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三冬暖》 第一章 南渝,建元二八年冬。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晚间寒风过后,翌日倒也平静了下来,只是透着一阵令人无处可逃的寒意,由心而发的刺骨。 林中无比沉寂。那雪落到地面,白的极其耀眼,在如此单调的色彩之下不由得让人感到些许不安。忽然一个飞速的身影踩着枝头跃过,抖落了一竹枝的雪花。 竹叶穿林声,倏然之间,那身影从竹枝跃到地面,稳稳扎实的踩在雪中。他手中执着的那柄长剑白的发亮,像在焰火中滚过一般,灼烫无比。凡是划过的雪面都随之融去,只会留下一道深长的痕迹。 在他正前方站着一个灰色背影,手中的剑也同样亮的刺眼。待那人回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双锋利的眼神瞬时收敛了起来,他撇嘴笑道:“看来你还真是穷追不舍啊,江枫是吧?你我都是同行,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江枫身着一袭黑色布衣,一块红布蒙着面,只露出那双满是冷冽的眼睛。他开口回话道:“你放了叶云长,我自然不会与你对立。” 嘁! 那人冷哼一声,“叶云长是我奉命要杀的人,拿人钱财□□。你也是刺客,这样的道理不该由我来教你吧。况且,叶云长刚步入江湖的时候也是个手起刀落的刺客,当年他杀了我义父,这么一来,我就更有理由杀他了。” “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也有理由救他一回。”声音冰冷,宛若那漫天飞舞的寒雪。 话音刚落,手中的剑柄顺势一转,江枫执起长剑踏雪跃去。一眨眼的功夫,便只留下一排雪中足印。风声忽起,他那长剑干脆利落,出手极快,削的对方措手不及。霎时,俩人持剑对峙,彼此都身法奇特,锋影绰绰。但那人远不是江枫的对手,尽管俩人僵持了许久,他却已使了全力,还占了下风。于是一百多招打下来便被江枫划破了手臂。 江枫停下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趁机将对方制服。毕竟只是为了救人,也没有理由对其痛下杀手。他凌厉的目光撇向对面,微微皱起眉头,命令似的口吻声道:“叶云长到底在哪?” 那人捂着受伤的手臂,又是冷哼一声,轻蔑道:“看来今日你要失望了……叶云长你救不了,还有,我你也杀不了!”他手中早已藏好了瘴气丸,趁江枫不注意,往他身旁的竹子扔去。那瘴气丸重重碰到实物便会炸开,紧接着一阵闷黄的浓烟弥漫开来,蒙蔽了江枫的双眼。 四周的雪与竹林都消匿在烟雾中,待烟雾驱散后,早已经没有了对方的身影。 江枫无奈垂下眼,看来正如他所说,人是救不下来了。收了剑,只好也随之消失在白雪皑皑的竹林中。 南渝靠近北境,以往腊月寒冬,都鲜有飘过雪花。今年不知为何,那风雪愈加,肆意下着,不由得令人心神不安。都说是北境的丰年大雪,被那狂风一吹,便飘来了南渝。 晌午时分,雨雪稍停。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内,叶家长女叶冬绮提着两个檀木食盒,吹着冷风走进内室。 室内案桌旁的地板上铺着毯子,一位面容和蔼的妇人端坐在毯子上,穿针引线,就着明晃晃的灯火和从门外透进来的光线,缝补着的手中衣裳。 冬绮将食盒放在妇人身旁,抬眼喊了声娘。兰氏冲她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一旁的火炉内,煤炭已经烧的只剩下些许碳灰。冬绮拾起铁钳探入火炉中,将那煤炭一个个翻了个身,燃的红旺的一面朝上,使热气更浓烈一些。 她使铁钳拨弄着红碳,撇了一眼娘亲捧在怀里的衣物,随即说道:“给爹缝的衣服吧?” 兰氏拈着绣花针挠了挠头发,看向冬绮:“是啊,你爹离开的时候是秋季,南渝又很少有这么冷过,正好等他回来了可以穿。”说着将长袖与衣身靠拢在一块,手指捏住一角,绣花针见缝穿透,由此缝合起来。 冬绮重新添加好了煤炭,站起身拍了拍纤细且冻的微红的双手,提起其中一个食盒,声道:“爹回来了肯定会高兴坏的。”兰氏脸上满是笑意,眼角的皱纹愈加凸显了出来。冬绮说罢转身出了门,她提着那食盒走到另一间卧室内。 那间卧室布置的红帘飘飘,雕梁绣户,案花橱柜一应俱全。与之前兰氏那间内室朴素庄严的气息不同,显的更为花俏绮丽。门前两旁分别摆了几坛夏花,因正处于冬季,便全部都干枯不堪,枝干都皱巴巴的。 因寒风刺骨,冬绮进了屋便关上阁门。 屋内正堂处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少年,他捧着书卷,一本正经的边看边读,随着朗读的节奏,不由得微微晃起了脑袋。 见冬绮进来,少年便唤了声大姐。 冬绮笑着走向他,将食盒递到他跟前的桌子上,瞅了眼他手中的书卷,轻柔道:“看书呢?” “嗯。”少年点点头,“先生交代下来的任务,我可不敢懈怠。” 冬绮笑称:“这是我早间做的榛子酥,你尝尝。”说着打开食盒的盖子。 听说有好吃的,少年便放下书卷,迫不及待的伸手过去。他拾起几个酥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笑道:“大姐可真是心灵手巧,做什么都好吃。” 冬绮依旧温柔笑着,嘴唇淡淡的蔻红微微上扬,打趣道:“就你嘴甜!”随即又问:“冬青呢?” 少年朝里屋指了指:“二姐在那呢。” 冬绮撇眼看去,恍惚见一肥大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上。她起身朝那身影走去,透过烛光才看清,原来二妹冬青正裹着毛毯,手捧一本书卷聚精会神的翻阅着。 冬绮诧异,平日里一向随心所欲的二妹,怎会在这寒冬之时裹起毯子看书? 她走近床榻,悄悄将冬青手中的书卷一把夺过来。冬青因看的太过入迷,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靠近的声音,这样一来,便被惊了一个打颤。 回过神后,撅着嘴埋怨道:“姐,你想吓死我啊……” 冬绮饶有兴致,略为得意道:“你在看什么书?”说着执起那本书卷,在泛黄的书皮上赫然看见几个大字——武林秘诀。 “这是爹私藏起来的书,你也敢胡乱看?”冬绮皱了皱眉头。 冬青伸手将那本书夺了回来,反驳道:“平日里爹都不肯教我叶家的剑法,我只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学咯……” 他们的父亲叶云长曾经是一代剑派的掌门,后来金盆洗手归隐南渝,生儿育女。冬青儿时亲眼见过一位老者舞剑,当时虽年纪小,但却对那划破长空的招式无比倾心,一直铭记至今。她曾恳求叶云长教自己武功,但每次换来的却是一番责骂。叶云长教训道:“为女者,怎能舞刀弄剑?” 小弟叶城宣打小文弱书生命,却甚得叶云长的喜爱,说什么不会武功也好,这样就不必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放眼望去,这茫茫江湖,都是弱肉强食的宿命,稍有不慎就沦为万劫不复的地步。倘若日后考起了功名,一切都能求得个心安了。 叶家三姐弟,冬绮最为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城宣一心想着考起功名,为国效力。只是这冬青却最为让人头疼,知书达理谈不上,琴棋书画样样学过,却样样不精。唯独对那武学之事情有独钟。 冬绮也拗不过冬青,即是大姐,便啥事都习惯站她这边,只是善意的提醒道:“最好把习武这事给忘了吧,等爹回来发现秘笈少了几本,到时候罚你,我可不帮你讨情。” 冬青松开裹在身上的毯子,将秘笈小心翼翼合上,捋了捋书页,随之藏在枕头下。“放心吧,我不会让爹发现的。” 说着翻身下床。冬绮顺势在床边帮她把鞋子放置好,起身说道:“王婶家中有丧事,她得回去几日。小梁又生病了,起不来床。晚间做饭用的菜你等会去集市上买一下吧。” “噢!”冬青穿上鞋,蛮不情愿的应答了声。撇了眼正埋头看书的城宣,转身行至门前。打开房门,正要迈步出去,忽然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冷的她直哆嗦,于是忙退回屋内。 冬绮细心的拿了件毛绒披风走去,披在冬青肩上。冬青捏着披风两边的系带,熟练的系在一起。随即说道:“爹爹去淮南都快半年了,不知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怀好意之人打他的主意。” “放心吧,爹的功夫了得,不会有事的。况且上个月还托人送信回来,说一切安好,年尾方回。” 冬青将披风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听冬绮这般一说,倒也开心了起来。 正要出门,冬绮指了指门前那几坛枯的不成样子的夏花,说道:“这花都枯萎了,还留在这干嘛?等明年开春换几坛便是。” 冬青却道:“你可千万别把我的花给扔了,等明年开春后它们自然会重新冒芽的。” 说着便迈步行出宅院了。冬绮忽在身后唤道:“你不带个竹篮出去,用什么装菜?” “噢……” 冬青行到大门前又折了回来,裹了裹披风,装作没事似的朝厨房走去。 第二章 冬青挽着竹篮往街市的方向行去,因觉得寒冷,便想着快些买好了蔬菜材料就赶紧回家了。这腊月寒冬的,街市上人烟稀少,也着实没什么看头。 但在返回的途中经过一家府邸门外,忽听见里边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 她迷恋那剑刃已久,早对这清脆之声极其敏感。于是站定了脚步,往那府门看去,原来是王宅。 王宅乃渝都大名鼎鼎的侠客之地。王宅的主人王郡之早年间也是一剑称霸江湖,候选盟主之位的奇侠;再加上此人文笔之高,风雅不俗,还长了一张秀气俊朗的好面相,一时间成为渝都人人口传的佳话。只是王郡之不爱权贵,只喜游历,便舍弃了盟主之位,成了个云游诗人。 但他喜好交友,非常好客,经过十几年的闯荡,便结识了一帮江湖有名有望的侠客之人。但凡高人路过渝都,多半会顺路过去拜访他,然后再顺便捞了个白吃白住的地儿。 所以王宅之内从不缺少江湖之士。 正巧门外没人看守,冬青提着篮子走上台阶,伸长了脖子往里望了望。似乎主院内有俩人在切磋比武,只见那一处剑影绰绰,飞叶走石,旁边围了几个看客,貌似很热闹的样子。 冬青想瞧的更清楚一些,便不由自主的迈进了门内。 院里的石台上一黑一白两袭人影正在切磋比试,院外走廊上站着几位气质不凡之人。站在最中间,穿着素色长袍,双手背与身后,露出和蔼笑容的,想必就是王郡之了。 但冬青显然只对台上的打斗尤为感兴趣,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她眼里都无关紧要。她将篮子抱在怀中,看着看着就莫名走到了其他旁观的几人身边,与他们挨在一块。 身旁那人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以为是宅院的丫鬟,毕竟是王宅,连丫鬟都如此胆大妄为啊。但看在王郡之的面子上,他却权当没瞧见。 台上一位白衣剑客是个年轻人,手中的剑影泛光,身法奇特。另一位灰色束腰服,编着脏兮兮的辫子,长的圆脸肥耳,不像是南方人。他的招数都是以蛮力为主,自然不是剑法敏捷的白衣剑客的对手。 果不其然,五十招后,白衣剑客趁机一剑指喉,场面静止。他道了声承认,露出一抹傲气顶然的微笑。 第一个鼓掌叫好的是冬青。只见她挽着篮子,两手拍的那直叫一个痛快。这下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发现四周开始变得不对劲后,她面露尴尬之色转脸往身旁那一行人看去。 其中一人却问道:“你是何人?” 冬青结结巴巴:“我……我是……” 话还没说完,忽有一个柔和的声音接话称:“你是叶家的小女吧?” 说话那人正是王郡之。 “叶家小女?哪个叶家?” 王郡之笑着解释:“就是前华山派掌门叶云长的小女啊。” “噢,原来是叶云长之女,我还以为是这的一个丫鬟呢。”那人讪笑着说。 另一人也起哄:“我说华山派掌门金盆洗手后隐居在哪了呢,原来也在这南渝之内,改日啊,还得改道去拜访拜访。” 冬青将篮子搂的更紧了,抬起头缓缓说道:“我爹他……出去办事了,年尾才回……” “噢,那真是不巧!” 众人眼神交替,暗自讪笑。 顿了顿,冬青试探着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竟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有名望的大男人,一个小姑娘跟其协谈,确实感觉不太对劲。 说罢,她赶紧转身迈开步伐灰溜溜的离开了王宅。 待冬青没了身影,忽有一人说道:“你们是说叶云长?我怎么记得他前几日被一江湖刺客给暗杀了。” 话音刚落,众人吃惊的看向他。 “什么?被杀了?” 王郡之道:“此话当真?” 那人显然察觉自己漫不经心便说出了一件引起哗然的大事。本以为叶云长退出江湖多年,已没多少人会认识他,即便是死了,也就是死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没想到竟还引起了大家这般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只好继续道:“我也是前几日无意间听别人说起,据说那位江湖刺客名叫江枫,至于奉谁之命去杀的叶云长无从得知,但知晓天下事的红叶阁内确实已有记载。叶云长已经死了……” 众人听罢暗自唏嘘。这红叶阁记载江湖之事几十年了,绝不会无缘无故胡乱写,一来坏了自己招牌不说,还会引起江湖大怒。如此说来,此事应该十有八九假不了。 但见冬青刚刚那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同情。她说家父年尾至归,看来得失望了。王郡之只好无耐道:“罢了罢了,世事难料,顺其自然吧。” 走出了王宅大门,冬青自感尴尬的拍了一把脑门,在心中责怪了自己一番。怎么能这般不合规矩呢,这下可在王宅丢脸了…… 她回到家后,将装满蔬菜的篮子提到厨房,冬绮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随口纳闷了声:“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冬青撇了撇嘴,一字未说,扭头就走了。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明明可以号称武林,威震天下,却在如日中天之时选择了退隐,冬青心里就感到尤为不服气。这样就算了,他还一直阻拦自己习武,说什么女子就得做女子该做的事情,舞刀弄枪那是男人才有的资格。尽管这些都是噱头,她不明白的是,为何父亲会不希望后代来继承他的一身武艺。 吃过晚饭后,冬青坐在门内,望着门外那一株光秃秃的树干出神。 小弟叶城宣悄悄走到她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冬青转过脸看向他,耳垂的细发飘动到嘴边。城宣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起身对自己一顿教训,可冬青却没有,她眉头紧锁着,眼眶有些红润,就那样愣愣的看着自己。 叶城宣显然是被冬青这副神情给吓到了,忙蹲下来,试探着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冬青眨了眨双眼,吸了下鼻子,忙提起袖子捂在脸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城宣。 城宣缓缓抚上她的后背,诧异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打疼你了?” 见冬青依然不回话,城宣忙底下头道歉:“小弟错了,不该对姐姐无礼,请姐姐教训……” 冬青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他,柔弱道:“不怪你……我只是,觉得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顿了顿又道:“今天下午,娘亲给爹爹缝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所以……我担心爹在外边出事了……” 听罢冬青这番话,城宣脸色忽沉了下,随即又立刻叹笑一声,“肯定是你想多了,爹爹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事呢。” 冬青扭过头面向他,有理有据的说道:“就是因为爹爹他身份特殊,所以我才担心他的。你想啊,爹爹金盆洗手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手里沾了太多人的鲜血,归隐十几年,早已经断了与江湖之间的联系,这个时候仇家找上门来报复,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城宣嗤笑一声,“姐,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我说正经的呢……”冬青好气的撇过脸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中。 城宣却道:“你说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说了也是白说……咳,这地儿冷,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冬青觉得小弟对她甚是不理解,便什么都没再讲,站起身往房内走去。她想着自己说的有理有据,也并非子虚乌有。况且爹爹说过只是去拜访一位老友,以他的性情一两个月就会打道回府,可这都快过去半年了…… 她坐在镜子前,将头上的发簪摘落,又想着:“要是自己也能武功盖世就好了,像今日在王宅那处,上前去与白衣剑客过上两招,然后打的对方抬不起头,由此赚得个闻名江湖之号,多好啊……” 那晚睡去后,出现在梦中的,果然是自己与那白衣剑客较量的场面。只是,自己太过傲气,那白衣剑客又太过孬弱,竟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虽说是一件大爽之事,但还是太过梦幻,一点都不真实。 于是次日上午,冬青挽着篮子,再次经过王宅。 这回里面没有传来打斗声,她也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的石墩旁边,细细勘察着院内。 忽然,一袭白衣走了出来,她如同猫见了耗子似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迎了上去,二话不说,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到附近一处僻巷,白衣剑客忍不住了,停下脚步不由得她拽,开口道:“看姑娘的行事作风,应该不是请卫某去吃饭的吧?” 冬青感到怪不好意思,忙松开手,抱着篮子,缓缓问道:“你……对我还有印象么?” 对方抬眼看向她,回称:“昨日我与人比武时,姑娘是第一个鼓掌欢呼的,我自然还有印象。据说是叶云长之女……” “对对对,是我是我!”冬青见那白衣挺好说话,便含笑道:“敢知少侠尊姓大名?” 白衣极其礼貌的拱了供手,“在下南烛山庄少庄主,卫煜。” “南烛山庄……就是那个在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武学山庄?”冬青两眼放光。 卫煜道:“看来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冬青暗想,正好前两日偷看了爹爹的私藏书,从中了解了一点如今的江湖场面。 对方问道:“不知姑娘拉我到这僻巷中是有何事相告。” 冬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忽一转诚恳的神情,坦言道:“请问你们南烛山庄还招弟子么?” 卫煜纳闷:“……你想到南烛学武?” “嗯!”冬青坚城无比的点点头。 对方却嗤笑了一声,迈开步子围着她打量了一番后,说道:“南烛现在已经不招弟子了,况且,就算招,也不会招一姑娘上门的。” “啊?……那……我可以办成男的啊……” 卫煜被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给逗笑,为了装清高,又只好强忍住笑意,但却觉得冬青甚有意思,不由得伸手抚去落在冬青毛领上的枯叶,回话道:“可你还是个姑娘啊。” 冬青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害羞,忙退后两步,嘴上却另僻蹊跷:“那……那你教我……” 卫煜眼神一愣:“不行,南烛的剑法可不能随便授之!”说罢转过头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又道:“不好惹人误会,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便迈步离去。 冬青本想追上前,但想到对方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苦苦哀求。便只好提着篮子,满脸失望的走回家。 第三章 冬青垂头丧气的提着菜篮走回家门。城宣见势便迎上前去,见冬青满脸不高兴,于是幸灾乐祸的逗趣道:“哟,二姐,谁惹你不高兴啦?说出来小弟帮你讨个公道去啊。” 冬青走到院落,抬头盯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腔调回曰:“就你这瘦弱书生样,还帮我出气讨公道呢。”说罢将空空的菜篮扔向城宣怀里。 城宣一个没接住,还砸疼了手腕。冬青又道:“手无缚鸡之力,能指望你干嘛?!”说罢便扭头气鼓鼓的转身回房了。城宣无耐的看向她的背影抱怨道:“我书生样怎么了,爹娘都喜欢我这样,说我肯定能高中状元,倒是你,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嘁……” 路过的冬绮见俩人骂骂咧咧的,便走上前责问:“怎么了,这是?” 城宣把篮子往冬绮怀里一放,朝里屋使了个眼色,委屈道:“你问她去……”说罢也满肚子悲愤的离开了。 冬绮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一眼菜篮。 “菜呢?” “……” 晚间,地面的雪刚融化完,到处都湿漉漉的。 冬青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的毯子上,脸色依然满是不悦。外面吹进来刺骨的冷风,她冷的直唆牙,却就是不想挪动身子。 城宣正好经过她房门外,冷不丁的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刚要走开,冬青却道:“哼什么哼,没大没小……帮我把房门关一下。” 城宣也学着冬青阴阳怪气的回应:“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自己不会关啊?!”声罢便以为此话堵了冬青的口舌,得意的走开了。 “唉,这小子,越来越无理了……”冬青也冷哼了一声,只好自个起身关了房门,搓了搓手行去吹熄了蜡烛便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将被子包裹住全身后,刚闭上眼,脑海中竟浮现出下午去找卫煜的情景,尤其是卫煜伸手抚了一下她衣领的那个片刻,这会再重新想起,竟又开始感到害羞了起来。 她急忙睁开双眼,可眼前的黑暗与闭上双眼无异,卫煜那张俊朗的面容还是会莫名浮现在眼前。 于是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 随即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但在梦里边还是没能消停,并且变本加厉的使冬青感到烦扰。 那晚她梦见卫煜伸手抚去她毛领碎叶的同时,那双眼睛还紧紧盯着她看,而且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咚咚乱撞个不停。卫煜脸泛微红,竟凑近她的脸颊亲了一下…… “不行……不行……” 冬青睁开眼后,卫煜桃花□□的面容消失了,却看见城宣一脸不怀好意的讪笑。 她惊的连忙坐起身子,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些。厉声呵斥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城宣捂着嘴笑:“你房门没闩我便进来了。” “女孩子的房间怎是你说进就能随便进的……”冬青一时尴尬到了极点,熟不知脸色的睡痕还异常醒目呢。 “我进来拿书的,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来,这也赖我?”说着,城宣又暗笑了一声:“说来听听,梦见什么了?笑的那么□□。” “□□……”冬青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卫煜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城宣指着他幸灾乐祸道:“哎呦哎呦,脸又红了。” 冬青反应过来,立马收起了羞涩的面容,板着脸孔,瞪了城宣一眼,便抓起枕头扔向他:“你给我出去……” 城宣受她欺负惯了,知道惹不起,便只好一边讪笑着,一边灰溜溜的逃走了。 待他出了门后,冬青捂着嘭嘭直跳的心口,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又觉得脸颊微烫,便顺手摸了上去,果然烫的灼手,嘀咕道:“我怕是生病了吧……” 翌日,寒冬腊月,难得有一日阳光灿烂。 碰巧午后乌云拨去,那太阳冉冉显出原型,使那寒冷中增添了一丝暖意。 冬青怀中抱剑,站在王宅门前探身往里瞧了瞧。见门口杵着一个粗衣门卫,便走上前去,拿出张折叠好的小纸条递给他,轻声道:“唉,帮我把这个拿去给他。”说着朝内院指了指。 门卫接过纸条,不确定的问道:“那里站了好几个人,你是说哪个?” “就那个……最年轻的那个……” 门卫恍然道:“噢,你是说卫公子啊?!” “对对对,就是他。”冬青拍了拍那门卫的胳膊,“快去吧。” 那门卫看着年纪小,比较容易糊弄。便拿着纸条乖乖走了进去,转交给卫煜后,还嘀咕着朝冬青的方向指了指。卫煜扭头看去,见冬青正满脸笑意的朝他招手,示意他打开纸条看看。 卫煜点头表示答应,便将纸条揣进了腰带里,继续与各位前辈有说有笑。 门卫走了出来,对冬青说道:“卫公子现在走不开,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了,谢谢你啊!”冬青递给他一个春意盎然的微笑,然后转身便离去了。独留年轻的门卫含有丝丝羞涩望着她曼妙的背影。 冬青传递给卫煜的纸条上写着:“速到山水居竹林一聚,有要是相求。” 其实她只需要让门卫转告卫煜原话便可,出于诚意,便提笔写了个字条。卫煜一定会去,毕竟谁会拒绝一位相貌绝好的女子相邀约。 冬青提前到了山水居那片僻静的竹林。约到这地儿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孤男寡女众目睽睽之下相约,除了影响不好,有些事情也不好说开,毕竟这是关于自己前途的要事,绝不能白白放走了卫煜这块肥美的鲜肉。 太阳不知何时又隐入了云层之中,偏僻的竹林没有房屋的遮蔽容易起风,吹的竹枝簌簌作响。 冬青坐在石凳上,竖着毛领遮住脖子和耳根,使自己更暖和一些。 山水居本是一处庭院,后来被不知名的地皮商家买去,种下这一片竹林,之后又经常在此处发现尸首,邪乎的很,便不再有人到此晃荡了。 一阵寒风刮过,冬青冷的直哆嗦,目不转睛盯着入口处,焦灼的期待着卫煜的出现。 若是春季还好一些,等多久都无所谓,只是这天寒地冻之下,实在冷的令人发慌。 这时,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冬青识的那身白衣,虽没看清面容,但已知是卫煜过来了。 她忙站起身,怀着略微忐忑的心思踱了两步。 卫煜撩开挡在自己眼前的枯枝,见冬青微微颔首站在石凳旁边,额前的细发垂至脸颊,似是感到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却是可爱万分。 他走近后,温文有礼,问道:“姑娘约我到这偏僻之处,想必是为了那事吧?” 冬青两眼盯着他的面容,竟愣愣的回问道:“哪……哪件事?” 卫煜感到好笑,凑近了些说道:“前两日姑娘拉我到那巷子之中可不是这般模样,今日一见,怎么换了个人似得。” 他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冬青。 冬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忙转换了一种神态,装作傲气凌神的说道:“没错……我此次约你前来,就是为了那件事……” 说罢,还往后退了两步,离卫煜隔的更远了一些。 卫煜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没有再靠近,只好就事论事,自信满满的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已经跟姑娘说的很清楚了,南烛山庄现在不招徒弟,就算招,也不会要一个弱女子的。” 冬青知道他不好说话,便撩开天窗说亮话,将手中的宝剑执到他面前,问道:“公子可知这把是何剑?” 卫煜走上前,细细盯着那把宝剑看了一会儿。那剑修的细长,剑鞘浑身银白,有着丝丝青色点缀,剑魂浑浊,冒着宛若冰雪一般都冷意。他脸色惊奇道:“傲寒?” “公子还是识货的嘛。”冬青见他此番神情,觉得与之前的想象中并无差池,便得意的说道:“你若是答应帮我上南烛学武,这把剑便归你了。” 卫煜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正想上手去抚摸那把宝剑,却被冬青收回了怀中。 他扬起头,轻叹一声道:“这可真叫人为难……” 冬青见鱼已上钩,便添油加醋:“公子可得好好想想了,反正剑已经带到眼前,只要你一句话,便可收入麾下,都说君子配好剑,想必公子也不希望让我再带着离去了吧。” 本以为这回目的将达,谁知卫煜听了她这番话却嗤笑一声,挑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将双手执与身后,像是释怀一般,说道:“姑娘可真是执着啊,还不惜搭上一把绝世好剑。” 说着往一旁轻踱了两步,“但是姑娘,你怕是算错人心了,我并没有那么愚蠢。虽说在下确实觊觎此剑,但若是收入麾下,岂不是要引祸上身?” 冬青见情况不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公子此话何意?” “哼~” 卫煜嗤笑一声:“此剑来历暂且不说,我卫煜虽武学通透,但还没到能够驾驭此剑的地步。倘若我收了此剑配身,岂不是处处引人注目?江湖之中谁不知此为傲寒?到时候我该如何申辩,难不成说是一个姑娘赠的?况且我依然是南烛山庄的弟子,用来历不明的剑,怕是要受家父处罚。所以,对我无一益处的事情,我为何要做。” 他说的有理有据,冬青也知此计划已经崩了,只好用出最后的招数,装出一脸柔弱娇嗔道:“公子就真的不能帮我一回?” 卫煜摇摇头,“不是我不愿帮,是真的帮不了。姑娘的父亲不是前门派掌门么?想必也是武功盖世,回家去请教他便可了,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我……”冬青被他堵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满脸委屈却又无计可施了。 “天色昏暗,怕是又要大雪纷然,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卫煜最后盯了一眼她,以及她怀中的宝剑,咬了咬牙便转身走出了山水居。 第四章 傍晚时分,阴郁的天空又飘起了冷冷的细雨。 冬青再次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刚踏入门槛,叶城宣又迎面走上前来,打趣道:“哟,这不是冬青大小姐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冬青抬眼盯了他一会儿,没好气的回称:“我说你啊,还真不懂得看人脸色。”说罢冷哼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城宣却跟上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他打开油纸伞遮在冬青头顶,陪笑脸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准备给你送伞的嘛。” “滚一边去!”冬青伸手推开他,径直往屋檐走去。 城宣却装腔作势:“等等!”他缓缓走近冬青身旁,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宝剑,质问道:“这把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二姐,你不会是想偷拿爹爹的宝剑出去变卖了吧?你就不怕等爹回来,我告诉他去。” “你敢!” “嘁,我为什么不敢!” 冬青顿时恼怒不打一处来,转身就是一脚,将他踢的直捂大腿嗷嗷叫唤。 “你说你怎么这么泼妇……”城宣揉着大腿,脸上的五官揪在一块,哀嚎道:“哎呀喂,疼死我了……大姐……你快出来看呐,她又欺负我……” “你活该!”冬青白了他一眼,迈步回屋了。 冬绮闻声赶紧走出门来,教训道:“你说你们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娘还在屋里休息呢。”但看见城宣捂着大腿直哎呦叫唤,于是立马焦急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连忙走上前去,扶稳了城宣。 城宣知其大姐最疼自己,便越发装的像那么一回事,苦着脸唉声:“你问她,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了。” “行了,少说两句,你们上辈子肯定是仇家,这辈子讨债来了……”冬绮扶他进屋坐着,“你也是的,怎么总爱去招惹她。” 城宣听罢又叫唤的更厉害了,撅着嘴唇,满脸委屈道:“我哪招惹她了……姐,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 冬绮无耐的摇摇头。他们姐弟俩从小就喜欢闹腾,一天不鬼哭狼嚎的就不自在,既然是家常便饭了,也就见怪莫怪。 天色暗下去后,那雨也渐渐停了。 冬青为上午的事郁闷,待在房中更是闷的发慌,总感到喘不过气。她望了眼窗外朦胧的夜色,便起身开了门,踱步出去。心想既然家中待着不爽快,那就出去走走吧。 于是披上毛领披风,提了盏橙红的灯笼,悄悄出了门。 夜晚的街市还算热闹,处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冬青望了眼卖糖葫芦的大伯,便迎上前去买了一串。于是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冰甜的糖葫芦,赏着夜市,心情顿时舒服多了。但仔细想想,关于想要贿赂卫煜入门派学武的事情,确实是自己一时脑门发热,没考虑清楚。这事也怪不得卫煜不讲人情,毕竟他确实左右不了。落下笑柄不说,还可能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这样想着,她转过一处花灯街角,一个不小心,迎头便撞上一男子的胸怀。 “你没事吧?” 冬青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抬眼呵斥道:“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待看清眼前之人后,她却慌了神,“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正是卫煜,一身淡灰色衣袍,束起发冠,眉目俊朗。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卫煜轻撇一下嘴角,笑称:“没想到姑娘吃起糖葫芦的模样,跟平时还真是判若两人,卫某差些没认出来。” “嘁,真是冤家路窄……”冬青暗暗嘀咕,想必自己提着灯笼逛夜市,像小孩一样啃糖葫芦的样子惹他发笑了。她仰起头,瞪着卫煜道:“怎么,我吃糖葫芦也惹着你了?你撞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姑娘这话可就说的没风度了,怎么就成卫某撞了你呢,明明是你吃糖葫芦的时候没有看路,这才迎面撞上来的。”卫煜说罢讪笑一声。 “你才没风度呢……”冬青撇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随即将其整串扔在了地上。 卫煜觉得她生气的模样还有些可爱,便继续添油加醋:“唉,明明是自己的错误,怎么就怪这一串无辜的糖葫芦呢。” “你……”冬青听罢抬手指向他。 “不跟你贫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卫煜见惹出火来了,连忙拔腿要逃。 冬青却一把拽过他的衣袖,质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赴宴啊。”卫煜见她虽是满脸怒气,姣好的面容却在花灯的映衬下美的极其动人,便老老实实告知她说:“今日王郡之五十岁生辰,设了宴会,邀请了我。” 冬青松开他的衣袖,心里打探着主意;如果是王郡之的宴会,那赴宴的人肯定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正好可以让自己开开眼界,看看别人口口相传的头目之人到底都长着什么模样。 她一转怒气冲天的面容,笑着问道:“你能带我去么?” 卫煜似是看破了她的心事,没想到拥有倾城美貌的女眷竟怀有一颗勇闯江湖的心肠。他便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回曰:“可以是可以,但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记仇了。” “记仇?我哪记仇了?”冬青纳闷道。 “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带你进南烛山庄,你看你便用刚刚那副凶狠的面孔来见我,这还不是记仇啊。” 冬青听他这么说,觉得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便释怀道:“好吧,我……就答应你了。” 卫煜嗤笑一声,挺直了腰板,道:“走吧!” 随后,俩人便相顾言笑的走向了王郡之设宴的府邸。 冬青将手中的灯笼交给门卫,抬眼望着满堂红彩,摆设华丽的王宅,一声感叹:“这还是白天那个充满庄严之气的王宅吗?” 卫煜撇了她一眼,好笑道:“当然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喜庆的日子。” 刚要迈门进去,他碰了碰冬青,交代称:“一会站就在我身后,尽量低调点。” “噢……”冬青不以为然的应了声,眼里只有应接不暇的各色悬挂在院里的灯笼。 俩人穿过前院,相继走进主厅。 王郡之见客人上门,忙踱步上前迎接:“卫贤弟来了。” 卫煜对他拱手示礼,“王宗主设宴相邀,怎能不来。家父远在南烛山庄,不能亲自过来给您贺寿,小儿代替他,祝王宗主九如之颂,松柏长青。” 王郡之眯着眼笑道:“多谢贤弟了,快快入座。” 冬青在心中暗想,不知他们江湖中人是不是都钟爱于这一套,明明上午还聚过面,这会却能说出如此官方的大话来。 卫煜笑着朝王郡之点点头,随即往摆着宴果的矮桌走去。冬青跟在他身后,悄悄看了王郡之一眼,腆着脸不敢说话。 王郡之显然是注意到她了,神色愣了一下,随即执手笑称:“这位姑娘甚是面熟啊。” 冬青抬眼看向他,柔声细语道:“我是……随他一块来的……祝王伯伯事事顺心……” 卫煜看她一脸慌张的模样,暗自发笑。 王郡之为人和善,她即是叶云长之女,来此宴会倒也理所应当。奇怪的是,这俩人怎么一块来的,怕其中定有猫腻。但转即又想,年轻人嘛,见怪莫怪。 冬青在卫煜的身旁坐下,王郡之也迈步走向大堂前去迎客了。 卫煜转眼看着她,越发好笑起来:“事事顺心……叶姑娘的祝语可真是折煞了我啊。” 冬青立马拉下脸,撅着嘴瞪了他一眼,“我那不是……紧张嘛……” 卫煜听罢捂着脸乐了起来。冬青觉得甚是没有面子,没想到竟被他抓住把柄嘲笑了一番,正想回击,忽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只听见王郡之喜道:“多年不见,柳华庄主还是这般俊朗。” 俩人闻声望去,见王郡之领着一人进屋来。那人气质非凡,束着青玉发冠,着一袭云纹灰衣,虽一脸笑容,眼神里却透露出冷傲之意。 既然王郡之对他极为亲切,想必也是个大人物。只是冬青闻所未闻,便悄悄问卫煜:“哎,他是谁啊?” 卫煜凑近了冬青,轻声道:“一个江湖剑客,人称柳华庄主。” “那他很厉害么?” “嗯,地位不低啊。” “噢……”冬青出神的凝望着那位柳华庄主的一举一动,莫名好感。没想到江湖剑客中,竟还有如此气质高雅之人。 宾客相继而来,待堂内设座几乎坐满的时候,其中一人看向堂内上方坐着的王郡之,道:“王宗主,宴席可以开始了吧?” 王郡之却望向门外,摆了摆手,“不急,还有一人未到呢。” “是谁啊?” 正说着,门外忽传来一声:“郡王爷到!” 众人听罢都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的闻声望去。 只见一袭黄袍走进院内,王郡之连忙上前相迎。 “小小生辰,劳烦王爷驾临,欢迎,欢迎。” “王宗主说的哪里话,你既然相邀,我岂有不来的道理。”郡王回称。 “外边冷,王爷快快请进。”王郡之微微低着腰板,引他入座。 郡王爷随他进屋,朝各位执手道:“各位别站着了,都坐下吧。今日承蒙王宗主相邀,与各位一同饮酒贺寿,不必太多虚礼,相顾交谈便是。” 他说罢便掀开衣袍,坐了下来。 第五章 郡王爷依桌就坐后,其他人也开始了相顾交谈,顿时一片喜庆。 他生了一张令人寒颤的俊朗面容,此刻却故作微笑的面面相觑。 坐在郡王对面的是柳华庄主。俩人目光交替后,柳华笑的如沐春风,而郡王爷却迟疑了一会儿,随即也扬起了嘴角,可眉眼之间却没有丝毫喜乐的意思,依旧冷淡如常。 宴会开始时,先是南渝乐府的舞姬携众舞娘给大家跳上一段霓裳。赤红色的裙摆如焰火一般灼目,舞姬身姿柔美,两袖飘摇,一颦一笑惹的看客心头直犯痒痒。 舞乐之时,冬青撇了一眼坐在客居最上排的郡王,望着他直挺的背影,没有丝毫动静的身形。因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也与其他男人一样,两眼放光盯着舞姬扭到的身姿不放。 片刻,她转过头,向着卫煜轻咳了两声。 卫煜扭头问道:“怎么了?” 冬青往他的位置挨近了些,悄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郡王爷什么来头啊?为何大家都对他毕恭毕敬,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你都不知道啊?” “……” 卫煜又转头看了一眼郡王,然后说:“他乃皇帝的亲弟啊,皇中贵族,你说大家需不需要对他毕恭毕敬。” 冬青无耐的撇了撇嘴:“我知道他是皇上的弟弟,我是说为什么江湖中人的夜宴,会邀请他这么个朝廷人士。” 卫煜想了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和王宗主是好朋友吧。”顿了顿又道:“你一个姑娘家,总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 “呃……我就是无聊问一下,怎么样,不行啊?”冬青又装作一副趾高气昂的腔调。 卫煜拿她没辙,只好回称:“行,行,怎么不行。”声罢将目光从冬青身上转移到堂前婀娜的舞姬,怕是晃眼之间,便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冬青见他一副像被勾了魂的模样,也不好再打扰了他的雅致,只是暗自斜了他一眼,随即拈起桌上的一杯花茶,执着兰花指掩口饮下。 那舞姬水袖摆动,一个回旋的身姿迈步到前边,愈跳愈靠近郡王。 其他人只能看到她诱人的身段和绝美的容貌,可冬青却细细端详着那舞姬的神情,总觉得她的目光凌厉,并且一直投放在郡王爷身上。 这种古怪的目光不是倾慕,那就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舞姬扭到郡王身旁时,竟趁其不意,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指向郡王。 好在郡王也不是普通人,兴许早已察觉出了异样,又或者是自身武功不凡。当匕首朝他刺去之时,他顺势往后倾倒,抓起桌上的果盘正好挡住了舞姬刺来的刀刃。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舞姬便被制服。靠近舞姬的江湖白衣,立马飞身向前擒拿住了她。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站起身来,随时准备上前将那舞姬手刃了。 霎时,大家又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没有让她得逞。 王郡之立马走下身来,踱步到郡王面前,神色紧张的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郡王站直了身姿,面色依然平静无常,总觉得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即使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也没能让他慌神。 他摆摆手:“无妨!” 王郡之转眼看向那被擒拿住的舞姬,呵斥道:“将此妖女押下去。” “等等!” 郡王抬声制止道,傲气的目光斜落在舞姬的脸上:“有些事情问清楚了才好,以免夜长梦多!” 王郡之满脸诧异:“王爷是想就地审问她?” “嗯!” 郡王朝前迈去两步,走近了些打量起那位舞姬。别的不说,他那眼神足以将人盯的发毛。 舞姬被擒压着跪在地上,额前的发缕垂至白皙的勃颈。 郡王说道:“放开她吧。” 擒住她的剑客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郡王,但随即想,此处这么多江湖名士,她一个女眷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便松开舞姬的手臂,乖乖退到一旁。 郡王两手执于身后,冷嘲热讽道:“姑娘想杀我,也不知选个好日子,像今夜这样的场面,是绝不可能下手成功的。如果装扮丫鬟悄悄潜入我府内,随便往什么地方投个毒,想必我死的机率还更会高一些吧。” 他这番话,倒是惹的冬青忍俊不禁。想不到这郡王爷不但表面冰冷,连训话也是这般不给人留情面,话里带着刺,另僻蹊跷的暗讽别人愚蠢。 舞姬抬头冷冽的盯着他,沉默不语。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你的,只要你实话告诉我,暗杀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便放你走。”郡王说着转过身,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坐在雕花椅子上,顺手拾起茶壶,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沾了杯茶。 他这番高深莫测的模样,倒是让其他人折服了。 一杯浓茶饮下,郡王看向舞姬,朝他挑了挑眉,声道:“说吧!” 思忖片刻,舞姬开口道:“我为报仇!” “报仇?说来听听!” 嗤! 舞姬冷哼一声:“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噢?”郡王皱了下眉头:“你家居何处,何许人也,我怎么杀你父亲了,说来听听。” “王爷难不成还想不认账?” “放肆!”旁人呵斥道。 郡王却不以为然,“让她继续说。” 舞姬道:“家父名为赵承恩,曾是南渝的一位画家,王爷以泄露秘密为由,买通了一个江湖刺客,让他暗中杀了我爹。可我爹是个好人,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有损王爷声誉的话。只凭几句不实之言,便派人痛下杀手,这是王爷的作风没错吧?” 郡王听罢抬眼望着灯烛想了想,说道:“赵承恩前些年确实被人杀害了没错,可姑娘怎么就一语断定是我派人杀的他呢?” 又是冷哼一声,舞姬辩驳道:“杀我爹的那个江湖刺客名叫江枫,此人行踪不定,至今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王爷不要忘了,红叶阁内可是记载了天下事的。” “这么说,你是到红叶阁交换了秘密,这才找上门来寻仇的咯?” “没错!”掷地有声。 郡王拈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玩弄,“看来这红叶阁有违知晓天下事的称号了。”目光转向舞姬清冷的面庞:“我现在就郑重告诉你,你爹赵承恩不是我派人杀的,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须臾又道:“你走吧,若是不信的话,还可自己到红叶阁再查证,郡王府随时恭候你的光临。” 舞姬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有些微微踉跄。她最后冷冽的瞪了一眼郡王,便迈开步伐离开了。 旁人不得其解,嘀咕道:“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放她走能如何,要不然又得有人找我寻仇了。”郡王嗤笑一声,起身看向王郡之,拱手道:“实在抱歉,因私事搅乱了王宗主如此重要的日子。” 王郡之和善一笑,连忙上前回礼:“王爷这么说,怕是要折煞尔等了。是我请人前没打探清楚,招了位仇家上门来,怪我,怪我!” “看来今晚的夜宴也无心再继续下去了。”郡王爷声罢俯下身,端起酒樽,执手说道:“各位,随我一同敬王宗主一杯。” 其他人听罢连忙沾满了酒杯,举至眼前。 王郡之也端起酒樽,随着大家一同饮下。 夜宴散后,众人陆续告辞王郡之。郡王最后跟其说上几句祝福之语,便赶着茫茫夜色离开了。 冬青与卫煜一同行出王宅,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灯笼放在门卫手里,便走过去讨要。结果灯笼拿到手中,里面的烛火燃尽,已经熄灭了。 冬青无耐道:“完蛋了,我晚上看不清路的……” 卫煜随在一旁轻笑了声,“那我就舍身送你回去咯。” 冬青挑眉看他:“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孤男寡女,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啊?”卫煜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嘁~你卫少庄主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冬青说罢便迈开步子走开了。 卫煜赶紧追上去,与她并肩走着,开口试探道:“你不会是有意想让我送你回家的吧?” 此话不假,正好中了冬青的小心思。她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卫煜再次跟了上去:“你走那么快干嘛……” “你别跟来了,省的别人说闲话!”冬青没好语气的回称。 “嘿,你这人,气量还不小。怎么?被我戳破心事了?” 冬青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涟漪。嘴上却不留情面道:“我拜托你你别再跟着我了。”正说着,脚底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重心不稳,便扭伤了脚腕。 她哎呀一声,疼的蹲下身去。 卫煜见况赶紧跑上前扶她起来,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冬青疼的直皱眉,她搀扶着卫煜,柔声道:“脚崴了……”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哼,你还埋怨我……”冬青苦着脸,一把甩开他的手,执意要自己走回去。可那只脚实在没办法点地,硬撑着走了两步,便疼的直叫唤了。 “哎呦,我错了还不行嘛。”卫煜赶紧走上前,伸出手搀扶着她:“来,我扶你!” 冬青见他还算诚恳,便不跟他计较了。 第六章 夜晚的冷风徐徐吹过,街景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巷子里的灯影昏黄,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卫煜一言不发,扶着冬青的手腕。她就这么一瘸一拐的依在人家身上,脸上却渐渐泛起了羞怯的红润。 行过了深长的巷子,又走了一段石皮路,总算到了叶家门前。 “是这没错吧?” “嗯!”冬青点点头。 卫煜刚想松开手,却又被她拽了回去,还一脸有理的说道:“唉,你倒是把我扶走完这段阶梯啊。” “好……好吧。”卫煜无耐了撇了下唇。 冬青扭头看向他,垂下眼帘,说道:“你怎么了,不会又是怕别人说闲话吧。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我才是个姑娘……” 卫煜见她忽然来了个委屈的神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这不是……送你回家嘛……万一被你家里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再说了,我脚都崴了,你难道忍心让我一瘸一拐的走上石阶啊?!”冬青仰着脸问他,但话说出口后,脸色却一沉,立马低下头去,松开了卫煜的手。 她在心里纠结道:“我怎么会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如果是自己一厢情愿,那岂不是很尴尬。 卫煜装作不知其意,恍惚是神情看着她,心里却一目了然。他垂下眉目,温和的道了声:“姑娘快些进去吧,外边风大。”随即一个转身,正要迈步离开。冬青却道:“等等!” 卫煜回过头:“怎么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冬青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当然了。如果姑娘不想见我,那就另当别论 。”卫煜最后熟稔的笑了一下,便双手执于背后,潇洒的离去了。 冬青停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此时,大门忽然从里边打开。冬绮听见门外有动静,便想着开了门看看。这一眼瞧去,竟发现是小妹,依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碰了碰冬青的肩膀,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前方望去,似乎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在慢慢的愈行愈远。于是,她转头好奇的问道:“哎,那人是谁啊?” 冬青依旧望向卫煜离去的背影,张嘴回答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冬青闻声转过脸看了冬绮一眼,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说了声:“不告诉你……”随即便迈开步子想要进屋。可一只脚刚走出去,这才想起来大事不妙。果然下一刻疼的直抽抽。 “哎呦,这是怎么了……”冬绮忙上前扶她起身,刚刚的甜蜜劲瞬间幻化成风雨不知何处了。 冬青疼的差点没掉下眼泪,这果然身边换了个人,连痛楚都愈重了。 冬绮把她扶回闺房,让她依着床榻坐下。然后转身去找药罐子。 脱下冬青的鞋后,那脚踝上鼓起的红包,确实触目惊心。 “哎呦,怎么这么严重。”冬绮一边心疼的埋怨,一边打开药罐,将里边白色的药膏抹了上去。嘴里还不忘说道:“你看看你,捡了男人折了腿吧。就你这样还想着练武闯荡江湖呢,我可是不敢让你去送命。” “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冬青撅着嘴,撒着娇道。 “好了,抹了药早点睡吧,明早要是还这么疼的话,我到西街去叫周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冬绮说着站起身,替她把床帐放下来。 冬青裹好被子,对她说了句:“谢谢你啊,姐!” 嘁!冬绮冷哼一声:“你都有喜欢的人还谢我什么……” “哎呀,姐你怎么这样啊……” “怎么?害羞啦?”冬绮微微一笑:“好了,不跟你贫嘴了,早些睡吧。”说罢转身行出门外,顺便带上了房门。 之后的一连几日,冬青因脚伤闲坐在家中,偶尔望向那扇敞开的大门,却也没有等来她想的那个人。 她学习城宣,坐在满是墨汁味的书桌旁蝇头念诗。念的却是惊蛰心头,油然甜蜜的诗句。 例如: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连城宣都看出她的不对劲,便放下书卷,打趣道:“姐,你怕不是傻了吧,你看的这本书里根本就没有你刚刚念的这句诗。” 本想惹起冬青的兴致,可她却只是冷不丁的看了城宣一眼,没有说话。 “傻了傻了,看来真的是不对劲了。”城宣悄悄伸手碰了下她的额头,纳闷道:“不是很烫啊……哎姐,要不你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你这样,我怪慎的慌。不是吟诗就是作画的,还硬要抢着下厨,你看你做的菜多难吃啊……你怎么就不去练剑了呢……” 城宣说了一大堆,冬青听罢脸色愣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头问道:“我炒的菜有那么难吃么?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了。” 眼神里充满了锐气,语气中带着尖刺。这才是我家二姐该有的模样嘛!城宣乐呵呵的,露出那颗惹人注目的小虎牙。 忽然间,院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有人在么?” 一句甚是耳熟的声音萦绕过来。 冬青赶紧抬头看去,见大门前站着一袭淡青色身影,清俊的面容与装扮。见冬青看他,正扬起嘴角,倨傲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 冬青倏然站起身,瞬间满血复活过来。神情暖意流露,喜笑颜开。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卫煜隔着院子冲他笑道。 冬青撩了一把粉红色的裙摆,连忙快步走下石阶,穿过院中小道朝他走去。 那满是喜悦的背影,以及泛着甜蜜劲的声音。城宣恍然的自言自语道:“妈呀,这人是谁呀……” 冬青走到卫煜身边,扬起脸看着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卫煜回称:“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脚还疼不疼,顺便看看你的态度。” “态度?什么态度啊?” “呃……目前开来,好像还不错!”卫煜那清朗的声音,以及和善的笑容倒是扰的她心思不定。 冬青垂下眼,不好意思再盯着人家看。 卫煜却道:“不知姑娘可否赏个脸陪我到南浔坐坐船,品品茶,欣赏雪景。” 冬青听罢脸垂的更低了,羞涩道:“你这是想约我出去吗?” “是啊,姑娘可愿意?” “愿意!”她一仰起头,睫毛上染着丝丝雪花,动人的很。 “事不宜迟,姑娘这边请!”卫煜有模有样的朝门外伸手示意,就像请公主上轿似得。 他拾起靠在门边上的油伞,撑开后,走去遮在冬青的头顶,俩人身姿挨的更近了一些。 那雪下的正巧,也下的不大,似乎是上天专门为俩人眷顾的一般。 来到南浔的碧水河边,因是冬季,河岸上的柳树绿叶已经落尽,晃着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别有一番意境。 不远处的梅花丛中,飘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码头停靠着多艘乌蓬船。樵夫戴着斗笠,一件蓑衣批身,撑着船杆,一动不动的站在船头。 卫煜事先已经买通了此船,便扶着冬青踏了进去。 船蓬内架有桌椅,设有火炉。桌上摆着热茶,炉里烧着木炭。别俱一番暖意! 卫煜牵着冬青坐到椅子上。冬青却下意识的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脸上依旧满是羞涩。可卫煜却不由得她挣脱,低语道:“你这好像是不乐意啊。” “呃……我哪有……”冬青声罢故意撇过脸不看他。 “行,没有就没有。”卫煜松开她的手,笑的无比柔和。 他示意樵夫道:“老伯,可以动了。” 樵夫应了一声,便解开拴住木墩上的绳索,撑开船杆,船便迂着水面缓缓动了起来。 冬青这是头一回坐船,感觉像是坐在一张会挪动的椅子上一样,脚底也轻飘飘的。 蓬外的雪景使人心静,蓬内的君子更是惹人想入非非。 卫煜端起翡翠色的茶壶替她沾满茶杯,然后说道:“这是陈茶,目前这个季节上不了新茶,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这话说的,好像冬青是个懂茶的内行似得。可这会儿的冬青已然被他迷的神志不清了,哪管他说的有没有理,一脸笑意便是了。 拾起钳子翻了下碳火后,卫煜又道:“刚刚都没带我去引见一下你家里人,怎么,怕他们知道啊?” 冬青故作糊涂的回问:“怕他们知道什么?” “你少来!”卫煜笑道:“你可别跟我说,自己是不明不白就这么随我上了贼船的。” “是啊,贼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冬青执起袖子,掩口笑道。 卫煜故意白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 冬青忙道:“我娘和我大姐出去买绸缎了。我小弟在院里呢,你又不是没见着。” “那你爹呢?” “我爹他出远门了,年尾才回来!”冬青说罢抿嘴微笑了一下。 卫煜说道:“你爹的声誉我听说过,当年也是叱咤风云啊。据说蒸蒸日上的时候,连我爹都不是其对手呢。” “是么?我爹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啊?”冬青明知故问道。 “那当然了,只不过可惜,没能见他一面。” “以后有的是机会啊,下回,我亲自带你去见他……”冬青说罢娇羞的端起茶杯,继而掩饰自己不自然透露的心思。手指不自觉的揉着自己的袖口。 卫煜明知她是这副羞涩的神情,看了心里却更是来劲。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 第七章 卫煜听罢,俩眼细细端详着她,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冬青稍稍抬眼,便对上了他温和而炙热的目光,满是羞怯的说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卫煜不假思索的回道,说罢松开拈着茶杯的手指,沿着桌沿缓缓向冬青手掌的方向挪去。 下一刻,他牵起冬青的纤纤细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划着圈。惹的冬青脸颊发烫,忙将手缩回袖子里。 她眼睫闪动,神情极其不自然,轻声说道:“有人在呢……”继而转动目光朝船头划船的樵夫示意了一眼。 卫煜轻挑眉头,开口道:“我摸一下我喜欢的人的玉手,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事,你怕什么?” “我……”冬青欲言又止,只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卫煜明知她是害羞,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打趣道:“好啦,你说不碰就不碰嘛,反正来日方长,我不着急。” 冬青装作看船蓬外边的雪景,嘴里却轻声细语的道了声:“下流!” 这话樵夫听不见,卫煜却听见了。第一回听人骂自己下流,竟然还觉得心里甜甜的。他没说什么,只是暗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傍晚时分,卫煜送冬青到家门前的十字街,将伞递到她手上,说道:“明日巳时,你到长坊弄等我,我带你去香山骑马,如何?” 冬青喜道:“真的吗?” “当然了!” 她随即抿着嘴唇,往四周看了两眼,忽然凑到卫煜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脸羞涩的跑走了。 卫煜迟疑在原地,抚着自己脸上她亲过地方,望着她跑走的背影,不由得嘴角上扬。 冬青一路跑到家门前,踏上石阶后,回过头望了一眼。这才捂着胸口,一边喘粗气,一边含羞而笑。 待心情稍稍平静了之后,她才迈步进门。 冬绮听见动静忙提起裙摆朝她小跑过去。 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冬青见她神情不对,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便问:“怎么了?” 冬绮告知她:“娘在屋里等你呢,说有事找你商量。” “是么?什么事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不是什么好事。”冬绮给她提个醒。 冬青满脸疑惑,便匆匆迈开步伐朝屋里走去了。 一进门,果然看见兰氏坐在堂内的最上座,透过跃动的火光,能瞧见她脸色不是很好。 “娘,你找我啊?”冬青悄悄朝她靠近,试探着问道。 兰氏抬眼看向她,目光中还算平静。 “你先坐下,我有事问你。” 听到母亲的语气有些严肃,冬青便知肯定是要责怪自己了。兰氏生性素来平静,但只要一生气,便是这副严肃死板的语气。 冬青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意坐的端正优雅一些。 兰氏说道:“听闻你今日和一男子到南浔赏雪去了,是有这回事么?” “是啊……怎么了……”冬青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了。 “你可知道那名男子是谁?”兰氏的语气加重。 冬青坦言道:“知道啊,他是南烛山庄的少庄主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以后你俩不许再来往了!” 这句话像是一柄长刃,瞬间挑在冬青心间。她立马站起身来质问道:“为什么?” 兰氏见她有些恼怒,便换了一种温和些的语气说道:“不是娘不同意你俩在一起,而是你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生气的。” “这关我爹什么事,我今年都十八岁了,难不成还不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你听我说。”兰氏执手道:“你爹还没退出江湖之前,和南烛可是结过仇的,就算他同意了,想必那一边也不会答应的。还有,我和你爹一直希望你将来能嫁一个良人,而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 冬青心里认准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妥协。她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还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一回了?从小我就被爹逼着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到头来不还是什么都没学好?我想学习武功,你们就是不让,如今我要喜欢一个人,你们还是阻止。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了?!”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当然是我们亲生的啊,我和你爹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谁忍心让自己的儿女走上一跳凶险的道路啊。”兰氏也站起身来,眉头微皱。 冬青沉着脸,丝毫不让步:“为我好,什么都说是为我好。你们知不知道,人这一生要是追求不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会快乐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兰氏说不过她,只能指着她的鼻梁,恶狠狠的想要教训。 冬青却豪不畏缩的挺直了腰板,语气强硬道:“你打吧,反正我这辈子非卫煜不嫁!” “你……你滚……以后不要喊我娘了。”兰氏朝门的方向指去,眼角泛起泪花。 冬青咬着牙瞪了她一眼,便扭头走了出去。 城宣和冬绮在院里偷偷听着俩人争吵,直感到揪心。城宣看见冬青怒气汹汹的背影,一脸苦恼道:“看来这回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冬绮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顶,责怪道:“都怪你,好好的跟娘说这些干什么……” 城宣也只好低头认错:“好吧,怪我怪我……” 冬青回到自己的房间,闩了门,趴在床上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哭了一阵仰起头,咬着牙恶狠狠的说:“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明天……明天就跟他私奔去……” 说罢又埋头哭的胃直抽抽。 那晚她一直待在房间里,闩着门谁也没让进。 冬绮给她送晚饭过来,愣是喊了半天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怕冬青因为这事想不开,便只好放下食盒,忙去把城宣拉了过来,让他想想法子。 城宣却执着毛笔,十分有把握的说道:“放心吧大姐,我还不了解她啊,什么时候有过隔夜仇呢?明天肯定就好了。” 冬绮半信半疑:“真的啊?万一她脑子没转过弯来,寻死寻活,那咋办?” 城宣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哎呦,别着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放心,她明天肯定乖乖起来洗漱吃饭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第二天上午,卫煜按照约定早早就到长坊弄那边等待。 冬青果然如城宣所言,没有闹死闹活,哭了一阵后便抽抽着睡过去了。早上起床洗漱装扮了一番,打开房门,狠狠白了一眼在院里浇花的城宣。随即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往大门外走去。 城宣忙喊道:“你去哪啊?”却没有得到理会。 冬青心情虽是苦闷,但想到一会就能见到卫煜了,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将要到达赴约地点的时候,却在路过一处僻巷之时,被人拿着木棍从背后敲晕了过去。 说好的巳时,却已超了两个时辰了,依然没有看见冬青的身影。卫煜有些不耐烦的在路口绕了走了两圈,便转身往冬青她家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到她家门前,却停住了脚步。心想或许是冬青还没准备好,还不想这么快见他,即而又再转过身,有些失落的回去了。 冬青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头昏脑涨,眼前一片模糊。她听着耳边传来的蛐蛐叫声,方才定了定神,睁大了双眼往四周看去。竟看见两个男人坐在自己身旁,见她醒来,其中一个男人露出猥琐的目光说道:“小娘子,你醒了。” 此时天色已黑。 那两个男人面相凶恶,装扮邋遢不堪,但却身强体壮,不像是叫花子,倒像是山匪。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并且这四周悬挂着肮脏的黄色帘子。门窗也十分破烂,一股香火味混合着潮湿味钻入鼻腔。 这地方怕是间破庙吧! 冬青抬眼惊愕道:“你们是谁?这……这是哪?” 那俩个山匪哪管她叫唤什么,蹲着身子朝他慢慢走来。两眼放光,像一只恶狼一般。 冬青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开来,可那绳子绑的非常紧实,哪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挣脱的开的。 她无比慌张的叫唤道:“你们想干嘛……放开我……” 俩山匪对视了一眼,露出发黄的牙齿,笑道:“我们想干嘛?小娘子,你先让我哥俩爽爽再告诉你吧。” 说罢扑上前,摸了一把冬青光滑细嫩的脸蛋。 “哟,还真是世间尤物啊!” 冬青吓的脸色发白,只能张开了嘴大喊救命。可她哪知这地方已是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人会听得见。 俩山匪嫌她太吵,影响自己办事,便扯了一块脏兮兮的黄布塞她嘴里。 随即其中一个山匪上了手,摸着她的脸蛋欲罢不能,便恶狠狠的往她脖子上亲了过去。 冬青奋力扭到着身体,嘴里叫不出声,身体又在被侵犯,倏地流下泪水,觉得比死还难受。 俩人□□着,四只肮脏的大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随即抓住腰带用力一扯。连续几下,冬青整件衣服便被撕开了。 痛苦,前所未有的痛苦!她望着房梁上微微飘动黄布,心里都在滴着血。 一瞬间,整个身体都麻木了,似乎连眼泪都凝结在了眼角,一滴都没滑落。 第八章 静谧的夜色里不知何时响起来夜莺的叫声,那声音深长刺耳,久久萦绕。 破旧的孤庙,昏暗的角落,灯台上明晃晃的烛火簌簌跳动着。窗户被风吹开,继而又被关上了。 两个男人将身上那件破衫重新穿上,脸上洋溢着猥琐且满足的讪笑。一旁背靠房梁,被粗绳死死绑住的女子两目无神,泪痕已干。只剩下半件残破的衣裳掩着身体,手腕已被绳子勒出深深的血痕。 其中一男子整理衣物的时候,从怀里掉出来一小包东西。他忙弯腰拾起来,重新放入衣怀。另一男子瞧见,质问道:“那是什么?” 他又从怀里拿了出来,执在眼前晃了晃,说道:“你是说这个啊?” “嗯。” “这是西风寨的神婆研制的毒粉,我眼看着她做出来的新品,还没使用过,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那老太婆看我可信,便送了我一小包。” “噢?”身材高大一点的男子将那玩意儿拿到手中,凑近烛火瞧了瞧,回头问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饮下可肝肠寸断,和水擦在皮肤上,嘿嘿,那可就是溃烂不堪,生不如死了。” “有这么厉害?假的吧。” “不信呐?咱们试试。” “怎么试?” 男子吊眉看向冬青:“喏!” 俩人相视一笑,露出那发黄的牙齿,眼神里尽是卑劣与凶恶。 近段时间雨水积雪,门檐下的破缸里有半缸发臭的脏水。俩男人找了个破碗,舀了一碗底的脏水,再打开那小包毒粉倒了进去。用树枝搅和搅和,然后端到冬青面前。 其中一男人叮嘱道:“你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沾到自己手上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叫唤了一声冬青:“小娘子,刚刚可还快活不?” 冬青晃着眼,神情迷糊,听见声音后便慢慢睁开一条细缝,孱弱的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碰我……不要……” 身形高大些的男人朝旁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拿来一块破布走过去把冬青的双眼蒙了起来。 男人戏谑的说道:“哟,看来小娘子刚刚还是没快活够啊,来,这回啊更爽,更快活。” 说着将手中的破碗举到她额头,然后慢慢倾斜,碗里的脏水流到她的肌肤上,随即顺着前额往下流,瞬间流遍整张脸颊。 只听见传来碗破碎的声响,紧接着是冬青声嘶力竭的痛苦尖叫声。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她原本羞花闭月的容貌已然不复存在,整张脸变的溃烂不堪。血水顺着脸颊流至勃颈,随即便也遭了殃。 那俩男人见效果显著,在一旁得意的讪笑了一阵。扔下一句“让她自生自灭”吧,然后便推开门离开了。 冬青已经疼的全身上下都麻木了,声音也嘶吼的无比沙哑,但这荒山野岭里,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得见。 她以为她会死在那天晚上的。 而此时的叶家三人因冬青深夜不归,急的团团转。冬绮嘴里满怀愤怒又担心的马道:“这个死丫头,真是够倔的!” 城宣坐在凳子上,用看书的办法使自己不那么焦虑。 兰氏披着长袍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神情肃穆。 因冬夜寒冷,冬绮便执起兰氏的手,说道:“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小弟在这等着就好了。” 城宣随她的话,依附着点点头。 可兰氏却道:“冬青不回来,我就一直在这等她。” 老太太神情坚定,俩人见拗不过她,只好再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她盖上。 这一等就是等了个大天亮。窗外透光进来,远处便响起了晨鸟的叫声。 这冬青再怎么任性,总不至于夜不归宿吧。冬绮放心不下,便早早到王郡之家打听卫煜居住的地址。 但王宅的门卫告诉她,说王宗主天微微亮便出门去了,还说卫煜现住在城南的和善居。 冬绮忙转身往城南快步走去,一刻都没停歇的走到“和善居”门前。她叩了叩门,心里祈祷着,希望冬青住在里面,哪怕是他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总比闹个失踪好。 可事与愿违,卫煜打开门出来,见是一陌生女子,便极为纳闷的问道:“姑娘怕是敲错门了?这可不是你家。” 冬绮神色略显着急,她问道:“你是卫煜吗?” “正是在下,怎么了?” “我妹妹冬青,她昨天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她。” 卫煜听罢眉头一皱,神色忽沉。 他将自己昨日与冬青的约定告知冬绮,说俩人约好了十字坊相见,可一直没等到冬青的身影。这样说来,便已然可以断定,冬青要么是离家出走了,要么就是离奇失踪了。 可她又不是心智不全的小孩子,闹个别扭才不至于离家出走呢。可就只剩下一个结果,失踪! 冬绮一下没忍住,便捂着嘴哭了起来,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整天骂她,嫌弃她……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家里的老母亲可怎么受得了。 卫煜心里也着急的很,他忙通知了随从,于是一众人便沿着南渝城的各街各巷开始找起了人来。 可在城外荒山的破庙之中,冬青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扰醒过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但眼前一片朦胧的黑暗,似乎能看见光,又似乎没有。身体也依然传来热烈的疼痛感。 她隐隐觉得手腕上已经没有了绳子的勒痛,便微微动了动胳膊,这才发现绳索竟然已经松开了,自己此时正躺在地上。 但下一刻她意识到了那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歹徒并没有走。害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两个恶魔还没有离开,正徘徊在她身旁,或许在打着其他更残忍的主意。 她不敢回想昨晚的一切,那只会让她重新沦为地狱之中。但转眼之间,愤怒与仇恨却渐渐涌上了心头。 她靠声音判断,趁声响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她悄悄将手挪到头顶,取下那只常年佩戴的发簪,然后藏在手里。 待那轻微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沉住呼吸,眼睛蒙着布,但透过光能感觉到一个身影正坐在自己身旁。她猛的执起发簪,耗尽全身力气朝那人影刺去。 只听见呜咽一声,发簪误打误撞,却极其准确的刺进了那人的脖子。 冬青颤抖着,心里一瞬间跳的极其厉害,就像下一刻就要静止了一样。她慢慢揭开蒙住双眼的破布,定了定神,朝面前倒下的尸体看去。 她愣住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弥漫全身 。 只见她扎死的那个人身着浅白色衣裳,束着玉色发冠,妆容素雅,根本就不是侵犯自己的歹徒。而是,江湖人缘最好,口碑最高的宗主——王郡之! “我……我竟然杀了王郡之……” 她嘴里碎碎念着,悲痛不已的哭了出声来,眼泪溢出眼眶,流至脸颊,便又灼热般疼痛了起来。 真是命运弄人! 她崩溃的跑出了破庙,身上裹着的,乃是王郡之的宝蓝色外衣。 荒山中的杂草众多,她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嘴里哭喊着,却又无济于事。终于跑到山路上,忽被枝藤绊住摔了一跤,头狠狠的砸在地上,便晕了过去。 正巧一俩马车路过,车夫远远望见路旁有一个人躺在那,便倏地停下马车。 车内坐在的乃是柳华山庄的庄主,他见马车忽停,便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抬手指了指:“那好像躺了个人。” 柳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路边躺着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忙说道:“下去看看。” 于是便同车夫一起跃下马车,朝那人影走去。 他蹲下来,将冬青翻了个身,让脸朝上,好看清楚是谁。可这一看,却被血肉模糊的面容吓了一跳。 车夫说道:“看来是个尸体,庄主,还是走吧。” 犹豫了一会儿,他忽执手道:“等一下!” 他又再蹲下去,缓缓伸手将冬青身上那件衣袍的领子扯出来,然后看见上面绣了一个醒目的“郡”字! 南渝城中,王郡之的衣赏都是私人订制的,并且为了显示身份,每件衣裳的领边会绣上一个“郡”字,有时候是绣上一排,花样和绣法众多,各有不同。 此人不是王郡之,但她怎么会穿着王郡之的衣服,这般惨烈的出现在荒无人烟之处?! 柳华探了探冬青的鼻息,说道:“她还活着,扶她上马!” 车夫一听,纳闷道:“庄主,你……不会是想救她回去吧?” 柳华冷冷看了他一眼:“少废话,照我的话做便是。” “噢!” 车夫立刻动作利索的将那女子扶起来,然后扛到马车里。 柳华也钻进马车内,将冬青躺着的姿势摆正,然后命令道:“快走吧!” 第九章 一晃两天时间过去了,又有几位过路南渝的江湖侠客前去拜访王郡之。可走进王宅,家仆却说宗主前天出行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大家也是纳闷,以王郡之在武林中的地位,平时经常出行也是常事。可却听说这两年他的寒疾复发,一到冬天就腿疼的难受,为何会选择在这寒冬之际外出呢? 那几位江湖人士看见不着王郡之了,便打算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可临走之际,王宅的管家却走出来说道:“老爷前天出行,应该是到燕山祭拜已故的妻子了。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过去的。” 众人搓了一下胡须想了想,这可就不对了,燕山在西城外,离这也不远,来去一趟也就半天时间,怎么会都过去两天了还没回来呢。 管家又说道:“是呀,我昨天夜里就在想呢,老爷平时出门都会带上两个护卫,可昨天也不知怎的,天刚微亮就出门了,并且一个随从都没带。”虽说他在江湖上地位高吧,深得人的心意,但也免不了会有哪些肆意妄为的小人加之谋害。这王郡之啊,可真是大意。 他们放心不下,便吩咐人到燕山去找,看看有没有王郡之的身影。毕竟他年纪大了,也不是少壮之时,况且因身患有疾病,已经好些年头没有跟人动过武了,这身法手段想必也生熟到不行,若是真遇到些不懂事的毛贼,还不吃亏啊!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出去寻王郡之的护卫忽一脸急匆匆的赶回来,两眼泛着惊慌与诧异。 那些候着消息的人见他毛毛躁躁的,便呵道:“你这么急干什么,看见王宗主人没?” 护卫垂下头,结结巴巴的说:“看……看见了……” “哪呢?” 他忽一个屈身跪下,痛哭流涕道:“老爷他……他被人杀了……” “什么?” “他的尸首正在抬回来的路上……在燕山的一间破庙里,老爷确实被人杀了……” 听罢,众人忽然间背后一凉,惊的太阳穴直跳。他王郡之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在了破庙里了呢…… 原本还不敢相信真相的,但王郡之的尸首缓缓被抬进来面众的时候,却由不得大家不相信了。他们瞬间两眼挂了泪花,伤心欲绝。堂堂一代江湖宗主,就这么草草的死去了。 那天起了风,在他的冥堂之上,一帮人穿着白衣白卦,从内堂一直跪到大门前。王郡之无儿无女,却协助过众多武林人士,而那些武林人士最大的优点,就是知恩。于是,一众人结义发誓道:“王宗主惨死,这个仇,我们一定要帮他报!” 声嘶力竭,却掷地有声! 有人如实说道:“致王宗主于死地的,乃是一支琉璃发簪。一簪刺吼,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说着将那支簪子摆放在大家眼前。 卫煜正好也在,毕竟王郡之出那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在。就算是叶家小女失踪了,可找也找过了,既然没有结果,好在也没有噩耗传来。那王郡之怎么说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自己为之崇尚依旧,这下忽然惨死,只能说是痛上加痛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但卫煜看清那支致王宗主死地的簪子之后,他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那不是,冬青的发簪吗! 他没有说出来,但可以确认的是,这支簪子就是冬青前两天戴在头顶的那支。难不成王郡之的死跟冬青有关?那冬青杀了人所以畏罪潜逃? 说不通的,冬青也为何要杀王郡之,她怎么能杀的了王郡之?这些都是没有道理可解的。 卫煜一个人暗站在角落,心里却在臆想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可既然是冬青的发簪,他们就迟早会找上叶家。只能期盼着冬青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然后把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天时间,他们便拿着簪子找上了门。 叶家的兰氏,还有冬绮与城宣,因冬青的离奇失踪,早已经焦头烂额,该寻到地方也得寻过了,只能待在家里垂头丧气! 这会见几人上门来,还以为是有冬青的下落,忙迎了出去。可那几个人却拿着发簪一口咬定,王郡之之死,与冬青是脱不了干系的。 兰氏拿着那支发簪在手里细看了一番,确认是冬青的发簪之后。她随即两眼神色一空,差点跌倒在地,好在冬绮忙扶住了。 看来这下事情有了头目;冬青要么是杀人潜逃了,要么就是遭遇不幸了!但这两者无疑给了叶家的人一个晴天霹雳。 忽然之间,觉得这个寒冬冷的让人内心发慌。 他们那些人见冬青也不知是死是活,也没有个下落,便一时没拿叶家怎么样。毕竟叶家怎么说也有些来头,况且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仅凭一支发簪也不能过多说明什么。于是他们还是各回各家,像平常一样过日子,有聚会就聚,有比武了就比,被人拿刀架脖子上了,就硬着脖子拼命。只是除了这些自身的日常,还另外留了个心眼,就是不管冬青是死是活都得要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王郡之的死就依然没过去。 叶家这下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个个都心神不定的。但冬绮为了母亲着想,尽量让生活上还过得去,只是冬青住的那间房被锁上了。她在心里给自己留个信念,“冬青一定还活在这世上的。” 南渝往西过去有一座“方乾山”,那里烟雾缭绕,鹤啼声声,是个绝佳之地。 所谓江湖帮派之一,柳华山庄便安居在那处。 说也奇怪,山庄所建造之地,夏来凉爽,冬来温暖,即使在寒雪之中也不会感到冷的刺骨。 山庄格局不大,里边却一应俱全,修建精美,甚至比过了名望最高的南烛。 柳华有一些弟子,他们每日院里练剑,亭内读书,何等的悠哉。只是这么好的地方,却在江湖中没有过高名望。 这日,柳华整了整衣冠,一路从主院走到内室。刚到门前,里面两个仆人便端着药碗和饭盒走了出来。 他使了个眼色,问道:“她吃了么?” 仆人点点头:“药喝了,但饭只吃了没两口。” 柳华执手道:“好了,先下去吧。” “是!” 他随即推开房门走进去。 那房间的外边便是一片山景。冬青穿着一件素色青衣,松散着头发,脸上蒙着一块面纱,垂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即使知道有人进来了,也当做是没听见,无心暇顾。 柳华缓缓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窗外。远处山林没有其他季节那样,一片翠绿;多的是光秃秃的树叉,但天边云雾飘动,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他忽道:“这方乾山乃仙山一座,景致确实是比别处好。” 冬青抬头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柳华转向目光看着她,慰问道:“姑娘这几日可觉得好受些了?” 冬青蒙着面纱,因受了那次炼狱般的打击,在她看来,自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副躯体还留在人世罢了。她缓缓摇了摇头,依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柳华将她救到自己的山庄后,便派人好生看管。即使脸上依然挂满了伤疤,但却已经几乎痊愈,不会再疼了。 冬青心里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没有人能理解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不跟人说话,心里像是蒙上一层灰,死于不死的都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王郡之的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南渝。柳华得到消息后便猜测自己救下的那位或多或少就跟王郡之的死有关。他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那日在王宅贺寿,有过一面之缘的冬青,现在竟然成了这副让人看了畏惧的模样。 她受的伤害,想必也是无人能比的。 柳华惆怅了一会儿,一边装模作样的看向窗外,一边说道:“前两日城里传来消息,说王郡之死了,并且是被一支发簪直接戳死的,还说,杀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叶家小女,叶冬青。” 说罢转过脸试探的看了冬青一眼。 须臾,冬青却忽然开口道:“是我杀的!” 语气冰冷却有些孱弱。 柳华已经能想到这个结果,却还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道:“那姑娘是为何要杀他呢?” 沉默,又是沉默。冬青虽没回答,但却悄悄的深呼吸了下。 见她有难言之隐,柳华便道:“姑娘不必在意,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实情,若是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只是,你现如今是不能再回到南渝了,不然可就得有大麻烦。” 。。 第十章 此番话后,冬青还是撇过脸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了声谢谢。声音轻柔孱弱,倒是与以往说话声不一样了。如今的自己,已经是从炼狱之中爬出来的人。她望着眼前的山景,身处的静室,心里却空空荡荡,似乎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是虚幻的,是自己仅留下最后一丝对世间的怀念所凭空想象出来的。她自从醒过来后就对这个世间无望了,不是之前累积过什么怨恨,而是上天给她的这一击,足以让她沦为万劫不复! 她垂下眼,满面痛苦。 柳华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仅仅望了一下她的双眼,便知她心里在滴血。尽管她能好好活着,但以后的任何时刻一想起自身的遭遇,便会如同被人扒开伤口一般。血淋淋的,只有自己清楚,知道那种痛的感觉,却也是无人能为其分担。 他看着冬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耐的轻叹一声:“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望姑娘保重身体!” 说罢便踌躇着离开了。 待门关上后,冬青回头望了一眼,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哭了出来。她想起南渝的家人,想起卫煜,想起最后与他会面的场景;那河,那水,那雪,还有那个杵在船头不说话的船夫。卫煜牵着她的手说,明天十字坊会面,我要带你去香山骑马。 她从没想到,这些事情从此以后会成为自己心里的一根刺。每想一遍就扎下一根,到最后想必会扎的密密麻麻,疼痛不已。 柳华出了门便交待下人好好看管冬青,可别让她忽然想不开,便自尽了。 尽管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但还是避免不了冬青有轻生的念头。 那天清晨,仆人端着早饭行去冬青的房间。一开门,便看见垂悬在窗前的人影,穿了一袭白衣逆着光晃啊晃。 那仆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跑出门外喊人过来帮忙。冬青被人从白绫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她两眼逐渐有翻白的迹象,但探了脉搏还是跳动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要不然庄主可得大发雷霆了。 柳华听到消息后匆匆赶了过去。 他行至床前。冬青正躺在床上,禁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虚弱。 柳华问一旁的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拱手答道:“庄主请放心,幸好救治及时,她已无伤大雅,休息两日便能好起来。” “嗯!”柳华见冬青气息平稳的的睡过去,倒也放心了。他随即吩咐道:“以后贴身看好她,不管是睡觉还是洗浴都得侯着,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是!”下人连忙低头回应。 既然冬青已无大碍,他想起有位友人在堂前等候,便转身出门,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过去。穿过庭院,走到立有牌匾“上善若水”的堂室前。 那台阶上站了一人,身着橘红色外袍,一袭纱衣批身。发冠束起,戴了一顶嵌有“金树叶”的纶巾。手里执着扇子,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他见柳华过来,也朝前迎了两步。 “柳华庄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柳华笑道:“有劳先生慰问,近来甚好。只是,这腊月寒冬的,红叶先生怎会想到来我这偏僻的山庄中拜访。” “瞧庄主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想庄主了才来的嘛。都说方乾山冬暖夏凉,是仙人之地,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呐。” 柳华嗤笑一声,“先生过奖了,但也别再绕弯子,你红叶阁素来繁忙,若不是有事,怎会无缘无故上我这来。” 红叶先生也随之一笑,抬眼望向他,走近些,用羽扇在他胸前点了两下:“说的没错,我到这来,确实有事告知庄主。但也确实有拜访的意思。” 柳华轻挑了下眉,执手道:“既然这样,那先生随我进屋一叙。” 红叶上扬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手里的羽扇不停的摆动着,便随柳华进屋了。这大冬天的,还真是一股清流。 可刚跨进门槛两步,红叶忽又停下步子,抬眼说道:“我听闻柳华山庄内有一处梅园水榭,这不恰好是这个季节么,庄主可愿带我到那处去看看?!” 柳华双手执与背后,回过身看向他,笑了笑,道:“当然可以!”随即朝门卫使了个眼色。 门卫连忙点了下头,伸手示意道:“先生这边请。” “嗯!” 俩人便又穿过长廊与庭院,路过书声琅琅的“秀生门”,行到一处林杉木围起来的庭院门前。 开了那扇门,一股清芳的花香迎面扑来。一瞬间,好似心肺都被这花香给洗涤过了一般,无比舒畅。 红叶先生眉开眼笑:“看来梅园水榭还真是镇庄之地啊。” 柳华闻声示意道:“先生,请吧!” “梅园水榭”本是一片湖泊。湖水碧绿,清澈见底。后经过翻修,建了一道长廊直通湖边两岸,湖心有一座木亭,挂着橘红灯笼,飘着玉白轻纱。“湖心亭”旁的水面上立有几个木雕,雕的是丹顶鹤,上了颜色,屹立在水面上栩栩如生。围绕着碧湖姿态万千的,乃是那十亩梅林。梅花盛开,染上白雪,甚是好看。 柳华与红叶依着那雕花木桌面对面坐下。仆人添了炉火与热茶便退下了。 柳华端起玉壶替红叶沾茶。红叶撇过脸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美景,开口道:“梅园水榭果然是名不虚传,今日倒是大饱眼福了。” 柳华笑道:“来,先生喝茶!” 红叶拈起茶杯凑近鼻尖闻了闻,一副怡然陶醉的神情,随即饮了一口,回味道:“柳兄这的茶也是独具一味啊。” “先生过奖了,这茶只是普通的云雾茶,或许是因身处此情此景,便品出了不一般的味道吧。” “嗯~”红叶点点头,拈着茶杯望向那吐露芬芳的梅花林。须臾,他转过脸看向柳华,忽然说道:“叶云长死了,想必庄主是知道的吧。” 柳华缓缓抬眼看向他,之前就猜到红叶或许就是为这事来的,所以心里也没惊起什么波澜。他放下茶杯,提了下袖子将手臂搭在桌面上,回称:“这事早就人尽皆知了,我怎会不知道呢。” “但庄主可知是谁下手的么?”红叶盯着他的眼,阴阳怪气的问道。 柳华装作思索的样子想了想:“红叶阁可是号称无所不知的啊,先生怎会来问我呢 ” 红叶也放下茶杯,从凳子上拿起羽扇执在手中,抬眼道:“没错,我这次前来就拜访庄主,就是想确认一下真实性。” “噢?”柳华撇嘴笑了一下:“怎么个确认法?” 红叶道:“一个月前,叶云长在回南渝的途中遭袭。他的功夫可是在武林中排前几的,若不是遇到了卑劣的手段,想必害他之人还下不了手。可是,我却得知,那人会一招“飞叶穿林”,这种独门绝技,茫茫江湖之中好像就只有一个人会使。” 抬眼盯上柳华:“那人便是庄主您了!” 柳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倏地说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红叶阁。” 红叶听他这么说,有些得意的拈起茶杯:“过奖!” “看来先生这回是走生意来了。”柳华打开茶壶的玉盖,将炉子上烧开的水添进去。说道:“那先生开个价吧。” 红叶回称:“红叶阁办事素来不主动定价,庄主觉得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值多少,供上多少便是了。” 柳华垂眉想了想,开口道:“这样,我给先生双倍的价钱,还望先生帮我篡改一下真实性。” “噢?怎么个篡改法?” “叶云长乃江湖有名的刺客江枫所杀!如何?” 红叶听罢却嗤笑一声:“庄主这是要我红叶自毁名声呐。” 柳华脸色露出一丝尴尬:“这……怎么就毁了红叶阁名声呢?” “红叶阁成立如此久以来,能够站稳脚步这么多年,还不是能做到严谨规矩么。若是替庄主嫁祸了他人,不就与那些黑心商贩苟同,若有朝一日传了出去,这让我红叶阁还怎么做买卖?不相当于自毁名声么?” 他说的有理有据,柳华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能相视一笑。 片刻,红叶起身,执着羽扇摇了两下,随即道:“话我也说清楚了,接下来如何行事,就看庄主您的了。” 说罢迈开两步准备离开。柳华以送他出去的名义跟其身旁,试探着问道:“对了,王郡之之死,红叶阁可有眉目?” 红叶撇了他一眼,回称:“乃叶云长之女叶冬青所杀。” “噢。”柳华心想,既然他已经知道王郡之是叶冬青所杀,况且江湖人士又在寻得冬青的下落,这会儿身处山庄也没有要询问冬青一事,想必她是不知道冬青就藏在此地的。 离开了梅园水榭,红叶拱手道:“庄主请回吧,我就先行告退了,多谢您的款待,下回再来拜访。” 待柳华回了个礼,他便随门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