿出手机嘱咐他说:“我现在打车,你安分点。” 他动了动,也立不直,倚靠在墙边,双脚更换站着。 靠得近了,一侧便利店自动开关门打开,里面开放着的暖气扑在他的脸上。 他往下看,看到了店家兜手、打哈欠的橘猫。 等到涂野忙完转过头去找他时发现没了人,心脏先是提到嗓子眼,在定眼看到他在便利店里逗猫时,心跳落回原处平复正常。 多来这样几次,涂野都怕自己要未老先衰。 涂野哈了口气搓搓手,然后把手放入口袋,手指合拢就攥着口袋里一张纸条。 开始泼了酒水,纸条上的数字号码有些晕开,字迹模糊,不过还是认得清楚。 是他早之前从陈屿手上夺下来的。 那是苏缇的新号码。 涂野叹了一口气,隔着玻璃窗看。陈屿蹲下身子,歪着头逗猫。 涂野了解陈屿本身就是个猫嫌狗不理的,生怕一个没看住,隔天就要带着他去医院打针。 “别去逗猫,差不多行了。” 但陈屿没理他。 涂野没将纸条拿出来,直接紧攥拳头,本就模糊的字迹,这一下子更皱褶。 他不大愿意让陈屿再去联系苏缇,因为不知从哪听来的苏缇似乎已经谈恋爱了,追她的男生大张旗鼓地持续了小半个月,陈屿也就低气压了小半个月。 也就是今天,听说苏缇答应对方单独聊聊,这也就是今天陈屿酗酒的原因。 如果苏缇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于公于私就应该及时止损。 脚下有一堆雪,半膝盖那么高。 第65章 憋着一股气,涂野用脚去踢,没成想里面竟包着个消防栓。 他痛得快要晕厥,但还是没出声。 有些丢人。 便利店里的陈屿三番五次想尝试去摸橘猫的头,但手无论怎样绕到后面,猫都仰着头。生怕被抓被咬,就算脑袋不是很清醒,他也没有枉然下手。 眼前大片的色彩晕染开来,黄色、白色、黑色扭曲旋转。 思维滞涩开始玩跳跃联系,他看着猫就想到以前学校里的猫大爷,这很正常。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无数个舍掉午餐时的午后,想到这,又想起刚刚光去喝酒也没吃着什么东西,有点饿。 饥饿感很难受,一饿就会无力、就会烦躁,他现在饿到想哭。 面前的橘猫甩甩尾巴,一下两下借着商店里的货架逃走。 而他还是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不是因为饿得想哭,感觉不对。 那是因为什么想哭? 他一时想不起原因来。 像是膝跳反应,或者是在长跑时先意识一步宣告完蛋的身体。 他没想通原因,眼眶却开始发热发烫。 很奇怪,他居然要哭了。 陈屿扭头去看窗外,透过玻璃门他隐约看见涂野那一张稍微扭曲的脸,抬头看着雪纷纷飘扬下来,照得地面忽明忽灭。 雪还在下,不过月雪色又如帷幔般垂了下来。在发昏的眼中拢聚又散开,他看着这抹光中扭曲着渐渐现出人型。 他双眼失焦找不着视线的落点,但眼神却越发柔和。 没有像众多喝的失去神智的人一样,抱着毫不相干的东西去喊她的名字。 迈出门,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他清醒了些。 苏缇,对苏缇。 要去找苏缇。 没有前因后果,甚至是两人的关系还处于毕业后便失去联络的众多人之一,但借着酒劲,他头一次不管不顾的想要跑到她面前。 去干什么?去问为什么?万一她正挽着男朋友的胳膊散步呢? 涂野咬着牙缓了缓神,见陈屿能稳步行走时松了一口气,但当对方向他靠近时,他才知道那口气松早了。 陈屿伸手,理直气壮:“把电话号码给我。” 跟一个喝醉酒的人是说不通道理的,涂野把纸条从兜里拿出来,在放到他手心时还特意用力揉搓一番。 纸张皱得比手机输入验证码时的干扰更胜,而还没有“换一次”的机会。 陈屿便死死地看着,几个模糊不清的数字被他反复尝试。 他就拿出手机一次次拨打电话,他认得她的声音,只要听到不对就挂断。 涂野扭动自己的脚踝,看着他一次次的尝试,感叹果然酒还没有醒。 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的话,他是完全可以找那个线人要一次的号码的。 用了个最笨拙的方法,看着就可怜。 后来他真的试对了。 “喂,你好我是苏缇,请问你是?” 苏缇那边只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内容。 其实是路人路过时发出的声音。 “可以听见吗?有人吗?是不是打错了?” 而酒精给予陈屿的勇气最终也只能到这,他空噎了几轮,张不开嘴,反而去看涂野。 用力握拳,指尖几乎在掌心留下月牙型的伤痕。 涂野全当没看见。 有些陈年的旧伤,刮骨疗伤虽然疼,但好得快。 他们两个就站在街边,围看着那部逐渐黑掉的手机。 陈屿不说话,眼里的光似也渐渐泯灭。 后来上了车,陈屿又尝试了一次两次三次,苏缇没再接。 诚然这样在凌晨午夜时的来电,是让人害怕的。 一觉醒来,陈屿自己倒是睡得酣甜。 涂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手环抱,就这么看着他。 才不管什么“你好我好,我们大家好”,他直接开门见山:“你昨天打了几个骚扰电话给苏缇。” 肉眼可见的,陈屿整个人都呆楞住。 “为什么只有喝醉的时候才敢做到这一步,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喝醉了你也什么都不敢做,放心,你什么都没说。我提醒你,有可能有可能你的号码已经被她拉黑了。” 涂野走后,陈屿一个人跟手机对峙。 电量即将消耗殆尽,而上边的通话记录也像白纸黑字一样,证据确凿。 宿醉过后头还是昏沉,他眼睫轻颤。 窗帘拉实,连落在身上的日光都格外吝啬。 他向来严于律己,但酗酒、半夜骚扰电话,还有安插线人等等。 头一遭身上难得的“污点”都是因为她。 ……完全是一头栽在她身上了。 * 房间里骤然热了起来,至少苏缇是这样感觉的,可能是因为陈屿之前升高了空调温度的原因。 苏缇只是嘴贴着嘴,亲了一下就拉开距离。 陈屿捉住她的手,拢在嘴边不断亲啄,然后抬眼去看她的反应。 声音很轻:“不是这样的。” 刚刚才握着她的手,之后反而去遮她的眼。 睫毛有些不安的颤动,似乎是弄得他掌心发痒,她听见他笑了一声。 还没有开口问,那吻便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边。 第66章 然后苏缇听见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伸手去探他的手,顺势就摸到他手腕上戴着的串珠红绳。 将他的手移开,她看着他,眉眼微垂。 心脏咚咚响,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然又被搂住,吻又落了下来。 灯渐渐暗了,从窗外析入的月光却轻轻的拢在他们身上。 久久不散。 …… 半夜,苏缇醒了一次。 她支着身子,窗帘没有拉好,从间隙中看到窗外飘着大片大片的白。 怕冷风灌入,起身时她掖好被子,也没有忘记安抚性地挣开陈屿攥住她手腕的手。 掀过窗帘的一脚,她悄悄往外看。 外面下雪了。 夹杂着雪粒的鹅绒自上而下纷扬落地,晚间的一切映得发亮。 一点一点像是被蚕食一般整个世界慢慢被白色充盈。 身后一阵窸窣,苏缇回头,在黑暗中只看得清轮廓。 开了灯,她看见了陈屿的表情,反而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怎么了?” 他们两个异口同声。 停顿片刻,陈屿先一步开口:“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苏缇将窗帘拉开,外面是满院落雪的景色:“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作者有话说: 小苏(去和追她的男生单独说清楚) 屿哥(酗酒):她交男朋友了。感谢在2024-02-19 14:05:38~2024-02-20 10:2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chapter35 ◎雪仗◎ 早晨雪停了些。 夜里落雪,等到到起床时,地面已覆上晶莹的薄薄一层,如鹅绒般纷纷扬扬的雪花转着圈轻盈落下,还没有厚到能盖住青草。 苏缇用手掌向内扫雪,堆积成一块用手捏实,她要做一个拇指大的雪人。 陈屿就在旁边,落地窗没有关。 他看着她蹲在屋檐下,专注地做手上的活,指尖微微泛红,就像是打上了胭脂,而葱白的指节又冷得泛白。 融了雪,有一滴水落在她发梢,可她没注意到这些。 陈屿走近一点,落地窗的窗框轨道是嵌在地板下的,轮椅碾过稍微有些颠簸。 停在她旁边,问她:“冷不冷?” 伸手就摸到她的发旋,指间一捋把那个粘湿了的发稍微擦拭。 苏缇将雪攥实,做成一个稍大些和一个小些的,两个叠在一块就成了个雪人样。 “不是很冷。” 苏缇站直,使坏将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冰一冰陈屿温热的肌肤。 因为似有所觉,所以陈屿没被她吓到,还专门歪歪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的裸露出来的手是冷的,他就握了上去,企图捂热那一整块。 然陈屿后又看到苏缇披散的头发,扯了扯手腕上的发圈:“我帮你扎起。” 现在没有未确定关系之前的克制,他碰了碰头发,又去摸她的耳垂。 怎么样都安分不下来。 苏缇对他作乱的行为很是纵容,低着身子,方便他的动作。 不管他怎么捣蛋,动作还是轻柔的。 一下一下,周围又都是安静的底噪,她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 像只小猫 陈屿看着她,这样联想到。 他将苏缇脸颊的两股发固定好,然后往内卷,其余的扎成马尾,全部合在一起盘成了个丸子头。 看了看,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围巾戴在她身上。 柔软扫过脖颈,让苏缇回神,转过身。 陈屿专注于帮她系围巾,没抬头。 陈屿垂眸看着苏缇,很白,纤长的天鹅颈也是雪白的一段。他用手去比划,似乎觉得仅仅是用手掌就可以堪堪圈住。 目光落到她身上,骨节分明的指就置在她后颈,悄悄地摩挲那块微凸的骨头。 米色的羊毛围巾一圈一圈围好,裸露在外的脖子也得以遮挡。 他又去握她的手。 很好,现在她身上再也没有感到冷的地方了。 一片细小的雪花飘到眼前,接着第二片、第三片,雪又下大。 苏缇的注意力马上就从他身上移开。 挣开他的手,她又去装饰自己半成品的雪人。 拿了些草屑做眼睛鼻子,捡了些枯枝做四肢。 鼻尖红红的,时不时哈出的气让嘴角勾勒的幅度隐在白雾之后。 陈屿跟着她了哈一口气,飘渺的雾气很快就逸散在空气中。 他想,雪有这么好看、这么好玩吗? ……总比他的吸引力大。 不仅是现在,昨晚也是。 昨晚苏缇发出的声音很小,他不是被吵醒,而是不适应自己怀里空落落的。 手臂收紧抱了个空,她躺过的地方所存留的温度慢慢消失。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之后慌忙去开灯才看到她。 心下一动。 “苏缇……” 他刚喊出来就被雪团糊住了脸,长睫上沾了雪,他眨眨眼睛去看她。 呆愣着还没有缓过神来。 苏缇马上凑近将他身上脸上的雪渍拂干净。 “抱歉,看你在发呆就没忍住,吓了一跳吧。” 第67章 靠近看着陈屿被雪润湿的眉眼,浮光中触及眼底,像是要被烫化泄出几分水的光泽。 收手后也并没有拉开距离,指尖微蜷了下,搭在他的肩上。 陈屿盯着她,抬手去理她勾连起来的头发。 他刚刚为苏缇扎头发的时候,别上了一个发卡。 苏缇用手去碰,摸出几片花瓣的样式。 “送了个礼物给我?” “嗯。” 苏缇错开眼,借发光发亮的落地窗去看。 是市面上小姑娘会喜欢上的款式,粉白相间的花瓣一簇挨着一族,别在枝头是很春意盎然。 “很好看。” 陈屿又补充了一句。 苏缇抿了抿嘴,附身捏着一些雪塞进他的领子里。 动作极快,做完转身就要跑。 但还没迈开步,便觉着自己领口一紧,受惯性往后退,差点就要坐到他的腿上。 陈屿拉着她围巾的后摆。 也没使劲,但见将她留下后也没放手。 大概是想说什么,斟酌间唇畔呵出一阵白雾。 “我错了。”苏缇抢先一步认错。 “……错在哪?” 陈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揪住她围巾的手还没有放开。 所以苏缇就以为他气还没消,仍就留在他身边。 “错在哪?” 她重复一遍,拿起自己一开始做的拇指雪人,捧在手心送给他,“消消气。” 苏缇开始讨巧地将拇指雪人送到他面前,老实说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就求一个形似神不似。 陈屿敛神去看,然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发间那只探出头的花枝让他不自觉的指尖一动。 双手接过,也是很久很久才再次碰到雪。 车祸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拘在室内,之后也有专人看管学,雪之类的、雨之类的,凡是都有人帮他注意,自然也不会碰到这样。 记忆中上一次下雪还是高三那年。 他开始不去想那次苏缇的冷落与回避,他想得更远些。 高中历年来都有扫雪的传统,轮到他们年级时,活干着干着就开始玩起来。 他那时左右不敢将雪球往苏缇身上扔,便总是虚空描边。 涂野丢得起劲,这会敌我不分。 像打群架般,在不知被谁砸的雪球糊了一脸,他才悟到雪仗是场个人赛。 分心去护她,又寻机会砸涂野,让他收敛气焰,不要这么嚣张。 祸起萧墙,猝不及防间被身后别的人偷袭。 转身时又被如牛犊般横冲直撞的涂野撞倒在地。 这一下就没能找到机会起来,涂野刨雪般“哗哗”的往他身上堆雪。 雪扫到脸上,他闭上眼,一点光都没有漏进他的眼里,这时反而听得更清晰。 本想反击,但他捕捉到一声轻浅的气音。 他听苏缇笑着,兀自攥紧的手掌松开,雪便摔在他的指间里。 这样满身的好胜心泯灭,默不作声沉寂下来。 被雪埋着眼睛都睁不开,不知过了多久压在他身上的雪才层层松动。 视野一点点变清晰,雪还在无声无息的落下,像是某种韩剧里抒情音乐前摇时搭配的背景画面。 很有氛围感。 一旁玩累了的涂野直接后仰躺在雪地上,四肢开始大范围的扫动,以他为模板制作出了一个雪天使。 苏缇替他拂净雪渍。 他皲裂的唇泛着红,声音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兴奋。 半响才气弱道:“就知道欺负我。” 尔后嘴死死地抿紧。 他一直庆幸涂野没听到着一句话,否则可能会嫌弃他竟然要撒娇。 注意到这一场骚乱,老师耳提面命地催他们:“扫雪扫雪自己就开始玩起来,衣服湿了的赶紧去处理,等会还要上课。” 苏缇低着头默默应下,然后伸手去拉他。 被雪掩埋了很久,手冻到不行,也不敢去牵。 他只是微微圈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收紧攀附她的力道,隔着厚厚的衣裳,她的脉搏也被他一手圈住。 苏缇的手是暖的,可能是大幅度运动的原因。 而他的手宽大到完全能将她包裹住,像是紧紧攥着一团暖阳,冻僵的手渐渐回温。 可能是顾及他手冷,苏缇有一会儿没有出声制止。 冬衣本就宽大,一层一层裹着。 于是某些早春开萌就在凛冬时悄悄来临。 宽大袖子遮挡,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之后要往教室里走了,苏缇侧身去看他。 他罕见地垂下眼,然后无知无觉间缓缓散开圈住她的力。 …… 雪融后的水从屋檐一滴滴落下,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与那时候相似。 很难不让人忆往昔。 手上还捧着拇指雪人,陈屿抬头直视她垂下眼帘的眸。 原本他是讨厌冬天的,讨厌那种刺骨的冷和一望无际的苍白。 冬天才开始他就想着春天快来,但现在……他想。 冬天才开始,春天就要来了。 不偏执,不着急。 一手稳稳地拿着拇指雪人,另一手去扯动她的围巾。 苏缇低下头,下半张精致的脸有一部分裹在围巾里,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 第68章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纠结谁的更暖和、谁的更冷。 都碰了雪,相似的温度在相触后□□。 “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雪人,还是意有所指的其他事物。 苏缇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喜欢就好。” * 飘雪后以往不同景象变得有些类似,就只有雪大些和雪小的差别。 陈屿的伤慢慢好转,有几率能重新站起来。 日历一天一天被撕薄,等到下班时偶听到小区院子里几声摔炮声,苏缇才意识到快要过年了。 一日下班,她乘坐着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就看见门边立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她,转过来时又对上了她的眼睛,她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苏缇,认不出我了?” 对方带着口罩,反而去捏捏她的脸,怪疼的。 苏缇求饶:“错了,周扬哥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打雪仗时涂野猛猛进攻,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感谢在2024-02-20 10:21:40~2024-02-21 16: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chapter36 ◎大舅哥◎ 周扬伸手去接她的包,行走的速度没减,眼神示意她跟上:“走吧走吧,今天晚上去我们家吃,你吴阿姨做了拿手好菜。” 在推脱与博弈中,苏缇没能保住自己的挎包,眼睁睁地看它被拿走。 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刻意放慢几步,拖延时间。 “怎么走得这么慢,走快点,不会还有什么事情,还要等谁?” 大厅自动门打开,一声“祝您康复”成了机械的背景音。 周扬背着她的女士挎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苏缇顿了顿,手机在包里,也没好意思问他拿回来,当面发消息给陈屿。 就直接告诉他:“我在等陈屿。” 周扬总会发现,她在等对方。 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的周扬,在碰到陈屿时却格外敏锐。 周扬自顾自地坐在长椅上,伸手想去拿口袋里的烟盒,顾及到在康复中心吸烟不好,仅仅是把烟盒拿出来在手中把玩。 眼睛开始盯着烟盒上的字,那是无聊透顶时才会干的事。 “吸烟有害健康。” 苏缇看着烟盒上显目的这几个大字,并读了出来。 周扬回她一句:“我买烟是给国家交税。” 苏缇笑了笑,坐在他身边抬头去看大厅里的时钟,对他说:“不用等很久,要不然你把包给我,我给他发个消息,今天我就和你先走。” 周扬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对于这次惊喜的造访,他跟她都表现得有些措手不及。 对他而言,是因为他来之前不知道苏缇跟别人有约。 对苏缇来说,可能还没有完全能够平衡他跟陈屿两人关系。 周扬往后靠,那种医院常见的长椅靠背并不舒服,后脑勺碰到冰冷的瓷砖,他用余光去看她。 手机在包里,而包在他的手上。 如果放在以前,他要是不给,苏缇是会伸手去抢的。 年龄的增长,一些不合时宜的“兄妹”之间的互动便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但……还是生疏了些。 “我这次把土豆带来了。” 土豆是他养的拉布拉多犬的名字。 “这次你是开自驾车回来的,不是说土豆晕车吗?” “是晕车,不过比起一个狗在家,可能它也是愿意跟我过来过年的。” 大厅里宽敞无遮挡,人来人往时自动开合的门打开便会吹来阵阵风,y市的冬天冷得仿佛要将人溺死在湖水里。 苏缇搓搓手,抬眼笑着,两人短暂相视。 “今年就带了土豆一只狗回来,没有带女朋友,那吴阿姨是不是会唠叨你。” 周扬垂下手,这个高度正好能碰到苏缇挎包上的挂链。 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这么多年来还是帕恰狗玩偶的样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外婆知道你交男朋友的事情了吗?” “知道了。” “那可就完蛋了。” 周扬苦笑了半声,泄愤似的一拳攥紧玩偶,很快又放开。 苏缇问:“怎么说?” “要是知道你都有男朋友了,我另一半还没有任何着落,那我就完蛋了。” 他这么说着捏了捏眉心,似是很苦恼,借着手的遮挡目光又扫过她:“陈屿对你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苏缇摇摇头,顿了顿继续揉搓着手,葱白的指节微微泛着粉。 “要是他欺负我,要教训他的大有人在,放心好了。” 周扬用手去拨弄挂链,发出轻微的响声,嘴张着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缇站了起来,他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 康复中心前停了一辆车,车上贴着厚厚的防窥膜,但此时的他怎么会想不出车上的到底是谁。 跟着苏缇向外走,车窗降下他就看见的那张熟悉的脸。 平心而论,陈屿长得是不错,他这个大男人想不出来怎么形容,但他学生时代班上有个人和他很像,气质像。 第69章 温润如玉,眉眼精致,光看外貌是那种学生时期就很受欢迎的人。 而他有个比较有好感的女生也喜欢他。 爱屋及乌,相反的情感也会发生投射。 他对陈屿一直很警惕。 手上攥着苏缇的包,这样苏缇顾及着怎么样都不会抛下专程来找她的自己。 “今天你先回去,我跟他一起走。” 苏缇对陈屿解释着,然后向后望了一眼他。 他摆摆手,陈屿朝他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 “不用这么麻烦,一起上车送你们回去。” 陈屿是这样建议的。 苏缇回头看了周扬一眼,摆了摆手,替他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周扬绕过她,答应下来:“好啊,那就麻烦了。” 他跟陈屿几次“交锋”都是异地隔着屏幕,知道对方这一举是为了解、顺势讨好他这位未来的“大舅哥”。 反正有专车接送,到时候吃力不讨好的一定也不是他。 上了车,不用告知地址司机就已经沉默的行驶,轻车熟路。 周扬想着,可能这样的接送早就成为日常。 周扬先上了车,坐在两人之间,背挺得直直的,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 车上开着电台,电台主持人稍带的本地口音听起来格外亲切。 他听着主持人说着某地某路段因天气而交通堵塞,过了一会两个主持人又一唱一和说起春节如何打算,又吐槽一下加班政策。 于是就正如电台主持人所说,他们被堵在回家的路上。 正襟危坐的时间被拉长。 周扬转过身去看,陈屿同样是带着笑看着他。 “家里面是做什么的。” 他有模学样的问话,回忆走亲戚时盘问新来姑爷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嘴脸。 “生意人,就是做点小买卖。” 陈屿回答得很中肯。 “家里面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真的堵车了,真是不凑巧。” 苏缇意味不明地横插一句,拉了拉周扬的衣角,想打破这两人之间莫名的硝烟味。 该来的还是会来,堵车这样的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而陈屿和周扬总会有一场友好的谈话。 但苏缇没有想到是现在,也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周扬没在管她,继续问:“你这个伤会好吗?” 有些尖锐。 飘雪细细碎碎地拍打着窗户,雨刷器“啪嗒啪嗒”地将前窗上沾着的雪渍扫下。 苏缇伸手去拧周扬腰上的肉,周扬面不改色,依然没有收回说出的话。 “……是有几率会好,我也会积极配合康复治疗。” 他听见陈屿如是这样说道。 车在龟速前进,车上的时间分秒的尴尬逐渐增加。 周扬不知从哪学的盘问,几乎要把陈屿家底都问出来,而陈屿仍是好脾气的回答。 后来终于开过堵车的那一段,熟悉的景色在车窗中快速地往回走。 陈屿脸上挂着难以解读的笑容,连周扬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对方仍笑得出来。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然打时没有任何歇力,但仍然觉得心里不上不下,不痛快。 叹了一口气,周扬没在纠结于为难他。 他目光扫视周围,看到苏缇不长不短的低马尾遮掩下若隐若现的红点,看见车座上粉粉嫩嫩与整个布置不相符的抱枕。 他迅速撇过眼睛,生怕越看越要气着自己。 ……其实他还有一个提问的,这个问题与之他之前所有的问题更重要。 他想问:那么你呢?你之后又能做什么?能保障什么? 算是他日行一单,没问出口。 这种问题一旦出口就是比较严肃的,能预见车上本就糟糕的氛围会越发急转而下。 转眼又想,不问也好。 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这样的问题太过于深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认真到这一环节。 下车时,他也是比苏缇晚走。 在关车门时故意耗时久些,陈屿此时透过另一扇窗看向窗外。 落雪忽明忽暗,有些微光浮在他的脸上。 陈屿的眼睛宛若无声的潮汐,片刻浮现那些难以参透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道了谢,和苏缇并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伸手去问他要包。 换了一只手将包背得更远离她:“少来我都快背了一路了,你问我要回来,万一我妈说我不知道体贴人怎么办,要在他们面前专门绕几圈,让她们看见了后我再还给你。” 苏缇笑了笑,撇撇嘴:“随便你。” 周扬大学调剂到一个不喜欢专业,后来条件符合当了一年的兵,领了些补贴,得到福利换了一个还算热门的专业。 毕业出来后,仍成为了一位牛马社畜。 他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大。苏缇就跟着他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落雪后路有些难走。 还没有走到家门,土豆便热情地跑来迎接。先是在周扬脚下转了几圈,然后又直立扑到苏缇身上。 “看来它还认得我,真聪明。” 苏缇摸了摸土豆的头。 “那是,也不看土豆的主人是谁。”周扬对于这份夸奖与有荣焉,目光落在土豆身上,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第70章 “但好像它不大认得你外婆了,都不怎么靠近它。” 苏缇收敛了笑:“是不是因为药味。” 土豆往回走,走几步一回头,似要带头让他们回去。 周扬和苏缇落后几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惹得人心烦。 他说:“这次回来感觉你外婆虽然精神不错,但是……瘦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屿哥:给大舅哥递烟 周扬(拒绝):吸烟有害健康 第37章 chapter37 ◎她在哭◎ 狗狗这样的生物有敏锐的嗅觉和观察力,能够感知到人身上的异样。 在踏进屋子之前苏缇拂干身上的雪渍,又在门口地垫上跺脚将鞋底粘着的雪水弄干净。 她外婆最近热衷于织东西,买的各色毛线球滚着散落在沙发上。 苏缇放下包,把毛线球挨个整理好。 大门没有关,她和周扬又是对门,那边热闹的气息渲染过来,但没感染到她身上。 在冷色调的白炽灯下,苏缇开始回忆外婆白发下微笑和蔼的那张脸。 手上还团着柔软的毛线,轻轻一捏五指便是陷入毛线团中。 万事万物都是有草蛇灰线的,对于外婆的情状她也不是一无所知。 抬头便看见电视柜旁的双人照,有些反光,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张照片。 没有每年拍张全家福记录成长的习惯,这张照片还是她外婆摔伤之前去拍的。 拍得很普通平常,两个人面向镜头,外婆坐在前面,她站在身后胳膊环在外婆脖子上。 但拍摄那天的光线很好,窗帘一角被风掀得在空中翻飞,窗格的影子被投得老长成了光与影的分界线,阳光落在身上像是泛着毛边。 苏缇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门口周扬探个头过来:“快点,都要开饭了,过来帮忙摆碗筷。” “这就来。”她这样说着,把毛线球放下。 绕得紧,毛线球都变成实心,落在沙发上跳了一下。 吃饭时苏缇好几次借火锅上升的热气去偷看对面的外婆,这一餐吃得食不知味。 吃过了饭她坐在摇篮椅上发呆。 往前是沾了雪的景色,没有一丝月色,绒雪撒下一片,仿佛白霜的微光覆盖青石路坑坑洼洼的表面。而往后吴阿姨和外婆窝在沙发上看着热播的年代电视剧。 声音放得有些大,并不算安静。 苏缇往后缩了缩身子,陷在柔软的羊毛垫上,只留下脚尖踩着地面。 晃了晃脚,心里不由自主的排列组合无数种可能,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想着想着她双手插兜,越发缩成一团。 一股子酸涩翻涌上来,她吸了吸鼻子。 坐着的摇篮吊椅开始晃动,苏缇转过脸,透过竹编的缝隙看向始作俑者。 四四方方分割开的小格将周扬的表情分解,他推了推摇篮椅,尾顶部的弹簧发出“吱呀吱呀”的回响。 苏缇伸长脚去踢他的小腿:“玩够了没有。” 周扬放过她,折身拿了一个塑料凳坐在她旁边。 那么一个大高个坐在矮小的塑料椅上,显得格外的弱气。 苏缇又往外滑出,等到双腿能够踏实地面才算稳稳地摇晃的椅子停下。 “我看晚上你都没有吃多少东西。” “是啊,没有什么胃口,我在想晚一点要怎么开口去问。” “咔嚓咔嚓”声响在耳边,苏缇去看,周扬正在嗑瓜子,她伸手要来一抓。 “直接问的话,会回答你吗?” 苏缇眼神微微凝重,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没有原因啊。” “不想让你担心。” 周扬话接得很快。 ……也是。 土豆摇着尾巴躺在地板上,露出肚皮让人摸。 苏缇起身,摇篮吊椅失去重力倾扎,顶部的弹簧开始收缩。 阳台边角放着几盆精心养护的绿植,顶灯的光便橘红,晕染开来像是笼着一层轻纱,有些静谧。 回到家中,外婆仍鼓捣着她的毛线。 苏缇默默地坐在她身旁,好几次将头靠在肩膀上,又被外婆稍微推开。 “你这样,我的手不好动。” 苏缇坐直,余光瞟到她手上的半成品,已经依稀看出围巾的雏形。 她斟酌着自己的字词,想尽量说的自然些,不想显得自己有多么的难过。 “你是不是……生病了?” 外婆手下动作停住,没有看她:“老了就容易生病。” “为什么不跟我说。” 外婆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将苏缇搂在怀里,毛毯搭在她肩上也一起搂住。 人们最初为什么会喜欢相拥? 是因为从始于婴儿在母体中被环抱的情感伊始。 因为一种名为安全感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 那双宽大厚实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外婆反而说的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完蛋,我们家苏缇怎么办,后来我的第二想法是,终于可以去见你的外公了。” “开始接你回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小,现在一眨眼就长这么大……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等到了那边见到你妈妈,我也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去数落她,我早就憋几十年的话,我要好好说她,怎么能这样当妈的。” 第71章 * 月亮的光辉被揉碎,漫天的飘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陈屿窝在床上,借着床头灯孱弱的光线看书,就在这样的时候他接到了苏缇的电话。 接通后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声微弱的抽泣。 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 感觉她是在……不开心。 “没有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平淡,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东西地抚摸着,听不到任何的细节。 陈屿一手摩挲着烫金漆皮的书封面,书页的边边角角被他不自觉地卷折起。 “我现在正在读一本书,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好,随便挑一段念念。” 苏缇回答得很慢很慢,一字一字往外蹦。 合上较为意识流的书,陈屿没费神再去找,张口就来:“天非常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赤着脚在街上走,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她要把这些火柴都卖出去,但是整整一天谁也没有跟她买过一根。冷极了她在墙角坐下,拿出根火柴擦燃,从火柴中冒出的烟雾里渐渐显出个人形,全身泛蓝的精灵对她说可以实现她的三个愿望。” 苏缇忍着笑打断他,说:“你篡改故事。” “安徒生童话?你肯定就听说过了,要说点新奇的。” “好,不打断你,你接着讲。” “小女孩双手合十许下第一个愿望,想变得暖和一些。精灵手一挥,她面前便燃起了篝火,小女孩靠近,脸被映得红红的,还许下第二个愿望,肚子饿了想吃东西,她想起路过橱窗前闻到的烤肉香味,说想吃烤肉。精灵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了一大盘烤肉,小姑娘大快朵颐。还有第三个愿望,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 陈屿停顿了好一会儿,苏缇在等待后才意识到他其实是在问她。 你的愿望是什么?在困扰什么?他能帮她做些什么? 这无疑是关心句式的变型。 苏缇说不了话。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手里用来擦拭眼泪的纸巾捏成一团,手一松就落在底下兜着的垃圾桶里。 嗓子反酸,她没有开口,生怕被他猜出她在哭。 苏缇将电话拿远,反手一楼将抱枕拉回怀里,擦干眼眶里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想着不能再哭,至少在挂断电话前不能再哭。 “小女孩吃完烤肉,精灵在她耳边重申,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陈屿耐心的等着。 像是在哄她,而且是用极其幼稚的方式,但她还是真的吃这一套。 “什么都能实现。”苏缇反问一句。 当然,她自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陈屿回答她说:“什么都可以实现。” 苏缇仰卧在床上,怀里抱着抱枕,房间里没有开灯,天花板上沾着的荧光星星就格外亮。 她瞪大眼睛去看,心里开始默数星星的个数,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数清过。 每次眼睛酸胀,眨眨眼就不知道数到哪里。 也像是变相的数羊,很容易犯困。 苏缇缓了缓说:“你看过一部电影吗,剧中主角母亲死前告诉他,打开家里的一扇门就可以见到她,但只有一次机会。主角潜意识知道是骗人的,却一直希冀是真的,怕是最后一次见母亲,就留着机会从来没有打开。” 她听着对面一声窸窣,然后陈屿对她说:“没关系,留着那扇门,留着第三个愿望,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给我听,这个愿望一直有效。” “留着吧。” 苏缇慢慢红了眼眶,眨了眨眼睛,于是她又开始记不起数到了哪里。 “……我挂断电话了。” “再等一等。” 陈屿叫住她。 苏缇反复启唇翕合,最后化作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深呼吸,压住哭腔:“我真的要挂断电话了。” “……那明天见。” “嗯。” 挂了电话,陈屿眯起眼,低下头。 手机屏幕跳转到通讯录页面,纯白的背景在昏暗的房间内亮起,这下刺眼得多。 他举起手来,串珠红绳从睡衣袖子露出,半透明的珠子在手腕亮晶晶的。 但心里像压着重物,惴惴得疼。 嘴上虽然说能等到她想要跟他说的那一天,但实际上他现在就想知道。 他一向擅长找外援,现在的涂野派不上用场。 打开手机,皱眉点开信息窗口。 【周扬哥,我有些事想问你。】 作者有话说: 外援二号大舅哥,周扬:撇撇嘴 第38章 chapter38 ◎新年快乐◎ 下雪天,苏缇撑着个长柄伞走在街道上,她一步步走得很慢。 绒雪落在伞骨,抬头望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每走一段路她就抖抖伞,“飒飒”的雪落了一地。 康复中心自动门打开,收起伞,苏缇走进去便看见了陈屿。 捏着伞的指尖有些泛白。 来得太早了,陈屿今天根本也没有预约康复项目。 是因为担心她吗? 苏缇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陈屿只是长久的、沉默的凝望着她,久到她面上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下去。 第72章 “我来陪你,都快要放假了,你的同事也把调休都安排在这几天,怕没有人陪你玩。” “我还是小孩子吗?” 苏缇松了一口气迎上去,背包的挂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脖子上围着的羊毛围巾也正是他送的那一条。 陈屿看着她在面前停下,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手不自觉地握紧,但意识到这一点时又马上放松,他在静静等待苏缇的下文。 仔细观察下苏缇画了个淡妆,眼睛微肿。 忽略显而易见的细节,他没有追问她发生了什么,说:“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去了,就在y市过年。” 苏缇低头吸吸鼻子,感觉到喉咙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发痒发干。她开始以为是羊毛围巾的原因,不适地理了理围巾,好一会才开口。 “……过年还是回家比较好。” “家里面又没有什么人,回不回去都差不多。” 苏缇分神去看他,陈屿上挑的眉眼在锃亮的白炽灯下,显得更加的清冷。 进了电梯,金属制的门一合就倒影着他们扭曲的身形。 电梯里配有按键员,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大喜欢当着别人的面谈私事。 电梯门打开,陈屿先苏缇一步出来。 苏缇问他:“你今天要在这陪我一天吗?” 鬼使神差的,陈屿回了一句:“你需要我陪吗?” 需要人陪在身边吗? 苏缇是一个成年人了,在陈屿来之前也是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照顾外婆、一个人处理家中各种琐碎闲杂的事情。 没道理在他来了之后,行动能力倒是退化。 下意识知道陪她是根本不必要的事情。 但……苏缇停下脚步,扪心自问时她看到了那个抱着玩具熊一声不吭的自己。 “独立听话,不要大吵大闹,要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小时候玩具熊被当作礼物送到她手里,而伴随着就是这一句话,就像梦魇一样影响了她好久。 后来早早的就跟妈妈分床睡。 来到外婆家为了证明不是个“拖油瓶”,搬起矮脚凳开始学炒菜。 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辗转去上别的市区学习。 她不粘人,又听话。 现在也理应如此,不会出任何问题,陈屿没有理由浪费时间来陪她。 但是……她审视自己。 那个五岁的女孩抱着玩具熊缩在被窝里,看都不敢看墙壁上挂着的水彩画。 她在瑟瑟发抖。 苏缇不擅长直抒胸臆,也不想现在尝试,她想她大概又会哭出来。 所以她反问:“反正你在这里也不会妨碍到我,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陪着。” 垂眸去看他,陈屿继而轻轻地拉住她的手。 手指半明半昧地捂热,他说:“请务必让我陪在你身边。” 苏缇工作有时会很忙,有时又闲下来。临近年底预约康复的人数骤减,一天陪护下来倒是在他身边呆的时间比较多。 陈屿自觉不去打搅她,在苏缇起身去忙时,他安静地自娱自乐。 留神去看苏缇,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丝毫没有让糟糕的情绪影响到她的专业性,不吵不闹,可就是这副模样却叫他胸腔发闷。 因为喜欢她、担忧她而产生的共感。 苏缇在安静地哭着。 垂下眼,目光看到分隔开的瓷砖地板,往上又看到自己毯子下盖好的双腿。 他在想,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情绪价值、物质基础,前者不用说,但后者…… 陈屿看向自己的手掌,掌纹有不同的寓意,像什么婚姻线、智慧线、生命线等等。而他手上是断掌,三条线起点相互交错。 看着看着他握拳,后知后觉感到冷。 自己能为苏缇做到哪个地步? 不愿接受父母的产业,因为不喜欢。但唯独于苏缇,他既不克制,也难以多么放肆。 不想趁人之危,就算苏缇真的变成了一个人也不想。 于他而言,他要给她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好的。 所以……有必要去迈出第一步。 后来这段时间白天陈屿来康复中心陪着她,晚上苏缇要回家陪外婆。 她情绪再也没有外露过,看着似乎是好了许多。 等到放假,苏缇买来双份的年货。 彼时已经年尾,趁着空闲她便来帮陈屿布置。做好浆糊,苏缇踩着椅子去贴门框最上方的横联,陈屿就在下面帮她扶着椅子。 按着边角将它压实,苏缇转过脸去问:“看看贴正了没有。” 陈屿后退几步,说实在他没有正经的过过年。 每年的这个时候除了家中多出几个红色的挂件之外,似乎与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但今年是和苏缇一起过的。 陈屿抬头看,周围寒簌簌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抖落。一早就在门框挂好的灯笼,橘红灯下映着她的脸颊红红的。 “啪嗒”一声,他心神一动,远处有小孩在玩摔炮。 红火的字符、雪覆盖下厚积的春意,苏缇跳下来之前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陈屿慢半拍才回答:“这样就可以了。” 家里的小时工早就弄好了卫生,他们能做的不过就是贴上对联、摆上一些小装饰品。 第73章 苏缇来了兴致,窝在沙发里剪窗花,她一步一步拆解手上的动作教他怎样剪。 苏缇的手攥着红纸,活似落雪红梅般越发衬得好看。 纤细修长的手指翻飞,被剪掉的多余纸屑簌簌落在膝上,优雅又灵动,观赏性强。 等到陈屿终于专注于手上的剪刀时,耳边却听见平地一声炸雷。 “其实……我外婆想见见你。” 陈屿不动声色,手下的剪刀是无序地乱剪了好几下,纸窗剪毁,被他一手攥起。 “什么时候?我要准备一些什么?” 苏缇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展开手中剪好的窗纸。 中间镂空形成个八角形的缺口,旁边红丝交错,或像一朵金银花。 “别紧张,我外婆倒是还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开始是紧张的空白,后来蔓延开倒是密密麻麻的痒。 陈屿把那一张剪废了的红纸捏紧,偷摸丢进垃圾桶,手心浸出汗,张开手时手掌满是红。 他没用纸擦,微怔着还是看着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没有去分辨苏缇是开玩笑,还是借着玩笑话的方式说真心话。 于情于理,他想如果时间真的那么紧的话…… 慢慢地目光凝视在苏缇身上,思绪也收回来。 指间无序地点了点桌子,苏缇便回眸看着他。苏缇聆听他人说话时喜欢正视对方的眼睛,而此刻他就能够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今天扎了一个公主头,两颊的头发被别到耳后。 没有遮挡,他可以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清。 “要是我去了,会不会吓外婆一跳?” “可能会吓一跳。” “……会是惊喜吗?” “会。” …… 除夕夜,周扬进厨房把帮忙打下手的她拉出来,手中的手机递给她。 还嘀咕一声:“自己说,我也是服了你们了。” 为了热闹,他们俩家对门在一起吃的。 看着电话备注中的“黄毛”两字,苏缇问开始解她身上围裙的周扬:“黄毛是谁?为什么让我来接?” “你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喂,你好,我是苏缇。” 她走远,走到阳台上。外面有小区里的孩子在放烟花,捂着耳朵点燃后跑到一边,一簇簇的星火像是喷灌似的涌出,簌簌落了一地。 对面的人顿了顿:“苏缇,是我。” 是陈屿。 苏缇揪着窗帘边角:“找我怎么不打我的号码?”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想给你个惊喜。” “这有点惊吓了。” 苏缇转身背对窗户,吴阿姨在厨房里忙活大餐,时不时传来数落周扬的几句话。 “天哪,你进来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别吃,别偷吃,滚出去。” 外婆在沙发上看着中央频道,电视里放着各市祝福新年拍摄的特色宣传片。 手上的毛线拆拆补补,把原来要做成为围巾的版型改了改,比对土豆的身形要做一件狗毛衣。 “怎么想到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在那边有些清冷了?” “是有一点冷。” “空调坏了?” “没有坏,放心吧。” 苏缇敛神:“那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周扬被赶了出来,时不时偷摸瞄她几眼,手里攥着个油炸丸子递到她手边。 苏缇接过,然后不留情地把他推远:“我们这边差不多准备好年夜饭了,你吃了吗?” “还没有。”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风格外得大……就像是在外面。 “我有一些紧张。” 苏缇瞬间福至心灵,转过头透过窗户看到正对她笑着的陈屿。 他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周扬给屿哥备注(黄毛) 屿哥给周扬备注(周扬)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哦 第39章 39、周扬视角 ◎那个黄毛◎ 【周扬哥,我有些事想问你。】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扬正在帮邻居家的小孩点烟花。 * 晚上吃完了饭被勒令出去丢垃圾,不停不愿穿好衣服往外走时看见苏缇房间的灯是关着的。时间还很早,还没有到要睡觉的时候。 弯腰团了个雪球,周扬往她的窗户砸去。 “啪嗒”一声,雪团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苏缇一点反应都没有。 窗帘拉死,透不出一点光,他想着饭后苏缇跟他的一场谈话。 ……她要去问外婆生病的事情。 不知不觉的,周扬摸到口袋,点燃的一根烟正对着风口抽。 邻居家的小女孩看着他手上有打火机就举着几个仙女棒过来要他点燃,小孩的声音不收敛嘻嘻哈哈的。 怕吵,他将人带远:“这边风大不好玩,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 点燃仙女棒,细小的荧光炸开像是举着一束好看的烟花。 就在这时周扬收到了个短信,还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但稍微动脑筋就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 随手一丢将手中的垃圾丢进垃圾桶。 【有话快说。】 输入这句话时,他还分神喊着在一旁玩仙女棒的小女孩:“别拿得太近,等会烧到衣服。” 第74章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 周扬没在管他,又点了根烟。 冷风呼呼的吹,他没人走成。 仙女棒吸引更多小区的孩子围过来,每人分着玩自己的存货,时不时跑来就让他帮忙点火。人一多就开始变得热闹,他叹了一口气将嘴里还叼着的烟拿下。 还燃的烟头接触到雪地的那一瞬间冒出些微的气。 有一个小男孩靠近,跟他带过来的小女孩套近乎,手上没有什么东西还变着法想去交换她手里的仙女棒。 周扬看在眼里,心底耻笑。 小黄毛,不知道是说谁。 可不就是黄毛吗? 他带人过来、找到了这一方避风又宽敞的地方,任劳任怨帮人点烟花。这么努力下来都没有人分一根,说说好话就被人空手套白狼骗去。 手机震了震,分得一根仙女棒的小男孩走到他身边。 周扬伸手让他等一等,去看陈屿的短信。 这一看便看了很久,输入键点开但手指悬在屏幕上久久都没有按下。 小男孩用袖口擦了擦脸,伸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识字有限:“……苏……好像……不好,你……” 周扬把手机摁灭,“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小男孩拿着点燃的仙女棒不断画圈。 他发着呆,等到仙女棒燃烧完毕,站起身来像赶土豆一样双手一挥赶围在他身边的小孩。 “快回家吧,快回家吧,哥哥我也要回去了,天这么冷。” 临时的看护所宣告解散。 回去的路上了,他又站在苏缇窗前。 小时候他就是孩子王,现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他那时候就罩着苏缇,他是大哥,苏缇是他的小妹妹,很久之前就如此。 苏缇今晚不开心的原因,陈屿问到他身上,还真是问对了人。 不过左右这样的事也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去调解。 他指尖一抖,烟屁股上粘着的烟灰就如同鸡肋一样落下。 走之前他垂眸看向脚下一地烟头,踢了一些雪覆盖在那之上。 作为一个狗头军师他给的建议是【你让她自己缓缓。】 “正在输入……”这四个字又出现在聊天框上头。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洗个苹果刚吃了一口,陈屿那边终于拿定了主意。 陈屿打个电话过来。 尽量客观的叙述事件,周扬说完时手上刚咬了一口的苹果已经开始氧化,新鲜的果肉上覆了一层焦黄。 他突然看了看,发觉原来他的嘴巴这么大,一口能咬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陈屿身边确实没什么说得上话的,还是陈屿觉得现在他也是一个能拉拢过来的帮手,两人聊了很久。 等到挂断电话,周扬就给他备注了黄毛。 他可不就是个黄毛。 早上陈屿又打电话过来,彼时的周扬正在吃面。 “干嘛干嘛,打电话过来又是要干嘛?”边说边吃,没有在他面前顾及形象。 陈屿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他。 “如果要来拜访的话要备什么东西。” 之后自顾自地念起在网上抄下来的清单,周扬越听越不对劲。 “三金?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吧,没有必要。” 喝了一口汤,他开始调侃,“看着平时你蛮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糊涂。” 陈屿回了他一句令他牙酸的话。 “因为太过于在意紧张,所以才容易糊涂。” 周扬撇撇嘴,心想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按理来说就算是真正要结婚,他也应该是反串帮苏缇堵门的那一位,届时他大学当兵那一年锻炼出来的肌肉就会发挥作用。 但现在陈屿来找他聊这些……他什么时候又变成对面为新郎冲锋陷阵、去撞门的亲友了。 不对啊。 “你干嘛问我,难道没有别的男性朋友了吗?” 周扬没有说女性朋友,因为陈屿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会有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因为这件事苏缇还不知道,我想让你帮我。” 周扬头脑风暴了一番还是同意下来了,但面对“见父母”这样的事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没有任何经验。 “要不你去问问,我也去网上搜一搜,咱们两个一合计,最后看看要带些什么东西。” 快要吃年夜饭时,陈屿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快到门口了。” “……你说的是除夕来一起吃年夜饭?你也太急了吧。” 周扬看了看在厨房里帮忙洗菜的苏缇。 “自己说,我也是服了你们了。” 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情,他把苏缇揪出来,把手里的烫手洋芋给她。 带上围裙,他接过苏缇的活。 因为一直分神去观察她那里的动静,眼中没活,被絮叨了几句。 之后偷摸去拿几个油炸丸子,如愿被赶出厨房。 递了一个丸子给苏缇,她是背对着的窗户的,所以也没看见正在门外等着的陈屿。 周扬看见了。 虽然他是知情者,甚至也是策划者。 但看见陈屿大大小小带着一堆礼来时,他还是臭了一张脸。 可不就是个黄毛吗? 他再一次在心里重复。 第75章 苏缇去开门,动静有些大,外婆也看了过来。 笑得非常慈祥:“这么年轻小伙子是谁?” “是您外孙女的男朋友。” 周扬没好气。 “是叫什么名字?” 门外的苏缇帮忙拎着礼品走在前面。 “叫陈屿。” “听着就像是个好孩子。” 周扬没说话,有一种与全世界对抗的孤立感。 土豆叫了几声,苏缇先进了门,手上还提着东西,也是踌躇着还没想好对策。 周扬上前接过礼盒,苏缇往门外看了看,然后看着对她外婆说:“外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周扬将东西放下,转过身去就看见土豆朝陈屿疯狂地摇尾巴。 欢乐得都忘了谁才是它的衣食父母。 陈屿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服饰,行为举止都非常得体,挑不出错来。 入了座,一番恭维又哄得在场长辈乐得合不拢嘴,气得周扬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 讨人欢心谁不会。 没有问陈屿家里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关于会冷场的一系列摸底都没有提及过,但谈论的话题还围绕在他身上。 周扬趁没人注意,又伸手夹了个鸡腿。 吃完饭一起看春晚,虽然质量一年不如一年,但算是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 看过了春晚,这年味才正。 周扬洗了些水果,来到客厅时大大咧咧的坐下,就坐在两人中间。 任由别人怎么样暗示,他都充耳不闻,长辈面子薄,左右说不出祈使句的话来。 土豆不怕鞭炮,甚至是趴着窗台去看外面的烟花。 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找上门来,邀他去玩仙女棒。 周扬摆摆手,客厅里那个大的还没有守好,他可不想再去管一个小的。 但还是不放心,哄骗仙女棒的小男孩也跟着过来,手上拿了个打火机。 说:“大哥哥不去的话,我来帮你点,我保护你。” 人老了听力就不好,打客厅里的电视放得很大声,他没回头就听见了怀旧的歌曲串烧。 周扬低下头看着两个个头差不太大的小孩,叹了一口气,回头喊了一声。 “我出门放烟花了。” 两个小孩手拉手走在他前面,他一个人手插兜跟在后面。 他想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不一定又是白菜被猪拱,万一是和当年他跟苏缇一样呢? 走着走着,他听小男孩说了一声:“悠悠以后我的老公,你当老婆。” 周扬脚一顿。 就说都叫他“大哥哥”了,周扬小时候嘴哪有那么甜。 拿个弹弓就敢爬树偷鸟蛋,每天像个在泥里滚一遍的脏脏包,倔着个脾气,认定的事情总不会转弯。 这小男孩不像他。 小女孩转身过来,头顶上戴着粉色蝴蝶结微微反光,伸出手:“哥哥我来拉你。” 牵手就要弯腰,还要顾及他们的步伐,三人横着也不好走,周扬摆摆手拒绝。 他想这个小女孩也不像苏缇,苏缇小时候哪有这么乖,就是长得乖而已。 新年到来的除夕夜,二十五岁的周扬陪着两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孩放了一晚上的烟花爆竹,手上的存货放完了,他还主动掏钱去买。 没在管几乎是“登门入室”的陈屿,他安心地把苏缇交给他。 连周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作者有话说: 认证(孩子王) 第40章 chapter40 ◎红笺上写什么◎ 茶杯不断冒着热气,春节联欢晚会又播放到魔术节目。 苏缇趁着长辈都被那股子新奇劲吸引去,她伸手用手去碰陈屿。 来时陈屿提着大包小包,没有戴厚手套,手心就被带子勒出了红痕,一开始也是冻麻木了,她问的时候他说没有感觉到疼。 周扬出门放烟花,没有了遮挡,他们不自觉地越坐越近。 苏缇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抽出,手又被他反握住。 客厅里不安静,魔术的成功引起一阵一阵的欢呼。 他们只是静悄悄的挨坐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手藏在抱枕下,一点点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像一粒石子投入湖水后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窃窃私语,苏缇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无聊吗?】 【不会。】他回她一句,没出声,仅仅是做做嘴型。 【我好无聊。】苏堤继续在他手心写。 指尖一下一下在掌心勾画,陈屿没有去看,区分出一部分神去猜测。 纤长的睫毛像是蝶翼般扑闪了几下,攥住她的手,然后小幅度的摇摇头。 苏缇继续用指尖去戳他,应付她只是触碰就泛起的痒是要花力气的。 而去猜她写的字是要静下心的。 陈屿眼睛看着前方,耳边听着春节联欢会紧锣密鼓的歌曲,这些外在因素不构成他分神的原因。 苏缇一下下捏着他起茧子的手指,这才让他心乱,人也静不下来。 外婆这时看了过来,苏缇乖觉地坐好,没敢再搞小动作。 外婆说:“别呆在这里陪我们,人家小周都在外面放烟花,出去转转吧,怪无聊的。” 如蒙特赦,苏缇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第76章 出了门往火光最盛的地方走,那里最热闹。 苏缇在后面推着他,有些地方覆着雪有些难走,坑坑洼洼的离不得人。 虽然是下了一夜的雪,但早前小区居委会有人组织把大道上的雪除净,也算还好走。 走走停停,苏缇拍了拍他肩上的雪,之后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头发上也沾了雪,她心下一动,手就没有落在那上面。 往前走了几步,她问:“怎么今天来得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跟我说。” 轮椅辗过雪地,留下两道合辙的印记,“嘎吱嘎吱”的响。 陈屿笑了笑,对她说:“我想给你个惊喜。” 苏缇回了他一句:“这算是喜惊。” 喜在前面,惊在后面。 陈屿搭上了她的手,苏缇戴的个翻盖的手套,手与手之间就隔了块编织的布料,他将她的手套戴好,四个露出来的手指就被盖好。 手套面上有个刺绣的花样,他的手指刚好隔着刺绣按了按。 苏缇低头任他动作,抬头时听见他说:“我都见过外婆了,你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的家人?” 脚步没停,绵绵的落雪声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更大。 苏缇抿了抿嘴,脚下的动作在不知不觉间放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满肺全是冰雪呛人的冷气。 “……如果有机会的话。” 其实也是缓兵之计,苏缇想得挺好,短短交往几个月,短时间内应该还没有、也不会就走到见家长的那一步。 她答应下来,总不可能要在日期还没敲定之前就弱气他一步。 陈屿闻言转过头:“有机会就去,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苏缇动作顿了顿。 一旁有小孩打闹撞到树干,堆积在树杈上的薄雪在不停的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苏缇推着他加快步伐,刚刚的一番讨论也算是翻过了篇,没有再提起。 隐隐约约苏缇只是觉得陈屿好像话里有话。 到了广场上左看右看没发现周扬的身影,他们也去买了些应景的东西,没买什么威力大的炮竹,左右看了看还是觉得仙女棒更适合他们。 点了火,仙女棒开始从头到尾“噼里啪啦”的冒着星火。 陈屿不怎么会玩,只是手拿着让仙女棒竖着从下燃到上面。 苏缇拿着一根在空中画圈打样:“这样玩的,快看我。” 陈屿看了过来,看着看着就笑弯了弯眸。 苏缇回头去看他,陈屿睫毛上还沾着雪,半掩住底下浅透的眸子,像是褪色的晨雾,里边只满满当当装着小小的一个她。 “……认真点。”好半响,她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张了张嘴没说话,手上的那根燃完,苏缇又去拿一根点燃。 这会气氛愈加静如积水,身旁落雪着地的绵绵声响很清晰。 “今天要在家里守岁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可能过一会吧。” 陈屿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用手去接落下的绒雪,雪粒刚触及掌心便化为水滴。 苏缇看了一会,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外婆给你的,用作压岁。” 那一刻陈屿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松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丝丝的笑。 “怎么好意思拿。” “怎么不好意思。” 苏缇当机立断放到他手里,一下子好退几步让他还不回来。 陈屿拿着红包的一角,看着上面留鎏金写着的“但逢良辰,顺颂时宜”,好一会儿都移不开眼。 【所有的开心事都遇到,所有的事情都顺心意。】 远处响起“噼啪”一声,是某种劣质的烟花爆开一星点微末的星子。 “帮我和外婆说一声谢谢。” 陈屿专注地看着她,等他说完这句话苏缇垂眸。 陈屿的冬衣袖口是缩紧款的,裸露出手腕上的串珠红绳和依稀与周围白皙肌肤相依的伤痕。 “知道了,我会的。” 苏缇答应下来。 脚下覆了晶莹的薄薄一层,纷纷扬扬的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带着一种未被侵染的婉约。 苏缇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小孩,还在想着见家长这件事。 她不是他,所以也不了解他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随意、避之不及,这是陈屿对家里人的态度。苏缇有些拿不清楚,听到可能某一天会去拜访他家人时也格外无措。 红包被收好,苏缇眨眨眼睛转移话题,眼睛瞥过红包的一角。 开始回想起那年被吹落的红笺:“高三那时候,你挂上去的红笺上写的是什么?” 陈屿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支支吾吾还是用当年搪塞她的理由:“我就是想求能得个好成绩。” 苏缇点了点头,摇摇手里空了的盒子:“我再去买一些来,有一个你一定没有玩过,不用点火直接砸在地上就啪啪响的那种。” 陈屿点点头说声好。 苏缇离开时轻巧的踩着长期覆盖薄雪的石板路,避开来来往往奔跑的孩子。 一直看着她,手放进口袋里也一直攥着那张红包纸。 陈屿想,虽然两次都是同样的理由,但目的性太强,也不知道她是相信了,还是假装相信了。 让他第二次只身前往去挂红笺的,是一个契机。 第77章 午后闷热,梦里睡得不安稳,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的听见窗外声声鸟叫。 好像离他很远,又很近,但不一会儿还是陷入酣梦中。 人脑机制过于复杂,要做什么梦,那不是人能控制住的。 外面的虫鸣鸟叫带进了梦中,他抬头望着葱翠的枝叶,风吹来“沙沙”作响。 看着看着又是一阵风吹来,悄悄在风中裹狭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梦中的他回过神来,前方就出现了一道倩影。 披肩发微微飘动,像是在流淌,背包上的挂链发出响声。 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喜好还是一直没变。 梦这种事物是不讲道理的,梦中的他跟了上去,鸽子悠闲地在树梢上休息,等到路过全部都振翅起飞,阳光从洁白的羽翼下倾泻而落,熠熠发光。 等到他追赶上,大声喊住对方。 在她即将回头时,梦醒了。 醒来时笔悬空在纸上,白纸黑字歪歪扭扭的写着苏缇两个字。 因为与他平时的给人的印象不同,除了他大概没有人辨得清楚。 他又做贼心虚。 【苏缇】他在红笺上写的也就是这两个字。 在红笺上写下她的名字时,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高三、未来、还有她对他闭口不谈的志愿。 没办法精确详细到具体的事情,他就写了她的名字。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想和她有关。 只想和她有关。 视野中出现苏缇的身影,他是若有所感的抬头。 冬天的风又摇出小小的响动,不是苏缇身上的挂链,他扭头看了一圈没找出源头。 身旁跑动着的小朋友一个追一个,玩得满脸雪渍,追累了扑在雪堆上。小型的烟花一束一束只往天上窜,散落星如雨。 陈屿眨了眨眼睛,好像看到周扬高举着烟花去逗两位小孩,蹦蹦跳跳笑得猖狂。 然后目光又落在苏缇身上,她摆摆手小跑地走来。 落在她身上,之后就看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陈屿开始走神,想着还好他自己又去挂了一次红笺。 想着那个姻缘树还真的挺灵验的,想着如果有时间要去还愿,下一次一定要带着苏缇一起去。 第41章 chapter41 ◎做我的女伴◎ 年后,天气回暖。 小区里吵杂的声音渐渐少了,满地的炮竹碎片被扫净后又回到年前的模样。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青石板路流照着莹莹的光,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叶子上沾着雨滴,微风吹来吹去,人走过簌簌又落了一场小雨。 天气没那么冷,苏缇换上较薄一点的被子。 柜子里叠好的床单被套是先前早就洗晒过的,摊开抖在床上还能闻到满盈的皂角香。 将床上的枕头和娃娃放在一边,苏缇和外婆捏着被子的边角一点一点塞进被套中。 前几个星期好说歹说,她外婆才同意去医院检查了一次。情况不是很乐观,但外婆大手一挥就是拿了药,不愿在接受住院治疗。 “活到了这么大岁数,对于生老病死这样的事心里早就有数了。” 那时外婆是这么说的。 被套四个脚被塞满,一人抓着两边开始抖动,等到边角服帖拉上拉链,这才算大功告成。换好了她房间的,又如法炮制去换外婆房间的床单被套。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苏缇埋头把枕芯塞进枕套中:“我今天调休,可以休息两天。” 外婆的旧枕头后面放着红包,她习惯把收到的拜年红包放进枕套里,晚上枕着睡觉,好像是有什么说法,不过无外乎是祈福用的。 把套好的被子叠起,苏缇直接扑到上面,柔软的被褥倾压,她扭头去看外婆:“天气升温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同清晰起来了的还有窗外周扬喊她的声音,拖着行李箱走在小道磕磕碰碰的细碎声也一并传来。 “苏缇快点出来送我。” 苏缇蹙着眉,撑直了身子坐了起来,唇齿往外蹦出几个字:“你要走都不提前说一声。” 听到了她的声音,没看到她的人,周扬照样回答的大声:“怎样又要去约会?现在我的事情才最大。” 外婆把窗帘拉大,原本隔空对喊的两人对了个照面。 苏缇在家里还穿着那身珊瑚绒的卡通棉睡衣,细碎的发丝用头箍固定,还是一副宅在家悠闲的状态。 周扬挥挥手,礼貌地跟外婆问了声好。 外婆拍了拍苏缇的肩膀:“去吧,出去玩会,别总是守着我,我有人陪的。” 收拾完毕,开门上了路。 苏缇轻装简行就背了一个小挎包,也被周扬一并拿过挂在身上。 她看着他左手拉着行李箱,肩上背着个旅行包,右肩还跨着她的小包,便伸手去问他讨要:“给我背吧,不然我什么事都不做,怪不好意思的。” 周扬没说话,随手掏兜抓了一手的糖果放在她递来的手上。 苏缇五指一抓紧,糖纸互相摩擦就发出窸窣的响声。 苏缇之前就很喜欢吃这家牌子的水果糖,往年买年货待客时周扬总会挑出来,然后借的什么由头给她。 也不是全给,一颗一颗的给,每帮他做了什么事给一颗。 苏缇打开一颗糖放进嘴里,丢了一颗给他。 第78章 “暑假的时候回来吗,还是又要等到过年?” 周扬把糖放入嘴里,并没有含着,而是着急忙慌得直接咬碎。 他的回答声与时不时“嘎吱嘎吱”的嚼糖声混在一起,有些含糊:“不知道,看情况。” 周扬的车在下午,不急着赶时间,他们两人专程坐车去小学附近吃早餐。 现在小学已经开学了,附近小店铺开张,苏缇和他从头吃到尾。 在周扬吃完最后一筷子,捧碗喝汤时,苏缇正致力于在辣油碟里淹死最后一个小笼包。 擦了嘴,吃饱喝足又有些晕碳犯困。 课间铃一响,隔着学校大门的栅栏就看见无数个小学生跑到操场上玩,仅仅是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都从学校这头跑到了那头,精力旺盛得很。 苏缇撑着脸,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我都有点想睡觉了。” “这才几点钟,犯什么困,打起精神来。” 周扬对她说着话,眼睛也是看向那群活力四射的学生。 苏缇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想解解腻。 坐着的塑料凳为了贴合小学生的身高,专门是那种矮脚凳,吃得饱双腿又折起,难免会不舒服。 她站起身来,将手掌压在周扬肩膀上。 “你的票是下午的,这么早出来又拿着行李,还想去哪里玩。” 周扬感觉到肩膀一沉,苏缇歪着身子将部分重量压下。 “也没想去哪里玩,主要还是想带你出来。你说我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现在你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面窝着,大好青春出来走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经过,不自觉的苏缇的眼睛就粘在那上面。 周扬喊住,帮她买了一串冰糖草莓,继续跟她说:“就是因为你天天呆在家里面,偶尔调休也很难约出来,为这件事陈屿都专门打电话给我。” “他跟你抱怨这样的事情?” 苏缇咬了一口冰糖草莓,明显不相信。 周扬蹙着眉,低头去看她。 苏缇嘴角沾了些米纸,他略微嫌弃的递了张纸给她:“也不完全是,他没直说,但我的意思还是别一直窝在家里面守着外婆,她也想让你出去玩一下。” 不像英文里称呼男的“他”和女的“她”读音区别开,中文听起来别无一致,但苏缇知道周扬说的她是谁。 她的外婆。 上课预备铃打响,玩闹的学生鱼贯而入回教室。 苏缇用纸将嘴角擦干净,手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冰糖草莓没有吃,她转着手上的木棍,像是要找一个下嘴的地方。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周扬弯腰拿上自己的行李。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说:“没有办法,我一想到……就觉得应该在能自由支配的时间里多陪陪她。” “……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还不够。”苏缇摇摇头。 “但这样你会垮的。” “哪有那么容易,你不是说了我还年轻。” “我说的又不是身体上的垮掉,说的是别的方面。” 走出店铺,太阳透过树梢的间隙洒下来,苏缇闭着眼躲避那几点灼目的亮,看上去像是要懒洋洋的睡着。 “知道了,知道了。”柔柔的,说出的话也被拉的老长。 周扬早就领略过她的“阳奉阴违”与“倒打一耙”,自然也是知道苏缇只是随口答应一下,没有当真。 踩着周扬的影子跟在他后面走,见到他停下,苏缇也驻足脚步,越过他身前看到停在路口的那辆车。 这过于熟悉了。 车门打开,离得近掀起的一小阵风溜出来时,她闻到车上放着的熏香味。 清新不刺鼻,能掩盖车的皮革味,还是她专门选的。 再绕到前面,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陈屿。 借着身体的遮挡,苏缇用手指用力的怼了怼周扬。周扬躲开,抓住她乱动的手臂,就着这个姿势将肩上的小挎包顺到她手里。 “什么意思?” 周扬嘴里含糊,毫不掩饰的咕噜了整整一圈:“你上去就知道了。” 上了车,苏缇趴在窗户前看着在路口挥手告别的周扬渐渐地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转身去看陈屿。 无数个缄默的欲言又止就是她给对方组织语言的时间。 这是他们过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能坐下来、呆在一起的约会,虽然还是诓骗来的。 苏缇还在看着他,像是要耐着性子等着看看究竟要做些什么。 微风从窗户吹进来,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光斑,树叶在“哗啦啦”作响,吹着她脸侧的碎发上下浮动。 老实说陈屿其实有些享受这样的注视,目光落在他身上很久都没有收回。 先沉不住气的是苏缇,她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想了想说;“想要找我,可以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给你,你会应约吗。”陈屿的眼睛像是某种浅透的玻璃,眼底的情绪一眼就能看清。 苏缇知道他是专门的,让她获悉他的委屈、控诉和理不直气也壮。 她空噎了一下,想起自己从过年到现在一心扑到外婆身上,也确实没能分出时间和精神给他。 “……好吧,”苏缇扭头看向窗外,一栋栋高楼不断往后退,这当然不是回家的路。 第79章 “你要带我去哪里?” “涂野请帖寄来了,带你去参加婚礼。” 声音落在耳边像是断掉了的串珠,零落成一片,发丝处传来阵阵被抚摸的感觉,扭头一看。 陈屿又在玩她的头发。 坐近了一点,方便他的动作,心里却在不断打鼓,苏缇想的要更多更深入一些。 于情于理要去参加涂野的婚礼。 但去b市离开外婆身边,加上躲不开和陈屿父母见面,种种顾虑加起来她有些踌躇不前。 “已经跟外婆报备过了,去参加婚礼吧,作为我的女伴。” 陈屿的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浇到她耳边。 苏缇枕着他的肩膀抬头去看,他双眸一直落在她身上。 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这个月的全勤又要没了。” 心里想着,用这么强硬的手段掳她过来,肯定一切都是周扬的主意。 “涂野要结婚了?感觉之前都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有些突然。” 接受了调休日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开始关心旅行的目的。 “本来就是奔着结婚的目标去的,对方也是,条件符合时间安排的就紧凑一些。” “之前不认识?商业联姻?” “也不完全是,据涂野所说大概是场孽缘。” 说到“孽缘”时他停顿了一下,枕在他肩上苏缇能明显感受他在笑。 “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我是这样猜测的。” “这样形容的话,反而觉得或许这位新娘还是蛮适合涂野的。” “有可能。”陈屿还在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手段轻柔。 安静下来后一开始的困意就抓住精神懈怠的空隙,一波一波翻涌起来。 车开得很稳,没有一点颠簸,偶尔拂面的微风,电台里仿佛很远的音乐…… 苏缇慢慢就枕着他睡着了。 呼吸开始放轻放缓,陈屿手掌顺着脸颊撑在她的额前,虚虚地挡着怕她睡得不安稳。抬头看后视镜,等红绿灯时司机与他眼神又片刻的交汇。 陈屿用空出来的手抵住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司机没有再说话,车载音乐被调小,窗户的空隙也变小,能打扰苏缇睡眠质量的外界因素被人为的解除。 路旁种的是榕树,遮天的枝叶又斑点流动,风一吹便簌簌沙沙的摇晃起来。 慢慢的陈屿将头靠在苏缇头上,脸颊碰到她毛茸茸的发旋,痒得有点想笑,但是他极力忍住。 手探下去,揪住毛毯一边盖也在她的腿上,虽然是快要入春,阳光也灿烂,但裸露在外面的手指还是冻得有些发凉,贴到暖乎乎的肌肤怎么样也不想松手。 陈屿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的手,没有放开。 其实不仅是苏缇,他也在参不参加婚礼这一个事情上犹豫了很久。 出意外到现在他没有一次出现在人前,能接受外出是一码事,能去熟人都在的场合并且应付对方惋惜的目光、唱衰的言语等等,又是另一码事。 但他还是要走出来的,那个是涂野的婚礼,而且…… 思绪渐渐回笼,苏缇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他扭头就可以嗅到她的发香。 圈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拂,没有哄过孩子睡觉,但照葫芦画瓢也知道这样会让对方睡得更好。 苏缇睡得很安稳,微光在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釉色,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于是身上还躁动不安的东西开始平息下来,苏缇身上总有那种靠近就让人安静下来的能力。 涂野和他从小认识,父母双方经济来往也多,认识的人大多也是重合的。 涂野婚礼宴请的宾客有什么人、是什么样,如果可能的话他自己世俗的婚礼也大概就是那个样。 而且……他也想介绍苏缇给他在意的人认识。 作者有话说: 周扬:先这样,然后这样,最后这样。 第42章 chapter42 ◎准新娘◎ 新娘长期住在外国,也按她喜欢的进行西式婚礼,场地在郊区庄园。 交代目的与来意,侍应者才将大门旋开,一路驶过苏缇留心看向窗外。 沿路设有花坛,现在还不是花盛开的时候,但每一朵花都开得格外好,应该是在温室内栽种的。 庄园中心有个喷泉,而正对的就是尖顶教堂,旁边也矗立着相似结构的建筑,分别作宴会厅和临时的居住场所,接待远亲近邻。 下了车有穿制服的侍者帮忙拿行李指路,苏缇就稳稳地背着那个小挎包,没有别的行李。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相熟的人,否则短短的一段距离就会被无限拉长。 到了房间苏缇拉开紧密的窗帘,入眼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台,能从这眺望到更远的地方。 太阳落入天际的一线,自然的光线也变得稀缺。 周围很安静,远离市区,又是郊区,能听见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夕阳下时间仿佛凝成了一大块琥珀。 抓紧挎包的背带,苏缇又往前走了几步,将手搭在扶手上。 眼前的画面只有在古老又褪了色的胶片电影里看过。 “很喜欢这里吗?” 苏缇扭头看他:“反正我不讨厌。” 比起消耗更多人力物力、繁琐的中式婚礼,电视剧里常见的反而是西式的婚礼。 第80章 可能是为了增加多些狗血的剧情,在司仪问出是否愿意成为某人的妻子或丈夫时,别人容易横插一杠。 西式的婚礼…… 七彩琉璃的窗户,从金顶教堂析出的那一束光,捧花和蓬松的裙摆,很容易就联想到这些。 苏缇转过身,后背抵在扶手上,低下头看看自己:“走得这么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穿成这样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衬衫牛仔裤参加婚礼不合规矩,去见他的父母也不合规矩。 陈屿慢慢向她靠近,身影渐渐清晰:“帮你准备了几件礼服,等会儿去试试,然后改好尺寸。” 苏缇扭头去看攀爬到露台的野花:“还是先去见见新郎官,不知道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涂野感觉糟糕极了。 当陈屿和苏缇见到他时,他正双手抱头,死命地盯着桌上那张白纸,脚下被团成团的草稿落了一地。 “快救救我,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拜托我们又没有相处多久,说是相爱也太过了,但又怎么把话说得好听好看,给出承诺要有稍微的后路,我想不出来。” 涂野正大光明的寻求外援。 传统的西式婚礼上,新郎新娘要宣讲自己的誓词,然后神父再问双方是否愿意结为夫妻。 知道要给他们两个人一些独立的空间,苏缇弯腰悄悄地捡起一张作废的稿纸,然后朝陈屿眨了眨眼睛退了出去。 虽然有些好奇涂野组织语言到什么程度,但也没有着急打开,她放入挎包里开始打量周围。 涂野准备室外是一个很宽敞的二楼客厅,光洁的地板投影着天花板一个个光斑,一侧的长桌上放了些自助的点心。 马卡龙乘在盘子上,她没有动,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红茶,瓷白的茶杯外圈勾着一层金边。 苏缇边喝茶边绕着墙壁上挂着的油画看,抽象的油画欣赏不来,没有那么高的艺术能力,略为写实、栩栩如生的画作她啧啧赞叹。 最后一幅,她驻足看了很久,那是一张摄影相。 相片色彩明暗交织,光影模糊到虚晃,白又特别明显,鬓边羽毛的装饰,起势的手开展…… 是在跳芭蕾。 红茶喝的只剩一点,浅到可以看见杯底的图案。 思绪安静下来,苏缇开始走神,她开始想这样宽敞又空旷的地板很像跳舞教室。 每隔一段空间就有一个窗户的窗帘都被束好,唯有角落的那一扇既开着窗、窗帘也垂下,往外看是一片漆黑,没有亮着灯的建筑物,也不会有人看见。 更何况在内里那扇门的人还在头脑风暴。 ……不会有人看见。 苏缇茶杯没放,两只脚后跟靠近,贴合脚尖一百八十度指向两旁,然后一直脚往旁边伸出去,她穿着的是方便运动的鞋子。 慢慢伸长,脚尖绷直,然后又放回去。 很基本的动作,不需要花什么力气,但她却觉得握着茶杯的手抖到不行。 茶杯放下,五指张开又握紧,像是提重物后充血的感觉,麻痹四散到指尖。 苏缇知道自己开始兴奋,这是难以控制住的反应。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喜好还是一直没有变。 看了看毫无反应的那扇门,苏缇单脚站立抬高,开始旋转,从这一端移动到那一端。 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回转,心里仿佛有只蝴蝶在振翅。 最终停在那扇没有关的窗前,苏缇攥住窗帘边角,一拉却没有拉动,里面有一股力跟她抗争着。 苏缇没有动,顶灯照在她身上,她看着窗帘……里面有个人。 这样有些年头的庄园,一般会联想到某种恐怖传说。 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想刚刚对方看到了多少。 听见门把手下压,锁舌缩回锁孔的声音,苏缇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面前的窗帘被掀开一个角,躲在里面的人抓住她的手腕。 “快点藏进来。” 没有搞清前因后果,也可能是对方话语里的意思过于坚定,苏缇没多想便借力跳上飘窗,窗帘合上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你自己好好想想要说些什么。” “不能代写吗?我出重金,要是你写的话肯定能写得好看又好听。” 是陈屿和涂野。 “这几天我忙得昏头转向,结婚真是累人。” 属于涂野的影子逐渐放大,他走来长桌边往嘴里塞了几块甜点。 苏缇扭头去看躲在飘窗上的另一个人,看着岁数跟她差不多,有一头及腰海藻般的长发,眉眼明艳灼人。 对方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握着她手腕的力时而放大、时而放松,贴着她手腕的肌肤能感受到微微的闷热。 对方很紧张。 苏缇垂下眼,顺着握着她的手又看向她的脸庞。 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戒指,那是订婚的含义,于是对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温盈,她记得新娘的名字叫温盈。 涂野背对着她们藏身的窗户,一连吃了好几块马卡龙,腻了去灌红茶。 陈屿目光落在那个突兀零落的茶杯上,然后绕着周围转了一圈。 苏缇不在。 除了长桌桌布掩盖的地方,就是那扇唯独敞开的窗帘后能藏人。 眨了眨眼睛,餐桌上摆了一束玫瑰,凌夜盛开灼目得很。 第81章 没有执意去找苏缇,重点还是落在涂野的婚礼上。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像事事都告知、跟进展的闺蜜,从见面到确定婚礼当中有很多事情也不甚了解。 没见过对方未来的新娘,有些好奇:“怎么就同意了,你开始不是一直摆烂的吗?” 这里的东西讲究一个精致,点心是小小的,泡了茶的茶壶也是小小一个,为了解腻喝得见了底。 不过也确实是精致,泡得浓,这会儿几杯下肚涂野的嘴里都泛着红茶特有的苦味。 “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涂野反问。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缇能明显感觉身旁的人动了动,低下头。 “喜欢就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苏缇呢?” 声音有些懒散,是料定陈屿不会对他坦白,所以礼尚往来他也不用回答上一个问题。 陈屿的视线从玫瑰移到他的脸上:“看来你还是真的蛮喜欢她的。” 恋爱这方面涂野喜欢好为人师,三十六计被揉碎了用于此,也是听着唬人。 如果他开始缄默再三,那才真的是动了真格。 涂野没有直接回答,喉咙里发痒的感觉越来越盛,清了清嗓子,笑容明朗:“你刚才是不是偷笑了。” “……没有。” “我听见了,而且超级明显。” 声音渐行渐远,身旁的人渐渐放开苏缇的手。 风吹得面前的窗帘起起伏伏,苏缇将窗帘拉开先一步下来,然后伸手到对方面前。 温盈穿的是小高跟,不方便。 缀着水晶的顶灯也被风吹得旋转,落在苏缇身上,衬得她眉目温和。 温盈伸手过去,刚刚才分开的手又握上。 “要吃点点心吗?” “其实我是来帮新娘送东西的。”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放柔,一个声调上扬。 月光温柔的洒进来,温盈把纸条递了上来。信笺纸只是对折了一次,打开就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写的是有关逃婚的说明,还添加了许多愧疚、祝福之类的话,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新娘觉得还是要告诉他比较好,最好是一起都逃掉,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丢在圣坛太可怜了。” 苏缇想抽出来认真看,但对方一直都没有放手。 ……也是在犹豫。 事情脱离控制,苏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温盈低着头好像在发抖,安安静静、无声无息的。 深呼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新郎那边邀请来的朋友。” 因为一开始涂野和陈屿有提到过苏缇这个名字,所以她不想提及,不想让对方感觉她与新郎关系那么亲近。 对面的人抿了抿嘴,跟她的话相对照。 “我是新娘那边的朋友。” “……要不再考虑考虑,万一新娘的想法有改变呢。” 苏缇收手,那张“逃婚告知书”仍然攥在对方手里。 分明是两个人面对面说话,却还是硬要提及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要问问新娘才知道。” 温盈低下头,脚下的那一团黑影先是与她的影子渐远,然后又靠近。 苏缇拿了一盘点心过来。 她只是瞟了一眼,面上撒有沾着桂花蜂蜜的蛋糕,伸手接过,没有尝就知道味道。 很甜,刚吃进嘴里奶油会在舌尖爆开,里层炼乳口感绵密。很好吃,还是前段日子试菜时她加入菜单里的。 叉子悬在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温盈在想,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苏缇尝了一口蛋糕:“听说新郎刚刚一直在为婚礼上的誓词烦恼,接触的时间太短,写不出什么缠绵悱恻的誓言,新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温盈转头去看她,苏缇没有多少躲闪,迎着她的目光:“这是他作废的草稿纸,已经写得很长了,最后敲定的版本应该也差不多。” 拿出一开始因好奇捡起来的纸团,展开后皱如蜘网的折痕展现在纸上,递了过去,没有凑头去看。 【如大家所见我跟温盈两人的结合有些仓促,两个月前的我甚至觉得相亲不过是强人所难,后来我才发现,第一次发现原来与喜欢的人拥抱可以是那么的温暖,喜欢上她的那一瞬间或许是……】 一贯承袭涂野耍宝的风格,也会偶尔咯噔一下让人会心一笑,至少温盈是笑了。 她的婚礼誓词是在线抄模板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对此是如此的认真。 感觉突然被某种东西烫了一下,暖意流遍四肢百骸。 敛神,说不出一句话。 有现成的答案不抄,捷径不走,非得自己去淌水……真是毛病,真是笨。 温盈低头笑了笑他。 手机开始震动又被苏缇不动声色的挂断,然后关机。 她背着手依在墙边,默默地陪着这位焦虑的准新娘。 “请务必给新娘看看,希望她能回心转意,毕竟涂野还是很喜欢她的。” 温盈应该是听见了,她抬起头,双眼弯起像个月牙,干干净净的带着水雾蒸腾的湿润。 “新娘对这场婚礼是什么样的感觉?” “反正不讨厌。” 第82章 苏缇想起刚来时陈屿问她对这座教堂的感觉,她的回答也是不讨厌。 她那时的意思就是很喜欢。 对面建筑物的灯光忽然亮起来,苏缇拨开窗帘去看。 “是新娘那边开始办单身夜派对。” 温盈一边解释,一边把皱得不能再皱的纸叠好,而被折了一次的“逃婚告知书”反而被抓成一团。 看在眼里苏缇带着笑,话锋又一转:“婚礼办得很好,点心、装饰、选址都很不错。” 对方也靠在旁边:“还不是因为新娘上心。” “啵”的一声朝对面看去,那边香槟已经打开了,灯光被人影弄得一摇一晃的。 苏缇撑着脸问她:“你不过去玩吗?”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温盈站直了身体,往外走了几步又折返:“今天的事情……请不要跟别人说可以吗?任何人都不行。” “我嘴很严的,放心。” 苏缇闭了嘴,做出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等人离开苏缇关了窗,抖落满身的冷意,一开机陈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关机了?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 那一刻听见对面狂欢的声骤然变大,大概是主角已经到场就位,然后是她自己说话的声音。 “我刚刚办了一件好事。” 那边轻笑了一声:“是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小缇悄咪咪立大功。 第43章 chapter43 ◎抢捧花◎ 温盈手扶着戴歪的礼帽,越过喧闹的人群。夜风吹得窗帘斜歪,她朝对面看去,那栋楼里已经关了灯。 ……已经走了。 窗帘翻飞将她罩在里面,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躲了起来。 刚刚切过蛋糕,手臂因为高举着配合拍照有些发酸,她挥动了几下,又向下摸上她的裙边口袋。 那样又窄又小的口袋是不适宜放东西的,但放一张纸条还是绰绰有余。 手指上戴着订婚戒指,转动的时能感受到内里镌刻的字母。 是两人名字的缩写。 刚回国的那段时间,她还没能完全适应时差的变化。 b市的冬天又冷又漫长,为倒时差一觉醒来外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没开灯,拉开窗帘全赖街道上的路灯。 没有感到害怕,她这时总是想这个点早餐店的工人已经起来和面,再等几个小时天光大亮、车水马龙,整个城市才又一次复苏。 缓过神来后还没几天,她就被压着去相亲,每年总要挨这么一遭。 那么今年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温盈这样想着,举起一件大衣在镜子前比划。 到了约定的地点看时间多少还是有余裕,她就随便逛了逛。相亲这种事情踩点打卡就行,多出来的时间对坐着也尴尬。 她对此轻车熟路。 科技高速发展,市中心这一段路在她眼里也真正是变得面目全非,没敢走太远,就绕着约定的地点转。 看到了那个捧着花等待的男生,没打招呼。 她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就看见了几次。 第一圈对方只是捧着花呆坐着。 第二圈一位小女孩坐在他旁边,惊奇的看着他手里的花,他就掐断花叶送了她一朵,女孩将花别在耳边笑得很灿烂,那是一朵向日葵。 第三圈小女孩走了,他看着路过的一只柴犬,手指勾动柴犬被他吸引,就算是被牵引绳勒着也想要凑过来,把遛狗的老人逼得往他的方向前进了几步。 然后到第四圈他开始无聊地数花瓣。 温盈停下看了看时间,开始往他的方向靠近。 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下一秒那只犟狗柴犬又一次拖着主人过来,为了躲避狗她往旁边一跳。地面铺的是青花石,表面凹凸不平,细长的鞋跟一崴,无法控制的将她摔向他。 有那么一刻,温盈呆在他的怀里,两人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衣,隔着层层布料当然是传递不了温度。 涂野捧着花呆久了,手上又一直玩着花瓣,花蕊的清香就钻入她的鼻尖。 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马上借力站直,没有什么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没有什么滞后半拍的鼓鸣声。 电视剧里用到烂的梗没有出现在他们身上。 柴犬扑在涂野脚边,一边摇尾巴,一边叫。 而他却只看着温盈,与他声音一同来的,还有那束捧了很久的花。 “我是涂野。” “温盈。” 温盈接过花,手中的花是刚刚被迫扑到他怀里鼻尖闻到若隐若现香味的源头。 柴犬被拖走,两人开始无言。 相亲常规需要做什么?总不能打个招呼就离开。 “要不要去看电影?”温盈建议。 两小时的电影,电影院里不能大声交谈,刚好消磨时间,又不用没话找话,最合适不过了。 “好,想看哪一部。” “最热门的吧,评分最高的也可以。” 涂野看着手机:“第一部评分虽然高,但也是流量带动的,有些无聊。第二部题材不是那么合适,第三部……” “你都看过了?” “是啊,最近我一直在相亲,这几部电影轮番都看过好几轮了。” 第83章 略僵的面部表情松动,温盈觉得有些好笑,舒展了眉眼,语气变得轻松:“电影的票房你是贡献了不少。” 涂野挠了挠头,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被弄乱:“那要不去吃点东西吧,也快到饭点了。” “好,”温盈深吸一口气,空中又满是浓郁的花香味,“周边吃喝玩乐的地方,你最近也一定是尝个遍,推荐一下。” “问我可是问对人了。” 涂野打开话匣子,和她并肩走着,手里捧着的花也被他接了去帮忙拿着。 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点一点填充完整,温盈想,和他交个朋友也不坏。 后来就这样一路绿灯,交个朋友也不坏。 和他多出去走走也没有什么不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和他合拍。 为了躲避再一次的相亲局,她对长辈说自己中意他。 ……后来订了婚。 温盈现在想起刚刚手里攥着的草稿誓词,心里想。 ……嫁给他也不坏。 * 天黑后,整座庄园仿佛加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滤镜,房间内小灯开得并不吝惜,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 面前是架在模特身上的礼服,男款和女款用的是同样的元素。 光是看着就知道是一起的。 “人在来的路上了。” 挂了电话,陈屿这样说着。 老裁缝说:“如果有数据的话,也不需要人到。” 陈屿虚虚圈了圈手,手臂环成一个小圈,她的腰大概就这么细。 五指收紧,中间镂空,她的手腕大概这么小。 回过神来他笑了笑自己,光是这么比划是没法改尺寸的。 “可能还要等等。” 对方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屿不经常等人,但等苏缇却等得格外多。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脸。 屋内全是暖色调的氛围灯,笼罩在身上,泛着淡淡的金边。 眼神落在礼服上,很专注,很安静。 然后目光就被门廊前摇铃声吸引了去,门没有开,只是风吹动铃铛。 他眨眨眼,又转过头来。 虽然没有说话,但也能从肢体语言中了解他的意思。 ……不是她。 “啪嗒”一声,装着热茶的瓷杯搁置在他手边,老裁缝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这座庄园承包了无数场婚礼,修改礼服的情况一多便专门有了一间裁缝室。老裁缝在这里改了很多年的衣服,也算是个铁饭碗。 “尝尝我泡的茶,以往的客人都说还不错。” 老裁缝说完又戴着老花镜,低头干自己的活。 陈屿喝了一口,老裁缝用茶来提神,年纪越大喝得越多,茶就越浓。 一口下去让他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但回味无穷,尝了一口他又去抿第二口。 “礼服是做给女朋友的。?” 老裁缝指着女款,他见的多了,以往让他改尺寸的富家子弟都是独行一个人,身边有没有女伴没关系,但带过来参加家族性的婚礼又是另一码事。 “是女朋友的。” 老裁缝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蛮喜欢她。” “……嗯。” 陈屿视线转移,还是看着那套礼服,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格外浓的茶,耳廓有些发烫。 他听见鞋子踩在阶梯上发出的“哒哒”声,门被从外面旋开,挂在门廊上的铃铛响。 微烫的耳朵接触到冷的空气,降温下来。 苏缇来了。 她见到屋内安静的氛围与响着的悠长古典曲,并不敢出声,欠身关上门靠近他。 握上了手,陈屿摩挲她的手背,对老裁缝说;“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苏缇不明所以,以为是某个认识的长辈,欠身道:“你好。” 老裁缝扶了扶眼镜去看:“很相配。” 转身换了一张黑胶片,刚刚节奏缓慢的音乐变得欢快起来。 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苏缇配合着量尺寸,等数据记录好也得了杯老裁缝亲手泡的浓茶,也是第一口就拧起了眉毛。 陈屿在一旁笑着看着她:“茶有点浓。” 苏缇趁老裁缝不注意,去扯了扯他的衣角。 要改动的地方不太多,两人就坐在一旁等着,陈屿凑近问:“明天会去抢捧花吗?” 老裁缝边跟着欢快的音乐哼着不知名的歌,调都跑到山沟沟里去,就在这背景乐中苏缇低声回答。 “你希望我抢吗?” 先手交换。 这个问题的变形式就相当于:想要结婚吗? 你说呢? 陈屿安静了下来,苏缇抬头去看老裁缝操作。 礼服颜色偏浅蓝,两个小蝴蝶系着的肩带,收腰的部分也有,很正式。 没看他,苏缇又问:“你父母呢?” “他们明天正日子才来,提前来的都是新郎新娘年轻的朋友,他们怕吵。” “……是他们说的?” “是我猜的。” 等到礼服改好苏缇隔着门试穿,她反而想的是那个翻了篇的问题。 她会去抢捧花吗? 也就是下一个成为新娘的祝福,当然只是一个祝愿而已,早之前她也拿到过乔心的捧花,还是她亲手递过来的。 第84章 房间里面有镜子,她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完全没有打理,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裙子很合身,是她会喜欢的那种。 转了个圈,礼服裙的下摆旋转,停下后受惯性又动了动,皱褶还是好看。 往前一步手掌贴着镜面,门外的音乐又换了一首,而陈屿还在等着她。 苏缇挺直了背,打开门,迎面的就是他的目光。 那样的眼神很难形容。 之前在闲聊时乔心跟她说过:“试婚纱时忐忑得要死,要是拉开帷幔他看我的目光不是想要的,那我大概婚都不结,早就跑了。” “什么样的眼神才满意。”她问。 乔心停顿了片刻:“不好形容,就是呆愣住,感觉虽然是沉默着,但看着要比说出来更让人心悸。” 苏缇捏着裙角,没由来想起和乔心那一段对话。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偏热,一一都符合话里的内容。 她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会去抢那一束捧花。 作者有话说: 无限推诿版 屿哥:抢不抢捧花 小缇:你猜 屿哥:你猜我猜不猜 小缇: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 第44章 chapter44 ◎陈屿的母亲◎ 结婚的日子选择好,阳光懒懒散散的撒下,照出一片细碎的光来。 庄园内的建筑都是用上好的材料,隔音效果好,将厚实的窗帘拉开后才发现外面已经很热闹了。 拱形门装饰上彩灯、气球与花,从教堂门口一直铺到很远的地方。草坪上各式各样的自助饮品和茶点码齐摆放好。 玩闹的小孩手腕系着气球,在桌布下窜来窜去。 开了窗微凉的空气接触到裸露的肌肤,还是感觉到冷。 桌子上还摆着还未散尽热气的茶水,刚起床声音还带着哑,苏缇小口小口喝了茶,想着陈屿应该还没有走远。 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苏缇开门出去。 将门推至锁洞,“啪嗒”一声脆响,她转身就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外的他。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远了。” 楼道内也是复古的,镂空的水晶在地上投射出大小不一的光斑,米白色墙纸带有几何的图案,像是旧胶卷里标志性的长廊。 “没敢走远,我怕先走了就找不到你。” 陈屿白皙的肤色与暖色调的灯几乎互相映衬,影子落在身后像是晨雾留下的一团。 嘴上还带着笑,头发抹了胶,露出精致的眉眼,眼神柔软下去。 以为他说的是上次未接通的电话,苏缇走近:“下次不会了,找我就打我的电话。” 老式的电梯充满维多利亚时英伦风,拉门“哗啦哗啦”关上,然后又是一层不透明的闸门。 出了电梯暖橘的阳光照在大厅,门外的光亮更甚,能看见细小的悬浮一翕一动。 陈屿目光一直停留在苏缇身上,她浅蓝色的裙摆像是开在碧蓝澄空下的花。 他看着她从细长颈的茶壶里倒茶,从托盘里挑选喜欢的甜点。 无数的脚踩在红毯上“啪嗒啪嗒”的响。 搭上她的手,陈屿用手帕擦拭苏缇嘴边、指尖的酥皮渍。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他的父母。 本来想说别离开他的视线,但转眼又想没必要如临大敌把气氛搞得那么凝重。 他说:“走慢点。” “嗯。”苏缇笑着答应,捏了捏他的手。 松手时面前的太阳被挡住,一位保养良好的女士驻足在他们面前,手上挽着挎包,脖子上带着串珍珠项链,经典的老钱风穿搭:“小屿,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嘴上跟陈屿打招呼,眼睛却不住往苏缇身上瞟。 “这位是?” “我是位康复师。” 信息给得含糊,没说假话,但话里引导对方认为是陪护陈屿的康复师也做不得真。 对面的女士点了点头,眼睛转向陈屿,没在对她感兴趣。 “就是应该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还记得我的小女儿吗,她今天也来了……” “她是我女朋友。” 陈屿说这句话时垂着眼,手上叠起那块刚帮苏缇擦拭过指尖的手帕,一双手骨节分明。 他在对苏缇自我定位进行补充。 面前的女士停顿了片刻,目光又落在苏缇身上,这一下才真正想要了解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感觉到如芒在背,抿了抿:“苏缇,我叫苏缇。” 陈屿放好手帕为苏缇介绍:“这位是钟姨。” 苏缇跟着他叫:“钟姨好。” 小插曲过后他们两个往阴影地方走,配饰的发卡反着光,苏缇动动脑袋,光斑也随之摇晃。 “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刚刚是不是有点害怕。” “有一点害怕。” 在周围热闹喧嚣的空气里,他们躲在阴影处乘凉,又一遍遍说着没什么信息的话直至他停止发问。 苏缇坐在他身边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在他身边的人或物很难得到正向的反馈,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 苏缇心里闷闷的,天气变化多端,这会太阳烈得不像话,可能不久就会有一场暴雨。 第85章 眨了眨眼,爱心型的气球飘远,瓷盘搁置在桌面,落叶飘到眼前,全都映在她的视线里。 不愿把闷的原因归结于“受挫”,她全都怪罪于天气的闷。 “苏缇。” 回过神来听见他在叫她:“嗯。” 面前的光都变得朦胧,落在人的脸上模糊成一个个光圈。 热气缓慢地在他的心脏处抽搐,陈屿抬头,太阳光就从缝隙中照入眼睛。 “我喜欢你。” ……所以不要担心。 苏缇动了动脑袋,发卡反射的光斑也动了动,她伸脚去踩,光亮变印在了她的鞋面。 这次没有简单陈述,而是回了一句:“我也是。” 婚礼仪式开始,乌泱泱的人群涌向教堂,椅子上有名单,顺着一路找走过去才发现涂野把他们两个安排在第一排。 边角有一个空缺,也就是陈屿轮椅的位置。 涂野入场后一直在紧张地整理袖口。之后音乐声响起,新娘挽着父亲一步步踏着红毯靠近,婚纱裙摆很长。 新郎新娘说誓词、交换戒指、然后撩开婚纱接吻。 苏缇含着笑,跟着人群直鼓掌。 到了扔捧花的环节,她把包放在陈屿腿上,站了起来。 后来的记忆被散乱的人群搅得模糊,又或许是太过于梦幻。 隔着层层的人影,看着涂野跟温盈耳语,目光有一瞬落在她身上,之后新娘转身一抛,捧花就正中怀里。 准头很好,越过一段距离砸在她身上,有些花瓣落在她头发上。 苏缇呆楞片刻,看着涂野向她挑眉。 回过神来抱紧捧花,清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落回实处,苏缇抬头看陈屿。 他也在笑。 仪式结束,宾客都前往宴会厅,人影嘈杂。 苏缇和陈屿就落在后面,等人走完再打算走。 外边日头正高,七彩的玻璃在地上投下鎏光的剪影。 苏缇抱着捧花:“你找了涂野作弊。” 指尖捋着花瓣。 “没有,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屿低低地笑着。 “刚刚有看到你转头,是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了吗?” 苏缇垂眼看着手里的花,向日葵、小苍兰、风信子……她认出几种来。 “嗯,看到了我的父母。” “那他们现在在哪?” 苏缇扭头,教堂内所剩的人没有相似能符合年龄段的。 “他们去宴会厅了,你别紧张。” 陈屿按住她的手,“我们就按照自己的步骤来。” 在到达宴会厅时,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将时间消耗大半,随时都有甜点也没有饿肚子。 但也还是没有见到人。 后来苏缇动身去洗手间,在回来的路上“咔嚓”踩上枯枝,这一声吸引坐在长椅上一位女士的注意力。 对方看了很久,苏缇留意下来才发现和陈屿的眉眼很像,接着就停下了。 她知道对方或许是在等她,还是在她落单的时候。 “伯母您好。” 对方点点头,手搭在长椅上拍了几下,示意她坐过来。 无法置之不理,苏缇坐了过去。 对方选的这个地方很隐蔽,远离热闹的宴会厅,又有树荫的遮挡,很适合谈话。 坐了下来后陈屿的母亲没有开口,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苏缇捏着裙边,心想接下来是不是要劝她离开。 心里又开始胡诌安慰自己,会不会交给她一张卡,说什么这里有多少多少钱,或者给你多少钱才能离开她的儿子。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可以陪在陈屿身边。” 想的正好相反,苏缇还没有放松警惕。 “我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陪着他,伯母不用感谢我。” “你是那孩子的康复师?” 应该是从开始跟他们寒暄的女士那里听来的。 “不是,”苏缇扭头与对方目光齐平,“只是同一个医院的,之前我跟他是同学。” 康复师与患者之间的爱情是有特殊情境加持的,类似于吊桥效应。 站在陈屿母亲的角度,可能会看成照顾他儿子的人不明不白的上了位,跟韩剧里受人冷待的财阀少爷跟女仆之间的感情一般,都被看作是错误的情感寄托。 苏缇不想陈屿的母亲这样看待他们。 对方摇摇头:“这些我都不在意,不管是你贴身专职照顾他也好,是什么学生时期暗恋的对象也罢,我都不管。” 苏缇没说话,一双手搅在一块。 天气又闷又热,入眼皆是极浅的颜色,心形气球末端绑了个木枝,没人牵着,也没飞到空中,随风飘着路过她们。 她又想没道理自己这么气短:“伯母是什么意思?” 对方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转动了一下,五指伸开看着自己纤长的手:“不是要分开你们的意思,相反我还得感谢你让他振作起来,他之前一直抗拒接受治疗。” “不是我的功劳。” 苏缇不愿戴高帽。 轻柔的风吹到身上也是裹挟着热气,她敛神就闻到了身上的花香,是刚才捧花上的味道。 “也算是考验你们的感情,愿不愿意暂时隔开一些。我想着陈屿以后要是成家立业了,也该是要尽责任的,家里面是有产业让他挥霍,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我不阻拦你们,但他必须留在b市接手家里的东西,你想过来这边陪他也行,不过我听说家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位行动不便的外婆。” 第86章 一开始擂鼓的心落回胸腔,在抉择的时候,苏缇反而更安静。 “他总不可能一辈子就待着那边吧,况且比起y市来说b市的康复效果更好……你认为呢。” 暂时隔开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要借她对陈屿的影响力,让他走上规划好的道路。另一方面对方也想知道分开他们后,热恋期的粘腻感一冷却,是否还是会跟以前一样。 ……异地恋吗。 * 等到傍晚果真如苏缇想的那样,乌黑的乌云将橘色压下,一滴一滴落起雨来。 没往最热闹的宴会厅走,她躲在屋檐下接通了陈屿的电话。 他一直坚持不懈一个个打过来。 “……是不是遇到我的母亲了,她一直很强势的,你们聊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苏缇如实将他母亲的话告知他。 “……那你的回答是。” “我同意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亮光像是被乌云挤缩在边角。 泥土的气息、草木的味道,她能感受到的还有一直以来的闷热。 打雷时接电话总归不好,她将要挂断又听见对面说:“我知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分手。” 作者有话说: 陈母:暂时隔开 小缇:异地恋吗 屿哥(害怕):拜托,这千万不能算分手。 感谢在2024-03-04 13:31:54~2024-03-05 13:2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再见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chapter45 ◎异地恋◎ 闪电涌动着划过天空,苏缇坐在教堂里,正对的是七彩琉璃窗,一下下的光透过玻璃窗拢在她身上,睁眼时就是一道鎏金。 有种朦胧虚无的美。 空气安静的只有雨滴的声音,没在管什么仪态,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困倦。 【你在哪?】 【教堂。】 这是五分钟前发的消息。 雨下的越来越大,屋檐有够一个人躲挡的宽度。 但有被风吹得斜飘进来的雨,和顺着屋檐滴落溅出的水花,苏缇还是换了个位置。 顺着屋檐一路走,等走到一个宽敞的石阶露台,她越过大门就看到了里面琳琅的玻璃。 没点灯,教堂里摇曳的微光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拿出背包里的纸擦拭溅到小腿上的水。 纸巾马上吸饱了水,攥在手里有股散不去的阴湿。 苏缇起身踱步,想找个地方丢掉,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宴会厅一直亮着灯。 ……现在正是跳舞的时候。 雨下得仍是很大,这种暴雨可能马上会停下,也可能不会。同样得到消息的陈屿可能下一秒赶过来,也可能被雨拦着要过好一会儿。 苏缇想让他过来,又想让他被什么事绊住,她自己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处理。 苏缇抬头,地面离天花板很远,从这段铺到那段的猩红地毯,仿佛没有尽头。 绕着教堂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坐下。 她环抱自己,指尖摩挲手臂,肩膀只系着个蝴蝶结,凉风四通八达吹来,她的心脏就跟着一跳一跳。 异地恋。 她想,不过是暂缓的拆分,有个过渡阶段总比一开始就硬生生棒打鸳鸯来的好。 可能一开始一天几个电话,到几天一个电话,然后就自然而然分手。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低下头,一缕头发垂下,苏缇用手别在耳后,但马上又滑下来。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了好几次,最后宣告放弃,烦躁地垂下手。 发了一阵子的呆,她用手指去碰捆在长椅上的气球,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气球爆开,像是一个汁水横流的西瓜那样,不过里面装的是闪光的亮纸片。 簌簌落地,有一些贴在她的小腿,苏缇动动腿,鞋跟“啪嗒啪嗒”的响应和着身后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 带着温度的西装披在她的肩膀上。 陈屿总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 低着头,看他的轮椅碾过一地的闪光碎屑,能看出轮椅行过的水印,目光一寸一寸往上。 教堂外面的飓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微风。 “怎么过来的,外面还下着雨。” “想过来的话总有办法。” “抱歉,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就同意了。” “不是你的问题。” 苏缇攥紧外套,手心传来磕人的痛感,张开手一看原来是攥住了一颗纽扣。 也是离胸腔最近的那颗。 纽扣、分离、异地,很容易联想串联起来,她问:“毕业时,你的那颗纽扣给了谁?” 不知从哪传来的说法,第二颗制服上的纽扣最靠近心脏,毕业仪式上如果能获得暗恋的人的纽扣,也就相当于承诺和表白。 离毕业过去了很久,苏缇还记得那些受不住风不断飘落在地上、手上的花,扑面全是翻涌着的热浪。 知了的鸣叫,浸汗又不透风的衬衫,小卖部里最畅销的汽水…… 没有打算问谁要纽扣,也没有打算给谁纽扣。 就在那样的心理暗示下,她见到了他。 一路走来没有能躲阴的地方,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脸颊温度上升,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红色了。 第87章 那时涂野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 她回过神来要走,没注意就把脚下的石子踢落池塘,“噗咚”一声对面的人看过来。 低下头擦肩而过,她只记得对方第二颗纽扣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物。 没想到苏缇问他这个问题 ,陈屿想了一下。 “没有给任何人,本来想留着给你的,但最后又弄不见了,要怪就怪涂野。” 牵着她的手腕,慢慢拖起她的掌心。 苏缇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眼睛带着笑:“怎么什么事都要他来背锅。” “因为本来就是他的锅。” 毕业时纽扣被他提前扯下来,空了的那一块很容易就引来涂野的注意。 勾着他的肩膀,问他是要给谁,又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在拉扯打闹的时候纽扣掉了下来,一直滚到池塘里,那么小的纽扣又贴着池塘边缘下落合该是没有声音的,但那时就听到“噗咚”的落水声。 吸了一口气,满腔的热进入肺部。 那时候苏缇刚好路过。 陈屿拖住她的掌心:“要不要现在补给你一个?” 苏缇摇摇头,但他已经把衬衫上第二颗纽扣扯了下来。 虽然已经长了好几岁,但心情还是跟毕业时一样。 苏缇垂眼看着那枚纽扣,缓缓收紧握拳,坚硬的触感提醒着某些事情。 “雨好像停了。”陈屿这么跟她说。 “要去跳舞吗?”苏缇将东西收好。 “要我看着你跳?” “不是,我跟你跳,就我和你。”苏缇站起身,伸手去拉他。 陈屿睫毛微颤,带着笑,敏锐的反拉住她。 “这样走得太慢了。” 将她拉到怀里,苏缇就坐在她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环抱着他的脖子。 视野中所有的景物都在不断后退,出门下了坡,碾过水洼“啪嗒”作响。 一场暴雨冲刷烦闷的空气,清爽的水汽扑面而来。 刚停雨不久满是水洼路上没有什么人,树上沾着的雨,时不时下落在脸上身上。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保证淋了雨,第二天没有发热的副作用,但他们管不着这些,有种没有明天的放纵。 草坪上的餐具盛满了水,桌布被淋得湿透。 他们路过,苏缇在花瓶中抽出了一朵玫瑰,头顶有个遮阳棚,那朵玫瑰没有受暴雨的侵袭变得惨败。 拔了刺,去了横斜的枝叶,她将花收在西装胸口中。 “要去哪?” 苏缇手臂缩紧,将头埋在他的心窝。 陈屿垂下眼睛:“不停了,就直接私奔。” “好啊。” 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到了庭院,苏缇下来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张开手提起裙边,行了礼,然后开始推着陈屿不停地转。 浅蓝色的裙摆被她翻出一朵朵花来。 没有音乐,也没有章法,双脚踩着地面发出“哒哒”的节奏。 之后宴会厅前头开始放烟花,那就说明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苏缇停下脚步,鞋子里进了水,算是完全报废。 原计划是明天一早回去,也就是在回去之前最后相处的一个晚上。 “回去以后我打电话一定要接,忙到没注意也要及时回拨。” “我知道了。” “照顾外婆的时候也要多在意自己的身体,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和朋友逛逛街。” “我知道了。” “那么你呢?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他眼睛倒映着光,一闪一闪。 “……在这边也要积极接受康复治疗。” “嗯。” “还有吗?” 苏缇笑了笑:“暂时没有,我们每天都可以电话联系,不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将天空照得宛若白昼的烟花终于消停,他们开始往回走,道路很宽敞,可两人还是缩近距离。 苏缇脱下外套物归原主,陈屿细长的手指压下胸口的玫瑰。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 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束,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此苏缇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忙着又投入日常的工作当中。 上班、下班、照顾外婆,偶尔去赴廖莹的约,好像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陈屿的电话来得很频繁,她总是没空及时回拨,后来两人一商量,定每天晚上九点为通话时间。 他打视频电话时,总是习惯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拍入屏幕中,苏缇不大愿意出境,手机镜头反转只让他看天花板。 “我想看看你。” 苏缇才将手机镜头转回来。 他聊他的工作,聊他已经可以渐渐拄着拐杖走几步。 她说她的外婆,说她每天都要变着法哄人吃药。 后来陈屿真正接受了家族的事业,也变得忙碌,比她还忙,于是一天一个视频电话变成了不固定的几天一个。 不过每天早安晚安的短信仍是在固定的时间传来。 不知不觉的维系这样的联系又到了年关。 陈屿打电话过来时,苏缇正在提前买年货。 她这边的声音很嘈杂,一手扶着推车,一手拿着手机,画面也在晃动,镜头扫过满当当的货架,又拍到她手推车里大包小包的礼包。 第88章 “在超市。” “嗯,提前买点东西,你最近还是很忙吗。” 镜头停留在手推车上,苏缇透过屏幕看他。 好像瘦了一些,头发长了一些,有些软软的遮住眉眼。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听着陈屿那边絮叨自己的日常。 他经常向她报备行程,今天似乎又与平时三点一线的工作比也没什么不同。 直到他说:“涂野好像要做爸爸了。” 苏缇才给出反应:“挺好的。” 停在面包货架前,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比对着面包的日期。 那边又说:“我买了票,过几天就到y市……你有没有想我。” 作者有话说: 背景板的涂野(人生赢家) 第46章 结局 ◎戒指◎ 年节将近,超市里欢快的粤语歌一直循环播放不停,颇为洗脑。 挂了电话苏缇漫无目的推着手推车走了几圈,手中的东西拿起又放下。上方中控空调开着,与自然暖风不同的人造风吹得人胸口发闷。 上一次分别同样是在一场燥热的天气里,她那时清点着挎包里简洁的行李,又穿上衬衫与牛仔裤。 送她走时,陈屿朝她挥手,她走到门口才回头,隔得有些远只依稀努力去辨认他的唇形。 【到了给我发消息。】 算起来从分离到现在,确实是过了很久。 苏缇眨了眨眼睛,又想起自己现在着手的事情。明天开始正式放假,买年货的人一多起来就很麻烦,所以先要囤积一些能放久的菜。 两手都提着购物袋,勒得掌心发白发痛,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路过面包店时,她决心去买好明天的早餐,超市里买的不如面包店里的好吃。 外婆喜欢吃红豆或是椰蓉的面包,算好保质期她买了两袋。 陈屿好像没有明显表现出对甜品的喜好,算了不管他,就算买了到他来时也早已过了保质期。 雨是她将东西放在后备箱时下的。 苏缇很早之前就报了驾校,当时还领了一箱奶去陈屿家中,前几个月才终于得了驾照。 这么算起来也……不务正业了很久。 当陈屿这边时总是往后延迟,想空出时间给他。 裹着衣服赶紧打开车门,现在的雨不像是在涂野婚礼上那场。 冬季的风冷的穿透渗入皮肤肌理,冻骨头,要是淋了雨更是难捱。 苏缇不想生病,尤其是快要见面时。 当时是无所谓,因为反正都要分开。 到了家,她环顾四周又心血来潮想要打扫卫生。 天气湿冷,有些天没有清理。 苏缇拿起扫把,把犄角旮旯处扫了一遍,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总是没有个头,要是认真起来,总是能在料想不到的地方或扫过一遍的地方又理出灰尘。 有点薛定谔,死了但还活着,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 在第五次跟花坛下灰褐色的印子做斗争时,她终于停止了机械拖地的动作。 外婆已经入睡,近些日子睡眠质量有些差。 她看着窗外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的雨,很想找人说说话。 开了窗,冷气渗入肺部,心里的暗火遇风点燃。 刚刚陈屿在告知要来时问她:“你有没有想我。” 那时她叉开话题:“好像要下雨了,不过你来的那几天是天晴的。” “……b市这边天气很好。” 他们谈论的是天气,又不只是天气。 苏缇垂眸看着沾了水后还是发冷发红的指尖,后知后觉很冷。 回头看着被拖得锃亮的地板、擦得发亮的电视柜,还有冰箱里已经处理好的食材。 当一切都摆开在眼前,千方百计让冗杂事物缠身,她知道自己怪异的源头。 【我想你了】是一开始缄默在口又咽下的话。 原本日常中几天一个电话联系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知道他过几天就要回来反而无法忍受。 【什么时候的票?】 她发消息过去。 晚上十一点陈屿还没入睡:【七号的票,手上的工作近期就快完成了,可惜没能买到更早一点的,想快点见到你。】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直抒胸臆,因为隔着屏幕,苏缇又那么害羞,如果不直球的话是不行的。 七号,也就是大后天。 苏缇手指打上“知道”两个字,后面的输入法都自动记住了下来。 【知道,早些休息。】 把一切东西都归回原位,苏缇将自己甩在床上,拉开床头抽屉在扯出充电头时,连带的就将装有发卡的盒子带了出来。 那是之前陈屿送给她的。 把盒子放回去,苏缇靠在抱枕上。 轻松熊的一只眼睛之前被洗衣机刮掉,她补上的是陈屿衬衣上第二颗纽扣,也算是物尽其用。 反手把自己埋在轻松熊怀里,视野一黑,屋檐水滴的声音就越清晰。 水滴石穿,连绵不绝的雨滴能把坚硬的石头穿透。现在她脑海里一帧一帧的画面,就像是雨滴侵蚀生出缝隙。 苏缇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转到其他的事情上,比如放假的第一天有什么计划。 趁着天气好去登高?不对,明天是下雨天。 第89章 ……下雨的,于是所有的计划都泡汤。 苏缇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讨厌下雨。 手臂收紧,轻松熊的眼睛就在她的脸颊印上了红印。 她伸手去捞充电的手机。 【我很想你。】 承认想念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她想快点见到他。 * 【我很想你。】 陈屿看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空气很干,他渴得异常,像是有东西点起了火。 喉咙、食管、一路燃烧下去。 她那边或许还下着雨。 陈屿这样想着,手去碰烟盒。 因她戒了的瘾,又不知不觉的沾染上。 想了想过几天还要见她,刚点的烟又被掐灭。 坐上车,司机开得四平八稳。 他撑脸看向窗外,在等待红绿灯时又点开手机,入目的还是那个聊天框。 他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她。 红绿灯的时间很短长,没有计时,但估略来算应该超过了三分钟,越是繁华的地段,越需要延长红绿灯的时间来调节车辆。 不过在他看来这时间还不够他喘息。 他跟苏缇说手上的事情近期就完成,是假的。 跟她絮叨的日常中也只挑拣些有趣的讲,但贫乏得可怜。 他想她,是真的。 抬起腕表,时针马上指向整点。 时间被压缩着怎么用都不够,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又习惯性的想她。 睁开眼面前的灯已经变成了绿色。 晚上按照约定他打电话给苏缇,她那边的声音还是很嘈杂。 “你还在外面?” “嗯。” 这次电话比以往的都要短,没聊几句她就总把话题岔到自己在忙上。 挂了电话,陈屿开始患得患失。 她在支支吾吾掩饰什么?为什么才说了想他又不愿多和他聊一会儿,甚至她还拒绝视频通话? 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车流呼啸而过,又一轮等待开始。 陈屿看着窗外,看着这个白天与黑夜截然不同的城市,各色各样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挤入他的脑袋。 分开没有一年也有八九个月,他想起今天乘坐电梯时,他手下人训话。 “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人,他们又白白蹉跎了那么久,他指的不是这八九个月,指的是从高中至今。 手碰到口袋,四四方方的盒子攥在手里才有实感。 那是枚戒指,他准备求婚的戒指。 无法借鉴与套任何人的模板,他在网上捣鼓了一次又一次看到的全是异地恋分手的字条。 走投无路时他想要将自己留在她身边。 远程办公、来回无数张机票也没关系。 苏缇疏远他这次就已经够了,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绿灯闪烁,他还是觉得让人诟病的长时间等待只是短短的一刻。 陈屿吐了一口气。 【早点休息。】 他还是如实的把消息发了过去。 早晨起来他没等到苏缇的回复,一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下午苏缇终于打了个电话过来。 云层还未散去,鎏金的光芒露下来一束一束格外好看,像是镶着金边。 他问:“现在在哪?” “我在外面。” “在外面干什么。”他指尖摩挲着戒指盒。 “在外面看天,天边的云很好看。” “那边停雨了。” “y市没有停,不过我这边停了。” y市还是下雨,但苏缇呆的地方没有下雨,那她是在哪里。 陈屿想到她说想他后,就遮遮掩掩的行为。 有所察觉,但人不愿相信,只想听她说。 世界开始降噪,他听着她的声音。 “陈屿,来窗边看看。” 离窗边只有几步距离,他现在已经可以借助拐杖慢慢走,他垂眸没管放在左侧稍远的拐杖,不想再浪费时间,一步步走得艰难。 然后他就如愿看见了她。 手机还没挂,他问:“怎么过来的。” 苏缇说:“我开车过来的,已经考好驾照,虽然上不了高速,不过也就是耽搁了一些时间而已。” 楼很高,镜面玻璃又反光,苏缇看不见他,只对电话说:“走吗?一起回家。” * 市中心很难停车,苏缇一开始转了几圈只能将车停在商场的地下车库。 她带陈屿一路往那边走:“这么快就下来了,没有忙什么事?” 她的眼睛盛着光,他一眨不眨看着,仿佛用棉长的针将她的面容镌刻进眼中。 “……没有。” 坐上了车,苏缇想去看他腿恢复的情况,凑近过去陈屿就吻了上来。 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将人牢牢拥在一起,力度先是强势再到柔和,一下比一下温柔,呼吸都缠到了一起。 灰暗的地下车库没什么人活动,车灯没打开,他们就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交换着呼吸。 苏缇拍了拍他的肩:“让我先看看你的情况。” “这不重要,”吻又落在她的唇角,陈屿还是贴着她,“我很想你,先等一下。” 手也被攥住,这下子两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了。 第90章 昏沉之际,苏缇感到自己手上一冰。 眸光低垂落在手上,那是一枚戒指。 “这是什么?” 陈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体温像是在发烫,也感染到她身上。 他匀口气:“收下来吧。” 苏缇转了转戒指,尺寸合衬:“一个礼物?” “求婚的礼物。”陈屿回答。 有辆汽车进入车库,灯光从远处扫来,他们分开了些。 “没有鲜花,没有气球,没有蜡烛。” “你想要这些,我马上……” “不是,”十指相扣,掌心的纹路和他的交织,“我不喜欢太热闹,不喜欢让别人看热闹。” 系好安全带,他们开车出地下车库,兜头的就是一段灿阳。 苏缇从绵绵落雨开到了阳光灿烂,按照天气预报来说,这一路都是晴天。 打开车载音乐,还是陈屿熟悉的那个路口。 他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在绿灯时通过。 客观来说,这一个路口的红绿灯依然长得让人等到心烦。 但他们不必为等待而烦心。 趁这个时间陈屿开口问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回答。” “我啊……当然是愿意。” 后来红灯跳转到绿灯,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精神恍惚) 感谢宝子们一路的支持,比心 第47章 番外1 在人生中少有的大日子里, 陈屿通常是安稳度过的,没有出过错。 小时候抓阄、长大后无数次升学考等等,但唯独在他的婚礼上……状况百出。 周围簇拥他的一群人, 涂野冲锋在最前面, 而面前的门过了十分钟还没有打开。 门里是最近跟涂野闹别扭的温盈, 他们翻旧帐到很久以前,开始如数家珍的细数对方的缺点, 不过在陈屿看来都算是另类的秀恩爱。 他听见他大舅哥周扬大喊已经堵好了的声音。 虽然不应该对此感到怀疑,但陈屿想说,他今天还能顺利接到苏缇吗? 这个婚还结不结得了? * 一开始苏缇构想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婚礼,但他母亲横插一脚,将预见的婚礼非常隆重。 过了几天温盈主动请缨来当策划,说前一次已经积累了经验。 没多想, 他们都放手让她去做。 西式的婚礼中规中矩,不会出错。 后来苏缇的好友来了, 开始串掇温盈, 乔心和温盈的婚礼都没有接亲这个环节, 如今做了策划倒开始为他设置难题。 不过陈屿这边至少还有涂野帮忙。 “我来帮你?”涂野语调上扬,略为诧异。 “不帮我,你还帮谁。” “帮我老婆, 哦不对,其实我也是苏缇那边的亲友, 原来我就跟她说要是你欺负她, 我就替她揍你来着。” 陈屿:“……” 涂野说完快速溜走, 但没过多久又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 “怎么回来?” “跟老婆吵架, 我帮你,就不信还破不了那扇门。” 实事证明涂野真是一腔孤勇, 自我改善良好。 在听了十分钟就涂野小女儿晚上该不该和保姆睡这一话题后,陈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顺利接亲。 门内那边喊着给红包。 伴郎团急忙将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 开了个小缝一鼓作气用身子去撞,没成想那边的中流砥柱周扬去守最里面那扇门去了门,撞开门伴郎也一个个叠着摔在地上。 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几轮游戏,涂野撕下脸上的贴纸,他们又去找新娘的鞋子。 柜子里、沙发下、甚至把每一个靠枕都拍了拍确认里面有没有异物。 最终还是涂野哄好了温莹,靠她告密找到了鞋子。 ……是藏在空调外机上。 还是苏缇表弟的主意。 突破重重障碍陈屿手搭在门把上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内窗帘拉得很开,打开门的那一瞬先是被阳光刺了下一。 苏缇端坐在床上,纤长的睫毛时不时一颤,头纱垂下,像一片云。 选婚纱的时候他被排除在外,讲究一个“first look”。 新郎新娘结婚前不能见面,再按秒计算掐时中,他终于看见了她。 像是曝光,眼睛酸痛,却又移不开眼。 陈屿最后一步,单膝跪地。 苏缇垂眸看着他握着她的脚踝,替她穿鞋。 亲友们挤在门框外看,没有进来。 苏缇耳尖像是被烫熟,薄薄的一片落在阳光下又透光。 陈屿心脏不受控制的瞎跳,要不是还有未完成的仪式,要不是还在众目睽睽下,他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他可能会更出格一些。 去碰她、去抱她,好让心跳不要那么猖狂。 一条腿跪着压在床上,两手把她捞在怀里,抱了起来。 新娘双腿不能沾地。 簇拥的人群一层一层退开,为他们开路。 像是什么墨菲定律,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 天又开始下雨,下车后,他抱着她快速往里面跑。涂野和温盈在一旁撑伞,这阵雨比当时他们结婚时还要大。 草坪上遮阳的蓬被吹翻,许多宾客还来不及打伞。 第91章 苏缇身上披着他的西装,搂紧他,想让他少出些力。 真真是鸡飞狗跳,不过他们笑得很开心。 认真想起来,重逢和分离两头都落雨。 猩红的地毯一路铺到前方,他咬耳:“要私奔吗?” 苏缇低低的笑了一声,用手拂开他沾水的额发:“关系已经合法了。” 他又问:“这样的天气又状况百出,是不是不太满意?有没有想过推迟一些?” 下一个良辰吉日是一个月之后。 “不会,挺好玩的。” 还好她并不觉得扫兴。 因为陈屿根本就等不到,他等不了一点。 第48章 番外2 【是一个女孩, 眉眼还没有长开,她伸手攥着我的一根手指,我感觉胸膛处从未有过的暖。】 * 外婆去世后, 苏缇消化了很久才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外婆年轻时很会精打细算, 哪个超市性价比最高, 到哪个点开始发放打折的熟食,她都一清二楚。 苏缇找到了一本落了灰的笔记本, 精装版拿在手里很厚实。 她往后翻,连最后一页都写满。 x月二日 毛豆3元一斤,买了六元,这人的秤有些问题。 排骨20一斤,筒骨14斤。 夹娃娃花费15元。那只带蝴蝶的老鼠这么难夹,不过苏缇很喜欢。 x月二十日 苏缇有点小低烧, 买了45块钱的药。 脸颊烫红,缩成一团可怜得要死。 …… 一路往前翻, 很多已经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笔记本有些年头, 她翻开最前面的日历, 显现的是她出生之前的。 出生之前就买好了,比她的年纪还大。 很多人喜欢在笔记本日历上记一些重要的事,但手上的这一本空白一片, 她往后翻眼睛却瞪大了看。 5月10号 【去了医院,怀上了孩子, 三个月大了, 一切健康。】 6月12号 【一切健康, 很开心。】 …… 一直往后翻, 日期停在12月. 【我要叫她苏缇,是一个女孩……】 这个笔记本是她母亲的, 之后才是外婆填满的。 密密麻麻的全是关于她。 苏缇小时候曾问过为什么要生她下来。 那时候她母亲回答是因为月份大了,打下来不安全。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苏缇吸了吸鼻子,又去看她外婆别的旧物。 文件夹里有一张裁剪的娱乐杂志,全是与她母亲相关的内容,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印着“天才少女横空出世”的标题、演出后一段采访、到后来是偷拍的裹着衣服离开医院的照片,旁边标红的题目是“天才少女被抛弃,独自一人前往医院”。 后来就再也没有任何报道了。 苏缇缓慢的眨了眨眼,视线有一刻变得很朦胧,“啪嗒”一声响起时眼泪在纸上晕开。 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回忆开始最初的模样。 她母亲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抛弃在人前闪光的身份…… 母亲是独立的,也教她独立。 很早之前就一个人睡、摔倒了不能哭、要听话,还有她被同龄的小伙伴嘲讽身份过往。 其实早在“我很开心”那样的字样出现时,她就已经和过去和解了。 她获得的爱并不少。 * 陈屿回来时,苏缇正靠着沙发睡觉。 他脚步放轻,伸手拉了拉她的毛毯。 苏缇睡得浅,马上就转醒,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熟悉,眼睛没睁,头就不自觉地靠在他肩上。 尾指轻柔地卷起她的发丝,近些天苏缇的睡眠质量都不怎么好。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她声音有些哑。 “什么梦?” “我梦到了我的妈妈。” 苏缇很少提起她。 “她说你是一个好人,说我眼光比她要好。” 陈屿将她搂紧:“我最近也梦到了一位女士,她说她是我的丈母娘。” 苏缇小幅度地去捶他:“骗人,这样的梦肯定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因为她说的话我也非常赞同,所以我就一直记着。” “……说什么?” “她说她爱你,你是她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