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憨贵妃靠摆烂宠冠后宫》 第一章 爱妃为了江家,竟这般不死心 大周天启帝锦熙二年·隆冬雪 新帝裴琰登基两年,首次选秀,于高门氏族中挑选六位贵女充纳后庭。 禧云宫。 大雪盖了枝头,一股清寒霜雪气包裹住了这座宫殿,清冽冻人。 江云娆特意将一头发髻松散开来披着,这样要暖和些。 美人蜷缩在偏殿的暖榻上,再次拢了拢绒毯,神情恹恹,慵懒之态衬得人有一种倦怠似小猫的娇憨。 她开始有点想裴琰这个男人了,倒不是她多喜欢这个皇帝,就是大周的冬日真的有种让她过不下去的感觉。 她穿越来之前也谈过男朋友,这男人到了冬日通体似火般温暖,简直就是一暖床神器,抱着睡一晚上别提多舒服。 而这深宫红墙内就裴琰这么一个男人,是有点不够分。 花吟又放了几根新炭在狻猊兽纹的铜制炉子里,叹了口气:“才人,这银炭至多还可用三日了。” 江云娆舔了舔粉嫩嫩的唇瓣,有些委屈又不舍的道:“那灭掉一根吧,应该冻不死我。” 她一个才入宫的小小七品才人,在内务府是领不到多少炭火的,已经很节约很节约了。 江云娆家里本是大周望族,父亲任职朝中户部侍郎,她是家中嫡长女。 从小娇养的女儿不愿入宫,于是跟着一相好的穷秀才私奔了,路途中摔下山崖后咽了气,她就在这时穿了过来。 不过自己又想尽办法脱离了那秀才的茅草屋回到了金玉满堂的高门府邸,她可以入宫做一条咸鱼,但不能在茅草屋里日日喝白粥下咸鱼。 她也告诉自己,没关系,拿出自己摸鱼的本事,当个后宫第一边角料,安全又舒心。 混到皇帝驾崩,那肯定是十拿九稳,届时做个太妃什么的,去山清水秀的行宫养老,美哉幸哉。 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花吟日日担忧主子的未来:“才人,新入宫的贵女们都侍寝了,有些还升了位份,为何皇上一直不传召您啊?” 江云娆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将下巴放在胸前的抱枕上: “因为父亲当年在夺嫡之战中站错了队,在皇上还是皇子时,父亲便一直支持皇上的敌对方。 新君登基,自然不满江家的,对我的态度就是对江家的态度。” 花吟破防:“啊,那怎么办,等同于入宫便引得皇上不满了。” 江云娆鼓了鼓气:“花吟,我想好了,我得振作!得想办法争个宠什么的,至少得把炭火这个事情解决了,你看你的手都长冻疮了。” 主仆二人正在相互打气,说要参与宫斗什么的,内务府便传来了消息。 裴琰传召江才人侍寝,阖宫上下,这一日最大的期待也在此落下帷幕。 江云娆乌眸划过一丝浅浅欣喜,天赐良机,天助我也!为了上好的炭火,她拼了! 江云娆本就生得美。 玉肌粉白透亮,在光影下都能见到细密绒毛,一张姿容娇媚的脸上偏偏嵌了一双狐狸眼,乌眸微眯眼角就微微上扬,勾人勾魂,极美近妖。 花吟也是个会打扮的,给她描了娥眉,点了金边红底的花钿,唇脂也上了娇艳一些的颜色,若方才是仙女,那现在便是尤物了。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将衣衫稍稍往下拉了一下,露出勾人的弧度,有点小得意:“这架势,今年冬日的炭火稳了!” 花吟激动的说着:“咱们小主这身段这相貌,皇上是吃了上顿想下顿!” 江云娆:“???” 她家花吟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样子。 可江云娆自己心底知道,自己也不会得宠,毕竟裴琰与江家有隔阂。 好在炭火事小,她去履行一下嫔妃职责,应该能搞定。 若以后皇帝再也不见她也行,想着能白嫖皇帝的房子和银子一辈子,她有点暗爽。 出宫门时,江云娆回眸特意叮嘱了一下: “花吟,咱们意外入住禧云宫一事,你得去打听一下,别心疼银子,我心底总有些不踏实。” 她虽不去争个什么,但并不代表自己软弱无能,谁都可以来收拾自己。 只是自己现在一无位份,二无宠爱,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安排禧云宫给她住。 这殿宇巍峨壮丽,俨然不是她一七品才人该拥有的。 宫殿上方,碧色琉璃瓦泛着五彩玄光,朱色宫墙与彩色凤纹的梁柱辉映繁华,就连宫阶两侧皆以白玉为砖,中间那块石壁是以水种极好的翡翠雕刻的凤凰牡丹制成。 花吟认真回道:“是,才人。” 江云娆收拾完毕后,天元宫的太监便来接她过去了。 她端坐在鸾轿里走了一会儿,掀开轿帘瞧了瞧,前方那座在夜晚都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便是帝王寝宫了,可就在此时,轿子忽而停了下来。 那身着红衣暗纹锦袍的中年太监名唤福康公公,福康公公站在轿子外,勾着身子有些难为情的道: “启禀才人,皇上……皇上遣人来说,让您不用过去了,奴才现在就送您回禧云宫吧。” ??? 江云娆掀开轿帘,探出头来:“为何啊?” 福康公公答:“宁贵妃娘娘突然找皇上有急事,皇上他先去一趟明华宫,若……若待会儿算早的话……” 江云娆也算看过宫斗剧,这样的戏码也不算新鲜,倒显得不太高明。 宁贵妃之所以挑上自己侍寝这一日来截宠,完全是因为自己人微言轻,且江家不受待见,所以宁贵妃对上她时,便嚣张得更明显一些。 好消息:今日做嫔妃也是摸鱼的一天; 坏消息:搞炭火计划破灭,会继续挨冻; 天大坏消息:明日自己便是这三宫六院的笑柄。 江云娆从鸾轿上走了下来,从另一位内侍手上接过一把油纸伞,应付笑着: “贵妃娘娘身子不舒服,皇上应该先去看看的。 福康公公不必送我回去了,我自己一人慢慢走回去,想欣赏一下这九重凤阙里的漫天雪景。”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有品质感的摸鱼生活可能还是要先努力一把的,要不然这生活品质提不上去,幸福指数就会大大降低,完了就是内耗自我了。 于是,江云娆决定了,明日开始就给自己找一棵大树, 要么加入皇后战队,要么加入贵妃战队,要么其他战队,有实力姐姐们罩着的生活,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靠一个男人,不如多靠几个姐姐们! 彼时,九重墨空之上,雪花漫舞。 洁白冰晶片片飘落于她肩头,江云娆将油纸伞给扔了,走入无人的巷道时,耳边忽的传来一阵箫声,她借着雪色与箫声在寂寥的深宫里缓缓起了舞步。 伸展手臂,挥舞裙摆,杨柳腰身点足飞旋。 当年,她以比赛成绩第一名斩获洛神杯,学舞多年,在业内有小洛神之称,她爱舞如命,时常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蝴蝶,展翅天地。 她夺冠的那场比赛是在一场人造雪里,只是,这一切已经远得像是一场梦。 江云娆长长舒了一大口气,她自我调节过来了,不憋闷了,即便是明日后宫众人嘲笑她,她也只会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抬眸时,望见路的尽头伫立一修长挺拔的身影。 江云娆走近,雪夜宫灯照映下,那人身着一身明黄,头戴飞龙金冠,锦袍上绣满云纹金龙,静默立于行廊边。 !!! 她见到活的皇帝了诶,以前都是在博物馆里见的死的,这次见到大活人了,可兴奋了。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江云娆没想到天启帝裴琰的模样生得这般丰朗俊逸。 帝王细长又深邃的丹凤眼里,嵌着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深不见底, 那挺立似锋刃的眉骨带着一股狠戾之气,薄唇紧抿,对她的到来带着一丝威慑与警惕。 裴琰将碧玉箫悄悄收回,居高临下的睥睨她:“江才人,你为了江家还是这般不死心。” 第二章 朕成全你便是 这话把江云娆给问懵了,什么不死心? 她疑惑地“啊”了一声,俨然忘记行礼。 裴琰气势威仪,冷道:“放肆。” 江云娆愣了愣醒悟过来,连忙跪在地上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话完她就站起来了,入宫前嬷嬷说的,看见皇帝就说这句话。 裴琰:“朕有叫你平身吗?” 江云娆一脸吃瘪的神情,委屈巴巴的又跪了下去,该死的封建社会,该死的君主制,没有人权。 她嘟着嘴,大冬天的让她一个弱女子跪在雪地里,啊啊啊啊! 裴琰:“你以为买通朕身边的人,告诉你朕的行踪,你便来此跳一段舞就可以成功勾引到朕?” 江云娆跪在地上,气呼呼的咬着嘴唇,她觉得皇帝好莫名其妙啊。 “回答朕。”裴琰的气势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有啊皇上,是您传召臣妾侍寝,又半路抛弃。臣妾不敢坐在轿子里痛哭流涕,怕福康公公听见回去禀报于您,说臣妾埋怨皇上。 所以臣妾便自己一人走回去,刚好遇见下雪,又不知哪里传来一段箫声,臣妾情不自禁一舞,就撞见皇上了。” 江云娆才不会因为这事儿哭,纯粹的想玩儿雪想跳舞。 裴琰漠然看了她一眼:“平身。” 江云娆松下一口气,看来是相信了,但膝盖陷入雪水里,已经将鞋袜浸湿了。 她起身时有些笨拙,用了好几次力气,还是没办法起身,她来了一句:“皇上,能搭把手吗?” 裴琰眸光清冽,带着一股帝王自来的阴沉,不过还是伸出了手掌,江云娆将自己的小手放上去时,心底“哇”的一声,好暖和哦。 “你还要抓着朕的手多久?”裴琰语声沉冷。 江云娆睁着湿漉漉的圆润乌眸,卷翘凤睫跟着颤了颤,雪白的琼鼻被冻得有些发红: “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皇上的手掌太暖和了,臣妾的手自入冬以来,便没这么暖和过了。” 她在心底暗叹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用侍寝,全靠语言铺垫引导,看裴琰能不能懂,毕竟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女人说话就是这样的。 裴琰:“自己身体差,怨不着旁人。” 江云娆:“???”行,裴琰,算你狠。 裴琰转身便离开连廊,江云娆就在后边像只小猫小狗一样的跟着,可怜巴巴。 “你跟着朕做什么?” 江云娆抠着手指,糯声道:“皇上,臣妾找不着路了……” “皇上能送臣妾一程吗,臣妾是路痴,很容易走丢的。” 她轻轻拉了拉裴琰的衣袖,眼神娇憨的像小女儿般无措。 帝王细长丹凤眼淡淡瞥她一眼:“上来吧。”随即对御辇内监道:“去禧云宫。” 江云娆上了裴琰的御辇,这御辇内部宽阔明亮,还置放着一方茶案,几本折子规规矩矩的躺在茶案上。 最重要的是,有一盆十足十的银炭,江云娆两眼发光,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去该有多好。 裴琰:“江才人,既然入宫便要安分守己,莫要做些歪路数。你做了也没用,朕对你,毫无兴趣。” 江云娆可不敢得罪裴琰,连忙点头:“是,皇上。以后臣妾尽量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今日纯属巧合。” 她开始没话找话:“皇上,臣妾以为您这御辇不该放这炭火,您瞧瞧这四周都是布料,容易起火,对皇上也不安全。” 她秋波潺潺的乌眸看着裴琰,一水的真诚,对应上那张极美又有些娇憨的脸,让人瞧了生不起来气。 不过旁的妃子并不敢如她这般直视天颜,江云娆却是寻寻常常的看过来,那双眼睛自带些风情,似有一股吸力般,将人的三魂六魄都给拽了一拽。 裴琰抿唇,他就知道,江云娆想方设法的在讨好他,后宫里这样的嫔妃多得很,不是什么稀罕事。 江云娆,俗物也。 “皇上龙体康健,其实也用不着这暖炉,一会儿臣妾下御辇时,就把这暖炉给皇上带下去。” 她笑眯眯的说着,像一只机巧的小狐狸。 裴琰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到了禧云宫,裴琰的御辇便停了下来。 江云娆很主动的提着小暖炉的把手,一边道:“多谢皇上送臣妾回宫,臣妾告退!” 她可真棒,乱走道都能弄来一炉子银炭,不用说,裴琰天元宫的银炭是阖宫上下最好的。 裴琰细长的帝王丹凤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江云娆立马开始思索起来,这后宫不好混啊,每一个眼神都代表不一样的意思。 眼前这裴琰,虽说自己毫不喜欢,但他也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金主,不敢得罪。 “那个……皇上,您要到禧云宫坐一坐吗?” 江云娆礼貌发问,假惺惺客套了一下。心底想,最好别去,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可差了,一会儿还要应付这个男人,她累得很。 他就知道。 裴琰淡声答:“今日江才人费尽心思邀朕入禧云宫,朕便成全你。” 江云娆:“???” 无语了家人们,她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 她这么怕裴琰,生怕得罪他,继而连累江家,所以自己一直都打算不出现在他面前的,还说什么费尽心思邀请他,不可能。 裴琰来了禧云宫,整座宫殿的宫女与太监都炸开了,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小太监兴奋不已:“我就知道咱们才人是个有手段的,被宁贵妃半道截走的皇上又被咱们才人给夺回来了!” 小宫女:“是啊是啊,别看才人整日懒在宫里,这一出手的确不凡!” 宫殿灯火通明,辉耀映于眼前。江云娆又开始心疼自己宫里的物资了,哪怕是多点一会儿灯油,都是一种消耗。唉,小门小户的悲哀。 裴琰身姿挺拔如松如鹤,人高腿长的走在了前面。 江云娆提着暖炉不假手于人,花吟一出来,她连忙道:“花吟,赶快去把这暖炉里的银炭给熄灭了放好,咱们又可以多用几天了。” 花吟见了顶好的银炭,也笑道:“才人真有本事!” 不过她提着暖炉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小主,皇上来了,应该紧着最好的东西用啊,咱们私藏了怕不太好吧?” 江云娆拍拍胸脯:“哎呀,没关系,皇上青春盛年自带火焰,他不用暖炉身子都是暖和的。咱不给他用,用了也是浪费。” 花吟点点头:“那好吧。” 裴琰披着墨狐毛的披风入了江云娆寝殿的内室,端坐在鸾纹鎏金的金丝楠木宽椅上。 屋内灯光映衬之下,裴琰头顶玉龙金冠泛着光华,那张俊脸轮廓深邃而分明,让江云娆多看了好几眼。 好看的脸,谁不喜欢? 江云娆则是蜷缩在一边的美人榻上,都没有过来挨着裴琰。 她冷得很,屋内就一根小小银炭燃着,她自然是挨着银炭。 且并没有去沐浴等着侍寝的打算,就这么干坐着,想用无聊透顶令裴琰主动离开。 裴琰从鼻息间呼出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心眼多得很,千方百计引诱他来,现在又开始玩儿起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不沐浴,朕可不会碰你。”裴琰幽深的瞳孔对上她的眸子。 第三章 皇上可以摸摸我的手 江云娆乌眸微瞪,凤睫颤了颤:“啊?” 您没事吧,裴琰?刚才才去宁贵妃的宫里与她那样那样了,同一个夜晚,又找她那样那样,她真是膈应得很。再说了,刚才那句“朕对你,毫无兴趣”是谁说的? 她才不要,反正炭火到手了,一会儿把裴琰弄走便是。 裴琰有些生气,这女人一会儿心眼儿多,一会儿又觉痴傻,定是在装模作样,扮猪吃虎。 江云娆拖着毛毯从美人榻上下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方才在雪地里跪了半晌,如今膝盖疼得紧,今夜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臣妾担心不能让皇上尽兴,那便是罪过了。” 裴琰冷笑,苦肉计,唤起他心底的怜悯。 “侍寝,用不了你的膝盖。”他玩味的看着江云娆。 江云娆话赶话的反驳道:“不啊,万一皇上让臣妾做那种……”她连忙住了嘴,虽然自己是上辈子实战过,但自己人设好歹是一知礼婉约的贵女,差点说漏了嘴。 裴琰道:“朕宣太医来。” “也不用的皇上,夜深了,也太兴师动众了,臣妾歇息几日便好。” 裴琰抬了抬手臂:“你过来,给朕看看,看严不严重。” 江云娆一整个无语住,裴琰的意思难道是,不严重的话就是要继续侍寝咯?好家伙,这般重欲,也不怕成为个寿命短的帝王。但她今天真的很膈应,即使裴琰的脸再好看,身材再好,她也膈应。 裴琰见她在地上一动不动,遂起身一把将江云娆从地上捞了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脱掉她的鞋袜,将裙摆卷了上来。 江云娆心跳得有些快,第一次被这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男人抱坐在大腿上,她有些像受惊的小鹿,肩头耸一耸的,战战兢兢地,有些畏惧他。 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刚好被他握在宽厚又暖和的手掌里,肌肤光滑如玉,且似丝缎一般顺滑,摸着柔软,触感有些冰冰凉。裴琰视线移至末端那雪白玉足上,一双玉足上居然点了红色蔻丹。 宫里的女人都是将蔻丹上在手指甲上,他头一次见着有人将鲜红色的蔻丹点在玉足上。映衬着那如羊脂玉一般莹润的双足,这一抹鲜红似盛开的宫红色蔷薇,带着十足的蛊惑与引诱。 裴琰盯着那玉足有些失神,隆起的喉结滚了滚,一把将江云娆推下去,江云娆摔在了地上,所幸铺着厚厚的地毯没将她摔疼,她最怕疼了,撅了噘嘴。 裴琰站起身子,掸了掸明黄色泽的云锦龙袍:“来人,伺候你们小主沐浴。” 江云娆愣在地上,不是吧,来真的? 裴琰俊容上浮现一丝狞笑:“侍寝是爱妃的职责,怎么,想抗旨?” 江云娆只觉心累,帝王的心思真的太难猜了,一会儿抱着她摸她小腿,一会儿又将她推倒在地上,现在又让她侍寝,裴琰是个疯子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这就去沐浴。”她低声喃喃道,没办法了,钱难挣屎难吃。 正当她起身时,裴琰又道:“即便你成功引来朕侍寝上位,朕也不会将你父亲的官职升回来,更不会改变对你父亲的看法。美人计,在朕这里向来是无用的。” 江云娆真的很想顺嘴说下去,那你走啊。 但是自己又不敢,不能得罪金主啊,金主他老人家给的炭火虽少,但总归是给了的,得罪了那就一点都没有了,还会被打入冷宫。 江云娆去净房沐浴了,裴琰一个人坐在她的寝殿里喝了三盏茶人也没回来。他抱了抱自己的手臂,坐得久了一些,身子是有些下凉。 他这才注意到,殿内的暖炉已经燃灭了,走近一看,就只有一根炭火。 气不打一处来,江云娆可真是个小气的女人,有胆子勾引他,就没气量大方些。 良久,江云娆才身着一件玄月色薄纱寝衣,拖着长长裙摆走了进来,将头低着,高兴不起来,忽而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职业操守,至少此刻自己该笑脸相迎金主的。 但是! 她想起这沐浴烧水又多烧了她几根炭火,就莫名生气,她是真的很怕冷啊。 裴琰方才还在气她,人穿着裹身的寝衣走近时,他眸色深了深。 那纱衣薄如蝉翼,她身段优美如蝶,饱满似蜜桃的盈润悬于眼前,盈盈而握的细腰, 配上她那张委屈巴巴带有些娇憨的小脸,激发了裴琰的兽性,巴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怎让朕等如此久?”他冷声问。 江云娆:“沐浴用的热汤烧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烧热。” “可是炭火不够?” 天哪,他终于问出这一句话了,江云娆等得太不容易了。 毕竟她一个才人,自己又不得宠,肯定是不敢去明着要的。 于是连忙道: “是的皇上,臣妾宫里的银炭还能撑四日,方才怕皇上久等,所以还是多加了炭火烧水, 至多后日中午,臣妾便没有炭火可烤了。” 她撅了噘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裴琰面前,还伸出手:“皇上可以摸摸我的手,拔凉拔凉的。” 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委屈的告诉她的主人,你看,我多可怜。 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的确挺凉的。 他起身将江云娆横抱起来,走向卧榻处。 江云娆眼睛都瞪圆了,心开始狂跳,她蜷缩在裴琰的怀里,挺翘的琼鼻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到他的面颊。 她双手轻轻环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得很深。 “入宫前,教习嬷嬷可教你规矩了?”裴琰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江云娆声音糯糯:“教了。” 教习嬷嬷教的那些东西简直不要太基础,若这三宫六院真按照嬷嬷说的那样来,啧啧啧,那裴琰得多无聊。 裴琰语声低沉富有磁性: “朕今日不是有意临时改主意,是贵妃说宁府从宫外送来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朕取了东西便出了贵妃寝宫,后而便碰见你了。” “哦……” 江云娆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裴琰这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裴琰一把将江云娆毫不留情,毫无怜惜的丢进凤榻里,转身便走。 第四章 小才人连升两级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云娆浑身被震了一下,还有些疼。 她咬了咬唇瓣,在心底开始诅咒裴琰以后举而不坚,坚而不久,做个拥有三宫六院却不能人道的悲惨帝王! 裴琰从寝殿内室走了出来,对着太监福康道:“让内务府刘德全赶紧给朕滚到禧云宫来。” 福康公公方才还瞧着皇帝好好的,怎与江才人没说上几句话便生了这样大的怒意,江才人告状啦? 他左思右想,遂而问:“启禀皇上,可是禧云宫里缺什么了,奴才好让刘公公备好了拿过来。” 裴琰拂了拂龙袍在主位坐下:“让他自己猜。” 福康公公咽了咽唾沫,他最怕裴琰说这句话了。 新帝年纪也不大,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罢,心计颇深,喜怒难测,谁也窥探不了这帝王心一二。 江云娆悄悄走到内室门边探了个头出来,刚好听见这话,自己猜? 她有些破防,要是以后裴琰也让自己猜那么办? 她从前猜领导的心思就从未猜对过…… 刘德全得了消息连滚带爬的赶来了禧云宫,一进屋子还被门槛给绊倒了, 头顶的冠子也摔得歪了一些,都来不及扶正冠子,连忙道:“奴、奴才刘德全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琰从檀木椅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刘德全,朕将内务府交给你管理,你就是如此管理的?” 刘德全眼睛悄悄看向福康公公,福康公公连忙摇头。 “回禀皇上,可是禧云宫的娘娘缺什么了,奴才马上命人送过来。” “你自己想。”裴琰语声虽淡,可却带着一股威慑,令人惧怕。 刘德全环视禧云宫一周后,心下明白了过来,连忙磕头: “皇上恕罪啊皇上,奴才绝没有克扣禧云宫份例,皇上若不信可命人速查账册。” 福康公公摇了摇头,有点聪明,但不多。 裴琰:“朕纳入后宫的女子无论品阶皆为天子妃嫔,身份尊贵,却在冬日里缺炭少烛,挨冻摸黑。 即便你内务府不曾克扣,也应根据各宫具体情况重新分配。 刘德全,朕将你放在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上,不是让你一味地守规守矩不思变,灵活变通才能高居领事之位。” 刘德全被皇帝训话,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是奴才的错,奴才立马着人将东西送来!” 裴琰行至他面前,垂眸看着脚跟前的刘德全,冷道:“朕即日撤去你总管之职,去冷宫打扫庭院吧。” 江云娆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惶恐。 她只是想要些炭火,却不曾向裴琰告状。 这内务府总管在后宫是何等的要职,说不定背后还有其余高位嫔妃的势力在, 明日这事儿一传开,她江云娆铁定得被人忌恨,小小七品才人,嫔妃品阶里的最低位份,是根本受不住什么风浪的。 刘德全哭喊着: “皇上,奴才冤枉啊! 江才人位居七品,她这个月来领的份例都是足例的。 这炭火不够用是因禧云宫过于敞阔,若想整个宫殿都暖和起来,那势必要更多的炭火才行, 而才人位份是七品,炭火份例本就少,所以……所以便造成了不够用的局面。” 裴琰一把将手里的茶盏砸向刘德全,那歪斜的冠子彻底滚落在地:“还敢狡辩!” 刘德全一下子住了嘴,将头埋在地上。 裴琰细长的丹凤眼瞟向正在听墙角的江云娆,漆黑眼眸深不见底起来,语声即刻又恢复寻常: “既然朕的爱妃品阶跟不上这禧云宫,那便升为嫔位,赐封号“慎”。” 裴琰话完便背着手大步跨出了禧云宫,福康公公连忙从檀木椅上拿起帝王的墨狐披风追了出去。 路过刘德全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花吟见皇帝一行离开后,兴奋的凑到江云娆面前: “恭喜才人,您现在连升两级,直直越过六品贵人,是五品的慎嫔娘娘了!” 后宫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嫔妃得帝王钟意,一年半载的或有资格晋位一级; 若是嫔妃有孕,那也有破例晋位两级的。 如江云娆这般还不曾侍寝过便晋位两级,已是打破惯例了。 江云娆怔愣着回了内室,坐在凤榻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花吟,我完蛋了……” 花吟只觉这是好事,却见江云娆毫无喜悦之色:“怎么了娘娘,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江云娆勾着眸子: “我一时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皇上的性子捉摸不定,很是难猜。 我一个小小七品才人,连首次侍寝都没有完成,却被皇上连升了两级阶位,我脑子再是单纯也知道这事儿反常。” 江云娆只是很清楚一件事,裴琰不喜欢她,连一点宠爱都没有, 今日还是她二人第一次见面,怎会因一小小炭火之事下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 花吟:“娘娘今日便先歇着吧,夜深了,咱们再是如何也猜不出来皇上的心思。” 不过两三日,整个后宫都炸开了,江云娆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宫墙下走道的小宫女们都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禧云宫江才人昨夜连侍寝都未成功,便让皇上连升了两级呢,如今是慎嫔娘娘了,一宫主位。 好家伙,手段厉害的嘞。” 另一位宫女则是说: “哪里,这不止呢! 这慎嫔娘娘不知给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夜之间,内务府的大总管都被换了人。 可是内务府大总管诶,淑妃娘娘从前带出来的人。” “这慎嫔娘娘恃宠而骄啊,才入宫便得罪了淑妃娘娘,好家伙,后面有好戏看咯。” 贵妃宁如鸢的凤辇正好走到这些个宫女后边,她语声骤冷:“放本宫下来。” 宁如鸢从凤辇上走了下来,她凌云髻上惯有的缀满金玉,一根金钗东珠流苏步摇悬在耳畔。 贵妃娇艳张扬的面容上,点着厚厚的正红色唇脂,眼尾高挑,神态犀利。 身着嫣红色绣青鸾祥云的云锦宫装,外边披了一件赤狐毛做的披风,雍容华贵。 宁如鸢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贵妃,也是见裴琰次数最多的女人。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这几个宫女面前,伸手一人给了一耳光,这些宫女连忙跪了下去,粉嫩的脸蛋儿上霎时便留下了几根指甲划过的血痕。 “娘娘饶命啊……” 宁如鸢端着手,冷道: “在后宫里,能用到“恃宠而骄”这个词的,只能是我钟云宫宁如鸢。 再让本宫听见你们这些贱人在背后议论嚼舌根,定将尔等扔进慎刑司。” 宁如鸢重新坐回贵妃凤辇,宫人们抬着她往皇后娘娘的寝宫凤仪宫方向去了,今日阖宫上下都要去请安,江云娆自然也在。 这皇后娘娘病了一段时间了,嫔妃日日的请安都免了去。 就连宫里进了新人都是淑妃那边在管,故而这阖宫上下所有嫔妃都不曾统一会面过。 “咱们去会会禧云宫那位,本宫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宁如鸢红唇一开一合的说着,语气里带着些怒意。 第五章 皇上,慎嫔娘娘夸您了诶 禧云宫。 花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桃胶牛乳羹,江云娆从床榻上大大方方探出手来,准备就坐在榻上喝。 花吟笑着:“娘娘还是到桌前来用膳吧,如今这殿内多暖和呀,充足的银炭随便使,娘娘也再不用整日窝在榻上了。” 江云娆反应过来,是哈,她如今可是银炭大户了,再也不用抠抠搜搜了。 这屋子现在是真的温暖,已丝毫不觉这是隆冬时节,她便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舒适自在。 花吟看着咕噜咕噜喝着桃胶羹的江云娆,还说着: “娘娘您看,素日里您都蜷缩被窝里冻得难受。 更甚这大冬日的,天不见亮还要受着冷早起梳妆去皇后娘娘处请安,如今有了这炭火您多舒适自在啊。 足见皇上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对娘娘您有所眷顾的。” 江云娆喝着喝着便停了下来,裴琰那日教训了刘德全后,送来的炭火比嫔位领取的份例还多了两倍不止, 她脑子里映现出裴琰威势冷傲的样子,一晃而过。 她想了想道:“虽然皇上平日里凶巴巴的,但是炭火这事儿,我还是记他个好。” 按照惯例,新晋嫔妃册封后的次日,都要集体面前皇后听训。 皇后也要象征性的讲一讲侍奉皇帝的规矩,以及绵延皇嗣的责任。 但皇后之前病了,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了。 今日是头一遭,她这个赖床小猪可不能迟到。 江云娆忽而想起一事,抬眸问:“花吟,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儿现在有消息了吗?” 花吟禀报道: “奴婢正要给娘娘禀报呢。 一直负责禧云宫洒扫的旧人说,这座宫殿是从前皇上生母的居所, 皇上生母是先帝的明华皇贵妃,并非如今的赵太后,明华皇贵妃薨了以后,这座宫殿便一直空着了。” 江云娆端坐在铜镜梳妆台前,看着正在给自己选钗环的花吟,有些疑惑: “皇贵妃?本朝并未有皇贵妃这一嫔妃阶位啊?” 花吟:“原本有,明华皇贵妃薨逝以后,这位同副后的嫔妃阶品便取消了,之后这后宫便又是以皇后身份为独尊了。” 江云娆圆溜溜的乌眸转了一下: “难道是有人想要捧杀我? 在皇上还不曾升我位份之前,我不过是个小才人罢了,并无帝王恩宠,到底是惹着谁了?” 禧云宫于前朝嫔妃的意义不同,也于裴琰的意义不同,这座宫殿既是先帝宠爱皇贵妃的标志,也是新帝裴琰生母居住过的地方。 如此重要之地,不是空着,就是赐给高位嫔妃或宠妃居住的,她一小才人,凭的是什么? 花吟继续道:“这禧云宫地势也好,紧挨着皇上的天元宫,是多少娘娘们盼都盼不来的呢,娘娘这是命好。” 江云娆胸口有些闷: “我再是脑子不灵光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已经连续有两件不好的事情横在她的胸口了,她有些不安起来。 花吟替江云娆挽了一个垂云髻,用玄光珍珠璎珞点缀,云鬓插入一根蜜花水晶钗环,那乳白的珍珠泛着华泽,衬托眼前佳人的贵气。 嫔位的衣衫便多了些花色与纹样,江云娆见自己头饰稍显婉约, 便着了海棠红色的金丝软烟罗宫装,略施粉黛,于贵气之间又多了一丝娇艳。 花吟扶着江云娆走出禧云宫,又道: “娘娘,听闻不久之后便是皇上生母明华皇贵妃的忌日,您说皇上会不会刻意来咱们禧云宫来啊?” 裴琰少年丧母,十三岁之前,他一直是跟着自己亲生母亲长大的,向来感情深厚。 每次忌日都是极为看重的,且禧云宫还是他年少时待得最多的宫殿。 江云娆咬了咬粉色莹润的唇,心底有些小慌张: “皇上明明就不满江家,怎会对我有如此优待? 咱们走快些,我要去跟皇后娘娘说换宫殿。花吟,你得记住,占小便宜吃大亏。” 三宫六院天不见亮前往皇后凤仪宫请安的时辰,也差不多是裴琰上朝的时辰。 天元宫内,福康公公端着琉璃瓷盆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脑子里还是前几日皇帝重罚刘德全为江云娆出气立威的场景, 之前自己去捧着宁贵妃的脚跟人家瞧不上,眼瞧着这后宫里似乎又要有花盛开了,自己可不得紧握机遇? 福康公公道:“皇上,禧云宫慎嫔娘娘处的炭火都按照您的吩咐送过去了,足足三倍的量,想必娘娘是不会冻着了。” 裴琰脑海中本来还在想着御史台前几日说的圈地之事,可被福康公公这么一提醒, 江云娆那湿漉漉的又有些贼兮兮的莹润眸子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他眸色深了深:“嗯。” 福康公公在给裴琰系着腰带,一边又道: “炭火送达禧云宫时,还是慎嫔娘娘亲自出来接的,开心得不行呢,眉眼里都是笑意,一直在夸皇上好。” 裴琰身子顿了顿,看着立身镜中的福康公公:“她还说朕什么了?” 福康公公:“慎嫔娘娘还说,皇上不仅治国有方,英明神武,这做人夫君也是一等一的好,娘娘说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裴琰挺立了一下身子,高挺的鼻梁冷哼了一下: “牙尖嘴利的女子,多半全是虚言,只为奉承,”他话虽如此说,但脸上却无怒意,这福康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日送炭火一事是裴琰身边的福康公公亲自督办的,江云娆听闻送来了炭火开心得不行, 她两眼看着这上好的银炭发光,为这银炭的事情她可足足高兴了两日呢。 裴琰乘驾御辇从天元宫往前朝驶去时,他靠在御辇上还看见了江云娆,因两宫挨着着实很近,所以能碰见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江云娆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像一只小兔子,冒着风雪埋着头走着。 福康公公问:“皇上,奴才需要去将慎嫔娘娘叫过来吗?” 裴琰抬手:“不必了。” 这女人着实小心机多得很,上朝都能偶遇她,定是掐准时间出的宫门。他不会娇惯她这些小心思,自然是视而不见。 江云娆裹着披风越走越快:“花吟,咱们得走快些,今日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姐姐聚在一块呢。 皇上这后宫定是收集了不少天下美人,我也得饱饱眼福。” 第六章 靠嘴甜圈粉后宫 抵达凤仪宫,江云娆悄悄的站在一边,她只是想来后宫当个混子,没必要这么张扬,顶多看看以后拜哪位姐姐的码头。 众人到齐,江云娆看了一圈,眼睛直放光,不由得大叹一句:裴琰,你吃得可真好啊。 这些个姐姐云鬓花颜,盛装出席,风姿各异,太好看了。她有一种现场追星的感觉,一下子还看不过来,至于场子里说了什么,她都没怎么听。 身边挨着一嫔妃跟她一同站着,她笑眯眯的道:“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这口唇脂颜色叫什么啊?” 这嫔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位居从四品婉仪之位。 文婉仪素日里听不见裴琰夸她,今日倒是听见一小姑娘夸赞自己,心底有些开心:“叫天宫巧,你若喜欢,我着人送你一些,你是哪个宫里的?” 江云娆道:“嫔妾是禧云宫的,姐姐常来烤火啊。”炭火重充足起来,她到底还是很大方的。 文婉仪略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后宫这几日热议的慎嫔啊。今日一见,这容貌是挺拔尖,怪不得初次承宠便惹得皇上如此疼爱。 “原是禧云宫的慎嫔妹妹,我寝殿在长宁殿,咱们隔得也不算远。” 文婉仪瞧见宁如鸢来了,立马碰了碰江云娆的手臂:“贵妃来了,打起精神。” 江云娆顺着文婉仪的眼睛看过去,贵妃宁如鸢来得比较靠后,是宫女扶着她走进来的。 云鬓上的东珠金步摇微微晃动在她鬓边,一双凌厉的凤眼带着一股谁也瞧不上的跋扈。背靠丞相之威,仗着这一等一的家世,自然在宫里跋扈。 文婉仪悄悄提醒她:“宁贵妃是除皇后以外,在这后宫里地位最尊崇的嫔妃,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你以后见了可得仔细着。” 江云娆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座上凤椅还空空无人,说皇后昨夜里陪皇上陪得晚了些,故而便起晚了。 宁如鸢失去了些耐心:“这不是告诉阖宫上下,昨日皇上让皇后娘娘给累着了吗?姐姐平日里也不怎么的伴驾,这一伴驾倒是有些受不住了。” 赵淑妃赵舒盈挽了一个温婉的朝云近香髻,云鬓微微高束,用金蓝色的珐琅钗环点缀着,身着兰花纹刺绣的靛蓝绸缎宫装,眉眼温和,人瞧着沉稳大气。 赵舒盈端着一盏热茶递给一边的宁如鸢:“贵妃娘娘是个急性子的,来喝喝茶吧。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这是好事,您瞧瞧,后宫里新晋了好几位妹妹,皇上都念着旧人呢。” 宁如鸢听闻这话,猩红的丹唇抿了抿:“这茶不见得有本宫钟云宫里的好。” 赵舒盈温温柔柔笑着:“好茶坏茶,皇上爱喝的才是好茶。不过这茶啊,终归是要新鲜的才好喝。” 江云娆又跟左边的妃子搭讪起来,夸了她们几句,嘴巴甜的要命。 “这位姐姐的皮肤是如何保养的,怎么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白嫩。” “这位姐姐的云鬓样式倒是少见,太好看了,我也想学,待会儿我让宫女来做笔记。” “这位姐姐懂制香吧,太有才华了,这味道闻了简直如沐春风,香而不腻,极为高雅呢。” …… 这些嫔妃寻常里见多了的拉踩讽刺的戏码,江云娆这性子倒是令她们有些意外。 慎嫔首次承宠便连升两级,大家都以为她会是下一位宁贵妃,那这不得多跋扈多危险,没想到的是个娇软萌萌嘴巴甜的小姑娘。 有几位妃子还送她礼物,有的给了一支钗环,有的还给了她一个镯子。 “多谢姐姐们的礼物,姐姐们没事儿就来禧云宫烤火。”她乌眸含着温暖单纯的笑意,着实令人讨厌不起来。 文婉仪一直注视听着宁如鸢与赵舒盈的对话,感觉这火就要瞟到江云娆身上了,但这傻姑娘还在那边跟妃子们说说笑笑。 她好心提醒了一句:“慎嫔妹妹,你且仔细着些。” 江云娆立马回了神,便听见赵淑妃与宁贵妃的对话了。 赵舒盈故意一直说新鲜的茶,言下之意便是说这宫里的新人,这么一说倒是把宁如鸢给提醒了,是啊,江云娆不就是那新鲜的茶吗? 宁如鸢神态似笑非笑,微微挑眉道:“前几日便听人说,宫里新晋的嫔妃里,有一位姿容格外打眼的。 皇上初见这位妹妹,便破例升了两级的位份,这可在皇上登基以来都不曾有的。瞧瞧,果真是不凡姿色,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君王这般怜爱。” 江云娆的容貌是挺拔尖,她立在角落里,有些小小慌张。被人当成靶子了,她这点还是感觉出来的。 赵舒盈道:“慎嫔妹妹这战战兢兢宛如惊弓小鸟之状,看了可不得惹皇上疼爱吗。英雄啊,都难过美人关。” 江云娆可知道这宁贵妃与赵淑妃在那儿打配合,以前在舞团里她又不是没见过,就是想要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文婉仪笑着接了句话:“瞧各位姐姐说的,贵妃娘娘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娘娘才入宫便高居妃位,皇上不过见了娘娘三次就晋了娘娘贵妃之位,自此宠冠六宫,云娆妹妹不过才入宫的新人,她这跟贵妃娘娘比就差了许多去。” 江云娆感动的看了看文婉仪一眼,她这是在帮自己呢。 她微微行过一礼:“贵妃娘娘的夸赞之词倒真是令嫔妾很是开心呢,妹妹我初入宫廷眼界浅,旁人只要一夸赞,妹妹准会当真,现在心底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呢。” 有部分嫔妃在一边小声嬉笑江云娆,说她脑子蠢,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不是夸赞她,她居然还当真了。 可江云娆自己懂得起,现在不是讲理讲聪明的时候,现在是给心底不舒服的宁贵妃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候。 赵舒盈冷道:“文婉仪是个冷淡性子的人,今日倒是热心肠了。” 宁如鸢朝着江云娆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禧云宫你可得住好了,别一不小心就又不属于你了。”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还朝着自己拍了马屁,谁都寻不到她错处。 只是从前自己多次要求换寝殿,换到天元宫旁的禧云宫去,可皇后次次都不应。每每思及于此,她都巴不得在宫里给皇后扎小人。 魏皇后的大宫女婵娟端着手臂从内殿走了出来,面容上过分的喜悦似有些抑制不住的张扬。 第七章 靠山找好了,吃喝不愁了 婵娟乐道:“各位娘娘们大喜啊,皇后娘娘有孕了,皇上就要有嫡子了呢!” 宁如鸢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赵舒盈的脸也有些阴晴不定。 江云娆打了个哈欠,好想回去躺着睡回笼觉。 裴琰登基两年来,莫说庶皇子了,就连个公主都没有。 明面上魏皇后总说是什么子嗣缘分未到,暗地里,谁知道呢? 凤仪宫有那么一瞬就静了下来,还是赵舒盈在那里说了一句恭喜贺喜的话,其余众位嫔妃才反应过来。 一旁的低阶嫔妃在那里小声嘀咕着:“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皇后娘娘这下扬眉吐气了,凤位一稳再稳,钟云宫那位再是得宠又如何?” 江云娆思索着,宫斗剧宅斗剧什么的,自己从前可没少看。 这无论是后宫还是高门氏族,都是主母有孕,将嫡子生下来以后,这妾室们的庶子庶女才开始慢慢出来。 若反着来,后宅往后出现了庶长子与嫡次子那可就好看了。 皇后魏婉莹,从凤仪宫主殿后被人小心翼翼扶着走了出来。 皇后云鬓高束,头戴五尾朝凤红宝石金簪,发髻中央簪着一朵明艳灿烂的宫红牡丹。 她身着正室所穿戴的大红色凤袍,不疾不徐的坐到了鎏金凤椅上。 江云娆也仔细看了看,皇后容色虽然谈不上娇艳极美,但雍容自持,正室那稳重威仪的气度是有的。 她准备趁着皇后娘娘大喜之际,跟她说说给自己换一个普通一点,且离天元宫稍稍远些的宫殿,过自己的摆烂小日子去,反正现在炭火的问题裴琰也给解决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众妃行礼。 魏婉莹温和笑着:“妹妹们不必拘礼,就当凤仪宫是自己家,且都随便点。如今本宫这有了身子,以后也请妹妹们担待些,最近本宫是嗜睡了些。” 赵舒盈不跟宁如鸢继续纠缠,而是问:“姐姐这身子几个月了,可是昨日才发现的?” 魏婉莹靠在凤座上,笑着:“昨日后便满三月了。” 江云娆听着,好家伙,怪不得嫔妃新晋后宫这样大的事情皇后都未出面,原来是坐胎去了。 不由暗叹,这后宫估计不好混,连皇后都要隐瞒有孕之事,那其余嫔妃不得多难混。 宁如鸢脸色不太好看,扶了扶额首:“皇后娘娘,嫔妾头风又发作了,难受极了。” 魏婉莹点首:“妹妹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宁如鸢一走,其余嫔妃也寻了由头慢慢离开,魏婉莹没说几句话就将人全都给打发走了。 赵舒盈走至凤仪宫外,对身边的亲信宫女吩咐道:“快去行宫告诉姑母,皇后有孕了。” 江云娆见着众人都走了,她也没挪动步子,她捏了捏锦帕,行了一礼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有一事相求。” 江云娆看了看花吟,花吟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礼品奉了上来。 “皇后娘娘,这是江家前些年从千里之外的琉球国得的千年红珊瑚, 红珊瑚自古以来便有富贵祥瑞之称,且这颜色正如皇后娘娘云鬓上的那朵象征着正室的宫红牡丹一般鲜红瑰丽。 这是嫔妾的一点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江云娆将锦盒打开,那樽红珊瑚约莫有宫灯那样大小,颜色极其正,瞧得魏婉莹都愣了一下,这东西是好东西。 江云娆可心疼了,压箱底的好货都给拿出来了。还好她母亲是个懂后宫生存法则的,所以入宫时,就给了几样好东西让她收着,说不定会有用。 魏婉莹走过来将江云娆轻轻扶起,笑着: “妹妹这就生分了,这怎好得,这红珊瑚也太过贵重了。本宫这当姐姐的都没送你什么,何况你还是才入宫的新人。” 江云娆抬眸,乌溜溜的眸子带着笑意,语声娇软: “皇后娘娘,嫔妾是来拜码头的。”既然自己要找个靠山,那就要找个最大的稳固的,正好皇后有了皇帝目前唯一的孩子,这把很稳。 魏婉莹面容上有些错愕:“啊?” 江云娆:“嫔妾送娘娘厚礼,就是想让皇后娘娘记住嫔妾小小心意,旁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嫔妾生性懒惰,脑子也不算很灵光,最怕说错话办错事,唯愿皇后娘娘能照拂一二。” 魏婉莹拍了拍江云娆小手: “照拂新人都是本宫该做的,只要你们能伺候好皇上,替本宫分忧,那便是最好的了。” 魏婉莹看了一眼婵娟,婵娟入了内室便拿了一整套石榴花样的金镶玉头面出来: “慎嫔娘娘,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您所求何事,可细细说来。” 江云娆垂首,认真起来:“嫔妾想让娘娘给换一间普通些的宫殿,若能僻静些便是最好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云娆目的便达到,高高兴兴的走出凤仪宫,此刻天青云白,就连寒风都不是那样的刺骨了。 魏婉莹让她搬去瑶华殿,虽偏僻了些,但有一方天然硫磺泉,在整个宫里都是少见的。 天然硫磺泉,何等的美容养颜,她心底快乐死了。这寒冬漫长,她一边可以远离裴琰视线,又得了一方温泉,她可不得笑死。 一时也忘记自己的身份,就想着快些跑去温泉,走起路有些蹦蹦跳跳的。 裴琰的御辇从江云娆后方行来,老远就见到走路没什么规矩的她,不知道在那里开心个什么,或许是开心自己连升她两级,得了丰厚赏赐吧。 “站住。”裴琰端坐在御辇上看着背朝自己的江云娆。 江云娆立马顿住了脚步,嘟了嘟嘴,怎么哪儿都有他啊,明明自己很回避着他了。她回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这才从御辇上缓步走了下来:“谁教你的规矩,见着朕就背着走?” ??? 她哪有背着走? 江云娆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没有啊皇上,回禧云宫的路的确是这么走的啊,臣妾又不知道您刚好出现在臣妾后方。” 裴琰:“走路也没规矩。” 江云娆揪着绣帕,将头低着:“臣妾知错了,臣妾告退。” 裴琰真的好讨厌哦,好喜欢教训人,她已经开始埋怨了,不想应付金主,只想回去泡温泉。 裴琰瞥她一眼:“炭火可够用了?” 第八章 就让慎嫔替本宫去侍寝 这时,魏皇后宫里的婵娟从凤仪宫门前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笑着道:“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在内殿候着皇上您了。” 再次抬眸,裴琰便看见江云娆像只小兔子一样迅速溜走,不知道在慌张个什么,于是对福康公公说:“瞧见没有,这就是欲擒故纵。” 福康公公:“慎嫔娘娘年纪小,还不是想皇上多疼爱她些,这些个小手段倒是也挺招人爱的。” “江家的人,不可能。”裴琰帝王丹凤里泛出一抹阴沉。 凤仪宫内,魏婉莹正喝着安胎药,婵娟在一边询问道:“娘娘为何就这般答应了慎嫔娘娘迁宫啊?不怕她有什么心思吗?” 魏婉莹饮完汤药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用绣帕擦了擦嘴,平声道:“她是被吓着了。” 裴琰大步走进来,问:“谁被吓着了?” 魏婉莹连忙起身行礼,但被裴琰轻轻按下:“你有身孕,免礼。” “是,皇上。”魏婉莹娇羞着。 婵娟将新泡好的茶呈了上来,裴琰小酌了一口:“皇后方才说被吓着了,谁被吓着了?” 裴琰想着,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江云娆是最后一个从皇后宫里出来的。 魏婉莹道:“是禧云宫的慎嫔,她今日来告诉臣妾说想迁宫,说自己喜爱僻静,故此臣妾就同意了,让她搬去瑶华殿。 那座宫殿不算旧,但比起禧云宫要小上一半,且足够僻静。 皇上也知道,禧云宫过于敞阔,她小小年纪住在里面觉得害怕。” 裴琰将手里的青花瓷茶盏放茶桌上一放,淡声说了一个字:“嗯。” 魏淑莹察觉到裴琰脸上的不快,立马问:“皇上这是怎的了?” 裴琰:“无妨,就是来看看你。” 魏淑莹又道:“若是皇上喜欢慎嫔,那不妨让慎嫔换去琅华宫,这样皇上倒是要方便上许多。” 裴琰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已经恢复帝王神色,看不出来任何喜怒:“不必,她喜欢安静就让她安静待着吧。” 裴琰在凤仪宫没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婵娟见帝王一行走远,才回来问道: “娘娘,方才慎嫔来的时候可没说是觉得禧云宫大而害怕的啊,喜爱安静自处的人,又岂会害怕寝殿过于宽大,这不符合常理。” 魏婉莹从鎏金凤椅上缓缓起身,进入了凤仪宫的花园里慢慢散步,她分析道: “慎嫔的确是在害怕,前几日皇上惩处了刘德全,估计慎嫔是想躲得远远的吧。 你也知道,刘德全是赵淑妃的人,是赵淑妃的人那就是赵太后的人。 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亲,母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上这是借由刘德全一事敲打赵家呢。 再有,本宫执掌后宫,这内务府刘德全却不是自己人,终究是个麻烦,自然本宫是要向皇上说道一二的。” 婵娟醒悟过来:“所以娘娘根本就不担心慎嫔会是下一个宁贵妃,因为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借由禧云宫炭火一事下了刘德全,是这样吗?” 魏婉莹唇角微微上扬:“不,皇上只是不喜江家,但没说不喜这姿色过人的江云娆,这男人嘛,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禧云宫可不是本宫安排的、更不是赵淑妃安排给江云娆的,是皇上自己定的。” 婵娟有些惊讶:“啊,禧云宫是皇上赐给慎嫔的啊,那……慎嫔娘娘今日就迁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皇上不开心。” 魏婉莹长眉挑了挑:“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年轻气盛,对长相貌美的女子想必不会真的厌恶太久。 江云娆足够貌美,但碍着江家人,自己又要树立在朝中的态度。 所以本宫谋算一番,江云娆以后在后宫有宠无势,或许嫔位就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高的位置了。” 婵娟忽的明白过来,有些激动的道: “奴婢明白了,正好慎嫔娘娘也有投靠之意,皇后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与其找一个不好控制的,家族势力又大的嫔妃去乘了帝王雨露, 不如找一个脑子普通却长相貌美的去,又能圈着皇上,又不会得势坐上高位嫔妃,未来再是得宠也不会对皇后娘娘造成什么威胁。” 魏淑莹顿住步子,回身看着婵娟: “很好,不愧是本宫亲自调教出来的左膀右臂,本宫有孕的这段时间,就让慎嫔替本宫去侍寝。 去太医院告诉咱们的人,让他去给皇上请平安脉时,多给皇上说说泡温泉的好处。” 江云娆迁宫到瑶华殿的第二日,她累得不行,从午后一直昏昏睡到傍晚。 花吟兴高采烈的走入内殿:“娘娘快些起来梳洗,皇上今晚选了娘娘您侍寝呢,估计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江云娆听闻这句话,在榻上猛地睁开眼:“你说什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她都躲到这里来了,怎么裴琰又出现了啊? 她思索半天,定是因为自己母族在朝廷上给了裴琰不快,所以他这会儿是来瑶华殿拿自己这个本本分分的小兔子出气了。 要不然瑶华殿是距离天元宫最远的宫殿,裴琰若是没事儿他才不会来呢。 瑶华殿里有一位掌事姑姑,人比较老成干练,名唤芝兰。 芝兰一袭深青色宫女服走了过来:“娘娘,皇上方才又派人来说,让您直接去温泉池那边候着他。” 江云娆深呼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职业道德出来:“好,我梳洗完后就去。” 瑶华殿的后方却有一方硫磺泉,泉水呈乳白色,犹如牛乳汤泉一般。 到了寒冬时节,便是一直冒着热气,江云娆由于这两日迁宫太累了,都还没来得及自己去泡上一泡呢,这就被裴琰捷足先登了,完了自己还要应付他。 芝兰特意给她准备的这身半透纱的长袍,系带就只有一根,就这么轻轻一拉,这长袍便会坠地。 虽然自己也是去泡温泉,那毕竟还有个男的在,这长袍水一打湿后跟没穿几乎没区别,她和裴琰又不熟,自然是不适的。 江云娆拒绝道:“这……夸张了些。” 芝兰老成的笑着:“娘娘别害羞,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温存戏码,皇上他铁定会喜欢的。 娘娘要趁着自己年轻,多多承恩,若运气好能怀有龙嗣,将来在后宫里的路才会好走。” 裴琰派人催促,江云娆只能披着这性感裹身的长袍硬着头皮上了。 第九章 朕亲自教一回侍寝也无妨 宫殿后方的硫磺泉被翠林雪影罩在其中央,唯一一方乳白色热泉在冰雪天地里冒着腾腾热气。 池子边上靠着一墨发男子背对她,那背影像是从丹青画卷里印拓而下的,她慢慢走了过去。 裴琰一身赤裸陷在泉水里,将帝王发冠放在了一边,一头墨色如云缎的长发漂浮在池子上。 他的肩很宽,背部肌肉线条流畅,半截露在池子外的臂膀壮实而肌理分明,能见到隐约的经脉纹理。 帝王丹凤眼紧闭,裴琰看起来尊贵如上界下凡来的神子,气宇贵胄雍容,回荡在冰天雪地里。 江云娆端着盛着小食的托盘看出了神,居然忘记行礼了,方才芝兰还教了她几句好听的话儿,她也忘记说了。 她觉得这裴琰要是女人的话,那这后宫也没宁贵妃什么事儿,一定是他裴贵妃的天下! 裴琰闭着眼:“过来。” 江云娆伸出点了鲜红蔻丹的莹润玉足缓缓入了池水中,薄纱的裙子没入水中基本透明。 她精致的琼鼻冻得微微发红,与那张粉嫩的唇变为一个颜色了。 裴琰眸色在她身上流转,那目光灼热起来,像猛兽的爪子一遍一遍掠过她的身体,激起她如小鹿般的张皇失措。 见她走近,裴琰从水下伸出手掌猛地揽过她柔软如棉的细腰靠近自己。 “慎嫔,嬷嬷都教你什么了?”裴琰看着自己胸膛前的江云娆问。 江云娆那小小的鼻梁抵着裴琰的胸口,只觉自己心在突突的跳,低声喃喃:“什么都教了,又觉得什么都没教……” “那朕亲自教一回也无妨。” 帝王语声低沉有磁性,带着浓浓的蛊惑之味,加上他容颜俊美,江云娆的心跳声更剧烈了,脸上似火浪撩过。 温泉池水一时激起千层浪,池中人影晃动,水温从温热变得灼热起来。 裴琰的背被留下好些红色爪痕,他深邃的眸华更深了些,附在她耳畔边道:“胆子倒是不小。” 后宫嫔妃侍寝向来很是规矩,嫔妃们莫说愉悦时将皇帝给抓伤了,就连声响都不能有一下的。 江云娆不同,不但用爪子挠他,还敢用嘴咬他,他的耳垂都有了红红的牙印。 裴琰将她手反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嗯?” 江云娆嘟囔着:“我能怎么办,还不是怪皇上太过英伟。” 裴琰笑着有一丝妖冶之色,心情看起来挺好:“爱妃的嘴挺会哄人。” 裴琰的话多得很,多是浪荡之言,江云娆这个现代人都招架不住。 她这才知道,裴琰素日里全是假正经,假规矩,此番道貌岸然的狂肆样子,朝臣们知道吗,天下人知道吗? 裴琰伸手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江云娆虚眸说了一句什么便晕了过去,耳边传来裴琰的呼唤声,便再也没有听见了。 再次醒来已是在瑶华殿中。 江云娆捏了捏被子,裴琰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裴琰道:“池水太热,咱们在水中待的时间过久,你便受不住晕过去了。” 江云娆心想才不是呢,从前自己又不是没有泡过温泉,这可不是温泉的锅。不过她还是笑着应付一下金主:“是臣妾身子偏弱,对皇上有所怠慢。” 裴琰递给她一个小药膏罐子:“上药。” 江云娆愣了愣:“臣妾没受伤啊。” 裴琰抿唇,微瞪她一眼:“给朕上药。” 江云娆湿漉漉的眸子转了转,去给裴琰宽衣,明亮的宫灯下,裴琰被自己的爪子抓伤了不少,满是红痕。她心下一沉,教习嬷嬷说过,弄伤皇帝是大罪。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抱歉地说着: “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一会儿就去将自己的指甲给剪了,皇上您大人有人量应该不会跟臣妾计较吧?” 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舍,这指甲是她小心翼翼了许久才续成这样的,一下子剪了还是有些可惜的。 裴琰漫不经心的牵过她的玉手瞧了瞧,那鲜红的蔻丹上还有一些精致的纹样,附在洁白如玉的小手上妩媚动人。 “罢了,留着吧。” 江云娆很是宝贝自己的指甲,开心之余抱着裴琰的脖子往自己面前一带,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皇上待臣妾真好。” 江云娆乖顺的给裴琰上完了药,还给他伤口吹了吹气,温热的气息在裴琰宽阔的背上传来,酥酥痒痒的。 她对金主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注重售后细节,毕竟裴琰是她头顶的天,愿他老人家多多赏赐钱财,为自己的摸鱼小日子添砖加瓦。 裴琰脸上复杂神色稍纵即逝不被她察觉,只是后宫嫔妃从未有妃子敢这样逾矩待他, 旁的嫔妃都是将他视作天视作君王,而江云娆似乎没这个眼力见,人小装了个熊胆,次次越界。 “江云娆,这些招数都是谁教你的?” “教什么,皇上这么好,臣妾亲皇上一口不是很正常吗,算是给皇上的奖励。” 裴琰斜睨她一眼:“下不为例。” 他不允许任何嫔妃亲吻他,也不留宿任何嫔妃宫殿,更不会让嫔妃宿在天元宫,这是裴琰称帝以后的惯例,阖宫妃子早已习以为常。 她乌眸里还残存着尚未消失的欲念,姣好的容颜微微泛红, 她竟将头靠在裴琰身上,柔软的手臂环过帝王坚实的窄腰,用一双莹润动人的眸子,期许满满的凝望着他: “皇上明日还来臣妾这里泡温泉吗?” 自己作为后宫第一摸鱼打工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至少乖顺与爱恋是要演到位的。 裴琰将她的手给拿开,帝王深邃丹凤眼里方才的炙热已经冷却:“居然妄想专宠,也太过放肆。” 话完裴琰便离开瑶华殿了,冷漠至极。江云娆在后边吐了吐舌头,狗男人,将自己利用完,拴上腰带便走了。 她倒头窝在柔软的被子里,脑海中回荡起方才她二人在温泉池子里的水中play,连忙捂住自己的脸,翻滚了好几下。 裴琰虽说人狗的很,但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吃亏还是没有的,她吃得挺好。 现在想想,做了皇帝的妃子,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这后宫打工生活还是不错。 裴琰在回天元宫的御辇上,一手支着脑袋,双眸微微阖上正在闭目养神。 他想起方才江云娆那副满是期盼的模样,他就知道江家送女入宫定是千挑万选,手段的确是比寻常妃子多,这才第一次侍寝,便开始想着专宠了,当冷她几日。 可没想到的是,裴琰第二日又去了瑶华殿。 第十章 裴琰骨子里是冷漠的,她不在乎 瑶华殿内,江云娆从皇后那处请安归来后便在睡回笼觉,直直睡了一日,她只觉自己浑身瘫软,四肢无力,跟要散了架似的。 都怪裴琰那个狗男人,说什么共赴极乐,他是真的差点把自己送去极乐世界。 所幸啊,昨日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不会来了。 自己是这新晋嫔妃里最后一位侍寝的,这样的例行公事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第二次了,很好。 芝兰姑姑全副心思都在江云娆身上的,她只觉自家主子有点奇怪,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但因为江云娆待人大方,又十足的宽和温柔,所以她做奴婢的,一定要好好为自家主子好好谋划与提点一番。 芝兰见江云娆那鲜红的蔻丹指甲,心底大惊: “哎呀娘娘,都怪奴婢没有提醒娘娘,您这指甲也太长了些,快些修剪去吧,弄伤了皇上可不好。 从前宫里有个妃子也是爱留着长指甲,结果在侍寝时弄伤了皇上,皇上年轻气盛的年纪,半夜便下旨将人弄去冷宫了。” 江云娆脸色僵硬下来:“皇上这般凶狠啊!芝兰姑姑快些拿剪子来我剪了吧,去了冷宫我可不得冷死……” “是啊,咱们这位皇上其实是不好伺候的。皇上喜怒常常令人捉摸不透,所以时常有人会错意犯了错,然后就被扔进冷宫了。娘娘切记凡事顺着皇上便好,别去忤逆他。” 江云娆有些提心吊胆:“以后我就待在瑶华殿哪儿也不去,只要吃喝没问题的话……” 约莫傍晚时分,花吟蹦蹦跳跳的走进来:“娘娘,皇上说今晚来瑶华殿呢。” 江云娆细眉拧了拧:“他怎么又来了啊?” 花吟瞪着杏眼,似有不解:“皇上来,娘娘不高兴吗,这可是三宫六院求都求不来的事儿。” 江云娆直叹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三日是她,第四日还是她,第五日居然还是她! 这是在天启帝即位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即便是后宫里宠冠三宫的宁贵妃也不曾有五日连召,后宫开始对瑶华殿的慎嫔议论纷纷。 即便是她躲到了瑶华殿这样的偏僻之处,依旧处在后宫的漩涡里头。 只不过这流水一样的赏赐之物也从内务府到了瑶华殿,裴琰出手倒是大方,但抵不住人变态啊…… 江云娆将手里司珍局新做好的钗环一把扔在铜镜台上,细细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裴琰骨子里是冷漠的。 比如他从来不笑,也不会因旁的事情待在瑶华殿,都是将自己利用完就走,完事后几乎不会闲扯一下家常。 要是换做是从前的男朋友,早就拉黑删除了。 不过倒也不在意什么,这本就是帝王的性子,后宫嫔妃于他而言都是消遣的玩意儿,有权势一些的,那便是牵制前朝的工具了。 她不会将心嵌在这个身为帝王的男人身上,他危险阴沉,喜怒不定,根本不是好应付的主儿。顶多撑过皇后有孕需要自己锁住宠爱这段时光,往后想必就清净了。 江云娆连忙去了一趟凤仪宫告诉魏皇后,让她劝告裴琰雨露均沾。 哪知魏皇后告诉她,就是要让自己在皇后怀孕这段时日里替她伺候裴琰,还要想办法圈住裴琰,不能将宠爱转移她人。 她对花吟埋怨道:“怎么还有业绩指标了啊……” 江云娆只觉裴琰不是人,她这副身子早晚要废掉,半宿半宿的来,这皇帝重欲至极,早晚折损了身子,后悔都没地方去! 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妃子,他为什么一天就找上自己这个江家女没完啊? 昨日裴琰冷冰冰的说,说让她别恃宠而骄,也别抱有多余想法,做好嫔妃本职便是。那江云娆可不是听懂了吗,裴琰贪色罢了,不带一丝感情。 江云娆立马着花吟去了天元宫回话,说慎嫔葵水至,这几日多有不便。 谁让裴琰一直叫她加班的,累死了,她机智得很,这招是绝杀,她必须得休息几日。 裴琰端坐在御案之上,手上的朱砂笔连停顿都没有,淡声回应:“嗯。” 福康公公在一边试探问道:“皇上,淑妃娘娘说得了几幅好的字画,都是大周一些名望极高的书法家绘制的,您要去瞧瞧吗?” 裴琰摇首:“不去。” 福康公公敛了神色,自天启帝继位以来,的的确确也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终日忙于朝务。 入后宫的次数一月里也不过七八次,其中两次是因祖宗规矩,月中月初时必须去皇宫的凤仪宫。 皇后如今有孕,这一月似乎都耗在了瑶华殿。 夕阳没入宫闱飞檐,福康公公在御案边给裴琰掌了明亮的宫灯,烛火摇曳,映衬他清冷侧颜,瞧不见喜怒。 突然,他猛地将手中折子一覆,洋洋洒洒的一叠奏折全都被覆在了地上。帝王挺立似刀锋一般的眉骨动了动,满是狠戾之气在窜动。 裴琰:“江家,又是江家!” 福康公公与天元宫正殿里的人连连跪地:“皇上息怒。” 宁如鸢冒着风雪站在天元宫外求见,声量凄凄: “皇上,臣妾多日都不曾见到皇上了,难道您就真的忍心将臣妾弃在寒风中吗?想来皇上也是忘记臣妾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玉手拈着绣帕在眼角沾了沾,殿门终于被太监推开了,她的眼泪一下就收住了,面容露出一股得逞的娇色。 宁如鸢走入正殿,提着嫣红色的宫装裙摆走上了龙台,细长柔软的手指放在裴琰的肩头上:“皇上这是怎的了,臣妾怎瞧着皇上在生气呀?” 裴琰伸手指了指御案的那个折子:“糟心事,爱妃问了也是平添烦恼。” 宁如鸢将折子拿起来读了读,她点了不少水红色胭脂的凤眸便扬了起来,原来是江云娆的母族江家啊: “江家居然联合御史台反对皇上的新政,拉帮结派的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皇上,您生气是自然的。可皇上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裴琰平视前方,身子往后靠了靠,一手按着太阳穴:“朝野之事,朕习惯了,爱妃不必跟着忧心。快回去吧,天元宫不是嫔妃该来的地方。” 宁如鸢扯着裴琰的衣袖,娇声道: “臣妾着实是忍不住想见皇上,奈何皇上又要赶人走。倘若臣妾有法子解决皇上的困扰,皇上能否陪臣妾吃个夜宵再走?” 第十一章 打回原形,又是个小才人了 裴琰看她一眼:“说来。” 宁如鸢今日是盛装打扮过后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宿在天元宫,气死皇后魏婉莹。 能宿在天元宫是皇后的特权,不过魏婉莹也就大婚时留过,其余时刻也没能获得特权。 “江家在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不曾为皇上效力过,如今总是拿着先帝治理朝政的那一套来压制皇上,在前朝半点不给皇上面子。 但江家居心叵测,还是送了贵女入宫,说明江家有意维系与皇家之间的关系。皇上何不试试敲山震虎,小小敲打一番?” 别看宁如鸢素日里在后宫张扬跋扈,但在裴琰面前,她常自诩军师谋臣,想替裴琰分忧解难,以此获得帝王另一层面的高看。 再者,她这话说得极有妙处,甚至连江云娆的名字都没提。 裴琰挑眉,漆黑的眉眼深不见底:“传膳,多做一份雪燕,是爱妃爱吃的。” 福康公公走出去时,心底连连哀叹,瑶华殿是要遭难了咯。 夜宵用完了,宁如鸢倦怠的靠在裴琰身上:“皇上不累吗,可曾要歇息了,臣妾伺候皇上就寝吧。” 裴琰淡声道:“朕还有折子要批,爱妃先回钟云宫吧。” 宁如鸢蹙眉,她又是打扮又是献计,皇帝还是要让她回宫,心有不甘的看着他: “臣妾以为……皇上变了。” 裴琰侧眸看着骄纵惯了的贵妃,如今气呼呼的看着自己,他清冷高贵的侧颜依旧高不可攀,只在这时稍有缓和: “爱妃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朕想爱妃了,自然会到钟云宫来瞧你。”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如今是在赶人了。 宁如鸢垂眸,低声说:“行吧,那臣妾就在钟云宫候着皇上了。” 她临走时也不得不叹气,天元宫就像高不可攀的九重天,裴琰就像住在这九重天之上的神子。 再是如何靠近,也触及不到最深最高的地方。 次日,天启帝裴琰便以私自挪宫之由,降了江云娆的位份。 如今她又被打回原形,是一小小七品才人了。 后宫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那锁住裴琰承宠五六次的慎嫔本是后宫里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颗星星还没闪耀几日呢,便就此陨落了。 瑶华殿。 江云娆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抬头第一句话便问:“份例是不是也降了啊?”大冬天的,她靠银炭续命啊。 福康公公点首:“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降了娘娘的位份,但不曾褫夺娘娘封号,言下之意,希望娘娘能意会。” 慎,谨慎,小心的意思。 裴琰这是在告诉她,让她在后宫谨慎,也是告诉江家在朝野之上需谨慎小心。 福康公公临走时,江云娆起身温婉笑着,也不甩脸子:“隆冬雪后地滑,瑶华殿离天元宫也是有段距离的,公公路上慢些走,免得摔了。” 说完,还让宫里的小太监跟着送人出去,极为有礼。 福康公公也在这后宫许多年了,见惯得宠的不得宠的,长脑子的没长脑子的人许多许多, 但凭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直觉,眼前的这位慎才人,会是将来这后宫里的一颗星辰的。 只是他想错了,这颗星星已经陨落了。 天元宫宣旨的人走后,花吟哭了,哭得江云娆都忍不住去安慰安慰她,似乎她才是那个被无故降了位份的人。 江云娆拿出绣帕擦了擦花吟的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后宫前朝本就是一体,江家在前朝得罪皇上了,皇上不开心在后宫拿我出气很正常的。我又不是没做过才人,这有什么?” 花吟抽抽的泣泪:“好不容易盼着娘娘你越过越好,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奴婢心底憋屈。” 江云娆起身在宫殿里来回走着,她歪着头:“银炭到底够不够用啊,够用的话我就懒得想法子了,不够用的话……” 花吟连忙道:“不够用啊娘娘,真不够!”她连忙伸出自己长满冻疮的手,在江云娆面前晃了晃,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江云娆表面上懒得去争夺什么,因为她知道帝王之爱是最不切实的东西, 但她也明白,如果连自己最基本的东西都保障不了的时候,连自己身边人都在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吃苦的时候,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除此之外,她原本也是个心软的人。 芝兰姑姑为人沉稳,也见多识广,也在一边忧心的说: “奴婢知道娘娘素日里不爱争个什么,但娘娘身为江家女,入宫的的确确也有庇护家族的责任。 事发一日了,娘娘的母族也没派人入宫传来消息让娘娘务必在朝野上替江大人想办法,足以见得娘娘的母族是不舍得自己女儿去涉险的。” 江云娆看了看窗外的风雪愈发密集了,风吹来有些刺骨,她若有所思的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芝兰姑姑,你且去派人打听清楚,皇上到底是因何事对江家不满的。” 芝兰姑姑点点头,凭借她在后宫里的人脉,与江云娆给的银子,这消息应该会知道的很快。 江云娆上午被降为贵人,下午便有客人来了。 赵舒盈拖着湖蓝色的青鸾刺绣宫装走入了江云娆的地界,此人背靠在行宫休养的赵太后,生生将皇后手中的执掌后宫之权夺了一半过来,也是后宫里的一号人物。 上次刘德全之事,赵舒盈可没忘呢。 江云娆连忙走了过来参见行礼:“嫔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舒盈走入宫殿便端坐在主位上,对着江云娆淡淡一瞥:“后宫的花年年盛开年年有,只是有些花只有一时绚烂罢了。” 江云娆一直跪着,将头也低着,有些沉重的云鬓将脖子压得有些疼。 “娘娘说得极是,不过臣妾就是一盆仙人掌,喜欢被安置在无人看管的地方,给点阳光雨露就会开心许久。” 赵舒盈黛蓝色的胭脂沉沉压着眉眼,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才人: “可仙人掌扎人呐,刘德全现在都还在冷宫。” 江云娆一万个无语住,那件事跟她可没关系,明明就是皇帝故意而为之,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那事儿绝对该去找裴琰,而不是来找自己。 她蓦的抬首,将背挺直了。 第十二章 你怎的哭了,说来我高兴高兴 “皇上要用谁要弃谁,万般不是嫔妾能左右的。” 江云娆努力甩锅,将话题往裴琰身上引,反正他是皇上,赵舒盈又不敢拿他怎么样。 赵舒盈面色阴沉下来:“慎才人好了不得啊,这都将皇上给搬出来压着本宫了。” “嫔妾不敢,嫔妾当日绝没有向皇上告状。 禧云宫银炭份例刘公公并没有克扣,不够用是因为宫殿过于大,银炭少了屋子暖和不起来。 刘公公并没有错,嫔妾知道这个道理,又岂会去向皇上告状呢?” 江云娆抬首,逻辑清晰,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混乱。 赵舒盈心底打起鼓来,难道真是皇上对赵家忌惮了? “本宫走这么远岂是来听你解释的?” 江云娆眉心微蹙:“娘娘执掌后宫一半权势,嫔妾相信娘娘是个公正严明之人。” 赵舒盈笑着:“那是。慎才人之前妄想皇上专宠,令皇上连召五日却无劝诫之心,本宫执掌一半凤印,今日便罚你在瑶华殿外跪三个时辰。” 花吟听闻在瑶华殿外跪着,赶紧跪了下来求饶: “娘娘恕罪啊,才人她来了葵水,生性怕冷,这样跪下去到了夜里怕是要出事的!” 赵舒盈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子,依旧面带微笑: “本宫是为妹妹好,小惩大诫,免得将来犯了更大的错,便更不好挽回了。” 花吟跪着过来拉住了赵舒盈的裙摆:“淑妃娘娘,奴婢愿意去替才人受罚,才人她真的受不住冷的啊!” 赵舒盈身边的宫女宿烟一脚踢了过来:“你还没这个资格。” 花吟被踢到了肚子吃痛的唤了一句,江云娆立马上去抱住她:“花吟!” 江云娆心底不是滋味起来,花吟跟在自己身边最是单纯善良了,平日里教她什么都只能记得一半,唯独她记得自己很怕冷。 “淑妃娘娘责罚嫔妾,嫔妾去便是,莫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话完,她吼道:“花吟,还不快下去,淑妃娘娘见着你就烦!” 花吟眼泪婆娑的退了下去,而江云娆则是被赵舒盈的人看管着在瑶华殿的殿门前罚跪。 江云娆双膝一跪下去的时候便觉分外的疼,她挪动身子想要看看雪地里埋了什么,却被宫女宿烟给死死按住。 宿烟:“慎才人不懂规矩,奴婢便教教才人规矩。宫中罚跪,跪下去便不能动了。” 江云娆分明感觉那冰冷的雪地里有尖锐的小石子的,肯定是赵舒盈的人故意派人放的,然后还在殿门前扫了一堆雪过来遮住。 她在心底哀叹着,三个时辰啊,那是现代社会里的六个小时,快赶上一个白班了。 她这么跪下去,膝盖会不会废了啊? 宿烟一直在旁边守着她,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时,宿烟也受不住冷便离开了。 此刻宫墙四处清冷下来,天色也由清灰转变成了墨黑,隆冬时节的夜,格外的寒冷。 风吹来都是刺骨的,往日有银炭暖着,小手炉抱着,今日这罪真是遭大了。 花吟还去了一趟凤仪宫,现在也哭着回来了:“才人,奴婢没用,没能让皇后娘娘来救您。” 江云娆苦笑:“不是你没用,是皇后娘娘本也不会来救。” 这一次的事情不是纯粹的后宫事件,而是牵扯了前朝。 魏皇后虽然有时也偏袒自己,但她也不敢在裴琰对江家示威时来解救自己,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对江家示好吗? 花吟不懂,也在一边陪着她,默默地的擦泪。 江云娆看着她扯出一丝微笑:“好冷啊花吟……你还不去给我炖一碗热乎乎的汤羹,一会儿我起来了也只能喝点凉茶。” 花吟猛点头转身就走:“奴婢这就去!” 江云娆作为一个现代人,从前经历过在舞团的职场斗争,这才发现是自己浅薄了。 这宫斗的威力巨大啊,主要还是苦了自己的皮肉。 她在这里苦苦支撑着,后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听着比花吟还哭得伤心。 江云娆回眸,看穿着应该是宫里的妃嫔,但品阶应该不高。 她哭着哭着看着殿门前跪着一人,凑了过来:“想来姐姐今夜也是个伤心人,跟我一般。” 江云娆看着她:“我不伤心,只是无奈又气愤罢了。” 这妃嫔走到江云娆面前的台阶上蹲了下来坐着: “我叫万茵茵,就住在你旁边一间宫殿,姐姐搬来瑶华殿时,还送过我一根朱钗当作见面礼。” 江云娆想起来了,是隔壁墨玉轩的万贵人,品阶比如今的她还要高出一级。 “你怎的哭了,说来我高兴高兴。” 江云娆嬉笑的看着她,用别人的伤痛冲抵自己的难受。 万茵茵倒也不生气,她气呼呼的说了起来:“这是我第二次侍寝被送回来了……皇上可生气了,往后应该是不会见我了。” 江云娆好奇起来,连带膝盖下的痛都变轻了一些,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快,说来听听。” 万茵茵擦了擦泪:“皇上问我寻常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宫里干什么,我就说自己在宫里做菜,我可喜欢做菜了。 完了就把自己多年做菜的心得分享给皇上了。从大周的四大菜系说到了异国美食,非常详细,非常丰富!”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她,一言难尽,这很难评。 万茵茵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饼: “今日去天元宫,我还在兜里放了两个热乎的饼,是我新作的口味,想叫皇上给尝尝,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皇上赶出天元宫了。” 江云娆问:“所以你第一次去侍寝也是说自己的菜谱了吗?” 万茵茵猛点头:“对啊,说的辣椒炒肉,用什么样的火候炒出来的肉才鲜嫩。” 江云娆抿唇:“唉,你看皇上像研究炒菜的人吗?” 万茵茵勾着身子将两个热乎的饼塞在了江云娆的膝盖下,一股柔软的温热从江云娆的膝盖下传来,顿时缓解了不少痛感。 “不管了,对牛弹琴。” 江云娆抿嘴一笑,这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敢说皇帝是牛。 “你辛辛苦苦做的饼子就这么放在雪地里给我垫膝盖了,岂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你上次送的朱钗我带着去侍寝,皇上就因这个夸了我一句,也算全了姐姐当日的恩德了。” 万茵茵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糖果来:“这是我自己做的琉璃糖,有七种颜色,给姐姐一点甜吧。” 江云娆伸手接过那色泽缤纷的糖果,撕开糖纸后往嘴里塞了一颗: “好吃,是鲜橙的味道,虽然是糖果,但可以尝到橙子最本来的鲜味,又酸又甜,说明蔗糖的量控制得很好,很是难得。” 万茵茵擦了擦鼻涕,兴奋的看着江云娆:“真的吗?我以为没人会懂我的!” 万茵茵留下一堆糖果在江云娆的手里后便回自己的墨玉轩了。 芝兰姑姑打着油纸伞出现在了江云娆的面前: “才人,江家与皇上此番的恩怨,奴婢打听出来了,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第十三章 慎才人这跟头才是跌得大咯 三个时辰到了,江云娆是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给抱进去的。 她眼眶酸酸的,好在屋内的银炭还算充足,捧着一碗牛乳羹喝着:“芝兰姑姑,你说吧。” 芝兰姑姑:“江大人反对皇上新政,在朝野之上愈演愈烈,此前皇上都不曾作声。但在江大人联合御史台上奏以后,才让皇上发了脾气。” 江云娆:“新政的核心是什么?我父亲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芝兰姑姑看了江云娆一眼,她不知江云娆还会问这朝事这般细致的,所幸她问得比较仔细。 “皇上登基后便着力推行新政,罢黜所有圈地的官员,将土地归还于百姓。” 江云娆听了,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父亲还要联合御史台去反对呢?” 芝兰姑姑:“因为圈地有罪一旦被写入律法,那便对满朝文武许多官员都有利益冲突。 皇上才刚登基便这样做,会很容易引得满朝文武不满,以至对帝位有所影响。 江大人认为皇上不念朝臣旧情,新政一出,便是让许多大人们寒心,为免引得朝野动荡,所以才如此反对。” 江云娆喃喃的念着:“父亲的初衷也没错,他应当是觉得圈地一事是错的,但皇上手段毒辣刚烈,强行推动新政的话怕引起朝野内的过激行为。” 芝兰姑姑听见江云娆的见解瞳孔微缩,讶异的抬首端详着她: “娘娘对朝政之事想不到还有这般见解,想来娘娘从前搬离禧云宫避世,又整日逃避不愿承宠,是故意在藏拙了。” 江云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叹道:“是啊,不愿。” 芝兰姑姑疑惑的看着她:“为何啊?” 江云娆:“我把控不了自己的心在争宠时用的全是手段还是夹杂了一丝感情。” 若是对皇帝有了真的情感,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他的后宫里有那样多的女子,每三年又会有一次选秀,她这朵娇艳明媚的花终将被遗忘在宫墙的一角。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摆烂当个咸鱼,把皇帝当个发银子的工具人,挺好。 芝兰姑姑叹了口气:“奴婢的前任主子要是有才人这般玲珑剔透心,此生怕也不会走入那般穷巷。” 她后又问道:“那才人准备如何应对?” 江云娆卧在美人榻上,垂眸思索了好一阵子: “引皇上生气的不是我父亲反对新政,应是联合御史台,拉帮结派形成一股势力后才将皇上引得发怒的。 皇上登基不久,根基尚上不算稳,他能允许有人反对新政,但绝不允许有人联合一起反对他,这像极了……逼宫。” 帝王的权势一旦遭到了挑衅,那便是要引得猜忌与重罚的。 “芝兰姑姑先下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芝兰听见江云娆这话,心便落了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江云娆又懒又不靠谱,但今日见她与赵舒盈的对战与隐忍,又见她对朝事、对帝王心理的分析, 她便觉得江云娆此人并不是自己寻常日子看见的那样浅薄。 天元宫。 裴琰照旧自己的上朝议政,下朝批复奏折,日子如常,没有一点水花,做着一位帝王该做的事情。 当三宫六院的灯烛都已经熄灭后,唯有天元宫这一处,依旧明亮至深夜。 裴琰早已习惯孤独一人,寂静的端坐在御案上,手里拿着号令天下的朱砂笔写写画画。 这几日他忙着新政之事,也不曾入后宫,福康公公在一边看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皇上,您晚上要去哪位娘娘宫里呀,奴才先去传话让贵人备下。” 裴琰不曾抬首,只是淡声道:“去看皇后。” 福康公公心领神会,初一十五,这是惯例:“皇后娘娘有孕,心绪老是不安,想必见了皇上定会开怀。” 御辇快要行至凤仪宫时,有个小宫女蹦蹦跳跳的从前方行来,像一只小兔子,那背影还有点像一人。 裴琰细长的丹凤眼微眯,深邃的瞳孔点映解读不出来的光,一只小兔子,他脑海里闪过江云娆那日蹦蹦跳跳不讲规矩走路的样子。 福康公公吼道:“大胆小宫女,皇上在此也这般无状!” 小宫女被吓得抖如筛糠,连忙扑倒在地上。 裴琰摆了摆手:“罢了,由她去。” “江家送入宫的那位被降了位份,可在后宫生事?”半月过去,裴琰突然问起了江云娆,没来由的。 福康公公回:“慎才人半月来不曾出瑶华殿,就是托人不停的往宫外送信,宫外又有不少的信笺送往瑶华殿。” 裴琰声色骤冷:“这是前朝准备联合后宫共同商议对付朕的法子了吗。” 他就知道,江归鸿在前朝使不上力,就让自己的女儿在后宫想法子了。 福康公公双手揣在袖口里,颤巍巍的试探问: “那奴才要去将慎才人与江府通信的信笺给搜来吗,还是说,去警告江才人不让后宫与前朝再有联系?” 福康公公只能在心底惋惜,慎才人这跟头才跌得大咯。 裴琰修长如竹的手指在御辇的椅托上叩了叩,俊容上浮现一层冰冷霜雪:“调头,去瑶华殿。” 瑶华殿内,江云娆正坐在与青玉案前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书信,时不时的还咬一咬笔头,百花羊绒地毯上到处都是散落在地揉成团的纸页。 一头云鬓松散下来垂在双肩,清婉姣好的面容多了一丝慵懒,随意披了一件浅杏色丝绒外裳。 看得出来,是多日不曾出殿门的闲散样子。 四下里的宫婢太监都在外面候着,都被她赶到屋子外立着。 周遭的下人见了裴琰正要行礼,他嘘了一声,摆了摆手,众人速速退了下去。 回眸时,脚跟前正好有一封信摆在地上,封面上写着:家父亲启。 裴琰弯下腰身去捡,江云娆突然抬头发现了他,连忙从青玉案旁跑到了他面前,先一步抢过书信: “不能看不能看!” 裴琰直起身子,帝王威势的样子压迫感十足:“拿来。” 江云娆跪坐在地上,将书信抱在怀里,嘟着嘴:“臣妾不。” 裴琰横了眉眼:“慎才人,你胆子大得很呐。” 江云娆看得出来裴琰在生气,她将书信藏在自己身后: “这是臣妾给家里人写的体己话,用的不是什么书面语言,皇上还是别看了,潦草难看又无营养。” 裴琰蹲下身子凑拢了她,伸手从她背后将书信夺了过来,江云娆依旧不肯松手,眼泪巴巴的把他给望着。 第十四章 臣妾不讲道理,只站在皇上这边 “松手。”裴琰语声冷冷。 江云娆不得以松了手,紧张的看着他:“真的别看啊皇上,臣妾没写什么!” 裴琰不疾不徐的将书信展开看了起来,他长眸微眯,脸上神色复杂起来:“你写的?” 江云娆抿唇,这不是废话吗,难道还有别人? “是臣妾写的。”她依旧坐在地上,语声委屈的说着。 裴琰坐在江云娆方才坐的位置上,端倪着她:“起来,到朕面前来说,为什么给你的父亲写这些?”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膝盖,艰难的走到青玉案旁,低着头:“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给皇上出出气。” 裴琰锋利的眉骨微抬,身子向后靠了靠:“朕贵为帝王,天下之主,还用着你来给朕出气?” 江云娆:“正因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处在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旁人都以为皇上不需要人给您出气,所以更无人给皇上出气说话了。 臣妾自不量力,又对朝事不懂,但臣妾只觉得父亲这次站队站错了,没帮着自家人,是该骂。” 江云娆写给自己父亲江归鸿的书信里,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对朝局有所分析, 而是怒气冲冲的对江归鸿说,自家女婿都不帮,还要拉着外人一起当着其余外人的面给自家女婿难堪。 她生气得很,懂不懂什么叫做自家人啊? 裴琰又从青玉案上拿起了另外一封书信,面色带有一丝疑惑:“断绝关系?” 江云娆噘着嘴点了点头: “老头子在书信里跟臣妾犟嘴来着……臣妾气不过,就说断绝关系了。 不过这书信还没送出去,因为还没写完,晚点时候就送出宫去,气死他。” 裴琰将书信放下:“你父亲联合整个御史台反对新政,他说得有些地方也不无道理。” 江云娆眼睛迅速的扫了一下裴琰的脸,她心底清楚得很,裴琰这话是在试探她,更是试探江家此刻的态度。 “什么道理? 臣妾才不管什么道理,况且也听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 衙门才讲道理,臣妾是在皇上的身边,自然是要帮着皇上讲话的。”她莹润圆圆的乌眸痴痴的望着裴琰,眸底带着些委屈,但也有肯定的意味。 裴琰眸光沉了沉:“花言巧语。” 江云娆从青玉案的对面绕了半圈,走到裴琰的身边来靠他近一些: “好吧好吧,皇上说这是花言巧语那臣妾也没办法。反正臣妾也把家里给得罪完了,现下没人管没人依靠也全当自己活该。” 裴琰:“你父亲就没对你说说其他的?” 他心底笃定,江家人在朝堂上手段那般多,都与后宫互通书信了,岂会没有旁的话语让江云娆代为转达? 江云娆摇摇头:“父亲说朝堂的事儿让臣妾别管,臣妾说,是不管,但无论何时何地父亲都应该帮着自家人。 即便是在国策上与皇上的想法有所出入,也应该私下里说,哪儿能联合外人公然在朝堂上给皇上难堪,换做旁的人也会生气嘛。 臣妾小时候做错了事,母亲从不会当着亲戚的面骂臣妾,都是私下揪臣妾的耳朵。” 关于新政一事,江云娆是一字未提。 裴琰深邃的丹凤眼深不见底,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云娆继续在那边说: “隔壁万贵人的父亲就是御史台的,臣妾也让她站队了,万贵人也写了书信骂万大人。 皇上你放心,老头子在朝堂上给您难堪,臣妾也在家里给老头子难堪!” 裴琰忽而笑了出来,惊若天人的帝王容颜极少有喜怒神色,今日居然笑了出来。 本是怀着一肚子怒火踏入瑶华殿,可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这火压根没燃得起来。 裴琰淡声道:“幼稚。” 江云娆微眯乌眸也跟着笑了一下:“不管事情最后如何,总得把这口气给皇上出了。俗话说得好,不争馒头争口气。” 裴琰敛了笑意,又恢复平静:“降了位份还想着给朕说话,你心底就没气?” 江云娆叹了口气:“唉,臣妾心底不是气啊,是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能怎么办嘛,又干不出来什么厉害手段的事。 皇上的新政臣妾也不懂,臣妾脑子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想着随便怎么都应该跟皇上站在一起。” 裴琰:“好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 江云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好吧好吧,臣妾又说错话了,皇上再怎么也是一块龙肉,臣妾的顶多叫做泡泡肉,不一样的……” 裴琰斜睨她一眼,眼底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 只是江云娆说的那些话,令他心底觉得有些怪怪的。 在他这一生漫长缓慢,又孤寂黑暗的帝王路上,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掌控人的生死,他是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出头的。 裴琰端起青玉案上的茶盏,那是江云娆喝了一半剩下的,他没在意,小啄了一口后道: “你断绝关系这封书信继续写完,朕倒是想看看你跟你父亲的对战后续。” 江云娆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笑道:“那臣妾收到信看也不看,第一时间拿来给皇上分享!” 说完便离开了,江云娆心底也打起鼓来,裴琰此人话语极少,表情也极少,有时候自己也猜不到个什么。 福康公公踏出瑶华殿的时候,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奇了怪了,今日本都是要打入冷宫的戏码了,怎还让皇上气消了走了出来。 他不清楚慎才人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好奇得很。 裴琰一行离去后,芝兰姑姑头一个入了江云娆的书房:“才人,如何了?” 江云娆摇摇头:“不知道呀,但皇上说让我继续写断绝关系的家书,那我就好好写,今晚趁着宫门落锁前便送出去。” 在江云娆的书信里,主打感情,不说道理。 她觉得裴琰这样的人,白日在前朝听大臣讲道理,到了后宫还要听嫔妃讲道理,那岂不得烦死? 况且在新政这件事上,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心思都不是坏的,只是处理事情与沟通时出现了差错,才会引得帝王之怒。 芝兰姑姑点点头:“好,奴婢就在一边候着,才人先写吧。” 江云娆又道:“其实我旁的没什么心思,就是想让皇上与父亲以后能好好说话,把这些误会给解除了,别一个钉子一个眼的。 再说了,他们一吵吵,遭殃的可是我,真是气死!” 芝兰黄昏前将书信送出了宫,不过两三日,江归鸿便有了书信送入后宫。 江云娆亲自去了宫门处等,拿到书信后步伐极快又欢脱的去了天元宫,第一时间拿去给裴琰看她的断绝关系后续的家书。 第十五章 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江云娆披着兔毛披风,葱白玉指上拿着那封家书直奔天元宫,可到了天元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福康公公连忙出来解释:“娘娘恕罪,天元宫乃皇上批阅奏章与面见朝臣重地,皇上通常不喜后宫的娘娘来天元宫的。” 江云娆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吧裴琰,老娘大老远过来找你,给你第一时间吃瓜,你居然将老娘拦在外边,真是无语啊家人们。 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一半幽怨一半调侃的说: “唉,皇上前几日自己说的要第一时间看我这断绝关系家书的后续的,人家第一时间到手了,连封条都没撕就给皇上送来等着一起看。 没想到啊,居然连门都不让人进。伤心……” 福康公公勾着腰,慎才人此人他倒是也不讨厌的,有时候自己也会卖娘娘们一个薄面,万一呢,万一往后真的飞上枝头,说不定还念着他的好儿。 “这样吧,烦请慎才人再等等,老奴去瞧瞧皇上现在的脸色。” 江云娆点点头:“辛苦福康公公了。” 福康公公转身入了天元宫,剩下江云娆立在寒风里等着,这风啊呼呼的吹着,她冷得不得了。 奈何出来得久了,手里的小手炉已经凉了,她站在那里直搓手,在心底大骂裴琰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男人。 有人朝着她递上了一个小手炉,江云娆忽的转身,看装扮,应当是裴琰的臣子,从官袍上来看这职位还不低。 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袍,佩的居然是金鱼袋,她父亲在朝中混了大半辈子都还是个银鱼袋呢。 想必此人品级应该在三品或三品之上,年纪轻轻就已经紫袍冠带位极人臣了。 鹤兰因伸手递着小手炉,见着江云娆半天不接,便道:“臣鹤兰因,正要去面见皇上,殿内暖和,这小手炉就给需要的人吧。” 天元宫外此刻飘来漫天白雪,整座朱红宫城,举目四望早已是银装素裹,隐隐间红白相映。 这雪花被清冽寒风一卷,那晶莹洁白的雪花便飘到了鹤兰因紫色衣袍的肩头上,也落到了江云娆墨黑缎光的云鬓边。 江云娆缓缓抬眸,才见鹤兰因此人眉目如画,俊秀轮廓里透出温润儒雅。 一双眼睛透亮温和,天地间的熠熠白雪似成他背后的底色,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玉冠仙人。 看帅哥是她的天性,顿了顿才回神:“好呀,那我不客气了。” 江云娆才不客气,这么冷的天,有人送小手炉简直太好了。 鹤兰因微微一笑:“臣先告退。” 芝兰在后边提醒道:“才人,这前朝重臣毕竟也是男子,您是皇上的嫔妃,这样不太好。让旁人看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更不好。” 江云娆紧紧抱住小手炉:“可我冷啊,谁给我小手炉我都会接着,可不管是男是女。” 旁人只在乎身份,她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毕竟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宫规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借用一下别人的小手炉。 芝兰:“……” 江云娆抱着温暖的小手炉心情稍微好了点,问道:“方才那紫袍冠带的大臣是谁呀,怎瞧着他来天元宫都不需打招呼的?” 芝兰解释道:“此人名唤鹤兰因,是大周的中书令,年仅二十五岁便已至三品高官之位,位极人臣。 他呀,身上的故事可不少,唯一值得提的便是他与皇上相识于微时,皇上能够登基,他也当居首功。” 江云娆虚了虚眸:“哦,那皇上待他肯定是不一般的,这可是打辅助之王啊。” 鹤兰因年少便才华冠绝,在院试、乡试都是榜一,在家乡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本以为会试殿试也是稳了的事情,但却在会试被意外刷了下来,落到了榜七十七名。 那时候裴琰是夺嫡毫无希望的三皇子,正好碰见了愤然跳江自尽的鹤兰因。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云娆站着都有些吃力了,毕竟自己这膝盖也没好全:“那要不咱们回吧,鹤大人才刚刚进去,我要是继续等,那不得吹成冷冻干尸……” 芝兰:“才人慎言,慎言呐。” 天元宫里,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一手搭在鹤兰因肩上说事儿。 福康公公正想走上去说两句话,但瞧着鹤大人这身份在这里了,又是刚刚才到,这时候去说好似也不恰当,可慎才人还在外面候着呢,一时有些为难。 鹤兰因举着白子落在棋盘上:“皇上将后宫里的娘娘唤来,也不让人家进来,就在风雪里吹着,很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鹤兰因知道裴琰对后宫嫔妃向来是没什么情意的,大多都是他作为帝王牵制与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工具罢了。 所谓宠爱,不过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回应,所以无宠,也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态度。 登基两年,裴琰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他时常嘲笑裴琰虽然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裴琰:“朕一向不喜嫔妃来天元宫,也不喜嫔妃参与朕过多的生活,这你知道。” 鹤兰因勾着身子看着棋盘,手开始捡吃掉的黑子,扬眉:“皇上这孤家寡人还得继续做下去。” 裴琰反向嘲讽:“位极人臣的中书令大人与朕何尝不是一样,朕赐下你的豪华大府邸如今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你也是寡着的。” 鹤兰因落下一子:“罢了,臣还要回去相看一位媒婆介绍的贵女,得走了。” 他也才来不久便要离开了,起身的时候道:“皇上还是让那小妃子进来吧,风雪下得有些大了,真是个冷心冷情的皇帝。” 鹤兰因与裴琰说话向来这般随便,如自在兄弟一般。 且鹤兰因的的确确也在国事上对裴琰助益不少,裴琰对他也是极为看重,他年纪轻轻位极人臣也是有原因的。 裴琰也不知外面候着的是谁,不是宁如鸢就是赵舒盈,或者是其他人。 福康公公在一边应了一句:“是瑶华殿的慎才人。” 鹤兰因这才知道方才站在殿门前跺脚搓手的人叫做慎才人,若是换了其他嫔妃,再是寒冷的天,只怕也不敢表现自己冷,只能规规矩矩的站着。 鹤兰因跨出天元宫殿门时,江云娆正好得了准许从殿门外跨进来,二人擦肩而过。 第十六章 裴琰一定是误会了 要不是福康公公派了小太监出来得快,她真就走了。 下次,她绝不会上赶着来。 提了裙摆跨入天元宫,却发现裴琰并没有在正殿,而是在偏殿。 此刻的裴琰正伸着手在火盆上靠着,肩上的狐毛领子是黑色的,趁得他俊容更加英挺清冽了。 江云娆眯了眯眼,裴琰也就这张脸了。走近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冷漠的问:“天元宫嫔妃不得擅入,你来做什么?” 江云娆挥了挥手里的书信: “不是皇上说的要看臣妾与家中的对战后续吗,臣妾收到消息就亲自去宫门前取的,然后第一时间就给皇上送来了,封条都没拆。” 裴琰:“拿过来吧。” 江云娆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挨着他,将书信递给裴琰:“咱们一起看,臣妾都不知道后续呢。” 裴琰将封条拆下扔在火炉里,修长的手指极为好看,慢慢将纸张摊开。 在江云娆骂骂咧咧说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江归鸿没有直接回复她,此次代笔的是江云娆的母亲,书信里说: 吾女亲启。 皇上推行新政一事,你父亲心中赞同,但也困扰。 前朝实力盘结,动一发而牵全身,此事推行时间过短过激,本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一件好事, 也极有可能逼得某些有心世家联合起来推翻新政,以至动摇国本。 你父亲只是想让这国策缓一点,轻一点,奈何皇上手段刚强,不愿等待。 上月御史台万大人过寿,二人在家里喝高了,谈起此事观点相同,所以便直冲冲的联合一起开始上奏,只愿朝堂清明稳固。 我已经骂过你父亲了,再有下次,我也跟他断绝关系,以免连累母族。 旁的事女儿莫要再忧心,自己在后宫小心侍奉,以诚待君便是。 ——勿念。 裴琰看得极快,冷冽的眉眼微挑:“故意写给朕看的吧?” 江云娆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着:“没有啊,这封条都没拆,臣妾怎知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啊?” 可不就是故意的吗,不以这样的方式去解释清楚误会,只怕君臣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 裴琰本来就不爽江家,此番闹了这事出来,再让人挑拨挑拨,那这皇帝与江家的嫌隙就更大了。 自己在裴琰身边本来也没宠没爱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她这棵娇弱的小草给折断。 她可不能自己这条咸鱼混着混着就去冷宫渡过余生了,那得多亏啊。 裴琰转身坐到榻上,榻上的围棋只下了一半:“你会下棋吗?”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会啊。” “坐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江云娆心底没底了,裴琰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看穿了? 应该没有看穿吧,自己演得那么好,母亲那边也演得极好,出漏洞了? 出漏洞就是欺君之罪,她脑袋应该多半没了…… 江云娆颤颤巍巍的坐了过去,坐到方才鹤兰因那方上,看了半天才道:“皇上,五子棋不是这么下的。” 裴琰:“五子棋?” 江云娆将裴琰的黑子都给捡了回去,又把自己的白子给捡了回去,开始说起五子棋的规则:“皇上听懂了吗?” 裴琰将黑子一把扔在棋盒里:“朕方才是问你,会不会下围棋。” 江云娆摇摇头:“不会。” 裴琰:“象棋呢?” 江云娆再次摇摇头:“也不会。” 裴琰向后靠了靠,端倪着她:“那你会什么?” 江云娆歪了歪脑袋,她会的东西倒是多,但你这宫里可提供不了。于是只能讪讪的说:“饿了吃喝,困了就睡,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裴琰冷哼一声:“无趣。” 江云娆反问他:“那皇上觉得什么叫做有趣? 给皇上弹琴唱曲的话,臣妾唱不过宫里乐府的; 给皇上吟诗作对的话,臣妾可能不如大才女文婉仪; 给皇上出谋划策的话,臣妾可能又不如朝臣了。” 裴琰看着话多却又没什么营养的她,言语之间倒是极好理解,不像前朝后宫里的人,一句话之间,总有言下之意。 “慎才人是说自己无用,是庸才。”他道。 江云娆:“天生我材必有用,臣妾的好,是给能欣赏的人看的。” 她冷笑,少pua老娘,老娘天下第一棒。 裴琰盯着她:“放肆,牙尖嘴利。”顿了顿他又道:“下五子棋吧。” 江云娆立马将棋盒换了过来:“嘿嘿,臣妾要黑子,黑子先走!” 裴琰倒也不跟她计较,自己拿了白子在棋盘上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江云娆嘟着嘴:“怎么又是皇上赢啊,皇上明明从前就下过,方才定是在骗人。” 裴琰落下一颗白子连成五颗,他又赢了: “如此简单的规则,朕即便是第一次学,那也比你下得娴熟。再有,大周并无五子棋这一说,朕今日是一次见。” 江云娆咬着唇,胜负欲突然就强了起来:“是是是,您是天之骄子,臣妾资质愚钝。再下三回,臣妾必须得赢一把!” 下着下着,江云娆就把那书信的事情忘得九霄云外了,估计觉得自己脑袋应该不会掉吧。 要不然裴琰也不会在这里跟她慢慢悠悠下棋,皇帝可是很忙的。 裴琰按住了她的棋盒:“这么白下没意思,你得有赌注。” 江云娆蹙眉的看着他:“臣妾可没什么好东西啊,臣妾穷得很,皇上坐拥天下可别打臣妾的主意。” 好你个裴琰,连自己小妃子的东西都想顺点走。 福康公公在一边看得起劲:“慎才人莫怕,奴才觉着您给了赌注一定会更仔细百倍,说不定就赢了皇上呢。” 江云娆转念一想:“是哈,那行!”她把自己一对白玉耳环取了下来放在桌上。 裴琰眼睛淡淡看了一眼:“朕一个男子拿你耳环来做什么,换一样。” 江云娆眯了眯眼,好啊你个裴琰,想玩儿大的: “臣妾在宫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瑶华殿的硫磺泉了,皇上下一回合若是赢了,臣妾便做三回硫磺泉小婢女,像婢女一样伺候皇上沐浴硫磺泉。” 裴琰似刀锋的薄唇微微一棱,笑得意味深长:“好。” 说完这句话江云娆便后悔了,自己已经是个小小才人了,居然还把皇帝弄去瑶华殿,自己岂不是要破产? 她再看了看裴琰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底哐当一下。 遭了,裴琰一定是误会了。 第十七章 得了东西就想跑? 江云娆连忙反悔:“不行不行,换一样,大不了臣妾拼了,用真金白银。” 裴琰:“就赌硫磺泉。” 她心底虚了起来,裴琰一定是误会了,误会自己邀宠,想方设法的把他弄到瑶华殿去,然后为江家征求宽容。 可是在江云娆的心底,整座瑶华殿的的确确就是那硫磺泉最有价值了,裴琰又不缺金银,更不缺稀世的珍宝, 作为皇帝来说,就是自己这副龙体最为贵重,所以自己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哪里晓得,这话并不是那么对味。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唉算了,输了便输了,臣妾不下了,臣妾才没有那样强的胜负欲。” 裴琰将手里的白子一下一下的叩在棋盘上,这女人方才不是还在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去她宫里吗,怎又反悔了?多半又是故技重施,欲擒故纵。 江云娆起身:“皇上,臣妾告退了。” 裴琰:“站住。” 她勾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小步一小步的回了身:“干什么嘛皇上,臣妾不赌了,臣妾想回去。” “最后一回合,下了再回去。”裴琰取了一颗黑子递给她。 江云娆缓缓接过黑子,嘴里嘟囔着:“换个赌注吧,臣妾不想当婢女。” 裴琰深邃的黑瞳透着一股玩味儿:“还没下怎知自己一定会输?” 江云娆吸吸小鼻子,她自己有多菜她自己能不知道,更何况这裴琰的脑子真不愧是当皇帝,也太聪明了些。 不过……最后这一回合,江云娆居然赢了。 “呀,臣妾赢了,臣妾赢了!”她开心得直接站在了榻上,忘乎所以。 福康公公脚底都攥紧了,哎哟,大不敬啊这是。 旁的娘娘一般都不能到这天元宫来,即便是宁贵妃来了也是一直站着伺候,这位才被降了位份,家里又得罪了皇帝的小才人倒好,竟敢这般无状。 但裴琰并没有要吼人生气的样子。 江云娆立马问:“那皇上输给臣妾什么?” 她蹲下身子,睁着圆润湿漉漉的乌眸,眼底里都是明亮又得逞的笑意:“皇上可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做人得大气点,小玩意儿可不行。” 裴琰好笑的看着她:“那要不再下一盘?” 江云娆:“不了不了,再下一盘赢不赢可不好说了。” 裴琰看向福康公公:“去把私库里的那支牡丹珐琅珍珠步摇拿来。” 福康公公连忙转身去取东西了,江云娆满心欢喜的期待着。 那牡丹珐琅珍珠步摇取来,裴琰将锦盒打开,里面那牡丹是粉色琉璃做的,底色的枝叶是翠蓝色的珐琅,色泽瑰丽,做工精湛,底部坠着的是稀有的七色玄光珍珠。 在光的映就下,珍珠会泛着七种淡淡的光彩,极为漂亮。 江云娆最喜欢这种闪闪的东西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琰将步摇插入她的云鬓,福康公公这边立马送来了铜镜让她照:“哇,也太好看了,跟臣妾宫里的朱钗比,这简直就是王者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瞧了二人一眼,皇帝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于是问:“呃……皇上,晚膳时刻到了,要不要通知御膳房的人传晚膳?” 江云娆没等裴琰作答,连忙起身道:“那臣妾先走了,臣妾告退。” 她知道裴琰不喜妃嫔留在天元宫,自己已经在他这宫里逗留一下午了,要看的书信也已经看了,自己是该走了。 裴琰蹙眉:“得了东西就想跑?”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把戏还没有演得出来的。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着:“慎才人,皇上留您下来用晚膳呢,您就留下来陪着皇上一起吧。” 江云娆顿住身子,看了一眼裴琰:“说好的哦,吃完了晚膳可不准再拉着臣妾下五子棋,这东西臣妾随便怎么都不会再输回去。” 她此刻的心里满是这支漂漂亮亮的金步摇,其余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天元宫开始传膳,江云娆看得眼花缭乱,敢情这来一趟天元宫,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 一百八十六道菜啊,天老爷,全是顶级佳肴,就连海货都有。就那新鲜的大虾,煮熟了都有她手掌那么长。 她咽了咽口水。 裴琰很是平淡,他都习惯了,一个人用膳一个人批阅奏折,再多的佳肴其实也就一道菜能吃三口。 他习惯性的落座,手肘搭在椅托上,没有什么胃口。 福康公公正要说让江云娆亲自伺候裴琰用膳布菜,可她眼珠子都要掉到菜里面去了,屁股已经坐到了凳子上。 福康公公看了一眼裴琰,他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 福康公公看着江云娆欲言又止,这时候都是需要嫔妃站着伺候布菜的,等皇帝用至差不多,妃子们才开始吃。 江云娆筷子猛戳狮子头、红烧肉、海虾、牛腩……没空搭理裴琰,自己吃开心最重要。 裴琰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舀了一碗白菜豆腐汤,不疾不徐的喝着:“真有那么好吃?” 江云娆笑着:“好吃啊,皇上怎么不吃,喝那白味的汤作甚?” 她说着,给裴琰夹了一块牛腩在盘子里:“吃东西要两个人一起大吃大喝才快乐,才会越吃越香。” 裴琰看着她吃得可香了,自己也来了一些胃口:“今晚朕便会传召你父亲入宫谈论新政一事。” 江云娆听闻这话,喉咙一哽,憋了一下午,裴琰终于想起提这事儿了。 她表现得很淡定:“哦……那皇上就跟臣妾父亲好好聊呗,您放心,你们要是再吵起来的话,臣妾一定站您这边。” 她是猜不全裴琰的心思的,他可是帝王,哪能像一张白纸一般让自己看得透彻啊。算了,懒得猜了,吃饱喝足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晚膳过后,裴琰还就真的宣召江归鸿入宫。 江云娆看见江归鸿,连忙躲在裴琰身后,心虚得很:“父亲怕不会要打人吧,在皇上面前动粗可是重罪。” 江归鸿瞪她一眼:“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江云娆策划书信一事,为了逼真,只告诉了自己母亲,江归鸿是不清楚的,他只清楚自己的女儿没长脑子,居然写信回来骂她,气的很。 江云娆躲在裴琰身后,脑子飞速的转动着,裴琰突然召见自己父亲,且又没有让自己回去,是不是又在试探自己? 第十八章 昨晚你在天元宫留宿了? 她想了半天,觉得是,毕竟今日书信那件事,他就没有彻底的信。 所幸方才自己父亲那般的反应还算真实,想必裴琰此刻应该有几分相信了吧。 裴琰看了看身后的江云娆:“你就去偏殿的美人榻边烤火吧,朕要同你父亲议事。” 江云娆抿唇,咬着牙。 不是吧,裴琰! 怎么还不放我回去啊,这都几更天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凤仪宫请安的呢,真是无语了。 她一个后宫打工人,居然还要被加班了,况且自己留这儿也没用啊。 但裴琰是皇帝,她又不敢说拒绝,只好嘟着嘴骂骂咧咧的坐到了裴琰那暖和又奢靡的偏殿里烤火。 江归鸿也知自己前些阵子是偏激了,今晚被皇帝召见,还是应该压一下自己的情绪的。 江云娆一边走一边道:“父亲好生说话,别跟我们家皇上吹胡子瞪眼的,我浑起来可不讲道理。” 她话完朝着裴琰眨了眨眼,意思是,咱们打好配合。 江归鸿连忙向裴琰道歉:“微臣教女无方,皇上恕罪。”什么我们家皇上,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裴琰面上清冷,看不出来什么情绪,金龙冠之下的俊容依旧散发着万丈威严:“江大人不必见外,今日传唤你入宫,是来说一下新政之事。” 江归鸿拱了拱手:“皇上,新政一事能做,但不能急着做。微臣知道皇上心底着急,但……” 江云娆一手支着脑袋,一边尖着耳朵听着,听着听着就不知道怎么的睡着了。 耳朵里时不时传来裴琰与她父亲的声音,好在迷蒙之间听见他们算是和谐的,没吵起来就行。 福康公公将绒毯披在了江云娆的身上,安静的退下了,心底不由得赞叹了起来。 江云娆因为睡着了没听见,但福康公公全程是在书房里听见皇帝与大臣都说了什么。 现下户部将更改施行新政之法的一些条例,裴琰近来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现在总算是万事大吉了。 后边的小太监上前来低声提醒,说皇上上朝的时间要到了,得赶过去伺候了。 裴琰因新政一事,与江归鸿一边讨论一边梳理,二人都一夜未眠。 江归鸿刚刚离去天元宫,而裴琰此刻已经换上了帝王冠冕,准备上朝了。 眸底还是有一些疲惫的,但疲惫之余的神情又多了一丝安定。 裴琰问:“她醒了吗?” 福康公公在后边紧了紧腰带:“慎才人还不曾醒过来呢,可是要奴才去唤醒才人过来伺候?” 裴琰:“不必了,一会儿可以晚点叫醒她,天元宫距离皇后的凤仪宫脚程不算远。” 上朝时,裴琰的眸光从江云娆所在的侧殿划过,轻飘飘的停留了那么一瞬。江云娆做了什么,他心底每一件事都很清楚。 福康公公看着御辇上的皇帝:“皇上,慎才人此番也算用心良苦了。” 裴琰薄唇抿着,揉了揉太阳穴:“的确,她是费了不少心思。” 福康公公也不敢再试探问下去了,大家都是人精儿,点到为止。 裴琰心底清楚江云娆为了解决他与江归鸿之间的嫌隙而策划的这一出,在期间她并没有去说新政的对错,也没有说双方的对错, 她不过是想要二人换一个场合,好好说话,好好解决事情。 她做了桥梁,桥的两端都站着根本不需要对立的人,为的是两全。 江云娆虽用了心机手腕,但裴琰对这件事还厌恶不起来。 裴琰行至一半又道:“什么慎才人,是慎嫔。” 福康公公笑眯眯的:“哟,奴才嘴笨,是是是,是慎嫔娘娘。”他赶紧支了小太监去通知凤仪宫与内务府了。 大周皇宫上方的鹅毛大雪还在飘着,寒风呼呼的刮,但天元宫内似乎四季如春。 金色的飞龙梁柱相映鲜红的波斯百花纹地毯,那金柱子上的飞龙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格外辉煌壮丽。 江云娆蜷缩在半人长的美人榻上睡了一晚,一点都没觉得不舒服,屋子暖暖和和,还点了帝王特供的龙涎香,全身心的舒适。 小宫女轻轻在一边上禀:“才人,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江云娆揉着睡眼蒙胧的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我要去凤仪宫,会不会迟到啊?” 小宫女答:“才人放心,皇上特意命奴婢这个时辰叫醒娘娘,天元宫距离凤仪宫不算远,您乘御辇一会儿就到。” 小宫女拍了拍手,十来位宫女走了进来为她梳妆打扮。 淡紫色狐毛溜边的大氅架在身上极为温暖,昨日那支牡丹珐琅金步摇也稳稳插在云鬓上,接着还有几位宫女送来了一些吃食,二十多类小糕点与甜汤。 江云娆不由得赞叹,好家伙裴琰,她这在瑶华殿过得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啊,怪不得其他妃子这么想来天元宫,她也想来。 江云娆忽而想起了万茵茵,自己最近饥寒交迫,万茵茵时不时的做了好东西给自己送来。 她道:“这些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扔掉了浪费,一会儿都给我装盒子里,我拿回瑶华殿去。” 宫女毕恭毕敬:“是,才人。” 江云娆再次赞叹,这裴琰宫里的婢女都不一样啊,规规矩矩又专业。 梳洗完毕后,江云娆上了御辇前往凤仪宫,她这是第二次坐御辇了,上次坐还是第一次见到裴琰那回。 上了御辇她就悄悄把金步摇给取了下来藏着,捂得严严实实。 一边的小宫女问道:“才人这金步摇如此好看,又极其难得,更是皇上送给才人的,为何不戴啊。” 江云娆笑着道:“皇上送的,我不舍得。” 她哪里是不舍得啊,她是财不外露。 一会儿在凤仪宫,那么多后宫的女人聚在一起,万一瞧见她这小小才人戴了那么好一支金步摇,多张扬呀,还是裴琰送的,自己多半又要成为众矢之的。 刚刚下了御辇,就撞上了贵妃宁如鸢。江云娆在心底暗叫不好,大清早的…… 宁如鸢眼睛凌厉的扫过那御辇,冷道:“天元宫的御辇?” 江云娆立马行礼:“嫔妾参见宁贵妃,回贵妃娘娘的话,是天元宫的御辇。” 宁如鸢染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中,云鬓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了起来:“昨晚你在天元宫留宿了?” 第十九章 你去跟裴琰说,跟我说没用 江云娆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是御辇了,还能是其他宫里的? 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喜欢明知故问。 “是的,娘娘。” 宁如鸢气得不行:“真是放肆,你一小小才人,有什么资格宿在皇上的天元宫?” 裴琰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来都与嫔妃保持了极大的距离,是以在许多嫔妃心中,皇帝距离他们极其遥远。 除了皇后能与皇帝同宿,其余嫔妃都是被称之为例行公事。 宁如鸢算比较特别的了,至少裴琰还会在白日时去与她说两句话,算是有几分恩宠在。 但今日大清早的,江云娆从天元宫出来,这行为,刺痛了宁如鸢,也刺痛了她作为后宫第一宠妃的尊严。 江云娆低着头:“没有的贵妃娘娘,昨日是嫔妾的父亲进宫了,嫔妾便陪在了那边。皇上与家父讨论了一夜国事,没空搭理嫔妾什么。” 她已经很极力的在避开这份浓浓醋意了,不想成为以后宁如鸢的靶子。 江云娆是不理解,明明都知道皇帝有三宫六院了,这宁贵妃整日的还一惊一乍,似乎受不了裴琰有其他女人似的。 宁如鸢听见那句裴琰没空搭理她,怒意便消了下去一些:“那你也不能宿在天元宫。” 江云娆连忙点头:“是啊贵妃娘娘,嫔妾纯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下次不会了。” 她一整个人无语住,你去跟裴琰说啊,跟她说有什么用? 时辰差不多了,嫔妃都入了凤仪宫的正殿。 江云娆才被降了位份,最低品小才人就坐在末端。 宁如鸢阴笑着跟大家分享:“今日有位妹妹是从天元宫乘的御辇来的凤仪宫,大家猜猜是谁呀?” 江云娆:“……” 有位嫔妃附和道:“莫不就是贵妃娘娘您吧,只有您才去得了天元宫。” 宁如鸢:“才不是,本宫哪儿有那般荣宠啊。” 另一位嫔妃说:“莫不是淑妃娘娘吧,各位姐姐身处高位,自然是与皇上要好说上话些。” 赵舒盈淡淡开口:“不是本宫,宁贵妃别卖关子了,快揭秘吧。” 宁如鸢提高了声量,凤眼挑着:“是才入宫不久的慎才人,这位妹妹啊,才被降了两级位份呐,昨日都留宿天元宫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特权。” 江云娆咬着唇,面无表情。宁如鸢这是要把一整个后宫的枪都对准了瑶华殿,自己就是那靶子了。 皇后魏婉莹一袭明黄凤袍走了出来:“什么慎才人,如今云娆已是慎嫔了,各位妹妹还不祝贺一下人家?” 宁如鸢的脸当即跨了下来,那个江云娆方才还说皇上没空搭理她,这又复了位份又是让御辇送,这不明摆着是复宠成功了吗! 她内心犹如万只蚂蚁啃噬,她就知道,后宫里多了新人定是要出些乱子的! 赵舒盈的面色开始阴晴不定,她半垂着眸没作声,伸出玉指慢慢叩着桌子,强行镇定。 文婉仪文雪嫣倒是惊讶了一下,不过也朝着江云娆祝贺道:“慎嫔妹妹果然聪慧无双,此番风波算是过去了。” 万茵茵在一边只关心江云娆从天元宫给她带了什么好吃的:“到底有几种果子啊,有没有我没吃过的?” 江云娆无奈的道:“我没什么果子,我成靶子了……” 魏婉莹欣慰的看了一眼江云娆:“不愧是本宫一直都看好的慎嫔,过来,本宫给你选了个礼物。” 江云娆被唤了过去,途中不知是谁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她猛地向前摔了下去。 直到有人惊呼:“呀,玄光珍珠的步摇!” 江云娆衣袖里的牡丹珐琅珍珠步摇被摔了出来,宁如鸢弯下腰将金步摇给捡了起来。 她眸底的不甘与怒意似要喷涌而出,鼻尖微酸:“玄光珍珠?好啊慎嫔,果然是个有手段的!” 赵舒盈在一边不疾不徐的说着: “蓬莱岛上盛产珍珠,大多都是白珠,一年间里如果采珠人运气好的话,还能得一小斛价格昂贵的黑珠,但这留有七彩玄光的珠子是可遇不可求啊。 先帝那辈,也就明华皇贵妃得了一支玄光珍珠做的朱钗,没想到慎嫔如此好运气,这一次是步摇。” 今年与江云娆同入宫的一批秀女里,有位叫做许昭怜的妃嫔,她是这批妃子里出身有些特别的,才入宫,裴琰就封了她六品贵人的位份。 父亲是官身,但母亲是江南富商嫡长女,家族握着大周三分之一的财富。 半官半商的大富大贵家庭长大,就连她都没有听过这东西。 许昭怜睁着无害的眼眸,娇滴滴的说: “淑妃娘娘真乃博闻广识,不过嫔妾是真的羡慕慎嫔姐姐了。 这般难得珍宝,皇上选择冷着旁的姐姐,就给了慎嫔姐姐一人,想必是当成心中珍宝了,姐姐好福气啊。” 江云娆被婵娟从地上扶了起来,心底说不出的郁闷,什么好福气,就因为这破珍珠步摇而被成为众矢之的的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她回眸看着许昭怜:“怜贵人的嘴可真会说道呢,下次不要说了哦。” 许昭怜幽幽的笑了笑:“妹妹就听姐姐的,姐姐比妹妹得宠些。” 魏婉莹端坐在凤位上,沉声道: “好了够了,不过就是一根金步摇罢了,值得大家如此争来争去的吗?皇上爱重谁那是圣意,尔等皆是帝王嫔妃,安能掐算吃醋失了体统?” 皇后话完特意看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宁如鸢,心底直呼是个没眼力见的,高居贵妃之位,也是如此小家子气。 婵娟命宫人举着一匹布料递给了江云娆:“这是极为难得的云锦,宫里年初就得了六匹,是皇后娘娘给慎嫔的一点心意,娘娘请收下。” 江云娆听说过云锦,这东西在现代做成衣裙的话,没个二十多万拿不下来。 工艺精湛且制作缓慢,穿在身上犹如霞光披肩,光彩熠熠,宛若云间仙子。 “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她乖顺的将东西接了下来。 赵舒盈笑着:“慎嫔妹妹倒是好福气,帝后二人一贯的宠着。” 江云娆抬眸看了这赵淑妃一眼,上次惩罚她跪在扔了石子儿的雪地那件事还没忘呢。她不再回应些什么,阖宫妃嫔此刻都盯着她的呢。 晚膳前后,天元宫的福康公公派人来瑶华殿宣旨侍寝,她拒了。 第二十章 臣妾这不是有皇上吗 万茵茵一个激灵:“姐姐拒绝做什么啊?” 她嘴里还塞着江云娆从天元宫带回来的各色糕点果子,吃得满嘴都是糕点沫子。 江云娆剥着瓜子儿,神色有一丝倦怠:“葵水来了。” 也不是真的葵水来了,而是真的不愿去当靶子了,等这些事儿在后宫里的热度减一减,她才能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万茵茵道:“那我去给姐姐做红汤醪糟小丸子汤。” 她笑道:“好啊,我喜欢吃甜的。” 万茵茵从小喜欢做吃食,入了宫自己悄悄造了小厨房,每日自己在宫里炫技,却无一人能够分享。 江云娆正好是个爱吃爱玩的,她便整日做了新东西的端过来,二人倒还挺合拍。 裴琰那边倒像是真的因为新政推行给忙了起来,自那日江云娆撒谎没去天元宫后,皇帝接连七八日都已经没入后宫了。 旁的嫔妃宫里着急上火,江云娆在瑶华殿里快乐不止。 江云娆将手放在芝兰的手上,芝兰正在给她指甲点蔻丹:“娘娘让内务府的人过来做什么?” 她这几日窝在瑶华殿瞌睡着实是睡足了,吃喝不愁的日子里,人的确有些无聊了起来。 这里是古代皇帝的后宫,人不自由,又无现代化的玩意儿,日子忽的就漫长了起来。 “让内务府的人过来办一件大事,非常重要!”江云娆神秘兮兮的说。 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大人万长安公公毕恭毕敬的来了瑶华殿。 他心底门清儿,要不是这慎嫔娘娘弄走了刘德全那个仗势欺人的,距离他到这个位置上恐怕还得熬个好几年。 万长安勾着腰:“奴才……” 江云娆按着自己的膝盖,还有些疼,抬了抬手:“万公公客气了,随意点,我不讲究那些规矩礼节。” 花吟抽了一张凳子过来让万长安坐着,万长安受宠若惊:“慎嫔娘娘有什么事儿吩咐就是了,奴才一定好好给娘娘办了。” 江云娆从桌上递过去一张图纸: “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个这种东西。 虽说数量有点子多,但我都画好了,你命人照着雕刻就是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材料。” 万长安将大大小小八九张的图纸接了过去,看了半天,正要问一句什么,殿外便来人了。 天元宫的小太监来禀告道:“慎嫔娘娘,奴才来知会您一声,皇上让您陪他用晚膳。” 江云娆语声缓慢起来:“哦……我知道了。” 可她有些不想被耽误,但没办法,嫔妃的职业道德还是要有。 小太监看着一脸平静还有些不愿的江云娆,眼神疑惑起来。 芝兰连忙过来圆场,笑着:“公公可先行一步,娘娘随后就来。” 江云娆心底烦躁起来:“我想着最好是今日把初稿给定下来,毕竟在心底都已经计划好久了。” 芝兰姑姑挥手让小太监退了出去,走过来在江云娆耳边小声提醒: “娘娘,皇上亲自派人来请,这是圣旨,您赶快起身收拾梳妆打扮。 瑶华殿本就离天元宫最为遥远,您倒是一会儿去晚了,还让皇上等着您用晚膳,那便是大不敬了。” 江云娆瘪了瘪嘴,将图纸扔在了桌子上:“好吧好吧,我赶紧去见皇上,决不懈怠半刻。” “万公公也是麻烦你了,要不你下次再来和咱们娘娘细说好吗?” 芝兰姑姑有礼貌的看着内务府大总管。 万长安极为识趣,慎嫔娘娘这是要去天元宫,自然是不能耽搁的: “好好,奴才这就告退了,等娘娘得空随时召唤奴才。” 江云娆被芝兰从美人榻上拖了起来开始梳妆打扮,花吟的手依旧很巧,将清婉娇软的美人稍稍点上红妆便娇艳不少。 “芝兰你最啰啰嗦嗦了,方才你说的那些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儿,我真的已经记住了。”江云娆直呼脑袋疼。 到了天元宫,的确是去晚了。 裴琰已经坐在了偏殿的红木龙纹大圆桌上。尊贵如神子,漠如寒玉的帝王,侧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江云娆: “慎嫔,这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江云娆在心底翻了翻白眼,她哪里来的宠啊? “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本来也不会晚到的,就是想选一件非常漂亮的衣裙穿给皇上看,所以耽搁了时间。” 她慢慢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裴琰。 花吟跪在还要后面一些,她觉得自家娘娘的脑子还是很行的,至少这话她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的。 裴琰:“借口还很多。” 江云娆开始耍赖撒娇,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开始编故事: “哪里是借口嘛,臣妾本就少有的见着皇上一面,这好不容易见到一面自然是要盛装打扮,让臣妾的音容笑貌全都落在皇上的眼珠子里。” 裴琰帝王金冠放在桌上,他按了按脖子:“起来吧。” 江云娆按着膝盖慢慢起来,她也有眼睛,立马很有职业道德的关心道: “皇上脖子怎么了,要不要臣妾给您按一按?” 裴琰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问:“你膝盖好点没?” 江云娆:“啊?”裴琰怎么知道她膝盖的事情啊?难道瑶华殿还被裴琰安装上了人形摄像头? 裴琰看向福康公公:“去传太医来。” 江云娆被赵淑妃责罚的事情,还是被人想方设法的传到了裴琰耳朵里。 如今后宫皆以为江云娆深得皇帝宠爱,所以旁人惯会利用这一点隔山打牛。 “昨日皇后说你膝盖瞧着有问题,落下病根了成了瘸子,旁人岂不是要嘲笑朕有个瘸子嫔妃?”裴琰冷淡的说着。 江云娆坐在他旁边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会说话,快要过年了说这话也不嫌忌讳。她噘着嘴,可怜兮兮的说: “岂会,臣妾这不是有皇上在关心吗?” 裴琰斜睨她一眼,这女人又开始使她的那些小计策了,故意不传太医,就等着这一遭是吧? 刘太医提着药箱子来给江云娆诊治了一番,蹙眉道:“这膝盖怎伤得如此重,单单是罚跪也不至于啊?” 裴琰凝神,眼眸沉了沉:“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皇上对臣妾最好了 刘太医道:“慎嫔娘娘的膝盖破了皮,后又摔了一跤,二次伤害便有些严重了。” 他仔细询问江云娆经过:“娘娘可是被什么锐物给伤着了?” 江云娆要咬了咬自己的唇,这话怕不大好说吧? 自己才刚刚进宫,那位可是淑妃,赵太后的亲侄女,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去刚赵淑妃,怕是以后在后宫更加艰难。 她想着还是算了吧,反正自己都是来摸鱼摆烂的,还是少得罪人比较好。 “慎嫔,如实说来。”裴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膝盖。 江云娆:“可能那日被淑妃娘娘罚跪的时候,那雪地下面有点东西,臣妾没注意到。”她连忙跟刘太医使眼色,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刘太医大呼:“这可不好咯,有些严重,落下病根子的话将来恐怕会影响慎嫔娘娘走路。” 话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裴琰的神情,看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江云娆:“???” 裴琰贵为帝王,这后宫女人的有些小把戏他心底也是清楚的。 单纯的罚跪哪里会这般严重,更何况宫道时时有宫女太监洒扫,岂会有这般巧合? “淑妃因何罚你?”他问。 江云娆脑袋思索着,别问啊,问了谁都下不来台。 “说。” “好吧好吧臣妾说,就是……前阵子臣妾被皇上连召了好几次,淑妃娘娘认为臣妾妄图专房之宠,所以便惩处了一下臣妾,让臣妾以后别总想着拉着皇上入后宫。” 江云娆没办法,只能照实说。 裴琰刀锋般的薄唇抿了抿,眼神冰凉几分:“皇后作为后宫之主都不曾言语什么,淑妃作为嫔妃,倒还敲打起朕来了。” 刘太医杵在这里也不太好,故而连忙遁去了。 裴琰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朕自己的后宫,宠了几次自己的妃子,这妃子便要被责罚,真是天下的笑话。” 福康公公连忙勾着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裴琰:“赵淑妃越俎代庖,即日起撤掉协理六宫之权。” 江云娆看着裴琰心生了一些恐惧之意,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下好了,把赵舒盈给得罪得死死的。 这锅算裴琰的,她可真是冤死了。但瞧得出来裴琰是有些生气的,她便也不敢再撞上去说些什么了。 晚膳江云娆还是吃得很香的,一边吃一边给裴琰夹菜,虽然没了皇族礼节,但裴琰也多吃了几口,甚至能吃到饭菜的香甜了。 耳边会一直传来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皇上你吃这个,这个臣妾觉得很好吃。” “你膝盖有伤,一会儿朕派御辇送你回去。”极少见的,裴琰关心了她一下。 江云娆立马接住金主的戏,打好配合:“好啊好啊,皇上对臣妾最好了!” 裴琰这把看起来还算个人样儿,至少没让她带病上岗。 刘太医出了天元宫没走几步,就被小太监引着去了凤仪宫,美其名曰给有孕的皇后诊脉。 魏婉莹伸出手腕,气定神闲的道:“皇上还说什么了?” 刘太医:“皇上撤掉了淑妃娘娘的后宫协理之权后,微臣便告退了。” 魏婉莹也没问几句,一直收敛着神色,直到刘太医走后,她的唇角才勾了起来: “很好,很好,赵舒盈那个最会演戏的贱人,一直以为自己背靠太后,在后宫一直与本宫分庭抗礼,一分千秋。 本宫用后宫的法子治不了你,难道皇上作为皇帝都还治不了你了吗?” 婵娟笑着:“娘娘大喜,总算收回了自己的后宫权力,这下子赵淑妃便是无毛的凤凰了,飞不起来。” 皇后魏婉莹神色幽幽,凤眸挑着,又迅速克制下自己的张扬,持有一股端庄明艳之态: “慎嫔是个有脑子的,不过瞧的出来,她是个胸无大志的女人。这样最好,本宫喜欢这样的人。” 魏婉莹依稀记得江云娆私下来求自己那晚,她知道裴琰月初与月中必会驾临凤仪宫, 所以还特地找了一个背影与她相似的小宫女,在凤仪宫外蹦蹦跳跳的从裴琰面前跑过去。江云娆不过是赌一赌,没想到还赌赢了。 漱玉宫内,赵舒盈将一桌子的美味珍馐给覆到了地上。素日里与魏婉莹一般喜欢端着规矩的高位嫔妃,今日是难以克制了。 赵舒盈对着身边的紫衣宫女玉芍道: “娘娘息怒啊,如今慎嫔娘娘刚刚得了圣宠,说的什么话皇上都是比较在意的,等慎嫔不得宠了,到时候位份还是那个样子的话,娘娘再收拾她也不迟啊!” 赵舒盈胸口依旧还在剧烈的起伏着: “本宫为了得这后宫协理之权花费了多少心思啊,位份不如宁如鸢那个跋扈的刁妇,权势不如魏婉莹那个伪善的女人。 此番被卸掉了协理六宫之权,本宫以后如何在宫里体面的活下去!本宫可是赵家女,是大周第一权臣世家的后代!” 赵舒盈在家中就是嫡长女,自小便被家里当作掌国妇一样培养长大。 她自嫁给裴琰的第一天起,便做好了当皇后的准备。 哪里知道,最终册封皇后时,这名分裴琰居然给了魏婉莹。 在裴琰还是三皇子的时候,魏婉莹与她都是侧妃,但赵家权势更大,姑母又是赵家人,本以为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结果可出人意料。 赵舒盈寒声道:“玉芍,派人通知姑母,问问她老人家几时回宫过年?” 玉芍点首:“奴婢立马着人去问。” 江云娆一回了自己的瑶华殿,立即命人将殿门关了起来,告诉宫里,全体开始低调做人,没事儿不要外出晃悠。 她不过是想要过一个摆烂小日子,始终会无缘无故的被推到风口浪尖里去,都烦死了。 稍过了四五日,赵舒盈被卸掉六宫协理之权的事儿稍稍盖过去了一点后,江云娆便开始活动活动筋骨,重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那些图纸。 “花吟,你再去请一趟内务府的万长安万公公,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很重要的。”她吩咐着。 第二十二章 麻将,我的精神粮食 万长安拿着图纸看了半天:“慎嫔娘娘这是何物,奴才从未见过啊?” 江云娆解释起来:“这叫麻将,是个好东西啊。 日子无聊了,就用它来打发打发时间,还能相聚宫中姐妹,把关系也给处好。阖宫上下一片欢乐,岂不乐哉?” 万长安按着这密密麻麻的图纸也不是很懂: “那娘娘可想过用什么材质做呢,这东西要说拿着舒服的话,得用质地温润一点的羊脂玉来做。可这数量众多,造价的确有些高昂。” 江云娆看向芝兰:“我还有多少银子啊,做羊脂玉的够不够?” 芝兰连忙摇头:“自然是不够的,娘娘升为嫔位还不足一月呢,这份例差不多都是之前当才人时的存余。 这羊脂玉做一副麻将,除了玉料,还有颜料,工艺等等,想来是不够的。” 江云娆赞同的点点头:“严谨啊芝兰,还得是你管家,花吟的话应该就让我出去借钱了。” 花吟:“……” 话完她转头看着万长安:“长安公公手里有大理石的材料吗,白色的?” 万长安点点头:“这个有的,内务府上次给皇上做了一方大圆桌后,还剩下不少料子。娘娘若是瞧得起,不用给料子钱,奴才给您做好了送来便是。” 江云娆开心起来:“好啊好啊,就用大理石,我不挑。” 万长安临走时,江云娆还是让芝兰给了一些银子,又给了一些银炭,说让辛苦加班做麻将的师傅们烤烤火。 万长安笑着收下,说尽早的将东西给送来。 江云娆:“趁过年前,咱们把小场子给支起来,要是茵茵再拉上几个姐妹,这个年一定会过得很热闹的。” 接连几日,江云娆都咬着笔头在写打麻将的规则,先让大家熟悉熟悉。 这东西写好了,一份送去了万茵茵的墨雨轩,一份送去了文雪嫣的长宁殿。 “哎呀,遭了,差角儿啊!”她烦了起来。 “芝兰,你接着一份,算作备用军。”江云娆道。 年前一月,是裴琰最为忙碌的时候,因为忙过这段时间便是过年了,整整十四日不用上朝。 正因为忙,所以也就好些日子不曾入后宫了。 福康公公看着裴琰又是一副冷淡没有食欲的样子,便小心试探道: “要不要奴才去将慎嫔娘娘给请过来陪皇上用晚膳啊,娘娘每次来,奴才都瞧着皇上多吃了几口。” 裴琰淡淡点首:“去叫吧。” 皇帝的口谕传到瑶华殿时,江云娆正在对几位嫔妃进行赛前培训,说得极为认真。 还是之前天元宫那个小太监:“娘娘,皇上让你去天元宫一同用膳。” 江云娆也没注意,随口便道:“没空哈,忙着呢。” 文雪嫣:“???” 万茵茵:“……” 这也能拒绝? 芝兰又出来打了圆场:“娘娘说完这几句就去,公公先行一步便是。” 江云娆手里攥着图纸:“不是,这怎么能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啊……” 她一晃神似乎忘了,自己身处帝王的后宫里。连忙醒了醒脑子:“哦……我马上就去。” 到了天元宫,她还是笑嘻嘻的说:“皇上是想臣妾了吗?臣妾可想皇上了,一日不见天天想念。”说完,她开始大口大口吃肉,这天元宫的东西一点都不亏待她。 裴琰看了她一眼:“巧言令色在你这里已是家常便饭了。” 江云娆点点头:“皇上看着听着开心就好。” 裴琰:“你整日笑嘻嘻的,是有什么乐子吗?”他第一次开始好奇作为他的嫔妃,这个妃子一天没见着自己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江云娆咽了咽那块排骨肉,粉嫩的唇泛着油光,粉嘟嘟的:“我有乐子笑着过,没有乐子也会开心过。皇上难道就没有开心的事情吗?” 裴琰:“没有。”他顿了顿:“你可以说说你成日窝在那偏僻的瑶华殿都在干些什么。” 江云娆耸了耸肩,麻将这个事情应该不能说吧,后宫里禁止赌博的,但她这个小赌,应该也不算是赌博。可万一说了裴琰生气了,她这个场子都没拉起来,便要垮台了。 “臣妾一日里,早早的起来后便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请安,请安回来便开始睡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就去隔壁墨玉轩瞧瞧茵茵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蹭完了饭就回来,要么继续接着睡,要么陪着茵茵研究一下她的新菜。” 她的生活其实丰富得很,不过懒得跟裴琰说了。 裴琰漆黑的瞳孔里透着一股疑惑:“茵茵,是谁?” 江云娆蓦的扭头看着他:“茵茵,万茵茵啊!好吧皇上,您的后宫嫔妃云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或许日子久了,他连江云娆这个人也会忘记。 裴琰:“你这日子的确过得挺鸡毛蒜皮的。” 江云娆开始啃猪蹄,一边说:“是啊,闲散的小日子本就是鸡毛蒜皮,只要不是鸡飞狗跳就行了。” 裴琰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了一根绿叶子菜,他看着这人一直吃肉,也不吃点清淡的,像一个人在的时候受了亏待似的。 “你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时,朕已经早朝完,批阅完半数以上的奏章。 看了边关军机要文,读了御史台长篇累牍的劝谏折子,还骂了几位办事不得力的臣子。 做完这些后,你才刚刚苏醒过来,慎嫔,你小日子过得的确悠哉。” 裴琰似在调侃自己一般,活得挺累,还不如一个小妃子的生活快活。 江云娆笑嘻嘻的用肩头撞了一下裴琰的肩膀:“哎呀,皇上这是说的哪里话? 皇上雄才伟略,治国大拿,如此不辞辛苦的为国为民,不就是为了像如我这般的小人物,能够在皇上的庇护之下活得更好吗?” “来来来,臣妾以番茄丸子汤代酒,敬大周最棒的皇上一杯!” 江云娆言语说得自然动听,裴琰听了那板着的脸也笑了一下,这笑意虽然稍纵即逝,却被福康公公的眼睛给捕捉了下来。 福康公公走出去对着殿外的小太监道: “派两个人去瑶华殿盯盯,以后慎嫔娘娘宫里的风吹草动,咱家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若是裴琰问起,他自然是要第一个有话说的。 裴琰举着自己的汤碗跟她碰了一下:“朕受着了。” 江云娆:“嘿嘿,那皇上继续在天元宫努力为国为民,臣妾就先回宫了!” 裴琰:“站住。” 第二十三章 膝盖好了,葵水又来了? “朕同意让你走了吗?” 江云娆站起来的身子僵在那里,低声喃喃的说了一句: “皇上之前不是说不喜嫔妃来天元宫吗?臣妾有自知之明,怕干扰皇上理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裴琰:“那你自己怎么想的呢?” 江云娆知道,裴琰这个皇帝又开始试探起她来了。 皇后娘娘那边也打了招呼,让自己锁住裴琰的宠爱,她领了这工作,做了这后宫打工人,自然也是要兢兢业业的。 “臣妾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嘛……臣妾巴不得日日都见着皇上,后宫一个人多无聊啊。” 裴琰:“也罢,朕便成全你,明日再来天元宫陪朕用膳。” 江云娆点点头:“臣妾遵旨。” 临走前裴琰又问:“你那膝盖好成什么样了?” 他眸底带着一股深意,算了算时间,这膝盖约莫有大半月了吧。 江云娆说:“还要个把月呢。” 不料,她回了瑶华殿后不久,便被裴琰支来了一位太医给她看膝盖。 因上次给她看膝盖这事儿是裴琰亲自盯着的,所以这用药与护理都做得极好,最后的淤青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这消息自然也就传回了天元宫,不过裴琰忙着将年前最后的国事急件给处理完,倒是不得空入后宫。 万长安将做好的一副麻将送到了瑶华殿,江云娆看着这大理石做的麻将,心底开心不已。 正面白底有花,背面是墨蓝色带有一些纹理的。尺寸特意按照江云娆的意思稍稍做小了一点,特意上油抛光打磨,拿在手上的触感刚刚好。 江云娆看着万茵茵笑着说: “咱们现在不缺吃喝,缺的就是如何在后宫好好打发自己的小日子。每一天都是珍贵无比的,所以要将每一日都过得欢乐与舒坦。” 万茵茵点头如捣蒜: “好呀反正以后墨玉轩跟着瑶华殿混,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快活日子,谁也不理。” 万茵茵极爱倒腾自己的小厨房,从前她做这些都没人夸赞她一句。 说她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从来都是不务正业。 自己侍寝两次都没成功被皇帝给送了回来,家里对她也是颇有微词。 “我父亲又送信入宫来骂我了。”万茵茵有些沮丧。 江云娆摸着自己的麻将,抬眸时一脸的认真: “你别管,俗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你也叫你父亲自己多努力呀,官升三级,让你在后宫也同受晋封。” 万茵茵:“云娆姐,孙子兵法真是这样用的吗?” 江云娆猛点头,肯定的答道:“对呀,就是这样用的。 你得宠与否跟你家族的势力,跟皇上的喜好都有原因,怎么就是你一人的错?再说了,我个人觉得你很棒,你做的饭菜比天元宫的第一厨子还好吃!” 万茵茵眼眸忽的亮了起来,连忙从座椅上站起: “是吗?第一次有人说我做的东西好吃,可是从前总是有人说我没有志向。” 江云娆:“我不经常说吗?你要肯定你自己,别老是否定自己不好,我们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要称王称霸,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喜欢为自己爱的人做一桌子饭菜,有些人生来喜欢跳舞唱歌,还有些人生来喜欢做买卖,这有错吗?” 万茵茵似懂非懂的说:“这没错啊。” 江云娆拍拍她的肩头,拿了一块甜糕递给她: “别多想,以后你做的每一个菜都第一个拿给我尝,我别的不行,人还是挺好吃的。” 万茵茵心底似有一股暖流与小小成就穿行而过,眼眸眯成弯月:“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没过几日,江云娆的后宫麻将馆就拉拉扯扯的开起来了。 文雪嫣性子沉静,脑子转得快,学得也很快; 万茵茵比较直愣愣,但她家底厚,可以多输钱当作学费; 万茵茵新找来一个麻将搭子,也住在这附近,不过传闻说,她可是后宫的百晓生。 后宫里一点点风吹草动,她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五六日,瑶华殿便热闹了起来,这东西的瘾来得极快。 文雪嫣又带了自己的走得近的嫔妃过来,是个武将的女儿,位居三品昭仪之位,名唤长孙金月,封号锦。 说话处事都挺直接的,颇有武将家风。据说与宫里的宁贵妃有怨仇,见着都要丧着脸的那种。 万茵茵因为一直输钱,就被江云娆“赶下”台子了,她怕万茵茵的家底都在这里被掏空。 “茵茵啊,你这般喜欢做饭,那何不晚上你露一手给咱们尝尝?趁着人多,你多听几句夸赞?”江云娆一边打牌一边笑着看着她。 万茵茵猛点头:“好啊,你们打牌,我去做我的那个新菜式。” 后宫的那位百晓生,妤嫔,周妤神秘兮兮的说: “都听说了吗,赵淑妃被卸掉六宫之权后,宁贵妃得了好,现在协理六宫的人改为宁贵妃了。说到底,皇上心底还是偏宠贵妃娘娘的。” 江云娆摸牌的手顿了顿,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是啊是啊,宁贵妃一直都是后宫第一宠妃。” 她想着,或许裴琰的心底是真的爱重这位宁如鸢的吧,看得出来,宁如鸢也十分紧张裴琰。 他们这叫两情相悦,双向奔赴。 男人就是这样,心在哪里,金钱权势就都在哪里。 长孙金月垮下脸:“什么东西,就靠着那套撒娇,死缠烂打的招数哄人,不屑为之。” 她从前的身份并不是三品昭仪,而是二品妃位,是被宁如鸢陷害后,让裴琰给降为了三品昭仪,这事儿她记恨宁如鸢一辈子。 江云娆道:“咱们关起门打牌,外面的事儿便是懒得管了。” 将近年关时,瑶华殿这边越发的闹热了,麻将桌子从一张变为了两张。 万茵茵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日日做一桌子菜,众人围炉还可以喝点小酒,似乎忘记了彼此从入宫开始是为了争宠而争斗的敌人。 江云娆觉得,她们本也不是敌人,只是造化弄人。 万茵茵这几日就很开心了,每一位吃过她饭菜的嫔妃都夸了她好些话,她这一生从未这般有成就感过。 江云娆私下给这些嫔妃说,万茵茵这人得夸,越夸饭菜越好吃。 天元宫那头,裴琰这几日差不多就要忙完了,他问:“去瑶华殿传口谕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福康公公道:“回来了皇上,今日您已经问过两次了。慎嫔娘娘说,来葵水了。” 裴琰停下手中的朱砂笔:“膝盖好了,葵水又来了?” 第二十四章 也该她过来侍寝了 裴琰抬了抬朱砂笔,在一本标记了年月日的册子上划了一下,便没再说什么了。 福康公公在裴琰身边伺候,察言观色是在这天元宫生存的基本技巧。 每日都要试探的皇帝的心思无数次。 “那皇上,今晚是去哪位娘娘宫里呢,这大冷日的,一个人过着也孤单。皇上何不早早收了朝务,去娘娘们的宫里听听曲儿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裴琰将朱砂笔放在了笔架上,他清冷似神子一般的俊美容颜里似乎有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那沾了朱砂墨汁的笔尖缓缓滴下一滴红色的墨汁在桌面上都浑然不觉。 他脑海里忽而想起江云娆明艳灿烂的眼眸来,每一次见着她,似乎都有说不完的日常琐事,有用不完的精神。 她总是那样神采奕奕,总是那样欢乐。 转念一想,江云娆可是江家女。 从前江家险些将自己置于死地,江归鸿也是从一开始并不看好他这个三皇子的,还在父皇面前进言打压,差点令他功亏一篑。 裴琰将朱砂笔随意摆在了笔架上,身子向后一靠:“让淑妃过来陪朕用晚膳吧。” 赵舒盈是赵太后的亲侄女,过于冷落的话,行宫那边怕是又要不开心了。 赵舒盈被撤去协理六宫之权后,日子过得落寞,听闻皇帝召唤她可以亲自去天元宫伺候,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赵舒盈精心捯饬了一下自己,金蓝色的宫装用金线刺绣,飞舞着精美鸾鸟,格外华美雍容。 裴琰坐于偏殿的红木龙纹圆桌主位上,赵舒盈站在裴琰左边,手里拿着公筷小心的伺候着。 裴琰问一句,她答一句。 裴琰:“你坐。” 赵舒盈轻声道:“臣妾不坐,臣妾喜欢站着。” 裴琰侧眸看了她一眼:“临近年关,想必宫里都快热闹起来了。淑妃如今在宫里,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赵舒盈规规矩矩的道:“臣妾喜欢诵读《女则》、《女训》,学习如何为妇为妃;也会日日抄写佛经,为国祈福,为皇上分忧。” “除了这些,淑妃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爱好?”裴琰夹起一块无谓的白豆腐在嘴里嚼了两下。 “臣妾入宫做了帝王嫔妃,身负伺候皇上与诞育皇嗣之责,这便是臣妾最大的爱好了。” 裴琰将筷子放了下来,今日这晚膳用得极为无味。 看着江云娆坐过的那个位置,他有些出神,那个女人此刻怕又是在大吃大喝,翘着脚烤火吧? 赵舒盈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应答,作为嫔妃来说也没有什么错,只是作为站在自己夫君面前的女人来说就少了许多风情趣味了。 裴琰神情淡淡,晚膳也和从前一般没吃几口:“罢了,淑妃先回去吧,朕还有国事要理。” 赵舒盈瞳孔被震了一下,今日她得知自己可以来天元宫伺候裴琰用膳,心底莫大的欢心,精心梳妆打扮以后,她以为是要在这天元宫侍寝的。 没成想,她才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琰就让她走了。 “皇上……可是臣妾说错了什么话,皇上请恕罪。”赵舒盈诚惶诚恐。 裴琰起身背着手,回身看了她一眼: “淑妃不曾说错也不曾做错,你很符合一位帝王嫔妃的形象。只是朕国事的确繁忙,你先回吧。” 留下赵舒盈一个人站在偏殿里愣愣的看着裴琰的背影,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皇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主要是,从前皇帝也不问这些的…… 七日后,裴琰下朝回来,心情还算不错: “忙完今日,再过三日便是过年了。福康,你可有什么新年愿望,朕一并给你实现了。” 福康公公在心底想着,我想变回一个完整的男人行吗? 这肯定不行的……他活了大半生,已经走在了帝王身侧,早已是富贵之人,不缺什么了。 “奴才什么都不缺了,奴才新一年里,就希望皇上能多有心情舒展之日。皇上年少有为,不过也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却终日沉郁,这倒也不好。” “如何个心情舒展?” 福康公公笑着,也是嘴快了些:“就像慎嫔娘娘那样的快乐舒展。” 他说完后,便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时候如此刻意的提嫔妃,好似他收了江云娆什么好处似的。 “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 不过他觉得江云娆为人挺好的,跟裴琰说话逗趣时,还会跟他这个奴才说两句,经常令人哈哈大笑。 这天元宫的奴才其实都挺拘束的,毕竟是裴琰身边伺候的人,稍有差池那可不得了。 裴琰背着手跨入宫殿,倒也没跟福康计较,只是侧眸道:“慎嫔?七日了,也该她过来侍寝了。” 福康公公立即着人去请江云娆前往天元宫,半个时辰后,冒着风雪回来的小太监悄悄告诉福康公公: “慎嫔娘娘说自己头风犯了,今日怕是不能侍寝了。” 福康公公:“头风?差遣去瑶华殿诊疗的太医怎么说?” 小太监:“奴才没问……” 福康公公用拂尘的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哎哟你这个小愣头,咱家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多打听打听瑶华殿的事儿吗?怎么你这肩膀上就长了个榆木疙瘩,咱家给你割了去好伐?” 小太监连忙摸着自己的脖子,耸着肩:“奴才、奴才打听了的,不过最近瑶华殿神神秘秘的,奴才也打听不了。” 福康:“几个意思?” 小太监:“每日都有各宫的娘娘进出瑶华殿,但是并不知道瑶华殿中在做什么,大门都是紧紧关着的。 娘娘们午后去,时常夜深了才回自己宫里,不过从墙外听得出来,瑶华殿是真的挺热闹。” 福康公公不明白了起来,然后又盘问了好几句都没问到自己要问的东西,只好将江云娆头风犯了的事情如实禀告。 裴琰靠在偏殿的榻上烤火,顺手拿起了上次自己用朱砂笔圈定年月日的小册子看了一看,本来面色还算平和,但瞧着瞧着便黑了脸。 裴琰将那小册子一把扔在榻上:“福康,摆驾瑶华殿!” 那小册子上只是裴琰随意的用朱砂笔划了划,江云娆被赵淑妃惩罚时葵水就来了, 这膝盖的伤刚刚过去不足一月便又是葵水,葵水完后又是头风发作,她的身子看起来还挺忙。 裴琰不知道这个江云娆整日在瑶华殿窝着不出来到底是要干嘛,侍寝这样的事情都能连哄带骗的混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瑶华殿那边的小太监通禀,说皇上的御辇已经到瑶华殿外了。 江云娆心底哐当一下,遭了遭了遭了! 第二十五章 不愿侍寝可以去冷宫待着 芝兰拉着花吟赶紧将殿中的两副麻将给藏了起来,那可是江云娆的命,就连桌子都没功夫来得及抬下去。 这两日瑶华殿中的场子已经从一桌麻将演变到两桌了,再加一个很会做饭的万贵人,这些娘娘们来了根本不想走,还将自己宫中的食材通通都给拿了过来。 芝兰一边收着东西一边紧张的道: “哎呀,我们那个娘娘啊,上次我就说了,不能说完葵水完又说头风的,你看,小太监才刚刚去回了皇上那边,皇上这就过来兴师问罪了。” 花吟抬头看着她:“那怎么办啊,我好害怕,一会儿只能让娘娘装得像一点了。” 装得像一点,是根本来不及的了。 裴琰一步跨入瑶华殿时,发现瑶华殿已经与自己初来时大不相同了。 殿门上就被人贴了两只很胖的猫,写着“招财”二字,还写了几句极其俗气又不对仗的横幅。 上联: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滚来 下联:吃好喝好,快活摸鱼长生不老 横批:富贵闲人 福康公公在一边瞧了差点憋不住笑,但裴琰的脸依旧是黑着的。 “慎嫔这书法与文字功底真该是好好练练。”裴琰道。 雪花缓缓飘落在他黑色狐毛的肩头,他跨入瑶华殿的庭院里发现多了一架秋千。 秋千有椅背,形状看上去二三人坐都不成问题,那秋千上还缠了五颜六色的绒花,瞧着很是精致。 院落里摆了茶案藤椅,侧边支了架子起来遮挡风雪,周围错落的装点了这时节里盛开的梅花,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最大的那棵梅花树上放了好几个鸟窝,鸟窝上被人专门用木棍支了一个小棚起来,给这些小生灵遮挡风雪。 右边居然顶着一个硕大的蒙古包,要是裴琰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大周的邻国匈奴那边才有的穹庐,也称为毡房。 江云娆看着穹庐里的各位姐妹,心虚得很: “没关系,反正麻将都已经收好了,咱们就是在穹庐里吃吃喝喝,皇上应该不会说什么。” 她头一个出了穹庐,这才发现,整座瑶华殿的宫人都已经跪在了地上,一股压迫感袭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万岁。” 江云娆与她的牌友妃子都跪在了院落里,裴琰走得近了一些,挑眉看向穹庐:“头风犯了也可以烤全羊,慎嫔倒是很有伺候人的意识。” 锦昭仪长孙金月抢了话:“回皇上的话,烤全羊是臣妾提的意见。臣妾自幼在边关长大,所以就给慎嫔提了这个建议。” 裴琰看了几人一眼,人还不少:“朕没问你。” 长孙金月憋嘴,切,要不是江云娆被吓到了,老子还不愿意搭理你。 江云娆低着头,云鬓也是散着的,一身毛茸茸的衣裙,瞧着慵懒娇软。她语声糯糯的道:“马上就是过年了嘛,臣妾喜欢热闹。” 裴琰:“你们回穹庐里吃你们的烤全羊吧,慎嫔入殿回话。” 正殿内的红地毯上,江云娆看见地上还有掉落了一枚麻将,她赶紧走过去用衣裙挡着。岂料这距离与裴琰就隔得很近了,似要贴了上去。 裴琰脸色更黑了:“慎嫔,你可知欺君之罪?” 江云娆被吓得连忙跪了下去,真是一时大意。 上次天元宫的小太监在外面传口谕的时候,她正在摸牌,手气也正是好的时候,第二次是忙着烤全羊,这谎话便脱口而出了。 “皇上,臣妾……臣妾……这真的要砍头吗?”她噘着嘴,惊惧万分泪眼怔怔的望着裴琰。 裴琰漆黑的瞳孔里是有些怒气在的,他寒声道:“就这么不愿侍寝,那不如去冷宫待着,这辈子都可以不用侍寝了。” 江云娆哀求起来:“不是啊皇上,臣妾巴不得日日都见到皇上,只是这年关将近,臣妾觉得皇上挺忙,不敢让皇上再劳累分神。” 她拉了拉裴琰龙袍的下摆,眼眶都急红了,去冷宫的话那可就完了啊! 也怪她自己,作为打工人对金主也太过不积极了些。 裴琰冷淡看着地上的她:“放开。” 她颤巍巍的松开了手,仰着头巴巴的看着他。 裴琰没再说什么,黑着脸走了出去。 那些嫔妃并没有去穹庐里继续开开心心的吃烤全羊,而是都在外面战战兢兢的站着,不知道裴琰要对江云娆问多大的罪。 文雪嫣试探的问了一句:“皇上要不留下来也试试这匈奴帝国的美味佳肴?” 裴琰瞧着这些嫔妃,稍微缓和面色:“不必了,朕在这里,你们会拘束。朕先走了,你们继续。” 裴琰胸口闷着一口气离开了瑶华殿,御辇都没乘,散了所有随身的太监,都没让人跟着。 一个孤零零的往天元宫方向走着,福康公公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哎哟,这个慎嫔娘娘诶,胆子可真是大。 江云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众位姐妹:“你们继续啊,烤全羊不都还没吃上几口吗,咱们可是忙活大半天呢。” 文雪嫣在一边担忧的看着她:“皇上对你说什么了,可是生气了?” 万茵茵在一边笑着:“不会的,皇上应该没有生气,我肯定!” 江云娆提着裙摆走到万茵茵身边:“为何啊,我看他脸都黑了。” 万茵茵胸有成竹的道:“方才出来没有黑脸啊,还对我们说让我们继续。云娆姐别担心了,按照皇上那样的脾气,要真是生气了,你现在应该在冷宫了。” 长孙金月也赞同:“是啊,皇帝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要是真动怒了,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裴琰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事迹,这几年她在后宫前朝可没少听。 江云娆:“也对,估计没怎么生气。”这话虽然这么说出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样的没有底气。 这场完美的娘娘聚会被裴琰的突然到来给坏了兴致,各宫娘娘们没吃几口便各自离去了。 剩下江云娆一人坐在穹庐里,因为多饮了一些玫瑰荔枝味的花果酒脑子还晕晕乎乎的。 可脑海中全是裴琰黑脸的神情,她问:“芝兰,今日皇上到底有没有生气啊,若是生气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第二十六章 好吧好吧,我知道裴琰生气了 芝兰抬眸看了看殿外的风雪,轻声道: “娘娘,皇上的天元宫到瑶华殿是后宫所有宫殿之间距离最遥远的。 今日奴婢见皇上来的时候,两边肩头都落满了雪花,这一路过来怕是经受了些风雪。” 江云娆用手指攥了攥自己的裙摆:“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他生气了。” 芝兰说话向来都是比较委婉提醒的,江云娆这次也已经听明白了。 裴琰冒着风雪穿越了整座后宫到的瑶华殿,一来并没有见到卧床抱病的自己,而是见到正在吃喝玩乐的她, 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芝兰道:“娘娘对皇上也太不上心了些。虽然奴婢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此番很容易被人捡了话去说,若皇上真的一个不高兴,娘娘未来堪忧。” 江云娆:“……啊,完了完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这是!” 她坐在穹庐里想了半天,她可不能让旁人有在背后背刺她的机会! 于是起身亲自用刀子剔了另一半才刚刚烤好的脆皮羊肉下来,撒了一下孜然辣椒粉儿,提着她最喜欢的玫瑰荔枝酒就出了瑶华殿。 花吟在背后追着:“娘娘您这是去哪儿啊,披风都不要了啊!” 江云娆一边走一边道:“不要了,你们都不用跟着,我自己一个人就成。” 她抱着羊肉拢在怀里,生怕这羊肉冷了去,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裴琰。 今日这事儿她心底有些膈应了,特别是芝兰说起,裴琰是冒着一身风雪,穿越了整座后宫来见的她,这话她心底听了就很不是个滋味。 江云娆一头乌发披肩,着了一身淡紫色的兔毛衣衫奔袭在风雪里,这时候她才明白,裴琰没乘马车过来的话,不知道得多冷。 她抽了抽鼻子,可太冷了。 但是她走了好久都没看见裴琰的御辇,按理说,御辇再快都不会好快的,按照这脚程计算,自己应该是赶得上的啊。 福康公公这一行瞧见了江云娆:“慎嫔娘娘,您这是去哪儿啊?” 江云娆看了看御辇,裴琰居然没有坐在上面:“我去找皇上,他人呢,御辇上怎么没人?” 福康公公答:“皇上说自己散会儿步,一个人往前走去了,不让奴才们跟着。” 江云娆作别了福康公公,赶紧往前边快步走去,她可是经常迷路的人啊,一会儿别没看见裴琰,还把自己给弄丢了就搞笑了。 走了好大一会儿,天都要暗沉下来了,映衬着累累风雪,便是更加昏暗了。 她抬起眼帘在风雪里看见一明黄色的身影,心底一整个开心住:“皇上,皇上!” 裴琰听闻有人叫他,停住了步伐,松鹤身姿缓缓回身,居然是江云娆,正哼哧哼哧的朝自己奔来。 那步伐太快了些,脚底踩到宫道上的雪水,扑的一下摔倒在雪地里。疼得她眼睛金星直冒,这下我敬业了吧我。 裴琰见状,这人怕不是施展什么苦肉计吧? 不过他背后的手依旧松开了,抬步朝她走去,将人从雪地里捞了起来:“不会走路的话,朕明日派人到瑶华殿来亲自教习。” 江云娆揉着自己的膝盖,委屈巴巴的看了他一眼:“臣妾着急嘛。” “慎嫔找朕何事?”他蹙着眉头,没好气的问。 江云娆悄悄打量起裴琰的神色,应该还在生气: “皇上方才走得太急了,臣妾特地给皇上准备的东西,皇上都没来得及尝尝。”她将自己怀里的小食盒拿了出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烤羊肉,一瓶花果酒。 裴琰:“朕不饿。” 江云娆笑着,将羊肉递到他嘴边:“真的是专门为皇上烤的,不饿也尝尝,好吃的话也就饿了。” 反正自己脸皮厚,没关系。 裴琰:“谬论。” “今日臣妾是头痛来着,不过锦昭仪说自己会做烤全羊,我头风就好了。 臣妾吃着烤全羊的时候,还是想着皇上的,这盘子里都是羊肉最鲜嫩的部位。皇上不信就尝尝嘛。” 彼时雪停,明月从云层里悄然探了出来。 她站在月光下,手臂高举一块羊肉递到他嘴边,裴琰张嘴咬下一口在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 江云娆见他吃下去了很是开心:“好吃吗好吃吗?” 裴琰点点头:“嗯。” 她拉着裴琰走到宫道一边,又把玫瑰荔枝味的花果酒给递了过去:“一口肉一口酒,皇上再尝尝。” 裴琰接过小酒瓶扬手饮了一口下去,那花果酒是自己不常喝的,他比较喜欢喝烈酒,喜欢那种烈酒横喉的火辣感。 但这花果酒馥郁玫瑰与荔枝的香气,入口清冽含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极好入口,不由得多饮了几口。 江云娆看着裴琰连喝了几口,面色稍有缓和,心底便落定了一些,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好喝吗皇上?” 裴琰冷冽的眉眼瞪她一眼:“就用这些小玩意儿来糊弄朕,就想免去你的欺君之罪?” 江云娆嘟着嘴:“臣妾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了,这次这头风一会儿好一会坏的,纯属巧合。但臣妾知错就改,这态度皇上还是应该表扬一下的。” 裴琰:“表扬?” 江云娆笑嘻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皇上吃了臣妾亲自烤的羊肉那便是接受臣妾的道歉了,皇上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臣妾生气啦。” 裴琰看着她明媚娇憨的样子,心底那股闷气消散了一些:“行吧,你回去吧。” 福康公公带着天元宫的护卫与太监从后边赶了上来,看见慎嫔与皇帝站在一起,皇帝正垂首盯着她,不似在生气的样子。 “皇上,您这脚程可让老奴好走啊。皇上要上御辇吗?” 裴琰淡淡看了一眼,并不想坐御辇回天元宫。 江云娆在一边立马说:“要的要的,这么冷的天,就这么走回瑶华殿可太冷了。” 福康公公心领神会,命抬御辇的太监调转方向:“听见没有,去瑶华殿。” 裴琰眼睛瞟了她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小丫头片子心思多得很。 他淡声道:“上来吧。” 江云娆提着裙摆就坐上了裴琰的御辇上,这寒冷的天着实冷,她悄悄将手伸到了裴琰的墨狐披风里藏着,暖和得不行。 第二十七章 往朕身上扑做什么 裴琰垂眸看了这小兔子一眼,将墨狐披风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拿去。” 御辇抬着裴琰与江云娆回瑶华殿,这一路上路过的各宫门前都是看见的。 方才各宫正在热议慎嫔惹怒了皇帝,皇帝在瑶华殿里没待上一盏茶的功夫便黑着脸离开了,如今这又被慎嫔给叫回去了。 不得不赞叹,慎嫔这手段是高呐,皇上生气了不仅没被受罚,还能将人给哄好。 江云娆拉着裴琰回了瑶华殿,既然选择了要将人哄好,那便要将戏给做足了。 瑶华殿的穹庐里,芝兰她们早已点了明亮的宫灯,炉子也烧得极为温暖,旁边有一小太监正在翻面烤着鲜嫩羊肉。 江云娆挥挥手:“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小太监悄咪咪退了出去,在外面挥了挥手臂,让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退远点。 江云娆烤好了羊肉就让裴琰盘子里放一块,主动又热情,很有打工人敬业的样子: “皇上多吃两口,旁边还有熬的羊肉汤,喝了这个冬日就不怕冷了。” 裴琰拿着那玫瑰荔枝的花果酒喝了好几杯:“你这酒是哪里得的,玫瑰与荔枝都不是这季节的。” 江云娆眨了眨眼,也喝得有些微醺了,她歪歪斜斜坐在裴琰身边:“哦……那是臣妾从府里带进宫的,臣妾自己酿的,臣妾是不是很棒!” 裴琰一手撑着她要倒要都倒的身子,一边说:“你可知何为谦逊二字?” 江云娆的思维是与这时代不同的,她认为自己做得好便是做得好,为什么要故意谦逊?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故作谦逊岂不是欺君了?” 裴琰斜睨她一眼:“朕很少饮花果酒,大多是爱喝一些烈酒。” 江云娆:“烈酒横喉火辣辣的,皇上喝一点甜甜的酒不香吗?” 她面颊微红,莹润的唇泛着粉色的光,身上有着淡淡花香与果香的酒气,清甜不腻,由于近乎相贴,那徐徐花果香气从裴琰鼻尖扑来。 帝王丹凤眼微眯,细细打量着她晕晕乎乎娇软的酒醉模样,有玫瑰的诱惑与荔枝的清甜,裴琰喉结滚动: “慎嫔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不愿意侍寝吗,还往朕身上扑做什么?” 江云娆耷拉的脑袋,额头抵在裴琰肩头上,乌眸迷蒙:“皇上男子汉大丈夫,怎这般记仇啊,臣妾都忘记这件事了。” 裴琰好笑的看她一眼,强词夺理她倒是学得很会。 那玫瑰荔枝花果酒初饮时清甜可口,但后劲着实有些大。 裴琰浑身发热,已有微醺之感,此刻江云娆已经顺势睡到了他的怀里,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些什么。 裴琰一把横抱起她来入了寝殿,将娇软憨憨的美人放于凤榻,伸手一挥,帷幔一下子从挂钩上落了下来。 瑶华殿宫人见状连忙将重重殿门给关了起来,退了出去。 江云娆醉颜妩媚,一头浓密的乌发散开在帷帐之间,亮晶晶的乌眸看着裴琰,朝着他极为好看的眼睛吻了上去。 她痴痴的笑着,好大一帅哥啊,居然被自己搂怀里了。 裴琰微怔,宫中嫔妃从不敢吻他,他也不曾吻过任何嫔妃,是因他从不允许。 但江云娆的亲吻他似乎也不反感,只觉那粉唇是那样的柔软与温暖。 “江云娆,对朕的手段还是这样多呢?” 他都生气离开了,还是被人给弄回来了,又是吃烤全羊又是饮酒的。 她糯声回应:“是啊,臣妾耍这些手段不都是为了想要皇上陪陪吗?” 裴琰漆黑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手拉开她腰间的系带:“好,朕便受了你这些手段。” 那床帏一夜里有半夜都在微微晃动,帷幔内气温灼热,旖旎的香气肆虐横流。 直至次日天要擦亮时,江云娆都觉自己这一夜不曾踏实睡过去。 她乌眸含泪的推攘着裴琰这头禽兽,气呼呼的道:“皇上快去早朝吧,臣妾受不住了!” 裴琰挑眉:“朕这几日不用早朝。” 江云娆:“那皇上去练练武吧,强身健体,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裴琰:“昨晚是谁哭着喊着让朕不要走的?” 江云娆咬着自己的唇,没等她反应过来,裴琰便又将被子蒙了上来。 推攘是没用的,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被人拿捏于鼓掌之间。 她呜咽着,裴琰这个狗男人,简直没把自己当成个弱女子啊。兽性大发,禽兽之行! 寝殿外,福康公公与芝兰姑姑面面相觑,都在看着对方,眼里似乎在说,你去喊,反正我不去。 芝兰应付笑着:“奴婢晨时前去叫过一次皇上和娘娘,让他们起身用早膳,这不,被皇上给骂了出来。” 福康公公抿唇,严肃着:“这可是瑶华殿,你不去叫,难道还让咱家去啊?” 芝兰:“午时了,福康公公何不去问问皇上可要传膳?” 福康公公斜睨她一眼:“哼,咱家去就去,怕你不成?” 不过眨眼之间,福康公公便老老实实的退了出来。 他也是觉得奇怪,从前皇上从不留宿任何嫔妃宫里的,这怎的在瑶华殿里一睡都睡到午时了,早膳午膳都不用了吗? 江云娆腿脚酸软,强撑着在地上找裴琰的腰带。 裴琰一袭明黄色内衫,立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脖子,浓眉皱了皱:“你过来。” 她转身走到裴琰身边,睡眼惺忪的看着人:“怎么了啊皇上?” 裴琰一脸凶巴巴的看着她:“满脖子都是你干的好事,这让朕如何出席除夕的宫宴?” 铜镜里,裴琰的脖子胸膛全是红印,江云娆抿了抿唇:“皇上穿个……高领的?” 裴琰伸手指了指:“耳后怎么遮?太后除夕也要回宫,若是撞见了,慎嫔你就是打入冷宫的大罪。” 江云娆一整个被吓哭,泪眼惊惧万分的扑在在地上,拉着他的长衫下摆: “不要啊皇上,您怎么这样啊,明明昨晚皇上还说愿意死在臣妾身上的,怎么将臣妾一利用完就变了啊。” 裴琰面色一沉,什么浪荡之言就被她这样给说出来了。 她连忙将衣袖挽了起来:“臣妾手上,脖子上,腿上没一块好地方了!” 江云娆的身上也跟裴琰差不到哪里去,要是被花吟那个死丫头看见了,又要追着她问,对了,还有万茵茵也要一直追问的! 裴琰看着她:“起来。” 江云娆还是跪坐在地上,气得不行:“皇上以后就别来找臣妾了吧,免得臣妾动不动的又要被打入冷宫。” 第二十八章 你说得极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裴琰瞪她一眼:“大胆。” 江云娆不说话了,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那皇上以后还是来找臣妾吧,臣妾对皇上克制冷淡一点就成。” 裴琰眉眼低压半分:“竟然敢轻慢朕。” 江云娆咬着嘴唇不想和这个狗男人说话了,真是难伺候得很,怎么说他都是凶巴巴的。 “好吧好吧,臣妾不说了。那皇上让福康公公传膳吧,按照天元宫那样的水准来。” 裴琰命福康公公传了膳食,二人正坐到餐桌上,万茵茵便来找江云娆玩儿了。 看着这一大桌子美食,一百八十六道美味珍馐,跟江云娆第一次一样,眼珠子都要掉进菜盘子里了。 江云娆看了看裴琰,裴琰也懂她的意思:“万贵人,坐下一起用膳吧。” 万茵茵立即笑道:“好呀好呀,我刚吃了午膳不过一个时辰,现在还可以再吃点。” 吃着吃着她抬眸时便看见江云娆耳后的红印:“呀,云娆姐,你耳朵后边,脖子下面是什么呀,可要传唤太医来?” 江云娆嘴里的排骨差点给自己梗死:“别叫太医!” 她咽了一口汤才道:“蚊子咬的,没有大碍。” 万茵茵疑惑的看着她:“这季节也没有蚊子啊。” 江云娆:“冬日里才出来咬人的那种蚊子,一般很难得见到。” 万茵茵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眼睛看见裴琰时,更是惊讶的问:“皇上也有,皇上也被蚊子咬了吗?” 裴琰:“嗯,母蚊子咬的,专挑男子咬。”话完,他眸光微挑的看了脸红有些慌张的江云娆一眼。 万茵茵立马顿悟过来:“哦,臣妾明白了。那云娆姐的这个红印就是公蚊子咬的啦。” 江云娆给她夹了一个最大的狮子头:“快吃吧,你说得极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裴琰是晚膳前离开瑶华殿的,是钟云宫的宁贵妃派人来请的,说病了好几日了,贵妃身子娇弱而不能自理。 定是今日自己没去凤仪宫请安,被宁如鸢给知道了。不过这也不是自己的锅,裴琰不让她走,她有什么办法? 江云娆知道这是宁如鸢故意的,她顺势便让裴琰快些去瞧瞧,免得这宁如鸢又要一副想要掐死她的神情。 钟云宫里,宁如鸢云鬓素髻,不曾配饰一根华丽的金簪,还在额前配了墨蓝色的抹额,一副病容娇弱的样子,我见犹怜。 宁如鸢用绣帕抹着泪:“从前皇上从不会大半月都不见本宫一面的。” 宫女春棠在一边安慰着: “娘娘莫要着急,您是贵妃,是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之下的正一品贵妃,在皇上眼里是极为重要的人呐,您别伤心了。” 宁如鸢的眼眸哭得猩红: “皇上从前从不留宿嫔妃宫中的,也从不让嫔妃留宿天元宫的,如今已为那才入宫的慎嫔破了规矩两次了。 本宫在皇上身边从侧妃到贵妃都这么些年了,没想到还比不过那才入宫的小贱人!” 春棠:“那些宫的娘娘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娘娘除了是贵妃,还是皇上身边的军师,皇上会有需要娘娘您的时候的。”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了,近日里贵妃都是这般模样,患得患失的,茶饭不思。 裴琰到了钟云宫时,宁如鸢正在饮汤药。 他坐到宁如鸢的床前,伸手接过春棠手里的药碗亲自给宁如鸢喂了起来:“听说爱妃近日身子不好?” 宁如鸢素日里的凌烈与跋扈只有在裴琰面前才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委屈的看了裴琰一眼: “反正皇上又不关心臣妾,这身子好不好的倒是也无所谓了。” 裴琰看她一眼:“又在矫情。” 宁如鸢:“明明就是皇上对臣妾不如以往,还说臣妾矫情。瑶华殿……” 她连忙收住了嘴,宁如鸢很清楚裴琰的脾气,最厌烦后宫嫔妃争风吃醋,互相拉踩。 裴琰凌烈的面容看不出来多少情绪来:“慎嫔的父亲任职户部,如今新政已是到了关键时刻,前朝后宫互为一体,朕不想有任何差错。” 宁如鸢听闻这话,立马来了精神:“皇上是说,您对臣妾与对慎嫔是不同的?” 裴琰点首:“贵妃自朕还是皇子亲王时便跟在朕身边了,相伴多年,这情分是不同的。” 宁如玉垂眸娇羞一笑:“臣妾这几日还以为皇上只见新人笑,将臣妾与皇上之间的情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琰淡淡勾唇:“岂会,宁家对朕的襄助,朕从未忘记过。” 宁如鸢心底也明白,自己的宠爱有一半是源于自己母族对于裴琰的助益,她心底是苦涩的。 她不想做裴琰的嫔妃,不想做他维系前朝的棋子,只想做他心底里的人,心底里的爱人。 “那皇上对如鸢呢,是怎么个情分?” “如鸢,是朕的爱妃,是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宠妃。” 这话已经足显偏爱,可宁如鸢就是开心不起来。 宁如鸢泪眼潺潺的看着他:“臣妾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却始终不曾有过子嗣,是皇上嫌弃臣妾了吗?” 裴琰将药碗放在凳子上,认真的看着她:“爱妃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子嗣都看一个缘分。” 裴琰又说了几句关心人的话,命人抬来了年前专门给宁如鸢的赏赐。 宁如鸢瞧着这一箱珠宝似高兴又不高兴,她是天启帝的宠妃,却又无法成为裴琰的心上人,总是差一步的感觉。 裴琰留宿嫔妃宫里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凤仪宫中的皇后魏婉莹看着那本彤史,若有所思的道: “自慎嫔第一次承宠以来,皇上就再也没召幸过任何一位嫔妃了。” 魏婉莹身边的宫女婵娟道:“慎嫔初入宫廷,没成想还得了专房之宠。” 魏婉莹:“虽说皇上见她的次数不多,但皇上现在入后宫只见她一人,这足以说明慎嫔不仅有美貌还有手段的。” 婵娟笑着:“慎嫔不负皇后娘娘所望,此番算是将皇上给锁住了。 前有赵淑妃与内务府刘德全被释权,后有宁如鸢没了专宠,如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这后宫呀,再无人与娘娘匹敌了。” 魏婉莹将彤史关了起来递给婵娟:“慎嫔那边,按照老规矩该上那东西了。” 第二十九章 皇帝不是人,又把她掐红了 婵娟领了魏婉莹的命,亲自去了一趟瑶华殿。 江云娆正窝在美人榻上烤火,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茵茵,明日你又做什么给我吃呀?我得吃大补汤,浑身发虚。” 万茵茵靠在一边想了想:“给云娆姐烧个麻辣兔头,再炖个乌鸡药膳汤吧!” 江云娆眉眼弯弯,正要回应她,皇后宫中的人便到了。 婵娟笑着:“哟,万贵人也在慎嫔娘娘这儿呢?” 万茵茵瞧着便问道:“云娆姐,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江云娆摆摆手:“不用,你就坐那儿。”她话完又侧眸对婵娟说:“婵娟姑姑说吧,万贵人是自己人,不成大碍。” 婵娟命人呈上来一碗汤药:“这是皇后娘娘特赐给慎嫔娘娘您的进补汤药,娘娘请。” 江云娆眸光与芝兰对视了一眼,只见芝兰眼底有点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她故作开心的将汤药一饮而尽:“谢过皇后娘娘,这味道极好。” 婵娟道:“皇后娘娘给送了一些赏赐给慎嫔娘娘您,一会儿奴婢就命人抬进来,是一些越冬的皮料,拿着做些披风也好。” 万茵茵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笑着: “云娆姐的皮料子又多了一些,我如今盖在腿上的这墨狐披风瞧着很是暖和呢。” 婵娟眸光挪了过去,有些惊讶,居然是皇帝多年不曾更换的墨狐披风。 当年这东西一共就两件,一件是先帝给了赵太后,一件便是给了明华皇贵妃,这二人又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明华皇贵妃走得早,这墨狐做的披风在裴琰心底便是更为尊贵了,她没想到皇帝居然将墨狐披风都给了慎嫔。 婵娟略微尴尬的一笑:“是啊,墨狐难得,墨狐毛更难得。” 说完又转眼看着江云娆: “慎嫔娘娘如今独得皇上宠爱,侍奉在侧定要仔细谨慎。如有难处,大可向皇后娘娘明言。” 江云娆感觉皇后对她就真的跟这领导对下属一样一样的,没有感情全是套路, 只要不发生利益冲突,又能给人解决麻烦,那皇后娘娘对她还是算和煦的。 “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嫔妾已经很是照顾了,嫔妾感恩戴德。” 婵娟依旧礼貌温和,却又冰冷的笑着: “慎嫔娘娘能如此想自然是极好的,将来皇后娘娘诞下麟儿,阖宫封赏时,也一定想着给娘娘把位份再晋一晋。 娘娘能照拂的都会照拂,只是希望慎嫔娘娘规规矩矩的,别生了旁的心思。” 万茵茵看着婵娟对江云娆说话阴阴阳阳的,只觉有些奇怪。 直到婵娟走后她才嗔怪的看着江云娆: “云娆姐素日里有了好吃的都会分给我一半,今日皇后娘娘赐下的进补汤药你就一个人喝了,哼!” 江云娆叹了叹:“我倒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喝上这东西一口。” 万茵茵:“啊,为什么啊?” 江云娆:“这是避子汤,后宫里不想让嫔妃有孕便让其饮用这东西。这东西寒凉异常,吃得久了,很可能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万茵茵在一边大为震惊:“为什么啊,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那下次你别喝了,这对身体不好。” 江云娆摇摇头:“不行的,我不喝便是公然与皇后为敌了,以后如赵淑妃与宁贵妃之流打上门来的话,我连个后盾都没有。” 万茵茵心疼的看了她一眼: “那我明天就开始给你做进补温热的汤药。 唉,看来做皇上宠爱的嫔妃也没什么好处,我还是喜欢做自己菜,做给喜欢吃我菜的人吃。” 江云娆被她逗笑:“是啊,没什么好处,如今你才是最值得羡慕的人。” 帝王之宠,有时候就像一把双刃剑,有与不有都有属于它的危险。 晚膳前,万茵茵又只有骂骂咧咧的走了,因为裴琰召了江云娆前往天元宫,她又只好自己一个人了。 经过裴琰上次那事,江云娆还是有些怕这皇帝生气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道理她还是懂。 此番去了天元宫便是更加乖顺依恋,盈盈眸光深情默默的看着裴琰: “皇上今日又召臣妾来见,臣妾心生欢喜,明日皇上也召臣妾来见好吗?” 这样应该很专业了吧?她在心底默默想着,顺势抱着裴琰的手臂不肯松开。 裴琰垂眸看着仰着脸的她,语声不浓不淡:“慎嫔,专宠可是宫中大忌。” 江云娆撒着娇,又伸手抱着裴琰的紧实窄腰: “好嘛好嘛,是臣妾逾矩了,臣妾就这么点儿小心思。” 裴琰看着身边的娇软美人,眸色深了深,不想再耽搁时间,得将正事儿办了来。 他抱着江云娆的腰身,俯身吻了上去,这是他第二次主动亲吻嫔妃了,这感觉极为奇妙。 是油然而生也是难以抑制的悸动,他将人推倒在龙床上,龙床边上的火烛一下子就被熄灭。 “皇上,臣妾得走了。”她眸底还有未曾散去的欲,是被狠狠疼爱过的微红,胸口还微微喘着气。 裴琰额头上还有些微小的汗珠,淡淡回应:“嗯。” 江云娆乖顺的离开了天元宫,这地方能来,但是不能常来,以免自己再次成为整个后宫的众矢之的,打乱自己的摸鱼日子。 后一日,江云娆便在心底直呼裴琰不是人,手腕上都是他掐的红痕,连着除夕前的那一日还是她,真是没把她当个弱女子。 她整日瘫软得除了在凤仪宫问安,就是在自家美人榻上窝着了,就连麻将都歇了二三日了。 万茵茵一走进瑶华殿便全身的舒坦,连忙脱了厚重压在身上的披风给花吟拿下去。 如她这样位份的嫔妃是用不上这样好的银炭的,也没有那个底气想用多少用多少,但江云娆的殿里就可以。 她觉得江云娆已经这一片偏远宫殿的大富豪了,简直是富甲一方。 万茵茵拿了一把新做的糖放在江云娆怀里,江云娆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茵茵是你啊,来找我试吃你的新菜吗?” 万茵茵摇头: “除夕宫宴就在明晚了,今日下午的时候太后娘娘都回宫了。 上次姐姐不是跟淑妃娘娘有过节吗,这赵淑妃的亲姑母便是太后。我是特意来提醒你,明日别迟到别说错话。” 江云娆蓦的起了身:“能不去吗?” 第三十章 现在说要,一会儿给了又受不住 万茵茵颓丧的摇摇头:“不能,这是除夕宫宴,阖宫上下都要参加的,姐姐必须去。” 江云娆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赵淑妃若是没给赵太后告状,她跟裴琰姓。 太后可是皇帝的母亲,真要出什么事,皇帝可能都说不上话。 “那我明日一定低调到底,谨慎发言,吃菜喝酒不聊天!” 万茵茵道:“也只好如此了。” 裴琰登基两年时光,去年因为登基不久,朝务过于繁忙,故而这除夕宫宴他便吩咐皇后魏婉莹简单办一办。 今年又是一番新景象,所以便按照正常的皇家宫宴来办。 不过魏婉莹因有孕,这份差事便被宁如鸢领去了, 且此时机时常能与裴琰见面,宁贵妃在后宫的威势又比从前多了几分。 惹得魏婉莹好不生气,但又无法发作。 钟云宫里,宁如鸢正在盛装打扮。 由于是过年,自己虽然是妾室,倒也可以着一点正红色。 束了贵妃高髻,云鬓上的金丝嫣红色蔷薇瞧着非常瑰丽雍容。 春棠在一边伺候她梳妆,给宁如鸢的眼眸旁点了稍浓的胭脂: “娘娘今日是这后宫第一美人,雍容大气,凤仪宫的那位也不比不上您的。” 宁如鸢朝着自己云鬓上比了比金簪,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下巴扬了扬: “旁的不说,就说这次除夕宫宴,皇上也是挑不出来错的。” 那可不是嘛,除夕宫宴,皇后为了为难宁如鸢都没给多少银子,可奈何不了宁家家大业大底子厚。 宁如鸢只是家书一封,这流水一般的银子便从宫外送进来了。 霎时间她又暗沉下了眸子: “皇后是个贱人,赵淑妃也是个贱货,没一个好东西。前脚克扣我的银子,后脚赵淑妃就把赵太后给搬回来给自己撑腰了。” 春棠将最后一个步骤,狐毛披风披在了宁如鸢的身上,扶着她慢慢走出了宫殿: “贵妃娘娘不必在意,皇上心里有你便是最为要紧的。您瞧,皇上亲自遣了天元宫的御辇来接您了。” 宁如鸢娇柔一笑,踏踏实实的坐上了御辇朝着举办除夕宫宴的宫殿去了。 瑶华殿这边,本是白日裴琰也过来了一趟。 江云娆酥软着身子,乌眸含着水光,眼底里还残存着没有消散的欲, 如膏玉一般凝白的手臂上添了一些新的红痕,跟锁骨间的红一样。 “皇上该启程了,除夕宫宴您可是要与皇后娘娘一同出席的。” 她语声糯糯,娇憨慵懒之状落在裴琰眸底,再次令他眸光深了深,竟有些不想走了。 裴琰想着还是罢了,时间来不及了:“嗯,起来替朕更衣。” 江云娆听话的起身替他更衣,双脚才一踩在地上时便浑身一软险些跌了下去,所幸裴琰习武,手脚算快的扶住了她。 “罢了,朕自己来。” 江云娆也没跟他客气,皇帝都这样说了,她就顺势又坐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裴琰走后,江云娆没好气的微瞪了他背影一眼,在宫中白日宣淫是违反宫规的,别以为她没背一背那破宫规。 裴琰自己闲着没事儿居然青天白日就驾着御辇来了瑶华殿,还没完没了的,也耽搁了自己前往除夕宫宴的时间,主要是没什么精神了。 裴琰出了瑶华殿是自己慢慢走路去的凤仪宫,魏婉莹问道: “外面这样大的风雪,皇上怎不乘御辇过来?” 裴琰靠在凤仪宫中的凤纹木椅上,人也有些瘫软,眼梢那股方才释放交缠的欲似还没散得完: “朕将御辇送去贵妃宫中先接她过去了,皇后宫中也有凤辇,朕便来与你一道。” 魏婉莹听得这话,脸上阴一阵阳一阵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只是旁人是不会知道裴琰方才去的江云娆那里, 只会知道皇帝在见皇后之前大概率是出现在了宁贵妃的钟云宫。 裴琰清楚宫中忌讳多,就不给江云娆添堵了。 “是,皇上,臣妾这就命凤辇在凤仪宫外候着。” 这前往宫宴的次序也是挺讲究的,谁先来谁后来,谁跟着谁一起来,都是门学问。 宫里的大才女文雪嫣在宫道上拉住了江云娆与万茵茵: “你们两个还不走快些,安能在帝后与太后娘娘后边才到?” 江云娆连忙提了裙摆:“这规矩我懂,茵茵,快,咱们加速行军!” 她们的品阶不高,所以不能太晚去,加上没有御辇这样的出行神器,所以便更费力了。 文雪嫣道:“我跟你们一道,到时候咱们坐一块儿。” 江云娆她们都到了好一阵子,帝后二人才来。 不过江云娆就这次举办宫宴,以及整个皇宫的过年氛围打造来讲, 宁如鸢挺有策划与办展的天赋的,虽然脾气不好,但这工作能力还是行的。 飞龙鎏金柱子与百花羊绒地毯相得益彰,将大殿属于皇家的富丽堂皇给撑了起来。 各色菜品也不是一味地大鱼大肉,做得极有特色,这话是万茵茵说的。 魏婉莹看起来心情不错,走进来还跟她说笑: “慎嫔今日气色红润,一脸的娇憨明媚,瞧着真是乖巧动人。” 魏婉莹总觉得今日的江云娆妩媚动人,那脸上的红润似不似胭脂染的,像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 即便是女子看了,都会觉得媚态万千。 江云娆笑着:“皇后娘娘一席宫红凤袍,国色天香,嫔妾都多瞧了好几眼呢。” 裴琰在一边浅浅扫了她一眼,这女人,惯有的油嘴滑舌,牙尖嘴利。 江云娆眼珠子一扫,也正看见裴琰在看她:“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安,记得多赏臣妾几个红包呀。” 裴琰背着手,英挺的高鼻梁衬托俊脸带着一丝蛊惑:“慎嫔这时候只顾要,一会儿朕给了,你怕是承不住。” 江云娆咬了咬牙,裴琰作为一个皇帝真是愈发无状了,在皇后面前也这样说骚话。 她笑着打着哈哈:“臣妾最喜欢红包了,给再多也承得起。” 宁如鸢是乘的裴琰的御辇来的,有御辇的人来得最靠后。 御辇在殿门中央停下,贵妃仪态万千的走了进来,娇媚的看了裴琰一眼: “臣妾昨日理这些个宫宴事宜,今日起的有些晚了,所幸有皇上的御辇,要不然臣妾可就要迟到了。” 裴琰:“爱妃操办宫宴着实辛苦,早些入座吧。” 宁如鸢也就当魏婉莹这个正宫皇后不存在一般,挽了挽裴琰的手臂: “臣妾想挨着皇上坐,反正皇后娘娘也不能饮酒,就让臣妾陪着皇上饮吧。” 江云娆在一边看戏看得乐乐呵呵,这宁如鸢仗着自己是贵妃,竟敢莽着跟正宫皇后在宫宴这样的情形下抢人。 但凡宁如鸢没有那样的家世,以她这样嚣张的脾气,在后宫玩儿不过仨月。 她本来在这儿看戏,看着看着有一道似刀锋般的眸光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第三十一章 慎嫔娘娘想要什么好处 魏婉莹冷冷看着她,眼神里写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话。 江云娆假装没看见,可那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越来越凌烈,似在刮她皮肤一般。 唉,谁叫她是后宫小小打工人呢? 这皇后又是自己的直属领导,她得凹自己的正宫大气风度人设。 没办法,自己只能硬上。 宁如鸢正要拖着裴琰离去,江云娆连提了自己桌子边的小酒壶晃了晃:“皇上,臣妾也想跟您喝一杯。” 裴琰顿住了脚步,宁如鸢嫣红带刺的眉眼死死盯着江云娆。 “玫瑰荔枝花果酒,臣妾特意带来的,想跟皇上在除夕宫宴上小小的喝一杯。” 江云娆的美与宁如鸢的不同,她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娇软可爱,没有什么攻击性。 可宁如鸢就不一样了,她生来便是高门贵族,自带一股凌烈强势,犹如兽类的野性美。 但在男人面前,他们大多时候可以拒绝兽类,但拒绝不了一只小兔子软萌萌的请求,况且这要求又不过分。 裴琰:“倒酒吧。” 宁如鸢冷冷看着江云娆,你以为你喝一杯就能将皇上给留住了? 江云娆特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脚下不知道怎的了,踩到了一下裙摆, 她端着酒杯就朝着裴琰扑了过去,两个酒杯里的酒全都撒在裴琰身上了。 裴琰身形修长有力,江云娆整个人倒在他怀里也是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她。 魏婉莹在一边道:“哎呀,慎嫔,你怎如此不小心呐,将皇上这龙袍都给弄脏了。” 江云娆站稳了连忙用绣帕在裴琰身上擦起来:“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宁如鸢指着她的鼻尖怒道: “慎嫔你大胆!这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如此冒冒失失的作乱,定要罚你!” 江云娆连忙看向魏婉莹,这时候该你这个领导来救场的呀! 魏婉莹端着手臂,端庄的笑着: “这大过节的,慎嫔也是一时激动。不妨就让慎嫔自己去赔罪,陪着皇上去侧殿更衣吧。” 裴琰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微瞪了江云娆一眼,她委屈巴巴的看着裴琰,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还不是一杆枪…… “罢了,就让慎嫔陪朕去更衣吧。” 裴琰与江云娆转身走后,魏婉莹浅笑盈盈的看了宁如鸢一眼。 “呵,皇后娘娘养了一条好狗啊。”她甩了衣袖便往前走去,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魏婉莹也相继转身走上了龙台旁的皇后尊位: “贵妃妹妹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该夺的夺,不该夺的就不要染指了。” 江云娆勾着头小步跟在裴琰后边,入了侧殿她开始马不停蹄的给裴琰更衣: “皇上,今日是臣妾莽撞了,臣妾下次一定仔细着。” 裴琰垂眸看着正在给自己宽衣的人,唇角勾了勾:“你这些小伎俩还想有下次?” 江云娆听得背后一紧:“什么呀,下次这酒一定稳稳当当的递给皇上,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无状。” 裴琰拿掉她给自己宽衣的一双手:“朕不喜嫔妃在朕面前耍这些小手段。” 江云娆听见裴琰的声色骤冷,直起身子,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沉霜一般的面色。 她猛地扑在裴琰怀里,双臂环住裴琰的腰身死活不松开: “臣妾、臣妾就是小心眼,下次不会了,就在除夕这一日任性一次,大不了臣妾那个大红包不要了!” 这损失已经很大了,不能再大了。 裴琰的窄腰被她抱得有些发紧,二人紧密贴合着。 裴琰清了清嗓:“慎嫔,朕喜欢端庄持重的嫔妃,而非整日在朕面前拈酸吃醋的妃子。” 江云娆松开了他:“是,臣妾记住了,臣妾为皇上宽好衣衫便先一步出去。” 她瘪了瘪嘴,是是是,宁如鸢拈酸吃醋你就不说,我小小伎俩你就跨脸色。 贱男人,老娘要是能出宫,才不会理你! 裴琰换好干净衣衫后,坐在偏殿的凳子上小饮了几口茶。 江云娆也按照所说的先他一步离开了偏殿,走得极为干脆,裴琰本以为她又会耍赖的,结果没有。 江云娆身上的粉色织金凤尾蝶长裙在辉煌的宫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来,她云鬓簪着玄光珍珠做的步摇,走起路来清媚灵动。 那粉金色身影落入鹤兰因温润的黑眸里,他走上前来:“慎嫔娘娘,还用小手炉吗?” 江云娆回眸,见是中书令鹤兰因,笑道: “鹤大人,原是你啊,过年好呀!” 她话完看了看鹤兰因举着的小手炉,想着是要接还是不接呢,纠结了起来。 鹤兰因一把将小手炉放在了她的手上: “慎嫔娘娘不必客气,反正微臣也嫌这手炉拿着不便,一会儿还要四处敬酒呢。” 除夕宫宴,除了皇帝后妃一家子,重要的朝臣都有宴请,大家都在一个宫殿里吃酒赏玩。 鹤兰因不爱凑热闹,所以就来得晚了些,将将行至偏殿时便撞见了江云娆。 鹤兰因:“过了今日便是全新的一年了,慎嫔娘娘可有何新年愿望?” 他修长文雅的身影立在金龙柱下,温润的语声令人提不起来防备,是个和煦如春风的男子。 江云娆比较喜欢接触这样的人,她不喜欢太过阴沉冷寂的人,只觉害怕。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啊……吃好喝好玩好,每天都是笑着过,那便是最大的愿望了。” 鹤兰因笑:“愿望简单朴素,却也是最纯真期待了的。时光欢愉,年年如此,便是人生最大幸事。” 江云娆抱着小手炉,手心传来一阵温暖:“是啊,中书令大人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鹤兰因:“山河安平。” 她斜睨了鹤兰因一眼: “中书令大人这话对着皇上说吧,要不你给我点好处,我去皇上面前给你传话?” 江云娆好笑的看着他。 鹤兰因跟她一边朝着正殿处走一边笑声传来:“行,慎嫔娘娘想要什么好处?” 江云娆想了半天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处:“罢了,我说的又不管用。” 鹤兰因只觉她率真烂漫,说起话来简单又愉悦,不知道这样的人儿是不是裴琰心中比较向往的人? 身后一明黄色身影面色黑得可怕,福康公公眼瞅着是想要上前去提醒一下的,但裴琰抿着唇,黑着脸不发一言。 第三十二章 什么样的人酿造出什么样的酒 裴琰看着江云娆跟鹤兰因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心底有些烦闷。 “你说她一个后宫嫔妃,跟朕的臣子有什么好说的?”裴琰看着福康公公。 福康公公脑袋瓜子转了起来,打着圆场: “哎哟,这年节的,娘娘们路上碰见了大臣闲聊个几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再说了,皇上的臣子们之间也是有私交往来的,家族与家族之间通个话儿倒也正常。” 大周朝的禁令不似前朝那般严格,皇帝的后妃也不是一点都不能与其他男子说话。年节宫宴始终都要碰上的,遇见了说个几句倒也不存在。 裴琰背着手:“她的确话挺多。” 入了正殿,裴琰高坐龙椅:“兰因,坐到朕身边来吧,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鹤兰因的位置就在普通的朝臣坐席这边,中间隔出一条小道便于人行走,小道的另一侧就是嫔妃坐席,正好是江云娆的位置,二人离得算近,伸手便能碰上酒杯。 鹤兰因举着酒杯朝着裴琰连敬三杯:“皇上,微臣就坐这儿吧,再遥敬您三杯。” 裴琰倒也不说什么了。 鹤兰因侧眸:“慎嫔娘娘藏着掖着好东西,但这香味都飘到微臣这里来了。” 江云娆大方的将自己的玫瑰荔枝花果酒提了过来:“中书令大人,酒杯举过来。” 这花果酒是她特意准备的,就是怕宫宴上的大多都是烈酒自己不喜欢,结果自己完全没有拿错。 鹤兰因连连讨要了好几杯:“慎嫔娘娘这酒味道清甜香满,瞬间觉得微臣桌上这壶酒应该扔了。” 江云娆笑道:“那是,我亲自酿的。” 鹤兰因深沉温润的眉眼微颤:“是啊,什么样的人酿造出什么样的酒。” 宫宴就要开始了,就剩下赵太后与赵淑妃还没出现,估计是等着压轴了。 可那高高龙台之上,有一道似刀一般的眼神时不时的刮过来,落在江云娆的身上。 裴琰看见这江云娆跟鹤兰因在那里有说有笑,还相互敬酒。 这个江云娆除了没有给自己敬酒外,她周围的嫔妃她都挨着挨着喝了个遍,他的龙座有这么远? 宁如鸢举着酒杯:“皇上,臣妾敬您。” 裴琰也举了一下酒杯,面色沉冷:“爱妃这几日辛苦了。” 殿外太监高呼:“太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许昭怜许贵人在一边笑意满满的看着入殿的人: “淑妃娘娘真是承继太后娘娘正统风范,好生端庄大气呀。” 长孙金月斜了她一眼:“许贵人去跟前说吧。” 许昭怜住了嘴,翻了翻白眼,她恶狠狠的看着江云娆与长孙金月这堆人,我看你们还可以猖狂多久! 赵舒盈今日这身百花浮光锦的宫装是赵太后特意送给她的,走出来时的确令人眼前惊艳了一把。 那各色花朵纹路的刺绣泛着微光,不会过于华美,但足显高贵。 赵太后走过江云娆这一桌时,正好看见她默默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敢,极为老老实实的样子也不像赵舒盈给自己说的很滑头。 裴琰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太后入座,赵太后看着她一脸温和: “皇帝这一年也不容易啊,都瘦了好些了。哀家瞧着这宫宴举办得奢华异常啊,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裴琰:“回母后的话,去年过于简陋,故而今年便丰富一些。” 赵太后落座:“你弟弟在边关,三个月前,又打了一场战事,物资险些跟不上,如今宫里如此铺张,怕是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裴琰走回自己的座位,朝着赵太后举了举酒杯:“仅此一次,母后不必忧心。” 赵太后笑着:“瞧我,啰嗦了。” 魏婉莹在一边举了举酒杯: “儿臣以茶代酒敬母后新年大喜。筹办宫宴此次是过于奢靡了些。 臣妾现在怀有身子,皇上担心臣妾劳累,所以就让贵妃代劳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臣妾一定与贵妃妹妹协同合作,不再这般奢靡了。” 皇后完美甩锅,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全都扔给宁如鸢去背着。 宁如鸢在一边好生生气: “皇后娘娘拨给臣妾的银两的确不足以撑起今日这般的宫宴,都是臣妾娘家人出的钱。咱们宁府出得起,皇上高兴便是最好了的。” 赵太后将酒杯放在桌上,冷道: “宫中禁奢靡之风,原是你带头的?你能对着哀家解释,能对着边关将士一一解释吗?” 妤嫔周妤提着自己的小酒杯走到了万茵茵与江云娆的身边,一脸的神神秘秘: “打探回来了,打探回来了!” 江云娆扭头:“前线都发回什么报道了呀?” 周妤压低声音,大家凑近耳朵的去听: “宁贵妃被太后娘娘以重奢靡之风撤了协理后宫之权,如今这一半的后宫之权又回到赵淑妃手里了!” 万茵茵长大了嘴巴:“啊!宁贵妃这是赔了银子又被撤权,什么好都没捞到?” 江云娆:“亏大发了,看吧看吧,为男人花钱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 她有点替宁如鸢感到不值,但这事儿裴琰也没办法,毕竟皇帝是真的很需要赵家。 就连赵太后的亲儿子此刻都在前线打仗呢,这做母亲的说了几句,裴琰站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也只能委屈宁如鸢。 江云娆抬眸看了看裴琰与宁如鸢的样子,一个似在安慰,一个似在抹泪。 她有些愣神,如果有一天是自己撞在赵太后的手里了呢,裴琰会怎么做。 她抿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半晌才吞咽下去,大抵裴琰与今日的做法差不多吧,贵妃尚如此,她一个新人便更不足为提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挺孤苦无依的,以后便是要更加的谨言慎行了,就像自己的这个封号一样。 因为自己出了事,是没人会给自己兜底的。 鹤兰因在一边举着酒:“慎嫔娘娘不开心吗?” 她侧眸勉强一笑:“大过年的哪儿能啊,我在算自己今日能不能收红包呢。” 万茵茵也吃撑了,问道:“皇上皇后娘娘到底多久发红包啊,领完红包咱们回去还有正事儿要干呢。” 这话将将说完,帝后二人便开始趁着热闹发红包了,所有人都得了一个,到了江云娆这儿,直接绕过去递给了鹤兰因。 她半张嘴愣了半晌,今年的红包她没有吗? 万茵茵疑惑的看着她:“云娆姐,你的红包呢?” 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你们都有我没有 江云娆失落了一下:“可能是忘记给我准备了吧。” 龙台一道沉沉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来,裴琰看得清楚,江云娆在那里低着头,连酒都不喝了。 此刻,他的桌上正好多留了一个红色的荷包。 鹤兰因笑着将自己那份红包放在了江云娆的桌上: “慎嫔娘娘,微臣给您的买酒钱。下次微臣想买你这花果酒的配方了,微臣回府准备银子去了。” 江云娆蓦的抬眸,鹤兰因留下红包和这话就走了,她心底闷闷的。 万茵茵拖着她:“走了云娆姐,咱们得了红包该回去手上过了!” 江云娆和后宫的几位牌友姐妹各自悄悄的从殿里走掉了,反正那些朝臣也在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此刻离开也不会很扎人眼球。 可是一路上,江云娆都在想这个红包的事情。 “为什么你们都有,就我没有?”她噘着嘴来了一句。 文雪嫣在一边道:“你手上不是有一个吗?” 江云娆:“这是中书令大人给的买酒钱……” 几人又悄悄聚在瑶华殿打麻将,美其名曰守岁。 万茵茵在一边烤着羊肉串,滋滋冒香,没过一会儿江云娆的心思便钻进了麻将里。 花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方才在院坝里还摔了一跤,她进了屋子急声呼喊道: “娘娘们不好了,赶紧收东西,快收起来!” 江云娆抬眸:“怎么了?” 花吟咽了一口口水:“太后娘娘已经到殿门口了呀,淑妃娘娘也一起来的,瞧着这架势不太好的样子!” 芝兰连忙拿着盒子过来收东西:“叫上几个宫女太监,快些!” …… “臣妾许氏举报瑶华殿慎嫔聚众赌博,扰乱宫廷清誉,恳求太后娘娘公正裁夺,重重处罚慎嫔!” 贵人许昭怜跪在赵太后回寿康宫的路上,语声急促,眼睛瞪得大大的。 赵舒盈在一边说: “慎嫔上次便是圈着皇上专宠,作为一个新人已经很是无状了,此番居然聚众赌博。 姑母,不妨我们亲自去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卷进去了。” 赵太后眼角皱纹深了一下: “哀家这几年没怎么在后宫居住,没想到还多了些妖魔鬼怪出来。走,陪哀家去看看。” 赵太后垂眸看着跪地的许昭怜: “若你言之有假,哀家便将你打入冷宫,若是真的,那便记你一功!” 许昭怜:“太后娘娘,嫔妾绝不会看错!慎嫔已经不止一次干这件事了,内务府还有她赌博的证据,图纸我都拿来了!” 她将图纸递了上去,之所以忍着没发作,是她觉得向皇上举报的话,万一皇上包庇江云娆怎么办? 加上皇后也有些偏袒她,还不如找上赵太后来得更直接。 许昭怜记忆很深刻,若不是江云娆勾引皇帝,那玄光珍珠的步摇可不会簪在她的头上, 明明那晚该是自己去天元宫的,这贱人那日拿着什么东西就跑进去了! 是江云娆抢了自己的荣宠,一切都怪她! 赵舒盈看了她一眼:“许贵人平身吧,你也算是为后宫除害了。” 赵太后一行悄咪咪的抵达偏远的瑶华殿,路途上竟无一人通报,等江云娆等反应过来时,赵太后已经命人将瑶华殿给控制了起来,谁都不能动一下。 江云娆是这宫殿的主子跪在最前头,文雪嫣与万茵茵等则是跪在后边,大家心里慌张了起来。 这除夕夜好端端的,赵太后怎么来了? 赵太后一袭绛紫色绣着万寿字形的宫装下摆落入江云娆的眼帘,威势的扫了这屋子一圈: “那桌上的东西和地上散落的东西是什么,如实告知!” 江云娆猛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回太后娘娘的话,这是臣妾与各种姐姐们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许昭怜连忙走了上来,叉着腰: “什么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那桌上还有银裸子呢,谁都看得出来是在赌钱!” 她说完连忙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麻将给捡了起来,作为了证据呈了过来。 赵舒盈气性倒是没这么大,隐隐柔柔的在一边说: “慎嫔上次就闹了不好的事儿出来,这次怎么又犯错了呀? 在后宫里聚众赌博,按照宫规可是要打上三十大板,扣除半年月例的。” 江云娆心底哐当一下,抬起头: “什么,三十大板?我之前研究了宫规的,可没说有这一条。” 三十大板是打宫中那些放水钱的奴才的,聚众赌博就是没收赌资,从来就没有打三十大板这一说。 赵舒盈面色阴沉下来,甩了袖子怒道:“本宫协理后宫,难道还用你一个小小嫔位的妃子质疑!” 江云娆:“淑妃娘娘今日才刚刚恢复后宫协理之权,定是得皇上与太后娘娘重用,又岂会随意乱安罪名呢?” 赵舒盈委屈了起来: “姑母您瞧,我是连个慎嫔都没资格说的呀。皇上近来爱重了一些她,她便恃宠而骄了。” 在场的好几位嫔妃都知道江云娆是这后宫里最率真和气的人,从来不会恃宠而骄,极好接触。 赵舒盈这是故意在赵太后面前拱火,让太后的怒意烧得更大些。 长孙金月是这里头位份最高的三品昭仪,又是出身于武将世家,这脾气更是忍不了: “淑妃娘娘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明明是你滥用私刑,慎嫔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赵舒盈:“锦昭仪张嘴!” 长孙金月霎时就被带出去张嘴去了。 文雪嫣此刻红了眼: “太后娘娘,云娆今日相邀我们来是除夕夜守岁的,就是偶尔寻个乐子罢了,算不得什么聚众赌博。 再说了,都是咱们自己愿意来的,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赵舒盈:“瞧瞧,还没怎么样呢,都帮着江云娆说话了啊?尔等在后宫拉帮结派,这便又是一罪,都得重罚!” 赵太后:“慎嫔,桌上的银裸子,内务府你做这东西的图纸,还有你这一块一块的玩意儿,这些都是铁证,别以为哀家瞧不出来你们是在赌博。 本是个新年佳节,全让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人给破坏了!” 江云娆抬起头开始据理力争,她要是不说个清楚,她身后的这些人全都得受罚。 第三十四章 朕才不会管她 “太后娘娘,不知道宫里对于赌博的金额可有所说明? 嫔妾看过宫规的,宫规里面写了赌博金额超过十两白银才算违反。 各宫娘娘们来瑶华殿小玩一下,所用银裸子不过三四两罢了,连一支成色好的簪子都买不到,纯属怡情之为,此事真的与赌博无关!” 赵舒盈看了一眼许昭怜,许昭怜立即将东西扔到了江云娆面前: “这些黄金你怎么说?这可是黄金,比白银价值贵到哪里去了,慎嫔你这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江云娆瞳孔缩了缩,背后开始发麻,那地上怎么摊出来这么多黄金啊! 许昭怜:“没话说了吧你?” 江云娆咬着一口银牙,将背挺得很直:“许贵人方才消失的那会儿怕不是去做陷害我的证据去了吧?” 许昭怜委屈了起来:“慎嫔娘娘好生刁蛮,嫔妾小小贵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啊?” 赵太后低吼一声:“好了够了!有功就赏,有错就罚。 慎嫔违反宫规,聚众赌博,现场查获黄金一袋。 按照宫规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不得侍寝,没收赌资,外加三十大板!” 万茵茵惊呼道:“太后娘娘饶命啊,三十大板会将人打死的,慎嫔姐姐只是个弱女子!” 江云娆瞪了万茵茵一眼,让她别在这个时候来求情。 赵舒盈:“万贵人与其他嫔妃罚俸两月,禁足一月,以儆效尤! 内务府大总管万长安私下用石料给嫔妃制作赌博之物,即刻撤了总管之职,立马发配去冷宫!” 江云娆知道自己这次是被人算计了,可她没想到赵舒盈这次下手这么狠,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这事儿牵连的人也多了些,毕竟是因自己而起,她心底烦躁又郁闷。 手指深深的陷入地毯里,太阳穴的青筋凸了凸,虽然一万个不服,但是自己在这泼天的权势面前又毫无挣扎之力。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行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赵太后冷冷看了她一眼:“皇帝给你取这个封号便是让你谨言慎行的,还不知趣!” 转身走出殿外时,又蔑了赵舒盈一眼:“就这种小事,还让哀家除夕夜来处理,你也真是该检讨一下自己了。” 赵舒盈笑着:“侄女下次会注意,不再劳累姑母了。” 江云娆被人拖出去开始执行杖刑,她心底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被赵舒盈憎恨,完全是因为赵淑妃与魏皇后之间的权力相争。 两虎相争,让她这个小虾米成了炮灰。 赵太后与赵舒盈走的时候将江云娆辛辛苦苦做好的两副麻将都给扔进火堆里销毁了,看见没烧坏,还用铁锤砸的稀碎。 万茵茵给大家做烤串的小烤架也被砸毁了,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除夕夜的皇宫真是格外热闹,钟云宫那边已经听说了,宁如鸢还想着看好戏,不知道凤仪宫那边知不知道。 可她心底又有点不爽,让江云娆死的难看,还不如让赵舒盈死的难看让她痛快些。 宁如鸢在那边琢磨着,春棠这时候来了一句:“贵妃娘娘,咱们不妨再去火上浇油?” 宁如鸢长眸一挑: “你说的是咱们现在去天元宫将事情闹开,将皇上搅和进来对付赵舒盈?” 她为了让宫里能够好好举办这场宫宴,自己是起早贪黑,还花着娘家的银子, 结果被一句重奢靡之风就给夺了名又夺了权,真是越想越不服气。 “本宫可不管帝后二人有没有睡下,反正这除夕夜已经很是热闹了,那就继续热闹下去呗。” 宁如鸢笑着从钟云宫速速赶到了天元宫,福康公公出殿门来讲: “皇上与皇后娘娘刚刚歇下了,有什么话儿贵妃娘娘明日来可好?” 宁如鸢装作着急的样子:“不行的呀,后宫出大事了!” 福康公公问:“贵妃娘娘说的何事呀?” 宁如鸢:“本宫是来找皇后娘娘的,有急事儿,你快让本宫进去!” 婵娟这时候迎了出来,她生怕哪个妃子来闹,饶了魏皇后与皇帝在一起的时候。 一看是宁如鸢,眼神有些冷淡:“贵妃娘娘来找皇后娘娘有何事,不妨先于奴婢说,娘娘她怀有身子睡得有些早。” 宁如鸢道:“太后娘娘与赵淑妃气势汹汹的去了瑶华殿,去瑶华殿之前内务府大总管还被抓了,大总管呢,你说是不是大事?” 万长安是皇后安排在内务府大总管位置上的人,算是心腹,位置还没坐热呢,就又被赵舒盈给破坏了去。 宁如鸢之前也想塞人来着,也就是因为这万长安,所以自己塞人便没成功。 婵娟心猛的一晃:“什么?贵妃娘娘此话可是当真,万公公做事谨小慎微,怎被淑妃娘娘一下子给抓了呀!” 宁如鸢叹道:“本宫怎么知道,但后宫一定是出了大事,皇后娘娘难道还想明日再来处理?” 婵娟连忙去了内殿,这事儿怎么能等呢,万一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内务府这个地方便又是赵舒盈的天下了。 魏婉莹在龙床上撑着身子起来:“什么?赵淑妃好端端的捉拿万长安做什么?” 婵娟摇首:“奴婢不知,就是先抓的万长安,再去的瑶华殿。” 听见瑶华殿三个字,裴琰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了。 他想起今日江云娆跟鹤兰因在那里说说笑笑的样子,想起她谁都敬了一杯酒却没给他敬酒的模样,心底有着一股不爽。 魏婉莹不便打搅裴琰休息便独自起身出去说事了。 裴琰唤来福康公公:“怎么回事?” 福康公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奴才的那个干儿子时常在瑶华殿外的宫道上做洒扫,方才他急匆匆的回来说,太后娘娘要重罚慎嫔娘娘。” 裴琰漆黑的瞳孔神情冷淡: “慎嫔行为无状惯了,朕才不会管她,让太后好好教教她规矩。” 福康公公心底一沉,想来慎嫔在皇帝心中也没多少分量,就准备退下去了: “是,皇上。” 刚要转身时,他发现裴琰在盯着他,眼睛往另一头又扫了扫。 福康公公眼珠子连着转:“皇上,您还有何吩咐?” 第三十五章 朕的人犯错,朕自己管教 裴琰慢慢从龙榻上坐了起来:“朕的人犯了错,你说是不是该朕自己来管教?” 福康公公一瞬又明白了过来,皇帝也不是想由着太后娘娘来。 他应答道:“皇上说得对,不过依奴才所见,此事皇上直接出面也不大好。 毕竟是太后娘娘亲自过去了,此时皇上突然出现抢人,有包庇之嫌,反而适得其反。” 裴琰拂了拂绣满金色飞龙的龙袖,语声清冷: “你亲自拿着朕的金牌去瑶华殿走一趟,今日是除夕,朕不希望后宫不安宁。” 福康公公拿着裴琰的“如朕亲临”金牌就去了瑶华殿, 裴琰虽然话语里说的模棱两可,但他听得出来,皇上其实并不希望太后娘娘将瑶华殿那位罚得过重。 所以路上福康公公一刻都不敢耽搁,直奔瑶华殿。 抵达瑶华殿时,江云娆正被架着出来执行杖刑。所幸是来得及时,要不然这板子可就打下去了。 福康公公拿着金牌:“住手!” 赵太后与赵淑妃走了出来,赵太后冷眼看过去:“怎么,哀家在这后宫的话还不管用了?” 福康公公勾着腰笑着: “哎哟太后娘娘,您这是折煞奴才了,只是皇上吩咐了,今日是除夕,后宫要安宁。 这不,皇后娘娘那边都开始挨家挨户的送赏赐了呢。 今日是个吉祥日子,太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何不回宫去领属于自己那份吉祥呢?” 赵太后看了眼执刑的太监:“行刑。” 江云娆在心底呼唤了裴琰与皇后千百次,不知道谁会来,没想到谁都没来。 不过看见福康公公来了,心底还是安定了些,定是裴琰让他来的,可是怎么裴琰没来啊…… 此刻她的心底是有些小小失落的,明明电视剧里面演的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主角一定会按时出现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想什么呢,宁贵妃是他的心肝宝贝都受着委屈呢,何况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算的新人呢? 福康公公皱着眉头站到了江云娆的身边,高举帝王“如朕亲临”的金牌: “谁敢?” 他手臂一挥:“还不过来扶着慎嫔娘娘下来,想掉脑袋吗?” 赵舒盈在一边看好戏的样子,就等赵太后亲自处置江云娆。 赵太后:“皇帝是哀家的儿子,难道哀家处置个小嫔妃还没有这资格了?” 福康公公:“太后娘娘,奴才也是按圣旨办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赵太后看得出来,福康公公是领命前来,根本没有打算要退步的样子,毕竟他背后是皇帝在撑着。 这时候瑶华殿外来了皇后的御辇,婵娟笑眯眯的走进来: “太后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送来御辇,亲自邀您去天元宫相聚呢,说一家人一起守岁。” 说话又看着赵淑妃:“淑妃娘娘也一起吧,皇后娘娘说有好多的话要跟您讲呢。” 赵舒盈眉眼冷了下来,这个江云娆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她都请了太后出马了,没想到居然还惊动了帝后二人来救人。 “姑母,您且瞧瞧这慎嫔,手段多的呢,现在您都动不了她了。”她继续拱火。 赵太后眸光深意的看了一眼江云娆:“好啊,哀家这就去天元宫瞧瞧。慎嫔杖刑免了,其余责罚即刻执行。” 赵舒盈:“就这么算了啊姑母!” 赵太后幽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边朝着瑶华殿外走去: “哀家虽然贵为太后,但除夕之夜一下子拂了帝后两人的面子也是不大好。 不过这慎嫔倒是有点意思,引得皇帝与皇后都在保她,看来是哀家小瞧她了。” 赵舒盈心有不甘,但又不能再说些什么了,走的时候狠狠瞪了江云娆好几眼。 花吟与芝兰连忙将江云娆从长板凳上扶了下来,她此刻面色有些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福康公公端着拂尘走过来:“慎嫔娘娘压压惊,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福康公公好走。” 赵太后离去前将江云娆的禁足令从一个月变为了三个月,三个月内她不能出瑶华殿一步。 还被扣了半年的月钱,不出意外的话,内务府重新上位的人也会克扣她的份例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其余嫔妃也遭受到了波及,甚至是内务府的万长安公公也因为给她做这些东西被贬去了冷宫。 江云娆心生愧疚,那可是冷宫啊,现在是大周最冷的时候。 花吟在一边抹着眼泪,还在炉子里多加了几根银炭:“所幸今日那三十大板没有打下去,若真是打下去,娘娘身子向来娇贵,定是没命了。” 江云娆浑身瘫软无力的靠在美人榻上,两眼发红: “我没有想到这一次会波及到那么多人,我也没有想到就是想过点自己的小日子,竟被说成如此弥天大错。” 芝兰端着刚刚煮好的红茶牛乳走了过来,又加了一块糖: “其实从前各宫的娘娘就算有往来,也不会像近来在瑶华殿这般常常往来。 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些自己宫里的吃食,大家在这个沉冷的深宫隆冬里过得有了那么一丝温暖与和睦。 想必其余娘娘们也不会在心底憎恨娘娘,这没什么好怪在娘娘您身上的。” 江云娆将头抬了起来:“我以为芝兰姑姑又会跟我讲宫规的。” 芝兰站在那边温和一笑:“奴婢在深宫已经待了二十年了,从未见过有瑶华殿这般的温情。 往日各宫娘娘都是相互看不习惯,得空就会拉踩。 唯有慎嫔娘娘您是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还将这附近各宫的娘娘们拉在一起报团取暖,奴婢不觉得娘娘您做错了什么。” 江云娆眸底微酸,本来不哭的,这么一说她又要哭了, “深宫岁月何其漫长,嫔妃很多,可皇上只有一个。 如果自己都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整日想着去争抢那一人,那往后的岁月不知道多难过。” 芝兰点了点头:“娘娘是个通透之人,倒也不必让奴婢唠叨。” 花吟也在一边说:“从前万贵人多么没自信啊,后来认识了娘娘您,现在整个人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研究不完的新菜式,整个人都是欢乐的。 娘娘不必愧疚,想来皇上与皇后娘娘会理解的。” 江云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知道,理解也没多大用,以后反正是不能打麻将了。 不仅如此,还要整日枯燥的坐在宫里数时间。 稍过几日,江云娆想起一件事来,许昭怜是怎么得知她们在瑶华殿打麻将一事的? 第三十六章 咱们瑶华殿出贼了 她看着满桌子菜,其实毫无胃口。一没有万茵茵做的好吃,二没有天元宫的丰盛,三这些膳食还不如她做贵人时的好。 花吟看着江云娆有些颓丧的样子,在一边安慰道: “娘娘别难受了,您出事那日皇上亲自派了福康公公前来解围,想必皇上过几日就会亲自来瑶华殿接您出去,解了一切封锁。” 江云娆拿着玉筷撬了撬米饭,她知道福康公公是受了裴琰的圣旨前来的, 可是这都已经过去四五日了,裴琰根本就没来过,似乎已经将她遗忘。 她叹了口气,贵妃宁如鸢可是裴琰的心肝宝贝, 被卸了后宫协理之权这么大的委屈都没能反击个一二,更何况自己在裴琰心底本就没位置…… 她就知道,男人是不可靠的。 “我顶多还难受个二三日就不会再难受了,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吗?” 江云娆用完午膳,把花吟与芝兰单独叫到寝殿里: “各宫娘娘相聚瑶华殿打麻将一事,咱们前后都是做了保密的,向来谨慎。 许昭怜是向来看不惯瑶华殿,但她几乎没在这边出现过,她又是如何发现咱们这殿中的事情的吗?” 那日许昭怜在瑶华殿里找证据的时候,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黄金,这黄金如此的笨重,不像是她可以从宫宴上随意又带过来的。 更何况那是一大袋子黄金,小小贵人根本没那雄厚财力用来没收。 花吟在一边想着: “许贵人的寝殿在榴花阁,榴花阁与淑妃娘娘的漱玉宫最为靠近,处于整个后宫的东端,可咱们在南边啊,她过来一趟都要走好久的。 是啊,许贵人是怎么知道的?” 芝兰:“各宫娘娘入瑶华殿,外人或许会知道,但每次咱们都将殿门关了起来,嘴巴都捂严实的,许贵人即便站在瑶华殿门口都不会知道的。” 江云娆冷笑了一声:“从外面攻不进来,难道从里面还渗透不出去了吗?” 花吟睁着圆圆的眸子:“什么意思啊?” 此刻芝兰已经明白过来了:“娘娘是说,咱们瑶华殿里出了细作?” 江云娆圆润的乌眸眨了眨,葱白玉指伸着在火炉上烤着火。 她神色淡淡,将橘子的叶子扔进了炉子里,那叶子一瞬就被化为了灰烬, “如若不是奸细,那许昭怜又是如何得知的,甚至还查到万长安的头上?” 芝兰似反应过来一般:“是啊,长安公公其实也没来过瑶华殿几次,怎么就查到他头上呢?” 花吟转了转眼珠子:“那会不会是长安公公说了什么啊?” 江云娆立在雕花的窗台前,看着渐渐消沉下去的雪:“不会是他,若是他的话,又岂会将自己葬送入了冷宫呢?” 芝兰冷哼一声:“奴婢在宫里这么些年,这些老套路早就见惯不怪了。定是有人安插了暗哨在咱们瑶华殿里,咱们内部出了贼!” 与江云娆设想的没错,一定是瑶华殿中出了吃里扒外的贼。 花吟跺了跺脚,心底闷着一股气:“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娘娘,您现在做如何打算?” 江云娆从床榻走回了美人榻坐着,想了片刻:“此事容我想想,这几日你们就当不知道的样子。” …… 除夕那日,赵太后与赵舒盈都去了一趟天元宫,次日是新年伊始,各宫开始相互拜年。 在赵太后的撮合下,说皇后魏婉莹需要静养,所以便让人送皇后回了凤仪宫。天元宫里就剩下了皇帝与赵舒盈。 赵太后临行前笑着说: “皇帝,舒盈也跟在你身边好几年了,当年舒盈主动让出了后位,皇帝还是给哀家一个面子吧。” 裴琰修长的腿优雅交叠坐在雕刻飞龙的檀木椅上,漠然的表情显而易见:“朕知道了。” 这几日赵舒盈都会从漱玉宫过来,也不曾有留宿的资格。 但裴琰还是见了她的,二人说了几句书画的闲话,其他便没有了。 赵舒盈又是一身全新的雍容清雅的装扮,小鸟依人的守在裴琰身侧: “皇上要传午膳吗?”赵太后告诉她了,魏皇后已然有孕,虽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这几日便是一个机会。 裴琰手里拿着一本书泛着,锦蓝色的修身龙纹长袍,领子处裹了一圈貂毛。 雍容清冷,帝王丹凤眼淡淡看着书中的几行字,不急不慢的回了一句:“朕不饿。” 赵舒盈只好站在一边,也不敢做什么,但她不能辜负赵太后对她的期望。 “皇上还在想慎嫔的事情吗?可是觉得臣妾与太后娘娘惩处过重了?”她试探了问了一句。 裴琰将书本扔在桌面上:“淑妃倒是很喜欢猜测朕心底的想法。” 赵舒盈端着手臂立马跪到了裴琰的面前: “臣妾不敢!臣妾是在想,若是皇上觉得惩处重了,那臣妾便命人撤了慎嫔妹妹的禁足令。” 裴琰垂下长眸看着她: “慎嫔只是才入宫的新人,你一个跟在朕身边的旧人,又是高位嫔妃,何需跪着说话,如此朕不免觉得淑妃是心虚。” 赵舒盈匍匐在地: “臣妾不敢,臣妾治理后宫都是讲究证据的。昨日的确是从慎嫔的瑶华殿中搜出了巨额赌资,臣妾不敢胡乱断案。” 裴琰:“你起来说话。” 赵舒盈的确也是心绪,裴琰一问到这些事儿就会心底飘忽发寒起来,她缓慢起身道: “是,皇上。今日是新年伊始,皇上不如写几幅字送给臣妾吧。” 福康公公来报:“皇上,钟云宫宁贵妃前来祝贺皇上新年大喜,现在正在殿门外候着呢。” 赵舒盈眉眼一沉,宁如鸢又来搅局了。 裴琰:“宣。” 宁如鸢着了一身嫣红宫装走了进来,跋扈的姿态依旧:“哟,淑妃也在这里,想来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啊。” 瑶华殿的事情如今传遍了后宫,以她对裴琰的了解,自己钟意的东西被人动了,心底是一万个不爽的。 赵舒盈温柔的笑着:“是啊,太后娘娘留本宫下来伺候皇上呢。” 宁如鸢冷笑,呵,又把赵太后搬出来压她。她顺势坐到了裴琰的身边,命人送来钟云宫的吃食: “皇上,臣妾给您带了好吃的来,您必须要亲自尝一口。” 裴琰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不错。” 赵舒盈在一边冷着脸色。 半晌,宁如鸢与赵舒盈就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拉踩了起来,都看彼此不顺眼。 裴琰斜眼看了一眼福康公公。 福康公公走到殿门前去高呼:“启禀皇上,中书令鹤大人求见!” 裴琰:“让兰因去偏殿等朕。”他起身离去时对二位正在激战的嫔妃道:“你们先坐着,朕去去就来。” 这一去,裴琰似乎这一日都没回来过。 第三十七章 朕撤了她的杖刑,还没残 裴琰从偏殿的侧门就离开了天元宫,福康公公本也要跟上去的,他抬了抬手臂:“不必,朕自己一个人转转。” 不用上朝,日子算是清闲了下来,往年会去各宫坐一坐,但今年似乎没了兴致。 本想去一趟瑶华殿,看那女人是不是又在哭鼻子,但走到一半,似乎此刻还不是时候,毕竟还是要顾及一下赵太后的面子。 华云宫。 长孙金月跪在地上,她没想到裴琰会在这个时候来华云宫,本来自己也正被禁足呢。 裴琰垂眸看着她:“免礼,平身吧。” 长孙金月起身站在一边,对于裴琰她也没多少心思,她知道皇帝跟自己合不来,所以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面,很是陌生。 裴琰坐在榻上:“锦昭仪,你成日在瑶华殿,不妨将瑶华殿的事情说来听听。” 这几日赵舒盈虽然在他耳边说了关于瑶华殿的事情,但裴琰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长孙金月的脾性是武将脾性,耿直不屈,问她比问其他人更要直接一些。 长孙金月:“人都被处罚了,不知道慎嫔现在被打死没。皇上听了也没用,这罪名已经盖棺定论了。” 裴琰漆黑的眉眼扫了她一眼:“朕只想听,你是怎么看待慎嫔聚众赌博一事。” 长孙金月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臣妾等日日夜夜在后宫无聊惯了,慎嫔将咱们聚在一起玩玩小游戏,不过是几个碎银子的事儿,就被说成聚众赌博,有那么严重吗?” 裴琰:“你们玩儿那东西叫麻将,还说是慎嫔发明的?” 长孙金月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小册子: “皇上看看吧,慎嫔还很细心的写了玩法与规则,挺简单的,不过主要还是看运气。” 裴琰接过那小册子看了起来,唇角勾了勾:“她为了玩,倒是挺愿意费心思的。” 长孙金月面露不快:“是啊,深宫寂寞无趣,臣妾等自己找事儿做还被罚了。” 裴琰将小册子攥在手里,冷道:“锦昭仪这是在责怪朕了?” 长孙金月咬了咬唇:“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替慎嫔委屈,年纪轻轻的就残了。” 当年宁如鸢那件事后,长孙金月便再不把皇帝放在心上了,自己一个人在宫里耍铁锤都愿意,就是不愿去争宠。 她知道,前朝后宫本为一体,皇帝对后宫的心思就是对前朝的态度,什么情情爱爱的早看透早好。 裴琰:“朕撤了她的杖刑,还没残。” 长孙金月蓦的抬眸,心底一块石头落下:“万幸万幸,如慎嫔那样好的人,这罪是真不该遭。” 裴琰深邃眉眼抬了抬: “朕知道你在后宫向来独来独往惯了,鲜少与人结交,为何独独对慎嫔评价如此高?” 长孙金月:“慎嫔为人爽快简单,跟她说话说一句是一句,不用动脑子。 时常又有些新奇的玩意儿,喜欢将人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打发打发时间,臣妾就是单纯的喜欢跟她来往。” 裴琰看了她一眼,没坐一会儿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将江云娆做的麻将规则小册子给拿走了,不过长孙金月看着也不好问什么。 回了天元宫,他让内务府的人过来了一趟。 …… 瑶华殿。 江云娆一把将门推开,寒风一瞬灌满了整个屋子,她跑到前庭中间站着:“我要去天元宫见皇上!” 花吟和芝兰也冲了出来,芝兰拉住她: “娘娘不可啊,您禁足期间,若是出了这瑶华殿的门,那便是抗旨不尊,是要遭大罪的呀!” 江云娆满眼猩红:“我是被冤枉的,皇上怎么就不查查呢,皇上怎么就由着后宫里的人来呢?” 花吟:“娘娘不能去啊,不能去,咱们就认栽吧。” 芝兰在一边走过来宽慰:“娘娘,奴婢有个法子,可以将消息从瑶华殿送去天元宫。” 江云娆顿住身子:“你说。” 芝兰附在江云娆耳边细声说了几句,江云娆果然就不去了,提着裙子就回了寝殿烤火。 回了寝殿,她便沉着脸:“一会儿晚些时候,咱们就可以捉贼了。” 晚膳后,下了一场小雪,不多时便停了。 花吟从瑶华殿的后侧绕到了硫磺泉,准备从宫墙处翻出去,行动的时候往后边看了看。 江云娆端坐在偏殿休憩烤火,今晚捉贼,心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倘若今晚没有捉到的话,那这贼有了戒心,一旦警惕起来便是再难以发现了。 烤着烤着火,她便走神了,时隔瑶华殿出事都已经十来日了,裴琰根本就没来过。 再过二三日便是元宵节,元宵节一过就是裴琰新年朝会的日子,大周朝各地的奏报都会一一呈递上来,会有一阵子忙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裴琰这个人,将江山国事看得极重,这一忙起来就更不会记得瑶华殿的委屈了。 江云娆对裴琰没生多大期许,但要说一点都没有,那也不是的。 瑶华殿外闹腾了起来,江云娆迅速起身走了过去。 花吟带着几个小太监,将一粉衣小宫女推倒在地:“慎嫔娘娘是对你不好吗,你怎这般吃里扒外!” 小宫女名唤雏菊,是瑶华殿的二等宫女,虽不比花吟与芝兰,但也算时常近身伺候的人。 江云娆安排花吟假装翻墙去天元宫,结果就把这贼人给勾了出来。 雏菊发现花吟开始翻墙的时候,就去了另一处宫门候着,果然有人来接应,一下子就被人给捉住了。 只是那宫墙之外的人,瑶华殿还是没了法子,毕竟是在禁足期间。 江云娆:“我自问对瑶华殿上下是这后宫最为宽容的,你为什么要帮着许昭怜害我?那一袋黄金,也是你提前准备好的是吧?” 雏菊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辩驳:“慎嫔娘娘,不是奴婢啊真的不是奴婢!” 江云娆眉眼淡了下来,心底的怒意已不比前几日那样浓烈了: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狡辩,我猜你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可以活着。 因为你觉得如今的我已经倒了,也不敢在瑶华殿内杖杀一名宫女是吗?” 第三十八章 瑶华殿内奸 雏菊停止了自己嘶吼,忽而安静了下来: “慎嫔娘娘也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做的。 您如今泥菩萨过河,若是瑶华殿再出风吹草动,那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花吟一个耳光扇她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还跟要挟咱们娘娘。” 江云娆鲜少有今日这般冷戾的模样,常日里都是乐乐呵呵,什么都是好说好说的样子。 今日发现有人将刀子都伸到自己枕头底下了,不由得后怕起来。 “你所谓的聪明人,是想让我就这么放了你,让此事就此作罢。 但我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聪明人,我只是个以诚待人,不与人为恶的人。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有自己的法子收拾这瑶华殿里不懂规矩的奴才!” 她乌眸隐现厉色,这个威,必须要立起来。 江云娆看了一眼芝兰,芝兰拿着刑具便走了上去,夹板穿过了雏菊的手指,两边太监用力拉扯,雏菊的手指立刻变了形。 雏菊疼得惊呼不止:“怜嫔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前几日还是许贵人的许昭怜,在扳倒江云娆之后,赵太后回去便抬了她的位份。 芝兰:“呵,你以为怜嫔还会给你报仇吗?” 江云娆淡笑看着她:“好啊,我等着。” 话完,她便转身回了内殿,背对着瑶华殿上下的人说: “我自来不与人为敌为恶,但若有人欺负到我头上,那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语气幽冷,瑶华殿上下从未见过如此厉色的慎嫔,心底一震。 花吟抱来一罐子盐水,一把将雏菊鲜血淋漓的手放了进去,这声嘶吼,正好让宫墙外的那人给听见了,那小太监提着脚就往榴花阁奔去了。 芝兰按照江云娆吩咐,将人施刑以后就扔去柴房,并未将人一棒子打死。 如此做法芝兰是认可的,在此时军心涣散的瑶华殿算是一场立威, 以免再生祸端,还算是对雏菊背后主子的一次喊话,看看对方做何应对。 次日许昭怜便找上门来,有着赵淑妃撑腰,她来这禁足的瑶华殿也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此刻的许昭怜已经不是什么贵人了,而是嫔了,太后将她的位份给抬了一抬。 她身边的宫女柳春走到瑶华殿中间的院坝里站着:“怜嫔娘娘来了,尔等还不快快行礼?” 瑶华殿的宫人也知礼数的行了礼,但半天不见江云娆出现,此刻她还在床上呢。 许昭怜不顾人拦着的冲进了江云娆的内殿, 江云娆躺在床上,手中的茶盏就飞了出去,若不是许昭怜躲得快,这东西就砸在她身上了。 “原是怜嫔啊,抱歉,我没看见。”江云娆淡淡说着。 许昭怜冲到她面前:“慎嫔你好大的胆子,昨晚派人偷偷送消息去天元宫,勾引皇上原谅你,证据我都有了!” 江云娆淡淡看着她,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证据呢,拿来我瞧瞧。” 许昭怜放在趁着众人行礼的时候就没有看见雏菊,定是被她藏起来了,要不然就是杀害了。 如果是杀害了就更好,后宫不得无故谋害宫女性命,到时候江云娆只会死得更惨。 “雏菊,就是我的证据!” 江云娆:“怜嫔是承认自己在我的宫里安插眼线了吗?这个人的名字还叫雏菊。” 被人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许昭怜还是有些不适的,她咬了咬唇,厉声道: “要么你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么我自己去水井里,花园的土里自己找。” 江云娆笑了笑: “被我用刀子一块一块割了下来做了后花园里的肥料了。怜嫔这是要为自己人报仇吗?” 许昭怜笑得更加猖狂: “报仇,一个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令我给她报仇? 她最好是死了,死了你的罪名便更大,也算是死得其所。” 江云娆不解的看着她:“她好歹也是替你做事的人,出了事,你竟连一句惋惜的话都没有。” 许昭怜厌弃的翻了翻眼睛: “奴才就是狗,我用她是看得起她。死了便死了,用她的贱命送你去冷宫,我心底畅快的紧。” 江云娆眉眼稍冷,穿着一身寝衣走到了烤火炉前,闲散的烤着火: “不过啊,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屡次与我作对? 上次在凤仪宫我摔倒那件事,是你悄悄勾了我的脚我才摔倒的。” 许昭怜提起这件事就来气,她语气急促起来: “后宫里的嫔妃相互看不惯,理由还不够简单吗? 都是一同的入宫的嫔妃,你没侍寝前,大家都还能雨露均沾,自你侍寝后……不说也罢!” 自江云娆侍寝后,裴琰便再也没有去过旁的嫔妃宫里了,去了也只是坐坐。 这份怨念,是日益累积起来的。 江云娆站在那处却是听明白了,有时候皇帝的宠爱就像一把双刃剑,有倚仗,也有了别人的嫉妒。 江云娆:“你去检举我吧,雏菊我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昭怜的人悄悄在瑶华殿找了一圈,就连柴房都去了,的确是没找到这个人,那么几乎就可以断定,是江云娆将人给杀了。 她得逞的笑了一笑,不出意外,几日后便是你入冷宫的吉祥日子。 许昭怜离开后,江云娆抬眸看着寝殿内的那扇屏风后:“出来吧,雏菊。” 雏菊苍白着脸色走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江云娆行事不喜狠辣,但喜诛心。 江云娆看着她:“我以为你的主子待你有多好,你才愿意做这背叛之事,想来你也从未入过她的眼。” 方才的话,雏菊都听见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极了刀子刮在自己身上,堪比凌迟。 雏菊低声道:“怜嫔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柳春,是奴婢的同乡,奴婢曾在她那里借钱接济贫苦家中。 怜嫔娘娘给了奴婢许多许多的银子,让奴婢帮她做事。 还说了,以后年纪到了出宫会让许家给我找一门好点的亲事,就此留在帝都。” 江云娆只觉这人脑袋单纯:“许昭怜看来是个爱画饼的领导。” 雏菊心底也已经清楚,许昭怜巴不得她死,死了就可以为她带来更大的利益,直接扳倒慎嫔去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她从前说过的那些话,不过都是诓骗自己老老实实为她做事的虚假之言罢了。 可如此幡然醒悟,已经晚了。 江云娆看出她的心思,乌眸里透着一股灵慧精光:“帮我做一件事,我便答应留你一条命。” 第三十九章 还哭得出来吗 江云娆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命人将雏菊带去了柴房锁着,这人还不能死,这些伤害她的人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只是喜欢过自己的安逸日子,但并非是个傻子一样的谁都可以来欺负。 不过她依旧是叹了叹气,自己在赌,赌自己的运气。 她不知道皇后娘娘几时才会来搭救她,如今只能按兵不动,沉住气。 几日后,瑶华殿还是象征性的过起了元宵节。 江云娆说,不能将人生过多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给自己宫里的人每人都赏了一个小红包,还送了三份元宵,最后又送了一些上好的银炭, 这时节太冷了,她不愿看见伺候她的人满手都是冻疮。 又在心里算着日子,元宵这日过后,裴琰便开始上朝了。 从除夕到现在也有十五日了,她似乎就被遗忘在了瑶华殿,谁都没出现过。仿佛后宫里没有发生这场祸事一样。 花吟笑着指着黑色的天际:“哇,宫里放烟花了!” 一瞬间,五颜六色的缤纷烟花照样了这深宫的漫漫长夜。 江云娆也披着披风站在窗台前看着这炫目的烟花,烟花像巨大的发着光亮的伞撑开,绽映了整片天空。 宫里有那么一时间的热闹,烟花放完了后,便是彻底的寂静了下去,比不曾热闹前的寂静更加寂静。 瑶华殿外传来福康公公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江云娆错愕的盯着那身明黄色的身影渐渐靠近自己的样子,人还在立在窗台的时候,裴琰人都已经走去了寝殿了。 元宵节上,仅仅是将烟火看完,便大步来了瑶华殿,宫宴上的嫔妃醒悟过来时,都没看见裴琰的人影了。 宁如鸢当时看着裴琰离开的身影,心底就落寞了不少。 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确的,她就是觉得裴琰去了瑶华殿,果不其然。 裴琰背着手,明黄色的缂丝龙袍衬得人愈发的天潢贵胄,那头顶的飞龙金冠依旧明晃晃在室内闪过寒光: “怎么,看见朕都不认识了?” 江云娆呆愣了一下后,低着头走到寝殿中间行礼跪拜:“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平身吧。” 江云娆依旧跪在地上,嘟囔着:“臣妾就跪着吧,反正一会儿也要跪的。” 裴琰靠在榻上垂眸俯瞰着她:“这半月在宫中静思己过,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江云娆跪在地上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臣妾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所以不曾反思。” 裴琰:“放肆!看着这半月在瑶华殿,大抵是白禁足了。” 江云娆本以为裴琰是来宽慰她的,是来听听她是如何被冤枉又是如何想的,可是裴琰却吼了她。 如此冷漠又凶的语气,这个狗男人定是不会打算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本来都没哭的,可越想越委屈,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呜咽着: “旁人不问青红皂白冤枉臣妾,皇上也是不问青红皂白。那便是臣妾的错了,臣妾做什么都是错的。” 裴琰见她落泪,眸色略微沉了沉,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哭什么?” 江云娆不答他的话,喉咙酸涩得很,越哭越觉得委屈。 裴琰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的眼泪是这样多的,一颗接着一颗,前襟的刺绣都被她的眼泪给打湿了。 裴琰从榻上站了起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她:“拿去擦擦泪。” 江云娆以为是一方丝帕,结果拿在手里是一个绣着“富贵闲人”四个大字的红色荷包,这富贵闲人不是她瑶华殿殿门上的对联横批吗? “皇上拿个空的红色荷包给臣妾擦泪吗?”她一边抽抽一边说。 裴琰抿唇:“都打开看看吗?” 她哭着将红色荷包给打开,心底是没报什么希望的。 上次万茵茵的红包里面装了满满一袋银裸子,文雪嫣的红包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元宝,裴琰给她的这个轻飘飘的,里面连个东西都没有摸出来。 江云娆将里面的纸张给拿了出来,眼泪戛然而止。 “什么,金票!” 她觉得是自己在做梦,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臣妾没看错吧,一沓金票,五百两黄金!!!” 裴琰好笑的看着她:“还哭得出来吗?” 江云娆摇了摇头,她的确是哭不出来了。 五百两黄金啊,她这是这后宫里的豪门大户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拿着金票自己就从地上站起来了,反复看着,还数了几遍。 裴琰墨浓的剑眉微挑,眸底透着一股戏谑:“脸上的泪都没干,那贪财的笑意就憋不住了。” 江云娆将金票攥在手里,噘着嘴:“是皇上方才自己先吼人的,臣妾被吓住了,又很委屈,所以就哭了。” 裴琰问:“喜欢这个轻飘飘没什么分量的红包吗?” 江云娆笑着点了点头:“喜欢。”不过她不明白,为何这年都过完了,裴琰才想起给自己红包的。 “皇上为何现在才给臣妾,元宵节马上都过完了……” 裴琰沉下脸色:“除夕那日朕可没收到你的吉祥话,旁的人你可见是不曾少说。”别人都有,就他没有。 江云娆勾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哦……那臣妾一会儿好好想几句书面化的吉祥话,以免入不了皇上的耳朵。” 她又在细细打量了自己手上的那个红色荷包,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旁的人都是在红包上用金线绣的嫔妃封号,只有她的是刺绣的“富贵闲人”。 “皇上,为何别人的红包是名字,臣妾的却是富贵闲人啊?”她问。 裴琰看了看那紧紧抓在她手上不肯松掉的红包:“你是愿意做慎嫔,还是愿意做个富贵闲人。” 她连忙答道:“当然是富贵闲人!” 裴琰将手上伸出去:“元宵节送给朕的礼物吗,别说是没准备吧?” 江云娆:“……” 裴琰盯着她,见她半晌不开口,又是在琢磨怎么混过去,他将手臂慢慢放了下去, “送礼讲究礼尚往来,既然你没准备,那朕的东西也不必送了。” 江云娆听见还有好东西,连忙抓住了裴琰的手。 第四十章 裴琰送她一副羊脂玉麻将 江云娆抓着裴琰的手:“臣妾想先看看皇上的礼物。” 裴琰唇角勾了勾:“来人,将东西给呈进来。” 福康公公吩咐太监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给送了进来,满眼笑意的看着江云娆: “慎嫔娘娘自己来打开吧。” 江云娆倒是挺好奇的,蹲下身子去将盒子打开,盒子打开的瞬间她又哭了。 原来是一副用羊脂玉做的麻将,玉料种类繁多,羊脂玉又名和田玉,是品相最好也是最珍贵的一类。 她玉指触摸着那一块一块精致温润的麻将粒,手感极好,工艺瞧着比上次内务府送来的更为精湛了。一瞬间,人有些欣喜若狂。 福康公公道: “内务府过年都在赶工,元宵节烟花放完后才刚刚将这最后一副做好。 慎嫔娘娘的这羊脂玉麻将是这一批里最不同的,所以耗时得久了些, 好在匠人们都非常仔细,这出来的成色品相也是极好的。 这不,这一做好,就给送给瑶华殿来了。” 江云娆哭得花容失色,横过衣袖擦了擦泪,回眸含着泪光亮晶晶的看了裴琰一眼, 眸华微红而湿润,却不是伤心的神色,可这一刻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福康公公见状带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将门也给带了过去。 裴琰:“喜欢吗?” 江云娆猛点头:“喜欢!可是……可太后娘娘不让臣妾打麻将,说这有违宫规。不过已经很开心了,臣妾会将这东西收好的。” 裴琰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语声清澈: “今日元宵,朕已经正式下旨,告知六宫,麻将乃怡情之物,嫔妃们在宫里打发时间,也不该全然阻止。 除了你这瑶华殿,其余宫里朕也让皇后命人送了一副麻将去,以后打麻将这件事,在宫里不再是违反宫规。” 只是别的宫里的麻将是大理石质地的,而江云娆的这一副麻将的玉料,是用的皇帝私库里的羊脂玉,都没从内务府出。 江云娆吞了吞口水,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那皇上不生臣妾的气吗,不觉得这件事臣妾有错吗?” 裴琰:“朕国事繁忙,入后宫的时间并不算多。深宫寂寥,嫔妃们各自聚在一起打发时间本也无可厚非,自然没什么好气的。” 江云娆:“皇上英明,皇上是这大周朝最英明的君王!”她先将彩虹屁给发出来,一顿夸。 不过裴琰脸色一沉,略有怒意的道: “前段时间你总是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原来是全副身心打麻将去了。江云娆,欺君之罪,你可知啊?” 江云娆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臣妾再也不会了,以后在臣妾心里的排序是,皇上第一,麻将第二。” 那日裴琰从长孙金月的宫里回去后,就看了看江云娆写的麻将规则小册子,顺手递给了福康公公: “你瞧瞧,她整日做这些倒是很有斗志。” 福康公公接过小册子,心底也是在揣测皇帝的话里话外,他眼珠子转了转: “慎嫔娘娘将心思放在玩乐上也是挺好的,拉着各宫娘娘们自己玩儿自己的,也给皇上与皇后娘娘少添堵,后宫这不就和睦了?” 裴琰唇角勾勒起一丝淡淡弧度,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在笑:“她倒是一天鬼点子挺多。” 福康公公:“只是慎嫔娘娘赌钱这事儿,那一袋子黄金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了些。 宫里本也禁忌如此大数额的赌博,更何况还牵扯进去了一位三品昭仪,这实在是不好说。” 裴琰冷笑,身子斜倚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支着自己的额头,仪态清贵慵懒:“她有那实力,还会连炭火都烤不起?” 福康公公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原来皇帝从未在心底责怪过慎嫔,甚至知道她是被做局冤枉的。 只是后宫的事情,皇帝也不可能事事都来管,也管不过来。 许多时候只要不闹得很难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除夕这件事又牵扯了赵家人进去,自然是不好彻底的翻出来闹了。 于是当日裴琰便下旨,让内务府过年赶工,做了十几副麻将。 又在元宵节那日,让皇后颁布了懿旨,虽然赵太后心底不快,但皇帝态度坚决,懿旨也被皇后颁下,故而也不再好说什么。 麻将这东西,一瞬便在大周后宫成为了嫔妃们合法日常。 裴琰拉回自己的思绪,说道:“好了,朕也该走了。” 江云娆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以为裴琰这么晚过来是要留宿的,怎么又要走呢? 她有些依恋的看着裴琰:“怎么就走了啊,都不留下来再陪陪臣妾了吗?” 裴琰:“今日是十五,朕要去凤仪宫。”初一十五,帝后二人都是一起过的,这是皇后的特权。 江云娆乌眸湿漉漉的看着他:“皇上送臣妾的红包与羊脂玉麻将,臣妾都很喜欢,但是臣妾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好东西送给皇上。” 裴琰背着手,笑意有些冷淡:“你看朕像缺东西的人吗?” 帝王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没有,也没打算强求一个小妃子给自己送东西的。 江云娆压低了声量说:“怎么不缺啊,人人都有那么几样想要又不到的东西。” 裴琰看了她一眼:“拥有的太多了,失去几样也是应得的。” 他背影是有些孤寂的,虽然坐在天下之尊的位置上,却在十五这一日被总祖宗的规矩锁着,在哪张床上睡觉都已经是被定好的。 高台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枷锁。 江云娆鲜少主动的送了他一次,将人送到瑶华殿外,看着人上了御辇走远才自己回的寝殿。 与此同时,她与旁的嫔妃的禁足令也撤了,月钱也恢复了。 芝兰与花吟都在跟她说着恭喜,她只是将那副珍贵的麻将收了起来。 却不知道为何江云娆自己心有不安,也不知道是为何不安。 江云娆不知道的是,起初这一切并不曾这般顺利,是裴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忤逆赵太后,还是为的一个妃子。 那日在太后寿康宫那件事江云娆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宁如鸢的心里却结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疙瘩。 第四十一章 不放肆也放肆多回了 大周天启帝锦熙三年,初春雪停。新年过完了,万物新生,朝也开了。 江云娆被解了禁足令,走在前往凤仪宫的路上。 万茵茵一脸喜庆的凑到她们面前:“云娆姐,恭喜呀!” 周妤妤嫔也凑了过来: “大家都同喜,咱们这算是因祸得福!你们知道吗,我宫里的那副麻将,是上好的云英石做的呢,真是精致。” 万茵茵谑道:“我还不是有。”她扭头问道:“云娆姐你的麻将是什么料子做的啊?” 江云娆不想再生事端,这又是在外边,所以就淡声回:“跟大家差不多,麻将粒摸着手感倒是极好的。” 入了凤仪宫,三宫六院都是喜庆洋洋的给魏皇后问安。 宁贵妃首当其冲的朝着江云娆一笑: “还是慎嫔有法子,聚众赌博现在在后宫里都合法了。 瞧瞧,原来在后宫有皇上的宠爱,连宫规都是可以随意改动的是吧?皇后娘娘。” 魏婉莹靠在凤座上,明黄色的凤袍衬得人端庄持重,她看不出多少表情,道: “宁贵妃也是过于放肆了,安能如此编排皇上?” 宁如鸢:“嫔妾不容放肆,不也放肆了吗?” 她嫣红的眉眼里,透着一股跋扈的意味。满头的珠翠晃荡得清脆响,心底的愤怒犹如烈火燃烧。 魏婉莹拧眉:“宁贵妃,你!” 宁如鸢站起身来,拖着玫红色的裙摆便走了,这些年来都是这个样儿,皇后拿她也没办法。 赵舒盈阴笑着:“贵妃到底是贵妃,行事风风火火,皇后娘娘都没看在眼里。” 江云娆这时起身走了殿前,给各位嫔妃们行了一礼,她笑了一笑: “各宫的姐姐们倒是不必扭着宫规不放。 嫔妾做这麻将,起初也是为了打发深宫漫长的时间,后 来啊,我发现能将各种的姐妹聚在一起玩乐,除了打麻将,还能饮酒、品鉴美食、分享生活。 忽的一晃,一日便过去了。 人人都说深宫岁月何其漫长,是啊,皇上只有一个,可姐妹们众多,没有皇上的日子里,日子还是过下去的。 与其闲坐在自家宫殿里期期艾艾,不如在宫里抱团取暖,让生活过得有意义一点,舒心一点,这也有错吗?” 江云娆一直觉得,这些女人本不是什么天生的敌人的,只是入宫以后,想当然的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谁受宠,谁便是众矢之的。 可她们都没有想过,受宠不单单是皇帝对嫔妃的意思,还是对前朝的意思,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锦昭仪长孙金月靠在宽椅上,拍了拍手掌:“我觉得慎嫔说得在理,毕竟我那轮铁锤的功夫,皇上不爱看,慎嫔爱看。” 这话一出,殿里的人都闹哄哄的笑了起来。 万茵茵也觉得这话没错,若不是江云娆将人聚在一起,这日子多难打发啊。 皇帝也不爱听她做菜的心得,可是江云娆愿意倾听啊。 魏婉莹会心一笑:“慎嫔说得在理,其实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宫里不必家里那样随意,又无自家亲人陪伴,各位妹妹们自己找点乐子玩乐本也就是小事,不用闹得那般难看。 只是慎嫔你要记得,莫要再赌那样大的数额,这风气是不好的。” 江云娆又在屈膝行了一礼: “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从未用过黄金,那一袋子黄金是有人趁嫔妾不注意时放在嫔妾殿里的。” 赵舒盈冷道:“这事情都过去了,慎嫔还要翻出来再闹一次吗?” 许昭怜:“呵,不止呢,我都还没开始举报慎嫔私底下杀害宫女,你就开始翻供了吗?” 魏婉莹沉下面色:“宫规曾明言,即便是嫔妃也不得随意杀害宫女。慎嫔,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云娆道:“怜嫔所言子虚乌有,刻意攀咬。你说我杀害宫女,你可有证据?” 许昭怜立即起身也走到了殿中央:“嫔妾的掌事宫女柳春与瑶华殿宫女雏菊是同乡,素有往来,近日这人已经莫名失踪了。 有太监告知,是慎嫔在禁足期间想要通过宫女翻墙出去找皇上求救,结果被雏菊给撞见,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 那小太监正好在外面,亲自上前来指证了江云娆,众人唏嘘。 赵舒盈依旧协理后宫之权,抢在皇后之前发言: “好好的宫女,说在你瑶华殿失踪就失踪了,这下有人亲自指证。慎嫔,你还不如实招来?” 江云娆看了身后立着的芝兰一眼,不多时,就带了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雏菊根本没死,只是她行事败露后,被我关在了瑶华殿的柴房里。” 江云娆一把将斗篷给她扒了下来,顺势从手中取出一封书函: “这是雏菊认罪画押的证词,她是受怜嫔许氏的蛊惑,趁嫔妾不注意便将一袋子黄金塞入了瑶华殿。 等太后娘娘等到了瑶华殿时,一搜索宫殿便能找到这一袋子黄金,如此嫔妃便被做局做实了这罪名。” 雏菊被吓得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魏婉莹看了看那罪状,厉声道: “大胆怜嫔,竟敢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雏菊在证词里亲自指认了许昭怜,且那黄金是如何偷运去的瑶华殿说得一清二楚。 许昭怜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圣明,嫔妾冤枉的呀,这些都是慎嫔做的伪证!” 赵舒盈眸光森冷的刺向许昭怜,又冷眼瞪了一眼江云娆。 “皇后娘娘无需动气,您怀着身子呢,不妨就让嫔妾来查办吧。” 魏婉莹冷冷看她一眼:“本宫才是中宫之主,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由你来代劳的。” 赵舒盈不开腔了,但是魏婉莹心底是清楚的,许昭怜只是个才入宫的小嫔妃,岂会有一袋子黄金可以用来没收的,这事儿背后还有主谋。 “怜嫔,这东西是真是假,雏菊已经说得写得很清楚了。你若招出背后主谋之人,本宫倒是可以记你一功。” 许昭怜心底煎熬了起来,到底要不要供出幕后之人呢? 第四十二章 怜嫔被打入冷宫 江云娆知道许昭怜背后有人,她此刻也看出来了,许昭怜不敢轻易指认,估计地位难以撼动。 所以此事到了如今这个关卡已经与她无关了,那是皇后娘娘要做的事情了。 许昭怜看了一眼赵舒盈,赵舒盈沉冷的眸光似在警告她,你许家的命都攥在我赵家手上呢。 许昭怜红着眼:“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背后……并无主谋。” 魏婉莹厉声斥责道:“本宫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主谋!” 许昭怜一下子扑在地上将头埋着,吼道:“没有,没有!都是臣妾一人所为。” 事情败露,她只能选择自己扛下这一切,许家势弱,安能得罪赵家。 魏婉莹眼睛浅淡扫了一眼赵舒盈,没再说什么了, “怜嫔构陷后宫妃嫔,褫夺封号,降为才人,即刻打入冷宫。” 许昭怜的恨意倾泻而出,眼睛红得似要渗血的望着江云娆,后而被人给拖了下去。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这事儿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回自己的瑶华殿过小日子去了。 宁如鸢跟皇后闹得极为不愉快,回去就在钟云宫大发脾气。 外人不知,其实她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宁贵妃是因为慎嫔才如此失态的。 “本宫耗费了娘家那么多银子,又被太后和赵舒盈那个贱人夺了后宫协理之权,皇上不过是挡了几句便没再说什么了。 可江云娆呢,她在后宫聚众赌博的事情,竟然还被皇上给合法化了,皇上的偏心也太过了!” 宁如鸢立在偏殿里,将大大小小的餐盘都摔碎在了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春棠守在一侧:“贵妃娘娘息怒,不过是江家在户部做的新政最近很得皇上的认可罢了,都是做给前朝看的。” 宁如鸢咬了咬牙: “本宫本以为除夕那晚去拖皇上下水对付赵家,没想到皇上对江云娆是冷淡的,所以这事儿也没闹起来。 谁知道元宵节那日,皇上竟在寿康宫公然忤逆赵太后!这几年,你见过皇上为了谁忤逆过太后的呀!” 她一个贵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不见得有着恩宠,江云娆却有了。 她与裴琰自幼便相识了,长大以后本来以为可以做他的妻, 可是兜兜转转的,来了一个赵舒盈,后来又来了一个魏婉莹,她生生的成了一个有宠无位的妾。 可如今这份宠爱也要没有了,没有了…… 春棠很是担心现在有些魔怔的宁如鸢:“娘娘别着急,您是贵妃,她只是一个小妃子罢了,真的不足为惧啊。” 宁如鸢手掌按在桌子上,背影对着春棠: “去,去跟家里写信,就说宁家要做皇上最需要的家族,让皇上感受感受一下宁家的重要性。” 春棠细眉拧着:“可是贵妃娘娘,这……这后宫里的事情何必又在前朝向皇上施压呢?” 宁如鸢怒道:“快去,非要本宫罚你才肯去吗?” 春棠不敢再多言,只好送消息去了。 她久久不能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春棠,你说他需要本宫的话,就会来找本宫了是吗?” 春棠:“皇上需要宁家,也就是需要贵妃您的。” 宁如鸢在后宫称王称霸的几载,从未觉得谁会是她的对手,但这一届新入宫的嫔妃里,她独独觉得裴琰对她是不同的。 作为女人敏感的直觉,令她如临大敌。 御花园。 江云娆这几日也不窝在宫里烤火了,虽是春寒料峭时节,但也已经不需要成日的裹在被窝里。 她披着兔毛的披风,跟万茵茵慢慢走在宫中初春的御花园里。 御花园,皇宫之内最大的一座皇家园林。 伴随着春日的降临,万物都有了萌芽之状,星星点点的清脆绿意已经映入眼帘,耳边时不时的也会传来雀鸟的鸣叫。 万茵茵心情无比的好:“春日到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江云娆笑着:“是啊,等再暖和一点,咱们做两只纸鸢来放着玩儿。” 二人站在树下,笑眯眯的说着什么。 宁如鸢拖着宫装的裙摆走了过来,厉色的眉眼似刀锋一般横过江云娆的脸,像要刮下一块肉似的。 江云娆见着她只是平和的行礼:“嫔妃参加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宁如鸢冷眼看着她:“这里距离皇上的天元宫最近了,又是在这儿来偶遇是吧?” 江云娆:“嫔妾这就带着万贵人回去。” 宁如鸢低吼:“站住!” 江云娆鼻息间暗暗吐出一口浊气:“贵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宁如鸢道:“本宫是在可怜慎嫔你。皇上中意江家在户部推行新政的结果,本宫都以为你能升为婉仪这个阶品了,可天元宫与凤仪宫都没这意思。” 江云娆面色如常的问:“贵妃娘娘您到底是想说什么?” 宁如鸢冷笑出声: “本宫是想说,若你真得皇上的心,这江家有了点功绩便会第一时间升你的位份, 但皇上并未这样做,这说明皇上与江家多年前的嫌隙还在呢。 你如今的这点儿恩宠,会随着新政成果的冷却慢慢消逝,皇上对你不过是江家个面子罢了。” 江云娆垂眸,莹润的乌眸还和从前一样干净, “皇上爱重谁,那是皇上的意愿,嫔妾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小小嫔妃,对前朝国事是一概不懂,也不想懂。” 宁如鸢:“皇上纯粹的利用你,你也不伤心?” 江云娆笑了笑:“嫔妾是妃嫔,守住妃嫔的职责便是了,其余之事也不该嫔妾过问。” 宁如鸢敛了神色,这个江云娆说话可真是密不透风啊,还不受她的挑拨。 她想着挑拨江云娆自己去裴琰面前求名分,裴琰最厌烦嫔妃干这事儿了,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上当。 江云娆离开后,宁如鸢朝着天元宫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是裴琰主动叫她去的。 她就知道,自己的母族从不会让她失望。 安知,这一日裴琰在天元宫大发雷霆,甚至是要降了宁如鸢的贵妃之位。 这件事令三宫六宫都闹腾了起来,是日夜,皇后魏婉莹派人通知江云娆,去一趟天元宫。 第四十三章 爱令人卑微 天元宫大殿所有的宫人都被遣散了出去,不敢抬头更不敢妄议,只有止不住的哭声与厉声斥责从殿内传来,搞得人心惶惶。 宁如鸢泪眼潺潺的跪在地上:“臣妾有错吗,臣妾没错!” 裴琰居高临下的站在龙台之上背着手,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令人畏惧, “贵妃在后宫受了委屈,就让娘家人在前朝给朕施加压力,你当朕的江山是你宁家拿来过家家的?” 宁家本就反对新政,看见自己的女儿在后宫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在朝堂上开始拉帮结派给裴琰施压,这一下就犯了裴琰的逆鳞。 裴琰登基不过短短三年,又是势弱的皇子走上去的,位置还没坐稳,自然是犯了帝王忌讳。 宁如鸢哽咽着:“臣妾与皇上相识多年,从不见得皇上哄过任何一个女子,但为什么瑶华殿的慎嫔就是个例外? 即便后宫都认为臣妾才是皇上唯一的宠妃,但只有臣妾自己知道,皇上只是将臣妾当作一个妃子罢了,一个牵制前朝的工具罢了!” 裴琰盯着她,巍峨修长的身影岿然不动:“朕最恨后宫争风吃醋,你已然封为贵妃,只在中宫皇后之下,何必跟一个嫔位的妃子计较?” 宁如鸢笑意苍凉:“计较,皇上居然说臣妾计较?臣妾这么多年心底到底怎么想的,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是,是有人不计较,慎嫔便不会跟任何人计较,她不像臣妾这样傻。 她今日在御花园说了,只想守好做一个嫔妃的职责,只有臣妾才愚蠢痴傻,想着做裴琰的心上人。” 所以她痛苦,所以她流泪,一切都源于动了情的人,最为卑微了。 裴琰:“慎嫔真这么说?”她不会跟任何人计较,这是她心底的想法,还是说给宁如鸢听的? 宁如鸢跪在地上哭了那么久,裴琰都不过问她的心事,而在她说了一句关于慎嫔的话语后,他便上心的问了一句。 “皇上从前那样厌恶江家女,没想到还是让她走进了心底对吗?” 宁如鸢抬眸,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裴琰刀锋般的下颚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贵妃跪安吧。”但宁如鸢说的那些关于江云娆的话,开始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裴琰将宁如鸢给骂哭了,堂堂贵妃是哭着出的天元宫。 最受宠的宁贵妃都被皇帝给骂哭了,这的的确确是后宫里的大事儿。 妤嫔将此消息一一带到,讲得心惊肉跳,还没等江云娆反应过来,皇后的人就来了。 江云娆接到皇后的旨意,眉头一拧:“不去成吗?这时候谁去谁死啊,我怕!” 婵娟婉约的笑着:“这事儿皇后娘娘出现其实也不大合适,但皇后娘娘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慎嫔娘娘您了。 趁着皇上正在气头上,去给宁家再添油加醋,吹吹枕边风就是了,也不需要你做其他的。” 江云娆心中一万头马奔踏而过,她咬着牙: “皇上是个聪明人,他不喜欢后妃去干涉他的政事,我现在去就是自讨没趣。” 她发现魏皇后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什么危险的事儿都让她去做,她不愿牵扯这些前朝与后宫的事情。 婵娟语气客气却也强硬: “江家近来在朝野内推行新政有功,皇上不会拿慎嫔娘娘怎样的。 再说了,皇后娘娘觉得皇上天生就听得进去慎嫔娘娘您的话,这是夸赞慎嫔娘娘您呢。” 话完,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串东珠玛瑙项链,东珠昂贵,玛瑙绚丽,品相是极好的。 可江云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贿赂的人,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这东西我便不收了。但也请婵娟姑姑回去给娘娘说一声,这事儿我仅做这一次。” 婵娟还是将锦盒放在了江云娆的小茶几上,声色低沉了些: “慎嫔娘娘想要在宫里有个好的出路,皇后娘娘才是您的那座靠山。 皇上给的恩宠不知道几时消逝,但皇后娘娘终究是皇后娘娘,您说对吧?” 江云娆第一次对皇后宫里的人心生厌恶,婵娟这是在说话要挟她了,似乎就是上了皇后的贼船,再也不能下了似的。 婵娟还笑着说: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后边月份也越来越大了,虽说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到皇后的寝宫就寝,但娘娘说了,怕搅扰皇上安眠,就让慎嫔代劳。” 江云娆听得懂,言下之意,后边几个月的初一十五裴琰会和她一起过。 这在别人看起来是恩赐,可在江云娆这里却是无感的。 她叹了叹气,侍寝就侍寝吧,这本来也是她作为后宫嫔妃的职责。 花吟替她梳妆打扮,趁着晚膳前去了天元宫。 宫道上的风已经不再似隆冬时节的那般刮人脸了,她期待着春暖花开,期待着自己的小日子能够安平顺意。 换上一张明媚的笑颜,抬眸时,裴琰正在御案那边批阅奏折,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江云娆看了看福康公公,福康公公连忙噘嘴摇头,示意她小心点。 裴琰:“宫人们都下去吧。” 大殿里就剩下江云娆跟裴琰两个人了,裴琰抬头看了她一眼:“皇后叫你来的?” 江云娆点点头:“皇后娘娘说皇上心情不大好,让臣妾来陪皇上说说话。” 裴琰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折子,都没抬头:“你跟皇后好似走得很近?” 江云娆被问得一愣,今日的裴琰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呀。 她眨了眨眼:“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亲近娘娘也没什么不好啊?” 宁如鸢与中宫魏皇后不对付,不只是后宫晓得,裴琰也晓得。 这贵妃才被骂了哭着出去,皇后便命人上前争宠,这一点,裴琰心底是不快的。 晚膳后,裴琰宣召几位大臣商议了两个时辰左右的国事,便让江云娆在龙榻上等她了。 但这一夜不知道怎么了,裴琰无比的凶狠与无情。 江云娆眼眶湿润的看着他:“皇上把臣妾都弄疼了。” 裴琰眼底满是漠然:“你不是说你只是尽一个嫔妃的职责吗,这就受不住了?” 江云娆闭嘴,她隐隐感觉到裴琰的不快是针对她的,但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果然啊,伴君如伴虎,喜怒无常。 裴琰:“皇后让你来,就没交代什么?” 第四十四章 去叫慎嫔过来 江云娆的雪白的手腕被他死死掐住,她拧了拧眉: “不曾交代什么,就是让臣妾好好陪陪皇上。” 今日还有魏皇后给她安排的工作指标,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想着就不说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裴琰又问:“那你呢?” 江云娆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有些痛感与不适:“臣妾……臣妾也想见见皇上了。” 裴琰松开了她:“你回去吧。” 今日的裴琰有些异常,许多的行为都失了力道,江云娆心底有些委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回了瑶华殿,芝兰见到身上的有些青紫也不好请太医,就拿了药膏给她上了些药。 “伴君如伴虎,娘娘这道是受委屈了。” “没什么,他是皇上嘛……” 江云娆应付的说了一句就倒在了自己熟悉的卧榻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琰。 在天元宫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肯多讲,从前在床上他胡话多得不得了,今日却只有蛮力与凶狠了。 第二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在路上江云娆问芝兰: “你说皇上生我气,是不是因为上次的麻将啊?皇上因为我跟太后起了争执,完了还送我羊脂玉做的麻将,可我似乎没回馈人家什么。” 芝兰想了想,有些疑惑:“皇上贵为天子,真的会在乎一个嫔妃给他回礼吗?” 江云娆:“皇上虽为天子,但其实也是男子,是正常的人。 付出了精力与时间的事物,人人都想有个好的回馈,如此心底才会舒坦,倒是我忽略这一点了。” 她从前谈男朋友的时候也这样,人家对你好,对你付出了,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哪儿能觉得这是对方的理所应当啊。 可是裴琰坐拥天下,她一时也想不出他缺个什么来,或是想要什么。 给寻常人送送东西倒也不难,可给皇帝送东西是真的难。 入了凤仪宫请安,宁如鸢的位置一直空荡荡的,说是病了不能来请安了,皇后魏婉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笑着。 请完了安,江云娆就想跟着万茵茵快些溜走,但还是被魏婉莹给留了下来。 皇后的腰腹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一些身子了,她扶着自己的肚子: “慎嫔,本宫让你对皇上说的那些话你说了吗?” 江云娆抿了抿唇,低着头:“嫔妾在皇上耳边提了几句。” 魏婉莹:“皇上可曾说什么?” 江云娆答:“皇上不曾回答嫔妾什么,待嫔妾没说几句,嫔妾的手腕手臂便有了青紫。” 她将自己的衣袖卷了起来给魏婉莹看,的确是有的。 魏婉莹盯着她的伤,依旧是淡淡笑着: “看来皇上心底还是有宁贵妃的,旁人说什么他心底自然是不高兴的,你以后也不必说了。” 江云娆沉下脸色,但也可以的隐藏很好,魏婉莹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她也知道宁如鸢是裴琰的宝贝疙瘩啊,若是自己真的脑子愚蠢到去挑拨离间,那不得多讨人裴琰的恨。 昨日自己倒是真的没说什么,那裴琰的怒意到底从何而来? “皇后娘娘,嫔妾其实就是想在瑶华殿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嫔妾脑子蠢笨,有些铤而走险的事情嫔妾还是做不当好的。” 江云娆开始推辞皇后变本加厉的要求了,她不想做任何人的枪。 魏婉莹坐回自己凤座靠着,端起补身子的燕窝喝了一口,凤眸威仪的扫了她一眼: “慎嫔是想要晋一晋位份了吗?” 江云娆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嫔妾绝不是这意思。嫔妾只是因为个人能力不行,怕做不好娘娘交代的事情。” 魏婉莹将燕窝瓷碗往桌子上噔的一声放下: “本宫做这些,都是为了后宫能够和睦,本宫不愿看见这三宫六院有一家独大,这对皇上对其余嫔妃都是不好的。 你作为皇上的妃子,难道不该为他排忧解难吗?” 这魏婉莹明明就是自己想打压宁如鸢,还非要将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云娆温声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她在心底暗自计划着,先忍忍,等皇后生下孩子她便不需要自己了。 若真的后面再让自己做什么恶事,她也不明言反抗,就装病便是了。 江云娆走后,婵娟走了过来将瓷碗放在小宫女的托盘上:“都下去吧。” 魏婉莹冷道:“慎嫔看起来不想为本宫做事了。” 婵娟笑了笑:“慎嫔位份低,江家又不算什么高门世家,安能跟皇后娘娘与魏家比呢?您只要施压,她照样得听从。” 魏婉莹点了点头:“除了她,咱们也该扶持扶持其余的嫔妃了,就看看谁可以入了的皇上的眼。” 事后,她又命人送来这几月的彤史翻看了看,才发现自江云娆侍寝后,裴琰就未在召幸过其余人了。 这事儿,倒是从前不曾出现过的。 天元宫。 裴琰批阅完奏章按了按太阳穴,眸底有些厌烦的道:“皇后又命人送彤史去看了?” 福康公公勾着腰:“回皇上的话,是。” 裴琰不喜魏婉莹看彤史,虽然这的确也是皇后的权力,但作为皇帝来说,魏婉莹这样有些窥视自己的床帏之事,故而心生厌烦。 福康公公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按照寻常惯例,是要问问侍寝一事了。 但是瞧裴琰的样子,似乎没那意思的样子,所以就再等等再开口。 裴琰忽而发问:“福康,你说慎嫔作为朕的妃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福康公公凭借多年伺候皇帝,熟悉宫闱个档子事儿的经验,他滴溜溜的脑子一转,裴琰这话本身是不好回答的,很容易惹了皇帝不快。 所以他谨慎的道:“慎嫔娘娘作为皇上的嫔妃,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妃子,奴才也挑不出来刺儿。” 裴琰转身看着他,狭长的丹凤眼有些黯淡:“朕有很多恪尽职守的妃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福康公公脑子转得更快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皇帝到底要说什么,他有些抓狂。 “依奴才所见,娘娘与娘娘之间是有所不同的。 就好比慎嫔娘娘,会逗得皇上脸上有笑容,其余的娘娘会吟诗作对、会鉴赏字画,就看皇上钟意什么了。” 裴琰:“去叫慎嫔过来。” 第四十五章 是想要慎嫔紧张自己一回吗 裴琰没有在福康公公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都不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自然不懂这男女之间的事情。 福康公公应声派人去接人了,回来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皇上可是觉得慎嫔娘娘对皇上很好,就是少了些什么?” 裴琰的御案上摆了一张宣纸,他笔走龙蛇,仅仅是几笔就将江云娆的模样特点给勾勒了出来, 那娇软纯澈的笑意跃然纸上,随后又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罢了,这也不重要。”他应了一句。 福康公公在裴琰身边这几年,岂会不知道他话里有话。 这分明就是想知道嘛,皇帝居然在乎一个嫔妃对他的心思了,太神奇了,这自打登基以来皇帝就没在意过这些。 宠冠后宫的宁贵妃那边,皇帝都从未这般问过,这很显然皇帝是从心底在意慎嫔的。 人与人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磁场感应,一个人在行为上付出对你好是一方面,但一个人打心底的在意另一个人,那又是一种感觉。 福康公公:“那……皇上是看到慎嫔娘娘紧张皇上一回吗?” 裴琰似乎被这句话给愉悦到,浓眉轻轻微挑:“朕闲来无事,看看就看看。” 福康公公笑着:“那这奴才会啊,奴才不当值的时候喜欢看话本子,这些招数奴才多得很。” 他年过半百,看过的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 裴琰年少登基,清冷孤寂的新帝,他站在高处太冷了,这还是第一次想要从高台走下来看看人间的模样。 裴琰:“说来听听,朕不一定会用。” 福康公公:“这还不简单吗?皇上就忽冷忽热,忽左忽右便是了。 还可以当着慎嫔娘娘的面宠爱旁的娘娘,多去旁的娘娘宫里转悠,将赏赐也给旁的娘娘,慎嫔娘娘一定生气,一定紧张。” 裴琰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心思挺多。”宁如鸢的话刺激了裴琰,江云娆是个恪尽职守的妃子,挑不出错来,但他就是心底不爽快。 瑶华殿。 江云娆正在自己的瑶华殿里晃着脑袋想送裴琰什么好东西,脑袋都要想破了。 万茵茵甚至提出,做一桌子菜给裴琰吃这样的馊主意,她看着是有那手艺的人吗,她能超越专给裴琰做吃的那厨子吗? 天元宫突然派人传召,她连忙收了自己的送礼清单扔在盒子里,收拾收拾就准备去往天元宫了。 花吟给她梳妆时,她问道:“花吟,上次我让你使些银子去将万长安公公从冷宫弄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花吟比着一朵粉色的蔷薇插进江云娆的云鬓里,看着铜镜里的她道: “长安公公已经从冷宫出来了,但是奴婢听说没人敢要他。” 江云娆蓦的转头:“是不是因为他从前位高权重跌落下来,现在一般的宫里都不敢要他?” 花吟点了点头: “大抵是吧。上个月最冷的时候,您还悄悄命奴婢送了炭火与棉服去,长安公公跪在里面连连叩头,很是感激的样子。 要不娘娘,咱们要吧,长安公公太可怜了。” 江云娆转回了身子,想了想: “长安公公大抵是被上头的人弃了,咱们让他过来的话…… 唉,罢了,你且问问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吧,愿意的话,咱们瑶华殿就给一个掌事太监的位置给他。他主外,芝兰主内。” 花吟笑道:“那好,奴婢去问问他。” 江云娆对万长安是有些愧疚的,这人相处起来倒是不错,尽心尽力的给自己做麻将,之所以去了冷宫也是因为自己,那就伸把手吧。 她着了一身粉色绣着石榴花的织金面料的宫装到了天元宫,华美不失灵动, 云鬓上淡粉色的蔷薇与细长的金簪将她的小脸衬托得精致又粉嫩。 一双莹润泛着光芒的乌眸,像是含着一汪湖水般灵动清澈。 玲珑身影站在金雕玉叠的华丽宫殿里,旁的宫人也是想要多看几眼的,这位慎嫔容色是真真打眼。 裴琰一只手的手臂架在龙椅上,双腿交叠,他拍了拍龙椅:“坐过来。” 江云娆可没做过龙椅,心底还是有点期待的, 可自那次裴琰对自己有些粗暴后,她就更怕他了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坐了上去, 看着他:“皇上为什么让臣妾做龙椅啊?” 裴琰揽过她的细腰:“舒服吗?” 江云娆拍了拍龙椅明黄色的坐垫:“挺软和的。” 裴琰转手拿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顺嘴问:“马上就是贵妃的生辰了,朕不知送她什么生辰礼,慎嫔以为呢?” 江云娆微愣,贵妃的生辰礼问她干嘛,不是该问问皇后的吗? 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回道: “贵妃娘娘出身名门望族,在后宫又是第一宠妃,想必在金玉之器的稀罕宝贝上是不会或缺的。 臣妾以为,贵妃娘娘需要的是皇上的关怀与陪伴。” 裴琰侧眸过来,幽深不见底的瞳孔盯了她一眼:“你是希望朕多陪陪贵妃?” 江云娆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唇,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也娇媚莹润,她笑道:“是呀,贵妃娘娘最想要的就是这个。” 福康公公这时恰巧进来更换蜡烛,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心底犹疑起来,这慎嫔娘娘怎么不按常规出牌啊? 裴琰眸色沉了沉,江云娆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她感觉裴琰那一瞬间似乎长了些刀刺出来,身子往后缩了缩。 裴琰不再搭理她,自己一个人看起了奏折,朱砂笔再也没有停过。 江云娆坐在他身边也不打扰他,就是盯着他发呆,在想皇帝到底会缺什么东西呢? 蜡烛都要燃尽的时候,裴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瞧着有些用力的样子,眼睛看折子的时候一眉头永远都是皱着的。 江云娆温软的指腹伸向了他的太阳穴按了按: “皇上不能如此用力的按压穴位,这些都是讲究门道的。头痛的话,还是要让太医们来瞧瞧。” 江云娆的力道轻了一些,但按压的时候是有规律的在停顿,没按几下,他的头痛就缓解了不少。 裴琰问:“你还会按摩?” 江云娆:“从前学过一些养生小妙招,穴位的按压不能乱按,是有规律的。” 也不是学的是什么小妙招,充其量就是从前出去洗脚,那些按摩师给她说的。 殿外福康公公身后跟着一位小太监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瓷碗:“皇上,该用药了。” 江云娆提了裙摆伸手过去接,又问:“皇上怎么了,怎么还喝起药来了?” 第四十六章 云娆想哄哄她的金主 福康公公在下边回道: “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繁忙,可是把身子累倒了。近来日日说头痛。太医们用了药,但也不见好,不知道怎么回事。” 裴琰抬头:“下去。” 福康公公不言语了,转身就离开了大殿,去往外出候着了。 江云娆举着药碗递了过去,裴琰顺手将里面的汤药给倒在了御案上的盆栽里,那盆花都被他给浇死了,连花的名字都说不上来了。 “皇上怎么将药给倒了啊,怪说不得不见好。” 裴琰淡道:“这些苦涩的汤药朕是不愿意喝了,头痛就头痛吧。” 江云娆眨了眨眼:“皇上怕吃苦味的东西,跟臣妾一样,嘿嘿。” 忽的灵机乍现,她好像知道要送裴琰什么东西了,于是自己就在那里得意的笑了起来。 帝王丹凤眼轻轻扫荡过来,便带着一股威势:“什么事那样开心?” 江云娆:“臣妾先卖个关子,等臣妾做好了才告诉皇上。” 裴琰批阅折子的时候,她也委实无聊,就去天元宫后面的院子摘了一些花骨朵捧着过来, 将裴琰浇死的花给替换了下去,将花骨朵重新培入土壤中, “这些花骨朵是绣球花,皇上别给臣妾浇死了,现在就放在臣妾坐的这边。” 御案很大,她将绣球花放在了右上角,裴琰倒也没有说什么。 裴琰将折子一合上,语气淡淡:“你回去吧。” 江云娆觉得有些奇怪,裴琰让她来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吗,这个班这么好上? 她倒也不说什么,走的时候象征性的抱着他的臂膀:“皇上,臣妾明日还来吗?臣妾想来……” 裴琰身上那股帝王的威势与冷漠,今日是有些浓厚的了:“你不是说让朕多去陪陪贵妃吗,朕这就去。” 裴琰去了钟云宫,江云娆回了瑶华殿。 只是走的时候,江云娆觉得怪怪的,你要去钟云宫早说啊,干嘛还让自己去天元宫啊…… 不过想想也算了,宁如鸢本来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也不奇怪。 等自己将裴琰这个人情还完就好了。 第二日,万长安便来瑶华殿报道了,江云娆也的的确确给了他掌事太监的位置,只是他身上是有些伤,瞧着在冷宫被人非人对待过。 不过万长安报道后,趁着没事儿就往皇后凤仪宫中去了一趟。 万茵茵从殿外提着一盒子糕点走了进来:“云娆姐,我新作的饼子,你快来给我取几个好听的名字。” 江云娆拿起糕点尝了尝:“不错啊,又进步了茵茵。名字的事情,我一会儿帮你取,不过我有点事情倒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万茵茵笑着:“我就会做点吃食,能帮你什么?” 江云娆道:“皇上近日患了头痛之类的病,但他趁着福康公公不注意,就将太医院送来的汤药给倒了。 我瞧着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这药总是得吃的,要不然严重了就麻烦了。 可皇上不喜欢苦涩的味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将药做进一些喝的、吃的东西里边,保证味道是甜的,不会过于苦涩。” 万茵茵用手支着脑袋,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云娆姐怎么突然开始关心皇上了啊?” 江云娆拿着一块绿豆糕咬下一口,耸了耸肩:“皇上是我金主嘛,得哄高兴了。” 万茵茵“哦”了一声,又道:“但咱们不精通药理呀,这东西有点复杂,还得先弄到皇上的药方子。” 江云娆道:“药方子这个简单,我去弄,就是要保证药性不减的情况下,东西要好入口。或者去找找太医院的太医大人们?” 万茵茵不屑的道: “太医们多傲啊,才不会陪着你研究新东西呢。不过我认识一个人通药理,就是人有些阴阳怪气!” 江云娆:“怎么了,是谁?” 万茵茵:“哼!就是那个和我抢后院的章才人!我跟她的宫殿后方是连通的。 你知道的嘛,我喜欢做菜,就喜欢在后院的地里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但是她喜欢研究医理,就在自己的后院种药草,直接抢了我的地盘,气死! 这个人讲不通道理的,很是冷漠,人又凶巴巴的,我被她欺负了都!” 她委屈的很,昨天章才人就把她种的小葱给拔了,还踩了她的南瓜藤,心疼死了。 芝兰在一边解释道: “章才人入宫的年限是最久的,跟皇后娘娘她们是同一批,本来是居于妃位的嫔妃,却因家族犯了错,被降为嫔妃里的末端。 至此章才人便一直抱病,不再外出过问世事,已有两年不曾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江云娆起身,掸了掸衣袖: “茵茵,章才人好说也是你的邻居,莫要将关系闹得那样僵。我陪你去送些点心给她吧,免得你日日跟人起了争执。” 万茵茵噘着嘴:“我不去。” 江云娆温柔看着她: “茵茵,在后宫要尽量少树敌,要多交朋友。你邻里关系得处好,以后多少有个照应。这章才人的脾气,我估摸着是有点才能的人。” 万茵茵将那盒糕点重新打包,命宫人带上,不情不愿的道:“好吧,云娆姐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去吧。” 章才人住在万茵茵的隔壁宫殿,后院是连通的,两人因为争抢后院的地而时常起争执,都不是软弱的主。 可是江云娆觉得茵茵是个极其单纯的人,怕她真的得罪了有坏心眼的人,以后暗自吃亏就不好了。 故此她想去会会这章才人,看会不会欺负她的小姐妹万茵茵。 二人站在万茵茵宫殿后院的花园地里,那块地分界线不算明朗,扭扭曲曲,看得出来是争抢过好几次。 江云娆一脸娇软明媚的笑意: “章才人,这是茵茵亲自做的糕点,拿过来想请你尝尝,味道还挺不错的,你要尝尝吗?” 章才人衣着朴素,穿着窄袖窄腰便于种药草的衣衫,一个人在地里除草: “我这里跟冷宫差不多,万贵人有这般好心?” 江云娆拿着一碟糕点走了过去: “我是近处瑶华殿的,我叫江云娆,茵茵叫我一声姐姐。茵茵她单纯,往日算是多有得罪了。” 章才人慢慢起身转了过来,看了江云娆一眼,这人模样是生得极好,是裴琰喜欢的款。 她冷哼一声:“这地我是不会让的,别来说什么好话。” 万茵茵跺脚:“你!” 第四十七章 为了裴琰,她去求了章才人 江云娆扫了扫那些地里的药材,她其实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长得一点都不好。 于是道:“我能从太医院给你送些适宜皇宫气候的药草来培植,再让内务府送些有营养的黑土来。” 章才人的肤色是有些黝黑的,人瞧着一点都不柔弱,一副体格健硕的模样,“猫哭耗子假慈悲。” 江云娆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我来这儿的确是有自己的心思,就是想来请教你一下, 这治病的汤药若是想做成可口的甜品与糕点,能做得出来吗,我想着这药效还要有所保证。” 章才人纳闷的看她一眼:“吃药就吃药,想着做那么好吃做什么?” 万茵茵在一边道:“是人家皇上吃不下去太医开的药,云娆姐这是在想办法,你凶巴巴的做什么啊!” 江云娆看了万茵茵一眼,这两人脾气都是不大好的。 “对,是皇上患了头痛之症,却不愿饮药,所以我就想了个这样的法子,想让他把药给吃下去。” 章才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原是为了争宠,没意思,不送。” 江云娆瞧着这样子,将糕点放在了她殿内的桌上便退了出来: “茵茵是我的好妹妹,章才人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她为人单纯,但心思是好的。” 转头她对万茵茵道:“我宫里后院都给你,你随便种,想种什么种什么。” 万茵茵吐了吐舌头:“听见没章才人,我是有人罩着的,我现在有两块地了!” 江云娆回了瑶华殿,宣了太医院院使来给她请平安脉, 按理说院使大人一般都是负责给皇帝看病的,但江云娆想弄来方子瞧瞧,所以让芝兰请了三次才来。 毕竟她才是个嫔位,有些人有时候也是驱动不了的。 她将手腕伸着,假装沉了沉面色:“李太医,你该当何罪啊!” 李太医李文年被这没来由的问罪给吓住:“微臣该死,微臣不知道犯了何罪,请娘娘明言。” 江云娆垂眸俯瞰着李文年:“皇上近来头痛发作,可是你亲自负责医治的啊?” 李文年连连点首:“是微臣。” 江云娆:“是你的话,那我就找对了人。你可知皇上用了你的药方子喝药,但其实他的头痛并不曾缓解?” 李文年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皇帝的头痛之症状不算严重, 就是批阅折子的时间太久了,乏累引起的,怎会用了半月的药一点都不曾缓解? 他自己也开始找起原因来,不应该啊。 “慎嫔娘娘,微臣的药方子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错的,娘娘关心皇上,微臣也会回去细查,必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云娆将手腕收回了衣袖里,面色温和了些: “李太医平身吧,不妨将药方子给了我,我瞧瞧。” 李文年疑惑问:“娘娘会看方子?”也顺手从药箱里的册子里将药方子呈递了上去,芝兰用手接过递给了江云娆。 江云娆回:“那是自然,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糊弄皇上。” 她顿了顿又道: “你说你们太医院熬的药那样苦,都是给什么吃苦人喝的呀?有没有一种办法将这些苦涩的汤药改变一下口味,让人好入口一点?” 李文年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语重心长的道:“娘娘,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 江云娆就知道这些老头儿会不停的讲道理,她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这道理我都懂。”她虽然懂,但也想争取一下,万一自己能做出不苦涩好入口的药来呢? 生病已经很是难受了,吃药的时候难道就不能舒服一点? 次日,江云娆在万茵茵宫殿的后院里找到了章才人,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知道章才人是个喜欢药理的人,不像太医院那帮人是为了应付,你是真心喜欢。” 章才人抬眼看她一眼,又接着浇自己的药草了: “你别假惺惺的夸,有着心思,不如直接想办法去天元宫躺着?” 江云娆抿唇,这人是不大好接触啊这人,说话带刺,怪不得万茵茵受不了。 她忍了忍又道: “我没假惺惺的夸你呀。你是帝王的妃嫔,如今落到这般地步还在每一日心心念念的的捯饬你的药草,这不是真喜欢还能是假喜欢?” 章才人站在那里冷笑了一声:“真喜欢如何,假喜欢又如何?” 江云娆走得近了一些,站在那里眼神柔和,透着一股诚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我大胆猜测一下,倘若章才人不入宫的话,想必也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好医者。 这深宫红墙将想高飞的人锁住了,心底纵使有万千志向,也终是埋在这累累红墙之下。 章才人的困苦,我是懂的。” 章才人那浇水的手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云娆笑了笑: “太医院的大人们肯定是不愿帮我这忙的,毕竟这出来的新东西是给皇上吃的,就这样呈了上去其实也是存在风险的。 所以我只想到了来找章才人问问,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想要试试,因为你是真的喜欢研究药理的人,这便是最大的不同。 一位医者,哪有不想病人好好吃药的?” 章才人伸出手来:“有药方子拿来看看吗?” 江云娆从衣袖里将药方子拿了出来:“劳烦章才人了。” 章才人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药材与用量,沉声道: “皇上是疲累造成的,里面的药物多是补气益血的。 如黄芪,首乌之类的药材,味道就是苦涩的,如红枣,人参、干桂圆一类的便是甜的。 若你想做成好吃好喝的,那就要在辅材上下心思,只要辅材不消解药性,不与药性冲突,那我估计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江云娆心底稍稍落定:“那好似也不算难办,我心底是有些想法的。” 万茵茵系着围裙,将宫装的广袖也给缠了起来,在院子里叉着腰: “吃了吗,今天我又研究出了一个新菜,要过来尝尝吗?” 江云娆回头:“好呀,这就过来。” 她看了看章才人:“要不就去茵茵宫里咱们坐着说吧,茵茵的厨艺赶超宫里顶尖的厨子,你也尝尝?” 第四十八章 裴琰要给贵妃办烟花宴 章才人拍了拍手上的泥:“行吧。” 花吟回了瑶华殿取了江云娆冬日里酿的梅花酒,三人就坐在万茵茵的墨玉轩里聊了起来。 江云娆边吃边说:“茵茵,那辅料你有推荐的吗,要那种甜而不腻的,最好是别用糖,糖吃多了也不好。” 她怕万一裴琰长痘的话,那就是有痘的皇帝了,不好看了。 万茵茵笑着:“用蜂蜜呗!不过上好的蜂蜜各宫都不多,得去御膳房要,御膳房的食材才是整个宫里最丰富的的。” 章才人吃着万茵茵做的新菜,自己这宫里跟冷宫没多大区别,忽而吃到这鲜香可口的热汤热菜心底不由一悦,饭量比从前都大了些。 章才人也听着她二人的谈话:“蜂蜜用药蜜,如人参蜜之类的,更有滋补气血的作用。” 江云娆心情倒是算开心: “好呀,接下来我写个清单出来,到时候就麻烦茵茵你来我宫里,咱们试着先做一批药膳药糕出来。” 万茵茵:“好说好说。” 江云娆忙着在给裴琰送礼的事情,而钟云宫那边则是乐开了花。 自上次裴琰骂哭了宁如鸢后,裴琰主动的去了钟云宫一趟,可把宁如鸢给高兴坏了。 裴琰端坐在浮华万千的钟云宫里:“爱妃今年生辰就要到了,想要什么?” 宁如鸢挽着裴琰的手臂:“臣妾如今什么都不缺,臣妾只想要皇上陪着。” 裴琰垂眸看着她:“朕繁忙国事,自是不能日日都陪着爱妃,爱妃不如要个稀罕的宝贝陪着?” 宁如鸢撅了噘嘴:“好嘛好嘛,臣妾想看烟花,元宵节那日一般隆重的烟花。” 裴琰:“皇城放烟花有着严格的规制,爱妃换一个吧。” 宁如鸢委屈的看着他: “臣妾要让皇上陪伴,皇上说自己忙,臣妾要看烟花,皇上说不符合规矩。 皇上就是不愿好好给臣妾过生辰,皇上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 裴琰那惊若天人的帝王龙颜时刻的散发着寒气与漠然,起身掸了掸龙袍: “朕,的确给不了爱妃你想要的。” 宁如鸢呆呆地坐在鎏金的宽椅上,眼眶一瞬便红了,那往日的骄傲渐渐碎成一片一片: “是臣妾又惹皇上不开心了吗?” 裴琰抿了抿唇:“不曾,爱妃很好。”他看着宁如鸢,想了想又道: “皇城不允许放烟花,在钟云宫可以,但动静也不能闹太大了。” 宁如鸢嫣红的双眸绽放明媚的笑意:“好,臣妾就等着皇上送臣妾的烟花了。” 裴琰走后,宁如鸢从宽椅上坐到了地上靠着,看着裴琰离去的方向愣了许久: “春棠,你说……若是慎嫔要看烟花呢,皇上会如何说?” 春棠细眉微蹙:“娘娘,咱们不能要太多了。” 宁如鸢伸手抹了抹眼旁的泪:“本宫从未将后宫嫔妃放在眼里过,直到慎嫔出现后,本宫便觉得皇上变了。” 上次的麻将事件,在她心底是打了一个结了。 春棠立在一旁,叹了叹气:“娘娘若是觉得慎嫔是个威胁,咱们不如就做掉她?” 宁如鸢却摇摇头: “本宫只是不喜慎嫔,但还未到要杀人性命这个地步。 即便是慎嫔死了,皇上的心不在本宫这里,那便还会有旁的女人上来。” 她只是想要裴琰的爱,不是一个帝王对嫔妃的宠爱,而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爱。 后宫里都传遍了裴琰要给宁贵妃办一场盛大的烟花宴,宫人越传越夸张,甚至还说裴琰还想晋宁如鸢为皇贵妃。 贵妃宠冠三宫,这燃烟花也是头一次,此等殊荣是任何人都不及的。 这几日在朝堂上,宁家又开始老老实实的,帮着皇帝排忧解难。 由于是宁如鸢的生辰就要到了,他午后陪着宁如鸢赏了字画,捉了蝴蝶,捉蝴蝶的时候就在瑶华殿的不远处。 江云娆挽着衣袖站在庭院里就听见了那声音,她本来是在做黄芪山药糕的。她这个人,手脚笨拙,手背上还被烫了几个泡。 宁如鸢:“皇上,臣妾喜欢那只蓝色的蝴蝶!” 裴琰看了一眼福康公公:“没听见贵妃说什么吗?” 他话完,回身看了看瑶华殿的殿门处,安安静静的人,连一个出来偷看的宫人都没有,就更别说江云娆了。 裴琰握了握拳,另一只手背着:“朕亲自给爱妃抓。” 江云娆在宫里下了规矩:“谁都不准出去看热闹,听见没有?” 整个瑶华殿的人便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不敢将脑袋探了出去。 万茵茵一手的面粉,抬头问:“云娆姐这是为何,看看都不行吗?” 江云娆:“皇上跟贵妃在一起,咱们别去碍人眼凑热闹了,免得惹人不快。” 万茵茵:“最近云娆姐都在宫里,皇上之前不是最喜欢让云娆姐陪着用晚膳的吗?” 江云娆歪着头,努力的在研究自己的中药奶茶与中药甜品,无所谓的道: “皇上嘛,见一个爱一个,今日喜欢这个昭仪,明日又宠宠那个贵人,很正常。”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憋闷散了出来,却又不知是因为什么。 花吟道:“娘娘最是通透了,咱们不争不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躺着卧着,这不挺好的吗?” 江云娆尝了一口自己做的中药奶茶,口感香醇顺滑,那苦涩的味道都被掩埋在了蜂蜜中,感觉还不错。 她觉得自己以后有个什么小问题,一杯中药奶茶就轻松解决了。 万茵茵数了数:“云娆姐发明的中药奶茶,完了又配了三个补气益血的糕点,又做了一份缓解头晕发疼的羹汤,真是天才。” 江云娆:“都装在盒子里吧,此番谢过茵茵了!” 可是到了晚膳前天元宫并没有来宣旨,她发现现在见一面裴琰都不是那样容易的,可这些东西并不能过夜,于是让花吟去传了话。 天元宫那边,裴琰正在忙国事,最后一波大臣才从天元宫离开,离开后,他的御案上折子又多了几本。 福康公公照旧将缓解头痛头晕的药汤呈了上来,他正准备将滚烫的汤药浇在花盆里时, 却发现江云娆上次养的绣球花已经开花了,粉蓝色的,娇娇软软的安置在盆里,跟她一样,娇软明媚。 他算了算日子,已冷了她半月了,今日还是她主动第一次要求来。 裴琰狭长上挑的丹凤眼扬了扬,看向了福康公公。 第四十九章 花吟,我们回宫吧 “你说,她是不是心慌了?” 裴琰道,一边将倒药的手从花盆上收了回去,自己皱着眉头将药给吞了下去。 福康公公心花怒放的笑着:“自然是啊皇上,慎嫔娘娘还是在意您的。” 裴琰靠在龙椅上:“女子最喜口是心非。” 他回想起江云娆上次说的那些仅仅只是一个嫔妃之类的话,多半是说给旁人听的。 福康公公又道: “只是现在还不够很明显,皇上千万别心软,继续刺激刺激慎嫔娘娘。让这把火燃起来,越大越好。” 裴琰心领神会,自然知道福康公公是什么意思。 天元宫内依旧是金碧辉煌,宁如鸢一身玫红色曳地宫装,头戴三位尾凤冠,精心装扮后出现在了裴琰的身边。 宁如鸢站在龙椅一边:“皇上,明日就是臣妾的生辰了,臣妾今日特来找皇上说一下细节问题。” 裴琰:“嗯,爱妃说吧。” 江云娆的步伐稍慢,宁如鸢到了一会儿后她才抵达天元宫。 这一日,她穿得的是令自己舒适的锦缎长裙,鹅黄色的锦缎衬得她肤色明媚白皙。 发髻松挽着,站在那里像一个发着温润之光的和田玉。 裴琰黑眸清澈起来,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停留着,不经意间又悄悄移开。 宁如鸢立在龙台上,朝着裴琰靠得很近:“慎嫔妹妹怕是来的不巧,本宫正在与皇上商量明日生辰宴的事情呢。” 江云娆指了指花吟托盘上的东西:“嫔妾不会打搅皇上与贵妃娘娘多久,就是做了一点补血益气的药糕来。” 宁如鸢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冷道:“皇上才喝了药,怎能又吃甜点,拿回去吧。” 江云娆看着裴琰:“皇上之前不愿饮苦涩的汤药,却备受头疼的折磨。 臣妾问了问精通药理的章才人,又让万贵人教了臣妾,将这汤药的苦涩遮盖去,在不减药性的同时,让这良药变得好吃起来。皇上真的不尝尝吗?” 裴琰靠在龙椅上,垂眸凝望那托盘一眼:“朕现在不饿。” 宁如鸢唇角勾了勾,傲慢的看着江云娆: “明日是本宫的生辰,皇上特地为本宫准备了盛大的烟花宴。慎嫔妹妹记得要准时来钟云宫啊,不用随礼的,人来就行。” 江云娆看了一眼裴琰,没什么表情:“好,那臣妾便不打搅了,臣妾告退。” 又侧眸看了一眼宁如鸢:“多谢贵妃娘娘的邀请,嫔妾明日一定亲自来祝贺娘娘的生辰。” 花吟在一边眼睛都气红了,这皇上平时不这样的,今日是怎么了? 肯定是最近宠爱贵妃,便将自家慎嫔给忘了。 慎嫔手脚那样笨拙的人,能做出这些东西来,最近觉都没睡好,反复的改善味道,手上还被烫出了泡,真是气死人了! 宁如鸢靠的近了些,在江云娆耳边笑着: “一场非常非常盛大的烟花宴,换了从前,要过年与元宵节才看得见的。” 江云娆眉目如画,沉静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本就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嫔妾恭喜娘娘了。” “花吟,我们回宫吧。”她显得非常的平静,像一潭死水般。 花吟陪着江云娆将将跨出正殿时,春棠悄悄抬出脚勾了花吟一脚,那托盘上的糕点一下就飞了出去。 花吟惊呼着却为时已晚,这些东西正要泼在江云娆背上时,却被人用手极快的接住了, 只有一碗药膳羹泼在了那人身上,糕点与中药奶茶都在他手上。 鹤兰因两只手不得空,眼睛盯着江云娆:“慎嫔娘娘可是受惊了?” 江云娆踉跄了一下,回神过来:“没有没有,多谢中书令大人。” 花吟按着自己的胸口,连忙跪在地上将摔碎的羹汤药碗给收拾了起来: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的错!”她话完,回眸瞪了春棠一眼,春棠也正望着她笑来着。 鹤兰因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这肯定是好东西,娘娘是来送给皇上的吗?” 江云娆摇摇头:“不是了,这东西如今是我的了。” 鹤兰因温柔的笑着,倒也不拆穿她:“这东西有股药香味儿,好特别。” 江云娆心底是憋着一股闷气的,回想起裴琰对自己突然的变化,就觉得自己最近做的这一切太不值了。 不过本来也是还个人情,如今人家不领情,就转送吧。 “中书令大人平常头痛头晕吗?” 鹤兰因爽朗地答道:“痛得很,晕得很。” 江云娆笑着:“那杯子里的是中药奶茶,你可以尝尝,保证一点都不苦。” 花吟过来将盘子放进了托盘里举着,鹤兰因腾出手来喝了一口那第一次听说的什么中药奶茶,眉目舒展开来: “药香是在的,但味道一点都不苦,入口清甜丝滑。慎嫔娘娘的手,真是好巧,这心思也是好巧。” 以药入食,是为了让不愿好好吃药的人能好好吃药,这份心思是很难得的。 江云娆苦笑:“你怎知道是我做的,我宫里有小厨房呢。” 鹤兰因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娘娘手背都起泡了,一看就是烫的。” 江云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便将小手缩进了衣袖里: “中书令大人喜欢的话可以多尝尝,盘子里的是药糕,每种颜色都要吃一点,因为药材要分开来做。” 鹤兰因直接将花吟手上的托盘接了过去:“我头痛头晕,这东西很是适合,慎嫔娘娘不妨都赏给微臣了吧?” 他紫袍金色的绶带被春风微微吹拂而起,温柔的眉宇一直都泛着笑意,江云娆从未见过世上有这般温柔的男子。 像是温暖的春风,吹拂在碧蓝色的湖面上推开淡淡波澜。 她点首:“中书令大人折煞我了,你愿意的话就都拿去吧。” 鹤兰因将东西全部都收下,江云娆没再言语便离开了,转身过去时,他清晰看见江云娆面容上浅淡的笑意瞬间没了,剩下一地的萧瑟。 他转身跨步从正殿走了进去,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拿着那杯中药奶茶喝了起来: “皇上这时候唤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第五十章 慎嫔方才可是耍脾气了 裴琰抬眸便看见鹤兰因手上的糕点与杯子,这不是江云娆方才拿来的东西吗? 他墨色瞳孔暗了暗,冷道:“说一下新政推行之事。” 鹤兰因正好饿了,一口一块糕点,下着一口中药奶茶吃得可香了,就这么一块接着一块。 裴琰的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旁边的宁如鸢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明日生辰之事。 宁如鸢:“皇上……皇上您有在听吗?” 裴琰:“嗯。” 宁如鸢:“那臣妾就这么办了?” 裴琰:“嗯。” 宁如鸢:“……” 裴琰转了身子对着她:“爱妃先回去吧,朕有要事与中书令大人相商。” 宁如鸢看了看外边,天际沉如墨色,这个点儿了她以为裴琰会留自己在内殿里侍寝,没想到居然叫她回去。 但裴琰在后宫与前朝之前,从来都是选择的前朝,这点宁如鸢是清楚的,所以也不敢一直扭着他不放。 待宁如鸢离去后,裴琰低声道:“福康,方才慎嫔离去时可是耍脾气了?” 福康公公用拂尘的头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语气有些不确定起来: “回皇上的话,慎嫔娘娘方才看着倒是不像是在耍脾气,但不开心肯定是有的。” 他笑眯了眼:“不过皇上这般,想必是将娘娘给拿捏住了,瞧娘娘难过的。” 裴琰唇角勾了勾,回眸过来时,那琉璃杯中的中药奶茶已经喝光,盘子里的药糕也已经一块不剩了。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了过来,指着那盘子道:“朕的嫔妃做的东西,你就一个人吃了?” 鹤兰因左手食指上戴了一个白玉戒指,他伸出修长的指骨拈着锦帕给自己擦了擦嘴,很是疑惑的看着裴琰: “不是皇上自己不要的吗?微臣方才正好饿了,慎嫔娘娘就顺手递给微臣了,倒了也可惜了,还不如给微臣。” 裴琰拧眉:“一块都没剩下。”他看着空杯子和空盘子,气不打一处来。 鹤兰因和煦的笑着:“是啊皇上,微臣着实是饿了,晚膳都没用就被您叫进宫了。” 裴琰背着手站在大殿里,今日看鹤兰因突然的有些不顺眼:“朕不要的东西,你倒是吃得挺香。” 鹤兰因:“皇上若是真不想要,给了微臣也行,微臣喜欢。” 裴琰眉峰低沉下来,沉声问:“你喜欢什么?” 鹤兰因指了指盘子: “自然是这糕点与这甜品了,还能是什么?” 他一双澄澈雪亮的眼睛看着裴琰,似回答了又似没回答完。 裴琰抿唇,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他坐在鹤兰因身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也头痛?” 鹤兰因答:“回皇上的话,微臣身体康健。” 裴琰:“那你吃什么以药入食的糕点?” 鹤兰因拱手笑道:“微臣也算是为国操劳,这提前预防预防也是好的。” 裴琰眼睛又再看了一眼瑶华殿中那特有的盘子,心底并不爽快: “下次别接她做的东西,你要是饿了,朕命御膳房随时给你送。” 鹤兰因此刻的嘴里满是淡淡的药香味,还夹杂着淡淡蜂蜜的味道。 蜂蜜本身不算甜腻,清甜加上药香的口感,他喜欢这滋味。 眼睛一晃,江云娆方才沉郁的样子落到了他的眸眶里。 瑶华殿。 江云娆回宫的时候,人已经平静下来了,此刻还在生气的是花吟。 芝兰疑惑的看着二人,手里拿着给江云娆治疗烫伤的药膏:“怎……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云娆卸下云鬓上的钗环一边说道:“皇上没吃我做的这东西,我便回来了。” 芝兰有些惊讶: “不应该呀,娘娘花了那么多心思的东西,皇上对娘娘不是向来有所眷顾的吗?”她侧眸看向花吟。 花吟愤愤不平的道: “皇上如今宠爱宁贵妃,宠爱得不得了。想必是不愿让贵妃娘娘生气,所以今日咱们娘娘送去的东西,皇上就故意不吃了。” 江云娆卷翘密集的睫毛半垂着: “没关系,本来我也是想去还个人情。我做了,是让自己心安,人家不领情那是人家的事情。” 芝兰安心的点点头: “娘娘不介意就好,后宫嘛,本来就是这样的。皇上的兴致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没准儿过段时间他又想起娘娘您了呢?” 江云娆笑着:“最好是不要想起,我倒是乐呵的喜欢过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小日子。” 她其实心底是有些不快的,但也没有特别不快,过了几天自己就会淡忘了。 睡了一觉后,这事儿便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之后了。 她才不会让裴琰影响自己的心情太久,就让他和宁贵妃双宿双飞去吧,趁着现在这样的情况,裴琰也应该不会来找她了。 自己的摆烂小日子又可以安安心心的推行下去了,明日又约人打麻将。 去了凤仪宫请安回来后,她就在呼呼大睡,醒来时突然问道: “长安公公到了瑶华殿有一段时间了,他可适应?” 芝兰答:“都挺好的,咱们瑶华殿是阖宫上下最幸福的地方,没有人待不住的。” 江云娆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在冷宫受了伤,你备下药膏下去给他吧,咱们该关怀的还是要关怀,毕竟现在长安公公是瑶华殿的人了。” 江云娆说着话的时候,花吟正在跟万长安说一些瑶华殿中的事宜,也刚好听见了江云娆与芝兰的对话。 花吟笑着:“听见了吧,咱们主子是最好的主子,对每个人都很好。” 万长安灰扑扑的脸点点头:“遇上慎嫔娘娘是奴才的福分。” 他话完又看了看内殿方向,眼睛里的神色稍稍有些复杂。 万长安走了进去:“娘娘,今日是宁贵妃的生辰宴,您得早些起来准备着了。” 江云娆点点头:“好。” 万长安又道:“宁贵妃的烟花宴是在晚上举行这是常规之事,前往的时候记得让花吟备伞,娘娘也要记得穿花色多一点,颜色不要太浅的衣衫。” 江云娆扭头问:“为什么啊?” 第五十一章 你就这么在乎朕臣子的夸奖? 万长安笑着:“奴才常年混迹内务府,烟花常年打交道。 这烟花燃放了以后会有很多尘埃沙子坠落下来,备伞是为遮挡,这花色多且颜色不太浅的衣衫是为了那尘埃落到身上不会太明显。” 江云娆笑着看着他:“长安,你心思真的好细。今晚赴宴,便由你与花吟陪着我去吧,芝兰留下来看家。” 大家说完都乐乐呵呵点头,瑶华殿不算富贵,就是上下挺和气的。 钟云宫。 宁如鸢今日是盛装打扮,那凤冠刻意多了两条凤尾。 五尾凤冠,按照礼制是中宫皇后才可佩戴的凤冠,宁如鸢这是逾矩了。 春棠看着铜镜中的宁如鸢,她又恢复了从前往日贵妃的神采: “贵妃娘娘今日当真是让后宫粉黛无颜色了,只是这凤冠咱们要不要考虑换一换啊,毕竟一会儿皇后娘娘也要来。” 宁如鸢娇俏的笑着,毫无畏惧: “管她的,本宫反正也放肆多回了,魏婉莹不照样拿本宫没法子吗? 她整日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皇上从前的帝师,魏家就一直想跟咱们宁家争夺朝中文官榜首,真是可笑,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 宁如鸢看着自己头戴五尾凤冠的模样,那张猩红的唇勾勒出得意的弧度来: “本宫今日心情极好,谁都不能来影响本宫的心情。” 春棠:“娘娘被议论封为皇贵妃一事,最近是闹得沸沸扬扬了些。 这皇贵妃的位份其实都已经被削除了,就是为了中宫皇宫的权力更为牢固,如今您想要再上一步,不知道赵太后那边会不会阻挠。” 皇贵妃一事,也是最近趁着裴琰比较向着宁家,所以才炒出来的。 不过裴琰那边始终没有表态过,消息也算传到耳朵里了。 宁如鸢冷笑: “赵太后算什么,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的人了,早该去陪先帝了。 本宫要的可不是什么皇贵妃,本宫想要的是中宫皇后之位。” 她看上的是并非是那天下女子的至尊之位,她不过是想要做裴琰的正妻罢了。 只有做了裴琰的正妻,才能生同穴死同衾,他们百年之后才能合葬在一个棺椁里,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正如今晚晚上这头上的五尾凤冠,不是她喜欢这冠子,而是宁如鸢觉得这是皇后的装扮,也是裴琰妻子的装扮。 她看着铜镜里娇艳的自己笑了笑,眸子里的开心满满的堆叠着。 宁如鸢:“春棠,烟火准备得如何了,可有增加十倍?” 裴琰给她的烟火只是小打小闹的放一下,可她不肯就这么算了, 既然裴琰都答应自己放烟火了,那就一定得盛大,哪怕是花自己的银子也要办得盛大一点。 春棠点首:“贵妃娘娘放心吧,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宁如鸢展臂换上了那金色刺绣青鸾的宫装,纤纤玉指搭在宫人的手臂上起身走了出去,此刻裴琰也已经到了。 皇后魏婉莹也被人簇拥着抵达了钟云宫,最近皇贵妃一事闹腾得不小,气得她夜里都没睡好。 魏婉莹是一身明黄色凤袍,站在穿着明黄色龙袍裴琰的身边,远远一望就知道人家是夫妻。 宁如鸢的金色宫装站在一侧,虽然华美至极,但也知道那是妃,不是后。 江云娆今日着了一身锦兰色绣着云纹的宫装来了钟云宫,她是很听劝的,不穿浅色的长裙。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她规规矩矩的走过来行个礼,完了准备去吃一圈就走。 裴琰看了她一眼:“中书令大人昨日还夸慎嫔了。” 江云娆乌溜溜的眸子一转:“大人夸我什么了,是那糕点好吃吗?” 裴琰在人群里背着手,冷声问:“慎嫔作为朕的妃子,就这般在意朕一个臣子的夸奖吗?” 江云娆咬了咬唇,这个裴琰,感觉是故意来找茬的,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与贵妃挨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吗? “臣妾不在乎啊,臣妾哪里在乎了?不是皇上自己开口问的吗,臣妾才这么顺嘴问了一句。” 她说完这些话找了托词就溜走了,多一秒都不愿意待。 宁如鸢走过来挽着裴琰的手臂,满脸的欢愉:“皇上,您在看什么,臣妾就在您眼前啊。臣妾今日美吗?” 裴琰将四处探寻的眸光收回:“爱妃没有一日是不美的。” 江云娆走进殿里倒了一杯小酒喝,赞叹道:“茵茵,这钟云宫的吃食还是极好的。” 万茵茵肚子都吃圆了:“是啊是啊,贵妃是个懂得享受的人物。” 这时,外边的烟花绚丽的映耀在天空之中,格外盛大,跟元宵节的规模差不到多少。 江云娆看着这满目的华彩,就知道宁如鸢在裴琰的心底是有多重要了,微微有些失神。 婵娟这时走了过来:“慎嫔娘娘,皇后娘娘找您有点事。” 江云娆现在看见婵娟心底都有些抗拒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没办法,对方是中宫皇后,这宫里的老大,自己只能去。 魏婉莹扶着自己的腰身,算起来也有五六个月了,已经很是稳当了。 她看着江云娆和煦的笑着:“慎嫔,本宫让你来是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的。” 江云娆:“娘娘请讲,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情,都行。” 魏婉莹眸色颤了颤:“想要在后宫站住脚跟,谁的手又是非常干净的呢?” 那就是让她做坏事了…… “本宫今日是想给宁如鸢一点教训了,不过是个贵妃,居然敢佩戴五尾凤冠,真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魏婉莹甩了一下绣满凤凰的明黄色的衣袖。 婵娟道:“宁贵妃身上的金色华袍看着很是轻巧,但沾不得水,一沾了水便需要二人抬着般的重量,极其吸水。 慎嫔娘娘也知道,钟云宫的后边有一汪碧谭,娘娘的意思是,一会儿趁着宁贵妃不小心,将她推下去。” 江云娆瞳孔一震:“不,不行,嫔妾做不到。” 宁如鸢那衣衫一入深潭会迅速坠落湖水。 即便是有人跳下去想要救她,也要好几人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将她拉扯上来, 很可能人在冰凉的湖水中根本坚持不到那么久,那么这便是对宁如鸢的必死局。 魏婉莹端起的茶盏,停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贵妃与慎嫔同时坠湖 江云娆不愿做这事,莫说宁如鸢是裴琰心尖尖上的人了,就算不是,她也不会去害人性命。 自己在这后宫不要权势不要宠爱的人,一心摆烂,干嘛去蹚浑水? 魏婉莹一瞬便阴沉下了眉眼: “慎嫔,你可想好了?此事若成,后宫第一宠妃没了,你便又能得皇上宠爱。” 江云娆后退了几步: “皇后娘娘让嫔妾侍寝,让嫔妾哄得皇上开心,素日里的小打小闹嫔妾能做的已经做了,可谋害人性命这件事,嫔妾是绝不会去做的。” 这魏婉莹真是谋算的好,到时候出了事铁定推在她身上,皇后的手依旧是干干净净。 而自己连冷宫都不用去了,直接上断头台。 婵娟走过来拉住了江云娆的臂膀:“慎嫔娘娘上了凤仪宫的船,不是想退就可以退的。” 江云娆沉了沉面色,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嫔妾从未说过要上娘娘的船,更不曾同意做皇后娘娘手里的一把匕首,嫔妾在这后宫有自己的准则。 头一次送娘娘红珊瑚,的的确确是嫔妾的心意,也希望娘娘对嫔妾有所照拂,但绝不是嫔妾想做娘娘的一把刀。” 魏婉莹面色沉冷了下来,靠在宽椅上扶了扶自己的肚子: “慎嫔,看来本宫真是给你脸了。你岂知能为本宫做事,是你的福气啊?” 江云娆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请恕罪,害人性命的事情,嫔妾绝不做。” 她说完这话后便离开了皇后跟前,剩下魏婉莹与婵娟阴沉沉的对视。 待江云娆离开后,万长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婵娟看着他问: “从前跟着赵淑妃的内务府总管刘德全倒了,皇后娘娘一心扶持你坐上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没想到你自己多管闲事将乌纱帽给弄掉了。 万长安,你是有些活该。” 万长安低着头:“是奴才大意了,辜负娘娘一片心意。” 魏婉莹垂眸看着他:“本宫让你监视江云娆,她最近在瑶华殿可有什么动静?” 万长安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慎嫔娘娘几乎都在瑶华殿活动,多与万贵人来往,近来研究了一些药膳养生,便不曾有其他事了。” 魏婉莹点首:“嗯,继续监视,有什么消息立刻来禀报本宫。” 万长安:“是,皇后娘娘。” 万长安离开后,婵娟走过来将魏婉莹从座位上扶了起来: “娘娘之前不是说弃了万长安这颗不中用的棋子了吗,为何又要重新启用他?” 魏婉莹:“万长安虽然已经没多大用了,但是江云娆一副假意菩萨心肠将人收了去,不如就让他发挥点余热,安插在江云娆身边。” 婵娟沉声道:“可是慎嫔现在已经不听娘娘您的话了,咱们需不需要扶持另外的人上来?” 魏婉莹冷笑:“是该扶持其他的人了,她不听话,连侍寝的机会都不要有。” 钟云宫后边的湖边都聚集了不少人,各宫的娘娘包括裴琰都站在了湖边,都等着看这场盛大的烟花宴了。 裴琰与魏皇后站在中间,旁边立着紧紧挨着裴琰的宁如鸢,江云娆则是站在宁如鸢的后边一排,是在湖边观景的第二排。 盛大的烟火绽映在钟云宫上空,阖宫的女子都扬首看着那墨色天际处的绚烂。 每个人多多少少晦暗的面庞都被这五彩斑斓的烟花给点亮,满心满眼都是这瞬间的美好,嘴唇弯起柔和的弧度。 魏婉莹并不觉得有多少惊艳,眼睛淡淡扫过赵舒盈时,赵舒盈的眼睛也盯了她肚子一眼。 一旁的宁如鸢看一眼烟花,又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裴琰:“臣妾谢皇上为给臣妾举办如此美好的烟火盛宴。” 抬眸时,宁如鸢敏感的发现,裴琰的眼神划过了自己的肩头,瞟向了自己斜后方的江云娆,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失落。 裴琰收回视线:“这烟花委实盛大,爱妃自己贴的银子,朕从私库拿给你。” 他知道这场烟花的规制已经超出寻常,是年节的规制了, 但宁家毕竟也对朝廷有功,所以宁如鸢有时候逾矩的行为,只要不算太过分,他都是纵着的。 宁如鸢:“臣妾谢皇上隆恩。” 江云娆是从现代社会而来的人,这烟花宴于她倒是没多少惊艳之处,她之前都是看无人机表演秀的好吗? 所以她面容上的欣喜之色不太明显,甚至是有些面无表情,“茵茵,咱们回去吧,没意思,组个麻将局。” 万茵茵跳着脚:“不走不走,我要看烟花!” 江云娆:“行,就依你吧。” 裴琰看了她一眼,心底便知道她很失落,铁定是看着这场为贵妃办的烟花盛宴不开心了。 按照福康说的,忽冷忽热,便能试探其心。似乎已经差不多了,江云娆是真的难过了。 月色静谧,深宫喧嚣一刻,就要在此时归为平静。烟花燃放完毕后,众人都渐渐转身散去。 宁如鸢也是站在湖边转身往回走,就在自己正要抬步走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在她的背后,扯着她曳地的裙摆猛地向后拖拽了一下,她身子一扬便向后的湖水中倒了去。 随着一声尖叫,她胡乱的抓住前边的江云娆,也被拖入了湖中。 初春的湖水冰冷刺骨,猛地灌入江云娆的耳鼻口中,她可是旱鸭子啊,根本不会游泳。 岸上的人尖叫慌乱了起来:“救人啊,救人啊,贵妃娘娘何慎嫔娘娘坠湖了!” “御前侍卫,有没有会水的太监宫女啊,赶紧下去救人!” “来人啊,来人啊!” 裴琰听见呼喊,步子也停了下来,听见江云娆坠湖了,他转身向湖边走了回去:“赶紧下去救人!” 宁如鸢身着的宫装格外吸水,因袍子过于宽大又将自己的脚给缠住了,身子还在不停的下坠,根本浮动不了。 她屏住气挣扎着,手里抓着江云娆的裙摆以为是救命稻草一般将人拖着。 江云娆也跟着她在湖中迅速下沉,突然,她猛地呛入了一口水,渐渐失去了意识。 春棠在岸上哭着叫喊: “贵妃娘娘的宫装是金丝绒做的,遇见水便会瞬间增重五六倍,多叫几个人下去捞人啊!” 万茵茵跪在岸边哭着: “为什么要抓着云娆姐的衣摆啊,人在水里遇险更是不会松手的呀!” 裴琰立在湖岸边将外袍脱了去,猛地扎入了湖水中,不带一丝犹豫的。 第五十三章 你想离开朕? 福康公公一脸更是焦灼了:“天老爷诶,皇上跳湖了,你们这几个傻侍卫赶紧下去救人啊!” 旁边的妃子议论纷纷起来:“皇上到底是紧张贵妃娘娘的,居然亲自跳湖去救了。” “可不是吗!宁贵妃那宫女说得这般严重,定是说给皇上听的呗,皇上急了。” “唉,贵妃娘娘不愧是后宫第一宠妃,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万茵茵哭着擦泪,吼道:“各位娘娘说够了没,我云娆姐生死未知呢现在!” “皇上是下去救贵妃的,慎嫔就只能看哪个侍卫水性好咯……” “是啊,这个啊,看命。” 婉仪文雪嫣也在一边看着湖中,长孙金月也跟着在紧张,奈何她们水性都不好,不敢下去救人。 未过一会儿,裴琰抱着一个扯掉宫装外层的女子从湖水中冒了出来,福康公公赶紧派人去接着。 就在众人都以为怀中人是宁如鸢的时候,真正的宁如鸢被三个侍卫拖着从湖面冒了出来。 裴琰浑身是水的从湖面里出来,拧着眉头拍了拍江云娆的脸:“慎嫔……慎嫔……” 江云娆躺在湖边毫无反应,万茵茵跪在她的身边哭声大得不得了。 裴琰英挺的鼻梁滴落几滴湖水在江云娆的面容上,她此刻面色苍白如纸。裴琰的心陡的慌乱了一下: “云娆,你醒醒。” 他伸手按压她的胸口,拼命的按着。 宁如鸢的情形与江云娆不同,她要比江云娆晚那么一刻才呛水,所以此刻的宁如鸢躺在地上已经苏醒了过来。 她看着裴琰满心都是江云娆,甚至还叫喊了她的名字, 裴琰都没叫过她如鸢,都是叫的贵妃……她的心猛地一酸,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各宫嫔妃们议论纷纷了起来,大家都没想到裴琰从湖水里捞出来的是最近被冷落的慎嫔江云娆。 “哟,可能是运气好吧,毕竟水里什么都看不见。” “是啊,皇上一定是去捞贵妃的,没看清楚才捞了慎嫔。” 长孙金月冷眼扫了众人一眼:“若是无聊的话可以去点戏来瞧,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裴琰心底着急得眼眶微微发红:“江云娆,你到底听见没!” 江云娆闷着一口气,被人不停的在胸口按压着,将那口水给按压出来后,她猛地咳嗽了起来。 缓缓睁开眼,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裴琰那张帝王威仪却又俊美无比的帅脸,正拧着眉头看着她。 江云娆脑子晕晕的:“发生什么了?” 站在一隅的魏皇后面色沉冷,宁如鸢没死成已经很生气了,这一次倒还看出了裴琰对江云娆的心思是真的不同。 她甩了衣袖就离开了,怒火中烧的样子全数落在了赵舒盈的眼睛里。 裴琰横抱起江云娆上了御辇,径直往瑶华殿走去了。 太医也是前后脚赶到的,不过抵达瑶华殿时,江云娆身子便开始发热了,药还没有熬好,她就已经开始高热了,烧得迷迷糊糊。 裴琰就坐在她的床边,她烧得迷糊了就一直抓着他的手: “是不是在这里死了,我就可以离开了。”睡梦中,她以为自己就要穿越回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了。 离开? 裴琰听她说,想要离开,脸色蓦的就变得阴沉下来。 “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将人锁着的人生,更不喜欢跟一屋子女的……抢……” 江云娆发着高热,嘴里吞吞吐吐说着浑话。 芝兰与花吟跪在地上,花吟止不住的颤抖,这些话可都是杀头的大罪呀! 但是裴琰此刻坐在江云娆的床前,她们并不敢轻举妄动的去将人唤醒。 裴琰看了跪在地上的宫人一眼:“你们都退下。” 那声色幽冷,芝兰便觉不是什么好的语气了,眼神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江云娆, 无可奈何的拉着花吟退了出去,顺势将寝殿的门带了过来。 江云娆睡梦中踢开了被子,裴琰伸手将被子给她拉着盖好。 正当裴琰将手抽离时,江云娆却迷蒙间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似握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裴琰看着面颊因高热绯红而病态的她,帝王丹凤眼半垂了下来:“你想离开朕?” 床上的娇软美人并没有正式的应答,但裴琰却顺着自己的手掌看见江云娆手上的烫伤,眸色深了深。 福康公公端着太医熬好的药站在殿门外:“皇上,慎嫔娘娘的药,太医给熬好了。” 裴琰起身开了殿门将药碗接了过去后便将殿门关了上来,然后又道:“让瑶华殿的芝兰送烫伤膏来。” 福康公公心底一紧:“皇上被烫伤了?” 裴琰:“是慎嫔。” 他在转身时注意到江云娆寝殿侧边花盆底下有几张图纸, 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字,他并未弯腰去捡起来,而是坐到了她的床边。 “起来将药喝了再睡。”他拍了拍江云娆的脸。 江云娆迷迷瞪瞪的张开嘴,动也不动一下,等着人的投喂: “往里倒吧……” 裴琰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她皱了皱眉头:“好苦哦,没有我的中药奶茶好喝……” 汤药顺着她的嘴流了下来,裴琰将就自己的那身龙袍给她擦了擦嘴, 待汤药喝完后,又将人塞进了被子里,江云娆便又嘟嘟囔囔的睡了过去。 裴琰眸光再次落到了那几张图纸前,心底有些好奇,于是起身去将图纸捡了起来。 他修长的身影站在宫灯底下,将图纸一张一张摊开,面色忽而变得柔和起来。 那些皱皱巴巴的图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些药材的名字,有用红色的墨汁打着一些标记。 另一张图纸则是为她自己发明的东西命名,什么中药奶茶,中气十足甜糕、满血复活酥…… 又一张图纸上写着“裴琰”二字,依旧是歪歪斜斜,她的字迹的确是很难看。 裴琰看着这里笑了笑,江云娆写,裴琰的嘴叼得很。 他转身对着沉睡的江云娆道: “是不是朕辜负了你做的东西,你便负气说自己要离开?” 第五十四章 皇上您现在就是这样的 江云娆睡着了,不曾应答他。 裴琰收回自己的视线,将那些图纸抚平后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此刻芝兰姑姑也将烫伤药膏送了进来: “皇上,给娘娘上药的事情,不妨就让奴婢来吧。” 裴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头又开始痛了:“无妨,朕自己来。” 裴琰给江云娆上完药后,太医说她高热在退了后便乘着御辇离去了, 他的头痛在这个春日里愈发严重了起来,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太医说是忧思过重导致的气血亏虚,体现在了这头上了。 紧接着,回到天元宫里,那熬好的汤药喝了几口还是觉得难以下咽,于是,作罢。 江云娆专门为他做的东西,此刻还萦绕在他眼前,江云娆说的那句要离开他的话也回荡在他的耳边。 霎时间心底一阵乱烦,“福康何在!” 福康公公听见这动静就不对,连忙连滚带爬的小跑了进来:“奴才在,夜深了,皇上此刻有何吩咐?” 裴琰孤寂阴沉的面容映在昏黄的灯光里显得坚硬起来:“你使的那些点子,可是过了些?” 福康公公不用多想就知道裴琰问的谁,那一定是慎嫔娘娘啊! “可是慎嫔娘娘说了什么,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啊?” 裴琰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朕生气了,慎嫔是朕的嫔妃,心思本也该在朕的身上。” 福康公公眼珠子迅速的转着,试探道: “皇上若是觉得对慎嫔娘娘冷得有些过了,那就便热,忽冷忽热嘛,多来几次,慎嫔娘娘的心也就挂在皇上您的身上了。” 裴琰靠着龙椅,黑不见底的眸子扫了一眼福康:“放肆,你如此说着,是说朕如那些少年男儿一般,在学如何锁住女子的心了?”哪有皇帝学这种东西的,说出去岂不大笑天下? 福康公公笑嘻嘻的道:“皇上不用学,皇上现在就是这样的。” 裴琰:“滚出去。” 福康公公:“遵命,皇上。” 次日,江云娆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正想要叫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花吟……花。” 花吟第一个冲到江云娆的床边,眼睛红红的: “娘娘您昨日在钟云宫出事了,后来是被皇上抱回来的,可把奴婢给吓惨了!” 江云娆暗了暗发痛的嗓子,压着喉咙道:“我落水了,我记得。” 芝兰将新熬好的汤药给呈了过来:“娘娘先用药吧。” 江云娆接过汤药捏着鼻子就喝,喝完了道: “下次这治疗伤寒的药物我也发明一下中药奶茶,真的太受不了了!” 芝兰姑姑接过空药碗,叹了口气: “唉,昨夜是真的太惊险了。要是皇上迟疑了半刻,就只是半刻,娘娘或许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花吟问:“真的跟外边传的,昨夜是皇上亲自跳湖救的娘娘吗?” 芝兰点了点头。 花吟又道: “但是外边的宫人都在传,皇上跳湖原本是想要救贵妃娘娘的,就是在水里没怎么看清,所以巧合之下才救了咱们的娘娘。” 芝兰伸手拍了花吟的嘴一下:“说什么呢你,真该掌嘴!” 江云娆每句话都听见的,而且听得格外清楚。 芝兰应当是怕江云娆伤心,所以有些外边的传言她就自动过滤掉了,“娘娘别听花吟胡说,没有的事。” 江云娆笑得没心没肺: “没事儿,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皇上本就应该先救宁如鸢嘛,用脚指头想我也知道的。” 她没多少伤心的,裴琰与宁如鸢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帝宠爱这贵妃时而都已经逾矩皇后之上了,她自己看得明白,所以不会用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给自己找麻烦受。 芝兰姑姑抿了抿唇:“可奴婢觉得,皇上是特意下去救娘娘您的。” 江云娆: “芝兰你又在安慰我,其实我不介意的。虽然皇上看错了人,但是还是将我救了起来,让我没死成,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宁贵妃将来怕是要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芝兰姑姑却摇了摇头: “娘娘您是皇上一路亲自抱着回来的。 皇上昨日到了瑶华殿后,还亲自给您喂了汤药,后来又让我拿烫伤膏给您上药。 依奴婢所见,皇上心底是紧张娘娘您的。” 花吟在一边歪着脑袋说: “那也证明不了皇上一开始是想救的咱们娘娘啊,可能就是刚好回来看见娘娘受伤了……” 芝兰用眼神逼退了花吟的话语,她只好闭嘴了。 江云娆将人赶了出去: “好了好了,我还想睡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芝兰与花吟离开寝殿后,江云娆的心绪却变了一变。 本来裴琰救宁如鸢这件事儿她是没啥的,可是芝兰却说自己是被裴琰抱着回来的, 又给她喂药,上药,这样的行为,倒是令她不解又有些慌乱了起来。 如果裴琰心底只有宁如鸢一人,那昨夜裴琰应该是在坐在宁如鸢的床前的。 江云娆开始不懂裴琰了,前几日还冷漠的对自己,昨日这般又是为何啊? 脑子一团浆糊,想不出来个答案,主打一个智者不入爱河。 但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裴琰孤独的身影背对着天元宫,谁都不理他,就他一个人站在殿门前。 他孤寂沉默,不发一言。 睡到黄昏前,江云娆才换好衣衫从寝殿中走了出来,她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 裴琰就站在瑶华殿前院的那棵樱花树下:“哑巴了吗,看着朕一言不发?” 江云娆提着裙摆走了过去,婆娑的樱花花瓣纷纷坠落在他二人的肩头,微风起时,像是一对璧人入了画。 江云娆按着喉咙:“臣妾,臣……参见……” 裴琰听见她的嗓子犹如被小刀划过一般,摆了摆手:“罢了,你不用说话。” 江云娆感恩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走着。 裴琰道:“爱妃受寒,不妨与朕同去泡一泡硫磺泉吧。” 江云娆才不想去,在那种露天的泉水池中,裴琰跟个禽兽没有区别的。 更何况自己现在生着病,一会儿折在他手里了怎么办? 裴琰:“想抗旨?” 第五十五章 她惊惧泪眼,是害怕他的 江云娆哑着嗓子道:“不敢不敢,臣妾去就是了嘛。” 瑶华殿里的宫女为皇帝与慎嫔二人备好了沐浴温泉所用的东西后,也就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这一日天蓝云白,硫磺泉的泉水乳白偏黄,泛着膏玉一般的醇厚质地。 江云娆披着一件薄纱靠在硫磺泉的角落,本来苍白有些病容的脸色, 被硫磺泉的泉水温热以后,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身体娇软的靠在水池里,好生舒服。 裴琰在她旁边坐在台阶上,也不曾命她伺候自己,只是问: “硫磺泉可驱寒,你现在感觉如何?” 江云娆拨了拨泉水,连忙点头: “感觉很舒服,身体没那么僵冷了。” 裴琰:“朕幼时在冬日下雪时落水过,人险些死了,母妃便是将朕放在硫磺泉中才好了过来。” 江云娆问:“皇上幼时也是皇子,从小克己复礼,好端端的怎么在大雪后的水边玩耍?” 那踩滑了可不是将命都搭进去吗? 裴琰松鹤一般挺立的身子泛着一股寒气,淡声回应:“朕是被人推下去的。” 江云娆立马瞪了瞪眼,俨然吃瓜群众第一排的样子: “啊,推下去的啊,谁推下去的啊?皇上的母妃可是明华皇贵妃,您是她的儿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裴琰缓缓摇首:“是个太监,朕还不曾醒来时,那太监便死了。” 江云娆没吃到瓜,失望的“哦”了一声。 裴琰思绪似乎漂浮起来,回忆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不久后,朕的母妃就得了一场病,随即香消玉殒了。至此,朕便是这后宫里没有母亲的孩子。” 江云娆伸手拿着岸上的一根香蕉吃了起来,却看见裴琰落寞孤寂的神态愣了愣: “皇上别想过去不好的事情,要多想想未来值得期待的事情。” 裴琰唇角冷淡的一勾:“朕对未来有什么好期待的?” 江云娆歪着头,精神头越来越足了: “很多啊,大周江山长什么样子,皇上不想去看看不期待吗? 皇上以后会有怎样的公主与皇子,皇上不期待吗? 皇上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功绩,百姓会如何评说您的帝王事迹,难道皇上也不期待吗?” 裴琰侧眸看着她湿漉漉的乌眸,娇软的身影浸在水里似乎都在发光,此刻江云娆的肤色都是粉红了起来,瞧着分外可爱与娇憨。 只是她的眼神里,也有自己看不懂的冷漠与遥远。 “朕不期待。”他声色冷淡。 江云娆:“……” 裴琰:“你呢,你有什么期待?” 江云娆明艳的笑着,嗓子似乎也好了一些了: “臣妾的期待可多了,春日里樱花开得好一些也是我的期待,日子过得安静顺遂也是我的期待。 茵茵能做出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她能找到自己存在价值,日日都开心,这也是我的期待。 反正每天都过得轻松自如,少些烦恼,便是臣妾最大的期待了。” 裴琰伸手钳住她雪白泛红的玉颈,手掌微微发力起来: “那为何爱妃怔忡之间最大的期待,说的是要离开?” 这话与江云娆昨晚的话语与态度截然不同,分明又是在撒谎了。 江云娆在心底大喊冤枉啊,自己好久说过的,没有说过嘛…… 她双手扳着裴琰的手掌,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甚至不知道裴琰的眼神里为何会有一些恨意与怒意。 真是伴君如伴虎,前两句还好好的,后一句居然都掐自己脖子了。 裴琰掐脖子,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泪。江云娆湿润的眼眶发红,惊惧泪眼的看着他,不再挣扎着发出一丝动静。 裴琰忽的松开了手,江云娆在泉水池子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不敢再靠近此刻如野兽一般的他,眼底的惧意更浓了。 裴琰道:“你是朕的妃子,妃子离开皇宫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大周亡了;另一个是朕死后你需要殉葬。” 江云娆害怕的看着裴琰:“臣妾知道了,臣妾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裴琰恢复那副淡漠阴冷的样子:“朕不喜你说离开的言语,这辈子都不要再说了。” 江云娆:“知道了……” 二人在池水中的距离相隔得有些远了,江云娆完全猜不到下一秒裴琰又要做什么,感觉离得远远的才有安全感。 裴琰起身坐到了岸边的躺椅上,一手扶着额头,他近来的头痛症状愈发明显了,眉心紧紧皱着。 江云娆看见了,但是想着裴琰刚刚掐她脖子,是完全不想搭理的。可是自己如果不将裴琰给哄着捧着的话,那往后就不是掐脖子了,可能要她小命了。 江云娆清了清嗓子:“皇上可是头又开始痛了?” 裴琰点首。 江云娆:“那臣妾去告诉福康公公,让公公叫御医来?” 裴琰似乎不满这个答案,冷道:“你不是自己学了点医术加膳食的新玩意儿?为何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江云娆瘪嘴,呵,上次拿给你的时候你都干什么了? 别以为她性子好说话就不记仇了,她心眼小,记仇的很! 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那东西也是臣妾第一次做,做着玩儿,想来也没什么用。皇上还是让御医来看诊的好,臣妾可不敢乱给皇上喂东西吃。” 裴琰命令道:“硫磺泉泡好了没有,泡好了就照着那日的分量再做一份来。” 江云娆能干什么啊,她有那个胆子拒绝吗,肯定是没有的…… “臣妾泡好了,臣妾这就去。” 说完,人就从池子里起来了。 裴琰在她背后道:“不用你亲自做,手伤了就歇着,让下人做,你指点就是。” 江云娆糊弄的应答过去了,赶紧跑回自己的小厨房,用那些剩余的材料做起来,一刻不敢得罪那位阎王爷。 这东西一开始就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加上是与药材相关,她还需要用到称药材的小秤反复测量, 就是怕剂量出现问题,所以做的时候一直都是加倍小心,根本不敢假手于人。 没过一会儿,裴琰便换好了龙袍从硫磺泉那边走了过来: “朕有事要离开一小会儿。” 江云娆心中大喜:“那臣妾就不做了吧,等皇上有空再来尝尝。” 裴琰背着手:“一会儿还要回来。” 第五十六章 娘娘为何非要执念于君心 江云娆撅了噘嘴:“……” 芝兰姑姑在一边笑着圆场: “皇上可安心前去处理国事,奴婢会辅助娘娘好生将东西做好的。” 裴琰点首,便被人簇拥着离开瑶华殿了。 江云娆抬眸看了看天空,此刻是黄昏,等裴琰批了折子骂了大臣回来,应该时间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干起来,赶紧将他伺候完,让他赶紧走,危险系数过于高的人。 做糕点的时候,江云娆突然问起:“花吟,昨晚我是对皇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花吟猛点头:“是啊,娘娘您都快把奴婢们给吓死了!” 江云娆停下手来看着她:“说重点。” 花吟:“昨晚您发着高热,皇上就坐在娘娘您的床头。 哪晓得娘娘您开始说胡话,说什么是不是在这里死了就可以离开了, 还说什么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将人锁着的人生,更不喜欢跟一屋子女的抢什么东西。” 江云娆伸手拍了自己的嘴一下: “我这张臭嘴……” 她算是明白裴琰为什么刚才掐她脖子了,自己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的, 作为裴琰的私产,居然动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还说了什么不喜欢锁住的人生,嫔妃不就是金丝雀吗,被皇宫囚住一生一世。 “好吧好吧,是我胡言乱语了。下次我要是再说胡话,你就用帕子塞住我的嘴!” 江云娆这么安排着。 花吟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钟云宫。 宁如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看了裴琰一眼: “是不是臣妾不让人唤皇上来,皇上也就不管臣妾的死活了?” 裴琰靠在床边的宽椅上,看不出来什么面色: “朕今日已经下令彻查昨日坠湖一事,定要还贵妃生辰被破坏一个公道。” 宁如鸢:“臣妾昨日就告诉了皇上的禁卫军统领,臣妾的的确确是感觉到被人拉扯过裙摆,然后才坠湖的。 但是臣妾关系你的并不是这件事,皇上,您知道臣妾想问什么吧?” 裴琰转了转自己左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平声道: “坠湖落水,自然是在水里先找到谁便将谁先救起来。” 宁如鸢红了眼眶:“那如果昨晚慎嫔不曾落水呢,皇上还会亲自跳进湖里救人吗?” 裴琰皱了皱眉头:“朕几时轮到贵妃来质问了?” 帝王生了怒意,最近他的确被宁如鸢搞得有些烦,老是将她自己与慎嫔做比较,听多了也的确生厌。 宁如鸢见裴琰生气也被吓到了,连忙从床上翻身下床跪在了地上: “臣妾不敢,臣妾就是想问个明白罢了。” 裴琰道:“朕的后宫有许多妃子,如果贵妃连这都接受不了,那是该回家学学规矩。” 宁如鸢也是个脾气急的,她顺着嘴就说: “回家就回家,臣妾回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裴琰:“福康,明日着禁卫军送贵妃回宁府省亲,贵妃愿意几时回宫便几时回宫。” 福康公公端着拂尘,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如鸢,劝了一句: “皇上,您消消气,贵妃娘娘就是一时嘴快了些。” 裴琰已然站起身来:“嫔妃动不动就拈酸吃醋,动不动就说要出宫。既然如何不喜朕的后宫,那便回去。” 宁如鸢在地上扑向裴琰:“皇上,臣妾知错了!” 裴琰的腿被抱住,看着病容憔悴的宁如鸢,要说心底没有一丝波澜那也是不可能的。 宁如鸢毕竟在自己身边好些年了,没有夫妻之情,也有陪伴之义,他有时候也是不忍心说重话与做得太过的。 只是宁家,似乎最近很需要敲打。 “抗旨不遵的罪过,贵妃应当是知晓的。” 裴琰面色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裴琰又道:“贵妃身居后宫高位,当晓得什么是为君妇。” 宁如鸢这才将裴琰的话给听懂,皇帝这是在告诉宁家,他的不满了。 最近忙着生辰宴的事情竟将自己母族那边的消息给滞后了些,什么都不清楚,想来是朝中出了一些事情的。 “臣妾遵旨。” 宁贵妃出宫省亲的排面裴琰是给足了的,传到魏皇后的凤仪宫中,都觉得这笔开支挺大。 宁如鸢出宫省亲的内里如何,后宫众人是不清楚的,大家知道的是裴琰极其宠爱宁贵妃。 出宫省亲顶多只有一日时间,但裴琰对宁如鸢没有设时间上的上限, 故而大家都认为宁如鸢坠湖,引得皇帝心疼,故此骄纵了许多。 可是只有钟云宫的人才知道宁如鸢此次出宫省亲的缘由是多么的难以启齿。 宁如鸢看着裴琰离去的身影,眼泪横流:“皇上,他从来就没有心。” 只有身边的心腹宫女才知道,宁如鸢这些年为了走进裴琰的心底花了多少心思, 她以为自己可以的,但是没想到生生出了一个江云娆。 春棠担忧的看着她: “娘娘为何非要执念于帝王心呢? 皇上的心只有一颗,给了旁人就没有娘娘您的,难道这日子就不过下去了吗?” 宁如鸢:“年少时就遇见他了,仅仅那一眼,便是一生的羁绊,如何都已分割不开。” 春棠只能叹气,觉得自家娘娘哪里都好,就是于情事过于执着,过于执拗罢了。 裴琰出了钟云宫便回了天元宫面见大臣,宁家如今现在仗着自己在先帝那里的功绩,愈发强硬起来。 这些世家大族,显然就是威胁自己帝位不稳的核心所在。 …… 瑶华殿。 江云娆早就将东西做好了摆在圆桌上,一手支着下巴,眼睛无神的看着这些东西: “皇上若是今夜留在钟云宫的话,那应该不会过来了。” 宁贵妃省亲一事,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宫里都传遍了。 江云娆知道裴琰对她不同,所以心底也就没有起多大的期待,此刻多半是在钟云宫里腻歪呢。 芝兰姑姑道:“娘娘还是再等等吧,咱们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 江云娆笃定的道:“他不会来的,我清楚。花吟,这些东西都不能过夜,一并扔了吧。” 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连江云娆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带着怒气在说的,这情绪格外的奇怪与复杂。 正当花吟去撤东西时,裴琰就已经站在殿门前,黑着脸看着她了。 第五十七章 裴琰第一次夸赞她 江云娆从偏殿望过来就正好看见裴琰一身明黄色的站在逆光里, 她凤睫颤了颤,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裴琰背着手走了进来坐下:“朕说过要回来的。” 江云娆默默点首:“哦……臣妾以为皇上今日就在钟云宫照拂贵妃娘娘了,怕在这时派人去问也不大好。” 裴琰:“有什么不好?” “贵妃娘娘不也坠湖了吗,这时候去问,这不是让人嫌吗?”她瘪了瘪嘴。 裴琰没在继续说,看着圆桌上的药膳:“这些膳食要怎么吃,剂量又是如何?” 江云娆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皇上都可以尝尝,这些其实就是用您平常喝的那些药来做的,只是未到不苦涩,您喝着也不会那样难受了。” 裴琰端起那杯青花瓷做的杯子,里边是汤水,用鼻尖嗅了嗅,是有一股药材的味道,但不是很浓了。 他尝试性的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接着第三口。 江云娆站在那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 万一裴琰不高兴,说着东西不好喝,那自己就完蛋了,还不如不做。 正当她在那处纠结与担忧的时候,裴琰将那杯中药奶茶都喝完了:“这个药,就喝这么一杯?” 江云娆笑得有些尴尬:“皇上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哪有吃药还问续杯的啊……” 裴琰道:“味道不错,是朕喝过最好喝的药。” 江云娆粉色的小耳朵动了动,这还是第一次表扬她,在除开床上以外的事情上。 他牵过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是怎么想起要给朕做这个的?” 江云娆微微垂手,语声轻软的道: “上次臣妾麻将那件事,想着还没有感谢过皇上一次, 可是皇上已经坐拥天下,臣妾想了许久都不想不出来皇上到底需要什么。 后来臣妾去天元宫,看见皇上将每日要喝的汤药都给到了,头痛的问题也一直都没有解决, 然后就想到了以药入食的法子,既能让皇上吃药,又能让皇上不再头痛,两全其美。” 话完的时候,她又拿起一块飘散着药香的糕点递给了裴琰,裴琰伸手接过吃了起来,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倒是让你费心了。” 江云娆瞧着裴琰的样子不是厌恶加生气的样子,在心底也就缓缓松了一口气, “不费心,反正臣妾日日闲在后宫也没事。” 裴琰几口就吃掉了那碟子里一半以上的糕点,瞬间明白那日鹤兰因为何一块都不给自己留了, 这味道有一股药材本来的味道但是不浓,滑入口中时还有一股淡淡花香与甜感,味道是极好的。 “麻将一事,是朕本就认为这不算什么错事,故而才出手,慎嫔不必记挂在心上。” 他轻轻浅浅的解释了一句,只是令裴琰不曾想到的是,还真会有人记挂这些事。 纵观从前,都是底下的人爱极了皇帝的恩赐,倒还从没有底下的人念着回馈的。 江云娆只是寻常的道:“臣妾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裴琰倒是笑了笑,那笑意看起来是轻松的:“行,朕受着这礼了。” 福康公公在外通传:“皇上,禁卫军统领与大理寺少卿在瑶华殿外候着了。” 裴琰点首:“好,慎嫔也跟朕一起过来听。” 大理寺少卿吴岳山着一身绛红色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候在正殿。 裴琰问:“一日过去了,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吴岳山垂首道: “启禀皇上,微臣仔细问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非常确定是有人在身后用力的拽了一下她的裙摆, 然后娘娘一个没站稳身子就仰了过去,在慌乱之中又拖住了慎嫔娘娘。 贵妃娘娘还说,本来自己不小心抓住慎嫔娘娘时,自己就已经站稳了一下的, 岂料身后那股力气更大了,一下子就将两人一起拖下了湖水之中。 这便是整个案发经过,所以微臣细想, 是皇上与娘娘在看湖边看烟花之前,就已经有人在湖里埋伏好了,这是一场蓄意而为的谋杀。” 裴琰眸色阴冷了下来,侧眸看向禁卫军统领秦猛:“你这边呢?” 秦猛拱手回禀: “属下与吴大人意见相同。属下今日派人去钟云宫排查过湖边, 发现在案发的湖岸边有作案者惊慌逃走时留下的空心竹管。 这东西是便于人在水下呼吸用的,许是昨日侍卫们跳进湖里过于快,那人慌乱之间没将东西收走的缘故。” 江云娆面色渐渐低沉下去,她知道是谁做的,但是自己根本没有证据。 后宫这水算是越来越浑浊了,如宁如鸢处在贵妃高位之上那样的人,都险些丧命,更何况自己这一个无依无靠的低阶妃嫔。 魏皇后手段毒辣,想着也不比赵淑妃好到哪里去。 裴琰手掌放在椅拖上,寒声道: “水下的人能这般速度遁走,说明是这宫里水性极好的人,去内务府挨个排查宫中宫人们的出身详细。” 吴岳山:“微臣遵命。” 裴琰:“谋害贵妃乃死罪,朕定当严查,吴大人不可掉以轻心。” 他扭头看着江云娆:“昨日在水下可曾发现什么不对?” 江云娆用手指抠了抠,心底有些挣扎,想着还是算了,别多嘴。 圣母心泛滥,会让自己卷入魏皇后与宁贵妃的战争的。 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事儿裴琰亲自过问,是非常关心宁贵妃的。 “臣妾落水后不久就昏迷了,不曾仔细发现什么。” 其实她想告诉裴琰的是,宁如鸢身上的那件宫装是有问题的, 那面料吸水甚多,而敌人又是埋伏在水里,只要仔细一想就会知道从那件宫装上撕开切口。 裴琰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入夜,裴琰是在瑶华殿就寝的,甚至是破例的留宿了,一句要回天元宫的话都不曾提起。 江云娆被他压在床上,不敢动弹,湿漉漉的眼睛谨慎的盯着裴琰,似有些不自然一般。 裴琰问:“你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朕,你害怕朕?” 江云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皇上不都是人人惧怕的吗?” 第五十八章 又当妃子又当厨子,我不干了 裴琰按住她的手臂,漆黑不见底的瞳孔缩了缩:“但朕不喜你对朕仅有害怕。” 江云娆扯出一丝笑意:“那怎么可能,臣妾一边怕皇上,也一边喜欢皇上,互不干扰。” “你这张嘴,谁知道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裴琰道。 江云娆怔怔的乌眸颤了颤: “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心底没有皇上那还有谁?” 她真是很讲职业道德了,从前这样的话自己就从来没对自己的男朋友说过,至少不曾这般小心翼翼的哄过人。 裴琰朝着她温软的唇用力的吻了上去,将她细腰搂过,紧紧与自己相贴。 炙热的吻强势落下,在面颊,在玉颈,在雪白的双峰前。 一双极其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细腕,将人尽数收拢于眼前身下。 月华清辉,倾泻入殿。床帏摇曳起来,只剩下二人急促的呼吸声,与迅速升温的卧榻。 “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再这样下去,您还要不要上早朝了?” “朕还年轻,精力旺盛。” 江云娆推着他结实的胸膛:“臣妾也还年轻,但精力委实不够旺盛了……” 裴琰虚着的眸带着一丝蛊惑,刀削似的下巴顺势流下来一滴汗:“你又没花什么力气。” 江云娆:“……” 折腾了大半夜,江云娆直接睡死了过去。她云鬓散乱着,头枕在裴琰的臂弯,动都不动一下。 裴琰看着也没有推开她,就这样用臂弯让她睡了一晚上。 从前嫔妃侍寝不见有这样的,谁敢在皇帝拿朱砂御笔的手臂上睡一晚上啊? 裴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睛也沉沉的闭了过去。 这一夜,甚为安心,格外奇怪的是,他的头痛之症,一夜都不曾发生。 次日一早裴琰便按时上朝去了,起身的时候,江云娆还睡得极沉,一点都没发现。 直到裴琰坐上御辇,才发觉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对劲,在那里按了按自己手臂。 福康公公连忙问:“皇上手臂怎的了,可是昨夜受了凉?” 裴琰摇首:“不曾受凉,只有受累。” 福康公公抿嘴偷偷笑了起来,哟哟哟,受累…… 裴琰恰巧垂眸看见福康公公不怀好意的笑意:“是睡姿的问题。” 福康公公笑着:“皇上不用自证,奴才什么都不懂,嘿嘿。” 瑶华殿中,江云娆是睡到自然醒的,这是很难得的。 只要芝兰姑姑不叫她,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不过她猛地被吓醒: “遭了遭了,几时了这,我还没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呢!” 芝兰姑姑命人呈来洗漱的东西: “不急不急,皇上一早便派人去皇后娘娘宫中知会了,今日娘娘已经免了请安之礼了。” 江云娆揉了揉眼:“你们都先下去,芝兰留下。” 芝兰转身将房门关好,一贯的沉稳持重:“娘娘可是有什么要事与奴婢说的。” 江云娆起身从床上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眉头下沉: “我与皇后那边,已经撕破脸了。” 芝兰听闻,先是眼眸瞪了瞪后而又平静了下去: “这是后宫常有的事情,娘娘大抵是不愿帮着皇后娘娘做一些事的。” 江云娆点首: “是的,魏皇后起初让我做的事情也都还好,但如今我觉着她已经有些变本加厉了。 有些害人的事情,我是不愿主动去做的。 做了也是魏皇后手上的一把刀,出了事,最后还不是将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芝兰:“那娘娘又是因为何事与皇后娘娘撕破脸的,要知道,皇后娘娘可是后宫最大的主子,娘娘您得早为自己打算啊。” 江云娆看着她:“皇后娘娘让我在宁贵妃生辰那日,将宁贵妃推入湖中。” 芝兰震惊的捂住嘴巴: “天哪,她可是皇后娘娘,都已经是这后宫里的最大主子了,怎还对贵妃下此毒手?” 江云娆抿了抿唇,顺着圆桌旁坐了下来: “因为宁贵妃家族势大,最后又被议论说要册封为皇贵妃。 你知道的,一旦册封为了皇贵妃就等同于副后般的地位,等于是将皇后手里一半的权力给了夺了过来。 皇后产子后会有一段时间虚弱, 那这期间相当于另一半的权力也给夺了过来,所以皇后不得不除掉宁贵妃。” 芝兰拧着眉头: “皇后娘娘瞧着温婉持重,怎心思这般毒辣啊! 她让您这般下毒手,皇上又是在意宁贵妃的,一旦查到您的头上,娘娘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岂止是翻身的机会,我连小命都会直接没有了。 若皇上一直查下去,皇后势必也会推一个人出来,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这风险也太大了。” 江云娆幽声说道。 芝兰:“所以娘娘的想法是如何的,是要寻求另一位大的靠山吗?” 江云娆认真的看着芝兰: “你在深宫也许多年了,这东西我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芝兰,我知道你是个沉稳持重的人,所以我是想问问你,从前的后宫嫔妃若是遇见我这样的问题,都是如何抉择的?” 芝兰细细想了想道: “有的娘娘会选择与皇后娘娘站在一起,同流合污,但奴婢知道娘娘您不是这样的人,即便娘娘现在调转势头寻了其他靠山。 将来又有其他娘娘提出让您做恶事的时候,娘娘届时又会难以抉择。” 江云娆粉红的唇勾了勾: “芝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是个想要关起门摆烂过自己小日子的人,旁的事情都不关我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从此就不要什么靠山, 在后宫尽量低调,尽量少出风头,也尽量的不要受到皇上过多的关注,你是这个意思吗?” 芝兰点点头: “奴婢正是这个意思。娘娘从来都不执念于君心,那在这后宫的日子也是不会太难过的。帝王家最是无情的,无情无爱才是正道。” 江云娆在心底也做好了打算,她不要什么靠山了,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也不卷入任何斗争,让那些娘娘们各自斗去吧。 福康公公派人来说,让瑶华殿备好了治头痛的药膳送去,要让慎嫔娘娘亲自送。 这一送就是六七日,日日她都留宿天元宫,才说了不要出风头,这风头都出尽了。 江云娆眉头一皱: “什么啊,怎么日日都是我嘛。 皇上不是有后宫佳丽三千吗,我这又现在又当妃子又当厨子的,我不干了!” 岂料,某人乘着御辇来接她,正好就听见了这句话。 第五十九章 以后会不会当尼姑啊 江云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双亮晶晶的乌眸都给瞪圆了: “臣……臣妾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裴琰看了她一眼: “真是愈发放肆,既然不愿朕来,那朕这就回天元宫了。” 江云娆可不敢得罪这位金主加阎王爷啊,赶忙的提起裙摆一路小跑了过去,云鬓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着: “臣妾才不要皇上走!” 她一把抱住裴琰的手臂,撒娇一般的看着他。 “臣妾就是懒惯了,这几日洗手作羹汤稍微累了些,不过看见皇上的那一瞬间,立马就来了精神。” 芝兰与花吟在后边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她们的这位娘娘啊,委实让人有些不省心。 裴琰睨她一眼:“巧舌如簧,多半没有一句是真的。” 江云娆看着他:“那皇上近日的头痛好些了吗?” 裴琰:“好些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着: “多亏了娘娘的药食同源,昨日太医来瞧过,说皇上身体大有改善。” 江云娆心情舒朗起来,笑眯眯的转眼看着他: “那就好,臣妾也算为国立功一件了,就不必劳烦史官们将臣妾载入史册,皇上您记一下就好。” 裴琰修长冷白的手指随意拿起她殿中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挑眉看着她: “暹罗国进贡了一批彩色的宝石,朕留下了最昂贵稀有的鸽血红宝石,慎嫔要不要来看一眼?” 鸽血红宝石??? 江云娆眼睛都亮了一亮,这东西放在现代都是顶好的珠宝了,不过裴琰什么意思嘛,就看一眼,真是小气。 “就看一眼啊,那臣妾怎么记得住细节?” “晚膳前来一趟天元宫,来得早还可以多看两眼。” 裴琰小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天元宫看折子去了,不得不说,他年纪轻轻到还挺沉得下心做事的,玩心不算大。 上一世的自己在裴琰这个年纪的时候,日日都在外边疯玩,一百斤的身体,玩心有九十九斤重。 她就是觉得裴琰这个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副沉郁的样子,像一块墨色的玉玦。 江云娆收回送裴琰离去时的目光,挽了挽衣袖: “得,活儿干起来,这美好的午后时光又给人当厨子了。” 万长安在一边负责打打下手:“娘娘莫烦忧,旁的娘娘想做还没机会呢。” 一场春雨后,万物新替,干枯的枝头吐了些嫩芽出来。 深宫稍稍拭去凛冬的严寒与冷酷,清寒之间多了一丝和煦与娇柔。 宛若美人初展的细眉泛着春光里的娇媚,伸出脂玉一般的白色小臂拂了拂春风,留下一地的温柔与缱绻。 江云娆爱极了这样的舒爽日子,她站在瑶华殿后院的那棵樱花树下慢慢做着糕点,心情倒也乐乐呵呵。 她想着,无论命运给予她如何的安排,她都要平静且欢乐的走下去。 晚膳前,是天元宫裴琰身边的首席太监福康公公亲自来接的,客客气气的伸手将东西接了过去。 江云娆道:“让花吟拿着吧,怎好劳烦福康公公?” 福康公公已经从花吟手上将东西接了过去,面含笑意的道: “娘娘待人一向客气,但咱们做奴才不能没眼力见啊。” 一路上,福康公公的话好似多了起来。 “慎嫔娘娘是不知道,皇上有了您这药食同源的中药奶茶与中药糕点, 近来太医院都没送药来了,皇上也没日日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眉头了。 足以见得娘娘您心灵手巧,帮皇上解决了一大麻烦。” 江云娆点点头:“那便是最好的了。” 福康公公又道: “咱们那位皇上,年少登基,身边总是缺个可心的人陪伴。 时而坐在龙椅上看折子看久了,身体也是有劳损的。娘娘别看着皇上沉默寡言,其实心底是空的。” 心底是空的? 这话怎么理解呢,江云娆一时有没有理解到。 福康公公:“皇上总归还是不容易的,帝位至高至重,时时刻刻都觉自己十面埋伏。” 江云娆也尖着耳朵听着: “我能理解皇上的。 站在顶峰的人,是没有靠背的,周边都是悬崖,时时刻刻都没有安全感。” 所以他少说不说,没有情绪,旁的人就猜不到他的软肋他的喜好。 故而世人都说,帝王无情,便是对江山有益。 福康公公抬起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多看了江云娆一眼: “娘娘当真是聪慧过人,后宫里的娘娘少有您这般见识的。 娘娘将来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能够越走越宽。” 但福康自己也感受得出来,江云娆是无心争宠的,更像是得过且过的样子。 旁的宫里的娘娘若有如此接近皇帝的机会,那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容易争宠成功的人,却最不在意这份宠爱。 她坐在裴琰的御辇上,身子往右边斜了斜:“福康公公,我能问一个很冒犯的问题吗?” 福康公公:“娘娘请问,娘娘问什么都不会冒犯。” 江云娆道:“从前先帝的嫔妃们现在都去哪儿了?” 她似乎开始想自己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了,裴琰如果有朝一日不在这个世界了的话,那自己会去哪里? 福康公公答: “为先帝爷生下皇子公主的嫔妃要么在行宫住着,要么就在宫里偏僻的宫殿寡居。 那些与先帝爷没有皇嗣的嫔妃们,就过得不大好了。” 江云娆心口一紧:“怎么个不好法?” 福康公公道:“有些是赐死,有些是去了帝陵做代发修行的尼姑,还有些是疯了,就被关在冷宫里。” 江云娆:“……” “娘娘莫忧心,娘娘与皇上都还年轻呢。” 江云娆一手支着脑袋,人都不好了。 意思是如果裴琰以后嘎了的话,在没有皇嗣的情况下,那自己的晚年生活简直悲惨得不要更悲惨。 但是自己现在还不想生孩子,况且皇后也不让自己生孩子。 完了完了,自己存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以后还有机会出去过好日子的吗? 入宫的时候也没问问这个大周朝后宫的规矩,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要当尼姑啊这,以后红烧肉都吃不成了。 江云娆瞬间破防,丧气的走入了天元宫的偏殿。 第六十章 朕要看你的表现 她的脑子里,此刻满是对自己中年晚年生活的无边担忧。 好像除了当太后的日子会过得好一点之外,其余的人连普通人的生活都比不上。 自己辛辛苦苦在皇帝身边上这么多年班,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大破防。 裴琰看了她一眼:“你那脑子又在琢磨个什么?” 江云娆嘟嘟囔囔的道:“臣妾在想,臣妾五十岁的时候会在哪里?” 按照皇帝大概率都活不长的说法,她五十岁的时候,裴琰也就五十七岁了,也不小了。 裴琰靠在膳厅那张檀木桌椅的椅背上,语声极淡: “朕若在,你便还在瑶华殿里,朕若不在了,你便在朕的陵寝里。” 江云娆一整个人无语住,将饭碗默默放下: “那个……咱大周朝还有殉葬的先例啊?” 裴琰:“有。” 江云娆:“6。” …… 裴琰漆黑的瞳孔覆上一层淡淡疑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春天来了嘛,伤春悲秋。” 这下好了,尼姑都做不成了,生命都开始倒计时了,要去裴琰的帝陵做一具女尸。 裴琰用勺子勾了勾瓷碗里的汤:“若朕真有一日驾崩了,慎嫔一个人时,又想去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话一出,江云娆倒是没什么,她觉得这是和裴琰一起吃饭时的闲话家常,但整个膳厅的奴才全都跪了下去。 她看着这画面有些不对,连忙站起了身就要跪下去:“臣妾知罪,臣妾不该妄言!” 裴琰扶住了她的手臂,并未直接跪了下去。 旁边伺候的福康公公揪着眉眼:“皇上大好年华,当慎言呐!” 裴琰下巴扬了扬:“无妨,膳时戏言罢了。” 江云娆的小心脏跳得咚咚咚的,她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现代人,有些时候说话会不经意的把裴琰当作男人,而不是皇帝。 但这样真的太容易说错话了,一不小心就是死罪。 可自己感觉得出来,裴琰方才是在试探她。 她缓缓抬眸看了裴琰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眼,那双漆黑透着满满深沉与盘算的帝王黑瞳好似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江云娆咽了咽口水才颤巍巍的道: “臣妾就是喜欢畅想未来嘛,现在拥有的,害怕将来会失去,所以就会胡思乱想得远了一些。” 裴琰:“但爱妃并未正面回答朕的问题。” 江云娆挠着自己的衣裙,绞尽脑汁,这个裴琰真的好难对付啊,每天都要动脑子…… 她忽而红了眼,一双雪亮澄澈的乌眸湿润了下来,娇声带着浓浓的伤感: “臣妾与皇上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很快乐,因为拥有时过于美好,才会偶尔闲暇下来去幻想失去时自己又该怎么活? 皇上问臣妾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样子,臣妾不敢想,若真有那一日,皇上就将臣妾带走吧。” 美人娇软可怜,晶莹剔透的泪洒落面颊,真乃我见犹怜。 裴琰微怔,接过福康公公递过来的丝帕,伸手给她拭去那几滴费力挤出来的眼泪。 他起身走到江云娆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背:“若真有那一日,朕许你自由,你可出宫去。” 江云娆的泪戛然而止,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她还是抽泣着:“臣妾不走。” 裴琰:“那就去帝陵吧。” 江云娆:“那也没必要,臣妾还是走吧,离开这个伤心地。” 裴琰没再说什么,江云娆缓缓松下一口气来。这皇帝身边的窝囊费也是不好赚的,得拿命和脑子时刻待命。 晚膳后,裴琰依旧是坐在御案那处批阅折子, 江云娆就和他坐在同一张龙椅上,看着他笔走龙蛇,看着他皱眉愠怒,看着他欣慰一笑。 而自己就是时不时的递上茶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也不敢话多。 裴琰侧眸:“你平常不是话最多了,怎么今日沉默无言?” 江云娆手肘放在御案上,支着下巴: “皇上做正事的时候,臣妾还是知道不该打搅的。” 她话完,伸手去摸了摸自己上次在他御案上种的绣球花,都开了一小半了,看来裴琰没用汤药给她浇死。 裴琰将折子关了起来,将一锦盒打开,手伸了进去:“吃瓜子吗?” 江云娆果断摇头:“臣妾不吃。” 谁敢在皇帝面前嗑瓜子啊,这不是找死吗? 岂料裴琰将手一摊开,她就后悔了。 “金瓜子啊,金瓜子臣妾要!” 江云娆连忙就从裴琰手掌上抓了过来,全是纯金做的金瓜子,谁不爱啊? 这可是她晚年生活保障,可太重要了。 裴琰下颌动了动,唇角微微勾起:“贪财的小女子。” 江云娆歪着脑袋: “有财不贪是傻子。哦,对了,皇上不是说给臣妾看暹罗国进贡的鸽血红宝石吗,臣妾还没见到呢。” 她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看那顶级的红宝石,晚膳都用完好一会儿了,裴琰还没什么表示。 裴琰看向福康:“去将东西拿上来。” 暹罗国进贡的鸽血红宝石并未做成珠宝,而是大大小小的宝石原料放在箱子里。 小的可以用来做耳坠子,大的用来做凤冠上的主石都没有问题,大致鸡蛋大小。 裴琰抓了一把红宝石放在她的手心上,闪耀奢华的宝石映耀在她的眸底。 江云娆唇角压都压不下来,开心的道: “臣妾还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红宝石呢!” 裴琰道:“这些都是原石,你若是表现好的话,朕可以考虑送去内务府给你造一副全套的头面。” 江云娆立马攥住裴琰明黄色的龙袖: “臣妾一直都表现很好啊,臣妾兢兢业业,真心实意的侍奉皇上,实打实的表现好!” 裴琰:“朕要观察一段时间。” 江云娆咬了咬牙,好啊裴琰,画饼是吧。 但是没有办法啊,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钻石的嘛,真的是爱死了。 “好嘛好嘛,臣妾一定努力做个好榜样。” 江云娆恋恋不舍的将鸽血红宝石放回了箱子,这箱子就被福康公公命人抬入了皇帝的私库,她噘着嘴眼巴巴的瞧着。 裴琰搂过她的细腰,喉咙暗哑下来,声色惑人:“你知道朕说的表现是什么表现吧?” 第六十一章 晋位婉仪,此封号娴 江云娆耸了耸肩: “皇上……皇上当注重天子威仪,这可里可不是寝殿。” 她怔怔看着裴琰深邃的眼睛与邪气的表情,心底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裴琰用手指掐了掐她的腰,正想说什么,福康公公就在殿门外道: “皇上,李太医在外候着了。” 裴琰:“宣。” 李文年提着药箱子走了进来,给裴琰看诊,他收回自己的手指道: “皇上身体已无大碍,之前的头痛之症是源于气血亏损的问题,如今都算大好了。” 裴琰点首:“嗯。”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着:“皇上终于不用再喝那样难喝的汤药了,多亏了慎嫔娘娘的巧思。” 江云娆这一日侍寝后还是主动的回了瑶华殿,其实后来的这些日子,裴琰并未强行让她走,都是她自己要求的。 是她自己心底很清楚,帝王的宠爱是双刃剑, 如果自己处在风口浪尖都不收敛的话,那自己的好日子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裴琰眼角处的欲念还有几分不曾散去,靠在龙床上:“爱妃今日表现得格外好。” 江云娆正将衣袍给拢了过来,连忙走过去捂住裴琰的嘴:“皇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床下不说床上事!” 裴琰伸手拿开她柔软的玉手:“朕喜欢爱妃主动的样子。” 江云娆手腕上与胸前的红痕还有些明显,面带红晕,羞窘的道: “臣妾告退,皇上莫要再调侃臣妾了,要不然、要不然下次……” 裴琰:“下次怎么?” 江云娆细眉一拧,捂着脸转过身去:“下次就不那样那样和那样了!” 裴琰在她身后,唇角邪肆的勾了勾:“你敢。” 次日裴琰下了早朝后,在御案上写了几个字,鹤兰因也在一边。 裴琰:“过来帮朕看看这几个字,哪个好一点?” 鹤兰因结果裴琰写的纸张,看了半天,问: “皇上这是要给哪个宫的娘娘亲自选封号?何况微臣对皇上后宫的娘娘们又不熟悉,怎好下结论?” 裴琰浅声道:“是慎嫔。” 鹤兰因:“好端端的改封号作甚?” 裴琰:“从前这封号为“慎”字,意在敲打江家。进来江家在新政之事上有所功绩,这封号朕便想一个了。” 鹤兰因太了解裴琰了,他后宫妃子额封号全都是礼部拟的,裴琰从未亲自为嫔妃拟过封号,这倒是头一遭了。 不过裴琰性子最是凉薄,这一番不知是怎的了。 鹤兰因似笑非笑:“皇上可真真是宠爱慎嫔娘娘呐。” 裴琰:“她研造药食同源,替朕治好了头痛之症,还免去吃苦涩汤药的痛苦,算是立功一件。” 鹤兰因的脑海里一瞬间显现过江云娆明媚娇软的模样来,问: “微臣与皇上相识多年,倒真觉着皇上对慎嫔娘娘很是不同,比宁贵妃都不同。” 鹤兰因从不是个多嘴的人,今日饶是连连问了裴琰两个问题了。 裴琰看着他手上的字:“那字,爱卿选得如何了?” 鹤兰因压根没看,这才仔细看了起来,封号有:贤、云、丽、良。 他摇了摇头:“微臣以为,都无法诠释慎嫔娘娘给人的感觉。” 裴琰忽而想起过年时,瑶华殿殿门前江云娆给自家门前写的对联横批,富贵闲人。 他御笔落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闲”字,最后将女字旁给添了上去,“封号赐为娴吧。” 鹤兰因:“娴这一字,寓意为文静柔美,大方得体,也算是个不错的封号。” 裴琰却摇了摇头:“非也,是她自己愿意做个富贵闲人,朕顶多算多给了一个偏旁。” 鹤兰因看着裴琰曾经如万年冰封一般的寒冰脸, 如今说起慎嫔时,居然多了一丝和煦,恰似三月春风融化冰川一般的温流。 “皇上此番是与从前不同了。” 裴琰抬眸:“并无不同,朕的一个嫔妃罢了。” 鹤兰因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身紫袍绶带,高官爵位, 就注定他不能再与从前一般,想到什么都毫无芥蒂的跟裴琰说来。 只是从前裴琰说过,他的一切都愿意与自己分享,包括那些后宫的女人们,他从不在乎那些女人。 午后,二人谈完国事,来了些兴致,饮了几壶小酒。 鹤兰因借着酒醉之意,玩笑道: “皇上,微臣最近可是将全帝都的名门贵女都给想看完了,竟找不出一个钟意的。 微臣思前想后,这责任全在皇上。” 裴琰扬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如何又怪到朕的身上来了。” 鹤兰因微醺,脑海之中再次闪过江云娆的模样,那细长飞挑的眸带着一股戏谑笑意: “顶好的女子,自然是藏入皇上的后宫了,微臣哪里有那个福分?” 裴琰淡声道: “除了皇后与妃位之上的女子,你看上谁,朕今日就送到你府里去。” 皇后与高位嫔妃多是与前朝关系紧密,这些女子出身高贵,的确不能肆意送出宫闱。 鹤兰因:“慎嫔娘娘,成吗?” 裴琰本还和煦的面容忽的阴沉下来,帝王之怒不知为何就凝结堆积。 手指攥着的酒盏放到了桌案上,噔的一声,下颚紧绷着:“她,不行。” 鹤兰因靠在座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微臣就知道皇上不会答应,慎嫔娘娘如今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不过微臣还是要善意的提醒皇上,帝王动情,乃为大忌。 江家,从前可是一直支持赵太后儿子的重臣,皇上可别被美色所迷糊了。” 裴琰帝王丹凤眼里看不透所以,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嗯。” 瑶华殿。 福康公公领着内务府的人一并抵达瑶华殿,开始宣读诏书,瑶华殿众人皆跪拜于宫阶之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户部侍郎贵女江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 习以药食同源之法,疾退痊愈,以宽朕心。 特晋为四品婉仪,赐封号“娴”。 大周天启帝锦熙三年·春。钦哉。 天元宫宣。 福康公公笑着:“婉仪娘娘还不快谢主隆恩?” 江云娆怔愣着行了礼,有些突然,裴琰居然说都没说一声就晋了她的位份,倒是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的。 福康公公:“婉仪娘娘莫急,内务府还有皇上赐下的赏赐呢,想必娘娘您一定喜欢。” 第六十二章 是皇上亲自选的吗? 内务府还送来了不少赏赐,大抵是一些绸缎与珠宝,还有些把玩的玩意儿。 福康公公道: “这些东西是皇上特意知会皇后娘娘置办的,一共八抬箱子,婉仪娘娘一会儿差人清点入库就成。” 江云娆看了一眼芝兰,芝兰便从殿内取来几个荷包,将最大的那个给了福康公公: “公公是天元宫皇上身边的人,还亲自走一趟,小小心意烦请收下。” 福康公公笑着接过了荷包: “奴才谢娘娘恩典,娘娘是个有福分之人。您这封号啊,都不是出自凤仪宫,而是天元宫呢。” 江云娆微怔,极美的乌眸颤了颤:“是皇上亲自选的吗?” 福康公公点首: “是啊,皇上选封号一字饶是深思熟虑五六日,昨日又拉着中书令大人商讨一番,最后定下了这个“娴”字。” 江云娆心底明白,封号的更替也是帝王心思的一种转变。 从前的封号“慎”,便是在警告江家人要谨言慎行,不要生了旁的心思,是在敲打她们江家。 而今封号改为了“娴”字,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让自己与江家闲下来? 一时也猜不透裴琰的心思,江云娆觉得裴琰的心思是最难猜的,那就不猜了,随便吧。 万茵茵是头一个前来道喜的: “恭喜云娆姐呀,现在是婉仪娘娘了,跟文婉仪一个品阶了。” 江云娆半卧在樱花树下的摇摇椅上摇着: “我最开心的还是月钱变多了,内务府以后每月送来的东西又上了一个档次,以后我的日子可就更滋润了些!” 万茵茵笑眯眯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旁边放了一个锦盒,取出自己做的糕点来递给她: “那以后小万我就跟着云娆姐混了!” 江云娆笑着接过那糕点:“那是,大哥永远罩着小弟!” 后宫里,这一日热闹非凡,江云娆从慎嫔晋为了娴婉仪,还是皇帝亲自赐下的封号,足见有多盛宠。 赵舒盈从凤仪宫请安出来后,端着手臂说道: “宁如鸢一回去省亲,江云娆这边就马不停蹄的争宠升了位份。 这一届的新妃里边啊,就是这个江云娆有手段了。 去年隆冬时节,她还是个处在嫔妃末端的才人呢,这才春日,就成了四品婉仪了。” 宫女宿烟小心翼翼的扶着赵舒盈走着: “按照娴婉仪这般发展下去,一不小心有了身孕, 皇上定当有所表示,可现在宫里三品昭仪之位是被人占着的,那不就与娘娘同品阶,一跃为妃了吗?” 四品婉仪之上是三品昭仪,昭仪的位置现在是长孙金月占着的。 所以江云娆只要再次晋升,那便是妃位了,的确不容小觑。 赵舒盈眸色沉了沉:“咱们得去一趟寿康宫,事情还多着呢。” 寿康宫。 春日重回深宫的每一寸,气候不再严寒,故而赵太后也就不曾着急回行宫, 日日在寿康宫后院喂一下锦鲤,喝喝早春的绿茶,倒也还平静。 赵舒盈亲自给赵太后泡茶,再毕恭毕敬的呈了上去: “姑母,江家送入宫的那江云娆,势头有些猛啊。” 赵太后眼角的细纹深了一瞬,随即又云淡风轻的展开: “舒盈不觉得自己关注错了地方吗?” 赵舒盈:“姑母这是甚意思,舒盈不明白。” 赵太后转身看着她: “皇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若真是诞下皇帝的嫡长子,那咱们赵家还有什么希望?” 赵舒盈憋闷起来:“可是皇上都不去侄女宫里,侄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太后冷哼一声: “赵家与皇家的血脉在哀家这一代就剩下你表哥了, 但皇位却不是咱们赵家血脉的,所以咱们赵家的女儿要么生出来个太子,要么也要高居帝王正妻之位。 舒盈啊,那江家女,可从来就不是你应该当作敌人的人。” 赵舒盈垂首:“侄女明白了,皇后才是。” 她顿了顿:“可是想要扳倒皇后,前有魏家,后有皇后权势,着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太后浅浅抿了一口清茶在嘴里,浑浊年迈的眸色依旧沉静: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咱们赵家的女儿,永远都不能认输。” 赵舒盈回了自己的宫殿便开始不停的筹谋起来,扳倒魏婉莹, 自己仰仗太后权势,那将来的皇后之位,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大周丞相宁府。 宁如鸢出宫省亲已经有个十来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例子。 没有哪位嫔妃可以出宫过夜的,即便是省亲,也不行。 她人虽然在宁府后院,但耳目传来的消息确实极快。 宁如鸢将那密信撕成碎片: “本宫才离开几日啊,皇上不闻不问,还升了江云娆的位份!不行啊,本宫今日就得回去!” 宁如鸢的母亲温兰芳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这几日她回来,就没安安生生的吃过一顿饭,整日在后院发脾气。 温兰芳将她按住:“女儿啊,你都已经是贵妃了,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啊?” 宁如鸢整日的以泪洗面: “阿娘,女儿虽然是贵妃,但如今已经不是专宠了! 皇上不就是要爹爹收敛吗,女儿看得懂,您就劝劝爹爹收敛些吧!” 温兰芳:“你是宁家的女儿,怎不向着自己家,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啊? 你如今坐拥的一切,有一半都是来自于宁家,而非皇帝给你的宠爱。” 宁如鸢根本不想听这些道理,这十来日她已经听够了: “那你们为何不向着皇上啊,皇上也是你们的女婿!” 温兰芳连连摇头: “你入宫前,我就告诫过你,莫要执念于君心,现在是将皇帝当作自己的心爱之人了。 如鸢,爱上帝王,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啊。” 宁如鸢取了白绫绕在房梁上:“爹爹如果再不收敛,女儿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温兰芳伸手将白绫夺了过去:“你到底还要闹到几时啊!” 宁如鸢是丞相的心头宝,裴琰这一计着实是打在了蛇的七寸之上。 裴琰要求满朝文武的文官之首宁丞相带头将自己圈的地给交出来,宁丞相不愿,那其余的文官自然也是看风向的。 裴琰作为皇帝,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去捉拿, 牵连的官员着实太多,极有可能动摇国本,所以便想到了这计谋。 宁如鸢:“你们就顺了皇上的心意不好吗?” 宁丞相在此刻也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面色晦暗不已。 第六十三章 我怎么可能有心事 宁丞相宁秉章背着手,眼角垂了下来: “明日贵妃便回宫吧,皇上的意思,微臣会照办。” 宁如鸢抹了抹泪:“女儿谢过父亲。” 宁秉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不适合深宫的。 作为世家送入宫的女子,居然满心满眼都是情情爱爱, 一则害了自己,二则连累家族,一声沉重的叹息声从门外传来。 宁如鸢次日便回了宫,丞相宁秉章也在朝中牵头退还财阀世家圈的地,为百官之表率。 天启帝裴琰册封宁如鸢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还往钟云宫送了不少赏赐,后宫都极其艳羡贵妃宁如鸢。 能出宫与家人团聚半月,回宫后,自己的母亲还被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这可是多大的殊荣啊。 妤嫔将这一切讲给江云娆听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听着: “宁贵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阖宫上下都是知晓的。” 她突然就想起了从前自己看过的《杨贵妃》,当年也是贵妃与皇帝闹了矛盾, 贵妃离宫出走,最后归来时,皇帝便更加疼爱了。 妤嫔点了点头: “也对,所以贵妃从前胡闹骄纵,即便是欺负旁的妃子,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次与皇上闹了一通都没失宠,想来往后只会更加骄纵了。” 妤嫔离去后,江云娆站在院落里吹着春寒料峭的风,不时的便下了一场春雨。 樱花树上的淡粉色花瓣,在这一夕之间就没了,碾落成泥,雨打风吹去。 江云娆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浅浅笑着: “花期短的花,倒真真是令人有些怜爱呢,转眼便是残泥了。 不过花比人好,年年自有花期,但人的花期不同,盛开过后便没有了。” 芝兰拿出披风披在她的肩头,认真的看着她: “婉仪娘娘这是怎的了?怎么突然说出这般伤春悲秋的话语来啊,可是有什么心事了?” 江云娆拢了拢披风,随之摇首: “我怎么可能有心事,我大抵是这后宫最为开心之人吧。” 后宫嫔妃都说,江云娆与宁如鸢是帝王恩宠的双姝,水火不容,但又极其得皇帝宠爱。 她唇角勾了勾,冷暖自知,旁人的闲言碎语都不干她的事。 七八日过去,裴琰都未再宣召江云娆,瑶华殿似乎冷清了些,但她的日子如常,并未有何不同。 万茵茵又来找江云娆玩儿了,她歪着脑袋问: “云娆姐,皇上日日都与宁贵妃在一起,你会难过吗?” 江云娆靠在窗下饮酒来着,面带绯色,她笑了笑:“自然是不难过的。” 万茵茵:“后宫里的人都说,宁贵妃重新得宠了,姐姐你就失宠了。 姐姐要不要想想法子,让皇上来瑶华殿坐坐?” 江云娆葱白的指尖轻轻拈着酒盏,笑得娇媚清浅: “我是皇上的嫔妃,又不是满心满眼恋慕他的女子。 这做人啊,要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万茵茵不经情事,饶是不懂这些,问道: “那皇上若是以后都不来云娆姐了呢?” 江云娆面色如常,卷曲密集的凤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眉心微蹙过一瞬便舒展开: “那样也好,远离纷争,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万茵茵:“可是我觉得云娆姐说着话的时候,也没多开心。” 江云娆微怔,尽力的平复心绪。 不得不说,前段时间裴琰对她是极好的, 人嘛,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她又不是块木头,可以感觉出来帝王对她的温情。 可另一层面,江云娆又是极为清醒的人,是不会把心交给皇帝的。 帝王之爱,飘渺无根,她可不想到最后万劫不复。 故而自己对裴琰格外摆烂,你要见我的时候我就陪着,不见就不见,各自相安。 江云娆问:“茵茵,如果你不入宫的话,会选择如何的人生?” 万茵茵叹了口气,她本是极少叹气的人: “我从小就想做个厨娘,但被家里嘲笑没志向,喜爱做下等人做的事。” 江云娆认真起来: “喜爱烹饪美食跟自己喜爱的人分享,又怎会是下等人做的事?” 万茵茵:“他们都不懂我,只有云娆姐理解我。倘若有来生,我就想在帝都开一间最大的酒楼,烩尽天下美食。” 江云娆摸了摸她的头: “一个用美食表达爱意的人,是最温暖最善良的。茵茵,喜欢就做下去,万一有机会实现呢?” 万茵茵笑的时候眼底有泪光: “那云娆姐没有入宫的话,又会选择如何的人生呢?” 江云娆:“会选择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与找到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人,白头偕老。” 万茵茵笑了出来: “哈哈哈,那一心一意的人应该是我,只有我对云娆姐是一心一意的。” 是啊,万茵茵在后宫最要好的朋友便是江云娆了, 视为知己,视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江云娆亦如是。 “是啊,女人比男人靠谱。”江云娆朝着她举了举酒杯。 天色已暗,她二人在殿内小酌时,瑶华殿外便闹了起来。 “娴婉仪的瑶华殿居然有人在烧香烛纸钱!” “宫中大忌啊!” “内务府来人了!” 花吟站在万长安旁边,慌里慌张的拿着扫帚打扫着院墙角落: “长安公公你真是大意啊,怎敢在这时候烧纸钱,这可是宫中大忌!” 她也是不小心在院墙这边看见有人烧纸钱的,一见了便被吓住,慌得不得了。 万长安也慌了起来:“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未等她二人将灰烬给收拾干净,内务府大总管刘敬忠便来了, 刘敬忠是新上任的内务府大总管,收到有人的举报,便速速赶来了。 先帝爷时期,也有宫人烧纸钱,一不小心牵扯出惊天大案,原是那烧纸钱的人做贼心虚。 江云娆霎时酒醒的走了出来,看见万长安与花吟的嘴脸都是花的,心下一沉。 刘敬忠道:“婉仪娘娘,这二位一看就是作案者,就不劳您费心了,咱家这就带人走。” 江云娆:“等等。” 第六十四章 这件事怕是冲着我来的 万长安的心底慌张不已,今日才有人顺顺当当的给他送来了香烛纸钱,不是说最近内务府查这件事查得不严的吗? 刘敬忠长着一双白色的长眉,面敷女子用的水粉胭脂,面容阴森苍白,他伸出兰花指指着万长安: “娘娘,奴才今日也就明言了。 前些日子钟云宫贵妃娘娘落水一案,本已经查到一位极为会水的小太监曾悄悄出现在钟云宫, 但此人并不是钟云宫的人,这消息一出,才不过半日,那小太监就自己投井了。” 江云娆看着他:“所以呢,关我瑶华殿什么事?” 刘敬忠掐着嗓子道:“那投井的太监叫长新,万长新。” 万长安眸眶红着,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长新死得冤枉,奴才是与他结拜的异姓大哥,所以忍不住在头七这日给他烧些纸钱下去。 此事是奴才一人所为,与花吟无关。” 刘敬忠道:“但根据咱家所查可不是这样,有人举报你与钟云宫那件事可脱不开干系,万长新便是你害死的! 万长安,咱家可不知你得了谁的指令戕害贵妃娘娘,但今日咱家必须将你带走,还有那个跟你一起烧纸的宫女!” 江云娆从宫阶上走了下来: “刘公公所言,不就是说的我吗? 万长安是我的人,你说他得了谁的指令,不是暗指的我,又是什么?” 刘敬忠拱了拱手: “婉仪娘娘是主子,奴才不敢妄言,但万长安跟这个宫女,奴才是必须带走审问的。” 万长安道:“奴才从未做过戕害宫中主子的事情,更不得谁的指令,奴才冤枉啊!” 刘敬忠甩了甩浮尘:“ 婉仪娘娘,奴才得罪了。 这二位若是去了慎刑司问过话后没什么问题,自然就好好的给娘娘送回来,若是有,那便是公平公正处理了。” 江云娆冷下了脸子:“这宫里几时有什么公平公正?” 内务府刘敬忠还是强行将万长安与花吟给带走了,江云娆不敢强行硬拦下。 若是硬拦,便会被人说成自己与钟云宫那件事有所关联,便是做贼心虚了。 深宫夜色如墨,这一晚,连星辰都没有。 江云娆坐在宫灯下:“芝兰,这件事怕是冲着我来的。” 芝兰也拧着眉头,在殿里踱步: “以奴婢从前的经验来看,此事必定是冲着娘娘来的。 那慎刑司的拷打,有几人受得住啊? 倒是怕是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的假的,全都指证给娘娘,那就麻烦了。” 江云娆嘴里冷掉的茶泛着淡淡的涩味:“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将我推出去了吗?” 芝兰霎时也想了起来: “对啊,钟云宫那位娘娘落水本就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前些阵子是皇上亲自下旨严查,想必是查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了。 是不是皇后娘娘自己心虚了,开始找替罪羊了?” 江云娆道:“万长安是万长新的结拜大哥,这是咱们一开始就不知道的。 恰巧这万长新又是钟云宫贵妃坠湖一案的第一嫌疑人,他死得离奇, 而最靠近这嫌疑人的人又是咱们殿里的万长安,是个人都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芝兰心底紧张了起来: “阖宫上下都是知道婉仪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下便是为坠湖作案一事补足了作案动机,娘娘,此事格外凶险呐!” 江云娆的心也慌张了起来,这事儿一旦栽赃到自己身上,戕害贵妃,不是死罪是什么? “若真是我做的话,那又会在那日站在宁贵妃的后边,让人一不小心将自己也给拖下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不啊娘娘,想要栽赃您的人,也可以说成您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故意与贵妃娘娘一同坠湖的。” 江云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那此事是不是就看万长安那张嘴了?” 芝兰垂眸:“是啊。” 慎刑司。 花吟与万长安一入了慎刑司就被分开审问了,花吟被丢在一个暗室里,什么都看不见,也没任何人来过问她。 只是万长安这边就有所不同了,他被铁索缠绕住,死死捆在人形架上。 慎刑司里的太监一道鞭子一道鞭子的甩了下去:“这叫杀威鞭。” 万长安总前也是内务府的大总管,他怎不知这是如何的手笔? 人家根本不会问你什么问题,都是贱人打个半死了,让你自己臣服于他。 刘敬忠曲着腿靠在椅背上喝着茶: “说吧,是不是娴婉仪指使的你,让你又去指使万长新埋伏在水里好戕害贵妃啊?” 万长安道:“婉仪娘娘心底仁善,从未做过这事!” 刘敬忠冷笑: “万长新都死了,你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上面的主子说了,只要你出来指证娴婉仪,她便饶你一条狗命。” 万长安被鞭子打得浑身是血,但是骨头总归还是有些硬的,直到半夜尚未认罪。 这案子迟迟定不下来,上面的人一定会追着定,刘敬忠在心底这么盘算着。 婵娟披着黑色的披风抵达慎刑司的大牢,端着手臂走了进来,冷冷的看着那人形架上的血人: “万公公倒是挺忠心的呢,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奴才?” 万长安虚眸看了看二人,他起初并不清楚刘敬忠与魏皇后之间的联系,如今算是明白了。 婵娟道:“你当初多管闲事将自己送去了冷宫,要不是皇后娘娘仁慈,岂会将你放在娴婉仪的瑶华殿先过过安生日子。 这才几日,你便做了这忘恩负义的事情?” 万长安是如何出冷宫的,还是江云娆亲自来凤仪宫求的情,旁的宫殿都不愿要他了,是江云娆好心收留了他。 万长安眼睛赤红起来:“可……可是奴才不能做伪证,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婉仪娘娘会没命的!” 婵娟冷哼一声: “要不是皇后娘娘将你从冷宫捞了出来,你自己才是没命了。 万长安,咱家娘娘可是皇后,那位不过是个婉仪,你自己掂量掂量。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惹怒了皇后娘娘,娘娘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次日一早,江云娆还没出瑶华殿请安,宫殿便被禁卫军封锁包围了起来。 春寒料峭时节的空气里,似涤荡出一股杀气来。 第六十五章 宫里的灾祸是说来就来 皇后魏婉莹驾临瑶华殿,一袭明黄色凤袍,头戴凤冠的模样瞧着比从前盛气凌人不少。 江云娆与宫人们跪在冰凉的地上,心底没了数。 魏婉莹威势的看着她:“娴婉仪,你好大的胆子!” 江云娆跪在地上,垂首:“不知皇后娘娘所言何事?” 魏婉莹看了婵娟一眼,婵娟将认罪书呈了过来,上面已经按下了人的红手印。 “娴婉仪,你安排宫中太监万长安勾结小太监万长新戕害宁贵妃一事,如今已水落石出,还不认罪?” 魏婉莹厉色的看着她。 江云娆眸底震了震,顺手将婵娟手上的认罪书扯了过来看了几眼,万长安鲜血淋漓的手印的的确确已经盖在了上面。 认罪书上清晰的指证了她是如何安排万长安与万长新戕害宁如鸢,将人拖入水中的。 江云娆并不服气,咬着牙道: “嫔妾不认!若真乃嫔妾所为,那钟云宫那日为何还将自己涉于险境,险些连命都没有了!” 魏婉莹:“宫中严查此案已经一月有余了,一直没有查到你的身上,便是大家都觉得当日你也是受害者,所以就未将疑心往你的身上放。 若不是你宫里的太监万长安给死去的嫌疑人烧纸钱,想必本宫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娴婉仪,万长安什么都已经招了,万长新的尸体里还有你瑶华殿的赏赐,你就别狡辩了。” 江云娆此刻是百口莫辩,又是被这皇后给盯上了,她咽了咽喉咙: “皇后娘娘,您心底想什么嫔妾全都明白, 您这般置嫔妾于死地,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心虚!” 那日钟云宫推人落水明明就是魏婉莹的意思,是自己不曾答应她,所以这皇后才打算自己下手的。 魏婉莹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怒道: “放肆,本宫已是堂堂皇后,岂会戕害一嫔妃,跟一妃子争宠?” 江云娆:“皇后娘娘那日在钟云宫对嫔妾说的话,嫔妾可没忘呢!” 魏婉莹阴冷的笑着:“ 素日里,你装得最是娇软可怜了,没想到也是个硬骨头。 来人呐,娴婉仪褫夺封号,降为才人,打入死牢。” 婵娟朝着禁卫军挥了挥手臂,禁卫军便派人近来将江云娆给带走了,瑶华殿上下也被封锁了起来。 这场宫中变故,来得极为突然。 万茵茵哭着从宫里跑了出去,一路跑到天元宫:“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福康公公揪着眉头:“万贵人呐,祖宗诶,皇上这几日不在宫里!” 万茵茵跺脚:“皇上不在宫里又是去哪里了,云娆姐都快没命了!” 福康公公也已经听说这件事了,但是皇帝与中书令鹤兰因有一件要事要谈, 还要去帝都城外的一个阅兵场检阅,都走了好几日了。 在国事与后宫的事情之间,裴琰从来都是不假思索的选择国事, 若此时派人去将皇帝给请回来,在不分黑白的情况下,怕是要触怒天颜。 “万贵人稍安勿躁,这后宫不是有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向来是统管这后宫的第一主子,您要相信皇后。” 福康公公安慰道。 万茵茵急得快发疯了: “你不懂!这件事只有皇上才可以救娴婉仪,云娆姐她是被冤枉的,她那样的性子,怎会去谋害人啊!” 福康公公:“万贵人,奴才也没办法啊,皇上出宫本是隐秘一事,奴才情急也告诉您了。 这时节若是没个特别大的事情,奴才也不敢轻易派人去通知皇上啊!” 万茵茵急声道:“那皇上还有几日才回宫?” 福康公公:“奴才这就不清楚了,也不敢打听。” 万茵茵急着又跑回了自己墨玉轩,后自家后院遇见了章才人,红着眼睛在那里抹泪: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章才人,什么忙都没帮上。” 章才人正在管理她的药田,冷淡看了她一眼:“是挺没用,娴婉仪都这样了,你就知道哭。” 万茵茵提着裙摆走了过去:“那我能怎么办嘛,皇上都没在宫里!” 章才人:“你现在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亲自给你云娆姐做饭菜送入大牢,大牢上上下下也需要银子去打点。 瑶华殿现在全被封锁了,里面的宫人也不能乱, 乱了小心造谣你家云娆姐,所以你还得花银子打点,要稳住瑶华殿的人。 还要防着有人给你云娆姐下毒,所以这日日三餐你必须自己亲自送去。” 万茵茵愣在那处:“章才人,你脑子好使啊!” 章才人瘪了瘪嘴: “也不知道娴婉仪看上你哪点,这宫里挑选做姐妹,都是喜欢强强联合的,她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呆头鱼。” 万茵茵都没和她对骂了,她将章才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赶紧的去小厨房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放在盒子里,准备去大牢跟江云娆通个气。 做菜的时候,万茵茵特地多做了一份,命宫人给章才人也送了一份去。 章才人顺势拿了一根银针给她: “把这个给娴婉仪,若牢里的茶水有毒,便会第一时间知晓。” 万茵茵接过了银针,拿上好几袋银子就从宫里冲了出去。 走了半天,又忘记宫里大牢的路怎么走了,一边走一边哭,好不容易才赶到牢里。 “夜深寒凉,牢头大哥用这碎银子去喝些热酒吧。” 万茵茵将荷包里的银子给了出去,根本不是什么碎银子,全是银锭,都是万茵茵自己的月钱。 牢头收了银子,本来娴婉仪是不让人轻易看的,但是这荷包的银锭委实太过诱人,故而便放了人过去, “这位贵人长话短说啊,没多少时间。” 万茵茵点头后便冲了进去,江云娆被关押在最底层的监牢里,那是收押宫中死刑犯的地方。 她很是震惊,为什么就这么一日时间,就给江云娆的罪行给定性了。 “云娆姐,云娆姐!”她喊了喊里边的人。 江云娆蜷缩在监牢的一隅,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她以为裴琰不至于那样草率定案的,可这都一日过去了,天元宫连个人都没来过。 足以证明,自己的罪行已经被定性了,裴琰那边也已经认可了。 她面色惨白下来,这宫里的泼天灾祸可真是说来就来。 忽而,她听见有人在叫她,适才抬起头,居然是万茵茵。 第六十六章 茵茵,你去帮我把宁贵妃弄来 江云娆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有人已经将牢房给打开了,万茵茵走了过去: “云娆姐!” 江云娆云鬓散落开来,有些杂乱,素白的长裙将人衬得有些单薄了: “茵茵,你怎来这死牢了?” 万茵茵连忙打开自己的膳食盒子: “我来给你送饭啊,都是我亲自做的,我怕有人给你下毒。” 江云娆看着她,扯出一丝笑容,开玩笑的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万茵茵将碟子放在矮桌上: “是章才人告诉我的,说若是你真是被冤枉的话,那就一定有人会对你下手,到时候便死无对证了。” 江云娆指了指那矮桌上的凉茶: “这东西放在这里一日了,我都不敢喝。”岂止是这些,牢头送来的饭菜她一口都不敢吃。 万茵茵拿出那根银针往里一刺,果然,那银针的头就变黑了。 江云娆眉心紧皱:“看来对方连几日都等不了了,我必须得尽快想到法子,才能破这局。” 万茵茵将盘子往江云娆面前推了推:“云娆姐赶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法子。” 江云娆端着瓷碗,眸底泛起红来。 自己落难,似乎就有只有万茵茵头铁的不怕被牵连,还亲自给自己做了吃的东西来,全是自己爱吃的。 “茵茵,你别来这死牢了,我怕牵连你。”她颤声道。 万茵茵圆嘟嘟的脸用手掌捧着,纯真的眼睛里不染一丝尘埃: “我怕什么,我爹是御史台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事儿原本跟我也没关系,我看谁敢牵连我!” 江云娆满眼疲惫: “我本就是个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人,没想到都卷进这宫廷的争斗两次了。 茵茵,我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 万茵茵也很头疼:“我也不喜欢,但是咱们是皇上的妃子,一辈子都离开不了的。” 江云娆沉默了,她抿了抿唇后道:“茵茵,你帮我去把宁如鸢给弄来。” 万茵茵怔愣着:“啊……我最怕宁贵妃了,她喜欢动手打人。” 江云娆面色已经沉静下来,低声道:“别怕,咱们用激将法。” 万茵茵马不停蹄的去了钟云宫一趟,她最怕宁如鸢了, 这后宫里她性子最是张扬跋扈,但是她相信江云娆的脑子,照着她的意思去说,大抵是不会出多大差错的。 在抵达钟云宫的时候,还有个宫女的脸被扇烂了抬出来,她吓得手掌都攥紧了。 “我……我是来求见宁贵妃娘娘的。” 她低声说道。 宁如鸢正在钟云宫殿内发着脾气,听见是江云娆的人,嫣红的眸一沉: “正好有气没处撒,让她进来!” 万茵茵一身水绿色的素纹宫装,云鬓简单挽着,满身都是浅淡朴素的装扮,看起来弱小而毫无攻击力。 宁如鸢高坐在鎏金凤椅上: “你不是江云娆身边的走狗吗,怎的来本宫的钟云宫了?怎么,想攀附新主子了?” 万茵茵回忆了一下江云娆告诉她的台词,定了定神: “不是的贵妃娘娘,嫔妾是来请娘娘去死牢听一出好戏的。” 宁如鸢笑出声: “死牢有什么好戏?你不会脑子蠢到让本宫去死牢解救一下江云娆吧? 她精心策划致死本宫的阴毒法子,本宫定要亲自见着她行刑!” 万茵茵道:“云娆姐说,她死了,整个后宫最开心并不是贵妃娘娘,而是另有其人。” 宁如鸢:“你什么意思,别在此处说话阴阳怪气留一半的。” 万茵茵面色被吓得有些惨败,鼓了鼓气又道: “娘娘也可以不去,反正云娆姐都要死了,她会将秘密都带下地府的,然后背后的人就安心了。只是苦了贵妃娘娘……” 万茵茵说话,说三句留半句,挠的宁如鸢这种急脾气的人饶是心烦不已,吼道: “什么苦不苦,你赶紧一口气讲完!” 万茵茵道:“云娆姐知晓贵妃娘娘前途一片光明,将来破例被册封为皇贵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些人是不开心的,这一次是落水,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宁如鸢:“你说半天,不就是在说娴婉仪是无辜的,策划坠湖之事与她无关?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想骗着本宫亲自去那晦气的死牢一次?” 万茵茵对上她凌厉的眼睛,也不觉有多怕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云娆姐没点真东西,何必在行刑前还让嫔妾来走一趟?” 她取出衣袖里的一根发黑的银针: “贵妃娘娘请且看看,这是嫔妾才从死牢拿出来的东西,已经有人等不及想要杀人灭口了,难道贵妃娘娘真就不想看看在背后害您的人是谁吗?” 宁如鸢走过来拿着银针瞧了瞧,的确发黑了,她看了春棠一眼: “去取本宫的黑色披风,现在就去牢房一趟。” 她又回眸看了一眼万茵茵:“要是去了全说的是废话,本宫连你也不会放过!” 慎刑司。 万长安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丢进了铺着枯草的牢房里,花吟则是在另一间牢房,两间牢房是挨着的。 花吟也受了些轻伤,但与万长安的比起来,她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连滚带爬的走了过去,双手趴在牢房的门栏上: “长安公公,长安公公,你可还撑得住?” 万长安费力的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还活着呢。” 花吟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急忙问道:“现在是何情况了,他们是不是对你屈打成招了?” 万长安喘着气:“慎刑司的手笔你难道不懂?” 花吟心底一颤:“那你都说了什么?” 万长安没有再回答她了,说了又如何,罪状自己都已经签字画押了,跟一小宫女再是费口舌也没用了。 但花吟从他的面色已经瞧出来了,她是又生气又着急: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婉仪娘娘的事情?” 万长安沉默。 花吟:“万长安,你对不起谁都可以,最不能对不起婉仪娘娘!要不是婉仪娘娘,你早就死在大周深宫最寒冷额那个冬日了。” 万长安冷笑: “什么婉仪娘娘,若不是做那副麻将,我也不会被打入冷宫。 后来全是仰仗皇后娘娘才侥幸存活,这些日子不过是暂时将我放在瑶华殿罢了。 我承认婉仪娘娘是个极好的人,但是也比不过皇后娘娘对我的救命之恩。” 花吟一脸的震惊: “什么,你说什么?你的命,何时是皇后娘娘救的啊?” 第六十七章 宁如鸢这脑子,甚为无语 万长安:“我从一开始就是皇后娘娘的人,若不是皇后娘娘的人,怎么在这般年轻的年纪就坐上内务府大总管的位置?” 花吟半跪在地上,一双手用力的拍打着牢房的门栏: “你这个没心肝的货!你可知婉仪娘娘为了你,去求了皇后娘娘两次啊!” 万长安躺在草堆里动了动: “都这时候了,你还帮着婉仪娘娘说话做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不过他的身子向着花吟那边靠了靠,似等着她的下一句。 花吟横过袖口抹了抹眼下的泪: “婉仪娘娘一直因为做麻将一事牵连了你,让你这般年纪就去了冷宫, 她心中愧疚不已,所以才亲自去了凤仪宫求皇后下旨。 这才将你从冷宫洒扫太监的身份给捞了出来。 其间皇后娘娘并不曾同意,所以大周最冷的那几日,婉仪娘娘又命我悄悄使了银子,给你送去棉被与越冬的衣袍。 那棉被八斤重,那衣袍是深蓝色的, 还有那篮子底下甚至还藏了十来根上好的银炭! 万长安,你脑子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那上好的银炭,在最寒冷的冷天,是冷宫奴才们保命的东西, 但这东西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给,是根本不会流去冷宫那样的地方的。 万长安知道这些,当时是有个小太监给他送东西来着,不过并未说是谁送来的。 但是为何婵娟会说成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可若真是皇后娘的意思,花吟又怎么会知晓那棉被的重量与衣袍的颜色。 万长安浑身发抖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白里的血丝开始猩红的蔓延起来。 花吟哭着道: “若这些与婉仪娘娘无关,我又怎会知晓这些,还有那治疗长冻疮的药膏,不是跟瑶华殿的一模一样吗?” 万长安语声颤抖起来:“我……我……” 花吟:“婉仪娘娘为了你去求皇后娘娘的第二次,我也知道。 那时皇后娘娘已经松了口将你从冷宫里放了出来, 但是由于你从前的身份问题,得罪过内务府里的人,大家都不待见你甚至是欺负你; 其余宫的娘娘觉得你是从冷宫里出来的,觉得你晦气,没一个人会要你。 你自己很清楚,从内务府大总管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倘若没有贵人帮你,你多半是去做宫里最惨最累的活儿。 又是婉仪娘娘的瑶华殿收留了你,还给了你掌事太监的位置,与芝兰姑姑一样的地位。 倘若皇后娘娘真的对你还有一点主仆情分,怎不自己留着你? 万长安,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要这么诬陷婉仪娘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万长安眼底续着泪,他知道后宫大多都是没什么情意的人, 但他的确不知道江云娆为了他一个奴才,居然做到了这个份儿, “花吟,我……你怎不早早告诉我啊!” 花吟哽咽起来:“是因为婉仪娘娘说,不想你心底有负担,说她像是在道德绑架你似的。” 江云娆是个现代人,提倡人人平等,所以瑶华殿里的宫女太监她向来都是宽容的, 没事儿时候甚至允许他们自己去摸鱼,不用一直紧绷着。 殿中上下一直都很和睦,奴才们也愿意过来伺候,这宫里鲜少见到这么个好的主子。 万长安心底酸涩与苦涩的味道猛地翻腾起来:“那是我该死啊!我对不起婉仪娘娘,我该死!” 花吟:“万长安,若我能从这里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处处与你作对!” 万长安脑子不蠢,花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听得懂。 但是人,他已经陷害了,此刻已经回天乏术了, “往后到了婉仪娘娘的忌日,我一日都不会忘了去。” 慎刑司的牢房霎时间恢复了宁静,空气里都是发霉的味道,花吟埋着头,眼泪无声的落下。 好端端的瑶华殿,如今算是要倾塌了。 后宫里关押出事嫔妃的死牢这边,这一夜也不安生。 宁如鸢披着黑色的披风去了死牢的最深一层,江云娆规规矩矩的坐在矮桌前,等着她的到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看了宁如鸢一眼,省去了妃嫔之间的敬语,干脆又平静。 宁如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咱们水火不相容也不是第一天了,本宫能亲眼看着你死,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江云娆唇角勾了勾: “贵妃是开心的,我懂。没有了我,贵妃娘娘想要的专宠就便都有了。 不过娘娘也开心不了多久,因为真正的幕后凶手并非是我。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宁如鸢:“你让我来不就是要说幕后真凶是谁吗,那你说啊,本宫听听像不像。” 江云娆:“是魏皇后。” 宁如鸢不由得笑了出声: “你跟本宫开玩笑吧? 魏皇后那个柔柔弱弱,整日装个大度持重的端庄模样,她能做个什么? 她连宫宴都置办不好的人,废物一个,还敢杀人?” 江云娆忽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后宫的人都说宁如鸢是裴琰的军师,但从这几次接触来看,她这脑子俨然没有点军师的聪慧啊。 怎看问题是如此的浅薄? 春棠在一边拉了拉宁如鸢的衣袖:“贵妃娘娘,咱们看人看事,都不能看表面。” 春棠转身看着江云娆:“婉仪娘娘可有证据指证皇后娘娘?” 江云娆看了春棠冷静的双眸一眼,便觉这宫女有点东西,语声不急不缓的道: “前些阵子宫里传言贵妃要破例晋封为皇贵妃了,你们觉得谁最难受? 再者,贵妃娘娘生辰宴着的宫装布料格外的吸水,刚好又是遭遇坠湖,你们难道都不曾怀疑过?” 宁如鸢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意思啊,本宫的宫装哪点不好了,是那样的好看!” 江云娆:“……” 春棠眸色沉了沉: “贵妃娘娘过生辰的宫装是内务府特意送来的,那颜色与皇后凤袍极为接近,与皇贵妃的礼服大差不差。 娘娘您当日一见了这新衣裙便喜爱得不得了,奴婢还劝过您,别太坏规矩了,您当时执意要将新衣给留下来呢。” 宁如鸢:“对啊,但那宫装吸水是布料的问题,与坠湖有什么关系?” 江云娆抿了抿唇,苍白的小脸透着一股凉意: “吸水的布料穿在身上也是格外的沉重,并不舒坦, 贵妃娘娘何不猜猜,对方为什么就如此笃定你会留下这东西?” 第六十八章 皇上要不要提前回宫 春棠瞬间明白了过来: “奴婢明白了娘娘! 对方一定是知道您很想做皇贵妃,所以用了这金黄色的衣袍为诱饵, 如果不是这皇贵妃服饰的样子,这沉重的布料您也很可能不要,还有可能挑剔花色,刺绣的功底。 但只要是这衣袍与皇贵妃的服饰极为相似,您一定就会被下套,爱不释手。” 宁如鸢此刻才慢慢转过脑子来: “本宫笃定要了这东西,那坠湖时危险系数就大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江云娆你,也无法洗刷你的罪责!” 江云娆:“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与权力号令内务府做贵妃娘娘您的宫装。 其实也很简单,贵妃悄悄命人去内务府查探一番便知晓了, 负责缝制新衣的绣娘手里,应该有最开始给您做新衣的原稿,而后来的成衣一定是被人改过,找到那人便是了。” 春棠道:“贵妃娘娘,事不宜迟,奴婢立马着人去查!” 宁如鸢点了点头,春棠离开后,就剩下她跟江云娆了。 她垂眸看向江云娆:“你说了这么多,即便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也不能令本宫放过你。因为你死了,皇上的心就回来了。” 江云娆面色冷冷清清: “那日我到了钟云宫后,皇后娘娘让我去偏殿聊了两句。 本来按照皇后娘娘的安排,是由我来推你坠湖,但是我拒绝了,所以才换成了有人埋伏在水下坠你的裙摆。 宁贵妃,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做法,因为善与恶都是一个人从心的选择罢了。” 宁如鸢端着手臂:“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江云娆:“贵妃娘娘,我说这一切,仅仅是觉得不甘心。 因为我也不想如此冤死,若我戕害贵妃成真,那母族江家也必受牵连。 想了一圈,后宫里能与皇后抗衡的,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你了,毕竟她是真正谋害你的真凶。” 宁如鸢:“你可真是脑子蠢,去找赵舒盈都比找本宫靠谱得多,咱们是敌人,你不懂?” 江云娆苦涩的笑了出来: “我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敌人,只因被一座宫墙锁着,逼不得已的变成假想敌罢了。” 宁如鸢问:“你为何宁愿得罪皇后也不愿害本宫?本宫死了,你在这后宫里的一大劲敌也就没了。” 江云娆道:“贵妃娘娘对我的恨意是源于我分去了皇上的宠爱,您虽然极其不满,但从未害我过性命,顶多是在请安时揶揄我,嘲讽一下。 仅如此,那我还做不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宁如鸢只剩下嘲讽的笑意:“你这性子在后宫,这遭没死,往后也会死。” 江云娆:“我没什么要去争的,自然也就没有害人的心,但如果能为自己抗争时,也绝对不会随意任之。” 宁如鸢此刻是不明白江云娆了,她一点都看不懂江云娆:“你还没有争?专房之宠都争来了,你居然说你还没有争?” 江云娆笑了笑,眸光已经清澈通透:“帝王心,深不可测,从来都不是争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贵妃娘娘,您其实一直以来都算错了敌人。您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而是皇后。” 宁如鸢:“但本宫就是瞧见你心烦!” 江云娆:“倘若说人性,不足以令贵妃娘娘您助我的话,那就来说说利益吧。” “你说。” “皇后娘娘倒台,后宫的权力绝不会倾斜到赵家一家人手里,这时候您觉得会给谁?” 宁如鸢这话是听懂了的,眼眸子一转: “皇后倒台,皇上也不会看着赵家人一家独大,自然要分一半出来,那多半是落在本宫的手里。” 江云娆唇角弯起弧度: “是啊,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线的蚂蚱。您助我的时候,也在帮您自己。” 宁如鸢没再说话,转身出牢房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但是本宫心底还是不爽,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勾的皇上!” 江云娆翻了翻白眼,这宁如鸢脑子里只有与裴琰的情情爱爱了,估计将来的路也不好走的。这不是恋爱脑是什么? “宁贵妃,书上有句话说的是,被爱者无需努力,不被爱者才需要。” 宁如鸢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皇上爱你不爱本宫了!” 江云娆淡淡看着她: “非也。我是想说,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皇上本就已经钟情于贵妃娘娘了,您不必如此费力的去讨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宁如鸢闷着一口气出了死牢,她觉得简直是奇怪,江云娆居然说皇上钟情于自己,真是可笑。 皇帝的心早就飞了,她这是在说胡话。 不过第二日,江云娆便发现自己从死牢转移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她心底想着也好,交给大理寺审查,至少不是后宫那几人在那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可是闲下来也会想起裴琰,他是不是都没有过问一下这件事? 帝都城外·翦云山 裴琰一身黑底绣着龙纹的窄袖长袍,他修长身影肩宽窄腰的立在一匹墨色黑马上: “向来肃清乱党,还是要自己手上的兵马强壮才行。” 鹤兰因看着翦云山下的练兵场,这些都是裴琰亲自特训的亲兵,是转为皇帝驱使的一股力量。 裴琰这皇位来得陡然,从前那些兄弟们自然是不服的, 朝内世家鼎立,各自从前也有支持的其余皇子,势力不容小觑。 故而裴琰便命鹤兰因亲自训练这支五万余人的军队,一直隐匿在翦云山。 一年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来阅兵。 有信来报:“启奏皇上,后宫出事了。” 裴琰漠然的黑瞳盯向那传报的太监:“你是钟云宫的人,朕记得。” 小太监道:“是,奴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娘娘让奴才来告诉皇上,坠湖一案的凶手找到了,是娴婉仪。” 鹤兰因头一个说话:“怎会是娴婉仪,一定是查错了。” 裴琰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明显起了一些波澜: “皇后在后宫,如何断案的?” 小太监答:“皇后娘娘将娴婉仪打入死牢了,明日赐鸩酒。 前后人证物证俱在,婉仪娘娘不曾辩驳什么,不过昨日贵妃娘娘将人转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鹤兰因道:“贵妃娘娘也觉得此案有误,皇上,您要不要提前回宫?” 第六十九章 朕即刻回宫 裴琰立即调转马头朝着山下奔去:“朕即刻回宫。” 鹤兰因看着裴琰的背影怔愣半分,也夹了夹马肚子迅速的跟了上去。 只不过裴琰是径直回了皇宫,而鹤兰因却是马头一调转去了大理寺的监牢。 鹤兰因翻身下马,将中书令的令牌掏了出来,步入大理寺死牢的时候通行无阻。 牢头将他引至江云娆那间牢房,正看见那素白衣裙的女子埋着头,身形瘦小的靠在牢房的枯草堆上。 一道阴冷的天光从铁窗外投了进来,光线不明,空气尘埃无情的漂浮着。 “江……” 鹤兰因本想唤她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臣参见婉仪娘娘。” 江云娆微微抬眸:“鹤大人?我这案子是你亲自来审吗?” 鹤兰因扔给牢头一枚金锭,让人远点守着,他向前走了几步:“不是,我路过。” 江云娆纳闷的看他一眼,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鹤兰因垂眸静静的看着她: “你出这样大的事情,怎么都不派人送信出来让皇上得知?你可知晓,人在死牢里,犯人死去的方式有很多种。” 江云娆听他说起裴琰,不由得心里酸酸的,都好几日了,裴琰如果真的要管她,就不会这样放着不闻不问了, “人证物证俱在,想必皇上心底也已经相信了吧。” 鹤兰因:“我是不信的,你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江云娆抬起那双澄澈的乌眸:“为何?” 鹤兰因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 “我看人准,说不是你,就不会是你。” 江云娆抿了抿唇:“那又如何,已经定罪了,现在只想着不要牵连家人才好。” 她心底依旧有些不甘心的问:“皇上现在知道了吗,他会相信我吗?” 鹤兰因内心一股阴暗又自私的思绪萦绕在眼前,他为何到这大理寺的牢房来,其实是裴琰让他来的。 可是他心中偏偏不想让江云娆知道这些,让江云娆误会就是自己亲自来瞧的不好吗? 他蹲下身子将外袍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膝盖上,这牢房委实有点阴寒: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入宫,此案大理寺的官员也一起参与,到了面上,你要好好为自己辩驳。大理寺的官员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秉公处理。” 江云娆问:“不是都已经定罪了吗,现在是要重审?” 鹤兰因眼神温和,如一块质地温和的和田玉:“是,会重审。” 他言简意赅,免去了是裴琰下令重审此案的细节。 江云娆这才点了点头,似看见渺茫希望: “那看来我尚未走到绝境,还可以再争一争。” 鹤兰因随之站起了身子: “不过婉仪娘娘,微臣得提醒你一句,一会儿到了面上为自己洗刷冤屈时,就仅仅洗刷自己的冤屈便罢了。 至于幕后凶手到底是谁,你知道当不知道,不知道就更好。” 江云娆也从枯草堆里站了起来:“为什么!” 鹤兰因看着她有些愤慨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他抿唇,眼神定定的盯着她: “于宁贵妃而言,在整个后宫,能让她动到旁人切实利益的,也就那几位; 于幕后凶手而言,能动到贵妃头上去的,也是你动不了的人。 娴婉仪,你自己平衡一下,如若这次在皇上面前不能一举将人灭了, 但凡她活着,那往后你在后宫的日子便更是寸步难行了。” 江云娆眸子微微发红,她贝齿摇了摇自己嘴唇,尔后又冷哼了一声: “多谢鹤大人的提醒,云娆知晓了。” 她脑子不蠢,自己一个婉仪,背靠江家,怎与皇后对抗,怎与曾是裴琰帝师的魏家抵抗? 自己供出皇后又如何,裴琰岂会因自己废黜一个已经怀有嫡出血脉的皇后? “如若这件事是宁贵妃自己说出真凶的呢?” 她不甘心的问了一句,毕竟宁如鸢宠冠三宫,在裴琰心底地位是不同的。 鹤兰因:“后宫前朝同气连枝,如若宁贵妃供出真凶,那便是宁家与魏家正式宣战了。 那时,下不来台的是皇上,朝堂动荡,为之付出代价的也是皇上。” 江云娆唇色缓缓苍白下去,她向后退了几步,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来后宫从无是与非,有的,是权衡利弊罢了。” 鹤兰因未再逗留,转身去了大理寺官员处下了脸色。 他说,江云娆若是死在了大理寺的牢里,这大理寺的官员包括牢头,没一个人能活着看见明日的朝阳。 …… 凤仪宫。 裴琰回宫连天元宫都不曾踏足,直接去了魏婉莹的凤仪宫。 头戴云龙金冠,身上依旧是那身黑底绣着金龙的云锦窄袖长袍,衬得他面色更加黑了。 魏婉莹特意摸了摸自己的鼓起的腰腹,眉眼温柔的看着他: “皇上终于回来了,方才御医才从臣妾这儿走呢,说咱们的孩子长得挺好。” 裴琰背着手,立在正殿里直视她: “斩首四品嫔妃这样大的事情,皇后竟未通知朕一声,自己便全权处理了。” 魏婉莹笑着:“臣妾执掌凤印,向来治下严明。 先帝爷时期,最恨后宫嫔妃因争宠而发生戕害她人的行为,所以一旦发现证据确凿,便可处以极刑。 从前倒是打入冷宫,但总有恶人想着法子从冷宫里出来也不是没有。 臣妾此举是为了杀鸡儆猴,免得让皇上的后宫乌烟瘴气。” 裴琰深不见底的黑瞳似乎散着黑色的气流:“少拿先帝爷来压朕,皇后。” 魏婉莹笑意从脸上散了去:“臣妾不敢。” 裴琰:“嫔妃犯错,是皇后治下失职,嫔妃处以极刑,即便是真的有错,那朕也有知晓之权。 朕不过出宫一趟,回来这后宫就要少一人,朕若是走得久了一些,那皇后又该如何?” 魏婉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您连案子都没过问,就代表娴婉仪来责备您的正妻了吗!” 裴琰:“太后与大理寺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三堂会审,若真是娴婉仪做的,朕自不会放过她,若不是,那朕便要问皇后一个说法。” 第七十章 裴琰亲自审案 魏婉莹身子忽的有些站不稳,婵娟立马过来扶住了她:“皇上,皇后娘娘可是怀有身孕的呀。” 裴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想起这孩子是如何来的,心底也一阵乱烦。 魏婉莹哭诉起来: “臣妾的父亲是皇上的老师,从皇上四岁起就跟在皇上身边了, 臣妾的弟弟是守卫皇城的将军,臣妾自己也顶着十月怀胎的辛苦为皇上孕育龙嗣, 没想到皇上今日为了一个娴婉仪,对臣妾如此急言令色。 臣妾哪里是什么皇后,什么正妻,臣妾宠爱不如宁贵妃,偏心不如娴婉仪,臣妾有什么!” 裴琰冷道:“朕只看真理,决不纵容。” 魏婉莹用丝帕擦了擦自己眼下的泪: “那皇上便审吧,若是有误,臣妾亲自来请罪便是。”说完这话,魏婉莹眸色不安的看了一眼婵娟。 婵娟道:“皇上,奴婢先扶皇后娘娘去后殿更衣,一会儿就过来。” 魏婉莹走在路上,低声道:“你说是不是皇上发现江云娆是被冤枉的?” 婵娟摇摇头: “这不好说,但娘娘这次是急了些。 趁着皇上离宫便手起刀快的将人罚去了死牢想要处死,想来是快了些。 不过这中途宁贵妃是如何插一脚的,她居然将大理寺给拖了进来,她不是最希望娴婉仪死的吗?” 魏婉莹压着喉咙道: “要不是皇上一直派人追查,都要查到本宫头上来了,本宫也不会这般着急的找替死鬼。” 她眸子转了转:“婵娟,你赶紧派人送消息出宫,告诉父亲,让魏家的人动起来。” 魏家出了一位皇后,还想再出一位太子。 此刻,她一点都不能出事。 三堂会审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后宫了,赵舒盈扶着赵太后走了进来,大理寺的人与鹤兰因,还有江云娆、宁如鸢等都到齐了。 裴琰靠在凤座上,帝王丹凤眼扫过素白衣衫的江云娆时不由得沉了沉。 江云娆入殿的第一时间也是看着他的,她咬着唇,委屈的样子眼泪就快要憋不住。 但是裴琰面色上依旧不见多少情绪,她也只好安安静静的。 裴琰:“开始吧。” 赵太后抿了一口茶: “先帝爷最厌烦后宫不择手段争宠与排除异己,若是查不出来是谁的问题,哀家决不手软!” 宁如鸢嫣红的眸扫了一眼魏婉莹:“是啊,决不手软。” 大理寺的官员王暮迟将认罪书呈了上来: “根据罪人陈述,太监万长安是娴婉仪娘娘手底下的人,是由他亲自指证的婉仪娘娘。 另一份人证,宁贵妃提交的东西,内务府负责织造贵妃娘娘丝绒宫装的绣娘称, 贵妃娘娘的宫装样式定稿后,被人突然要求调换, 而此材质的宫装会加重贵妃坠湖身亡的可能性,此人则是内务府总管刘敬忠。 皇上,当宣刘公公前来一问。” 刘敬忠前来,看见这宫里的主子都到了,眼睛颤动的看了皇后魏婉莹一眼, “奴才刘敬忠,参见皇上。” 裴琰:“刘敬忠,为何突然更改宁贵妃宫装材质,如实招来?” 刘敬忠年过四十,早就是这后宫里的老油条了,他四平八稳的道: “奴才这不是想要讨贵妃娘娘的开心吗,后宫里都在传娘娘要做皇贵妃了, 刚好内务府有这瞧着雍容华贵的丝绒缎子,故而就拿来孝敬娘娘了。” 魏婉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这话话术,她老早就交代好了的。 宁如鸢呵斥道:“才没有那么简单,你刘敬忠向来对钟云宫秉公处理的很,从不见讨好!” 刘敬忠皱着眉头:“贵妃娘娘这是哪儿的话,奴才一心巴结,您这不是不愿意的嘛。” 江云娆听着刘敬忠的话术,仿佛他们早已经对过话了,刘敬忠顶多算个奴颜媚主的货,再不会有什么罪过了。 裴琰坐在龙椅上:“去查丝绒段子几时入的内务府库房,数量几何,从何处收购。” 魏婉莹蓦的变了脸色,背后冷汗直冒,她算是低估了裴琰的脑子。 她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婵娟,婵娟也一脸的慌张。 鹤兰因道:“依微臣所见,若戕害贵妃娘娘真是娴婉仪所为,那刘敬忠这关口变成查出究竟。至少现在都不能证明这事儿跟婉仪娘娘有关。” 裴琰看了一眼江云娆:“你起来说话,此事不曾有所定论,你便不是罪人。” 福康公公连忙唤人将江云娆扶了起来,江云娆这才坐到了宁如鸢的旁边,那坐垫此刻是分外的柔软,比枯草堆舒服多了。 万长安被提了上来重审,他羞愧的看了一眼江云娆,手掌紧紧攥住镣铐。 可如果今日真的将皇后供了出来,一旦皇后没有彻底倒台,那死的人才叫一个多。 鹤兰因看了一眼万长安,那眼神讳莫如深。 他原本打算是实话实说的,但在这之前,鹤兰因派人找到了他,说按照他的说辞,能周全娴婉仪与自己。 万长安道:“奴才万长安有罪!” 魏婉莹咬了咬唇:“一个认罪之人,难道还要翻供不成?倘若翻供,那之前之后的都显得极为假。” 裴琰厉色的眉眼似刀锋一般扫过魏婉莹的面容,惊得她住了嘴。 万长安道:“娴婉仪娘娘不曾指证奴才与奴才的异性兄弟万长新陷害贵妃娘娘,奴才是被屈打成招的!” 江云娆眸色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宁如鸢有些坐不住了:“你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万长安摇了摇头: “奴才入了慎刑司被严刑拷打,人打得奄奄一息了,是有人拿着奴才的手指往认罪书上按的。 奴才醒来时已知酿下大错,还望皇上查明真相,还婉仪娘娘一个公道啊!” 万长安连连在地上磕头,头都磕破了。 裴琰寒声如冰:“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万长安哭诉着: “奴才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那人带着帷帽,来了后便让慎刑司的人加大力度折磨奴才。” 赵太后冷道: “第一证人翻供,第二物证指证不了,皇后就一夜之间将人打入死牢,哀家倒也要问你个说法来!” 第七十一章 给她穿朕的衣衫便是 魏婉莹被吓得面色铁青,万长安没有直接供出她,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失职之罪自己是担定了。 她连忙扶着肚子走了过来,跪在了大殿的中间: “儿臣当时是被怒气冲昏了头,也害怕皇上问责,在臣妾治下,竟有戕害贵妃一事出现,所以就手段凌冽了些。” 江云娆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裴琰,裴琰的眼睛也望了过来,示意她安心,不用再说什么话。 她也就安心的靠在了软垫上,心情稍稍松缓几许。 淑妃赵舒盈似笑非笑的道:“皇后娘娘是手段凌冽了些,一上来就是打入死牢,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宁如鸢站起了身,怒道:“臣妾被人陷害坠湖,就是皇后娘娘干的!娴婉仪,你愣着做什么,你说啊!” 宁如鸢这么一搅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裴琰蓦的眸色就黑了下去。 赵太后心情似乎爽朗起来,顺着话继续讲:“贵妃只要拿出证据来,哀家亲自做主,对皇后严惩不贷!” 鹤兰因眼睛看向裴琰,就已经知道有些乱套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家人这是想做渔翁了。 这便是裴琰最不想看见的,赵家人已经掌控大周太多兵马了,绝不能再在文臣之上得权势。 江云娆在心中权衡几番,想起鹤兰因在牢中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能懂得裴琰作为皇帝的不易。 硬生生的做掉魏皇后,魏家第一个要闹起来,这打的就是宁家。 魏宁两败俱伤,就剩下赵家独大了。 她依稀记得,赵太后还有个在边关掌着军权的儿子。裴琰若真的被赵家架空,那就危险了。 “贵妃娘娘,空口无凭,您还是坐下来等皇上自己断案吧。”她冷静的看着宁如鸢。 宁如鸢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蠢啊你,人都要害死你,害死本宫了,你当哪门子活菩萨啊?” 江云娆压低了声色:“嫔妾从不做活菩萨,只是不愿有人为难罢了,贵妃娘娘快坐下。” 话完,她看了裴琰一眼。 宁如鸢不依不饶:“不行!这件事,必须给臣妾一个公道!” 裴琰下颚紧绷着,冷道:“现在尚无证据指证皇后,贵妃慎言。” 宁如鸢:“臣妾险些都被人给害死了,皇上难道不给臣妾主持公道吗?” 裴琰将红木桌上的茶盏一覆,瓷片瞬间碎裂在地上,砰的一声,极为清脆,也带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除却赵太后之外,殿内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 那溅起来的陶瓷碎片,不经意划破了皇后魏婉莹的面颊,渗出一些血丝来。 “朕还在后宫坐着,尔等都要胡搅蛮缠,朕若不在,你们是不是更要联合起来造反了啊?”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所有人的呼吸都凝迟了。 裴琰继续道: “罪人万长安翻供,是被人胁迫,故而不能证明娴婉仪戕害贵妃, 丝绒布料待查证后,朕自会处理,娴婉仪先回瑶华殿。 宁贵妃以下犯上,空口无凭指摘皇后,罚俸三月。 后宫治下不严,生出事端,皇后担失职之责,武断断案,罪加一等,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他修长的身形站了起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再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走了几步后背对着众人,声色骤冷: “后宫若再有事端出现,朕便重立皇贵妃副后之位,与皇后同掌后宫。” 魏婉莹最是忌讳皇贵妃这位子了,皇贵妃相当于民间的平妻,生的孩子几乎跟嫡子没有区别。 更可况是在大周朝的皇贵妃,相当于另一个皇后,分去自己手中一半的权力,自己将再也约束不了她了。 她唇色苍白下来,肚子隐隐作痛,婵娟呼唤着:“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裴琰这时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反正是没有回头。 江云娆出凤仪宫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只想快点回去沐浴更衣,大睡一觉。 哪知才出了凤仪宫,裴琰就坐在御辇上看着她:“上来。” 江云娆眨了眨眼,就上了裴琰的御辇,问:“皇上是还有什么案情想问的吗?” 御辇一直朝着天元宫的方向驶去,不少人都看见在案件还没有最终定下的情况下, 裴琰居然已经让江云娆坐上了他的御辇,还去了天元宫,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皇帝做给了三宫六院看,他的人,不想再有人说动手就动手。 赵舒盈:“狐媚子就是狐媚子,手段还真真是不同的。” 宁如鸢:“到最后,竟便宜了她!” 赵舒盈笑呵呵的:“贵妃娘娘怎玩得过这娴婉仪啊,这不叫唤的狗最咬人了。” 宁如鸢瞪了过去:“那像你这样的是什么狗,会叫唤的狗?” 赵舒盈一跺脚:“贵妃娘娘你!” …… 裴琰与江云娆抵达天元宫,他唤来宫女,神色略微疲惫:“带娴婉仪下去沐浴更衣,然后,传晚膳。” 宫女有些为难的道: “皇上,天元宫不曾有适宜婉仪娘娘着的衣衫,奴婢这就派人去瑶华殿取来。那传晚膳的时间需要往后延延吗?” 裴琰:“穿朕的。” 宫女有些愕然。 江云娆是有些尴尬,她那个小身板和裴琰的高大修长身材,他的内衫自己都可以当成裙子穿吧? 后便去了裴琰在天元宫专用的净房净身,这哪里是什么净房啊,这完全就是洗浴中心。 她大为赞叹,不愧是皇帝,洗个澡都这么奢侈,有吃有喝有泡的。 一下子走进那比自己寝殿还大的汤池,宫女洒上了鲜花的花瓣,倒入了牛乳,她美滋滋的泡了起来。 小宫女问:“婉仪娘娘,需要抹一下蜂蜜吗?” 江云娆:“什么,抹哪里,蜂蜜不是用来的吃的吗?” 小宫女笑着:“蜂蜜涂满全身,可滋养周身肌肤,会像丝缎一半顺滑。” 江云娆连忙点头,这几日差点小命都没了,可她给折磨死了,当然要对自己百分百的好,“多来点,多来点儿!” 其余的宫女上来给她涂抹蜂蜜,这位小宫女便是给她清洗长发,外加头部按摩,她可享受了。 准备回去把花吟也给培养出来,以后日日在硫磺泉边也来上一遭。 江云娆沐浴完,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披着锦缎一般的墨发,换上了裴琰那淡金色绣着金龙的长衫,浑身娇软的走了出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裴琰冲天的怒意之声袭来。 第七十二章 让你受委屈了 江云娆被吓得耸了耸肩,赤着脚躲在偏殿的柱子后,尖着耳朵小心翼翼的听着。 “皇上您也清楚,微臣儿子多,但这女儿就这么一个。 如今婉莹怀有身孕,皇上您着实宠妾灭妻太过,微臣女儿心底是常年委屈着的,女儿心里苦,微臣心里也苦啊。” 那紫袍大臣身份定然是极为尊贵的,江云娆眼睛一转,怀孕的女儿? 那此人应该就是魏婉莹的父亲,裴琰的帝师,当朝魏太师魏齐正。 裴琰高坐龙椅,这位从前为自己的开蒙老师,而今也是自己的岳父,正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自己。 他眉头下沉:“放肆!宠妾灭妻,魏太师,你如今对朕真是好大的胆子!” 魏齐正说的便是那宠冠后宫的宁贵妃宁如鸢,贵妃与皇后之位差得也不远。 只要皇后一步踏错,从后位上摔了下来,那么继任皇后位置的,多半就是贵妃宁如鸢。 魏齐正跪在地上:“皇上三岁多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先帝爷就将皇上的学业与成长托付给微臣了。 后来皇上参与夺嫡,魏家是将全副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了呀。 皇上,微臣的女儿纵然有错,可错本不在她身,错在皇上冷落婉莹已久啊!” 江云娆听着,原来这魏太师是想要挟恩于皇帝呢,他难道不知道当皇帝的,最是反感这种行为的吗? 裴琰弓着身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支在御案,漆黑的眸勾着: “魏家居从龙之功榜首,朕登基那日,便许了后位给魏家; 还将这皇城第一守卫的军权给了魏家; 老师,你也册封做了当朝太师,一身荣养。 今日此番是来告诉朕,说朕不懂知恩图报吗!” 裴琰鲜少的怒意翻腾,浑厚的天子嗓音震怒回荡在整个大殿内,狠戾之气迅速荡开。 吓得江云娆一哆嗦,一会儿她还要直面皇帝, 天哪,完了完了……今日裴琰心情那样不好,一会儿自己说错话,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了。 魏齐正将头埋在地上: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呐。 只是皇后娘娘她做事是武断了些,但戕害贵妃是着实没有的事情啊,皇上不必再揪着不放了,微臣已经写信斥责她了。” 他是担心皇帝再这么查下去,魏家在后宫埋的线可都要连根拔起了。 殿外太监来报:“启奏皇上,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见红了!” 魏齐正猛地站起身,一回头的时候,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裴琰连忙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将他此生唯一的老师给扶了起来: “老师,老师!”裴琰扭头看着福康公公:“快宣太医。” 怔忡之间魏齐正恢复了点意识,拉住裴琰的手臂:“微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啊皇上,求皇上施恩呐!” 裴琰的面色黑得极为难看,江云娆从侧面看过去,都知道他在咬着牙忍。 随之摇了摇头,原来皇帝也是这般不容易的,处处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牵制。 魏齐正:“皇上不用管微臣,快去看看皇后吧,微臣的命不要紧!皇后与皇嗣才是皇上最重要的事情。” 裴琰起身唤来御辇匆匆赶去了凤仪宫,天元宫正殿内已经没有了一个下人。 方才裴琰还是给魏太师留了面子,都是清了场子才骂人的。 魏齐正没等到太医来,便自己活动自如的从地上起来了,还掸了掸衣袖坐到了一旁的宽椅上,小抿了一口热茶。 面色恢复平静,浓眉之下的一双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但他不知道,那偏殿的柱子后藏着一人,将他装晕,博取皇帝怜悯之心的样子都给瞧了去。 江云娆冷笑,那多半皇后见红什么的,也都是假的了,都是他们魏家人在演戏。 魏齐正没坐好一会儿便自行离去了,江云娆转身去了寝殿的内室,瞧着反正没人管她。 掀开裴琰龙床的被子,人像小兔子一般的钻了进去,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不得不说,裴琰是个会享受的,连这床都比瑶华殿的那床软和许多。 星月布满大周深宫的春天夜晚,天元宫寝殿外的鸟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江云娆揉了揉眼睛,恰巧看见窗外一枝玉兰花勾着,白色的玉兰花刚好就开了一朵,娉婷玉立,泛着淡淡华泽。 裴琰坐在榻上:“朕的龙床好睡吗?” 刚才自己在这里喝了半壶茶,福康还进来说了两句话,江云娆一点都没被吵醒,甚至还有轻轻的鼾声。 江云娆眼睛一转,裴琰居然回来了,立马双膝一曲,在床上跪着:“臣妾参见皇上!” 裴琰放下茶盏走了过来,看见她身着自己的长衫,松松垮垮极为不合体。 但不知为何,让江云娆穿上自己的贴身的长衫,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裴琰眸子深了深,喉结微滚:“免礼。” 江云娆试探的问了问:“皇后娘娘没有大碍吧?” 裴琰坐在床沿边:“虚惊一场。” 江云娆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儿,这魏皇后和她家老头子可会演戏了。 她故意道:“魏太师在皇上走后不久也走了,所以臣妾就将太医也给打发走了。” 裴琰微垂的唇角垂得更下去了:“魏家,真是出了一对好父女。” 江云娆连忙拉过裴琰的手臂,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 “皇上,臣妾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皇上了。”她眼眶再次湿润起来,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娇软的模样,令人心生怜爱。 江云娆又道:“以为皇上不会管臣妾了,臣妾险些心死。不过皇上今日心情不好,臣妾还是先回瑶华殿吧?” 她不过是害怕裴琰这个皇帝罢了,先撒个娇,然后遁了保命。 裴琰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握着, 那双手宽大厚实,有温暖的感觉,比他那张寒冰似的脸要温暖好多倍。 裴琰抿了抿唇才道:“贵妃坠湖一事,皇后断案过于武断,让你受委屈了。” 江云娆卷翘的凤睫颤了颤,有些吃惊的看着裴琰此刻认真温和的面色,语声凝结道:“臣妾……臣妾已经好多了。” 裴琰:“朕前几日出宫有要事要办,你出事的时候,朕那时还在山里。” 江云娆从裴琰神情里看见了特别的东西,她也敛了那恍恍惚惚不认真的模样, 轻声道:“臣妾前几日一直没见着皇上,还以为皇上早在心底默认这事儿是臣妾干的了。” 裴琰勾了勾唇:“所以你才想到将贵妃给拉下水自救?” 第七十三章 亲一口也算撩拨吗 江云娆垂下了头:“嗯……”她也不想骗裴琰,觉得裴琰根本就是骗不了的,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的好。 裴琰眉眼深邃,启唇道:“所以你在坠湖那日便知道是谁戕害贵妃,对吗?” 那日他明明就看见江云娆眼睛里有东西,欲言又止,但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裴琰自己后来推测过,宁如鸢应该是没有说谎话的,坠湖一事,就是皇后自己策划的。 因自己追查过紧,才不得不推一个替罪羊出来。 他从一开始也没相信江云娆有这么大的胆子,如若是她,还不至于蠢到自己坠湖,险些连命都搭进去。 江云娆浑身僵直起来,向后缩了缩: “臣妾知道,但臣妾不敢说。 今日三堂会审,还有方才魏太师找皇上的时候,臣妾就庆幸自己还好没说,要不然贵妃娘娘坠湖一案,便很容易酿成朝堂一场大的动荡。” 裴琰浓墨似的眉毛舒展了几分:“没想到朕的爱妃还懂一些朝政。” 江云娆道:“懂得也不是很多,但这事儿,受委屈的肯定不是我和宁贵妃两个人,臣妾觉得皇上也受委屈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裴琰的头,手指穿过顺滑的发丝,眼睛亮晶晶的一片澄澈: “做人都好像挺难的,做皇上也有做皇上的不容易。” 裴琰感受到有人温柔抚慰过他的头颅,怔愣半分钟后回神道:“朕有什么委屈的?” 江云娆:“其实皇上心底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依旧因为朝堂世家的牵扯而束手无策。” 她没有将话语挑明,自己这身份毕竟是皇帝的妾室,是皇后以下的人,再说下去,便是在挑拨帝后关系了。 裴琰回忆起往事:“朕从前是争夺帝位希望最为渺茫的那个皇子,能逆势而上,魏家的确当居首功。 故而朕登基以来,对魏家,从来都是宽恩有余。 但魏家似乎已经习惯将朕当作当年的那个幼稚小儿,还是喜欢用对付孩子的那套来对付朕。” 这些话,他从未对鹤兰因以外的人说过,那曾是自己并不光鲜亮丽,又极为辛苦的过去。 江云娆靠在床边,歪着脑袋: “皇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喜欢旁人用那样的方式对自己,可是臣妾却觉得不完全是这样。” 裴琰:“那是如何?” 江云娆抿了抿唇:“臣妾不敢说。” “你说,朕赦你无罪。” “挟恩相报,肆意索取。” 裴琰面色瞬间阴沉下去,下颚紧绷着:“朕的爱妃,看来从来是在藏拙了。” 江云娆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撒着娇: “哎呀,臣妾这不是跟在皇上身边久了吗? 自然也就学到了许多的东西,魏家如何如何,臣妾是不敢说了,臣妾还是不要说朝政的好。” 裴琰抱住她:“朕许你说。” 他自己也不知何时对一位嫔妃的纵容已经这般大了,江云娆的许多行为放在从前其他人的身上,早就被扔去冷宫了。 光是私自掀开被子在龙床上一个人睡了这么久,让皇帝等她用晚膳,就已经可以去冷宫待着了。 不过裴琰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自己一回来就看见她穿着自己的衣衫,睡在自己的床上,居然有一种心被装满的感觉,很踏实。 “皇上是个有能力的好皇帝,臣妾相信早晚有一日皇上能将这些问题全都给迎刃而解的。 当皇上强大到足以披靡任何力量的时候,后宫与前朝自然也就是两个部分了。” 裴琰看着她,眼底有了些许流动着的笑意,像晚风吹拂过的湖面,星星倒映在波澜涟漪的湖里,闪烁盈盈, “朕没想到你是个会说话的,还以为爱妃会大哭一场,让朕给个公道。” 江云娆:“臣妾不愿让皇上为难。” 她是能够理解裴琰的,懂他的无可奈何与不易,江山美人,肯定是先要江山安稳,才有美人齐乐。 她在裴琰怀里动来动去,想起自己在牢里大骂裴琰没心没眼是昏君的话语来, 顿感有些小愧疚,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原谅他了。 毕竟裴琰是出宫办事了,不是真的不管她。 心情一开心,搂着裴琰的脖子一按,就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她都被自己这举动给吓到了,这可不是作为嫔妃身份亲的,这是她自己第一次主动亲吻裴琰。 岂料裴琰并不恼她,还笑着道:“竟感撩拨朕,好啊,朕便随了你心意。” 他欺身而下,将人按在了龙床的最深处。 龙床两侧的金钩动了动,那幔帘齐刷刷的就放了下来。 江云娆噘着嘴狡辩:“亲一口也算撩拨吗,皇上也太强词夺理了。” 裴琰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声色暗哑低沉:“那怎样在爱妃心里才算撩拨?” 江云娆一手轻轻抓着他的头发,一边道: “皇上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问这么多问题,您在朝堂上也问这么多问题吗?” 裴琰:“行,朕不问,做就是。” 一个时辰后,江云娆眼神有些幽怨的缩在龙床的一角。 裴琰则是半坐在龙床一边,浑身有些瘫软,眼底的欲念还未曾消散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爱妃素日里那张嘴不得了,论实战,又是个虾兵蟹将,连连败退。” 江云娆气鼓鼓的看着他:“谁让皇上说的每句话都是圣旨,您说什么,臣妾就得照做什么。” 她气的很,裴琰的要求真是多,花样也多,真是羞耻得很。 裴琰拿来药膏凑了过去:“朕给你上药?” 江云娆连忙捂住自己胸前:“不用了,臣妾自己能好。” 但的确有个部分火辣辣的疼,可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嘛。 裴琰扯开了被子一下子覆在了地上,江云娆娇软泛红的身子蜷缩着,“过来,朕给你上药。” 然后,江云娆捂不住其他地方,只能捂住脸让他上药,真是羞臊得紧。 裴琰修长的手指沾了乳白色药膏向那地方伸了过去,动作轻柔的将加了薄荷的清凉药膏给涂抹匀净。 这动作,又让床帏之间的氛围暧昧了几许,他眸色轻颤,俯身朝着她粉色的嘴唇吻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看看朕的身上,你挠的 江云娆卧在他的怀里,左右不得逃脱,只能被人死死拿捏。 一番酣战后,裴琰的背部被江云娆的指甲抓得更花了,那兔子急了不仅挠人还会咬人。裴琰的脖子也没被放过,全是她的牙齿印。 “看看朕的身上,你哪一条不是死罪?” “怎么个死法?” “爱妃自然是意会到的。” 二人酣战至深夜,江云娆连连喊饿,裴琰依她传了晚膳。 她又非要闹着吃烤羊肉串,裴琰也依她,在天元宫后殿的室外支了烤架,烤串儿吃。 福康公公来禀:“皇上,暗卫大人求见。” 裴琰点首:“宣。” 江云娆正吃着烤羊肉串儿,喝着小酒,浑身舒舒服服的,脑子也处于一个没有思考的状态。 前几日自己是苦到了极点,今日又是甜到了极点,她开心得很。 那暗卫一身紧身黑袍,戴着黑色面具,入了后殿便单膝跪地:“皇上,事已查证,这是信函。” 裴琰接过那封密信看了两眼后,起身将宫灯罩子掀开,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他回身看着暗卫: “收网,不必追查下去了。” 暗卫点首:“属下遵旨。” 江云娆也不会去接嘴,就吃着自己的串儿,裴琰不提起什么,她可不会自己去胡乱问话,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做皇帝的,疑心病都很重,她又不是没有看过宫廷剧。 宁如鸢宫装布料的问题,根本经不起推敲,裴琰的人一查便查出了问题。 但即便知道结果又如何,自己登基才刚满三年,一切都未安稳的情况下,世家大族,一家都动不了。 裴琰孤寂清冷的身影立在树下,久久不曾言语,眼角的狠戾之色只比从前更加狠烈了。 江云娆突然问: “皇上,贵妃娘娘坠湖一案好似也未最终定案,臣妾就这么在天元宫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起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裴琰侧眸过来:“所谓三堂会审,不过是裴琰拉上鹤兰因演的一出戏罢了。 他即便是皇帝,做事也是也要讲究流程的,不象征性的走一下审案流程就把人从大牢里提了出来,只怕皇后那边更是有话说了。无妨,朕心底有数。” 鹤兰因在回宫的路上也建议说,借由此事敲打魏家,也是极好的机会。 所以裴琰不等魏家有所反应,就快刀斩乱麻的定了皇后失职之罪。 只是在鹤兰因的眼睛里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裴琰是真的担心在江云娆,他心底生出一丝烦乱。 江云娆舔了舔粉色的唇瓣,嗦了嗦手指头: “皇上说话算数啊,那臣妾可就放开了吃了。”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道:“这套烤架臣妾可以拿走吗?” 裴琰看着她:“你每次过来总是要顺点东西走的。” 江云娆笑着:“哎呀皇上,这不是来都来了吗?” 裴琰:“要烤架做什么?” 江云娆认认真真的说:“茵茵铁定喜欢这东西,臣妾给她拿去。” 裴琰没再说什么,他都习惯了。 只是二人的谈话,特别是江云娆的神态举止,以及与裴琰的说话方式都落入了一位藏在柱子后面的小宫女眼睛里。 这小宫女名唤含黛,新来天元宫伺候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一身粉蓝色的宫女裙子,寻常宫女发髻上都是用的同色系的绳子将发髻缠起来,便没有其余装饰了。 她不同,她鬓发上不是用的绳子,而是质地还不错的粉蓝色缎带。 锦缎做的缎带会在光线地下泛着温和的光来,走在夜色里,发髻也多了一丝透着光晕的美来。 发髻左侧还多别了一只微微晃动粉蓝色的蝴蝶小钗,一眼望去就能看见。 含黛端着木盘走了过来: “皇上,婉仪娘娘,奴婢怕两位贵人吃烤串儿上火,特意去茶房给皇上与娘娘泡了清热的茶,免得明日一早起来嘴里难受。” 江云娆点点头,伸手过去接那茶盏,可不知怎的,那茶盏还没有摸到就摔落在地上了。 含黛连忙伸手去接住,岂料那滚烫的茶水悉数全落在了含黛的手背上。 含黛连忙跪下来,两眼发红的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小心。” 裴琰听见动静,收回神思从树下走了过来,看见跪在地上的含黛,问:“没将婉仪娘娘烫着吧?” 江云娆答:“不曾,被烫到的人是这小宫女。” 含黛见裴琰走了过来,缓缓抬眸,眼神娇软凄楚的看了裴琰一眼又收回目光: “求皇上恕罪,都是奴婢不好。” 裴琰略微晃神,这小宫女的眼神倒是与江云娆有几分相似,身形也有几分相似, “罢了,退下,换个人来伺候。” 含黛顺从的点首:“是,皇上。” 她缓缓从地上起身,一袭粉蓝色的身影摇曳在夜色里, 转身的时候,发髻边上的粉蓝色小蝴蝶晃动着,有些抓人的眼球。 江云娆坐在石凳上也看了那小宫女一眼:“皇上宫里几时多了这小宫女啊,瞧着有些特别。” 裴琰:“不清楚。” 江云娆吃饱喝足,又递给裴琰一杯热茶: “皇上,臣妾有点小想法,皇上能成全一下臣妾吗,拜托拜托!” 她噘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裴琰,娇软媚态的眼神饶是可爱又风情。 裴琰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小口:“只要不过分,朕都答应你。” 江云娆嬉笑着:“臣妾想出宫省亲,成吗?” 裴琰:“准了。” 江云娆没想到裴琰今日是这么好说话,自己就提了一句,在心底是完全没有抱任何高度期许的, 想着随便怎么都要被裴琰凶几句的,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真好。 她一屁股坐到裴琰的怀里,将头埋在裴琰的颈窝里: “臣妾谢过皇上,皇上怎么是那么好的皇上,臣妾真是太开心了!” 江云娆觉得最近后宫不安稳,自己又跟皇后这是杠上了,宁贵妃那边肯定也不算很太平。 所以就想着,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回家里去摆烂,还没有那么多规矩。 偌大庭院背后的那根柱子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江云娆,注视着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深深切切的记在了心里。 裴琰:“当日去,当日回。” 江云娆的笑容一下子僵了下来:“啊,什么?” 第七十五章 皇上金口玉言,那少开金口吧 “不是……皇上,哪有回娘家让人当日去当日回的啊,都不能住一宿吗?” 她立马垮了脸,装笑都装不出来。 裴琰掐着她的细腰,帝王语声低沉透着一股寒意: “在宫门落锁前没回来,即刻降为才人,月例扣完。” 江云娆:“???”她气鼓鼓的推开他的怀抱,从裴琰的大腿上跳了下来。 裴琰:“嫔妃出宫省亲,是妃位及以上嫔妃的权力,且都只有一日,朕已经对爱妃破例了。” 江云娆不依不饶: “不是的嘛,上次宁贵妃出宫省亲不就是在宁府住了小半月吗?皇上也太偏心了,臣妾不服。” 裴琰也真是的,对宁如鸢就这么好,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差别就那样大呢! 气死了气死了! 帝王墨色的长眉微挑,扬首又饮了一口茶,淡声道: “也罢,还是按宫规来。等你晋为妃位后,朕再准你出宫省亲。” 江云娆连忙走上去捂住裴琰的嘴: “皇上金口玉言,还是少开金口吧!一日就一日,臣妾不挑,臣妾不挑。” 她笑得勉强,心底大骂皇帝,真是一整个无语。明明自己娘家就在帝都,这还搞出了乡愁。 裴琰恩准了江云娆出宫省亲,江云娆说自己后日走,一定当日去当日回。 可是她烦死了都,还不如不回去,起早贪黑一趟就回来,根本没有避掉风头。 不行,自己先出宫,然后再想个办法赖在家里不回宫。 江云娆相信自己的脑子,为了开摆生活,她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皇后被禁足,江云娆不用早起请安,睡到自然醒后才回的瑶华殿。 昨夜玩得太晚了,裴琰几时去上朝的,她都不知道。 含黛依旧是那身粉蓝色宫女服,笑意盈盈的过来伺候她洗漱: “婉仪娘娘,一会儿便由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江云娆有些生气: “昨晚我不是告诉过你,皇上起身的时候得叫我一声吗?” 裴琰上早朝前没有吃早膳的习惯,都是晨起一杯清茶。 含黛是天元宫茶水间的宫女,所以昨日江云娆便提醒了她一句。 含黛立即解释道: “婉仪娘娘睡得沉了些,想必是昨夜侍寝累着了,所以奴婢便代替娘娘伺候皇上更衣了。” 江云娆看了她一眼: “我不在,也是福康公公伺候皇上更衣的,你不是天元宫茶水间的吗?” 含黛声凄楚卑微起来,细眉拧着: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刚好进来碰着了,如若娘娘不喜奴婢伺候皇上,奴婢便不再出现在皇上面前了。” 其实她今早根本没叫醒江云娆,而是悄悄在面上淡淡点了一些胭脂,娇艳欲滴的进来与裴琰偶遇。 不过裴琰是喝了那醒神的茶的,还特意告诉她,不要闹醒了江云娆,让她走远点。 江云娆心中有一哽,这含黛说话怎么让人有点不舒服啊? 她本来就是天元宫的宫女,这样一说,倒是自己逾矩管起裴琰宫里的人来了,这不是招人烦吗? “不必了,我也就是问问。你本就是皇上宫里的人,伺候皇上也是分内之职。”她淡声说了句。 含黛温柔的笑着,白皙如玉的面容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似圆圆的葡萄一般,有着几分灵气。 不得不说,含黛这姿色放在宫女里的确是卓群的,放在嫔妃里也是看得过去的。 江云娆不记得天元宫有一位这样的宫女,但问起裴琰的时候,他好似也不清楚。 芝兰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从瑶华殿拿来了江云娆的宫装, 走进来的时候,含黛看了看那宫装上的绣花模样,眼神似在思考。 江云娆关心问道:“芝兰,花吟他们回去了吗?” 芝兰点点头: “花吟回瑶华殿了,受了一些轻伤,已经上了药,无甚大碍。只是长安公公自请离去了,他说自己没有颜面再见婉仪娘娘。” 江云娆思考了会儿: “也罢了,随他去吧。经此一遭,咱们主仆之间好似也有了隔阂。” 江云娆与芝兰在这儿说话,芝兰发现有个小宫女就站在一旁听着,似很认真的样子。 她沉声道:“这位姑娘,婉仪娘娘就由我来伺候吧,就不劳烦你了。” 含黛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说:“好的姑姑,那奴婢就不打扰娘娘更衣了。” 芝兰等含黛下去后,对江云娆道: “这宫女姿色过人,又是皇上近身伺候的人,娘娘说话时可得小心了,没准儿以后转身就成主子,您别有什么把柄抓在人家手里。” 江云娆向来是会认真听芝兰说的话的,芝兰在深宫应伺候过三任主子了, 见过的东西比自己这个仅仅看过几部宫斗剧的人多得可多了。 “好,更衣后,咱们快些回瑶华殿吧。” 江云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瑶华殿,而是去了万茵茵的墨玉轩。 经此一遭,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只有万茵茵不顾一切,不怕被自己牵连的帮自己。 在后宫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她自然是牢牢记挂在心里的。 江云娆展露笑颜:“茵茵,茵茵!” 万茵茵瘸着脚,单只脚的蹦了出来,一下子开心起来:“云娆姐!” 江云娆面色一沉:“茵茵,你的脚怎么了?” 万茵茵歪着头一笑: “唉,前几日你从死牢转移去大理寺牢狱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以后你已经出事了,所以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崴了脚。 不过都是小问题,就是肿了,过两日就好了。” 那日万茵茵太着急了,半天没有找到江云娆,她自己在后宫又没有什么权势,所以也就打听不出来。 疾步走在长有青苔痕的宫阶上,脚下一滑就撞进了一盔甲将领的怀中,将她吓得半死。 江云娆心下稍稍落定:“药呢,我来给你上药。” 万茵茵道:“刚刚才上药,云娆姐不担心。 脚崴后遇见一好心的将领,还将我送回来了呢。不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是该送些打赏去的。” 江云娆:“你是在哪儿碰见他的,他盔甲什么颜色?” 万茵茵回忆了一下: “死牢往宫门口方向的主干道上,那应该是位将军,英气勃发,着了银色盔甲。佩了一把雕着飞龙云纹的大砍刀,没有了……” 江云娆道:“那应该是禁卫军统领,秦猛。” 万茵茵“哦”了一声,后而又道: “云娆姐快给我讲讲,你到底怎么逃出生天的啊?” 江云娆笑着:“别忙,我有更好的消息告诉你!” 第七十六章 她是想睡在宫门口? 江云娆命芝兰将从天元宫顺走的烤架给了万茵茵,她非常开心。 江云娆又道:“皇上准允我出宫省亲,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宫外大酒楼各大菜系的菜谱吗,你云娆姐去给你弄!” 万茵茵双手捂住嘴,惊讶不已:“这么好!” 江云娆点首,神情认真又沉静: “茵茵,我这次出事,就你一个人愿意不顾一切的救我,还去钟云宫对战你最怕的宁如鸢。 茵茵,我的好姐妹,你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她握住了万茵茵的手,眼眶红红的看着她。 万茵茵看她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想哭, “因为云娆姐是最懂我的人,你若是不在了,那谁尝我做的新东西? 世人嘲讽我做下等人之事的时候,只有你在鼓励我,云娆姐是我的知己。” 她在这冰冷无情的重重围墙里,也只有江云娆记得她喜爱什么, 自己随口说想要各大菜系的菜谱,江云娆就记到了现在。 甚至是出宫省亲如此匆忙的时候,都要给自己弄来,她觉得江云娆这个朋友非常值得。 她二人破涕为笑,江云娆拍了拍她的脸: “你先休息,我得回宫准备明日出宫的事情了。” 次日,江云娆便出宫省亲去了,心情不要太好。 浅粉色的裙摆在温柔的春风里轻轻飞扬,她明媚动人的笑颜比春风还要温柔,想着要离开这后宫,哪怕只这一日,心情都是无比畅快的。 天元宫。 裴琰下令镇压了后宫前几日的漫天谣言,关于陷害贵妃宁如鸢坠湖一事,也未再继续追查了。 但此事依旧是落在了裴琰的心里,对于自己这位嫡妻,虽无爱,但有敬。 魏婉莹此番行为,算是把这份敬意给耗损了不少。 然而,废立皇后乃国之大事,更何况魏婉莹有龙嗣保命,裴琰自然做不到手起刀落般爽快。 他立在天元宫殿外的汉白玉围栏后,看着望不到头的四方宫墙,眼神寂静漠然,又深不见底。 含黛端着新泡好的早春绿茶走到了裴琰后边: “皇上,内务府送来了新鲜的茶叶,是皇上爱喝的清新口味,皇上尝尝吧。” 她挽了一个单罗髻,微风吹拂起她故意挑落在鬓边的发丝,扫荡在额角前,她温柔的将碎发挂在耳后。 头上那只粉蓝色的蝴蝶随风摆动翅膀,扑闪扑闪,极为好看。 裴琰也有注意到那只粉蓝色的蝴蝶:“你这是什么钗子,还能随风摆动?” 含黛眼神似含着春水一般,轻启丹唇: “奴婢的母亲是一位簪娘,她手巧,用有弹力的一些材质给奴婢做了这蝴蝶钗子。 走起路来的时候蝴蝶就会摆动起来,似真的蝴蝶在飞舞一般。” 裴琰接过茶盏时,看见含黛衣衫的袖口绣着一些小花,那是江云娆喜爱花样,最爱命人绣在袖口。 江云娆说这叫玫瑰,还说自己要做个明艳的玫瑰美人。 这刺绣,是含黛早上见了江云娆的宫装后,回去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赶出来的。 裴琰:“这钗子有巧思,娴婉仪应该也喜欢这些小玩意。”他下意识的说了这句话,自己都没有察觉。 含黛面色略微一凝,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明媚的笑着: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皇上过奖了。” 她顿了顿又问:“皇上,这竹叶青泡得可还行,奴婢有没有什么还可以进步的地方?” 裴琰抿了一口竹叶青,展了一下眉头:“不错。” 含黛道:“昨日婉仪娘娘就说要给皇上泡这竹叶青呢,哪成想娘娘昨夜累着了,没给皇上泡成,皇上也别怪婉仪娘娘。 奴婢心底一直记着这事,就替娘娘给皇上泡上一泡。” 福康公公站在一边,抬了抬眼,看了含黛一瞬,又将眼睛垂了下去,唇角勾了勾,并未言语。 含黛这么说,不就是在说江云娆懈怠嫔妃之职,伺候君王不周吗? 福康公公其实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后宫里,这样拉踩旁人的女子可太多了。 裴琰将茶盏放回她手里:“退下吧。” 含黛唇角勾着,乖顺的退了下去,眼睛又看了裴琰一眼,那眼神有几分像娇软明媚的江云娆。 只是含黛的眼睛偏狭长一些,不似江云娆的圆润盈盈那样可爱。 她那转身离去的背影,走路的仪态,也似有那么几分影子。 裴琰侧眸看了一眼,便将头撇过去了。 含黛拿着茶碗回了茶水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处。 脑子还在回想江云娆的嘴唇用的什么颜色的口脂,那胭脂又是什么香气的,务必与江云娆做到更相似。 福康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捏着嗓子道:“含黛是新来的吧?” 含黛急忙回身道:“是,公公。” 福康公公看了她一眼: “是个机灵的,但咱家也得多嘴一句,别把皇上当傻子。 这天元宫,皇上老早就下了令,皇上他喜爱清净与干净。” 含黛淡淡的道:“是,公公,奴婢一定好生清洗茶具。” 福康公公用拂尘的另一头拨了拨那些茶具: “这哪里是什么茶具,这些都是装茶水的杯具。” 含黛静静看着福康公公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戾下来,呵,老阉人,什么东西。 等我飞上枝头,日日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换了你这个老东西。 夕阳快要没入红墙宫檐时,裴琰也不见江云娆的消息,他阴沉着脸: “娴婉仪出宫省亲,可有归来?” 福康公公道:“奴才去打听过了,娘娘尚未归来。” 裴琰一把将折子扔在了御案上,那神情似有些烦躁,冷道: “还不快派人去问,宫里都要落锁了,她是准备在宫门外睡一晚上?” 福康公公:“是,皇上,奴才马上着人去!” 直至夕阳完全没入天际,江云娆也不曾有归来的消息。 裴琰心情彻底烦躁起来,怒道:“是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 含黛听见裴琰在对江云娆生气,笑着端着新泡好的绿茶又走了过来: “皇上息怒,想必婉仪娘娘是路上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 这都过了晚膳时候了,皇上为了等娘娘也不曾用晚膳, 也不知娘娘是用过了再回来,还是不准备用晚膳了,可让皇上这样一直等着也不好呀。” 等了一会儿,福康公公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人一惊,连忙往内殿走去: “皇上,娴婉仪娘娘今日怕是回来不了了啊!” 第七十七章 他觉得与云娆在一起很轻松 裴琰从御案上站了起来:“什么意思?” 福康公公答: “婉仪娘娘回到江府后,娘娘的亲弟弟突发急症,病情很是凶猛。 娘娘伤心不已晕倒了,适才苏醒,便连忙来派人来通知皇上,说想等弟弟度过生命危机后再回来。” 裴琰背着手从龙台上走了下来,下颚绷着:“朕不答应呢?” 福康公公又道:“婉仪娘娘说,皇上不答应的话,她立马动身回宫,就当是这辈子见弟弟的最后一面。” 裴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罢了,朕再给她三日。” 他转身走回了御案边心底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含黛此刻正好站在那处伺候茶水,裴琰面色冷峻,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转眼间,看见御案上那盆绣球花已经完全开了,绣球花的颜色正好也是粉蓝色的,与含黛头上的那只蝴蝶遥相呼应。 含黛娇声如莺:“皇上,茶凉了,奴婢下去添热水。” 她将手伸了过去,一不小心,茶盏打翻在御案上,茶水将公文都打湿的瞬间,裴琰却是第一时间将绣球花盆地给抱了起来。 他面带愠色,低吼道:“怎如此不仔细!” 含黛立马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极力道歉,本是埋着的头慢慢抬起,那娇软委屈巴巴的眼神跟江云娆如初一瞥。 裴琰本想惩处她,心底作罢:“下去!” 含黛转身低着的脸得逞一般的笑了笑,她就知道,自己苦练的本事是没错的。 皇帝果然会因为这眼神心软,看来皇帝心中是有娴婉仪的。 她仿的是江云娆,而不是宁如鸢,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押准宝,不过从现在来看,似乎也没大错。 宁如鸢气冲冲的从天元宫外走了过来,含黛由于思绪在外,没注意到,一个不小心与宁如鸢正面相撞。 将宁如鸢的金步摇都给撞飞了,含黛也倒在地上,茶盏碎成一地。 宁如鸢一脚朝着含黛的肚子就踢了过去:“狗奴才,没长眼睛的话,信不信本宫将你这眼睛给剜出来!” 含黛连忙从地上跪好,捂住疼痛的肚子:“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宁如鸢心烦得很,偏生含黛又撞在了这火山口上,刚好就盛了怒意: “本宫的金步摇就这么甩出去了,你知道这金步摇要费时间才能造一支出来吗? 本宫今日就是要了你的命,你也比不上这金步摇损失的半分!” 裴琰恰巧从正殿殿门处跨了出来,准备去御花园走走,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含黛看见地板上的倒影,就知道那是裴琰的影子。 宁如鸢:“皇上天元宫的人是最讲究规矩的,从不见人有所闪失,怎出了你这无状之人,真是放肆!” 趁着夜色浑浊,含黛将手掌按在了碎裂的茶盏瓷片上,凄楚的道: “贵妃娘娘赎罪,一切都是奴婢脑子蠢笨,手脚迟钝,您别怪皇上不会约束下人。 您要打骂,冲着奴婢来就是,娘娘若是不解气,就取了奴婢的性命吧。” 为裴琰掌灯的太监走在前侧,刚好就照亮了含黛鲜血淋漓的手,那猩红的血在一地的茶水里蔓延开来,看着极为刺目。 宁如鸢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何时责怪皇上不会约束下人了,贱婢,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裴琰拧了拧眉:“够了!” 含黛抬眸看了裴琰一眼,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流,声色凄楚:“求贵妃娘娘赐死!” 宁如鸢吼着:“拖下去赐死!” 裴琰正是心烦的时候,殿门处看见这鲜血淋漓的一幕便是更烦了。 加之含黛那张脸有些像江云娆,这一手的鲜血淋漓令裴琰有些看着不忍了, “贵妃这脾气是该收敛了,下人犯些小错,不至于一来就要了人家性命。” 宁如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贱婢!” 裴琰:“你下去吧,这几日不用过来伺候了。” 含黛抽泣着:“谢皇上救奴婢一命。” 宁如鸢深夜来找裴琰,与裴琰喝了几盏酒,一哭二闹的,说自己委屈,要裴琰惩处皇后,还要皇贵妃的身份。 裴琰靠在宽椅上,淡声道:“并无直接罪证指证皇后,爱妃莫要再胡言乱语,这次只当朕没听见。下次再说,朕定罚你。” 宁如鸢不依不饶,一张嘴说个不停: “那臣妾这罪白遭了,下次有人再要害臣妾,害死便算了!反正皇上也不管也不查,臣妾省得日日担惊受怕。” 裴琰按了按太阳穴,忽而想起江云娆的善解人意来。 与江云娆在一起,从不需要废话,更不需要为难,总之,很轻松。 “皇贵妃在本朝已经取消了,若要重立,贵妃当有功绩拿得出手,要不然这位同副后的身份,朝堂也不会答应。” 宁如鸢扑在裴琰怀里:“那皇上让臣妾怀有龙嗣,这便是作为嫔妃最大的功绩了。” 裴琰推开了她:“你宁家立功也算。” 宁如鸢气呼呼的看着裴琰:“皇上是不是心里已经没有臣妾了?” 裴琰:“贵妃,你是朕的嫔妃,这一辈子都是。” 宁如鸢这一日依旧不得侍寝,只好失魂落魄的回了钟云宫。 裴琰说的最后那句话,她似懂非懂,皇帝跟她说一辈子,她是开心的,但前一句嫔妃,她又是不开心的。 …… 江云娆回了江府,翘着脚躺在美人榻上,连空气都是甜的,“花吟,还是家里舒服啊,可太舒服了!” 花吟笑着:“婉仪娘娘快起身更衣吧,夫人一早就命厨房做了一大桌团圆菜,今夜阖府上下都在膳厅候着您了。” 江云娆回府后,与母亲李慕华还有兄弟姐妹一起用了午膳。 但由于江府的主公江归鸿在朝中有事务未归,所以主宴就留在了晚上。 整个江府上下都没来得及准备江云娆的归来,因过于匆忙,只能简单迎接,一切都留在晚上。 江云娆倒是不介意,她本来就是出宫来摸鱼的,只要能出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李慕华带着几个丫环站在外边: “女儿啊,快些更衣出来,你父亲回来了,还有中书令鹤大人今晚也在咱们府上做客。” 江云娆眼睛一转,鹤兰因? 第七十八章 鹤大人,巧啊 她连忙起身更衣梳妆,由于不是在宫里,所以就着了从前还是女儿家着的世家小姐衣裙。 亭亭玉立,娇软明媚,少了一些宫廷的华贵璀璨也多了不少少女的纯真自在,看一眼都觉得养眼。 李慕华心底有些担忧,边走边道:“女儿啊,你今晚若真是不回去,皇上会不会怪罪于你啊?” 江云娆道:“不会,母亲要相信我撒谎的技术。皇上的秉性,女儿还是可以揣摩个几分的。” 她让自己的弟弟江云舟躺在床上装病,骗过了宫里来的人。 江云舟愿意得很,他又可以跟姐姐在一起玩儿了。 江云舟是江云娆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自小感情要好。 若不是江云娆从前死活要跟着穷酸书生私奔,他策马出去到处找人,自己都不会错过那场考试。 这一年来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受了不少父亲的骂。 江云娆的记忆里是有这段的,所以说,恋爱脑啊,害人害己。 走入膳厅,鹤兰因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嫔妃装束的江云娆,仿佛她依旧是少女从未出嫁时,还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样子。 他澄澈温和的眼眸微微一震,只因那一分绝色,好似这天地都已经失色。 江府上下见娴婉仪端着手臂走来,全都跪在地上迎接。 鹤兰因身子离开凳子,他品阶高出江云娆许多,自然是不必行礼,如同在宫里见到问一句安便是了。 江云娆倒是随意自在:“鹤大人,巧啊。” 鹤兰因一袭紫袍绶带,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微臣参见娴婉仪,娘娘安好。” 他开口讲话的时候,江府的人都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可真是如帝都传的那般,兰因公子风华无双啊。 一身和煦,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江云娆心情不错,笑着道:“都出宫了,大家都随意点吧,免礼免礼。” 民间家宴与皇宫宫宴不同,是在一张若大的圆桌之上,一家子聚在一起聊天用膳,格外亲密。 因她是帝王妃嫔,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故而江云娆今晚是坐在主位之上,江归鸿都坐到了次位。 鹤兰因的职位在江归鸿之上,故而这位置按照礼数来说,他应该坐在主位的旁边。 但身份有别,还是隔开了一个位置,江云娆的另一边坐的是弟弟江云舟。 江云娆看了江云舟一眼,低压着嗓音: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在生病吗?”这鹤兰因与裴琰的关系那样好,万一说出去怎么办? 江云舟嘟囔着:“我想跟姐姐一起用膳,好不容易见着,这次一点也不想错过。” 鹤兰因明眸一转,似已懂起这言下之意: “生病,自然是有好的时候,皇上倒也不会过问得过于仔细,是吗,江公子?” 江云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鹤大人叫小弟一声云舟便是了,无需这般客气。” 鹤兰因举了举酒盏:“好,云舟。” 鹤兰因与江云娆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又觉得是天与地的距离。 明明一筷子就可以给她夹爱吃的菜,但似乎自己根本没这个资格。 江归鸿象征性的开始发言: “婉仪娘娘当对皇上尽忠职守,恪守嫔妃妇德。莫要动不动就出宫,收收自己的玩心,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江云娆扬首一口酒饮了下去,附和道:“是是是,对对对。” 江归鸿瞪她一眼: “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如何变的,从前家中女儿里,就属你性情最为柔婉,瞧瞧你现在这样子!” 江云娆冷哼,从前这身体的原主人性格的的确确是个大家闺秀,但性子如此的弱,送入宫中也是炮灰属性。 她就不同了,正是因为知道人生有着太多不确定性,所以更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好每一天。 “父亲,女子性情柔婉并非是绝对的好事,柔婉要有,刚硬也要有,善良要有,手段也要有。”她辩驳道。 江归鸿:“三从四德学哪里去了,老夫真不知是谁纵的你。” 江云娆黛眉一挑:“父亲将女儿送入宫,宫里就一个男子,父亲说是谁纵容的?” 她将自家老头子的大老板给拉出来了,完美碾压。 江归鸿语声凝了凝:“你……你!” 鹤兰因眉眼如玉,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温声道: “江大人不必置气,如婉仪娘娘这般的女子实乃少数,女子的确不必一定以柔弱示人。 咱们身处朝堂都知道,做人要刚柔并济,进退有序,婉仪娘娘是个极为有智慧的女子。” 另一桌里有位身着水绿女子睁着眼睛一直盯着鹤兰因看,那是江云娆的庶妹江云依,庶出子女与姨娘们只能远远听着主子们的谈话,不敢插嘴。 在江云娆入宫前本来已经跟穷酸书生私奔了,可不知道为何,她像被雷击过一般似变了一人, 回到江府后性情大变,不哭不闹,整日在后院过上了享受日子,自己跟她说什么好像都不似从前那般有用了。 也正是因为江云娆走后,父亲江归鸿就让她代替姐姐入宫, 这样一来,自己不仅没有入宫为妃,嫡母也看不惯她,婚嫁一事也被耽搁了,要不然就是选的下嫁之人。 席毕,江府上下都各自离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云娆也起身离开膳厅,礼貌地笑着:“鹤大人夜里回府仔细着些,我让小厮送送你。” 鹤兰因顿住脚步:“婉仪娘娘不再尽一些地主之谊?” 江云娆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散去的人,于是道:“也好,看在鹤大人一直帮我说话的份上,我送大人到府门吧。” 二人朝着江府府门走去,一前一后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借着温柔的月色,地上的倒影也清晰了起来。 鹤兰因忽而在她身后问:“娴婉仪若是没有入宫的话,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江云娆停下步子,回眸:“会找到自己喜爱的事物一直坚持与热爱,有幸的话还想遇见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就在她说完这话后,顿觉失落了下来: “我做梦梦到过就行了,现在倒是不奢望了,过好当下的日子也行。” 鹤兰因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温柔而沉静,月光此刻正好落在他的长眸里。 第七十九章 只怕是酒后失言 “看来我与婉仪娘娘心中想法一模一样。此生热爱兰因已经达成,只是那一生一世一双人还在寻觅。” 鹤兰因站在月色下,不疾不徐的说着。 江云娆:“爱自有天意,急不得,鹤大人再等等。选对另一半,是这一生非常重要的事情。” 鹤兰因看见了她眼底的失落: “我倒是自由的,也不急。 只是你们深宫女子身不由己,宫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便是一生。在最灿烂的年华里,红颜慢慢消逝在那四方围墙里。” 江云娆蓦的抬眼看着他: “我本以为大人要说,深宫女子身不由己,得为皇室开枝散叶才能迎来人生的曙光。” 鹤兰因背着手行至府门,笑道: “我可不是江大人那般古板之人,正如婉仪娘娘也不是寻常后宫女子一般。” 江云娆站在温柔的春风里笑了笑:“我当大人是在夸我了。” 鹤兰因转过身子去后又回眸看着她,身子定在那里: “倘若……我是说倘若,有朝一日你想要离开那吃人的地方,可来寻我。” 他取下官袍腰间的一个香囊,鹤兰因将香囊打开后取出一枚翡翠戒指放在了江云娆的手里,没等江云娆反应过来他便离去了。 鹤兰因踩着提子上马车时,跟在马车下的侍卫隐休问: “大人突然改了主意到江府做客,不知还需不需要去通知王大人过来继续议事?” 鹤兰因顿了顿身子: “不必了,明日去宫里告诉皇上一声,就说我身子不大好,请假休沐几日。” 隐休心底有些不明白,自家大人从来都私下跟朝中大臣来往的,即便是有要事都是公事公谈。 如今日这般来江府做客私宴的,那还是头一遭。 …… 江云娆怔怔望着他离去的修长背影,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性情温和淡定。 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之人,今日最后这句话倒是有些像酒后失言了。 她将翡翠戒指捏了过来,藏在了衣袖里,这一幕恰巧被躲在暗处的江云依给见到了。 嫔妃与大臣私相授受,她唇角勾了勾,她这个姐姐的胆子倒还真是大啊! 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她是个重生人。 江云娆能顺利回府,其实全靠她在背后的指路与暗中扶持。 江云依不仅知道江云娆私奔后住在哪里,她还知道江云娆那个没脑子的蠢货还会在一年后抱着孩子回到江府, 祈求父亲母亲给那个穷秀才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 不过短短三年,穷秀才在江府的一路扶持下,居然做到了正五品的官位。 而她呢,替姐入宫,不受皇帝待见,三年后因为一场泼天的灾难落得个惨死深宫的下场。 既然重活一世回到了三年前,她可不会做那个替死鬼,本来死的人就该是江云娆,自己凭什么要替她去死? 江云娆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那翡翠戒指拿了出来用丝帕擦了擦干净放好在梳妆台里。 花吟走过来问:“娘娘这东西看起来挺贵重的,奴婢给您找个好点的盒子放一放吧。” 江云娆点点将戒指递给了她:“是得放好。” 这东西是鹤兰因给的,虽然不知晓到底是为何要说那样的一番话,但自己还是小心为妙吧。 次日,江云娆起了个大早。 花吟急匆匆的走进屋子里:“娘娘,府里来了一众黑衣侍卫,戴着黑色面具,可吓人了!” 江云娆蓦的掀了珠帘走了过来: “黑衣侍卫,黑色面具?皇上的亲卫来江府做什么?” 她就知道花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提了裙摆走了出去。 黑衣侍卫看见江云娆走了出来,拱手下跪行礼: “属下参加婉仪娘娘,属下特奉皇上口谕前来护卫娘娘安危。” 江云娆咬了咬唇,什么护卫啊,就是想监视她。 一会儿自己还要出去呢,这群侍卫在这里,自己怎么出去给茵茵弄菜谱? “倒是不必了,江府安全得很。” 黑衣侍卫朝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那些人散开后就消失不见了,他道: “娘娘不必担忧属下等干扰生活,属下们一会儿就消失在娘娘看不见的地方。” 江云娆气呼呼的转身回了屋子,摆烂的脑子又开始转动起来: “花吟,嫔妃出宫省亲是不是真的门都不能出啊?” 花吟道:“是啊娘娘,您本来就是破例出宫的,现在还想出府更是于理不合了。” 江云娆不依不饶,让花吟去给江云舟送信。 果然,她弟弟当场发了癫痫,口吐白沫,江云娆慌张着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花吟,我这身江府小厮的衣服你看着行吗?” 她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了看自己一身小厮装扮的样子,还贴了个胡子。 花吟歪着头笑着:“娘娘这装扮也行,不认真看还真的瞧不出来。” 江云娆:“那好,你就在屋子里扮演我,将我的衣衫换上,是不是的开了开窗户,晃荡一下。我就先出去一趟,咱们打好配合。” 花吟:“是,娘娘!” 江云娆装作慌慌张张去请大夫的模样,顺顺利利的出了府,她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甩开步伐在街上走了起来。 之前穿越过来没几日就入宫当职业嫔妃了,连这个世界的街道都没认认真真见过,真是可惜。 大周帝都还是很繁华的,街上的小摊做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她从上街吃到下街,不亦乐乎。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杏色锦缎长袍的俊俏公子,鹤兰因一展折扇:“婉仪娘娘,巧啊。” 江云娆连忙看了看周围,心绪的道:“我这样你都认得出来啊?” 鹤兰因走过来:“那是,微臣这眼睛在朝堂上能辨忠奸,在朝外也能辨男女的。” 江云娆:“那你别在外边叫我娘娘娘娘的,太吓人了。就叫我名字吧,鹤大人。” 鹤兰因:“微臣唤娘娘一声闺名,娘娘便不要再唤微臣大人了。” 二人这一次是并排走着,鹤兰因看着江云娆四处张望,还去过几家酒楼,于是问: “你是在找什么?” 江云娆道:“菜谱,汇集天下美食的菜谱。” 鹤兰因将折扇一收:“走,我知道哪里有。” 第八十章 不想回宫,这辈子都别回了 天元宫。 裴琰下了朝,从御辇上走了下来:“去让娴婉仪过来侍奉用膳。” 福康公公提醒道:“婉仪娘娘出宫省亲,还有两日才归呢。” 裴琰冷戾的眸子一瞪:“真是放肆,朕宽限三日,她就要将三日都用满是吧?” 福康公公:“娘娘许是担忧弟弟,故而多待了一些时候。” 裴琰:“她若是不想回宫,那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他顿住了脚步突然道:“鹤府的藏书楼朕还没去过,听说比宫里的藏书阁还要宏伟。福康,摆驾鹤府。” 福康公公微怔:“皇上出宫乃大事,这有些突然呐,容奴才好好准备准备。” 裴琰:“不必,朕微服出宫,带上几个亲卫就行。” 福康公公正了正自己的衣帽,还是有些不懂,连忙跟了上去。 裴琰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回了寝殿就换了民间男子的装扮出宫了,直抵鹤府。 鹤府。 江云娆仰着头看着那门匾:“这不太好吧?”若是被裴琰知道了,她会被五马分尸的。 鹤兰因走在前边:“江家小厮,谁认得出你。” 江云娆想着也是,这些酒楼分散,也不可能将自家菜谱给她。 她忘了这是古代,不是自己想要个什么马上就可以搜索出来的时代。 鹤府有个极大的藏书楼,共有四层。 江云娆有些惊讶:“如此宏伟的楼栋,想必什么书都有吧?” 鹤兰因慢慢走着,微风吹拂着他的袍摆是那样的温柔: “天下书册基本都有,没有的,我也会派人抄录了送来。你想要的菜谱,应该在二楼,去拿吧。” 藏书楼是鹤兰因除了睡觉与上朝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了,里面还有专属他自己的茶室。 江云娆走进那古朴书香的藏书楼里,漫天书册,茶香萦绕,心底竟出乎的宁静了下来。 鹤兰因将那几本八大菜系的菜谱都递给了她:“有些重,要不要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很谢谢你了,我拿得动。” 江云娆顿了顿又道:“这东西应该不好汇总的,我命人抄录了又给你送来。” 鹤兰因:“不用了,在你那里就行。” 江云娆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主公回府,都有女眷出来迎接的,自己在鹤府待了这么一会儿,这府邸连丫鬟都很少。 她虽然知道鹤兰因这年纪没有娶妻,但也一直以为按她这样的条件,应该有美妾的吧? 似乎是没有的,怎一代权臣,过得那样清汤寡水?看看她家老头子,四五房的妾,热闹得很呢。 昨夜里一场春雨,湿了青苔痕。湿润的石板路上,走起路来需格外小心。 江云娆已经很小心了,抱着书册的她还是在出花园时踩滑了去,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鹤府管家行色匆匆的在花园这边找到了鹤兰因:“大人,皇上来了,赶紧准备接驾吧!” 江云娆一整个愣住,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都什么呀,这么巧合的吗?”起身的一个没站稳,险些又摔了下去:“脚崴了……” 鹤兰因皱了皱眉:“得罪了,云娆。” 他将江云娆横抱起来往回走: “你别怕,皇上定是要问我朝政之事,多半都是在书房洽谈,不会去藏书楼的。你就在藏书楼躲着,不要出声就好。” 江云娆担心的问:“现在送我从后门离开还来得及吗?” 鹤兰因步伐稍快将她送入了藏书楼: “不行,皇上的暗卫一定先比皇上抵达布防。现在进出鹤府的所有人都要盘查,一会儿你铁定被识破。” 江云娆一整个无语住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裴琰这从来都不出宫的人,今日怎么就突然出宫来臣子家里做客了,真是…… 鹤兰因匆匆赶往府门处接驾:“微臣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琰一墨绿色绣着松竹纹的锦缎长袍,头戴金冠,步伐矜贵的走了进来: “免礼吧兰因,朕突然造访,不让你为难就行。” 鹤兰因跟在他身后: “皇上这说的哪里话,只是臣不敢擅自邀请皇上出宫,若然,日日念着皇上来臣的院子饮酒。” 裴琰:“你遣人入宫说自己身子不好,今日酒就算了,朕倒是想去你这藏书楼看看,据说修得比朕宫里的还好。” 鹤兰因:“???” 藏书楼,他大老远的来藏书楼做什么?难道已经是发现了,不至于啊,这才多久啊? “藏书楼都是些枯燥的书册罢了,臣也许久没进去过了,想必都是灰尘。” “无妨,宫里的藏书阁也这样。” 鹤兰因再次试图阻拦:“皇上今日突然造访可是朝中有要紧事,咱们不妨去书房细聊?” 裴琰扬首,那四层楼高的藏书楼就在面前了,的确宏伟挺拔: “爱卿这藏书楼的确修建得极好,朕有些好奇。” 他话完,奇怪的回头看了鹤兰因一眼:“爱卿为何这般紧张,朝中风平浪静,今日朕是得闲罢了。” 鹤兰因强压着内心的紧张,江云娆脚崴了,现在人就在里边,逃都来不及了。 一阵幽凉的风吹过,这春寒料峭时节,怎如寒冬一般阴寒。 江云娆坐在藏书楼的二层,听见楼下有动静,那声音不就是裴琰的声音吗? 鹤兰因不是说在书房谈事的,怎么还将人引来了藏书楼,真是要死啊! 裴琰的声音渐渐清晰明朗起来,江云娆心跳得咚咚咚的。 本来她与鹤兰因都是清清白白的,这下子倘若让裴琰知道了,全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裴琰觉得一层没什么看头,心根本没在这儿,随意的翻了几本书卷,就朝着二楼走去了。 鹤兰因脸色煞白,一会儿怎么说呢,就说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说自己暗自觊觎帝王嫔妃,将人捆来了鹤府,这跟江云娆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琰的袍摆已经出现在了书架的下方,再向前几步就要看见江云娆了,她急得面色发红。 突然将自己小厮的外袍给脱了下来攥在手里,将自己女子内衫也给脱了下来扔在不远处。 第八十一章 非要凶人家一下 那书架深处传来一声婉转似夜莺的娇声: “爷,您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吗,怎让奴家等那样久?” 江云娆努力的学着夹子的声线,改了改自己的声线。 裴琰见地上的女子内衫,还有垂在地上的一节长发,立马就顿住了脚步。 江云娆又道:“爷,人家没穿衣服呢,您每次都不让家穿,真是讨厌。” 鹤兰因怔愣半分,立马又回神道:“莺儿放肆,今日府上来贵客了,还不躲了下去?” 江云娆在里面又道: “躲不了啊,人家就一件衣服,可不敢赤身走出去。人家要爷抱着走嘛,爷还不快过来?” 话完,她又怒骂道:“爷明明知道奴家在此处,为何还将旁的男子给招来?爷不说清楚,人家可要生气了!” 裴琰看了鹤兰因一眼,似在批评一般: “朕以为你是个清明之人,没想到与女子在藏书楼这样的地方交缠起来,这可是藏书楼。” 他总算明白方才鹤兰因为何那般紧张了,原是在自己来之前与女子在此处欢好。 鹤兰因尴尬一笑:“让皇上见笑了。” 裴琰转身出了藏书楼,本也无心看这些枯燥的书册,淡声道: “刚好娴婉仪就在江府,朕就一并接了人回宫。” 裴琰带着人前往江府,鹤兰因连忙返回藏书楼,他这才反应过来,裴琰来自己府邸就是个托词,去接江云娆回宫才是真的。 鹤兰因立马道:“云娆,皇上去江府了,你快些起身,我派人送你回去。” 江云娆:“???”裴琰这是要折磨死她啊,谁人这么串场的啊? 鹤兰因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将江云娆送了回府,她一瘸一拐的从后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索性花吟出来跟她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要不然裴琰的亲卫还要亲自审查她,那就玩完了。 江归鸿战战兢兢的领着全家人贵在江府门前,他脸红脖子粗的回头问夫人李慕华: “那孽女呢,怎么还在睡觉啊,还不快出来接驾!” 李慕华也跪在地上,心底慌张得不行: “老爷别骂了,妾身也不清楚啊,已经派人去请了!” 裴琰帝王丹凤眼一扫,身影高大的立在府门前,众人顿觉一阵压迫感袭来,“怕不是私自出府了吧?” 江归鸿连忙道:“回皇上的话,婉仪娘娘一直都在府上,与她母亲闲话家常,绝不会违背宫规出府的。” 小丫鬟瞧瞧凑到夫人李慕华的耳边道:“夫人,婉仪娘娘没在屋子里,花吟悄悄告诉我的。” 李慕华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江府危矣。 裴琰径直朝着江云娆的院子里走去,身影荡出一股阴冷的风来。 一把推开房门,正见江云娆窝在床上,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皇上,您怎的来了?” 她的脚崴了都还没来得及上药,现在正痛着呢。 但也顾不得痛了,赶紧翻身下床朝前行了礼,她细眉一皱:“臣妾参见皇上。” 裴琰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见她还在屋子里,眉眼当即就松了三分。 上次江云娆说她自己想要离开时,这话一直梗在他心底,这次出宫几日不归,他便在想,是不是真的在策划出逃? 裴琰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坐到了床边:“身子不舒服?” 江云娆委屈的眨了眨眼:“臣妾昨日守了弟弟大半夜,回屋时脚踩滑了,崴了脚,疼着呢。” 裴琰冷道:“一双眼睛长了没用,不如剜了。” 嘴上可谓是毒,不过他勾下身子将那只玉足捧在手里,脚踝处是肿得有些厉害。 江云娆噘着嘴:“皇上好狠的心。” 他眸光厉色退了几分:“药呢,朕给你上药。” 江云娆将药瓶子递给了他,不过又收了回去:“臣妾不敢,哪儿有皇上给妃子上药的啊?” 裴琰抬眸,眸底带着一丝戏谑:“上次,不也是朕亲自给你上的吗?” 江云娆的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上次在天元宫裴琰表面是在给自己上药,实则是在无耻的调戏她。 裴琰接过她手上的药瓶子,给她轻柔的上起了药:“疼吗?” 裴琰难得的温柔,江云娆摇摇头:“不疼。” 她垂眸看着给自己上药的裴琰,挺立的鼻梁,垂下的帝王长眸,认认真真,动作轻柔。 不由得心神一晃,这是皇帝啊,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夫君, 可这又是皇帝啊,王朝最顶端的人,此刻正捧着自己的脚给自己上药,哪有女子见了这情景毫无感觉的? “皇上……”她忽的叫了裴琰一声。 裴琰在给她上药,头没抬起来:“嗯?” “皇上对臣妾会不会太好了?” 裴琰上完药将她的玉足放在自己膝盖上: “你这脚不好,回宫如何侍奉?别忘了自己身为嫔妃的职责,朕这是在警告你。” 江云娆舔了舔唇,拉着裴琰的衣袖: “皇上对臣妾明明就是好,非要凶巴巴人家一下……” 话完,他抱着裴琰的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裴琰:“臣妾谢皇上上药之恩。” 裴琰微瞪她一眼:“真是不知羞,在宫外也这般放肆。” 那语声透着一股宠溺的意味,毫无责备的意思。裴琰伸出手臂揽过她的小腿:“回宫。” 江云娆是被皇帝裴琰抱着走出江府的,阖府上下震惊不已。 因为后宫传闻,后宫第一宠妃是贵妃宁如鸢,自家的女儿在皇帝面前其实是很一般的。 江归鸿与李慕华纷纷对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这得是有多受宠,才能让皇帝亲自出来接,又抱着回宫啊? 庶妹江云依手里的丝帕都快揉拦了,上一世自己代替姐姐入宫,入宫半年都不得侍寝,被贵妃宁如鸢打压得不见天日。 后来自己想尽办法在裴琰身边露了脸,那已经是三年后了,而后便惨死深宫。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自己当初不受宠不是因为姿色不够, 而是因为裴琰是最痛恨江家女儿的今日见裴琰对江云娆的宠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 她甚至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 江云娆那蠢笨脑子里只装了情情爱爱,根本不可能捕获帝王的心的。 裴琰将江云娆抱上马车,她问:“皇上今日是特地来接臣妾回宫的吗?” 第八十二章 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 裴琰:“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面子,能让朕亲自来接?朕不过是去鹤府又是罢了,顺路过来。” 江云娆知道他先去了鹤府的,不过都没怎么待,所以她在心底想着是不是故意来接自己的。 这么一说,那应该就不是。 华美的马车路过帝都街道,一瞬便吸引了老百姓们的目光,都盯着那马车看。 “定是贵人,从江府出来的贵人。” “前几日听说中书令大人家的马车才从江府出来,今日这马车,瞧着更阔气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像是皇家马车,真像!” 江云娆掀开车帘子指了指那酒楼: “皇上,这酒楼的招牌菜最好吃了,有那么几道菜比御厨做的都还要再好吃上几分。” 裴琰:“最近的招牌菜?” 江云娆点点头:“是啊是啊。” 裴琰缓缓睁开眼,深不见底的墨瞳冷戾翻涌而出:“意思是,这几日偷跑出府来吃的?” 江云娆:“……” 裴琰:“朕看你还如何狡辩。” 好你个裴琰,套话是吧?她这脑子时而好用,时而不好用。 真是醉了,自己的嘴怎么那么快啊!江云娆甩了衣袖,摆烂道:“好吧,臣妾承认违背宫规了,死就死吧,认栽。” 裴琰睨她一眼,命人停了马车:“咱们去你说的那家酒楼用完晚膳再回去。” 他就站在马车下,伸出手臂将人抱上了酒楼的二层包房。 江云娆缩在他的怀里,战战兢兢的,裴琰这段时间会不会对她太好了? 凶归凶,不过大多都是口头上的,也没真正动过粗。 从马车停的地方到酒楼门前是有一段路程的, 街上的老百姓纷纷看着一个器宇不凡的贵公子怀里抱着个粉色衣裙的姑娘走入了那酒楼,很是宠溺的样子,目光烁烁起来。 “好俊俏的贵公子,竟这般宠女子,定是酒色之徒。” “你懂什么,自己没有就别踩踏别人好不好?羡慕的嘞,从来没男人对我这么好过!” “那小姑娘也太不懂事了,大街上都这般不讲礼数。” 裴琰身形修长高大,眉眼冷戾却也格外俊逸,多年深宫龙庭滋养出一身矜贵雍容的气质,放在哪儿都格外打人眼。 江云娆面颊微微发烫,手臂挂着他脖子时往里缩了缩: “皇上,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啊,你看所有人都看着咱们,臣妾有些不好意思了。” 裴琰将人放在铺了软垫的宽椅上,不以为意: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这是正经关系。” 好一个正经关系,正经的很,正经到大街上这样明目张胆。 侍卫将包间围了过来,二楼能清走的客人全都给清走了。 裴琰又道:“在外面你得唤我夫君,一会儿吓着酒楼老板。” 在民间只有嫡妻才能唤丈夫夫君的,按照尊卑, 她即便是到了民间也该唤裴琰一声老爷的,不过江云娆并不是很清楚这时代里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江云娆谄媚笑笑:“好呀夫君,夫君一会儿把所有好吃的菜都给妾身点一遍,妾身要带回去慢慢吃。” 裴琰扬眉:“好。” 用膳时,江云娆突然好奇起裴琰来:“夫君是什么星座?”她看看和自己的星座合不合,不合拍的话,将来铁定要闹矛盾。 裴琰神色疑惑:“星座?” 江云娆一瞬反应过来,大周人哪里知道什么星座啊,“哦……夫君生辰是几月几日?” 裴琰:“十一月十一日。” 双十一,光棍节??? 江云娆连连摆头,裴琰这出生时候可谓是有些搞笑,她轻咳嗽了几声: “好吧,夫君是天蝎座。” 天蝎座,最最记仇的星座啊,且超级腹黑,城府深,极难给出真心。 是玩儿权术的一把好手,怪说不得可以夺嫡成功坐上龙椅。 但在感情上,她这只小白兔可就有点吃亏了,脑子估计是玩儿不过裴琰的。 裴琰抿了一口小酒:“有什么说法,说来听听。” 江云娆道:“聪明,非常的聪明!有大智慧,洞察力极强,且记仇,憎恨一切欺骗背叛,无论大小。” 说到记仇与欺骗时,裴琰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话不错,的确如此。” 他将酒盏放在了桌上,伸出手指挑着她的下巴,深不见底的黑瞳直抵她娇润的眸眶: “欺骗与背叛,一经发现绝不容忍。娘子可曾欺骗过我,嗯?” 江云娆被裴琰盯得后背发麻,裴琰有多阴晴不定,她是知道的。 帝王疑心有多深重,她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面前是一位天蝎座的帝王,真是什么“好事儿”都给自己摊上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小事儿上狡辩几句罢了,大事儿上可从未骗过夫君啊,我发誓!” 裴琰敛去笑意,帝王威严尤其迫人: “你的人与心都属于朕一人,这心若有朝一日生了偏差,朕就亲自给你剜了去,绝不手软。” 江云娆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小心脏可谓是真受刺激。 这人是他的没错,但自己这颗心自己还不敢交出去,完全不敢, “臣妾身心合一,一直都在皇上身上,皇上的身心却又不属于臣妾一个人。” 她语声糯糯的埋怨,似在吃醋一般。 裴琰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吃吧。” 他不答江云娆的话,作为皇帝,裴琰没办法回答。 江云娆按照自己前世的生日匹配了一下,前一世自己是巨蟹座。 巨蟹座与天蝎座按照星座书上是百分百绝配,但真正的江云娆是双子座,与裴琰是超级不合的。 “夫君,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怎么办?”她面露伤心的神色。 裴琰无所谓的道:“那就把星座书给撕了。” 回宫的路上江云娆又在那里琢磨着,裴琰是个超级记仇的人, 但是自己除了没有彻彻底底的将一颗心交给他以外,其余作为嫔妃的职责自己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可万一被裴琰发现了怎么办,肯定会弄死她。 思及此处,脊梁骨都在发寒。 她吃饱喝足的回了皇宫,裴琰见她脚伤,便也不让她侍寝。 将人送到瑶华殿后,便自行离去了。 福康公公问: “皇上,您不是说去钟云宫找贵妃娘娘有事商议吗,今晚还要去吗?” 第八十三章 皇上到底宠爱谁你不知道吗 凤仪宫皇后魏婉莹被禁足期间,魏家人也在朝廷上消停了些。 但裴琰不会看着整个后宫的权势都向赵家人倾斜,故而让贵妃宁如鸢重摄六宫事务,与淑妃赵舒盈一同掌管后宫。 宁如鸢觉得,或许裴琰心底还是有她的,要不然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权力交给她呢,怎么不交给江云娆? 这几日倒是开心了起来,不过贵妃的跋扈比从前更盛了。 不过也裴琰从不说她说什么,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天元宫中,裴琰拿着御笔的手顿了顿: “暹罗国还有一月左右抵达我大周帝都,暹罗国国君与使臣要在大周待上半月左右,此事便交由贵妃安排。” 宁如鸢拂了拂玫红色的裙摆,红唇弯着:“臣妾自是全力操持,定不会让大周丢了颜面。” 裴琰:“暹罗国国君是个舞痴,在信函里上表,要送一位暹罗绝代舞姬来,想与大周皇宫乐府的舞姬比试一番。” 站在一侧侍候的茶水的含黛挑了挑眉,她自小习舞,自己这身段绝对比乐府那些乐女好出不少去。 宁如鸢浓艳的黛眉沉了沉: “绝代舞姬?暹罗国国君怕是夸下海口了吧,还是想直接的送入皇上后宫来?” 宁如鸢醋味大得很,一旁的春棠连忙蹙眉:“娘娘,您小心着说话。” 裴琰垂首继续看着折子: “滇南边境匪患不止,这些土匪将大本营设立在暹罗,却又一直秘密渗透我大周边境烧杀抢掠百姓。 如若暹罗国国君不肯合作一起剿匪,那我大周边境便永无安宁之日。贵妃,可明白朕的意思?” 宁如鸢转眼看着春棠,眼睛睁了睁,一片空洞。啥意思啊,到底啥意思? 春棠低声道: “皇上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以舞会友。 趁着暹罗国国君是个舞痴,只要大周在舞蹈上胜过暹罗,这暹罗国君便会高看大周一眼,剿匪一事也会更好洽谈。” 宁如鸢:“那绝代舞姬送入后宫了怎么办,本宫可只关心这个!” 春棠扶额:“娘娘,您就快些答应皇上,说您知道了。” 宁如鸢从天元宫出来,坐上凤辇回宫,正好看见含黛鬼鬼祟祟的从天元宫出去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了。 她目光远眺着: “皇上宫里的那个新面孔瞧着是真不老实啊,春棠,过去教训教训她。一个天元宫茶房的宫女,不好好在茶房待着,四处乱窜个什么!” 春棠领命,带了几个小太监将含黛给捉了过来,几个耳光就扇了去:“说,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含黛被没来由的掌掴给打得分不清楚方向,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贵妃娘娘,奴婢是想去御花园采摘一些可以入茶的花给皇上泡茶喝,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娘娘明言。” 江云娆休息了几日,脚踝的肿已经彻底削下去了。 趁着春光大好来御花园看看花儿怎么开,鸟儿怎么飞的,正路过御花园时,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花吟,你看看这宫女的心眼儿可真是多呐。”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这含黛不简单。 花吟怔愣着:“是吗?奴婢没听出来个什么啊。” 江云娆虚了虚眸: “这宫女一会儿受着伤回去,铁定不经意的去告宁如鸢的状。 她是为皇上的事情来的御花园,却被贵妃无故打了,皇上知道了也会觉得贵妃跋扈,不讲情理。 日子久了,这对贵妃在皇上面前的形象也是不好的。” 花吟恍然大悟:“哦,还是婉仪娘娘心思机巧。您是要去告诉贵妃这个宫女的心计吗?” 江云娆摆了摆手:“我可没那闲工夫,我顶多就是跟你闲聊了几句。” 宁如鸢从凤辇上走了下来,威势的瞪了瞪含黛: “簪着个破簪子勾引皇上呢,来人,将她这破烂簪子给本宫扔了去!” 含黛委屈地哭诉道:“不要啊娘娘,这是奴婢母亲留给奴婢的东西啊!” 江云娆不愿再看下去这宫中女人打打闹闹的伎俩,转身准备离去了,岂料宁如鸢大声道: “娴婉仪,见着本宫就想着靠躲的吗?” 江云娆顿住身子,将手里的团扇挥了挥,一脸乖巧无害的走了过来: “嫔妾是看娘娘正在教训下人,便想着不过来打搅了。” 宁如鸢冷笑:“你算计本宫两次,这笔账本宫还没跟你算呢。” 江云娆看了一眼含黛,眼神有些警醒:“含黛可是皇上宫中的人,娘娘慎言。” 宁如鸢转首:“将这宫女带出御花园,本宫见着就烦。” 话完她又瞪着江云娆: “钟云宫坠湖一案,你明明知道是皇后干的好事,为何三堂会审当日怯懦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江云娆就知道她要问这事儿,于是不急不慢的道: “不是嫔妾怯懦不说,而是不能说。贵妃娘娘终日在后宫,但也需明白一事,后宫前朝不可分割。 皇后娘娘的确做过戕害贵妃一事,但那毕竟是皇后,是皇上的嫡妻, 更是魏家与皇族最紧密的联系,皇后此刻肚子里还怀着龙嗣,您觉得单凭这件事就能将皇后斩草除根吗?” “怎么不能,当时不是还有赵太后做主的吗?”宁如鸢气不打一处来。 江云娆站在铺满花香的春风里,说起宫闱深宫恶事来,眼睛里的澄澈依旧, “扳倒皇后就是动了魏家人的根基,魏家人反扑起来,一定会对你宁家死咬不放。 朝廷两大股肱之臣恶斗起来,最终难做的,要花费更多心思去平息这场战争的,还是皇上。” 宁如鸢猩红的嘴唇微张着,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脑子转得断断续续的。 春棠看了江云娆与宁如鸢一眼,轻轻碰触了一下宁如鸢的手臂: “贵妃娘娘,娴婉仪这些话倒是推心置腹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钟云宫吧。” 宁如鸢似有些伤神一般:“你是为了皇上?” 江云娆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 “皇上坐拥天下,位列顶端,可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可奈何。 贵妃娘娘深得皇上宠爱,坠湖一事虽然没能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皇上也将后宫的权力交给了贵妃娘娘您作为了补偿,娘娘心底当是宽慰了。” 宁如鸢咬了咬牙,眸眶有些泛红: “你什么意思啊你,好几次都说本宫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到底宠爱谁你心底不知道吗,还在这儿刺激我呢!” 第八十四章 本宫意欲让娴婉仪献舞 江云娆微怔,不明所以,裴琰心底的人不一直都是宁如鸢吗?后宫第一宠妃的名号,不也一直都是宁如鸢吗,怎这宁如鸢这般激动? “嫔妾不知说错了什么话,令贵妃娘娘如此恼怒。” “本宫身为贵妃,不与你这小小婉仪一般见识!” 宁如鸢生气的回了钟云宫,春棠快步跟在凤辇下安慰着: “贵妃娘娘莫要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想来娴婉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倘若您非要皇上治了皇后娘娘的罪,那便是代表宁家与魏家正式开战了,这事儿就闹得极大了。” 宁如鸢是宁府嫡长女,自小被娇宠着长大。 这一路走来都是有人在给她铺路提点,春棠便是她母亲从一众婢女里挑选出来的人,将她送到宁如鸢身边给她当军师。 可这么多年过来,春棠也算是看明白了,宁如鸢心底只有皇上,想的只有皇帝的宠爱,其余的事情她都不关心。 不过宁如鸢在看待含黛鬼鬼祟祟的样子层面,脑子还是没看错的。 她的确是鬼鬼祟祟的从天元宫溜了出来,不过不是为了给皇帝泡什么新鲜的花茶,而是去凤仪宫。 魏婉莹面色有些憔悴,许是被皇帝下令禁足了,心情还是有些不好的。 含黛端着手臂禀告道: “皇后娘娘,大周与暹罗国在下月有一场比舞大赛,奴婢自小得魏家照拂,习得精妙舞姿,这大赛……不知奴婢有没有点机会?” 魏婉莹眼神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含黛,你内心的欲望,比本宫心中料想的更大。” 含黛笑意盈盈:“奴婢也是为了报答魏家恩情。” 魏婉莹:“比舞大赛,自有乐府官员与舞姬操持,你一个天元宫的茶水宫女,着实不好加塞进去。 加之本宫禁足期间,是有些难办。” 含黛面容上的笑意散了三分: “没关系的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多月呢,奴婢倒是也不着急。 若不能献舞博得皇上青睐,那也就算了了,只是耽误了皇后娘娘与魏家家主的事情,奴婢就是有些愧疚了。” 魏婉莹眉眼沉了沉,这个含黛说话柔中带刚,还在这儿可以提醒自己,若是不尽快提拔她上去,耽误了魏家的事情可就不是她的责任了。 婵娟厉色道: “含黛你先回了吧,没事儿别来凤仪宫,省得被皇上的人疑心。 你的事情,皇后娘娘心底肯定是有数的,不用你一个奴婢在这儿提醒!” 含黛勾了勾身子,连忙跪下双膝: “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就是太想报答魏家的恩情了!” 魏婉莹怀有身孕后,身子时常倦怠,她为了腹中皇嗣康健到也会压一压脾气, “罢了,你退下吧,本宫乏了。” 含黛走后,魏婉莹的脸色黑了下来: “父亲送入宫中的人想来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只是这个含黛的野心巨大,本宫不知道将她扶持上去以后,未来能否乖顺的为本宫所用。” 婵娟扶着魏皇后从鎏金凤椅上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不必过于忧虑,含黛说到底也是魏家远房的一个庶女,她全家人的姓名可都捏在娘娘您的手里呢,不用过多担忧。” 魏婉莹冷笑: “比起含黛,本宫倒更愿意选择江云娆,她脑子聪明,手段温和且有效,人性格又乖顺。 若能为本宫所用,那便是没有含黛什么事儿了。只是江云娆这个人过于懒怠,不愿替本宫做事,要不然本宫肯定选她。” 婵娟道:“不能用的棋子,特别是聪明有自己想法的棋子,还是弃掉的好。” 魏婉莹点首:“你说得没错。” …… 江云娆回了瑶华殿,这几日万茵茵也不来找她了,成日抱着那些菜谱在自己宫殿里研究着,忙着呢。 稍过几日,钟云宫突然遣人来,让江云娆过去一趟。 江云娆抬首看着芝兰,不愿意三个字已经写满了她的脸:“宁贵妃怕不是要生吞了我吧?” 芝兰姑姑也是答不上来,温声道: “奴婢陪着婉仪娘娘去吧,这宁贵妃最近气势正盛,娘娘还是得小心些。” 宁如鸢掌着后宫一半权势,这暹罗国来朝的事情,裴琰也交给了她置办。 最近内务府的人也在钟云宫进进出出,一日比一日忙。还有宫中乐府的舞姬,日日排了舞在宁如鸢面前表演,没一会儿就被骂走了。 宁如鸢靠在凤座上太阳穴扯得生疼,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问道: “娴婉仪,听闻你幼时学过舞?” 江云娆前一世自己学的舞是现代舞,还拿过奖,但与这古代的舞种还是有极大区别,故而答道, “是,嫔妾会一点点。” 宁如鸢:“宫中乐府舞姬们的舞蹈千篇一律,此次暹罗国来朝,本宫想着便由你来献舞,主跳。” 江云娆有些惊讶,宫中乐府那么多舞姬凭什么就砸她身上了啊,她才不干,铁定没什么好事儿! “嫔妾天资愚钝,这舞蹈好些年都没跳了,筋骨都成木头了,嫔妾上不得台面。” 宁如鸢站起了身,拖着裙摆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云鬓上的金步摇清脆作响。 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回神又似半翻着白眼: “赵淑妃亲自举荐的你,若不是乐府全是些无能之辈,本宫才不会给你露脸的机会。” 自己会舞这件事,一定是在入宫前宫里的人到江府做信息录入写的,所以一直分权掌着后宫的赵舒盈会知道并不奇怪。 可为什么赵舒盈会推荐自己呢,江云娆是真的一点儿都想不明白。 宁如鸢又道:“暹罗国有一绝代舞姬要入朝献舞,听闻那美人国色天香,媚骨天成。 这都被暹罗国国君送到皇上身边来了,娴婉仪不需要本宫多说什么了吧?” 江云娆讪笑一声: “原来贵妃娘娘是担心那绝代舞姬入了后宫成为大周嫔妃啊,嫔妾就说呢,怎么这露脸的事情会想着我这瑶华殿呢?” 她这算是明白了,不愧是宁如鸢啊,生怕有人分去她的宠爱。 这宁如鸢这般不待见自己都可以将这口气给忍下去,现在让她上,啧啧啧。 宁如鸢冷哼一声: “本宫给你找了极好的教习舞蹈的老师,从今日开始,你一日必须要练上六个时辰。” ??? 不是,她没听错吧?六个时辰,那就是十二个小时,比朝九晚六还不是人! 江云娆有些生气,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看向宁如鸢。 第八十五章 朕一定会紧盯娴婉仪 江云娆:“不是吧贵妃娘娘,嫔妾会被练死的。再说了,嫔妾只是会一点点,还不如乐府的舞姬呢。” 她纵然在前一世被称之为小洛神,但她一个关门过摆烂日子的人并不热衷去露脸,去争个什么。 宁如鸢唇角冷冷勾起:“赵淑妃说了,说你舞姿天成,定能拔得头筹,替皇上分忧。” 江云娆:“淑妃娘娘说了,贵妃您就一定要信吗?” 宁如鸢翻了翻眼睛: “你舞姿如何,本宫也不是极为关心说真的。 只是你是赵舒盈推荐的人,到时候宫宴上出了差错,本宫推给淑妃不就是了? 不过这差错一出,惹得皇上发怒,娴婉仪,你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暹罗国国君嘲笑我大周嫔妃拙劣舞姬,啧啧啧,不知道皇上当如何罚你。” 江云娆看了芝兰一眼,芝兰也微微摇头,似乎主仆二人都没懂起赵舒盈的意思。 真正的江云娆是习过舞,但资质平庸,并不出彩,真不知道这赵舒盈打的什么算盘。 “贵妃娘娘,您……行行行,算你狠!”她咬着牙说道。 宁如鸢是叫上江云娆过去直接下懿旨的,而不是跟她商量的,而后的几日,还真有乐府教习舞蹈的老师来了瑶华殿,甚至开始控制她的饮食了。 万茵茵是第一个生气的,因为江云娆开始拒绝她的新菜式,其次就是她自己,都烦死了。 前一世那种日日控制体重,吃青菜叶与沙拉的日子似乎又重回了。 “不是,就跳跳舞,怎么你是想要我的命啊!”江云娆有些生气的看着乐府的教习舞官。 乐府舞官也很为难,宁贵妃跟她说了,乐府一堆庸脂俗粉就算了,如若娴婉仪未能一展惊鸿,就把她给五马分尸, “婉仪娘娘息怒,时间还没到呢,一日六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少。” 江云娆双手叉着腰,谁让她自己手上没有凤印与宝册呢,气死。 天元宫在黄昏前后遣了人来瑶华殿,江云娆两眼无神,脚下一阵发软, “芝兰啊,我是不行了,谁家娘娘一个人打两份工啊!” 江云娆欲哭无泪,白日练舞应付宁如鸢那边的人,晚上还要伺候皇帝,脑子与身体并用。 太累了,这哪里是过得什么摆烂日子,这简直就是在后宫内耗的三百六十五天。 到了天元宫,裴琰放下朱砂笔从龙台上走了下来,看了一眼江云娆: “怎么,看着朕一脸疲惫?” 江云娆跟在裴琰的后边:“臣妾哪里敢是瞧着皇上一脸疲惫啊,臣妾是日日吃青菜,脸色不好罢了。” 偏殿的红木桌上摆满了宫中御厨做的美味佳肴,海陆空三栖美味环绕。 江云娆的口水直冒,两眼开出星星来,连忙的咽口水。 裴琰不明所以:“为何日日吃青菜?” 将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外边便有钟云宫的人急着求见皇上。 春棠端着手臂走了进来:“奴婢参见皇上。” 裴琰:“找朕何事?” 春棠端庄礼貌的笑着:“奴婢倒也不是来找皇上的,奴婢是来找婉仪娘娘的。” 江云娆就要伸出筷子去夹那块红烧肉了,却被春棠走了过来阻止道: “婉仪娘娘,奴婢是贵妃娘娘特地指派过来的。娘娘练舞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青菜与白豆腐能吃,旁的还是不要沾了。” 春棠一脸的干练: “皇上,暹罗国入朝便要与咱们大周朝比舞,婉仪娘娘可是首席舞者,皇上再是心疼娘娘,也莫要在这关键时刻纵了娘娘去。 这事儿,关乎到咱们大周的颜面。” 裴琰看着江云娆委屈噘着嘴,在红木桌旁连忙跟他使眼色求他帮忙。 他冷淡的面色不经意的划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嗯,此事朕与贵妃站在同一阵线,朕一定会紧盯娴婉仪,一刻都不会松懈。” 春棠放心下来:“奴婢谢皇上体恤。” 春棠离开后,裴琰坐到了江云娆的身边,她已经静悄悄的将筷子上的那块红烧肉给放进了盘子里,娇俏玉容上带着满满的不舍。 那张舔了口水而显得莹润的粉唇撅着,都可以在上面挂两斤肉了。 裴琰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青菜与白豆腐,多吃两口,也能抵饿。” 江云娆咬着嘴唇,怒意满满:“臣妾谢皇上怜爱!” 裴琰:“在贵妃派来的人面前都是规规矩矩,倒是在朕面前知道甩脸子了。” 她恼得很,裴琰居然说他要跟宁如鸢站在同一阵线,真是气死她了。 今晚她铁定消极怠工,动都不会动一下,就看这一个人的表演会不会有意思。 “臣妾没有甩脸子,臣妾日日吃草,日子久了脸色就变绿了,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还会顶嘴了。” 裴琰薄唇勾着,似带着一股宠溺,并不生气。他只觉得这样才是真实的人,人是有情绪的,她会开心会委屈会甩脸子,至少她真实。 裴琰伸出手用玉筷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吃吧,朕不会告诉贵妃。” 江云娆瞪了瞪眼,扭头惊奇的看着裴琰:“真的假的,皇上怕不是在试探臣妾的定力吧?” 裴琰笑:“吃吧,真什么都没看见。” 他倒是清心寡欲的吃上了青菜与豆腐,嚼在嘴里,并不觉分外难受。 江云娆试探的夹起那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口放在嘴里,吱吱冒油,香而不腻。 裴琰接着又给她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这桌菜其实都是江云娆爱吃的, 因为裴琰自己对吃的向来没什么胃口,只是喜欢看她吃东西时快乐的样子。 江云娆一口一块肉的包在嘴里,模模糊糊的说:“皇上真好,现在咱们是同一战线的人了。” 裴琰:“对,咱们才是同一战线。” 江云娆心情立马又好了起来,一会儿她侍寝,她铁定主动加热情的报恩。 五六日了,她总算是尝到什么叫做肉的香气了。 福康公公与身后伺候用膳的宫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皇上伺候人用膳,还伺候得如何开心的。 真是不懂娴婉仪是如何做到的,又更是不懂皇上是如何想的。 殿外钟云宫的人速速杀回,江云娆眼睛都瞪圆了,遭了遭了! 第八十六章 皇上会生臣妾的气吗 一会儿被人发现了,她总不可能没义气的说是裴琰允许的吧,她可不是那种小人。 春棠在殿外求见,裴琰准了。 春棠走了进来看了看红木桌上的膳食,梅菜扣肉、红烧肉、红烧牛腩与清蒸海鱼都被人动过, 她又看了看青菜与白豆腐,两个盘子吃得只剩下几块了。 于是,她放心了。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就是担心皇上会包庇娴婉仪,所以一直让奴婢在外候着杀个回马枪。 暹罗国入朝一事对大周尤为重要,贵妃出此下策还请皇上恕罪。” 裴琰靠在主位上,慵懒而清贵,淡声道: “朕亲眼盯着娴婉仪将青菜与白豆腐给用完的,回去给贵妃复命吧。” 福康公公扬了扬眉头,觉得很好笑,皇上啊皇上,您要不要听听您自己在说些什么? 春棠点了点头:“奴婢代贵妃娘娘谢皇上体恤。” 这一次,春棠才是真的离开了。 江云娆有些惊讶,她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青菜与白豆腐,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裴琰早就知道春棠会杀回马枪,所以替自己吃了。 她嘴巴一瘪,有点小感动: “皇上待臣妾可真是太好了,明天练舞再加一个时辰,绝不让大周丢脸!” 裴琰凑近他,掐了掐她的腰,深邃的眉眼里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一会儿在其他地方加时辰也是可行的。” 江云娆脸一红:“那臣妾得再加一份夜宵。” 晚膳过后,裴琰的习惯都很固定,要么自己跟自己下棋,要么翻翻书卷,忙的时候几乎都在面见朝臣。 反正他只有这三件事,无限循环。 不过江云娆过来的话,天元宫就要热闹许多。 一会儿缠着裴琰跟她下五子棋,一会儿要自己做吃的,一会儿又在乱写乱画,反正倒是挺有趣的。 趁着裴琰得空的时间,她突然问起:“皇上,这次的比舞缘由是什么,真的很重要吗?” 裴琰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江云娆听见剿匪一事的时候,面色倒是有些凝重了起来。 与宁如鸢得知的消息差不多,暹罗国国君是个舞痴,用舞蹈征服他,那便在国事上就有了更好谈话的可能性。 裴琰又道:“爱妃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匪患是两国之间的国事,不是你一舞可以决定的,输赢都与你无关。” 江云娆问:“那若是臣妾舞姿鄙陋,害大周被嘲笑,皇上会生臣妾的气吗?” 裴琰放下了书本:“会。” 江云娆:“……” 裴琰:“爱妃可以从旁的地方献出自己的独特技艺,朕会考虑宽恕你的罪过。” 好你个裴琰,私底下跟明面上的差别还是有点大。 素日里有人的时候,就一副清冷寡淡的君王模样,私底下,特别是在床上,烧话多得嘞! 江云娆的内里依旧是个现代女子,未经古代规闺阁女子长期的规训,在男女之上便没有那份不必要的矜持。 她认为,快乐最重要。裴琰因她没有的那一份矜持, 似吃过味如嚼蜡之食后,头一次尝到了真正的绝色撩人滋味,一发不可收拾。 是击穿灵魂后,还有余温在燃烧的震荡与刺激。 江云娆朝着坐在躺椅上的裴琰扑了过去,自己坐在上面,躺椅继续摇着:“皇上,说好了得加夜宵的哈!” 次日晨起练舞,江云娆脑子里还是裴琰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献舞比输赢,虽然影响不了国事之间的根本,但会影响暹罗国国君的心情。 人,都是情绪化的产物。 高兴时做的决定,跟不高兴时做的决定,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不想摆烂,不想就这么认输了。 随便怎么不为自己争口气,也想为裴琰争口气。 江云娆将云鬓上的钗环给卸了下来,长发如瀑的垂坠在腰间,任由微风吹拂起了她那发丝儿都是带着媚态的发梢。 她看着乐府来的人道:“舞官自今日就不必来了,就留下奏乐的人便可。” 舞官怔愣着:“婉仪娘娘不可啊,微臣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来的,微臣做不了主。” 江云娆:“我会让芝兰去通知钟云宫,一切后果由我自负。” 芝兰午后走了一趟钟云宫,宁如鸢倒是没说什么,反正江云娆也说了后果自负。 不过惊奇的是,宁如鸢这么不喜欢江云娆,居然还命人拿了一瓶治疗筋骨扭伤的药膏送给江云娆,说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江云娆看着这瓶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花吟神神秘秘的道:“会不会有毒?” 芝兰道:“这瓶子一看就是钟云宫出来的,婉仪娘娘若是有个好歹,贵妃娘娘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留物证了吗? 奴婢觉得不是,奴婢觉得贵妃娘娘再是无脑,也不至于这般无脑。” 江云娆赞同芝兰的观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舞蹈赛事的台下练习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又是主将,宁贵妃还不至于这般猴急。” 宁如鸢此刻最心慌的根本不是娴婉仪得宠,而是极为害怕那暹罗的绝代舞姬要入大周后宫,担心竞争对手又多一个。 江云娆又道:“将这份乐谱与唱词送往乐府,宫宴的舞蹈我全给改了,现在按照这份来。” 她决定不跳这大周皇宫乐府的舞蹈了,她要当一回当年的那位小洛神,重现当年的那般光景。 花吟拧眉道: “我的娘娘诶!这时候了,贵妃娘娘选的曲子您都学完了,现在来改曲子您不怕跳不顺吗?” 江云娆眉眼一弯:“不用怕,那旧曲子本来我也没跳顺过。” 花吟:“……” 尔后的几日,江云娆用膳时都已经可以在控制饮食了,倒也不会日日青菜加豆腐,会吃更多少油少糖的高蛋白食物, 现代科学营养食物搭配也给用了起来。 裴琰都看出来她在可以少吃东西了,有红烧牛奶与海鱼的时候,都是用清水过了一道才吃的。 江云娆得空一日专门去了一趟钟云宫,一脸的认真: “贵妃娘娘,嫔妾以为光靠一舞定输赢,既考验个人喜好,又猜不准个人审美。 宫宴之上的权贵众多,故而嫔妾认为以一舞为战,过于薄弱,不如打组合拳。” 宁如鸢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害怕裴琰交代的事情办不好,最近都失眠了。 江云娆主动来了提了点子,她倒是掀了半张眼皮:“说来听听。” 第八十七章 万物各自盛开 江云娆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宁如鸢听,她大为惊讶,宫宴还能这样玩儿? 话不多说,立马召见了宫中多位嫔妃,速速赶来钟云宫。 江云娆笑眯眯的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贵妃娘娘作为这场大中型活动的总策划人,若能将各位娘娘的擅长之处发挥到极致,必能令宫宴添彩不少。” 不过宁如鸢也同样翻了翻白眼:“你这样加人进来,就不怕旁人夺走你的光芒?” 江云娆无所谓的道:“万物各自盛开,每个人身上的光芒都是不一样的,旁人也夺不走。” 宁如鸢脑袋歪了歪:“万物各自盛开?” 江云娆:“是啊,花有千百种,各自都有各自的好。 牡丹虽然国色天香,但也无法盛开在冬日,超越寒梅临寒独自开的冷冽清香; 话说回来,寒梅盛开于冬日,再是惊艳,也无法在晚春盛开与牡丹一争高下。 所以就让梅花与牡丹各自开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面各自安好,这便是万物各自盛开,各自光芒。” 这番话,倒是令宁如鸢愣了神,她活了二十来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辞。 饶是觉得有些道理,不过她觉得是从江云娆嘴里说出来的,又有些不服气。 这些话是不是经常也给皇上说啊,皇上听了是不是贼高兴? 宁如鸢冷声道:“话真多。” 江云娆就闭嘴了,不说也可以。 不过宁如鸢又自己喃喃的说:“那本宫的光芒是什么?”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或许自己没什么好的技艺特长吧,就只能在宫里做做打杂内务的事情。 瞬间又有些沮丧,不会跳舞又不会唱曲儿,一无是处。 圆月当空,莹白月华似深宫的温柔的霞披,为这重重围墙染了一层霜色与静谧。这一夜,钟云宫是极为热闹的。 江云娆看着宁如鸢的云鬓都有些乱了,晚膳是没有用的,一直走前走后,脑子转着的安排着宫宴大小事务,并不曾假手于内务府。 春棠泡好了参茶递了过去:“贵妃娘娘,夜深了,您也该休息了。” 宁如鸢将参茶推到一边:“哎呀,本宫忙得很。今日事今日毕,必须得将宫宴给皇上办好了。” 她说着一边卸下繁重的钗环,也不注重形象了,一边拿着毛笔写写画画,似在奋笔疾书。 江云娆在回宫的路上突然对芝兰道:“芝兰,我今日看见了不一样的宁贵妃。” 芝兰答:“奴婢也是。” 江云娆笑着说:“宫中都说贵妃跋扈,她性情刚烈直接,说话不饶人这是真的。 但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好的建议也会采纳,不像是光有跋扈与嚣张的宁家娇女。” 芝兰却眼神疑惑的看着她: “婉仪娘娘好似向来对宫中各位娘娘的闪光之处都有不少赞扬,倒是让奴婢刮目相看了。” 从前伺候的主子,大多都是在想如何踩踏与击败对手, 娴婉仪倒是会看见各类嫔妃的闪光点,她觉得江云娆这样的女子也是极为少见的。 芝兰掌着灯,与江云娆一前一后不快不慢的走在宫道上,她语声温和起来: “本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闪光点的,比如芝兰你,是心细沉稳,繁杂且不能大意的事情交给你就会放心; 而花吟则是勇敢直爽,遇见偷摸小人之事交给花吟,便能一下子解决。 宁贵妃的策划组织能力,我觉得是这后宫女子里最为优秀的,而她身上是有一股韧劲的。” 要是放在现在,宁如鸢怎么着也都是一大型活动的主理总监,可惜是生错了时代,圈在了深宫的红墙里。 芝兰道:“娘娘对宫中其余娘娘们,从来都没有心生憎恨吗?” 江云娆看了看今晚澄澈的圆月,如她眉眼里的眸子一般澄澈干净: “害过我的人,还是有恨意的,其余人,大多时候都觉得深宫女子多有不易罢了。” 江云娆后几日都窝在瑶华殿练舞,分外刻苦,头一次不摆烂,自己卷自己。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痛呼:“啊!” 芝兰与花吟连忙跑了过去,江云娆摔倒了在了地上,眉眼紧皱。 江云娆按着自己的脚踝:“遭了,我脚扭了。” 练舞之人其实是最容易受伤的,一旦受伤,就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复原。 花吟担忧的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这脚踝看着马上就要肿起来了!” 江云娆眉心紧蹙,是真的有些郁闷了: “暹罗国国君入朝的时间一日比一日近了,在这关卡我脚扭了,到时候这舞根本跳不出来。” 花吟速速去了太医院,直接找来太医院的正院使李文年来。 要知道,李文年是裴琰日常钦点的御用太用,花吟可不管,哭着求着,拉着拽着将人给带到了瑶华殿。 她说自己脸皮厚,不介意去找皇上亲自来请。 李文年看了看那肿胀的脚踝,摇了摇头:“这半月怕是不能大动了。” 江云娆:“什么,不行啊李太医,我这没有几日时间了!你赶紧给我下猛药,再猛的药都成,就是要尽快好。” 院使李文年摇了摇头:“难啊婉仪娘娘。” 江云娆郁闷了起来,真是该死,这节骨眼出事儿还让不让人活了。 次日,还有个不好的消息从钟云宫传了过来,说长孙金月不愿参与此次宫宴的献计,这消息是宁如鸢放给江云娆的。 长孙金月与万茵茵听闻江云娆脚扭了,都来了瑶华殿看她。 江云娆正从冰库取了冰块放在自己脚踝上,想要尽快消肿,但是速度极慢。 万茵茵难过的看了看她的脚:“怎么办啊云娆姐,你可是主跳,皇上会不会怪罪你啊?” 江云娆垂眸:“不知道啊,估计最近水逆吧……” 她忽而想起长孙金月的事情,想起之前长孙金月对宁如鸢的态度,心底就知道她不是不愿意参加, 而是因为组织这场宫宴的人是宁如鸢,心底厌恶罢了。 “锦昭仪,真的不打算在宫宴上拿出自己的绝杀了吗?”她问道。 长孙金月冷哼一声:“不去,凭什么给宁如鸢主办的宫宴添砖加瓦啊,我才不要!” 江云娆抿了抿唇,笑眯眯的看着她:“锦昭仪的父兄是在南境吧?” 第八十八章 若是皇上最心爱之人呢 长孙金月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江云娆接过芝兰拿来治疗扭伤的药膏给她抹了起来,那药膏清凉温和,敷在红肿的脚踝倒也是舒爽的。 她一边不急不慢的说着: “南境匪患多年,烧杀抢掠我大周边境百姓无数。这几年来,可是锦昭仪的父兄一直在前线清剿匪患?” 长孙金月再次点首:“是。” 江云娆抿了抿唇:“那你可知为何大周南境剿匪多年而始终无法彻底根除?” 长孙金月:“为何?难道娴婉仪是想说我父兄能力不够?” 江云娆垂首温和一笑: “长孙父子护佑南境安宁多年,皇上是看见的。 只是南境匪患犹如家鼠一般,老鼠一般都是在别家打洞另一家偷吃,所以想要根除就要两家联手。 南境就是被老鼠偷吃的地方,而老鼠的大本营则是在暹罗国。” 长孙金月眸底闪烁,今日的江云娆似与往常吃吃喝喝打麻将的她有些不同,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里透着一股沉着与智慧。 江云娆又道:“匪患并不曾影响到暹罗国,甚至他们还是暹罗国的良民,暹罗国国君根本没有理由去处置自己的良民。 但大周南境百姓遭受这群老鼠荼毒多年,早已苦不堪言。 锦昭仪,你父兄剿匪这么多年来,个中心酸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长孙金月叹了口气,脑海中忽而想起三年前的往事,她颤声道: “我弟弟就是剿匪死的,匪徒抓到了他,最后折磨得不似人样了。” 江云娆:“所以这次大周与暹罗国的对话尤为重要,这不是你我几个人之事,这是咱们作为每一位大周子民的事情。” 长孙金月站起了身,将茶盏放在了托盘上就要离去: “我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妃子罢了,这些事还轮不到我去操心。” 江云娆叫住了她,也翻身下了床,一手扶着床栏: “你不仅是皇帝的妃子,你还是长孙家放在后宫里的一盏明灯。 想想你的父兄在南境一年一年的耗着,他们在,你在后宫也好过些, 若是南境匪患一直这样猖獗下去,你父兄若是有个万一,将来你在后宫又如何维持自己的光鲜体面?” 长孙金月转身回眸盯着她: “娴婉仪说这些,不就是让我答应宁如鸢献计吗,不就是为了让她举办的宫宴再添华彩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帮她?” 江云娆:“我没有帮她。” 长孙金月轻笑:“那你这就是口是心非了,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云娆回她一笑,扬眉道:“我虽为女流,虽困于红墙之下,但从不否定自己的力量。 若能为暹罗国与大周之间在南境当面的对话添砖加瓦,我自然是要倾尽全力的。 锦昭仪,身为女人,我希望你永远都可以是你自己,这一战,当是为自我价值而战。” 长孙金月缓缓对上她澄澈漆黑的乌眸,挤出一丝苦笑:“我回去了。” 江云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敛去了笑意,困于宫墙的女子,虽为莹莹之火,但也想似光芒绽放一次。 她在这场计划里,对长孙金月的安排是尤为重要的。但如果她真的不愿参加,那这场宫宴势必会减弱好几分了。 花吟笑盈盈的从殿外跨了进来:“婉仪娘娘,皇上来了。” 江云娆回神过来,裴琰已经走入了内殿里,看了看她悬空在半空中红肿的脚,眉心微皱:“不必行礼。” 江云娆收了势,眼神示意殿内的人都给退出去: “请皇上恕臣妾不能侍奉之责。” 裴琰走近看她一眼:“是脚崴了,还是嘴真的馋了?” 江云娆气鼓鼓的看着他:“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这么个贪吃不作为的人吗?” 裴琰定是误会她不愿参加宫宴,把自己弄伤了,还恢复大吃大喝的美妙日子。 裴琰:“要是嘴馋就吃,宫宴有乐府献舞,不必如此操劳。” 江云娆靠在床边,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臣妾想好的事情,说要做就要做的,绝不轻易放弃。” 她看见他眼下有些乌青,就知道裴琰这几日应该忙得很,估计昨夜又是大半夜才睡去的。 “皇上是因为暹罗国的问题吗?”她问。 裴琰坐在她床沿,微微点首:“嗯。” 江云娆道:“暹罗国国君为何如此痴迷一舞,痴迷到将这种东西拿到两国之间的层面来说?” 裴琰沉声道:“暹罗国国君有一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是名动天下的暹罗王后。 幼时无师自通各类舞种,这国君爱极了她,还给了她造了高台,专供她练舞所用。” 江云娆不明白了:“那然后呢,就是因为这位王后,这国君才成了舞痴?” 裴琰摇首:“暹罗王后母族造反,暹罗王后为之求情未果,从高台上跳完最后一舞便吻剑自杀。” 后边的话不用裴琰说,江云娆也知道了,她有些悲哀的道: “暹罗国国君之所以成为舞痴,是因为王后死在了国君最爱的时候,若是再闹着纠缠一段时刻,将爱意消磨那许多事都会变了。 如果臣妾没有猜错,最后那国君应该妥协了吧,放过了王后母族中的人?” 裴琰唇角勾起:“对,就这样放过了。” 江云娆突然问:“那皇上呢,皇上要是这暹罗国的国君会如何做?” 裴琰拿起那桌上的药膏替她涂抹起来,面色如常:“你胆子倒是挺大,敢对朕问这样的问题。” 江云娆听得这话,连忙缩回自己的脚,战战兢兢起来:“臣妾失言了,臣妾就是一时好奇,胡言乱语了嘛……” 裴琰攥住她缩回去的玉足,眸色幽深起来:“朕的皇后魏氏,做不出来以命换命之事。” 江云娆乘胜追击的问了起来:“若是皇上最最心爱之人呢?” 她睁着那双乌眸,忽的就很想知道答案起来。 要是这个人是他在乎的宁如鸢,他又会如何做? 想看看裴琰在爱情面前,会有几分理智,到底会退让到多大? 第八十九章 便宜你了 裴琰虚了虚眸,这女人,又在试探他心意,她不过就是想知道她在自己心中到底有几分罢了。 他刀削似的俊容上腾起一股漫不经心的狠意来: “若是朕最为心爱之人的家族谋反,朕会杀光她全族,一人不留。” 江云娆眼睛瞪了瞪,眸眶里满是惧意。 裴琰果真是个心狠不留后手的皇帝,原来宁如鸢在他那里并无特权。 裴琰又道:“但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 朕,会为她起高楼,造出最美的笼子与精美的绳索,捆住她一生一世,绝不会如暹罗王后一般,还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 裴琰将手里的药瓶子放在了桌上,眸底低里全是江云娆的模样: “这个答案,爱妃听得可满意?” 江云娆一时不知如何答他了,只知这位金主,这位阎王爷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想着没事儿的时候还是书信回家一封,让老头子好好效忠皇帝,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臣妾与皇上说玩笑话呢,皇上这么严肃干嘛……”她敷衍着搪塞了过去。 裴琰道:“那若是你,你想皇帝如何做?” 她没想到,皇帝又将问题抛给了自己,这如何答啊,好难回答。 江云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能成为皇上最最钟情的人,一定也是筛选过家族,前后左右的评估过的吧,在皇上的身上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裴琰:“倘若有呢?” 江云娆抠着自己的手指:“呃……臣妾想着就让皇上不操心了,让那女子自行了断了便是最好。” 裴琰站起身,居高临下垂眸凝望她,语声低沉又带着一股迫人额强势:“朕的女人,生与死皆由朕说了算。” 江云娆舔了舔唇,不敢再接话了。皇帝果然是皇帝,怎能与寻常男子一般对待,她就不该对皇帝抱有这不该有的幻想。 漱玉宫。 淑妃赵舒盈靠在美人榻上,阴笑着:“宁如鸢那个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蠢材,果然,还是中计了。” 玉芍站在一侧,给赵舒盈摘了新送来的樱桃递到她嘴边: “娘娘好计谋,这次一石二鸟之计,定能除去宫里两大祸患。” 赵舒盈接过那颗莹润剔透的樱桃放在阳光底下照了照,光的阴影正好打在她左眼之上显得格外诡异: “前些年有宁如鸢做宠妃,现在宁如鸢又开始掌权,宫里又出了一个得皇上极为偏爱的娴婉仪。 本宫求不得宠爱也求不得权力,二者之间,本宫总得求一样吧。” 玉芍在一旁宽慰着: “娘娘莫要太过忧心,毕竟您还有太后娘娘在后面撑着呢。皇上虽不召娘娘侍寝,但偶尔也会过来坐坐,皇上心里还是顾念着娘娘的。” 赵舒盈苦笑道: “玉芍啊玉芍,你就别安慰本宫了。 本宫自入宫起,就从未执念于帝王心。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东西。 还不如权力攥在手里最为舒适,况且本宫是赵家女,要为家族在大周的荣耀而战。”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魏淑莹占据着的后位。求之多年而不得,徐徐图谋之,终有一日,她能将后位握在自己手中。 玉芍道:“娘娘说的是,不枉费太后娘娘这些年对娘娘的谆谆教导。 只是宫宴那边还需要派人去盯着吗,奴婢怕宁贵妃真将这场宫宴给办好了。” 赵舒盈:“最近也不知道宁如鸢到底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什么都好难打听。 不过不用盯着全部,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那部分就行。” 玉芍点首,兴奋道:“奴婢已经安排了,贵妃与娴婉仪这一次都不会好过。” 距离暹罗国人马入朝还剩下十来日了,整个后宫都在为这场盛宴筹备着。 宁如鸢为了确保宫宴的万无一失,反复的校对着每一个细节,不愿出任何纰漏。 瑶华殿这边,倒是有三五日不曾练舞了,江云娆没有了底,活血化瘀的药加倍的吃着也没用。 她从床上翻身起来,大呼道:“芝兰,花吟,你们快来!” 芝兰与花吟听见动静,立马奔了进来。花吟连忙问:“婉仪娘娘怎的了,可是不舒服?” 江云娆摇摇头:“不是,是我的脚踝好了!” 芝兰眉心一沉:“不可能吧,那日崴了那样严重。” 她走过去勾下身子看了看江云娆的脚踝,果然,红肿已经减下去了。 芝兰伸出去去轻轻按了一下:“娘娘,疼吗?” 江云娆站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笑着:“你们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花吟扭头问:“芝兰姑姑,你上次给娘娘用的那罐子药可是宁贵妃送的?” 芝兰点首:“对啊,咱们宫里治扭伤的只有这药,上次李太医说外用的怕疗效慢,所以就用的内服。 我想着内服外用都一起,看能不能效果更好些,没想到还真是有奇效。” 江云娆赞叹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宁如鸢这东西是神药啊,几日就好了。” 芝兰:“没想到啊,贵妃娘娘的药是真的好。” 江云娆笑着:“是啊,多亏这药,话不多说,这舞蹈得练起来了,睡了好几日了。” 花吟将大衣柜给打开: “娘娘更衣吧,钟云宫那边派人来说了,若是娘娘能下地,就去钟云宫一趟。 贵妃娘娘说,这次所有献计之人的服装,由她亲自打理。” 江云娆插着腰:“宁贵妃还会服装设计?” 芝兰在一边笑着:“贵妃娘娘从前在宫里就有一个名号,说是极为好穿打扮,估计是会些吧。” 江云娆没想到宁如鸢还有这一手,于是晚膳后便去了钟云宫一趟,宁如鸢给她定了大红色的舞裙,说要跟场地应景。 江云娆临走时不忘感谢她:“贵妃娘娘上次送嫔妾的药着实有奇效,这脚踝几日就好了,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宁如鸢掀了眼皮,冷道:“本宫就知道你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好在本宫这药是宫外一神医配来的,便宜你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这宁如鸢人不讨厌,就是说话真让人心梗。 她没在钟云宫多待,事情办完了就出宫回去了。 才将将踏出钟云宫几步,抬眼前方便是在夜晚也灯火通明的天元宫。 她怔怔地多看了一会儿,芝兰便问:“婉仪娘娘可是想去找皇上了?” 第九十章 主动一两次也可以 江云娆轻叹道:“还是算了吧,皇上要见我自然会来见我,他不是向来不喜欢人打搅吗?” 芝兰听这话,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浅笑:“娘娘若是想去找皇上,主动一两次也不是不可以的。” 江云娆噘着嘴:“谁说我要去见他的?” 芝兰垂眸笑道:“娘娘是想去的,奴婢都知道。”要不然江云娆也不会盯着天元宫看了好几眼了,这些她都看见的。 只是近来皇帝的确对江云娆非常好,任凭哪个女子心底都不会毫无波澜的。 芝兰仿佛也感觉到江云娆的变化,她又说了一句: “婉仪娘娘从前说不会对皇上上心,是怕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添了三千烦恼丝。而今娘娘似乎心绪有所变化,不过倒也正常。” 江云娆拧了拧细眉,芝兰说话是惯常的隐晦加委婉,可是她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听出来了。 芝兰这是在说她,开始对裴琰动心了。可这怎么可能,她应该不会……不会吧? 她攥了攥有些出汗的手掌道:“皇上是我金主嘛,哄好他,咱日子也好过是不是?” 说着,她抬着步子便去了天元宫。 福康公公道:“皇上,娴婉仪在外求见。” 裴琰拿着朱砂笔的手一顿,眼神里有一股疑惑之色,不过稍纵即逝:“宣。” 这女人素日里从不会无事主动来天元宫的,今日倒是奇了怪了,估计是有什么事儿。 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含黛暗自咬了咬牙,自己在裴琰身边侍候的这段时间,她看得出来天元宫是多么的难进。 也不是没有其他嫔妃来找过裴琰,不过通通都被拦在了殿外,还不见得有如此爽快让人进来的。 江云娆这一晚穿得简单而舒适,本来出宫也是去钟云宫那边,故而不施粉黛,一身杏色宫装,云鬓上斜插着几根玉簪。 乌眸明媚,娇娇软软的走上龙台时便止住了脚步。 含黛不偏不倚的站在龙椅一侧,刚好将江云娆的位置给挡了一半,自己都走近了,她假借端着茶水的名义并不曾退让。 江云娆也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手肘一拐就将含黛推到一边:“臣妾参见皇上。” 含黛连退了好几步,眼神似带着刀子一般,却是不敢发作的。 裴琰的折子还没有看完,看着她轻松舒适的一身软袍眼底也是一番舒适,又看了看她的脚:“脚好了?” 江云娆:“是啊,多亏了宁贵妃的药,要不然献舞都没办法去了。” 裴琰:“近来你与贵妃像是走得很近,她居然还送药给你?” 他是有些奇怪的,宁如鸢不打骂后宫嫔妃就很好了,好主动送人药。 前几日自己身边的宫女含黛,还不是犯在她手上,吃了苦果。 江云娆摸了摸自己上次种的绣球花: “什么叫居然?这明明就是臣妾人缘好,后宫里喜爱臣妾的人多罢了。” 裴琰笑:“你这张嘴比人精。” 江云娆歪着头斜眼看了含黛一眼,楚楚可怜的造作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凭直觉很讨厌这宫女。 一般来说,女孩子直觉都在讨厌的女的,那就多半不是个好的。 裴琰侧眸想与江云娆说个什么,看见含黛杵在那儿站着,“你下去吧。” 含黛细眉微拧着:“是。” 江云娆看着她不舍的背影,问:“皇上是不是苛待了身边的宫女,怎么看着瘦了一圈啊?” 裴琰头也没抬的道: “乐府乐官看了她档案,说她舞姿优异,故而宫宴那日也会献舞。估计与你一样,不吃不喝,为了身体轻盈吧。” 江云娆没想到这含黛的确有点儿东西啊,这么想冒头,估计是这宫女的身份是不愿做了,想要主子的身份了。 这小姑娘心大啊,可真是会想办法。 裴琰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说吧,找朕何事?” 江云娆娇软的靠在他身边:“臣妾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顺路过来看看皇上。” 裴琰:“顺路?” 江云娆:“对啊,臣妾是从钟云宫那边过来,钟云宫离天元宫那般近,所以就过来了啊。” 裴琰眉眼沉了沉,原是顺路,并非特意为他而来。 她见裴琰臭着一张脸不说话了,连忙又哄一下他: “那要不然臣妾怎么说嘛,臣妾总得找一个理由过来吧,总不能说是因为想皇上这样的肉麻之词吧?” 裴琰下颚动了动,缓缓侧首来与她对视:“哪里肉麻了?” 江云娆拿着裴琰凉掉的茶给开得很好的绣球花浇了浇水: “皇上就是喜欢这话,别以为臣妾没有发现,您方才嘴角都弯了。” 她毫不留情的拆穿裴琰绷着的脸色,胆子比起从前大了不少。 裴琰一把放了朱砂笔,从后腰揽过她的腰身与自己贴身而坐: “朕还喜欢听其它的,咱们换个地方说。” 他轻而易举的横抱起江云娆,朝着内殿走去,命宫人都退到了殿外处。 良久,她道:“臣妾要回去了。” 裴琰道:“可要朕给你换一处宫殿?” 江云娆咬着唇,眸眶里的欲色还有几分残存,娇声道:“倒是不必了,臣妾已经在瑶华殿住习惯了。” 裴琰看着她翻身就要离去的样子: “瑶华殿与天元宫是宫里相隔最远的宫殿,真不愿搬回从前你入宫时所居的那处宫殿吗?” 江云娆朝他咧嘴一笑: “山高路远从不会阻拦一个人想要见一个人的决心,但倘若不愿相见,即便是同处一屋也会想着要逃离。” 裴琰作罢,眼底多了一丝从前少见的柔和:“好,朕也不觉瑶华殿离此很远,只要愿意走就会很近。” 江云娆系着腰间系带的手顿了顿,缓缓抬眸看着裴琰,有些怔愣。 裴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朕派御辇送你。” 江云娆抓了抓裙摆,心底纠结起来,要不然不走? 殿外传来一声女声,娇滴滴的:“皇上,奴婢来侍奉皇上用参茶。” 裴琰:“不必了,朕乏了。” 含黛在外又道: “皇上近日劳累过甚,连着用了几日参茶瞧着气色好了些。 奴婢斗胆,想劝谏皇上按时服用,以免影响效果。” 裴琰帝王丹凤眼半垂:“罢了,进来吧。” 含黛踏入殿内一阵馨香袭来,衣袍不知为何有着一股香气。 裴琰身上透着一股倦怠,还有些汗水尚未擦拭,慵懒清贵的天子模样,饶是令含黛心神动荡。 她语声娇如夜莺:“皇上请用参茶。” 江云娆起身一把将参茶从含黛手上接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 是啊,是他纵容的 她气势奶凶奶凶的:“辛苦含黛你了,就由我来侍奉皇上用茶吧。夜深了,你先退下吧。” 这含黛明明就是天元宫茶室的宫女,怎么搞得像裴琰的贴身侍女啊,再说了,裴琰根本没有贴身侍女,都是福康公公在伺候的。 每次只要自己来,这含黛都阴魂不散的。 今日还可以用什么东西熏了衣袍,大半夜的刻意出现,谁都知道她居心不良。 岂料含黛并未松手,那茶盏依旧被她捏在手上: “婉仪娘娘,这是奴婢职责所在。婉仪娘娘伺候皇上也乏了,就让奴婢伺候皇上用茶吧。” 江云娆有些生气,这含黛看来也不是什么个软柿子,有想法得很。 她朝着含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手指依旧搭在茶盏上: “也好,倒是你尽心了。”话完,不知怎的,那茶水一下子就打翻在了江云娆手上。 “啊!”她吃痛的轻唤了一声。 裴琰在江云娆身后立马抓过了她的手:“可曾烫到?” 江云娆委屈的点首:“烫到了,疼。” 含黛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婉仪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呀,奴婢方才动都没有动一下,求娘娘恕罪!” 江云娆:“上次在天元宫吃烤串那次,好似也是你伺候来着,也将茶盏打翻了。含黛,你是对我有何不满吗?” 裴琰声色骤冷:“她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主子不满意?” 含黛拼命解释道:“奴婢没有啊婉仪娘娘,皇上,方才奴婢明明都没动,这茶盏不知怎的被打翻的!” 裴琰:“滚出去,以后不准入朕的寝殿。” 含黛不肯离去,哭诉道:“是婉仪娘娘对奴婢心存不满吧,处处针对奴婢吧?” 江云娆鼓着腮帮子吹了吹自己的手背,好在这参茶不算太烫,她平声道: “含黛,你我之前毫无瓜葛,你只是个奴婢而已,我为何要针对你?” 裴琰厉声道:“还不快滚,要朕请带刀侍卫过来请你滚?” 含黛委屈离去,带着满心满眼的不舍。走到殿门处,福康公公笑着:“小姑娘一下子得罪两位主子,往后可得小心咯。” 含黛怨恨的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甩头便离去了。 江云娆甩了甩手,脱了衣衫,一下子钻进龙床:“臣妾不走了,臣妾走不动了。” 裴琰看着她耍赖反悔的样子,不由好笑:“你不喜欢这侍奉茶水的宫女?” 江云娆嘴硬:“没有啊,只是皇上这侍奉茶的宫女的确很茶。” 裴琰:“嗯,她泡茶的手艺的确是有几分。” ??? 江云娆从床上坐了起来: “臣妾说一个人茶,不是说她泡茶的功夫好,而是说这人茶。就是……” 算了,不能再说了,含黛是裴琰宫里的人,自己不能干涉太多的。 裴琰又道:“她上次被贵妃无故打了一顿,伤势有些重,还日日坚守在茶室侍奉茶水,是个能吃苦的。” 这话一听,江云娆便知,那日含黛被宁如鸢打了回来一定是卖惨装乖了,还惹得宁如鸢在皇帝面前又添一笔不好的印象。 成啊,看在那药膏的份上,她也掺和一脚。 江云娆侧身抱着裴琰,娇声道: “什么无故啊,那日臣妾在御花园看见了,含黛为给皇上采花泡茶,将御花园的花朵都给踩坏了。 贵妃娘娘责罚她,理所应当。” 那日含黛归来可怜兮兮的哭诉,倒不是这样说的。 是说自己走在御花园里采花,就被宁贵妃的人给打了一顿,没有什么理由。 裴琰薄唇抿了抿,唇角似划过一抹纵容的笑意。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朕喜欢你这样。” 那茶盏是江云娆故意打翻的,他知道,她故意为难含黛他也知道。 江云娆的小动作在他眼里只剩下可爱与娇憨,似搅不起一分怒火。 是啊,是他纵容的。 江云娆一身疲惫的睡在了裴琰的怀里,一夜安眠,直至天明。 次日她便回了瑶华殿开始彩排,刚走到殿门前的时候,万茵茵刚好来找她。 万茵茵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云娆姐,三日后便是彩排了,你准备好了吗?” 江云娆笑着点首:“应该问题不大。” 正说着,钟云宫命内务府送来了江云娆在宫宴上献舞时穿的洛神舞裙,江云娆将舞裙接过看了看: “这宁贵妃倒真是懂设计哈,的确耳目一新。” 江云娆只是简单的陈述了洛神舞的一些感觉,宁如鸢居然真的可以照着她所言之语设计出一身与舞蹈非常匹配的服装。 万茵茵伸手摸了摸那锦缎裁成的舞裙,赞叹道: “这宫红色印了流云纹的缎子真是极美,就缺一套同色的头面了。” 江云娆:“是啊,但我似乎没有衬得起这极好长裙的首饰,等我回去找找,看是用黄金造的冠子还是用绒花造的冠子。” 她转首问道:“茵茵,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万茵茵道:“放心吧,膳食部分,是我的拿手好戏。” 江云娆微微点首,这次参与宫宴的嫔妃还是有好几位的,只是长孙金月那边她是猜不到情况如何了。 晚膳江云娆都没有吃几口,芝兰进来通知她:“娘娘,天元宫送东西来了。” 黄昏的光流映漫天粉黛,春日里温柔的风吹动宫装裙摆微微浮动。 江云娆打开那锦盒的一瞬间,落日余晖映照在鸽血红宝石打造的首饰上,将她的面容都给映得红光满面。 江云娆有些怔愣:“这些都是之前暹罗国进贡的红宝石做的吗?” 福康公公笑眯眯的道:“回娘娘的话,是! 这些都是皇上之前命宫中最好的首饰匠人造的,想着宫宴前便给娘娘送来, 这鸽血红刚好与娘娘的那身衣裙匹配异常,奴才先恭喜娘娘了。” 花吟眼睛都开始冒星星了:“天哪,奴婢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红宝石造的首饰,真是太精致了。” 江云娆的笑意是从眼睛里扑出来的,那笑意里藏着一些感动与惊喜。 之前裴琰用金瓜子与鸽血红宝石逗她,她以为就是单纯的逗她,说完便完了,没想到这裸石最后变为了整套的首饰。 福康公公又道:“暹罗国进贡的鸽血红宝石可都在这套首饰上了,娘娘好福气啊。” 言下之意江云娆自是听得明白,这东西仅是她有,裴琰不曾给旁人一点。 第九十二章 爱吃臭东西的嫔妃 江云娆一直瞪着锦盒里的鸽血红宝石头面看: “花吟,拿去寝殿里放好,一定要好好放着。” 她有那么一瞬心生愧疚起来,裴琰一日比过一日的对她好, 到底是因为江家在朝堂上开始忠心耿耿的发力,还是因为本来就是想对她好? 这一点,自己猜不出来。 而自己对裴琰的回馈,不过是一位以嫔妃为职业对皇帝的回馈罢了,自己也很有职业道德,就是不知为何心底发虚。 花吟端着手走了过来:“婉仪娘娘,凤仪宫那边又送补身子的汤药来了。” 魏皇后只是被禁足,但在后宫的威慑依旧存在。 这避子药,自江云娆侍寝开始,对方便一日不曾懈怠的送过来。 江云娆面无表情的道:“让凤仪宫的人进来吧。” 凤仪宫送药的小宫女将汤药呈递了上来,江云娆爽快利落的饮下,然后便将药碗放在托盘上。 那宫女满意离开后不久,江云娆额头上渗了些冷汗出来。 花吟连忙走了过来:“娘娘您这是怎的啦,可是这汤药有问题?” 江云娆捂住肚子:“不是,这避子药天性寒凉,估计是我葵水要来了,饮多了这药终究对身子是有副作用的。” 江云娆自从侍寝次数多了以后,这避子药就喝得多了一些,可这东西的确不能多用,现在她都有姨妈痛了。 花吟拧着眉头: “娘娘要不要告诉皇上,让皇后娘娘给您停了这药。 长此以往,若是往后不能正常生育可就麻烦了啊!” 江云娆勾着身子,忍耐着: “皇上登基的前两年里,后宫嫔妃无一所出,就连宁如鸢如此受宠都没有子嗣,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花吟叹道:“正妻嫡子未出,妾室庶出便只能熬着。” 江云娆翻身躺在了鸾床上: “我可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养孩子那么累,还要卷进更多的宫廷是非,着实没有必要。” 花吟:“那娘娘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量啊,嫔妃没有孩子,老无所依,晚景凄凉。” 江云娆笑呵呵的看着她,一脸的无所谓: “日子嘛,过一日算一日,老了的事情谁知道呢对吧?” 她准备忙过这件事后,就开始摆烂到底了,什么子嗣不子嗣,不在自己的计划内。 大周天启帝锦熙三年晚春时节,暹罗国国君与使臣入朝,天启帝裴琰盛情相邀。 入朝首日觐见大周皇帝,次日晚才是宫宴举行的时刻。 宁如鸢将宫宴的地方设在了皇宫御湖的一处汀州之上,四方宾客需乘坐小舟前往,分外惬意。 江云娆跟在一众妃嫔身后,站在宣武大殿的汉白玉宫阶之上。 裴琰一身明黄色龙袍列在人群之首,身侧站着被临时解禁的皇后魏淑莹。 万茵茵气鼓鼓的在一旁小声说着: “皇后娘娘就这样被放出了啊,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就选择原谅了吗?” 江云娆连忙捂住的嘴:“慎言呐茵茵。” 她看了看周围才小声给她解释道: “两国会面是大事,一般都是帝后二人亲自接见,这时候皇上一般都不会携妾室与他国国君相见的,以免对方觉得咱们轻视他们。” 万茵茵有些不服气:“呵,总算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女子为何争破头都想要那位置了,的确是又特殊又是保命符。” 汉白宫阶之下,文武百官一左一右陈列,中间的御道则是暹罗国国君与使臣的地方。 暹罗国国君佩戴繁复又雕了些佛像的金冠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笑看着裴琰,说着鸟语一般的暹罗话。 翻译官将其翻译出来:“尊敬的大周皇帝,久仰久仰!” 裴琰与他并列在前:“舟车劳顿,暹罗国君阁下不远万里前来,大周略备薄酒款待。” 江云娆抬眼看着,这暹罗国人的装扮与泰国人真是像,就连鸟语也是极为相似。 这国君长得倒也算英俊高大,不过看年纪像是中年模样,估计三十五六的样子。 暹罗国国君巴颂道:“大周皇帝陛下稍等,吾从暹罗带来了珍贵的礼物。” 江云娆与万茵茵站在后面一直垫脚,都想凑凑热闹。 前边的稀世珍宝江云娆已经在裴琰的宫里见多了,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也就是那些东西,大差不差的。 宁如鸢的眸子则是一直注视着站在后边的彩衣蒙面女子,定是那什么绝代舞姬,真是晦气。 皇后魏婉莹心底很是明白,回眸冷笑着看了万分着急的宁如鸢一眼。 稀释珍宝用鸟语说了大半天,江云娆已经没了多少耐心。只闻得有一股自己非常熟悉的香气,她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众人都捂住鼻子:“好臭啊!” 魏婉莹在裴琰的身边干呕了起来:“这什么东西啊,本宫闻着都快反胃了。” 裴琰深邃的眼眸也似不解的看着底下那两大篮筐从不曾见过的带着尖刺的金黄泛青的玩意儿,也沉了沉眉头: “巴颂阁下,这是何物?” 巴颂开心的道:“暹罗最好吃的东西,麝香猫果。” 他开心的命人将麝香猫果给开了壳,送到裴琰身边,裴琰向后退了一步:“朕……一会儿再尝。” 巴颂:“这东西闻着臭吃着香,人间美味啊!” 巴颂看了一圈,没有一人愿意尝这东西,心底有些失望。 江云娆激动了起来,什么麝香猫果啊,是榴莲啊! 是她最爱的榴莲,这些人太不懂榴莲的美好了! 她开始费力的从后边挤到人群前边,她可真是担心这两大筐子东西被裴琰悄悄拿去给扔了!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捂住鼻子:“皇上将东西收了吧,一会儿趁着他们不注意,臣妾拿去处理了。” 裴琰微微点首,正有此意,这味道太刺激了。 江云娆拉了拉裴琰的龙袍衣袖:“皇上,这东西旁人不要,臣妾全要!” 众人眼睛都看向了江云娆,分外惊奇与不解。 裴琰:“全要?” 宁如鸢斜睨了她一眼,满是嫌弃的道:“娴婉仪品味倒真是奇特,臭东西也要。” 江云娆无比认真,看了巴颂一眼,将宫女手里的榴莲拿了一口放在嘴里: “臣妾爱极了这果子,皇上可别辜负暹罗国国君的盛情啊!” 裴琰抿唇:“罢了,都抬去瑶华殿,赶紧。” 江云娆被人议论了起来,说她是个爱屎味儿的妃子,上不得大堂。 大家都在看好戏,想看看染了这臭味的江云娆还会被皇帝宠爱吗? 江云娆快快乐乐的看着所有的榴莲到了自己宫殿里,这东西她赏赐给宫女与太监,没有一人愿意要,但又不敢拒绝。 她想着算了,留着自己一人慢慢吃。 晚膳后,万茵茵百思不得其解,到了瑶华殿去找她。 江云娆将火盆架子上烤好的榴莲递给了她,很是认真:“茵茵,你相信我吗?” 第九十三章 为何总是惊惧万分的看着朕 万茵茵捂住鼻子:“相信。” 江云娆睁着笑眯眯的眸子看着她:“行,相信我那你就吃一口,绝对是人间美味!” 万茵茵:“那我暂时选择不相信……” 江云娆揽过她肩膀,钳住她的嘴,将烤得外焦里嫩的榴莲往她嘴里一塞:“必须相信!” 万茵茵瞪大了眸子,本来想吐的,但突然就忍住了,她试探的嚼了几口:“甜的?糯的?” 江云娆笑着道:“好吃吧?” 万茵茵点点头:“吃下去一口便闻不着味儿了,倒觉得是香的。” 她又吃了几口,好似也没那么难吃,果然啊,信她云绕姐绝对没错。 彼时夜幕降临,裴琰驾着御辇到了瑶华殿。 他命人不要大张旗鼓的通报,此刻刚好走到殿门处, 看见江云娆坐在树下的晚风里,吃着什么极为美味的东西,面容上的轻松与随意,仅是美好。 或许,这便是瑶华殿与旁处最大的不同了,这里永远都有一股惬意的松弛感。 是在朝堂紧绷后,是在沉闷礼节后的一处桃源。 江云娆有感而发:“人与人之间只要能吃到一块儿去,那多半是能长久相伴在一起的。” 万茵茵啃了一口榴莲:“为什么?” 江云娆:“人生在世,吃饭二字。口味相似的人总是能够玩儿一块去,还能说到一处去,正如我与你。” 万茵茵大大咧咧的笑了起来:“是啊,咱们现在是臭味相投了。” 这话一说完,她便看见裴琰站在殿门处,笑容猛地收住:“皇上来了。” 江云娆转身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按理说今夜裴琰应该很忙的,不会来这么远的瑶华殿啊。 没等她思考过来,万茵茵便识趣儿的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江云娆连忙命人将榴莲的东西给收了下去,岂料裴琰突然道:“娴婉仪只愿与万贵人分享,不愿与朕分享?” 江云娆睁着圆圆的眼睛,脑袋有些卡壳:“呃……臣妾觉得皇上不会喜欢这味儿,怕您不适。” 裴琰用玉筷夹了一小口榴莲,犹豫起来: “你不是说,人与人之间只要能吃到一块儿去,那多半是能长久相伴在一起的。” 话完,他眉心紧皱着视死如归一般的将榴莲塞进了嘴里,动作毫无犹豫之态。 福康公公在一边着急的道:“哎哟皇上,您受不住就吐了吧,伤了龙体可不好啊!” 江云娆连忙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皇上不喜这味道就算了吧,每个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 她将手掌递到了裴琰嘴边,更是着急了:“皇上吐出来吧,快点吐出来,别勉强自己!” 裴琰将榴莲强行的吞了下去,眼神幽深的看了福康公公一眼:“都退下。” 江云娆粉唇微张,心底胆怯犹豫起来:“臣妾那话就是随便乱说的,皇上较真儿干嘛呀?” 裴琰说着又夹了一块榴莲,没在口中过一道,直接送入了腹中,他眉心依旧紧皱着:“但朕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他跟万茵茵不同,万茵茵是吃着吃着就喜欢了起来,可裴琰随便怎么吃都觉得这味道与绵腻的口感都难以忍受。 江云娆站在他身旁,将榴莲往外推了推: “臣妾那话是说给茵茵听的,臣妾是皇上的妃嫔,不用口味相同,自是一生一世都在这宫里的。” 好一句,自是一生一世都在宫里。五分身不由己,五分恪守礼节。 裴琰幽深的瞳孔对上她的眸子,语声急促几分:“云娆,你是真不懂朕的意思,还是整日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云娆是什么样的人,他心底清楚得很。 她极有慧根,又通透,只是更愿意藏拙罢了。这一份藏拙,也将自己埋得很深,很深。 江云娆身子僵直在那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少见如此认真与自己说话的裴琰,也是头一次听见他这样唤自己。 江云娆咽了咽唾沫:“臣妾、臣妾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裴琰干呕了一下,又将玉筷伸向那榴莲,江云娆一把将筷子给夺了去: “臣妾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可、可臣妾惶恐。” 裴琰端坐在石凳上,看着茫茫月色眸华深沉起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江云娆不知为何,步子向后退了一步。她害怕什么,难道裴琰自己又不知道吗? 她与裴琰身份悬殊,更甚至江家全族性命都攥在他手上,自己一千个一万个不敢对裴琰掉以轻心。 裴琰是君,自己是臣,难道他不知道吗? 裴琰侧首看着她泪眼惊惧的样子:“朕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可怕凶悍之人,需要处处设防吗?” “瑶华殿离天元宫是宫里最远的距离,朕说朕愿意走。云娆,你为何总是满眼惊恐的看着朕?” 裴琰漆黑的眼凝望于她,带着一股不解与怒意。 江云娆攥着手里的玉筷,手掌骨节微微泛白起来: “皇上待臣妾已经很好了,臣妾总是不敢奢求太多,时常告知自己要懂得满足。 皇上是大周的皇帝,又不是江云娆一个人的夫君,皇上愿意分一点偏爱给臣妾时,臣妾已经很开心了。” 这答案,似乎令裴琰有些不满。 帝王丹凤眼里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轻笑出声: “朕有时候的确是想在天元宫建造一个精美笼子的,就在朕的寝殿里。” 江云娆低声道:“在皇上眼里,就想囚臣妾一生一世,做一只好看的金丝雀吗?” 裴琰:“你想飞走?” 江云娆受到不小的惊吓,连忙跪在了地上:“臣妾在后宫过得挺好,再好不要了,从未想过要飞走。” 裴琰语声低沉下来:“你的心就没有落在宫里过。” 江云娆咬着唇,她是真不知道今晚的裴琰是哪根筋搭错了啊! 一个皇帝非要问自己的妃子,一个妾室的心里对自己的想法,她能怎么说嘛,自然是拣好听的说啊。 “皇上想要臣妾怎么做啊,臣妾可以照做,一定会做得更好。” 她拿出了打工人十二分的诚意来对裴琰说着。 裴琰下巴扬了扬:“你是在怨朕三宫六院,身旁女子不断?” 江云娆将头埋得更深了:“臣妾不敢,臣妾当恪守宫规礼节,不敢逾矩。” 裴琰面色恢复往常的漠然:“爱妃先休息吧,朕回去了。” 裴琰走后,江云娆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看着他有些萧瑟的背影,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眉眼垂了下来,站在树下,残红被风吹落了一地。 忽而眸眶微酸起来,裴琰大抵是不懂她的,因为自己根本不敢说。她也知道裴琰生气了,但这一次还真不知道如何去哄他。 她始终不敢将一颗心完整的交付,否则自己就是下一个宁如鸢,那得多痛苦啊。 爱上一个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拥有一份随时都可能没有的帝王宠爱。 这代价太大,她宁愿做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芝兰姑姑拿着披风走了过来:“婉仪娘娘心底有抉择了吗?” 第九十四章 走对路,人生也可光芒万丈 江云娆垂着头:“芝兰,感情的事,我自己即便是嘴上有答案,但心底又没有确切的答案。” 芝兰看着如今的江云娆,就想起自己曾经侍奉过的几位主子,轻叹道: “人的情感,向来不受自己所控。娘娘与其踌躇,不如顺其自然。” 江云娆轻笑了一声: “是啊,有的时候我就享受,没的时候我也当无所谓。 可是芝兰,我其实是个很头铁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做到底。” 如今的漫不经心,不过是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罢了。 她从一开始接触裴琰,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得一个稍微舒适的后宫生活环境,而非攻略他,将人死死拿捏,成为什么后宫宠妃。 江云娆不需要这些,这不是她想要的。 今夜的裴琰已经将话说得够透彻了,他甚至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 嫡妻魏婉莹没有,贵妃宁如鸢也没有。 裴琰在回宫的路上,止不住了干呕了好几下。 福康公公扬首担忧的看着皇帝:“皇上,可要奴才请李太医过来啊?” 裴琰摆手:“不用。” 良久,裴琰问:“福康,你说是朕对娴婉仪还不够好吗?” 年少帝王初动情丝,竟也有如此卑微话语。总是坐拥帝业江山,也有自己握不住的月光。 情爱一事,由来甜酸各半,将人拉扯面目全非。 福康公公眼珠子转得飞快,但是类似的问题,裴琰从来没有问过。 这倒是把他给难住了,所以他试探的回了一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奴才瞧着皇上对婉仪娘娘极好,婉仪娘娘对皇上也挺好的啊。” 裴琰修长的手掌扶着额头,良久不语。 福康公公又道:“奴才之前跟皇上建议的那忽冷忽热的法子,皇上为何不使了?” 裴琰:“朕不愿将朝野里的权术用在一个女子身上。” 福康忽而不知如何答话了,裴琰这个皇帝他是比较清楚的。 他用在后宫嫔妃身上的手段还少吗,就连宁贵妃也不能避免掉。 可裴琰对江云娆的确是有所不同的,处处偏心,次次为她破规矩。 裴琰靠在御辇上:“罢了,女人心海底针,朕是皇帝,没这心思与精力费在一个女人身上。” 脑海里还是江云娆的模样,亲近又疏远,恪守本分,乖顺讨巧,从不刻意争宠,她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但裴琰心底就是觉得不快,这明明是自己最想要的嫔妃状态,可为何发生在江云娆身上是如此的令人不爽。 福康公公道:“皇上圣明。” 孤寂冷傲的帝王,不过是想要与一人心意相通罢了。 纵使他手握天下生死,好似也管控不了人心,真心真情这玩意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 宫宴设立在汀州之上的那座奢华宫殿河清海晏,江云娆带着瑶华殿的人也按照时间赶往了河清海晏。 万茵茵不曾与她同路,因她负责了整个宫宴膳食的更新,所以还起了个大早呢。 江云娆下了小舟,跨入还在准备宫宴的河清海晏,抬眸便看见万茵茵干劲十足的指挥着宫女上菜摆盘。 此刻的万茵茵干练了起来,精神头也好了许多,面容之上洋溢着幸福骄傲的笑容。 万茵茵在人群中看见了江云娆:“云娆姐!” 她小步跑了过来:“云娆姐,这次我还与章才人做了药膳,上次你的中药奶茶也在里面。 多亏了你给的八大菜系的菜谱,这菜谱里有许多宫宴里都没有见过的菜式,我都给弄上去了!” 江云娆拍了拍她的头:“咱们茵茵是最棒的,这场宫宴的膳食一定可以做得与众不同。” 万茵茵:“那是,不仅仅是咱们大周的八大菜系。 我还将那麝香猫果做成了各类小吃甜品,没有熏人的臭味,只留下了甜糯的口感。 宁贵妃这次没有骂我,她居然同意了。” 江云娆笑着:“你做的事情对宫宴有所助益,贵妃娘娘自然是采纳的。” 让江云娆没有想到的是,万茵茵还将她曾经提过一嘴的自助餐形式给呈现了一半出来。 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想吃的东西,她是真的很用心了。 果然,人只要做自己爱的事情,这专注度是真的不一样的。 万茵茵又说:“宫里的膳食精美,但少了特色,一会儿宫女们会按照大周版图来呈上美食。 每个州郡的特色都会有一道菜,象征着我大周地域辽阔,地大物博,美食珍馐无数。” 江云娆欣慰的看着她:“茵茵,一个人只要走对了属于自己的路,一定可以光芒万丈的。” 万茵茵忽的红了眸眶:“要不是你给贵妃出的点子,恐怕我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宫宴上。 今日我父亲也回来,不知道他会如何说我做这些膳食,肯定又说我给他丢脸了。” 江云娆:“旁人的点评不重要,你自己开心,觉得值得便是最好的。” 万茵茵还要继续忙着,负责试试菜品,江云娆则是去了偏殿将鸽血红的头面还有那身红色的锦缎舞裙给放在了柜子里。 路上碰见了宁如鸢,她二人自是不可能寒暄的,行了一礼便朝着个自己的方向走去了。 江云娆见她眼下乌青挂着,脂粉都没有彻底盖住,就知道这场宫宴累心累力了。 宁如鸢有些不屑她,但又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江云娆,宫宴许多讨巧的点子都是她出的。 也就是江云娆为人懒惰没有费力争个什么,要不然她那脑子,后宫许多人都赶不上。 偏殿里不只有她,还有长孙金月一身盔甲的坐在那里。江云娆欣慰的笑着: “锦昭仪,我好生期待你英姿飒爽的模样。” 长孙金月冷然道:“我是看在父兄南境剿匪不易,才愿意配合宁如鸢的演出。” 江云娆:“都行都行,只要你愿意一起参与就很好了。” 尔后江云娆看着花吟:“我先去正殿,等要到我时,我便过来更衣。花吟,你且在此处看顾好了。” 花吟点点头后,江云娆便带着芝兰去了正殿。 在乐府的奏乐之下,宫宴拉开帷幕。 金碧辉煌的河清海晏,高座之上裴琰与魏婉莹帝后二人盛装出席。 江云娆抬眸看了裴琰一眼,也正好看见裴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立马就冷漠的看向了别处,与宁如鸢共饮美酒好几盏。 江云娆将目光收回,她知道裴琰在生她的气。 对面就是鹤兰因,他朝着自己默默举了举酒杯。 江云娆礼貌的回他一笑,抬着酒杯一饮而尽。 龙椅上的裴琰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正好也看见了这一幕,面色骤冷下来。 第九十五章 江云娆舞裙被人暗算 江云娆则是安安静静的欣赏宫宴,一切进行顺利,她坐在位置上跟着乐呵。 要不是自己要献舞的话,那一定和万茵茵在一堆吃吃喝喝。 皇后魏婉莹看着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心底极为不爽快。抿着一张鲜红薄唇,饶是不甘心。 淑妃赵舒盈则是三分漫不经心,七分看好戏的样子静静注视着宫宴大殿上的一切。 宁如鸢一身嫣红宫装,眉心的金色花钿泛着光辉,眉眼傲娇的看了她一眼: “皇后娘娘这是怎的,心情不好吗?也对,人一直待在凤仪宫都没能出来走走,想着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的。” 魏婉莹:“宁贵妃,你放肆!” 宁如鸢不屑的看她一眼,傲道:“嫔妾不容放肆,也放肆多回了。” 万茵茵与章才人合作的药膳一上桌便广受好评,顿时热议纷纷。 菜式汇集大周美食特色,常年居于帝都的人鲜少同时间在一张桌子上品尝到天下美食。 御史台万大人在底下说着: “这药膳心思机巧啊,还有这提取大周各大州郡膳食特色的心思甚有创意, 食材遍布大周版图,这可真是象征了我大周地大物博啊! 皇上的御膳房,果真不容小觑,让微臣大开眼界。” 宁如鸢是这场宫宴的主办人,她朝着万大人举了一下酒盏:“这不是御膳房做的,这是贵人万氏亲力亲为的。” 江云娆笑着将手按在了万茵茵的手背上,她也道: “万大人,您女儿能做天下美食是何等的了不起,将大周版图的每味特色都给涵盖了进去,寓意我大周广博无疆,物产丰沛。 万大人得此娇女,果真是好福气啊。” 万茵茵眸眶红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冒,她横过衣袖猛的擦了一下,将眼睛旁的胭脂都给擦花了。 万大人万众山神色微愣,回头看了坐在人群里并不起眼的万茵茵一眼。 他知道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从小就喜欢侍弄锅碗瓢盆。 作为万家的嫡出姑娘,不爱女红刺绣也不爱诗书礼乐,全家人都嘲笑她,这辈子是个没大志向的人,只会炒个菜。 万茵茵鼓着腮帮子,手指捏着裙摆:“我爹不会说什么好话的,肯定又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江云娆:“不会,他要是说不好听的,我给你怼回去。” 裴琰素日里漠然孤寂的面色此刻也多了一丝和煦:“万大人好福气,万贵人心思灵巧,朕当有厚赏。” 巴颂拿着万茵茵指导做的榴莲酥与榴莲糯团有些惊艳,还有几道菜都是来自暹罗的美食。 一月不见故土滋味了,今晚没想到在大周的宫宴上尝到了。 鹤兰因坐在巴颂旁边,看了他的神情:“国君阁下,大周念及您与使臣思乡之情,专为大家准备的。” 这其实是万茵茵为了照顾到异国人士,还特意做了几道暹罗国的菜品,以免人家吃不惯大周的菜式。 巴颂盯着那几道菜,看了半晌,尝了好几口。 万众山走到大殿中间,拱手行了一大礼: “臣谢主隆恩!万家得此娇女,倍感荣耀,是臣这么多年忽略……” 他回眸看了万茵茵一眼:“忽略万贵人心中的热爱与天赋了,是臣之罪过。” 万茵茵猛灌自己酒,心底多年的郁结在这一刻似乎也消逝了。 今时今日,她也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一次,从此,万贵人的手中能烹天下膳食,也算是奇人一位了。 江云娆记得最开始认识万茵茵的时候,她自卑敏感,小心翼翼,不见笑容,此刻的她也找寻到了自己的光。“ 茵茵你看,你本就是个极优秀的人,只要自己坚持自己心中所爱,终有一日会被人看见。” 万茵茵清楚,是江云娆将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一步一步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她喉咙微酸,认真的看着江云娆:“云娆姐,谢谢你。” 江云娆与她对酌了几盏,宽慰了她几句,紧接着乐府的舞姬开始表演节目,暹罗国国君对这些舞种不屑,一脸的写着,就这? 河清海晏偏殿之中,花吟正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守在那衣柜前。 这东西并无备份,对江云娆今晚的表演来说非常重要。 乐府的舞姬表演完毕后路过偏殿,有一舞姬走了进来:“你是叫花吟吗?” 花吟点点头:“是,你找我?” 舞姬戴着半张流苏做的面具,并不见其真实面容,她道: “乐府的节目已经表演完毕,紧接着就是你家婉仪娘娘的了。 前殿人有些多,你赶紧去接应着吧,方才有位娘娘走动时,都被人挤着崴了脚。” 花吟一听,立马紧张起来,她站起了身子后又顿住:“不行,我要在这儿守着。” 舞姬笑道:“这偏殿是没人敢随意进来的,你前脚走后脚就回来,谁敢做什么啊?” 花吟摇摇头:“不,我哪儿都不去,娘娘让我守在这儿我就守在这儿。” 她想着芝兰也是个心细沉稳的人,不至于让她家主子摔跤吧? 舞姬面容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将臂弯间的水袖缠在花吟脖子上,花吟猛地被扼制住了呼吸。 舞姬将水袖布料捂在花吟鼻尖,那水袖上沾了蒙汗药的药粉,眨眼后,花吟便晕了过去。 舞姬阴笑着走向了那大衣柜,看见大衣柜里正好放着江云娆献舞时需要穿的衣裙。 她笑了笑,拔出了头上的簪子将那唯一的舞裙给划得稀烂。 “唉,娴婉仪啊娴婉仪,今晚的主舞我看是另有其人了。” 她一把将大衣柜给关了起来,继而转身消失在侧门后。 含黛已经换好了大红色绣着金边的雀纹舞裙,容颜精致的站在廊桥上:“都做好了吗?” 舞姬姓魏,是魏家人安排在后宫里的细作,是含黛手底下的人,负责在暗中替含黛做事。 舞姬道:“衣裙已经被划烂了,我还扯掉了上面的金扣子,以后好拿出去卖钱。” 含黛倒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在得到准确消息以后便心底落定的出了廊桥,等着自己在宫宴之上惊鸿一舞。 不过在下廊桥时,她有些头晕目眩,为了迅速降低体重,她这几日都是喝水,一日就吃了一个苹果,她人有些虚浮。 为了今日,已经刻苦练舞许久了,必定要一舞成名,成为皇帝的女人。 含黛眼神里透着精光:“真是没眼界的蠢材,且等着,今晚便是我册封为嫔妃的大好日子!” 第九十六章 娘娘可是替贵妃做了嫁衣 河清海晏的正殿中,婉仪文雪嫣也参与了这一次宫宴的节目。 她是宫里出名的才女,在现场用暹罗国文字与大周文字献了一支精妙绝伦的书法杂技。 乐府乐官与文雪嫣合作,用暹罗国语言唱了一首关于大周南境匪患的唱词。 文雪嫣执行得很好,不过这点子是江云娆出的。 江云娆认为,这场宫宴的目的,一定要围绕着南境匪患而展开。 暹罗国君巴颂道 :“大周皇帝陛下的后宫中果然是人才杰出啊,有能烹饪天下美食的妃子,还有精通多国语言的妃子,陛下艳福不浅。” 宁如鸢从桌下悄悄拿出一页纸张看了看,都是江云娆写的,她说个大概会用得上。 她清了清嗓子: “不是我大周皇上艳福不浅,而是我们作为大周子民,当边境百姓遭遇不公与战祸之时, 我们每个人都会为之痛心,为之共情,为之努力解救于他们出患难。 本宫与众位姐妹虽为女人,但更是大周子民。国君阁下,大周苦南境匪患久已。” 魏婉莹想着要撑着身子起来,这样的话术该是她作为皇后来讲的: “是啊,本宫想着我大周南境匪患多年,趁着今时今日这宫宴之上……” 宁如鸢冷笑,强势嘴快的将话给接了过去,皇后的面子她是一点都不会给: “国君阁下,这都不算什么,惊艳的还在后边,您且慢慢瞧着。” 她一句话就将魏婉莹的话给堵了回去,魏婉莹被气得胸口起伏了起来,尖长的指尖抓着凤凰头的椅托甚为用力。 巴颂看着这群女子,心底颇有讶异:“大周皇帝陛下,您要我瞧见了不一样的大周女子。” 他原以为江山国事都是这个国家男子的事情,与妇孺无关,可今时今日,倒是自己对大周不了解了。 宁如鸢坐下时,正看见裴琰递过来的眼神里比之从前要柔和上了几分,裴琰朝她举了酒盏:“爱妃,坐在朕身边来。” 裴琰不知道这一切是江云娆深夜里一遍一遍反复打磨的台词,只是觉得今夜的宁如鸢是这几年最为出彩的一次,倒是有些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江云娆怔怔看着宁如鸢坐到了龙椅边上笑颜如花时,自己心绪开始闷了起来。 芝兰在她身边低声说:“婉仪娘娘这可是替人做了嫁衣?” 江云娆将酒盏放下: “不,这场宫宴是我们大家所有人作为大周子民共同的努力,宁贵妃都可以无惧我作为主舞去露脸,我不过替她锦上添花罢了,咱也不能那么小气。” 芝兰点点头,替她续了一杯甜水:“娘娘,锦昭仪即将献舞,不久便是您了,您就莫要贪杯了。” 正殿里,宫乐停,号角声起,战鼓擂。 有一白袍银甲小将举着红缨枪从殿外飞身前来,身形比普通成年男子要小上一些,不过这红缨枪耍得行云流水,身姿英姿飒爽。 引得大殿中的人连连拍手叫好,即使是身为禁卫军统领的秦猛都不由得赞叹,这武艺了得啊。 江云娆满是赞赏的看着那舞枪之人:“人人身上都有光。” 万茵茵歪着头:“他是谁啊?” 这话刚刚问出,长孙金月身上的白袍银甲一下子崩裂开来,露出女儿身的模样。 众人大为惊叹,居然是个女子,还居然是皇上后宫里的锦昭仪。 长孙金月出身武将世家,自小练就一身武艺,时常也在自己宫殿里舞剑,怀念从前跟着父兄上阵杀敌的日子。 长孙金月行了一礼:“皇上,臣妾出身武将世家,不懂多少文人情节。 臣妾只知道,我大周南境每一寸土地,每一位子民都有军人守护,绝不会对敌人就此手软。 倘若南境百姓还如此下去,臣妾亲自请命为南境百姓一战!”她语声凌厉起来,瞪了巴颂与暹罗使臣一眼。 裴琰看着今日的这一幕幕,饶是觉得宁如鸢用心了。 身在后宫,却心系天下,这几年来倒是小瞧她了。 他起身从龙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望下座: “锦昭仪说得好。大周乃礼仪之邦,向来秉承宾朋来了有酒肉,敌人来了有刺枪,朕倒是是个不怕事的人。” 他深邃幽深的眉眼喷涌出一股狠戾,南境问题若是再不解决,他只能派兵越过南境边境线,将匪患一举灭除。 他绝不能等着土匪,或等着冒充土匪的军队开了他的南境大门! 巴颂眸底也含着一股厉色与倔强,你大周南境的事儿关我什么事? 你大周土匪,在我暹罗可是良民好着呢, “大周皇帝陛下好生威武,我暹罗国也有待贵宾的稀世绝宝。暹罗绝代舞姬,就在外面候着了,咱们不妨先赏就,再谈国事。” 裴琰寒声道:“宣。” 宁如鸢嫣红的眸子一沉,好生心烦,那绝代舞姬今晚打扮得果真是妖艳啊。 百花金冠的裙子拖地,身形娇小,面容绝艳,舞姿轻盈妖娆。 正殿里的所有人都在她起舞的一瞬被深深吸引了目光,果真是国色天香,绝代舞姬。 巴颂很是得意道:“皇帝陛下,我这舞姬媚色天成,您觉得如何?” 裴琰面色平静,英挺的鼻梁带着一股疏离:“舞姿蹁跹,似妖似仙,国君阁下也是好福气。” 巴颂大方的道:“皇帝陛下若是喜欢,就将她送给你。” 宁如鸢气不到一处来,声色低沉下来:“国君阁下是想以一人之色,换取那些土匪的性命吗?” 巴颂:“贵妃娘娘误会了。” 裴琰容色阴冷的看着他,将酒盏噔的一声掷在桌上,强硬起来:“暹罗要什么朕很清楚,但想都别想。” 宁如鸢听不懂了,什么要什么?“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啊?” 裴琰道:“匪患是他纵容的,无非是想大周主动放弃南境部分土地,如此南境关了大门才会安全。” 宁如鸢咬着牙:“那皇上会要了那狐媚子吗?皇上别中计,那狐媚子一定有妖邪之术!” 裴琰:“……” 江云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前去偏殿更换舞裙,却发现已经晕倒过去的花吟,怎么叫都叫不醒。 芝兰连忙去了大衣柜那边翻看衣物,她惊声道:“娘娘遭了,您的衣裙全被划烂了,就连金扣子都被人偷了去!” 江云娆听闻惊声,连忙提着裙摆走了过去,看着那已经全被划破的舞裙,顿时哑然: “果然有些人是坐不住的。” 第九十七章 早已识破奸计 芝兰敛了那本不属于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神色沉静的绕着偏殿内走了好几圈,柜子里、榻下都仔细瞧了检查了一遍,过来回禀道: “娘娘,殿内没有其他人了。” 江云娆端坐在圆桌旁,拂了拂衣袖:“嗯,去找茵茵过来。” 万茵茵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杏儿到了偏殿,杏儿手里拿着两个锦盒,将锦盒放在圆桌上打了开来: “婉仪娘娘,您的舞裙与头面都在这里了。您放心,奴婢没有离开过一刻。” 江云娆点点头:“好。” 花吟在睡梦中猛然惊醒了过来,她梦见江云娆的衣裙被划得稀烂,误了大事。 睁眼之后,已经看见江云娆端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更衣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她惊魂未定的问道。 江云娆看着铜镜里的她,眸色沉静: “花吟,不必惊慌,此次是我跟芝兰私下做的决定,故意没有提前通知你。” 花吟委屈的撅了噘嘴:“娘娘是不信任的奴婢了吗?” 江云娆转身看着她: “哪有,我们是需要你最真实的反应,好骗过那些歹人。我是故意让旁人得知你守在这里,让那些心存毒计的人将枪头打在明处。” 花吟接过梳子给她顺起了发:“那奴婢明白了,所以一开始娘娘就已经将东西调包了。” 芝兰在一边答:“是的,娘娘这舞裙与头面太重要了,根本没有犯错的机会。 所以我跟娘娘商量了,将东西提前一日就送到了万贵人那边,让杏儿当作食盒守着,绝对没有人起疑心。” 万茵茵跺了跺脚:“是哪个贱蹄子在背后害你的,云娆姐知道吗?” 江云娆摇了摇头:“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的猜不到。” 花吟道:“是个面生的乐府舞姬突然来了偏殿,说让奴婢去接应您过来。 奴婢记着娘娘的话,所以就不肯去,而后她便用了迷药,不过现在找人肯定是不现实的了,因为那人是蒙着面的。” 江云娆仔细听着,乐府舞姬? 她沉默了一会儿,精致娇艳的容颜里透着一股精明:“想来只会是她。” 语毕,她转眼看向万茵茵:“得需要你帮我个忙。” 万茵茵去了河清海晏的膳房一趟,掐算着时间刚刚好。 因那暹罗国绝代舞姬献舞后会有乐府宫乐穿插着来,等这一段表演完后,还有暹罗国的杂技要表演, 然后才是含黛的独舞,江云娆的舞蹈放在最后,作为压轴出现。 万茵茵取了几味豆粉,又加了一点东西,舀了一碗羹汤倒了进去。 一脸仇恨的朝着乐府舞姬待的地方走去:“杏儿,一会儿得亲自看着她喝下去才好。” 江云娆告诉万茵茵,多半是天元宫茶房的宫女含黛。 后宫的嫔妃里,宁如鸢对自己虽有嫉妒不满,但这场宫宴她是最希望办好的,且宁如鸢的敌人此刻不是自己,是那暹罗绝代舞姬; 她也想了想,也不可能是淑妃,毕竟自己都是淑妃推荐的, 更不可能是皇后,皇后要出手多半是取人性命,她一个小小婉仪,以皇后之尊根本就不会害怕她露脸。 思前想后,她只想到了含黛。 因为裴琰曾经告诉过她,是乐府有人亲荐含黛献舞,说明含黛与乐府是有着匪浅的关系的。 方才出现的人又是这乐府舞姬,不难猜到与含黛有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含黛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江云娆的节目是压轴出现,倘若没了江云娆,那含黛的节目便是全场压轴了。 万茵茵将这大周南境的特色羹汤赏赐给了乐府舞姬,她看着含黛: “一点羹汤,倒也不会长胖,况且跳舞是极其耗费体力的。这个漂亮的小舞姬,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含黛已经饿得七荤八素,在香气四溢的羹汤面前的确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她接过万茵茵手上的汤碗抿了一小口,喝了三小口后便再不敢用了。 江云娆是算准了含黛会喝的,毕竟她好一段时日节食,人早就绷不住了。 万茵茵出了屋子回了正殿,路上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杏儿说: “方才那个叫含黛的,眉眼间是有点像云娆姐,不过这人一看就是个贱蹄子,柔柔弱弱的贱样子看一眼都烦。” 杏儿道:“含黛虽然长得有点像娴婉仪,但奴婢觉得她没有娴婉仪好看, 虽然身上那大红色的舞裙已经很刻意的模仿娴婉仪了,但奴婢觉得含黛还是赶超不了娴婉仪明艳娇媚的舞姿半分。” 万茵茵有些骄傲:“那是,我选中的朋友,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 要到正殿时,她看了一眼杏儿:“去通知宁贵妃身边的人吧,按照云娆姐说的做。” 含黛饮下那羹汤没几分钟,肚子就开始气鼓鼓的在窜动, 下腹憋着一股气,她最终也是憋不住了,连连放了好几个屁,熏得旁人显而易见的都知道是她。 含黛有些紧张,怎么有些想要拉肚子啊? “刚才那羹汤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我肚子这么痛?”含黛捂着肚子坐在了凳子上。 身边的舞姬道:“没有啊,万贵人送来的东西很好喝,咱们都喝了的,没有事啊。” “是啊,应该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宁如鸢身边的春棠带着人到了这间屋子走了过来,她看着含黛:“下一个节目就是你了,可有准备好?” 含黛坚持着:“嗯,奴婢早已准备好。”说完,她那臭气连连释放。 春棠看着她捂住肚子的模样,怒道: “真是放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行为若是冲撞了贵人,又是在这两国外交的场面上,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含黛勾着身子在那里低声乞求道: “不是的春棠姑姑,奴婢、奴婢一会儿就好,只要去如厕一次便能解决问题。姑姑信我,求姑姑给一次机会!” 春棠厌弃的抬臂在半空中挥了挥臭味的空气: “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今晚献舞的舞姬,还在献舞之前乱吃,只能说明你脑子有问题。” 含黛:“没有啊姑姑,奴婢就是喝了三小口羹汤,是不是万贵人的羹汤有问题啊?” 春棠:“钟云宫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她扭头告诉身后的小宫女:“去通知娴婉仪,让她提前献舞吧。” 含黛细眉一震:“娴婉仪献舞,娴婉仪还能献舞?” 第九十八章 你是人间第三种绝色 春棠蔑道:“她不能你能?人家婉仪娘娘早已经更衣梳妆打扮好了,现在人都走到正殿了。” 她是刻意被人提醒了一句,要在每一位舞姬上台表演前,都来观测一下身体状况,以免殿前失仪。 刚好来了就看见含黛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真是晦气,险些给她家主子找了大麻烦。 含黛匆匆赶去了茅房,还不死心,她要加快速度,一会儿说不定还能赶上趟的! 河清海晏正殿之中的琉璃盏都被宫人一一熄灭,就留了一束顶部的最大最为奢华的百花金丝琉璃盏。 那宫灯的光自上向下倾泻而下,落在一巨大的鼓上。 鼓的周围用负责光影折射的铜镜围了一圈、 江云娆毕竟也是个现代舞者,与舞台灯光打了多年交道,知道这舞美灯光对舞者完美呈现的重要性。 裴琰看了看台下,除了那一方鼓有光亮,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是一片漆黑了,他也不知道江云娆会以哪种样子出现。 巴颂得意洋洋:“估计大周也就这样了,暹罗绝代舞姬无可替代。” 裴琰凌烈的眉骨横了横:“国君阁下言之尚早。” 宁如鸢道:“娴婉仪所献之舞名唤洛神,讲述的是洛神之滨神女的故事。” 正殿约有普通房屋的三层楼之高,顺着光影的方向,从顶部坠下一条轻柔的水蓝色绸缎。 江云娆着鸽血红黄金鸾纹冠,身披浮光锦的红裙缓缓顺着绸缎自半空落下。 明眸间的花钿是凤羽花的纹路,金色交汇,点缀她明眸更惊艳多许了。 众人皆抬首仰望,见此倾国之色,实乃惊艳。 丝竹锦瑟声起,红绸缎带随风飘絮,见神女自天上缓缓坠落。 若长的丝带在半空中飞舞旋转,江云娆赤足落地,脚踝处有两个黄金脚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神是滨水之神,那根水蓝色的绸缎比喻洛水,正殿里的光比喻神女降世时的神光。 只见鼓上神女云髻峨峨、皓齿内鲜,一身鲜红似血,舞姿翩跹似天人。 将方才那暹罗国舞姬彻底的给比了下去,至少在江云娆表演的这段时间里,整个大殿里的人是鸦雀无声。 裴琰的目光被她深深锁住,他竟不知江云娆有这般神女舞姿,大多数时候都觉得她是在瑶华殿里吃吃喝喝,想着玩乐的事情居多。 云鬓红裙,回眸一笑百媚横生,一次一次的击中他的心海深处。 鹤兰因坐在底下,唯有仰望而不可得,一口一口扬首饮酒。 暹罗国众人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居然有人可以超越他们带来的人。 巴颂眼里彻底晃神了,江云娆的仙尘之姿,像极了自己逝去的亡妻。 舞蹈动作可以复刻,可是那天真浪漫,松弛随意的高贵之感难以复刻。 他深爱的人,被锁于深宫高台后,再也无法跳出如此轻松自然的舞蹈, 大多数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完成任务,将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做完。 江云娆一手抓住那根水蓝色的缎带,开始在半空中飞舞起来,不凡仙姿飘絮整个大殿之上。 宫乐渐渐奏停,她抓着缎带飞身落到裴琰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皇上,臣妾没让您丢脸吧?” 裴琰起身看着她:“四季轮换与大地广博是上天在人间勾勒的两大绝色,而你是人间第三种绝色。” 巴颂:“着实惊艳。” 江云娆以为裴琰还在生气,没想到他居然已经不生气了,还说了一句如此动听的话语来。 她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神情娇媚惹人怜爱。 宁如鸢听闻这话面色就沉了下来,但又不得不承认江云娆似乎为两国外交争夺到了更多发声。 她看着裴琰看江云娆的温柔的眼神,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江云娆差点没有站稳,裴琰伸出修长的手臂扶了她一下。 她娇俏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还在溢美之词甜甜的味道里。 她收了收水袖,看了巴颂一眼: “国君阁下不必惊讶,这洛神舞在大周最是寻常了,会的人其实挺多的。 大周的确也才建朝三百多年,但在这之前大周可有千年文明历史了,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 区区舞蹈,更不在话下。” 裴琰揽过江云娆的肩头,从龙台上走了下来:“暹罗国君,可服气?” 巴颂拍了拍长袍,站了起来:“皇帝陛下身边的确人才辈出,吾佩服至极。” 裴琰:“大周地广物博,人杰地灵,从不缺人才,绝顶舞艺的不缺,绝顶战将更不缺。” 巴颂已经听不进去什么家国之言了,他也知道裴琰是在点他呢。 可自己脑海里全是江云娆洛神舞的样子,他想着若是当年自己的妻子没有自戕,或许自己还能重见这舞。 巴颂顾左而言他: “吾爱妻故去七年,从前惊鸿一舞,也是洛水之滨神女之舞。 神女早夭,跳此舞者命运多舛离散,算不得好征兆。”他神色有些凄然,喃喃的说着。 裴琰道:“洛神舞极美,是人的演绎,洛神早夭,是洛神的命运,这二者毫无干系。” 巴颂失魂落魄的说着: “此生还能得见洛神一舞,已毫无遗憾,明日吾亲自来与皇帝陛下商议暹罗与大周边境匪患一事。” 江云娆站在裴琰的身后,莞尔一笑,心底的石头落了下去。 这连日来所有人的忙碌都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好的结果,算是欣慰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好好躺着不动了。 含黛因为拉肚子已经错过了时间,可她依旧不死心, 还是提着裙摆赶到了正殿外,却发现大殿中已经有人在慢慢撤场了,她是一点都没赶上。 含黛愤恨的用指甲刮在门栏上,却被身后的禁卫军给推到了外边: “在这里干什么,一会儿皇上与暹罗国君,还有文武百官都要从这里离开,你这舞姬在这里挡着做什么?” 含黛两眼通红,她看见江云娆在里面被人簇拥着,云鬓红衣,惊鸿如神女。 她心底大惊:“那是娴婉仪吗,娴婉仪不是不能献舞了吗?” 禁卫军侍卫有些不耐烦,喝道: “人家娴婉仪这下是名声大噪了,洛神之舞,生生让暹罗国君做了退步。好了好了,赶紧回你的乐府,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文武百官与后宫嫔妃正在缓缓退出正殿,裴琰回身看着江云娆:“爱妃想要什么赏赐?” 宁如鸢坐在另一半龙椅上,心底难过了起来,裴琰已经偏心到这个程度了吗? 江云娆神色正经了起来,转头看向宁如鸢: “皇上,贵妃娘娘是这场宫宴的主理人,这次参与宫宴筹办的嫔妃众多,皇上何不一同封赏?” 裴琰问:“朕是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第九十九章 宫宴出事,皇帝救人受伤 江云娆与他隔着两人的距离,裴琰站在台阶二三步之上,周围的人都隔得有些开。 她一身红裙,抬着头小心的看着他: “臣妾其实也是个贪心的人,想要的东西,大多都是悖逆之词。皇上还是赏些金银吧,臣妾贪财。” 裴琰背着手,静静注视着她。江云娆头顶的琉璃盏被风吹得浮动起来,只是那摆动的幅度有些大。 未经察觉,那琉璃盏就这么生生的对准江云娆砸了下来。 裴琰是第一反应过来的人,提着龙袍就从台阶上飞奔而下,一把将江云娆推去了旁边。 那琉璃盏没砸中最想砸的人,生生砸在了裴琰身上。鹤兰因抬首,眼见事情不对,吼道:“禁卫军!” 谁都不知道,房梁上除了坠落的宫灯琉璃盏,还有一块石头也跟着坠了下来。 江云娆也同时看见了,连忙奔了上去扑在裴琰身上:“有危险!” 鹤兰因飞奔过去,已经来不及推开任何一人,江云娆压在裴琰身上,他挡在江云娆身前,用自己的背承受了那巨石之痛。 鲜血一时迸溅而出,不知是裴琰的血,还是鹤兰因的血。 宁如鸢一下子跌坐地上,心底只道,这下子全完了。 江云娆万分惊恐,惊呼着:“来人啊!” 禁卫军将已经昏迷过去浑身是血的鹤兰因给抬了下去,江云娆起身后,裴琰在最下边,头上的鲜血横流。 她花容失色:“快宣太医啊!” “裴琰,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她惊慌之中唤了帝王名讳,裴琰虚眸,眼前人已经模糊,不过他依旧认得出来,认得出来她紧张又着急的样子。 “朕无大碍。” “什么无大碍,这是砸中你脑子了,这可是大事啊!” 鹤兰因昏迷之间又睁了睁眼,看见裴琰被人围在中间,而自己被禁卫军抬到了一边,身边只有一两个大臣将自己守着。 河清海晏出了大事,整座宫殿立刻被包围起来,也乱做了一团。 裴琰被禁卫军护着急急送入偏殿急救,江云娆撑着身子一路跟着。 她回身吩咐道:“中书令鹤大人也受伤了,不可掉以轻心,速速救人!” 赵太后看了一眼神色悠然的赵舒盈:“你做的?” 赵舒盈:“侄女只是想借由宫灯坠落除掉娴婉仪与宁贵妃,谁曾想皇上扑了过去啊。” 赵太后面色沉冷:“你真是心狠,今晚若是皇帝有个意外,这事儿就大了!” 魏婉莹拿着丝绢擦着辛苦挤出来的眼泪: “好好的宫宴,也不知这操办人是如何操办的。宁贵妃,你该当何罪!” 江云娆已经没心思听这些嫔妃你一句我一句的了,她一路跟着担架陪着裴琰入了偏殿。 太医李文年迅速的给在裴琰止血,此刻的裴琰已经不省人事。 江云娆半跪在裴琰的床前,一双眼哭得红肿。 她实在是想不通,那样危险的时候,裴琰作为皇帝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的性命对江山社稷是多么的重要,怎可为自己舍身? “李太医,皇上如何了,到底伤在了哪儿?” 李文年满手都是裴琰的鲜血,拿着一块纱布: “皇上被琉璃盏砸中脑袋,现在是头破了口子,血已经止住了。 微臣只是担心内里有没有伤到,但这脑子里的问题,还要再观察一日,看皇上醒来有何征兆,届时再下结论。” 江云娆心里没有了底,这不就是说什么都不知道吗,都什么消息都还要等吗? 她咬着唇,眉心深深搅成一团: “好,我知道了。你们都去外面守着吧,我在皇上床边守着。” 江云娆拉着裴琰冰凉的手,倘若裴琰真的因救自己而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那自己就是大周的罪人了。 她突然叫住了李文年:“李太医,皇上的病情不得外传,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文年有些踌躇:“可……皇后娘娘与太后总归要通知一声吧?” 江云娆脑子转了转,皇后魏婉莹向来跟裴琰不是一条心,太后又不是裴琰的亲生母亲,她是一个人都不信任,忽而觉得裴琰好可怜。 母亲与嫡妻都是不能信任的人,果然是孤家寡人。 “不行,总之你出了这门就说,皇上已经苏醒,只命我一人在殿中看顾,其余任何人不得入。” 她语声坚持起来。 福康公公有些焦灼的道:“李太医就按照娴婉仪说的办吧,别犹豫。” 李文年见皇帝身边的福康都这么说,于是道:“是,婉仪娘娘。” 江云娆又道:“福康公公,去通知禁卫军统领,将河清海晏围了。” 福康这一瞬间都快要不认识江云娆了,从前的娴婉仪懒懒散散,得过且过。 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倒是极有主意与沉着,仿佛这一刻皇上的性命安危已经彻彻底底交到了她手里了, “是,婉仪娘娘,奴才立马去办。” 时值半夜,江云娆守在裴琰的床边一刻都不敢离开。 万茵茵见众人离开后,没等到江云娆就回来打听消息。 哪知道自己一靠近河清海晏的偏殿就被禁卫军给拦住了,为首的是禁卫军统领秦猛。 万茵茵认得他:“是你啊,秦将军。” 秦猛面向粗犷,体型魁梧,威风凛凛带有杀气的站在殿门前。 “万贵人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 万茵茵倒是不怕他,还有些生气:“我不就是问问吗,你凶什么?云娆姐都在里边,我还不能打听打听?” 秦猛:“不能。” 万茵茵气急:“云娆姐都在进去,那我也能,你让开。” 秦猛:“万贵人慎行,莫要为难属下。” 万茵茵心底着急,都说方才出了大事,但消息被封锁,又传得极为可怕,她在外边走来走去,想要知道里边的人如何了。 万茵茵瞧着硬来不行,那就软来吧。 她从衣袖里掏出几枚自己做的糖果,命宫女杏儿递给他:“秦将军,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你们当兵的,也还是挺辛苦。” 秦猛垂眸看了一眼糖果。 第一百章 她说自己不值得 秦猛眼光迅速的不经意的扫过万茵茵:“属下不能收。” 万茵茵:“你只需告诉我,云娆姐有没有事就行了。” 秦猛看着宫女手上的糖果,怔愣半刻后道:“娴婉仪安全。” 万茵茵得知答案后便不再纠缠,将杏儿手上的糖果硬塞在了秦猛的手上: “好了不为难你了,我们走。” 秦猛手掌僵直的落在半空中不知如何应对,他缓缓将手掌收拢,将糖果握在手中藏了起来。 河清海晏这一夜灯火通明,人心窜动。 一夜过去,江云娆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她在期许裴琰下一刻能够醒来。 人家救了自己一条命,至少感恩的话,悉心的照顾都是应该的。 江云娆坐在床榻下,木头坚硬冰凉,她紧紧拉着裴琰有些冰凉的手掌: “裴琰,这一次我倒是看不懂你了,我不值得的。” “我不值得你为我那样做的。” “我不过是个有点职业道德,以嫔妃为职业的打工人罢了。” 她疲惫的卸下云鬓上的钗环,将鸽血红宝石的首饰扔在了一边。看着裴琰苍白憔悴的唇,心仿佛被人摘了出来死死捏了好几下。 她失魂落魄了起来,心底闷闷的。 从入宫伊始,江云娆便知道裴琰是看不惯江家的, 那份芥蒂是自裴琰登基以来便是存在的,裴琰不可能放任自己爱上一个曾经打压、谋算过他的家族。 所以在江云娆的心里,裴琰只是喜欢自己的色相与床笫之欢上的放肆罢了。 江云娆在那里说着: “好吧裴琰,我以后一定对你更好一些,毕竟你现在除了是我金主,还是我救命恩人了。 你可要安全无虞的醒来啊,要不然这祸国妖妃的名声我是当定了。” 直至天光乍破时分,裴琰的眉头动了动。 江云娆见此状立马找来李文年给裴琰看诊,李文年看了看裴琰的伤势与状态抹了一把胡须: “皇上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其余的还是要等皇上彻底醒过来才知道。” 河清海晏外有人闹腾了起来。 裴琰罢朝一日,生死未知,这河清海晏是很容易守不住的。 江云娆自己也猜到了,昨夜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为裴琰拖延一下时间,想让他一晚上能够醒来,自己下令做主。 未等她反应过来,赵太后、魏婉莹与赵舒盈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秦猛没能将人拦住,毕竟禁卫军那难以约束的副统领是魏皇后的亲弟弟,此番又是皇后与太后闹着非要见到皇帝,硬拦是拦不住的。 赵太后头戴翡翠凤冠,拖着曳地的深紫色凤纹长袍,面色沉冷的看了江云娆一眼: “来人,将娴婉仪即刻带回宫,不得打搅皇帝养伤。” 江云娆急声道:“太后娘娘,皇上因为救臣妾受伤,就让臣妾守在皇上身边侍疾吧。” 赵太后怒斥: “哀家此刻看着你就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后宫嫔妃,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狐媚君上,惹得皇帝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等皇帝醒了,哀家一定会亲自处置你,若皇帝有个什么大碍,哀家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们江家!” 赵舒盈抬了抬手臂:“底下的人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的将娴婉仪这个罪人给带走!” 江云娆被带离河清海晏后,魏婉莹看着二人道:“母后与淑妃妹妹就先回去吧,臣妾一人守着皇上便是了。” 赵舒盈抬了步子已经走到裴琰床边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倒是更加不能劳累了。守在皇上身边伺候人的事儿,还是让嫔妾替姐姐做吧,您回宫歇着。” 赵太后笑了笑: “婉莹肚子月份大了,千万小心着。如今你这肚子里可是怀着皇帝唯一的子嗣,现在皇帝昏迷当中,你这身子便是更加尊贵了。” 魏婉莹一听,赵太后这倒是把她给提醒了。 是啊,她现在可是后宫最贵重的人, 裴琰生死未知,万一醒不来了的话,自己现在肚子这个就是天启帝唯一的龙脉,矜贵着呢。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的青丝,婉约笑着:“也好,婉莹谢母后关怀。” 赵太后请来李文年打听了几番,李文年说得云里雾里,这皇帝到底会不会醒来,其实都不大好说。 赵太后若有所思的说了句:“舒盈,哀家想你大堂哥了。” 赵舒盈眼睛惊慌了一瞬,连忙勾下身子看了看此刻的裴琰有没有动静: “姑母慎言,皇上只是昏迷,您现在说这话万一被人听了去怎么办?” 赵太后笑了一声: “呵,哀家不过看着面前这个儿子昏迷心疼,又想起另外一个儿子在边疆镇守更心疼了。你以为哀家在说什么?” 赵舒盈:“哦……姑母念子心切,倒是侄女想多了。” 赵太后不是没有自己的盘算。 当年明华皇贵妃死的早,且母族渐渐没落,任凭谁都不会想到那夺嫡毫无胜算的裴琰最后做了皇帝。 明华皇贵妃死了好几年,自己从妃位攀升至贵妃位,到最后册封为皇后,本以为她的儿子裴占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了, 岂料她那儿子阴差阳错的去了北境,前朝后宫都以为是先帝在刻意培养她的儿子, 建功立业归来,能让百官更加信服,从此顺利的登上帝位。 岂料先帝驾崩,那传位遗诏上写的居然是裴琰,那时她才反应过来。 赵太后:“皇帝也算是哀家带大的,虽不是血缘亲生,但养恩大过天,亲情早已刻骨。” “姑母莫要担忧,皇上一定会醒来的。 这几日便让侄女在此伺候吧,姑母可先回宫,皇上一旦苏醒,侄女立马派人牵拉告诉姑母。”她道。 赵太后转身就出了河清海晏朝着自己寿康宫方向去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掌事太监赵玉魁,这太监是赵家的家生子,自赵太后还是秀女时,便跟着她了。 天生一对白眉,宫里常有人唤他白眉公公。 赵玉魁立马心领神会:“太后娘娘若是想念禹王殿下了,奴才这就派人速去北境,让殿下班师回朝。” 赵太后唇角勾了勾,不过没说话。 赵玉魁立马又说: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娘娘肚子里的皇帝又不知道是男是女,况且又无其他皇子。此刻召回禹王爷,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太后拖着裙摆慢慢在御花园里走着: “赵玉魁啊赵玉魁,你跟着哀家身边多年,这脑子真是转得叮当响啊。” 赵玉魁:“那太后娘娘,奴才这就去传信殿下?” 第一百〇一章 臣妾替皇上感到不值 赵太后点了点头:“去吧,哀家想占儿了。” 禹王裴占,捍卫大周北境的将军王爷,已是多年不曾回朝了。 当年被先帝派去北境历练,本是一番意气风发,可没想到是在给人挪地方。 赵玉魁:“是,奴才这就命人去办。” 赵太后站在一棵巨大如伞的深绿色榕树下沉思着,那棵老树枝丫盘根错节,阴森浓重的绿在风里荡来一股泥土的腥味。 她盘桓深宫多年,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之上见不到一丝皱纹,只是那双眼睛终究是浑浊昏黄的。 “皇帝舍身救江家女这件事你怎么看?” 赵玉魁凝眉思索片刻: “依奴才所见,这的确是皇上登基以来的头次意外,如皇上那般城府深沉的人, 居然做出如此不顾惜性命之事,想来娴婉仪在皇上的心里是极为重要之人。” 赵太后眼睛眯了眯: “皇帝跟先帝很像,当年也是这么对明华皇贵妃的。只是如今的娴婉仪是江家女,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有没有芥蒂。” 赵玉魁若有所思的道: “皇上年少登基,心机深沉,从前江家险些害死他,岂能就当没有发生过?奴才觉得,皇上对江家只是短暂利用,毕竟现在是新政执行的关键时期。” 赵太后欣慰的看着他:“你倒是挺关心朝政的啊,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利害这般了解。” “太后娘娘谬赞了,奴才也是乱说的,见识浅薄,还请太后不要怪罪。” “你其实说得没错,如今皇帝的心里其实是不好猜的。 但哀家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娴婉仪未来肯定不至于婉仪这个位置,可江家,皇帝并不想再任其发展了。” 赵玉魁:“从前江家满门都是禹王殿下手底下的忠心之臣,皇上登基不过才三年,根基尚未稳固,奴才想着也可以去江府试探一二,不知道江大人如今的想法是何。 江大人如今为朝廷劳心劳力,皇上也不给更大的高官位置,此番正是咱们对江家好说话的时刻。” 赵太后与赵玉魁的谈话隐匿在深宫一隅,裴琰到底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早些年要不是江归鸿会俯首称臣的服软,只怕裴琰早就命人连根拔起了。 五六日过后,裴琰在一日的半夜总算醒来。三宫六院得知此消息时,全都松下了一口气。 李文年三根手指按在裴琰手腕上,又再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看了看皇帝的反应后便道: “皇上大抵就是皮外伤,内里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赵舒盈也守在裴琰的床前,眼泪潺潺的看着他:“皇上总算是醒来了,臣妾好生担心。” 裴琰唇色依旧有些苍白,开口便问:“这几日一直是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赵舒盈点点头:“回皇上的话,一直是臣妾在此,不曾有旁人来过。” 裴琰眉头皱了皱,不曾有旁人来过。 他神色黯然几分,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些魔障了,似乎忘记江云娆是谁的女儿了。 赵舒盈见裴琰面色不大对劲,又道: “您说也真是的,皇上舍命救人,那人就这么走了,这五六日一次都不曾来过。臣妾真是心疼皇上,替皇上感到不值。” 裴琰:“娴婉仪……与其他人没伤着吧?” 赵舒盈道:“皇上放心吧,娴婉仪在宫宴那日早就随万贵人离开了,没出什么事儿。” 说着她又叹起气来:“唉,皇上身边现在是缺个知心的人的。” 裴琰没说话,冷漠孤寂的模样瞧不出来任何端倪。 她试探的看了看裴琰的面色,心底揣测起来,自己这么挑拨江云娆跟皇帝的关系,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于是话锋一转: “只不过皇上也别太放在心底,娴婉仪最近这段时间为了练舞其实还是挺辛苦的, 一时乏累没将皇上放在心上想必也不是故意的,皇上莫要在心底介怀。”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横扫了一眼赵舒盈,赵舒盈立即住了嘴。 次日拂晓时刻,他便命禁卫军将自己抬回了天元宫。赵舒盈一路护送着,温柔贴心的样子,旁边的人看了都感动不已。 裴琰抵达天元宫开始换药,赵舒盈一直在一旁伺候着,语声里带着一股疏冷: “爱妃这几日也辛苦了,先回漱玉宫歇息吧。” 赵舒盈摇摇头: “臣妾不走,如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难以照顾皇上,贵妃筹办宫宴出现重大失误已被圈禁钟云宫,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个伺候的人。” 裴琰:“福康,送淑妃回宫。” 赵舒盈细眉拧了拧,满是委屈柔弱的看着裴琰: “皇上是不是只想要那冷心冷情的某人来照顾,您非要冷了臣妾的心?” 裴琰头上的药已经换好,他缓声道:“朕不想重复第二遍。” 福康见势不对,连忙将赵舒盈给请了出去。 赵舒盈离开后,裴琰从衣袖里取出一对鸽血红宝石做的耳环, 那是他命宫中匠人给江云娆打的钗环,模样他都记得,这是在河清海晏偏殿的榻上捡到的。 裴琰:“那日宫宴出事后,娴婉仪来过偏殿?” 福康公公答: “娴婉仪在皇上床前守了一夜,一直哭着,还封锁了河清海晏,不让任何人进出。 不过第二日皇上也没有醒过来,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便强行去了偏殿,大抵是太过担忧皇上。” 裴琰将那对耳环放在了枕头底下:“她竟知提前封锁朕出事的消息,算是有慧根了。” 福康公公:“婉仪娘娘是个心思沉着冷静的。” 裴琰:“瑶华殿中人可曾派人前往过江府?” 福康公公:“回皇上的话,不曾。” 裴琰轻轻按了按头上的纱布,分外紧绷不适,蹙眉问:“鹤中书伤势如何?” 福康公公拂了拂浮尘道: “中书令大人伤势有些重,前几日已经转移出宫回自己府邸疗伤了。 李太医说是伤着了骨头,那石头直接刺入了背部,流了不少血呢。” 裴琰眸色沉了沉:“派宫里最好的太医去,所有药材都要用最好的。” 李文年此刻在外求见,裴琰宣了他入殿。 “启奏皇上,皇上伤势可要对外公布?” 李文年心里拿不准,这皇帝的伤势与身体情况其实都是王朝的核心秘密,他未得准允,可是不敢轻易将消息透露的。 他这几日往返太医院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在朝他打听了。 裴琰靠在龙床上:“待朕几日后上朝你再公开。” 他很自然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只是行动还不算彻底的利索,“ 只是朕几日前便苏醒这件事,可有外人知晓?” 第一百〇二章 就说朕不行了 裴琰其实在三日前就已经苏醒了,他让李文年陪着演几天戏,就想看看宫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不老实的。 他这伤势不算重,对于裴琰这样身强体壮的人来说,休息几日便可下地了。 李文年道:“回皇上的话,臣一直守口如瓶,除却皇上与微臣,无一人知晓。” 寝殿里只剩下裴琰与福康时,裴琰突然道:“你去瑶华殿悄悄将娴婉仪请过来,就说朕不行了。” 福康满眼疑惑,劝谏道:“啊,不行啊皇上,这话太犯忌讳了,奴才不敢!” 裴琰道:“你不是说朕昏迷那日娴婉仪一直哭,哭了一夜吗,朕没见到便算不得是真的。难道是你在诓骗朕,这可是欺君之罪。” 福康挠了挠脑袋,只好说:“奴才遵旨。” 他分外看不懂裴琰,难道是想请娴婉仪过来抱着皇帝再哭一次吗? 皇上这是要干嘛,学民间小郎君与小娘子催泪后你侬我侬? 江云娆在瑶华殿里,一直病恹恹的,准确来说是生了一场病,倒在了床上好几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芝兰端着药碗站在江云娆的鸾床边: “娘娘这病好得也太慢了些,定是那日宫宴一直穿着舞裙回来,没有及时更衣,让春日晚上微凉的风给吹着了凉。” 江云娆并不在意,而是问: “这不重要。你快去打听打听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太后将我圈在瑶华殿,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芝兰叹了口气: “您还算轻的,钟云宫的宁贵妃因操办宫宴出现重大失误,位份被连四级,如今是宁嫔了。” 江云娆眼睛都瞪圆了: “啊,降了四级!宁如鸢这下不得哭死,这一个多月的心血全白费了。” 芝兰只是摇了摇头叹道: “诸如此类的事件,从前在后宫里也不算是少见的。闷头做事的人,与享福受赏赐的人,从来都是两拨人。” 花吟也在一边愤愤然: “是啊是啊,这场宫宴明面上贵妃娘娘出力最多,暗地里是婉仪娘娘您出力最多,您们二人明明就是这场宫宴的大功臣,现在倒好了。 贵妃变成了宁嫔,您也被禁足在瑶华殿,真是不明白,这还有没有真理了。” 江云娆沉下眸子: “琉璃盏无故坠落,这放在哪处来讲都是主办人的第一责任,但那琉璃盏无故坠落后又坠了一块石头下来,我便觉得不对劲了。 房梁上哪里会来的石头,我想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芝兰:“那石头还有些大,若是砸中要害,必死无疑。” 江云娆:“一石二鸟的计谋,当真是手段毒辣啊。” 对方害怕琉璃盏一下子砸不死她,还又再加了一块石头,想来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魏婉莹,毕竟历经上次那件事,皇后可是把她给恨上了。 芝兰又道:“眼下看来还真是,您与贵妃娘娘一下子倒台,这后宫怕是又要变天了。” 江云娆沉默了起来,感觉自己已经被迫的卷进了这场宫闱争斗之中,还已经愈演愈烈了。 自己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她只觉背后一凉,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多久是个头。 天元宫的福康公公神神秘秘前来,一个小跟班都没带,抹着泪的就到了瑶华殿。 江云娆走到院子里,拢着披风,一头的乌发随意的垂着:“福康公公,您这是怎的了,被皇上骂了吗?” 福康公公眉眼一挑,神秘的凑了过来: “婉仪娘娘请遣掉旁人,奴才有件大事要秘密告诉娘娘。” 江云娆心一下子就没了底,连忙遣散众人,急声问: “你快说啊,是不是皇上出什么事了?” 福康公公哭喊道:“娘娘赶紧去一趟天元宫吧,皇上,皇上他快不行了!” 江云娆面色瞬间惨白下来,提着裙摆就往天元宫冲,脚下一路虚浮,歪歪斜斜的跑着。 福康公公在背后喊:“哎哟,有御辇啊有御辇,娘娘您坐这个!” 江云娆又回来乘上御辇:“快些啊,快些!” 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到天元宫,此刻裴琰正不急不忙的坐在御案旁看折子。 前边的小太监回来说娴婉仪就要到了,他才走回寝殿躺下,两只眼睛缓缓合上,身体佝偻着,一只手从床沿边上垂了下来。 江云娆提着裙摆直奔寝殿内,福康公公甩了甩浮尘,示意内殿的全都给退下去。 她见到躺在床上的裴琰,心底一阵绞痛,蹲在了床沿边: “皇上,皇上您不要死啊,您死了臣妾怎么办?” 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说你,好歹你也是个皇帝,性命是这般的重要,我死了就死了,说不定就回去自己的那个时代了。你死了事情可就大了,大周很可能就会乱起来。” 裴琰有些疑惑,她死了就回去自己的那个时代,她还是想走? 江云娆道:“臣妾给皇上磕几个,等皇上走了以后,臣妾就准备出宫了。” 裴琰下颚绷了绷,呵,果然啊江云娆,满脑子都是想的如何出宫。 江云娆横过衣袖擦了擦眼泪:“臣妾会在心里一辈子记得皇上的好的,以后出了宫,逢人就会说大周有个好先帝。” 裴琰在心里默念着,好啊江云娆,看一会儿朕怎么收拾你。 江云娆抽泣着: “皇上也要理解,这人嘛,日子还是向前看的,臣妾也不能就此沉沦,要死不活。 臣妾心底绞痛,沉痛,悲痛,会在心里思念皇上一辈子的。” 她只能哀叹着,到底是自己愧对裴琰,这份恩情自己是没办法报答了。 等裴琰一落气,自己就想办法出宫,远离这波云诡谲,满是阴谋的宫闱,以后在帮着大周做做好事,就当回报裴琰了。 “皇上还有什么心愿吗,臣妾如果能帮着实现的,一定替皇上实现了再走。”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比真诚的看着裴琰。 江云娆等了一会儿,可裴琰还是毫无动静,连眼睛都没睁开,想必是快要落气了。 她只好道:“皇上不说话,那想必就是没有了。” 正当她站起来准备退出内殿,问问福康公公是不是要昭告天下时。 从自己背后传来一句铿锵有力且分外阴冷的男声:“江云娆,你个没良心的。” 第一百〇三章 朕以后就只有你一人 江云娆霎时顿住了脚步,猛然回眸,裴琰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精神头看着还不错,这伤势一看就不重。 他正黑着脸看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江云娆衣襟里似窜入了一股阴凉的风,激得她连忙跪在了地上:“皇上,您……您怎么突然……醒了?” 裴琰:“朕何曾说自己睡过去了?” 江云娆身子不敢乱动,但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裴琰啊裴琰,你搁这儿演戏呢,真是搞笑。 这不是套别人的话吗,真是无语了。 裴琰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她逼近,垂眸道: “朕的爱妃倒是挺通透,眼泪挤出几颗,象征性的流点出来,就当哭丧了。 顺道还将自己的愿望给暴露了,巴不得朕早点死,你可以走早点,是吗?” 江云娆立马解释道: “不是的啊皇上,之前皇上不是答应过臣妾吗?说有朝一日皇上那个了,就可以让臣妾出宫了。” 裴琰扬了扬下巴,冷道:“江云娆,你的表现令朕大失所望。” 江云娆忽的直起身子,抬头看着他:“皇上的表现也令臣妾大为震惊,这跟偷听人家说话有什么区别?” 裴琰面带愠色:“素日常常表演深情,此番歹计被识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云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愧疚消失无踪,满是对裴琰欺骗自己,套自己话的愤怒。 她从地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气鼓鼓的道: “皇上怎知臣妾是表演深情?难道皇上就想看臣妾殉情,臣妾去死,您就开心了吗!” 裴琰沉声:“朕准你起来了吗?” 江云娆又跪了下去,鼻尖泛着浓酸,眼泪委屈的从眼眶里滚落。 讨厌死裴琰了,这几日自己都难过的生了一场病,怎么吃药都不好。 裴琰没将自己无大碍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消除自己内心的浓浓的愧疚,还装死吓她, 她自然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啊,难道真的殉情吗? 裴琰:“起来。” 江云娆不起身,眼眶红着:“臣妾就是虚情假意,此乃欺君之罪,皇上就赐死臣妾吧。”摆烂吧,她累了。 裴琰那双帝王丹凤眼里的狠意减弱了几分,他抓着江云娆的手臂将她硬拉了起来: “朕跟你开个玩笑,至于动这么大气吗?” 江云娆咽了咽泛酸的喉咙,脑袋已经开始眩晕起来: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皇上不就是想看臣妾殉情吗,臣妾现在就表演给皇上看。” 她拔下头上唯一的一根小簪子,朝着自己胸口就刺了去。 裴琰眸色一沉,抬手就将那簪子给打飞,一把圈过她的细腰,将人狠狠抱在了怀里: “朕的娴婉仪脾气愈发骄纵了,不过这很正常,都是朕纵的。” 江云娆浑身僵直着:“请皇上放开臣妾。” 裴琰吻了吻她额头,又猛地朝着她颇有些苍白的嘴唇吻了下去,极其用力。 良久才松开她,她微张着微肿的粉唇:“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裴琰圈着她,迟迟不肯松开:“云娆,将你的心也给朕,好不好?” 江云娆鼻尖传来龙涎香的香气,就这样蜷缩在他的怀中,听着裴琰说着一句极为蛊惑人心的话语。 她的心,咚咚咚的跳着,浑身紧绷而发起热来。 裴琰又说:“你身体与朕很近,但是心却很远。” 江云娆:“可您是皇上。”她有些沮丧,裴琰可是皇上啊。 裴琰在这一刻都觉得自己疯了,这不像他隐忍克制多年的自己。 江云娆的家族曾伤害过自己,可他为何会爱上江家的女儿,这是为何? 他在心底百般纠结,明明可以选择冷落她一生一世。 可就在听见她说自己要离开皇宫时,他就开始发疯了。裴琰两眼发红的看着江云娆: “你对朕的防备与应付,仅仅是因为朕是皇帝,而非朕这个人?” 江云娆诚实的点了点头:“因为身份。” 裴琰:“朕已经是天子,这不可改变。但朕与你在一起时,也可以不做天子,做你的郎婿。” 江云娆澄澈干净的乌眸缓缓对上裴琰微微泛红带有血丝的眼睛, 她那一刻,似被一股洪流吸入一般,从裴琰的眼睛钻进了更深的位置探索着。 他是那样的认真,江云娆都知道。 裴琰看着她怔忡的样子,分外抓狂:“朕真的那么可怕吗,云娆?” 江云娆道:“裴琰不可怕,但是皇上还是有点可怕的。” 裴琰:“要朕如何做,你才不觉可怕?” 江云娆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裴琰了,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裴琰呢,或许是有一点的吧。 自己一直在克制,一直在退缩,是无法将一颗心全数交付的。 可此时此刻,裴琰身为天子已然为爱下了高台,她这个什么都不算的小虾米,还在踌躇犹豫个什么? 她胡乱的吻了吻裴琰的脸,娇媚的容颜泛着一些羞意:“从今日起,不再害怕,不再退缩。” 裴琰回应了她试探性的吻,从隐忍克制到疯狂偏执:“朕以后就只有你一人。” 江云娆:“可是皇上有后宫三千佳丽,倘若只有我一人,这后宫不知道会演变成如何的烽火狼烟。” 她祸国妖妃的名号,已经在裴琰为自己受伤后愈演愈烈。都说皇帝为了江家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可谓是荒唐。 裴琰认真道:“自你之后,朕再未召旁的妃嫔侍寝。烽火狼烟又如何,朕会替你一一摆平。” 江云娆是信的,裴琰是皇帝,根本不需要撒谎。 可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想杀自己的人会不会更多? 爱,本来就是排外的。 自己一旦真心交付,便再也容不得旁的女子与裴琰有关系。 这一刻,她似乎也明白了宁如鸢的癫狂与小气,有许多时候都是因为一个男人带来的。 裴琰也在心底坚信着,他一定可以将江家与江云娆平衡得很好:“只要你心在朕这里,其余的,朕都不在乎。” 江云娆依偎在他的怀中,糯声道:“那臣妾也不在乎了,当个被御史台日日唾骂的妖妃也不在乎了。” 她在心底暗暗的告诉自己,虽说一颗心不能一下子交付,但自己可以慢慢交付。 就在江云娆被议论册封为妃的档口,裴琰相继同时收到了江家暗中联系北境禹王班师回朝的消息。 天元宫的砚台都从御案上飞了下来,墨汁打翻在鲜红的百花羊绒地毯上。 第一百〇四章 暹罗国君索要江云娆 裴琰身后存在一个非常强大的情报部门,唤作暗夜山,隐匿在朝廷看不见的地方。 统领暗夜山的首领叫归冥,他站在红毯上继续奏报: “皇上,江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如今娴婉仪封妃在即,江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属下还请皇上三思。” 裴琰面如沉霜,端坐龙台之上威严尤甚:“朕心底有数。” 归冥沉声说:“江家从前是禹王殿下最忠实的拥护者,从前禹王在朝野的声望与权势有大部分都是江家人打下来的。 就在皇上昏迷的那几日,的确有禹王的人联系过江大人,属下手里还有证据呢。” 裴琰立在龙台上的身影饶是有些孤寂与阴森,看了看手里的青花瓷茶盏: “江家终归是喂不熟的狼。” 归冥直起了身子: “既然如此,不如将江家连根拔起,毕竟江家现在是世家里势力最为薄弱的。皇上倘若决定要做,就做个彻底。” 裴琰只在心底笑着,江家从来就不是世家势力里最为薄弱的,江家是世家里最善于伪装的。 扮猪吃虎,江归鸿又不是没做过, “将世家大族连根拔起,的确是最简单暴力的法子。可如此做,既不能收拢朝堂百官人心,还要自损江山气数。” 世家大族并非某一府某一脉,他们更像是一棵错综复杂的巨大榕树,其根系盘结在朝堂各处, 通过多种手段将这股势力凝成了一股绳,在朝野之中形成一股势力。 “世家之力,朕用得好,便对江山社稷百利而无一害,若朕驾驭不了,那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帝王权术,讲究的就是一个用人,而非拿起屠刀将臣子给赶尽杀绝。” 裴琰走回龙椅边坐下,放下的暴戾之色已经消逝不见,又恢复了那孤寂冷漠之色。 归冥在底下答道:“属下知皇上心里有数,一切等候皇上安排。” 暹罗国君巴颂在外求见,巴颂走了进来:“大周皇帝陛下,您身体可有大碍?” 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巴颂去了偏殿饮茶闲聊。 含黛不得入裴琰寝殿,但这侍奉茶水的本职工作依旧是她。 她苦练舞艺,本想着能凭借宫宴的上的一舞能入了皇帝眼,可自己未曾想到,居然被人暗算拉肚子,错失人生如此重要的机会。 含黛暗恨生了出来,饶是不甘心: “皇上,奴婢得知您病体未愈,故此特意给您泡的养生茶,与皇上所饮之药药性不会冲突。” 裴琰:“嗯,放在一边。” 含黛抿了抿唇,将另一茶盏呈给巴颂,巴颂从含黛手上接过茶盏时,本来没注意的,但看见含黛的模样不由得有些震惊: “皇帝陛下这茶水宫女饶是与当日宫宴之上的洛神有些相似。” 裴琰也看了含黛一眼:“朕倒是觉得二者之间差异众多。” 含黛站在一侧,咬了咬牙,她觉得自己没有十分像那也有七八分了吧? 巴颂回过神来: “皇帝陛下后宫有洛神下凡,我着实羡慕不已。 这几日趁着皇上休养时间,我与暹罗臣子也商议了一二, 若是皇帝陛下愿意割爱,让洛神随我归去暹罗,那这边境事宜,便以大周的意思为准。” 含黛听得眼睛都亮了亮,这暹罗小国的国君居然想将江云娆要了去。 大周南境匪患多年,一直不得解决,如今对方都已经开出条件了,皇上国事为先,定能答应。 裴琰不疾不徐的抿着清茶,语声清冷下来:“巴颂阁下这是觊觎大周天子妃嫔?” 巴颂神态随意:“在下索要的不过是一妃嫔,是大周皇帝陛下的妾室,而非陛下的妻室。 在下翻阅过大周的一些婚俗,互送妾室的习俗,在你们大周是存在的。” 偏殿茶室的空气不知怎的,忽的就阴冷了下来。 裴琰漆黑深邃的眸光似锐利森白的刀锋一半刮过巴颂的身体,他将茶盏掷在茶桌上,茶盏里的茶水飞溅在了桌上。 裴琰笑道:“大周也有谈不拢就开打的习俗。”他笑意森然起来,戾气的眸底横飞而出。 巴颂:“一个妃子与一方百姓安危,皇帝陛下心底都没有一杆秤平衡?” 裴琰:“朕不做选择,问,就是都要。” 含黛咬着牙,觉得皇帝也太不懂得平衡了,送出江云娆就能换来一场和平,他居然不愿意,这得为大周省下多大的麻烦啊。 巴颂未曾想到裴琰态度如此强硬,继而冷下脸色: “看来大周毫无诚意,皇帝陛下连一个自己的妾室都舍不得,想来这谈判着实没有必要了。” 裴琰看了含黛一眼: “巴颂阁下可以看一眼这宫女,你不是说与朕的娴婉仪模样相似吗,马上就可以赐给你带回暹罗。” 含黛一听震惊不已,连忙跪下: “皇上,奴婢……奴婢只是个侍奉茶水的宫女,怕侍奉不好国君。” 暹罗国临海,常年湿热无比,又是蛇虫鼠蚁众多的小国,她才不要去。 裴琰淡淡瞥了她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巴颂:“在下对宫女可没什么兴趣。” 两国国君的交涉不欢而散,巴颂索要江云娆无果,心中饶是不爽。 这场谈判不过三日,裴琰的御案上便收到了来自大臣的奏折。 大臣们通通以为,送出一个妃子就能换大周南境匪患永绝,不用花国库一分银子,利国利民。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让裴琰答应巴颂的条件。 这事儿很快就传至前朝后宫,宫宴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收拾,如今这暹罗国君又来搅了浑水。 身处瑶华殿的江云娆心底有些烦闷,大骂巴颂是个好色狂徒。 “这几日皇上都没有见我了,定是心底烦着,他不会真的将我送人吧?”她有些惆怅的道。 万茵茵坐在瑶华殿院子里的秋千上,眼睛转了转:“我觉得不会,皇上还是个有脾气的皇上。” 江云娆:“皇上是有脾气,但发动一场战争,跟送一个人的成本着实差异显著,我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哪里来的绝对不会的底气。” 她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也不敢非常笃定在裴琰心里,自己比南境安危更重要。 万茵茵叹道:“唉,是啊,咱们身为女子, 在家里的时候命运靠父亲裁夺,嫁人了以后命运靠夫君裁夺,年老的时候还要看膝下子女,终究这命运是没有握在自己手中的。” 江云娆眸华流转,有些慌张的道: “你知道吗,上次皇上还对我说了许多许多深情款款的话,他不能不讲信用! 要是他真的这样做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但又是格外的没有底气,他是裴琰,可又是皇帝,万一真的将自己给送走怎么办? 暹罗国那种热带国家,去一年自己就晒成黑妞…… 万茵茵仰着头看着她:“云娆姐,你跟皇上才相识不到一年,这事儿真的不好说。” 江云娆急得跺脚:“不行,我要去天元宫找他,等不下去了我!” 第一百〇五章 你此刻去也见不着 她连忙回了寝殿,将自己捯饬了又捯饬。 花吟给她挽了一个最温菀可人的堕马髻,用淡紫色的水晶流苏步摇斜插在云鬓上, 披了一身淡紫色用金线绣着春时花鸟图的宫曳地宫装,人一瞬娉婷袅袅起来。 眉心中间的金色凤羽花花钿,粉色莹润的唇,将她姣好的容颜再添一笔惊艳的娇媚之色。 江云娆急急忙忙的朝着天元宫走了去,花吟都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一路上她都在念叨着:“走快些,走慢了咱们就得去暹罗看人妖跳舞了。” 花吟:“人妖,娘娘什么是人妖啊?” 江云娆回头过来拉着她走:“就是那日宫宴上,暹罗国献舞的绝代舞姬,他是个男的。” 花吟大为震惊:“啊,不会吧,那舞姬瞧着比奴婢都还像女子,那身段,那妖娆舞姿,随便怎么看都是一女子啊!” 江云娆:“练舞女子的身形我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一看就是个男子, 肩宽,手臂过膝,掌宽指长,特别是那双骨节分明又大的脚掌,一看就不是个女子。 再有,那日宫宴你可曾见过他说过一句话?” 花吟回忆了一下,几乎所有的暹罗人都说过话的。 这暹罗绝代舞姬又是那晚的主角,不至于在参见大周皇帝的时候也不发一言,而是让翻译官直接替她说的话, “怪说不得,好像是呢,那舞姬的确不敢说话,身形是要比普通女子大些。” 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眼看着穿过御花园就要到天元宫了,却被人拦路截下。 魏婉莹扶着肚子从御花园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娴婉仪,巧啊,在御花园都能碰上你。” 她开始仔细打量江云娆,从前都没非常仔细的打量观察过她, 今日一见,这江云娆的确是精心装扮了一番,她说自己不愿争宠那是假的,虚与委蛇的女人,她在后宫早就见多了去。 江云娆连忙行了一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魏婉莹依旧是端庄慈爱的笑着:“这般着急的模样,是要去找皇上吗?” 江云娆答道:“是,皇后娘娘,嫔妾是有点事儿要去天元宫求见皇上。” 魏婉莹:“你此刻去也见不着,皇上正在面见朝臣,从午后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大臣们出来,你去了也见不着。 不妨陪本宫转转,一会儿等天黑,大臣们都出宫去了,你再去找皇上?” 江云娆抿了抿唇,她可不想陪皇后转悠啊,万一她脚滑摔倒,心情不好什么的怪在自己身上怎么办? 魏婉莹瞧出来她不愿意,笑道: “婉仪妹妹如今被皇上提起要封为妃位,妹妹入宫还不到一年,已是荣宠极盛,本宫作为皇后似乎都唤不动你了。” 江云娆低着头,立马道:“嫔妾绝无此意,这就陪娘娘在御花园散步。” 魏婉莹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在前边一步一步走着,江云娆在后边慢慢跟着,始终谨慎小心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魏婉莹回眸看了她一眼:“暹罗国君看上娴婉仪你了,甚至以你一人之身,交换南境安危。娴婉仪,你作为大周子民,又是如何想的?” 江云娆揉着手里的丝帕,思索片刻后道: “嫔妾作为大周子民,若是大周需要,哪怕是有一日上战场也无所畏惧。 只是暹罗国君开出这样的条件来打皇上的脸,更是打的大周每一个守卫边境儿郎的脸。 暹罗国君到底是瞧不上皇上能力还是从来就无惧大周国力,反正此番言论定是暹罗国君的挑衅之言,不可信。” 魏婉莹:“南境匪患是皇上还是皇子时的一块心病,皇上都登基三年了,这一次是能够彻底解决匪患的绝佳机会。 娴婉仪,本宫还是希望你为国献身,主动去说,这样还能在皇上心底留个好。” 江云娆是一万头马从草地上飞驰而过,魏婉莹可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啊,巴不得自己早点消失在这后宫里。 她也似笑非笑: “成啊皇后娘娘,一会儿嫔妾害怕自己一个人去说的分量不够,劳烦皇后娘娘先向皇上请命,以嫔妾一人之身换取南境匪患终结。” 魏婉莹沉下眉眼,笑意阴凉: “本宫心底可舍不得娴婉仪去暹罗吃苦,皇上也舍不得,这只能妹妹一人前去诉说心中大义了。 只是这后宫里啊女人多,有点风吹草动就跟个洪水猛兽似的,都以为皇上会让妹妹去的。” 话完后,魏婉莹眸光幽深的看了婵娟一眼。 婵娟已经接收到魏婉莹的意思,她唇角勾了勾: “皇后娘娘,这起风了,这地方反正也距离凤仪宫不远,奴婢陪您回宫搭个披风吧?” 魏婉莹道:“留娴婉仪一人在此处也不大好,不如去通知御膳房送些糕点甜汤来。” 她看着江云娆:“妹妹就在这意欢亭中等本宫一会儿,本宫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再聊聊,你也差不多就可以去天元宫了。” 江云娆是一点都不想等,大家又不熟,又不是什么朋友,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可对方毕竟是皇后,是后宫的第一大领导,她也只好柔顺的道:“是,娘娘。” 晚风轻柔的穿过意欢亭,江云娆与花吟二人安静的坐在亭子里。 御膳房的小太监很快就送来了糕点与甜汤放在桌上,这时候也到进晚膳的时刻了,江云娆拿了一小块糕点咬了一两口,垫一下肚子。 花吟道:“这天都擦黑了,皇后娘娘到底几时回来啊,咱们要不要走了?” 江云娆看了看暗沉下来的天际,光线越来越不明朗了。 这意欢亭修建在御花园假山后的一块平地上,就是因为地处正路的背面,所以很少有人来。 江云娆道: “皇后说的话就是懿旨,我倒是想走,只是她并未允准我离开意欢亭。 这样吧花吟,反正凤仪宫就在前面,你就给皇后娘娘禀报一声,就说我脑袋晕,就先回去了。” 花吟点点头便离去了,意欢亭中就只剩下江云娆一个人了。 等了一会儿后,宫中的宫女们都将宫灯给点了起来,她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掉了,可是花吟还没有回来。 她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有点动静,似乎是有人走了过来。 正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起来,慢慢的身体还有些燥热。 巴颂被小宫女引着散步,不经意走到了意欢亭这里,恰巧看见江云娆晕晕沉沉的扶着意欢亭的栏杆,似倒非倒。 第一百〇六章 许你暹罗王后之位 巴颂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了她:“小洛神,你没事吧?”一旁的翻译官,替巴颂说着话。 江云娆见人不是裴琰,吓得连忙往后退去:“国君阁下,此地乃大周后宫,你如何进来的?” 巴颂道:“暹罗使臣众人居于行馆,在下是被皇上皇后特意留在宫里留宿的。” 江云娆不小心双腿一软的跪在了地上:“天色不早了,国君阁下一人赏园吧,我就先告退了。” 巴颂看着江云娆面色潮红,娇媚无力的样子,犹然想起那日宫宴之上的洛神舞,依旧历历在目。 他满眼都是这个绝美的女子,不惜用暹罗子民的鲜血去交换。 “你真是太美了,全天下,只有你才能如此松弛又自然的将洛神之舞演绎出来。 只是你们皇帝现在不答应放人,但我相信,在利益面前,他会想明白的。” 巴颂的手就要触及到江云娆的脸,她连忙伸手将巴颂的手给打落:“国君阁下请自重,我乃大周天启帝的嫔妃!” 巴颂身后的宫女看了看周围后,便悄悄的退了下去,就连那负责翻译的大周翻译也消失不见了。 江云娆浑身异常之感,她转眼看了看那桌上的东西,就知道自己被皇后暗算了。 巴颂:“我愿许你暹罗王后之位,后宫只你一人,这条件你答应吗?” 江云娆跪坐在意欢亭,极力的撑着身子想要离开:“想都别想!” 巴颂凑了过去,握住她的臂膀往自己怀里拉扯:“小洛神,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二人就这么在意欢亭里拉扯了起来,江云娆撑着身子站起来将桌上的糕点全都覆在地上。 却又不敢大声的吼叫出来,若在是在夜里被人瞧见她与外男在后宫御花园里拉拉扯扯,不知道惹出如何的灾祸出来。 江云娆:“暹罗国君莫要图一时之快,让大周与暹罗两国彻底走上不归路,最终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 巴颂:“你何必那样执拗?我许你是暹罗国君嫡妻的位置,你不过是大周皇帝的一个妾室罢了。嫡庶之别,天差地壤之别!” 江云娆这才反应过来,自那翻译官消失后,巴颂就没有暹罗语对自己说话了。 他居然可以说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不由得惊诧的看着他。 她那薄纱外罩攥在巴颂手里,外裳有一半被扯到肩膀下,江云娆害怕不已:“你住手!” 意欢亭外传来了脚步声,听着人好像不少。 魏婉莹提着裙摆走在前头,步伐还快了些: “皇上,都怪臣妾,这大着肚子是有些不方便。竟将妹妹一人留在意欢亭内,夜里风凉,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人吹着。” 裴琰忙完朝事后正欲去瑶华殿一趟,半路上碰见皇后魏婉莹,说江云娆在意欢亭,于是他便调头过来了。 意欢亭里有动静,他蓦的抬眸忘了去,看见巴颂与江云娆在亭子里拉扯着。 魏婉莹怒声吼道:“娴婉仪,你真是放肆!” 巴颂看见来人不少,只见裴琰冷戾的眸光朝他射来,分外尖锐。裴琰上前一把将巴颂推开,将江云娆给拖了过来。 魏婉莹道:“娴婉仪啊娴婉仪,暹罗国君的王后到底是让你动心了是吗?这才几日啊,就敢秽乱宫闱!” 江云娆咬着牙,眼睛浮现厉色: “嫔妾在此地候着皇后娘娘半晌,若是这等人的时间都要去秽乱宫闱,嫔妾脑子不知道多蠢。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是这暹罗国君自己走到这意欢亭中来的!” 魏婉莹指了指这二人:“衣服都拉扯成这个样子了,娴婉仪难道还是清白的?” 裴琰:“皇后,住口。”皇帝话语简短平静,但极其严肃。 魏婉莹不敢再说话,一下子住了口,眼下看着裴琰是生了不小的气。 裴琰看着巴颂,锋利的眉骨戾气横飞: “巴颂,从前你在大周做质子时,皇祖父也不曾亏待过你。 如今你三番五次用大周南境匪患挑衅要挟,朕也不会再给你留下颜面。 明日你便带着你那群使臣回去,大周即日便与暹罗开战,一决匪患!” 巴颂脸色恍然下来,唇色微微惨白: “一个妾室,皇帝陛下有这必要吗?我还是质子时,大周皇帝便有赠予妾室给臣子的习惯,为何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裴琰:“朕的东西,旁人碰一下都不行。” 魏婉莹怔忡的看着裴琰:“皇上,您居然为了一个娴婉仪攻打暹罗,您会不会过于冲动了?” 裴琰冷道: “没有娴婉仪,南境匪患也得最终解决掉。暹罗不合作没关系,大周一力担下便是。让一个弱智女流去和亲,难道朕与大周儿郎都死干净了吗?” 皇帝少有的动了怒,魏婉莹浑身僵直的站在那里,她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会朝着这样子发展。 她只是想要江云娆与巴颂拉扯的样子被皇帝与后宫里的人看见,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皇帝也只好放人。 皇后拧着眉,急声道: “娴婉仪如今名声被毁,臣妾为皇上名声着想,还是将人给处理了吧。” 魏婉莹说的处理,要么是让江云娆消失,要么就是打入冷宫。 江云娆背后一凉,果然啊,皇后一般不出手,只要她出手就是搞死人的节奏。 裴琰点首:“嗯,的确有害于娴婉仪的名声。” 他转眸看见福康:“今日意欢亭中事,全线封锁,宫人一律处死。” 皇后身后的宫人包括婵娟,还有天元宫随行的宫人,但凡是靠近了意欢亭的人,全都活不过今夜。 婵娟与众位宫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纷纷求饶:“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魏婉莹身为皇后,心惊不已,裴琰这还是第一次圈杀这么多宫人,她背后激起一股寒凉。 魏婉莹眼眶也红了下来: “皇上,婵娟是臣妾从小就跟着的人,宛若家人一般,皇上能否看在臣妾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了婵娟一命?” 裴琰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宫人心思太黑,跟在朕的皇后身边怕是不大好。” 魏婉莹扶着肚子跪在了地上:“皇上,臣妾求您了,臣妾不能没有婵娟,皇上!” 她伸手拉着裴琰的龙袍下摆,死死不肯松开。 婵娟在后边跪在哭得很是大声:“皇后娘娘,奴婢让您忧心了,您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肚子。” 裴琰看了一眼魏婉莹的肚子,那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薄唇抿了抿: “婵娟去慎刑司领二十鞭刑,其余人一律处死。” 江云娆站在裴琰身边,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是皇后又如何,敢算计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手下留情。 第一百〇七章 江云娆早就做了盘算 其实江云娆在意欢亭中并未怀疑什么,是花吟说天都黑了的时候,才将她给提醒了去。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魏婉莹好似故意将她留在亭子里,但是这一时间自己又猜不到魏婉莹的目的是什么。 不如将计就计,自己在这里等着,让花吟悄悄去天元宫找福康公公。 花吟告诉福康公公,因娴婉仪不知道皇上多久才可以忙完,故此就在御花园的意欢亭里看看花等着。 于是福康公公将消息带了进去,裴琰便知晓了此事。 未过多久,裴琰便出了天元宫,皇后的人看见裴琰出天元宫,就立马回去通禀。 魏婉莹来了个假意碰面,还说江云娆就在园子里,自己顺路带裴琰过去,好故意撞见巴颂与江云娆的拉扯。 裴琰的确撞见了,但一点都不生气,全靠江云娆提前算计到了这一步。 若不是花吟提前去通禀,让裴琰知道江云娆是刻意在天元宫的不远处等他,那这一切就真的不好说了。 裴琰带着江云娆离去后,巴颂心神稍乱了几许,他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般大。 他一直都以为江云娆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再如何皇帝都不会为了她伤害两国利益。 可除了家国层面,在这嫡庶之分如此鲜明的大周,这皇帝居然为了她斥责自己的嫡妻,倒是自己小瞧了这洛神了。 婵娟一边哭一边将皇后魏婉莹给扶了起来:“皇后娘娘,咱们先回宫吧,回宫再从长计议。” 魏婉莹内心愤怒不已: “今日这一幕,真是太过熟悉了,曾经皇上也是这样维护宁如鸢的。 只不过短短几年便换了人,如今是这江云娆,本宫倒是看看,江云娆又能红火个几时。” 婵娟宽慰道: “皇上不过是为了前朝平衡罢了,从前对宁贵妃就是捧杀与纵容,您瞧瞧现在宁贵妃的性子都被纵成什么样子了? 贵妃娘娘时常在后宫里犯错,宁家在前朝就时常不好说话,皇上这些都是手段。” 魏婉莹将眼下的泪痕擦掉,冷哼一声: “本宫与皇上相识多年,又是皇上的嫡妻,他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岂会不知道? 皇上天生无心无情,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子动真情的。江云娆,就是下一个宁如鸢。” 婵娟道:“是啊娘娘,您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您已然是皇上的嫡妻,是这后宫的主子,咱们要将目光放长远一点。” 三宫六院的宠妃似流水一般出现,但皇后,永远都只有一位。 魏婉莹回了凤仪宫便遣了人出去,依旧将今日意欢亭中的事情传了出去。 这后宫好消息传不快,但坏消息就像洪水一般,用不了几日就会淹掉整座宫城。 …… 裴琰拉着江云娆冰凉的手出了御花园,就近回了天元宫。 一路上,她默默坐在御辇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心底还是有些委屈加害怕的,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没有个什么,传在后宫里也是人云亦云。 裴琰替她拢了拢衣衫,拭去两行清泪:“哭什么,朕并没有怪你。” 江云娆眼睛湿润着:“皇上要是再来晚些,那便是真的说不清了。” 说完,她打了一个喷嚏,脑子更是昏沉起来。 也不知道是方才的药力,还是自己本就生病了。 裴琰语声柔和几分:“事实是,朕不曾来晚。” 江云娆不知道裴琰知不知道这是皇后的计谋,但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肯定装一下可怜,不能再去告状。 反正这点事儿也不可能废后,自己索性就收敛点。 不过今日皇后损失惨重,凤仪宫负责伺候她的近身宫女除了婵娟一人外,全都没了。 “但愿今日这事儿不会再有人知晓,否则臣妾万死难逃罪责,也会污了皇上声名。” 裴琰看着她:“朕已经处死那些宫人,你放心。” 方才裴琰处死宫人的样子,的确也是将她吓着了,果然是帝王,执掌天下生死。 屠戮起人来时,是那样的轻松加漠然。 江云娆咽了咽唾沫:“皇上信臣妾就好。” 夜里,江云娆便发了一场高烧,浑身烧得像一根火棍。 梦里全是自己和亲暹罗,宁如鸢站在高台上嘲笑她的样子,还有皇后魏婉莹看好戏的样子。 裴琰从龙床醒来抱着浑身滚烫的她:“福康,快去请太医。” 江云娆在裴琰的怀里嘟囔着:“裴琰,你不要把我送人,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儿。” “你不会这样做吧,才表白就打脸的人。” “巴颂开出的条件是很诱人,我是皇帝我也选送人。可是怎么办啊,你不要把我送去和亲,我不想离开你。” 江云娆已经烧得迷糊了,在床上断断续续的说着。 因为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热议此事,送出娴婉仪和亲暹罗,就可以最终解决南境匪患。 巴颂开出的条件着实是很诱人了,愿皇帝不要被美人迷乱其心智。 裴琰目光深沉起来,伸手顺了顺她鬓边有些乱的碎发:“这世间,已经没人叫朕裴琰了,朕自己都快忘了。” 江云娆又在床上胡说着:“半信半疑……你从前对宁贵妃是不是也很好,如今说变就变了……” 从前关于裴琰与宁如鸢的故事,江云娆在后宫里听说过不少。 俨然就是两情相悦,郎情妾意,裴琰是真的说变就变吗? 如果一个男子如此的容易移情别恋,那自己的将来跟宁如鸢又有什么区别?她不知道,她猜不到自己是不是裴琰心里的例外。 裴琰面色沉冷,眉心只是微微皱了一下,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跟宁如鸢是怎么回事。 江云娆昏迷中拉住了他的手掌:“不去暹罗好不好,我不要去。” 裴琰看着烧得面色绯红,透着一股娇弱病态的美人道: “朕是皇帝,是大周有血气的儿郎,怎会送一个女子出国门换取和平?” 他很清楚,巴颂条件是很诱人, 但大周更需要在天下各国面前用自己的武器与血肉捍卫家国尊严,而非是选用和亲这最无用最无尊严的这一条路。 李文年抵达天元宫替江云娆看诊后道: “婉仪娘娘前些阵子得的病没好全,今日又受了凉,大抵是严重了些。” 裴琰侧首问:“前些阵子何时得的病?” 第一百〇八章 这一切都是个局 李文年回忆道: “臣翻看太医院出诊记录得知的。 婉仪娘娘在就是皇上昏迷的那几日得的病,出诊的太医在册子上记录着,娘娘是伤了心神,日日不得安眠,故此就病倒了。” 江云娆睡颜绝美,安安静静的躺在龙床上,像极了精致的瓷娃娃。 裴琰这才得知,她不是没有伤心的,是伤心到病倒了。 过了一会儿,裴琰端着熬好的药将她唤醒,严厉道:“都喝了,一口都不准剩下。” 江云娆委屈巴巴的接过瓷碗,一下子往嘴里倒了去,可真是苦啊,这个裴琰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太难喝了,没有臣妾做的中药奶茶好喝。” 裴琰将瓷碗放在一边:“就是让你记住不能生病,因为良药大多苦口。” 江云娆噘着嘴不说话了,裴琰不觉好笑,说起方才那件事来: “你怎会有这般好笑的想法,觉得朕会送自己的女人出去?朕是那样没有骨气的人吗,嗯?” 江云娆抬眸看了看他: “臣妾听说,大臣们上奏同意暹罗国君条件的折子的都已经堆到皇上的御案前好几日了。” 裴琰声色坚硬强势起来: “边境线是打出来的,国与国之间的真理只在将士手中的砍刀里体现。云娆,朕难道连这点底气都不曾给过你吗?” 江云娆小脸一热,连忙钻到了被子里,露出两只圆圆的黑眼睛,心底开心着:“裴琰,今日又多喜欢你一点了。”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弯了弯,掀开被子睡了进去。 江云娆在他的臂弯里,试探的问:“皇上……” 裴琰:“嗯?” 她知道这个问题是不该问的,裴琰再喜欢自己,那也是皇帝。 他是君,自己是臣,有些事还不是不该问出口的。 江云娆看得明白,情情爱爱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她只享受快乐的当下。 如果有朝一日这份快乐没了,也不会对自己冲击过大,因为自己人生里还有其余的快乐。 “你想问什么?”裴琰耳边一时寂静,便又问了一次。 江云娆闭上了双眼:“臣妾突然不想问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知为何,裴琰心底又想她问,又不想她问。 想听她的问题,是想知道她的内心世界,不想她问,是害怕自己根本回答不了。 江云娆其实很想问,裴琰对宁如鸢到底是怎样,是前朝与后宫的牵制还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还是爱过。 这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其实都是一样的,在自己上头的那一刻,开始无比好奇现任的前任。 可江云娆选择不说,因为这是大周后宫。 江云娆次日醒来时,裴琰已经不在身边了,直到午膳后都没有回来,就连福康公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索性收拾收拾就回了瑶华殿,只是这才过了一日,后宫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 有人说,娴婉仪看中暹罗王后之位,私会暹罗国君。 还有人说,娴婉仪已经与暹罗国君珠胎暗结,皇上就要送她出去和亲了。 更有人说,皇上让暹罗国君留宿宫内,早就已经将娴婉仪送上那国君的床了。 万茵茵听见此事,还出去跟人吵了好几场架,只是江云娆特别的平静,当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茵茵,你何必去在乎那不切实际的留言,皇上都没说什么,那自然对我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江云娆躺在美人榻上,玩儿着自己的发梢,一脸的慵懒之态。 万茵茵气呼呼的看着她:“我气不过啊,她们脑子蠢,嘴巴还脏!” 江云娆无所谓的道:“制造舆论,热度最多不过七日,只要咱们不开口,到了第四日这热度就开始下滑了。” 她从前接触过一些娱乐圈的人,只要当事人不回复,这热度撑不过七日。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置之不理。 这一日,裴琰下朝后出了一趟皇宫,去了鹤府。 鹤兰因的伤的确是有些重,半月过去,依旧卧床不能下地。 也正因为如此,鹤兰因不能上朝也不能入宫,故此裴琰便亲自出了一趟皇宫去寻他。 鹤兰因整个人是趴在床上的,因为受伤的伤口是在背部,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请恕臣不能相迎参拜之罪。” 裴琰换了一身墨绿色的素纹浮光锦长袍,头戴玉冠,面润沉冷的走了过来,微微皱眉:“兰因,你总是跟朕这般客气。” 鹤兰因笑着:“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裴琰坐到了他的床头边: “朕知晓你伤重,所以不打算让你急着回朝,以免耽误了身体。朕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鹤兰因:“还是江家与娴婉仪的事情吗?” 裴琰点了点首,帝王眼神如旧孤寂: “江家是禹王在朝野之中的最后的一根主梁,朕假意昏迷那几日,的确是有人接洽过江归鸿。” 鹤兰因分析道: “如今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子嗣尚未出生,更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禹王殿下的确是目前大周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王爷。 后宫有太后,前朝有赵家与江家,皇上登基三年,任重而道远啊。” 裴琰将折扇哗啦一声打开,缓缓摇着,语声冷淡: “朕不过是假意不能苏醒,这才几日,朝野之中便有人坐不住了。三年了,帝业依旧未稳。” 鹤兰因:“所以皇上传出给娴婉仪封妃的消息,是有意在告诉满朝文武,即将扶持江家,告诉禹王,江家已然归顺皇上?” 裴琰唇角凉薄的勾起:“嗯,要不然呢?” 鹤兰因垂下眼眸,忽而想起上次自己给江云娆的那枚戒指,其实自己早已料到。 裴琰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子的,他的帝位来得有多么的不容易,他绝不允许看着自己有一分放纵。 从前有宁如鸢,现在是江云娆,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但愿江云娆莫要入局太深。 鹤兰因语声平缓: “皇上一心为帝业永固,此乃圣明之举。诛心之谋,向来为朝堂权术最顶峰的一计。” 裴琰:“满朝文武都会看着江家被朕亲自扶持上位,赵家会第一时间通知远在北境的禹王,自此江赵分崩离析,朕兵不血刃收服一族。” 鹤兰因有时候都佩服裴琰,无心无情无爱,心中唯有江山。 总是走一步,想了百步,正如此次发生的宫宴坠灯事件,一切都是个局。 第一百〇九章 给不了真心便给权势富贵 鹤兰因回过神,缓缓看向裴琰: “江家倒戈,朝野之中其余暗中支持禹王的人便会心生变数,日子久了自然放弃禹王,彻底臣服皇上。 届时,皇上清剿反叛世家,帝位将真正的永固。” 裴琰下巴扬了扬,露出一丝惨痛笑意来: “朕昔年岁月所历苦痛,定要一雪前耻。” 那悲痛的神色只是浮现一瞬,立马又敛了下去。 鹤兰因:“坠落的琉璃盏材质被臣命人私下换掉过,里边全是空心,砸下来人也不会有事,但房梁上绝没有放过石头。 看来宫宴当日除了皇上这一计英雄救美之外,还有人想要真正的害死娴婉仪。” 裴琰眸色蓦的沉了下来:“那颗无故坠落的石头朕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东西险些要了你的命,朕一定不会放过此人。” 宫宴上坠落的琉璃盏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不过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皇帝发疯似的救了江家女,皇帝是真真切切的爱上了江家女。 继而爱屋及乌,整个江家将与皇族密不可分。 满朝文武都看着皇帝舍身救人,这一救,便是给了整个江家无上的荣宠与富贵。 一旦娴婉仪诞下皇子,那江家还有什么理由再为禹王奔走?江家扶持自己的血脉当太子,还少了不少风险,这算盘谁都会打。 “只是苦了娴婉仪,逼不得已卷进了这场前朝与后宫的漩涡里。”鹤兰因忽而叹息道。 裴琰眼睛一下子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对她格外关心。” 鹤兰因笑意保持那抹温和的神色,尽量做到自然: “臣只不过是有些叹息罢了。 当初江家将大女儿送入宫闱,应该就是没打算让她做个什么。 整个帝京都知道,江家嫡长女并不聪慧,且常年生病,性情柔弱,送入宫廷只怕也是来当个炮灰的。” 裴琰将折扇啪嗒一收,那锋利的眉骨低压着: “江归鸿送入宫闱的嫡长女,从来就不简单,朕改变策略,将计就计罢了。” 若从一开始就是真的江云娆入宫,那便的确是性格柔弱,没什么脑子,且身子孱弱。 可江云娆早就不是江云娆了,她是一个现代穿越大周的崭新灵魂。许多事情,便不由最开始预料的那样了。 裴琰在这场以爱为名的谋算里,自居高位,绝对主权,将人的心玩弄于手中。 似一个常年纵火的人,可鹤兰因常说,纵火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死于火中。 鹤兰因笑问:“皇上的娴婉仪倒是个奇女子,听说这场宫宴她都是在暗中出力,人家一颗真心为你默默付出,皇上难道就真的这般对人家?” 裴琰:“朕知道,以宁贵妃慧根与胸襟,是筹办不出这百花绽开的群像戏码。如果不是宁贵妃,那只有她了。” 裴琰的脑海里闪过江云娆的古灵精怪,眼眶湿润的娇憨模样。 笑的时候无邪,哭的时候娇气,有时候会使些小绊子小手段,有时候也很识大体。 她表面单纯无害,其实内心并非是个空壳子,是个极聪慧的女子。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倘若不是这样对立的身份,朕与她怕……怕也不是这般算计着过。” 鹤兰因:“那皇上就从旁的层面补偿吧。” 裴琰也只好点首,那神色透出一股浅淡的失落:“朕给不了真心真情,便给权势富贵,也算做是一种补偿了。” 裴琰回宫的路上,掀开马车帘子,任凭这风吹拂自己。 晚春的风分外温柔,就像云娆的笑意,娇软清澈。 伸出手掌,风如流云丝绸一般缓缓流淌过掌心,分外惬意。 裴琰离开后,鹤兰因暗自神伤起来。 那枚戒指,从来就不是自己一时兴起而给的,是因为他知道,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 江云娆不同于旁的女子,倘若有朝一日发现这一切的情爱与偏宠皆是梦幻泡影时,她一定会有所决断。 他不过是给了江云娆一条可以选择的路,那条路的末端是站着他鹤兰因自己。如果她能看见的话,那便是人生圆满。 裴琰回了天元宫,第一时间去了寝殿,发现江云娆已经离开了, 他怔愣半分的看了两眼她睡过的地方后又坐回御案旁看了几本折子,不知为何,分外心烦。 他不耐道:“福康,将茶撤了,上一些烈酒到天元宫后殿。” 福康公公跟在裴琰身边好些年了,天启帝裴琰是个极少私下饮酒之人。 除却宫宴与旁的宴请,他几乎不会一个人的时候饮酒,除非是明华皇贵妃的忌日。 通常这个时候福康都不会多嘴,毕恭毕敬的应道:“是,皇上。” 江云娆靠在瑶华殿的美人榻上,平白无故的打了一个喷嚏:“谁在背后议论我啊,定是没什么好事儿。” 芝兰欢欢喜喜走进来道: “娘娘,是有好事儿的啊! 暹罗国君说极为赞赏娘娘的洛神舞,说娘娘让他想起了自己逝去多年的亡妻。 那暹罗国君说,当是给往生的亡妻积德,大周南境匪患,暹罗愿意合作共除恶徒!” 江云娆连忙将肚子上的糕点盘子给拿了下来,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是吗,巴颂居然答应了?” 她是有些惊讶的,怎么就这么突然答应了? “没说要送我出去和亲的事情了吧?”她问道。 芝兰笑着:“不曾不曾,暹罗国君还去给皇上请了罪,说先前对娘娘多有冒犯,还请娘娘宽恕。” 江云娆只觉有些突然,不知道裴琰背地里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巴颂一下子就变得好说话了。 一时间,她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了。 天元宫晚膳前后派了御辇来接她过去,江云娆精心装扮,还是挑了一件淡紫色的刺绣宫装去见他。 以自己最好最美的面貌,去赴这场她自己认为越来越热切的约会。 临走时她突然问了一句: “芝兰,我总觉得皇上给予的这份宠爱,让我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芝兰问:“那娘娘有从心底发自内心的开心吗?” 江云娆抿了抿唇,看着铜镜前的自己,看了看自己那长得还行的小脸。 这心情像极了自己从前第一次谈恋爱最开始时候的模样,清醒逐渐被吞噬,思绪患得患失起来。 她忽而别有意味的笑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各有渡口,各有归舟 芝兰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娘娘这是在笑什么?” 江云娆摇了摇头,云鬓上的珠翠发出清脆的响声:“笑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芝兰看着江云娆离去的身影,心底也不猜不透江云娆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是觉得她家主子娴婉仪,是个极有自己想法的人,倒是不会轻易成为痴人,困住自己一生的。 江云娆抬眸看了看天元宫,依旧明媚的笑着跨步走了进去,身为嫔妃的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 她一直秉持着,打工人上班,莫要带入过多的个人情绪的原则在做事。 福康公公很快的便迎了出去,面露隐晦的难色: “婉仪娘娘一会儿进去仔细着,皇上今日饮了不少烈酒,心情瞧着似乎不大畅快。” 江云娆眨了眨眼:“哦,皇上今日心情不好。” 她朝着后殿走了去,发现整个后殿的宫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股浓烈的酒气随风飘来,萦绕在鼻尖。 裴琰就靠在院落屋檐下的躺椅上,旁边放着酒壶,修长冷白的指尖拈着酒盏,酒盏里一滴不剩。 他狭长的丹凤眼看着眼前淡紫色温婉的身影,拖着长长的裙摆,正凑了脑袋过来看着他。 裴琰一下子捉住江云娆探过来的手,将人强势拉扯过来,不由分说的撞入自己怀中。 江云娆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腿上,不由得瞪圆了乌眸:“皇上这是怎的了?” 裴琰浑身滚烫着,俊脸凑在她耳畔说:“让朕抱一抱。” 他双臂极为用力,将人死死圈住在怀中,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酒气的味道窜入江云娆的鼻息间。 江云娆细声问:“皇上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心情不好,所以白日饮酒饮得大醉?” 裴琰声色低沉,淡淡说着:“朝堂事事皆难事,朕都习惯了,今日不过是想饮酒罢了。” 江云娆问:“要臣妾陪皇上喝几杯吗?” 裴琰笑着:“这是宫中最烈的烈酒,你能入口?” 江云娆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将裴琰喝过的那杯酒盏端了起来: “一个人闷声酒醉,定是心情不好,两个人一起喝,那就分担了一半的心情不好,臣妾愿意替皇上分去一半的坏心情。” 她仰着头将那酒盏里的烈酒一下子倒进了嘴里,烈酒横喉而过,火辣尤甚。 激得江云娆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还呛咳了几下。 裴琰看着她这样子,眉眼不由悄悄低压半分,伸手替她拍了拍背,顺手将酒盏夺了过去: “不会喝,看着朕喝也一样。” 江云娆用丝帕擦了擦嘴,乌眸还有些泛红与湿润:“说好了替皇上分担一半的坏心情,臣妾就要做到啊。” 裴琰看着那颗已经凋谢完的桃树,眼神孤寂清冷起来:“什么好心情坏心情,都不过是朕日常应付之事罢了。” 江云娆握住他的手掌,细细磨砂着他的每一根指尖,裴琰中指有淡淡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痕迹。 她语声轻缓温和:“朝堂是皇上日日都要面对的风浪,唯愿皇上眼前有一处可避风浪的港湾, 这港湾算不得镶金嵌玉,但一定有涓涓细流涤荡去风浪冲来的血腥, 也有几颗不大不小的石头化解一小部分风浪的压力,它或许不能搬弄风云,但会给站在风云里的人力量。” 江云娆微微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裴琰垂眸看着自己手掌里放着的那双小手,笑着:“你倒是第一次宽慰朕。” 江云娆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臣妾知道皇上登基仅仅三年,时间不算长,更知道皇上一路走来尤为不易, 处处谨慎小心布局盘算,做过明面上的事情,也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但这都不怪您。” 裴琰薄唇勾了勾,笑意带着几分凉薄与冷戾:“朕做的许多事,都肮脏至极。” 江云娆却很认真的道:“那也不怪皇上,谁叫皇上背后无一人呢? 旁的皇子登基有亲生母亲坐镇后宫,有母族在朝堂照拂,在夺嫡时也有人为自己在朝堂奔走,四处发力。 臣妾有去私下了解过皇上,所以更知道皇上得来一切尤为不易, 您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得来的江山帝业,旁的皇子只需走上一步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可皇上却要用力走上十步。” 裴琰手掌捏着她的小手微微用力,酒意充斥着全身,不知是烈酒的热还是言语的暖,心底似冰峰一般的寒流里却渗出一股暖流: “谁叫朕是没娘的孩子呢。” 江云娆:“没伞的孩子向来奔跑在风雨里,没家的孩子向来不知人生归处。 皇上就像是那个没伞的孩子,一直狂奔在风雨里,稍错一步就会浑身跌倒在泥地里,所以皇上对自己得到的一切分外珍惜。 不择手段也好,心狠手辣也罢,都是逼不得已,毕竟自己身边群狼环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知晓做帝王的无奈。 裴琰的母妃,明华皇贵妃薨逝过早,不久之后,先帝也渐渐忘掉这个没娘的孩子。 就在明华皇贵妃死去的第三年,皇贵妃母族倾塌,裴琰的处境便是更艰难了。 裴琰眼神幽深起来:“是啊,朕身边群狼环伺,朕从不将自己的背后留给敌人,也从不敢生出软肋。” 江云娆却说:“自己生的软肋,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盔甲。” 裴琰定睛盯着江云娆,呼吸少有凝滞,好似自从自己跟她说了那些表露心意的话之后,江云娆对自己就真的不同了。 那层一直没有捅破的窗户纸,在捅破后,居然让自己看见了全新的面貌。 江云娆就像是一本奇书,翻到深处,才觉真滋味。 至少从前她不会说这些深刻的话语,更不会安安静静陪着他修补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这一刻,裴琰的心便是更加烦闷了。 他似浓墨一般的眉皱了一下:“莫要把朕想得太好,朕为了如今这个位子,为了能护住这把龙椅,还会做下多少心狠之事,朕都不知道。” 江云娆从裴琰肩头上起来,乌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来: “人嘛,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求的就是一个从心与心安罢了。 皇上如果觉得龙椅最重要,那就去做护住龙椅最重要的事情,如果皇上觉得其余的东西更重要,便去护住其余的东西。” 江云娆虽然时常看不透裴琰最深的内心,但是自己也不会强求过多。 今日听裴琰说起这些,自己在心底也明白了一些东西。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朕方才失了些力道 他是帝王,要的是稳稳当当的龙椅。 裴琰吻了吻她额头,将人圈紧在怀中,二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裴琰就带着她入了寝殿。 这一夜,江云娆只觉裴琰有些不一样,似野兽一般横冲直撞,不似往常温柔。 手腕与胸前都有了大大小小明显的红痕,江云娆弓着身子,眉心皱了皱。 事了,他抱着江云娆说:“朕方才失了些力道,下次不会了。” 趁着酒意,他在迷乱里找寻清醒,却发现自己走入了无边的迷惑。 江云娆轻蹙了下细眉,脖子从他的手臂上退了下来后,蜷缩在龙床一角: “臣妾从前听说过一句话,爱,能让人疯狂生出血肉,但愿皇上早日得到。” 她觉得裴琰在曾经的年岁里没被人真正爱过,都是在夺嫡的算计里走到了现在,他没有人的血肉,只有兽的爪牙。 裴琰一下子又强势的将她给收拢了过来,在她耳边道:“你会给朕的,对吗?” 江云娆想都没想的答道:“会。” 裴琰提了提被子盖在她身上,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会问出那样一句话来? 正当裴琰要安心睡去,江云娆又碰了碰他的手臂:“皇上,宫宴之事,臣妾可参与查案吗?” 裴琰阖着的双眸一下子睁了开来,侧眸看着她:“为何?” 江云娆道:“宫宴坠灯后又坠了石头,定是冲着臣妾来的,因为那方位是提前算计过的。 臣妾之前在河清海晏彩排过,背后的人一定很清楚臣妾跳完洛神舞后会站在何处。 且这场宫宴后宫众位嫔妃都耗费不少心血,本该接受封赏,却因臣妾与背后的人将这水搅浑,臣妾有愧,所以想要亲自查此案。” 她想起万茵茵与长孙金月等人本该因为在宫宴上大放异彩而接受封赏,但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江云娆不想看着这一切的付出付诸东流。 裴琰应道:“准了。” 宫灯熄灭,她又问:“皇上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裴琰摸了摸她的头,酒意似乎尚未完全褪去:“好些了。”而后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耳边又道:“云娆,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江云娆糯声道:“感觉当下什么都已经有了,没什么缺的。” 裴琰:“那等你想起自己最想要的,便来告诉朕。”他给不了江云娆最想要的真心真情,给真金白银,给权势富贵都行。 可在江云娆心里,那真心真情一定就是她最想要的东西吗?她娇声笑着:“好啊,臣妾突然就想到了。” 裴琰:“说吧。”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就是……若是有朝一日臣妾与皇上不似现在这般开心了,就放臣妾出宫去,找个地方自个儿过,可以吗?” 裴琰窗外落入的月色,依旧可以看见江云娆亮晶晶乌眸里的亮光,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她一定是开玩笑的,谁愿意离开这巅峰之上的权势富贵,江家恐怕也不会答应。 “云娆,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唯独这件事不行。” 裴琰语气坚硬起来,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哦……那好吧,其实臣妾就是贪玩儿,想去宫外看看罢了。” 江云娆就知道裴琰不肯答应,谈恋爱都有分手的时候,结了婚也有离婚的时候,谁能保证裴琰和自己一直甜甜蜜蜜啊。 如果将来不这么快乐了,那自然是各过各的才好啊。 裴琰有三宫六院,这个不爱了爱那个,可自己呢,守着宫墙过一生吗? 她在心底劝慰自己,好吧好吧,这是封建社会不是现代社会,女子没有选择的份儿。 罢了罢了,躺平,得过且过。 次日一早,江云娆从凤仪宫请安出来,便去了一趟钟云宫。 有了裴琰的口谕,即便是被圈禁的宁如鸢,她也能去见上一面。 可一路上都听见有人给自己传话。 妤嫔道:“哎哟娴婉仪,现在后宫的流言蜚语越来越难听了,你都不去给皇上告状吗?” 文雪嫣也在一边道:“是啊,还是请皇上亲自下令清除一下这些留言吧。毕竟现在你封妃在即,这些恐怕对你也不太好吧?” 江云娆入宫不足一年,从才人到嫔,再到婉仪,如今昭仪之位被长孙金月占着,所以晋封就只能给妃位。 这可是连续两次连升两级,且又是在无子嗣的情况下,此番算是史无前例了。 毕竟江云娆的一支洛神舞,的确是让暹罗国君叹服,几经波折之后,还是靠着这洛神舞将南境匪患的问题给解决了一大半。 如此功劳,皇帝自然是大赏的,连带着的还有江家。 江云娆一脸的无所谓: “这有什么,要说就说呗,反正我又少不了一块肉。各位姐姐不必担心我,人红惹人烦的道理我知道,所以我还是不继续点火了。” 说罢,她朝着钟云宫方向走去了。 钟云宫因被赵太后圈禁,旁的人不敢来招惹是非,里边的人也出不去。 这大好春光里,奢华巍峨的宫殿一下子就苍凉萧索了起来,地上也有了不少尘埃与落叶。 芝兰出示了天元宫的令牌后,江云娆一行便被禁军放行了。 宫宴调查一案,裴琰方面早已派人在河清海晏追查当日出现在房梁之人,目前毫无结果。 江云娆便想到了,这件事还是要从宁如鸢这里找找线索。 跨入钟云宫的正殿,便不见宁如鸢的人,倒是她身边的宫女春棠迎了上来。 “婉仪娘娘,不知您找宁嫔娘娘何事?宁嫔娘娘这几日一直在后院的树下坐着,谁也不见,只怕是要怠慢客人了。”春棠问道。 芝兰:“婉仪娘娘奉皇上之命,来看望一下你家娘娘。” 春棠神色略有疑惑,不过立马就换了和煦面色:“原是如此。” 江云娆启声道:“你去通报便是,我就在这里等着。” 宁如鸢听见是裴琰派来的人,心情舒朗半分后又听见派来的人是江云娆,这一下子又不想见了, “她如今封妃在即,前来钟云宫不过是想要嘲笑本宫……我罢了。如今我又不是贵妃之身,仅仅是一个嫔位,见了她还要行礼,我才不见。” 大周后宫等级森严,妃子一旦从妃位跌落下来,连本宫的自称都没有了。 春棠道:“可如今娴婉仪荣宠极盛,娘娘如此得罪她,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宁如鸢冷笑了几声: “不好过也都过了,怕什么,难道现在我还要对江云娆摇尾乞怜?”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身边有内鬼 春棠抿了抿唇,转身出去禀告道:“请婉仪娘娘恕罪,我家主子不愿见人。” 江云娆径直朝着后殿的院落走了去,芝兰顺手就将春棠给拦了下来: “春棠姑娘,让主子们说上两句话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芝兰将皇帝都给搬出来了,春棠只能安安静静站在内殿,不敢跟去了。 宁如鸢蹲在门槛处坐着,披头散发,裙摆都起了褶皱,与往日贵妃的跋扈嚣张与镶金嵌玉之状已全然不见。 她冷笑,语气尖酸起来:“怕不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吧,娴妃娘娘。” 江云娆站在宁如鸢的面前,神色却很:“在你的眼里,我此刻来找你就是为了对你冷嘲热讽吗,我可没那么闲。” 宁如鸢嘴巴扯了扯: “呵,难道不是吗?整场宫宴,就你一人得了好,江云娆还得是你啊,心机手段谁都比不上。 你才入宫多久啊,就从嫔妃末端的才人,都快走到妃位了,谁能有你这本事啊。” 江云娆沉声道:“好了宁如鸢,我也不跟你掰扯那些没用的了。我此番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身边有内鬼。” 宁如鸢蓦的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江云娆端着云袖拂了拂,在一边的宽椅上慢慢坐下: “在宫宴还在准备的那段时日里,我也来过钟云宫好几次。 记得听你不止一次的交代下面的人,说场地要慎重检查,特别是头顶上的宫灯,所有绳索必须更换,必须检查,以防脱落。” 宁如鸢从门槛上也站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她稳了稳身子一脸的不屑:“是啊,但那又怎样,这就能证明我身边有内鬼了吗?” 江云娆分析道:“河清海晏那么多盏宫灯,为何偏偏就是对准我头上的那一盏?” 宁如鸢冷道:“我怎么知道,万一就是巧合,就是我与你的运气不好呢?” 江云娆摇了摇头: “如果在琉璃盏掉落后没有那块石头再次砸下来,可能我也以为就是一场巧合与意外, 可是当那琉璃盏对准我砸下来之后,还有一块石头的时候,我便觉得是对方害怕砸不死我,闹不出人命,所以又加了一块石头。 背后人画蛇添足,如此才被我瞧出了端倪。 可这场宫宴你处处把关了细节,旁人想要做什么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是自己身边人。” 宁如鸢俨然记得那日宫宴的情形,她怒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那日皇上不顾惜自身安危将你救下,这三宫六院,满朝文武可都看着了。江云娆,你好大的面子,如今可是皇上的心尖宠!” 江云娆无奈的看着她: “我说你能不能别什么事儿都带入感情的事情啊,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出背后之人,严惩要害死我的人,更是找出此人你才能自救。 难道往日张扬跋扈的宁贵妃,就真的甘心做这被圈禁一生一世的宁嫔吗?” 宁如鸢委屈起来,眼眶一红: “可是……可是皇上现在明明就是要喜欢你多一些,他都不关心我了。 我都被圈禁好几日了,都没个表示。” 她在等着裴琰救她出去,从前无论自己犯下如何的过错,裴琰都会不问缘由的护着她的。 江云娆真是想掐自己的人中,宁如鸢可真是够了,自己被圈禁都不着急,只着急皇帝爱不爱她。 醉了,妥妥的恋爱脑。 宁如鸢越说越伤心起来: “也不知道那暹罗绝代舞姬有没有成为皇上的妃子,长得那么美,那么妖媚,完了完了,这后宫越来越难容得下人了。” 江云娆:“不是,你脑子里一天都是装的什么啊?那舞姬是个男子好了吧,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宫宴的细节了吗?” 宁如鸢扒着门栏,脑袋歪着:“啊,是男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江云娆沉声道:“是暹罗人妖,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男子,后几日便随暹罗国君回去了。” 宁如鸢知道人妖是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好吧,说宫宴就说宫宴,这几日大理寺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拨了,其实该说我都已经说了。 但是我不觉得有内鬼,涉及到宾客与贵人安危之事,我全都是派遣的自己的亲信春棠去亲自操办的。 春棠从小跟着我长大的,绝不可能是内鬼。” 江云娆又问:“春棠查勘场地,可有将此事交给旁人做,可曾是自己亲力亲为?” 宁如鸢道: “她做事从来不会假手于人,且那琉璃盏的绳索钩子的的确确是全新更换的,至于石头,的确是有些奇怪。” 江云娆的脑子迅速的转着,宁如鸢身边的春棠是宁家人,自然是不可能被旁的嫔妃策反,但又会是谁呢,谁会置自己于死地呢? 宁如鸢脸色黑着: “好了你别问了,我可不想和你再合作一次,简直没好事儿。我就等着皇上来救我出去,恢复我的身份。” 江云娆突然道:“之前是谁推荐我献舞来着?” 宁如鸢:“淑妃赵舒盈那个贱人,是她说的。” 江云娆沉了沉眉: “淑妃娘娘因去年内务府总管那件事一直对我心存怨恨,我想着淑妃娘娘不会那般好心让我在宫宴上献舞的。” 宁如鸢:“赵舒盈是赵家人,向来眼高于顶,她推荐谁都差不多,因为她都瞧不上,谁露脸不露脸似乎对她影响也不大。” 江云娆嘴角却扯了一下: “你以为这宫灯坠落仅仅是想砸死我一个人吗? 宁如鸢,你仔细想想,整场宫宴你耗费了多少心思,但就因为这宫灯与石头砸了下来,将你一切功劳与付出都给砸了个干净。 之前你握着后宫一半的权力,皇后失势,赵舒盈在操办宫宴这件事又争不过你,你难道还没懂?” 宁如鸢垂着头想了想,连忙用手指顺了顺头发,想了半天后道: “魏皇后有名无权,执掌后宫的妃子就我和赵舒盈,是啊,你说得没错,我倒了,这整个后宫自然就落到赵舒盈手里了。 那琉璃盏若是真的将皇上给砸出个好歹来,那我宁家也跟着倒了。” 她脚下瞬间虚浮起来,连连脚软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好歹毒的心肠啊,赵舒盈,不是那个贱人是谁!” 江云娆平声道: “背后的人应该不知道皇上会冲出来救人,所以她的目的是通过我来扳倒你。至于宁家,可能对方还不曾想到那么远。” 宁如鸢眼睛浮现一抹厉色来:“你想怎么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事不好了 江云娆叹道: “我也仅仅知道凭着自己的推断能够想到的赵淑妃,可这一切都是推断, 并无切实的证据,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无法翻案,赵淑妃也就无法被制裁。” 宁如鸢蔑了她一眼:“你说了半天,结果只是个猜测,那你来做什么?” 江云娆正色道:“只有找出你身边的内鬼,撬开她的嘴,才能将背后的人给揪出来。” 宁如鸢掀了眼皮,冷道: “我的钟云宫宛若铁桶,从未出现过内鬼,你别自这儿挑拨离间。我可不想与你废话了,好了我累了,春棠送客。” 江云娆面色清冷严肃着: “宁嫔娘娘好自为之,毕竟按照现在的处境来看,你比我更加艰难。 倘若你算错了,真的将内鬼给放了过去,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儿,便是不好说了。” 宁如鸢看着江云娆离去的背影,心底酸涩又愤怒,得意什么得意,江云娆咱们走着瞧! 春棠端着果盘走上前来:“娘娘,吃些新鲜的果子吧,很甜的。” 宁如鸢:“不吃。” 春棠问:“方才娴婉仪都跟娘娘说了些什么啊,娘娘怎生那样大的气?” 宁如鸢怒道: “她非说我身边有内鬼,这不是可笑吗,这钟云宫有一半的人都是从宁家陆陆续续塞进来的,都是我娘亲自为我挑选的。 这些人从小就养在宁府,父母都在宁府,怎么可能有内鬼?” 春棠一直端着果盘,看了宁如鸢一眼将目光收回后道: “娘娘还是小心些,如今这情况,什么事儿都不好说的。但是近处伺候的这些人,奴婢可以用性命保证,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 宁如鸢眸光柔和的看着春棠: “其实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春棠。 这宫宴安全巡查之前一直都是交代给你的,是不是你交代给其他人做的时候出现了纰漏? 这事儿我觉得还是要查一查,虽然现在不是非常确定是赵舒盈那个贱人,但多半八九不离十。我的罪,可不能白遭了。” 春棠点点头:“是娘娘,奴婢一定下去彻查此事。”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娘娘,奴婢以为不一定是内鬼,您也小心着被娴婉仪给利用了,当成一把刀子。” 宁如鸢将手里的果子一把扔在盘子里:“哼,江云娆也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心眼儿百八十个呢!” 瑶华殿。 芝兰在一边替江云娆卸下钗环,一边说: “娘娘对宫宴这件事到底是如何想的,宁嫔娘娘瞧着也不是个愿意合作查出背后中人的人。” 江云娆低声道: “宁如鸢如果不自己去推动这件事情,去做整个案件的复盘, 那她真的就只有困在钟云宫做一个小小的嫔了,将来更是整个后宫的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本来就是冲着她去的,我不过是那受了牵连的人。 只是我自己气不过,又伤了皇上与鹤大人,你说我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花吟在一边给她顺了顺发,笑着道:“娘娘其实就是心疼皇上了。” 她用手臂撑着自己的下巴,斜睨了她一眼,又道: “只是我觉得有些说不通的一点是那后来出现的石头,若真是在宫宴上闹出了人命,那岂不是牵连整个宁家了? 赵淑妃背后赵家是武臣,宁家是文臣,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应该啊。” 芝兰想起宫宴那日的情形,分析道: “那石头其实不算大,不至于闹出人命,就是容易伤着骨头。 若真的是赵淑妃,那奴婢觉得她胆子也太大了些,敢动世家的根基了, 这事情不可能是她一人策划,赵家估计也不会轻易对宁家致死般的手段。” 江云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喃喃的道:“有两拨人,这两拨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芝兰也点首赞同: “很可能,奴婢倒是认为那琉璃盏更容易致死人些,就是不知为何,皇上其实受的伤也不重,比被石头砸中的鹤大人还轻些。” 江云娆冷了眸色,心底一阵寒凉腾了起来: “芝兰,你去查查那日河清海晏内的琉璃盏的材质,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她忽而对背后的人捉摸不透起来,为什么是两拨人,可是受益是人只有赵舒盈一人啊。 江云娆想不明白,昏昏然的睡了过去。 过了一些日子,宫宴坠灯之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的进展,倒是前朝传出了一些事情。 户部侍郎江归鸿官升正三品,官拜户部尚书,执掌大周户籍与财政,总领六部之户部。 就连江云娆的母亲都封为了三品诰命夫人,可谓是鸿运当头。 裴琰有意扶持江家的心思,满朝文武算是看出来了, 但都觉得是江归鸿这女儿生好了,惹得皇帝爱屋及乌,所以连带着整个江家都满门荣宠。 据此,大周原本的四大世家赵魏宁江,从前是被踢出去一位,如今这江家似有要重回往日盛况的景象了。 寿康宫。 赵太后按着眉心,心绪有些烦躁:“江家那边你派人去说了吗,玉魁?” 赵玉魁轻轻的给赵太后捶着腿:“奴才去了,江大人说很忙,便是没能见上一面。” 赵太后:“江归鸿从前跟咱们赵家是什么关系,他不可能得了个户部尚书就将咱们赵家给忘了吧? 皇上贪色,宠爱那江家女,现下又开始扶持江家,这满朝文武都看见江家开始倒戈,以后吾儿的支持者只会更少。” 赵玉魁那白色的眉毛动了动,依旧温声宽慰道: “太后娘娘莫要着急,江大人或许也需要时间思考。皇上登基三年了,江大人都没说倒戈,如今怕也不会突然的说变就变了。” 赵太后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赵玉魁: “占儿说,北境一年比一年苦寒,去年冬日又冻死了不少将士。 哀家心底难受啊,从前就让他安安心心的回来做个不要多大野心的臣子,他偏不信,偏要北境的军权。 现在好了,这日子过得艰难,皇帝不发话,他便回来不了,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裴琰宁愿将北境的军权放在裴占手里也不愿意他回来,裴占从前在朝堂上拥有太多支持者,他若归来,必然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不过一方边境的军权罢了,他还有大把时间慢慢瓦解,也总比现下引狼入室的好。 赵舒盈一袭锦蓝色的宫装拖着,从殿外面色暗沉的走了过来:“姑母,大事不好了!” 赵太后见到她更头痛了:“你咋咋呼呼有个嫔妃的样子吗,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不能乱了身为皇族的仪态。” 赵舒盈将册子呈递了上去: “如今凤印不是在我的手中吗,皇上非要册封娴婉仪为妃,册子都拟好了。 侄女不愿江云娆晋封,这女的心计手段完全超出宁如鸢太多,将来怕是个不好对付的。” 赵太后垂眸看了一眼,笑意凉薄起来: “江归鸿都官拜户部尚书了,他这女儿自然是要升上去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赶紧通知内务府准备封妃的东西,莫要让皇帝心里不爽快。” 赵舒盈道:“不行,咱们必须得想一个办法阻止皇上,如今贵妃的位置空悬,侄女不能看着又多一个竞争对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战当妖妃第一天,失败 赵太后从凤椅上站了起来,深紫色的裙摆拖在百花地毯上,扫荡出一股阴凉厚重的风来: “哀家倒是在想,江家向来都是占儿在朝堂之上声势的风向标。 若真要对付,就不能单单对付一个女人。 皇帝如今正宠爱她上心,若只是对付江云娆一人,不仅伤不到实处,还很容易将咱们自己也搭了进去。” 赵舒盈崇拜的眼神看着赵太后,不愧是先帝后宫里活到最后的榜首人物, “那姑母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了?” 赵太后眼角的皱纹深了深,语声低沉:“江家绝不能就此倒戈,这法子嘛,哀家心底有数。” 赵舒盈细细揣摩着,感觉自己的姑母根本不关心自己得不得宠,能不能扳倒皇后,让自己做到后位上去。 她觉得姑母的心里只有大堂哥裴占,可是裴占回来也只是个王爷,她干嘛那么关心江家在朝堂上的风向呢? 难道……她想要裴占当皇帝? 倘若大堂哥裴占当了皇帝,那她怎么办,不就是太妃了吗? 赵舒盈心底一股刺痛,她可不想守寡当太妃,她只想当皇后。 瑶华殿。 黄昏前后,裴琰看完折子就乘上御辇过来了,身上携带着一股春日里清甜的花香气息。 他从御辇上走了下来,怀里抱着一捧花走了进去。 江云娆还在秋千上荡着: “花吟,你说我能见见我阿娘和弟弟吗,上次回府,我见了云舟那小子,可太好玩了。” 花吟正欲答她,却见裴琰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于是便悄悄退下了。 江云娆又道: “唉,有点想见家里人了,想起之前在江府的时候,阿娘和江云舟待我着实是好。那日子可自在可美满了,比在皇宫自在多了,你说是不是?” “在江府我可以称王称霸,在宫里可不行,规矩多得很,宫里的王宫里的霸也多的很……” “你知道的,我是能不动脑子就不愿动脑子的,当个快乐的小废物也是我的人生追求。” 她连着说了好几句,见那平常最会接话的花吟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在背后推着背。 她将秋千慢慢放缓下来后扭头一看,正看见裴琰在背后看戏的看着她。 裴琰睨着她:“怪说不得总想要出宫去,原是想做山大王,称王称霸。” 江云娆连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饶是有些埋怨的道: “皇上怎么就爱站在人家背后听人说话啊,来了都不跟人说一声。” 裴琰戏谑的看着她:“不站在你背后,怎么听得见你哪句话是真的?” 江云娆嘟了嘟嘴:“下次臣妾也玩儿这套路,专门听皇上的墙角。” 不过看见裴琰抱着一捧花来,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裴琰将花递给了她:“你之前形容送人的花束,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江云娆抱着那花束,是一捧玫红色与粉红色相间的蔷薇花,按照现代社会里的款式给她做了一份。 她立马就将裴琰偷听她说话的事情忘掉甩在一边去了,笑道:“是的,就是这样子的,好漂亮!” 裴琰却道:“这东西毫无实用,又不能放入盆栽养着,更不能食用,看几眼就枯萎了,你拿来做什么?” 江云娆扬了扬下巴,乌眸带着笑意: “这皇上就不懂了,姑娘家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实用与否不重要。” 她顺势挽过裴琰的臂弯,步伐轻快曼妙起来,一边抱着花束走了殿内:“心意与仪式感最重要。” 裴琰搂了搂她:“看来朕给花匠画的图纸没出一点错儿,心意已经到位了。” 江云娆开心得很,是裴琰亲自画的图纸,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是,皇上神来之笔,怎会有一点儿偏差?下次臣妾再说个好东西,皇上也给臣妾造出来行吗?” 裴琰手指钳住她的粉白娇嫩的脸蛋儿左右摇晃了下:“朕最近是太纵着你了。” 江云娆微瞪他一眼:“所以要开始不纵着了吗?” 裴琰无奈摇了摇头:“纵,自然是要纵着,这不都是朕自己纵出来的吗?” 话虽如此,但面容上的表情是惬意又宠溺,自己娇养的小祖宗,得自己受着。 她二人待在一起也不会固定要做个什么,就是懒懒散散的待在一起, 有话的时候说一下没话的时候就吃东西,主打一个自在随心。 裴琰也似乎也很习惯在瑶华殿的生活,没有天元宫的压抑与紧张,没有旁的妃嫔宫中的繁文缛节,在这里,他能顺心的做自己。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进来禀报: “皇上,有边关急报送来,大臣们已抵达天元宫候着皇上了。” 坐在裴琰身边的江云娆瞌睡一下子醒了,蓦的直起了身子,有些依恋的看着他:“皇上是要走了吗?” 裴琰轻轻点了点头,他对福康说:“你先下去。” 福康公公下去后,裴琰搂了搂她纤细的腰身,单臂极为有力,一下子将人提起来坐到了自己腿上。 江云娆似小猫一般在他胸膛前蹭过来蹭去,声音娇软起来: “可太想当个妖妃了,这样就能说不让去,去了就生气的台词了。” 裴琰不由轻笑,大掌抚上她的头轻拍了拍:“也相当于说了,但,朕可不能当昏君。” 江云娆勾着他的脖子,有些难过的道:“好吧好吧,挑战妖妃第一天,失败。” 烛火在殿内安安静静的燃着,裴琰眸光深邃的看着她亮晶晶的乌眸里满是依恋。 裴琰并未推开她要离去的样子,朝着她那莹润粉唇用力的吻了上去。 江云娆娇软一笑,将手灵活的探入他的龙袍,四处乱舞,心跳一下子狂乱起来。 二人顺着放着小茶几的榻边就倒了下去,一旁的烛火被衣摆的风晃动得更甚了。 “皇上不是有边关急报吗?”她推着裴琰的胸膛,问道。 “你不是妖妃吗?”裴琰薄唇勾着,语声低沉而蛊惑。 江云娆双腿盘着他的窄腰,娇笑着:“皇上不是说不当昏君吗?” 裴琰宽厚的手掌从她雪白的大腿掠过,咬了咬她的耳垂:“朕只做这一日看看,感受一下做昏君的滋味。”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那桌晚膳已经彻底冷却,二人没有来得及动一下筷子。 江云娆曲着腿坐在榻便,眼神酥软的瞧了他一眼:“皇上要回去做明君了吗?” 裴琰长眉微挑:“朕还有力气做昏君,是某人说自己不要做妖妃了。” 江云娆将脸埋入薄毯,娇声道:“快走吧明君,快走,某人要当贤妃了,此刻贤妃我心如止水。” 裴琰离开前吻了吻她额头,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还不曾彻底冷却,还能腾着些许火星子,只要那人浅浅撩拨,准保又做回昏君。 江云娆裹着薄毯送他走到了殿门处,裴琰伸出手: “不必送,外头在吹风。” 江云娆赤足踩在地板上,伸出一只莹润雪白的玉足蹭了蹭他的龙袍下摆,软软靠在殿门边上,面色潮红依旧不褪,还朝着他娇媚的笑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想你惦记又吃不着 裴琰回眸,那莹白雪润的玉足调皮的晃动在他龙袍上,那才被镇压下去的火星子一瞬间又腾了起来,燎原一般的燃着: “朕倒是不介意御辇上多一个人。” 江云娆笑着将殿门一下子关了起来:“臣妾才不去天元宫陪着皇上熬夜,人家要睡美容觉。” 裴琰在殿门外道:“江云娆,这后宫有多少人想去天元宫你知不知道?” 江云娆语声娇软又调皮:“臣妾知道,臣妾偏要这样,让皇上惦记着又吃不着。” 裴琰无奈的笑笑,再转身时,面色已经恢复帝王本色,冷戾漠然,大步朝着瑶华殿外走去。 裴琰走到院内时,江云娆才悄悄将殿门打开,歪着脑袋目送他背影离去。 次日,她从凤仪宫回来才倒下去睡回笼觉来着,花吟兴奋的道:“娘娘,娘娘,您猜谁来了!” 江云娆在鸾床上,裹了裹被子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 “是皇上吗,是皇上的话那就更没必要起来更衣了。” 反正裴琰来了衣服也要脱,这不麻烦吗? 花吟站在床边急声道:“哎呀不是的娘娘,是大夫人和公子来了呀!” 江云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这么突然?” 她说着已经翻身下床,坐到了铜镜前催促着:“快点啊花吟,简单帮我捯饬捯饬,穿寝衣出去还是不行的。” 花吟连忙唤了几个宫女伺候江云娆更衣,她拿着描眉的笔简单的给她上了些黛色,乌眸明媚如许。 “大夫人与公子刚到,现在还在殿门外候着呢。” 江云娆:“这事儿为何这般突然啊,嫔妃家人入宫探亲不是要走审批与各种流程的吗?” 花吟:“奴婢问过大夫人,大夫人说是昨夜里接到的圣旨,让大夫人与娘娘的弟弟今日入宫来陪伴娘娘一日。” 江云娆卷翘密集的凤睫微颤了一下,眼神娇软下来,她笑着:“那我知道了。” 裴琰收到边关急报后便走了,但却依旧记着白日里江云娆在秋千上说了那几句话。 回去就下了旨意,让江云娆的母亲入宫来陪伴她,甚至都没有走上几日流程,更没让她多等几日。 她晓得裴琰最近对她是很好很好,好到她快要沉溺了…… 李慕华带着江云舟走到殿外,见了江云娆就要跪,江云娆连忙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别跪别跪,我的瑶华殿最不喜欢这些跪拜的繁文缛节了。” 江云舟看着江云娆便笑开了花:“大姐姐,我可想你了!” 江家最近喜事多多,江云娆的母亲李慕华被册封为了三品诰命夫人以后,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入宫来看江云娆。 本来江云娆的弟弟江云舟作为外男是没有资格入后宫面见江云娆的,可是裴琰还是特意说让江云舟陪同。 江云娆摸了摸他的头:“快随我进去吧,咱们入殿后关起门来慢慢说。” 李慕华眼眶泛红:“我听说皇上一直待娘娘就很好,可为何将你转到如此偏远的宫殿来?” 江云娆道:“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之前住的宫殿过于奢靡,又是皇上亡母曾经住过的宫殿, 才入宫的时候我怕招惹是非,所以就跟皇后娘娘提了要在这僻静一点的地方来。” 李慕华看了四周的依旧华丽精致的陈设,心底安下不少心来:“女儿啊,皇上待你好吗?” 江云娆笑着点点头:“好。” 李慕华却吊着眉梢,心疼的说: “阿娘也是从深宅大院里成长起来的人,很明白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阿娘从前怕你一点都不得皇上喜欢,在后宫里受尽欺负,可现在又害怕你太被皇上喜欢宠爱,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唉,总归是做人妾室,真的很难,一辈子都要算计男人的宠爱。” 江云娆握住李慕华的手: “日子难不难的都要过,大环境是这样,咱们改变不了就要去适应。 这帝王荣宠,我向来看得明白,阿娘不必担心,我自己心底有数。” 李慕华道:“说真的,你还是得为皇上生个子嗣,最好是个皇子,那样你便老有所依,什么都不怕了。” 江云娆想起皇后在自己每一次侍寝后都要送来的避子汤,这东西都喝了大半年了,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身体有没有受损。 花吟在一边道:“皇后娘娘的避子汤次次都送来,若真是想要皇嗣,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慕华惊道:“啊,还有这样的事情?” 江云娆平常的道:“是啊,这都是后宫里见惯了的手段。嫡子还没有出生,庶子若在前头,怕是要闹些事情出来了。” 李慕华:“何不跟皇上说?” 江云娆却摇了摇头: “我本意也不想生什么孩子,现在的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有了孩子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便会一直被人惦记着, 能长到多大全凭母亲与母族的本事,还看他个人的运气,太累了。” 李慕华语气坚决起来: “可你没有子嗣,将来荣宠转移,便无傍身之物了。” 江云娆:“如果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用来继承这无穷无尽的纷争,波云诡谲的夺嫡之战,群狼环伺的血腥人生,那还不如不生。 我希望我的孩子生下来以后,能多些快乐与自由,而不是终日在困于深宫。” 李慕华心底着急起来,这江云娆的变化她是一早就感觉出来的, 就是从她要死要活跟那个书生私奔后,然后又回来,人就变了。 人虽然变聪明了不少,可老是说一些悖逆之言,根本不像是学习了多年三从四德的女子该说出来的话。 “又在胡诌,赶紧去跟皇上说,这避子汤怎能一直喝呢?” “皇后娘娘就快要生了,此刻去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一来会显得我恃宠而骄,连皇后都敢告; 二来皇后娘娘她怀有皇上如今唯一的龙嗣,阿娘怎会觉得皇上会重罚皇后? 若是皇后没被重罚,那我这状也白告了,皇后啥事儿没有,将来苦的还是我自己。” 李慕华叹道:“看来这后宫与宅院大多都是相通的, 之前有个小妾一心想生个孩子傍身,但你阿娘瞧着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所以就给了避子汤。 结果她真的不安分,还在你爹面前去告我,呵,你爹说此事交由主母处理,这不,这小妾算是落我手里了。 这当家的一般都不会为了一个妾室去责备自己的嫡妻的,这些人的确没这个眼力见儿。” 江云娆道:“是啊,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以外,旁的妃子都没有过皇嗣,所以这里头许多事便是说不清了。” 李慕华疑惑的看着她: “可皇上如此宠爱你,应该是想与你有个孩子的,你难道没有旁敲侧击的问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遭遇古代版催生 江云娆最近也得知江家刚刚被裴琰扶持上位,自己又在后宫荣宠极盛, 这时候去问子嗣的事情,倒显得她是在为江家做更长远的打算了,反而引起裴琰对她的猜忌。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不必心急,我这才入宫不到一年,咱们不急。” 李慕华看了看四周没人后,才低声说:“你父亲让我给你带几句话进来。” 江云娆:“哦,阿娘请说。” 李慕华道:“当初你入宫,你父亲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所以一直对你便没有什么要求。 如今你看,皇上因为对你的宠爱,已经惠及江家了,你父亲自然是想让你再前进一大步的。” 江云娆咬了咬嘴唇,这难道是给自己制定kpi来了吗? 如万茵茵一般,她父亲对她也有所要求,时不时的还要写信骂她不上进。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前进一大步,是多大步?” 李慕华将身子低压下来,人凑近了些: “生下皇族与江家的血脉,最好是个皇子,那这样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 如今魏皇后肚子里的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是个公主呢? 若你真的生下了皇上的长子,那咱们江家未来将不可限量啊!” 江云娆细眉微微拧了一下,坐在一边的江云舟连忙说: “好了阿娘,您一直叨叨,姐姐都烦了。 姐姐年纪又不大,生了孩子马上就会老十岁,老了十岁皇上姐夫就不会喜欢她了,就让姐姐先享受享受这富贵生活不行吗?” 李慕华揪着江云舟的耳朵: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玩儿,咱们这不是为了江家未来在谋划吗?” 江云娆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所以这是父亲的意思吗?” 李慕华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江云娆扶了扶额,没想到自己来了古代,还会遭遇古代版的催生。 午膳时分,御膳房得了福康公公那边的招呼, 一律菜式都按天元宫那边的要求做了送来。 江云娆细细看去,除了自己最爱吃的那几道菜,还丰富了不少菜式。 江云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哇,皇上姐夫果真是待姐姐不错啊,好些菜式我连见都没见过。” 江云娆笑着: “今儿我是享了阿娘与弟弟的福气,素日里按照我婉仪的位份,是不会有这样丰盛的菜式的。” 她拉着李慕华坐下:“阿娘,你们都快坐下吧,随意点便是。” 席间,江云舟宛若刨饭小猪,一口接着一口。 江云娆则是坐在一边替她二人布菜,并未生分,也没什么架子,闲话家常起来面带笑意。 坐在一旁的李慕华却是有些心事重重了: “云娆,阿娘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有些冷冰冰了,没有顾忌到你在宫里其实也是不容易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云娆将玉筷放在了筷架上,面色平和: “世家大族送女入宫,的确是有自己的目的,女儿能理解。 但如今江家才刚刚起势,前途还不算特别明朗时,女儿希望阿娘给父亲带回去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要太过冒进。” 李慕华点了点头:“我会原话带到的。” 午膳用完,万茵茵还派人送来了一些甜食小糕点,晓得她们母子三人相聚,她自己便也没过来打扰了。 李慕华:“万贵人是谁,瞧着你们挺好的样子?” 江云娆:“是女儿在宫里极为要好的朋友,她厨艺了得,手特别的巧,咱们时常聚在一起呢。” 李慕华心底稍稍宽慰了一些: “午膳有皇上将你记挂在心上,完了你还有朋友将你记挂在心上,阿娘总算是放下一些心来了。 这后宫都说是个吃人的地方,云娆,你切记要谨言慎行,好好保护自己啊。 家里虽然的确盼着你这个女儿能为家族有所助益,但那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阿娘心里却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什么富贵权势,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李慕华眸眶里起了一层淡淡水雾,语声渐渐颤抖起来,她握着江云娆的手,心中并不好受。 她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嫡亲女儿,谁愿意送入这地方来啊,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的。 江云娆取出一方丝帕替她母亲拭去眼下的泪: “阿娘且放心,我不是个冒进与贪心的人,心中想的也就是个小富贵与生活顺遂。 您也回去劝劝父亲,皇上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重,他的那些小心思皇上很快就会知道的。” 江云娆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她清楚李慕华是个听得懂话的人。 李慕华点点头。 江云娆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宫里有个私库,一会儿我让花吟带你去瞧瞧,你选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儿,就当是姐姐送你的礼物。” 江云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眉眼里都是笑意:“先谢过姐姐了!” 李慕华趁着宫门落锁前便带着江云舟回了江府,江云娆一路送到宫门口。 江云舟满眼都是不舍: “小时候咱们光打架了,恨死了彼此,现在怎么觉得见上姐姐一面都很难了。” 江云娆摸了摸他的头: “那你努努力,考个武官的功名,以后在禁卫军中当差,想见你姐姐不就容易了?” 江云舟挺直了胸膛: “武官,我当是没多大的问题,姐姐就等好消息吧!” 江云娆倒是羡慕起这十多岁的稚嫩少年来了,想做什么他还有自己的权利去做,这是多么难得的人生剧本啊。 江府。 江归鸿听完李慕华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面色沉了下来: “江家的确从最开始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云娆身上,可现在她是后宫最得宠的嫔妃,为何不借东风青云直上,反而让咱们稳住一步?” 李慕华:“云娆是咱们的女儿,不是你整日争权夺利的工具。夫君,这么些年了,您也在朝堂上过了大半辈子了,咱们就中庸一些不好吗?” 江归鸿冷哼一声:“老夫宦海沉浮大半辈子,本该是位极人臣的路子,可谁想到偏生让现在这位做了皇帝。 禹王当年可是与咱们女儿青梅竹马,当年还是贵妃的赵太后也已经私下给咱们说好了定亲一事, 许的是大周皇后的位置,哪晓得去年入宫做了一个小小才人,时至今日都还是个婉仪!” 李慕华在一边劝慰着: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是老天爷的安排,你这心结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解开啊?” 江归鸿眼角的皱纹炸开,手掌拍向桌面:“什么老天爷的安排,你可知当今这位皇上是如何登上帝位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是弑杀君父登基的 李慕华问:“怎么登上去的?” 江归鸿语声低沉着,满是怨怼:“裴琰在朝堂上设计支走禹王去北境,再弑杀君父登基,如此品行恶劣之人安能称帝?” 李慕华双眸瞪圆,脚下一软的坐到了凳子上:“老爷,您可别胡说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江归鸿:“哼,别以为底下的人不知道,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 李慕华摇了摇头,无奈道: “所以这几年你依旧在朝中为禹王殿下奔走是吗,你还想着他能回来,然后你能够位列丞相高位,号令百官吗?” 江归鸿眯了眯眼:“夫人先去歇息吧,这些事你少打听。” 只有江归鸿自己知道,如今他是骑虎难下了。 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裴琰不可能因为自己女儿受宠就完全放过江家的,若是有朝一日云娆惹到了裴琰,那许多事都不好说了。 只是远在北境的禹王,还有一直暗中联系的赵家,还会因为裴琰风向逆转而相信他吗? 李慕华抬眼看着他: “禹王从前是你的学生,是你看着长大的皇子,有着数年的情分这我懂。可是老爷,您真的就只是为了禹王吗,还是为了宫里的那位?” 江归鸿将手中的茶盏一下子猛摔在地上:“你放肆!” 李慕华身子抖了一下,红着眼睛从屋子里跑了出去,都是些陈年旧事,她也不愿再揪着一直提起了。 可是江归鸿如此执着帮衬禹王裴占,若让皇帝知晓,会不会在后宫将气撒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李慕华不从得之,但也时常担心不已,日日都害怕听见宫里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晚春的太阳只要结结实实的将大地晒过几次,再下几场雨,大周的夏日便落入人间了。 日子过得很快,快到都来不及回头看与细数,就这么流逝了。 江云娆将手从窗台伸了出去,手掌接着冰凉的雨滴,在手心里形成一个小水窝: “去年秋天来的这后宫,转眼秋去冬来、春往,这便是入夏了。” 芝兰看了看窗外似帘一般的雨幕,嘴唇弯了弯:“娘娘对后宫的记忆是从去年开始的,但奴婢已经在这里待过二十多个年头了。” 江云娆笑了笑:“那这二十多年过去,芝兰可曾见过一辈子都活在宠爱里的妃子?” 芝兰点首:“见过,明华皇贵妃自入宫到薨逝,一直都活在荣宠里。” 裴琰的生母,明华皇贵妃,先帝的一场梦,只是这梦碎得有些早。 江云娆:“那也挺好,虽然一生是有些短暂,但活着的时候是开心的,比起许多人已经很幸福了。” 闲聊了一会儿,她问起一件事来:“宫宴坠灯一事,现在查得如何了。” 芝兰神色凝重下来: “奴婢按照娘娘给的思路往下深挖下去,却发现查到一定位置时,消息全断了,并不曾有证据证实有两拨人在背后谋划。” 江云娆扬了扬下巴,明眸沉了沉:“怎会如此?我估摸着,是背后有人盯着咱们的动静呢,所以一直在销毁线索。” 芝兰点点头: “嗯,比如奴婢去查宫灯材质时,就会发现琉璃盏上用的木料是实木,那东西砸下来很容易要了人的性命的。 但当奴婢去找当日那碎掉的宫灯残渣时,早就被人销毁了,按理说这东西是会一直留着做物证的,可就是不见了。” 江云娆唇角勾了勾,果然是有人在背后销毁证据,做得可真缜密。她们查到哪里,哪里就断线索。 “赵淑妃那边呢?”她问道。 芝兰道:“之前按照娘娘的意思,将赵淑妃与此案有关系的消息散了出去,结果还真是,淑妃娘娘宫里便没来由的少了一人。” 江云娆冷笑: “杀人灭口,宫里常有的手段。现在就是看宁如鸢那边有没有找到内鬼了,只有找到此人逼供,才能将赵舒盈就地正法。” 雨停,微风起,一明黄色身影慢慢走进她的眼帘。 江云娆连忙迎了出去:“皇上来瑶华殿,怎么也不说一声?” 裴琰习以为常的攥过她的手掌放在手里捏了捏:“朕顺便过来看看你,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云娆眸光越过裴琰,看向了后边抱着一堆折子的福康公公,娇声道: “皇上是来瑶华殿做大事来了,看臣妾倒不是大事。” 她走过去将那堆折子抱了过来放在书案上,笑眯眯的看着裴琰:“好啦,皇上坐这儿看折子吧。” 江云娆抬了小凳子坐在裴琰身边,她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站在旁边站一下午,多累啊,不适合娇气的她。 裴琰俊容浮现一抹难得的温柔: “朕想着反正看折子,在哪儿看都是看。午后过来,可以明日再走,若是夜里过来,睡一觉便又要离开了。” 江云娆没想到一国之君居然会这么计算自己的恋爱时间,不由得开心起来。 江云娆撅了噘嘴,想起了从前自己那个渣男前男友,对自己说忙的时候,其实都是陪别人去了。 看看人家裴琰,一国之君都有时间陪喜欢的人,可总有些人说自己忙,自己在做大事。 所以看看嘛,男人忙,忙到你联系不上他,他也不会联系你,这些都是假的。 裴琰伸出指尖轻轻按了按她撅着的唇:“你在想什么?” 江云娆用手肘支着自己的下巴: “臣妾是在想,皇上身为一国之君都会挤时间出来陪臣妾,臣妾好开心,臣妾面子可真大!” 裴琰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听说你弟弟在考武官,想要入禁卫军一展拳脚?” 江云娆随意的点点头,没多想个什么: “是啊,那小子从小就喜欢武术,但父亲想他从文,就这么僵持了几年。 瞧着年纪也大了好几岁了,是该想着挣个功名,整日无所事事也不太好。” 裴琰:“朕给他在禁卫军里安排个好点的位置,你的弟弟从最小的士兵做上来,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江云娆忽而想起盛唐时期杨贵妃的一些故事, 那时候的杨贵妃能令后宫粉黛无颜色,唐明皇甚至是为了她散去了三宫六院, 可即便如此,杨贵妃最终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为什么呢? 因为杨贵妃习惯了来者不拒,面对帝王的任何馈赠都是笑着收下。 杨贵妃母族的任何要求,唐明皇也都照单全收了。 她不懂得拒绝,甚至不知道这么做对王朝是什么个影响,就默默的由着母族人在长安城想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杨家慢慢长成了盛唐王朝最大的一颗毒瘤…… “皇上已经给江家的够多了,再多下去,臣妾都觉得待在皇上身边不那么纯粹了。” 江云娆将头低了下去。 裴琰看着她微垂的眉眼,将朱砂笔给放了下来:“云娆,朕爱屋及乌,你不开心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都听你的 江云娆道:“弟弟有本事效忠大周,那是大周的福分,若没有,还是在家里当个纨绔子弟也挺好的。 禁卫军是什么角色,担负整个皇宫安危的强悍军队,什么本事做什么位置,臣妾这点还是懂的。 臣妾不能感情用事,皇上也不能。” 她的身体是江家的,但灵魂不是,毕竟一开始家里对她是没有任何要求的,她也不认为自己是送入宫谋夺权势的工具,那样的生活不太适合自己。 裴琰眸色迟疑的看着她:“朕的爱妃如此懂事?” 她将身子轻轻挨了过来,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清澈干净的乌眸里写着认真真诚, “臣妾只是想与皇上纯粹一点。”江云娆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开始了,就会很认真、很真诚的开始。 她将自己满心的赤诚捧着到了裴琰的面前,让他看看这世上还有一个对她心无旁骛,没有盘算的人。 她也告诉过自己,裴琰是皇帝,如果自己赌输了怎么办? 她心放得极宽,谁年轻时候没爱错过几个渣男,若真是有那一日,及时止损就好了,绝不会要死要活。 裴琰端倪着她,她不是姓江吗,怎会在自己抛出这样的诱饵之后,还选择了拒绝? 多少世家子弟入禁卫军,都是为了换得一身金光闪闪的履历出来,好早日封为武官。 江归鸿如今在朝中权势鼎盛,将儿子送入军中历练,将来一文一武的布局,在大周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这,难道是她的以退为进? 江云娆看着裴琰清冷沉思的俊容,她眼睛一抹的认真: “皇上也可以试着不用对待嫔妃的方式对臣妾,方才说起弟弟的事情, 臣妾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就是想和皇上闲聊下家常罢了,并不是想要皇上给个官职什么的。” 裴琰薄唇勾了勾:“好,都听你的。” 江云娆低声问了一句:“皇上宠爱一个妃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裴琰:“都是哪样?” 江云娆:“不由分说,不管不顾的爱屋及乌,对妃子的母族一路扶持,给出无尽的财富与权势。” 可是她,是有些不心安的。 裴琰这样的付出方式,在她看来与当日裴琰跟自己表白的那个他,是有些不同的。 这样的付出方式多少带着些平衡前朝势力的表达,毕竟如今的江家日渐鼎盛,其余三大世家的火焰就会消减下去一部分。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缓缓侧了过来:“那你想要什么?” 江云娆扯着自己的丝帕半天不说话,裴琰一手按住了她的手,将丝帕扯了出来扔在桌上:“说。” 江云娆:“不过就是想要简简单单的陪伴而已。” 裴琰冷戾的眉骨微沉,看来是想放长线条大鱼了。 他薄唇吻了吻她的鼻尖,一手拿起了那朱砂笔:“朕此刻正在做这件事。” 他怎会相信江家的野心就是如此了,若真是毫无野心,又岂会送模样与脑子都很出挑的女儿入宫来? “皇上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睁着明亮的乌眸,带着笑意眨了眨眼,是那样的干净纯粹,干净到裴琰险些忘记她是江归鸿的女儿,有时候都会忘记他二人彼此对立的身份。 裴琰只是笑:“这话倒是听着新奇,若真诚都是必杀技的话,那朝堂上的那些权术争斗,虚与委蛇又算什么了?” 在裴琰成长的年限里,除了掠夺与嗜杀,朝堂权术与夺嫡谋算,便无其他东西了。 什么真诚真情,从来就不是帝王家该有的东西。 他登基时间才不过三年,这把崭新的龙椅上还残留着世家的气息。 这些世家大族无孔不入,无权势不联姻,在大周翻弄风云,敛财夺权,朝堂一派的乌烟瘴气。 如今的大周科考上,莫说庶民里的小秀才,就是寒门里的子弟都很难见到了。 这天下,早已是世家大族的天下,而非天下人的天下了。 而他裴琰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他要还天下一个更清明的大周, 让天下百姓看见希望看见公平的大周,而非一个玩弄权术,官僚裙带的大周。 这第一刀砍的,便是这世家的头。 江云娆道:“臣妾是说的感情层面,真诚是必杀技。 男女之间在一起,是会有一些小心机小套路,但能走到最后的,一定是靠着彼此的真诚。” 裴琰笑着摇了摇头:“云娆,你得你少看些话本子,别将自己当成了戏中人。” 江云娆不搭理他了,这件事儿有点对牛弹琴。 裴琰突然问道:“宫宴上坠灯的事情,你不是说要亲自查吗,现在查得如何了?” 江云娆叹下一口气:“不好查,线索全都断了,估计这事儿很难看见真相了。” 裴琰道:“后宫不是所有事情都得还以真相的。” 江云娆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皇上也不想看见真相了吗?这背后的人险些害死臣妾……” 裴琰:“案子朕也在查,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那在宫宴上敢放石块致死人的人,胆子也的大了点,若是鹤兰因迟疑了半步,自己与江云娆总有一个身受重伤,他亦是不会放过的。 宫宴之上论功行赏一事,也慢慢提上了日程。 万茵茵升了一级位份,从六品贵人到了五品嫔位,她开心得很,万大人最近都没有写信骂她了; 长孙金月也从三品昭仪的位置上重回了二品妃位,如今是尊贵的锦妃娘娘了; 还有婉仪文雪嫣也升了一级,现在是三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了。 可是这宫宴使劲儿最大的两位,一位被连降四级,圈禁在宫中,一位封妃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万茵茵、长孙金月、文雪嫣这一日是齐聚瑶华殿,手里握着麻将,眼神确实都很疑惑。 长孙金月:“娴婉仪,你最近是不是惹皇上不开心了啊?” 万茵茵连忙接嘴:“才没有诶,云娆姐昨日才去了天元宫,前日也是。” 文雪嫣心思稍稍细腻些,沉着语气问:“难道是前朝有什么动向,妹妹看起来也不像失宠的样子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知道自己为何不能晋封吗 江云娆本来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名分,毕竟现在吃穿不愁,已经很满足了。 位份升高了反而招人眼红,竟给自己惹麻烦,她还懒得招架呢。 但是宫宴出了力气的其他人都已经封赏了,唯独自己没有,她心底是开始有些小小郁闷了。 “昨日前日我都在天元宫待着,没听说前朝有什么新动向啊,难道是我爹惹到皇上了?” 她发出了一个疑问,却无人敢应声回答。 万茵茵将麻将推了推:“唉,不想打了,一想起云娆姐没有和咱们一同受封,心底就不是个滋味。” 江云娆转过头去看她,一时笑出了声: “你这共情能力也可太强大了吧,若是看了虐恋情深的话本子,可不得从早哭到晚?” 万茵茵抠了抠指甲: “你怎么知道啊,我昨晚还在骂那个写话本子的人,为什么把人都给写死了,一边骂一边哭。” 几人正在这里云里雾里的揣测着,瑶华殿外就来人了。 淑妃赵舒盈拖着锦蓝色的裙摆走了进来,挽了一个灵蛇髻的发,金色流苏金光闪闪的垂在肩上。 她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如今的赵舒盈可是后宫唯一的掌权者,凤印都在她手里呢。 她那尖俏的下巴扬了扬:“哟,都在呢,还挺热闹的。” 除了长孙金月之外,其余嫔妃都站了起来行礼。 礼毕后,只有长孙金月缓缓起身,看了她一眼:“你来这儿干什么?” 如今的锦妃长孙金月是与赵舒盈同在妃位,这气焰又比从前更盛了。 长孙金月脸上收不住情绪,喜欢谁厌恶谁都是写在脸上的,很显然,她很不喜欢这个赵舒盈。 江云娆看着,一会儿若是在瑶华殿里打起来就不好看了,连忙道: “淑妃娘娘要来瑶华殿吃杯热茶,也不派人来提前说说,也好让嫔妾早点准备啊。” 赵舒盈身形素来淡薄,那下巴长而尖,显得那张小脸更小了。 她细长的单眼挑了挑: “本宫不喜欢喝茶,只是顺路走了过来告诉你一声,一年一度的行宫避暑,要准备着了。” 长孙金月靠在宽椅上:“就这事儿,也让你跑了一趟瑶华殿,会不会很刻意啊?” 锦妃的确是丝毫不给面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赵舒盈有些生气:“锦妃,你才做了妃位几日啊,就这般嚣张了?” 长孙金月冷哼一声:“不喜欢就去告状啊,又将我搞下来。” 赵舒盈甩了衣袖,不再与长孙金月一般见识,她看向江云娆: “本宫是特来通知娴婉仪你的,你也在行宫避暑行列之中。” 江云娆乌眸滴溜溜的转着,这个赵舒盈真的是很让人心烦啊,一句话老是不说完,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这时候她想起了宁如鸢那种性子,噼里啪啦的说完,行就行,不行就拉到,虽然嘴巴是很讨厌,但这种性格也比赵舒盈好太多。 “嗯,嫔妾知道了淑妃娘娘。”她应声道。 赵舒盈继续说:“这宫里册封众位姐妹懿旨昨日都下来了,你可知为何就你的没有吗?” 江云娆温声道:“请淑妃娘娘赐教。” 长孙金月在旁边翻了翻白眼,与文雪嫣对视,相互摇了摇头,太烦了这人。 赵舒盈:“本宫查看了彤史,皇上对你可谓是宠爱,如今已是专房之宠,让后宫的姐妹多有怨言。 如此你还不懂劝谏,虽你对宫宴对南境一事的确有所小小功劳,但娴婉仪毕竟也是个后宫嫔妃, 当知晓自己身为天家皇族女人的职责,怎能如此顺着皇上专宠啊? 你让后宫众位姐妹如何看你,如何待你?” 长孙金月很快发声:“我没意见,皇上爱去哪儿去哪儿。” 万茵茵在听见赵舒盈说江云娆对南境是小小功劳的时候,拳头都捏紧了。 什么小小功劳,明明就是大大功劳,南境匪患如今是可以正式解决了,替大周解决了多大一个麻烦啊。 江云娆静静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淑妃娘娘说得极是,从今日开始,嫔妾就不见皇上了。若是皇上问起,嫔妾就说自己做错了事,淑妃娘娘已经指点过嫔妾了。” 赵舒盈瞪了一眼过来: “别用皇上压本宫,你现在是在后宫,不是日日都黏在皇上身上。 皇上日理万机,不会成日听你絮叨这些女人间的小事情的,惯会惹了皇上心烦。 故此本宫考量了一下,皇家的鹭山避暑行宫第一批过去的人里,算上你一个,旁的妃嫔晚些时候走,跟着皇上那一批再过来。” 万茵茵第一个道:“嫔妾能跟云娆姐同一批走吗?” 赵舒盈淡淡点首:“万嫔想去就跟着吧。” 江云娆有些不明白了,听得云里雾里的:“所以这和我晋封妃位有什么关系呢?” 赵舒盈唇角弯了弯: “这意思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将你提前一月带去鹭山避暑行宫,说要亲自教教你规矩。 若教得出来,那回来便是娴妃,若还是这个善妒耗着皇上专宠的样子,那便继续做你的娴婉仪。 不过你自己应该清楚,皇上毕竟是皇上,这后宫毕竟还是手拿凤印的人做主,更何况,这是太后娘娘亲自说的。”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名义上的母亲都发话了,应该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江云娆眉心一皱,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去了鹭山避暑行宫,就远离裴琰身边了,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情,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舒盈声量忽然放大了些: “娴婉仪,你是想抗旨吗? 你看看你,一无功于社稷,二无生育皇嗣,什么功劳都没有,还想连着两次连跳两级,大周的老祖宗那里可没这规矩。” 江云娆沉住气,温声道:“回禀淑妃娘娘,嫔妾知道了,嫔妾遵旨。” 赵舒盈细长的黛眉微挑:“做人啊,得老实点,本宫走了不用送。” 文雪嫣道:“淑妃娘娘定是看着娴婉仪你最近受着皇上专房之宠,为了平衡后宫众位姐妹的怨言, 所以将你提前带离皇宫,想让皇上去去别的姐妹宫里。” 长孙金月手指弹了弹桌上的麻将,冷笑: “这事儿直接找皇上啊,腿长在皇上身上,关娴婉仪什么事儿?” 万茵茵递给江云娆一颗剥好的荔枝: “我不管,云娆姐去哪儿我去哪儿,你放心,跟着我永远都有好吃的。” 江云娆扯出一丝憋屈笑意来:“好了好了,大家都别争论了,这事儿我得想想。” 万茵茵又问:“那云娆姐到底想不想去啊,去了让太后娘娘满意了,回来了可就是娴妃了哦!” 第一百二十章 怕你被抢走 江云娆咬着下嘴唇沉思着,裴琰对自己专房之宠,他就只和自己在一块儿没和旁的妃子在一块儿? 她笑嘻嘻的试探问:“冒昧啊众位姐妹,我想问个问题,皇上到底多久传召你们一次啊?” 长孙金月可没觉得冒昧,直愣愣的道: “好像两年前吧,传召过一次,走半道被宁如鸢的人给叫走了。算起来,都要久远到皇上刚登基那会儿了。” 文雪嫣低着头,声音有些小:“一年半以前吧……” 万茵茵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我就不用说了啊,我还是个黄花姑娘……呢” 江云娆抿了抿唇:“呃……那好吧,是有些冒昧了。” 话虽如此,江云娆都想看看那彤史了,不过还很是羞耻,皇帝每一次与嫔妃睡觉,次数与时间都要记录在册, 怪说不得裴琰最厌烦之前魏皇后翻看彤史,一点私密都没有了。 文雪嫣沉声说着: “其实皇上登基以来入后宫的次数也不算多,朝务非常繁忙,也令人焦灼,一月里入后宫也不过五六次。 从前的宁贵妃倒是见得多一些,再者就是皇后娘娘每月固定会与皇上同寝两次,旁的妃子都是自个儿过。” 江云娆在一边计算着,五六次,皇后就占去了两次,剩余的估计也都在宁如鸢那儿了,这么一算,裴琰挺清心寡欲的。 可不对啊,他床上那副样子才不是清心寡欲呢。 长孙金月也在一边点了点头: “皇上是个极其不好伺候的人,还有些人现在还在冷宫里待着呢。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皇上就将人发配去冷宫了。 倒是你,娴婉仪,你居然能一直跟皇上待在一起,也算是奇人了。” 文雪嫣也在一旁猛点头: “是啊,我见了皇上都不敢说话的,也不知道为何,皇上瞧着一点都不温和,坐在他身边都觉得紧张,生怕说错了话。 皇上心里想什么喜好什么,我是猜了好多次,从来都猜不出来。” 江云娆还真不知道裴琰在其他嫔妃眼里是这样子的,这么看来,他好像对自己是挺特殊的哈。 她扯着嘴小小的笑了一下:“唉,我也不是什么奇人,可能是运气好。” 晚上,江云娆紧赶慢赶的去了一趟天元宫。 如今的天元宫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也没有人会拦着她,当然,其余嫔妃还是进不去的。 江云娆拉着裴琰的手臂: “皇上,臣妾要被流放去鹭山行宫了,今晚特地过来见您最后一面。”她委屈巴巴的看着裴琰,仿佛要生死离别了。 裴琰将朱砂笔放了下来: “朕听说了,太后让你去学学规矩,要不然这封妃的事情还得再搁置一段时间。” 江云娆撒起娇来: “封妃不封妃臣妾不在意,臣妾想和皇上同一批走。行不行嘛,行不行嘛,臣妾舍不得离开皇上整整一月。” 裴琰这才想起,江云娆是跟着赵太后与魏皇后一同去鹭山避暑行宫, 因为魏皇后说自己要在那里生产,根据皇后生产的日子来算,的确是要提前一月走才算稳当。 江云娆面色都给急红了,裴琰笑着: “你怎么这般害怕,鹭山那边要比皇宫自由许多,你没事儿还可以去爬爬山,看看小动物什么的。” 江云娆咬着牙,生起气来: “好吧,臣妾懂了,皇上是嫌臣妾烦了,也是想臣妾赶紧走远点。好啊,臣妾明日就走。” 裴琰搂过她的腰身,宠溺道: “给朕说几个不愿提前走的理由,朕听得开心了,你就与朕同一批次走。” 如今后宫的权力都是落在赵舒盈手里的,背后还有个稳居高位的赵太后, 自己一个小小婉仪,若真是孤零零的提前一月去了鹭山避暑行宫,万一赵舒盈使坏怎么办? 那鹭山的路程,从皇宫出发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等自己尸体凉了,裴琰都没听说。 江云娆从龙椅上起身,坐到了裴琰的大腿上,将头放在裴琰的肩上: “怕皇上被抢走了,怕皇上忘了江云娆这个人,怕皇上夜里没有臣妾这个娇软明媚的小可爱抱。” 裴琰:“怕得娴妃的位置都不要了?” 江云娆:“不要,不要不要……” 裴琰一把横抱起她朝着寝殿走去:“不愿去就不去,朕去回了太后,你跟着朕同路。” “是嘛是嘛,臣妾与皇上可是同路人,自然是要同路的……” 江云娆满心欢喜,裴琰答应了自己,抱着她的脖子在大殿里就啃了起来。 站在龙台底下的茶水宫女含黛扯着嘴角,狐媚子,就这点儿招数了,真是可笑。 福康公公斜眼扫了含黛一眼: “瞧什么呢,自己是奴婢不知道吗,东张西望小心咱家板子伺候!” 含黛恶狠狠的瞪着眼,随即将头低了下去,上次自己拉肚子这件事,定是江云娆指使那万嫔干的,一定是她! 寿康宫。 次日下朝裴琰便去了一趟寿康宫,赵太后一脸欣喜的瞧着他:“皇帝怎么想起过来了,可是皇后产子安排一事?” 裴琰:“不是,是娴婉仪的事情。” 赵太后从凤椅上起身走了下来,笑着: “哦,原是因为这件事。怎么,娴婉仪不愿随哀家同路去鹭山,向你告状了?” 裴琰也起身扶着赵太后从内殿走向殿外的锦鲤池,将鱼饵递到了赵太后的手上。 还如当年养在赵太后身下一样,母慈子孝,赵太后任何一个动作他都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不曾,是朕想让娴婉仪与自己同路,她倒是很想去的,毕竟为了妃位嘛。” “唉,儿啊,你是不懂哀家这个娘的用心啊。哀家知道你心仪娴婉仪,可是你也太宠了些,有些过了。 好歹咱们皇帝也是后宫三千佳丽的人,怎就成日专宠那娴婉仪啊,也看看后宫旁的贤惠的妃子嘛。 最近呐,怨声载道,所以哀家将人提前给带走,灭一灭这后宫里的硝烟。” 赵太后朝着锦鲤池扔了一些鱼饵下去,那些品相极好的锦鲤一下子就聚拢了过来,池水一下子就浑浊了起来。 裴琰也赔着笑:“让母后烦忧了,是儿臣的不是。” 赵太后:“你放心,哀家就是做给后宫那些嫔妃看的,人反正是哀家带走了,如果她们自己还是没本事让皇帝你传召,那就不怪人家娴婉仪了。 等从鹭山回来,立马就晋封她为娴妃。” 裴琰对这些话有些听不进去,脑海里只记得江云娆又是生气又是撒娇哀求她的模样, 饶是像一只挠人的小猫,若是这件事没有办好,回去指定挠他, “母后说的是,朕觉得还是让娴婉仪晚些走吧,朕已经习惯她在身边伺候了。” 赵太后伸向裴琰手掌上鱼饵盒子的手蓦的停了下来,脸上笑意减退几分: “那若是哀家不答应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朕的小猫脾气见涨 裴琰将手掌上的鱼饵盒子攥了过来,将整个盒子里的鱼饵都倒了下去,一颗不剩下,周身戾气淡淡散出: “母后说笑了,母后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人,也不想看着朕心情烦闷吧?” 这话将赵太后的嘴给堵了回去,她看向底下哄抢鱼饵的锦鲤,笑得老谋深算: “哎,哀家自当是为自己儿子考量的。 皇帝舍不得娴婉仪,那哀家也不敢插手调教了,谁让哀家与皇帝隔着一层血缘亲情呢。” 说着说着,赵太后眼眶便红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裴琰呼吸微微凝迟,旁的不说,在自己亲生母妃薨逝以后,自己的确是跟着赵太后长大的。 血缘亲情的确是没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是有的。 在自己替换掉裴占登基时,赵太后也是笑着说,都是我的儿子,谁当都一样。 “母后,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是儿臣偏宠娴婉仪,后宫嫔妃要生气要埋怨,朝着朕来便是,与她无关。” 裴琰将一盒新的鱼饵又递了过去,悬在半空中。 赵太后看了一眼鱼饵盒子,身子没动: “皇帝是长大了,不需要这个后娘了。 只是哀家不想你被后妃议论,一股子怨气从后宫冲到前朝,也是不好的,毕竟那也是权贵大臣们亲生的女儿啊。 皇帝也可想想,娴婉仪去年入宫才是一小小才人,排在妃位的最末端了,这才一年不到啊,就要封妃了。 换做从前的宁如鸢也没这速度,旁的妃子更是几年见不到你一面, 你这对娴婉仪的宠爱放眼大周前朝、前几朝,这都是没有的规矩啊。” 裴琰竟不知江云娆入宫的时间居然一年都没有,从七品才人到二品妃位,好似是自己忘了老祖宗的规矩。 他沉声道:“朕知道,娴婉仪封妃一事,也可暂缓。” 裴琰深知赵太后的意思,江云娆封妃受阻的阻力,最近也的确大了些。 不过没什么,等江云娆有了身孕,那时便是理所应当了,想来云娆也应该不会生气。 出了寿康宫后,裴琰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变化,他居然会在心底担心江云娆会不会生气。 且他仅因江云娆的一个小小诉求,身为皇帝还在下朝之后第一时间跑来寿康宫求情,放在从前他可从未因为任何一个女子这样过。 福康公公瞧了裴琰一眼,笑着说:“皇上待婉仪娘娘可谓是真的好。” 裴琰面色冷清,冷白的喉结微滚:“稳住江家很重要。” 福康公公立马心领神会的知道裴琰不愿说这些事儿,走在御辇旁边道:“皇上是明君,自然是以国事为重的,奴才知道。” 裴琰一手松弛的搭在御辇椅背上方,浓眉微挑:“去瑶华殿。” 到了瑶华殿,江云娆第一个冲出来,娇软的身子一下子就凑了上来:“皇上,臣妾的那件事如何了啊?” 裴琰不作声,径直往殿内走去。 江云娆心下紧张了起来: “皇上为何不说话啊,臣妾好想好想知道结果啊。 皇上昨日在床上信誓旦旦的说会办到的,臣妾才答应和皇上做那个……”动作的,只不过没说出来就被制止了。 裴琰一把捂住她的嘴:“江云娆,朕可真是想将你的嘴给缝起来。” 到了内殿,她乖乖的递上热茶,娇润澄澈的乌眸巴巴的望着他,等着裴琰说出好消息。裴琰叹道:“母后点名要你去,朕去说了,没用。” 江云娆眉毛一瞬就耷拉了下来:“啊,失败了啊。天塌了,臣妾的天塌了!” 裴琰坐在一旁挑着眉看着她:“有这么严重?” 江云娆:“是啊,要和皇上整整分开一个月呢,怎么不算是天塌了?” 她自己坐在一边嘟囔着,手肘只在桌沿边,窗外落入一束温热的阳光在她粉白玉肌上,鼻尖还留存淡淡的粉色,瞧着娇软可爱。 一身浅粉色的长裙,那隐藏在绸缎里的金丝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来,那人仿佛是住在云间的小仙女。 只是现在这位小仙女有些难受罢了,小脑袋正耷拉着。 裴琰靠在宽椅上,修长的双腿慵懒的交叠着,帝王丹凤眼看得有些走神:“过来。” 江云娆:“臣妾热。” 裴琰:“居然敢甩脸子,真是骄纵了你去。” 江云娆指了指太阳,一脸娇凶:“如此大的日头,臣妾是给皇上留地儿呢,怕您热着。” 裴琰轻笑,不再逗她了:“朕亲自去留的人,太后如何能不答应?” 江云娆眼睛一下子看了过来,连忙起身走到他面前,有些惊讶:“什么,太后娘娘答应了?” 裴琰拉过她的手掌,她向前一倾的坐到他怀里:“嗯。” 江云娆:“那皇上方才是在逗臣妾了哦?” 裴琰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挂在耳后,低声娇哄着:“朕与你开个玩笑,想不到朕的云娆脾气见涨。” 江云娆舔了舔粉色的唇,趴在裴琰怀里吻了吻他的冷白似刀锋一般的喉结:“以后不闹脾气了,臣妾脾气好得很。” 裴琰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想怀里有一只软软的小猫,在自己怀里蹭过来蹭过去。 他眼睛微眯,深邃的瞳孔里满都是江云娆的模样: “朕的小猫时而娇软,时而也会挠人,不管怎样那都是朕养的小猫,朕自己受着。” 江云娆笑眯眯的看着他,好似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她竟不知裴琰是这样的好,好到自己都忘了他是个皇帝。 皇帝怎么会对一个女子那样好呢,但他真的就是这样做了。 “宫里人都说臣妾受着专房之宠,违背祖宗规矩,时候也不早了,皇上也该看看旁的姐妹了。” 她手指甲叩着裴琰龙袍胸口处的那颗珍珠,腮帮子鼓了鼓。 这话,皆是违心之言,她就是想试探试探裴琰的心思。 裴琰眸光微沉:“你想朕传召旁的妃子侍寝。” 江云娆眉头微皱,心头似被棉絮塞着: “这话是娴婉仪说的,又不是江云娆说的,娴婉仪可是有嫔妃劝谏皇上之责……” 裴琰薄唇勾着,眼里透着点邪气,捉住她的玉手在手里把玩着: “那江云娆本来想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朕只想有一只小猫 江云娆粉唇泛着柔光,眼神却娇凶起来: “她想说……裴琰养的小猫鼻子很灵的,要是裴琰怀里有了旁的猫的味道,现在这只小猫立马就会知道,爪子就会挠人。” 他眼神深邃漆黑,正灼灼而望,清冷惯了的帝王语声这一刻融化似春水般: “朕只想有一只小猫。” 江云娆圈着他的脖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听完这话后她眼神似团着一团温柔娇艳的火焰来,一瞬沉溺了下去。 裴琰道:“她们想要抱怨让她们自己来天元宫找朕,这跟你无关,朕要去哪里谁都拦不住。” 江云娆满意的点了点头,便不再缠着裴琰说这件事了。 玩耍了一会儿,她忽而怅然若失起来:“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样好?” 裴琰语声略有凝迟,身为皇帝的他不知如何回应。 要想坐稳龙椅,四大世家必须根除,只是早与晚的事儿。 到那时,江云娆一定恨他入骨,他也只会按照律法将人处置,此刻说的未来,都是梦里梦见的未来。 江云娆看出了裴琰的迟疑,她又说: “人们总是在幸福的时候思考未来会不会幸福,可是人这一生都是跌宕起伏的,哪有人能一直幸福下去呢?” 裴琰漆黑的瞳孔缩了缩:“有一刻算一刻。” 福康公公上前来禀报:“皇上,鹤中书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人此刻正在天元宫等着求见您。” 江云娆听见鹤兰因的名字一下子有些晃神,之前宫宴那石头本来是要砸在自己身上的, 若不是鹤兰因拼死相护,躺在床上命在旦夕的人大抵就是自己了, “鹤大人当日冲出来救了臣妾一命,臣妾私库里有些补身子的好药材,臣妾想让皇上带去天元宫给鹤大人,皇上可应允吗?” 福康公公神色一沉,这后妃光明正大送大臣东西,是多有忌讳的,他没想到江云娆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 皇帝若是猜忌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是猜忌江家与鹤中书的关系,那怎么办? 裴琰起身,掸了掸龙袍衣袖,温声道:“好。” 江云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神态诚恳着:“皇上,臣妾仅仅是想感谢鹤大人罢了,没有旁的意思。” 裴琰回身看着她:“朕知道,朕更应该感谢兰因救了你。” 临走时,他俯身凑在江云娆耳朵边:“朕喜欢你有话直说的样子。” 话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江云娆明着给,总比她私下找人送去鹤府好。 裴琰转身离去,驾着御辇就回了天元宫。 鹤兰因坐在轮椅上半躺着,背部的伤口还是没有完全修复好。 只是他在心里计算着,三盏茶都喝完了,按照裴琰的性子早该到了,可等了那么久都没抵达,大抵是从最远的瑶华殿过来。 他略显苍白的容颜下泛着一股淡淡的愁怨,抿了一口淡茶后,裴琰便到了。 鹤兰因刚要起身,就被裴琰按住:“兰因不必多礼。” 鹤兰因温润如玉的笑着:“皇上也不必如此着急,臣闲着也是闲着。” 裴琰看着福康公公:“将娴婉仪送给鹤中书的东西都抬上来,一会儿出宫的时候别忘了。” 鹤兰因听闻是江云娆送他的东西,他连忙回身就去看,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的一声。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问道:“娴婉仪?” 裴琰点首:“嗯,她感念你当日相救之恩,盼着你身子早日康复。” 鹤兰因敛着的眉眼里都夹着一丝欣喜,温和的面容之上便多了一层柔软的光,他端着茶盏挡在自己面容前,生怕被人瞧出来, “臣谢过婉仪娘娘,小小恩馈,不值一提。” 这恩馈哪里算小,明明就是差点要了鹤兰因的命,只是这一切江云娆不会知道,他也不希望江云娆知道。 她只需要好好做裴琰受宠的妃子,知道了这些事反而只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他站在暗处远远看着便是。 裴琰靠在龙椅上,登基三年,那帝王自持的清贵威严之感早已凝练在身上,语声不急不缓传来: “兰因今日入宫来所谓何事?” 鹤兰因平复好思绪后道: “臣是来问问,皇上如今对四大世家到底如何想的?之前的计划,可曾有变?” 皇帝偏宠江云娆本是计划的一环,不过鹤兰因还是有些担心的,他怕裴琰因情乱事,又怕将来一切都是秉公处理。 裴琰毫不犹豫的道:“不变,按计划行事。” 鹤兰因转着左手拇指上新换的玉扳指,回道: “臣在朝野中也听见了风声,皇上爱屋及乌扶持江家做给了满朝文武看,如今这朝堂的风向已然有所变化。 这背地里的江赵两家,不知会不会反目成仇,还是可以和解,如同之前一样默默合作着。” 裴琰冷冽的眉骨动了动,他立在龙台上昂着下巴: “朕想的便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瓦解彼此的信任。 四大世家在朕登基以后,已经让朕很头痛了,若是江赵两大世家再抱团取暖,将来朝堂的毒瘤便不好铲除。” 从前赵家显威,江家藏拙,但江赵两家一直在背地里勾连, 这些事儿裴琰的暗夜山都查到过,只是对方做得很隐秘,并未留下什么有罪的证据下来。 只要裴琰的新政推行政策对江赵有害,这两家立马同仇敌忾。 鹤兰因眼神的余光送那些礼品上收了回来: “皇上诛心之计,臣想着一定会起作用,权臣相互之间猜忌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皇上将来亲自手刃江家时,不知道您是否还能做到心无旁骛的手起刀落。” 他试探着裴琰的语气,若真到抉择的时候,裴琰与江云娆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做过夫妻,不知裴琰会如何选择。 裴琰微垂着两眼,坐回了那冰冷的龙椅之上,神色沉沉:“你是在问江家女对吧?” 鹤兰因颔首。 裴琰冷声道:“朕,秉公处理。” 鹤兰因缓缓抬起头看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裴琰,这依旧是他认识的那个阴狠冷漠,无心无情的帝王,从未变过。 若真是到了那时,裴琰大抵是不会放过江云娆了,零星脆弱的男女之情,在江山帝位面前不值一提。 “那臣便放心了,臣一开始还会担心皇上因为娴婉仪会觉得为难。” 裴琰眼前虚晃了一下江云娆的音容笑貌,锋利的眉骨上便陡然染了一层冷戾的霜雪,一阵寒霜自心上刮过身体的每一寸。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朕不曾爱过 他语声冷漠道: “兰因不必担心,朕是皇帝,从未将男女之情放在心上过。 这一切只不过是做给前朝后宫看的罢了,若然,这江家突然被扶持岂不是显得很怪异了?” 含黛侍奉茶水,裴琰与鹤兰因最后的几句谈话恰巧就被她听到了耳朵里去,心底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等江家倾覆,那娴婉仪也会成为阶下囚,指不定去冷宫上刑场的,届时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 她端着茶盘边走边笑,若是皇上要对江家动手, 又对这娴婉仪全是真戏假做的事情让那江云娆知道了,又会是如何呢? 光是想想,她都开心得不得了了,更莫说自己以后故意让她知道这一切。 趁着午后自己没什么事儿,含黛便偷偷溜去了一趟凤仪宫面见魏皇后。 含黛在底下勾着眼睛,四处张望着,等了好一会儿魏婉莹才扶着肚子走了出来。 魏婉莹靠在凤椅上:“说吧,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含黛笑着道:“奴婢是来给皇后娘娘带来好消息的,关于江家与娴婉仪的。” 魏婉莹本来身子还是有些倦怠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说。” 含黛沉了沉气道: “原来皇上偏宠娴婉仪与当年的宁贵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世家大族势力的平衡,根本就不是真的喜爱娴婉仪。” 魏婉莹:“你都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 她瞧着裴琰的样子,大抵是上了心的, 要不然怎会为了江云娆那样小的要求亲自去一趟寿康宫,他派出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打声招呼不就完了吗? 含黛向前走了一步,说起话来眉毛眼睛都在乱飞: “娘娘您是不知道啊,今日鹤中书入宫面见皇上了,奴婢去侍奉茶水时听见的。 但奴婢听得不是很明白,只听见皇上说以后会拿江家开刀,对娴婉仪也不会手软。” 魏婉莹眼神冷了三分,唇角却是勾着的: “不愧是从最底层皇子中厮杀上来的皇帝啊,从来便是冷漠狠辣。江云娆不过是第二个宁如鸢罢了,瞧着也不会得意多久。” 这消息对魏婉莹来说的确很重要,她连忙派人将消息送去了魏家。 因皇帝对世家大族某一族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看来这江家从前对皇帝做下的恶事,皇帝压根儿没忘。 只是含黛传话只传了一小部分,裴琰不是对江家下手,是要对大周嚣张百年的四大世家动手。 “含黛,今日你算是立功了,等以后有个合适的时间,本宫还是嘱意你能做个主子的。” 魏婉莹笑着看着她,一派端庄持重,贤良淑德。 含黛立马跪了下去:“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寿康宫来了人,赵玉魁顺了顺自己的白眉毛,一脸笑意: “皇后主子,奴才特地过来请您前去寿康宫一趟,太后娘娘要与您商量商量鹭山避暑行宫安排一事。” 魏婉莹神色端庄里透着一股冷淡:“母后怎么想起儿臣来了,这后宫如今不是赵淑妃在打理吗?” 今日今日的大周后宫是有些蹊跷在里头的,皇后位置最高,却无实权; 从前最有实权的宁贵妃如今被圈禁,宁家在朝堂上都消停了不少; 执掌封印的人最后是赵家人;最受宠的却是江家人。 这是裴琰想看见局面,他是执棋人,掌控全局。 赵玉魁依旧很懂规矩,派人送上一份血燕窝: “皇后娘娘这是折煞淑妃娘娘了,淑妃娘娘日日来头疼着呢,说了好多次等皇后娘娘诞下麟儿,定将这恼人的凤印给皇后娘娘送回来。” 魏婉莹不与他掰扯,既是赵太后的意思,她好歹也算是人家正牌儿媳,长辈让过去一趟,她自然是要去的。 寿康宫那边,赵舒盈正乖顺的给赵太后捏着肩膀, 皇后一行抵达后,她便识礼数的站在了一侧去,在皇后面前她比从前的宁如鸢要温和许多了。 魏婉莹笑着:“儿臣参见母后,母后慈安。” 赵太后老谋深算的样子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起身过来拉着魏婉莹的手,与她家长里短了起来: “哀家多日没见到你这个好儿媳了,这肚子又大了一圈,瞧着像个皇子呢。” 赵舒盈冷着脸色,最好不要是个皇子,最好不要! 魏婉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 “儿臣不在意这些的,皇子公主都好,只要是皇上的子嗣,儿臣都开心。” 她自然是知道是个皇子的,自己的母亲已经找人给她看过了, 她这一胎一举得男,会为大周天启帝诞下嫡长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江山的继承人。 赵太后拿着剪子修理着花草,动作不慢不快: “咱们大周从前就有个不成文的好彩头,想必你也知道。 宫中皇后与得宠的嫔妃都是想去鹭山行宫那边生产的,因为大周几代帝王都在鹭山行宫那边生出来的。 你看现在的皇帝,也是当年明华皇贵妃在鹭山那边生的。 哀家瞧着咱们尽快出发吧,怕等久了你这月份更大了,在路上有颠簸,哀家着实不放心,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呢。” 魏婉莹神态柔和下来,许是要做母亲的原因,瞧着人丰韵了些,眼神都没那么锋利了。 她笑着颔首:“儿臣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淑妃妹妹可曾将名单列好了?这第一批哪些人先走,第二批哪些人后走?” 赵舒盈在一边回道: “都列好了,只不过第一批去的人有些少,上次娴婉仪又哭着闹着想跟皇上一同走,这不,人更少了。 等皇上那一批次的人过来时,鹭山又要安顿个好几日,人多了便闹得很,一时安排不过来,倒是有些麻烦。” 魏婉莹敛了笑意:“这娴婉仪倒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赵太后:“皇帝是有些偏宠娴婉仪了,当初先帝也是不管不顾的偏宠明华, 后来这不,明华生了皇帝后,一下子就成了皇贵妃,位同副后,这后宫她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啊,哀家其实是替婉莹你着想,想先将娴婉仪给带走,也好让皇帝看看后宫其他人,雨露均沾,你说是也不是?” 魏婉莹手指紧紧攥着丝帕,白皙的指骨泛白起来,她神态浮现一抹阴狠厉色起来。 皇贵妃,位同副后。呵,她一没死二没病,要这皇贵妃来做什么? 皇贵妃,向来是魏婉莹的逆鳞。 赵太后打蛇打在七寸上,魏婉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江云娆如今有多棘手,她不是不知道,但皇帝终将灭了江家,江云娆或许不足为惧。 魏婉莹思及此处又笑了出来,她侧眸看向了赵太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居然在喝避子汤 “皇贵妃的位置,坐上去是一回事,坐得稳坐得久才是本事。” 魏婉莹笑意寒凉,眸底似有一股黑色的漩涡蜂拥而至。 当年的明华皇贵妃成为皇贵妃又得意了几时呢,不照样没几年便香消玉殒了吗? 赵舒盈看着魏婉莹离去的身影,回眸道:“姑母,您这法子有用吗?” 赵太后拨了拨茶沫子,有些倦怠的道: “舒盈啊,哀家老了,将来这赵家始终是要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手上的,不能事事都盼着哀家来解决。 算起来,这些都是小事儿,你应该自己拿主意的。” 江云娆派遣去盘查宫宴坠灯一事,其实已经查到了赵舒盈的身上,只是在收集证据的时候,赵舒盈将人证全给毁了。 她动作太快,思虑却不算缜密,那意外死亡的小太监若是没有赵太后派了赵玉魁去善后,估摸着赵舒盈已经被告发了。 赵舒盈求到赵太后这里,江云娆动到了赵家人,她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 赵舒盈试探的问:“那侄女先将娴婉仪的名字在去行宫第一批次的人员名单里给加回去?” 赵太后微微点首:“加吧,魏皇后手段哀家是见识过的。” 凤仪宫。 裴琰入夜时去了一趟皇后魏婉莹的宫里,手里拿着毛笔写着:“皇后想给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魏婉莹温柔的笑着:“全凭皇上做主,臣妾心不大,唯愿孩儿能够健康平安。” 她肚子里怀着裴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 当自己说起要在去鹭山行宫之前将孩子的名字给定下来时,裴琰还是答应了,看完折子他就过来与魏婉莹一同用了个晚膳。 裴琰在宣纸上落下几个名字,分别是恒、璋、尧, 另一张写的是公主的名字,昀、瑶、缳。 赵舒盈迈着缓缓的步子走了过去:“这些名字都是好名字,臣妾都很喜欢。” 裴琰点了点头:“好,朕派人送去钦天监看看,一男一女选一个最好的出来。” 他将毛笔放了下去,转身离开了书案前,瞧着这就是要离开凤仪宫的样子。 魏婉莹沉了沉眼眸:“唉……” 裴琰侧眸过来:“皇后可是身子不适?” 魏婉莹笑着道:“是咱们的孩儿踢了臣妾一脚,太有力气了,将臣妾都给踢疼了,想着定是个小皇子。” 裴琰走过来将她扶着坐下,语声淡淡,带着他惯有的疏离:“皇后就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些事不曾处理。” 魏婉莹心底一阵烦闷,裴琰在她的宫里真是一刻都坐不住, “可是皇上,今日是初一啊。”她在旁敲侧击的提醒裴琰,初一十五是皇帝留宿皇后寝宫的样子。 裴琰点首:“嗯,该去瑶华殿了。” 魏婉莹咬了咬牙: “之前臣妾让娴婉仪代替臣妾侍寝,是因有身孕,恐不好伺候皇上。 臣妾想着过几日就要离开皇宫去鹭山生产了,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皇上今晚陪陪臣妾不好吗?” 裴琰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福康立马道: “哟,皇上,张大人在天元宫候着您呢,您看是不是奴才去回了,让大人明日再来。” 裴琰道:“入夜都赶着来见朕,定是有什么急事,朕还是去一趟。” 魏婉莹胃部一阵烧灼感,每次难过生气的时候,她的胃都是这样不适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孩子是骗着裴琰饮下放了鹿血的药酒得来的,自那次以后,裴琰便对她更加疏离了。 每次与她同桌用膳,裴琰都带着极强的防备心。 只不过今日她的目的根本不是让裴琰留下来陪自己,她在心底冷笑了一番,看了看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转身就将提前准备好的避子汤给端了出来,不以为意的道: “皇后娘娘,奴才要去一趟瑶华殿送东西,您可有话要带去瑶华殿提点的?” 听闻瑶华殿三个字,裴琰果然止住了脚步,他回眸随意问道:“送什么东西去瑶华殿?” 小太监答:“奴才送避子……” 魏婉莹立马呵斥道:“放肆,真是多嘴,还不滚下去!”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下去:“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小太监路过裴琰身边时,一把被裴琰提住了后襟:“这是什么东西,说。” 小太监惊恐的看着魏婉莹,不敢答话,魏婉莹走上前来,叹了一口气: “皇上且放了臣妾宫中的小太监,这东西,是娴婉仪自己来要的。” 裴琰:“避子汤?” 魏婉莹看着裴琰的面色已经冷戾下来,她道: “嗯,皇上别怪娴婉仪,人家年纪还小,不想生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裴琰:“多久开始的?” 魏婉莹:“自她侍寝开始,一直都在臣妾这里领着。 皇上也知道,这东西她不敢去太医院要,或许是怕皇上生气吧。” 裴琰周身戾气腾了出来,他没有想到居然是从第一次跟他在一起后,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停过。 江云娆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寒气重,会伤着她自己身子吗,她大抵是知道的,她就是不愿生下与他的孩子。 殿内烛火晃动起来,一股寒气低压,迫人心神。他怒意横飞的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除了这伤身的避子汤,她还要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魏婉莹平声说着: “倒是不曾有了,只是迁宫瑶华殿,臣妾之后在宫里听见了些风言风语,不过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不值一提。” 裴琰声色沉冷:“说。” 魏婉莹唇角勾了勾,连忙又隐匿了下去: “瑶华殿是从前太后娘娘带着禹王殿下长大的地方,娴婉仪年幼时来过皇宫好几次, 那时与禹王殿下最为亲近了,小孩子嘛时常玩耍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后来禹王殿下离开了帝都远去北境,多少年都不曾回来,而后便是娴婉仪住了进去。 后宫里那些多嘴的话,什么青梅竹马思念故人,皇上别听进去,都是些子虚乌有乱传的。” 当初江云娆找到自己更换宫殿,她也没多想,只是单纯的想将她安排去偏僻点的地方,以后不得宠了就好掌控。 谁知道今日赵太后多说了那么一句话,那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重要的信息的。 裴琰双臂垂下,胸腔似火山爆发前的闷动,他薄唇幽凉的弯着: “朕总算明白她为何非要住在瑶华殿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裴琰可能有其他的猫了 他犹记得自己让江云娆迁宫换一处距离天元宫近点的宫殿,可那时她果断拒绝了。 原来真实的原因竟在这里,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从儿时续到了现在,愣是如此都不肯搬一处离自己近点的宫殿。 而裴占远在北境不能归来,她便住进了裴占儿时的住所,真是遥相呼应啊。 魏婉莹问道:“皇上别多想了,对了,这避子汤还要送去吗?” 裴琰一把将避子汤覆在了地上,汤碗瞬间碎成一地:“不必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朕的子嗣!” 魏婉莹怔怔看着裴琰,就知道他动怒不小。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递上了此次前往鹭山避暑行宫的第一批嫔妃名单给他: “皇上来都来了,要不要看看人员名单,臣妾也就不再叨扰皇上第二次了。” 裴琰眼神扫了那折子一眼就收回:“你自己看着办。” 福康公公一路小跑,瞧着这天似乎要塌了。裴琰带着一腔怒火离开了凤仪宫,袍摆扫荡出一股阴沉沉的风来。 皇帝坐上了御辇,抬御辇的小太监习以为常的朝着瑶华殿抬了去。裴琰怒斥下人,福康公公连忙说着回天元宫。 魏婉莹站在凤仪宫外行了一礼,目送皇帝离去,眸底透着一股沉沉精光:“婵娟,你怎么看?” 婵娟之前受过鞭刑,她咬着牙来看了今日的大戏,心中一时爽快起来: “皇上疑心重,此番娴婉仪算是扯到皇上的逆鳞了。 皇上从前有多恨禹王殿下啊,如今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心里居然住着自己的仇人,这下是要降下泼天的怒意了。” 魏婉莹转身回了宫殿,淡声说着: “本宫倒是意不在此,本宫今日所为,只是为了试探含黛那日带来的话罢了。 皇上说对娴婉仪全是做给后宫前朝看的,不曾动心半分, 可今时今日皇上这脾气一上来的时候,本宫就知道,皇上对娴婉仪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瞧着还不少。” 婵娟有些不明所以:“皇后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魏婉莹看着此刻天际悬挂暗沉的一尾弯月,眸底浮现一股阴冷厉色: “江家早已经被皇上视作眼中钉,早晚都会在大周根除, 如若皇上不曾动真心真情,那么根除江家的时候,这娴婉仪自然也就倒台了,等着她的不是冷宫就是牢狱,倒是不用本宫这么快就出手的。 可今日之试探已有结果,皇上心里是在意娴婉仪的,将来江家出事,皇上极有可能包庇。 本宫可不想看着她日益在后宫里壮大,本宫身为皇后,必须破了她的专房之宠!” 婵娟领悟过来,继而笑着恭喜道:“娘娘好计谋,此番离间计成,娴婉仪与江家,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裴琰回到天元宫时,整个宫殿的宫女与太监都被遣了出去。 他一个人坐在御案边,面色黑得吓人,就连福康公公都觉得殿内吹起了血腥气的风,带着夏日的燥热与烦闷,心底憋着一股压抑之气。 “朕算是清楚了,迁宫与避子汤,都是她不愿侍寝不愿意有子嗣的本意, 与朕虚与委蛇,说着情深似海的话,这便又是江家让她对朕的手段。 好啊,江云娆的确可以做到身心二用。” 他将那砚台打翻,墨汁横飞,乱点在了百花地毯上,平添一抹刺目的难堪。 福康公公勾着腰,在一边颤声道: “皇上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福康公公有些看不明白裴琰,他不知道为何裴琰会这般生气,皇上对娴婉仪好不是做给前朝看的吗,怎么自己还当真了? 那个一直不会当真的人,此刻当真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筹谋。 那个自诩九重之上,绝不会动心动情的人,此刻偏生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凡夫俗子。 裴琰此刻的心里暴怒异常,本是性子漠然清冷的他,却格外的动怒。 福康公公在一边继续劝慰着: “其实这样也好,既然娴婉仪心中没有皇上存在,往后皇上开始对江家收网时,便不会心存怜惜,倒是更为爽利果断了。” 裴琰清冷声色传来:“朕无碍,你退下吧。” 他敛藏起自己的愤怒,漠然的坐在龙椅上,指尖的狼毫已经在宣纸上滴落了好几滴墨汁,裴琰浑然不觉。 什么真诚是必杀技,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假的。 他轻笑了出来,自己为何要生气呢,本就是要根除江家的人,对江云娆本就是演戏,自己为何要生气? 话说着,裴琰已经恢复了平静。 可夜里,他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那股在乎,那股不甘,那股不安,一直萦绕在心海深处不能褪去。 只是这一日过去后,裴琰便没有再去瑶华殿了,连连五日过去,江云娆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裴琰平时做个什么小事儿耽搁了一会儿,都会派人来告诉自己一声,可连着五日,自己的世界里似乎都已经没这个人存在了似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花吟,你上午去天元宫问了,现在如何了?” 花吟道:“奴婢没去成,天元宫现在不让任何嫔妃宫中的人靠近。” 江云娆垂下头来,云鬓上的金步摇缓缓晃动着,她语声微微低沉:“到底是怎么了,断崖式失联吗?” 芝兰这时快步走了进来:“婉仪娘娘,江府寄来的书信,上面写着‘急’字,您快看看。” 江云娆心中一紧,连忙将信笺展开看了起来,她眉心皱了皱: “云舟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还离家出走了呢?” 芝兰:“信上可有细说?” 江云娆摇了摇头: “阿娘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去找找皇上,家里报官了,但人依旧没有找到。阿娘想必是已经急疯了,要不然也不会写信入宫来。” 她连忙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朝着天元宫就赶去了。 夏日的日头真是一日盛过一日了,御花园里的蝉鸣此刻格外刺耳。 此刻正是午时,她顶着暴晒一路赶了过去,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正大大小小的往面颊下淌着。 才走到天元宫,就被人拦了下来。 福康公公立马迎了出来:“婉仪娘娘,皇上正在休憩,您还是晚些时候来吧。” 裴琰,可能有了其他的猫了。 从殿内传来了几声女子说话的声音,恰巧就传进了江云娆的耳朵里。 她霎时心中一惊,才不过短短五日,这就有新欢了? 江云娆眼睛盯着他:“皇上从未有午休的习惯,里边是有其余娘娘在,对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咱们回去吧 福康公公答: “没有的娘娘,皇上的确是这几日累着了,午膳后都是在歇息,不让人打扰呢。” 江云娆就站在殿门前,并不肯就此离去: “那我站在殿外等,等皇上休息好了再说。” 福康公公朝着殿内看了一眼,满是为难: “娘娘还是先回去吧,等皇上休息好了,奴才再派人来通知您。这日头太大了,一会儿您晒中暑了就不好了。” 江云娆口干舌燥的站在殿外,裴琰从前从不会让人拦着自己的, 之前自己来天元宫都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今居然也与旁的人一样,需要通报,需要等候,还见不着人。 她语声稍稍急促了些:“我找皇上是有事情,很重要的事情,福康公公劳烦您通融通融。” 福康公公太清楚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不敢说是江云娆要见皇帝。 凭他混迹深宫多年的经验,最近一个月都别去触霉头,也别在皇帝面前提这事儿,否则准儿没好果子吃。 江云娆眉眼泛红起来,心中一股委屈冲了上来,环顾整个大周,自己似乎只有裴琰一个人可以依靠。 可是人,为何总是一会儿可以依靠,一会儿不能依靠呢? 究竟是自己对皇帝给予太多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毕竟是喜怒无常的帝王…… 福康公公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江云娆,眼底已经蓄满了水雾,他一时也心软了起来。 大热天的,一个娇软柔弱的小娘子站在殿外,的确是又晒人又暑热。 况且之前自己也时常因为皇帝在瑶华殿,自己也跟着在瑶华殿走动, 江云娆经常遣了芝兰姑姑给他吃的送喝的,江云娆算得上对他是这后宫所有主子里最客气,最当作人看的了。 福康公公鼓了鼓气: “婉仪娘娘莫哭,奴才这把老骨头还能拼拼,这就去给您问问,看皇上此刻得空不。” 江云娆红着眼:“谢过福康公公了。” 她是真的在乎江云舟这个弟弟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满是惊慌失措的时候,是江云舟一直陪着自己。 先前那真实的江云娆跟着一个秀才私奔,而后自己穿了过来,身体又受了重伤, 是江云舟将自己从山里一步一步给背回去的,要不然自己还真是一穿越过来就砸在那坏心眼的秀才手里了。 如果他在家中好端端的,无故留下一封遗书就消失不见了,这家里人可不是得急疯了吗? 福康公公入了内殿,正看见含黛巧言令色的在那边说着泡茶的功夫与茶叶的类型,满脸狐媚子笑意,贱得很咧。 裴琰靠在榻上,抿着清茶,一言不发。 福康公公轻声试探问道: “皇上,娴婉仪一直在殿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皇上。皇上,奴才要将婉仪娘娘给请进来吗?” 含黛站在一边,冷冷扫了福康公公一眼,真是没眼力见的老阉狗。 裴琰手肘支着脑袋:“不见。” 福康公公只能在心里婉叹着,裴琰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自己也尽力了,不可能再去问第二次。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含黛在那里说了一句: “快让婉仪娘娘回去歇着吧,这天元宫以后都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这话说完,茶杯一下子就朝着她额头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她眉骨上,眉毛里立刻就化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含黛捂着眉骨地方马上就跪了下来,抽泣着:“奴婢,奴婢说错话了,求皇上恕罪!” 裴琰语声阴冷:“你挺会说话,哪里不会说了?” 含黛结结巴巴了起来,耸着肩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该议论主子,奴婢掌嘴。” 这几日,含黛在魏皇后那处得知娴婉仪彻底失宠,她才有几分得意的。 自裴琰没再去瑶华殿以后,心情也日渐郁闷,含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容便日日殷勤献茶,都以为自己要得逞了,哪里想到今日会是这般情景。 福康公公在一边冷笑,这贱蹄子眼皮最浅了,在皇上身边奉茶了那么久,居然还摸不清楚皇上一丁点儿秉性。 若皇上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娴婉仪,那这几日的暴脾气岂不是白发的? 她居然还敢凑上去说人家娴婉仪的坏话,真是蠢。 裴琰清贵冷淡的面容猜不出任何东西来,他修长冷白的指节缓缓敲击着另一只茶杯: “滚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 含黛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她将绣帕扯出来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擦了擦血迹。 走到一半忽而就止住了脚步,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了,果然,江云娆还站在那处傻乎乎的候着呢。 含黛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了些,那束腰的腰带也给解开了一点点,又将自己的头发给散了开,正好就将那眉骨上的伤口给遮住了。 她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了过去,浑身倦怠的,披头散发的样子,的确像是才承宠过后的娇软模样。 江云娆看见这一幕,心底一股刺痛传来,静静的凝视着她。 不只是江云娆,还有一旁的禁军侍卫也都看见了,禁军侍卫在心里默认了含黛就是天元宫的侍寝女官, 以后对她只会更加客气,毕竟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日这侍寝女官就变成真的主子了。 含黛对江云娆行礼一礼:“奴婢参见婉仪娘娘。” 江云娆没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含黛又道:“奴婢才伺候完皇上出来,还未将自己收拾好,让娘娘见笑了。” 江云娆面容上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免礼吧。” 含黛娇笑着起身,甚至脚下还软了半分,扶着殿门才起了身,娇声道:“奴婢告退,这就去梳洗。” 花吟瞪着含黛,可真是想上前去扇她几耳光,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骚货,看见她就烦。 她在后边道:“娘娘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奴婢而已,皇上不会放在心里的。” 江云娆静静的道:“我没生气,花吟,咱们回吧。” 花吟:“啊……那云舟公子的事情该怎么办啊?” 江云娆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容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又是一路顶着一路暴晒,穿越重重宫门回了瑶华殿。 一路上,江云娆对花吟一句话都没有,平时她都算话比较多的,今日却是沉默了。 花吟瞧出事情不大对劲: “娘娘,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您真的别生气。” 江云娆走着走着就在御花园里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那日头可谓是真的毒辣啊。 她眸光沉沉的看着花吟:“我没生气啊,我只是在想云舟的事情,该找谁帮忙。” 花吟举着手臂替她挡着日头:“要不奴婢一个人再去一趟天元宫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只享受当下 江云娆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怅然:“不用去了,咱们回去吧。” 她撑着身子继续朝着瑶华殿走去,午膳都没用,该回去填饱肚子了,然后睡上一觉。 江云娆是不会去大吵大闹的,裴琰本就是皇帝,皇帝嘛,就会有很多个女人,她都知道。 之前她还以为裴琰跟旁的男子是不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前几日裴琰还在耳边说起,他只会有一只小猫的,这才过了几日啊……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回了瑶华殿,只不过前脚一走,后脚福康公公就一脸笑意的出来告诉她好消息了,但人影儿都没了。 一旁的禁军侍卫告诉他,娴婉仪回去了。 裴琰得知此消息后,面色更是难看了:“她倒是没耐心,一刻都不愿等。” 福康公公焦灼的站在一旁,细声劝慰着: “哎哟皇上,娘娘身子娇弱,从小就没吃过苦。 这正午时分如此大的日头,紧赶慢赶的来见皇上,定是有什么急事的,要不然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来啊? 可能婉仪娘娘觉得皇上在忙,估摸着就回去了。” 裴琰神色冷峻的坐在看宽椅上:“既然是急事,何故这般没有耐心?” 福康公公瞧着皇帝又开始问起这事儿了,并未毫不关心的样子,所以就顺着嘴试探的问了一句: “皇上夜里可是要去瑶华殿吃吃酒,顺道问一下婉仪娘娘是所谓何事?” 裴琰:“朕不去,那可是她跟裴占从前的府邸。” 福康公公:“……” 一股浓浓的醋味窜到了福康公公的鼻子里,他用手摸了摸鼻子,现下是不是该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这小年轻嘛,有点小误会很正常,一见面搂搂抱抱一下,也就好了。 裴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很闲?” 福康公公扫了扫浮尘:“奴才这就去找找事儿做。” 裴琰从偏殿走到正殿的御案边坐下,连着看了好几本大臣写上来的奏章,耐心全无,他一把将折子扔在案上,面色阴沉着。 裴琰想着自己不该气恼,不该有情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犯得着自己烦忧吗? 明月如玉,高挂墨空,夏日繁星烁烁次第在皇宫上方铺开。 深宫草笼里可闻虫鸣鸟语,晚风轻轻吹过,带走些许的燥热,不时的将淡淡花香从风中送来。 江云娆着了一层薄纱坐在院子里,不曾大哭大闹,就是人有些过于安静了。 芝兰端着冰镇过的花生露,是刚才被江云娆退了回来的东西,这可是她最喜欢吃的冰镇甜品了,今日居然一口没吃。 她问:“花吟,今日你们去天元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吟将大致过程说了一遍,芝兰听闻后,眸色依旧沉静,她都习以为常了, “唉,见怪不怪了,宫里受宠的妃子,一旦被冷落都是这个样子。 皇上嘛,后宫佳丽三千,今天爱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我从前见过太多了。” 花吟气呼呼的道:“可是咱们主子这样子,不哭不闹,是不是有些不好啊,这样会将身子折磨坏的。” 芝兰道:“咱们主子多多少少还是跟其他娘娘有些区别的,向来是个通透的人,不会将自己折磨得太过。” 花吟却在心底犹疑着:“那婉仪娘娘会不会就此失宠啊,若是失宠了,岂不是将来都会很难过了?” 芝兰道:“婉仪娘娘蕙质兰心,倒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很难堪的境地的。” 江云娆突然从石凳上起身:“芝兰,准备笔墨纸砚,快些。” 芝兰将盘子一把递给花吟,转身就进殿伺候了:“娘娘,这夜里写书信,是所谓何事啊?” 江云娆道:“云舟留遗言离家出走,定是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我阿娘避重就轻的说了结果,没说原因。 我在宫里猜来猜去也没有结果,所以我要书信一封,让阿娘说出实情,只有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我才知道如何着手找人。” 芝兰往砚台里倒了些茶水,开始磨墨,她看着江云娆冷静的样子,心底也有些打鼓: “娘娘,您要是不开心,就对着奴婢讲出来,有些难受的事情讲出来会好很多。” 江云娆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 “我心中的确有些失落,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与皇上之间从来就是君臣,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样也太不现实了,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自己只享受当下,咱主打一个躺平。” 芝兰这才放下心来:“奴婢到底是看好娘娘的,人嘛,心态决定一切。” 江云娆侧眸过来淡笑了一下:“是啊,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对了,我这书信很急的,明日宫门一开,你就着人送出宫去。” 芝兰点点头:“是,娘娘。” 书信写完后,宫女进来伺候她更衣梳洗,早早的便睡下了。 只是这一夜翻来覆去,做了无数个梦,醒来后都不觉自己有睡去过。 次日一早,芝兰去了宫里遣送书信地方办事,使了银子,将书信加快的送了出去。 而江云娆带着花吟去了凤仪宫请安,这一日,魏皇后心情出奇的大好。 万茵茵碰了碰江云娆的手肘: “云娆姐,你说今日为何皇后娘娘心情这般爽朗,还与淑妃娘娘一句接着一句的搭着话儿?” 她觉得分外奇怪,魏皇后与赵淑妃在这之前其实也是不对付的,怎么今日像极了好姐妹? “皇后娘娘开心不好吗,咱们这不是又多了一盘子水果?”她手指捻起一块西瓜,轻咬了一口。 万茵茵也用金叉子叉了一块西瓜,笑着:“也对。” 魏婉莹云头戴五尾凤冠,依旧高坐凤椅,只不过那眼神一直时有时无的朝着江云娆看来。 今日的江云娆云鬓上别了一朵浅粉色的绒花簪子,斜插了一支金色流苏的云纹金步摇, 浅色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粉色蔷薇花,这是她自己画好的绣样,让尚服局做出来的。 整个人瞧着状态挺不错的,与万茵茵有说有笑,她心底奇怪了起来。 那日皇上生了这般大的气,自那日后便再也没去过她的宫里了,她还能这般轻松愉悦? “娴婉仪近来都在忙什么?”魏婉莹问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娴婉仪真的失宠了吗 江云娆乖巧的回道: “嫔妾的日子还跟往常一样啊,吃吃喝喝。时而看看好笑的话本子,时而到处串串门,这一日倒是也过得很快。” 赵舒盈阴笑着,尖俏的下巴扬了扬: “哟,看来是近日不需要伺候皇上了,也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与众姐妹玩乐了。” 江云娆黛眉微挑,也笑着道:“是啊,就与淑妃娘娘过的日子大致相同,挺好的,图个清静。” 赵舒盈霎时收了笑意:“娴婉仪的嘴对着皇后就异常乖巧,对着本宫就带刺,怎么,本宫不入你眼了?” 江云娆声色淡淡: “淑妃娘娘误会了,嫔妾说的是真心话。 众所周知,淑妃娘娘爱礼佛,时常抄了佛经为国祈福,清静小日子里满是大智慧大功劳,如嫔妾这等蒲柳之姿,自是不敢比的。” 长孙金月在一边道:“这话没毛病,这日子挺适合礼佛人的。” 魏婉莹:“本宫是瞧着娴婉仪状态不错,挺好的。” 她在心底饶是有些看不明白,之前宁如鸢受宠后, 但凡是有一点点失宠,第二日到了凤仪宫请安时,在座的嫔妃都得被她骂一遍,整个人的状态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好。 但这江云娆,明明已经失宠了,居然还能这般没事儿人一样。 众妃请安回去后,魏婉莹唤来心腹宫女:“你去找含黛打听打听,近来皇上跟娴婉仪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应声离去,前往天元宫方向去找含黛。 刚刚跨出凤仪宫的殿门,便看见皇上下朝归来,一路人马正好与娴婉仪遇见。 江云娆扬首看着御辇之上的裴琰,一如往常尊卑有礼,但没有那些甜蜜时光里的亲昵举动。 她端着手臂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裴琰一手搭在椅托上,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一想起,似有六七日没见过面了。 今日一瞧,一身粉色娇软的模样,依旧如从前般明艳娇媚。 反观自己,昨夜里还是饮酒睡去的,福康公公还请了御医过来给他把脉,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免礼。”他语声威严而寡淡。 江云娆站直身子后:“臣妾告退。” 裴琰没再言语,江云娆转身就走了,一点迟疑都不带的。 他以为江云娆会眼泪潺潺的望着自己,诉说委屈,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裴琰眉心皱了一下:“福康,回天元宫!” 福康公公这几日将含黛伺候茶水的功夫给接了过来,看着裴琰又开始按着太阳穴了,就知道从前的头痛之症又犯了。 他在一边小心伺候着: “皇上,要奴才给您找李太医过来吗,您这头痛连着好几日了,得治呢。” 裴琰:“不必了。” 福康公公:“皇上定是埋怨李太医的药方苦涩,要不然让娴婉仪做那个什么中药奶茶过来?娴婉仪那手艺恰到好处,定不会让皇上尝到苦涩之味。” 裴琰眼神似有刀子般的掷来:“福康,你是吃了瑶华殿多少好处?” 福康公公连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哎哟皇上,奴才是担心您呐,皇上的身子就是大周的国运,奴才这不是心慌吗? 再说了,皇上对江家本就是利用,何必在意婉仪娘娘心中所想呢,大家都是彼此利用。” 他把台阶给送了过去,就看裴琰要不要自己下了。 裴琰将御笔放在了笔架上,身子向龙椅背后靠了靠,下巴扬了扬:“去让瑶华殿做好了送来。” 福康公公笑眯了眼,皇帝终于肯下这个台阶了,将皇帝给哄好,整个天元宫的人都有好日子过。 为此,福康公公亲自派出自己那腿长脚步快的干儿子去传话。 午后过半,瑶华殿的中药奶茶已经做好了送来了。 小春子端着木盘呈了上来:“皇上,中药奶茶奴才给您送来了,您是要现在喝吗?” 裴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春子身后,居然空无一人。 裴琰的薄唇抿得更紧了,唇线分明起来似一把凌厉的刀锋。 福康公公连忙问:“娴婉仪呢,不是娘娘亲自送过来吗?” 小春子道:“婉仪娘娘前几日晒了过毒的日头,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就说让奴才代劳走一趟。” 裴琰冷眼看着福康公公:“没备御辇去接?” 福康公公用浮尘的头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颇有尴尬的道: “奴才脑子蠢笨了,倒是忘了这茬,娘娘上次白日过来那次,就是被晒蔫儿了。” 裴琰:“她身子不舒服,这东西又是怎么做的,让别人代劳的吧?” 小春子摇了摇头:“娘娘自己做的,奴才亲眼看着的,做了就累得躺在榻上了。” 裴琰抬眼从正殿眺望了出去,这几日的日头的确毒辣,瑶华殿距离天元宫的脚程是最远的。 她那样娇弱的人,倘若不是真的急事,想必也不会选择在午时过来, “请了太医没有,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都要朕一一过问吗?” 皇帝面色分外严肃,福康公公踢了小春子一脚:“还不滚去给婉仪娘娘请太医去?” 裴琰问:“可是江家出了什么事,派人去问问。” 那宫女从含黛这里将消息带了回去,江云娆上次去天元宫被拦在殿门外的时候,一下子就从凤仪宫传遍了整个后宫。 含黛告诉那宫女,江云娆哭着跪着在殿门外求着见皇上,皇上对其极其厌恶,压根儿没见。 花吟去冰库取冰回来,恰巧听见几个小宫女在那里议论,本就是大夏天的,脾气本来就爆,她一下子冲了过去。 “几个小贱蹄子在这里叽叽歪歪作甚啊,你们知道个什么!” “我家娘娘才没有哭着跪着咧!” 小宫女:“你家娴婉仪失宠了,皇上为了天元宫的含黛姑姑,拂了娴婉仪的面子,这含黛姑姑早晚要做主子了。” 另一位小宫女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得意什么啊得意,现在天元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了吧?” 花吟哐哐两个耳光甩在两个小宫女的脸上: “不管得宠与否,我家主子都是主子,轮得到你们在这里置喙。再乱传谣言,信不信再来两下子!” 裴琰的御辇正抬着往花吟这方向走来,面色阴沉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有将朕放在眼里吗 那日倒不是江云娆没进得去天元宫的大门,是她脾气见涨,压根没等多久自己走了的。 裴琰想起这几日的事情,黑着脸道:“放朕下来。” 裴琰从御辇上走了下来,面带阴沉的看着那两个小宫女: “福康,让内务府的总管自己去领二十个板子,管不好手底下的人,朕大可以换个人来管。”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领命:“奴才遵旨。” 话完,他对着跪在地上那两个议论主子的小宫女道: “你们两个爱嚼舌根是吧,咱家一定将你二人的名字报给内务府大总管,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是如何挨得板子!” 小宫女落泪求饶,花吟笑意透着一股得意来,翘着下巴道:“哼,活该!” 内务府总管无故挨了二十个板子后,大发雷霆,将宫里这些乱嚼舌根,敢议论主子的宫女太监都给罚了一遍。 再有人乱讲娴婉仪一个字,立马割了舌头。 江云娆在瑶华殿里着急不已,江府的回信来得很快,她蹙着眉头,并不敢将消息声张出去。 原来是自己这个弟弟无意间听见了李慕华与自己心腹嬷嬷的谈话,他得知自己是在庙里捡来的, 根本不是江归鸿与李慕华的亲生子,一时间不能接受,少年血气翻涌,一下子离家出走了。 当年李慕华为了坐稳世家主母之位,在生产前去了一家很灵验的寺庙里求菩萨,保佑她这胎得男。 毕竟家中连着好几个庶子都出来了,而她这个嫡妻只有江云娆一个女儿, 为了这嫡子,她费尽心思的去了庙里潜心叩拜。 岂料到了那寺庙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那就是一座荒废依旧的破庙, 途遇杀手,惊慌之中孩儿早产在破庙里便夭折了,的的确确是个男胎。 当日在破庙里还有一位妇人在产子,她见李慕华衣着华贵,定是富贵之家, 在自己顺利生下孩子后便将孩子抱给了李慕华,自己隐身离去。 当年李慕华抱着的孩子,便是如今的江云舟。 十六年过去了,当年那妇人找到帝京来了,正在四处打听哪位富贵人家的儿子,十六年前是出生在城南破庙的。 李慕华心惊不已,与嬷嬷谈论时恰巧被江云舟听了去。 江云娆扶着额头,心有焦灼: “我阿娘这事儿若是被捅破了,父亲定将休了她,她可真是糊涂了,敢狸猫换太子。 云舟可是江家未来的继承人,她怎能……怎能……” 芝兰道:“云舟公子莫不是去找亲生母亲去了?” 江云娆摇摇头: “云舟虽然性子烈了一点,但脑子还是有的。 阿娘这些年千宠万爱的对他,早就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在养育,云舟不是不知道,又岂会陷自己的母亲于不利之地。” 芝兰:“那云舟公子定是找地方撒气平复去了,遗言什么的,应该是气话。” 江云娆拿着小狼毫在信笺纸上写着: “嗯,当务之急是悄悄找人,别让云舟的亲生父母给闹得知道了。 我这就书信一封给我阿娘,让她别太急了,一定要在家里稳住,云舟不会出大事的。” 花吟掀开门帘:“娘娘快些出来接驾吧,皇上的御驾马上就到咱们瑶华殿了。” 裴琰站在瑶华殿的殿门前,背着手,里边的人已经迎了出来了。 江云娆穿得随意家常,云鬓散落,一头乌发慵懒的披在身后:“臣妾参加皇上。” 江云娆的样子有礼有节,极有规矩,找不出一点错儿来。 裴琰:“免礼。” 福康公公连忙给芝兰使了眼色,芝兰立马将院子里的人都给遣散了。 江云娆就站在屋檐下的台阶前边,裴琰一步一步走过时,她也不曾迎上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处。 裴琰眸光淡淡从她身上扫过,感觉到了她的疏离,终究是他开了第一句口:“几日不见,爱妃是不认识朕了?” 江云娆:“臣妾不敢,热茶就在殿内,已经给皇上备好了。” 裴琰跨步入了内殿,将清茶端了起来,心底本来有多少个质问的话语,此刻却闷在胸口打着转儿。 江云娆乌眸沉沉,也见了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杯清茶端着都快凉了,都没喝一口。 裴琰沉声道:“入宫,是你自愿的,还是你家里一早安排的?” 江云娆不知道裴琰为何没来由的问起这话来,答道: “是臣妾自愿的。 先前臣妾身体孱弱,本是安排庶妹入宫,可庶妹性子急了些,怕触怒皇上。 所以还是臣妾自己提起入宫,为家里分忧。” 那时候她从那歹心秀才的破茅草屋逃离出来后,回了江府便答应了入宫的要求, 家里人就将庶妹江云依给替换了下来,毕竟江归鸿觉得江云依性子跳跃,怕她惹事出来。 裴琰端倪着她:“为何弃了那最好的宫殿住到这偏僻的瑶华殿来?” 江云娆站在昏黄的灯下,看着那灯光凸显出裴琰冷峻的侧脸,是在寒声质问的样子,心里有些酸酸的: “因为臣妾不喜热闹,喜欢清静。” 裴琰:“瑶华殿,是裴占从小长大的地方。” 江云娆面带疑惑的看着裴琰,裴占,这个人的名字真是好陌生,她在记忆深处不停的翻着,却毫无线索。 江云娆的这具身体里,她只能看见近一两年的记忆,久远的一些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哦……皇上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是不喜欢臣妾住禹王殿下住过的宫殿吗?”她问道。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一股子戾气萦绕着。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装得挺像。 自己身为皇帝,此事一出,在魏皇后那里俨然都变成一个笑话了。 江云娆鼓了鼓气道: “皇上无缘无故的消失几日不理臣妾,一来了瑶华殿又是阴阳怪气的问了几个问题, 臣妾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就要平白无故的承受皇上的这些脾性。 皇上要打要罚,总要有个由头吧?” 裴琰:“朕不说,是怕你自己圆不了话。 侍寝这么久了,背着朕去凤仪宫领避子汤,还搬来裴占从前住过的宫殿,你自己说说,你有将朕放在眼里吗?” 第一百三十章 直到她肯低头认错为止 江云娆握着的手指紧了紧,极力解释着: “臣妾从没有背着皇上去凤仪宫领避子汤,那都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每次侍寝完后,她都会送来!” 裴琰从宽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紧盯她: “你的意思是皇后逼你的,那为何大半年过去了,你从未跟朕讲过?” 江云娆半垂乌眸,卷翘的凤睫在眼睑下投出一扇暗影: “皇后娘娘身怀有孕,之前便是唤了臣妾代替她侍寝,所以才有了这避子汤。 皇后娘娘是正室,正室未出嫡子,妾室安敢有孕? 这些宫里宅院里的路数,皇上一点都不知道吗? 倘若不是皇上默许嫡子在前,庶子在后,这后宫又岂会连一位有孕的嫔妃都没有?” 裴琰额角的青筋凸了凸,眉眼低压下来:“江云娆,你倒打一耙的戏码演得可真好。” 他从未明示暗示过魏皇后给江云娆避子汤,从未。 “身为帝王嫔妃,谁不想身怀皇嗣,坐稳高位?唯你不想,只能是你心中旧人尚在。”他冷道。 江云娆方才没听明白,这下子才反应过来, 她虽然不知道之前江云娆与裴占的关系到底有多好,但自己住进了裴占从前的宫殿里, 又因这避子汤,裴琰一定是误会了,误会她心中的人是裴占。 “皇上就真的那样相信皇后娘娘的话吗,臣妾的话,您一句也不信?” 她眼眶一瞬就红了,乌眸湿润的看着裴琰,瞳孔里塞满了委屈。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 “臣妾与禹王殿下从无旧情,前几年臣妾大病醒来以后,许多事都已经忘了。 若真是记得,谁会明目张胆的住到这瑶华殿来,这不是将把柄留给别人了吗? 原来皇上就是因为这件事在责怪臣妾,冷落臣妾,还宠幸了旁人。 臣妾算是懂了,懂了皇上发脾气的方式就是去找旁的女子睡觉。” 裴琰怒火焚心,厉声斥责道:“江云娆,你放肆!” 江云娆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着,眼白里的血丝一瞬就猩红了起来,鼻尖一股一股的浓酸侵袭,热泪横流。 她掀了掀裙摆,静静的跪在了地上:“臣妾有罪,臣妾知错。” 裴琰看着跪着的她:“起来。” 江云娆跪在地上不起,一站一跪,瞬间就将自己与裴琰拉开了距离。 此刻,他是君,自己是臣。 “朕何曾找旁的女子睡觉?再说了,朕后宫佳丽三千,还要受你管着了?”裴琰下颚紧绷着。 江云娆:“臣妾不敢僭越,皇上又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夜深了,皇上得早些去旁的姐妹宫里,要不她们得睡了。” 裴琰听得出来,她这是下逐客令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江云娆这样的女子,乖顺与倔强,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江云娆一直低着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言语。 裴琰寒声命令道:“抬起头来。” 江云娆不敢违抗,抬头时,眼泪一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将面颊都给泪湿了。 裴琰见那大颗大颗不停滚落的眼泪,眉心紧皱了皱,终是有些不忍。 他俯身下去正欲将人给拉起来,哪知江云娆脾气比他更大,侧过身子甩掉他的手,人家不让他碰。 裴琰甩了明黄色的衣袖便大步跨了出瑶华殿,乘了御辇就离开了。 江云娆跪在地上坐了下来,身旁的人久久不敢上前去问。 殿外的人只晓得裴琰出殿门的时候脸色有多吓人,像夏日的雷暴之雨,乌云滚滚,紫电闪烁。 裴琰抵达天元宫后,福康公公跟在后边连忙摆手,示意殿内的人赶紧下去,别上来触霉头。 福康公公宽慰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您有什么想骂的,可以骂出来,别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裴琰向来喜欢将事情埋在心里,天大的事情,也是放在内心,从不宣泄出来。 但福康公公的确是猜不到方才皇帝与娴婉仪到底在发生了什么,令皇帝如此震怒。 裴琰鹰隼般的眸子泛着幽深的冷光:“她倒还委屈上了,还跟朕耍起脾气来了。” 明明该委屈的就是他自己,江云娆心里装着旁人,不愿跟自己生下孩子,还住进了裴占的宫殿, 另一方面还跟他虚情假意,她倒还委屈、有理了? “后宫嫔妃没一个敢像她这样的,真是愈发骄纵。” “朕真是给了她不小的胆子,此番定要晾着她,直到她肯低头认错为止!” 含黛见皇帝归来,又开始在偏殿里茶水间忙碌了起来,泡了一壶味道清新的花茶呈了上来。 裴琰眼睛掠过她时,含黛衣襟的汗毛都给立了起来,放下茶盏连忙转身就走。 裴琰:“站住。” 含黛眼神有些惊恐,止住了脚步转身过来:“皇上还有何吩咐?” 裴琰问:“娴婉仪那日来天元宫,你从朕偏殿出去时,可曾见到她?” 含黛点首:“见到娘娘的。” 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步下龙台走到含黛面前:“你可曾与娴婉仪说过话?” 含黛心惊,但以自己混迹皇宫一段时间的经验来说,皇帝终归是皇帝,对奴才可没有什么废话的。 他这么问,一定带着背后的目的。 正当她揣摩时,裴琰一声厉吼:“说!” 含黛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脑袋直直打搅:“奴婢……奴婢出了殿门跟娘娘问了安便离去了,不曾言语其他。” 裴琰:“下去吧。” 含黛退出去以后,裴琰看了一眼福康: “去问下那日负责看守的侍卫,问问他们那日在殿外,看娴婉仪离开前都听见了什么,说了什么。” 福康公公:“是。” 不是才说了要晾着人家吗,怎么又开始问起这些小事来了? 皇上真是口是心非,福康公公转身的时候都瘪了瘪嘴。 次日午膳时分,福康公公进来禀报: “皇上,那日值守的侍卫奴才已经去盘问过了。 两个侍卫都统一说,含黛姑姑自偏殿承宠而出,出来遇见娴婉仪仅说了几句话,便赶去梳妆更衣了。” 裴琰鹰隼一般的眸光打了过来:“承宠而出?” 福康公公点了点头: “是,那侍卫形容道,说含黛衣衫不整,发髻松散,面容倦怠……从偏殿皇上这处承完宠后出去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含黛被打入冷宫 裴琰看着面前自己跟自己下的那盘围棋,拂袖而过,将棋子打翻在地: “让含黛即刻滚去冷宫,朕不想再看见她。” 怪不得江云娆说自己跟旁的女子睡觉,原是这含黛从中作梗。 但处罚了含黛后,裴琰心生不甘,这不还是在惯着她吗? 他是皇帝,即便是宠幸了宫女,甚为妃嫔,她也没资格甩脸色。 福康公公走到了茶水间,静静注视着含黛:“皇上有口谕。” 含黛正洗着几个茶杯,这几日皇帝都不曾见过她,这口谕来了,难道是册封她为妃了? 她连忙擦了擦手,欣喜的转过身子:“公公快讲!” 福康公公扯了嘴角笑了一笑:“你猜猜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含黛娇羞一笑:“能让福康公公亲自前来宣读口谕的,定是极为重要之事,多半都是好事。” 福康公公摸了摸臂弯间的拂尘,不疾不徐,含黛倒是有些着急了, 这老阉狗可真是啰嗦,等自己当了主子,定日日吹枕边风,换掉这阴阳怪气的阉人。 “这消息嘛,肯定是好消息,只不过对你来说不是。”福康公公哽着嗓子缓声说着。 含黛装模作样的样子,时常欺负比自己小的低等宫女与太监。 福康公公时常看不过去,但见着这含黛的模样与娴婉仪着实有几分像, 担心万一哪天她真的做了主子,自己可不是给自己安了一把铡刀了吗? 所以他极少明面打压,都是背地里使坏, 比如此次负责去询问那日的值守侍卫,他可是引导加详细盘问,不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才将话给完完整整的套了出来。 含黛急声道:“快说啊你!” 福康公公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传皇上口谕,将这心思蔫坏的宫女即刻扔去冷宫做杂役!” 含黛顿时愣住:“什么,你说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将我打入冷宫啊,我要见皇上,我不服!” 福康公公道:“低贱的狐媚子,敢在皇上面前耍花招。还不赶紧的,将这脏东西给咱家扔出去!” 含黛被贬去了冷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带着满满的不甘与愤恨。 …… 后宫顿时议论纷纷,皇帝在瑶华殿大发雷霆,娴婉仪复宠失败。 一部分人看热闹,大部分人看笑话,这娴婉仪才得宠几时啊,这就失宠了。 皇帝登基三年,还从未与哪位嫔妃爆发过如此大的矛盾。 这娴婉仪一定是撞在枪口上了,复宠再无希望。 万茵茵似难过,又不难过,她做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搬来了瑶华殿。 “云娆姐别难过了,我觉得挺好,这么你就有大把时间陪我玩儿了,我又不会随便发脾气。” “皇上是大家的皇上,但是我万茵茵是云娆姐一个人的万茵茵。” 万茵茵看起来真不像是来安慰人的,倒像是来抢人的,她终于不用跟皇帝抢时间了。 这下,她在后宫便是更好玩了。 江云娆乌眸里满是血丝,前几日本来憋着还能忍忍,昨日裴琰来闹了,自己终于是崩溃了。 将这几日的委屈难受都给哭了出来,好你个裴琰,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万茵茵突然提议道:“云娆姐,后殿的温泉,咱们去泡泡吧。我带了冰镇的西瓜,还有酒酿。” 江云娆无神的点点头:“好。” 起身的时候,她看着芝兰:“宫外的信送来了吗?” 芝兰从袖口将信抽了出来:“娘娘这一日状态不好,奴婢就没赶着拿出来,信是今日早晨送来的。” 江云娆将信笺连忙摊开看了起来: “我阿娘情绪稍稍稳定了,江府正在加派人手找人。” 心底稍稍宽慰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江云舟出什么事。 如今裴琰是靠不住了,那就只有自己认命,靠着自己的人去找。 万茵茵家里也派了人去找,不过都没有什么消息。 万茵茵拉着江云娆走着: “你别难过了,这事儿全部都是皇上的错,你没错就不该难过。” 万茵茵不问缘由,向来都是无条件站队。 二人大夏日的在温泉池子里泡着,越来越热,万茵茵坐在岸上负责吃食,给她递着东西: “云娆姐,你要不要起来了,这温泉你泡着不热吗?” 江云娆神思飘飞,因跟裴琰吵了架,心情沉闷无比:“我准备将裴琰这个人都给删除,删除!” “删除是什么意思?” “就是忘掉,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万茵茵赞同的点点头:“可以啊没问题,不忘记我就行。” 夜里,瑶华殿连连派了三波人去请御医。 芝兰着急得不行,半跪在床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婉仪娘娘这上吐下泻的,看着太着急了,我怕出大事儿啊!” 一旁的宫女踮着脚在殿门外张望着: “花吟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啊,方才小欣子也去了,这太医院不是都有值夜的太医吗?” 芝兰走到殿门前去了张望着: “这些人捧高踩低的,定是听说皇上与咱们娘娘吵了架,不愿来了,怕触霉头。” 小宫女:“这些人太坏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江云娆躺在床上,脑袋剧疼,浑身发着高热,眼睛都花了。 万茵茵在一边急得直哭:“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乱吃东西啊。” 章才人听见消息也过来了,替她把了把脉:“中暑了这是,只是好端端的如何会中暑?” 万茵茵抿了抿唇:“我……我们泡温泉来着。” 章才人嫌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盛夏酷暑,你们泡温泉,吃冰的?” 万茵茵点点头:“是啊是啊。” 章才人翻着白眼:“娴婉仪怎么能交到这种蠢朋友啊。” 万茵茵急声道:“你别埋怨我了,倒是赶紧说说怎么救人啊,中暑会不会死啊?” 章才人为难的摇了摇头:“我宫里并没有太医院那样丰富的药材,如今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江云娆半睁着眼:“点个外卖送药来吧,记得定位。” 万茵茵指着她:“你看,都烧糊涂了,说的都是些什么啊,听都听不懂。” 江云娆:“弟弟失踪了,我们找了好几日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章才人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高热越发严重了,再不止住,怕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了。” 芝兰那头半天联系不上花吟,也是分外着急。 花吟都要走到太医院了,但被人拦了下来,死活不肯放行,她拳头都攥紧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不做你的小猫了 侍卫:“这时辰了,没有通行令牌,是不能随意在各宫宫门乱窜的。” 花吟怒道:“你家主子生病看着时间来的啊,谁能算到晚上发病的!别拦着本姑娘,赶紧的让开,我要去太医院!” 两个侍卫拦在宫门前,她越不过去,花吟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很清楚,人若是一直上吐下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今日晚膳前的时候,江云娆吐的便是黄水了,那张小脸血色全无。 有人在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花吟,是我。” 花吟擦了擦泪,回身一见原是万长安,眼睛瞪大:“怎是你?” 万长安手里还拿着扫帚,他将花吟拉到了一边,低声道: “你别在这儿吼,这些侍卫故意在为难你,定是受了哪位上头人的旨意,难道你还没发现?” 他在宫里这里多年了,这些个事儿早已司空见惯。 花吟暗恨从心生,咬着牙道:“这些个贱蹄子,我家娘娘来日复宠,我定要她们好看!” 万长安将扫帚放在了围墙下,面带沧桑,低声道:“你跟我走,我有个法子,咱们去碰碰运气。” 花吟不肯走:“长安公公,这怕是不合适吧?” 万长安道:“我欠着婉仪娘娘一个人情,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是我做了亏心事,后来虽然翻供,到底也是背叛了昔日的主子。 在这之后婉仪娘娘也不曾私下为难过我,想着还是将此人情还了吧。” 花吟嘟囔着:“没想到你还念着这些事儿。” 万长安拉着花吟走了一条没有侍卫把守的小道,从草笼里翻了过去,眼前巍峨鼎立的宫殿正辉煌肃穆的落在月光下。 万长安道:“从前我可是内务府大总管位置上下来的,在宫里是有仇人,自然也有施恩过的人。你等着,我去找个人。” 花吟抬头,满脸疑惑:“来天元宫做什么?” 万长安沉声道: “这事儿找太医只会拖延时间,找皇后娘娘更不可能,这事儿只能找天元宫里头那位。” 花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皇上才跟婉仪娘娘吵了架,根本不会管她。” 万长安杠掉她的手: “整个后宫,唯一能救娘娘的也就只有皇上了,我只是去碰碰运气,旁的人,现在没有一个叫得动,也不敢动。” 花吟住了声,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万长安走路时有些跛脚了,她眉心皱了皱,这段时间他怕也是饱受欺凌。 心中有些感动起来,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才难。 万长安找了天元宫的小春子,这小子从前受过他恩惠,就看他有没有点人性了。 这日刚好是他值守,小春子探出头来:“长安公公,这么晚了,您找我何事啊?” 万长安道:“想让你帮个忙,帮我送个人进去。” 小春子:“谁啊?别是瑶华殿的人哈,这触霉头,我可不敢。” 万长安警惕的看了周围一眼,压低喉咙道: “是瑶华殿的花吟,娴婉仪出了大事,危在旦夕。瑶华殿的人联系不上太医院,只能来找皇上了。” 小春子揪着眉头:“皇上这几日气着娴婉仪呢,谁敢啊!” 万长安曲折食指敲了小春子脑袋一下: “你脑子蠢笨了是不是? 皇上生那样大的气,娴婉仪此刻还是婉仪,没打没罚,换做从前那些主子,早就去冷宫了,你是不是没眼力见啊?” 小春子眼睛转了转,想着,是啊! 皇上是什么脾气的人这天元宫谁不知道啊,换做旁人,可不会如娴婉仪一般还舒舒服服的待在宫殿里闲着躺着呢。 他咬了咬牙:“行,你将花吟找来,我有办法。” 万长安不愧是从前能做内务府大总管的人,这洞察力,这脑子,小春子一万个佩服,差点得罪了真主子了。 茶房宫女被替换下来,花吟端着茶房的茶盘入了裴琰的寝殿。 裴琰一眼就认出了她:“怎么是你?” 花吟直直跪了下去,哭喊道: “皇上,我家娘娘上吐下泻,人已经不行了! 奴婢们被侍卫阻拦,瑶华殿派出去三波人都见不到太医,还请皇上出面,救救我家娘娘!” 裴琰手里的书卷一下子扔在了茶案上,寒声质问道:“福康,去问问李文年,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福康公公打着瞌睡,一下子被惊醒,连忙转身出去看着小春子: “快去太医院,让院使李大人亲自走一趟瑶华殿,赶紧的!” 小春子看了看柱子后面的万长安,悄悄地竖起一个大拇指:“绝。” 裴琰架上御辇,乘着星光赶往了瑶华殿,此刻的江云娆已经不省人事了。 章才人跟万茵茵拿着冰块在给她降温,冰块也都用完了,这大半夜的内务府也不会再送来新的冰块了。 裴琰坐在江云娆床边,看着万茵茵质问道: “盛夏酷暑,谁让你带着她去泡温泉的?那可是硫磺泉,温度奇高,你这脑子怎么想的?” 万茵茵跪在地上,将头埋着吓得不行: “臣妾泡了的,臣妾都没事,这应该不是硫磺泉的问题,应该是云娆姐心情不好,憋出的毛病。” 裴琰:“你在狡辩什么,是在指责朕吗?” 万茵茵咬着牙,那可不是吗,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不是这个意思的呀皇上,臣妾只是嘴笨不会说话。” 裴琰冷声道:“都退下。” 裴琰御用的太医李文年背着药箱子赶来,战战兢兢:“微臣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裴琰:“太医院面子是挺大,派了三波人都请不来。嫔妃问诊,还要朕来亲自请你是不是?” 李文年跪在地上,横过袖口擦了擦闷头大汗,有是因暑热流的,也有是因为被皇帝责备而渗出的。 天知道太医院的太医这破位子有多难做,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请皇上恕罪,臣一直在太医院,是真的没有人来告诉臣呐!” “朕先不罚你,先去问诊。” 裴琰自小也是受过深宫冷待长大的人,知道这捧高踩低的样子,江云娆这一幕,其实在宫里算不得奇怪。 他眼里余怒未消,眼神却放软了下来,直直看着床上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裴琰哄他的小猫喝药了 瑶华殿上下看着裴琰出现的那一瞬间便都松了一口气,太医院的院使大人都来,众人松下了第二口气。 芝兰与花吟站在外面,相互对视一眼,眉眼都松软耷拉了下来,这一夜可谓是惊心动魄啊。 他松鹤一般挺拔的身影落在琉璃宫灯下,像一尊伟岸的雕塑,静静注视着唯一的方向。 清贵龙颜之上,浮现淡淡沉郁与烦忧。 裴琰拿着冰镇后的帕子盖在她额头上,又一遍一遍的换洗新的冰水,让她升高的体温迅速的降下来。 宫女呈上熬好的汤药过来,裴琰手里接过汤药:“起来喝药,你以为朕还会亲自喂你?” 江云娆方才又吐了一次黄水,吐在裴琰龙袍上,福康大惊说要替皇帝更衣,他只是抬了手臂接住了药碗。 而那病弱的美人此刻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嘴里嘟囔着: “你有别的小猫了,我就不做你的小猫了,我做规规矩矩的妃子,绝不会再主动来找你。” 裴琰听得眉心又是一沉:“胡言乱语。” 江云娆:“给裴琰扣分,全部扣完,再写一个大大的差评。” 裴琰:“药要凉了,朕不会管你了。” 江云娆阖着眼眸,眼珠子一下子很快的左右转了起来,慌乱之中她抓住了裴琰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琰将人抱了起来半卧在床上,回眸看着福康,语声低沉: “你来端着药碗,朕来喂。”因他的另一只手一直被江云娆抓着,不肯松开。 福康公公看着皇帝第一次伺候人,还是前几日给他甩脸子的娴婉仪,此番倒是令他大开眼界。 那苦涩的药喂得有些艰难,她不肯吞咽下去。 裴琰还要哄着她,鲜少的又耐心:“就最后三口了,喝了给你找糖吃。” “再喝最后一口,乖。” “一口,不是半口,要听话。” “吃了药才会好得快,再喝一口。” 良久,裴琰才将勺子放在空碗里,甩了甩酸软的手臂:“你下去吧。” 福康公公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裴琰将已经不再冰的帕子给她换了下来,又换了新的帕子盖在她的额头上降温。 他眼神松软着,方才听见花吟到天元宫说的那几句话,只是一瞬便将他眼底的精气给抽走了,只觉眩晕。 他坐在床边忽而又轻笑了出来,朕大抵是疯魔了,这般紧张作甚,紧张心底住着裴占的妃子吗? 不过罢了,她愿意吃什么避子药就吃吧。 他二人之间没有血脉的纠葛,来日拔除世家时,便会少下许多羁绊。 裴琰一边想着,一边心底也是不甘的,越想越烦闷。 不知觉中,靠在宽椅上,手肘支着脑袋便睡着了,还没睡一会儿,福康公公便进来小声叫醒了他: “皇上,您该早朝了,这瑶华殿去宣武殿的脚程有些远,您得早些起身呐。” 裴琰闭着眼,依旧是点了点头:“嗯。”这一夜,裴琰根本没有睡去,只是闭了会儿眼睛。 福康公公将干净衣物呈来,伺候裴琰洗漱更衣,临行前他看着花吟道:“去通知皇后那边,今日便不去请安了。” 花吟有些开心,低着头:“奴婢遵旨。” 皇帝早朝的时间一般都很早,一年四季里的上朝几乎都没见过明亮的天色。 芝兰见皇帝一行离开了一会儿后,才转身进了屋子,看了看江云娆的状况。 她低声道:“皇上昨日将娘娘照顾得很好,我方才摸了娘娘的额头,高热已经退了。” 她拉着花吟退出了屋子:“花吟,昨夜你也辛苦了一夜,赶紧去眯会儿吧,娘娘我来看着。” 花吟垂着眼眸:“好,那我去眯一会儿,一会儿娘娘醒了,劳烦姑姑唤我一声。” 日头从粉白锦云里冒了出来,红彤圆润,再一次炙烤大地。 雀鸟又在葱郁的林木间飞窜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搅扰得人不能好睡了去。 江云娆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看着眼前上方莲青色的帷幔,喉咙干涩到不行:“水……” 芝兰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扶着她起来:“娘娘总算是醒了,奴婢这下就放心了。” 江云娆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吓住你们了。我都知道,我这是中暑嘛,从前我就得过。” 芝兰:“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您醒来就好了。” 她朝着门外的宫女唤道:“将肉糜粥给娘娘呈过来。” 宫女才将将把不冷不热的肉糜粥给放在桌上,另一个小太监就立在门后: “芝兰姑姑,娘娘醒了吗,淑妃娘娘带着人过来了。” 芝兰看了江云娆一眼:“这时候,淑妃娘娘来做什么,难道还是来看望病人的?” 江云娆冷哼一声:“昨日都要出人命了,没见她少使些绊子?今日这都要到午膳的时间了,想必也不是来蹭午膳的。” 芝兰起身走了几步,踮着脚看了看:“娘娘身子也不好,要不然先睡过去?” 江云娆想都没想的钻进被子里去了,眼睛一闭,呼呼大睡。 芝兰掀了珠帘,一脸笑意的迎了出来: “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娘娘您是来寻我家婉仪主子有什么事儿吗?” 赵舒盈端着手臂,正襟危坐的坐到了江云娆的素日里常坐的那个主位上: “让她出来,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讲。” 芝兰不卑不亢答道: “婉仪娘娘昨夜病情凶猛,这一夜未眠,直到早上才熟睡过去。 烦请淑妃娘娘多等等,奴婢这就去将人叫醒。” 她懂得宫里尊卑等级之分,是断不敢直接拒绝赵淑妃的请求的,毕竟江云娆的品级也没有赵淑妃高。 赵舒盈肩负后宫管理之权,本就忙碌,她可不相等,更何况这马上就要出发去鹭山避暑行宫了。 她蔑道:“算了,不必了,本宫来就是亲自告诉你们一声,快些准备去鹭山避暑行宫的行李,今日午后出发。” 芝兰纳闷的看着她: “淑妃娘娘可能有所不知,前几日皇上已经去寿康宫跟太后娘娘说了,咱们婉仪娘娘不在第一批去,要下个月去了呢。” 赵舒盈身边的宫女宿烟,将最新的后宫嫔妃随行名单给摆了出来: “漱玉宫的这份名单是今早皇后娘娘新给的,才跟皇上过目,烦请姑姑立即通知你家娘娘,今日必须出发,不得违抗。” 芝兰将那名单翻了出来看了看,的确有江云娆的名字,她有些诧异:“可……可皇上前几日……” 赵舒盈冷冷看着她:“本宫亲自来的,难道还有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还是去了鹭山行宫 她就是怕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裴琰前脚才跟赵太后要了人, 这后脚名单就变了,怕这瑶华殿又是不认又是闹的,所以还亲自过来了一趟。 芝兰垂首:“奴婢不敢。” 赵舒盈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拖着裙摆一边向外走去: “本宫遣了内务府派来的马车,此刻就在瑶华殿外。赶紧收拾吧,一会儿迟到了,免不了皇后娘娘责备。” 芝兰有些为难了起来:“淑妃娘娘,或许这名单有误,不妨等我家娘娘起身了,再去问问?” 赵舒盈回眸蔑道:“名单是皇后娘娘亲自给皇上过目的,你家娘娘要是想去触霉头,大可又去闹上一番。” 江云娆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殿门后,她赤足走了出来,身着一身纯白的寝裙,一脸的苍白: “芝兰,收拾东西吧。” 赵舒盈又侧眸看了她一眼,果然是没了宠爱的样子啊,她唇角勾了勾,没再多说便离开瑶华殿了。 芝兰回身看着她,眼带疑惑:“娘娘这是怎的?” 江云娆扶着门栏,人依旧有些虚弱: “既然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亲自过目的名单,那便不用去问了。 你叫上几个宫女,收拾些简单的衣裙与首饰,咱们便出发吧。” 芝兰拧眉道:“可娘娘这身子如何熬得过三日路程啊,昨晚这般惊险呢!” 江云娆没再答话,转身入了寝殿躺着。 人一躺在卧榻上时,两行清泪便从眼角淌了出来,裴琰亲自与皇后过目的名单,又岂会有假? 那就去吧,反正自己再跟着他同路,也不似从前般的快乐了,分开的话,眼不见心不烦。 可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 很快,她便坐上了前去鹭山避暑行宫的马车,跟着大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上,她都在昏昏沉沉的睡觉,旁边的万茵茵则是担忧的看着她。 万茵茵嘟着嘴:“云娆姐,要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咱们不去了吧,半路折返算了。” 江云娆歪着身子,眼眸半阖着:“这应该是皇上的意思,我就不去触霉头了,皇上如今恨着我呢。” 万茵茵惊诧道:“啊,怎会,皇上怎会恨着姐姐呢?” 那日裴琰明明就是很担心她啊,还凶巴巴的训斥了她让江云娆去泡温泉,哪有恨她的样子啊? 江云娆唇色苍白: “今日赵淑妃来我宫里说的,芝兰也看了最新的人员名单,的的确确是有我的名字。 懿旨凤印,出发在即,我又能怎样啊,又去天元宫闹腾一次吗?” 万茵茵从怀里拿出几颗糖递给她: “云娆姐别难过了,你跟皇上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 等下个月皇上来,你俩好好说说,你的嘴那样会说,一定可以跟皇上说明白的。” 江云娆点点头:“嗯,若是能见着他,我也愿意好好说开的。” 万茵茵道:“你是不知道,皇上在你床边看顾了你一夜呢!所以你说皇上恨你的时候,我才不信呢!” 江云娆将身子直了起来,有些诧异:“啊,看顾我一夜?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没人跟我说。” 万茵茵挠了挠脑袋,认真的说着: “你问问你宫里的芝兰姑姑呢,还有你宫里的人,大家都知道。 你还将黄水都吐到皇上龙袍上了,皇上也没说什么,还是守在你床边的。 云娆姐,我个人觉得皇上是没有恨你的,还很关心你呢。” 她虽然人不怎么聪明,但是昨日皇帝对江云娆的关心与在意,是真的很明显,相信谁看了都会这样觉得的。 江云娆微愣,连忙掀了马车的车帘,问正在底下走路的花吟:“花吟,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没有一个人跟我说?” 花吟仰着头:“娘娘,天擦亮的时候我就去旁的屋子眯了一会儿,昨晚发生了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芝兰道:“娘娘是想问皇上昨晚来瑶华殿的事情吧?” 江云娆颔首。 芝兰说:“皇上让我们别慌着跟你说这些,让你歇息好,病好了再啰嗦这些事。” 江云娆将门帘垂了下来,身子安坐回了马车里,用手捂住的面容叹了口气: “若是在意,又为何将我送走,是为了清清静静的跟那只绿茶猫在一起吗?” 万茵茵又拿出一些吃食来:“啊,什么猫,皇上养了猫吗?” 江云娆无力的摇了摇头,歪着身子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身心开始加倍难受。 走到一半,人又开始晕车,她真的是一波三折,吐了又吐。 宫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人,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后宫径直出了前宫门,长如黄龙的队伍逐渐变小,消失在宫城里。 福康公公在一边回禀:“皇上,昨夜为难瑶华殿的侍卫已经严惩了。” 裴琰颔首,站在汉白玉宫阶上看了几眼离去的队伍:“摆驾,去瑶华殿。” 福康公公笑着,总算是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只要皇帝肯去找娴婉仪,后面多半就不会有多别扭了。 他迅速的将小春子派了出去,先去通知瑶华殿那边准备着,说皇帝要过去。 哪知小春子脚程快得很,没过多久便折返:“启禀皇上,娴婉仪娘娘已经去避暑行宫了,瑶华殿在现在空无一人。” 裴琰从御辇上静默着走了下来,黑眸幽深冰凉起来,沉默良久后只说了一句:“福康,御案旁边再送些冰来。” 福康遣人去了内务府一趟,送了一整个冰鼎的冰块来,命了宫女在一片用扇子扇子冷风。 裴琰则是端坐在龙台上安静的拿着朱砂笔看着折子,再未说起过江云娆之事,只是那龙台之上的空气似要凝结,阴阴风阵阵。 用晚膳时,裴琰的眼睛从江云娆从前固定坐的那个位置上一扫而过,也是没有说话,面色清冷着,一个人用膳。 自己一个人用玉筷拨着那海鱼山药酥,没几下便放下了玉筷。 福康公公例行公事的问:“皇上,今晚传哪位娘娘来伺候,奴才好让娘娘先去准备着。” 裴琰道:“传鹤中书入宫,朕找他有事。” 福康公公:“是,皇上。” 鹤兰因鲜少在这个时候收到宫中让他入宫的消息,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哪晓得是皇帝找他下棋。 鹤兰因打趣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大半夜的找臣这个男子下棋,会不会有些奇怪?” 裴琰端起棋盘边的酒抿了一口:“后宫佳丽三千,在去往鹭山行宫的路上。” 鹤兰因问道:“整个后宫不可能都去了吧?” 裴琰未答他话,而是说:“兰因,朕有个问题要问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猫儿娇憨,你得哄 鹤兰因看着裴琰连下口了三盏酒,却不曾发一言,心底就有些纳闷儿, “皇上可是因为娴婉仪?” 裴琰听闻这话,自己都轻笑了出声:“朕的这些事,根本就瞒不了你。” 鹤兰因举着酒盏跟他碰了碰,不过他杯子里的是裴琰命人用橙子搅碎了的汁液,倒是不曾强行要他饮酒。 他道:“感情之事,向来是外人清醒,当局者迷。” 裴琰眸华沉沉:“朕会早日成为局外人,清醒过来。” 自诩为帝王的他,深知陷入一段感情便是自入深渊与泥潭。 他与世家的不共戴天,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对于江云娆,即使是自己心中真的有什么,那也要一点一点剪除,竭力的控制,清醒的转身。 鹤兰因面若冠玉,一直带着温和笑意,轻敲桌上杯盏:“皇上见过沼泽吗?” 裴琰黑眸沉沉:“不曾。” 鹤兰因凝望于他,那挺拔的鼻梁在昏黄灯光下投出一处暗影来: “陷入沼泽的人,第一反应都是竭力的挣扎,但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皇上待娴婉仪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一点,臣乃外臣,还是看出来了。” 裴琰出宫到鹤府那次,他就发现了,之前宠冠三宫的宁如鸢在宁府待了半月,他倒好,不闻不问。 这娴婉仪江云娆只是出宫几日,他便亲自从宫里追出来了,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裴琰抿了抿唇,那烈酒横喉过的喉咙有些微辣,丹凤眼眯了眯: “朕再不会管她,她要去鹭山便去。” 那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说走就走,真是没将他放在眼里心上。 鹤兰因又为他续了半杯酒:“既是皇上不愿娴婉仪去早了,派人将人召回来,也是一样的。” 裴琰想起之前江云娆又是抱着他又是撒娇,在他耳边说尽蜜语, 想方设法的都不想提前去鹭山避暑行宫,好不容易赵太后答应了,她自己又要去了。 他面色因酒而绯红起来,舌头抵了抵后牙: “朕说过了,不再管她,后宫佳丽三千,其他嫔妃都比她听话乖顺。” 鹤兰因听闻裴琰不再理会江云娆了,心中竟有一丝开心,可他知道,自己也不能陷江云娆于不义。 毕竟对于嫔妃来说,失宠,便是天塌了。 他竭力的想着一些说辞,想劝劝裴琰,还是与江云娆重修旧好。 至少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江云娆占据裴琰内心更多,将来江家覆灭时,她才有更多机会保住自身性命。 可想了许久都不曾想到好的托词来,他眉心紧皱着,指尖捏着杯盏分外用力。 裴琰突然道:“你养过猫吗?” 鹤兰因略有疑惑的看着他:“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微臣从不养宠物的。” 刚刚说完这句话,他眼前便浮现了江云娆那娇憨明媚分外灵动的面容,一瞬便明白了过来,连声说道: “但是臣幼时养过,男子养猫,其实是不好养的。” 裴琰:“为何?” 鹤兰因眸光深远起来,语声柔软: “小猫儿娇得很,欢喜主人时便过来不停的蹭你舔你,不欢喜时就用爪子挠,或是远离,抱一下都不行,全凭它心情。 这小猫儿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但天底下大多数男子是不懂得如何哄的。” 裴琰神情恹恹:“那何必养猫,不如换个宠物养?” 鹤兰因正色道: “那可不能,猫儿是其他宠物都替代不了的,就那撒起娇时的娇憨模样,管它是不是挠过自己, 只要是抱在怀中,听它咪声娇软,便会沉沦其中了。 倒是只会怨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惹了人家生气。” 裴琰黑眸微瞪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鹤兰因又道:“小猫儿只会真心对一个主子好,一旦认主都是掏心掏肺的,它给主人的快乐也是无法替代的。” 裴琰酒饮得有些多了,靠在宽椅上沉沉昏睡了过去。 鹤兰因起身看着福康公公,虽身居高位但依旧有礼有节,非常客气: “公公,皇上饮酒醉了,劳烦您派人开下宫门,让我也好出宫去。” 福康公公恭敬的道: “皇上给鹤中书在宫中安排了一处住所,这么晚了,您出宫才到了鹤府怕是就要调头出来上朝了, 片刻休息都没有,这不是显得皇上分外苛待了不是?” 鹤兰因温和的面色上透着些为难:“可这外男如何都不得留宿深宫,这是规矩。” 福康公公:“大人不必介怀,这天底下,皇上才是最大的规矩,您就踏踏实实的住下吧。” 鹤兰因不再推脱,小春子领着他去一处宫殿住下。 他感觉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裴琰待他一如往昔的好,从未变过。 还如当年一般,如兄弟如挚友一般的存在,可这份荣宠,还会随着自己的权势越大,而存在吗? 裴琰闭着的双眸在鹤兰因离开后便睁开了去,他从宽椅上缓缓站起了身,冷道:“敲打朕是吧?” 裴琰,察觉不到自己的清醒与浑浊,因为他时而清醒时而沦陷,时而远离时而靠近。 他对着福康公公道:“朕本不该陷入这样的内心纷争中。” 福康公公方才也在一旁饮了酒,都是裴琰赐下的。 常言道,吃茶尿多,饮酒话多。 福康公公张着嘴: “皇上,恕奴才多言个几句,奴才也伺候过三代帝王了,都说帝王薄情孤寂, 可历代先帝其实都经历过皇上这一遭,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皇上还年轻,七情六欲饱满,因情生了烦恼丝,也是正常的事情,莫要过于烦忧。” 裴琰:“三朝先帝的宠妃,有哪一位是与先帝有好下场的?” 这宫里就是奇怪,最得宠的宠妃,最后也是与皇帝生了最大嫌隙之人,生死不愿见面的那种。 福康公公沉默了,能走到最后的,似乎都不是最得宠的那个。 就说前朝专房之宠十年的明华皇贵妃吧,也是早早撒手人寰了去。 裴琰走过来拍了拍福康的肩头:“朕是该为你寻个菜户了,看上谁了,记得跟朕说。” 福康公公眯了眯眼: “瞧皇上说的,奴才这不是方才得了皇上赐酒,脑袋晕乎说的醉话罢了,什么菜户不菜户的啊,人家还害羞呢。” 裴琰背着手,一个人朝着寝殿身处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归冥派暗夜山的人去查江家最近的事如何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后宫最能见人情冷暖 鹭山皇家避暑行宫·海棠山房 这处行宫乃大周历代皇族避暑之所,已有百年历史了。 巍峨宫宇雕梁画栋,依青山而建,滨水而雅居。 眺望可得连绵黛色山峰,近处亦是葱郁草木,鲜花着景, 比起宫里御花园中的精致造景来,这鹭山行宫更似旷野之间的青色仙林,分外雅致清幽。 江云娆一行,被分配到了一处叫做海棠山房的地方,僻静幽幽。 被丰沛的林木给包裹着,有些阴凉,阳光一日晒不到几个时辰。 凉快是凉快,就是过分阴森了些。 花吟挽着衣袖,气鼓鼓的在院子里不忿的叫骂着: “这都是劳什子事儿啊,淑妃娘娘安排这居住之所,应当按照嫔妃品级来分啊, 怎么给咱家娘娘安排到这最偏僻的地方来了啊! 这鹭山行宫风景是绝美,但说白了也是个荒野山中之地,守卫肯定不比宫中森严,若是有个一二,那可如何是好?” 她环顾四周,这海棠山房的守卫都少了许多,她们又都是女眷,要是真有个一二,皇宫都有可能不用回去了。 芝兰其实也才从行宫膳房处归来,心底憋着东西,不过她到底是年长些,宽慰起花吟来: “娘娘不是总喜欢安静之所吗,这里倒是也挺好的,你别生气了,一会儿娘娘听见了更难受。” 江云娆披着一层月色薄纱,懒懒猫在美人榻上,阳光经纱帘滤了一道,温柔的落在她明媚的面容上。 玉肌似雪,粉唇如樱,远远看去,宛若姿容绝美的仙女正在林间小筑中休憩。 就是这娴静时光之下,她眉宇间平添一丝黯淡,虽不明显,却也萦绕不去。 她缓缓睁开眼,其实耳朵早就醒了,什么都听见的。 她从美人榻上起身,拖着绢纱的裙摆走出了寝殿。 这中暑的病症,在路上颠簸了三日,安顿了又花费了一两日,整个都是晕晕乎乎,浑身无力。 不过这病症也好得多了,一日仅是一碗药便解决了。 她端着手臂立在殿门前: “花吟,芝兰,我倒是没有什么的,只是苦了底下的人,那些人都是看人下菜,定是给了你们眼色使。” 她撩开衣袖,全是蚊子咬的包,又挠了起来。 这海棠山房林木葱茏又偏僻,蚊虫异常之多,不过自由还是有的。 花吟两眼冒着火花子:“娘娘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安顿吃住,咱们这一宫处处受人冷眼。 一日三餐都是要去领的,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人,就将咱们的排在最后, 咱们这处又是距离膳房最远的一处宫殿,等奴婢领了回来,饭菜都凉了。” 不过今日是芝兰去领的膳食,前两日花吟受了不小的气,今日她便去了。 她将盘子里的小菜取了出来放在石桌上,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江云娆勾着身子近前去嗅了嗅:“馊了。” 她转身看着花吟:“我的膳食都成这个样子了,那你们的呢?” 芝兰看了花吟一眼,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宫中的奴才都忌讳受了委屈都去主子面前说的。 故而芝兰与花吟不同,她总是能憋着就憋着,不给人添麻烦。 花吟欲言又止,话语在嘴里打着转儿。 江云娆看着她二人:“说说吧,我也躺着几日了,也没关心关心你们。” 芝兰低着头:“娘娘待奴婢们已属宽厚,不过是些膳食的小事儿罢了,着实不能再劳烦您。” 江云娆拿着绸扇扇着,神情温和: “芝兰,你也到我身边好长一段时间了,从来都是跟我很客气。 冬日里,花吟在我这处领了些银炭自己烤着,你冷得手生冻疮也从不开口。 明面上咱们是主仆,但深宫行走,从来就不是单打独斗,没有左膀右臂,哪家主子又能踏踏实实的高枕无忧呢?” 江云娆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奴仆很容易有,聪明的奴仆也可以经过挑选而拥有,但是忠仆却很难遇见。 要知道,许多大案子大事件,外人久攻不下,都是从内里撕开口子的。 故而她从不从苛待身边人,也不轻易打骂下人,反倒是对她们宽厚着。 在江云娆与皇帝没出那档子事儿前,瑶华殿是宫人们抢着都想来的地儿,苛责少,赏钱多,谁不喜欢啊? 芝兰依旧垂首站在石桌旁,鼻尖酸酸的,侍奉三朝嫔妃过来,她极少感受到深宫里还有一丝温暖人情在的, “娘娘,奴婢……奴婢是想着您这几日又是生病又是因为跟皇上的事情所烦忧,所以就不想再来叨扰您了。” 江云娆:“芝兰,我这么对你,就是因为你值得,旁的人,我还不稀罕管呢。” 花吟这时才开口: “我跟芝兰姑姑这几日里,一日就领到一顿餐食。昨日晚上去领的最后一顿,结果还馊了。 从瑶华殿带过来的其余宫人,等级比奴婢跟芝兰姑姑更低, 昨晚小欣子都还在委屈的哭呢,说是一日就饮了几口池塘里的水,还拉肚子了。” 江云娆咳嗽了起来,抿了几口凉茶,她眉心拧了拧: “小欣子才十三岁呢……怎么,这后宫里是人人都觉得我就此倒下去了吗?做事的时候,就这么不留情面?” 芝兰一身青色的宫女服饰,鬓发间已经有了几根隐约的银丝,她语声沉沉: “宫里是最见人情冷暖的地方,不过大多数都是冷罢了。 娘娘莫要烦忧,鹭山行宫咱们待不到多久,回去宫里了,有小厨房后就会好很多。” 万茵茵从海棠山房的隔壁一处宫殿走了进来,一脸气愤: “小厨房,说起小厨房我就生气,内务府的不让我建小厨房,都气死了!” 江云娆起身,眉心紧皱着:“茵茵,你那边又怎么了?” 万茵茵走了过来:“我小厨房建到一半,今日大清晨的,内务府的人便过来给我全部推倒了。 说鹭山草木丰隆,用火有严格管制,不让我建小厨房! 云娆姐你知道吗,昨日我吃的东西都是馊的,总共两个菜,就坏了一个,小厨房还不让我建!” 万茵茵越说越生气,江云娆回眸看着芝兰: “你去我屋子里拿些银子出来,然后去膳房买吧,给这海棠山房与茵茵那边的宫人们都分一分。” 宫中膳房除了每日固定送来的膳食份例,主子与奴才们其实也可使了银子去买。 芝兰拧了拧细眉,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娘娘,宫中膳房的膳食一般奴才们是消费不起的,这买一次,可就是宫人们一月的月钱。 您贴补了今日,但咱们可是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月,那往后又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芝兰知道江云娆很喜爱攒银钱,但芝兰不清楚江云娆攒钱背后的目的,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小金库守着。 江云娆站在那巨大的榕树伞下,看着海棠山房里的十来个人认真道: “明日的事情交给明日,今日断断是不能让跟着我的人饿肚子。 这人又不是物件儿,一顿不吃就不行的,芝兰你先去吧。” 芝兰不再啰嗦,带上了几个小太监便去解决膳食的事情。 万茵茵恶狠狠的道: “宫里这些人的套路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此次锦妃娘娘跟文昭仪没能和我们同路,若是锦妃娘娘那性子,咱们或许会好过些。” 江云娆却道:“茵茵,人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指望自己的。 宫里人看着我不再受宠,有些人便将我之前所受的专房之宠的怨气一下子给释放了出来。不过没关系,我总会想到法子应对的。” 宫里每年到了酷暑难耐的时节,莫说嫔妃了,就连小宫女每日都能领一个小西瓜吃着解暑。 但江云娆的海棠山房,别说是西瓜了,就连正常的膳食都已经保证不了。 那些人只说是皇后娘娘要生产了,什么都要紧着皇后那边的人先用着,但也只是托词罢了。 万茵茵起身边走边说:“我屋子里还有些糖果甜糕,一会儿我一并拿来。” 日子又过去三五日,芝兰拿着荷包在江云娆面前晃荡了下: “娘娘,咱们出来行宫避暑,提前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档子事儿,也没带多少银子出来, 只是这几日银裸子消耗得极快,昨日您还给大家一人分了个西瓜,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啊。” 江云娆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双手交叉抱着手臂,她咬了咬嘴唇: “是啊,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银子马上就要花光了。那膳房也真是够可以的,坐地起价是吧!” 一瞬来了些怒意,其实这几日都是忍着的,只不过有些忍不住了。 花吟坐在殿宇下的台阶上,双手捧着包子脸,试探的问道:“娘娘若是让皇上知道呢?” 江云娆轻轻叹了一口气:“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来回总共要花上六日呢,不大现实。” 先前自己生病,听芝兰跟花吟说,裴琰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可是夜里还来看了自己,为何到了第二日又将自己的名字给加上去了呢,还是亲自过目…… 江云娆隐隐约约的想着,裴琰心底或许还是有些自己的吧,大抵是很少很少的那种。 所以这层薄薄的关系需要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些后宫里的小事若是又告到裴琰面前去,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便会烦了。 她抬眸看了看周围,忽的眼前一亮: “对啊,这是山水之间,咱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不必再去膳房那边受窝囊气。” 花吟连忙站起身子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埃: “是啊娘娘,山里有数不尽的果子,还有野味,湖里还有鲜美的鱼,咱们不愁吃喝啊!” 江云娆眼神明媚起来: “是啊,咱们格局打开,原材料有了,不过就是用用膳房的事情,这事儿交给茵茵,应该没多大问题。” 花吟带着小欣子去了万嫔宫里,又拉着一波宫女太监们,反正海棠山房这边侍卫少,看管不严,他们背着小背篓就上山了。 万茵茵顿时兴高采烈了起来:“做野味啊,我拿手啊,特别拿手!” 一日过去,万茵茵宫里的小太监背了两大背篓山里的果子回来,大多都是能吃的,桃子居多,有桑葚,还有酸酸的李子。 万茵茵蹲在地上捡了一个李子,在裙摆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嗯,好吃!” 江云娆也凑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一地的水果: “可以嘛,这些山货又新鲜又应季,咱们还不用去看脸色了,真是舒服。” 花吟是走的水路,她与小欣子都会捕鱼,找了一处湖边捞了些鲜美的鱼儿上来。 大的有四五斤重,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 万茵茵立马做好了打算,笑着说:“大的红烧,小的做成油炸小鱼干!” 江云娆在一边口水直冒:“好啊好啊,此刻膳房都没做活儿了,咱们派人将东西都搬过去吧。” 另一路人马在黄昏前也回来了,芝兰带着人入了后院,拿了几个大缸子续了水,她挽着衣袖走出来: “有黄鳝泥鳅,还有田螺和牛蛙,肥得咧!” 江云娆心底赞叹着,不得不说,古代就是生态环境好啊,山货就是多:“这算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了。” 小欣子个子瘦小,但人瞧着很精神:“明日奴才带着人去山里也不找果子了,拿着弹弓去打些野山鸡回来。” 江云娆笑着,里里外外派出一波又一波人安排着:“都去给万嫔打打下手。” 江云娆与万茵茵在膳房做山珍野味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鹭山行宫,主要是那味道着实也香了些。 大家都好奇,她们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东西,怎么那么香? 魏皇后宫里的大宫女婵娟过来膳房领膳食的时候,左右瞧了瞧, 是万茵茵手底下的两个宫女在掌勺,江云娆宫里的人负责洗菜择菜。 而万茵茵也没闲着,挽着衣袖切着花刀,江云娆则是站在一边给她喂水果。 江云娆:“茵茵,咱们好久把养在后院的那只野鸡给炖了啊?” 万茵茵想了想:“后天吧,咱们的东西都吃不完了,今日先把这鳝鱼丝给吃了来。” 江云娆笑着点点头:“好,都听茵茵大厨的!” 婵娟冷哼一声,真是姐妹情深,吃不死你们! 她派人提着食盒就走了,回了皇后的行宫说起这几日的事情后,魏婉莹眯了眯眼: “江云娆还真是有法子,被赵舒盈那样针对,都还能将日子给过好了,咱们从来可真是小看了她去。” 婵娟眼睛斜着:“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啊,他们在膳房里热闹的很,好多人都去看万嫔烹饪的样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可笑。” 魏婉莹靠在榻边,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有大半月就是生产期了。 她顺着自己的气:“赵淑妃自诩聪明,其实也就是在这些方面为难下人,还将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没见过世面的,只能是她赵舒盈。” 婵娟问:“那娘娘对这娴婉仪到底怎么打算的,国丈大人可有回话,如何布局下一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花吟出事 魏婉莹道:“如今本宫生产在即,父亲说先稳一手,将龙嗣好好诞下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至于如今扶摇直上的江家,咱们还不急,反正这江家最后都有皇上亲自来收拾。” 婵娟扶着魏婉莹起身,走入寝殿准备歇息: “娘娘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咱们凤仪宫最大的事情便是将龙嗣给好好诞下,其余的前朝宫闱之争,后面再慢慢盘算吧。” 凤仪宫中人,近日算是低调了,为了皇后能够顺利生产,已经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不得有任何意外出现。 只要此次魏婉莹一举得男,为大周天启帝生下嫡长子,背后又有魏家的支持,这孩子不愁做不了太子。 …… 海棠山房的主子奴才们这几日填饱了肚子,上上下下都是一派祥和与欢喜。 白日里几个大宫女带着底下的人手入山里湖里找找吃食,晚上这鹭山避暑行宫又很凉快, 看着满庭院的萤火虫低飞,吃着凉水镇过后的新鲜瓜果,别提多惬意了。 只是江云娆会时不时的想起裴琰来,又一瞬将思绪给镇压了下去,别想男人,容易内耗。 万茵茵半卧在摇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桃子肉,笑眯了眼: “如果能在鹭山行宫这样住一辈子,我想着也是可以的。没有那么严格的宫规,还能去山里转转,我是不想走了。” 江云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李子:“那就不走了,快活的过下去!” 时值傍晚,夕阳彤云。 燃烧着天边最后一抹金云霞光,层叠的云层里涌动着波浪形的气流来。 一瞬,夕阳消失山巅,大地迎来黑暗。 小欣子跌跌撞撞的奔入海棠山房:“婉仪娘娘不好了!” 江云娆笑容收住,抬眸看了过去,正见小欣子浑身浸湿的模样出现在了山房门前: “小欣子,这是怎的了,出了何事?” 小欣子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今日下午那些事将他给吓惨了。 半大的人,瘦得跟个猴儿般,惊慌的哭诉道: “花吟姐姐出事了,她错捕了太后娘娘养了二十年的金龙鱼,这下要被处以鞭刑了!” 江云娆蹭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金龙鱼,怎会啊,花吟是知道什么鱼是观赏鱼,什么鱼不是的。” 芝兰拿着干的帕子盖在小欣子头上,神色凝重起来: “娘娘您是不知道,赵太后素来爱饲养矜贵鱼类,这金龙鱼品种稀贵,养育需耗费大量银钱。 且在后宫与行宫都养了有,素日里奴才们都极为小心,那金龙鱼死一条,奴才的命便没一条。” 江云娆将手上的盘子扔在石桌上:“我要出去一趟,小欣子你跟着我,路上跟我讲清楚所有细节。” 才走出去几步,芝兰便把江云娆给拉住了,她两眼泛红着: “娘娘慎重,此事恐是大祸……您,您若是去了,这火没准儿烧到您的身上来。花吟……” 江云娆止住了脚步,认真的看着芝兰:“那若是将来这事儿落在你身上,芝兰,你想我救你吗?” 芝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有罪,奴婢也不愿见花吟受难。 可是作为娘娘身边的人,受益娘娘诸多,奴婢不得不为娘娘安危考虑! 此事奴婢会私下跟花吟说,将事情终止在花吟身上,便不会引火烧身了。” 江云娆垂眸,下颚紧绷着: “芝兰,你没错,因为你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再直接一点,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 你想要花吟将罪责一并担了,一口咬死,将我保住是吗?” 芝兰点头:“是,从前宫里的主子都是这么做的,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最保险,也会将伤害降到最低。” 江云娆又问:“那若是此刻不是花吟受罚,而是你呢?” 芝兰毫不犹豫的答道:“奴婢会一力承担下罪责,全力护主。” 江云娆将芝兰扶了起来,并不因她的冷血与理智而生气: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无论是跟着我从江府出来的花吟也好,还是落在你身上也好,我都要去的。” 她最恨的不是旁人打上门来,而是作弄不了她就作弄她手底下的人。 心腹培植由来不易,岂是那般说不要就不要的。 除了这些,她心中也是个看重感情的人,花吟待她,是十足十的掏心掏肺,怎能置之不理? 江云娆带着小欣子转身就出了海棠山房,芝兰怔怔的背后看着,心地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 可是江云娆的那几句话却萦绕在她耳边,她倒是思考起来,奴才的性命真的在主子眼里会有那么重要吗? 万茵茵也站了起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芝兰,你是太不了解你家主子了。” 芝兰沉默着立在晚风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身在后宫这些年,遇见类似的事情主子都是这样解决的。 小欣子一路上跟着江云娆走着,将今日的事情细细说来: “今日奴才跟着花吟姐姐去捞鱼,也就是咱们平时吃的那些鲤鱼鲫鱼,常见的那种。 正忙活着,就有个宫女上来说,鹭山行宫有个地方养着一湖极为补身子的鱼儿,花吟姐姐说想给娘娘您补一下身子,就拉着奴才一起去了。” 江云娆问:“那宫女你认识吗?” 小欣子想了想:“好似从前是毓秀宫的,嘴角边长了一颗红色的痣,不过后来去了哪里,奴才并不确定。” 江云娆顿住了脚步:“小欣子,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你现在别跟着我了,回去找芝兰,弄清楚这个宫女背后的信息。” 毓秀宫,不是之前周妤妤嫔的寝殿吗?她思索着,这事儿跟妤嫔有关系? 江云娆一个人快步的走着,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墨空中繁星已经点映上了黑色帷幕。 她蓦的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看,这林间小道空无一人啊,怎么总是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树上枝丫不自然的晃动了一下,声响极小,但也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仰着头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个什么来,咬着牙提着裙摆走得更快了。 夜幕之间,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蹲在树木的枝干上静静看着她。 那黑影环顾四周后,又跳入黑色的夜里消失不见了。 江云娆抬眸,此刻已经到了赵太后在鹭山行宫居住的寝殿梧桐宫。 她端着手臂,步伐稳健的跨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许你皇贵妃之位 梧桐宫正殿的地上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奄奄一息的睡倒在地上,不知是死还是活。 江云娆定睛看了一眼,眉心拧着,不过她人却是镇定的,顺了顺宫装,按照规矩行礼: “嫔妾参加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娘娘玉安。” 赵太后拿着剪子修剪着面前的这盆兰草,面色波澜不惊: “大晚上的,娴婉仪来找哀家这老太婆做什么?” 江云娆有些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地上的人正是花吟,她满是鲜血的手扯了扯江云娆的裙摆,一直往外扯着。 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走。 江云娆蹲下身子,从怀里拿出一颗糖果来塞在她嘴里,细声说:“花吟,你等我会儿,一会儿我就带你走。” 赵舒盈在侧座上冷笑出声: “走哪儿啊,宫女死了也是竹席一裹给扔乱葬岗的,你这主子倒还关心起一个奴才来了,奴才们都是贱命。” 殿内站着七八个宫女太监,虽然都是低着头的,但这话入了耳朵就像尖锐的石子儿丢了进去似的,很是难受。 赵舒盈身边的心腹宫女宿烟,面色也不大好看。 奴才虽然奴才,那也是人,是人就是有情绪有情感的动物。 赵太后冷眼瞪了赵舒盈一眼:“住口。” 江云娆面色清冷下来,不想和她扯那些有的没得: “淑妃娘娘,嫔妾的宫女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怎么连嫔妾这个主子都没有通知一声,就将人给打得奄奄一息?” 赵舒盈冷声道:“你这奴婢着实胆子大,弄死了太后娘娘的爱宠,没有将她打死都是轻的。” 江云娆轻笑出声:“太后娘娘,您是故意让我来的吧?”这就是赵太后的下马威,她都知道。 赵太后手里的金色剪子咔嚓一下剪掉了兰草的一根茎干,她眉峰微挑:“哀家喜欢聪明人。” 江云娆手掌攥了攥,那泛白的指骨凸显,皮肉紧绷起来,极力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 “太后娘娘要见嫔妾直接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了,何故打伤嫔妾身边人?” 赵太后将金色剪子拿在手里把玩着,不以为意的道: “你这宫女作践哀家的金龙鱼是事实,哀家想着不必派人来,将这不听话的宫女处置了便是,省得将来为你惹下更大祸端。” 江云娆:“花吟做事向来稳当,金龙鱼她再是不认识,那养在建造奢华的人工湖中,又与寻常鱼类长相截然不同的东西,她再是冲动也不会随意捕捞。 嫔妾问过随行的太监,是有宫女可以引导花吟前去, 但花吟并未作贱太后娘娘的金龙鱼,是带她到一个地方,便有人上来诬告她弄死了金龙鱼。” 下午的时候,花吟与小欣子一到了宫女说的那个地方, 见着那极美的金龙鱼只是夸赞了几句罢了,并未动手捕捞。 小欣子说,她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有人拿着死去的金龙鱼诬告花吟捕了赵太后的金龙鱼, 那时就花吟手里拿着捕鱼的工具,故而便不由分说的将花吟给带走了。 赵太后淡淡看着她:“这些都是你一面说辞,哀家如何能信?” 江云娆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花吟,心中难忍疼惜,单纯的花吟不过是想为她找来补身的鱼汤罢了,却遭此大祸。 她咬了咬牙: “嫔妾求太后娘娘给嫔妾一点时间,让嫔妾去查证此事,为花吟洗刷冤屈。” 赵太后:“一个小宫女罢了,犯得着吗,啰哩啰嗦的。” 江云娆乌眸虚了虚,对上赵太后那老谋深算的眼睛又是一笑: “那太后娘娘就说出自己的条件吧,您掣肘嫔妾心腹不肯放人,定是有事情给嫔妾说。” 赵太后笑道:“你怎么确定哀家有事情跟你说?” 江云娆道:“宫中人素来得知太后娘娘爱极了金龙鱼,金龙鱼死一尾,奴才的命便损一条。 可今日花吟只是被施以鞭刑,并未直接处死,难道不是太后娘娘想以此为下马威,引嫔妾前来谈判吗?” 赵太后笑声洪亮起来,转过头去对赵舒盈说: “瞧瞧,不愧是短短时日就能做宠妃的人,这脑子很灵活啊。” 赵舒盈扯了扯嘴角:“姑母,您就不怕这娴婉仪不肯救这奴婢?” 赵太后:“不救的话,那她出现在这里干嘛?不救也没关系,哀家命人将其打死,送去乱葬岗便是。” 这宫里有点脑子的主子其实都会救下自己的心腹,毕竟心腹的嘴里藏着兜着许多主子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深紫色的凤纹银丝宫装将人衬托得端庄持重,透着一股算计: “娴婉仪,若不是命运捉弄的话,此刻你怕是要叫哀家一声母后的。” 江云娆抬眸,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赵太后端着茶杯抿着: “哀家的儿子禹王裴占,与你自小青梅竹马,你们还是孩童时便许下过婚约。 待你长成,便是禹王嫡妃,若不是命运使然,此刻你应当是这大周朝的皇后,可不该叫哀家一声母后吗?” 江云娆语声有些急促: “太后娘娘慎言,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嫔妾已是皇上妃嫔,这些往事是断断不该重提的。” 赵太后唇角微微勾着: “吾儿裴占文武双全,却在北境那苦寒之地不能回朝,哀家心中痛惜不已。 这些年,你江家与赵家的关系其实明里暗里一直都很好,你父亲也有意促成禹王回朝。 但不知为何,江赵两家,最近是越走越远了。” 江云娆垂眸迅速的思索着,总算是明白裴琰之前在介意什么,原来江赵两家之前的渊源这么深厚。 作为皇帝,他有这样的忌惮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太后娘娘,嫔妾只是后宫一介女流,不懂朝政的。”她道。 赵太后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朝前勾了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帝王的宠爱又能有几时,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今日你是宠妃明日也有可能沦为冷宫发疯的妃子。 与其乖顺的做皇帝的金丝雀,不如与赵家合作,将来或许可以得到更多你想要的。” 江云娆乌眸沉沉的看了过去:“太后娘娘想让嫔妾如何合作?” 赵太后笑意森然起来,身子向后靠了靠: “江家在前朝后宫皆与赵家结盟,待促成禹王归来,哀家便许你皇贵妃之位。” 赵舒盈站了起来:“姑母!” 她慌张又着急的看着找赵太后,之前不是说好了是贵妃之位吗,怎么又是皇贵妃了呢? 这皇贵妃的存在,是最令皇后难堪的。 将来若是自己做了皇后,那这江云娆又有宠爱,又有实权,肯定是不好管束的。 赵太后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坐下。” 自裴琰扶持江家伊始,赵太后连着整个赵家都心慌了。 因为江家若是不跟他们在朝堂上连成一气,那在禹王归来这件事上,怕是会有更多阻力。 眼看着,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江云娆看着这二人,忽而嗤嗤的笑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太后的下马威 她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来,这赵太后压根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所以打这与裴占的感情牌对自己是毫无作用的。 不过这赵太后的心思她是看出来的,这又是下马威又是给糖吃的招数,并不算少见,也见不得有多高明。 这赵太后这般想要禹王归来,也是为了赵家以后能在朝野之中彻底的站住脚跟。 那北境多有战役,禹王裴占若是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 赵家后宫只有一个无宠爱也无所出的淑妃,前朝又无更大力量,等着他们的便是百年世家的衰败。 江云娆算是明白了过来,赵太后是心慌了, 怕江家就此彻底归顺裴琰,裴琰兵不血刃的剪掉了赵家的一只臂膀。 而禹王归来,母亲是当朝太后,背后又有大周两大世家,那裴琰面临的便是帝位不稳,很可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赵太后道:“你笑什么?” 江云娆回:“太后娘娘如此想禹王殿下归来,真的仅仅是因为思念儿子吗?” 赵太后变了脸色,似被她说中一般的在心虚: “江云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哀家不是思念儿子是什么,难道想谋反不成!” 江云娆可不会信,花这么大力气难道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儿子吗? 骗三岁小孩儿呢? 不过自己知道了也没用,告诉裴琰也是不可能的,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皇帝的嫡母,只有死路一条。 赵太后又敛了厉色,一副慈母般的样子: “占儿这么多年不曾娶妻,在北境那边孤身一人。 哀家想着,或许他还在心中惦念旧时情谊。 娴婉仪啊,咱们本是做至亲之人的缘分,现在却生分了。 你难道不想占儿回来吗,虽说你们已经无法再续前缘,但这往日的情分安能全全没有啊? 占儿若能回到帝都,便能见一年四季分明,春华秋实,不必再在寒风暴雪里立着,即便是做个闲散王爷也是好的。”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语声冷淡: “皇上最是忌惮朝臣结盟威胁帝位,嫔妾家中恐有忌惮如此做法。且嫔妾在后宫,父亲在前朝,也都不是最具权势之人,无法追随赵太后您。” 赵太后:“你父亲负责新政一事许久,只需瞒着新政在北境的推行成果便是,其余的事情你便不用管。” 只要江归鸿刻意隐瞒一段时间,然后再让人去告发, 江家很快就可以在皇帝面前失去信任,届时北境那边犯下些小错也是无关痛痒, 最主要的便是剪了这君臣之间的信任。 到了那时她再安排赵家人给出甜头,何愁不归顺? 江云娆之前时常在天元宫,她听裴琰议政时说过几句。 新政,是瓦解世家圈地、瓦解这些权贵在地方影响力的一个全新举措。 它将土地归还于百姓,打击那些横行、欺压百姓的土地主, 也让百姓每家每户多能自耕自产,让大周少了更多的流民与乞丐,这是兴国之举。 而她的父亲在户部主管此事,若是隐瞒北境真实情况,不知道会多生出多少事端来。 禹王到底是个如何秉性的人,她如今是算不准的。 一来江云娆不可能答应赵太后,因为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二来一旦被裴琰发现,这君臣之间的信任便是全无了。 她冷眼看了过去:“若是嫔妾答应不了呢?” 赵太后扬了扬下巴: “那也很简单,哀家会将金龙鱼的罪名安在你身上,皇帝在前朝如何扶持江家,哀家就在后宫如何置你于死地,哀家就看看江家能否向赵家低一次头。” 江云娆看着赵太后连假意掩饰的样子都没有了,那么足以证明赵家人现在是有多着急上火。 这老狐狸尾巴都不藏一下,看来北境局势有些不好。 不过她又琢磨着,自己提前来这行宫,是不是暗地里被人算计的啊? 江云娆清了清嗓子:“太后娘娘所言过于事大,容臣妾考量考量。” 赵太后微眯着眼,眼角的皱纹深了深:“三日,哀家只给你三日。” 江云娆定睛看着她: “七日,此事我还要书信回府与家父相商,来回脚程需要六日,加上家父还需谨慎思考,还请太后娘娘宽限些时日。” 赵太后高坐凤椅居高临下,冷声传来: “希望七日后,江家能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案。这宫女暂且就押入大牢,五日后,带着你江家的诚意来与哀家要人吧。” 江云娆蹲下身子拉住花吟满是鲜血的手,低声说: “花吟,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来救你!” 可怜的花吟,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却因朝政权势之争而被无故牵连。 赵太后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便如此动自己手下的人,当真是心狠手辣。 江云娆心底终究是不忍的,这万恶的封建主义,吃人的后宫,真真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呐。 花吟躺在地上,此刻已经说不出来半句话,但她能听见江云娆在说什么。 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花吟没想到自己一个奴婢,还能让主子这样来救的。 花吟只能虚弱的点了点头。 江云娆心疼的看着她:“你别心生愧疚,错不在你,等我。” 她站起了身子看着赵太后:“太后娘娘,花吟就暂时交到您的手上了,十日后,嫔妾亲自来领人。” 赵太后笑意不达眼底的看着她:“跪安吧。” 江云娆离开梧桐宫后,又走到了方才走的那一段林间小道,层叠的深青色林木将小径都给遮挡住了不少。 夜色朦胧起来,她心生害怕,步伐越走越快。 她暗骂自己大意了,出来的时候也没多带几个人,现在知道自己怕鬼了吧? 林间小道那双黑色的眼眸正从参天的树上注视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所转移。 那腰间的长刀不小心与环佩碰撞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江云娆猛地止住脚步,朝着四周张望着,凝声道:“谁!” 无人答话,只有一阵清凉到阴森的风从背后吹来,吹入纱裙的每个角落,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江云娆语声带了些怒意:“到底是谁,一直在跟踪我,没胆子出来会会我吗?” 树干上蹲着的那人,起身展臂,从参天高的大树上飞身而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帝姐夫让我来的 江云娆被吓得险些坐到了地上去,还好那人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的小臂。 晃神之间她才看清楚:“云舟?” 江云舟一身墨色柳叶纹的紧身侍卫服饰,袖口嵌了铜打的扣子。 一副武士干练的样子,倒是让面前这俊容少年多了一些硬朗起来。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嘻嘻的看着她:“嘿嘿,姐姐……” 江云娆眼神奇怪又疑惑的看着他:“你离家出走,怎么还走到鹭山行宫来成了侍卫?” 江云舟看了看四周,定睛在道路前方:“前边来人了。” 芝兰带着宫人,提着四五盏宫灯从前面小道上走来,行色匆匆而至: “婉仪娘娘,奴婢接应您来迟,还请恕罪。” 江云娆看着此地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沉着声道: “咱们都先回去说吧,江云舟,你也跟我一起,别想着什么离家出走的幼稚戏码了。” 回了海棠山房,江云娆那端头的事情还没来得急思考,这江云舟的事情又给堆到面前来了。 她坐在主位上,认真看着江云舟:“说说吧,怎么混成侍卫跑到鹭山行宫来的?” 那少年立在昏黄的山水绸画的宫灯下,俨然已经有个小大人的态势了,不过青涩稚嫩的面庞还是能够瞧的出来。 他弹脚一跳,跳到了凳子上蹲着,像个猴儿:“皇帝姐夫让我来的。” 裴琰? 江云娆身子往前倾了倾: “皇上?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一个字一个字的老实交代!” 裴琰这是上哪儿去找的江云舟啊,江府与万家的人将帝都城都给翻过来愣是没找到一点影子。 江云舟见自己姐姐眉宇间有了些怒意,赶紧将双脚从凳子上放了下来,少年爽朗的神色浮现一层灰暗: “那日我从家中得知自己是从破庙捡来的,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就离开了家里。 后来便在城外到处乱窜,不知不觉就窜到了南边的锦州城。 没过多久就被一群暗卫绑着回了皇宫,然后就见到皇帝姐夫了,再然后皇帝姐夫就将我送到这里来了。” 江云娆满是疑惑:“皇上怎知你在何处的,我从未跟皇上说过你失踪的消息。” 江云舟往椅背上一靠,噘着嘴有些不服: “皇帝姐夫手底下的那波人瞧着很是了不得,我在锦州城跟那人打起来,十招之内就被捆了…… 那些人将我眼前黑布摘下来时,我人已经到皇帝姐夫的天元宫了。 皇帝姐夫问了捆绑我的那个黑衣人,黑衣人说我功夫还不错,于是就给了我一个禁宫小侍卫的官职, 让我奔赴鹭山避暑行宫来守着姐姐,护着姐姐的安危。” 江云娆问道:“那你鬼鬼祟祟蹲在树上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江云舟答:“我在模仿……模仿皇帝姐夫手下那批威武强悍的暗卫,他们就喜欢蹲在暗处盯着人看……” 江云娆抿了抿唇,斜睨了他一眼:“幼稚。” 她从檀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前看着满天繁星,眼前浮现裴琰那冷峻如九重神子的面容来。 江云娆没有想到裴琰私下去帮着自己找了弟弟,还将人完好无损的送来了鹭山, 思及此处,她垂下了那卷翘的凤睫,在眼下投出一股暗影来。 江云舟凑了过来:“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江云娆回身瞪了他一眼:“想怎么罚你,江云舟,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离家出走,你可知阿娘在家中都快急疯了!” 江云舟垂下了脑袋,叹了一口气:“我是捡来的,根本就不是江家的血脉,将来如何配做江府的继承人?” 江云娆看着他再次抬头时,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便不再忍心苛责: “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要不然你真的会害死阿娘的。 这些年她待你也如亲生子,视如己出,血脉问题无法更改,但亲情还是在的。” 江云娆又将头低了下去,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没脸回去,自己是捡来的野孩子,根本不是什么江府嫡子。 江云娆:“你在我身边的消息我会写信告诉家里,往后你安安心心在宫里当值,也好让家里放心。” 江云舟立马问:“那以后怎么办,让江家的种直接给乱套吗?” 江云娆拍了他臂膀一下: “说什么呢,以后的事情交给以后。 府里也有庶出的儿子,你要是愧疚,便过继一个到母亲的名下,将来由庶子继承江府,只要不让父亲知道就行。” 江云舟应声答道:“行吧行吧,反正皇帝姐夫已经让我来守着姐姐你了,旁的事情我也懒得去想。” 江云娆看着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少年心性,糟心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说完就跳上屋檐脊梁,自己在那儿表演“走钢丝”。 “云舟,皇上可曾说些什么旁的话语来?”她迫切的想知道裴琰还说了什么。 江云舟在屋檐上,歪着脑袋想了想:“没说什么了……” 江云娆收拢思绪,心底倒是有些隐隐酸涩愧疚起来。 方才听闻江云舟说的暗卫,那应该是大周朝历代帝王背后的一支神秘武卫,这些人武艺精湛高强,都是通过严格训练出来的死士。 一般来说,都是替皇帝做一些隐秘的且重要的事情的,现在裴琰拿来给她寻人。 裴琰只字未提,默默地在做,可是江云娆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做了这一切关心自己的事情,还将自己提前送走呢?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时日,裴琰要晚出发一月来鹭山行宫,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十日了, 而赵太后给自己的时间仅有七日,裴琰还要半个月才可以抵达鹭山行宫。 如今唯一可以对抗赵太后的,便只有皇帝了。 她是万万不能成为找赵太后挟持江家的棋子,绝不能,也更不能害了裴琰。 江云娆抬眸看着屋脊上的江云舟,沉声道:“云舟,江府恐有祸事,你得速速回去一趟,帮我办一件事。” 江云舟从屋脊上飞身而下,凑到他面前:“怎么了,谁要搞江府!” 江云娆压低声色:“你先回去皇宫,帮我找一只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江云舟将耳朵凑近了些,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啊?” 她沉声说道:“你别问太多,明日一早就出发,按照我给你的提示去做,切不可有任何遗漏与说错的话。” 江云娆所思所想,为今之计,唯有他的出现才能破局了。 次日一早,江云舟便去了行宫马厩之处,选了一匹快马跨于马上。 马蹄霎时纷飞,顺着蜿蜒曲折的行宫山路扬起一路尘埃,飞奔回了皇宫。 江云娆与芝兰站在行宫高处的观景台上,看着江云舟匆匆离去的身影,芝兰心底有些打鼓: “娘娘,皇上真的会提前来行宫吗?” 江云娆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切都是在赌罢了。” 这人性的事情,谁又能说自己百分百的算计到啊,不过是拿着一些理性与感性在做对赌罢了。 她拂了拂衣袖,提着裙摆从观景台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道路前方来了一身着霞光云锦的宫中妃嫔,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周妤妤嫔。这人,她是有些时候不见了。 江云娆看着她:“好些时日不见妤嫔你了,没想到这次来行宫,你跟我是同一批的。” 周妤回神,愣了愣后还是行了一礼,因为如今的江云娆品阶已经比她高了: “嫔妾见过娴婉仪。是啊,嫔妾不过都是听从宫里的安排罢了。” 她二人寒暄了几句,自不在一起打麻将了以后,倒是没了什么联系。 从前对周妤的记忆便是停留在她有个后宫百晓生的绰号,这后宫里的什么小道消息都不会逃过她的耳朵。 江云娆忽而眉峰微挑,眼带半分笑意的看着她:“你身边的那位小宫女呢,怎么今日没见着?” 周妤回:“早就不在嫔妾宫里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江云娆只是笑:“你说的谁,我还没说自己是问的谁呢?” 她那笑意深深,这周妤干嘛这么紧张,着急忙慌的在撇清什么关系吗? 周妤睁了睁眼,细长的指尖攥了攥手里的绸扇,她扯了扯嘴角: “哦,嫔妾身边的人经常换来换去的,我以为娴婉仪说的是前几日那个小宫女。” 江云娆不再与她多言,径直回了海棠山房。 芝兰在路上道:“从方才妤嫔娘娘来的方向看得出来,这是才从淑妃娘娘的宫里出来呢。” 江云娆思索着:“妤嫔难道投靠了赵淑妃?” 芝兰想了想:“不大好说,嫔妃之间有些来往也是很正常的,这投靠一事,很难一时半会儿看得出来。” 江云娆乌眸转了转: “小欣子说,诓花吟去捕捞金龙鱼的宫女从前是毓秀宫的,嘴角边长了一颗红色的痣。 方才我诈了妤嫔的话,从她反应来看,瞧着是不大对劲,她慌乱之间仿佛觉得我说得就是某人似的,难道是妤嫔派人去诓骗花吟的?” 芝兰道:“若这猜想成立,那便是验证了妤嫔娘娘已然投靠赵淑妃。” 江云娆与芝兰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已经走回了海棠山房。 她坐在石桌旁,沉声道: “赵淑妃最是看重个人名声,若是通过妤嫔来做这件事,倒是也说得过去。将来闹了什么事情出来,也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小欣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走了过来: “婉仪娘娘,那宫女奴才找到了,不过奴才没有上前去拉扯,不敢打草惊蛇。” 江云娆欣慰的看着他:“做得很好小欣子,你从聪明。” 小欣子半大孩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芝兰看着他:“这宫女什么背景,现在又在哪位主子身边,可有查探清楚?” 小欣子答:“行宫膳房里的一个三等宫女,从前倒是在妤嫔娘娘身边见过,不过瞧着跟毓秀宫没什么联系了。” 江云娆面色清冷下来: “咱们还是得先下手为强,保不准有人要杀人灭口。来人呐,去将那宫女带来海棠山房,来了就别走了。” 小欣子带着人将那小宫女从膳房处带离,来了海棠山房,事出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 好的是,小宫女只要活着,就不愁敲打不出背后的人。 傍晚时分,内务府果然来人了。 来了个面生的管事,笑呵呵的: “婉仪娘娘,听闻您让宫女秋华来了海棠山房,奴才想来问问,可是海棠山房缺人了?” 江云娆端着盖碗茶,拨了拨上面的茶沫,漫不经心的道: “秋华是自愿来我宫里的,先前听闻她烹鱼的功夫好,就叫来教教宫人,最近我是爱吃鱼了,等不得。 唉,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有派人知会一声。” 一个三等宫女,她一个婉仪的位份,不至于叫不走。 管事的腰身勾得更低了: “不敢不敢,娘娘要宫女伺候,这本也是咱们内务府应尽的职责。 只是秋华之前做了错事被罚,小偷小摸的,放在娘娘这处怕是有些不太妥当。” 江云娆就知道,这些人想将人带走,可是如此重要的证人,难道就真的这么轻易被人带走了吗? 好就好在当日花吟被抓时,将小欣子一把推入了湖边草笼里,没让人知道还有目击证人。 所以江云娆带走秋华,旁的人一时也猜不到到底是什么心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之。 她灵机一闪,客客气气的道: “用不了几日,过个三四日就给你们送回去,不会一直留着。管事公公怕不会这点小事儿都不肯通融,还要走个审批流程吧?” 那管事公公低着头想了想,上面的人是让他来打探江云娆心思的,就是怕她将秋华收为己用,让秋华投敌。 但是江云娆就说了三四日,看着也不像是给秋华一个归处的样子。 管事公公道:“不敢不敢,只是这秋华是个不老实的,奴才想亲自去点点秋华,免得惹了娘娘恼怒。” 江云娆顺口就答应了:“好啊,你去。” 管事去了后殿看着正在杀鱼的秋华,面色阴狠下来,他回身看了背后无人才道:“秋华,这么快就背主求荣了?” 秋华吓得将刀子一扔,连忙向后退去: “王管事,我,我没有啊!是婉仪娘娘想吃松鼠鱼了,特意叫我来做的。” 管事公公:“上面主子已经答应你了,过几日就让你回到妤嫔主子的身边做一等宫女,你别不识好歹。 湖边一事,要是乱说出去一个字,咱家就能让你死在湖里!” “说,娴婉仪到底对你什么心思,是不是问了那日湖边捕鱼一事?” 王管事低吼着,面色狰狞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想尽办法让皇上留下来 秋华咬着嘴唇,面色苍白下来。 自己先前因为偷盗而被受了鞭刑,后而就罚去膳房做了个伙房丫头, 再过两年她就满二十五岁就要出宫去了,到时候若还是个三等戴罪宫女,出了宫是寻不到好人家的。 她只想回妤嫔宫里做一等宫女,也必须回去。 “不曾,娴婉仪是真的爱吃鱼,问了我一下午这松鼠鱼怎么做,细节是什么。”她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管事公公从怀里掏出两个大元宝塞她怀里: “拿着吧,主子跟你还是有着几年主仆情分,心中念着你的呢。 秋华,自己嘴巴捂严实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挂咱家没提醒你!” 那人离开后,芝兰将海棠山房的大门给关了起来: “娘娘,这秋华您准备怎么办?按照宫规,有错的宫女是交给慎刑司处罚,娘娘们私下用刑也是不行的。” 江云娆站起身来,懒懒散散撑了一个懒腰:“谁说我要罚她?不急,不急。” 秋华就这么在海棠山房待了下来,日日杀鱼,然后又拿去膳房那边将松鼠鱼做好给端过来。 全程小欣子跟着,倒也不曾出什么事儿。 只是外人猜不出江云娆想干什么,她看起来倒是一副悠闲不着急的样子。 大周皇宫。 裴琰前几日将宁如鸢的钟云宫给解禁了,这宫宴坠灯一事,已经查不下去了。 但宁如鸢的功劳,裴琰是看在眼里的,这事儿自己也参与了一半,便打算不再追究了。 钟云宫得知消息的时候,宁如鸢的眼里一瞬就来了光:“皇上解禁了钟云宫,是真的吗,那我的位份呢?” 春棠在一边答道: “下午才解禁娘娘的寝宫,这位份的话,奴婢想着可能也快了吧。毕竟娘娘您为了宫宴的付出,皇上还是看在眼里的。” 宁如鸢从台阶上猛地站起了身子,快步走入寝殿内,坐到梳妆台前: “快,快给我梳妆,我要去见皇上!”去鹭山避暑行宫的那些人走了,特别是江云娆也走了,皇帝这一下子就想来他了。 春棠安安静静的走过来,看着宁如鸢这般欣喜若狂,眉眼就沉了沉。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嵌着宝石的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如鸢看着铜镜里的她,语声倒是温和起来:“春棠,你有什么说什么,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支支吾吾。” 春棠道:“娘娘本是贵妃,为宫宴之事殚精极虑,而今却被降为嫔级,奴婢替娘娘深感愤然。 可现在太后到底是压在上面,是太后娘娘亲自打压的娘娘,将娘娘的权力夺走给了她的侄女赵淑妃。 如今皇后娘娘没握住后宫实权,生了孩子也需要修养,赵淑妃极有可能乘虚而入,有着太后的支持必定一跃成为贵妃。” 春棠话完看了一眼铜镜中的宁如鸢,此刻的宁如鸢面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股怨气凝结在眉宇间。 她又道:“娘娘很清楚,在后宫品阶里,皇后、皇贵妃、贵妃,都只能有一位,您若是上不去贵妃之位,那便就永远上不去了。 如今凤印不在您手,您宫宴获罪,况且如今皇贵妃之位又被删了去,不能再提,这皇贵妃的位置便是更不用想了。” 宁如鸢手上那支精美的凤纹琉璃金步摇一下子被扔在了雕花铜镜的桌上: “赵舒盈那个贱人,我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春棠语声激动起来: “届时皇后娘娘在行宫一举得男,生下皇上的嫡长子。那这后宫将来,便再也没有娘娘您的一席之地了。” 宁如鸢一把将手里的金步摇猛刺入铜镜里,铜镜碎裂成片,她眸光猩红起来: “休想!我宁如鸢生来就是做人上人的命,岂能在这后宫过得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春棠看着面容狰狞的宁如鸢,沉了沉眸子: “奴婢有一计谋,可让娘娘在最快的速度恢复位份,没准儿将来还能和皇后娘娘一争高下。” 宁如鸢猩红的眸子瞪着她:“你快说!” 春棠唇角阴森的一勾:“娘娘可趁着后宫空虚,将皇上日日引来,若得龙嗣怀于腹中,将来必成贵妃。” 宁如鸢垂了眼眸:“可我这三年都没能有孕过,此番皇上来了就能怀上吗?” 春棠神色透着一股狡猾,宽慰道:“娘娘莫怕,奴婢有法子。” 春棠是宁如鸢从宁府带出来的心腹宫女,一路给她出谋划策争宠,她是无比信任的。 拉着她的手道: “若此计得逞,春棠,后年你年纪到了出宫去,我一定让母亲给你寻一门顶好的姻缘,让你做正经娘子,绝不受一点儿委屈。” 春棠笑了笑:“好,奴婢先谢过娘娘了。” 宁如鸢解禁后,春棠亲自去了天元宫求见裴琰,只说了共进晚膳一事。 裴琰浅浅抬眸:“回去准备着吧。” 春棠没想到是那样的顺利,临行天元宫时脚步又顿了顿,回眸看了裴琰一眼。 不过未再说话,转身回了钟云宫张罗了起来。 晚膳前,裴琰果然出现在了天元宫,着了一身浅黄色的龙纹常服,跨步走了进来。 宁如鸢这一日的装扮是格外的精致,戴着掐似金纹的花冠,拖着桃红色的裙摆迎了出来。 今夜,她势在必得。 她娇声道:“皇上许久不来钟云宫,怕是连臣妾的模样都要忘记了。” 裴琰在桌前坐下:“爱妃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与你相识好些年了,怎会忘记你的模样?” 宁如鸢极为满意这个答案,忙活着给裴琰夹菜: “皇上惯会说话哄人了。对了,臣妾点了戏,一会儿咱们用完晚膳,在后殿看看戏吧。” 她计算着时间,想尽办法的将裴琰给留下来。 裴琰:“朕用过晚膳还得回天元宫,还有折子没看完。” 宁如鸢将金筷子慢悠悠的放了下来,抿了抿唇: “从前皇上虽说来后宫的日子也少,但入了后宫也多是来找臣妾的,可自从娴婉仪出现后,皇上待臣妾就彻底变了。” 裴琰看她一眼:“朕待你若变了,这钟云宫现在还是圈禁着的。” 他待宁如鸢自始至终的确没有变过,除了没有男女之爱,在一起这么几年的陪伴情谊多少还是有的。 宁如鸢被哄得有些开心,她虽为贵妃,但心思是真的不复杂。开心不开心,都是放在脸上的。 春棠将一碗新熬的羹汤给端了上来,放在裴琰面前: “皇上,这是补身子的羹汤,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里面的材料,都是钟云宫私藏许久的珍贵补身药材。” 她呼吸微微急促,眼神不由闪烁起来,吞咽了好几下口水。 裴琰端坐在主位上,那双帝王丹凤眼都看在眼里,深邃的眸忽而幽深阴沉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来内鬼是你 春棠刚刚退了出去,那殿内猛的传来瓷碗猛摔地上的声音。 宁如鸢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皇上,臣妾是哪里做得不对了吗?” 裴琰看了一眼那羹汤,浑身翻滚着戾气:“你可知这些年,朕待你比旁的妃嫔有所纵容与优待,是为何?” 宁如鸢泪光闪烁,摇了摇头。 裴琰语声阴冷:“因为你单纯。” 他从红木宽椅上愤怒的站了起来,厉声斥责,伸手指着她: “如鸢,没想到你也用了这作贱人的戏码。 你是宁府嫡女,朕是皇帝,自小受的是大周最好的教养,你怎能用宫外勾栏院的方式来对朕?” 春棠在之前跟她谏言,要想留下皇帝必须得用点非常手段,那碗羹汤里加了宫中的禁药。 但宁如鸢是拒绝的,这种事虽然当时欢愉,但事后男子都会发现的。 裴琰是天子,帝王尊严与骄傲在前,若是醒悟过来,心底必然嫌弃她手段下作。 裴琰的性子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太过下作的手段必然惹得他大怒, 所以她只让春棠在那羹汤里放了补肾壮阳的东西,并未加禁药。 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要解释的时候,春棠在这时走了进来,扑倒在地上求饶: “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 奴婢也劝过娘娘莫要做这些傻事错事,娘娘就是复宠的心太过强烈,一时之间做错了事也是有的,皇上莫要生娘娘的气。” 宁如鸢只觉眼前眩晕,她红唇颤抖,震惊到语结:“春棠,你……你……” 春棠落泪,转过身子对宁如鸢磕了磕头: “娘娘,奴婢当时就劝过您,后宫禁药用在皇上身上,是砍头的重罪啊!” 春棠在那羹汤里加了成倍的禁药,那味道当然是会被发现的,但她又怕裴琰发现不了,所以在盛羹汤的时候,故意做出慌乱的样子。 裴琰是皇帝,眼睛跟个鹰隼似的,怎会发现不了? 宁如鸢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是你,原来是你!” 之前江云娆就来提醒过她,说钟云宫有内鬼,一定有,可是自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自己还与春棠探讨了一些时候,但自己从未想过内鬼是春棠。眼下醒悟,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裴琰满是失望的看着她:“皇后如此,你也如此!” 宁如鸢:“臣妾没有,没有!臣妾没让春棠这么做,是她背着我干的!” 想来这个解释有些薄弱与滑稽了,春棠是她的心腹宫女,她说没有,谁信啊? 裴琰眉心紧皱着,当初魏婉莹也是用了这法子才怀有身孕,他只觉恶心,一国皇后如此,一国嫔妃也如此。 但当初魏婉莹做得隐秘多了,他也只是事后好些时候才醒悟过来。 她们为了个皇嗣,为了将来能有皇子为世家延续权势,真是太不择手段了。 将他这个皇帝,彻彻底底的当作了一个繁衍权势的工具。 春棠道:“娘娘就向皇上认个错儿吧,别再狡辩了。” 裴琰站起身,垂眸看着地上的宁如鸢:“传朕口谕,宁嫔降为才人,打入死牢。” 宁如鸢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琰:“皇上!” “皇上,您为何不信臣妾啊!”宁如鸢在地上声嘶力竭着。 裴琰转身离去,只留得宁如鸢跪在地上,失了三魂六魄。 春棠则是跟着裴琰一同走了出去,回眸看着宁如鸢笑了一下,那歹毒与得逞的笑意深深印刻在宁如鸢的眸子里。 宁家,算是遇见了祸事。 宁如鸢对皇帝下药,有害龙体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后宫与前朝。 宁如鸢的父亲为女儿求饶,跪在天元宫整整一日不肯离去。 直到他哭诉着自己年事已高,想要慢慢放手朝事的时候,裴琰的旨意从天元宫里传了出来。 改为:宁如鸢降为才人,打入冷宫。 这二者的区别很大,打入大牢是关押候审,刑法伺候,没准儿就没命了。 打入冷宫,便无刑法,顶多是落魄,还能活着,以待来日。 裴琰站在天元宫最高的宫阶面前俯瞰着他: “宁中书的确年事已高,是该回去修养一段时日。朕念在中书为国操劳半生的辛劳上,予你一年修养时日。” 宁秉章:“老臣谢皇上隆恩。” 中书令宁秉章告病卸任一年,中书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出来,但又不是彻底的空。 这时候谁坐了宁秉章的位置,便是谁与宁家宣战,毕竟入朝为官的宁家势力又不是这一人。 裴琰掸了掸龙袍的明黄色袍摆转身入殿,眸底风云再起:“传中书鹤兰因觐见。” 大周朝设立中书令之位有左右之分,宁秉章为左丞,鹤兰因为右丞。 左尊右卑,鹤兰因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一直被宁秉章压制得死死的。 宁如鸢的父亲宁秉章两眼猩红的看了看这深宫里的夕阳,才觉天启帝裴琰已经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坐不稳皇位的少年皇帝了。 世家,很快就不是皇帝的对手了。 鹤兰因道:“皇上手段着实高明,左丞职位的这块肉就掉在那里,但没人敢直接得罪现在的宁家跃跃欲上。 可总有人悄悄得罪宁家,慢慢剪除宁家旁的枝干,直到最后奄奄一息。 宁家彻底倒了,他们才敢真正的一争左丞之位。 这倒好,不用皇上亲自出手,自然有人替您做了这一切。” 裴琰孤寂的坐在龙椅上,看不出任何帝王神色: “世家之人,再不会有人有这机会了。” 裴琰抛出一块肥肉扔进了宦海里,还只给一年的时间,如今的宁家,是被群狼环伺了。 没有任何对手是希望宁秉章在一年后回朝做回左丞的。 裴琰身为帝王,这帝王权术,已是发挥至极致。 这一年,他尚未满二十五岁。 稍过二三日,裴琰连着好几日心情都不错。 这一日下朝,他乘着御辇,在一宫道上见一小侍卫抱着一只小狸花猫,步伐飞快。 裴琰寒声道:“站住。” 江云舟连忙止了脚步,下跪行礼。 裴琰下了御辇,已经走至他面前,垂眸看着他: “朕让你去行宫守着你姐姐,你私自归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猫,这是在做什么?” 江云舟道:“姐姐之前宫中养了一只小狸花猫,先前去鹭山行宫的时候太过匆忙,忘记带上了。 姐姐在鹭山那边很是想念这只小狸花猫,说夜里梦见小猫说想它的主人了。 所以……姐姐便让微臣回来将小猫带走。” 裴琰松鹤般挺拔的身影,一手背着,长眸微眯了起来:“小猫真是这么说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只小猫朕带走了 江云舟点点头:“是,皇上。” 他并不知道裴琰话里的深意,只是将江云娆让他说的话,做的事给牢牢记住罢了。 裴琰长眉挑了挑,伸出手掌来将小狸花猫给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摸了摸:“你姐姐几时养了猫,朕怎么不知道?” 江云舟答:“那微臣就不清楚了。 不过姐姐交代说,小猫就这么一个主子,只认姐姐一个人,寻常都是姐姐自己在喂养,现在小猫孤身落单,肯定吃不好喝不好,可怜的很。” 裴琰幽眸深邃,半眯了眯眼:“吃不好喝不好?” 江云舟道:“是啊,小猫思念成疾,自然是吃不好喝不好。作为小猫的主子,养了她就得对它负责到底,不能一会儿管一会儿不管。” 裴琰唇角微弯,捏了捏小猫的脸:“这只小猫朕带走了,你先回鹭山。” 江云舟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的样子,反正自己就是照着姐姐安排的话来说的,一字不差,应该没有什么纰漏。 他有些为难的道:“啊?皇上,这小狸花猫臣是要带回去给姐姐的。” 裴琰回身看了他一眼:“朕方才说什么,你没听见?” 江云舟:“……” 他行了一礼后,就匆匆出了宫门,快马绝尘的狂奔原路返回了。大队伍三日的脚程,他两日就回了。 江云舟将马儿往马厩里一扔,就朝着海棠山房快步走了去。马厩有马奴看着江云舟归来,笑呵呵随口一问: “江侍卫,您可是打江府回来啊?” 江云舟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道:“是啊,回去送信。” 马奴笑了一下,牵着马就退了下去。 江云娆跟他交代过,无论是谁问题自己离去是干嘛了,都说是回江府送信了。 他从外边归来,江云娆便迎了出来:“云舟,这一路可还顺利?” 江云舟到底是个少年,精力充沛得很,找了水缸子里的清水一捧脸,立马就来了精神: “顺利顺利,这宫里的马匹就是好!” 江云娆放下心来:“快进来,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江云舟蹦了进去,坐在桌前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说:“姐姐放心,你交代的事情和要说的话,我都告诉皇帝姐夫了。” 江云娆问:“猫呢?”那猫其实倒不是江云娆亲自养的,是她让江云舟出去找的,然后在裴琰下朝必经之路与他偶遇。 江云舟回:“皇帝姐夫拿去了。” 江云娆手里拿着玉筷,无心美食:“那皇上都说什么了,皇上当时又是什么表情啊?” 江云舟啃着山鸡的腿,满嘴的油,思索了半天:“好像没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面部表情……” 江云娆身子往后一靠,咬了咬嘴唇: “不是,江云舟,你这榆木脑袋……你怎么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带回来啊,我是让你去当传声筒的吗?” 江云舟直愣愣的将鸡腿放在了盘子里: “姐姐,皇上那样威严一个人,我真是没敢一直盯着他看,我怕…… 而且我用眼睛瞟皇上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云娆摇了摇头:“好了,此计作罢。” 江云舟又道:“皇帝姐夫就问了我抱着做什么,又问了这猫为什么吃不好喝不好,就没说话了,准神就走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淡淡喝了一小口先前从宫里带过来的果酒:“好吧,你慢慢吃。” 她可真是个大怨种,让江云舟去对裴琰察言观色,这事儿给芝兰还差不多。 裴琰素日里本就寡言少语的,说起话来时,面部表情极其微妙,旁人很难发现。 所以这人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一般人可以猜得出来的。 但若是裴琰不提前来,她拿什么去跟赵太后硬刚啊,花吟的命还在赵太后的手里呢,江云娆一下子烦忧了起来。 一膳毕,江云娆有眼神担忧的道:“你见了皇上,他状态怎么样,可有消瘦,可有眼下乌青?” 江云舟道:“就是那个样子啊。” 她深呼吸一口气,算了算了,江云舟就是个孩子,不跟他一般计较。 …… 大周皇宫。 裴琰抱着小狸花猫回了天元宫,他将小猫放在御案上盯着它:“思念成疾,吃不好喝不好?” 福康公公在一边道:“这小猫看着是很瘦弱,有些可怜,皇上要不传些鱼肉来喂喂它?” 裴琰黑着脸:“朕喂得还少吗?” 江云娆,他拿着天元宫的供养一直喂着,何曾瘦弱过?她吃得好的很,就是没良心。 福康公公笑呵呵的: “好可爱的小狸奴,看着都心生欢喜。不过皇上,这小猫您是要养还是…亲自送去鹭山?” 裴琰冷哼一声:“亲自?福康,你当朕是什么人了,还要哄着她不成?” 福康公公收了收拂尘,敛了笑意: “奴才该死,是该给婉仪娘娘一些厉害,让娘娘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来。” 他瞧着裴琰从娴婉仪弟弟手里将小猫给拿走了,以为是要自己去送的,没想到啊,这还有得折腾。 裴琰将小猫放在地上,拿起朱笔开始批折子,那小猫眼巴巴的看着他。 用自己的小脑袋一直在裴琰的龙椅旁蹭了蹭,裴琰没搭理它,小猫双脚一蹬就跳到了裴琰的腿上,将身子盘着。 裴琰垂眸看了它一眼:“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朕看不出来。” 他就知道江云娆矫情,自己一个人甩着脸子走了,现在知道难受了。 不过他才不会去找她,哪有皇帝纡尊降贵的去哄着妃子的,门儿都没有。 只不过江云娆的这小狸花猫一来,脑海里又有江云舟那几句话反复萦绕着,裴琰看了一会儿折子心下有些不耐起来。 福康公公看着裴琰紧皱眉头,试探道: “皇上,要不奴才将这猫提前给婉仪娘娘送去,免得搅扰了皇上办朝务。” 裴琰:“她哪里养得好猫?” 福康公公听着这语气也不大好,算了算了,自己别讨没趣儿了。 反正皇帝肯定是不会去冰释前嫌了,娴婉仪这三个字就少在他面前提,免得被骂。 裴琰宽大的手掌揉着小猫的脑袋:“这是朕的小猫,自然是自己亲自喂养。” 他黑眸盯着小猫不转开,瞳孔缩了缩,指尖墨笔的朱砂汁滴落了一滴在折子上,竟未察觉。 裴琰缓缓吁出一口气,看向福康公公。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肯在朕身上花心思 福康公公看出来裴琰是有话要讲的,他将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可是良久,裴琰都不曾发一言,眸子又冷了下去。 裴琰看着那小狸花猫喃喃的道:“她肯在朕身上花心思,也算是好的。” 小狸花猫“喵”的一声,一下子蹦入裴琰的怀中蹭着,那爪子将龙袍的金线都给抓断了,也没被裴琰给扔走。 裴琰一瞬间想起那日在凤仪宫与皇后的话来,避子药与迁宫,心中又是一阵乱烦。 他安慰着自己,养猫就是这样,小猫本来就不会一直听话,犯些错也很正常。 他皱了一下眉头后,叹道:“罢了,朕不跟你一般见识,朕原谅你。” 这小狸花猫随性得很,一点都不怕裴琰,在他怀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居然还在打鼾,有着轻轻的小动静。 福康公公看着这样子有些打搅裴琰看折子,于是在一边说: “皇上,这小猫要不就让奴才抱走,让底下的人寻个柔软的小窝来,就养在天元宫?” 裴琰略微有些走神,后而才点了点头,福康公公上前来将小狸花猫给抱走的时候,它一下子就醒了。 猛地一爪子挥了过来,龇着牙,凶得不得了。 福康公公连忙将小猫给放了下来:“哎哟哟,你胆子还不小,只认准皇上怀里这一个窝了,还不让旁人碰。” 那小狸花猫凶狠与娇软起来的样子,还真真是像某人。 裴琰摸着怀里的小狸花猫笑了笑:“它娇气又认主,就惯着它罢了。” 转眼又问:“群臣迁往鹭山避暑行宫,最快需几日准备?” 福康公公道:“皇上,这可得花上好些时候了,早着呢。里里外外需要打理的准备的,内务府要忙活上好大几日呢。” 裴琰手里的朱砂笔顿了顿:“去催。” 福康公公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问,就去内务府催人去了。 入夜,这小猫晚上就睡在了龙床下的小窝里,睡着睡着窜他怀里去了。 次日上朝,福康公公进来唤醒裴琰时,发现裴琰自己已经醒了。 一手揉着小猫的脑袋,这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尾巴一扫一扫的。 裴琰眼里满是温柔,似看的小猫又似看的人:“想做一只小妖猫,缠着朕不去上朝?” 小狸花巴巴的喵了一声,在龙床上滚起来,露出雪白的肚皮,扭动着它毛茸茸的身体。 裴琰将它抱在怀中揉了揉它的肚皮,随即道: “福康,传朕旨意,三日后,携领群臣提前出发前往鹭山避暑行宫。” 福康公公愣是一怔,这群臣迁过去可是大事啊,皇帝这么突然性的提前时间,会让整个内务府忙得冒烟的啊。 他试探问道:“皇上,您想好了吗,时间上会不会有些冲突啊?” 裴琰道:“朕今晚着私服出发。” 福康公公:“……” 他看了那小猫一眼,这下醒悟过来。 哪里是什么小猫啊,是寄情猫身,忍不住去找娴婉仪了。 还得是娴婉仪啊,真是绝,福康公公不由赞叹。 可他又道:“不可啊皇上,您私服出发着实危险,还是跟着大队伍一起前往鹭山吧。” 裴琰抱着小猫从龙床走了下来:“大队伍慢慢吞吞,朕倒是喜欢策马时的狂奔快意。” 福康公公也不劝了,劝了只会被皇帝骂啰嗦,只好连忙找了暗夜山的归冥,马上挑选最好的人手,护着裴琰私底下前往鹭山避暑行宫。 皇帝私服出行悄悄奔袭前往鹭山行宫,就连福康公公都为了掩人耳目随着大队伍过去,这消息被裴琰压得死死的。 而那只小狸花猫则是被暗夜山的首领装在小笼子里提着,跟着裴琰一同前往。 这大队伍提前出发至鹭山避暑行宫的消息,还不及裴琰的脚程快,所以鹭山那边的人,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裴琰已经悄悄抵达了鹭山。 可他没去自己从前住的行宫宫殿安顿下,眼睛都没闭一眼的径直朝着海棠山房奔了来。 江云娆午后贪睡,一个人在榕树下的美人榻上睡着了,这地方阴凉,阳光也晒不到她。 江云舟归来说的那些话,令她昨夜里有些轻微失眠,想着裴琰大抵是不会来了,是真的不会来了。 罢了,睡个觉再说。 芝兰在美人榻旁给她支了帐子,蚊虫也近不得她身。 她那半截雪白的藕臂从纱帐里垂了出来,指尖还半捏着一颗青色的李子,她手一松,圆滚滚的李子便滚落到了地上。 那晃动的东西,最是吸引小猫的注意力,小狸花猫朝着李子扑了过去,喵的一声。 在一旁守着的芝兰立马警醒的一抬头,就看见裴琰着了淡青色的常服走了近来,身后跟着一众黑衣金鱼服的侍卫。 正要行礼参拜,裴琰就抬了手臂示意众人退下。 海棠山房的庭院里除却二人外,再无她人,只闻得山风徐徐吹拂树叶的簌簌声,幽静无比。 江云娆侧了身子换了个动作继续睡,舔了舔粉唇,睡得倒挺香。 裴琰背着手走了过去,悄悄掀开纱帘看了她一眼,此刻美人睡于卧榻,雪肤红唇,雍容娴静。 那胸前的薄纱低开已将春光乍泄,他弯着食指轻轻抚过她柔嫩的面颊,指尖触及比芙蓉蛋还要娇嫩的软来。 裴琰眸色深了深,喉结微滚,许久日子都没见到这人了,还怪好看的。 江云娆伸手拍掉他那不老实的手,嘟囔着:“烦死了,蚊子可真多。” 裴琰直起身子来,将纱帘拢了过去,自己在美人榻旁的石桌下坐了下去,安安静静的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风尘仆仆的来,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眼睛都没闭一下,神态有些疲惫。 夏日微风轻轻涤荡大榕树下,风声徐徐,清凉里带着山间自持的青草香气。 裴琰在一边静默着,不曾发生任何响动来。 江云娆睡着睡着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她动了动眼珠子后缓缓睁开眼,看见纱帘外坐了个男子。 她心惊了一下后马上就认了出来,连忙坐起身子来一把将纱帘拉开,眼睛瞪得老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都在想你,很想你 裴琰动作轻缓的抿着凉茶,另一只手摸着那小猫揉搓着,听见纱帘的动静转了身子过来:“醒了?” 江云娆起身坐在美人榻上惊得久久未说出一句话,怎么睡一觉裴琰就来了,这是假的吧,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 她掐了掐自己,嘶的一声,真疼。 裴琰挑了挑眉:“是在做梦,不是真的。” 江云娆从榻上下来,垂着头:“不是在做梦,臣妾手臂都掐红了。” 裴琰英气的眉宇上下打量着她,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欣喜,都没有抱着他伤伤心心的哭诉一场,而是有些沉默的垂着头。 他面色晦暗半分:“你低着头做什么,不想看见朕?” 江云娆连忙抬眸起来:“没有!” 她其实都已经没抱希望了,在另外想法子了,没想到裴琰真的出现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 “就是太过惊讶了,惊讶到一时不知说什么话了。皇上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臣妾方才还在睡觉,有失远迎了。” 裴琰淡淡看了她一眼:“朕来给你送猫。” 说着便将小狸花猫递给了江云娆,可那狸花猫浑身都在抗拒。 江云娆没抱住,那小猫就跑到旁的地方去躲着了。 裴琰扬了扬墨眉,侃道:“这真是你养的小猫?似乎根本就不认识你。” 江云娆给他续了一杯茶,撅了噘嘴:“哪有,是小猫离开主人久了后,便不认识了。” 裴琰横过眼来:“真的不认识了?” 裴琰又有些凶的看着她,江云娆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沉默了下去。 二人隔着一小段距离,自上次争吵后,又是从宫里离开到了鹭山行宫这里。 约莫算着快要一月了,似乎多了一些生分来,她都不敢太靠近裴琰。 裴琰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凶,随即温和了面色:“真的不认识了,那朕走了?” 江云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怎会不认识,刻在心底的模样,生生世世都忘记不了。” 裴琰被这句话愉悦到,一把拉过她的玉手,伸手环过她的柳腰,将人抱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江云娆顺手环过他的脖子,眼眶发酸起来,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本来心里有许多的话要说的,此刻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上次争吵过以后,都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近处看他了。 裴琰黑眸盯着她:“抬起头来。” 江云娆乌眸湿润泛红的看着他:“皇上为何会突然过来?” 裴琰道:“朕提前过来的,鹭山行宫其他人还不曾得到通知。” 他看着她那委屈的神情,问道:“怎的,还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心下生出一股欢喜来,言下之意,裴琰是悄悄过来找她,是为了她一人来的。 江云娆抱着他的脖子紧了紧:“不委屈,皇上此刻坐在海棠山房了,臣妾就再也不委屈了。” 裴琰翻出旧账来开始清算:“自己一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朕还未跟你计较。” 江云娆摸着裴琰的耳朵,气呼呼的道: “臣妾才没有说走就走,明明就是皇上将臣妾的名字重新加到第一批过来的名单里,臣妾是被逼着走的。” 裴琰认真看着她:“休得胡言,朕从未做过此事。” 江云娆娇声里透着一股委屈: “那日赵淑妃亲自来的瑶华殿将名单给臣妾看的,还是皇后娘娘重新拟定的一份,说是跟皇上亲自一起过目的。 臣妾小小婉仪见了又能如何,只能打包行李上马车走啊。” 裴琰一下明白了过来。那日自己在凤仪宫,魏皇后的确是拿了一份名单给自己过目,而自己正在气头上,压根没看一眼。 或许就是那时江云娆的名字被加了上去,这样算来,并非她刻意想走的。 他认真道:“朕既然答应与你同行,就不会食言,更不曾改过你的名单。” 江云娆眼眸一垂,眼底蓄满的热泪似珍珠般透着光,滚落下一颗来: “好吧,皇上金口玉言都这样说,那臣妾是相信的。” 裴琰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在鹭山好玩儿吗?” 江云娆想着,若不是自己山人自有妙计,这会儿估计都已经饿死了。她扑在裴琰肩膀上,语气颓丧:“不好玩。” 裴琰问:“为何?” 江云娆娇声软糯,满是依恋:“因为全都在想你,很想你,翻来覆去的想你,便觉得日子过得好慢,好无趣。” 裴琰看着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又说很是想念自己,本来还想质问她两句算算旧账的,可那坚冰一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朕也想你了。” 江云娆道:“没感觉到。” 裴琰只叹她这乖张又得寸进尺的小脾气,轻笑道: “朕若不想你,又何必冒着危险私服出宫,策马奔了两天一夜,眼睛都没闭一下的赶过来?” 还特意的封锁了消息,不让旁的人知晓。 若是知晓了,他这特意空出来的时间便又不得空闲给她了。 江云娆呼吸一凝:“两天一夜!皇上如此着急做什么,没日没夜的赶路多危险啊!” 她只是想裴琰提前些时候过来,可没想他做出私服出宫这样危险的事情。 她着急担心起来,连忙从裴琰身上跳了下来,拉着人往屋子里走:“快入殿阖眼睡一会儿吧。” 裴琰站起身子,由着她拉着自己往前走:“朕不累,精神好得很。” 江云娆回眸微瞪他一眼:“好什么好啊,瞧瞧眼下那乌青,都没从前好看了。” 裴琰面色一凝,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是有些不顺滑:“一会儿用你的珍珠膏擦擦。” 江云娆将他扔在屋子里后就往外走,裴琰从身后环住了她,嗅了嗅她乌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走什么?” 江云娆道:“皇上突然来了,海棠山房什么准备都没有怎么行?你先睡睡,一会儿醒了吃大餐。” 裴琰听话的松开了她:“好。” 江云娆走了两三步后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身又扑向他的怀抱,心中一股酸涩涌出 :“裴琰,你到底还生不生气啊?之前避子药和迁宫的事情,到底过没过去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云娆,朕不气了 她不愿自己与裴琰中间有个疙瘩,这东西必须消除了去,不能就这么腻歪腻歪了后,就不将事情直面掰开的摊出来谈了。 若是将来被翻了旧账出来,便是成倍的闹了。 这世间所有的翻旧账,都是因为往事不曾真正在心里过去。 他抱着怀里那个娇软的人,心中早已没了怒气,只是有着淡淡愁云罢了。 或许江云娆不能做到彻底的爱他,或许帝王与嫔妃之间本就不纯粹。 可是她还是用一只小猫,就可以哄得他两天一夜不阖眼的追了过来,似好笑又可悲。 几时,他竟是这般的不理智与疯魔了。 裴琰略有干涩的唇动了动,将下巴放在她额头上:“不气了,都过去了。” 江云娆:“我真没有私下去要避子药,也不知道瑶华殿是从前禹王住过的宫殿,真不知道!” 她乌眸怔怔的看着他,极力的将事情翻出来又解释了一遍。 可裴琰如何相信啊,江云娆儿时去过瑶华殿那么多次,怎会不记得? 只是裴琰不知道,真正的江云娆早就香消玉殒了,此刻全新的她,对江云娆太过久远的记忆一无所知。 江云娆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了,裴琰的平静是选择不计较,而不是彻底的相信了她。 她正想解释个什么,裴琰俯身吻了过来,唇舌交缠时,她只觉大脑有些缺氧。 良久裴琰才松开了她,伸出那冷白修长的指尖抚过她微微发肿的唇:“云娆,别想太多,朕不气了。” 江云娆作罢:“好吧好吧,那以后可不许翻旧账。” 裴琰又道:“避子药药性寒凉,女子用多了伤气血。” 江云娆睁着眼:“那怎么办?” 裴琰眉眼低压了半分,语声沉沉:“要么就诞下龙嗣,要么朕克制。” 江云娆眉心拧了拧,裴琰这是在试探她吗? 果然是帝王,心思也是复杂到了极点。 她垂了垂嘴角:“皇上对臣妾说话能不试探吗?” 一句话,将二人亲昵的氛围又再次拉开了些。 江云娆站开了些:“臣妾每次听见皇上这样试探说话就好难受。” 裴琰深邃的俊容此刻闪过一丝心慌来: “那朕如何说话你才不难受,你才坦言相告?”这帝位做得久了,言语的方式,都这样令人讨厌了吗? 江云娆道:“皇上对臣妾有什么都大可以明言,底下的人习惯了去猜您的心思,但臣妾不喜欢,因为臣妾待皇上,并非纯粹的皇上。” 裴琰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江云娆轻呼了一口气,缓声道: “真真切切用心对待的人。试问以心待之,却又被反复试探,那人能高兴吗?” 裴琰牵过她柔软的玉掌,眉峰微挑:“你还要逼着朕给你认个错儿是不是?” 江云娆甩开他的手:“本来就是皇上的错。” 裴琰看着她:“又给朕甩脸子是不是?” 江云娆扬着下巴,娇声道:“人家才没有。” 她转身欲离去,裴琰突然造访,这后边要安排的事情多得很。 谁料那人一把拽过她往鸾床上压了过去,不得动弹。 裴琰那深邃的眉眼眶住她所有目光,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咬了咬牙说:“是朕错了。” 江云娆那嘴角往上扬了扬,压都压不下来:“嗯,接受道歉。” 裴琰疲惫全无,一手拉开她的腰带,黑眸炙热起来。 江云娆推着他的胸膛:“臣妾现在的确不想生孩子……” 裴琰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就要抽身离去,果然,她的心没在自己这里。 江云娆立马拽住他的领口不肯放开,娇软的乌眸扑闪扑闪: “我年纪又不大,不想做娘亲,又怕生了孩子老十岁,就这么简单。” 不过的确违背嫔妃职责,好像裴琰生气也有应该的,不过这是她的实话。 裴琰寒声警告道:“那也不准再用那药。” 江云娆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哎呀,不会啦,我有法子。” 裴琰连声追问:“什么法子?” 江云娆从他身下起来,将腰带重新系好: “以后告诉你,现在不急,现在臣妾要出去给皇上张罗张罗晚膳了。” 她想着用安全期这法子也不是百分百保险,不过用总比不用强。 裴琰抵达鹭山避暑行宫的消息是封锁着的,膳房那边肯定不知道。 但裴琰毕竟是皇帝,风尘仆仆的来,自己肯定是不能轻慢了去的。 她回眸温柔笑道:“皇上快些歇息吧,一会儿臣妾来叫你。” 裴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江云娆方才那话,想想也对,她才入宫一年,不过十八而已,自己心慌个什么呢? 只是大周律法有规定,嫔妃母族犯下过错,若嫔妃诞育皇嗣,还能律法从轻,若没有,那便是少了一层护盾。 万茵茵带着几个已经调教出来的做膳食的宫女,提着食盒从膳房方向走回来,却被一些芝兰拦在了门前: “万嫔娘娘,婉仪娘娘她……此刻有些不便。” 万茵茵纳闷的瞧了她一眼:“云娆姐对我能有什么不便的,咱们都没有秘密好不好?” 芝兰支支吾吾的道:“娘娘若是饿了,可先回您的寝殿用膳。” 万茵茵伸着脖子张望了好几下,她脑瓜子轰然炸开,连忙拉着芝兰走了好几步到角落里,神神秘秘的道: “云娆姐在行宫是不是养了男子?” 芝兰一把捂住她的嘴:“哎哟万嫔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万茵茵看了周围一眼,语声低压:“没关系,我不会说,云娆姐这么做应该是有她的原因的,不存在。” 芝兰心惊的看着她:“娘娘您可别胡说了,没有的事儿。” 江云娆从正门处走了出来:“茵茵,皇上来了,一会儿一起用膳吧。” 转眼吩咐道:“芝兰,安排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另外海棠山房各处让云舟警醒一点,别让旁的宫人靠近。” 万茵茵愣在那处:“啊,皇上来了,我怎么没听说?” 江云娆凑了过来,笑意透着一股邪气:“想报仇吗?” 万茵茵歪着脑袋:“啊,什么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让你受委屈了 江云娆揽过她肩头,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万茵茵咯咯咯的笑了出来:“好呀,那就这么办!” 不过她转眼又问:“云娆姐,咱们为何还要自己做膳食啊,直接去膳房领馊的回来,皇上见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江云娆也是想过这一点的,不过这有些操之过急了, 况且裴琰一路辛苦赶来,没吃没睡的,她不愿在今晚将事情闹开,毕竟她的目的是将花吟给救回来。 她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先不打草惊蛇,咱们得慢慢来。” 万茵茵提着裙摆又返回了一趟膳房多做了好几道菜,她说这几道菜一定亲自做,得将皇帝给哄开心了,怕一会儿报复得不彻底。 裴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时。 江云娆忙活着进来引着他去净房沐浴,人在一边亲自伺候着,这到底是不比在宫里的奢侈,甚至是还有些简陋。 裴琰局促在并不算宽大的浴桶里:“海棠山房的规制,似乎与你的品阶不太匹配,内务府的人到底怎么在安排?” 他看了一圈,这海棠山房是有些简陋的。 江云娆好歹也是婉仪的位份,怎瞧着分配的是贵人才人级别居住的宫殿,还是行宫最偏僻的地方,安全都有隐患。 江云娆拿着锦帕蘸了热水替他轻轻擦拭着宽大的背,轻声道: “这就不清楚了,臣妾入宫后第一次过来避暑,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行当。” 裴琰却冷了脸色:“内务府的人的确该敲打敲打了,三番五次了。” 江云娆道:“臣妾来鹭山半月,自食其力,日子也过得挺充实的。” 裴琰侧眸:“自食其力?” 江云娆抿了抿唇,呵,那可不是自食其力吗? 吃个果子都要自己派人去山里采摘的嫔妃,赵淑妃仗着自己是赵太后的侄女可真是肆意妄为。 万茵茵将膳食摆在了海棠山房的后院里,满满一桌子。 有野味炖的汤,鲜美不已;有山里的果子,鲜甜可口, 还做了些江云娆爱吃的,不过没准备皇帝爱吃的,她跟皇帝又不熟。 裴琰看了看这些东西,吃了几口:“不像是膳房的菜式,但味道还挺不错。” 江云娆似笑非笑:“都是山里的食材,若不是茵茵手艺好,怕也只有看着,不过还好行宫膳房咱们还是能用一用的。” 万茵茵接过话去:“也不是,若不是云娆姐想了靠山吃山的法子,再好的厨子也只有傻乎乎的站着。” 裴琰:“鹭山的确很大,背后青山连绵,是能找些野味,从前朕还进山打过猎。” 万茵茵放下了筷子: “皇上说得是,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行宫的膳食太逊色了些,有时候送来都是馊的,怕吃坏了肚子。” 江云娆抬眼看了裴琰一眼,又朝着万茵茵道:“好了茵茵,这有什么好说的。” 语言的巧妙之处在于,有些话就是要点到为止。 万茵茵连着吃了好几口菜,便托词离开了。 她知道皇帝是来找江云娆的,自己就不在这里杵着让人难受了。真是烦,皇帝又来跟她抢人了,这下可是无聊了。 裴琰给她夹了菜:“行宫不比皇宫,让你受委屈了。” 江云娆柔柔的笑着:“皇上来了,便不觉委屈了。” 用过晚膳,裴琰对着归冥吩咐了几句,那人便暗自消失在了黑夜里。 裴琰往内殿走了几步问道:“太后可有寻你过去讲话,你这娴妃的位置,自己上心些。” 江云娆神色沉了沉:“太后娘娘问过话,臣妾都去了的。”她想起花吟的事情来,这事儿还必须尽快破局。 裴琰道:“做了妃位,便不会轻易受委屈了。” 江云娆眨了眨眼,靠在他的肩头:“心里不委屈就是真的不委屈,外边的事情都还可以得过且过。” 裴琰饱睡一觉,又用过一顿丰盛的晚膳后,似来了力气,像一头久久未吃着肉的野兽,江云娆是在面前的一块肥肉。 二人迅速的在寝殿内腻歪了起来,鸾床纱帐,微微晃动着。 帐子内的旖旎缠绵,她乌眸娇娇的瞧着他,吻了吻他的山峰一般的喉结。 裴琰的喉结向来是引火之处,柔软的粉唇轻轻吻了上去,只需一瞬就燃了浑身的火焰。 他这段时日在天元宫里,上朝看折子,看折子上朝,过了好些日子和尚的清净日子了。 他黑眸炙热的回应着她,在她耳畔留下力道来,恨不得将人揉碎进身子里。 江云娆闷哼着几声,与他十指相扣,男女之间有再大的间隙,似乎也能在这奋力的横冲直撞里被填平。 他忘情所以的紧盯着她,她沉醉的闭上双眼,暗哑低沉的男声传入耳畔:“云娆。” “嗯?” 他无数次的唤着“云娆”二字,沉醉其中。 江云娆乌眸娇软,脖子与雪白的胸膛前留下些许红痕来,她娇嗔道:“皇上像极了许久未吃上肉的狼。” 裴琰久久不肯作罢,邪笑着:“明明就是某人更馋。” 二人从夜里腻歪,睡醒来后用过早膳,一直都待在屋子里也不出来。 海棠山房的下人们都避开得远远的,再远处一点的奴才,隔着重重殿门把守着,就不清楚裴琰在里边了。 江云舟蹲在树上,眼神猩红的看着最深处的那间寝殿。 他看见裴琰与自己姐姐亲昵的样子,不知为何,心生了一股乱烦起来。 从前江云娆与秀才通过他私下联络传话,甚至是私奔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这样的难受心绪, 今时今日却有些奇怪,他竟不想看见姐姐与皇帝在一起的场景,总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而自己的姐姐江云娆自从私奔归来后,他便觉得姐姐像是换了一个人, 有趣灵动,他成日的就想跟她凑在一起,姐弟情谊比起从前深切的不少。 他思索着,自己其实已经不是江家的血脉,那江云娆就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那还是从前那样的姐弟关系吗? 江云舟手指扣住那粗壮的树干,抓下一块树皮来。 年少的他,懵懂的眨了眨眼,并不知道答案。 午后过半,江云舟是真的忍不住了,飞身下了树干,拉住芝兰的手臂: “姑姑,为何姐姐与皇上一直待在屋子里,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商量吗?” 芝兰姑姑一把拍掉他的手:“去,你是外男,打听这做什么? 还有啊,虽说江公子是婉仪娘娘的亲弟弟,但毕竟宫规森严,你还得去海棠山房外边守着,这地方不能随意进来。” 江云舟微张着双唇,垂了眼眸便转身走出去了,他知道宫规森严,自己也不能给姐姐惹了麻烦出来。 芝兰好笑的看着她跟旁的宫女打趣:“改明儿还是给娘娘说说,得给娘娘的弟弟寻一门亲事了。” 山房最深处的那间温度升高的寝殿内,某人蜷缩在薄毯里良久才懒懒地起了身,不情不愿的伸出一只雪白的藕臂来。 第一百五十章 不会,但朕可以学 裴琰掀开薄毯,修长双腿站在床下,将她拉了起来: “你不是说后山有许多有趣儿的东西吗?素日里那般想要出宫去,今日朕来了,陪着你去后山看看?” 裴琰心情还算不错,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江云娆被他给折腾得有些厉害,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睡觉: “臣妾不想起来,累得很,起来还要梳妆挽头发,最烦挽头发了。” 花吟不在的这几日,她到底是有些不习惯的。 她这宫里,只有花吟的手是最巧的,素日里的妆容、发钗搭配,一律都是她经手的。 裴琰跨步走到她梳妆台前:“坐过来。” 江云娆不情不愿的从鸾床上起了身,鞋子都懒得穿的,赤足走到了铜镜台前座下,定睛看着铜镜里的裴琰: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裴琰修长身影玉立在雕花木窗下,冷白指尖执起那白玉梳:“给你挽头发。” 他听说在民间,不似宫里这般等级森严,民间的夫妻关系似蜜时,也有男子为自己心爱的人挽头发与簪花的。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的皇帝,正拿着白玉梳一下一下的打理她那有些纷乱的长发来,心下微动,笑着道: “皇上还会给女子挽头发吗?” 裴琰看着铜镜中乌眸迷惑又带着笑意的她:“不会,但朕可以学。” 随即对着殿门外候着的宫女道:“找一个会挽发的宫女来。” 从殿外走来一个小宫女,举着双手,掌心朝上:“请皇上将梳子交予奴婢,奴婢来给娘娘挽发吧。” 裴琰道:“你站在那处说便是了,朕来挽。” 小宫女瞪大了眼,头一次见皇帝伺候嫔妃,心中惊讶。 江云娆担心小宫女被吓着,于是说:“就挽一个最简单的,最快的,我跟皇上忙着去后山呢。” 小宫女站在一侧,裴琰站在江云娆的背后,听着小宫女一句一句的说着。 不愧是裴琰的脑子和动手能力,几乎能照着小宫女的话语将动作给做到位。 裴琰忽而问起一事来: “你那最会挽头发的宫女哪处去了,素日里她跟个话痨似的,怎未看见近身过来伺候?” 江云娆垂着嘴角:“花吟被太后娘娘罚了。” 裴琰:“为何?” 江云娆:“去湖里捕鱼时,不小心将太后娘娘养在池子里的金龙鱼给祸害了。” 这时候,她还不能明着求裴琰去找赵太后放人,她必须要光明正大,以理服人的,当着所有三宫六院的面将花吟给带回来。 她要告诉所有人,瑶华殿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裴琰将手里固定发髻的小簪子给插了进去,见铜镜中的她云鬓松挽,更留出一小部分的乌发垂在两肩,多了些少女的灵动,倒也不失端庄。 江云娆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他:“用玉簪吧,今日简单清爽一些。” 她其实寻常也不怎么用这青色素雅的玉簪子的, 是看见裴琰今日头上束发的冠子是个青色云纹的玉冠,所以她也想用同样材质与颜色的配色,与他同步。 江云娆拿着螺子黛给自己将细眉描了描,乌眸笑眯眯的转了过来:“咱们出发吧!” 她自然的牵过裴琰的手,拉着人从后殿的门就出去了。 临在门前,她突然顿住脚步: “芝兰,我有一对从宫里带出来的耳环不见了,是从前皇上送我的,很重要,你去给找找,可不能不见了。” 裴琰顺口问:“是之前用那暹罗红宝石做的那对?” 江云娆点点头。 海棠山房与万茵茵的屋子隔得很近,最近她二人被赵舒盈给狠狠针对,所以这后山便无人看管打理。 江云娆乐得自在,拉着裴琰在后山的青林小径里散起步来,反正也没人知道,这鹭山行宫真的太大了,天地格外辽阔。 她水绿色的小裙子扫过路边五颜六色的小花,小花歪了歪头,裴琰则是不急不缓,端方君子模样的走在后边跟着。 江云娆弯下身子摘了好几朵手掌大的花,五颜六色的捏成一捧送给他:“送给皇上一捧鲜花。” 裴琰接过拿在手里,语声温和:“好看,但不及你美。” 江云娆扑闪扑闪的乌眸像是落入了最明亮的星光一般,笑眯眯的眨了眨,步伐轻快的走在前边。 她觉得裴琰要是到了现代,做个男朋友的话,那也是极好极好的男朋友。 这人不会的东西肯学,收到了东西从不会扫兴,她这给满分。 一路上,她开始叽叽喳喳的讲起来,这后山的野味、后山的果子、后山的泉水,后山的一切。 裴琰牵着她的手:“人在开心的时候,话最多了,今日你是真的很开心。” 江云娆歪过头看着他:“皇上一直以来话就很少,那是从未开心过吗?” 裴琰唇角微弯:“朕喜欢听你说。” 有时候看着江云娆天真无邪的开心时,也是一种享受。 不用说话,就看着她一个人说,一个人笑,就可以将朝堂的纷扰全给忘掉。 江云娆扬着下巴:“哼,就喜欢听臣妾的小秘密,都不给臣妾讲皇上自己的小秘密。” 裴琰眼神透着一些疑惑:“你怎么对后山的东西如此熟悉?” 江云娆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咯。” 裴琰沉声问:“宫里有人为难你了?” 江云娆一瞬停下了步子,愣了一下。 裴琰继续说:“如此懒的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还能将山里的东西给弄明白?” 江云娆扶了扶额,不愧是裴琰啊,这脑子一般人玩儿不过他。 她笑呵呵伸手从李子树上摘了几颗李子放在裴琰手中的筐子里: “唉,臣妾不想说,说了反倒是显得很刻意。” 裴琰问:“刻意什么?” 江云娆抿了抿唇,娇声道:“怕皇上觉得臣妾是刻意将皇上给找来撑腰的。” 裴琰黑眸如炬:“朕不给你撑腰,这天底下还能有谁给你撑腰?” 平生淡淡的话语入了耳朵,确实那样的直击心灵。 江云娆呼吸一凝,胸腔里似有一万只蝴蝶猛然振翅般,那心都快要扑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她的确是使了手段将裴琰弄来,以此为利用,来为自己解决困局的。 可这话,听到耳朵里着实炙热起来,她心神震荡着。 不过听裴琰的语气,他是不是猜到是自己故意的? 江云娆的言语断断续续起来:“皇上……臣妾……” 裴琰握住她的手往前走着,江云娆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些个小手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管她是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也好,还是纯粹的为了找他解决困难也罢,总归是她,他都认了。 裴琰垂眸看着低下头的江云娆,如墨的眉宇微挑:“朝臣在朕面前耍完手段从来都不见心虚低头的。” 江云娆猛地抬头,虚张声势的扬了扬下巴:“什么心虚低头,臣妾是在看脚下的路。” 裴琰轻笑,带着她返程走去了。 走一半,她甩开裴琰的手,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举着手臂:“累了,走不动了。” 裴琰斜睨她一眼:“江云娆,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云娆眼带妩媚的瞧着他,身子晃了晃:“人家就是想看看在皇上这里的尺寸有多长,底线有多宽。” 裴琰道:“朕才不会背你。” 江云娆将脚盘在石头上,啃了一口李子:“大周朝所有的娘子都有夫君背,就我没有!” 裴琰那张英俊的脸侧了过来:“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江云娆不肯走,就是不肯走,她也想瞧瞧裴琰的底线在哪里。自己就是懒就是作,没办法,她承认。 裴琰站在树下转过了身子:“那朕走了。” 江云娆动也不动的坐在石头上,就是不动。 裴琰走了几步,犟不过她,回身走了过来还是将自己的背给递了过来:“上来。” 她一瞬笑开,明媚的笑意像着山林间的精灵一般。伸着手臂扑上了裴琰那宽厚有力的背,说了句: “公平起见,臣妾来拿这个筐子吧。” 裴琰扯了扯嘴角:“嗯,很公平。” 隐在树上的暗卫们分外惊讶,皇上被背起人来了,这还头一遭见。不愧是对皇帝都敢甩脸子的娴婉仪,胆子可真是大,后宫嫔妃她这是独一份儿啊。 江云娆在他耳边悄悄的说:“给皇上讲个小秘密听不听?” 裴琰背着她慢慢走着:“听。” 江云娆低声道:“除了想要皇上给撑腰,想裴琰这个人也是真的。”她话完,吻了吻裴琰的耳垂。 裴琰黑眸缩了缩,唇角微微上扬,弯在背后的手臂紧了紧,背着江云娆朝着海棠山房方向慢慢走了回去。 他只觉背上是沉甸甸的,沉甸甸的一座山的幸福感。 二人才回了海棠山房,走到院子里,便见好几个太监围着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跪在地上求饶着: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 芝兰冷眼看着她: “这海棠山房里伺候的人都是瑶华殿的老人了,都是娘娘信得过的人,就你一个才来的,还搜出来不对劲的东西,不是你是谁?” 小欣子手里拿着棍子狠狠打在她的身上,这叫做秋华的宫女,便是诬陷花吟的罪人,他带着满满恨意泄愤着。 秋华哭喊道:“你们滥用私刑,娘娘都没在,凭什么这么做?” 小欣子:“拿棍子算什么滥用私刑,真的要用,我可就用铁钩子烫红了往你身上刺了!” 江云娆端着手臂走了过来:“这是怎的一回事?” 秋华抬眸,不仅看见了江云娆,还看见了皇帝,她满眼震惊。 这娴婉仪不是已经彻底失宠了吗,怎么皇上一身常服的出现在了这里?她不敢继续多想,急声辩解道: “小欣子公公非说是奴婢偷了娘娘的红宝石耳环,奴婢从未进过娘娘的寝殿,这如何偷啊!” 小欣子道:“那你为什么不解释你身上有银元宝,还是整整一百两? 三等宫女,来宫里才几年,又是在膳房做事,哪位主子能打赏你一百两?你不是偷的娴婉仪的还是什么?” 秋华怒道:“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跟娘娘的耳环有什么干系!” 江云娆唇角勾了勾,冷眼看着她: “前几日内务府里的一位公公来过海棠山房,特意来提醒我说,你从前有偷盗的前科,还让我换了你去。 不过我还是将你留了下来,想着反正也没几日。 但从今日看来,海棠山房丢的东西,怕不只是耳环了。” 秋华拼命的摇头:“不是的啊娘娘,奴婢真没有拿过您的东西,奴婢是被小欣子公公给冤枉的!” 江云娆手指圈了圈自己的发梢,随意的把玩着:“你跟小欣子无冤无仇,他冤枉你做什么?” 秋华紧皱着眉头,她瞬间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自己去找花吟的时候,花吟身边的确跟着一位小公公, 只不过那人一直低压帽檐,并未识得全貌,又仅是一面之缘,便更不会细想去了。 而后花吟出事,自己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那小公公就不见了。 今日一见,这小欣子的身形,倒是与那日的小公公极为相似。 “奴婢……奴婢与小欣子公公并无愁怨,可此事真的是小欣子冤枉了奴婢啊。 求娘娘明察秋毫,奴婢真的没有做过!” 秋华求饶着,眼角余光扫过小欣子的时候,已是有些心虚了。 江云娆懒懒地抽出绢帕擦了擦额头的香汗: “唉,我才从后山归来,累得很,懒得下来一一盘查。 芝兰,小欣子,将人送去大牢,待咱们回宫后便将秋华送入慎刑司慢慢盘问吧。” 秋华瞳孔一震,拼死拉住江云娆的裙摆不肯松开:“奴婢不要去慎刑司,不要啊娘娘!” 慎刑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秋华自己是知道的。 慎刑司里,头一次犯到慎刑司去的奴才一般都不会往死里整,但若是这二进宫,那便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因为这两次都送到慎刑司的奴才,通常来说都是惯犯了,即便是调教好了也会再犯,所以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死。 芝兰冷声道:“你如此反复的求饶有什么用,如实招来,说不定娘娘还会放你一马。 慎刑司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秋华,你自己想好了。” 江云娆寻常娇软明媚无害的模样此刻也染了这深宫围墙里的几分狠辣来,她垂眼看着跪着的秋华: “我饶过你,谁饶过我啊?秋华,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对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娴婉仪秽乱宫闱 小欣子怒吼道:“娘娘的耳环你藏在哪里了,还有这银元宝,还有没有私藏的,赶紧如实招来!” 秋华匍匐在地,愤恨的吼着:“这银元宝是奴婢自己的,你们凭什么诬陷我!” 江云娆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转身朝着寝殿走去了,霎时便换了笑颜: “皇上,晚膳您想吃什么?臣妾去跟茵茵说,这面子臣妾还是有的。” 裴琰听着,竟不是让行宫膳房传膳,还真是自食其力。 秋华见皇帝与娴婉仪纷纷离去,似是不愿细查盘问此事,要直接的将她打入慎刑司了,这等于死路一条。 她就快要出宫了,怎能死在这上头? 秋华在江云娆背后喊道:“是王管事那日给奴婢的,一共只有两锭,再无其他了!” 江云娆听闻秋华这话,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勾,停下步子后缓缓转过身来: “王管事?可是那日来我海棠山房那位内务府总管手底下的王管事?” 秋华哭着点头,这路,算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江云娆垂眸看着她:“他对你如此不屑,又让我换掉你,可为何私下给你如此多的财物?” 裴琰黑眸沉静,在大榕树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命人拿来了一个花瓶蓄了一些水,将江云娆送给他的花插在了花瓶里,耐心的等着这女人发完威风,然后再去用晚膳。 江云娆叹道:“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别支支吾吾。” 秋华直起身子,看了一眼皇帝,趁着皇帝也在这里,算是个公证人了。 江云娆垂眸紧盯她,秋华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线里,不由微微勾唇。 秋华道:“王管事给奴婢银锭,是给奴婢的封口费,让奴婢不要卖主求荣,在婉仪娘娘面前乱说话。” 江云娆问:“说什么?” 秋华咬了咬牙,心一横:“王管事让奴婢不要将诬陷花吟的事情说出去。”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唇角不经意的掠过一丝笑意,她冷声道:“继续。” 秋华想着这事情反正都已经撕开口子了,那就一鼓作气的说完便是了: “奴婢从前本是妤嫔娘娘宫里的人,因……偷…偷盗一事被妤嫔娘娘送去了慎刑司,后来便被发配到了行宫的膳房做了个三等宫女。 奴婢入宫从末等宫女一路升到妤嫔娘娘身边做了掌事宫女,最终却成了一个伙房丫头。 这样的身份出宫后也是丢脸的,二十五岁的年纪里不会寻到任何一门好亲事。 妤嫔娘娘前不久来了行宫便找到了奴婢,说海棠山房的娴婉仪快饿死了,她身边的宫女花吟常去湖边捕鱼。 妤嫔娘娘便吩咐了奴婢将花吟引去太后娘娘养金龙鱼的地方,然后再将一条金龙鱼给弄死诬陷给花吟, 只要奴婢做到了,便让奴婢回身边伺候,还将奴婢偷盗的前科在内务府给抹掉。” 小欣子听闻此话,冷哼一声,掀开袍摆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那日奴才其实也跟着花吟姐姐一道的,只是花吟姐姐为了护我,趁乱将奴才推入了湖边的杂草丛里。 奴才一直都知道是秋华做的,但是没有证据,如今她自己承认了,奴才便是另一个人证!” 秋华哆嗦着身子,唇色已经苍白了下来: “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娘娘宽恕,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谁想做个伙房丫头啊!” 江云娆抿着唇,紧成了一道锋利的刀:“我与妤嫔无怨无愁,她为何这般害我身边的人?” 秋华道:“奴婢不清楚,奴婢就是个做事的。” 江云娆怒道: “你可知弄死太后娘娘心爱的金龙鱼是多大的罪过,曾经有好几个奴才因为弄死太后的金龙鱼当即没了命? 花吟一心为了给我补身子,险些将命给搭进去了。 秋华,你说我要怎样放过你?” 秋华哭喊着:“婉仪娘娘,奴婢真的是一时糊涂啊,求娘娘饶恕!” 裴琰沉冷的语声传了过来:“行宫膳房是虚设,还要嫔妃身边的宫女自己去捕捞?” 秋华被皇帝的寒声质问吓得一抖:“膳房……行宫地处偏僻,膳房近日有些无法周全各宫娘娘。” 裴琰蓦的沉了面色,锋刃般的厉色扫荡了过来: “答得好,大周王朝修了三代帝王的鹭山行宫,到了你这里居然叫做地处偏僻。 还要朕的妃子靠山吃山,是当朕不存在了,给朕脸色看对吗!” 帝王发怒,院子里众人除了江云娆之外,全都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那翻滚的戾气,随着榕树下阴凉的风窜到了每一个人的身后。 裴琰黑着脸时,似如阎罗殿前,众人不敢大口呼吸一下。 江云娆走了过去,玉手轻轻按在裴琰肩头上: “皇上莫要发怒,秋华只是个小宫女,也是听上头人的吩咐,自己做不了什么主的。 臣妾想将妤嫔给叫过来问问,臣妾素来与妤嫔没有矛盾,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她要诬告臣妾身边人。” 江云娆怕裴琰责怪自己不分尊卑,因宫女而告嫔妃,又道: “花吟被诬蔑一事,表面上是宫女犯的错,可弄不好,到了太后娘娘面前去也会变成臣妾的错。 皇上也说了,让臣妾上心妃位一事,如今看来,是有人不愿臣妾坐这个位置了。” 裴琰冷道:“去宣。” 江云娆看了芝兰一眼,芝兰屈膝行了告退之礼后便前往周妤宫里叫人了。 江云娆比周妤的品阶高,倒是不会存在叫不来人的风险。 鹭山避暑行宫的另一端头,此刻华灯初上,美酒乐舞,好不热闹。 大大小小的歌姬舞姬在台子上表演曲目,底下的主子身着华服,一派慵懒的观戏听曲。 周妤,这后宫的百晓生,这一两日又听了些小道消息。 她神神秘秘的覆在赵舒盈的耳边道: “淑妃娘娘,海棠山房这一两日怕是有些问题的咧。” 赵舒盈侧眸:“海棠山房能有什么问题,江云娆向来胆子小,本宫都那样对她了,她都不敢前来闹上一场。” 周妤看了周围,压低声色道:“娴婉仪,秽乱宫闱,嫔妾有实证。”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让江云娆百口莫辩 赵舒盈神色一凛,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宿烟,让她们都退下。” 待舞姬与这场地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后,赵舒盈抓过一把瓜子,眼神透着一股兴奋:“快说。” 周妤道:“海棠山房这几日大门紧闭,这都不算什么,嫔妾是从那万嫔身上看出来不对劲的。 嫔妾身边的宫女去膳房领膳食回来说,这万嫔有一日本来都带着宫女离开膳房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说什么怕不够重视,要多做几个拿手好菜。” 赵舒盈两眼一转:“不够重视?那也有可能是旁的妃子去了江云娆那边做客,这有什么?” 周妤阴笑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着壳儿: “娘娘莫急。一件事而已,哪里能算得了奇怪,但是连在一起就奇怪了。嫔妾便心生了疑惑,派人跟了她一日。 没想到这万嫔后一日将东西送了去海棠山房就离开了,人都没有踏进去就回了自己的宫殿,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赵舒盈从宽椅上直起了身子,凝神道:“是有些奇怪。” 周妤继续道: “且这两日,海棠山房一直大门紧闭,娴婉仪还命了侍卫看守,嫔妾的人都难以靠近了。 若是寻常的嫔妃去了娴婉仪那处,万嫔又何必回避,除了是男子在那还是什么? 嫔妾想着,定是这娴婉仪耐不住寂寞,找了野男人来!” 赵舒盈将瓜子壳一把扔在地上,大声笑道:“妤嫔,你这下是要立大功了啊!” 周妤执壶给赵舒盈添了茶水,压住心中一片激动:“嫔妾只想为娘娘立下汗马功劳。” 赵舒盈斜睨她一眼:“本宫着实是想不到你为何这般憎恨她?” 周妤抿了抿唇:“嫔妾与娴婉仪初次相识,她不过还是个小小才人,也曾打过一些交道。 只是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娴婉仪就从才人升到四品婉仪,眼见着就要封妃了,这后宫有几人服气啊?” 她入宫好几年,这位份就没动过,莫说荣宠,她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整日里靠着打听这打听那的过活日子,心下郁闷。 从前宠冠后宫的宁如鸢,入宫便是妃位,而后便升了贵妃,自此便承了皇帝专宠, 而宁如鸢地位崇高已是不可撼动,自己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可宁如鸢倒台了,又来了一个江云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少年。 如今有没有儿女傍身,将来定是晚景凄凉。 除掉一个专宠之人,她才有些机会。 而江云娆的确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亦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这后宫有些嫔妃早就心底不大爽快了。 赵舒盈笑着扬了扬下巴: “宁如鸢如今被打入冷宫,宁家左丞又告了病在家休养,如今前朝后宫权势的天平变得是有些快。 娴婉仪背后是江家,本宫想着,或许江赵两家无需协商个什么了。” 只要江家彻底被皇帝嫉恨,那何愁赵家不能与江家联合在一起? 到时候这后宫的劲敌没有了,前朝对于赵家来说又多了一股势力,真是鱼与熊掌一下子都握在手里了。 周妤有些兴奋的道: “娘娘何不快快派了禁宫侍卫围拢,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娴婉仪秽乱宫闱, 还可以叫上皇后娘娘一同过去,届时她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没用。” 赵舒盈沉了沉心气:“你确定吗,若不是呢?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况且你的人并没有亲眼看见。” 周妤眼睛左右转着,正思索着什么,殿外就来了人。 芝兰在外被允许进殿,一脸和煦的笑意: “奴婢方才去妤嫔娘娘您的宫殿寻人,结果被人告知说娘娘您来了淑妃娘娘这处听戏,奴婢就寻了过来。” 周妤淡淡看她一眼:“你是娴婉仪身边的人,找我做个什么?” 芝兰回道:“婉仪娘娘说有事找您,想让您过海棠山房去一趟。” 周妤靠在宽椅上:“海棠山房那样偏僻,这又要天黑了,我过去做个甚?要说什么明日再说吧,我乏了,不去。” 芝兰就知道周妤不会大晚上顺从的跟着她走,她笑了笑: “婉仪娘娘说,有个叫做秋华的宫女做的鱼挺好吃的,让您过去尝尝。” 周妤手中的茶壶忽的晃了一下,她勉强笑笑:“秋华是谁,不认识。” 芝兰道:“娘娘倒是不必认识,一个犯过偷盗之罪的小宫女罢了。 只是婉仪娘娘说,这鱼肉很是新鲜,妤嫔娘娘去晚了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第二次机会”这句话,芝兰可以加深了语气。 赵舒盈眉眼转了过来,侧首看着周妤:“好机会,别放过了,你去瞧瞧。” 周妤并不想去,这天都要擦黑了,饶是觉得不大安全。 可赵舒盈让她去,她也只能去,毕竟现在自己是听命于她的。 周妤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身,正要离去的时候,赵舒盈又在背后小声说了一句: “你先去吃,好吃的话,本宫一会儿也过来尝尝。” 赵舒盈看了宿烟一眼,宿烟便吩咐了一个赵淑妃宫里的小太监跟着周妤一起走了出去。 临了,小太监得宿烟吩咐,一会儿腿脚跑快点回来禀报消息。 芝兰在前提着宫灯引路,周妤则是跟在后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因为赵舒盈暗示了她,出了事这赵淑妃不会不管她的。 周妤试探道: “娴婉仪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也不见她出来逛逛,这行宫大好景色与时光,岂不浪费了?” 芝兰身子微微向后侧了侧:“等妤嫔娘娘到了海棠山房,自然就知道了。” 周妤眼神带着些不耐:“嘴巴倒还挺紧。” 走了好些时候才走到海棠山房,周妤有些埋怨,这地方果真是偏僻些,真是要走上好久,脚都走疼了。 那紧闭的大门,此刻吱呀一声的被推开留了个缝隙出来。 芝兰道:“妤嫔娘娘请,您身后的宫女与太监,就由奴婢引着下去吃茶吧,娘娘进去用晚膳便是。” 周妤身后的宫女太监目光眺望海棠山房内侧,结果什么都看不见。 周妤甩了衣袖走了进去,前院里,正看见江云娆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狸花猫。 江云娆还在心底想着,取什么名字好呢? 周妤冷道:“娴婉仪,秋华做的鱼呢。” 江云娆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娴婉仪今晚必死无疑 周妤被她带有羞辱的对话方式给气到,但又不敢发作,走近了一看,原是被棍棒打得浑身是伤的秋华。 她心一惊:“娴婉仪,你竟诓骗我来此?” 江云娆摸了摸小狸花猫的头: “秋华已经招了,不过我心中还是有个疑问,你为何算计我身边的人,就是想将我封妃的路子给堵死对吗?” 她虽然知道周妤没这么长的手,可如今没有周妤的供词,她也只能这么说。 一步一步的解开谜题,直到将背后的人给挖出来。 周妤转身就走:“我不认识一个什么叫做秋华的,既然吃不成鱼,那我就走了。” 秋华跪在地上,连忙抓住了周妤的裙摆:“妤嫔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周妤怒斥道:“放肆,赶紧松开,你个奴才凭什么让我来救?” 秋华:“娴婉仪都要救宫女花吟的,妤嫔娘娘,奴婢跟了您那么几年,您不要见死不救啊,奴婢不能再去一次慎刑司了啊!” 江云娆走过来一把拉住周妤的手臂:“说啊,你今日讲清楚了,我便放你走。” 周妤与她拉扯了好几下,江云娆也没松开她的手臂,她只见江云娆的眼神冷得吓人。 周妤咽了咽口水: “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以为我去认了,赵太后就会放人吗? 谁相信你啊,谁来替你公证,是皇后还是淑妃娘娘啊?” 皇后跟赵淑妃,似乎都不会帮她,周妤这是知晓的。 江云娆唇角勾了勾:“就不能是其他人吗?” 周妤冷道: “娴婉仪,你这几日在海棠山房可是顾着与人逍遥呢。怎么,不顾着自己逍遥,还突然管起一个下人的事情来了?” 江云娆冷眼看着她: “你做了恶事,还不能让我管了? 你以为我素日里与人为善,不与人计较,就真当瑶华殿里的人可以随意拿捏欺辱吗? 你们这哪里是动的一个宫女,明明就是朝着我面门打了上来。 周妤,你背后到底是谁?是谁指使的你,说!” 周妤记忆里的江云娆都是温柔娇憨从不会厉色待人的,今日这般模样倒真是有些吓人。 她后背微微出汗起来:“没有人指使,就是看你不顺眼。” 江云娆心底清楚得很,她只是想让周妤亲口大声的说出来罢了:“你不愿供出背后的人,那只有自己一力担着!” 周妤奋力甩开江云娆的手: “呵,我怕什么,江云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你秽乱宫闱,在海棠山房养野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那屋子里,点着灯,又被人重重围着的地方!” 周妤指着裴琰所在的那间屋子,恰巧灯光照映下,有一个男子的轮廓印了出来。 周妤笑出声来:“大意了吧,点灯时没注意吧,那个就是你的野男人!” 江云娆笑着:“是又怎样,我喜欢最要紧。” 周妤心惊不已,她没想到江云娆就这样承认了: “你,你竟敢,好啊好啊,娴婉仪,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江云娆阴笑着。 周妤道:“皇上御驾出发的消息刚刚才从皇宫里传出来,等皇上抵达鹭山避暑行宫,我第一个去举报你。 举报你秽乱宫闱,与野男人淫乱后宫!” 江云娆端着手臂,摸着小猫: “是啊是啊,趁着我都要倒台了,你不妨说说到底是谁要在背后害我?” …… 赵舒盈从凳子上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已在自己的宫里等了许久了,有些坐不住了: “宿烟,妤嫔怎么一下子没了消息,那派遣出去的太监怎么还没回来报信?” 宿烟在一边道: “奴婢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海棠山房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起来。” 赵舒盈:“可是妤嫔过去吃鱼发现了什么铁证,那娴婉仪心虚,将人给……” 赵舒盈凝神着,在殿中思索了起来,来回的走着。 宿烟有些激动的道:“娘娘,咱们不妨趁热打铁!” 赵舒盈抬眸:“你去通知皇后,本宫要拉上皇后一起,这一次,一定要除了这个娴婉仪!” 皇后魏婉莹就要生产了,这大半夜的,她是不愿出来的。 但这大戏即将上演,她又是不愿错过的,纠结几番,她遣了身边的心腹宫女婵娟拿着自己的皇后令牌前往。 赵舒盈步子迈得极快,急声吩咐着: “去,赶紧去调动行宫的侍卫过来,将海棠山房外围全部都给本宫围了!” 天幕如墨,繁星如灯,今夜却无明月高挂。 一阵阴风扫荡了过来,海棠山房的氛围已经凝结至冰点。 行宫里的禁军侍卫打着火把,手里砍刀出鞘,泛着雪亮的白光,都猛地一下子朝着海棠山房给扎了过来。 赵舒盈人未到,笑声先到: “哟,这海棠山房这么热闹了,院子里围着一群宫女太监做什么?” 她端着手臂慢慢跨了进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宫女太监将前院给围着,赵舒盈看不见到殿里,冷哼一声: “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都给本宫让开!” 她那黛蓝的长裙在风中吹拂了起来,细长的眸,似极了淬过蛇毒的银针一般: “周妤呢,人呢!” 江云娆依旧是抱着小狸花猫,娴静的站在一侧,声色清冷:“地上呢。” 周妤发髻散乱的跪在地上,哭诉着:“淑妃娘娘,救我!” 她正要提醒赵舒盈个什么,江云舟拧过她的手臂,险些给拧断了,周妤一下子给住了口。 江云娆冷眼看着这人,真是主仆一个样子,跟方才秋华说的话一模一样。 赵舒盈怒道:“你怎敢殴打嫔妃?” 江云娆乌眸里的娇软逝去,唯有一片冷寂模样:“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人罢了。” 赵舒盈不跟她废话,眼眸眯了眯:“本宫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的,一会儿再跟你说道。” 她挥了挥手臂:“来人啊,给本宫搜,一间屋子都别放过,里面藏着人呢!” 海棠山房外举着火把的侍卫鱼贯而入,开始搜宫,每一间屋子都不放过。 江云娆与她的人就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赵舒盈冷道:“一会儿搜了什么出来,可不要不承认。本宫代掌凤印,做什么事情都是秉公处理的。” 江云娆:“秉公处理的针对嫔妾以及与嫔妾要好的妃嫔吗?” 一阵阴风扫过,隐藏在海棠山房高处的暗夜山侍卫飞身而下。 赵舒盈抬眼看着,那些从搜宫的禁宫侍卫迅速的从宫殿里退了出来,最里面的侍卫帽子都歪了,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 海棠山房里的宫女与太监徐徐让开着,将中间给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朕就是你口中的野男人 江云娆回眸看见赵舒盈,眼神里的笑意已经彻底冰冷,随即摆了摆头。 赵舒盈奇怪的看着她:“你笑什么?一会儿你那野男人就被搜出来了,秽乱宫闱的奸夫淫妇!” 霎时,庭院里的空气翻腾着一股迫人威势与杀气来,一男子语声从殿内阴沉的传了出来: “朕,就是你口中的野男人!” 暗夜山的侍卫将禁军侍卫全都给逼退了出去,海棠山房里跪了满满一院子人,全都将头埋于冰凉地板上。 婵娟诧异的别过脸去看着赵舒盈,皇后娘娘果然没说错,赵淑妃的确脑子不够,顶多是比宁才人好那么一点点,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主。 裴琰清贵帝王身影冷冷立在殿门中间的台阶上,不着明黄龙袍,今日这身竹纹淡雅的常服也将人衬得清冷孤寂。 那殿外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却也让光线暗沉起来。 众人看不见帝王神色,只见那灯光照映之下,裴琰的下巴极其锋利: “淑妃,朕倒是小瞧了你去。” 赵舒盈心神一晃,将头埋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怎么突然来了鹭山行宫,也没派人来告知臣妾一声,臣妾也好……” 裴琰:“朕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在鹭山封王了,谁都没有放在眼里?” 赵舒盈看着前边的周妤,心下猛然一缩,这碎嘴子女人是不是已经将什么都说出去了? “臣妾……臣妾不知皇上提前驾临鹭山行宫,以为是娴婉仪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带着人上前来一探究竟的。” 赵淑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脏突突的跳着。 裴琰徐徐从台阶上步了下来: “若不是朕提前抵达鹭山,也不知你拿着朕交给你的权力,犯下诸多恶事!凤印交到你手上,这后宫多了多少乌烟瘴气。” 赵舒盈双肩微微颤抖起来。 裴琰:“四品婉仪居住的宫殿连才人的比不上,行宫膳房用馊的食物给朕的嫔妃传膳。赵淑妃,你打的是朕的脸。” 赵舒盈哭诉道:“臣妾没有,皇上若不信,可请来太后娘娘作证!” 裴琰一听她提起赵太后便是更生气了,厉声道: “这前朝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是你赵家人说了算,是吗!” 赵舒盈不敢开腔回应了,心跳猛地加快起来。 裴琰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寒声道: “妤嫔已经被朕降为才人,方才她已经亲自指认你, 以金龙鱼诬陷娴婉仪身边宫女获罪,意图受她指使祸害太后宠物,阻挠其封妃之路。” 周妤方才还得意洋洋不肯说出实情,结果那群宫女太监一让开,她便看见裴琰坐在石桌之后, 一双鹰隼一般的黑眸正朝她射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次完蛋了。 赵舒盈跪在地上不服气的直起了身子: “臣妾不曾让周妤做过任何事,臣妾执掌凤印,向来处事公正,皇上这是冤枉臣妾!” 裴琰面容冷峻着: “你说朕冤枉你? 朕在此住下两日,行宫膳房形同虚设,娴婉仪与万嫔的宫里想吃什么,还得自己去山里找。 淑妃,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赵舒盈吓得眼泪直流:“娴婉仪自己不愿吃膳房里的东西,臣妾有什么办法?” 裴琰:“要不要朕再让妤才人将方才认罪的话重新说一遍给你听?” 江云娆抱着小猫走到了裴琰的身边: “淑妃娘娘一直不喜臣妾,臣妾都知道。 臣妾已经远在瑶华殿避世了,没想到还是遭人恨。 臣妾不喜与人为敌,但偏偏有人总是喜欢打上门来,臣妾忍让一次两次,现下着实忍不下去了。” 万茵茵再也一旁看着好戏:“是啊,云娆姐心底善良,但不是懦弱愚蠢!” 赵舒盈阴冷的看着她,银牙咬得用力:“江云娆,你好歹毒的心啊!” 江云娆语声淡淡:“嫔妾只为自救。” 裴琰道:“赵淑妃,你可有话说?” 赵舒盈依旧不服:“臣妾的话,想必皇上也是不信了,臣妾说再多也无用!” 裴琰:“旁的不说,朕在这海棠山房住下的两日,是朕自己眼睛瞎了还是冤枉了你,你自己清楚。” 江云娆缓缓侧脸看着裴琰,原来这两日即便是自己什么都不说,裴琰也已经知道了。 他一直没有问自己,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是在等着自己去开这个头,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江云娆眉心紧了紧,指尖不自觉的弯曲了起来。 海棠山房外有太监宣道:“皇后娘娘驾到!” 魏婉莹居然也来了,江云娆看了万茵茵一眼,二人对视,瞧着此地倒是愈发热闹了。 魏婉莹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肚子已如待产的妇人一般了。 她收到通知,海棠山房出了大事,皇帝突然出现在了鹭山,她心下一惊,挺着大肚子还是过来了。 她行过一礼后,婵娟立马迎了上去在魏婉莹耳边说了好几句, 皇后面色带着一股戏谑笑意,不过立马就隐匿了下去。 魏婉莹朝前走了几步: “皇上,这说到底还是臣妾这个皇后的问题,若不是身怀有孕,将凤印交给了淑妃妹妹,她一时糊涂,想来也不会出这些事。” 裴琰看着她,面色淡淡:“皇后月份大了来做什么,还不回宫去躺着?” 魏婉莹冷眸扫过赵舒盈的身旁,回道: “海棠山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臣妾岂能坐视不管,毕竟臣妾才是这大周的皇后。” 裴琰背着手:“皇后,赵淑妃如何处置,朕交给你了。” 魏婉莹微微垂首:“按照宫规,赵淑妃滥用职权,应当即收回后宫代掌之权; 其次赵淑妃嫉妒成性,为阻挠娴婉仪封妃,处处打压做下恶事,当处以降位份,罚月例之罪。” 赵舒盈抬头,怒道:“皇后娘娘,您这是落井下石!” 魏婉莹巴不得赶紧将权力给收回来,反正自己马上也要生孩子了,成愁生完孩子后没借口将凤印给收回来。 此事只能算赵舒盈自己倒霉,谁料到那口中的野男人会是皇上自己啊。 魏婉莹道:“皇上,臣妾以为赵淑妃此举很是恶劣,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莫让后宫众位妹妹以此效仿! 皇上宠爱哪位妹妹便是哪位妹妹的福气,她们不敢对皇上说什么,就拿着娴婉仪开刀,这行径着实恶劣。” 裴琰道:“皇后以为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旁人说是欺君你说是情话 魏婉莹勾了勾唇,端庄持重的拂了拂鬓边的宫红色牡丹花,凤仪万千的道:“赵氏,降为四品婉仪。” 赵舒盈眼睛一震,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皇后娘娘您是故意的吧,您巴不得嫔妾倒台是吧?” 她以为魏皇后赶来是救急的,自己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才与魏皇后缓和的关系居然是如此的脆弱。 这魏皇后居然背刺自己,还连连降了两级! 魏婉莹面色沉冷下来:“赵婉仪,此刻你是罪人,得跪着对本宫说话。” 皇后阴冷的笑着,有些人啊,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活该。 她自知若是将赵舒盈给降为昭仪,那以后赵太后又会寻个什么由头将她复位,不过一级罢了,很好说话的。 可是连降两级就不同了,若没有过大的宠爱与功绩,赵舒盈就难以升回妃位,升不回妃位就没有办法代掌凤印。 如今宁如鸢倒台,长孙金月只知道耍大锤,而这个赵舒盈再倒下,那她在后宫就再也没有劲敌了。 裴琰冷声道:“就按皇后说的办。” 赵舒盈大呼道:“不,臣妾不!皇上,臣妾不要做婉仪,臣妾当年可是让出过皇后的位置的呀!” 魏婉莹最恨这句话了,厉声喝道: “来人呐,将赵婉仪押下去,去鹭山的佛堂抄写五日经书,去一下这身上的浊气!” 江云娆其实一开始也是算到的,扳倒赵舒盈后,皇后便会一家独大。 但是她别无选择,赵家一个赵太后、一个赵淑妃,快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了,她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皇后做了这最后的渔翁。 夜深了,众人退去,海棠山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云娆也似被抽干了力气,站在房中,满眼的疲惫,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裴琰抓着她的手,似漫不经心把玩着:“还没玩儿开心?” 江云娆睨他一眼:“臣妾哪里是在玩儿,臣妾不过是为了一句公道而殚精极虑罢了。” 裴琰揽过她肩头,忽而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说道:“其实你可以对朕直说的。” 江云娆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他: “不,臣妾不能直说,这是臣妾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这样的事情,哪能直愣愣的去告状啊。 这里是后宫,不是她家的后院,重重宫规森严,都要以理服人的。 她从床沿边站了起来,将窗户给推开,一点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就这么看着窗外沉郁的夜色,语声淡淡的: “臣妾直说,皇上震怒要罚人,这样倒是简单粗暴快意恩仇了,可臣妾心中会有愧疚。 一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二没有层层递进的逻辑关系剖开在众人眼前,皇上的处置一出去便是难以服众。 宫规森严,皇上虽为天子,可也是要守住规矩的人。 到最后,臣妾落个妖妃惑主的称谓也倒算了,可皇上只怕也会落个昏君的难听名头。 皇上登基三年,想要坐稳皇位由来不易,臣妾的确想要皇上给撑腰,但也不想给皇上平添太多麻烦出来。 赵婉仪的姑母是太后娘娘,也是皇上的嫡母,若没有服众的东西,臣妾也不愿让皇上在太后娘娘那里去为难。” 江云娆也算了算时间,都这个时辰了,赵太后那边愣是一个人都没派来过,自知理亏,不敢莽撞遣人过来说讲道理了。 裴琰黑眸深深的凝望着她的背影:“你这般想,是朕不曾预料到的。” 江云娆回眸,她乌眸依旧澄澈: “臣妾不主动做恶事,但也不怕事,更不想为皇上添麻烦事。 所以思前想后,便想了这法子,将事情挑明了出来。 就跟大理寺查案一样,有证据有证人,到时候谁也怪不到谁身上。” “朕以为,你只是想朕为你出一口气罢了,没想到还思前想后了如此多。” 这是裴琰的心里话,女人想要自己的男人替自己撑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江云娆除了撑腰,还不想给他添麻烦,还将他的各种为难都给考虑了进去。 裴琰只觉她分外贴心,没有只顾着自己快意恩仇。 二人相拥站在窗前,看着屋外天光一片漆黑,只是他看江云娆的眼神又深了一些。 江云娆轻柔的笑着:“臣妾已经很开心了,有人撑腰,便是最大的底气。” 不过她又想起禹王裴占一事来,这赵太后动机不纯,自己应该要提醒一下裴琰的。 “皇上,您跟太后娘娘从小的关系如何啊?”她问道。 裴琰吻了吻她鬓边的发:“夜深了,朕只关心你怎么补偿朕。” 江云娆侧眸瞥了他一眼,裴琰黑眸一瞬炙热了起来,正圈住她盈盈烁烁的眼睛。 他大手环过她的腰身,抱着人强势的吻了下去。 江云娆也不逃避,勾住他的脖子贴了上去。 裴琰伸出手臂一推,将那支起的窗户给关了下来后,抱过她的细腰往铜镜台上一放: “你看,这里有个镜子。” 江云娆脸上一瞬羞红起来,捏住他的手掌:“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要在这里!” 裴琰哑声道:“你可以在眼前蒙上一层纱布。” 江云娆拒绝:“才不要!” 裴琰笑意邪肆,扯开她腰间的一条系带缠在了她的眼前:“怕你害羞放不开。” 江云娆另一双手仅被一只大手给扼住了,动弹不得,她眼前一黑,完全成了裴琰的掌中之物。 她沦陷在这场帝王与嫔妃的缱绻里,将自己沉没入了裴琰这深不见底的渊潭里,不知将来结果如何。 裴琰眉眼里染就浓浓欲色:“还想离开皇宫吗,嗯?” 江云娆想了想回答道:“想。” 裴琰在后边语声威严起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江云娆粉唇微张:“我想离开皇宫是真的,但我不想离开你也是…真的。” 裴琰轻笑出来:“这么会说,不妨再说几句?” 江云娆求饶道:“不说了不说了,皇上这么喜欢听这些情话,小心被人骗。” 裴琰一把扯开她眼前的绸带: “旁人说这些算是欺君,你说了便是世间最好听的情话。” 江云娆看着裴琰泛红炙热的眸眶,不知为何,眼前蓄了一层水雾起来。 裴琰替她拭去眼下的泪,眉头微垂:“怎么哭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因为你值得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人在至臻幸福时,也是最易落泪时。” 裴琰黑眸闪烁,看着江云娆落泪他便按捺不住的心慌: “朕这是上了你的贼船了,将来如何下去……” 人在动情时,似乎是有些不顾理智的。 他想着自己来日终将与世家一战,那一刻,他到底要不要跳下江云娆这艘贼船,裴琰此刻也说不出来。 鹭山·牢房 盛夏酷暑时节,牢房四处散发着腐臭气息混着血腥气更浓了,空气里满是反胃的味道。 花吟浑身血痕的待在那间黑漆漆的牢房里,老鼠才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 她最害怕的便是老鼠了,可此时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吼叫出声,身子还是止不住的蜷缩了一下。 两个负责看守的狱卒走了进来,高个子一盆凉水就给花吟泼了去,逆光站在牢房门口: “你家娘娘不得了的很,在鹭山行宫大杀四方。” 花吟缓缓睁开一双眼,一动不动:“哼,那便是最好。” 高个子狱卒道: “按照最快的放人流程,最早也是明日才会有人来接你,不过啊,阎王爷说了,要你今晚三更死。” 那矮个子的狱卒随声附和道:“那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矮个子狱卒走过去将花吟轻松的给提了起来,短短几日,这人便瘦得不像样了。 昏黄的灯光落在花吟的面容上,憔悴之间也难掩些许姿色,那狱卒眸子晃动了一下。 高个子走过来:“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好去山里捉一条毒蛇将她给毒死吗?” 矮个子伸出肥腻的猪手将花吟的腰带一扯,猥琐一笑: “反正都是个死人了,不妨先便宜一下咱们? 你看看咱们在鹭山过的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整日在山里,哪儿都去不了。” 高个子侧过身子来,看着花吟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咽了咽喉咙: “这宫里的高等宫女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哪里像鹭山这些粗糙的丫头啊。” 花吟浑身发抖起来,用力的撑着身子往后缩着,而那两个狱卒看她的眼神,像极了看待猎物的眼神,刺激里透着一股淫邪。 “要杀要剐赶紧的!”她哑声低吼了一句。 那矮个子迅速将衣物脱下,奸笑着:“我先来,你去将放蛇的篓子给看住了!” 高个子:“你快点啊,还有我呢!” 花吟好几日就喝了一些米汤果腹,此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她眼下滚落两行热泪出来,怔怔的看着头顶悬挂的一盏枯灯,嘴角的死皮翻着。 矮个子身材肥大,许久未见过女人的样子,异常兴奋。 花吟的衣衫已被彻底撕碎,连着那最里面的一件兜衣也给挂在了矮个子狱卒的脖子上。 她缓缓闭上了眼,只想快些死去。 突然,那高个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快走啊快走啊,有人打进来了!” 微光里,站着一位持刀的少年。 江云舟双脚一踏了进来,便看见这般狼藉模样。 花吟赤裸半身,一动不动的躺在枯草地上,那狱卒一手正掰上她的腿。 江云舟一脚将那对花吟行不轨之事的矮个子狱卒给踢开,狱卒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对一姑娘做出如此恶心之事!” 那矮个子本来都快要得逞了,只差最后一步,却被人坏了好事,抽出砍刀不管不顾的朝着江云舟给砍了过去: “做掉这个侍卫,要不然那笔银子可入不了我们的荷包!” 江云舟一脚伸了过去,先将那地上的破衣服给盖在了花吟的身上,另一拳则是打在了那狱卒的胸口上。 狱卒闷哼一声,眼睛连忙看了高个子一眼:“快啊你!” 高个子心领神会,将竹篓里的毒蛇给放了出来:“你也一起下地狱去吧!” 少年身手敏捷,抽刀挥舞,本想将这毒蛇一下给斩杀的,但是想着这东西还有点用处。 他唇角扯了扯,眼神泛着一股杀气,伸手将蛇就捉在了自己的手中。 紧接着,那两个狱卒被他踢翻在地不能动弹: “我拿着皇上的令牌过来的,救人本是正当事,但为了花吟的名声,今日我不得不大开杀戒。” 花吟眼帘前的泪水滚落,眼睛才清晰了起来。 她看见那少年,一手持刀,一手揪着蛇的七寸,朝着那两个狱卒的脖子上按了过去。 这是山里最毒的毒蛇,没过一会儿,这两人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这鹭山的大牢看守本就很少,方才江云舟是拿着皇帝的令牌过来的,所以也就没有跟过来了。 在听见打斗声后才赶拢,抵达的时候只听江云舟冷声道: “狱卒不慎被蛇咬死,让家属来领抚恤金吧。” 江云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花吟紧密的裹好,抱着人就出了大牢: “花吟姐别哭了,都好了都好了,咱们这就回去。” 花吟被江云舟抱在怀里的时候,一瞬间才有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多谢了,云舟公子。” 江云舟一边快走一边说: “姐姐在宫里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杀人灭口,所以在证明你的清白后,便用最快的速度求了皇上的令牌让我飞奔来救你。 太险了,这若是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花吟抿了抿干涩的唇:“我方才一点希望都没抱。” 江云舟低声道:“好了,你不用说话,睡去吧,睡醒了什么都会好起来。” 花吟鼻尖泛着一股浓酸:“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奴婢,犯不着您跟娘娘费尽心思营救的。” 江云舟道:“我姐姐说,她救你是因为你值得。” 江云娆曾对他说起过花吟这人来。 她说自己才入宫的时候遭了冷遇,又是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 宫人们都觉得她不会得宠,所以伺候的时候也是草草了事,受了不少气,这些人一心想弃了主子另寻光明。 那时候,只有花吟一股脑的忙前忙后,作为近身伺候的一等宫女, 还要浣衣、洒扫,手上的冻疮从手背长到了耳朵,流了好长时间的脓。 花吟慢慢阖上了双眸,又缓缓的睁开,脑海里全是江云舟持刀前来,英勇少年的模样。 她道:“我这条命从今日开始,便是娘娘的了。” 再次抬眸,已抵达海棠山房,江云舟抱着人道:“姐姐,人救回来了。” 江云娆瞳孔缩了缩,站在沉沉月色里,眉心紧皱着:“她果然还是动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将来会不会步她后尘 次日,群臣的大队伍才陆陆续续抵达鹭山避暑行宫,整个行宫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高品阶的达州官员几乎都到了,还带着一众女眷,轻纱翩翩,斑斓的艳映在青山黛色之间。 整个行宫大致分为四座主体。 朝务在一处,后宫女眷在一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在一处,还有一处便是宴请与休憩之处,宫中内务与乐府等人,皆在此处。 福康公公一早便在海棠山房外候着了,裴琰也在这日清晨离开,处理堆积了一些时日的政务。 江云娆站在殿门外送别他,裴琰走了几步又回眸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一会儿太阳出来晒着你。” 江云娆笑着点点头,雪白的面颊上还有淡淡粉色,那红唇娇艳起来,一颦一笑饶是添了不少妩媚韵味来。 芝兰在一边也笑着:“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更顺遂了。” 她却敛了笑意下去:“但愿吧,我只知道登高跌重,每上扬的一步,都是距离危险更近的一步。” 一边朝着里屋走一边道:“花吟的伤如何了?” 芝兰回禀:“全身都已经上了药,部分伤口有些发炎溃烂,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会好得更快的。 小欣子熬了肉粥给送了进去,人面色看起来算是有点血色了。” 江云娆听见江云舟今日早晨的细说才知昨晚艰险,这赵太后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她沉声道:“我折断赵太后的一根臂膀,算是在这后宫跟赵家宣战了。” 她想着这样最好,江赵两家绝不要捆绑,这样下去其实是很危险的。 芝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人想要在后宫立足,总是要有些狠厉手段,做不到在人人面前都做好人的。” 江云娆淡淡勾唇,乌眸露出一抹厉色来: “我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人,总不能别人欺负上门来了,我还一直摆烂忍着,这我可做不到的。” 自裴琰从海棠山房中走出后,阖宫上下都知道了皇帝私下去了江云娆的寝殿混了好几日,还是悄咪咪的过来的。 三宫六院,无一不在讨论这个娴婉仪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将皇帝给哄好的,还将人从皇宫给哄到了鹭山行宫。 众人都在预料娴婉仪,或许封妃在即了。 只是这一日过后,行宫膳房的门似乎都朝着海棠山房给打开了来。 小欣子酸言酸语的道:“哟,这行宫膳房的公公怎么还亲自送午膳来了,之前还不是让我们好好排队领馊馒头的吗?” 行宫膳房的公公摸了摸脑袋,满脸不好意思的将东西放下就悄悄退下去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江云娆拖着淡紫色的裙摆看了看那桌上的膳食,冷笑道: “似乎比宫中的膳食都还要丰富了许多,不过是个简单的午膳,还有甜点与新鲜水果,什么都给配齐了。” 芝兰见怪不怪了,在一边伺候她用膳: “这宫里就是这样,捧高踩低的人大有人在,那这溜须拍马的人也自然就有了。 娘娘先用膳吧,方才膳房那边又来人通知了,让奴婢派人过去领新冰镇过的瓜果呢。” 小欣子又道:“还有呢,还让奴才尚服局领东西呢,海棠山房的人都忙不过来了。” 江云娆心里却不见有多高兴,一个人坐在桌前嚼着那些山珍海味:“嗯,你们先去吧。” 她似乎这才知道,后宫生存,帝王的宠爱有多重要。 今时今日她与裴琰你侬我侬,若是将来没有了,她的日子只怕就不知道穷困潦倒那么简单了。 从高处跌落,只会是粉身碎骨,又怎会是在平地安平呢? 那既是如此,她还又能对皇帝的宠爱做到有与不拥有都不看重了吗,而今看来,是不能了…… 江云娆午睡醒来后,芝兰在一边替她更衣一边道: “娘娘,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宁才人被打入冷宫了。” 江云娆蓦的抬眸,惊讶道:“啊,宁……才人?” 芝兰点首:“是的,曾经的宁贵妃,如今的宁才人被打入冷宫了。 除此之外,宁才人的父亲也从左丞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要一年后才会返回朝堂。” 江云娆神色清冷半分,满是唏嘘: “是啊,一年不到,宁如鸢便从贵妃之位跌落才人,而今进了冷宫,这到底都是怎么了啊?” 她只记得宁如鸢是裴琰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可如今一下子就从宠妃变成了弃妃,难道从前的半分情意裴琰都不认吗? 芝兰喟叹着:“宫里的人说是宁才人为了复宠,对皇上用了禁药,还是身边人举发的。” 江云娆侧眸:“身边人?” 芝兰:“对,就是宁才人身边那位满腹心计的掌事宫女,春棠。准确来说,应该叫她一声沈贵人了。” 春棠,本姓沈,是随了她母亲的姓氏。 要说是从前,江云娆一定会震惊良久,可如今在宫里待久了倒也不会震惊太久: “没想到啊,咱们离开宫里不久,这后宫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一件事。” 芝兰有些疑惑:“但奴婢着实没想到这宫女一下还成了主子。” 江云娆心底有些不舒服,忽而觉得裴琰陌生起来,他的后宫里居然又进了一位妃子。 她兴致淡淡的道: “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曾经宠冠六宫的宁如鸢即便是不受宠了,即便是被春棠举发的,皇上也不应该也不至于册封春棠为贵人啊?” 芝兰轻叹道:“奴婢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候主子们的赏赐跟册封都是挺突然的,倒是也不奇怪了。” 江云娆眺望了一眼最远的一朵乌云:“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步的是宁如鸢的后尘。” 芝兰连忙摆了摆手:“呸呸呸,娘娘这是说的什么不吉利话啊,怎么可能,不会的!” 江云娆苦笑,便在不再多想了。人不能为未发生的事情而担忧难受,这是在剥夺自己当下的快乐。 只是她为了解救宫女花吟的这事儿,不知为何的,在奴才中间彻底的传开了, 谈论间是有夸大的成分,不过的的确确让宫里做事的人多看了江云娆一眼。 奴才们也是人,心底也会想着,若是能遇见江云娆这样的主子,那便是三生的福气了。 连带着海棠山房的人在行宫行走都多了几分骄傲与底气。 旁的宫里的宫人都羡慕极了江云娆宫里的人,还想了法子过来做差,想分分这背后有主子撑腰的底气。 “娴婉仪是个有心的主子,之前听说是出手大方,没想到对手底下的人也这般好。” “是啊是啊,为了那个叫做花吟的宫女,将赵淑妃……哦不,赵婉仪都给彻底得罪了呢。” “娴婉仪怕什么啊,早晚都是娴妃娘娘。” “使了银子能去海棠山房做事吗?” …… 梧桐宫中摔碎了一件儿顶好的瓷器,赵太后冒着火花的眸子恨道:“去,去将那个女人给哀家找来!” 赵玉魁在一边宽慰着:“太后娘娘息怒啊,您别生气了,娴婉仪如此风头正盛,您何必硬来啊?” 裴琰御辇在梧桐宫外停下,他起了身朝着太后所在的偏殿走了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让娴婉仪来操持吧 赵太后听闻是皇帝来了,稍作了些收敛,顺了顺衣摆立在一盆兰草前,展露笑颜: “皇帝,怎么有空想起来看哀家了啊?” 裴琰走近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他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福康公公连忙将准备的东西呈了过去。 裴琰那双丹凤眼扫了过来:“来鹭山了,自然是要来见一见母后的,这是江南御贡碧螺春,送来给母后尝尝。” 赵太后转身坐了下去,眼角余光扫了那茶叶盒子一眼:“皇帝不来,哀家多是要去你那里,特地跟你请罪的。” 裴琰:“母后言重了,可是为了赵婉仪一事?” 赵太后身子靠在宽椅上,婉叹道: “是赵家人不中用了,本来想略尽绵力好好替皇帝管管后宫,这又闹了丑事出来。 哀家说什么,都要替舒盈走一趟,替赵家跟皇帝道歉的。” 裴琰听闻这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母后委实言重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赵太后亲自找皇帝道歉,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皇帝仁孝之名只怕会在大周碎得一地, 到时候一定议论纷纷,说裴琰登基做了皇帝,就不尊这个没有血缘的嫡母了。 赵太后扬了扬带着几根鱼尾纹的长眸:“皇帝这么客气做什么,坐。”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才道: “你我虽非血缘母子,但哀家也替明华照顾了你十来年,想起当年哀家与明华一同入宫,是最好的姐妹。 明华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带你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皇帝倒是别嫌弃哀家碎嘴。” 在裴琰的记忆里,赵太后并没有哪里对他不好,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走哪儿都说裴琰的话,都说裴占不如裴琰。 所以这么些年,除了没有赵家皇后的位置,其余的事情他都答应着。 这大周兵权,有一半都握在赵家人手里,赵家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母后怎好端端的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可是儿臣没有尽好孝道?” 她笑:“哪有,哀家是操心你身边可心的人太少了,担心你呢。 这舒盈既然不得你心意,要不哀家从赵家府邸里再重新为你挑选一位你喜欢的?” 裴琰拨着茶盖的手指微微一顿: “儿臣后宫已经有许多妃嫔了,无需再添人。 赵婉仪也不是不得朕心意,只是朕一时忙,她心底有了怨气未曾疏导,朕得空会去看她。” 裴琰会拒绝,赵太后一早就知道,脸上还是笑着: “你啊,如今宠爱娴婉仪,娴婉仪貌美又聪慧可心,哀家懂的。 只是这娴婉仪入宫还不到一年,如今就要再三破例的封妃,后宫怨气只会更重,也难以服人。” 句句不提阻挠封妃,可句句都在阻挠。 赵太后侄女贬为了婉仪,安能看见旁的宠妃做了妃位。 妃位的女子,皆是能握实权,诞下的皇嗣,生来便是入选在夺嫡储位之中。 江云娆若是做了娴妃,那这往后就算是个劲敌了。 裴琰侧眸,语声四平八稳的:“还请母后赐教。” 赵太后道: “近来宫里会有两件事儿要办,一件是七夕节就快到了,还有一件便是皇后即将诞下皇嗣。 两件都算是喜事吧,哀家觉得宫里还是应该热闹热闹。 可如今这凤印悬在半空,皇后自然暂时是管不了这些, 锦妃那人你也知道,整日扑在武学兵法之上,舒盈又犯了错,这就不用再说了。 哀家想着皇帝不是想让娴婉仪晋位为妃吗,这七夕便交给娴婉仪操办,也顺便让她来梧桐宫学学规矩。 等这些事忙完了,没出什么错儿,封妃岂不更顺利?” 裴琰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向椅背后靠了靠,修长双腿交叠起来。 帝王狭长的丹凤眼,夹杂着捉摸不透的流云。 赵玉魁从殿外走进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赵婉仪与娴婉仪来了。” 赵舒盈在外边就碰见了江云娆,满脸阴沉:“哟,皇上在哪儿你就凑哪儿,梧桐宫都凑过来了。” 江云娆淡声道:“是太后娘娘遣人让我过来的。” 二人一紫一黛蓝宫装的出现在人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赵舒盈见了裴琰端坐在上方,心底就有些发憷,也有些难受。 裴琰看了一眼身着淡紫色宫装的江云娆,转头先跟另一人说了话:“舒盈,你消瘦了些。” 赵舒盈心神晃动了一下,皇帝可从未如此亲昵的唤过她名字来,她颤颤巍巍的道: “臣妾……臣妾谢皇上关怀,臣妾犯错在先,日日在宫中反省,不怕消瘦就怕皇上会一直念着臣妾的不好。” 裴琰抬了手臂示意:“过来坐吧。” 赵舒盈先江云娆一步坐在了裴琰的身边,她倒是挺会挑位置的。 江云娆抬眸看了一眼裴琰,没说什么话,只看见赵太后面色和煦了不少。 赵舒盈语声温柔了几许:“是,皇上。” 裴琰道:“你与朕相伴多年,有错改之就好,下次莫要误入歧途,朕便不会再计较。” 赵舒盈面容上的愁云渐渐消散几分,垂首时都能见她微弯的唇角:“是,臣妾知道了皇上。” 她侧眸得意的看了江云娆一眼,宠妃又如何,她再是如何,也是赵家女, 赵家后宫出了一位皇太后,更握有大周江山一半的兵权。 皇帝再是怒,也只能是怒。 江云娆也抬眸接过赵舒盈的眼神,面无表情,安安分分的坐在距离裴琰更远的地方。 赵太后收回思绪:“哟,方才哀家跟皇帝说到哪里来了,瞧哀家这记性。” 裴琰:“宫中七夕节与庆贺皇后即将诞下皇嗣两件事,正在讨论操持两件事的人选。” 赵太后笑着道:“哦,对。 哀家属意娴婉仪,也算是为你封妃铺铺路,办好了,娴妃的名位自然也就是你的,旁人也不敢再议论些什么。” 江云娆就知道这赵太后让自己前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宁如鸢最爱操持这些事,每次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可不会接下。 “太后娘娘,嫔妾从未操持过宫中要务,资历尚浅,怕是不能担任此责。” 她的眸光扫向了裴琰,是求救的信号。 第一百六十章 你的事,朕不怕麻烦 裴琰正想要开口,赵太后提前抢了他话道: “皇帝无需担忧,哀家是太后,如今皇后情况特殊,现在是替皇帝看住后宫的人。 哀家虽然姓赵,虽然是舒盈的姑母,但也不至于因为前几日那件事背地里为难娴婉仪,毕竟也是自家人做了亏心事。” 赵舒盈面色一僵,怎么还提啊…… 赵太后道:“娴婉仪资历太年轻了,又无功绩,也无过硬品行,皇帝却要给妃位。 将来后宫所有人都效仿,只要哄着皇帝顺心便能居高位, 也不管皇帝名声更无劝谏之言,这样下去,这后宫岂不是乌烟瘴气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这个赵太后,不就是明里暗里的在说她狐媚惑主吗? 裴琰抬眸:“娴婉仪的确毫无资历,独自操办两件大事,想来难以周全,母后还是另择她人。” 赵太后轻笑出声:“那也行,现在后宫的确无人可胜任,只这舒盈从前操办过,那就让她来将功补过吧。” 赵舒盈细长的眼睛飞挑半分,哼,坐等复位。 江云娆面色沉了沉,赵舒盈将这事儿若是给接了过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复位了, 到时候又压一头,指不定闹出更多的事儿来。 这太后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啊,看似出了选择题,但自己选任何一条路,都不会让她好过。 裴琰深邃的俊容看了江云娆一眼,见她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他沉声道:“娴婉仪资历过浅,正需要锻炼,将来做了娴妃,才能以能服众。” 江云娆瞳孔缩了缩,看着裴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裴琰又道:“舒盈就在宫里好生修心,往后宫里需她操办之事也多。” 赵太后启声道: “行,就按皇帝说的办。 娴婉仪收拾收拾,近来就搬来哀家宫里住,有什么事情也好相商。 不过按照惯例,封妃之前都是需训话的,就一并都做了吧。” 这话一出,等同于默认江云娆已经是娴妃了,太后都松口了。 赵舒盈方才得意的神情一下变为的隐忍的愤怒:“姑母!我……” 赵太后冷声责备道: “你犯错在前,回孚月台静思己过。 近来暑气过重,你也学着关心关心皇帝,做些清热的甜品送去。” 赵舒盈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下颚紧绷着,满是恨意与不甘。 赵玉魁在一边笑着说: “皇上许是舍不得娴婉仪呢,太后娘娘可不会留住娴婉仪太久,等事情操办完,还得是将人还给皇上的。” 裴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语声依旧平缓:“朕过两日送娴婉仪过来,劳烦母后替朕训自己人了。” 好一个“训自己人”。 赵太后耳朵不聋,她知道裴琰在宣告自己的底线,江云娆是他的人,训斥归训斥,但做过了皇帝就会不开心了。 江云娆静静坐在一边,她看见裴琰替自己拒绝了,但拒绝的条件便是给了赵舒盈复位的机会。 估计怕自己难受,宁愿她操持七夕,也不愿见赵舒盈来日复位找她的麻烦。 裴琰带着她出了梧桐宫,站在御辇前: “不用太担心,七夕罢了,去内务府问问往年是如何操办的,你按照从前的规制来即可。” 江云娆笑笑:“臣妾不怕,倒是此事给皇上添麻烦了,连累您整日的往后宫跑,还为臣妾筹谋了几句。” 裴琰一袭紫袍立在竹影簌簌下,眉眼深邃,清冷贵气的端方君子模样透着一股深沉与捉摸不透。 他牵过江云娆的手,将人按在御辇上:“你的事,朕不怕麻烦。” 他侧眸看着宫人:“送娴婉仪回宫,朕自己去湖边。” 江云娆张了张嘴:“皇上……” 裴琰:“嗯?” 江云娆乌眸灵动的转了转: “没事儿啦,皇上先去忙吧。” 她知道身处后宫,有些事情不能全靠裴琰,有些路是要靠自己去走的。 娴妃的位置其实她不是很在乎,但坐上了这个位置以后, 将来才会少受些委屈,在后宫,也不会那么多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裴琰从梧桐宫出来后,召见了如今朝中唯一的中书令鹤兰因。 鹤兰因一袭紫袍绶带,如墨色着染的膏发上配着固有的那枚质地温润的玉冠。 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旁的大臣皆爱配饰金冠,就他独爱羊脂玉做的玉冠,跟他一般,温和宁远。 立在湖边的背影,像是从仙境走来的仙人,遗世独立。 他启声道:“皇上,北境禹王殿下的折子已经递到臣这里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裴琰身子岿然不动,与他一同立在湖边:“不用看,内容都是一样的,都是来找朕要军资的。” 鹤兰因颔首:“禹王殿下驻守北境,每年所耗费军资,其实朝中都是有所估量的,这一直索要军资已是今年第二回了。” 往年是一年一报,今年才刚刚过半,就来了两回了。 裴琰眉眼泛着一抹寒光,眉骨如山峰般峭拔起来: “索要军资,在北境叫苦连天,不过为了用更多的银钱壮大自己的队伍,想在北境形式一股自己的势力,让朕以后不好掣肘他。 朕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朕很清楚。” 鹤兰因凝神道: “禹王殿下是赵太后唯一的儿子,上次拨过去的银两就已经超了,正是如此皇上才将户部尚书给换了,扶持了江大人上位。 可江大人之前对皇上一直颇有微词,似口服心不服,但户部掌管大周财政,微臣还是想请皇上三思。” 裴琰侧眸过来看着他: “你是想说朕一心宠爱娴婉仪,脑子已经生锈了,连江归鸿是谁都不知道了对吗?” 鹤兰因抬臂拱手行礼: “皇上对付世家的决心,早已经从慢慢削弱变成了雷霆手段。 现下才折了宁家一条腿,赵家又在后宫失利,就剩下江家如日中天了。” 裴琰下垂的唇角抿紧: “江归鸿,是裴占的老师,朕从未忘记过。朕将信得过的人放在了兵部,江归鸿即便是要暗中支持裴占,那也得经过兵部的折子。” 江归鸿教导裴占十余载,江云娆幼年与裴占关系匪浅,这些事儿他怎么可能忘呢? “朕在朝中已经放出风去,左丞之位属意江家,又将兵部的位置给了宁家子弟。 朕相信,宁家人是绝不会看着江归鸿就这么升上去,登高跌重,朕等着看。” 鹤兰因如画的眉眼也黯淡了几分,江家马上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江云娆那样的性子看着是和善,但聪慧的人皆有爪牙,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出来。 他话语隐忧起来: “这些事,娴婉仪在后宫早晚都会知道的。 皇上,您可有后计筹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是朕的女人不是江家女 裴琰沉默良久后才缓缓说出:“没有。” 江云娆的确不太过问裴琰朝政上的事情,她又不是皇后,江家之前又不得皇帝顺心,故此她是故意不问的。 裴琰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这些,这帝位与世家之争,到最后都是鲜血淋漓的模样。 江山帝位与男女之情,他从来都分得清楚,自然都是毫无疑问的选择前者。 鹤兰因看着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一直转动着,良久后他道: “娴婉仪对付赵氏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微臣以为,娴婉仪与从前的宁贵妃是有所不同的。 皇上瞒得了一时,是瞒不了一世的。” 裴琰修长的指尖洒落几颗鱼饵,黑眸深不见底起来: “她做了朕的女人,就应该清楚自己不再是江家女。若是分不清,也别怪朕不念旧情。” 鹤兰因寂静的立在湖边,此刻他也看不懂裴琰了,至少之前他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裴琰是打算都弃了的,现在却宽限了一些,至少还能让江云娆做选择了。 难道裴琰对江云娆是不打算放手了? 不管以后是仇人还是什么,都不会放手了? 他抬眸看了裴琰一眼:“皇上,您怕娴婉仪知道这一切吗?” 裴琰松鹤身姿修长挺拔,立在湖边时,湖风将龙袍下摆吹拂得徐徐晃动,跟他波澜微浮的心一般。 他背着的左手不自觉的攥了一下,语声威严起来:“朕是皇帝,她知道了又如何?” 鹤兰因敛了神色恢复了寻常: “皇上清醒一些自然是好的,后宫心绪从来都不应该牵扯您在朝野上的决定。” 鹤兰因不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了,以免引得裴琰怀疑,继而调转话锋: “禹王远在北境,早晚长成一条猛虎,皇上剪掉赵家枝干的速度也需要加快了。 只有赵家势弱,来日皇上让禹王回朝时,这条猛虎在朝堂再嚣张不起来。” 裴琰那双丹凤眼半垂着: “朕无意对付裴占,已经给了他在北境相对自由的权力,只希望他自己好自为之,莫要生了旁的心思。 但你说得对,他长成了猛虎后,谁也预料不到那爪子朝着谁伸。 不过到底他也是赵太后的亲儿子,朕总归是要顾念一二。” 梧桐宫里,赵太后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禹王裴占。 赵太后见皇帝离去,面色又冷了几分下去: “裴琰就是一头狼,早就不是当年在哀家身边的小狼狗了。 他自小就城府极深,又爱护着自己的东西,谁碰了一下就忌恨谁。” 赵玉魁也看着裴琰离去的方向: “十多年了,皇上骨子里还是跟明华皇贵妃很像的。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先帝爷是爱上了皇贵妃的哪一处?” 赵太后眉眼垂了垂,语声幽凉: “从前哀家以为先帝是爱上了明华的容貌,后来又以为先帝是爱的她的聪慧无双。 可是后来这么些年哀家才算明白,一个男子看上一个女子就是那第一眼生的羁绊, 直到明华死了都还在为她做打算,为她生下的儿子做打算。” 赵玉魁道:“是啊,先帝爷驾崩前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赵舒盈离去后,赵太后还是关心了一句:“舒盈那边这几日如何了?” 赵玉魁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大好,这性子跟太后娘娘您还是差得有些远了,依旧沉不住气。” 赵舒盈在最开始本以为是封为大周皇后的戏码,而后却变成了妃,如今又从妃位降为了四品婉仪的位份,她是如何都不能服气的。 孚月台,是赵舒盈在鹭山避暑行宫的寝殿,位置极佳,是赏月最好的位置。 她发髻散乱的站在大殿里,裙摆生了不少皱褶。 方才有自己的姑母在,自己都没能争赢江云娆,真是气愤: “皇上什么都向着娴婉仪,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多好的复位机会啊,就这么生生没了。” 赵舒盈是赵氏嫡女,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而今却栽在了一个四品婉仪的手上,还不止一次,果真是不服气。 宿烟在一旁宽慰着:“娘娘,这后宫只要有太后娘娘在,您都无需紧张的。 位份嘛,都是暂时的,等过一阵子皇上气消了, 再让太后娘娘去说说,说不定就回来了,也不一定要靠着操持宫务来换。” 赵舒盈低吼着: “说什么说,再是怎么说也只能恢复一级做个三品昭仪,我要的是妃位! 妃位好歹也能代掌凤印,二品高位,什么昭仪婉仪的,我根本看不上! 七夕乞巧节,多好的由头啊!” 宿烟搀扶着她坐在了鎏金的鸾椅上: “娘娘莫急,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总归是有机会的。 您千万别和皇上硬来,也别再轻易动歪心思,看看那宁才人的下场,咱们得警醒啊。” 赵舒盈喝了几口宁神的茶后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是啊,此次被江云娆捉住马脚,还是因为我不够沉住气。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这样的错误绝不会再犯了,不过嘛,这不是还有七夕节吗?” 而后她说起了赵家在前朝的计划来,这件事的牵头者其实一直都是赵太后。 她虽然为赵家嫡女,但终归赵家还是要更相信她姑母一些。 赵舒盈靠在鎏金的鸾椅上唇角挑开一抹狠辣出来: “这几年江家私底下也帮了我们赵家的嫡亲子禹王裴占,两族的关系像是赵家为兄,江家为弟,江家一直在背后默默的做事。 但是皇上却打了咱们赵家一个措手不及,迅速的扶持江家上位,令两族的关系发生了不少动荡,江家铁定是不肯为赵家帮忙了。 甚至本来有些东西就是属于赵家的,如今都给了江家占着,这下想让江家心甘情愿的放手是有些不可能的了。” 宿烟道:“肉太肥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可况是朝堂的权势之争。” 赵舒盈那细长的眉眼笑了笑,葱白的指尖捻起一颗荔枝放在嘴里: “那我知道姑母要做什么了,江云娆可以当一颗棋子,挑动江赵关系重新联盟的棋子。” 宿烟睁了睁眼:“那娘娘准备怎么做?” 第一百六十二章 勿在别人嘴里判断一个人 稍过两日,江云娆也准备着出发去梧桐宫了。 赵太后在后宫地位崇高,她当然是要仔细应付着的,不得轻易了去。 她抬了抬手臂想要吩咐芝兰:“那个……” 眸光一落到芝兰身上就发现她在抹泪,不过芝兰听见了立马就忍住了泪,低着头将身子凑了过来: “娘娘的衣物用件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已交代给小欣子,让他事无巨细的照应。” 江云娆看着她:“你怎么哭了?好似这几日你心情都不大好。” 芝兰摇摇头:“奴婢犯了眼病,常年积下的老毛病,劳娘娘关心了。” 话完芝兰似想起一件事来,说要去忙,便匆匆退下了。 江云娆微微点首,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稍作休整,她便去了花吟的小厢房,刚刚走到门前却见芝兰灰头土脸的从花吟的屋子里走出来,那跟自己猜的没错。 江云娆太了解芝兰了,她一定是心情不好,但这个芝兰从来都不会张嘴说,都是喜欢默默忍着不开口。 她掀了门帘走了进去:“花吟,伤口都好些了吗?” 花吟躺在床上,连忙撑着身子起来: “娘娘给的药极好,奴婢的伤口好得极快。”她坐起了身子,急声道:“这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娘娘怎能来此啊?” 江云娆大步从容而入:“你为我做事受了伤,我来看看你又怎么了?” 花吟眼帘前挂起水雾来:“娘娘待奴婢是真的太好了,奴婢惶恐。” 江云娆伸手摸了摸她散开的乌发: “我就要去梧桐宫了,或许有个几日不归来。 海棠山房里里外外需要人打理,我想着就留下芝兰来管着,你受了伤需要休息就无需出来了,所以我就想着让小欣子跟我前往梧桐宫。” 花吟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娘娘如此安排也是妥当的,再过四五日奴婢也能起来做事了,倒也不会太久。” 江云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你跟芝兰是怎么了,我见她这几日一来你这屋子后,出去了就像是心情不好似的。” 花吟冷了脸色:“奴婢不需要她来关心。” 江云娆苦笑一声: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救你这件事,芝兰当日一直劝住我,让我不去。 这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是看见的,一定是有人跟你讲了。 你心中对她有怨,觉得她冷漠无心,伤了你对她的感情对吗?” 其实这几日针对芝兰的风言风语,她已经听闻不少了。 花吟抿了抿唇,眉眼饶是染着一股怒意:“奴婢与芝兰不是同路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 江云娆看着气呼呼的她,青涩的面庞里还藏着一些稚嫩。 花吟与芝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清冷理智到极点,一个率真直接脾气火爆到了极点,她都很清楚: “花吟,你还记得初入宫闱,你从江府的小丫头变成一宫掌事副宫女,教你规矩教你人情世故,现在与芝兰成为我的左膀右臂,这一路走来是谁在助你吗?” 花吟鼻尖一股浓酸袭来,咬着牙道: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气她冷漠,没有人情味,跟宫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江云娆轻声说着:“对,这件事的确是芝兰给你了委屈受。 曾经一个对你非常要好的人,在关键时刻却选择不救你,换做是谁都会心寒。 但芝兰绝不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人,她跟你性子是有不同,可是芝兰到底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心底很清楚。 你接受了好朋友的理智冷静,就要读懂她所谓的冷漠。 赵太后利用你给我下马威,是冲着我来的,芝兰觉得别去撞太后的枪口,是因我封妃在即,不愿这火烧到我的身上。” 花吟沉默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言。 江云娆道:“她不救你是为了救主,如果你要怪,那我也是占几分的。” 花吟掀开被子,急声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江云娆牵过她的手: “我知道,这就是你的性子。 你受伤归来,海棠山房的药膏根本不够用,是芝兰自己花了银钱去内务府给你买的最好回来。 你知道的,她是宫人,是没有去太医院的资格拿药的,所以只能去内务府用银子换。 内务府是什么地方你更知道,所以她用了高出寻常价格三四倍的钱给你买了药膏回来,我都是昨日才知道的。” 花吟语声微微发颤,眉眼低垂着:“哦……” 小欣子站在门外提醒道:“娘娘,皇上的御驾就快到咱们宫里了。” 江云娆看了门外一眼,又回过头来有些不安心,她需要手底下的人团结,忌讳窝里反。 “花吟,别和芝兰置气,带着情绪处事。 我也不是用主子的身份压着你去和好,只是希望你们心底有什么就去开诚布公的聊开,别憋在心里。 旁的宫人根本不知那日事情深浅,只是将事情按照自己的角度说给你听了。 你对一个人的判断,要从自己的心与眼还有感受出发,而不要从别人的嘴里出发。 再者,我是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左膀右臂,一面在我手底下做事,一面又闹得不可开交,我最忌讳窝里斗了。” 花吟咬着自己那苍白的唇,身子朝着床头又缩了缩,似在沉思: “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是奴婢没转过脑筋来。” 芝兰对她像大姐姐也像师父,一路照拂她是真的,她不该全盘否定这个人,也不该在别人的嘴里去判断一个人。 凭心而论,芝兰待她没有不好的地方,除了这件事。 江云娆站起了身子,也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瓶嫔妃才用得上的去疤痕的药膏来,她放在花吟桌上后便离开了。 花吟眼睛红红的看着那背影,心下不是滋味起来,这几日她对芝兰将所有难听的话都给说完了…… 裴琰答应要亲自送江云娆去梧桐宫的,所以在出发去梧桐宫的前一日他便来了海棠山房。 江云娆早早的就站在殿门前等着他了,这样的情景可真是不多。 裴琰下了御辇,调侃道:“今日怎舍得出殿门来迎了,不怕又撅着嘴说会晒黑了?” 江云娆被他这么一说,娇声一横:“皇上这是在翻旧账了哦。”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入殿中,那殿里备下的新鲜瓜果与甜点很是齐全。 江云娆还特意给裴琰泡了他爱喝的清茶,前几日还找了福康公公取了几件裴琰的常服放在她宫里,分外的贴心。 江云娆将青色的常服取了过来: “这些都是质地最软和轻薄的绸缎,皇上不上朝,就穿些舒适的长衫吧,在臣妾这里腰带都不用束了,勒得慌。” 裴琰面色柔和:“都听你的。” 江云娆开始一边替他更衣,一边道: “接下来又有一段时间见不着皇上了,臣妾有三个不准的准则。” 裴琰头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不准,眉眼一扬,一把就捉住她的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臣妾对皇上有三个不准 “好大的胆子娴婉仪,敢对皇帝下令了。” 裴琰语声挑逗蛊惑,伸出修长的食指勾了勾她柔软的下巴。 江云娆明媚乌眸亮晶晶的闪烁: “那是,跟着天底下胆子最大的人,自然也是要胆子大一些的。” 裴琰薄唇微弯:“说吧,哪三个不准。” 江云娆娇笑道:“皇上的茶叶臣妾刚刚也给换了,换成了活血补气的养生茶。 第一嘛,就是不准喝浓茶,不准一日喝许多许多的茶,还有不准熬夜。” 按照她那爱使性子的小脾气,裴琰以为她要说,不准去旁的妃子宫里,不准跟旁的女人说一句话。 他回身搂过她的细腰,长衫的扣子有一半还没来得及扣上,露出他大片结实又精瘦有形的胸膛来。 江云娆乌眸颤了颤,心跳都快了半分。 裴琰眉峰上攀上了一股邪肆,掐了她腰间一下:“还有没有不准的?” 江云娆伸出手指数着:“不准不想我,不准骗我,就这两个了,以后想到了再加。” 裴琰:“这可是五个不准,谁让你又加了两个的?” 江云娆干净的眼睛鼓了鼓,娇声如莺:“臣妾就是要加。” 裴琰笑着摇头,如往常一般惯着她,五个就五个,一百个他都得答应。 裴琰伸手捏住她的手指把玩起来,帝王俊容轮廓一半深邃一半幽暗下来: “云娆,你说女子出嫁后,到底还要不要从父?” 江云娆歪着脑袋想了想:“这臣妾怎么知道,万一有些人是爹宝女呢?” 裴琰疑惑的皱了一下眉头:“什么?” 江云娆回过神来,裴琰怎么知道什么是爹宝女呢,她清了清嗓子: “女子只是出嫁又不是卖给夫家了,自然家中的一些意思还是需要考量的,只是都有个度,也要考虑考虑夫家的感受。” 裴琰问:“若是夫家与娘家的利益有所冲突呢?” 江云娆“嘶”了一声,思考半晌: “这就不好说了,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为难的,肯定会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裴琰:“若是没有两全的法子呢?” 江云娆脑袋都想疼了,将养生茶给他端了过来: “臣妾最不想没有发生的事情,累得很,这容易内耗。” 她最懂得的道理便是,人不要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提前焦虑,事情发生了坦然面对便是,焦虑也没用。 可裴琰此刻内心空阔了起来,像心有了被虫子蚕食的洞口,不敢轻举妄动,怕一动的话这心全要粉碎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裴琰没再追问,若真是有那一日,江云娆做不选择,那就自己替她做。 次日一早,江云娆与他同出了海棠山房的正门,一步跨上了裴琰的御辇,侧眸看着他。 “皇上真的想好了吗,真的舍得吗?”她笑眯眯的看着裴琰。 裴琰抓过她的手捏了捏:“朕舍不得。” 江云娆身子靠在他的胸前:“臣妾却舍得皇上,就是要让皇上见到不臣妾,你才会日日夜夜的想。” 走着走着,路上话却少了起来,缓缓叹了一口气,赵太后不满自己只是表面现象,内里实则却是想要通过江家为赵家在朝堂上谋利。 这样的事情只要答应一次,便是有把柄握在对家手里了,从此以后,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裴琰亲自将人送去了梧桐宫,转身又马不停蹄的去召见朝臣,看样子又是要忙个好几日了。 小欣子手里提着一些薄礼,还是像模像样的,跟在江云娆的身后就入了梧桐宫。 她想起上次赵太后才说了要弄死自己,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她就有法子将自己给弄到她面前去了,这手段,她佩服。 此刻日头不算大,赵太后站在鱼池旁,用夹子夹了几条小鱼扔下去。 那凶猛的金龙鱼一下子从水中蹿腾了起来,将小鱼一口吞了下去。 金色的鳞片在水中泛着灿烂的色泽,就是那龙鱼的模样,分外骇人。 赵舒盈站在一旁伺候着赵太后,手里端着放小鱼的瓷盘: “姑母,您让江云娆来梧桐宫住下干嘛呀,这不是跟自己惹不开心吗?” 赵太后冷哼一声:“将人放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岂不更好?” 赵舒盈道:“姑母是想替侄女报仇了吗?” 赵太后侧过身子微瞪她一眼: “你啊你,舒盈啊,你这是要哀家怎么说你呢? 你是赵家的女儿,万事需以赵家利益为先,不要事事都热衷于打压有宠的妃子,你的志向当不在这上面。 你瞧瞧凤仪宫的那位,人家如今都已经是皇后了,看看她多低调,再看看你,妃位都给弄没了。” 赵舒盈将瓷盘放在宫女手上的木盘上,噔的一声:“侄女儿知道了姑母,下次,侄女一定沉住气!” 赵玉魁将人迎了过来,江云娆在后边规规矩矩行礼: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慈安。 “她眼睛一瞟,赵太后是个礼佛之人,可这梧桐宫偌大的鱼池里居然养着如此凶猛的鱼类,她抿了抿双唇。 赵太后头都没回一下:“平身吧,你可是皇帝的贵客,哀家可不敢苛待你。” 江云娆微微垂首,浑身都带着防备,却又无法反抗: “嫔妾不敢,略备下了几件薄礼,感念太后教导嫔妾。” 她眼睛撇了一下,赵舒盈居然也在,她运气可真好,这都来了。 赵舒盈阴阳怪气的道:“娴婉仪倒是挺准时啊,这几日行宫膳房的东西都将你那海棠山房给塞满了吧?” 赵太后瞪了赵舒盈一眼,面带愠色:“就这么爱造口业吗?” 江云娆没开腔,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处,等着赵太后对自己的安排。 赵太后突然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 “娴婉仪,随哀家入殿去吧,一会儿日头大了晒着你了。 七夕节的事情,还能暂缓两日,这几日你先熟悉熟悉内务府的人。” 顺势牵过江云娆的手,江云娆脸色一僵,这是三十六计的哪一计啊,她不懂。 赵太后此刻不该是罚她整她吗,怎么还牵她的手? 入了梧桐宫,赵舒盈就被赵太后给赶走了,这赵太后的书房里就剩下了赵太后与江云娆二人。 赵太后站在书案边,将一盒子给打开了来:“你过来看看。” 江云娆慢慢走了过去,看了看那锦盒里,里面堆满了信笺,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会不会是裴琰的棋子呢 赵太后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书信: “这是哀家的儿子裴占这几年来寄回来的书信,你之前不是气冲冲的说,哀家让裴占回来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吗? 这些母子间的书信最是隐秘了,你大可以看看有没有。” 江云娆站在那里,并不会主动去翻那些书信,她沉声道: “那日嫔妾言语多有冲动,冲撞了太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赵太后大大方方的将书信拿了起来摊开,放在江云娆面前: “你看看吧,禹王除了问候哀家,也会问候问候你,每一封都是这样。” 江云娆眼睛瞟到那书信末尾,的确写着一句:代问云娆妹妹安。 她神色晃动起来,身子向后再退一步,语声依旧防备: “嫔妾这些年来与禹王殿下毫无联系,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赵太后笑着:“哀家知道,都是哀家那傻儿子一厢情愿。 他的云娆妹妹如今沉浸在帝王对她的呵护与宠爱中,早就将吾儿对她的儿时情谊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云娆低声道:“前尘往事已成云烟,还望太后娘娘告诉禹王殿下莫要再提了。 若是被人议论起来,嫔妾在后宫又不得安宁,况且这是孩童时的事情,并无多大意义。” 赵太后垂下眼眸,些许苍老的容颜更显疲惫: “哀家就是想念儿子了,想让你这个青梅竹马帮一把吾儿,可你不念旧情,哀家也没有办法。 但是哀家还是想告诉你一声,帮禹王,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 江云娆眉心微皱了一下,凝声问:“太后娘娘所言何意?” 赵太后沉声说着: “皇帝是明华皇贵妃的儿子,这你应该知道。 明华皇贵妃不是世家出身,就是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一入宫便是长达十余年的独宠,后来又是由明华皇贵妃生下的儿子做的皇帝。 呵,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云娆摇首:“还请太后娘娘赐教。” 赵太后虚了虚眸,眼角的皱纹再次深了一些: “皇帝的身上没有丝毫世家的血脉,自他登基后,扶持了大批非世家的官员,一步一步的在削弱世家力量。 大周王朝四大世家鼎立百年,你们江家也在其中。 江云娆,你作为江家的女儿,难道就看着世家一日日败落,直到最后被消除吗?” 这话,把江云娆说得云里雾里的,语声带着疑惑来: “太后娘娘说这些,就是为了让嫔妾站在世家这一边吗?” 赵太后那长了皱纹的唇角浮现起凉薄弧度来: “来日世家势弱,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高居妃位吗? 皇帝不是世家血脉,是纯粹的皇家血脉,他终将完成帝位的最后稳固,将大周世家一一剪除,这或许是先帝下的一盘大棋。 只不过皇帝也是哀家的儿子,但哀家不想看见自己的儿子厮杀自己的母族,更不愿看见母族衰落,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江云娆从前看过一些历史书,魏晋南北朝时期,有长达几百年的帝位与世家之争。 世家,从来就不是一门姓氏,而是一个族群。 单说曾经魏晋时期的门阀琅琊王氏,光是这一族入朝为官的就多达两百余人, 这些门阀世家的力量庞大到可以决定皇帝的废立, 可见世家犹如千年古榕盘根错节,且已参天。 “太后娘娘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嫔妾,只要不帮着世家,就是世家的背叛者对吗?”江云娆缓缓对上她的眸子。 赵太后将装着信封的锦盒给小心翼翼收好: “你到底是江家的女儿,在某种程度上,咱们都是世家嫡女出身,从一开始与大周皇室就是对立的。 宁如鸢知道吧,她从前比你还要得宠,她可是贵妃,后宫里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如今呢,你应该都听说了。” 江云娆听说了,宁如鸢如今是在冷宫呢。 但她身居后宫,从未听过这些前朝盘根错节,什么帝位与世家的纷争。 她疑惑地问道:“若按照太后娘娘您的说法,宁如鸢也是世家女,皇上不也应当冷着?” 赵太后冷哼一声: “你从来就不了解皇帝。他才登基的前两年,位置还没坐稳,皇帝与世家还算和谐。 他在前朝后宫独宠宁家,宠的时候是真宠,不要的时候也就不要了。 现在不是在扶持你江家这一族了吗,你且看看,过个一两年,你会不会步宁如鸢的后尘。” 江云娆:“皇上为何要这么做,扶持再打压又是什么意思?” 赵太后看着她:“你自己去想,你这脑子不至于是空的。” 江云娆忽而对这磅礴的大周王朝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出来,浩浩荡荡几百年的江山到了裴琰手里, 作为皇帝,自然是想完成对帝位的绝对控制权。 她心神晃了晃,有一个答案其实已经浮现在心中,但马上又将这个想法给掐断,只觉背后一阵寒凉窜了出来。 猪养肥了杀的道理,她知道。 那肥肉高悬群狼环伺的朝野之上,爬得越高看似权势越大,却也将所有目标都对准了肥肉。 整个午后,赵太后都没找江云娆,让自己随意安排时间,与她设想的会为难她截然不同。 江云娆推开窗户吹着有些燥热的风来,她忽而想起那日裴琰问她的问题,夫家与娘家有了利益冲突,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江云娆脚下无力起来,原来一切有迹可循,裴琰不是无缘无故的问起的。 她伸出指尖在窗棂上摩挲着,那裴琰对自己到底有着几分真? 他是不是将自己也当成了一颗棋子,一颗做给前朝后宫看的棋子,一颗终将步宁如鸢后尘的棋子? 小欣子站在殿门前:“婉仪娘娘,太后派人送来了新鲜的果子,您可要尝尝?” 江云娆毫无胃口: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此刻,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为什么太后要将自己困在梧桐宫呢? 小欣子还是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从果盘底下拿了一张纸条出来:“娘娘,江府派人送进来的。” 江云娆连忙将纸条摊开看了起来,只见她眉心深锁着,饶是带着一些怒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怎么看起来有心事了 那纸条上满是急言令色的责备之言,江归鸿责备她与赵家为敌,害了赵家女儿。 她紧蹙双眉,心底有些难受起来,她父亲是不是年纪大了忘了什么啊? 明明就是赵舒盈一直与自己为敌,他没在前朝帮衬自己,还来责怪起自己来了。 “小欣子,送信的人可还说了些什么?”她问道。 小欣子压低声音道:“送信的人说,让娘娘在后宫低调些,莫要再闹出事端来了。” 江云娆点了烛火,将纸条烧成了灰烬: “女儿家在外边受了委屈,家里不闻不问就算了,竟还要我忍着,真是可笑。” 小欣子年纪小,但也有能感受到委屈: “娘娘莫要伤心了,您的父亲母亲也来了鹭山行宫,七夕节当日也能与娘娘您的母亲见上一面的。” 鹭山避暑行宫之大,一些得势的官员是可以带着家眷出行的,江云娆的母亲李慕华也在其中。 母女二人相隔如此之近,却也不得轻易见面,倒是江云舟还能走动走动。 孚月台。 赵舒盈因自己被贬位为婉仪这件事,还是难过了好几日的。 不过她又重振旗鼓了起来,她可不能消沉了意志。 “宿烟,那给皇后看诊的太医,嘴还是那么严吗?” 她伸出自己鲜红的指甲来,宿烟正在慢慢给她染蔻丹。 宿烟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使了好几锭金子给皇后看诊太医的徒弟。 那年轻太医好不容易才说,皇后娘娘这一胎的胎像尚可,就是肚子略大了些,这几日膳食用得极少,日日都在行宫各处走道呢。” 赵舒盈:“太医有没有说是像男胎还是女胎?” 宿烟压低了些嗓音:“那太医说了,瞧着极有可能是男胎。” 赵舒盈云鬓上的银色流苏晃动了好几下,她呼吸陡然快了几分: “倒真是让她运气好呢! 这魏皇后一旦生了皇上的嫡长子,那咱们还有什么争的余地呢?” 她入宫几年,裴琰并不喜欢她,鲜少来她宫里,话都说不到几句。 宿烟沉下眉眼: “但皇后娘娘最近戒心极重,咱们即便是想要做什么,也是极难的事情。 再说了,那可是皇后,大周朝身怀皇嗣的国母,娘娘也别动什么心思了。” 赵舒盈下垂的唇角扯了扯,漫不经心的道: “前朝有文武百官为了权位厮杀,后宫其实也是一样的。 你不争,自然有人争,那些没争到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为了赵家的百年基业,大周王朝三代之内,必出一位流着赵家血脉的皇帝来。” 赵舒盈自小养在宅院,接受的便是这等教育。 她生来便是为了家族谋利,为了让赵家出一位皇帝的,这样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宿烟在她的指甲上画着一朵一朵的牡丹,又用金色的染料在牡丹花的花瓣边上镀了一层金。 她语声沉沉:“娘娘为了赵家殚精竭虑,全族人都会感念您的。” 赵舒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指尖,特别是那些新描的牡丹,她觉得自己天生就很适合这样的纹路。 赵家的女儿,当如现今的太后一般,高坐凤位,做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晚膳前,裴琰提前派人传过话来,说要来梧桐宫用晚膳。 裴琰入殿,第一眼就望见江云娆端坐在书案前写字,赵太后则是在修理花花草草。赵太后见了他一笑: “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来,是怕哀家欺负娴婉仪吗?” 裴琰笑意淡淡:“儿臣是来看望母后的。” 江云娆起身行了一礼,便下去安排晚膳了,太后宫里比不得自己宫里自由,就连见了裴琰自己都要端着些,很是不自在。 席间,江云娆比往日要稍稍沉默,裴琰看了她一眼:“膳食不合胃口?” 江云娆摇摇头:“没有的事,很合臣妾胃口。” 赵太后在一边道:“哀家就是让娴婉仪抄抄经书静静心,旁的话也不用训,她是很懂事,七夕之事也有自己的一些巧思。” 她眼睛看了一眼赵玉魁,赵玉魁警醒的将经书给收走了,人便再也没有上前来伺候。 裴琰点首:“母后费心教导了。” 赵太后又道:“皇帝,皇后马上就要生了,你还是多抽空去看看。皇后不比常人,她可是你的发妻。” 裴琰:“是,母后。” 晚膳用完,江云娆陪着裴琰,一路将他送出梧桐宫。裴琰握了握她的玉掌: “太后没为难你,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云娆摇摇头,换上淡淡笑颜:“臣妾没有心事,就是舍不得皇上了。” 二人又再闲聊了几句,目送裴琰离去后,江云娆又是一个人在梧桐宫里漫无目的的转悠起来, 没转几下,就被赵太后身边的赵玉魁叫走去抄写经书了,说抄完要赶着拿去寺里烧掉祈福的。 她在偏殿里坐着,拿着一支细长的墨笔在宣纸上写着,还好她前世喜欢书法,要不这抄写经书的活儿可是要把她给折磨死。 赵玉魁送来甜点,很是客气:“婉仪娘娘辛苦了,太后娘娘让您早些歇息。” 江云娆揉了揉眼睛,将墨笔放在笔架上:“好,那便是多谢公公了。” 转眼她看着小欣子:“你将东西都收起来吧,就莫要劳烦赵公公了。” 小欣子正要走过去收拾的时候,赵玉魁用手肘挡了挡: “小欣子年纪小,还是奴才来吧,让他先伺候娘娘下去歇着。” 江云娆点了点头。 赵玉魁见人离开偏殿后,眼睛微眯,将目光落到了江云娆写的宣纸上,他连忙将宣纸收在了自己的袖口里,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里。 赵玉魁那间厢房的灯烛一燃便是一夜,小欣子起夜时,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奇怪,怎还亮着灯? 又是一日,小欣子夜里这爱起夜的习惯依旧保持着,他发现几乎每次自己起夜时,都能看见赵玉魁的屋子亮着灯,人就坐在窗前。 他看得不太真切,隐隐约约觉得他在写写画画。 次日大亮,小欣子推开房门没走几步便碰见了跨出房门的赵玉魁,很是惊讶的道:“公公怎起得这般早?” 赵玉魁摸了摸白色的眉毛,和善的笑着:“咱家一直都是这个时辰起身过去伺候太后呢。” 他话完,转身将房门锁了起来,里边的窗户也都关得死死的。 小欣子只觉有些奇怪,这人屋里是藏了金宝贝吗,夜里不睡,白日还要防贼?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女子也能做将军与谋臣 江云娆这几日一直在梧桐宫抄写经书,晚膳时裴琰都会过来,借着看赵太后的由头,也与江云娆说说话。 却也不能久留,用完晚膳便离开了。 江云娆感受得出来,裴琰是刻意过来看她的,心底那几日的忧虑稍稍被冲淡了些,不过还是有个疙瘩在那里。 内务府跟来鹭山行宫做管事的人是个年纪不大,但人看着还算老成的管事太监。 姚玉书勾着腰站在那处,听着江云娆的吩咐与一些想法。 江云娆一手拿着墨笔,一边在宣纸上记录着: “姚公公,七夕习俗想必众人都晓得,是以展示女子心灵手巧的节日。 宫里常年都以帝都的风俗为主要在举办,且每年的七夕还要办上七日。 照搬了往年的那一套,没有新意,也耗费了不少银钱。 我的看法是,皇上常说节俭,那咱们就办三日,暑日日头大,也不好这样一直在室外活动,你说是也不是?” 姚玉书一边听一边记,又看着赵太后的眼色,不好应答。 江云娆瞟了他一眼,又装着虚心乖顺的问:“太后娘娘以为呢?” 赵太后道:“你看着办吧,哀家就在旁边听听。” 姚玉书回道:“三日也可,娘娘的意思可是选用大周各地出巧的风俗,一并置入其中。 这样的话,能让更多的人体验到不一样的七夕风俗,到时候宫里也会热闹些?” 江云娆颔首:“是啊,百花齐放才能真热闹起来。” 姚玉书在后宫里也听说过江云娆的传闻,都说她狐媚惑主,只有一副皮囊。 但这几日接触下来,觉得这位娴婉仪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行事还挺稳当,各部门调配也是从容无比。 顿时觉得后宫传言,假的多真的少。 江云娆又道:“七夕节皇上不是拨了一大笔银子吗? 我想着将节省下来的一部分银钱给大周一些生活苦难的女子做些棉衣与棉鞋。 这部分银钱让尚服局包工包料,只要质量可以,多出来的就算工钱,我也不让底下的人白加班。” 姚玉书愣了愣:“啊,娘娘这是何意,这才是夏日啊。” 江云娆将墨笔放在笔架上,笑容和煦,极有耐心的道: “我知道这才是夏日,但尚服局做这些东西也需要时间,分发给一些生活困境的女子也需要时间, 所以就先备着,等周全完了的时候,也差不多入秋了。 这事儿有些麻烦姚公公了,有些琐碎,但功德无量。” 姚玉书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中也有姐姐妹妹,年少时吃不饱穿不暖,有个妹妹是冻死在寒冬的一个黑夜里的。 他鼻尖微微泛酸起来: “娘娘仁义,奴才感怀。乞巧节是天下女子的节日,现下也算是普天同庆了。” 江云娆乌眸里充斥着明亮:“生而为女子,在这世间行走本就不易。 今日我能做主一分,便为这天下苦难的女子考量一分,算是略尽绵力。” 姚玉书突然想到一事来: “尚服局本就有很多不要的料子,质地还可,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妨此次都拿出来发下去也做些简单衣袍?” 要动用尚服局库房里的东西,其实都是要跟皇后打招呼的。 但是福康公公已经来敲打了他,说要全力配合娴婉仪操办此次七夕节,所以这事儿还是就跟她说了吧。 江云娆赞同的看着他: “好啊,记得以朝廷的名义说出去,也好让百姓记得皇上的好,也别忘了与跟皇后娘娘说,她同意了才行。” 江云娆谁都不得罪,更不越级办事,乞巧节以外的决策最好都经由魏皇后一道。 姚玉书领了江云娆的吩咐便退下去做事了,赵太后坐在凤椅上冷冷笑了一下,好大的野心,讨好众人也讨好皇帝。 小欣子整日的跟在江云娆屁股后面跑着,这几日着实是忙了不少。 江云娆昨夜里灵机一动,对乞巧节又有了旁的想法,她拉着锦妃长孙金月还有文雪嫣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乞巧节其实就是个风俗,往年都是后宫各位娘娘们聚在一起,忙活忙活,玩乐几日便罢了。 可我想着,乞巧节本就是体现咱们女子心灵手巧的节日,何不改一改这其中的立意?” 昭仪文雪嫣素有才情,听江云娆这么一说,倒是来了些兴致:“娴婉仪请讲,若是能帮的,我一定助你。” 江云娆替大家续了茶水,客客气气的: “不再以后宫为聚乐之地,而是以朝廷的名义,号召天下女子皆可心灵手巧,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做个可以依靠自己的人。”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顿时哑然,这说法,从未听过。 长孙金月道:“女子在家依靠父亲,嫁人依靠夫君,为何要依靠自己?” 江云娆虽然来到这个时代有些时间了,但是自己骨子里那现代人的基因还是在的。 她成长在倡导男女平等与女子独立的年代,此番自己握有一些权势,也想兼济一下天下。 她笑了笑:“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的夫君是依靠不了的,又有多少女子一生中最大的风雨都是这夫君带来的。” 文雪嫣垂眸,语声透着一股凄凉: “我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话本子,还有从前家族里的那些家长里短,如今便觉得娴婉仪说的没错。 女子没嫁人的时候顶多在闺阁里学规矩被惩罚,出嫁以后,若是遇人不淑,夫君打骂都是常事, 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出了家门,连饭都没地方吃去,必须要熬过这一生才算解脱。” 江云娆眉心皱了皱,心下沉沉起来: “是啊,咱们身在这大周王朝最中心枢纽的地方,站在高处,也当为同为女子的更多人谋求福利。 朝廷里有大臣为了天下殚精竭虑,我们身为女子也能做的。” 长孙金月歪着头,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问道:“这想法要是说了出去,御史台不得将咱们骂死……” 文雪嫣道:“御史台全是男子,若是有一位女子在,定也会说女子当学学本事,与其靠个男人还不如就靠自己。” 长孙金月手肘支着下巴: “若是女子能做将军,那我一定是大周的第一位女将军。但现在没办法了,这就是命。” 江云娆心下酸涩,唇色饶是有些苍白下来: “金月,咱们今日思想转变了,便是为了以后的女子能做将军,能做谋臣。 而不是一生一世都拘泥在这后宫与宅院,整日的勾心斗角,没完没了的。” 文雪嫣扭头看着她,牵过她的手,眉头拧了拧: “云娆,你是不是有心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里想见的人怎么都会见到 江云娆平日里亮晶晶的乌眸此刻晦暗起一层薄雾来,语声淡淡道: “我只是有些累罢了,前几日我与赵舒盈之事,让她下了妃位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报复虽然爽快,却不是真的舒坦,这样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日子,我估摸着,才是一个开端。” 文雪嫣见她眉宇间的忧虑又多了一些,安慰道: “皇上的宠爱,自来便是双刃剑,你处于这样的漩涡里,也是没有办法的。” 长孙金月道:“也别怕,反正皇上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日子久了等皇上看上另一位嫔妃就好了。” 文雪嫣微瞪她一眼:“锦妃,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江云娆握着手里的凉茶紧了紧:“我其实是个活在当下的人,这世间最难紧握住的便是人心了。” 她为二人再续了一些茶水: “乞巧节我的想法其实也不多,就是号召天下女子学学本事,学一门自己热爱的技艺。 咱们能做的,便是号令宫中有所技艺的女官出宫教学,分批次分类别的出宫教学个几次,便是很不错了。 虽然少,但凡是有个开端也是好的。” 文雪嫣却有些质疑:“学了这些东西,没人用她们,那又怎么办?” 江云娆凝神片刻: “这事儿需要禀告皇后,还需要禀告皇上,利用皇商与皇宫的合作关系,让他们尽量聘用女子为工。 女子有了技艺就会有酬劳,在金钱方面独立起来,便是依靠自己了。 另一方面,技艺与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女子也可自己经商,鼓励更多女子投入,朝廷也能增加税收,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都点了点头,文雪嫣道: “其实我从小就羡慕男子能去科考,而我只能坐在闺阁的书房里吟几句诗词歌赋, 明明我的功课比家里的哥哥们都要好上许多,但我只能入宫或者嫁人,而他们就可以走入仕途。 这事儿,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能认可娴婉仪你的想法,那便是在大周开了先河,将改变天下女子的命运了。” 文雪嫣的眼睛里有着泪光,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是对自己生而为女的不甘。 这事儿,即便是浑水,她都愿意去蹚的。她们几人合计了几番后,江云娆就得起身去内务府一趟。 文雪嫣看着江云娆淡紫色的背影,扭头对长孙金月道: “娴婉仪此人,咱们从前是真的小看了。来日她若真的坐上了高位,或许真能创造一番天地。” 长孙金月:“宫里的人都在忙活怎么争宠与打击对手,娴婉仪却是在忙活怎么给天下女子挣一分未来,她以后会不会想离开皇宫啊?” 文雪嫣斜睨了她一眼: “皇上的女人如何能离开,就算是死了,魂魄也被镇在帝陵里,永生永世都是皇帝的女人。” 内务府按照江云娆的意思一一照办,长孙金月与文雪嫣协助着她, 令内务二十四司在乞巧节当日都出了一些技艺体验的教学出来, 瓷艺、雕花、木工、裁缝、厨艺、恨不得将三百六十行都给搬出来。 江云娆在宣纸旁拟写了物料成本、学习所需时间,以及将来会获得的利益创收。 这些东西她都一一收好,等乞巧节那日拿出来,让皇帝皇后一边看一边听自己的想法。 能成就成,不成也算了,当自己没说。 梧桐宫。 赵太后一脸笑意的拉着江云娆:“你是年轻人眼睛好,快帮哀家看看这衣袍的纹样如何?” 江云娆看了看墨蓝色的衣袍,衣袍很厚,边上镶着一圈厚厚的狐毛,细看下去俨然就是男子衣袍: “是给皇上做的吗,可皇上冬日的衣袍向来不用这么提前的啊?” 赵太后道:“是给哀家母族里一个很优秀的儿郎做的,用的都是大周顶好保暖的面料,这儿郎常年在北境,等衣袍送到了,天气也差不多冷了下来。 昨日你提醒了哀家,分发出去的东西得提前做,这不哀家就想起了。” 江云娆指了指:“这几样纹样都挺好的,嫔妾觉得都可以。” 江云娆怕赵太后有诈,心底一直防着,这几日觉都睡不好。 赵太后眼睛瞟了她一眼,笑意敛了几分下去: “那就这苍鹰纹样吧,苍鹰的眼睛要用蓝色的宝石,羽毛的用墨绿与黑色交叉来绣,袖口边得用金丝以显尊贵。娴婉仪,你觉得呢?” 江云娆附和着:“嗯,嫔妾觉得可以呢。” 赵太后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如此平静,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天黑前,裴琰来了一趟梧桐宫,与赵太后没说几句话,赵太后就很识大体的将他赶去江云娆的那间屋子了。 江云娆正站在殿里跟一小宫女交代说着话: “衣袍一事,你就让尚服局的人来领下去,要求我都一一告诉你了,应该不会有所偏差。” 小宫女挠着脑袋:“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记,好好传达。” 小宫女拿着那冬日衣袍转身出门,一下子就被裴琰撞倒在地。 裴琰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男子衣袍?” 江云娆回眸过来行了一礼,赶紧解释道: “是太后娘娘吩咐了嫔妾,要给在北境的一位赵家儿郎送去越冬的衣袍,聊表对家中佼佼者的心意。” 裴琰颔首:“先退下吧。” 小宫女离去后,裴琰走了过来,二人相拥片刻,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江云娆坐在他身旁,眸子黑亮: “臣妾以为来了梧桐宫,就很难再见到皇上了,没想到时常都能见到你。” 裴琰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江云娆此刻已经是就寝时的打扮了,他心中略有悸动: “只要朕想着见你,就不会管是什么地方。” 江云娆道:“只要心底是惦念的就很好了。” 她对裴琰要求不高的,也不敢高。在江云娆的心底最深处,连一生一世都是不敢想的。 梧桐宫裴琰不便久留,喝了几盏茶后他便离开了。 御辇起后,刚刚走出梧桐宫没几步,就看见一梧桐宫的小宫女被人撞倒在地, 小宫女所捧着的是一件衣袍,东西摔落在地上,有一封书信跟着也被摔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安能容忍第二次 赵玉魁险些没有站稳,咬牙低吼着: “怎么整日的没眼力见啊! 这东西如此重要,是太后娘娘费了多少心思送给禹王殿下的生辰礼,再不仔细,咱家可要罚你了!” 小宫女惊恐万分:“奴婢该死,奴婢一定小心!” 赵玉魁连忙将那书信给藏好,重新塞回了衣袍里:“赶紧走。” 他一回身,就看见裴琰盯着他,赵玉魁连忙行了一礼:“奴才参见皇上,让皇上看笑话了。” 裴琰高坐在御辇上,神色清冷如常:“这衣袍的确精致,赶紧做好了送去北境给禹王吧。” 赵玉魁哈哈的点首,裴琰御辇远去后,赵玉魁笑意瞬间消散了去。 裴琰回了自己的行宫,看着福康:“方才那书信,你也看见的吧?” 福康公公点点头:“奴才看见的,不过也挺正常,太后娘娘一直都有些家书给禹王殿下的习惯。” 裴琰靠在龙椅上,墨蓝的绸缎裹着他姣好身形,格外修长起来。 帝王深邃的轮廓似温柔似冰冷,俊逸的面容泛出一股淡淡寒气来。 指尖夹着一颗黑色的棋子落下,落在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地方。 他启声说道:“这东西是从娴婉仪屋子送出来的,方才她告诉朕,说是给赵家儿郎做的。” 福康公公脸色一僵,试图平息些什么:“这应该都是太后娘娘吩咐的,娴婉仪也只能照做,皇上别多想了。” 裴琰缓缓说着: “她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裴占生辰她也不可能不知晓,若是真给裴占的,她应该刻意回避。” 修长的指尖又从棋盒里拿出了一颗黑色棋子,极为用力的放在了棋盘上。 福康公公费劲思索着,这又是要来回折腾了吗? 不过他倒是可以理解,寻常男子若是得知自己的女人心中还有旁人,那定会愤怒,更何况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皇上……您先别急着生气,万一这中间又误会呢?” “朕不生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朕生气了?” 福康公公连忙闭了嘴,不敢再接话了,娴婉仪的事情,向来很容易牵动皇帝的心绪,这一点他是没看错的。 不过裴琰就说了这么两句,便再也没有提起,也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派人去查过。 尚服局的人做事很快,三日便将纹样绣好了。 这衣袍送去梧桐宫检查无误后,在送去北境的巡检流程中被截了回来,放在了裴琰的御案上。 裴琰站起身子,伸手抚摸着云锦做的大氅,织物上展翅的雄鹰极为耀眼,他一言不发的看着。 底下站着暗夜山的首领归冥,归冥拱了拱手道: “皇上,属下按照惯例巡检发往北境的一切物件,发现了一些异样。” 赵太后与禹王的书信,从来都是在裴琰眼睛下边过的,不为奇怪。 但这几年,过往的书信都是一些问候之词,从无差错,也从不见归冥特意为这件事走一趟的。 裴琰问:“东西呢?” 归冥道:“被人缝在了那大氅里,就在那绣着苍鹰的纹样之下,皇上可让宫人用针头挑开将东西取出来。” 福康公公上前代做了这件事,从雄鹰纹样后将东西给取了出来,是一封书信。 他不太确定的说着:“会不会就是昨日掉在地上的那封书信啊?” 裴琰将东西一把拿了过去:“你说呢?” 书信摊开没看几眼,裴琰的眉心紧皱成了一个川字,锋利的眉骨翻腾着一股戾气: “朕已经容忍一次,安能再容忍二次!” 书信是江云娆写给裴占的,倒不是什么赤裸缠绵话语的情书,而是回忆儿时的一些往事。 说送出苍鹰,愿他翱翔北境。只是最后这一句格外刺眼,她写道:吾常念君,藏于心渊。 裴琰将那书信扔到了地上,却无人赶去捡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已经不计较江云娆迁宫这一事了, 她都将自己的寝宫搬到裴占儿时居住过的地方去,自己都没狠狠计较过,甚至还原谅了她。 可这女人心中为了复宠,又将自己给骗了一次。 裴琰暗恨丛生,面色黑如阎罗:“去将娴婉仪带来。” …… 江云娆这一日没抄经书了,方才听完赵太后的训话,心里还咯噔的一下,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这么心慌了一下。 她忽而问:“小欣子,海棠山房那边最近可还安平?” 小欣子点点头:“娘娘宫里有芝兰姑姑照应,前两日奴才回去过一趟,花吟姐的伤势也好了不少,都下地了,两人也和好了。” 江云娆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看来近来是无事发生。 赵玉魁入殿来通禀:“婉仪娘娘,皇上遣人来说要召见您,您起身过去吧。” 江云娆有些奇怪,裴琰不是晚膳时都要过来吗,怎这看折子的时间还让自己过去? 不过她也不曾多问,起身理了理裙摆: “好,我这就过去。” 赵玉魁见江云娆走后,立马就去了鱼池边上:“太后娘娘,皇上那边发现了。” 赵太后笑意奸猾: “你去将伪造的那些信件给处理了,可不能给哀家的儿子惹麻烦。” 前几日赵太后给江云娆看的书信,全是临时伪造的,禹王从不曾说出还惦念着她的话。 赵玉魁将东西处理完了后又过来: “太后娘娘此计甚猛,皇上终归是心气儿高的年轻人,这在彼此情浓时给了一记重拳,想必会让娴婉仪好好吃上一壶了。” 赵太后喂着这群凶猛的龙鱼,这些龙鱼最大的已有半人高。 她幽深的面庞回荡着来自深宫晦暗腐朽的风来,孤身立在鱼池边上, 身子微微朝前倾了些,看着池水中自己的模样,在波澜涟漪里已经完全变形。 “外力打不破时,就从内里腐败。 娴婉仪最大的靠山咱们谁都难动,只要这靠山不让她靠了,那她自己会另择靠山。 皇帝是什么人,是哀家从小养到大的人,他什么性子哀家难道不知道?” 赵玉魁道:“没想到还是软刀子厉害,太后娘娘果然好手段。” 赵太后转身走入殿内,鸾凤的金步摇微微浮动着:“这样的法子,当年用在先帝身上,也是百试不厌。” 福康公公脚步匆匆的来了梧桐宫,额角上满是汗水:“赵公公,娴婉仪寻常抄写的经书你放在何处了,现下有急用。” 赵玉魁不疾不徐:“公公莫慌,我这就去给你取。” 福康公公拿到这东西,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裴琰那边,那宫里似乎就要起火了,不能耽搁半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做禹王的侍妾,朕放你走 江云娆站在大殿里,她将宣纸摊开: “皇上大可自己对比字迹,若是相同,臣妾绝无话说,再不辩解。” 裴琰遣了人将她召了过去,她本来开开心心的给裴琰送来了他爱吃的东西,结果一入殿,就见他面色阴沉着,脸色极为难看。 裴琰走过来将宣纸拿过去扫了几眼,便用力的将宣纸给扔到了地上: “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要说?” 江云娆本以为将抄写的经书字迹拿出来,她就可以洗刷嫌疑的, 就在看见裴琰脸色更难看幽暗时,她才将地上的书信给捡了起来对比了一下。 方才她太有自信了,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又岂会软下来? 所以那书信,她看都没看一眼,可现在看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全军溃败。 “这……这书信的字迹怎么和我自己的一模一样啊?” 江云娆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件东西,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裴琰神色却已冰冷: “后妃私下传信王爷,说着极尽思念的话语,就这一条,朕可以就将你判你幽禁之罪。” 幽禁,就是将人关在一间密不透风没有光的屋子里,不能出来,也没有人进屋伺候,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辈子。 人在里边待久了,眼睛都会瞎的那种程度。 江云娆唇色猛然苍白了下去,无力的说着:“我真的没有做过,我连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这话,便更是没有人相信了。 江云娆,怎会不记得裴占的样子呢,她们儿时聚在一起的次数还是有那么多的。 裴琰缓缓摇首: “朕以为你会有更聪明的说辞,没想到选了一句最可笑的。娴婉仪,你着实担不起朕待你的这一切。” 江云娆伸手拉着裴琰的臂膀: “真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臣妾跟禹王毫无瓜葛,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给我一些查证的时间好不好?” 裴琰甩开了她的手,人似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占据江云娆的心,可以让她将裴占忘得一干二净的。 裴琰摇了摇首: “朕不会幽禁你,但朕也不想再见到你。 江云娆,迁居瑶华殿朕已经容忍过你一次了,朕是天子,不可能再受你骗一次。” 江云娆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到了地上,她眸眶泛着红: “臣妾就说嘛,迁宫的事情怎会那般容易过去呢? 倘若真是过去了,皇上有在心底真的相信臣妾,今日之事便不会如此激烈的发生。 说到底,皇上从未在心中相信过臣妾这个人,相信过咱们之间的情谊。” 身边一有挑拨与风浪,她与裴琰之间便会被风浪掀翻在海上,始终飘摇无果。 到底帝王疑心深重,还是裴琰不曾真真切切的信任她一次。 裴琰回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眼神冷漠:“朕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 江云娆:“眼睛看见的,就一定是事实吗! 这只不过是拓印在宣纸上冰冷冷的墨水罢了,比得过臣妾的眼神,臣妾的话语,臣妾待皇上的心意吗? 皇上难道在心里从来就不相信臣妾这个活生生的人吗?” 她情绪激动了起来,猩红的眸眶满是委屈与难受,眼白里的血丝蔓延了开来。 裴琰怎能做ài人啊,他是皇帝,身份不对等,连说话都变得极其费力。 裴琰始终背对着她,那面容上滔天的怒意一直被压制着,换做旁人,早就被横着抬出去了。 他已算纵容,太过纵容了。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从头上传来: “朕相信过你,连你迁居瑶华殿都可以说成不记得,朕这样都忍了,你还要朕忍你几次? 朕后宫佳丽三千,又不是非你不可,何需要一个心有旁人的妃嫔?” 江云娆清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唇瓣颤抖着: “那臣妾说,臣妾其实不是……” 她喉咙酸涩,本想说自己其实已经不是真的江云娆了,可这样的话,裴琰听见了只会觉得更滑稽与荒诞。 “这书信,不是臣妾写的,皇上不信就降罪吧,臣妾自己认栽。” 她哽咽着说了一句,身体似乎被抽干力气了。 裴琰道:“你若是心里有裴占,朕派人送你去北境,朕成全你们。” 江云娆跪坐在原地,落寞的垂下双肩,良久没有说出那句最让皇帝下不来台的话,再忍忍。 裴琰垂眸看着她: “只不过你做过朕的女人,他还看得上你吗?莫要到时候在北境被人抛弃,那便只能扔给匈奴人了。” 江云娆胸口一闷,苦笑了好几声: “好啊,臣妾谢皇上成全。”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让裴琰下不来台的话,她不打算认了。 裴琰瞳孔猛缩,吼道:“江云娆,你!” 江云娆独自从地板上站了起来,静静凝望着裴琰: “从前臣妾不懂帝王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而今算是明白了。 皇上是永远不可能在心底完全相信一个人的,你的提问总是喜欢试探,你的话语需要多次反复揣摩, 可臣妾不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臣妾从来都是将心意赤裸裸表达在明面上的。” 裴琰薄唇抿紧,深邃的俊容幽邃冷戾,他一甩绣着龙纹的袖袍转身看了过来: “你早知朕是帝王,就该知道对前尘过往有所避讳。你跟禹王之间的事情,也早该烂在肚子里。” 江云娆眨了眨眼,如珍珠般大颗的眼泪坠落在前襟,开出一朵小小的水花来。 她一个妃子,怎么跟皇帝吵架啊,有什么好吵的? 随即咽了咽喉咙,才哑声道: “臣妾这就回宫收拾行李,等着皇上将臣妾遣送出宫。 反正臣妾最想要的就是出宫后的生活,简单随意,少了许多勾心斗角,倒是更为畅快。” 江云娆提了裙摆,抬起脚步就离开了。 裴琰在她身后地吼道:“江云娆,你一直都想离开皇宫,对吧?” 江云娆停下脚步,却依旧背对他:“是啊,臣妾厌倦后宫,厌倦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那自然也包括他了,裴琰冷笑出声:“好,你就去北境做禹王的侍妾!” 江云娆一边走一边落泪,小欣子截然不知道方才里边发生了什么,一路担心的跟着。 江云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姐姐,你怎么哭了?” 江云娆抽泣着:“陪我回去收拾行李吧,过几日我就要去北境了,不,我马上就出发走。” 江云舟与小欣子两眼对视,满是震惊,小欣子道:“娘娘去北境,去北境做什么?” 江云娆:“做禹王的侍妾。” 第一百七十章 出发去北境,走就走 江云娆步伐越走越快,小欣子都快要飞奔起来了:“娘娘您慢点儿,是不是跟皇上吵架了啊?” 她不曾回梧桐宫,直奔海棠山房,芝兰与花吟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就看见她冲入寝殿里看了看四周,拉开了大衣柜:“芝兰,花吟,替我收拾行李。” 小欣子半捂住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告知了芝兰姑姑几句,芝兰连忙奔了过来, 拉住了江云娆的手臂:“婉仪娘娘,封妃在即,您当是要忍一忍的啊。” 江云娆眸底难忍委屈: “忍什么,有人模仿我的字迹给禹王写了情书,被皇上发现了。 皇上方才下了旨意,说要遣送我出宫去北境,做禹王的侍妾。” 芝兰满是震惊:“模仿字迹?天哪,到底是谁这么毒的心思啊!” 花吟带着伤也走了进来,她走到大衣柜那处,倒是没多紧张:“去北境的话,劳娘娘带上奴婢一起。” 芝兰连忙瞪了她一眼:“花吟,你就别再添乱了,娘娘是皇上的女人,怎能又去北境侍奉禹王啊?” 江云娆气不过,胸口阵一阵的疼了起来: “怎么不能?这后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一点都不稀罕,与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斗来斗去,我也是受够了。” 芝兰拖过她的几件衣衫攥在手里: “可去侍奉禹王也是在王府宅院里面,您始终都逃不过与女人之间的战争的啊!” 江云娆看着她:“我出了帝都就下江南,谁去北境做妾啊,找个地方悠闲地过一辈子,挺好的。” 江云舟松下一口气来:“江南,我喜欢,我跟姐姐走。” 小欣子:“奴才也想去。” 芝兰跺了跺脚,着急的看着这一群人:“你们这是在为娘娘好,还是在害她啊!娘娘与皇上起了争执,你们都不担心的吗?” 众人听闻能去江南悠然过一生,谁还关心这啊,肯定是想走啊! 江云娆颓丧的坐在床沿: “我与皇上之间再是情浓,也抵不过旁人离间挑唆一二, 这里边最重要的便是皇上自始至终都难以信我,也不曾彻底的信过我。 这样的人,我安能长久侍奉在侧,往后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此次是他自己开口说放我离开,那正好啊,我走就是,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芝兰将衣衫放在床上走了过来,细声轻轻: “娘娘,皇上定是说的气话。后妃与王爷有所拉扯,按照宫规所定,当处幽禁之刑,奴婢以为皇上是气急了,皇上是在乎您。” 江云娆额角的青色经脉凸了凸,随即苦笑道: “芝兰,帝王的在乎是一把双刃剑,也是害死我的暗刃,可这次我是真的伤极了, 这世间连脸都可以造假,字迹怎么就不可以了? 我就知道,迁居瑶华殿一事,从来就没从他心底过去过,这辈子都难以过去。” 这好比现任男友知道自己住进前任男友曾经住过的家里,的确过不去,完了自己还说不记得裴占。 花吟与小欣子极为主动的已经将行李给收拾好了,江云娆看了二人一眼:“走,咱们现在就走。” 芝兰追了出来:“娘娘,您可一走了之,江家怎么办啊? 若是将来江家被皇上敌对,您这能在江南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吗? 江云娆顿住了步伐,眉心打搅起来,站在原地停顿了良久。 她回身看着芝兰: “芝兰,我知道你是我宫里最为冷静理智的人,但别忘了,皇上金口玉言已出,是他赶我走的。 至于牵连江家,江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 江云娆带着人一路狂奔至行宫养马的马厩处,江云舟一脸兴奋的指路: “姐姐乘这匹白马吧,咱们一日就可狂奔五十里!” 花吟道:“还是马车吧,娘娘不会骑马。” 鹤兰因在不远处看见马厩有几人,其中那淡紫色衣裙的人饶是跟江云娆有些相似。 他策马过来,立在高马上,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娴婉仪,你怎来马厩了?” 鹤兰因下了高马,将缰绳递给了饲马倌。 江云娆声色幽凉:“去北境。” 鹤兰因怔愣了片刻,又问:“臣可是听错了,北境?” 江云舟已经将马车给拉了过来,抱着砍刀立在马车下边: “是的中书大人,皇上才下的旨意,让我姐姐去给禹王殿下做侍妾。” 鹤兰因温润的眉眼沉了沉:“娴婉仪,此事可当真?”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当真。先不跟大人说了,我得出发了。” 说罢,江云娆已经乘上了宫里的马车绝尘而去。 鹭山行宫到底是不比皇宫宫规森严,这些用物上倒是方便了许多,不用层层审批,到了马厩就可以走。 江云娆坐在马车上稍稍冷静了下来,眸眶又是一阵酸涩,她横过衣袖擦了擦泪痕: “云舟,快些,慢了我怕就飞不出这宫闱了。” 江云舟在前边狠狠挥了马鞭子:“好!” 马车提速,江云娆与花吟在马车里身子向后倾斜了去。 …… 鹤兰因是得皇帝召见才入宫的,他从马厩出来后便前往裴琰所在的紫微宫去了。 他眉目依旧疏朗,不疾不徐的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上。” 裴琰坐在龙椅之上,一手搭在御案上,一手扶着额头:“你来了,坐吧,来说一下科考舞弊一事。” 鹤兰因抬了一眼眺望过去,裴琰的御案上根本没有摊开的折子,只有一封书信和几张宣纸。 他起身走了几步,眼神一扫:“皇上,您脸色看着是有些不好。” 裴琰直起身子来,故作几分精神:“科考舞弊,朕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鹤兰因温和的笑了笑:“皇上这御案上怎放了如此多的佛经?” 裴琰面色晦暗下来,将那书信与抄着佛经的宣纸给放在了一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无关紧要?鹤兰因难道还不知道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向来都是扔很远,怎会一直摆在自己眼前呢? 他清了清嗓子:“臣方才在马厩处碰见娴婉仪了。” 裴琰不以为意,估计又是使性子拿马撒气去了:“她爱去哪儿撒野就去哪儿。” 鹤兰因眸色沉了沉,去北境撒野的话,会不会远了点? 他想着与其去北境,不如去鹤府,也不必那么麻烦。 他看着裴琰的表情,心中甚是奇怪,都遣送出宫去做禹王的侍妾了,怎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皇上,您是打算让娴婉仪去做奸细?”他问道。 裴琰靠在龙椅上,神色奇怪的扫了他一眼:“爱卿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让她做奸细?” 鹤兰因道:“微臣在马厩处碰见娴婉仪,她乘的是马车,说要去北境,此刻已经出发了。” 裴琰霎时变了面色,漆黑的瞳孔燃起了熊熊火焰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朕真是太纵着她了 御案上的茶盏直直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稀碎的落了一地。 裴琰冷峻面容有些绷不住,怒吼道:“朕果真是太纵着她了!” 殿内宫人全都跪了下来,将头埋着:“皇上息怒。” 鹤兰因目光从碎掉的茶盏处收回,走近几步询问:“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琰没来得及答鹤兰因的话,侧眸看着一人: “福康,鹭山行宫的禁卫军都是做什么吃的,朕的嫔妃出宫如此大的事情,这一路就畅通无阻了是吗?” 竟无一人告知他,也无一人阻拦在宫门,裴琰胸口有一团火憋着。 福康公公背后冷汗直冒,这把皇帝是真生了不小的气:“哎哟,奴才这就去过问,皇上别急呐!” 裴琰冷白的俊容因愠色而变得微微发红,将宣纸与书信给了他: “娴婉仪与禹王还有所瓜葛,朕本来是不相信的,但这字迹,朕亲自比对了数次,的确找不出来该信任她的地方。” 鹤兰因将书信与宣纸拿了过去,紧锁眉头的对比着,就连鹤兰因都沉默了。 他抿了抿唇:“微臣也是男子,知道皇上在气什么,所以皇上是将人给赶走了对吗?” 裴琰眸眶猩红起来,声量又大了几分:“朕何曾赶过她?” 鹤兰因立在御案一边,眼露担忧: “皇上,北境路途遥远,女子上路多有艰险,只怕根本不会抵达北境就……况且禹王也不一定会待……” 裴琰微瞪着他: “你在想什么?朕若是赶,她还这般安逸出走? 不过朕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等着朕说这句话,然后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出走了。” 江云娆,她一定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奔赴北境了。 福康公公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喘着气,汗水打湿了衣襟: “回皇上的话,娴婉仪带着江侍卫与一宫女已经出了鹭山行宫的正宫门了。” 裴琰沉声问:“没有朕的手令,她是如何通关的。” 福康公公一边喘气一边道: “娴婉仪告诉侍卫是皇上的口谕,侍卫便不敢阻拦,此刻怕是已经出了鹭山了。” 娴婉仪在后宫有多得宠,这些人都听说了,所以江云娆说是裴琰的口谕的时候,谁人都不敢阻拦。 裴琰笑意幽冷下来,眼神透着一股狠辣:“侍卫跟宫女与太监留下,让她一个人走。” 鹤兰因看着裴琰这样子,又看着江云娆这样子,估计一会儿得出个什么事来: “皇上,臣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与大臣们处理,就先告辞了。” 裴琰点了一下头,他也没心情再说科考一事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试探问了一句:“皇上,您真让娴婉仪一个人上路啊?” 裴琰:“她那双翅膀,就没飞出过朕的天过。” 他就想看看江云娆敢不敢一个人上路,大抵是不敢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她自小养在深闺,有一众奴仆,何来的本事驾驶马车,靠脚走着去吗? 鹭山行宫层叠的琼楼玉宇,快要在视线里模糊了起来,下完这座山,便是鹭山附近的一座城镇了。 江云娆将马车的帘子给放了下来:“咱们去江南,反正也没人看着。” 江云舟在前边将马车给停了下来:“姐姐,有人拦着咱们了。” 江云娆从马车里走了出去,发现禁卫军的头子秦猛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翻身而下行了一礼: “娘娘,传皇上口谕,宫人与侍卫您不能带走。” 她乌眸颤了颤,语声幽凉下去:“好,我一个人上路。” 江云舟回过头来:“不行,山路崎岖很是危险,驾驶马车需格外小心,姐姐安能一个人上路?” 花吟也在马车里窜了出来:“奴婢就是个宫女,在宫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回去干嘛呀!” 小欣子道:“是啊,奴才回去也没用,不如跟着走了的好。” 秦猛双手拱了拱:“属下就是个传口谕的,娘娘莫要为难属下。” 江云娆将行李拖了出来拿在手上,其实也就几件衣裙,值钱的东西也不占地方。 她将行李往身上一挂,面色已经平和了下来: “云舟,你带着花吟与小欣子回去,我自己走下山去。” 她不会驾驶马车,在这崎岖的山道里,只怕会连人带车的翻了下去。 反正走不了几步就是城池了,到时候去客栈住一晚上也是可以的。 江云舟咬着牙,分外激动:“不行的啊姐姐,我想跟你在一起!” 江云娆见他眼神执拗而直白,满眼的悸动,不由得晃了晃神: “你这孩子,都长大了怎还说孩子气的话。好了,都走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那少年的剑眉微皱,鼓足勇气道:“我回去就辞了这侍卫的职务,姐姐在前方等我便是!” 江云娆点了点头,也是假意答应着,江府不可能让他跟着自己走的,毕竟名义上还是世家的嫡公子。 她一个人上路,看了看远处慢慢西沉的太阳,正在如火如荼的烹煮霞光。 霞光似染了金橙嫣红的胭脂一般,辉映在她白皙之上,竟留下一脸暗黄。 江云娆扯出一丝苦笑来,自由就在前方了,离开这吃人的是非之地,离开那城府深沉又无信任的人,斩断这一切短暂缘分也是好的。 没走一会儿,便听见马蹄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江云娆回眸看了一眼:“鹤大人,你怎来了,是要外出办差吗?” 鹤兰因赶紧从马上翻身而下,素日里四平八稳,说话走路都是徐徐递进的人,今日下马这动作似是不顾这端方君子模样了些,显着几分急躁: “顺路。” 鹤兰因走了几步发觉不太有礼,又正了正衣冠,语声稳了稳:“是要去下面的白鹭镇住一晚吗?” 江云娆点了点头:“是啊。” 鹤兰因点首:“正好与我同路,我送送你。” 江云娆笑:“怎不叫我娴婉仪了,从前见了你,都是一句一个娴婉仪的。” 鹤兰因陪她慢慢走着,手里牵着缰绳:“但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对吗?你是你自己,你是江云娆。” 江云娆见鹤兰因的眉眼里全是深邃笑意,那笑意直抵她的眼睛,深深切切的样子,令她心惊了一下。 她刻意回避起鹤兰因的目光起来:“或许是吧,只要他不来找我,我便是自由了。” 说完这话,鹤兰因的丝帕已经递到了她的眼前,江云娆抽了抽鼻子: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她接过丝帕拭去眼下的泪痕,鼻尖泛着一股浓酸出来,脑海中闪现了裴琰那冷漠孤寂又凶狠的面庞。 鹤兰因:“我不会笑话你,女子遇见这样的事情,心底一定是很委屈的。” 江云娆扭头看着他:“事情你都知道了对吗?” 鹤兰因淡淡点首:“嗯。” 江云娆笑了一声出来:“你也觉得我跟禹王有所勾连对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从来爱的都是他一人 鹤兰因眼神一直在她身上驻留,黑瞳似被灌入春风般,柔柔的看着她: “这重要吗,你的心里有谁,这真的重要吗?” 他如玉温和的眼神看着江云娆时,总是带着一股忧郁的神色来。 是啊,这重要吗,这一点都不重要。 他喜欢她,那是自己的事情,至于她要喜欢谁,自己是控制不了的。 他只能管住自己的心意,对方的心意是约束不了的。 鹤兰因不是裴琰,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裴琰的爱沉重而强势,一旦选择了,就要义无反顾誓死不渝,他是高居九重的皇帝,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需要这种忠诚无误的安全感。 可鹤兰因不同,他一开始就知道江云娆可望而不可及,所以在心底就没有打算有朝一日会真正的拥有她。 “对你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她语气酸涩起来。 鹤兰因温声宽慰她:“人长大以后,就要试图放弃别人对自己的理解。人很多时候,都是不被理解的。” 他的话似夏日缱绻的晚风一般窜进了江云娆的耳朵里,让人的心一下子舒缓下来。 她丹唇启声:“果真是大周朝的大才子,一两句就可以将人安慰得服服帖帖。” 是啊,一个成年人,就是要试图放弃别人对自己的理解,且只遵从于自己的心。 鹤兰因笑着:“我对比过那书信与宣纸上你留下的字迹,的确一模一样,但真相只有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莫说裴琰了,即便是他也分辨不出来,裴琰生气只能证明他是个纯粹的男人,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在乎罢了。 但这也的确够呛,毕竟帝王尊严,一般人安能挑衅? 江云娆眉头轻拧,声色泛着一抹苦涩: “我只知道,我对裴琰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纵使他后宫嫔妃诸多,纵使他又纳了一位什么沈贵人,我也一边忍着一边与他欢笑。 我自知自己是个妃子,连正室都不算,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皇帝什么,所以我只能忍着,希望忍到自己毫不介意为止。 可是裴琰呢,他又做了什么,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却容不下我的过往,这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鹤兰因的心似被命运的手给捏了一下,生疼……江云娆的心里果然只有裴琰,而不是禹王,这一切似乎已经得到了证实。 “做帝王的嫔妃的确要承受这些委屈。” “是啊,我知道皇帝三宫六院是常态,所以倒也不会一直困在其中,也不会闹起来,只是梗在心里不去想罢了。” 她还记得自己入宫的时候是如何对裴琰的,她将裴琰当老板,自己是没有感情的打工人嫔妃,秉持着职业操守在与他相处。 自己也曾信誓旦旦的说,决不会对皇帝动一点儿心思,可直至今日的确是有些可笑起来。 江云娆已经不知何时的陷进去了,她恼这世间的男女之情,惯会烦人了。 她走着走着,回看了来时的路一眼,山道空无一人,并无追兵。 她唇角淡淡勾了一下,看来裴琰是很相信自己与禹王的事情了,心已经铁了的与她恩断义绝。皇帝又不缺女人,又不是非她不可。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咱们加快脚步吧,城门天黑就要关闭的,要趁着关闭城门以前入城找一间客栈安顿下来。” 他们一路顺顺当当的入了城门,鹤兰因回眸看了看后方:“咱们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江云娆也回头看了一眼,正色道:“顺利才好,此刻的我,独善其身!” 江云娆走着走着忽而顿住了脚步,略有警醒的道:“鹤大人,咱们还是先分开走吧。 我担心若是万一后方有人跟着呢,我自己已经被人泼了脏水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连累你。” 鹤兰因可是大周朝的中书令,位极人臣,有着大好前途,可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此景害了他。 鹤兰因抬眸看了看四周:“嗯,我心底有数,一会儿送你到客栈我便离开。” 他话完后,从宽袍里拿了一袋银子出来:“这个你收好,用得上的。” 江云娆推辞道:“鹤大人,我不能收你的银子,我自己带了上好的首饰出来,一会儿去典当了就有银子了。” 鹤兰因摊开她的手掌,将一大袋银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普通当铺根本不敢收,还会将你绑到衙门里说你偷盗走私宫中珍物。云娆,你就拿着吧。” 江云娆葱白的指尖才缓缓收拢:“你怎知我没银子……” 鹤兰因只是温柔的看着她:“我什么都知道。” 后宫嫔妃身上哪里会有银两,都是习以为常的放在下人身上,所以他便猜到江云娆此刻身无分文。 江云娆从鹤兰因手上接过行李:“鹤大人,多谢你了,大恩不言谢,咱们江湖再见。” 鹤兰因一手攥着行李不曾松开,眼带几分忧郁的看着她:“云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否告知吗?” 江云娆道:“我想去大周的江南看看,都说江南富庶,四季景色如画,就去小住一点时间。等住烦了,就去西南苗寨、或是西北荒漠,走哪儿算哪儿。” 鹤兰因似有不解的看着她:“想做游侠?不想再成亲了吗?” 江云娆摇摇头:“成亲做什么啊,又去宅院里被男人锁着吗?又跟男人的妻妾、通房丫鬟斗吗?我才不要,累得很。” 鹤兰因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若是这个男子此时无妻无妾无通房,你会考虑一下吗?” 江云娆歪着头想了想:“嗯,听着是挺不错,但是在大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是不可能存在的。” 鹤兰因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他下颚动了动,眼神坚定而又有顾虑起来。 他提了一口气,又泄了下去:“前方就是客栈,城中最好的一家,你先去吧。” 此时告诉江云娆,只怕会吓住她,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以后连她的踪迹都不会知道。 临行前,鹤兰因又道:“此去江南无限风光,若遇阻碍,可书信于我。”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多谢鹤大人。” 鹤兰因转身离开,他的暗卫隐休从巷口冒了出来:“主公。” 鹤兰因翻身上了马:“附近可有人跟踪?” 隐休答:“无人跟踪,只是方才天黑以后,有一对人马拿着令牌命人开了城门。” 鹤兰因侧眸过来:“能令官府重开城门的也只有官府,难道是皇上已经派人过来寻她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朕的东西谁都别碰 江云舟、花吟、小欣子,灰头土脸的回了海棠山房。 芝兰发髻得一丝不苟,身着黛青色的宫装不见一丝皱褶,板着的脸愈发清冷端庄了,她看着面前这耷拉着头的三位: “我就知道你们都会回来,所以还命人给你们留了餐食,去宫女厢房领吧。” 花吟哭丧着脸:“但是娘娘怎么办啊,一个人好危险的。” 小欣子:“是啊是啊,方才求了那禁军统领好半天都不成,把江侍卫留给娘娘也是好的啊。” 芝兰冷哼一声:“我说的你们,也包括娘娘。” 江云舟在后边走到跟前来: “什么意思?我姐姐还能回宫,皇上不是说要赶她走吗,我姐姐可是很有骨气的人!” 芝兰看了众人一眼,眉眼染了些怒意: “娘娘的性子你们都很清楚,作为瑶华殿的忠奴,大家应该以娘娘的利益为第一首要。 皇上与娘娘起了争执,你们不说去消减这纷争,竟还撺掇娘娘出走,这是一罪; 撺掇不算,陪着一起走,这是二罪。我作为一宫的掌事姑姑,必须得罚你们。” 小欣子嘟囔着:“错哪儿了,我不觉得我错了。” 芝兰冷道: “皇上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让娘娘走,帝王怒意向来不是死就是残,娘娘能安然无恙的走到马厩,还能走出宫门,这就说明是皇上说的气话。” 江云舟三人纷纷垂下了头,继续耷拉着。 花吟轻叹着:“但我想跟着娘娘去江南也是真的……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芝兰板着脸看着她:“一入宫门深似海,咱们这一生都靠不了岸。” 她在后宫已经几十载,什么都见过了。 当年明华皇贵妃也闹过这一出,先帝都生气成那个样子了,都要杀人了,不还是将皇贵妃给找回来了。 皇贵妃依旧是皇贵妃,连位分都没变一下。 小欣子摸了摸脑袋:“芝兰姑姑的话我可听不懂了。” 此刻天边飞过一对白鹭,芝兰抬眸看了看,白鹭自在的振翅飞翔,画面倒映在芝兰的瞳孔里。 她愿来世就做那对白鹭,飞出屋檐,飞过天边,但这一世,她是注定锁困于宫墙的。 紫微宫。 裴琰听着行宫之外传来的奏报,黑如阎罗般的面色腾着一股杀气。 赵舒盈按照赵太后的意思日日做来清热的百合莲子粥,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皇上别恼了,皇上若是觉得不好直接让娴婉仪回来,臣妾去说,臣妾去给您找回来。” 近日她日日都去赵太后宫里听她姑母的教导之言,赵太后手把手的教她,如何赢得皇帝欢心。 这第一步嘛,就是得顺着皇帝,哄他开心。 裴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没事,就回宫去。” 赵舒盈依旧温柔的笑着: “臣妾是皇上的妃嫔,臣妾此生就只有把皇上伺候好这一件事。如今皇上为了娴婉仪不开心,臣妾是连觉都睡不好的呢。” 裴琰坐在紫微宫的庭院里,眸光幽沉:“朕无碍。” 赵舒盈在一边低声道: “娴婉仪离宫出走的事情,阖宫上下都知道了。皇上,依照臣妾所见,天家威严要紧呐。” 裴琰扬首看着站着的她,黑眸尖锐起来:“威严,你的意思是杀了她吗?” 赵舒盈身子一个激灵: “不是的啊皇上,臣妾哪儿能有那歹毒心思呢,臣妾连小蚂蚁都不敢踩的。 臣妾的意思是,还是将娴婉仪找回来吧,就这样去侍奉禹王怕也是会遭人诟病的。” 赵太后告诉过她,千万别挑唆这事儿,一定要顺着说。 裴琰:“朕绝不会去找她,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赵舒盈:“娴婉仪已经做了皇上的妃子,这心中还惦念旁人着实是不应该。 可皇上也别在意,娴婉仪的心不在皇上这里,后宫姐妹的心可全都在皇上这里呢。” 她还是忍不住的挑唆了一句,这样心底才舒服。 庭院里来了一只小狸花猫,小狸花猫的脖子间挂着一个黄金造的小铃铛,小铃铛的绳子旁还串了几颗珍珠,怪是可爱。 这小猫是江云娆的,皇帝身边近前伺候的人都知道。 福康公公正想笑着抱一抱,赵舒盈冷了脸色:“哪里来的脏野猫,赶紧打死了扔出去!” 福康公公面色僵了僵,看了皇帝一眼,裴琰没说话,但也没同意。 福康公公秉持多年帝王伺候经验,他就嬉笑着道: “哎哟这小猫可爱得紧,打死了可惜啊,毕竟可爱的时候还是很喜欢的。” 赵舒盈:“一会儿挠到皇上,我第一个打你板子!” 裴琰:“你不是说小蚂蚁都不敢踩死吗?” 赵舒盈扶了扶云鬓上湖蓝色的簪花,笑意凝迟着:“臣妾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呢。” 小狸花猫不知道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没在福康公公怀里抱着,而是一下子跳上了裴琰的大腿。 裴琰面色阴沉,看见它着实也是有些心烦:“回来做什么,滚回去。” 赵舒盈想自己动手将小猫给扔下去,裴琰忽而伸出手臂打掉了她的手:“朕养的小猫,你别动她。” 赵舒盈:“皇上方才不是让这野猫滚吗,臣妾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裴琰长眸半垂,手指碰了碰小猫脖子处的铃铛,语声清寒下来:“朕的东西,谁都别碰。” 赵舒盈被他眼睛一横,又不敢说话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裴琰抱着小猫起身:“朕欲就寝,你自己回宫吧。” 赵舒盈饶是不甘心的看着裴琰的背影,江云娆都将皇帝气成那个样子了,皇帝也不移情别恋,好歹也看看身边顺着他的人啊! 裴琰回去又将书信与宣纸拿了起来看着,试图找出一丁点儿差异来,只要有那么一点差异就好,哪怕是只有一点。 可这东西自己已经反复对比了很多次了,一点旁的纰漏都看不出来。 她就这么忘不掉裴占吗,任凭自己对她再好也忘不掉? 暗夜山归冥半夜来了一趟紫微宫。 归冥一身黑衣站在正殿里:“皇上,婉仪娘娘今夜是在白鹭镇的一间客栈住下了。” 裴琰抬眸:“她倒是悠闲,怎么没直奔北境?” 归冥解释道:“城门关闭,婉仪娘娘今日是难以出城了。 昨日听禁卫军统领秦猛讲,娘娘不会驾驶马车,也不会骑马,估计要么走着去北境,要么得找个马夫乘马车前往。” 裴琰一直不曾应声,归冥揣测不到皇帝的意思,只知道这件事是个男人都会很生气,娴婉仪肯定没好果子吃。 归冥提议道:“属下以为,可派兵将娴婉仪押解至北境,亲眼看见娴婉仪入了禹王府为止。” 裴琰搓了搓指腹,缓缓凝望着归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裴琰其实原谅了她四次 那鹰隼一般尖锐的黑眸利光射来,归冥一下子住了口。 福康公公道:“皇上,这夜深了,要不就先就寝吧? 婉仪娘娘反正此刻就在白鹭镇,也没走远,估计明日娘娘也就后悔了,会回来跟皇上服个软的。” 裴琰起身,甩了衣袖朝着内殿走了去:“服软,朕也不会再要她。” 其实除去字迹,还有旁的东西刺痛着裴琰的眼睛,好几次,都违反了他背叛即杀戮的脾气。 裴占从小就自诩为天上的雄鹰,他最爱雄鹰的纹路,所以时常体现在穿戴用物上。 那日裴琰在梧桐宫去找江云娆时,看见衣袍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那是裴占的东西,可江云娆却骗他说是赵家儿郎。 那时,裴琰就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是太后让她代劳做的,江云娆是怕自己误会所以说了善意的谎言,并没有旁的意思。 他信她,这是第一次。 可他又看见江云娆开始事无巨细的说着纹路的颜色,镶嵌什么颜色的宝石,一一交代吩咐,是那样的认真仔细。 那一刻,他心底便开始不快,不过依旧忍着,一件衣袍罢了,不值得大发脾气, 应该是想要在太后面前挣一挣表现,好让封妃的路更加顺利。 他连理由都给江云娆找好了。 他信她,这是第二次。 出了梧桐宫的宫门,宫女摔倒时将衣袍里裹着的信封给摔了出来。 他当时心底就坍塌了一半,看福康公公在一边打着圆场,说是太后给禹王的家书,倒也是很正常。 这话,他连迟疑都没有的就选择了相信,明明那衣袍就是才从江云娆房里送出来的。 裴琰觉得,应该就是赵太后的书信,不必多想。 他信她,这是第三次。 事后福康公公看他面色不对,还试探的来问,要不要将家书取过来看看。 裴琰拒绝了,禹王只是她的过去,自己身为男人要大度。 这一次他连理由都不找了,他信她,这是第四次。 连连四次疑点,疑心深重的皇帝,可以忽略自己的眼睛忽略自己的敏锐,都说事不过三,裴琰信了她四次。 可谁都没想到,书信被暗夜山的归冥给截获,一字一句都是惦念儿时的回忆,句句不说有情,可句句都是怀念。 最后的落款,吾常念君,藏于心渊,终究是击垮了他。 八个字而已,却写满她时时刻刻念及裴占,已经做好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准备。 她的心被旁人占据着,又岂会允许另一个男子走入? 裴琰大发雷霆,江云娆哪怕是给出一个稍微不那么可笑的解释,他都认了,他都可以平静接受。 天底下,只有江云娆可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 但是江云娆说她不记得裴占,不记得裴占最爱雄鹰的纹饰,也不记得裴占长什么样子,裴琰顿时觉得最可笑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江云娆啊,她是连编个稍微像样点的谎话都不愿说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伺候着裴琰褪下衣衫一边说着:“皇上可要用些安眠的汤剂?” 裴琰扯回思绪:“不必了,朕倒头就睡。” 福康公公也跟在皇帝身边好几年了,他嘴硬的毛病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蹙了蹙眉头: “皇上,其实您也不必太过烦忧。奴才觉得,其实这也是好事。” 裴琰坐在床沿边上看着他:“好事?” 福康公公点了点头: “是啊,反正娴婉仪心底也装着旁人,皇上倒是不必再深陷了。在对付江家以前,与娴婉仪将情债给清了,将来心底也好受些。” 如果他没有记错,裴琰从一开始对江云娆就是虚情假意来着, 宫宴上坠落的宫灯都是假意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捧高江家给前朝后宫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 既然裴琰不曾有多少真心,娴婉仪心底也有旁人,断了就断了。 裴琰咽了咽喉咙,似乎是有些酸涩的意味:“你说得对。” 福康公公道:“皇上也可看看后宫旁的娘娘,总会有个可心的人守在皇上身边。” 裴琰冷眉横了他一眼:“朕知道。” 次日下朝时,裴琰一眼就看见站在前列的鹤兰因:“爱卿留步,朕有事要问你,” 鹤兰因停了脚步,看着裴琰从龙台阶梯上走了下来:“皇上找臣还有何要事?” 裴琰:“昨晚儿去哪儿了?” 鹤兰因处变不惊的答: “昨日臣因有要事要办,故而出了行宫一趟。 走在半路上便看见了娴婉仪独身上路,微臣担心一女子孤身在外,故此就将人送到了城里,见娴婉仪入了客栈才离开。” 裴琰英气逼人的浓眉透着一股强势:“还给了她许多的钱。” 鹤兰因神色一凝,果然,一切都是裴琰的视线之中,一点细节都没错过。 他深感后怕,若是昨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怕是要连累她了。 “娴婉仪身上没有银钱,微臣就给了她一些,皇上要给微臣报账吗?” 鹤兰因语气温和,眼眸里带着淡淡笑意,随和又坦荡。 只是这随和是真的,坦荡便是装出来的了。 裴琰未再揪着此事,但心底依旧有些不舒服:“你倒是挺关心她。” 鹤兰因答:“皇上其实也在关心娴婉仪,微臣不过攀附一下娘娘罢了,让她记微臣一个好。” 裴琰拧眉:“谁说朕还关心她的,朕就看着她在外边自生自灭。” 江云娆的离宫,算是一件大事了,后宫每一处都在议论纷纷。 赵玉魁端着小鱼小虾,衣袍的腹部处却高高隆起,沉甸甸的。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腹部:“奴才谢太后娘娘厚赏。” 好几枚金元宝就这么入了他的口袋,这几日的不眠不休可真是划算。 赵太后面色平静,眉梢却扬了几分:“哀家从前就晓得你喜爱临摹字画,没想到此次还派上了用场。” 赵玉魁:“太后娘娘谬赞了,能为太后效犬马之劳,也是奴才的福分。” 赵太后用金夹子夹了小鱼扔在池子里: “在兵书的三十六计里,唯有离间之计是最狠的。 可令忠臣与君王反目,也可令情浓的男女变为仇人。咱们兵不血刃,轻松将人除之。” 赵玉魁看着那池子里翻腾的金龙鱼,凶猛不已,他扯了扯嘴角: “这下就看皇上如何迁怒江家了,皇上也是个男人,岂会忍得下这口气?” 赵太后挑眉:“若是皇帝不迁怒呢,又选了一位江家女入宫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去引诱禹王怎么办 赵玉魁若有所思起来:“这不好说,还得看皇上的决策。” 赵太后:“只是哀家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会让她去北境,还如此顺利的出了宫。 若那江云娆真的去了北境,她那副狐媚子的样子,届时引诱吾儿怎么办?” 赵玉魁凝了凝神: “太后娘娘的目的在于激发皇上与江家的矛盾,皇上前脚驱赶了江家女儿独自出宫, 若是这后脚……娴婉仪就死在了路上,您觉得江家会如何?” 赵太后缓缓侧过身子,笑意欣慰:“玉魁,你总是知哀家心意的。” 皇帝把江家女儿赶出宫,人死在了去往北境的路上,双方都会下不来台。 那不是普通人的身家性命,那可是世家嫡女,是大周贵族,身份之贵重,江家届时一定会记恨皇帝。 …… 江云娆离宫出走的消息到了次日,已经传得是人人知晓。 上至妃嫔下至宫人,无一不在议论。 这娴婉仪得宠的时候是得宠,就是没有想到还跟禹王拉扯不清,这下皇帝应该是真的恼了她了。 江云舟身为侍卫,在宫中行走算是方便的,下了职后他便回了一趟在鹭山行宫江府临时住所。 李慕华见了他一边哭一边骂: “好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要不是你姐姐从宫中送来消息说你安全,你阿娘我死的心都有了。” 江云舟跪在地上,脑袋耷拉着: “阿娘,是我不孝,以后再也不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其实是他自己没脸继续占着江家嫡子的身份继续留在江府罢了。 李慕华骂道:“还不快起来,男子汉家家的,跪着做什么?” 江云舟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腿:“阿娘,我……” 李慕华眼睛扫了一眼门外: “都别说了,事情你自己知道就行。 正如你姐姐说的,将来的事情交给将来,阿娘当初已经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已是不能下船了。 但这多年来,阿娘待你视如己出,旁的你也不要多想。” 江云舟点了点头。 李慕华心中却忧心另一件事:“还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江云舟摇了摇头。不过他立马抬眸,急声道:“阿娘,姐姐被皇上赶出宫去了!” 李慕华手里的茶盏险些没有端的稳,她一度觉得是自己耳朵有问题:“你说什么?” 江云舟三言两语将江云娆与皇帝的事情说给了李慕华听,还补充了一句: “姐姐怕是已经在去往北境的路上,我准备辞去宫中职务去找她。” 李慕华唯一的亲生骨肉便是江云娆了,她双腿一软的跌坐到了凳子上: “她从前跟着秀才私奔,这又是闹哪一出啊?先前不是说在宫里与皇上很是恩爱吗,怎么因为一封书信就闹成这样了啊?” 江云舟道:“阿娘,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姐姐是真的被人冤枉的,幕后黑手见她离宫,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李慕华心中一阵绞痛: “儿子和女儿都是个没良心的。 一个离家出走,另一个也是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来跟我这个做母亲的商量商量吗?” 江云舟试图解释着:“姐姐是被皇上赶出宫的,不是自己走的……” 李慕华心底着急得不行:“不管如何都不能去北境找禹王!” 江云舟知道江云娆不会去北境找禹王,可他从李慕华的眼中居然看出母亲对禹王这个人是害怕的,饶是多了一丝好奇来: “为何啊?” 李慕华面色沉沉,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担忧更甚了: “自古帝王家就是绝情冢,前有皇上后又去找禹王,这不是深陷泥潭两次吗? 你父亲前几年一直偏向赵家,私底下利用官职方便替赵家所谋之事甚多,还不看在禹王是他曾经学生的份上。” 江云舟对这些过往之事其实是不清楚的,今日说起饶是生了更多疑惑出来: “江家本也是世家大族,为何一直帮赵家谋事?” 李慕华眉心沉了沉,身子无力的坐在了凳子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江云舟:“……” 李慕华道:“现在宫里是什么动静,皇上就真的放你姐姐走了吗?” 江云舟:“是啊,操持乞巧节的人都不在了,如今宫里群龙无首,事情该搁置着的呢。” 江归鸿下朝归来,也听说江云娆一事了,脸色不大好看:“你看你养的好女儿,这在后宫闹的什么事儿出来!” 李慕华眼眶红着:“女儿在后宫受了委屈,你作为父亲不管不问,还来发脾气,我没骂你都是好的。 江家近来得势,皇上频频看好,这不都是沾了云娆的光吗?” 江归鸿:“她在后宫风头过盛,又一再与赵家起争执,如今又与禹王勾连,真是有辱门楣!” 江云舟急声说:“姐姐是被冤枉的!” 江归鸿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噔的一声:“总之,别害了禹王就是!” 李慕华双眸蓦的瞪大,心底挤压多年的火借由此事给全发了出来,怒声道: “江归鸿,云娆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禹王跟你哪门子亲啊! 你是不是心底还没忘了旧情啊,没忘的话就去续前缘吧! 皇上如今如此照拂江家,也没把你的心给拉扯回来,堂堂世家家主,甘愿为赵家犬马!” 江归鸿将茶盏摔落在地,指着李慕华的鼻子道:“你再敢乱说一个字,我就休了你!” 李慕华:“你休啊,你休!” 这些陈年往事都太过久远,江家对赵家的偏向,是江归鸿坐上江家家主开始的。 李慕华从前不得知,而后才知江归鸿与赵太后存在一段旧情,至今不曾忘。 这样的争执,在江府里也不是第一次了。 二人都深呼吸了几口气,冷静了几分,没在继续争执下去。 李慕华沉声问:“那你说,现在云娆的事情怎么办?” 江归鸿却是沉默了许久才道: “我舔着脸去求见皇上,赶出宫便赶出宫,北境还是去不得。” 李慕华早已心焦不已,一刻都不能等了,穿戴好诰命朝服,一边递了牌子进宫求见魏皇后。 二人吵完架后,选择了分头行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买装备准备南下 江云娆在客栈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又在床上赖到午时才起身,竟无人叫醒她起来去皇后宫里请安。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芝兰,花吟……”她看着顶头的幔帘略有简陋朴素的样子,这才醒神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宫里了。 江云娆掀开薄毯下了床,将客栈的窗户给打了开,夏日本来有些温热的风在经过山林洗涤后吹来,唯有清凉与草木香了。 江云娆深呼吸了一口气,内心已经平静了不少。 异世的灵魂来到这里,本就是孑然一身,而今她又是一个人了。 既然是要远行,那便要买一些装备带在身上。 她穿戴好衣裙,拿着一袋银子就下了楼,找到店家询问了起来:“店家,白鹭镇上何处可以购得马车?” 店家一身蓝色布衣,看了看眼前这女子,眼神里露出一丝诧异来。 白鹭镇虽然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但如此富贵的穿戴也是极为少见的,眼前这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身着的好似质地上层的绫。 能将绫穿戴在身上的人都是权贵之人,怎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店家回神后才道:“东市,买马车去东市看看。” 江云娆在客栈用过午膳后便去了一趟东市,离去后,这客栈里的店家与小二都聚拢了过来。 小二有些奇怪的道:“这姑娘是不是落难贵族啊,那头上的首饰瞧着也太华贵了些,竟然有黄金造的步摇诶!” 店家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 “首饰都不说了,她居然有钱穿绫,但没有买奴仆跟在身边,也无夫君在侧,估计是从家里逃难逃出来的。” 小二笑嘻嘻的道: “这姑娘太美了,美得我都不敢盯着她瞧。既是落难了,爷怎不去襄助于她,好让她给你做妾?” 店家冷哼一声: “这种人的背后不知道牵扯多少豪门纠葛,只怕我手指头没挨拢,小命就没了! 再有,瞧这打扮不像是未出阁的姑娘了,应该是出过阁的娘子了。” 江云娆走出客栈后想起方才店家看她的眼神,是觉得有些不妥,自己是穿的大周嫔妃的宫装出来,太招摇了。 她转身去了裁缝铺子,买了一身女子旗装。 将云鬓给松了下来,把朱钗玉环都给收好了,脚踩着马靴就走了出来,一身的清爽与干练的姑娘装扮。 抵达东市马场,地上黄色的尘埃飞扬,她站在太阳底下的棚子底下咳嗽了几下: “马场老板在吗?” 马场老板放下碗筷跑了过来:“在是在的,姑娘可是来买马?” 江云娆道:“我买两匹马,但要套在马车上,另外还要寻一个靠谱的车夫跟我南下,价格好说。” 她不会骑马更不会驾驶马车,只能聘一个人替自己做,好让自己平平安安的到江南。 马场老板指了指马厩里的马:“马倒是好说,就是我这里卖马套车,但没有车夫啊。” 江云娆扶额,问道:“那车夫我要去哪里找啊?” 马场老板想了半天道: “得去人牙子手里,你去西市问问,只要肯出钱,买个会驾驶马车的奴仆应该不成问题。” 她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用手扇着风:“行吧,马车我也选好了,就等着你给马儿打好铁蹄,一两日后我就来取,这是定金。” 江云娆从荷包里拿了银子出来递给马场老板。 马场老板笑着:“姑娘是个大方人,您放心,今日我就给您弄好,您随时来取。” 马场里的马儿在烈日下来回奔着,搅动底下尘埃万千,面前的景象昏黄起来,在烈日底下呈现波浪纹的热浪出来。 江云娆捂住口鼻就从马场离开了,连忙又赶去了西市,走的时候她又回身看了看周围。 她很确定,没有人来找她,裴琰更不会。 眼神随即便落寞了半分,想必在裴琰这个皇帝的心里,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是消遣玩意儿罢了。 马场老板勾下身子去端碗筷的时候,有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老板,聊几句。” 马场老板转过身来,身躯一震:“哎哟,客官您别青天白日的装鬼吓人。” 那侍卫一身紧身黑衣,双臂抱着一把长剑,发冠一丝不苟的用黑玉冠子紧束着。 面容上的皮肉紧绷,下巴露骨毫无赘肉,身形比寻常人修长挺拔个几分。 马场老板也算来来回回见过不少人的人,心中盘算,便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且功夫还挺高。 归冥语声沉冷:“方才那位姑娘过来买了什么?” 马场老板两眼一转:“我凭什么告诉你,这是人家客官的事情。” 归冥薄唇勾了勾:“趁着我现在还有耐心,不将刀剑架在你脖子上问话,你就简单回答。” 马场老板:“怎么,想闹事啊,我场子里又不是没人!” 他正想吆喝手下过来,却见风声陡然急促了起来, 马场周围不知从何处围了五六位黑衣佩剑侍卫过来,将马场出口各处给堵了。 手底下的打手一个也没有出现在此处,整个马场里只有烈日刺眼的白光与马儿的鸣叫声。 归冥提着马场老板的后襟转了一圈: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否则,我就将你脑袋拧下来装马尿!” 马场老板见那人杀气颇重,面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好,好……” 归冥问:“那你倒是回答啊!” 马场老板:“哦哦,方才那姑娘过来买马车,买了两匹性子温和的成年马匹,还买了一辆用桦木造的马车。” 归冥:“她买马车去往何处?” 马场老板答:“姑娘只说了南下,不曾说具体去处。” 南下,不是说去北境找禹王吗,怎还南下了? 归冥若有所思饿的问道: “可曾说其余打算,必须一字一句都讲到位,少了一句,你的头还是得拧下来装马尿!” 马场老板:“有有有,姑娘在找马夫,她不会驾驶马车也不会骑马,所以去西市找人牙子买奴仆去了。” 归冥掏出一枚银元宝塞在他胸口衣襟里:“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否则……” 马场老板捂住胸口的元宝道:“知道知道,否则脑袋拧下来装马尿!” 出了马场,归冥吩咐手底下的人:“派几个人去西市,我先回行宫一趟。” 江云娆不是北上而是南下的消息,对于皇帝来讲是很重要的,他要速速回去通禀。 归冥策马回宫,路过宫门时还见到一妇人跪在地上,似已晕倒。 并不清楚来人是谁,只知道是朝廷的诰命。 他翻身下马后倒是不曾插手闲事,而是直奔紫微宫,求见裴琰。 “皇上,娴婉仪娘娘并无北上寻禹王殿下的打算,而是说要南下,马车已经买好,目前正在西市买驾驶马车的奴仆。” 归冥将事情一一禀报。 裴琰靠在龙椅上,眉宇间疑惑更浓,饶是有些不解:“不北上而是南下,她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了就永无和好机会了 归冥垂首时纹丝不动,冷静回道: “属下不知,但属下以为可派人伪装成娘娘身边的马夫,如此娘娘走到天涯海角,皇上都会了若指掌。 若娘娘真去了北境寻禹王,马夫也能潜入王府成为皇上安插在北境身处的手眼。” 裴琰语声沉沉从上方传来:“准。” 他缓缓搓着指腹起来,江云娆为何会去南边,她不是心心念念裴占的吗? 自己已经给了她大好机会了,这都不去? 心中的疑云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江云娆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殿前侍卫来报:“皇上,户部尚书江大人求见。” 裴琰眼睛都没抬一下:“若是国事便见,若是为了私事,朕不见。” 整个后宫都在揣测裴琰的心思,他不怒不喜,便是谁也猜测不了一个准儿。 皇后魏婉莹被人搀扶着来了紫微宫,她路过殿门外时看见了江归鸿, 唇角淡淡勾了一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一脚跨入了紫微宫里,明黄色的宫装缓缓扫过大理石的地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魏婉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她与裴琰,好似又是一段时间没见了,不过她都习惯了。 裴琰看着皇后大肚子的样子,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御笔,从龙台上走了下来: “皇后怎么过来了,有事派人通知朕一声便是,你现在有孕在身需仔细着。” 魏婉莹听闻他关心了一二句,心下悸动了几分,笑着说: “臣妾是来问问皇上,娴婉仪的事情,您到底如何想的? 臣妾身为皇后,是皇上嫡妻,想着也不必一直猜测皇上心意,所以就亲自过来问问。” 裴琰走到她面前,带着人去偏殿躺着: “朕心中自有打算,此事到底是皇家私事,无需前朝后宫都扑进来猜测。” 魏婉莹听闻他一席话,那大概就是不会迁怒于江家的意思了。 她走至偏殿坐下:“那娴婉仪的封妃名册,是放在臣妾这里保留着,还是命内务府一并给消了去?” 裴琰双腿交叠起来,神色淡淡:“送到紫微宫来。” 魏婉莹没想到裴琰没有在她划定的范围内回答她的问题,若是留着,说明娴婉仪早晚回宫;若是销了名册,那便是真的弃了她了。 可这送来紫微宫,不就代表依旧猜不到后续吗? 魏婉莹没再纠缠,依旧端庄持重的面带微笑: “皇上,那娴婉仪现下是撂下一身事务走了,这宫中乞巧节的事情又该如何是好? 锦妃这边,臣妾倒是去询问了,她着实操办不来,文昭仪性子过于柔弱,也不是合适人选。 臣妾想着,不妨就臣妾自己……” 裴琰一时先开了口:“乞巧节,是啊,如此重要的事情怎能撂下挑子。” 魏婉莹微张着双唇,怔愣了半刻:“皇上还是打算让娴婉仪回来继续操持吗?” 裴琰下巴扬了扬:“皇后觉得娴婉仪该去北境吗?” 魏婉莹手指捏了捏,她就知道跟裴琰说话得有多费心思,这一下子又将问题抛给她了,若是回答得不恰当,便又是开罪于他。 魏婉莹咽了咽喉咙: “臣妾以为,禹王殿下也算当朝权贵,娴婉仪既做了皇上的女人,又怎能再侍奉禹王? 若直愣愣的将人送了去,禹王殿下若是生气,觉得皇上羞辱轻慢于他,倒是也不利于北境团结。 皇上说真是想要赐婚于禹王,或者想要赏赐美妾给他,不妨重新挑选贵女送往。” 裴琰峻拔挺立的鼻梁衬得人英气逼人,他从宽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魏皇后的身边: “皇后不愧是天下女子典范,言之有理。” 魏婉莹脸色僵硬了几分:“皇上谬赞了。” 她就知道皇帝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根本就不想娴婉仪去北境的,现在将问题抛给她,通过她的嘴里挽留了下来。 魏婉莹唇角扯了扯又道: “臣妾以为娴婉仪当去幽室面壁思过,此番实属给皇室丢脸,其行为也担不起后宫四妃之位。” 裴琰按住她的肩膀:“乞巧节一事,皇后生产在即,又当如何?” 魏婉莹开始后悔来紫微宫了,冷道:“让赵婉仪来吧。” 裴琰将手从她肩膀上挪开,背对着她:“朕考虑考虑。” 魏婉莹此刻也站起了身:“那娴婉仪呢,皇上还要派人去追回吗?” 裴琰:“朕方才已经回答你了。” 魏婉莹冷冷看了婵娟一眼,不再言语,而后便出了紫微宫。 将江云娆母亲跪在宫门晕死过去的消息也给隐瞒了去,半点不让人通传。 走在路上,魏婉莹有些咬牙切齿:“这江云娆的母亲最好是死过去,如此她与皇上这辈子都别想和好,这辈子都是仇人。” 婵娟在一边思索着:“若是没死怎么办,那和好的机会不就很大了吗?” 魏婉莹步子停顿了下来,轻飘飘的看了婵娟一眼,那眸光透着一股阴寒。 婵娟立马笑道:“奴婢这就去办。” 李慕华在宫门前求见皇后,递了牌子许久都不得见,还被皇后掌事宫女酸了一通。 她只好跪在宫门前,奈何那身上诰命夫人所穿戴的朝服过于厚重,将人给热晕了过去。 江云娆也不是毫不念及家中,她想着如今鹭山行宫自己是回不去了,家中的人一时也联系不上。 所以写了书信,将自己大致的方位给留了下来投去驿站,将来江云舟要跟她汇合也好,还是传信于她母亲也好,都是能顾全的。 她还想着等风波都过去了,几年后回到江府看看老人也是行的。 只不过她跑了整整两日西市,西市的人牙子说什么都不卖奴仆给她,可把她着急死了。 没办法,她又去了一趟东市的马场,实在不行,就只有退了马车改走水路了: “老板,马车我不要了。” 马场老板一脸谄媚笑意:“姑娘,我这东西货真价实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您不要了铁定是马夫没找着对吧?” 江云娆耷拉着头:“嗯。” 马场老板将一少年,瞧着跟江云舟差不多大的人拉到她面前:“这位,您给瞧瞧,可还行?” 江云娆:“他会驾驶马车吗?” 马场老板极有自信的拍拍胸脯: “这人是个马奴,打小就在马场里长大的,不过原本是我远方亲戚,家里都死光了,我给他一口饭吃。 前几日是回去烧纸钱了,昨日才上来。 姑娘若是看上眼就可将人带走,不过他是哑巴不会说话,您给一口饭吃就行。” 江云娆一眼就看出来这人不是奴仆,身形精瘦,面容还有些冷峻,倒是像个习武之人。 她细细打量着,半刻都未给个准话出来。 那小哑巴对着江云娆就跪了下来,她被这突然一跪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暗夜袭击杀人灭口 小哑巴眼泪婆娑巴巴的望着她,朝着地上磕头。 马场老板在一边转了转眼角: “我这马场说实话其实也不缺人了,姑娘您一看就是个心善貌美又有钱的好人,就将人给收了吧。 这人会一点武术,您南下路途遥远,有个人保护您也是好的。” 江云娆咬着嘴唇,那小哑巴一直磕头,样子的确是有些可怜。 她本就心软,最是看不得可怜人这样磕头求人的:“哎呀好啦好啦,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去将马车赶出来吧。” 小哑巴擦了擦泪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就走到围墙后边去了。 方才还痴傻老实的人一下子就变了面色,眉眼冷静起来:“出来吧。” 归冥从暗处走了出来,笑道:“当初选你就是个不错的决定,毕竟暗夜山里,就属你演技最好。” 小哑巴拱了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首领大人夸赞,接下来属下要如何配合?” 归冥低声吩咐着:“跟在婉仪娘娘身边,护卫安全,且记得随时禀报动向。” 小哑巴颔首:“属下得令。” 江云娆坐上了自己新买的马车,心情还算不错,她对着赶马车的小哑巴道: “我方才合计了一下,咱们最多在白鹭镇休整两日,置办下江南途中要用的物什,等置办好了咱们就可以出发。” 小哑巴不能说话,就在车帘外敲了两下木头,表示他听见了。 江云娆带着小哑巴去白鹭镇上一家好的酒楼吃了饭,小哑巴蹲在地上,也不和他同桌。 江云娆纳闷儿的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初次来到我身边,请你吃个饭而已,不用如此。” 小哑巴看着她,并不敢妄动,这人毕竟是宫里的娘娘,他一个暗卫安能跟皇族同席,若是被归冥大人知道了,他铁定受罚。 江云娆眨了眨眼:“你蹲着吃,我吃不下。” 小哑巴咽了咽喉咙,踌躇着。 江云娆垂眸认真看着他:“第一日跟在我身边,我说的话就不管用了啊?” 小哑巴摸了摸头,硬着头皮坐到了位置上,江云娆一直给他夹菜,搞得他诚惶诚恐起来。 一边吃,她一边说,他也只能一边听。 趁着江云娆去给银子的空隙,他坐在马车前头将纸笔摸了出来,一字一句的给记录了下来。 江云娆走了过来:“咱们要去买几身换洗的衣物,路上吃的干粮、水壶,还有地图,要不然我肯定找不到。” 小哑巴点点头。 江云娆还是给小哑巴在客栈开了一间房,就在她的隔壁, 等她一离开,小哑巴就将自己写的密信塞进了竹筒里,推开窗户扔了下去。 竹筒落地,眨眼之间就被人捡走了。 回到屋子里,看着置办好的一切,她人就落寞了起来。 出来这是第三日了,果真就没有来找她,一个都没有,好啊真好。 裴琰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宁可相信那墨水染就的字迹,也不相信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不过她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这离间的计谋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模仿了自己笔迹写成书信塞进那衣袍里,背后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看自己与裴琰分崩离析,失宠? 入夜前,小哑巴怀揣着江云娆给他的一些铜钱,出去买了新鲜瓜果给她送来。 江云娆眼带笑意:“你倒是挺贴心,不像某人,整日的疑心。” 小哑巴想着,这句话一会儿也要记下来,但前面半句不能写进去。 他拿起一把小刀削水果来着,江云娆坐在圆桌旁开始碎碎念起来,反正小哑巴不能说话,她倒是放心的。 “唉……被人冤枉的感觉可真是不好,不过这事情可能就会成个冤案了吧。毕竟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去查证了。” “我诅咒那个模仿我字迹的人断手断脚,不得好死!” “不过也从这件事看得出来,某人从心底就是不信任我的,这样的事情只要身处后宫,早发生晚发生都会发生。” “我根本就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了,怎么会有惦念呢?” 小哑巴看了江云娆一眼,将削好的苹果放在了她面前的盘子里,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云娆毫无胃口,撇了东西一眼就将盘子给挪开了: “不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接下来我要改头换面,重过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哑巴抿了抿唇,这话也要记一下,都给写进去。 入夜,江云娆略微失眠了一会儿就倒在床上睡去了。 小哑巴转身出了房门,看了看客栈周围,那吊顶上的烛火忽而晃动了起来。他漆黑的眼瞟向了顶方,眼眸虚了虚。 他手掌探入胸膛,将飞镖一秒拔出朝着吊顶处射了过去,那木质楼板处上的吊顶晃动更厉害了。 小哑巴转身走到江云娆的房门外,尖着耳朵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整个客栈在夜色里唯有风声涤荡,偶有几扇窗户被风吹得作响起来。 满天繁星,寒月如钩,一束光落在客栈的天井里。 小哑巴探出身子去:“出来吧!” 话完,他隐在腰间的软剑已经拉了出来,挺起胸膛,面无表情的看着客栈一楼底下的人。 客栈一楼的黑衣人飞身至二楼,约莫七八人的样子,手执倒刺金鞭,啪的一下甩了过来,将行廊过道的那盆蔷薇花给打得粉碎。 小哑巴开了口:“你们是谁?” 对方冷笑:“你就是个奴仆,要是想活命就可以装睡,我可以放你一马。” 小哑巴:“那你们的目标又是谁?” 黑衣人头子身边的一位刺客道:“别跟他废话,里边那位不会武功就是个弱质女流,几下将人解决了好回去领赏!” 黑衣人头子点首。 金鞭朝着小哑巴铺天盖地的甩了过来,七八人一起围攻,小哑巴拼死抵抗,手臂与大腿上都有了血淋淋的口子。 如此下去,里边那位与自己铁定都会没命。 江云娆在屋子里早就听见了动静,警惕的扑在门边从门缝处看了过来,她发现居然是有人为围攻小哑巴。 江云娆将门虚了一个缝隙出来:“小哑巴,快进来!” 小哑巴接连败退,他转身从门缝里溜了进来,一脚踢过大衣柜抵在门口处。 他咽了咽喉咙:“婉仪娘娘,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跳窗走!” 江云娆僵了僵身子,两眼蓦的瞪了瞪:“你不是哑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做自己的靠山,靠山吃山 紫微宫。 裴琰将归冥送来的竹筒密信给打了开来,看着小哑巴一字一句的记录。 看了半晌,他冷笑起来:“远行一趟,倒是准备得挺齐全。” 什么东西都买齐了,看来是决心要走,决定不会服软更不会回头了。 小哑巴在密信里写了,江云娆南下的地点是江南,也不知道江南有什么好,铁了心的要去江南。 只是裴琰还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不去北境。 他接着往下看,上面还写了江云娆的一些碎碎念。 她说自己是被人栽赃诬陷的,这事儿将会成为无头冤案。 不过看着看着裴琰的眉心便紧皱起来: “呵,她居然说朕没良心,得了疑心病。还说去了江南就会将宫里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包括人与事。” 裴琰胸膛微微起伏,额角上的青筋冒了出来,手掌拍在了御案上。 归冥在底下说道:“皇上,您要属下查证的字迹对比,属下以为,两副字迹的确一模一样。” 裴琰冷道:“那你认为这东西的确是出自于娴婉仪?” 归冥:“属下不能百分百确认,因为这天底下还是有模仿能力高超之人, 所以单凭字迹很难指认娴婉仪与禹王殿下单方面有私,除非有旁的事情再次佐证。” 福康公公也看了看裴琰的面色,依旧很是难看。 可他也很清楚,字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帝介意的何止是字迹,而是从头就有的蛛丝马迹。 从迁宫到衣袍再是到这字迹,其实皇帝没有将人打入冷宫,已是忍了又忍,算是宽容了。 他看得出来皇帝是不愿放人走的,只是这话是他自己说的,没人给台阶下,故此现在就这么僵持着了。 裴琰墨似的浓眉染了一层黯淡:“嗯。” 福康公公与归冥同时都对望了一眼,都等着下一步的计划呢,因为这娴婉仪是真的要走了。 福康公公小声问:“那皇上,接下来是护送婉仪娘娘下江南了吗?” 整个紫微宫的大殿里都充斥着蝉鸣声,夏日白光袭来,刺耳的同时又觉刺耳,心底是更烦躁了。 裴琰起身走了出去,一路步行,走了许久许久,抬眼时居然是走到了海棠山房这处来。 福康公公与一众侍卫,还有抬着御辇的宫人都在后边远远的跟着,不敢走近了。 只见裴琰就立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花吟骂人的声音从庭院里传了出来:“几个嘴碎的人,再在我耳边嚼舌根,看我不扯了你们的舌头!” 有宫人说道:“我说的本来就没错,芝兰姑姑对你本来就不好,你上次险些死在地牢里,还不是她害的吗?” 花吟怒道:“我跟芝兰之间的事情我自己清楚就行,她好不好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挑唆。” 另一位宫人道:“我看你就是脾气大没心眼,芝兰姑姑是咱们这群人里心眼最多的人,你小心着吧你。” 花吟双手叉腰,气势很足: “婉仪娘娘说,对一个人的判断不要从别人的嘴里出发,要从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还有自己的感受出发。 芝兰是有心眼,但不妨碍她对身边人好,你们一天天少在我面前说她的不是,有本事拉着她一起当着面说!” 裴琰站在外边听着花吟说的最后一句话,从眼睛,他觉得自己是失败了的,从心与从感受……他犹疑又确定着。 可人心终究是放在肚皮里的,他又怎知江云娆心底一定没有旁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说忘就忘的? 花吟一转身就看见裴琰站在宫门前,吓得连连跪下:“奴婢参加皇上!” 裴琰背着手走了进去:“平身。” 花吟跟在裴琰身后,眼睛左右转个不停。 她不知道皇上这时候来海棠山房是做个什么,娘娘都没了,皇上来干嘛啊,难道是来找他们茬? 裴琰径直走入江云娆的寝殿内室:“不必跟着,也不必奉茶。”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留下裴琰一人坐在江云娆曾经待过的的寝殿里,里边的东西依旧是她喜爱的小玩意儿,没人乱动过。 雕花矮柜上放着一套茶具,那套玉瓷的茶具是自己常用的,江云娆一路从皇宫带来了鹭山。 他走过去摸着那玉瓷,狭长的丹凤眼微垂,或许从那时起,江云娆便是打着与自己和好的想法来的鹭山吧。 他好奇的将矮柜打开,里面放了几件男子穿的锦袍,这是自己的,裴琰认得。 这屋子里,好像是有好几样东西都与他有关。 这些东西都是江云娆小心翼翼放置好的, 她知道裴琰是一个挑剔不愿意习惯新东西的人,所以只要裴琰反复用了好几次的东西, 她都很在意的收了起来放在一处,想让他想起要用的时候不必又去熟悉新事物。 桌上还有本小册子,这是赵太后命人给她送回来的东西,一并都在这处了,只是这册子被单独放了出来,因为海棠山房没有地方放书案了。 裴琰将册子翻开,上面写了一些关于举办乞巧节的一些想法与笔记。 上面写着:生而为女,举步维艰。 闺阁是牢笼,出嫁以后的宅院也是牢笼。 有爱意是牢笼,完全没有更是牢笼。 若能学一技艺为生,来日牢笼终可破。 还写了,做自己的靠山,靠山吃山。 裴琰看着也笑了笑。 他似乎也看见了江云娆的另一面,除去感情这件事,她是个极有胸怀的人。 她站在高处,也能温柔的俯瞰众生。像一只飞过千山万水的鸟,不愿落在四角屋檐底下与莺燕纠缠。 屋外有人声响了起来,饶是有些喧闹。 “哎呀,就是那个小本本嘛,很重要的。现在大家都为了乞巧节着急上火了,云娆姐没在,怎么办嘛!” 万茵茵一个头两个大,操持乞巧节这东西她根本不会啊,只能来翻翻江云娆留下的东西。 花吟:“万嫔娘娘您别进去,皇……” 万茵茵被花吟暗示着不要进来,她根本没停下过脚步,自己一个劲儿的在那里说着。 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眼见裴琰正冷眼看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本册子。 第一百八十章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全是皇上 小哑巴拉着江云娆从二楼窗户就跳了下来,他指了指马车:“请婉仪娘娘先上马车,属下去去就来。” 江云娆看着情况紧急也没再多问,转身就跳上了马车上躲着。 小哑巴从怀里将信号弹摸了出来,弹射上天,鬼绿的火花在天上炸开以后,没过一会儿,风声便传来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暗夜山隐在在暗处的暗卫看见信号弹以后,拔出长剑便从四周涌了过来。 他们飞跃上了二楼,月光下,几道鲜血溅在了白色的窗户纸上。 但是令暗夜山不明白的是,除了刺客,似乎还有几人也在暗中出了手,帮助他们更快的解决了危机。 小哑巴看着同伙道:“赶紧去通知归冥大人,果然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再问问大人,这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同伙点首后便飞身离开了。 小哑巴走到马车下:“娘娘,刺客都已经解决了,客栈已经安全,您可以出来了。” 江云娆从马车上跳下回到了狼藉一片的二楼,小哑巴顺着柱子就无力的坐了下去,按着自己涌血的肩头。 她没来得及问个一二,就去找到了躲在厨房里的店家,让他去请白鹭镇上最好的大夫,她身边有人受了伤。 店家饶是有些焦头烂额起来:“姑娘,您还要住多久啊?” 客栈里的打斗他虽说是会去报官,但这贵族小姐身份的确不一般,居然引得刺客谋杀。 他小老百姓,哪里承担得起这份动荡啊。 江云娆眼下有些乌青,看着饶是有些憔悴无神,她沉声道:“大夫来拿了药我们就离开。” 时值半夜,大夫前来替小哑巴重新换了伤药,他提醒道: “没有伤到骨头真是万幸,虽说是些皮外伤,但也要仔细着,不能碰生水,以免伤口发炎。”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小哑巴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力气还是有的:“主子,咱们不妨现在就动身吧。” 江云娆没再多言,点了点头:“好。” 关于谋杀,关于小哑巴会说话,都让她难以安下心来。 只不过从现在看来,对方的确是想杀人灭口,背后那人就是栽赃诬陷自己的人。 “我们的确不能再在白鹭镇上久留,或许有人很怕我回去。” 他二人下了楼,提着一些行李扔上了马车便驶出了城门。 江云娆掀开了马车帘子回眸望去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她与裴琰此生就是情缘浅薄了。 再见了,裴琰…… 梧桐宫。 赵玉魁看着跪在地上的细作,一脸的含恨: “你要咱家怎么说你才好呢? 七八个老手作案,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死了四个,重伤三个,就留你个废物回来回话是吧?” 黑衣人低着头,肩头的鲜血从指尖滴落在了红色地毯上,他颤巍巍的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正在念佛吃斋的太后: “属下……属下无能。” 赵玉魁叹了口气: “如今就这样将人放走了,怕是更不好追了。只是娴婉仪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还在暗中护着呢?” 黑衣人:“属下着实不知,对方的武功太高强了,完全不是对手。 打斗至一半时,居然又窜出了另一对人马加入,人手虽然不多,但一看就是两拨人,步步都在置我们于死地。” 赵玉魁看向赵太后:“太后娘娘,现下咱们还要继续追击吗?” 赵太后手指尖的佛珠停了下来: “两拨人马都在暗中护着她,想来再是派了杀手去也没什么作用了,大不了等江云娆抵达北境,再让那边的人动手便是。 不过经此一遭,若是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说有人杀人灭口?” 赵玉魁“嘶”的一声,思考半刻: “是有些风险,奴才这就去将事情收口的干净些,可千万别拔出萝卜带出泥儿来。” 赵太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随即又抬眸看了一眼赵玉魁。 赵玉魁见了太后漆黑不见底的眼神后,眸底便生了杀意出来,他袖口里射出一把极小的箭,一下子就刺中了杀手后脖颈: “咱家说的不干净,就是你不干净。” 宫中乞巧节成了悬空事务,先前是江云娆拖着长孙金月与文雪嫣跟她一起在操办着, 可这江云娆却突然离宫了去,这让这个小队伍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长孙金月脾气火爆,文雪嫣少了些主见,做事有些犹豫,赵太后连连责骂了起来,因为她自己也不想管。 万茵茵知道江云娆有记录笔记的习惯,喜欢什么都记在册子上, 所以便着急忙慌的到海棠山房这边来取,看还能不能将事情继续推进下去。 哪里晓得,居然在这里碰见了这尊大佛。 万茵茵想来就害怕裴琰,见了裴琰直直的就跪了下去:“臣妾参加皇上……” 裴琰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与江云娆素来是最为要好的,薄唇微动:“很急?” 万茵茵垂着头,支支吾吾的道:“呃……回皇上的话,臣妾是来拿云娆姐的笔记的。”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裴琰手上的东西,好怕裴琰不给她啊。 裴琰将东西递了过去:“没有她,这场节日还办不成了?” 万茵茵:“那可不嘛,云娆姐的脑子跟我们长的都不一样,据说这次乞巧节汇集全大周各地的风俗。 选了出多出挑的特色玩意儿出来,大家都很期待呢。只是云娆姐被皇上冤枉赶出宫了……哦不,那个……” 她手掌一把打在自己嘴上,哎哟这个嘴啊,真是不要命了。 裴琰扭着脖子转了过来:“万嫔,你真该去学学规矩。” 万茵茵撅着嘴,哭丧着脸: “臣妾知错……臣妾就是着急了,因为上次宫宴其实也是云娆姐在背地说了很多很多的点子。 云娆姐说群策群力,所以宫宴才办得那般出彩。 如今主心骨没了,乞巧节若是办得不好的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裴琰记得,宫宴的幕后其实是江云娆的手笔,替他解决了南境匪患一事,他都记得。 裴琰掸了掸衣袖,帝王神情依旧冷峻:“你凭什么就说是朕冤枉了她?” 万茵茵嘴上是个没把门的,脑子向来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大大咧咧的道:“臣妾知道啊,臣妾与云娆姐无话不谈,有什么不知道的? 寻常臣妾做了新菜端过来,云娆姐都要说这个皇上应该喜欢吃, 那个她也想学了做给皇上吃,三句话里有两句话离不开皇上,絮絮叨叨的都是皇上。 哎呀臣妾都听烦了,那云娆姐在皇上面前有三句话里提过臣妾吗?” 裴琰漆黑的眼眸转了过来:“还有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在外边玩儿够了没有 怎么着,皇帝还听上瘾了不是? 她可真不服气,江云娆明显没有一碗水端平,感觉总是要多喜欢皇帝一点,哼,烦死了! 现在皇帝还将人给赶走了,她连剩下的都没有,更烦死了。 万茵茵忽而端着语气:“臣妾不想说了。” 裴琰微瞪了她一眼后,归冥火急火燎的找来了海棠山房:“皇上,大事不好了,娘娘在宫外遭遇刺客暗杀!” 万茵茵吓得一下子就跪坐在了地上:“暗杀!天哪,云娆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你别吓我啊!” 裴琰刀削似的下颚紧绷了起来,他从榻上站起来朝外走了出去:“咱们出去说。” 归冥跟在裴琰身侧道:“所幸娘娘现在无碍,现下已经在去江南的路上了。” 裴琰深邃的眉宇低压着,那双宽厚的手掌早已攥成了拳头。 江云娆啊江云娆,你可是真是半分留恋都没有啊,被人暗杀还能心无旁骛的去江南。 裴琰步伐越来越快,归冥在背后紧跟:“皇上这方向是要去哪儿啊?” 他薄唇紧抿,一路行至马厩,牵了缰绳就翻身跨上了马。 福康公公险些跌倒:“皇上,皇上您去哪儿啊,危险啊,您不能随意出宫的!” 归冥赶紧牵了一匹马翻了上去,紧紧跟在裴琰身后。 马蹄纷飞,激扬一地黄色尘埃起来,迷了身后宫人的眼,直到皇帝与暗卫的身影在目光远眺中形成两个小小的黑点。 …… 白鹭镇的城门通关顺利,小哑巴策着马车一路朝着南边走去,江云娆坐在这民间买的马车里身子一直摇摇晃晃,路上已经吐过两次了。 她扶着车厢里的座位靠在前门处,掀开了帘子:“小哑巴,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是吗?” 小哑巴手上的缰绳不由得抓紧半分,马脖子向后勒了勒:“婉仪娘娘,请恕属下不能相告。” 江云娆看着他的背影,她其实心底早就有些怀疑了, 这小哑巴的身形与气质根本不像是乡下长大的孩子,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浑身精瘦肌肉的武者。 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还毕恭毕敬,她心底犯起了嘀咕。 “那我不要你了,连你的身份我都不清楚,何必让你继续在我身边留着。” 小哑巴沉默着半晌,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反正江云娆也甩不掉他。 这一日风光极美,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慵懒雪白的浮云,随意的在天空里铺开。 日头不似昨日那般大,许是后半夜下过雨的缘故,连着青草地的芳香都随着清风飘了起来。 凉风习习,分外舒朗。 江云娆正想要发作一下的,但是马车忽而停了下来,她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险些摔了出去: “这是怎的了,我不要你了,你还发脾气了对吗?” 小哑巴将缰绳轻轻放下,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他见暗夜山的首领与同袍都来了,护着中间那云龙金冠,浅黄色龙纹锦袍的男子。 他不曾见过皇帝面,但今日这般,其实心底也猜到了。 他竟不知大周朝的皇帝是这般的年轻,也这般的威严不敢直视。 继续有女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我说你两句而已,你居然还罢工,一会儿可得让你瞧瞧我资本家的本色了!” 裴琰胸膛气得微微起伏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哑巴没说话,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他一双浓眉紧蹙,额角旁的青筋都凸了凸,胸腔里滚动的怒火此刻正在团团燃烧。 此地已是距离白鹭镇几十里地了,一个上午罢了,她可走得真快。 他翻身下马走到了马车面前,漆黑的瞳孔看着那马车帘子,修长的身影伫立着。 江云娆忽而觉得外边有些不对,甚至是有一股压迫感袭来,心中顿感不安: “小哑巴,你还生气了啊,生气归生气,马车你得赶着走啊,这事儿不能耽搁。” 她在车厢里等了等后依旧没有回应,伸出手掌正欲将马车帘子给掀开, 没想到手掌将将把帘子给伸开一半,就被一只极其有力的手连手带人的一下子全给拖了出去。 江云娆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惊魂未定,那人将她横腰一抱就扔上了高头大马: “谁啊!” 裴琰挥动马鞭:“驾!” 烈马朝着山坡飞奔了去,裴琰一手策马,一手按着她不准她动。 江云娆被死死按在马背上,裴琰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窜到了鼻尖,她醒悟过来: “皇上?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到底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裴琰一路上一言不发,策着马越奔越快,江云娆眼前的景象都已经虚化了起来。 她自来是不敢骑马的,小时候连坐摩托车都觉得害怕,一时惊慌不已:“你快停下,我害怕!” 裴琰:“你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喜欢送死,朕送你去。” 那沉冷坚硬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不带一丝情感,又是挥动了一鞭子,马儿惊叫之间再次提速狂飙。 江云娆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我说了我害怕,你快停下来,裴琰,你听见没有!” 裴琰听闻那语声软糯下来还带着哭腔,猛地勒住了缰绳, 烈马吁的一声才开始缓缓减速,慢慢停了下来,站在青绿色的山坡上甩了甩马头。 云朵漂浮过来遮住了太阳,几只黑色的乌鸦低沉的飞过半空,留下几声惨淡的叫声来。 天地一瞬便阴了下去,风也开始凉悠悠起来。 裴琰坐在马上,背部依旧挺立笔直。 他垂眸看着眼前江云娆背后纷飞着些许杂乱的长发,右手抬起时,风将江云娆的发梢送入了他的指尖,缠绕了起来。 他深邃的黑瞳颤了颤:“在外边玩儿够了没?” 江云娆气鼓鼓的勾着下巴:“什么叫做玩儿,我是被驱逐出去的。” 裴琰身高腿长翻身就下了高马,侧眸抬头:“下来。” 江云娆身子都立不起来,畏畏缩缩的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我不敢动。” 裴琰:“那你在上面一个人待着吧。” 江云娆死死抓住马的鬃毛,许是太用力了,将马给抓痛了。 那黑色的马头使劲摇晃了起来,她身子一个不稳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哎哟一声直直落在地上,屁股摔发麻了。 裴琰侧首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她人已经在地上了。 他手臂伸出了一半又退了回去,背在了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帝王丹凤眼不怒自威。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着朕 江云娆伸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坐在草地上也没打算起来,就这么背对他,也不说话。 裴琰心底颇有些烦躁,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起来。” 江云娆吸了吸鼻子,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只不过那小脸一直都是撇过去的,一个正眼儿都没给他。 裴琰大步走到她身边,抬手钳住她的下巴:“看着朕。” 那惊惧带泪的眸子有着一股小兽般的倔强,似又有些委屈,正红扑扑的撞进了他的眼窝。 江云娆低声问道:“皇上这又是要做什么,后悔放过我了吗?” 裴琰:“什么你啊我的?” 江云娆立马换了自称:“是后悔放过臣女了吗?” 臣女二字,一瞬将裴琰给点燃了,那幽眸戾气重了三分: “娴婉仪,你最好是别再激怒朕,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钳住江云娆下巴的两根手指再次用了用力,江云娆吃疼起来,黛眉轻蹙。 裴琰见那就快要滚落的泪珠子时,松开了手掌:“何故去江南?” 江云娆回道:“喜欢。” 裴琰:“朕明明是让你去的北境,谁让你去的南边?” 江云娆手掌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声音越来越小: “我去北境做什么,我不要去北境,我怕冷。” 她话完顿了顿,又道:“皇上来就是将我捉去北境的吧,那好吧,都被你发现了,就让你的侍卫一路押送我去吧。” 裴琰虚眸,江云娆是出了一趟宫后就真的打算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以“我”自称,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称的吗? “朕再警告你一遍,称谓的规矩莫要忘了。” 江云娆胸口闷闷的,她就知道裴琰是要将自己送去北境,好让人羞辱一番。 要不然也不会反复的提醒她此刻已经是禹王的侍妾了,好啊,侍妾就侍妾! 她站直了身子行了一礼:“禹王府贱妾参拜皇上,皇上金安。” 裴琰眼神一瞬变得阴鸷起来,那棱角分明的下颚绷得极紧,吼道:“江云娆,你!” 那朵遮住太阳的浮云由白转青,天色不由分说的暗沉了下来,凉风将二人的衣摆给吹得翻飞起浪。 天际处乌云翻涌起来,有隐秘的暗雷在天上闷声滚滚,一场夏日的暴雨已经悬在了头顶。 裴琰对她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着,撅了噘嘴:“又是哪句说错了嘛,到底该怎么称谓,皇上不妨直说。” 裴琰一把攥住她的玉臂:“你不是那般想念裴占吗,怎不去北境?” 江云娆听闻着话,眉心又是一拧: “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何必还要再问呢?不信任一个人,又何必再去在她身上找答案呢?” 裴琰看着她没说话。 “去北境就去北境,我这就走!”她甩来裴琰的手转身就走。 天色暗沉下来,视线昏暗,山坡上的树被大风吹得歪了脖子。 紫色闪电将天空嗤啦一声的划开,一道惊雷劈了下来,轰隆隆一声落在大地。 江云娆最害怕打雷了,脚下一软就蹲了下去,用两手死死的捂住耳朵。 天上的惊雷还在轰隆作响,一声比一声大,那场酝酿的暴雨似泼天的江河从天上滚落了下来。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天地一时昏黄。 她撑着身子起来往前走,裴琰从身后拉住了她:“跟朕回宫。” 江云娆:“不回去,被驱逐出宫的人安能再回去。” 一声巨雷响起,江云娆无处躲藏,心里恐慌不已,转身撞入他的怀中,裴琰霎时将双臂收拢过来。 惊雷作响,江云娆歪着头放在他胸膛,裴琰用手自然的覆在她的耳朵上,雷声顿时小了许多,心底安心片刻。 那雨水从面颊滚落下来,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就是因为害怕才借你抱一下,一会儿我自己走。” 裴琰冷道: “乞巧节的烂摊子都是你搞出来的,宫中二十四司乱作一团。 皇后提议,让你回去将乞巧节操持完,朕亲自着人押解你去北境。” 江云娆的身子的僵了僵。 她以为…她以为裴琰来找她是要解释事情说清楚误会的,可是她没有想到居然是皇后让他来的,或许这误会此生都是不可能解除了。 更气愤的是,他来找自己是因为那乞巧节成了烂尾工程,让自己回去收拾残局呢。 裴琰道:“朕金口玉言,你若是再反抗,迁怒江家那也是你的罪过。” 江云娆从他怀里出来:“好。” 裴琰看着她,语声清冷:“回宫后,身份如旧,别忘了规矩。” 江云娆张了张嘴,眼泪无声的掉下:“臣妾遵旨。” 裴琰墨色着染的浓眉紧锁,但语气稍微软了几分:“随朕回宫,没人敢议论你半句。” 江云娆被裴琰抱上了马回了鹭山行宫,他二人湿漉漉的身形在马背上时不时的会触碰到。 江云娆不愿挨着他的胸膛,身子扭动着朝前坐了点。 裴琰:“你再乱动试试?” 她不乱动了,裴琰这次看着真的好凶,动了大怒的样子。 抵达鹭山行宫宫门口时,裴琰下了马,举着手臂将她抱了下来。 裴琰:“归冥,着人送娴婉仪回宫。” 江云娆与裴琰是在宫门口分的路,她二人无语,各自回了各自的寝宫。 只是裴琰亲自出宫将人追回来,又亲自将人抱着下了马的事情,被不少宫人给看见了。 江云娆连步子都还没跨进海棠山房时,她再次复宠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 “呀,皇上这都能忍啊?” “可不是吗,居然亲自出宫去将娴婉仪给追了回来,这封妃还成问题吗?” “赶紧的,乞巧节的活儿做起来,别得罪海棠山房那位大佛!” “是啊是啊,皇上宠爱娴婉仪可见是没了底线,看来是喜欢至深了。” “你们别乱讲,皇上人家清楚娴婉仪是个好的,说不定那些事儿都是有人刻意栽赃的呢?” …… 江云娆兀自走到海棠山房的门前,抬脚跨了进去,众人惊讶不已,唯有芝兰平平静静的迎了出来: “娘娘回来了啊,这怎的一身都湿了,奴婢这就去烧热水给娘娘沐浴。” 花吟与小欣子也跟着走了出来,惊喜万分的瞧着她:“娘娘,您真的回来了!” 江云娆没力气的点了点头:“暂时回来操持几日的乞巧节,等乞巧节一过,皇上会亲自派人押解我去北境禹王府。” 芝兰有些惊讶的抬头: “怎会是这样啊,奴婢原以为皇上没有惩处娘娘,便是心底舍不得,会让这事儿过去的,怎么还是要让娘娘去北境找禹王啊?” 江云娆眼眶湿漉漉的,下巴也微微发抖起来,弯着的身子拖着一地的委屈与难过。 江云舟从鹭山行宫的另一头奔了回来,他焦急万分: “姐姐,我得知姐姐回来的消息就赶紧回来通知你,阿娘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裴琰是多重视跟她的孩子 江云娆猛地回眸:“阿娘出事了,阿娘怎么了?” 江云舟急得面红起来: “阿娘在宫门前跪着求见主子们一直不得见,烈日暴晒后晕倒,这时候发着高热,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江云娆瞳孔猛缩,唇色瞬间苍白下来:“求见主子一直不得见?” 她此刻不在乎这答案背后的原因,马上急声说: “罢了罢了,我现在来不及过问这些,现在阿娘可有得到救治?” 江云舟红着眼:“鹭山行宫来的太医实属有些少,加上……加上” 江云娆拽住她的臂膀:“你快说啊,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江云舟哽咽起来: “加上姐姐你与禹王殿下的事情在宫中传开,大家都将江府视作烫手山芋,众人都怕触怒皇上,所以看诊时多有推脱。” 江云娆嘴唇颤抖着:“这是中暑,若是没有及时救治,两日之内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回想她上次中暑也是命悬一线,若是太医再晚来了一点怕是要出大事的。 她朝着寝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云舟,你先回去告诉下人,先将阿娘的体温控制住,有冰块找冰块没有冰块就用凉水,我亲自去太医院会会那些没有医德的太医!” 事到如今,她环顾整个后宫,已经没有了可以求的人,此刻去找裴琰也是不大现实的。 燥热的夏日在一场暴雨倾盆后,将地上的热气给蒸发了上来,傍晚的鹭山行宫更显闷热了。 江云娆着浅青色的薄纱宫装速速去了太医院,裙摆飘飞着,可背后已经汗湿了,她却不敢怠慢了一步。 花吟跟在后边脚步跟她一般快: “这些个太医,哪里是医者仁心的大夫,奴婢看啊,就是个审时度势的墙头草。 现如今不同了,娘娘是亲自被皇上带回来的,且就看看这群人还敢不敢不去!” 江云娆沉着面色:“也不大好说,不知道又是谁在从中作梗。,后宫里这样的事情如今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抵达行宫太医的药房处,发现整个太医院已经空无一人。 从屋内迎来了一位小药童,睁着一双愣愣的眼睛:“娘娘这是找谁啊?” 江云娆:“我不找谁,只要是太医就行。” 小药童答:“娘娘有所不知,今日整个鹭山行宫的太医都去了皇后娘娘宫里,现下太医院已经没有一位太医派去别处了。” 江云娆心中焦躁起来,急声道: “你说什么,一位太医都没有,我可是有要救命的事情!整个鹭山行宫那么皇族权贵,太医们不可能所有人都不管了吧?” 小药童:“也不是,皇上御用的院使大人还能走动,不过娘娘您得去求了皇上才行。” 江云娆立马问:“可是皇后娘娘要生了?” 小药童摇摇头:“不大清楚,应该不是吧……” 他记得这几日来,皇后宫中都派了人来将所有太医都给请了过去,这些太医大人们回来也没说个什么。 江云娆手指缓缓松开小药童的手臂,转身出了太医院去往了皇后行宫的宫殿处: “花吟,若是我阿娘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花吟跟在她身后步伐同样走得很快: “这事儿跟娘娘您没有多大干系,是皇上赶您走的,又不是您平白无故走的。 再说了,若不是遭人陷害,哪儿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啊!” 花吟越想越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行至皇后行宫正门外就被人拦了下来,魏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奴婢参见娴婉仪。” 江云娆看着她:“我要见皇后娘娘,现在可方便?” 婵娟语声漫不经心的: “不方便呢,皇后娘娘正在听太医们的会诊呢,婉仪娘娘也知道,皇后娘娘这可是头胎嫡子,重要的紧呢。” 江云娆:“会诊需要多久,可否通融通融,匀出一位太医大人,我……” 婵娟为难的看着着她: “婉仪娘娘,皇后娘娘的事情要紧还是您的事情要紧?若是耽误了大周国母诞下皇嗣这事儿,你们江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花吟在背后怒道: “我们家娘娘有说要耽搁什么吗,整个行宫二十余位的太医都在这儿了,会诊完总有一个两个有空档的吧?” 婵娟轻笑:“不好意思哈,这些太医大人们都是皇上亲自指派过来的,我可没这权力说什么。” 江云娆又问道:“那皇后娘娘这是要生了吗?” 婵娟:“不曾,还有几日呢。” 既然是没有生,那圈着这么多太医不放是什么意思? 会诊,也不必二十余位太医一起在皇后宫里会诊整整一日吧? 江云娆朝前走了一步想要进去,却被婵娟死死挡在宫门中间:“婉仪娘娘,皇后娘娘此刻不见旁人。” 花吟见状冲上去就开始推人了,但被江云娆一把拉住:“花吟,我们走。” 那句“皇上亲自指派过来的”,如似一盆冷水朝着江云娆泼了下来,足以见得裴琰对魏皇后与魏皇后的这个孩子有多紧张。 莫说是现在自己与裴琰生了矛盾,就算是从前面对这种情况自己都不好直接去要人的。 可是自己的阿娘此刻情况紧急,自己如何能冷静等待? 暴雨过后,烈日再次当空,江云娆在花林间走着,一时没了主意。 鼻尖泛着一股浓酸,无力的坐在了路边的石凳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 花吟神色有些紧张: “娘娘,现下去找皇上可好啊?您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想必皇上已经不生气了。” 江云娆摇摇头:“他是让我回来继续操持乞巧节的,乞巧节结束后,就亲自着人送我去北境做禹王的侍妾。 我与皇上之间的误会,这辈子都是不可能解除了。那字迹我自己也看过,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一模一样,更何况是别人呢?” 花吟咬了咬唇:“奴婢不管这些,反正到时候跟娘娘一起走便是。” 江云娆抬首,拉了拉花吟的手指: “好花吟,北境苦寒尤甚,你就不要去了。 当务之急,是找一位太医送去我阿娘那边。 现在头疼的是,鹭山行宫的太医咱们用不到,白鹭镇上的大夫又不能入宫,如今是个两难的局面。” 迎面走来一紫袍金色绶带的朝廷官员,他步如松鹤仙姿绝尘,缓缓走来朝着江云娆微微颔首: “娴婉仪,你怎么坐在这里?” 江云娆一抬头就看见鹤兰因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瞧这方向应该是要去裴琰的紫微宫的, 可是他身后竟跟着江云舟,她面露疑惑神色:“鹤大人,云舟,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微臣甘之如饴 江云舟笑着道:“姐姐且先宽心,阿娘现下没事了。” 江云娆已将目光转移到了鹤兰因的身上。 鹤兰因面色寻常,波澜不惊:“我已让太医院的李院使亲自过去了一趟,令堂高热已退,现已在休息了。” 这话犹如久旱逢甘霖,江云娆轻轻呼出一口气,朝着鹤兰因躬了躬身: “谢过鹤大人了,现在又欠你一次恩情。” 鹤兰因半空做了一个抬的虚礼:“微臣甘之如饴。” 江云娆抬眸,有些怔怔的看着他,心底有些不安起来。 鹤兰因是臣子,与江家并无朝政关系上的往来,上次宫宴坠灯是他,后来给银子找大夫也是他。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故而将目光垂了下去,不敢看他暖入春风般的眼神。 鹤兰因居于朝堂,心思向来灵敏,他又爽朗一笑: “微臣出身微寒,最喜攀附,往后娘娘记得在皇上面前多替臣美言几句。” 江云娆知道这话是假的,鹤兰因年纪轻轻就已经位极人臣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就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权贵,岂会要她来美言几句? 她扯了扯嘴角:“大人高看我了,不过还是要感激大人数次出手的恩情,云娆无以为报。” 鹤兰因:“娘娘不必着急,正所谓来日方长嘛。” 江云舟嘟囔了一句:“什么来日方长,乞巧节结束后就得去北境了。” 鹤兰因温润眼神颤了颤,侧眸问他:“此话怎讲?”这人不都是回来了吗,还是裴琰亲自去接的,怎么还是要走? 江云娆打断二人对话,问道:“鹤大人,李太医可是皇上专用的御医啊,怎能随意支配,这有没有什么啊?” 鹤兰因道:“李文年李院使除了是皇上的御用太医,也是鹤府的专用太医,之前皇上恩准的。”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裴琰指派去了皇后宫里,为什么就裴琰最信任的李文年没指派去,还是太医院的一把手,江云娆有些不明所以起来。 “哦,那好吧,只要阿娘没事儿就行了。”她低声说着,也懒得细想了 鹤兰因颔首:“臣还有事,江侍卫,你先送娴婉仪回宫吧。” 回宫的路上,江云娆问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来:“云舟,阿娘到底是怎么晕倒在宫门前的?” 江云舟答道:“阿娘得知姐姐你被驱逐出宫还要去禹王那里,心下慌乱不已, 所以就着人递了牌子说要入宫求见皇后娘娘,阿娘等不及宫中传出的消息就换了诰命夫人的朝服头冠入了宫门候着。 结果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宫门前,说阿娘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女儿所以该罚。 阿娘的朝服过于厚重,人跪在烈日底下暴晒了一日最后晕倒, 还是鹤大人出宫时发现了,亲自派人将阿娘给护送回了行宫的临时住宅。” 江云娆顿住了脚步,颤声问:“皇上呢,皇上对此事充耳不闻吗?” 江云舟摸了摸脑袋:“这就不清楚了。” 她呼吸微有凝迟,眼眶发酸着: “不管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但阿娘病了两日的事情,江府一定去寻过太医好几次的。 纵使如此,皇上依旧将所有的太医都指派到了皇后身边,一个人都不肯留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跟他的事情是我跟她,为何要牵连一个长辈?” 江云舟跟在她身后走着:“也许是皇上心底最看重的还是嫡出的皇嗣与嫡妻吧。” 江云娆回身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的,那毕竟是他的正宫嫡妻,帝后二人一体,是实实在在的夫妻,是没有什么好比较的,我倒是不会缠着此事不放。”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快要行至海棠山房的时候,碰见了裴琰的御辇。 江云娆站在御辇底下将头低着:“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裴琰坐在御辇上,侧眸看了她一眼,见江云娆将头始终低着,都不曾抬首看他一眼的。 他薄唇紧抿了一下:“又去哪儿了?” 江云娆答:“太医院回来。” 裴琰抬了手臂示意宫人将御辇放了下来,他从御辇上起身走到到面前,勾着头问了一句: “身子不舒服?”他忽而想起从宫外回来的时候,他二人都是淋过一场雨的。 江云娆摇了摇头:“没有,臣妾身子无大碍。” 裴琰道:“朕找太医来给你请个平安脉。” 话完,他又添了一句:“朕不想你耽误了乞巧节。” 江云娆向后退了一步,语声淡淡: “臣妾一定会好好操持乞巧节,不会耽误皇上的正事儿。臣妾告退,恭送皇上。” 裴琰棱角分明的深邃面容在昏黄的天色下,显得更加阴沉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朕都到海棠山房了,不请朕进去坐坐?” 江云娆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 “臣妾就不留着皇上了,皇后娘娘那边的会诊也许是得出结果了,皇上还先去那边看看。” 她赶人走的话虽然说得轻轻软软的,但话语的意思确实冰冷带刺的。 裴琰松开了她的手臂,冷声道: “朕去看谁,还轮不到你来提醒。” 他转身上了御辇就离去了,福康公公抬眼看了一下裴琰的面色,始终难看着。 本不想去触霉头,但又忍不住还是想关心一句的: “皇上息怒,您今日才将娘娘给带回来,晚上就特意去海棠山房,许是娘娘心底气没消呢,过几日就好了。” 裴琰怒道:“那朕的气几时才能消?” 明明就是她有错在先,居然还劝他不要生气,这福康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到了紫微宫,背着手走了进去:“去问问太医院,她今日去做什么。”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是,皇上。” 小春子被福康公公指派了去打听江云娆今日去太医院所谓何事,没过一会儿就打听到消息回来, 他一一禀报道:“启禀皇上,婉仪娘娘今日去太医院是为寻个太医救治其母亲大人的。” 裴琰高坐在龙椅上,没好气的道: “大臣家中召唤太医派家中奴仆前往即可,怎么劳烦嫔妃亲自去太医院请,到底谁是主子?” 小春子年纪小胆子也小,被裴琰这不善的语气一问,就软着腿跪了下来: “这……这个奴才不知道啊。” 裴琰神色略微关心道:“娴婉仪的母亲什么病?” 皇上整日的日理万机,宫中这样的小事情层出不穷,福康公公转了转眼睛,到底要不要说呢? 主要是,他如今是有些摸不准皇帝对娴婉仪的心绪,到底是说了好啊还是不说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上还是关心娘娘您的 福康公公又在揣摩了一下裴琰的神色,应声回道: “娘娘的母亲大人前几日入宫求见皇后娘娘,被罚跪在宫门口中了暑,许是因为这,娴婉仪才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的。” 这消息他都是后来听宫人说的,也就是昨日晚上,皇帝出宫的前一日。 裴琰蓦的正了正身子,问道:“几时的事情?” 福康公公见皇帝有些关心了,继续说: “就是在娴婉仪离宫的那几日,江夫人入宫求情,不愿自己的女儿前往北境,但始终不得见。 皇后娘娘着人以宫规苛责了娴婉仪的母亲,后来就晕倒在了宫门前。” 裴琰回想起方才江云娆对自己的那副样子,这下才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江夫人被皇后苛责,故此整个太医院都见死不救?” 小春子在底下回答道:“奴才去太医院时便没看见几位太医,只有几个负责晒药材的小药童在那边。” 裴琰身子朝着龙椅的椅背上靠了靠,面色阴沉下来:“你们都下去吧。” 他并不清楚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只要过问,裴琰什么都会知道。 次日,裴琰给了福康公公一块的通行令牌,让他送去海棠山房:“人都在鹭山行宫,也不远,让她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吧。” 福康公公双手领了金牌:“是,皇上。” 裴琰又交代道:“让李文年跟着去。” 福康公公正准备应声,裴琰又反悔了: “遣一位别的太医去驻守两日,李文年是院使,不合适。” 让李文年去了,身份是自己的专用御医,不就代表他向江云娆服软了吗?瞧瞧那女人的样子,他才不要。 福康公公有些为难的道: “可是皇上,昨日小春子私底下告诉奴才,说太医院其实这几日都没人,也许是宫中多有贵人身子不适吧? 若是不让李御医去的话,奴才也不好将贵人所用的太医给直接换走。” 裴琰漆黑长眸腾出一些冷戾来:“宫中近来无人执掌凤印,这些个琐事还要让朕一一过问,你自己看着办。” 福康公公瞧裴琰又有些不耐烦也不敢一直追问了,他径直去了太医院寻人,果真如小春子所说,一直都没人。 无奈之下,他还是偷偷找了李文年,一起去了海棠山房将御医与通行令牌给了江云娆。 江云娆并未伸手去接那通行令牌,倒是有些惊讶:“公公这是?” 福康公公手臂间挂着拂尘,他谁都不得罪的笑着: “唉,皇上还是关心娘娘的,破例让娘娘出后宫,去行宫的另一侧看看令堂。 这还不止呢,皇上还将自己御用的太医给娘娘传唤了过来,让李太医驻守江家宅邸几日,让夫人好全了再行离开。” 江云娆面无表情,似乎没什么动容,这一两句话,会有个什么动容。 芝兰将令牌接了过去:“奴婢替娘娘谢过福康公公送来东西了,公公可要饮上一杯清热的莲子茶?” 福康公公客套着:“咱家要回了紫微宫去回话呢,就不劳烦姑姑了,奴才告退。” 芝兰姑姑看着紫微宫一行人走远,她将令牌递给了江云娆: “娘娘,皇上这不还是关心娘娘的,后宫嫔妃如不是特例是不允许出宫面见家人的,即便是娘娘您的母亲就在鹭山行宫,那也是不行的。” 江云娆指尖接过令牌,垂眸道:“我先出宫去看我阿娘,晚些时候回来再来商议乞巧节的事情。” 鹭山行宫分配给江府的临时住宅算是一个独门独户, 江归鸿前来鹭山除了领了正妻李慕华,还携来了两个美妾,家中儿女倒是没有带上一人。 御医李文年跟着江云娆出了后宫地界,再次来了这江宅, 昨日他领了中书令的命令才来了一趟,今日领了这皇帝的意思又来了一趟。 心底有些纳闷,饶是觉得奇奇怪怪的。 诊脉后他回复道:“夫人这一日都不曾高烧,应该是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就是休息静养的事情。” 江云娆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碗鱼肉粥坐在床头前:“多谢太医大人了,江宅有安排住处给李大人休息,我命下人先引大人过去。” 李文年点首:“多谢婉仪娘娘美意,微臣先去熬药,不急。” 江云娆颔首,待人离开后,她回眸举着勺子:“阿娘,这不是白粥,是新鲜的鱼肉粥,您尝尝吧,很有营养的。” 李慕华点首喝了几口便不再用了,将瓷碗缓缓推开,一肚子的话要问: “云娆,你到底跟皇上跟禹王是怎么一回事,别憋着啊,赶紧说啊!” 江云娆将瓷碗放了下来:“花吟,将门关上,你守在门外。”时至今日,她也算长了教训,做人做事都需要万分小心了。 “我封妃在即,也许是触及到宫中某些人的利益,故意利用禹王泼我脏水,令我与皇上心生嫌隙。 我怀疑过很多人,但是都没有找到证据,顶多是有些地方觉得有些奇怪,但并不曾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指向。” 李慕华看着如今的江云娆,其实心中多少有些陌生之感,她自己生的女儿又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又岂会不知是个什么秉性? 从前的江云娆柔弱胆小,府中的庶女都欺负过她,但这人心善,此次都选择放过,后又与一个穷酸秀才私奔,让她伤透了心。 但就在江云娆私奔又自己自愿归来不哭不闹后,她便发现这人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性格上外柔内刚,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样子了,特别是那思考着的样子,饶是看着多了几分精明与算计。 江云娆奇怪的看着她:“阿娘,你怎么了,走神了啊?” 李慕华收回自己的思绪,抿了抿唇道:“云娆,你看起来真的不像我的女儿江云娆了。” 江云娆愣了愣:“啊,怎么个不像啊?许是入宫久了,越来越像个会盘算的宫里人吧……” 她搪塞着,其实她真的不太清楚从前的江云娆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花吟说,从前的江家大小姐性子柔弱,喜欢看话本子一边哭一边笑,也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慕华随即又苦笑了几分:“许是你从前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吧,就是你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你还记得吗?” 江云娆点点头:“嗯,应该是,将我给摔聪明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下桃花树。” 李慕华蓦的沉了眸子,拿着手绢捂住自己的嘴猛地呛咳了起来,她眼下渗出一些泪痕来: “云娆,你后院里从来就没有桃花树。” 江云娆乌眸颤了颤,缓缓对上了李慕华泛红的眸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她的真实身份 她沉默着低下了头,这事儿她真不知怎么去解释,告诉李慕华真正的江云娆已经死了的话,这做母亲的不知道多难过。 李慕华继续说着: “你那样柔弱胆小,小时候莫说爬树了,就连跟人多说几句话都紧张的,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如今的你,天性多了几分洒脱,脑子突然就聪明了,还能言善道。 要不然在后宫那样的地方,又是如何做到在皇帝那样厌恶江家的情况下, 你还能次次破例从才人,又一年不到的时间升位分到四品婉仪,如今又要破例跨了两级即将封妃。 阿娘也是在后宅院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岂会不知道一个女子光有宠爱就能做到如此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还得有脑子与手段。” 李慕华说着,眼睛里的光渐渐散去,她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 江云娆粉唇微颤,脑子卡壳起来:“我……我,这要怎么跟您说呢,说起来太过荒诞了。” 李慕华声色微微发抖: “你说吧,做母亲的,总得知道个结果。 到底是云娆害怕我伤心,寻了个模样一模一样的回来哄我开心,还是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办法?” 江云娆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李慕华心底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也不打算再隐瞒着。 自己本就是已死之人,得用江云娆这身子才得以复活, 本就应该承了这身体自带的因果与命运,替真的江云娆周全她最在乎的人的,也算是报恩了。 “灵魂互换。” 她换了一个说辞,直接说出真的江云娆已死,江云舟又不是她亲生。 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一定会在一瞬间将人击垮的。 李慕华:“什么?” 江云娆缓缓说道: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一场意外灵魂穿越来此。 恰巧你女儿跟秀才逃跑滚落山崖,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就互换了。 现在你的女儿在我从前的身体里,幸福快乐的生活着。有幸福快乐的家庭,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没有死。” 李慕华震惊不已:“太过怪诞了,那我岂不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江云娆拉住她的手: “我依旧是你的女儿,我会替真正的江云娆孝敬您的,真正的江云娆也在另一个时空孝敬着我的父母。” 李慕华算是将这件事接受的快,她收下心来: “只要不是跟穷酸秀才去过苦日子,我也就放心了,你这般优秀,想必你父母也是极好的,云娆过去了,应当不会受苦的。” 江云娆安慰着她:“嗯,我们梦里见过,她说自己很幸福,让我好好待您。” 李慕华点首:“那就好,那就好……只是禹王的事情你或许不知道,他对云娆其实并不好,你万万不能去北境。” 江云娆来此本也是想问问禹王的事情的,因为这事儿她次次踩雷:“对啊,这禹王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慕华目光深远起来,回忆起了一些陈年往事,她幽幽的说道: “从前江赵两家极为和谐,相互联姻之事都是有的。 云娆的父亲就是动了让云娆做禹王正妃的打算,本来事情也这样一直进行着。 但是在云娆十岁那年入宫参加宫中一位贵人的生辰, 当时禹王因为在宫中做出了事情被罚抄写《战国策》,禹王不愿动笔,便让云娆替他写。 那禹王也是蠢,云娆年纪小,好多字都不怎么会写,字迹也与禹王不同,本以为敷衍了事也不会被罚,但还是被先帝发现了。 在事发东窗之时,禹王却不承认,还说是云娆主动帮他写的,败坏了他皇子名声。 先帝得知小惩大诫,命人用戒尺打了云娆的板子。 这事儿被我知道以后,我便在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老话说的好,以小看大,以大看老,我觉得禹王此人不是个什么有担当的人,便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江云娆瘪了瘪嘴: “这禹王不咋地嘛,小时候都这样没骨气,不保护自己的身边人,长大了还得了。” 李慕华点点头:“好在云娆听劝,与禹王渐渐生疏,甚至是不愿接近。 后来过了几年,不知怎的就私奔了,那个穷酸秀才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真是气死我了!” 江云娆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此,便是有人故意在利用这些陈年往事让我与皇上生了嫌隙,我总觉得背后人要的不止于此。 或许这事儿是对准江家来的……” 因为在自己离宫后遭遇的那场谋杀里,让她忽而觉醒了过来, 自己要是死在了去找禹王的路上,江家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便会激化, 而禹王背后是赵家,江赵两家以此为情感纽带,极有可能又搅和在一堆去。 她冷笑道:“赵太后,她还真是穷追不舍啊!” 江云娆站起了身子: “阿娘,时候不早了,我需要先回宫一趟,若是皇上没说什么,明日我又拿着令牌出来看看你。” 李慕华点了点头。 就在江云娆走到房门的时候,李慕华突然从床上掀开了被子,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唤道: “云娆,我不管什么灵魂不灵魂,我只当你是我亲生女儿的!” 江云娆霎时顿住了脚步,回眸时眸眶里也含了泪, 李慕华待她是真的好,从宫外流水一样送进来的银子和物件儿,都是她这个做母亲亲自操持的。 明明她已经身处皇宫这样不缺衣穿饭食的地方,李慕华还是会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 “我也当你是我阿娘的,从来都是。” 她指尖趴在门缝上,开门前又道:“魏皇后背后作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事儿我跟她没完!” 李慕华一把拉住了她:“不行,她是皇后,你不能跟她作对。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反正现在也好了不少了。” 江云娆扬了扬下巴,咬着牙: “我做人向来不主动惹事,但从不怕人惹事。 魏皇后背地里最爱使阴招,害过我好几次了,等找着机会我一并奉还。” 话完,她似乎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像是没有机会了,她就快要离开后宫了。 江云娆速速回了后宫,拉着后宫几位相熟的嫔妃开始重新操持乞巧节事宜。 她忙闲里看见书桌上的那枚通行令牌,神色沉了沉:“芝兰,这东西你亲自送去紫微宫吧。” 她连连拿着这令牌去看了她阿娘好几日,日日都出宫,裴琰也没说什么。 但是她自己要有个度,反正现在她阿娘也已经大好了,就是静养,所以还是将这紫微宫的令牌给还了吧。 芝兰将东西拿着去了一趟紫微宫,岂料她又灰头土脸的回了海棠山房: “娘娘,这令牌奴婢还不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裴琰让她亲自去还 江云娆抬眸:“为何啊?” 芝兰有些为难的道: “奴婢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是福康公公出来回的话儿。福康公公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皇上说让娘娘亲自去还。” 江云娆将手中的一众清单用力的放在书桌上:“真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嘛!” 芝兰连忙上前劝慰道: “娘娘息怒,您这脾气怎日益见涨啊?从前您都是温和的一个人,别跟皇上对着干,讨不到好的。” 江云娆顺了顺气,扯出一丝笑容:“可能是葵水要来了,我每次葵水来都很烦躁,脾气是大了些。” 她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去了一趟紫微宫,虽然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正要起身就走,芝兰连忙将人拖住: “娘娘,您这身衣衫不大适合面圣,让奴婢与花吟给您打扮打扮。” 江云娆继续朝着外边走去:“不打扮,就这样去,去了我就回来。” 芝兰连忙跟花吟使了眼色,花吟笑嘻嘻的将人拉住: “哎呀娘娘,您不用慌的,就是要美美的去见皇上。美人生气跟普通人生气,在皇上那里的忍耐值都是不同的。” 江云娆侧眸,乌眸眼珠子转了转:“是哈,这算是言之有理。” 芝兰笑着:“是颜之有理,朱颜的颜!” 鹭山行宫有一万花林,一年四季都有各色花朵盛开,也是江云娆前去紫微宫的必经之路。 万花林中间立着一粉衣女子,身影甚是娇俏。 花吟在她身后道:“呀,这不是宁贵妃,哦不,宁才人身边的那个宫女春棠吗?” 江云娆看了她一眼:“花吟,谨言慎行,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宫女了,她如今已是沈贵人了。” 花吟住了嘴,但对这个春棠饶是有些瞧不起,嘴一瘪:“背主之人,甭管她做了什么,都是被人瞧不上的。” 沈贵人这事儿,江云娆也听万茵茵她们几人说了好几次,都说沈贵人现在在后宫是最不得待见的。 从前宁如鸢跋扈归跋扈,宫中的确讨厌她的人也不少,但是这春棠上位后,没一个说她好话的。 她背主求荣的事情,后宫里的人都知道。 这春棠可不是什么宫里的奴才,她是宁如鸢从宁府千挑万选带出来的,自小陪伴长大的情谊都是有的,都这样了还能将人置于死地。 旁人见了只会说她无心无情,是个贱人。 所以她的日子其实也不怎么好过,处处受人排挤来着。 春棠第一眼瞧见了走路的江云娆,她拖着粉色的裙摆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嫔妾拜见娴婉仪,问婉仪娘娘安。” 江云娆也打心里不喜欢这人,淡声回应:“沈贵人好。” 春棠温柔一笑:“婉仪娘娘好久不见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云娆也勾了勾唇,与她寒暄起来:“去紫微宫,要一起吗?” 春棠道:“是去见皇上啊,那倒是不必了,嫔妾才从紫微宫出来呢。” 江云娆面不改色,这春棠的心眼儿还是有那么多的,就是想刺激刺激她,可她才不会被激怒: “原是这样,那便不叨扰沈贵人了。” 她走了几步后,春棠在她背后笑了起来: “婉仪娘娘脸上也写着对嫔妾的厌恶,只不过啊,我自己是无所谓的。相比之下,嫔妾是很可怜婉仪娘娘的。” 江云娆顿住了步伐: “你又想说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你惯会挑唆的那些辞藻,在我这里没用。” 春棠道:“婉仪娘娘与宁才人终究是没什么分别的。” 江云娆回眸盯着她: “沈贵人你就别演了,宫宴出事,都是你的手笔吧? 你这般做,不过就是为了将宁如鸢从高位上拉下来。 说实话,你作为掌事宫女,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宁如鸢对你有多好,我次次去钟云宫,可都是看见的。” 宁如鸢为人是嚣张跋扈,但对春棠像姐妹一样,没有任何架子,什么东西都有春棠一份, 不管是不是下人可以用的,只要宁如鸢有,春棠就会有。 春棠歪着身子靠在一棵柳树下,笑意讪讪: “你不就是想问我是得了谁的指令去谋害宁如鸢的吗?你不用问,我怕你知道了会接受不了。” 江云娆看了看春棠略有嚣张得意的脸,姿色也就那样,心思还黑,她真不知道裴琰看上了这女人哪一点。 她冷道:“你倒是说啊,你不敢,你怕我去举报。” 春棠拿着绣帕甩着:“婉仪娘娘举报了也没用。” 这事儿是皇帝做的,举报了又有什么用啊,宫宴的事情在后宫成为了无头案,不就是最上面的那个人给抹去的证据吗? 江云娆饶是不解的看着她: “其实我真的很不理解,到底对方是给出了如何的利益,才能让你背叛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 春棠,是皇后对吗?” 她觉得只有皇后最恨宁如鸢,因为宁如鸢分去了凤印一半的权势。 春棠笑声幽幽:“呵,婉仪娘娘继续猜啊,嫔妾倒是悄悄您会猜测到哪些人。” 江云娆沉了沉乌眸: “你到底想说什么?春棠,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是故意来找我说话的,又何必支支吾吾起来?” 春棠将手绢攥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揉搓着: “你们做主子的,永远都不会知道做奴才心底里的酸楚,即便是再优秀的奴才,只要做不了主子,那这辈子也是人下人。” 春棠说完此话以后就离开了,但江云娆却觉得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她的思路从一开始好像就不对。 春棠即便是受了皇后的指使举报了宁如鸢,这事儿过去以后春棠应该是去领赏啊, 要么就是身有荣誉的出宫,不至于皇后就这般轻易的给了贵人的身份。 不对不对,春棠前脚举报了宁如鸢,皇后后脚去让裴琰册封一个宫女为嫔妃, 这不是就坐实魏皇后勾结宁如鸢身边宫女将其搞下台吗? 宁如鸢从前毕竟是宠妃,魏皇后才不会那么做,她不会那么傻。 是的,她本来也不傻。 路上她在心底犯了嘀咕,若是赵太后的话那也不像,赵太后满腹心思在江家身上,不会是她。 走着走着,人已经走到了这紫微宫的正殿大门,小狸花猫出来迎接了她:“喵……” 江云娆抬眸看去,裴琰的背影正在落在窗檐下。 她拿着令牌深呼吸了一口气跨了进去,裴琰听见动静也侧眸看了出来,不时地,居然冷笑了一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今晚定是往死里折磨她 花吟的手,的确是很巧。 今日的江云娆着了一身绛红色的薄纱红裙,轻薄的红色宫纱被晚风吹得浮动, 那金色的裙边边角绣着朵朵玉兰,在傍晚的霞光里泛着明艳的光泽来。 她堕马髻上簪着鸾纹的金步摇,金色流苏簌簌垂在她左肩,金色光泽泛着一丝温柔的光来。 只是浅用了胭脂点缀,那丹唇倒是却格外的鲜红。 江云娆肤白红唇,拖着绛红色的长裙走了进去行了一礼,伸手就将令牌给拿了出来。 她准备拿给裴琰后就回去,顺道再去一趟内务府再理一下清单,忙着呢。 裴琰侧眸过来看了她一眼,明显的,今日是精心装扮过后才来的,看起来不像是拿了令牌就要走的样子。 他冷哼一声:“这时候过来,时间倒是挑得挺好。” 好巧不巧,膳房的宫人将晚膳传了进来,福康公公正里里外外忙活着,那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检查着。 江云娆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立马解释道: “臣妾路上碰见沈贵人耽搁了一会儿,臣妾将令牌送达就离开,不会耽误皇上用膳。” 趁着晚膳前过来,很有想要留在紫微宫侍寝的嫌疑,她知道裴琰在想什么。 裴琰一听是春棠,眸色微冷:“你跟她有什么好聊的?” 江云娆举着令牌的手一动不动:“就碰见了寒暄了几句。” 裴琰冷道:“以后不准跟她来往,你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江云娆怔愣了半分,裴琰今日可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这后宫里的妃子怎么个往来法他都要管: “臣妾之后就会去北境了,倒是不会再跟沈贵人有来往,皇上请放心。” 裴琰听见这话,长眸骤沉,语气有些不善:“还不过来伺候朕用膳!” 晚膳饶是有些丰富,身侧又立着一位红衣雪肤的美人,裴琰紧绷着的眉头松了松: “坐下吃。” 江云娆不跟他争个什么,听话的坐在了裴琰旁边陪他一起用膳,只是几乎没有主动讲话,跟从前的滔滔不绝比起来,这膳厅似乎清冷了好多。 裴琰拿着玉筷的手停下:“乞巧节进行得可还顺利?” 江云娆将令牌又拿了出来放在裴琰手肘边,一边说道: “挺顺利的,还有几日就要在行宫的最大的院落里预设场地了,应该就在碧玉楼。” 裴琰点了点头:“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江云娆吃着吃着面色惨白下来,额角渗出了一些汗珠子。她眉心皱了皱,攥着手里的勺子: “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去了。” 这晚膳尚未用到一半,江云娆就想走,且她又是精心装扮过来的,裴琰冷着脸看着她演戏: “欲擒故纵的戏码,你从跟朕认识的时候就开始用,到现在了还不厌其烦吗?”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小腹从酸胀变为了拉扯似的痛感:“臣妾……臣妾没有,是真的身子有些不舒服。” 裴琰冷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面颊:“朕成全你的心思,今夜便由娴婉仪侍寝。” 江云娆蓦的抬眸,面露难色:“换一日行不行啊,臣妾小腹有点痛。” 裴琰黑眸射出一股寒意来: “江云娆,你当真觉得朕没有脾气,就对你一个人极有耐心? 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成为禹王的女人,现在连侍寝都不肯了? 在去北境之前,你依旧是朕的嫔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云娆手中的勺子一松,她放在下腹处按着,哑声道:“臣妾没有。” 晚膳后,紫微宫的宫人来伺候她沐浴净身,被热水泡过以后,身子稍稍有所恢复,小腹没那么痛了。 她算了算时间,葵水也不是这几日啊,不是还有个五六天吗,怎么小腹那么痛啊? 入了紫微宫裴琰的寝殿内室,她薄纱隐隐透出玲珑的身段,就是那身体温度渐渐冷却后,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她手掌紧紧捏成拳头,指骨泛白,脚步不愿挪动。 裴琰靠在床沿前坐在,手上拿着一本书卷慢慢翻着,浅浅抬眸看了她一眼:“过来。” 江云娆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上了龙床,战战兢兢的坐在裴琰身边。 裴琰将书卷扔在了地上,顺手抬臂一挥,龙床的幔帘就从金钩上垂了下来,幔帘之内, 一片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彼此的脸。 他见眼前人与自己同在密闭阴暗的狭小空间里,似乎才有了几分安全感,才不那么飘忽不定。 裴琰语声低沉:“告诉朕,为何是去江南?” 江云娆道:“皇上前两日不是问过了吗,臣妾喜欢,没有旁的心思。” 裴琰剥开了她的外罩纱衣从幔帘里扔了出来,露出了她皎月般白皙的双肩。 他狭长的黑眸似在看待猎物,又似欣赏艺术品一般,带着朦胧欲色:“看来这皇宫的确没有令你留念的东西了。” 她与裴琰闹成这个样子,按照常理说,皇帝应该是冷落她,找旁的妃子,怎还找她侍寝啊,多半会往死里折磨她。 江云娆身子向后缩了缩,本能的有些惧怕今晚的裴琰。 他手掌极其有力的将人拽了过来:“娴婉仪,履行你作为嫔妃的职责。” 江云娆顿住了身子,一双乌眸惊惧的看着他,不敢说话。 裴琰那似被天神精雕过的轮廓精致深邃而又威严无比,深深的凝望着她: “你母亲的事情,是朕没仔细过问,太医去问诊后,如何说?” 江云娆卷翘的凤睫颤了颤,她没想到裴琰居然会对她说这件事,他说自己不知道? 可自己该信吗,只不过想想也明白,他是皇帝,又何必在这件事上撒谎呢? 裴琰又说了一句:“鹭山行宫的太医以后都会轮值,太医院以后全天候都会有人在。” 江云娆缓缓抬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低声回道:“臣妾谢皇上关心了,母亲她大致已痊愈,如今尚是在修养当中。” 裴琰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如同往常一般,并无有什么不同。 江云娆始终战战兢兢,心神混乱,她不明白为何裴琰会说这些,毕竟他都要送自己离开了。 裴琰俯身而下,正对她的面庞,心底藏了许多的话语,这一刻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埋在她的颈窝里吸吮,声色暗哑下来:“宫外好玩儿吗?” 江云娆忽的耳鸣起来,小腹开始猛然作痛,她身子猛地一缩,冷汗直冒,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被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上要骂就骂吧 “宫外……也就待了三日,三日都在忙,感觉也不好玩儿。”她唇色已经毫无血色,但还是一边配合他,低声回应着。 裴琰又问:“为什么不喜欢宫里?” 江云娆眉心紧蹙起来,低声唤了出来:“皇上,臣妾……臣妾想停下。” 裴琰正在兴致上,又没出什么事儿,岂会停下。 他心生暗恨滋味来,猛然用力:“可是心底念着旁人,连敷衍都不愿了?” 他知道江云娆没有直奔北境,也知道她一出宫就有人暗杀,想来这事儿也是有所疑云的。 但是都解释不了,江云娆与裴占这么些年的纠葛,因为她不可能不记得裴占的一切。 “臣妾到底是哪里看起来像喜欢禹王的样子啊……”她委屈的哭了起来,乌眸泪滴滚落,看着眼前上方的裴琰。 直到裴琰感觉到一股不正常的濡湿从身下传来,他才意识到不对,立马从她身上起来。 此刻的江云娆已经在床上痛得死死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她在硬撑,撑过今晚就好。 裴琰将幔帐拉开,拿来烛火一照,居然看见床单上的猩红。 他瞳孔猛的一震,立马命宫女备水热水端了进来,他又将人给赶了出去,自己取了锦帕蘸了热水给她擦了擦。 江云娆身子向角落退缩,嘴唇已经被她咬流血了,她嘘声说着:“不用了,皇上着人送臣妾回去吧。” 裴琰将她从龙床上抱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软榻上,用锦帕给她身上清理了干净,转身取来自己一件明黄色的软袍给她换上: “你葵水来了,方才何必支支吾吾不说?” 江云娆:“臣妾葵水不是这个时候。” 裴琰见她额角依旧渗出冷汗,他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江云娆眼睛一闭一闭,人已经有些脱力:“方才臣妾就说了是肚子痛,皇上不是说臣妾是欲擒故纵吗?” 裴琰朝着屋外唤道:“福康,去让李文年过来。” 裴琰端着新煮好的红枣桂圆红糖茶水过来递给她:“宫女说喝这个,肚子就不会痛了。” 江云娆勾着身子,痛得哭了出来:“怎么那么痛啊,到底是怎么了,从前都不痛的。” 裴琰急了,大步跨了出去:“太医还有几时才来,走慢了用朕的御辇去抬!” 他回身走到寝殿,将人抱了抱:“可是吃错了东西,朕见你晚膳不曾贪食寒凉之物。”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身子扑在榻上,小腹犹如被巨石碾压过一般:“不知道啊,就是痛。” 裴琰摸着她的长发安抚着:“再等等,李文年马上就到。” 江云娆虚眸看了裴琰一眼,悄悄苦笑了几下,一会儿裴琰不会说她装可怜吧? 这般憎恶自己的人,今日又怎关心起她来了? 这一夜的紫微宫,灯火通明,一刻都不曾熄灭过。 李文年这几日是被累得够呛,谁都不敢得罪,前有中书令瞪他,后有皇帝吼他,这太医看来不做也罢。 他提着药箱子就一路小跑,晃眼一看,他见那明黄色身影,还以为是魏皇后,险些叫错了人。 宫中宫规等级森严,娴婉仪怎能着明黄色的衣袍,这可是帝后专属的服制。 不仅是李文年看见了,福康公公与近身伺候的宫女也都看见了,众人皆面露错愕之色。 这副样子,若是让皇后娘娘看见了,不知道得闹多大一场。 李文年诊脉后问了几句:“娘娘可是长期服用避子汤?” 江云娆虚弱的点了点头:“嗯。” 李文年道:“避子汤的配方娘娘可有?” 江云娆摇首:“没有。” 裴琰冷道:“到底有没有?” 江云娆:“真没有。” 李文年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娘娘这避子汤药不知是药剂下重了些,还是食用的时间长了些,也可能两种情况都有。 这汤剂性质寒凉,娘娘这到底是用了多久啊?” 江云娆抬眼看了裴琰一眼,已经不敢说了。 裴琰背着手,侧眸道:“说。” 江云娆道:“自去年冬日至今。” 李文年看了皇帝阴沉的脸一眼,看样子是皇帝都不知道了,这后面的话那该怎么说啊? 他是太医,但也是朝廷官员,这官场话术他可不得酝酿酝酿? 这东西奇怪就奇怪在,这么长时间,皇帝怎么不知道? “也罢,总的来说,娘娘身体阴虚过重导致气血失调,且宫寒过重,这便是腹痛的缘由。 避子汤是万万不该再用了,若真要用,也该从太医院处另取,太医们会在剂量上有所把控,不会对娘娘身子伤害那么大。” 李文年不敢细问,他三言两语将病因讲了出来,开了药方子,就命人去抓药了。 江云娆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自己这半年来都有腹痛的征兆, 只是这个月最严重,原来是魏皇后一早就没打算让自己怀上龙嗣,想提前将自己的身子给搞坏。 裴琰下颚紧绷得棱角分明起来,冷眼扫至她身影,心中气血有些翻腾起来,不过倒是没有发作起来。 李文年临走时又在提醒了几句,语声有些凝重: “婉仪娘娘,那汤剂能不喝就不喝,您用的时间是有些长了,只怕对子嗣……有些影响。” 裴琰侧眸:“这话什么意思?” 李文年拱了拱手: “娘娘服用这汤剂过长,虽然叫做避子汤,但配方微臣是不清楚的。 到底什么药加重了,什么药没有,这是不好估算的, 只是娘娘身子亏空有些厉害,若是以后想要有子嗣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微臣会仔细为娘娘调理,娘娘毕竟还年轻。” 这样的话语已经算是很温和了,李文年不敢说得过于直接,江云娆这避子汤定然不是自己做的,谁会自己害自己啊? 肯定被人加了东西,身子已经亏空得的确有些厉害了。 裴琰还不了解李文年,拖着人走到外边去问了几句,裴琰脑子聪明,大致已有所了解。 他在心中思量几分后,身上戾气也重了几分,黑眸闪烁着寒光。 转身回了寝殿,见宫女才将龙床给收拾好,江云娆已经躺在上面了。 她乌眸泛红,咬了咬唇:“皇上要骂就骂吧。” 裴琰朝着她走了过去坐到了龙床边,冷白的指尖伸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章 让你受委屈了 手僵持在半空中,裴琰缓缓的收了回来:“睡吧。” 江云娆看了看他,裴琰异常的沉默:“皇上不骂两句吗?” 她话完又有些苦笑的道:“倒是不用骂的,反正乞巧节后臣妾就离开了,这也不是很重要了。” 意外的,裴琰没有吼人,他语声不见悲喜,语调温和的说了一句: “你先睡吧。” 他眉眼微垂,深邃的轮廓在昏黄宫灯下显得阴沉不定,谁都猜测不出来他心底到底是怒还是其余的情绪。 江云娆嘴唇张了张,本想说个一二,但又忍了下去。 裴琰不相信自己的避子汤药是来自于皇后,自己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魏皇后从一开始就心思那般险恶了。 缓缓闭了眼,裴琰又说了一句:“朕将李文年指派给你,以后你身子有什么不适,直接找他。” 江云娆顺从的点了点头,又道:“不好吧,李太医是御医,臣妾不能随意召唤。” 御医,本就是帝王专属,或许皇后能召唤一下,但自己这身份尴尬,岂能随意指派? 裴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背着手,看着朦胧的夜色,沉声道:“在大周,朕说了算。” 只是这一夜,裴琰站在窗下看着明月,思量了许多,棱角分明的轮廓里多了一丝黯淡。 嫔妃饮这汤药要么是皇帝赐,要么是宫中皇后向皇帝禀明意思再行服用,从来就没有私下用的,更不能逼迫人用。 江云娆这汤药,似乎真与旁人有关。 江云娆腹痛稍作缓和,但还是在隐隐作痛,她侧了身子便睡了过去。 夜里时不时的会醒来,很是折磨人,但醒来的时候裴琰都在床边。 看得出来,裴琰似乎从来没有应对过此事,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令她舒适一些。 江云娆道:“皇上去歇息吧,药效挺快的,这腹痛在慢慢缓和了。” 裴琰这一夜未在龙床上睡去,在床边坐着守了她大半夜, 他伸出指尖轻轻在她滑嫩的面颊上摸了摸,帝王丹凤眼微颤:“朕……” 朕让你受委屈了,这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江云娆此刻已经睡去,裴琰把压在心底的话收了回去,起身去了书房的软榻上将就了一晚上。 次日大清早上朝时,也就从书房处出了紫微宫宫门,给她留了一室安宁。 福康公公告诫紫微宫的一众宫女: “婉仪娘娘可得伺候仔细了,娘娘愿意几时离开就几时离开,不得问人家。 午膳皇上不会回来,但告诉御膳房,按照紫微宫惯例来,不得怠慢。” 宫女们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昨晚娴婉仪来葵水腹痛,皇帝还急了眼,瞧这紧张的程度,必是不敢怠慢娴婉仪的。 江云娆睡到自然醒,也没人叫她起身去皇后宫中请安,进来伺候的宫女毕恭毕敬的。 “婉仪娘娘,您的衣裙奴婢已经拿下去浣洗了,等风干了奴婢再更您送到海棠山房去。” “婉仪娘娘,午膳的菜品单子您要先过目一下吗,选选您爱吃的。” “婉仪娘娘,您的药也给熬好了,不会烫嘴,您先喝了吧。” 江云娆从床上起身,脑子晕晕的,不过腹痛已经好了不少了,她启声道:“乞巧节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还要赶回去。” 宫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宫女答:“可是娘娘在海棠山房的衣裙尚未送来,您要不要再等等?” 江云娆穿着裴琰的明黄色锦缎软袍已经拖在了地上,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尴尬的道: “不等了,海棠山房过来路途有些远,这一来一回的送东西又要耽搁时间,锦妃她们今日上午与我有要事相商,我怕等不及了。 罢了,你们找一件披风给我遮一下这明黄色的软袍,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宫女点了点头,简单伺候她洗漱,御辇也在外候着,江云娆趁着日头不大还是回了自己的宫殿。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花林叠影里有几人看见了她。 春棠依旧是手里攥着绢帕挥了挥,似笑非笑的道:“婉仪娘娘今日怎的看起来面色苍白啊,昨晚这是做什么去了?” 一旁的嫔妃不屑的掀了掀眼皮: “还能做什么,这个方向,还有御辇可坐,自然是伺候皇上去了啊。 瞧啊,这唇色苍白,面色憔悴,今日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都给缺席了,定是昨晚伺候皇上给伺候累了呗。” 春棠笑着:“那便是恭喜娴婉仪了。” 江云娆在御辇上坐着,冷冷看了二人一眼,不想说话。 魏婉莹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方才那二人的品级都比她低, 故此江云娆也不会落轿下御辇,只是这皇后都出来了,她抬了手臂,御辇才将她缓缓放下。 江云娆从御辇上走了下来,刻意的拢了拢披风,将里面的明黄色给死死遮了起来。 魏婉莹挺着肚子,身形很是丰腴了,她上下打量了江云娆一眼:“大夏天的,穿那么厚做什么?” 江云娆微微行礼:“嫔妾身子不适,受了凉,所以多穿了一件。” 魏婉莹冷冷看着她:“御医都指派给娴婉仪你了,还能有什么身子不适的?” 江云娆抿了抿唇,这皇后素日里不是最爱伪装端庄贤良的吗,怎么今天不装了啊,开始明眼的为难自己了。 她笑了笑:“若不是李御医的话,想来嫔妾还不知道自己身子不适呢。” 魏婉莹长眸虚了虚,声色沉沉:“娴婉仪这话岂不是在说太医院多是无能之辈了吗?” 江云娆淡声道: “倒不是无能之辈,太医大人们终究是官场之人,哪里又是纯粹的医者呢? 中暑什么的,都要看看天意才知如何配药。” 魏婉莹唇角扯了扯,随即又笑开:“娴婉仪话里话外饶是有些意思,本宫都快听不懂了。” 她暗指魏皇后针对李慕华一事,这皇后哪里可能听不懂呢?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嫔妾宫中还有要事,请恕不能作陪了。” 魏婉莹没在说什么,只是江云娆转身上御辇的时候,林子里起了一阵风,将她外罩给吹开了些,露出了边角一点点的明黄色。 这宫中身上能着明黄色的人,只这皇帝、太后与皇后,不会超过三人。 旁的人沾了一点,都算是服制逾矩,按照大周宫规所定,是会被重罚的。 魏婉莹眼睛最是厉害,唤住她:“娴婉仪,你站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是朕非要她穿的 “你里边穿的什么?”她厉色问道。 江云娆手指紧了紧,魏婉莹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自己穿什么难道她还管起来了? 她依旧拢了拢外罩的袍子,缓缓转身应答道: “昨夜里出了些小意外,嫔妾的宫装被紫微宫的宫女拿去浣洗了,故而皇上便让嫔妾穿着他的软袍将就一下。” 魏婉莹与身边那两位嫔妃霎时惊了一惊,春棠清了清嗓子道: “娴婉仪得皇上宠爱,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回避一下,当心将皇后娘娘给气着。” 魏婉莹向前一步伸手掀开了江云娆的披风,那明黄色的软袍一下子就落在她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刺眼起来: “娴婉仪,你当真是放肆!” 春棠惊讶的用手绢捂住了嘴:“呀,帝后服色怎用在了妃子身上,就算是皇上恩赐,娴婉仪还是应该婉拒一下的。” 魏婉莹气得连忙扶住自己的肚子,皇帝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后了,怎让一个妾室身着正宫娘娘的明黄色! 江云娆乌眸颤动,这软袍是昨夜裴琰在柜子里乱找的,都没让宫人经手,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也是有的。 她虽知道古代等级森严,但也没深刻到这一件软袍上。 江云娆微微行了一礼:“皇上恩赐,嫔妾不敢拒绝,嫔妾这就回宫将软袍换了下来。” 魏婉莹内心分外介意此事,为了好好诞下这孩子,她已经在后宫忍了太多常人不能忍受之事, 就连凤印都流落到了妃位嫔妃的手上,她都认了。 可是裴琰为什么要对江云娆如此宽容,一个心中都没有他的人,他居然将自己的衣衫给她将就着穿。 帝王服饰哪一样能叫做将就的? 昨夜裴琰见那触目惊心的红,的确也是着急了,什么颜色不颜色,不过就是一件软袍罢了,他也的确没有多想就给江云娆裹了起来。 当时人都那样了,总不能派人半夜从海棠山房再送来吧? 魏婉莹忍了忍气: “本宫这皇后身份,想来娴婉仪也是没有看在眼里了,竟着明黄色服饰逾越宫规,罚你都是应当的。” 江云娆沉了眉眼,自己都是一个将要离开大周后宫的人了,这魏婉莹居然还要如此斤斤计较: “这软袍颜色虽是明黄色,但并无逾矩的龙凤纹路。 大周素来有赏赐黄马甲与黄袍的习惯,这东西是皇上赏的,所以并不算真正的逾矩。 若皇后娘娘真要处罚嫔妾,岂不是对大周皇帝的决策多有不满吗?” 她素来隐忍懂得退让,扮傻不计较,但不等于自己真是个没嘴巴的人。 皇后又如何,皇后也不能不在后宫讲道理。 魏婉莹怒道:“娴婉仪你放肆!” 她安能容忍一个妃子与自己着同色服饰,这不就是对自己的挑衅吗?不管是不是皇帝赏赐,她都觉得碍眼。 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婵娟道: “皇后娘娘您身怀有孕,可是要仔细着,要不就让娴婉仪在此处将衣衫脱下来,此事便了了吧?” 魏婉莹收了收自己的怒意:“也行。” 江云娆听着这恶毒女人的话语眼色更冷了,大庭广众之下让她脱掉内衫,这岂不是要闹更大的乱子出来吗? 她冷静了几分醒悟过来,皇后气恼并不是因为这服制,而是以这服制来挑刺,她就是故意的。 众目睽睽之下,江云娆安能就此因所谓的宫规宽衣,她淡声道: “嫔妾回宫立马就换下这服制,但不能就在这花园之中宽衣。” 婵娟眸光阴冷:“来人呐,给我剥了娴婉仪的衣服,此服制俨然就是对大周国母的挑衅!” 魏婉莹身后的宫人都涌了上来,江云娆丝毫不怕,她缓缓从云鬓上拔了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 “好啊,我倒是看看你们谁敢近我的身? 若真有人敢近前来,我就血溅林下,反正光天化日之的宽衣,跟立即处死也没什么分别。” 这大周后宫讲道理的时候跟你说宫规森严,不讲道理的时候,皇后其实也可以一手遮天,将这后宫嫔妃想如何欺辱就如何欺辱。 花林叠映之间,蝉鸣之声更烈,夏日刺眼的光尤甚。 这一次,江云娆格外强硬。 有一太监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福康公公拨开人群,裴琰从后边慢慢走了过来,眼神扫了众人一眼,在扫到江云娆那处时停顿了下来: “娴婉仪,你这又是做作甚?” 没等江云娆讲话,魏婉莹便启声了: “臣妾这是在教娴婉仪宫规,这明黄色的服制本是帝后二人与太后专用的颜色,安能在一妃嫔身上使用?” 裴琰面色如常:“是朕给娴婉仪的,也就是一素纹的软袍,不曾绣逾矩纹路,皇后不必小题大做。” 他大步走了过去,抓着江云娆的手掌摊开,将簪子插回了她的云鬓中。 魏婉莹眼中怒意更浓烈了: “娴婉仪入宫也有大半年了,这些宫规她自己是清楚的。 妃嫔对皇上亦有劝谏之责,这不是明着让旁人说皇上目无国法宫规,将一个婉仪宠爱过头了吗?” 江云娆眨了眨泛红的娇眸看了裴琰一眼,澄澈双眸里的凉意不见半分,倒是多了几分委屈与疲惫。 裴琰看着她乌眸泛红,前几日还冷冰冰的,今日这眼神分明就是找他求救的。 裴琰背着手,不见帝王喜怒: “昨夜娴婉仪身子不适,情况急了些,是朕一时着急没看清楚,皇后要怪就怪朕。” 魏婉莹眉心紧蹙,第一次与裴琰强硬了起来: “臣妾身为皇后,对后宫嫔妃就有管理之责,皇上您插手进来,臣妾以后如何约束嫔妃?” 裴琰本就有账没跟她算,心中耐心霎时全无: “那按皇后的意思是说,朕管得了天下,还没资格过问后宫了?” 魏婉莹连忙低下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臣妾是能容忍皇上宠爱妃嫔,但就是容忍不了娴婉仪身着明黄色的服制,这难道不是说明她有觊觎后位之心吗!” 裴琰刀锋般的薄唇紧了紧: “是朕非要她穿的,够了吗?”皇帝声色骤冷下来,质问皇后的语气饶是强硬无比,魏婉莹吓得向后退了半步。 福康公公心底可知道裴琰为什么这么生气了,昨晚的事情还没完呢。 他在一旁打着圆场: “皇上皇后娘娘莫要动怒,昨夜娴婉仪身子不适,宫装就换了下去洗,但是李太医马上就要到紫微宫了。 娘娘您也知道,海棠山房距离紫微宫路途遥远,太医又是外男,皇上就从柜子里随便找的一件,也怪奴才偷懒没进去盯着,这就闹了误会。” 魏婉莹将眸子缓缓转了过来:“那就只有惩处皇上身边没长眼睛的人了。” 江云娆看着福康公公在一边帮了她几句也被叫搅了进去,她朝前走了一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必须为皇上生下嫡长子 江云娆在一侧轻声解释道: “并非嫔妾不肯换下,是因乞巧节一事耽搁了好几日了,锦妃娘娘与文昭仪她们几人一早就在嫔妾宫里等着了。 若再从海棠山房送来宫装,一来一回怕是又要耽搁不少时间, 所以嫔妾就披了一件披风速速赶回去,也是嫔妾出门大意,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若是魏婉莹方才稍微让她解释一下,都不会演变成这剑拔弩张的样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裴琰便怒道:“朕看皇后是一心想动朕身边之人!” 福康公公跪在地上:“老奴多嘴,都是老奴的错,皇上与皇后娘娘别吵了。” 裴琰似乎不愿罢休了,冷声吩咐道:“所有人都退下去,朕有话单独跟皇后说。” 福康公公跪在地上,低声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要不就算了吧。” 裴琰额角青筋暴起,看了看皇后隆起的腹部一眼,将怒意藏了几分,沉声道: “罢了,待皇后诞下龙嗣,朕再与你慢慢说。”只是那“慢慢说”三个字,裴琰说得格外用力。 他回过身看了江云娆一眼:“先回吧。” 江云娆点点头便离开了,回眸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用眼神致歉了一下。 魏婉莹此番是从裴琰的言行里看见了害怕,她不懂裴琰到底要跟她说什么,但是明显有一副要与她秋后算账的架势。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一胎,必须一举得男,为大周天启帝诞下嫡长子,从此她的位置便是一稳再稳了。 裴琰漆黑的眼睛扫向她:“皇后也回宫吧,一件衣服罢了,不值当。” 虽然在外人的眼里这只是一件衣服,可是在魏婉莹的眼里,却是身份的代表,如何都难以忍下气去的。 皇后回了宫,就立马召来了自己专用的太医,刘太医前来诊脉。 刘太医替魏婉莹诊完脉,又从官袍衣袖里抽出一本病历手册翻了翻: “启禀皇后娘娘,其实这妇人生产的时间也都是一个估算,并不是一定准确的在哪一日, 按照时间来推算,娘娘此刻妊娠时间也算是在正常范围内,还请不必过于烦忧。” 魏婉莹坐在软榻上,一手搭在茶几边上,心底稍稍定了定: “本宫日日都算着时间他能早日出来,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心底倒是愈发担忧了起来。” 刘太医又仔细的将魏皇后的病历过了一道: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让娘娘平安诞下龙嗣,娘娘且记得日日多走路多锻炼,这会让生产进行得顺畅一些。” 魏婉莹点了点头,后而又问道: “刘太医,只是本宫近来感觉这腹中龙嗣有些不一样了,之前感觉他的在本宫的腹中时常活跃胎动,就是近来怎觉他有些倦怠啊?” 之前魏婉莹时常被腹中胎儿的胎动搅合得难以入眠,可最近这肚子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心底又有些担忧。 刘太医攥着病历的手指微微收拢了去,他低着头: “娘娘不必过于忧心,龙嗣在即将出来前会有一段时间比较安分,是这样的。” 出了皇后行宫的大门,刘太医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他将手放下来一看,已经满是汗水。 只走了几步而已,他只觉衣襟已经湿透了,遂脚下步伐更加快了。 三日后,乞巧节。 鹭山行宫一时张灯结彩了起来,那用五颜六色的纸造的宫灯,成本低且又好看,用完这几日就算是扔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江云娆操持的这场乞巧佳宴里,还是替裴琰节省了不少银子。 她做事儿,一码归一码,既然交到了自己手上,那就要好好完成。 行宫里的嫔妃这一日穿着缤纷鲜艳的宫纱去了碧玉楼,碧玉楼下有一块极为宽敞的院坝,乞巧节的主活动场便都在此地了。 行来走往的宫女可簪几朵自己喜欢的花在发髻上,在这一日每人还分得了一个小西瓜解暑, 成群结队又兴高采烈的走在行宫各处,慢慢朝着碧玉楼聚拢。 主子们倒是能站在碧玉楼下,而这些宫人,无论太监还是宫女就只能站在四处看上一眼了。 不过大家议论得最厉害的,当属那入宫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娴婉仪江云娆。 一簪了粉色小花的小宫女神神秘秘的的说:“你们知道吗,这乞巧节过了后,娴婉仪便能直接封妃啦!” 旁边一小太监道: “是啊,阖宫上下都已经听说了,娴婉仪这晋升之路当属这一朝里最为顺畅与速度的,一年未满呢!” 另一宫女道:“你们别盯着娴婉仪的位份了,我倒是觉得娴婉仪做了高位,咱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你们瞧,宫里办个乞巧节还给我们赏了小西瓜呢,说是乞巧节期间都有呢。” 宫女:“是啊,婉仪娘娘通知阖宫上下,没事儿的人都可以来瞧,让大家都来看看大周各地乞巧风俗,也让咱们看看新奇的技艺。 那年龄稍大的宫女,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出宫了,她感怀的道: “婉仪娘娘说了,不仅能看还能学呢,以后咱们出宫了还有技艺傍身,没准儿还能靠技艺获得银钱,这辈子或许都有饭吃。” 宫人们站在碧玉楼不远处热议着,这今年的乞巧节虽不如往年的奢华缤纷, 但的确是多了很多可以玩儿可以看,还可以亲自动手的新奇玩意儿。 江云娆这一日着了四品婉仪的嫔妃礼服,亮绿色的宫装用金线绣着芝兰玉树, 优美缱绻的缠绕着绸缎,裹着她玲珑傲人的身形,在光影下呈现一抹贵气迫人的绿意与妩媚。 她头戴青鸾纹路的青花冠,与锦妃、文雪嫣还有万茵茵三人站在了碧玉楼外。 “忙活了好几日,总算将这场子撑了起来。”万茵茵着粉色的宫装,一脸开心的看着周围,满是自豪。 江云娆娇媚乌眸泛着笑意: “这一次的乞巧节,咱们可都没怎么说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故事,全将重点都花在技艺的传递上了, 但愿后宫嫔妃、朝廷命妇都能见见这些新奇玩意,找找自己热爱的事物,将这份信念传递下去。” 万茵茵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诶,快别说了,现在这个时辰这么早呢,你们快看谁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裴琰今日心情挺好 众人眼神瞟了过去,是裴琰与魏婉莹,这帝后二人居然这般早的抵达了碧玉楼。 那明黄色的身影在人群里慢慢走了过来,裴琰漆黑深邃的眉眼也朝着那抹亮绿色的身影落下。 一旁的魏婉莹面色不大好看,因为皇帝过来接她的时候,对她说了几句令人后怕的话语来。 江云娆看见了裴琰对自己的目光,她将自己的眼神给收了回去,反正还有一段距离,就没作声。 文雪嫣看了一眼,扭头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有一会儿才能走过来,咱们聊咱们的。 不过啊,此次乞巧节完全不说牛郎织女,会不会被人诟病啊?” 长孙金月拂了拂湖蓝色的长裙,漫不经心的道: “牛郎织女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天宫上的仙女被凡人偷走了衣裙,不得以嫁给那又穷又猥琐的男人,这算是什么爱情故事?” 文雪嫣惊讶的看着她:“锦妃,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啊,怎么跟我看见的故事不一样啊?” 长孙金月朝着江云娆方向扬了扬下巴:“喏,上次娴婉仪喝醉酒说的。” 江云娆扬了黛眉,笑着道: “是啊,你要是有着一身通天本领,还能长生不老,你愿意放弃一切去跟凡间的牛郎种田,在乡野里生儿育女,劳作一辈子吗?” 万茵茵在一边道:“要是我,我就不愿意,我宁可长生不老,孤独一辈子也不要去种田!” 文雪嫣眨了眨眼睛,像是幡然觉悟一般:“哦,我懂了! 娴婉仪的意思是,仙女的通天本领其实就是女子拥有的一门技艺, 若是有这技艺便是自由自在的神仙,若是自愿放弃这一切,那便只能找个男人嫁了,生儿育女,为家族操劳一生。 可是娴婉仪,你的这些想法可不能乱说, 若是被旁人,特别是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定去皇上那里参你好几本,说你不守妇德,思想反叛。” 万茵茵道:“我爹就是御史台的,他不敢。” 江云娆知道自己的这些思想是与古代被规训过的闺阁女子有着很多冲突的, 但自己来了这时空一趟,那边要说自己觉得对的话,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她不愿意被这封建时代给彻底改变。 顺应本心,顺势而为,当然也会顺从天意,这便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我知道啊,我不求被所有人理解,但若是能有这么几个人听懂了,也算是佛渡有缘人了。”她顺了顺衣摆,平和的看着这几人。 裴琰背着手,面色柔和:“都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万茵茵一看见裴琰就紧张,一问一个不知声儿; 文雪嫣性子柔软,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说话; 长孙金月是武将之女,性子大大咧咧的: “启禀皇上,臣妾等再说,让天下女子都做仙女,有通天的本领,便不再找个牛郎生儿育女,操劳一辈子了。” 裴琰将目光落在江云娆身上:“这又是你去哪里寻的话本子,将故事都给改了?” 江云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今日的裴琰是哪里来的好心情,竟然还会在众人面前跟她说几句玩笑话,瞧着也不是跟她找茬的样子。 她多会顺势而为啊,绝不会给自己添堵,乖巧含笑的道: “臣妾偶然做梦明白的道理,仙女自己有本事,活得美丽又自由, 结果被凡人牛郎偷了衣衫,强迫人家做了妻子,安能还被歌功颂德,简直非君子所为。” 魏婉莹冷声道:“娴婉仪整日心思跳脱,此番言论着实不该。 《妇德》《女训》,闺阁女子如何伺候夫君,伺候长辈的东西都给忘到哪里去了?”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相互对视了一眼,感觉今日皇后娘娘的心情着实有些不好,说话都带着炮火的味道。 裴琰道:“朕倒觉得娴婉仪说的有些道理,仙女就该配仙君,她自身优秀也该配得良人,配那凡人牛郎着实委屈人了。” 魏婉莹素日里皇后端庄持重的眉眼,今日的戾气是重了三分: “皇上偏宠娴婉仪,臣妾将来也不好约束后宫嫔妃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不敢再答话,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会惹得魏皇后不开心,她沉默了下去。 碧玉楼院坝前的物什都已经摆放完毕,除了乞巧节本身的东西, 还新增了雕花、刺绣、瓷技等落入众人视线,有宫人坐在小桌前进行演示。 大周的权贵一大半都聚在此处了,赵太后说是身体不舒服,所有就没来。 江云娆在人群中间看着自己的母亲李慕华也拖着病体来了,她微笑示意,母女二人都点了点头。 江云娆为首,后边跟着朝廷命妇诰命夫人,后宫的嫔妃则是跟在锦妃身后听着讲解。 一夫人弯下身子拿起了一盘放着红色染料的碟子:“婉仪娘娘,这是什么东西?” 江云娆眸回眸解释道:“这是女子化妆与护肤提炼原材料的工具,旁边的册子上写了制作方法,还有成本估算,其实也不难。” 另一位夫人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体验起来:“珍珠膏怎么做?” 一旁的负责演示技艺的宫人也开始一步一步的为这夫人讲解起来。 江云娆笑着对众人道: “宫里举办乞巧节的目的除了相邀各位夫人们相聚玩乐,也是想让大家看看宅邸之外的世界。 这些东西都是爱美女子的必备用品,夫人们多是见过用过,也算不上稀奇。 但咱们身为女子,总是比男子更懂彼此,这世上没有女子是不爱美,是不愿守住韶华的。” 那位端着碟子的夫人问道:“那婉仪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江云娆道:“女子真正的美在骨不在皮,是在骨子里的气节,而不是这最容易消逝的红颜皮肉。 胭脂虽然可以点缀红妆,但着色不了漫漫人生里的鲜艳。夫人们与其点胭脂,不如学会用技艺着色自己的人生。” 众位朝廷命妇面面相觑,对江云娆的话有些不敢听,也有些听不懂。 毕竟长达几十年的宅院生活,今日头一次见了这言论,任凭谁也不会第一时间接受。 那明黄色的身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到了江云娆的身边,宽厚的手掌牵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裴琰看着众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愿天下女子百花齐放 他语气赞赏的道:“朕觉娴婉仪言之有理,大周女子也可走出宅院,以技艺着色人生。 点胭脂很容易,但点缀人生就很难,朕以为女子学一门技艺,将来的人生也能百花齐放。” 皇帝突然出现在了人群中央,众位命妇都更加沉默不敢妄言了。 但是听皇帝都亲自下场替娴婉仪说话,想必是真的非常宠爱了,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牵过了她的手, 这些嫁过人的妇人心中委实太过羡慕,看来宫中的传言也是真的,娴婉仪的确得宠。 不过皇帝这言论,是有些违背大周男尊女卑的惯有思维的, 不知道他是宠爱娴婉仪说的这话,还是本来就这么想的,众人心底打着鼓。 一位夫人鼓足了勇气道: “女子走出宅院,前无古人的事情,怕是有不小的阻碍。可是,这跟胭脂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云娆道:“点胭脂,不如学会做胭脂;吃鱼,不如学会如何打鱼,如此才能穷穷不竭。 比如,将今日在宫里看见的技艺传至宫外,开铺设店,雇佣女子为工,夫人们自然走出宅院,也让更多的女子受益。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且又不能重来,大家又何必拘泥在宅院间女子的炮火算计里,不妨都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辽阔。” 这番言论,放在大周,足够稀奇。 但众位夫人各有各的看法,没有一味地认可也没有一味地反对。 觉得江云娆说得是有道理,可也太难以实现,自家夫君将会成为这些事的第一阻碍。 万茵茵拿着一个勺子走了过来:“有抡大勺的吗,我可以现教,女子也能开汇集天下美食的酒楼诶!” 裴琰听着江云娆的一字一句,心如奔腾江河的他,此刻也如涓涓细流深思了起来: “朝廷只愿看见天下归心,百姓能温饱且家中和睦。 女子走出宅院不管是为工还是为商,都是对自身家庭的经济增收,也为朝廷增加税收,也算是一种力量。 故此朕鼓励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带头而为,朝廷也会有所扶持,也算是君臣一心,为大周立功一件。” 江云娆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其实她本来想着也是小打小闹的,压根没抱什么可以成功的希望。 只是没想到的是,裴琰今日竟然下场来为她说话,跟她站在了一边,还以皇帝的身份,赞成了她的决策。 她乌眸落入星光,落入他眉宇间的深邃:“皇上,臣妾……” 江云娆竟不知裴琰身为这大周天子,帝国最巅峰的那一人,还能为天底下的女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惊讶裴琰对这言论与行为的宽容,更惊讶裴琰能以同而为人的眼光,去审视女子也能为大周贡献力量的格局。 她的内心要说毫无悸动,那也是不可能的,甚至对他多了一丝崇拜。 这世间大多男子连自己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辛劳都是难以体谅的, 他们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些都是生而为女应当付出的,习以为常的将人锁在宅院里,剪断她们的翅膀。 这就莫说与裴琰无关的大周女子的命运了,更何况他还是握有天下权柄最盛的帝王。 裴琰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了,不知道怎么说。 裴琰又道:“利国利民,拉动大周经济的事情,朕从来都是鼎力支持的。” 江云娆:“皇上不仅仅支持了大周的经济,还给了大周女子前所未有的明天。臣妾在此,先替千千万万的大周女子谢过皇上了。” 一位瞧着形容干练,性子有些豪爽的紫衣夫人思量了下,说道: “这胭脂臣妇不感兴趣,但是裁缝铺,大周各地的刺绣工艺,臣妇倒是挺感兴趣的。 若是宫中技师愿意将技艺相传,臣妇自己掏银子开一间铺子,所有雇佣的工人都用女子,那也是可以的。 就是怕我家老爷不允,说臣妇抛头露面,休了臣妇怎么办?” 另一位夫人碰了碰她的手肘,打趣道:“哎呀,那你就模仿你家老爷的字迹写一封请罪书,借机向皇上告状啊!” 紫衣夫人瘪嘴: “唉,字迹练一练倒是能够模仿个一二,但老爷写奏折的语气,言辞习惯,我可是模仿不了的啊,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那夫人笑呵呵的回道:“哎呀,皇上都说话了你还怕个什么,你家老爷有几个乌纱帽可以摘的啊?” 话完,全场哄堂大笑起来。 整个场子里,就裴琰一人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那朝廷命妇无意间的话语,像是刺激到他一般,字迹可以通过模仿练习而达到相似的程度, 但一个人写东西的语气,管用的辞藻都是有着自己专有的习惯的。 是啊,字迹的确可以模仿,但说话语气却难以模仿,除非是与她极为亲近之人,要不然随便怎么都会有纰漏的。 人群的嘈杂里,只有他一人神思凝重了起来,江云娆看着裴琰变了脸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本来想上去关心一二的,可又觉得不太合适了,毕竟乞巧节过后自己就要离开了,所以还是少说少错吧。 她抬眸间,边看着裴琰已经离开众人视线,朝着碧玉楼里边走了去。 而鹤兰因站在不远处满眼都是欣赏的看着江云娆,人人都在忙着争宠排除异己, 她却在思考让大周女子走出宅院,费心费力办了这跟以往都有所不同的乞巧节,后宫女子能有此胸怀,怕也是独属她一人了。 御史台的好几人听见动静都聚拢了过来,鹤兰因将这几人拦在了外边: “各位大人,如此气势汹汹的,这是做什么?” 万茵茵她爹万众山,一脸的怒意,喝道: “鹤大人别拦着下官,下官要过去找皇上弹劾娴婉仪,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鹤兰因眸光淡淡,身形岿然不动,毫无打算要让开的意思: “弹劾娴婉仪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朕到底哪里不如他了 万众山:“女子走出宅院,在外边抛头露面,这真是大逆不道啊! 鹤中书赶紧让下官过去,下官要劝谏皇上莫要被娴婉仪给洗脑,此事有违伦理!” 他那没脑子的女儿万茵茵,就是被这娴婉仪给带坏的。 御史台所属的另一位古板老头也说: “是啊,女子就该在家里生儿育女,伺候夫君天经地义,安能走出宅院?” 鹤兰因一步都没让,温和如玉的笑意透着一股强硬来: “北边匈奴有多少部落都是女人当家,女人管牛羊,怎么到了咱们大周,女子就只能待在院落里伺候人?” 万众山道:“《女训》《妇德》都是这么写的,皇上他不能违背老祖宗的意思。 女人天性柔弱,行事胆小,出了宅院只怕会被拐走会受骗。” 鹤兰因继续笑:“万大人不妨将这些话对万老夫人说出来,看《女训》里有没有如何管束儿子思想狭隘这一页。” 万众山鼓了鼓眼睛:“鹤中书,你!” 鹤兰因:“皇上需要的是国力强悍的大周,女子走出宅院,也算是为大周多一分生产力。 再者,若女子生来就不看什么《女训》《妇德》,把操持家中伺候人的功夫用去学习兵法,去博览群书, 也不为不尊重她们的男子生儿育女,最后痛苦流泪的还是咱们男子自己。” 万众山:“鹤大人也满嘴谬论,荒唐,荒唐啊!” …… 裴琰独自在碧玉楼里饮了好几口荔枝酒,清甜顺口的琼浆极好入嘴,不经意便多喝了几口,他命人不准打扰。 福康公公一手拿着酒壶,一边规劝道:“皇上少喝些,荔枝酒最是醉人了,后劲大的咧。” 裴琰将酒壶一把夺了过来继续给自己满上:“没有之前瑶华殿的好喝,少了玫瑰的香气。” 福康公公眼睛迅速的转着,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等这娴婉仪走了,以后这宫里可没有人会酿有玫瑰香气的荔枝酒: “呃,皇上若是喜欢,奴才可以去问问娴婉仪配方……” 裴琰没搭理他,起身往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福康公公连忙跟在后边:“皇上,哎哟,皇上您可得走好咯,别摔着了!” 裴琰只浅声问了一句:“娴婉仪去哪里了?” 福康公公伸着头看了一眼:“婉仪娘娘好像朝着湖边走去了,皇上可是要奴才唤娘娘过来?” 裴琰抬了手臂:“不必,你们都不用跟着。” 他走了几步又回眸吩咐道:“让归冥去紫微宫将那封书信取来。” 话完,他便抬步朝着湖边走了过去,此刻天色近黄昏,逐渐暗沉了下来,湖边的波光粼粼的傍晚是极为好看的。 只是那贪杯的果酒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上头了。 江云娆就自己一个人站在湖边,想着乞巧节三四日便结束了,那时候便是自己离开裴琰,离开大周后宫的时候了。 只是自己要如何才不去做那禹王裴占的侍妾呢,听她阿娘说,这裴占不算什么好人,是没什么担当的一个男人,况且自己根本不喜欢他。 裴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荔枝酒的酒气在微风里缓缓传开,清香与花香馥郁。 江云娆闻着这酒味将身子转了过来。 裴琰虽然已经喝醉了,但帝王规矩还是拘着他的,依旧松鹤身姿挺拔,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她,只是那脸上的两团过于艳丽的胭脂出卖了他。 江云娆浅浅行过一礼,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皇上饮了果酒后劲儿还在后头呢,还是别过来吹湖边的风,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裴琰方才走出碧玉楼的时候只算是微醺,走过了经由那湖风一吹,三魂六魄都给搅浑了,脑子更晕了。 他眸子虚了虚,看着站在湖边的江云娆,觉得这亮绿色的身影今日是格外的美,格外的耀眼。 并非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透过这乞巧节背后的心思,看见了截然不同的她。 “朕好似今日才算真正的认识你,从前也没发觉你还有这些心思,若是为男儿身,朕定当待你如兰因。” 他嗓音暗哑,语声缓缓的说了起来。 江云娆听着笑了笑:“女儿身也能做这些,只要被允许,还能做更多。” 裴琰朝她走了一步,脚底下的柔软泥土令他脚踝一拐,险些跌倒了去,所幸江云娆是清醒的,连忙扶住他: “皇上小心!” 见裴琰站稳,随即又松开了他。 江云娆回神过来,又行了一礼:“今日乞巧节首开,得皇上亲自下场背书,臣妾感激不尽。” 裴琰轻点了一下头,看着金红色的夕阳渐渐沉入湖底,光线暗沉了下来:“就只有感激朕这一两句话?” 江云娆愣了愣:“哦,那日臣妾身子不适,皇上还亲自……亲自,臣妾感激不尽。” 亲自给她清理身子的那个夜晚,要不是自己腹痛难忍,那也一定是羞红了脸的。 裴琰没有听见自己想要听的东西,只有江云娆疏离又客气的感激之词。 他侧眸盯着江云娆:“乞巧节筹办得极为不错,立意极好。 朕已经跟鹤兰因说了,鼓励大周女子走出宅院一事,朝廷会很重视,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江云娆笑着点了点头,自己也很满意这个结果的:“嗯,相信大周在明君的治理下,国力会一日盛过一日。” 裴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眨了眨乌眸,又朝着裴琰郑重其事的又行了一礼: “乞巧节臣妾已经操持完成,后面两日都是重复今日的事情,倒也不会有新的东西出现了。 臣妾想问皇上,您会在哪一日安排臣妾去北境呢? 臣妾还要看着时间回去收拾行李,其实要拿的东西也不多,主要是一些厚的衣裙,还有……” 那颗夕阳彻底没入湖面,湖风涤荡过他的身体,将那荔枝酒的酒劲彻底给勾了上来。 裴琰脚步上前,双臂一抬的搂住了她,将人死死圈住不能动弹。 帝王飞挑的丹凤眼一半恨意一半不甘,眸眶猩红起来:“云娆,朕到底是哪里不如他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上这是在吃醋吗 江云娆被他巨大的力量死死锁住,呼吸有些困难,挣扎了几下也没松开:“皇上,您喝醉了。” 裴琰声色低沉,从她耳畔飘入:“朕没醉,朕很清醒。” 江云娆眨了眨眼,此刻又有些看不懂裴琰了,心底努力的保持着平静: “酒醉的人大多都说自己没醉。”她脑子也开始晕晕乎乎,自己都要走了,裴琰这是还在耿耿于怀? 她卷翘的凤睫颤了颤:“臣妾从未将皇上拿去跟任何人比对过,是皇上自己一心怀疑臣妾,臣妾有什么办法……” 裴琰薄唇猩红,语气却柔软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委屈:“你当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 江云娆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从前的事情,皇上又是在说禹王吗?” 裴琰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年少时的记忆渐渐涌来。 大周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公主在深宫进行皇族教养的时候, 也会从大周权贵里挑选贵女贵子入宫与皇族子弟一同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明面上是大周皇族对臣子家中子嗣的照顾,暗地里其实是在为皇子与公主挑选皇子妃与驸马, 将这入宫就读变成了家族联姻的一种工具的铺垫。 江云娆便是在那个时候入宫读书的,因为江赵两家有所朝政粘连,所以江云娆与裴占走得格外近。 虽不在一间屋子里读书,但也几乎是日日同上下学,可以说是相伴长大的。 一同读书的还有裴琰,裴琰年纪比裴占小,但他自小天资聪颖,从来都是与比他年纪大的皇子一同上学, 也就是在学中与江云娆又过几次照面,裴琰有时候会多看她几眼。 只是宫中的人都说那是裴占将来的嫡妻,自小便已定了娃娃亲的程度,便知得保持距离。 后来明华皇贵妃骤然薨逝,走得很突然, 在他还没有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的时候,又突然从宫中最得宠的皇子变成了被先帝忽略的孩子, 还将他送来了鹭山行宫,一年里只有明华皇贵妃忌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回来。 有一年,正逢明华皇贵妃的忌日,他得了恩旨从鹭山行宫回去,那已经是好几年不曾见过她了,不知来由的上去说了两句话。 裴占彼时已经是先帝皇嗣里最为得意的皇子,大有册封为太子的意思。 裴占见了他跟见了什么晦气玩意儿似的,走上来就朝着他挥了拳头,二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裴琰对付裴占太过轻而易举,没几下就将人打翻在地。 少年意气风发,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打完人还要在旁人面前炫耀一句,说,你看,裴占哪里比得过我? 江云娆跪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骂: “你不过是个被皇上遗弃在鹭山的庶皇子罢了,没有一点比得过准太子!”还说了不少歹毒刻薄的话语来,直至将裴琰点怒。 裴琰阴冷的看着地上的小女孩儿,语声带恨:“你也不过是个家族联姻的工具!” 江云娆瞪着他:“你就是哪里都不如占哥哥,快滚回你的鹭山去吧,皇宫没你立足的地方!” 彼时的江云娆也才六七岁的年纪,可说话尤其刺耳难听,背后又有裴占撑腰,一同为学的其他贵女都是不敢惹她的。 而后江赵联盟推举裴占上位,欲以世家权势逼迫先帝册立裴占为太子, 在裴琰十六岁的这一年,他突然从鹭山归来,开启了两党长达七年的夺嫡之争, 江家数次置他于死地,斩断他左膀右臂,这梁子便是在那时候接下的。 在这场战争的第五年,裴占被先帝派去北境立功,同意赢得战役便册封他为东宫太子, 裴占一抵达北境后不久,裴琰便接过传国玉玺开始监国, 直至他杀开一条血路后登基,将裴占困死在了北境。 裴琰登基的第二个年头,前仇余恨未消,江家嫡女江云娆便入宫,那时候,他是恨她的。 他也清楚江云娆一直在骗她,只为自己不对江家打压过甚,给一个喘息机会, 但接触以后裴琰发现,江云娆是对从前的事情一概不认,磨灭掉江家对他的伤害,也不承认自己小时候有多嫌弃他。 江云娆从裴琰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看着裴琰迷蒙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脸: “皇上,皇上您真的喝醉了,臣妾让人送您回宫吧。” 裴琰将自己的神思从那段岁月里拉回,看着面前这人: “你不记得便不记得了吧,反正他这辈子都会活在朕的掌心之下。” 江云娆知道他说的是裴占,眨了眨乌眸,对那人的一切并不感兴趣,都懒得问。 裴琰脚下有些虚浮,江云娆始终扶着他,在晃动的身子在不远处的禁卫军看来,便是娴婉仪与皇帝在那处搂搂抱抱,你侬我侬。 魏婉莹走过也看见了,晦暗的眼神里透着愤然:“真是不知羞耻,有失体统!” 婵娟问道:“皇后娘娘,咱们要过去点娴婉仪几句吗?” 魏婉莹甩了衣袖:“本宫懒得去,咱们回宫!” 江云娆叹了叹:“皇上,您这样的话,那臣妾就不好猜了。” 裴琰沉声道:“江云娆,朕待你,真的有那么难猜吗?” 江云娆睁着眼睛,看着迷迷瞪瞪的裴琰,那双飞挑的丹凤眼此刻深邃狭长,一睁一闭的,她舔了舔粉唇,又不敢说话了。 裴琰双手按住她肩膀: “你离宫出走,朕亲自出宫来接,你还要怎样? 阖宫上下都看了朕的笑话,为一个心有旁人的妃子心乱如麻。 江云娆,你可真是会在朕的心里杀人放火。” 江云娆:“我……我……臣妾”她结结巴巴了起来,裴琰看来是真的喝醉了,明儿醒来后,他会记得自己今夜说了什么吗? 裴琰:“还要去北境吗?” 江云娆一万个无语住啊,她好久说的自己要去北境啊,这不都是裴琰自己说的吗,怎么还怪在自己身上了呢? 他这就是小孩子脾气,这是故意跟她扯呢。 “臣妾从未说过要去北境,是皇上将臣妾驱逐去的,臣妾可不认。” “还敢犟嘴?” 江云娆扯了扯嘴角:“是是是,是臣妾说的,臣妾不去了。这辈子睡觉都不朝北面的,行了吧?” 她连忙朝着不远处的福康公公挥手,让人快些过来。 于此同时,回去取书信的归冥也已经到了湖边。 第一百九十七章 您不小气您很大气 裴琰微瞪她一眼:“你别以为朕彻底喝醉了。” 她眼神透着一股伤心,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不去北境,又不代表这事儿过去了……” 江云娆心底的结依旧没有解开,她要的不是裴琰气消,她要的是裴琰的一份信任。 被自己如此亲近的人猜忌怀疑,解释又不听,真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两情若是要长久,安能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的? 裴琰没大听清:“你说什么?” 江云娆将裴琰的手臂架在了福康公公的肩膀上:“劳烦福康公公送皇上回去了,我也回宫了。” 福康公公那一张脸都揪成包子的褶子了:“婉仪娘娘,都这个份儿上了,您不跟着皇上一同回啊?” 江云娆摇了摇头: “皇上饮酒大醉一直说醉话呢,我不清楚哪一句是金口玉言,哪一句又是不能当真,所以就劳烦福康公公将皇上送上御辇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离开了湖边。 福康公公在一边小声说:“哎哟皇上诶,您瞧您,娘娘这下是真的伤心了。” 暗夜山的归冥回了一趟紫微宫,将上次那封书信给取了过来:“皇上,书信已经取来,您是要现在看吗?” 福康公公:“还有什么好看的,皇上都醉成这个样子了。” 裴琰将那书信拿了过来摊开:“福康,将宫灯拿近点。” 醉意在此刻消去了几分,裴琰只是看了几眼后,那紧蹙的眉头忽而就松开了。 可那深邃的轮廓中却泛起一层浓浓的忧郁来,是该她伤心。 他将书信给撕了,将纸屑扬进了湖水里,湖水波澜卷过,将那些着墨过的纸屑给吞噬了个干净。 福康公公惊愕道:“皇上这是怎的,怎么将书信给撕了啊?” 裴琰转身离开湖边,坐上了御辇,身子向后靠了靠:“你觉得娴婉仪说话是个什么风格的?” 福康公公想了片刻答:“娘娘言语温和随心,说起话来简简单单,倒是不让人一直揣测的风格。” 裴琰:“那书信上辞藻严谨,四字词语居多,虽然字迹一模一样,可再是如何读,那都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归冥在一边道:“那书信辞藻文绉绉,用词考究,的确不像婉仪娘娘的性子。” 裴琰沉声道:“字迹可以通过练习变得相似,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是极难模仿的,且临摹者通常只会临摹字迹,反倒是忘了临摹本人。” 福康公公叹道:“所以这书信的确是有心之人模仿,后而栽赃娘娘的了。” 他话完又焦躁了起来: “那皇上该如何办啊,这事情可大可小,若皇上当日真的不手下留情,婉仪娘娘这一身重罪怕是难赎了。 这背后之人,真是险恶啊,所幸娘娘此刻没受什么酷刑,全凭皇上仁德。” 裴琰侧过脑袋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是知朕心情不好,所以在拍马屁了吧?” 他嬉笑着:“唉,奴才说话就这样,竟说大实话。” 御辇的方向朝着海棠山房走了去,裴琰半途将御辇给唤停: “朕不去她那里,回紫微宫吧。” 他如何去呢,不知如何去,在书信一事上的的确确是自己冤枉了她。 在伺候裴琰就寝时,福康公公看着裴琰依旧一副心思重的样子,他试探的问道: “皇上应该开心了啊,这误会不都是解除了吗?” 裴琰靠在龙床上:“书信是被人栽赃,但过往不是。” 福康公公:“那皇上还真要记一辈子了吗?” 裴琰抬眸:“朕岂是那般小气之人,难道还拈着此事不放手了?” 福康公公:“…………”行,您不小气,您一点儿都不小气,就是酸了好大一段时间。 三日乞巧节,一日热闹过一日,旁的节日都是首开日热闹,江云娆操持的这一场却是热度不减。 只是到了最后一日,她便懒在宫里不愿出去了,恢复了她一贯的懒人模式,吃吃喝喝外加躺着。 花吟替她染着蔻丹,芝兰替她按着肩颈,这日子美滋滋! 芝兰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您跟皇上应该没什么了吧?昨日乞巧节已经结束了,皇上并不曾派人押解您走。” 江云娆闭着眼睛满是享受,但这一提男人,她立马睁开了眼: “随缘吧,我是管不住旁人心底的想法的,命运给我什么样的话本子,我自己都接着。” 花吟笑着道:“娘娘之前说这叫摆烂,爱谁谁。” 芝兰心底终是有些不安: “奴婢还是想知道这幕后之人的,若是娘娘不走了,那这件事要么彻底清除皇上对娘娘的疑心, 要么彻底将背后人给揪出来,免得以后又再次故伎重施。” 江云娆其实也在等,那日湖边裴琰酒醉,她其实已经感觉出来了,裴琰心底没打算让她走了,但自己也需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若是走,那么自己就不管了,若是不走,那这个仇便要算的。 “我在心底预估好了,这幕后之人其实心中也有几分答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都是猜测。 咱们不急,忙活了这么几日,好生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花吟:“对,来日方长嘛,咱们不急!” 江云娆牵头操办的乞巧节从后宫热议到了前朝,从前朝又热议到了民间的宅院里,江云娆成了众人嘴里热议的对象。 这场以集萃大周各地乞巧风俗与技艺展示的乞巧节,广受好评,举办得异常成功, 也让江云娆在民间妇人与女子心中赢得了一个光辉高大的帝王妃嫔形象,当然,也有骂她牝鸡司晨的。 只不过整个后宫都清楚,江云娆这般优秀,将来说不定还真的会给大周增加税收, 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封妃在即了,内务府都有人看见总管在准备娴婉仪封妃的物什了,就在这几日。 她坐在院落里那棵大榕树下的石桌上,神情沉沉:“小欣子,江府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小欣子勾着腰:“婉仪娘娘且放心,夫人派人来传话了,一定会将事情闹得很大,您就放心等着吧。” 江云娆笑意冷冷:“她不是最爱算计人吗,咱们也算计她一次,如此便扯平了。” 鹭山行宫不过二三日,便出了一件大事,牵扯到了后宫与前朝。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下捉贼开始反击 鹭山行宫的另一头住着朝廷官宦人家,既是名门望族,便少不了雅趣,大多都有些收藏名家字画,皇家稀奇物件儿的习惯。 而鹭山行宫另一半住着皇族,这宫里自然也就收藏着不少宝贝, 距离隔得如此近的情况,偷卖的情形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毕竟这倒买倒卖是可以赚不少银子的。 也不知道是怎的,突然前几日有人开了高价,说要一并打包购入,风声一放出去,立马就有人接了单子。 夜色,寒月如钩,繁星在黑幕里亮晶晶的铺开,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小河边上有几个小太监抱着好几包用黄色桐油纸包裹好的东西,他们半跪在小河边,似乎在等着什么,也勾着脑袋在那里小声的说着话。 “你们将桐油纸给我包好咯,这可是名家字画,大周朝第一书画家的大作呢!” “小张子,你这真的假的,莫不是临摹的吧?” “呸,怎会是临摹的呢,这就是真的!” 那言语的两三个小太监蹲在小河边,其中有一人对着宫墙的另一头学了咕咕鸟叫声,没过一会儿宫墙那端便回了乌鸦叫声。 小张子笑道: “得嘞,暗号对上了,咱们将东西套上绳子,顺着河流给他们送过去,等对方将黄金送进来时,咱们就松了绳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其余两个小太监猛点头:“好好好,赶紧的,都想跟着小张子公公你发财呢!” 小张子眼睛一挑,绕有些得意:“这还是多亏了我那技艺在身的干爹。” 三个小太监就将手里拿的、背上的东西用桐油纸紧实包裹起来,套上绳子放在一块浮木上,顺着宫墙下的河流缓缓流向外面。 三人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宫墙下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灿灿的黄金从宫外似水一般的流了进来。 小张子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绳子开始晃动,立马警醒起来: “注意咯,他们开始解开绳子取货了,你们一会儿拉着绳子往回扯的时候,注意感受感受有没有重物捆着, 若是没有,损失这一单咱们就立即撤!” 小河河水的流向是从行宫内顺着水流往外流的,宫外的东西很难送进来, 所以宫内的人走私东西的时候都是用绳子捆货物, 宫外的人将货物取下后,将黄金白银包好重新捆在绳子上,然后摆动绳子,让宫里的人再拉回去,如此交易变成。 小太监将绳子收了回来,双手激动颤抖着将桐油纸解开,放着三个金元宝,惊呼:“啊,黄金,满当当的黄金!” 小张子:“看来对方是诚信人,咱们一并放三根绳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做完了赶紧撤。” 这三人在明亮的月色下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却不知晓背后也生了几对眼睛,甚至比他们更要兴奋。 江云舟在宫门的角落处转悠,那是一个死角,寻常里几乎都没有人来的。 那底下还有一条小河,江云云舟跟侍卫处的几个小侍卫也就出现悄悄埋伏在了此地。 江云舟挑眉看着身后几人:“兄弟们,能不能从九品小侍卫晋升为八品宫廷卫,就看今朝了!” 身后小侍卫激动万分的道:“咱们信江哥,一会儿你一声令下,咱就冲出去!” 江云舟目光如炬,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兄弟们,冲!” 几个侍卫过去就将三个小太监按在了地上,人赃并获。 江云舟:“去通知宫墙外的兄弟,将这些走私皇宫宝贝的人一并带去行宫监牢,再去通知内务府总管,今夜三堂会审!” 不过才一晚上,宫里的太监与宫外的奴仆都给招了。 江云舟忙活了一晚上后,一脚跨入了海棠山房。 江云娆这一日起得很早,花吟正在给她梳头,她看了看窗外: “今日这窗外竹影浮动,还能听闻几声雀鸟叫,声音好似格外动听。” 花吟也侧眸看了窗外一眼:“娘娘,是喜鹊在叫呢。”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勾了勾:“早膳多备些,云舟定是饿极了。” 这话儿刚说完,江云舟挎着刀就走入了前庭,芝兰将早膳给送到了石桌上: “江侍卫,娘娘特意给你准备的,让你用个早膳,别把自己累着了。” 江云舟端着一碗粥一口就喝了一大半:“等不及了,我要见姐姐,果真都上钩了!” 江云娆换好衣衫走了出来:“云舟,那些人都说了什么,可将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江云舟一脸的兴奋: “昨夜我们宫内宫外都派人埋伏了,宫内的三个太监人赃并获,只是其余两个小太监都不知道是谁偷的字画,只说了帮忙走私能得高佣金。 后来我让牢里的狱头分开审问,两个小太监都说是小张子的干爹弄的货, 小张子矢口否认,我便使了银子,让狱头好好伺候他,小张子最后还是招了。” 江云娆乌眸虚了虚:“都招什么了?” 江云舟冷哼一声:“小张子的干爹是梧桐宫赵太后心腹赵玉魁,说是赵玉魁从皇宫偷的大周名家字画出去卖。” 江云娆坐了下来,给他又盛了一碗粥,缓缓说道: “从皇宫走私皇家的东西出去卖本就是重罪,再者偷的还是绝版的名家字画, 交易金额数大,按照大周律例,这偷盗数额巨大的,可处斩首之刑。” 江云舟点首:“是!姐姐不是一直怀疑是姓赵的人干的吗,这下正好要了他的命!” 江云娆却摇了摇头: “我的本意是替自己洗刷冤屈,若是赵玉魁就因为这偷盗之名而死了,那我的冤屈这辈子就很难洗刷掉了,这可是死无对证。” 一旁的小欣子说了一嘴: “奴才以为赵公公虽然罪过大,但不一定会真的致死,毕竟这偷盗之罪,行径并不算是宫里最为恶劣的。 赵公公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心腹太监,说不准太后娘娘会亲自作保,到时候咱们海棠山房又得跟梧桐宫硬杠起来。” 江云娆侧眸笑了笑: “小欣子,你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这脑子是真的好用。” 她为何会得知这事儿与赵玉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源于小欣子一直在心底的犹疑。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灭顶之灾就要到了 小欣子说了好几次赵玉魁是个不睡觉的太监,自己在梧桐宫的那段时间里, 这赵玉魁夜夜都坐在伏案窗前,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什么东西。 江云娆心思敏锐,事出反常必有妖。 便令人声东击西,趁着赵玉魁陪赵太后逛花园的空档,命江云舟潜入了赵玉魁居住的太监厢房一探究竟,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果然有猫腻。 赵玉魁的厢房柜子里,全是他临摹的字画,为什么说是临摹的,因为有些画只画了一半,有些才起了个头, 柜子的底层里放了不少名家的私章,都是他私下的雕刻的。 小欣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娘娘谬赞了,还是江侍卫那日功夫好,入了赵公公的厢房得知了一切。” 江云娆回眸看着江云舟: “本来我只是怀疑赵玉魁,苦于没有证据,也苦于他是赵太后的人, 若想要动他,还必须的得用大周律法来治,让赵太后没有那胆气再去作保。” 江云舟却沉了面色:“做掉一个赵玉魁并不能解气,这事儿明明是他主子的意思!” 江云娆苦笑: “按我的力气,能将赵玉魁名正言顺的从位置上拉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若还想动这大周太后,那是毫无可能的。 这皇族巅峰之上的人,只要不是谋反与叛国,都是动不了根本的。 但动了赵玉魁,也算是折断赵太后的臂膀了。” 小欣子眼睛转了转,就进去屋子将江云娆的头蓬给拿了出来:“娘娘是想去牢里吧,奴才陪娘娘去。” 江云娆笑,一边起身:“你果真聪慧。” 她与江云舟还有小欣子亲自去了一趟牢狱,这事儿,还得她亲自出马不可。 抵达牢里,江云舟抱着砍刀站在了门口:“姐姐与小欣子进去,我在牢房外守着。” 江云娆点首:“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小欣子拿着一盆水朝着人形架上的小张子泼了去:“赶紧醒醒,主子来问话了!” 小张子虚弱的睁了睁眼:“天杀的,我干爹会来救我出去的!” 江云娆冷笑:“赵玉魁如今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救你?要我看,此时此刻你应该自己救自己。” 小张子:“你是谁,凭什么相信你?” 江云娆将斗篷卸下,露出真容:“我是谁?如今后宫热议最盛的那位,你猜我是谁?” 小欣子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娴婉仪娘娘都不认识,什么你啊我的!” 江云娆道:“我看了此次你们涉案的金额,不仅是赵玉魁,还有你们三个小太监都是极刑, 没一个能竖着走出大牢的,你本是受过宫刑的宫人,身已有残缺, 若是连自己的命都没有了,到了轮回之地,下辈子投胎还能做个完人吗?” 小张子嘴唇一下子就苍白了下去,他想不通为什么娴婉仪会来见他, 他只清楚娴婉仪如今是后宫得皇帝恩宠最盛的那位,且现在封妃在即,马上可就是娴妃娘娘了。 小欣子道:“婉仪娘娘亲自来见你,便是要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不识抬举。” 这也便是江云娆要亲自来的理由,只有她亲自下场,才最有说服力。 而这大牢里,许多事情都说不清楚的,若是赵玉魁为了自保,将人给弄死了,那她便是功亏一篑了。 小张子将头低了下去:“作案数额巨大,这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娘娘与干爹又没牵扯,保奴才岂不是又令人诟病?” 江云娆浅浅笑着:“还算是有点脑子,可我没打算私底下保你,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你活着送出大牢。” 小张子将头有抬了起来,睁大眼睛:“是什么?” 江云娆道:“只要你承认这些东西不是赵玉魁走私的名家字画,全是他自己临摹的, 那这些东西就不构成偷盗皇宫物品的条件,也更不值这么多钱,大理寺量刑的时候便会从轻发落。 只要能从轻发落,你又是从犯,我便有机会将你保下, 再给你一笔钱,安排你出宫去,宫外自会有江家的人接应你。” 小张子沉默着,身子微微发抖着:“奴才……奴才不能背叛干爹!” 江云娆平静的看着他: “事发一晚上了,你没将黄金拿回去,你干爹肯定已经发现出事了,可是他有着急吗,有来找你了吗? 再说了,赵玉魁背后有赵太后,铁定会被保下。 但经此一役他肯定会低调行事,再出来保下你,你觉得可能吗?” 小欣子嗓音急促起来: “都是在宫里做奴才的,不就是为了将来能顺顺利利出宫过一个享福的太平日子吗,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现在大佛站在你面前了,你那干爹不可能来救你的!” 小张子脑子转动得极慢,觉得小欣子说得其实也有道理,赵玉魁的确是他的干爹,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奴才承认,这走私的所有字画都是奴才的干爹,哦不,是赵玉魁临摹的。 赵玉魁自来便有临摹天赋,在太后宫里时常得见一些名家字画,他要不了几天便可以临摹得惟妙惟肖。 这几年来,奴才一直帮着赵玉魁走私这些临摹字画,赚取了不少银钱,赵玉魁拿九成,奴才得一成。”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会心一笑:“一会儿认罪书记得要一字不差,你诚心做事,我便也回报你余生安稳。” 小张子颓丧的歪着头: “能证明赵玉魁全是临摹的,还有他柜子里的私章,那些都是奴才出宫日时,在宫外找人私刻的。 那工匠的地址奴才也清楚,人就在帝都城郊柳山镇的宽窄巷里,名唤杨二。” 小张子签了认罪书,内务府查抄了赵玉魁的厢房,搜出了一堆临摹字画与私章, 又有宫外那名工匠的供词,极快的坐实了赵玉魁用假字画换取金银的罪证,也佐证了这一党人并非偷盗。 内务府与宫正司对其重新量刑,小张子等本来定下的死罪,变为了活罪,受过刑罚后被驱除出宫,江云娆按照承诺给了答应他的东西。 江云娆靠在美人榻上,懒懒的道:“如今赵玉魁是临摹高手的事情,恐怕是传遍六宫了吧?” 芝兰道:“是的娘娘,不过赵太后力保,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江云娆笑意冷冷,那透着精光的乌眸一挑: “哦,是吗?我看不会,赵玉魁的灭顶之灾就要到了。” 第二百章 母后,您的狗不太听话 梧桐宫。 裴琰的脚踩在赵玉魁的背上,笑带杀意:“赵公公整日在梧桐宫伺候母后,没想到这一双手灵巧得很呐,嗯?” 赵玉魁浑身都在哆嗦,眉心中间霎时竖了一根悬针纹:“奴……奴才的手笨拙得很,皇上谬赞奴才了。” 裴琰漫不经心的侧眸:“母后,您手底下居然有此临摹高手,朕怎不知道啊?” 赵太后沉着面色,头上凤冠底下的金色流苏在微微晃动起来: “皇帝,玉魁跟在哀家身边几十年了,如此忠仆,怎能如此羞辱?” 裴琰笑容冷戾无情,那右脚没有要离开赵玉魁背的意思: “母后不用管,儿臣就单独问问这狗奴才,除了模仿名家字画,其余还模仿了什么?” 赵太后手指缓缓从凤纹椅托上扣紧,她如炬的眸光落在了赵玉魁的身上, 这事儿安能说啊,说了这母子之间的嫌隙可就彻底拉开了,本来就不是亲生的,这以后可怎得了,她赵家可怎得了? 赵玉魁道:“奴才就是个贪财的,旁的东西也不会模仿啊。” 裴琰缓缓揉搓着指腹,靠在宽椅上,脚下又猛地用力一踩: “那朕帮你回忆一下,你还模仿了娴婉仪给禹王写书信,字迹一模一样,能力高超,该赏。” 赵玉魁被裴琰踩得趴在了地上:“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奴才何必去作弄栽赃婉仪娘娘啊!” 裴琰沉声道: “她抄写佛经,便是你得了临摹字迹的源头,佛经篇幅大字数多,能让你迅速的找到她字迹的特点。 那几日她又是在太后宫里,娴婉仪抄写完佛经以后都是你送去皇家寺庙里烧掉,朕派人去问过,你从未送过一次娴婉仪的佛经去。 赵玉魁,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赵玉魁沉默了,自己是临摹高手这件事,近日已经在阖宫上下传开, 自己如何辩解都很艰难,加上自己走私临摹字画出宫,本来就是一罪。 他将头悄悄偏了过去,猩红的眼神无助地看着赵太后。 裴琰:“你本就是三十杖刑,按照你这年纪,不过十杖下去小命就没了,着实犯不着朕今日亲自过问你个狗奴才。 不过朕很清楚,你也只是个狗奴才,未得背后主子指使,何须去得罪八竿子打不着的娴婉仪?” 他话说完,缓缓侧首看了过去,赵太后眼神有些闪烁回避起来。 她微瞪了赵玉魁一眼: “说,谁指使你干的! 赵玉魁,你在哀家身边跟着哀家修佛多年,怎有如此心肠,况且这事儿还让皇帝与禹王两兄弟生了嫌隙,你好歹毒的心思!” 赵玉魁匍匐在地上,语声绝望低沉起来: “奴才……奴才没有主子指使,就是憎恶娴婉仪,看不惯娴婉仪在后宫嚣张霸道。” 裴琰唇角淡淡勾了一下:“母后,您的这条狗,是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赵太后唇开始微微发白:“皇帝,你当真要做这么绝吗?为了一个娴婉仪,就要与哀家,一个养你长大的养母咄咄逼人?” 裴琰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她: “正因为母后是养大朕的人,所以朕的确不能看见心思如此歹毒的人还在母后身边,以免将来一着不慎伤着母后您。” 赵太后从凤椅上站了起来:“皇帝,你……赵玉魁年事已高,就逐出宫外去罢了吧。” 裴琰端着茶盏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小口: “母后,娴婉仪到底哪里惹着您了,还是您在为自己侄女赵舒盈出气?” 他神色淡淡,却心中毫无耐心,将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 赵太后激动了起来: “皇帝凭什么如此说哀家,那书信的另一头不也连着哀家的亲生儿子吗,哀家何必让你两兄弟闹得不愉快?” 裴琰将茶盏放在手肘旁的桌子上,用力过猛,茶水晃荡了出来: “入梧桐宫训话,抄写佛经,临摹字迹,你们都当朕是傻子吗?” 赵太后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皇帝到底是长大了,又不是哀家亲生的,哀家说什么你也是不会相信的。赵玉魁临摹娴婉仪的字迹,哀家是真的不知道啊。” 赵玉魁哭声渐起: “这事儿的确不干太后的娘娘的事情,也不干赵婉仪的事情,是奴才自己替赵婉仪鸣不平,才私底下做了这事儿! 皇上,赵婉仪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姑娘,上次被娴婉仪那样欺负,奴才心疼她, 所以趁着太后让娴婉仪入梧桐宫抄写佛经的档口,才心生奸计。 太后娘娘一生慈悲,又是养育您长大的人,怎会有这般心思啊? 再说了,娴婉仪再是得宠,关太后娘娘什么事儿啊!” 裴琰将桌上的茶盏一下子覆了下来摔在地上,低吼道:“你心底不平便可动朕的嫔妃,那你心再不平是否也敢临摹圣旨,替朕颁布诏书啊!” 赵玉魁的头磕在地上不敢停:“奴才没有啊,奴才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赵太后扶着额角倒了下来,一旁的宫女连忙涌了上去: “皇帝啊,哀家是真没做过啊,这娴婉仪哀家是从小就喜欢的, 从前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本也是哀家亲自选的儿媳妇,哀家如何能害她啊!” 裴琰紧锁浓眉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赵太后已经被宫女扶着坐回了座位,正虚弱的喘着气。 他背着手:“母后不必如此动怒。” 赵太后擦了擦泪痕: “你若是看着哀家不顺心,哀家这辈子就在行宫待着,不回你那皇宫也行, 皇帝若实在容不下哀家这个养母,哀家还可以回到赵家去安度晚年,绝不给皇帝添麻烦。 哎呀占儿啊,哀家的亲生儿啊,你要好久才能从北境回来啊,哀家心底苦啊,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赵太后一哭二闹起来,又是这些养母非亲生,容不下之类的说辞,全是说给裴琰听的。 大周尊儒学,将孝道看得极重,赵太后这么一闹, 再让前朝的赵家一渲染,天启帝裴琰不孝的名声立马就会坐实,遭天下人非议。 福康公公悄悄看了一眼裴琰的面色,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太可怕了,晚上会做噩梦。 裴琰身后的拳头攥得猛紧:“母后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朕欠你恩情,朕今日来此,就只有一件事情要办。” 第二百〇一章 砍了他的右手替她出气 赵太后顺了顺胸口,唉声道:“皇帝说吧,你要做什么哀家都无力反对的。” 裴琰将赵玉魁一脚踢了过去:“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就不要这条狗的命了。” 赵太后松了一口气,赵玉魁正想磕头谢恩,只听那帝王寒气逼人的语声再次荡来: “即刻砍去赵玉魁右手,打入地牢,断了他作恶的源头。” 赵玉魁嗓子里的那句话卡在了中间,这还不如杀了他,太监本就是残缺的玩意儿,现如今又残缺了一部分,安能接受啊? 且他要的还是右手,自己以后如何生活啊? 赵太后看着裴琰那神情冷寂的样子,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敛了哭声:“赵玉魁,还不谢主隆恩?” 赵玉魁:“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裴琰淡声道:“砍下来的右手,记得扔去龙鱼池,为母后的爱宠养养胃。” 说罢,裴琰便起身离开了,那肩宽修长的身影带着一抹残忍与绝情,这次裴琰是真的动了怒火。 天启帝登基以来,鲜少有这般残忍对待奴仆的。 赵太后两眼猩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面颊上缓缓坠落:“皇帝,是真的皇帝了。” 赵玉魁被禁卫军进来带走,一声惨叫在殿外响起,血溅三尺,他疼得昏死了过去。 赵太后跌跌撞撞的走去了殿外:“玉魁,哀家有愧于你!” 侍卫将砍下来的右手一把扔去了龙鱼池,池子里猛兽闻着血腥味就翻腾了起来, 那右手没一会儿便见了白骨,直至最后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是啊,惹怒了裴琰,最后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赵太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眼角的皱纹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去,去安排,哀家要见一个人。” 赵太后在深宫的布局似乎面临崩盘,赵舒盈从妃位跌落,就连替自己经营后宫事务的赵玉魁也折了进去,她顿感吃力了起来。 皇帝去梧桐宫砍了赵玉魁右手的事情,算是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 赵玉魁此人身份是有些特殊的,他身上有些赵家血脉,是为了追随赵太后才入宫为太监的, 此番被折,让大家都开始议论皇帝与太后的关系了。 裴琰行至海棠山房,步伐顿了顿:“她知道朕要来吗?” 福康公公笃定的道:“婉仪娘娘知道呢,奴才今日一早亲自过来说的。” 裴琰走了进去,看了一圈,江云娆并没有在庭院里坐着,他抬脚继续往里走,不知为何,心都悬空了半分。 直到看见那淡紫色衣裙的身影歪着靠在美人榻的时候,那颗心才落了下来。 裴琰环顾一周,她懒懒散散的,四处东西都还在,并没有打包行李的意思,松了眉眼: “几日不见,倒是长胖了些。” 江云娆正想起身行礼,结果裴琰那说她长胖了,她郁闷的看了他一眼: “皇上是说臣妾变丑了吗?” 这个裴琰可真会说话,谁家男的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这的啊? 裴琰:“朕是说,前几日你操劳乞巧节人有些消瘦,这几日休息好了,算是回来了一点。” 江云娆这才将那要生气的眼睛给收了回去:“哦,那便是没变丑了。” 裴琰坐在榻边,认真的看着她: “封妃的诏书已经拟好,朕已经着人送去皇后行宫,明日按照规矩,你得先去皇后宫中听封。”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臣妾知道了。” 两人又相互沉默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 自那日裴琰醉酒后,中间这几日其实二人都没有再见过面,江云娆觉得怪怪的,裴琰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来。 今日来了,已是无话可说。 裴琰起身:“那朕先回去了,还有折子没看完。” 从前裴琰想要来找他,就算是折子没有看完,他也会让福康公公抱着来她宫里,今日这般,多半是心有隔阂。 江云娆是清楚在梧桐宫发生了的什么的,裴琰也的确去给她出了气,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心底终究是个疙瘩在那里的。 江云娆起身怔怔的看着裴琰额背影:“皇上替臣妾出了恶气,臣妾心底很开心的。” 裴琰没有回身,顿在了原处:“嗯。” 江云娆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裴琰这是怎么了,或许书信的疑虑解除了,但关于自己与裴占这个人的疑虑并没有解除吧。 她欲言又止,最终是放弃了,皇帝就不可能彻底的相信一个人的,疑心病就像是皇帝的职业病一样,早晚都会存在的。 裴琰停在原处,没有听见江云娆的声音,抬脚就往外边走了去,准备离开海棠山房。 万茵茵顶着自己的牛脑袋就冲了进来: “云娆姐,你说的那个奶油蛋糕,我已经做出来了诶!”随即她哎呦一声,要不是裴琰手脚快,她铁定坐到了地上。 “啊,皇上,臣妾参见皇上……”万茵茵看了看裴琰,又看了看后面的江云娆,眼神疑惑得很,这是什么表情啊? 江云娆:“呃,奶油蛋糕啊,那得好好尝尝,咱们得搞一个下午茶?” 万茵茵激动的鼓掌:“好啊好啊,正巧皇上也在这儿,那一起都尝尝吧。” 福康公公也在一边道:“万嫔娘娘好主意,奴才要不这就去紫微宫将皇上的折子给拿过来?” 裴琰没说话但是也没拒绝,福康公公连忙跨了出去道:“小春子你腿脚快些,赶紧将皇上的折子给抱来婉仪娘娘处。” 裴琰:“……” 江云娆:“???” 万茵茵天赋极高,自制柴火烤箱,还真将江云娆说的奶油蛋糕给做了出来, 她想自己生辰的时候就要用到这个,这些都是江云娆告诉她的。 江云娆拿着刀子切着白色的奶油蛋糕:“皇上可以尝尝,全大周都找不出来的甜点。” 裴琰刚刚将东西接过去的时候,万茵茵将一坨奶油抹在了江云娆的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云娆姐之前不是说奶油是用来抹脸的吗,哈哈哈哈,我全给你抹上。” 江云娆皱着眉头:“哎哟,进眼睛里了,要瞎了。” 裴琰心一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江云娆便按住了他的大腿。 第二百〇二章 朕很在意你 万茵茵瞪着眼凑着过来,心慌不已:“啊,我没有往你眼睛里抹啊,天哪,怎么办啊!” 江云娆唇角微弯,用手一勾奶油就往万茵茵脸上抹了去:“万茵茵,你居然敢暗算我!” 两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了起来,福康公公乐乐呵呵的看着:“皇上您看娘娘们玩儿得多欢啊,您要不要加入?” 裴琰侧眸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福康公公闭嘴:“……” “万茵茵,你居然敢将这么油的东西抹在我头发上,你死定了!” “我昨晚才在你这里顺走了护头发的精油,今日算是还给你了。” “好好好,进贼了进贼了!” “不是,云娆姐你怎么次次耍手段啊。” 江云娆跑到裴琰身后,脸上头发上全是奶油,双手叉腰耀武扬威的:“你来啊,有种你就来。” 万茵茵就知道江云娆最喜欢耍手段,她明明知道自己最怕皇帝了,还故意躲在他身后,气死她了。 但是方才看见裴琰和江云娆的那个样子,估计就是没有和好,她笑了笑:“好呀,我过来了!” 万茵茵直愣愣扑了过去,将一盘子奶油扣在了裴琰的头上…… 江云娆愣在裴琰背后,两眼瞪着万茵茵,这人不要命了? 福康公公:“哎哟,万嫔娘娘您这是大不敬啊!” 万茵茵吓得跪在地上: “臣妾不是故意的,请皇上恕罪!云娆姐宫里有沐浴的各种好玩意儿,皇上洗洗就干净了,很管用的。” 裴琰咬着牙:“万嫔,朕……”话还没说完,一块奶油从额头上掉了下来。 江云娆赶紧走到了裴琰前边替他清理了起来,连忙解释道: “茵茵她视力不好,铁定是看错了才失了手,皇上您大人有大量,不必跟茵茵计较。 臣妾宫里有沐浴用的好东西,臣妾亲自伺候皇上沐浴,一定将这些东西给皇上清理干净!” 裴琰生着气站起了身,猛甩了甩衣袖:“哼!” 万茵茵咬着嘴唇,眼睛瞟了两人一眼,你们啊,没我万茵茵可不行。 江云娆带着裴琰走进去的空档,回眸还瞪了她一眼,万茵茵是故意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不知道裴琰知不知道。 白雾腾腾的净房里,不时地传来一些水声,裴琰坐在那硕大的浴桶里,江云娆则是站在他身后先替她清理那头上的奶油与蛋糕。 江云娆担心裴琰生万茵茵那头莽撞小牛的气: “皇上别跟茵茵一般见识,她只是少数时候毛毛躁躁的,但大多时候还是很明事理。” 裴琰沉声道:“在你眼里,朕当真是个极为小气之人?” 江云娆想了想,好像是,裴琰嫉恶如仇,报复心也强,惹到了就只能算自己倒霉。 她扯了扯嘴角:“没有啊,皇上心胸开阔,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 裴琰默了默,声色有些喑哑:“这世间许多事朕都看得开,唯独你的事情,朕看不开。” 江云娆的指尖悬在了他的头顶上,嘴唇微动了动,后而才说: “若皇上还是看不开的话,臣妾以后尽量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免得招人心烦。 一个人的过去是更改不了的,您若是介意,臣妾的确无可奈何。” 裴琰唇角无奈的勾了勾:“朕是那个意思吗?” 这几日他有意避着她,就是知道自己冤枉了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了,他看不开的从来都不是过去,而是将来。 江云娆悬着的手臂垂了下去,指尖拨了拨水:“那是什么意思?” 裴琰黑色的瞳孔沉了沉:“云娆,朕是真的很在意你。” 帝王赤裸裸的将心剖开,说出了这几日一直未曾说出的且又在逃避的心意。 江云娆的手指突然顿在水中,眼睛盯着裴琰脑后湿漉漉的长发,她断断没有想到裴琰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启声道:“臣妾……似乎承担不起这份在意了。” 裴琰:“朕以后不会再提此事。” 江云娆眼神有些幽怨: “上次臣妾就问过皇上,迁宫的事儿到底有在皇上心底过去了吗。 皇上其实从来就没过去,您只是不生气了,可心结始终都在。此次书信一事,便又是一条导火绳。 若是往后又有人再利用此事出来离间,次次如此,那你我之间的感情就被彻底的消耗了。” 她自知与皇帝身份不对等,若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没准儿自己小命就没了,她一直都很害怕。 裴琰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水温有些热,有细微的汗珠子从他额角上渗出来。 江云娆取了干的锦帕替他拭去,裴琰捉住她的手,回眸一看,江云娆发红的眸眶撞入他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云娆,裴占此人从此在你我之间如同毫不起眼的尘埃一般,朕绝不会再提一字。” 经此一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江云娆的要求也可以降得很低,留在身边就行了,不管江云娆心底有没有他,他都认了。 他一直都感觉得出来,江云娆待他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有所保留,他不明白这份保留来自于何处。 或许是畏惧于他,或许是从来也不相信他吧。 可裴琰只清楚自己从未如此在意过这后宫嫔妃,除了她。只是……将来有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谁都不清楚。 江云娆就知道是这样,她将头低着:“那就是没过去了。” 裴琰拖着她的手臂往水里一带,江云娆整个身子猛地扎进了浴桶里,扑腾了好几下。 裴琰环住她,猛地朝她吻了下去,良久,只见她双唇红肿起来。 江云娆推着他的胸膛,努力保持出一段距离出来:“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嘛!” 裴琰看着云鬓散乱,头上还有奶油与蛋糕的她,深邃的眉眼泛着些笑意,顺手替她清理起来: “要如何才算过去,嗯?” 江云娆语气不善:“不知道!” 裴琰只是笑:“要不你拿簪子将朕的心剖开,看朕有没有说谎?” 江云娆气鼓鼓的瞪着他,还是没有听见自己想要听的那几句话。 裴琰就知道这女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作起来的时候的确很难哄,罢了,不哄好的话,那是在跟自己找麻烦。 他双臂从水下穿过去将人往面前一带,食指弯曲着划过她的鼻尖。 第二百〇三章 封妃大典 他温柔笑道:“这的确是朕的过失,是朕偏听偏信而没有信你,以后无论任何事情朕都会先信你。” 江云娆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似乎有些压不住: “嗯,臣妾听见了,一会儿臣妾拿宣纸过来,皇上得白纸黑色的写上去,完了还要再盖一个私章。” 裴琰薄唇抿了抿,横眼扫了过去:“江云娆,朕又给你脸了对吗?” 那一句“朕很在意你”,一晚上都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反反复复的念叨着。 二人缠绵一番继而相拥而眠,直至天色大亮。 江云娆这一日醒的格外早,因为今日是自己册封为娴妃的日子,早早的就坐在了铜镜前。 手掌摊开,裴琰还真的白纸黑字将昨日那句承诺给写了出来,盖了他的私章。她抿唇笑着,有些小小得逞的意味。 裴琰在一边叮嘱道:“云娆,去皇后宫里听封是有训话的规矩的。 无论今日皇后说了什么,你都当作没听见,朕会早早下朝在紫微宫正殿等你,为你的宝册盖上最后一道章。” 江云娆点点头:“臣妾记住了,一会儿皇后娘娘训话无论说什么,臣妾都听着,决不辩驳一句。” 裴琰换好朝服,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她,格外娇媚。 身上已是娴妃的妃位礼袍,比起从前的四品婉仪,已是奢华了许多倍。 紫色流光的云锦裹在身上,凤钗步摇,珠环玉佩,自持一副雍容绝艳的大气之美。 裴琰叮嘱完之后便去上朝了,江云娆也看着时间过去听封了,只不过今日她去得格外的早,不想触魏皇后的霉头。 行至半路,有一拱桥,拱桥两侧的石墩没有了,看样子是在重新修缮。 江云娆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打滑,人的半截身子就从行宫拱桥上跃了出去。小欣子转身根本没有拉得住,惊呼道:“来人呐!” 眼见就要从拱桥上飞落了下去,江云舟足尖一用力飞了过去,一手趴着桥体, 另一只手臂将江云娆半截飞出去的身子往外一挡,人才算摔在了桥上,若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云舟两手吊在拱桥边上,他朝着下方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就走了,还留下了一个麻袋。 江云娆急声道:“小欣子,赶紧将云舟拉上来。” 江云舟顺了顺侍卫服,又往桥下看了一眼:“我护送姐姐到皇后行宫外边,这桥下我想下去看看。” 江云娆点点头:“好。” 小欣子扶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着:“娘娘今日封妃大典,想来这后宫还是有人不死心,想来破坏的。” 江云娆冷着脸: “这后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去皇后行宫的路上,竟还有人这般下作,这般不死心的对我下手。” 皇后魏婉莹的行宫这一日格外热闹,封妃大典是放在正殿殿门前举行, 就连皇后的凤椅都搬到了殿门前,周围明黄色旗帜飘飞,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众嫔妃列于汉白玉宫阶两侧,一会儿江云娆就会从宫阶之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魏婉莹撑着孕肚靠在凤椅上,云鬓上戴了五尾红玛瑙掐丝金凤冠,赤红色的唇脂泛起一抹冷然之色。 赵舒盈摇着绸扇:“娴婉仪可真是运气好,按照这速度,如今贵妃之位空悬,明年就该做贵妃了。” 沈贵人春棠在一边道:“若是有了皇嗣,能做皇贵妃都是极有可能的。” 魏婉莹冷冷看了几人一眼:“都给本宫住口,封妃大典之上,还在嚼舌根子。” 众人住了口,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两侧,给即将到来的娴妃娘娘让出一条大道来。 江云娆忍着心底的火到了魏皇后宫殿,抵达宫门外时,她遇见了刘太医, 这刘太医本是魏皇后的专用太医,他步伐飞快的离开了皇后宫殿,都没行礼问安,一直低着头。 花吟有些纳闷的道:“这封妃大典上刘太医怎么过来了,这时候过来好奇怪啊,请平安脉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江云娆也觉得有些奇怪:“是啊,可是我觉得他怎么这般心慌啊,那官袍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花吟看着刘太医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对啊,刘太医出来似乎都没发现娘娘您,不知道在心慌个什么。” 江云娆收回目光:“罢了,不管这些,咱们先办正事儿.” 她手臂规规矩矩端在胸膛之下,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了进去跪在正中央,等候训话,训话完才是听封。 正殿外,后宫嫔妃注视着江云娆,她一年不到从最小的才人位置晋升为了妃位, 有人在咬牙切齿,有人在赞叹福气好,万茵茵咧着嘴笑着,今晚吃什么庆祝呢? 魏婉莹也从凤椅上站了起来,明黄色的龙凤纹长裙曳地: “娴婉仪,本宫第一次看对眼就是你,果真是后宫佼佼者。” 江云娆跪在地上,性子收敛着,只愿今日平平安安的过去: “嫔妾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皇后娘娘宽宥,嫔妾以后定当精进。” 魏婉莹扶着孕肚道缓缓的在她身前走来走去,冷笑了一声: “这后宫生存的法则其实就是那样的简单,只要有皇上的宠爱,那一切都好说。 但是你不守妇道,心有禹王,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忍得下,还要将你封为娴妃,皇上待你可谓是情深意切。” 江云娆:“嫔妾将来必会心无旁骛,细心侍奉。” 魏婉莹勾了勾身子过来,压低声音在江云娆的耳畔说: “本宫从前想不明白,这几日倒是想明白了,皇上扶持江家的同时也会扶持你上位, 大周素来前朝后宫一体,娴婉仪此刻懂是什么意思了吗?” 江云娆充耳不闻她的言下之意,只是淡声道: “嫔妾从不妄自揣测圣意,前朝之事过于复杂,也不是嫔妾该过问的,嫔妾只需履行好作为嫔妃的职责便是了。” 底下两侧的嫔妃都仰头看着,只见皇后与娴婉仪二人一直在说些什么,但听得并不真切。 突然的,众人只见皇后激动了起来,一手指着江云娆的脸,不知道怎的,江云娆就朝着皇后扑了过去。 魏婉莹就站在台阶边上,孕肚大的人身子极其不好平衡,歪着身子就跌了下去。 第二百〇四章 是娴婉仪推了皇后娘娘 紫微宫。 裴琰身着朝服,头戴帝冕,甚为隆重。他立在窗下许久,问道:“训话听封的流程可走完了?” 福康公公回:“这……应当是结束了吧,皇上不急,一会儿娴妃娘娘就过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江云娆一行依旧没有过来。 裴琰搓着指腹看着窗外,小春子从殿外跌跌撞撞的跑来: “大事不好了皇上,皇后娘娘被娴婉仪给推倒了,皇后娘娘腹痛难忍,怕是要出大事了!” 裴琰瞳孔猛缩:“摆驾,随朕过去!” 福康公公脑子轰然炸开,连忙紧跟了上去,这事儿也太突然了点: “小春子你少在这里咋咋呼呼乱讲,娴婉仪能做这事儿?” 小春子一脸焦灼:“皇后娘娘宫中人来禀报的,现下都这么说的。” 太医与产婆都陆陆续续的赶了过去,皇后行宫外已经乱做了一团。 汉白玉宫阶两侧的嫔妃也都站到了殿门处张望着,只有江云娆一人跪在正殿外的地板上。 “娴婉仪,你好大的胆子啊!” “就是,皇后娘娘是大周国母,你也竟敢谋害,真是不要命了!” 身边依旧有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嫔妃在那里语气尖酸起来。 万茵茵怒道:“少说胡话多吃饭的道理从小没学过,赶紧给我闭嘴!” 她抓着江云娆的手,哭着道:“云娆姐,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不可能去推皇后娘娘的对吗?” 江云娆唇色已然苍白如纸:“我没有推她,我真的没有推皇后。” 这是她自己的封妃大典,她是脑子有问题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推皇后? 万茵茵只记得她站在嫔妃人群的最末端,正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江云娆升级为妃。 可不知道魏皇后与江云娆都说了些什么,魏皇后突然激动了起来,对江云娆急言令色,还用手指指着她。 而后,她便与众人一般,就看见江云娆朝着魏皇后就扑了过去。 “我们在底下都看见你朝着皇后娘娘扑了过去,可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你?”万茵茵问。 江云娆摇了摇头:“没有,我身后没有站人,且若是真的有人推了我,底下那么多人是会看见的。”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从殿内走了出来,二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让江云娆知道这事儿已经大事不妙。 她哑声道:“锦妃,文昭仪,里边到底如何了。” 长孙金月道:“皇后怕是要生了,但一直在流血。” 文雪嫣也有点着急:“娴婉仪,你平日里不是这么个不会忍让的人,今日这是怎的了?” 万茵茵着急万分,跺着脚:“皇后娘娘流了很多的血,若是有个万一,你要怎么办啊!” 江云娆紧蹙眉头,原来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是真的, 她从海棠山房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心底有些慌张与不安,原来这封妃大典是真的要出事呢。 江云娆:“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有推皇后。” 身后传来福康公公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江云娆猛地回眸,看见裴琰明黄色的身影往皇后行宫处走来,她并无兴高采烈的样子。 只是将自己的身子又转了回去,她与裴琰好不容易才过了信任之战的关卡, 这还不到一日自己便出事了,想来这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信任也已经被摧毁了。 大周的律法她也是看了一些的,谋害大周国母,还是怀有嫡出子嗣,还是裴琰第一个孩子, 这罪名一旦坐实,不仅是她会上断头台,整个江家都会被牵连,这可是灭族的大祸。 江云娆看着她:“茵茵,你先走,别搅和进来,帮我送口信去江家,大后方先不能乱。” 万茵茵红着眼眶:“那你要怎么办?” 江云娆摇了摇头:“我现在只能跪在这里,祈求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事情,要不然……就真的麻烦了。” 裴琰一手提着朝服的袍摆,脚下步履匆匆的从下方台阶走了上来,江云娆跪着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走上前去,众目睽睽之下,作为皇帝,裴琰也只能迈步走入殿中。 江云娆看着裴琰的沉默的背影,垂眸而下,心中已是悬空了起来,正想启声的时候发现连裴琰的背影都见不着了,她颤了颤眸子。 婵娟从寝殿内冲了出来,跪在裴琰面前,大哭: “奴婢请皇上给皇后娘娘做主,娴婉仪狼子野心,将我怀胎十月的娘娘推倒,如今生产流血不止,这是要戕害大周国母啊!” 一声惨叫从寝殿内传了出来:“好痛啊!” 婵娟又道:“皇上,娴婉仪再是得宠,您也不能枉顾大周律法,轻易纵了她去啊。戕害皇后,是杀头的罪过啊!” 裴琰黑眸低压着:“太医院的太医还有接生之人,可都安排好了,现在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寝殿内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里边端出来,宫女慌里慌张,还打翻了一盆血水在地,整个大殿都乱腾了起来。 婵娟道:“皇后娘娘胎像极好,刘太医估计就是这几日便要生产了, 今日早晨起来都是平安无事的,岂料娴婉仪将皇后娘娘推倒了,这分娩便突然开始了, 还流了很多的血,接生婆说,现在还没见到小皇嗣的头呢。” 裴琰问:“刘太医人呢,朕要见他。” 婵娟:“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还没有到。” 福康公公在一边道:“皇上,现下皇后娘娘寝宫周围的人太多了,要不要先请各位娘娘回宫歇息?” 裴琰点首:“各宫嫔妃都先回去,非相关人等也都退出去。” 婵娟拉着裴琰龙袍的下摆:“皇上,那娴婉仪呢,娴婉仪此刻应该打入大牢关押,安能就此算了?” 锦妃长孙金月上前来了几步: “你这奴婢竟还安排起皇上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现下最要紧的应该是护住皇后娘娘与肚子里的皇嗣,至于娴婉仪,纵使有个什么也要等大理寺的人来了才行, 现下案情未定,就将人打入地牢,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死无对证?” 婵娟咬了咬嘴唇: “锦妃娘娘素来与娴婉仪亲近,现在连大周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竟然还帮着她说话,您眼里还有没有皇后娘娘了!” 长孙金月向来是个急性子,立马来了怒意:“狗奴才,就会挑拨离间,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裴琰吼道:“都住嘴!” 第二百〇五章 本宫选择赌一把 皇后寝宫的嫔妃都被遣散了出去,不相干的人员都已经退了出去。 此刻已是近黄昏,皇后还在寝殿生产,从方才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已经到此时偶尔的几声呼唤了。 裴琰坐在正殿的宽椅上,看着寝殿内晃动的人影,依旧是有血水从寝殿里不停的端出来: “整整一日了,娴婉仪可是还跪在外边?” 福康公公答:“回皇上的话,是。” 裴琰抿了抿唇:“让娴婉仪先行回宫。”顿声后,他又补了一句: “圈禁海棠山房,里边所有人不得出,外边的人也不得进。” 福康公公领了口谕,转身出去告诉了江云娆。 花吟将江云娆扶了起来,她苍白的面色已是明显:“福康公公,皇上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福康公公道:“皇上不曾说什么了,娘娘路上请注意安全。” 江云娆缓缓点首:“好。” 福康公公回到裴琰身边,裴琰也问了同样的话语:“她离开前可曾说了什么没有?” 福康公公:“娘娘不曾说什么,已经被宫女扶着回宫了。” 魏皇后一时早已经传遍了六宫,梧桐宫的赵太后一直在宫中观戏,看看这皇后与娴婉仪到底要闹个什么大戏出来。 赵太后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眼眶泛红的走了进来:“皇帝,哀家的儿媳妇现下如何了啊?” 裴琰起身行了一礼:“劳母后挂心,现下太医都还在里头,还不清楚后续。” 赵太后在裴琰身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 “今日本是娴婉仪封妃的大典,哀家是如何都没有料到,怎会发生这般行径恶劣之事。 她纵使最得皇帝心意,却也只是个妾室,安能与皇帝的嫡妻,还是大周的皇后起了争执啊。” 裴琰侧眸过去: “皇后与娴婉仪到底是因何事出了争执,到底又是如何扑了人,现下朕还来得及盘问,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皇后与腹中皇嗣的性命安危,至于旁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赵太后眼睛看了他一眼:“皇帝,若此事真是娴婉仪干的,你不可能枉顾大周律法吧?” 裴琰:“若是真的,朕决不姑息罪人,若有冤枉,朕也定当一查到底,更不会姑息这背后搅浑水之人。” 按照江云娆的性子,会在封妃大典上推人,他心中是疑虑万千的。 况且自己今日清晨离开海棠山房时,还特意提醒过她,不至于一到了皇后这边就与人发生这样大的争执的。 但他是皇帝,出事的人又是皇后,背后又是魏家,他若是无故偏袒,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大。 赵太后叹了一口气: “唉,哀家还是啰嗦一句,身为皇帝,行事要公平公正,莫让魏家与江家都寒了心。 且皇后肚子了,可是皇帝你现下唯一的孩子,这可是嫡子,身份是极为贵重的。” 裴琰沉声道:“母后提点的是。” 直到半夜,魏婉莹的孩子依旧是没能生下来。 婵娟跪在地上,抓着魏婉莹的手:“皇后娘娘,现下得做决定了啊!” 魏婉莹的那张脸已经毫无血色,她苍白如纸的嘴唇动了动:“产婆呢,产婆如何说?” 产婆从床尾走到床头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老奴们的确是已经尽力了,娘娘这胎像有些奇怪啊,里边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动一下。 老奴们以为,娘娘还是该先保重自己。” 魏婉莹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明黄色的幔帐,颤声说着: “这哪里是个孩子,这是我们魏家的希望啊,本宫不能输的,一点都不能输。” 产婆:“娘娘,老奴接生过很多孩子,您的这个情况,老奴是遇见过好几次的, 说得更直接一点,您的孩子早就没气儿了,得赶紧将孩子给拿出来,要不然您跟孩子都会没命的!” 婵娟一个巴掌扇在产婆的脸上: “你说什么呢!皇后的皇嗣好好的,只是暂时没有出来,休得胡言乱语。” 魏婉莹缓缓将眸子转了过来:“你,你说什么,你说本宫胎像有问题?” 产婆捂着脸: “是啊,寻常妇人在分娩前,其实是母亲与孩子共同用力才能出来的,腹中孩子是有活力向外的, 可是老奴在娘娘这里守了一天,发现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没有这份活力,全靠娘娘肚子一人在用力。” 魏婉莹喘着气:“本宫的孩儿是真的已经没有了吗?” 产婆垂首沉默了下去,另一位产婆也跪了过来: “皇后娘娘,您必须得快些做决定了,您的血再这样流下去,您真的会没命的!” 魏婉莹缓缓闭上了双眸,唇角扯了扯:“婵娟,这难道就是本宫的命?” 婵娟哭着:“娘娘,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魏婉莹苦笑,她很清楚自己之前对裴琰做过什么,若是这个孩子没有安全诞下, 自己只怕是这一生都不会有与裴琰修复好关系的可能,而自己终将一生都只能是个空壳皇后。 裴琰憎她,她很清楚,忌惮魏家,她也很清楚, 所以自己虽然身为中宫皇后,这凤印是时常都没有握在自己手中的。 魏婉莹:“刘太医呢?” 婵娟蓦的想起,对哈,刘太医呢, 刘太医可是皇后一直以来的专用太医,他是最清楚魏婉莹身体状况之人, 这一日过去了,她一直在忙里忙外,却一直没有发现刘太医: “刘太医奴婢一早就去叫人了啊,一会儿奴婢再派人去找来。” 魏婉莹缓缓摇首,她咬着自己的牙:“婵娟,来不及了,就用第二个法子吧。” 婵娟瞳孔一阵:“娘娘,您可想好了,此事一做,便是永远没有回头路可选了啊!” 魏婉莹:“比起懦弱的过活一生,本宫选择赌一把。” 寝殿内再是传来好几声惨叫,太医将熬好的参汤一碗又一碗的往里面送,全是为魏婉莹吊着一口气。 那凤榻之上,鲜血不停的渗出来,几个产婆们用尽全力的将那孩子给取了出来。 由于过于用力拉扯,那孩子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有些变形了。 魏婉莹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当即就崩溃了过去。 第二百〇六章 必须给魏家一个交代 这孩子取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淤青泛紫,毫无生机,产婆赶紧用一张白布将这孩子包裹了起来: “娘娘,这是个死婴,您要节哀啊。” 魏婉莹伸出了手臂,哑声道:“让本宫看看。” 产婆将孩子抱了过去,魏婉莹将白布掀开,她满眼都是不甘与恨意: “是个成形的男婴,是嫡长子啊!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忍辱负重多年,这难道就是我该有的结局吗!” 产婆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请节哀,这男婴您得尽快处理了。” 魏婉莹摸着这男婴浓密的黑发,心中情绪崩溃:“让我再看他几眼,就几眼。” 婵娟提来一个锦盒,从里面又抱了一个男婴出来,那男婴被婵娟一碰着就醒了过来嚎啕大哭。 又将魏婉莹手上的孩子给扔进了那锦盒里。 这孩子就是为以防万一准备的,比魏婉莹肚子的那个孩子要早出生十天,没想到还真给用上了。 婵娟正要将锦盒给提走的时候,魏婉莹连忙道:“等等婵娟。” 婵娟回眸:“皇后娘娘,您说。” 魏婉莹取下自己胸前的玉佩,那是她出生下来便在佩戴的一块佛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陪伴了她许多年的物件儿: “本宫与孩儿此生没有这缘分,但作为母亲,还是送他一件礼物吧。 婵娟,你将这玉佩挂在他脖子上,然后送到我们商定好的地方。” 她无力的看着顶头明黄色的幔帐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报应,怎会这样一个结局? 婵娟推开寝殿的门,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娘娘为咱们大周朝诞下了皇上的嫡长子,母子平安。” 赵太后面无表情,后而又举着佛珠拜了拜:“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哦!” 裴琰走过去看了看那孩子,依旧在嚎啕大哭,他伸出手臂来抱了过去,动作生疏僵硬。 他怔怔的看着这孩子,他居然当父亲了,这感觉是有些奇怪的。 但抱了几下就将孩子给了婵娟,这孩子总是令他想起魏婉莹对他的那场算计。 婵娟心底忧似心慌,终究是有些害怕看出端倪的,所以赶紧将孩子递给奶娘:“抱着大皇子下去喂奶吧。” 赵太后:“等等。” 婵娟心下猛地收紧。 赵太后走到奶娘身边,看了看那孩子几眼,她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觉得有些奇怪: “这孩子生下来几斤重啊,怎瞧着比寻常出生的孩子大一些啊?” 婵娟攥了攥手掌: “回太后娘娘的话,大皇子有九斤重,之前刘太医就是让娘娘多走多运动呢, 说大皇子在娘娘肚子里吃得极好,所以生下来就会大一些。” 赵太后点点头:“好,先抱下去喂奶吧。” 此刻深夜,魏皇后母子平安,现下人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宫中霎时恢复了平静。 裴琰也从皇后宫中离开,次日早朝后,魏家人在前朝情绪尤为激动,让皇帝问罪娴婉仪,给整个魏家一个交代。 海棠山房。 江云娆坐在榻边,回忆着:“芝兰,现在外边都是个什么情况了,大理寺的人还有多久到海棠山房询问?” 魏婉莹与大皇子的消息,整个海棠山房都是不清楚的。 芝兰摇了摇头: “现下整座宫殿都被圈禁了起来,外边的消息一点都没有透露进来。只是娘娘,此番是硬刚上了皇后,怕是九死一生呐。” 小欣子将茶水呈了进来,刚好听见这话: “哼,咱们娘娘还不是九死一生! 去皇后行宫的路上,娘娘险些被设计摔下拱桥,江侍卫还特地返回拱桥处查看,他说脚底下有人在放些什么东西。” 江云娆一夜未眠,现下脑子都晕乎乎的,听见江侍卫三个字她才猛地醒了过来:“小欣子,云舟呢,我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小欣子摸了摸头,同样的疑惑了起来: “江侍卫……哦对了, 江侍卫从拱桥出回来后便在皇后娘娘的行宫那边与奴才站在一起, 他告诉奴才,说娘娘途经的拱桥下有人拿着麻袋往拱桥下方放了不少毒蛇,那若娘娘掉了下去,定当中没了性命。 可是后来娘娘与皇后娘娘起了争执,皇后跌倒,正殿外大乱后,江侍卫便不见了,整整一日,奴才都没有见过江侍卫。” 花吟也在一边回忆着:“是的,江侍卫好像突然间失踪了,娘娘跪在殿外整整一日,奴婢都没有见过江侍卫。” 芝兰问:“娘娘,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是真的难以相信您会去推一个身怀有孕的皇后。” 江云娆还在想江云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也有可能是不让进入海棠山房了,她思路被拉扯回来回忆道: “我当时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下,整个身子就朝着魏皇后扑了过去,可我自己是没有用力的,魏皇后不至于那样用力的跌倒。” 花吟问:“击中?可当时娘娘身后没有站人啊?” 花吟记得当时魏皇后与娴婉仪是在正殿外面,底下的宫阶, 两侧是宫殿的围栏,围栏后方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宫道,江云娆的身后是没有人的。 江云娆:“不仅如此,我还看见她身边的婵娟是接住了魏皇后的,明明只是身子倾斜了下去,根本不会坠地的,可怎么还是坠地了呢?” 芝兰沉声道:“这件事疑点太多了,应对起来很是棘手。 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就是皇后娘娘绝不会用腹中孩子去谋害娘娘,这买卖不划算的。 那若是这样,就一定还有站在暗地里的幕后凶手。” 江云娆掀开自己的裙摆,背对花吟与芝兰站着:“你们看看我退后有什么?” 花吟猛地一惊:“娘娘膝盖弯后有一团严重的淤紫,两边都有呢!” 芝兰:“还真有,所以娘娘才说自己是被东西击中,这东西力气看来不小,娘娘没站稳就扑了出去。 所站在底下的嫔妃们便看见娘娘推了皇后,这是障眼法!” 江云娆将裙摆放了下来,眼神已然幽凉:“我想明白了。” 第二百〇七章 刘太医无故失踪 她冷声道:“芝兰说得没错,但是从这身上的痕迹就可以推测出,一定有人藏在我身后方的。 当时我身后的确没有宫人站着,但我身后不远处就是宫殿围栏的转角,若有人埋伏在那里,也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芝兰分析着:“对,极有可能是娘娘推测的那样,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有目击证人,到时候娘娘想要有反驳都没有机会。” 江云娆手肘撑在小茶几上,扶额道: “我去大理寺走一趟想来是肯定的了,这件事,比我想象的棘手。 最后是魏皇后没有个什么万一,若是有的话,即便不是我有意的,只要这人是折在我手里,那也是滔天的罪过。” 她起身走到窗台前,看着一缕刺眼的阳光从窗外落了进来,海棠山房前庭那棵大榕树下的蝉鸣轰鸣了起来, 到了午时的时候,叫得江云娆的耳膜都在疼。 她此刻倒是想起了裴琰,江云娆完全猜不到裴琰的心思, 现下里还不曾有人来盘问,裴琰也不曾来问过她,江云娆并不清楚裴琰到底信不信她。 裴琰的想法此时此刻已经不完全由他做主了,前朝与后宫同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江云娆在乞巧节赚取的好名声,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被败光了。 紫微宫。 裴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按着太阳穴:“魏家人此番是揪着此事不肯作罢,非要砍了娴婉仪的头做才算罢休。” 鹤兰因:“臣已经听说了,今日大理寺的人便会提审娴婉仪,此事疑点重重,不能草率做下决定。” 裴琰沉声道:“朕知道此事疑点重重,所以将其圈禁在海棠山房,但大臣们却觉得朕在包庇娴婉仪,想要将此事作罢。” 鹤兰因端正坐在檀木椅上,抬眸看着在殿中踱步的裴琰,就知道裴琰此刻心底是有些焦躁的: “皇上,为皇后诊治的刘太医,失踪了,就连其留在太医院,关于魏皇后所有的病历册子都失踪了。” 裴琰顿住脚步:“果然有问题,皇后那日生产,朕便没有看见皇后最信任的刘太医,原是早就逃窜了。福康,去叫归冥来。” 福康公公点首从殿内走了出去,皇后宫里的宫人突然造访,险些将他给撞倒。 那宫人形色匆匆,见了裴琰就跪在地上:“启奏皇上,皇后娘娘苏醒了过来,请求见皇上一面。” 裴琰:“好,朕这就过去。” 魏婉莹因为情绪崩溃,又加上生产失血过多,此刻气血衰败极为严重,一转眼过去了三五日,瞧着也不见好转。 脑子里,还是方才赵太后临行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赵太后说,人的确会吃些苦头,就是别愚蠢到白白吃苦头。 裴琰坐在床头看着她:“皇后有何话要与朕讲?” 魏婉莹撑着身子从床上半坐了起来: “方才臣妾问过宫里的人了,说娴婉仪如今是被圈禁在海棠山房中,皇上并未将其打入大牢是吗?” 裴琰颔首:“朕一直在等皇后苏醒,问清此事疑点,再做决定。” 魏婉莹就知道裴琰偏袒江云娆,事情都出了这么几日了,江云娆居然还能在海棠山房安安稳稳的躺着。 她苍白的面容只留下一对猩红的眼眶: “臣妾拼死挣扎,就是要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娴婉仪那日的的确确是推了臣妾,还说推了又如何,有皇上护着,再如此都不会怎样。” 裴琰面色沉冷:“皇后慎言,娴婉仪不是那般冲动性子的人。” 魏婉莹厉声道: “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臣妾九死一生为皇上生下了嫡长子,难道连一句真话都不能说了吗? 还是说,皇上已经决意要包庇娴婉仪谋害中宫之罪,所以要让臣妾闭嘴了?” 魏婉莹的母亲就站在屏风之后,她是代表魏家人站在此处的,裴琰与魏婉莹说了些什么,她都听见的。 即便是裴琰让自己的女儿不能开一句口,那她立马回府,动用魏家所有的关系,在前朝掀起风浪来。 裴琰看着她,黑眸深邃如一坛不见底的湖水: “朕等皇后醒来,便是要询问那日之事,皇后不必如此激动,朕不曾偏袒谁。” 魏婉莹:“娴婉仪憎恨不满臣妾已久,那日乃她封妃大典,心中激动万千所以失了规矩。 臣妾训话是说了几句重话,但那也是臣妾作为中宫皇后的权力,她有资格生气,甚至还推了臣妾。 若不是臣妾运气好,皇上安能看见大皇子平安降生?” 裴琰唇角淡淡勾了勾:“想来皇后也曾逼迫过她,加重十倍剂量的避子药,皇后可还记得?” 魏婉莹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她微变脸色: “这东西是娴婉仪她自己求来的,不是臣妾赐给她的,这些皇上您都知道的呀!” 裴琰冷笑:“这世上还会有人蠢到给自己下有害的药的?” 魏婉莹生产过后的情绪一直濒临崩溃,饶是控制不住,对着裴琰大吼大叫起来: “皇上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要对江云娆那个女人偏袒到底,不管不顾臣妾这个大周皇后的身份了吗!” 裴琰黑眸幽深,语声照样淡淡: “朕看在你诞育大皇子的份上,暂且不与你计较。 可就娴婉仪推你这件事,朕还是规劝皇后想好了再跟大理寺说,莫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魏婉莹看着此刻的裴琰,是分外熟悉的,其实自打她嫁给裴琰,他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皇上难道半点夫妻情意都没有吗,臣妾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嫡妻啊!” 裴琰从宽椅上缓缓站起了身: “朕对你的夫妻情意,早就在你一次又一次的算计里,消磨光了。” 他说完这话后,便起身离开了皇后寝宫。 魏婉莹的母亲鲁国夫人从屏风后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女儿啊,我竟不知你与皇上的情分是如此的淡薄。” 魏婉莹落下泪来: “皇上从前待我宽和是看在我是皇后嫡妻的份上,自从我下药算计他有了身孕后, 他每次见到我,我都能感觉到皇上对我的疏离与厌烦。 母亲,皇后这个位置,我其实早就走到了绝路,没有退路了。” 鲁国夫人咬着牙: “婉莹你莫怕,魏家会有办法的,一定会助你助你除掉娴婉仪,让你安坐后宫之主的位置。” 第二百〇八章 朕就是袒护到底了 魏婉莹眼角泛红的点了点头。 鲁国夫人:“魏家会是你的依靠,后宫不行,咱们就前朝出力,咱们可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咱们可是百年世家。 一旦在前朝乏力,皇上他一定会低头的,皇位与女人面前,男人可比咱们清醒许多。” 这也便是裴琰憎恨世家的缘故,世家权势滔天,甚至可以在明面上挑衅皇权。 世家不除,他安能稳坐帝位? 魏婉莹点了点头: “好。母亲,为我诊治的刘太医突然失踪了,他一直都说我的胎像极好,一定没有什么问题的。 自打我入宫,这刘太医就一直是我的心腹太医,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孩儿出生就是个死胎。 加上他失踪,所以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其实魏婉莹也没想到当日江云娆为何会突然扑向自己,那时候自己正在对她冷眼训话,她都没有回一句嘴,只是恭敬的听着。 然后就突然性的扑了过来,不过站在她身后的婵娟手脚也是个灵敏的,顺势就接住了她, 自己连忙跟婵娟使了颜色,婵娟将自己缓着力气放在了地上。 那时候她的肚子根本不痛,但若是让后宫见了这一茬,江云娆的封妃之路也就算了被阻断了。 就当婵娟扶着自己一边哀嚎一边入殿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被绊了一下,肚子朝地跌了下去。 她只能自认倒霉,而后自己的肚子便真的疼了起来,可着实没想到,不知道是上苍给自己的报应还是什么,这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 大理寺查案,分别问了皇后与娴婉仪,两方却各执一词,并无后续。 就在过了十来日的时候,大皇子有些异常,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了过去,瞧着像是情况不好。 海棠山房的门,这一日突然打开了。 紫微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让江云娆过去一趟。 江云娆听闻,差不多半月过去了,裴琰这终于是要自己一面了。 自这事发生以来,她与裴琰之间不曾说过一句话,这外边的消息,她现在一点都不清楚,眼下心底是真的悬了起来。 行至路程一半,她将自己云鬓上的金簪子拔了下来放在小春子手心里: “小春子公公,劳你费些口舌,我想那件事的后续,如今到底如何了?” 小春子看了看周围,将手掌缓缓捏了过去,把金簪子收入了自己的衣袖里,低声道: “情况不大好,魏家人在前朝闹得可凶了,非要皇上给一个公道,娘娘也知道,六部里,有不少人都是魏家人。” 江云娆凤睫颤了颤,自己在海棠山房安安稳稳住下半月的时日里,裴琰在前朝已经顶着受了不少压力了, 也看得出来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如今是一点都没有:“魏家人现在的诉求是要做什么?” 小春子道:“魏家人要皇上将婉仪娘娘打入死牢,关押候审。” 江云娆明白,一旦入了死牢,很多事情都数不清楚了,就连自己最基本的安危都是难以保证的。 死牢里,有许多健康的人,即便是不做什么,进去个几个月,出来也就只有半条命了。 江云娆道:“今日唤我去紫微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春子叹了口气: “唉,是大皇子,说大皇子身体有些不对劲,比起寻常的孩子似乎有些不太灵活,有时候吃奶都艰难,半月了都没长大一点。 皇后娘娘求告到了皇上面前,说要为大皇子讨一个公道,就是大皇子就是在那日胎里摔了,才落了疾。” 江云娆紧皱着眉头:“好,我知道了。” 她不觉得这孩子是摔了出现的问题,因为魏婉莹明显就是假摔,所以这孩子是先天就有的问题。 一路行至紫微宫,里边的激烈的争执之声便传了出来。 江云娆一下子顿住脚步,在殿外候着,里边尚未人有人出来通传,她尖着耳朵听了起来。 “皇后,你们魏家权势果真是滔天,这把龙椅不如交给你们魏家人算了!” “臣妾只想为自己的孩子求一个公道,这孩子难道不是皇上的孩子吗?” “皇后娘家人求公道的方式就是挟持皇权对吗!” 魏婉莹在里边吼着:“皇上的意思,便是要护着娴婉仪到底了对吗?” 裴琰声色沉冷:“朕从未松懈查案,已将人圈禁,何曾袒护?” 魏婉莹冷笑了一声: “娴婉仪推倒臣妾是一罪,害了皇儿又是一罪,两罪相加,仅仅就是个圈禁吗? 若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个明堂,皇上难道就这么简单圈禁一下就算了? 这不是袒护是什么,臣妾与魏家是真的寒心呐!” 只听见裴琰厉声从殿内吼来:“朕今日就是袒护到底了!” 江云娆乌眸颤了颤,指尖不自觉的陷进了掌心里,她眼尾泛红起来。 案子的确没有查出个结果,但裴琰的态度着实与从前不同了,他是偏袒她的。 鹤兰因今日不曾着官袍,一袭白底绣着红梅的长袍挂在他身上尤为清俊,手里拿着卷宗从江云娆身后走了来: “娴婉仪,怎不进去?” 江云娆回神过来:“皇上与皇后娘娘在里头谈事,我便在等等。” 鹤兰因抬眸看了她一眼,按理说在宫里臣子也不该眼睛直视嫔妃的,不过自己终究是没能忍住。 看得出来,江云娆是憔悴了一些。 他温声道:“婉仪娘娘宽心,皇上已将查案一事交给微臣,案情存在诸多疑点,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冤枉了人。” 江云娆垂眸叹道:“多谢信任。” 她话完又问了一句:“鹤大人,这半月来,前朝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鹤兰因道:“魏家毕竟是皇后母族,自当是冲在前头,如今情况不妙的是,朝中其余大臣也开始上书,总之此事的确有些棘手。” 江云娆想着,那便是有人在背地里动手,煽风点火,群臣一起对裴琰施压。 她咬了咬唇:“皇上一定是受着不小的压力,这样下去,可不见好。鹤大人,我其实有个想法。” 第二百〇九章 自请入冷宫 鹤兰因很清楚裴琰此刻的压力,裴琰自登基后不久便着力控制世家权力发展,以清明严正的天子形象示天下, 如若此次在处理中宫与娴婉仪这件事上做得失了偏颇,便会大失民心。 再经朝野之间的推波助澜,事态这般发展下去便不好控制了。 “娴婉仪请讲。” 江云娆手指捏成了一个拳头,沉声说着: “魏家不满的根本原因,是不能速速将我定罪,直到现在皇上也仅仅是轻飘飘的圈禁了我,所以此刻所有的矛头都冲着皇上的这个决策去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让皇上独自去承受这份压力。 鹤大人,一会儿咱们入了正殿,劳烦您提议,将我送入冷宫。” 她知道裴琰此刻面临的压力甚大,新君继位不过三年,正是为天下做表率的时候。 如今朝野波澜已起,裴琰在这件事上,必须要有个态度。 但自己不能去死牢,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比起死牢,冷宫是稍微温和点的选择。 鹤兰因久久不曾发言,后而才道: “婉仪娘娘不必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皇上……还有微臣,都在想办法。” 江云娆苦笑了两声:“我入冷宫以后,便会最快平息朝野对皇上的非议,事情本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该站出来。” 她是想同他一起面对的,自己并非那只能躲在身后的人。 鹤兰因心底有些不是滋味,裴琰死活要护住江云娆,江云娆也死活要为他减轻压力。 这事件里,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福康公公出来迎了江云娆与鹤兰因入殿,后而入殿的还有赵太后。 赵太后从她身边走过时,大有眼光似刀的感觉从她身上刮过,感觉已经是落到了她手里一般。 江云娆抬眸看了一眼裴琰,裴琰也正将眸光落到她身上, 她二人虽然就这么隔着几步路,却一句私底下的话都不能说,倒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此刻,裴琰是天下人的皇帝,而她江云娆是嫔妃。 赵太后道:“不管怎么说,皇后是皇帝的嫡妻,如今众人都看见是娴婉仪在封妃大典上将人扑倒, 不管是不是她主动,是不是无意,现在哀家的小皇孙也的确受到了伤害。 皇帝是天子,为天下表率,若宠妾灭妻这话传得沸沸扬扬,对皇帝终究是不好的。” 在大周这样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国度,无论是寻常男子也好,还是皇帝也罢,对妾室宠爱过度,都是会遭到天下人诟病的。 可裴琰与魏婉莹的这场姻缘,纯属一场皇族与世家之间的联姻,毫无感情可言,自来是没多少情谊在里边。 裴琰:“大理寺供词朕已经看过几遍,娴婉仪是遭人射中膝盖弯,身体朝前扑向了皇后。 且娴婉仪身边的江侍卫失踪,皇后身边的刘太医失踪,在这些事情没有查清以前,朕绝不会告诉大理寺结案。” 赵太后冷冷看着他: “大理寺查案,快则半年,慢则三五年。皇帝如此,岂不就是打算放过娴婉仪了?” 魏婉莹坐在红木椅上哭得伤心:“母后,儿臣心寒呐,皇上现下不认儿臣这个嫡妻了。” 赵太后命人将凤印呈了上来:“皇帝,哀家是后宫中人,现下凤印在哀家手里,这主,哀家是做得的。” 鹤兰因先声夺人: “皇上,微臣以为将娴婉仪打入死牢,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已经将人定罪? 不妨让娴婉仪先入冷宫,也算是对前朝一个回应,也能让众人看出皇上对公正审案的决心。” 裴琰黑眸看了过来,盯着鹤兰因,一脸的阴沉。 江云娆走到正殿中间:“皇上,臣妾愿入冷宫,等待皇上查明真相。” 好险,若是鹤兰因再晚一步,裴琰又要被架上了。 前朝施压,后宫凤印又在施压,这天子身份看似权柄第一,却又被诸多桎梏所困。稍有不慎,便是明君便昏君。 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看着她:“想好了吗?” 江云娆点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妾心底始终都是坦荡的。更何况此事由皇上亲自盯着,臣妾不信旁人,也信皇上。” 赵太后与魏婉莹本想还说些什么,裴琰沉冷而缓慢的声色传至整个正殿: “传朕口谕,娴婉仪……打入冷宫。” 魏婉莹唇角勾了勾,江云娆入了冷宫,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可是赵太后却心底有些不甘起来,冷宫而已,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还是死牢更好,随时都可以将人弄死。 不过她想着,江家女出了这样大一件事,江家铁定会受不小冲击,皇帝也不好在此时再予江家重任,此刻正是个好时候。 赵太后道:“明日便派人押送娴婉仪离开鹭山。” 众人退去,正殿里就只剩下裴琰与江云娆二人,半月不见,好像是过了许久一般。 他走过拉过江云娆的手:“是你自己跟兰因说的吧?” 江云娆点首:“嗯。” 裴琰伸手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挂在耳后:“为何?” 江云娆抿了抿唇:“臣妾的确很想要洗刷冤屈,可也不愿看见皇上日日深陷此事。 大周朝政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安能就为着臣妾一人掀起波澜。” 她清楚自己是在后宫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一年不到走至妃位,这招来的妒忌也是赤裸裸的。 裴琰心绪沉稳:“都是小事,只是你自请入冷宫一事,怎不与朕商量?” 江云娆:“与皇上商量了,定是没有结果。 臣妾心底坦荡,去冷宫不过是缓兵之计,让前朝平息怨气,同时也不耽搁查案,两全的事情,顶多过一段苦日子,认了。” 她苦笑了一笑。 裴琰一直盯着她,看见江云娆眼眶发红,就知道心底应该是委屈极了。 他素来知道江云娆性子不算特别强硬的人,内心柔软,这场风波对人的打击也是极大的: “云娆,给朕一些时间。” 他的确需要时间,需要将大周牢牢的握在自己一人手里,势弱皇子登基,不愿抵靠世家的弊病便是如此。 江云娆点点头,扬首看着他:“嗯,臣妾会等着皇上的。” 在她听见裴琰说的那句,要袒护自己到底的话的时候,江云娆那时便已经释然了。 她在这宫里最亲的人就是裴琰,只要他相信自己,自己吃些苦头便不觉苦涩了。 次日,江云娆被禁卫军押送离开了鹭山回了皇宫,人一回到空荡荡的皇宫后,便被押入了冷宫。 只是她很惊讶的是,大周的冷宫,与她所认知到的冷宫,完全是两码事。 第二百一十章 你管这叫冷宫? 江云娆满是不解的看着花吟:“不是,我是准备来冷宫过清净日子躺平的,怎么就成劳动改造了啊!” 花吟也愣在原地,看着冷宫嬷嬷正在安排事务,她张了张嘴: “奴婢也以为冷宫就是找个地方将人关押起来,住得简陋,吃得无味,怎么还要养鸡养鸭啊!” 冷宫周嬷嬷端着手臂,不耐烦的看了两人一眼: “皇上登基后改的规矩,被打入冷宫的嫔妃都要做点活计,算是为自己挣功德,免得在冷宫待了一辈子最后疯了。” 花吟声量大了些:“我们家娘娘早晚都得出去,这活儿她不能做!” 周嬷嬷冷笑:“每一位入冷宫的妃嫔都是这样说的,但几乎没有人从冷宫堂堂正正的走出去过。 好了,娴婉仪,跟着老奴走吧,看你能分到什么活计。 老奴可将丑话说在前头了,在冷宫您明面上还是婉仪娘娘,可若是这活计做不完就没饭吃,还会有惩罚,您自己掂量。” 江云娆心底大悔,她要是知道来冷宫不是过清净日子,是来劳动改造做农活的,这辈子都不会来。 真是有够倒霉的,等从冷宫出去了,她不会都变成黄脸婆了吧? 她袖口里还藏了一个玉镯子,递给了她: “周嬷嬷,我跟身边这小宫女体弱多病,劳烦你找个轻松点的活计,应付应付过去。” 周嬷嬷会心一笑,将玉镯子给收下: “婉仪娘娘比先前进来的那个宁才人懂得人情世故,那宁才人一进来就打了老奴,哼,看老奴怎么折磨她!” 听完周嬷嬷的介绍,江云娆才知道裴琰真是个物尽其用的皇帝啊。 这些犯了错的妃嫔,甚至是先帝的妃嫔没有一人闲着,这些人有些是在冷宫里弹棉花, 有些人是在养鸡养鸭,还有养猪的,总之冷宫不养闲人。 花吟走到猪圈边干呕了起来:“要是养猪的话,还不如杀了奴婢!” 周嬷嬷道:“这些畜生养好了都是送往御膳房,直供宫里的贵人们,大多物件儿都是在宫里自产自销。 做得好的罪人,每五年有一次出宫的机会,偷懒的,将畜生们给养死的,饭都吃不上,被饿死的也有。” 江云娆咬着唇,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直呼眩晕: “周嬷嬷,那我养什么啊,我芦荟都养死过,别让我养太复杂和凶猛的。” 等出去了,她一定出去夸裴琰,他这种人,到了现代都是极度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家。 打入冷宫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干活…… 走到养大白鹅的地方的时候,江云娆缓缓顿住了步伐:“那个人,有点面熟啊。” 花吟瞧了瞧:“小脸都是花的,谁啊?” 周嬷嬷一声冷笑:“曾经宠冠后宫大名鼎鼎的宁贵妃呗!” 宁如鸢站在一群大白鹅的泥土地里,抱着手臂,冷笑着:“哟,我当是谁呢,江云娆你居然也进来了,啧啧啧。” 江云娆侧眸过去:“宁才人,别来无恙啊。” 宁如鸢跨出围栏,鬓发还有几根鹅毛,但是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还是跟从前一样: “哼,看来这真是大周朝的风俗吧,宠妃最终都得入冷宫,那种无宠无爱又丑的,倒还走到了最后。 江云娆,你可近来得真快,本来我以为你还有个一年进来的。” 江云娆伸手扶着额头,这个太阳着实晒人,她不与宁如鸢继续纠缠: “宁才人,你先养你的大鹅,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宁如鸢在背后戏谑的道: “唉,江云娆啊江云娆,你次次都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还是来这冷宫了。” 她在这冷宫待了一段时间了,历经无数苦楚与颓丧,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周嬷嬷一边走一边说: “这个宁才人不得了得很,又是打人,又是杀鹅,前些阵子被罚了才老实下来的。 娴婉仪,这间屋子是你们的。” 江云娆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的破烂宫殿,皱着眉头:“好。” 周嬷嬷一直客客气气的,客气到江云娆也觉得有些奇怪,一个玉镯子,不至于吧? 她问道:“周嬷嬷,有人替我打点了,对吗?” 周嬷嬷笑嘻嘻的: “娘娘莫问,冷宫里,有什么吃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别多问。” 的确是上面有人给她打了招呼,不能苛待江云娆,那人,她只有听话的份儿。 花吟骂骂咧咧了几句,看着江云娆挽起袖子开始打水,她一时住了口: “娘娘,这些粗活儿不该你做的,快放着,让奴婢来吧。” 江云娆无所谓的道:“都到冷宫了,咱们主仆现在可是相依为命了。 你瞧瞧这破烂房子,天黑以前收拾不过来,咱们今晚得睡在一地灰尘里。” 花吟闭了嘴,连忙动身打扫起来,果真是一屋子的灰尘,呛咳了起来。 江云娆在屋子里看了看: “桌子板凳都有,还有个破烂衣柜和矮柜,还有一张床,灰扑扑的,差不多就这样吧,将就将就也能过活。” 等她二人收拾完了,已是将近黄昏时刻了。 江云娆眼眶酸胀着看着没入宫檐的红色夕阳,叹了口气,这人的际遇总是无法算到的, 谁能想到自己会在封妃大典上,一下子从万人敬仰跌落入尘埃呢? 耳后传来一些动静,花吟在里面吼道:“什么破板凳,两张凳子都是坏的!” 花吟不过是用湿帕子擦了擦那坏掉的凳子,那木头就散做了一地。 江云娆回眸摇了摇头:“这下好了,咱们以后得站着吃饭,不过也没关系,问题不大。” 花吟心中气愤又委屈: “娘娘这心情为何就这般好啊,明明就是您的封妃大典,飞入云霄的日子,现在被人诬陷,还入了冷宫,想来都是生气!” 江云娆:“我入冷宫是为了皇上不难做,是我自愿的,又不是被皇上打入冷宫的,自然没有很难过。 再说了,我这情况不同,总会有出去的那一日的。” 可是江云娆不知道,入冷宫,彻底改变了她与裴琰的人生轨迹,一场皇权与情爱的密谋争夺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冤家路窄宁如鸢 宁如鸢站在水缸前,骂道:“是哪个天杀的没良心的又来舀你姑奶奶的水啊!” 江云娆愣了愣:“我……”只是她没有想到,宁如鸢居然住在自己隔壁,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宁如鸢叉着腰站了过来,似多了几分粗鲁:“江云娆,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总喜欢跟我抢东西对吧?” 江云娆踮着脚看了看:“宁如鸢,你怕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别忘了,我可是两个人哦。” 宁如鸢瞪着她:“怎么,还想动手?” 江云娆笑着:“那怎么可能,我向来是不与人主动为敌的,我是想说,我和花吟两个人去抬水,你这水缸一会儿给你续上。”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转身走了进去,头上的大鹅毛被风吹落了几根,江云娆摊开手掌接住看了看。往日张扬跋扈的宁贵妃,如今云鬓上居然染了鹅毛,这宫门里的女子,可谓是前途不明啊。 天色暗沉下去,冷宫里的宫人才将饭食送来。 花吟趴在墙壁上听着:“婉仪娘娘,隔壁宁才人在摔碗诶。” 只听宁如鸢大骂:“姑奶奶我整日在冷宫给你们这些孙子养大白鹅,就给我吃这些猪食对吧,姑奶奶不吃,准备绝食!” 走不远的宫人回骂着:“爱吃不吃,不吃就饿死吧。” 江云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饭碗,鱼肉瓜果菜,她和花吟还能吃上四菜一汤,不算太坏,宁如鸢怎么还在挑剔啊? 她不明白,也不愿多管闲事。 一夜不得好眠,虽然这夏日就快过去了,但冷宫的帐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她被蚊子叮了不少的包。 次日那周嬷嬷便来了:“婉仪娘娘,您分到的场地是鱼池,活儿算是最轻松的,您就撒一撒鱼饵,累了便歇着。” 江云娆依旧谨慎着,害怕周嬷嬷有诈也害怕会出其余事端,她试探的问:“我就负责喂鱼吗?” 周嬷嬷将人领了去:“是啊,娘娘负责将各类鱼喂大,等鱼儿长成了,自会有人来装篮筐送往御膳房。” 江云娆点点头:“好,那边有劳周嬷嬷了。” 日子连着过了好几日,她屋子里的蚊帐也被人换了新的,凳子也搬来了好的,一日吃的是三餐,早晨还有人送来新鲜的牛乳。 可听花吟说,宁如鸢只有一餐,时常在隔壁骂人,江云娆诧异了起来。 这哪里是冷宫啊,这就是过点农庄小日子,她能够猜到,自己是被人照拂着的。 算了算日子,裴琰与朝臣应该都从鹭山避暑行宫归来皇宫了吧,等再几场清雨落下,那便是入秋了。 想着去年的秋天,正是自己入宫的日子,时光可真是匆忙啊,马上就是一年了。 花吟端着盘子在桌上放下:“娘娘您听,隔壁宁才人又在哭。” 江云娆端着碗,抬眸看了看隔壁方向,叹道: “宁如鸢从前是贵妃之位跌落下来的,如今这生活,心中肯定是过不去自己那关的。” 花吟:“奴婢瞧着宁才人好似始终都只有一个人,这入冷宫是允许带一个身边宫女跟着的, 不知为何她那般娇气的人,居然选择一个人过活。” 江云娆细想着:“应当是春棠的事情令她对人再无信任,这春棠的事情又与那场宫宴有关。 之前我让芝兰下去查,那宫宴坠灯一直都很蹊跷,想来至今都没个结果呢。” 宫宴坠灯乃是一石二鸟之计,除掉宁如鸢,也除掉她,至今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 金秋时节,鱼儿最为鲜美,御膳房来江云娆的这块鱼池频繁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跟花吟兢兢业业的养着鱼,没出什么差错,日子倒也还悠闲, 加上周嬷嬷从来为难她们,还一直送东西进来,比起宁如鸢,江云娆在冷宫的日子,应该叫做农庄度假。 御膳房的一位太监用漏网捞了好一阵: “这鲫鱼数量不对,与昨日我找人来报的数额相差甚远,这季节来了,主子们等着炖好的鲫鱼汤倒入羊肉里呢,现在可如何是好?” 她挽着衣袖走到鱼池边上,鲫鱼的确是少了很多: “要不这位公公选个旁的鱼吧,鲫鱼昨日死……”这可不能说是自己养死的,冷宫里最忌讳养死牲畜。 虽说自己得了上面的人打招呼,但也不好违反条例做得太过,传了出去生了事端,一会儿真给她扔去死牢,那就完蛋了。 “这位娘娘既然入了冷宫就要兢兢业业的劳动赎清自己的罪过,现下鲫鱼少了这么多,回了御膳房,奴才铁定也是一顿臭骂。” “那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 那公公转身就走:“那只能上报,娘娘自己等着受罚吧。” 周嬷嬷也难以宽限这事儿,江云娆与花吟都领了罚,跪在水井前一个下午,又冷又潮湿。 一瘸一拐回去的时候路经宁如鸢的大鹅棚子,花吟立马激动了起来: “娘娘您看,好多的鲫鱼,全被宁才人的大鹅给吃掉了!” 江云娆侧眸看了过去,还真是,大鹅们美滋滋的吃着小鲫鱼,快活得很。 宁如鸢抱着手臂站在围栏外:“看什么看,没见过养得这么肥的大鹅是不是?” 江云娆咬着牙:“宁如鸢,我又是哪里惹着你了? 平日咱们互为邻居,自我与花吟到来,那水缸里的水都是我们自己承担了,素日里也是尽量让着你,你还真骑我头上来了是吧! 居然去鱼池偷我的鱼,来养你的大鹅!” 宁如鸢耸了耸肩,一双眼很是无辜: “那我有什么办法,近来入秋,大鹅想要养得肥美,多下几个蛋,我总是要补一下营养的。 我偷你的鱼怎么了,那是你的鱼对我还有点利用价值,是我看得起你。” 江云娆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我啊,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死牢?” 宁如鸢冷笑:“不就是体罚加不准吃东西嘛,还去死牢,大惊小怪。” 她并不知道江云娆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江云娆如果做错事,冷宫待不下去就是会去死牢的。 江云娆:“我立马就将这事儿告诉周嬷嬷,我可不是什么心慈的菩萨!” 宁如鸢毫无畏惧:“你去啊,赶紧去,我就看看这冷宫里会不会管这些事儿。” 冷宫里自然是不会管的,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太多了,这些管事的根本不会追问,只要交出东西就行。 江云娆忍着一股气就去告了状,没想到周嬷嬷真的不管,夜里,她愣是睡不着。 她推了推在地上打地铺的花吟: “花吟你醒醒,我是真的气不过,所以想了一个办法,让那个宁如鸢以后别再来偷鱼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都是贱人,你也是 日,轮到宁如鸢破口大骂。 她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江云娆,你果真是很喜欢跟我抢东西,抢男人,现在到了冷宫,又开始跟我抢大鹅了是吧!” 江云娆从盘子里给花吟夹了一只鹅腿,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不也偷我鱼了吗,反正以后你只要偷我东西,我就去偷你一只大鹅,外加十个鹅蛋。这冷宫里也不会管,我才不怕。” 宁如鸢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本想继续破口大骂,她这才发现江云娆的屋子里比她好到哪里去了。 就单说这窗户,都是完完整整糊好的,到了冬天肯定不会透风进来。 她那边就不好说了,跟乞丐住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她心里揪着:“你凭什么住得这么好,谁允许的?” 江云娆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 宁如鸢道:“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你入了冷宫,他不忍心看着你受苦,所以你的活儿是最轻松的,你的住处是最好的。” 江云娆敛了神色,她从不喜欢用裴琰对自己的偏爱向另一个女人炫耀,所以选择了沉默。 她也清楚宁如鸢在隔壁过得不太好,一日也只有一餐膳食可用。 宁如鸢却红了眼睛:“我就知道,他怎么会舍得让你来冷宫了,即使是来了,也是有不同对待的。” 她已经忍住少去想裴琰了,可是当自己看见这些的时候还是会很心酸。 她入冷宫以来,这样的偏心是一点都不曾有的。 红着的眸眶,落下泪珠来,她似泄了气一般,也不知如何骂人了。 江云娆看见她站在自己饭桌面前哭,似有些不大好,试探的道: “要不咱们以后都不互偷东西了,你答应的话,我把这盘子里的鹅肉分你一半?” 宁如鸢擦了擦泪,咬着牙怒道:“我才不要,谁稀罕! 江云娆,你这么得宠还不是进来冷宫了,这大周朝的宠妃,最后的归宿要么是死,要么就是冷宫,也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 江云娆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当宠妃本来就不简单,除了有宠爱还得有脑子。 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双刃剑,一招不慎,自然满盘皆输,毕竟宠妃将这后宫里的怨气都给聚拢在自己身上了。” 宁如摸了摸自己干瘪下去的肚子,顿时觉得自己气话说快了: “我本来一日还有一餐的,你可知道因为你现在连一餐都没有了。江云娆,我跟你没完!” 门外有个冷宫外的宫女,面生得很,站在外边张望着。 花吟起身走了出去:“你找谁?” 那小宫女道:“不是我找,是我们家娘娘找宁才人。” 宁如鸢听见动静就走了出去:“谁找我啊,谁!” 春棠从黑夜之中走来,披着黑色的披风,她提着一个食盒:“小姐,许久不见,我是来给你送些吃的。” 春棠不似先前叫她嫔妃的称呼了,而是唤起了她在宁府时候的称呼。 宁如鸢有一瞬间的恍神,春棠,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春棠,如今正珠光宝气的站在她面前,笑意浅浅。 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声,江云娆坐在屋子里都听见了。 春棠侧过脸,笑着轻轻拭去嘴角的血: “小姐脾气还是跟当年一样,后宫里的人都说您张扬跋扈,大家都憎恨你,小姐入了冷宫没少受欺负吧?” 宁如鸢推开她隔壁的屋子:“你滚,滚远点,我不想和贱人说话。” 春棠将她那破烂的门推开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江云娆与花吟很是八卦的扑在墙壁上偷听着。 宁如鸢厉声道:“宫宴就是你做的手脚对吧,那本来砸中江云娆的琉璃盏却砸在皇上身上的,是你动的手对吧!” 春棠笑着:“是啊,正是我,你现在又不能拿我怎样了。” 宁如鸢虚了虚眸:“既然你已经用在琉璃盏上动了手脚,那又为何还在梁上悬空石头,再命人用弹弓打了下来?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春棠,这不符合你缜密的心思。” 春棠神色凝迟了半分,宁如鸢笑了出来:“果然是有猫腻,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做什么表情我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吗?” 春棠唇角勾了勾:“我劝你还是别知道那么多,对你不好。” 宁如鸢:“无非就是魏婉莹与赵舒盈那两个贱人其中的一个,难道还会有旁的人吗,就是她们二人最看不惯我。” 春棠戏谑笑着摇了摇头,连忙将话锋转移了过去: “想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的,你的父亲其实也是我的父亲。 只不过我娘是个卑微的外室,早就死在你那极有手段的母亲手下,我是被父亲悄悄送入内院的,从小就跟在你身边长大。 你吃什么都会分我一份,你用什么也会想到我,这么多年来,我是感激你的。 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杀不了你母亲,就只能做掉你。 宁如鸢,你空有宁府嫡出小姐的身份,却从不为宁府打算,将自己的一颗心全扑在男人身上,宁府的将来你从来就没关心过。” 宁如鸢被气笑了:“你是父亲的私生女,我早就知道了,要不然这些东西怎么会这么多年来都会有你一份? 春棠,你别在这儿指摘我,什么宁府的将来,什么江山大业,你不过就是野心膨胀罢了。 你想自己做宁府在后宫里的工具,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好看的借口,让自己所做的卑劣之事,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罢了。 再说了,就你这点姿色与低贱的身份,还能代表宁府,真是愚蠢。” 春棠变脸了脸色,身边的宫女走上去就给了宁如鸢一个耳光,却被宁如鸢反手打了回去:“什么脏东西也敢打我!” 宁如鸢神色轻蔑:“你也就是个背主求荣,施展下作手段爬上龙床的贱货罢了,根本不值得我来生气。” 这话足够刺激春棠,什么爬上龙床,直到现在,她连寝都没有侍过。 春棠暗恨的看着她: “宁如鸢,得亏当年你上学总是偷玩儿,而我在刻苦努力,所以你的脑子只能想到皇后与赵婉仪要害你。哼,还是那么蠢。” 一墙之隔的江云娆也听见了,春棠亲口承认的这句话,也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宫宴坠地那一案,背后还有人。 花吟突然道:“哎呀,隔壁怎么了,这动静不对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可能要出冷宫了 江云娆拿起自己屋子里的一根木棒就冲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光天化日到冷宫杀人吗!” 方才她与花吟都听见了,春棠与那宫女好似在灌宁如鸢吃什么东西,宁如鸢正在拼命挣扎,叫喊了起来。 江云娆一棍子朝着春棠宫女的背打了上去,春棠阴沉着脸过来将江云娆一把推倒在地,花吟死死按住那宫女不准她动弹。 宁如鸢乱着头发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屋子里仅有的一根板凳,高高举起砸了下去: “春棠,你当真是个毫无情意的人,这么多年,我真是瞎了眼了!” 春棠跪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劲来,江云娆起身拿着木棒指着她:“说,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春棠将那有毒的饭菜朝着江云娆也泼了过去,宁如鸢走上前来一脚踢在她肚子上:“贱人,叫你说!” 江云娆道:“那琉璃盏与石块,很明显是两拨人,琉璃盏造成的伤害并不是那么大,可那石块的确差点将人给砸死。 砸中的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当朝中书令,这幕后之人,绝不能放过!” 春棠自是不敢说的,那琉璃盏是皇帝让她动的手,可是那石头是赵舒盈派人放的,自己当时是装作没看见没管的样子, 反正皇帝都要动宁家,她何必去多嘴。 江云娆瞧着她不肯说,但今日这般好的时机若是没将话给扣出来,下来可就机会难得了。 她将木棍递给宁如鸢:“你先拿着,我有办法让她说出来。” 宁如鸢接过棒子:“江云娆,你又使什么坏主意,整天心眼子多得跟蜂窝煤一般。” 江云娆挽起衣袖蹲下身子,从地上将有毒的饭菜给捡了起来:“怎么,你还心疼?” 宁如鸢不屑的笑着:“我巴不得这个贱人快点死!” 江云娆手指钳住春棠的嘴巴,将饭菜高高举起: “你不说,我就用你带来的饭菜毒死你。 内务府来查案,到时候我与宁如鸢,还有花吟,都会一口咬死是你自己提来的食盒,东西也是你自己吃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宁如鸢举着木棒又狠狠打了她一下: “你死后,我将你剥光扔在冷宫的坝子里,让无数的太监宫女都来看看你赤条条的身子,让你死了也不安静。” 春棠面色猛地就苍白了下去:“娴婉仪,你不要以为你有皇上在背后撑腰,就敢随意害人性命!” 江云娆笑意冷淡: “你助纣为虐,一石二鸟的时候,你背主求荣,伤害一个待你这般好的主子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遭报应吗?” 宁如鸢:“别跟她废话,赶紧问,不说就毒死!” 春棠颤声道:“说,我说! 宫宴操办,负责场地安全的事情,宫里人都知道是我一人负责,所以赵婉仪便找到了我, 给了我重金,让我当作没看见,那石块就是这么放上去的。 但琉璃盏我是真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即便是死都不敢说,因为她一旦说了,出去也是死,裴琰一定不会放过她。 那小宫女挣脱掉跑到外边喊了起来:“来人啊,冷宫出命案了,来人啊!” 外头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没有办法,江云娆与宁如鸢只有放人。 但这次的收获还是不小的,至少知道那石块是赵舒盈放的。 宁如鸢将木棒扔在地上,无力的道: “到最后,我身边一个人值得信任的都没有,这贱人,居然还想杀了我。赵舒盈也是个贱人,次次在背地里使绊子!” 江云娆却冷静了下来: “你都没有想过,为何你都入冷宫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春棠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来?” 宁如鸢因为过于饥饿而头晕眼花起来,低声道:“不知道,可能是犯贱吧。” 江云娆看了一眼花吟,花吟将隔壁的鹅肉盘子给端了过来放在她面前:“你吃吧,没有毒。” 宁如鸢看了她一眼,没动手:“你的东西我才不吃!” 江云娆道:“随你……不过我觉得春棠在这个时候来找你,是有些奇怪的,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事情的干扰后,决定冒险入冷宫来取你性命。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你即将成为她的威胁,所以她才害怕起来,迫不及待的做掉你,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冷宫。” 宁如鸢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江云娆,你赶紧说啊,我怎么会知道我好久成为她的威胁啊?” 江云娆语声清冷的道:“成为沈贵人的威胁,那一定是高于她的妃嫔之位。宁如鸢,你或许要出冷宫了。” 宁如鸢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压在江云娆的肩膀上: “你没开玩笑吧,是皇上他想我了吗,江云娆,你总算说出一句我爱听的话来了。” 花吟在一边有些无语:“……” 江云娆无奈的道:“咱就是说,在自己温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还是少想男人多想想自己吧。” 宁如鸢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了,满心欢喜的等着裴琰来接她出去: “一定是皇上后悔了,想我了,让我回去做贵妃了。 等我重回贵妃之位,我可不会就这么杀了春棠,我会慢慢的折磨她,一辈子!” 江云娆摇了摇头:“唉,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下鱼饲料呢。” 宁如鸢已经没有听见这句话了,心绪早就飘回自己的钟云宫了。 回去的路上,花吟还在问:“娘娘怎么猜到是宁才人要出冷宫了呢?” 江云娆道:“春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找过她,今日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来,定是知道了宁家有什么动静。 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着宁如鸢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出去嘛,那不是找死吗?” 花吟:“还是娘娘脑子管用。” 江云娆回了自己的屋子后,宁如鸢的眼睛直愣愣的落在了那盘鹅肉上,她咽了咽口水: “唉,不管了,虽然我很讨厌江云娆,但我不讨厌这盘鹅肉,再说了,这大鹅可是我自己养的!” 秋风一阵阵吹过,宁如鸢并没有等来要出冷宫的消息,江云娆其实也有些诧异,与此同时,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这才是冷宫原本的生活 周嬷嬷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花吟去冷宫领餐食的地方灰溜溜的回来:“娘娘,周嬷嬷死了,这周嬷嬷一直待我们极好的,怎么就死了啊?” 江云娆放下手里的事情走了过来:“好生突然,怎么死的,咱们去看看吧。” 花吟摇了摇头:“去晚了,周嬷嬷的尸身已经被宫里的太监给收走了,说是突发的病。” 江云娆有些惋惜,这周嬷嬷虽然是听了上头的人照拂她,但一直以来也算是以礼相待的,所以这些日子在冷宫里算是好过的。 周嬷嬷突然死去,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担忧起来。 “花吟,你领的餐食呢?” 花吟皱了一下眉头:“没有领到,那公公说,以后一日只有一餐膳食了。” 到了晚上她们忙完回来,花吟只领回两个无味的硬馒头,这着实难以下咽。 江云娆看着那些发硬的馒头有些发愣: “只怕是周嬷嬷的死,没那么简单。你瞧,她才刚刚没了,咱们的日子就已经天差地别了。” 再过了几日,她们屋里的一些东西也莫名其妙的被人收走了,那新来的嬷嬷,似对她们极其不友善。 处处克扣打压,这日子过得有些苦涩了。 宁如鸢走了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两个鹅蛋放在江云娆的桌上:“喏,抵了上次的鹅肉了哈。” 江云娆问:“这东西宫里的人不都是有计数的吗,你给了我,查起来怎么办?”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上有对策下有政策,这大鹅每日下了多少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么清楚,我偷拿几次也发现不了的。” 江云娆站起身来:“那便多谢你了。” 宁如鸢转身就走:“别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我还是很讨厌你。” 花吟将两个大鹅蛋煮了一下,就着馒头,也算将就了一顿。 次日,那新来的王嬷嬷便来了她这处的屋子。 王嬷嬷头上簪着一根细长的成色不算好的素纹金簪,身上的长袍有些华丽,绣着一些飞鸟的刺绣纹路。身型矮胖,她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蔑道:“娴婉仪,鱼池里的鱼养得不够好啊,入冬了就不怕冻死一些?” 江云娆淡声道:“王嬷嬷,这还不曾入冬呢,再说了,鱼儿其实没有那么怕冻的。” 王嬷嬷嘴里吐了一口口水在她们屋子里,花吟皱着眉头心底恶心得很:“王嬷嬷,这是娘娘的居处,你随地吐痰会不会不太好?” 王嬷嬷:“我嘴上叫她一声娴婉仪已经是高看了,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吗?” 江云娆冷冷看着他,并不知道她的来意,准备再观察观察。 王嬷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几个好看的瓷碗顺手就拿在了手里,还有江云娆放在桌上的一把梳子: “这些东西都不错,不太适合放在你一个罪人的屋子里,收走了啊。” 江云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我的东西,是你想拿走就拿走的吗?” 王嬷嬷一把甩开她的手:“娴婉仪,你现在可是在我手底下过活,我可跟姓周的不同,我可以公正办事的人。” 江云娆眼神阴冷慑人,她手指死死掐住王嬷嬷的臂膀: “要么,你用东西来换,要么就放下我的东西。你若非要强拿,我不介意弄出点血来摆着。” 王嬷嬷看着她格外的阴鸷的眼神,臂膀有些吃痛,晓得是个不好轻易拿捏的: “不就是你之前要的几床被子吗,拿给你就是,别做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江云娆松开了手:“花吟,跟着王嬷嬷去取我们入秋冬的被子。” 她鲜少如此凶狠,如今也算是被逼无奈了。 花吟跟着王嬷嬷去取了几床被子回来,那棉花里都有一股臭味,江云娆紧着眉头:“这应该才是冷宫最真实的生活。” 花吟将被子摊开在风里散着味来:“娘娘再忍忍,这冷宫咱们住不了多久的。” 江云娆看着外边一道凉过一道的秋风,身形这几日都消瘦了几分: “花吟,我心中有些不安,咱们入冷宫已有三月了,如果再不能出去,到了冬日,没有御寒的衣物,咱们极有可能死在冷宫里。 外边的情况咱们现在一无所知,到底能不能在大周寒冬来临以前出去,我心中突然没了底。” 按理说,裴琰不会让她一等就是三个月的,当时只是个缓兵之计罢了,没想到居然没了下文。 从鱼池边上回来的时候,江云娆都会在篓子里装几条死鱼放在宁如鸢的门口, 那供给大鹅饲料的宫女有时候为难宁如鸢,宁如鸢没了饲料就喂不好大鹅。 江云娆有时候会将死了久一些的小鱼给她喂大鹅。 毕竟是隔壁邻居,关系过于剑拔弩张,背后也是会凉飕飕的。 那稍微能吃的小鱼,她与花吟自己留着悄悄烧来吃,宁如鸢看见了也会将小鱼拿走,过几天悄悄在她门口放两个鹅蛋。 花吟问:“娘娘,隔壁宁才人与咱们的关系感觉变好了诶。” 江云娆笑了笑:“是啊,其实宁如鸢这个人接触下来也是不讨厌的,就是这脾气火爆也是真的。 她从来对春棠很大方的,自己有的东西都会分享一份出来,她现在偷来的鹅蛋也会给咱们悄悄放在门下。” 花吟悄悄端来鱼汤,笑着道: “看来人还是得接触了,才知道这个人行不行。 奴婢也觉得宁才人不似宫中传言的那样讨厌,倒是有些嘴硬心软。 你看她平时见着我们都喜欢翻白眼从来不说话的,但鹅蛋还真的给了好多次。” 江云娆:“后宫传言有几分是真的? 关于宁如鸢的传言,也有可能是春棠自己渲染的,毕竟春棠这个人,是最不希望她过好的。 宁如鸢在上面有个什么动作,春棠作为大宫女只要稍稍恶劣一些,都说是宁如鸢的意思,这坏名声不就来了吗?” 大周渐渐入冬,江云娆与花吟能分到的吃食越来越少, 那薄如夏被的冬被眼看着叫冻死人,白日里她们还要守着冰凉的鱼池捞鱼,人有些撑不住了。 花吟手里的渔网一松人就倒了下去,江云娆慌张的跑了过去:“花吟,你怎么了?” 花吟唇色发白:“不知道,娘娘,奴婢想去休息一会儿,浑身无力呢。” 江云娆赶紧将人扶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咱们连个冬被都没有……皇上他知道吗,还是我信错了人?” 自周嬷嬷死了以后,那王嬷嬷开始千方百计为难她们开始,她便觉得裴琰没有管她了,内心是有些惶恐的。 花吟与她一日一餐,早就营养不良,加上花吟做活很拼命不让江云娆累着,人已经累倒下了。 夜里回了那破烂屋子,发现窗户纸都被人捅破了,那寒风在夜风格外嚣张,呼啦啦的吹了进来。 江云娆抱着花吟,自己其实也已经饥寒交迫了:“鱼汤我悄悄熬好了,一会儿端来。” 这鱼汤刚要被送入花吟的嘴里,宁如鸢跑了进来,抬起手臂就给打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冷宫真的快待不下去了 江云娆乌眸泛着红,心里很心疼花吟,鱼汤又被打翻了,心中更是难受了:“宁如鸢,你这又是做什么啊?” 宁如鸢冷冷的看着她:“你的鱼有毒,我棚子里的大鹅死了两只。” 因为大鹅死了,她又被罚了,可是她没把这事儿拿出来说。 江云娆黑色的瞳孔震了震,连忙站起了身子:“什么,有毒?” 但是她鱼池里的鱼还是活着的啊,怎么就中毒了呢? 宁如鸢道:“今早我拿了你给的小鱼喂大鹅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那大鹅中午便死了。” 江云娆将花吟放在了床上,提着灯笼就冲了出去,到了鱼池一看,发现鱼还是好好的。 回来的路上她是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这些鱼送入御膳房又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她是相信宁如鸢的,这件事宁如鸢没必要骗她。 她忽而意识到,冷宫或许已经待不下去了,再待,只怕是要出事了。 回了屋子,她发现宁如鸢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花吟,并未离去。 她启声道:“多谢你了,还帮我照看花吟。” 宁如鸢垂眸看着睡过去的花吟:“江云娆,我有时候很羡慕你的,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奴才对你死心塌地? 冷宫这样的地方,都非要跟着你来。难道我对春棠不好吗,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江云娆走过去:“春棠忘恩负义是她自己品行败坏,不是你做得不够,这种事,不用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这本也不是你的问题。” 宁如鸢苦笑:“算我倒霉。” 江云娆又道:“上天安排的每一出戏都有它的道理,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所有人都是你应该相遇的。 像你遇见春棠这样的经历,也是这条路上的一段风景罢了,过了就过了,路是朝前走的。” 宁如鸢忽的抬眸看着她,眼神闪烁起来,从前她看江云娆都是喜欢翻白眼的,头一次这么认认真真的看江云娆。 她道:“我总算知道宫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喜欢你了,你这嘴是去佛寺开过光的吧,这么会说。” 或许裴琰就是喜欢听她说话,是挺好听的,一下子就不焦虑与难受了。她在裴琰面前,好似说不成这样的话。 江云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就当我油嘴滑舌吧。” 不过她立马又觉不对:“若是那鱼的毒,毒不死鱼,送入御膳房入了后宫众人的嘴,伤了人的性命,那我不用等着出去了,直接就会死在冷宫。” 宁如鸢:“你的仇家也不少,都追到这冷宫来了。” 江云娆忧心忡忡起来,凝神道: “可若是我告诉王嬷嬷鱼有问题,她也可以将责任推卸给我,最后我依旧是个死。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将我从冷宫逼出,然后去死牢吗?” 宁如鸢突然好奇起来:“说来,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入冷宫,你惹着谁了?” 江云娆将自己与魏婉莹之间的事情说给了宁如鸢听,宁如鸢冷笑了好几声: “魏婉莹其实就是个不得志的怨妇,她从前对皇上下药,下过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被皇上知道了,闹了好大一场才罢休。 然后这凤印就没在她手上过了,所以内心积怨极深。不过此次你犯在生大皇子这个节骨眼,算你倒霉。” 江云娆道:“所以这鱼的事情,便是这魏婉莹做的咯?” 宁如鸢靠在门栏上,懒声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在江云娆还未能想出解救办法出来的时候,没过两三日,鱼池便开始结冰了。 御膳房来的太监过来取鱼的时候,非要她自己去破冰取鱼,可是这鱼身上有很特殊的毒药,一旦给了出去,必出大事。 江云娆清了清嗓子:“这位公公,前几日我有一根银簪落入了鱼池,不知为何,银簪取出来时就已经变黑了。 你若是实在想要鱼也行,但还是请个靠谱的人来看看,若是这送出去的东西有问题,主子们吃了伤了身子,你是经手人,小命也难保。我无所谓,反正我都入冷宫了,也不想活了。” 那小太监眼睛转了转,扶了扶帽檐就跑走了。 这些在宫里待过的人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都知道这入冷宫的娘娘曾经都是辉煌过的, 既然是辉煌过那就一定是有仇家的,所以仇家肯定是追到冷宫来做事来了。 他一个小太监,自是不敢宣扬,更不敢将鱼送入御膳房,只能回去告诉御膳房的总管,说鱼成品不好,还要再养几日,将事情给拖着。 江云娆的日子愈发艰难,甚至有些看不见希望了,宁如鸢也没有人来接应她出去,她越来越觉得奇怪。 冬日里的寒风呼啦啦的从破窗子吹了进来,那单薄的棉被已经很是艰难度日了。 每年冷宫冻死人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这一年,似乎要发生到自己身上了。 江云娆抱着身子,上下两排牙齿打着寒颤碰碰的磕磕作响。 夜里,有人敲门,花吟去开了门。 万长安提着个铜盆:“花吟,是我。” 花吟有些诧异:“万公公,怎是你啊,你怎来冷宫了?” 万长安走了进来,将铜盆放在地上:“你别管我,这里面有两根银炭,你们先将就过一夜。” 江云娆披着被子走了出来:“万长安,好久不见。” 万长安勾着身子看了江云娆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娘娘,奴才就是来还个情谊,从前奴才在冷宫,娘娘也送了不少银炭,没有娘娘的银炭,奴才只怕早就死在了大周的寒冬里。” 江云娆:“上次花吟跟我说过,我中暑那次,你已经报恩了。” 万长安没说几句话便匆忙离开了,到了第二日深夜他又来了,送来了两床冬被,很是厚实。 他又要走,花吟将人拉住了:“万公公,你不把话说清楚,娘娘内心总归是不安的。” 江云娆抿了抿唇,认真的看着他:“你虽然做过对我不好的事情,但也总归是受人蒙蔽与威胁。而后还了恩情好几次,我都不曾好好谢过你,你逃什么啊?” 万长安脚步有些一瘸一拐,这已经留下老毛病了,都是从前入冷宫被人打的。 他喉咙有些酸涩:“奴才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见不到恩人受累。 这银炭是奴才自己凑了些钱买的,内务府管银炭发放的宫女听说是送来冷宫的,就多问了几句, 没说二话又私下给了奴才一些断节的,也能将就用。 这都是之前娘娘办乞巧节留下的好名声,这银炭奴才不敢一下子拿来,后边慢慢送来,反正奴才也在冷宫附近做洒扫。” 江云娆眼尾泛红起来,她没想到自己做的乞巧节,为女子们做的那些事情,几个月过去了,竟还有人念着自己的好呢。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那这冬被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她们都知道您是被冤的 万长安道:“冬被是之前内务府负责给女子制作冬衣的宫女们拿了剩下的棉花给娘娘做的。 之前娘娘吩咐给民间生活不好的女子做越冬的衣物与被子,还剩下了一些料子,所以就拿来给娘娘做了两床冬被。 大家都不相信娘娘会推倒皇后娘娘,她们记得娘娘为天下女子走出宅院的宏伟之心, 也记得酷暑日里宫女小太监们为乞巧节忙上忙下后得了娘娘每日两个西瓜的小恩情, 大家心中一直为您抱着不平,说这后宫已经没有了天理了。” 花吟边听边哭:“奴婢……奴婢以为就没有人信娘娘了,原来好多好多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万长安两眼含泪,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信错人的: “咱们虽然是奴才,但是也有脑子,也有眼睛和耳朵,这宫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都有,娘娘被人冤枉不足为奇。 一些小太监都说,凡是替娘娘做了事情的,都会分到一点恩惠,娘娘从不轻贱奴才,还会多给银子。 如今娘娘遭难,大家心中只觉愤慨。” 江云娆手指的指甲深陷掌心中,眼眶猩红,热泪含在了乌眸里,她双眼澄澈依旧: “没想到大家都还记得我,我原以为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都是说我的不是,原来真理都在大家的眼中。 替我跟大家说一声谢谢吧,旁的,我也做不了太多了。” 万长安颔首:“奴才记住了,娘娘您保重,这地方奴才不敢久留,得马上离开。” 江云娆向前走了几步,眼带交际舞的望着他: “长安公公,冷宫鱼池被人投毒了,鱼儿没有死,但做成膳食入了肚子便是毒药,现下有些棘手,你能帮我去找一个人吗?” 万长安问:“娘娘请讲。” 江云娆抿了抿干涩的唇道: “找章才人,就是住在万嫔隔壁的章才人,她懂一些药理,希望能解了这困局。 这事儿不能去太医院,我怕背后的人知道了,又会心生奸计,我防不胜防。” 万长安:“嗯,奴才知道了。” 江云娆这一夜很是难眠,自己落难的时候虽然也有人落井下石,可也依旧有人记得她曾经做过的善事,不免感怀若深。 花吟也没睡着:“娘娘,今天是奴婢入冷宫以来最开心的一日了。” 江云娆与她挤在一张床上,相互取暖,这么冷的天她是不忍花吟一个人睡在地板上的。 她低声道:“都说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我觉得这世上再血腥阴暗的地方,还是会存在一丝光亮的。” 万长安第二日行走在后宫时,发现宫里已经增兵不少了,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卫军。 后宫嫔妃们大多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宫道上的行走的宫女太监都少了许多,他捂住领口,一瘸一拐的走着。 路过墨玉轩万嫔居住的宫殿时,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他快步跨入章才人的殿里,发现与江云娆素来交好的万嫔也在她的寝宫里。 万茵茵听闻是江云娆送出来的消息,连忙站了起来: “长安公公,云娆姐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受人欺负啊!” 皇后魏婉莹知道她跟江云娆关系较好,最近一直想法设法的为难她, 她派了好几次人去冷宫想要送东西进去,都被皇后身边的婵娟发现了,还被皇后罚了好几次。 万长安在后宫里走得有些久,带着一股寒气,嘴里还冒着一些白色的雾来: “万嫔娘娘莫要忧心,婉仪娘娘日子还过得去,此番奴才来找章才人,是为解鱼池被人下毒的困局。” 万长安将鱼池内的情况详细说给了章才人听,章才人起身走到了自己的药柜那边去: “我听说这毒药,附在动物身上动物并不会死,但若是人吃了这动物做的膳食,轻则腹泻恶心,重则脱水而亡。” 万茵茵骂道:“好下作的手段,云娆姐为了平息前朝的怒火,已经自请入冷宫了,这些人还不放过她!” 章才人开始着手配药,转身去了已经成为她药田的万茵茵后院摘了好几味草药来。 此刻万茵茵庆幸不已,当初还好将后院种菜的地方给了章才人种药,要不然今日也不会那样顺利。 章才人道:“现下前朝后宫都出了事,娴婉仪出冷宫之日我觉得有些遥遥无期了。 前些阵子宁家捐出了宁府三分之一的金银缴了国库,之前的告病的宁中书还直接告老还乡了, 想来是要为宁才人争个活路了,可没想到这事情也被搁置了。” 万长安站在一边听得仔细,低声道:“才人,许是因为禹王回朝之事?” 章才人神色谨慎着:“好了,都别说了,禹王这事儿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咱们还是不要说的好,以免隔墙有耳。” 万长安其实也听见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在议论了,赵太后要办寿宴,还要大办。 往年嘴里一直说着节俭的赵太后,今年饶是转了口风,不仅要大办一场,还要她的亲生儿子禹王裴占亲自回帝都一趟。 没跟裴琰打一声招呼,这懿旨就颁发了下去,毕竟现在这凤印是在赵太后的手上。 裴琰起身从天元宫匆匆行至赵太后的寿康宫,将手中拿着截停的懿旨摆在了赵太后的面前: “母后,封疆大吏镇守边境,您怎能说召回就召回的?” 按理说,封疆大吏无召不得回朝,这统帅一旦与亲信部将都离开边防,对大周北境的安稳是有极大隐患的。 赵太后额头上盖着一张白布,气喘吁吁: “皇帝,哀家年纪大了,就想看看自己的儿子难道不行吗? 此次寿宴,怕是这辈子见他最后一眼了,北境与帝都这般遥远,哀家又能见他几次?” 裴琰道:“母后,禹王身负边关安危重任,不得擅自离守。这懿旨,朕给您拿回来了。” 赵太后眼睛一瞪,裴琰这个狼崽子果真是长大了,防备禹王跟防备什么似的。 这几年不停往北境调派他自己的人,不停稀释禹王在北境势力,正在一步一步蚕食她们赵家的希望。 次日,赵太后趁着裴琰在太和殿上朝时,拿着一根白绫就去了,闹了好大一场。 满朝文武将眼睛都看向了裴琰,这下果真是不好收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江家突然倒戈 赵太后拿着白绫,命人往太和殿外的梁柱上一抛,双脚就站在了那凳子上,将头挂进了白绫圈里: “满朝文武都来看看,哀家这个太后当得是有多难受啊! 皇帝的确不是哀家亲生的,但也是皇帝的嫡母,这么多年来,哀家可曾苛待过皇帝一日?” 裴琰提着朝服下摆就从太和殿里走了出来,扬首看着赵太后:“母后,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赵太后一边哭一边道:“哀家就想问皇帝一句,大周天子以仁孝治国,到了天启帝你的这一朝,可还算数。” 裴琰心中已经猜到赵太后要说什么了,多半都是禹王回朝的事情。 这事儿昨日赵太后没跟他闹起来,他以为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啊,今天居然在这儿等着他呢。他皱了皱眉,沉声开口:“算数。” 满朝文武也都走了出来,都扬首看着这位素日里极为低调礼佛的赵太后,劝慰道: “太后娘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用白绫呢,您赶紧下来,微臣还等着喝您的寿宴酒呢。” “是啊是啊,您先下来,下来慢慢说。” 一国太后抛了白绫想要吊死在皇帝上朝的太和殿外,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裴琰这个皇帝在天下人中间的天子形象会被崩坏完。 赵太后:“各位大臣们,哀家就是个妇道人家,就想见禹王一面,想让大家劝劝皇帝,成全一下母子情谊。 禹王若能回朝喝一杯哀家的寿宴之酒,哀家今日便是跪在此处都是愿意的。” 裴琰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他压着胸口的火气道: “母后,您这是以所谓孝道来压朕,而至北境边关安危不管不顾了是吧?” 赵太后哭诉着:“就见一面,能出多大事啊!自你登基至今,哀家就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他又不会跟你抢什么,皇帝为何非要阻挠我们母子见面?” 一边的朝臣开始劝慰裴琰,看在老母亲过寿的份上,还是让禹王回来见一面,见一面就走。 “皇上,大周天子以仁孝治理天下,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也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皇上不如就成全了太后娘娘吧?” “是啊,皇上也刚刚才做了父亲,应该明白这子女与父母之间难以割舍的情感” “就成全太后娘娘吧……” 鹤兰因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皇上自然是想成全的,但禹王殿下为了大周北境千千万万个家庭镇守边关,难道不是在成全天下之忠义,难道不是在成全天下之孝道?” 裴琰锋利眉骨里腾着戾气: “禹王若真想归来也行,辞去军中要务,朕便让他归来陪伴母后,让母后颐享天年。” 赵太后嘴唇颤了颤:“皇帝,你这是要逼死哀家啊! 禹王镇守北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要夺走他的一切职务,皇帝啊,你何必如此防备占儿啊,他不会跟你抢的。” 裴琰心底算得很清楚,要么裴占继续在北境镇守,一生不得归,要么就回来做个闲散王爷,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赵太后随便选一条,他都可以成全,可是这赵太后说话可谓是懂得挑拨,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是因为忌惮兄弟,在为难她们孤儿寡母。 江归鸿,江云娆的父亲此刻居然站了出来: “皇上,禹王这些年劳苦功高,您卸了他的军中职务,那就在朝中安排一处高位让殿下继续为大周效劳吧。” 以江归鸿为代表的世家,立马纷纷倒戈,朝中好几位大臣开始顺着江归鸿说话。 裴琰侧眸看了江归鸿一眼,最近江家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皇后谋害一案尚未定论,他居然还敢跳出来掺和: “江大人以为,朕该安排什么职位给禹王合适?” 江归鸿拱了拱手:“臣以为,禹王乃军中人,回朝以后兵部要职可入。” 裴琰眼神阴鸷的扫了江归鸿与赵太后一眼,这二人似在唱双簧。 就在他思考对策之际,赵太后将脚下的凳子一蹬开,脖子一下子落入了白绫圈中上了吊。 禁卫军统领秦猛挥舞大刀将白绫斩落,将奄奄一息的赵太后给救了下来。 赵太后坐在地上大哭:“占儿啊,哀家恨不得立马死掉,这样魂魄就可以飘来北境了,再不让皇帝为难了。” 江归鸿提了袍摆跪在了中间:“微臣请求皇上尊崇孝道,以天子之身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身后的十来位朝臣也跪了过来,用孝道压在皇帝裴琰的头上,逼着他应了下来。 大周朝礼法森严,尤其是这尊儒言孝之道格外看重,裴琰虽然贵为皇帝,但也在这礼法之间跳脱不得。 禹王回朝参加赵太后寿宴已成定局,时值北境严冬,按照禹王离开的时间计算,他出了北境以后不久便会大雪封禁。 禹王回朝若再要回北境,最早也是明年初夏,北境雪水化完,避开洪水过境以后去了。 下朝后,鹤兰因去了天元宫。 “皇上,这江归鸿为何突然倒戈促成禹王回朝?” 裴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禹王是他亲自教习长大的学生,又是从前江家一心扶持称帝的皇子,许是那湮灭不久的复辟之心,如今又燃了起来。” 鹤兰因只觉太阳穴紧绷着,他倒不是为江归鸿的倒戈而紧绷,而是觉得这把火早晚烧到江云娆的身上: “娴婉仪深陷后宫皇后一案,若是此案找到的证据真对娴婉仪不利,江家满门倾覆都是有可能的,现下大理寺还在做证据链,他这是为哪般?” 裴琰靠在龙椅上,唇角勾了勾: “江归鸿这老狐狸,定是算准朕在意江家女儿,要保住她,自然江家也就保住了。” 都说帝王不能生软肋,这是真的。 若是以往,裴琰早就动手了,不过是牺牲一个嫔妃罢了,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只要能扳倒世家,收归权力,这罪就一定会定,这证据也一定会齐全。 可是前朝后宫都知皇帝极为在意娴婉仪,伤及大周皇后与大皇子一案,直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江归鸿用江云娆牵制着裴琰,皇后一案必不会就此定罪,也为江归鸿私底下的那场交易争取到了时间。 半月后,禹王策马飞奔回朝,回来当日便入了太和殿觐见皇帝,两脚刚一踏入太和殿,那太和殿正殿门匾下居然掉落了一锦盒下来。 这锦盒里的内容一打开,满朝文武哗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二百一十八章 皇上,您该做决断了啊 江归鸿将锦盒打开,对着朝臣道:“先帝遗诏,这是先帝遗诏!” 搬出了先帝遗诏,虽然不知道是写的什么,但这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要跪下接旨的。 裴琰与这遗诏僵持了起来,可僵持未果也只好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跪下听宣。 先帝遗诏上写着,皇子占,承继大统,是为大周新帝。 禹王裴占日夜奔袭回朝,满脸胡须,满是疲惫,就连那身上的玄色盔甲染了不少风尘。 听闻这话时,连忙叩头:“江大人慎言!” 裴占朝着裴琰叩了一头:“皇上,这遗诏可能有假,是有心之人假造,皇上莫要放在心上。” 江归鸿将遗诏递了出去,相互传阅起来,有好几个老臣子,从前与先帝走得很近的,都说这自己与先帝一模一样。 加上还有传国玉玺盖章,便觉得这皇位继承一事是真的有些猫腻了。 皇子夺嫡是每一朝都会出现的事情,各色阴暗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但只要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都能过得去。 但遗诏这事儿被翻了出来,作为皇帝的裴琰,是一定要给天下人以及文武百官一个交代的。 否则便会坐实自己窃帝位的罪责,在天下人面前失尽民心。 天元宫。 福康公公端来药碗:“皇上,太医说您急火攻心,您这一日三碗药不能停啊。” 裴琰眼下乌青,手指指尖也变得有些苍白毫无血色,他伸手接过药碗:“宣鹤中书与归冥来见朕。” 话完他又问了一句:“那周嬷嬷在冷宫可有好生看顾娴婉仪?” 福康公公心底有些不爽起来,愤愤道: “皇上,这遗诏一事奴才虽然不知道与江家有没有关系,但今日早朝江大人那般渲染此事,您居然还念着娴婉仪。” 素日里从不说江云娆一句不好的福康公公,如今也看不下去了。 裴琰寒声道:“住嘴。” 福康公公叹了一口气:“皇上是明君,心底什么都清楚,奴才就不多嘴了。 周嬷嬷前些日子病故了,现在是王嬷嬷接管冷宫,奴才对王嬷嬷敲打了的,娴婉仪在冷宫过得去,您不担心。”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皇上,这江大人就是拿捏住您的软肋,从禹王回朝开始,就一直在算计您,您再不狠下心,这朝堂怕是要被禹王搅和浑了啊!” 裴琰双手放在御案上,一手扶着额头,语声低沉:“朕知道。” 江家拿江云娆拿捏他,他岂会不知道,不就是算准了他那一颗因情变得摇摆不定的帝王心吗? 归冥从宫外查案归来:“皇上,属下派出暗夜山精锐追踪,发现江家的人现在与赵家之人走得极近,此次禹王回朝,还有遗诏事件,感觉对方在谋一盘大棋。” 裴琰刀削似的面庞紧绷着,帝王修长的身形落在宫灯下有些晦暗: “禹王回朝,是有备之战,现下江家赵家沆瀣一气,将满朝文武都给搅乱,当真以为朕会被一个礼法,一个所谓的孝道给捆住?” 那长达七八年的党争,他什么阴暗的手段没用过? 他能从末端坐上帝位,这些大臣难道就真以为他靠的是运气与讲贤明规矩?大不了,他做一回暴君。 鹤兰因还没来得及换上官袍就匆匆而来,身着红梅白袍,披着雪色披风,人进殿的时候将室外的寒气都给带了不少进来。 鹤兰因神色凝重:“外边情况有些不好,民间甚至有歌谣传唱了起来。” 裴琰:“都唱的什么?” 鹤兰因沉声道: “传唱让皇上退位,将皇位还给遗诏上书写之人。” 太和殿掉落的锦盒是先帝留下的遗诏,谁都没有想到在门匾后居然留着一封遗诏,那遗诏上面写着将帝位传给禹王,甚至还加盖了传国玉玺。 不少老朝臣都看了那遗诏,的确字迹与先帝当年的如出一瞥,那传国玉玺也不会有假, 如此,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裴琰的皇位是真的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裴琰背着手,黑眸朝着殿外的黑云看了去: “朝野里说朕弑君杀父,驱逐先帝皇子,还说朕谋朝篡位,不过是看着兵权握在世家手里,朕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鹤兰因很清楚裴琰的性子,表面上还要维持贤明君主,让大理寺与刑部查遗诏一案,背地里,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只怕,这血会从前朝流到后宫里去。 归冥道:“皇上,如若坐实娴婉仪戕害皇后娘娘与大皇子一事,江家必受牵连,皇上对江家动手也会简单许多。” 鹤兰因心下一紧:“朝野之事,安能用娴婉仪作为牺牲品?” 裴琰姿态依旧清冷威仪:“江家,朕会亲自收拾。” 裴琰没有正面回答鹤兰因的话语,但是江家,他已经决定要动手了。 入夜,他立在窗前,或许是因为夜晚太过寂静吧,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往日温存的深夜。 他一次次给了江归鸿机会,却没有想到,江归鸿作为世家家主,居然敢参与帝位之争,对禹王的心还不死心。 江云娆是江家嫡长女,江家倾塌,那铡刀落下的时候,她也会在其列。 只是裴琰没有想到,他与江云娆的之间的选择会来得这般的快…… 归冥与追随裴琰的忠心臣子一直跪在寝殿外: “皇上,是您该做抉择的时候了啊!牺牲一个娴婉仪,便能除掉佞臣,换得江山安稳,有什么不划算的呢?” “皇上,魏家此刻多么憎恨江家,您是知道是呀,借刀杀人,此刻是最简单的法子啊!” “求皇上早做决断,覆灭江家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江家倒了,外头关于遗诏的传言,就会消减一半的啊!江山美人,很好选的啊皇上!” 福康公公端着热茶站在裴琰身后,看见裴琰背后的手掌都攥成了拳头,指骨已然泛白。 他也揪着眉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的确是太过两难了。 日子又在过去几日,往日杀伐果决的皇帝,到了这一次心中犹豫了起来。 他若动手,江云娆必死无疑,若不动手,他自己必死无疑。 大理寺与刑部同查遗诏之案,裴琰手里也有一封遗诏,两相比对,并不能证明谁是真谁是假。 对方的目的不过在于让裴琰失信于天下,将他这几年好不容易在大周建立起来的明君形象一下给摧毁。 归冥暗恨道:“不妨派出杀手直接将禹王与江归鸿给杀了,这事儿便能最快解决。” 裴琰深不见底的幽眸看着他:“你以为此事真那样简单?”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想和她成为仇人 天启帝锦熙三年冬,天启帝一日连发四十八道旨意。 裴琰下旨,重建内阁,广纳贤能,另新增由皇帝直接任免的稽查司。 从最顶头的地方,开始冲淡世家手中握有的权力。 世家权臣自恃权力滔天,任意妄为,却不知自己的权力正在被慢慢架空,各大世家也不停爆出丑事。 这一切仿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并没有给世家反应过来的时间。 登基将近四年,他无不在筹谋布局。裴琰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打无准备之仗,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但在江家这件事上,他也的确是一再忍让,就是不愿看见自己此生唯一在乎的人与自己变为仇敌。 帝王家,的确不容有情。 冷宫。 万长安将章才人配制好的药粉悄悄送来了冷宫里,一边道: “婉仪娘娘,这东西章才人说只能试试,如果不成的话,只能明着跟太医院要解药了。”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我明白。”她乌眸看了万长安一眼: “长安公公,现在外边都有些什么消息了?” 按照江云娆自己的推算,入冷宫当时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裴琰一直都是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所以这冷宫顶多进来做做样子,可是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便难以心安。 裴琰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已经将自己忘掉了,不管自己了? 从夏末到金秋,如今都入冬了,自己在冷宫的时间的确有些不正常了。 万长安只是个在冷宫附近做洒扫的太监,与从前做内务府总管时还是很不同的, 许多消息他都不清楚的,不过关于宁才人,他倒是听了这一嘴: “宁才人说,宁家捐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入了国库,宁大人也告老还乡了,将手中的权力一并给交了出去。” 江云娆知道宁如鸢的父亲是因病在家中休养一年,那中书职位只是暂时空悬, 现如今已经不同了,是宁大人彻底放弃了朝堂,那么也就意味着宁家在朝堂的势力渐渐微弱。 “宁家做出这样大的退步,一定是为了宁才人能够出冷宫,怪不得那春棠上次如此心慌的来到冷宫想要杀了她。” 花吟在一边问:“那其他的事情呢,娘娘与皇后之前的那件事可有结果了?” 万长安摇了摇头: “这事儿最近都没听见说起了,现在我在冷宫附近,好多事情都打听不到了。 花吟,往后银炭可能会有些艰难,这东西到了最隆冬时,奴才们都是消耗不起的。” 江云娆坐在屋子里有些摇晃的凳子上,乌眸有些晦暗,近来她的确有些忧思过重,小脸都瘦了一圈了: “那看来,我们会在冷宫里还要将大周最冷的日子给熬过去了。” 走之前,万长安还多说了一句,说禹王殿下回朝了,宫里增兵不少。 江云娆心下不明了起来,裴琰一直忌惮裴占,怎会突然让他回来? 回来了,宫里还增兵不少? 夜里,江云娆本来就睡得很浅,听见隔壁宁如鸢房间有剧烈的咳嗽声音传来。 花吟也听见了动静:“宁才人好似病了好几日了,这咳嗽的声音都将咱们给闹醒了。” 江云娆翻身下床,披着一件衣服正准备出去,还拿了一根银炭,花吟叫住了她:“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云娆将屋内的烛火给点燃了,低声道: “花吟,我想了许久,倘若这个冬日我们都出去不了,那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就真的不知道了。” 花吟不明所以,但还是穿了外套跟了上去:“娘娘等我。” 宁如鸢的房门连门栓都没有,是被冬日里最寒冷的风给推开的,江云娆点着烛火走了进去,发现宁如鸢已经掉到了床下。 花吟将门用凳子抵好走了过来,与江云娆将她给抬到了床上,身子轻飘飘的: “这宁才人好似病得不轻啊,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头了。” 江云娆将银炭给点了起来,走近一看,乌眸瞪了瞪:“几日不见,宁如鸢,你怎么这样了?” 宁如鸢两只眼窝凹陷了下去,整个人憔悴不已,浑身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往日那娇艳跋扈的贵妃模样是一点都看不见了,眼前人枯槁如农妇。 宁如鸢躺在床上,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暖:“不知道,前几日便这样了,没有力气吃不下去东西,咳嗽。” 江云娆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发烫:“你没有受风寒,这样子,我倒是怀疑是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吗?” 宁如鸢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江云娆道:“宫外传来消息,宁家用三分之一的家产与在中书令的位置求了皇上换你出冷宫, 所以也就解释了,前几日春棠为何那般心慌的入冷宫里杀你。 只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前朝后宫可能有的变动,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宁如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父亲……捐出了三分之一的家产?” 她宁府有多富有,宁如鸢自小是知道的,三分之一的家产那得过国库好几年的收入啊。 宁如鸢眼眸一红,想起了自己两鬓斑白的父亲,只觉自己不孝。 江云娆:“按理说你的确应该会出后宫了,但是为何一直拖着我也不明白,估计又有人作乱吧。” 宁如鸢暗恨道: “上次春棠那个贱人来杀我没杀成,那一定还会有二次三次,不仅仅是春棠,不想我出冷宫的人多着呢! 只是我宁家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东西,为何皇上还迟迟不将我接出去?” 说完,她又用帕子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猛烈的喘着气。 江云娆定睛的看着她,格外认真: “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底是什么想法我们都猜不到,但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春棠绝不会就此罢手。 但春棠肯定是不敢再来冷宫直接灌你有毒的饭菜了,她一定会找帮手。” 宁如鸢飞挑的长眸眯了眯:“是赵舒盈,春棠那个贱人,不找赵舒盈找谁啊!” 江云娆认同她的思路: “对,我那鱼池也被投了毒,有人已经手伸到这冷宫里来了。 所以,宁如鸢,你还要和我再合作一次吗?” 第二百二十章 我是要送你出冷宫 宁如鸢猩红的眸子看着她:“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江云娆瞥她一眼,声色平静的道:“我是要送你出冷宫,敢与我合作吗?” 宁如鸢冷笑一声:“你有法子你自己不出冷宫,把我送出去?” 江云娆点首:“对,因为宁府已经为你铺路了,只要一个契机,你便能从冷宫里出去。 你出去以后,便能找那些人算账,让她们的手别一而再再而三的伸进这冷宫里来了。 而我不同,我是皇后案件的嫌疑人,没有证据证实,我是难以出去的。” 宁如鸢拍了拍她肩膀:“你若真能将我送出去,我铁定将赵舒盈麻溜的给收拾了!” 江云娆朝她笑了笑:“还有一点,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赵舒盈。 鱼池投毒,肯定不是皇后做的,现在皇后没必要多此一举,免得引火烧身。 我将赵舒盈从妃位拉下来后,她应该是最憎恨我的人,所以我怀疑是赵舒盈的可能性最大。” 花吟道:“娘娘怀疑的没错,前几日奴婢在鱼池附近看见了先前还是娘娘的妤嫔,她也在冷宫的,只是不在咱们这片。” 江云娆:“妤嫔就是赵舒盈的人。” 宁如鸢眼睛审视了一番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江云娆认真的看着她,漆黑的乌眸闪烁起来: “我或许短期之内出不了冷宫了,这身边已经开始危机四伏了。 正好你宁家使了力气让你出去,我做个顺手人情将你送走,加上咱们有共同的敌人,也当是帮我自己。 再有,禹王回朝,皇宫增兵,皇上应该是遇见棘手的事情了。 这后宫,除我之外,你是最在意他的。所以我想你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如鸢手指抓了抓淡薄的被子,神色凝重下来:“好,我听你的。” 三日后的一个雪夜里,雪刚刚停下,后宫的南边似被点亮了一般。火光通天,整个后宫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不好了!” “赶紧灭火,赶紧灭火!” “呀,冷宫怎么走水了,感觉烧了许多屋宇呢。” “是啊,不知道死没死人。” 整个后宫的人都被惊动了,上至皇帝下至宫人。 裴琰听见消息,随便拿了一件长袍就从天元宫夺门而出。 福康公公拿着带毛的披风在后面追赶着:“皇上您慢点,下过雪的天气冷得很,披上披风吧!” 裴琰抬眸,那火光滔天,心脏似被死神的手捏过一般的疼: “让宫里的禁卫军都赶过去灭火,快!” 他没有一日不想江云娆快些出来,他只想等江家的事情解决好,有个万全之策后,才将人平平静静的接出来。 可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来时,裴琰彻底乱了心神。他今夜就要带江云娆走,彻底的离开冷宫那个鬼地方! 可知道这大火的人,除了皇帝,自然还有皇后,还有后宫其他人,势力交错,自然是有些棘手的。 冷宫门前已经乱做了一团,裴琰披着黑色的龙纹披风站在门前,眸底腾着血色:“里面到底如何了?” 秦猛过来解释道:“里边大火正在扑灭,冷宫里的人也正在疏散。” 福康公公在一边瞥了这个木头一眼:“哎,秦统领,皇上是问的娘娘,娘娘怎么样了?” 秦猛一下子醒悟过来,支支吾吾的道:“娴婉仪与宁才人还没找到,属下正加大人手寻找,请皇上放心。” 裴琰眉头紧皱,黑眸紧盯火光燎映的前方,推开了几人自己走了进去。福康公公人都没有拉住: “哎哟,赶紧将皇上给拉住啊,这太危险了!” 冷宫无语被大火无情煅烧,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与木头坍塌的声音不断传来。 整个墨空,都在火光照映下飘飞着黑色的飘絮。 冷宫里,江云娆与花吟扶着宁如鸢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江云娆将宁如鸢送到了一个出口处: “这场火一定可以惊动三宫六院,皇上一定会知道的。你朝着这条路狂奔,找到侍卫就可以将你带出去。” 宁如鸢在火灾里故意让自己受了伤,很自然的就会寻到太医给她救治,这一救治下去便是一月两月。 宁家做了那么大的让步,皇宫里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宁如鸢不管的。 也就意味着,这一出去,肯定是不会再回冷宫来了。 宁如鸢点了点头,身子飘摇在寒冬的风里,她转身就跑。 忽而她顿住了脚步,回望盯着江云娆:“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江云娆朝她淡淡笑着: “宁如鸢,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此去依旧是天堑不断,你需要自己好好把握了。” 宁如鸢咬着牙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掉了。 花吟在后面看着宁如鸢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担忧起来:“娘娘,若是宁才人出去以后就不认咱们了怎么办?” 江云娆叹道:“人心不可妄测,人许多时候,都是在与命运博弈。 至少,我与宁如鸢有共同的敌人,她帮我除掉赵舒盈,我也会在冷宫里少一个躲在暗处的对手。” 江云娆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势,身边窜来救火的宫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负责遣散人群的侍卫,场地里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一不小心,江云娆与花吟就被人群给冲散了。 江云娆被人撞得在花台边上狠狠摔了一跤,她扶着花台站了起来,迎面而来的冰水就要泼到她的身上。 眼前来了一披着披风的黑色人影,用披风一挡,冰水全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裴琰伸手就给那太监一个耳光:“没长眼睛是不是,滚!” 江云娆被他一只手臂稳稳接住,惊魂未定时,裴琰已经将人拉着朝前走去了。 走到一稍微空旷的地方,二人停了下来。 江云娆看见是裴琰,鼻尖猛地一酸的扑进了他的怀里:“裴琰!怎么会是你!” 裴琰紧紧抱住她,将她裹在自己的黑色披风里:“怎么不会是朕,朕看见冷宫火光滔天,朕觉得天都快塌了。” 江云娆的双手在他背后捏成拳头,声色怆然: “臣妾以为皇上已经将臣妾给忘了,再也不会管臣妾了,让我在这冷宫里自生自灭。” 裴琰松开怀抱,捧住她瘦了一圈的小脸,猛地吻了下去:“云娆,朕没有一日不想接你离开这不人不鬼的地方。” 其实送宁如鸢出冷宫这件事,她是有私心的,她就想看看裴琰会不会出现。 裴琰来了,她的心便放下去一半,她眼尾泛红着: “让臣妾好好看看皇上,皇上眼下乌青比从前明显了些,夜晚里都看着有些憔悴。” 裴琰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跟朕走,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云娆却顿住了脚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真的动了杀心了 “臣妾与皇后一案可有定论?如果没有,臣妾便没有理由出去的啊。” 她站在风雪里,淡薄的身子甚至是有些摇曳。 裴琰眼神心疼的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你不用这般懂事的。” 江云娆娇软乌眸泛起一些水雾挂在眼帘前: “若臣妾今日就这般出去了,皇上要如何与前朝费尽心思周旋。 这几日冷宫里传进来一些消息,说禹王回朝,宫里增兵,臣妾也不愿再添乱了。” 裴琰漆黑深邃的眉眼凝望着她,始终从不曾放下她的手: “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同样都是江家人,为什么差别就那样的大,裴琰不理解。 江云娆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瞧皇上的样子,似乎也不大好。” 裴琰朝她温柔笑了笑:“无事,年终惯有的大忙一阵。” 他将带毛的披风披在她的肩膀上,强势的拉着江云娆从冷宫里走出去,直至走到冷宫宫门,才停下了脚步。 冷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禁卫军们举着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着,却不似这火光的一半亮。 归冥看着这情形,暗觉不好,皇后魏婉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现在魏家随时都可以变成裴琰手上的一把刀, 若是让皇后看见了这一幕,那除掉江家必会又走许多弯路。 归冥一下跪在裴琰的面前,语声颤抖着: “皇上三思啊!如今是什么关卡您不清楚吗,千万别因情误事啊!” 在归冥追随裴琰的这些年里,裴琰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心狠且清醒的,做事从来不像如今这般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他都不明白皇帝是怎么了,怎么非要保住这个姓江的女人。 江家还在皇帝是皇子的时候就做了多少致死的事情,如今禹王与遗诏两件事,都跟江家脱不开关系,难道皇上还要选择原谅吗? 裴琰垂眸看着他,厉声道:“你起来。” 江云娆听不明白,只觉归冥眼神里满是恨意:“到底发生什么了?” 归冥猛地抬眸:“你们江家都做了什么,你这个嫡长女难道……” 裴琰:“住口!” 归冥低了下头,咬牙道:“皇后娘娘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皇上,您真该做决定了啊!” 江云娆看着冷宫火光渐渐湮灭了下去,转眼看见归冥那样心急火燎的眼神,又看了看裴琰隐忍紧蹙的眉心,心中黯淡下去。 她的手在裴琰的掌心里动了动,挣扎着松脱开了: “皇上,您先回去吧,臣妾即便要出去,都要堂堂正正的出去,要不然出了冷宫也会让你我被人诟病一世。 皇族不是寻常人家,臣妾懂的。” 裴琰的心揪着,他浓眉深深拧着,此刻他倒还希望江云娆蛮不讲理,使些小性子。 可是在大事,她从来都很懂事,裴琰眼神里的心疼之色更加浓郁了起来。 归冥起身道:“来人,送婉仪娘娘回去。” 江云娆跟着侍卫被护送到冷宫安全的地点去,临走的时候,她回眸看了一眼裴琰,二人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云娆前脚走,魏婉莹便到了,她生怕裴琰就这样将江云娆给放了出去,那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可是让她恼怒的事情也有,宁如鸢,居然就这样出冷宫了。 宁如鸢虚弱的靠在宫门之下,唇角冷笑着看着魏婉莹,就像是暗夜里厮杀回来的母狼一般,正幽幽的看着魏婉莹。 魏婉莹道:“将宁才人带回冷宫,别让她跑掉了。” 宁如鸢大声哭诉道: “皇上,臣妾被烧伤了,您即便是不满臣妾,难道也不看在宁家为大周的份上,给臣妾找太医来医治一下吗?” 裴琰看了宁如鸢一眼:“送宁妃回钟云宫。” 众人没有听错,是宁妃,高居妃位的宁妃。 宁如鸢不得不佩服江云娆的神算,每一步都算到了,她若能顺利回去,必居高位。 魏婉莹眼神一拧:“皇上,怎么就这般轻易的让宁才人恢复妃位啊,会不会太草率了啊?” 裴琰看了皇后一眼,冷道:“魏家若能有宁家大义,即便再送个魏家女儿入宫,朕定当厚待。” 宁如鸢出宫一事本在之前成为定局,但前朝因禹王一事闹了起来,这事儿就搁置到了现在。 魏婉莹咬了咬牙,自出了娴婉仪那事后,皇帝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江云娆与花吟被安置到了另外的地方去,可是她心中犹疑了起来, 会不会是江家与皇帝有了什么大的矛盾啊,今日归冥看自己的眼神,还有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嫌弃里带着憎恨。 可是自己心底总归是落下一半,那便是裴琰心底还是念着她的。 从此一事,她总算也明白过来,原来古代的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自由,可任意而为之。 居于高台之上的上,高台之上的权势盘结与礼法也是掣肘他一生一世的束缚。 天元宫。 御医李文年才从天元宫离开,这几日他几乎日日都来替皇帝看病。皇帝身心俱疲,但更多的是心里头事情装多了。 归冥跪在地上,一身铁骨的他并不怕裴琰的惩罚,他不似鹤兰因委婉温和,行伍出身之人,说话向来硬朗: “皇上,江家如此对您,您早就该下狠手了。 现在除去北境以外,大周其余边境皇上您皆早有所布局,这次又可以利用魏家的手除了江家,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裴琰知道归冥是忠心之人,没有忍心厉声斥责他,更何况这件事上的确是自己忘了帝王身份: “朕是在想,到底赵家是给出了如何的条件,让江归鸿一夕之间倒戈的。这其中利益,一点纠葛甚大。” 归冥低下头来:“属下尚未查出。” 裴琰:“那你还不去查?” 归冥被他打发走以后,裴琰又安安静静的开始看折子,最近他时常忙碌到深夜。 那遗诏一案如今也是悬着,谁都不能证明对方是真是假,纯纯为了恶心人的存在。 这案子一下子成了悬案,江归鸿又带头在朝堂上提议: “启奏皇上,微臣以为遗诏一事既然没有定论,倒不如变戈和合, 让禹王殿下从亲王变为议政王,如此天下人也会夸赞皇上有君王气度,也能为朝堂多添一位贤王。” 裴琰不动声色的高坐在龙椅之上,那帝冕垂下的流珠纹丝不动,谁都看不见那帝冕后裴琰真实的表情。 可距离最近的福康公公知道,这一次,裴琰怕是动了杀心了,江家这一次很难有回头路可走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棠被宁妃收拾 钟云宫。 宁如鸢站在自己曾经最熟悉的这座宫殿里,居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从前这宫里都要春棠一手打理,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信任的人。不对,江云娆向她提过一人的。 她瘦弱的身躯需要被人搀扶着坐下,吩咐道: “去告诉内务府,让那在冷宫做洒扫的太监万长安,给本宫调到钟云宫来。” 话完,宁如鸢一口饮下那解毒的汤药。 前几日在冷宫险些死掉了,的确是有人下毒,如果不是江云娆将自己送出冷宫安排得及时,那么自己现在就应该是一具尸体了。 万长安肩头上还有些落雪,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想要规矩一些可又无可奈何。 他声音极小的道:“奴才万长安,拜见宁妃娘娘,娘娘金安。” 宁如鸢人尚是有些虚弱,语气缓缓的道: “娴婉仪说你为人可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故此将你引荐给本宫了。这钟云宫的掌事太监职位,你可愿意来?” 万长安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遭,连忙又跪了下去: “奴才愿意,奴才谢宁妃与娴婉仪!” 这一宫主位的掌事,在后宫职务不算低的。 虽不如从前坐在内务府位置上权力大,但比起这一年的心酸落魄日子,也好了许多。 宁如鸢摆了摆手,身子的确毫无力气,但心里头的恨意却在熊熊燃烧:“万长安,你去将春棠那个贱人给本宫叫过来。” 万长安起身:“奴才马上就去。”他心中感怀江云娆,但愿娴婉仪她能早日从冷宫里出来。 饮下一碗血燕窝后,宁如鸢换了一身金红色的华袍,头戴金冠,簪着金步摇,从前金光熠熠的跋扈状态,又回来了三四分。 她从寝殿里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春棠此刻已经到了钟云宫。 宁如鸢走上去就是两个耳光:“贱人,没想到吧,我宁如鸢还能从冷宫里出来。” 春棠脸上立马就多了两个红巴掌印,却不敢动一下身子:“如今我落到你的手里,我自己认栽。” 宁如鸢冷笑一声:“你那早死的娘的确该死,死的时候怎么不把你给一起弄死带走啊,好让本宫栽了如此大一跟头! 不过也没什么,你还有个舅舅,还有个侄儿,本宫都不会放过。” 春棠是最了解宁如鸢的人,她跪了下去:“求宁妃娘娘放过无辜之人,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宁如鸢拿捏旁人不顺手,拿捏春棠那是最简单的: “本宫就问你,之前本宫将宫宴安全一事交给你负责,赵舒盈是在房梁上放了石块,那琉璃盏你可别想骗我。 毕竟,赵舒盈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将你引荐到皇上面前。” 春棠后背冷汗直冒:“琉璃盏的确是嫔妾疏忽,而嫔妾之所以被皇上册封为了贵人,是因为……” 宁如鸢轻笑:“万长安,派人去宁府,让本宫的母亲好好问候一下沈贵人这世上已经不多的亲人。” 万长安拱手:“奴才这就去。” 春棠扑在地上拉着宁如鸢的血红色的裙摆:“不要啊娘娘,求您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不要伤及无辜啊!” 宁如鸢:“万长安,你愣着干嘛?” 就在万长安要走出正殿时,春棠失声吼道: “嫔妾说,是皇上,是皇上私底下吩咐的嫔妾,只不过那琉璃盏上面的材料都是替换过的,用的空心木料。 琉璃盏顶头的绳子是被磨毛过的,承重几个时辰就会脱落,这些都是皇上让奴婢做的。” 宁如鸢怔了怔:“皇上?皇上为何要这般做?” 春棠颤声道:“皇上换替琉璃盏,嫔妾本以为是要砸娴婉仪的,可皇上自己去换了。 而后看见皇上对江家的态度,嫔妾便明白了过来,都是皇上玩弄权术与人心的手段罢了,做给满朝文武看。 皇上宠爱娴婉仪至极,所以扶持江家。” 宁如鸢脚下一软,顿觉江云娆与自己多么的相似,都是可怜人。 那这消息自己要告诉江云娆吗,告诉她,她万一心死,死在冷宫里怎么办? “那你呢,你为何要被背叛本宫?” 春棠惨然一笑: “嫔妾还是奴婢的时候,便有皇后,赵婉仪的人私下接洽过嫔妾, 她们看上的是嫔妾的在这后宫的智慧,可嫔妾从未答应过。娘娘知道为什么吗?” 宁如鸢语气不善:“赶紧讲。” 春棠唇色苍白着: “因为无论嫔妾是跟着皇后还是当时是淑妃娘娘的赵氏,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奴婢。 当我这个奴婢有一天有了做主子的机会,自然是要搏一搏的,与其做主子们最重用的奴,不如自己翻身做主子。” 宁如鸢一脚踩在春棠的背上,冷笑道:“你生来就是奴才命,做了主子这辈子也是个奴才。” 春棠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宁如鸢道:“春棠,今日你所言本宫就当没听见, 明日你与本宫亲自前往天元宫,将赵舒盈贿赂你的证据,以及派遣的哪位宫女来联络的你,都写在一张纸上。 本宫要你亲自指证赵舒盈那个贱人,宫宴一事,本宫定当雪耻! 还有,你背着本宫对皇上下药的这件事,你自己去承认,别让本宫又再提醒你一次。” 次日,天元宫的人只记得春棠是血淋淋的离开宫里的,被人抬走时,已经毫无知觉了。裴琰罚了她杖刑,下半身应该没有救了。 宁如鸢面无表情的看着:“将这贱人扔进大牢里,别死了,死了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她话完,又看着跪着的赵舒盈:“该你了,赵婉仪。” 裴琰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熟读宫规,这赵婉仪该如何惩处?” 为魏婉莹拂了拂衣袖:“宫宴上动手脚,砸伤中书令,按照宫规应当打入冷宫。” 裴琰:“不太妥当。” 江云娆在冷宫,这赵舒盈如果去了,定是会闹出乱子来。 宁如鸢道:“不妨贬为赵才人,去扫大周皇宫今年的落雪吧。”她要让赵舒盈难以翻身,这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裴琰颔首:“准。” 赵舒盈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拖了出去,皇帝与赵家关系崩坏,此次也算是犯在了裴琰的手上。 处理起赵舒盈来,极为简单干脆。 宁如鸢不由得想到江云娆那脑子,可真是好用,用春棠击垮赵舒盈这招,还是江云娆提前告诉的她。 其余人离开天元宫后,宁如鸢站在正殿里,看着近来消瘦的裴琰,她欲言又止的。 如今她不能再是一颗心扑在裴琰身上了,她要念及自己的家人,不能让家里人再为她牺牲与担忧了。 裴琰看着眼前人,其实是记得这些年陪伴的情谊的:“朕传了午膳,宁妃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席间,宁如鸢终究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第二百二十三章 裴琰他一点都不爱你 宁如鸢席间毫无胃口,终是说出了口:“春棠都告诉臣妾了,宫宴砸下来的琉璃盏是皇上故意安排的。这事儿娴婉仪知道吗,她知道又会如何?” 裴琰手里的玉筷顿了一下,幽深的黑眸看着她:“你若是聪明人的话,她便永远都不会知道。” 宁如鸢苦笑:“臣妾懂皇上的意思。” 这几日她也已经听说江家与禹王的事情了,她看不懂裴琰,只是有些可怜江云娆。 因为她知道,江云娆与裴琰这辈子,怕是孽缘了,就像她跟裴琰一样。 裴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今年岁末,去朕私库里挑几样好的物件儿送去宁府。” 宁如鸢内心一阵,这还是裴琰头一次关心自己的家人,她盯着那块鱼肉:“皇上,宁家是世家不假,但臣妾家里是忠于皇上的。” 她回来的这段时间与家中互通书信,也算是知道了一些概况。 这么多年来,世家压制皇权,如今裴琰不打算再忍着了,宁家之前参与博弈,结果输得很惨。 宁家只有在皇帝手里安分,才能活得长久。 裴琰侧眸看着她,面色认真:“朕知道,满朝文武只要恪尽职守,朕绝不会无故牵连。” 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皇帝,除非有些人不愿做臣子了。 宁如鸢不敢再答话,从前的宁家跋扈女此刻也低调了许多,今时不同往日。皇帝裴琰,已经不是从前的新帝裴琰了。 冷宫,这一日是除夕。 花吟高兴的抱着越冬的物资往物资里送,激动的道: “宁才人,哦不,还得是宁妃娘娘财大气粗有本事啊,万嫔娘娘都送不进来东西,宁妃娘娘就成。” 江云娆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冬被里,伸手烤着银炭: “宁如鸢脾气火爆,在后宫多年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点事对于她来讲不算难事。” 花吟又道:“方才长安公公来送东西,奴婢看见他穿上掌事太监的袍服了,真是替他开心。 长安公公还说,让奴婢带句道谢的话,愿娘娘早日出去。” 江云娆笑着点点头。 屋外,似有不速之客,推开她们的房门就走了进来,是个身形高大的将军。 面容粗犷,青色的胡茬蔓延了半张脸,不似裴琰的清贵威仪,这人看起来格外不讲礼貌。 花吟拦在了江云娆的床边:“你是谁,外男如何入后宫的!” 江云娆也瞧了瞧:“你门都不敲一下就进来,礼貌吗?” 他一手拽着花吟的衣领将人给扔了出去,一把将门给关了起来,他立在门口道: “你大可去叫唤来人,等人来了,看你家娘娘的清白还有没有。” 江云娆觉得此人甚为熟悉,但并不知他的姓名,可自己在心里好像也猜到了:“你是裴占?” 裴占神色一愣:“你不认识本王了?” 江云娆身子往后缩了缩:“禹王殿下,你怎如此不讲礼数,敢闯冷宫?” 裴占随意的在一女子床边坐下,毫无规矩: “本王是来看你的,你怎如此冷漠?云娆妹妹,这些年过去了,你心底应当还是有我的对吧?” 江云娆伸手推了推他:“我麻烦您,从我床边离开。” “就连脾气都变了。”从前的江云娆见了他都是温柔顺从,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的。 “咱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禹王殿下别念着揪着不放。” 一阵风从窗户边吹来,江云娆这才闻见一股酒味:“你居然饮酒入冷宫,谁给你的胆子啊,冷宫侍卫不管吗?” 裴占冷笑:“你还有闲心关心我啊,你该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母族了。” 江云娆好生厌恶这粗犷不讲礼貌之人,从床上跳了下来,刚要走到门口时就被裴占捉了回去: “裴琰从未真正爱过你,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扶持江家就是为了分裂江赵联盟。 而你,不过是裴琰演给前朝看的一枚棋子罢了。云娆妹妹,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江云娆吼道:“裴占,你松手,我跟裴琰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 裴占并不松开,身上的盔甲泛着寒光:“你从前脾气不这样的,几年不见,变化还真是大。” 江云娆:“你是趁着酒气壮了胆子来的吧?今日是除夕,后宫看管不算严,你便潜了进来。裴占,你赶紧离开我的屋子,赶紧!” 裴占掐着她的脖子慢慢的在用力:“你父亲算是个懂得追随明主的,你若是答应帮我对付裴琰,我便有法子送你出冷宫。” 花吟在外听着动静,心下紧张不已,怎么办啊,感觉要出人命了。这里头的这位,胆子真的好大! 江云娆咬着牙,乌色眼眸变得有些猩红起来:“裴占,你们与我父亲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裴占笑着将人脖子提了起来,江云娆的双脚都离地了: “你父亲答应我,从此帮我赵家做事,事成之后,封你为皇后。怎么样,心动了吧?” 江云娆脖子被死死掐住,面色涨红起来,眼睛一下一下的翻着白眼。 花吟在外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跟你过除夕了!” 裴占松开了江云娆,神色透着一股杀气,从屋子后边翻窗就逃走了。 江云娆跪在地上猛烈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将门给开了,放了花吟进来。 “皇上应该不会来吧?”她问。 花吟红着眼:“没有,是奴婢骗那贼人的。” 江云娆提起的一点期许一下落到了谷底,要说没有一点失望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环顾这冷宫屋宇的四周,叹道:“罢了,咱们睡觉吧,睡觉解决一切胡思乱想。” 可这一夜她失眠了,裴占说自己的父亲追随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赵联盟成功了吗,如果成功,那自己与裴琰岂不是站在了对立面。 怪不得,裴琰就这样将她一直放在冷宫了…… 大雪纷纷落下,盖在重重宫宇之上,寒气拼命的从破损的窗户纸外窜了进来。 江云娆辗转反侧一夜,听见冷宫之外的宫里过年的时候,一点都不见喜庆,皇后一案居然在大年初一这一日定案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娴婉仪赐死罪 大周天启帝锦熙四年初,娴婉仪封妃大典谋害一国皇后之案定罪,娴婉仪赐死罪,江家三族受牵连流放大周西北霍克沙漠。 江府被围的时候,江归鸿正在给府里人发过年的大红包,一派喜庆。 前来抄家的,正是皇后母族魏家人。 火把点映了整个落雪纷纷的新年之夜,抬眼望去的星星点点,似乎都已经灼伤皮肤的每一寸。 在一片狼藉嚎哭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江归鸿跪在地上,吼道:“我要见太后,要见太后!” 他了解过皇后一案,这案子的确不是自己的女儿江云娆所犯下的,且赵太后非常严肃的告诉过他, 皇帝极为在意自己的女儿,肯定会力保,所以不用担心会出事。 江云娆就是江家横在皇帝面前的一道护盾,赵太后让自己心安。 只要赶在禹王回朝,将一切布局落定,遗诏之事传遍天下以后,裴琰更不敢轻易杀了禹王,有了禹王在朝中撑腰,江家往后也自然安稳。 可江归鸿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忍了几个月都没后续的皇后一案, 居然在大年初一直接将江云娆给定了死罪,这打了江归鸿一个措手不及。 魏家那派来的将领冷冷笑着:“江家自视甚高,还真以为有个得宠的娘娘在后宫里,就能稳坐泰山了?皇上到底是皇上,别拿天子不当阎罗王。” 他得逞一笑又道:“不过江大人,我着实没有想到你这是怎么想的,娴婉仪在后宫如此得宠,皇上一心扶持江家,你为何暗中才做禹王归来?你这不是纯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从柴房里被带出的李慕华,一同与他跪在地上。 李慕华已经被江归鸿关在柴房许久了,她冷笑道:“这不是要问问赵太后吗,江家家主,您的前尘往事都不拿出来炫耀炫耀吗?” 江归鸿侧眸:“你闭嘴!” 李慕华深知江归鸿这一辈子都是被攥在那赵太后手里的,就在最近这一两年才稍微划清了一些界限, 可她不明白为何前些日子江归鸿突然就倒戈赵家了,还私底下筹谋了禹王回朝的戏码。 她闹到江归鸿面前去,是不是要不管自己的女儿了,谁知那江归鸿竟死活不听,甚至还知道了江云舟不是他亲生儿子的消息。 “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整日只知道为别人的儿子筹谋,不知道的还以为……” 江归鸿急红了眼,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士兵过来将二人强行分开,这才消停下来。 江归鸿不再多言,因为他知道,赵太后与禹王裴占一定会救他的。 这年新岁刚刚开启,便是不安宁的,天元宫外跪了好大一群臣子,都是为江家求情的。 这些臣子,大多都是赵家嫡系。 裴占也立在外边,墨蓝色的披风上染了不少风霜。那粗犷的面容之上,满是愤恨,起了皱痕的嘴唇一直紧抿着。 江归鸿若倒了,他在朝野里左膀右臂便是折了一根。 可是他发现得晚了一步,皇帝现在就是在养蛊,世家都是他手里的毒虫,现在他正让魏家斗垮了江家,都不用自己出手的。 天元宫内,鹤兰因正在与裴琰烤着火,温着小酒,只是鹤兰因思绪瞧着有些不稳,他时常在走神。 裴琰看他一眼:“兰因,你又输了。” 鹤兰因手里的白子举棋不定之间,棋局其实早已落定,他失笑:“臣技不如人,罢了罢了,还是喝酒的好。” 谈话之间,他细细观测着裴琰,江云娆都快上断头台了,他怎如此平静。 之前不是说要力保,为何现在又不保了? 裴琰也笑着,斜着身子饮下一口烈酒:“你心,不在此处。” 他起身从龙台上拿了几本册子过来递给他: “江家流放,朝廷空出来的职位朕自己拟了一份,但依旧有大量空缺。 若不赶紧将自己人安插入内,便有会被魏家与赵家人瓜分了。” 鹤兰因接过那册子看了起来:“皇上乃明君,这上面的人员安排无一不妥。” 他的心还在江云娆那儿,真的上断头台的话,他又该如何营救? 裴琰点了点头,又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福康公公站在一边轻轻碰了碰鹤兰因的手肘:“鹤大人,皇上问您人员安排一事呢。” 鹤兰因道:“明年开春之前,皇上可提前下旨,将春闱一事提上日程。” 裴琰却摇头:“历年科考,选来选去都是世家子弟,也有才干之人,但依旧是酒囊饭袋居多。朕会在今年开春前,亲自下江南。” 鹤兰因也是从江南来的,江南富庶多才子,每年都有不少人聚拢江南的才神大会,但这些才子都是在民间小打小闹。 一般考上秀才后,顶多还能参加两场考试,就会在殿试前被刷下来,他当年也是这样的。 大周一年一年的朝堂上,便很难见到新血液了,无非就是四大世家里选人。 四大世家为了争权逐利,常年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皇上是想亲自去选人?” “嗯。” 福康公公来问:“皇上,朝上一些年纪大的老臣子这么一直跪在风雪里,传出去对皇上名声怕是不好啊。” 裴琰抬眸看了一眼殿外,那殿门关得死死的,他伸手在火炉上烤着,眼神冷淡: “跪倒了就抬去太医院,治好了继续跪。” 鹤兰因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上,娴婉仪的死期是几日啊?” 裴琰淡声道:“年节一过便行刑。” 鹤兰因此刻也看不懂裴琰了,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可江云娆就要死了,她还在冷宫傻傻的等着裴琰接她回去。 “娴婉仪也算陪伴了皇上一些日子,竟没想到,死在了朝政的漩涡里。” 裴琰轻笑:“死了一个江家女,覆灭整个江家,朕觉得很划算。” 鹤兰因又问:“那江云舟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江云舟其实早就早找到了,不过身受重伤,一直养在鹤府。 与其说是养在鹤府,不如说是被监管了起来。 跟江云舟一起被找到的还有个太监,这太监就是那封妃大典上构陷江云娆的罪魁祸首。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似乎很关心她的去留 裴琰道:“念在他拼出一条性命也要为他姐姐找回证据这件事上,朕就放过他吧。” 那太监在封妃大典上,用弹弓射中了江云娆的膝盖弯,所以那日江云娆就朝着皇后扑了过去。 这太监现在也被关押在密牢里,什么都已经招了。 裴琰什么都知道,可身为帝王,他毫无选择。 这是利用魏家之手,除掉江归鸿最好的时刻,放过这一次绝佳机会,这裴占与江家还不知道在朝堂里会闹出什么更棘手的事情来。 鹤兰因道:“皇上真的不打算留下娴婉仪一条性命了吗?” 裴琰挑眉盯着他:“你似乎很关心她的去留?” 鹤兰因忽而笑开:“是啊,臣的确很想知道,毕竟皇上后宫妃嫔众多,只对这娴婉仪一人是不同的,所以臣想看看皇上痛哭流涕,失魂落魄的样子。” 裴琰黑眸眨了眨,淡声道:“朕是皇帝,也是这样天底下最孤独无奈之人。” 天元宫外的臣子受不住这风雪,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都在说皇帝裴琰的心是一年比一年硬了。 从前哭着跪着还有些用,如今哪怕是跪死在这天元宫宫门前,这皇帝也是无动于衷的。 “唉,今日不同往日了,不再是才登基的小皇帝了。” “张大人没说到点子上,是骨头硬了,最近边关动作频繁得很,不知道你们听说没?” “什么意思?” 朝臣里自己也有自家的探子,毕竟世家在边关也有自己人在。 裴琰的手早已经悄无声息的伸到边关去了,只是这朝堂中枢里的人,反应还没有那么快。 凤仪宫。 婵娟抱着大皇子来给魏婉莹看看,魏婉莹一把将襁褓中的孩子给推开:“没心思看。” 婵娟见状也只好让奶娘将孩子给抱下去了,这大皇子都生下来五个月了,皇后不喜他,已经愈发明显了。 特别是孩子一哭闹,她就连忙让人将孩子抱得远远的。 但皇帝来了都这样,时常还要拿个小玩意儿过来逗逗孩子,虽然对魏婉莹板着脸,可对孩子还是慈父一般的模样。 婵娟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这又是在忧心什么呢,大皇子虽不是您亲生的,但您也要注重培养母子情分啊。” 魏婉莹扶着自己的胸口,生了孩子身体遭受不小的折损,她老实觉得呼吸都费劲: “本宫日日都被噩梦折磨得难以入睡,哪里还有心思看孩子啊。本宫的亲生儿子,不是奶娘怀里抱着的那个,而是在凤仪宫后院那棵桂花树下长眠的那个。” 婵娟抿了抿唇:“娘娘别多想了,别怕,皇上永远都不会发现的。” 魏婉莹如今最是担心这事儿了,倘若被皇帝知道自己替换皇家血脉,用魏家的一个孩子来充当他的皇子,她可能都不会入冷宫了,会直接被裴琰给掐死。 “罢了,不想这事儿了,反正那日接生的人都已经做掉了。倒是江云娆这个劲敌,本宫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皇上真的会舍得就将她这样杀了吗?” 婵娟凝神道:“奴婢也觉得皇后娘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若皇上真要杀,早就杀了。 若是江云娆父亲与禹王将皇上逼得太甚,还非要皇上册封禹王为议政王, 估计皇上都不会狠下心杀了娴婉仪,还要流放江家三族,就连娴婉仪母亲的母族都被牵连了。” 魏婉莹道:“你派人悄悄去冷宫打探一下,看看江云娆人还在没在冷宫。” 婵娟:“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就在魏婉莹夜里要就寝时,婵娟归来禀报消息了: “皇后娘娘,娴婉仪现在人就在冷宫里,可瞧着日子过得也不差,并无挨饿受冻的样子。 那王嬷嬷前几日还被宁妃娘娘给打了一顿,说她中饱私囊,现在王嬷嬷也被替换掉了。” 魏婉莹本来都躺在鸾床上了,这下又直起了身子: “宁如鸢?她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 婵娟摇了摇头: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奴婢方才去找了已经在做杂役的王嬷嬷,她说宁妃与娴婉仪在冷宫时,二人就是隔壁邻居的关系,也许是关系处得好? 哦,对了,宁妃娘娘也派人送过东西给娴婉仪,因为负责送东西的人是万长安,万长安可是娘娘的人,不知又为何去了宁妃娘娘那边。” 魏婉莹冷笑着:“江云娆此人,最会笼络人心,这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帮她,照顾她。 宁如鸢那样跋扈的性子,她都能将关系给处好,咱们可都别小看这江云娆,手段多得很。” 她心底不安起来,江云娆都快死了,皇帝也没让人将她转移到死牢去,还在冷宫过起了舒坦日子。 魏婉莹越想越不痛快,直言道:“婵娟,你过来,本宫有新的打算。” 大年初七,隆冬大雪簌簌落下。 婵娟带着王嬷嬷站在冷宫门前,笑盈盈的递出一个大红封: “王嬷嬷,娴婉仪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你趁着这事儿,不如将自己的怨气给消一消。” 王嬷嬷伸手就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红色荷包: “知道,我有今日,不全靠娴婉仪与宁妃娘娘吗?宁妃娘娘我这个奴才是拿不住的,但这冷宫里的人,我有的是办法整。” 婵娟笑着:“嬷嬷好走,这事儿啊都是您一个人的主意,您自己小心些。” 王嬷嬷脸上不自然的抽了抽,拿着婵娟给的好处就悄悄入了冷宫,朝着江云娆的地界走了去。 冷宫里,凄清一片,之前还有几人在晃动,现下举目四望,连个人声儿都没听见了。 花吟弯着身子,往火炉地上扔了几个红薯:“娘娘,听说前几日冷宫都已经冻死人了呢。” 江云娆比她更怕冷,整个人都缩在厚厚的冬被里: “这几日应该也有冻死的人,只是没有人去收尸了,一来过年,二来是真的太冷了。” 花吟将烤好的红薯递给了她:“娘娘先趁热吃。” 江云娆将红薯接了过去,苦笑着:“花吟,你说咱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的话,咱们要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云娆坠下冰面不知生死 未等花吟回答她,门外便来了人拼命的敲着门:“不好了不好了,鱼池那边出事儿了!” 花吟连忙站了起来,将门打开:“出什么事儿了啊?” 那小太监道:“鱼池里的鱼全都死光了,你家主子这下子是要出大事儿了!” 江云娆窝在床上也听见了,连忙翻身下床,乌眸瞪了瞪:“全死了?” 小太监:“是啊,赶紧过去看看吧,管事的马上就知道了,这可得被罚惨。” 江云娆的心紧了紧,这下好了,鱼全部死了,自己可不是要入死牢了吗? 死牢里宁如鸢送不进来东西了,这段本就不太牢靠的冷宫友谊看来是无法继续了。 花吟的脚刚刚跨出这房门,那小太监就扭过头善意的提醒道: “这时候了你不去领餐食的话,一会儿你与你主子回来便什么都没有了,运气好的话,也是一盘子冻成冰的菜。” 花吟微愣:“是哈,那奴婢先去领餐食吧。” 江云娆朝着她点了点头就去了鱼池那边,火急火燎了赶到了鱼池,她一回头,小太监就不见了。 寒风呼呼地刮着,天上飞过几只瘦弱的乌鸦,嘎嘎叫着,拖出一尾的余音。那声音听了,叫人心底发慌起来。 江云娆回身看了看鱼池,这鱼池都结冰了,硬邦邦的,怎么会看见死鱼呢? 她拿着木杆捅了捅,那冰块纹丝不动,根本看不见冰面下的情形。 她在那里嘟囔起来:“这么冷的天,这样开玩笑好玩儿吗?” 江云娆立马就将杆子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就从鱼池边上回去了。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着了。 王嬷嬷嘴里叼着牙签:“娴婉仪,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江云娆看她一眼,又是这贪财无德的矮胖嬷嬷,满口黄牙还叼着牙签的样子真是看一眼都讨厌: “王嬷嬷失了管事的权力,今日是来鱼池边上找我单挑来了吗?” 王嬷嬷笑着,一步一步走进:“瞧婉仪娘娘说的,老奴哪儿有那胆量啊,不过是今日过来正好撞见娘娘罢了。” 江云娆可没心思落雪天里站在这鱼池边上跟她寒暄,乌眸一瞥:“嬷嬷让开可好,我得回去了。” 王嬷嬷并不打算让开,还凑近了些: “娴婉仪整日担心鱼没有养好,怕受惩罚,所以这大雪天里都是勤勤恳恳的来鱼池边上看。岂料,鱼池边上有冰,娘娘脚滑了……” 王嬷嬷的手突然就伸了出去,朝着江云娆往鱼池里推,江云娆一开始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所以一直都在防备。 王嬷嬷的手伸过来时,她便迅速的躲了过去,这人没站稳,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江云娆提着裙摆就开始跑,这王嬷嬷回身就开始追她。 就在快要离开鱼池的时候,王嬷嬷从地上捡起那木杆捅了过去,江云娆朝地摔了一跤。 王嬷嬷连忙跑过去,那矮胖粗壮的嬷嬷饶是有着很大的力气,拖着江云娆就让鱼池中间甩去。 江云娆死活不放的她的衣袖:“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性命?” 王嬷嬷龇牙咧嘴起来:“怎么就无怨气无仇了,啊?宁妃与你交好,要不是她,我怎能从管事嬷嬷变为洒扫宫人的!” 江云娆瞪着她:“冷宫杀人,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王嬷嬷忽而得意的笑开: “哟哟哟,娴婉仪还想后续呢,您就安安心心的去死吧,反正你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 二人互相推攘起来,王嬷嬷想将江云娆甩下鱼池,但江云娆死活不松手,最后二人都没站稳,就从鱼池边上都摔了下去。 好在冰面结实,二人又互相缠斗了起来。 “王嬷嬷,怕又是有人给了你好处吧,这大冷天的,你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王嬷嬷掀着黄牙一笑:“哼,娴婉仪果然是个有脑子的!不过就算老奴我今日不动你,你也活不了几日了。 你就别反抗了,横竖一死,不如就今日吧!” 江云娆听得有些迷惑:“什么叫做横竖都是一死,你什么意思?” 隐在暗处的人看得着急,这王嬷嬷做事人不靠谱,话还特别的多。 怎么还聊起来了啊,赶紧办事啊! 那凤仪宫的小太监看不过去了,连忙冲了出去,拿着尖锐的长矛猛的戳冰面。 那冰面没戳几下就轰然开裂,那是老早就设计好的,撒了盐的冰面,冰层会自己变薄。 江云娆听见动静时已经反应不过来了,那冰面开裂的口子一瞬划拉了开来。 王嬷嬷尖叫着:“得我先上去了来啊,还不拉我上去。” 小太监冷冷看着她:“你也一起下地狱吧。” 话完,那冰面轰然塌陷,将江云娆与王嬷嬷二人都给吞噬了进去。小太监将长矛一扔,拍拍手便走掉了。 冷宫里的鱼池格外大,也挺深的,江云娆触及那蚀骨冰寒的池水,费力的扑腾着。 王嬷嬷死活拉拽着她,不让她扑腾。那池水越来越冰凉,冻得人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二人的扑腾渐渐弱了下去。 另一边,花吟领着餐食放在火炉边上等了好久好久,她站在门前踮着脚看了又看,怎么娴婉仪还不回来啊? 天都要黑了,不至于啊,鱼池距离住的地方又不远。 花吟坐回火炉边,她见不着人,屋里又温着东西,两头走不开,心底烦躁了起来。 只听外头有人叫唤了起来:“有人落冰窟窿里了,快来人啊!” “不好了,有人落进鱼池的冰窟窿里啦!” 花吟听见“鱼池”两个字,心下一慌张,起身的时候手一下就打翻了小桌子旁的盘子,盘子混着饭菜碎裂在地上。 她来不及关心这些,开了门就跑了出去。 花吟走到鱼池边,三五个宫人告诉她:“有人落水了,现在已经不扑腾了,估计人已经没了。” 花吟解开外袍就要跳下去:“愣着干什么呀,怎么站在边上看热闹啊你们!” 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嫔妃一下子拉住了她:“你下去,你也得死,这么冷的天。你和我玩儿吧,我会玩儿水……” 花吟与她拉扯起来,老嫔妃死活不让她跳下去。 侍卫得知情况后下到鱼池打捞人,抬了担架将白布朝上面一盖,命人就往外边抬走了。 花吟跑了过去跪在担架前:“娘娘,娘娘!都是花吟的错,没有跟着您一起来,娘娘您醒醒啊!” 人群被推开,裴琰面无血色的站在了原地。 第二百二十七章 皇上,请节哀顺变 花吟扑在担架上,恸哭着:“娘娘,这是为什么啊,那么多难熬的日子咱们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今日就掉下冰窟窿了啊!” 裴琰的出现,整个场子都被清空了,他今日是秘密到冷宫的。 披着一袭黑色披风的他站在风雪天里,冷冽的眉骨上染了冷白的雪花,冰雪将他双唇冻得毫无血色,那薄唇死死抿紧着,眼神里似被浓墨着染,黑沉似深渊。 花吟哭得颤抖:“婉仪娘娘您倒是说话啊!” 担架上的人,花吟隔着白布触碰着,浑身都已经冻硬了,怎么还能说话? 伴随着花吟的哭声,一股内心深处的刺痛感从裴琰胸口猛的传来。 如利箭刺进心脏里,还有着倒刺,将里面的血肉搅得稀烂。 裴琰脚下发软,他此生从未如此害怕过,朝着后面退了一小步。 归冥连忙扶住了他:“皇上,节哀顺变。” 裴琰咽了咽浓酸的喉咙,撇开头顶的黄伞走了过去,垂眸看着这冰冷的躯体,嘴唇微微发抖起来:“到底怎么一回事,说!” 花吟一边哭一边道:“有人通知婉仪娘娘说鱼池的鱼都死了,娘娘便起身去看,奴婢在屋子里等了许久娘娘都没回来,后来便听说有人掉进鱼池的冰窟窿了。 定是娘娘失足落了进去,这池水是如此的冰冷彻骨,冬日袍子厚重,一旦落了进去,人眨眼之间就被冻得毫无知觉。” 裴琰蹲下了身子,手指探了过去,又缩了回来。 他不敢想象自己见到江云娆死去的模样,孤苦伶仃冻死在池水里的模样。 “都怪朕,怪朕来晚了一步。”裴琰将头低了下去,眼眸霎时就红了一圈,还是不敢相信。 起身的时候,裴琰眼前一阵眩晕,人朝着雪地里倒了下去。 归冥扔了宫灯连忙将人接着:“皇上,您要撑住啊,还请节哀顺变!” 裴琰从雪地里起身,再次颤抖的伸出手想将那白布给揭开,看看江云娆最后一面: “云娆,你是在怪朕对江家做的决定吗?” 花吟伸手挡住了,她一边哭一边道:“皇上就莫要看了,娘娘是个爱美的人,定是不愿意让人瞧见她这模样。” 花吟抬眼看裴琰的时候,清晰的看着裴琰眼眶里闪烁的泪光,与一直都在发抖的紫色唇瓣。 这个年少有为的清贵皇帝,似被抽干了一切精气一般的枯槁,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裴琰这般模样。 归冥抬了抬手臂,几个侍卫过来将担架抬了起来,朝着冷宫外抬了出去。 担架被抬走的时候,裴琰脑袋顺着担架的位置移动而移动,他眼眶里的泪珠再也包不住了。 猩红的长眸里,两行汹涌的泪喷涌而出,心脏处的绞痛再次传来。 花吟:“娘娘,娘娘!” “江云娆,她怎么能这样对朕?”良久,裴琰才从酸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朕如何都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局面告别,朕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想到了你与朕会因为江家成为仇敌; 想到了你被朕困在牢笼里一生一世,相互折磨,但决不放手;想到了你再不会对朕喜笑颜开。 朕自以为想到了一些,却没想到你会离开,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风雪似冰冷的神,从天上俯瞰下来的时候,裴琰一袭黑袍站在冰天雪地里, 他孤零零的垂着头,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孤寂帝王,像一个被抛弃的男人,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裴琰撑着身子举步难行,险些跪了下去。 那担架已经走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了,他连忙抬脚去追。 归冥拦住了他:“皇上不可啊,现在婉仪娘娘身份有些特殊,属下还得想办法如何安置娘娘。” 江云娆明面上是已经定下死罪的人了,宫里自然是不能设灵堂的。 看皇帝这样子,只怕是要葬入妃陵才能罢休了,但按照大周律法,江云娆是不能再葬入妃陵的。 裴琰:“不,她哪儿都不能去!”他红着眼追了上去,不管不顾的。 花吟停在了担架旁,哭着问:“皇上要去娘娘住过的地方瞧瞧吗?最后一眼了。” 裴琰沉默着点首,去了江云娆住的地方,他脚一踏入就怒火滔天了起来,这烂地方得是受了多大委屈啊:“收一收她的东西,朕都要带走。” 花吟点了点头,打开柜子发现也没几样东西: “娘娘入冷宫按照规矩是不能带什么东西贵重物品来的,娘娘之前在前殿里有个很重要的盒子,里面都是她心心念念的宝贝,皇上不妨就带走那个盒子吧。” 那盒子里,都是裴琰送给她的小玩意儿,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还有那封道歉信,她当个宝贝似的。 裴琰环顾四周,那透风破烂的窗户,那摇晃的桌子,还有这要垮不垮的床榻,他心口的浓酸喷涌着。 当初江云娆自请入冷宫,就是为了他,不愿他在朝堂上难做。如今朝堂平息了,她人却不在了。 裴琰问:“她可曾说过些什么,还有想要做的事情没做成的?” 花吟脑子浑浊得很,哭得浑身都在痛:“娘娘说想去江南,但是她说自己这辈子都去不了的,现在只能下辈子了。” 裴琰扶着门栏走了出来,走进了风雪里,黑色的披风在雪夜之下摇晃不定。他红着眼睛看了一眼那担架:“走吧。”转身看了花吟一眼:“你也跟朕出去吧。” 花吟哭着点点头,跟了上去。 裴琰看了远处飘落的雪花,刚好有一片就落在了他的黑眸里,冰冷彻骨,那眼睛也被刺痛着,心海深处腾出一股黑色的血来,痛入骨髓。 裴琰今日本是来悄悄接江云娆出冷宫的,他答应过江云娆,会亲自接她出去。 裴琰是准备用死囚代替江云娆去死的,而真正的江云娆这辈子就与自己生活在天元宫里,谁都不能再来打扰他们。 这消息肯定是不能传出去的,所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赶来了,他亲自来接她。 却不知,迎接他的,是一具尸体。 裴琰这路人马离去后,屋子里一瞬间就空荡荡了起来。 江云娆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浑身被冻得微微发抖,手里还提着一桶热水,进了屋子一看: “这个花吟,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就没人,怎么现在还没人啊,地上的饭菜也没收拾,这丫头,该说说了。” 她将热水往桶子里一倒,累得很,浑身也冷得不得了。连忙洗起了热水澡,舒服得嘞。 突然,门外有了些响动,江云娆就知道,花吟那丫头在外边堆雪人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与朕日日相守 花吟推开门还在抹眼泪:“娘娘,我回来拿个东西,方才走得匆忙忘记了。” 江云娆的木桶就在大柜子底下,她歪着头听着:“哦,你要拿什么,又要去哪儿?” 花吟一本正经的回答:“跟着皇上出宫去了,来拿娘娘您曾经戴的那个镯子,奴婢想留个念想。” 江云娆愣了愣,这丫头在说什么啊,什么念想……自己还活着,她留什么念想。 花吟怔愣了一小会儿,不对,刚才是谁在跟她说话啊? 她心一惊的跑到大柜子底下,见了江云娆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没想到您走了还是个爱干净的,魂魄都要回来洗洗澡。都怪奴婢没有给您清理身子,就让你躺在担架上走了。” 江云娆伸手拨了拨水,弹了水珠子在花吟脸上:“你撞鬼了?” 花吟看着面前的江云娆,在木桶里泡得那皮肤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的黑,心下慌乱几秒。 她嘴唇颤抖着:“不对啊,娘娘您活着啊,您真的活着吗?刚才一定是奴婢在做梦!” 花吟连忙站了起来,摸了摸木桶里的水,是热的。 哪有鬼洗热水澡的啊,她又摸了摸江云娆的手臂,全是热的,心情从大悲转至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娘娘您还活着!” 江云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是啊,我活着,方才在鱼池那边你不知道多惊险,那王嬷嬷悄悄来了冷宫,一心想要害死我呢。” 花吟连忙窜到后边,给她按摩起来: “方才侍卫打捞上来一具尸体,蒙着白布,奴婢以为是娘娘呢,眼睛都快哭瞎了。” 江云娆扭头看着她:“那尸体应该是王嬷嬷,我早就从水里起来了,她在水下一直拉着我衣袍不松开,我就将自己的衣袍全给拖了,死活从水下爬到了冰面。 中途回来了一趟让你去烧热水,结果没见着你,我就只好自己就去烧了。 花吟,你这个丫头,方才去哪儿了?” 花吟脸色刷的苍白下来:“糟了糟了,搞错了搞错了,奴婢得出去一趟,娘娘您先泡着。” 皇帝是来接江云娆出宫的,结果这尸体给搞错了,倘若皇帝看都没看那尸体一眼,直接就蒙面躺在棺材里的话,那怎会知道娴婉仪还活着? 这下要出大事儿了,花吟等不及,像一只疯掉的兔子般的跑射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道:“娘娘一定等奴婢回来啊!” 屋子里就留下江云娆独自一人蹲在桶子里,迷迷蒙蒙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 裴琰这一行,走至冷宫门口。 那抬担架的两个侍卫气喘吁吁的,手臂发酸得不行,在后头一端的侍卫欲言又止,但又不敢说。 这担架上的尸体,会不会过于重了些啊,按理说后宫里的娘娘大多身材匀称,不会有这般重啊,像是抬着两个人似的。 前头那侍卫回头看了后头这侍卫一样,两人两眼对视,却不敢说话,毕竟此刻的皇帝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免得跟着娘娘去陪葬。 二人手臂发抖的抬过冷宫宫门时,那门槛也过于高了些,在尾巴端的那侍卫没能抬得起来,担架一下子就翻了过去, 担架上的那具尸体也滚落到了地上。 裴琰听闻动静立马回了身,走来一看,那本来团在胸口的怒火一下子就给憋了回去。 躺在地上的尸体,哪里是什么江云娆,而是一个老嬷嬷。 裴琰横眉怒道:“朕拿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那怒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死的不是江云娆,那真的江云娆就多半没事。 归冥眼睛也瞪了瞪,责备道:“你们两个侍卫,捞人的时候也不看看吗?” 侍卫低声解释:“不是属下捞的人,属下是抬人的……” 花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搞错了搞错了皇上,劳皇上再走一趟,娘娘还在呢!” 裴琰面色铁青,这一惊一乍的,将人好生折磨。 他双臂破开房门,正看见江云娆背对自己站在火炉边烤她湿漉漉的长发。 裴琰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抱住她,江云娆手里的帕子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乌眸瞪了瞪。 裴琰将人翻转过来,黑眸炽热的盯着她:“江云娆,你真是吓死朕了。” 江云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底还挺开心的,睁着湿漉漉的乌眸:“皇上是正式来接我出冷宫了吗?” 他将自己的黑色带毛披风给取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嗯,现在就走。” 江云娆点了点头,这破屋子她是一刻都不愿多留了,再留下去肯定会有生命危险了,没多问就跟着裴琰走了出去。 裴琰行至门前,眼睛一瞪:“哭错坟这件事,只怕也只有你这脑子干得出来。” 花吟惨兮兮的往地上一跪:“奴婢这不是被吓傻了吗……” 江云娆:“花吟起来吧,皇上要罚你的话,还是出去受罚吧。”她逗着花吟,花吟要哭不笑的。 走了几步,归冥把提前准备好的帽围给拿了过来,裴琰接过:“外边风雪大,遮一遮。” 江云娆没多想便接过了那帽围盖在自己头上,匆匆出了冷宫,便上了裴琰的御辇,温暖一瞬袭来。 她将帽围取下,乌眸亮晶晶的看着裴琰:“案子都查清了吗,背后人找着了吗?” 裴琰淡淡勾唇:“查清了,幕后人逃出宫外,正在追捕。” 江云娆:“是谁在背后陷害我的呢?” 裴琰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紧紧攥着: “云娆,这些都不重要,朕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凶手朕会追查下去,后边的事情你也无需再担忧过问了。” 她点点头,伸手去掀开御辇的帘子,想看看冷宫外的红墙,此刻居然也有些怀念。 谁料裴琰的手一下子将帘子给扯了下来:“外边风雪大,担心冻着。” 江云娆倒在他怀里靠着:“好,都听皇上的。” 一路行至天元宫,下御辇前,裴琰又将帽围盖在了她的头上。 江云娆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是天元宫的侧门,她有些奇怪,皇帝回自己的寝宫居然还是走侧门的。 “皇上,怎么不送臣妾回瑶华殿啊,从冷宫出来头一日就住进天元宫,有些不太合乎礼法。”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低调一点,毕竟才出了事。 裴琰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你以后都住在天元宫,瑶华殿在修缮,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好。 禧云宫你又不喜欢,那就住在朕的天元宫,与朕日日相守。”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裴琰,有些说不出来话。 裴琰仔细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怎么了,不开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锁你一生一世 江云娆看着裴琰冷峻阴郁的面容,心底虚晃了起来:“住在天元宫,会不会不太好,这可是违背宫规的事情。” 裴琰牵着她坐了下来,伸手理了理她柔顺的长发,神色凝重: “两情相悦时,就是要朝朝暮暮,陪朕在天元宫住到白头不好吗?” 江云娆沉默着,心中欣喜若狂,也有觉得有些奇怪。 “朕将你锁起来好不好,这辈子都跟朕锁在一处。”裴琰笑意深深的看着她。 江家三族已经流放了,代替江云娆去死的死囚也已经斩首了。 大周江姓氏族已经坍塌,天下人都知道了,唯独江云娆不知道。 她顺着裴琰的话说着:“好啊,臣妾就在天元宫做一只摆烂的金丝雀,与君朝夕相守,让皇上看得厌烦为止。” 裴琰似狼一般扑了过去,忘情的亲吻着她,江云娆散乱的青丝缠绕着他的脖子: “朕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着你,看着你了。江云娆,你看着朕,一刻都不能移开。” 江云娆眸子对上他深邃的眉眼:“看着呢,我的眼里也只有你,裴琰。” 快半年没有好好看彼此一眼了,在无尽的选择摇摆里,这已经是裴琰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江山帝业,他得守;红颜美人,他亦要。他不要做选择,问,就是全都要。 这一夜,他用力格外野蛮。 美人婉转低吟,似在轻轻抽泣:“裴琰,你怎么了?” 裴琰黑眸微闪,气息为喘:“朕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 他语声低沉沙哑,抱着江云娆一刻不肯松开,江云娆被他折腾得眼睛发红,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裴琰有些奇怪。 那眼神与从前的温柔平和不同,今日一见,她饶是觉得裴琰有些疯狂起来, 那漆黑的眼神里似带着刀的锋芒,有些渗人,自己就像他掌中之物一般,要将她牢牢握在手里的独占感。 “云娆,朕在这世间,没有几样东西是非要不可的。但,除你之外。” “皇上这说的是真的吗?可如今看来,是臣妾只有皇上一人,皇上是有许多许多人的。” 裴琰覆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自有你以后,便再无她人,朕日日都在天元宫陪你好不好?” 江云娆舔了舔粉色的唇瓣,有些无奈的道: “要是臣妾以后不在天元宫住了,臣妾怎么知道皇上晚上在哪里啊?” 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可以打视频电话查岗…… 裴琰笑:“你想一个人霸占朕?” 江云娆勾着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不行吗,方才才说的,再无他人。” 裴琰笑意蛊惑,哑声道:“行,朕只让你一人霸占。” 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许久不见,荒唐至他上朝时刻才算罢休。 江云娆沉沉睡去,午后都没有醒来,也无人打搅她,裴琰说她跟皇后关系不好,以后请安都免了。 江云娆听着有些怪怪的,但太累了,也没多想下去。 一觉醒来,她拖着白色的裘袍走了出来,浑身酸软。 福康公公便勾着身子候在外边:“娘娘,可需要奴才传膳?” 江云娆打了一个哈欠:“是传午膳还是晚膳啊?” 福康公公笑:“看这时辰,午膳晚了些,晚膳又早了些,看娘娘想吃什么,奴才让人送来就是。” 江云娆继续往外走,发现从前从裴琰寝殿出来的这条路已经没有了,摆满了半人高的花瓶将人挡着了。 “这怎么没有路了,我要出去怎么办?” 福康公公转身朝着另一边指了指: “娘娘可以走这里,几步路就能走到皇上书房。但皇上这个时候都在看折子,要不是就是在召见大臣,娘娘可以就在寝殿里等着皇上忙完。” 这条从寝殿不用经过裴琰眼皮子底下的路,是直接出天元宫的路,现在被花瓶给挡了。 若是想要出去,就得从裴琰的书房经过,他除了上朝,大多时候都在那里。 江云娆又问:“我那宫女花吟呢?” 福康公公答:“花吟小姑娘回瑶华殿帮着修缮了,娘娘不必担忧,天元宫里已经为娘娘生活起居备好了一切。” 江云娆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笑着:“倒是劳烦公公一心准备了,但我应该不会在天元宫住很久。” 福康公公面容的笑意不经意敛了几分,他清楚,江云娆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地方了。 在外人眼里,江云娆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人一出来就会暴露,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帝撒谎,私藏罪犯。 但皇帝性情执拗,非要留下娴婉仪,没办法,就成了如今这局面。 “娘娘且安心在宫里住下,有什么事儿唤奴才一声就是。” 宫女们已将一应用度,都安置去了寝殿,江云娆的东西都与裴琰的东西放在一块儿。 只是江云娆没怎么仔细过问,这些东西的规制都是按照贵妃位份来的。 没有按照贵妃位分来的,便是以皇帝规制为准,竟让她用上了明黄与龙纹的器物。 福康公公离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叹息,江云娆耳朵尖,听见了。 她回身过来,奇奇怪怪的看了一眼。 没太多想,在冷宫要住破房子,又要养鱼,还是过了些苦日子,裴琰的天元宫简直就是神仙居所了,她得好好休养一下生息。 御案前,裴琰看着锦盒里的手镯有些失神,那黄金手镯上坠着一把打造精致的嵌着红色宝石的锁。 裴琰失神的笑了笑:“福康,你说朕送一把锁,可真会将人锁住?” 福康公公看了裴琰一眼,低声道: “皇上,您这是明知故问呐。您这样锁着娘娘一直在天元宫,锁得了一时,锁不了一世啊,娘娘她早晚都会知道的。” 裴琰面色有些苍白,他凉意深深的笑意透着一股偏执的厉色:“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这辈子也是攥在朕手里的。” 福康公公叹气:“奴才……奴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只能祈祷着,让娘娘晚些时候知道。” 裴琰:“太医院的方子开好了没有?” 是给江云娆养好身体的,他觉得自己与江云娆之间若是有了血脉,或许她知道的那一日,会看在孩子的面上,会有些转机。 到时候江云娆骂他不择手段也好,卑鄙下作也好,他都无所谓。 福康公公答:“方子开好了,药也已经熬好了,奴才这就去呈来。” 裴琰命人端着汤药,他自己手里攥着那条手镯起身去了寝殿,他拉过了江云娆的手,将带有锁的手镯套了上去。 那机括一合上,咔哒一声,这手镯其实是特制的。 裴琰眼神阴鸷的笑着:“云娆,你知道它的特别之处吗?” 第二百三十章 给朕生个孩子吧 江云娆看着好看的黄金手镯,手腕晃了晃:“不知道。” 裴琰深邃的黑眸低沉:“一戴上,就取不下来了,不过还有一个特别之处。” 江云娆眼底满是好奇,笑问:“还有吗,那是什么?” 裴琰止住了后面要说的话,这手镯的确是很特别,但关于那最特别的用处他不打算告诉江云娆: “没有了,就是这一个特别之处。” 江云娆看着那黄金手镯:“一辈子都取不下来啊,还有一把锁,皇上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裴琰攥住她的手腕,笑意深深:“朕要一辈子将你锁在身边。” 江云娆斜睨了他一眼,笑着:“竟想些有的没得,好似臣妾就要跑似的。” 裴琰黑眸沉了沉,揽过她的肩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里去?” 江云娆道:“臣妾才不会跑,天元宫吃得好住得好,皇上待臣妾又好,臣妾逃什么啊?” 裴琰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深邃的眉眼笑意里带着些独占的戾气:“朕待你,定会一日比过一日的好。” 江云娆就在天元宫住了一段时日,裴琰的确没有食言,一日比一日的对她好,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也很照顾她的情绪。 他也不曾一日去过旁的嫔妃宫里,每个夜晚都是二人一起度过的。 整个天元宫的宫人无不尊重顺从她,除了不让她出去,她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做什么都可以。 她拿裴琰的玉玺砸过核桃,用批折子的朱砂笔乱画过画,还用裴琰的龙纹袍子给小狸花猫做了一件小衣裳,说它就是龙猫了。 裴琰也只是一脸笑意的纵着她,问她玩开心了吗? 可日子久了,江云娆的生活里就只剩下裴琰了。 没有万茵茵,没有御花园的花,没有各宫的八卦,没有花吟和小欣子的斗嘴,她觉得有些窒息空洞起来。 江云娆这一日拉着裴琰的手臂,哀求道:“皇上,臣妾不怕冷,穿厚一点是能出宫的。” 裴琰朱笔一顿,侧眸看着她:“太医说你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日日都喝的苦涩汤药是忘了吗?” 让江云娆头痛的汤药,一日三碗,裴琰亲眼盯着她喝,一次都不曾落下。 可她就是想出去:“但臣妾日日待在天元宫,是觉得有些闷了,想听宫里的戏曲了。” 裴琰点了点头,总算是同意了。 “福康,吩咐内务府点几场戏过来,在天元宫后殿搭个戏台子,娴婉仪想听了,随时让人过来。乐府也有曲目,想听什么就点什么。” 江云娆本以为裴琰是同意的自己出宫,没想到的是同意旁人进来,她蹙了蹙眉:“算了,臣妾不愿听那些曲子。臣妾是想出宫殿,皇上,臣妾的需求是这个。” 可裴琰黑眸沉静如深渊,似乎不为所动,自己都撒娇了,他居然不为所动! 江云娆有些生气,站起身就走,走到宫门口又被小春子给拦了回来。 她脚一跺,就回了寝殿的龙床上躺着,心中郁闷起来。 直至夜晚,裴琰看完了折子准备就寝时,她一句话都不说。 “这是怎么了,还跟朕生上气了?” 江云娆咬着唇:“皇上这是把臣妾当成囚犯了吧,囚犯偶尔还能出去晒晒太阳呢。” 裴琰看了看外边的鹅毛大雪:“此刻的大周,你要上哪儿去晒太阳?” 江云娆着急了,翻身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裴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往日自己拧个眉头,裴琰都会过来认输让步的,今日这是怎的了? 裴琰端着茶盏抿了一小口:“你要做什么,朕都由着你。但太医说了,你现在身子不能受寒,所以朕不能放你出去。” 就连裴琰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借口可以用多久,等大周的隆冬过去了,到了春光明媚的时节,他又用什么借口呢? 江云娆瘪了瘪嘴,又翻身躺回了床上,这一夜,她是背对着裴琰睡的。 次日,裴琰上早朝起来,按照寻常她都是在睡觉的,不过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江云娆格外主动的起来替他穿戴朝服。 裴琰笑盈盈的看着她:“又有什么企图,说来听听。” 江云娆笑嘻嘻的道:“嘿嘿,臣妾想让茵茵过来陪陪我,说会儿话。” 这个要求裴琰应该可以答应了吧,自己不用出去了,就是找个人过来陪自己。 裴琰冷下眸子:“不行。” 江云娆有些生气:“为什么啊?” 裴琰穿戴好朝服就往外边走了去,不再与她纠缠,再问,裴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江云娆被气得眼睛有些发红,她越来越觉得裴琰是在囚禁自己了。 早膳,她没用;午膳,她也没用。 这消息肯定立马就传到裴琰耳朵里了,一整个下午,裴琰都在忙开春后下江南的事情。 他淡声道:“不吃就不吃吧,让她饿着,朕也是惯着她太久了。” 晚膳的时候,菜肴格外丰富。 江云娆坐在裴琰旁边,筷子都没动一下,但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裴琰也没叫她,自己吃自己的,顺嘴道:“晚膳可以不吃,一会儿药一口都不能落下。” 他言下之意就是,不吃点东西就喝药的话,一会儿胃难受的是自己。 江云娆冷着脸:“不吃,胃疼也不吃。” 裴琰黑眸横了过来,那冷戾的神情江云娆看了都觉害怕,身子不自觉的向后缩了去。 “不吃的话,那往后就都别吃了。”他声色骤然冷了下去。 裴琰看着宫人吩咐道:“将这一桌子菜都撤了。” 江云娆不知道为何裴琰今日生了那么大的气,裴琰每次真正生气的时候,她都害怕得很。 跟个阎罗王似的,见着都怕被划去寿数。 她乌溜溜的眼睛看了裴琰一眼,不再讲话,起身道:“臣妾告退。” 裴琰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下颚紧绷着,侧脸更加棱角分明了。 入夜后,汤药照例是呈了上来,江云娆叹了口气:“这药还要喝多久啊?” 裴琰看着她:“喝到太医说你身子恢复为止。” 裴琰手里其实攥着几颗果腹的糖,没等他给出去,江云娆拿着药碗一口就倒进了嘴里,皱着眉头吞咽了下去。 裴琰拿着锦帕给准备给她擦嘴,江云娆伸手杠掉他的手臂:“不用了,臣妾自己来。” 裴琰扳过她的身子,沉声质问道:“是朕对你不好吗,整日想着要跑出去,外面到底有什么意思?” 江云娆:“臣妾就是想出去转转,皇上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都极为紧张。臣妾真的不明白,这天元宫臣妾都快待了一个月了,平日里与臣妾交好的嫔妃也联系不到,说话的人也少,除天元宫以外的事情都不知道,臣妾觉得自己是在这里坐牢。” 裴琰将她扔进了龙床里,伸手扯开她的腰带,他下巴抵在江云娆耳畔便,哑声道: “给朕生个孩子吧,生了孩子你就不闹腾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皇上半年不入后宫 一夜缠绵,春宵不似春宵,倒是像极了一场博弈。 昨夜的裴琰是有些失了力道,连连叫了三回水,最后还是她说不绝食了,她会听话,裴琰才罢休的。 宫女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走到身前眼睛瞪了瞪,这脖颈间的红痕还带着一丝娇俏与妩媚来。 只叹道,江家都这样了,皇上可还是如此的宠爱娴婉仪,还下令阖宫上下不能透露半分,真不知道为什么。 江云娆浑身酸软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黄金手镯发呆,她试图取下,但无论怎么都取不下来。 记得那日裴琰给她戴上的时候,是有一把钥匙的,要用那钥匙才能将黄金手镯给打开。 “秋晗,现在外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宫里有别的趣闻吗?” 她对着身边给她梳头发的宫女问了起来。 秋晗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外边都是隆冬大雪,宫人们如无必要都不会在外面走动的,太冷了。” 福康公公之前提点了她,叫她一定这么说,千万不能在娴婉仪面前说错话来。 江云娆有些败兴的道:“不想出去与想要出去没能出去,概念是不同的。” 剩下的时光,她都在裴琰书房里翻了些书来看,大多都是些帝王之术,制衡之道,她看着着实无趣。 整日就这么被关着,人有些没了精神与笑意。心底也愈发觉得裴琰奇怪了起来,倒真像是在囚禁她。 还有一点奇怪的就是,自己出冷宫一个月都没去皇后那处请安,皇后居然都没闹,这一点也是她想不通的。 凤仪宫。 这一日,刚好是阖宫嫔妃请安的时候。 如今皇后以下,没有贵妃在位,四妃的位置上仅有锦妃与宁妃在位,旁的妃嫔也大多保持原状。 魏婉莹靠在凤椅上淡声道:“皇上快半年都没入后宫了,本宫以为娴婉仪赐死罪后,皇上能将心转移到各位妹妹身上, 没想到娴婉仪都死了一个月了,尔等还是从前这幅模样,就不能对皇上上点心吗?” 长孙金月道:“皇上要去哪儿,嫔妾等还真做不了主。只是这半年没入后宫了,时间的确是有点久了。” 宁如鸢眼神不屑:“承宠一事,虽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总的还是看皇上自己意愿。他老人家没有那个心,咱们又能做什么呢?” 莫说入后宫了,裴琰现在的天元宫都无法靠近。 万茵茵整个人瘦了一圈,坐在末尾的地方歪着脑袋,基本不会讲话。 魏婉莹将目光递了过来:“万嫔,听说你之前趁着罪人娴婉仪赐死前,日日跪在天元宫门口嚎哭,怕不是为了去皇上面前争表现,想去夺了娴婉仪曾经的位置吧?” 万茵茵冷冷扭过头来看着皇后:“云娆姐不是罪人,她是被冤枉的。” 当时江云娆被定罪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前朝后宫都哗然了,自当是不信的,但是又没办法不信,毕竟结果已经是这样了。 魏婉莹冷下脸色:“万嫔的意思,就是本宫陷害娴婉仪,本宫谋害的她咯?” 文雪嫣笑着道:“皇后娘娘,万嫔年纪小,说话不经大脑,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万茵茵不服气的道:“云娆姐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一定是大理寺没查清就定了罪!” 她声色急促起来,身子微微抖动着,平生最好的一个朋友,最能懂她的知己,就这样没了。 即便江云娆已经死去一个月,她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魏婉莹一掌拍在桌上:“真是放肆!来人呐,将万嫔带出去罚跪,跪满十二个时辰才能起来!” 万茵茵被人拖着出去跪在宫道上,大雪纷纷落下,她哭得极为伤心难过。 宁如鸢走过时看了万茵茵一眼,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江云娆都死了一个月了,没想到还会有人为她哭泣。 这后宫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粹的友谊存在。 “万长安,偷偷取个小手炉给万嫔吧,一会儿冻死了。” 万茵茵抬头看了宁妃一眼:“谢过宁妃娘娘。” 宁如鸢上了凤辇,叹了一口气,宁家为了她自断臂膀,如今她还在筹谋如何恢复宁家声势呢。 可皇帝的面都难以见着,就莫说其他的了。 每次要冲动做个什么的时候,都会想起江云娆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流水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阖宫嫔妃离去后,魏婉莹按着自己的胸口,她产后一直没有恢复,声音还有些虚弱:“婵娟,本宫老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婵娟站了过来:“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魏婉莹凝思片刻后道:“皇上半年不入后宫,他年纪轻轻又血气方刚,怎会一个人在天元宫待得那么畅快? 再有,最近本宫派人出去打探天元宫的情况,回来的人怎么说的你也清楚,本宫便觉得更奇怪了。” 婵娟也皱了皱眉:“好像是,派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来说,天元宫现在所有的宫人口风都很紧,再是许以重金都探不出来个一二。 从前都不这样的,似乎这样的情况是被人特意叮嘱过,可皇上的寝宫不至于啊,不至于防备至此。” 魏婉莹扶了扶云鬓上鸾凤步摇,细长的眼眸虚了虚:“是啊,这便是最奇怪的。而且皇上现在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是在天元宫里,整日的这么待着,也不出来走动,似这天元宫有什么妖精将他给吸住了一般。” 婵娟勾着身子,沉声道:“莫不是天元宫真的藏了妖精吧?” 魏婉莹猛地从凤椅上站了起来:“依本宫看,定是这天元宫有了什么妖精,要不然皇上不会一直都不入后宫。 就连初一十五,他也不来本宫的宫里,这乱了礼数的事情,本宫自当过问。” 婵娟又道:“娘娘,上次王嬷嬷在冷宫不是坠入鱼池淹死了吗,但是那次娴婉仪是没死的, 是后来宫中派了侍卫将娴婉仪带去了大牢,然后赐死。 可那日回来的侍卫说,跟在娴婉仪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花吟,是在侍卫去冷宫前一日就已经出冷宫了,现在在瑶华殿呢。” 魏婉莹越想越不对劲:“宫女花吟作为江云娆的贴身侍女,不应该提前离开冷宫啊。” 明黄色的朱红鸾凤长袍拖在大殿里,满是威仪与奢华。 奶娘将大皇子给抱了上来,魏婉莹看也不看一眼的道:“别抱过来烦本宫!” 她顿了顿身子:“婵娟,你随本宫去一趟天元宫,此刻皇上正在上朝,咱们先过去看看究竟。 若真是藏了人,看本宫不好好罚一罚这不顾礼法,魅惑君上的女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就这般值得你信任吗 太和殿里,裴琰靠在龙椅上俯瞰群臣。 江家刚刚覆灭不久,朝野里对裴琰的怨气也是有的,不过都没敢明着发出来。 往日里温和仁义的君王,这还是头一次发了狠,毕竟裴琰才登基的那一年, 群臣都以为他算是极好拿捏的少年皇帝,如今看来前几年他都是在藏拙了。 赵侍郎从群臣间走了出来:“皇上,遗诏一案,大理寺一直不给后续,微臣以为,此事怕是很难有定论了。” 裴琰黑眸直视下来:“赵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那遗诏只是有另一封的存在,但也一直证明不了裴琰登基的那一份是假的,自然也就拉扯了起来。 赵侍郎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君臣和谐,想来皇上定是一位明君。 这遗诏一事着实没有必要揪着不放,但此事终究是要给禹王殿下一个说法的。” 鹤兰因回头看着他,冷道:“那假遗诏还想要什么说法?” 赵侍郎道:“证明不了真假,也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禹王殿下镇守北境劳苦功劳,如今也已经离开封地,还请皇上施恩厚待。估计这遗诏现世,也是先帝的意思,禹王也是先帝的血脉啊!” 裴琰那张帝冕流苏后紧绷着的脸,看不清楚面容,只听他寒声传来: “赵侍郎,你的意思是说朕苛待先帝子嗣?” 赵侍郎勾着身子:“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让禹王殿下继续效力大周。” 裴琰:“禹王职位,朕会深思熟虑,不急。” 最近这段时日赵家人一直为裴占立足朝廷而奔走,让封王的王爷不在封地待着,而是一心入朝来。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裴占成为议政王。 裴琰震怒,有议政王,岂不是说他这个皇帝需要人辅政,能力不够? 魏家人站了出来,说竭诚效忠于他,先册立魏皇后生下的大皇子为东宫太子,国本立下,禹王将来就难以嚣张了。 裴琰边想边走,他心中很明白,魏家人对自己的忠诚,全都取决在魏皇后生的那个孩子身上,看能不能立为储君。 册立储君一事于他而言不算太过紧急,现下最要紧的还是那遗诏一事,这事儿于帝位是有威胁的。 抬眼,已至天元宫,有激烈的怒骂声从里传出来。 天元宫正殿跪满了宫人,为首的宫女秋晗,脸被扇出了血痕: “皇后娘娘,皇上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擅入天元宫寝殿!奴婢就是死,也要拦着您!” 裴琰沉了沉眸子,大步跨了进去,眼神冷戾下来:“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魏婉莹急声道:“皇上,臣妾身为中宫皇后,身负劝谏皇上的重责。 您已经半年没有入过后宫了,日日守着这天元宫不出来,臣妾作为皇后难道不该过问吗?” 她从凤仪宫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这天元宫果真有猫腻! 裴琰阴沉下面色,前朝一事已是焦头烂额,回来还要应付她:“朝务繁忙,朕无心后宫。”他垂眸看着宫里的宫人:“都起来吧。” 秋晗退到殿外时,福康公公小心问了一句:“里头那位听见什么了吗?” 秋晗摇摇头:“不曾,娘娘又睡着了。” 福康公公这才放心下去,到裴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裴琰冷冷扫了魏婉莹一眼:“你回去吧,朕要忙了。” 魏婉莹一把拉住裴琰的手臂:“皇上,您若是在天元宫金屋藏娇,臣妾没意见,您将人叫出来册封便是了,何必躲躲藏藏?” 裴琰:“朕有宠幸的女子自然会册封,但朕没有。” 魏婉莹:“臣妾不信,除非皇上让臣妾去您寝殿看!” 裴琰不能再让她这般闹下去了,一旦江云娆听见了,要扯的事情就更多了。 于是裴琰那张万年冰霜的脸朝她笑了笑,魏婉莹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么多年来,裴琰从未朝她笑过一次,今日这笑意是? “皇上您有话就说,别笑。”她扯着嘴角。 裴琰道:“朕想念大皇子了,你先回去,晚膳前朕过来看看你们母子。” 魏婉莹就知道他这是转移话题,不依不饶道:“皇上,让里边那位出来,让臣妾也看看到底是什么大罗神仙,居然让皇上半年都不曾入后宫。前有娴婉仪,这位又是什么?” 裴琰薄唇似刀片一般凌厉了起来,一股沉冷的寒气扫荡了过来:“皇后,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朕是君,你是臣。” 魏婉莹鼓着一双眼,不敢再冒进了,裴琰这神情是这真的恼怒了。 裴琰转身回了寝殿,冷漠不容相商的声音传来:“福康,送皇后回宫。” 魏婉莹死死盯着那扇门背后的寝殿,在内心已经笃定,裴琰一定是在天元宫金屋藏娇了,且这个人他极其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裴琰手里死死攥着那假遗诏往里走着,在寝殿落座下来,看着睡得挺香的江云娆,忽而觉得世间一片宁静。 江云娆虚着眼瞧了他一眼,不愿讲话,这是牢头和囚犯的一天。 裴琰就坐在自己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他睡着了眉心都是紧皱着的。 忽的,裴琰手里的卷轴落到了地上,摊开了出来。 “遗诏”两个字就这样落到了江云娆眼里,她悄悄起身走过来将遗诏捡了起来。 乌眸一震,转眼看了看睡着都是面色阴沉的裴琰,她总算明白裴琰近日为何有些阴沉不定了。 原来朝野里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他不曾对自己抱怨过一句。 裴琰也醒了,缓缓睁开了黑眸:“都看完了?” 江云娆点点头:“看完了,这假东西,要不臣妾给皇上烧了?”说着她就往火炉上递了过去。 裴琰起身将遗诏拖了过来:“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那么多文官比对过先帝字迹无数遍,都没说是假的。” 江云娆:“臣妾相信皇上啊,不用比对字迹。”她睁着一双无邪澄澈的乌眸,清亮的看着裴琰。 裴琰心头一震,忽而想起去年自己因为那书信一事,与江云娆生了好大一场气。 忽的,他胸口呼吸凝滞起来:“朕就这般值得你信任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是不是被囚禁了 江云娆将遗诏又抢了过去看了起来:“臣妾都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臣妾只想站在皇上这边。” 裴琰眸底有暖流淌了一会儿,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说起最近的事情来: “朝堂因遗诏一事,要朕册封裴占为议政王,现在朕继位的遗诏与这一份,都不能辨别真假。” 江云娆抬眸:“议政王?这禹王好大的心啊,皇上何不驳了这些荒唐之言?” 裴琰:“朕登基前的事情,不知道你了解多少。” 江云娆的确不曾了解过裴琰的过去:“基本不记得了。” 裴琰:“朕本是夺嫡最无希望的皇子,母妃死后,就被父皇扔去了鹭山行宫。直到十六岁那一年,朕才回来,是被父皇特意叫回来的。” 江云娆提着小茶壶放在火炉上煮着:“先帝是不是将皇上你放去鹭山行宫特别培训啊,哈哈哈!” 裴琰笑:“是,你猜对了。 朕在鹭山行宫将近十年,父皇倾注了所有心血。 请了大儒替朕授课,又将朝廷里的折子抄录一份送过来,朕从小就被父皇当作东宫太子在教养。只是旁人来看,朕是被放弃的皇子。” 江云娆有些不明所以,歪着头:“先帝为何藏着掖着的培养皇上你啊?” 裴琰神色有些凝重的看向她: “因为父皇自知世家在他手上已经无法根除,世家权力已经威胁到天家了。 又因朕母妃非世家女,所以父皇才会选中朕,因为朕不会对任何世家留情,所以朕是最适合来做这把刀子的。 裴占,是赵氏世家的嫡系,父皇永远都不可能立他为储君。” 江云娆仔细听着:“皇上,对付世家是自你登基以来的目标吗?” 裴琰看着她,没有继续讲下去了。 江云娆从前一直以为是江家在夺嫡这件事上站错了队,才令裴琰如此憎恨的,可现在看来,不是了。 裴琰作为皇帝,终将有一日将大周的世家变为寻常官宦,再不能对皇权有所威胁。那……江家要怎么办? 她抿了抿唇,垂下了头:“臣妾知道了。” 裴琰站起身抱住了她:“你是你,江家是江家。” 话完再看她时,江云娆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她内心已经觉得有些不安了:“裴琰。” 她唤了皇帝名讳,每次称呼时,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嗯。”他平声回应。 江云娆问:“你会对江家手下留情吗?” 彼时的江云娆根本就不知道天元宫意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裴琰只是笑着:“世家不与朕做对,朕决不滥杀无辜。” 江云娆点了点头,又道:“让我来看看遗诏吧,没准儿会有新的发现。” 裴琰早朝后一般都会很忙的在书房批阅折子,面见朝臣,这一日陪她在寝殿里睡到了午时,用过午膳后才离开。 遗诏的事情,江云娆说替他分忧,但裴琰不曾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让她自己找点事做。 可这真假遗诏一事,再不给天下一个说法,传成窃取帝位的话,那便是一生一世洗不去的污名。 也更会成为世家有朝一日策反帝位的由头,思及此处,裴琰心中烦忧浓烈起来。 江云娆拿着遗诏在屋子里观察了一个下午,还拿着那份真的遗诏比对起来。 字迹,玉玺,行文方式,就连绢布上的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点造假的痕迹也照不出来,她深思了起来。 “秋晗,你去拿点白醋来。”她吩咐道。 秋晗走进来,两边脸都是肿的,江云娆疑惑地问道:“你被谁罚了吗,这脸怎伤得这般严重?” 秋晗眼角泛红:“是奴婢做错了事被罚,不碍事的,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找白醋来。” 江云娆又道:“去让福康公公给你拿好点的药来擦一擦,你可是姑娘家,就说是我说的。” 秋晗感动的点了点头,去将白醋给取了来。 江云娆拿着棉签蘸了一下,就要往遗诏上面涂抹去,秋晗连忙制止: “娘娘不可,这可是遗诏啊,不能乱涂抹的。” 江云娆道:“你不用担心,我心底有数。最近皇上都瘦了一圈了,我知道,这遗诏一事定是给他泼了不小的污水,我想帮帮他。” 秋晗欲言又止,这娴婉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虽然娴婉仪不知道江家三族已经被流放,但是这江家背地里的动作,她这个嫡长女应该是知道的啊。 秋晗虽然只是个宫女,但这宫里的传言她都听见了,这遗诏一事,就是娴婉仪的父亲闹出来的, 还在前朝一直支持禹王,禹王又是娴婉仪从前的青梅竹马,她真的不懂。 “婉仪娘娘,江家……”秋晗止住了嘴,说错了话,她的命就没有了。 江云娆将白醋放了下来,眼神忽而犀利起来:“秋晗,你说实话,天元宫意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晗连忙摇首:“奴婢不知啊,奴婢整日在天元宫里,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 江云娆:“你觉得我哪里像是在天元宫里养病养身子?我是被囚禁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秋晗心一慌的就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 江云娆站起了身子:“今日魏皇后来了,我听见了。她身为皇后,怎会不知天元宫里的是我?再有,皇上为何不让我与她相见?” 她连续一个多月都不曾去凤仪宫请安,动动脑子也知道是她江云娆在天元宫啊,为何皇后会不知道? 秋晗额角渗出微微冷汗来,她不知道如何说,也不敢说。 福康公公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冷冷的道:“秋晗,伺候主子又不走心了。” 江云娆又看了福康公公一眼:“我要见皇上,他在御案前吗?” 福康公公答:“在的娘娘,奴才这就带娘娘过去。” 江云娆拿着东西起身走了过去,她又看见裴琰面带愠色,心情极为不好。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裴琰不告诉她,她就用东西去交易。 江云娆将两份遗诏与白醋摆在了裴琰的面前:“皇上,臣妾有办法证明遗诏的真假,但臣妾只有一个条件。” 裴琰看了一眼福康公公,这殿内的人都退了下去。 “云娆,你要什么朕都会给你。”他语气温和,不见喜怒,却又带着一股帝王本来的威仪。 江云娆道:“臣妾帮皇上解决遗诏带来的朝政危机,皇上让臣妾回瑶华殿小住几日好吗?” 裴琰回忆着方才福康公公那难忍的眼神,便知道在寝殿内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他冷下眸子:“你为了想要离开天元宫,就用朕此刻最着急的事情逼朕?” 江云娆着实不明白,乌眸微红的道:“皇上,您就开诚布公的说一句,您是在囚禁臣妾不好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都开始凶我了 裴琰站起的身子比她高出好一截,居高临下,黑眸阴冷凝望于她:“是,朕是在囚禁你,那又如何?” 江云娆湿漉漉的眸子怔了怔:“为什么?” 裴琰面色阴沉里带着一丝扭曲,似笑非笑的道:“云娆,朕只想你听话顺从,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江云娆是什么人,她能装傻但绝不是真傻,她执拗的看着裴琰: “臣妾不愿稀里糊涂的过一生,宁愿痛苦,也不愿做个被人囚禁一生一世的傻子!” 裴琰恼怒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白里纠缠着戾气,抬手便将御案前的茶盏飞了出去。 殿门外的宫人听得茶盏碎地的声音,心惊不已。寒风吹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耸了耸肩,觉得这天元宫都凉了几分,呼吸低压着。 江云娆眼前续了几滴泪就要滑落:“你都开始凶我了,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 裴琰见她哭,又开始后悔自己扔东西,绕过御案走到了她身边:“朕没有凶你,朕就是喜欢扔东西。” 江云娆叹了口气,罢了,她就是个心软的人,知道裴琰最近因为遗诏一事心烦不已,朝政风波不停,她赢不过一刻。 江云娆先甩开了他的手臂:“臣妾现在就可以验证遗诏的真假,验证完了皇上就放臣妾回去吧。” 裴琰敛了愠色,柔柔的看着她:“好。” 江云娆再次抬眸坚定的道:“皇上是皇帝,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裴琰再次点首:“嗯,朕答应你的事情,会做到。” 江云娆开始用面前蘸着白醋往两副遗诏上面抹的时候,一点都没察觉到裴琰黑眸里的扭曲开始蔓延。 江云娆是他一个人的,就是日日都锁在自己身前。 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安安静静的在自己身边就好。 况且,满朝文武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她岂能这般容易?但裴琰不知道,江云娆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灵魂,她的知识面是非常拓宽的。 直到,江云娆开心的说了一句:“出结果了。” 裴琰立马将目光落在了两份遗诏上,幽眸一震:“怎么变色了?” 江云娆解释道:“皇上昨日说,真遗诏与假遗诏唯一的不同便是真遗诏有专用的墨汁,这种墨汁唯一的特色是永不退色,因为用的是万年墨。 但能使用这种墨汁的人,只有皇帝在书写遗诏的时候能用,且这种东西看管极其严格,都在历朝皇帝身边锁着,旁人根本无法里偷盗。 那也就说明了,真假遗诏之间最核心的区别就是墨水成分不同, 只是这假遗诏是新作的,尚未褪色,所以看不出来。 臣妾儿时在一本书上看过,白醋能让墨汁变色,这叫酸性反应。” 裴琰这个古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江云娆是从现代过来的,她记得化学课上老师教过。 白醋能让墨汁褪色,但会因为墨汁成分的不同而褪色程度不同。 江云娆又道:“万年墨之所以能长久不褪色,是因为加了一种特殊的油的缘故,加了油的墨汁,这油就很难被白醋腐蚀。 所以皇上想要自证遗诏很简单,只要派人从宗庙里翻出历朝历代用万年墨写过的遗诏, 再与假遗诏一同用白醋对比,结果便会轻易知晓。” 裴琰的震惊还在持续,他看了一下册立自己的那一份真遗诏,褪色的确不明显,而那份假遗诏已经褪去一半以上的痕迹了。 他黑眸炽热:“云娆,你给朕太大的惊喜了。” 江云娆将棉签放下:“明日早朝皇上只要拿这酸性反应的实验一试,这假遗诏必会显露原形。” 次日,裴琰当着群臣的面做了这酸性反应的实验,这真假遗诏的局,便被彻底的破了。 赵家人,再不敢在底下说让皇帝给禹王一个说法了。 下朝时,裴琰回宫的步伐明显快了些。 鹤兰因拱了拱手:“恭喜皇上,此困局已破,后几日可安心些了。” 裴琰心情看起来极为不错:“嗯。” 他话完就要走,鹤兰因又道:“皇上可是得背后高人指点了一二,这什么酸性反应实验,臣也算阅卷无数的人,可从未听说过。” 裴琰笑道:“是有高人指点,朕这就回去找高人,好好谢她一番。” 鹤兰因端详了几下他的面部表情,心中诧异,这不像是去找手段高明的高人的,而是像去找娇娘美人的:“皇上,臣也想见见那高人,讨教一二。” 裴琰顺嘴就说:“不必了,她不爱见人。” 鹤兰因看着裴琰离去的身影,唇角泛出一股苦涩的笑意来,他知道,高人是江云娆。 转身出了宫,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一月前,自己也用了死囚代替江云娆去死的这个法子, 可是回来的人告诉他说,牢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江云娆。想来能将案情主谋都给替换走的人,怕只有裴琰自己本人了。 他明明心中觊觎到一丝光来,可又被夺了去,现下江云娆定是被他给困在天元宫藏起来了。 江家一案,委实滔天。 除了他在圈地一事上算是对朝廷有所助益以外,其余之事都是在为世家揽权。 也对,那时候江家势弱,裴琰施压,他算是老实了一阵。 但江归鸿这些年在背后对皇帝的挑衅,对赵家的扶持,对百姓的压榨数不胜数,裴琰不可能放过他。 行至宫门口,鹤府的亲卫来报:“大人,那个重伤的江云舟,今日逃走了,属下正在追捕。” 鹤兰因神色一凝,语声幽凉:“此人非常重要,你们这是在怎么看守?” 江云舟身上有着皇后摔倒一案的核心证据,这案子都定了,倘若他知道定案是一个这样的结果,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闹事。 …… 天元宫里,江云娆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了收,等着裴琰回来,陪她用过午膳就要准备着回去了。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裴琰,等着自己出了天元宫,还得派人好好去打听一下江云舟的下落,也要弄清楚外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琰轻唤了一声,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云娆。” 江云娆也起身走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皇上,事情都解决了吗?” 裴琰点首,在她额头轻啄了一下:“解决了,你替朕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云娆,朕会好好谢谢你。” 江云娆:“不用皇上谢了,皇上赐下的珠宝珍物已经够多了,臣妾今日就准备回去,再陪皇上用个午膳吧。” 谁知裴琰面色陡然就沉了下去:“不急。” 江云娆抬眸,连声问:“皇上不是说了解决遗诏一事,就让臣妾回去的吗?” 裴琰:“朕是说过,当然,朕也可以反悔。” 江云娆一把推开了他,裴琰却力气大得吓人得朝她笼罩了过来。 弯腰横抱起她,朝着龙床那端走了去: “朕今日委实开心,走什么?” 大周朝皇宫有规矩,白日不可宣淫。 江云娆与裴琰同在屋檐下的这段时光,是最无规矩的, 裴琰想做什么做什么,算是见到了他端方帝王之下的疯魔浪荡模样,一点都没有那清贵威仪皇帝的样子。 良久,她耐不住这没完没了的男人,美人婉转低泣:“好了好了,已经很由着你胡来了。” 裴琰飞挑的帝王丹凤眼透着浓浓的欲:“朕觉不够。” 江云娆:“再胡来一次,明日能放臣妾回去吗?” 裴琰:“不够。” 江云娆咬了咬牙:“两次,不能再多了,要散架了。” 裴琰抱着人,疯狂的吻落下,久久不愿松开:“你说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云娆眼角红晕未消,气呼呼的瞥了沉睡的裴琰一眼,在他怀里动了动。 那沉重的手臂搭在她身子骨上,拽都拽不动。 抬眼看了看窗边,天色都黑了,真是够了,在这龙榻上荒唐了整整一日。 裴琰感觉她在那里故意动来动去,就是为了将自己扰醒,被打断了睡眠的他也不恼怒:“怎么了?” 细细看去,江云娆雪白的面容浮现淡淡绯红,那玉颈之上,还有几团明显的暧昧痕迹。 江云娆恼他:“皇上,臣妾得回瑶华殿了。” 裴琰搂过她的腰肢抵拢自己的胸膛前,语声慵懒低沉:“明日再说。” 江云娆从龙榻上坐了起来:“外边下雪了,臣妾想出去看雪。” 她不明白裴琰为什么要一直囚着她在天元宫,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前几日前朝动荡,他内心不安,需要人陪。 可是如今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裴琰应该放自己回去了啊。 裴琰手指指尖轻轻划过她曲线的腰肢:“好,朕陪你出去看雪。” 江云娆:“这次不能说话不算数了哦。” 裴琰这一次说话很算数,趁着夜色朦胧,又是下雪天,他便带着江云娆在天元宫附近打起了雪仗。 周边的一行宫人,全都被赶得远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江云娆从地上捏了一个雪团子朝他扔了去,砸中了,然后再开心的跑开: “臣妾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还是外面的世界更舒服!” 裴琰披着黑色的披风,就站在雪白的天地之间面含微笑的看着她,雪团子扔过来的时候他也不躲,江云娆砸他砸得很开心。 “你要疯玩儿,朕陪着你疯玩便是。”他眼里满是肆意纵她的温柔,也捏了一个很小的雪团子朝他抛了过去。 江云娆那粉白色的宫装落在雪天里,像是四处跑跳的小狐狸,欢脱又快乐。 她从怀里抽出一根丝帕来蒙住了裴琰的眼睛:“皇上,咱们来玩儿捉迷藏怎么样?” 裴琰没有反对,那就是答应了。 江云娆环顾四周,除了飘落的雪花与幽静的宫墙,空无一人。 她笑着:“皇上数十声,记得是十声哈!” 裴琰点首:“好,捉到了有什么惩罚?” 江云娆眼睛依旧是在观察四周,缓声道:“皇上要先捉到再说。” 裴琰淡声道:“你终究是落在朕手里。” 江云娆悄悄跑开,朝着那梅林里跑了去,四处找着出口,想要离开这天元宫。 这么些日子了,她再不出去打探打探,要真是变了天自己都不知道。 再说了,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两日,裴琰应该不会生气的。 大雪纷纷,梅林里红梅盛放,一股梅花的清香萦绕鼻息指尖。 她大口呼吸着这自由舒服的空气,身心都舒坦了起来。 江云娆脚踩积雪,拖着粉色的裙摆在里面窜了起来,终于找到一处拱门,她顺利的逃脱了出去。 等走上了宫道的正路,她便直奔瑶华殿。 宫道上偶有二三宫女路过,看着一位穿着粉色斗篷的嫔妃脚步飞快,但身边竟没有跟着一位宫女,觉得有些奇怪,便多看了两眼。 “你们觉不觉得这位娘娘有些面熟啊?” “身形有些像从前的娴婉仪,从前我就在瑶华殿附近做洒扫,见过娘娘好多次呢。” “你们别乱说,娴婉仪早就被砍头了。” 另一边,裴琰数字仅数到五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停了。 他伸出冷白修长的手指将蒙在眼睛上的丝帕给扯了下来,随手就扔在了地上,那笑意收了回去:“追。” 裴琰身边的侍卫便迅速从四处散开了去,他深邃的眉眼里幽暗下来,薄唇微勾了一下,便朝着梅林走了去。 侍卫来报:“皇上,要将娘娘带回来吗?” 裴琰:“不必,咱们是在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寒风扫荡过来,裴琰衣领前的墨狐毛领微微晃动着,那黝黑的毛领与他眼里的黝黑一般深沉。 宫灯橙黄的光从头顶倾泻而来,照得裴琰那张俊俏的脸染了一层昏黄。 裴琰背着手,就在一廊桥的尽头静默立着,帝王威仪慵懒的语调传来:“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云娆一下子就在廊桥的另一头止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四处已经被侍卫包围了, 看来裴琰这是已经发现自己不是在跟他玩儿捉迷藏了。 裴琰语声淡淡:“是你自己走回去,还是朕捆你回去。” 江云娆咽了咽唾沫:“臣妾……臣妾自己走回去吧。” 裴琰抬步朝她走了过来,眸色凌厉起来,抓起了她的手臂:“别在朕面前耍小心思,朕纵容你,不代表没脾气。” 裴琰一路上都抓着她的手臂,江云娆语声小小的:“你抓疼我了。” 她知道裴琰生气了,裴琰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吓人,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 那极其有力的龙爪才松了开,伸出手掌来:“朕牵你走。” 她听话的将小手递了过去,裴琰掌心是极其宽厚温暖的,不像她的手到了冬日,即便是冬袍裹得再厚,也无济于事,冰凉凉的。 “手怎么那么冰?”他问。 江云娆道:“臣妾披风兔毛做的,哪有皇上那墨狐毛的披风暖和。” 墨狐难见,整个大周一年里也出不了几件。 那墨狐做的披风,到了冬日即便是再大的风雪,那风都投不进来,雪都不会融化进去,很是暖和。 裴琰侧眸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掌,将自己的披风取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明日朕让内务府给你送一件赤狐毛的披风来。” 江云娆也感受得到裴琰对她极为体贴,可就是觉得日日禁锢在天元宫有些奇怪了:“皇上,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裴琰:“不曾,你别胡思乱想,等开春后,朕春祭归来便带你下江南。” 江云娆乌眸亮了亮:“什么,出宫,下江南?” 裴琰点首:“嗯,朕开春后会巡视江南,要去三个月。 你若是听话,江南之行便带着你一起去, 若不是不听话,再想着逃出天元宫,朕就用锁链将你捆了,哪儿都去不了。” 记忆里,江南是江云娆整日念叨的地方,若是带着她一起,她一定会很开心。 “不会不会,臣妾为了江南行,什么苦都可以吃!” 江云娆欢心起来,心底开始期许江南之春的美景了,到时候人在外边,人又多,打听什么不好打听? 只是江云娆不知道,昨日那几个撞见她的宫女,便将此事传了出去。 好巧不巧,魏皇后一早上就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江云娆被人发现 魏婉莹冷笑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本宫觉得,那江家女根本就没死。” 赵舒盈此时也站在凤仪宫的正殿里,此刻她已经是有些狼狈的宫女装扮, 没做几日的洒扫宫女,皮肤就黄了一圈,颧骨那处,还留有了紫红色的冻伤。 她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皮:“皇后娘娘,昨晚奴婢就在那宫道上做洒扫,那粉衣女子身形与江家女一模一样, 不仅是奴婢,还有旁人看见的,都说与当初的娴婉仪极为相似。” 魏婉莹拖着正红色的凤袍立在窗前,长眸虚了虚: “怪不得皇上如此封禁天元宫,也不入后宫了,原来是将人养在了天元宫呢。 哼,如今那娴婉仪,怕是什么都不清楚吧,还乐乐呵呵的跟自己的仇人同床共枕。” 赵舒盈眼角透着一股恨:“是啊,与其让她如此欢乐的在天元宫享了皇上的独宠,还不如想个办法将窗户纸捅破了,让她与皇上变为仇人,咱们就坐等看好戏。” 魏婉莹背对着她,迟迟没有下一句来,实则心底已经波澜纵起。 赵舒盈心底有些着急:“皇后娘娘,江云娆这般得皇上宠爱,与皇上日日相守,若有朝一日身怀有孕,那龙嗣那便是保命符。 江云娆一旦有孕,届时皇上将人放出来,立马就会抬为妃位。 您也知道的,皇上登基四年才有一个大皇子,想想满朝文武都不敢说什么的。 等龙嗣诞下,若是个皇子……呵,江云娆可就不是江云娆了,可就是娴贵妃,或是娴皇贵妃,册封为娴皇贵妃就意味着孩子也就是嫡子了。 皇上必定是爱屋及乌,娘娘您的大皇子可怎么办啊?” 在大周后宫,皇贵妃位同副后,相当于民间的平妻,也算是嫡系了,皇贵妃生下的孩子也自然是嫡子,与皇后的一般。 魏婉莹的心咯噔一下,她连忙将身子转了过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赵舒盈,念在你提供了一个对本宫极为重要的信息上,本宫就将你调往内务府,捡个轻松的活计吧。” 赵舒盈没有等来皇后的一个激动也算是预料之中,魏婉莹本就心计深沉,什么事情都不会表露出来的。 她用这子嗣说话,魏婉莹再是平静,都不可能平静到哪里去的。 她勾了勾唇,垂首:“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自己失势后,赵太后,她的姑母也不帮自己了。 自己身为赵家女,仿佛就像一颗弃子一般,日日在宫里做起了宫女。 她恨啊,为什么赵家不帮她了?还不是因为赵家有赵太后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那个。 赵舒盈走后不久,裴琰便来了凤仪宫。 “春祭一事,准备得如何了?”他靠在座椅上,面色清冷的看着魏婉莹,就像看自己的臣子一般。 魏婉莹毕恭毕敬的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皇上最后看一遍行程了。” 裴琰淡淡点首:“嗯,如此便好。” 正当他要离去时,魏婉莹又问:“皇上,您跟臣妾的皇儿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嫡子,皇上对他的将来可有打算啊?” 裴琰:“大皇子才几个月,等他长大了再看看他的天资适合做什么。” 魏婉莹心底一沉,适合做什么? 嫡子,不就是用来继承家业,继承江山的吗? 裴琰如此说来,看来是没有册封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思了。 “皇上,还请皇上无论任何时候都记得,大皇子才是血统纯正的皇家嫡子,也是皇上未来与大周的依靠。” 魏婉莹呼吸沉沉,她虽然知道江云娆是伤了身子的,但也不能保证江云娆一定不能有子,况且她日日都待在天元宫,很多事情都说不准的。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沉了沉:“皇后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他站起身就要离去,魏婉莹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开门见山: “皇上,您若是心里还念着娴婉仪,也不必如此将人藏在天元宫啊,这人是能藏一辈子的吗?” 裴琰转身黑眸盯了过来,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目光狠狠扎了过来:“皇后在说什么?” 他就知道皇后耳目,无孔不入,心生厌烦起来。 其实这话,是魏婉莹的试探罢了,但皇帝并未反驳,那边更是了。 若真是江云娆在天元宫,自己肯定不会罢休,她定要让江云娆知道一切。 魏婉莹道:“皇上眼里还有臣妾这个嫡妻吗?” 裴琰只是看着她发出一丝凉薄笑意来:“有的,要是一点都没有,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 魏婉莹被他那凉意深深的笑意给渗到,手指不由得抓紧了满是珍珠的凤袍袖口: “臣妾为皇上诞下唯一的孩子,没想到皇上一点心都没有。若皇上真是不愿臣妾做皇后了,那便废后吧。” 历朝历代,废立皇后都是一国大事。皇后若没有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这后位都是摘不下来的,即便是皇帝,也是不能轻易废后的。 裴琰:“威胁朕?” 魏婉莹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臣妾不敢,臣妾只是难过皇上待臣妾的凉薄。” 裴琰一边转身一边嗤笑了一声:“皇后,你心里想什么,朕一清二楚。魏家在想什么,朕也很清楚。” 魏婉莹垂下眼眸,恨意浓烈了起来,她很清楚的知道,裴琰与她已经一点夫妻情意都没有了。 自己顶着这个皇后的位置不过是因为背后还有魏家在支撑,还能安稳多久,谁都不好说。 裴琰两步跨出了凤仪宫,回了天元宫,将赤狐毛领的披风给她拿了去。 江云娆正坐在火炉便抱着小狸花猫撸着,小猫乖顺的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朕过几日要去春祭,你就在宫里好好的。”裴琰过来抱了抱她。 江云娆点了点头,这几日她也不闹着要走了,也不打探外边的事情了,就等着裴琰带她下江南好好疯玩一趟。 “好,臣妾哪儿也不去。” 裴琰坐到了床沿边,拍了拍床:“过来,陪朕午休一会儿。” 她放下小猫就走了过去,缩入裴琰被窝,没过一会儿那龙榻内便升温了起来。 小狸花猫凑了进去,站在床尾盯着她二人,歪着头,摇了摇屁股,看得仔仔细细,喵喵的叫着。 稍过几日,雪停,开春。 大周天启帝锦熙四年,一年一次的春祭,在白马寺开启。帝后二人出行皇宫,这一日的大周帝京城好生热闹。 江云娆一个人留在了寝殿,怀里抱着小猫,眼睛看着窗外的世界,越发觉得自己像一只金丝雀了。 没有自由,只有一个男人,连朋友都没有,要说不郁闷那也是不可能的。 秋晗站到了江云娆的身后,她抿了抿唇,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来。 寝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那腾腾的热气似乎已经将她烤干,秋晗抿了抿唇: “婉仪娘娘,宫外有人让奴婢送了一封信给您。”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若是死了 江云娆转身,看了那信封一眼,有些谨慎:“谁给的?” 秋晗自是不敢说,她摇了摇头:“奴婢外出为娘娘在浣衣局守护浆洗衣物时,有个小太监给奴婢的,说让奴婢转叫给娘娘。” 江云娆将信封接了过去,笑道:“秋晗,你那般紧张做什么?” 秋晗面颊微微发烫起来:“没有啊娘娘,奴婢方才跑前跑后,有点喘气。” 魏皇后给了她许多的金元宝,趁着皇帝出去春祭没在,将这信封送进来交到江云娆的手上。 当然,魏皇后私下派来的人也说,她可以拒绝,就是宫外的亲人都不要想活了。 江云娆没再说什么了,将小猫放下后就打开信封看了起来,还没看开始看呢,殿外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 “快让开,快让开!” “太医找来了没有!” “赶紧的,别碰着皇上的伤口了!” 江云娆听见这话,心下一惊,还没反应得过来,福康公公便提前一步进来了: “婉仪娘娘,皇上在宫外出了事,一会儿寝殿会有许多人进来,劳烦娘娘随奴才去另一间屋子。” 江云娆着急了起来: “为什么啊,皇上出什么事了?他出事了,我应该是在他身边照顾他啊,你怎么将我带走啊?” 福康公公刚要解释,便看见江云娆手上攥着一封书信,眼角又扫了一眼秋晗。 那精光如矩眸光透着一股凉意,福康公公又笑着道,算是镇定:“娘娘快将东西放下,奴才着人送您过去。” 手上的信封被福康公公给收走了,江云娆也被人推攘着去了天元宫偏殿的另一间屋子。 福康公公转眼看着秋晗:“不忠心的奴才,天元宫从来都是不会留的。” 秋晗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狡辩几句,就被福康公公命人带了下去,再不得出现在天元宫。 他将那信封悄悄收在了袖袍里,连忙凑到了龙榻前。 十来位太医,正在为裴琰会诊。 寝殿的银炭火势正旺,将太医们汗湿的衣襟都给烤干了,裴琰的伤势有些具体。 福康公公手指抓紧了拂尘,今日春季祭,可谓是危险,若是再晚一步,那这大周朝便是要变天了。 皇后也受了伤,只不过没有皇帝这般严重罢了。 裴琰的专用太医李文年焦急的道:“赶紧止血啊,愣着做什么!” 福康公公回身看着小春子,揪着眉头: “小春子,你赶紧去守着婉仪娘娘,不能再让旁人靠近她。若是皇上醒了,再将娘娘带过来。” 小春子愣愣的问:“那要是皇上没醒的话怎么办?” 福康公公一个拂尘头就敲了过来:“哟,你这猪嘴,咱家这是教不会了是吧!” “我错了我错了干爹……” 小春子赶紧窜了出去,推开了偏殿的门: “婉仪娘娘,秋晗姑娘这几日便不来伺候您了,后几日便是奴才在您身边伺候,您有任何事都尽管吩咐奴才。” 江云娆连忙站了起来,唇色发白:“小春子,皇上到底怎么了,今日春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春子叹了口气:“今日皇上与皇后娘娘去春祭,原本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可就在皇上前去点香的时候,归冥大人发现有人在香炉里藏了火药与引线,皇上若就这样去点了香,那人便是当即就没了。” 江云娆眼睛瞪圆了,脚下直直发软:“什么,谋害皇帝,谁有那样大的胆子啊!那皇上的伤势呢,现在如何了?” 小春子继续道:“归冥大人一下子就将砍刀拖了出来将皇上与皇后娘娘护着后退,谁知有人用了火油弓箭,一下射来香炉,香炉便爆炸了。 皇上被香炉弹出的碎片刺中,身上好几处都给捅出了血窟窿,现下是出了大事了。” 江云娆快步走到门前,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了,急声道:“我要去看他!” 小春子立马拦在了殿门前:“娘娘不可!奴才不能放您出去!” 江云娆恼了起来,怒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是我见不得人吗,太医都不能见吗?” 小春子死活不让开:“婉仪娘娘,您别为难奴才啊,奴才就是个听话办事的。” 江云娆抬眼看去,殿门外不仅有小春子,还有禁卫军在外守着。 从墙的另一端传来人群的叫嚷声,每闹腾一声,江云娆的心就紧一下。 像是被人用刀子剖开了胸腔,探入心脏猛的捏了一下,疼得她心力交悴。 小春子声音抖着:“婉仪娘娘您别哭啊,这可如何是好啊,让干爹看见了,奴才可不得被骂死吗?” 江云娆眼睛一直盯着那块墙,墙的背后就是裴琰的寝殿,她知道此刻裴琰一定悬在生死线上,而自己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她与裴琰相识以来,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生死事件。 裴琰若真的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她在这个世界里,裴琰是最重要的人啊。 江云娆蹲在那墙壁底下,死死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得吓人。 这一夜,她觉得格外的难熬,眼睛一直睁着,猩红着眼到了次日天明。 整个天元宫都被封禁了起来,归冥派兵将此团团围住,裴琰的消息也就给封锁了起来。 这一天,下起了开春后的第一场小雪,混着一些清雨落了下来,这样的天气比纯粹的大雪天更冷。 风,呼啸吹来,那雨夹雪混入风里吹入她的衣襟,冷的人直打哆嗦,冻得她鼻尖都紫红紫红的。 桌子上摆放的午膳撤出去,又已经摆好了晚膳,只是筷子都没动一下。 江云娆问了无数遍,又问:“小春子,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小春子来回跑,回来禀报道: “皇上一直在止血,血止住了,才敢拔下那些碎片。昨晚有个太医下手太重了,那血啊,滋的一下……” 福康公公那拂尘头子又落到了小春子头上:“咱家怎么教你的啊,碎嘴子,自己滚出去掌嘴。” 小春子灰溜溜的离开后,福康公公依旧换上一副官方笑容:“娘娘莫要担心,这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裴琰就在隔壁,江云娆跨出殿门的时候却觉得这一刻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看见福康公公她问了一句:“公公昨日为何趁乱拖走我手上的信封?” 福康公公:“秋晗那丫头受了人指使,不知道送了什么东西进来,按照规矩,奴才是第一时间交给皇上的。” 江云娆眉头皱了皱:“那秋晗呢?” 福康公公平声道:“发去做体力活儿的宫了。” 江云娆缓缓侧眸看着素日里慈眉善目的福康公公有些不舒服,秋晗明明是伺候她的人, 本想为秋晗说几句什么,但她没再继续拿着此事不放,此刻裴琰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江云娆走入寝殿时,整个寝殿就剩下裴琰专用的御医李文年了,她立马走到裴琰的床前,身子蹲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就去养十来个男宠 江云娆乌眸里大颗大颗的珍珠滚落下来,都不敢碰他一下。 此刻裴琰的上半身全被纱布包裹着,一件衣服都不能穿,身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床上也流得到处都是。 她心疼到不行,急切询问:“李太医,皇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李文年一下子跪了下来,面带绝望,江云娆立马喝道: “你跪下做什么!”她见太医动不动就跪下,心一刻已经慌乱了起来,害怕到呼吸都凝乱了。 李文年跪在地上,面容焦灼:“娘娘,下官无能啊,现在是在看天意了。 皇上身上的碎片太多了,昨夜一直在淌血,还有一些小的碎片都没有取下来,娘娘,臣等是真的尽力了啊!” 她没有想到这伤势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这是古代不是现代,不能为微创手术将里面的碎片取出来。 那这碎片以后会在身体里起什么样的反应,谁都不好说。 福康公公道:“娘娘,昨夜皇上昏迷之间一直叫着您的名字,您就在此陪皇上说说话吧。”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你们都下去吧。” 寝殿里的炭火煅烧着,格外的温暖,人稍稍动一下都是会出汗的温热。 可江云娆却觉得此刻冷极了,如地狱深渊般的寒气包裹了自己周身,跟裴琰此刻的身躯一般冰凉。 她如软的玉手轻轻牵住了裴琰冰凉的手掌:“裴琰,你这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啊。 出去不过半日,回来就这样了,你扔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好生残忍。 你说过的,你要带我去大周风景最美的江南住上一段时日,你答应了我,为什么一点都没做到呢?” 裴琰头发散乱在玉枕上,眼窝青白,面色已经苍白如纸,找不到一点活人的血色。 李太医的言下之意她也懂了,说白了,此刻的裴琰只能靠着自己的一口气撑着。 能不能撑过去,全靠他的求生意志了。 江云娆说了好多好多呼唤他醒来的话,裴琰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脑子一转,想着反其道而行。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何将我囚禁在天元宫,现在好了,我不用想了,反正你也两眼闭着,一会儿我出去就说,是你恩准让我出天元宫了。” “裴琰,我都想好了,等你死了以后,我是肯定不会安安心心的在后宫里当什么贞洁烈女,苦守宫墙一辈子的。 反正你也给了我许多许多的金银珠宝,我就拿着这些东西去江南买个大大的宅子,肆意潇洒的过一生。” 江云娆一边说一边哭,又冷不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我还要养十来个男宠,都是貌若潘安,剑眉星目的俊俏郎君,日日寻欢作乐。 将你啊,给忘得一干二净,再跟别的男人生一堆孩子,不知道多快乐呢。” 裴琰紧闭双眸,那卷翘的睫毛像一把打开的玉扇,他那冷若冰霜的俊容,此刻就像沉睡中的清贵神子。 可不知为何,就是清冷的苍白面容似乎是紧绷了起来。 江云娆朝着天花板上将眼泪往回倒:“罢了,留着你帝王葬礼的时候哭吧,哭完我就走。” 这时,江云娆感觉到自己的玉手紧了紧,是裴琰捏的。 她似乎是看到希望一般,继续说了起来: “江南多才俊,北境多蛮郎,再过几年,我就去北境找那粗犷的男儿,也换换口味。 我不像你,你有三宫六院,什么都吃过尝过,我就你一个人,太亏了。” 裴琰躺在床上,眼珠子动了一下,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处绷着,骨节更为鲜明了,好似戾气在慢慢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以魏皇后为主导的魏姓世家与禹王为主导的赵氏嫡系,已经在朝外闹起来了。 魏家人要裴琰当即写下册立大皇子为东宫太子的诏书,而赵家人却强硬道,大皇子一岁都没有,安能掌国? 自然是在先帝子嗣里,挑选一位最可靠的王爷来继承大周江山。 消息传到江云娆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三五日后了,裴琰还是一直昏迷着。 李太医说,若在这样下去,皇上便无力回天了,他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水都进不去,久了自然是死路一条。 福康公公奔走了进来:“婉仪娘娘,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奴才们都指着您呐!皇后娘娘带了魏家一众人在殿外候着,马上就要闯进来了啊!” 江云娆横过眉眼:“皇后不是受伤了吗,怎么精神这般好?” 福康公公一脸焦灼:“唉是啊,不过您也知道,大皇子如今是皇上唯一的后嗣,她只要还有一口气,也得从床上爬起来的啊!” 江云娆紧皱眉头,凝神思忖片刻后道:“派兵拦着,拦不住就只能放魏皇后一个人进来。去将皇上的传国玉玺拿来,放我这里。” 福康公公都照做了。 江云娆回眸死死瞪着裴琰:“裴琰,你能听见吗?你的江山,马上就要不是你了的。 我想好了,我是肯定不能让魏皇后上位的,因为那样,我肯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会去找裴占,那可是我的青梅竹马啊,我委身于他,我向他示好,最重要的是,我会将你的传国玉玺亲自递到他的手上。 毕竟我跟他有这么多年的儿时情谊,他不会不要我的。” 裴琰纹丝不动,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江云娆心突突的跳着,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结果,若裴琰真的醒不了了,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早晚都是要册立的新君的。 她笑了起来:“其实在冷宫的时候,占哥哥他来找过我好几次呢。你猜猜,他每每入夜而来都和我做了什么?” 裴琰青白的面色此刻已经渐渐有了些血色,但那血色并不像是人身体健康时的满面红光,而是被涨红的脸色。 裴琰的眉头,在这时也转动了起来。 江云娆想起,还是有些后怕,要是裴琰醒来都还记得,自己要怎么解释啊?他会不会掐死自己啊? 殿门,被宫人强硬的推开,殿内一瞬便闹腾了起来。 魏婉莹抱着那襁褓走过的孩子在侍卫的护卫下就冲了进来,人还站得不是很稳。 她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笑了起来:“呵,本宫果然没有猜错啊,江云娆,果然是你!” 江云娆在魏皇后进来之前就已经将传国玉玺给藏好了,若是这皇后来硬的,那她死活也不会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 她一定要等到裴琰醒来自己决定册立太子的事情。 江云娆也缓缓站起了身子,冷眼凝望她:“是我很奇怪吗?皇后娘娘不顾禁卫军的阻挠,闯入皇上养病的寝殿,你还有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了?” 魏婉莹无所顾忌的笑了起来:“江云娆,本宫可真是没有想到啊,如今你还能安安心心的在帝王寝宫里给住了下来。 你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装不知道。” 江云娆:“我知道什么,皇后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魏婉莹:“好,既然如此,那本宫现在就一并告诉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别哭啊裴琰 江云娆凝神望着她,等了半天:“皇后娘娘倒是说啊。” 谁知魏婉莹抱着孩子就跪了下来,江云娆猛的回头,裴琰那猩红似魔的双眼正死死看着她,像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裴琰没搭理魏婉莹,眼神阴鸷的怒瞪江云娆,颤声问道:“江云娆,你这是要硬生生气死朕对吗?” 江云娆闭上了嘴,不敢看他:“……”完了完了,裴琰当真了。 福康公公连忙将李文年带了过来:“赶紧去给皇上看看。” 李文年过去看了看裴琰的伤口和面色,一番查看后道: “皇上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接下来就是等伤口自己长好,再多用一些补气血的药物便好了。” 江云娆扶着龙榻边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 裴琰垂眸看着地上的人:“皇后这是来逼宫来了?” 魏婉莹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没有的皇上,臣妾是着急皇上的身子啊。 您也清楚,皇儿是皇上如今唯一的血脉,臣妾担心着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这大周江山还是要在咱们的孩子手里继承的呀。” 裴琰阖眸,都懒得看她:“下去吧。” 魏婉莹将孩子抱着站了起来:“是。” 眼神扫到江云娆的时候,又道:“皇上,娴婉仪的事情,您该如何向天下交代呢?” 裴琰两眼一横,抬起手臂费力的扯下龙榻幔帘上的环佩,一把朝着皇后扔了过去:“滚!” 江云娆在大周本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是皇帝亲自包庇,还让人住进了天元宫,这事儿皇后一定拿出去说。 届时,便又会闹出风波来。 裴琰又道:“皇后,若你想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的话,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魏婉莹自是听得懂裴琰言下之意的,拿太子之位跟她做交易呢。 “臣妾懂,臣妾心底有数。” 众人退下后,江云娆端着药碗给裴琰喂汤水,裴琰一口都不喝。 “那些话全是假的,是臣妾为刺激皇上醒来,一开始臣妾说好听的皇上没动静嘛……”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裴琰,希望他不要跟自己闹起来。 裴琰声色暗哑着:“听起来有些挺像真的。” 江云娆举着勺子,耐着性子哄着他:“喝药了,喝药了,你这脾气一日比一日执拗了,别给自己的伤势过不去啊。” 裴琰将头撇开。 江云娆心底闹起了脾气,这裴琰居然还跟自己生气: “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臣妾那是为了救你,用的刺激疗法。皇上醒来不感恩臣妾,还憎恶,臣妾此刻也很伤心。” 裴琰转头过来时,那两眼已是猩红似血,蔓延的血丝覆满眼眸: “江云娆,你可知朕在漆黑又漫长的无底洞里,听见你说这些的时候,是有多恼怒与多无助!” 他一刻都不敢停下,在黑暗的隧道里狂奔了起来,一直奔跑,他要出来捉住这女人,这险些气死他的女人。 江云娆垂下眼眸,语声幽幽: “若你真的没了,我是铁定会离开皇宫的,将你,跟着皇宫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不愿此生日日都在伤心难过,痛苦的生活着。” 裴琰不说话了,沉默的看着她,嘴唇微微发抖着,那眼里升腾起浓浓水雾来,眼泪凝结成珠子,颗颗滚落了出来。 裴琰上一次哭,还是因为明华皇贵妃薨逝。 江云娆没听见他对自己的唾骂,才抬头看了一眼,岂料看见了裴琰的眼泪。 她心神一晃,差点连手里的碗都没端稳。是自己说话太重了吗,还是裴琰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你怎么哭了,别哭啊裴琰。你若是不在了,我会难过到死的,所以才想要逃避,我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只能想到远走逃避这条路。” 江云娆也心慌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裴琰那样伤心捂住的眼神,自己也红了眼。 “我错了好不好,这句话我是真的错了,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她连忙将手帕拿了出来,想去给裴琰擦眼泪,但裴琰将头瞥了过去。 江云娆也心酸起来: “那好吧,若是皇上没了,就将臣妾写进殉葬的名单里,咱们到地下还能在一起。 记得用好一点的毒药,别让我难受就是。” 裴琰眨了眨眼,那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上也沾了几颗透明的泪珠子:“你总是说些戳朕心窝子的话。” “那臣妾以后再也不说了。要死的话,臣妾死在皇上前头,这样臣妾的尸体就随意皇上处置了,臣妾没有任何意见。” 江云娆将他的脸给掰了过来,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看着他。 裴琰咬着牙:“江云娆!” 江云娆不敢再说话了,将头垂了下去:“臣妾不说了,臣妾就是想让皇上将药喝了,这样臣妾才会安心。” 裴琰沙哑的声音传来: “云娆,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之间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离开朕?” 那低沉的嗓音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帝王的高傲与威仪,满是乞求与垂怜。 裴琰疲惫的眼神里,覆满了害怕与难受。 他一心编制了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在这充满谎言的网之下,不知道何时这网会被戳破。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他,一把将药碗里的汤药倒进了嘴里含着,起身捧住裴琰的脸,将自己的嘴唇对了上去。 将那浓而苦的汤药全数送进了裴琰的嘴里,裴琰一开始拒绝,到接受着吞咽,最后到缠住她的唇,用力的吸吮了起来。 良久,江云娆擦了擦满是汤药又微肿的唇,眼角红着: “除非是你不要我了,不爱我了,否则,我都会死死缠住你的。” 裴琰胸口松了下来:“朕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到死那一日也是这样。” 她二人四目相对,眼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泪光与笑意。 江云娆回过神来:“皇上说的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啊?” 裴琰阖眸,恰巧在这时睡了过去。 “诶,装睡啊……” 江云娆连着好几日都没歇息过,趁着她去沐浴净身的时候,福康公公走了近来: “皇上,秋晗前几日送了一封信到婉仪娘娘的手上,被奴才截胡了。” 福康公公将信笺拿了出来递给裴琰,裴琰看了两眼便面带愠色,寒声道:“去烧了。” 福康公公将东西放到火炉里燃成了灰烬,又道: “鹤大人说,此次在香炉里作案的人已经找到了,但此人……与婉仪娘娘是有些关系的。” 裴琰抬眼:“是谁?” 第二百四十章 鹤兰因的劫数开始了 福康公公道:“是娘娘的弟弟,侍卫江云舟。所以鹤大人来问,此人要如此处理,还是来问问皇上的意思。” 沉默良久,裴琰缓缓闭上眼睛,语声平静:“杀了吧。” 福康公公看了裴琰一眼不再多言,这谋害帝王,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江云舟犯下此等大事,江家已经不是流放那样简单了。 皇帝并未说要灭族杀头,就是杀江云舟一人,对娴婉仪实属仁至义尽。 …… 宫里的消息传至鹤府,鹤兰因正淡淡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江云舟,他将密信扔到了江云舟的面前: “看看,皇上是要灭你九族,还是就只杀你一人。” 他风华如玉,爱着红梅白袍,那泛着绸缎光芒的锦缎之下,包裹着一具表面温和仁善,实则又极有心计的身躯。 见了朝臣大臣永远都是笑呵呵的人,没有人能猜出他眼下的世界又是如何。 鹤兰因笑意温和:“我不看,也知道答案。你可知为何皇上只杀你,没有灭你江家九族?” 江云舟浑身是伤,人因暴瘦,那喉结都明显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鹤兰因垂眸,将人扶了起来:“是因为你姐姐。” 江云舟眼神震了震:“我姐姐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是因为她?” 鹤兰因回道:“你姐姐没死,是死囚代替她上的刑场。” 江云舟蓦的瞪大了眸子,颤声道:“鹤大人,您没有骗我吧!我姐姐她,真的没死?” 鹤兰因唇角勾了勾,划过一丝凉意来: “没死,我很确定,倘若你不信,可以跟着皇上下个月的车队一同下江南,皇上会带着你姐姐同下江南,你只要一路跟着总会发现的。” 江云舟不明白了起来:“鹤大人这是什么一意思,我可是谋杀皇帝的人,你也敢将我放了?” 鹤兰因眼神如玉一般醇厚温和,那双权臣的眼睛读不出来任何一丝想法,惯有的讳莫如深: “看在娴婉仪的面上,我放过你,但若是你再去刺杀皇上,那娴婉仪极有可能因你而死。” 江云舟:“为什么,我姐姐的一个面子,就值得你拿自己位极人臣的官身去冒险吗?” 他有些奇怪,鹤兰因与她姐姐难道又有什么瓜葛? 鹤兰因那身梅花锦袍格外清冽,他抬手拍了拍江云舟沾染尘埃的肩头,又正了正他的衣襟: “别问多了,我就是送你去见你姐姐一面。” 他松开手后,又端详着对方:“江云舟,你不顾人伦,喜欢上你姐姐了对吗?” 鹤兰因笑意奸诈起来,这眼神,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整个大周都说,鹤兰因,江南才子,是天底下最有才华也最温和仁善的人。 可是方才那眼神,明显就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江云舟大方承认:“我与我姐姐其实毫无血缘关系,我心悦于她,是我自己的事情。” 鹤兰因回身靠在榻上,一头墨发瘫软的披在肩上,神态淡淡: “还算有点血性,你走吧。” 之前江云舟在鹤府修养,重伤的那段日子发烧了好几次,次次都说胡话。 什么知道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姐姐,什么想要和她在一起之类的话语。 鹤兰因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江云舟不是江归鸿的亲生儿子,而是江家主母替换来的孩子。 这一切,本来是瞒了许多年,却不知为何,被江归鸿发现了,江府是闹了好大一场,就连当家主母李慕华都被拘禁了。 而后这江云舟逃走过一次,再知道消息的时候,便是刺杀皇帝了。 亲卫隐休走了进来:“主公,您为何违背皇上的意思,将这刺杀皇上的凶手就这样给放走了?” 鹤兰因站起了身子,细长的眼睛里含着算计的笑意,那笑意从温润如玉变成了扭曲与癫狂: “我就是想让他活着,活着跟着我们去江南,现在还不能死。”等江云舟的价值利用完毕,那时候再死不好吗? 隐休还是不明白:“为何非要去江南呢?” 鹤兰因看了一眼他,那冷白面容浮现一丝复杂的晦暗:“去江南见她的姐姐,云娆,总该知道这一切的。” 隐休愣了愣:“为何啊?娴婉仪知道了这一切,不就和皇上成为仇敌了吗?” 鹤兰因笑,继而露出了尖利的虎牙来,隐休都被吓住,他家主子从来没这么渗人的笑过。 记忆里的鹤兰因,都是温和淡雅,彬彬有礼的。 “是啊,就成为仇敌了。” 不成为仇敌,他又如何得到她呢? 鹤兰因猛地将一口极其滚烫的茶倒入了喉咙里,生生将他的眼泪都给烫了出来。 他嘴唇微微发抖着,慢慢恢复了自己寻常和善的眼神与面色,风流才俊,如玉一般纯澈的高华模样。 这天底下,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拥有那个娇软明媚的女子了。 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令人如沐春风。 他此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名利富贵,除了这些,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得到江云娆了。 那些个无数深夜里自己的醉酒,自己与自己的低声呢喃,自己与她的绮色荒唐之梦,都在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 裴琰已经有了天下,还有三宫六院,怎么会给她幸福呢? 裴琰还流放了江家三族,还要杀掉她的弟弟,她们又如何在将来不是相互折磨呢? 只有他,他能给她一切,幸福,还有自由。 前朝只听说过君夺臣妻,而他,偏要试试臣夺君妻,多么的刺激与玩儿命啊。 鹤兰因嗤嗤的笑着,江云娆,注定是将他拉入深渊的恶魔。 宫中消息传来,命他即刻入宫一趟,商议下江南一事。鹤兰因换了一身官袍,乘了马车入宫,径直去了天元宫。 鹤兰因怀抱一束梅花,这是初春前后开的最后一季白梅了,顺手给了天元宫的宫人。 “皇上,微臣府上的白梅最后一季了,皇上在病中,送来给皇上换换心情。” 帝京城中人皆知,鹤兰因的府上开着全大周最好看的白梅,成林妆点,极为壮观。 他送来,也想让江云娆看一看。 裴琰还躺在龙榻上:“让你费心了。” 江云娆也在这时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笑着道:“这屋子里的梅花好香啊,怎么跟宫里的不一样?” 鹤兰因转身看了过去,却见江云娆一脸笑意的将目光落在裴琰身上。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朕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鹤兰因敛了神色,将失落的目光收回,他又看了看裴琰,看来并不打算隐瞒他。 也对,下江南,自己一路随行,随便怎么都会碰见江云娆的。 裴琰:“鹤府梅林的梅花,向来很特别。” 这时,江云娆才注意到鹤兰因一袭紫袍绶带立在裴琰的龙榻边,客气寒暄:“鹤大人,许久不见。” 鹤兰因颔首,又侧首看着皇帝:“皇上,一月后下江南,您的身子撑得住吗?” 裴琰平声道:“皮肉伤,一月过去应该会长好,再有下江南路上还有一月,身子应该会恢复。” 话完,他又看向江云娆:“要去江南了,开心了?” 江云娆走过来坐在他床沿边:“开心啊,可开心了,回去就做个三十日倒计时,日日数着去江南的日子。” 裴琰抬首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宠溺:“好。” 鹤兰因冷眼看着,清了清嗓子:“下江南的名单皇上可有异议,臣的意思是,最好是多携几位娘娘出宫,以掩耳目。” 裴琰垂眸,看了一眼江云娆,又道: “嗯,此次下江南本是为朝廷亲自选拔人才,但不宜为有心之人发现,咱们就是要某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鹤兰因:“对,此次下江南臣对百官说的是皇上巡礼南方,意在游玩。” 又在说了几句下江南的事情,他便启声:“皇上,若无旁的事,那臣就告退了。” 裴琰点首:“嗯。” 江云娆将药碗端出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道:“我送送鹤大人吧。” 鹤兰因看着她淡紫色的宫装眼神柔和下来,江云娆一路送他走到天元宫殿门前:“开春前老是下雪,鹤大人出宫时记得脚下安全。” 这时,清冽的风自外吹来,鹤兰因身上竟有些许梅花花瓣从衣襟各处吹落了下来, 那浅粉色的梅花乱舞飞扬,有些飞向半空,有些落到了江云娆的肩头与云鬓上。 鹤兰因伸出手将她云鬓上的梅花一片一片拿下来:“抱歉娴婉仪,鹤府梅林的梅花许是想见见你。” 江云娆有些尴尬的退后了几步回避:“鹤大人说话也是惯会打趣的。” 转身就回了寝殿,她也不闹着要出去了,这些时日全副身心都在裴琰身上,非常仔细的替他换药,擦拭伤口。 御医李文年还欣慰的说,裴琰的伤口恢复得极好,再过六七日下地便不成问题了。 “皇上,春祭的凶手找到了吗,怎么这事儿都没听皇上说起了?”她问道。 裴琰面色寻常:“谋赐朕的人已经处理了,云娆不必再担心。” 江云娆放下心来,站起身:“那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去看看皇上的药有没有熬好。” 福康公公看着江云娆离开寝殿后,走进来有些担忧的道: “皇上,江家的事情您准备如何瞒下去啊,此次江南行也是有不少娘娘与臣子跟着的,婉仪娘娘多半会知道。” 裴琰黑眸阴冷: “尽全力隐瞒,瞒不下去,朕自会直面她,让她自己做选择。是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要成为阶下囚,这显而易见。” 福康公公看了一眼裴琰,心中不是很认可。 那毕竟是江家三族,娴婉仪也是自江家长大的女儿,怎能毫无情绪的在皇帝身上强颜欢笑呢? 只不过福康公公倒也不再多言了,他知道裴琰是个性情执拗的人,说了也没多少用。 后半个月,裴琰倒是能稍稍下地了,但身上的伤口还是有些疼,一直坐在龙椅上看折子身体难受不已。 江云娆挽着衣袖,一路扶着他去寝殿躺下: “皇上别坐着看折子了,臣妾给您念吧,皇上听了后将自己的意思念出来,臣妾写在纸上,完了让皇上身边的文书抄录一份盖章发出去就是。” 裴琰点首,最近江云娆简直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管了生活还要管管朝务上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将朝政上的事情再跟她聊两句。 他浅笑道:“云娆,朕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江云娆翻开一本折子,抬头一笑:“被一国皇帝需要的感觉,那简直不要太棒,臣妾就是这个王朝最优秀的人物。” 裴琰看着她偶尔得意洋洋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朕这辈子都很需要你。” 江云娆看着那四处发来的折子,自己也很头痛,还好她不是皇帝,要不然一年老十岁。 随着开春,各地压着上报的折子也越来越多,最近裴琰头痛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大周边疆,自来都是由老主将镇守多年,这些人里大多出自世家,或世家旁系。 这几年来,趁着朕处理内部事务,这些边关大将偷偷将帝京城中重要家人接走了一部分,还私自篡改身份,让奴仆冒充将军府老夫人。 朕的有些臣子,想来是早已生了狼子野心了。” 江云娆听得懂,从前看一些权谋电视剧里面就讲过, 皇帝派出将军镇守边关,或出去打仗,这些将军的亲属家眷全都是荣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 表面上面是荣养优待,实则上却是另一种形式的绑架,这将军一旦在外有了异心,皇帝就会杀光将军的亲人。 所以古往今来,将军在外镇守边关也好,打仗也罢,几乎都不敢背叛母国,就是自己所有的亲人都攥在皇帝手里。 这,就是制衡。 “皇上的烦恼臣妾懂,这些将军在边关成亲生了孩子,又偷偷将亲人接了过去,这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定都已经在那边坐上土皇帝了。” 江云娆拿着笔,愤愤的道。 裴琰:“是啊,朕收拾完了朝堂,还有边关,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江云娆歪着头想了想: “嗯……臣妾从前在一本书上看过,对付这种手下当土皇帝最好的办法就是轮值。” 她从前也是打工人,什么区域总啊大领导啊,都是在某区域三年一轮值,到了时间,无论你多优秀,都得去下一个地方。 裴琰面色认真了起来:“轮值,可是按照一定年限出任某种职位的意思?” 就在这之后,裴琰断断没有想到,江云娆再次为自己解决了头痛好几年的问题。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忍就要忍坏了 江云娆笑着,裴琰的脑子果然是皇帝的脑子,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大周其实是还没有出现过的。 她细细讲来:“对,皇上可以颁布诏令,命这些边关大将三年一换,五年一更, 时不时的来个促进学习,东边疆域学习西边疆域,如今固定的派系,权势就会被打乱,也难以生根发芽。” 裴琰凝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般朝政手段,朕倒是该给你一个谋臣的职位。” 江云娆打趣道:“可以啊,皇上给俸禄就行,但是不能加班,最讨厌加班了。” 裴琰瞧她那娇俏爱顶嘴的模样,眸色深了深,自春祭后自己受伤归来,他二人都不曾在一张床上同眠过了,声色低沉着: “朕怎么舍得让你劳累,要劳累,也是到朕的龙榻上来劳累。” 江云娆连忙避开他:“皇上伤口都没长好呢,又在想些不该想的事情。” “再忍就要忍坏了,朕才二十几岁。” “……还是忍忍吧,你现在很容易坏。” “???” “……” 裴琰苦思不得的计策,被江云娆这么一提供思路,他当即下了决心,更换了对付边疆主将的策略。 第二日便颁布诏令,让东南西北四境部将相互学习,借鉴不同地域之间的攻伐战术,一年后阅兵演练,获胜者朝廷将予以嘉奖。 这道旨意传至大周四境的时候,这些部将一部分去往东,一部分去往西, 还有一部分又去了南北境,几乎将从前的军团势力给全全大乱,打了这些军阀一个措手不及。 私带家属的,受不了新环境边关苦寒的,又各自悄悄归来帝京一部分。 裴琰得知消息时,心情大悦。 如此一来,边关隐患算是慢慢化解去了,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就剩下这魏家与赵家在朝堂跟自己拧着,还有禹王在北境扶持的势力。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棘手,这江山帝位,已然是牢靠胜过从前了。 江南行的前一日,裴琰从龙榻上起了身,披了披风去找半日不见的江云娆。 福康公公扶着他:“娘娘在衣橱那间屋子,待了半日了。” 裴琰所居住的帝王寝宫,寝殿在后,面见朝臣与处理朝务的宫殿在前,这两间屋子也是天元宫最舒坦最宽阔的。 在寝殿与书房中间隔着的一间屋子,也挺大的,被江云娆占去做了两人的衣帽间。 她开心得很,整屋子都是裴琰送给她的首饰与宫装,难过的时候看看也就开心了。 小春子站在旁边,一个脑袋两个大:“娘娘,您将这一屋子的东西都要带过去吗,太多了。” 江云娆跪坐在羊绒地毯上,面前立着好几个开着门的大衣橱,身前还有个大柜子,这屋子里的裙子与首饰满天飞,她笑眯眯的说: “等到了江南,一定要穿得很鲜艳,还要跟皇上穿同种颜色的衣衫,日日都要一个颜色。” 小春子:“奴才不懂……” 江云娆扭过头看着他:“哎呀小春子,你不懂,这叫情侣装。还有啊,什么颜色款式的衣衫要配什么首饰,都是固定搭配,不能乱搭。再说了,这次去江南好难得啊,我可要美美的。” 她又道:“太开心了,今晚都会睡不着了!” 小春子挠了挠脑袋,看着这些如山堆着的裙子:“娘娘,皇上也穿不了那么多,现在看来十辆马车都装不下了……” 裴琰披着黑色披风就站在门前,面色因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眼含笑意: “让娴婉仪装,再多都装得下,此次下江南是乘的龙舟。若不够,到了江南,朕给你买最好看的春裙与首饰。” 江云娆一回眸,亮晶晶的乌眸欣喜的望了过来:“呀,皇上太好了,那臣妾少带一点,买新的,都买新的!” 次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南下。前两日还是乘坐的马车,两日后便在渡口上了龙舟,正式开始走水路。 春寒料峭时节,风虽然清寒,但也有了温柔的气息,不似寒风呼啸那般猛烈的刮了。 金色阳光洒落琉璃瓦与红墙,宫里的枯木也有逢春之色,点映微微绿意起来。 这一日,裴琰牵着她的手,也是心情大好。 江云娆一身鹅黄的宫纱长裙,外罩兔毛外裳,轻描细眉,点了淡淡红妆,娇媚乖软的模样,令他难以移开目光。 江云娆一直坐在裴琰的御驾上,带过去的朝臣与嫔妃则是分开在前后。 裴琰叮嘱过,密密麻麻的禁卫军拥簇过来,宫中熟人倒是难以发现她。 江云娆歪着头道:“皇上,茵茵她们在哪辆车上啊?” 裴琰回:“在后边,等上了龙舟,你们就会见面。” 他知道一直这么让江云娆不见所有的人,也终究不是个办法,可能春日过后就瞒不下去了。 所以,要和她见面的人,裴琰都板着脸打了招呼。 下江南的龙舟,一共有三艘,万茵茵与瑶华殿从前的宫人是被请上江云娆所在的这艘龙舟的。 万茵茵掀开帘子,手指揪着绢帕,心跳得咚咚咚的,抬眼一看,惊呼道:“云娆姐!” 江云娆正站在窗边看江景,听见一声呼唤,连忙回头来:“茵茵,好久不见啊就茵茵,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万茵茵眼眶红了一圈,之前她因为江云娆被赐死的事情难过了好久好久,人都瘦得有些脱相了。 下江南前,裴琰身边的人特意来跟她打了招呼,告诉她江云娆没有死,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她自己明白。 她不管那么多,只要江云娆还活着就足矣。 万茵茵横过衣袖擦泪:“没你在的日子,我用膳都不香了,自然是瘦了。” 芝兰姑姑带着花吟与小欣子也走了进来,后面的两人都是在看芝兰的脸色行事,紧张又谨慎,生怕说错了一句话。 裴琰说过狠话,要是泄露了半句不该泄露的话,瑶华殿整座宫殿都别想有一个活人。 江云娆欣喜若狂:“呀,你们也来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天元宫以外的人了。” 花吟忍不住的扑了过去:“婉仪娘娘,奴婢自冷宫出去后便与您分开了,好生想念您。” 江云娆看着众人:“都好了,现在都见着了。” 花吟自回到了瑶华殿后,她是第一个被警告的人,要想活命,便什么都不能说。 可是在瑶华殿这么久了,外面的消息其实她也已经知道了,江家是她的旧主,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主仆情谊在的。 她正想说个什么,芝兰就在后面咳嗽了几声。 第二百四十三章 是不是误会他了 花吟便悄悄退了出去:“娘娘,奴婢去给您与万嫔娘娘泡茶。” 江云娆将几碟盘子里的东西朝她面前推了推:“吃吧茵茵,你看你都瘦了好多,都憔悴了。” 万茵茵拿起糕点往嘴里送,这一日胃口都好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囫囵的说着: “我得知云娆姐这段时间都是在皇上的天元宫的时候,心情便好了许多,虽然见不着你,但知道你过得好也就够了。” 江云娆正色看着她:“茵茵,你老实告诉我,后宫前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总觉得而有些不太对劲。” 万茵茵一哽,咳嗽了起来,这话不能说啊,说了不知道是什么个死样。 她拂了拂胸口道:“没什么事情啊,就是前朝那禹王与皇上较真得很,不愿留在封地,非要入朝做议政王,闹了好一阵。 我爹啊,这次站在皇上这边的,没有支持禹王。” 江云娆又问:“之前大理寺查的我扑倒皇后一案,最后到底如何定罪的?我问了皇上,皇上似乎没说出个什么大概来。” 万茵茵后背微微冒汗起来,她一点都不会撒谎,特别是对着江云娆的脸,一乱说她就心慌: “呃……这样啊……大理寺那些草包,能查出个什么来,还不是扭扭捏捏的结案了。” 江云娆有些着急:“那结案的结果是什么啊,到底是谁做的啊?” 万茵茵忽的就捂着肚子,揪着小八字眉: “哎哟,肚子疼,好疼啊。云娆姐,我先去出恭,一会儿回来再和你聊啊。” 江云娆嘴唇动了动,有些失落的看着万茵茵离去的样子,怎么去天元宫住了一趟,所有人都跟她生分了啊? 从前万茵茵与她是无话不说的,现在都开始敷衍她了,装肚子疼这种把戏,还有点敷衍她脑子。 芝兰与花吟端来新鲜水果,花吟在一边切了起来: “这些都是新鲜的,都是娘娘从前爱吃的果子,一会儿吃不完奴婢给您榨成果汁好不好?” 江云娆看着她二人,眼睛晦暗下来:“是不是皇上跟你们说过什么,所以我问什么,你们都支支吾吾的?” 芝兰算是这里面人里最为老练的,她和蔼的笑着: “皇上是说了许多,皇上关心娘娘您,所以让奴婢们少说不好的,多说些好听的。 那些个什么前朝后宫的事情,其实奴婢们也知道得不多。 先前奴婢们都还在诧异说,娘娘处了冷宫怎不回来,原是在天元宫享福去了。” 花吟听着,安安静静的垂下头,不敢多言一句。 江云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们:“享福?但我觉得不像,我总觉得皇上在向我有意隐瞒什么,所以将我困在天元宫,不让我出来,也不与人接触。芝兰,花吟,你们一定是知道什么对不对?” 芝兰道:“奴婢们不曾隐瞒娘娘什么,皇上只是关心娘娘受损的身体,想必是爱护太过,娘娘不必想太多了。” 江云娆有些郁闷,她抿了抿唇,神情恹恹下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花吟与芝兰下去后,江云娆又觉得自己不该跟奴才们置气的, 若真是裴琰不让她们说什么,自己逼问说出的话,还会让她们有性命之忧,谁叫裴琰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呢。 其实在天元宫里她从未真正的消停过,只是春祭后裴琰重伤,自己忙着照顾他,不愿扭着这事儿不放,所以就搁置了下来。 江云娆一直等着来江南,出了宫,想要打听什么都会好打听一些。 可没想到,万茵茵与自己身边从前的心腹都不敢说出一二,所以裴琰隐瞒的事情到底是有多不可讲? 从上龙舟到今日,已有十来日了,再过十来日,便可到江南。 这段时日,自己也只能在这艘龙舟上,所见的人都是那几个,这与天元宫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在想什么呢,云娆。”裴琰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他勾首与她贴了贴脸。 江云娆勉强笑笑:“臣妾在想,到了江南正好是初春时节,一定会很美。处处都是流水小桥,黛瓦雪墙,有宁静悠然自得的美。” 裴琰握了握她的手:“江南织造司留着一批上好的云锦,等到了江南朕就让人给你送来,做几套江南意趣的裙装。” 江云娆转身抬首凝望着裴琰的眸子,伸手摸了摸他挺立的鼻梁:“好呀。” 裴琰用唇吻了吻她的手指,温柔叮嘱着:“到了江南,朕会很忙,你可自由转转,朕不会限制你的行动,只是要注意安全。” 江云娆心底一松,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来想多了,裴琰只是关心她,爱护她,有些紧张她罢了,不是自己想的他在隐瞒自己什么。 裴琰抱着她:“你喜欢自由,朕也可以给你自由,但前提是,不要做得太过了。” 江云娆点点头,只道是自己想多了,裴琰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 她莞尔一笑,心情陡然变化:“什么过不过啊,臣妾就是有点小贪玩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龙舟顺着大周最大人造运河嘉陵运河一路南下,将近二十日后,三艘龙舟缓缓停靠岸边。 载着部分朝臣的龙舟与嫔妃的龙舟先行靠岸,臣子与嫔妃们都陆陆续续下了岸,江南巡抚亲自出来将人马引自江南行宫安顿。 唯有裴琰与江云娆留在了龙舟上,他二人会一直住在龙舟上。 魏婉莹先下的龙舟,宁如鸢紧跟其后,面带不屑,不就是有个大皇子嘛,有什么了不起。 她素来看不惯魏皇后,虽然魏皇后也不得宠,但就是讨厌她,伪善做作,坏水多得很。 魏婉莹立在渡口等了一会儿,问:“皇上怎么还不下来?” 婵娟回道:“皇上江南之行就住在龙舟上不下来了。” 魏婉莹气得虚了虚眸子:“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那龙舟上还有谁!” 这事儿,她吃了暗亏,裴琰知道自己非常看重太子之位,所以用此拿捏。 她根本不敢将江云娆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一旦消息走漏,裴琰毕竟知道是她传出去的, 忌恨她就算了,这太子之位他若是一直拖着不给就麻烦了。 婵娟扶着她慢慢走着:“娘娘不用担心,咱们来这江南足足要停留一个月呢,有的是机会将消息送进龙舟里去。” 魏婉莹想着也是,此次皇帝巡视江南,不可能日日都待在龙舟上的,她总是会有机会。 那渡口之下的人群里,多了一张清秀却带着惨淡与紧张的小脸,一直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着。 她在等着江云娆出来,她一定要见到江云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裴琰握住她的手:“朕将暗夜山一半的暗卫留给你,护卫你的安全,你到了江南可随处看看。后几日朕会很忙,忙完了再陪你。” 江云娆心中似春风暖江缓缓流淌而过,不得不说,裴琰是个事事有交代,样样有着落的另一半。 若遇到忙碌事,都是提前跟她说好,不会凭空消失不见。 即便是不与她见面,自己也知道裴琰在忙个什么,心底是稳稳的。 古代男人,还是皇帝都有这样的认知,但之前在现代世界的时候,那些男人只会不耐烦的说自己忙得很。 “好,趁着皇上忙,臣妾自己寻乐事,等将地都踩熟了,再与皇上一起逛逛。” 她吻了吻裴琰的脸,有些不舍的看着裴琰换上便服出去。 自己在天元宫住的这段时间,真是感受到裴琰太多的纵容与他带来的美好了,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休整一日,江云娆换了一身简单的江南妇人装束,拉着万茵茵便去街道上走走。 她赞叹道:“果然是大周最富庶的江南啊,这街上能穿着绫罗绸缎,能驾奢华马车的人家还真不少。 商业繁华,人群络绎不绝,各色美食、器物交易汇聚,真是开眼。” 万茵茵东张西望的:“我来学江南菜的,这次一定得全部吃一遍,然后回去一定就能做得出来了。” 江云娆笑着:“好,那咱们先去茶馆吧。现在是早春,咱们吃尝尝早春绿茶与茶叶做的糕点,还没尝过呢。” 上了茶馆二楼,身边的侍卫要了窗边的雅间,尽量不让太多人打搅到主子,这是归冥给他们的吩咐。 江云娆与万茵茵吃着茶叶馅儿的糕点,喝着早春的绿茶,满口清香,心情不由得也爽朗了起来。 大叹江南好时节,江南好春光。 “我要见里面的那位娘子,你们放我进去!”有人在二楼的入口处呼唤了起来。 江云娆侧眸看了过去:“谁在那边,放她过来。” 那姑娘哭着跑了过来,见了江云娆的面就跪了下去。 江云娆垂眼看了看她,是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一抬脸才看清楚:“云依,你怎么在这里?” 江云依红着眼:“姐姐,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她是重生的人,上一世知道江家早晚会被皇帝给收拾,但是她自己并没有那个力挽狂澜的本事,也懒得管这么多。 所以在江家覆灭前,她想办法爬了鹤兰因的床,后来被鹤兰因安置在帝京城外,岂料那鹤兰因平时不看她一眼。 直到江家出事,她又求了鹤兰因,但是鹤兰因并不管她,可是在鹤府,她别的不知道,鹤兰因心心念念皇帝的女人,她还能不知道吗? 偶然的一个机会,她看见鹤兰因将自己给江云娆立的衣冠冢给撤了,还一脸开心,就知道江云娆很有可能没死。 江云娆将她扶了起来,这个在记忆中比较模糊的庶妹,若是不见她,都快将此人给忘记了。 江云娆递给她一盏茶水,轻声道:“你起来慢慢说,江家姑娘,怎着一身丫鬟的服饰啊?” 江云依再次跪了下去:“求姐姐给云依做主,让鹤大人给我一个名分!” “姐姐,鹤兰因鹤大人他要了我,却不给我名分,姐姐是皇帝的女人,要给妹妹做主啊!” 江云依在鹤府得知江云娆没死的消息,又得知皇帝下江南,就来赌一把,看皇帝会不会带江云娆出宫, 半路上,又被鹤兰因给抓起来,如今是逃出来的。不过万幸,她堵对了。 江云娆神色一愣:“你堂堂世家小姐,怎与中书令大人没有媒妁之约前就搅和在一起了? 这事儿你该与家中商量啊,让父亲母亲叫着鹤大人上门来提亲啊,怎还追来了江南?” 万茵茵在一边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这江云依若是将江家的事情全给斗抖了出来,江云娆与皇帝不知道得闹多大事情出来。 如今江家已经倾覆了,可皇帝心底有她云娆姐,所以隐瞒事实,就是为了彼此能够风平浪静的在一起。 若是云娆姐这庶妹出来搅局,搅乱了这原有的宁静,那她云娆姐从此便只剩下痛苦了。 江云依神色愣了愣:“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吗?父母和母亲……” 万茵茵手里的热茶不小心全都倒在了江云依的身上,她烫得惊呼了一声,这一声,便将暗卫都给吸引了过来。 江云娆给她擦了擦身上,继续问:“父亲和母亲怎么了?” 暗卫听闻这话,过来就将江云依给带走了。 暗卫:“婉仪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回龙舟了。” 江云娆心中疑云便生:“你将人放下,让她把话说完。” 但那暗卫并不顺从,也带着江云娆与万茵茵回了龙舟上。江云依想着,这下完了,是不是要将自己流放霍克沙漠了? 她不要,她不要被流放,她只想嫁给鹤兰因。 江云依嘶吼着:“你们不能将我押走,我是中书令鹤兰因的女人!” 暗卫神色一愣,商议道:“鹤大人乃朝中一品要员,还是不能草率将人扔进江里。” 另一暗卫赞同的点了点头:“也行,我这就去通知鹤大人。” 鹤兰因得知消息,连忙就从别的地方赶了回来,将江云依给带走了。寻常温润如玉的风华公子,这一日,生了不小的怒意。 江云依跪在地上,发髻散乱,容颜憔悴。 只是那隐约间,能瞧得出来模样与江云娆有几分相似,也正是这几分相似令鹤兰次次放过了她。 “兰因,到底我们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江家已经没了,我也没了依靠,你就这般心狠吗?” 江云依眼眶红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已经忘了她之前自己都做过什么。 鹤兰因绣着粉白梅花的白色锦袍泛着冷淡的光来,他手里端着茶盏慢慢拨着,尽量收敛自己的怒意: “我就是看在你是她庶妹的份儿上,才没有将你从帝京城外的庄子直接扔去霍克沙漠。江云依,收起你那些下作手段,本官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江云依怒道:“我怎么下作了?鹤兰因,你觊觎皇帝的女人多久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将自己的扳指送给皇帝的嫔妃,好大的胆子啊你!” 江云娆出宫省亲,鹤兰因也来江府用膳的那个夜晚,离开前送了江云娆一枚扳指,她当时看见的。 那时起,她便知道鹤兰因觊觎皇帝的女人。 鹤兰因冷不丁的笑了出来,那笑意裹挟杀气:“江云依,你自己说想怎么死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那一晚,我以为是你 江云依笑着:“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我那脑子蠢的姐姐一定来问你我的下落,也一定会让你给一个说法,若是我不在场,你又要如何自圆其说呢?” 鹤兰因嗤笑一声,转眼看着花架上那盆兰草也不愿多看她一眼,神态冷漠:“江云依,就你这样的凭什么还想嫁给我?” 江云依抬首盯着鹤兰因,满脸憔悴的道:“兰因,我是真心心悦于你的呀!虽说那次的事情是我用了些手段,但我对你的心都是真的!” 鹤兰因冷声斥道:“我与你没那么熟,别这么叫我的名字。” 这江云依心计手段险恶,之前居然叫人买通了自己鹤府中人,如此她才知道自己处理完公务之后爱去的地方。 她日日蹲点揣摩,终于有一日在那消遣伴看听曲看舞的秦楼里被她蹲到。 江云依抽泣着:“我与姐姐也有几分相似的,我可以穿与她一模一样的衣衫,梳一模一样的发髻,大人就将我当成她,给我一个栖身之地不好吗?” 鹤兰因转眼走了过来,勾着她的下巴,笑意不达眼底:“那日你也是这般穿与她一样的衣衫,梳一样的发髻,还学着她说话的样子,不惜对朝廷要员下药。 若不是看在你是她庶妹的份儿上,我早就将你扔进荒山野岭了。” 江云依不择手段到哪种地步,她一个世家庶女居然不要脸到秦楼里扮作舞姬勾引他。 那日他喝了酒,江云依送来的酒是有问题的,事情发生后,江云依便索要名分。 鹤兰因只觉这世家庶女恬不知耻,心生厌恶,甚至他每次想起江云娆时,都觉自己恶心了起来。 后来江云依又用江云娆要挟自己,说要将消息送去皇帝耳边, 他无奈只好妥协,将江云依做了外室养在城郊庄子,死活不愿回江家,不过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见过她。 而后不久江家便覆灭,她也就躲过了一劫。 江云依眉眼挑了挑:“我姐姐一定会来找我的,看她的样子一定不知道江家已经被皇上下旨流放,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居然日日与仇人同床共枕,我作为江家人,可不得将事实告诉她,让她自己自裁!” 鹤兰因眉心一皱:“江云依,与我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话刚刚说罢,江云娆就出现在了行馆外。 她本是在龙舟上坐了一会儿,可想着事情不对,所以才硬要暗卫告诉她江云依的去处,暗卫只得将人带了过来。 隐休来报:“大人,娴婉仪在外说要见她的妹妹。” 江云依笑意冷冷:“看看,我姐姐来找我了,鹤大人一会儿想要人家怎样说呢?” 鹤兰因:“江家与皇后一案,你一字都不能提,如此,我便给你丰厚银钱,让你自行归去,免于流放之苦。” 江云娆走了近来,鹤兰因面带微笑:“坐。”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江云依,又看了看靠在主位上的鹤兰因,心下了然一二:“你起来说话,跪着做什么?” 江云依这才起来,柔弱地哭泣道:“姐姐,你帮帮我,鹤大人要了人家,却又不给名分。” 鹤兰因很是厌烦江云依反复提起此事,特别是在江云娆的面前,令他万般羞愧。 他手掌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冷眼看着江云依,示意她想好了再说。 江云娆道:“你与鹤大人之间的事情,我只能从旁说几句,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是在鹤大人与父亲母亲手里。 所以你需要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江南,为何不去告诉父亲母亲?” 鹤兰因幽幽的眼神荡了过来,江云依只觉脊背发凉,支支吾吾的道: “我不敢跟父亲母亲说,怕被打死……” 她仍是不放弃:“姐姐,你让鹤大人收我为妾室吧,只要是你说的话,他就会答应的。” 正房她是不敢了,但鹤府没有其他女人,她做了妾也问题不大。 江云娆蹙了蹙细眉:“你好好说话,什么叫做我说的话他就会答应?” 江云依咬着嘴唇,江云娆自然是不知道鹤兰因心心念念皇帝的女人,但她这辈子只想做鹤兰因的女人。 前一世自己惨死深宫,但是在深宫的那几年她是听说过鹤兰因的, 此人才华绝艳,一直都是皇帝身底下的心腹大臣,年纪轻轻位居一品,未来不可限量。 她若是进了鹤府,这辈子都是风风光光的。 鹤兰因的目光一直落在江云娆身上,他笑了笑:“对,就是她说的那样。” 江云娆蓦的看了过来:“鹤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 江云依跪了下去,猛地磕头:“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啊,不能看着我不管啊!现在我要如何嫁人啊,嫁不出去了!” 鹤兰因:“聒噪,隐休,将人带下去。” 江云依被人带了下去后,屋子里就剩下鹤兰因与她了。 鹤兰因面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你喜爱喝茶吗,还是我命人给你榨一些果汁出来?” 江云娆扶了扶衣袖坐在竹椅上,温和的看着他:“鹤大人,你不愿收了我那庶妹对吧?” 鹤兰因端坐在茶案前侍弄茶具,斜阳从侧面落在他俊逸的面容上,似在羊脂玉上镀上了一层金般的温雅与矜贵,长睫轻颤: “不存在愿不愿意,你让我收我便收。” 他指尖磨砂着那茶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看了过来:“云娆,我都听你的。” 江云娆霎的白了脸:“鹤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 鹤兰因将茶盏拿着走了过来,与她距离只有半掌宽。 江云娆本想朝后退去,可是被鹤兰因拽住了手臂: “我之所以被你妹妹设计发生关系,全是因为她模样有几分像你,那日又故意穿着你的衣衫,梳了你的发髻。云娆,那一晚,我以为是你。” 江云娆蓦的瞪大了眼,打掉他的手掌向后退了好几步:“鹤大人,你……你,我是皇帝的妃子,你别说了。” 鹤兰因垂眸笑了笑:“我知道,你是皇帝的女人,但谁又能保证你会一辈子都属于他呢?” 他伸出修长手臂猛的将人拉了过来,抵住胸膛,缓缓将侧脸勾了过去,想要亲吻她。 江云娆别过脸,与他推攘了几下:“鹤大人,请你自重,我对你从未有旁的心思。” 她之前就觉得鹤兰因对她格外友善,又私底下帮她了许多忙,正念叨着不知如何还了恩情,这下又多了这桃花因果出来。 鹤兰因可不是裴占,裴琰若是知道了,大周折损一位良臣不说,她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鹤兰因温润干净的神色里,渐渐被失落覆满,他顿了顿,又看向了江云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从不执着情爱,我只享受它 “我可以等,等到你自愿离开他的那一日,那样你就会多瞧我一眼了对吗?” 他温雅的语声,一点都瞧不出来他在表白有夫之妇,更看不出来往日里最尊礼仪的中书令,今日生出了悖逆来。 江云娆拧紧了双眉,回避着他的眼神:“鹤大人,我只当你是一个极好的朋友,从未对你生出过旁的心思。” 鹤兰因有些落寞:“那你的妹妹呢,你也可以向我提要求,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照单全收。” 江云娆抿了抿唇,认真的道:“我是个向来在男女之事上尊重双方意见的人,你若是不愿,那我也不会强求你。 我也知道,我强行将她塞进你的府邸,她也不会幸福,你也不会舒服。你与她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鹤兰因却不想继续有关江云依的话题,而是道:“云娆,你从前一直都知道皇上并非良人,他有三宫六院,你当真不怕将来宠爱被别的妃子分走?” 他其实是想说,当江云娆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她与裴琰便再也回不到当初,这宠爱自然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了。 江云娆怔怔看着他,又笑道:“皇上的确有三宫六院,但朝臣府邸也有姬妾无数,这时代里的男女都是这样。 身为女子,想求得一心一意是真的,若实在求不来,自己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下去。 我从不执着情爱,我只享受情爱。” 她又能怎么样呢,身为帝王嫔妃,她难道还能一走了之不成? 人要与自己过得去,任何执着,都是对自我生命的消磨。 鹤兰因背在伸手的手掌紧握了起来,修长指骨很是用力,但面容上依旧风雅温润。 “你是个通透的女子,像世间最好的宝玉。但我可以给你保证,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 江云娆听他这孟浪犯上之言,胸口堵得慌,也害怕不已:“鹤大人慎言,你是臣子,莫要再胡言了。” “云娆,我会等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极有自信。 话完,江云娆便离开了。 鹤兰因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挪开眼,只是那淡淡笑意逐渐发红起来。 他嗤嗤笑着,云娆,你早晚都会是我的,早晚。 隐休走来,询问道:“大人,那女的如何处理?” 鹤兰因:“给一笔钱打发了,扔出城中去。” 隐休:“是。” 鹤兰因转身回了茶案前:“江云舟到哪里了?” 隐休回道:“前几日便已抵达江南,现在正在找机会接近娴婉仪呢。” 鹤兰因笑着:“好,有机会便给,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 他不能让江云依来说这话,是因为他不能与江云依做交易, 这女人心思邪恶,将来一定会将这交易之事做要挟,试图泄露给江云娆,那这样他还如何面对她? 江云舟不同,他是误打误撞找到的江云娆,只要江云舟对江云娆和盘托出,那事便成了。 …… 江云娆按着胸口回到了龙舟之上,心脏咚咚咚的跳着,这鹤兰因着实给了她一拳重击。 此人温润如玉,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淡雅平和的样子,怎今日生出这般心思来? 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心思,怎么敢大胆对皇帝的妃子脱口而出,毫无避讳,他就不怕自己告诉裴琰吗? 连连饮下好几口凉茶才算舒缓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趴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裴琰连连忙了好几日,深夜拿着名册归来时,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她:“装的,朕知道。” 江云娆笑嘻嘻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皇上好辛苦啊,臣妾怎么会一个人先睡去呢?” 她起身过来抱了抱裴琰,很是依恋的在他胸膛里蹭了蹭。 裴琰摸了摸她的头:“明日才神大会,可想去凑热闹?” 江云娆眸子一亮:“想!” 裴琰下江南就是为了亲自收拢人才,身份都是保密的,对外只说了收幕僚。 连连忙碌了几日,见了几位在江南有名气的才子,听了一番他们的言论,有几人算是入了他的眼。 此次才神大会,很是重要,江南才子基本都在此了。 江云娆道:“皇上此次来就是为了收拢人才的对吗?” 裴琰手指点了点她的小翘鼻,宠溺道:“就你猜出来了。” 江云娆与他拢在一个被窝里,她语声软糯的道: “臣妾一直都知道啊,皇上不愿手中权力分散,而这历年来的科考基本都是世家子过来走走流程,并没有在朝堂上有所建树。 所以皇上是想要自己亲自选拔人才,为你所用,共治大周。” 裴琰朝着她凶猛的吻了下去,哑声道:“知朕着,云娆也。” 江云娆推着他:“好了,今晚就算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参加才神大会呢!” 裴琰黑眸已经炽热起来,赤裸着的胸膛此刻滚滚发烫:“朕不呢?” 她半推半就:“反正臣妾也没有话语权……” …… 次日一早,江云娆拖着裴琰换上了她整日念叨的情侣装。 如此美好的江南,她二人着了浅紫色的绸缎锦袍,上面绣着不算复杂的纹路,但衣衫质感显贵,走在人群里都知道是一对贵族夫妇。 裴琰头戴金冠,江云娆云鬓簪着绒花簪子,走入才神大会现场的时候,引来众人目光。 裴琰侧眸:“兰因,你之前说的那几位探讨策论的人,都来了吗?” 鹤兰因眼睛看了江云娆一眼,眼神定定,今日的她格外娇媚与美好,眼神收回去后道:“都到了,皇上不急。” 江云娆眼睛四处张望着,她们就坐在二楼之上最好的位置,吃着茶与糕点,静静的听着一楼的辩论大会。 她甚为感叹,这些人算是生对了时候,遇见了裴琰。 若是换一个皇帝,那就不一样了,没有身份地位再是有才华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些权贵之子给刷下来。 人啊,有时候努力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时运。 裴琰黑眸一直盯着下方的热议,仔细听着:“说得好。” 江云娆听见声音侧眸过来时,看见鹤兰因正在看她,那眼神已经毫不避讳了,她连忙回避开了眼神。 裴琰一心扑在筛选人才之事上,连忙吩咐道: “递出牌子,这几人朕明日都要亲自见见。” 顺手大方赏赐下黄金,引得底下的人哄闹起来,都想在裴琰面前展示自己一番。 从人群中走来一个灰色素衫的秀才,他站在台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伸手朝着裴琰的方向一指: “江南才子风流,但也是尊师重道,讲究品行之人。 你们难道就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一个强占人妻,将来利用你们的才华作恶的恶霸吗!” 众人都朝着裴琰看了过来,裴琰镇定如泰山,低沉醇厚的嗓音从上至下传了过去:“强占人妻,你的妻是谁?” 那秀才将手指指向了江云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才是她第一个男人 秀才满脸愤怒:“公子身边坐着的人,就是我的娘子,江云娆!” 裴琰转眸看了过来:“他真的认识你?” 江云娆看着裴琰那幽深的眼神就脊背发凉,自己是规规矩矩选秀入宫的秀女,被人当着皇帝的面说自己身家不清白。 这按照大周后宫履历律例,可是死罪一条。 她脑子痛了起来,她怎么次次都是在死罪边缘蹦迪啊! 温思远瘦成一根杆儿似的,身上那长袍也洗得发白,他跺了跺脚:“江云娆,你不愿选秀入宫,与我从帝京私奔到江南的事情,你难道忘了吗? 你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怎么做了这贵族公子的小妾?你说,是不是他强占了你去!” 他声音吼得极大,底下其余江南才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双方,等着后续。 江云娆脑子迅速转了起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楼下那秀才到底是谁: “他叫温思远……私奔,私奔一事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支支吾吾了起来,好冤枉啊,这是真的恋爱脑江云娆干出来的事情,这下怎么又让她来背锅了啊。 裴琰交叠着双腿,靠在宽椅上动都没动一下:“归冥,去将人带过来。” 温思远继续在底下乱吼乱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江南最恃才高傲的大才子,难道愿意跟一个恶霸无德之人做幕僚,跟着这样品行败坏的人,还有什么出路?” 那些才子是念着八股文长大的人,最是看重自己追随者的品行,被温思远这样一说,内心也动摇了起来。 甚至有些人都已经默默离去了,认为这贵公子是个重色无德之人,不值得追随。 鹤兰因站在裴琰身侧道:“皇上,臣先去稳住那些人,咱们大老远来一趟绝不能空手回去。” 裴琰点首,身子依旧岿然不动的端坐在主位上,不见帝王喜怒。 江云娆此刻内心慌张了起来,按照裴琰从前对裴占的那种态度,自己又有一番好苦头要吃了。 趁着温思远还没上来之际,江云娆试探的碰了碰他的手臂:“裴琰,你又生气了啊?” 裴琰不曾理会她,她咬了咬嘴唇,那这种表现就是生气了……还是很恼怒的那种,毕竟帝王尊严遭到挑衅。 温思远被带了上来,尖俏的下巴上覆着一些青色的胡茬,眼睛死死盯着江云娆,恨意喷涌而出。 归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谁让你盯着主子一直看的,低头!” 温思远不依不饶:“江云娆是我娘子,我们拜过天地的,你们这是强抢民妻!” 江云娆咬了咬牙,怒道: “温思远,我与你毫无瓜葛,你住嘴!明明就是你诓骗我上马车,将我捆着来的江南,所幸我逃了回去,要不然……” 要不然跟着他吃白粥吗? 她穿越过来时,遇见的第一人便是这温思远,跟瘟神一样的存在。 原主江云娆就是与这温思远私奔,结果这温思远满腹坏水的想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带着大着肚子的江云娆回江府,江家那时一定会给他个一官半职。 裴琰起身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温思远一眼:“秀才?” 温思远:“是啊,江南春闱前三!” 归冥一脚踢在温思远膝盖弯上,温思远就跪了下去:“跪下!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小心我扭断你脖子。” 裴琰看着江云娆:“你与他怎么相识的,尚在闺中,又是如何被人诓骗去的江南?” 江云娆在空白的大脑中迅速找寻着那段记忆,但是都已经断断续续了, 许多事情都已经被自己从前的记忆占据,原主江云娆的过去日日都在淡化。 她便只能编造:“是我去上香时结识的温思远,那时候他从江南来参加科考,求签的时候我们捡错了彼此的签,就这么认识了。” 温思远愣住:“江云娆你在说什么? 我们从未去过寺庙,是你自己跟家里闹翻了不归家,在帝京城中与我相遇,说不愿去选秀,不愿嫁给皇帝,也不愿嫁给什么王爷的!” 江云娆听着好家伙,之前的原主什么脑子啊,最后就选了个这? 此刻不敢看裴琰的眼睛,遭了遭了……现在来扯自己根本想不起的东西,编谎话都没有逻辑的。 她咽了咽唾沫:“是,我是跟你到过江南,还摔下了山崖,只留下半条命。 你夺了我身上的价值不菲的玉佩说给我买药救治,实则是用我玉佩换来的钱给自己换了一套拿得出手的文房四宝,你还拿出去炫耀呢。 结果就日日让我躺在你那破茅草屋里日日喝毫无营养的白粥,重伤几月,久久不好。 若不是我弟弟云舟找来,恐怕我就死在江南了。” 温思远冷哼一声:“那咱们也同处一室过,孤男寡女,我还给你换过药洗过衣衫。 这位贵公子,在她成为你的女人之前,我才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肚兜是什么颜色我都知道。” 江云娆听闻这极其羞辱女子的话,胃部翻涌起来,整个人都绷紧了,找不到地缝钻进去。 这话裴琰听见,归冥也听见了,她手指猛地掐入掌心中间,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裴琰黑眸眯了眯:“下作。” 归冥一个耳光朝着温思远又扇了过去,连连扇了好几巴掌:“再胡说一句,舌头拔下来喂狗!” 温思远吼道:“贵公子也是大周人,安敢随意打人!” 裴琰揪着他的衣襟,寒声问道:“今日是谁安排你来的,别告诉我你是无意间来的。” 温思远不高,他脚尖都被身材高大的裴琰拉扯得离地了, 他只觉面前这男子清贵模样里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威仪,看得他心中发毛起来: “你管我谁叫来的,我来找自己的娘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江云娆,您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江云娆霎时红了眼,羞辱感袭来:“温思远你闭嘴,不要一口一个娘子,我听着恶心!” 在她重伤的那段时间里,温思远日日熬白粥给她吃,温思远自己吃肉,还说吃肉不健康,白粥没有营养,所以她的伤好得极慢,一直没有机会逃走。 但那时温思远也不好看着她在床上发臭,所以还给她换洗了衣衫,但这事儿不是温思远做的,是温思远找来隔壁的大娘帮忙的。 她那时厌恶这个人,不让温思远碰她。 裴琰看着江云娆红了眼,呼吸陡然而沉,掐着温思远的脖子一下子按到了二楼的围栏上,温思远整个脖子都悬空了: “说,谁叫你来的!” 温思远秉持着得不到就诋毁的原则,挣扎吼道: “贵公子如此紧张这女人做什么,她是我的,我摸的她第一下,你没占着便宜!” 归冥将刀递了过来,裴琰伸手接过,戾气猛地翻涌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吓着了没有(加更) 归冥听着也皱了皱眉头,这男的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说话如此恶心? 江云娆眼眶彻底猩红了下去,娇软的乌眸里被委屈与羞辱覆满,她咬住嘴唇,微微发抖着。 裴琰回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眼睛盖了过去。 “牙尖嘴利,言语荒唐,自己身为读书人,即便有心仪之人,也不该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诋毁。更何况,你诋毁的,还是我的夫人。” 裴琰语声不急不缓,却极为有压迫感。 紧接着,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江云娆被吓得一哆嗦:“怎么了!” 归冥道:“婉仪娘娘转过身去吧,或者去马车里等,这里污秽多。” 江云娆站得离了远了一些,不过人还是没走。 温思远的耳朵被裴琰割了下来,裴琰淡声说道:“朕问你的问题你是一个没有回答,想来耳朵是没用的。” 温思远惊慌之中听见裴琰的自称,又听见一边的侍卫叫江云娆婉仪娘娘,他心顿时跌入谷底:“你你你你,是……” 裴琰将匕首一下子扎在围栏边上,淡淡看着他:“你是受人指使,来搅乱朕巡视江南的吧?” 温思远知道皇帝最近来了江南,但不知道皇帝会出现在这里, 背后的人只告诉他江云娆出现在江南,还给了他钱,负责诋毁她,将才神大会搅乱便是,他并不知道坐在二楼的人是大周天子,更不知道江云娆已经成了皇帝的妃子,看样子还是得宠的那种。 “草民不敢啊,草民不敢!皇上,草民知错了,方才是酒后失言。”温思远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裴琰垂眸看着他:“你还是没长耳朵,朕又可以割下你另一只耳朵。” 温思远立马道:“是一个姑娘告诉我的,我不认识她。她就告诉我江云娆会出现在大会上,身边还有了旁的男子,我心中愤慨,所以就来了。” 裴琰:“诓骗世家贵女,绑架待选秀女,诋毁皇妃,任何一条罪状你都是死罪,更何况你犯了三条。” 温思远面颊上血流成河,拼命的磕头求饶:“皇上,草民知错了,草民该死,求皇上留草民一命!” 裴琰伸手在二楼柱子旁的窗帘下擦着手上的血迹:“归冥,将人待下去审问,看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话完,他看了一眼楼下,已经人去空空了,此次才神大会也的确被搅和乱了。 温思远叫喊着:“江云娆,你都不为我求求情吗,好歹我还救了你一命!” 江云娆才不会为他求情,只是郁闷原主的因果这下要她来背。 裴琰听得皱眉,这温思远是怎么考上江南前三的,脑子真是蠢。 他没再说什么,将手擦干净了以后转身牵过江云娆的手,平声问道:“吓着了没?” 江云娆心底咯噔一下,裴琰没有生气吗?她战战兢兢的道:“没有,就是生气。” 他握着江云娆的手紧了紧:“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二人无心逛街了,就回了龙舟上。 裴琰将她送回了龙舟,就被鹤兰因叫走了,才神大会一事,可能出了点问题。 这些才子对主子的品行非常看重的,毕竟一旦追随就是一生的事情。 现在这些人都不愿参考裴琰私下组建的那场考试,此时他也不适宜暴露身份, 若是皇帝身份现身,那这些人也有可能谄媚起来,妨碍裴琰挑选真正对大周有用的股肱之臣。 归冥将审问的结果给了出来,抬步走来,看着裴琰还拿着册子跟中书令一直在探讨。 他走近道:“皇上,秀才温思远招了。” 裴琰看过来:“说。” 归冥道:“温思远不认识那女子,是那女子给了她重金,说只要目的不在抹黑娴婉仪,而是在搅乱才神大会。 温思远自己也有私心,他不知道娘娘的身份,所有还是想着……想着……” 鹤兰因在一边戏谑道:“还想着与他再续前缘对吗?” 归冥点了点头。 裴琰阴冷的道:“先将人放了,再派人跟着,看看背后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鹤兰因却看向了裴琰,试探问着:“皇上,那婉仪娘娘您要如何处理?” 皇妃选秀前与旁的男子有染,无论真假,皇帝都是会处理的。 如果裴琰要惩罚江云娆,那他还得早做准备。 裴琰面不改色,只是寻常道:“有什么好处理的,朕忙完这几日,还要带她好好逛逛江南呢。” 鹤兰因神色冷了下去,不再继续此话题。 心中闷闷的,看来皇帝为了将她锁在身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是温思远的招供,令他怀疑起了一人,就是江云娆的妹妹江云依。 只有江云依这样的身份才会知道江云娆从前府邸里的秘事,看来江云依背后还有人。 龙舟之上,江风绵绵。春日的江南,一阵风吹来,花瓣飘在龙舟上,也飘入江河中。 这风温柔,一日温暖过一日。 芝兰端着宁神的茶走了过来:“婉仪娘娘,喝宁神的茶水吧,瞧您那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江云娆接过那茶水喝了几小口:“我好像给他惹乱子了……” 芝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安慰道: “娘娘不必忧心,皇上登基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您不必怪在自己身上。 此事一看就是冲着皇上江南之行来的,那秀才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来搅乱这才神大会的。” 江云娆有些心不在焉,垂着头:“我知道是有心之人的利用,可那温思远真的太恶心了,当着皇上与暗夜山首领的面还说我……说我肚兜的颜色。芝兰,我脸都丢尽了。” 芝兰叹了口气:“他被人利用,自当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娘娘又何必在意?皇上没在意,娘娘就不用在意了。” 她看着裴琰这么忙,还亲自送江云娆回来,想必是不在意的。 江云娆心底烦死了,满脑子都是温思远那个穷凶极恶的模样。 她起身起了龙舟外站着,吹吹江边的风,一站一个下午,晚膳都没了食欲。 这几日万茵茵又好似躲着她,现下更是郁闷了起来。 她猜不到裴琰的心思,也猜不到自己会遭受什么处罚。 身后突然有人为她搭上披风来,温声道:“又在想什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 江云娆蓦然回眸,看见裴琰面色有些苍白,甚至是还有一些疲惫,她拧了拧眉:“出来吹吹江风……” 裴琰没说什么,站到了龙舟边上:“江南春色的确美,两岸挂新柳,云开见青山,山下流水潺潺,宁静悠然。” 江云娆看着裴琰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皇上,春祭那日你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现下面色还苍白着,臣妾陪你回去歇着吧。” 裴琰没拒绝,江云娆扶着他回了船舱,一直等着裴琰对自己说今日发生的事情,但久久没有等来。 终于还是她自己开了口:“皇上不打算说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吗?”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心底还是有些紧张。 裴琰停下饮补气血的汤药,蔑道:“就那种男人,你会看上他什么?” 脑子蠢,长相一般,家世落魄,无权无势,世家嫡女不会如此眼瞎吧? 江云娆:“……”可不是吗,但原主就是看上了啊,还私奔…… 裴琰继续道:“他言语污秽,即便真有过往,既是相爱过的人,怎能如此诋毁?当着另外男人面这样一说,岂不是要毁掉曾经爱过的人一生吗?” 江云娆怔怔看着他,这是古代皇帝说出来的话吗? 按照自己的理解,裴琰应该是愤怒的,此事是对帝王尊严的挑衅不是吗?上次裴占那件事,不闹得很厉害吗? 裴琰:“若是朕,朕一定当作不认识,更不会出言诋毁。” 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这样,装作不认识,装作不知道,不出一言诋毁。 江云娆凝望着他:“臣妾不知皇上竟还会这样的想法,臣妾以为皇上要拿着宫规处置臣妾入宫前身家不清白。 不过也没有不清白,当时臣妾的骨头都摔碎了,是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躺了三个月。” 裴琰失笑,那眼神是复杂的,有宽恕也有悲愤,但裴琰将这心思渐渐掩盖。 只是江云娆不知道,在江家三族都被流放面前,这点小事儿根本不算什么,他拿什么去跟她置气呢? 人还在,她还能对自己笑,还能关心他,守着他,这不就够了吗? “人都有过去,朕不会追问。云娆,朕对你,要求不多的。”他眼神暗了暗。 片刻后,裴琰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睛沉了沉:“你一直想来江南,与这秀才真没半点关系?” 江云娆胸口一闷,老天爷,会不会太巧了,她是真的完全忘记秀才也在江南这茬了。 她抱住裴琰的手臂,连忙解释道:“皇上也太小看臣妾了吧,这江南春光无限,是多少人都向往的,跟那秀才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如果臣妾真与那秀才有什么,人之前都来了江南那干嘛还非要回去呢?” 她零零散散的记忆撞在脑子里并不确定,好像这事儿跟她那庶妹有点关系。 裴琰握过她的手:“明日朕陪你出去走走。” 话完,他唤来宫人:“去将江南织造司今日送来的女子春装,送来给娘娘瞧瞧。” 江云娆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原来皇上连这件事情都还记得。” 裴琰:“你的事情,朕都记在心里。” 江南织造司送来了今年最好的云锦,还有绫造的长裙,有些还是布匹,有些已经按照江云娆的尺寸做成成衣了。 她开心的选了几件,准备明日一早就与裴琰去江南各处转转。 次日,江云娆与裴琰准备从龙舟上下来。 江云娆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娇艳似这春日里的海棠,发髻轻挽,眉眼弯弯,与裴琰有说有笑,二人似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归冥急匆匆的赶来回复:“皇上,接触那秀才的是……”他看了一眼江云娆,顿了顿。 裴琰走开了几步:“说。” 归冥道:“是娴婉仪的庶妹。属下很是奇怪,江家三族流放,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啊?” 裴琰问道:“人呢?” 归冥:“属下本来还想再深挖一下,所以就没将人捉起来,岂料这江云依背后还有人,她轻易的就消失在了视线中,现在还在追查。” 鹤兰因从另一侧走来,远远就看见江云娆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裙子,似这春日刚刚绽放的娇花,娇艳水嫩,灼灼生机。 “娴婉仪,早啊。”他慢悠悠打开折扇,温和的笑意里多了一丝灼热。 江云娆笑意在脸上凝了半分,那日鹤兰因对自己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呢,她有些不适:“早啊鹤大人。” 人群里似闹了几分,有人闹着,说要见皇上,不见不罢休。 宁如鸢从行馆早早就来了龙舟这边堵裴琰,终于是让她给堵着了。 她经过一段时间在钟云宫休养,也算恢复大部分生气,金光闪闪的出现在人群视线里,俨然就是精心装扮过的。 裴琰扭头看过去,有些诧异:“宁妃,你来做什么?” 宁如鸢道:“臣妾来了江南好几日了,今日是来见见皇上的,难不成还让臣妾一个人在江南玩儿一个月吗?” 今日本是裴琰与江云娆单独约的日子,裴琰一早便答应过她,那双黑眸绕有些扫兴的沉了沉。 “朕有事,你让旁的妃子陪你。” 鹤兰因回眸,看着江云娆一直盯着那边,他笑道:“你看,有三宫六院的就是不一样。娴婉仪再瞧瞧我,孑然一身,心归一人。” 江云娆:“皇帝本就有三宫六院,我埋怨没有用的。” 鹤兰因手里的折扇缓慢扇着:“你明明就很介意,瞧瞧你袖口的珠子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江云娆下颚动了动:“鹤大人也该出去看看,江南美人那般多,总有自己心仪的。” 宁如鸢叫嚣着:“臣妾今日就是要跟着皇上同路,不管皇上答应不答应,臣妾都要来!” 她说着,眼神不经意就晃到了人群里站着的水红色身影,江云娆那张脸放在众人里是那样的打眼,加上一身水红色云锦长裙,岂会看不见? 她立马守住了嘴,惊讶不已,以为自己看见了鬼: “那谁啊,娴婉仪……不是死了吗?皇上,你不是吧,你包庇罪犯……” 裴琰黑眸瞪了过来,没有办法,被她瞧见了,只好道: “朕许你同路,但一会儿闭好你的嘴。” 他扭头看了一眼归冥:“跟宁妃交代一下,朕先过去了。” 裴琰朝着江云娆这边走了过来,还没等他说话,江云娆就瞪了他一眼。 第二百五十章 四人行必有四场失意 鹤兰因在一边看见二人的眼神,心知肚明。 江云娆心底是爱着裴琰的,安能不介意? 正如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只能看着眼前人与别人亲亲我我,百爪挠心,而不得流露出来一点。 裴琰拧眉:“鹤兰因,你怎么又来了?” 鹤兰因恭敬禀报:“臣有事向皇上汇报,所以一早就来龙舟前候着了。” 裴琰:“朕不是交代了吗,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朕要陪云娆去逛逛江南。” 鹤兰因为难的道:“臣是有急事,若是如此的话,请皇上允许臣同路,臣一边走一边给皇上汇报。” 裴琰重重吐气,冷声道:“可是才神大会一事?” 鹤兰因:“皇上圣明。” 裴琰无法,若不让鹤兰因跟着,那就要在龙舟上耽搁一上午说事儿,所以也只好让他跟着。 说完几句,裴琰就过去牵江云娆的手,江云娆咬着唇微瞪他一眼,将手给缩了回去。 裴琰笑,哄着道:“又生朕的气了?” 江云娆:“臣妾不敢。” 鹤兰因在一边可不想看着裴琰一会儿又将人给哄好了,那他起了个大早就白费了,也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将消息送给宁如鸢了。 他拖着裴琰,一本正经的道:“皇上,您听臣给您细说一下才神大会的事情……” 说着,裴琰就被鹤兰因给拖着走在了前面。 宁如鸢走了过来,蔑了她一眼:“哼,江云娆,算你命好!” 江云娆脸上抽一抽的:“宁妃娘娘过奖了……” 宁如鸢倒是跟她走在了一块儿,一边走一边说: “虽说咱们是有一些冷宫友谊,你也想了法子送本宫出了冷宫,但是江云娆,咱们依旧是竞争对手。 本宫顶多不在背后使绊子算计你,但该争该抢的,本宫可不会让着你。” 江云娆停下步子来看了她一眼:“宁妃娘娘先抢过鹤大人再说。” 她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裴琰与鹤兰因此刻正紧密走在一起呢,有说不完的话。 明明是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的二人行,现在生生变做了公务二人行与争宠二人组,真是气死了。 江云娆瞬间没了心情,烦得很。 宁如鸢像个话篓子一样,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江云娆,你怎么不买东西啊,没钱吗?本宫可以借给你,本宫有的是钱。” 江云娆看着前面那两个紧挨着的男人,冷声道:“没心思。” 宁如鸢一路上都在买东西,笑呵呵的道:“本宫巴不得将整个江南都买回去,这些小东西还真好玩儿。” 她拿起一个小瓷人递给江云娆:“哎呀,送你吧,本宫向来大气。” 江云娆接过那青花瓷的小瓷人,那人偶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有些滑稽,挺可爱的。她道:“谢过宁妃娘娘。” 裴琰走着走着回过头看了江云娆一眼,江云娆马上就撇过脸去,看都不看他,一点都不想看他。 裴琰将头转回:“好了兰因,你今日有些啰嗦,一句话反复讲。” 鹤兰因认真的道:“臣是对选才一事格外重视,叨扰皇上了。不过啊皇上,咱们还可以说说考试的题目……” 裴琰又回头看了江云娆一眼,宁如鸢这时迎了上去:“皇上,臣妾也给你买了小玩意儿,这个好看的金穗子送给皇上。” 鹤兰因在这时静静的退了下来,宁如鸢见状,立马挽住裴琰的手臂,将人往前面拖着走。 而鹤兰因放慢步伐,走到了江云娆身边。 “人间三月尽芳菲,这是我送你的人间春色。” 鹤兰因摊开手掌,是一支用粉色的碧玺做成的桃花形状的簪子,与她的水红色长裙格外呼应。 江云娆与他保持距离:“鹤大人这样不好吧,你赶紧收起来,皇上的侍卫就在咱们身后藏着呢。” 鹤兰因知道她会拒绝,动作极快的将簪子簪在了她的云鬓上: “我也有侍卫,刚好咱们身后的这一队是鹤府的,皇上的侍卫都在保护着宁妃娘娘呢。” 江云娆咬了咬牙:“鹤大人,你故意挑拨离间,我知道!”她虽然知道,但还是生气了,真是,烦死了。 鹤兰因语气问候,笑意似春风,吹来这人间桃李,却说这似初春酸杏一般的话语来:“也让你感受一下,我一直以来的心境。” 江云娆气呼呼的看了他一眼:“鹤大人莫要执迷不悟。” 鹤兰因:“能见你生气的样子,我很开心,至少我能影响你的心绪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进步,前进了好大一步。 江云娆:“……” 这三月临近四月的江南之春,风吹来都有淡淡的草木香气。 江岸两侧有柳树抽了绿条,也有桃夭灼灼而华,粉色的花瓣随风飘入江河,飘入城郭,将一年最美的春色刻在人间里。 燕雀低飞在黛瓦雪墙间,绿意与嫣红掩映其间,深呼吸一口温暖的风,尝尽人间春天的味道。 临近午时,四人在一酒楼落座了下来,据说这是江南最会做春菜的一间酒楼。 小二过来,瞧这四人器宇不凡,都是给得起钱的主,嘴都笑裂了。 裴琰淡声道:“将你们店的名菜都上一道。” 这家酒楼上菜的速度很快,菜一到,宁如鸢就说:“夫君真会点,都是妾身爱吃的。” 小二道:“这位夫人慢慢品尝,有什么事叫小的一声就是。” 他走了几步又回来,看着鹤兰因道: “这位客官,您家夫人生得如此貌美,要不您给您的夫人点一个桃花养颜羹吧?瞧瞧,您与您的夫人多么登对啊,得心疼心疼人家。” 小二又笑呵呵的看着江云娆,他以为四人行,两对小夫妻…… 鹤兰因也笑着,慢慢饮茶,没有反驳,当然也不好接话。 裴琰沉着脸:“下去,没叫你不要上来。” 小二脸色僵了僵,又看了看四人,有些捉摸不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好好好,小的这就走。” 席间,裴琰给江云娆夹菜,宁如鸢立马生气:“夫君,你别一碗水都端不平呢。” 裴琰侧眸有些不耐的看着她:“你安分点儿。” 宁如鸢立马就从自己的凳子上坐到了身边,那本是长凳,也够两人坐。 她抱着裴琰的手臂,满是依恋的道: “阖宫上下除了娴婉仪,就我被夫君带出来游江南,妾身知道夫君待妾身是不同的。” 裴琰看了看周围,要不然周围人太多,他真想骂人了,低声道: “你坐正,这成何体统?自己坐回你的位置去,要不然午后就派人送你回去。” 江云娆这时将筷子放了下来:“你们先吃着,我想起楼下有卖玫瑰荔枝酒的,我去买来给大家尝尝。” 裴琰飞挑的丹凤眼眯了眯,先是一愣,后而唇角不经意间弯了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情这一字,何尝可笑 裴琰在楼上坐了一会儿:“朕想起她没带银子,你们先吃着,我们去去就来。” 裴琰起身离开饭桌,这桌子上就剩下宁如鸢与鹤兰因了。 宁如鸢一下子没了精神:“唉,这一上午真是够累的。不过鹤大人,你为何要特意来通知本宫,说今日皇上会游江南?” 鹤兰因温声道:“臣怕人少了没意思,所以就想通知娘娘同行。” 宁如鸢冷笑:“算你识相,见本宫复宠,开始有意讨好了吧?” 鹤兰因笑着点点头:“臣的雕虫小技被娘娘识破,让娘娘见笑了。” 宁如鸢吃着自己的菜,淡淡的说了一句:“江云娆是不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鹤兰因点首:“对。” 宁如鸢叹着摇了摇头:“真是可怜……本宫想着,若有朝一日江云娆知道了一切真相,还能不能与皇上如现在这般了?” 鹤兰因抬眸看着她:“娘娘以为呢?” 宁如鸢歪着头琢磨了一下: “若是本宫遭遇这样的事情的话,那肯定与皇上生死不愿再见了,想着被流放的家人,自己还要在深宫待着什么都不能做,肯定会心生怨恨的。” 鹤兰因给她添了一杯茶:“那娘娘想让娴婉仪知道吗?” 宁如鸢飞挑的眼眸淡淡扫了过去: “算了,本宫不想蹚浑水,毕竟江云娆在冷宫帮过本宫,就不去破坏她的富贵日子了。虽然都是假象,但总比知道真相日日以泪洗面好。” 鹤兰因心头一震,他原以为宁如鸢将江云娆视作眼中钉的,没想到宁如鸢并没有那样多的恶意。 他二人又闲散了聊了两句,宁如鸢无非是说,宁家忠心耿耿,让鹤兰因在朝堂上多去为宁家说点好话。 就这么聊着聊着,饭菜都凉了。 宁如鸢嘶的一声,咬了咬自己的筷子:“不对啊,这就在楼下买酒的人,怎么买了好一阵都没回来?” 鹤兰因随即反应过来,也皱了一下眉头:“罢了,臣着人送娘娘回行馆吧。” 回去的路上,鹤兰因身边的近身侍卫长冒了出来。 隐休道:“主公,属下打听到搅乱才神大会背后之人的确是江家庶女,这庶女似与帝京来的人又有接触,现在人已经消失了。” 鹤兰因低下眉眼:“看来江云依是个不安分的,应该投靠其余背后有势力的人了。 隐休,你着人继续追查,此人不能再行作乱,坏了皇上在江南的筹谋。” 他爱恋江云娆是真,但从未想要要去乱了裴琰的大事。他年纪轻轻能够位极人臣,少不了裴琰的知遇之恩。 只是,天意弄人,他与裴琰这对最默契的朝堂战友,却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 下楼买酒的人和下楼送银子的人,此刻已经离开那家酒楼好远了。 江云娆甩了裴琰的手:“哼。” 裴琰强势的将她的手重新握住: “还在生朕的气呢,朕也不知道宁妃她怎么会突然来的,还有那鹤兰因,今日格外啰嗦,搅扰了咱们的时光。” 江云娆噘着嘴,心生委屈: “若不是臣妾打了暗号,只怕现在都还是四人行。” 玫瑰荔枝酒,是江云娆从前在瑶华殿自己酿的酒,更何况现在都不是出荔枝的季节,怎会有这样的酒啊? 裴琰也爱这果酒的味道,所以她一说,自己就明白了。 裴琰:“也没有,朕是打算用过午膳后,就将那二人甩掉的。” 江云娆一路上话不算多,但心情依旧有些哽,又在心底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过在乎裴琰了,已经在乎到开始吃旁的妃子的醋了。 想着又心烦了一些,鹤兰因的话又钻进了脑袋里,裴琰有三宫六院,三宫六院…… 裴琰一把抱住了她,就在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凑到江云娆的耳边:“吃醋了?” 江云娆面色一烫:“我才没有,皇上那么多女人,我若是个个都吃醋,岂不浑身发酸来?” 裴琰笑意撩人,轻声说着:“不,你在宁妃面前不一样。”他心情大好,江云娆为自己吃醋的模样,他爱看。 江云娆被人戳穿心思,饶是不舒服: “是啊,宁妃在我入宫时,可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你也是真心实意的爱过她的,只不过你很渣,爱转移罢了。” 裴琰敛去笑意,扳过她的身子,一脸正经的说:“她当时是贵妃不假,但并非宠冠六宫,当时抬位是宁家在朝堂的关系。” 江云娆看着他,知道自己的确有点胡闹了:“好吧好吧,我一会儿就好了,我能消化的。” 裴琰却不曾放开他,严肃的起来,黑眸紧盯着她的眸眶: “云娆,朕此生只爱过你一人,朕答应你,三宫六院形同虚设。 待到时机成熟,朕便散了六宫,你不再担心会与旁人分享朕,朕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人潮拥簇的江南街道,明明是喧嚣不止,但江云娆却觉得此刻除了裴琰以外的所有景象都已经虚化了, 也听不见除裴琰以外的任何声音,天地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 裴琰鲜少有这样的严肃与认真过:“朕恨不得立马就做成这件事,但是云娆,朕虽是皇帝,却也有自己挣脱不开的束缚。” 江云娆鼻尖有些泛酸,伸手抓过裴琰的手掌: “这样的事情在大周太过轰动了,牵扯的势力也太多了。 裴琰,我不愿你为难,至少这样的委屈我一个人吞下去,也好过你掀翻三宫六院来的好。” 情这一字,何尝可笑? 是极度的自私,也是极度的无私。受不得爱人与人分享,也受不得对方为自己为难一点。 裴琰:“给朕一些时间,朕能做到。” 江云娆那双含情的眸子看着他随后笑了出来,与之同时的,还有眸眶里泛出的水雾:“好。” 裴琰默默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江云娆盘绕其上。 他愿意用自己极尽一生的偏爱,去换她对自己的无法割舍,他就是要让江云娆沉溺下去,一生一世都离不开他。 即便这中间隔着阴谋与仇恨,算计与谎言,他亦要她一生难舍,爱恨难分,爱上自己的仇人。 江云娆忽而问他:“你在笑什么,怎么笑得那般可怕?”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云娆,我爱你 裴琰苍白的面色浮现扭曲笑意,他嗤嗤的笑着:“朕开心。” 江云娆:“开心也不能笑得这般邪恶吧,要不然还以为皇上又在使什么坏主意呢。” 裴琰敛了那邪恶眉眼,握住她的走慢慢走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走在一座一座覆满绿苔的拱桥上。 步伐缓缓,时光慢慢,这是深宫随便怎么都体会不到的人间安宁。 江云娆抬眸望去:“那座山上金光闪闪的是什么?” 裴琰道:“许是寺庙,但今日肯定去不了,求神拜佛讲究时辰,得天不亮就要动身。” 她作罢,现在都快近黄昏了,于是又道: “皇上,咱们去逛逛江南夜市吧,听闻这边每逢月中与月末官府撤了宵禁,开了夜市以促经济发展,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裴琰揽了揽她的肩头,面色温和:“好。” 抵达夜市,裴琰开始叫苦不言, 江云娆想从街头吃到街尾,但每一样东西都只吃一口,剩下的都给裴琰吃,还特意叮嘱,作为皇帝,是天下之表率,更不能浪费粮食。 裴琰瞥了她一眼:“朕着实吃不下了。” 身后的归冥,还有几个暗卫不止双手提满了江云娆买的东西,脖子上也挂满了牛皮袋子。 众人敢怒不敢言,堂堂刀光剑影见惯的暗夜山暗卫,今日居然做了提货小郎,真是汗颜。 江云娆回眸:“哎呀,来都来了,那个糯叽叽甜糕人家还没尝过呢。” 归冥在身后默默的道:“皇上别气,这都是您自己惯的,您看宁妃娘娘就不敢。” 裴琰侧眸冷冷看了他一眼:“话很多是吗?怎么不去当言官?” 再走了几步,裴琰捂住自己胸口,不愿再走。 归冥立马道:“婉仪娘娘,皇上许是旧伤发作了,要不咱们停下来歇息一下?” 江云娆心一惊,连忙扶着裴琰: “好,那我不逛了。 这样吧,这里距离停靠龙舟的江岸有一段路程,要不咱们去附近的客栈休息一会儿再走, 刚好去客栈的二楼,在高处还能看看夜市的繁华灯火。” 裴琰抬眼一看,客栈,好地方。 归冥前去将客栈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江云娆小心翼翼的扶着裴琰往上走:“都怪我不好,以为你旧伤都好完了,才拖着你到处走的。” 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裴琰身子一下子就直了起来,用肩头一顶,将门死死关上。 江云娆抿了抿唇:“装的啊?” 裴琰拉着她往里间走,屏风后居然早就安排了热气腾腾的汤浴。他唇角勾着:“不得不说,江南人挺懂闺房之乐。” 江云娆定睛一看,那屏风之上画着春宫图,那浴桶呈圆形,明显是用来做鸳鸯浴,供双人使用的。 她走过去拨了拨温热的铺满花瓣的水面:“天哪,居然还有那种小玩意……” 甚至在浴桶旁边立了个牌子:本店无偿赠送,退房请带走。 裴琰站在她身后,毫无方才的疲惫与脆弱,黑眸逐渐炽热起来。 屏风后传来衣衫坠地的簌簌声,江云娆最里层的那件兜衣也缓缓坠落在裴琰的鞋面上。 裴琰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细腰,她后背轻轻颤栗着,忍不住回身看着他:“皇上怎么还穿戴整齐,就臣妾一人……一人赤身” 她面色娇红滚烫起来,娇软的身子被裴琰抱着放入了浴桶。 裴琰就褪去了外袍,顺势挽起衣袖:“朕给你洗。” 江云娆脸色猛地涨红,语声急促起来:“我不要,我自己来。” 她在水里扑腾起来,以柔弱的力气抗争着。溅起的水花与腾起的白色雾气,白里透红的美人掩映其间,正狐假虎威气呼呼的看着他。 一股酒香传来,这客栈的确很不正经,浴室备酒…… 裴琰饮下几口口感清甜的果子酒,看着水里的美人,眸子深了深:“你也尝尝。” 江云娆也闻着挺香,猛喝了几口:“嗯,真好喝。” 再次抬眼,发现裴琰的脖子都红了,身上一股燥热传来,他将自己的内衫也给剥落了下去,身上还能看见结痂的伤口来。 那肌理分明,腹肌若隐若现,迸发着男子魅力的精瘦躯体,也落入她乌眸,江云娆咽了咽唾沫。 江云娆喝了却觉得还好,没什么感觉,她狐疑问道:“皇上怎么脸红了啊?” 裴琰声色骤然低沉下去,哑声道:“这是对男子特制的药酒,不过是混着果子的香气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她娇俏的下巴。 江云娆仰着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声道:“你真的不进来吗?” 裴琰笑:“你想朕怎么进来?” 话完,浴桶里溅起猛烈的水花来,洒溅在春色满满的屏风上。裴琰在水中抓过那些闺房之乐的小玩意儿:“咱们也试试。” “我不要,我不要脸的吗?” “这有什么,朕是你夫君,让娘子欢愉也是夫君的责任。” 那一壶酒被裴琰吞下大半,他浑身滚烫着,水花路过他青筋凸起的手臂都似要蒸发。 江云娆双臂趴在浴桶边上,雪白玉背上的水珠缓缓流动,她红唇娇艳欲滴,微微喘着气:“皇上愈发孟浪了。” 裴琰将人用浴巾裹着,横抱着去了床榻边:“那你喜欢朕孟浪吗?” 江云娆:“不喜欢。” “口是心非。”他谑道。 半晌又问:“宫里为什么没有这些小玩意儿?” 裴琰心领神会:“一会儿记得将东西带走,放好,这东西可不能让归冥拿。” 江云娆坚定道:“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汗湿的鬓发依旧还贴着面颊,眼神惺忪,浑身瘫软在裴琰的怀里,浑身已经似被泄了气,却犹如卧在云端般的松弛。 裴琰宽厚温热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往自己胸前再次拢了拢,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 裴琰突然眼睛有些发红的看着她,吻了吻她的唇:“云娆,我爱你。” 江云娆心口处紧了紧,内心猛的酸楚、猛的震撼、猛的齁甜,这一刻,不是“朕爱你”,而是“我爱你。” 像是平静深海里,蓝鲸凭海一跃后猛入大海的波澜壮阔, 像是沉默夜幕下,瞬间绽开万发烟花的火树银花, 像是两个灵魂交融后,将生命将一切都与之交付。 她怔怔看着裴琰红了眼眶,回以热烈直接的吻:“我也爱你,我爱裴琰,很爱很爱。” 第二百五十三章 江南刺杀夜 回龙舟的路上,已是深夜了。 二人有说有笑,忽的,归冥将长剑给拉了出来,他站到了裴琰前方挡着:“出来吧!” 身后暗夜山里,训练有素的暗卫立即将裴琰与江云娆给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裴琰拉着江云娆的手,将人护在了身后,声色冷静:“要活的。” 黑衣刺客数量也不少,迅速的围了过来:“杀光他们,回去咱们就得赏了!” 归冥与一部分暗夜山的暗卫冲了出去,与之厮杀起来。 月色下,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不断有人冲上来,也不断有人倒下。 对方来人数量不少,暗夜山暗卫一部分围在裴琰与江云娆身旁,只留下一半的人去搏斗厮杀,伤亡有些惨重。 江云娆极少见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手掌冰凉下来:“他们到底是哪方的人,怎敢暗杀皇帝啊!” 裴琰转手将她眼睛给蒙了:“别看,这不重要。” 就在裴琰蒙住江云娆眼睛前,她似乎看见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看了许久许久,有些奇怪。 归冥手臂滴着血,急声道:“赶紧带主子撤退,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可是撤退已经晚了,后方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裴琰将江云娆给推开:“带着娴婉仪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朕。” 江云娆死死抓住裴琰的衣襟:“你这是做什么,暗卫护着我走了,你身边的防卫力量就又弱了几分啊!” 裴琰将她推开:“你听话。” 一支短箭射来,所幸裴琰侧过身子,要不然就飞到他胸口了。江云娆吓得脚软,被暗卫死死给拖走了。 裴琰转身直视前方:“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方喝道:“皇上,您的江南行,今日怕是到此为止了!” 裴琰:“既然你说到此为止,那不妨大胆报上名来。” 黑衣人并不打算说下去,毕竟胜负未分,不过马上就要分出来了,暗夜山的暗卫寡不敌众,这就是最大的胜算。 归冥身上被刺中好几剑,死死护在裴琰身前,裴琰勾了脚一踢,将地上的长剑也拿了起来,共赴战斗。 夜色下,鲜血飞溅。 裴琰深知,刺杀皇帝,他们必是抱着必成的决心,所以很不要命。 街道后方传来锣鼓声:“江南巡抚大人到,闲人退让!” 官府来者,必是锣鼓先行,示意清场,莫要惊扰官老爷的意思。 黑衣人头领与身边的副手面面相觑:“不是说了今晚官府不会派兵吗?” “是啊,上面的人不是都打好招呼了吗?” “奇怪,这四处的路咱们都堵死的,皇上的禁卫军即便要来也没这么快啊,这是谁去通知的啊?” 归冥喝道:“江南巡抚大人已经带着官兵过来了,我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暗夜山另一侍卫从后方跑了过来,叫嚷着:“大人大人,救兵来了,江南巡抚的所有官兵都来了。” 黑衣人连忙抬眼,后方火光照映,官兵们举着火把赶过来了。 他恨得牙痒痒:“撤!” 江南巡抚手里的官兵没有三万也有八千,这群乌压压的人压了过来,即便是绝世高手都得玩儿完。 黑衣人撤退后,锣鼓声也停了。 裴琰有些诧异,一回眸,看见是江云娆提着裙子跑了过来,发髻都跑歪了。 人跑拢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裴琰阴沉着脸:“你干的?” 江云娆双手撑着膝盖:“是啊,臣妾聪明吧!” 她离开时,带走了八名暗卫,意味着裴琰就失去了八个战斗力。 裴琰毕竟是皇帝,她不敢去冒险,可是当时赶回龙舟通知禁卫军前来,又不来及了。 刚好夜市才玩,有些商户的东西还没收完,她找到了锣鼓敲了起来, 又让暗卫点燃了杂草,制造巡抚驾临的假象,又让暗卫假意跑来通报,这才令对方阵脚大乱。 裴琰将人拎了过来,又是害怕又是感激的道:“江云娆,你胆子太大了。” 归冥在一侧提醒道:“皇上,您受了伤,此地也不安全,咱们速速归去。” 裴琰点首,眼神机敏起来:“嗯,让江南巡抚明日滚过来见朕!” 半路上,鹤兰因带着禁卫军匆匆赶到,将人护送着回了龙舟之上。 裴琰受伤的消息,不知道如何就传了出去,许是惊动了禁卫军的缘故。 魏婉莹冲入龙舟里,逮着江云娆就是一耳光:“妖妃!” 福康公公正好走出来,吓得他惊呼了一声:“哎哟!” 江云娆没注意到魏婉莹的手是那样的快,脑子被扇得嗡嗡的。她身后一摸唇角,鲜血渗了出来。 福康公公连忙过来扶着她坐下:“皇后娘娘,这事儿不是娴婉仪的错啊,皇上得救还全靠娴婉仪呢。” 魏婉莹指着他鼻子大骂:“狗奴才闭嘴!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在这儿教训没规矩,整日魅惑君王的妖妃呢!” 江云娆也冷眼横了过去:“皇后娘娘教训人,不问前因后果,就可以随意殴打嫔妃吗?” 魏婉莹怒道:“江云娆,你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自己不明白吗?若不是皇上有心包庇,你现在还能拥有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江云娆眼神疑惑了几分:“什么叫做已经是个死人了,什么包庇,皇后娘娘请将话说清楚。” 裴琰本来还在门里上药,他听见动静,一把将没缠好的绷带给扯断了,用力将门一推:“皇后,你放肆!” 砰的一声,魏婉莹吓得猛然转身:“皇上,您难道还要包庇这个妖妃吗? 若不是她非要拉着您去外面乱逛,您会遭受如此危险的暗杀吗? 皇上才从春祭那场爆炸中死里逃生回来,今日又因为这妖妃将自己涉险于此。 臣妾身为中宫皇后,对皇上有劝谏之责,臣妾必须惩处这妖妃!” 裴琰厉声道:“是朕拉着她出龙舟游玩,是朕强行逗留在外天黑不归,都是朕干的,你怎么不来找朕,去为难她做什么?” 魏婉莹恨意浓烈了起来:“没有江云娆,皇上就干不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裴琰:“皇后,朕之前就警告过你,朕忍你很多次了!” 魏婉莹将剪刀拿了出来:“皇上宠妾灭妻,天子如此大逆不道,臣妾唯有剪去青丝,以死为谏!” 身后的婵娟一下子与她拉扯起来:“皇后娘娘不要啊,不能剪头发啊!” 福康公公与小春子也冲了上去,几人拉扯起来,好不容易才将那把剪子给拖了过来。 魏婉莹:“臣妾好歹是皇上的嫡妻,您有将臣妾放在眼里过吗? 江云娆,她谋害臣妾,皇上就这么放过了吗?还将人养在了天元宫,真当臣妾一点都不知道吗?” 江云娆眼神看向了裴琰:“皇上,皇后一案不是已经查明真相了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求神白马寺 裴琰神色猛的阴鸷下来,不能再让魏皇后继续说下去了,江云娆已经起疑心了。 他寒声道:“皇后御前失仪,实乃有辱中宫形象,安能妥善抚育皇子?来人呐,将大皇子送去锦妃处抚养。” 魏婉莹怔愣半分后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皇上,您好狠的心啊!为何要夺走臣妾的孩儿啊!” 其实裴琰早就有所耳闻,皇后在养育大皇子的时候分外不上心,却又一直想让自己册封大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先天出现一些问题,慧思开化缓慢,许是因为这,才不得皇后喜欢。 裴琰冷戾眼神扫过她: “朕对你说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若是再乱说一句,朕就真的将大皇子归入锦妃名下,做真正的庶出皇子。” 江云娆眼睛也震了震,将皇后嫡子变做庶子,这是断没有出现过的规矩。看来裴琰是真的生气了,这魏婉莹此次是这真的惹到他了。 魏婉莹泣不成声,怨恨的眼神投了过来:“江云娆,你……” 裴琰拉过江云娆的手臂站到了一块儿:“带皇后回行馆,没有朕的允许,再不准上这艘龙舟。” 魏婉莹坐进马车里,咬着牙: “皇上如今已经被江云娆迷了心智,放着整个后宫都不管不顾了,要一个罪臣之女住进了天元宫,那原本是本宫留宿的地方!” 婵娟在一边安抚着: “皇后娘娘,您今日这般的确是冲动了些啊,您不该与皇上起这么大的冲突啊。现在好了,大皇子也不在娘娘您的身边了。” 魏婉莹面无表情:“他本来也不是本宫亲生的,整日在本宫宫里哭闹,本宫听着也烦。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不经本宫的嘴,让江云娆还在的消息传出去。这样皇上才难下台,才会妥协。” 婵娟:“此事还是得等等机会,娘娘千万别像今日这般冲动了。” 魏婉莹冷笑道: “本宫是中宫皇后,又不是那些妃子,本宫的地位岂是那般容易动摇的? 古往今来,废立皇后都是非常重大的事情,皇上再是冷待本宫,也不敢随意将本宫废掉。” 婵娟看着彼时的魏婉莹也不敢在说话了,自从真的大皇子生下来是个死胎后,皇后就日渐癫狂了。 魏婉莹一行离开后,江云娆入了内室替裴琰包扎起来:“还好只是浅浅的剑伤,伤口不长,要不然又是十年半个月不能碰水了。” 裴琰伸手摸了摸她那留有五个手指印的面颊:“还疼吗?” 江云娆:“有点疼,不过明日应该就好了。” 她又问:“今日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裴琰:“皇后自生产后伤了身体,一直心绪不宁,出现幻象,你不必放在心上。” 江云娆迟疑的盯着他:“哦……”她怎么觉得裴琰这话有点像敷衍她呢?本来又想问个什么的,裴琰就皱了皱眉头:“疼。” 江云娆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又不好继续追问了,照顾着裴琰躺下后,再一睁眼就是次日午后了。 昨夜闹腾了许久,几乎是后半夜才睡着了。 这日过后,因为才神大会一事需要去妥善解决,裴琰又忙碌了起来,几乎日日晚上才能见到他人。 江云娆自那日暗杀事件出现后,心底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裴琰再出什么事情了。 她下了龙舟,就在江岸附近走了走,吹吹江岸四月来的春风,一个人也算是宁静惬意了。 鹤兰因一袭银丝梅花纹的雪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江南他极少身着紫色官袍,手里还拿着公文册子。 眉眼似春风般温和柔软,却又带了几分炽热,他看江云娆的眼神愈发直接,毫无君臣、男女之间的回避了。 他觉得就快了,自己的计划就要成了,所以连往日恪守的避讳都遵守不了了。 他笑着打招呼:“娴婉仪,那日可有受惊?” 江云娆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几步:“我倒还好。” 鹤兰因看得出来,她有意在与自己划清界限,自表明心意后,江云娆与自己似乎更遥远了,心下一暗。 不过转眼即逝的黯淡,他又换上和煦如春风的笑意,他伸手拨了拨垂下来的柳条: “上次暗杀皇上的人已经追查得有些头绪了,这几日出行还需注意安全。” 江云娆问:“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 鹤兰因:“是世家,只有世家最不愿意看见皇上挑选寒门人才入朝为官,以此冲淡世家之权。” 江云娆在心底算了一番:“不是宁家,也不会是江家,难道是魏与赵?但现在看来,似乎是赵家与禹王嫌疑最大。” 鹤兰因点首:“娴婉仪高慧。” 万茵茵提着裙摆,吃得胀鼓鼓的走来:“云娆姐,可算找到你了。” 江云娆回眸:“茵茵,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万茵茵笑着:“我去吃东西了,然后记菜谱,嘿嘿。”她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 “对了云娆姐,江南有一座寺庙名唤白马寺,说是里面求神拜佛很是灵验,云娆姐要去看看吗?” 江云娆其实心底是有这个想法的,想去给裴琰求个平安符什么的,但是她怕出去又出什么事端,惹得身边人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鹤兰因看出她的踌躇,轻声道: “娴婉仪与万嫔娘娘可放心前去,去之前,臣可找人来为二位娘娘做易容术,再派高手护卫,因当不会生出事端来。” 江云娆扯了扯垂下来的柳条,心底依旧有些犹豫:“唉,怕给人添麻烦。” 万茵茵笑呵呵的:“去嘛,云娆姐!咱们来了江南都还没有单独出去玩儿过。” 鹤兰因:“嗯,娴婉仪去吧,臣会另派遣一队人马保证娘娘的安全。” 自裴琰遭遇行刺后,江云娆便不让他将暗夜山的暗卫放在自己身边了, 她说自己反正也不会单独出行,所以便让这些暗卫重回了裴琰身边,要不然更是不心安。 江云娆未在犹豫,第二日便与万茵茵着了男子装束,人中贴了胡须,两个活灵活现的俊俏郎君坐上马车,一早就去了白马寺。 身后跟着全是鹤兰因的亲卫,就连隐休都被鹤兰因指派过来了。 万茵茵道:“鹤大人果真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就连皇上身边看重的人也很上心呢。” 江云娆抿了抿唇,没有接下话去。 到了白马寺,她二人跳下马车,蹬着马靴就入了寺庙内。 扬首看去,云开破金顶,便是那日自己与裴琰在山下看见的那金光闪闪的佛寺了。 白马寺住持一早就知道今日要来贵客,便来候着了:“二位贵人,谨遵鹤大人之言,老衲已在此等候。” 江云娆凤睫微颤,原来鹤兰因一早就来打点了:“多谢方丈。” 上香叩拜,心诚做下一番仪式,可灵慧方丈看出来江云娆依旧有些欲言又止,故而道: “自来者,总有诉求,贵人可说来一听。” 江云娆面色凝重着:“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平安。”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愿用心头血换他一生安平 金顶寺庙之外,隐休握着刀柄,四处张望许久:“江云舟人呢?” 手底下的人从寺庙周围打探找人归来答道:“属下围着寺庙转了好几圈,不曾见到大人说的那位,连陌生人脸都没见到一位。” 隐休皱了一下眉头,抱着手臂道:“继续去找,一定要将此人带到娴婉仪的面前。” 他回身看了一眼里面的娴婉仪,想起鹤兰因对自己的交代,心绪有些不稳起来。武者的浓眉,不自觉的一沉。 江云舟本来按照鹤兰因的意思,是根本活不了那么久的. 毕竟他受人指使谋害皇帝,在春祭的炉鼎里放了火药,还用火油暗箭引发爆炸,鹤兰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 只是,鹤兰因他太想要得到一个人,太想了。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去江府用膳时,就送出那么珍贵的玉扳指给江云娆。 因为鹤兰因一早就知道,江家终将走向覆灭,而江云娆与皇帝终成孽缘。 隐休跟在鹤兰因身边多年,对自己主子这点心思还是懂的。 鹤府,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女主人,皇帝也有赐婚联姻的打算,但都被鹤兰因婉拒了,想来皇上与中书令都是无比执着的人。 只要江云舟出现在寺庙,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便可以去死了。 隐休等了一会儿又问:“人到底来没来!” 侍卫回:“还没找到。” 隐休抿了抿唇,不应该啊,江云舟一路跟来江南,不就是为了见娴婉仪的吗? 前几日还能联系上,为何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就突然消失了呢? 寺庙内,灵慧方丈拿出了白马寺至宝: “女施主,此乃红莲佛玉,您是鹤大人极为看重之人,鹤大人于白马寺又有重恩,老衲将此佛玉赠予施主。” 万茵茵咬了咬唇,没想到这方丈老头儿眼睛毒,一下子就看出她们是女子了。 江云娆接过那枚红莲佛玉,是一枚乳白色莲花形状的玉佩,玉质通透润华,质地极好。 连接佛玉的珠子都是用的质地最好的帝王绿翡翠,细细闻来,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这枚佛玉好似浸淫在古刹中,受多年诵经加持一般,瞧着透着一股灵性。 江云娆有些诧异的问道:“方丈大师,您不是说着叫红莲佛玉吗,怎是白色的啊?” 灵慧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红莲那落迦,需持业火煅烧,方成云红莲华。” 万茵茵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啊方丈,听不懂。” 灵慧方丈:“女施主既想为自己重要的人求得更多,就得用自己在这一世累积的善业去换, 这红莲佛玉,将承女施主善业加持您想要加持之人,可护加持之人二十年顺遂。” 江云娆:“那需要我怎么做?” 灵慧方丈语声缓缓,娓娓道来: “需取心头血浇灌佛玉,燃此业火,方成云红莲华,再写下需加持之人姓名,经业火与佛寺开光加持,方成。” 万茵茵在一边立马拒绝道:“心头血,不行的啊不行的,那得多疼啊!” 江云娆摊开玉掌定睛看着那枚红莲佛玉,心中沉思起来,她是个非常怕疼的人,从前小时候打针都要晕针的那种程度。 这取心头血,又没有麻烦,可不得将她给疼死吗? 灵慧方丈又道:“红莲佛玉,从来都是给有缘人的。 不是谁取下心头血,这块佛玉都能变成云花红莲。白马寺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还没有一人将此佛玉给变红过。” 万茵茵道:“那就是了嘛,那咱们肯定不试啊,一会儿取了心头血,这佛玉又没有变红,那岂不是白遭罪了吗?” 江云娆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愿意,我愿意一试,用我心头血渡他此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万茵茵拧眉阻挠道:“不行啊云娆姐,这就是听个乐呵,你别这么傻。” 江云娆却幽幽的看着她: “你看,他一会儿被人暗杀,一会儿流血,又要跨越大半个大周来到江南殚精竭虑, 还要面对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这一切都是他一人在面对。 我能做的事情真的太少了,若是用心头血与虔诚能换来他安平,我觉得倒也划算。” 万茵茵急红了眼,江云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裴琰对江家做了什么,还想将自己的心头血给给出去,她着急啊: “不行,不能给,云娆姐你会后悔的!” 江云娆:“后悔什么?” 万茵茵却不敢说了,皇帝若是知道了,整个万家这辈子都不要好过了。 再加上自己也不愿江云娆清醒的痛苦,宁愿她在谎言里幸福的活着,至少人是快乐的,皇上又宠爱她,没什么不好。 她终究是阻拦不下,江云娆去了内室,用尖刀取下心头血。 没过一会儿,她就脸色苍白的拿着一个莲华茶盏与一张纸条走了出来,里面猩红的汁液摇晃着,极为刺目:“方丈,开始吧。” 灵慧方丈将心头血浇灌在佛玉之上的时候,鲜血一点都不曾外流,而是是佛玉全权吸收了。 江云娆与万茵茵看得惊奇,这东西看来是有些灵性在里头。 灵慧方丈接过那纸条的时候摊开看了一眼,其实这纸条也有可无的。 鹤兰因本是江南人,准确来说,他是白马寺的人, 从小在这里看看书学学本事,承包整座寺庙的洒扫,在这里混口饭吃,却不曾出家,但是被灵慧方丈领着长大的,情感深厚。 灵慧方丈知鹤兰因命中大劫,所以来渡他,今日这劫来了,所以他想了这么一计。 他要亲手将纸条交到鹤兰因的手上,让他看看,想让他死心,看看自己的路是不是已经走错了。 灵慧方丈在心里笃定着,这女子愿用如此珍贵又如此冒险的心头血, 还愿用自己所结一世善业去渡心上人一世安平,想来鹤兰因这辈子都是比之不及的。 希望鹤兰因,可以就此放下,别再走歪路了,否则一生高位,终将跌下云端。 毕竟他想争的女人,是皇帝的女人。 仪式走完后,灵慧方丈道: “女施主,这红莲佛玉你需要交给自己加持之人,他握于手上那一刻, 若能从白莲变成红莲,那红莲佛玉就生成了,你将一生护佑他平安,顺遂,无病、无灾、长寿。” 江云娆捂着胸口,接过了那枚红莲佛玉:“谢谢方丈相赠。” 灵慧方丈道:“不算相赠,是女施主来取罢了,这是女施主自己与这佛玉的缘。” 江云娆拿着东西离去,灵慧方丈眼神有些凝重, 按理说,出家人不该管红尘俗世,奈何那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鹤兰因,他双手合十: “女施主,且等等,老衲还有一句话要讲。”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也有一人为你取下心头血 江云娆顿住脚步:“方丈大师请讲。” 灵慧方丈郑重其事的弯腰鞠躬:“单独叙话,可好?” 江云娆担不得这大礼,连忙一个人走了过去:“好,大师有话请讲,莫要行如此大礼。” 灵慧方丈眼角的皱纹深了深,银色长须在柔和的春风里微微浮荡着: “红莲佛玉,世间其实有两枚。 一枚是你即将交付于你的心上人,一枚是有人将你做了心上人,或许此刻没有交给你,但他也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女施主做了一枚。” 江云娆两眼蓦的怔了怔:“什么?” 灵慧方丈道:“不必惊讶,人世红尘,本有因缘交错,求不得的人多了去了,女施主不必困扰是谁为你失了心头血。 只是来日女施主得知时,望对此人相护一二。 他一生劫难皆因你而起,望女施主化解二三去。女施主,能应下老衲吗?” 江云娆那双澄澈的乌眸颤了颤:“好。” 再次回神时,灵慧方丈已经转身回了庙里了。 她心有所思的看着灵慧方丈的背影,胸口愣是隐痛了几分,她似乎是已经猜到是谁了。 灵慧方丈回了主殿,坐在了莲花座上,沉声道:“出来吧。” 鹤兰因依旧是爱穿梅花纹路的白袍,腰间系着白玉环佩,唇色有些苍白:“师父,我让您费心了。” 灵慧方丈缓缓阖眸:“下山去吧,因缘生劫,往后,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灵慧方丈算出,鹤兰因是有死劫的,但这大周的国之栋梁,高岭之玉,他是不忍的。 鹤兰因攥着另一枚红莲佛玉,那佛玉里也有自己的心头血,只是还没有交到江云娆的手上,等将来自己一定亲手交给她。 他捂着自己吃痛的胸口:“劳您添烦忧了,我不会走歪路,只是走了一条太过执着的路。” 灵慧方丈:“纵有精绝之才,依旧难过情关。走吧,孩子。” 鹤兰因步伐有些不稳的走了出去,将那红莲佛玉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上了马车后问道: “隐休那边如何了,江云娆可曾出现?” 鹤府亲卫的副统领隐止答道:“那江云舟在前几日已经与我们断了联系,今日也不曾出现。” 鹤兰因皱了皱眉:“前几日皇上遭受刺杀,听闻对方多人伤重,不知这其中有没有联系。” 隐止回:“主公不必忧心,如今暂时消失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属下认为,江云舟迟早会出现。” 鹤兰因命人驱使马车下山去,与江云娆是分开两条道走的,裴琰看她是格外的紧。 万茵茵坐在马车上,担忧的看着她:“云娆姐,我从前是真不知你对皇上有这份心的。” 江云娆靠在马车上,咬着牙,胸口是有点痛: “我从前也不知的,我从前还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对皇上动一点男女之情呢。但感情的事情,真不由自己,是由天意。” 万茵茵却有些羡慕: “我倒是有些艳羡你了,不知男女之情是什么滋味。 不过我不喜欢皇上,我看见他就说不出来话,就发抖,如果可以的话,一直不看见也行。” 江云娆失笑:“没办法,深宫这道墙,已经将你锁进来了。不过也没什么,或许有朝一日你有出去的机会。” 万茵茵来了精神:“啊,什么,真的吗?那我那茵茵大酒楼能开了?” 江云娆摸摸她的头:“嗯,我就只告诉你一人。 皇上那日对我说,等时机成熟,就为我散了六宫。 这话我听着是很开心的,不过我觉得皇上真要这么做的话,一定又会在前朝杀得头破血流。 所以我想了一个中和的办法,让皇上施行后宫恩令,让不曾侍寝过,也不愿意再在深宫里待着的妃子,以自愿且体面的方式离开, 若不愿离开,就继续养着,也没关系。” 万茵茵一把抓住江云娆的手:“快给我报名啊!我回去就收拾包袱走,我愿意我愿意!” 江云娆笑着:“不急,这事儿啊没那么容易,但也算有了苗头。 茵茵,若是你能离开这道红墙,我一定全心全意祝福你的。 你开茵茵大酒楼若是钱不够,我给你添上,若是菜谱不够好,我去给你找。 总之,我愿有朝一日能在帝京城里吃上茵茵酒楼的一道菜,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有机会,你遇见了一个可以交付一生,彼此相爱的男子,建立一个小家,又有自己热爱的事业,那我真的就太替你开心了。” 万茵茵鼻尖被一股浓酸笼罩,她横过衣袖捂住眼睛:“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哭了!” 这是她八辈子都不敢想的场景,做梦都怕,因为每一句都是在罪行条例上蹦跳。 “云娆姐,我们胆子可真大,好歹现在也算是帝王嫔妃,这可真敢想啊!”她有些担心又是万千期许的说着。 江云娆却很平静: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江云娆,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只不过是套用了江云娆本来的身体罢了。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女子是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人生的, 可以要婚姻,也可以不要,可以要孩子也可以不要,可以追逐自己的事业,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的自己。” 万茵茵听得愣一愣的:“什么地方,我能去吗?” 江云娆笑着点点头:“能去的,你一定很喜欢。” 万茵茵听不明白什么穿越,但她觉得江云娆是不会骗她的,姑且就这么信。 期许着,下辈子去江云娆曾经待过的世界,还开酒楼,还做菜! 下了马车,万茵茵回了行馆,江云娆直奔龙舟。 她紧握那红莲佛玉,心下激动着,想看见裴琰亲自握住这枚佛玉时变红的一瞬间。 从此,他便握住她的心,将她的心头血也挂在自己胸膛前。 她想用自己的善业,让裴琰此生不要那么辛苦多波折,护他二十年平安顺遂。 毕竟她也知道,历史上大多数皇帝都是短命的,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世界里。 为了给裴琰一个惊喜,江云娆悄悄躲进龙舟上裴琰书房的屏风里,还给福康公公打了招呼,不要讲。 裴琰带着几位自己的心腹走了进来,说了一会儿与清权世家的事情,而后鹤兰因才赶到。 鹤兰因道:“皇上,四大世家如今倒下两家,剩下的魏赵极有可能为了自保而联手。” 其中一位谋臣道:“这倒不怕,如当初对付江家那般,故技重施,从后宫发力,做给前朝看。” 另一位大人附和道: “是啊,上次宫宴坠灯一事的确策划得很好, 皇上暗自操纵让琉璃盏坠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救下娴婉仪, 让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对江家女情根深种,爱屋及乌于江家,后而大力扶持江氏,如此才离间了赵氏。 这一次,咱们也能复刻。” 那红莲佛玉,噔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要闹,朕都随你好不好 裴琰回眸看向屏风,厉声道:“是谁在后边?” 无人答话后,禁卫军全涌了进来。 鹤兰因似猜到什么一般:“皇上不必惊慌,让臣先去看看。” 他起身走到屏风后,后面传了一句话出来: “没事,是有特别的人在等皇上呢。禁卫军都退下去,陈大人与王大人若是无事的话,也可随本官一同退下。” 鹤兰因温和的瞳孔里倒映着江云娆湿润的眼神,她缩在屏风后,嘴唇微微发抖着。 鹤兰因本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太符合时宜,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别与皇上起正面冲突。” 江云娆沉默着。 裴琰看着鹤兰因的背影,他知鹤兰因是故意在屏退人,就没有再阻拦。 鹤兰因临走前,脑海里全是江云娆黯淡下去的眼眸,与死死咬住嘴唇不肯落泪的神情。 他顿下步伐看了裴琰一眼:“皇上,有话好好说,婉仪娘娘面色不大好。” 毕竟是失了心头血,那胸口的伤痕正在隐隐作痛,与他一般。 裴琰心口一震,那屏风后的人怎么就变成江云娆了呢?他阴沉的眼睛扫到了福康公公身上: “怎么回事!” 福康公公解释道:“婉仪娘娘今日从白马寺回来很开心,说是有惊喜送给皇上,所以就在屏风后躲着,让奴才不要告诉皇上……” 裴琰厉声喝道:“滚出去!” 他沉了沉气,走到了屏风后:“都听见了,对吗?” 江云娆脑海里空白了好一会儿,眼眶发着酸:“嗯。” 她表现得格外平静,因失了一小碗心头血,此刻想声嘶力竭也没力气了,神思晃荡。 裴琰注意到江云娆脚前有一块莲花形状的白色玉佩,很是通透的玉料。 勾下身子将玉佩给捡了起来,握在手上的那一刻,那白色玉佩,眨眼之间变成了红色,云华红莲瞬间形成了。 裴琰有些惊喜的道:“这玉佩还能变色?” 江云娆看着那难得生成的红莲,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缺陷了一角,换做从前的没心没肺,她大抵是不会有这样程度的难受的。 可是在深切又认真着的感情里,最是经不得沙子了。 她将裴琰缓缓推开:“臣妾很累,想去休息。” 裴琰一把拉住她:“云娆,你要喊要闹,朕都随了你好不好?” “臣妾怎敢呢?”她声色虚脱下来,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般的枯萎。 那盏心头血,此刻的确是握在了裴琰的手上,却是攥得她蚀骨般的疼。 她仿佛回到了去年隆冬时节的冷宫里,坠入那鱼池冰窟窿一般的寒冷。 冰水刺骨,凝结成冰刺,根根插入她身体的每一寸。 裴琰拉过她手臂,将人抱在了怀中:“你听朕给你解释好不好,云娆,你别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江云娆越平静,他就越害怕。 江云娆被裴琰用力的手臂一拉扯,胸口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痛感来袭,疼得她眉头都打搅了: “皇上松开臣妾,臣妾今日起得早,想去歇息一下。” 裴琰松开她,将人横抱去了寝室,轻轻放在床榻上:“你听朕给你解释,宫宴坠灯,的确是策划出来的,但朕……” 江云娆将头蒙在了被子里,不愿看着他的脸: “皇上不用解释,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与臣妾又有什么关系呢? 臣妾能做好一枚棋子,对皇上有利用价值,已经是分外荣幸了。” 她好失望,好失落,好哀伤,原来自己陡然的受宠,竟是从这样的朝野之争开始的。 裴琰啊裴琰,她当真是从未看透过,还傻乎乎的哭过好多次,害怕裴琰被那宫灯给砸死。 却不曾想,一开始本就是砸的自己。若是那琉璃盏真的将自己砸死了呢,若是裴琰的脚步慢了一步呢? 裴琰真的有那么缜密的计算吗,他就这般笃定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她内心犹如江海翻腾,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裴琰心口一凝,眉心紧皱着: “云娆,朕是一开始用琉璃盏算计了你,但那琉璃盏的材料是提前替换过的, 朕也一直注视着你的头顶,那东西只会砸在朕的身上,绝不会伤你分毫。” 江云娆在被子里哭声渐起,她终于想明白了过来,那为何春棠能做嫔妃了,而不是换一个宫当宫婢。 这一切,只有裴琰能做到。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只是每次想到这个方向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裴琰不会那样的。 可是,自己终究是信错了人。 “皇上回吧,臣妾真的好累,想睡去了。”她疲惫万分。 没过一会儿,朝臣又找了过来,裴琰的事情又如山一般压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红莲佛玉:“这玉佩是送给朕的吗?” 江云娆蒙在被子里,不再说话。 裴琰将手掌握了过来:“朕就当是你送给朕的,此后一定会日日戴在身上。” 他将那红莲佛玉挂在了脖子上,放入了衣襟的最里层,悬在自己的心口间。 朝务繁忙,裴琰这一去,又是忙到了深夜。 福康公公问:“皇上,您就回了卧房歇息吧,娘娘或是在等您。” 裴琰摇了摇头:“她正在气头上,朕此刻去怕是更会起冲突,等双方都冷静冷静再说吧。” 江云娆次日醒来,面色惨白大半,眼下也浮现些许乌青色。她走上龙舟围栏处,又看起了江景。 这一刻的江南,是雾霭深深的灰白色,一点都不好看了。 从这一日开始,江南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街道人行少了起来,春雨微寒,大家更是不愿出门了。 江云娆也是,整日都缩在龙舟上,神情恹恹,也不吵闹。 裴琰日日会过问她一日三餐,送来一些小玩意儿。 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小春子去禀报的时候,裴琰都听不出来个什么。 忙完这几日,裴琰得闲就来找她来了:“云娆,外边在下雨,你进去坐着吧。” 江云娆:“是,皇上。”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回去坐着了,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发愣。 裴琰走过来抱着她:“过了五日了,云娆,愿意与朕说说了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云娆逼问真相 江云娆推开他的胸膛,冷眼对上他阴鸷黑眸,问道: “好啊,臣妾不想揪着宫宴坠灯一事,因为这事情已经发生了。 皇上利用后宫做给朝野看,扶持江家,搅乱世家平衡,臣妾的确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臣妾认了。 毕竟你是皇帝,臣妾只是个妃子,不敢求什么帝王真情。 但是皇上,臣妾就想问一句,上次那大臣说的,四大世家倒了两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琰垂眸看着她,帝王丹凤眼冰凉漠然:“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她澄澈透亮的乌眸越来越湿润: “这就是皇上来与臣妾推心置腹的态度吗? 皇上到底还要隐瞒臣妾多少事情?口口声声说着爱,可皇上做的事情哪里又能体现你对臣妾的坦诚与尊重了。” 裴琰伸手抬高的她的下颚:“质问大周天子,这也是你身为嫔妃对君王的态度了吗?” 江云娆唇角惨然勾了勾,在床边就跪坐了下去: “好可笑啊,情浓的时候你说你是裴琰,我是江云娆。你心悦于我,爱我,说从此往后只会有我一人。 这才过了几日啊,皇上就用帝王与嫔妃的尊卑,天子身份来压着臣妾了。” 裴琰看着她眼角的泪光,心底跃起皱痕来:“你要做什么朕都可以顺着你,只是朝堂上的事情你少问。” 江云娆愣是觉得事态不对,继续逼问: “臣妾的弟弟也失踪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一直让皇上派人出去找,如今没有一点音讯。 还有,臣妾出宫前还给母亲去了书信,直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臣妾与自己的家里都已经失联了。 臣妾日日被皇上锁在天元宫,困在眼皮底下,皇上觉得臣妾一句话都不该问吗?” 第一次过问的时候,裴琰用江南行搪塞了过去,第二次过问的时候,裴琰重伤卧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裴琰那修长冷白的指骨缓缓划过她有些苍白的面颊: “你弟弟朕正在派人找,至于江家,等回了宫,自然能联系上。”能拖一阵是一阵,他也只能这么想着。 江云娆逼问着:“臣妾要出宫省亲,可以吗?” 裴琰:“云娆,你别如此任性。” 江云娆眸红声颤:“想来我是听不见真话,也看不见什么真相了,那就是没有一句是真的了。 大臣说,世家倒了两家,接下来继续复刻从前的大戏,皇上又是准备让赵舒盈复位,与魏家制衡了对吗?” 裴琰下颚紧绷起来,唇角忽的棱角分明,语气冰冷:“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吧。” 江云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裴琰,你对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对我说过的那些深爱之言,可还算数?” 裴琰顿住步伐,看着江云娆红了的眸眶又是眉心一皱:“算数。” 江云娆绷不住眼泪了,哽咽乞求道:“那我只求你,以江云娆的名义求你,告诉我一句真话好吗?” 裴琰拿住她的手,扯下了自己的衣袖: “云娆,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你若是要问宫宴坠灯一事,现在就问,朕都如实回答你。” 江云娆捂住自己的胸口,伤口又疼了起来:“臣妾不问了,臣妾自己心里猜得到。” 裴琰黑瞳凌厉,甩了下衣袖,勾着身子俯望着她: “你猜得到什么,猜得到朕对你满是利用对吗?猜得到朕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对吗?” 江云娆唇色已然没有多少血色,她靠在床帏边上,缓缓抬眸:“帝王无情才是帝王,皇上这么做没错。” 裴琰:“你在与朕赌气了是吗?” 她不再答话,没必要和皇帝起正面冲突,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裴琰非要继续下去,他走了过来,钳起她双臂站了起来,厉声道: “宫宴坠灯是朕利用了你,但朕有周详的盘算,朕从未用你的安危去赌过。 你江家,素来与赵家苟合,朕扶持江家,亦是剥离江赵联盟,朕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先前在朝臣眼里制造出的过度宠爱嫔妃,亦是瞒天过海,令某些人觉得他只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罢了。 江云娆成为了这烟雾弹,自己的确利用了他,但是作为帝王,他没得选。 江云娆缓缓说着:“若是皇上有朝一日得知臣妾一开始对皇上也是纯粹的利用呢,你会难受吗,你会生气吗,你会听臣妾讲道理吗?” 裴琰:“你的意思是,朕对你自始至终全是利用,朕待你的好,你已在心中全盘否认了,是吗?” 江云娆执拗的勾着头,不说一句话。 裴琰:“到底要朕怎样做,这件事才可以过去?” 江云娆:“回宫以后不再限制臣妾的自由,再让臣妾出宫省亲一次。” 裴琰双手背在了身后,黑眸彻底沉了下去。 那双狭长飞挑的帝王丹凤眼里凌厉似被击溃,修长挺拔如松鹤的身形在这一刻似若笼罩过来的阴影。 他似神子般冰冷的容颜里,霎时布满阴霾与怒火。 裴琰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还可以隐瞒多久,似乎那箭早已绷在了弦上了。 江云娆久久不曾等来裴琰的回答,她抽泣着,声音柔柔的问了一句: “是不是臣妾的父亲做错什么事了?”她在试探他,想看看裴琰的反应。 裴琰向来对她的柔弱毫无抵抗能力,心脏处猛地收缩了一下,宽慰道: “云娆,事情没你想的那样严重,别乱想,你只需跟在朕身边就好。朕会护你一生一世,永远欢乐顺遂。” 他顿了顿又道:“再过不久就要回宫了,听闻江南有造烟火最好的烟火商,朕为你在江岸燃放十里烟火好不好?” 江云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无声应答,裴琰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瞒着她,一定有。 心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以为往日的甜蜜可以掩盖这份痛感。 可是她错了,她爱上的人是皇帝,不是寻常人,与她难有寻常人的简单与坦然。 裴琰离开去了书房,孤身坐在书房里,手肘支着额头,忽的将手探进怀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臣对女子不感兴趣 他将脖子上那块红莲佛玉给掏了出来,他似乎忘记去问江云娆这块玉怎么来的了。 一旁的福康公公眼睛亮了亮:“哎呦皇上,这可是好东西啊,是佛家宝物吧?” 裴琰侧首过来:“你见过?” 福康公公笑着: “红莲佛玉,曾经听说过,但下细的奴才不懂,奴才就知道是白马寺至宝。对了,前几日娴婉仪不是去了一趟白马寺吗,是娴婉仪送给皇上的对吗?” 裴琰指腹细细抚摸过那红色莲花:“应该是吧。”他顿了顿又问:“白马寺至宝?” 福康公公道:“是啊,奴才最近在江南待了一段时间,也听说过一二。 不过白马寺至宝普通人是求不来的,不管是富还是贵,方丈说不给就不给。 奴才也好奇了起来,不知道娘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这至宝给讨来的。” 裴琰正准备将红莲佛玉给取下来时,福康公公连忙阻挠道:“皇上别取下来,您带上了,这加持就开始了,不能取。” 裴琰作罢,夜晚橙黄色的宫灯照映他深邃轮廓透出一股晦暗来,他语气低沉也无奈: “福康,朕大抵是瞒不了多久了。” 他只想与江云娆心无芥蒂的在一起,享受余生,但此刻中间隔着一道天堑了,他如何去跨越? 福康公公也垂下了眉眼,叹了口气: “皇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努力就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江家违逆,赵家发难,皇上这么做没错,可娴婉仪也没错,还帮着皇上解决了那遗诏一事。唉,错就错在命运捉弄吧。” 裴琰眉头一沉,舌头抵了抵后齿:“瞒不下去也得瞒!” 随后裴琰吩咐道:“传令下去,两日后,在龙舟停靠的江岸燃放一场大周朝最盛大的烟火,将整个江南的夜晚都照亮。” 福康公公皱了皱眉头,唉,又得烧好多银子咯,不过能让美人一笑,掷下千金也值得的。 短短两日,裴琰为博她一笑,豪掷万金将整个江南能调运过来的烟火都给调来了江岸。 按照各种颜色,各种绽放形态的烟花,遍布十里江岸。 他说过,要为她点燃整个江南的夜晚。 这一消息传了出去,也将整个江南的居民也炸翻,一时热议了起来。 “诶,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将整个江南烟火局的烟火都给买空了,不知道庆祝什么呢?”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为了美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娘娘这么得宠了。” “唉,遗憾啊,之前听闻皇上宠爱娴婉仪,民间说书人还编了不少话本子呢。没想到娴婉仪才死了没多久,皇上这就又添新宠了啊。” “不得了不得了,点燃十里江岸,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呢。今日晚上我就睡在江边附近,可不能错过一点!” 后来有人感叹,大周朝有许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盛大的火树银花,震撼了江南居民老久。 就是讨论过去讨论过来,都没有人知道这场烟火,是为谁而放。 但众人都在心底猜测,一定是天启帝极为宠爱的娘娘,有些人猜测是宁妃,有人猜测是旁人,就是没有人说是娴婉仪。 因为江云娆此刻在大周朝,已经是个私死人了。 裴琰站在龙舟上,清冽的江风吹拂他墨绿色龙纹锦袍的下摆。 风有些大,他眯了眯眼: “前几日派出去的人查到江南巡抚与禹王有所勾连,但证据还不够,鹤爱卿,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那日裴琰遭到刺杀,江南巡抚装聋作哑,不难有所联想。 鹤兰因站在裴琰身后,抬眼望去,江岸十里多了不少安装烟火的工人,眸子沉了沉,他收回思绪: “臣以为,他不该留在那位置上了。 不管有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此人都不该再高坐此位。毕竟大周江南最是富庶,可不能将肥肉留给有异心的人。” 裴琰:“等朕回宫后,你寻个由头写个弹劾的折子上来,将此人明升暗降吧。还有,禹王在朝廷里安插的暗桩,得开始一一拔除了。” 鹤兰因:“是,皇上。”后而他又问起:“皇上燃放着十里烟花,可是为了娴婉仪?” 裴琰回眸看了他一眼:“是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鹤兰因勉强笑笑: “皇上为娴婉仪点燃十里江岸,将整个江南的夜晚变成白昼,想必娴婉仪也不会再生气了。” 裴琰胸口还是有些闷: “宫宴坠灯一事,她的确心有芥蒂,毕竟是来自枕边人的算计。不过此事都还好,只要江家的事情她不知道就行。” 鹤兰因语气淡淡,温和的黑瞳却骤然阴冷下去:“嗯,娴婉仪不会知道的。” 裴琰忽而拍了拍他肩头: “兰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宫后,朕还是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从皇族里挑选一位公主、郡主出来,咱们亲上加亲可好?” 鹤兰因弯了弯腰,拱手道:“臣朝务繁忙,等忙完这一阵再说吧。” 裴琰笑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给朕说说,遇见合适的,朕就为你赐婚。” 鹤兰因脑海里满是江云娆娇软明媚的笑脸,他笑了笑:“臣喜欢……臣对女子不感兴趣。” 裴琰:“……” …… 燃放烟火这一日,在龙舟之下准备烟火的工人多了起来。 江南多烟雨,白雾蒙蒙,视线不清晰,工人多一个少一个其实也是不好分辨的。 有人悄悄从小舟上,趁着安装烟火,翻上了龙舟。 夜色即将入幕,窗户响动了下。 江云娆侧眸过来:“是谁在外边?” 这两日后安装烟火的人在龙舟附近出现,龙舟最外围也放置了一些烟火,偶有几人叨扰到也算正常。 窗户再次响动了一下,江云娆便起身走了过去:“是茵茵吗,又在那里装鬼吓我?” 窗户一推开,是一身着安装工人布袍的男子,戴着草帽,那人一抬头,居然是江云舟。 江云舟下巴覆满青色胡茬,眼窝乌青,还凹陷了进去。整个人,瘦得有些脱相了。 江云舟,终究还是找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跟我离开吧,姐姐 江云娆连忙走过去将门开了,瞪圆了眼,惊讶道: “云舟,你怎这副样子啊?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怎不光明正大的来见我,让人通传一声便是了。” 江云舟入了屋子后,张开双臂就将江云娆抱紧在怀中,声色沙哑着:“姐姐,我好想你,好想你。” 江云娆胸口的伤还没有长好,被他猛地一抱紧,胸口又痛了起来,吃痛道:“云舟,姐姐也很想你,你坐下,咱们慢慢说。” 江云舟坐下后,将草帽给取了下来,眼睛在周围打量着,还将门给上了栓:“姐姐,你这屋子不会突然来人吧?” 江云娆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他,只是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疑惑道: “怎么了,你怕有人来撞见?你是我弟弟,你来有什么不行的?” 江云舟瘦得有些皮包骨的手指紧紧攥住茶盏,抬起一双猩红的眼:“姐姐,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他:“我知道什么,你赶紧说啊。” 江云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跪在地上:“姐姐,江家都没了,你居然还与仇人一起看烟火盛宴!姐姐,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 江云娆只觉自己呼吸凝停,心情似柔柔漂浮的云,忽而顿在了天空,似江面自在游动的江鲫,被一瞬间卷入江底沙尘。 她手里那温热的茶盏有些摇摇欲坠:“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江家都没了?” 江云舟红着一双沧桑的眼睛,哭着道: “皇上明知姐姐是被冤枉的,还是假借姐姐谋害皇后与大皇子一案,将姐姐定罪,一下子牵连了江家三族。” 江云娆的脊背开始发麻,像毒虫爬进了心脏一般,周身骤冷,惊恐袭来: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因我而牵连了江家三族?皇上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啊,为什么要用我来牵连啊!” 这几日她心生疑窦,想了许多种结果,想到了江家犯了罪行,但是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手笔。 她唇色苍白下去:“我还是好难相信,云舟。皇上待我一直很好,他怎么会这样做啊!” 山盟海誓,蜜语甜言犹在耳边流转,怎么就这样了呢? 江云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皱皱巴巴的递给了江云娆,是朝廷的告天下书,还有鲜红方正的玺引。 他擦着眼泪,眼底恨意浓烈起来: “姐姐自己看吧,皇后一案,姐姐明明就是被冤枉的,但是皇上早已昭告天下是娴婉仪做的,如今三族亲人已被流放霍克沙漠。 姐姐,母亲是什么身子你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大周风暴最多的霍克沙漠啊,母亲怎活得过明年?” 江云娆拿着告天下书的手,看着裴琰对自己的判决,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褫夺娴婉仪封号,贬庶人,赐斩刑?” 她脚下一软的跌坐到了凳子上,眼睛一瞬猩红起来: “原来,我在大周早已是个死人了。怪不得,他不让我见人,不让我出天元宫,日日将我囚禁。怪不得,怪不得……” 江云娆脑子一片空白,只余那取下心头血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还越来越痛了。 她扶着胸口,似有人将她胸前的心脏给摘下,扔进了长满冰刺的窟窿里,冰冷与刺痛滔天般的袭来。 “裴琰阿裴琰,你骗得我好苦啊。”她声色酸楚,嘴唇微微发抖,眼泪湿透前襟,砸出最痛的水花来。 江云舟道:“姐姐封妃大典那日,不是险些摔下拱桥了吗? 后而我去拱桥下打探回来,抄了近路,准备从姐姐的身后出现,就刚好碰见有个小太监用弹珠射中姐姐的膝盖弯,再后来封妃大典便乱了。 我去追捕那小太监,一直追出了鹭山行宫,后来就遭到了埋伏,被人捉了起来。” 江云娆忍住哭声:“那后来呢?” 江云舟继续回忆着,昏黄灯影,掠过他晦暗消瘦的面庞,咬着牙道: “后来,后来我被我亲生父母所救,逃出生天,那小太监我也捉到了。而后鹤大人来接应过我,那小太监此刻就在鹤大人的府上。” 江云娆竟不知这事儿还有鹤兰因的手笔,大半年过去了,自己对这些事竟一无所知。 她手指紧紧攥住那告天下书,指骨紧绷泛白。 “再后来,我亲生父母被歹人所杀,满门被灭,我追出去杀那些凶手,最后落得重伤,是鹤大人将我救了。 姐姐,我亲生父母寻我多年,只是因救我一次,便卷入朝野斗争,还被灭了满门。 他们只是做镖局生意的普通人罢了,却还在我尚未叫出父亲、母亲时,便因我而死。 姐姐,我心中恨啊!”江云舟猛地砸着自己胸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浑身都充斥着悔与痛。 江云娆勾下腰抱着他的头,胸口剧烈收缩起来,痛得她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云舟,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卷进来的。” 这一下的信息量过多,江云娆被震得不知该从何方开始提问,她眉头紧皱:“你亲生父母是被何方势力所屠杀的,你可查清?” 江云舟摇摇头:“我不知道,有太多的事情我都没有想清楚。 姐姐,我冒死前来,就是为了将你带走的,已经有人在江岸设下埋伏,你与我跳下龙舟,便能离开!” 禹王裴占还在大本营等着他呢,只要带走江云娆,自北境逃出,他们姐弟就安全了。 他的姐姐,就再也不是裴琰的女人了。 江云娆眼眶发酸:“我怎么走啊云舟,我走了,皇上随时可以要了江家三族的性命。” 江云舟激动了起来:“那姐姐是放不下荣华富贵了对吗,要与仇人做夫妻,做一辈子的良人了对吗!” 江云娆喃喃的道:“我走不掉的,云舟,你太小看裴琰了,你太小看大周天子的势力了。” 鹤兰因答应过他,只要江云娆愿意走,他就会替他们姐弟二人善后。 他是相信鹤兰因的,不是鹤兰因,他也不会知道江云娆此刻就藏在这艘龙舟上。 江云娆认真的看着他,询问了起来:“你这些日子又去哪里了,你不是跟在鹤大人身边的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得知一切真相 江云舟不敢轻易答话了,他起初是逃走的,后来得知江家覆灭,不知怎的就被禹王裴占救下。 裴占答应他,只要帮着他做事,江家三族就都能回来。 春祭那次,其实就是禹王裴占的主意,那埋在炉鼎里的火药,那射出的火油暗箭都是他干的。 他要裴琰死,裴琰死了,赵家扶持禹王登基,如此江家就能回来,江云娆也能获得自由,姐姐是他一个人的。 他沉声道:“姐姐莫要问太多,时间来不及了,我必须现在就带你走!” 江云娆有太多的事情都没问清楚,不敢轻易拿着自己与江云舟的性命去赌。 裴琰暗夜山的人与禁卫军遍布龙舟,她甚至都在怀疑江云舟是不是中埋伏了,他早已暴露出去了。 江云娆一把拉住了江云舟的手臂:“云舟……” 还未说出下一句话,江云舟便极度吃痛起来。 她不过是拉了江云舟的手臂一下,那衣服里渐渐就有了血色,鲜血从袖口里顺着就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你受伤了,是吗?”她焦急不已,将江云舟的衣服给剥开。 江云娆呼吸凝停,脚下发软,那遍布上半身狰狞的旧伤与新伤,还有在淌血的伤口,令她头皮发麻起来。 “你最近这是去哪里了,你跟着鹤兰因不可能有这样重的伤势的,你是不是去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对不对?” 江云娆一边说,一边赶紧从屋子里拿来锦帕和白药,给他止血包扎起来。 江云舟咬着牙,不说话。 江云娆更是着急了:“你说啊江云舟,你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江云舟不管了,忍着伤口剧烈的疼痛拖着江云娆就往龙舟的背后走去,鹤兰因告诉他,离开路线上的官兵已经被调走了。 可是未走两步,门就被人一脚踢开,暗夜山的暗卫一下子就将屋子给围了起来,拖出长剑在暗夜下泛着寒光。 江风一下子灌入了屋子里,清冽寒冷的风吹拂着裴琰的金色龙纹黑袍,他脸色阴冷的立于门前:“走哪儿啊?” 江云娆一下子止住了步伐,乌眸怔怔的看着他:“我都是个死人了,事已至此,皇上还要将我留在身边吗?” 江云舟从桌上拉出长剑,对准了裴琰:“皇上若不放我与姐姐离开,那今日便只能鱼死网破了!” 归冥手中弹出暗器,将江云舟的长剑一下子打落在地,他怒斥道: “你是那日行刺皇上的刺客,你这身上的伤痕是被我暗夜山特制的暗器所伤!”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似乎想起那一日自己在那群黑衣人里的确是看见过一双眼睛,一双一直盯着她,却又有万千言语的眼睛。 她回过猩红的眼睛,问道:“云舟,是吗?” 江云舟咬住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一定要带你走!” 归冥拦在了中间:“江云舟,你谋害君王,当诛九族!” 江云娆听见诛九族的话,头皮阵阵发麻起来,本已经流放三族了,此刻又罪加一等,还是大周朝最严酷的刑罚。 裴琰走了过来,黑眸里卷起戾气喷涌而出,一把将江云娆拉了过去:“将人带下去,按罪论处。” 归冥道:“皇上,那江家呢,江家可是大罪啊!” 江云娆被这么一拉扯,胸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她红着眼眶求饶道: “不要,不要杀了他。云舟,你快说啊,你是受人指使,被人蒙蔽了双眼,你不是主谋,你快说啊!” 江云舟骨头又很硬:“要杀要剐随便,我江云舟十八年后照样是条好汉!” 江云娆拉住裴琰胸膛的衣襟: “江家三族三百余人都已经被你流放了,江姓世家再也不会是你朝堂的对手。 云舟势单力薄,更不会对你有所要挟,放了他好不好,臣妾求你了,放了他好不好?” 裴琰黑眸冷冷垂下:“江云娆,你要朕放过一个要杀朕的人,是吗?” 还是两次,春祭一次,江南夜一次。再是宠爱江云娆,此人也不能饶过! 可江云娆不知这一切,江云舟对她不曾提过。 她哽咽着,云鬓也在此刻散乱了下来,眼里蓄满水雾: “皇上放了云舟好不好,我保证,他再不会做出任何有害你的事情。 云舟他于臣妾不同,若是没有他,臣妾早就在几年前就死在江南了。 是他一步一步,将我从江南背回去的。皇上,臣妾求求您,放了他吧。” 江云舟硬骨凛然,却见不得江云娆为她委曲求全,他怒喝道:“不必求他,死了便死了!” 裴琰眼里只剩下冷漠,淡声道:“归冥,动手吧。” 归冥动手之际,江云娆从地上捡起那把长剑,他心惊不已,以为江云娆是要刺杀裴琰,结果她将长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裴琰黑眸像是燃起火焰一般,厉声叱道: “江云娆,你以为他只刺杀过朕一次吗? 你江家帮着你的青梅竹马在朝堂上与朕夺权,想要朕的皇位; 你父亲,在朕还是皇子时,便派人来鹭山行宫刺杀朕,而后夺嫡,做下多少致朕于死地的事情,你都清楚吗? 还有你这个弟弟,又在背地几次三番暗杀朕,想要朕的性命,这哪一条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是朕对你江家一忍再忍,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岂是三族流放那样简单!” 归冥看着此刻胸口剧烈起伏的裴琰,就知道是震怒了,皇上也终于是将忍耐已久的事情全数讲了出来。 江家,从一开始与他就是死敌。坏就坏在,皇上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还无法自拔。 江云娆清泪顺着面颊流淌着,只剩下痛彻心扉四个字。 原来,裴琰与江家的仇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是生死之争,是你死我活,他安能轻易宽恕啊…… 可是为什么这样啊,如今一点余地都看不见了。 江云娆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无奈的笑了笑:“那臣妾知道了,知道了。” 裴琰眼睛死死看着江云娆的脖子,那长剑已经将玉颈划出血痕了,他攥着拳头背在身后: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不过就是仗着朕爱你 江云娆眨了眨眼,眸底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在衣襟前砸出水花来。 她一字一句的道:“原来,臣妾与皇上从一开始就是仇人,就是错误,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裴琰眉骨低压,寒声叱道:“把长剑扔了!” 江云娆却将长剑紧了紧,那长剑格外锋利,玉颈血痕凝结成血滴滚落了下来。 原来裴琰从一开始就将她当为了覆灭江家的棋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计划之中。 此次扑到皇后一案,便是让裴琰找到了最好的机会,明明在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情况下,还是手段狠辣决断的覆灭江家。 江氏之女,成功的覆灭了自己的族人。 江家犯了错,裴琰要打要杀,她没有办法,这是国事与律法。 可是,江家的覆灭居然是由她的一场冤案所起。 裴琰昭告天下,将她说成谋害嫡皇后的凶手,因此牵连江家。 她的母亲做错过什么,她母亲全族又做错过什么,说到底,还是因她之故。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我才是罪过最大的那个人,是我,害了那么多人!” 江云娆是从现代世界穿越回去的灵魂,虽然对江家不是原主那样的情深看重, 但母亲与云舟是真心待她的,还有那三族无辜的人都是因她而被牵。 霍克沙漠啊,那是怎样的一番死亡之地, 她没有那样强大的心理看着被自己无辜牵连的人还无动无衷,安能心安理得的与裴琰同床共枕。 裴琰看着鲜血,黑眸眯了眯:“你将长剑扔了,朕与你好好谈,好不好?” 江云娆对他再无信任,冷笑着:“说不定那谋害扑倒皇后的小太监也是皇上安排的,对吗?” 裴琰瞳孔一震,反驳道:“朕没有。” 江云娆根本不会再信他一句,此刻问,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只道:“放了云舟,放了他!” 裴琰黑瞳戾气翻涌,神子俊容亦有滔天怒意:“江云娆,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在意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朕的底线!” 江云娆惨然一笑,手臂一用力欲划破自己的玉颈。 裴琰伸出手将那长剑给死死握住,鲜血从他掌心而下,正怒目瞪着她。 江云娆心如死灰的看着他:“皇上放手吧,反正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也是该死之人。” 僵持之下,江云娆死活不肯松手,再闹下去只怕真是要出人命了。 裴琰刀削似的下巴紧绷,他咬牙闭了眼:“归冥,放他走。” 归冥暗恨:“皇上,此人不能放啊,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裴琰怒斥:“朕说,放他走!” 江云娆转眼看着江云舟,急声道:“还不快走!” 江云舟攥着拳头,死死咬住牙,终是无奈离开,朝着江岸里一跃,然后消失不见。 屋子里,烛火摇曳着,蜡烛的油滴落一滴在灯台上,只剩下他二人来。 江云娆将长剑松开,一把扔在了地上,跪了下去,胸前散乱的头发将人衬得狼狈不堪:“事已至此,求皇上给个痛快吧。” 裴琰掌心的血还在滴落,悄无声息的钻进红色的地毯里,他薄唇紧抿着:“烟火盛宴就要开始了,随朕去甲板。” 江云娆垂着头:“裴琰,你当真无心到了这般地步吗,此刻还要去看什么烟火?” 裴琰一把将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江云娆胸口的那伤痕传来撕裂般的痛感,痛得她眼泪直掉。 可她死死咬住自己苍白的唇,不发一言,娇软明媚的眼眸此刻猩红又固执。 裴琰冷声道:“这江南之夜是为你一个人点亮的,你不看,其余人也没资格看。” 说罢,他便强硬的将人拖了出去,站到了甲板上,奴才们退得很开,不敢靠近。 江岸两侧已经聚集了附近的所有居民,万人空巷,都在江岸边上满心期待着。 还在说,这位被宠爱的娘娘真是有福气。 福康公公讪讪的过来:“娘娘,这是信号弹,您将信号弹发射在空中,十里烟火便正式开始了。” 江云娆看也不看,手愣是没动一下,她横过衣袖抹了抹泪。 福康公公为难的看着裴琰:“呃,皇上这……” 裴琰背着手,却早已攥紧拳头,下颚动了动:“你不放,朕立马派人追杀江云舟,今夜便让他死无全尸。” 江云娆胸口微微起伏,用那双蓄满眼泪的眼睛看了裴琰一眼后,将信号弹握在了手中。 裴琰面容泛着渗人笑意,揽过她的肩头,另一手也握住她拿着信号弹的手:“手臂太高,朝着天空中,按一下就行。” 江云娆对着那机括轻轻一按,信号弹立刻就弹了一枚出去射入天空,炸开一朵小小的银绿色的伞花出来。 两岸瞬间寂静下来,万千双眼睛都同一时间看向了江南墨色的夜空。 眨眼之后,从远处的江岸开始燃放了起来,霎时间,两岸金黄辉映。 安置江中小舟上的烟火也被相继点燃,无数发烟火冲向了江南的夜晚,将这墨色夜空点亮如白昼。 十里江岸,十里白昼,十里繁华,十里璀璨。 裴琰沉了沉气,笑意幽凉:“喜欢吗?” 江云娆抿了抿唇,面颊上的泪痕还未晾干:“喜欢。” 裴琰伸手替她擦去那交叠的泪痕,江云娆抬手打掉他的手指,一时无言,跌入冰点。 裴琰强硬的扳过她的脸:“是准备给朕甩脸色了吗?” 江云娆半垂着眼眸,很是疲惫的样子:“罪人不敢。” 此刻,连自称都给换了。 两岸来看十里烟火的人欢呼不止,毕竟这即便是到了过年那一日,都见不到十里烟火的。 太稀奇,太震撼了。 江岸繁华喧嚣,人群攒动,江上龙舟站在甲板上的二人,此刻心里却已经是寂静到了极点。 鹤兰因也站在龙舟边上,隔着一段距离,他默默侧首过来看了一眼江云娆,心里透着一股难受。 她总得知道这一切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自己不过在背后助推了一下。 她与裴琰是与生俱来的仇人,本就不该在一起。 思及此处,就连一边的隐休都看着自己主子在扭曲的笑着,风华如玉的温润公子此刻像极了躲在幽暗之处的兽,正缓缓掀开带血的獠牙。 裴琰:“你最好再触怒朕几次,让朕下旨将霍克沙漠里你的族人都给杀光。” 江云娆放在围栏上的手指不由得死死扣住,侧过身子对着裴琰吼道: “罪人哪里又在触怒你了,你要看烟火,罪人看了,你要罪人发送信号弹罪人也发了,皇上到底还要怎样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再激怒朕试试 裴琰眸底被她满是泪痕的眼睛给刺痛,明明一双娇媚的乌眸此刻只剩下红肿与眼泪,悲伤与愤怒了。 他收回视线,抬眼看着空中的火树银花不夜天,五颜六色的烟火在江南上空如伞一般绽开。 这一夜,真是极致的灿烂与繁华啊,这一夜,却又是如此极致的窒息与心痛啊。 到最后,她还是知道了。那张自己一心编织的巨网,还是没能将人锁住。 裴琰只觉身后凉意深深,在最温柔的春风里,他感受到了心悬在冰山之上的危与寒。 万茵茵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 “云娆姐,我在下面说了好多好话皇上才让上来的。这个烟火盛宴,还是要在你的这个位置上看最好看。” 江云娆眼神木讷:“嗯。” 万茵茵一直仰着头,并没有发现江云娆有什么不对劲,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再过几日就要回宫了,真是舍不得离开江南啊。” 江云娆:“哦。” 再说了一阵,万茵茵侧首过来盯着她看: “云娆姐,你是感动到哭了吗?只不过也对,要是我,我也感动。燃了十里江岸,好羡慕啊!” 烟火放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发抛入墨空绽放后,整个世界归于了宁静,只在黑色的幕布之下留得一些惨淡的在漂浮的白色烟雾来。 江边两岸的百姓在喧嚣过后,都各自离去了,两岸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宁静。 整个江南夜色,似乎比方才更为寂寥了,好似都能听见心破碎摔在地上的声音来。 江云娆转身就往回走,裴琰一把抓住了她:“走哪里去?” 江云娆拿住他的手掌扯了下去,吼道:“请皇上放开,皇上难道还要在这个时候让我这个罪人对你强颜欢笑吗!” 万茵茵怔愣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云娆姐,你怎么了?” 江云娆身形微微晃动不止,哭声渐浓: “万茵茵,你们都一样,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全都当我是个傻子对吗?” 万茵茵脚下一软,瞧这情况像是已经知道全部真相的样子了,她攥着手绢不停的揉搓着:“对不起云娆姐,我……我……” 裴琰手臂扫来,将她往自己的房间方向拉去,江云娆抗争起来:“我不去,我不要和你待在一间屋子!” 裴琰眼神愤怒起来:“再触怒朕,朕一会儿连你都不放过。” 他的手臂格外有力,江云娆拿到伤口撕裂感再次传来。 鹅黄色的长裙,左边胸襟处,居然透出一抹妖冶的红色来。 江云娆脚下软了下去,两眼一闭,倒了下来。 江云娆倒在了裴琰的怀里,裴琰呼吸在那一刻都停止了,怎么胸口会有伤,还渗出了血? 万茵茵惊呼着扑了过去:“皇上您怎么这样啊,明明知道云娆姐胸口有那样深的伤痕,你干嘛一直拽她啊!” 裴琰黑眸震了震,拧眉道:“什么伤痕,她几时受的伤?” 小春子尖叫了起来:“太医,太医,太医何在!” 裴琰将江云娆横抱起,赶紧送入了房中,裴琰的专用御医李文年带着一个懂包扎的宫女走了过来。 那宫女解开江云娆一层一层的衣衫时,红色的鲜血越往下越大团起来。 直到将雪白胸脯上的那道伤痕暴露出来时,裴琰抿紧薄唇,闭上了眼睛。 宫女觉得,空气似凉了好几分,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对着屏风后的人道:“李太医,是刀伤,奴婢能包扎,烦请将药送进来。” 裴琰将药接了过去:“你下去,朕自己来。” 白药洒在那狰狞的伤口上,裴琰黑眸似渗出血来一般,同样的也狰狞起来。 太医说,是胸口那伤没有处理得当,加上多次拉扯,将伤口给拉破裂了,鲜血就这么渗了出来。 随后他清场了屋内不相干的人,唯独将万茵茵给留了下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吼道。 万茵茵最怕裴琰了,吓得双膝就跪在了地上: “启禀皇上,是那日臣妾与云娆姐去白马寺的时候,云娆姐自己用刀子取下心头血,为皇上求来了至宝红莲佛玉。” 裴琰浑身紧绷着,手里攥着的药瓶子都似乎要捏碎了: “求佛玉,为何要用心头血,是不是她要剜心你都在旁边看着?万茵茵,你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 万茵茵被吓哭,将求红莲佛玉的前因后果都详细的给说了出来。 裴琰听后,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胸口闷得似塞了许多的黄沙,彻底沉重了下来。 他竟不知,江云娆还有这样深情待自己的时候,他从未奢求过会有这般深厚的回应。 万茵茵道:“红莲佛玉,是用云娆姐的心头血加持而成,这不止,她还用了自己所造善业,还有自己的运气,来换皇上往后二十年平安顺遂。 云娆姐说皇上由来辛苦,朝政危机四伏,怕您生病,怕您被人谋害。 她觉得自己做不了许多帮助皇上您的事情,所以就信神佛,取下心头血,想护皇上二十年。” 她说的时候,也止不住的落泪,陡然心酸起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裴琰摆了摆手,眼底已经蓄满了泪:“你下去吧。” 万茵茵站起了身子,心里饶是有些不安心: “那个……皇上,您能不能看在这佛玉的份儿上,别跟云娆姐计较啊……臣妾听人说,取下心头血的人,会一辈子都患有心疼的毛病。” 裴琰眼白里的红血丝蔓延开来,轻声道:“好,朕不跟她计较。” 福康公公焦灼的站在一侧,听了这前因后果,心底也心酸了起来:“唉,怎么就是这样个结果呢。” 她奉上自己的心头血护他二十年无虞,他为她点燃江南十里烟火。 妾有情,郎有意,可为何此刻就成了这般样子,这般已是仇人的样子。 半夜里,裴琰只身一人守在她的身边,将她的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里,小小的一只。 他声色有些沙哑着:“云娆,往后,朕该拿你怎么办?” 他伸手拢了拢江云娆胸前的被子,这时江云娆刚好醒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自己脱 她眨了眨猩红的眼,将脸瞥了过去,眼眶里的泪横过鼻梁滚落入另一只眼眶里。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最是痛苦,所有的事情都涌上了心头,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的。 裴琰深邃轮廓柔和了几许:“你为朕求来红莲佛玉的事情,怎么都不跟朕提一嘴?” 江云娆冷道:“还给我!” 裴琰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深邃英俊的轮廓里藏着帝王惯有的深沉。 虽然愤怒过,但那爱意不曾消减,只是充斥着害怕来。 皇帝,也有自己害怕的事情。 “你用心头血为朕求来的,朕怎能轻易放手?” 他将自己胸口前的红莲佛玉取了出来,指腹轻轻抚过,视作珍物,是不可能给出去的: “你送的,朕很喜欢,会一辈子戴在身上。” 江云娆哭腔浓烈:“裴琰,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我不想日日活在对江家三族的愧疚里,在你的大周朝我本也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就放手吧。” 裴琰黑眸定定,瞧不出来意一丝喜怒:“你怪朕,朕知道,要哭要闹朕都依着你,好吗?” 江云娆甩开他的手,从床榻上半坐了起来,低吼着: “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以为我还能对着一个满是算计我的人满心满眼吗? 裴琰,要么你给我一个痛快,要么就放我离开,再是同床共枕也只能是同床异梦了。” 裴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黑眸一沉,随即迫人之声传来: “朕决不放手。不仅如此,你还得顺着朕,朕让你笑你便笑,朕让你哭你就要哭,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否则,你逃出去的弟弟朕会派人捉回来,当着你的面结果了他,还有在霍克沙漠你的族人,朕都不会放过。” 听见江云娆要走,他又被激怒:“别再挑战朕的极限,朕警告你。”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他,浑身紧绷了起来。 她看见裴琰眼神里的冷漠与杀意,都是如此的浓烈。 果然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一旦露出自己真实的面目,就是那样的可怖起来。 他俯身过去,伸出修长的指骨缓缓划过她的面颊,勾唇凉薄一笑:“知道害怕了,很好。” 江云娆蜷缩在床榻里,身子往后退了退,将双腿曲起,头埋在了膝盖间。 裴琰眼眶发酸的看着她:“朕若是有选择,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良久,江云娆突然问道:“回宫后,你就这样打算将我囚在天元宫一辈子吗?” 裴琰耐心解释:“朕没有囚你,朕只是要你与朕日日都相守在一起。” 江云娆:“我不想与你相守,更不想看见你。” 裴琰的笑意不达眼底:“你可以试试激怒朕,看看到底有什么后果。” 她不敢答话了,裴琰是个皇帝,他发起疯来,比任何人都能制造惨重代价。 天快亮了,算算时间是江云娆该换药的时候了。 他唤道:“过来,朕给你换药。” 江云娆冷然回应,以我自称,不愿做他的什么妾了:“我自己来。” 裴琰伸出手指,又顿了顿,怕一会儿拖住她的伤口,他将被子扯开:“你自己脱。” 裴琰:“福康,去告诉归冥,将江云舟捉回来!” 江云娆蓦的转眼,水光潺潺的乌眸眨了眨,满是红色血丝:“你不要这样,我脱就是了。” 她将春衫褪下,露出浑圆的雪白胸脯,在这之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等待裴琰揭开。 裴琰眸色暗了暗:“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刀子再深一点,你命就没了。” 江云娆:“再不会有以后了。” 裴琰洒药粉的手一顿,他下颚处的棱角都尖锐了起来,还是软了声色: “但我们会有以后的。”他还有法子,还有耐心,会将这些隔阂给慢慢消除掉。世人不是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吗? 天色大亮以后,裴琰在房中自己换了一身锦袍,就要外出忙碌了。 虽然也是在这龙舟之上,但是龙舟偌大,也相隔一段不小的距离。 江云娆在尾,他要去向头处。临走前他又道:“朕忙完再过来陪你。” 皇帝就是皇帝,喜怒收放自如,此刻的他,好像完全没有经历昨日之事一般,依旧对她温和关爱。 江云娆兀自闭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小春子在外道:“娘娘,午后了,万嫔娘娘亲自做了午膳过来,您可要一用?” 江云娆其实根本没睡着,断断续续的醒来,被小春子一叫就彻底醒了:“进来吧。” 万茵茵噘着嘴走了进来,在桌上把菜一一布好:“云娆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江云娆按着胸口,掀开被子下了床走了过来。 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她爱吃的,她笑了笑:“就咱们两个人,你做十来道菜干嘛?” 万茵茵都不敢坐下:“抱歉,之前我一直瞒着你江家的事情,但是我是皇上警告过的,若是泄露的话……” 江云娆抬起疲惫的双眼: “我知道,我不怪你。他是皇上,若以后为难你为难你家里的话,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坐吧,茵茵。” 万茵茵这菜坐了下来,一直不停的给她夹菜:“那云娆姐,你往后准备怎么办呀?” 江云娆嚼着那春笋,嚼了许多下,神情恹恹的道:“不怎么办,反正我都是在他手中摆布,还能逃出不是?” 万茵茵睁眼心疼的看着她:“可是你与皇上闹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相对啊,唉。” 江云娆:“过一天算一天,反正回去了也是被他囚在天元宫里,哪儿都去不了。也有可能有朝一日他对我厌倦了,就放手了吧。” 万茵茵道:“也是,等皇上愿意放手了,自然也就让你回瑶华殿住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过。” 她们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万茵茵在心底这样想着。 “吃菜吃菜,都是你喜欢的。哦,对了,皇上允准,我能自由的来看你,陪你说说话。” 江云娆勉强笑笑:“好,很好吃。” 席间,万茵茵说起今日晨的事情,满是气愤: “你是不知道啊,今日皇后娘娘可开心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嘴上不说,但她嘴都笑裂了。宁妃娘娘还蔑了她一眼,临走的时候,宁妃娘娘说皇后是个晦气玩意儿。” 江云娆淡声说着:“昨晚通知过御医,御医都是住在行馆,自然我的事情是被魏皇后给知道了。” 万茵茵鼓着脸:“肯定是这样,我也很不喜欢皇后娘娘,上次她还欺负我呢。” 江云娆抬眸:“她怎么欺负你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放过我好不好 万茵茵道:“之前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就日日哭,早上去请安的时候也偷偷抹泪。 有一日魏皇后说你是罪人,死得其所,我就接了一句嘴,我说云娆姐不是罪人,是被冤枉的。 当日就被拖出去罚跪,完了月钱也给扣掉一个月,内务府送东西也给减半,气死我了!” 江云娆皱了皱眉: “茵茵,你以后还是与我少来往。 皇后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与我素来亲近,往后我也难以护住你,我连嫔妃都不是,我好担心魏皇后拿你开刀啊。” 万茵茵没听见后面的,就只听见了第一句: “不行不行,我只想和你来往,大不了悄悄的。皇上现在允许我来看你,不用想太多,咱们不管皇后的。” 江云娆闷着气,缓缓吐出,胸口还是疼。 万茵茵事后又说起: “锦妃,文昭仪,魏皇后也看不惯,处处敌对我们仨。 之前你为民间女子做的那些善事,现在都停工了,美好的寓意一下子就成了空。” 江云娆握紧那勺子,将头低着: “嗯,我知道了,若我还能替你们襄助个一二……。罢了,毕竟我与皇上都已经走到那种地步了。” 她止住了话语,以后还想掺和后宫的事情,帮帮她们的确是不可能了。 “走到哪种地步了?”裴琰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万茵茵立马站了起来,兔子似的逃窜了出去。 江云娆也站起了身,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裴琰像从前一样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但这一下没牵到。 他回眸瞪了过去,江云娆抿了抿唇,才将手掌递了过去:“我在大周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宫里呢?” 裴琰:“身份简单,朕让鹤兰因认你做妹妹,重新进宫,册为贵妃如何?” 江云娆:“后宫嫔妃都认识我,皇上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裴琰笑着将她按在床榻边,伸手解开她的衣衫,准备给她换药: “在担心朕的名声受损吗,怕世人说朕身为天子,还包庇犯下死罪的罪犯?” 江云娆:“皇上想多了。” 裴琰丹凤眼阴冷微挑: “朕是想得很多,就留在朕的身边,等你怀有皇嗣,再让你公开出去,那时朝臣便不好再说什么。 你也知道,朕登基四年,子嗣单薄。云娆,你努努力。” 药上完以后,裴琰开始亲自给她穿衣衫。 江云娆倍感不适,撇开他的手自己穿了起来:“裴琰,你放过我好不好?” 裴琰居然还要让自己给他生孩子,他在想什么啊,自己与他现在已经隔着一道天堑了,安能还要一个父母满是仇恨的孩子出来啊。 裴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勾着唇:“你说呢?” 江云娆看着裴琰坚定又侵略性极强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是难以逃出他的手掌的。 不仅如此,霍克沙漠里里的族人也是裴琰要挟自己的武器,她如今是真的困在了裴琰的五指山里。 江云娆抿了抿唇,淡声说着:“我们回不到过去的。” 裴琰抱过她的身子,覆在她耳畔:“朕说可以就可以。” 江云娆撇开了头,神情冷淡着,再不愿意与他亲近。 裴琰极不喜欢这冷淡,用力掰过她的下巴: “别跟朕耍小性子,朕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你要是一点都不在意你的那些族人与至亲,那与朕反抗到底也行。” 话完裴琰就要生气的推开她,江云娆胸口一紧,伸手轻轻抓着裴琰的衣襟: “不,不要……不要再因我迁怒旁人了好不好。” 女子乌眸潋滟,泛着泪光,楚楚可人的仰面望着他。 裴琰:“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江云娆忍着心底的不悦与愤怒,也只能将头乖乖的靠在他胸膛,慢慢阖眸的时候有泪痕从眼角滚落出来。 她没有比这时候最害怕裴琰的了,她真的害怕有朝一日惹到了他,裴琰一下子就因自己迁怒更多的人,那她这辈子都会心有不安了。 裴琰笑着,大手捂上她的后脑勺:“这就对了,你听话,自然都相安无事。” 江云娆闭着眼:“那回去了,皇上准备关我一辈子吗?” 裴琰垂眸,指尖穿过她的乌黑柔顺的长发,轻声道: “朕哪里关过你,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与那囚牢里的犯人可是天差地别。” 江云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但她绝不允许自己活在如此没有自由也不见天光的日子里。 可是要如何才能让那些因自己无辜受牵连的人早日脱离苦海,也让自己离开裴琰的这座囚牢呢? 她若是想了法子一走了之,裴琰势必不会放过霍克沙漠里因她流放的三族,可若是就这样被裴琰囚牢似的囚住一生,她亦会痛苦到死。 “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说。” 江云娆靠在他胸膛,擦了擦眼下的泪,娇软的明眸里透着委屈: “我能回瑶华殿住吗?” 她悄悄扬首,便看见裴琰的薄唇收紧,未等裴琰开口,她先声道:“好吧,我不回去了,我就在天元宫。” 裴琰知道此刻的江云娆对自己已满是畏惧与试探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皆是天意弄人。 他沉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恨透了朕了?” 江云娆:“不敢。” 她没有否认,她说的不敢。 裴琰心底黯然,起身便离开了。 江云娆卧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裴琰,眉眼垂下,或许裴琰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心痛的是什么。 从江南启程回帝京的返程极快,比来的时候要快上了好几日。 皇帝嫔妃与朝臣抵达帝京后便各自分为两路,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舟车劳顿大半月,总算到了目的地。 抵达天元宫后,正殿有朝臣等着裴琰议事,江云娆便自己一个人回了后边的寝殿。 裴琰知道她不喜人一直监视,所以又放宽了对她的监视,只要到了天元宫,是不会有人一直盯着她的。 有个小丫头半道上冲了出来,将一纸团子塞进了江云娆的手里,转眼就不见了,瞧着也才十三岁左右的年纪。 江云娆抬眼看了一下周围,后而走进房间里将纸团子给摊开看了起来。 未看几眼,她唇色便彻底苍白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禹王北去,韬光养晦 寿康宫。 赵太后是没跟着下江南的,她与皇帝的关系闹成那个样子,也不好日日往跟前去凑的。 她一身墨蓝色的长袍垂在地上,一手枕在榻边打着瞌睡, 有人伸手将那散落底下的袍摆给放了上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侧,等着他醒来。 良久,赵太后才醒来,睁眼有些惊讶的道: “儿啊,你来了怎不叫人唤哀家一声,干等着做什么?” 禹王裴占走到正中央掀开锦蓝色的常服袍摆一下子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是来跟母后告别的。” 赵太后一惊:“你说什么呢,才回来多久啊,怎就要走啊?不是说了要尽力留在帝京吗!” 裴占摇了摇头: “儿子是被封去北部疆域的王爷,大周北部是儿臣的封地,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儿子这辈子都是要留在北境镇守的。 之前是因为有遗诏一事在中间拦着,如今遗诏已经被破局,儿子已经留不下去了。” 赵太后从榻上翻身下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里添了几许黯然: “唉,可是母后想了这么多法子出来,都是为了将你留下的呀!” 裴占缓缓起身,凌烈粗犷的面容透着一股寒意: “裴琰此次下江南根本不是为了巡视,而是替大周朝堂引进寒门子弟, 欲冲淡世家掌控的朝堂权力,现在他已经成功做到了,这些人都已经跟着他回来了。 母后,儿子在朝堂上,如今已经没有立得住脚的理由了, 强行留下,还只会让裴琰寻了由头贬斥,不如就回了那苦寒之地,韬光养晦。” 赵太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回来,在背后不惜找到江归鸿,重提当年旧事,还暗示了江归鸿,裴占那隐晦的身份。 加上她不经意之间得知江云舟不是江归鸿的亲生儿子,她将消息送出,令江归鸿轰然崩溃, 再许以裴占将来定将他视作父亲的意思,才让江归鸿彻底在朝堂上扭转势头,发力让裴占留在帝京。 那北境是大周苦寒之地,有许多年轻儿郎过去以后,寿数都难过活过四十岁的, 她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才想了这计谋, 哪成想,江云娆封妃被暗算,令皇帝最终是下定决心,用此由头牵连江家。 “儿啊,先前母后对江家用了那么多力,如今皇帝又没有赶你走,你何必要离开?”赵太后红着眼眶试图挽留着。 裴占黝黑皮肤之下,唇角拉扯着下垂: “哼,皇帝什么心思,儿子明白,他想让我去妥协去低头,儿子偏不! 过几日,我便回了北境!” 裴琰丢他在一边,朝堂上不安排职务,北境镇守主帅缺失,封地无主, 时间久了,他在朝堂没有讨到好,在北境的势力也会被裴琰一举给收了。 到那时,他便得不偿失了。 赵太后捂着胸口,缓缓坐在了榻边: “唉,咱们母子看来是又要多少年才能见一面了,恐怕今日就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了。” 裴占:“母后不必忧心,儿臣此番回去就去亲自接洽匈奴人,匈奴骑兵了得……” 赵太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在说什么啊,匈奴是外族人,安能将贼人引入大周来?” 裴占冷笑道: “当年父皇明明就属意于我为太子,将这大周江山传给我的,哪成想让裴琰那个在鹭山行宫长大的不被父皇多看一眼的没落皇子给坐了江山帝位,儿子不服气! 一定是裴琰使了手段,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赵太后揪着心:“占儿,母后做那么多其实没想还要争个什么皇位的,就是想你从北境回来,那边太苦了,你守着母后就好了,旁的东西咱们也懒得去想。” 裴占猛地一甩衣袖: “哼,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服气!匈奴单于意欲将一位公主许配给我做侧妃,此番回去我便答应。 还有,江归鸿的那个非亲生儿子与庶女,现在都在我手里, 我也准备带去北境,有他们在,好好培养几年,不愁不在北境生成我自己的势力!” 赵太后:“你可是想将人攥在手里为你所用,然后承诺以后会解救江家?” 裴占点首:“对,如今他们二人急需有安身之地,也憎恨皇帝,更不敢得罪儿臣。 否则,也是流放去霍克沙漠的一条路可走。 特别是那个江云依,儿臣感觉她的确是有些本事,仿佛是有预知的能力一般,许多事情都被她说中了,此人儿臣也会重用。” 就是江云依告诉的他,裴琰下江南根本就不是巡视,而是为朝廷选拔为他所用的人才。 他这才组建杀手,前往江南刺杀裴琰的。 赵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必也是留不住了,她抹了抹泪: “哀家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你去了北境,一定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哀家担心,需要什么就跟赵家人说一声。” 裴占次日便对着皇帝裴琰禀告说要回封地,镇守大周北部疆域,帝准之。 江南行归来后,裴琰将从江南带回来的人,都交由鹤兰因总领,组成一股新势力植入朝堂, 加上他有意扶持,这群人一入朝堂就与从前的世家旧部势力对了起来。 作为皇帝,他是希望看见这样的对立的,这便是制衡。 礼部袁大人在底下上奏道: “皇上,如今您已经登基四年有余,可仅有大皇子这一位皇子俨然是不够的。 微臣建议,今年入秋开启选秀,为皇上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大周江山才更当稳固。” 鹤兰因也从中走了出来:“臣附议。” 朝堂上有人说这句话,是为了再送贵女入宫,为家族争光,而鹤兰因却有私心,他是想让裴琰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如此,他才会有机会。 裴琰高坐龙椅,理了理宽大的袖袍:“朕无意选秀,皇嗣一事,不急。” 没再说几句便下朝回了天元宫,他回天元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江云娆还在不在宫里,有没有消失。 裴琰走近,却看见江云娆双眸红着,他问:“怎么哭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这可由不得你 江云娆回身过来拉着裴琰的袖袍,哽咽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求裴琰,可如今这件事只有裴琰才能做到。 她皙白又粉嫩的玉手轻轻拉扯住他龙袍腰带一侧的环佩,满是泪珠的娇眸微抬,语声凄然: “皇上,臣妾求您,能不能放了臣妾母亲一族,霍克沙漠苦寒荒芜,老孺妇女在路上已经折损了好几人了。 臣妾的母亲也在路上患了病,实乃难以承受流放之苦啊!” 裴琰垂眸看着她,凌厉的眉骨里染了一层雪白的寒霜,他嗤笑一声: “赦免一族?江云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当朕昭告天下的诏令是儿戏,朝令夕改吗?” 江云娆身子从凳子上离开,跪了下来: “臣妾知道这令皇上很为难,也知道赦免一族是大事,可是臣妾母亲的母族里现在大多为妇孺, 她们身子弱,将来也不可能入朝为官与皇上为敌, 加上男丁稀少,若真是在霍克沙漠绝了后,那得是多大的灾祸啊!” 江云娆深知古人最是看重香火传承,她母亲李慕华一族这一代的男丁也就二三人了, 若是在都折损在了霍克沙漠,那就是满门最惨无人道的灾难。 那递给她纸团子的小女孩,曾经是江家的奴仆, 后来几经辗转被卖,再是入了深宫为奴,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有人找到了她,让她给自己递来了纸团。 纸团不是别人写的,是李慕华写的血书。 江云娆从那歪歪斜斜又软弱无力的字迹就可以大致判断,自己的母亲在书写这封书信时, 已经是处于浑身无力发抖的状态了,这不是在流放的过程中生病还能是什么? 裴琰低头看着她,黑眸沉冷: “朕再提醒你一遍,江家的罪过,从来就不是流放三族,而是诛灭九族。 你弟弟行刺朕两次,你江家便是犯下两次诛九族的大罪, 你也是江家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吗,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斩首示众吗,江云娆!” 江云娆对旁的族亲不算真的很在乎,毕竟她也不是原主,只是对母亲李慕华是不同的。 她从江南被江云舟救回来之后,生过一场大病,人是真的险些没了,李慕华日日守在她床前亲自照看,都不让下人掺和。 李慕华病急乱投医,听信什么巫医换血的荒谬之言,竟想将一身血换给她,还好她阻止得快。 这母亲待她的好,是从生病到入宫前的大半年里,她真真实实感受过的亲情,她忘不了,更无法对李慕华的生死做到无动于衷。 此番是她书写血书而来,李慕华说她看错夫君是自己倒霉,但不愿连累母族,只求了江云娆这一件事。 美人双眸红肿,紧绷的指骨抓着他明黄色的龙袍不肯松手: “臣妾知道,臣妾都知道! 但是臣妾真的没有办法了,臣妾做不到对自己母亲的生死,母亲的唯一愿望无动无衷。 皇上,只要您答应臣妾这一个要求,臣妾这辈子就是被您锁在这天元宫一生一世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琰五官刹那被冷霜覆满,修长宽阔的脊背瞬息间便紧绷起来: “你的意思是,朕若是不答应,你这辈子都不想留在天元宫了是吧?” 江云娆声色软了下来,满是乞求: “臣妾就这一个要求,皇上答应了,臣妾日日三碗坐胎药,日日笑脸相迎,再不忤逆皇上可好?” 裴琰一把扯开她手中的袍摆,之前胸膛被刺中的伤口此刻因泼天的怒意而刺痛起来, 那明明早已结痂的伤口,此刻也仿佛像是要崩裂一般的痛! “江云娆,你真让朕失望!”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果真是世家女,身体里永远流着世家的血脉。 江云娆一下子被弹开了手,身子侧着扑在了地上,她红着眼扬首望着裴琰: “皇上生气,是因为知道臣妾此刻是在赤裸裸的利用皇上你, 可皇上不也利用了臣妾让江家三族流放吗? 倘若没有臣妾这个人,江家三族安能就此轻易流放,倘若没有流放,那云舟也不会来行刺,何谈的诛灭九族啊? 要说罪过,是臣妾的罪过最大,被皇上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裴琰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左臂一挥,将圆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覆倒在地,将她身子猛地按在了桌上。 素日里清贵端方的君王,此刻戾气腾飞,眼里满是赤红,疯魔一般的吼道: “是啊,朕是利用过你,但是朕居然还蠢到想让你这个世家女,江家女生下与朕的孩子, 还想让这个孩子来继承大周江山,将一切最好的最宝贵的东西都给咱们的孩子。 朕费尽心思半生,就是要将世家拔除,却还是因为你,留下一个拥有世家血脉的皇嗣。 朕是真的蠢,蠢到忘了你是谁。” 江云娆水光氤氲的乌色瞳孔里倒映着裴琰抵过来很近的脸,他清冷的黑瞳猩红无比,俊容之上是被怒气涨红的血色。 她本来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就松懈了下去,躺在圆桌上,无力的笑了笑: “是啊,臣妾是江家女,世家血脉,生来不可更改。 那皇上将臣妾放出天元宫吧,遣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臣妾这一辈子都不会生下跟皇上你的孩子。” 裴琰额头凸起的青筋蔓延开来:“你再说一遍?” 江云娆鼓着气,执拗的看着他:“臣妾这一辈子都不要生下跟皇上你的孩子。” 裴琰手掌一下就高高举起似要扇了下来,江云娆眼眶红红的看着那手掌,心死的将眼睛闭了上来。 那耳光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可自己的衣襟却被裴琰一下子给撕碎,嘶啦一声,紧接着又是撕拉一声,连腰带都没有耐心去解开。 裴琰喷火的气焰里多了一些属于雄兽征服雌兽的野蛮来,低吼道:“这可由不得你!” 江云娆双手指甲剐蹭着他的胸膛,费力的推开他:“我不要!” 裴琰一只手握过她两只柔弱的细腕举过头顶, 另一只手,将她身下最后一层遮羞的小衣给扯碎了去。 她躺在圆桌上,凝白细长的玉腿不停的蹬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雄兽被激怒以后 只是雄兽被激怒以后的入侵,会带着更为野蛮的暴戾,毫无温存可言,痛得她遍布泪痕的娇容发皱起来:“裴琰,你放开我!” 身下美人发出破碎的呜咽声,她一说话,就被裴琰的覆着上来的唇给堵住。 他的唇,并不温柔的啃噬过她每一寸玉颈,留下淡红色的痕迹来,证明过这场入侵的存在。 “不生孩子,是你说不生就不生的吗!嗯?”他一声一声质问,一次比一次恼怒。 江云娆云鬓散在开圆桌上,娇眸被水光填满,大颗大颗的珍珠从眼角滚入黑色的发丝里,凝结成一颗一颗透明的小珍珠。 她微张着发肿的唇,尖长的手指甲在他宽阔脊背上留下一道比一道深的血痕来。 裴琰阴戾笑着,一手掐过她的下巴掰正她的小脸看着自己,一手按住她纤细皙白的腰肢:“敢要挟朕,这就是你的下场。” 江云娆泪痕纵横面颊,气息微喘着:“怀了我也把孩子弄掉。” 裴琰捏着她小腿的手不自觉发狠用力,黑瞳彻底阴暗下去:“你弄掉朕的孩子,朕就弄死你整个江家三族。” 江云娆脚踝处传来一阵碎骨般的疼痛,疼得额角渗出汗水来:“痛啊,裴琰!” 深宫最忌讳白日行这荒唐之事,裴琰生生荒唐了许久才做罢休。 江云娆已经被他折磨得昏睡过去,他黑眸开始细细打量此刻恬静睡去的她。 玉颈与胸前还有大片大片的红晕,那是他们交融与撕咬后的痕迹。 裴琰将伸出手指缓缓划过她富有曲线的腰肢,指腹传来滑嫩触感, 他将人猛地搂进胸膛里,巴不得将人揉碎嵌进自己的生命里,与自己浑然一体,如此便再也不会担心她是否在不在自己眼前了。 直到黄昏前,江云娆才从龙床上醒来,醒来的时候裴琰已经不在寝殿里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穿好了寝袍,其余地方也看了看,也已经被清理了干净。 脑子浑浑噩噩,记忆碎片慢慢传来,是裴琰做的。 她揉了揉酸酸的眼眶,身子刚刚想要起来,就发现脚踝、腰与大腿处都难受酸胀不已。 江云娆倒吸一口凉气,躺回了床上。想起母亲求自己的唯一的事情,胸前又是一痛。 她知道,流放三族的诏令才颁布半年多点,裴琰作为皇帝是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说辞的情况下撤回的,况且,裴琰本就恨透了江家。 所以,她要怎么办才能解救李慕华的母族呢? 小春子在外试探的问道:“娘娘,您醒了吗?” 江云娆声色有些沙哑的回:“醒了。” 小春子道:“娘娘醒了就去膳厅候着吧,皇上让您过去一同用晚膳。” 江云娆眼神执拗起来:“不去了,不饿。”她虽然知道皇帝之命不能违抗,但嘴上还是要抗拒一下的。 小春子在外急得正了正帽檐: “哎哟娘娘,您得去啊,这可是皇上下的口谕。 皇上说了,娘娘您用完膳还得用药呢,不能缺一样。您别为难奴才啊,奴才就是个传话的。” 江云娆扶着门栏站了起来,随便取了一件常服换了上身。 云鬓乌发就用玉梳顺了一下,就拖着杏色的石榴花纹裙摆去了天元宫的膳厅,整个人都瘫软无神。 小春子没想到她这么快,以为是要精心梳妆打扮的,现下时间其实又早了一些,他略有为难的笑着: “奴才没想到娘娘您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一会儿就换好衣衫出来了,但瞧这时间也早了些,要不娘娘现在别处转转?” 江云娆漠然点首:“好。” 路上,碰见了从天元宫议事完正要出宫去的鹤兰因。 他乌纱官帽戴得极正,一身紫袍绶带,修长身姿似孑然立在世间不染凡尘的白鹤。 鹤兰因将跨下台阶的步子收了回来,微微俯首:“娴婉仪,好巧。” 江云娆实在是拉扯不出一丝笑意来,此刻的她,连客套的笑意都做不到:“鹤大人好。” 鹤兰因眉眼沉了沉:“你怎么了?”而后他又看见了小春子在后边跟着,于是又道:“皇上在里面等着人续茶,还不去伺候着?” 小春子惊慌着:“哦,是是是,奴才马上就去!” 江云娆靠着行廊边的座位慢慢坐了下来,小腹用力的时候还有点痛,她眉心微皱着:“没怎么,就是舟车劳顿了一段时间,人有些乏。” 鹤兰因俯望下来,不经意看见江云娆雪白玉颈处有着大片暧昧痕迹,红紫交错, 他不难想到裴琰下朝后与她做了什么,可这是白日,且又让他看见了。 他虽然知道江云娆是裴琰的妃子,会侍寝,会同床共枕,可此次被他看见这一幕,他俨然是恼怒到不行。 那双修长的手指不自觉便抠紧了公文册子,将墨蓝色的边角都给抓变形了。 “真是荒唐。”他语气愤然,沉静的眸子染满恼怒与极致的妒忌来。 江云娆抬眸:“鹤大人在说什么荒唐?” 鹤兰因敛了眸中的怒,温声道:“娴婉仪,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怎么了?” 江云娆摇摇头:“没什么。鹤大人,您应该是要出宫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知道鹤兰因对她什么心思,自己是应该回避的。说着,江云娆便要扶着围栏起身了。 鹤兰因见状还是忍不住扶了她一下,人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不对,是皇上对你用强了?” 江云娆黛眉一拧,连忙将衣袖从他手臂上挪开,脸羞不已:“鹤大人慎言!” 鹤兰因道:“我方才见过皇上,他脸上有被人抓过的痕迹,不难想到你们方才发生了什么。” 江云娆转身就要离开,不愿再羞耻的听他讲下去。天呐,居然被人看出来了,真是想找地缝钻进去。 只是那鹤兰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家一案你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你生气恼怒都是应该的,你与皇上也回不到当初了。” 鹤兰因走上前来,拦在了她面前:“云娆,你不是想救你的家人吗,求了皇上却没有用?” 江云娆抬眸之际,眼眶微红一圈:“是啊,他那样憎恨江家,我求了又有何用?” 鹤兰因忍住想要去替她拭去泪痕的手,语声温和的道:“云娆,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下次朕轻一点 江云娆是断不敢将鹤兰因搅和进来的,她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是不可能对鹤兰因的感情有任何回应的,此刻也不便再去麻烦他。 鹤兰因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似的,又道: “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全是狂背之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如今已经位极人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犯不着为了这样的心思去得罪皇上,所以我思前想后,已经对你的心意给消散了去。” 江云娆定在原处,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鹤兰因:“此刻,你只需当我是你的一位旧友就好,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江云娆听闻他这样一说,紧张的心绪是放松了几分,鹤兰因放下是最好的,要不然让裴琰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折磨他呢。 她皱了皱眉头,叹道:“可我这样的朋友,早已身陷囹圄,是个泥菩萨。将来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根本使不上力。” 鹤兰因的背后,是一颗彤阳缓缓没入深宫红墙,和煦晚风吹来, 他紫色袍摆微微浮动,一束黄昏的金光附着在他紫色官袍之上,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来,衬得他此刻俊逸的轮廓都温柔暖意了起来。 他笑道:“云娆,大周朝除皇上以外,整个朝堂便是我最大了。你求皇上无用,求我,就一定有求必应。” 是啊,鹤兰因是大周中书令,位极人臣,皇帝以下,便是他的权势最大了。江云娆攥了攥袖口:“可是,可是我……” 鹤兰因:“可是你觉得自己是在利用我,对吗?” 江云娆沉默了,沉默便是默认了。 鹤兰因那双褐眸宛若夕阳一般染着一层淡淡金光,他满心满眼的看着眼前娇媚脆弱的美人,心口便是一酸: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 江云娆面色有些苍白,依旧是不能心安的接受。 这是朝堂势力的博弈,一旦鹤兰因被卷进来,自己又是个无权无势的,她怕给人添麻烦,又不能回馈人家。 江云娆连声拒绝道:“不,鹤大人,我不能这样。” 话完,她便提着裙摆朝着天元宫正殿方向走去了,只留在鹤兰因站在空荡荡的行廊处,发恨的看着她的背影,喉咙酸涩着。 你是宁愿继续去求对你冷言冷语的皇帝,也不愿多看这个有求必应的人一眼。 江云娆跨入膳厅,裴琰已经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她了,她安安静静的走了过去坐下。 裴琰给她夹菜,夹什么她就不吃什么,以这样无声的行为处处抵触着他。他倒也不恼,只是淡淡说着: “不将身子养好了,怎么给朕诞育皇嗣?” 江云娆:“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去旁的妃子处多住几次,遍地开花一下,自然会有嫔妃诞育皇上你的皇嗣。” 裴琰眉眼冷戾下来:“她们可没那个资格,朕只想跟你有孩子。” 他斜过身子来,握住她的玉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晚,咱们再努努力。” 江云娆蓦的收回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心底烦躁,裴琰又要折腾她了,没完没了的折腾。 裴琰按住她的手紧紧困于掌心,她动弹不得,生气的看着他:“皇上这样,要臣妾怎么吃?” 裴琰:“朕喂你。” 江云娆眸眶湿润的看着他:“不要,臣妾有手有脚,不想让皇上当作废物一般的囚养。” 裴琰松开了手,唤来宫人:“将坐胎药呈上来。” “喝了吧,一日三碗,朕都要亲眼看着你喝。喝完了,就去做下一步该做的事情。” 裴琰浅笑的看着她,就像看待自己娇养的花一般,宠溺里也带着极强的占有感。 晚膳完,裴琰牵着她的手在天元宫后殿偌大的园林里走了好一会儿,消消食儿。 等晚膳都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拉着人去做那下一步该做的事情。 江云娆娇眸含泪的缩在龙床一角:“裴琰,你是不是疯了!” 裴琰勾着她雪嫩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唇,然后道:“你才知道吗?” 他在心里坚信,江云娆生下孩子后,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就不会这样跟他闹了。 她拼命的反抗起来:“裴琰,我不想跟你做这件事情,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裴琰似雄兽一般朝她冲击而进,额角渗出微微细汗,他笑意邪肆狂妄起来:“现在还是由你说了算的时候吗?” 昏暗之中,金钩幔帘里传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声。 那密闭的空间里,瞬息间就寂静了下来,寂静得听得见女子慌乱的的心跳声。 她情急之下,打了裴琰一个耳光,此刻裴琰正立起了半个身子幽冷的凝视着她。 那森冷的眼神里,涌动起狠戾之色来。 裴琰抓过她柔弱的手腕举了起来:“打啊,怎么不继续打了?” 江云娆用力的缩回自己的手,哭着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方才是……”她也真是太不要命了,敢打皇帝,只是方才的确是条件反射般的在反抗。 裴琰在她头顶上低吼道:“下次是不是就要拿簪子刺朕了,说啊!” 江云娆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一双好看的乌眸此刻肿胀起来,语声委屈着解释道: “我没有,裴琰,是你弄疼我了。午后那次,你就弄疼我了,还没缓过劲儿来,现下你又野蛮了起来,我怎受得住?” 裴琰松开了她另一只手,翻身从她身下下去,终是软了眉眼,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也太娇弱了。” 江云娆朝着自里边的空间挪动,却被一只大手禁锢住了腰身,向他自己身边贴去,将她无缝隙的搂住。 裴琰将头埋在她背后道:“下次朕轻一点。” 金钩幔帐里断断续续传来抽泣的声音,她本来是不想这样哭出声来的,但是越想越觉得很委屈,哭声便忍不住了。 可是这样的话,裴琰一定会被吵醒,吵醒了多半会凶她。 她轻轻提起裴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再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缓缓离开裴琰的身边,想换个地方哭一哭。 裴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要去哪儿?” 江云娆身子一僵,忍住哭声,低声说着:“臣妾……臣妾想,想去找个远点的地方哭。” 裴琰又将人给抱了回去,将人正对着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她。 第二百七十章 朕妥协吧 “江家三族流放的诏令,颁布时间还不足一年,朕着实没有理由说将人放了就放了。 朕也需面对满朝文武,朕也需正视江家世族对朝廷的威胁与功过,朕不能做个朝令夕改,将朝堂当作儿戏的皇帝。” 裴琰说这话的时候,江云娆格外安静。 只是那语声里,是带着一股浓浓的隐忍的,裴琰对江家的恨,是已经累计十余年了。 裴琰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轻擦去她眼下湿润的泪痕: “但朕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你母亲的母族有所宽待,派医者前往流放之地,为你母亲母族之人诊治。 流放之人,罪不至死,请医者看病也算是在大周律法之中。” 江云娆抿了抿唇,哭声渐渐消逝了去:“臣妾多谢皇上施恩,臣妾替母亲的母族谢过皇上。” 虽然裴琰没有一口答应自己,放掉她母亲的母族,但今晚也算是施恩了。 至少,有医者在的话,她母亲也能得救,也能保住那些人的性命,算是裴琰的一次让步了。 裴琰:“现在可以安心睡去了吗?” 江云娆枕在他的臂弯间,缓缓点首:“可以了。” 这一夜,倒是再没有她的哭声传来,只是有裴琰的叹息声消散在深夜里。 他拿江云娆没有办法,看见她的眼泪甚至会心烦心慌,手足无措,只有用退步来慢慢浇灭她对自己的抵触与反抗。 这一日后,江云娆倒是不会再激怒裴琰了,除了人会寡言少语一些,素日里裴琰在的时候她也会顺着一些了。 只是人有些不大开心,因为如今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在顺应本心了。 这就像从前上班一样,一旦对公司产生了厌烦情绪,再是如何做心理建设,这破班儿上着也心烦,跟坐牢似的。 可此刻的她,是没有资格提离职的,更不敢激怒大老板。 着实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在天元宫金镶玉嵌的日子,过得极快,外人还艳羡不已。 万茵茵做的吃食,都能送进来,偶尔也能来陪她说说话,江云娆的心情倒是没有之前那样难过了。 只是裴琰,日复一日的努力耕耘,生孩子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了。 她眨了眨眼,看见天元宫后殿园林的草木才知道,一转眼,夏日都过去大半了。 有些树叶尖,开始泛黄了,鲜花着景的夏日慢慢开始褪色。 凤仪宫也有一片偌大的花林园子,魏婉莹瞥了一眼那在摇篮里的婴孩儿,神情恹恹: “太医怎么说,这孩子到底怎么个治法?” 婵娟看着那大皇子,眉心拧了拧: “之前那个刘太医算是个医术高明的,可在娘娘您生产前无故失踪了,现下太医院的太医也是过于平庸,不知道多久才能治好大皇子。” 魏婉莹着染鲜红色蔻丹的长指甲将面前那朵粉色娇嫩的蔷薇花给掰扯了下来,狠狠捏在手掌里,花朵瞬间被捏得变形: “魏家人到底怎么做事的,给本宫选个了有问题的孩子入宫,这种傻孩子将来如何被皇上安安稳稳册封为太子?” 这孩子前不久已经被长孙金月给送回来了,她可不想养皇后的儿子,这种烫手山芋简直不想碰一下的。 婵娟连声道:“皇后娘娘不必着急,如今整个后宫也就大皇子这么一个孩子,皇上又不入后宫,想必也不会有嫔妃诞育下皇子的。” 那婴孩儿送入宫来时,被闷在一个锦盒里的时间过长,这孩子拿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紫青紫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奶娘便发现这孩子不大对,瞧着不太灵光,比起同龄的孩子是要短智那么一些。 魏婉莹冷声道:“你是忘了天元宫里还藏了个妖女吗?一个本就在大周朝已经是死人的人。” 婵娟安抚着:“之前给娴婉仪下的避子药里有几样药材是极寒的,她喝了大半年,定是伤了身子。 娘娘您看,娴婉仪都在天元宫住了那么久了,可有好消息传出来?” 魏婉莹将手掌摊开,将那朵已经残败的粉色蔷薇撕成一半一半的扔在地上: “若是有了呢,若是有了,还是个皇子,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咱们连争的底气都没有了。” 婵娟也沉默了,魏皇后这个孩子若是个健康的,那还能以嫡长子的身份相争,可坏就坏在天意弄人。 江云娆若真的生下了皇子,那凤仪宫往后的日子,便真是不大好过了。 “娘娘,霍克沙漠那边的消息咱们也努力往天元宫那边送了,只是不知道这娴婉仪会与皇上闹成什么样子?”婵娟如是说道。 若不是魏家人从中使了法子,那远在霍克沙漠的江云娆的娘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活着,还很受宠, 那就更不会写血书,以亲情相挟,让江云娆去裴琰耳边求救了。 魏婉莹随即冷笑,恨得牙痒痒:“自然是妥协了!” 婵娟道:“娴婉仪妥协了吗,也对,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魏婉莹胸口闷着一口气,云鬓的金步摇晃动得清脆作响:“是皇上妥协了,还派了医者去霍克沙漠,可能又将那个女人哄好了吧?” 婵娟有些惊讶,沉思了一会儿道: “娘娘,咱们得换个路数对付娴婉仪,一定要将人从天元宫里逼出来。要不然有了身孕,这便是在大周的保命符了,将来不知道飞多高呢。” 魏婉莹点了浓色胭脂的长眸定了定: “好,那咱们便换个路数,再这样下去,皇上次次妥协,江云娆都快翻了天了!”江云娆绝不能有孕,绝不能。 婵娟得了魏婉莹的命令,朝着凤仪宫外就走了出去。 稍过几日,那前身还是江家小丫鬟的宫女再次混迹到了天元宫附近。 她年纪小,又瘦弱,跟个小孩子似的,禁卫军见了她也是没什么防备之心。 江云娆只是不能远离天元宫,可天元宫附近她都是能自由走动的。 她一日不反抗与对裴琰冷漠,裴琰对她便一日的放松警惕。 那小宫女从草笼子里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江云娆的手臂:“婉仪娘娘,奴婢可算等着你了。” 江云娆蓦的回身,勾下身子:“小娥,你怎么来了,是我母亲那边又有消息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她真的对裴琰那样重要吗 巍峨雄伟的天元宫,这一日倒是热闹了起来。 裴琰前脚从江南巡视归来,后脚沈家的人便来了帝京,鹤兰因也在一旁站着听着。 沈家人,是裴琰的生母,明华皇贵妃的母族。 但沈家在大周是有些特殊的,他们家族固守江南的最南端,嫡系入朝为官,庶出则出海为商,这样的传统已有百年历史。 先帝那一朝的明华皇贵妃乃沈家庶女,即便是要结亲都是与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结亲, 但年少时被还是太子身份的先帝给看上,所以先入了东宫为侧妃。 沈家入朝为官的不多,最高的大臣也是位及三品,便再未前进一步了。 这也是沈家的家训,盛极必衰,越靠近权力巅峰的地方,便是越危险的地方。 裴琰继位后,有意扶持沈家,但沈家嫡子一代里,能培养出来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故而沈家在朝堂里的声音不算大的。 但沈家磅礴的庶出子弟,掌控着整个江南的经济要脉,这几年甚至将生意做到了大周以外的海上去,沈氏一族算是大周首富了。 裴琰从龙椅上站起了身,从龙台上走了下来:“沈大人,朕自江南归来收获颇多,正要单独寻你说说大周兴商之事。” 沈明呈,沈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大周太府卿,位居朝堂三品要员职位,掌大周金帛税收,管控天下粮仓一事。 他理了理自己绯红色的大周官袍,行了一礼: “臣今日是不是太府卿的身份来面见皇上的,而是以沈家家主的身份前来面见皇上的。” 裴琰看着他:“沈爱卿,有话请直说。” 沈明呈道:“微臣无能,沈家到了臣这一代仅有臣一个嫡子,臣已年满四十,却仅有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处。 按照沈家从前与先帝的约定,沈家怕是要失信于皇家了。” 他从小身子骨就不行,十八岁成婚,二十四岁才得一女,沈家将来堪忧啊。 裴琰清俊的面容算是和煦:“沈家也可送培养好的庶子入朝为官,只要有才能,朕都重用。” 沈明呈摇了摇头:“沈家祖训不可乱,微臣不敢违逆列祖列宗。” 但是沈家在朝堂的势力,不能在他这人就断了,要不然到了地下,老祖宗更是唾骂他。 沈明呈一下子跪倒在地: “臣有个不情之请,臣无嫡子入朝为皇上分忧,但臣家有小女,愿为皇家开枝散叶,为皇上在后宫分忧解难。” 鹤兰因抬眼看了沈明呈一眼,没作声。 裴琰垂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沈爱卿大可不必,朕无意充纳后庭,若沈家真有心,培养庶子入朝,朕也会一视同仁。” 沈明呈道:“臣自愿用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充缴国库,臣知皇上这几年有意稳固边疆,正是需用银钱之际,沈家愿效犬马之劳。” 鹤兰因深知裴琰往后几年的动向,这话,无异于打在了裴琰心坎上。 一个国家的强盛与发展,少不了大量财力的支撑。 裴琰抬眼望过去,身子坐着笔直,透着一股难以商量的形容来: “朕不算是个体谅女子的夫君,加上朝务繁忙,鲜少入后宫,沈氏又是沈爱卿唯一的掌上明珠,朕恐不能将沈爱卿的女儿好生看顾。” 鹤兰因敛着眸,这话他听着着实好笑,的确是朝务繁忙,也的确鲜少入后宫,只是将人囚在了书房之后,白日夜晚无休无止。 他下颚紧绷了一下,随即又忍了下去。 沈明呈勾着身子,乞求般的抬起眼睛: “皇上都不看看小女一眼吗,小女年十六,从小就养在江南水乡,性子温婉可人,绝不会给皇上添麻烦。” 鹤兰因抬脚走了一步出来,禀明道: “皇上,您可不要辜负了沈大人的美意啊。 江南沈家富可敌国,三分之一的财富,的确是能让皇上治理之下的大周变得更为强盛。” 沈家的财富,天底下没有人不心动的,皇帝也心动, 只是,他都已经有遣散三宫六院的打算了,往后余生,他的卧榻边,只有江云娆一人。 裴琰转眸看着鹤兰因:“朕如何想的,兰因你不知道吗?” 鹤兰因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如此促成。 沈家女入了后宫,若是真的得宠了,那将江云娆势必会被冷待,那将人从后宫里弄出来的可能性可不就更大了吗? “臣是站在大周的角度说的这番话的。”他道。 裴琰将目光转开,回身走上了龙椅:“沈爱卿的好意,朕就心领了,沈氏贵重,朕可挑选一名皇族子弟为其婚配。” 沈明呈今日来找皇帝,在心里断没有觉得会落败的可能,那可是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啊,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鹤兰因也有些震惊,震惊如此懂算计的裴琰,居然没有答应。 这是充盈国库,拉拢沈家最简单的方式啊。难道江云娆在他的心里,已经重要到这般地步,已经害怕她难过到这个份上了? 他淡入云鹤的眉眼低压下来: “皇上,您都没有见过沈氏,何必如此急着拒绝? 当然,沈大人也太操之过急了,咱们皇上并不是谁都可以入眼的。臣倒是有一办法,能解今日之局。” 裴琰:“讲。” 鹤兰因温声道:“不妨先让沈氏以替明华皇贵妃祭扫为由,先入住后宫,看看皇上与沈氏之间有没有眼缘?” 裴琰毫无波澜的将朱砂笔都拿在手上了,不想听这些废话,准备安安静静的看一下折子:“那倒也不必。” 沈明呈被拂了面子,很是难堪,将手里的书信交了出来:“皇上,这是从前明华皇贵妃给沈家的书信,您也看看吧。” 鹤兰因将书信递了过去,裴琰将书信摊开看了几看沉默良久后道:“着人命沈氏入宫,替明华皇贵妃祭扫。” 沈明呈没想到还是没能直接封妃,只是让入宫祭扫,这可是明华皇贵妃亲笔信啊。 从前明华皇贵妃便承诺过沈家,若是裴琰登基,沈家无嫡子入朝,便送女儿入宫为妃。 有他亲生母亲的亲笔信,他安能不从? 沈明呈有些郁闷,他本来是朝着贵妃位置来的,毕竟自己给了三分之一的财富,没想到还把自己给僵持上了。 若自己的女儿最后没有封妃,岂不是说明是她自己没本事,不入皇帝的眼? 这看似给了机会,其实又没给个什么机会。 鹤兰因从天元宫离去时,刚好在行廊转角碰见有些脸色苍白的江云娆,他眉心紧了紧:“云娆,你怎么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是我来的时候不对 江云娆忽的被人惊醒似的,回神过来:“鹤大人,你怎在此?” 鹤兰因俊白面容依旧温和:“我是在问你,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样难看?” 江云娆抿了抿唇,声色有些低沉: “之前给我送江家消息的那个小宫女,今日又找到我了。 那小宫女说,这都入秋了,根本就没有医者前去西边的霍克沙漠,江家被流放的三族,据说许多人都已经倒在了路上。” 鹤兰因倒是没听说这事儿,又问:“医者,为何会有医者?” 江云娆答:“皇上之前答应了我,会派医者前往霍克沙漠,替我母亲那一族看诊,顾全他们的性命。” 鹤兰因:“皇上不是个随意失信于人的人,这消息会不会有假?” 江云娆点了点头: “是啊,我心底是有些不相信的,如果皇上不愿意做这件事,那他大可不必那日对我说那样一番话。 他既然答应了,便不会这样欺骗于我。 所以我觉得那小宫女的消息是不是有假,毕竟一个小宫女,怎能如此轻易得知这些消息呢?” 鹤兰因胸口一阵沉闷袭来,温润俊俏的容颜之上浮现一层酸味与晦暗。 那茶褐色的瞳孔里渐起不小波澜,却又是无奈需要隐忍。 他一步一步算计到今日,却没有算计到裴琰的心,还有江云娆的信。 方才裴琰为了江云娆连富可敌国的沈家都可以拒绝,这一边江云娆又是如此的信任他。 这二人中间只不过是此刻隔着如此大的仇恨,假以时日,日日相处时的爱意加深,他们只会越来越相爱。 只要日子长了,裴琰帝位彻底稳固下来后,过个几年将江家的人赦免了,到时她们便不再有什么间隙了。 思及此处,鹤兰因心中竟生出一股歹意来,令他快要忘记自己的仁善与道德。 为了得到江云娆,他已经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他的每个梦里,都是想的让江云娆彻底的离开裴琰,心死的离开裴琰。 江云娆唤了好几声:“鹤大人,你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走神?” 鹤兰因回神,笑了笑道:“你不必烦忧,此事也先别去惊扰皇上,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江云娆娇软的眉眼被温和的天光照亮,说话的时候温柔又娇媚,方才的愁思被淡化了一点: “倒也不必麻烦鹤大人了,我直接去问皇上就是了,可能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有的。” 鹤兰因连忙阻止道:“你知道皇上与江家从前的过节吧?” 江云娆道:“知道。” 鹤兰因背着手,手指紧绷捏成了拳头紧绷着,不过他还是敛下眉眼温声道: “皇上心底是有你的,但皇上心底也是恨江家的,若真是有意欺骗,你去问了以后,又能得到什么真话? 不如我去给你打听,若是那宫女撒谎骗你,你便再也不信,也无需去质问皇上; 若是那宫女不曾欺骗于你,那派遣医者的事情,我去帮你做可好?” 江云娆微怔,想了想后道: “那就劳烦鹤大人帮我打听一二吧。” 鹤兰因也说得没错,若裴琰真是骗自己的话,自己去问了,反而打草惊蛇。 况且,裴琰又不是骗自己一次两次。 鹤兰因笑着点首:“好,等我消息。” 江云娆径直朝着天元宫正殿走去,却听见有女子声音从正殿里传了出来,她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 小春子本来想拦一下的,但是压根就没有拦住。 江云娆走入正殿,抬眼便看见有一女子站在裴琰的龙椅旁拉着他的手臂在撒娇, 能站在裴琰龙椅旁边的人少之又少,今日这女子一下子就站上去了。 她不由得沉下眉眼,娇软的明眸里立马就被阴云覆盖。 沈明呈的嫡长女,唯一的女儿沈昭昭,轻声道:“哎呀表哥,你就不能陪人家在皇宫各处逛逛吗?” 裴琰拿着朱砂笔的手臂都在晃动,有些不耐:“朕让小春子陪你逛,朕很忙。” 福康公公笑嘻嘻的道:“哎哟,婉仪娘娘,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啊?小春子,你个死东西,还不看茶?” 那女子穿着绣满粉桃柳叶的丝绸长裙,由于身型过于娇小,故而那长裙像是架在身上似的,有些宽大。 淡色蛾眉勾勒,长着一双不谙世事的杏眼,肤色白皙,身量纤细,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样。 江云娆眨了眨眼,淡声道:“不必了,是我来的时候不对。” 自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后,她对裴琰便再也没有主动过一次。 但是自己脑瓜子想了想,还是不要与裴琰表面闹得很难看, 毕竟他是执掌生杀的皇帝,至少自己顺着他,他会对江家有所恩待。 一日一日,或许等自己真的跟他有了孩子,他看在自己母亲也是孩子外祖母的份儿上,说不定她母亲也能得释放了。 裴琰黑眸看了过来,眼睛是欣喜的,江云娆主动来找她了:“哪里有不对,要午膳了,过来陪朕用午膳吧。” 江云娆眸光落在那姑娘身上,不知为何,有些心有不快:“臣妾不饿,皇上先跟这位娘娘用膳吧,就不打扰了。” 沈昭昭垂眼看了下来,杏眼不屑的一挑:“哼,那我陪表哥吃午膳吧!” 裴琰一把推开沈昭昭,三步做两步走的过来拉住了江云娆的手臂: “这是朕母妃的侄女,入宫来替母妃祭扫的。” 话完又对福康吩咐道:“送沈大小姐去皇后那边,让皇后好生宴请。” 沈昭昭不依了,一跺脚的跑了过来,抱住裴琰的手臂:“不嘛表哥,人家想跟表哥吃一顿饭,这是人家入宫的第一顿饭。” 裴琰甩开沈昭昭的手,收回自己的龙袖:“这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沈昭昭气急:“表哥不也拉着她的手吗?你拉她就行,我拉你就不行啊?” 裴琰:“她是朕的妃子,你又不是。” 沈昭昭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江云娆,冷哼一声:“早晚会是的嘛!” 早晚会是,裴琰要纳新妃入宫了,江云娆听得仔细。 裴琰不再与她纠缠,拉着江云娆便往膳厅的方向去了,在心底暗暗唾骂沈明呈, 这沈昭昭哪里有点江南女子的柔婉性情,俨然就是个宠坏了贵族之女。 到了膳厅,裴琰给她夹菜:“今日怎么想起过来找朕了,是有事吗?” 江云娆摇摇头,裴琰捧过她的脸,瞳孔微缩了一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恨自己不争气 加更求票 “云娆,你怎么眼眶红了?”裴琰连忙将勺子放下,大拇指腹轻轻拂过她眼下的泪痕,乌眸随即又潮湿了。 纵使裴琰与她之间闹过吵过,但裴琰对她的好只增不减,从不忽略她的任何感受。 江云娆不是一块木头,更没有强人般的心硬,偏生还极其心软,裴琰的每一个炽热眼神都会落在她的眸眶里。 “没什么。”她用丝帕擦了擦鼻子,极为用力,小翘鼻都给擦红了。 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唾骂自己的小肚鸡肠,讨厌裴琰之前对自己一日胜过一日的好,让自己现在与他恩怨各一半。 她气裴琰对自己的利用,她恨帝王朝堂的无情,可又对裴琰这个人留有爱意。 恨,又不能十足十的恨; 爱,又不能心无旁骛的爱。 这种理智与感性将她来回拉扯,日日折磨。 裴琰侧首,身子凑了过来:“是因为沈昭昭吗?” 江云娆眨了眨泛红的乌眸,手中勺子一下子落进碗里,下巴低了下来: “我真是讨厌死你了,为什么从前要瞒着我做这一切,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这份记忆甩也甩不掉。裴琰,你的目的达成了,你满意了吧。” 裴琰先是微怔,后而黑眸带着得逞笑意:“是,朕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就是要让江云娆深陷这样的爱意之间,即便中间隔了一层仇恨,都对自己难以割舍。 他也付出了一个男子能对女子所有的爱意所有的好,凭什么会一点收获都没有?他爱上的,又不是一块石头。 江云娆胸闷得紧,她竟不知自己对裴琰的在意直到现在都还是那样的深切,一个表妹,就能将她气得红眼。 她真的挺没用,深陷爱的泥潭,难以自己挣脱。她咽了咽唾沫,身子抽一抽的。 裴琰将她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坐着: “好了好了,朕自当她是从前母妃喜爱的那个小侄女,并无旁的心思,更不可能将她纳为妃嫔。” 身后的宫女太监一下自己就背过了身子去,福康公公挥了挥手臂,压着喉咙道:“全都退出去。” 膳厅的门被关了起来,江云娆就坐在裴琰的大腿上哭了一阵,又从他身上下来, 她才不要这么亲密的挨着他,她跟他之间的间隙不可能就这么被抹平了。 裴琰的心情极好,觉得距离江云娆心结散去的那一日也快了,说不定这个沈昭昭还真有那么几分催快的作用。 他拿着筷子给她夹着菜:“吃吧,吃了还要喝药,喝完药陪朕去午休。” 江云娆又将脸一垂,耳朵微微发红。 这坐胎药一日三碗,裴琰更是一日三次,风雨无阻,日夜无惧。 她将汤碗放下,侧过脸来认真看着裴琰:“皇上,你这般想与我有一个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琰:“朕只想与自己爱的那个女子生下孩子,朕的一切,就应该由这个孩子来继承。” 江云娆道:“那皇上知道臣妾的心思吗,知道臣妾在哪种情况下才愿意与一个男子生下一个孩子?” 裴琰看着她,并未讲话,似在思考。 江云娆自己却说了: “是在臣妾觉得在外部条件上安全安心,在内部条件上感觉幸福,如此才会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臣妾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会有那么一点点是这冷寂深宫里的例外,他能够幸福。 至于他的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臣妾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裴琰握住她的手:“那你觉得,现在还缺什么?” 江云娆凤睫微颤,上面还残留着方才哭泣过后留下的小泪珠: “臣妾觉得深宫时常危机四伏,内心终日惶惶不安。 如若真的有了孩子,便会一日一日的担心他能倚仗谁,他从小到成年,终有一日会离开母亲和父亲,那他更长远的倚靠呢?” 裴琰忽的松开了她的手,神情漠然了下来:“倚靠? 朕就是他最大的倚靠,难不成还要让江家从霍克沙漠归来做他的倚靠吗?” 江云娆黛眉微蹙,乌眸湿润着: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问我们外祖一家的故事,然后臣妾告诉他,被你的父皇流放到霍克沙漠了,在大周最贫瘠的地方,死的死伤的伤。” 裴琰面色发黑,身子朝着椅背后靠了靠,下颚棱角尖锐了起来:“今日是用孩子来与朕做交易了,对吧?” 江云娆起身抱住裴琰的身子,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胸膛前: “裴琰,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自己割舍不下你,可是你爱上的从来都是自己仇人的女儿,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 裴琰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感到舒适,却又在她的话语里感到不适:“你若是想说赦免江家三族,那就不必说了。” 江云娆的目的的确如此,她是想抱着和谈的姿态来说的,不能解救江家三族,母亲那一族,她总是要努努力的。 即便是像霍克沙漠派去了医者,但她母亲那个身体,终究熬不下去的。 “那以后我们真的要这样充满隔阂的过下去吗?”她低声问。 裴琰冷声道:“隔阂算什么,哪怕是相互折磨一生,朕亦从容接受。” 江云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或许也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裴琰才颁布了宽恕的恩令不久。 那自己就再等等,等真的有了孩子,裴琰或许就会松口了。 宫人送来坐胎药,她一口就喝了下去,苦涩的汤药充斥着口腔,她大口大口的咽下。 裴琰等着她将药饮完,心满意足的抱着她回了寝殿。 眼见,就入秋了,大周变成了金黄色的。 深宫斜阳暖,草木渐萧疏。 她靠在天元宫外的亭子里,拿了一本话本晒着暖暖的太阳,怀里的小狸花猫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大胖猫。 江云娆给它取名叫做:江梨花。 裴琰说,这辈子都没有听见过这么土的名字,还是叫裴梨花吧。 江云娆无言以对。 鹤兰因下朝后去天元宫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闭着眼睛晒太阳的江云娆。 那金色秋阳柔柔的裹在她的淡金色宫装上,添染了一层雍容之外的恬静。 那白皙的小脸与柔软的身子,正歪歪斜斜的靠在亭子的围栏上,舔了舔那颗朱唇,唇瓣在太阳底下透着粉嫩娇软的水光。 鹤兰因一时有些走神,他想着,自己能不能也有一日在回府的时刻,看见江云娆就这样睡在自己府上的亭子内?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后,走了上去。 他悄悄的在江云娆身边坐了下来,神色饶是有些紧张,歪过身子凑了上前,想偷吻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鹤兰因不择手段离间二人 江梨花喵的一声就扑进了江云娆怀里,美人被猫儿给惊醒,睁开惺忪娇软的眸,伸了伸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惊的一下站了起来:“鹤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鹤兰因连忙正了正身子,将自己的邪恶思绪给压在了心底,又换上一副冰清高洁的如玉公子模样:“自然是来找你的。” 江云娆连忙问:“是不是上次托你打听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 鹤兰因平和点首:“嗯。” 江云娆道:“现在怎么样,那小宫女说的话可当真?是假的吧,我觉得应当是假的。” 鹤兰因褐色瞳孔里透着一股忧郁,与自己猜测的没有错,江云娆与裴琰的隔阂只会一日小过一日。 他心底的恶已然被激发了出来,自己再不作为,再不动手,那这辈子都要看着她与裴琰一起过了。 他假作安慰道: “云娆,你别难过,皇上也是有自己的为难的。 霍克沙漠已经入冬了,我会亲自派人送去药与医者,还有入冬的衣物,你母亲一族我会替你保全的。” 江云娆怔愣半晌,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的道:“皇上他为什么要骗我,不过是送去医者罢了……” 鹤兰因继续解释着: “皇上对江家才下了流放旨意不久,便又送去医者看顾,世家耳目众多,这消息早晚也会传回朝堂,说皇上言而无信,又失天子威仪。” 江云娆抱着江梨花就走:“我去问他。” 鹤兰因起身一把拉住了她手臂: “皇上有意欺骗于你,你去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真话?换句话说,皇上再骗你一次,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江云娆身子僵持在了原地,怔怔的望着他,彼时眼眶微红,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去纠缠的问裴琰一次,裴琰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也不清楚。自己被困深宫,消息闭塞,全靠对方一句话。 鹤兰因温柔眉眼沉静,关心道:“你别去问皇上,也别去与皇上起了争执,你家里的事情都有我。” 江云娆细眉微蹙,满是歉意的望着他: “鹤大人,我欠你的恩情,真不知该如何偿还了。 若是,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请直言,要不然我心底总是不安的。” 鹤兰因站在亭子里,金阳落在他如玉的俊容之上,他温声道:“朋友之间相互帮助而已,我不要你偿还什么。” 事到如今,江云娆也没了办法,鹤兰因是唯一有实力以及也愿意帮助她的人了,她也不好再拒绝。 至于裴琰,她已在心底难受起来。 裴琰骗她,利用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对他那层本就薄弱的信任感,此番是又被戳破了不少。 鹤兰因看着江云娆离去的背影,薄唇微弯,真正的失望从来就不是激烈的争执吵闹,而是选择沉默。 江云娆越是平静,就代表着越失望。 他的侍卫隐休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赞叹道:“主公,您在朝堂上使离间计,没想到换做男女之事也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鹤兰因背着手朝着宫门方向走去,眉眼温和里带着一股即将得逞的笑意来: “她与皇上不会就这般安宁度日的,我才是最适合她相伴余生的那个人。” 隐休道:“主公,那小宫女的底细查到了,是江府从前的家生子,江家出事后,她几经辗转被人卖入了宫里为奴。” 这一调查,鹤府的人顺着小娥这条线查到了霍克沙漠那边最新的消息。 鹤兰因才知道,原来裴琰为了江云娆已经做了更多的让步,根本不仅仅是派去医者那样简单,只是现在这消息还不能外传罢了。 裴琰早晚都会告诉江云娆,到那时,他们便再也没有分离之心了。 鹤兰因思索片刻后道: “这样的身份,安能传递远在霍克沙漠那边的消息?看来除了咱们,还有其余人想要娴婉仪与皇上闹开。” 这一日过后,鹤兰因在宫里安插了一位暗哨,因需要传递霍克沙漠一事给江云娆知道,他成功的与江云娆在私下有了联系。 江云娆站在天元宫外不远的假山处:“鹤大人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亭生警惕环顾四周,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鹤大人亲自拟写了一份清单,让娴婉仪娘娘您过目。” 江云娆将书信摊开,原来是鹤兰因着人送去霍克沙漠的物品清单, 除了上次说的过冬的衣物与医者,还有各类药物,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写了明年春夏需要用到的物品。 鹤兰因的心思极为细腻,细腻到为她考量了方方面面。 亭生又道:“鹤大人说,寻常见的东西会到了西边再采买送过去,少见的就从帝京买了带去。 鹤大人不经过镖局,会让自己的亲卫亲自将东西送去霍克沙漠。” 江云娆眉心皱了一下,还是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亭生,你替我去跟鹤大人道声谢吧。” 亭生道:“大人说,若是得到的回应是娘娘的一句谢谢,那就不用传达了。 娘娘也知道,冒着如此的危险,单说一句谢谢,那倒是不必的。” 江云娆除了谢谢,其余的话也不好替亭生来传达,她只好说:“等我见了鹤大人,亲自去说吧。” 她将清单揣在衣袖里,转身回了天元宫。 江云娆抬眼看了一眼那天元宫正殿,此刻裴琰正在正殿里看折子,她已经无心前去了。 在鹤兰因没有给自己答复以前,她本来都做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裴琰了, 虽然裴琰也很有可能不信,但是她还是想说,自己与江家三族其实并不是外界所看到的那样密不可分。 她不用裴琰下旨令江归鸿恢复从前职位,也不用江家做了不得的世家。 她在乎的人是极少的,她只想将李慕华的母族给救回来。 而她自己真正最介意最难受的,是裴琰利用自己,牵连无辜的人。 可如今没有说的必要了,裴琰终究她看不懂的人,摸不透的帝王心。 日过一日,她与裴琰本来慢慢消逝的心结,现在又开始变大了。 这几日江云娆明显有在疏远他,裴琰已经感觉出来了,但他并不知缘由。 从正殿面无表情的走过,殿内传来女子的说话声,江云娆脚步只是微顿了一下,准备回了寝殿窝着。 怀里的狸花猫喵的一声,将裴琰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看着江云娆人都在殿门前了,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走了。 他胸闷有些发闷,黑眸顺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看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对我发个誓好不好 皇后魏婉莹看见裴琰失神的眼睛,转眼又笑着对沈昭昭道:“皇上想必是有要事处理,昭昭就跟着本宫回凤仪宫吧。” 沈昭昭方才也看见是江云娆从殿门前路过后,裴琰便转眼看了出去,就再也没有认真听她们说一句话了。 她心底是有些不悦的,但并不清楚江云娆的身份,只好讪讪说了一句:“是,皇后娘娘。” 裴琰将目光收回,清了清嗓子:“为朕母妃祭扫一事,就由皇后主办,沈大小姐协同便好。” 沈昭昭点了点头:“臣女一定认真办好此事!” 她谨小慎微的扶着皇后从天元宫出来,心底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但是又觉得自己一个臣女,如此直接打听后宫之事,想来是有些失了规矩的。 魏婉莹早已将她的心思看了出来,淡淡笑着: “昭昭,你父亲的意思,本宫都明白。只是你想要入宫做皇上的妃子,本宫这一关倒是好过,难过的是皇上那一关。” 沈昭昭手掌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秀眉紧了一下,有些张皇失措:“为何啊皇后娘娘,是臣女不够资格吗?” 魏婉莹依旧端庄持重,云云而道:“非也。是皇上在天元宫储了一位极其宠爱的女子,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她身上呢。” 她不好直接说出江云娆的身份,便只能以这样的口吻将事实给讲出来。 沈昭昭问:“她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呢,可臣女怎么瞧着怪怪的呢?” 江云娆身上穿的,云鬓上簪的,一看就是妃位能用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魏婉莹侧眸过来认真看着她:“她没有什么名分,但手段饶是多,魅惑君王,让皇上已经大半年都不入后宫了。” 沈昭昭瞪了瞪眼:“啊,这可是违背后宫宫规的!” 魏婉莹哀伤叹气的道: “是啊,就连本宫这个皇后啊,为皇上生下嫡长子的嫡妻都拿这个妖女没办法。 昭昭,本宫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莫要入宫,那女人手段着实太多了,将皇上的心锁得死死的。” 沈昭昭入宫一部分是因为家族里的确没有嫡系入朝为官了,沈家是需要血脉在朝堂里为家族谋利的, 另一部分,是她小时候到宫里来见明华皇贵妃时,就与裴琰相识了, 只是偷偷看过几眼,她好多年都忘不了,所以才求着父亲送她入宫的。 可是跟着这几次见裴琰的反应来看,好似裴琰根本就不认识她一般。 沈昭昭鼓了鼓气: “这个女人真是太没规矩了,居然连皇后娘娘您这样的国母身份都敢不放在眼里,真是该好好跟皇帝表哥说道说道!” 魏婉莹看了婵娟一眼,婵娟立马心领神会的道: “沈小姐您是不知道,本来每月初一十五该是皇后娘娘去天元宫与皇上相互陪伴的日子,就这么两日也被这江云娆给侵占了。 皇上宠爱她,现在已经愈发没有边儿了。” 沈昭昭扬了扬下巴,愣是语气坚硬起来: “我可不怕她,我姓沈,便是在大周的底气。 除却这一点,我姑母还是已故的明华皇贵妃,皇帝表哥不可能不将我放在眼里的。” 婵娟道:“沈大小姐还是仔细着点,别去惹天元宫那位,小心她对付你们沈家。” 沈昭昭听了这句话后就来了气:“对付沈家,她真当自己是盘菜!” 她沈家富可敌国,她父亲都告诉她了,眼下皇上极力管控四方边疆,需要大量银钱修筑栈道与驿站。 皇帝是非常看重沈家这笔银钱的,现在没有松口,多半就是因为那个女人。 魏婉莹看着沈昭昭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皇上不是不喜欢本宫掺和这些事吗,那本宫就另选人掺和。 江云娆早日从天元宫出来,那有孕的几率便会更小,本宫的大皇子,依旧是这后宫唯一的皇嗣。” 婵娟眼睛里却带着些担忧的道:“就是这沈大小姐看上去有些任性,像是被家族宠溺惯了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入皇上的眼。” 魏婉莹扶着婵娟的手慢慢走回了凤仪宫: “这都不重要,先让她去消磨消磨江云娆,便是最大的利用价值了。” 而后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那宫女小娥那边可有后续?” 婵娟道:“小娥说她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娴婉仪听后没有多说几句,现下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魏婉莹冷哼一声,云鬓上的凤尾金步摇晃得猛了几分: “江云娆心计深沉,怎么会在一个小宫女面前说太多的话,这事儿膈应她便行了。” 魏婉莹也算是了解裴琰的人,沈家的财富是帝王都能动心的程度, 所以沈昭昭即便有逾矩过分的行为,但是皇帝又拿她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用来对付江云娆,非常合适。 身为帝王的裴琰,虽然站在权力的巅峰之处,却也时常有为难的地方。 他看着沉默的江云娆,走了过来:“今日明明就看见朕在正殿里,为何都不进来说句话?” 江云娆坐在铜镜台前,有些无聊的拨弄着那些冰冷的金簪:“见皇上在忙,所以就没进来打扰。” 裴琰站到铜镜台后,看着镜子里有些闷闷不乐的江云娆,从后边将人抱了起来放在铜镜台上坐着,江云娆的小腿悬空着晃了晃。 裴琰命令道:“看着朕。” 江云娆缓缓抬眸,眼睛看见裴琰是失落的。 可没有开口问清楚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但又不能直接问,直接问的话,裴琰一定会追查是谁告诉她的。 “皇上,你最近还对臣妾撒过谎吗?”她娇眸怔怔凝望他,声音浅浅的问出了这句话。 裴琰:“不曾。” 江云娆将头低了下去,果然,跟鹤兰因说的一模一样。问了又如何,问了就能得到真话吗? 裴琰摸了摸她的青丝,指缝顺着乌黑的发一直到胸前,温声道: “你从前不是说喜欢墨狐毛做的披风吗? 上林苑那边有人来报,说发现了墨狐的踪迹,朕欲今年办一次秋狩,亲自去给你猎墨狐回来做越冬的袍子好不好?” 江云娆尖长的指甲陷入掌心,裴琰每一次对她好,她会往心里去,可他每一次骗自己她也会往心里去。 现在自己又不得不面对他,不敢逃脱又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的与他相爱,这种感觉真的太煎熬了。 她将头抵在裴琰的胸膛上,咽了咽嗓子:“裴琰,你对我发个誓好不好?”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看上朕的女人了?加更求票 裴琰捧起她的小脸,一脸宠溺纵容的看着她:“朕在跟你说秋狩,你要朕发誓,行吧,说。” 江云娆舔了舔粉色的唇瓣,低声道:“不是皇帝与娴婉仪的许诺,是裴琰对江云娆的许诺。” 裴琰点首,语气温柔:“好。” 她澄澈透亮的乌眸透出一丝光来,认真道: “你发誓,你永远对我不会有任何恶意欺骗与利用,如有违背,我们便生生世世互为仇敌,再不相见。” 裴琰照着她的话念了一遍,道:“说完了,你这脑子还会闷闷不乐吗?” 江云娆其实是在试探他,看看他的神情与表现,但从裴琰的表现来看,似乎一点都没有欺骗自己。 她抿了抿唇,扯出一丝微笑:“好吧,不会闷闷不乐了。” 她从铜镜台上跳了下来:“皇上,臣妾要去看看晚膳了。” 江云娆离开的时候,对裴琰都不像从前那样恋恋不舍,又搂又抱了。 裴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黑眸沉了沉, 他自己清楚,想要与江云娆回到从前那样的欢乐时光,得需要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来消磨这段惨烈记忆了。 如今她不反抗,完全是因为自己手里掌控着她在意的人的性命。 垂眸时,他看见地上掉落一张纸出来,是方才从江云娆身上掉落出来的。 裴琰走过去将东西捡了起来,发现是人写的一份清单,这份清单里都是一些越冬物品,甚至规划到了明年的事项,非常详细。 再一看,这字迹还有些熟悉。 裴琰面色陡然阴沉下来,胸腔一团鬼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最近江云娆为何有些反常了,原是求了旁人帮她,还求到他的臣子那里去了。 他将纸张捏成了纸团攥在手里,一圈打在铜镜台上,砰的一声。 晚膳前,裴琰宣了鹤兰因入宫觐见,说是私事。 福康公公看着皇帝阴沉的眉眼,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婉仪娘娘派人来问了三次了,问您多久过去用晚膳?” 裴琰:“让她自己先吃。” 福康公公看了小春子一眼,小春子立马就去了膳厅回这消息。 只是江云娆不知道,鹤兰因此刻马上就要抵达天元宫了。 裴琰高坐龙椅,起身站了起来,身子靠在御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缓慢的转着左手的那枚龙纹扳指。 他黑瞳仔细打量着底下的人,半晌没说话,只是那迫人的威严感已经重重袭来。 鹤兰因发髻上简单束了一个玉冠,因是私事所以未穿戴官袍,着了一身梅花纹的白袍跪在正殿里。 此刻正殿所有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就剩下他二人。 裴琰修长的身影肃然而立,阴冷威仪的天子之声从头顶传来:“是你自己自愿这么做的,还是她私下求你的?” 鹤兰因看了看面前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平声道:“是臣一心攀附婉仪娘娘,故而做了顺水人情。” 裴琰冷笑,压着心底怒火: “按照大周例法,她其实已经无名无分了,你攀附的是哪门子后宫势力? 鹤兰因,你说谎,还是得照顾一下朕的脑子。” 鹤兰因低着头:“臣以为,皇上早晚会给婉仪娘娘一个不错的名分。” 裴琰:“你身为中书令,位极人臣,要攀附也是选择皇后那样的高位,魏家那样的权势,为何单单就选了她?” 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带来一股迫人之色,令人不得不回避那可怕的眼神。 鹤兰因平静的解释里已经开始有了隐约的慌张: “臣私下派人送东西去霍克沙漠,也是看在皇上对江家有所宽限才去做的。 皇上向来待婉仪娘娘有所不同,江家犯下如此大的罪行,皇上还能留下娘娘,臣决定将赌注压在娘娘身上。” 裴琰缓步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冷眼凝望他,眼神阴鸷: “鹤兰因,你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性子朕很清楚。” 他与鹤兰因认识这么多年,彼此的秉性还算是了解的,鹤兰因根本不屑去抵靠任何家族。 他已经是朝堂一品高官了,何须去攀附一个母族都已经崩塌的嫔妃。 鹤兰因身子岿然不动,但脊背里的汗毛已经立起来了,他有些害怕裴琰将此事迁怒于江云娆: “皇上,臣就是想挣个表现,婉仪娘娘不曾私下找过臣,您别迁怒于娘娘。” 裴琰忽的勾下身子,那眸底的笑意格外渗人:“鹤兰因,你怕不会是看上朕的女人了吧?” 鹤兰因清俊面容上的血色渐渐退了下去,薄唇有些苍白:“皇上是在说笑了,臣怎敢觊觎天子的女人。” 江云娆伸手将殿门推开,快步走了进来。她问了小春子是不是正殿出了什么事,小春子说了以后她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看见鹤兰因居然跪在地上,眉头便是一紧,心慌起来。 自打知道朝堂上鹤兰因这人物后,就从未见过他私底下在裴琰面前的跪着的。 从前嫔妃跪着,鹤兰因都不会跪着。 裴琰抬眸:“正好,你们两个相互来对质一下。” 鹤兰因猛地抬头,略有慌张的扫了江云娆一眼,正要说话,却被裴琰打断:“你方才已经说了,现在听她说。” 江云娆看见那落在地上的纸张,嘴唇有些微颤:“皇上,是臣妾主动找到鹤大人,求鹤大人这么做的。” 裴琰笑了笑:“有点意思。”他转身慢慢走回龙椅边上,身子歪斜的靠在一边,伸手指了一下江云娆:“继续说。” 江云娆咽了咽唾沫,指尖死死扯住自己的裙摆,大殿太空旷了,空旷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臣妾……臣妾觉得鹤大人权势过人,所以那日便在天元宫外的行廊处找鹤大人说了几句, 让鹤大人帮忙看顾一下远在西边的族人,就是如此,没有别的了。” 裴琰黑眸戾气蔓延了出来,声色沉冷:“鹤爱卿,你都听见了,你们两个说的完全不一样。朕要听真话,你们谁先讲。” 鹤兰因道:“臣不该在没有禀告皇上的情况下,私自帮助婉仪娘娘,这一切也是出于臣有意攀附的私心,请皇上责罚臣一人。” 江云娆此刻心底的愧疚翻滚了起来,她当初就不该麻烦鹤兰因,就不该将人搅合进来的。 她有些着急:“一切因果皆由臣妾而起,皇上不要苛责大周朝堂的股肱之臣。” 她也跪了下来,剪水双眸泛红的看着龙椅之上的裴琰。 裴琰隐忍的怒气从胸膛喷涌而出,手臂一挥,那一叠高高垒起的折子轰然倒塌,凌乱散落了一地。 帝王低压的丹凤眼,此刻被狠戾之色覆满,他语声低沉:“好,很好,还护起来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哭什么,朕又没怎么样你 鹤兰因急声道:“皇上,您别误会,臣与娘娘是清白的!” 江云娆此刻不敢再激怒裴琰了,若是自己再去质问霍克沙漠一事,只怕今日她与鹤兰因二人都不要好过。 她脑子飞速的转动了起来,在想着法子,怎么将这个困局给破了。 天元宫正殿吹来一阵霜冷的秋风,秋凉的风卷入了宫外花林里枯黄的落叶,江云娆背后只觉一片冰凉,惊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只觉这大殿里有一股强压过来的迫人之感,比秋风还要凉上几分。 裴琰:“清白?一个是朕的臣子,一个是朕的妃子,私下联络,书信往来,还偷偷帮她族人,你跟朕说清白,谁信?” 鹤兰因身形裹在绣满梅花的长袍里显得修长又瘦俏,他眼角余光瞥了江云娆一眼,咬着牙道:“是,臣……” 江云娆眼角泛红,忽而笑了出来:“对,就是皇上想的那样。” 鹤兰因猛地回头,不解的看着她。 方才江云娆打断了他的话,本来这件事就是因他而起,也不该牵连江云娆的,所以他准备自己一力承担了。 裴琰锋利的眉骨高凸,手掌一把拍在御案之上,那未干涸的墨汁都被震了一些出来杂乱的洒明黄色的桌布上。 天子盛怒之下,正殿外的宫人听得肩头耸了一下,皇帝这是许久都没有发过如此大的火了。 “你上来说,当着朕的面说!” 裴琰叫江云娆走上去,鹤兰因知道皇帝的嫔妃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即被掐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正想阻拦江云娆的时候,江云娆已经从地上起身走了过去。 江云娆起身走到龙椅旁,静静的看着裴琰: “臣妾已经习惯了,前有禹王,后有鹤大人,前是青梅竹马,后是当朝权臣,臣妾就是皇上想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江家反正已经没了,皇上赐死臣妾会来得极为简单。” 反正她都摆烂惯了,解释的时候更摆烂。 裴琰两眼猩红的瞪着她:“赐死,你本来在大周就是个死人了。” 江云娆乌眸潮湿一片,眼泪堆在眸眶里,也不急着辩解也不闹: “请皇上念在臣妾帮皇上除掉自己母族的份儿上,放了鹤大人吧,鹤大人是个好臣子,大周需要他,皇上也需要他。” 她话里有话的在提醒裴琰,若不是她的存在,江家根本不会灭,这是裴琰欠他的。 裴琰见她落泪,又说起利用她这事来,自己眼底的戾气不由得削弱了几分: “你有何事不能跟朕说,要去私下联系朕的臣子,后宫宫规是没背熟吗?知道后宫嫔妃私下联络臣子,是什么罪过吗?” 江云娆横过衣袖擦了擦泪,语声柔弱下来: “臣妾不想再麻烦皇上,因为臣妾族人的事情已经给皇上添乱了。 鹤大人时常出现在天元宫,臣妾那日刚好撞见了,便上去说了两句。鹤大人心底仁善,便顺口应了。” 裴琰见她衣袖湿了一片,没好气的道:“哭什么,你是掉了一根头发还是断了一根手指?” 江云娆娇软的眉眼半垂下,立在龙椅旁边身子因哽咽而微微颤着: “心底委屈还不能哭了吗,被人骂还不能哭了吗,被人冤枉也不能哭了吗?” 三个反问投来,裴琰眸底的戾气消减下去几分,语声还是阴冷着: “你不麻烦朕麻烦谁,朕的臣子是大周的,不是给你办私事的。” 江云娆舔了舔粉嫩的唇瓣,那唇瓣似抹了一层蜜一般泛着莹润的光,娇嫩惹眼又透着一股委屈。 卷翘的长睫眨了眨,又掉下一颗泪珠砸在手背上,开出一朵透明的小水花里。 娇媚美人泣泪,不管缘由,都是旁人的错。 裴琰伸出手,将人拉了过来在龙椅坐下:“不准哭。” 江云娆将手缩了回去,开始狠狠憋住眼泪,她不知道怎么憋眼泪,就只能用贝齿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将嘴唇生生给咬出了鲜红色的血来。 裴琰黑眸眯了眯,伸手将她的唇瓣从贝齿下解救出来,语声柔和了下去:“好,你哭吧,朕等你哭完。” 鹤兰因静静抬眸看着龙台上的二人,方才怒火中烧,浑身是刺的皇帝,此刻已经被江云娆三言两语给哄好了。 而此刻的自己,是这大殿里最多余的存在。 他心中黯然了下来,江云娆那样就能拿捏皇帝,岂是能轻易离开他的? 而皇帝又是如此的受她拿捏,又岂是会轻易放手的? 他眼底的光,终究是黯淡了下去。 江云娆注意到底下跪着的鹤兰因,眼神愧疚着:“皇上,让鹤大人回去吧,闹剧该结束了。” 裴琰松口,鹤兰因孤身回了鹤府,那梅花长袍如白玉一般泛着静默的光,今日还是头一次的这么狼狈。 他知道,裴琰今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今日裴琰是在给他警告了, 他不喜欢臣子与自己的女人还有私下的联系,不管是因为什么。 鹤兰因一安全离开后,江云娆便松下一口气,后边她一定要与鹤兰因保持距离了,再不能害了他。 她挣脱开裴琰的手,态度转冷:“皇上继续忙吧,臣妾回寝殿了。” 裴琰一把揽过她细腰,将人圈在怀里,吸了一口她发梢的甜甜香气,眼神有些迷醉:“你这是对朕什么态度?” 江云娆:“那皇上今日对臣妾又是什么态度呢?皇上从前答应过臣妾的,再不会怀疑臣妾,如今老毛病又犯了吗?” 裴琰轻咬了一下她脖子:“江云娆,你脾气渐涨,敢这般跟朕说话。” 江云娆沉了沉气:“臣妾也是担心霍克沙漠的族人,病急乱投医,所以才搅扰了皇上的臣子。 皇上,您派去的医者已经到了那边了吗?” 裴琰慢慢松开她:“到了。” 江云娆抬眸怔怔看了他一眼,唇角往下垂去:“臣妾谢过皇上。” 她顿了顿又道:“鹤大人送去霍克沙漠的东西,皇上能不能,能不能……” 她有些不敢说了,可又不愿意就这么算了,毕竟裴琰不愿给自己派遣医者过去,那鹤兰因的物资就尤为重要了。 裴琰道:“让他送,仅此一次。” 江云娆沉默着点首,裴琰拉着她往膳厅走去:“先用晚膳,还要喝药,完了还有咱们的最后一步。” 江云娆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裴琰是想用孩子来困住她一生,而自己也是想用孩子来与他交易。 这做父母的,都是自私的人,这个孩子即便有了,似乎也不会诞生在满满的爱意里,而是在盘算里。 她也知道裴琰很重视这件事,古代的男子最是重视子嗣这件事了,所以自己才想要趁着有喜讯的时候让裴琰下个特赦令。 可那苦涩的汤药已经喝了好久好久了,一点都没见效,最多是不痛经了。 “皇上,若是臣妾一直生不出来孩子怎么办呢?”她忽而问道。 裴琰停下了步伐,牵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只要她肯过下去就是好的 他冷道:“在你眼里,朕就那么不中用?” 江云娆咳了咳:“是臣妾的问题……” 入秋后,即便霜风下凉,裴琰上朝的时间也不会变,做皇帝还是很累的。 江云娆跟在他在天元宫住下许久,裴琰前往上朝时的动静都是很轻的,几乎不会搅扰她的美梦。 等他从朝上回来,看了一会儿折子,忙了好一阵,江云娆才从龙床上迷迷蒙蒙起来。 裴琰不曾说过她一句,倒是福康公公有时候会讲,皇上去年最冷的时候,是自己悄悄从暖阁里出去穿戴的,就怕闹醒了她,有时候被冻得浑身冰凉。 还会讲,从前的娘娘从未在天元宫留下过,只有皇后娘娘来过,也是战战兢兢醒得老早,等着皇帝起身伺候。 江云娆知道福康公公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让她踏踏实实的,忘掉前尘将日子好好过下去,别跟裴琰找不痛快。 毕竟江家覆灭了,她与皇帝死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受伤害的也是自己。 裴琰待她一直都是极好的,甚至可以说是越过帝王嫔妃之间的纵容,她都知道。 可是啊,血统不可更改,前尘记忆就是刺入心里的一根刺。 她在爱与恨里来回挣扎,煎熬满心房的苦涩。 她缓缓睁了眼:“皇上,外边风大,穿厚些。”江云娆也从床上起了身,从衣架上取下他的朝服走了过来,睡眼蒙胧的看着他。 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回去睡着吧。” 江云娆道:“臣妾想去瑶华殿泡一泡温泉,那硫磺泉对身子有驱寒的作用,太医上次说这对怀嗣有所助益。” 裴琰黑眸染了浅浅笑意:“去吧。” 帝王乘上御辇的时候,走到半路时,他扬着下巴:“只要她肯安心将日子过下去,那也是好的。” 福康公公回道:“娘娘愿意为了皇嗣一事努力,想来是想通了。” 裴琰看着不明的天光,像是自己迎来的天光一般,眉眼舒展了一些:“福康,朕安排你私下去做的事情,现下都如何了?” 福康公公道:“奴才已经以神秘人的名义,将婉仪娘娘母亲一族悄悄转移,但人数众多,为了掩人耳目,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霍克沙漠太过遥远,等消息传回来,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奴才派去的人还已经交代李夫人,这群人五六年之内都必须隐姓埋名,且不能回京让人看见。” 裴琰颔首:“好。” 福康公公又道:“皇上,这事儿要跟娘娘说吗,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便再也不会冷待皇上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个皇帝这么哄妃子的,也从未见过裴琰能服软到这个份儿上。 裴琰:“暂时不要外传,等人都安定好再说。” 福康公公笑着:“也是,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皇上再去告诉娘娘,那时候再说一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族人数量众多,要暗自转移本就是难事,还要另办户籍,买房安顿,这一切都需要掩人耳目,更是难事。 若被不知情的人举报,裴琰必定为难,只能又以皇帝的名义,将人送往霍克沙漠。 放过江家三族,对于裴琰来说的确是永无可能。江归鸿此人若是放了回来,那一定是放虎归山。 但看在江云娆的面子上,就放过她母亲母族这一支,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退步了。 江云娆面上罩了薄纱,小春子带队一路护着回了瑶华殿。那鹅黄色的宫装飘摇在秋风里,几片落叶枯萎的落在她的裙摆边。 她明眸沉沉,抬眼间便看见这一年多不见的瑶华殿。亲切又陌生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袭来。 芝兰与花吟提着裙摆就冲了出来,眼含热泪。 花吟红着眼眶:“娘娘,您终于回来了,奴婢们在这里等了您一年了!” 芝兰静静抹泪:“娘娘莫要站在门口,快些入殿,这本就是您从前的寝殿。” 江云娆鼻尖泛酸,抬起脚尖跨入了瑶华殿,这里的一切都跟从前是一样的。 亲身伺候的人也是从前的人,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是面熟脸孔。 芝兰跟在她身后,慢慢说着:“皇上派人来吩咐过,瑶华殿即便娘娘不在,也是一切照旧的。” 花吟欣喜着:“是啊是啊,娘娘的屋子也是日日打扫,有太阳的时候奴婢都给开了窗门,将屋子晒了光的。” 小欣子一边张罗着,又一边跑过来生怕错过了什么,连声问道:“娘娘这道回来,不会走了吧?” 江云娆才落在主位上,听闻这话又是一愣:“今日回来泡一下那硫磺泉,晚膳前就得回去。” 小欣子与芝兰花吟三人垂了眉眼,虽说瑶华殿在裴琰的吩咐下,一切照旧, 可这些宫人们没有主子在前边挡着,他们日子过得是落魄了不少。 但这三人都是懂事的,并不多说什么,不愿给主子添乱。 小欣子笑着:“成,那奴才就先带着宫女们去硫磺泉那边备着。” 江云娆道:“好。花吟,你去将万嫔请过来,我想跟她好好说会儿话。” 万茵茵得知江云娆回了瑶华殿,就在自己隔壁,嘴里的花饼一下子就不香了。 连忙收拾收拾就去了隔壁找她泡温泉,她到了一会儿后,锦妃长孙金月与昭仪文雪嫣都已经泡在池子里了。 江云娆笑着:“茵茵,快过来啊。” 万茵茵将袍子一脱就跳入了池水里,怔愣了一下,:“锦妃娘娘和昭仪娘娘都知道你还活着?” 江云娆莞尔一笑:“其实许多人都知道了,我在天元宫待了那么久,又去江南,那场烟花过后,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 裴琰收服两大世家,打压赵家,又重建内阁,重用寒门子弟,这集权一日胜过一日。 皇帝手里的权力过硬之后,即便大臣知道他包庇江云娆,也不好硬着说他的不是。 只是那弹劾江云娆,说她不是的奏折就一直没有断过,皇后母族对此事颇有微词,屡次上奏说皇帝枉顾大周王法,当即刻处斩江云娆。 裴琰只说,在大周,他才是王法。 只是这些,江云娆都不知道罢了。 四个女人都泡在池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将这后宫将近一年来的八卦都通通说给江云娆听。 万茵茵愤愤的道:“那个沈昭昭,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非要做出自己是妃子的做派。 我最看不惯她,烦死了,她就是皇后娘娘的一条狗!” 文雪嫣立马捂住她的嘴: “小点声,沈小姐什么来头你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在向皇上请旨,册封沈小姐为嫔妃,高居妃位呢。” 江云娆坐在温热的温泉池水里,蓦的抬眸: “我就在天元宫,可是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文雪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你知道沈家为了送她入宫,花了多大的代价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需要朋友的 加更求票 长孙金月眉宇间依旧硬朗,透着一股英气:“呵,沈家财富,富可敌国,不就是给钱了吗?” 文雪嫣道:“沈家下一代没有嫡子入朝为官,没有这为官势力在背后做庇护,沈家那富可敌国的生意怕以后也是不好做的。 你们也知道,沈大人任职朝中光禄大夫,这大周兴商的国策不都他管着吗?” 万茵茵脑子晕晕的,着实听不明白,疑惑问道:“什么意思,有什么关系吗?” 江云娆静静蹲在水里,沉声道: “意思就是,沈家没有嫡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送了唯一的嫡长女入宫,肯定是花了巨大代价, 所以沈昭昭入宫的地位并不会低。至少,都是高居妃位。” 万茵茵手臂拍打水面,溅起颇高的水花来: “她那么嚣张讨厌,要是做了锦妃娘娘这样的高位,不得将底下的妃子给欺负死吗?” 后宫里,最讲究尊卑位份了,地位低的嫔妃一个不小心就被打被骂,都是常见的事情。 江云娆突然问:“宫里不是还有宁妃吗,她应该会站出来镇一下吧?” 长孙金月摆了摆头:“宁妃自从冷宫出来后,人就消沉,如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斗志了。 估计着,沈昭昭若是没有主动惹上去,她应该都不会管什么了。 如今魏皇后重掌凤印,除了对咱们仨不满意,还十足十的提防宁妃,这后宫已经不似从前和睦了,到处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文雪嫣起身从池子里出来,叹道:“咱们凑一桌麻将吧,边打边说。” 江云娆点了点头:“行,就用我那副羊脂玉麻将,之前都不舍得用的。”那是裴琰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都记得。 长孙金月打趣道:“羊脂玉麻将,呵,皇上可太偏心了。咱们其他妃嫔当年收到的都是大理石麻将,就你的是羊脂玉。” 万茵茵道:“皇上本来就偏心,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过看在是云娆姐的份上,那也就罢了。” 四人有说有笑的从硫磺温泉里出来,换了一身舒爽的袍子,云鬓都给松散着,极为随意的在瑶华殿里打起了麻将。 长孙金月道:“一会儿在瑶华殿那蒙古包里,咱们把羊子烤起来。娴婉仪,你不在,这后宫冷淡极了。” 文雪嫣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一脸笑意:“是啊,我宫里的话本子都翻烂了,好生无聊。 还是你在的时候,咱们日子混得最快。” 江云娆最爱组织大家吃喝玩乐,后宫日子本来就无聊,有她在,真的就有趣了许多。 万茵茵叹道:“要不去跟皇上说说吧,别这样一直霸占云娆姐,不大好。云娆姐,是大家的。” 江云娆这一日,笑意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快一年了,她许久都未这样轻松自在过了。 人还是需要朋友的,有些对着枕边人不能说的话,对着朋友才能说出来。 长孙金月、文雪嫣与万茵茵三人也是很有默契, 对江云娆之前的事情,对她与裴琰到底怎么样了,对她在天元宫的一切都做到了江云娆不说,她们就不提。 小春子看着此刻的娴婉仪,倒是有些诧异,娴婉仪在天元宫就没这么笑过与自在过。 几个娘娘穿着寝袍坐在殿里,头发披着,嗑着瓜子,吃着果子,自在得很。 万茵茵抓着一头头发,“嘶”的一声,大拇指指腹紧用力磨砂过那麻将字迹:“不是吧,我能输一个下午?” 江云娆斜眼一瞟:“钱我可以借你,但你不能下桌。” 万茵茵翻着白眼:“那你让我赢一把?” 江云娆严肃拒绝道:“不行,姐妹之间,也有原则问题。” 长孙金月催促着:“赶紧的,我都猜到你那张牌是什么了,打出来吧,我好胡。” 万茵茵气鼓鼓的看着她:“好吧好吧,你赢就你赢。” 江云娆笑着:“差不多了,咱们去弄烤全羊?” 三人一同道:“没毛病!” 瑶华殿空寂了一年,在这一日,终于热闹了起来。 万茵茵的厨艺得到最大限度的分享,长孙金月亲自宰羊,文雪嫣负责温酒。 江云娆坐在秋千上,看着秋天的金阳将原子染成了金黄色,有人气儿的喧嚣时光,竟是那般美好。 大家都为这一顿普通又快乐的晚膳而忙活着,简单的日子,也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来。 长孙金月手里拿着刀子:“娴婉仪,你眼里没活儿这可不好。” 江云娆立马跳下秋千:“我来了,我来了!从前在边疆待过的锦妃娘娘就是不一样,喜欢亲力亲为啊。” 长孙金月将羔羊按着,勾唇一笑: “在宫里一天端着规矩,偶尔亲力亲为也挺好的,怀念一下曾经的边疆生活。” 她看了看四方红墙,又苦涩地笑了笑,也对,只能怀念。 约莫天色暗沉下来时,江云娆与这三人已经喝得微醺,将晚膳前要回天元宫的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小春子想要提醒,却发现裴琰已经站在了殿门外。 小春子走了过去:“皇上,奴才马上就去告诉娘娘起身了。” 院落里有女子欢乐的笑声传来,断断续续飘进裴琰的耳朵,他淡淡笑了一笑: “是朕来得不合时宜,告诉娴婉仪,她想留在瑶华殿,或是回朕的寝宫,都随她心意。” 小欣子在一边听见了,压住内心的激动,江云娆这是自由了吗?不用再困在天元宫了? 小春子试探的问了一句:“那皇上要入殿吗?” 裴琰背着手,转身上了御辇:“不必了,朕回宫了。” 小春子怔怔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而有些可怜。 头一次见皇帝来找妃子,说不合时宜的,不都是让旁人先退下吗? 他不懂。 小欣子眨了眨眼立马钻进蒙古包里,低声道:“娘娘,皇上来过了,说您在哪儿就寝都成。” 江云娆微怔片刻后,就站起了身子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走到殿门外,看见的是裴琰驾着御辇离去的队伍。 她有些诧异的问:“皇上就没说其他的了吗?” 小欣子摇摇头:“旁的没说了。” 江云娆盯着裴琰私下离去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发闷。 他怎么都不说一声,就自己走了啊? 没多想,她转身回了蒙古包又吃吃喝喝了起来。今日这聚会,属实难得。 吃着吃着,文雪嫣的宫女走来禀报: “昭仪娘娘,您方才让奴婢回去取东西,奴婢发现那沈大小姐悄咪咪的去了天元宫。” 万茵茵一听,叱道:“云娆姐才出天元宫不过一日,她就这么按捺不住了啊?” 第二百八十章 这么晚了回来做什么 长孙金月这个武将之女,最是不屑这等事情,冷道:“沈昭昭好歹也是沈家嫡长女,这没名没分的,夜里去皇上寝宫,下作。” 江云娆慢慢品着嘴里的果酒,眉头沉了下去: “这么快的速度,多半是皇后娘娘给她的消息。我之前在天元宫就看见过,这沈家小姐跟皇后娘娘走得很近。” 万茵茵拉了拉她的衣袖:“那云娆姐你还等什么,直接杀回去啊,别让那个沈昭昭得手!” 就连素来性子慢的文雪嫣都沉不住气了:“是啊,娴婉仪你在等什么,沈昭昭若是今晚得手了,明日便是妃位的嫔妃了,在这后宫不知道多嚣张。” 江云娆却沉默了,众人不知道她在思索些什么。 万茵茵道:“你们知道尚服局做的冬衣吗,现在都被撤了,这沈大小姐说沈家会出手,给那些民间女子送绫罗绸缎去。” 江云娆侧眸看了过来:“民间生活困境的女子到了冬日里最需要的是避寒的衣物,果腹的食物,她送绫罗绸缎做什么?” 万茵茵冷道:“哼,挣表现呗。沈昭昭一定是知道这冬衣是云娆姐你的意思,所以心底不服气,想要超过你,去皇上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 江云娆连连蹙眉,葱白的玉指紧紧扣着酒盏,她面色有些凝重: “再过两个月,大周就要入冬了,这冬衣若是还不做好派出去,到了寒冬,那些女子根本就收不到。 都这时候了沈昭昭要来说重做,她起的哪门子好心思啊。” 长孙金月一拍桌子,桌上的羊肉碟子都跳了一跳: “不行,这事儿当初就是咱们合计的,就是想替苦难女子做点好事,可现在感觉都要被沈昭昭给搅浑了。 明日我去跟皇后娘娘说,要尽快将冬衣做好发出去。 去年从夏日便开始了,到了冬日前许多人都已经收到的,今年都拖到秋天了!” 万茵茵却说:“皇后娘娘会管吗,若是会管,怎么还由着沈昭昭乱来啊?” 文雪嫣又在叹了一口气,扬首倒入一口烈酒,嗓子火辣辣的,她满是幽怨的道: “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女子,上要伺候公婆,照顾夫君孩子,下要外出浆洗衣物,做不完的家务事。 这一身绫罗绸缎如何使得,这些女子是穿还是不穿,这样的料子穿个几次怕是就挂花了。” 绫罗绸缎制成的衣服最是娇气,常常需要人仔细呵护,都是深闺大小姐,那种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女子能够穿得出来的。 江云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漆黑乌眸冷冽下来: “这事儿是我牵的头,不能牵了一半就不管了。 沈昭昭要入宫,关系朝政,我的确拦不住,但她要坏了大周那些苦难女子越冬的衣物,我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长孙金月手里转着刀子,一下子就插在那羊肉上: “有人生来高居庙堂,过惯了镶金砌玉的日子,便再也看不见黎民百姓的苦楚与平凡。沈昭昭,沈家嫡长女,怕是连棉衣都没见过吧。” 她儿时在边疆,穷苦百姓的日子见多了,冬日里莫说棉衣了,都是一件衣服一家人穿,谁出门谁穿。 江云娆在来到大周之前,也是一个平凡家庭走出去爱跳舞的女孩儿,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她最清楚了。 沈昭昭就像极了那些所谓的专家,高作庙堂,从来不知民间疾苦。 怕是她觉得不穿绫罗绸缎,就可以穿得起狐毛大氅的吧。 江云娆拂了拂长裙,沉声说: “锦妃,明日你见了皇后,再去探探口风,这冬衣她到底怎么想的。 我如今身份尴尬,去请安不成,不请安也不成。” 长孙金月颔首:“好。” 万茵茵眼巴巴的问:“那云娆姐,你今晚还回天元宫吗?” 江云娆歪着头思索了会儿: “不知道……”她想回去,是因为是自己是江云娆,她介意裴琰与女子接触,她也会吃醋。 她不想回去,是因为沈昭昭入宫是朝政,不是单一的纳妃,所以,她僵持在了原地。 文雪嫣向来心思细腻,看出她有些踌躇,便轻声道:“娴婉仪若是心中怕沈昭昭爬上龙床,就是先回去吧,别让她得逞。” 万茵茵跺了跺脚:“对,不能让沈昭昭那个女的得逞,她一入宫就搅浑水,烦死了!” 江云娆眼角沉了沉,手指拉扯着自己的裙摆,那上好的鹅黄色宫缎已经起了折痕。 裴琰从前就对她说过要遣散三宫六院的事情,可如今这沈昭昭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万茵茵是知道的,此刻她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打起了鼓。 四下里,一众沉默。 秋风吹入红墙,宫灯照映着昏暗的深宫,灯罩摇晃,光影浮动起来。 天元宫,大周朝皇宫里最雄伟巍峨的一座宫殿,依旧如常的灯火通明。 裴琰折子改完了,大臣见完了,眼睛时不时的瞟向殿门外,但又没有开腔。 小春子后来被福康公公召回了天元宫,打听了今日江云娆都做了些什么,人便留在了天元宫。 他像个愣头青似的,也朝着正殿外看了看:“皇上您再看,婉仪娘娘怕是也不会回来了,您早些就寝吧。” 福康公公一个拂尘头敲在他脑袋上:“小狗崽子,滚出去,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裴琰黑眸沉了沉,站起了身,在正殿里走了几个来回,问:“小春子,今日娴婉仪可还说其他的话来?” 小春子不敢乱讲了,看了福康公公一眼,谨慎的道: “娘娘整日都很开心,感觉出了天元宫就开心了,其余都是在和别宫娘娘们说说笑笑。” 裴琰板着脸:“你的意思是,她在天元宫很憋屈,很不愉快?” 小春子摸了摸脑袋:“呃……可能是吧……” 福康公公一脸焦灼的看着这个干儿子,这在宫里说话哪儿能像他这么说啊,心中叹了叹气,无奈得很。 他敛了神色笑着道:“皇上您别多想,婉仪娘娘换了新环境嘛,头一日是新鲜罢了。” 裴琰耳朵动了动,听见正殿外便来了人,他转身就走,一边还清了清嗓子:“都这么晚了,还回来做什么?告诉她,朕睡了。” 小春子饶是不明白,看着裴琰走了,立马就问自己干爹: “皇上今日不是不生气的嘛,还说让婉仪娘娘自己选择,现下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福康公公斜睨他一眼:“你脑子一定被驴踢过,赶紧滚犊子!” 一声柔媚,娇得不能再娇的声音传了入殿,人未到声先到:“皇帝表哥,人家给您送东西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皇帝表哥多看我一眼不行 沈昭昭提着裙摆就走了进来,小春子拦都拦不住,眼睛蓦的就看向了自己的干爹,有些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 福康公公在裴琰身后顿住了脚步,低声提醒着:“皇上,沈大小姐来了。” 裴琰头也没回:“让她回去,天元宫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小春子那个没脑子的,说了几句毫无用处的话,沈昭昭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 直愣愣的冲了过来,径直往裴琰寝宫的内殿走了去。 “皇帝表哥,人家给你送东西来了,你也不瞧瞧吗?”沈昭昭委屈的看着他,发髻边的粉色朱钗晃动着。 裴琰背对着她:“沈小姐,天色不早了,你是姑娘家,来朕的寝宫多有不便。” 沈昭昭里嘛绕到他面前去: “沈家从南边找来了补身子的宝贝,臣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皇帝表哥,这东西吃了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她让宫女将东西呈了上来,已经熬制成了羹汤,黄色的浓稠的一碗汤水,就是南边的一道名菜佛跳墙。 沈昭昭将瓷碗端着:“臣女知道皇上操劳政务,很是辛苦,所以心心念念的想皇上保重身体。” 裴琰眼神瞟了一眼福康公公,他三步做两步走,将沈昭昭手里的瓷碗给端走: “沈小姐说的是,不过皇上夜里没有食用补品的习惯,不如先放着,明日早膳用吧。” 沈昭昭也不大关心这东西,她的目的是能够早日封妃,做裴琰的妃子。 今日魏皇后私底下派人告诉了她,江云娆已然离开天元宫,今晚便是最好的时候。 她抱住裴琰的手臂: “皇帝表哥明日用就明日用吧,这时候还很早呢,臣女陪皇帝表哥说会儿话吧?” 沈昭昭眨了眨杏眼,乖巧依恋的望着她。 此刻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裴琰,她小时候就觉得裴琰冷漠不亲近人,现在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她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裴琰着实长得过于俊朗,江南的那些吟诗作对的俏郎君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裴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离了出来,淡声道:“朕累了,要就寝了。” 沈昭昭道:“那臣女伺候皇上就寝吧。” 福康公公在一边摸了摸耳朵,着实不想听这话,好歹也是首富沈家的女儿,怎这般没了礼数,还夜里来找皇帝,真是丢人现眼。 裴琰道:“沈小姐,朕有宫人伺候,你尚未婚配,如此不合礼数。” 沈昭昭皱了一下眉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皇帝表哥就这般厌恶臣女吗,臣女大老远从江南来,带来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难道还不能让表哥多看个一眼吗?” 裴琰其实心底早就没有了耐心,若不是看在沈家曾是母妃母族的份儿上,这沈昭昭又是沈家独女的份儿上,他早就命宫人将她请出去了。 他双手背着,面容冷淡:“沈家的财富,朕一分没收。” 沈昭昭又将手摸了上去,死死拉扯住裴琰墨蓝金丝边的天子常服: “那皇帝表哥就册封臣女为妃啊,一册封,这财富不就入缴国库了吗?” 福康公公想着也是,册封一个妃子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还能得如此磅礴的财富。他是皇帝,他立马答应。 裴琰道:“沈小姐,做朕的妃子,不是你想的那么快乐。江南多才俊,你回去后,朕亲自为你指一门好婚事。” 沈昭昭两眼一红: “臣女不要嫁给那些男子,臣女只想做天子的女人! 是沈家给的不够多吗,臣女再去跟父亲说。还是说,是因为皇帝表哥身边的那个女子,那个叫做江云娆的死刑犯?” 裴琰一下子将头扭了过来,黑眸瞪过来怒喝道:“放肆!” 沈昭昭吓得嘴唇都忘记闭了,怔怔的耸着肩: “臣女,臣女是说错话了吗?”可是魏皇后就是这样告诉的啊,江云娆没名没分,就是个死刑犯的呀。 裴琰面带愠色:“你嘴里放尊重点,她是朕的女人,什么死刑犯不死刑犯。” 沈昭昭将头垂了下来,缓缓道:“臣女知错了。” 裴琰掸了掸衣袍,转身朝内殿走去:“送沈小姐回自己的住处。” 沈昭昭转身后,两眼恨意的出了天元宫。江云娆是当初谋害皇后的凶手,皇帝居然如此维护,她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 凭她一己之力,霸占这皇帝的所有,将整个后宫都晾着,真是气死人了。 沈昭昭灰溜溜的回了皇后凤仪宫偏殿住下,没想到头次出战,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待天元宫恢复往日的寂静之后,裴琰一个人躺在宽阔的龙床上,伸手摸了摸,卧榻的另一侧此刻空空荡荡。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随便怎么都睡不着,心烦意乱起来。 江云娆从去年冬日,便是一直与自己住在一起的。 在卧榻边睡去与醒来,都有她在自己的身侧,今日突然没在,分外不习惯。 福康公公尖着耳朵听见了里边的动静,低声在幔帘外问道: “皇上,要不奴才让宫人将御辇抬去瑶华殿,将婉仪娘娘给接回来?” 裴琰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身子靠在软枕上,修长的一条腿卷曲起来,一只手臂慵懒的搭在膝盖上,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垂下。 他俊容浮现些许寒意,沉闷男声从幔帘里传了出来:“她有一点想要回来的心思吗?”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呃……皇上今日不是去过瑶华殿了吗,怎不将娘娘给接回来?” 裴琰本来今日也不生气的,是想给江云娆留点自我空间,让她放放风,可是这到了晚上,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时,心底便来了气。 这女人是放出去就收不回来啊! 福康公公半晌没得到裴琰的答复,凭借他多年混迹皇帝身边的超高领悟,心中一下子就有了想法: “皇上您也别生气,奴才听闻婉仪娘娘之前操持的给民间女子发放冬衣一事,最近似乎是出了些问题。 婉仪娘娘如今身份是有些特殊的,她若是还想理一理这冬衣一事,势必又会想起皇上来。” 裴琰在里头冷哼一声:“怎么,朕等在这儿,给她做撑腰的不是?” 福康公公抿了抿唇,低声说: “皇上别急啊,等娘娘找来了,您再好好掰扯掰扯,略施小计便能婉仪娘娘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茵茵被皇后打(加更求票票 次日,江云娆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天元宫的布景,看了看周围,一派宁静安然。 原来昨日,裴琰还真没有派人来叫她回去。昨日沈昭昭那事,还悬在她心中,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花吟入殿来伺候她洗漱,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婉仪娘娘午膳想吃什么,隔壁万嫔娘娘一早便派人过来问了。” 江云娆笑着从鸾床上翻身起来:“想吃的太多了,她做什么我吃什么。” 这一上午,江云娆都坐在瑶华殿外的院子里等着万茵茵回来,可是都要到午时了,却不见万茵茵的身影。 芝兰打听了一番回来禀告: “婉仪娘娘,万嫔娘娘是一早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便再没回来过,可能是皇后娘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吧。” 江云娆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起来,咬了咬唇: “茵茵昨日喝了酒,就在那里说了很多关于冬衣的事情。 她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家,心思简单嘴又很快,我担心她为了这件事与皇后还有皇后身边的那个沈昭昭杠起来。” 花吟也在殿外来回踱步瞧着,宫道上空无一人,并没有万茵茵的踪迹。 午时过半,御膳房的午膳也都摆在了石桌上,但江云娆此刻毫无胃口,伸长了脖子看出去: “茵茵怎么还没回来啊?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啊?” 瑶华殿不断派人出去打听,直到午后都过了一半,万茵茵才灰头土脸的从凤仪宫出来。 江云娆站在瑶华殿门口,连忙提起裙摆迎了出去:“茵茵,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了!” 万茵茵的发髻有些歪歪斜斜,额角前的青丝胡乱的垂了几根下来。 面颊两侧有着明显红肿的巴掌印,两眼无神猩红的从对面走来。 万茵茵看见江云娆过来,嘴巴一瘪就哭了:“云娆姐,我被打了!” 江云娆连忙拉着她的手臂回了殿里,沉声问道:“谁打你了,因为什么打你?”她没来由的开始生气,谁能打她的万茵茵啊! 万茵茵哭得凄惨,抽抽道:“皇后娘娘罚了我,命人打了我十个耳巴子,然后……然后又被人看了笑话,丢脸,烦死了!” 江云娆给她擦着眼泪:“茵茵你先别哭了,吃点东西。” 她转身看着芝兰:“去拿些甜食出来。” 难过的时候,吃一点甜的,就能最快的起到安抚作用。 万茵茵边哭边说: “冬衣的事情,去年很顺利的。 那些生活苦难的女子收到了东西后,宫里还派人出去慰问过的,我们还收到了回寄的小东西,是那些女子用麻编的小物件儿。 今年冬衣是不能顺利发放了,绫罗绸缎本是限量而造,根本不能保证每个人的都有一份的!” 江云娆紧蹙眉心,担忧的道: “绫罗绸缎根本就不御寒,这才是最根本的。 那些女子拿这些东西来有什么用,该冷的时候一天都逃不过。这事儿,皇后娘娘到底怎么说的?” 万茵茵身边的贴身宫女瑾瑜,用手轻轻拍着自家主子的背,此刻万茵茵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说什么也说不清楚了。 瑾瑜咬了咬唇道: “婉仪娘娘,其实今早的请安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沈家大小姐仗着家里富可敌国,在皇后娘娘面前夸下海口,会一直无条件帮扶那些女子,但是帮扶的办法只想了一个单纯的给银子。 锦妃娘娘表示不赞同,说银子给了,就一定能花在这些女子身上吗? 这些女子生活困难,很大一部分都是家里人造成的,如果让有些恶人知道自家的女人还能谋财,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如何回应,完了这事儿就没有什么结果。” 江云娆问:“沈昭昭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去凤仪宫请安?” 瑾瑜回道:“沈家大小姐一直住在皇后娘娘宫里,自入宫就走得很近。” 万茵茵咬着牙说:“狗腿子,懂吗?” 江云娆对那冬衣的事情已经关注了起来,认真询问着:“那冬衣最后怎么解决的?” 瑾瑜继续说着: “沈家大小姐说先派人去江南通知沈家,让沈家从江南调货,可是如今都立秋了,着实不敢保证这冬衣最后会如何发出去。” 江云娆憋闷着,徐徐呼出一口,她明白为何万茵茵会如此激动了。 江云娆声色凉了几分:“对,如今都立秋了,从皇宫将消息送去江南,再从江南调货,将消息送回,只怕大周已经入冬了。 今年这送冬衣一事,怕是来不及了。” 她顿了顿又问:“皇后的态度呢?” 万茵茵跺了跺脚,愤道: “皇后娘娘说行,她说,既然是宫里贵族们送出去的东西,就得要体面。 还说咱们去年送的那些冬衣寒颤,说出去怕那些女子笑话咱们这些皇帝的女人寒酸。” 江云娆眸底染了怒意,胸口已经有了微微起伏,葱白的玉指叩在石桌上用力起来,指骨都泛了白。 万茵茵继续道: “这都不是最气人的,皇后娘娘还颁布了懿旨,说要强化女训、女德,从前云娆姐你在七夕节提出的那些思想已经被全盘否定。 皇后娘娘命帝京贵妇,恪守本分,居于宅院,管好子嗣与妾室。 凡是在府外开店开作坊的夫人们,要在下月底全部关闭。 你知道的,这些命妇的事情都是皇后一个人说了算,现在的确是拿她没办法。” 芝兰和花吟两两相望,眼睛都瞪大了,同时也带着一股失落来。 她们还打算以后出了宫自己开店的呢。现在这情况,以后出宫就只能找个人嫁了。 江云娆冷道:“皇后从前都不管这些事儿的,如今突然管起来,只怕是私人恩怨,针对我的吧。” 万茵茵点了点头: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因为现在外边的那些命妇,贵族夫人们眼里只知道娴婉仪,不知道魏皇后, 她不舒服,所以就伤害了所有人的利益。” 江云娆阖眸,强忍住心中的愤慨:“魏皇后哪里有一点大周国母,天下女子表率的样子啊。” 万茵茵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气得她一拍大腿的站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将女子的冬衣给狗做衣服 “云娆姐,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忍住!”万茵茵咬牙切齿,眼睛瞪得老圆。 江云娆心口紧了紧:“行,你说。” 万茵茵愤愤道: “那个沈昭昭说,反正尚服局那么多冬衣布料闲着也是闲着, 她准备将整个帝京城的流浪狗给养起来,用这些普通的布料给它们做越冬的衣服。” 花吟在后边气愤不已: “多少人饭都吃不饱啊,这个沈家大小姐怎么想的,明明是给人做衣裳的布料,现在拿去给流浪狗!” 江云娆素日里娇软柔善的眸底此刻被怒意着染了淡淡戾气,她虚了虚眸: “何不食肉糜啊,沈昭昭,首富嫡长女,或许从来都没见过天下百姓的苦难。” 她说着便转身回了屋子,万茵茵叫住江云娆:“云娆姐,你去哪里啊?” 江云娆边走边道: “沈昭昭绝不能用尚服局留下来给苦难女子做冬衣的布料去给流浪狗做衣服,我必须要去阻止她。” 又嘱咐道:“芝兰,你先给万嫔上药,等我回来。” 说着,她便换了一身宫装,直奔钟云宫。 她在心中有自己的盘算,锦妃家世比较普通,与皇后难以对阵,只有宁如鸢才行。 宁如鸢自打从江南回来,见到裴琰为江云娆放的那一场十里烟火后,心底就凉悠悠的,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了。 整日在钟云宫闲散着,也不琢磨怎么对付沈昭昭,连争宠这件事都没有兴趣了。 万长安过来禀告:“宁妃娘娘,娴婉仪求见。” 宁如鸢有些惊讶:“哟,稀客,让她进来吧。” 钟云宫还如往日一般金碧辉煌,只是伺候的人都被叫去了外边候着, 从前爱热闹,爱一堆人伺候的人,如今不喜奴才们一直跟着,也就万长安能近身伺候。 自那个叛徒春棠出现以后,宁如鸢看许多奴才都是不信任的。 江云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走了进来,朝着她还是行了一礼:“嫔妾参加宁妃娘娘。” 宁如鸢靠在美人榻上,懒懒散散的望着她:“本宫这钟云宫,你没什么大事儿的话,大抵是不会来的。” 江云娆自己抽了一张凳子坐到她面前,清了清嗓子:“宁妃,今日凤仪宫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就是想来问问你的看法。” 宁如鸢一笑: “本宫的看法,本宫能有什么看法,沈昭昭想在皇上面前挣表现,就让她挣呗。怎么,你怕了,怕夺走你的宠爱?” 江云娆澄澈的乌眸眨了眨: “茵茵说,你今日在凤仪宫还是呛了魏皇后几句,想必心中也是对皇后与沈昭昭的行为有所愤慨的。 我不怕后宫任何女人分走我的宠爱,皇上若是变心,我坦然接受。 只是今日这些事情,魏皇后多多少少是因我而起,可那些女子都是无辜的,我不愿自己一个人的情况,让这么多人陪着我遭殃。 所以宁妃娘娘,我今日是来碰碰运气的,想让你出手,阻止沈昭昭用冬衣布料给流浪狗做衣服。” 宁如鸢斜睨她一眼:“本宫跟你又不是朋友,咱们之前还是敌人呢,你这脑子怎会想到来找我?” 江云娆抬眸,乌眸里满是真诚的笑意: “在冷宫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一直都很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 宁如鸢脾气不好,是真的,但这个人心是好的,她能感觉得出宁如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从前自己与她是不对付,但后来这几次,宁如鸢从未对自己落井下石过,在冷宫的时候还送来了贴补。 话完,她又指了指万长安:“而且你也是信任我的,你看,长安公公现在在这里做了掌事太监,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万长安是江云娆引荐给宁如鸢的掌事太监,宁如鸢一开始很不相信他, 但是此人接触以后,她发现万长安有脑子,又勤恳,伺候也是认认真真,也没有背着她私下联络旧主。 如今万长安已经是钟云宫里,宁如鸢唯一信得过的人了。 宁如鸢淡淡瞥了她一眼:“少在这儿喂本宫吃糖衣炮弹。” 后而正色的说了起来: “本宫现在已经没了协理六宫之权,这魏皇后生下大皇子后,就似变了一个人,将手中的权力看得极重,甚至在后宫大清算过。 之前本宫也顶撞她,她都虚与委蛇不说什么,有一次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话,就罚了本宫两个月的份例,好生不得了!” 万长安在一边解释道: “就是冬衣这事儿最开始的时候,宁妃娘娘头一个站出来反对过,便惹得皇后娘娘不开心了。 如今皇上也不入后宫,也没人可以告状,现在整个后宫都是皇后娘娘想如何便如何。” 宁如鸢挑眉,谑道:“瞧瞧吧江云娆,你一个人将皇上霸占了去,现在想让本宫替你说句话都难了吧。” 江云娆伸出玉指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的笑着:“这……是我的锅,我的。” 说了几句,宁如鸢都叹了一口气: “本宫也知道你在去年的七夕上大放异彩,让整个大周的权贵夫人圈子都记住了你, 也知道你当初用意是好的,但抵不住她是大周国母啊,咱们说白了,都是无实权的妾室。 本宫明日再去说说,若是不成,那本宫也没法子了。” 江云娆没想到在自己求宁如鸢之前,她已经先发声了,她眸光闪烁起来: “多谢你了宁妃,明日若是能委婉说说那便说说,若是不能,还是不要为了我的求助去给自己添麻烦。” 宁如鸢扬了扬下巴: “本宫倒是没什么,都习惯了。 不过还是要丑话说在前头,沈昭昭,最近是极难对付的。 估摸着,这大周首富嫡长女是有封妃的趋势,皇上现在为固朝政,稳定边疆,是需要大量人力与财力的, 所以沈家用了三分之一的财富送沈昭昭入宫,这妃位怕是给定了。 所以你才看见,最近这沈昭昭连个名分都还没有,就开始在后宫如此放肆,大行其道,这不都是皇上纵容的吗?” 江云娆默默将头垂了下来,想起之前裴琰对自己承诺,说要散去三宫六院的, 可如今又要册封新妃了,她不知道曾经的诺言是算数还是不算数。 她一瞬又想起了“纵容”,似乎这法子最开始是用在宁如鸢身上,后来是自己,现在变成了沈昭昭了,对吗? 江云娆起身顺了顺裙摆,眉宇间已经多了一丝惆怅:“我知道了,多谢宁妃娘娘提醒,嫔妾就先告退了。” 宁如鸢从美人榻上立起身子来说道:“要不你直接去找皇上?”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沈昭昭今晚就宿在天元宫 江云娆顿住脚步,回眸看了她一眼:“也好。” 宁如鸢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摆了摆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万长安在一边递上宁如鸢爱喝的茉莉花茶,面对新主子对旧主子的叹气,他还是问了一句: “娘娘,您怎对这娴婉仪的背影叹气啊,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宁如鸢目光深远了身来,抬起染满鲜红色蔻丹的手指指了指门外: “从前有了江云娆,是本宫难过伤心,如今有了沈昭昭,江云娆怕是会伤心了。 不过本宫都看淡了,帝王嘛,眼里自是江山千斤重,这美人流水似的,年年都会有。” 万长安也顺着宁如鸢手指的方向看了出去,他眸光沉了沉:“婉仪娘娘想来是个通透的人,应该会放过自己的吧?” 宁如鸢嗤笑一声:“不好说,但这都是命,得看自己的造化。” 从前的她,就无比执着于裴琰对自己的专一恩宠,曾经她被说成宠冠三宫六院的宁贵妃,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裴琰对她的真心少之又少。 可是江南那场十里烟火,还有将江云娆养在天元宫如此久的情况来看,或许江云娆与她,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可能还会更惨。 江云娆提着浅紫色的裙摆走出了钟云宫,小欣子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跟在后边,但她发现江云娆的步伐越来越慢。 小欣子抬头问:“婉仪娘娘,您不是要去天元宫吗,这是怎的了,怎不走了?” 江云娆看着秋日天边的霞光,似被胭脂染透一般灿烂, 可眨眼之间这黄昏便降临了,霞光消逝成黑影,在天边留下一个惨淡的轮廓来。 深宫之间又恢复了寂静,她还是走去了天元宫。 小欣子小心翼翼扶着她上台阶,抬眸间已经到了天元宫正殿的门口。 婵娟看了一眼她:“江氏,你来这儿做什么?” 江云娆平声回复道:“我一直住这儿,你说我来这儿做什么?” 小欣子在后边冷道:“你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但见了婉仪娘娘怎如此嚣张做派,都不行礼吗?” 婵娟翻了翻白眼: “你脑子蠢笨,我脑子可不蠢笨。 娴婉仪江氏,已在去年因谋害皇后娘娘被皇上赐死了,如今的这位,我着实不知道如何行礼如何称呼。” 江云娆现在的身份是挺尴尬的,说她是嫔妃吧,又不能正式公开, 说她不是吧,但又不是宫中奴才。 能在天元宫自由行走,多多少少外边的人还是忌惮,只是这婵娟是魏皇后身边的人,向来嚣张惯了。 这时魏婉莹从殿内走了出来,端着云袖:“江云娆,你此刻进去怕是有些不太恰当。” 江云娆看了过去:“皇后娘娘拦着我做什么?” 魏婉莹轻轻一笑: “方才本宫将大皇子抱过来给皇上看看,沈家大小姐也在, 现在沈小姐正抱着本宫的孩子在里面跟皇上一起享受天伦呢,你说你这时候进去不是搅扰人家兴致吗?” 江云娆将脚步收了回来:“我就在殿门前等。” 魏婉莹嗤笑一声:“不用等了,今日沈家大小姐就宿在天元宫,侍寝呢。你回你的瑶华殿吧,还是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江云娆漆黑的瞳孔微缩了好几下,她伸手轻轻扶着殿门,感觉脑袋有些眩晕,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 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想起方才宁如鸢对自己说的话,好似这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裴琰是皇帝啊,宠幸一个女子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不是? 魏婉莹端着宫红色凤袍的金丝云袖,身旁的婵娟连忙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将人扶着回宫。 她笑道:“你若是不认得回瑶华殿的路了,本宫可以命人送你回去。 只是江云娆,你这身份着实特殊,过几日瑶华殿都不要住了,去跟宫女一间屋子吧。” 江云娆回身阴冷的看着她:“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迁宫一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魏婉莹冷哼一声:“回吧婵娟,本宫今日也累了,明日得去通知一下内务府,准备准备沈小姐封妃一事的事情了。” 江云娆觉得这话尤为刺耳,裴琰是皇帝,现在自己闯进去的话,是最后一丝体面都不准备要了吗? 正殿里,有小娃娃的笑声传来,还有裴琰逗弄孩子的笑声。江云娆站在殿门外听着,原来裴琰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沈昭昭在一边说:“大皇子天资聪颖,倒是像极了皇帝表哥。” 小欣子站在江云娆身边,笑着道:“婉仪娘娘咱们要不先回吧,万嫔娘娘定是还等着您呢。” 江云娆虚眸看了看里面,随即道:“好,咱们走吧。” 淡紫色裙摆扫过天元宫的汉白玉宫阶,走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江云娆从前就告诫过自己一句话,爱情这种东西,只能享受,不能执念,执念便能让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小欣子在路上打着宫灯,一边道: “娘娘莫伤心,那沈家大小姐一看就是个浮夸,没什么城府的女子,不会成为娘娘的敌手的。” 江云娆笑意无奈了起来: “小欣子,这回便是你错了。 沈昭昭再傻,那也是大周首富的嫡长女,还是独女。 她带着三分之一的沈家财富做了嫁妆入宫,光这一点便是已经甩我好些远了。 我有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江家都没有了,如今母亲母族的人还等着我去解救,于我而言的环境并不是有多好。” 她与裴琰身份相差悬殊,自己这才发现,古代女子经历这样的事情,连去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小欣子怕她伤心,又转移了话题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娘娘想怎么过呢,奴才早点去备着。” 江云娆没心思想这些东西,压在自己身上的重力已经堆叠起来了。 她想着明日再去找裴琰,今晚是不合适了,毕竟沈昭昭在侍寝。 冬衣一事,女子走出宅院一事,分明是魏皇后在以权撒她私人的气。 到了第二日,宁如鸢去凤仪宫请安时又说了一次冬衣的事情, 引得皇后魏婉莹怒斥,说她没有沈昭昭大方的话,可以选择闭嘴。 万长安来了一趟瑶华殿,将该说的话都告诉了江云娆,江云娆笑着道谢,宁如鸢算是尽力了。 她换了一件正式一点的帝王绿宫装去了天元宫,这事儿总得找裴琰说说,毕竟去年裴琰是陪着自己答应的,他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是你的劫(加更求票票) 江云娆没有在正殿外边去找裴琰,而是径直回了后边的寝殿。 那是裴琰曾经与她筑起的爱巢,还是在这里说吧。正殿御案,朱砂御笔,过于严肃了。 她回来,天元宫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裴琰也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 他端坐在龙椅上,宽肩阔背都挺得直了一些,瞬息间觉得天元宫又恢复了几丝生气。 福康公公笑眯眯的凑了过去:“皇上您瞧,这婉仪娘娘不是自己就回来了吗,还在寝殿等着您呢。” 裴琰立马就将御笔放下,这两日紧绷的眉眼稍稍松缓了下来,这就作势要过去找她。 福康公公却轻轻按住裴琰的手臂: “皇上不急啊,娘娘才回去您就过去了,这显得您多重视啊,小心被娘娘给拿捏住了。” 裴琰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坐回御案前:“这几本折子朕再看看,你去通知御膳房准备午膳,菜式丰富些。” 摊开折子,不难看见这几日沈家人对沈昭昭封妃的热忱。 裴琰自己心底很明白,沈家想要权势,而自己也许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所加持。 这一场简单而纯粹的政治联姻,本来就应该早早应下的。 也有不少内阁里的谋臣写了折子劝他,还有人私下来面见了他,裴琰都通通没有答应。 在大周朝的朝堂上,只要没有达到那样不可退却的境地,他哪怕是走得慢了一点,也不愿意去妥协。 王朝江山几百年,帝王耕治在术在势,而非一路靠着联姻固权。除此之外,还是不想有人委屈难受。 裴琰很清楚,他与江云娆之间存在裂痕,这一道裂痕,不能再大了。 江云娆回了寝殿,左不过才是两三日没有回来,她怎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似的。 本来想坐在铜镜台前等着裴琰忙完朝政的,她抬眸之间,看见铜镜之上有一鲜红的唇印,这唇印很明显不是自己的。 江云娆皱了皱眉头,伸出玉指去点了一下那唇印,就连这样的口脂颜色都是她不曾用过的。 沈昭昭,昨日留宿天元宫,而这内殿里的一切,一半是裴琰的,一半是她的。 可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像进了贼的一般难受。 江云娆眼尾有些泛红,看着那鲜红唇印一遍一遍,终究是刺伤了她。 她回眸看了看身后的龙床,内心一股翻江倒海传来,就是在那张床上,昨晚裴琰与沈昭昭就在那上面颠鸾倒凤。 她搭在梳妆台上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眸底水雾潮湿,苍白下去的唇瓣微微发抖。 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好,好,很好。他不是裴琰,他是皇帝。 为了不在裴琰面前失态,她极快的平复的情绪,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起身对着殿门道:“小春子,你进来一下。” 小春子是在天元宫近身伺候她的太监,他连忙走了进来:“婉仪娘娘有何吩咐?” 江云娆道:“这间屋子里所有我用过的东西,都给我打包装好,一会儿就都送去瑶华殿吧。” 小春子愣愣看着她,没大听懂的挠了挠脑袋:“婉仪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东西带走干嘛,您不是今日就回来住了吗?” 江云娆道:“不了,以后我就回瑶华殿住了,这里留给有需要的人。” 裴琰刚好就站在殿门听见了这句话,他冷峻的面容沉了沉,薄唇抿紧成锋。 那低压的眉头,凝结着一股高岭之上的寒意。 小春子又道:“那要跟皇上说一声的啊,娘娘等等,奴才这就去说。” 江云娆眼睛一直看着那唇印,昨日晚上莫不是就在铜镜台前,那不堪画面就直接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闭了闭眼: “皇上不会说什么的,我还是自己安安静静的走掉吧。” 安静的走掉,就是给彼此留一个体面,总不能等着裴琰来赶自己走吧? 裴琰立在殿门外,转身迈着大步便走掉了,高大修长的明黄色身影回荡过来的风,凌厉的将一旁花盆里的兰草给扶弯了腰,兰草徐徐阴沉晃动着。 小春子将东西收拾了起来,吩咐着命人抬去了天元宫。 江云娆前脚一出天元宫,便在路口的凉亭下碰见了一身紫袍金色绶带,头戴乌纱官帽的如玉公子鹤兰因。 她连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撇开头就走。 鹤兰因早就看见了她,温声问:“娴婉仪,你见着在下躲什么?” 江云娆无奈,只好止住了脚步:“哦……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鹤大人,抱歉。” 鹤兰因细细端详着她,白净如玉的面容之上,一双好看的娇眸此刻有些泛红。 他连声问道:“你哭过,皇上对你做什么了?” 江云娆嗤笑一声,是对自己的嘲讽,她垂下潮湿的眼眸:“皇上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我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鹤兰因朝前走了一步:“可是沈家大小姐一事?” 江云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鹤大人,咱们还是不要再私下见面的好,免得我又拖累你,先走了。” 鹤兰因一把将她拉住:“我不怕,只要不给你带来麻烦就行。” 江云娆将自己的手臂扯了回来,连忙朝后退去: “上次的事情已经给鹤大人添了不小的麻烦了,我心底愧疚不已。鹤大人是朝中重臣,莫要因小失大。” 鹤兰因眉眼忧郁下来,像阴天的秋风,寒凉里吹荡着消沉:“因小失大,你才是大。” 江云娆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抬起脚步离开:“鹤大人,我先走了。” 鹤兰因却在她身后道:“他三宫六院,封妃平衡前朝后宫,乃是生为帝王的定数,但是我不一样,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 鹤府永远都只有一位女主人,云娆。” 江云娆背影僵直在原地,她咬字有些用力:“鹤兰因,你喝醉了,我不是大,我是你的劫。” 觊觎帝王嫔妃,即便自己以后将来不受宠了,那也是裴琰的妃子。 鹤兰因这条不归路,她是如何都不能让他这么走上去的。 江南灵隐寺的明慧方丈之前说的话,她如今还悬在耳目,她也知道明慧方丈说的人就是鹤兰因。 鹤兰因孤零零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身紫色官袍此刻被斜阳染了一层黯淡的灰。 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就是那样的遥远呢。 假山后,有个小太监的帽子顶珠露了一露,他心跳猛地加剧,悄悄移动身子消失在了假山隐蔽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辈子都别回来 裴琰端坐在天元宫的膳厅里,看着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毫无胃口,筷子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随意拨了拨那盘水晶虾仁,最终还是将筷子放下起身离开了膳厅。 福康公公一眼看向小春子,小春子倒吊着八字眉,不敢轻易说话,众人都能感觉得出来皇帝今日是心情不大好。 “小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福康公公拎着小春子的后脖子走到了殿门外询问着。 小春子颤巍巍的道:“婉仪娘娘今日在寝殿内坐着等皇上,不知是怎的了,眼眶就红了,完了就说收拾行李要走。” 福康公公也是纳闷着,不大明白的问:“怎这般突然?按理说婉仪娘娘将东西都收走了,该给皇上说一声的。” 小春子回:“皇上知道啊,皇上当时就在殿门外,只不过没等娘娘转身过来就气冲冲的走了。” 福康公公用拂尘头戳了戳自己脑袋:“好了,咱家知道了,你先下去。” 话完,他便连忙跟上裴琰的脚步去了正殿伺候着。 裴琰午后看折子的时候极为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福康公公命人呈来热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御案边上: “皇上,您莫要气,婉仪娘娘年纪小,玩儿心大,说不定分开个几日会更想念皇上呢。”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一股阴沉:“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整日里就帮着她打圆场。” 福康公公笑意有些勉强:“婉仪娘娘可没给奴才什么好处,奴才纯属怕皇上气着自己。” 裴琰冷哼一声:“她要走,朕绝不强留,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小春子来报:“皇上,沈家大小姐抱着大皇子过来了,您要见一下吗?” 裴琰头都没抬一下:“没看见朕忙着吗,天元宫是什么地方,她破例来过两次,就成常客了?” 小春子肩头一耸,连忙转身出去将沈昭昭给打发走,沈昭昭抱着大皇子却不愿意离开。 她一个人难以入这天元宫,手里抱着大皇子总可以了吧? 小春子为难的道:“沈小姐,皇上一般午后连午休都不曾有,就是因为朝务繁忙,您这时候进去,怕是不大妥当的。” 沈昭昭站在殿外,眼睛却死死瞟着里头:“知道本小姐是什么身份吗你,狗奴才,敢拦着本小姐!” 小春子知道这沈昭昭来头大,也不敢惹,但里面那位更不好惹:“沈小姐别为难奴才啊,皇上说了不见那便是不见。” 沈昭昭将大皇子抱在怀里,眼睛转了转,随即唇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那一岁多的大皇子如今还不会行走,流着口水,眼睛直愣愣看在一方,的确不似寻常小孩儿的眼睛一直乌溜溜的到处看。 忽的,那孩子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传遍天元宫内外。 沈昭昭趁着没人看见,就狠狠掐了大皇子大腿一下,将小娃娃掐得惊叫哭啼。 沈昭昭道:“大皇子想念他的父皇了,听听这哭闹声,便是咱们解决不了的,要见着父皇才能消停呢。” 裴琰轻皱眉头,漆黑的眼睛抬了起来:“外边这么冷,怎么还把大皇子抱在外边吹风?”他将朱砂笔放下:“让孩子进来吧。” 沈昭昭听见裴琰让她进去的时候,得逞一笑,抱着孩子就跨了进去,怀中的孩子还在哭啼。 裴琰连忙起身走下龙台,将孩子抱了过来: “孩子不交给奶娘嬷嬷们看着,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抱着皇嗣到处跑,若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裴琰语气有些责备,沈昭昭却委屈了起来: “是啊,人家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来帮着皇帝表哥看孩子了,皇帝表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再说了,皇后娘娘忙碌后宫大小事宜,奶娘嬷嬷们终归是没学识没涵养的奴才, 人家好歹也是沈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心心念念的帮着皇帝表哥教习皇子,还被你埋怨,哼!” 大皇子在裴琰怀里哭声慢慢停了下来,裴琰见孩子不哭后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抱着: “皇后若是忙不过来,就再添加人手照顾大皇子。你身份尊贵,不必如此辛劳。” 沈昭昭嘟了嘟嘴: “人家这不是觉得让大皇子多出来走动走动,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也是好的吗?太医说了,大皇子还是有机会康复的。” 裴琰眼神有些沉郁下来,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比普通孩子痴傻一些,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罢了,带着大皇子回去吧,朕还有事。” 沈昭昭来都来了,却是不想离开的,她伸手轻轻搭在裴琰的手臂上,柔声道:“皇上,臣女想留下来伺候皇上。” 裴琰将手臂拿开,转身回了御案旁:“朕昨日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沈昭昭眼眶一红: “皇帝表哥怎么这样啊,臣女可是沈家唯一的嫡女,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前姑母眼里的宝贝姑娘,怎到了表哥这里就是如此的冷漠与无视啊! 臣女已经在表哥宫里住了这么几日了,外边的人都知道臣女即将成为皇帝表哥的女人, 倘若表哥将臣女赶出皇宫,臣女出去了以后你要外边的人怎么看待臣女啊?” 裴琰冷白指骨间的朱砂笔画了一勾,顺势将墨蓝色的折子给关了起来,抬眸道: “男女之间好歹也讲究个眼缘,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沈昭昭在底下饶是不依不饶:“强扭的瓜不甜,但沈家女可以强行扭下,吃了再说!” 裴琰狭长飞挑的帝王丹凤眼阴鸷的看了她一眼:“沈昭昭,注意你的言辞。” 沈昭昭道:“皇帝表哥欺负沈家人,瞧不上沈家人,也不认姑母的母族人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 福康公公听着觉得势头不对,连忙看了一眼裴琰,此刻裴琰面色甚为沉冷。 他是了解裴琰的性子的,这几日他对沈昭昭多有纵容,全是因看重沈家的份上, 要不然以刚才沈昭昭这样的没礼数,莫说皇宫了,早就被皇帝扔出帝京城了。 “沈姑娘您慎言,皇上没有瞧不上沈家人,皇上三宫六院妃嫔众多,是怕您来了受委屈。” 他也只好缓和气氛,免得一会儿真的闹了起来。 裴琰阴鸷黑眸盯了过来: “沈家的确富可敌国,但还没有强势到可以用财富威胁朕的份儿上。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朕就在天元宫等他。” 沈昭昭被气哭,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在江南的贵女中间,谁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怎到了帝京城里就不好使了。 她颓丧的走出了天元宫,走到半路,她忽的停下脚步: “本大小姐是不服气,走,去瑶华殿会会那个贱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她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子 凤仪宫。 奶娘与嬷嬷们单独回了凤仪宫,婵娟看了一眼大皇子,确定没什么事儿就让人下去了,那嬷嬷也将今日在天元宫里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婵娟将人屏退后,转身去了皇后内室: “娘娘,您这般纵着沈家大小姐在后宫肆意妄为,皇上若是过问起来,会不会给您自己惹祸上身啊?” 魏婉莹坐在铜镜台前慢慢卸下自己的钗环,一头黑发垂了下来,她摆了摆头: “皇上过问起来,本宫自然是说,她是沈家女,本宫也没办法。 明华皇贵妃的亲侄女,沈家的掌上明珠,本宫不纵着她,受了委屈,沈家怪到本宫身上怎么办?” 婵娟道:“可是这沈家大小姐会不会过于嚣张了啊,那嬷嬷方才说沈大小姐往瑶华殿方向去了,一会儿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魏婉莹端着手臂起身走到凤榻旁坐下: “这有什么,沈昭昭闹出什么事来,皇上又不会拿她如何。 如沈昭昭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蠢笨脑子,本宫是最喜欢的。 她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子,她是一把指哪儿刺哪儿的利刃,锋芒毕露,极好控制。” 婵娟也醒悟了过来,连忙走过去伺候皇后就寝,她轻轻掀开被子: “皇后娘娘英明,之前您扶持娴婉仪上位,还以为她是个脑子蠢笨好利用的,没想到这娴婉仪只是藏拙罢了,根本不好驾驭。 现在这沈大小姐就不同了,脑子蠢笨是她胡作非为的必然之路,可家世好是她胡作非为的护盾,娘娘且就等着她在宫里胡闹吧。” 皇后魏婉莹一面将沈昭昭留在自己宫里住下,一面纵着她在后宫行走, 将嫔妃们都给得罪完,被孤立起来后,后边即便是封妃,沈昭昭在后宫能够倚仗的也只有自己。 那时候,害怕这个沈昭昭不好利用,害怕沈家不能为她所用? 婵娟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娘娘,那娴婉仪今日已经彻底搬离瑶华殿了,咱们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魏婉莹阴笑:“咱们拭目以待。” 凉秋星夜,桂树金黄,清甜的香气萦绕深宫红墙之间。 宫女太监们走在树下都是大大呼吸一口,想将这香气都拢在鼻腔与袍袖里带走, 有好些宫女悄悄做了桂花香囊,送给自己心仪的侍卫,或者交好的宫女。 瑶华殿后侧殿之外的硫磺泉池后,种满了桂花树。 江云娆带着一众宫人在商量着桂花乌龙茶,还有些金黄桂花拿来做桂花青橘酒, 青橘酒其实是现成的,就是要将桂花加在里面,让果酒染上桂花的香气,如此喝着的时候才有清甜的感觉。 万茵茵站在桂花树下,眨了眨眼:“云娆姐,沈昭昭都这样了,你哭一下没关系,这事儿纯属她犯贱。” 江云娆在篮子里筛着桂花,认真得很: “权贵送女入宫,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哭什么?我哭,就能让沈家放弃这个决策了吗?” 万茵茵着急得不行: “但是我很气愤啊,沈昭昭名分都没有,凭什么留宿天元宫啊,还在那铜镜上留下唇印,真是贱人加骚货,呸!” 江云娆娇软的眸子依旧澄澈与明媚,找不出一丝难受:“茵茵,咱们在后宫里讨生活,遇见什么事都需沉得住气。” 她转眼又吩咐着芝兰:“青橘酒拿来温着,等温度达到了就将昨日洗晒好的桂花放下去泡着,看能不能出味。” 花吟两眼警惕的看着江云娆:“婉仪娘娘,您莫不是就这般想不开了吧?” 她好怕江云娆悲伤过头,开始陷入一种自我欺骗的境地中。 只有芝兰很平静,在一边帮着她打理上上下下: “花吟,小欣子,你们去前院铺好那桌上的锦绸,记住,全都要铺上,桌子板凳,里里外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还有,将娘娘说的温酒一事,也给备着了。一会儿锦妃娘娘她们也都要过来了,别耽误了。” 江云娆在后边又道:“将宁妃也一起叫来吧,还有章才人。” 万茵茵道:“章才人不爱与人亲近,她不来。只是云娆姐,你为什么要请宁妃啊,她好凶。” 江云娆摸摸她的头:“有些人就是看着凶,但心是好的,有些人看着笑眯眯的,背后却是使不完的刀子。” 魏皇后不就是个笑面虎吗,给她背后使了多少刀子。 宁如鸢接到瑶华殿的邀请时,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在后宫素来没有朋友,也从未被人邀请去过别的寝宫玩耍,也不大与人走动。 万长安笑着:“娘娘需要备下些礼物前往吗,这头一次去婉仪娘娘宫里,备个见面礼也算是礼数。”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哼,本宫不拿东西去,还不成了是吗?” 万长安:“那便不拿,婉仪娘娘也就是个爱热闹的人,不大在意这些。只是奴才以为,头一次去,手上别空着,您说是不是?” 宁如鸢拂了拂水红色的裙摆,依旧美艳无双,她淡声道: “去选点好的,一会儿别让那些女人说本宫小气,本宫看着是缺钱的人吗?” 中秋节的宫宴本来也不是今日,只是由于往年中秋宫中都要举办宫宴,她如今身份有些尴尬,宫宴也怕是去不了的。 所以江云娆便将日子提前了,大家熟悉的几个先聚聚,总比在宫宴上自在些。 宁如鸢驾着半幅凤辇仪仗,云鬓簪着金簪与步摇,还是非常隆重的出现在了瑶华殿外,正好与锦妃长孙金月的队伍撞上。 宁如鸢冷嗤一声:“到人家宫里过节,打空手来啊,锦妃,你礼数学得可不怎么样啊。” 长孙金月从前就与宁如鸢有恩怨,从前宁如鸢非常得宠的时候,自己就顶撞过她, 宁如鸢哭诉着去天元宫告状,裴琰还训斥了她,降了她位份。 自此,宁如鸢宠冠六宫的名号就慢慢被渲染出来了。 “呵,宁妃娘娘怕是不请自来吧?瑶华殿可不欢迎您这尊大佛,您回吧就。” 宁如鸢别了她手臂一下,抢在她前边提前跨入瑶华殿:“本宫可是贵客,你走后边。” 江云娆笑意明媚:“大家都来了啊,快进来坐。今日繁星当空,咱们就在把酒言欢,赏月聊天。” 一阵阴沉的风吹拂过殿外的桂花树,落下几许金黄,似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沈昭昭带着人站在了瑶华殿外:“江云娆,你给本小姐出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不是爬床成功加更求票票 江云娆发髻松挽,乌眸里波澜不惊的看了过去,连身子都没动一下:“沈大小姐是奉命来的?” 众人都已经落座,宁如鸢与长孙金月就坐在江云娆左右侧,皆是贵客的座位。 这二人相互看不惯,但又来了一位更看不惯的人,她们也就不继续敌对了。 宁如鸢蔑道:“没请你,你就自己回去。” 万茵茵嗤之以鼻:“沈大小姐这么晚了来瑶华殿做什么,你不是整日在天元宫外蹲点吗?” 这话,一下子就把沈昭昭给点炸了,沈昭昭冲入瑶华殿内:“万嫔,你说什么呢!” 万茵茵将筷子一摆,衣袖一挽,作势就要干起来。 江云娆按住万茵茵,眼神示意,让她暂且冷静下来。 她整理了下长裙走了过去:“沈大小姐不说明来意,我便只能请你向后转了。” 沈昭昭冷哼一声,今日在天元宫受的气还没撒出来呢,心底烦得很,加上自己背后有沈家与皇后撑腰,她怕什么? 她过几日便是皇帝的二品妃子了,在后宫横着走也是行的: “皇后娘娘都说了,你又不是后宫妃嫔,就是个罪人,凭什么以妃子身份自居,宴请各宫嫔妃到你这儿做客? 再有,皇后娘娘拟定了新宫规,后宫不得随意喧哗。” 江云娆眸色冷淡:“你也不是妃子啊,凭什么来质问我?” 沈昭昭这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从来就没有听过有人这般对她说话的,她很是不服气: “皇帝表哥马上就要册封我为他的嫔妃了,今日不是,明日后日便是了。 但是你,江云娆,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你之前在天元宫住着又如何,皇帝表哥给你名分了吗?” 江云娆温和的黛眉也泛出一股厉色,慢慢一挑: “你不是还爬了龙床吗,怎今日还没名分?” 她反声质问,引得后边的嫔妃抿嘴嘲笑,沈昭昭此刻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江云娆又疑惑的问道: “沈家富可敌国,按理说不缺教规矩的老师啊,怎教出来的姑娘头一次来皇宫干的事情就是爬床啊。 啧啧啧,沈家大小姐的令尊令堂好家教啊。” 沈昭昭瞪大了眼睛,面色涨红了起来:“江云娆,你你你!” 江云娆笑着:“不妨写个话本子吧,《首富沈家的爬床小姐》,就在江南戏班子开始唱。” 万茵茵勾着眼睛,碰了碰一边的文雪嫣:“不是,云娆姐今晚这是怎么了?” 她认识江云娆以来,从不见她性子这般凌烈过,平日里说话都不会这般咄咄逼人的。 文雪嫣摇摇头:“不知道啊,有些奇怪。” 宁如鸢抬眸看着,嫣红的唇角勾了勾:“有点意思。” 沈昭昭双手叉腰,叫嚣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江云娆依旧是处变不惊,玉掌握着的青橘果酒摇晃着: “反应这么激烈,难道是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你爬床失败了,所以没有名分?” 沈昭昭:“我跟皇帝表哥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明日我便入天元宫跟皇帝表哥告状! 你江家三族流放,我便让沈家派人去霍克沙漠,让你们家的人没好果子吃。”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蠢蛋。” 江家三族流放霍克沙漠那是服刑,沈家若是敢去朝廷的服刑场地闹事,那怕也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万茵茵吼道:“行啊,我父亲就是御史台的,到时候就参你沈家一本!” 长孙金月脾气也个是不好的,她厌烦的看了沈昭昭一眼: “沈小姐还是回吧,别搅扰了咱们饮酒吃茶,或者又去天元宫殿外候着等着爬床。” 江云娆忽而嗤嗤的笑了起来: “是啊沈小姐,去天元宫外边候着吧,今日也爬爬龙床?咱们这儿都忙着呢,没工夫和你掰扯。” 沈昭昭看着众人:“看什么看,你们今日凡是与江云娆亲近的,我可都记得。等我坐上高位,哼,定会细细教你们规矩!” 文雪嫣心惊了一下,现在宁如鸢好不容易没从前那么讨厌了,这后宫莫不是要再添一位罗刹,平静日子又要被打破了。 思及此处,对沈昭昭的厌恶又再升了一些。 江云娆道:“是倒贴失败了吗,拿着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入宫,都没得个名分?” 沈昭昭气急,朝着江云娆就要挥去一耳光,江云娆将她手腕一把捏住: “沈小姐别生气嘛,来都来了,喝一杯如何?” 她将自己手里的酒盏一下子塞进了沈昭昭的手掌中,如她所料,沈昭昭肯定是扔的。 “谁要喝你的烂酒,去死吧!” 沈昭昭手里的酒一泼过来,小欣子端着烛台就走了过去,刚好江云娆侧过身子的时候那酒就洒在了烛台上。 小欣子惊慌之中将烛台摔在了地上,芝兰手里的酒壶也该打翻了,火势猛然而起。 江云娆连忙朝后沉声道:“来人呐,赶紧护着各宫娘娘后退!” 那火势从地上,不知怎么的就窜到了桌上。 彼时那大长桌上的锦绸一下子就燃了起来,火光铺天,院内的人都惊慌尖叫了起来。 昏暗慌乱之中,有人悄悄将瑶华殿的几棵桂花树上挂着的好些盏玉兔灯给点燃了, 桂花树最是容易烧起来的,一瞬间,整个瑶华殿前院几乎陷入火海。 沈昭昭慌乱起来,没见过这么吓人可怖的场面:“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来人啊!” 芝兰命人将殿门给关了起来,各宫的娘娘都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等着火势再起来一些。 有人叫唤了起来:“沈家大小姐杀人放火啦!” “不好了不好了,瑶华殿被沈家大小姐放火烧没了!” “走水了走水了,沈家大小姐放火烧宫了!” 江云娆在慌乱之中也躲了起来,小欣子在一旁极力的护着她: “婉仪娘娘,燃点都是提前布局好的,烟雾大,火点小,您不用担心。” 江云娆点首:“好,赶紧派人通知禁卫军与内务府。” 这火光通天,早已令将整个后宫的西南角都给照亮了。后宫不少人都被惊动,天元宫与凤仪宫方向已经有人马聚拢过来。 禁卫军比内务府的人来得更快,这些侍卫灭火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将火星子给彻底灭了下去。 整个瑶华殿前院此刻已经是黑灰遍布,散落破败的桌椅,烧得光秃秃的树干,是这大火过后的萧瑟景象。 殿里殿外都热闹了起来,太监掐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做局除小人 沈昭昭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禁卫军侍卫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她狼狈的站在院子里哭着,发丝散乱的搅在后背,粉色的裙摆上染了黑色的尘埃。 裴琰从御辇上下来,几步就走了进来,漆黑的眉眼扫视着殿内四周:“禁卫军统领何在?” 秦猛握刀着刀柄走上前来:“启禀皇上,瑶华殿走水无人受伤,火势已停,请皇上放宽心。” 裴琰听见没有伤亡,袍袖里的手掌才松了下来,眼睛四处都没找到江云娆的身影,手掌又攥紧了起来。 江云娆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整张脸都是花的。 她低着头走到裴琰面前,眸眶泛红的看着他: “皇上,是臣妾不好,邀请各宫娘娘前来聚会,却没注意安全。” 沈昭昭走过来,吼道:“江云娆,你险些烧死我你知不知道!”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她:“若不是沈小姐泼我酒,不小心将酒泼在了烛台上,又怎会将我这瑶华殿给烧起来?” 裴琰黑眸盯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沈昭昭张着嘴,思索半天才道:“臣女在宫里逛着玩儿,一不小心便到了这里。 皇后娘娘才在后宫颁布了懿旨,入夜后,后宫不得喧哗。臣女觉得都是在夜里了,瑶华殿内还喧嚣嬉闹,于是便走了进来看看。” 江云娆静静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今日是皇后娘娘派你过来的吗?” 魏婉莹不知哪个时候就出现在了后边,她冷声道: “江云娆,你什么意思,这就把火往本宫身上引了吗?”她话完,眼神阴冷严肃的看了一眼沈昭昭。 沈昭昭不敢妄言了,哆哆嗦嗦的道:“不是皇后娘娘派遣臣女来的,是臣女自己来的。” 裴琰:“然后这儿就起火了?” 沈昭昭脑子此刻都是一团浆糊: “是她,她一直在挑衅臣女,嘲讽臣女与臣女父母,臣女便泼她酒,然后这酒洒在了烛台上,便起了火。” 江云娆道:“方才沈家大小姐是不请自来的,一来便是对着臣妾喊打喊杀,说臣妾没名没分,不配住在瑶华殿。” 她眸光不自觉的看扫了一眼魏婉莹,又继续说道: “沈小姐还说要让沈家派人去霍克沙漠,让臣妾流放在哪儿的族人好看,或许是要私下弄死臣妾的族人吧。 皇上也知道,沈家富可敌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去霍克沙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话罪过就大了,沈昭昭连忙否认:“不,没有,我没说过,我真没说过!” 宁如鸢与长孙金月,还有其余的嫔妃此刻都走了过来。 宁如鸢扶了扶自己有些散下的云鬓,厉声道: “臣妾听见的,沈小姐就是这么说的,一直在威胁娴婉仪,还有江家流放的三族!” 文雪嫣语气就没那么严厉,不过还是看见什么说什么,细声道: “沈小姐一直以即将为妃位的身份自居,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来教育臣妾们。 臣妾们也不知道真假,心惊胆战的,只有娴婉仪勇敢,上前与之理论。 娴婉仪还倒酒给沈小姐赔罪呢,但不知怎的,沈小姐就用酒泼人,然后就起了大火。” 万茵茵在后边愤慨道: “要不是云娆姐躲得快,那起的第一道火势就将人烧成黑灰了! 皇上您得给云娆姐做主啊,运气不好的话,您见到的就是一具黑尸。” 裴琰漆黑瞳孔翻腾出一股冷戾: “沈昭昭,朕当你是沈家独女,明华皇贵妃的亲侄女,所以对你多有纵容。 但不代表着,你能在朕的后宫骄纵横行,对朕的嫔妃指手画脚。” 帝王声色透着怒意,沈昭昭被吓得跪了下来:“皇帝表哥,哦不,皇上,不是这样的啊!是皇后娘娘……” 魏婉莹冷冷看着她,眼神像一把刀子般扎了过来,沈昭昭不得不住了嘴。 明明魏皇后就对她说过,她封妃在即,位置好的话可能是个贵妃,再是一般都会是个妃位。 身份尊贵无比,皇后还会给她协理六宫之权,所以她在后宫横行便也是没什么的。 她从前在家里里教训那些旁支的姐妹们,不都是这样教训的吗? 魏婉莹道:“皇上,沈小姐年纪小不懂事,念在初犯就算了吧。” 江云娆娇软柔和的眉眼今日是少有的尖锐: “皇后娘娘,这沈小姐初犯便将这瑶华殿给烧了一半,若是再犯,后宫娘娘们的性命又该如何保证? 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盖过一个人所有的错误吗?” 魏婉莹将凤袍衣袖一甩: “江云娆,你放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本宫说话!你犯下的滔天大祸,如今不也还是好好活着吗?” 她一时口快,这话算是砸在了裴琰的身上,皇帝侧眸过来盯着她:“瑶华殿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她为什么不能说话?” 江云娆语声凝重下来: “皇上,沈小姐的确是年纪小不懂事,但沈小姐又极为爱护小动物。 大周帝京城里的流浪狗现在都被沈小姐给照顾了起来,还要用宫里剩下的棉花给狗做冬衣呢。” 沈昭昭咧嘴一笑:“哼,我们沈家到哪儿都喜欢做好事!” 听到此处,江云娆身后的几位妃子才恍然醒悟,原来江云娆是在这儿等着呢,众人私下里悄悄对视了一眼。 魏婉莹却已经猜到江云娆要说什么了,转移话锋道: “皇上,这夜深了,瑶华殿既然没有出什么事,不妨就散了吧。至于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明日臣妾来便是,你还要上早朝的。” 江云娆抿了抿唇,唇线立即就锋利了起来: “皇后娘娘莫急,臣妾话不多的,但是今日必须要说完。” 宁如鸢之前告诉过她,魏皇后如今清洗后宫,紧握权势,将许多事情都大包大揽。 反正裴琰已经许久都不过问后宫了,这魏皇后行事便是更猖獗了。 裴琰看着她,心底是有些生气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掉,现在凭什么又要偏向她? 皇帝淡声道:“夜深了,明日再说。” 江云娆呼吸一凝,这时候刚好就看见魏婉莹射过来得逞的眸光,因为这事儿一旦到了明日,便是由她这个皇后做主了。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裴琰的明黄色袖袍,眼神凄切:“皇上,臣妾……” 第二百九十章 你自己说还是朕逼问 裴琰回眸看了她一眼:“朕说了,明日再说。” 他转身就走,留下江云娆站在原地,任由那呼呼的秋风横扫自己单薄的身体。 她看着裴琰远去的背影,内心有一种止不住的酸楚。 她为什么如此轻易的离开天元宫,其实是有隐情的,只是没能跟裴琰说。 魏皇后带着沈昭昭便离去了,裴琰也走了。 江云娆身后几个关系交好的嫔妃,本来都组织好要怎么讨伐沈昭昭的语句了,这一刻希望全数落空。 有些事到了明日,便是另一种结果了。 裴琰回了天元宫,小春子端着放着酒壶的木盘走了上来,笑呵呵的道: “皇上,婉仪娘娘说去给您做桂花青橘酒去了,您是尝了才回来的吗?” 裴琰黑眸生疑:“你说什么?” 小春子有些发愣,抬着木盘的手动了动: “婉仪娘娘是回去给皇上您做桂花青橘酒了,天元宫没有桂花树,只有瑶华殿才有,娘娘没跟皇上说吗? 您看这酒壶,是方才娘娘身边的花吟姑娘又送过来的,说给天元宫的宫人分的。” 福康公公在背后踢了他一脚: “你赶紧将话说明白!婉仪娘娘不是收拾东西离开天元宫了吗,怎么又是回去酿酒的?” 小春子道:“娘娘是回去,但是是回去备中秋宴的东西的。 娘娘说自己身份特殊,中秋宴不好出现在宫宴上,所以提前回去酿酒,酿好了提前过来与皇上单独过一场。 收拾东西是因为娘娘觉得这些东西她在天元宫用习惯了,所以要带回去用,娘娘说离开天元宫去哪儿都习惯了。” 裴琰将手掌压在小春子帽子上,身子前倾过来,沉声质问道:“你晚上之前,都没长嘴是吗?怎么现在才说!” 小春子吓得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奴才……奴才不敢说,婉仪娘娘说要给皇上惊喜,奴才若是提前说了,婉仪娘娘也不会叫奴才好过的啊。” 福康公公有些担忧的道:“哎呀,这是怎的搞的呀!皇上,瑶华殿外院都烧成那个样子了,婉仪娘娘今晚住得好吗?” 裴琰胸前闷着一口气,冷眼扫了过去,一掌拍在小春子脑袋上: “天元宫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蠢材!”话完便抬步走了出去,驾着御辇重返瑶华殿。 瑶华殿的宫人们都是忙着清理前院,只有江云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众人,说不出来一句话。 她主动离开天元宫,其实是做给魏婉莹和沈昭昭看的。 她知道沈昭昭投靠了皇后,有皇后那个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沈昭昭势必会和她杠上。 沈昭昭一直没能封妃,而自己一直住在天元宫,不能理解其中阻碍原因,所以沈昭昭很快的便会恨上自己。 加上最近文雪嫣与万茵茵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她很清楚沈昭昭是什么路数, 故而自己一出天元宫,只要在皇后所谓的宫规边上踩线,便非常轻易的能将沈昭昭给引来。 引来沈昭昭的目的,就是为了她能犯错,只要她去受罚,皇后身边没有这个白给钱的无脑富家女支撑,很快便会在冬衣一事上妥协。 魏皇后重权势,可却是一个不喜欢做小事杂事去耗费自己心力的人,这事儿便极有可能甩给宁如鸢,或者是文雪嫣做, 宁如鸢果断干练,文雪嫣心细如尘,只要是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江云娆便都不担心了。 江云娆算得明白,魏皇后想利用沈昭昭将自己引出天元宫,她便给她这个机会,若是自己一直待在天元宫,那沈昭昭也不敢如此狂妄,她不狂妄,又如何犯错? 只是这场面闹成了这样,她以为裴琰随便怎么都会听她将话给说完的。 算了九十九步,唯独算漏了这一步,裴琰铁定是生她的气。 为了补救,她连忙命花吟带上桂花青橘酒,抄了近道直奔天元宫,就是不知道此刻有没有派上了用场。 她眨眨眼,身心俱疲,她本不是个整日可保持斗争姿态的人。 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被烧得乱七八糟的瑶华殿前院,所幸后边的殿宇没有烧到,就是那些树与盆栽比较可怜。 她准备洗洗睡了,明日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呢。 正抬步走开,裴琰那明黄身影便站在了门前,江云娆一身狼狈的看了过去,委屈又沉默的瞥了他一眼。 她走过去小声道:“皇上怎回来了?方才不是气呼呼的走掉了吗?” 裴琰大步走过来,反问道:“你不也是气呼呼的走掉了吗?” 江云娆抿了抿唇:“臣妾不也是送了东西赔罪了吗?” 裴琰语气不大好的道:“跟朕回去。” 她想也没想的点点头:“回啊,这就回。” 其实那日她是真的生气的,当时她看见那唇印,内心一下子就崩溃得不行,脑子根本没法去思考什么,瞬间失去理智。 等她醒悟过来自己被沈昭昭算计时,是在离开天元宫之后。 她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什么脑子啊,真是动情的人都蠢。 裴琰与自己已经同吃同住将近一年了,裴琰什么秉性自己也算是了解一些的,就冲他对自己卖力造子这件事来讲, 他还不至于在自己离宫一日的情况下,就立马去宠幸一个还没有给名分的女子。 再者,裴琰毕竟也是个皇帝,若真是宠幸了沈昭昭,那更不至于连个名分都不给。 她也在瑶华殿等了一日,并没有等来沈昭昭册封的消息。 所以不难猜测得到,这是沈昭昭用计逼迫自己离开天元宫,而自己做的这一切便是将计就计,才有了今日这做下的局。 御辇上,裴琰看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说,还是朕逼问?” 江云娆侧眸过去小心翼翼看了裴琰一眼,自己勉强笑了笑:“唉,当然是臣妾自己说……” 回了天元宫,她拉着裴琰回到寝殿,指了指那铜镜上的唇印:“皇上你看吧,自己寝殿里进贼了自己还不知道。” 裴琰黑眸盯了过去,问:“这是什么?” 江云娆将玉指抵在了镜子面前,气呼呼的道:“皇上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有什么要对朕直说 裴琰又在仔细看了看:“铜镜上面有个唇印,你的?” 江云娆微瞪他一眼:“皇上是直男吗?” 裴琰将目光从铜镜上移开,疑惑的侧眸过来:“什么?” 算了,裴琰怎么可能懂什么是直男呢,她只能选择原谅: “皇上的寝殿里,是有女子来过,而且这女子还在皇上专给臣妾造的铜镜台上留下了自己的唇印, 臣妾在这屋子里都住了一年了,突然被人入侵,你说臣妾能不生气?” 裴琰又在看了看那唇印,似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那日皇后与沈昭昭抱着大皇子来天元宫,期间大皇子尿了,那沈昭昭就格外主动的抱着孩子去内殿里更换,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唇印的。 他黑眸微沉:“你怎么不问朕,说走就走?” 江云娆黛眉微蹙,有些委屈的道: “臣妾哪有资格过问这样的事情啊……再说了,皇上本就三宫六院,沈昭昭也封妃在即,臣妾问这些是想来自讨没趣吗?” 她再是不清醒,也会记得裴琰是皇帝,他的成长年代里,三妻四妾并无不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裴琰道:“朕没有册封她的打算。”顿了顿又解释道:“那日沈昭昭单独抱着大皇子进来过,朕当时在正殿。” 江云娆眨眨眼,心底瞬间就亮堂了些,这沈昭昭就是想气自己。 不过还有一事是自己担心的,问道: “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呢,皇上不动心吗?况且这是朝政,也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情。” 裴琰伸手掐了掐她有些花的脸蛋儿:“将朕推给别的女人,你就很开心了吗?” 江云娆可不是什么大气持重的人,她小气得很,这么一说只不过就是想听听裴琰的态度罢了。 不过裴琰说出那句“没有册封她的打算”以后,她心底已经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开心什么,不开心,总得假惺惺的说几句官方话术吧……”她撅了噘嘴。 裴琰被她气笑:“朕让宫女带你下去沐浴。” 江云娆碰了碰他的手,抿了抿粉色的唇,一双娇眸软软的望着他:“不一起吗?” 裴琰眸色深了深,牵过她的手就从寝殿内走了出去。 天元宫的浴池极大,帝王专属,两条白玉雕刻的巨龙盘着整个浴池,嘴里呼啦啦的吐出热水来,浴池上方腾着白色雾气来,似入了仙境。 泡澡时,裴琰突然道:“下次有什么直接跟朕说,你那点伎俩,实在拙劣。” 江云娆在水里勾着头,心底发虚起来:“啊,什么?” 裴琰薄唇勾了勾,黑眸慵懒投射过来: “你那脑子想什么,朕能不知道?沈昭昭被你做局,你找好场地,时间,证人,真当朕是傻子?” 江云娆脊背一阵发麻,她以为自己脑子已经够用了,这一局已经思考得很成熟,但这才几个时辰就被裴琰拆穿了。 她扯了扯嘴角: “臣妾不做局,皇上也没理由惩处沈家大小姐,毕竟那是沈家独女,有沈家在背后撑腰,臣妾想了想,还是不想皇上难做。” 沈昭昭她是要对付的,可是在毫无错处的情况下,裴琰对她一则无法惩罚,二来即便惩罚了也没有道理, 反倒让身为皇帝的他落下臣子的口舌,引起沈家对他不满。 裴琰一早便看出来了,不过还是由着她胡闹,方才转身就走也的确是气了一下,他气江云娆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不过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沈昭昭,敢偷偷入她寝殿做这样的事情,实乃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裴琰从水里一下子拉过她纤细的手臂,帝王乌发漂浮在她雪白的胸膛前,他俊逸冷白的面容浮现邪肆笑意,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 “朕倒是不难做,只是水里还是有些难做。” 江云娆乌眸圆睁,粉色的面颊烧灼起来:“皇上还是注意注意帝王形象。” 假作一下羞涩后,偌大的鱼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扑腾了好久才消停下去。 江云娆被他用白色的寝袍裹着抱回了寝殿里,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次日她从龙床上醒来,大惊,遭了遭了,昨晚就忙着好色去了,正事儿都没说完。 小春子进来侍候:“婉仪娘娘您醒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用早膳的时候,江云娆将桌上的几盘糕点都赐给了小春子:“这事儿你做得不错。” 小春子陪她演戏,还是演得极为不错的。 只是旁人不知道,小春子在天元宫早就是她的人了,对她这个天元宫第二主子上心得很。 加上江云娆出手大方,待人和善也不压榨,小春子现在除了他干爹就认她这一个主子了。 小春子嘿嘿笑着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奴才能帮着娘娘已是荣幸。” 江云娆一边喝粥一边想起一件事来:“方才我起身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之前那铜镜梳妆台了?” 小春子道:“皇子一早就命人抬出去扔了,又命内务府给娘娘造一个更大更好的出来,说用金箔给娘娘贴一只凤凰出来。” 江云娆垂眸,唇边浮现恬淡笑意。 小春子看着主子心情不错,又继续说:“那沈家大小姐火烧瑶华殿已经被皇上罚了。” 江云娆问:“怎么罚的?” 小春子道:“也没说罚,就是让沈家大小姐出宫去照顾流浪狗,让沈家自己拿银子喂狗。” 江云娆心中暗爽,笑道:“皇上心地仁善,特派护狗大使,护佑流浪狗们度过一个美好又温馨的大周冬日。” 小春子也站在一边嘿嘿的笑着: “火烧瑶华殿的罪过并不小,估计是皇上让沈小姐选了,沈小姐肯定不愿被鞭打下狱啊,所以就选了照顾流浪狗这条路。” 她喝了好几口鲜美的蟹肉粥,去自己在天元宫的专属衣帽间选了一身浮光锦的绿裙穿戴在了身上, 又去拿了青橘果酒温着,再将洗晒好的桂花撒上去,泡开一会儿,这果酒便会有桂花的甜甜清香。 这些都做完了之后,她便歪着脑袋等着裴琰下朝了。 但她心里依旧牵挂送冬衣这事儿,沈昭昭现在是不掺和了, 可她想知道魏皇后最后会将这事儿扔给谁,选对了人,这派送冬衣的事情才会顺利。 只是这种后宫过于细枝末节的事情,根本就不会通过皇帝的,都是皇后一人独抓,那这派送冬衣的事情便有些动荡了。 万茵茵午膳后便来找她,气冲冲的道:“现在好了,什么都别做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娴婉仪呕吐 江云娆看着她,拍拍她的背:“茵茵,你慢点说就是,到底怎么了?” 万茵茵气得跺脚:“皇后娘娘没有安排人任何人做这件事,司服局的做工全部都停了,说是给皇上做什么秋狩的龙纹盔甲。” 江云娆立在天元宫外的连廊里,秋风吹拂她青绿色的浮光锦裙摆泛光浮动。 她乌眸染了一丝薄怒:“皇后这是在较真呢,咱们动了沈昭昭,她便直接将派送冬衣这件事给压下去。 等皇上的龙纹盔甲做好了,这冬衣便来不及了,咱们秋狩还要去上林苑待上半个多月呢。” 万茵茵双手叉腰,着急到在连廊里走来走去: “那怎么办啊,这事情不能做一年歇一年吧?本来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这后宫总是那样复杂?” 江云娆知道万茵茵心中的憋屈,她何尝又不是,派送冬衣这件事本是一番好意,却因后宫种种恩怨,利益关系而让接受赞助的女子苦等无果。 这就像现代社会里的做慈善,钱款与物资最终妥当送到最有需要的人的手里,其实没有外边的人想的那样容易。 无外乎就是:上层博弈,中层干等,下层受灾。 “茵茵,今晚不是要举行中秋宫宴吗,你在宴席上……” 江云娆捂着嘴凑近了她的耳朵边,万茵茵杏眼虚了虚,随即便定定点首。 中秋宫宴,大多都是吃蟹吃月饼,常规操作。 江云娆因为身份特殊,不能过于张扬出现在宫宴之上,所以就在天元宫中等裴琰归来。 长乐大殿被光影浮动的琉璃盏给点亮,底下两侧,一侧落座的是裴琰的臣子,一侧是皇亲国戚与嫔妃。 鲜红色的百花羊绒地毯铺就金色大殿,宫中丝竹乐器缓缓奏响,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万茵茵是与章才人一道去的长乐殿,到了长乐殿她便看见魏皇后抱着大皇子,一直在跟皇上说话,皇上会理一下大皇子,但对皇后有些爱答不理的。 魏婉莹转过头去问:“那狐狸精又回了天元宫?” 婵娟悄悄点首:“是的,皇后娘娘。” 魏婉莹眼角点了浓紫色的胭脂,此刻她眸染恨意:“昨日不是还冷淡下去的吗,怎么今日就回了天元宫住着了?” 婵娟道:“派去的奴才回来说,皇上昨日回了天元宫后没多久,又去将娴婉仪给接回天元宫了,似又和好了。” 魏婉莹叱道:“真是可笑,皇上真是越来越可笑了!” 裴琰对江云娆当真是越来越纵容了,生气生不过两个时辰就自己又好了! 魏婉莹抱着怀里面色冷清,脑海里满是江云娆大着肚子的幻象,她怕得很。 自己怀里这个虽然是嫡长子,但终归是假的,而且还先天失智,江云娆若是有了龙嗣,是个皇子的话,自己与她相争是毫无胜算的。 她抱着大皇子走了过去,将孩子放在裴琰的龙椅边上: “皇上,今日是中秋,臣妾凤仪宫中有上好的月饼与桂花酒,臣妾想与皇上同饮一番,不知皇上可否赏脸。” 按照宫规,今日是十五,裴琰是要在皇后宫中住下的,但是裴琰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去过凤仪宫了。 只不过这宫中宴席人太多了,帝后二人也不好太过冷待。 一边的赵太后,最近才说病好,还是第一次踏出寿康宫。 因上次宣武殿前那件事,裴琰与她是生分了不少。 但太后总归是太后,皇帝是天子,天子要为天下之表率,更以仁孝治国,故而对太后也算是尊敬。 赵太后笑着道:“皇帝也该与皇后多聚聚,争取来年后宫添丁,有第二个嫡子。 皇帝登基也有这么几年了,到了如今也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嗣,是得要抓紧了。” 裴琰对着魏婉莹举了举酒杯:“朕就在此与皇后同饮。” 魏婉莹冷了脸色,不过也不好发作,只能讪讪道:“是,皇上,臣妾为您添酒吧。” 万茵茵吃席吃到一半,特地起身走上龙台: “启禀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方才小春子来说,说云娆姐吐了一晚上了,臣妾想过去看看。” 裴琰黑眸瞬间盯了过来:“吐了一晚上,太医如何说?” 万茵茵看见裴琰面色都紧绷了起来,冷白指骨本是轻轻握着的酒盏此刻极为用力。 她与皇帝不熟,最是害怕与他讲话,所以沉了沉气道:“臣妾不知,臣妾就是想先过去看看。” 赵太后在一边道:“哟,怕不是有喜了吧?” 她也是知道江云娆没死的,被皇帝一直放在自己的寝宫养着。不得不说,皇帝跟他父皇一样,都是个情种。 裴琰将酒盏立马就放下,一边起身一边道:“朕得回去看看。” 这宫宴才刚刚开始不久,皇帝就要离去,引得魏婉莹一阵不痛快。 她愤愤的道:“皇上,江氏毕竟是罪人,您要将一屋子人都扔下,去看一个罪人吗?” 裴琰回身看了她一眼:“皇后是大周国母,你在这里代替朕,是一样的。” 赵太后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后宫若是添丁,皇帝皇后应该同去的,都过去看看吧。 长乐殿距离天元宫又不远,哀家替你们在这里守着,跟皇帝的臣子,亲眷们吃吃酒。” 帝后二人前往天元宫的路上,两人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裴琰的欣喜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若是江云娆真的有孕,那便能顺理成章许下她尊位,还能有个属于他们血脉的孩子守在身边了。 魏皇后的面容之上已经只剩下阴沉,她想着,若是江云娆怀孕的话,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她肚子里的孽种给搞下来。 裴琰从御辇上下来,抬脚就入了寝殿,江云娆这时正躺在龙床上,小春子在床榻边举着小木桶。 江云娆睁了睁眼:“皇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琰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不重要。太医来过没有,太医怎么说?” 江云娆点了点头:“来过,太医说臣妾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不消化,反胃了。” 整个下午,她一直让小春子给她拿不消化的东西来吃,吃了很多,然后又不动,到了晚上就开始反胃了。 可是江云娆说完这话的时候,她明显看见裴琰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消散了下去,心口揪了揪: “皇上别误会了,不是有孕。”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夺回主控权(加更求票票) 魏婉莹听着总算是松下一口气来:“整日在天元宫里待着,也不出去走动,你不反胃才怪。” 江云娆笑着道:“是啊,臣妾太闲了。太医说,在这样下去人都要憋出病来,臣妾想找点事儿做。” 裴琰饶是有些不放心:“想给你找点事情做,又怕你累着。” 江云娆拉着他宽厚的手掌:“不累,臣妾现在等于在皇上宫里吃白食,心有不安,还是让臣妾做点事儿吧。” 魏婉莹立马说道: “臣妾觉得可以,娴婉仪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儿做自当是好的。 不如去内务府盯着皇上秋狩的龙纹盔甲吧,那东西很是重要,你亲自去盯着那些缝制甲片的人。” 去内务府可不轻松,加上江云娆的瑶华殿离内务府是最近的,她准备通知内务府里的人,将人整日困在内务府里。 等天色暗下去后,就封锁几道通行的宫门,就让她宿回瑶华殿。 如此,江云娆便可离开皇帝身边,她也好安排其他妃嫔塞进去。 万茵茵伸手指了指桌上:“那是盔甲吗,看着是崭新的。” 小春子在一边道: “对,是皇上从前的龙纹盔甲,今日下午娴婉仪将这盔甲拿了出来,甲片之间她亲自稳固了一下,还用上好的油脂将盔甲护理了一遍,瞧着很是光亮呢!” 江云娆从床上起身下来,走到那盔甲边,伸出玉指温柔摸着: “臣妾亲自给皇上又上了一道护盾,这甲片结实的很。皇上,您的盔甲好好的,干嘛又要重做啊?” 裴琰看了一眼那盔甲,大抵是江云娆从天元宫里翻出来的:“那就用这套,朕也只穿过一次。” 江云娆点了点头:“那臣妾就不去内务府了,就在天元宫附近逛一逛。”话完,她透亮的眼珠子瞟了魏婉莹一眼。 魏婉莹想也没想的就说: “你去年不是很热心什么给大周贫苦女子的冬衣吗,今年怎么不管了?这样吧,冬衣的事情就交给你。” 江云娆看了看裴琰的眼睛:“皇上,可以吗?” 裴琰点了点头:“去吧,免得你下次吃积食,又来吓朕一跳。” 魏婉莹开心不已,这等繁复杂乱的事情,她是一个手指头都不肯去动的。 再说了,她贵为皇族,大周国母,去操心那些穷女人的事情干嘛。 费力不讨好,还不如想想太子之位的好。 待众人离去后,江云娆便发觉裴琰有些不开心,她拉拉他的手掌:“皇上是失望了吗,因为不是有孕。” 裴琰淡声道:“没有。” 江云娆还是算了解他的人,裴琰明明就是有些失望的。 她是有些愧疚的,若不是为了占取主动权,也不愿用裴琰这么在意的事情来做文章:“你别失望了,下次吃积食臣妾也不吐了。” 裴琰侧眸看她一眼:“没有下次了,内务府的事情就能将你累瘦一圈。” 江云娆很清楚,魏婉莹是最想她离开天元宫的,而自己又将裴琰的盔甲拿出来休整了一遍,所以离开的条件便不成立了。 但是她自己抛出了想出去的橄榄枝,让魏婉莹顺着杆儿往上爬, 此刻还能将人困在内务府,整日忙忙碌碌的事情也只有制作冬衣与派送冬衣这件事了。 所以她很笃定,魏婉莹一定会用冬衣这件事,将她困在内务府,少整日待在天元宫与皇帝厮混。 冬衣一事,是她们几个嫔妃一心想做点好事,她不想这么做一年就没动静了。 去年为了这些苦难女子的事情,她们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还是想要力所能及普度众生吧。 且做这些关乎民生的事情,也会让裴琰在百姓之中博一个好的名声,她愿意去做的。 只是魏婉莹格外的憎恨她,也不愿意以大周国母的身份去行善,那些才走出宅院的女子开的店铺与作坊也被勒令关闭,她一时还想不到如何是好。 江云娆抱了抱他:“皇上,臣妾是多懒惰的人啊,怎会让自己累着? 冬衣一事,臣妾以为该群策群力,宁妃娘娘做事果断干练,文昭仪心思细腻,皇上不妨下个口谕,让她们都参与进来。” 她笑眯眯的吻了吻他的侧脸:“节省下来的时间,臣妾都用来陪皇上。” 裴琰自然是很受用这句话的:“好,朕明日就派人去传口谕。” 她而后又问:“皇上,去年至今年,女子走出宅院这项朝廷扶持的恩令到底做得如何了,有为皇上带来更好的税收吗?” 裴琰缓缓摇首: “朝廷一直扶持,但效果甚微,还让这些女子与家中发生了不小矛盾。 所以皇后已经请旨暂停这项恩令,先让这些宅院女子平复家中矛盾。” 江云娆垂眸,细细思考着: “想来还是思维的问题,这样的思维贯穿一个人的多少年,不是说能变就能变的。那皇上怎么想呢?” 裴琰起身在寝殿里踱步,思考片刻道: “朕采取自愿原则,若是女子能说服家中,那便出来享受朝廷恩令,若是搞不定,那也只能在家中。 还有不少大臣上折子抱怨家中夫人不顾家,朕觉得这样的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引导的。” 江云娆乌眸亮晶晶的看了过去: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等时间来慢慢改变吧。”只要裴琰没有一杆子打死,那这项计划便不算沉底了。 冬衣一事,裴琰看着江云娆还是如此上心,便吩咐内务府加派了人手, 另外还下旨各地州府严阵以待,派出人马前来接应货物,要赶在冬日前将东西全都派出去。 次日,宁如鸢与文雪嫣都收到了天元宫的口谕,后宫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江云娆在内务府里看着宁如鸢杀伐果决,极其干练的样子,立马就缩到了旁边。 宁如鸢负责了派送这项事务,要用最快最稳妥的办法将冬衣给派送出去,还得安排人手,定制行程,不算一件简单的事情。 又看了看文雪嫣说着棉花与布料材质的事情,心思细腻,全方位的考量到了一个生活贫苦,又要做活儿的女子该穿什么样式的棉衣才更保暖与更方便。 宁如鸢瞪了过来:“江云娆,你是来玩儿的吗?” 江云娆尴尬的笑了笑: “宁妃娘娘太能干了,我正在学习您的干练与果敢。” 一山不容二虎,宁如鸢做事,她插不进去。 但是看得出来,宁如鸢也是很愿意参与这事儿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为了这冬衣的事情去跟皇后杠了两次了。 江云娆起身悄咪咪的走过去,在她耳畔便道: “我去跟皇上说了,宁妃娘娘格外贤能,一定能将这事儿做得很漂亮。你猜皇上如何回我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后宫第一好人缘 宁如鸢手里拿着册子,转眸过来,一脸冷嗤:“皇上现在对我还能有什么好话?” 江云娆拉着她的手臂,小声的道:“皇上说,皇后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宁妃协理六宫,赐封号“贤”。” 宁如鸢一把将名单册子扔在桌上,拉着江云娆就从内务府走了出来,一脸凝重: “江云娆,本宫没听错吧?” 之前宁家被裴琰收拾得那样惨,自己从冷宫出来后也曾奋力挣扎过, 想为自己的家族争取个什么,但是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裴琰对她冷淡至极。今日江云娆这么一说,她惊讶的很。 江云娆猛点头:“哎呀,咱这关系,能为宁妃娘娘谋点福利,那肯定是不能差的!” 宁如鸢还在震惊当中,喃喃的道:“本宫一定是在做梦。” 江云娆掐了掐她手臂:“痛吗?” 宁如鸢连忙甩开她的手,惊道:“江云娆,你!” 江云娆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她:“你也别急,封号这事儿,要等冬衣发出去以后才能下来。” 宁如鸢立马傲娇的道:“切,你封号是娴,本宫封号也是贤,一个音,以后怎么区分啊?” 江云娆想了想道:“我是富贵闲人的意思,您是贤能大拿的意思,咱不一样。 尊敬的贤妃娘娘,您先干活儿,嫔妾先回不远处的瑶华殿歇息一下。 午膳时,您跟文昭仪一同过来用膳,下午还得干活儿呢,嘿嘿。” 江云娆转身就回了瑶华殿,一身懒骨,就做不了一点精干的样子。 她知道有宁如鸢在,她就等于可以不存在了,还不如去找万茵茵,学学做点好吃食,她做自己吃。 宁如鸢看着江云娆离去的背影久久目光收不回来,心中犹如被好些乱石投入了湖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与涟漪来。 江云娆这样的行为,她在后宫这么多年,属实没有见过。 一般的宠妃,都是在戒备与打压其他妃子,她可倒好,还给旁的妃子谋起福利来了。 江云娆觉得,有才能的人就该好好用,而这些使了力气的人,也该为她们谋一些好处。 这样一来,谁做事儿都积极也开心,也有了收获的意义。 文雪嫣端着手臂,拖着浅色的裙摆走了过来,也看着江云娆离去的方向: “娴婉仪在后宫一直人缘都很好,从前宁妃娘娘不怎么与她来往,如今可是感受到她的特别之处了?” 文雪嫣一直说自己的话本子不好看,江云娆知道天元宫有个巨大的藏书阁, 她也悄悄去将那些好看的神话故事,各种稀奇古怪的书籍给她送了去。美其名曰,谋福利。 宁如鸢收回目光,蔑道:“你废话很多啊文昭仪,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文雪嫣咽了咽喉咙,这宁如鸢脾气还是这样大,她低声道:“是,宁妃娘娘。” 宁如鸢也开始觉得江云娆有些特别了,从前自己还是宁贵妃的时候,也有后宫协理之权, 可每次都是费力不讨好,出钱出力,最终皇后那边什么好也没落下,还被说教一顿。 现在倒是有些不同了,江云娆还费心思给她带来了好处,着实稀奇。 后宫里,要说江云娆是人缘第二的人,那绝对没有人说还有第一。 不管是与她相交的嫔妃也好,还是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奴才也罢,都喜欢跟着她。 她主张,付出就要有收获,不能让人白出力。毕竟自己也是打工人这么过来的,不给好处只谈付出的日子,那是满满怨言。 没过多久,后宫那风声鹤唳,极为紧张的嫔妃关系,似也松缓了下来,氛围有所慢慢好转。 送冬衣这件事,有宁如鸢这样的干练人士主理,长孙金月与文雪嫣这样的人协同,处理起来很快。 一批一批的冬衣,每日都有好几十车货物从宫里送出去。 宁如鸢说,做好一批发一批,不能等到全部做好了才发出去。 秋狩之前,这事儿算是稳稳妥妥的给推行着走了,还剩下些尾需要简单收一下口。 江云娆站在万茵茵身边,看着锅里的红烧牛腩:“茵茵,我先吃一口吧,等不及了。” 万茵茵笑眯眯的用勺子舀了一大坨牛肉递给她: “今日早晨我去皇后宫中请安的事情,听见宁妃娘娘已经变成贤妃娘娘了,还有了六宫协理之权,她今日开心得很。” 江云娆吹着滚烫的牛腩:“开心就好,宁如鸢本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打理后宫是一把好手。” 万茵茵看了一眼门外,收回目光道:“你是不知道魏皇后那个表情啊,像是要吃人似的,估计现在正在大发脾气呢。” 宁如鸢也来了瑶华殿,站在灶房门前:“魏皇后大发脾气不止这些呢。” 身后的万长安也窜了进来:“婉仪娘娘,这些礼品奴才放哪儿?” 江云娆让花吟接过东西,随后挑眉一笑:“贤妃娘娘每次来瑶华殿可都带了礼,这可如何使得?” 其实宁如鸢一直都是个很大方的人,从前还是宁贵妃的时候,她就豪爽的赏赐底下的奴才, 只是当时因为有春棠在,许多事情都是通过春棠去办的, 她也是后来用了江云娆介绍的万长安才知道,自己赏赐下去的东西十之八九都被春棠给污了,所以当年她这宁贵妃的名声在后宫是极为不好的。 只不过现在有了万长安,此人正直,不会背着她克扣底下人的用度,现下钟云宫的怨气也不那么重了。 宁如鸢靠在门前翻了翻白眼,傲娇道:“本宫又不缺宝贝。” 今日是瑶华殿请客听戏的一日,庆祝派送冬衣一事儿顺利完成。这殿里热闹得很,几乎熟识的嫔妃都来了。不过章才人没来,那人不喜人多的地方,喜欢一个人待着。 江云娆问:“方才你说魏皇后大发脾气不止这些,是什么意思?” 宁如鸢道:“第一批冬衣送出去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了,现下帝都城里都只知本宫,还有锦妃与文昭仪,鲜少提及大周国母,传出不少好话来。许是被魏皇后听见了吧,她心底不痛快。” 万茵茵愤愤道:“云娆姐还不是使了力,又有谁知道呢,她都没生气!” 江云娆宽慰她道:“我只在乎成事与否,至于名声,倒不是很重要。本来咱们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博名声。” 话完,她粉白玉容之上浮现一些娇俏笑意来,看向宁如鸢: “只是你,贤妃娘娘,后边可有你的炮火咯。”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们是女子,不是错误 “魏皇后毕竟是大周国母,现下外边对她有所忽略,心底定是不快的。 加上贤妃娘娘你重获六宫协理之权,啧啧啧,等着皇后娘娘的怒火吧。”江云娆亮晶晶的黑眸看着她。 宁如鸢冷嗤一笑:“呵,本宫才不怕她,本宫有了手中权势总比从前没有的好。” 瑶华殿内摆上满满一桌子佳肴与好酒,围着大圆桌坐了满满一桌人,大家都喜笑颜开,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江云娆的这座宫殿之外,隔得老远都能听得见这热热闹闹的喜悦之声。 嫔妃们都顾不上去争个男人,只会将欢喜都灌入酒里。 花吟与小欣子忙前忙后,负责传菜,递酒。 芝兰与万茵茵宫里的宫女瑾瑜则是笑眯眯的守在一侧伺候着。 瑶华殿的每一场相聚,都是那样的温情与简单。 芝兰按照江云娆的吩咐,带着各宫嫔妃们身边们的宫人也都有一桌,摆在后院厢房外,算是每个人都照应到了。 江云娆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冬衣一事,全仰仗各位了,这一杯酒我先敬大家!” 长孙金月也站了起来,同样是举着酒杯:“要不是娴婉仪急中生智,今年冬天这冬衣可就派不出去了,咱们都敬她一杯吧。” 几位嫔妃也都站了起来,江云娆笑着:“都坐都坐,我这儿不讲那些礼数,咱们今晚吃吃喝喝就行。” 江云娆敛了笑意,正色道: “起初我做事儿也没想到可以一年一年的做下去,现在好了,两年了,都开了个好头。 咱们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没有撼天动地的本事,做这些就是仅凭初心, 帮助一些困苦的女子,也给自己平淡无趣的后宫生涯添一抹温情的颜色。 我还是那句话,生而为女,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举步维艰的,所以女子更要懂女子的不易。” 后宫里的嫔妃们救赎宫外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在救赎那个深陷宫墙下的自己? 将自己内心的苦涩转移出去,汲取一些做善事换来的快乐。 她们一生困于高墙,而寻常女子一生也困于世俗、性别、教育、资源的高墙。 她们明明能够灿烂自由的过一生,却又因为身为女子,被时代拘于宅院,拘于礼教之内, 一生终不得做自己,而只能做女儿、妻子、母亲。 就连死了都只会留下一个姓氏,而不是自己的名字。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文雪嫣眼眸微红:“生而为女,举步维艰,若有来世,再也不要做女子了。” 长孙金月将酒杯砰的一声掷在桌上:“那也不是这样说的,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还做女子,大不了着男装。” 宁如鸢却摇了摇头道:“还不是会被家里捉回去成亲生孩子。” 江云娆道:“如有来生,我还做女子,也着裙装,但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更多的人。不会因为做女子很难就去做男子,我们是女子,又不是什么错误。” 大家又在干了干杯,这一刻,她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又似乎想起了自己本身是谁。 后宫的妃子们,也不一定非要为了皇帝而活。 万茵茵笑着道:“这些菜式,全是我一个人做的,云娆姐打的下手,看有没有出去开酒楼的水平?” 宁如鸢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蒜泥白肉嚼了几下,眼神淡淡看了过来:“万嫔在想什么呢,喝醉了?” 万茵茵收住笑容,不跟她一般见识,继而找文雪嫣斗酒去了。 江云娆跟人说说笑笑一阵,就开始晕晕乎乎的一口一杯了,旁边的宁如鸢看了她一眼: “你这般样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在借酒浇愁。”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面颊绯红的看着她:“啊,什么?” 宁如鸢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意不达眼底:“因为皇上吧?” 江云娆眉眼里的笑意瞬息消逝了许多:“我从前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心细的人。” 宁如鸢立马冷哼一声:“就你这点小心思,本宫从前早就经历过了,还是学学她们几位的好,无爱一身轻。” 江云娆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岂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叹了口气:“忙着的时候还好,闲下来便又会想起那些事情,心中烦闷,逃脱不得。” 宁如鸢自是明白江云娆与裴琰存在的裂痕,是难以修补好的。 正如她现在一般,皇帝把手伸到春棠身上的时候,要扳倒宁家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难过。 其实她自己一直都很明白,裴琰对自己是不怎么上心的。只是从前她一直在骗自己,她曾是贵妃,那一定就是裴琰所看重的人。 只是唯一的不同是,裴琰对江云娆是特殊的,特殊到她只有羡慕的份儿,江云娆自己也恨过,但后来又恨不起来了。 说到底,好像从来都不是女人的错,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宁如鸢幽幽的道: “帝王手段狠戾,要么你自己忘记从前,趁着自己还有恩宠,好好将日子跟皇上过下去, 要么就不放过自己,去找他闹,然后赐你死罪,死了也就解脱了。” 江云娆瘪了瘪嘴:“贤妃娘娘说话还是极有特色的……”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啊,但是外人不知道,裴琰除了帝王手段,还有男人对女人的手段。 顿了顿她才说起自己母族的那些事情,又猛喝了一口酒道:“我要求其实不多的,只想让皇上放过我母亲的母族。” 宁如鸢摇了摇首: “太难了,毕竟当时定案的罪名是谋害大周国母,又卡在大皇子出生一事上,你也算运气不好。” 大周律法森严,释放几个人倒还好,但若是一族人,那还是过于难办。 本来按照大周的律法,江家应该是诛杀三族,而不是流放的。 皇帝已经心慈手软了,估计前朝不少臣子诟病他这个皇帝的。 江云娆道:“那你相信是我吗?” 宁如鸢蔑她一眼:“本宫若是不相信,今日还能坐在这儿?” 江云娆将头垂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后面怎么过下去,但过一天是一天……”她如今对裴琰多少有点哄着的意思,不敢反抗,就想等着他松口。 裴琰到底是利用了她两次,又因为她的存在而迁怒了太多人,她心底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的,心里防线是如何都推不倒的。 这酒喝到半夜,嫔妃们才陆陆续续的回自己的宫殿。 江云娆却迷茫了起来,天元宫似乎也不是自己很想要去的地方,而瑶华殿似乎也不是可以安心住下的地方, 她有些黯然:“芝兰,我回哪里呢?” 是啊,她回哪里呢,哪里才是她的家呢? 瑶华殿的这一头温情才过,可皇宫的另一头,凤仪宫在寂静的夜里被一阵叱骂诅咒之声给淹没,熊熊燃烧的火,似要燎原。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本宫要江云娆死 芝兰年长她许多岁,江云娆经历的这一番她自己明白主子心中难受的,她温声道: “娘娘若不愿意回天元宫,那便在瑶华殿歇息下吧。皇上那边,奴婢找个理由传话过去便是。” 江云娆点了点头,倒头就栽进了被窝里。 整个深宫,唯有瑶华殿这一处是有人气儿的,将所有的热闹与喧嚣都聚拢在了这里。 其余的宫殿,这一日依旧是静悄悄的,静得寂静,能听见深渊的回响。 凤仪宫中,魏婉莹将一桌子的夜宵全都覆倒在地,坐在摇摇车里的大皇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魏婉莹两眼赤红的看着这个孩子: “还不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能给本宫争来什么!你这个样子,拿什么去当太子!” 奶娘连忙护着大皇子,颤颤巍巍的道:“娘娘别气了,大皇子他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啊!” 魏婉莹一个巴掌扇在奶娘身上:“你懂什么,他不是什么一岁多的孩子,他是要继承大周江山的嫡长子!” 婵娟是知道今日为什么皇后会大发雷霆的,她在魏婉莹身后劝慰道: “皇后娘娘息怒啊,此番是咱们中了江云娆那狐狸精的算计,下次仔细小心些,便不会了!” 魏婉莹叱道:“本宫纵横深宫多年,竟遭江云娆这般计算! 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人的女人,竟然还晓得扶持宁如鸢,赐封号,六宫协理之权,好深的心计啊!” 事后,魏婉莹自己才醒悟过来。 那一日,江云娆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想要出去找点事儿做,而自己为了将江云娆困在内务府干活儿, 就迫不及待的将又杂又繁复的冬衣一事给抛了出去,好让这江云娆少在天元宫勾引皇帝。 没想到,这江云娆居然留有后手,那手段可真是毒,转眼就将事儿给了旁的妃子做。 力气她是不曾出一点儿,可所有的名声都给她赚完了。 这派送冬衣一事又进行得过于顺利,这女人便又私下向皇帝进谗言,给宁如鸢,还有旁的妃子好处。 皇帝也是,处处骄纵她。 婵娟从小宫女手上接过茶水递了过去:“娘娘您消消气,咱们再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除掉娴婉仪。” 魏婉莹吼道:“江云娆自己没有名分了,所以就拉拢后宫其余嫔妃,给她们实权,谋福利。 这些人得了她的好处,肯定会日日念及她的好。 若是江云娆以后有了子嗣,这些女人不得将她捧得多高,这些人女人还会将本宫放在眼里吗!” 她堂堂大周皇后,此刻却觉得孤立无援,只有靠着手中权势去威压这些后宫的嫔妃。 婵娟也同样很是着急,如今后宫中人都与那娴婉仪交好, 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魅力,无权无势,又得皇上宠爱,又得女人喜欢,就连奴才们都没有说她一句不好,她是真不明白。 “皇后娘娘,现下这宫里的人都被那娴婉仪灌了迷魂汤,” 凤仪宫外有小太监求见,那人是魏家派来的人。 小太监走进来看见碎了一地的盘子,胸口就是一紧,后边的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说了肯定自己的皮子都得紧一下。 魏婉莹转身过来:“愣着做什么,说啊!” 小太监摸了摸脑袋,背后已在微微冒冷汗了,连连咽下几口唾沫才道: “皇后娘娘,魏家大夫人让奴才来传话,说让您自己多反思。” 魏婉莹气急,怒道:“本宫反思,本宫反思个什么!” 小太监道:“大夫人说,冬衣一事本是娘娘动动嘴皮子,便可以将事情随手派去给旁人做,而自己收获好名声的事情。 可娘娘却将天大的好处给了贤妃,娘娘本不需要大动干戈,就可以收获您在大周百姓心目中的慈爱国母形象, 有了这民间呼声,您是贤后,那这光环早晚也会落在大皇子身上, 届时魏家也好动用朝堂上的人脉,向皇上上奏,立大皇子为皇储。 结果皇后娘娘生生的将好名声都给了宁家女,现在百姓中间夸的都是贤妃好,贤妃慈爱,可不曾说过皇后娘娘您一句好啊。” 魏婉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引起了那么多的连锁反应,她开始在心底后悔了, 但仍然是大骂道:“本宫用得找你们来说教吗? 民间女子过得不好的多了去了,有一件冬衣又能怎么样? 这些关本宫什么事,本宫管得过来吗! 这冬衣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这些穷人真是蠢,不过是些烂棉花罢了,还说起奉承话来了!” 只是如魏婉莹这般身在高处多年的人根本无法与普通人,甚至是苦难的人共情。 她根本不知道,寒冬腊月里,对于有些苦难人来说,有一件用棉花做的棉衣是可以救人性命的,这本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婵娟道:“娘娘慎言啊,您是大周皇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吧。至少咱们装,还是继续装下去的。” 小太监道:“皇后娘娘您别生气了,现在大夫人那边是让你想想法子挽回一下自己的皇后名声,免得被宁家女给比了过去。 再有,皇上也因为派送冬衣这事儿,被天下百姓广为称赞,说他前朝后宫都有贤能辅佐,是当代明君。 皇上听了这话,在朝堂上很是开心呢。” 小太监也只是个传话的,将话都说完了,也不敢与盛怒的皇后再多说一句话,只能低头沉默着,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魏婉莹当皇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摔过这么大的跟头, 魏家也从来没有派人入宫这样说过她,双重压力之下,她两眼的红血色已经张牙舞爪的覆满双眸。 她咬牙切齿起来,声色骤冷:“婵娟,本宫,要那女人死!” 婵娟眼睛转了起来,半晌后道:“皇后娘娘,奴婢心有一计,这去上林苑秋狩的日子不是快到了吗?” 魏婉莹伸出鲜红细长的指甲,将桌上那仅剩下的盘子给推到了地上,瓷盘瞬间在地上炸裂开, 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声,咬牙切齿的道:“对啊,江云娆,本宫才不会让她活着走出上林苑!” 第二百九十七章 皇后你为什么生气 马上就是秋狩了,裴琰之前答应给江云娆猎墨狐回来,给她做一件狐毛披风的。 他抬眸问:“皇后,秋狩一事,准备得如何了?” 魏婉莹眼下有些乌青,透着一股子憔悴, 今日被裴琰突然传唤过来还以为是要与她一同用午膳了,当问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脑子还没有完全转过来: “哦,臣妾已经安排下去了,后日便可出发。” 裴琰道:“那就好。” 魏婉莹悄悄抬眼看了裴琰一眼,能看得出他这几日心情不错,毕竟派送冬衣这件事,让他博了不少好名声。 裴琰又吩咐道:“朕的大帐要准备得宽一些,选一个好点的地方,朕这边是两个人。” 魏婉莹当即冷下脸色:“是,皇上。” 裴琰:“娴婉仪吃东西有时候爱挑嘴,让御膳房派好的厨子去上林苑那边。” 魏婉莹僵直着站在正殿中央:“……” 裴琰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说: “对了,让司服局多送几件秋衣与旗装过来,按照贵妃的服制送来。 娴婉仪爱漂亮的衣裳,此番去上林苑,她说自己要美美的。” 言语之前温柔沉静,透着浓浓的宠溺之味,帝王眼梢此刻都是柔和温情的。 魏婉莹:“……” 裴琰:“注意材质要用保暖的,她怕冷。” 魏婉莹:“……” 裴琰:“对了,太医得多去几位,要负责继续给娴婉仪调理身体。” 魏婉莹:“……” 裴琰缓缓抬眸,想了想:“皇后觉得朕还有没有哪里没有想到的?” 魏婉莹面色铁青,冷道: “皇上对娴婉仪宠爱之心未免过于偏颇,这后宫嫔妃一直都这么冷着怕也不是回事儿。 臣妾身为中宫皇后,不得不劝谏皇上,还是应该雨露均沾。” 裴琰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道:“将万嫔的住处安排在朕主帐附近,娴婉仪得闲最爱与她说话。” 魏婉莹咬着贝齿,缩在牡丹金丝云袖里的手此刻攥成了拳头,额角的青筋此刻也都凸了出来。 她只觉自己胸口团着一股泼天的怒火,快要气炸了:“是,皇上,臣妾知道了,臣妾都知道了!” 裴琰:“皇后为何如此怒火冲天?” 福康公公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唉,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这样的事儿,除了娴婉仪本人不生气以外,旁的嫔妃哪会有开心的? 他转眼之间就看着小春子在那里傻乐,连忙板着脸,一记似刀的眼神杀了过去。 小春子那笑容戛然而止,将头默默低了下去,但还是觉得很好笑。 魏婉莹敛了怒色:“臣妾没有怒火冲天,臣妾这就去吩咐内务府!” 江云娆知道自己是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在瑶华殿长住的,所以过了一日自己还是回来了, 裴琰没有勒令控制她活动范围,比起从前已经好处不少去了。 她前脚才走到天元宫正殿外面,后脚便看见魏婉莹怒气冲冲的从殿里出来。 魏婉莹见了她便是更生气了,怒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云娆是真不明白为何大清早的这皇后戾气就这么重,她神色怪异的看着魏婉莹:“回禀皇后娘娘,嫔妾住这儿……” 魏婉莹厉色道:“江云娆,你给本宫等着!” 江云娆看着皇后愤愤离开的背影,很是不解,没多想便转身回了天元宫。想着马上就要去上林苑了,她也能出去透透气。 小春子连忙走了出来,笑嘻嘻的给她说:“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啊,皇后娘娘今天脸都被气歪了。” 江云娆一边走一边问,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小春子手上,这是她从瑶华殿带过来的小甜点,给裴琰做下午茶的: “皇后到底怎么了,怎么看我的表情像是要吃了我一般。” 小春子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一道,没等来江云娆的哈哈大笑,却看见她白皙玉容之上泛起了哀愁来。 他拧眉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啊?” 江云娆低声道:“开心不起来。” 这便是她说的,男人对女人的手段,女人最是容易被细节打动。 可如今却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开心出来,满是依恋的跑过去在他耳边说尽撒娇又好听的情话来。 回了天元宫,裴琰一眼就看见了她:“冬衣一事将朕利用完了,不用求朕办事了,态度就直线下滑了?” 江云娆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走上龙台,将小甜点摆好: “臣妾昨日醉了酒,就在瑶华殿歇息下了,不敢醉醺醺的回来搅扰皇上就寝。” 裴琰没跟她计较些什么,而是道:“你还没去过上林苑,此次秋狩,到处走走看看,等着朕给你猎墨狐回来做披风。” 江云娆淡声嘱咐道:“皇上去狩猎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墨狐什么的,有就有,没有就算了。” 裴琰体验看着她波澜无惊的乌眸,神情稍冷: “云娆,你与朕是不是回不到从前了?” 那个活泼耍赖,透着一股灵性的江云娆,似乎离他很远了。 现在的眼前人,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已经没有从前的光,也没有从前爱使小性子,只剩下对帝王的服从。 江云娆怔怔看着他:“臣妾不是回了天元宫吗,也没跟皇上闹。” 裴琰沉默着,他如今已是管不了太多了,事情已经发生,选择早已做下,人心也是他刺伤的,这都是他应得的。 待江云娆回了天元宫寝殿后,裴琰将鹤兰因给传召了过来。 鹤兰因得了消息入宫,刚好听见有宫女太监在一边小声说着江云娆的什么话来。 “你们都听说了吗,司服局送了好些贵妃服制的旗装去天元宫呢。” “听说了,与我同乡的一个小太监是凤仪宫当差的,他说宫里现在根本没有贵妃,如今向天元宫送去贵妃的服制,不是给那江氏的还是给谁的? “可是江氏是谋害皇后娘娘的真凶啊,如何册封为贵妃,皇上当真要做个昏君,册封一个罪人为贵妃?” 鹤兰因侧耳听着,走到了那小太监面前:“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那小太监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鹤大人,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在背后嚼舌根子。” 鹤兰因寒声问:“本官问你话呢。” 小太监答道:“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以后天元宫那位的一切用度都按照贵妃的来。” 鹤兰因心下一沉,抬脚就往天元宫走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入了天元宫,裴琰的第一句话便将人震惊得久久不能言出一语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兰因你输了(加更求票票) 裴琰靠在偏殿的暖榻上,与他对坐下棋,前些阵子的那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皇帝再也没有提过一嘴。 他修长的指尖举着黑子,黑眸盯着棋局,眼神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说道:“朕欲册封云娆为贵妃。” 鹤兰因手中白子胡乱落在一个地方,他蓦的抬首:“皇上,江家重罪流放,娴婉仪又担了死罪的名声,如何能册为贵妃?” 裴琰淡笑: “江氏这个姓氏自是不能再用,世家女的身份,以后在大周也不是那样的前途光明。所以朕想了个法子,给她换个家族。” 鹤兰因眉心拧着:“那皇上准备给她换成什么家族?” 裴琰扬了扬下巴,展眉道:“兰因,你输了。” 鹤兰因将眼睛移向了棋盘之上,心中杂乱纷繁,这一看,才知道自己这一盘棋全给下乱了,输得一败涂地: “是,臣棋艺不精,输给皇上了。” 裴琰平声道:“鹤氏,有中书令在背后撑腰,她未来将是一片坦途。” 鹤兰因声色急了些许:“皇上将人家娴婉仪的列祖列宗都给改了,她同意了吗?” 裴琰将黑子随意扔在棋盘上,淡声道: “朕是大周天子,需要谁同意?从前的江云娆已经死了,现在应该叫做鹤云娆,就做与你才相认的妹妹。” 鹤兰因自是一万个不情愿,倒不是不愿意家中添个人口,而是裴琰都给了她贵妃的位置了,往后江云娆还会离开他吗? 将来有了子嗣,裴琰更有可能再次为她破例,重启大周皇贵妃的位份,又将孩子封为太子。 现在宫里都在传,皇后生的大皇子先天不足,被裴琰册封为太子的几率并不算大。 这女人有了孩子的前途做牵扯,便是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他了。 “请皇上三思,娴婉仪在宫中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如今更换身份,怕是不妥。 娴婉仪毕竟担了谋害皇后的罪名,皇上执意如此,这让天下人如何评论皇上?” 裴琰不以为意:“总不能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朕吧? 没有名分,在宫中行走也不是不便的,既然如此,不如重新赐下一个更好的。” 鹤兰因是孤儿,自小在江南一座寺庙里长大,或许还有旁的亲人在世,有来认亲的妹妹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鹤兰因位极人臣,在朝中任要职,也算是给她找了一个稳当靠山了。 鹤兰因手指紧紧攥着白色棋子:“臣请皇上三思。” 裴琰笑着道:“秋狩归来,入冬前,便将这事儿给办妥。”他不知道他与江云娆的孩子多久才会来,也不知道二人心中的芥蒂会在何时才会烟消云散,只好用这尊位换美人一笑了。 大周天启帝锦熙四年秋,上林苑,秋狩。 天地灰白,青云累累,厚重压在天际处的山间。 一阵一阵霜冷的风从黛色的山林间刮来,林子里层层叠叠的黛云微微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来。 这林子里的树木好似都是常青的多,枯木叶黄的比较少,也依旧是带着满目的萧瑟与深青,在风中发出阴冷的呼啸来。 少许散落的金黄色银杏叶被霜冷的风吹落在帝王主帐前,裴琰一身金色龙纹盔甲翻身上了一匹墨色烈马,看着底下的人: “朕先去打猎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朕回来。” 江云娆朝他点点头:“好。” 万茵茵在一边小声道:“云娆姐,麻将有没有带啊?你知道的,男人们打猎,又没咱们女人什么事儿。” 江云娆眨眨眼,邪笑着道:“我是谁?这些宝贝怎么可能不带上路呢?” 暗夜山里所有的护卫都跟在裴琰身侧护着他进了林子,与他同行的还有其余皇亲与臣子。 大周先祖本就有游牧血统,所以这秋狩的习惯也就刻入了骨髓,一直持续到今日。 归冥策马走在裴琰一侧,趁着还没有走入林子前,先将从霍克沙漠带回来的消息说了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皇帝:“皇上,西边传回消息,有神秘人在霍克沙漠附近制造动乱,流放过去的江家族人死伤了一部分,但是又没有赶尽杀绝。” 裴琰勒住缰绳,接过那密信看了几眼,黑眸阴沉下去:“暗夜山派去的人办的那件事如何了?” 归冥神色凝重下来: “皇上,属下感觉霍克沙漠那边有些不对劲。 负责暗自转移娴婉仪母亲母族的暗卫人马伤亡惨重,派去的人大多已经暴露,且这期间又耽搁了转移那群人的时间。 从事情发生到咱们收到消息这段时间,此刻的霍克怕是已经入冬了,沙暴雪尘漫天,估计已经被封境了。” 风吹古树,如伞的参天古木被风吹得枝头摇曳,裴琰抬首看着漫天枝丫,声色骤冷: “朕昨日已经收到西边传回的折子,事情已经闹大,当地官员说会严加看管江家三族,朕只能准奏。” 归冥问:“那皇上,娴婉仪母亲母族的人现下要如何处理?” 裴琰道:“有人已经在背后盯上了,霍克沙漠入冬,现下已经不是最好转移的时间了。 只是那群前来杀人的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归冥凝神想了会儿: “属下也觉得很奇怪,可是江家都已经被皇上您流放了,江家已然在朝中失势,还会有什么人去追杀他们呢? 然而,既然是追杀,那为何又要手下留情,杀一部分留一部分? 所以属下以为,追杀的那群人其实并不知道暗夜山的人会去转移一部分人,只是巧合遇见罢了。” 裴琰从马上翻身下来,将密信又再看了一道: “派人再去查,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作乱。转移人一事,等风声消散下去,再重新安顿。” 归冥点首:“是,皇上。” 裴琰转身从林边撤了回来:“去告诉鹤兰因,让他速速来见朕。” 鹤兰因收到归冥的急声传召,归冥将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鹤兰因连忙放下手里的公文策马来到了上林苑围猎的入口,他披风卷飞着,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鹤兰因是断断没有想到,江云娆母亲的母族根本就没有走到真正的霍克沙漠里边就已经被裴琰派过去的人拦下了,准备转移, 原来裴琰是早就已经为她妥协了,怪不得贵妃的位置都给她准备好了。 倘若转移成功,江云娆一定会开心接下这份荣宠的。 他心底的那一团暗云又在缓缓升起,那颗邪恶的种子再次发芽,似乎自己已经看不见希望了。 可他心底到底是愧对裴琰,要做再心狠毒辣的事情,却又下不去手。 裴琰看着他说道:“兰因,你以为现在满朝文武,还有谁会花那么大力气去动江家?” 江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江云娆若是知道了,裴琰心底沉了沉。 第二百九十九章 妥协了一次又妥协 鹤兰因面色有些晦暗,可还是要镇定的道: “臣以为,现下还能动江家的人,多半都不是因为权。 因为江家遭此重罪流放,即便是多年后有机会回帝京,入朝局的机会也是渺茫的了。 所以臣觉得,这些人背后肯定还有阴谋。” 裴琰站在古树之下,金色的云龙盔甲泛着阴冷的寒光:“朕也是如此想的,但这背后目的朕一时还想不出来。” 鹤兰因道:“那皇上,娴婉仪的那群族人现下是做什么打算。” 归冥在一边回复道: “已经派人严加看管,按照原定路程走到霍克沙漠腹地挖掘金矿,只是娴婉仪母亲的母族人, 有一部份在转移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暂时失去联系,当地官府还在派人找。” 鹤兰因将目光疑惑的投向了他,他依旧是想要听见裴琰身为皇帝,对一个臣子的解释,他为何枉顾自己的身份,屡次违背大周律法。 裴琰这才低沉启声道:“兰因,说来可笑,朕第一次为一个人妥协了又妥协。”话完,他自己也无奈的轻笑了几声。 鹤兰因怔怔看着他,额角突突跳着,江云娆早晚都会原谅他的。 能让一个帝王,如此不顾朝堂流言,帝王身份,这份情谊,裴琰任何时候都是对得起她的。 “皇上待娴婉仪之心,已是逾越帝王嫔妃之情,臣劝谏皇上,多多三思。” 鹤兰因平静的语声里,藏着许多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裴琰此刻已经翻身上马: “朕三思过,这是第五思六思了。兰因你不懂,等你以后有了真心相爱的女子,便是懂朕了。” 鹤兰因看着裴琰策马离去的背影,转身便出了林子入口,他不愿看见事情如此发展下去,发展他这辈子都只能远远望着她的份儿上。 只是江家在西边遇险的事情,还真是有些奇怪,他唤来自己的暗卫:“隐休,咱们在西边安插的线人可有送回消息来?” 隐休道:“回主公,不曾。” 鹤兰因:“派人去暗访,大周西疆的霍克沙漠里满是金矿,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事情吩咐下去以后,他又将隐休叫了过来:“你去跟亭生说,说我在上林苑的小河边等娴婉仪,就说有西边的消息传回。” 江云娆得知这消息时,没多想便停了手中的麻将,起身去了小河边。 淡紫色身影出现在小河边时,面容上满是急切:“鹤大人,可是有霍克沙漠的什么消息传来?” 鹤兰因这一日不着紫袍,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用一根嵌着翡翠的细腰带环住紧实腰身。 他修长的身影立在河岸边,手里夹着一根青草,眼神悠扬的看了过来:“在说这些之前,今日其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江云娆乌眸泛着笑意:“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鹤兰因静静凝望着她:“我的生辰。” 江云娆笑意凝迟在眼眶里,有些尴尬的道:“啊,鹤大人怎么不早说,我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 她之前欠下鹤兰因这么多人情,正愁没机会还呢,这倒好,现在才跟她说。 鹤兰因薄唇微微弯着:“不必准备,我就一个心愿,你帮我达成就是了。” 江云娆:“只要是我能做的,就一定帮鹤大人完成心愿。” 鹤兰因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红莲佛玉,只不过此刻还是乳白色的。他将带着自己体温的红莲佛玉摊在手掌里: “你收下它,我的心愿便了了。” 江云娆眉心拧了拧,这红莲佛玉怎么回事儿她是最清楚的,鹤兰因是要自己点红这红莲佛玉,用他的气运与善业来加持自己。 这种灵性的宝物,是取下心头血做了法事才成的,过于贵重,她不能收。 “鹤大人,哪有自己过生辰还送别人礼物的。” 鹤兰因只是笑:“你又不算别人。” 江云娆脚步向后退了退,低声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而且并不是握在我手里就能变成云红莲华的,鹤大人还是将它给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吧。” 鹤兰因眼神惆怅的看着她:“你跟皇上回不到当初的,即便你将红莲佛玉送给了他,失了心头血,可你们也早已是有缘无份。” 江云娆道:“鹤大人,先前我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心中有愧,着实不该再与你见面,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鹤兰因一把拉住了她:“你不是想知道你在西边族人的消息吗,今日有最新的消息传回来了,皇上与我同时知道的,你猜猜皇上会不会告诉你?” 江云娆停下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鹤兰因将红莲佛玉举了起来:“你收下它,我就跟你说。” 江云娆温软的眉眼里多了一丝哀伤:“鹤大人何必如此执着?” 可是没等她反应过来,鹤兰因就拉起她的的手掌摊开,将红莲佛玉放在了她的手心中。 掌心温暖的温度与藏着鹤兰因心头血的玉佩相触,那红莲佛玉,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乳白色变成了血红色。 鹤兰因展眉:“真好。” 江云娆似被这红莲佛玉烫到一般,条件反射般的想要甩手,但鹤兰因根本不接。 “鹤大人,你!”她有些生气的看着鹤兰因。 他如玉温润的面容之上浮现一丝满足的神态来: “我就知道,这东西本就是为你求的,所以只有你才能将它变成云红莲华。这个生辰的心愿,我已经了了。” 江云娆将红莲佛玉拿着想要还给他:“这东西我不能要,你再不接着我就只能扔了。” 话完,她就举起了手,作势要扔进小河里去。 鹤兰因:“你扔吧,红莲佛玉摔碎了,反正受果报反噬的也是我,对你也没有伤害。” 江云娆将红莲佛玉死死攥在手里,她根本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给扔了的,只是说,她不能就这么收着了。 鹤兰因也算是知道她是个心性良善又心软的女子,怎会一把将这东西给扔了,所以他倒是更不怕了。 江云娆将悬着的手臂给放了下来,叹道: “我跟皇上之间的裂痕,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鹤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三百章 你翻朕的奏折做什么(求票票) 江云娆眼带惆怅的看着他:“外界都以为我恨死他了,是因为皇上将我三族流放。 对,如果是真的江云娆,那这人杀了皇上的心都有。 可是鹤大人,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江云娆,真的江云娆早就已经死了,我只是寄居在她身体里一个全新的灵魂。” 鹤兰因微怔:“你在说些什么?” 江云娆抬眸,正色道: “我根本就不是大周人,我来自一个与你们都很陌生的未来世界,与江家的关系只剩下血缘,但我对江归鸿,还有江家其余人的在意是没有那么深的。 可是我的母亲李慕华,还有弟弟江云舟不同, 我们也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她们还都救过我的命,待我的好,我的情谊,都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真真切切感知过的。 所以我对皇上要求不多,放过李家人,放过我弟弟,足矣。” 鹤兰因眼睛里的震惊继续蔓延,震得他头皮有些微微发麻。 但是他小时候在灵隐寺的一本密宗卷里见过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在某一种特殊的磁场环境里,人的灵魂是可以发生互换的,难道江云娆是这种情况? 他半晌后问道:“那你从前的家人呢,还能找到她们吗?” 江云娆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便永远无法相见。 但你知道,人其实都是有感情的,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我在意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江家出事以来,我内心最大的裂痕不是江家覆灭,而是皇上对我的利用,因为我的存在,让他轻而易举的牵连了许多人。 倘若我是外人,我还能赞叹的说一句,皇上好计谋,可我不是,我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核心点,我不愿因为自己牵连无辜之人。 皇上利用了我,一次,两次……” 她眸眶有些发红,直到现在内心的波澜还是无法停止。 鹤兰因听他说着,内心仿佛有些方寸大乱,原来一直以来他都算计错了, 他以为江云娆如此乖顺的待在裴琰身边,是为了能够让江家重回朝堂。 可是从裴琰的反应来看,他早晚都会妥协,如今他们之间的间隙被缩小了,那……的确不是外人看见的那样不可挽回。 “江云娆,你给我的震撼太大了。”他幽幽的说着。 江云娆苦笑一声: “被自己真真切切付出过感情的人欺骗,是最痛心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释怀,总觉得将来他还会因为什么再骗我,再利用我一次。” 鹤兰因黑色的长睫半垂,与她同般苦笑: “西边霍克沙漠传回消息,你的族人遭遇暗杀,如今霍克沙漠已是雪暴天气,不知道你在意的人还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 江云娆眼睛直直看了过来,声色不由得提高:“你说什么,暗杀?” 鹤兰因轻轻点首:“对,而且你母亲那一支已经失踪了,现下都还没有消息。” 江云娆玉容彻底苍白了下去,在大周这样的时代,人若是失踪在了沙漠里,那就等于是被死神给盯上了。 她唇瓣颤抖着,手里的玉佩都给攥紧了,白皙玉手的指骨更加泛白了。 鹤兰因:“这事儿现在就皇上与我知道,若是你就这样去质问,皇上也会知道是我说的。” 一阵霜冷的秋风吹来,山里的阴寒一下子就钻入了衣襟里,躲也躲不掉。 她捂住自己心口处,一阵痛感袭来,她抱着身子蹲了下去: “那么多的人命,倘若真的是这样,那我的罪孽便更深重了。” 鹤兰因勾下身子来:“娴婉仪,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说如果,如果你最在意的人都因为此事折在了霍克沙漠里,你此生还能安心的在皇上身边待下去吗? 那些漂浮在沙漠上空的亡魂,都能得到安息吗? 他们死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而你,却在皇帝的身边喜笑颜开,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还能坦坦荡荡的过一生吗?” 江云娆面色惨败的抬起头,眼睛里包满了泪水:“鹤大人,你别说了好吗,别说了!” 鹤兰因直起了身子,温润如玉的权臣公子此刻面容阴郁无比,他眼神冰凉:“皇上没错,你也没错,只是老天爷习惯作弄人。” 江云娆压着颤动的唇瓣道:“我回去了,鹤大人。” 她起身就冲回了裴琰的帝王大帐,裴琰对自己说过,有什么事情都要跟他直说。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鹤兰因了吗? 她思索着该如何去问裴琰这件事呢,脚步才刚刚走到王帐,就听见女声从里传了出来。 帐外两侧也没有士兵把守,江云娆心底有些奇怪。 她将红莲佛玉给收在了袖口里,人就站在帐外听着。 “皇帝表哥,你不要这样嘛?” “在这里不好吧?” “皇帝表哥心里是不是只有人家一人?” 江云娆站在王帐外,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沈昭昭这个脑子和路数,若以后真是入了宫怎么混啊? 上次不是才用了类似的这招吗,怎么这次还是这样?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沈昭昭不是去做护狗大使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还来了上林苑? 江云娆将帘子掀开走了进去,慢慢走到宽椅上看见沈昭昭一人站在那帐子里演戏,戏谑的看着她: “怎么,你是觉得我不敢进来?” 沈昭昭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你大胆,你是怎么进来的?” 裴琰去打猎了,江云娆也不在,她就在守在这里等着江云娆回来。 一般来说,嫔妃看见皇帝宠幸旁的女子,是肯定不敢上前打扰的,这江云娆就这么大步走了进来。 江云娆靠在椅背上,此刻心底一阵乱烦:“沈昭昭,下次换个路数吧。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几招。” 王帐两侧的看守都被转移开了,一则是因为皇帝没在,二则,定是皇后又在背后帮助她。 沈昭昭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吼道: “江云娆,你无权无势,母族覆灭,凭什么一人霸占皇上?就是因为你,整个后宫都不得安宁!” 江云娆冷色道:“我母族覆灭还能独得皇宠,你沈家富甲天下,你现在又是什么呢?” 沈昭昭被她呛了一句,心中怒意更浓了:“沈家人除了富甲天下,还是明华皇贵妃的母族,这层关系你没有吧?” 江云娆苍白的面色之下,已经没有了几分耐心,也吼了回去: “够了沈昭昭,你别来这里显摆。你沈家要是在这样自视甚高,我敢担保,将来你们整个家族都不会好过。” 账外来了人,婵娟在帘子外道:“沈小姐,皇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沈昭昭甩了袖子:“江云娆,咱们走着瞧!” 江云娆等沈昭昭离开后,就走到裴琰的书桌前翻了起来,她从前从来都不会私下翻看裴琰的这些折子的。 但是为了不暴露鹤兰因,她只能碰碰运气了。 在裴琰书桌前翻了老久,终于看见从西疆传回来的折子,她连忙翻开来看,原来鹤兰因说的都是真的。 裴琰不知道是多久回来的,站在她身后:“你翻朕的奏折做什么?” 第三百〇一章 知道朕哪里最软,便往哪捅 江云娆被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折子就掉在了地上,乌眸微怔:“我,我……” 裴琰左手还提着金色的龙纹头盔,他修长的身影迈了过来,挡住了一片光,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私下翻看朝廷机密,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他弯下身子将折子捡了起来,看了几眼,一把就扔在了桌上。 江云娆脊背有些发麻,方才看裴琰那杀人的眼神就知道是生气了,她低声道:“知道,砍头。” 裴琰眉骨锋利起来:“谁给你胆子乱翻的?” 江云娆红着眼眶道: “方才沈昭昭自己跑进来了,说皇上要册封她为妃,臣妾就心烦意乱了,看皇上的书桌上到底有没有这折子。” 沈昭昭不是那么喜欢乱跑吗,那自己就将计就计,谎话谁不会编啊? 裴琰看向福康公公:“她怎么又来了?” 福康公公道: “奴才不清楚啊,但皇上您懂的,沈小姐是沈家独女, 前几日沈家又许了好些好处给皇上送来,皇后娘娘那边便将沈大小姐给接来上林苑了。” 裴琰将金色头盔扔给他:“下次她再进来,朕先拧断你的脖子。” 福康公公耸着肩,连忙回道:“这是奴才的失职,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了!” 江云娆将折子拿了起来,不愿再等下去,立马就问: “可臣妾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这个,江家族人遭遇暗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琰开始卸下自己卸自己的盔甲,没有生气,语声平静:“当地官府已经派兵过去了,在查。” 江云娆玉指有些冰凉,她抬步走到裴琰面前: “臣妾的母亲还安全吗,霍克沙漠已经入冬了,她年纪大了,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上多派些人手,增兵过去好不好,臣妾真的担心母亲她们会在沙漠里出事。” 裴琰扭头看着她,低吼道: “边境突然增兵,你可知道是多大的事情?霍克沙漠以西的西戎国会就这样看着大周增兵吗,挑起动乱,谁来担责?” 江云娆卷翘的凤睫颤了颤: “那皇上私下派人去救救我的母亲好不好,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没做错过什么,怎能抵得过暗杀?” 裴琰黑眸沉冷: “朕派人去过,但你要清楚,江家是戴罪之身,西疆都护府也不是吃干饭的草包,他们也会知道有人暗中帮助罪犯。 如此,你要朕如何做,如何面对朝堂? 一面下旨流放三族,一面又私下营救,你当朕的诏令是一张废纸吗?” 江云娆拧眉看着她,一双眼猩红无比: “臣妾要求不多,若是臣妾的母亲就此死在了霍克沙漠,臣妾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皇上!” 裴琰将手里的盔甲狠狠甩在地上:“你在威胁朕?” 江云娆也执拗了起来,冷道: “臣妾不敢,江家其余人臣妾都可以不管,但臣妾的母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绝不会留在皇上身边!” 裴琰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从未有人在自己面前脾性这般大过,特别是江云娆那句“臣妾绝不会留在皇上身边”,一下子将人给点炸了。 他一把抓过江云娆的手臂,扯到自己面前:“江云娆,你再说一遍!” 江云娆咬着贝齿,坚定道: “臣妾的母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绝不会留在皇上身边! 臣妾自己的母亲因为这场朝政争斗已经死了,臣妾还能留在你的身边强颜欢笑,过着这背着良心换来的荣华富贵吗?” 裴琰鼻息间重重呼出气来,帝王狭长的丹凤眼阴鸷的凝望她: “你应该是忘了,你的族人本就是死罪,是朕宽恕了他们,现在还成了你要挟朕的武器?” 江云娆收回自己的视线,将眼睛往下一瞥: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着急了! 臣妾着实不明白这时代的连坐之罪,谁违法犯罪谁去承担,为什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妇孺? 裴琰漠然的看着她: “江云娆,你也让朕很失望,知道朕哪里最软,便往哪里捅。” 那漆黑深邃的眼神里似被冰霜覆满,嵌满了整个眸眶,眼梢微微发红的看了她一眼。 江云娆看着裴琰自己在衣架旁换起了常服,她从未见过裴琰对自己有过这样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裴琰,我……我就是着急了,人着急就……” 裴琰黑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出了帐子。 江云娆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她捂住胸口坐到了床沿边,这到底都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与裴琰总是要隔着这些东西。 直到晚膳前,江云娆都没见过裴琰一面。 她走到帐子外面,福康公公迎了过来:“婉仪娘娘,您有何吩咐?” 江云娆看了看黑漆漆的山巅上挂着的夕阳,她问道: “皇上人呢,都快天黑了,怎么还没回来啊?还有,公公你怎么没跟在皇上身边伺候?” 福康公公有苦难言,瘪了瘪嘴道:“奴才在这里挡着不速之客呢,要是那沈家贵女再来一次,奴才的头可就没了。” 江云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的他,宽慰道:“福康公公说笑了,皇上就是吓吓你。” 他连连摇头:“婉仪娘娘最会宽慰奴才了,不过娘娘还是想想法子去宽慰宽慰皇上吧。 皇上出去一下午了,归冥统领倒是跟着,可不知道皇上为何还不回来。” 江云娆将眸子垂了下去,明媚娇眸里附着一层晦暗:“生气了,他这回是真生气了。” 福康公公抿了抿唇,长了几条皱纹的眼睛转了好几圈,他低声道: “婉仪娘娘,皇上那毕竟是大周天子,看似手握生杀大权,其实也被重重禁令禁锢。 他要面对朝堂上文武百官,还要面对百年后的史书评说,也还要面对您,皇上也为难啊。” 被她这么一说,江云娆只觉内心的酸楚更浓烈了,连忙抬首将眼泪往回倒: “福康公公,我都明白的,可谁又没有个在意的亲人呢?” 福康公公鲜少的正色起来: “娘娘您的父亲,还在皇上小的时候就对他下过毒,这事儿皇上自己知道,但那时候是没有证据的。 按理说皇上登基以后,可以直接报复回来,但皇上没有,因为身为帝王也是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残杀朝廷官员的。 奴才说句不好听的,江家犯下的罪过已经够死好几回了。”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我知道,谁让我们是天生的对立者呢。” 她站在帐子外等了许久,裴琰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上林苑,不是守卫安全的皇宫,她拧了拧眉,心下烦忧了起来。 可直到次日大亮,裴琰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百〇二章 他还是没有回来 江云娆夜里失眠了一整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裴琰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那个失望的眼神。 她睡不着,刚过拂晓便起了身。 掀开帐子的帘子,问道:“皇上去别的帐子歇息了,还是没有回来?” 福康公公也摸了摸下巴,有些犹疑的道: “唉,皇上一直就没回来,奴才也在寻思着。不过身边跟了归冥大人的,问题应该不大。”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青黛色的山巅染了一层淡淡金色的霞光,几朵浮云飘散在灰白色的天空中。 不过从山林间吹下来的风,依旧是阴寒霜冷的。 江云娆睡意全无,一直在帐子里踱步,不远处走了几位从暗夜山的侍卫,手里似乎提着东西。 福康公公连忙奔了过去:“这是什么呀,黑狐狸?” 暗卫点首:“是,公公。” 福康公公回眸过来笑道:“婉仪娘娘别担心了,皇上是晚上出去给您猎墨狐去了,之前还不是跟您说要做一件墨狐披风吗?” 江云娆也走了过去,不过她并不关心这墨狐如何,她连忙问道: “皇上人呢,他在外面打了一晚上猎吗?” 她心中的酸涩像是凝结成了一把刀子,刺入心海深处,融化成一地酸楚。 裴琰都那样生气了,还去给她打猎,想着做披风的事情。 江云娆面色更加不好看了,自己昨日都说的什么话,心中愈发难受起来。 暗卫:“皇上还在林子里,昨晚是忙活了一宿,得了两头墨狐,很是难得。” 江云娆心底稍稍放了一些下来:“那皇上几时回来呢?” 暗卫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江云娆又在帐子里面踱步了一日,这一日万茵茵来找她,她都没有心思说话。 渐渐的,心情又悬了起来,因为直到这一日的晚膳前,裴琰都没有回来。 她找了禁卫军统领过来:“秦猛统领,派人去跟皇上说说,一天一夜了,该回来歇息歇息再去打猎,这样对身子不好。” 秦猛眼睛转了转: “婉仪娘娘,皇上吩咐过,不让人去干扰他打猎。 狐狸这种动物,夜里才好捕,而且谨小慎微,脑子又灵活。 禁卫军冒冒失失闯了进去,林子里别说狐狸了,什么动物都得躲起来,皇上不得生气?” 江云娆心底总是觉得不大对劲,这不像裴琰事事有交代的性子,她又道:“那要不,少派几个人?” 秦猛想了想,又道:“末将以为还是不要前往去打搅的好,皇上吩咐过,不让禁卫军搅扰他。” 江云娆知道,她可没有调动禁卫军的权力,说了也白说,只能继续在帐子里外踱步着。 这一日又很快的过去了,夜里,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咕咕叫着。 墨色天空里,繁星隐隐晦暗闪烁。上林苑的营地,白色帐子一处一处的暗掉,只剩下零星的几处还亮着烛火。 江云娆所在的帝王王帐,是彻彻底底的亮了一晚上。 虽然秦猛告诉她,裴琰是去打猎了,可自己心底清楚,裴琰不仅仅是去打猎了,他是不想见着自己了。 可是他生气归生气,也不能这般不顾安危,栽进林子里就是这么几日,还没有任何消息。 她皙白的玉容之上,愁得眼下都挂了些乌青。 第三日大早,暗夜山的暗卫又提了几头墨狐回来,摆在王帐外边。 那些暗卫扔下墨狐就要走,江云娆立马将人给叫住了:“皇上到底几时归来,这墨狐做披风的话,足足够了。” 暗卫回道:“回婉仪娘娘的话,属下不大清楚,属下们一直在林子外边候着,墨狐是被扔出来的。” 这日早膳后,有陆陆续续的大臣过来找裴琰,但都因人不在,而各自又返了回去,还颇有微词,说裴琰玩心大。 江云娆回了王帐便换了旗装,掀开帘子就奔了出去,福康公公只觉面前扫荡起了一股风。 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江云娆就在眼前消失了。 “呀,这是怎的,还不派人跟着啊!”他吼道。 江云娆直奔马厩,似了红了眼一般,随便找了一匹马翻身就上了去。可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身子摇摇晃晃的驾着马儿往林子入口处跑了去。 马厩附近的尘埃被卷了起来,几个禁卫军匆匆跟了上去,激起一阵小小动乱来。 福康公公被小春子扶着在后边喘气:“哎哟,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冲动性子啊。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执拗。” 小春子呆愣愣的道:“说不定人家皇上就是等着婉仪娘娘追过去呢,皇上开心得很。” 拂尘的头又落在了小春子的头上:“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但没必要硬说,懂吗?” 鹤兰因拿着公文走了来,摇首望去:“发生什么事了?” 小春子扬着眉毛道:“婉仪娘娘追皇上去了,刚才选的那匹马,是匹好马,烈的很咧,一会儿可能就追到了。” 又是一阵风荡了过去,耳边传来马儿嘶鸣之声,卷起地上黄色的尘土飞扬。 福康公公只觉眼前是第二次花了:“年轻人啊年轻人,太冲动了。” 小春子认真的道:“瞧,皇上多重要啊,娘娘和中书令大臣多么的担心他。” 上林苑林子的入口处,早就是重兵把守,但就在刚才被两匹马闯了关卡,这些人面面相觑,可又不敢闯进去。 鹤兰因在后面吼道:“江云娆,你在发什么疯?” 江云娆坐在马背上,整个都摇晃了起来,极力的控制着方向:“我没发疯,是他在发疯!” 鹤兰因:“你赶紧停下,你不熟悉路况,不能策马乱跑!” 江云娆根本就控制不住这速度了,还是咬着牙道:“我……拼了我!” 鹤兰因也只好驾着马匹加速朝她奔过去,青色在风中飞扬了起来:“你要找皇上,对不对?” 江云娆:“对!” 她手中的缰绳都快握不住了,那坚硬的缰绳也把她的手掌给磨破了,现在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就是稍微松了一下缰绳,人险些从马背上给摔了出去。 鹤兰因急声道:“勒住缰绳,听见没有,快!” 没等来江云娆的回答,鹤兰因又道: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上林苑极大,你不认识路,是永远都找不到皇上的。” 江云娆扯着嗓子:“真的吗,你知道他在哪里?” (这两天手背和手腕有些刺痛,码字码多了有些难受,不过后面会加更的,过年期间也不会断更!) 第三百〇三章 可你不在乎朕 可是江云娆的马越来越快,在林子里狂奔了起来,险些撞到山石上。 鹤兰因加快速度,好不容易才跟她并行起来,一手伸了过去,拼命将马脖子给勒住。 好一会儿,马儿才停了下来。 江云娆身子一软,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所幸鹤兰因手脚快,在她落地的时候扶了她一把。 “江云娆,你是疯了吗,你为了裴琰已经连命都不要了吗!” 鹤兰因一个如此温润平和的人,今日几乎是扯着嗓子跟她说话的。 他满脸怒色,双眼已经赤红下来的瞪着她。 江云娆有些落寞的道:“皇帝都快失踪三日了,大臣们就差围在王帐门口了。 他生气不归全是因为我,又不让禁卫军去寻人,我不亲自来,还有谁可以来?” 鹤兰因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你跟皇上说什么了,他为何在林子里待了三日都不归来?” 江云娆垂着头,额前的青色胡乱的垂了一些下来:“说了戳他心窝子的话,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去解决。” 鹤兰因冷道:“拿命解决?” 江云娆声色越来越低:“鹤大人快跟我说皇上会在哪里捕猎墨狐吧,我必须得去找他。” 鹤兰因看着娇软乌眸泛着泪光,姣好似白玉的面容之上满是憔悴,心中无奈软下:“我带你过去。” 捕猎墨狐的地方,一直都在洞穴附近,裴琰应该会在那边设伏。 他自己感受得出来,江云娆心底是真的很在意裴琰,马都不会骑的人,今天可以疯到这般地步来寻人。 那么怕疼又娇气的一个人,今日都不怕从马上摔下来了。 鹤兰因只得在心中苦笑,这样的失去理智,她的心中还会留下一丝缝隙给自己吗?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在那山坳上看见了裴琰坐在那树下,面前生了火堆,正在闭目养神。 江云娆抬脚就要下去,鹤兰因一把拉住了她:“红莲佛玉,你扔了吗?”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没有,那可是你的心头血,我会找人送还给你。” 话完,江云娆从走了过去,静静的看着裴琰,归冥也在旁边,他很识趣的走开了。 江云娆将身子蹲了下来,悄悄看着双眸紧闭的他。 裴琰这几日的确是在外边风餐露宿,素日里在帝王寝宫矜贵惯了的贵公子,这一出来三日,是将人给好好磨了磨。 不过那张俊脸依旧好看,羽扇般铺开的黑色长睫悬在眼睑下,如冰山神子一般寂静。 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袍:“我错了。” 裴琰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只有枯黄树叶落在草地的声音。 江云娆又小声祈求道:“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大臣们都找你好几日了。” 裴琰将手臂无情挪开,眼睛依旧闭着:“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要走吗?” 江云娆将头低着: “那日是我说话说快了,跟你说抱歉好不好。那一日我是真的着急了,又不知道怎么办? 你知道的,整个江家,我就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便是我的弟弟了。” 裴琰缓缓睁眼,从树下站起了身,一句话不说的转身走开。 江云娆也起身在他后边跟着:“你该生气还是生气,但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将朝臣撂在那里,对你自己的帝王名声也不好。” 裴琰一身锦蓝色的常服,连盔甲都没穿,就这么在外面待了几日,那袍摆下方全是褶皱。 他背着走往前继续走着:“是来教训朕来了是吗?” 江云娆:“不,不是的……裴琰,你回去吧,这林子这么大,你整日整日的待在林子里也不安全。” 裴琰停下脚步回身过来,眼神冷淡:“你自己回去,朕跟你也不是一路人。” 听见这话,江云娆那双黛眉便深深的拧了拧: “你也很会朝我捅刀子不是吗?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你是皇帝,我是罪臣之女,怎么可能是一路人呢?” 裴琰一拳打在树干上,枯黄落叶此刻纷纷飘落在她二人肩头发梢。 江云娆站在林子里,怔怔的望着他,双臂无力的垂着。 裴琰厉声道: “江云娆,没有你的那件事,朕也会灭了江家,是全族处死。 朕是皇帝,从不后悔自己为了稳固朝政所做的这一切。 你,是朕拼尽力气保下的人,现在毫无感恩之心,你有在意过朕的感受吗?” 江云娆两眼弥漫起水雾来,她苍白的唇有些颤抖: “我怎么不在意了?我如果不在意,那早就没心没肺的待在你身边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了。 裴琰,对于朝政,你一直都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皇帝,对于我,你也是一位很好的夫君。 你时时刻刻因为我而感到为难,被朝臣诟病,我也时时刻刻想要救出自己在意的人,我们都没有错。 可我就是江云娆啊,是江家女,满朝文武都知道,那能怎么办呢? 哪怕我的灵魂都可以替换,可身份,在这时代就是更换不了。” 裴琰:“江云娆,身份而已!” 江云娆摇了摇头:“你我之间那点情意,真的可以大过这时代森严礼教,大周律法吗? 后世如何看你,史书工笔如何写你? 我们就已经无法做到像从前那样了,回不到过去的。既然你当初做了这局,就应该知道这是这样的结局。” 裴琰:“对,朕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 但朕为了你,已经用尽全力的在挽回了,你呢,西边一点风吹草动就来威胁朕,你有良心吗?” 江云娆低下了头:“我宁可自己没有。” 裴琰:“你!” 江云娆横过衣袖擦了擦泪,痛心的看着他: “咱们这样真的好累,不是吗?你觉得我对你跟从前就没有一点变化吗,你自己肯定知道。” 裴琰深呼吸的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着:“知道又如何,知道,你又能飞出这皇城半步吗!” 那大颗大颗的泪滴砸在前襟的花瓣刺绣上,江云娆哽咽着: “我们不过是在相互折磨罢了。 西疆霍克沙漠的事情,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再是清醒理智,再懂你的权衡利弊,可也做不到对自己母亲的生死无动无衷。 我弟弟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裴琰,我也没办法安安生生在你身边待着。” 她抬起猩红眼眸的那一瞬间,滚烫的泪滑落出来,被一阵秋风吹得歪斜,散落在失落沉闷的山林间。 裴琰那双熬了好几日的眼睛,此刻也是遍布血丝,他咬着牙质问出口: “我不是你的亲人,对吗?” 第三百〇四章 放我走吧,我累了 江云娆紧拧细眉:“你是我生命里极为重要的人,我无比在意的人。 情爱固然美好,但一个人的一生里,除了情爱还有其余东西在的。 我有亲友,你也有朝堂规矩,权衡利弊不是吗? 除非我这身份能换,容颜能改,谁都不认识我,身无家族所系,那我与你便是纯粹了。” 裴琰两眼赤红的看着她:“你不在乎朕,你只会为了这些人要挟朕。” 江云娆伸出玉手过去拉他,却被裴琰一甩手臂给荡开,江云娆没站稳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膝盖刚好撞到那尖锐的石头上,疼得她轻唤了一声。 裴琰呼吸凝迟半分,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你回去吧。” 江云娆坐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话,听得裴琰一瞬间头痛欲裂,她道: “身为江家女,我很抱歉,江家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因为这我这血缘关系,因为我的姓氏,我的存在你已经一忍再忍了。 裴琰,你放我走吧,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事到如今,只有分开才是令双方平息的办法,她的存在本就改变了这个时代的因果。 裴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以为江云娆是来缓和的,没想到是来跟他说要走的。他气急反笑:“你在说什么?” 江云娆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平声道: “我也不愿你将来为难,我的身份已经摆在这里了,满朝文武都见知道我,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也不愿你为了我做出种种牺牲,夹在朝堂与我之间。我不是个心硬的人,总是害怕亏欠别人,我害怕你难受。 我也更不是在要挟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们都太累了,就此放手,好过一生都活在算计与为难里。 你好好做你的皇帝,放我出宫,我去西疆看看,看能不能为我母亲做些什么。出了任何事我都不怪你,身为皇帝你也没错。” 那巨大石头后面,倚着两个男子。 归冥道:“这瞧着,好像是闹大了啊?” 按理说娴婉仪都亲自来接了,皇帝应该会乐乐呵呵的回去的啊?归冥心下觉得奇怪了起来,到底说了什么啊? 鹤兰因淡声道:“不急,不急。” 归冥将身子正了起来:“不是啊鹤大人,皇上再这么在上林苑的林子里耗下去,我也受不住啊!这一山的墨狐,还能活过今年秋天吗?” 鹤兰因听见江云娆要走,紧绷的心神似乎愉悦了几分:“得让她们二人敞开心扉的聊,咱们不能去打扰。” 只听得另一头传来一阵威严的斥责声:“江云娆,你自己是嫔妃你知不知道,你死了都得葬在朕的帝陵里!” 江云娆慢慢走上去抱住裴琰,扑在他的怀里,颤声道: “裴琰,我们就分开吧,咱们都可以获得轻松一点的人生。 让我去西边,救赎自己内心的愧疚,你也不必再为我为难,咱们都好过,现在我的身份,的确已经不适合待在你的身边了。 就当你我之间的这两年是情深缘浅了,咱们的身份摆在这里,真的只剩下相互折磨了。” 她现在有裴琰的宠爱,宫里的人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娴婉仪,可是她自己很清楚,江云娆已经在大周死了一年了。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是,像是一个漂泊在深宫毫无根基的浮尘一般,要靠着天子心中的爱意才能够活下去。 寻常的嫔妃,即便没有宠爱,也会有基本的尊位,可她不同,她是罪人。 裴琰若真当朝满朝文武,重新册封一个犯下死罪,谋害皇后的人为妃子, 那天下又要怎么看他,皇后不同于妃嫔,皇后毕竟是嫡妻,是这皇宫的另一个主子,是天下的国母。 魏家人,不知道得多恨裴琰,皇帝羞辱嫡妻的名声只会越传越烈。 裴琰失落的站在秋风里,双臂并没有抱住她。他听出来了,江云娆不是在说气话,更不是在要挟他了,她是认真了。 “朕年少丧母,在后宫受尽冷眼;成长时,被先帝当做帝国未来集权的工具在培养,不得父爱。 朕舍去昼夜闲余,拼命读书,朕又舍去仁善慈悲,拼命夺权, 朕,甚至还舍去了心中的喜恶与真实的爱,用联姻换来了前朝后宫的制衡。 朕做了二十余年的行尸走肉,从未有一日做过一个鲜活、真挚、热忱,还能从心底萌芽生根出爱意的……人。” 裴琰低沉的嗓音沙哑下来,一字一句在空寂的山林间显得失落极了。 帝王修长的身影,此刻狼狈无助,像极了被秋风刮下的落叶,被天空抛弃,被枝干抛弃,可怜的落进了尘埃里。 “因为这份鲜活,这份爱意,朕对仇人纵容,朕甚至爱上仇人的女儿,朕甚至纵容到一面下旨流放,还一面暗地宽宥。” 他深呼吸着霜冷的空气,那阴寒的风就从口腔里窜进了心中。 江云娆泣声凌厉起来:“你别说了裴琰,别说了。” 裴琰:“朕无惧史官口诛笔伐,留下了你; 朕掏空整个江南的钱财给你放了烟花,那不是一眼乍现,那是十里烟火;朕舍弃沈家三分之一的财富,就怕你委屈; 朕册封你为贵妃的诏书,就放在朕的御案上,你还要让朕怎么做? 朕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宝贝都给你,可你呢?” 他双手扣住江云娆的双肩,厉声吼道:“朕问你,你还要朕怎么做!” 江云娆娇软的眉眼里与他一般猩红,身子晃动之间,耳环叮铃作响。 江云娆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悲伤的望着他。 可是王朝制度是这样,她二人并不是寻常百姓,要面对的势力权衡与人,都太多了, 难道真的要为了那心中的一点爱意,与天下敌对,过辛苦的一生吗? 裴琰:“你是不是就是想要朕下一道诏令,免了江家所有罪行,免了他下毒谋害朕,结党营私赵家,卖官鬻爵种种罪行,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江云娆拼命摇首: “我没有,裴琰。你与江家的恩怨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自己的母亲安全,让无辜的李家人得到释放。 可你很为难,我不愿你为难,我已经想通了,我们分开好过相互折磨。 等我去西疆以后无论任何境遇,我都不会怪你。没有我,你也不用再这般为难了。” 裴琰深邃的眉眼被浓浓的愁怨覆盖,一把推开了她。 第三百〇五章 走失上林苑(加更求票票) 他只觉江云娆说的都是气话,什么江家的恩怨都跟她没关系,怎么可能? 裴琰喝道:“你从一开始接触朕,就没用过真心,朕都知道,是朕心甘情愿看着你撒谎,又继续纵容的。你现在演不了了,是吗?” 江云娆绷不住内心的酸楚与委屈:“是啊,我全是演的。 我自知受你太多爱意却不能在朝政上襄助你,江家还拖累你,心中只觉欠你太多, 我只能用刀子扎进心口取心头血,用一种虚无缥缈的信念想要为你周全一二,这是我演的, 我费尽心思将冬衣赠予的事情一年一年做下去,修来善业果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自己吗裴琰? 你除灭世家,朝内怨气横生,我担心你被口诛笔伐,所以才想到了做慈善,在民间为你博取声望,裴琰,这都假的对吗?” 那枚红莲佛玉自戴在裴琰身上后,命运也发生了一些奇妙的改变。 江云娆后来做的每一件事,惠及的都是裴琰的帝王气运,而江云娆三个字,似乎再也没有被人听说过。 那从宫中送出去的冬衣,就让他在天下人心中多了好些贤明君主的形象,可世人并不知道是谁牵头做了这件事。 “裴琰,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下一道诏令就可以简单解决的,这是你我生来就存在的身份对立。 我离开,只是想为了你好过。你是皇帝,皇帝的这一生是注定无法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爱得越多,痛苦越多。” 江云娆泣声断断续续起来,艰难又痛心的看着他,裴琰的为难她都很清楚的。 裴琰两眼猩红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的道: “是啊,身为皇帝,爱得越多,痛苦越多。” 他似被抽干了力气的往回走,走到巨石后,便看见归冥与鹤兰因都睁着眼睛看着他。 “你们看着朕做什么?” 鹤兰因问:“皇上,娴婉仪人呢?” 裴琰转身,向着走来的路看去,整个山林坡地之下,此刻空无一人,只有秋日里簌簌的风吹着。 他晃了晃神:“她不是你带过来的吗,离开应该不是先来找你汇合?” 归冥几步飞身上树眺望着:“皇上,娴婉仪并未过来寻鹤大人。” 鹤兰因神色沉了沉: “皇上,娴婉仪不认识路的,一条路即便走过,她都记不住的。 上次在鹭山行宫,娴婉仪不也离宫出走来着,还是臣给她带的路。” 裴琰下颚紧绷起来:“归冥,赶紧派人去找,趁她没走远。” 归冥从树上立马飞身下来:“是,皇上。那您先回王帐,属下一定将娴婉仪给您带回来。朝臣都在等着您,您先去。” 鹤兰因也道:“是啊皇上,娴婉仪就在附近,您先去处理朝事,已经耽搁不得了。最近西疆频频异动,大意不得。” 裴琰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暗夜山暗卫的护卫下返回了王帐。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他算是明白了,自那件事过后,江云娆待在自己身边便一直都是忍耐,心中的裂痕从未减去过。 所以那西疆出现风吹草动,她便再也绷不住了。 归冥派人去找,鹤兰因也跟着前往,但是明明江云娆就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可这人仿佛就消失在了山林里。 他心中开始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袭来。 秋风呼啸而过,一树落叶散下,落在江云娆乌色的云鬓上。 皇家的上林苑里,养着不少走兽,她自是不敢在这里面逗留的。 她本来就是要转身回去找鹤兰因,然后一起回了营地,可是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反了。 她耳边传来山林间一些动物的呜呜声,江云娆的身子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她将后背抵着一棵大树,朝着四周看着,到底哪一条才是回去的路啊,这些山道都长成一个样子,她完全想不起来怎么走回去。 没有办法,她凭感觉继续朝前走,越往前走,前方便的路便越不像路,都被山林里的藤蔓与杂草给遮盖缠绕住。 江云娆的脚朝前一踩,她根本不知道杂草之下是镂空的,脚一踩空,身子瞬间就翻了下去。 窸窸窣窣的杂声,被一阵山林松涛给掩盖了过去。 山坡之下,依旧是葱茏树林。 有几个身着大周民间武士男子衣袍,脚踩黑色长靴的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张望着,人群的中间还站着一个穿着窄袖长裙的女子,江云依。 江云依重生以后,凭借自己的记忆,可以大概知道大周天启帝在这几年里的动向, 她告诉裴占,皇帝秋狩是几月几日,会去哪些地方, 所以便提前带队恰巧回了大周帝京,在禁卫军入驻上林苑以前,江云娆便带着人马潜伏了进来。 此次前来,只为刺杀皇帝裴琰,襄助禹王成功登基,后而便能将整个江家解救出来。 前些时间江家在霍克沙漠遭遇暗杀,江云依不知是谁干的,可她听见这消息时,内心依旧是难以平静。 虽说她更想让自己活着,不想管这么多事情,可是她必须帮助禹王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今江家复辟,她背后有了倚靠,才能顺利坐上大周新任皇后的位置。 而江云舟也已经坐上了禹王身边第一武将的位置,她也成为了禹王身边最有谋略的妾室。 重活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要站在权力的顶峰之上,为所欲为。 江云依那尖俏的下巴扬了扬,冷声道:“让你们去找的皇帝,都找到了吗?” 黑衣武士道:“听江姨娘的吩咐,此地已经排查过好几次,皇帝好几日没进来打猎了。” 江云依冷眼瞥了他们一眼: “我都算到皇帝几时入上林苑了,都带着你们带了这个地方了,你们还是找不到人,真是一群蠢材。” 裴琰入上林苑打猎,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一身金色云龙盔甲, 那自那日与江云娆发生争执以后,他便着了常服,带着简单暗卫就入了上林苑。 这群从匈奴买来的武士,只知道金色盔甲才是皇帝,并不知道那着简单锦袍的男子也是皇帝。 这群人,已经在上林苑的林子里待了半月了,人都快发霉了,还是没有找到裴琰打猎的时候去刺杀。 江云依很是焦急的道:“赶紧去找,皇帝都来了上林苑,怎么还是动不了手!” 正在这里说着,山坡之上的草笼里滚了一人下来,粉色的衣裙被带刺的藤蔓刮得滑丝。 匈奴武士连忙就将弯刀抽了出来,带着弯刀对准了过去。 第三百〇六章 相遇重生庶妹 江云依连忙躲到了后边去:“还不过去看看是什么路数!” 江云娆从小山坡上翻滚下来,人摔得昏昏迷迷的落了地,眼睛一睁一眨,看着漫天的古木也有了重影起来。 她迷迷糊糊看见几个武士朝自己走了过来,说着浑话。 “姑娘,漂亮的姑娘,这上林苑好东西可真多啊!” “哈,咱们五六人,老大先上!” 江云依连忙走了过去,眼睛一瞪: “居然是我那嫡姐,她怎么一个人走到林子里来了,她如今不是被天启帝悄悄留在身边的吗?” 那几个武士伸手就要架着江云娆抬到一边去,江云依抽出鞭子呵斥道: “都给我住手,你们来上林苑是做什么的,忘了吗?” 黑衣武士道:“这事儿又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反正今日也没找到皇帝,不妨就算了。” 江云依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们找不到皇帝,她还找不到吗!现在可不是办这件事的事情,现在是襄助王爷做大事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江云娆才迷迷瞪瞪的醒过来,身上被人披了一件披风。 江云依见人有了动静,连忙奔走了过去,朝着她就是一跪,声泪俱下: “长姐,你可算醒过来了。真好,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江云娆在树下将身子正了正,只是略微的动了一下,便觉浑身剧痛起来。她“嘶”的一声:“好痛啊。” 江云依眼梢泛红的看着她:“长姐,所幸是我救了你,要不然在这林子中不堪设想。” 江云娆回神过来,好生惊讶的望着她:“云依,你是怎么到上林苑来的?” 江云依哭诉起来: “我从江南一直往西,想去寻江家族亲,便一直跟到了霍克沙漠附近。 岂料族人遭遇暗杀,死伤无数。 长姐,江家人太可怜了,尸骨荒在沙漠里,都被猛兽啃噬,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 咱们江家可是世家大族啊,长姐,江家已经彻底毁了!” 江云娆蓦的抬眸,急声问道:“母亲呢,你看见母亲没有,她老人家可好?” 江云依痛哭流涕着:“母亲大人被恶狼追赶,被刺客暗杀,早已死于非命了!” 江云娆唇色当即就苍白了下去,脑子里轰然炸开,唇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云依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物件儿在掌心上摊开:“这东西你应该认得,是我带回来给你的。” 江云娆赶紧从她手上接过那锦帕包裹着的物件儿打开,是一枚白玉镯子,上面有个小字,写着她母亲的小字,苒苒。 那通体温润凝白的白玉镯子上染满了早已干涸的血迹,褐红血迹落入江云娆眼眶,她眼眸里的红色血丝瞬间便狰狞了起来。 “母亲真的死了?” 她发出不可置信的疑问,上一次见她,还是个满心满眼关怀她的大族夫人,没想到就这么一年之间人就没了。 这消息过于震惊,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江云依道:“我知道你自小与母亲感情最好了,所以我得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拿回来给你,这毕竟是你与母亲之间唯一的一点念想了。” 江云娆玉指紧紧攥着那带血的白玉镯子,指尖发麻起来,震惊到她竟收住了哭诉与落泪,整个人似乎傻在了原地。 喉咙咽了咽,不停的吞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半晌后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江云依眼神闪了闪,后而回道: “我身上有鹤大人之前打发我的银票,所以我才能一路赶到霍克沙漠。 到了霍克沙漠那边没多久,我便请了镖局里的人押镖,将物资从霍克城中送往沙漠。 他们将东西送去后,便将江家的消息告诉了我,后来州官府尹的告示也都贴了出来,那时我才知道流放的族人出了事。 这白玉镯子,也是镖局里的人交给我的,他们说是捡的。” 其实这镯子是裴占给她的,说是派去霍克沙漠解救江家族人偷渡入北境的人遭遇暗杀,死伤无数,他们只在地上捡了个这个。 只不过这去解救江家的意思倒不是她非要这么做的,是江云舟求裴占做的。 裴占为了骁勇善战的江云舟可以听话,便真的派人去沙漠里救人。 有了这镯子以后,江云依的心中便就有了第二条路,如果上林苑刺杀失败,那么她便会带着这个镯子,想方设法的入宫去见江云娆。 安能让她如此安心的睡在仇人枕边,对家族的生死毫不挂心。 只要江云娆生出恨意,这枕边人的谋杀,会比她亲自动手更容易。 可是谁也没想到,江家死了很多人,江云舟按捺不住说要杀回来替族人报仇。 她那时便提了建议,说入上林苑可刺杀正在狩猎的皇帝。 为在禹王裴占身边立功,做他最有用的女人,所以她要完美的完成这个任务。 那场暗杀,裴琰的人与裴占的人都说自己是去救人的,可是却死了那么多江家人,到底是谁在救人,谁在害人,现在还无从得知。 江云娆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人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 “母亲怎么就死了呢,为什么她不再等等我。我在后宫待着,皇上都要松口了,为什么老天爷却不等等我了呢……” 江云依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裙摆: “长姐你可是世家嫡女,咱们世家之女是有自己的风骨的,你安能还留在仇人的身边过富贵日子啊? 你于心何忍,你的良心真的会安吗?江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江云娆的眼泪直到这时才汹涌的涌了出来。 人在剧烈的情绪刺激下,第一个反应是胃部,而不是眼睛。 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住胃部:“云依,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的反抗也是微乎其微的,我如今连一个有名分的嫔妃都不是。” 江云依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抓住她的双肩:“江云娆,江家死了那么多人,你的亲娘都死了,你真的无动无衷吗你!”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痛心的看着江云依: “你这么激动,是想带着人杀了皇帝吗?潜入皇家围猎场,你可知道是多重的罪过,江云依,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甜有虐的嘛,虐完这段儿就开始甜了哈~宝子们不急,看穿越女猛一点还是重生女猛一点~) 第三百〇七章 我要让你杀了皇帝 江云娆的确没有在意所有人,但母亲李慕华自己心中是在意的, 毕竟在自己入宫前的时光里,都是李慕华在照顾她,还有江云舟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李慕华根本不会死,江云舟也不会成为大周在逃的罪犯。 江云依厉声道:“我想干什么,你应该猜得到!” 江云娆红着眼,将眼睛往周边一扫,江云依的身旁带着五六个壮汉武士,衣袍倒是大周的装束,可是那别在腰间的弯刀,就看着极为奇怪了。 大周武士极少用这类兵器的,弯刀,是游牧民族惯用的武器。 这些人长得五大三粗,面黑体胖,看着也不像大周男子的身形,瞧着更像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江云依朝她低吼着,龇牙咧嘴起来:“若不是你,母亲会死吗,整个江家会倾覆吗? 江云娆,你罪孽深重,害了多少人的人命,你心中当真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是啊,江家三族的倾覆,霍克沙漠里的暗杀,的确是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江云依步步紧逼她:“你难道不想赎罪吗?长姐,你现在是唯一一个能替江家报仇的人了啊!” 江云娆眼眶里的泪滴还在止不住的滚落,心绪还深深陷在母亲死去的噩耗里,根本没将江云依的话给听进去。 秋风吹起她云鬓边的青丝,杂乱的盖了盖脸颊,只觉面前这个庶妹是个疯子。 江云依疯了般的吼着:“长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贪恋荣华富贵,还有没有一点世家女的风骨啊!” 她头歪着,靠在树干边上,浑身已经彻底瘫软无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缓缓看向江云依,泛红的眸子里隐现出了一股残忍笑意来: “父亲从前下毒谋害还是少年时的皇上,云舟两次刺杀皇上,你,江云依也潜入上林苑想要刺杀他,刺杀不成,还让我谋杀一朝天子。 江云依,皇上只是流放了江家三族,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做的可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一再放过你们,你不要一错再错!” 裴琰的确因为她的存在,也一次一次此心慈手软了,换来了江家人对他的谋算。 同样的,裴琰也的确伤害了她,可自己也亏欠了她,她与裴琰之间就像是上辈子彼此相欠的赌徒一般。 江云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随即笑出了声: “呵,我就知道,长姐你是个贪恋荣华富贵之人,现在还帮仇人说起话来了。 太可笑了,江云娆,你自己身上流的可是江家的血,你还有没有一点孝道啊你!”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她,乌眸泛起冷漠:“你让我杀了他,然后呢,然后你跟我都能安全走掉是吗?” 江云依心有不甘起来,眼带恨意的瞪着她。 江云娆有些苍白的面容被寒风吹得有些紧绷,她虚了虚眸,冷声道: “皇上的禁卫军,王朝武术第一的暗卫,城防护卫队,大理寺,刑部,都是摆设对吗? 江家流放的是三族,那其余人你们都不管了吗,那些还在霍克沙漠里活着的人,你也都不管了吗? 就只为泄恨,一刀子下去,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对吗? 你可知,谋杀一国皇帝是多么大的罪过,要顶着多大的风险,你脑子有想过吗?” 江云依红了眼,她可顾不了那么多,怒斥道: “江云娆,你太没人性了,一直帮着仇人说话啊你!” 她前一世,其实也是裴琰的女人,裴琰待女子格外冷漠,毫无真情,不知道这江云娆是爱上了他哪一点。 可她又觉得,这一世的江云娆和从前有些不一样,表面看着娇娇软软好说话, 但就方才她的反应来说,她内里是有个有骨头有脑子的人,从前的江云娆不是这样的, 她很容易被人说动,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 江云娆的眼梢又扫了几眼那凶神恶煞的壮汉,心中暗觉不好,这些人似乎不像是大周人,她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江云依此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敛了一些怒色道:“镖局镖师。” 江云娆警惕的看了江云依一眼,游牧民族还做起押镖的活计来了,她笑了笑:“你就直接说是杀手,这样还显得合理一些。” 江云依不跟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包: “长姐,这是蛇毒制成的药粉,你将他倒在皇帝的茶碗里。待皇帝驾崩,我立马会派人将你从宫里解救出来。” 她懒得再跟她废话,从前小的时候,江云娆虽然是嫡长女,但脑子蠢笨,经常被自己拿捏在手掌之间,自己说什么,江云娆都会听的。 只是江云依不知道,她的长姐早就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被一个庶女算计长大的江云娆。 江云娆没有伸手接过那东西:“第一,我不做;第二,马上命你在宫里的人全都撤出去。” 江云依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拒绝了,怒道:“江云娆,你到底还是不是江家人,你羞愧吗你!” 江云娆不会去杀裴琰,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做出伤害裴琰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情,令她实乃痛心,她也的确无法做到如从前一般一脸笑意的面对裴琰了。 她将染血的白玉镯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谋杀皇帝的事情,我今日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江云依,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收手吧。用鹤兰因给你的银子,自己潇洒自在的过一生,比什么都强。” 不知为何,江云娆总是觉得江云依说的话有些问题的,江家的人被暗杀,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她为什么就要来刺杀皇帝呢? 第一反应,不该是去找凶手吗? 再有,江家流放霍克沙漠,是去做挖掘金矿的苦工,按照大周流放一罪的律法,金矿挖掘数量多的话,是可以减免一部分流放时间的。 江云依为什么要将事情做绝呢? “你背后的人是谁?”她乌眸幽深的问了出来。 江云依阴冷着脸色:“我能有什么人,我一心只为江家复仇。大周四大世家,咱们江家不能就这么被皇帝给赶尽杀绝了!” 江云娆:“既然你不继续往下说,那我们就此别过。” 江云依使了眼色,那几个壮汉便走了过来将江云娆的手臂给压着。 她阴冷的看着江云娆: “长姐,我是江家女,为了给江家复仇,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你若不同意,那我便只能让这几人上了你,把你这辈子都给毁了。” 第三百〇八章 娘娘都是为了您啊 江云娆是多审时度势的人物啊,她软了软声色: “云依,你这样说,就太伤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了不是? 我也是想劝劝你,别走上不归路。再说了,我现在其实也是被皇帝给控制起来的。” 江云依将药包塞进了江云娆的衣襟里:“按照我说的做,我便放了你。” 江云娆立马就答应:“好,为了江家,为了给父亲母亲报仇,这件事,我去做便是。” 江云依随即命人松开了她,江云娆起身就走,却被一壮汉给拉了回来,掐住了她的腮帮子,给她倒了什么难喝的药水进去。 江云娆双眉拧紧:“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江云依眸色淡淡的看着她: “自然是毒药啊,你将皇帝毒杀成功以后,再到我这里来领解药。 长姐,我的确是有些不放心你,是我真怕你爱惨了皇帝,不愿为家族报仇,那我可就功亏一篑了。” 江云娆伸手就去抠喉咙,被那壮汉武士拉住了手臂:“少做把戏,听令形式!” 江云娆心中生了恨意,这个江云依口口声声叫她一声长姐,却不惜以下毒要挟她的方式去做这件事。 估计从前,她也不曾真心待过那真的江云娆一次吧。 她定了定心神:“这是什么毒,中毒会有什么反应?” 江云依淡声道:“这些你就别多问了,三日之内,若你办不成此事,你就会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江云娆胃部的烧灼感再次猛烈了起来,她只有三日的时间活着了对吗? 江云依忽而又笑着: “你大可以回去告诉皇帝你中毒了,一旦禁卫军入山查找起我们来, 找到了,江家便是诛杀九族的罪过,你身为江家女,罪过便又大了。 同样都是江家女,我做的错事,自然也会牵连你,反正你自己也跑不掉; 若禁卫军一时没有找到,被我发现了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即便将解药给倒进河里,咱们都别想好过。 这是奇毒,每过三个时辰,解药就会变一次, 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也没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配对解药的。 况且这还是在上林苑,不是在皇宫,你来不及的。” 江云娆在心中冷笑,少在这儿pua她,什么诛杀九族的罪过也是她,江云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将脏水让她头上盖。 她敛了沉冷的面色,平声道: “你这法子对我没有安全保障,皇帝即便是在上林苑驾崩了, 为了朝政安稳,也会秘不发丧,至少要等到下一任新帝选定,先帝驾崩的消息才会传出来。 我事情帮你做了,等这消息被你知道,我早就毒发身亡了。 我才不干,我就死在林子里。” 江云依想着,这的确也是个问题,她也没那个耐心等到那个时候,所以她便心生一计,身子凑了过去,在江云娆耳边说了几句。 江云娆沉着眉眼,脑子轰然炸开,她咬了咬唇:“好,就按你说的那么办。” 走的时候,江云依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长姐,事情做成了,解药我会大大方方的给你,若是你真的告诉了皇帝,我会立马就知道。” 江云娆冷冷盯着她:“你藏了人在上林苑的营地里,我猜得到。” 想必那人还是宫中有着一定势力的人物存在。 毕竟江云依说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马上就会知道”,那此人一定就在身边。 倘若回去告诉裴琰自己中毒的事情,必然会引来太医,难道那个人就在太医院里,或是别的人? 二者,江云娆还不敢直接将这消息一口告诉裴琰,谋害皇帝这样的事情,跟天塌了没有区别。 江家如今只是三族流放而已,若裴琰知道了想必他再也不会忍。 江家在霍克沙漠里的其余人,李慕华的李家人全都得死以外,还会牵连九族性命,这场祸事只会越来越大。 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是,这都不是江云娆最担心的事情,她最担心的,是裴琰。 从江云依的口中可以知道,宫中还有她的同党,这些人一次不成,下次还会继续做局谋害裴琰的。 她不能打草惊蛇,要打,就得将这些蛇给彻底的揪出来。 秋日的风萧瑟无比,夕阳在黛色山脉的后端渐渐下沉,虚弱的光点映不了一点彩霞,只剩下青灰色的乌云团团云集。 江云娆有些失落无助的走在林子里,她想着,要不要就这么待上三日,死在外边算了…… 整个上林苑都在夕阳下沉时渐渐寂静了下来,营地的另一头,裴琰才刚刚将这三日累的朝政处理到一半,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眉头一紧,转脸问道:“人找到了吗?” 福康公公摇了摇头:“归冥统领还在派人搜索,皇上您再等等。” 裴琰心中气她,想冷她,想不管她,但终究是做不到,心中好烦躁了起来: “看看她都骄纵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一点嫔妃的样子!” 福康公公善意的提醒道:“皇上,都是您惯的,您看旁的娘娘就不敢。” 裴琰听见这话就来气:“你知道她今日都说什么了吗?”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将茶杯与甜点瓜子仁儿往裴琰面前推了推:“皇上请讲,奴才洗耳恭听。” 裴琰薄唇锋利的抿了抿,神子般冷峻的面庞染了怒意来:“张嘴就说要走,要离开,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福康公公却能够理解,叹了叹: “或许婉仪娘娘心中也苦涩,这身份摆在这儿了,娘娘毕竟是江家女,难受是应该的。 如今后宫上下,婉仪娘娘看着是嫔妃是主子,但实则已经不是了,也不知道背后会遭到如何的诟病。 再说了,婉仪娘娘的罪行是谋害大周国母,江家这么大的世家因她倾覆,皇上还是要站在娘娘的角度想想。” 这后宫说什么的都有,说得难听的,都是在说江云娆不要脸,她居然还住进天元宫去了,真不要脸。 听一次两次还好,听多了,按照娴婉仪的话说,这是语言暴力。 她们私下还说过几次,自己还让娴婉仪放宽心,可这种事情日积月累的,谁都会难受。 裴琰将手中的御笔“啪”的一声掷在笔架上:“她是不是又给你什么好处了?” 福康公公小心翼翼的笑了笑: “奴才是皇上的人,又不是婉仪娘娘的人,所以奴才对着皇上说的都是实在话。 毕竟之前扣了那么大一个罪名在娘娘头上,娘娘私底下遭受的非议其实多的,她只是从来不在皇上面前提一句罢了。 奴才就再说得直白一点,娘娘其实早已心甘情愿替皇上担了这罪名, 可还是要一边经受来自家族与前朝后宫的口诛笔伐,一边还要修补对族人的愧疚。 唉人嘛,哪儿能非黑即白,做到只偏向一边的?” 正因江云娆早已不是真正的江云娆,所以她才没有真正的憎恨过裴琰,只是心中气愤罢了。 她想着这黑锅背了就背了吧,但却发现,古代王朝的黑锅好似没那么简单,封建礼教律法,是无法轻易挣脱开的。 裴琰身子朝着椅背上靠了靠,锋利的眉骨低压着:“宫里都说什么了?” 福康公公低声道:“无非都是些难听话,皇上还是别听,听了脏耳朵。” 帐子外有人来报,是暗夜山里的暗卫:“皇上,娘娘还是没有找到,可否要派遣禁卫军,加大搜索?” 裴琰看了看即将暗沉下去的天色,上林苑林子里的夜晚,都是猛兽出动的时候,这女人到底是多大的气性,命都不要了? 他甩了龙袍衣袖,怒道:“不管她!” 暗卫道:“是。” 裴琰又将人叫住。 第三百〇九章 朕从不觉为难 “不管她在哪里,今晚必须将人给朕带回来!” 暗卫:“遵命,皇上!”他有些埋怨的想着,这个皇上也真是的,一句话不说完,险些是两个意思。 福康公公也看了看快要暗沉下去的天色,叹了叹: “这几日婉仪娘娘也是这样站在王帐门前等皇上的,整整三日都没睡好。” 裴琰微瞪他一眼:“你想说什么,朕知道。” 福康公公跟着裴琰身后走着,慢慢走出了帐子: “奴才觉得,婉仪娘娘还是很关心在意皇上的,要不然也不会等不及自己策马去了林子里。” 裴琰冷道:“她去林子里,是跟朕说让朕放她走的。” 福康公公觉得裴琰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精明的皇帝,怎么在这事儿上就是如此的钻牛角尖呢: “唉哟皇上,您怎么就是看不破呢? 娘娘是为了您啊,天家礼法是何等的贵重森严,娘娘觉着长年累月的为难,心中想必也烦忧。” 之前在天元宫的时候,裴琰的御案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收拾,后来变成了江云娆,她总是会做点儿什么。 日子久了,一些摊开的折子,她会看见,一些入殿来劝谏的臣子,她也会碰见一二,那些话语她都是清楚的。 那些臣子要她下狱,要她死,劝谏裴琰不要做色令至昏的昏君,要顾全大周皇后的体面。 江云娆在天元宫的事情,其实早就传开了,整个御史台的官员都已经将天元宫包围过好几次。 江云娆自己心里很知道,灵魂虽然都变了,可血统变不了,身份无法更改,家族错事是一直记在她这个姓氏里的。 在大周这样一个等级与礼法都很严明的王朝里,她很难清白做人。 这一切,是裴琰为了朝政自己选择的,她是被选择的那个,虽然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裴琰却幽幽的道:“朕从不觉为难。”他顿了顿又道:“要不,就翻案吧。” 更换她身份一事,的确也是掩耳盗铃,将谋害一案翻案,江家全族就无罪了。 福康公公在裴琰身后瞪大了眼: “请皇上三思,娴婉仪与皇后娘娘那件事倘若翻案的话,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皇上这不是告诉天下人,自己冤枉了重臣,承认自己的错误吗?还有……” 裴琰:“还有,江家会官复原职,朕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是吗?” 福康公公眉心拧了拧,暗觉不好:“皇上您真得三思啊!” 裴琰看着天边全然没入山巅的夕阳,黑眸闭了闭:“她要是不姓江,该有多好。” 晚膳时辰已经过去许久了,回来禀报的暗卫,都是被骂着出去的。 裴琰自己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去:“朕自己去找。” 福康公公连忙使眼色,秦猛走了过来:“皇上,臣已经加大人手寻人了,您身份贵重,还请三思。” 裴琰抬步就朝着外边走去,连走了几步, 那粉色裙摆在风中微微漂浮的样子,映入他的眼帘,身后跟着鹤兰因,只不过鹤兰因保持了一段距离,沉默的走在她后面。 裴琰等她走近,黑眸阴沉着,呛她一句:“不是不回来了吗,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江云娆低着头,抿了抿唇,又悄悄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她知道裴琰生气得很,多说一句就被多吼十句。 鹤兰因在后头回道:“皇上,婉仪娘娘是因为脚下踩空,翻下了山坡,人摔晕了过去,不是故意躲着的。” 裴琰听见她滚下山坡,这裙子也破破烂烂的,冷声道: “去传太医,免得一会儿摔断了骨头。不过你这骨头这么硬,应该也不会断。” 江云娆这个时候可不敢去见太医,若是被江云依的暗哨知道了,那解药可真就没了。 她连忙道:“臣妾没事,一会儿用自己上点药膏就成了。” 裴琰只觉她是在置气,他心中更气:“江云娆,你使小性子能不能看看是什么时候?” 江云娆:“不是,我……”她一瞬间就着急了起来:“臣妾不要看太医!” 裴琰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伸手拉着她的手臂就往王帐里面走去了, 留下鹤兰因怔怔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江云娆被他攥得手腕疼,娇眸红了红: “皮外伤而已,太医来了也是给药膏,不用这么麻烦。”她将手腕缩在袖袍里,生疼生疼的。 裴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江云娆被看得有些发麻。 她缓缓站起身: “臣妾去找茵茵凑合一晚上,让茵茵帮臣妾上上药。” 裴琰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按在凳子上: “今日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就这样回来,当朕这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是不是?” 江云娆抿了抿唇:“臣妾方才不是说要去茵茵那里凑合一晚上吗?” 裴琰:“……” 江云娆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改口道:“皇上用晚膳了吗?”转移话题,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裴琰没好气的道:“你进来没长眼睛?” 他胸口饶是有一腔怒火,还不知道往哪里撒出去。 那张紫檀木圆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但那筷子与碗都是摆放得规规矩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明显,没用。 江云娆也站起了身:“那咱们过去用膳吧,臣妾好饿。” 裴琰见她态度自回来后平和了不少,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缘由,二人屏声静气的坐了过去,安安静静的吃着晚膳。 裴琰忍下心中郁闷,没再朝她撒气。 江云娆却在心中想着,自己仅有三日时间,办得成,她的命还可以捡回来,办不成,她便只有一死。 其实在她心中,江云依无论怎么说,她都没有动过要去伤害裴琰的念头。 裴琰席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 江云娆的左手腕上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串特制的手链,现在那手腕上又多了一个镯子,还有血迹。 他问道:“你这镯子是谁给你的?” 江云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镯子自己戴上去后,就忘了藏起来。 裴琰不说还好,他一问,母亲的死讯又在自己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裴琰想起她是鹤兰因送回来的,今日江云娆来找自己的时候,手腕上都还没有这镯子,难道? 但是他没有这样明言,只是沉闷的道:“朕在问你,回答。” 江云娆眨了眨眼,将筷子放了下来:“臣妾可以说,但是皇上不要追究好吗?” 裴琰:“嗯,说。” 第三百一十章 能为你做点什么(加更求票票) “这是臣妾母亲随身佩戴的镯子,有江家亲信从西边赶回来悄悄潜入上林苑,将她的遗物交到臣妾手上的。 皇上莫要追究是谁给的好不好,他们已经走了。”她语声沉沉的说着。 裴琰黑眸微闪:“遗物?” 江云娆的眼泪有些包不住了,泪滴滚落:“嗯,臣妾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她饶是强忍平静,没有吵闹,眸光沉沉里被悲伤与愧疚铺满。 裴琰身子定在原处,他现下不知道江云娆的内心是如何想的,但江云娆极为在意自己的母亲,他是知道的。 霍克沙漠金矿那边是死了一些人,但具体死了谁还并不清楚。 他冷峭的容颜,此刻写满了复杂的神色。 江云娆苦笑一声:“皇上倒也不用做出那样的表情,臣妾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裴琰沉默着,这时候上去安慰,怕是显得有些令人嫌了。 可是他心中此刻却绞痛起来,江云娆的平静像是一颗巨石投入深海,腾起巨浪来。 有时候一个人越是平静,便越是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很恨朕?” 江云娆鼻尖一股浓酸缠绕,声色颤抖的道:“我恨我自己。” 裴琰这时才觉得,他跟江云娆之间,完了。 他试图挽回些什么,却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人死了,便是不能回头的结局。 他将玉筷放在了桌面上,黑眸沉沉盯着面前的菜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云娆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吃菜吧,皇上。” 是啊,她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裴琰对江家已经所有退让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又岂能为了她一个人,放弃自己布局多年的朝政策略。 裴琰闷声道:“朕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江云娆怔怔看着他,乌眸猩红:“皇上不用再为臣妾做些什么了,一切都是天意,半点不由人。” 夜里,江云娆自己坐在屏风后自己上药,身上淤青的地方可不少。 裴琰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心中沉郁,唤来归冥:“霍克沙漠到底什么情况?” 归冥道:“皇上,现在还没有新消息从西边传来,还需再等等。” 裴琰下令道:“派人去霍克沙漠再探探李家族人的踪迹,也许是被队伍冲散也是有可能的。” 吩咐完这些事情,他走入了王帐内。 看见江云娆宽下衣衫,背后放着铜镜,她扭着脖子在那里上药,手好似短了一些。 裴琰接过那药膏与上药的棉棒,给她上起药来: “朕会加大人手去霍克沙漠找李家人。” 西边的确被盯上了,但是没有办法,江云娆看起来难过成这个样子,他这皇帝也只好顶风作案了。 江云娆默默点了点头。 裴琰是想为她做点什么,但他自己清楚,这些事情已经微乎其微了。 夜里,江云娆根本睡不着,三日的时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妥协,然后一个一个的人去告别,还是再挣扎一下? 次日迷迷糊糊醒来时,裴琰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从床上起身,花吟进来伺候着:“婉仪娘娘小心些,你的有些伤口还不能沾水,奴婢来伺候您吧。” 江云娆有气无力的道:“皇上去哪儿了?” 花吟回禀道:“皇上一早就出了帐子,寻了内阁里的人商讨朝政去了,还说午膳不回来用了。” 这三日堆积的朝政是有些多,裴琰这一日就没去打猎了,寻了臣子说是要说极为重要的事情。 花吟只记得,福康公公跟在皇上身后走的时候,面色极为难看。 江云娆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去找茵茵。” 到了万茵茵的帐子,万茵茵便缠着江云娆去外边烤烧烤,一时还没发现江云娆人有些不对劲。 江云娆突然开始有些羡慕她了,简单纯粹的人生其实挺好的。 江云娆看着她笑了笑:“锦妃和文昭仪对你怎么样啊?” 万茵茵没抬头,在包裹里翻着从西域进贡来的孜然:“挺好的啊。” 江云娆知道万茵茵是极其简单的人,要是以后自己真的不在了,还是想给她寻一个好的靠山。 自己与她走得近,难免引起皇后不满,她怕万茵茵将来受尽欺负。 江云娆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锦妃出身武将之家,性情豪爽,只要她愿意与你接近,便是不讨厌你,以后若有了什么难处,直言相告便是; 文雪嫣心思细腻,做事肯动脑子,你以后生活里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可先问问她。 至于贤妃宁如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那种爱呛人性子,悄悄避开便是。” 万茵茵认真的翻着肉串,头都没有抬一下:“我费那心思干嘛,我找你不就好了?” 江云娆:“茵茵,我跟你说的你要记住了。 还有,魏皇后肯定是在心底不大喜欢你的,她毕竟是后宫之主,你以后能避开就避开,早上去请安的时候,装哑巴便是。” 万茵茵奇奇怪怪的看了她一眼:“云娆姐你今日好啰嗦啊,说这些干嘛,我应该不会遇见什么难处的。” 江云娆胸口闷着,手上接过万茵茵递来的肉串时,她惊声叫道:“呀,云娆姐你这是上火了呀,流鼻血了。” 万茵茵连忙将绣帕扯出来按住她的鼻子:“花吟,花吟,你快过来,你家主子流鼻血了。” 花吟赶紧跑过来:“好端端的怎么流起鼻血来了啊,小欣子,赶紧去小河边打些凉水过来!” 小欣子打来了凉水,花吟与万茵茵将凉水不断的抹在她额头与后颈上,但是效果甚微。 万茵茵有些害怕:“不对啊,这鼻血怎么止不住啊!赶紧去找太医,快去!” 江云娆知道,这应该是那毒药发挥作用了,可此刻不能去请太医,她并不知道内鬼是谁。 泛白的指骨拉住了万茵茵的袖袍:“别去,小问题罢了,一会儿就能停。” 江云娆流的鼻血整整浸湿完了三个人的绣帕,花吟沉了沉眉: “娘娘,您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啊,咱们还是找来太医看看?” 江云娆摇首:“不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江云依说了是三日,这一日都还没有到呢,没那么快死。 万茵茵却偏要叫太医:“云娆姐,你在固执些什么呢,这明明就不正常啊。我让瑾瑜去,必须去!” 江云娆用绣帕捂住鼻子,玉手上满是鲜红血迹,她两眼赤红的起身拉住了万茵茵: “茵茵,别去,不能去,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忠臣死谏,要杀了江云娆 万茵茵回身看着她,心底却突然的恐惧起来:“你别吓我,我经不住吓的。” 江云娆将人都屏退开,低声道: “江家有人要谋害皇上,找到了我,我假意同意后,她们不信任我,还给我下了毒,只有三日时间。 三日一到,事情没成,我便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万茵茵愣在原地,头皮开始发麻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愣了半晌,吼道:“什么江家人啊,一家人怎么这么害你!” 江云娆坐在草地上,此刻鼻血已经渐渐停掉,她低声道: “上林苑营地内,还有她们的人,我只要一叫太医过来,对方立马就会知道,知道我公开了自己中毒的消息。 江云依就会将解药给毁了,那时,我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万茵茵吓得眼泪直流: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今日已经开始流鼻血了,你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要怎么办? 云娆姐,你应该有法子对不对?”她记忆里的江云娆,总是有什么法子的。 江云娆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可能这就是命吧。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去伤害皇上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又对我那样好。 话说回来,这一切,还是因为纵容江家换来的。” 万茵茵扑在江云娆的怀里,伤心落泪:“那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江云娆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万茵茵的后背:“给我做顿好吃的,让我做饱死鬼上路。” 万茵茵泪涌不止,江云娆松开她的怀抱,伸手用指腹拭去她的眼泪: “能重活一世,认识你这个极好的朋友,已经很好了。你别伤心,花开花落的,总是有个时候。” 万茵茵哭得抽泣起来: “什么花开花落啊,你做一盆芦荟不好吗,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矛盾对准你啊! 该死的江家庶妹,她怎么不自己上? 在江南时我就见过你那庶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尖嘴猴腮的模样,讨厌死了!” 花吟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娘娘,有好大一群臣子涌了过来,奴婢拦不住啊!” 江云娆抬眸看了过去,好大一群年纪不大的臣子气势汹汹的涌了过来。 她心神颤了颤,这些人她只在裴琰的天元宫见过几次。 花吟吼道:“各位大人仗着自己是皇上新提拔的重臣,就这般无礼吗?” 江云娆从草地上站起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与裙摆,面色淡定:“花吟,让他们都过来吧。” 裴琰从江南带回来了一批才子,经过三轮筛选,这些能留在内阁里的人,都是他心底非常看重的朝臣。 这些臣子,裴琰私底下也跟她提起过,胸有才华,年轻气盛,出身寒门,极有风骨。 说白了,这群人身后没有势力交错,皇帝的利益,就是他们最大的利益。 五六个大周文臣冲了过来,有些不满的看着江云娆, 但是见她如此娴静沉稳的模样,也不似传言中的那样妖媚惑主,也就不好一来就开口叱骂了。 这些人看着她怎么着也是个正经人,但是近日皇帝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被这个女人吹了枕边风。 翰林院学士和晏礼伸手拦住了身后的臣子,毕竟是外男,需要保持一段距离来。 一袭深青色官袍在风中微动,他清俊的面庞透着一股执拗:“臣翰林院和晏礼见过娴婉仪,请娘娘安。” 江云娆看得出来,这和晏礼应该就是这几人中说话算数的那一位,她柔声道: “和大人找我不知所谓何事,有话请直说吧。” 小河边的秋风吹拂起阵阵涟漪,江云娆与和晏礼走到了小河边上。 她淡紫色的裙摆翻飞着,耳鬓边的青丝垂下来几根,乌眸澄澈干净,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出来。 和晏礼再次鞠躬: “臣无意搅扰后宫娘娘,只是今日皇上找到了臣等商议,要为娘娘您翻案一事,臣劝谏皇上,此计会令皇上损失惨重。 臣斗胆请娘娘看在皇上如此维护娘娘的份儿上,也替皇上着想一下,站在大局之上,劝谏一下皇上。” 江云娆募的侧眸过来,满脸震惊:“你说什么,翻案?” 和晏礼点首:“对,娘娘您之前与皇后娘娘那件事,皇上决定翻案,归还江家所有官职,重返朝堂。 因是冤枉娘娘,所以为了补偿江家,皇上还会对江家有其余的恩赐。” 江云娆内心震撼不已,这件事,裴琰从未跟她说过。她声量大了些:“为什么要翻案,这案子都定了一年了!” 和晏礼解释道:“娘娘或许憎恨皇上,若是臣站在娘娘的位置上,臣也憎恨。 臣是今年跟着皇上从江南来的翰林院,起初对娘娘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但入翰林院一段时间,鹤大人也提过此事。 皇上以娘娘为箭,对付江家,是为了朝政集权,皇上没有做错。 娘娘被皇上留下,满腹心思想要皇上放过江家,娘娘您也没错。但是……” 身后的人吼了起来:“别跟她废话,妖妃,今日我便是被皇上赐死,也要结果了她!” 有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没等江云娆反应过来,鹤兰因从另一侧走了出来,挡在了江云娆的身后,厉声喝道:“放肆!” 鹤兰因身为中书令,是这些人的直属上司,这些人见了鹤兰因,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一般。 他转眼看着和晏礼:“你们什么意思,找娴婉仪,为难女子就能将朝政的事情给解决过去了?” 裴琰要为她翻案,还她清白的事情,鹤兰因也听说了。 裴琰此举,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判。情事误人,他自己也亲身体会过。 和晏礼道: “鹤大人,臣知道劝谏皇上已经没有用了,所以才来找婉仪娘娘。臣不愿放弃,臣宁可死谏,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鹤兰因看着江云娆:“娴婉仪回吧,这些事情原本就跟你没关系。” 江云娆却看着和晏礼:“和大人,你继续说。鹤大人,你别拦着,这件事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呢?” 和晏礼一把掀了自己的官袍下摆,跪在了小河岸边,秋风吹拂着他微微晃动的官袍: “臣恳请娘娘劝谏皇上放弃翻案,若不成,臣今日便与娘娘同归于尽!” 万茵茵也跑了过来,拼死护着江云娆吼道: “你们干什么啊,要杀人啊,我叫禁卫军来了啊!我爹可是御史台的,你们经得起他的弹劾折子口诛笔伐嘛!”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有你们,我便安心了 与和晏礼同来的臣子都走了过来,跪在了和晏礼的身后。 和晏礼端着手臂,语声无比的沉重: “皇上之所以动江家,实则是到了不能不动的地步。 娘娘的父亲在背后联盟赵氏,假造遗诏毁皇上清明,鼓动百姓言皇上德不配位, 三番五次在背地里搜刮民脂民膏送往北境, 但手段之高明,朝廷难以捉到一举剿灭的法子,若做得不干净,只会打草惊蛇。 不仅如此,江赵还拧成一股绳,已然在朝堂上对皇上形成了威胁,皇上帝位动摇,他没有选择。 若再不动手,今日坐在那朝堂之上的人,便是另一位了!” 鹤兰因喝道:“好了,和大人,朝堂之事,与一女子又有多大干系!” 江云娆看见和晏礼双眸含着热泪,极为才子之傲然风骨,她心中感念无比,朝着鹤兰因摆了摆手臂: “今日,我才懂皇上费尽心思要去江南,又费尽心思四处找寻良才,时常忙碌至深夜与各位大臣探讨国事的良苦用心。 他一点都没有看错人,你们都是他做的无比正确的选择。 一个国家的顶层里,有那么一群忠君为主,不偏不倚的良臣,是皇上的福分。 大周的朝堂里,也的确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做皇上的利剑,做皇上的眼睛,如此,他才能安稳执政。” 和晏礼身后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本以为娴婉仪会破口大骂的要回去告状的。 和晏礼对着江云娆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上沾了一些褐色泥土,他并不在意: “皇上若是翻案,那从前做的一切便是白费了! 大周何时才会迎来清明的朝堂,才会迎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朝堂! 世家之祸,堵死民生,为所欲为,远不是权势过大那么一点危害!” 江云娆勾下身子将和晏礼给扶了起来:“皇上不会同意翻案的,我向你保证。” 和晏礼却大声道:“娘娘,臣赌不起!” 鹤兰因提起和晏礼的衣襟:“你要做什么,要将娴婉仪推入河中淹死吗!” 万茵茵两眼发红,江云娆也只能活三日了,这些人何必这么着急呢。 她默默流泪,眼睛无望的看着江云娆。这种奇毒,不知道名字,单有流鼻血的征兆谁知道怎么解啊! 江云娆道:“和大人,你杀不了我,这种时候你除了信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皇上的确不能去翻案,这种黑锅,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受,翻案,大可不必。” 裴琰流放江家三族去霍克沙漠,可江家,却一次一次的想要裴琰的命。 江云娆是断断没有想到,裴琰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份上,是自己欠她的,是自己这个身份让裴琰为难了。 身为皇帝,他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万茵茵走过来扶着江云娆便离开了,江云娆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认真道:“茵茵,我想着,还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万茵茵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云娆姐,你想想你自己吧,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 江云娆苦笑:“你看,这一世我本来就是多活的,我已经赚到了。来到大周,我的好日子还是挺多的。 现在皇上为了我要去翻案,毁掉自己先前种下的基业,又给自己添乱,我不愿见他那么熬着自己。 江家从前就对不起他,现在也对不起他,我还有什么脸再去帮着江家呢?” 万茵茵拉着她的衣袖,抽抽着:“那你想为皇上做点什么?” 江云娆正了正面色:“我总觉得江云依的背后还有一股很大的势力,要不然没那么轻易的能在上林苑潜伏如此之久。 江家已然倾覆,还有谁会拉着江家人做这些不死心的事情呢?” 万茵茵眨眨眼:“会是赵家人吗?” 江云娆叹了口气,凝神思考着: “可是江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赵家人扶持江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也有这个可能,但咱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能乱说一个字。 赵家背后是赵太后,我们必须小心。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唯一还能快速做成的事情便是让皇上打消翻案的念头。” 江云娆从袖袍里拿出了一包毒药粉末,顺手就将那粉末扬进了风里,那牛皮纸也消失在了手掌心,悄然挂在了杂草笼上。 她转身回了王帐,她必须要去将裴琰劝住,可是自己就这么明言,裴琰只会觉得自己立场奇怪,也是很难以答应的。 那么,她需要想一个根治的法子。 鹤兰因将半道上的万茵茵给截住: “万嫔娘娘,方才在小河边,你为何一直在那边哭,看起来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他看见万茵茵伤心欲绝的与江云娆抱在一起,说着什么离别的话,但又没有听得很清楚。 不是刚才在哭,是现在也在哭。万茵茵抽抽着:“关鹤大人什么事,我哭我的。” 鹤兰因紫袍绶带,金色的腰带在沉郁的金阳之下泛着一些光芒来: “万嫔娘娘的父亲,御史台万大人,好似在朝中有些问题。” 万茵茵瞥他一眼: “我父亲有事儿,那是他的问题,我可解决不了,皇上又不会为了我妥协,毕竟我跟皇上不熟。”话完,她抬脚就走。 鹤兰因想用万茵茵的父亲吓一吓她,没想到万茵茵完全不吃这套。 他在后边叫住了他:“万嫔娘娘方才与娴婉仪的对话,本官可全都听见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压根没听见多少有用的,他只是得知臣子们气势汹汹的,大喊妖妃江云娆,他才匆忙赶过来的。 万茵茵被吓得止住了脚步:“你你你,乱说什么啊你!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别去皇上面前乱说。” 鹤兰因走过来,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本官都知道了,本官这就去告诉皇上。” 万茵茵听得糊里糊涂,脑子一团浆糊,她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这东西不能说啊,说了江云娆最后的希望就没了。 几经恐吓之下,她慌慌张张的道:“你别啊鹤大人,云娆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你别再去为难她。” 鹤兰因声色陡然阴冷下来,茶色瞳孔缩了缩:“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多少时日了?” (今日继续加更哦!!!) (月末了宝子们,快把你们的票票都给我吧,我会多多加更的!?(′???`)比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爱是常觉亏欠(加更求票票) 万茵茵耸着肩:“我,我乱说的……我最喜欢乱说话了,云娆姐能活一百岁你信吗?” 鹤兰因知道再问也没个准信儿了,这件事情,他只能去找江云娆,一次性问个明白。 江云娆一脸平静的回了王帐,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黑着脸的裴琰。 她知道一定是为了翻案的事情,被一群臣子给讨伐了,现在正在生气呢。 她道:“皇上今日有些愁眉苦脸,整日郁闷着,对身体也不好的。” 裴琰棱角分明的轮廓里有些沉郁:“朕没有心情不好,看折子累了一点罢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江云娆居然还主动关心起他了。 她的母亲才刚刚去世,这种时候,她应该是最不能平静的时候,今日怎么这般模样? 江云娆走去了茶房,给裴琰泡了一壶菊花冰糖茶,放了几颗枸杞端了过来: “秋季容易上火,皇上少生气,喝点清热的吧。” 裴琰神色带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又要对朕说什么?” 江云娆笑:“没有毒,皇上放心喝吧,臣妾不想说什么,难道皇上就想看着臣妾大哭大闹吗?” 裴琰倒不是觉得这东西有毒,顺手端着喝了起来:“味道不错。” 福康公公在一边瘪了瘪嘴,方才也是菊花枸杞茶,也是这么泡的, 但方才皇帝还把泡茶的小春子给骂了一顿,说这东西是给人喝的吗? 江云娆看着裴琰对自己毫无戒备的样子,心中一颤,如若这杯茶里真的有毒,此刻裴琰已经驾崩了。 她抿了抿唇道: “皇上晚膳想吃什么?茵茵说,上林苑的一座湖里有很多螃蟹,这时候的螃蟹应该很肥美吧?” 裴琰道:“嗯,秋月湖的螃蟹,每次朕来上林苑都会尝一尝的。” 江云娆娇眸温软的笑着:“那皇上现在得空吗,咱们去捞螃蟹?自己寻来的,吃着肯定不一样。” 裴琰黑眸细细盯着她,似在审视一般,不过也没说什么,平声应道:“那朕陪你去。” 江云娆见他立马就放下了折子,于是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走。” 秋月湖距离营地其实也不算远,江云娆与裴琰同乘一匹马,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身后跟着一众侍卫还有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只不过尽量都少带些人,图个安静。 裴琰翻身下马,举着手臂,一如寻常的娇惯:“朕抱你下来。” 江云娆将手臂伸了过去,乖顺了搂着他的脖子下了马, 裴琰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这香气天生透着一股奢华矜贵的沉稳感。 只是这怀抱,她可能将来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眼眶被秋日的风吹得有些发酸,裴琰一眼看了过来:“你哭过?” 江云娆点点头:“对啊,臣妾母亲不在了,心底还是很难过的。” 随即又道:“皇上快别问了,臣妾就是想转移一下心绪,你还问,我还得难过。” 他听闻此话眉头就沉了沉:“那朕去给你捞螃蟹。” 福康公公想去阻挠,却被小春子给拉住了:“干爹,这种时候,咱们就走远点吧。” 福康公公斜睨他一眼:“你懂完了你!” 裴琰挽起衣袖,将外袍一脱,从小春子手上接过螃蟹笼,朝着湖边的潮汐处走了过去。 江云娆站在后边,面带笑意的看着他:“皇上,今晚的晚膳可就靠你了。” 裴琰背对她,挥了挥手中的螃蟹笼。 福康公公一脚朝着小春子踢了过去:“还不赶紧带着人跟皇上一起捞螃蟹啊,你是准备等着吃吗?” 小春子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哦哦,我马上就去!” 江云娆带着满脸忧伤的花吟去捡起了柴火,花吟一边捡一边落泪,江云娆苦笑着: “你哭什么,别哭了,一会儿皇上他们发现了。” 花吟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当她看见江云娆的面容时,脸色陡然骤变,惊恐了起来, 连忙从衣袖从抽出绣帕捂住了江云娆的鼻子:“又开始流鼻血了,一会儿皇上见了肯定会问。” 江云娆也皱了皱眉头,不过她感觉到耳朵附近也有黏湿的感受,伸手一摸,原来自己耳朵也开始流血了。 她扶着树干坐了下来,胸口微微喘气: “江云依的这种毒药看来是这三日内,七孔都会时不时的流血,等到同时流血的时候,那便是我的死期了。” 花吟着急道:“真的不能去找太医吗,不能去问问?” 江云娆摇摇头: “现在我们不知道背地的内鬼是谁,但我知道,她们为了这场刺杀一定做了许多准备, 所以我想在自己出事之前,看能不能将背后的人给揪出来,也算帮助皇上清了一次潜在的危险。” 江云依之前说过,事成之后,还会有人接应她出宫,这就代表宫里还有她所安插的暗哨。 现在奇怪的就是,江家倾覆,到底是谁还在帮他们,江家还能许他们什么好处呢? 花吟红着眼眶:“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您还在想着皇上。” 江云娆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头: “爱是常觉亏欠,是总觉得做得不够多。如若不是我,这些危险便也不会找上他,说来,都是因果轮回。” 她们二人捡起柴火就往湖边的小桌椅旁走,陆陆续续忙活着,被秋阳吻过的风,此刻有些温暖。 江云娆眼含笑意的看去了湖边,看见裴琰正与小春子他们几个在那里乱忙活。 皇帝到底是皇帝,压根儿没做过这些,也不知道怎么捞螃蟹。 江云娆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不得请几位专业的人过来啊,瞧这样子,太阳落山前咱们也吃不到一只螃蟹。” 花吟也看了过去,看见皇帝东走西走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 “要不奴婢去找万嫔娘娘吧,她为了吃的,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 江云娆点点头:“好主意!” 万茵茵来的时候,裴琰已经从湖边回来了,正与江云娆靠在湖边的桌椅前喝着茶。 她笑嘻嘻的,极为主动的去指挥捞螃蟹。 江云娆温声道:“茵茵,你小心点啊。” 万茵茵点点头,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忙活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唇回过身: “不是,皇上和云娆姐在那边卿卿我我,为什么做事的就是我啊!我还不是想跟云娆姐玩儿……” 瑾瑜在一边道:“娘娘说话仔细些,赶紧做事吧。” 万茵茵有些愤愤然:“哼!” 江云娆在一边泡起花茶来,轻声问道:“听闻皇上要为江家翻案?” 裴琰闭着的丹凤眼缓缓睁开,没看见她一脸开心,却见到了她愁云淡淡:“谁告诉你的?” (今日加更章节) (更新时间:每天上午) 不知道具体更新时间的宝子们可以在翻到小说最后的按钮键, 点击【更新提醒】即可,咱们每天不见不散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少有的向他索欢 江云娆苦笑:“这么大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还用得着谁来告诉臣妾吗? 臣妾只是想说,不必为江家翻案,臣妾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裴琰侧眸盯了过来:“你上次在林子里,都用离开来说话了,还不是这个意思?” 她将茶杯蓄满了热茶,还是温声软语的说道: “其实臣妾对江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臣妾也知道江家做过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既然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臣妾还请皇上三思,不要为了臣妾一人去破坏朝堂的布局。” 裴琰有些看不懂她了,身为江家的嫡长女,这不像是江家女儿说出来的话,这更不像是她该站在的立场。 他浓墨似的眉覆着锋利的眉骨,冷戾下来:“朕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了。” 他当初倾覆江家的时候,就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一遭。 裴琰以为自己会走一条永不回头的路,但此刻,他走三步回了两步。 江云娆没有想到裴琰的态度已经这般果决了,她心底着急起来,黛眉揪了起来: “皇上,臣妾对江家执念并不深,这话是真的! 皇上为了臣妾翻案,你的退让与爱意,臣妾都知道,但你真的不能这样做。” 裴琰手底下的忠臣良将,这辈子都会讨伐她,说不定心中是真的想弄死她。 若自己还能得天意垂怜而活下来,待江家重返朝堂,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那她这一生,又会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怎样的亏欠里? 裴琰:“你今日又是闹哪般?” 江云娆就知道裴琰是什么性子,本来自己打算明言阻止,心底是知道裴琰会这样说话的,不过自己还是试探了,试探的结果便是如此。 她苦笑一声:“臣妾就知道皇上会不信,如果臣妾说自己根本就不是江云娆,那皇上应该就更不信了。” 裴琰握着手中滚烫的茶杯,黑眸紧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江云娆,又会是谁?” 江云娆沉默了,他知道按照此刻裴琰的心境,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转眼她敛了沉郁的面色: “臣妾只是不想皇上为了臣妾做这样破坏朝纲的退让,这罪名于臣妾而言,委实过重了。” 裴琰抬眸看向福康公公:“谁在娴婉仪面前多嘴了?” 福康公公道:“奴才不知道啊,奴才今日一整日都是跟着皇上您的啊!” 裴琰回眸看着江云娆:“你整日脑子少想些东西。” 他只是在哪一日看见江云娆面色平静的说出自己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就彻底心软了。 倘若再有更多的江家族人折在霍克沙漠,江云娆此生都应该很恨他吧。他只是想要补偿,却已觉不够。 江云娆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万茵茵笑呵呵的让人开始在湖边蒸螃蟹,螃蟹呈上来后,几人就坐在湖边剥起了螃蟹。 金色的秋阳,倾泻入碧蓝色的湖面,微风拂起的波澜里,闪烁着点点光影来。 裴琰极有耐心的用蟹八件给她剥起了螃蟹,没有假手于人, 万茵茵也在给江云娆剥螃蟹,只是裴琰与万茵茵此刻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裴琰心中有愧,万茵茵心中有痛。 万茵茵没心没肺了一会儿,又想起江云娆的事情,心中又开始伤心欲绝,眼泪又要开始包不住。 江云娆咬着牙,眼神示意她,快将眼泪逼回去。 万茵茵瘪瘪嘴:“臣妾吃饱了,臣妾想回去了。” 裴琰等这句话等很久了,顺口就道:“小春子,送万嫔回营地。” 待万茵茵离开后,就剩下她二人对坐,一边的宫人都站得有些远。 江云娆眼睛透亮的望着他: “臣妾现在已经不难过了,臣妾谢皇上对江家的宽宥。” 她紧紧挨着裴琰坐着,裴琰见她主动过来,心情也不似方才那么沉郁。 裴琰一手拿着金剪子,一边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江云娆:“皇上性子天生沉郁,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底。 宫里有个妃子叫做章才人,她曾经对臣妾说,《黄帝内经》上讲,将情绪收在心底的人,容易患胃病, 所以皇上时常口味寡淡,没有食欲,经常只是看着臣妾吃得开心。 以后皇上要记得,心底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个说说话的人,或者那只狸花猫也行,总之不要憋在心底。” 裴琰将挑出来的蟹膏放在她面前:“嗯。” 江云娆笑笑又道: “皇上从江南带回来的那群傲骨臣子,脾气是倔,与皇上观点不契合的时候,会有所冲撞。 皇上别往心里去,以后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皇上骂两句撒撒气就行。这群臣子,是可以堪以重用的。” 裴琰看了她一眼:“嗯。” 江云娆憋着心头的不适,继续说: “人的岁月还是有些漫长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但花开花落终有时,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皇上莫要忘了臣妾曾经说的话,人要活在当下,快活一日算一日,别总是压抑自己。 以后的路还很长,实在对不起天下人就算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对自己好点。” 裴琰一把将金剪子扔在桌上,“噔”的一声传来:“江云娆,你又要说什么,什么以后将来,还要闹着要走对吧?” 江云娆舔了舔唇,娇眸温软:“这不是秋日吗,伤春悲秋……在湖边吹着湖风,一下子就感伤起来,嘴上絮叨了些。” 裴琰黑眸饶是有些阴沉,这些话,听着分外不适。 夜里,二人卧于卧榻之上,裴琰背对着她。 江云娆柔软的玉手伸进了他衣衫下摆里,往上不老实的摸着: “裴琰,你干嘛背对我睡觉,好冷漠,我讨厌你背对着我睡觉。” 裴琰冷声道:“你之前不都睡另一头去了,现在还埋怨朕背对你?” 江云娆将衣衫都脱了,身子贴到了他宽阔的后背。 裴琰的后背触感到两团柔软,她的手又极为不老实,心底知道她是在想什么。 他爱的人在向他索欢,裴琰漆黑眉眼微颤,继而松动开来。 他倒是没有转身,而是翻身而上,两手压着她的双手放在上方:“喜欢这样?”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朕依旧爱你 女子娇眸莹亮的眼神在月色下,点映出春水泛滥的微光来。 微微上扬的眼梢,一双含情眼满心满眼的望着上方的俊俏郎君,她娇声回应:“嗯。” 裴琰轻轻按住她的下巴,轻柔的朝着她丰润的粉唇吻了下去,轻而易举撬开她的贝齿,与她唇舌交缠起来。 江云娆的手不断往下滑,探入他腰腹之下,动情又主动的回应着他。 裴琰的血液被点燃起来,滚烫而灼热,按住她纤细的腰身:“是真的不难过了吗?” “不难过了,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 她温声应道。如果不能两全,最后的时间为裴琰做点什么也是好的。 江云娆妩媚娇软的模样映在他的双眸前,只会生出无限怜意。 他只想她开心,肆无忌惮又简简单单的在他冰冷的生命里鲜活着。 江云娆额头上有了些细密的香汗,云鬓散开,几根发色缠绕去了裴琰的胸膛上,她轻喘: “不难过了,皇上为臣妾做的一切,臣妾都会记在心里。” 她少有的主动,令裴琰有些欣喜若狂,帝王深邃飞挑的丹凤里里被欲色覆满: “好,以后朕与你,只会有欢乐再不会有痛苦了。” 江云娆趁他不注意,伸手飞速的抹去眼角的泪滴:“嗯,以后臣妾就缠着你了,皇上可不要食言。” “云娆,朕依旧爱你。” “我也是,裴琰。” 一夜春宵,催开绚烂娇嫩的花蕊。 金钩幔帘里,旖旎灼灼,还残留下昨夜的欢情,继续在幔帐里蔓延开。 裴琰那宽阔又肌理分明的背上留下了不少抓痕,他这一夜,睡得极沉,极安稳。 江云娆伸手轻轻点过他峻拔锋利的鼻梁,一直到他如峰的喉结,她温柔的笑了笑,眼神如春水温软。 裴琰那密集深黑的长睫如羽扇一般散开在眼睑,静谧沉睡的容颜,似极沉睡千年的神子。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裴琰,想再多看一眼。 算算时间,她活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日黄昏左右,便是满打满算的两日了,她还剩最后一日。 江云娆轻轻掀开被子从龙床上下来,换好一身衣衫出了王帐。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裴琰那双黑色长眸已经不动声响的睁开了眼,眼神始终是有些复杂。 他总是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怪异。 江云娆还将他的甲胄给收走了,说甲片松动,等修补好了再入林子打猎。 没成想,她走了几步,便碰见鹤兰因走了过来。 江云娆见了他,立马将一个锦盒拿了出来:“鹤大人,我正愁将东西还给你呢。” 鹤兰因眼睛警惕的看了看周围,都是白黄相间的帐子错落的铺排着,他将江云娆拉到一边: “红莲佛玉,既送给了你,就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不愿意要,可以扔了,不用送还给我,再来羞辱我。” 江云娆轻拧了一下眉头:“鹤大人,你别这样。” 鹤兰因转了话锋,沉声问:“你时日无多了,是不是?” 江云娆猛地抬眸:“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鹤兰因从她的反应来看,就知道那万茵茵胡言乱语的话语间,是那么点真东西的。 他的心猛缩了一下,连忙问: “那日你入了林子后,是我先找到了你,当时你整个人都不大对劲,你是不是在林子里遇见了什么人与事。” 江云娆转身就走,鹤兰因几步就跟了上来:“江云娆,你不说,我若是派人去查,动静闹大了,可就不关我的事。” 话完,鹤兰因转身作势就要离去,他以为江云娆会立马跟上来阻挠他,可是却从身后传来一阵干呕之声。 鹤兰因回眸,看见江云娆在一白色帐子的旁边呕出鲜血来,身子一下就跪了下去。 鹤兰因连忙抬脚走了过去,勾下身子,瞳孔猛缩了一下,沉声道:“我马上去叫太医!” 江云娆来不及擦干唇边鲜血,连忙伸手拉住了鹤兰因的长袍:“你不要去,我求你了鹤兰因,真的不要去。” 鹤兰因:“那你把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江云娆用帕子捂住嘴巴,现在这毒又变了一种法子,这血开始从口腔里出来了。 她忍着铁锈味鲜血的味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两日因为失血过多,她人已经有些虚弱了,嘘声道:“好,我都告诉你。” …… 上林苑营地的另一头,是皇后魏婉莹的帐子,沈昭昭在一边给她捏着肩头: “臣女这次多亏了皇后娘娘护佑,要不然还在帝京城里与狗为伍呢。” 魏婉莹云鬓的宫红色金丝牡丹正鲜艳灼灼,她飞挑凤眸淡淡: “不必如此道谢,是你沈家人求到本宫面前来,到底是你父亲,本宫还是得给一给面子的。” 沈昭昭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臣女能来上林苑,那又如何回宫呢?” 魏婉莹随声说着:“跟着本宫回宫不就成了,难道皇上还要插手堂堂大周皇后留宿一臣女这样的事情吗?” 沈昭昭有些不甘心:“那臣女封妃一事,到底怎么样了啊?” 魏婉莹站起了身子,神色倒是认真了起来: “那江云娆不除了,莫说你,整个后宫的妃子都形同虚设。如今皇上被勾了心魂,咱们是得想些法子了。” 沈昭昭道:“可是臣女现在连皇上都接近不了了,王帐现在是江云娆住着,她是主子,臣女都不能随时过去。” 魏婉莹的确是有些嫌弃沈昭昭的无能,除了有钱,似乎没什么多的用处。 比起江云娆最初与她合作时的脑子来说,沈昭昭真是差了许多。 她有些不耐烦: “你不能总将眼光放在那王帐吧,皇上四处都在走动着,还要入林子打猎,你难道不知道想想办法,什么都要本宫给你计划好吗?” 沈昭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哦,臣女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成功,魏皇后如今对她是有些失了耐烦心了。 可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入宫,做皇帝的女人,她只有抱好皇后这根大腿,看有没有机会将她引荐入皇帝身边伺候。 从皇后的凤账出来,沈昭昭漫无目的在营地走着,走着走着她似乎听见了江云娆的声音。 她连忙悄悄的走到一边,露了一只眼睛出来看了过去。 她身边的小丫鬟惊道:“天哪,是鹤大人与娴婉仪!” 沈昭昭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凑近耳朵听着,听见江云娆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明日黄昏前在……什么……边?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安心陪他一日(加更求票) 鹤兰因察觉到帐子后边有人,他褐眸朝着一侧动了动:“婉仪娘娘为了皇上着实费心了,臣定当配合。” 江云娆觉察到鹤兰因面色不对,似在她提醒她,她也莞尔一笑: “那便是感谢鹤大人与我相互配合了,以后我也定当在皇上面前为鹤大人多多美言。” 江云娆与鹤兰因都假意加大了声量,沈昭昭这几句听得很清楚,她咬了咬牙: “我就说嘛,江云娆最喜欢耍手段,居然还勾结臣子! 这鹤兰因一定也私下帮了江云娆不少,就是为了她能独得圣宠!” 她身边的小丫鬟秀秀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被发现了可不好。” 沈昭昭恶狠狠的道:“明日,咱们得盯紧了江云娆,一定有大动作!” 秀秀:“好,奴婢一定好生伪装自己,为小姐探取消息!” 待这二人悄悄离开,江云娆才松下一口气,人有些撑不住了,嘴里的血腥味令她泛着干呕: “鹤大人,倘若我真的回不来,方才我说的那件事便是交代给你了。 皇上身边可能已经危机四伏,江家背后的人若是不揪出来,霍克沙漠还会继续出事, 极有可能西疆里的霍克沙漠出事是一个幌子,让皇上的注意力转移,那近处便是极为不安全了。” 鹤兰因沉着面色:“我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亲自盯着。” 江云娆作势离开,鹤兰因挡在她面前:“那你呢,就这么去豪赌吗?” 江云娆惨然一笑:“花开花落终有时,我会为自己抗争,但有些事情都是天意定数,我坦然接受。” 她依旧是自己心底那个极为通透的女子,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去抗争一下,倘若挣扎不了,她也会放过自己。 鹤兰因定定看着她,眼神有些不忍:“这些本不该让你一人承受的。” 她的计划,过于冒险,也过于残忍,稍有不慎,便是再无回头路可走。 江云娆:“没关系,天塌了我就躺着,水淹了我也躺着,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三言两语的将事情告诉给了鹤兰因,不过重点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裴琰身上。 江云娆觉得自己反正生还希望都很小了,现在只想让裴琰安全下来。 她转身去了找了万茵茵,拖着她去御厨那边,让万茵茵教她做几道菜。 江云娆学得认真,学了几道简单的小菜,炒好了装在食盒里,给裴琰送午膳去。 走到一半,人脑袋开始眩晕起来,花吟连忙走过去将她扶着:“娘娘,您就不该去劳累的,膳食罢了。” 江云娆唇色有些苍白: “也就这一次了,累点就累点吧。这破毒药真是够烦,一直这儿流血,我快站不稳了。” 花吟扶着她回了王帐,将饭菜放到一边温着,连忙走过来: “娘娘,您的面色越来越差了,像一张白纸一般。奴婢给您点些胭脂吧,要不然皇上一眼就会发现的。” 江云娆想着也对,她自己起身走到了衣柜前: “再选一件桃红色的裙装吧,要我最喜欢的那一件,即便是不成了,也要美美的走。” 花吟紧了紧眉头,伸手去将衣裙给取了出来: “这裙子还是皇上在江南送给娘娘的,的确是漂亮。” 那桃红色的锦缎上用珍珠绣着娇俏的小花,锦缎浮光,着于美人身上,娇媚透亮。 江云娆云鬓轻挽,描眉,点胭脂,花了金红色的凤羽花花钿以后。 美人明眸娇艳,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格外的赏心悦目。 花吟眼中有了些心碎的笑意:“娘娘今日格外的美。”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是哈,还是你化妆技术好。” 花吟抽了抽鼻子,心下黯然:“娘娘还是那样会说话。” 江云娆侧眸看着她: “你们近身伺候我的人的去处我都安排好了,万嫔那边会照应你们一二,不会让你们在宫中过得的艰难的。 你跟芝兰,还有小欣子,我都替你们周全好了的。” 花吟眼眶有些包不住眼泪,不愿再听这些告别的话: “娘娘您别说了,方才万嫔娘娘悄悄送了些止血药来,您看吃了会不会瞒住一会儿?” 江云娆想也没想的将药粉倒在嘴里,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觉得大限将至,反而轻松了,反正过了明日,她什么都管不了了。 那就安安心心的陪着他一日,什么都不要想了。转念又想着,会不会自己又回去现代了? 裴琰的盔甲被江云娆故意收走了,就是为了不让他再入林子。 裴琰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所以就拉着几位大臣说起了入冬北境防灾的事情, 每年冬日匈奴人为了争抢一点栖息的地方,总是会与大周北境的百姓发生冲突。 这临了午时他才归来,太阳穴紧绷着。 入了王帐,一眼就看见那水红色娇媚身影,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面前还摆放了几碟小菜,一壶酒。 裴琰一上午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迈着松快步伐走了过来:“万嫔做的?” 江云娆斜睨他一眼:“从前是茵茵做了后,我拿来借花献佛的,这一次是臣妾亲自做的,皇上快尝尝?” 裴琰在宽椅上坐了下来,右手拿起玉筷夹了一只海虾,嚼了几下,眉头舒展开来:“不错。” 江云娆笑笑,顺手又将酒水满上: “这是昨日一早快马加鞭回瑶华殿去取的果酒,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味道,玫瑰荔枝味儿,皇上也尝尝。” 裴琰黑眸里倒映着江云娆鲜活娇软的模样,他二人也是许久没有这样过了。 原来换来美人的笑颜,只需要付出一部分代价即可。 江云娆在那边自顾自的说着: “臣妾的瑶华殿底下其实有一个地窖,里面存了不少自己乱造的果酒,有些好喝,有些很不好喝。 茵茵每次都拿到不好喝的,真是好好笑。” 裴琰心情放松的与她拉起了家常:“朕从来不知道你有地窖,一定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没告诉朕。” 江云娆道:“有的,还藏了许多小秘密呢,只有臣妾与茵茵知道。 以后皇上也可以去瞧瞧,臣妾酿的酒,还真是跟宫里的不一样。” 裴琰无比享受这种时光,这种来之不易的时光。 他深邃的眉眼里柔光流露:“云娆,朕很喜欢这样纯粹又简单的小日子。” 江云娆忙活着跟他夹菜,裴琰面前的餐碟已经塞满了:“臣妾也喜欢!” 午后的时光,总是那样的快,裴琰连奏折都不愿意看,拉着她的床上腻歪,眨眼一晃,便又是黄昏了。 这是第二日了,她还有最后一日的时间了。 江云娆道:“裴琰,明日午膳,我们又去秋月湖好不好?” 这一日之间她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便只能用这一招了,明日便在秋月湖,做最后的摊牌。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她不可能一点动作没有 上林苑深处,江云依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她咬着牙说着: “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了,也不知道我长姐这个人人到底怎么想的。” 黑衣武士道:“没有人不怕死的,那毒药第一日便会发作,每一日都会折磨人,谁能不听话?” 江云依在躲藏的草笼附近踱步: “我就是怕中间出什么幺蛾子。 你看,她离去后,咱们就这真的这般安生的在林子里待了三日,她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吧?” 那武士奇奇怪怪的看着她:“江姨娘这一路上不是总说您的长姐脑子蠢笨吗,怎这几日如此心有不安?” 江云依没好气的看着他:“你懂什么,你个蠢笨男人,滚远点!” 可她就是按捺不住的担忧起来,重活一世以后,她总觉得自己接触的江云娆是有些不对劲了。 从前在府上她是很好拿捏的,可就是她从那秀才处私奔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变机灵了。 明明按照她那蠢笨脑子入宫以后,就算是不死,那也是不得宠的路子,没想到还让她当起了宠妃,险些都封妃了! 上一世,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境遇,裴琰这个皇帝,从来对她都是板着脸。 自己还要被宁如鸢那个贱人欺负,魏皇后又是个笑面虎,她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 那几个匈奴来的武士奇奇怪怪的看着她,明明这江云依就是害怕了,怕人家有后手,又不愿意承认。 不知道北境的那位,到底是相信她什么了。 江云依道:“咱们一会儿就去往高处的巨石后躲着。 按照原定计划,今日午时咱们从那块巨石后就能清晰看见秋月湖边的动向, 只要江云娆将皇帝给毒死,咱们就立刻回撤,将消息带回北境。” 那武士询问道:“要不要跟背后的主子合计一下,之前从北境离开的时候,不是说要去面见主子一下,说一下后面的计划吗?” 江云依吼道:“咱们逃命都来不及,还见什么见,肯定先回北境。”成与败,就在今日这一遭了。 秋风吹过上林苑深林,黛色与金黄交叠的林子里有簌簌树叶飞落的声音。 秋风卷起她有些狼狈杂乱的鬓边青丝,贴着脸刮起一地霜寒肃杀之色。 她重活一世,绝不能如上辈子那样苟活,她就是要这人间最极致的风光。 看着蓝色天空之上的金阳差不多挂在当空时,这几人便攀上了高处,在那长满杂草上的巨石后躲着。 江云依走着走着,忽的回头看了一眼,但她什么都没看见,只觉脊背之后嗖的凉了一下。 她便更加谨慎的隐匿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晃了晃,再次确认这解药还在自己手中。 一旁的武士道:“解药扔了吧,难不成你还真想救下你的长姐?” 江云依将药瓶子收在了怀里: “我还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的,若万一事情没有成功,被皇帝给发现了,我可要靠着这个解药给自己留一条命的。” 她也的确没打算让江云娆活着,只是有些事情不大好说,万一事情败露,自己手里总得有个拿捏她的东西吧。 秋月湖边的微风还是恬静微澜的,江云娆一早便候在湖边等着裴琰忙完过来了。 她需要彻底的打消裴琰翻案一事,还想着要为自己搏一搏,不过现在看来,后者的机会并不大。 她认为江云依只要看见自己将皇帝毒杀致死后,便不会管她了,江云依可不是什么讲究道义的人,所以这便是她最后的时光了。 江云娆在湖边站着,等了一会儿,耳后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花吟站在一侧眼睛小心观测着,看见皇帝走近了,她轻声咳嗽了两声。 江云娆不动声色的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来,将那褐黄色的纸包给摊开,把白色粉末倒入了一早准备好的酒壶里。 裴琰的御辇刚好就在这时掉了头过来,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坐御辇之上, 那视线自然比在底下人的视线高出不少,江云娆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将什么东西倒入酒壶的动作,全数落在了裴琰的眼睛里。 那漆黑的瞳孔里神色复杂起来。裴琰在心底安慰自己,那应该是放的糖吧。 江云娆做好这一切,发现裴琰刚刚从御辇之上下来,她提着紫色的裙摆笑着迎了过去: “皇上来得可真是及时,臣妾也才刚刚将东西摆好。” 裴琰侧眸轻轻看了她一眼:“今日午膳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云娆很自然的挽过他的手臂,将头挨着他的肩头:“是啊很特别,螃蟹全宴,咱们今日完全就是螃蟹圈里的活阎王。” 裴琰看着她轻松过头的样子,黑眸沉了沉,淡声问道:“都有些什么?” 江云娆拉着他坐下:“蒸螃蟹,避风塘炒蟹,还有捞汁儿小螃蟹,香辣蟹也有,皇上一会儿都尝尝。” 裴琰靠在宽椅上,一头墨发被云龙金冠束得一丝不苟,冷白俊容里浮现淡淡沉郁起来:“好。” 他始终没有动筷子,眼睛时不时的看着那酒壶。 江云娆眼梢瞟了一眼那秋月湖后边的山林,又回眸给裴琰到了酒,她将酒杯递了过去: “皇上之前不是最爱喝这个味道的酒吗,今日可以多饮一些。” 裴琰脑海里还是她往酒壶里倒东西的画面,胸口有些闷,想着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平常你都是劝朕少饮酒,小喝一两杯就够,今日为何还主动说起多饮一些的话来了?” 江云娆举着半空的手微颤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避的道:“啊,臣妾没有啊,这几日不是开心吗?” 裴琰将酒杯举了起来,在面前晃了晃:“今日一定要喝?” 江云娆点头:“是啊,这是臣妾亲自给皇上倒的酒,皇上难道不给臣妾一个面子吗?” 裴琰看着她近乎躲闪的眼神与方才的手抖,内心已然黯淡下去,这几日她的反常似乎都有了一些答案。 谁会在刚刚得知自己母亲死讯以后,还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与仇人卿卿我我? 他将酒杯举了起来往喉咙里倒去,另一只手用宽袖挡在了面前。 裴琰扬首一倒,饮下了那酒。 江云娆侧眸看了看秋月湖背后的山林,那处草木丰隆,是可以完美遮挡住秋月湖边看进去的视线, 但是从里面看出来,就很容易了。 裴琰将只剩下只有一半酒的杯子放在了桌上,他哑声道:“朕喝了,你现在开心了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朕这几年全是错付了 江云娆心中在这一刻平静了下去,她看见裴琰冷戾眉眼之间已经被失望与痛心覆满。 她低下眉眼,笑了笑:“不怎么样了,皇上吃菜吧。” 裴琰身形岿然不动,面色彻底的阴沉下去。 那半杯酒他其实没喝,是借用饮酒时那举起的宽袖挡了一下的时候,将那酒水泼在了自己袖袍内侧。 裴琰双眸蓦的猩红起来,阴鸷的瞳仁散发着戾气:“都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能演?” 江云娆风轻云淡的剥着蟹,想来那林子里的人已经都看见方才那一幕了。 她眼神恬淡的看着裴琰:“臣妾演什么了,酒好喝吗皇上?” 裴琰压着心底的怒意,下颚绷出凌烈的棱角: “朕以为你是真的原宥了,释怀了,想与朕就这般平安顺遂的走下去了。 所以这几日开始极力的讨好朕,与朕修复关系,可朕没有想到,你居然在酒里下药!” 裴琰将手里的玉筷一下子给折断,扔在了地上,福康公公与小春子见了一下子也都跪在了地上。 帝王盛怒,不经意就会波及许多人,他们都害怕了起来。 他身后的草笼里藏匿着一个小丫鬟秀秀,再后面一点是蹲着的沈昭昭。 方才江云娆的动作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本来正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忍住了。 因为她侧眸看过去,也正好皇帝御辇调头过来,江云娆做的一切其实都被皇帝给看见的。 沈昭昭心中暗笑,这下等着看好戏了。 江云娆面色冰冷,语气如霜: “我母亲都死了,皇上要我怎么释怀呢? 既然皇上不肯放我离去,那我便只好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了。” 裴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子因盛怒有些晃动。 他一字一句的咬着字说出口,眼里的失望融化为秋日里最冰冷的一抹寒光: “江云娆,你真令朕好生痛心!” 是啊,她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会在短短两三日之内平静开心起来呢。 先前自己还在自我安慰,说她通透灵活,现在看来,这纯属自欺欺人了。 可是裴琰怎么都没有想到,曾经那么简单娇软的一个女子,如今可以心狠到用毒酒杀他了。 难道自己对她的好,对她独有的宠爱,对她家人的宽宥,她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他想过许多结局,但是自己没有想到江云娆可以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被江云娆捏得稀碎,扔进了万丈深渊。 江云娆身子已经此刻已经瘫软在宽椅上,淡声道:“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 裴琰冷白俊容狠戾下来,手掌攥成拳头,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信不信朕马上结果了你!” 江云娆毫无反抗之心,一边的花吟早已跪在地上: “求皇上宽宥,求皇上饶过娘娘啊!” 她泣不成声,却又不敢多说一句话,害怕破坏了江云娆的计划。 这时,从另一边奔来了一位臣子,青色官袍极快的出现在了眼前。 和晏礼看着裴琰掐着江云娆的脖子,眼神微颤,他还是劝慰了一句:“皇上息怒啊!” 裴琰胸口因怒意微微起伏着,一把松开了江云娆,她身子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抿紧了唇,连眼泪都没有。 此刻的她才觉得人心是可以变的,在经历多了以后,心是可以修炼得坚硬的。 和晏礼心下有些奇怪,这皇帝与宠妃怎会突然变成这样呢,不应该啊。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立马跪在地上劝谏道:“微臣死谏皇上,绝不能替江家翻案,江家真不值得皇上这般做啊!” 裴琰呵斥道:“翻案?永不可能!” 和晏礼连忙从袖袍里拿出折子,并递上了御笔: “臣请皇上即刻签发,以免误了大事!” 这些东西,都是江云娆提前命他准备好的,就连御笔都是都是江云娆从王帐拿出来给小欣子,小欣子在外面给他的。 裴琰将笔拿起想也没想的将折子给披了,和晏礼心中暗自落定,眼梢不经意扫过去时,看见那娴婉仪唇角勾了勾,似在笑一般。 裴琰转眸看着江云娆:“你知道你自己的罪过吗,你知道自己这样做,江家会面临什么吗?” 江云娆:“知道啊。” 那酒里又没有毒,就是想蒙混过关罢了,让那些藏在树林子里的人看看而已。 等大理寺的人过来提取证据的时候,万茵茵会出场的,还有在场的花吟,都会将最后一步事情为她完善好。 江家依旧是三族流放,该如何便继续如何。 这一局,便是已经破了翻案的所有可能。 江云娆仰着头看了天空一眼,想要记住这最后的繁华世间,她应当是没有再生还的可能了。 裴琰寒声从头上传来:“朕这几年,果真是错付了。” 江云娆回眸看着他,眉眼温柔:“裴琰,你要记得向前看。” 如果不能生还,那边要忘了她,忘了她这个因意外走入他生命里的人。 花吟死死咬住唇,那唇瓣已经被她咬得渗出鲜血来。 她主子用这种方式令皇上恨他,赢得签发折子的时间,一旦这东西被皇帝签字盖章,他总不能去朝令夕改的。 和大人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诏令传递下去,停止大理寺对谋害皇后一案的翻供。 待到今日黄昏之后,主子香消玉殒,她会与万嫔娘娘去将这件事给妥善过来, 证明那酒里是没有毒的,如此江家也不会有更重的罪过,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江云娆计划了一切,却没有将自己的未来计划进去,她放弃挣扎了,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她得去做,没有多少时间了。 裴琰甩了龙袍衣袖转身离去:“来人呐,将罪人江氏打入大牢。” 江云娆面容上没有多少表情,这一步,也算是是在她的计划之间。 裴琰一定会因为盛怒之下将她入狱,可自己不能进去,所以和大人会帮她,这是交换的条件。 和晏礼站在一侧,有些感叹的道:“娘娘您这法子又是何必嘛,劝谏一下皇上就是了,没必要闹成这个样子的。” 江云娆被花吟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嘴里的血腥气又浓烈的起来,不过还是忍着说: “和大人,时间不多了,我只能告诉你,今日这戏必须得唱下去。 还有,鹤中书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今日黄昏之后你们再跟皇上说明情况,派遣禁卫军入山,将整座山给围了。” 和晏礼心下有些不安起来,许多事情他都是不明白的:“那婉仪娘娘,您现在要去哪里呢?” 江云娆抬眸: “我即刻入林,等皇上追究起来我为何没有下狱的时候,那时候其实已经真相大白了,和大人不必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花吟哭出声来:“娘娘,真的没有出路了吗!” 江云娆抱了抱她: “花吟,我试探过皇上,我等不及一日一日的去劝谏他停止翻案。 这折子就要传到大理寺了,一旦大理寺开始介入,若真是成功翻案那怎么办? 我也只有三日的性命,我要阻止他翻案,还要套住那林子后边的人, 江云依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让我死之前,在最后为他做一件事吧。” 花吟跪在地上:“娘娘,此番是真的永别了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我做最后的事/加更求票 江云娆将她扶了起来:“别哭,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当是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好吗?” 花吟眼梢泛红的点了点头:“好。” 随后,江云娆在和晏礼的护送之下,悄悄入了林子,途中已经有鹤兰因的亲卫前来接应。 那一袭淡紫色的长裙奔入林中后,便消失不见了,如此,便不会打草惊蛇。 现在入林子拖住江云依,看能不能引出背后的人。 江云娆给她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守好这桌上残留的最后半杯酒。 任何东西都不能动,必须要保持案发现场最原有的样子。 带人群离开后,花吟便守在了湖边,一阵阴风扫过,她背后凉意袭来。 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匕首就往花吟背后扎了去,鲜血迸溅,然后了她那青色的宫女衣袍。 花吟连忙将人推开,鲜血止不住的外泄:“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那蒙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并不答话,朝着那桌子边就走了去,花吟看见那手里还捏着一条小蛇。 她吼道:“你住手!” 花吟不顾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朝着那黑色斗篷之人就扑了过去,因身上剧痛并没有扑倒她的身子,而是拽住了那人的脚后跟。 黑色斗篷女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将手里的毒蛇捏着,将那毒牙磕在皇帝喝过的酒杯边沿。 毒牙还是缓缓积蓄毒液,势要将那毒液挤出来喷射在那酒杯里。 花吟心惊肉跳,若是成功了,那江云娆这辈子都说不清了。 江云娆对她说过,以她对裴琰的了解,这几年的情分他一定会心有不甘。 方才那酒江云娆也知道裴琰没有喝,正因为没有真的喝下去,才会心有不甘的想要回来再次验证,到底是不是有毒。 花吟心慌不已,若是回来再看见酒里真的有毒的话,那这事儿就真的糟糕了。 她死死拉扯住她的脚后跟:“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黑衣斗篷的女子转回身来又用匕首刺了花吟好几下,花吟咬着牙,将人死活往后拽。 那女子一刀扎在花吟手臂上,另一只手拿着小蛇晃动着,毒牙依旧未能送入酒杯。 花吟不管不顾,用手握住那匕首,鲜血直流。 “放手啊你贱人!” “我死都不会放,你到底是谁,是谁你派来的!” 那女子与花吟僵持不下,花吟用一条命与她死死拉扯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黑衣斗篷女子看着时间快来不及了,好像是有人来了。 她松了拿匕首的手,捏着蛇头就按了过去,花吟手里得到了匕首,猛的朝她小腿扎了进去。 那黑衣斗篷女子发现来人,只好将小蛇一甩,连忙奔入湖边就扎了进去,随即消失不见。 花吟在地上奄奄一息,不多时,看着皇帝裴琰已经折返,嘘声道: “娘娘说过,皇上心底终究是不甘的,会回来再看一眼。” 小春子跑过来按住花吟喷血的伤口:“哎呀,花吟姑娘你先忍着,我马上就叫人来!” 裴琰走过去看了看那酒杯,已经歪着倒在了桌上,他没让人去验毒,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那酒杯虚了虚眸。 江云娆没有被禁卫军押解入狱,和晏礼昏昏呼呼的应付他,他便知道不对劲了。 其实此刻,裴琰心中是有些不甘的。 江云娆有杀他的理由,可是这样做了,江家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人又不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另一层,他是觉得他与江云娆之间,不应该是说没感情就没感情的,江云娆怎能心狠到这种地步? 裴琰心有不甘的折返,却又不敢让福康公公前去验毒。 若是真的,那他如何面对自己这一地的心碎,若是假的,那这女人,肯定是背着他去做更危险的事情了。 花吟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小春子看着这一地的鲜血,不知道这姑娘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福康公公为求心安,还是用银针验了毒,不过验毒的结果,令福康公公眼神一颤,不知道如何对皇帝说。 桌上倾倒的酒无毒,酒杯里是有毒的。 裴琰凝声道:“通知禁卫军,派车秋月湖附近所有出现过的人。” 福康公公拿着银针走了过来,有些语重心长的道:“皇上,此事过于诡异,要等这花吟醒来才能问个清楚。” 裴琰命人加强了整个营地的巡逻,再一问,禁卫军便上前来说江云娆已经没了踪迹。 午后的风,将阴沉的云朵吹开遮住了阳光,湖边波涛翻涌不止,一下一下拍打着金色云龙长靴,浸湿了鞋袜。 归冥来报:“皇上,禁卫军那边说,是有陌生脸出现在秋月湖附近,但现在还没有找到。” 禁卫军统领秦猛带兵赶来秋月湖边: “皇上,娴婉仪是被人护着入了林子,拿的还是您的令牌,设卡处的士兵拦不住。现下人入了林子,正在加大搜索。” 裴琰按着太阳穴,心神猛地紧绷了起来,他回眸看了一眼那酒杯:“福康,命人将东西都撤了,扔了。” 福康公公有些不明白:“为何啊皇上,这证据不用留了吗?” 裴琰沉声道:“不用。” 福康公公满是疑惑,他一则不懂江云娆为什么会那般心狠对待皇帝,二则又不懂皇帝为什么没有即刻下令诛杀江家九族。 这事儿,太奇怪了。 裴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一定有问题。 倒在外边的酒无毒,而杯子里有毒,只能说明这杯酒最开始本就是无毒的。 他胸口沉闷心慌起来,不知为何,此刻心底有一种恐惧的念头正在缓缓上升。 花吟失血过多,已经被抬下去急救了,现在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方才出现在秋月湖边的陌生脸庞,又到底是谁? 江云娆吃了一些临时止血的药剂,被鹤兰因的暗卫带着入了林子。 她这次总算靠谱了一回,终于记得路了。 来到江云依此刻藏匿的地点,也就是秋月湖上面的那片林子方向。 鹤兰因跟她说,离开上林苑最安全最短的一条路,只有一条,她悄悄顺着路跟踪着。 果然,发现了江云依撤退的踪迹。 第三百二十章 原来背后的人是她 江云娆看着时间不多了,身子已经开始发虚。 她准备朝前走去要那解药,此刻自己才刚刚帮江云依做完一件大事,想必江云依对自己防备不如之前那么重。 趁着江云依狂妄起来时,自己再想法子拖住江云依出林子的时间,等外边的人反应过来,便会立即封锁林子。 一路上,她都留下了引禁卫军过来的痕迹。 只是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江云依身边的匈奴武士在说着什么。 黑衣武士道: “咱们已经得手了,皇帝驾崩的消息现在秘不发丧,还传不出来。 但这消息咱们要回传给帝京城里的主子,让他们早做准备,江姨娘,咱们不能走!” 江云依停了步伐,思索一番道: “赵家人虽然是王爷的母族,但是咱们一来一去风险极高。 皇帝驾崩,魏皇后的那个嫡长子想必是会让魏家人扶持着上位。 没有皇帝的传位诏书,皇帝又意外身死,这魏家人强行扶持,整个大周一定会出乱子。 出了乱子的第一时间,整座帝京城都会被封锁起来,咱们那时可就走不掉了。” 毕竟她身份特殊,是不能在帝京城里乱窜的。 江云娆跟在后边,尖着耳朵听着。 原来背后的人,是赵家,赵家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那么最近一直很低调,低调得都快忘了的赵太后,又在整个事件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江云娆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是太后啊,是皇帝的嫡母。 皇帝一旦驾崩,这要立谁当皇帝,太后手里的权力可就大了。 可现在魏皇后手里有一张嫡长子的王牌,赵家人手里有赵太后这张王牌,两虎相争,这大周朝堂必然有一番血战。 而听江云依那个口吻,似江家已然与赵家绑定,想来江家只是流放三族而已,其余的势力依旧在大周有些影响力。 江云娆呼吸凝重了起来,这乱子越来越大了。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江归鸿,为何要拼死护裴占上位, 明明自己在后宫地位稳固,将所有筹码压在她这个亲生女儿身上不好吗,他非要去做这谋逆之事,她始终没有想通。 她要将这消息带出去,还得尽快通知裴琰,小心赵太后。 可当她正要走上前去的时候,一袭白色身影从她侧前方就走了过去。 江云娆被身后的暗卫给拉住了,按在了地上。 这一路入林子,身边安排了会武的人保护自己安全,只是没想到,这侍卫是听他主子的指令的。 上林苑的黛色深林里,自清晨起,便有小队人马缓慢潜入,身穿甲胄,肩上背了箭篓,正在打猎。 鹤兰因一袭银色盔甲,带着身边的暗卫四处搜寻着。 他身侧暗卫各自隐去暗处,不再跟着鹤兰因。 鹤兰因朝前走着,根据江云娆给自己的大致方位,他找到了那秋月湖之上的那片林子。 鹤兰因茶色瞳孔缩了缩,搭着利箭就对准了江云依的后背,这时候,一把弯刀朝着鹤兰因砍了过来。 那匈奴武士本来都要将鹤兰因一击致命了,却被人侧过身子一躲,反而朝他刺了去。 打斗之声传来,江云依也回了头:“鹤兰因,居然是你。”她有些疲惫的眸子,此刻是亮了亮。 鹤兰因与匈奴武士停了手,他将长剑收回了剑鞘,眸光温润起来:“云依。” 江云依听见鹤兰因如此亲昵的唤她名字,心都软了:“兰因,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你。” 鹤兰因抬步走了过来,这些匈奴武士依旧很是戒备他。 江云娆告诉过他,江云依的身边有五六个武艺高强的雄壮武士,使用弯刀,可大周武士是从来不用弯刀的。 用弯刀的人,只有北境以外的匈奴帝国中人才会使用。 鹤兰因风轻云淡的道:“我也没想到会在上林苑见到你,你几时来的,可是你长姐替你想的法子?” 江云依顺着嘴说: “啊,是啊,我来给我长姐送母亲的遗物。东西已经送到,今日便是离开的时候了呢。” 她看了看鹤兰因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还好,就他一个人,好像是入山来打猎。 鹤兰因:“云依,你走以后,我竟没有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 江云依神色一僵,清了清嗓子:“你们几个,到远处等我。” 可这几个匈奴武士都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是这姨娘从前的姘头,不过他们匈奴男人倒是不介意这些东西,听见了也就听见了。 江云依回过头来,走上去拉了拉鹤兰因的衣袖: “兰因,我就知道你心底是念着我的,我没去哪里,就在江南呢。 我知道,毕竟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鹤兰因眉眼沉沉的看了过去,抬起手臂牵起江云依的手:“你为什么会回来?只是找你的长姐吗?” 江云依嘴唇微张,愣愣的看着他:“我……我也是想来碰碰运气,想见见你的。” 鹤兰因将人拉到面前:“我不是来了吗?” 正当鹤兰因抽出匕首时,江云依先人一步将解药悬在了手里,冷笑着: “鹤兰因,你再动一下,我就将这瓶唯一的解药,给倒了。咱们鱼死网破,你也得不到你心里的美人。” 鹤兰因将匕首对准了她:“江云娆已经替你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按照约定,你应该将解药给她。” 江云依无所谓的拿着瓶子晃了晃: “我不给,我就是不给,你拿我怎样啊? 她都做了谋杀亲夫的事情,这样的女人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鹤兰因沉住气,眼梢向后看了看,希望此刻江云娆不要轻举妄动, 她身子都快站不稳了,根本不是和现在出来跟江云依这个恶毒女人谈判。 “你将解药给我,我可以派人护送你离开。如若今日我得不到这解药,禁卫军立马就会封锁整个上林苑。” 江云依神色一冷: “鹤兰因我告诉你,你别在这里要挟我。 我又不傻,解药一给你,你隐藏在附近的暗卫一定马上过来杀了我们,怎么,当我很蠢吗?” 江云娆在背后听得一清二楚。 当初她告诉鹤兰因这一切,鹤兰因与她商定,会在林子外围候着,却从没告诉过她,他要亲自帮自己拿解药的。 鹤兰因冷声道:“你提条件,只要将解药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江云依:“让江云娆出来,将人交给我,我带走,路上我会给她解药。” 鹤兰因冷嗤一声: “你这不是提条件,你这是在羞辱我的脑子。要么,将解药拿出来,要么,我杀了你。”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朕掀了这上林苑 上林苑的营地,禁卫军一下子就加强了戒备。 裴琰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上,底下跪了一众臣子,全是那日前来找江云娆的那几位,他拳头都攥紧了,黑眸死死瞪着: “说,一个字都不能少!” 翰林院和晏礼跪在王帐中间: “臣有罪,臣不该私下去求娴婉仪。 但臣不后悔,皇上本就不应该为了娴婉仪替江家翻案,娴婉仪也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裴琰寒声道: “朕直至今日还是没有想清楚,以她江家嫡长女的立场,朕翻案对江家,乃至对她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何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是为了停止翻供吗?” 和晏礼身子微微发抖: “皇上,臣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臣只知道娴婉仪绝对没有对皇上用毒,都是障眼法罢了。” 裴琰起身一把将御案上的东西都给覆到了地上,乒铃乓啷的摔了一地: “和晏礼,你真的令朕很失望,竟敢背着朕,联合朕的妃子一起撒谎!” 和晏礼将头埋在地上: “臣真的没有办法,皇上您从提出翻案到下旨,再到传令至大理寺,连半日都没有。 臣等不起啊,臣只有找到娴婉仪理论! 所幸还是娴婉仪对皇上有法子,让皇上签了那停止翻案的折子, 现在折子已经签发,停止翻供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臣等死而无憾。” 万茵茵这是冲了进来,怒喝道:“你们这是理论吗,你们那日是要逼死她!”她 两眼猩红的跪了下来,伸出手指指着这几位臣子: “皇上,那日就是他们几个私下跑来找到了云娆姐,说要诛杀妖妃,哪怕是死,都要将云娆姐给弄死。” 裴琰全然不知道这些事,心中怒火煅烧起来,似要燎原:“和晏礼,信不信朕拧了你的脑袋,说!” 和晏礼颤声道: “臣将为江家翻案一事都告知了娴婉仪,娴婉仪当日反应只是惊讶,并没有责备臣等。还夸奖了臣……” 裴琰喝道:“还夸奖你们?尔等臣工,为难一个女子,何来的脸面!” 和晏礼继续道: “臣觉得娴婉仪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她也是不同意皇上您翻案的,她有劝过您,但是您没有同意。 皇上,娴婉仪是明面上跟你说过的啊,只是娴婉仪她一直说时间来不及了,得设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裴琰面色因怒火而涨红,狭长的丹凤眼腾着戾气: “和晏礼,你要是说话再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朕即刻斩了你的脑袋!” 万茵茵在一边哭成泪人: “皇上,和大人支支吾吾,臣妾来说吧! 云娆姐她从心底不愿意你翻案,她说死前,要为你做点什么,现在……人去林子里,但是你不能搜山。” 裴琰指着她,端方克制的君王,在这一刻只剩下了咆哮:“你也是个说话说不清楚的,什么叫死前,什么叫不能搜山!” 万茵茵抽抽道: “云娆姐,从来就没说过要江家重返朝堂,让皇上宽恕了江家的话。 不仅如此,云娆姐还知道她父亲做了许多伤害皇上您的事情,这些和大人,那日已经跟云娆姐说了一次了。 云娆姐得知这些,心中愧疚不已。她觉得皇上你为了她,一再对江家宽恕这本来就是不对的。 所以那日在秋月湖边,她沉住气好好在跟你说,但是皇上一点都没听进去。 可云娆姐在林子里被人灌了毒药,只有三日时间, 她一面要对方看见皇上喝下那杯酒,让对方相信皇上中毒,一面又要皇上断了翻案的念头,所以才做了这局。” 万茵茵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清楚,她已经尽力了,她这脑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便是江云娆交代她的最后一件事,她从怀里掏出那药包来: “这东西都是白糖磨的粉末,皇上的酒是无毒的。 云娆姐说,她从未动过要害皇上你的念头。只是时间仓促,她来不及解释更多了。” 裴琰太阳穴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什么中毒,万茵茵,你到底还瞒了朕多少事!” 和晏礼回忆着,想起江云娆那日苍白又欲言又止的面色,心下疑惑道:“婉仪娘娘那日似乎是真的有难言之隐。” 万茵茵道: “今日黄昏之后,如果云娆姐能安全从林子里出来,那边让云娆姐自己出来跟皇上解释。 皇上要凶要骂都行,只是现在,臣妾心痛难忍,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下去了。” 裴琰脚下发虚起来,面色阴沉至深:“派禁卫军,将整座山都围了,搜山!” 万茵茵吼道:“不可!云娆姐此刻入山就是去拿解药的,皇上派了禁卫军入山,惊动了对方,云娆便再也拿不到解药了。” 江云娆根本就没有告诉万茵茵,她的目的已经不在拿解药了, 江云依极有可能不给她,可是万茵茵还在心心念念的等着江云娆回来。 裴琰起身出了王帐,什么都不想问了,他只想看见今日黄昏之后,江云娆能活生生的从林子里走出来。 如此,他便什么都不计较。 “黄昏是吧,朕最多等到黄昏前。黄昏前,江云娆若是还没从林子里走出来,朕便将整个上林苑都给掀了!” 王帐里,不断的传出来皇帝的叱骂之声,外边的人都不敢大口呼吸一下。 裴琰这时起身走了出去,万茵茵默默走到裴琰身后,眼睛也看向了那片沉默的林子: “其实云娆姐有悄悄给皇上说过,她根本不是从前的江云娆,她是一个新的灵魂住进了江云娆的身体里,可是皇上就是不信。 云娆姐还说,她庶妹背后还有什么人要谋害皇上,就在皇上身边,让皇上小心。” 裴琰冷道:“你在交代遗言了吗,谁让你说这些的?” 万茵茵一下子住了嘴:“哦……那臣妾不说了。”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 “云娆姐真的是另一个人,她对江家根本就不是外界看见的那么上心。 这次她要是安安全全的出来,皇上你不要生气,其实云娆姐跟你,也没什么过大的深仇大恨。” 半晌,裴琰都不回她一句,万茵茵又道:“皇上你到底听没听明白啊?” 裴琰:“朕不聋。”此刻,裴琰恨透了江云娆,恨她的沉默,恨她的决绝,恨她的自以为是。 他沉默许久后问道:“林中中毒以后,为什么不通知太医?” 万茵茵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次,裴琰听后,两眼都垂了下去。 万茵茵单纯,可是他不傻,他已经明白过来,江云娆根本拿不到解药了,她入林子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暗夜山的侍卫来报:“皇上,林子附近果然有情况。” (宝子们,今天外出有事,先更2章。不过这两章字数都要比平常多一些,明天多更一些啦~mua~)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快去救他,不要管我了 鹤兰因从参天古木的林子里看了出去,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到黄昏了。 江云娆被隐休扶着,渐渐身子已经倒了下来,鼻血一直往外涌,还有耳朵里也有了血。 她已经说不出来多少话了,但是一直死死咬着一根筋, 一会儿等鹤兰因过来,她要将事情都告诉鹤兰因,让鹤兰因回去通知裴琰。 “不好,有人!” “江姨娘,赶紧跑!” 江云依听见匈奴武士的呼喊,立马收了那解朝后跑开。 鹤兰因身后便涌现了匈奴武士,与其缠斗了起来。 隐休隐匿在暗处,吹动骨哨,通知鹤兰因藏在林子里的人速速过来救人。 鹤兰因本是带了二十余人入林子,但是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像是才历经了一场恶战一般。 隐休数了数,只剩下五六人过来,且都受了伤。 暗卫道:“隐休大人不好了,林子里好似来了身有暗器的武林高手,咱们根本打不过!” 隐休变了变脸色:“你们先去护着主公,我得在这里守着娴婉仪。” 鹤兰因的暗卫与匈奴武士打了起来,而鹤兰因则是自己去追江云依了,他没想到,江云依居然身上会有暗器,有些不好对付。 这林子里隐蔽物众多,在里面乱窜起来,更有些不好追拿她了。 江云娆撑着身子,眼睛一睁一闭的,原计划完全不是这样的,鹤兰因将所有的危险都转到他自己身上去。 本来江云娆是去充当一只耳朵的,等江云依的消息都套得差不多的时候,鹤兰因才来收网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鹤兰因居然替自己去扛了。 跑到一半,江云依突然不跑了: “鹤兰因,你以为我的护卫还真是那几个蠢笨的匈奴武士吗,我背后的主子已经来救我出去了!” 她将解药悬在手里往天空上一抛,那小小的褐色瓶子落入鹤兰因的眸子里,缓缓升高再坠落。 此刻,利箭已经对上了鹤兰因的身子,极为精准。 鹤兰因挥动长剑避开了几支短箭以后,迎着那药瓶子就飞身过去,伸手将那药瓶子一拿,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不幸的是,他腿上中箭,滚落了山坡。 江云依道:“不能让他活着,此人会在未来对禹王殿下有致命一击。” 前世的记忆里,鹤兰因做了几年中书令后,便去了北境。 后来不知道为何,禹王惨败在了鹤兰因与皇帝的手上。 这一世,她提前预知了一切,肯定不会再让鹤兰因活着。 身后的武林高手匆匆赶往山坡之下,找起了鹤兰因,这一次,像极了必死之局。 另一批高手则是返回,对付起了鹤兰因的另一批暗卫,只不过那群暗卫已经将匈奴武士全都给杀了,现在还剩下三四人与这些高手对决。 江云娆蹲在树下,被隐休带着撤退着,身后也跟来了追杀他们的高手。 隐休急声道:“娘娘先走,属下来断后!” 江云娆喘着气,回身便将自己淡紫色的外袍给脱下挂在了树上,将目光引开。 里面的裙子则是杏色,她为了不引人注目,还在地上扯了一些杂草藤蔓裹在身上,学起了特种兵们在丛林里隐匿自己的办法。 她拼命在山林里逃窜着,跑着跑着,前方传来打斗之声。 她躲在大树后边,悄悄望去,发现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鹤兰因,鹤兰因浑身是血,她眉毛都快拧出血来了。 江云依在山坡底下对另一人说道:“我感觉皇帝根本没死,遭了,咱们中计了!赶紧走,用第二个办法!” 那黑衣人问:“主子没交代,你说的是什么方法?” 江云依道:“炸药。” 江云娆听的心惊,原来江云依她们还有第二套方案,居然是炸药。 看来她们最初是想悄悄的杀了裴琰,但是不成的话,就用更暴力的法子,炸了上林苑的林地。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心慌起来。 此刻,她必须去拖住江云依。 那黑衣人道:“营地戒备森严,我上哪儿去给你弄炸药?” 江云依指了指一个方向,还没说出口,江云娆拿着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运气好的是,她砸中了江云依的额头。 江云依鲜血直流,疼得说话断断续续起来:“有炸药,被我藏起来了,就在……就在……” 江云娆绝不能看着江云依将炸药藏匿地点说出来,俯身冲了下去,身子猛地朝江云依扑了过去。 江云娆拔下头上的簪子,又朝江云依刺了好几下:“你敢伤害他试试,我只好跟你拼命了!” 她素日里娇惯了,临死之前,还格外的为爱英勇了一把。 江云娆的眼里满是执拗与勇气,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怕了。 江云依将人推开,用石头也砸了过去,江云娆手臂鲜血渗出:“还是个痴情种,呵!” 鹤兰因手上的解药还被死死攥在掌心里,瓶身应全是鲜血了,他看了一眼江云娆,想将解药给扔过去,但是江云依又在旁边。 此刻已经无限接近黄昏了。 就在他走神的那一刹那,背上又被人砍了一刀。 鹤兰因身边仅剩下的几个暗卫赶到,将战局扭转了一二分过来。 可是对方像是吃了药一般,只要没有伤及要害,就可以一直攻击。 隐休也赶了过来,此刻,鹤兰因的暗卫又倒下了两人。 隐休从鹤兰因手上接过了解药,朝着江云娆与江云依就走了过去。 江云依大吼:“来人,夺了这侍卫手上的解药!” 那群高手将隐休给围了起来,隐休将解药一抛,重新抛回鹤兰因的手里。 鹤兰因匆匆赶到江云娆身边,江云依从鹤兰因身后袭击过来,投射箭弩,鹤兰因的背部鲜血瞬间就迸裂了出来。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药瓶子递了过去,江云娆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鹤兰因,我知道背后的人,你先别管我,裴琰,皇上他……有危险,有炸药!” 鹤兰因听见裴琰有危险,眉心又是一沉,手抖了起来,他已经失血太多了。 他跪在地上颤声道:“云娆,我做了许多错事,今日便是我对你的偿还。解药,你快点拿住了!” 就在那解药递过去的时候,江云依扑了过来,将解药给夺了回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毫无义气,全是爱意 江云娆仰着头,她一双手臂本来已经费力的高高举起,在看见江云依将解药夺走后,悬着的手终于了落了下去。 她知道,已经没有一点希望了。 乌眸里最后的光影散了下去,只模模糊糊的看见江云依在那里疯笑。 “此刻已经是黄昏了,你马上就要死了,哈哈。江云娆,挣扎一番又能如何,还不是死。” 江云娆躺在泥地里,眼睛默默闭了去,再无生息。 江云依兴高采烈的道: “那炸药就在营地不远处的秋月湖的芦苇荡里,你们去派人将东西取出来,今晚炸了营地,谁都别想活着走出上林苑!” 这样,她便可以得意洋洋的回了北境,弃了这姨娘身份,让禹王重新迎娶她为正妃。 本来预计着在林子里暗杀皇帝,皇帝死了秘不发丧,背后的主子还有一定时间可以布局, 让禹王继位显得名正言顺一点,四方边境也可以安安稳稳不动声色。 可是今日这般样子肯定是不成了,所以只能用这最暴力的法子。 好的是,事情可以做得很干脆, 不好的是,四方边境的封疆大吏可以以勤王、捉拿篡位者的名义打上门来, 大周很容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龙椅得了也坐不下来。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她越想越开心,竟没有注意到江云娆重新睁开了眼。 拼尽全力,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趁着江云依不注意,伸手一把将药瓶子夺了过来。 鹤兰因见了此景,立马挥动手中的长剑朝着江云依刺去:“云娆,赶紧将解药吞了!” 江云依被鹤兰因长剑一划拉,整个左边的面颊到脖颈处鲜血淋漓了起来, 可是跟鹤兰因身上的鲜血相比,江云依这点外伤不算什么,只是肯定会留疤了。 江云娆拿着药瓶子开了药塞,一股脑的将解药往自己嘴里倒了去,她冷笑着:“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诈尸吗?” 江云依捂住自己的脸:“鹤兰因我要杀了你,我的脸,我的脸!” 鹤兰因漠然看着她:“江云依,你这是咎由自取!” 江云娆艰难的从地上起来: “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咱们得赶紧冲出林子去。得去通知皇上,炸药存放的地点。” 鹤兰因点了点头:“好。” 他们不再恋战,朝着林子外的出口就走了去。 鹤兰因伤势过重,背后又有高手追杀,这一路走得极为艰险。 直到此刻,鹤兰因身边就只有隐休一位护卫了。 “隐休,你带着娴婉仪赶紧出去,别管我了。” 鹤兰因看了一眼江云娆,捂住自己鲜血冒出的手臂。那鲜红的血,将地上的杂草都给染红了。 江云娆道:“不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死的!” 鹤兰因道:“我已经走不动了,云娆,以后……跟着皇上,好好将路走下去。” 江云娆的身子也没有恢复,那解药不知道多久起作用,她无力的瘫在地上,权衡了一番: “隐休去,现在你是跑得最快的人,我跟你家主子都已经走不动了。 你用最快的速度出去通知禁卫军,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鹤兰因:“不行,让隐休带你走。” 江云娆正色道:“隐休,现在你得听我的。 外边营地里不仅仅有皇上,还有朝臣,更有嫔妃女眷,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边。 倘若你慢了一步,让凶手先得逞引爆了营地,那咱们今日做的一切便是无用功了。 再者,我跟你走了,你家主子怎么办,肯定会必死无疑。” 隐休不敢再耽搁: “好,属下这就去将秋月湖藏有炸药的事情传出去! 主子,娴婉仪,你们先藏起来,一会儿禁卫军就来救你们了!” 时值黄昏,鹤兰因计算着,裴琰的禁卫军应该不会再等了。 隐休将江云娆与鹤兰因安置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用杂草盖着。 江云娆扶着鹤兰因,慌了心神:“鹤大人,你的血,天呐,按不住了!” 她连忙撕下裙摆的布料,给他缠了起来,眨眼间,那布料便被浸湿了。 鹤兰因虚弱的看了那伤口一眼,又抬眸深深凝望着她:“倘若我今日死了,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江云娆心慌着:“鹤大人你快少说两句吧,留点力气,附近不一定就安全。” 鹤兰因道:“生死之间的时候,你都还想着皇上。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皇上已经占据了所有,你一分两分的位置都已经空不出来了。” 江云娆指尖微颤,有些愧疚的看着他: “鹤兰因,对不起,你的情意,我回应不了。但是你的义气,我一担到底。” 鹤兰因嘲讽一笑:“我对你,毫无义气,全是爱意。”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能重来一次,你先遇见的是我呢,结局会不会就有所不同了?” 江云娆垂眸,叹道: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不能全靠谁先后出场决定的。 鹤大人算是半个佛家人,勿生执念,否则困的是自己。” 她回应不了鹤兰因,却又欠下这么多人情。 她做不到安然的去享受一个男子对她的好而没有任何回应,心中不是滋味起来。 鹤兰因却攥住了她的手:“红莲佛玉,此刻,你懂这玉的意思了吗?” 江云娆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她将这东西从身上拿了出来,摊在手心。 鹤兰因一字一句的道: “你用红莲佛玉加持了皇上,替他化解了危机,但是所有的风险便让你一人承担了。 而我又用红莲佛玉加持了你,所以身中二十四刀,换你平安无虞。 云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此刻,我已经不求你任何回报。”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想做一回好人。自己师父说的死劫,怕就是这次了吧。 江云娆本想将这东西即刻就还给鹤兰因的,可是鹤兰因已经眼神溃散,极为虚弱了。 这时候再去当一次理智的恶人,又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鹤兰因,你再撑一下,咱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禁卫军已经进入林子了,马上就可以找到我们。” 鹤兰因阖着眸:“但愿如此吧,但愿,咱们都能运气好点。” 江云娆心中依旧是不安,她凝声道: “我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出去,还是说谁先出去。 但是方才江云依与那杀手的对话我可是全部都听见的,鹤大人,我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了。” 江云娆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给了鹤兰因,但是这些消息能够尽快返回朝堂,让裴琰做出选择。 鹤兰因听了点了点头。 不时,林子里传来了动静,好像是禁卫军的呼声。 江云娆此刻浑身无力,她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我们在这里!” 可不知为何,林子里,一下子火光滔天起来,火势猛烈,烟雾一下子就弥漫了过来。 江云娆指甲深深陷在了树皮里:“不好,有人点火!” 第三百二十四章 林子无故起火(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 裴琰在营地里调兵的事情,很快就被皇后那边知晓了。 婵娟来报:“皇后娘娘,皇上的禁卫军全都已经集结在了林子入口,说是林子里出了什么事。” 沈昭昭这时从帐子外了进来,刚好听见,她神色沉沉的道: “我知道,是那娴婉仪跑了进去,皇上正在派出禁卫军找人呢。” 魏婉莹从凤椅上站了起来,拖着深紫色的裙摆在帐子里走了起来:“江云娆去林子里做什么?” 沈昭昭今日一直躲在秋月湖的隐蔽处,用芦苇挡着自己,今日发生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跟皇后说了一遍,魏婉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呵,江云娆果然是世家嫡女,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江家人,竟然敢毒害皇上!” 不过她又奇怪的转过头来问:“那皇上为何还不派兵捉拿,让禁卫军守在林子入口处做什么?” 沈昭昭当时躲藏起来并没有在原地待多久,裴琰第一次从秋月湖边离开的时候,她便离开了。 所以后来的事,她是不清楚的:“这臣女就不知道了,会不会皇上还是舍不得杀了那狐狸精啊?” 魏婉莹心底一沉,与婵娟相互对视了一眼,她眸子彻底阴暗下来:“皇上舍不舍得,此番江云娆都必须要死了。” 婵娟道:“奴婢有一法子。” 她走过去附在魏婉莹耳边细声说了几句,直到沈昭昭看见魏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她才内心落定下去。 江云娆死了,想必她入后宫的阻碍应该就不会存在了。 沈昭昭从为皇后的凤帐离开回了自己的住处,丫鬟秀秀手染鲜血的走了过来: “小姐,您去哪儿了,兰嬷嬷的血有些止不住了。” 沈昭昭身边除了有这个近身伺候的丫头以外,她的母亲还在她身边配了一个会武功的嬷嬷,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 只因沈家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行为乖张,且脑子又单纯,怕她一个人在外边有危险,所以就安排了兰嬷嬷一直跟着她。 兰嬷嬷的小腿上有刀伤,那伤口被匕首扎得极深,鲜血一直往外涌。 沈昭昭着急起来:“怎么办啊,现在应该去请太医对不对?” 秀秀道:“不行的啊小姐,太医是给达官贵人看病的,兰嬷嬷是下人,没有这特权的呀。” 沈昭昭眼睛一红,兰嬷嬷跟她多少年了,自己次次在外惹了祸,兰嬷嬷都可以随时随地的保护她。 要不是这一次自己通知她背地里用蛇下毒,怕也不会遭此暗算。 兰嬷嬷嘘声道:“小姐,老奴哪里是能用上太医看病的人啊。小姐莫怕,老奴忍忍就可以过去了。” 沈昭昭着急起来,不管不顾的道: “不管了,秀秀,你去跟皇后娘娘身边的婵娟说,就说我要用太医,赶紧的!” 秀秀看着沈昭昭急眼了,也不敢再耽搁,起身就出去通知人去了。 沈昭昭在帐子里道: “嬷嬷来自苗疆,会武功又会养毒物,这些年来帮我做了多少事,我都是记在心中的。你的命,很重要的。” 兰嬷嬷道:“小姐待老奴也很好的,老奴让老奴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老奴不知道娴婉仪身边的那个心腹宫女到底能不能醒来,醒来了她便能轻易的指证老奴小腿上的刀伤,到时候便瞒不住了。” 沈昭昭听见这事儿也是头皮一紧,其实她当时也不知道那酒杯里到底有没有毒,正要冲出去的时候是被兰嬷嬷给拉住了。 兰嬷嬷告诉她,刚才皇上根本没有喝,所以谁都不知道那酒杯里到底有没有毒。 兰嬷嬷便想了个主意,不管有没有,都要变成有。 所以沈昭昭与秀秀悄悄离去后,兰嬷嬷便悄悄从篓子里捉了小蛇去下毒, 岂料那花吟也是个不怕死的,拼死护主,才让她受了伤。 过了一会儿,秀秀将太医也给带了过来,开始为兰嬷嬷诊治。太医嘴巴很严,什么话都没问一句。 黄昏一到,裴琰当即下令让禁卫军奔入山林找人。 万茵茵站在一边,眼睛红红的:“云娆姐那么好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的。” 裴琰神色冷峻,目视前方,背在身后的手一直用拳头攥着。 而林子的另一头,也有了一些动静。隐休路上故意制造了一些障眼法,将林子里的杀手都朝他的方向引去了。 鹤兰因与江云娆在反方向,他觉得,暂时是安全了。 一路厮杀,他身上添了刀伤,顾不得包扎,血流一地,跳下山坡,赶紧冲出林子。 隐休浑身是血的从林子出口出来,秦猛奔了上去:“你不是鹤大人身边的侍卫吗?怎么一身是伤的出来了?” 隐休奄奄一息:“我……我要见皇上,急报,急报!” 裴琰那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走了过来:“鹤兰因也在里头?” 隐休微弱的点了点头: “启奏皇上,娴婉仪让属下带话出来,秋月湖芦苇荡里有巨量炸药,要炸毁整个营地,现在已经有人摸过去了。 皇上,您得赶紧派人过去!” 裴琰看了一眼秦猛:“赶紧带兵过去,围了秋月湖。” 他侧过身子看着和晏礼:“传朕旨意,所有人将东西都扔了,立即退出营地。” 和晏礼站在一边也是听见的,他连忙转身拉着几位大臣开始安排撤退。 福康公公迎了过来:“皇上您呢,您得走前边啊,赶紧撤!” 裴琰立在风声里,那帝王在深邃漆黑的丹凤里颤了颤:“朕要在这里等她。” 福康公公着急不已:“诶唷皇上,这都什么时候,您别使性子啊。你若是有个好歹,这大周江山可怎么办啊!” 裴琰心绪乱翻起来,鹤兰因怎么去了林子里,跟江云娆一起的? 也不知道她解药到底拿没拿到,若是没有,那此刻还活着吗? 他看向地上的人:“隐休,娴婉仪在里边怎么样了?” 此刻,隐休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被侍卫给抬了下去,裴琰失去了对江云娆的一切讯息。 就在禁卫军入林子后不久,火光渐渐生了起来,但此刻天色并没有彻底黑下去,禁卫军应该没有打火把。 福康公公有些奇怪的道:“这怎么起烟雾了,怕不是林子里起火了吧?” 万茵茵吓得脚软: “这么大的烟雾,人没被烧着,呛也得呛死了啊!云娆姐还没出来啊,怎么办啊!” 一阵风吹过,裴琰翻身上了马,作势要奔入林中,那马却被人死死拉扯住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怎能为她不顾一切 宁如鸢两眼猩红的看着裴琰: “皇上,您究竟要不管不顾到什么时候啊!您是大周天子,林子起了火,就这样冲进去吗!” 裴琰眉头紧锁:“朕等不及了,多等一秒,她生还的可能便少一分。” 宁如鸢跪了下来: “皇上要如何宠爱娴婉仪,臣妾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可是现在这种情形,皇上是准备放着整个大周天下不管了吗!” 众人听见上林苑林子入口的动乱,有很大部分都涌了过来。 身后的嫔妃,朝臣都走了过来,都在身后站着,不敢上前,可面色都很紧张。 魏婉莹挑眉看了看那烟雾,唇角勾了勾,现下倒是看看是江云娆的命硬,还是这滔天的火来得更刺激一些。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宁如鸢,自己也装模作样的跪了下来。 皇后一跪,身后所有的嫔妃便都跪了下来。 魏婉莹:“皇上,娴婉仪对您是很重要,那您对臣妾们难道就不重要吗? 您为了娴婉仪不管不顾的冲入林子,这林子多危险啊,您若是有个万一,十个娴婉仪百个娴婉仪都赔不上的! 这妖妃,简直祸国!” 宁如鸢扭过头瞪着魏婉莹: “皇后娘娘能少说一句吗,娴婉仪好生生的又被你说成妖妃了。嫔妾只不过是不想皇上冒死进去,可这人还是要救的!” 魏婉莹冷嗤一声:“虚伪。” 裴琰的手始终不肯松下缰绳:“宁妃,松手。” 宁如鸢颤声道:“臣妾明白皇上此刻的心情,皇上应该相信娴婉仪能够逢凶化吉的!” 她不是想看着江云娆死,只是更怕裴琰死,裴琰毕竟是皇帝,大周不能没了主心骨。 裴琰幽沉的眸子低压着,此刻,他心中有不少疑惑,都已经明白了过来。 江云娆哪里是去要解药的,她是去钓鱼去了,这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福康,传令禁卫军,将林子所有出口全给包围,一只鸟都不能飞出去!” 裴琰胯下的马,被死死定在原处,救火的禁卫军也纷纷在林子里闹腾了起来。 只是这山风一吹,火势便如滔天火龙一般,开始席卷整个林子。 烟雾弥漫,黑灰经风一吹,林子里的灰烬散了出来,落在人的发髻上,肩头上。 众人开始回身捂住鼻子,呛咳了起来,这火势丝毫没有消减的样子。 宁如鸢双眸泛红,那处丝帕擦了擦泪: “皇上,您除了是娴婉仪的夫君,更是大周的天子,所行所思,都需三思啊。” 裴琰身后的臣子也都跪了下来,此刻福康公公也跪了下去,大家都默默的跪在那林子的入口处。 裴琰回身看着众人,沉默了下去。 今日他的确可以不管不顾的进去,一旦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了,江云娆怕也是在皇宫里待不下去了,口水都可以淹死她。 裴琰的手死死握住缰绳,那坚硬的皮质已经勒破了他掌心的皮肉,一阵刺痛从掌心创来。 约莫一个时辰多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沉下去,唯有这林子像一颗火球一般点亮了上林苑夜晚。 一阵风吹过,秦猛从马上翻身而下。 他大步走来跪在裴琰面前: “皇上,娴婉仪从林子里传出的消息是真的,秋月湖芦苇荡里,存放了很多炸药,全用牛皮纸浸了桐油包的好好的。” 裴琰连忙从马上翻身下来,急声问道:“你去的时候,芦苇荡可有人?” 秦猛道:“有!有一小队人马试图将炸药搬运到营地来,所幸娴婉仪通知的消息及时到位,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大周所有重要的人物,全都得埋在这里。” 裴琰面色彻底阴沉下去:“这些人呢,都给朕带过来!” 秦猛摇了摇头: “这些人都是死士,被捉到以后就咬了牙里的毒药,现在是一个活口都没有。” 秦猛想着都有些后怕,若不是这娴婉仪的消息,只怕此刻他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被炸得稀碎的尸体了。 裴琰:“现在营地排查以后,可有发现反常事件?” 秦猛答道:“正在排查,目前还没有发现可疑之事。” 他看着裴琰又想翻上马匹去,连声道: “皇上请三思,整个上林苑的大局还需要您亲自来镇着。 末将现在即刻出发入林子找人,一定将娴婉仪给带出来。” 裴琰眼白里的血丝狰狞蔓延了起来,漆黑瞳孔里,满是火光跳动的样子。 没多等一分,他心底便溃败发疯一分。 头痛的毛病,在这一刻也涌现了出来。 福康公公看着裴琰的身子就要向后倒去,连忙扶着皇帝: “皇上,这林子去了那么多人,您别担心,娴婉仪福大命大,一定有后招的。 娴婉仪向来主意多,肯定入林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出来的办法。” 魏婉莹在背后冷笑,什么出来的办法,她将鬼门关都给江云娆专门打开了,绝不会有出来的可能。 万茵茵回眸的时候,揉了揉眼睛,直愣愣的道:“皇后娘娘,您在笑什么呢?” 裴琰听见这话,叱骂道:“给朕滚回你的帐子去!” 万茵茵咬咬牙,得罪了便得罪了,这个魏皇后一看就是来看好戏的。 魏婉莹被叱骂,这一次却并不难受,因为她已经看见胜利就在眼前了。 没有江云娆,她手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大周未来的天子。 这孩子有时魏家的血脉,不就是等于魏家坐了天下吗? 裴琰自己也知道,身为帝王,此刻他脚底下的责任、重担、身份是三座大石, 已经将他彻底的牵绊住了,一步都踏不进去。 裴琰此刻将胸前的那枚红莲佛玉给取了出来,江云娆的心头血握在自己手上, 是不是就等于她的命也在自己手上,而不是老天爷手上呢? 胸前传来窒息之感,像是剧毒的铅水灌进了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在发出锥心般的剧痛。 大火继续烧着,丝毫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又是秋日,枯黄的树叶一遇见火星子,便能燎原。 救火的禁卫军在林子里,已经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只不过禁卫军将主要出口全给封锁了,也封锁了江云依与那两队人马逃窜的路线。 江云依有些紧张起来:“按照撤退的路线咱们没有走错,来接应的人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老天爷都在帮她 众人猛烈咳嗽了起来,没管江云依在说些什么了,只是胡乱的朝前奔跑着。 江云依捂住自己流血的面颊,又用衣袖蒙住口鼻,在浓烟滚滚的林子窜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确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生还的好运气了,也不知道裴占对她到底有几分真情,会不会另外留有后手帮她。 那些匈奴王庭送过来的武士全都已经阵亡,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全是赵家私募的江湖杀手, 就剩下三四人了,众人一起消失在了滚滚浓烟之中,不知是死是生。 林子那团杂草之下,江云娆与鹤兰因一直藏在里头,但因为黑烟越来越浓,呼吸都已经有些困难了。 江云娆因为这几日流了太多血,体力不支,她捂住口鼻,低声道: “我们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就算不是被杀手给杀死,也会被浓烟给呛死。” 鹤兰因睁了睁眼:“你别管我,快些走。” 江云娆看着他: “你的情意我的确是回应不了一二,可这义气我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你为了我身受重伤,卷进这纷争来,我岂能抛弃你一走了之?” 鹤兰因猛地呛咳起来:“ 走吧江云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救我做什么?”他手臂推了推了江云娆,但已经好无力气了。 江云娆看了看火势越来越大,暗觉不好: “你别说了,我觉得这火像是有人故意点的。你听听动静,所有禁卫军都没有过来了,都被这火势拦在了另一头。” 鹤兰因低声道:“对,躲过了两轮杀机,没想到还有第三轮。” 江云娆勾下身子将鹤兰因给扶了起来: “树挪死,人挪活,这话你听过没? 咱们必须得走,走不动也得走,朝着风吹来的反方向走,要不然迟早得在黑烟滚滚里呛死。” 鹤兰因没再拒绝:“好。” 可是这大火越烧越猛,火光冲天,看起来是毫无消退的样子。 鹤兰因指了指方向,好似记得从前自己来上林苑的时候,裴琰提起过, 在林子的大后方有一瀑布,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可那毕竟是水源,想必会安全一些。 江云娆:“咱们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了,并未听见外边传来爆炸之声。 我估计隐休应该将消息带出去了,皇上与所有人现在都应该安全了。” 说完,她心情已经放松一二了。 鹤兰因用长剑当着拐杖,有些喘气的道:“那你觉得一切都安全之后,皇上会亲自来林子里找你吗?” 江云娆立马道:“我不希望他来。” 鹤兰因顿住:“为何?” 江云娆笑意不再苦涩,反而是有些洒脱: “他除了是裴琰,还是大周的皇帝。这林子起火,他进来做什么,进来送死吗?” 鹤兰因酸涩的笑了笑: “皇上身为皇帝,还能在如此波云诡谲的人生里得到一份纯粹的爱意,上天待他不薄。 给了他至尊帝位,还给了他美好的情感。”他一时失魂落魄起来,忽而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江云娆看着鹤兰因挺立的轮廓之间多了一些晦暗,怕他身受重伤之际反而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于是宽慰道: “其实人真的不必去羡慕旁人,我们每个人身上也有别人羡慕的地方。 茵茵羡慕我被皇上独宠,我羡慕茵茵日子简单纯粹,有吃的就能开心。 人生境遇,悲欢各不相同,咱们都求不来别人的因果。” 鹤兰因白色的锦袍此刻已经成了鲜红的血袍,他闷声道:“我不羡慕旁人,我只羡慕他。” 夜深,鹤兰因在林子里有些找不清方向了,浓烟滚滚,二人已经准备着等死了。 几阵呼啸的秋风涤荡入林子,火势又大了一些,就在禁卫军纷纷往后退的时候,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雨。 万茵茵仰着头,惊喜的道:“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还得是你啊!” 宁如鸢也伸出手掌来接那冰凉的雨水:“娴婉仪运气还是很好的,白日一点下雨的苗头都没有,晚上竟然下雨了。” 魏婉莹面色沉冷,恶狠狠的瞪着墨色天空,一言不发。这都是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下什么雨啊! 裴琰紧皱的心,在这一刻松懈了几分下来。 他深邃的黑眸看着前方的林子,火势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冰冷的雨水给压制下来,这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身后禁卫军看着都松了一口气,身后的和晏礼道:“婉仪娘娘果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天爷都在帮她。” 裴琰薄唇紧抿,沉声下令: “通知禁卫军,火势熄灭后,随朕一同入林。” 未过几时,裴琰身上的金色龙纹盔甲都已经换好了。 这火势都灭了,便没什么人上来阻挠皇帝入林了。 这场秋雨很是奇怪,越下越大,下得万茵茵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巴不得再大一些: “皇上,大火就要灭了,云娆姐有救了!” 稍过一会儿,这火势开始式微,渐渐湮灭了下去,整个林子从火光冲天的浓烟滚滚,变成了被秋雨盖下来后的硝烟淡淡。 裴琰一声令下,便冲入了林子救人。 沈昭昭看着这一幕,眼睛一斜,将一禁卫军侍卫给推了下来,自己身着旗装,翻身上马也奔入了林子。 她可不会让江云娆安安全全的从里边出来,要不然皇后与她所做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老天爷下雨救她又如何,她就是要进去当一回阎王爷! 此刻天幕露出微光,林子的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 沈昭昭策马前行,一直跟在裴琰后边,但由于越往林子深处走,那路便越不成路,所有人都下了马。 渐渐地,沈昭昭走着走着自己走成了一边, 依稀微光里,她看见草丛里有一件紫色的衣衫,只不过这已经不是完整的衣衫了,而是几块残破的布料。 沈昭昭将紫色衣衫捡了起来,这不是江云娆的吗,她时常着淡紫色的外裳。 她想着,江云娆肯定就在这附近出现过。 她尖着耳朵听着,听裴琰说:“往林子地方去找,那边有一瀑布,求生的人一定极有可能在那边。” 沈昭昭赶忙追了过去,一直往瀑布方向走着,却不曾想,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人却并没有晕过去,睁眼醒来,就看见那山坡底下睡着两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不难猜到,江云娆跟这个叫做鹤兰因的,应该是去往瀑布方向时,脚下踩空,也从这山坡上摔了下来。 沈昭昭起身将那些杂草藤蔓给拉了过来,一股脑的全部盖在了江云娆与鹤兰因的身上,将人死死给藏了起来。 她看了看手里的紫色布条,皇帝绝对会认得这东西,她阴笑了笑,有主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们来生再见(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 沈昭昭从山坡上狼狈的爬了上去,拿着江云娆衣衫的残破布料朝着裴琰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皇上,皇上,臣女看见娴婉仪了,看见娴婉仪了!” 裴琰听见这称呼,极其敏锐的走了过来,一眼便看见沈昭昭手里的布条。 声色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问道:“是她的,你看见她了,在哪里?” 沈昭昭喘着气,指了指瀑布的反方向:“臣女是在那边捡到这布条的,皇上不妨去那边看看?” 裴琰丝毫都没有怀疑,他拿着那布条就朝着反方向走去了。 江云娆朦胧中似乎听见了裴琰的声音,好似就在那山坡上传来一般,她呛咳了几声: “裴琰……我在这儿……” 声音有气无力的,她人倒在树桩子底下,一声一声的叫着。 “裴琰,你回回头啊,我在这儿!” “我跟鹤大人都还活着……” 裴琰被沈昭昭带着越走越远,江云娆不管不顾朝着滑下来的方向爬了上去,浑身都泥泞。 却被人猛地给推了下来,鹤兰因在底下虽然人很虚弱,但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江云娆摔下来的时候,后脑勺正好砸在了一块石头上,鲜血迸了出来。 她失落的躺在泥地里: “裴琰,你回回头啊,回头就能看见我……了……” 随即便昏迷了过去,鹤兰因爬着过来看了看她,现在是两个伤兵了。 鹤兰因咬着牙,用藤蔓缠着她,将人给拖着走。 鹤兰因的身上因为藤蔓缠绕变得更加鲜血淋漓了,过了好一会儿,江云娆才有苏醒之势。 “云娆,你还能动吗?”他面色此刻格外的难看。 江云娆点了点头:“你扶我一下,我应该还能走。” 鹤兰因撑着身子将她扶了起来: “皇上是真的入林子里来寻你了,咱们去瀑布那边。 现在所有人都应该想得到,大火之后,人都会去寻找水源,说不定皇上也会过去。咱们先过去等,应该会等到他的。” 瀑布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江云娆看见曙光就在前边,加上那毒应该算是解了,她也来了点力气。 二人顺着路,便朝着瀑布边上去了。 殊不知,因那布条的原因,裴琰与江云娆二人走了反方向。 裴琰越走越心底慌,他黑眸阴鸷的扫了过来:“沈昭昭,你若是有一句虚言,朕即刻摘了你的脑袋!” 沈昭昭被这阴冷似兽一般的眼神给吓住,她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臣女就是在这个方向见到的这东西,又没说一定在这边,皇上也不能怪罪到臣女身上。” 裴琰霎时止住了脚步,他阴狠的瞪了沈昭昭一眼:“滚出林子去。” 他深深的知道,多误导多耽搁一分,江云娆的危险便会多一分。 沈昭昭记忆里的皇帝都是端方清贵的君子模样,极少说这样厉色的话的,可是因为那江云娆,皇帝已经说了两次了。 一次是对着皇后,一次是对着她。 她不敢再掺和这件事,只好悻悻的让禁卫军侍卫先将她带了出去,怕自己惹祸上身。 裴琰依旧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立马转了身,朝着瀑布方向赶了过去。 这林子的火,有些地方又开始复燃起来,一路上黑烟又起来一些。 秋冬季节里,正好是枯水期,那瀑布水声并不算大。等裴琰赶到瀑布边上的时候,打斗之声已经清晰的传来。 他看见鹤兰因白袍血红,拿着长剑与三四个杀手对战了起来,后面还站着一陌生女子。 此刻裴琰与一众禁卫军就站在山道之下,前方的高坡上便是瀑布。 江云娆与鹤兰因被这几人包裹在前后,毫无突围的缝隙。 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脚的另一边便是万丈瀑布。 一着不慎,便会坠下去。 裴琰的心此刻都抓紧了,他下颚蹦得锋利无比,厉声道:“归冥,还不快去!” 归冥带队,领着暗夜山的侍卫便冲了过去,鹤兰因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三四名杀手也不是吃素的,压根不好对付,打斗越发激烈。 底下的禁卫军已经将此处重重包围,举着弓箭对准了瀑布之上的人。 江云娆一回眸,便看见那下方的金色身影,裴琰果真亲自来寻他了。 她定睛深深凝望着裴琰,眼底的泪,霎时汹涌了起来。裴琰,真的来了! 江云娆怔忡之间,好想好想唤他名字,可是这一刻,却叫不出来了。 她喉咙酸涩无比,有生之年还能活着见到裴琰,她此刻心满意足了。 营地没有爆炸,裴琰好好的活着,她的毒也解了,只要能活着从瀑布走下去,那么一切风雨都可以过去了。 江云依阴毒的眸子快要渗出毒液来,皇帝还真的好端端的活着,那她费了这么多劲是干嘛来了? 一切都白费了,她此番就这样回了北境,一点功劳都拿不出来。 江云依大吼一声:“你们把那新造的暗器给我!” 杀手从怀里将东西一把扔给了江云依,江云娆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她大致推算了一下从自己的位置到皇帝所站的距离。 她在高处,皇帝在低处一侧,只要将这能够爆炸的铁球给扔出去,皇帝必死无疑! 眨眼之间,江云依吹燃了那火折子:“呵,江云娆,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这皇帝死在你面前!” 江云娆老早就注意到江云依了,在她吹燃火折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江云依要做什么了。 她那手里的铁球里面肯定是装得炸药,一旦点燃扔了出去,下方的裴琰及禁卫军,后果不堪设想。 江家罪孽深重,裴琰不是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他一次一次的退让,才让这江家中人有了好几次谋害他的机会。 心中已是愧疚之际,她绝不能看着裴琰死在自己面前。 一切因果由她而起,便由她来终结吧。 江云娆眼底的泪喷涌而出,她扭头深深凝望了裴琰一眼,那澄澈娇软的乌眸里此刻被绝望与安详的笑意给覆盖。 她又再看了裴琰一眼,人的记忆又不会苍老的,只要还记得彼此,那又何惧轮回路上再走一遭。 不等江云娆说话,裴琰看见江云娆的那副样子和眼神便厉声吼了出来:“江云娆,你敢!” 此刻,江云依已经点燃了铁球,将铁球缓缓举了起来。 江云娆朝裴琰温柔的笑了笑以后,随即嘶吼般站在瀑布边上道: “裴琰,我们来生再见!” 晶莹剔透的泪滴飞散在风中,她话完,便朝着江云依扑了过去,将人一带,双双跌入了万丈瀑布深渊。 (宝子们,要来猜猜后续吗?哈哈哈哈~) 第三百二十八章 裴琰看起来很平静 那铁球的在引线还没有燃完的时候便入了瀑布,被水浸湿以后,没能爆炸出来。 天地一片祥和,彼时,风霜秋雨皆听,金阳从云层后若隐若现起来。 归冥带着暗夜山将杀手全部料理干净以后,才回神注意到,江云娆已经跟那女子一同跳入了瀑布深渊。 这么高的地方跳了下去,生还的机会…… 鹤兰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两眼一黑,便倒在了血泊里。 裴琰缓缓摇着头,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幕是真的。 帝王两眼猩红,被身后的禁卫军死死拖着,不让他再朝前往瀑布走一步。 凉风一遍一遍刮过他的金色盔甲,每一片甲片都似冰片一般寒冷彻骨。 他亲眼看着,江云娆扑向那扔铁球的女子,亲眼看着江云娆最后绝望又深沉的眼神,亲眼看着江云娆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所以这一天一夜的等待,换来的,就是老天爷让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吗? 归冥飞身前去,跪在裴琰的面前:“皇上,节哀顺变!” 裴琰额前的青丝坠落下来些许,青色的胡茬历经一夜的暗自生长,在他俊容之上留下更为憔悴狼狈的印记。 被红血丝覆盖的双眼之下,挂着乌青,他浑身颤抖着,觉得每一次呼吸,他的胸口都在痛。 “原来,原来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结局。” 他喃喃的念着,他眼前满是江云娆从瀑布之上跳下去的样子,那决绝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 归冥拧着眉,扶着皇帝:“皇上,咱们先出林子吧。” 裴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营地,更不知道是如何回的皇宫, 他手里一直死死攥着江云娆送给他的红莲佛玉,那鲜红如血的佛玉里面,似乎还有她的一丝气息。 福康公公将汤药呈至龙床边,咽了咽唾沫,不知如何去宽慰几句,只好低声说了一句: “皇上,汤药热着,您喝几口吧。” 裴琰漆黑眉眼里空寂如也,将红莲佛玉重新挂在自己脖子上,伸手将药碗端了过来一饮而下,毫无犹豫,无声无息。 福康公公欲言又止,本来是有颗糖的,但没有来得及说。 从前娴婉仪会哄着皇帝喝苦涩的汤药,再不济她还会做中药奶茶,是以皇帝早就被哄得习惯,喝药是最麻烦的事情。 如今,这最苦涩浓稠的汤药,他似乎不觉苦涩,每日三碗,风轻云淡的喝着。 距离娴婉仪离去,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皇帝丝毫没有要筹办丧仪的意思,福康此刻又不敢问。 小春子入殿来,有些担忧的禀报道: “皇上,鹤大人重伤流血不止,宫里一半太过都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 裴琰抬眸:“让朕的御医也去,一定要将人给救回来。” 他要等着鹤兰因苏醒,找他问个清楚,为什么瀑布之上是他与江云娆出现在瀑布之上。 福康公公扶着裴琰起身:“皇上,您还撑得住吗?” 裴琰深呼吸了好几下: “朕是大周天子,撑不住也得撑下去。江山朝堂,没有一件事是能等着朕去伤心难过的。” 话完,他去了正殿,对江云娆之事,只字不提。 满朝文武,自然也不提,深宫里的人,自然更不会再提。 福康公公揪着眉头,面前的皇帝似乎也与从前不同了,人的确是会在一夜之间被痛心给摧熟的。 此刻的裴琰,像是一位深沉的成熟帝王,再无人担心,他会因感情之事再误朝政。 福康公公思及此处,眉头又舒展了一些:“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裴琰手指揉了揉眼角:“不急。” 福康公公一眼看过去,那宫灯烛火就快要燃尽了,这是今夜的第三根了。 他也是只是在深秋的风里,深深叹息了几声。 好似娴婉仪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皇帝并没有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甚至连酒都没醉过一场。 一直在上朝与下朝,见大臣与看折子的时光里,一直忙碌着。 一日一日,他用极致的忙碌,来干预自己的思绪。 福康公公明白,人至伤心极致处,反而会无泪无悲,平静似深海。 裴琰:“福康,去添茶,茶味淡了。”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去添茶水,天元宫的一切还如从前一样,就是比起从前娴婉仪在的时候,冷清了些。 小春子愣愣在茶水间,悄悄抹眼泪:“怎么都没个人给哭哭啊?” 福康公公头一次没打他,只是叹了一声: “哭有什么用呢?让皇上再去回忆一次,娴婉仪是为他而死的吗?人都不在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小春子问:“那娴婉仪的丧仪都不给办了吗?” 福康公公道:“不知道,现下皇上平静过头,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事,咱们都别提,一个字儿都别提。” 次日凤仪宫请安,魏婉莹少有的正式,春风满面的佩戴了皇后的九尾凤冠。 就连万茵茵都看得出来,皇后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与江云娆素来交好的几位嫔妃,这几日都是有些沉默,觉得一地唏嘘。 万茵茵连着三日没吃下一口饭,两眼都凹了一些进去,无神的坐在凤仪宫的正殿里,听着皇后分享自己的育儿心得。 魏婉莹道:“听闻万嫔厨艺了得,不妨以后就过来给大皇子做膳食吧,大皇子挑食,最近都瘦了。” 万茵茵抿了抿唇:“皇后娘娘,嫔妾做不来小孩儿爱吃的膳食,您可以去问问御厨。”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憋了一肚子气,和一肚子的伤心。 魏婉莹冷哼一声: “想来本宫都还唤不动你了。娴婉仪死了,又不是本宫的错,万嫔这是做什么,跟本宫置气吗!” 万茵茵跪了下来:“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心底难受,这几日……” 魏婉莹从凤椅上站了起来:“本宫身为中宫皇后,是皇上的嫡妻,你是妾室,本宫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长孙金月看了一眼万茵茵,平声道:“万嫔是妾,嫔妾等都是妾,可若能为嫡妻,我们又何尝愿做妾?” 魏婉莹回身看着她:“怎么,娴婉仪死了,你们都心情不好是吧?你们到本宫这儿来撒气了是吧!” 文雪嫣两眼微红:“嫔妾等没有撒气,万嫔她从前与娴婉仪最为亲近,情绪也最为失控,还望皇后娘娘体谅。” 魏婉莹斜眼飞挑,紫色的胭脂环绕眼周,威风凛凛:“能来伺候大皇子的膳食,那是万嫔你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 婵娟在一边道:“万嫔娘娘从明日起,一日三餐,就过来伺候大皇子吧。” 万茵茵眼泪挂在眼眶里,手指陷在地毯里抓了抓,死死咬住嘴唇,她第一次这么厌恶做菜。 这时,凤仪宫外来了一位宫人,上禀道:“皇后娘娘,皇上突然出宫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她不会没死吧 魏婉莹知道最近裴琰极其反常,心下有些不安,待将嫔妃都打发走了后,她问道: “婵娟,天元宫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婵娟道:“皇上对娴婉仪离世的事情现在只字不提,本以为会大办一场丧仪,可现在内务府与礼部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如今如何想的,难道是根本不能接受娴婉仪已经没了的事实吗?” 魏婉莹眉头压了压:“本宫不关心皇上心中在想什么,本宫只关心江云娆到底死没死,不会没死吧?” 那么好的机会如果都没死,那这江云娆可真就是奇了怪了。 婵娟也凝神思忖着:“娴婉仪可是皇上亲眼看着跌入瀑布深渊的,还能有假?” 魏婉莹鲜红指尖叩着凤椅托头,手指叩了几下: “也对,皇上亲眼看见的,不会有假。天元宫那边得盯紧了,本宫现在不怕这后宫有新宠,就怕有独宠。 再出一个江云娆,那可是真不好对付。 皇上最好是能跟从前一样,谁都不爱,谁都无情,便再也不会出现偏心,动摇本宫嫡长子储君之位的事情了。” 本还是金秋时节,忽的一下入了冬。 大周的初冬,已有彻骨的寒,只是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整个深宫多了一丝空寂。 瑶华殿,再不见嫔妃们的肆意欢聚,也不见花吟与小欣子追着打闹,就连麻将都没人打了。 裴琰出宫,去了一趟鹤府。 鹤府传信,说中书令苏醒过来一次,但人依旧极为虚弱。 裴琰一袭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容颜依旧精致矜贵,立在鹤兰因床边:“中书令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医跪地埋首:“大人身重二十四刀,失血过多,伤势过重,需要静养。 臣已下重药,为鹤大人先吊着一口气,现下瞧着应该是好些了。” 裴琰垂眸看过去,那漆黑瞳孔幽暗下去,鹤兰因,瞒了他许多事。 可人如今是沉睡着的,即便要责罚,那也要等人醒来才行。他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裴琰对着昏迷中的鹤兰因道: “兰因,朕登基以前,你是不得志的江南第一才子,朕是深陷泥潭的皇子,朕与你这些年打过多少场恶仗,朕从未质疑过你。 自朕登基以后,你一直潜心辅佐,朕也给你位极人臣的中书令之位,可没想到,你竟有事情瞒着朕。” 鹤兰因双眸紧闭,毫无动静,面色如宣纸一般苍白。 裴琰在鹤兰因的主屋里转了一圈,屋内笔墨众多,宣纸飞墨,少见华美之物,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中书令,生活里竟是这般朴素之人。 整个鹤府,没有一个姬妾,近身伺候的,也是几个嬷嬷。 正当他在屋子里走神时,归冥在门外道:“皇上,有动向了。” 裴琰:“进来。” 归冥将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那是用镇邪木造的一个锦盒,比成年男子手掌略微大一些,盒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咒文: “皇上,自娘娘跳下深渊之后,这蛊虫只是虚弱了下去,但并未死。 这几日,这虫子又精神了起来,属下想着,是不是娘娘还活着?” 裴琰眸色微颤:“再去上林苑那瀑布仔细盘查。” 归冥道:“是,皇上。这蛊虫就放回皇上身边吧,待它彻底苏醒过来,便能为皇上指引方向,探寻娘娘的下落。” 裴琰接过那盒子,摊在手掌里,看着那蛊虫。 之前在剿灭江家的最初,他便想到,江云娆有一日会不会不翼而飞? 所以就从苗疆找了这蛊虫,盒子里的是母蛊,江云娆手腕上的那条特制的手链是子蛊。 那子蛊靠吸食佩戴者身上的微末血气为食,对人体倒是无害,就是这血气不能断。 若佩戴者死了,子蛊也就消亡了。 只要子蛊还在,那便说明人没有死。 子母蛊呼应,母蛊也不会死,甚至还会在子蛊靠近时,能辨别子蛊存在的大致方向,整个距离可覆盖大半帝京城。 裴琰从鹤兰因的房中出去,看着灰暗的天空, 江云娆应该是没有死的,她不会就这样抛弃自己,将自己留在那冰冷无情的至高之位上。 福康公公小心翼翼接过那锦盒:“皇上,和大人与其余几位翰林院大人有急事奏报。” 裴琰不再耽搁:“回宫吧。” 皇帝前脚离开鹤府,隐休便入了鹤兰因屋子里。 鹤兰因缓缓睁开眼:“她现在怎么样了?” 隐休摇摇头: “府医说身上没什么要命的伤,就是人苏醒过来就混过去了。 府医还说,娴婉仪后脑勺有一个鼓包,用什么药都消减不下去,就是担心会有什么影响。” 鹤兰因眨了眨眼:“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去取下来。” 隐休的手缠着绷带,眼神有些低沉: “主公,为何不告诉皇上,娴婉仪还活着呢? 婉仪娘娘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她醒来也不会留在鹤府的,您这是何苦呢?” 鹤兰因靠在床上,虚弱的声色里透着一股无奈: “我不替她做决定,等她醒来以后,让她自己做决定,还要不要留在皇上身边。 有人已经故意将那日秋月湖边的事情传开,说娴婉仪给皇上倒下的那杯酒里有毒, 虽然毫无证据,但她毕竟是江家女,皇上倾覆江家,她是有动机这样做的。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倘若就这样回去,只需一个江家女的身份,就能让她艰辛痛苦的过一生。” 隐休道:“属下是个只会打打杀杀之人,不懂那么多道理。但属下就是觉得,主公您这样太累了,还不如什么都不管。” 鹤兰因:“我们在林中的时候,她便说过。 入林子拿解药本就是希望渺茫,她没打算活着出去, 出去了,身份容颜不可更改,光是江家女这一个身份,就可以压住她一生。 难道要为了一份感情,在朝堂与后宫挣扎一生吗,与皇上彼此难受吗?” 隐休叹了叹:“所以主公不忍,提前入了林子,命令暗卫隐在暗处,等着替娴婉仪抢解药对吗?” 鹤兰因点首:“对,所幸那奇毒已解,性命倒是无忧了。 只是她探来的消息过于惊天,这些事情,待我重返朝堂,还要另做奏报,让皇上提前做应对。” 上林苑的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一月了,鹤府内宅深处的那位客人,在昨夜里,突然醒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琰一回宫,便下了诏令,严查上林苑起火的原因,还有那日出现在上林苑秋月湖周围的陌生人。 一直从朝臣的手中,查到了禁卫军的士兵内部,整个皇城一时阴风扫荡。 沈昭昭在凤仪宫的偏殿一直住着,没事儿的时候一直帮魏皇后看看大皇子,可是她一听说这消息,立马就慌了心神。 兰嬷嬷的腿伤根本就没好全,那日花吟用匕首是直接扎进了她的小腿骨,现在走路都是瘸的。 魏婉莹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拨着茶沫: “上次在上林苑的时候,你向本宫求助,说要找个太医给你的嬷嬷医治。 本宫方才问了,太医说给了不少止血的白药。沈昭昭你是清楚的,宫里太医用的每一种药都会在太医院记档。 这止血的白药,剂量要了这么多,皇上的人肯定很快就会顺着这条线摸过来, 到时候你要如何解释你的人在上林苑受了刀伤一事?” 沈昭昭慌乱起来,一下子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臣女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兰嬷嬷在娴婉仪给皇上倒的酒里放了一些蛇毒,臣女也是为了能够除掉娴婉仪才这么做的。” 魏婉莹冷嗤一声: “除掉她,你想来是没有那个本事的。只是皇上的人就快查到你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沈昭昭害怕不已,被吓哭: “皇后娘娘救我,救救臣女吧,沈家,我父亲一定不会忘了娘娘您的!” 魏婉莹细长的眼眸含着阴森笑意,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魏家在朝堂需要更有力的支撑,那拉拢沈家,将沈家给自己绑定在一起,那不就是最好的法子吗? 沈家富可敌国,她手里的筹码又多了几分。 “起来吧,区区太医院,还难不倒本宫这个皇后。” “臣女谢过皇后娘娘,臣女谢娘娘大恩大德!” 魏婉莹算计沈家的财富与权势,更知道沈家极其宠爱这个唯一的嫡长女,只要将沈昭昭握在自己手心里,还能不让沈家人听话吗? 魏婉莹逗了逗孩子就没多少兴致了,随口问道:“婵娟,上林苑起火一事,现在后边的事情都料理干净了吗?” 婵娟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起火一事做得极为隐秘,是投掷的火油球,起了火咱们的人就已经撤了,大理寺的人是查不到的。” 沈昭昭抽抽鼻子,心底依旧害怕,还好自己抱住了皇后这棵大树,想必以后在宫里的路会更顺坦了。 只是裴琰令大理寺入后宫查案,这来来回回的官员出现在宫里,是愈发的密集了。 宫中的禁卫军开始重新招募兵马,从前的旧人,稍微有点问题的,全都给换了出去。 最近这几日,沈昭昭反倒是低调了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也更不敢催促家里提她封妃一事。 整个后宫都在冷寂的初冬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元宫后殿花林里的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坠落,苍白无力的飘落在明黄色龙袍身影的肩头。 裴琰看着手中的锦盒,眸底的光彻底晦暗下去:“这蛊虫,死了。” 归冥用手指动了动那蛊虫,虫子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是陷入沉睡了。 那日从上林苑回宫以后,归冥才想起这蛊虫一事,他特地告知了皇帝,所以皇帝才平静了一些。 可是暗夜山的人几乎全都已经出动了,将上林苑那瀑布都翻遍了,一直找到了下游,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抿了抿唇:“皇上……婉仪娘娘可能是真的不在人世了,您,您可要节哀顺变。” 裴琰这几日的平静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翻,他浓墨似的剑眉腾起浓浓戾气,他声色有些颤抖: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中的锦盒,是上好的木料制造而成的,裴琰手臂一用力就将锦盒砸在了宫阶上。 锦盒摔成了两半,从宫阶上翻滚了下去。 归冥看着裴琰的背影,试探的问道:“皇上,那……属下还要继续找人吗?” 裴琰厉声传来:“找,继续给朕找!” 归冥勾下身子又去将那蛊虫给捡了回来,想着,万一呢? 这日之后,裴琰的头痛之症复发,御医前来开的汤药一点用都没有。 福康公公让瑶华殿的人悄悄回忆了中药奶茶的配方,可就是做不出从前江云娆的那个味道。 且他的睡眠一日少过一日,有时候半夜会醒,醒了就去江云娆曾经的那间衣帽间站着。 裴琰记得,江云娆在天元宫最喜欢这个地方了,一屋子都是她的漂亮长裙和宝贝首饰。 她说这是姑娘家的战利品,人再不开心的时候,看一眼就会好。 裴琰眼前漂浮过那些衣香鬓影的画面,怔忡之间,却发现全是幻觉, 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只是空气里还散发着她从前衣裙上的香气,是那样的熟悉。 福康公公在后边低声劝慰道:“皇上,您在想什么呢?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裴琰声色清冷:“ 朕一直以为自己做了伤害她的事情,她对朕早在心底生了恨意。 自江家倾覆以后,朕就再也没有在心底奢望过,她还会对朕有多情深义重,朕不敢奢望,朕只是想将人锁在身边。 哪怕是相互折磨过一生,也算相守一生。” 福康公公这个局外人看得极为透彻,叹了一声: “皇上,婉仪娘娘对您的情意,在奴才看来,是从未变过。 娘娘心底是有怨气,但时常都是念着皇上的。 天元宫茶水间里的她亲自配了养生茶,一年四季喝什么,都给皇上您备好了的。 还有太多的细微末节的小事情了,什么冬日里的狐毛鞋垫,木料轻巧不伤手腕的御笔。 唉,天元宫其实早就是娘娘在上上下下打理了,皇上在宫里的舒坦,娘娘都有精心设计过。 只是,娘娘也算夹在世家身份与对您的感情里,来来回回折腾好久了。” 裴琰深邃的轮廓满是暗影,泛红的眼眶有些发酸:“朕此刻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这句失落的话语,令福康公公听了一时红了眼睛。 江云娆在的时候,天元宫是裴琰的家,那是他的归属; 江云娆不在了,天元宫是皇帝的寝宫,那是一方冰冷巍峨的殿宇。 裴琰自小丧母,不得先皇父爱陪伴,孤独成长,泥泞攀爬。 在他寂静如深渊的人生里,只有江云娆是唯一的温柔吹过深渊的春风,每一层心的涟漪都是为她而起。 而此刻的他,像极了走失在风雨里不知归处的人。 裴琰蹲在江云娆的衣帽间内,扶着额头:“可朕还是觉得,她还活着。” 福康公公也顺着皇帝的话说: “奴才也是这么觉得,上林苑起了火,老天爷下了好大一场雨来救,婉仪娘娘想必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可能江云娆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居然在大周已经死了两次了。 她在冗长黑暗的甬道里奔跑了好久好久,大喊着,快跑,快跑…… 眼前微光袭来,她眼珠子动了动,费力的掀开了眼帘。 第三百三十一章 爱意让人生长出血肉 江云娆抿了抿唇,身子还有些虚弱,眼睛一睁一闭。她昏睡太久,一时喉咙干涩,说不出来话。 她缓缓扭头过去,一双同样很憔悴的眼睛也正看着她,只不过见她醒来,有了一些欣喜笑意。 鹤兰因清瘦的身架子上挂了一件梅花暗纹的白色衣袍,唇色苍白的唤道: “来人,去让府医过来,再告诉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粥菜送过来。” 吩咐完,他又喜出望外的看着江云娆,温声道:“你昏睡一个月了,中途短暂醒来又晕了过去,此番像是真正的醒来了。” 隐休的兄弟隐止,自小在江南长大,水性极好,能大致推断出江云娆被冲刷到下游的位置。 可当时江云娆的头,一直在流血,他没敢耽搁,径直送回了鹤府。 到了鹤府之后,鹤兰因便将消息封锁了,因为他知道,江云娆恐是自己的打算。 鹤兰因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江云娆费力伸出手臂:“鹤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鹤兰因摇了摇头:“你我之间,已共经生死,不必说这样的话来。” 江云娆将头转了过去,怔怔的看着莲青色床榻幔帘,眼睛红红的。 鹤兰因道:“之前你在林子里提起过的担忧,我都记得,所以救下你之后,没有将你直接送回皇宫。 云娆,你的担忧是对的,你与皇上之间,已经不是男子与女子之情那么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趁着你现在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如今可以好好为未来打算了。 你要做什么,去哪儿,我都都可以帮你。” 江云娆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圈更红了,她鼻尖有些泛酸: “我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入林子的,还真没有想过以后。” 鹤兰因抬眼深深的看着她,她愿意为裴琰舍弃生死,就凭这一点,自己应该是再无半点可能。 她的心,应被占据满了,一点缝隙都没有。 从前自己以为江家倾覆,江云娆必然憎恨裴琰, 可后来自己才得知,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江家女,是以,她与裴琰并无血海深仇: “要不,我送你回宫吧。皇上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放弃寻找过你。他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云娆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鹤兰因看了隐休一眼:“去将我书房里的最新的那封信函拿过来。” 隐休将信函递给了江云娆,江云娆将信函摊开看了几眼,唇角无奈的勾了勾:“蛇毒,大理寺都介入了,他信了吗?” 鹤兰因:“皇上没信,但大理寺的突然介入查案,令前朝后宫都知道娴婉仪因皇上处置江家一事坏心在很,所以在秋月湖边向皇上投毒。 只是你那宫女花吟在湖边与人发生争斗,身受重伤,至今不曾醒来,是以人证缺失,案子还在进行当中。 可人们只会听自己愿意听到那部分,现下整个帝京城都已经传开了。” 江云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谣言满天飞,事实真相到底是如何,没有人在乎。那……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鹤兰因沉声说着: “皇上转移视线,命大理寺先查秋月湖的刺客。刺客只要被找出来承认悄悄投毒,再让你的宫女花吟指认,事情就简单了。 只是你知道,毒杀皇帝,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现在江家又被推至风口浪尖了。” 江云娆眉心紧皱着,手掌扶着额头: “按照我从前的经验,这种以谣言开启的热点事件,一般幕后都是有推手的。 江家三族本是流放,如今牵连上千人砍头,背后之人用心太过险恶。” 鹤兰因薄唇勾了勾:“你还是那样清醒。” 他悄悄瞄了江云娆一眼,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故意将这消息透露给她,就想看看江云娆回宫的心思到底强不强烈。 他虽然知道在江云娆的心中,自己与裴琰完全无法相比, 但江云娆已经有了想要放弃的想法,他也可以在背后做一下推手的,没准儿将来她的心意会有所更改。 江云娆卷翘的凤睫上染了几颗泪珠,她声音有些酸涩: “我从前入宫的时候,就是想在后宫里当个混吃混喝,整日晒晒太阳打打麻将的小才人, 也断定自己不会付出任何真心,因为我知道,皇上最恨江家了,又怎么会爱上我呢? 所以他不会爱我,那我也不会爱他。” 鹤兰因抬眸过去: “可事与愿违,皇上爱了自己最不该爱的人,你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还能安心混吃混喝的小才人。 他愿意为你做一次昏君,你也愿意为他舍弃生死,都这个份儿上了,按理说,你改回去册为贵妃,宠冠三宫的。” 江云娆仰着头,将眼泪往回倒: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回得去吗? 如若那刺客没有找到,花吟没有将人指认出来,这案子最终也会出一个结果。 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幕后之人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为了堵死我回宫的路,一定会拼命在朝堂上继续搬弄风云,直到将江家定性为株连九族的重罪, 几千人的性命因我而死,哪怕是陌生人,也做不到无动无衷吧? 这时候皇上出来否认,说没有下毒一事,那便又是为江家的第二次翻案,天下人要怎么看他。 他虽高居庙堂,但也只有一张嘴,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有心之人一旦打着昏君误国的名声,大周朝堂动荡,边疆王侯又握有兵权,皇上瞬息之间就会变得被动。 天下不安,帝王首责。” 话及此处,她自己都笑了: “幕后之人的手段的确是高明,定是看见他如此寻我,生怕我没死掉又回去, 所以拉上了九族人与裴琰的帝王业做赌,就看谁的心更硬。” 鹤兰因将眼眸垂了下去:“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着想。” 江云娆抿了抿干得有些起皮的嘴唇,眼神悲悯起来: “裴琰是皇帝,我既然爱了他,就得替他着想。 他之前在林子里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好心痛。 他自幼丧母,先皇对他也只是当作一个集权的工具在培养, 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像一具没有情感与柔软的行尸走肉。 我很心疼他,看似高高在上的帝王,我从前也以为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发生过许多事以后,我才发现他身上的责任与枷锁,都是常人无法想到的。” 鹤兰因听闻这话语,心中酸涩浓郁起来: “这几年,因为你,他的变化是很大。 从前是行尸走肉,如今算是有了一些人气了。 从前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现在会跟臣子开个玩笑,缓解一下那迫人氛围了。”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乌眸澄澈,含了一些笑意: “爱,是帝王人生序列里的一场意外。但爱意,却能让人重新长出血肉。 裴琰现在是个知道心痛,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了。” 她笑意突然敛了下去,冷声道:“可皇帝,本就不是凡人,这些东西于他太过危险。” 鹤兰因看出她内心挣扎了一番后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拧了拧眉: “云娆,你要做什么?” (宝子们,因为要过年了,作者正在疯狂存稿,就是为了过年可以正常更新,还是不想断更) (然后虽然今日是两更,但每一章节字数都多了一些哦,约等于2章+0.5章!) (另外,大家都猜错了,哈哈哈哈~) (上个月谢谢大家的投票,再次感谢,这个月也给我雄起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舍不得他,可又要成全他 江云娆声色低沉下来: “我本就是这时代的一缕异世魂魄,因我而改的因果,也应该拨乱反正了。 长痛不如短痛,我离开他难过一阵,也好过我留下彼此为难一生。 没有江云娆,便没有裴琰,将来只有冷漠而强大的大周天启帝。 江家女,再也不会用来被人做文章,如江云依之流,恐也再也没有机会利用我做什么。 裴琰是帝王,应该回归属于自己的寂静与执掌天下的杀伐理智了。” 鹤兰因似有不解的看着她:“你真要走?” 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即便不谈荣华富贵,就说这愿意舍弃生死的情分,岂是那般容易割舍的? 江云娆点了点头:“对,我得走。 我前一世见过不少案例,谣言一直飞以后,官方即便出了公正的结果, 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人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加上现在这个案子还是无头案,那将来便更不好说了。 只要我被定义为已死之人,那这热度就会降得很快,等热度冷却以后,大理寺将真相查明,便没有再去质疑。” 她深知,舆论战的核心不是反驳与回应,而是冷却,只要关键人物一直不出来,这热度自然就会降下去。 鹤兰因虽然没有听过江云娆的这套说话,但很快就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当这些事情都冷却下去以后,那些想要靠着此事兴风作浪,掀翻朝堂之人,便失去时机了。” 江云娆微微点首。 鹤兰因眼睛都亮了一下: “高招,看来幕后之人,并不是简单的不想要你回去,而是借风掀浪,目的还是想要霍乱朝纲。” 他手掌攥成拳头,那清俊的面容之上满是为臣的隐忧:“他们想要塑造一个失尽民心的皇帝,此事我得尽快上奏。” 鹤兰因身受重伤,起身都有些困难,此刻又问:“你要去哪儿想好了吗?” 江云娆想了想: “我悄悄溜去江南吧,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不得苦,只能去环境宜人一点的地方窝着,过过不动脑子,躺着的闲日子。” 鹤兰因:“好,你既然想好了,那我便派人护送你去。” 顿了顿他又问:“那等事情都过去了,你还会回来他身边吗?” 江云娆垂眸笑了笑: “我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此刻我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将最好的结果留给他。” 江云娆与鹤兰因约定好,等她身子再恢复一些,选一个天气好点的日子便启程离开帝京,乘船一路南下,过自己的简单小日子去。 至于那段深宫里的回忆,就埋葬于过去。 鹤兰因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又问了一句:“你当真舍得了?” 江云娆眼梢泛红,泪滴当即就滚落了出来:“你哪里看出来我是舍得了?鹤兰因,爱,是成全。” 他回屋子的路上,被江云娆的这句话给深深震撼了。 原来深爱,是成全。 他想起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卑劣事情,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现下在她面前竟有些抬不起头了,他竟还没有一个女子有胸怀。 江云娆晃了晃手腕,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条手链,是从前裴琰送给自己的,那手链底部坠着一把空心锁。 她知道,当初裴琰就是想锁住她。鹤兰因告诉她,这手链是特制的。 表面是黄金,内里却又是另一种材料,用了钳子都剪不断。 他推测那手链坠着的空心锁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裴琰说的用来辨别她方位的蛊虫, 所以便找来一个镇邪珠子穿在了手链上,让那蛊虫沉睡过去。 江云娆想着,至此,她与裴琰便真的就消失于人海茫茫了。 她在鹤府被府医照看得极好,没事儿也在府里转悠了一下,发现整个鹤府并无姬妾,鹤兰因生活极为单调。 堂堂大周中书令的宅邸极为简朴,却不时的飘散着一股佛堂檀香, 这时候她才想起,鹤兰因是佛堂里长大的孤儿,也是个漂泊的魂灵。 近时日里,流水一般的珠宝玉石,绫罗绸缎日日不停的送往她的房中,都快堆不下了, 她知道,她得快点走了。 等鹤兰因回府,她第一时间就去言明。 府医从江云娆的院子离开时,着重看了看她头上的鼓包,那鼓包尚未发现有什么问题,可能只是单纯的淤血累积,对身体暂无伤害。 只是在替她手腕诊脉的时候,他眉心轻蹙了一下,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故此他准备等着过两日再来复诊一下。 鹤兰因重返朝堂有几日了,按理说,下朝后应该就回来的。 可是江云娆在鹤府里等到了黄昏,依旧没见到鹤兰因的身影,派人去打听,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 江云娆站起身来刚走到鹤府门前,就看见鹤兰因一头鲜血的从府外归来。 “兰因,你怎么了?”她惊慌着迎了上去。 鹤兰因是被隐休扶着入府的,一手用锦帕按着满是鲜血的额头:“我没事,小伤。” 江云娆叫来府医,也扶着他回了屋子:“你快说啊,堂堂中书令,怎会一头鲜血的下朝回府?” 鹤兰因扶着行廊下的柱子:“今日下朝后,我去了一趟天元宫,惹怒了皇上,茶盏砸中了额头。” 江云娆瞪了瞪眼,手里拿着止血的白药,急声问道: “你可是朝中重臣,皇上应该素来以礼相待,怎会用茶盏砸你? 可是今日去跟皇上说那些话的时候,皇上没有听进去?” 鹤兰因摇了摇头,没等江云娆自己说要离开,他便急声说: “云娆,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后日,不,顶多明日你就得走。” 鹤兰因不顾额头上的鲜血,赶紧吩咐鹤府管家: “去将金库开了,将里面的银票与金票都拿过来给江娘子,好做路上盘缠。” 江云娆见事有些不对,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鹤兰因沉声道:“皇上有些不对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你放心,鹤府的防护是很严密的,外边的人一定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云娆,你别多问了,现在赶紧去收拾行囊,明日天不见亮,我便送你离开去江南。”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全线封锁江南路径 江云娆在鹤府的这段时间,将上林苑发生的一切,都跟鹤兰因讲了个清楚。 大周中书令鹤兰因返朝堂的第一件事,没干别的,居然向皇帝上奏提出削藩一事,永久废除王侯封地一制。 因江云娆之前告诉他,北境那边或与江家还有勾连,如禹王一般的往后手中都握有军权,恐生异心。 为朝堂安稳,他想到了用削藩来消减这些王爷手里的权势。 不仅是禹王,是大周所有的王爷,都给削了。 这一消息出来,满朝文武哗然,相当于鹤兰因是与大周最顶级的贵族开始做对。 即便是这样,裴琰高坐龙椅,并未怒斥。 只是下了朝单独召见他,原来,裴琰许多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裴琰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转身便在天元宫殿门前揪着鹤兰因的衣襟,一下子将人抵在宫殿的墙上: “鹤兰因,你好大的胆子!” 鹤兰因伤势未有完全恢复,有些虚弱的道:“臣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帝王丹凤眼飞挑,黑眸极致的阴沉,怒意团于胸腔喷薄了出来: “你觊觎天子嫔妃,就不怕朕要了你的脑袋吗!” 鹤兰因背着他私自入上林苑救他的妃子,他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鹤兰因沉默的站在原地,头皮紧了紧,裴琰什么都知道了,还是就知道了一部分? 正当他还在思考时,裴琰便揪着他的衣襟拖入了正殿之内,戾气翻腾: “鹤兰因,朕自问登基以来,从未亏待过你,而你,都动了什么心思!上林苑一事,给朕一字一句的讲出来!” 鹤兰因听见是让他说上林苑那件事,心便落了下去,他抬臂屈膝,跪在了地上: “臣如实相告,臣的确爱慕娴婉仪,所以才私自背着娴婉仪提前入了林子追讨解药,臣此罪当诛。” 裴琰刚走到御案边上便听见了这句话,手里的茶盏就飞了过来,一下子砸在鹤兰因的头上: “鹤兰因,你果真是狼心狗肺!” 鹤兰因身子岿然不动,鲜血从眉骨处缓缓渗透了出来: “臣自知罪孽深重,皇上要如何叱骂惩罚微臣,臣绝无怨言。只是娴婉仪已经走了,臣想将她生前交代的事情都给完成。” 裴琰声色幽沉:“说,若是事情不重要,你这中书令的乌纱帽,朕即刻给你摘了!” 鹤兰因抬眼时,还能看见裴琰对他满是恨意的双眸。 他了解裴琰的性子,此刻是真的开始憎恨他了。 只是自己到底也是大周重臣,裴琰没有说杀便杀了。 他继续解释道: “娴婉仪其实是为了套住背后的人,所以才二进林子的,而娴婉仪与臣都在林子里发现了匈奴人的踪迹,这群人是来谋杀皇上的。 可娴婉仪不知道臣提前入了林子,想先将解药夺了去。” 裴琰不想问匈奴的人事情,只是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你倒是舍生忘死,没被那场大火给烧死。” 鹤兰因没有直接回应皇帝的刻薄话语,而是道: “这些匈奴人是被娴婉仪的庶妹给带来的,而这庶妹投靠了赵家, 但江家倾覆,赵家没有理由再与江家合作,臣以为这些地方是说不清的。 然臣以为,皇上先不急着动人,可放长线钓大鱼。” 裴琰早就想到江云娆入上林苑的林子,一定是因为林子里还有其他人,想必她手上的镯子也是这庶妹给的。 看来这话,的确是真的。 帝王面色黑沉阴冷,他这几年满腹心思都在剿灭将世家权势之上,却忽略了皇亲。 分封边疆的王侯,手握军政大权,在边疆跟土皇帝没有区别。 他们与臣子不同,他们与自己有血脉沾亲。特别是那北境,向来不听招呼。 鹤兰因紫袍绶带,身形倒影在大理石地板上相当笔直。 在朝事上,他向来专注,沉声道:“此次暗杀,与赵家脱不开干系。 但皇上此刻还不能轻举妄动,北境禹王握有雄兵,朝内又有赵太后,您一动,您那嫡母赵太后便会以孝道压制皇上。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便是皇上在屠戮朝臣,不尊嫡母了。 所以臣以为,此次只能釜底抽薪,削藩,彻底将所有权力收回,皇上从此便高枕无忧。” 裴琰矜贵清冷的帝王模样比从前更加阴冷了,他幽眸虚了虚:“削藩,削得不好,整个大周都得起战乱。” 随即那刀削似的下巴又紧了紧,阴笑着:“她什么都对你讲了,对朕一字未提,你很开心是不是?” 其实这些话,都是江云娆在鹤府里告诉鹤兰因的,她从前看过康熙朝的历史,就讲了削藩。 削藩的确是一招险棋,但可以根除皇权不稳。 她只是想最后的,再力所能及的为裴琰做一些事,毕竟自己以后去了江南,就再也听不见看不见这些事儿了。 鹤兰因看了一眼裴琰,将目光收回,鲜血一滴一滴的抵在大理石地板上: “娘娘对臣从无他心,肮脏的是臣一人。 请皇上不要在心里怨恨一个已经走了的人,这全是臣的罪过。 因当时情况紧急,只有臣在娘娘身边,所以她便将消息告知了臣,还多次提醒,让臣一定告知皇上。” 裴琰道:“鹤兰因,此刻,朕是真的想将你乱棍打死扔出宫去!” 鹤兰因将头叩在地上: “臣罪孽深重,此刻是来赎罪的。 削藩一事的确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此事是由臣在朝堂上提起,所有矛头只会对准臣,就让臣先行受着吧。” 只是此刻的裴琰不知道,鹤兰因其实是故意将这些觊觎天子妃嫔的话讲给裴琰知道的, 因为手底下的人今日收到了一则消息,对江云娆恐有不利。 裴琰坐在至高龙椅之上,此刻觉得孤独极了。 心底深爱的人已经没了,而自己的左膀右臂,今日又告诉自己,他早有异心,觊觎自己的女人。 这境地,他才渐渐明白当年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帝王之路,最为孤寂,走到最后,身边都是空无一人。 他想着,从此,人生便是这样晦暗无光下去了。 待鹤兰因前脚刚刚离开天元宫,归冥便从侧殿走了出来。 裴琰眼神阴鸷着:“归冥,去往江南的水路与陆路都已全线封锁了吗?” 归冥胸有成竹的道:“回皇上,现已布下天罗地网,一只蚊子都不可能从属下的手中飞出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跑啊,怎么不站起来跑 裴琰飞挑上扬的帝王丹凤眼黑沉如墨,他高立于九重之上,清荣矜贵的俊容之上,那坚硬锋利的下巴紧绷着。 阴冷的风吹过他明黄色衣襟,宛如他阴冷的笑意一般,正在凝聚着初冬里的寒。 归冥在底下将蛊虫盒子给打了开来,似有不解的问道: “皇上前几日不是已经相信娴婉仪已经走了的事实吗,这蛊虫又在一直沉睡,并无任何异常,为何要封锁前往江南的要道?” 裴琰冷笑:“朕方才诈了鹤兰因的话,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一些东西。 鹤兰因是什么人,是城府极深的朝堂文臣,谨言慎行,从不言废话。 今日这番臣子觊觎天子嫔妃的话,想来是故意说给朕听的。” 归冥更为疑惑了,问道:“皇上,属下还是不明白。” 裴琰道:“他在暗示朕什么,想来,应该是在布局。” 前几日暗夜山的人带着大理寺的人,反复查探了瀑布下游的每一处,发现草丛里有拖拽的痕迹。 当时跌入瀑布的是两人,可是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从下游的河岸浮上来。 理由很简单,人只要是跌入水中淹死,三日左右便会浮尸上来,快要两个月过去了,可下游什么都没有。 然而那盒子里的蛊虫又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犹疑万分,想着宁可错,也不能错过。 江云娆极有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愿回来。 那么按照她可以吃点苦,但又不能一直吃苦的性子,她会去哪儿呢,自然是江南。 这一日,是大周天启帝锦熙四年,冬日初雪,还裹挟着极为冻人的冰雨。 江云娆穿了一身兔毛卷边的长裙,发髻松挽,就戴了一根简单的玉簪子插在云鬓里。 白如凝脂容颜昳丽,似芙蓉般娇嫩清媚。 此刻,天色尚未大亮,她回身一望的时候,尚是能看见皇宫方向的光亮来。 大周皇宫的宫殿里,只有天元宫的宫灯是最亮堂的。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双颊被风吹得微红,低声喃喃的道:“裴琰,你要好好的。” 此刻天色虽然还没有亮,可城门与渡口都已经开了。 鹤兰因亲自提着灯笼送她离去,一路出了鹤府的后门坐上了南下的马车,直奔渡口。 鹤兰因坐在马车里,身子摇摇晃晃,咳嗽了几声道:“云娆,此去经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江云娆明丽娇软的乌眸在暗沉灯光下显得平静且从容,她莞尔:“你也是。” 离别之际,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话想要说,想着可能就是此生见到的最后一面了。 送走江云娆,他就要开始全副心思的扑在朝堂里了。 大周的朝堂,似乎又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下了马车,寒风似刀锋一般刮过她娇美如玉的小脸,瞬息之间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紧绷了起来。 匆匆下了马车再也不敢耽搁,从鹤兰因手里接过包袱:“兰因,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鹤兰因披着素白的披风,在晦暗不明的天色里轻点一下首,让身边两个侍卫跟着她一同上了提前布置好的小船。 江云娆勾着身子进入船舱,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用火折子将船舱里的烛台点亮。 光线逐渐明亮,隐约间她看见对面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她乌眸瞪大,一声尖叫从船舱里传了出来,脑子一阵空白。 可尖叫之余,鹤兰因的那两个侍卫压根儿就没进来看一眼。 裴琰一袭墨色锦缎长袍,跟黑夜一般的颜色,寂静如鬼魅般的坐在船舱里, 一股比冬日清晨更彻骨的寒在船舱里蔓延开来,江云娆只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给立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那狭长的凤眼,眸底戾气流散开,语声格外低沉:“跑啊,怎么不站起来跑?” 江云娆站起身子就往小船的甲板上跑,跑了两步,她才觉得自己脑子有多么的愚蠢。 她一侧眸,裴琰的暗卫早已点好了火把站在岸边,将整个渡口团团包围住, 再一看,鹤兰因已经被裴琰手底下的暗卫压着跪在了地上。 鹤兰因急声道:“皇上,全是臣一人的主意,跟她毫无干系!” 他连忙用眼神示意,让江云娆不要开口。 裴琰慢慢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风吹来,甲板上涤荡着一股烈酒的气息与高贵的龙涎香味道。 他带着笑意的眼神,裹挟着浓浓杀气:“爱卿好主意,朕是不是该赏你?” 他走到江云娆身后,提起她的衣襟就用力的拽到了自己胸膛前,像拽一只小鸡仔。 此刻,江云娆被吓得还没说出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只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裴琰的怒火,已经烧燃了整个江面,把冬日沉江的鱼儿都给煮熟了。 裴琰掐着她的后脖子,另一只手背在后腰:“其余人都转过去,鹤中书抬起头来。” 归冥与暗夜山的侍卫都听话的转了过去,只有鹤兰因的头还能直面他二人。 裴琰拉扯过她的身子,一只手掐住她脖子,俯身猛地朝她吻了过去,强势的气息与有力的舌头冲开她的贝齿,在里疯狂搅动起来。 江云娆的心突突跳着,开始挣扎起来,裴琰便捏着她的下颚用力,似要碎掉一般, 她看着裴琰的眼睛越来越猩红,似要失控一般。 她被裴琰的吻,吻得双腿发软,此刻又当着鹤兰因这个男子的面,她浑身都紧绷又羞耻起来。 裴琰用力的咬破了她舌尖,一丝铁锈味在嘴里散了开来。 昏暗天光下,她被扣住纤细手腕,娇眸含着水光,泪滴顺着眼角下滑着。 鹤兰因咬着牙齿,将头低了下去: “皇上,够了,够了!您折辱臣便是,她是女子,受不得你这般羞辱!” 裴琰停止了那满是恨意的激吻,若再等一会儿,江云娆的中衣都要被扯开了来。 裴琰松开她,狭长飞挑的眼梢含着血腥笑意: “你不是觊觎天子妃嫔吗,朕让你亲眼看看,妃嫔都是如何伺候皇帝的。” 江云娆被松开,双腿一软的跪坐到了甲板上。 她不知道裴琰是如何发现她的,可她很清楚,裴琰是不打算放手了。 若真是这般回了皇宫,那便再也离开不了,就是真的要与他互相折磨一生了。 可奇怪的是,方才裴琰对鹤兰因说的话有些不明意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鹤兰因面色涨红,一双温润内敛的褐眸此刻满是惶恐与激动:“皇上要打要杀,臣绝无二言!” 裴琰却垂眸看向江云娆,语声温柔,眼神却杀意渐起:“朕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他的错。”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有孕了 江云娆莹润的唇还泛着被羞辱后留下的水光,她两眼泛红着正欲开口,却被鹤兰因拦声截断: “她受了重伤,伤及脑部,醒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臣见此生了私心,已将她据为己有。” 江云娆从甲板上猛地站了起来:“鹤兰因,你……” 鹤兰因抢过她的话语,眼睛死死瞪住了她: “既然在心底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那便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话说完,他又看向了裴琰: “上林苑一事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臣见皇上已经相信娴婉仪死去,娴婉仪又已经什么不记得了,臣便生歹心,做了她的夫君。” 江云娆知道,鹤兰因的第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是在帮自己,逼着裴琰放手。 没有哪个皇帝,还会要一个与旁的男子发生过关系的妃子。 可这样的方式,鹤兰因就不怕裴琰杀了他吗? 江云娆的心猛然抓紧,唇瓣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摇着头:“你在说些什么……” 天光渐渐明朗起来,三人对峙在风中,那风声刹那间凌烈了起来,一股强大的迫人威势从身边传来,令她后背发麻起来。 裴琰那双阴鸷霸道的黑眸看向她:“朕要你亲自来说。” 江云娆看了一眼眼神坚定的鹤兰因,她白皙的玉容此刻被惊慌覆满,每一寸肌肤似在被寒风凌迟。 鹤兰因说得没错,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能逼裴琰放手,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声色颤抖的道:“求皇上放过我夫君。” 裴琰听闻这话,黑瞳猛震了一下,一把将她从甲板上提了起来,掐着她的脖子:“你觉得朕会相信?” 江云娆被他大掌掐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看见裴琰眸底的愤怒正在雄浑燃烧,那份怒意不是来自于鹤兰因,而是江云娆。 鹤兰因昨日上朝前便收到消息,说前往江南的陆路与水路似有风声,加派了不少官兵。 他那时,其实就已经有所怀疑了,所以才会在天元宫趁着裴琰疑心,自己假装被诈出话来。 他当时便是在布局,倘若江云娆上了渡口就被发现,那自己便顺着昨日的布局继续走下去。 放开私心来说,江云娆也的确不再适合留在皇帝身边了,再留下去,一定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裴琰与她,都不得善终。他将所有罪行揽在自己身上,让他一人去承受这雷霆怒意,也好让此事有个彻底结尾。 他嘴唇发白着:“臣昨日在天元宫已经向皇上坦诚相告,臣觊觎天子妃嫔已久,这都是真的。 臣趁人之危,错已经铸成,臣请求皇上放过她。臣愿承受一切惩处,绝无怨言。” 裴琰沉眸,声色骤冷:“让朕相信,也要有相信的证据。” 鹤兰因道:“她脑后有一鼓包,府医诊断,大概就是因为这鼓包而导致的暂时性失去记忆。 还有……那便是她腹中,已经有了臣的骨肉,臣害怕她继续在帝京城中被人发现,所以悄悄派人准备将她送往江南养胎。” 江云娆脑子轰然炸开,鹤兰因在说什么,这种东西,只要来个大夫就被查明了,她眼神不解的看向鹤兰因,却未敢直接将话问出来。 裴琰浑身冷意森然,伸手指着他:“鹤兰因,你比朕想的更要荒唐!” 他一把拉过江云娆朝着岸边走去,将人又强行塞进马车,江云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上,裴琰对她一句话都没有,江云娆手掌攥紧了自己的裙摆,她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马车加速直抵皇宫,裴琰抓着她的肩膀下了马车,御医李文年早就在殿门前等候了。 裴琰:“给她仔细瞧,瞧错了一点,朕就宰了你。” 李文年最近是听说皇帝的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了,他耸着肩走了过去,抬眼一看,居然是之前的娴婉仪。 他心下大惊,这娴婉仪死了两次,居然还活着,看来是阎王爷都不收她。 李文年先是给她看了脑后的鼓包,再让江云娆将纤细手腕给伸了出来,李文年放了一张丝帕搭了上去,半晌后道: “呃……” 他有些不好说,娴婉仪失踪那么久,这一回来就有了身孕,这话有些不好说。 裴琰转过身来,面色阴沉:“说。” 李文年道:“回皇上的话,婉仪娘娘的确是有孕了。” 江云娆瞳孔微缩了一下,鹤兰因说的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跟她透露过,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手不自觉的伸向的小腹,她居然有孕了,大抵就是在上林苑的那一次怀上的。 她的心,一瞬间就乱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是在这样的时候来? 可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连孕吐都没有,顶多是人懒了些,有些嗜睡。 可是自己从前都是爱睡觉的,她竟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瞬间,她便懂鹤兰因了。 裴琰是皇帝,自己若是怀的是旁人的孩子,那他不放手都会放手了,有哪个皇帝会要一个怀有大臣子嗣的妃子的? 所以,与其自己躲躲藏藏逃亡,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被他放弃。 如此,便能彻底的相忘于江湖。 李文年又道:“只不过这时间……娘娘,您上一次葵水是多久来的?” 裴琰一双黑眸正幽冷的盯着她,江云娆心虚的低下了头。 她心底盘算一番,这古代的把脉只能诊断有没有孕,却不能看出准确的有孕时间。 她心底既然知道了鹤兰因的良苦用心,那这戏台子都搭好了,她不能让人家唱了一半,自己撂挑子走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月前。” 江云娆之前受伤沉睡一月才醒来,醒来后的一个月也没有来葵水,以为是受伤的缘故,所以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岂料,自己是有孕了。 李文年此刻是更不好说话了,娴婉仪离开皇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这二人两个月没有见面,那这孩子肯定不是皇帝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 “娘娘脑后的鼓包是淤血不曾化去,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导致的暂时性失忆,臣有化去淤血的方子,只是这药材不能有孕之人食用。 皇上,您看这……” 裴琰:“退下。” 冷冰冰的话语,令李文年抱起药箱子就跑。未几,耳后开始传来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裴琰怒喝道:“取朕的剑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八个字朕哪里不曾做到 鹤兰因被暗夜山的侍卫给提了进来,膝盖跪在了碎裂的瓷片上。 雪色梅花暗纹的锦袍之下迅速被一抹鲜红给晕染,像是真的红梅开在了霜寒银白的雪天。 裴琰的长剑已经从剑鞘中拉出,锋利青芒闪过眼前,横在了鹤兰因的脖子上。 江云娆见事情俨然已经不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发展,因那鹤兰因就没跟自己提前对过这些话, 她一时不知如何接招,背脊里的寒凉一阵接过一阵的袭来。 可是又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鹤兰因被裴琰给杀了,连忙起身走到鹤兰因面前挡着: “别杀他,岂是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都是我……” 鹤兰因奋力挣脱开侍卫的束缚,拉过江云娆的臂膀,生怕她将真话给讲了出来:“你别怕,我还死不了。” 裴琰拿着长剑的手颤抖着,他看着江云娆居然在维护鹤兰因,甚至不怕自己一剑刺死他。 他的心像是从天际摔向了深渊,砸得粉身碎骨,疼得呼吸困难,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云娆。 鹤兰因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牌子来: “皇上,这是您登基时赐给臣从龙之功的免死金牌,从前您说过,只要臣不做叛国谋逆之事,这免死金牌便能用三次。 皇上登基那日当朝满朝文武的面赐给臣的,臣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江云娆回眸看着他,她知道,古代帝王的免死金牌含金量极重,皇帝金口玉言,这算是止住了杀机,她微微起伏的胸膛松下一口气来。 裴琰将长剑扔了,双手握成拳头揪起鹤兰因的衣襟,拳头挥了过去,鹤兰因嘴角挂了红。 帝王心爱的女子被臣子占有,他恨不得将鹤兰因一拳头给砸死: “鹤兰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鹤兰因瘫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他笑着: “只求皇上放过云娆,臣愿领罚,绝无怨言。 皇上看在从前她牺牲自己不顾一切救过您性命的份儿上,请放她自由,给她生活一片安宁。” 江云娆浑身冰凉,看着地上一滩血,此刻开始干呕了起来。 她扶着身后的椅背,头痛欲裂: “放我走吧,大错已经铸成,不管从前你我是如何,可现在以及将来我都已经无法再面对皇上了。” 裴琰回身扣住她的臂膀,帝王清冷如月的面容此刻狰狞如兽:“江云娆,朕觉得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是不是!” 江云娆猩红的娇眸垂了下来,不敢看裴琰极尽痛苦的眸子: “我为什么要撒谎? 方才兰因说,我从前都能为皇上牺牲自己的性命,可见用情之深,既然如此,那我又为何要撒谎呢? 我回到皇上身边做一个高高在上,独宠六宫的妃子不好吗?” 裴琰修长的指尖陷入她的臂膀里,极为用力:“是不是鹤兰因逼你的,朕杀了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江云娆疯狂摇头: “不,不是!他没有逼我,我们是两情相悦。我醒来之后记忆空白,在鹤府里,他待我极好,他……” 裴琰捏住她下颚:“够了江云娆,你再说一个字,朕立马杀了他!” 江云娆眉心紧蹙,颤声道: “皇上放我走吧,我已经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过了,有了夫妻之实,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皇上是大周天子,安能受此屈辱,我再在皇宫多待一日,都是对皇上的羞辱。” 裴琰道:“你记忆空白,就去跟另一个男子睡。江云娆,一定是他乘人之危对不对?” 江云娆吼道:“不,我说了不是!我们是两情相悦,是我自愿的,兰因他有告诉过我我的身份,是我自己不愿意回来。 我已经不记得你了,不记得你的好,不记得你的情,不记得我们从前所有的一切。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他为我身中二十四刀,对我温柔专一, 整个鹤府也只有我一个女主人,虽不及帝王家尊贵,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皇上有三宫六院,每三年一选秀,何必执着于我呢? 求皇上放过我,看在我曾经救过皇上性命的份儿上,放我出宫好不好?” 裴琰眼神冷戾,一圈砸在桌上的瓷盘上,他拳头鲜血涌了出来: “两情相悦?温柔专一?江云娆,这八个字,朕哪里不曾做到过?” 自她以后,他再也没与任何嫔妃在一起过了,整个后宫虽有嫔妃,但这几年从来都是形同虚设。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一直在为江云娆找借口,他觉得全是鹤兰因的错。 江云娆一点都不看看裴琰嗜血的眼神,裴琰扳过她的下颌,寒声如冰:“看着朕的眼睛!” 江云娆缓缓抬眸凝望着他:“可是我已经爱上旁人了。” 裴琰忽的松开了她,向后退了几步,指尖阵阵发麻。 拳头下的鲜血还在继续滴落,无声无息,却又似鸩毒一般腐蚀着心的每一寸。 他沉默半晌,笑意森然起来: “朕的妃子与臣子发生了关系,的确没有脸留在朕的身边。朕以为,朕该赐死你。” 鹤兰因听闻此言也慌了起来,他之前不觉得裴琰会下得去手,是因为自己将罪过都揽了过来,江云娆是不知情是无辜的。 加上裴琰对她用情至深,是不会下杀手的。 可方才江云娆为了让裴琰死心,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底线,已经不可控了。 江云娆抿了抿干涩的唇:“那皇上动手吧。” 裴琰抬起猩红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泪就含在了眼眶里挂着。 不愿在人前将泪落下,他一言未发的就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连扫来的风都是苦涩的。 那黑色身影,格外萧索沉寂,似冬日里的坠落的黄叶,没有了鲜活的生命一般。 鹤兰因见人走了,才道:“云娆,你怎么敢那样跟皇上说话,若是他真的动手怎么办?” 江云娆摇摇头:“他不会的,他对我,从来都下不了狠手。” 眼泪从她眼眶滚落下去,为了今日就能够彻底的离开,她已经说尽了伤害裴琰的话。 她勾起身子将鹤兰因扶起来,有气无力的道: “比起告诉他所谓的为爱牺牲,我觉得不爱与放下更好, 毕竟不爱了,遗忘了,才是对一段感情最大的伤害,才能让他恨我,他才肯放手。” 鹤兰因眼神里被心疼覆满,他忍着疼:“那就等着皇上放你走,这一次,他应该会放手了。” 江云娆点了点头:“嗯,他不会再留我了。 只是鹤兰因,我欠你太多太多了,我还是很后悔将你搅合进来。” 她两眼愧疚的看着鹤兰因,那身中二十四刀的情意,今日为了她承受这君王雷霆之怒的相护,她已然不知如何回应。 鹤兰因:“你我之间,永远无需说这些话。” 江云娆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我有孕这件事,你为何知道了也不告诉我?” 第三百三十七章 皇后为什么不喜欢大皇子 鹤兰因眼神有些闪躲:“没来得及。” 江云娆唇角冰凉的勾了勾:“我知道你的私心,你怕我不走了,对吗?” 鹤兰因蓦然抬头:“云娆,我……” 江云娆转身在凳子上坐下,她此刻已经浑身无力起来: “因为有了孩子,我的考虑可能会有所变化。 的确,方才我在自己有身孕的那一刻,心底一瞬便动摇了。 你不想我留在他的身边,你以后可能也会去江南,对吗?” 鹤兰因扶着一旁的柱子,一身狼藉,鲜红的血在素白的锦袍上斑驳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私心。 一面是觉得你离开的决定是正确的,对你对他对朝堂纷争都好; 另一面,是想你彻底的放下,如此我才有机会。” 他可叹的笑了自己一下,直到现在,他也不肯就这么算了。 江云娆低着头,淡声说了一句:“我都知道。” 天元宫的这间密室,之前是裴琰登基初期,用来在暗地里处置人用的,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了。 从前鹤兰因来的时候,还是这里面的除了裴琰之外的一位主审官,而今却成了阶下囚。 她二人在这屋子里待了不知道有多久,面面相觑起来。 江云娆:“咱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日了,皇上到底如何想的?” 鹤兰因摇了摇头:“不知道了,许是内心还在挣扎吧。” 从屋外来了人,将鹤兰因给按上了人形架,用铁链将他捆了起来,动作极为不客气。 归冥在这之后走了进来,看着江云娆:“娴婉仪,皇上让你过去一趟。” 江云娆站起身:“归冥大人,鹤大人不是出示了免死金牌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归冥是武者,面色紧绷而冰冷:“皇上说了,免死金牌只可以免死,活罪是逃不过的。” 江云娆心颤了一下,鹤兰因连忙启声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有法子,死不了。” 等不及江云娆再说一句话,她就被归冥强行带离密室,从她耳后传来了皮鞭的声音。 她猛地止住脚步:“你们在做什么!” 归冥:“婉仪娘娘不要再多问一句关于鹤大人,您过问一次,鹤大人就伤重一次。” 从昏暗密闭的密室出来,天色已经暗沉下去。江云娆一日不曾进食过,此刻才觉身体又累又乏,头开始晕晕的。 她被归冥带着,走入了天元宫的偏殿。 天光不明时刻,殿宇却一幢一幢的明亮起来,橙黄宫殿一盏盏的点映这座寂静无风的宫城。 凤仪宫中,魏婉莹垂眸看着小床上正在流口水的大皇子,眼睛一瞥: “把他带下去,没事儿的时候,不要弄到本宫面前来。” 万茵茵哭丧着脸,她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嫔妃。 自她云娆姐走了以后,这魏皇后就开始没来由的针对她, 俨然是把她当作了一个宫里的厨子,还是专门伺候大皇子一日三餐的厨子, 毫无尊严,时常被骂,但她这脑子又想不出来办法抗争,越想越生气。 她将挽起的衣袖给放了下来,正走到凤仪宫正殿外,就看见婵娟将哭闹的大皇子给抱着走开。 殿内传来魏皇后的怒斥声:“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 万茵茵转头看过去,那长得有点黑,还胖嘟嘟的大皇子好像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抬步走入正殿,有气无力的道:“皇后娘娘,嫔妾今日已经做完了一日三餐,可以回去了吗?” 沈昭昭回过身子来,冷嗤一声:“万嫔娘娘这般好的厨艺回去干吗,以后不去御膳房当个御厨,还真是可惜了。” 万茵茵咬着牙:“你不过是个官家小姐,见了我怎不行礼,好歹我也是皇妃!” 魏婉莹抬眸阴冷的扫了过来: “她现在是个官家小姐,来日可不一定。你现在是皇妃,来日也不一定,你想想从前的江云娆就知道了。” 万茵茵闭了嘴,如今的她,跟个厨子也没什么区别,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憎恨做饭过, 现在看见锅碗瓢盆都犯恶心:“哦……那嫔妾可以走了吗?” 魏婉莹道:“走吧,明日按时来。” 万茵茵叹了口气,走的时候又道: “皇后娘娘,大皇子近日爱哭闹,要不换些好看的点心做了给他尝尝? 最好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各种小动物的。不过好看的点心需要加派人手,能给几个人打打下手吗?” 魏婉莹立马不耐烦起来:“自己看着办,这些小事儿别来烦本宫。” 万茵茵勾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嘟囔着: “孩子的事情哪有小事儿啊……皇后娘娘你也太不关心大皇子了。” 她觉得魏皇后大多数时候还不如沈昭昭,沈昭昭虽然也很贱,但是她毕竟知道装装样子,还会关心关心这嫡皇子。 可是魏皇后就不同了,对大皇子从里就没有什么耐心,下人去问个关于大皇子的事情,这魏皇后多听几句就会发火。 魏婉莹冷道: “放肆,大皇子是嫡长子,是本宫的心头肉,本宫哪里不关心了? 万嫔,你最好恪尽职守,大皇子若是瘦了一点儿,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万茵茵噘着嘴快要哭出来,这时候毕竟没有人给她撑腰了,也没有云娆姐在背后给她想点子,她只有默默忍受着。 抹了抹眼泪从皇后的凤仪宫中离开,夜色凄迷,寒风阵阵,她一边走一边心酸着: “瑾瑜,你觉不觉得皇后娘娘好似有点讨厌大皇子?” 瑾瑜警惕的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旁人,才低声说道: “奴婢也觉得! 但是奴婢想不明白,大皇子是嫡长子,这宫里又没有旁的皇子, 将来说不定就是储君的身份,可为何皇后娘娘表现得不大有耐心的样子?” 万茵茵搓搓手,哈了一口气:“会不会是因为大皇子天生有些愚钝,所以做母亲的不喜欢?” 瑾瑜摇摇头:“奴婢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娘娘小时候不也有些愚钝吗,娘娘的母亲还不是把娘娘当个宝。” 万茵茵:“……” 瑾瑜又道:“可能皇后娘娘天生不喜欢哭闹的孩子吧。” 万茵茵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她也想不明白这些问题,毕竟她自己没有做过母亲。 她将身子靠在瑾瑜身上,捂住脸就哭出声来: “大皇子没人关心,我也没有人关心,我想云娆姐了。 现在给人做一日三餐,还被人骂,手还被烫了泡,还被那个宫女婵娟挑三拣四。 从前云娆姐绝不会这样说我,次次都表扬我,现下全是打击,我快受不了了!” 瑾瑜也鼻尖泛酸着:“娴婉仪要是活着就好了,一定会给娘娘你撑腰。” 走在路上,万茵茵与瑾瑜看见裴琰的御医李文年勾着头快步走着,他对身后的小药童道: “这堕胎药被你打翻两次,耽搁了好些时间,一会儿定是要被皇上斥责,赶紧走!” 万茵茵走到围墙下,冷哼一声: “云娆姐才走多久,这皇上身边就有女子怀孕,平日里的伤心难过全是假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万茵茵前脚刚走,凤仪宫便落了锁。 沈昭昭日日殷勤,堂堂沈家大小姐做着身边宫女侍从做的事情,伺候魏皇后就寝。 此刻,魏婉莹已经卸下了钗环,一头长发披在腰间,正闭着眼睛享受着沈昭昭给她做的按摩,松弛松弛太阳穴。 魏婉莹淡声道:“听说今日皇上没有早朝,众位大臣在宣武殿外边候着皇上直到午时也没见着面。” 沈昭昭一愣:“啊,皇上睡过头了吗?” 魏婉莹睁开眼睛,看着铜镜里沈昭昭那双清澈愚蠢的大眼睛,心底就是气: “你怎么能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皇上怎么可能是因为睡过头,天元宫那么多宫人,都睡过头了吗,都不要脑袋了吗?” 沈昭昭低下头:“哦……好像也是。” 魏婉莹继续道:“大臣们派人去天元宫寻皇上,都没见着人,同时消失的,还有中书令鹤兰因。” 沈昭昭压根不知道魏婉莹要说什么,但是也不敢轻易接嘴了,只能默默听着。 魏婉莹:“本宫派人去打听了,皇上那边倒是没有打听个什么出来,就是太医院那边有了些消息。” 沈昭昭回:“什么消息?” 魏婉莹狭长的吊梢眼一沉:“太医院今日出了堕胎药的方子。” 沈昭昭指尖忽的从魏婉莹的太阳穴边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后宫中有娘娘有孕了。” 魏婉莹终是忍不住的转过身,仰起头瞪着她: “沈昭昭,在本宫身边做事,不是花体力,而是动脑子!后宫有嫔妃怀孕,皇上下堕胎药做什么!” 她真的要被沈昭昭给气死了,这人的脑袋远不如从前的江云娆, 只是江云娆有聪明的脑子却又不肯为她所用,想及此处,更气了。 沈昭昭见魏婉莹生气,赶忙的提起裙摆跪了下去:“臣女知错了,臣女以后一定多看看书。” 魏婉莹起身走到凤榻便坐下: “本宫又派人去查了宫门出入记录,皇上是半夜出的宫门,今日清晨回的宫。 整整一日不见人,大周中书令也同时消失,而且到了夜里还向太医院要了一份堕胎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昭昭:“奇怪。” 魏婉莹翻了翻白眼:“婵娟,你来说。” 婵娟站在凤榻一边,凝神思考道:“奴婢觉得,是那位,但出了意外。” 魏婉莹一掌拍在床沿:“本宫就知道,江云娆那个狐狸精还活着。” 不过她随即就笑了出来:“定是在宫外出了意外,被人玷污了身子有孕了,呵,皇上在铲除孽种呢。” 沈昭昭摸摸脑袋,一句话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啊……” 魏婉莹不再搭理沈昭昭,只是与婵娟对视了一眼:“都这个地步了,皇上难道还要留着她?” 婵娟摇摇头:“奴婢不知,许是娴婉仪又有什么狐媚招数吧。” 魏婉莹眼睛转了转,心下不似从前这般担忧,毕竟有堕胎药这个事情在,她淡声道: “不急,先派人去探探消息,看看这一次江云娆与皇上是到哪一种地步。” 她闭上眼睛许久,虽感觉自己睡了过去,可又有感觉没睡。 噩梦连连,梦见江云娆回来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是她放的火, 她求着皇帝夺了自己的后位,还掀开了大皇子的身世之谜,魏家三族被砍头, 她夜里猛然惊醒,还好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凤仪宫中的宫灯早就熄了,可宫中那座最巍峨壮丽的宫殿却一直灯火通明,似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火球。 裴琰那身白日里穿的黑袍直到晚上都没换下,袍摆之下起了不少折痕。 如墨膏发之上的飞龙金冠在琉璃盏之下依旧金光耀眼,金冠上那颗墨蓝色的宝石正折射出一抹幽沉暗光来。 裴琰狭长飞挑的凤眼被戾气包裹着,寒光凌厉:“绝食抗议?” 身边的人回他,说送入密室里的膳食,江云娆是一筷子都没动。 裴琰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还在管她有没有用膳。 江云娆站在天元宫侧殿的香炉旁,袅袅青烟,那散出的龙涎香令她有些胸闷。 从鹤府出来到现在,别说用膳了,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她不敢。 是以她玉容苍白憔悴,卷翘的凤睫投射下来一扇暗影:“皇上好久放我走?” 裴琰缓缓起身从榻边走了过来,橙黄的宫灯映射着他锋利冷峻的眉眼,语声不快不慢,格外平和:“你死了的时候。” 江云娆呼吸一滞,乌眸疲惫了下来: “事到如今,我已无颜面再见皇上。皇上难道不能看在我曾经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放我离开吗?” 裴琰带有薄茧的手掌掐住她纤细凝白的玉颈尚未用力,就像是是欣赏掌中猎物一般。 帝王双眸含着血色,那目光嗜血阴狠起来:“又不是你的错,你走什么?” 江云娆大脑短暂空白,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裴琰这是自己跟自己过去了? 可他的眼神里,分明没有。她低声试探的说道: “谢皇上理解,但按照世俗礼法,森严宫规,我已是不洁之身,无法再侍奉君王左右。” 裴琰笑了笑,虽然他笑意温和,可透出来的却是杀意凌烈:“那你是真爱上他了?” 江云娆:“嗯。” 裴琰:“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 江云娆:“嗯。” 裴琰唇角弧度又深了几分:“那就好。”他抬了手臂:“将东西拿上来。” 李文年将从盒子里将药给拿了出来,裴琰伸手接过,掐着江云娆的脖子凑了过来: “喝它了,朕从此,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朕即刻弄死鹤兰因。” 江云娆大惊,浑身的骨头都在微微颤栗,散发寒意:“这……这是堕胎药?” 裴琰:“朕要你留在朕的身边,自然要弄死这个孽种。” 江云娆双腿发软,裴琰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猜想结果在行事。 她与鹤兰因都坚定的认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裴琰身为皇帝,肯定是不会要自己的了。 可她俨然没有想到,裴琰根本就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到底还要忍到什么份儿上? 他到底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她甚至是不解,再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裴琰,寻常男子遇见这样的事情都会立马放弃,可裴琰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在留念什么? 裴琰晃了晃手中的药碗,江云娆立马回了神,他要弄死自己腹中的孩子,可是这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裴琰是不是在逼自己,他是不是还是不相信她与鹤兰因的话,他在诈自己说出真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将药一下子灌了进去 药碗已经递至唇边,江云娆唇瓣都在发抖,真话一旦说了出去,今日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这孩子也是她与裴琰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江云娆伸手推开那药碗,浓郁的药汁荡在了裴琰的手腕上,她怔怔的看着裴琰: “此刻的我,并不记得自己从前与皇上的花好月圆,我只记得这两个月来与兰因的朝朝暮暮。 此番是落在皇上手里了,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挣扎的余地,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裴琰笑着将汤碗递了过来:“嗯,听话就好。” 江云娆接过了那汤碗,抬起清冽的眸子凝望着他: “我会永生永世记得这一日,在心里憎恨你一辈子,绝不原宥。”说完这句话,她作势就要喝那汤药。 一阵掌风从江云娆眼前荡过,那药碗一下就打翻在地,瓷碗碎成几瓣,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宽阔的侧殿里。 江云娆看着那散落的汤药,心中总算是松下一口气,这是她赌的最后一次。 若是不成,那她便放弃挣扎,将真话全盘托出。所幸,她赌对了。 她知道裴琰最怕自己说什么,所以就清楚这刀子该往哪里捅。 “江云娆,朕有什么错!乘人之危的是他,你原本就是朕的人。 你从一开始爱的就是朕,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朕,你跳入瀑布是为的朕, 可为什么,连生死都可以为之相付的人,竟在醒来之后将朕忘得一干二净! 江云娆,朕恨不得那日跌落瀑布的是朕,失去记忆的是朕,朕便不用再受这些折磨!” 裴琰胸膛因愤怒而剧烈的起伏着,帝王怒吼之声,响彻了整个天元宫的侧殿。 江云娆跪在了地上,眼泪已经干涸,她声色有些微弱下去: “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留在皇上的身边会让皇上成为天下间的笑话。 皇上年轻俊朗,将来不会没有人爱的,何必执着于我呢?” 裴琰幽深黑眸狠戾下来,低沉语声透着杀机:“那便只能弄死鹤兰因了。” 江云娆:“鹤兰因是大周中书令,是一品高官,皇上因我屠戮朝臣容易,我却要因为皇上这一行为背负一世骂名。 到最后,皇上成为昏君,我成为妖妃,大周失去一位能臣,我憎恶皇上,皇上恼怒于我,皇上自己算算,划算吗?” 福康公公虽然眼前没看着,但是侧殿里的声音可全都听见的。 他一个奴才的确是做不了什么,但毕竟跟在裴琰身边多年,不愿看着他一错再错。 他鼓足勇气的走了进去,跪了下来: “奴才求皇上,放娘娘归去吧! 皇上执念过深,已经做了多少出格之事。 奴才虽然不是御史台里的大人,但奴才也想为皇上着想,娘娘从皇后一案后,便不应留在皇上身边的。 鹤大人虽然也做错了,但鹤大人是能臣,内阁之首,皇上若这般杀了鹤大人,整个大周内阁便散了呀!” 裴琰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福康,谁给你的胆子说这些的!” 福康公公将头磕在地板上:“奴才全是肺腑之言,皇上放过娘娘,便是放过自己。” 裴琰寒声道:“将福康拖出去,赐杖刑五十!” 江云娆连忙起身,推开那些侍卫,挡在福康公公面前。 这公公守在裴琰身边许多年了,年过半百,怎么能经受这样重的刑罚。 她浑身颤抖着:“够了,真的够了! 别再为我迁怒旁人了,他们的命不是命吗?惩罚是你下的,但内心一辈子的愧疚是我来担的。” 裴琰幽眸低沉,眼神冷戾,胸腔团着一股熊熊烈火:“你维护所有人,但唯独不会维护朕。” 江云娆叹气,她怎么就没有维护裴琰嘛。她正要说些什么,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福康公公连忙朝着外边道:“李太医,李太医,赶紧的过来!” 裴琰看着倒在地上的江云娆,他气得真是不想管了,深呼吸了几口气,还是将人抱了起来放到了龙床上。 李文年走来替江云娆看诊,半晌后道:“娘娘应当是饿晕了,加上刚有身孕,情绪又很激动,故此便晕了过去。” 裴琰此刻就坐在龙床对面的圆桌边,一手扶着额头:“朕知道了。” 李文年走过来,咽了咽唾沫: “皇上,您的思虑,微臣都很明白。 只是皇上如果要让娘娘落胎,就要尽早做决定,要不然月份大了,再来做这件事危险可就不好把控了。 加上娘娘从前食用过长达半年以上,又是加重了剂量的避子汤,身子本就有损伤,这怀胎期间有没有危险都不一定。 若真是用了那落胎药,再伤及一次,臣以为,娘娘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再做母亲了。” 裴琰将身子正了起来,一掌拍在桌上:“你方才怎么不说!” 李文年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 “微臣……微臣这不是害怕嘛,在心里犹豫再三才说的。倘若皇上是真的狠心一次,那臣也有说辞。” 裴琰起身,带着他走到了另一间屋子来说:“什么说辞?” 李文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娘娘脑后的淤血才能化去,淤血化去了,娘娘可能就恢复记忆了,娘娘便不会与皇上这般闹着要离开了。” 裴琰低沉的黑眸抬了抬:“怎么不早说,每次都藏着掖着?” 李文年道:“臣起初见皇上太恼怒了,没敢提。 臣从前医治过这样的病人,左不过半年就全然恢复了,不算什么难事儿。 只是这化淤血的药孕妇不能用,一用就会落胎。 皇上其实可以直接用这化瘀的药,不给娘娘用落胎的药,到时候那腹中胎儿自然就没了。 皇上也是本着给娘娘治病的好心,为了让娘娘早日回想起过去再续前缘,总不会全怪在您的身上的。 娘娘早日恢复记忆,与皇上再续前缘,皇上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受了。” 裴琰凌烈凤眼里的冷光似淬毒短箭一般扫射了李文年一下,幽暗阴狠的光落于他身上: “李文年,朕从前怎不知你有这脑子?” 李文年哆哆嗦嗦的笑着:“臣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一时想到了这计策罢了。” 江云娆其实这时候已经醒了,门外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事态已经俨然不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了。 有一点歪开疯走的态势,此刻的她,完全预估不了裴琰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更疯的事情来。 御膳房如从前一般,送来了不少山珍海味,还都是从前她最爱吃的那些,多了不少的海货。 光是大虾就有三种做法,她咽了咽口水,但听了那些话之后她不敢吃。 宫女太监过来伺候,她也一口都不吃。 裴琰得知后,自己亲自过来了一趟,又命人端来一碗汤药放在桌上。 他黑衣裹身,逆光站在宫灯下,声色低沉:“过来。”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那碗药,她妥协了,无法将戏演下去了,只能将真相告诉他。 她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正要开口说,却被裴琰掐住下巴,帝王怒意极盛,一下子将汤药灌了进去。 (谢谢宝子们的投票支持,明天我会加更的哦) 第三百四十章 低估了这份沉甸甸的帝王爱意 江云娆猛地将人推开,伸手去抠喉咙,必须将药给呕出来。 裴琰仅用一只手就捉住她书两只纤细的手腕:“不准吐。” 江云娆奋力挣脱手腕之后,举起手掌就要朝着裴琰挥过去,裴琰并未闪躲,眼睁睁的看着她动手。 江云娆的手挥到一半时停了,朝着自己打了一耳光:“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两眼猩红的看着裴琰,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想即刻死去。 裴琰黑眸微缩,迅速捉住她的手腕,开始用力:“你喝个保胎药,有那么大反应吗?” 江云娆停下晃动的身子,微了一下怔:“什么保胎药,不是落胎药吗?” 裴琰甩开她的手,伸手指着座椅,命令道:“坐下用膳。” 江云娆不再抗争,坐在了他身边,认真且仔细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什么异样都没有。 裴琰半垂着疲惫的眉眼,耳畔依稀想起方才李文年的话语来。 江云娆这一胎本就不稳,加上从前身子伤及根本,若是再伤一次,可能这一生都无法做母亲了,且还有大出血的可能。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命都没了。 裴琰到底是狠不下心,她是将自己忘了才被人乘虚而入的,的确不是她的错。 他在心底一直这么跟自己说着,没说一次,就仿佛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最后派人去通知李文年,将化瘀血的药换成了保胎药。 江云娆看着裴琰一直沉默的吃着青菜与豆腐,心底有些忍不住想要给他夹菜。 借着琉璃宫灯,她悄悄看了看他,裴琰这两月来,是真的瘦了不少。 清冷如月的侧颜,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比起从前的轮廓更加明显了。 黑沉的眉眼里,被浓浓的伤痛给覆满,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 如果她不是这江氏的身份,那该有多好。 江云娆咽了咽自己酸涩的喉咙:“我想吃青菜和豆腐。”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心软,是她骨子里就带来的,能硬,但硬不了多久。 裴琰停下了筷子,将青菜豆腐汤从自己面前端到她面前, 江云娆将自己面前的红烧牛腩与水晶虾仁盘子给替换了到了裴琰面前。 裴琰没多言语,拿着筷子夹着水晶虾仁吃着,其实此刻的他,觉得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江云娆看见他还能继续吃点肉,便将头低了下去,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青菜豆腐汤。 晚膳后,裴琰身子靠在椅背上: “朕允许你将孩子生下来,但这孩子朕不允许留在皇宫。 江云娆,朕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你再敢得寸进尺一步,朕立马就让人开始放鹤兰因的血。” 江云娆吃着无味的青菜与豆腐,眼泪再次滚落了下来,鼻尖泛起的浓酸一阵一阵袭来。 她算是想错了,她觉得裴琰是皇帝,高高在上的至尊角色,是看重颜面与尊严的, 所以这招数,是她能够想到最能撕下他尊严的手段,一定可以一击而中的,鹤兰因也应该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真的错了,她将裴琰的自尊,身为帝王的骄傲都给攥在了手里,在已经捏得粉碎的时候,裴琰还要继续与她走下去。 可江云娆不知道,她不是错了,只是低估了自己在裴琰心中的分量,低估了帝王心中那份沉甸甸又疯狂的爱意。 玉筷上的那块豆腐被夹断落在了明黄色龙纹桌布上,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道:“好。” 距离这孩子生下来,还有七个月左右。此时境地,她只能暂时的应下。 裴琰将筷子放下,侧过身子,伸手挂了挂她鬓边的碎发,深邃凤眼幽暗,语声磁沉: “只要你听朕的话,安心留在后宫,便还是朕的宠妃。 从前有的,现在与今后也会有。 若你再反抗一下,朕就派人割一块鹤兰因的肉下来,朕亲自喂你吃下去。” 江云娆心脏猛缩了一下,顺从的点了点头: “好,我都答应皇上,答应皇上所有的要求,再不反抗。只是鹤兰因呢,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他?” 裴琰眼神凌厉起来,随即又沉了下去,他才想起,江云娆此刻根本不记得自己,她的心里只有这个相处了两个月的夫君, “你履行自己的职责,伺候好朕,他便安全。 朕不顺心,他死罪的确可免,但活罪,朕有的是法子。” 他怕江云娆以为自己是说着玩的,所以大半夜强行拉着她去了天元宫地下的密室。 当着江云娆的面,让她亲眼看看前一日还是当朝重臣,后一日便成了阶下囚,浑身是血,皮肉翻飞的样子。 铁锈味的血腥气在空气里蔓延着,江云娆拖着疲惫的身子见了以后,胃里马上就开始翻江倒海。 连忙转身走到门外干呕起来,很是难受,感觉酸水都要呕出来了。 裴琰在密室里,眉眼狠戾起来: “不就是一段记忆吗,朕不在乎,朕有时间与她重新相识,相处,相知。 鹤兰因,朕这辈子看走眼的人,你算是一个。” 鹤兰因左眼已经肿的睁不开了,只费力的开了一条细缝: “皇上,全是臣的罪过,你不要伤害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裴琰冷笑:“她是朕的女人,朕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鹤兰因嘘声说着: “皇上,恕臣直言,她的确不该再留在您的身边了。 您是皇帝,帝王无家事,家事皆国事。 当初您选择用云娆来颠覆江家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一日,是您先舍弃的她。” 裴琰走上前去掐住他脖子:“鹤兰因,你没有资格指责朕!” 他脖子上的青筋突了出来,这话,刺中了裴琰的内心。 是他先舍弃的她,可是自己后悔了不是吗?为了这一份后悔,他用错误弥补过失,一步错步步错。 鹤兰因额头上的血滴落在前襟,他两只眼睛看着密室顶部,无神的笑了笑: “你自己做的取舍,可到头来,背负骂名的却是她。 皇上说爱,其实就是占有,不管人家开心与否,锁住便是皇上用权势控制人的法子。 皇上的确也为了云娆在朝堂上做出了牺牲,可拔除世家你自己花了多少力气, 您自己最清楚,又是以牺牲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为代价,皇上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与志向吗? 裴琰冷嗤一声:“朕自己精心娇养的一朵花,朕自己负责到底。” 鹤兰因:“皇上说了那么多,那此刻她被禁锢在身边,然后呢? 大周天启帝的娴婉仪,早就因谋害皇后死在了刑场上,后来莫名存在的娴婉仪,又卷入蛇毒一案,毒杀君王。 皇上准备给她一个如何的身份,是宫女,是罪犯,还是无名无分的在后宫,甚至在天下人面前被非议一生?” 他将难题抛给了裴琰,就想看看他,一个帝王还能出格到什么份儿上。 今日,必须要将人从皇帝身边逼走。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朕割了他的肉亲自喂你吃 裴琰修长身影立在昏暗的密室内,周遭瞬息之间阴冷了起来。 关于江云娆留在自己身边的身份,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也的确是个难事儿。 先前封妃谋害皇后一案,是下了定论,她已是大周明面上的罪人。 而大理寺关于蛇毒一案,直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又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时候。 她回来了,人回来了,可这森严礼法之下,又似乎没有她可以站的位置。 如若还用从前江家女的身份,那大周御史台臣子得在他天元宫殿门前跪个三天三夜。 鹤兰因轻笑: “皇上也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自然便知道什么是权衡利弊。 时至今日皇上难道还不明白吗,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让皇上身败名裂之人, 一定藏有另外目的,而娴婉仪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因为换做旁人,皇上早就手起刀落了。” 裴琰眸泛冷光,薄唇抿紧如刀锋般凌烈,沉默了下去,半晌都没说得出来一句话。 他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又道:“大周皇族有个祖制,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 鹤兰因就知道,裴琰心底其实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讲出来,江云娆在这时走了进来。 她眼下还挂着干呕时挤出的泪滴,连忙凝声问:“什么祖制?” 裴琰背着手:“你不必问,朕带你来,目的在于让你看看,看看鹤兰因的下场。” 江云娆转眼看了过去,那人形架上被鞭子打得鲜血淋漓的鹤兰因也正奄奄一息的看着他: “不必难受,一切自是我的因果。” 裴琰伸手掐着江云娆的后脖子拽到自己身边来,帝王凤眼满布血丝与愤恨: “你自己看清楚了,但凡你忤逆朕一点,朕绝对说到做到!” 江云娆不敢再看鹤兰因,将头低了下去:“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不用反反复复的提醒我。” 裴琰又道:“你是锦熙二年入宫册为才人,时至今日也才不过锦熙四年,两年多罢了。” 江云娆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内心更加惶恐:“皇上又要做什么?” 裴琰阴鸷黑眸紧盯她眼:“朕只想告诉你,只要朕不开心,便会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喂你嘴里。” 江云娆听着胸口一紧,这一日奔波下来,她觉得裴琰距离疯癫,已经不远了。 他那素日里漆黑幽沉的眸子,此刻已经染了血腥与癫狂,越来越不受控制,她也更不敢再去刺激裴琰了。 只是那所谓的祖制是什么,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就被裴琰给带走了。 鹤兰因拼尽力气的她二人身后说道: “皇上自己想好了,有些事情,一旦这么做了,便更没有回头路了。” 裴琰顿下脚步,回眸过来看了他一眼:“你先自求多福吧。” 鹤兰因无力的垂下了头,一声叹息在沉闷的密室里缓缓散开。 归冥这时走了过来,给他递了一口水,鹤兰因没喝: “归冥大人还是离我远点好,否则,皇上也会将气撒在你的身上。” 归冥揪心的看着他: “鹤大人,我是真的不懂你。 从前光风霁月,名震江南的第一公子,怎么就做了这般无耻之事? 你都是中书令了,要什么女子不会有啊,一个臣子觊觎天子嫔妃,你是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啊!” 他从前在皇帝面前犯错,也差点进了这密室,还是鹤兰因开口,保住了他。 当年鹤兰因跟在皇帝身边,每一句话自有千斤重,大多数情况下,只要鹤兰因开口保下的人,皇帝没有不恩准的。 因为鹤兰因有恩于他,这几年他便与中书令算是有点私交。 鹤兰因冷白俊容染了血腥点点,他勾了勾唇:“鬼迷心窍吧。” 归冥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走,不过他又走了回来:“你到底怎么想的,这辈子就在密室里熬死过去吗?” 鹤兰因动了动手腕间的铁链子,清脆的铁链声音响着: “归冥,我的确是鬼迷心窍,但还没有狼心狗肺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让娴婉仪离开皇宫,除了我自己的私心,还有对皇上的不放心。 有人一直在觊觎帝位,现在还处于发酵期,一旦蔓延,触发大周祖制的禁制,皇上的龙椅便不稳了。” 归冥是暗夜山的首领,大多数时候都是负责皇帝的安全,以及收集密报,可对于这大周祖制,他是不清楚的。 他摇了摇头:“你什么意思?” 鹤兰因道:“大周先祖裴氏建国以来便定下了一条规矩,皇帝无德,民不归心; 起战祸,政令发生重大过错,引天下与文武百官讨伐。 皇太后可请皇族族长裴氏长老手中九龙拐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罢黜君王,另立新君。” 归冥张着嘴巴忘记了闭上,有被吓到:“这……这个我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鹤兰因呼吸有些艰难,费力的说着: “这东西也不是很好请出来的,只是太后是皇帝嫡母,自来是有对皇帝行为的规范之权。 虽然人在后宫,但威慑依旧足够。而这九龙拐杖想要被顺利请出,需要太后与裴氏长老同时同意,才能起效。 可这东西一旦被请出来了,皇上的帝业便是走到尽头了。” 归冥连忙将鹤兰因手腕上的铁链给松了下来,拉着他就走: “走,我跟你一同去天元宫,咱们去将事情说清楚! 皇上他此番是走火入魔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将娴婉仪放走。” 鹤兰因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虚脱的道: “没用的,他已经疯了。 娴婉仪也是个无辜之人,是有心人利用了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以此造了声势,其实最终目的还是在那把龙椅之上。” 归冥蹲着身子将人给扶起来,心下着急起来:“那怎么办,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鹤兰因捂住胸口上流血的伤口道: “你想想办法,让我见一眼娴婉仪。 现在全天下,可能只有她才能套住那头疯了的老虎了。” 归冥抓了抓头:“这个朝政的东西,真的跟我们打架杀人不同,弯弯绕绕太多。 鹤大人,你放心,我这就去想办法,一定将娴婉仪给你带来!” 鹤兰因:“要快。” 归冥前脚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鹤兰因,一定会将江云娆带到他的面前,可后脚才知道自己说了大话。 且事态,俨然不按照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了。 裴琰的诏令,令前朝后宫再次发生地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册封云懿贵妃(加更求票票 归冥离去前,假意的给鹤兰因绕上了铁链,让他稍微舒服一点,又不被看出来。 给他鹤兰因闭着眼睛,内心格外煎熬。 裴琰爱上仇人的女儿,而自己爱上了对自己有一路扶持有知遇之恩,如同兄弟之人的女人。 或许,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不过几日,归冥便站到了禧云宫外边,摇了摇头。 现在的皇帝,已经将娴婉仪给看得死死的,像护眼珠子似的。 自己想偷偷接近,还要经过七个太监,六个宫女,层层上报。 接连好几日过去了,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裴琰将人重新安置去了禧云宫,这座宫殿是整个皇宫里除凤仪宫外,距离天元宫最近的宫殿了。 站在后殿的院子里,抬一下头,就能看见天元宫侧殿,还能清晰看见侧殿外的梅花树。 江云娆记得,自己才入宫的时候,便是居住的这禧云宫。 禧云宫本是裴琰生母明华皇贵妃从前的宫殿,宫殿奢华壮阔,金黄琉璃瓦、朱砂染宫墙, 明黄与赤红的宫殿幔帘在寒风里微微浮动着,高贵雍容。 禧云宫重开,震惊后宫。 宫殿里的一切都按照贵妃品级的规制来置办,光是让宫女打扫,再让内务府送来各色摆件宝贝,就忙活了三日。 江云娆坐在禧云宫的后院里喝着牛乳茶,看了看周遭,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回来了。 这是她入宫时,居住的宫殿。 从前她入宫为了能够好好摆烂,不惹是非,找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躲起来,所以才去了瑶华殿不问世事。 芝兰送来狐毛的披风披在她有些瘦弱的肩膀上:“娘娘,外边风冷,还是入殿去吧。” 瑶华殿从前她的心腹宫人也都被内务府安排了过来,江云娆知道,这些都是裴琰的意思。 只是五日过去了,裴琰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似是不愿面对她。 江云娆温柔笑着:“芝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几个从前近身伺候我的人,没被旁人为难吧?” 芝兰是她的心腹,知道江云娆并没有失忆,她两眼有些发红: “不曾,奴婢与小欣子被万嫔娘娘照拂,都还好,只是花吟有些可怜,一直昏迷。 娘娘也知道,花吟是整个蛇毒案件的关键人物,她若是能早早醒来就好了,便能为娘娘洗刷冤屈。” 江云娆沉默着,一手搭在芝兰的手上缓缓走入宫殿。 浅金色的宫装,落在夕阳之下,泛着淡淡华泽,明媚温柔,只是眉宇间透着些无奈: “再等等吧,我相信花吟会醒来的。” 禧云宫重开几日后,后宫早已经议论纷纷,都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直到裴琰册封江云娆为贵妃的圣旨传出后,整个后宫,乃至前朝都炸开了锅。 福康公公与内务府的人都来了,江云娆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福康公公将圣旨摊开,开始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周帝京城人江氏,淑仪素著,明柔恩勤。 深得朕心,怀有龙嗣,故立为贵妃,立封号云懿,以示宠褒。 赐禧云宫,祗遵皇命,钦此。” 江云娆跪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的抬头:“福康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福康公公俯身前去将如今已是一品云懿贵妃的江云娆给扶了起来,抬了抬手臂将众人给屏退: “贵妃娘娘,奴才本来今日也不该多言的,只是娘娘本是个心地好又仁慈的人,所以奴才就张着嘴巴胡乱说几句。” 江云娆温声道:“福康公公明言便是。” 福康公公叹了口气: “皇上已经为娘娘您脱籍了,现在娘娘算是自立门户,自己就是族谱的第一页了。” 只是这样的法子,福康公公觉得太过残忍,在大周,没有几个人是能接受脱籍这样的事情的。 这等同于将人的根都给挖走扔掉,更何况,江氏本是贵族世家,如今的江云娆已经成了草民。 当初皇上也想到了用这一招,但是怕江云娆接受不了。 在大周,没有哪个女子能接受脱籍,一下子从云端跌入尘埃。 江云娆满是疑惑:“什么,脱籍?” 福康公公紧皱眉头:“对,这已经是皇上能够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他止住了话语,等着江云娆即将的爆发,但顿了顿后,他发现此刻的云懿贵妃格外冷静,还有些不明所以。 江云娆看向了芝兰,此刻芝兰眼眶都红了。 芝兰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抛人祖宗,改氏换坟的事情偏生让皇帝给做了出来。 这跟将人挫骨扬灰有什么区别,死了以后,就是孤魂野鬼。 芝兰抹了抹泪: “娘娘千万别动怒,仔细着腹中的骨肉。 奴婢知道娘娘伤心,但不做江家人,可是换来暂时安宁,娘娘便认了吧。” 江云娆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你哭什么啊,脱籍,是不是就是断绝关系的意思,在大周律法的层面,我跟江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芝兰垂眸,有些颓丧的道:“除了断绝关系,还有娘娘您身份的转变,您从前是世家嫡长女,现在只是草民。 以后过年上香的时候,连个祖宗都没拜的,死了更不会认祖归宗。” 江云娆是穿越而来的人,拜什么江家祖宗,更何况,一个现代人,哪里会这么看重这些古人氏族礼法。 贵族女如何,草民又如何,还不是一日三餐,春夏秋冬。 可在这之前,她压根儿不知道有脱籍这样的法子。是以,她根本难过不起来。 福康公公继续解释,生怕她要爆发了,这事儿换做旁人,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谁愿意死后做孤魂野鬼,连祖宗都没有了。 在那个时代的大周人,向来都是看重氏族礼法,一代一代相传的。 可裴琰的本意,并不是断绝关系那么简单。 “要不然娘娘以从前江家贵族嫡长女的身份入宫,这风波只怕会更大,毕竟那身份已经是个死罪之人了。 其次便是龙嗣的这件事,这事儿奴才是清楚的,皇上他假戏真做了。 大周皇族每一代都子嗣凋零,所以极为看重子嗣问题, 故此皇上便用娘娘您怀有身孕这件事做了文章,加上大皇子的情况前朝也是知晓的,所以娘娘封妃便有了实打实的理由。” 江云娆攥着那嵌满珍珠的袖袍,指尖微微用力起来,她竟不知裴琰现在已经做到了这种份儿上。 为了让自己可以顺利封妃,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孩子认作龙嗣。 她眉头紧锁,胸口愈发的沉闷。 福康公公勾着腰,站在初冬的寒风里, 心底其实还有很多话,但此刻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脱籍的事情,太过重大,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够接受。 他声色有些沙哑的道: “奴才的事情还没做完呢,与娘娘一同封妃的还有旁人,奴才继续下一家。” 江云娆蓦的抬眸:“什么,还有旁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凭什么封她为贵妃 福康公公抬起眼角布满皱纹的眼睛,沉沉的道:“嗯,沈氏今日与娘娘一同被册封为妃。” 江云娆心口缩了缩,怔在了原地,此刻的她,没有资格说任何话。 只是她不懂,裴琰为什么会突然册封沈昭昭为妃。 娇柔白皙的面容之上,忽而就泛起了一层似秋霜般的凉来。 福康公公知道江云娆没有了记忆,这时候眼里的难受应该是因为脱籍一事,他连忙为皇帝找补找补: “娘娘的事情其实只是明面上解决了,暗地里依旧还是大差不差。 娘娘现在躲在禧云宫里,外界的人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她们仅仅知道皇上册封了一个怀有皇嗣的草民女子为贵妃,先用脱籍后的新身份将贵妃之位的尊崇许给了娘娘您。 可是娘娘也懂,您的脸又没换,只要明日一去凤仪宫中露了脸,身份依旧暴露出来,这依旧骗不了人。 要不了几日风波便会再起,前朝肯定会讨伐皇上掩耳盗铃,宠幸罪妃,色令智昏。 皇上为了让事情显得不那么突兀,所以同时封妃转移转移视线。 唉,可娘娘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御史台那帮子人可不得了,还有文武百官的谏言,都不会那么好过的。” 江云娆垂下眼眸:“让皇上为难了。” 福康公公此时掀开暗红色的总管礼服跪了下来,声色颤抖着: “娘娘,奴才求娘娘您一句,看在皇上做到这个份儿上,就别再跟皇上置气了。 娘娘出宫遭人趁人之危,没有任何一位帝王是能够容忍的, 但是皇上现在不管不顾的,将娘娘册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已经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除了没有为娘娘举行封妃大典,其余的恩赏不仅没有少,是只有更多的啊!” 因她这件事太特殊了,举行封妃大典的话,只怕这波澜会更大, 所以今日是悄悄给江云娆册封为了贵妃,而另一边,是在给沈昭昭举办封妃大典。 江云娆连忙伸出手臂,将人扶起来:“福康公公你起来,起来说话,我不会跟皇上置气的。” 福康公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眼周红了一圈: “虽然您现在不记得与皇上的曾经了,但是也请看在皇上没有杀了鹤大人,没有对娘娘腹中孩子下手的份上,顺着皇上一些。 娘娘走的这段时间,皇上头风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朝务本就繁重,现在皇上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再这么拖下去,真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奴才很多年前就在鹭山行宫跟着皇上了,皇上这辈子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从皇子到储君,再从储君到皇帝登基的这些年,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有盘算,从来都是手起刀落,杀伐果断。 可是在娘娘这儿……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皇上已经越来越疯魔了。” 江云娆递出一方柔软的丝帕给他,自己眼梢却泛红了,眸底挂着泪: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会忤逆他,不会让他不开心的。” 裴琰用脱籍给了她一个与江家无关的身份,然后悄无声息的在后宫册封了她。 这一招暗渡陈仓其实治标不治本,大周的前朝后宫,特别是那有心之人,并不会遗忘过去的是非。 江云娆站在禧云宫的前殿院落里,抬眸看了看宫墙之外,团团青云已经集结在了天际, 一场大雨正在皇城上空酝酿,待极寒的风一吹,雨凝成冰,似尖刀一般锋利刺入大地,划破飞鸟的羽,行人的皮。 禧云宫的诏书宣读完毕后,福康公公便领着内务府的去了凤仪宫,册封沈昭昭为沈妃的封妃大典就要开始了。 不过等封妃大典都结束以后,江云娆与沈昭昭都会各自前往天元宫面见帝后二人听训,算是礼成。 凤仪宫外,沈昭昭云鬓花颜,身着大周嫔妃宫装,极为浓重的接受册封仪式。 能做皇帝的女人,是她这辈子的梦想,终于在此刻达成。 她铜铃似的大眼神采飞扬,二品妃位,只要自己身怀龙嗣,再晋一级,那便是贵妃,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秀秀扶着沈昭昭的手臂一步一步踏上宫阶,她眼神傲慢: “看看底下的这些嫔妃,以后这些人可都不敢在本宫面前造次!” 秀秀低声道:“奴婢恭喜小姐得偿所愿,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呢。” 沈昭昭身后站着后宫一众嫔妃,以宁如鸢为首的,身后跟着锦妃长孙金月还有其余几位妃子。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一头的金簪,也不怕将脖子给压断,没品。” 长孙金月之前跟宁如鸢是最不对付的,今日倒是站在了统一战线上:“的确,难看死了,不知道在神气个什么。” 万茵茵瞪着眼睛,恨得牙痒痒: “这段时间这个沈昭昭一直欺负我,现在她封妃了,我自己还是个嫔位,想来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此处,她又想起了江云娆,心中酸涩,没人护着的日子真的太难受了。 她自己又不会争宠,见了皇帝也只能说说菜谱,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沈昭昭听封后,便跟着皇后一行去了天元宫,没成想,天元宫里居然还有一位妃子,已经册封完成了。 不多时前,江云娆便已经抵达天元宫。 她走进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几日来不曾见到的裴琰,皇帝是有些憔悴,她眉心微皱。 裴琰黑眸缓缓对了上去,他看见江云娆这一日并没有因为脱籍一事与她大吵大闹, 而是换上一张明艳娇媚的玉容,乌眸里含着浅浅笑意。 云鬓金钗玉环,娇容花颜,着嫣红色绣着金线鸾纹的大周贵妃宫装出现在了他眼前, 做了贵妃的她,少却从前的一丝清婉,多了三分如今的明艳大气。 裴琰一时失神,却没开口与她讲话。 魏婉莹与沈昭昭走进来时,刚好瞧见正殿前边站着一女子,背对着她们。 沈昭昭见那服饰立马就沉了面色,前几日她去内务府瞧见的便是这衣裳,她很喜欢。 可是内务府总管支支吾吾随便怎么也不给她,原来是穿在了她的身上。 江云娆立在前边,缓缓转过身子来向皇后行了一礼。 魏婉莹眼底只有震怒,而没多少惊讶:“娴婉仪,命可真大啊。” 裴琰靠在龙椅上,幽幽的道:“娴婉仪已死,如今这位是云懿贵妃。” 沈昭昭瞪大了眼,胸中烈火燃烧,一句话便脱口而出:“皇上凭什么册封她为贵妃,而臣妾只是个妃,臣妾不服!” 裴琰深邃黑瞳本就沉寂,心情算不得有多好, 被沈昭昭这么一质问,他面色猛地就黑了下去,多了几分狠戾之色出来,他眸光落在沈昭昭的身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怎么吻他的给朕示范一下 “不服的话,朕可以收回旨意,放你归家去。” 沈昭昭气急:“皇上好狠的心,为了一个罪人,对大周功臣之女这般冷淡无情。” 魏婉莹面色阴冷,在看见江云娆华艳金云的贵妃模样,她的眼神就像淬毒的蝮蛇一般暗了下来: “皇上前两日说册封一民间女子为妃,这不是在自欺欺人吗? 即便她是民间女子,又怎能一跃为贵妃,让沈氏的嫡长女在她下边。 皇上可知沈氏为了大周,在西边都付出了多少心血?” 裴琰冷声道:“那又如何?” 魏婉莹狭长的眸生出一股怒意:“皇上如此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江云娆从前谋害臣妾与大皇子的事情,江家三族都被流放的事情,皇上难道都已经忘了吗? 现在换一个身份,只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前朝后宫认识她的人那样多,皇上何必自欺欺人?” 其实裴琰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替换她的身份,而是用脱籍一事,从此与江家划分干系。 若将来江家再出什么乱子,那也跟江云娆无关了。 虽然不能将从前的事情盖过去,但她的将来与朝政,再无牵扯了。 裴琰淡声道:“她重伤是因为朕,如今失忆了,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忘了,以后不必再提。” 魏婉莹惊愕的看着皇帝: “皇上,您在说什么呢!她不记得就算了吗,旁人记得啊! 前朝后宫可都记得,如此劣迹斑斑之人,安能册为贵妃?” 裴琰阴鸷双眸清冷似冰,话语犹如冰窖里传来的一般:“怀有龙嗣,朕不能让龙嗣流落在外。” 江云娆默默抬眼看了去,抿了抿唇,这话从裴琰嘴里说出来,应该是他自己在捅自己心窝子了吧。 魏婉莹冷笑一声:“那皇上让太医院送堕胎药干嘛?” 裴琰猛然间来了怒意,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沉声吼道:“皇后在暗地里监视朕?” 魏婉莹被帝王怒斥的吼声吓得往后边退了一步,声色稍软: “民间都有规矩,家中主公要纳个妾,都还需嫡妻同意呢, 皇上居然将一个罪人册封为了贵妃,这不是膈应臣妾吗,将臣妾这个大周皇后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吗?” 沈昭昭:“是啊,皇上这么做,可真是让臣妾等寒了心。” 裴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头风又开始发作了,他拧着眉头:“够了!” 魏婉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虽然知道是江云娆回来了, 但不知道皇帝居然将她册封为了贵妃,真乃对她的奇耻大辱。 江云娆此人,水淹不死,火烧不死,真是阎王殿跟她开的似的! 沈昭昭也一直瞪着江云娆,她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活着,且还成了贵妃,跟她同一日册封。 江云娆隐忧的看着裴琰,此番自己大抵是走不掉了, 可是鹤兰因身为中书令一直待在天元宫的密室里遭受酷刑,日子久了,整个内阁怕是会出些乱子。 她的存在,已经让裴琰越走越偏了。 魏婉莹与沈昭昭没有法子,只能各自离开天元宫。 江云娆在这时也道:“那臣妾便也告退了。” 裴琰头都没有抬一下:“嗯。” 御案边的碎裂的茶盏,依旧破碎的烂在地上。 这已经是今天裴琰摔碎的第六个茶盏了,福康公公叹了口气,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进来,勾着老腰捡瓷片。 裴琰闷声开口:“脱籍一事,她什么反应?” 福康公公道:“贵妃娘娘没什么反应,还说以后不会忤逆皇上,不会做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 裴琰冷笑:“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定是在心底恨死朕,却不敢明言。毕竟,她的情郎还在朕的手里。” 福康公公站起身子,低声问了一句: “那皇上,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您到底怎么想的啊。 帝王家的龙嗣是多么严谨的事情,此番娘娘有孕一事已经公开,难不成生下来真让皇上给养着?” 这事儿在裴琰心底的确也没过去。 他眉眼阴沉,猛地站起身,抬起长腿一脚踢在御案上,那御案上的墨汁被打翻浸染在白色宣纸上。 裴琰声色阴冷的道:“这孩子最多也只能生下来,朕绝不会让她多看一眼!” 若是怕江云娆会死,会一辈子做不了母亲,他立即就让这孽种消失在这个世上。 入夜的时候,裴琰突然的出现在了禧云宫。 江云娆听闻这消息,还没来得及起身从禧云宫里走出去,刚刚站起身来就被一只大手给按在了凳子上,回眸一看,原是裴琰。 深邃的帝王凤眼里满是阴鸷,少了几许生气。 江云娆见他心情不好,顺口就道:“皇上怎么了,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从前自己跟裴琰说话就是这样的,有什么问什么。 自己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见他难受,自己便想着要第一时间知道。 裴琰凤眼冷戾:“为了他,居然来关心朕,是想来试探他死没死对吧?” 江云娆敛下眉眼:“皇上不是说了让我顺着你,不能惹你不开心吗?” 裴琰在榻边坐了下来,以手支着脑袋,沉声道:“为了鹤兰因,你倒是挺认真。” 江云娆胸口闷了一下,便命小欣子泡了一壶茶过来,她掀开茶盖闻了闻,立马道: “小欣子,去换一壶吧,皇上最近不适合喝生普。 生普不比熟普,比较伤肠胃,还是喝红茶吧,记得加一点玫瑰花。” 这些话,她说得格外顺口。 小欣子眨眨眼:“哦,好的娘娘,没想到娘娘还记得从前红茶里要加玫瑰的习惯呢。” 江云娆心一紧,唉,她没想到从前顺口就说的话,如今说出来却是时时刻刻露馅的征兆。 她连忙道:“不记得啊,都是芝兰这几日跟我说的。” 裴琰一直阖眸养神,此刻黑眸已经睁开了:“想起来什么了?” 江云娆摇摇头。 玫瑰红茶重新端了上来,江云娆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倒了一杯热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皇上尝尝吧,小欣子应该记得加了蜂蜜,芝兰都有提点的。” 裴琰一把抓过她的纤细的手腕,搂过她细腰,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语声磁沉,透着一股杀气来: “这件事,朕心里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江云娆心中放了下去,裴琰总算是要放手了。没等她彻底心安,裴琰突然将她按在了榻上,他疯魔般的笑了笑: “鹤兰因有免死金牌,现在在受活罪,你呢,你有什么?” 江云娆黛眉轻拧了一下,将他轻轻推了推:“皇上过不去,那便不用过去了,放我走。” 裴琰黑眸阴暗了下去: “别动不动就说走,走得再远也是朕的疆土。 不过朕很好奇,你跟他在床上都是什么样子的? 你怎么吻他的,怎么抱他的,怎么在他身下承欢低吟的,给朕示范一下?” (宝子们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要甜了!) (情人节要与平台联合推出一个甜蜜番外,保证甜度100%+,宠溺度100%+,刺激度100%+) (建议躲在被窝观看,一看一个不吱声~) (最后,这几天被气到伤到的不给我投票的宝子,把票留着也行,记得情人节的时候一起给我,让我也甜一下啊~比心)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朝堂沦陷 裴琰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着自己的女子被旁的男人染指的画面,他头痛欲裂,恨不得将鹤兰因给生吞活剥了。 “那朕带你去密室,咱们给鹤兰因示范一下?”裴琰笑意寒凉。 江云娆头皮有些发麻,用双手用力的推攘他:“不要!” 裴琰冷笑着:“好,那便去密室,用鹤兰因的肉,给你加加餐?” 江云娆别过脸去,浑身抗拒,她知道,裴琰距离放自己走,快了。 几日挣扎过后,裴琰的确也接受不了。她走了,前尘姻缘尽了,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裴琰将她压在身下,阴冷气息并不灼热,似爱似恨共融着: “朕想要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你哪怕是为了鹤兰因的命,给朕演,以后都要演得像一些。” 他不知道江云娆到底多久才可以想起他,比起死亡,他更害怕的是遗忘。 这样的思绪,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江云娆怎么能将自己忘了呢? 江云娆将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抬起粉唇轻轻碰了碰裴琰的唇瓣,低声道:“好。” 说完这话后,江云娆又去吻他清冷的侧脸,可裴琰却别过脸去了。 下颚处的肌肉紧绷了绷,眉头就这么沉了下去,身子迅速的从她身上抽离开了。 他站在窗边,抬眼看着墨色的天际,觉得老天爷是在玩弄他。 他与江云娆在一起两年,她甚至在天元宫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自己朝夕相处。 即便是这样,都不曾有孕过一次。 与鹤兰因在一起不过两月,还是在重伤之后不久便有了孩子。 裴琰自己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想来,是对朕这么多年心狠手辣,杀伐过重的惩罚。” 江云娆站在他的身后,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凛冽寒风,她眼睛被吹得有些发红:“皇上还是放我离去吧,是我背弃了皇上。” 现在的裴琰依旧不愿放自己离开,可他也没有完全的做到坦然面对。 所以他才会消失个几日,没有来见自己。 可是她已经没有合适的身份继续留在裴琰的身边了,这样的身份还会继续让他为难。 毕竟脱籍这种事情,是瞒不了几日的。 帝王天家,最重身份门第,现在的自己跟在大周身败名裂有什么区别。 可只是身败名裂,她都认了,反正自己也不争个什么,要好名声来也没用。 只是裴琰不同,他是天子,不能为她担了这昏君的名号。 裴琰怒目转了过来:“你再说一遍,朕立刻命人去放一碗鹤兰因的血,看着你喝下去!” 江云娆抿了抿唇:“我不说了,皇上别总是想着给我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说完就赶紧走到窗前,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冬日夜里的风怎么能抵着吹呢,小心……” 她差点又说漏嘴了,裴琰从前就爱头痛,再这么吹风怕是又要复发了。 裴琰看着她:“小心什么?” 江云娆温声道:“小心得了风寒。” 他离开窗边,连口热茶都没喝就准备离开了。 站起身来的时候,裴琰一下子就扶住了门栏,按着自己的头,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江云娆见了立马走了过去:“是头痛犯了吗?” 裴琰点了点头,江云娆扶着他坐回了位置,眼神有些责备又担忧的:“刚才就不应该站在窗前吹风的。” 她想着自己还是对裴琰冷淡一点,就没再继续说下一句了。 抬眼看了一眼裴琰苍白的面色,又忍不住的说了一句: “要不臣妾去吩咐下人温酒,热热身子,发发汗,许是能好些?” 裴琰戏谑的看了她一眼,似在嘲讽她又在嘲讽自己:“你以为你这样,鹤兰因就能好过些?” 江云娆将计就计,趁着现在裴琰误会自己的动机,她借假象说了真话:“我想我们都好过些。” 裴琰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头放在她的颈窝绣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语声清冷磁沉: “没关系,相互折磨,咱们也可以过一生。” 江云娆道:“皇上冷静下来,就会知道,我留在皇上身边是不划算的。 但是皇上听了这句话也别生气,如果皇上要强行将臣妾留在身边,臣妾也会留在皇上身边,安安心心的,绝对不会惹你不快。” 她娇软明媚的面庞依旧,顺从乖巧,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裴琰推开她的身子,抬步离开了禧云宫。 江云娆被重新册封为贵妃的事情,不过三日,就已经传开了。 尽管有沈昭昭一同封妃的消息在,但也丝毫不影响传言四起。 御史台所有官员,皇族裴氏的长辈,还有一些言官开始声声讨伐。 为皇后与大皇子鸣不平,为皇帝的安危满满担忧。 礼部侍郎:“老夫着实想不通,皇上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留,毕竟皇后还是正室呢!” 御史台大夫:“蛇毒一案还没个结果呢,皇上就是被妖妃眯了眼睛,万一这妖妃再次下毒,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现在大皇子还没有被立为储君,又天生少智,真是国祚堪忧啊!” 皇后母族魏家的一位官员道: “御史台大夫说到点子上了,但现在皇上的正统血脉只有大皇子一人,那云懿贵妃肚子里的,是从宫外带回来的。 皇室子嗣乃极为严肃之事,贵妃腹中胎儿难下定论。 这皇上宠幸谋害皇后与嫡皇子的妖妃,这人还给皇上下毒了,难不保将来还会继续心狠手辣做恶事。 各位大人,不妨一同上奏,册立大皇子为皇储,先将国本给稳住了, 若将来……将来真有个好歹,咱们大周也好稳稳当当的啊!” 魏家官员的意思很明确,这些官员都听得懂。 他们迅速拉拢人站队,开始在裴琰上朝的时候不停上奏,选立大皇子为太子。 另一面的赵家,便是更不安分了: “大皇子年弱,还是应该在先帝子嗣里选一位丰功伟绩,有能力的王爷为储君。 我看,北境的禹王殿下就很不错,沉稳实干,是个极好的人选。” “禹王也不错,带兵多年,北境一直安平。” 满朝文武,都沦陷在对皇帝的失望之中。 更加失望的是,中书令鹤兰因在没有切实罪状的情况下被皇帝私自关押, 整个内阁,加上翰林院的臣子全都含血愤天,对皇帝更是不满。 且皇帝又不肯册立太子,稳定朝中声音,魏家与赵家便在朝堂上推波助澜起来。 半个多月过去了,江云娆在禧云宫里什么消息都没听见,因为这些全都被裴琰给封锁了。 归冥眼看着这些臣子日日跪在天元宫外面,眼看着事情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他不管不顾的闯入了禧云宫。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是个仙人球,来摸摸试试 江云娆才喝完安胎药,皱了皱眉:“归冥,见到本宫不用跪着,有事儿说事儿。” 归冥将前朝的事情通通都告诉给了江云娆,她听后,面色苍白着:“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在她的预估之中,不听还好,听了,便是心烦意乱了。 归冥道:“鹤大人说,想要见贵妃娘娘一面,想说自己的计划,只是这事情有些冒险。” 江云娆站起身来的时候,小腹便隐痛了一下,忍着道: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皇上登基才不过四年,这样的风浪很容易将他手里的江山给打翻。 归冥,你来安排见面的时间,我在禧云宫等你的消息。” 归冥没想到江云娆会如此爽快的答应,毕竟就连他都感受到如今的荣华富贵是多么的美好。 可是此刻他都已经看出来,贵妃想要走,因为只有她走了,一切都安静了。 归冥离去后,江云娆脑袋有些发晕,险些人都有些站不稳,所幸小欣子手脚快: “娘娘您坐,别累着自己,午膳马上就到。” 江云娆这一胎不稳,太医早就告诉她了,让她要极为小心的将养着。 她自然是很重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所以从膳食到作息,她都很小心。 看着一桌珍馐,她突然问道:“茵茵最近在做什么?” 因为自己假装失忆的这件事,她还得继续装作不认识自己从前的朋友,谁都没来往。 加上裴琰下令,不让旁人来禧云宫,所以她整日无所事事,不是躺着就是坐着。 小欣子瘪了瘪嘴: “万嫔娘娘不知惹了谁,被皇后娘娘日日叫到凤仪宫去给大皇子做膳食,都已经两个月了,风雨无阻的。” 江云娆侧眸,不解的看着他:“宫里没御厨了吗,大皇子身边那么多照顾他的人,为什么要茵茵去做厨子?” 万茵茵的宫殿就在瑶华殿隔壁,瑶华殿本就是后宫里最偏僻的宫殿, 万茵茵住得距离凤仪宫那样远,她的品级不高,并没有凤辇。 这大冬日的,来回一趟要花上许多时间,还要做一日三餐,晨昏定省,她不得将自己累死? 小欣子摇摇头:“奴才不清楚,就是听宫里的人说,皇后娘娘说万嫔娘娘喜欢做菜就让她去伺候大皇子,整日忙得很。” 江云娆性子不善斗,但是护犊子这件事是骨子就有的。 她一想便知道,万茵茵应该是被皇后为难了,她那么简单的脑子,肯定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脱身。 越想越气,她的万茵茵,已经被人欺负两个月了。 没等小欣子反应过来,江云娆端着桌上的盘子就给扔到了地上:“御膳房做的东西,难以下咽,本宫吃不下去。” 小欣子白着脸,连忙命人去换了膳食。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禧云宫中的新主子一点都不满意。 最后一趟,是上的天元宫皇帝的午膳,一百多道菜,她让人给端回去了。 江云娆卧在美人榻上,一头乌发散落下来,漂亮的眉眼垂着,娇容无精打采。 没等多久,裴琰便来了,立在美人榻边:“又闹什么?” 江云娆眼巴巴的望着他: “皇上,臣妾不喜欢御膳房的膳食,味道毫无出彩之处,就是花样多。” 她拉了拉裴琰的衣袖:“臣妾在皇上身边待着,想吃点好的。” 裴琰黑眸看了过来,见她应该又是使小性子,不是与自己大闹,故此就没凶她:“你想吃什么?” 江云娆起身走到他身后,用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背: “不知道啊,臣妾从前都吃什么,喜欢吃谁做的菜,臣妾这不是不记得了吗?” 裴琰转身看着她:“撒娇?江云娆,朕不吃你这套。” 江云娆垂下乌眸,有些委屈的道: “半个月过去了,臣妾认命了这不是? 皇上多好的一个人啊,臣妾走什么啊,不走了。 可是前尘往事,又让皇上膈应,臣妾也没有办法。 走的话,皇上要让臣妾喝鹤兰因的血,吃鹤兰因的肉; 不走的话,皇上又不对臣妾好,臣妾能怎么办呢?” 她垂下来的乌发散开在双肩,慵懒似小猫般; 卷翘密集的凤睫眨了眨,此刻她面颊微微透着粉色的模样,依旧令人的心挠了一下。 前朝的事情应付不过来,裴琰便半月没怎么来过禧云宫,这一来,江云娆对自己突然转变了态度,他心下有些诧异。 只是她都开口求了,那自己再强硬着,好似…… 裴琰对着福康公公抬了一下手臂:“去让万嫔过来做几顿膳食看看,云懿贵妃吃着习惯,朕对万嫔有赏。” 福康公公抿了抿唇,心底想着,不是才说了不吃这一套吗? 江云娆笑着:“皇上从前也是这样对臣妾的吧,臣妾从前一定很幸福。” 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尖泛酸,眸底蒙起淡淡水雾来,不过没让裴琰发现。 裴琰背着手,背部绷得很紧,帝王坚硬如冰的凤眼此刻软了软:“你想通了?” 江云娆点首,拉着他的腰带:“遗忘是真的,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重新感受,其实没有想通的是皇上。” 裴琰比她高出许多,垂眸看她时,刚好看见她微翘的琼鼻:“你别玩儿把戏,被朕发现了,朕能狠下心。” 江云娆温声说着: “臣妾不想被锁在禧云宫里,臣妾不介意任何人,乃至天下人对臣妾的指摘。 皇上放宽心吧,让臣妾在宫中来去自由,每日皇后宫中的晨昏定省,规矩该如何就如何。 皇上不必像看护一朵娇花一般看护着臣妾,臣妾本也不是什么娇花,皇上当臣妾是个低调瓷实的仙人球。” 裴琰黑眸疑惑:“仙人球?” 江云娆笑眯眯的望着她,眸光柔软下来: “是啊,臣妾一直就是一个低调瓷实的仙人球。 不需要太多的水分,随便养在偏僻的地方,也能默默的活得很好。 但是并不代表仙人球是个软蛋,谁来摸摸就知道了。” 裴琰听后就笑了:“那朕是什么?” 江云娆歪着头想了半天:“盆儿,装仙人球的盆儿。” 裴琰薄唇抿了抿:“你好好说话。” 江云娆认真的凝望着他的幽沉的黑眸: “仙人球再好养,也需要个盆儿,才能活下去不是?可它只是需要个盆儿,但不是金丝笼。” 裴琰心中郁闷稍降,牵起她冰凉小手搓了搓,落在火炉上方烤着火。 黑眸映着窜动的火光,半晌后,又缓缓转眸看向了她。 第三百四十七章 帝王家不允真情 “好,朕应你。” 二人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裴琰便被人叫走了,说又有什么急事。 江云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泛酸,这场祸事,到底多久才可以终结? 她玉手往下伸去捂住自己的小腹,满是无奈,一口气将事情都告诉裴琰,那裴琰便会与前朝硬刚到底了。 归冥说,朝野内是故意有人在借题发挥,目的不在自己,而在那把龙椅之上。 她在禧云宫里等了许久,万茵茵都没来,心下有些烦躁与焦急起来: “芝兰,刚才去茵茵宫里的人回来都怎么说,怎么还不见茵茵过来?” 芝兰沉下了眸子。 “刚刚万嫔娘娘身边的宫女瑾瑜来回禀了,万嫔娘娘没有伺候好大皇子,被皇后娘娘罚了,现在在领罚呢。 说等罚完,再过来。” 江云娆冷下面色:“我这就去凤仪宫!” 芝兰连忙唤住了她:“娘娘不可。娘娘如今是在假装失忆,如此去凤仪宫要人,岂不是露馅了?” 江云娆顿住脚步,回身看着芝兰,声色有些隐忧: “我知道,你的提醒是对的。 所幸今日皇上答应不再困着我,明日我们便去凤仪宫,将茵茵从里边给解救出来。” 今日裴琰来禧云宫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样子,芝兰其实是看见的。 而后又发现皇帝与贵妃之间的相处,恰似从前一般。 皇帝对她的在意与纵容,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心中微动,有些感慨的问道:“娘娘,您如今还舍得离开吗?” 江云娆躺回自己的美人榻上,伸手捂住自己含泪的眼睛: “我是心中一千个不愿意,可是现实是,一万个被逼无奈。 经历了这么多,其实我也累了,还是从前简单的摆烂小日子好,吃吃喝喝,挺好的。” 芝兰道:“感觉谁都没错,可现在瞧着,又全是错的。” 江云娆没让自己哭出来,一直捂着眼睛: “天意一开始就让我背负了这个姓氏,想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罢了芝兰,咱们不聊伤心事。 你去回了瑾瑜,就说让万嫔自己好好休息,再提醒她一下,明日咱们凤仪宫中见。” 晚膳前,她忽而想起福康公公的话来,裴琰头痛之症愈发严重,还有那睡眠问题也存在许久。 一来她自己逃脱不了裴琰的手掌心,二来,这事情也其实因她而起。她吩咐道: “我晚上没什么胃口,就不吃了。从前皇上头痛是吃中药奶茶吃好的,我记得药方子,再去做一份端过去。” 芝兰跟在江云娆后边问:“那奴婢就跟福康公公说,是奴婢告诉娘娘怎么做的,以免引起怀疑。”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 为江云娆挽起衣袖的时候,芝兰忍不住问: “贵妃娘娘,您失忆与腹中孩子的事情,准备多久告诉皇上?这事情是不能瞒的,皇家子嗣的问题,是非常严肃的问题。” 江云娆的手一顿:“瞒不了多久了,我会通通都告诉他的。 只是上次归冥来过一次禧云宫,将前朝的事情都告诉了我,现在皇上已经沦陷其间。 这时候我去告诉皇上,这个孩子是他的,我没有失忆,与此同时,前朝对我讨伐正盛。 芝兰,以你的聪明,你觉得皇上会做什么?” 芝兰心下一惊,手里的抹布抓得变了形: “皇上会为了娘娘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与前朝臣子刚硬到底,说不定还会杀人,用这最狠辣的一招让所有人闭嘴。” 江云娆听见“杀人”这个词,小腹再次隐痛了一下,她皱了眉头: “那皇上因我杀了臣子,又会是什么结果?” 芝兰全都明白过来,无奈只得连连摇头:“唉,怎么会这样啊娘娘,奴婢也不知道这该不该说了。” 若皇帝真的因为妃嫔而杀了劝谏的大臣,那便是身败名裂,坐实昏君之名了。 芝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隐忧更浓:“哦,对了娘娘,奴婢忘了告诉您一件事。 西境出事了,西戎国入侵咱们大周的霍克沙漠,非说是咱们大周先出兵侵犯的, 且西边闹了旱灾,接着又是雪灾,现在起了战祸,皇上朝廷又被非议,这情形真的不算好啊。” 江云娆猛地回头,乌眸缩了缩:“什么,西戎入侵?” 芝兰叹道:“是啊,西戎入侵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是在上林苑之后就传了消息回来。 所以宫里都在传,皇上之所以册封沈家大小姐为妃,就是要用沈家的银钱去赈灾。 国库里的银子,一边要充作军备,一边还要赈灾,户部上奏,国库已经快撑不住了。” 江云娆双手撑在桌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 “按照这个时间的推算,皇上是硬生生的拖延了两个月的时间,一直用国库里最后的银子在撑吧。 若不是为了转移册封我为贵妃的视线,可能沈昭昭册封为嫔妃的时间还得延后。”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按照裴琰从前权衡利弊,冷静理智的性子,早就册封沈昭昭为妃了。 是因为裴琰答应过自己,要遣散六宫,所以才一直刚着、拖延,不纳新妃。 芝兰连忙将抹布扔了,过去扶着江云娆坐下来:“娘娘您怎么了,这是肚子痛吗,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江云娆攥住芝兰的手臂,指甲死死扣住她的衣袍,满脸的崩溃: “芝兰,我到底要怎么办?我不说,皇上痛苦,我说了,皇上依旧会痛苦,还会更加痛苦。” 芝兰年长江云娆许多岁,她眼角已经有了细长的皱纹,此刻也深了深。她回身抱住江云娆的头,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娘娘痛苦,奴婢知道。 帝王家本就不允许真情所在,娘娘与皇上都太真了,但凡有一个自私自利,这些事情就好办了。” 江云娆红着眼眶: “他想将所有消息都封锁起来,让我安心留在后宫陪他一生一世,然后再将所有压力自己扛下。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了,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所受的每一份压力,每一份痛苦,我都切实的感受着。” 芝兰赶紧回头吩咐道:“小欣子,赶紧去请太医!” 又道:“娘娘,太医怎么说来着,您不能情绪激动,您这一胎是日日吃保胎药保着的呀!” “芝兰,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天下人怎么骂我,我都无所谓,可是我看不得他被讨伐,看不得他受一点唾骂。 大周天启帝,本是大周几百年江山最年轻也最有手腕的皇帝,怎能越走越偏?” 朝堂沦陷,西戎入侵,这八个字, 像淬毒后的银针一样,扎进了江云娆的心底,毒素蔓延侵蚀每一根经脉,令她有些窒息。 中书令被囚密室,裴琰断了一条臂膀,可她根本不敢在裴琰面前提鹤兰因三个字。 此刻已是水深火热,内外堪忧。 江云娆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这场滔天的灾祸最终到不可控制的那一步。 小欣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找来的却是裴琰惯用的御医。 李文年前脚到,裴琰后一刻便来了。 裴琰走到江云娆的床边,问:“李文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他生了白发(年三十求票票 李文年禀报道: “娘娘本就气血亏虚,喝了几日保胎药保着才刚刚稳定。可娘娘忧思过虑,眼下都有乌青,想必是动了胎气。” 裴琰看向禧云宫一众宫人,拧眉质问,脾气明显没有从前好:“你们怎么伺候人的?” 江云娆拉了拉裴琰的手: “跟他们没关系,让李太医继续下去熬药吧,臣妾一定一口喝完。” 说罢,她浅浅抬了手臂:“都下去吧。” 禧云宫中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赶紧溜走,最近皇宫风声鹤唳的,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江云娆掀开锦被走了下来,牵过裴琰的手坐到圆桌前: “中药奶茶,还没来得及送去天元宫皇上就过来了。” 裴琰记得这东西,从前自己头痛,就是被这容易下口的中药奶茶给医治好的。 他端起江云娆特地准备的粉瓷石榴花纹水杯看了看:“你做的?” 江云娆点头:“是臣妾做的。芝兰一步一步教的,味道应该和从前差不多。” 裴琰的心再次落了下去,他以为江云娆想起什么来了。 是不是她想起一切,就会憎恨鹤兰因,就不会想要走,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了。 江云娆看着瘦了一圈的裴琰,眸底满是心疼的神色: “西戎入侵大周霍克沙漠,此番又是入冬了,西边今年遭了旱灾与雪灾,流民定是众多。 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开销巨大,但臣妾宫里还有很多花不完的黄金白银,皇上都拿去应急吧。” 裴琰淡声道:“你那点银子,杯水车薪,自己留着吧。” 江云娆想要帮他什么,可又显得那样的无力,她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 “臣妾还不如个沈妃,至少她还有家族在背后给皇上出银子, 臣妾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手无寸铁,对皇上一点用都没有。” 裴琰侧眸看了过来,盯着她: “你是在责怪朕覆灭你的家族,对吗?孤零零三个字,又是在讨伐朕对你脱籍是吗?” 江云娆乌眸暗了暗: “皇上要这么歪着理解,臣妾也没办法。 臣妾不记得什么家族,什么江家什么王家张家,毫无感情。臣妾只是不想看着皇上那么……” 裴琰漆黑深邃的眼眸虚了虚,他从江云娆的神色里看见了着急里逼出的泪花,满脸的崩溃,这不像是为了鹤兰因的样子。 她是不是在担心自己,担心得动了胎气? “你从前那么爱钱的一个人,今日怎这般慷慨大方了?” “……” 江云娆抿了抿唇,怔愣了一下,她知道裴琰又是在试探自己:“借给皇上的啊,以后等事情过去了,加倍要回来。” 裴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自己安心养胎,朝廷的事情,朕自己解决。” 江云娆问:“皇上,臣妾这个贵妃,现在在后宫说话权力大吗?” 裴琰:“你又要做什么?” 江云娆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边,拿开裴琰的手,给他轻轻按着太阳穴:“臣妾就问问,毕竟臣妾从来没当过贵妃。” 裴琰解释道:“你若是想要权势,贤妃手中一半的六宫协理之权,朕可以给你。只是你在养胎,朕觉得不是时候。” 江云娆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宁如鸢喜欢管事儿,喜欢操持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要是没了操心的事情在,又是被自己抢过来的,肯定恨上自己。 “那倒是大可不必,臣妾比较懒,能管点儿事儿,但是不能一直操劳,容易崩溃。”她赶紧解释着。 裴琰觉得江云娆的指腹格外柔软,按着按着就闭上了眼睛,居然有些睡意来袭,缓声说道: “贵妃一位,仅在皇后之下,出行持半幅凤驾,在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 江云娆琢磨着,力所能及的,帮裴琰解决点困境吧。 她本是个不愿搭理这些麻烦事儿的人,因为她一管,指定跟皇后杠起来,又得得罪人,还会累得自己够呛。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看着裴琰日渐痛苦,将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下。 按着按着,江云娆借着明亮的琉璃盏宫灯的灯光看去,发现裴琰鬓边有了几根白发。 她伸出指尖摸了摸那几根隐约可见的银丝,裴琰才二十六岁啊。 她一瞬便红了眼眶,细眉拧成一团,将头别了过去,死死咬住贝齿没有出声。 裴琰闭着眼睛,耳边却没有传来她的声音,又道: “皇贵妃的位置,已经被废黜了,但也可以启用。皇贵妃,位同副后,与皇后几乎平起平坐了。” 江云娆站在裴琰身后,仰着头,将眼泪往回倒:“臣妾不要什么皇贵妃,臣妾懒得很,管不好后宫的。” 裴琰点首:“此刻晋封皇贵妃,也的确不是时候。等你……” 他听见小小的抽泣声,一回头,就看见江云娆仰着头,抽着鼻子。 裴琰站起了身,扳过她的面颊,细细端详着她:“这又是为哪般?” 江云娆自己抹了抹泪,连忙收住: “孕妇嘛,情绪敏感,看见那个宫灯的坠子不是红色,不够喜庆,也够臣妾哭一场。” 裴琰扬首也看了看宫灯:“让内务府过来换一盏。” 江云娆听着裴琰顺口而出的迁就,内心没有一刻不在挣扎,大半夜,如此无理的要求,他从不觉得无理。 她连忙换了话题道:“夜深了,皇上折子看完了吗,看完了就在禧云宫歇下?” 裴琰没再拒绝,夜里他二人躺在床上,规规矩矩的睡了一夜。 次日裴琰换了朝服走出禧云宫上銮驾的时候问了一句:“福康,你觉得云懿贵妃,到底有没有失忆?” 福康公公昨日也细细观察了一番,觉得现在的云懿贵妃与从前的娴婉仪跟皇帝的相处一点区别都没有, 特别是昨日云懿贵妃着急得要哭的神色,与从前一模一样。 他“嘶”的一声:“不好说啊皇上,奴婢也不敢下定论。但是奴才看得出来,云懿贵妃渐渐的在关心皇上了。” 但也有可能妥协于权势,他不好说。 裴琰眼前的帝冕珠子摇摇晃晃,阴鸷的黑眸看着前方不曾晃动: “可朕觉得,她,还是从前的她。” 福康公公眼珠子提溜的一转:“皇上,其实奴才有个法子可以看出来的。” (各位宝子们,祝大家吃一个香香美美的年夜饭!) (年年岁岁尽相安,岁岁年年福乐满,大年三十,团圆最美。)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朕觉得她在骗朕 福康公公踮着脚尖,扬起身子凑了过去,低声在裴琰耳边说道:“娘娘肚子的孩子出生的时间就能证明。” 裴琰脑子转得极快,一下子就领悟了过来, 若这孩子是七个月后出生,那就是自己的,若是八个月后出生,那就的确不是自己的。 上林苑住在营地的时候,那一晚上好几次……他凤眼微挑:“有赏。” 福康公公不放心,又再说了一次:“皇上还是要谨慎些,事关皇嗣,得推算好了时间。” 裴琰却垂眸: “若是的话,那她为什么要骗朕,还是说,真让鹤兰因那个狼心狗肺的贼子给染指,她觉得对不起朕,所以才骗朕?” 福康公公觉得,这或许大有可能: “所以奴才才说,皇上谨慎些,咱们不急,再瞧瞧。反正贵妃娘娘现在也在宫中,哪儿也去不了。” 裴琰压根儿就没将事情往大了去想,他精心呵护的一朵娇花, 整日懒懒散散窝在后宫,陪着他一起说说话吃吃喝喝, 是个心思单纯有点小聪明的女子,不会在心中装有更大的心事来。 銮驾刚走后不久,江云娆便醒了。 她好似跟别的有孕之人有些不同,大多有孕的女子在早期都容易嗜睡,可她不知道怎么了,睡意极浅,一夜醒来很多次。 芝兰一边伺候她起身一边道: “娘娘这是忧思过重,太医都说了好多次了,您不能这样一直忧虑下去,对腹中……” 江云娆叹道:“有些事情不是我闭着眼睛就能不去想的。 人有时候能够摆烂,其实是一种福气,我现在没这样无忧无虑的福气了。” 芝兰给她梳了贵妃有的高髻,别了几朵嫣红色的绒花,一袭华丽绯红金丝的裙摆落成,透着一股浑然天生的明艳大气。 那白皙面颊上的透着一股淡淡粉色,朱唇点了宫红色的口脂,倒更是灼灼艳色了。 坐着那半幅凤辇抵达凤仪宫,从凤辇上走下来的时候,嫔妃们都抬眸惊诧的看着她。 做了贵妃的江云娆,在这极致雍容华美的服饰之下,比从前更为惊艳娇媚了。 万茵茵顶着一张苍白无神的脸,眼睛都看直了:“云娆……” 江云娆装作谁都不认识的样子,走入了凤仪宫。 留下万茵茵欲哭无泪的样子,看看身边的章才人: “怎么办啊,他们都说现在的云懿贵妃不记得从前了,云娆怕不是将我也给忘了吧?” 章才人面无表情:“你总是废话那么多,重新认识一次不就完了?” 万茵茵:“行。” 贵妃的交椅就在皇后下方,她行过礼大大方方的坐在上面,手里抱着小手炉,一言不发。 皇后魏婉莹冷着面色: “娴婉仪一句记不得从前,还真让皇上给你换了个身份,一下子就变成了贵妃。 江云娆,还得是你啊,皇上为了你,现在已经不管不顾在天下人中间的名声了。” 江云娆扬眉装懵:“啊,什么名声,嫔妾不清楚呢。” 她知道魏皇后肯定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说难听的话的,但她开始装傻不接招。 万茵茵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江云娆,巴不得冲上去将自己的委屈说个三天三夜,一会儿,她铁定去告状! 宁如鸢细细打量了江云娆几眼,没作声。 沈昭昭冷笑:“云懿贵妃肚子几个月了,宫中彤史都没记录,怕不是皇上的吧?” 江云娆挑眉瞥她一眼: “沈妃来问本宫,不如直接去问皇上。皇上说是就是,皇上说不是就不是。” 沈昭昭被这话噎住,她自然是不敢去问的,随即转移话锋: “西戎入侵我大周西境,嫔妾沈家出人出力,云懿贵妃出什么了?” 她心中愤恨,自她封妃以来,裴琰一次都没来过自己的宫里,这都不说了。 可是自己沈家出了那么多钱帮西境赈灾,而自己的位份却没有江云娆这个罪人的高,越想越气! 江云娆摸着温暖的小手炉,心底很清楚,这样的环节最不能做的便是自证。 她唇角勾了勾: “沈家是皇上的股肱之臣,是大周的栋梁,出人出钱,皇帝自是记在心中,也愿沈氏一族继续发挥正能量。” 沈昭昭咬着牙:“你!江云娆,我!” 万茵茵坐在中间,噘着嘴: “沈妃娘娘家里出钱的事情,非要每日都提一遍吗,嫔妾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昭昭不敢对江云娆明面上做什么,万茵茵一个嫔位的妃子,打骂手到擒来:“万嫔,你可是想被掌嘴了不是?” 江云娆眸光冷了下来,正欲说什么,却感觉到魏婉莹投来的目光。 她感觉魏婉莹在故意沉住气,让沈昭昭打骂万茵茵,看自己会不会出手,以此来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失忆。 万茵茵鼓着腮帮子,没人给她撑腰,她便不敢再说了。 沈昭昭翻了翻眼珠子:“万嫔还是去凤仪宫后边伺候大皇子膳食吧,这里没你的位置。” 魏婉莹也点了头:“万嫔,起身吧。” 万茵茵憋出眼泪来,这段时间,自己在嫔妃面前已经丢尽了脸, 一点身份地位都没有了,被当众说成厨子,哪里还有点嫔妃的地位来。 她抓着袖口,憋屈的站起了身。 江云娆开口道: “万嫔伺候大皇子膳食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看来是手艺极好,才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 昨日皇上跟本宫提过,让万嫔得空也去一趟禧云宫,不知万嫔今日有没有时间?” 万茵茵连忙点头:“有啊有啊!” 魏婉莹:“你伺候得过来那么多人吗?你觉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江云娆莞尔一笑:“也对,万嫔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那这样吧,今日先去禧云宫。” 宁如鸢与长孙金月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看着双方拉扯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失忆后的江云娆是起了什么心思。 魏婉莹皱了一下眉头,冷嗤一声: “云懿贵妃什么意思,今日一来这凤仪宫,就来与本宫抢东西吗?” 江云娆很想回她一句,是啊,就是这样的。不过她到底是忍了,平声道: “嫔妾胃口不好,是皇上说的,让万嫔去禧云宫给嫔妾做膳食,做好了有赏。” 魏婉莹一掌拍在凤凰托头上: “拿皇上来压本宫?哼,你今日将万嫔从本宫宫里带走了,那本宫这皇后就白做了!” 凤仪宫正殿了,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其余嫔妃都没想到,为何皇后一对上江云娆就这般大的怒意? 第三百五十章 从前你只跟我一个人好 皇后说了一句极有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宁如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觉得江云娆越来越有意思了。 比她从前故意去挑衅皇后还有意思。 江云娆身子向后靠了靠,面无惧色,好歹自己也混成个贵妃了,可不能像从前那般哆哆嗦嗦的怯场: “唉,皇后娘娘不愿意就算了,何必那般生气? 只是皇上都说了,万嫔手艺实在是好,他也想尝尝。”言下之意,是皇帝想吃,你不让也得让。 魏婉莹气得一下子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江云娆,你以为自己当了贵妃就高枕无忧了吗? 动不动就搬出皇上来压本宫,这后宫的主子到底是谁,你怕是忘了?” 众人鲜少见皇后如此生气,顿时呼吸一凝。 万茵茵脊背一阵一阵发麻,没想到这火药味这么浓。 江云娆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乌眸眨了眨: “皇后娘娘是不喜欢嫔妾吗,嫔妾从前与娘娘有什么过节的话,那嫔妾先道歉,娘娘不必如此生气。” 她始终一刀子硬一刀子软,令皇后的拳头都砸在了棉花里。 “臣妾跟万嫔不熟,想来让万嫔一个嫔妃做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扫皇上的面子, 好歹万嫔也是御史台万大人的女儿,这传出去是有些不好听。 万嫔午后来本宫宫里做客吧,不用你做膳食,方才的话是本宫冒昧了。” 万茵茵的脑袋自然是没听懂江云娆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心中更见委屈难受了,她云娆姐说跟自己不熟,彻底破防。 江云娆这话一出,皇后面子肯定挂不住了,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所有人,贵妃礼待宫中嫔妃,而皇后是个奸险作恶之人。 魏婉莹抿了抿唇,冷声道: “不用这么客气,就让万嫔去你宫里做膳食,她自己喜欢做这种事情。” 皇后觉得拉她下水便能体现自己宽容大度,反正万嫔也去禧云宫做了同样的事情。 可是在旁人眼里意义已经不同了,一个是请,一个是逼迫。 到底还是贵妃有仁善有礼,皇后的形象再次在宫中嫔妃里耷拉一些下来。 文雪嫣朝着万茵茵会心一笑,完全看得懂这局,万茵茵继续抹泪,什么都没看懂。 待出了凤仪宫,长孙金月与文雪嫣走在江云娆的后边,有些欲言又止。 长孙金月问:“文昭仪,你觉得云懿贵妃到底失忆没有?” 文雪嫣声音极小:“我觉得她今日是故意在帮万嫔,但是又不敢做得太明显。 从前云懿贵妃与万嫔关系最好了,今日肯定是按捺不住要给她出气,还将皇后给将了一军。 所以我个人觉得,她是记得从前的,但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不好说出来。” 长孙金月也点了点头: “我觉得也是,江云娆一般不惹事儿的,惹了,就说明是自己极为在乎的事情。 咱们前几次也明里暗里帮过万嫔,但皇后强硬得很,咱们也没办法。 现在好了,万嫔终于逃出生天了。” 顿了顿她又不明白起来:“那你说江云娆她撒谎干什么啊?” 文雪嫣摇了摇头: “你整日在宫里抡大锤,也不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朝借着江云娆从前跟皇后的那档子事儿正在发威呢,目的是在于立皇储一事,皇上不肯妥协,一直刚着。” 长孙金月摸摸头:“你整日看那么多书,说话就不能简单点?” 文雪嫣连连摇头: “我跟你说不明白,总之,咱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她其实都已经猜到了,江云娆与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所以见不得皇帝因她为难,所以才假死逃生,结果被皇帝捉回来了。 万茵茵在凤仪宫外哭得稀里哗啦,揉着红红的眼睛走了出来: “完了,天塌了,她不记得我了!” 她的心情,跟裴琰,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雪嫣连忙捉住了万茵茵的手臂: “哭什么,赶紧去禧云宫,跟云懿贵妃重新认识一次不就好了?” 万茵茵哭着:“万一她不喜欢我,不跟我好了怎么办?” 长孙金月翻了翻白眼:“趁着云懿贵妃谁都没搭理,你第一个去,自然先跟你好。” 万茵茵连忙止住哭声,眼睛亮了亮:“对啊,行,我走了。” 万茵茵屁颠儿屁颠儿跑去了禧云宫,路过禧云宫旁边一座宫殿的时候,她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里面扔了一块: “沈昭昭就是个贱人,凭什么住在云娆姐隔壁,从前都是我住在她的隔壁的!” 瑾瑜也愤愤的道:“娘娘赶紧去贵妃面前挣挣表现,让贵妃娘娘想法子给你迁宫!” 万茵茵侧眸笑道:“好主意,行!” 她一路奔袭入了禧云宫,走到门槛处还摔了一跤:“哎哟!” 江云娆正在清点什么东西,被这声音惊扰,抬头看去: “茵……万嫔,你小心些。” 她走过去将人扶起来,给她裙摆拍了拍灰尘。 万茵茵红着眼睛:“贵妃娘娘想吃什么?嫔妾去做。” 江云娆笑着:“万嫔是来禧云宫中做客的,今日坐下吃便是。” 昨日万茵茵身边的宫女才说了,她病了,是以自己如何舍得再让万茵茵操劳。 随即她便吩咐着:“芝兰,命御膳房传菜吧。” 万茵茵坐在膳厅里,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没吃过这么好的席。” 再看看禧云宫,比从前的瑶华殿华丽到哪里去了,宫人多了两倍不止,这日子,爽的咧。 她暗暗发誓,必须交到这个混到贵妃位置的朋友,不管她记不记得自己。 “贵妃娘娘从前就我一个朋友,跟其他人都不熟,只跟我一个人好,真的。” 她嘴里包着一块红油鱼排,吃得美滋滋,满嘴的油。 江云娆将手帕递了过去,笑着:“我也是这么觉得,你一看,就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万茵茵放下心来:“那明日我来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做好吃的,信我,我有经验。” 这宫里的传言其实早就满天飞了,说江云娆肚子里的孩子是中书令大人的不是皇上的, 的确她失踪了两个月,孩子才一个月,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呢,那大概率就是鹤大人的。 她觉得,不管是谁的,那都是江云娆的,干娘反正当定了。 她对朋友就是这么没有底线…… 江云娆温柔笑着点了点头。 万茵茵吃着吃着就问:“贵妃娘娘在看什么?” 江云娆回道: “在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字,想了好几日了,还是没想到合适的。”她将宣纸递过去给她看。 万茵茵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啊?” 江云娆眼神有些晦暗,低声道: “这段岁月,我觉得阴霾遍布,波云诡谲,想要一束光照亮未来。 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带来一些光亮,但是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字。” 万茵茵:“那就叫光吧。” 江云娆觉得好好笑,侧眸看着她:“裴光,赔光,这不大好吧,孩子长大了会恨我的。” 江云娆本以为万茵茵也会跟着自己一起笑,但却见她怔怔的红了眼眶, 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筷子也掉落在了桌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明明就没有失忆(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 万茵茵咬着嘴唇,半晌后大哭出声: “云娆姐,你明明就没有失忆,为什么要骗我,我为你哭了那么久,哭到人都晕过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江云娆脑子嗡嗡的,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漏了嘴:“怎么了?” 万茵茵哭着道:“裴光,若不是皇上的孩子,你怎么会下意识的说出孩子姓裴?” 江云娆将筷子放了下来,有些沉默,一手扶着额头。 万茵茵继续道: “你这个表情和动作我就知道了……那这孩子是皇上的话,那就是在上林苑你有的,所以根本不是中书令的。 再这么一想,你自己非常确定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那不就是你没有失忆吗?” 江云娆鼓着气,最终松懈了下来,伸手替她温柔擦去眼下的泪: “不容易啊万茵茵,头一次见你一个事情可以连续转弯两次。” 万茵茵钻进她的怀里:“你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 江云娆心酸的看着她: “我不想你知道太多,怕将你搅和进来,已经有人被搅和进来了,现在还在密室里,我不知道如何救呢。” 万茵茵抽了抽鼻子:“你这拙劣的演技跟我差不多,皇上早晚会知道的,估计现在都在怀疑了。” 江云娆自己也笑了笑: “是啊,他早晚会知道的,孩子的事情,本来也不该隐瞒太久。 只是,现在前朝舆论对皇上不利,西境又起了战祸,我的存在的确不是很合适。” 万茵茵将目光看向了膳厅角落里堆积的箱子:“你要走啊?” 江云娆摇摇头: “不,是我将从前瑶华殿存着的所有银钱,还有一些可以换成钱的珠宝都堆在这里了。 我想了想,西境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物资。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吧,虽然极其的微不足道。” 万茵茵:“我也有,我也捐了吧。” 江云娆有些苦恼的道: “我准备将银钱换成优质的种子,需要四处找人收购,待明年开春免费给百姓发放下去。 但是我又担心春来时有旱情,所以趁着西境现在有雪灾,那就再花一半的银子去修建水渠。 因为西境有高山,等雪水融化后,那些水从高山流入沙土后便不见了,所以水渠得修建在山下。 我觉得沈家赈灾的方式,治标不治本,不断的给钱,能给到什么时候呢?” 万茵茵挠挠头:“哦……沈家不是挺有钱的吗,捐完了最好。” 江云娆做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赈灾,她要让自己的钱,每一份都发挥到极致。 不仅得做,还得往裴琰脸上贴金。 万茵茵突然道:“魏皇后说今年过年要大办,隆重的举办除夕宫宴,能把银子节省出一半来就好了。” 江云娆身子向后靠了靠,有些不快的道: “西境灾祸不断,魏皇后是怎么想出过年还要大操大办的事情来的? 这消息传了出去,皇上的名声岂不是会更坏?” 她心中愤懑,魏皇后好歹是裴琰的嫡妻,可做的事情看上去却是两家人。 万茵茵:“可是你去做了这些事情,皇上肯定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也知道你并没有失忆。” 江云娆叹了口气: “是啊,他知道了这些后,会将我护得更死,那跟前朝的矛盾就更烈。 加上现在皇上不肯立储,那这件事儿就会一直刚着。” 万茵茵双手捧着下巴,撇嘴道: “哼,魏皇后又不喜欢大皇子,干嘛这么着急立储?她自己再生一个喜欢的皇子出来,再立不行吗?” 江云娆也么多想,顺嘴笑着道:“哪有做母亲的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万茵茵一脸认真的道: “真的,皇后娘娘不喜欢大皇子,她从来都不抱一下,毫无耐心。 我上次还悄悄看见大皇子哭闹不止时,皇后娘娘就伸手掐他,一直掐,身上青一处紫一处的,我用好多糖果都哄不好。” 江云娆侧眸,满脸疑惑:“这魏婉莹……我是真不大懂。” 万茵茵还道:“皇后娘娘可能是嫌弃大皇子吧,大皇子不大聪明,又长得黑,估计就更不喜欢了。” 江云娆随口就说了一句:“皇上一身冷白皮,皇后也算白净,大皇子怎么会长得黑?” 万茵茵跺了跺脚,极力反驳道:“真的,大皇子长得跟个煤球似的,平时皇后都不愿带他出来见人!” 江云娆:“两个白的怎么能生出一个黑的?” 她心底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但是又觉得不大可能,皇后怎么敢偷情呢? 深宫里,来个外男都很难,更别说在皇后宫里睡觉了,且还得对上皇帝去凤仪宫的时间,这简直难上加难。 万茵茵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可能皇后心黑吧。” 她走的时候又不甘的提了一个小小要求: “云娆姐,沈昭昭住你隔壁,你不膈应吗?你看,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还有谁比我更放心?” 江云娆笑着掐了掐她的包子脸: “好,我知道。但是咱们得找找沈昭昭的错处,找到了,我才有办法将她弄走,将你迁过来。” 万茵茵笑眯眯得走了:“行!” 万茵茵一走,她便开始琢磨鹤兰因的事情了,整个人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她与沈昭昭最大的不同的便是自己已经没有强大的母族做依靠,前朝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事情发展到现在,只有裴琰一个人孤军奋战,为她抵挡那些汹涌而来的洪水。 这便是这个时代,前朝与后宫之间的牵扯了,嫔妃与母族向来都是互相滋养的关系, 可是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在后宫里孤掌难鸣。 归冥是从窗户里悄悄翻进来的,一下子出现在江云娆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 “归冥,有好好的路你不走,你翻窗做什么?” 归冥满脸焦灼,拱起手臂,双腿便跪在了地上: “贵妃娘娘,臣总算合适的时机来见您了。 前朝波澜越演越烈了,您今日可否冒险随臣走一趟天元宫密室?” 江云娆问:“皇上此刻在哪里?” 归冥回:“皇上此刻被翰林院所有的臣子堵在了宣武殿,这些人大多都是从江南筛选回来的烈性臣子,犟得很, 皇上现在一时半会儿应该脱不了身,所以臣便来找娘娘。 鹤大人说了,老虎打不得,只能哄,此事全靠娘娘您了。” 如今的裴琰,已经没有任何人控制得了了。 江云娆立马起身,一边走一边问: “翰林院不都是皇上的心腹吗,怎么翰林院的人都开始与皇上对着干了?” 归冥咬着牙:“是啊,翰林院几乎都是皇上的谋臣言官,现在事态完全失控了!” (祝我的读者小可爱们,新春快乐,新岁美好赚大钱,变美变富喜事多!) (为让宝子们新春看爽,从今日开启连续爆更!姐耿直吧?转折马上就要来了哦!)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你留下,让我走 江云娆被归冥一路带至天元宫的密室,从天元宫的后殿悄悄进去的,归冥暗地里支走了一部分人。 冬日里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刮过面颊,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人浑身打着哆嗦。 密室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归冥站在江云娆的身后低声道:“贵妃娘娘与鹤大人先聊,臣在外边守着。” 江云娆轻点了下头就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鹤兰因双手架在人形架上, 两条腿无力跪在地上,青丝乱垂,本是素白的衣衫此刻残破血红,地上还有一滩似干非干的血。 她黛眉皱了皱,鼻息间传来一股密室里飘荡的血腥气,胸口便闷得发慌:“鹤大人,我来了。” 鹤兰因听见动静缓缓抬了头,薄唇艰难勾了勾:“此刻,应该唤你一声云懿贵妃了。” 江云娆眉心一直拧着: “鹤大人,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时间紧急,咱们把要说的话说完。 上次你没有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的撒下了这个谎,我也被架了上去,只为将计就计能够离开。 可是现在皇上根本没有打算让我走的意思,反而是抓得更紧了,可我也觉得他快被逼疯了!” 鹤兰因气息微弱,肿胀发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有人故意在前朝兴风作浪,将你封妃的事情加大渲染,只为败坏帝王名声。 加上西境战祸与灾情,民间百姓与天下学子极有可能会传,是上天降罪于皇帝,是为不祥之兆,波澜会越演越烈。” 江云娆心揪着,立马问道: “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是我消失,让这场讨伐戛然而止,还是要继续在后宫等着,看他一个人扛着? 可是鹤兰因,我根本做不到,我想为他做什么,但却又无从下手。” 鹤兰因道:“今日找你来,便是告诉你,自你江家倾覆之后不久, 其实皇上早就派人去解救你母亲的母族中人了,只是这中间出现了意外,没能成功。 他觉得事情没做成功所以就没告诉你,可我是故意没有告诉你。” 江云娆粉唇血色失了半分,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鹤兰因失笑:“我想让你恨他,仅此而已。” 江云娆乌眸瞪圆了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跪地,满是血腥的人:“鹤兰因,你……” 鹤兰因沉声道: “自你进宫的那一日起,皇上便与我定下了拿江家开刀的计划,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成为阶下囚。 你还记得你出宫省亲的那一次,我有送过一枚玉扳指给你吗?” 江云娆:“嗯。” 鹤兰因笑了笑自己: “那时候我便知道你会有今日,我想等你憎恨裴琰,在你上了刑场后,再将你救下,然后带你离开。 一开始,我便计划好了,你会是我的。” 江云娆眸色冷了下来,语声清冷如月:“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听你说重点。” 鹤兰因眼下红着: “我说的第一件事,不是带你回忆,是想对你说一句抱歉,我一直都在算计你。 包括这一次渡口一事,我也在算计你,将皇上的孩子都算计成了自己的。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放手。” 江云娆恍然大悟: “鹤兰因,我明白了,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皇上他杀不了你。 因为皇上定不了你真实的罪名,只能将你囚在密室,日子一久,整个内阁加上翰林院,必定为你发声,对吗?” 鹤兰因笑着:“对,免死金牌,加上那些内阁臣子,我根本死不了。 而皇上根本不可能将我定罪,我的罪行一旦定了,那便是将你推出去,名节尽失。 皇上被我架在火盆上烤,而你,也被我架在火盆上烤,然后这个时候你想要告诉他真相,那么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江云娆指尖瞬间就冰凉了下来,眉眼间生了恨意:“鹤兰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鹤兰因嗤嗤笑着:“因为想要得到你。 从前皇上就说过,除了龙椅不与我共享,名义上的嫡皇后不能共享,这后宫的妃子我看上谁,他就将谁给我。 可是你,他不愿给,可我,只想要你。” 江云娆胸前微微起伏,面色被怒意给涨红,怒目紧盯他: “我冒着危险,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鹤兰因,我看在你为我挨了二十四刀的份儿上,你若想要出去,我可以帮你,至于结果,我保证不了。 这件事后,你我此生再不要见。” 再者,其实她也是为了裴琰,鹤兰因是位极人臣的大臣,如此不明不白被皇帝囚在了密室,皇帝是要给交代的。 鹤兰因额前垂下来一缕杂乱干枯的青丝,他血红双眸看着江云娆: “我明明可以将这些永远埋藏在心底的,今日告诉你,就是想彻底做个了断。 我欠你的,欠他的,都一并偿还了。” 朝廷的风浪虽不是因他而起,但也有他无心促成的一部分。 江云娆:“你在这密室里,守着最残酷的拷打,拷打完了,想到的是偿还,我会信吗?” 鹤兰因笑着摇了摇头:“归冥将外界的事情都告诉我了,风波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我除了是自私阴暗的鹤兰因,也还是大周的中书令,难道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了吗? 我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对大周的责任。只是在你这件事上,我的确心中有恨、有得不到的痛,有无尽的悔。 归冥还告诉了我你的近况,太医说你这一胎极其凶险,运气不好,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可是这孩子只有在身份得到证实的情况下,皇上才会不顾一切的将他保护好,你也才会安全。 今日,我找你来,便是问一句,你到底怎么想的?” 江云娆知道鹤兰因在问什么,是在问她到底要不要坚持走。 正如鹤兰因当初隐瞒她身孕之事,就早已猜到了,有了孩子以后,她一定会动摇。 是的,当知道了有孩子的那一刻,她一瞬间就动摇了。 她面色有些发白的道: “我好艰难,我如果告诉了他真相,那便是下定决心要与他一同面对,可是我的实力,是这整个后宫里,最薄弱的那一位。 罪人,无母族,我拿什么去做他的盾,帮他?” 鹤兰因道:“你留下,让我走。” 江云娆忽的抬眸问:“走,怎么走,走去哪儿?”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为了他与孩子,我认了 “北境,想办法让我去北境。” 江云娆没有回复鹤兰因的话,因为她根本猜不到鹤兰因的意图,且鹤兰因若是心底对裴琰有恨呢? 去了北境,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做了什么不利裴琰的事情就糟糕了。 鹤兰因一眼便清楚江云娆在想什么: “我若是有旁的意图,刚才就不会将所有事情都向你坦诚,我只需继续装可怜,求你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便是了。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去找一味毒药来让我吃下,然后每过一段时间送来解药,如此就可以极为轻松的控制我。” 江云娆站在阴暗的密室里,她抬眸看了看那狭小铁窗外射进来的惨淡的冬日阳光,阴冷无神,裹夹着浑浊的血腥气。 她思考了半晌,仍是在心中担忧: “去北境的理由是什么,事到如今,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理由又是什么?” 鹤兰因凝声道: “皇上手底下收集情报的部门,一开始便是在我的手上的,皇上知道什么,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情报查到,北境有异动,禹王与匈奴单于走得极近, 他甚至悄悄纳了匈奴公主为侧妃,之所以没有娶为正妃,便是不让帝京皇城发觉。 匈奴手里的骑兵,向来是大周最忌惮的, 但是如今匈奴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们每年冬天春天都是冰雪覆盖,饿死的牛羊与百姓也多。 可只要禹王悄悄开放了北境温暖水水草丰美之地给匈奴休养生息,一旦北境实力成熟,那大周将不肯设想。” 江云娆额角青筋绷得脑仁都在疼:“皇上知道吗?” 她知道,禹王上次回朝来的目的没有达成,现在是准备在北境独自做大了。 而朝廷对藩王不敢直接削藩,逼急了,几位藩王联合起来造反那便是不成了。 鹤兰因点首: “他知道,应该在想对策,只是我比他提前那么几分想出来了。 准确来说,是我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契机,我愿意舍去朝廷中书令的职位,去往北境做大周北部总督。 正逢我被关押入密室,世人一定是知道我惹怒了皇上,所以才有此待遇。 现在皇上贬我去北部做总督,禹王不会知晓目的便是最好的时候。 我去了,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慢慢瓦解他,且整个内阁也会平复。” 江云娆:“我凭什么相信你,鹤兰因?你可知道,我一旦信错了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灾难吗?” 鹤兰因呛咳了几声,鲜血顺着唇角流了些许出来: “现在满朝文武里,官职与实力不够的,去了北境,要么投靠禹王,要么被禹王杀了。 可我不一样,我不会投靠裴占,因为当年我科考榜首的位置就是被禹王与赵家人用手段弄下来成了倒数第一。 被人在帝京城里打得半死的时候,是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救下的我, 我与皇上相识于微时,我们从来喜欢的东西,兴趣偏好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缓缓抬眸凝望着江云娆: “就连喜欢的人也都是一样的。贵妃别再犹豫了,只有我去了北境,才可以威胁赵太后。” 江云娆浑身冰冷起来,清冷的语声愈发低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在说,你去北境牵制禹王,削弱其实力,然后等待朝廷削藩令下来,我留在皇宫,对付赵太后?” 鹤兰因笑了笑: “聪明如你,你来做一次皇上的刀。 你知道的,赵太后只要明面上没做什么弑君叛国的事情,皇上也动不了她,相反也只能好好供养她。 她可是当朝太后,是皇帝嫡母,皇上又岂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弑母? 且世家里,赵氏掌兵之人最多,也是最危险的。”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裴琰早就已经想到派人去北境做北部总督,迟迟没有定论,是因为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 江云娆道:“是不是就是那装病的赵太后,在背后渲染的这些事情,将皇上名声败坏,将朝廷的水给搅浑?” 鹤兰因奄奄一息的点了点头:“对。 你最后信我一次,若不信,便用毒药控制。 我离开帝京以后,与你此生再不会见面,也不会再见到皇上,皇上便再也不会想着我与你还有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云娆,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赵太后就要去裴氏族老手里请出九龙玉杖了。” 她脑中反复思考鹤兰因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鹤兰因真的是去北境投靠禹王, 那今日应该不会对自己坦诚所言一切,令自己很他。 鹤兰因应该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与所有的坦诚了,看来赵家最近的确频频异动,都令他开始心慌了。 鹤兰因尚且如此,那么裴琰呢,他对自己什么都不说,让她一个人后宫整日乱担心。 “可是……你为何要让我去促成你去北境?” “江云娆,这世间,也只有你对皇上有法子了,要不然,我怎会让归冥冒险找你前来,而不是找内阁的臣子?” 江云娆沉默的看着他,心中踌躇起来。 鹤兰因有些按捺不住的道:“归冥,去弄毒药来!” 江云娆急声道: “好,鹤兰因,我答应你。你走,我留下来! 纵使前途满是血腥泥泞,我也选择陪着他试一次,斗一次。 纵使这是我最厌恶的生活,那我也认了,为了他,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都认了。” 鹤兰因的确很懂算计人的心,算计到了,她有了孩子以后,心境绝对会有所更改。 她现在这个样子也走不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就危险了。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胜算在哪里…… 鹤兰因心刚刚落定,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归冥呢,归冥怎么没有应声?” 江云娆不再逗留,于是道: “事不宜迟,我马上就离开密室,想办法让你从密室里出来,然后去北境。” 天元宫殿宇上方飘来一朵极大极厚的青色团云,阴霾笼罩了整个宫殿。 皇帝的銮驾从宣武殿方向速速醒来,龙椅上的裴琰,面色阴沉到似要渗出血来。 方才他正被内阁臣子堵在宣武殿门口,臣子们让他放了中书令, 即便是要定罪,那也要大理寺查出鹤兰因的罪行,不能就这么将一品大臣说囚禁就囚禁。 正当他失去耐心时,外边来了个小太监,咋咋呼呼的道: “启奏皇上,云懿贵妃私下去天元宫密室了,人在密室好一会儿了都没出来。” 福康公公冷下面色:“哪里来的小太监,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还不赶快滚出去!” 裴琰凤眸清冷下来,没再多问,一脚踢开面前的臣子,速速向天元宫方向走去,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密室。 归冥一直在看守密室外的情况,没等他出声,便被裴琰身边的侍卫给按住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没有失忆(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 归冥正想开口说句什么,就被裴琰幽沉的眼神给吓得闭了嘴。 他暗觉不好,这密室里外的人,按理说在皇帝来之前就应该通知他的,可直到皇帝都到了也没一个人知会他。 密室刚好传来二人的对话尾声。 “去北境的事情,我想办法帮你促成。” “好,要快。” 江云娆不再与鹤兰因多说一句废话,将事情厘清后,正准备从密室里离开, 刚刚行至密室门口,头就撞倒一人,惊吓之间,人连连退了好几步。 裴琰背着手,身后的手掌捏成拳头,浓墨似的眉头狠狠低压:“江云娆,你居然还敢私下来见鹤兰因!” 江云娆令自己镇定着,她知道此刻裴琰有多愤怒,立即解释道: “我来见他,是来做了断的,若我不来见他,怎么知道前朝的风波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裴琰回身一把关了密室的门,偌大的声响在密室走廊里回荡着,他一把拉过江云娆的手臂走到鹤兰因的面前,怒声道: “你难道不知道,朕最痛恨的是什么? 朕忍了天下男子都不能忍的事情,你还要怎样,还要帮着他离开密室,逃出生天,江云娆,你还有一点心吗?” 方才那小太监说江云娆私下来见鹤兰因,只那一瞬,他便已经恼羞成怒,甚至不愿回想到底因什么而去。 江云娆手臂被他攥得生疼,挣脱不开:“你先别激动,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裴琰听不进去任何话,怒喝一声:“福康,命人拿匕首进来!” 福康公公不敢违抗,手里拿着带着刀鞘的匕首却也没有递过来: “皇上息怒啊,鹤大人再是做了错事,您也要按照律法罚他,不可滥用私……” 未等他说完,裴琰一把拿了匕首将刀鞘扯开:“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他黑眸泛着杀气瞪着江云娆:“朕今日便让你尝尝鹤兰因的血与肉是什么味道的!” 江云娆从未见过裴琰这般失控过,她摇着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鹤兰因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之所以撒谎骗你,是因为我做好了要离开你的决心,只是鹤兰因将筹码加大了而已,是为逼你放手。 裴琰,我没有失忆,从来都没有,我只是不愿你再因我在帝业之上越走越偏。” 鹤兰因已经抬不起头,两眼浑浊,声色低沉的道: “是的,江家女,早已没有能够留在皇上身边的位置了。 臣不过是顺势而为,云懿贵妃待在皇上身边,的确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这场风波越演越烈。” 裴琰伸手将匕首慢慢握在了江云娆的手上,笑意森然: “你见内阁向朕施压,所以就在这时想法子令朕放了鹤兰因去北境,是吗?” 江云娆想扔掉那匕首,却被裴琰拿着手腕朝着鹤兰因的胸膛划了去,她手臂拼命的向后缩: “我没有! 鹤大人去北境是国策,我只能促成,可是让鹤大人囚禁密室,我是有责任的。 虽然他有私心,可也是我要离开在先,所以才搭了这戏台子,一切都是为了我能够离开。 毕竟从瀑布上跳下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裴琰,我不愿见你为难,更不愿见你再为我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了!” 裴琰握着江云娆的手腕,那匕首的刀尖已经抵拢了鹤兰因的胸口: “你觉得朕会信吗?你怀着他的孩子,自然是为他着想。” 江云娆急声道:“我都告诉你了,我没有失忆,所以这孩子怎么可能是鹤兰因的呢!” 裴琰一双黑眸满是嘲讽神色: “为何之前不说,现在鹤兰因要去北境了你才说? 上一次鹤兰因都命悬一线了你都不说,这次说的意图,你让朕如何信?” 江云娆面容迅速的苍白了下来,她不知道如何跟裴琰解释了,他似乎恼羞成怒得什么都不信自己了。 鹤兰因:“因为那时,云懿贵妃心中打定皇上是要放手的,所以才将计就计,咬住牙不说。 且臣自己也清楚,臣只是命悬一线,并不会死。 一切都是臣有对云懿贵妃有私心,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琰血红的眸子俨然是有些失控,捏着江云娆的手腕在鹤兰因胸口划破一道血口, 鹤兰因闷哼一声,疼得面色发白,下颚紧绷得跳动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缓缓释出。 江云娆浑身发冷,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小腹处传来了好几下隐痛,她有些崩溃的失声道: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在上林苑林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些事情,只有我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我出事之前的所有,我都记得。裴琰,你为什么不信呢?” 内阁里的臣子才刚刚向他施压,问中书令到底所犯何罪的时候, 这鹤兰因便提出要去北境,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巧合,他怎敢轻易相信? 鹤兰因嘘声道: “臣着实不知是谁私底下通知皇上以这样的形式赶来造成这误会, 臣与云懿贵妃所商量的是,臣离开,彻底的离开,再也不与皇上还有贵妃相见, 而贵妃留下,她也做好与您一起面对的决定了。皇上为何不信?” 他咽了咽喉咙又道: “这一切被人利用,话说回来其实是皇上自己的错。 当初皇上是做好了要舍弃贵妃的决定,是皇上自己反悔,多次反悔,才造成如今的局面的? 皇上生气恼怒,说贵妃骗了您,她难道又不是为了成全您吗,这一路走来,要说一点错没有的,就是她了。 皇上与臣,没有哪一个手上是干净的。” 江云娆手掌捂住的腹部,面色像宣纸一般苍白惨淡,小腹传来的隐痛愈发明显了: “鹤兰因,你就少说一句吧。” 鹤兰因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当初臣救了她,也问过她的意思,到底如何打算? 她的决定是要走的,坚定无比。 臣问她,放弃荣华富贵,宠冠六宫的身份值得吗?” 话及此处,鹤兰因缓缓抬眸看着裴琰:“皇上猜她怎么说?” 裴琰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江云娆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她小腹下坠之感愈发明显,身子都蜷了过去。 “你们的话,朕不会信一个字。”裴琰凤眼阴冷,刀削似的下巴紧绷着,手掌用力得似要将江云娆的手腕都给捏碎了。 “她说,爱,是成全。” 江云娆痛得一下子跪了下去,手掌拉着裴琰龙袍的下摆,语声低弱: “裴琰,我肚子好痛……快传太医,快……传太医,救救我们的孩子。” 【预告:情人节高甜番外努力筹备中】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介意禧云宫再添一条人命 裴琰垂眸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江云娆,心被刺得鲜血横流,他拳头攥得发抖,修长指骨渐渐泛白。 深邃眉眼里,戾气翻飞,整个密室的阴冷更甚了。 如果没有失忆,这孩子也是他的,她是如何狠心到,又是如何胆子大到用孩子来撒谎的。 她难道不知道,用皇嗣做文章,是会出人命的吗? 她走的决心是有多大,大到用孩子来做赌注。 “江云娆,你难道就没想过,这孩子不是皇嗣,朕随时都会对孩子下手? 你到底是用什么在做赌注,赌朕心慈手软?若这孩子真是朕的,死在了朕的手上,你要作何感想!” 裴琰勾下身子来,双手扣住她的臂膀,一声比一声寒的在质问她。 眸底鲜红的血丝此刻狰狞万分,身子微微发抖着。 裴琰此刻难以相信,却又并非完全不信,两相挣扎了起来,如将身子扔进了油锅一般,被油火烹煮着。 鹤兰因眼看事情不对,急声道:“皇上,贵妃娘娘这一胎如此凶险,拖不得!” 江云娆跪坐在地上,手指不曾从他龙袍下摆离开,求生一般的道: “裴琰,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两个多月了。是我的错,你快救救他,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鹤兰因奋力的晃动手腕上的铁链: “皇上,你杀了臣吧,杀了臣!江云娆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逼你放手罢了!” 江云娆两眼垂了下去,小腹一阵坠痛后,涌出一股热流来。 手掌缓缓从裴琰龙袍上滑落,身子倒在了冰冷冬日里的地下密室里。 …… 禧云宫的宫人有一半以上都跪在地上,众人瑟瑟发抖。 方才有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盆子,就被皇帝命人给拖出去大刑伺候了,众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文年从衣袖里取出一张早就被汗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头一次在大冬天里出那么多汗水: “启奏皇上,贵妃娘娘出血有点多,怕是……情况怕是有些”他极力的在找一个委婉的词语,但是还是没找到。 裴琰在禧云宫中的座椅上随便找了个位置,他修长双腿岔开,勾着身子, 用手扶住此刻剧痛无比的额头,这个动作他已经保持很久了: “李文年,朕今日不想在禧云宫再添一条人命。” 李文年吓得险些跪地,连忙奔回内殿,对着屏风里的医女道: “用老夫新写的方子,下重药,无论如何,娘娘肚子里的龙嗣都得保住了。” 江云娆人是苏醒过来的,眼角的泪滴一滴接着一滴的滚落,嘴唇一动一动的: “他还在怪我吗,芝兰,他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芝兰半跪在床头,心揪着:“皇上就在外边,不曾离开过,娘娘放宽心,别想那么多。” 万茵茵在外边的哭声比里面还要大,在正殿里急得跺脚: “皇上让臣妾进去吧!您不去看,臣妾要去看的呀!” 橙黄如昼的琉璃盏宫灯落下华丽的灯光,像晚霞织就的锦缎一般,披在裴琰轮廓分明的面容之上,却也透着一股寒霜晦暗之感。 仅是淡淡看了万茵茵一眼,她脊背就开始发麻: “皇上这是什么眼神嘛,臣妾想进去看看云娆姐和她肚子里的娃娃怎么样了,又没得罪皇上您……” 裴琰冷声道:“万嫔,你最好是消失在朕的眼前。” 万茵茵不清楚事情始末,只听宫人说,江云娆被皇帝抱回禧云宫的,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她着急的不行:“为什么不让臣妾去看,皇上不紧张自己的孩子,臣妾紧张自己干儿子干闺女不行吗?” 裴琰下颚紧了紧,又看见万茵茵身后宫女大包小包拿着什么东西:“你拿的什么东西?” 万茵茵回身看了看瑾瑜和其余小宫女手上的包裹,回道: “捐赠给西境的金银,混着云娆姐的那一份都给捐了。” 不过她都烦死了,急声道:“皇上不着急吗,臣妾快着急疯了!” 裴琰抬抬手:“你去吧。” 万茵茵走后,他思绪仍然混乱。 万茵茵就那么顺嘴说出是他的孩子,到底是江云娆特意对她说过,还是听的明面上的意思? 他依旧生气,生气江云娆用皇嗣骗他,气得浑身发抖。 只因这三宫六院里,他只愿与自己心爱的人有子嗣。 所以对于与江云娆的那个孩子,他在心中是期待了好久好久了,期待到做梦都想看见那个融合二人血脉的孩子出生。 他会给他们的孩子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权势、富贵,至尊的地位,独有的宠爱。 神思之间,皇后魏婉莹与沈昭昭一行也都来了禧云宫,装模作样的,很是担忧的样子。 魏婉莹伤心的道:“到底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好不容易回来了,都做贵妃了,怎还流产了,唉……” 沈昭昭在一边叹道: “是啊,这贵妃也真是的,对皇嗣也真是大意了点儿。皇上您也该说说贵妃了,下次别这样大意了,这可是皇嗣。” 小欣子插了一句嘴:“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并未流产。” 魏皇后听见就瞪了他一眼:“狗奴才,有你插话的份儿!” 裴琰睁眼,看了二人一眼,满是厌烦的神色,沉默着,一言不发。 万茵茵走到一半,回眸过来瞪了这二人一眼,没再多言的入了内殿,看着芝兰正在给江云娆喂药,医女在外边跪着。 她摸了摸眼泪,鼻尖酸酸的:“云娆姐,你疼不疼啊?” 江云娆唇色跟宣纸的眼色不相上下,眼眸被水雾弥漫开:“不是很疼了,能忍。” 万茵茵看着医女: “贵妃到底怎样了,什么情况?”她伸手握着江云娆冰凉的手掌,紧紧抓着。 医女战战兢兢的道:“一直在出血,仍然凶险,要过了今晚才知道能不能稳定。” 江云娆眨了眨眼睛,泪滴滚落枕边,眼睛一直看着鸾床上方绣着鸾鸟飞舞的幔帐,压着自己的抽泣之声: “皇上呢?他是不是不愿见我?” 万茵茵:“那我去将皇上叫进来,我有办法!” 芝兰在一边道:“方才贵妃娘娘命人去唤了皇上好几次,皇上都不愿进来,奴婢都以为皇上已经离开了。” 万茵茵站起身来: “不怕,我去,一定将皇上给叫进来。” 现在外面有两大妖婆,一个皇后一个沈昭昭,她得赶紧将皇帝和这不安好心的两人给分开。 万茵茵一出去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裴琰便走了进来,立在了江云娆的床头。 江云娆冰凉的指尖拉住了他的龙袍,满含水光的乌眸红红的看着他。 第三百五十六章 对不起,裴琰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气我骗你?” 裴琰黑眸寂静,薄唇不语的看了他一眼。 江云娆也不知道万茵茵使了什么法子让他进来的,毕竟方才都派人唤了几次他都不愿进来见自己。 此刻是想问又不好问,人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裴琰看向医女,又看了看跪在屏风外的李文年:“贵妃现在什么情况?” 李文年在外应答: “回皇上的话,等明日早晨没事的话,那也就没事了,若是一直出血的话,那就得喝下清宫的药,将腹中残损之胎给清理出来。” 裴琰听闻这话,眸色明显的暗了下去:“所有人都下去。” 江云娆手掌握成拳头,死死扯住锦被,身子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不敢说话了,一会儿若是吵起来,她又得情绪激动起来。 裴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三根手指用力的揉按着太阳穴,眉心一直紧皱着。江云娆看见他痛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可是又头痛了,臣妾给皇上按按?” 裴琰松开了手指,冷声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做出这样的事情,按一下额头这样的讨好就能过去?” 江云娆将目光收回,垂了垂下巴:“哦……” 她知道,裴琰此刻在压着盛怒,他的脾气自己又不是不清楚,换做从前早就皮痛肉痛了。 默默闭了双眸,不敢再去惹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惹人生气者当哑巴。 福康公公在殿外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压低着喉咙道:“皇上,太后娘娘突然从行宫启程要回皇宫了。” 裴琰身子直了起来,长眸虚了虚:“看来是要动手了。” 江云娆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鹤兰因跟她说过九龙玉杖的事情, 这皇太后朝政权力是没有,但宗室权力是极大的,裴琰真正的麻烦就要来了。 她控制不住的要去想,要去思虑:“赵太后是不是要去裴氏族老那里……” 裴琰站起了身子来,冷眼看着她,语气强硬着:“住口。” 福康公公也知道皇帝在气什么,但是现在的这样的情形,皇上也的确凶了点,在一边挤出笑意来: “贵妃娘娘先将养着自己,皇上不让您问,是担心您的身子呢。” 江云娆抿了抿唇,乌眸泪光闪烁的望了他一眼: “福康公公先下去吧,今日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就让我与皇上一次性的将所有话都给讲清楚。” 福康公公道:“呃……这……娘娘的身子可有些不允许啊。” 江云娆伸手拉住裴琰的手背不肯松开:“我保证不会激动,就事论事的说。” 裴琰坐了下来,开始听她说。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从瀑布一跃而下后,醒来是在鹤府上。” 这话一说完,裴琰面色便更阴冷得可怕了。 “醒来以后,鹤大人只是问了我的决定,是我自己决定要离开,他只是充当了一个护送者的角色。” 裴琰抿紧薄唇:“护送者?他有什么资格来做这个角色?” 江云娆低声道: “在鹤府休养的那段日子,朝野里的消息我听鹤大人说过。 裴琰,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我的确也不适合留在你身边了。 现在的我,已经成为有人借题发挥你帝王名声的武器了。 所以我决定将计就计,反正也是你亲眼看着我从瀑布上跳下来的,死便彻底死去, 我想着,就去江南隐姓埋名的过一生好了,至少也能让你帝业清明,也能让你恢复冷静与理智。” 裴琰从圆凳上站起来立在床头,修长的身影似黑影般将光给遮挡住,留下一片暗影。 他声色骤冷:“所以你就私自带着朕的孩子一走了之?” 江云娆听闻这话,心中已算宽慰,裴琰此刻至少已经相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了。 她身子依旧不敢动,继续说着: “走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自己怀有身孕,是鹤大人当日脱口而出后,我被架了上去,将戏唱完,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手。 其实鹤大人做这件事除了私心,也有站在臣子的角度在思考, 我的身份被人利用多次,前朝风波不断,一直逼迫你立储,败坏你的名声,所以我离开是最简单最安全的选择。 裴琰,你不是寻常人,换句话说,你是大周朝最具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不是你自己,而是皇帝这个身份。” 裴琰黑眸戾气翻涌,听完这些解释并没有消减怒意的意思,反而是更生气了: “江云娆,你可知道你用皇嗣这件事撒谎,险些将朕的孩子给害死!” 江云娆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哽咽着: “对不起,裴琰,那日我本是要说的,是你灌药的速度太快了,所以我……” 裴琰怒意滔天起来,抬臂就将身侧的花盆覆倒在了地上: “你住口!那本就是流产的药,是李文年路都走了一半,是朕一念之间心慈手软,命其将药给换成了保胎药。 江云娆,若是朕心狠到底,一念之差,甚至是将药放在你的水里,你的膳食里,你躲得掉吗? 你腹中的孩子,还能活到现在吗?” 江云娆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她颤声道: “是我错了,我不该用孩子的事情骗你,当时我一心要走的,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要走的。 裴琰,我早就说过,我在你身边不划算的,你是皇帝,怎可为了儿女私情……” 裴琰:“够了!” 禧云宫寝殿之外站着三位嫔妃,都听见里面的动静了,万茵茵着急得左右乱走。 魏婉莹与沈昭昭笑盈盈的对视一眼,一边喝着热茶,神色愉快。 沈昭昭兴奋的说着:“哟,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魏婉莹笑着:“不急不急,让火再烧一烧。” 沈昭昭将身子凑了过去:“皇后娘娘,云懿贵妃腹中皇嗣,咱们要不要想想法子?” 魏婉莹冷哼一声:“那倒是不必了,反正也不是皇上的,就让她生下来膈应膈应皇上,也是挺好的。” 寝殿内,依旧飘浮着淡淡苦涩汤药的味道。 银炭的火,在这一日烧得极其的旺,人在怒意之下,很快的就湿了衣襟, 每一寸皮肤都在热浪的加持之下,似要干燥的燃起来一般。 江云娆不敢生气,只有委屈又内疚的蹙了蹙眉:“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能原谅我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一句道歉朕就能消气(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 裴琰冷戾的眉眼之间,眼眶却发红起来:“江云娆,朕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江云娆伸手摸了摸泪: “我自己也要被自己气死了,本来自己没什么大作用就算了,但总不能成为别人算计的工具吧? 裴琰,咱们换一下身份,若你是我,你要怎么办? 继续在后宫,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吗,看着所有的压力与算计,因自己而起的风波,都让对方一个人去扛吗?” 裴琰黑眸里倒映着烛火调动的火苗,他一掌拍在鸾床的床沿上,鸾床帷幔猛地晃动了一下: “所以连商量都没有,就将朕的孩子说成别人的,再玩儿一次消失? 一句道歉,朕就能消气? 江云娆,你可知朕等这个孩子,等了多久!” 他的心好像是被利箭穿透过一般,流出了酸涩又痛苦的鲜血来。 直到此刻,裴琰都不能理解江云娆的做法, 他在心底一千个一万个后怕,若是那一日自己真的是一念之差,那这等了许久的孩子,就真的没有了。 他的委屈,他的心酸,又如何算呢? 江云娆泪光迷离的看着他:“我不愿让你为难,说了好几遍了,你到底听没听明白?我也很生气,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裴琰:“朕有脑子,耳朵不聋。” 江云娆将头瞥了过去,说了半天,也没说个什么,裴琰反正都很生气,那就不说了。 只是从殿外传来女子的说笑声,裴琰眉头一沉:“谁在外边喧哗?” 福康公公来报:“是皇后娘娘与沈妃娘娘她们在外边唠嗑儿呢。” 裴琰从桌上拿了茶壶,命人开了殿门,一把给扔了出去。茶壶被砸的稀碎,瓷片散落一地。 未几,外边安静极了,鸦雀无声。 裴琰回身,继续质问:“现在呢,你私下去见鹤兰因又要做什么?” 江云娆道:“鹤大人见我,是想让我劝劝你,旁人已经劝不了你了。 鹤大人的意思是要去北境镇守,看住禹王,然后等待朝廷削藩的旨意下来,他便将禹王彻底铲除。 而我,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 裴琰气不过:“走啊,谁要你留下来的?” 江云娆语声小小的:“我带着孩子怎么走?” 裴琰:“这么会想办法,自己想法子走啊。” 江云娆:“……” 她知道裴琰是说的气话,那她就不要再气他了,所以便沉默了下来。 胸口一时苦闷,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来不该相爱的两人,因为相爱,生出了那么多差错来。 寝殿一时安静了下来,江云娆躺在床上闷声哭着,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裴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她睡去,便住了口。 转身出了寝殿,打更之声便从殿外传来。 福康公公带着人将裴琰上朝的帝冕与朝服给呈了进来:“皇上,您该上朝了。” 万茵茵在角落里打着瞌睡,这时候也被惊醒,她想着,自己身为嫔妃,是不是应该上去伺候伺候皇帝更衣。 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皇帝正在气头上,还是装死吧。 没想到裴琰却径直走了过来:“万嫔,整日无所事事的话,可以去藏书楼多看书。” 万茵茵傻愣着,呆呆的睁开眼:“啊,什么意思啊皇上?” 裴琰冷嗤一声:“裴光这个名字,你脑子怎么想出来的?全都赔光了,你就开心了?” 万茵茵抠了抠脑袋,有些心慌的道:“云娆姐说要有光嘛,皇上姓裴,那不就是裴光吗?” 裴琰黑眸阴沉,甩了衣袖:“朕见你才是赔光,小春子,去藏书楼给万嫔搬书来,给朕抄书!” 万茵茵张着嘴:“不是……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我……” 瑾瑜连忙走了过来,拉住自己的主子: “娘娘别再说了,皇上瞧着很是生气的样子,方才又跟贵妃娘娘大吵一架,您定是触了皇上的霉头了。” 万茵茵气得跺脚,一晚上没怎么睡,全都在担心人的事情上去了。 江云娆还没脱险,自己居然又天降横祸!她从小最怕写字了,真是要命了。 她从江云娆的寝殿出来后,便将那日自己来禧云宫的发现告诉了皇帝, 将江云娆捐钱给西境还有取名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一心想给他人解除误会,没成想,皇帝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裴琰知道万茵茵单纯,就在她说出江云娆给孩子取名,下意识的取裴的时候,他便心中落定了不少。 再加上她如此关心自己的政务之事,其实也想明白了过来。 不过,裴光这个名字,又将他给气到了。 三日过去,江云娆的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但依旧得万分小心。 不过裴琰这三日也没来过禧云宫,关于鹤兰因也没有新的进展。 万茵茵撑着下巴守在江云娆的床前:“皇上真的可以生气这么久吗,三日都没来看你?” 江云娆摇摇头:“不是的,是前朝的事情越发棘手了,不过还是有生我气的原因,估计他还没有想明白吧。” 抿了抿唇,她又有些心神不安的道: “我是觉得这次他真的很生我气,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那种。比我骗他的那时,都还要严重。” 万茵茵叹了口气: “皇上应该是害怕吧,若是这孩子真的因为误会死在他手上,我感觉皇上得将后宫的每一片瓦都给掰碎。” 连万茵茵都看明白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懂? 江云娆双手捧住自己的脸: “我从前看小说,都有个什么追妻火葬场,怕不是到了我这里,要变成追夫火葬场吧?” 万茵茵歪了歪头,听不大懂,随即问道: “唉不说什么火葬场了,有点晦气。 我先走了,皇上也瞧我不大高兴,我给你们的孩子取名裴光,他恼了我,让我回宫抄书去,气死!” 万茵茵走后不久,裴琰便来了禧云宫。 江云娆蜷缩在鸾床上,小脸苍白的看着他,却不敢说话。 裴琰走了过来,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话:“这么想走,想好怎么走了吗?” 福康公公在后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连摇头…… 江云娆将头低了下去: “皇上还在生我气,那我便是更生气了。不过李太医说了,有孕之人日日有气的话,对孩子不好。” 裴琰:“少拿孩子来要挟朕。” 她从被窝里温暖的手伸了出来,将裴琰冰凉的手放进了被窝里暖着。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神与魔都不敢走的路 裴琰还想将手给缩回来,却被她一把拉住,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府中胎儿只有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的样子,没有任何动静,可裴琰却在掌心放上去的那一瞬,心似乎都漏掉了一拍。 “你知道为什么鹤大人会隐瞒我有孕一事吗?”她柔声问道。 裴琰黑眸看过来:“如此狼心狗肺之心的心思,还不简单?” 江云娆抿了抿唇道: “因为鹤大人是个非常懂人性的人,他料定我只要知道自己有孕,心境就会有所改变。 我会动摇,我会纠结,说不定就不走了。的确,在知道的那一瞬间,我便动摇了。” 动摇的不是孩子本身,是她一直都清楚,裴琰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太想要了。 她舍不得带着孩子,在裴琰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走了之。 裴琰沉默着,黑长密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让你心意改变选择留下来的是孩子,又不是朕。” 江云娆眉心轻拧了一下: “怎么就不是你了?是我知道你太爱我们的孩子了,所以我才不愿私自带走的,要不然我一定会一走了之。” 福康公公在殿门前呛咳了几声,以多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提醒裴琰,别再刺激贵妃了,再刺激没准儿又得出事儿。 裴琰看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去传午膳。” 午膳传了过来,格外的营养丰富,江云娆却没有胃口,眉宇间泛着白雾蒙蒙的忧愁,眼睛里的血丝缠绕了整个眼白。 裴琰将青菜豆腐汤放在了她的面前:“吃。” 江云娆不解的看着他:“我从来不吃这个的……” 裴琰明明记得她从渡口回来的那一日,在天元宫一起用膳时,她自己亲口说喜欢这青菜豆腐汤的。 他没多说,又将菜盘子命人给移开了,移到了自己面前。 江云娆看着他都那么瘦了又在吃这个没有营养的青菜豆腐汤,软声说道:“现在我又想吃了。” 裴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朕还会像从前那样惯着你?” 她将头垂了下去,筷子也没动一下,没什么胃口:“……” 青菜豆腐汤又被裴琰伸手换到了她面前,只是放那汤盆的时候有些不客气, 噔的一声摆在她面前,豆腐汤也洒了一些出来,膳食都在表达着裴琰心底不曾消失的怒意。 “我给你扯一下白头发吧?”她讨好道。 “嫌弃朕老?”裴琰语气不善。 江云娆将筷子放了下去,身子侧了过去,没来由的就开始恶心起来,干呕了好一阵,面色刷的惨白下来。 芝兰赶紧拿着痰盂走了过来,拍着她的背,有些奇怪的道: “娘娘自有孕至今,都不怎么恶心的呀,怎今日开始干呕了?” 江云娆用锦帕擦了擦嘴,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胃不舒服吧。” 裴琰命人传了李文年过来。 李文年诊脉后解释道:“娘娘腹中皇嗣算是平稳,是伤了胃。” 裴琰问:“好端端的,怎伤了胃?” 李文年:“《黄帝内经》上曾讲过,人体的胃,其实是主管情绪的脏腑。 人情绪在受到极大刺激下,第一反应的不是眼睛,也不是心脏,而是胃。” 他朝着江云娆拱了拱手行礼:“娘娘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心情,有皇上给娘娘撑腰,倒是不必受什么气的。” 江云娆面色僵硬了一下,她沉默着,总不能说是裴琰在气她吧。 没吃几口菜,就靠在了美人榻上卧着,手按着自己的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烧灼感。 裴琰用完午膳后走入寝殿对她道:“朕走了。” 江云娆起身拉住他的明黄色袖摆: “裴琰,其实我留下来这个决定,直到此刻,我都觉得还是错的。 前朝的事情,不是你封锁了消息,我就能不去想的。 可是这个决定我已经做好了,纵使前途满是血腥与泥泞,我都要去蹚一下。 至少,得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互为盾牌,你不能总是觉得我是个女子,就一定是个无用的花瓶吧?” 裴琰顿住了脚步,黑眸颤了颤,却没有回身。 只是江云娆不知他心中所求其实极其简单,只是留在他身边就好,哪里又需要她做个什么呢? 江云娆站在他身侧,搂过他比从前还要消瘦的腰身,将头静静放在他肩膀上,眸眶发酸起来: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再也不会在毫无商量的情况下,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你的心我能懂,可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懂我的取舍。 毕竟,看见你回归正道,挣自己的帝王业,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是让我心安的方式。” 裴琰幽沉如深渊的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你剜过朕两次心。一次是从瀑布上跳下去,说来生再见的时候; 一次是说失去记忆,怀了鹤兰因孩子的时候。 你说挣自己的帝王业,立于不败之地? 朝堂上的波云诡谲,只要是皇帝还在喘气的时候,都不会消停,朕只当这些是治理朝政,施下手腕的一部分。 可你呢,去算计朕对你狠不下心,用孩子来做逼朕放手的筹码。 江云娆,你哪里是个无用的花瓶,分明就是一把剜心的匕首, 若你没有算准呢,孩子没了的那一刻,那便是剜朕心的第三次。” 江云娆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又冰冷毫无温度的宽大手掌:“大不了,你剜回来,我不会记仇。” 裴琰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朕不过二十六就有了白发,朕是天子,亦是凡人。 凡人的心,剜一次会痛会流血会死。 朕如坠地狱,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填满了锋利的匕首,一把一把,钻进朕的心里搅动着。” 他回身,深邃轮廓晦暗的看着江云娆:“你说让朕剜回来,朕气你几句你便呕吐,怎么剜?” 江云娆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做错的时候。 一直以来,她都将裴琰当作一个纯粹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是凡人的他,也是脆弱的他。自己将裴琰想得过于强大,过于不食人间烟火。 她也不曾想到,裴琰会在得知真相后,还会气成这个样子。 她扬首望着他,一双澄澈泛红的乌眸眨了眨,剪水双瞳里水雾弥漫,语声颤抖着: “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身侧而不是身后,与你一同面对腥风血雨,而不是让我站在你的身后,做了敌人的武器。” 裴琰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拒绝,他皱了一下眉头:“你不该掺和这些。” 江云娆内心搅动起来,有些激动的道:“如果你不让我和你一起面对,那我依旧觉得离开,是最好的法子。” 裴琰一把甩开她的手掌,愤然得转身就要离去。 江云娆在他身后大声吼道:“你知道,神仙与魔鬼都不敢踏足的路,谁敢走过去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裴琰回眸定睛看着她,良久未发一言。 “是傻子。”江云娆两眼泛红的看着他。 她站在原地,声色有些颤抖的道: “路途艰险,充满万难,神与魔都懂权衡利弊,可唯有傻子不懂,愿意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裴琰背着手,手掌在腰后攥成拳头,眼角扫过她小腹,眉心皱了皱: “李太医说你情况彻底平稳了,再来跟朕说这些。” 福康公公在殿门外道:“皇上,太后娘娘的凤驾已经抵达寿康宫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裴琰点首:“朕马上过去。” 江云娆听得真切,裴琰算是松口了,可是赵太后今日已经抵达寿康宫,想必不久之后定会去寻裴氏族老请出九龙玉杖。 在这之前,她必须要找到破局的法子。 若然,那龙椅都得抖三抖。 此刻,裴琰只要不将自己推出去,那便是被动的,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古人在舆论面前,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轻举妄动。 她扶着额头坐在窗下,按着脑子一直思虑着。 裴琰去了寿康宫后不过一日,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赶了过去。 次日上朝,便有言官说皇帝不尊嫡母,为了一个谋害国母的罪妃将皇太后都给气晕了,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赵太后意思很明确,先放出自己劝谏皇帝杀了罪妃的意思, 皇帝肯定不允,太后被气得重病后,再让皇帝染上不孝之名,为请九龙玉杖做铺垫。 江云娆从归冥嘴里得知一切,不动声色的没说什么。 归冥有些心绪不宁: “贵妃娘娘,您可曾想到什么好法子了,皇上现在在天元宫里,也是一言不发的样子,臣着实忧心。” 江云娆起身拂了拂衣袖:“本宫去看看皇上。” 到了天元宫,江云娆将将走到行廊,便看见裴琰的大臣从天元宫里出来,连连摇头的样子,她就知道里面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这些臣子见了江云娆,脾气柔和一些的算是浅浅行了一礼,脾气倔的,直接当她面甩了绯红色官袍衣袖就走,骂骂咧咧。 芝兰眉心一拧:“娘娘别在意,千万别生了不好的情绪,您可别忘了李太医怎么说的。” 江云娆笑着:“本宫既然选了这条路,可不是随便几句尖锐的声音就能让本宫动怒的。” 她素日里柔和的眉宇里,此刻坚硬了起来。 才走至天元宫正殿,便看见李文年提着药箱子从里边出来,她立马问道:“皇上怎么了?” 李文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操劳过重,夜里看折子看晚了,体虚染了风寒。” 裴琰坐在龙椅上,身子靠在一边的椅托上,手肘支着脑袋,声音有些沙哑:“上来。” 江云娆皱了皱眉头便拖着金色的裙摆走了上去,跟裴琰一同坐在龙椅上:“皇上染风寒了,就休息会儿吧,折子晚点看。” 裴琰黑眸半睁着:“朕又没个储君来分担,现在不看,谁来看?” 江云娆握住裴琰冰凉的手掌,柔声道: “前朝不是让皇上册立魏皇后所生的嫡出大皇子为储君吗,按照大周皇室立嫡立长的规矩,大皇子也的确是皇储之选。” 她近日听后宫里的嫔妃说,皇后找了宫外的神医来为大皇子诊治,现下似没有从前那般迟钝了。 裴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 “朕的江山,自然是要给最爱的孩子继承。” 他黑眸看着江云娆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已经有了不少的期许。 江云娆斜睨他一眼: “皇上怎知道臣妾肚子里的这个是个皇子,在孩子没有落地之前,现在是男是女都不好说。” 裴琰笑着:“是公主就赐下封地,朕的公主不需要与他国联姻,也不需要为朕拉拢朝臣关系嫁给官宦人家的儿子, 就让她在自己的封地上为所欲为,反正她的背后有朕这个父皇,什么都不用怕。” 江云娆也柔柔的笑着:“被父母期待的孩子,会带着一切幸福降生。” 随后她又问道: “之前皇上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大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前朝那么谏言皇上立储,皇上为何不以此平息风波?” 裴琰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有些疲软的道: “大皇子未满两岁,天资未显,朕还要观察几年。 只是那孩子,朕始终觉得……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是觉得没有亲切之感。” 江云娆给他倒了茶水,细心的给他拍拍背:“那按照大周立嫡立长的规矩,将来皇上要怎么办?” 裴琰冷嗤一声:“朕也不是嫡子,更不是长子,最后还不是做了江山。龙椅,是有本事谁坐。” 随即他拿起御笔沾了沾墨汁:“给朕拿一张干净的宣纸过来。” 江云娆起身将干净的宣纸铺开在他面前,裴琰一边写字一边道:“以后,你少跟万嫔来往。” 江云娆扭过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啊?” 裴琰面无表情的道: “御史台万大人,万嫔的父亲好歹也是言官出身,熟读四书五经, 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一点诗书气都没有,以后带坏了你与咱们的孩子。” 江云娆在一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上天给茵茵关闭了一扇门,可也给她打开了一扇窗,茵茵还是有她的优点的。茵茵是与生俱来的烟火气,诗书气恐是不适合她。” 裴琰睨她一眼:“朕就知道你维护她。” 他手腕苍遒有力,在宣纸上落下一个端正小楷,笔锋硬朗霸气的字:昀。 江云娆歪着头:“这个字什么意思?就只有一个字吗,是给男孩儿的还是女孩儿的?” 裴琰有些泛白的薄唇勾了勾,深邃眉眼里温柔几许: “昀,即光的意思。这个字很讨巧,皇子公主都能用。” 江云娆欣喜的将宣纸拿了起来,捧在掌心里,反复看着:“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裴昀,好名字!” 她开心的坐回裴琰的身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原来皇上还记得臣妾想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的确哈,比茵茵的裴光好。 如果真叫裴光的话,那这孩子以后打麻将一定赢不了一点儿。” 裴琰坚实修长的臂膀搂着她的腰紧了紧: “愿这个孩子,将来能做一个先照亮自己,再照亮他人的。愿光驱散阴霾以后,也能光芒万丈,普照世间。” 江云娆将宣纸小心翼翼收在自己袖口里放好: “好名字,臣妾很喜欢,皇上书看得多,就是不一样!” 那日,裴琰看见江云娆眸光里的坚韧与笃定,心底的气似乎也提不上来了,今日都没有呛她。 他语声磁沉着:“神与魔都不敢走的路,你为什么敢走?” 江云娆道:“因为已经有傻子先臣妾一步走了。” 裴琰与她相贴过紧,他黑眸缩了缩,鼻息传来她身上淡淡香气,身体里的血液灼烧起来一般。 这一刻,格外的想要亲吻她,想要捧住她的身与心强势霸道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作者我冲锋陷阵的码字,没想到大过年的还把自己弄感冒了,难受极了。今天先发两章,明天情人节会爆更的!) 第三百六十章 先让朕亲一下 可却被江云娆一只手掌给挡住了他的唇:“不行哦。” 裴琰:“把手拿开,先让朕亲一下。” 江云娆躲了躲:“皇上染了风寒,小心传染给臣妾,臣妾有孕,不能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 裴琰棱角分明的下颚绷了绷,有些沉闷的拿起折子看了起来:“那你朕离远点。” 可是江云娆又不愿离他很远,继续在龙椅上坐着,语声软糯的道:“那等皇上风寒好了再亲亲。” 裴琰立马吩咐殿外的人道,再是不愿喝都得喝:“再去熬一碗去风寒的药来。” 天元宫已经许久没这么氛围和谐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就连福康公公都免不了被骂。 御医李文年晚膳前又来了一趟,他欣慰的道: “娘娘用药及时,生活上也很注意,现下诊脉瞧着算是平稳了,皇上大可放心。” 江云娆靠在天元宫侧殿的美人榻上,宫女们送来软垫,照顾得极为仔细。 她说了一句想看外边的梅花,裴琰不让她冰天雪地的出去,免得滑倒摔了,还亲自去后殿的梅园里给她折了寒梅来放在她面前。 晚膳时,她胃口大好,吃得越来越多。 人心情好了以后,废话也会很多。 “臣妾觉得自己有孕跟旁的孕妇有所不同,不怎么恶心,胃口出奇的好,什么都觉得好吃。” 她晚上吃了两碗米饭,看了看裴琰面前的米饭都没怎么动,也不好意思再吃了。 裴琰也觉得天元宫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来,心情还算愉悦:“那看来孩子来报恩的。” 江云娆笑眯眯的看着他: “臣妾也是这么觉得,反正没怎么受苦。 只是怕生了孩子会变丑,那臣妾变丑了怎么办?” 她心情一瞬间就开始阴晴不定,好想哭,她开始憎恨全世界一般的痛苦。 福康公公在裴琰耳边小声提醒道: “奴才去问了,宫里有经验的嬷嬷说,有孕之人心情最是不稳,是这样时而哭时而笑的。” 裴琰温声道:“没关系,朕多熬夜,久了也会变丑,跟你一起丑。” 江云娆更难受了,咬着牙道: “那不行,宫里就皇上一个男子,皇上变丑了,那更没得看了……” 她心烦毛躁起来,好怕变丑变胖,将碗筷一推,就不吃了。 江云娆生气的道:“不吃了,以后一日就吃两顿,另一顿喝点牛乳,再坚持半年!” 裴琰情绪稳定,并没有说什么饿着他孩子的话,而是往她碗里夹了一只海虾: “御膳房的厨子朕早就打过招呼了,这些晚膳里大多没什么油水,都是些补身鲜美的海味,多吃鱼虾,不会变胖。” 江云娆气呼呼的看着一百六十八道菜:“皇上不懂那种焦虑。” 顿了顿她才反应过来,裴琰现在是真的心细,连菜谱都给换了,一定是怕自己心烦不吃。 “好吧好吧,看在皇上日日吃一百六十八道菜身材还保养得那么好的份儿上,臣妾暂且信了。”她决定还是乖乖的顺着台阶下。 小春子在一边笑呵呵的道: “倒也不是,皇上是有练武的习惯,时常与归冥大人对垒,所以才没有长胖。” 这一桌子菜,谁吃谁胖,没有任何意外。 江云娆:“……” 裴琰黑眸恨了他一眼:“自己滚出去。” 小春子像球似的滚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话。 江云娆这一夜是宿在天元宫里的,可到了夜里,裴琰的咳嗽严重了起来,她伸手一摸,裴琰浑身发烫。 江云娆连忙起身:“糟糕,发烧了,臣妾这就让福康公公选李太医来。” 裴琰起身从龙床上下来,顺着身子就躺在了榻上,怕将风寒过给她: “不必了,朕不愿喝李文年那难喝的汤药,喝一次就想杀他一次。” 江云娆起身将殿内的龙烛给点燃,见裴琰一个人披着薄薄的绒毯,歪着身子躺在木榻上。 她眉心拧了拧:“皇上这么大个人了,每次喝药都发脾气。” 她披着外裳走过来,将被子给他拿了过来给他盖好,又道:“臣妾有个偏方,皇上先等等。” 大半夜的,福康公公正在殿门外打着瞌睡,一下子被站在殿门口的江云娆给吓醒: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可是身子不舒服?” 江云娆朝着天元宫的茶房走去,这宫殿大大小小的地方她依旧很熟悉。 她吩咐道:“去给本宫寻几块姜来,再去太医院找一个泡脚的药包,用水煮一煮,然后端进来。” 说罢,她便回了寝殿等着。 昏黄闪烁的烛火下,裴琰深邃的轮廓,矜贵而沉寂,挺拔的鼻梁,她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鼻尖。 裴琰一手抓住她的手掌:“朕没睡着,大半夜的,又要做什么?” 江云娆叹道: “这不是皇上不愿喝李太医的药吗,再喝都要杀人家了。臣妾能有什么办法,臣妾还不是只有惯着脾气倔的病人。” 宫女将铜壶放在了火炉上烧着,小春子将泡脚的铜盆给端了进来,里面放着足浴的药包和姜块: “娘娘先去歇息,奴才来伺候吧。” 江云娆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本宫自己来。” 裴琰烧得迷糊,又不愿意喝药,她便只有想到了这个偏方。 她起身去脱裴琰的鞋子,将裤腿给他挽了起来,将裴琰的双腿放在了铜盆里。 温热带着姜块味道的水格外温热,裴琰黑眸睁了开来,他本以为是宫人在伺候,却见勾着身子忙活的江云娆。 她居然在给自己洗脚,裴琰黑眸颤了颤,声色有些沙哑的道:“让宫人来吧。” 江云娆:“这是臣妾之前知道的一个偏方,生姜性热,再加一个活气血的足浴药包,发一身大汗,这烧与浑身的酸痛就能退下去。 还有几个穴位,臣妾给皇上按按。” 裴琰坐在榻边,一手支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她:“其实你逼着朕喝药,朕也会喝。” 江云娆明媚的乌眸笑了笑: “为什么要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找旁的法子解决不就行了?” 等药汤有些凉的时候,她顺手从火炉旁取了水添了一些,动作算不上娴熟,但也很悉心照顾了。 裴琰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浑身开始发热起来,背上开始缓缓冒汗,足底传来的温热贯彻全身。 头似乎没那么痛了,身体里的酸痛感正在消减下去,他闷声咳嗽了几下: “朕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当然,在裴琰心底,宫人的伺候是不算的,那是伺候,不是照顾。 江云娆娇柔的眉眼里含着淡淡水雾,语声温柔的道:“可臣妾却一直被皇上悉心照顾得很好。” 她能看见裴琰的细心与娇惯,宫灯不好看,大半夜的都可以找内务府来给她换一盏; 怕她身材焦虑,还特地给她换了菜谱; 甚至还一己之力扛下所有来自前朝的压力,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身边陪着他。 她的心揪着,一直都不曾放开过。 “臣妾能找皇上要一样东西吗?”她抬眸灼灼的望着裴琰,猜不到这一次裴琰会不会生气骂她。 第三百六十一章 赵太后请九龙玉杖 裴琰:“说吧。” 江云娆用帕子擦干了手:“臣妾想要出宫通行,还能半夜开宫门的令牌,四五块就行。” 裴琰狭长的凤眸冷戾几分:“你倒是口气大,四五块,准备跑出去四五次?” 江云娆眼睛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臣妾有什么好跑的,现在瞧着是要跑的样子吗?” 裴琰正了正身子:“拿令牌做什么?” 江云娆笑得有些奸诈:“过几日皇上便知道了,还有,归冥大人得借来用用。” 裴琰浑身出了一场大汗,大汗淋漓之后,浑身都通泰了不少,酸痛感也消失了,只是人有些乏力。 他俯身过去,将江云娆拉了起来坐在自己旁边: “你既然想要来掺和,那就来掺和一次,实在是受不了朝政上的风波,不管也行,万事有朕。” 裴琰虚着力,觉得浑身黏腻着,就想要去沐浴。 江云娆不让他去,现在还不能洗澡,她便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替他擦拭干净。 裴琰极其享受这样的照顾,而不是伺候,被喜欢的人照顾,身体一百个痛苦,心底也是一万个舒服。 次日裴琰上早朝前,便命人将出宫令牌放在了她床边。 裴琰见她还在睡,动作极轻,临走前勾下身子在她粉色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还替她提了提被子才离开。 江云娆醒来后,拿着令牌便匆匆回宫。金色鸾凤的裙摆在雪天里扫荡起一股强劲的风来,她眉眼也沉了下去。 先去了一趟魏皇后宫中请安,被魏皇后阴阳了几句,回了禧云宫后,就在午膳后不久,她便道: “芝兰,去请她们过来。” 芝兰心底知道江云娆的计划,这计谋她愣是没有见过,刺激惊险,她的心也跟着跳动着。 速速着人从禧云宫出发,可有一位主子,却始终不肯来。 禧云宫虽然住着一位荣宠极盛的贵妃,但她压根闲不下来,因为江云娆知道,寿康宫的那位,此刻也没闲着。 从鹭山行宫回了皇宫,找裴琰然后被假装气生病,便是她的第二步了。 寿康宫。 赵太后对外宣称自己重病,其实精神头好的很,她说话中气极足:“玉魁,现在天下人的议论有几分热了?” 赵玉魁这一年里眼角添了不少皱纹,人瞧着没有从前的红光满面了, 毕竟之前他被裴琰命人斩去了一只手,本就是个不全之人,现在更不全了,这身子自然也就弱了下来。 他勾着腰,声色尖细的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现下不仅是民间,就连朝堂也对皇上议论纷纷。 西境又与西戎国起了冲突,战祸四起, 皇上色令智昏宠幸谋害国母罪妃,加上太后娘娘传出去被皇上气得重病,现下赵家人正在大肆宣扬。 娘娘您放心,这消息肯定会传到裴氏族老耳朵里。” 赵太后细眸虚了虚,唇角上扬着: “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等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哀家就可以动身去找裴氏族老。 只要将九龙玉杖给请出来,废帝立新君,吾儿在赵家人的支持下,必定荣登九五。” 赵玉魁却有些担忧的道:“那若是皇上选择将云懿贵妃给推出去,还是要保皇位呢?” 赵太后冷笑着:“要推出去早就推出去了,何必等到全天下闹成这个样子?” 赵玉魁稍稍放心,又问道:“那太后娘娘心中可有准确的时间出宫去寻裴氏族老?” 赵太后手里的剪刀一把将花瓶的里的梅花给剪短,眉眼里满是凌烈: “除夕那一日,便是哀家出宫去见裴氏族老的吉祥日子。” 还有半月,她再等等,便可以收网了。 她远在北境受苦受难的儿子,就要回朝登基为帝了。 至于魏皇后生的那个傻儿子,根本就是无足畏惧。 除夕宫宴这一日,皇宫宫宴突然被叫停。 江云娆正在穿戴赴宴的宫装,这消息立马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云鬓步摇晃了晃:“宫宴为何被突然叫停?” 芝兰沉声道:“赵太后出宫了,去见裴氏族老请九龙玉杖了。” 万茵茵站在江云娆的旁边,嘴巴张得老大:“啊,这么快,九龙玉杖被请出来怎么办?” 江云娆将头上的金步摇给取了下来,扔在梳妆台上: “赵太后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了自己的儿子能登基罢了。宫宴不去就算了,我先去一趟天元宫,得去看看他。” 除夕这一日,整个皇宫被阴霾笼罩着,风雪越下越大,盖了整整一座宫城。 这一日,本该是团聚热闹的日子,满座宫城都点亮着正红色喜庆的红灯笼,可却没有一点热闹温馨的意思。 凤仪宫中,魏婉莹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哭闹不止的大皇子,一边咬着牙道: “赵太后居然出宫去请九龙玉杖了,还真是血性。 病得都要死了,还要想着为赵家筹谋呢!” 婵娟道:“倘若真的废帝成功,娘娘当作何打算?” 魏婉莹眉心紧拧着: “废帝后,本宫便也是废后了。不过本宫已经通知魏家人了,到时候一定与赵家人杠上,选立大皇子为新帝!” 钟云宫内,宁如鸢一杯酒一杯酒就往自己喉咙里灌: “本宫还真是没发现,皇上还是个情种,为了云懿贵妃,现在知道事情闹大了不是!” 她一边生气,一边又没有办法。她对皇帝到底是有真感情在的,只是裴琰的眼里,已经被江云娆一人占据满了。 她自冷宫出来后也想清楚许多事情,有些事情到底也是强求不来的,还不如不想,不求,不念。 这一日,文雪嫣找去了长孙金月里宫里,二人很是紧张着,不知道这一局最后会如何。 众人连呼吸都透着一股不顺畅,浑身缩紧在了这个冷酷的隆冬里。 赵太后出宫去请裴氏族老,她从凤辇上,着盛装的走了下来: “今日是除夕,族老一定在自家家里。” 随性的禁卫军并不算多,大多都是赵家派来的侍卫,一路上极为谨慎的保护太后的安全。 赵玉魁谨慎的扶着赵太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府门前,这座府邸是建造在一片竹林内的,极为清幽风雅。 赵玉魁伸出没有被砍掉的那只手扣了扣黄铜狮头铁环:“太后娘娘驾到,还不出来接驾?” 赵太后在后边提醒道:“玉魁,客气点,这可是最德高望重的皇亲。” 赵玉魁微微点首:“是。裴国公可在,奴才寿康宫赵玉魁求见。” 府门被一小厮打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留了一条门缝道: “国公大人在府里呢,但大人说了,若是太后娘娘来见,便说没在。 还说太后娘娘非要见到的话,便说他死了。公公,现在是非要见吗?” 第三百六十二章 情人节高糖小剧场加更求票 【加更第一章/求票,很多很多的票票~】 2.14情人节-特别推出超长版平行时空/高糖甜蜜小剧场。 十八线咸鱼女明星vs不择手段腹黑霸总 万豪酒店vip客户泊车区的角落里,灯光落在她白皙娇柔的面容上,粉唇被吸吮得有些微肿。 她的腰身被裴琰搂得很紧,酥软的胸与他已经掀开的衬衫紧紧挨着, 他紧实又肌理分明的胸膛此刻滚烫起来,身体的血液开始烧灼。 江云娆轻轻将他推开,面颊绯红,虽然此刻是过来演戏,但总归是要演完的: “裴总,今天是情人节,想着你上次替我解围,这是送你的巧克力,算作谢礼。” 裴琰今天有应酬,喝了不少红酒,黑如曜石的眼睛有些迷醉的看着她: “大半夜的给男人送巧克力?是送的巧克力,还是送的人?” 他记得怀里的女人是谁,一个月前有场宴会,她是万茵茵的朋友,万茵茵带她来的。 那场宴会上,自己出手给她解过围。 万家跟他家里是世交,万茵茵从小喊他哥哥长大的,除了脑子蠢了一点,别的没什么缺点。 不过万茵茵总提起十八线之外的女星江云娆,好看却毫无名气的小明星。 明星嘛,他见得太多了,没什么兴趣。 江云娆面容绯红娇媚,声音温柔撩人: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裴总想吃吗?” 她剥开一颗巧克力,含了一半在粉唇里,另一半留在外边,含娇的眼神格外挑逗。 裴琰锋利的眉骨微挑,透着一股酒醉后的邪气,将人顺势搂了过来,含住另一半巧克力,融化进嘴里。 深夜的停车库,极为安静,vip停车就更为清净了。 二人吻得迷离放肆的时候,背后正在:咔嚓咔嚓。 裴琰喉结滚了滚,开始不满这个枯燥的动作。 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人强势的压在黑色迈巴赫的引擎盖上,他浑身燥热起来,一把扯开领带扔在地上,语声低沉: “勾引我?” 江云娆闷哼一声,娇软的身体被他吻得更加酥软了:“那裴总上钩了吗?” 二人背后的角落里,继续:咔嚓咔嚓。 裴琰双手撑在引擎盖上,笑意邪气: “洛神杯的得主,圈子里最清高的人。怎么?开始堕落了?” 江云娆面色一沉,便将人推开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再提。巧克力我已经送到了,就先走了。” 她瞟见经纪人在一辆车里悄悄给她比了个ok的动作,她就知道,任务完成。 为了保住那个极其不容易得来的综艺合约,经纪人给她出的点子,说,黑红也是红,现在主要要有热度。 裴琰是恒盛集团的掌权人,从去年开始渗透影视圈子, 加上面容英俊,跟一线男星似的,所以一个企业家经常出现在微博的娱乐板块, 这一年里想和他擦边炒作的人可不少,男女都有。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些不愿意利用万茵茵从小叫哥哥长大的人,可是如今的她,不能再摆烂了, 毕竟连房租都快要交不起了,没有了综艺合约,她就要玩儿完了了。 裴琰一把将她拉住:“不准走,开车送我回去。” 江云娆拒绝:“裴总叫个代驾吧。”话完,手机微信弹了出来,经纪人:【跟他走,我们再拍一组。】 恒盛集团总裁裴琰带小女星回家的消息,没过两个小时,就开始悄悄在微博上发酵了。 经纪人将提前准备的标题的营销文案全都铺了上去,明天一早醒来,十八线直接变前三! 江云娆将裴琰送到他豪宅的车库就想要离去,经纪人又发来消息,说直接送到电梯里,她继续扶着裴琰进了电梯。 这座城市的顶级滨江豪宅,滨江壹号的顶层,就是裴琰的家。 裴琰开了指纹锁,将人拉了进来,一把将门给关上, 将她抵在了身后的柜子上,鲜红似火的肩带落了一般下来,性感凝白的肩露了出来。 “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他手指勾住她的肩带,笑意深深的看着她。 她身子向后缩了缩:“裴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送巧克力的。” 裴琰语声磁沉,以命令的口吻道:“我管你有没有意思,我对你有意思就够了。” 他可不是今天才开始有意思的,是他一步一步将人逼上门来,准备一口吃掉的。 他拉着江云娆就往豪宅里边走,江云娆眉心皱了皱依旧不肯进去,用力甩开了裴琰的手: “裴总,我真的要回去了。” 裴琰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被人拒绝过。这样身在高位的人,耐烦心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再说一遍你要走?” 此刻的江云娆一身正气:“对,要走!” 裴琰将黑色衬衣脱在沙发上,随意道:“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看来江小姐还没有准备好。” 江云娆像兔子一样的从滨江壹号逃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家里洗洗准备睡去, 美滋滋的等着明天上热搜,然后等着将那份综艺合同给签下来,签下来可以吃三年,还可以继续摆烂。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经纪人打爆她的电话,她迷迷糊糊接听了电话。 经纪人:“遭了遭了,微博与抖音上的热搜全被人撤了!谁这么天杀的!” 江云娆:“……” 经纪人:“你昨晚不是跟裴总回了他家吗,得罪人大总裁了?你们到那一步啊,我看他没有拒绝你诶!” 江云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头雾水:“我……送他到家就走了啊……” 经纪人对她一顿疯狂输出: “行行行,江云娆,鸭子主动飞你嘴里,你自己也能给吐出来,现在综艺合同肯定没了!” 经纪人气得发晕,然后就挂了电话。 江云娆神情恹恹,她本来就不愿意做这件事的,但是经纪人经常逼着她走些邪门歪道。 不管了,她到头又开始睡。 到了下午,房东来找,说出国留学的儿子回来了,让她三天内立马搬离。 经纪公司还压着一部分钱没有给她,现在经纪人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直接发来了解约合同,这下,她的天是真塌了。 江云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哭: “少小离家老大回,合同飞了房子没; 没钱没爱没人追,天塌地陷霉不霉。 霉!” 好闺蜜万茵茵发来一条微信:“云娆姐,裴狗公司招人,你去不?” 江云娆抹了抹心酸的泪:“不管什么狗,要我就行,我去铲屎都认了。” 等到了恒盛集团的顶层,看见裴琰她才明白过来,新老板居然是万茵茵口中的裴狗。 裴琰冷白俊容上浮现淡淡匪气,像看猎物一般露出森森獠牙:“合同看完了吗?” 万茵茵受到裴琰眼神示意,连忙拿起笔塞进江云娆的手里:“看完了看完了,赶紧签,签了你就坐等飞升!” 江云娆有些犹豫,裴琰一看就动机不纯,她有些气鼓鼓的道:“这是卖身契……” 万茵茵拍了拍自己额头,着急的道: “哎呀我的姐,你现在可是恒盛集团娱乐公司名下唯一的签下的艺人,100%资源倾斜,犹豫啥,赶紧赶紧!” 不得不说,这合约对江云娆是真照顾,好的她全占了。 江云娆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裴琰,裴琰黑眸里腾的笑意直击她灵魂深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万茵茵拿起她的大拇指在印泥上一按,又往合同上一按,完事儿。 裴琰坐在总裁椅上看了看合同,薄唇勾了勾: “江小姐,不,江员工,今晚陪你老板吃个饭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情人节高糖小剧场2 【加更第二章】 江云娆这只小白兔畏畏缩缩的跟在裴琰这只大灰狼的身后,裴琰目的非常明确,她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吃完饭,裴琰装模作样的问:“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哪里?” 江云娆:“这几天我住酒店,还没找到房子。” 裴琰将车开到了酒店楼下,眼神明目张胆起来: “做我的女人,你又不吃亏,给你一分钟考虑。” 江云娆身子往外边移了移,双手紧抓安全带: “做裴总的员工已经很开心了,我还不想被包养,我想趁着自己年轻再努努力。” 裴琰修长的指骨在方向盘上缓慢的敲着: “包养?我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找你正经谈恋爱,怎么叫包养了?” 江云娆回答得小心翼翼: “我这个人懒得很,不知道怎么哄有钱人开心,那些玩得花的,我一个都不会。” 裴琰“嘶”的一声,的确没什么耐心:“信不信我压你工资?” ??? 江云娆蓦的抬眸:“不是,裴总你什么意思,第一天上班就说要压我工资!那解约好了,我不跟你合作了!” 裴琰勾着身子过来,鼻尖就要触及她的小翘鼻,江云娆紧张得很。 在触及之前,他头歪了过去,伸手从车座后边将合同拿了过来,直接翻到乙方责任那一条: “乙方单方面解约,无条件赔偿一个亿。” 江云娆粉唇微张,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回神,瘪嘴委屈的道: “我一分钱工资没拿到,就欠了一个亿了……”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天杀的土财主,裴琰可真有你的! 裴琰善意提醒:“一分钟就要到了。” 江云娆咬着嘴唇,欲哭无泪的道:“我……答应你,先说好了,我可不会哄人开心。” 裴琰修长手臂放在她靠背上,一双黑眸笑盈盈的看着她:“宝贝儿,是我来哄你开心。” 他车头一调转直奔滨江壹号,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江云娆憋闷的坐在他的副驾驶:“这是要去哪儿?” 裴琰轰着油门:“回我家。” 江云娆:“去你家干嘛?” 裴琰锋利眉骨邪气的挑了挑:“不干嘛,就干。” 滨江壹号冰冷太久的豪宅里,这一日烈火烧到了108c。 浴室外,红色连衣裙瘫软的落在黑色衬衫上,内衣袜子杂乱落了一地。 三瓶红酒瓶子滚落在地上,一滴不剩。 水雾氤氲的浴室里,呼吸低沉而急促,江云娆娇眸微怔,小脸红的发烫。 雾气弥漫的玻璃上有两只缓缓下沉的手掌印,玻璃内有两具紧密交织的躯体缠绕扭动着。 “宝贝儿,别紧张。” 江云娆趴在玻璃上,眉心微皱了一下,随即闷哼一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起来,像是要揉碎她胸前的柔软一般。 “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裴琰贴身站在她身后,黑眸里满是得到期待已久的猎物后的得逞笑意。 为这一天,他计划好久了。 江云娆双腿发软险些滑倒:“谁啊?” 裴琰没再说话,将发晕的娇美人抱回床上,继续。 时间过得很快,小半年一晃而过。 江云娆从起初对裴琰的抗拒小心,到了后来的半推半就,再到此刻的幸福甜蜜。 她发现,裴琰还真是在跟她正经谈恋爱,没有其他不好的意思。 会陪她逛街看电影,逛逛超市买买菜,会听她在背后说圈子里的小八卦,一起分享美食。白日与深夜,床上与床下。 日子越久,她觉得裴琰这个人本身就很好,而且对她也是真的好。 除了需求大有点伤肾以外,别的没什么不好。 事业上,裴琰给了资源,她对自己一些擅长的角色拿捏得还行,虽然还不是女主角,但总归也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不过裴琰告诉她,积累到一定程度,可以接着热度回她原来的圈子继续深造。 而不是从前经纪人给她说的那一套,光靠流量与炒作,其余的都不重要。 一日醒来,她上了热搜。 #十八线小女星车库激吻恒盛集团掌权人手段下作# #江云娆勾引恒盛集团总裁深陷陪睡门# 还有了那日她与裴琰在万豪酒店停车库的视频,甚至还有自己送他回家的视频,全都被爆出来了。 她两眼冒着火花,给之前的经纪人打了电话过去: “王姐,你什么意思?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咱们都不是合作关系了,你放这些出来有什么意义?” 王姐:“见不得你好啊,谁叫你现在资源越来越好了!” 随即就挂了电话,留下江云娆在微博上一直看评论,越看越崩溃, 部分网友把什么难听的话都给骂出来了,这辈子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网曝了。 身体一瞬间就起了应激反应,开始干呕起来,死一般的难受。 这时,裴琰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第二天,裴琰上了热搜。 #恒盛集团股价暴跌# #恒盛集团资产蒸发300亿# #恒盛集团总裁裴琰新闻发布会# 江云娆看见热搜再次崩溃,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她立马给万茵茵发微信:【茵茵,我好像给裴琰惹祸了,我对不起他。】 万茵茵:【相信你男人,快出来陪我做指甲。】 江云娆:【我快死了,这娄子是我前经纪人故意搞的,我根本没脸见裴琰了!】 万茵茵:【我还想烫个头发,羊毛卷还是大波浪?】 江云娆:【不是,万茵茵,你是要气死我啊,裴琰你喊一声哥的啊!】 万茵茵:【哎呀,别担心,裴狗这点事儿都摆不平,他以后怎么保护你?】 新闻发布会直播现场。 裴琰身边的康秘书走了过来,将文件夹递给裴琰: “裴总,应对记者的提问,公司公关部已经将您的回应话术都给写好了,请您过目。” 裴琰翻开看了几眼。 康秘书有些紧张: “裴总,此次股价大跌,很影响集团的几项重要合作,您做声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万豪酒店停车库的视频我们会说成是ai换脸。 至于江小姐,您就说不认识不知道,再不行就说她不择手段,已经没有联系,总之,不能承认。” 裴琰点了点头。 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此时关于裴琰与江云娆的热搜已经冲到了微博热搜榜top1。 娱乐头条记者上前提问: “裴总,关于女星江云娆使用下三滥手段在万豪酒店引诱您,想与您炒热度这件事,您怎么看?” 裴琰将话筒移了过来,面色阴沉:“你对我女朋友说话放尊重点!下一位。” 全场惊讶,这是直接表明身份啦? 康秘书脚底起汗,裴总这是完全不按照剧本来啊! 恒盛集团股价继续下跌。 第二位记者:“裴总您好,女星江云娆勾引您上位,只是为获得资源,您就甘心被她这么利用吗?” 裴琰:“我喜欢看我家宝贝儿勾引我的样子。下一位。” 第三位记者: “听说裴总家里是不同意您与女星谈恋爱,您会继续这段恋情吗?恒盛股价狂跌,您觉得江云娆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裴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我母亲是三十年前洛神杯的得主,我父亲娶了她,裴家引以为傲; 江云娆是三年前洛神杯的得主,她继承且将发扬中国传统古典舞的内核精神。 她告诉我,她不愿做一个单纯的娱乐女明星,她想要做东方舞学艺术的传播者, 让世界舞蹈印刻东方舞魂,要让世界看见文化自信的中国。 恒盛集团将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可持续发展,挖掘东方艺术多元化,集团也很庆幸能与两代洛神合作。” 一身正气板着脸的总裁说完这些,突然柔和面色道: “恒盛股价下跌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今天早晨已经被远在国外的父亲母亲骂了一顿,现在,我要回去给我家宝贝儿赔礼道歉。” 直播间网友:“我靠,格局!让世界看见文化自信的中国,我哭死!” 网友:“洛神杯得主,我看过诶,演绎《山海经》九尾狐的女舞者,超级美!” 网友路人转粉:“我是纯爱党,这波我站总裁与洛神!结婚吧,不结婚下不来台!” 网友黑转粉:“不是,人家总裁跟洛神接个吻,你们有必要说那么难听吗?” 网友:“家人们谁懂啊,裴家两代帅哥总裁都爱两代洛神,我马上去报舞蹈班了!” 网友:“麻烦问问洛神好久怀孕,我准备去投个胎,男女不限。” 微博热搜。 #恒盛股价止跌# #恒盛股价飘红,涨停了# #东方舞学顶级大师将与恒盛合作,领衔两代洛神开启世界巡演# 裴琰从新闻发布会现场离开,还去了一趟超市买了菜买了酒,一开门: “宝贝儿,看热搜了吗,你老公厉害不?” 江云娆将手机一扔,猛地跑了过来挂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猛啄: “裴琰,我爱死你了!”裴琰是除恩师之外,第一个记得她梦想的人,承认她真正价值的人。 裴琰一手提着菜一手提着酒,身上还挂着个人,走到客厅将东西一扔,将人搂在怀里: “宝贝儿,我也爱你,爱你很久很久了。” (故事未完待续,有机会再呈现) 2月14日,高糖小剧场就到这里啦~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甜似蜜糖美滋滋。 也愿大家心中有爱,有人钟爱,祝愿天下有心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赵太后走上前来,叱道: “裴国公这是何意思?哀家可是太后,大过年的,纡尊降贵的来看望他,别在哀家面前倚老卖老!” 那小厮便答:“回太后娘娘的话,裴国公已死,有事请烧纸。” 赵玉魁凑过来低声道:“太后,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赵太后回过身来:“赵家派人来禀告,不是说了是小事一桩,已经解决了吗?” 赵玉魁神色怔愣半分: “按理说……是应该解决了。 可是赵家人这几日也派人来催促过太后娘娘您,让您提前来寻裴国公,您不曾答应,所以还是按照原计划在除夕这日来的。” 赵太后眼角皱纹深了深,冷哼一声: “这裴氏皇族的族老向来就是个倚老卖老的货色,哀家才不信他敢不接见哀家!来人呐,给哀家继续敲!” 竹林府门前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可依旧不见来人开门。 这位皇室族老虽说在朝廷不管什么切实的事儿,但在皇室里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周建国初期,大周先祖正是担忧帝王后代不堪重用,怕昏君祸国, 所以便有了九龙玉杖这一特殊事,也是在告诫每一任帝王,不是你坐了这龙椅,就等于一辈子稳当了。 但在接管九龙玉杖的每一任族老之上却有特殊规定, 不能成亲更不能有自己的子嗣,只为保证手中权力的公正性,不能生出任何偏颇。 且九龙玉杖被请出,还要在当朝太后的共同推动下,废帝立新君才能成立,也并非容易之事。 而大多太后本就是皇帝亲生母亲,只是到了裴琰这一代是嫡母而并非生母。 敲了半天门,裴国公终于是厌烦了,满头白发的他站在了府门前: “赵太后今日前来寻老夫,到底所为何事?” 赵太后站在府门前,被寒冬风雪冻得直抖,可裴国公并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 “裴国公,哀家是为大周而来。 西境战祸,朝纲崩塌,皇帝宠爱妖妃,囚禁中书令,越发没有皇帝的样子。 天启帝已难当大任,哀家以为是时候请出九龙玉杖,此乃为大周长远计。” 裴国公双手交叉的站在府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废帝以后,赵太后准备立谁?是大皇子还是先帝其他子嗣?” 赵太后没有想到裴国公是如此的直接,她沉住气道:“大皇子年幼,且天资愚钝,哀家以为……” 裴国公冷笑一声:“赵太后以为该立禹王为新帝是吧?” 赵太后神色微愣:“嗯……禹王这几年在北境是有所建树,哀家以为倒也可行。” 裴国公从袖口里的书信攥在手里,眉眼泛着厉色:“赵太后,你算盘珠子都蹦老夫脸上来了!” 赵玉魁将书信拿了过来,发现根本不是书信,而是话本子,各种黑白小画,没几个字,但通俗易懂。 赵玉魁越看越心虚,手抖着:“太后娘娘倒是也不必看,奴才这就派人去查。” 赵太后将话本子拖过来看,上面的字与画都在写赵太后还未入宫前与江归鸿的风流韵事,一夜之间这些东西都被挖了出来。 皇宫野史,向来都是民间百姓最喜欢私下讨论的秘闻。 明面上讨论的确也是被砍头的罪过,可这民间百姓茶余饭后说什么,朝廷也没能力挨家挨户的去听。 裴国公道:“你跟江归鸿的风流韵事是在入宫前,先帝都没说什么,老夫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但先帝驾崩后的这几年,你们赵家又跟江家走到了一起。 江家背地里支持赵家,这支持赵家就是支持禹王,老夫也不会说什么。 但江归鸿有段时间是闹着要休妻,然后动用关系扶持远在北境的禹王,赵太后,你敢说你跟江归鸿什么事儿都没有?” 赵太后到底也是世家嫡女出身,自小深闺礼教教养,恪守女德,遇见这样的事情,羞愤不已,如坠地狱一般的难受。 她霎时激动了起来: “裴国公,你在说什么!哀家与江归鸿,清清白白,从无逾矩行为!” 裴国公将手背着,面色冷清下来: “江家与赵家在朝堂上如何老夫不管,因为那是皇上的事情。 但江归鸿的女儿之前明明在后宫如此得宠,按理说扶持自己的女儿就能保住地位, 可他平白无故休妻,又苦心替禹王经营,老夫不得不为裴氏皇族血统的纯正性而严肃思考!” 他手掌一掌拍在打了铜钉的朱色大门上,怒目的瞪着赵太后,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赵太后面色惨白下去,喉咙被寒风吹得干涩不已: “你,你个老东西倚老卖老,胡说八道你!哀家可是太后,岂容你胡诌!” 裴国公手握九龙玉杖,上废昏君,下贬群臣,根本无惧一个太后: “天启帝无德,九龙玉杖是可废帝。 但老夫仔细一想,皇上子嗣单薄,大皇子先天不足,你又是当朝太后,最终这皇位会落在谁的身上,老夫不傻,猜得到! 禹王若是有能力坐上皇位,老夫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是此刻,老夫已经很是怀疑禹王的身份。 赵太后,老夫已经派人在查当年的事情了,若是禹王不是先帝子嗣,你且等着,老夫绝不会放过你!” 赵太后双腿发软,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滑倒在雪天里: “你放肆,禹王不是先帝的子嗣还能是谁的子嗣!裴国公偏听谣言,诬蔑哀家,哀家与赵家跟你没完!” 裴国公命人将大门砰的一声关了过来,屋檐上的落雪因震动滑落下来, 全砸在赵太后的凤冠上,凤冠顿时歪了去,浑身狼狈。 赵玉魁赶紧扶着浑身发抖的赵太后上了凤辇,匆匆回宫。 凤辇行至距离宫门不远处,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脸上脏兮兮的暴民, 拿着臭鸡蛋和烂白菜就朝着太后的凤辇砸了过来,这些人就与车队旁的侍卫推攘打斗了起来。 “赵太后的侍卫打老百姓了啊!快来看啊!” “赵太后除夕悄悄出宫是去见谁了啊,怕不是有了新的……” 站在一边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对着凤辇上的那位指指点点。 赵太后指尖发凉,悄悄掀开了一点车帘,恰巧就看见一群妇女对着她嫌弃的指指点点,你一句,我一句。 还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就已经感受到那些人对她的侮辱之词了,此刻她觉得自己跟身败名裂也差不多了。 “给哀家杀了那些暴民,杀了!”赵太后俨然是有些失控了,失声吼道。 “太后娘娘杀人了,太后娘娘杀老百姓了!” 赵太后当街杀人,不管杀没杀,反正这句话是吼了出来了。 人群里有个男子的嗓门声音特别大,特别洪亮,他瞧着自己的台词也念完了,也该去领赏了。 那些拿臭鸡蛋与烂白菜的人一个人都没被伤到,趁着混乱,其中一批人转入巷道里将衣服一脱,露出禁卫军的盔甲冲了出来。 天底下,哪里会有老百姓敢来推太后的凤辇的,除非这些人根本不是老百姓。 归冥站在酒楼的二楼里跟秦猛嗑着瓜子儿:“秦统领,该你上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她哪里是妖分明是朕的祥瑞 秦猛装模作样的赶出来护驾,归冥也将瓜子儿一放,将手肘边的银裸子给点了点。 云懿贵妃说,每一个群演,都得给银子,还得包饭。 “小二,今日席面用最好的,有八桌人。” 归冥吩咐着,开始给随行过来的禁卫军发银裸子与封口费。 他暗叹,下次这种好事儿,得让云懿贵妃多照顾照顾暗夜山的兄弟。 赵太后凤辇在帝京城被围的事情,官府很意外的没管,毕竟裴琰不让管。 秦猛护送赵太后凤辇一行回了皇宫,他瞧着赵太后是被人抬着下的凤辇,最后回的寿康宫。 太医院的太医,这下有得忙活了。 赵玉魁道:“太后娘娘您挺住啊,没事的没事的,一切谣言罢了!” 赵太后歪着头浑身都僵硬了,手抬起来颤抖着:“哀家,哀家……要杀了……杀……” 太医院的太医们本来大过年好端端的在府中与家人团年,却被太后一道懿旨全都给叫去了寿康宫, 说赵太后此次病情危急,嘴都歪了。 大雪纷纷落下,除夕宫宴不办了,禧云宫还是要有点氛围的,正在烫火锅, 特意让万茵茵制了一个麻辣锅子,香气四溢,桌上摆满了牛肉,还有各种各样的烫菜。 万茵茵小心翼翼的问:“云娆姐,皇上今晚应该不会过来吧?” 江云娆想了想:“今晚皇上应该有些忙,应该不会过来。” 万茵茵总算放下心了:“那就好。” 赵太后没有请出九龙玉杖,连裴国公府门都没踏进去的事情,江云娆已经得知消息了。 她正要说什么,禧云宫外,突然就闹腾了起来。 芝兰手臂滴着血的跑了过来:“贵妃娘娘快躲起来,二位娘娘赶紧去后殿躲起来!” 万茵茵眼睛猛的瞪大,将筷子一扔,抓着江云娆就跑:“我的天,禁卫军呢!” 江云娆也被吓住了,她提着裙摆正要跑的时候,赵太后人提着长剑已经冲了进来,对着殿内的到处乱砍。 赵太后双眸猩红,云鬓散乱,提起长剑指着她:“江云娆,哀家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在后背搅弄风云的妖孽祸害!为大周除害,清君侧!” 少部分禁卫军已经围入殿内,却因对方是太后,而不敢轻举妄动。 赵太后挥舞着手中长剑,吼道:“都给哀家滚出去,谁敢过来,哀家就杀了谁!” 禁卫军面面相觑,并不敢上前,只是围在了江云娆的前边,不让赵太后靠近。 万茵茵吓得面色惨白,咽了咽口水:“太后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啊?” 江云娆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疯了就疯了吧,反正她清醒的时候也没干过一件好事。” 赵太后在殿里歇斯底里:“都是你干的是不是江云娆?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对不对!” 她没想到在背后背刺她的,居然是江归鸿的女儿。 江云娆在后边声色平稳的道:“嫔妾不知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赵太后吼道:“你那个娘,没少跟你说你父亲从前的事情,不是你造谣的还是谁造谣的! 你本就是个该死之人,现在还在出来为祸天下,哀家今日就杀了你。” 说着,赵太后就冲了过来,将桌上的麻辣锅子打翻在地,滚烫的浓汤洒了一地。 禁卫军护着江云娆与万茵茵一直后退,却又不敢进攻。 江云娆乌眸澄澈,面上笑意淡淡:“造谣?这不是跟太后娘娘学的吗? 太后娘娘一心让皇上身败名裂,嫔妾也不过是有样学样, 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超越不了就模仿的逻辑,正好将这一切返送给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觉得谣言满天飞的感觉如何啊,赵家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您现在已经是大周朝热议第一人了。” 想当初裴琰承受谣言与污名傍身时的压力,那足以逼疯一个人的时候,赵太后就应该知道,因果报应,早晚落在她身上。 赵太后怒声道:“你到底去跟裴国公说了什么,皇帝和你的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的?” 江云娆眼梢微挑,一颗朱唇在宫灯下泛着华泽,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硬朗与雍容: “嫔妾可不认识什么裴国公,嫔妾甚至不需要像太后娘娘一般的,着盛装去见他老人家。 皇上便更没有了,皇上连书信都不曾给裴国公写一封的。 人家裴国公有耳朵有眼睛的,会自己看自己听。” 赵太后将那话本子和黑白墨笔勾勒的连环画给砸了过来:“这些东西全是你搞的,对吧!” 万茵茵龇牙咧嘴的笑着:“太后娘娘怕什么,民间野史罢了,风云人物被编排不很正常吗?” 赵太后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编造这些谣言不过是你的第一步罢了,你的目的根本不在这些谣言之上,而是让裴国公怀疑到禹王的身份上去。 江云娆,你好歹毒的计谋,你拉着哀家下水,还要戕害哀家的儿子! 裴占可是你从小的青梅竹马,你有没有点良心!” 她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不仅是这一次请不出九龙玉杖,恐怕这辈子裴国公都不会再见她一面了, 算是断了这条路的根了,她怎能不恨! 江云娆有点累,找了凳子坐了下来: “唉,太后娘娘这就不讲武德了,怎么还道德绑架了呢? 每次闹开了,都要提一遍几岁时的青梅竹马,但青梅竹马又不是夫君,分量能一样吗?” 赵太后不管不顾起来,眼睛血红着,将手上的长剑乱刺了过来。禁卫军只敢阻挡,却不敢攻击。 裴琰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赵太后疯癫患病,来人呐,将人按住!” 禁卫军得了命令后,这才敢行动。赵太后在地上奋力的挣扎着:“皇帝,你不尊嫡母,不孝不敬,算什么清明之君!” 裴琰一双黑眸阴鸷下来,俊容之上腾起淡淡杀气: “敢问太后有一点嫡母的样子吗? 除夕之夜冲入朕贵妃的寝宫行刺,伤着朕的贵妃与皇嗣,朕是拿赵家全族开刀,还是拿你开刀!” 赵太后怒斥: “江云娆就是个狐狸精,早就该死了,皇帝没有将人杀了居然还将人册封为贵妃。 编造谣言污蔑哀家,哀家可是赵氏嫡长女,大周太后,皇帝就这么由着这个妖孽来吗?” 裴琰看了一眼江云娆没事心底松下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拢了拢她肩头,锋利眉骨微挑,笑意深深的道: “她哪里是什么妖孽,她分明就是朕的祥瑞。”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朕可是个正经皇帝 江云娆站在裴琰的身边,眉眼清冷的看着赵太后: “太后娘娘不必如此激动,嫔妾只不过是将你施加在皇上身上的痛苦,返还给了你罢了。 身为这大周王朝的顶层,身败名裂之后,犹如高楼崩塌,洪水破堤,一辈子覆水难收,还要面临个人在朝中后宫声望的坍塌。 将来史书工笔,一定会将今日这一笔给你浓墨重彩的记上。” 裴琰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顿时有一种有人为他撑腰的的感觉, 当皇帝几年,被人撑腰的感觉,挺特别的,唇角的确有些压不住。 但这场面又是剑拔弩张的,这时候笑出来不大好,他又抿了抿唇。 万茵茵小声的插了句嘴:“皇上,云娆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为什么一直在笑她?” 裴琰飞挑狭长的瑞凤眼顿时冷戾几分,并带着浓浓的嫌弃扫了她一眼。 万茵茵:“哦,应该是臣妾眼瞎了,不好意思哈。” 赵太后按住胸口痛苦不易,想来她是世家克己复礼的贵女,当朝显贵的太后的一世清名已被玷污,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江云娆,你,你……你,毒妇!” 闷声许久后,吐了一口鲜血后就倒头就晕了过去。 裴琰命人将人抬回了寿康宫,命专人看管起来,对外宣称,赵太后患了失心疯,已经神智不清。 万茵茵看了一眼裴琰幽沉的眼神后,转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对江云娆道:“云娆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云娆挽留她,问道:“你不是说今晚一起守岁吗?” 万茵茵瘪瘪嘴:“不了不了,回去抄书了……” 江云娆转眸瞪了裴琰一眼:“抄书就不必了吧,皇上为难茵茵干嘛,不就是个名字吗?” 裴琰清了清嗓子,格外的说不起话:“那就不抄了。” 万茵茵本来都计划好在禧云宫跟江云娆睡了,但是皇帝又过来了,真是烦死了。 一天没事儿黏着她云娆姐干嘛,国事很闲吗?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骂骂咧咧的走了。 裴琰命人将禧云宫打翻的东西都给收拾了下去,牵着她的手走到偏殿就屏退了所有人,将人抵在墙下: “刚才你跟赵太后说,朕是你的谁,是什么分量来着?” 江云娆被抵在墙角,战术性装傻:“啊,什么?” 裴琰伸手捏捏她粉嫩娇软的脸蛋儿,邪笑着:“装傻在朕儿不好使。” 江云娆一把拍掉他的手,摸摸自己的嫩脸,战术性转移话题: “皇上的手指摸剑摸御笔的,很是粗糙,别把臣妾的皮给摸老了。” 她双颊随即红了红,不知道为什么,夫君这个词,说出口就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裴琰蹙了蹙眉:“上次嫌弃朕有白头发,这次又嫌弃朕手指粗糙,朕不过就是比你大了……” 糟糕,怎么有七岁,他黑眸顿时暗了暗:“那么一点儿。” 江云娆撅了噘嘴:“哪有嫌弃嘛,就是,就是……唔” 裴琰瞧见她微粉的娇俏脸蛋儿,整个人缩在墙角一副娇软的样子,山峰般凸起的喉结微滚。 他俯身凑了过去,薄唇猛地朝她樱桃粉唇吻去,手掌精准无疑的找到她的蜜桃揉捏起来,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搂在自己怀中。 江云娆被吻得呼吸有些困难,整个人缩在墙角,伸手推了推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宫人们都在外边准备麻辣锅子的食材走上走下呢,皇上你正经点。” 裴琰在她耳畔吐出灼热气息,声色低沉暗哑:“朕是大周最正经的皇帝。” 江云娆再次拒绝:“不行不行,臣妾可不正经,但臣妾现在被李太医严令禁止与皇上亲近。” 她说着就要从裴琰的手臂下钻出去,又被人拉住:“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江云娆后背一紧,面颊更是滚烫了,她为什么会觉得喊这个称呼就会觉得羞臊, 是因为从前裴琰老是在床上耳鬓厮磨,浓情低吟时让她这么唤。 所以只要“夫君”这个词一出现,她不免脑海里就会浮现那种画面。 “按照宫规,臣妾不能用民间叫法称呼皇上。”她开始拿规矩说事儿,一本正经,一身正气。 裴琰将人搂在怀里死死不肯松开,拼命的吸她云鬓间的恬淡的香气:“朕今日很开心,你就叫一声。” 江云娆脸上抽抽,开始犹豫动摇。裴琰见她还不做表示,威胁道: “若是不叫,一会儿用膳,朕让你坐在朕腿上,让整个禧云宫的宫人都过来伺候,看你羞不羞。” 江云娆猛地抬头,她可没有这种在人前秀恩爱的恶趣味,咽了咽唾沫,声如蚊蝇的在他耳边道:“亲亲夫君。” 之前一直是叫的这四个字,裴琰每次听了就格外亢奋。 “亲亲娘子。” 他语声暗哑下去,帝王丹凤眼里的清冷被欲色铺满,掐住她细腰的手指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气。 他浑身血液似滚烫起来,小腹以下开始发紧的有些按捺不住。 眉眼里多了一丝兽眼里的红,透着一股邪气。 江云娆察觉到什么,立马提醒道:“皇上别忘了李太医也单独告诫过你的。” 裴琰黑眸一沉:“朕真不想大过年的扇他巴掌。” 他心凉几分,从前期待跟她有个子嗣,此刻,竟不期待了。 “李文年说三个月后,就能行秦晋之好。”裴琰道。 江云娆:“李太医还说了,要看臣妾身体情况。” 裴琰身子从墙角下正了起来,面色清冷下去,满脸不悦起来:“三个月一到,你来跟朕汇报后续。” 江云娆抿了抿唇:“哦……” 裴琰拉着江云娆的手走了出去,殿里的麻辣锅子已经制好了,香气四溢。 她咽了咽口水,真的太饿了。 不过想着裴琰一会儿酒足饭饱之后,肯定身体会比饥饿的时候更嚣张,她不由得害怕起来。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得想办法先将他放倒! 二人用膳的时候,她命人将之前瑶华殿地窖里的玫瑰荔枝酒给搬了过来。 江云娆开始不停的给裴琰灌酒:“今日是除夕,皇上贪杯也无妨,先痛饮十杯漱漱口吧。” 裴琰面带狡黠微笑的接过那酒盏:“朕饮酒后的诉求可能会变。” 江云娆咬牙切齿起来,好烦人,裴琰在暗示她。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好了不逗你了 她当然知道裴琰是在说什么,最开始入宫那段时间,自己争宠只是为了炭火, 可自第一次侍寝后,裴琰连召她七次,后来只要是裴琰入后宫,侍寝之人都是她。 有段时间的确是吃不消了,也不想一直应付皇帝,所以就撒谎说自己葵水来了。 她当时本以为绝对不会被裴琰发现的,结果有一次是一月里葵水来了三次,终于是被他给逮到了。 裴琰为了惩罚她,就换了另外的法子折磨她,她只记得自己右手臂酸痛了整整七日。 正当她要严肃开口,裴琰扬首将果酒一杯痛饮而尽后,笑着道:“好了,朕不逗你了。” 随即说起了方才与赵太后之事: “前几日你跟朕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朕心底还是有些打鼓的。 因为谣言满天飞这件事,也是需要时间发酵,还需要人接受的,更需要人相信的。” 他不是不相信江云娆,而是觉得短短几日就将局面彻底颠覆,莫说她了,就说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更何况,江云娆除了他,并没有一人可以依靠,势单力薄。 江云娆筷子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笑着: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赵太后背后的谋士用的是舆论战术, 但打败舆论的从来都不是强行镇压,而是用更大的舆论去掩盖。皇上又没经历过舆论战,没有经验也说得过去。 臣妾不过就是用了一个更精彩的瓜,来转移大众的视线吃瓜罢了。” 裴琰继续抿着酒,他也想将自己灌醉,要不然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江云娆继续认真的复盘: “臣妾不过是将百姓们对皇上的热议,转移到对赵太后的热议上去。 不过这都是小的,更重要的是,这消息不能咱们直接去跟裴国公说, 要裴国公自己去听自己去想,这人一旦起了疑心,可就不好说了。 裴国公除了怀疑赵太后不贞,也会轻松的联想到皇家血脉的问题, 裴国公宁愿让皇帝坐在龙椅上被骂,也不愿扶持一个血统有问题的禹王上位。 其余藩王他就更不指望了,这些藩王就他们自己都还没整明白呢。 在假设的情况下,禹王若真是有问题,裴国公毕竟是裴家人,他将来下去了,怎么面对裴家的列祖列宗?” 裴琰朝着她举了举酒杯: “所以百姓们就像你说的,想吃瓜的猹,都去吃赵太后的新瓜,慢慢就淡忘了前一个旧瓜?” 江云娆用自己装着果汁的杯子跟他碰了碰: “对啊,皇上就不用一直留在大周热搜榜上了,也让赵太后尝尝被语言暴力的滋味。 不过这种事儿,早晚都会淡下去,一般七日为一个周期,再怎么也撑不过一个月。 但这一个月,从民间到朝堂,足以令皇上喘口气去做旁的事情了。 赵太后鼓动的这场恶事也算让自己栽了跟头,皇上手底下的言官,过年也别闲着了, 都起来好好写折子吧,皇上记得给人家封个大红包。” 不仅如此,江云娆还知道,古代女子是十分看重自己名节的, 一旦名节被人所诟病,加上又是赵太后这样的出身与身份,她一定比死还难受,肯定跟她一个现代人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裴琰心中仍然有许多疑问:“那你如何在短短几日内,让事件发酵成人人皆知,从民间到朝堂都知道的?” 江云娆想起这件事就好笑: “送鸡蛋,送米,送面粉。 转送话本子和连环画并签字,即可在城门口领取十个鸡蛋; 转送话本子和连环画,并邀请好友签字,再领一袋大米!” 她有些止不住的笑出声来,什么波云诡谲的计谋,完全就是从前社区药店里的买药营销广告。 小欣子在一边摸摸头,也笑着: “奴才也参与了,只是没想到,这法子真的好使。 百姓们为了十个鸡蛋和一袋大米,将一条巷子的邻居都给叫来了,到了第二日,就从一条巷子覆盖了整个东街,真是震撼!” 裴琰眼神仍是一惊:“是啊,利用人贪小便宜的弱点,此事会传播得极快。” 江云娆:“对,加上皇上刻意派人在底下维持秩序,这件事才能稳当进行。”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儿做着还是有些复杂,并不是臣妾一个人完成的。 皇上给的令牌,臣妾的确没有出宫,全给了贤妃、锦妃、文昭仪与茵茵她们。 她们几人为了这件事,几日不眠不休,臣妾也就出了个点子。 皇上得重赏,这可是破了九龙玉杖这样的局!” 她的确没有母族依靠,但她将后宫里的妃子都给召集起来了,这些妃子背后的母族拧成一股绳,还怕事情做不成? 不过她这事儿,从想出法子策划,到最后执行成功,每个人都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江云娆毫不吝啬的将这些嫔妃的功绩告诉给了裴琰,每一个付出的人,都该得到公平的回报,要不然下次谁跟着你混? 裴琰眼含笑意,江云娆的确给了他太大的惊喜:“赏,都赏,但你居首功,朕得给个大的。” 这时候的裴琰也才发现,自己从前也不是非常的了解江云娆,似自己是真的禁锢了她。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跟魏皇后虽然没什么情分,但皇后到底是皇后,在登基之初,有些事情自己也会跟她商量商量。 可魏皇后不愿听这些,只是反复说着,臣妾只是个妇道人家,皇上是天子,皇上自己拿主意就好。 久而久之,他便再也不愿将朝政之事带入后宫半步。 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事情拿不准,又不好绝对相信大臣的时候。 这时候就很希望身边有个人听自己唠叨几句,还能分析一点儿。 可这种有商有量的情景,放在民间都是主君与嫡妻一起商量家业之事,并不与家中侧室商量, 放在皇族也一样,是帝后二人一起有商有量,与妃子鲜少说起,可现在的情况搞反了。 裴琰思及此处,对皇后更是心生不满了。 江云娆看着裴琰若有所思,越想面色越难看的样子,连忙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裴琰回神,谑道:“你把皇后的事情都做完了,那皇后她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八章 舆论战筹谋夜 这是裴琰登基五年来,第一次有了废后的心思。 皇后从当前来讲,的确没做错过什么大事,可江云娆不该被人压着,他不愿自己心疼的人没有得到这世间最显贵的身份。 江云娆耳朵不聋,其实已经听出来裴琰的意思了,她给裴琰夹了一块涮好的牛肉,劝诫道: “皇上还是悠着点吧,臣妾的绰号与罪名已经够多了。” 她本来就背着谋害国母的罪名,且这辈子都无法洗刷冤屈的。 如果裴琰废后,册立自己为皇后,那就更搞笑了,满朝文武的唾沫都得把她给淹死。 裴琰眼神黯淡下去,让江云娆背下那黑锅的确是自己一手促成,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下去了。 关于对付赵太后这件事儿,是在那一日江云娆从天元宫得了出宫令牌回来后, 她便让芝兰找来宫中与她走得比较近的嫔妃,其余人都来了,唯有宁如鸢不愿意来。 江云娆知道,宁如鸢是气自己对裴琰的折磨,所以又跟她拉爆了。 她亲自去请,站在钟云宫门外,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给了她,宁如鸢这才愿意去的禧云宫。 到了禧云宫,江云娆一脸沮丧的道: “过不久后,便是树倒猢狲散了,咱们今日吃顿散伙饭吧。” 她将九龙玉杖的事情告知,宁如鸢与长孙金月几人都沉默了,并不知道如她们这般的后宫妇人,还能为前朝做点什么。 只能无望的看着,事情一步一步恶化下去。 江云娆将令牌摆在桌上,神情少有的严肃: “我想了想,我是你们几人里最势单力薄的人,没有母族依靠, 又一直处于非议的漩涡之中,但这并不是困住我的锁,因为我很幸运的认识了你们。 赵太后的局,不好破,但必须破。 如果破不了,不仅是各位会去尼姑庵、冷宫院墙里度过一生, 就连家族在朝野之间的势力也会面临重大洗牌,所以这一次,我们还得并肩战斗一次。” 万茵茵第一个战队表态:“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但我爹说话歹毒,言辞犀利,还算有点用。” 长孙金月道:“虽然我在后宫也不受宠,但皇上毕竟没亏待过我,也没苛待过我家里。 若是皇上不做皇上了,我还得去尼姑庵清修。说吧贵妃,要我做什么?” 文雪嫣道:“附议。” 宁如鸢扬了扬下巴,猩红的唇动了动: “江云娆,你歪主意是挺多,可你母族都倾覆了,你还敢对太后打擂台,这可不像你的胆子。” 江云娆往椅背上靠了靠,那眼神悠远幽沉起来,晃眼看去居然有那么几分像当今皇上了,她声色有些低沉的道: “我不制造宫斗,我只是危机的搬运工。” 按照自己前世的记忆,各类舆论的出入口一定是网络社交平台,可这是古代,没有网络,但不代表没有社交平台。 江云娆道:“我需要知道大周帝京城里消息互换传播最繁杂的地方。” 文雪嫣轻而易举的说出:“茶楼、酒馆、青楼、唱戏班子,菜市口。” 江云娆又问:“还需要给赵太后编一点桃色故事,标题得找找噱头。” 文雪嫣:“我书读得多,说话尖酸刻薄,标题与文章我来写,保管刺激无下限。” 宁如鸢斜睨她一眼,淡淡的道:“那我来派人散播谣言吧,我们家里人强势,做人没什么素质。” 长孙金月点了点头:“的确也是。” 江云娆细细沉思着: “除了这些地方,还得把所有百姓都发动起来,声势一定要盖过赵家人污蔑皇上的声势。 锦妃,你家里人就负责拿着文昭仪写的文字物料去拓印成千上万份, 谁来看谁来读,就送十个鸡蛋,拉上朋友来的,就再送一袋大米。” 万茵茵很懂这个逻辑,笑意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 “送鸡蛋这谁懂啊,从前府里嬷嬷贪小便宜的,那不得天不见亮就去排队!” 江云娆朝她扬了扬眉: “是啊,咱不搞免费,来者都是客。 剩下的消息,就由你爹,万大人,送入朝中,负责弹劾赵太后,咱们里应外合。 皇上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禁卫军与暗卫全都开始铺线,就等着御史台开始发作。” 江云娆端了桌上的茶杯,站起来了身子: “大家尽可放手去做,家里的人如果被逮到,皇上最后也会放人。 这次可是群体利益战啊家人们,成,则富贵同享;败,则尼姑庵与冷宫各立一方。” 长孙金月叹了口气道:“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担心皇上的龙椅过。”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你担心什么,你只知道抡大锤。”话完,她又有些不服气:“不是,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江云娆笑意软软: “这怎么是听我的呢,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再说了,事成之后,绝对的,有福同享。大不了,以后你要宫斗的时候,我也无条件站你这边。” 宁如鸢冷哼一声就走了,依旧一身傲骨,她想着也对,至少现在还能有后宫协理之权, 若皇上被废,她这样得罪过人的性格,去了尼姑庵都得跟人打起来。 万茵茵一手捧住下巴,一本正经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后宫娘娘们一起打了好几场仗的。” 长孙金月有些激动的道:“这算不算女子开启的勤王之战?” 江云娆坚定点头:“算!” 众人离去后,万茵茵给她煮桃胶羹的牛乳茶端来:“云娆姐,你脑子这么好使,帮我想想,怎么才可以让沈昭昭犯错?” 江云娆忽而想起,万茵茵一直心心念念想住她隔壁,这么小小的诉求,作为闺蜜,应该无条件支持的。 她扭头认真的看着万茵茵:“咱们虽说不主动宫斗吧,但你有需求,我也得帮帮你。” 等办完这些事儿,她就把禧云宫宫门给关起来,啥也不管了,养胎,然后陪陪裴琰,过过谈情说爱的小日子。 万茵茵兴奋的道:“啊哈哈,沈昭昭惹到我,就算惹到硬茬子啦!” 她双手晃动的时候,衣袖滑动上去,手腕以上露了一截出来,里边居然有大大小小的伤。 江云娆眉眼一沉:“茵茵,你手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起来给她烤烧烤 万茵茵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皇后娘娘又叫我去凤仪宫给大皇子当厨子,可是我一点都想给不喜欢的人做菜。 那个沈昭昭整日挑三拣四贱得很,多次故意打翻汤水洒我手上, 又去给皇后娘娘说我不愿意伺候嫡皇子,以下犯上,我还要被皇后娘娘骂。”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满眼的委屈加心酸。 江云娆立马让小欣子送来药膏替她上药,着急的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一双好好的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万茵茵小声的道:“你现在有孕,加上前些阵子险些流产,我不敢来说这些烦你。” 她是觉得自己挨着江云娆近一些也有安全感,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欺负她了,所以才心心念念的想要迁宫。 可是万茵茵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地位,想在贵妃的宫殿旁边做邻居,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加上沈昭昭又是沈家的嫡女,沈家富可敌国,压根儿不好惹。 江云娆心生怒意,她的人,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那样欺负,冷声道:“等此事一过,我就腾出来手帮你想办法。” 万茵茵猛点头,总算看见些希望了。 江云娆替裴琰解决了当前最大的一个麻烦后,她在裴琰心中的位置就像泰山落在了大地上,且又与从前的分量有所不同了。 本以为是朵美丽的娇花,现在才知道,是个可爱的仙人球。 可爱,不主动攻击,但本身攻击力十足。 皇帝还时不时跟臣子说几句贤内助是多么重要的话, 险些以为皇帝要无故废后,完了江云娆又被言官参了几本,气得裴琰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 被暂停的除夕宫宴突然又重新筹备了起来,只是时间顺延了几日,裴琰说,阖宫上下还是应该聚一聚。 宁如鸢有后宫协理之权,她一个铺张浪费惯了的人,开始提议风波才过,宫宴就低调一点,加上西境战祸,应该一切从简。 凤仪宫请安时,她朝着江云娆使了眼色,毕竟现在江云娆是贵妃了,说话也有极重的分量:“云懿贵妃以为呢?” 江云娆立马站队,笑着道:“嫔妾也以为贤妃说得极好,简单操办就行。” 魏婉莹却不答应: “本宫鲜少操持宫宴,不能一切从简,大过年的,从简做什么? 至于你们说的西境问题,已经有沈家在解决了,没你们什么事儿。” 沈昭昭眉眼一挑,很是得意的道:“劳皇后娘娘记挂了,沈家义不容辞。” 宁如鸢正要发作,却被江云娆按住了:“也行,那就隆重大办吧,过年得热闹。” 一出了凤仪宫的宫门,宁如鸢气得不行: “江云娆,做了贵妃就忘本了是吧你,前几日才利用完我,今日就调头转向皇后了?” 江云娆将人拉到一边,低声说着:“你别急,有时候将计就计也是个法子,等到了宫宴你就知道了。” 宁如鸢气呼呼对江云娆说话的样子,恰巧被魏婉莹的大宫女婵娟给看见了, 她一早便听说贤妃因为云懿贵妃与皇上的事情,对云懿贵妃是多有不满。 今日一见,果然是吵起来了。 在凤仪宫请安的时候,贤妃向云懿贵妃求助的时候,云懿贵妃都没有帮着她说话。 婵娟笑意奸险起来,连忙跨步入了凤仪宫将此消息告诉了魏皇后。 宫宴开始的前一日,按照规矩,裴琰是应该去凤仪宫留宿的, 不止,新年伊始,皇帝自除夕那日起,一直到元宵节,都是要宿在皇后宫里的,但皇帝也没怎么讲过规矩。 福康公公提醒道: “皇上,您有一年都没去过凤仪宫了,这……皇后娘娘那边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啊?” 毕竟魏皇后是皇后,跟其余嫔妃还是不同的,加上还有大皇子在哪儿, 福康公公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怕以后父子情分淡薄。 裴琰道:“禧云宫离朕近些,方便。” 福康公公:“……” 他连连摇头,现在皇帝找的理由都开始敷衍了,像没过脑子一般的敷衍。 入夜就寝,江云娆穿了寝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裴琰。 裴琰心生郁闷,躺在床上道:“跟朕睡觉,你穿衣服做什么?” 江云娆支支吾吾起来:“睡觉当然得穿衣服啊……” 裴琰很是不适应,一本正经的道:“你从前不是这么跟朕说的。” 他微愣半分后突然反应过来,随即薄唇勾了勾,侧过身子将人朝自己身边搂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细腰间: “从前你对朕讲,就寝穿衣,皮肤难以呼吸,对皮肤不好,还是脱了吧。” 江云娆心虚的咽了咽唾沫,从前说这话纯属忽悠裴琰的, 她当时是为了能摸着他的腹肌睡觉才这么说的,哪里晓得,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裴琰:“放心,朕定力极好。” 江云娆半推半就的脱了寝袍,与他赤身相贴,她不免赞叹的道: “大冬日的,皇上还能自发热,挺好的,比小手炉好用,还能保持恒温。” 裴琰将人圈在怀里,胸膛从发热到滚烫:“朕是你拿来这么用的?” 江云娆:“皇上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物尽其用吗?” “睡吧,趁朕还能忍。” “臣妾饿了。” 裴琰道:“你不是说入夜只喝白水,再不会吃一口东西吗?” 江云娆在他怀里扭动起来,想要挣脱开:“但臣妾饿了啊。” 大周皇宫的御膳房厨子们可能完全没有料到,半夜三更还做起来穿肉串的,还得准备烧烤架子, 禧云宫那位主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半夜要吃烧烤。 江云娆心满意足的看着洒满辣椒面烤得冒油的五花肉串,吃得满嘴都是油:“满足了,感觉全世界都在爱我一样的开心。” 裴琰在一边亲自烤肉串:“李文年说了,有孕之人少吃烧烤,今日吃了,半年以后才能吃。” 江云娆神情恹恹:“哦……那皇上也不准吃。” 裴琰递过来一串牛肉,耐心极好:“好,朕不吃。” 他坐在一边儿,好端端的,突然胸口一闷,胃里就翻腾起来。 裴琰皱了皱眉,没想到就狂吐了起来。 【大家给我投投票呀,后面几天开始给大家爆更,这几天回程有点忙~】 第三百七十章 第一位孕吐的皇帝 江云娆一下子没了胃口,连忙让芝兰去请了太医过来。 李文年询问一番,又把脉一番:“皇上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就连胃病都没有。只是这恶心来得……着实有些奇怪。” 裴琰扶着木椅,吐得两眼冒金星。 福康公公举着薄荷水给他漱口,皱着眉头道: “太医大人可是瞧仔细了,皇上这都吐了两场了,龙体怎么受得住?” 李文年摸了摸胡须,摇了摇头:“从此刻来看,皇上龙体是真没有问题,请容臣再回去翻翻医书,” 裴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接着吐,吐到浑身虚弱,半夜都醒来好几次。 次日用早膳的时候,他闻到蒸鱼的味道,明明没有腥味,他非说有腥味,于是乎,吐得更凶了。 江云娆看着裴琰的征兆,心底想着,怕不是她怀孕,裴琰孕吐吧? 想着想着,她觉得有点好笑起来: “皇上这是孕吐,之前有这样的传闻,娘子有孕,吐的是夫君。 啧啧啧,没想到啊,皇上成了大周朝历史上第一位孕吐的皇帝……不行了,太好笑了,容臣妾出去笑一会儿。” 芝兰与福康公公,还有小春子都在裴琰背后忍得艰难,不敢笑出来。嘲笑皇帝,除江云娆之外,其余人都得掉脑袋。 裴琰面色有些失血色,薄唇紧抿着:“一派胡言!” 江云娆扶着门栏继续笑: “这孩子跟皇上有缘极了,这是让皇上体验做他父亲的滋味。 不过呢,臣妾这边就是来跟臣妾报恩的,毕竟吐的不是臣妾。” 福康公公忍着忍着忍不住了:“哈哈哈……奴才不是有意笑出来的。” 芝兰:“奴婢出去给皇上换个菜过来。” 裴琰阴沉着脸,连忙道:“福康,将痰盂拿过来,朕要吐。” 江云娆笑眯眯的走过来给他拍拍背:“可太公平了,怀孕受苦的,总算不是臣妾一人了。” 裴琰没理她,想着,她怀孕以来受什么苦了,吃香的喝辣的,睡到日上三竿,吐的还是他。 用完早膳后,裴琰便离开了。 江云娆端坐在鎏金铜镜台前,拨了拨鬓边金步摇垂下来的金色流苏,沉声道: “寿康宫那位赵太后,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 这几日太医禀报过来的消息,本宫还是有些不大安心。” 芝兰应道:“贵妃娘娘何不亲自去瞧瞧,疯病万一真是装的呢?” 江云娆起身站了起来: “也对,是该去会会赵太后了,看看她的底细,以免再生事端。” 裴琰将嫡母以疯病的理由圈禁在寿康宫,她终究是有些不大安心,毕竟赵太后的背后是赵家。 赵家没有倒下去,赵太后就极有可能随时崛起。 加上之前自己与鹤兰因的那次谈话,她留在宫里对付赵太后,而鹤兰因则是想办法去北境。 裴国公最后查案的结果尚不得知,万一真是先帝子嗣,那禹王的地位依旧难以动摇。 所以令鹤兰因去往北境,一则,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二来,也可以震慑禹王。 只是她心底担忧着,此刻自己去跟裴琰提,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同意,毕竟这国事里,是参与l了不少个人恩怨在里头。 驾着凤辇一路前行,抬眼一看,寿康宫的门匾依旧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悬着。 江云娆下了凤辇,芝兰小心翼翼扶着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禁卫军的侍卫。 赵玉魁跪在地上迎接,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奴才参见云懿贵妃,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云娆垂眸看了他一眼:“赵太后呢?” 赵玉魁答:“太后娘娘重病缠身,此刻是在寝殿。娘娘寻太后娘娘何事,容奴才待传。” 江云娆笑了笑:“重病缠身?那本宫更要进去瞧瞧了。” 赵玉魁,包括整个寿康宫里的人都是拦不住她的,江云娆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赵太后发髻散乱的站在墙角,对着一块墙说话: “皇上,您专宠明华皇贵妃,臣妾能说什么啊,现在又要夺走臣妾儿子的储君之位吗?” “先帝,哀家已经成太后了,做不做皇后的,其实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江云娆站在赵太后的身后,静静端详着她:“赵太后,别装了。” 赵太后转过身来,眼神痴傻的看着江云娆:“云娆,又和占儿进宫来陪哀家了?” 江云娆面色冷然,告诫她道: “赵太后若是安分守己,不再参与自己不该参与的事情,也能在后宫,甚至在鹭山行宫颐养天年。 若是太后娘娘不安心,成日里在背后做些不该有的谋算,那将来连累了赵家,连累了禹王,便是不划算的了。 太后娘娘应该也知道,裴国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禹王身份一事,皇嗣有异,即便禹王是在北境,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 赵太后笑呵呵的道:“你跟占儿的孩子几个月了?哀家作为祖母,是该备着一份厚礼了。” 江云娆端详着赵太后的每一个表情,想看看自己诈她话,能不能诈出来什么东西。 只是都是千年狐狸精,此刻什么也没看出来。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装疯。 她转身出了寿康宫:“芝兰,我们走。” 待江云娆离开后,赵玉魁连忙走上前扶着赵太后去凤榻上歇着:“太后,您不必着急,禹王那边不会出事儿的。” 赵太后那痴傻眼神不再,恢复精明来:“吾儿本就是先帝龙嗣,哀家根本不怕裴国公查。 江云娆这个毒妇,她就是想制造这种舆论让裴国公怀疑禹王, 好令哀家做了那么多努力以后,还是在请出九龙玉杖的时候失败了。” 赵玉魁有些试探的问:“太后娘娘可记得清楚,禹王真是先帝的……” 赵太后喝道: “怎么就不知道,占儿跟先帝眉宇间那么像,而且哀家是孩子的母亲,哀家最清楚这孩子是谁的。 这么多年来,江归鸿一直是看在哀家与他当年的情分上,这江赵两族才有所瓜葛。 在那江云娆得宠以后,江归鸿便已经彻底动摇了, 若不是哀家那次私下出宫去见了他,骗他说占儿是他的亲骨肉, 恐怕江归鸿也不会如此玩命儿的,倾尽江家一切财力物力襄助吾儿在北境培植势力。” 那段时间,江归鸿刚好得知江云舟不是自己的亲生嫡子,正好在跟自己夫人大闹。 嫡子对于一个家族多么的重要,且又是长子,自己故意将消息透露给的江归鸿, 又用裴占的血统欺骗了他,如此,江家才开始突然倒戈。 赵玉魁道:“江家三族倾覆,其余几族却还有几分生气,现下都往北境聚拢了。 只是太后最近出了这档子事儿,请出九龙玉杖是不行了,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本宫可以帮你有孕 赵太后从凤榻上走下来,走到圆桌前拿了一把金剪子,开始乱剪自己养的兰草: “哀家绝不可能认输,也更不可能输。 宁家现在虽有任职朝廷中的官员,可三品之前,只有一位姓宁,江家就不说了,其余的便是魏家与咱们赵家了。 魏家有皇后与大皇子在撑着,咱们赵家已经很危险了, 所以哀家必须尽快想到法子,要不然,皇帝最终会将毒手伸到哀家的儿子身上去。” 她不甘心,明明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且背靠赵家, 为什么先帝当初就是不肯册立裴占为太子,而是册立一个已经被丢在鹭山行宫多年的皇子为太子。 后来她才想明白,裴琰再不济,那也是沈明华的儿子,丢去鹭山行宫时,其实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她筹谋多年,只做到贵妃,儿子去了边疆只做了一个藩王。 赵家是跟着大周先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之族,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这天下,就得裴家与赵家,一人一半! 宫宴开始前,魏婉莹私底下召见了宁如鸢,她毕竟掌后宫协理之权,有什么事儿,魏婉莹还是会假惺惺的跟她商量一番。 二人将去年后宫一年的开支说得差不多了,魏婉莹便道: “婵娟,本宫宫里不是新打好几只掐丝嵌八宝琉璃的黄金手镯吗,刚好是一对,你拿出来,送给贤妃。” 宁如鸢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拨着:“皇后娘娘今日格外客气。” 魏婉莹笑着道:“客气什么客气,你帮着本宫分担后宫事务,还是很辛苦,一点小赏赐罢了。” 等黄金手镯拿过来了,宁如鸢浅浅伸出手指拈起看了几眼,果然是小赏赐,她淡声道: “没嫔妾宫里的好,不过也算是个宝贝了。” 婵娟面色沉了沉,这个贤妃,好生跋扈,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还不是不得皇帝宠爱吗? 魏婉莹面色只是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和煦笑意了: “是啊,就是个小东西。对了贤妃,本宫翻看彤史,发现皇上已经很久不曾去过你宫里了。 这是怎么了,与皇上闹矛盾了?” 宁如鸢心底也是听不得这个的,听了便开始不舒服:“面儿都见不上,有什么好闹矛盾的。” 魏婉莹道:“到底还是该有个孩子,像本宫这样,有了孩子便不会日日想着皇上的陪伴了。” 宁如鸢翻了翻白眼:“嫔妾才说,面儿都见不上。” 魏婉莹手指抓着凤凰椅托紧了紧,宁如鸢这性子,真是死八百回也不为过! 她忍着怒意道: “现下云懿贵妃身怀有孕,按照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想必以后后宫众位姐妹都是分不到一杯羹了。 所以本宫也是本着好心劝劝你,想办法要个孩子,有了皇嗣傍身,便什么都好了。 本宫到底也是皇后,还是有法子让皇上去钟云宫的。” 宁如鸢自冷宫出来后,心境有所更改,没有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皇帝身上了。 她除了是皇帝妃子,还是宁家的女儿,为家族谋好处,都是她应该做的。 江云娆刚好可以给她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将争宠放在心上了。 只是今日魏婉莹这么一说,她又起了几分心思: “皇后娘娘到底几个意思?皇上就算是去了钟云宫,嫔妾也不会一次两次有孕。” 魏婉莹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她扬了扬眉眼: “本宫认识个厉害之人,是个巫医,她有法子让你一次有孕。 只要你有孕了,宁家地位也会往上走一步,皇上对你也会不同。 对江云娆一人的宠爱,说不定会分到你身上来一部分。” 宁如鸢反问道:“这好事儿,皇后娘娘留着自己用不好吗,何必给嫔妾?” 魏婉莹起身从凤椅上走过来,拉住宁如鸢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后宫雨露均沾才是好事,本宫为皇后,自然也要平衡后宫各方势力。 本宫愿意推你一把,至于你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现在江云娆有孕,不能侍寝,这么长的时间,是你最好的机会。” 手离开宁如鸢的手掌时,留下了一个赤红色的药瓶子。 宁如鸢心跳有些加速,之前春棠不就是用这招诬陷她的吗,况且皇帝很是憎恶这种办法: “下药,算了吧,嫔妾可不玩儿这些。” 魏婉莹道:“这东西是你吃的,不是给皇上吃的。” 宁如鸢走出凤仪宫的时候,看了看大周皇宫远处的青色团云,眼神有些暗沉。 将手摊开,她已经将瓶子从凤仪宫给带了出来。 内心不动摇,那是假的。 入宫这么几年,与裴琰的感情没多少了,那有个孩子陪伴,也是不错的吧? 一路行至举行宫宴的地方,抬眼望去,江云娆与皇帝都到了。 江云娆亮晶晶的乌眸看了过来,笑意温柔:“你也到了,快过来挨着我们坐吧。” 宁如鸢神色有些不自然,还是走了过去,这一次,她没开口将所有人都给羞辱一遍,居然默默坐在了位置上,一言不发。 江云娆就坐在她旁边: “那日你不是生我气吗,说为什么帮着皇后说话,我才没有帮着皇后说话。 我是觉得光是打嘴仗没用,你与皇后在凤仪宫吵起来, 她官大一级压死你,吵了也没用,可能你还落下个不尊皇后的恶名声。 我想着,西境战祸与雪灾的问题,最终还得是银子,咱们可以另辟蹊径。” 宁如鸢抬首看了看龙椅上神情恹恹的裴琰,旁边坐着魏婉莹,倒是在殷勤的给他斟酒。 江云娆则是跟着这一堆交好的嫔妃坐在了下边。 她问:“什么意思,让皇后出钱支援西境?” 江云娆点点头:“是啊,她那么大方,办个宫宴多浮夸啊。 明明知道西境不稳,出了那么多让皇上焦头烂额的事情,她还大花银子, 好让朝臣议论皇上不节俭,不顾西境安危,有损帝王名声她也满不在乎。” 宁如鸢翻了翻那白眼:“魏皇后,她才不会管西境的事儿,你别痴心妄想了。” 江云娆给她斟酒,挑了挑细长的黛眉: “你看,我虽然是贵妃,但对后宫协理之权毫无兴趣。 一会儿这好人你来当,稳稳你的名声,给你脸贴贴金。” 宁如鸢端酒盏的时候手腕有些颤抖,江云娆高居贵妃之位,与皇后早晚一争, 这后宫协理之权她更是早晚都会从自己手里拿走的。 可她今日这话,令自己心中甚为不解,扭头疑惑的道:“江云娆,你几个意思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懒得很,贤妃你来 江云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想着反正西境的问题能帮着裴琰解决一下就解决, 只是如今的自己并不适合站在前头了,妖妃的名声还在呢,不过也是自己不想站在前头。 时至今日自己是不需要靠功劳傍身了,反而是怕自己在后宫风头太盛,引来祸端。 盛极必衰的道理,她都懂。况且自己对权柄管事儿这样的东西,的确是毫无兴趣。 加上宁如鸢手里握着后宫协理之权,自己的品级又高她一级,日子久了,心底生了嫌隙也说不定。 她认真看着宁如鸢: “我也就是有点歪主意,号召力跟魄力肯定不如贤妃你啊。 再有,后宫协理之权皇上是给了你的,这时候我怎能站出来越俎代庖呢?” 宁如鸢抿着宫宴上的果酒,这味道,她才发现是江云娆宫里独有的玫瑰荔枝酒, 她心下倒是反应了一二过来,这酒,是江云娆特意请她喝的。 不过宁如鸢做人向来直接,直话直说道: “按照宫规,后宫协理之权是自皇后以下,分给妃位最高的嫔妃的。 这后宫协理之权,早晚也是你的,解决西境一事儿,你自己去。” 江云娆连忙起身将凳子给拖了过来,有板有眼儿的说着: “不是,你想累死我吧! 这东西你可别给我,千万别,我怀着孩子呢,就想过点不动脑子的小日子。 别让我看账本,也别让内务府的总管日日来找我,这日子我过不来一点儿。” 宁如鸢半信半疑的端详着她: “身为贵妃,手上不握着后宫协理之权,往后你拿什么跟皇后抗衡,在后宫说话有什么分量?” 江云娆拍拍她的手臂: “咱们不是说好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拿着我拿着我都一样。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我也不想时时刻刻与皇后抗衡,累得很。” 在她的心里,宁如鸢是比魏皇后更适合管理后宫的人。 至少,宁如鸢做事很有条理,又很有执行力,比魏皇后阴柔伪善的性子更适合管家。 将宁如鸢放在这个位置上,她一来可以与皇后抗衡, 二来后宫也需要个有能力的人打理,宁如鸢是非常合适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裴琰之前其实是有这个意思,将后宫协理之权给自己, 可对裴琰解释了一番,说后宫跟前朝其实是一样的, 什么样的人就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不能所有事情都从心从情而论,这也不适合皇家这样复杂的生活环境。 宁如鸢指腹细细摩挲着酒盏,半信半疑的道:“还有人不想要权势的?” 江云娆都混到贵妃这个位置了,这番言论到底是懒惰还是其余心思,她一时看不出来。 江云娆连连点头:“是啊,我不想要,我怕累,累了容易老。” 宁如鸢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 “呵,我知道,你就是想单纯的跟皇上卿卿我我,不想被后宫杂事耽搁对吧? 一天就情情爱爱的,没点格局,你那脑子我看也不怎么样。” 她前几年就是这样情情爱爱,结果什么都没得到,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的? 只是她心中也有一事稍稍落定下来,至少江云娆真的完全没有想要将自己手里的权力给夺走的意思。 毕竟自己是曾经后宫里的宠妃,如今没有宠爱,这权势便是最后剩下的体面了。 江云娆笑嘻嘻的:“你看你,老说大实话。” 宁如鸢斜睨她一眼,转眼便又扫了一眼江云娆那根本看不怎么出来的小腹, 她想着今日魏皇后跟她说,江云娆肚子里的孩子其实不是皇上的,所以这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皇上拿走。 故此,魏皇后给了自己一瓶生子药,说皇上子嗣单薄,让她为皇家子嗣考虑。 有了孩子,自己以后也会有恩宠。她听见这些,内心不可能一点动摇都没有的。 万长安在一边眼睛转了转,他读懂了宁如鸢的眼神,却没作声,而是给宁如鸢斟酒,又给江云娆倒了牛乳: “二位娘娘慢着用,宫宴马上就开始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说了一句: “贵妃娘娘说得有理,人就是要少操心,少插足有的没的的事儿,这样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新年之际,奴才还是愿贤妃娘娘一整年开心顺遂的。” 宁如鸢今日这档子事儿,万长安是知道的,魏皇后给的药瓶子此刻都还放在万长安身上呢。 她知道万长安话里有话,宫宴上不好发作,顺手从桌上给了他一个红封: “拿着吧,最大的一个给你。” 江云娆小声在宁如鸢耳边说了几句后,便拿着一个盆儿走到裴琰身边去了,还给他拍着背来着。 一边的魏婉莹面色阴沉的看着江云娆,眼神像淬了毒一般的阴寒。 宁如鸢道:“皇上吐了,为何云懿贵妃笑得那样开心?” 万茵茵小声的说:“他们都说云娆姐不孕吐,是皇上替她受了,这孩子怀得,是一人一半儿。” 宁如鸢一听,心底还是有点儿不舒服:“本宫让你回话了吗?” 万茵茵耸了耸肩:“……” 宫宴进行到一半,宁如鸢突然起身走到长乐殿的正中央,上禀道: “启奏皇上,臣妾听闻大周西境百姓遭遇战祸,又逢雪灾。 臣妾身为大周天子嫔妃,虽然远在皇宫,但也不免时常忧心。 臣妾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想为边境的百姓做点什么。 臣妾提议,新年之际,咱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后宫嫔妃,愿意捐点物资,银钱的,都来使使力气。” 裴琰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金色的酒樽: “爱妃关心国事,忧国忧民,是朕之幸运。后宫嫔妃可酌情捐赠,倒也不必伤了自己的元气。” 沈昭昭在宁如鸢后方淡声道: “贤妃娘娘是嫌沈家给的钱少了吗,在这里假意捐款,博个好名声,什么意思啊?” 宁如鸢回眸瞪了她一眼: “闭上你的狗嘴,本宫可看不惯你那副嘴脸。” 她虽然与沈昭昭是同级妃位,但宁如鸢毕竟是宫里的老人,素日里骂几句沈昭昭,她也不敢还嘴。 宁如鸢正色道: “那不妨这样吧,就从后宫嫔妃品级最末端的妹妹们开始捐赠吧,妃位越高,责任越大。 本宫这人说话直接,大家应该都懂本宫的意思吧。” 江云娆一袭华丽的金丝帝王绿宫装,贵妃雍容之貌,贵气逼人。 她清了清嗓子:“好,都懂都懂,那开始吧。” 魏婉莹冷笑一声: “雕虫小技,捐点东西就想博个好名声来了?婵娟你看看,宁如鸢真是愈发可笑了。” 只是魏婉莹此刻还不知道,有个巨坑正在迅速挖着,等着她跳。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全副身家给你了 后宫里从妃位最末端的妃子开始捐赠,宁如鸢又补了一句:“量力而行即可,不做强求,求个好心意便是。” 头一个开口的便是章才人,她这样的七品才人, 每一月能领到的份例月钱与家用本就不多,可她还是站起身说道: “皇上,贤妃娘娘,臣妾手中没多少银钱,但是臣妾存了不少药材,自己还种了一些,应对灾情还是有用的。 臣妾全都捐了,愿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宁如鸢笑着:“好,本宫敬你一杯。”她手上拿着酒盏,每一位参与捐赠的嫔妃说完话后,她都敬了一杯酒。 江云娆坐在长乐殿的上方,眼神满是欣慰,宁如鸢这一两年来的变化还真是大。 紧接着,几个极少见到的贵人才人都纷纷效仿,没过一会儿便到了万茵茵,她吼着: “白银五百两,再变卖一些首饰,都捐了。” 江云娆的计划她都清楚的,这种场面,那肯定是要给朋友撑面子的。 昭仪文雪嫣:“白银一千两。” 锦妃长孙金月:“白银三千两。” 眼睛看向了沈昭昭:“到你了。” 沈昭昭其实不愿意捐的,因为沈家已经给钱了,但这样的大场面岂能算了? 她沈家富可敌国,可不能败下阵来,于是一拍桌子站起身,扬声道:“一万两!” 全场闹哄哄了起来,就连裴琰都扬了眉眼,这沈昭昭口气是大。 宁如鸢难得赔了一个笑容:“那本宫也跟,本宫捐一万五千两。” 妃位都说完了,这下该是贵妃位之上的江云娆了,她也笑着:“本宫也来,捐三万两。” 江云娆眼神玩味的看着宁如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众人听闻,又闹哄哄了一阵,贵妃出手果然大气。 宁如鸢举着酒杯走到魏婉莹身边: “皇后娘娘,从嫔妾这儿的一万五千两,到了贵妃那儿直接就翻了一番啊。 您可是大周的国母,天下臣民都是您的子嗣,嫔妾先替西境的百姓敬您三杯。” 魏婉莹面容抽抽了起来,这轮到自己出钱了,小打小闹倒是无所谓, 可是江云娆这个天杀的,居然将价喊到了三万两, 自己是皇后,那可不得六万两? 皇后一年的月钱也才两千两,她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银钱? 江云娆口气那么大,不过是因为皇帝对她的赏赐最多罢了! 江云娆在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说道: “贤妃莫急,皇后娘娘肯定是在憋个大的,咱们繁星之光安能与日月之辉匹敌?” 宁如鸢也笑着:“也是,皇后娘娘慢慢说,嫔妾等着就是。” 魏婉莹此刻算是被架在了火炉上烤,手指不由得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凤袍拉扯着,她良久才道: “本宫身为大周皇后,自是不能让万民失望,本宫捐三万五千两。” 江云娆:“……” 她在心底有些无语,魏皇后操办宫宴时花银子跟流水似的,没想到在正事上却又如此畏畏缩缩了起来。 宁如鸢回身对着负责记录的万长安道:“记下了吗,皇后娘娘说,捐三万五千两,黄金。” 魏婉莹立马道:“贤妃你在说什么?本宫捐的白银三万五千两。” 裴琰也是一愣,却被江云娆拉了拉龙袍衣袖,让他别掺和。 宁如鸢眨眨眼,学着万茵茵那副天真的表情道: “嫔妾方才说,捐赠一万五千两的时候就是说的黄金啊,到了妃位这里,谁还捐白银啊?”她眼神瞟了一眼江云娆。 江云娆开始与她打着配合起来:“对啊,方才嫔妾说捐赠三万两,其实也是说的黄金呢。” 魏皇后面色刷的惨白下去,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存余,这不是逼着她向家里伸手吗?她瞪眼道:“贤妃,你!” 不过黄金这事儿江云娆是事先不知道的,可能是这宁如鸢最后自己发挥的, 她算了算,自己也要捐三万两黄金,顿时心在流血,这下是真的玩儿大了。 她真想去问问宁如鸢,要是自己拿不出来,可不就尴尬了吗? 她又没有母族能依靠…… 不过魏婉莹是自己活该,谁叫她那日在天元宫看见的,看见御史台弹劾魏家在江东搜刮民脂民膏,也该吐出来。 魏婉莹将自己的情绪给压了下去:“你真是有心了。” 方才江云娆与宁如鸢相互打配合的样子,她可看出来的。 看来今日私下召见宁如鸢给她那药是对的,江云娆与宁如鸢就不能捆绑在一起,一旦绑定,遭殃的可是自己! 宁如鸢手里也的确不该掌权,这女人,时常跟自己唱反调,也是个不能留在高位的。 裴琰举着酒盏也敬了魏婉莹一杯:“皇后慷慨,朕替大周西境的百姓谢皇后了。” 魏婉莹也举了举酒杯,语声有气无力的:“臣妾只是为大周略尽绵薄之力。” 宁如鸢心情不错的坐回了自己的席位,拉着万长安开始清点后宫嫔妃总共捐赠了多少银钱。 宁府也有人坐在酒席里,她的兄长眉眼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是真的觉得宁如鸢长大了,心性沉稳也成熟了不少。 宁如鸢的兄长宁如晟对着身边的亲信道: “派人告诉贤妃娘娘,就说这笔钱,宁府出了。” 龙椅旁边,裴琰好笑的看着江云娆:“你有那么多黄金吗?” 江云娆瘪了瘪嘴:“那……自然是没有这么多的,贤妃这一回旋镖,臣妾也是受害者。” 她方才问芝兰,自己到底有多少黄金,芝兰说大致有两万多两黄金,不够的话,就用银票填补一下。 不佩戴的首饰,可以去民间卖个高价,都可以解决。 裴琰朝着她扬了扬眉:“天元宫,朕有个私库。” 江云娆眼睛一亮:“皇上还有自己的私房钱啊?” 裴琰从福康公公手里取来一把钥匙放在她掌心上:“朕私藏的全副身家,都给你了。” 她娇媚柔软的眉眼含着笑意,一把将钥匙给捏了过来: “早知道皇上也有,方才皇后娘娘喊完价,皇上也该参与进来的。” 裴琰狭长的凤眼横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 江云娆抱着他手臂摇了摇:“先不说这事儿了,皇上,那件事你准备多久办?”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还真不如个女人 裴琰深邃黑眸含着几分笑意:“宫宴结束,让她们都到天元宫吧。” 宫宴上,魏婉莹都是按照往年规矩代替皇帝赐下一些金银与首饰,今年也已经照办了。 只是今年与往年会有所不同,江云娆拉着裴琰商量了一番, 参与舆论战的那几位后宫嫔妃,明面上奖赏似乎不大妥当,所以就私下唤到了一处。 大周天启帝锦熙五年,隆冬大雪纷纷,清冷的披在红墙琉璃瓦上。 天地漆黑不见时,也能透着微光看见一些不明朗的皑皑白雪,端庄又静谧。 前方那座巍峨,修建在大周皇宫最高处的殿宇,此刻如金阳一般映耀光芒,将天元宫的周围都给点亮了, 衬得旁的宫殿都是那样的静谧与黯淡。 宫宴散去后,文雪嫣朝着天元宫方向走着,东看看西看看: “锦妃,大晚上的,叫上咱们几个一起去天元宫干嘛?” 她素日见不着裴琰,久而久之都觉得有些陌生了,大晚上的去皇帝寝殿,感觉是有些不大适应。 长孙金月直愣愣的回:“不知道干嘛,总不能是侍寝吧?” 文雪嫣:“……” 长孙金月伸手指了指前边: “你看,宁如鸢那个女人走得多快,咱们也快点吧,别好处都让她一个人捞着了。” 江云娆陪着裴琰从长乐殿回了天元宫后,就拉着裴琰换了一身淡色的常服, 飞龙金冠闪耀不可一世的光芒也换成了平和朴素的青玉冠。 整个人身上的帝王凌烈气息似散去几分,多了几分亲和之感。 待这几人抵达天元宫,福康公公客客气气的将几位主子引去偏殿,行过礼之后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大晚上的叫她们来是做什么。 裴琰面色柔和,闲适的坐在榻边,平声道: “新年之际让大家过来一趟,也没旁的意思。 贵妃一直说,付出得有收获,要不然下次草台班子都给朕搭不起来。” 话及此处,裴琰与这几位嫔妃都笑了,的确是江云娆的口吻。 裴琰继续道:“前些日子制造舆论一事,朕知各位与母族在背后的付出,今日特备下几份新年礼物,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文雪嫣与长孙金月面面相觑,赏赐嘛,刚才不是都给了一份年礼了吗? 还特意叫来这几年都没来过一次的天元宫,皇帝还亲自赏赐礼物,这事儿可不像皇帝干出来的事儿,顿时心底有些晃荡起来。 小春子命宫女将东西都给呈了上来,他喜气盈盈的道: “头一份是给贤妃娘娘的,皇上赐给娘娘十二花神的系列金簪。 这是从三百多年前,丹青大师神木的十二花神画作里演绎出来的花神金簪,天底下独一份呢。” 宁如鸢蓦的心跳就加速了,倒不是她爱这金簪,她钟云宫里的珠宝首饰堆都堆不下了。 只是这十二花神,是自己年少时最喜欢的故事,里面讲了十二个花妖各凭本事修炼成神的故事。 那时不得神木真迹,便自己时常临摹珍藏。 从前自己也讲给裴琰听过,不过当时他并未有什么下文,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居然记着。 她睫毛微颤了颤,将金簪盒子捧在了手里,烫着她的手心。 小春子走到长孙金月面前,将宫女托盘上红色的绸布掀开: “锦妃娘娘,这是皇上命兵器库给娘娘选的趁手兵器。龙泉吟雌雄双剑,剑身轻盈便巧,娘娘是女子用着更肆意畅快。” 长孙金月怔愣着,好久都说不出来话。 这嫔妃在后宫舞棍弄枪的,已经被魏皇后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今日皇帝给特意送她新兵器,长孙金月惊讶得老久都说从不出来话,只知道眨眼睛。 文雪嫣则是得了一副质地极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从民间收集来的最新的话本子。 到了万茵茵这里,则是得了一套刀具,整整二十四把形色各异,用途不同的快刀,用一个漂亮的楠木锦盒装着。 “臣妾……臣妾哭死……” 其余人尚能忍忍,万茵茵直接就哭了出来,这东西是真的送到心坎里去了。 而且这刀具是大周专做刀具的铁山匠坊造的,她好早之前就想拥有一套的, 不过这铁山匠坊的东西太难得了,一直都没机会买到。 裴琰清了清嗓子:“万嫔,大过年的,这跪着哭,倒也不必。”主要是有些不吉利…… 万茵茵连忙起来:“臣妾谢皇上美意,这东西简直送到臣妾嗓子眼儿里去了,臣妾真是太喜欢了。” 裴琰看着众人:“新年之际,一点心意,图个开心。” 福康公公与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几位娘娘今日是真的开心, 眼睛都不看皇上了,就看自己的礼物,足以见得这些东西云懿贵妃选的是有多好。 有几位性子内敛一点的,眼眶都有些泛红,这宫里还有人真正的关心起她们来了。 待这些人从天元宫出来以后,几人走在一堆,小声议论着。 万茵茵继续感动,不停的夸赞道:“皇上真是太好了,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好来着。” 长孙金月亲自抱着的自己双剑在胸口:“对,皇上人是真好,下次有事儿,我还来帮一下。” 宁如鸢则是走在后边,神色有些沉沉的:“万长安,皇上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十二花神的事情。” 正当万长安要说几句好听话来的时候,却听见文雪嫣道: “唉,你们啊,真是单纯。这东西哪里是皇上送的,是云懿贵妃给咱们挑的。” 万茵茵头一个停住了脚步:“啊,那为什么云娆姐不自己来送?” 文雪嫣连连摇头:“万嫔啊,你是真该多吃几个核桃了。 咱们帮了皇上,按照常规,赐下金银珠宝都是惯例。 这一次定是云懿贵妃的意思,特意挑选咱们心中最想要的东西,让皇上来送,云懿贵妃想让咱们记住皇上,而不是她。 你看方才云懿贵妃人都没出现,可离开宫宴时,她分明就是与皇上一起走的。” 长孙金月抿了抿唇: “好像是,今日这赏赐的样子,也不大像皇上做出来的事情,一看就是云懿贵妃喜欢让人开心的路数,做事做到人心坎儿里去。” 宁如鸢走在后边,步伐越走越慢,她想起十二花神的事情,自己很久之前提过一嘴, 没想到江云娆居然还记得,随即冷嗤一声:“男人,有时候还真不如个女人!” 这些东西,没有例外,全都送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 比起贵人们见惯了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才是对人的在意,人的认可,以及偏爱。 怎能不开心,怎能不记住? 万茵茵又开始哭:“我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好,只有我云娆姐才会这么好!” 文雪嫣道:“也不是皇上一点都不好,至少他愿意这么做了, 愿意在心底用特殊的礼物感谢咱们,倒是在这寂冷的深宫里多了一丝温情。 方才皇上还说了,对咱们的母族都会有所恩赐,皇上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长孙金月点了点头:“也对,里里外外都照料全了。” 宁如鸢从几人中间走了过去,依旧是惯有的傲慢: “拍马屁去禧云宫,别挡道。”她加快步伐走着,心底满是皇后给的那瓶药,到了钟云宫后,她心中仍是彷徨不安。 “万长安,你将药拿给本宫,本宫这就吞了。” 宁如鸢有些难受的看着他,心绪杂乱。 魏皇后想要分去江云娆手里的宠爱,她已经不想怎么去争了,所以能有个孩子也是好的,就当是为以后做打算了。 万长安试探的问道:“贤妃娘娘,您真的想好了吗,万一有诈怎么办?”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朕不知还能给你些什么 宁如鸢唇瓣有些微微发抖: “你不是看了那药丸子没有毒吗,还能有什么诈? 皇后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分走江云娆的宠爱,而我没有宠爱也想通了,现在只想要个孩子陪伴自己,仅此而已。” 她想抗争一次,万一呢,万一成了呢? 而且这东西皇帝又不会发现,毕竟是自己吃,又不是像春棠那次,是给皇帝吃。 万长安眉头紧皱,眼神担忧的看着她: “今晚娘娘饮过酒,怕影响药效,不如明天再开始用药,总共要吃上七日,倒也不急于一时。” 宁如鸢便没再强行吞药了,等着次日来吃。 或许自己有孕了,皇帝看在孩子的面下会对自己有所不同呢? 江云娆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皇帝的,魏皇后那个大皇子又是个傻愣愣的,那自己再生一个,岂不就是裴琰的心中宝了? 钟云宫里的答案依旧飘渺未知,而皇宫另一头的宫道上,仍有嫔妃慢慢走着。 文雪嫣突然小声的道: “我觉得云懿贵妃才像个嫡皇后的样子,当家主母可不就是这样嘛,里里外外都做得漂亮,让大家心底都舒服。不像……” 长孙金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万茵茵走在文雪嫣的旁边,看了看周围才说: “我也觉得,云娆姐说的话,皇上能听进去。魏皇后说的话,皇上只会发火。” 长孙金月道:“别说了,小心给云懿贵妃惹麻烦。咱们领了情,记得便是,云懿贵妃此人已经很不错了。” 别的不说,裴琰愿意按着江云娆说的去做,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改变了。 从前这些妃子没有宠爱,连恩情也没有,女子年华转瞬即逝,就这么待在深宫里,没个人关心过问,其实也是也可怜的。 江云娆的心思也简单,想让大家都真正开心一点。 这后宫三千佳丽,孤独与心酸都是生活的常态。 她虽然自己得宠,但也能感同身受这些女子在宫墙之下的无奈,谁都不愿意过那种无人问津与关心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也是微不足道的,不过能让大家心底愉悦轻松一点,那便是值得了。 除此之外,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她也想让人记住裴琰的好,多几分感念总是好的。 她默默为裴琰打算着,自己身处大周这样的时代,人在后宫也不可能一直染指前朝,这便是她能为裴琰做的一些小事了。 天元宫里,似乎太过安静,裴琰忽的反应过来: “江云娆人呢,怎么好大一会儿都没看见?” 他记得方才赏赐各宫嫔妃礼物的时候,江云娆就没出现。 福康公公道:“贵妃娘娘在私库呢,好一会儿了。” 裴琰浓眉挑了挑:“朕就知道,天元宫进贼了。” 福康公公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哪有主人家给贼钥匙的不是?” 裴琰靠在榻边,声色慵懒的道:“去告诉贵妃,她自己的那一份礼物不要就算了,朕可不会等她。” 这话一出,江云娆转眼就提着裙子到了偏殿,一脸期待:“臣妾也有吗,真的有吗?” 宫女呈来托盘站在江云娆面前,她迫不及待的将明黄色的绸布给掀开,江云娆的眼睛都亮了一亮: “好漂亮的墨狐披风啊,毛茸茸的,皮毛油亮亮的。” 她伸手温柔的抚摸着,这披风格外的柔软。 裴琰起身走过来,将墨狐做的披风给摊开,架在她肩膀上。 那纯黑色的墨狐披风罩在她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披风就是上次秋日狩猎在上林苑猎来的墨狐做的披风,但裴琰一直在挑剔做工与各种细节,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现在这披风改过了尺寸,刚好将江云娆给罩得密不透风,任凭大周今年的风雪再大,也吹不进她衣襟半分。 裴琰伸出冷白修长的指骨将两边的明黄色的纯金龙头纽扣给扣了过来, 底下坠着一个好看的帝王绿翡翠珠子,亮晶晶的悬在胸膛前:“暖和吗?” 江云娆低着头一直盯着看: “暖和,这坠子还很好看。不过这龙头的纽扣,臣妾能用吗?” 只是那珠子上刻着人名儿,由于太小了,她没看见。 是裴琰从小带的一串翡翠佛珠,是当初他母亲留给他的,用来祈求平安的, 他给拆了做成了江云娆披风坠子上的珠子,保佑两个人的她,能够平平安安。 裴琰道:“小物件儿,不碍事。这狐毛披风在大周实属难得,墨狐就更为罕见了。 墨狐的毛更柔软更长,适合你这个怕冷又娇气的人。” 他嘴上说着娇气,眼神却是满打满的宠溺之色。 福康公公连忙在一边添了一句: “整个皇宫就两件儿,一件儿是先帝爷从前给明华皇贵妃猎的墨狐做的,后来皇贵妃给了皇上,另一件儿就在贵妃娘娘身上了。” 江云娆摸着柔软的墨狐毛,身上都开始微微发热了,这质量还真是没得说: “大周皇家限定款,还是皇上亲自猎的,臣妾很喜欢!” 裴琰看着江云娆澄澈透亮满含笑意的乌眸却并未有多大开心,这只不过是一件狐狸毛做的披风罢了,再贵重又能贵重到哪里去? 宫人褪去后,裴琰伸手揽过她软腰,一把将人圈入怀中,在她耳畔呢喃着:“朕属实不知道还能再给你些什么了。” 江云娆低眉,淡淡粉色的面颊浮现娇色与笑意:“皇上已经给的很多了。” 她想起曾经自己说的那句话,爱是常觉亏欠。 裴琰已经给了她太多,位份,专宠,金银珠宝,甚至连帝王的私库都跟她共享了,她觉得已经够多了。 只是心中还有一事悬在心里,她这几日听归冥私下跟她禀报说,鹤兰因还在天元宫的密室里,但刑罚是已经停了。 只是皇帝依旧没有准允将人给放了,现在内阁里的臣子依旧跟皇帝拧着, 只是因为大过年的,大家都过年去了,这开年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江云娆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 “臣妾知道此刻跟皇上说这些你会不开心,但是站在理智的角度,皇上是否该考虑一下鹤大人的去处了?” 果不其然,裴琰听闻这话,抱着她身子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大过节的,提那晦气之人做什么?” 江云娆规劝道: “皇上恼恨他是人之常情,但为了自己一时的情绪,动摇了内阁诸臣的心,那就不划算了。 鹤兰因留在朝堂,留在皇上面前,恐怕皇上见着也是碍眼,不妨就将人下放去北境?” 裴琰心底自然是明白将人安插入北境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震慑禹王罢了。 可这原本的心腹之臣,在经历这样一番的纠葛之后,他无法判定鹤兰因内心的想法。 将人送去北境以后,许多事情都会说不清了。 江云娆其实已经看出来裴琰心中的顾虑了: “鹤大人之前说,他除却是鹤兰因,还是大周中书令,当初臣妾也不信任他这样的做法,他明言道,可取毒药控制。 臣妾以为,鹤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纯粹的大周中书令。” 裴琰狭长的丹凤眼挑了挑,眼神冷戾:“朕再考虑一二。” 江云娆心底闷着,还是没能把鹤兰因从密室里救出来,开年以后,又得闹上一番。 正当她还在这里琢磨着,芝兰便在殿门外急声道: “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奴婢今夜是不得已才来打搅!” 江云娆命人开了殿门,问:“怎么了芝兰?” 芝兰沉声道:“花吟不大对劲。”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大皇子肤色跟舅相似 江云娆细眉蹙了蹙:“花吟昏迷两月有余,一直不见苏醒,到底是怎么了?” 芝兰回忆着: “花吟一直昏迷,其余的倒看着没什么不对劲。 奴婢一直与禧云宫的小宫女在给她翻身,给她擦洗,就怕她生了褥疮。 但就在刚才,奴婢与小宫女给花吟翻身,她突然呕血,有些止不住,很是吓人。 娘娘也清楚,花吟是唯一可以指证蛇毒一案的证人,奴婢不敢耽搁,就先来找娘娘了。” 江云娆侧眸看着裴琰:“此事的确不能耽搁,花吟是能证明臣妾清白之人,臣妾先回一趟禧云宫。” 裴琰点首:“朕派院使李文年直接去禧云宫。” 江云娆随芝兰匆匆回了禧云宫,抵达禧云宫宫女厢房后不久,太医院院使李文年也到了。 芝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花吟只是普通宫女,劳烦太医大人了。” 江云娆坐在宫灯下的座椅旁,问道:“之前都是谁在负责照顾花吟的?” 芝兰回:“照顾的人大多都是之前瑶华殿的旧人,是奴婢跟几个小宫女轮流看着,期间什么异样都没有。” 之前江云娆自身难保,芝兰也不好去说请太医来看个宫女。 宫里的奴才们若是患了病,大多都是自己熬过去,太医与太医院药材都是给主子们与朝中贵人备着的。 今日让太医院院使来给花吟看诊,已经很是例外了。 李文年翻了翻花吟的眼皮,诊脉后,将花吟的手臂又放了回去,面色沉沉的道: “禀贵妃娘娘,宫女花吟身上有毒素,但这种毒并不会引起她呕血,只会慢慢衰竭而死。 今日的呕血,应该是背后有人下毒过重导致的。” 江云娆抬步走了过去,细看之下,才发现花吟两眼凹陷,整个人瘦了好多,已经脱相了。 江云娆住进禧云宫其实也没有几日,而花吟又并非是随着芝兰同一批迁往禧云宫的,是最近这几日才过来的。 只为提防幕后有人杀人灭口,没想到花吟才到禧云宫,便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她寒声问道:“是什么毒?” 李文年道:“是水银。” 江云娆娇软的眉眼染了一些霜寒: “芝兰,着本宫之令,禧云宫上下开始严查。 另外,花吟需特别信得过的专人照顾,再出现有人将手伸进禧云宫之事,本宫见一个杖毙一个。” 小欣子扶着江云娆离开宫女厢房回了寝殿,分析道: “贵妃娘娘,花吟姐昏迷的这段时间不能吃东西,都是喝的汤,照顾她的人都是熟识之人,奴才觉得多半是膳房那边的问题。 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也好下手。” 江云娆坐在鎏金的凤纹铜镜梳妆台前,慢慢卸下自己云鬓上的金钗玉环,语声沉沉的道: “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即刻通知宫中皇庭监加派人手排查。” 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高居贵妃之位,再不用先告到皇后处等待批复,而是可以直接开始了。 新年伊始,各宫都会走动走动。 帝后二人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这外臣入宫拜年,表面功夫还是要装一下的。 魏婉莹头戴五尾凤冠,朱砂色的金丝凤袍雍容华美,她牵着大皇子的小手,慈眉善目的笑着: “皇儿快给你父皇拜个年。” 大皇子口水湿了前襟,黑漆漆的眼珠子没怎么转动,眼神似有些空洞。 这孩子瞧着半天都一动不动,魏婉莹厌烦起来,悄悄伸手在孩子屁股上用力掐了一下。 大皇子吃痛,哇哇大哭起来。 裴琰瞧着,还是弯下腰抱着哄了哄:“皇后,孩子哭成这个样子了,你愣在原地做什么?” 魏婉莹心底闷气还没地方撒呢,这傻孩子拿来有什么用,她笑了笑:“臣妾马上叫奶娘入殿。” 这一日是魏皇后的母族魏家人入宫来拜年,来人除了魏婉莹双亲,还有魏婉莹的嫡兄与大嫂,魏家少夫人徐孟卿。 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宫大内,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家夫君旁边,眼梢微微发红。 方才她站在侧后方,亲眼看见魏皇后掐大皇子,那一刻,她的心都揪紧了。 奶娘入殿后将大皇子给抱走,徐孟卿的眼睛一直盯着奶娘的背影在看, 眸底的水雾更浓烈了,葱白细长的玉指攥住丝帕,丝帕上的每一道折痕都是痛苦的。 裴琰突然看见魏皇后的嫡兄的那张脸,打趣道:“魏爱卿是天生这么黑,还是后来变黑的?” 魏义山恭敬的合了合双手: “回皇上的话,臣肤色随家父,又自小在外野,所以肤色就比寻常人要黑一些。 后来入了军营,太阳晒多了,肤色自然也就更黑了。” 裴琰:“方才朕看见大皇子那肤色就跟魏爱卿有些像……” 那句侄子肖舅的话还没说出来,魏婉莹手里的茶盏就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魏太傅,魏婉莹的父亲,风轻云淡的笑着: “侄子肖舅,想必将来大皇子会是个沙场猛将,守卫大周边疆。” 话完,他眼神阴鸷的扫了魏婉莹一眼,觉得这个女儿分外不争气。 可他自己表面虽然镇定,但脊背上的冷汗都已经湿了内衫。 徐孟卿眼泪快要憋不住,小声跟自家夫君说了两句后,见着也没人搭理她,便悄悄退下了。 反正皇帝与皇后都去了凤仪宫后殿的院落里吃茶。 徐孟卿一袭紫衣,那紫色的绣花衣袖上满是一团一团的泪痕,不经意间便走近凤仪宫一侧殿外。 听见那奶娘在哄着大皇子,她连忙攀上窗户侧耳听着。 听见大皇子止不住的哭声,眼泪便更加汹涌了。 身边的丫环低声提醒着: “少夫人您别哭了,小心被人看见。 大夫人入宫前还特意提醒了您的,远远看上大皇子一眼便就足够了。 大皇子是在宫里享福,又不是过什么苦日子。” 徐孟卿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眼下泪痕,声色颤抖的道: “我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为了让大皇子引起皇上的心疼与注意,竟动手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能不心痛? 皇后娘娘根本不喜欢这个孩子,既然不喜欢,还给我便是!” 丫环害怕不已,连声道: “少夫人,您可别说了,真的别再说了!如果让旁人得知,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耳后传来一点响动,似是有人般。 徐孟卿双眸瞪圆,眼泪戛然而止,连忙让丫环跑过去看,却不曾看见一人。 两人畏畏缩缩,赶紧起身离开原地。 离开的时候,身边正好经过一位腿脚有些瘸的嬷嬷。 那嬷嬷手里拿着药瓶子,掌心却微微发了汗,心惊胆战的朝着大皇子屋里走去。 她面色煞白的入了大皇子屋,将东西递给奶娘后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悄悄离开凤仪宫后,便回了自家主子的宫里。 谁知人还没走拢,便被熟识的宫女拉到一边,宫女红着眼道:“嬷嬷赶紧走,赶紧走!”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她为什么要杀我 兰嬷嬷本是沈昭昭的乳母,前身是个苗疆的蛊师傅,也会些治病的偏方。 多年前沈昭昭的母亲去苗寨求子时,救下过被丈夫毒打的她。 为报恩,她给了沈昭昭母亲一些能够生子的药方。 整个沈家子嗣单薄,因兰嬷嬷的药方,沈昭昭母亲有孕,生下了沈昭昭。 沈家待她极为不错,将她二嫁给了沈府管家,衣食无忧。 沈昭昭出生前半年,兰嬷嬷正逢自己也生了孩子,借此机会便成了沈昭昭的乳母, 一直将沈昭昭带大,直到现在陪她入宫,形影不离,似于母女般的情分。 兰嬷嬷方才听见一个惊天消息,她心中暗喜, 沈昭昭上次让自己去秋月湖边投毒一事被皇后知晓,自此魏皇后就用此事明里暗里逼着沈昭昭与沈家为她做事。 得知此重大消息她想的是,得立马告诉沈昭昭,现在是抓到了魏皇后的把柄,以后便不再为她做那么多恶事了。 魏皇后逼着沈昭昭让自己制出医治大皇子脑子的蛊方,还将那生子药里面夹了另外的东西给贤妃。 她是愈发害怕了,因为宫中是不能行蛊的,一旦发现,是砍头的罪过。 她多次告诫沈昭昭,别再陪着魏皇后越陷越深,这是一条不归路。 秀秀抹了抹泪,抓着兰嬷嬷的手臂就躲到了假山后边:“沈妃娘娘要杀你灭口,赶紧躲起来吧!” 兰嬷嬷晃神,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大小姐要杀我,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我带大的。” 秀秀将袖口里摸出一把药粉来: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主子让我趁你睡着对你下药。 嬷嬷是个好人,曾救我一命,这一次就当我报恩了。 禧云宫的云懿贵妃不仅派了皇庭监查案,还找了皇上手底下的归冥大人查案,已经查到苗头了。 还有,那一直昏迷的花吟,昨日已经苏醒了过来,只是还没有开口说话而已,很快就查到主子的身上。 嬷嬷你赶紧为自己找条后路吧,时间来不及了!” 兰嬷嬷将药粉拿在鼻间嗅了嗅,面色煞白下来: “化尸粉,大小姐用我的东西杀我……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行,我得去找她。 我怀里抱着长大的姑娘,怎能那般心狠,十多年亲人一般的感情啊!” 她脚下一瘸一拐,浑身都冰凉起来,手腕都在发抖。 秀秀拼死拉住兰嬷嬷: “不能去啊嬷嬷,你就清醒过来吧! 咱们是奴才,他们是主子,怎么可能将咱们当作人看啊! 云懿贵妃身上背了那么多条罪名,现在能为自己洗刷一二,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最佳机会的。 主子现下是心急了,我也劝过她,可是沈家派人送信入宫,都说要将你灭口。 宫门现在已经严加看管,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亲自排查, 沈家再是手眼通天都送不走你,杀人灭口是最好的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兰嬷嬷脚下一软的跪在了假山下,脑子已经轰然炸开。 自己赖以生存的整个沈家,包括与自己情分那样之深的沈昭昭都要杀她,甚至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兰嬷嬷眼角的皱纹深了深,眼眶里满是水雾,她喉咙酸涩的道: “秀秀,多谢你!” 秀秀扶着她蹲进了假山下的洞穴里,小声道: “嬷嬷要什么东西,我到了夜里悄悄给你送来就是,你先别出现在人前了。” 兰嬷嬷心灰意冷:“我最终也是一个死字,皇宫逃不出去,我又能躲藏几日呢?” 阴沉的天空飘来晦暗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湿透了她的衣襟。 寒风一吹,滚烫的热泪变成片薄的冰晶冻结在眼睛里,冻人至深。 兰嬷嬷两眼猩红,蹲在那假山洞穴里,一下一下的擦着自己的泪。 奴才与主子当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吗,怎能那般无情,沈家就不说了,可是沈昭昭为什么那样对她? 夜里秀秀将她那重要的包裹送来: “禧云宫那宫女花吟晚膳前开口说话了,说凶手右小腿有很长很深的刀伤,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排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兰嬷嬷凝声道:“好,我知道了,你赶紧走,我不想连累你。” 只是这么多年沈昭昭不清楚一件事,她们苗人除了擅长制蛊,还擅易容。 秀秀走后,兰嬷嬷转过背就不见了。 这一日不知为何,大周帝京上空下了一场极大极大的雪。 寒风呼啸,将屋檐上的落雪都给卷了不少起来。 红墙之下的宫女低着头走着,脸蛋儿已经冻得红紫,摊开掌心哈了一口气,嘴里的白雾还没到掌心就已经变凉了。 天元宫依旧是灯火通明,裴琰站在密室里,看着人已经瘦了好几圈的鹤兰因: “给朕一个你非要去北境的理由。” 鹤兰因手腕被锁链锁着,声音沙哑的道:“去皇上看不见的地方,是最好的。” 裴琰深邃的眉眼阴沉着: “你凭什么还觉得朕会给你官职?去朕看不见的地方,你在背后做什么,朕还要派人监视你,岂不多此一举?” 鹤兰因苦笑:“上次臣告诉过方法给贵妃娘娘的,用毒挟制即可?” 裴琰好歹也是帝王,根本不屑用毒来挟制一个臣子。 他自己也很清楚,去往北境,一来鹤兰因是合适也是最有能力的人,足以与禹王缠斗; 二来,让内阁诸臣不再跟自己拧着,等时机成熟,自己再扶持一位大臣坐稳中书令一职。 鹤兰因的时代便也过去了,这是平息前朝风声最好的方法。 鹤兰因见裴琰久久不曾开口,又道: “多年前,皇上与臣在树下痛饮,皇上自己也说过,咱们都是同样的人,目标一致,爱好一致。 皇上还记得自己选秀最初,拿着江家女的画像时,臣都说过什么吗?” 裴琰自然是记得,那时候江云娆还没有入宫, 自己也不准备选她入宫,所以就半开玩笑的拿着江云娆的画像问了鹤兰因, 问他喜欢吗?喜欢就赐给他。 裴琰沉声说着:“你自知朕不喜江家,你也更不可能与江家有姻亲,所以那日你便说,相貌平平,不甚喜欢。” 鹤兰因薄唇勾了勾: “皇上在众多画像里,头一个拿的就是贵妃的画像, 皇上第一眼看上的其实就是贵妃,要不然也不会将贵妃才能居住的禧云宫就赐给了一个小小才人。 皇上自年少起便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臣也是, 臣那日说娘娘相貌平平,心底想的也是皇上不要选上,等来日有机会好给臣赐婚。” 众多的秀女画像里,所有秀女都是规规矩矩端庄的笑不露齿,含蓄内敛。 到了江云娆那一幅画像,则是太过不同了。 只她一人笑得最开怀,她舒舒服服站在一棵榕树下,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 一排整齐又雪白的贝齿排列在红唇下,眉眼温软,明媚娇艳。 裴琰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他那时觉得,江云娆看起来很期待入宫的样子,其余秀女,则是沉闷规矩。 鹤兰因哑声道:“喜欢是人的天性,不能拥有是人的能力与际遇。 臣自幼在佛寺中长大,知道什么是求不得苦。 如若皇上还是想臣死,那就请赐臣一个痛快,如若皇上觉得臣还有利用价值,就请给臣一个北去赎罪的机会。” 裴琰顷长身影立在密室里,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他: “因爱生恨,此刻你应该憎恨朕,而不是继续效忠于朕。鹤兰因,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敢惹她(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 鹤兰因猩红晦暗,带有一丝伤痕的眸眶垂了下去: “在鹤府养伤那段时间,是云懿贵妃给臣的震撼太大,臣自愧不如。 身为女子,敢爱敢恨,敢舍身敢成全,敢走也敢留下来一起面对。 臣高居庙堂,罔顾北境与赵家之祸,将不归路当成朝圣路在走。” 他语声彻底的低沉了下去。 江云娆不像御史台里的臣子爱讲道理,爱劝谏,但她每做一件事,都令自己不敢再直视于她。 她过于特别,在她的心中除了感情,还有苍生,还有对人世间苦难女子的同情之心,她是无比丰富的。 鹤兰因甚至能看见江云娆是个没有什么大欲望之人,并不期许争辉日月, 她更愿意从显眼的地方隐藏去,让世人看见的是群星闪耀。 而世家之祸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朝堂不能群星闪耀的缘故。 他离开帝京去往北境,裴琰也不会让他一个去。 带走一批人,留出来的位置,便能为大周朝堂空出来许多群星闪耀的位置。 自己除了对江云娆的觊觎之心在窜动,可自己也并未忘记年少时的梦想与追逐。 人心是最复杂的,爱与恨,正与邪,都会降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帝王冷戾深邃的眉骨动了动,俊俏面容此刻清冷如月: “她跟朕说过,铁打的皇帝流水的臣子。 朝堂想要清明,就得让臣子像流水一般动起来。鹤兰因,你算是悟了。” 鹤兰因点首:“云懿贵妃,给臣上了人生里极为重要的一课。” 裴琰看向那铁窗之外的飘飘落雪,启声道: “归冥,给他松绑,先将人送回鹤府。” 他算听了江云娆的劝诫,除了私人恩怨,他更需要站在皇帝的立场去思考鹤兰因的问题, 但他依旧没有松口让鹤兰因去北境的话。 鹤兰因一身伤的回了鹤府,在年节里都被传得沸沸扬扬。 赵家人与魏家人极为关心鹤兰因的去留,可是皇帝并未下旨贬斥,也没有其余安排,令所有人都在心中打起了鼓。 毕竟中书令的位置,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含金量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鹤兰因倒台,中书令这位置谁一坐上去,整个内阁便都听令于他了。 裴琰转身出了密室,抬脚就去了禧云宫,可禧云宫里空空如也,不见江云娆的影子。 “贵妃去哪里了?” 小欣子答道:“娘娘去其余娘娘宫中小聚,还没回呢。” 裴琰将茶盏噔的一声放在桌上,没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一下子就恼了: “昨日是去万嫔宫中,前日是去锦妃与文昭仪那边,她比朕都忙是吧?” 小欣子耸着肩:“那……臣去唤娘娘回来?” 裴琰靠在宽椅上,抬了抬手臂: “罢了,她没玩儿高兴,回来准给朕看脸色。” 江云娆现在有孕,裴琰自是不敢惹她的。 昨日来禧云宫中等她,她就正好在别的嫔妃宫里打了一个下午的麻将, 前日是去锦妃那边看人舞剑去了,自己来了禧云宫又是一阵等。 回来就多问了几句,她还闹了小性子,说皇帝不能在后宫管这么宽。 裴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堂堂一个皇帝,居然还要独自等嫔妃玩儿舒服了才有机会陪他。 越想越气之后,胃里又是一番翻江倒海,连忙捂住嘴:“小欣子,快拿痰盂来。” 小欣子连忙取了痰盂跑来,放在裴琰面前:“皇上怎又孕吐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大人过来!” 裴琰嘘声道:“罢了,朕习惯了。” …… 钟云宫里,宁如鸢才用过午膳,便吩咐道: “万长安,将那生子药拿来,今日是吃的第几日了?还有,魏皇后那边怎么说的,皇上到底几时过来?” 万长安将药丸子倒了一颗在宁如鸢面前的菜碟子里,他是已经全不知宁如鸢了,再说便是要惹怒她了。 他规矩的回道:“皇后娘娘说了,等您的药一吃完,便会想法子让皇上过来。 现在云懿贵妃有孕不能侍寝,娘娘您有的是机会。” 宁如鸢垂着眉眼,淡声道:“行吧。” 正当万长安将药瓶子小心妥当的收在袖口里的时候,钟云宫外便来了人。 隆冬大雪的天气,荡来的风都似阴寒了不少。 魏皇后除凤辇随行之人外,还带了不少人过来。钟云宫的小太监看了,觉得这气势不大对。 沈昭昭笑着扶着魏婉莹从殿外走了进来:“好你个贤妃,在宫里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宁如鸢转身看着殿门处:“沈昭昭,大过年的别犯贱。” 沈昭昭虚了虚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指着她: “贤妃,你在宫中行蛊被我发现,我特意举报给皇后娘娘,让她来搜宫!” 行蛊? 宁如鸢只觉好笑,不明的问道:“皇后与沈妃,到底什么意思?” 魏婉莹笑意和善,无所谓的道:“贤妃你怕什么,只要你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那本宫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宁如鸢此刻暗觉不好,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 没等她反应过来,皇后宫中的侍卫便从殿外涌了进来,开始大肆搜宫,钟云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全都被按在了地上。 宁如鸢心底生了怒意: “魏皇后,沈昭昭平白无故造谣于嫔妾,您就当真来搜宫吗?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这么做!” 魏婉莹坐上了钟云宫的雕花红木宽椅,是宁如鸢一直坐的那个主位,翘起了二郎腿: “按照大周宫规,厌胜之术与行蛊在后宫是重罪,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绝不能轻易放过。” 沈昭昭叱道:“贤妃,人要走正道!” 不一会儿,万长安身上的药瓶子就被搜了出来,魏婉莹带来的太医将瓶子拿走,随后禀报道: “启禀皇后娘娘,钟云宫掌事太监身上搜出的这个药瓶子里的药丸子,里面裹着蛊虫。” 蛊虫与本身的毒药有所不同,万长安用银针试毒是根本试不出来的。 宁如鸢几步跨了过去,厉声道:“这东西就是皇后娘娘给嫔妾的,有蛊虫也是皇后你放在里边的。” 万长安眼神带着痛的看着宁如鸢的背影,他一直劝诫宁如鸢,就知道魏皇后没有安好心,结果真的是个圈套。 魏婉莹将药瓶子拿在手上看了看,翻到底部: “你看,这药瓶子底下的印记不是写着一个宁字吗。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姓宁,本宫姓魏。” 她将药瓶子一下子扔在地上,药瓶子滚到宁如鸢的脚边,她连忙勾下身子将药瓶子捡起来看。 那药瓶子的底部,的确写着自己的姓氏,她缓缓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魏婉莹冷哼一声:“来人呐,贤妃在后宫行禁蛊之术,即刻打入死牢,等待大理寺定罪!” 宁如鸢不依不饶,将侍卫推开: “魏婉莹,你好歹毒的心思,引我入套!这明明就是你给的生子药,你在诬陷我! 我要见皇上,我不去死牢!” 魏婉莹狭长飞挑的长眸含着得逞笑意:“还不赶紧将罪人宁氏给本宫捆了!” 殿外响起一声高呼:“云懿贵妃驾到!” 江云娆拖着贵妃裙摆走了进来,肩头上的墨狐披风还有点点白雪,她走进钟云宫里淡淡看了众人一眼: “这点小事,倒是不用麻烦皇上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又将目光落在了江云娆的身上。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到底在信她什么 芝兰小心翼翼的扶着江云娆的手臂朝里走,落座后,宁如鸢就跪在她旁边,眼神沉静的看着她: “贤妃你看你,小时候大人都会教育小孩子,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 宁如鸢咬着牙:“江云娆,别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魏婉莹在上头声色冷淡的道:“云懿贵妃,你来做什么?” 江云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 “贤妃好歹高居妃位,又是掌管后宫协理之权的人,皇后娘娘就这样将人打入死牢,未免有些独断专行。 嫔妾也带来了一位太医,那药瓶子里的东西,不妨多让一位太医看看,如此也好服众。” 魏婉莹冷哼一声:“也行,也好让宁氏死心。” 她就知道江云娆要出来横插一脚,毕竟宁如鸢手里握着后宫协理之权, 她现在有孕不好将权力夺走,所以才要与现在的宁如鸢混为一党。 免得这后宫协理之权回到了自己手里,她将来可不好拿走了。 江云娆看向李文年:“李太医,劳烦你了。” 李文年是裴琰的专用御医,由他出面,既有江云娆的意思在里头,也等同于告诉众人,皇帝就在背后看着呢。 可此刻的裴琰,并不知道钟云宫里发生了什么。 李文年查探一番,笑道:“这不过是些补气血的丸子,贤妃娘娘吃几颗也不碍事。”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的看了过来。 魏皇后身边的张太医背后一紧,其实刚才他也是看了这药丸子的,的确也是补气血的丸子,并无什么不妥。 但是魏皇后提前就跟她打好了招呼,说那药瓶子里是蛊药,是用来扳倒贤妃的。 他发现不对劲,却没有作声,毕竟皇后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总不能去拆台吧? 所以就按照定好的台词继续说了。 魏婉莹并不相信,怒道:“李太医,你放肆,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昭昭走了过来,将瓶子给夺走:“别在这儿演戏,云懿贵妃带来的可不能信。” 江云娆声量也高了起来: “那就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过来,看看这药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来人呐,去请,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给叫过来!” 魏婉莹鲜少见江云娆这般疾言厉色,她从前就厌恶宁如鸢坐在这贵妃位置上,没想到换了江云娆坐,也是那般的令人讨厌。 还好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帝的,要不然,生下个皇子,那还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魏婉莹一直以来都没打算对付江云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想让她生出来膈应皇帝。 整个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被贵妃一声令下叫了过来,太医们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这药丸子是补气血的药丸,里边并无异常。 魏婉莹立马就从宽椅上站了起来,走过来将瓶子夺过来闻了闻。 她眼珠子一转,果然,这里面的东西被人换过,味道都不一样了。 宁如鸢从地上站了起来,怒火滔天: “现在听见了吧,皇后娘娘没将嫔妾打入死牢,是不是很失落! 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蛊药,沈昭昭你是闲的吧?” 江云娆拉了拉她的袖摆:“贤妃,言多必失。” 沈昭昭却没看明白,这药瓶子里的东西怎么就变了,她也冲了过来:“不可能啊,明明放进去的就是……” 江云娆挑眉:“你放的?” 魏婉莹猛地甩了衣袖,喝道:“好了沈妃,咱们走。” 走的时候,魏婉莹面色涨红,眉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多么好的机会,又让江云娆给搅和了。 待这些人都退下后,钟云宫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宁如鸢转身看着江云娆: “谁告诉你我吃药的事情,还有这药丸子到底怎么回事?”她这话一说完,眼睛就看向了万长安:“是不是你?” 万长安扑通一声跪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将头磕在地上:“是奴才!” 宁如鸢那日从魏皇后宫中出来以后,像是魔怔了一般,非要吃皇后给的什么生子药。 万长安日日都劝谏她,这东西不能吃,皇后多半没有安好心。 他从前在内务府大总管的位置上,见了太多宫里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皇嗣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魏皇后自己那个还是傻的,怎么可能让贤妃再生一个? 他多次劝谏,口水都说干了还是没用。 万长安想了许久,他想到了从前那心性柔善的主子江云娆,这才偷偷摸摸的找去了禧云宫。 万长安苦心求助,只为护宁如鸢一次。 他觉得宁如鸢性情火爆,但内底里却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心性沉不住气,单纯了些。 江云娆听闻此事,不动声色的从宫里拿了一把补气血的药丸子给他,说按兵不动,看皇后后续有什么动作。 果不其然,这药丸子没吃上几日,皇后便开始发作了。 宁如鸢按住自己胸口,怒骂道:“好你个万长安,背着本宫去找你前主子!钟云宫从此没地方容得下你!” 万长安道:“奴才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娘娘您会说这句话,奴才一会儿就收拾包袱走。” 江云娆在这时开了口: “宁如鸢,长安公公是在救你,若那药丸子没被我替换掉,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 你现在人已经在死牢了,宫中行蛊是大忌,你这一次是死里逃生明白吗?” 宁如鸢眼眶猩红,云鬓上的金步摇晃动得极为厉害: “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山穷水尽了! 你有宠爱,皇后有儿子,我呢,我有什么! 宠爱我不跟你争便是了,我想有个孩子陪伴自己不对吗?” 江云娆听闻此话心中并无怒意,只有叹息: “我懂你在想什么,可与虎谋皮这四个字你听说过吗? 魏皇后想要的,从来都是你手里的后宫协理之权。 因为她自己知道,这权力在你手里并不好收回去。 是因为她与我都无比的清楚,后宫在你手里,一直被管理得井井有条,这点连皇上都清楚。 现在这权力已经被你握得越来越稳了,再者,你现在与我走得很近,她开始忌惮你我捆绑为一体,对她造成威胁。” 宁如鸢一把将桌上的果盘覆倒在地上:“我知道她没安好心,可我只是想有个孩子,仅此而已!” 江云娆道: “我着实不明白,皇上有手有脚有自己的脑子,凭什么皇后一说,他就会精准无疑的来你宫里,你到底在信她什么?” 第三百八十章 人只有爱自己才会幸福 宁如鸢猩红的双眸里虽然盛着怒火,但也有几分天真在里头: “以前皇后就是这么跟皇上说去你的瑶华殿的,皇上不次次都听了吗,每次都去! 说明魏皇后是有法子的,只是没告诉我而已。” 万长安跪在地上很想善意的提醒一句,不是皇后让皇上去的,是皇上自己本就愿意的…… 江云娆坐在那里也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抬眼看向宁如鸢:“啊这个……这不是这么理解的……” 宁如鸢继续道:“你肚子的孩子是谁的,皇后已经悄悄跟我说了。 皇后那个傻儿子将来肯定是没什么用的,皇上肯定不会让他继承大周的江山, 你的孩子又不是皇上的,那我再努力生一个,至少让大周有个后。” 江云娆乌眸眨了眨,认真的看向她: “这孩子我还是跟你说个实话,千真万确是皇上的,你别听魏皇后传谣。 但是你也别告诉魏皇后,省得她盯上我的肚子。” 宁如鸢听后,心底便是更气了,人情绪依旧有些激动: “那我还有什么,你有孩子有宠爱,江云娆,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江云娆定了定心神,乌眸柔善的看着她: “宁如鸢,锦熙二年,我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小小才人,冬日里连炭火的供应都成问题。 那时候我有什么呢,只有个才人的名分,但是我从未真正的难受过。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的时候享受就享受,没有的时候也莫要为难自己,人怎能胜过天意? 我从入宫以来,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宁如鸢颓丧的坐在凳子上,语声酸楚的道: “你已经拥有了,自然体会不到我的难受。这后宫有太多女子,每个夜晚都是那么的难熬,可这样的日子,似乎要持续一生。” 她不知道那么多,她仅知道,这后宫女子只有两个精神支柱,一个是皇帝,另一个便是子嗣了。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粉色的唇瓣透着莹润的光,她笑意温和: “你有艳羡的风景,此刻得不到,可你也别忘了,你自己才是最美的风景。 人生有许多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你多敲几次就会明白,人这一生想要的幸福,靠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你将希望寄托在男人与孩子身上,但凡有一点不如你意,最终也是快乐不了的。” 宁如鸢扬着下巴反问:“你有了皇上和孩子,难道不快乐?” 江云娆笑意更浓了些: “我不是拥有了他们才觉得人生是幸福与快乐的,而是我本来就拥有制造幸福与快乐的能力。 直白一点,我就是想告诉你, 你要真正的爱自己,这辈子才会幸福,不要将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宁如鸢彻底沉默了下去,江云娆的话,自己这辈子简直闻所未闻。 从前在闺阁里,母亲对她的教育便是,女子要学会持家,学会伺候夫君,学会生儿育女,才会被人爱,才会幸福。 可是今日江云娆却告诉她,人只有爱自己,才会幸福。 她咬了牙,语声坚硬着: “就你嘴硬,若是有朝一日你失宠了怎么办,我可不相信你还是这副嘴脸。” 江云娆抿了抿唇道:“那我能怎么办,伤心是会伤心的,可日子还是照常过呗。 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难不成一段感情结束了,我还去吊死?” 她也无法预料裴琰会不会爱她一辈子,成熟的人,都是随时做好了陪伴自己的人会下车的准备。 江云娆言尽于此,便起身离开了,芝兰扶着她慢慢走在雪天里: “娘娘今日肺腑之言,奴婢听了也大受触动。 想来女子这一生,是从不会有人告诉我们要爱自己的。 女子总是要先向别人付出,要榨干自己的一生,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才被会被人爱,才会收获幸福。” 江云娆鼻尖有些微酸,看向层叠宫墙的时候,眼神有些悲悯: “我希望有朝一日,大周的女子能够有与男子同等的读书资格, 能明事理,去看见更广阔的天地,不束缚于宅院之间,去丰满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便是爱自己的方式。” 钟云宫里一片狼藉,方才被魏婉莹带过来的侍卫搜宫以后,宫女们还没将宫里收拾完毕。 宁如鸢倒了酒给自己灌了下去,面颊似火烧一般的红: “万长安,你前主子的话,你听懂了吗你?我听懂了,就是觉得荒谬。” 身后并无人回答,她转身看去,寝殿空空如也了。 “万长安,还不滚进来!”她又吼了一句。 小宫女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小声道:“长安公公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准备去内务府报到了。” 宁如鸢将酒壶噔的一声掷在桌上:“还想走?赶紧让他滚进来!” 万长安红着眼,走进来就跪在了宁如鸢的面前: “奴才对不起娘娘,吃里扒外,娘娘要责罚就责罚,奴才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宁如鸢将酒瓶子递给了他:“一口吞了。” 万长安接过酒瓶子,毫无迟疑的扬首一口饮尽,事了擦了擦嘴,连是不是毒药都不会多问一句。 宁如鸢道:“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去找你前主子,一口气说完。” 她别的已经不生气了,就是在生气万长安背着自己找江云娆这件事。 万长安喉咙里火辣辣的,他咽了咽唾沫: “阖宫上下,唯一能与魏皇后抗衡的,还愿意插手此事的,怕只有云懿贵妃了。 奴才起先也并不是贵妃的人,奴才最开始是魏皇后的人,对皇后娘娘行事作风最是了解。 奴才不愿看见娘娘中计,可娘娘您又不听,所以就找了贵妃求助。” 宁如鸢道:“你心中怕是还想回到禧云宫吧?” 万长安眸眶发酸:“奴才若是想回到禧云宫,今日便等着娘娘出事,到时候奴才自己就可以想法子重新分配过去。” 宁如鸢手掌抬了起来想要打他耳光,万长安就将脸抬了过来。 宁如鸢将手撤开:“脏了本宫的手!” 万长安举起手:“奴才也可以自己打自己。” 宁如鸢喝道:“够了万长安!” 后而她继续道: “你觉得江云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今天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歪理, 你觉得她是说着玩儿的,还是真心讲予本宫听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纳新人会不会难过加更求票 万长安是这钟云宫里与宁如鸢说话最多的人了,他年长宁如鸢好几岁,经历的事情也算多。 所以每当宁如鸢问起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能从善如流的回应。 日子久了,宁如鸢便形成了习惯,遇见个什么事儿第一时间问的就是万长安。 他抿了抿唇,咽下喉咙干涩,神色认真起来: “奴才眼里的贵妃,是个极为通透之人,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今日贵妃所言,奴才也觉得很有道理,人强求而不得时,一切都是痛苦的。 人只有爱自己,才是解脱,因为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她嫣红的杏眼无助的看向窗外的落雪,眨眨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你这么一说,本宫只觉活了半生,从未为自己想过分毫。” 她一直都在追逐宠爱的路上,在被宠爱与不爱的欢喜与失意里来回拉扯。 滚烫的泪滴失落的吹散在隆冬的风里,脑海里回旋着江云娆的所言所语,久久难以平息。 万长安跪在地上,一直扬首盯着宁如鸢的侧影,眉心蹙着: “娘娘任何时候为自己打算都不算晚,娘娘让奴才做什么都成,奴才永远都会陪着娘娘。” 宁如鸢缓缓侧眸过来:“是吗,你会永远,一直的陪着本宫吗?” 万长安坚定点首:“嗯,是的!” 她抬了手臂:“起来吧。”随后她抽了抽鼻子道:“只不过江云娆的好日子也要结束了……” 万长安有些疑惑,问道:“啊,云懿贵妃又出什么事了?” 宁如鸢想起家中来人拜年,提起前朝一事,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罢了。 她摇了摇头:“说了也没用,江云娆没有母族,这一次只能忍辱退让。” …… 江云娆裹着裴琰送的墨狐披风,走在大雪天里也不觉寒冷,再是刺骨的寒风吹进那狐毛里也会消失不见。 慢慢回了禧云宫,人尚是有些疲惫,入殿便看见裴琰虚弱的躺在榻上,旁边放着痰盂。 她笑了笑走过去:“皇上来了多久了?” 裴琰半睁着眼,语气酸酸的:“你跟后宫的妃子打得火热,哪里还有精神关心朕?” 江云娆瘪了瘪嘴:“皇上怎还吃起其余嫔妃的醋来了,臣妾还不是有自己的私生活嘛。” 裴琰冷嗤一声,她还有自己的私生活来了:“也就是过节朕得空,开了年,你想来找朕也没机会。” 她走过去挨着裴琰,将头放在他肩膀上,语声糯糯的道:“皇上没空过来,臣妾也会找时间过去。” 裴琰薄唇勾了勾,手臂搭上她的肩头往自己身前拢了拢,随后他便说起北境那边的事情: “朕忧心禹王与匈奴走得近,所以派遣使臣,让匈奴单于入大周,匈奴单于却说要将他的亲妹妹和亲大周。” 江云娆乌眸眨了眨,和亲? 和亲这种事情,一般来说,不是大周皇帝就是大周太子,王爷自是不可能的。 现在并没有太子,她心头一紧:“和亲,跟皇上和亲?” 裴琰松开她的肩膀,起身走到火炉边,将手掌伸在火炉上方烤着:“没定。” 江云娆有孕,他没有一口告诉她。 匈奴单于入朝,大致在春天,还有一段时间。 对方带来和亲的公主是匈奴单于同父同母的妹妹,身份显贵, 如果要让匈奴单于看见诚意,那多半是纳入后宫,还要给一个极为显贵的身份。 可此时的江云娆却看出裴琰言语中的隐晦,她心底有些酸酸的道:“是皇上后宫又要多添一位新人了吗?” 按照大周后宫妃位的配置来看,皇后以下,贵妃已设,且位份只有一位。 这匈奴公主来了,给个妃位多半是不成的。 但皇贵妃是平妻的位置,大周皇室嫡系肯定是不会选立一位外族公主为副后的, 且皇贵妃这个位置在上一朝自己的母妃薨以后,就已不再启用, 而江云娆身份问题依旧存在,这时候不可能再往上,现在是个僵局。 裴琰悬在火炉上方的手掌一下子捏了过来,背在了身后:“等匈奴单于入朝后再议。” 可此刻江云娆已经从裴琰漆黑的眼神里看出端倪来了, 她又不傻,匈奴单于的妹妹和亲大周,肯定是不会嫁给臣子的,那只能是裴琰自己上。 且这公主身份一定是比沈昭昭尊贵许多的,沈昭昭都给了妃位,那公主肯定是妃位以上。 可现在贵妃之位已经是自己了,那公主来了大周以后,裴琰又会如何平衡这其间的关系。 裴琰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江云娆心底揪了揪,好似已经预见什么了,她指甲刮了刮茶杯上的白色浮雕花纹:“好吧。” 她知道,等到裴琰遣散三宫六院的那时,都不知道是好久好久以后了,也极有可能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出现。 裴琰是皇帝,这后宫塞进来的形形色色的女人根本就不会停止。 说完全无所谓那是假的,去计较,似乎又没什么资格,她眉心止不住的紧了紧。 裴琰命人传膳后,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朕若是后宫再添一人,你会不会不开心?” 江云娆瞪了他一眼,鼓了股腮帮子:“皇上是觉得臣妾是什么很大气的人吗?” 裴琰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 江云娆又连忙道:“算了算了,皇上该如何就如何,先利用匈奴制衡北境吧。” 此刻的她,多么的希望自己贪婪自私一点,不要那么理智,不要管那么多,可最终还是忍不了的说了这句话。 裴琰沉默下去,有时候作为皇帝,他的选择从来也都由不得自己的喜好。 小欣子从殿外急急忙忙的走来: “贵妃娘娘,归冥大人来报,近日核查三宫六院,就沈妃娘娘宫里死了个宫女,瞧着有些奇怪。” 江云娆思绪还停留在裴琰会不会真的将匈奴公主纳入后宫的思绪里,不知道会不会成,已经如鲠在喉了。 她听闻小欣子的话,拧眉问:“那宫女右腿可有刀伤?” 小欣子摇摇头:“仵作已经检查了,右腿没有刀伤,宫女是被乱棍打死的。” 裴琰坐在一边,启声道:“宫女是沈妃身边的什么人?” 小欣子答:“宫女名唤秀秀,是沈妃娘娘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在沈妃娘娘身边。” 归冥这时也在殿外,入殿后,神色有些晦暗: “皇上,整个皇宫都已经排查完毕,宫门也已经严加搜查,的确没有花吟姑娘说的那刺客。 现下沈妃娘娘宫里突然死了一位亲信宫女,属下觉得有些蹊跷,还请皇上下旨,提审沈妃。” 裴琰点了点头:“传朕口谕,让大理寺的人去审。” 这一审不要紧,支援西境灾区的沈家人却在这时闹翻了天。 (告知:稿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早上九点发布的,这几天时间会有点波动,因为在精修校稿,后面会全力避免错别字这个问题,但发布时间都会在上午,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没有强大母族最终也是笑话 归冥得了裴琰的准允,当即速速带人,直入沈昭昭的宫殿。也不远,就在贵妃禧云宫的旁边,跨过那小花园便是。 江云娆没作声,只是静静留在禧云宫里,等待审问的结果。 蛇毒一案,这背后之人是该出来认罪伏诛了。 她现在的心里,已经不似当初入宫时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因为有了孩子,在大周这样的封建王朝之下,她不愿孩子生出来,就有一个背负多条罪名的母亲。 她本人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误了这孩子的将来。 从前谋害皇后一案,这冤屈想必是难以洗刷去了。 可现在蛇毒一案是与皇帝有着直接的联系,比前一案的性质更恶劣,她是想要一个好的结果的。 归冥几步路行至常青宫,巍峨高大的殿宇泛着金光,宫殿的奢华程度,堪比凤仪宫。 他站在殿里都摇了摇头,感叹着,沈家的确是不缺钱,夜明珠都能放随意摆在地上,堆了一堆,柱子都能自己再包一道金边。 归冥按着刀柄,清了清嗓子硬声道: “臣奉旨调查上林苑蛇毒一案,如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沈妃娘娘宫中宫女意外身亡,臣有所疑虑,特奉皇上口谕提审沈妃娘娘。” 宫女正在给沈昭昭那葱白细长的指尖染红色蔻丹,她手指张开着,期待着那嫣红的指甲染成, 丝毫没觉得自己宫里死了人有什么不对,随即轻蔑一笑: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提审本宫,给本宫立刻滚出去!” 归冥眉眼低压了几分,这沈家嫡长女果然如外界传闻的那样跋扈,富可敌国的沈家早已将她骄纵得目中无人, 在宫里肆意杖杀宫女也是如此的轻巧, 他沉声道:“沈妃娘娘可以不走,但臣是奉皇上口谕前来,臣只听皇上的。” 沈昭昭一把将染蔻丹的锦盒从茶几上打翻在地上,红色汁液横飞在羊绒地毯上,眼神嚣张: “本宫就是不走,你要是敢在常青宫动粗,本宫一定不会饶过你!沈家如今在西境救灾,你且瞧瞧皇上帮谁。” 归冥冷笑:“臣着实不懂娘娘为何心虚,臣只是提审娘娘,娘娘只需跟着臣走一趟,又不是将沈妃娘娘给定罪了。” 沈昭昭一拍桌子站起身:“归冥,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本宫哪里心虚了?是本宫身份尊贵,你没资格提审本宫。” 归冥道:“行,尊贵的沈妃娘娘,臣自知没那个资格提审娘娘,那就在常青宫里直接问娘娘,娘娘回答即可。” 沈昭昭靠在座位上,喝着一碗燕窝,懒声道:“滚!” 归冥不管,继续问: “沈妃娘娘宫中亲信宫女,是娘娘自宫外带入宫之人,伺候娘娘近十年,这样主仆情分的人,娘娘不可能说杖毙就杖毙了。 换做寻常时候,臣自当不会过问,可这几日是宫中排查蛇毒一案的非常时期。 故而,臣心有疑虑,必须过问。” 沈昭昭吃着放了牛乳的燕窝,眼神淡淡: “一个奴婢,死了就死了,犯了错,惹了本宫不开心,乱棍打死,有这么奇怪吗?” 归冥:“宫女秀秀,臣私下有去打听过,此人循规蹈矩,待人和善,又得沈妃娘娘您宠爱多年。 她到底是犯了多大错,竟会在新年之际,死在乱棍之下? 除此以外,娘娘宫中还少了一位老嬷嬷,娘娘可知此人去处?” 沈昭昭将那盛满燕窝的碗放下,粉红的唇色此刻已经有些发白: “本宫管教手下人不力,兰嬷嬷前几日与秀秀发生争执,兰嬷嬷是本宫乳母,情分更是不同。 那日争执发生以后,兰嬷嬷便负气出走, 秀秀承认,是自己将兰嬷嬷推入水井里,没等她说出是宫里的哪一个水井,秀秀便死了。” 归冥点了点头: “臣谢沈妃娘娘答复,臣会在一日之内,将宫中所有水井排查完毕。” 话完,归冥便果断的离开,开始在宫中大肆排查水井里有没有中年女尸。 沈昭昭缩在常青宫里一日未出,就连皇后魏婉莹派人让她过去,她都说身体抱恙,去不了。 她忽的道:“嬷嬷,我好怕,这件事我怎么办啊? 一旦查到我下的蛇毒,那毒害皇上的人不就是我了吗?”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兰嬷嬷根本不在自己宫里了,兰嬷嬷是平白无故失踪的,就是秀秀那个贱人私底下通知了她。 被她发现以后,一气之下,便令太监用乱棍责罚她,没成想这些太监下手过重,没几下就在雪地里将人给打死了。 现在可好了,自己身边能商量事情,能出点子的的都没有了。 现下这些宫女,都极其稚嫩,什么都不懂。 一夜未眠,她睁着血丝缠绕的眼睛在常青宫坐了一晚,吓得哭的时候都不敢哭出声。 好在白日里已经将求救的书信送出宫外,沈府那边一定有所动作,不会就这样放着她不管的。 沈家人得知沈昭昭在宫中求救,整个沈府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管她? 沈昭昭的父亲第二日就入宫了,与皇帝在天元宫议事,议了许久。 殿里起先是闹腾了一阵,随后又彻底的安静了下去。 小宫女将纸条子拿到了常青宫:“沈妃娘娘送来的密信。” 沈昭昭连忙将纸条子给夺了过来,看了几眼,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她随即笑了笑,果然,强大的母族就是她在宫中横行的后盾。 她眼睛抬了起来,朝着隔壁禧云宫不屑的道: “江云娆再得宠又如何,母族的人都流放了,光有皇上一人的宠爱,在这大周后宫也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蛇毒一案的排查,查着查着就销声匿迹了。 约莫过了十来日,江云娆去看花吟,送了一些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问案件后续,于是派了小欣子去问归冥。 小欣子攥着拳头回了禧云宫,愤愤的道:“贵妃娘娘,归冥大人说,皇上下旨,蛇毒一案暂且搁置下去了。” 江云娆正在用午膳,本来吃得很香的,听闻这句话她眼睛就怔了怔: “什么叫做暂且搁置下去,大理寺不是一直都等着定案吗?” 小欣子道:“归冥大人私下里又说了一句,说是那日去了常青宫后,这案子便说暂且不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她是真的委屈了 江云娆将玉筷放在了桌上,一瞬间便胃口全无,她朱唇动了动: “本宫这就去一趟天元宫。” 今日一早裴琰才从自己宫里离开去上朝,这件事都过了快半月了,他下旨不查了以后,竟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江云娆心底沉闷了一下,披上那件墨狐毛的披风就出了禧云宫。 隆冬的雪纷纷坠落,雪白森冷宫墙之下,有一黑影映照雪地之间。 到了天元宫,因是才开朝,故此皇帝都是很忙碌的,大臣来来去去,裴琰一直在议事。江云娆在天元宫的侧殿等到快晚上了,才见到裴琰一面。 江云娆看见他,头一句便是: “皇上是故意不见臣妾的,臣妾知道。” 从前裴琰再忙,都不可能晾着她一个下午的。 即使人不会一直陪着她,也会抽空过来说两句话。 裴琰背着手走近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朕这几日有些忙,要不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朕来找你?” 江云娆乌眸沉了沉,忍着心中的郁闷,开门见山的问: “蛇毒一案早就不查了,皇上为什么一直隐瞒臣妾?” 没等裴琰回答,她又道: “皇上准备隐瞒到多久,臣妾身上的罪名,到底还有多久才可以洗刷去?” 裴琰感知到了她的焦急,深邃的眉眼沉了沉:“云娆,朕不告诉你,是觉得你身怀有孕,不愿你多想,以免动了胎气。” 江云娆还不了解裴琰吗,打太极的时候,跟自己从前的领导一个语气,话说得温柔,可就是不说重点。 她面色认真起来: “臣妾今日来就是想问,蛇毒一案,为何不查了,皇上能给一个明确的回答吗?” 裴琰月白的龙纹锦袍衬得人有一丝清冷,狭长的黑眸冷戾了几分下去: “沈妃宫中死了一个宫女,失踪了一个宫女,归冥查到了她的不对劲。 第二日沈妃的父亲沈正安,大周的光禄大夫,连朝都未开就入了宫面见朕,说自己教女无方,他代沈昭昭去死。” 江云娆的心,咯噔一下的,就从悬着的高空里一下子坠入了泥地,摔在了满是嶙峋山石的山坡上。 她乌眸骤然一缩:“凶手是沈昭昭,皇上已经知道了,却打算放过了是吗?” 裴琰眸底掠过晦暗的光,俊脸幽沉: “云娆,西境现在已经出事了,逢战祸与雪灾,征兵初始,国库财政一直在负荷运行。 若不是沈家挡了雪灾那一部分的灾情消耗,朕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了。 沈正安是江南沈家的家主,又是大周的光禄大夫,掌管兴商政策之人,朕如何能砍他的脑袋?” 江云娆眉心紧拧了起来:“皇上不用砍沈大人的脑袋,皇上只需要将沈昭昭绳之以法,还臣妾一个清白就足够了。” 裴琰道:“杀了沈昭昭,整个江南沈家还会服气吗?” 江云娆指尖冰凉了几分,娇眸泛红时带着一股执拗:“沈家不服气,臣妾就服气了吗?” 裴琰伸手将人搂了过来,抱在怀里,将下巴放在她的云鬓边:“云娆,朕也很为难,朕需要沈家。” 江云娆一把推开裴琰,眸底水雾迅速凝结,心一瞬间便潮湿了起来: “有人要杀皇上,臣妾费尽心思做的局,才有了蛇毒一案。 那藏在秋月湖边的火药,是臣妾通知人将消息带出林子的, 江云依的火弹扔出来的时候,也是臣妾以命相抵,抱着必死的心将人拖入湖底。 可是现在,臣妾不想身上背负那么多条罪名,被人时时刻刻诟病,臣妾就想皇上给一个清白, 臣妾这不仅仅为了自己,臣妾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裴琰浓眉里锁着一团暗沉的雾气,冷戾的眉眼中间有理智也有心疼:“朕知道,朕都知道。” 江云娆鼻尖浓酸袭来,自谋害皇后做的那场局开始,一直到蛇毒一案,她的冤屈就没有洗刷干净过。 第一次是为了除掉江家,第二次是需要沈家。 现在谁都动不了沈昭昭,那大理寺会不会将罪名安在她的身上?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语声带着一股委屈: “臣妾对皇上做的事情都可以轻易盖过了是吗,天下百姓不知道,皇上也忘记了是吗? 之前在上林苑,皇上入林子来找臣妾的时候,臣妾当时是听见的, 若不是沈昭昭将臣妾推下了山坡,皇上早就发现臣妾了。 臣妾也不会去瀑布那边与江云依撞见,不跟江云依撞见,就不会跳下瀑布,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沈昭昭做了那么多恶事,就因为一个强大的母族,就这么算了吗?” 裴琰神色微怔:“她将你推下山坡,朕不知道。” 江云娆眼梢泛红起来,她也能理解裴琰的为难,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情绪: “沈昭昭是江南沈家的独女,臣妾知道皇上需要沈家,所以回宫以后, 即使是皇上册封她为妃后,臣妾一个字都没提,这委屈,臣妾一个人忍了。 谋害嫡皇后一案,臣妾的冤屈,臣妾也忍了,可是这一次,臣妾忍不了,臣妾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太多了! 前有赵太后利用臣妾之名在朝堂掀起波澜,那一次甚至是威胁到皇上的帝位,皇上知道当时臣妾心里有多么的恐慌与歉疚吗! 除了这些,皇上其余时刻,有为我们的孩子想过吗?” 将来自己的孩子一出生,江家是依靠不了半分的, 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背负这么多条罪名,以后这孩子的未来也多半充满波折。 在大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皇族里的人,任何一个血亲问题,都足以让这孩子跌尽跟头。 关于这些,她因为江的这个姓氏,就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裴琰去牵她的手,却被江云娆躲开。 他眉头低压着,薄唇唇线抿得很直:“如今西境这种情形,朕是不会处置沈昭昭的。” 江云娆乌眸缓缓睁大,愣了愣,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低声道:“臣妾告退。” 说完,她便离开了天元宫,走的时候,眸底的水雾凝结成了雨滴,从心里下到了心外。 福康公公正要开口,将那话给咽了回去,连忙走入偏殿,看见皇帝一人站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落雪纷纷,此刻孤寂又落寞。 福康公公站到裴琰身后: “皇上可是跟娘娘吵架了?娘娘是有孕之人,皇上莫要跟娘娘计较。” 裴琰黑眸晦暗,对着窗台外叹了口气:“云娆她……”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最不能拿来当靠山是感情 江云娆抹了抹泪,几步路就回了禧云宫。 靠在自己寝殿的窗台前,抬眼一看,就能看见天元宫裴琰的书房, 她瞟到裴琰也正好站在窗前,二人都发现了彼此,对望了一眼后,江云娆便从窗台离开了。 她二人的寝殿是真的很近很近,可此刻又觉得很远很远。 芝兰将江云娆给花吟的赏赐都送来,顺便在后院扶着花吟慢慢走路,恢复体力。 花吟瘦弱的身影扶着墙壁,走了两三步便很是艰难了,可她还是很关心那日投毒一事:“凶手找到了吗?” 芝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完了又沉默了下去,不知道怎么说。 花吟是个急性子,一瞬就着急了起来:“芝兰姑姑,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 芝兰攥起拳头提着气,一下子又泄气,叹道:“是隔壁宫的沈妃干的,但皇上已经将事情镇压下去,不再追究了。” 花吟蓦的瞪大了眼:“啊?凭什么,娘娘这般受宠,为什么皇上不给娘娘出气啊?” 芝兰缓缓摆了摆头: “江南沈家的女儿,在后宫横了不止一点半点。 娘娘母族没落,死的死,败的败,朝堂上说她是妖妃的折子就没停止过,怎么斗? 只是大理寺那边需要一个定论,现在这案子悬着,肯定是没有下文了, 就是怕时不时的被翻出来,对娘娘有所不利,况且娘娘现在怀有身孕,真不是什么好事。” 花吟因为躺了三个月,身体极为虚弱,听见这消息喘得不得了: “蛇毒一案,娘娘一直被人诬陷是谋害皇上之人,皇上后来又册封其为贵妃,都说皇上是昏君,二次包庇罪人。 现在蛇毒一案定不了案,那这谣言便会越传越真,皇上自己也身受荼毒,只是咱们娘娘怎受得住?” 芝兰也坐在了台阶上: “娘娘没用晚膳,皇上也没来,估计是起了不小的争执吧。” 她想到此处,又连忙站起了身子:“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给娘娘准备点吃的,她有孕,不能饿着。” 花吟连忙道:“姑姑快去吧,别管我了。” 芝兰端了一碗燕窝在手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这大红金黄的禧云宫寝殿辉煌依旧, 只是这过于敞亮空旷的宫殿,少了往昔的热闹与温情,清冷了不少。 “芝兰,我没胃口,你喝了吧。”江云娆睡在美人榻上,神情恹恹,有些沉郁得说不出来话。 芝兰将燕窝端在手上,笑呵呵的: “奴婢不是给娘娘熬的燕窝,奴婢是给娘娘肚子里的小娃娃准备的。” 她在暗自提醒江云娆,肚子里还有一个,要做母亲了,不能似从前那般任性了。 江云娆听闻此话,乌眸湿漉漉的缓缓转了过来,伸手将燕窝碗端了过去:“我喝。” 芝兰在一边给她捏捏腿,语声温和的道: “奴婢在宫中许多许多年了,诸如此类的事,倒也不是头一回。 做帝王的嫔妃,光有宠爱,是真不够。 没有强大的母族,一旦与母族强大的妃子起了冲突,作为帝王,肯定是先会权衡利弊, 为皇权稳固,皇上有时候也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江云娆莹润的唇有些苍白与干涩,她舔了舔自己的唇,笑意有些苦: “芝兰,你一直都是那个最通透清醒之人。 道理我都懂,人这一生最不能拿来当靠山的,便是感情。 可现在我的确也只有感情为依靠,毕竟江家没了,倒在了皇上拔除世家夺权的战争里。 如今的我,只剩下自己了。沈昭昭这件事,你知道这一次我为何那样愤怒吗?” 芝兰道:“可能是娘娘心中委屈吧。” 江云娆缓缓摇首,云鬓上的宝石金簪的光晃了晃: “我是做好了无论如何都会在皇上身边一生一世的决定,所以才会在乎自己的名声, 毕竟他是九重之上的帝王,我想要好好的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一身污泥,靠着所谓的包庇走完一生。 倘若我不打算长留,也不在意与他的并肩, 我才不会在乎沈昭昭会如何,才不会去他面前诉苦说自己的委屈,我只会暗地想法子对付沈昭昭,最后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再有,有了孩子以后,作为一个母亲,许多的考虑就会变。 做母亲的,天生就想自己能再强大一点,好为孩子撑起一把牢靠的伞,很显然,现在我不是。” 芝兰眼睛瞪了瞪,似有些惊讶: “奴婢……的确没有想到娘娘此刻的想法是这样的。 娘娘入宫三年,经历了太多太多,人心智成熟,又有了羁绊以后,的确是会变得不一样。。” 江云娆苦笑着:“我此刻只能期许,我肚子的孩子是个女儿吧。这样的话,日子就能简单一点。” 芝兰不解的看着她: “任何一位娘娘有孕,都巴不得自己生个皇子,怎到了娘娘这里,竟是希望生个女儿呢? 娘娘不想靠着是个皇子,在朝堂上找一些助力吗?” 江云娆白皙玉容之上浮现愁云,明媚好看的娇眸此刻也黯淡了下去: “如果是个皇子的话,他生下来就没有母族的依靠。 况且我已经脱籍了,我家户口本就我一个人…… 我这个做母亲的,身上担着谋害皇帝与皇后的罪名,是是非非闹了不少起来。 以后他若是想争个什么,从一开始,就会输在起跑线。 不争的话,从小到大,我也得加倍努力的护着他,提防有人对他下手,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是个女儿就不同了,不用那么强的防备心,若我荣宠不败,还能由着她过自己的生活,想干嘛干嘛。” 芝兰却并不认可: “倘若是个女儿,娘娘庇护不全,力量不够强大,也会被选出去和亲,要不然就是与权臣联姻,巩固皇权。 娘娘,女子做了母亲,很多时候都不一样了。” 江云娆手指攥着身上的绒毯,猛地用力起来: “难不成我还得斗一辈子,筹谋一辈子了?” 她可太累了,上班都有退休的时候,嫔妃这职业,除了本职工作, 其余的职场斗争似乎得持续一辈子,还会延长至下一代,这种续航模式,她完全受不住。 当自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母族已经倾覆,自己已经脱籍,成为了踏踏实实的光杆将军。 “罢了,过一天算一天,我想不了那么多,实在不行,说不定一死我就回去自己原来的那个地方了。” 她绷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做回了自己。毕竟现在的她,靠着一份宠爱,也不知道可以走多久。 不愿再生执念,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凤仪宫请安,还是得大早上起来,不过也比从前好了,禧云宫距离凤仪宫也不远,比从前在瑶华殿的时候能多睡半个时辰。 江云娆心情算不得大好,万茵茵凑过来说话:“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多的糖果,让瑾瑜拿给芝兰了。” 江云娆温柔笑了笑:“谢谢你茵茵。” 才说完这句话,沈昭昭就带着金丝做的花冠,一身华丽,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 “哟,都在呢,我还以为某人躲在宫里委屈的哭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宁如鸢莫名其妙帮她宣战 万茵茵瘪了瘪嘴,不想搭话。江云娆也不想说话,怕话一出口,自己就收不住。 婵娟出来说大皇子又在哭,生了场小病,皇后得晚点出来,先让大家吃着果子,喝喝茶。 实则,是大皇子昨晚被魏婉莹给打了,一直扇耳光,扇得流了鼻血,正在医呢。 沈昭昭故意坐在江云娆的身边: “贵妃娘娘,嫔妾很是抱歉呢,期待了这么久的案子结果,最后还是让你把罪过给包揽了过去。” 万茵茵在一边听着,不解的问:“什么罪,是蛇毒一案吗?云娆姐,怎么没听你说了啊?” 江云娆低声道:“没有定罪,只是暂时不查了。” 沈昭昭喝着红枣桂圆茶,身子舒服的靠在宽椅的软垫上: “大理寺定不了案,在天下百姓的眼里,那可就不好说了。” 正因为如此,没有确切的凶手,那不知不觉凶手就会被定义为是江云娆做的,只因她受皇帝宠爱,所以才相安无事。 言官自是抓住这事儿,让皇帝今年开始选秀,后宫不能再如此歪风邪气下去了。 毕竟距离上一次选秀,已经是三年前了。 只是裴琰已经将折子给批复,西境祸事不断,朕无意选秀。 但言官们,并不打算放弃。 江云娆垂着眼,没再说什么了,母族给不了她底气,裴琰也不给了,那她在这里骂一通,也讨不到什么好。 万茵茵听了,心底反应剧烈,咬牙道: “沈妃娘娘说得对,天下百姓一定跟嫔妾一般聪明,肯定会觉得云娆姐是冤枉的,那猪狗一般的凶手,只是暂时的逍遥法外。” 沈昭昭横了眼:“万嫔,你给本宫闭嘴!” 她又对着江云娆道:“贵妃娘娘,管好你的狗!” 江云娆怀着孕,本不想情绪激动,可她还是有些忍不住, 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宁如鸢缓缓走了进来,扶了扶鬓边的海棠花,似笑非笑的道: “大清早的,皇后娘娘养的狗叫得最欢。” 身后跟着长孙金月:“贤妃今日说的这句话,嫔妾爱听。” 沈昭昭看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立马就来了气:“你们什么意思!” 宁如鸢可不惯着这些坏毛病,冷声道:“说狗呢,你激动个什么?” 随即又看着另一位低头沉默,神情恹恹的人: “江云娆,你是哑巴了吗,上一次不是还很牙尖嘴利的讲了许多道理,今日你不在状态啊?” 江云娆淡声道:“唉,我只喜欢跟人说话。贤妃,锦妃,早上好啊。” 沈昭昭知道自己家里为大周西境输送了不少银钱,自己犯下那么大的错被查到,皇上都可以包庇盖了过去, 她压根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轻蔑扫了这些人一眼,随后看向江云娆: “贵妃娘娘,嫔妾母族是厉害了些,有什么让贵妃娘娘不开心的,你就忍忍,毕竟,嫔妾姓沈。” 宁如鸢听着有些来气,骂道:“什么东西,沈家在大周还能比过姓裴的?” 沈昭昭很不明白,宁如鸢为什么一直帮着江云娆说话:“贤妃,关你什么事,我今日没有惹到你吧?” 宁如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没有惹到,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江云娆眨眨眼,侧眸跟万茵茵对视,有些不解。 万茵茵气鼓鼓的,心底想着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毕竟贤妃开始莫名其妙的帮江云娆说话了,可是她的身份根本不敢与沈昭昭对骂,顶多在心底诅咒她。 江云娆也有些不解的看向宁如鸢,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的确有些大,她笑笑:“那个……贤妃,要不坐下来喝喝茶?” 宁如鸢又骂了一句:“瞧你那样子,有点贵妃的样子吗?” 江云娆:“……” 感觉宁如鸢在教她该如何当一位贵妃……可是,她此刻就是蔫儿了,一种无力感。 她沉默了一会儿,准备支棱起来一下:“沈妃,大周西境也不全是你们沈家的功劳啊。” 沈昭昭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倨傲道:“大周西境若不是沈家,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江云娆顺着她说:“想来还是皇上仰仗你们沈家了,唉,西境那边就是运气不好。” 沈昭昭被这马屁拍的很舒服,眼梢飞挑着: “所幸是靠着大周西境出了战祸又天降雪灾,要不然啊,我们沈家,包括我这妃位……”她说着说着,忽的蒙住了嘴。 江云娆笑眯眯的看向宁如鸢,眼神示意,交给你了,后宫第一判官。 宁如鸢一拍桌子,怒声阵阵: “大胆沈昭昭,大周西境百姓遭受战火荼毒,又逢雪灾, 帝都有心之人赈灾的银钱送都送不停,物资一车一车的拉去,你居然还在这儿高兴沈家吃到了西境的人血馒头!” 沈昭昭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了,但是觉得心底有沈家做依靠,又鼓了鼓气: “那又如何,我们沈家给的钱最多,这是天大的功劳。” 魏皇后此刻从内殿走了出来,阴沉着脸:“沈妃,你闭嘴!” 宁如鸢不服气了,揪着沈昭昭的话不肯放: “后宫嫔妃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不知道如何看皇上,毕竟你是皇上妃子,又如何看沈家? 沈昭昭,你居然在庆幸西境的灾难给你沈家给你带来了好处,你好大的胆子。” 魏婉莹是皇后,看见宁如鸢比她还凶,正要发作起来时,裴琰的御驾就到了凤仪宫,身上还穿着上朝的帝冕朝服。 黑底龙腾的十二章纹冕服,衬得帝王格外霸气,眼前垂下来黑色珠子挡在黑眸前,令人看不见他的眼神。 第三百八十六章 降为嫔禁足三月(加更求票 江云娆没有抬眼看他,只是默默的起身行礼。 宁如鸢肯定是忍不住的,噼里啪啦将刚才的事情就对裴琰说了,她可不能等到魏皇后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琰阴沉犀利的眼神像利箭一般射了过来,沈昭昭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口快,臣妾与沈家是无比关心大周西境灾情的!” 裴琰不疾不徐的走到主位,在皇后旁边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后才慢慢看向她: “若是朕批改奏章写错了一句话,惹了祸事,能不能告诉天下说,朕只是不小心写错了一句话,改改就完了?” 他语声很慢,低沉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正殿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压抑了起来,呼吸都放缓了。 沈昭昭跪在地上,用嘴呼吸着,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啊!是贵妃娘娘,是她故意挑唆臣妾这么说的!” 裴琰笑了笑,大家都以为皇帝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已经原谅沈昭昭了, 却不曾想,裴琰突然猛地站起身,将茶盏用力的砸在地上,瓷片迸裂碎了一地: “沈昭昭,你的命,是早就不想要了吧!” 正殿里的人,包括皇后,都是一惊,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动一下。 帝王阴鸷的凤眼里承载了太多无奈与怒火,浓眉紧皱: “你可知道大周与西戎的战役,死了多少大周儿郎,西境雪灾,有多少百姓衣不蔽体,活活冻死在野外? 你沈家,的确为西境输送了银钱,可是朝廷,没有松懈一分,负责救灾的钦差大臣朕已经派了三批过去。 新年之际,他们都奔赴在救灾的路上,没有与家人团圆, 甚至有些官员,冻伤冻死在了西境,朕痛心疾首都来不及。 你刚才都说了什么,你说,再说一遍!” 沈昭昭连忙磕头谢罪,也吓到了,哭诉着: “臣妾错了,臣妾错了,臣妾不是有心的,臣妾没有想西境出事,皇上饶命啊!” 裴琰寒声斥道: “你沈家的确为西境做了不少事,但你居然敢在这里用西境的灾难庆幸你沈家在朝廷地位的提升。 沈昭昭你的脑袋,朕早就想砍了。” 沈昭昭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她哭出声来: “表哥,明华皇贵妃,我叫一声姑母的啊!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嘛,您怎就发了那样大的怒火?” 魏皇后也小声劝慰道:“是啊皇上,沈妃年纪小,不懂事,此番就绕了去吧,要不然沈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裴琰垂眸看了皇后一眼:“朕听说,你昨夜打了大皇子耳光?” 魏皇后低着的头一僵,眼睛忽的瞪大:“臣妾没有,臣妾怎会打自己的儿子啊,臣妾就是举着手吓吓他。” 裴琰:“那朕也是吓吓你。” 魏婉莹再不敢帮腔一句话,今日裴琰的怒火是燃到极致了。 江云娆跪在一侧,距离裴琰很近的地方,她始终没有说话。 裴琰道:“贵妃起来,你有孕,不能跪着。” 她默默站起了身,不悲不喜,也不会去闹,更不会在这时去踩沈昭昭一脚。 刚才自己引导了那么几句,沈昭昭已经犯下错,这已经足够了。 只是她没想到,裴琰会在这个时候进来,还发了那么大的火气, 她本来想的是,让宁如鸢按照宫规赏她嘴巴子来着,小打小闹一番。 裴琰又看了她一眼,见江云娆很沉默,他也没再对她继续说话了,下旨道: “沈妃口无遮拦,言语伤及西境臣民之心,传朕口谕,降为嫔位,禁足三月。” 万茵茵眼睛都亮了,之前江云娆不是说找沈昭昭的错处,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她鼓足勇气道: “皇上,沈嫔时常出言不逊,今日还说话气贵妃娘娘,娘娘现在有孕,受不得气。 可是沈嫔的寝殿又在贵妃旁边,臣妾以为,这不大好。” 宁如鸢就知道,万茵茵就那点小心思,低声呛了她一句:“没志气的东西。” 随即又道:“是啊皇上,孟母三迁,择邻而居。 贵妃娘娘以后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还是得选一个和睦且心性和善的嫔妃住过去,免得对皇嗣影响不好。” 万茵茵感动的看着宁如鸢:“贤妃娘娘说得极是。” 江云娆此刻开了口,她对着裴琰道:“臣妾想让茵茵搬过来。” 裴琰:“准。” 事了,万茵茵开开心心的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迁宫一事,就差放鞭炮告诉大家自己的开心了。 沈昭昭则是很不服气的回了宫,连忙给家里写书信求救,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还跟皇后求救来着,结果被骂了。 江云娆安安静静的回了禧云宫养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现在已经不是完全平坦的小腹了,已经有了一点点弧度。 裴琰明里暗里补偿了她,他心底还知道,江云娆是在愁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因为母亲的身份与过往而被诟病。 可这一事过后,江云娆的心底却累积了一些小小心酸在里头,还怕以后这些事情被人翻出来,变成刀子又再捅她一次。 现在自己能过上贵妃这样的荣华生活,全凭裴琰的宠爱,往后若是这宠爱没有了,那还真的不好说。 当江云娆前一个心结还没解开的时候,匈奴和亲一事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宁如鸢提着裙摆就找来了禧云宫,看着江云娆跟万茵茵那副不成器的样子, 居然还在揉面团,一肚子气喷了出来,怒道: “江云娆,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此次匈奴和亲,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吗?” (昨天后台看见各位宝子的投票支持了,很感谢大家,票数多了很多。虽然排名没有上升一名,但也很开心大家的支持啦! 所以今天还是决定加更1章,算是作者与读者的双向奔赴! 另外,还是拉个票,冲榜top4就很完美啦!爱你们~) 第三百八十七章 贵妃位置快不保 江云娆正在跟万茵茵学她新发明的糕点,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贤妃你快过来,这捏面团可有意思了。” 宁如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贵妃的位置都快不保了,你还有心在这里捏面团?” 万茵茵挽着袖子,顺便接过话去: “云娆姐说,这叫摆烂,她说她彻底摆烂,封宫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什么事都不再过问。” 那日裴琰责罚了沈昭昭以后,宫里闹腾了几日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裴琰因为才开朝,格外忙碌。大周西边与西戎国的战役,时好时坏,不知多久停歇。 就等着西边的寒冬尽快过去,迎来暖春,雪灾导致的灾情才会慢慢好转。 裴琰一边忧心西境诸事,一边还要想着剪除世家的势力,一时有些焦头烂额。 禧云宫那边,是有个三五日没去了,而江云娆也没过来找他,两人现在连争执都没有了。 宁如鸢摆了摆头,恨铁不成钢的道: “匈奴单于的嫡亲妹妹,朔兰公主和亲大周,朝臣建议给那公主一个贵妃的妃位,以示尊重,所以就将你江云娆的位份降为妃。 你还在这儿揉什么面团儿,不去想办法去?” 江云娆揉着面团的手一顿,墨黑卷翘的凤睫半垂着,她乌眸却已经波澜无惊:“哦……早就猜到了,有什么好说的。” 上次裴琰在禧云宫其实就已经隐晦的提了一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所以当宁如鸢再提起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 万茵茵的嘴,张得老大: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啊,哪有无缘无故降人位份的啊! 云娆姐现在怀有身孕都给人降了位份,那以后孩子生下来晋位的时候,贵妃的位子已经没有了,那怎么办?” 江云娆眉眼淡淡,照着那画纸上的图案继续捏着面团,一点生气着急的样子都没有:“这个绿色,得用蔬菜的汁染一染。” 万茵茵在那里跟宁如鸢一样的着急了起来,将手里的面团给扔了。 这可太委屈了,怀着孕呢,还降人位份,这事儿换了她不得撞墙! 她连忙急声道:“不是还有个皇贵妃的位份吗?云娆姐你去给皇上说,说你要当皇贵妃!” 宁如鸢冷嗤一声: “万茵茵,你那脑子是有问题吗? 之所以降了江云娆贵妃的位份,就是为了要抬高匈奴公主的地位, 若是将这皇贵妃的位置给重新启用,那岂不是得给匈奴公主一个皇后的位置了?” 万茵茵正想说,那好呀,随便,反正魏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敢说出来。 宁如鸢眼睛一直盯着江云娆看着,自己当初从贵妃的位置落下来的时候,就差没有拿着刀捅人了, 那时候是真的难过,心底不甘心,面子上也不过去,如今的江云娆这是个什么表情? “江云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明所以的问道。 江云娆将面团放在桌上,侧眸看着她: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朝政上的事情,我一个后宫嫔妃也插手不了什么。 况且你也知道,我的母族都流放了,朝廷里也没有人会为我说一二句话。” 宁如鸢有些激动: “那你去跟皇上说啊,说你不愿意。皇上待你还是有情意的,趁着这份恩宠还在,赶紧去说。” 江云娆淡声道:“不用去说了,沈昭昭的事情我已经去过一次了,既然皇上为难,我就懒得再说了。 你也知道现在我身上这个情况,再说下去,对自己也不大好。 匈奴公主入大周和亲,那么多位公主,不是选的侧妃生的庶出, 也不是重新册立一位王爷的女儿为公主,而是匈奴单于同父同母的妹妹, 这样的身份,也证明了人家匈奴是诚心诚意的想跟大周交好。 如果大周不给一个匹配嫡公主身份的高位,那匈奴单于肯定是不肯答应的,还有可能惹怒了人家,谈都没法儿谈了。” 宁如鸢眉心皱了皱,心底火急火燎起来: “你考虑那么多干嘛,你考虑你自己不就行了?你上次不是说人要爱自己吗,何必管那么多?” 江云娆将手擦了擦走了过来,给宁如鸢倒了一杯茶,笑道: “那不是爱自己,那是自私。 除了这一点,我是觉得自己去抗争一次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朝臣应该说的是,反正我这个贵妃也是个罪人, 此次和亲一事是多么的重要,自然是先将我降下去,多少算点价值了。” 宁如鸢接过那茶盏,素日里嚣张跋扈的眸子此刻也沉了沉。 的确,朝堂里的那些言官都是这么说的,说江云娆已经给皇帝添了不少乱了,无才无德,背负多条罪名, 还占着贵妃之位做什么,还不如给了能被大周北境带来安定的匈奴公主。 宁如鸢听闻此事都觉憋屈,因为她知道江云娆是冤枉的,还是被皇帝做局冤枉的,她不甘心的问: “你就这么算了?” 江云娆点点头: “嗯。”说心底毫无情绪那都是假的,只是近来自己沉下心,也想清楚了许多事。 她将皇帝当作了裴琰,好似忘了他本来的身份。 他先是皇帝,再是裴琰,自己对他就不能是要求夫君那样要求他。 所以有时候,想想也就算了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还会遭遇多少,若往后遭遇了,自己还忍不忍得下去? 宁如鸢站起来就走: “算了算了,我就是多管闲事,皇帝不急太监急!走了走了,懒得和你们两个揉面团的人废话。” 江云娆倒也不生气,她看得出来,宁如鸢是为自己的事情有些着急,还是笑着道: “留下来用完午膳再走吧,茵茵亲自下厨。” 宁如鸢走了几步自己又倒了回来:“万茵茵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本宫先吃两口试试。” 用完午膳后,宁如鸢便不再多言的回了自己的钟云宫,走着走着,她发现有个人一直在后边鬼鬼祟祟的跟着她。 宁如鸢猛地一回头,冷声道:“你跟着本宫做什么?” 第三百八十八章 做人就得有来有往 万茵茵站在宁如鸢凤辇的后面,被她凌厉的双眸一瞪,耸着肩慢慢走了过来:“嫔妾来给贤妃娘娘送点东西。” 她吩咐瑾瑜将手上的锦盒递了过去。万长安看了宁如鸢一眼,见主子并未拒绝就默默伸手接了过去提着手里。 宁如鸢眼神瞟了那锦盒一眼:“你要做什么,黄鼠狼给鸡……罢了,好像不是这句话……万茵茵,你送东西给本宫做什么?” 万茵茵肉嘟嘟的包子脸满是认真的道: “锦盒里是嫔妾刚才做的糕点,嫔妾看贤妃娘娘一直很喜欢朱色、嫣红等一些艳丽的颜色, 所以就用火龙果染了色,给娘娘做了一些好看的糕点,感谢贤妃娘娘上次襄助嫔妾迁宫一事。” 上次若是不宁如鸢去皇帝面前告状,沈昭昭也不会降为嫔,自己也没有机会迁宫。 宁如鸢知道万茵茵整日跟着江云娆,对自己那是极为生分的,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禁有些好笑的道: “皇后送本宫都是送的掐丝黄金手镯,你这糕点……” 万长安将锦盒打了开来,里面的糕点全是照着宁如鸢的缩小版捏的, 有她带着金簪,身着嫣红长袍的样子, 有她点了红色胭脂骂人的表情,有她坐在凤辇上支着头的样子。 糕点上的人儿,简直活灵活现。 宁如鸢瞧着还真是有些稀奇,走过去拿了一个起来,勾唇道:“你这糕点瞧着还有点意思,本宫收下了。” 万茵茵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贤妃娘娘喜欢就好,嫔妾就先走了。” 宁如鸢在后边命令道:“站住。” 万茵茵回身看着她,还是有些害怕:“贤妃娘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如鸢颇浓的黛眉微挑,凌厉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这东西瞧着有些费神,不过是迁宫一事,你倒是不必那么客气。” 万茵茵咬了咬唇: “云娆姐说,做人就得有来有往,结仇与结缘都是一样的,这样情分才能像水一样缓缓流动。 糕点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小小心意,娘娘收下,嫔妾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些做人的道理,都是江云娆教给她的。 江云娆说过,只要是帮过自己的人,哪怕是为人上前去倒上一杯茶都是要做的。 事情本身微不足道,但小小心意,也会让人家心底一暖。 若不是明白这道理,按照自己本来就很怕宁如鸢的性格,是不会大着胆子过来送东西的。 宁如鸢端着手臂,轻点了一下首:“回去吧,下雪了。” 她看着漫天缓缓降落的冰雪,想着,春寒料峭时节,这大抵是大周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了。 这场雪过后,便是迎来万物复苏,金阳光照的暖春了。 只是这深宫里,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现在仅有的平和,与那么来之不易的温情。 走着走着,她又想起万茵茵说的那句, 做人得有来有往,结仇与结缘都是一样的,这话令她细细琢磨了起来。 她与江云娆算是结缘吧,上次,自己差点被魏皇后那个贱人陷害入死牢, 按照这个有来有往的说法,自己是不是要插足一下匈奴公主和亲的事情? 她刚到了钟云宫,便吩咐道:“万长安,你去告诉宁家人,让本宫母亲递了牌子入宫,本宫要见见自己的母亲。” 万茵茵提着裙子开心的回了禧云宫,马不停蹄的去熬燕窝。 江云娆一脸幽怨的看着她:“茵茵,今日我都吃了六顿了,再这么下去,等到生孩子那日,我不得胖成什么样。” 万茵茵一本正经:“云娆姐,你说一个人一日是吃几顿饭。” 江云娆回:“自然是三顿啊。” 万茵茵笑着:“那对了嘛,你现在是两个人,那就是六顿,很合适。” 江云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起万茵茵送宁如鸢糕点的事情:“你方才出去送东西的时候,贤妃没凶你吧?” 万茵茵摇摇头:“没有,头一次没有骂我。” 江云娆放下心来,语气温和的道: “她应该很喜欢你送的东西,毕竟你偷偷观察她那么几日, 回来又将她神态着装画在纸上,搞了大半天才做的糕点,想来她会喜欢的。” 万茵茵点了点头,心底却因为匈奴公主那件事情烦了起来,江云娆怀着孕,如果给人降了位份,那肯定会伤心难过很久。 再说了,匈奴公主做了贵妃,身份又贵重,要是再来一个沈昭昭那样的人,那日子更不好过。 她在禧云宫没坐一会儿,就回了隔壁。她咬着牙,龇牙咧嘴的道: “不行,我得给我那会骂人的爹书信一封。瑾瑜,拿纸笔过来!” 江云娆站在铜镜前静静的看着自己,她发现自己的眉宇间,侵染了几分淡淡的愁云来。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在心底万般期许着,一定要是个女儿。 如此,她就能渐渐退出这些纷争,对裴琰的索求也不会再高。 裴琰终究是皇帝,而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这是自己保持的最后的清醒认知了。 按照此前这样的情形来看,她又不能因为沈昭昭一事跟裴琰彻底冷了下去。 想了想,他最近忙得天昏地暗,还是去看看吧。 她柔媚的娇眸光影黯淡下去几分,启声道: “芝兰,锦盒里补气血的红枣燕窝备好了吗?我准备起身了,去一趟天元宫。” 芝兰提着锦盒连忙走了进来:“备好了娘娘,奴婢扶着您过去吧。” 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三年前,江云娆因为炭火供应不足一事,第一次去纠缠了裴琰,只为在后宫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三年后,她还是要为往后在宫里的生活去找他,她不敢与裴琰彻底的闹,不敢像一个纯粹的女人那样,撕心裂肺的说着自己的不满。 就连此刻,江云娆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感情还够不够纯粹。或许,是爱与怨,真心与利益都有吧。 江云娆云鬓带着简单的白玉簪子,披的还是裴琰送她的披风,就出了禧云宫。 才走了两步,一身墨蓝竹纹锦缎裁的龙袍,就徐徐走到了她面前。 江云娆停下脚步,有些湿润的娇眸缓缓抬起。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你会相信朕吗 帝王深邃眉眼里泛着淡淡的疲倦,看见她以后,清冷如月的神色算是柔和几分:“云娆,你要去哪里?” 江云娆抬眸,眼睛圆了圆,语声很是寻常: “巧了,臣妾刚好要去天元宫给皇上送东西呢,没想到皇上就来了,那就一起回了禧云宫吧。” 裴琰点首,牵过她的手朝着来时的路走着,缓声说道:“这几日算是忙完了,这一下午朕都已经空出来陪你。” 江云娆侧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小声道:“倒是不用,臣妾也知道皇上最近忙。” 裴琰听闻此话,虽然无错,但又觉得心底一闷。 牵着她的手慢慢入殿后,坐在了桌前,问:“还在生朕的气?” 江云娆从前都纠缠他陪的,现在开始说不用了, 裴琰心底感受到了这生分的感觉,胃部一下子就紧了紧,那股不适的烧灼感升了起来。 江云娆将锦盒打开,将还是热着的燕窝粥给端了出来,神色很平静:“臣妾没有生气啊,事情早就翻篇儿了。” 裴琰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慢慢搅动着燕窝粥,一看就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他突然抬起狭长锐利的眸来: “云娆,你抬起头来,用眼睛看着朕。” 江云娆缓缓抬起莹润透亮的乌眸,白皙的面颊上有一抹淡淡粉色,容颜交好依旧昳丽。 因为有孕,比之前还圆润了几分,瞧着更散发着一些柔和的光来,看上去多了一丝柔婉的美。 只是江云娆看他的眼神有些平静,多了几分厚重在里头,不似从前那样的叽叽喳喳,天真纯粹了。 那份平静里,就写着做皇帝的女人,需要忍受的心酸与无奈。 裴琰将燕窝粥往外推了推,主动提起了那日凤仪宫一事: “沈昭昭,朕没砍她的脑袋,但是这几日已经敲打了沈家,包括沈嫔。” 事后,裴琰还亲自去了一趟沈昭昭宫里,由于是晚上,后宫诸人都以为沈昭昭成功侍寝了。 第二日魏皇后还特意拿着这件事当着江云娆的面说了好久,不过皇后自己看了彤史,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是江云娆听了,表面没说什么实则心底已经开始难过了。 那日裴琰跟大臣聊完事情,去沈昭昭宫里将人又再训斥了一遍,让她每日都朝着西边的方向,跪上一个时辰,禁足解除后才能作罢。 江云娆乖顺的点点头,喉咙却有几分酸涩: “嗯,臣妾知道的,那日皇上借着沈昭昭说错话,也给了惩罚了。” 只是她很清楚,位份可以变化,禁足可以解除禁足,只不过都是暂时的罢了。 等沈家在西境功劳再积累一点,沈昭昭的好日子便回来了。 裴琰黑眸幽沉,深邃的眉眼静静的盯着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他在观察江云娆,是不是真的离自己远了。 江云娆鸦羽半垂,淡淡说着: “皇上也有自己的无从选择,你是皇帝,臣妾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妃子,有时候能牺牲小利益成全大利益,皇上做的也没错。” 裴琰道:“那你自己呢,你会不会怨朕?” 江云娆:“不会。” 她回答得果断,一点犹豫都没有,却用两个简单直接的字眼儿,让裴琰感受她内心的疏离,他眸底掠过一些痛来。 江云娆冷静下来便想明白了,从江家覆灭的那一刻开始,此生荣宠,就指着裴琰一人了。 在沈昭昭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她与裴琰你侬我侬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去细想过这些。 直到沈昭昭的家族可以令蛇毒一案停止调查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美貌与才智其实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只有强大的母族才是真正的依靠。 这一刻,她突然醒悟了过来,原来做宠妃也是会有委屈和心酸的。 这是大周皇宫,不是一人两人说了就算的三口之家, 她更不是什么天降紫微星,在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随便做个什么就能翻云覆雨。 裴琰话到嘴边的匈奴公主和亲一事,此刻已经咽了下去。 江云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挨着他坐了下来: “皇上是要来说匈奴公主和亲一事的吗,皇上说吧,臣妾听着。” 大抵是来告诉她,匈奴公主册封为贵妃,将自己降为妃位的事情。 她压根就不会找到裴琰哭诉,嫔妃这种职业,上班的时候就不能带入个人情绪太多。 裴琰抿了一口浓茶在嘴里搅动着,咽下去时喉咙有些不适,咳嗽了几声。 江云娆给他拍拍背:“是染了风寒吗,要不要叫李太医过来看看?” 裴琰摇了摇头:“不必了。朕是想说,鹤兰因已经出发去北境了,是秘密出发。” 江云娆有些疑惑:“为何是秘密出发?” 裴琰道:“大周边境都是藩王在镇守,说来是镇守,实则就是那边的土皇帝。 鹤兰因是朝臣过去,必然会分解禹王手中的权力,如果大张旗鼓的去,朕担心禹会在半路狙杀,还会联合赵家在朝堂上反对。 说不定边境其余藩王都会有所觉察,心生不满。 所以朕命鹤兰因秘密出发,等到了北境,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正逢匈奴入朝,想必禹王不敢轻举妄动。” 江云娆心底总算松下了一口气,当初鹤兰因跟自己讲的朝局始末, 鹤兰因让自己留在宫里对付赵太后,而他去往北境,现在总算实现了,她心底也安下几分心来。 只是裴琰说的最后那句话,匈奴入朝,禹王不敢轻举妄动, 也证明了匈奴与大周未来的关系是多么的重要,这将是裴琰制衡北境的一个方式。 “朕会派遣两批大臣过去组建北境都护府,文武臣子都有。 鹤兰因未来的十年都不会好过,一个臣子之身,与藩王斗,他的确会很难。” 裴琰语声低沉,对鹤兰因的情绪很是复杂。 江云娆道:“这是鹤大人自己的选择,也是对大周最好的选择,皇上相信他便是。” 裴琰凤眼清冷漆黑,神色沉沉的问了一句:“那你呢,你相信朕吗?” 第三百九十章 我给她让位置便是了 朝堂之上的朝臣已经将权衡利弊都讲给裴琰听了,按照皇帝最为妥当的处置方式, 就是捧高匈奴公主地位,让匈奴看见大周的诚意。 迫使匈奴单于永远断掉与北境禹王来往的心思,毕竟自己的亲妹妹在裴琰手里头, 要想自己的亲妹妹有好日子过,哪儿能跟禹王混作一团? 再有,那北境禹王暗自纳了一位匈奴庶出的公主为侧妃,裴琰已经得知了。 裴琰心底也知道,这些消息,江云娆虽然人在后宫,但是她早晚也会知道。 江云娆又饿了,拿着桌上的糕点在那里吃着,鸦羽颤了颤: “皇上,其实你不用来问臣妾这些的,前朝的决定,皇上觉得是正确的,就按照这么做下去。 臣妾不会像上次沈昭昭那件事一样来找皇上闹了。 臣妾现在怀有身孕,李太医说,要保持情绪尽量的平稳。” 江云娆这些所谓的明事理的话语,裴琰听着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你现在闹都不闹了,那便是对朕最大的怨,是吗?” 他抬起漆黑的眸,静静的看着她,他就知道上次停止蛇毒一案的调查,那沈昭昭的事情的确伤了她的心。 江云娆跟个猫一样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江云娆站在原地,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掰扯,掰扯一番,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岔开话题: “臣妾不怨,皇上之前为了留下臣妾不也遭受了一番风雨吗? 算了,都不说了,皇上今日下午想做什么,臣妾都陪着皇上。” 裴琰薄唇也淡淡勾了一下,语声有些低沉的道:“好,你想做什么朕也陪着你。” 下五子棋的时候,裴琰随口问起: “云娆,咱们的孩子今年夏日就要出生了。 宫里从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周几代帝王都是在鹭山行宫出生的,所以嫔妃有孕都想去鹭山行宫生产,想讨个好彩头。 朕怕你月份大了,路上颠簸受不住,所以想着,春天过完以后你就先过去,如何?” 江云娆忽的呼吸一凝,手上的五子棋就无力的掉落在了棋盘上,眼眶很快的就红了一圈,她委屈的咬住自己嘴唇: “裴琰,你在赶我走对吗,现在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了,对吗? ”匈奴公主入大周做贵妃,她这个让位的贵妃就得走,怕跟那个匈奴公主闹起来是吗? 以后自己就在鹭山行宫,裴琰想起自己了就来看一次,想不起便算了。 江云娆有孕,思绪本就敏感,情绪极为容易激动,她就这么一想,眼泪就止不住了。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滴从泛着血丝的娇软乌眸里滚落。 悲伤从眼眶里流出来,委屈铺天盖地的往心里去。 她颤声道:“皇上觉得臣妾真是一个什么都不计较的木头人是吗?” 裴琰眼神微怔:“什么赶你走,你在说什么?” 江云娆眨了眨眸子,伸手将眼泪一抹就从偏殿离开,裴琰一把拉住她:“朕又是哪里一句话不对惹着你了?” 江云娆被拉着站在了原地,哭着道:“我给那匈奴公主让位置便是了,现在就去鹭山!” 裴琰冷声道:“将殿门给朕关了!” 福康公公连忙命人将偏殿的殿门给关了起来,江云娆站在殿门前,拉了几下门,毫无用处。 她默默站在门前,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裴琰走到她背后,将人翻转过来:“你讲清楚,什么就是赶你走,朕哪句话是在赶你走?” 江云娆低着头: “匈奴公主要来大周了,皇上会册封她为贵妃,将臣妾降为妃位,臣妾都已经知道了。 皇上定是觉得以后后宫场面不好看,所以将臣妾赶去鹭山行宫。” 裴琰浓眉都拧紧了,将人搂紧怀里,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着: “你在想什么,朕何时有这样的想法? 朕是在期许,你能够生个皇子出来,去鹭山是为讨个好彩头而已。” 江云娆却说:“可臣妾不想生个皇子,臣妾只想要个公主。” 裴琰不解:“为什么?” 江云娆道:“生下的是公主,以后的日子就会简单轻松一些,是个皇子,多半又会不好过了。 臣妾又没有母族支持,将来的路会走得很艰辛。” 裴琰将她松开,狭长深邃的凤眸沉了下去: “你以为你这一辈子就跟朕只生一个孩子?” 他勾下身子吻了吻她面颊上的泪痕,又捧着她的脸用力的吻向她的柔软的粉唇。 江云娆在退缩逃避,不愿跟他抱着亲吻,却又松不开裴琰强势有力的双臂。 裴琰哑声道:“云娆,最近让你受委屈了。” 江云娆缩在他怀里抽泣:“没事儿,委屈受多了,正好撑撑我狭窄的心胸。” 裴琰垂眸看着她如伞散开的鸦羽,还有微红翘鼻的鼻头,他沉郁眼神里便带了一些痛。 裴琰将弱小的她抵在殿门前,疯狂强势的吻了起来:“朕给你消消气好不好?” 殿门这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福康公公在外清了清嗓子,尴尬了咳嗽了几声。 声音传来,裴琰听见便拉着江云娆去了下棋那边,将人放在软榻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对吧?” 江云娆低声“嗯”了一下。 裴琰用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甚好。” 他将自己的腰带松开扔到了地上,墨蓝色的龙袍前襟也一下给扯开,狭长的眸虚了虚:“朕一会儿不会用多大力。” 江云娆眉心皱了皱:“臣妾不想!” 裴琰知她心底酸楚,搂得便紧了一些: “朕知道你在怪朕,但朕也有自己的无奈。 只是云娆,朕的心一直都是在你这里的,从未移开过。” 他会力所能及的给她一切,只是这过程,不是一次就能达成,中途总是避免不了她受些委屈。 江云娆不大高兴的反问道:“皇上那日晚上不还是去了沈昭昭宫里吗?” 裴琰放在她胸前的手掌停顿了一下:“哪日?” 江云娆不说话了,自己压根儿就没资格去管这种事情。 裴琰想起来她在说什么了,笑道:“朕是去了她的宫里,你吃醋了?” 好吧好吧,裴琰自己都已经承认了,她现在怀孕了,他开始明目张胆的移情别恋了,对方还是沈昭昭。 思及此处,又气了一番:“不吃醋,吃的火药。” 裴琰又吻了吻她,挑眉道:“想知道朕到底去做了什么吗?想知道,就主动一点吻朕,都是朕在吻你。”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朕伺候你也一样加更求票票 江云娆才不会问,问了就看出来她有多在乎裴琰。 死死逼着一股气,就是不主动。 裴琰那张如神子般清冷的俊脸此刻也染了凡尘的欲,长眉挑动: “行,那朕伺候你也一样。” 江云娆层层叠叠的贵妃宫装散落在软榻之下。 他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往下,探索着,起伏的挑动着她的深处,激起她内心的欲。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消气!”她气得在裴琰肩膀上咬了一下。 裴琰:“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为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生气就是在折磨自己。” 江云娆又在咬了他脖子几口,这几日心底憋闷得很:“我现在,很讨厌你!” 裴琰任由她发泄,但是看着她渐渐松软下去的眸子,忽的又离开她面前, 江云娆这时双臂不自觉的紧紧环住了他结实有力的窄腰,又不让他走了,开始搂着他吻去。 “但朕很喜欢你,一直都是。” 裴琰笑着,没让她吻,她娇憨的眼神恼怒起来。 三番五次,欲擒故纵,他踏踏实实的与她重叠,几声闷哼与急促的呼吸正在耳边传来。 偏殿本是小憩,吃茶饮酒,下棋闲聊的地方,此刻却做了鸳鸯床。 殿内温度陡然升高,软榻间旖旎笼罩。 良久之后,积压许久的躁郁喷张,终于欲泄千里,他眸底的猩红终于退了几分下去。 她蜷缩在裴琰怀里,粉颊泛着一股浓浓的潮红,乌眸半垂,缓慢的眨动了几下后便睡了过去。 裴琰抱着她,神情有些忧郁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小猫,到底是在责怪自己。 江云娆怎么闹都是应该的,只是她选择了憋着不闹。 裴琰心底更不好受,他是没有世家支持登基为帝的皇子, 终究是要在这条路上辛辛苦苦的走上好多年,才能做到真正的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有干燥的寒风还在继续吹着。 稍过几日,宁如鸢的母亲递了牌子后,便入了钟云宫。 宁如鸢还正在看后宫的账本,见了自己的母亲来,展眉迎了过去:“母亲!” 宁府大夫人,宁如鸢的嫡亲母亲傅茹梅,身着二品诰命夫人的朝服前来,一脸笑意又很激动的拉住自己女儿的手臂: “我的女儿又瘦了,母亲从家里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来,一会儿记得点点。” 宁如鸢让御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将万茵茵送她的糕点给摆了出来。 傅茹梅一下子就看见了,惊喜的道:“这不是你吗,谁的手这么巧,捏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宁如鸢道:“是万嫔给女儿做的,就是御史台万大人的女儿。” 傅茹梅“哦”了一声,有些感叹的道: “想来你从前跟后宫里的嫔妃关系都处得极为不好,现在还有人对你花这种心思,大抵你也交到自己的朋友了。” 宁如鸢眼底含笑:“就是个整天知道傻乐呵的人。” 她与傅茹梅吃了几口菜,就开始说起匈奴公主入朝和亲一事。 傅茹梅其实早就已经看见宁如鸢的书信了,已经在家里跟宁如鸢的父亲商量了一番,这才入宫来说家里的看法: “女儿啊,你父亲跟我的意思都是一样的,你不必相帮云懿贵妃,这件事儿八竿子都打不到你身上。” 宁如鸢眉眼垂了垂,将筷子放在的筷架上: “我帮她,有私心,也有其余的东西在里头。 从私心来讲,我并不希望匈奴公主做贵妃。 母亲应该也知道,只有贵妃的位份才是后宫协理之权的掌控人,那匈奴公主来了大周,当了贵妃, 皇上若是捧着她,那女儿手中的权势便没了。 云懿贵妃若是一直都是贵妃,那女儿手里的后宫协理之权便是稳当当的。再有……” 傅茹梅立即打断的话: “你怎么就知道云懿贵妃一直是贵妃,你手中的权势就是稳固的呢? 云懿贵妃只不过是现在有孕罢了,等将皇嗣产下,若是个皇子,定当为了皇子的未来与你相争。 皇上对她如此宠爱,你拿什么去跟她争?” 宁如鸢眼神坚定着: “不,她不会,她宁肯省着时间去打麻将,都不愿多看一眼账本, 她在冷宫里的时候,都还能计划怎么偷懒,这样的人,一看她的心就不在这上面。 再者,母亲,江云娆她救过我两次,一次救我出了冷宫,一次救我性命。 前几日女儿听了一句话,说做人就得有来有往,结仇与结缘都是一样的,这样情分才能像水一样缓缓流动。 江云娆救了我,我也该帮她一次。” 傅茹梅一听什么救她性命的话,就紧张了起来:“你又出什么事了,怎么都没跟家里说一声!” 宁如鸢面色沉了下来: “魏婉莹那个贱人,诓我吃生子药,说会将皇上引来。 结果那药里裹了蛊虫,药瓶子还写了我宁家的姓氏。 皇后那厮先是让我吃了几天,再带人搜宫。 若不是江云娆提前悄悄将药瓶子里的药给换了, 此刻我已经因为在宫中行蛊,被打入死牢了,说不定已经牵连了家中。” 傅茹梅一听,眼眶红了一圈,扶着自己的胸口捶了捶:“天哪,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讲,真是吓死你老娘了!” 宁如鸢拉着自己母亲的手,颤声道: “女儿也的确是在后宫交到了良善之友,次次为女儿化解危机。 江云娆此人来了后宫三年,这三年其实我都看见眼里,她是唯一一个不将后宫嫔妃当作敌人的人。 后宫里许多妃子都跟她关系要好,她所在的宫殿,是整个后宫最热闹的,大家都爱在她那里玩儿。 从前后宫总是风声鹤唳,各自算计,好像她总是那个例外,算计的东西永远都不太一样。 上次给西境捐钱,女儿不是被皇上表扬了吗,其实就是江云娆的主意, 还有一次,女儿让家里制造舆论帮皇上的那次,皇上后来还给了宁府赏赐与官位,其实也是江云娆出的主意。” “你……在为一个夺去你宠爱的妃子说话,还要帮她?”傅茹梅发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 (昨天冲榜上升了1名,感谢各位宝子的支持,今天加更1章!再接再厉,票子向我砸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后宫也可以是另一种景象 宁如鸢半垂长眸,语声有些悠远的道: “江云娆之前说,女人与女人之间,并非天生敌人。 纵使在后宫,也行得通,就看自己怎么想,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傅茹梅有些震惊,她生的女儿,天生高傲,从未低下头来表扬过任何人一次。 想来这云懿贵妃,不是极有心机,就是极有人性上的魅力之人了。 宁如鸢开始分析和亲一事,眉心皱了皱: “如果位居贵妃之位的江云娆倒下了,那这后宫最后一抹温情与平衡可能也就散去了。 她被降位,皇后肯定拉拢那新来的和亲公主,加上沈家女有沈家的支持,这后宫最终会形成两大阵营。 魏婉莹手握两张王牌,将来在后宫定是横行,压得其余人也会喘不过气来。 母亲也知道,魏皇后是个伪善阴险之人,防不胜防,接着便开始收拾你的女儿我了。” 傅茹梅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云懿贵妃在后宫悄无声息的做了那么多事,还能令你如此对她刮目相看。 那我就再回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看你父亲怎么说,你也知道,我做不了他的决定。” 宁如鸢给自己母亲碗里夹了鱼肉: “好,母亲快吃菜吧,一会儿带你去见见云懿贵妃,说说话。 她说自己有孕了,自己的母亲不在,还不知道问谁,该注意些什么。” 在后宫诸妃的眼里,魏皇后将她们当作手里的棋子,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虽然大家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只有江云娆在乎她们每一个人灵魂的出口,将她们当作一个完完整整,有自我的人在看待。 用完午膳,宁如鸢就拉着自己母亲去了一趟禧云宫。 哪成想,禧云宫还真是在打麻将。江云娆、长孙金月,文雪嫣、万茵茵,刚好凑了一桌,战况激烈。 文雪嫣聚精会神的看着牌桌:“打麻将,大概率是我经历的最激烈最多的后宫争斗了!” 长孙金月懒声道:“别磨叽,赶紧出牌。” 万茵茵:“胡了!” 芝兰通禀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与宁国公夫人来了。 贤妃娘娘说你之前不是要问怀孕了要注意什么吗,刚好,宁国公夫人就在外边。” 江云娆眉眼一亮,手里停了下来:“这怎么好,赶紧让人老夫人进来。” 傅茹梅一进来,果然跟自己女儿说的一模一样。 禧云宫很热闹也很随意,都在打麻将,糕点吃食摆得到处都是。 嫔妃们怀里揣着小手炉,一手拿着瓜子儿,一手摸着牌,脸上都笑嘻嘻的。 远远看着都觉得她们的小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跟外界传言的,后宫娘娘相互为敌,从不来往的谣言还是有些不一样。 江云娆站起身来,客气的道:“劳累老夫人过来一趟,芝兰,奉茶。” 傅茹梅走过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将自己怀孕生子时的经验都倾囊所授,又观察了一下江云娆, 此人面相,机灵里透着一股从容和善,倒也不像是什么大恶之人,还不如她自己的女儿性子那般凌烈。 想来她在后宫策划了诸多场大事,上次的七夕节也是,的确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只是江家运气不好,让她在后宫已经寸步难行,这前朝后宫都是同气连枝的,缺一方都不行。 长孙金月打趣道:“贤妃,你赶紧去将麻将学了,要不然云懿贵妃生了,咱们还缺人了,这草台班子就得跨。” 宁如鸢坐到了江云娆的位置上,摸了摸麻将:“看几遍就会了,你以为本宫是万茵茵那种脑子,开始吧。” 万茵茵咬着牙:“一会儿可别说自己输不起,贤妃娘娘,今天咱们赌的是头上的金簪!” 傅茹梅跟江云娆聊天的时候,回眸看着自己女儿跟那几个嫔妃你一嘴我一嘴的吵架, 悬着的心似乎放了下去,还真是像宁如鸢说的那么一回事儿。 她自己也是深宅大院里面的女子,家里姬妾之间都是鲜少来往的, 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需要不停的争宠,使手段,来得到主君的宠爱,地位才会牢固。 哪里会有现在宁如鸢这样的生活,还能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说说话。 此刻,她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美好,至少自己的女儿在后宫没有从前那么孤独了。 想起进宫的头几年,她时常向家中哭诉,说皇上不好伺候,宫中嫔妃与她矛盾诸多,日子艰难。 现在好了,日子越来越好了。 冬去春来,春寒料峭时节转眼过得极快。 宫中御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盛,金色柔软的阳光温和的洒落在花瓣上,在花香四溢的微风里灿烂的开着。 桃花灼灼,似一团团粉色的云朵,开在明媚温暖的春光之下。 春水潺潺,春风在蓝天白云下,温柔拂过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江云娆站在温暖的春风里,摇着手绢:“茵茵的风筝飞得最高!” 万茵茵傻乐呵:“那是,早晚飞出这宫墙之外!” 花吟的身子也大好了,只是依旧不如从前那般有力气,她站在江云娆身边: “娘娘回去坐着吧,您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容易累。” 江云娆手掌撑着自己的腰身慢慢走回了行廊下坐着: “今日早晨去皇后宫里请安,皇后说,匈奴单于已经带着自己的妹妹入大周的淮安地带了。 大抵还有半月的时间,应该就要抵达皇宫了。” 匈奴单于一行出发大周时,正是鹤兰因朝着北境出发的时候。 匈奴车马抵达大周帝京的时候,鹤兰因也差不多已经到了北境了。 花吟语气愤然: “娘娘少听这些,皇后娘娘就是故意说来刺激娘娘的,对娘娘肚子的小娃娃也不好,咱不听,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江云娆苦笑一声,虽然人坐在太阳底下,却也觉得有些凉意袭来: “这贵妃的头衔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保不住了吧。 时也命也,如今的情况,让孩子平安出生才是我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前朝臣子都在等着皇帝快些降江云娆的位份,好让使臣接见匈奴单于的时候,被问起也有话说。 天元宫里,裴琰的面前站了四五位大臣,已经来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都在等着皇帝的意思。 前些阵子折子不停的传上来,传到皇帝面前后就不了了之了。 今日是这几位大臣一起来的,就是要面对面皇帝,将江云娆位份降下来的事情给办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怀孕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天元宫里,裴琰看了他们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奏折之上。帝王凤眼清冷: “你们说的,朕都听见了,贵妃的位份,朕心里有数。” 和晏礼道:“皇上,贵妃娘娘的位份还是得早日降下来,要不然等人家公主来了再去降,被人家知道了,好似不大好。” 王大人也是这样说着: “是啊皇上,您一直忧心北境,心底还一直想着未来十年要去做的撤藩大业。 此番断掉禹王与匈奴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皇上只要让匈奴成为震慑禹王的一道力量,将来朝廷撤藩令一下,第一个撤的便是禹王的藩。 禹王若想要有异动,前方有大周军队,后方有匈奴骑兵,禹王就是想翻天都不成。” 内阁谋臣姚穆怀也道: “是啊,现在事情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候。贵妃娘娘本来就是罪人,皇上到底在犹豫什么?” 裴琰朱笔啪的一声放在笔架上,飞挑的长眸霎时便阴沉下去:“放肆! 朕的贵妃身份贵重,岂是你能轻易置喙的! 整日在朕耳边念叨贵妃是罪人,这位份是朕给的,荣宠也是朕给的,你们怎么不说是朕包庇的,朕也是罪人!” 臣子们身子一抖,没再继续劝谏下去了,没想到说着说着皇帝要发脾气了…… 这场劝谏,皇帝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前朝与后宫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夜里回了禧云宫,江云娆也不会主动提起和亲一事,二人几乎没有私底下再说过一次这件事。 裴琰几乎不会宿在天元宫,都是每日看完折子,忙完朝务后就去禧云宫拉着江云娆出来到御花园走走。 他本来不清楚为什么有孕之人要多走走,只是前几日江云娆提了那么几句,说有孕的人还是要坚持锻炼,生孩子的时候才好生。 裴琰听后便记下了,第二日他就让福康公公直接将午膳端上御案, 裴琰一边吃午膳,一边看折子,还将午休的时间给裁了,每日便多挤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只为提前将折子看完。 看完后,便朝着禧云宫马不停蹄的走去。 福康公公跟在后边:“皇上您慢点儿,今日还是要这么赶着去吗?” 裴琰道:“每日都要去。” 福康公公连忙跟在身后:“奴才不大懂,皇上干嘛日日陪着娘娘逛御花园啊,还要拿着书去?” 裴琰一边走一边说着,眼里满是春天一般的温柔: “贵妃说,月份越大得越注意锻炼,对孩子与母亲都有益处。 这孩子在肚子里会动了以后,说这孩子能听见父母的声音,贵妃还说要做什么胎教,这事儿得朕亲自来。” 福康公公满脸疑惑: “奴才还是不大懂,这些事情让宫人去做就行了。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奴才怕皇上累着。” 裴琰只是眼底含笑,带着几分期待: “怀孕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朕与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朕总得做点什么。” 他能看见江云娆有孕之后情绪的敏感变化,时好时坏的, 夜里睡眠翻身也越来越不便利,有时候夜里很晚都睡不着,再说不辛苦,那还是辛苦的。 江云娆便说,让他回天元宫住,怕影响他本来就不多的入睡时间,耽误上朝可就不好了。 裴琰却在夜里,搂她搂得更紧了, 如果在她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他还走了,那剩余的漫漫长夜里,她独自一个人岂不是更伤心委屈了? 福康公公眼底满是诧异,虽然不理解那句话,但又觉得云懿贵妃何其幸运。 至少从前魏皇后有孕的时候,皇帝从未多问过一句。 此次云懿贵妃有孕,整个太医院,后宫负责安防的禁卫军,甚至是暗夜山里的暗卫,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得一丝松懈。 整个后宫看似安静,其实许多人早已经因为皇帝的命令绷紧了弦。 只因裴琰一直担心有意外出现,他比江云娆更加紧张。 福康公公还知道自万嫔迁宫过去以后,云懿贵妃的一日三餐都被万嫔娘娘给包圆了。 现在御膳房的东西都已经送不进去了,按照万嫔与云懿贵妃的关系来讲,这饮食方面算是极为安全的。 裴琰站在禧云宫的殿门前: “云娆,别跟她们打麻将了,朕在外等你出来逛逛御花园,你慢慢收拾着出来。” 里面的几位妃子白眼一翻,将麻将一推,得,皇帝又来抢人了。 几个妃子埋怨皇帝得很,正在兴致上就被他给搅乱了,大家都悻悻的回了宫。 江云娆身着浅绿色的宫装,拖着裙摆从禧云宫里走了出来。 她将云鬓上的金簪与金步摇都给卸了下去,松软的云鬓上就簪了几根茉莉花形状的白玉簪子。 简单舒适,与她简单的宫装相配。 人走在春日嫣红灿烂的晚霞里,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柔和的光来。 裴琰伸出手掌来,温柔看着她:“今日宫女都不带了吗?” 江云娆温柔笑着点点头,手里提着个小水壶递给裴琰拿着:“不带了,想单独跟皇上散散步。” 裴琰走了几步就回眸看着身后的宫人: “福康,小春子,让后面的人都不用跟过来了。” 二人慢慢朝着御花园走去。桃花艳色灼灼盛开,风一吹,在落英缤纷的季节里,散落的都是温柔的美好时光。 开春以后,裴琰日日陪着江云娆散步,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只多不减。 时常深入聊天,彼此都在敞开心扉,人自是平和了不少。 裴琰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鬓边落下的桃花轻轻拂去:“云娆,朕问你一个问题。” 江云娆侧首看着他:“皇上问吧。” 裴琰沉声道:“你现在跟在朕的身边,还有幸福的感觉吗?” 江云娆将头摆正了过去,抿了抿唇道:“当然有啊。” 她在裴琰的身边是满满的幸福的感觉,裴琰对她的无微不至她都是看见了的。 这大周历史上,应该没有哪个皇帝会陪着后宫妃子日日散步,还做胎教的吧? 自自己有孕以后,裴琰日日都宿在禧云宫,也没有去找旁的妃子,自己依旧是后宫里唯一能日日见到皇帝的人; 只是当作为一个妃子,站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因为即便是她踮着脚时,也不能轻易达到与他并肩的高度了。 在底下的人,哪有不遭受心酸与委屈的? 裴琰伸手轻轻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此刻这园子里就咱们一家三口慢慢走着,朕觉得已经很足够了。朕此生所有感知到的幸福,都在你这里了。” 江云娆随着怀孕月份的增长,情绪也愈发敏感。 听了这话,她心底微动,眼眶里起了淡淡水雾,红了一圈的乌眸缓缓眨了眨,有些余酸持续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她低声回道:“皇上有时候待臣妾又太好了。” 裴琰笑道:“待你太好,难道不好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 真是矫情得很 江云娆澄澈的乌眸缓缓垂了下去,声音有些小:“好,也不好……” 裴琰勾着耳朵凑近听:“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云娆鼓了鼓腮帮子,却不想说下去了。 裴琰对她越来越好,她只会将自己的委屈与酸楚吞下去,只是不愿意见他为难; 如果裴琰对自己很一般,那自己更不需要为他考虑太多,闹开就闹开,只需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便是。 可现在,显然他对自己是极好的。 加上匈奴公主和亲一事并未定夺,她的确也应该如裴琰所说的那样,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折磨自己。 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能看见皇帝每日牵着贵妃走百花盛开的园子里散步, 还拿着一本书,日日对着贵妃的肚子念着,有时候是诗词歌赋,有时候是史书兵法。 皇帝与贵妃身边时常都没跟着宫人,宫人全都在御花园外边候着。 落在旁人的眼睛里,这一幕格外的温情与美好。 会忘掉御花园里的人是皇帝与贵妃,他们更像是一位寻常的夫君,牵着自家有孕娘子的手, 走在桃花纷纷散落的春日晚霞里,温柔蔓延到了春天的每一处。 江云娆走累了,就坐在石凳上歇息一会儿,裴琰手里拿着小水壶就递了过去,动作娴熟而自然。 江云娆有时候想想,裴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皇帝身份的夫君还能做到这份儿上,胜过许多男人了。 春日百花在风中摇曳,阳光灿烂时,阖宫出来走走的人也挺多。 魏婉莹与沈昭昭闲着没事儿也走出宫门转悠,走着走着便看见太医院的太医和小药童提着两个锦盒朝着禧云宫方向走去。 上次沈昭昭因为说错话那件事,自己还写信出宫求助。 可没曾想,这是家里第一次骂她,说她太口无遮拦了,的确该罚, 若再有下次,家里人都救不了她,让她自己禁足期间好好反思。 沈昭昭的父亲又向朝廷捐赠了不少银子,开春后,差不多禁足两个多月的时候就被放了出来。 不过裴琰依旧没有恢复她的位份,还是嫔位,住的地方还是地处偏僻的一座宫殿。 沈昭昭将人拦住,有些高兴的道:“你们手里提的是什么,难道是云懿贵妃的胎不好,又要吃什么东西保胎?” 小药童战战兢兢的道:“沈嫔娘娘莫要乱讲,这话传了出去可得了?贵妃娘娘的胎一日比一日好呢,没有任何问题。” 沈昭昭笑意立即就从脸上消散下去:“那你们拿的是什么东西?” 小药童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鲜花淬炼的精油,还有一些羊脂,现在赶着送去禧云宫呢。” 魏婉莹走上前来,语声有些低沉: “鲜花淬炼的精油? 这东西极为难得,一千斤鲜花就只能淬炼出那么一丁点儿精油。 云懿贵妃身为皇上的女人,不知道现在西境很是困难吗,还在这里过奢侈日子?” 沈昭昭蔑道: “就是,两个盒子装的精油,只怕是要将头发都给浸在油里,也太夸张了吧?” 她就说自己找内务府要精油怎么要不到了,结果太医院淬炼好的精油压根就没送去内务府, 是直接送去了禧云宫,她越想越生气! 后边的太医院院使李文年走上前来: “启禀皇后娘娘,这东西不是贵妃娘娘要的,是皇上命整个太医院准备的。 这些鲜花精油跟羊脂是用来涂抹贵妃娘娘腹部,保护皮肤不起纹的。” 魏婉莹听闻这话瞳孔一震,肚子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云懿贵妃就是仗着自己怀有身孕,矫情得很!本宫怀大皇子的时候,就没这么多事儿。” 李文年不好拆穿她,魏皇后的事儿可多了,只是皇帝没搭理,他笑嘻嘻的道: “皇后娘娘,微臣就不打扰您赏春光了,臣还要送东西过去呢。” 他都不接魏皇后的话,自己走为上计。 待这太医院几人走后,魏婉莹似有不解的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喃喃的道: “最近皇上是不是越来越关心江云娆肚子里的孩子了,听说日日在御花园陪她散步,还做什么胎教,胎教又是什么?” 沈昭昭满脸不屑的道: “定是云懿贵妃搞的巫术吧,孩子在肚子里还能学功课了不成? 皇上现在每日都去禧云宫牵着江云娆出来散步,还对着肚子念诗念词,还给她提水壶,真是够了! 哪家皇帝这么陪妃子浪费时间的呀,真是个败坏朝纲的女人!” 魏婉莹声色阴冷下来: “不仅如此,皇上还日日宿在禧云宫。 江云娆怀有身孕,他都没有去过旁的妃子宫里一回。 这女人定是有什么狐媚手段,怀了孕都能将皇上捆在身边。 想起本宫有孕时,都是让她代替本宫去侍寝,没想到,本宫自己给自己喂了一条狼。” 天气转暖以后,裴琰对江云娆的举动,的确已经吸引了三宫六院的注意。 旁人都在艳羡的时候,只有魏婉莹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她沉声道: “这孩子是江云娆在宫外怀上的,之前皇上还对她用过堕胎药, 现在皇上又对这江云娆与孩子百般呵护,紧张到不行,每日还特意抽出时间来一家三口在御花园里乱逛。 本宫怎么觉得,这孩子就是皇上的啊?” 婵娟站在魏婉莹身后,她也细细思考了一番: “皇后娘娘,其实皇上在拉着贵妃逛园子的时候,奴婢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宫中的人都说,皇上有时候还会摸着云懿贵妃的肚子,满脸都是期待,而且那个孩子的名字也是皇上亲自取的。 娘娘,咱们从前是不是想错了啊?” 魏婉莹那双吊梢眼又往下垂了垂,下颚的肌肉拧了拧: “是有些不对,皇上再是喜欢江云娆,再是容忍她将孩子生下来,只要这个孩子不是皇上的,那他何必如此上心? 还有,匈奴公主和亲一事,不是说要降了江云娆的位份吗? 本宫前日还特意去找了皇上一趟,皇上便以朝务繁忙拒绝见本宫!” 婵娟眼睛眯了眯,暗觉不好: “皇后娘娘,那奴婢以为,这孩子定是皇上自己的,他自己心里有数! 哦,对了,娘娘有没有发现一处极为重要的细节,咱们都遗漏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匈奴入朝 魏婉莹虚着眸,阳光从身后照来,她面容全然笼罩在阴影里,阴寒森然:“什么细节?” 婵娟抬起手掌在她耳边低声道:“肚子的大小。” 这话一说,魏婉莹眼睛都瞪圆了,咬着牙:“婵娟,咱们大意失荆州呀!” 沈昭昭不明所以的凑了过来:“皇后娘娘,什么东西没了?” 魏婉莹指腹揪着衣袖上的珍珠,用力过猛的将那珍珠给拽了下来: “江云娆的肚子比我们心里计算的要大上一个月,按照这样推算下去,她大概率是在盛夏时节就会诞下皇帝。 可是按照这孩子不是皇上的计算,那应该是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出生。 现在看来,咱们都被江云娆骗了,她只让皇上知道这孩子是皇上的,不让我们知道, 那我们必然不会对她与孩子下手,如此便能安稳的度过九个月。” 她自己怀过孕,知道妇人的肚子,五个月与六个月的时候,大小是明显不同的。 这时候,只有魏婉莹与婵娟面色沉沉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主仆二人都开始担忧了起来,魏婉莹的手指都扣紧了,那眉心拧紧后松开,中间都有了一丝悬着的纹路。 她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大皇子不是皇上血脉,如今只有江云娆肚子里的那个才是,那这就是皇帝唯一的皇嗣。 魏婉莹冷嗤一声:“呵,孩子还真是相当金贵!” 婵娟道:“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要下手?万一云懿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呢,这生下来可怎得了?” 魏婉莹连忙朝着自己凤仪宫走去,一点赏春光的雅趣都没有了,步伐急促着: “必须下手,咱们不能等,以免等个真太子出来,那才是煞费苦心做了那么多事!” 魏婉莹自知手中那个所谓的嫡长皇子是个虚的,所以就更不能让江云娆生下个真皇子来了。 她不敢赌,赌江云娆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公主,万一自己赌输了,那后边的日子可就是真的难熬了。 皇帝如此偏爱她,纵使自己手里这个是明面上的嫡长子, 纵使自己背后还有从龙之功的魏家,但她都不敢保证太子的位置是魏家的。 桃花差不多凋谢完的时候,匈奴单于就刚好带着自己的妹妹抵达了大周皇宫。 随行前来的还有匈奴单于的阏氏与他那只有几岁的匈奴王储。 听裴琰说,此次前来的匈奴阏氏并不是单于的大阏氏,而是新纳的,类似于在大周王侯阶层里的侧妃般的角色, 但孩子又是嫡长子,所以说是怪异的组合。 金阳灿烂照临,芳菲烁烁,春光最浓时节,万物萌发。 湛蓝云天,朵朵浮云散开,风吹开大周明黄龙纹旗帜,纷纷飞扬着。 苍鹰一声惊鸣,缓缓翱翔天际,穿入云层后,然后消失不见。 这一日,大周满朝文武与后宫嫔妃都一同出迎宫门,只有宁如鸢没来,她太忙了,因为要忙与匈奴赛马大会的事情,还在跟内务府对流程。 其余的人,都到齐了。 江云娆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魏婉莹不愿让气场十足的宁如鸢出现,所以给人施加压力,让内务府一直缠着她脱不开身。 不过江云娆还是给宁如鸢留了位置,让她有空就过来。 江云娆其实也看得出来,裴琰是极为重视与匈奴帝国的结交的, 她站在裴琰身边,不由得攥了攥自己的袖口,眼睛已经落到了那一身红衣金腰带,脚踩马靴的匈奴公主身上了。 万茵茵连忙在她耳边道:“这匈奴公主看起来年纪不大,人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没有礼数,哼!” 因为这和亲公主要霸占江云娆位置的缘故,万茵茵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女人了,虽然这公主什么都没做过。 江云娆却有自己的见解: “你看,匈奴单于看见了自己妹妹东张西望都没多说一句话责备她,由着她来, 足以见得,这公主在单于与匈奴帝国的地位是很崇高的。 还有,你看她浑身的松弛感与随意感,就知道此人从小娇养,加上地位崇高,那性子应该很直接,脾气估计也是个不好惹的, 但心里的弯弯绕绕也许不会很多。” 因为从小被压迫长大的孩子,到了大场面都是浑身紧绷的,会自卑与敏感, 肯定不会像这位公主一般,那样的随意,爱谁谁的样子。 拓跋朔兰也已经注意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江云娆了,江云娆一袭粉色鸾纹锦缎宫装, 上面绣着昂贵的粉色宝石,亮晶晶的落在阳光之下,耀眼里透着一股明艳与娇媚来。 人看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足的气场,就是温温柔柔的站在春风里,简单清澈。 她看了半天才注意到,好似大周左边的那个才是皇后,皇后穿的明黄色凤袍,可是皇帝的手却紧紧拉着这贵妃的手。 这在他们匈奴,对大阏氏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看来这贵妃,不是什么好人,一点都不尊重嫡妻! 在她们匈奴草原上,王庭的君主只有一位大阏氏,大阏氏地位崇高,手中多半握有军权,可参与政事。 而单于的后宫里也会有很多其余的阏氏。除大阏氏以外,其余女人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在大阏氏的眼里,这些女人都是奴才,比如,她身后站的那位,想方设法阻挠自己嫂嫂来大周的贱人就是个奴才。 可是,她也听匈奴使臣跟自己说了,大周皇帝的后宫等级森严,位置越高权力越大。 皇后以下,便只有贵妃最大了,而且是这后宫里独一无二的, 也不会随意遭受来自大周皇后的欺辱,好像还能与皇后共掌后宫协理之权。 所以,和亲可以,那就必须是贵妃的位置,变一下都不行! 裴琰侧眸看了一眼江云娆,捏捏她那柔软的小手:“你掌心出汗了,别胡思乱想。” 江云娆看他一眼,说着反话:“臣妾才没有。” 拓跋朔鸿走来,也打量了这云懿贵妃一眼, 进入大周后便听说了不少皇帝跟贵妃之间的事情,这贵妃极为受宠, 就连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皇帝居然毫不避讳的牵着侧室的手,而不是与正室靠在一起。 不过他不大担心,毕竟自己的妹妹以后才是贵妃。 听大周使臣讲,这云懿贵妃会被连降三级。 【单于】:匈奴君主称号。[chányu] 【阏氏】:匈奴君主、王爷妻妾统称。[yānzhi]。 大阏氏地位与皇后相同,也叫元妃,其余阏氏则为妾室,没有等级之分。 在匈奴,大阏氏地位崇高,匈奴单于会很尊重。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云娆的魅力朕小瞧了(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 江云娆站在金色宣武殿的外边,隐隐约约觉得匈奴和亲队伍里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着自己射来。 可每当她定睛看去的时候,却又不见了。 她清楚的感受到,这道目光并不是那公主看来的,也不是匈奴单于。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什么都没看见了,可的确觉得有一道似曾相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两邦寒暄几句,便是朝着宫宴殿内走去。 只是那拓拔朔兰看见大周皇帝居然在贵妃转身的时候,还弯腰给贵妃顺了顺裙摆就瞪大了眼。 她很清楚大周是男尊女卑极为鲜明的王朝,皇帝对贵妃的举动,令她眸色暗了暗。 拓拔朔兰拉着自己哥哥拓拔朔鸿的衣袖,小声又着急的道: “阿兄,贵妃的位置到底好久空出来? 原来是那个贵妃不是说好了会连降三级吗,怎么今天还是以贵妃的身份站在大周皇帝的身边?” 拓拔朔鸿拍怕妹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莫急,阿兄先入殿跟大周皇帝议事,你且跟着大周皇后先去。” 魏婉莹迎了过来,两眼满是和善的笑意:“单于自是放心,朔兰公主来了咱们大周,就是本宫的亲妹妹。” 沈昭昭也站在旁边,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心底仁善,公主且随我们去凤仪宫吃茶一叙吧。” 拓跋朔兰跟着皇后一行就去了凤仪宫,沈昭昭命人将自己的见面礼给抬了上来: “朔兰公主,以后咱们就是姐妹相称了。 这是十箱来自江南的云锦,非等闲人能得,现在都送了你去,望公主笑纳。” 拓拔朔兰看见箱子里的布料好生精致,颜色花色都好多,比匈奴的布料好到哪里去了。 现在好多匈奴人想要穿棉布,都还要从大周北境去买呢。 可是又好贵,只有匈奴贵族才能用得上。她开心的将东西收下,用一口不太流利的大周话道: “多谢沈嫔,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魏婉莹也命人送了好多宝贝来: “这些东西都是给公主你的,以后你就是大周尊贵的贵妃了。 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私底下,咱们是最好的姐妹,你只当我是你的亲姐姐就行。” 拓拔朔兰笑着点点头:“谢皇后娘娘赏赐。” 东西都送完了,魏婉莹与沈昭昭对视一眼,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始说正事儿了。 沈昭昭清了清嗓子道: “不过呀,公主以后住进后宫来,还是要谨慎小心,这后宫旁的女人可不是像我和皇后娘娘这般仁善的。” 魏婉莹呵斥道:“沈嫔,你少说两句,朔兰公主是新人,别说些不好的。” 沈昭昭将头低了下去,很是委屈的道: “嫔妾这不是想给朔兰公主讲清楚一点嘛,免得公主才入了大周后宫,就吃了某人的暗亏。” 拓拔朔兰眨眨眼,好奇心被撩动了起来:“皇后娘娘何不让沈嫔继续说下去,全当玩笑话听便是。” 沈昭昭看了一眼魏婉莹后,幽怨的叹了一口气: “禧云宫,云懿贵妃,以后你别去惹她。 这个人心如蛇蝎,手段颇多。 自她入宫以后,皇上冷落了后宫所有的女人。 不仅如此,她还谋害过皇后娘娘,险些令娘娘难产,全大周都知道的事情。 皇上现在宠爱她,如今公主入宫她被降了位份,以后定将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公主可得小心了。” 拓拔朔兰是一肚子火气出的凤仪宫,脑海里的江云娆已经成了蛇蝎女人,以后自己跟她肯定是生死仇敌。 魏婉莹与沈昭昭在拓拔朔兰走后,彼此相视一笑,眼神阴暗,似淬毒了银针般尖锐。 女人们之间的挑拨游戏,都不用亲自过手,只要从耳朵进入,便能让一个人彻底的恨上另一个人,哪怕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自匈奴公主入朝后,江云娆什么都没做,还是被推上了舆论的巅峰。 有部分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看江云娆到底多久被下旨降位份。 江云娆有些心事重重的回了禧云宫,午后,她问万茵茵: “她们几人坐在那里麻将都不打了,拿着纸笔在干什么,是在开会吗,都说了一个下午了……” 万茵茵神神秘秘的道:“贤妃、锦妃与文昭仪,她们说要给你想一个万全之策,保住你的贵妃之位。” 江云娆瞪大了眼睛,朝着她们三人看了过去:“你们在干嘛,多久的事儿啊?” 宁如鸢头都没抬一下:“咱们合计了一下,你不愿意管这件事,咱们来管,你就自己安心养胎吧。” 江云娆将手里的小衣服给放下,起身走了过去: “可是……你们为何这么做,将位份的是我,你们来蹚浑水,不划算的呀。” 她可做不到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躺赢,江云娆是个最怕给人添麻烦的人。 长孙金月靠在座椅上伸了一个懒腰: “怎么不划算,你在贵妃的位置上,咱们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若是匈奴公主来了,魏皇后铁定先拉她入伙,完了第一个对付的便是贤妃,紧接着就是咱们了。” 文雪嫣道:“魏皇后一直看咱们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你在,还能让双方势力均衡,你若降下去,贤妃没了后宫协理之权,咱们以后做个什么事都得看魏皇后脸色了。 你忘了上次七夕赠衣那事吗?” 江云娆眉心皱了皱: “魏皇后是因为憎恶我,所以连带不喜欢你们,因为你们和我走得太近了…… 唉,只是匈奴公主和亲大周这件事,已成定局,咱们又能做什么? 事关北境,我其实都不好跟皇上明言的。” 只是江云娆不知道,从这一日后,朝堂上的风向已经有所改变。 裴琰下朝后看折子的时候,锋利的眉骨挑了挑: “宁家与长孙家,还有文家与御史台的万众山,都在跟朕说,贵妃之位不能挪动。” 福康公公有些诧异,前些阵子朝堂上闹得很凶,让皇帝赶紧降下贵妃的位份,给匈奴公主腾位置。 整个朝堂上,除了皇帝在硬撑之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贵妃说话。 福康公公问:“那理由是什么呢?” 裴琰笑道:“各有各的理由,但朕诧异的不是这些,朕的确是小瞧云娆的魅力了。” (最后两天了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呀,帮我冲冲榜,作者我会努力加更的!!!2月战绩,全仰仗各位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让我要的,本公主偏要 与江云娆走得近的这几位妃子,都同时联系了自己的母族,都说自己在后宫的安稳生活来之不易,云懿贵妃不能倒下去。 家里人本是不同意的,但经不起这些人死缠烂打,反复游说。 宁如鸢背后宁家,宁家文臣中间是有一些底蕴在的。 宁家的理由是,大周乃礼仪之邦,凡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 且云懿贵妃身怀龙嗣,皇帝子嗣单薄,贵妃本就身负诞育皇嗣重任, 此刻降位份,未免薄情,若是影响贵妃情绪,波及腹中皇嗣,这责任谁来负? 武将之后的长孙家,说得更简单干脆,匈奴是吧,哪儿来的这么大面子,不服就干! 文家比较中庸,只说了,匈奴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大周更是大国,此举只会让天下人觉得,大周国力还不够强盛,居然如此忌惮匈奴。 说话最毒辣的御史台大夫,万茵茵的父亲,就在折子上写了一句:皇上安能为懦夫! 裴琰第一次没有因为御史台大夫的毒辣之言生气,笑道: “江家倒了,后宫嫔妃里的四大家族全都站起来为她说话,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福康公公瞪着眼睛: “神奇,可太神奇了。后宫不生事端,都已经是极好了,居然还有相帮这一情分,奴才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 小春子上茶的时候,接了一句嘴:“贵妃娘娘在后宫人缘是最好的,好到大家都不希望她有闪失。” 福康公公不禁有些感叹的道: “古往今来的帝王后宫,谁不是一番无情厮杀走往高位的,或许到了皇上这一朝,便有了例外吧。 不过奴才更赞叹的是,贵妃娘娘是后宫唯一的宠妃,按照从前,都是墙倒众人推的角色。 皇上也知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集万千愁怨于一身,此番到了贵妃娘娘这里,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裴琰道:“她是真的住进了这些后宫嫔妃的心里,这些嫔妃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开始在朝野上力挽狂澜了。 没想到护她的人居然这么多,但此举并不能彻底的解决朕用匈奴制衡北境的国策。” 福康公公攥了攥自己手中的拂尘,试探问道: “那皇上……您说的那个计划,皇上是真的想好了吗?” 关于皇帝的另有筹谋,福康公公是很清楚的,只是在他看来阻力与代价都是极大的,到时候前朝,又是一番波澜荡起。 裴琰看着自己手中的朱砂笔,他将笔给放了下来,又将那些事关和亲的折子给合了上去,帝王漆黑的眉眼里满是寂静与漠然。 他语声有些低沉:“阻力是前所未有的大。” 福康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看来不单单是阻力大的问题,而是不可思议的问题。 裴琰幽沉的黑眸抬起,深远的看向殿外天际处,发出一丝疑惑: “朕也好奇,好奇到她是怎么做到让后宫嫔妃里这么多人都喜欢她的。 有些嫔妃甚至有时候还会埋怨朕,说朕老是跟她们抢人。” 想着想着,他不禁手掌一拍御案:“到底谁是皇帝,这后宫的妃子是给她找的,还是跟朕找的?” 福康公公耸耸肩:“……” 三日后,为盛迎匈奴来朝,大周特地与匈奴双方举行一场赛马大会,后宫里有一位妃子也报了名。 本来她是这没这心思的,江云娆对她说,想去什么就去做,人生重在体验。 但被魏皇后以嫔妃当端庄克制,守礼守矩,不得赛马为理由驳回以后,江云娆又给强行写了上去,还亲自让皇帝赐下铠甲。 江云娆说,匈奴公主也是女子,她能参与,大周的女子也能参与。 这人不是旁人,是锦妃长孙金月。 长孙金月着了一身铠甲,用鲜红色的绳子束着头发,眉眼里满是灿烂的笑意: “我就说吧,江云娆必须坐稳贵妃之位,要不然我得哭死。” 江云娆还对她说,她除了是皇帝的嫔妃,也是她自己。 文雪嫣也得意洋洋的道: “贵妃还答应我了,说让我给自己取个笔名,将我写的话本子销去宫外。 她连怎么联系茶楼和戏台子,还有说评书的人都给想好了。” 说着说着,就听见马厩那边发生了争执。 万茵茵指着拓跋朔兰的鼻子骂:“不就是你喜欢抢东西吗,大老远的跑来抢东西,真是不害臊!” 拓跋朔兰脾气更为火爆,手里拿着马鞭,双手叉腰的骂了回去: “你是那云懿贵妃的走狗吧,想来替她说话?呵,等我坐上了贵妃的位置,头一个收拾你!” 万茵茵一脚踢翻马厩棚子下的水桶,气得颤抖: “我就知道,一颗老鼠屎,早晚得坏一锅汤。你有本事你就来啊,谁怕谁!” 江云娆听见动静,速速从篷下赶了过来,拉住了万茵茵,她眉心一拧:“茵茵,你少说两句。” 万茵茵声音老大,吼道:“她抢锦妃的马,我说她两句怎么了,她抢的东西还少吗!” 江云娆看了那面色涨红的拓跋朔兰一眼: “朔兰公主,茵茵她没有恶意。只是这马,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突然调换的话,可能不大好。” 拓跋朔兰掀了掀眼皮:“什么叫做定了的,本公主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整个草原都知道我的规矩。” 万茵茵龇牙咧嘴的咆哮:“真是够了,这是大周,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破草原!” 拓跋朔兰听闻万茵茵羞辱自己的匈奴,立刻就将那鞭子解了下来,想要动手。 长孙金月眼见不好,一把拉住她手里的鞭子,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朔兰公主,云懿贵妃怀着孕呢,你还没当上贵妃就这么嚣张吗!” 拓跋朔兰吼道:“嚣张?本公主从小到大都嚣张,是你们大周先辱骂我匈奴的!” 万茵茵:“我骂就骂了,我管你嚣张不嚣张!” 江云娆眉心紧拧着,拉着万茵茵,低吼了一句: “茵茵,两国和谈面前,你少说两句!”她抬眼又看着拓跋朔兰: “公主要换马,得先告诉马倌,然后上报。这马是我亲自给锦妃挑的,怕是不能就这样随意要了去。” 拓跋朔兰一看是江云娆说话就更来气了,冷笑一声:“你不让本公主要的,本公主偏要!” 第三百九十八章 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江云娆大着肚子站在太阳底下,空气里带着几分焦灼火药味: “公主虽然是匈奴来的贵客,但到了大周也要讲大周的规矩。” 她眼神坚硬起来,身子站到了马身前: “你有本事,让马从本宫身上跨过去。” 她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没想到这匈奴公主还来马厩闹事,心底想着就更烦了。 万茵茵眼睛睁圆了:“云娆姐,你快过来,不值当!” 长孙金月松开了那公主的马鞭,赶紧走过来将江云娆拉着走开: “云娆,算了,我用什么马参赛都行。你不是说了吗,人生嘛,重在参与,结果都是其次。” 江云娆平日里也不是那种死活都不肯相让的人,只是这一次对长孙金月有些特殊,她不肯动一下: “不行,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去年许的愿望不就是能够策马奔腾一次吗? 今日刚好是你生辰,愿望就要实现了,怎好坏了这兴致?” 长孙金月道: “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这公主不就是要一匹马吗,我让给她便是。再说了,我赛马靠的是技术,真没事儿!” 说完就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递给了拓跋朔兰身边的马倌,自己伸手将拓跋朔兰的那匹马给牵了过来,江云娆连阻挠都没来得及。 江云娆看得出来,长孙金月是想要那匹马的, 毕竟是自己提前找了裴琰开了马场,头一个挑的,挑的是整个马场里最健壮的那一匹。 长孙金月收到这生辰礼物的时候,开心得直流眼泪。 这如此好看的马,自然也是被那匈奴公主给看上了。 只是这赛马大会就要开始了,长孙金月不愿生了事端,怕魏皇后又借题发挥就更不好了,所以也就忍了下来。 拓跋朔兰争赢了,得意洋洋的翻身上马走去了赛道。 长孙金月也翻身上马:“万嫔,快带着云懿贵妃回去坐着吧,这里扬尘漫天,待久了不大好。” 江云娆怔怔看着长孙金月策马离去的身影,这背影还真是英姿飒爽,心底喃喃的念着,真好。 一路走回去的时候,万茵茵在后边闷闷不乐。 江云娆回头过来看着她:“茵茵,你还在生我的气?” 万茵茵嘟着嘴:“你为了一个坏女人凶我……你明明知道我因为你才讨厌她的,你还凶我。” 江云娆眉心皱了皱,走回来牵着她往观赛台那边走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替我打抱不平才讨厌拓跋朔兰的。 只是你要明白,锦妃那样火爆脾气的人都忍了,你自是硬不到哪里去的。 大周与匈奴此次要谈的事情,事关整个北境。 倘若我们这些后宫里的嫔妃在此时因为这些小事闹了起来,皇上肯定大发怒意。 你别忘了,魏皇后一直在背后盯着我们呢,小心她又逮到由头不肯放,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万茵茵心不甘情不愿的:“拓跋朔兰真的好讨厌,还没当贵妃就开始讨厌了!” 江云娆却在隐隐担忧起来,她总觉得拓跋朔兰莫名其妙对自己有一番敌意,而且还是巨大的敌意。 未在多想,她晃了晃头走回了观赛台坐了下来。 赛马大会分男子组与女子组,男子组江云娆没怎么仔细看,她只关心长孙金月那边的情况。 等到了女子组上场的时候,她与文雪嫣还有万茵茵将横幅给拉了出来,站在前面去给长孙金月打气。 拓跋朔兰冷冷看了一眼,这些大周嫔妃,还真是爱装,明明相互为敌,各自算计,还在这里装深情姐妹。 宁如鸢忙得满头大汗的走过来,也站在那横幅边,扶了扶自己云鬓的金簪,掀了掀眼皮的道: “哎哟锦妃,别让本宫瞧不起你,第一名可是贵妃亲自给的彩头。” 万茵茵兴奋的跺脚:“锦妃娘娘冲呀!这一次的彩头,可是一把顶好的弓箭呢,云娆姐特意给你准备的这个哦!” 长孙金月看看江云娆,身上雪色盔甲在太阳底下泛着耀眼的光来。 长孙金月眼睛天生就生得大,浓眉大眼的样子透着一股男儿豪爽英气:“就这么相信我会得第一?” 江云娆笑着:“得不得第一不知道,但这样好的弓箭,你肯定想方设法的都想要得第一。” 江云娆很清楚,对于长孙金月来说,得不得第一不重要,但如果彩头是一把好弓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本来这彩头是皇后定的金步摇的,江云娆提议将彩头给换了,她说,赛马场上的女子,大多不爱金簪爱弯弓射大雕。 于是,又将魏皇后给得罪了一番。 背后观赛台上的魏婉莹与沈昭昭对视一眼,相互笑了笑,就等着看好戏了。 魏婉莹小声道:“到时候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匈奴与文武群臣对江云娆的讨伐,且看看皇上会不会什么都不会做。” 沈昭昭笑着道:“还是皇后娘娘英明!” 赛马大会女子这一队正式开始,一共十二位参赛者,有来自大周官宦人家的贵女,也有匈奴公主带来的匈奴王庭里的人。 比赛正式开始,其余人都轻易的被长孙金月与拓跋朔兰甩到了后边,只她二人前后有些不分上下。 彼时,万里无云,金阳正烈。 风声凛冽似薄刀,狂澜起,明黄旗帜烈烈卷动。 赛场底下,马儿皮毛落在太阳底下反正油亮亮的光芒,一时雪蹄翻飞,震荡起扬尘漫天,嘶鸣声断断续续传来。 长孙金月额角渗出汗滴来,奋力挥动长鞭。拓跋朔兰将背勾在马背上,策马奔腾。 两匹马肩并肩飞驰,渐渐的,长孙金月的马头开始超过拓跋朔兰的马。 万茵茵急得在观赛台上跺脚:“超过了超过了,锦妃好样的,咱们大周要赢了!” 文雪嫣心底也很紧张,心跳都加速了:“锦妃一定可以赢的,她们家一屋子人都是从马背上长大的,她一定没问题!” 江云娆也攥着拳头,两眼紧紧盯着那雪色盔甲的身影,心底想着,这把应该稳了。 长孙金月此刻已经彻底超过了拓跋朔兰,大周女子的马,稳稳的超过了在马背上长大的公主的马。 匈奴那边的人很是不服气,开始闹腾了起来,说是大周的马有问题。 就在赛程快要结束,长孙金月就要策马过去将那把好弓给取走的时候,身下的马突然失了力,口吐白沫的停了下来, 由于速度太快,长孙金月没有拉住,整个人一瞬间就从马背身上飞到了半空,然后又重重砸在地上, 人砸向地上以后,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瞧着是要出大事了(加更) 【加更章/求票票,最后1天了!】 江云娆站在观赛台上,呼吸骤停,失声喊道: “来人呐,赶紧救人!”她提着裙子就从观赛台走了下去,直奔长孙金月摔落的地方,身后几个妃子也都跟了过去。 裴琰正在跟拓跋朔鸿说着什么事,抬眼便看见江云娆冲了出去,他连忙起身也冲下来观赛台: “小春子,愣着做什么,派人去将贵妃看住!” 众人看着,江云娆冲下观赛台后,一个有孕之人冲在了前边。 她抱着肚子快步走到长孙金月面前,身子有些笨拙的跪了下来:“锦妃,锦妃!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摔出去!” 宁如鸢在后面大声斥责道: “一帮蠢奴才,都在干什么,这马怎么突然尥蹶子了?万长安,去将马场的负责人给本宫提过来!” 长孙金月口吐了几口鲜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手臂费力的抬了一下就垂了下去。 江云娆不敢轻易的动她,牵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拧着眉吼道:“怎么会这样,太医呢,快叫太医过来!” 江云娆红着眼看了看四周,眸底满是紧张与害怕,身边已经被好多人围拢了过来。 江云娆连忙起身将人推开,万茵茵在后边都没抓住她的衣袖,她也跟着急了起来:“云娆姐,你慢点!” 江云娆将人群拨开,开始往回走,走到那匹马的身边,看见那马儿口吐白沫。 她眼神犀利了起来,抬眼又看了看站在放弓箭台子下的拓跋朔兰。 拓跋朔兰也被吓傻了,连忙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技术不好,才被马摔出去的。” 江云娆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冷声道:“技术不好,是等到要拿彩头的时候才技术不好吗?” 拓跋朔兰:“你什么意思,反正本公主没做什么!” 她又道:“不过这马口吐白沫,是有些奇怪的。在草原上,马儿口吐白沫,就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江云娆立在金阳之下,背影透着一股燃起的怒火,语声格外坚硬的道:“封锁现场,谁都不准走!这马,谁都不能动!” 归冥在身后看了看皇帝,见皇帝并没有说什么,才道:“是,贵妃娘娘,臣这就派人封锁现场。” 江云娆眼梢泛红的看着走过来的裴琰: “皇上,这事儿交给臣妾吧。 今日是锦妃的生辰,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妾必须管到底。” 江云娆才不会信,这是一个简单的意外,她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 这有问题的马,本来是给拓跋朔兰准备的,只是长孙金月运气不好,被她骑走了。看来,这件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裴琰走过来搂了搂她的肩膀,温声道:“你怀着孕,朕让归冥去查。” 江云娆眉眼凌厉了几分:“不,臣妾亲自查,臣妾有的是时间。” 裴琰见她火气老大了,只好退了一步道:“那朕让归冥协助你。” 拓跋朔兰看着那一地的血也被吓到了,连忙走到自己哥哥的身后道:“阿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 拓跋朔鸿牵着自己妹妹的手:“阿兄信你,你从小到大就不会玩儿阴的,咱们不怕。” 魏婉莹提着裙摆也走了过来,用丝帕捂住鼻子,她脸色也不大好看,怎么出事儿的马不是拓跋朔兰的马。 沈昭昭同样也很眼神疑惑,难道搞错了? 魏婉莹身为中宫皇后,开始训斥人了: “贤妃,这就是你亲自督办的赛马大会?你办事不力,在大周与匈奴面前丢了多大的脸,真是该罚。” 宁如鸢攥着手绢,飞挑的细眉低压着,她知道此次自己是要被罚了。 在两国见面的首场赛马大会这一日,就出了意外,此刻的她,没有底气。 她咬了咬嘴唇,憋着一股闷气:“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江云娆看着太医几人将长孙金月抬上了担架离开后,便听见魏皇后一直在训斥人,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很生气,还是怀孕以后情绪不受控制。 她忽的直起了身子,走到魏婉莹面前,面色涨红着: “后宫之主不是皇后娘娘吗,贤妃不过是个办事的人,要罚,皇后娘娘当是首责。 您身为中宫皇后,在贤妃娘娘将事情办好以后,难道都不再细细检查一道吗?” 宁如鸢听见江云娆开始甩锅,连忙道:“是啊,嫔妾愿与皇后娘娘一同受罚。” 魏婉莹有些恼羞成怒的道:“真是放肆,云懿贵妃,贤妃,你们是要以下犯上了是吗!” 裴琰另一边的事情还没说完,就听见自己后宫里的妃子又吵了起来,一脸焦灼的走了过来: “够了!都给朕回去,像什么话!” 赛马大会被突然中止,江云娆午膳没吃,晚膳没用,一直守在长孙金月的帐篷里,等她苏醒。 宁如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底也很焦灼: “不应该啊,长孙金月从前还是姑娘的时候就马术了得,怎么会摔出去呢?” 文雪嫣半跪在长孙金月的床前,拉着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滚落: “锦妃,你别吓我,你真的别吓我!” 江云娆面色阴沉的坐在凳子上,素日里娇软的双眸此刻透着一股淡淡戾气来: “宁如鸢,你现在别挤在这里,得去外边将场地看住了,我怕有人又有小动作。 今日马场出事,马厩那边的所有人今晚都不要睡觉了,全都押走提审,仔细核查。” 宁如鸢停下了脚步:“好,我去盯着外面。” 夜色晦暗,帐篷里的烛火一盏一盏被点亮,整个营地因为赛马大会上的意外,今晚都没什么人出来乱逛,场子里显得有些清冷。 李文年过来禀报道:“贵妃娘娘,锦妃娘娘摔得有些厉害,左边小腿已经断了。” 江云娆听闻,一把将身边的糕点盘子给覆倒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众人蓦的转身回来看着她,怔怔的眨了眨眼。 万茵茵小声道:“云娆姐,你怎么了?你别着急,别气坏了肚子里的小娃娃。” 江云娆两眼赤红下来,包在眼眶里的眼泪就滚落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的冲了出去,直奔魏婉莹的帐篷。 芝兰眼睛一瞪,江云娆这动作,瞧着是肯定要出大事了,连忙也冲了出去: “贵妃娘娘,您别冲动,别冲动呀!” 第四百章 贵妃打了皇后 花吟在后边也着急起了火,她跟芝兰待在江云娆身边这么几年,从未见过她这失控的样子。 真是那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只是花吟不知道,江云娆是为什么突然这样的。 花吟冲到门前又回身道:“万嫔娘娘,您快去通知贤妃,要不然一会儿可真不好收场!” 万茵茵看着也不对劲了,今日的江云娆很是不对劲。 自她从马场回来后,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一直坐在凳子上,紧抿双唇,眼泪一直包在眼眶里。 甚至都没有对坠马一事,说过一句话。 江云娆从未如此生气过,她已经在和亲这件事上忍了又忍, 打碎了牙都在混着血水往里吞,甚至是在全天下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她依旧忍着心酸与委屈没有作声。 可是今日,她再也忍不了了。 婵娟慢慢悠悠的从皇后的帐篷走出来,正想说皇后娘娘没空见云懿贵妃时,就被江云娆双手一堆,推倒在了地上跪着。 婵娟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地上挣扎着起来,愣了愣。 江云娆直入皇后帐篷,冷眼看着魏婉莹: “魏皇后,你是不是觉得今日有点可惜啊? 飞在半空中又砸在地上的人不是拓跋朔兰的时候,是不是心中是万分不甘?” 魏婉莹淡淡瞟了她一眼,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伸手去拿桌上的补品汤羹喝: “大半夜闯入本宫帐篷,见到本宫也不行礼,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没想到,江云娆一把就将那瓷碗拍到了地上,汤羹洒到了魏婉莹裙摆上,溅得到处都是。 江云娆眼底毫无惧意,眸眶里的血丝蔓延出燎原的火来。 魏婉莹愣了愣,自己身为中宫皇后从未被妃子这般无礼对待过,即便是从前在贵妃位置上的宁如鸢,也从不敢这样的。 她怒道:“江云娆,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江云娆冷笑一声:“放肆就放肆了,皇后娘娘还能拿我怎样?” 她笑意幽凉含着恨意的走到魏婉莹身侧,语声低沉的道: “如果今日不是锦妃骑了拓跋朔兰的马,那此刻摔断腿的便就是那匈奴公主了。 匈奴公主一旦出事,皇后娘娘心底就开心了,为什么呢? 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只有我江云娆最恨拓跋朔兰, 巴不得那公主去死,所以公主一旦出事,根本就不用什么证据,凶手便会定做是我。 届时,那匈奴单于肯定会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满朝文武为了北境安危,也会向皇上不断施加压力, 这个时候皇后作为一国之母站出来,要将我打入冷宫,或是砍头,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对吗?” 魏婉莹上下打量了江云娆一眼,随即淡声道: “少在这儿胡诌,明明就是锦妃活该,自己运气不好,你还非要她去骑马。” 江云娆扯过魏婉莹的肩膀,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极为用力: “大周有你这样的皇后,当真是耻辱!” 婵娟看见这一幕,双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芝兰与花吟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这个时候,劝已经来不及了,宫人们都被吓傻了。 贵妃打皇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沈昭昭也在这时冲了进来,指着江云娆的鼻子:“云懿贵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皇后娘娘!” 魏婉莹的脸这时侧到了一边,脑子里冒着金星,这耳光把她给扇懵了。 自己是皇后,江云娆不过是一个贵妃,居然敢打自己,她眼睛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江云娆看着沈昭昭,俨然是横了眼,谁都拉不住的神情:“你也要试试?” 沈昭昭向后退了一步:“我可什么都没说。” 魏婉莹举起手臂要还回去,江云娆一把将她的手腕给掐住: “你以为你利用拓跋朔兰对付了我就开心了,是吗?魏皇后,你知道皇上忧心北境多少年了吗? 你知道当满朝文武都在要求皇上贬低我位份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说过吗! 我忍气吞声的到现在,眼底里,就是为了一个后宫的妃阶吗! 你居然敢拿匈奴嫡公主,匈奴单于同父同母亲妹妹的命去赌,赌我位份,仅此而已。 大周北境与匈奴连着多少年关系紧张,禹王在背后做了多少我们猜测不到的事情。 若拓跋朔兰真的死在了大周,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匈奴单于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与禹王绑定在一起! 北境若是谋反,战祸不断,死伤百姓无数,你魏婉莹,便是大周第一个罪人!” 江云娆急促严厉的吼声,回荡在皇后的帐篷里,空气似骤然结冰,连呼吸都忘了。 令江云娆气恼至极的,不单单是长孙金月这一件事,还有她对魏婉莹身为皇后的彻底恼羞成怒。 她真的没有想到,魏婉莹她是大周的国母啊,怎么能将前朝之事置之不理,终日后宫玩儿这种手段。 这一次,显然是玩儿得过了火。 如果不是长孙金月将那匹马让了出去,现在,那匈奴公主一定出事了,匈奴单于也一定跟裴琰谈崩了。 她不敢想象匈奴公主是一具尸体的时候,大周北境会面临什么,大周北境的百姓又会遭遇什么。 宁如鸢也赶了过来,愣道:“这个……云懿贵妃,你……” 她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云娆居然干了她这么多年来最想干的一件事,心底暗暗爽了一把。 魏婉莹把手腕腕甩开,与江云娆拉扯起来: “摔断腿的是长孙金月,你此番言论,全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拓跋朔兰哪里出事了,匈奴单于有生气吗?江云娆,本宫今日必须按照宫规罚你!” 江云娆笑意不达眼底: “魏皇后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凌驾于你之上吗? 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你这个皇后之位,我从来都没看上过,你以为我是得不到吗?” 魏婉莹脸色煞白的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江云娆: “你……你真是太过放肆了,来人呐,云懿贵妃殴打国母,本宫现在就将你关押下狱!” 江云娆直挺了背,扬了扬下巴道:“魏婉莹,都是你逼我的。” 魏婉莹知道自己虽然挨了一个耳光,但也总算揪到了江云娆的小辫子,连忙派人将江云娆给围了起来,直接打入地牢。 到了地牢,再慢慢折磨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四百〇一章 要不就算了吧 宁如鸢听闻后,心底也生了怒意:“皇后娘娘排了好大一场戏! 若不是锦妃运气不好,那此刻受牵连的恐怕不止贵妃,还有嫔妾,也有皇上,还有大周北境,俨然没有一点国母的担当与胸怀。” 魏婉莹:“本宫还用得着你来教训!” 宁如鸢冷笑着,她只是没有告诉魏婉莹,自己之所以来得晚了一点,是因为先去通知皇帝了。 裴琰马不停的就赶了过来,走过来一个耳光扇在那侍卫头子的脸上: “狗奴才,谁让你带着刀拦在贵妃面前的!” 魏婉莹见了皇帝来,连忙扑了过去哭诉道: “求皇上给臣妾做主啊,臣妾被云懿贵妃打了一耳光。臣妾可是皇后,怎能被妾室羞辱!” 裴琰认识的江云娆都是娇娇软软的,怎么可能打人,语气不耐道:“皇后,你诬陷人的时候,也得过过脑子。” 魏婉莹道:“臣妾的脸都肿了,臣妾哪里在诬陷人?” 裴琰抬眼看着宁如鸢,宁如鸢马上道:“皇上这是什么眼神,臣妾看起来很像打人的吗,臣妾现在是个规矩人。” 她可真是有点生气,裴琰这是什么意思,头一个看的居然是自己。 江云娆低声说了一句:“是臣妾打的。” 裴琰眼神微愣,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打皇后?” 福康公公面色焦灼起来,看了看皇后的帐篷里,东西砸得稀碎,一看就是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他觉得如云懿贵妃那样温柔和善的人,应该不是她砸的。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嗯。” 裴琰看了她一眼,寒声道: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来人呐,将云懿贵妃带走!” 话完,他深邃的黑眸浅浅看了福康一眼。 福康公公凭借自己多年待在皇帝身边的经验,立马懂起了皇帝的意思。 魏婉莹哭声渐大:“皇上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臣妾可是大周国母,皇上必须按照宫规处置。” 江云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皇后娘娘做的那些事,都不用按照宫规处置,得按照大周律法来处置!” 裴琰转身看着她,低吼道:“还不快退下?” 皇后帐篷里的人都退出去以后,魏婉莹又道: “臣妾好歹是为皇上生下嫡长子的大周功臣,一国皇后,嫡皇子的母亲被一贵妃打,皇上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事情传出去了,皇上要外界如何看待臣妾,让魏家的脸放哪里放? 大周皇室还有没有点嫡庶尊卑!” 裴琰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语气很是平静: “贵妃是个和善的人,她都打人了,一定是遇见什么不能平息之事。她怀着孕,情绪不稳,要不就算了吧。” 魏婉莹脸上的泪都还没有干,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皇上,臣妾好歹也是你的发妻,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皇上怎能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来! 我魏家,苦心经营半生,都是为了皇上能够顺利登基,没想到啊,皇上才登基五年,现下已经将魏家的恩情都给忘了去。” 裴琰眉心微皱: “魏家有从龙之功,朕从未忘记,所以给了你皇后的位置。 哪怕这么多年,皇后与魏家在背后做了许多令朕不快的事情,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贵妃今日打了你,肯定是贵妃的不对,朕会说她。” 魏婉莹道:“说她?臣妾是要以皇后手中的权力罚她,按照宫规,江云娆应该施以掌刑,再打入冷宫!” 裴琰未再管她,起身就从皇后的帐篷的离开了,朝着自己的王帐走去。 但是江云娆打了皇后这事儿肯定是有点大的,毕竟魏家人也不是吃素的,皇后肯定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正想着,就入了王帐,看见江云娆坐在圆桌前喝着汤。 裴琰道:“不跪下认个错吗?” 江云娆将汤碗放下就站了起来,朝着地上跪了去。 裴琰上前拉住她,没让她跪,眼神里还是有些气愤: “朕是纵着你,但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旁人就算了,皇后是什么身份,皇后母族又是什么身份。江云娆,你给朕说说,谁借给你的胆子?” 江云娆低着头,想了想道: “自然是皇上借给臣妾的胆子,待在皇上身边久了,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这脾气有些变化。” 裴琰伸出手指将她下巴抬了起来:“意思是,还是朕的错?” 江云娆道:“那可不是嘛,皇上霸气英伟,龙胆虎威,这胆子……” 裴琰微瞪她一眼:“江云娆,你再牙尖嘴利,看朕罚不罚你。” 他说完就走到了圆桌前,看着一桌子珍馐,这大半夜的,吃得还挺好。 裴琰清了清嗓子道:“福康,朕命你将犯了错的人带走,你是带到朕的王帐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是吧?” 福康公公有些哑然的看着皇帝,明明那个眼神就是这个意思啊,他又没做错。 但自己肯定不能当面给皇帝拆台,只好低声道:“呃……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命人将东西给撤走。” 裴琰:“罢了。”他看着江云娆:“自己点的膳食,自己吃完。” 江云娆又默默坐了过去,裴琰倒是不饿,吩咐道: “去将大周后宫写宫规的那本册子,让人送过来给朕瞧瞧,看朕怎么好好罚。” 江云娆背后一紧,又在吃了几口道:“皇上都不问臣妾为什么打人……” 裴琰拿着筷子拨了拨那些菜,毫无胃口:“你现在别跟朕说一句话。” 那本册子送了过来,裴琰拿着走到了书桌前翻看了起来。 福康公公有些不明所以的问: “皇上,您要那问哪条规矩问奴才就是了,奴才倒背如流,何必自己亲自翻看?” 裴琰翻到嫔妃对皇后以下犯上那一页停了下来,上面写着“褫夺妃位,打入冷宫”, 他抬眼看了看在那边吃东西的江云娆,又将目光给收了回来: “自己又要去惹事,朕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说完,伸手就将宫规那一页给撕了下来。 第四百〇二章 朕真是太纵着你了 福康公公吃惊的看着他:“皇上,这册子……是宫规的母本,是独一份的母本啊,您给撕了啊!” 裴琰将纸团揉成一团:“不撕母本,撕拓印的有什么用?” 福康公公朝着裴琰竖起了大拇指,笑着道:“皇上英明,这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甚好极好!” 裴琰抬起眼皮看了那江云娆一眼,这人还在那里喝汤吃菜,胃口好得很。 他摇了摇头后,启声道:“去将贤妃叫来。” 宁如鸢赶来后,入帐篷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江云娆, 见她好吃好喝的,想来皇帝是又准备包庇了,只是打了大周国母一耳光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裴琰看着宁如鸢,冷声道:“贤妃,宫规第四十八条写的什么?” 宁如鸢微张着红唇,愣了愣:“啊?” 裴琰浓眉微皱:“啊什么啊?你执掌后宫协理之权,难道这宫规第四十八条还能不知晓?” 宁如鸢只觉裴琰有些莫名其妙,大半夜的将她叫来问宫规: “臣妾要用到宫规的时候,自然是将写着宫规的册子打开看看便是了。这宫规那样多,臣妾怎么记得全?” 裴琰走过来,将那母本递给她:“既然你记不到,朕把这新的宫规母本交给你,重新拓印,之前的就作废了。” 宁如鸢将那宫规的母本接过翻了翻,有些迷茫的道:“好端端的重新拓印宫规做什么?” 裴琰指了指正在啃鸭脖的江云娆道: “自然是有人毫无尊卑之念,惹出这么大的事来不好收场。这新拓印的宫规册子,必须阖宫上下熟记硬背,特别是禧云宫。” 江云娆抿了抿唇,回过头来道:“这么厚,怎么背得了……” 裴琰:“你住嘴。” 江云娆默默将嘴给闭上了,本来记性就不好,现在还要背书,完了,天塌了。 宁如鸢离开的时候,裴琰又再说了一句: “朕给你两日时间,两日后,阖宫上下都要收到这新的拓本。” 她迷惑不已,拿着宫规的册子回了自己的帐篷,找到万长安埋怨皇帝。 万长安之前在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还是坐了许多年,心细如尘,又内心敏感。 宁如鸢行事则是有些大大咧咧,但并不马虎,只是有了万长安在她身边,做事的时候明显如鱼得水了许多。 万长安将那母本拿在手里挨着挨着翻看起来:“娘娘,母本少了一页。” 宁如鸢靠在榻上,冷笑一声:“那本宫明白了,皇上是准备跟着一起荒唐了。” 她顿了顿又道: “不过江云娆今日还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做了本宫一直想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魏婉莹那个贱人,就是该扇她耳光,多扇几个! 她将后宫的事情堆给本宫一个人做,稍有差池,她就要骂要罚的,真是够了!” 另一头的王帐,氛围算不得有多轻松活跃。 江云娆冲动完了就开始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她什么人啊,说话声音都没宁如鸢一半大的人,今日居然动手打了皇后。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老天爷呀……” 裴琰冷声在身后响起: “你磨磨蹭蹭吃个宵夜吃了一个时辰了,江云娆,朕是不是太过纵着你了,别忘了你自己今日都干了什么。” 小春子看了皇帝一眼,没敢说话,他头一回见皇帝慢慢等着犯错之人吃完宵夜才开始责问的。 江云娆拈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走到御案前,可怜巴巴的看着裴琰: “臣妾错了,还望皇上从轻责罚。 臣妾本来也是个与人为善,不惹事的人,只是身怀有孕,脾气的确有些不稳,皇上大人有大……” 裴琰一拍桌子,叱道: “你自己好好说说,敢打皇后,是什么样的罪过? 那匈奴单于带着自己的妹妹还在呢,你就敢打皇后,匈奴人要如何看朕的后宫,如何看待朕?” 江云娆眼睛一红,将头低了下去,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裴琰看她一眼,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少拿孩子说事儿。” 江云娆走得近了一些,小手拉着他明黄色的袖袍道: “今日臣妾打人是臣妾不对,臣妾只是有些忍不住了。 皇上知道吗,锦妃的那匹马,本是给匈奴公主骑得的。 是因为开赛前,拓跋朔兰非要那匹马,臣妾没给锦妃争赢,所以参赛的马就调换了。” 裴琰是什么人,江云娆没将事情彻底挑明,他全然都明白了,狭长的帝王凤眼里依旧是有些怒意: “那你也不应该打人,毕竟她是皇后,魏家人在她背后站着呢。” 江云娆语声有些软糯的道: “那臣妾背后不是还有皇上站着吗?” 她今日打皇后的时候可没怕什么,是打完了以后才开始害怕的。 属实是冲动了些,但是让自己心底消了消气,也算划算了。 裴琰沉声道:“你怎么就认为是皇后做的?” 江云娆眉眼低垂了下来,在裴琰龙椅旁边坐了下来: “放眼整个后宫,就属皇后娘娘最不待见臣妾了。贵妃妃阶一事,皇上迟迟未下定夺,有人着急了。” 裴琰道:“那你有证据吗?” 江云娆摇摇头:“没有,但我能分析……” 裴琰侧过身子,厉声道: “江云娆,即便是朕插足这件事,也是要讲究证据的。 那是皇后,不是小猫小狗。 纵使是私底下朕愿意相信你,但事情挑开以后,案子是交由大理寺查办,哪一项不用证据?” 江云娆将头低着,小声的道:“下次我不打了好不好?我忍忍。” 裴琰薄如锋刃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想有下次?江云娆,你自己想想怎么让朕消气。” 江云娆听闻这话眼睛就亮了亮,裴琰是说怎么让他消气,没说怎么让皇后消气。 她抿唇笑着,那可太好办了,哄裴琰开心,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归冥这时候从账外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属下派人查证,锦妃娘娘的那匹马是提前被人下了药。 马在激烈奔跑后不久,便会突然失力,现下那马已经死了。” 江云娆连忙问:“负责马厩的那些人,可曾提审,可有新线索?” 第四百〇三章 我出手,裴琰会为难吗 归冥道:“失踪了一个老马倌,派出去的人说,被人埋在了后山。” 裴琰端着茶盏用茶盖拨了拨,吹了吹茶沫,沉声道:“杀人灭口,证据断掉了。” 他侧眸看着江云娆:“这烂摊子,你自己说怎么收拾?” 江云娆眨眨那双娇软的乌色瞳孔: “始作俑者又不是臣妾…… 不过这件事是对大周与匈奴接下来的谈话有所影响,臣妾在匈奴王室眼里,定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事情既然出了,臣妾自会想办法应对。” 裴琰深邃眉眼盯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江云娆道:“咱们大周不就是看在匈奴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缘故,所以才举办的赛马大会吗? 那咱们大周也应该有自己的交友方式,赛马大会太麻烦了,臣妾去想个好玩的。”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走。 裴琰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警告道:“再搞些烂摊子出来,看朕怎么收拾你。” 归冥看看离去的云懿贵妃又看看皇帝,问道:“皇上,那现在……” 裴琰:“你看着朕做什么,你去看着她!” 待人离去后,裴琰开始按着太阳穴,想着江云娆这事儿怎么逃过言官的嘴? 本来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现在更好了,将自己推进了漩涡里。 只是江云娆方才说的话,令裴琰对魏婉莹的反感又多了不少,有多少次,他都是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忍下了。 自和亲一事被提起,正逢江云娆身怀有孕,贵妃妃阶一直被大臣奏请说要降位份。 他是知道江云娆的委屈的,但是这几个月来,江云娆没有对他抱怨过一句,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一句。 可这魏皇后都做了什么,竟敢算计到匈奴公主的身上。 裴琰松开的手掌,此刻紧紧攥起,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出来,黑眸里的戾气淡淡升起。 江云娆打皇后这事儿一出,匈奴那边反应也是巨大的。 贵妃之位,竟敢打皇后之尊,不知道这大周皇帝还懂不懂礼数。 匈奴单于拓拔朔鸿走到自己妹妹的帐篷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无需担心,这事儿跟你又没有关系。” 拓跋朔兰眉宇间却满是隐忧:“我不是在担心这件事,毕竟我什么都没做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拓跋朔鸿问:“那听下人说,你晚膳没用,又是怎么了?” 拓跋朔兰起身在帐篷里转着,有些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 “我听说这大周的云懿贵妃敢打大周皇帝的嫡妻,这事情都过去一日了,也没听说大周皇帝要处罚这儿贵妃,想来她是真的得宠。 之前我还听说这贵妃谋害皇后,大周皇帝替换了死囚,都将人给救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在咱们匈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嫂嫂底下的阏氏们稍有不听话的, 一鞭子将人打死就给抬走了,都不会跟阿兄你说。 可大周俨然不是这样,阿兄,我怕我玩儿不过这个贵妃。” 不过说完这些,她就想起这一次跟随自己阿兄来大周的元珍阏氏, 阿兄偏宠这伏元珍也如这大周皇帝一般,伏元珍也是不尊重她大嫂嫂的。 思及此处,她也不喜江云娆。 拓拔朔鸿冷哼一声: “你别怕,我自会去跟大周皇帝说!咱们匈奴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同意禹王那边的条件。” 拓跋朔兰却道:“阿兄别太小瞧大周皇帝了,禹王不过只是一个藩王,咱们不跟皇帝站在一起,跟着那藩王站在一起,藩王的实力怎能跟皇帝比?” 拓跋朔鸿自己也明白,每年冬天的时候,匈奴草原都会冻死许多子民与牛羊, 但是大周北境,往南边走,气候却会稍微温和一点,那片草原甚至还有天然温泉化开冰河。 此次来大周,就是想要大周皇帝答应自己,将那块地借给匈奴,他们需要大周的帮衬, 但是大周也需要匈奴站在藩王背后,皇帝需要借助他们的手制衡这远在天边的藩王。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与大周皇帝谈崩的。 拓跋朔鸿思及那坠马一事,叹道:“还好不是你坠马,若是你有个什么万一,阿兄我,回去就起兵,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正如江云娆所料,魏婉莹这一次的行为险些触及到大周与匈奴之间的底线,她在庆幸, 这马不是被拓跋朔兰给骑走,但是又在难过,长孙金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去背负这一切? 事情发展在今日这状态,倘若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被魏婉莹给算计进去。 可若是自己出手,裴琰又会为难吗? 江云娆一直守在长孙金月的帐篷里,揪心的看着她:“王太医,锦妃这腿到底怎么样了,能接好吗?” 王太医有些为难的道:“臣已经在尽量医治接骨了,至于最后恢复的程度,可能要看天意了。” 万茵茵埋怨道:“王太医说话别云里雾里的,咱们要听直接一点的!” 王太医将头低了下去,叹了口气:“呃……直接一点就是,锦妃娘娘可能以后走路会有一点……瘸。” 春日的暖风,不知为何就吹不尽心里去了。这话听来,心里便无来由的发凉。 江云娆胸口闷闷的,两眼红红的看向那床边,心情低沉着,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 “你说的是可能,那以后应该会好全的。” 两日后,赛马大会取消,大周与匈奴两队人马撤回皇宫。 人一回到皇宫,魏婉莹就牵着大皇子的手,当着匈奴单于与使臣的面,跪在天元宫面前哭诉不止,让皇帝必须惩处江云娆。 拓跋朔鸿道:“大周皇上,您的贵妃敢打您的皇后,那孤的妹妹嫁过来以后,孤不在妹妹身边,受了欺负该怎么办?” 魏婉莹痛哭流涕道:“臣妾为大周诞育皇长子,乃大周皇后,天下国母,皇上今日必须给臣妾一个说法!” 御史台言官与魏家的人此刻也都站了出来,跪在裴琰的面前:“求皇上按照宫规惩处云懿贵妃,不能辱及大周国母之尊!” 裴琰挺直了胸膛,沉声道:“各位爱卿,贵妃与皇后起了冲突打人,肯定是贵妃不对,朕必须罚她!” 他看了宁如鸢一眼:“贤妃,去将宫规册子拿上来。此事,朕必须秉公处理,按照宫规严肃处罚!” 第四百〇四章 册立大皇子为太子 宁如鸢装模作样的将册子递了过去:“皇上请查阅。” 裴琰看着福康公公:“念出来。” 福康公公看见那新宫规后面补的字,就有些念不出来,他咽了咽喉咙还是说道: “后宫嫔妃闹事打人,当罚禁足五日,面壁思过。” 这话一出,天元宫的正殿里便闹哄哄了起来,显然是不服众的。 魏婉莹厉声道:“臣妾不服,从前宫规明明就不是这么写的!” 裴琰道: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大周后宫现在就按新规矩管理。 朕已经处罚贵妃了,皇后乃国母,气量大些,莫要跟一个有孕之人计较。” 拓跋朔兰看了裴琰一眼,噘着嘴,这大周后宫打人成本可真是低,那她以后打人是不是也就禁足一下就算了? 魏婉莹从地上站了起来,怒道: “臣妾就是不服! 皇上为何次次包庇江云娆,连谋杀的罪责都能包庇,皇上还有点皇帝的样子吗? 臣妾是大周皇后,本就有劝导皇上之责,贵妃以下犯上,应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裴琰头上的云龙金冠上有一颗深蓝色的宝石,此刻泛着幽幽的光来。 他身子朝后靠了靠,将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厉声道:“朕按宫规办事,皇后有何不服?” 魏婉莹还想说什么,裴琰此时大手一挥:“所有人都退下,魏家人留下。” 魏婉莹与其父亲魏太傅站在龙台之下,裴琰从龙椅上站起了身走了下来。 朝着二位笑了笑,面对方才皇后的厉声责问居然毫无生气的意味: “朕想了想,贵妃打人是贵妃不对,但皇后与太傅也知道,贵妃身怀有孕,那可是朕的龙嗣,自然不可能下手太重。” 魏太傅语声沉沉: “但皇上此举,只会让天下人诟病皇上宠妾灭妻,不顾嫡庶尊卑。 臣是臣子,也是皇后的父亲,臣自当是要为自己的女儿说句话的。” 裴琰轻笑道:“太傅的心情朕理解,作为补偿,朕欲册封大皇子为大周太子。” 魏婉莹听闻这话,眼睛蓦的瞪大,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一滴,有些不可相信的道:“皇上,这可是真的?” 裴琰点首:“嗯,朕诏书都拟好了。” 福康公公连忙去御案上将大皇子册封为太子的诏书给取了过来, 魏太傅的手有些颤抖的接了过来,反复看了好几遍,连玉玺都已经加盖了。 魏太傅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臣,谢主隆恩!” 魏婉莹将脸上的泪连忙擦干,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臣妾,谢主隆恩!” 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觉得这一切欣喜来得太快了,自己的儿子是太子了,是太子了! 那她的地位,已然是不可撼动了, 任凭江云娆如此得宠,将来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自己想怎么折磨江云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裴琰趁魏太傅没注意,一把将诏书又给拿走:“诏书过几日再宣读,不急。” 魏太傅与魏婉莹离开天元宫的时候,万分欣喜,只是走着走着,魏太傅的步伐慢了下来:“不对啊。” 魏婉莹笑着道:“父亲,怎么不对了?父亲放心,咱们魏家的未来不可限量!” 魏太傅看了看天际,眼角皱纹深了起来: “皇上再是宠爱云懿贵妃,不至于为这么个事情,就在皇储这件事上让步。女儿,你不觉得这太子之位得来过于容易了吗?” 魏婉莹温柔的摸了摸身边大皇子的头,头一次对这个孩子这般温柔,她得意的笑着: “父亲别管那么多,只要皇儿是太子,其余的事情便不重要了。” 皇帝册封大皇子为太子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后宫前朝,自古以来,皇储本就是立嫡立长,故此前朝并未有多少阻拦与震惊。 部分大臣认为,大皇子并非是天生愚钝,只是天性温吞,将来定是个仁义之君。 因裴琰册立太子一事,魏家便不再找着皇帝闹云懿贵妃打人一事了。 五日后,江云娆禁足解除,她很埋怨的看着万茵茵: “我又胖了。” 这几日,万茵茵悄悄咪咪过来,跟她一起吃吃喝喝,能不长胖吗? 万茵茵气鼓鼓的道:“皇上册封皇后生的那个煤球孩子为太子了,那你肚子里这个怎么办!” 江云娆摸摸自己的肚子:“我这个,按照计划一定是个女儿。” 不过听闻册封太子一事,她有些心事重重的道: “怕不是因为我吧,我打了皇后,皇上将太子之位都给出去了?” 万茵茵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是气死我了。” 江云娆却觉得,按照自己对裴琰的了解,他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将太子之位给出去的。 而且魏家是世家大族,裴琰一心覆灭世家,这不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他到底是在筹谋个什么呢? 万茵茵又道: “我还听说,那匈奴单于有些不依不饶,说自己的妹妹嫁进来可以,但是必须要让云娆姐你的位份连降三级,还要让云娆姐迁去鹭山行宫。 匈奴单于说自己的妹妹是草原明珠,受不得委屈。” 江云娆喝着燕窝,眼梢挑了挑: “我才不去,谁都别想挪我的窝。除非是皇上明言赶我走,要不然,谁来我搞谁。” 旁人对她的诋毁与挑战她从来都是不太在意与惧怕的,只要那人不是裴琰,她都无所谓。 宁如鸢瞧着江云娆的禁足也解除了,便赶来了禧云宫:“江云娆,你说你脑子怎么想的,搞什么麻将大赛,累死我了!” 江云娆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娇容之上带着浅浅粉色,气血极好的样子: “阖宫上下,就你最能干了。对了,拓跋朔兰将规则研究清楚没?” 宁如鸢道:“那公主傲得很,说自己不可能输。 不过你赌的东西也太奇怪了,匈奴与北境之间的那片带水草原。你这么玩儿,皇上答应了吗?” 第四百〇五章 不应该活在对人的偏见里 江云娆将一块杏仁酥递给宁如鸢,笑意明媚:“答应了啊。” 宁如鸢错愕的看着她: “你疯了,皇上也跟着你发疯是吧? 打麻将这种事儿,都是后宫嫔妃打发时间用的,你怎能抬到大周与匈奴商谈国家大事的台子上来?” 江云娆懒声道: “从前有个伟人开创了乒乓球外交,现在我江云娆开创一个麻将外交。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 宁如鸢眉心紧拧着,北境的那片带水草原从来就是匈奴单于想要的,这五日来匈奴公主没日没夜的练习打麻将,听说那公主也差不多要疯了。 她依旧是不放心的道:“江云娆,你有没有想过赌输了怎么办?” 江云娆眸态温和,双手放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颊,笑道: “输赢本不是我真正的目的,让两国邦交和平延续才是。 我也告诉了皇上,外交的方式有很多种,两国商谈面前,老是这么严肃也不大好。 赛马大会其实就挺严肃的,还有些兴师动众。 再说了,带水草原又不是送出去了,都说好了,只在冬日里借用,且只有三年。 我又不是什么特别大方的人,才不会将自家人看中的宝贝轻易的往外送。”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实则是裴琰此次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心也算够野。 他想要用匈奴的铁矿冶炼兵器,又想要彻底制衡北境,他与匈奴单于已经在天元宫来回拉扯好几日,还没个结果,江云娆听着都着急了起来。 她苦思许久,想出了一个用麻将推动外交的法子。 不知最后的效果如何,但她决定试试,裴琰也同意了,他还说,法子是新奇了一些,但不无道理,遂采纳。 宁如鸢压根没听明白什么外交,什么麻将不为了输赢,她还是那句话: “我只担心输了怎么办。你自己看看你这参赛名单,居然还有万茵茵,你脑子怎么想的?” 万茵茵鼓了鼓自己日渐圆润的包子脸:“贤妃娘娘别瞧不上人,嫔妾的手气好着呢!” 江云娆朝她挑挑眉:“别怕茵茵,打麻将本来就是有输有赢的,咱们心态要好,晚上睡前记得拜拜财神爷。” 午后,天色好得不得了,江云娆被禁足五日,老早就想出去转转了。 她与万茵茵拿着新尝试做的胭脂出去晒晒,看看万茵茵调的颜色到底怎么样。 万茵茵开心得很:“云娆姐,你最好了,一直陪着我做这些手工,不会像我爹一样说我做不成大事。” 江云娆温柔看着她:“做不做大事,那是老天爷的安排,咱们只需将自己可以伸手触及的日子过得快乐与惬意便是了。” 万茵茵内心的焦躁一下子被抚平,她就爱听江云娆说话:“那是,我这辈子就指着你过了,反正皇上我也指望不上什么。”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走一边笑。 不过她方才还特意问了问宁如鸢,拓跋朔兰除了学麻将,平日里都会出现在哪里。 宁如鸢回她,凤仪宫外的那片小花园里,因为拓跋朔兰这几日与皇后走得很近。 万茵茵拿着自己新调制的胭脂,吩咐宫人摆在了太阳底下晒着,膏体要晒干凝固,才能长久的保存。 她还找了章才人,按照江云娆的意思,加了一点对女子肌肤有所保养的药材粉末进去。 果然,拓跋朔兰脚踩马靴,甩着一头辫子的走了过来。 耳朵边断断续续传来“阏氏”两个字的声音,她有些奇怪的听了听,大周后宫的嫔妃议论她们匈奴阏氏做什么? 江云娆远远就看见了她,眯眼笑着主动打了招呼:“朔兰公主,怎么不过来坐坐?” 拓跋朔兰连忙跟身边的女仆说: “看见没,这贵妃开始找我的麻烦了,我才不会示弱,去就去!” 她大步跨来,手里把着腰间的金色弯刀,扬了扬下巴:“贵妃找本公主做什么?” 江云娆娇软的乌眸里毫无危险意味,满是春风般的和煦: “不做什么,碰巧看见你了,就跟你打打招呼。 你自匈奴跋山涉水来到大周,路上走了好几个月,如此辛苦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子民,我倒是极为佩服的。” 拓跋朔兰扬着高傲的头颅,魏皇后说江云娆是个心计手段最多的女人,惯会说好听的话,她才不信: “不必说奉承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江云娆笑着点头:“好好好,不说好听的话,反正公主也不信。 那公主过来看看咱们大周的胭脂吧,都是茵茵自己做着玩儿的,姑娘家都喜欢这类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拓跋朔兰道:“阏氏?阏氏在我匈奴是单于的妻妾,你这是什么?” 江云娆撑着腰身站了起来,将那一小罐胭脂瓷罐拿了起来给她看: “这叫胭脂,字音跟你们匈奴单于的阏氏是一个读音,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胭脂是大周女子用来点妆用的,涂在面颊腮边,我们也叫点红妆。” 拓跋朔兰翻了翻白眼,一脸嫌弃的将东西接了过去,闻了闻,居然还有花香的味道,隐隐透着一股甜味。 这胭脂,在匈奴那边的确从未听说过。 万茵茵将胭脂抹了一点出来,涂在自己手背上:“你看嘛,就是这种颜色,涂在脸上可美了,气色好。” 她语气不见得有多好,要不是江云娆安排,她才不跟这匈奴公主说话。 万茵茵又拉过来一位宫女,给那宫女点了红妆后,面容是有些明显变化,娇艳了许多。 拓跋朔兰是匈奴人,常年驰骋草原,皮肤算不得白皙。 颧骨处还有两团太阳晒后的红晕,的确不能跟娇养的汉人女子相比。 面前这宫女,的确是美了些。 她睁圆了眼,有些惊讶,但还是将罐子一把放回江云娆手里: “这些东西给贵族玩玩儿还行,若是在冬日,还比不上一处温暖的毡房有用。” 她想了许久,朝堂她是插不进去手,可并不代表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江云娆与她说的每一句话皆在试探,她在思考,匈奴公主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自己从前不愿与她接触,实则也是心底在抵触。 可后来想想,匈奴公主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自己好似也活在对她的偏见与敌意之中,正如拓跋朔兰对自己的敌意一样,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启的。 江云娆愿意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公主,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与交往,怎能一开始就带入到敌对的关系中去? 且她很明白,匈奴和亲是国事,不能玩儿阴招。 第四百〇六章 你很爱他是吗(加更求票票) “公主说的没错,胭脂用来给贵族女子们怡情挺好的,但对更多需要温饱的百姓来说, 一件在冬日保暖的棉衣,一袋大米,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才是更重要的。 可是你们匈奴是游牧民族,没有耕种的习惯,所以你们的土地上长不出棉花,也没有人栽种稻谷。 每当风雪来临之际,你们的百姓有皮毛的就裹着度日,没有的就只能冻死,牛羊多的就杀了牛羊果腹,没有的,就只能饿死。” 江云娆言语平和,语气里并未有好看戏的样子。 拓跋朔兰的眉头却低压了下来,大周人瞧不上匈奴人她是从小就知道的,怒道: “是啊,就是这样的,你是大周人,说起这些的时候自然是很开心的!” 江云娆转过身,执壶倒茶,倒出来的却是匈奴人爱喝的奶茶递给了她。 当拓跋朔兰看见江云娆手里的奶茶的时候,她眼神明显有些诧异。 大周人,一直以来就看不上她们匈奴的一切,这匈奴人爱喝的奶茶,云懿贵妃怎么瞧得上? “云懿贵妃别耍花样,你到底几个意思?” 拓跋朔兰面色冰冷的看着她,但还是将许久都没喝到的奶茶给接了过去。 江云娆有孕不能饮茶,但她给万茵茵倒了一杯,万茵茵拿着就喝了,毫无鄙视的意味。 她轻声道: “我想说的是,当你们匈奴没有棉花,大米, 甚至是其他东西的时候,就会花金银越过大周北境的边境来购买,可是这个价格,是大多数匈奴人都给不起的,对吗?” 拓跋朔兰眉心明显拧了起来,她放在腰间金色弯刀上的手都捏紧了: “对,你们大周人明明知道我们匈奴人手里没多少银钱,还开出高价,那些奸商恶劣至极! 我匈奴的百姓们,只能去寻矿藏,辛苦挖出的黄金拿到手上,只能在你们大周换一点粮食。 其余挖不到的,就只能在冬日里饿死,你说你们大周人是不是恶劣至极!” 江云娆也回道:“所以你们匈奴人有时候逼急了,就会私自越过边境,烧杀抢掠我大周百姓的粮食,甚至害人性命。” 她感受得出来,拓跋朔兰是爱自己的臣民的, 她用胭脂试探了拓跋朔兰的玩心,又用匈奴现状试探了她对自己国家臣民的共情心理。 很显然,公主生气了。 拓跋朔兰冷声道:“那没办法,人要活命的。” 她温和笑着给拓跋朔兰续了奶茶: “公主心中是有大义的,要不然也不会远赴千里来到大周,牺牲自己的姻缘换取匈奴与大周的合作。 可是我今日也要坦诚的告诉你,即便是大周将那片永久的送给了匈奴,匈奴帝国的根本问题也是没有得到解决的。” 拓跋朔兰双手叉腰,声量吼得老大了: “我就知道,你想赶我走,不想我留在你们大周后宫,你怕你的贵妃之位没了对吧?” 这回轮到江云娆笑了: “其余的我不知道,我仅知道,公主是用赶,肯定是赶不走的。 公主有没有想过,其实大周北境的百姓也是需要匈奴的?” 拓跋朔兰眼睛盯了过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云娆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眼神认真的看着她: “比如,大周北境百姓身形比匈奴人来说,不是矮了一点儿半点儿, 不是因为天生的缘故,我猜测,是因为饮食习惯与营养的原因。 你们匈奴人就长得格外高大,这其实是因为你们常年食用牛羊肉,喝牛乳。 但北境的大周百姓常年食素,大多瘦弱,这只是其一; 另外,匈奴有广阔的草原,可以供养健硕的战马,自然你们也就有了强大的骑兵,这些都是大周没有的。 但是你们匈奴人的寿命又是如此的短暂,因为你们没有大周那样医术高明的大夫, 你能只有信奉鬼神的巫医,也没有可以种植药材的土地。 只需一场小小的瘟疫,便能让几个部落,在一个月之内消失,我有说错吗?” 拓跋朔兰脊背缓缓滋生出冷汗来,江云娆说的每一句话都打在她的七寸上, 匈奴人的寿命是极其短暂的,不仅如此,饿死冻死也是常态,病死的人就更多了。 特别是,她们匈奴人最害怕的瘟疫。 牛羊开始莫名其妙的倒下,接着,便是一个个的人倒下,最后整个部落就没了。 江云娆道:“公主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牛羊肉可以用来换取大周的棉花,稻谷;你们的高头大马可以用来换取大周的药材。” 拓跋朔兰呛道:“买不起,买不起!” 江云娆继续耐着性子的解释道: “你要用对方最需要的东西来等价交换,而不是等着被人坐地起价。 看得出来,你们匈奴人不会谈生意,只会简单交换。 但我也看得出来,公主无比忧心自己的国家与臣民。 可是,公主如今也只剩下忧心了。 你即将成为大周后宫这宫墙下的一员,即便将来想为匈奴臣民做些什么,那也是山高水远,触手不及的事情了。” 拓跋朔兰的心被江云娆的话给揪了一下,她鼻尖泛出一股浓酸来: “我知道,但我也没有选择,和亲是我唯一的路。” 她此刻心烦意乱了起来,突然意识到,和亲似乎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甚至在匈奴将来出了事情的时候,自己也只能在大周后宫干等着。 她要去和这个宠妃争宠吗,皇帝会喜欢她吗? 她要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一份宠爱之上吗?拓跋朔兰忽的就毛躁得了起来,跺了跺脚就转身要走。 江云娆朝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后道,深呼吸了几口气: “公主,你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倘若你做好了要做帝王嫔妃,守在宫墙下,为匈奴而束缚一生的准备,那你就留下来。 你若是担心我的缘故,那大可不必,我江云娆从来不会主动与人为敌。 不过是个贵妃的妃阶罢了,我给你便是,只要皇上不为难,我自己过得去。” 拓跋朔兰缓缓回了身:“你很爱他?” 江云娆无比坚定的回道:“是。”她咽了咽自己有些酸涩的喉咙又说着: “可我却觉得可惜了…… 古往今来,皇子继承王位,公主和亲或是下嫁,明明你们都是王室血脉,可为何公主能做的事情就只能和亲呢? 难道,女子的作用就止于此了吗?” 拓跋朔兰:“我若是能想到其余的法子,还来你们大周做什么?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惯,还要背井离乡!” 江云娆乌眸依旧澄澈,她丹唇轻启:“我可以帮你。” (对,昨天休息了1天,给自己回回血。今天加更了1章,多发点儿~) 第四百〇七章靠和亲解决事端的皇帝是无能的 拓跋朔兰双手交叉抱着手臂,不屑一笑: “云懿贵妃,你就打消你这些诡计多端的念头吧。 我是来大周和亲的,和亲与联姻,是每一位公主的使命,你就别在这儿说有的没的了。” 她就知道,江云娆找自己是有目的的,肯定没就是为了自己的贵妃妃位。 待拓跋朔兰走后,万茵茵蹭的一下站起身,骂骂咧咧道: “我就说吧,这匈奴公主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完了完了,她还是要来做贵妃!” 江云娆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神色算是平静:“我与皇上想的,从来都不是这个贵妃的位置。” 万茵茵扭头过来,迷惑的看着她:“云娆姐,你跟皇上那晚上听说熬了一夜,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江云娆抿唇笑了笑,摸了摸隆起的孕肚,回身坐了下来: “说得可多可多了,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在这里来堵拓跋朔兰。 只是她现在表现得过于抗拒,不过没关系,一次不行,我们再来一次。” 不知何时,裴琰的御辇已经等在了后边,他黑眸沉沉的走了过来:“朕都说了,这对匈奴兄妹,性格执拗,你还不信。” 江云娆回眸看过去:“皇上几时到的,怎又悄悄咪咪的出现在人身后,听人墙角?” 她埋怨的看了裴琰一眼,许是刚才那句话爱他的话又被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裴琰长眉微挑了一下,眼含笑意的看着她:“这是朕自己的墙角,难不成还不能听了?” 匈奴单于与公主一行入大周的第一日,裴琰没有回禧云宫留宿,只听说他极为忙碌。 赛马大会出事以后,裴琰倒是多陪了她几日。 那日裴琰很认真的问她:“云娆,如果真的夺了你的贵妃之位,你会难过吗?” 江云娆在床上慢慢睁开了眼,侧眸,无比坦诚的看着他:“会。” 裴琰眉头轻皱了一下:“既然难过,为何几个月过来,你一句话都没提过?” 江云娆鼻尖开始泛酸起来,她拢了拢被子,将身子侧了过去背对他: “说了有什么用,还不是怕你为难,毕竟又与北境有牵扯。国家大事,哪儿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情绪去左右呢?” 只听得裴琰醇厚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朕以为,靠和亲来掣肘两国势力的皇帝,是最无能的皇帝。” 寝殿里,突然间就寂静了下来。江云娆眨眨眼,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和亲不是大周历史上最常有的戏码吗?” 裴琰却有自己的见解,他缓缓道来: “匈奴王庭中人,最看重血统,所以认为和亲就能绑定两国之间的利益共存。 可朕熟读历史,很清楚古往今来,依靠和亲彻底解决问题的国家,屈指可数。 大多数公主和亲以后,都寿命不长。或许公主什么都没做过,但国与国,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博弈从未消停过。 公主身处后宫,能在两国大事上使出的力气,是少之又少的。” 江云娆听着,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皇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与匈奴公主联姻?” 裴琰点了一下头。 江云娆蹙着眉头:“那后边的事情怎么解决呢?” 裴琰道:“朕会跟单于说个中利益,但效果并不好。匈奴人,只认血统。 还有一点,如果朕拒绝和亲,这公主转头嫁给禹王,也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候,北境便会随时脱离朕的控制。” 江云娆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的她抬起亮晶晶的乌眸: “你吧,谈论起朝事的时候,总是严肃。 按照皇上这张阴沉严肃的脸,给那匈奴单于讲三年五年的道理,他可能都难以接受。 因为用和亲解决两国冲突,已经成为一种固化的认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通的。 不过,既然皇上说出了“和亲是无能皇帝干出来的事情”,那说明皇上还是一位极有远见的君主。” 裴琰挑眉看了他一眼,谑道:“又在开心自己的位置稳了是不是,开心太早了,也不一定稳。” 江云娆扑进他的怀里,吻了吻他的胸膛: “皇上太严肃了,纵使有更大的天地与想法,也得选一个好玩儿的方式讲道理。 臣妾已经有法子了,臣妾可以将皇上的严肃大道理,转化为游戏的方式告诉世人听。” 裴琰胸膛传来她灼热又温软的吻,他眸色暗了暗, 将人迅速拢在怀里,勾下下巴吻了吻她那好看的乌眸,将被子一把盖了过来:“行,边说边做,不耽误。” 江云娆脸一热:“我说的不是这个游戏……” 她回了神,与裴琰回了禧云宫用晚膳。夜里,芝兰来禀: “贵妃娘娘,万嫔娘娘她说自己压力太大了,失眠好几日了,就是怕输了麻将大赛,给大周惹乱子。” 江云娆揉揉眼,从床上下来:“你告诉茵茵,输赢都无所谓,出了事我兜着。” 芝兰也不明白,哪有让人去比赛,还让人输的啊。她叹了叹:“那好吧,奴才先去安抚安抚万嫔娘娘。” 麻将大赛,宁如鸢特意安排在了举行宫宴出的长乐殿外。 这一日金阳洒遍皇宫各处,浩然壮阔的宫墙伫立湛蓝天际之下。 红墙下,百花争艳,花香萦绕天地之间;宫道处,贵族们华妆翩飞,都在等着看江云娆的笑话。 江云娆挽着堕马髻,金钗玉环摇晃在云鬓间:“皇上比臣妾还紧张是吗?” 裴琰侧首看她一眼:“你拿着朕的疆土去打麻将,还派出万嫔这样的参赛者,想来,朕也是大周历史上最敢玩儿的皇帝。” 宁如鸢站在前边开始宣读规则,麻将大赛一共分为三场,初赛,复赛,决赛。 进入决赛者,以麻将输赢定最后胜负。 大周胜,匈奴则让出铁矿资源,让大周随意开采; 大周败,则让出北境带水草原。 本来说好的是三年,但匈奴单于非要改成十年,裴琰还是同意了。 初赛时,有八张桌子,复赛时,有四张,决赛时,便只有一张了。 万茵茵靠着江云娆给她准备好的好人缘,一路披荆斩棘,从初赛杀入了决赛,却在进入决赛以后,没有了任何帮助。 她边打边擦汗,惨兮兮的看了看座位上的江云娆,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筹码都快输光了。 她爹万众山将乌纱帽都给取下来了,已经做好了随时被罢官的准备了。 “云娆姐,你倒是救救我啊!”万茵茵又被人截胡了一张牌,手里的牌越来越烂了。 第四百〇八章 牌好牌坏,靠的是出牌人 万茵茵一边擦汗一边着急的摸牌:“不是吧,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拓跋朔兰在她上家,万茵茵的下家是匈奴单于的侧阏氏伏元珍,再下家便是昭仪文雪嫣了。 她也是被两个匈奴女人,两个新手,打得喘不上来气。果然,新手的手气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 魏婉莹冷声道: “皇上,您宠爱贵妃,包庇贵妃,如今怎么还拿着大周的疆土去赌博呢,会不会太荒谬了? 满朝文武现在对皇上的已经议论纷纷了起来!” 裴琰正在跟拓跋朔鸿说事儿,一时间被打断,他看过来:“两国好不容易见一次,不必总是那般严肃。” 魏婉莹抿了抿唇,又看了看赛场上的情况:“那万嫔都要将带水草原给输出去了,皇上怎还在这里饮酒?” 沈昭昭拉了拉皇后的衣袖: “娘娘别着急,就等着让万嫔输吧,输了罪过才大。 到时候云懿贵妃莫说降妃位了,就连身份都保不住。 妖言惑众,失了大周疆土,文武百官都不会放过这妖妃!” 魏婉莹的火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也对,那咱们坐山观虎斗便是,今日便是江云娆的死期!”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万茵茵最好是输,输了这便是江云娆主谋的罪过,这次一定要她死很惨。 她抬眼看去,正看见江云娆也在看自己。 江云娆眼含笑意,悠闲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撇开,现在是装都不会装了,她与皇后上次已经算彻底拉爆了。 拓跋朔鸿忽的站了起来:“上半场,咱们匈奴赢了。大周皇帝,你的疆土可能真的会少一部分了!” 万茵茵听见这话,心里紧张得,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身子一歪:“云娆姐,我不打了不打了,我想吐!” 江云娆走过来扶着她:“我是茵茵的替补,下半场我来吧。” 拓跋朔兰道: “谁来都一样,你们大周已经连输好几圈了,最后这一局,若是不能来个清一色回回血,筹码依旧是咱们匈奴的多。” 文雪嫣也跟着下场,替补的人是宁如鸢,她冷笑一声:“还没到最后呢,叽叽喳喳个做什么?” 匈奴那边不换替补,依旧是拓跋朔兰与伏元珍。 江云娆摸玩牌一看,不得不说,万茵茵这位置的确是摸了一手烂牌,她眉心拧了拧。 拓跋朔兰轻笑一声:“想来云懿贵妃手里的牌,是一副烂牌吧?” 江云娆道:“开局一副烂牌,打到最后才知输赢,关键看的是,人会怎么打。” 宁如鸢开始与她配合,每一张牌都打得极有意思: “一把好牌,也有打烂的时候,一把烂牌,也有被高手打好的时候。 好牌如果遇见了糟心的人,那也打不成好;烂牌如果遇见了好的契机,那也有飞升的时候。” 江云娆将宁如鸢的牌捡了去:“碰。” 伏元珍瞪了瞪眼,将气给忍了下去,这把,已经错失先机。 裴琰与拓跋朔鸿双双走过来观战,他清冷的眉眼扫了扫赛场,帝王飞挑的凤眸开始酝酿风云: “大周的手上,有好牌也有烂牌,你们匈奴人的手上也一样。 单于,好牌如何打烂,烂牌如何打好,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拓跋朔鸿想了想道:“当然是打牌的人。” 裴琰笑道:“对,好与坏,不是牌决定的,是人。输与赢,不是先天谁定的,也是人才能够决定。” 立在周围的官员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只有裴琰自己清楚,如果是鹤兰因在,他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这从前的左膀右臂,他每想起一次,又气又叹。 江云娆朝后侧看去: “是啊单于,方才我的牌有多烂,现在就有多好。 好与坏,从来都是我这个打的人来决定的。 我似乎又决定不了太多,这时候若是有人故意助我,为我制造契机, 再加上我这个人本来就会打牌,那改写结局一定是很容易的事情。” 裴琰将手搭了搭拓跋朔鸿宽阔的肩头,沉声道: “有没有觉得,其实大周与匈奴就像这牌局一样。 匈奴拥有广阔草原,可养万匹健硕战马,供养非常优秀的匈奴骑兵。单于,这是不是好牌?” 拓跋朔鸿点了点头:“是。” 裴琰又道:“匈奴人每到了冬季,遭遇暴雨寒风,没有粮食,只能将战马杀了, 但依旧免不了骑兵被冻死,饿死,甚至是百姓被冻死饿死的现状,这是不是烂牌?” 拓跋朔鸿再次点头:“是。” 裴琰看向四周,深邃的黑眸里悠扬广阔无际起来: “拓跋兄,现在牌就在你的手上,但你每到冬日就打不好,朕以为,这是你人的问题。” 拓跋朔鸿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有些不服的道:“这是老天爷决定的,关我什么事!” 裴琰道:“朕将带水草原给你,你就觉得是好牌了,但朕不给你,你就是一把烂牌。 可是拓跋兄,说句实在的,你将匈奴冬日的民生问题都寄托于大周,本身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 倘若你想要将手中的牌局彻底的长远的给打好,就要明白四个字,合作共赢。” 拓跋朔鸿看了看自己妹妹焦灼的面容,小声问了一句:“你那边到底如何了?” 拓跋朔兰眉心紧拧,脚指头都扣紧了:“摸不到那关键的一张牌啊,此刻就是一副烂牌!” 裴琰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立在金色的阳光下,头顶的云龙金冠在太阳下闪烁万丈光芒。 他抬步走到牌桌之前,身后跟着群臣,悠然笑道: “拓跋公主说的没错。 其实大周有好牌也有烂牌,比如朕的大周疆土天生缺铁矿。 北境的兵器冶炼,要从南边调往,南兵北调,是一件非常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 朕此刻因为这铁器,手握一副烂牌,但若朕有匈奴铁矿支援,那便是好牌。 拓跋兄,你有丰富的铁矿,但你们没有冶炼铁器的技术,每年四处掳掠大周会冶铁的工人, 但这些工人也都是来自民间,你们冶炼出来给匈奴骑兵的弯刀少之又少。 你虽然手里握有好牌,但打得极烂。” 江云娆手里摸到了一张对于拓跋朔兰来说,极为关键的一张牌,她将牌拿在手里晃了晃: “拓跋公主,现在你手里有我想要的牌,我手里也有你想要的牌。 正如大周与匈奴,彼此都有需要彼此的地方,明明咱们才是掌控牌局的人,可为何非要将目光执着于联姻与血统之上呢?” 江云娆将那张牌大大方方的放到了拓跋朔兰的面前,随即起身道: “拓跋单于,您不远千里来朝,你与皇上都是这王朝实际的掌控之人,核心从来都是你二人。 要说和亲真正的稳当,我倒以为,让单于与皇上成亲最合适。” 第四百〇九章 大周皇帝是个有胸怀之人 群臣与匈奴使臣们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知道云懿贵妃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些臣子的眼睛都跟着皇帝与贵妃的身影在转动,看着二人在人前说起话来配合得极好。 有大臣在后边窃窃私语: “云懿贵妃到底也是个女子,怎在外邦与群臣面前毫不避讳,皇上也不说说她,真是不守妇道,有辱斯文!” 另一位大臣道: “老夫倒觉得这也像云懿贵妃做出来的事儿,之前贵妃不是提倡女子走出家门吗? 我家大夫人都在帝京城开了好几家胭脂铺了,生意做得极好,每月营收快超过我的俸禄了。 我家大夫人现在见了男人也不避讳,老夫觉得,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毕竟那银子是实打实的往家里送。 再说了,都是站在人前说说话,又没做个什么。张大人,你也太迂腐了些。” 最后边那位大臣抬眼看着江云娆: “贵妃的确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你们看,她站在匈奴国的君主面前都毫不发憷,还侃侃而谈,有几人能做到?” 哄笑完以后,江云娆走进人群,美人娇媚,言语温柔,众人都尖着耳朵听着。 淡紫色的身影算不得修长壮硕,甚至双肩还有些娇弱,但就是那身影此刻却泛出柔和明媚的光来,有些耀眼。 她落落大方的笑着:“牌咱们可以不打,因为输赢本不大。 大周万里疆域,那片带水草原罢了,皇上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只是单于,你得了那片带水的草原,匈奴又能好得了多少呢? 它不过是冬日里暂避风雪的一处草原罢了。 匈奴帝国来日若想真正的壮大,一片带水草原可实现不了。” 人群里有人已经低压眉头,魏太傅暗自看向了魏婉莹,想提醒自己的女儿,大事不好。 明明匈奴来朝就是来和亲的,现在皇帝与贵妃排了一场大戏,没有一句话是在提和亲一事,已经开始将重心逐渐转移。 江云娆已经缓缓走到了裴琰的身边,与他双眸含笑对望了一眼,又继续说着: “一个国家的强大,怎能靠着单方面来决定? 匈奴的草原只有牧草,培植不来可以变成在棉衣的棉花,也长不出可以储存到冬日的稻谷粮食; 大周的马匹矮小腿短,难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军队,难以远征; 匈奴的人生了病,只有祈求你们的长生天,但我们大周,却有医术、有药草。 不仅如此,大周还有让草原长出棉花与稻谷的技术。 拓跋单于,朔兰公主,大周与匈奴明明可以一起成就彼此,牌局明明可以扭转, 可是为何,双方就只想到了牺牲一位公主的姻缘,换取一片草原呢?” 拓跋朔兰怔怔的看着江云娆,一手攥着手里的麻将,指骨泛白起来。 她觉得此刻站在皇帝身边的云懿贵妃,像极了曾经大嫂嫂站在阿兄身边的样子,谁都插足不了的样子。 天地里,唯有他们二人高大的身影独立于世,像极了真正的王者。 裴琰凤眼微挑,一手背在了伸手,平声道: “两国冲突与友好,何时又是一个女人来决定的? 或者,又是拓跋兄你说的血缘问题,即便是朕与公主有了后嗣, 可有朝一日边境起了冲突,该打的仗一场也不会少,该争夺的资源也不会少,这怎会是一个子嗣能决定的?” 话完,他伸手指了指牌局:“倘若贵妃今日不出这张牌,那你们匈奴就输了,但是贵妃没有这样做,她让你们赢了。” 裴琰的话说得很明确,是江云娆让匈奴赢的,她也可以让今日的匈奴输掉。 拓跋朔兰走到了自己哥哥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阿兄,好像是有点道理,我这几日学习麻将,琢磨出来的。 有时候手气好,但我打得烂,有时候牌不好,可上家总有我需要的牌,烂牌也就变好了。” 拓跋朔鸿微微垂首思考了起来,只是按照传统习俗,他只知道让自己的妹妹过来大周,以后有什么事情,自己的妹妹能在皇帝耳边说上几句话。 他眼里的大周人,狡猾,心眼儿多,满是算计,今日这大戏,他不知道能信几分: “大周皇上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会回去好好想想。” 群臣里有不少臣子其实已经听懂了,只是这借麻将比喻两国合作一事的法子,并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这单于,一直执着于和亲能解决一切的事情之上。 显然,前几日还拧着性子的拓跋朔鸿,今日却开始认真思考了。 裴琰当着群臣的面道: “拓跋兄,大周与匈奴可开创前所未有的局面,两国之间的未来,无需再用和亲解决,甚至会有高于和亲的合作。” 江云娆将一份册子递了过去: “按照皇上的意思,大周会开辟商贸互通、双方文化的相互输送、两国资源的共同开采、以及冶炼技术的共享。 这份诏书,是我陪着皇上熬了整整三个大夜拟出来的,一字一句无人代笔,皆是大周愿与匈奴共迎春天的诚意。” 熬了整整三个大夜? 魏婉莹面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皇帝做这些连好多朝堂里的大臣都不知道,她这个皇后也不知道,只有江云娆那妖妃知道! 现在皇帝与江云娆二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她这个皇后却被挤在了靠后的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云娆才是大周的皇后呢!魏婉莹,越想越气! 拓跋朔鸿将东西接了过去,里面满满写着大周能为匈奴提供的东西,但并没有对匈奴其余的要求,甚至都没有让匈奴送战马到大周。他兄妹二人回了行宫,坐在了一起。 拓跋朔兰眼底里闪烁着一些异样来: “阿兄,大周皇帝愿意相帮咱们匈奴。 咱们匈奴人本不是懒惰的民族,可就是生在草原,许多东西都匮乏,文化落后,贵族们只知道圈地养牛羊。 稍有不快也不会友好沟通,拉着族人就开始部落屠杀。 现在大周给机会了,咱们不得抓住?” 拓跋朔鸿依旧有些纠结的道:“可我是来送你到大周和亲的啊! 你不在大周替我守着,那我回了匈奴,这皇帝言而无信怎么办? 他们大周人,一直觉得咱们匈奴人茹毛饮血,只有野蛮,骨子里是瞧不上咱们的。” 拓跋朔兰手里拿着册子也琢磨了起来: “你看,这册子的封面上写了两个字,利他。阿兄知道这个出自于哪里吗?” 拓跋朔鸿摇首:“不知。” 拓跋朔兰道:“这是天竺佛教里面的术语,讲究的是先利他人,再利自己。 所以我觉得,大周皇帝是个有胸怀,也有雄才伟略的君主。 他当朝满朝文武的面给了阿兄这诏书,作为一国皇帝,怎会等咱们一离开就言而无信? 阿兄你自己也想想,我去和亲,换一片草原,大周获得些铁矿,对于大周皇帝来说是成本最低也最简单的事情。 可是按照现在大周给出的好处,对匈奴只有好而没有坏。 来日匈奴在大周的扶持下,日日壮大,当有一日大周不扶持了,咱们匈奴又会心慌不已。 所以大周皇帝是个有胸怀又有手段的君主,他赐予我们好处,也让我们选择了臣服,与大周绑定在了一起。” 拓跋朔鸿将头抬起,看着暗沉夜幕降临,摇了摇头叹道: “我原以为是和亲这么简单的事儿,后来又暗喜打个大周麻将而已,现在才醒悟过来,大周皇帝做的局太大了。” 拓跋朔兰抿了抿唇:“阿兄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一十章 今生簪花,世世漂亮 拓跋朔鸿道:“大周皇帝,估计是想要真正的开始对付西戎。 大周铁器缺失,但咱们匈奴与西戎却很丰富。 西戎与大周西境的战役打了这么久,去年又遭遇雪灾,战况不算很好。即便打赢了,也只能是费力险赢。 西戎常年骚扰大周边境,想来这大周皇帝是想要彻底解决了,所以才拉咱们入局。 但他的确准备扶持匈奴,给了不少好处,就看咱们上不上钩。 这牌好牌坏,的确是看我这个打的人如何打了。” 裴琰从一开始的布局,就不是单一的制衡北境,而是大周西境与西戎国的战役,已经将他彻底给惹怒了。 他拉匈奴入局,大周军队获得战马资源与铁矿冶炼兵器,自匈奴沃尓善草原借道,不再翻越,大军可直杀西戎腹地。 登基五年,他一直忙着平息朝野里的世家之祸,边境问题尚是没有抽得出手来治理,此番匈奴入朝也算是是一个契机。 只是他自己很清楚,匈奴单于只肯简单和亲,换取那片带水草原, 而江云娆却将他的想法,换了一种更有趣也更能让大家放下戒备,能够坐下来讲故事的方式,讲给了匈奴人听。 拓跋朔兰起身走到桌前抱着酒坛子猛喝了起来,喝了半坛子后低吼道: “到底怎么做,阿兄给个痛快!咱们匈奴人,都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别磨磨唧唧,你学学大嫂嫂!” 拓跋朔鸿的大阏氏,也就是拓跋朔兰时常提起的大嫂嫂,跟她是一个性子的人,做事爽朗直接。 可唯独这匈奴单于不知道怎么的,性子天生有些犹豫,瞻前顾后的。 拓跋朔鸿声色有些低沉,还在反复纠结:“让阿兄再想想。” 麻将外交一事,令匈奴一方陷入了沉默,暂时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裴琰继续在前朝与拓跋朔鸿拉扯着,后宫里的事情则交给了江云娆。 江云娆说,软外交,也是一种外交。 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其实也就是几个顶层人脑子的博弈。 她的战场,从前朝转移回了后宫,但又并非拘泥在宫墙之下。 拓跋朔兰端坐在凤仪宫内,喝着魏婉莹特意赏赐下的江南早春绿茶。 这位大周皇后一大早就将她给叫了过来,说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跟她讲。 拓跋朔兰端着这大周的盖碗茶,有些不自然的喝着,她想起了那日江云娆给她的奶茶,她突然想喝奶茶了。 她问道:“皇后娘娘,我喝不惯这个,我想喝牛乳与黑茶煮的奶茶。” 魏婉莹用锦帕最鼻尖遮了遮,略带嫌弃的道: “那腥臊味重的东西,后妃要少用,以免冲撞了皇上。就喝茶吧,有股清香味。” 拓跋朔兰不好再提,只好端着绿茶抿了两口。 魏婉莹道:“上次贵妃与贤妃操办的什么麻将大赛,的确也是上不了什么台面,让公主与单于见笑了。” 她却一脸认真的看着魏皇后: “我倒是觉得大周皇上与云懿贵妃以麻将借喻两国关系与发展挺好的。 先前我阿兄接受不了和亲以外的商谈,现在看了几场麻将,好似能理解那么一些了。 大周与匈奴,各自手上都有好牌烂……” 魏婉莹面色低沉了下来,细长的吊梢眼泛着阴沉晦暗的光,打断了她的话: “江云娆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贵妃位置。 她现在有孕,就想等着生了孩子,与本宫这个皇后一较高下。 你别被那贵妃温婉柔善的模样给骗了,她最是心如蛇蝎了,手段多得很。你看吧,你现在也已经开始动摇了。” 拓跋朔兰将那盖碗茶静静放在了茶几上,有些沉沉的打量起了这位皇后。 魏婉莹继续道: “她妖言惑众勾引皇上,将打麻将这种赌博之事给放到了两国台面上,还用大周疆域做赌,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拓跋公主,你需去告诉你的兄长,唯有和亲,才是两国最为可靠的做法。 你放心,你入了大周后宫,本宫一定将你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也会让皇上,还有本宫的母族魏家,多多照应你的母国。 江云娆可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罪人,你别信错了人。” 可是此刻的拓跋朔兰,好似已经不能完全信服这皇后的话了, 虽然她也不信江云娆,但那日大周皇帝给的诏书,却是实实在在的给匈奴的好处。 身为匈奴草原的大公主,谁给匈奴好处,她就尊重谁。 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出来,魏皇后也有些瞧不上她,更瞧不上她们匈奴人的一些习俗,此种行为,倒是令她心中憋闷起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魏皇后的宫殿,觉得大周后宫里的空气都是那样的压抑。 她只想在广阔无垠的草原里策马奔腾,自由自在多好呀。 走着走着,便看见前面围着一群女子,在百花盛开的园子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中间那位嫔妃是坐在轮椅上的,她记得,是和她一起参加赛马大赛的锦妃长孙金月。 人群里的那个淡紫色身影,是那云懿贵妃,身旁的女子手上都拿着几捧鲜花。 身后的宫人则是在负责裁剪那些花枝,整齐的簪入一个镂空的金丝钿子里。 江云娆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她很清楚匈奴在犹豫什么。 匈奴对大周有着根深蒂固的防备之心,大周某些官员从前在对匈奴这一问题上是采取的打压政策,到处宣扬他们是落后的民族。 几十年过去,大周与匈奴之间便有着解不开的结与极重的偏见。 即便大周将橄榄枝给伸了出去,人家匈奴也是不愿轻易接手的。 江云娆知道拓跋朔兰在匈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她将目标放在了这公主的身上, 倒不是算计人家,只是想切开一个没有偏见,让两国可以好好对话的口子。 江云娆朝着拓跋朔兰挥了挥手:“公主别走呀,来都来了,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簪花吧。” 万茵茵将紫色与玫红色相间的簪花钿子架在江云娆的脑袋上,自己脑袋上戴了一个粉色蔷薇做的,可漂亮了。 江云娆则是给长孙金月做了一个天蓝色的戴在脑袋上,还说: “春光来时,百花盛开,咱们玩儿什么你也要跟上,就是推着轮椅你也得跟咱们一起簪花。” 拓跋朔兰走了过来,芝兰便上前来面带微笑的询问: “公主想喝茶还是你们匈奴人喝惯了的奶茶,贵妃娘娘都备得有。” 江云娆站在春光里,笑得灿烂无比,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的簪花钿子: “拓跋公主,我觉得你适合大红色的,要不也来试试?”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将颠覆后世女子的命运 拓跋朔兰没见过东西,人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她来大周之前已经看了不少关于大周的东西,就是怕出丑,感觉自己已经在魏皇后那里出过好几次丑了, 毕竟端茶的样子都是那样的生疏与不自在。 不过江云娆这里,没有凤仪宫那样的压抑感,很是随意。 她看见这些嫔妃跟江云娆的关系还挺好的,那摔断腿的锦妃抬着轮椅都来玩儿了,不像是假亲近。 “我不会簪花,搞不来这些……”她眨了眨眼,有些退缩的道。 江云娆走过来将她按在了凳子上: “不怕,我也是乱搞的。我们大周有句话叫,今生簪花,世世漂亮。 每年大周的春天,姑娘家都会玩儿这个,图个开心,我也是头一遭弄。” 花吟将匈奴公主一头的辫子给散了下来,挽成了大周女子的发髻,然后从江云娆手里接过鲜红色的簪花钿子戴在了头上。 江云娆伸手点了一些胭脂在她脸上,拿着铜镜放在她面前:“公主喜欢吗?” 拓跋朔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点了红妆,带了红色的簪花钿子,眼眸明显瞪圆了一下,是美上了好几分。 她忍住心中悸动与开心,侧首看着身边的匈奴宫女:“好看吗?” 匈奴宫女不会讲大周官话,用匈奴话回答:“好看,太好看了公主!” 拓跋朔兰问道:“你们大周后宫的嫔妃,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江云娆懒洋洋的道: “倒也不是,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都是自己选择的。 我想了想,你若真是留了下来,下次咱们麻将又能多凑一桌了。” 拓跋朔兰翻了翻眼睛:“哼,我才不要日日闲着在这里打麻将,你们这样的生活又有多大意思?” 江云娆回眸看了看那群后宫女子,澄澈乌眸低垂了下来: “是啊,我们这样的生活在公主眼里的确没有多大意思,可是这已经是我们能将日子过得最体面最和谐的样子了。” 她伸手指了指长孙金月:“那位是锦妃,出身武将世家,从小的梦想是做一位女将军,驰骋沙场,天高地阔。 可是她却在最美好的年纪,被锁进了宫闱,只能悄悄的在自己的宫殿里摸一摸从前的刀剑。” 江云娆又伸手指了指文雪嫣: “那位是文昭仪,她出身书香世家,自小精通经史,写得一手好字。 与家中兄弟同上族学,成绩是全族里最好的那一个。 她时常感叹,为什么她的成绩最好,却没有用武之地, 她那个草包一样的哥哥,却能入朝为官,而她只能待在后宫,谁都不过问一下。 她也有自己的梦想,她想做官,但是大周没有这样的先例。 可我一直觉得,若是能,她会是一个好官。” 拓跋朔兰细细打量起了那些拿着鲜花,过着她认为最没有意义人生的后宫嫔妃们。 她猛喝了几口奶茶,心底舒服了一些:“是有点可惜,那是你们大周皇帝不惜才。” 江云娆道:“这不是皇上所能决定的,这是大周建国以来的规矩,难以改变。 后宫里还有位娘娘,做事雷厉风行,管家是一把好手,却时常落入后宫大大小小的陷阱。 时常是事情做了,又没讨到一个好。 可是她明明就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却又不能专心致志的干实事,还得花心思应付一些旁的事情。 公主你也看见了,再优秀的女子,一旦被锁入牢笼,过的也就是这样的生活。 如果这时代可以改变,如果重来一次,如果可以选择,她们或许就能去过自己的人生,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拓跋朔兰冷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大周后宫不好混,让我别来,是吗?” 江云娆却摇了摇头,伸手将她身上散落的花瓣轻轻拍去,目光悠远起来: “你来与不来,其实对我的影响并不大,我只是暂时的受一些委屈,但只要我不开口闹,皇上他心底就歉疚。 皇嗣诞生,他自会将皇贵妃的位置捧来我跟前,最后得好处的还是我。” 拓跋朔兰在江云娆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份来自于皇帝给她的底气。 怪不得那魏皇后,会那般忌惮这贵妃了,还是一位已经身怀有孕的贵妃,这的确够呛。 江云娆语声平和,波澜不惊: “只是我觉得,大周多一位远嫁而来的贵妃,不如多一个来往在大周与匈奴边境上负责经贸的女官, 更或者,多一位匈奴帝国最富有的公主。 拓跋公主,要想做更多有利于匈奴的事情,你就得站到更高远的位置上。 你要做实事,才能兴邦,而非挂一个为匈奴和亲的名头。 大周即将开通四大边境政策,需要一个懂两国语言,又对国家负责的人,且还需要这个人的身份足够尊贵。 能够穿梭两国边境,解开两国之间的芥蒂,将事情推进下去。” 她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拓跋朔兰从身份到爱国的心,都是最合适的人。 且女子身上,天生就有一股韧劲,适合开垦这片外交的荒漠。 拓跋朔兰脊背阵阵发麻,她俨然不觉得这是一位身在宫墙下的嫔妃能够说出来的话。 怪不得两国相见的场面,皇帝都非要带着她,的确有些特别,不像是拘泥在宫墙里的金丝雀。 她的心,如观山海,可瞰百川一般的浩大,却又不争。 从前有句话叫做,真正的强者,无谓相争,只求自强。 “可我只是个公主,在匈奴,就是用来和亲与联姻的。你说的这个,我做不了。” 她看了江云娆一眼,却无法挣脱属于自己的牢笼。 江云娆眉心一拧,声量大了些: “你怎么做不到,看你想不想做! 你这一代的公主站了上去,开了先河,往后世世代代的匈奴公主便能从此免去只有和亲与联姻的命运。 你可知道,但凡是一个女子站到了高位之上,往后才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有机会站得更高更远。 此举,将颠覆后世女子的命运,也将颠覆大周与匈奴的未来。 你若是真爱自己的家国,何惧奉献一段姻缘,奉献才能,时间,精力,难道不是更好?” 拓跋朔兰咽了咽唾沫,长了一些小雀斑的面颊上写着满满的震惊,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小红裙,黑亮的长睫颤了颤: “改变后世每一代公主的命运?” 江云娆认真的看着她: “对,这番话,不是我身为贵妃对你讲的,而是身为一个普通女子对你讲的。 机会已经到你手上了,人生改写命运的机会本不多。 拓跋公主,即便你不是嫁来大周和亲,那也是嫁给旁人联姻, 凭借自己那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宠爱,去让自己的夫君关照一下你的匈奴草原?” 第四百一十二章 还是逃不过后宫的算计 拓跋朔兰嘴唇有些苍白,她怔怔的看着江云娆,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 她想为自己深爱的匈奴做好多好多事情,的确如江云娆所说,她要站在更高处,手握与男子同等的权势, 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锁在宫墙之下,看皇帝的脸色。 再者,她大抵是得不到这个大周皇帝的宠爱的。 几番挣扎之下,她眉心拧紧了起来,头上的红色簪花钿子微微发抖: “行了! 你直接点,把大周与匈奴的四大边境政策给我,我拿去给我阿兄,我亲自去说,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她自己的确不愿意背井离乡和亲,大周刚好给出全新的边境政策,她自己是有选择的。 很可能如江云娆所说,这是人生唯一一次改写命运的机会。 她不要做空有虚名的公主,她要做驰骋匈奴草原的拓跋王族。 江云娆终是展露笑意,凝声道:“芝兰,将东西都交给公主吧。” 她暗自松下一口气,就看着公主能为自己挣扎到哪个份儿上了。 拓跋朔兰拿了诏书就走,江云娆一把攥住了她:“公主别急。” 宁如鸢忙完走了过来,喘着气道:“宫廷画师来了,快给本宫扮上!” 她看着江云娆,风风火火的:“你搞的簪花小聚,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呀!” 江云娆拉着拓跋朔兰走了过去,将主位之上加了一张凳子: “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同入画吧,大周和匈奴得留个纪念。” 大周的宫廷的画师,将后宫嫔妃与这位匈奴公主的画像给描摹了下来。 美人入画,彩裙随风纷飞,众人言笑晏晏,凝神盯着前方。 江云娆身着淡紫色长裙,小腹明显隆起,她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意明媚的坐在凳子上。 身边挨着身着红衣,戴红色簪花钿子的拓跋朔兰,她怔怔的看着看向前方,一动不动,但也没再拒绝了。 多年后,大周天启帝后宫嫔妃与这匈奴公主的画作经世流传, 画作悬挂于大周皇宫与匈奴王庭显眼之处,沦为一桩大周百年外交史上的美谈。 往后的几日,江云娆带着万茵茵,向拓跋朔兰介绍了大周的饮食文化, 贵妃与万嫔亲自下厨款待匈奴公主与随行前来的匈奴贵族小姐。 后又与宁如鸢一行,带着匈奴公主面见了大周头一批走出宅院,自行开了店铺,走出家门的夫人们。 这些夫人很开心的带着送给匈奴的礼物,很是积极的过来交流,目的也很简单,想着怎么把生意做到匈奴去。 这些夫人的店里,多是聘用女子为工,教她们技术,付给她们工钱,让她们能够不再伸手向男子要钱。 拓跋朔兰疑惑问道:“家中的老爷没有意见吗?” 宁如鸢扬着下巴说着: “有意见又怎么样?这钱,这些男人还不是都花了的,有什么资格来说? 再有,头一批的女子走了出去,世人觉得怪异,诟病, 可只有这一代坚持了下来,往后一代一代走出去的时候,就没有人说了,因为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宁如鸢将这几年她们为大周女子做的一些事情都讲给了拓跋朔兰听,这公主要说是没有一点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江云娆前一日说,前几年她们都是种树人,现在看见了一些成果, 将这些成果让这远道而来的公主也看看,便是让这棵树结出了最丰硕的果实。 宁如鸢走着走着自己也摆了摆头: “若是我没有这么早入宫,还能选择一次,碰见这好的时候,帝京城那些夫人开的铺子,可开不过我。” 随即无声一笑,带着点无奈与羡慕出来。 拓跋朔兰也笑着:“贤妃娘娘的样子,是个干练之人,我相信你能做到。” 这几日她感受得出来,在江云娆特别的安排之下,匈奴人从里到外都感觉到被大周方面重视与尊重。 身为贵妃,她带头佩戴了匈奴阏氏用的簪子,后宫皆有效仿者。 渐渐的,她内心的不安消逝,对大周的芥蒂也有所消解。 江云娆走着走着累得慌,她扶着肚子道:“你们先逛着,我歇息歇息。” 她忙活了好几日了,一直带着拓跋朔兰了解大周的文化、经济、还有一些技术活儿。 芝兰拿着锦帕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倒是也不热啊,娘娘怎么一直流汗?” 江云娆咬了咬嘴唇:“我觉得小腹有有些坠胀,有点不舒服。” 宁如鸢回过头来,笑道:“累了你就回禧云宫吧,我能聊!” 江云娆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她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芝兰,芝兰!” 她感觉到下身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一时慌乱的叫了出来。 芝兰垂眸一看,惊呼道:“怎么有血啊!” 花吟面色瞬间惨白下来:“奴婢去叫太医,来人呐,赶紧将娘娘送回宫里!” 前边走着的人,听见动静也回了神,连忙走了过来。 江云娆整个人已经虚脱的倒在了石桌旁,扶着自己的肚子,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芝兰,我肚子好痛。” 宁如鸢看了看周围:“凤辇呢,还不赶紧抬过来,愣着做什么!” 凤辇匆匆来将江云娆抬走,直奔禧云宫,宁如鸢也跟了过去。 拓跋朔兰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侄子拓跋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姑姑,那个长得最好看的紫衣娘娘是要生了吗,她的肚子跟我的额娘一模一样。” 拓跋野长得黑极了,比魏皇后那个孩子还要黑。 只是他的眉眼里透着一股野性,眼睛瞧着极为精神与机灵,一头微卷的至肩后的中短发,用绿松石的绳子捆着,是匈奴王族的装扮。 拓跋朔兰看着那群匆匆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不是的,那贵妃应该不是要生了,感觉是出现什么意外了。 你走的时候你额娘的肚子也跟她差不多大,咱们回去的时候,你应该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拓跋野眨眨眼:“姑姑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你不是来和亲的,说这辈子都回不去匈奴了吗?” 拓跋朔兰却虚了虚眸,冷声道: “不,我要回去! 你看这贵妃,脑子聪慧,心胸宽广,陪着大周皇帝做了那么多事,也逃不过后宫的算计。 她那孩子是七月出生,现在还是春末呢,当下又是两国商谈大事之际,这肚子怎会平白无故的出事。” 她都听说了,大周皇帝为了这贵妃的安全,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拓跋野揪了揪他的小眉毛:“啊,那求长生天保佑她吧。” 入夜,禧云宫外,跪了上百人。 从负责照顾江云娆起居生活的芝兰,到负责她安全的归冥,全都跪在地上。裴琰此次,发了不小的怒火。 江云娆直到现在还没脱险,李文年说,似是一种特殊的毒药,不是从口入的,极有可能是从外边。 江云娆双手从指腹至手掌,全都乌青了。 她躺在床上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眨眨泪光烁烁的眼睛,哭声渐起: “裴琰,裴琰,你在哪儿?我快要撑不住了!” (这几天用麻将转化外交事件的剧情,把我脑子给费干了,改了很多稿,力求改到最好的状态发出来,所以就是两更。 不过每章节字数累加了的,尽量写长,后面等我缓过来了,会多多更新的,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呀,真的很用心在写了,我希望这个故事能有新的高度!)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朕让整个皇宫都变成血房! 裴琰一身暗金色龙纹黑色锦袍,裹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 头顶金冠上的飞龙此刻显得狰狞了起来,那双嵌着红色宝石的龙眼,似被怒火给煅烧起来,散出阴沉晦暗的光。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坚硬深邃的轮廓此刻被戾气环绕,变得狠戾阴沉起来。 自己在前朝忙得昏天黑地,可还是有人在后宫悄悄下手。 更是在这两国和谈关键之际,他这次是真的发了怒。 帝王高立于禧云宫正殿外的台阶之上,前庭跪满了奴才,在被禁卫军狠狠鞭笞,严刑拷打,势必要问出个一二来。 裴琰厉声道: “贵妃的饮食起居,护卫安全,朕派了多少人看护,你们自己说! 日日奏报,日日都说贵妃无虞,朕看你们是早就不想要脑袋了! 三日之内,找不出个结果,朕砍了你们所有人的头!” 李文年从寝殿里匆匆走了出来: “皇上,贵妃娘娘情绪极为不稳定,一直嚷着要见您,只是那殿中乃血房,不大吉利。 皇上要不传几句口谕,臣待传给娘娘。” 裴琰转身就朝着寝殿内走去,留下一句带有血腥气的话语来: “贵妃与皇嗣有任何闪失,朕让整个皇宫都变成血房!” 整个禧云宫之外,惨叫声连连。 暗夜山的暗卫,开始殿前审问,这些宫女太监,开始一日一日的回忆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的说,稍有差池小命不保。 裴琰登基五年以来,从未在后宫发这样大的怒火,待宫人算是宽厚,但这一次,他俨然是不能姑息了。 江云娆跟孩子,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外边是匈奴来朝,商谈一事已经进行到非常关键的时刻了,而裴琰的后宫里又出了这么大一乱子。 两相焦灼,一时,连春风里都有了血腥的味道。 裴琰放下了狠话,此番必然是要个结果。查出的人,无论是谁,那人的脑袋,皇帝要定了! 万茵茵在殿外哭着: “云娆姐吃的什么,我就吃的吃什么。她吃的任何东西,都是我做的,会不会是我不小心,我惹祸了啊!” 宁如鸢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底下哭闹声一片,心烦得很: “锦妃摔断了腿,贵妃中毒,大周后宫这几日可真是热闹。” 她暗自觉得,会不会跟魏皇后那个女人有关系?可是毫无证据,她也不敢贸然说是皇后做的。 魏婉莹与沈昭昭也从凤仪宫赶了过来,路上的时候, 就已经听说江云娆已经晕过去了几次,皇帝一直待在禧云宫里,一步都不曾离开,将匈奴人也甩在了一边。 皇后缓缓下了凤辇,环顾一周,走到宁如鸢的身边道: “贤妃是没事做吗?拓跋公主那边,你不去好吃好喝的捧着了?” 沈昭昭在一边拿着帕子笑了笑: “是啊,跟着贵妃装模作样的,又是下厨,又是面见大臣们的夫人,不就是想哄着匈奴人放弃和亲吗?” 万茵茵攥着拳头: “沈嫔,禧云宫不欢迎你,你回你自己的宫殿去吧!” 从前她不敢得罪沈昭昭,现在妃位一样了,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沈昭昭不屑的道:“我是跟着皇后娘娘来的,你管得着吗你!” 宁如鸢冷下面色: “这几日皇后娘娘与沈嫔在宫中可悠闲了,让一个孕妇陪着匈奴公主从早走到晚, 现下还被人算计中了毒,此刻是来说风凉话了吗?” 魏婉莹拂了拂凤袍的衣袖,身上的珠翠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她眸光松弛的道: “她喜欢出风头,枪打出头鸟,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魏婉莹心中也愤然,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皇后,可是此次匈奴来朝为什么自己却像一个被置之事外的人。 明明那匈奴公主一开始是跟她亲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日都叫不来凤仪宫了。 只能说着匈奴公主心思单纯,着了江云娆那个女人的道。 禧云宫的下边是奴才们的惨叫连天,台阶之上是皇后与贤妃的对呛,闹得天翻地覆。 福康公公听见动静,连忙小跑了出来: “哎哟,主子们赶紧回吧,皇上在里边大发雷霆呢,你们就别往上面撞了!” 魏婉莹道:“本宫是皇后,后妃子嗣出了问题,能不来看看吗?现在里面什么情况,孩子保得住吗?” 福康公公揪着眉毛:“李太医正在尽全力救贵妃娘娘,奴才也不清楚。” 他怎么敢说一句不好的话,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只是云懿贵妃中毒,那毒药直指腹中皇嗣,现在血都没有止住,整个人的面色已经如一张纸般苍白了。 魏婉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唇角勾了勾:“实在不行,就保大吧。” 只要皇嗣没有生出来,江云娆也就是只是个单纯的妃嫔。 万茵茵咬着牙,就冲了上去: “皇后娘娘,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你就是来看好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娆姐与腹中的皇嗣都好好的,什么保大保小!” 魏婉莹身边的婵娟一个耳光打在万茵茵的脸上,极为用力: “奴婢是替皇后娘娘责罚的万嫔娘娘,您冲撞皇后,的确不该。” 万茵茵连忙被宁如鸢给拉开:“你嘴笨你自己不知道吗,赶紧回去!” 万茵茵刚想离开,归冥便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属下要面见皇上。” 裴琰神色阴沉的从寝殿里走了出来,深邃冷戾的长眸扫了扫众人,场子里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讲。” 归冥上禀道:“属下带人查了贵妃娘娘这几日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其余东西都没有问题,就是有一副麻将不见了。” 主导麻将大赛的人是宁如鸢,她一下子就看见裴琰投过来的那阴冷的眼神,宁如鸢呼吸微微凝迟: “麻将?都归回内务府了,怎么会不见了?” 裴琰冷声道:“归冥,把贤妃带下去,提审整个钟云宫中人。” 归冥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没想到第一个被审问的嫔妃居然是贤妃,他正要回应。 却听见裴琰又道:“派禁卫军,将后宫掀开了搜,每一间宫殿,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宁如鸢心生委屈,呼声道:“臣妾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呀!” 魏婉莹面色沉了沉,侧眸时对上裴琰漆黑深邃的凤眼,语声结结巴巴起来: “皇上这般盯着臣妾做什么,难不成觉得是臣妾做的了?” 裴琰面无表情:“朕不是肆意屠杀的皇帝,但只要证据能够证明谁是凶手。这一次,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命留下。” 后宫开始大肆搜宫,一夜过去,阖宫上下的人都没闭过眼睛。 次日,魏婉莹正在自己的凤仪宫用早膳,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两眼冒金星。 第四百一十四章 皇上一直在为贵妃铺路 她正要怒骂,却发现是自己的母亲魏夫人。魏婉莹瞪大了双眸: “母亲,你递了牌子入宫来,就是为了打女儿一耳光的吗?” 魏夫人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这一耳光,是您的父亲,魏太傅命我打的。” 魏婉莹将面前的碗筷碟子猛地推开,怒道:“为什么,父亲他疯了吗!” 魏夫人跪在地上,缓缓抬眸,眼眶红了一圈 :“你父亲没有疯,咱们魏家人估计快要疯了! 云懿贵妃出事,现在连人证物证都没有找到。 昨晚半夜,皇帝就突然派兵围了咱们魏家,将你父亲带入宫中亲自提审,直到今日早朝前,你父亲才回府。 你知道外边都闹成什么样了吗,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魏婉莹从位置上起身,看着自己跪着的母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激动的道: “当然不是!我没做过,凭什么江云娆出事,皇上,就连你们都在怀疑是我!” 婵娟连忙走过来,将魏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急声道: “老夫人,此事真的不是皇后娘娘做的。 皇后自知最近与云懿贵妃闹得不可开交,即便是想做,肯定也不是现在,随便怎么都是要等到她生产的那一日再下手。” 魏夫人垂着胸口,摇了摇头: “可是现在皇帝已经怀疑上咱们魏家了,他似乎就觉得是你做的。 你父亲他,在天元宫将头都给磕破了,早晨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 咱们魏家可是世族,你又是皇后,皇上居然为了一个妃子,在后宫前朝大动干戈,对自己从前的老师这般无情!” 魏婉莹伸手一把覆翻桌上的早膳,怒道:“我身为皇后,难不成还要为个妃子低三下四的去解释不成?” 魏夫人昨夜一夜未睡,两眼熬得通红满是红血丝: “女儿啊,你虽然现在还是皇后,但现在谁都无法保证你将来还是。 你难道没有发现,两国邦交如此重要的场面上,一直都是云懿贵妃在牵头,你这个皇后,已经靠边站了吗? 你再看看,那匈奴单于虽然没有带自己的大阏氏来, 但也没有将自己小阏氏带上场面,你难道还不懂这里边的意思吗?” 魏婉莹胸口闷了闷,凝声道:“什么意思?” 魏夫人一跺脚,真是恨铁不成钢: “唉,皇上他,在为云懿贵妃的将来铺路了,也在为她腹中的皇嗣铺路了。 皇上之所以这么做,是很清楚云懿贵妃往后若想安生的立于前朝后宫,给皇嗣一个强大的母亲形象, 就得铺路、放权,让她放手去做,再立下不世之功。 大周与匈奴的深度合作一旦谈成,云懿贵妃将会作为大周与匈奴的和谈第一人, 被皇上赐下更高的名分,这个名分就不单单再是一个单纯的后宫妃阶那么简单了,还会拥有更多的政治意义。 你父亲说了,皇上还会在大周与匈奴的边境上,为云懿贵妃塑金身,再立传,令后世敬仰叩拜。 皇贵妃的位置,乃至凤印,已经挂在禧云宫的殿门前了你居然还在沾沾自喜,你到底在得意个什么!” 皇贵妃位同副后,平妻一般的存在,从庶出变为的嫡系,与皇后身份就快持平。 魏婉莹面容上的血色迅速消逝,她两腿一软,朝后退了好几步: “皇贵妃?什么,重启皇贵妃的位份?江云娆,她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 她记得儿时,自己也听过关于明华皇贵妃的传闻。 当时后宫里是有一位皇后的,那位皇后从一开始的中宫之主,到后来被抢了凤印, 到最后明华皇贵妃直接无视皇后,将后宫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先皇后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了,死的很惨。 “皇上前不久才下了诏书,说册封大皇子为太子,玉玺都盖了,这明明是向着魏家的。 皇上能登基,咱们魏家出了多少力气,怎么就是给江云娆铺路了?”她不甘心的问着。 魏夫人道:“你父亲就是在怀疑这件事,太过反常了。 你先别管这么多,赶紧去挽回自己身为皇后的形象,别再站在旁边看戏了。 皇上,包括旁人都在怀疑你,你难道继续让舆论这么发酵下去吗?” 这一刻,魏婉莹自己也是无力的,她似乎明白过来从前的江云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舆论缠身的痛苦了。 果然,世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是事实。 本来自己还在开心,说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下的手,结果这火就莫名其妙的燃到了自己身上。 魏婉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魏婉莹反应算快,当日便脱了皇后的凤袍,取下了凤冠,身披素白长纱, 带着后宫其余嫔妃前往宫中祈愿的祈年殿为云懿贵妃烧香祈福了。 动静也闹得不小,她生怕皇帝不知道。 裴琰晚上也到祈年殿点了香,看见魏皇后脱簪戴素,还拉着大皇子一起祈福的样子,便说: “皇后此番为贵妃,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魏婉莹低着头,泣声道: “臣妾与贵妃是不和,但都是小打小闹,事情过了也就过了,臣妾是皇后怎去跟一个妃子记仇? 更何况,那云懿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会叫臣妾一声母后。 皇上子嗣单薄,到底也是皇上的血脉,臣妾与皇上夫妻一场,怎能不忧心? 所以便来祈福,希望贵妃能安稳渡过此劫。” 裴琰将祈福的东西放下后,冷戾的长眸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开回禧云宫了。 江云娆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连解毒的办法都没有找到。 裴琰一日未进食,到了禧云宫便守在了她的床前,攥住她那有些冰凉的玉手: “是朕太着急了,都是朕的错。” 他心心念念逮到这次机会,想用这事儿给江云娆和他们的孩子铺路。 他算计着,江云娆没有了母族在发力,时常被掀翻在前朝与后宫的算计里, 所以他借由此事,让江云娆站到真正的高位之上,让她自己也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是万万不曾想到,还是没算得赢躲在暗处的贼心。 李文年跪在地上: “皇上,娘娘这毒很是怪异。人只是虚脱了些,但肚子里的皇嗣动静越来越小了。” 江云娆在这时苏醒过来,听见这话就完全不能冷静,她从床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云鬓散乱在额前,唇瓣毫无血色: “什么叫动静越来越小了,你告诉本宫,到底怎么回事。 李文年,本宫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你给个准话!” 第四百一十五章 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归冥这时也站在一侧,启声道: “皇上,那副麻将已经找到了,被人用铁锤砸的稀碎扔在水沟里。 属下将东西送去大理寺,大理寺官员又与太医院连审, 这麻将之上附着了令女子滑胎的药粉,隐约能闻见气息,这东西只对贵妃娘娘有效。 娘娘应该是那日摸了那副麻将,接触了上面的药粉才中毒的。” 李文年跪在地上,接过了归冥的话继续分析道: “这毒药,剂量不同,药效完全不同。从娘娘的反应来看,是有人故意加大了量,才导致娘娘反应如此强烈,引起滑胎。 若是这药量一直给得很少,慢慢浸入娘娘身体里的话, 娘娘根本就不会发现,只是这腹中皇嗣会慢慢死在胎里,到时候大人孩子都会保不住。” 江云娆泛着酸意的眸眶虚了虚,里面泪光闪烁,将嘴唇都给咬出了血: “意思就是,倘若我这次没有发现的话,那孩子胎死腹中,我也不会知道!” 裴琰身子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厉声道:“解药呢!” 李文年在心底直呼想要辞官了,这活儿真的不好干啊, 怪不得从前专门照顾魏皇后的刘太医要突然失踪,定是悄悄逃走了。 不过他神思凝迟了一下,当年刘太医有段时间好似是在找自己埋怨, 说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胎有些不对劲,越到后面越没有胎动,很是奇怪,一直没有找到原因。 他思及此处眉心皱了皱,怎么症状有点相似呢? 裴琰呵斥道:“李文年,朕问你话呢!” 李文年身子一抖:“回皇上的话,臣拉着太医院正在找法子解决,还请给臣一点时间。” 裴琰攥着江云娆冰凉的手,看着她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样子,幽沉的黑眸腾着滔天的戾气: “朕再给你两日时间,若是再没有解药出来,你自己提头来见!” 裴琰陪着江云娆,一直守到了半夜她才苏醒过来,神色有些恍惚,她喃喃的道: “裴琰,我真的好累。” 她的确是累了,这深宫里的算计,从来都是防不胜防的。 裴琰眸底忍着痛意,眉头低沉: “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也是朕太操之过急了,将你推至风口浪尖,又被人盯上了。” 江云娆提着一口气,转头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裴琰低沉的语声缓缓传来: “你如今没有强大母族,加上脱籍,没有贵族身份加持与母族力量维护,是朕让你身后空无一人了。 所以朕便借着此次匈奴和谈一事,欲册封你为大周匈奴和谈使, 再将你的位份抬为皇贵妃,作为两国关系的纽带一般的存在,如此身份便是真的不同了。 只是没想到,朕忙着对外的时候,依旧没注意到眼下的奸险小人。” 江云娆是有些吃惊的,裴琰的思维竟是如此的超前, 竟然知道利用‘代言人’的公众力来做自己的声势,继而让自己在整个大周成为有影响力的人物,从后宫走向前朝,参与两国事务。 她轻轻靠在裴琰的肩头,热泪挂在眼眶上: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也已经很努力的想要与你并肩在一起了。 可是真的好难,好难,有些事情,总是防不胜防。” 裴琰的爱意她是知道的,为了让自己可以稳稳的与他站在一起,他不曾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裴琰吻了吻她的额头,声色低沉:“云娆,是朕没有护好你。” 二人十指相扣,蜷缩的身影落在昏暗的宫灯下,二人此刻只想护好自己的小家,和那个早已取好名字,叫做裴昀的孩子。 整个大周皇宫,这两日都被笼罩在贵妃中毒,皇帝大肆搜查的阴云里。 李文年带着整个太医院在研究解毒的办法,一日过去没有任何结果。 凤仪宫那边很是关注禧云宫的一切情况,魏婉莹还日日前来探望江云娆, 瞧着很是憔悴的样子,宫里都传,皇后带着大皇子为贵妃祈福,劳累了身子。 皇后不计前嫌,对贵妃是真的好,算是挽回了一些名声。 魏婉莹看着李文年,启声问道:“解药研制出来了吗?” 李文年则是缓缓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没有,还在测算药材的剂量。” 魏婉莹笑了笑,转身便离去了,步伐格外的悠然轻松,最好是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婵娟扶着魏婉莹慢慢在宫墙之下走着,突然问道: “皇后娘娘,您觉不觉得云懿贵妃此次的症状,跟皇后娘娘生之前的那段时间有些相似,就是娘娘您的症状没那么严重。” 魏婉莹听闻,面色饶是一凝,渐渐清冷下来: “你这么一说,本宫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些相似。 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胎动渐渐消失,肚子里的孩子渐渐失去活力,但是本宫自己的身子却是没有多少大碍,只有有些乏力罢了。” 不时,她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缓。走着走着,手掌就扶住了宫墙: “难道,本宫的孩子不是平白无故没的,是被人暗算的?” 婵娟神色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娘娘怀着皇嗣那段时间,咱们已经非常小心了,按理说孩子不会拿出来就是死的。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娘娘是被人下了毒,且不是从口中入的,跟那云懿贵妃的一样。” 魏婉莹眼神尖锐起来,被恨意覆满: “好歹毒的心,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我那一出生,连这个世间都没看过一眼的孩子!” 这一日后,魏皇后也生了一场病,说是染了风寒,很是严重的样子。 而禧云宫这边,局势再次紧张了起来,江云娆的情况愈发糟糕了。 再找不到解药,按照李文年的说法,只能强行下药将孩子拿出来,保住大人的命了。 江云娆睡得迷迷瞪瞪的,只听见昏迷中,说是匈奴公主来了一趟,可是她又没有力气起身来说话。 拓跋朔兰见江云娆一直没有苏醒的样子,便对身旁的匈奴侍卫道: “走吧,贵妃情况不见好,咱们先不来打扰。” 那匈奴侍卫满脸的络腮胡,只到两肩的碎发,将面容遮了一大半。 那身形修长精瘦,自进入这屋子开始,眼珠子便是一直落到江云娆身上的。 那双勾着的眼睛,一直燃着不小的怒火与着急,他眉心紧皱起来。 匈奴侍卫转身离开的时候悄悄从袖口里掉落一张纸页出来,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夜里的时候,有两个太医从地上发现了那张纸页。 王太医将这东西交给了院使李文年,惊喜的问道:“李大人,你好久将药方子给写出来的?” 李文年连忙走过来将药方子拿过去看了起来:“我没写啊,你在哪里看见的?” 王太医指了指地上:“这里。” 李文年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药材与剂量,眼睛瞪了瞪: “王太医,咱们这几日一直在反复测算每一味药材的剂量,总是拿捏不准。 你看,这上面的大部分药材,都是咱们已经确认可行的药材,再看看这些详细的剂量,难道是有人故意将药方子扔在这地方的?” 王太医松下半口气: “哎呀,别猜测了李大人,赶紧去熬药吧,再晚一点,咱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禧云宫与天元宫距离隔得非常之近,眨眼的功夫,裴琰已经坐到了病床前。 李文年将汤药端了过来: “皇上,臣昨日对自己的药方仅有三分把握,此刻,却有八九分把握了。若是再不成,微臣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裴琰将汤药端着过来,只觉手腕都在发抖,他黑眸紧盯江云娆眯了眯。 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只能扶着江云娆开始灌药。 这一夜,禧云宫中极为动荡,要么,这一碗药下去,贵妃与皇嗣都没保住,要么皆大欢喜。 裴琰灌江云娆喝药的时候,李文年与其余太医的腿都在抖,生死就在此一线了。 这一夜宫中也极为不安宁,归冥将整个皇宫都给掀开了搜查, 就连当初江云娆自己居住的瑶华殿都没放过,也正因如此,查出了奇怪的东西。 裴琰手里拿着一枚扳指,又看了看从万嫔宫中搜出来的菜谱,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那胸腔里滔天的怒火险些压不住,他咬着牙:“都退下。” 那扳指是鹤兰因从前最宝贝的一块玉造的,居然出现在了瑶华殿里。 而那菜谱的扉页之上,印着鹤府藏书楼的红色章印。 裴琰曾听江云娆说过,说万茵茵手里的那本菜谱,就是江云娆送的。 裴琰侧眸看着尚是在昏迷中的江云娆,心中暗流搅动,饱满的一颗心脏里,似被重拳击中一般。 没有一滴血,全是内伤。他格外的沉默,帝王深邃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幽冷。 次日,归冥从沈昭昭宫里搜出了一张药方,似是来自苗药的一种。 他急忙送往了天元宫,拉着大理寺与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聚集在了正殿里。 沈昭昭挠挠自己的头,大清早的从凤仪宫请安回来后,便一直在睡回笼觉,睡着睡着又被那些禁卫军给吵醒了。 最近禁卫军正在严查整个皇宫,她地处偏僻,是今日清晨才查到她那里的。 昨日魏皇后依旧病着,她想着自己也要去匈奴公主面前套套近乎, 便将那拓跋朔兰请到自己宫中,听了一会儿小曲儿,将人一直留着直到夜里才走。 拓跋朔兰一直说,云懿贵妃病着,这个时候在宫里饮酒作乐怕是不好。 身边的小宫女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沈嫔娘娘,不好了,禁卫军又来了!” 沈昭昭没好气的骂道:“真是烦死了,有完没完啊!” 未及她反应,整个人是被禁卫军里的侍卫从床上直接给拖拽下来的。 沈昭昭吼道:“你们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赶紧放开本宫!” 那些禁卫军里的侍卫一言不发,将沈昭昭拖着就走,直奔天元宫。 沈昭昭被扔在天元宫的正殿里,两眼怔怔的看了看四周,已经站了好些官员,她有些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皇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裴琰将手里的药方子扔在她面前:“贵妃中毒,在你的宫中搜出来了毒药的药方。” 沈昭昭跪在地上,猛地直起了身子:“皇上冤枉啊,臣妾什么都不清楚,是有人栽赃陷害的!” 裴琰冷声道: “你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已在严刑拷打中招认,说你从前宫里有个叫做兰嬷嬷的,是苗疆人,最是擅长制药。 方才太医已经看过这张药方,正是苗药里的一种。 好阴毒的法子,想让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死得悄无声息!沈嫔,蛇毒一案,朕已经容忍过你一次了!” 前有蛇毒,后有这苗毒。沈昭昭即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无法说清楚了。 沈昭昭哭得声嘶力竭,拉着裴琰的龙袍下摆: “臣妾这一次真的是冤枉的,臣妾要见自己的父亲,皇上快让臣妾的父亲进宫!” 她这几日,日子还算太平,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审问与栽赃,让她无法思考,现在只能求助沈家人。 裴琰垂眸,眼神阴狠起来: “你以为你父亲是你的免死金牌吗? 沈昭昭,朕一开始就说过,这一次犯到朕手里,是天王老子都得把命留下。” 他一脚踢开了人,冷漠的走到了龙椅上坐了下来。 沈昭昭云鬓散乱,双腿跪着向前道,依旧是沈家大小姐骄横的样子: “云懿贵妃和皇嗣又没怎么样,不是都说了已经渡过险境了吗,怎么皇上还是揪着不放啊! 她什么身份,臣妾是什么身份?臣妾家里,可是帮大周稳住西境的第一大功臣,皇上凭什么这么做!” 那方砚台,毫无预料的就砸了下来,砚台的边角砸中了沈昭昭的额头,鲜血直流了下来。 裴琰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沈昭昭,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朕都记在沈家的头上!” 沈昭昭惊呼了一声,看着地板上全都是血滴,吼道: “皇上不认沈家,难道还不认明华皇贵妃了吗?皇上的母妃,是臣妾的姑母,皇上要屠杀手足吗!” 大理寺少卿吴岳山道: “皇上,经大理寺与太医院两方查证,贵妃娘娘所中的毒,就是从沈嫔娘娘宫中搜出来的药方子调制而成的苗毒,此乃物证; 沈嫔娘娘宫中宫女太监也招人,曾经伺候沈嫔娘娘的贴身么嬷嬷便是苗人, 从身份到所制成的毒药,微臣以为,对贵妃娘娘与腹中皇嗣下手的便是沈嫔。” 第四百一十七章 沈家下狱,二次地震 归冥再次带人从殿外走来,禀报道: “皇上,从沈嫔娘娘寝殿附近捡到一些纸扎的小人,上面写着污秽诅咒之词,用一些苗疆诅咒的方式在对贵妃进行诅咒。” 沈昭昭额前发丝散乱,听闻此话,瞳孔猛地一震。 她的确是没有下毒,可是这从前跟兰嬷嬷学的苗疆诅咒人的法子,自己是学了一些。 她看不惯江云娆,便在宫里做了纸扎小人,偷掉江云娆的气数,然后去烧掉。 但是在搜宫以前,她明明就扔了,已经很仔细的销毁了,怎么还有呢?不对,有人在背后暗算她! “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啊!臣妾没对云懿贵妃下毒,真的没有!这些纸扎小人臣妾明明就……” 沈昭昭此刻百口莫辩,不知道还能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裴琰幽沉冷戾的眸光,从龙台之上扫了下来,寒声低沉:“吴岳山,按律处置。” 吴岳山试探的问道:“皇上,这……要不要通知一下沈大人呀?” 裴琰眼神阴狠起来:“朕说过,按律处置!” 吴岳山心中犹疑起来,但是皇帝已经说过两次了,他不可能再去问第三次。 按照大周律法,光是谋害皇嗣这一条,沈嫔肯定是死罪,沈家三族肯定也是逃不过了。 一夕之间,裴琰下令将沈昭昭打入死牢,禁卫军将沈家也抄了家,所有族人全都押解至死牢中。 沈家,在大周的地位是极其特殊的。 沈氏虽不是世家,但半商半政,其族里还出了一位皇贵妃,乃是皇帝生母。 如此地位的沈家,皇帝处置起来的时候,竟然毫不手软。 更甚,裴琰此举,令天下人有些议论纷纷。 大周首富沈氏,为西境出钱出力,没想到皇帝竟是这般无情,说抄家就抄家,以后哪个家族还给他卖命? 满朝文武纷纷上奏,说对沈家从轻处置,裴琰并未听进去。 蛇毒一案,就让江云娆受了不小的委屈,倘若再次因为这些家族力量而放过,那他以后要如何面对江云娆,和他们的孩子? 裴琰这一次,一硬到底了。 内阁大臣纷纷跪在殿外,为沈家求情,况且沈家有花不完的银子,驱动这些同僚为他们说话也不算难事。 “皇上,云懿贵妃是受了谋算不错,但沈家也为大周立下了不世之功。 西境与西戎国的战役时好时坏,您真的要将沈家给打入大牢吗?” “是啊皇上,云懿贵妃前身犯下诸多罪行,您对江家只是流放,对贵妃一步一步捧上了高位, 而对沈家这般无情,实非明君所为啊!” “求皇上宽恕沈家!” 皇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为了云懿贵妃大动干戈了,每一次都引起满朝文武的风浪来。 江云娆才在匈奴一事上累积的好名声,又开始渐渐他坍塌下去。 因没有强大的母族抵靠,世家中人,高门贵族,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舍去江云娆的利益,成就那些大族贵女的利益。 仿佛这些人天生就觉得,贵族的命是命,而普通人的命,便不值钱。 福康公公站在殿门前,驱赶不是,不驱赶也不是: “各位大人回吧,皇上有自己的考量。云懿贵妃现在刚刚有所好转,你们就别来触霉头了。” 裴琰从天元宫的后殿离开,去了禧云宫。 李文年说,江云娆已经苏醒了,肚子里的胎动渐渐活跃了起来,今日还只是第三服药下去,就已经效果明显了。 李文年看见裴琰来了,自己选择默默退下,他压根儿不敢说,是从地上捡到的药方救活的贵妃。 不过,只要救活了就算数,其余的也不重要。 江云娆在里头低声说着话: “贤妃,别气了。一会儿我跟皇上说,他此番是冲动了些。 我替他向你道歉,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 宁如鸢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咬着牙骂骂咧咧: “气死我了,为了麻将大赛,我忙上忙下的,皇上一句话不问,就将我带去盘查!” 江云娆苍白的唇角勾了勾: “他有些着急,你别跟他置气,回头给你赔礼道歉。” 又说了几句话,江云娆问起审案一事:“听说,是沈昭昭干的?” 宁如鸢点了点头: “对,就是那个贱人,没想到啊,她还挺懂算计,将药粉涂在了麻将上, 你指腹沾染的那点儿其实不算什么,主要还是鼻子吸入了药粉,又是春日起风,如此便着了道。 还好查出来了,要不然,此刻砍头的就是我了。” 江云娆知道西境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如今处置沈昭昭, 她不知道裴琰是怎么想的,还有整个沈家,毕竟沈家就这么一个嫡出的独女。 她抿了抿唇道:“是确定砍头了吗?那沈家呢?” 宁如鸢正要说下去,就听见耳后传来皇帝的咳嗽声,她收了话,随即起身道: “你先歇着,我去忙去了,最近宫里事情太多了。” 裴琰道:“贤妃,此番是错怪你了。” 宁如鸢扭头就走,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江云娆连忙问道:“皇上,沈家那边,你准备如何处置?” 裴琰脑海里还有那枚扳指与菜谱的事情,玉扳指的时间无法确定,但万茵茵手里那本菜谱他是大致能够推算到时间的。 大概是在三年前,江云娆出宫省亲那段时间。 难道三年前,他们就有所私交了? 裴琰自己记得,最开始的江云娆,并不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看着江云娆虚弱无力的样子,并未提起此事:“你不用过问这些,身子要紧,朕会处置好。” 可江云娆却从裴琰的眼神里看见了隐瞒二字,可是她自己的确也没力气了,想着过几日再问。 裴琰又道:“与匈奴合谈一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匈奴单于也算逐渐认可高于和亲一事的合作了。 只是这第二阶段,现在有些难施行了,不过朕会强行推进。” 江云娆靠在床上,问道:“拓跋公主可是已经说服了匈奴单于,他们全部都答应了?” 裴琰点首:“嗯,不日便要出发回匈奴了。” 只是裴琰还做了一件事没有告诉江云娆,却是引得满朝文武,乃至魏家氏族的大地震。 第四百一十八章女子站往高处才有更多话语权 裴琰吻了吻她的额头,帝王凤眸里满是柔软: “云娆,你为大周做的事情,朕都清楚。 此次大周与匈奴能如此快的和谈好所有的事情,你在背后所做的努力,朕都清楚。 等这些事情都料理完了,朕不日便册封你为皇贵妃。 和谈的第二步,便是为你,还有拓跋公主在大周与匈奴的边界处塑金身,再立传。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都知道你为大周做的每一件事。 让大周与匈奴每一年的和平岁月里,都写着你江云娆的功劳,百世流芳,代代相传。” 江云娆眼梢泛红的看着裴琰,声音有些哽咽: “我从前身上背了罪名,皇上这么做,会有阻力吗,会为难吗? 倘若是为难,换一个人塑金身也是可以的,选一位身世显赫的高门贵女去做大周的面子会更好。 只要帮你解决了当下的难题,旁的事情,我其实也没多在乎。” 裴琰磁沉语声却透着一股怒意:“可是朕在乎!” 江云娆抬起眸来,鼻尖泛出一股浓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柔软的手臂搭在裴琰的臂弯上,缓缓将手指蜷缩了起来。 做一个位高权重男人身旁的女人,有时候真的好难,他背后的牵扯,的确是太多太多了。 江云娆渐渐明白,在大周这样的一个时代,门第与家族势力,是一个现代人任凭用怎样的智慧积累功劳,都是难以超越的。 裴琰清冷如月的凤眼半垂着,深邃的目光幽沉无底: “朕再不愿看见那些高门氏族,一次一次的欺负你。朕给你权力,给你荣耀,你站在高处的时候,便能轻易的碾压他们。” 这些孽债,本也是裴琰自己欠下的。 如果江云娆此刻不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那天元宫外跪着的那些大臣便说不出维护沈家女,让江云娆忍忍的话。 她皙白如玉的手抚上裴琰瘦俏了一些的面颊,那棱角分明的轮廓边缘,已经有了淡青色的胡茬,有些扎手。 江云娆那双娇柔的乌眸湿漉漉的: “裴琰,我会努力与你并肩看天下,看繁华,看未来的。” 话完,她又道:“我给你刮刮胡子吧。” 裴琰捉住她柔软又冰冷的手在宽厚的手掌心里揉搓着: “不用了,你歇息着,朕还要回一趟天元宫,晚些时候再过来。” 裴琰刚走,芝兰便进来禀报:“娘娘,拓跋公主与匈奴王储来了,您要见见吗?”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让她们进来吧,赐座。” 拓跋朔兰那日听了江云娆一席话,自己也想了许久, 她本是尊贵的匈奴王族,只因生来是女子,却与男子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选择。 甚至是说,每一位公主出生的使命,便是和亲与联姻。 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刚好大周给了机会,她选择为自己争一次。 那日,江云娆有一句话,的确是触动了她。 身为女子,只有站往高处,以后才会有为更多女子说话的机会与力量。 往后世世代代,匈奴草原上,不再是那些男人一言堂说了算了。 即便如她嫂嫂那样优秀的人物,与自己的阿兄成婚后,也只能在匈奴单于的后宫里待着。 江云娆就是因为站在了这样的高处,所以她才有能力与机会促成改写匈奴与大周和亲的这一现状。 当然,也改写了她拓跋朔兰的命运。 拓跋朔鸿那一日其实已经动摇了,他也不舍得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与自己永远相隔千里。 他自己也看出来了,大周皇帝不喜欢自己妹妹这种类型的,他喜欢贵妃那样的。 就在江云娆出事这几日,匈奴单于便与裴琰将事情都商定得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件事,令他不想答应,最后又在自己阏氏伏元珍的游说之下,他还是答应了。 拓跋朔兰两眼猩红的走了进来,手里牵着拓跋野: “云懿贵妃,再过两日,我便要出发回匈奴了。 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也能做出些开创天地的事情来,我很佩服你,却也很可怜你。” 江云娆抿了抿干涩的唇,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温和柔软的笑意: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手拿的人生剧本,只是我这一生的戏,多半是在宫墙里唱了。 拓跋朔兰,回到匈奴以后,你就不再是单纯的公主了, 你是匈奴帝国的第一位女官,肩负两国和平与合作的重大使命,你要好好做呀。 为后世的公主们,做一个好榜样,开辟一条全新的坦途出来。” 拓跋朔兰摇了摇头,叹道: “倒是你,可惜了。 心有大天地,本来大有可为,也做了一番事业,可最终还是逃不过后宫的算计。 贵妃,你的心,本来就不在宫墙下。一辈子活在深宫,值得吗?” 她与江云娆接触的这几次里,俨然觉得这大周贵妃是一位奇女子,从言行到心态,从见识到想法,都远超常人之上。 她的内心,没有偏见,对两国之间的民族格外包容,还说要对地域文化做保护做传承。 江云娆还说,百花齐放才是春天,一枝独秀开过以后,便只剩下荒芜了。 可就是这样的大周贵妃,拼命的为家国促成好事,却依旧险些死在后宫的算计里。 江云娆道:“活在宫里或许不值得,但在他身边,很值得。 我得陪着他,我答应过他的,无论有多大风雨都要一起扛的,这是我为自己选的路。” 拓跋朔兰笑了笑: “我尊重你,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来日你若有机会来匈奴,必是我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客人。” 江云娆也笑着:“好,到时候咱们喝大碗酒,吃大口肉。” 拓跋朔兰将胸前黄金造的海东青璎珞上的海东青给取了下来,递给了江云娆: “我们匈奴人说一不二。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了。 若有朝一日,你踏足匈奴疆域,只要是匈奴人看见这黄金海东青,他们怎么对我,就会怎么对你。” 四岁的拓跋野,虽然不懂很多事情,但这黄金海东青他是知道。 整个匈奴帝国,只有王族的嫡系才有,一人只有一只。他现在还太小了,父汗都没有给他做一只出来。 江云娆知道这东西格外的贵重,伸出双手来接。 海东青,是万鹰之神,能飞万米之高,是匈奴人眼里盘旋在天际之上的神: “这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能回送一件什么同等贵重的礼物给你。” 拓跋朔兰眼前突然就水雾弥漫,将拓跋野牵到了江云娆的面前: “这是小野,我嫂嫂唯一的儿子,你能帮我看顾一下吗?贵妃,整个后宫里,我就只信你的心是好的。” 江云娆错愕的看着她:“什么意思,我来照顾,他不跟你们回去了吗?” 拓跋朔兰鼻尖浓酸袭来,对她嫂嫂的愧疚已经达到顶峰: “对,匈奴王储留下,我们匈奴带走你们大周的太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他将后半辈子都赌你身上了 江云娆愣在原处许久,眼睛眨了又眨:“质子交换,天哪,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一句话都没说!” 拓跋朔兰英气逼人的眉眼里此刻添了几分惆怅: “和亲是没有了,但两国的确交换了质子。 我阿兄也没有跟我讲,是事情尘埃落定以后,直接通知我的。两国互换的质子,要在成年以后才会返回。” 江云娆脑子里轰然炸开,她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 前几日自己还在奇怪,裴琰为什么会突然册封大皇子为太子,问了两句,裴琰也没说,原来是做了这种打算。 但是他们古人向来是最看重长子与嫡子的,加上现在裴琰就只有一个皇子…… 江云娆只觉这份帝王的爱意,愈发沉重了起来,意味着,她将来的人生不能出半点差错。 可是这魏家人会闹成什么样还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裴琰都一字未讲,看来是想独自扛了。 拓跋朔兰笑意有些苍白,唇角笑了便耷拉了下来: “你应该开心不是吗? 你深爱着的皇帝,也对你情深义切,将未来的路都给你铺好了。 连那个提前出生的大皇子,还是皇后所生的嫡子,都已经将位置给你的孩子让了出来。 只是我嫂嫂的儿子就惨了,要背井离乡这么多年,要成年以后才能回去。” 这个事情,她跟阏氏伏元珍没完!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一点过来,伏元珍为什么非要来大周, 而且还让自己的阿兄带着王储,说是来长见识,实则是为了将小野给扔在大周,要不然就是在途中制造意外。 刚好大周皇帝也有将自己儿子扔出去的打算,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只是,她的嫂嫂知道了,只怕眼睛都要哭瞎。 她那个耳根子软,宠信小阏氏的阿兄,真是让人头疼又心寒。 江云娆捂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却沉了下来: “可是我肚子的这个,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皇上将自己唯一的嫡子给送了出去,他登基五年就这么一个皇子,会不会太冒险了……” 拓跋朔兰道: “大周皇帝对你真是不错,连你孩子的性别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提前布局了一切,生怕孩子生出来受到一点威胁。 再者,你又不是只生这一个,他将自己后半辈子都赌你身上了,这不是更能说明他对你的爱意吗?” 是啊,裴琰连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就已经舍去大皇子了。 毕竟一个三岁的孩子,去到匈奴那样远的地方,谁能保证会健康长到成年呢? 站在父亲的角度,裴琰是冷血无情的,站在裴琰自己的角度,他的爱是有限的,只能给一个人。 “皇上他,的确已经做了站在那个位置上能够做的一切事情了。” 江云娆幽幽的说着,心却不安了起来。 赵家如今势力并未大大削弱,朝堂上的赵系官员依旧有那么多,西境战祸,现下魏家恐怕也是给得罪了个干净。 大皇子一走,整个魏家便是看不见希望了。 拓跋朔兰站起了身,眼梢红红的望着她:“贵妃,小野,能安稳活到成年吗?” 江云娆看了看那黑黢黢的小孩儿,一点都没有哭闹,她神色认真的承诺道: “我在大周后宫一日,他便以王储的身份,安生且尊贵的生活一日,不会受任何人的欺负。” 拓跋朔兰抹了抹自己眼下的泪滴,蹲下身子跟拓跋野小声说着: “小野,你现在大周等着姑姑几年,等时候一到,姑姑一定亲自来接你回匈奴好不好?” 拓跋野小脑袋点点头。 拓跋朔兰又道:“这位是大周的云懿贵妃,你跟着她,她是个心好的人……你别哭,姑姑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拓跋野眨眨眼:“我没哭……” 他扯来旁边宫女手里的手帕,走过来给拓跋朔兰擦擦泪:“是姑姑一直在哭。” 江云娆的目光落到了这黑孩子的身上,微卷的黑发,乌亮的眸子,眼神坚毅里透着一股野肆来: “小野,你为什么不哭?” 通常这个情况下,小孩子应该会哭闹好几天的,但是这个四岁的孩子显得格外沉稳。 拓跋野用自己稚嫩的口气道: “父汗说,让我留在大周好好长见识,将大周能学的东西都给学完,以后回去匈奴的时候,才能更好的治理草原。 我是匈奴王储,在任何时候都需强大自己,完善自己。” 江云娆抿了抿唇,朝他招了招手:“真乖,是个会吃饼的孩子。” 她与拓跋朔兰两眼相对,皆是苦笑。 这匈奴单于还跟自己的儿子画起饼来了,儿子都能送出去的人,难道还会将储君的位置继续给他留着吗? 拓跋朔兰离开的时候,便没有将拓跋野给带走了。 她气冲冲的冲回匈奴在大周居住的行宫里,找到伏元珍便是两个耳光打了上去: “贱人,是你暗中怂恿的,对吧!” 伏元珍在匈奴可没少受这公主的碾压,此次想尽办法的让单于将王储给带在路上, 就是想对这小王储下手的,只是这小王储一直粘着拓跋朔兰,自己一直没有机会。 正好,大周皇帝要交换质子,她怂恿了单于,说将大周太子攥在手里,比一个公主在边境上去维护和平,要安稳许多。 拓跋朔鸿向来耳根子软,又很宠爱这伏元珍,可又怕自己的妹妹生气,所以便悄悄与大周皇帝签订了协议。 伏元珍被公主的耳光扇得摔在了地上,柔弱的抽泣着:“妾没有,妾什么都不清楚。” 拓跋朔兰看了看周围,拿起一张凳子就给他砸了下去,凳子并未砸烂,却将伏元珍砸得惨叫连连: “贱人,等你回去了,我看嫂嫂怎么鞭笞你!” 伏元珍哭诉道:“单于,单于救我!” 拓跋朔鸿冲了进来拦住自己的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拓跋朔兰一把甩开她兄长的手,怒道: “嫂嫂带着自己的部落与你联盟,毫无保留的嫁给了你。 咱们出来的时候,她肚子都很大了,就盼着咱们安稳回去。 阿兄此番让小野做了质子,一声招呼都没打,嫂嫂得知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拓跋朔鸿连忙将伏元珍扶了起来,那伏元珍的背,此刻剧痛无比。 她小声抽泣着,眼睛却悄悄对拓跋朔兰投去阴毒的眸光。 拓跋朔鸿安抚道:“你阿兄我还年轻,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元珍已经怀上了,你的小侄子就快来了,你莫要再这么对她。” 伏元珍低声道:“是啊公主,妾生的孩子,还不是你的侄子。” 拓跋朔兰骂道:“刚才怎么就没把你给砸死,狐狸精!” 匈奴这一头刚刚尘埃落定,大周那一头却并不安生。 魏婉莹冲进了禧云宫里,喊打喊杀的要找江云娆算账! 第四百二十章 是皇子还是公主? 江云娆正在内殿里,盯着拓跋野看: “茵茵,我觉得他也没那么黑……洗一洗,居然白了这么多,头发都黑亮了些。” 万茵茵瘪了瘪嘴: “那单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看孩子的人,这几日匈奴公主也很忙, 想必是落在那个后娘手里,都没管这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歹也是王储。” 江云娆也点了点头: “足以见得,匈奴单于带过来的那个阏氏,对这孩子的确挺不好。” 拓跋野自己拿着玩具坐在地上玩儿,旁边摆满了从万茵茵宫里搬过来的吃食, 开心得很,一点都没有当质子的痛苦,还有个小欣子的小太监背着他到处玩儿。 他原先以为当质子很可怜,没想到啊,太舒服了。 只是他不知道,是自己姑姑给自己找对了人。 倘若是放在魏皇后的宫里,那便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江云娆笑眯眯的看着他:“小野,都说小孩儿猜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最准了,你来猜猜?” 拓跋野想也不想的答道:“是小皇子。” 万茵茵连忙又喂了他一颗糖果:“好话,我爱听。” 江云娆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是个小皇子的话,那就是你的弟弟了,以后你可以带着他玩儿了。” 拓跋野点点头: “放心,当哥哥的一定保护好他。 以后等他当了皇帝,我做了单于,我还将匈奴的战马送他,还送他草原养战马,我们能一直做好兄弟!” 万茵茵开心得很:“这孩子倒是挺大方,比他父亲大方,我喜欢。” 江云娆连忙过去捂住他的嘴:“小野,这话可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拓跋野咽了咽喉咙,点了一下头后,又说了一句: “那如果是个公主的话,就得嫁我,我好一起带回匈奴。” 江云娆斜睨他一眼:“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 拓跋野道:“我们匈奴还没见过像云懿娘娘这么美的女子,您生的公主一定很美。 我是匈奴未来的王,自然要求娶最美最好的女子为大阏氏。” 江云娆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挺会说话,明日就给你安排念学吧。” 拓跋野抿紧了小嘴巴:“……” 许多年以后,江云娆回想起这一切,只觉缘分二字,特别奇妙。 拓跋野这孩子,将来也注定是拨弄风云的人物,也与她的周遭断不开关系。 花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贵妃娘娘不好了,魏皇后来禧云宫了,瞧着是要闹开的样子了。” 江云娆眼神微颤,人还算镇定,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吩咐道: “照顾好匈奴王储,不得怠慢。 ”裴琰将魏婉莹的大皇子给送去了匈奴,将匈奴单于唯一的儿子养在了自己身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此刻手里握有匈奴这张王牌,肚子里怀着皇家血脉,已是一般人不可撼动的人物了。 魏婉莹披着一身紫色凤袍出现在了禧云宫,云鬓上的金步摇摇晃剧烈,与头上旁的珠翠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她此刻因愤怒喘着大气。 芝兰拼死拦在前边:“皇后娘娘息怒啊,贵妃怀有身孕,您大人有大量……” 魏婉莹一脚踢开芝兰,冲了过去:“江云娆,你这个狐狸精,妖言惑众,现在是算计到本宫的头上了是吗!” 江云娆走了出来,扶了扶头上贵妃佩戴的百花冠,平声道: “皇后娘娘,质子一事,嫔妾也是刚刚才知道。 两国合作,皇上与单于各自都有打算,这事儿,嫔妾也左右不了。” 魏婉莹抬手一挥,将那禧云宫里的花瓶给打碎在地上: “贱人,你夺走了皇上,还要夺走本宫的儿子,本宫今日就跟你拼了!” 魏婉莹也知道自己很失控,但是她真的忍不了了,筹谋再多,算计再多又如何,终究算不过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皇帝。 江云娆蹙了蹙眉,向后退去的时候将自己肚子给遮了遮,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国家大事,你找嫔妾闹也没用。” 魏婉莹冷笑一声:“还国家大事,你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名誉地位吗,不就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铺路吗?” 江云娆沉默,不准备跟她打嘴仗。 魏婉莹那身紫衣衬得她更为深沉了,她阴狠的瞪了过来: “你恐怕是不知道一件事吧,沈昭昭并非是害你的凶手。” 江云娆道:“皇后娘娘说话要讲证据,如果要为沈昭昭开脱,那应该是去大理寺,而不是禧云宫。” 她可不是圣母心软代表,沈昭昭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也该受些报应了。 魏婉莹神色凝迟下来,她肯定是不会告诉江云娆,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因为自己中毒的时候,沈昭昭还没有入宫,可是自己跟江云娆中的毒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敢肯定,幕后之人还藏在暗处,这一次算计不成,还有下一次。 她一下子就不生气了,笑盈盈的道: “罢了,本宫也懒得为沈嫔开脱了。 只是江云娆,你凭借一己之力得罪魏家跟沈家,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皇上因为你,此刻面临多大的压力,你都知道吗? 你可真行,为了自己的私欲,哄着皇上乱了朝纲!” 江云娆依旧面不改色,太医提醒过她,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哦。” 魏婉莹见自己对她的各种言语刺激没多大用,骂了几句也没有其余的法子了, 毕竟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将江云娆给推倒在地上,故而只能作罢。 不过没关系,生产那一日,江云娆要去鬼门关走一遭! 只是皇后走以后,江云娆的面色却沉了下来:“芝兰,我觉得魏皇后的话,不是随口乱说的。” 芝兰凝声道:“娘娘何以见得?” 江云娆咬了咬嘴唇,思考片刻后道: “因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是想骗我,那肯定还有很多句解释的话,等着我去信服,可是你看,她连忙就将话题岔开了。” 芝兰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是,皇后娘娘就提了这么一句。” 江云娆的头此刻痛了起来,她心海深处有种恐慌升了起来,幽冷的风自心间吹来,蔓延至全身: “魏皇后,还说了一句极为关键的话。” 芝兰连忙问:“说了什么?”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下毒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江云娆幽幽的道: “魏皇后说,凭借一己之力得罪魏家跟沈家…… 沈家支系庞大,从商的那一脉掌控整个大周江南的财富,此次抄家,是从政的这一脉,但那从商的这一脉,定也是将朝廷给恨上了。 而魏家,后半生所有的希望都是压在这大皇子身上的,如今也没了……” 她两腿一软,扶着自己的额头,胸口开始闷了起来,朝政之事,总是那样牵连甚广。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句话,她算是明白这时代里的而一些游戏规则了。 万茵茵牵着拓跋野走出来,见了这一幕,连忙凑了上去扶住她: “云娆姐,你赶紧坐下,你的身子才刚刚恢复。” 芝兰在一边也开始有所沉思: “娘娘,依奴婢所见,您得罪,其实就是皇上得罪,此事是有些沉重,不过也得看娘娘自己的取舍。 沈家被抄家,至少娘娘也少了个敌人了,沈家若是被免罪,娘娘此后的人生里,便又多了一位敌人。 毕竟那是沈家的独女,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魏家是后族,支系庞大,沈家是钱袋子,在江南势力不容小觑。 同时因为一个妃嫔起了风波,裴琰这段时间的压力也是不小的。 但在裴琰看来,任何一个可以挑动朝堂势力的族群,都是不应该存在的,这是对他帝位与权势的威胁。 江云娆坐在圆凳上,扶着自己的腰,缓缓的将头垂了下去: “芝兰,我只觉自己越来越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向上走了,可我这几年时光,安能比得上别人世家百年的深耕,我比不过的。” 芝兰走过来,身子蹲了下来: “娘娘选择的是这条路,如今遭遇的一切,便是这条路上本就有的风景。” 江云娆垂眸望着她笑了笑: “你身上总归是有些佛家意趣在的,我却是有些迷茫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她有些乏了。 在裴琰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觉得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路是自己选的,走着走着却开始乏了,她本不是个痴心权位的人。 深宫暗影浮动,百花在黄昏前后开得有些荼蘼。 后宫在历经搜查、审案、定罪一系列的操作以后,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裴琰对禧云宫那边的重视一日胜过一日,手底下的人,皮都绷紧了。 而那场下毒案,也即将有个明确的结果。 沈昭昭浑身脏乱的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刚开始还骂一骂,此刻喉咙已经干涩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牢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有人提着锦盒走了进来,是个容颜清俊的小侍卫。 沈昭昭抬眸看了他一眼: “今日怎么是你送饭菜来,如果再是馒头与白粥……” 她定睛看了过去,惊讶道:“居然还有小羊排!你是谁,谁让你送来的?” 小侍卫低声道:“沈家。” 沈昭昭不清楚外边发生了什么,还一直以为沈家在外边极力的将她给解救出去,实则,沈家父母,就在不远处的牢房里关押着。 她将小羊排拿起啃了起来,满嘴的油:“有没有消息说我几日能从这破地方出去?” 小侍卫细长的单眼皮扫了扫她手上的小羊排,唇角淡淡勾了勾: “你大抵是出去不了了。” 沈昭昭蓦的抬眼,想要骂过去,却发现这人有些面熟,那眼睛跟鼻子像是在哪里见过。 突然,她惊愕道:“你是那匈奴公主身边的侍卫!” 小侍卫身子蹲了下来,笑了笑:“你眼力还算不错。” 沈昭昭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在我宫里,我拉着你家公主听戏,而后你便消失过一阵子。 你说,那药方子是不是你偷偷摸摸放入我寝宫的!” 她就是这么随口乱说的,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想出来为什么匈奴人要陷害她。 他笑意不减,慢慢站了起来:“现在才想起,晚了。” 沈昭昭拉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是谁!” 小侍卫沉默的转身出了牢房,走到一个巷子口将侍卫的衣服给脱了去,又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出现在了后宫里,直奔寿康宫。 赵太后一直称病中,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出过宫门了。 她此刻精神还算不错,深紫色万寿纹对襟长衫,泛着雍容的光晕来,胸膛前挂着一串长长的菩提子, 又拿着金剪子开始修剪她的花花草草,一点生病的样子也没有,只是会时常让太医前来,说她重兵缠身罢了。 “江云舟,事情都办完了吗?办完了,你就可以回北境了。”赵太后淡声道。 江云舟在外还是个小太监耸着肩,走入寿康宫后便挺直了腰背,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掀了眼皮: “我回来做什么,我相信赵太后心里应该很清楚。 答应禹王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你让我做的事情我也办到了,禹王让我带的消息回来,也已经传递完了。 要如何将我姐姐安全无虞的送至北境,现在方法出来了吗?” 赵太后阴狠的眼神瞪了过来:“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跟哀家说话,禹王没教过你规矩是吗!” 江云舟靠在椅背上,修长双腿岔开,神情有些嚣张: “我在北境替王爷练兵,训练军队,在深山里一待就是八九个月,王爷见了我都是以礼相待,当作座上宾的。 此次若不是鹤兰因秘密抵达北境之事过于震动,王爷也不会派我回来将重要消息给告诉太后。 我既然回来了,便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你们赵家想法子,送我姐姐离开。” 鹤兰因抵达北境对于赵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禹王本是北境的藩王,军政一把抓的人物, 现在鹤兰因的出现,北境政务便都转移到了鹤兰因的手上,还将一颗钉子扎在了禹王的心脏处。 赵太后将金剪子扔在了花台上,这江云舟的确够嚣张的, 只是裴占在书信里时常提到过此人,江云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会委以重任。 还让赵太后好生哄着他,莫不可生了背叛之心。 如今流放的江家,除去一些不重要的人,如江归鸿以及一些曾任职朝廷官员的亲属, 已经全都秘密转移到了北境,暗地里有了自己的小朝廷。 其余人则是留在了西境,死的死,伤的伤。 “你姐姐怀着孕根本不好走,一旦出现点风波,一尸两命你信不信?”赵太后警告他。 江云舟沉声冷道: “那我也不可能再将她留在后宫里,将来你们赵家还有禹王要做个什么的时候,我怕抽不出手来将我姐姐带走。 ”禹王裴占与赵家的那档子事儿,他在北境其实已经听说了。 若事成,江云娆留在这里也已经不安全了。 赵太后语声冷淡:“倘若事发,哀家定护你姐姐性命安全。” 江云舟神色一冷,从宽椅上猛地站了起来: “赵太后,少在哪儿诓我。你下毒害我姐姐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 解药是他给的 赵太后端着手臂坐在红木椅上: “江云舟,哀家劝你别太得寸进尺!你父母现在还在北境,在哀家儿子的庇护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江云舟是跟随匈奴单于的队伍秘密归来的,身旁就只带了一两个人。 此前,其实裴占与这单于一直都有联系,中间就是那伏元珍的家族一直帮忙联络撮合。 他也就是这样混进了单于的队伍,被人安排做了个小侍卫,跟着回了帝京。 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告诉赵太后,鹤兰因秘密抵达北境,路上还有部分朝廷官员正在秘密抵达。 裴占派人狙杀,但这些官员已经被鹤兰因手底下的暗卫给死死保护了起来,并未有人伤亡。 若鹤兰因这群队伍在北境扎根下来,那禹王的势力,以及他想要做的事情,便会大大削弱与延后。 此次他回来,便是带着消息与裴占的想法,来跟赵太后一起想法子。 条件便是,将江云娆带走。 因为他预估不了将来裴占与皇帝之间会发生什么,若真的起兵,他自然是要提前筹谋他姐姐的安全的。 江云舟斜眼扫了赵太后一眼: “我的父母的确在北境,但你的儿子也在北境,我们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江家虽不如从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在拼尽全力的为太后娘娘儿子筹谋一切。 此次归来,赵太后想要拉拢沈家,离间沈家与皇上的关系,居然是用我的姐姐来做靶子,我看你是真没把江家放在眼里!” 他归来没几日,赵太后的法子便已经想了出来,将目标定在了沈家的身上,沈家可是大周的钱袋子。 未过几日,他的姐姐便中了毒,且赵太后又让自己悄悄的去栽赃沈家独女。 那一刻,他便知道是赵太后下的手。 江云舟知晓后,当日便找来寿康宫,一脚踢翻这赵太后心心念念的盆栽, 放下狠话,要么给解药,要么他一件事都不会帮赵家做,然后带着大家一起死。 如此,赵太后才服的软。 那日他跟在拓跋朔兰的身后,悄悄将药方子扔在了禧云宫寝殿的地上,如此,江云娆才得救的。 那些太医院的太医,一时半会儿根本研究不出苗毒的解法,而江云娆跟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起。 还有个叫做兰嬷嬷的透露,沈昭昭有做小纸人诅咒人的习惯,但诅咒完就会都烧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所以那个叫做兰嬷嬷的又重新又给他做了一份,然后还将毒药的配方交给了他, 趁着拓跋朔兰去沈昭昭宫里的时候,他暗自将事情办成。 赵太后冷声道:“江赵两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单方面撤退。” 江云舟:“呵,我可跟江家人不一样。” 赵太后未再明言,她知道,江云舟不是江家的血脉,而这江云舟自己也知道。 如此,便不再激怒他了:“你姐姐的事情,哀家会给你想法子,你先走吧。” 赵太后眼神幽冷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算计着, 北境那边已经带回来了消息,有人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离间皇帝跟鹤兰因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已经被翻了出来,为何皇帝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懿贵妃那边,依旧是安安生生的,她心底犹疑了起来。 兰嬷嬷一瘸一拐的走了上来: “太后娘娘,您让奴婢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奴婢的愿望,太后娘娘也给奴婢完成了,奴婢可离宫归去了吗?” 她易容之后在宫里四处乱躲,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躲到了没什么人来的寿康宫, 被赵太后手底下的那个太监赵玉魁给认了出来脸上有人皮面具。 赵太后得知她会苗药与苗毒后,便救下她一条性命,藏在了自己宫里的密室里。 赵太后端起那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浓茶在嘴里,笑了笑: “哀家喜欢有能力的人,此次制毒,你还是有些功劳的。 仅凭着哀家给你描述的一些症状,你便知道该如何制下毒药,的确是能人。 你在沈家,是大材小用了。” 从前赵家就从苗疆一带寻来了这令孕妇胎死腹中的毒药,可就只有一份,都是给魏皇后用了。 此次真是天助赵家也,得了这苗人兰氏的助力。 兰嬷嬷勾着腰,有些为难的道:“奴婢年事已高,还是想出宫去了,请太后娘娘成全。” 赵太后冷下面色:“哀家是留你不成了?” 兰嬷嬷在历经沈家一事后,已经对这些所谓的贵族主子们心凉到底, 她只能出宫去过平凡日子了,却又深陷了进去,根本走不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全凭太后娘娘安排。” 江云舟离开寿康宫后,暗自潜伏去了禧云宫那边,他观察了一下,皇帝此时并未过来。 他身着太监绯红色的制服,安安静静的走了过去。 芝兰撞见他,眸子瞪得有些大,转而又平静了下来: “娘娘在里头,你别吓着她。” 她满是惊讶,江云娆的弟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宫? 江云舟迈着有些发软的长腿走了进去,神色沉沉:“姐姐。” 江云娆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转过身来,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云舟?” 她提着裙摆走了过去,连忙又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皇宫了,你不要命了!” 江云舟比她高出许多,这一年,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回来看看你,明日便要离开了。” 江云娆心中一百分不明,眼里满是关切的看着他: “你这一年多去哪里了?怎么会突然回来?你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还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 她满是疑惑,一脸问出了好几个问题来。 江云舟垂眸看了看她隆起的腰腹,语声有些低沉的道: “没有。我去了匈奴生活,做了匈奴侍卫,此次也是因缘巧合才随着匈奴单于的队伍回来大周的。 明日我便要离开,今晚是来看看姐姐,看一眼就走。” 经过世事变幻,他渐渐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做事了,这是皇宫,是裴琰的天下,江云娆的命都是攥在裴琰手里的。 江云娆看了看他,人是要清瘦些了,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毕竟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从前的人了: “为何会去匈奴,是准备去匈奴历练一番吗,要不要我跟拓跋公主言语几句?” 江云舟摇头:“不用了姐姐,我就是来看你一眼就走。” 芝兰在殿外敲了敲殿门,语声有点紧张:“娘娘,公子,不好了,皇上他过来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风波再起,杀人灭口 江云舟伸手握住江云娆的肩膀,急声道:“姐姐保重,万事还有我在。” 话完,他便从后窗翻了出去,江云娆哑声看着那窗户砰的一声搭了下来。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还没说个什么,人就走了。 她收回有些心神不定的目光,提着裙摆迎了出去,心底堆了一大堆疑惑要去找裴琰,恰巧他过来了。 江云娆伸出手掌去,与他十指相扣,白皙的面庞越发的柔和了: “皇上,沈嫔下毒一事,连累整个沈家三族,可沈家又是你的亲属,又是大周的钱袋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裴琰漆黑的眉眼,沉寂下来:“任何一个可以左右的皇权家族,都是不应该在朕的治下出现的。” 江云娆却垂下温和的眉眼,低声劝慰道: “可是此次动了沈家,也动了魏家。皇上的做法是没错的,可是一起动,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裴琰温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腰腹,眉眼冷戾了半分: “是朕不想再等了,也不愿再忍了。 沈昭昭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的身份做恶事了,她还诅咒你,诅咒咱们的孩子。 朕是皇帝,也是父亲,朕忍不了。” 话及此处,江云娆问道: “大皇子的事情,你也没有跟我提过一句,皇上真的想好了吗? 那毕竟是你的嫡长子,我肚子里的这个,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知道。 这难道不是压力给到我了吗……” 裴琰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什么压力给到你了,你慢慢生,不急,朕与你都还年轻。” 江云娆抱着他的手臂,用头蹭了蹭:“其实臣妾想了一个法子。” 裴琰挑眉看着她:“你讲。” 江云娆站直了身子道: “臣妾觉得,咱们的恶气要出,但是前朝又不能不管。要不,缓兵之计? 将沈家下狱,拖着不处理,沈家会难受,要死不活的,准保猜不了皇上的心思。 还会奋力挣扎,对西境更不会有所懈怠,以为自己还有所希望。” 裴琰顿住了脚步,帝王深邃清冷的凤眸里,似有一丝愉悦的神色:“你倒是越来越像朕了。” 江云娆问:“皇上好久改主意的?” 裴琰与她慢慢走出禧云宫去散步,轻叹了一声: “气过了便改变主意了。 匈奴入朝一事,将大皇子给送了出去,魏家闹起来在预料之中; 但你中毒这一事,是在计划之外。 朝中反对声音强烈,所以朕也觉得拖一阵为好,但沈昭昭,朕一定会给你出恶气。” 江云娆这下放下心来,这缓兵之计极其高明。 能让满朝文武都开始琢磨皇帝对沈家的心思,沈家更会琢磨皇帝对他们有几分容忍,拖着拖着,便能先去安抚魏家。 “可臣妾还有一事觉得有些蹊跷,下毒一事,虽说是人证物证俱在,但是会不会太过顺利太过巧合了? 她下完毒难道还计划第二次吗,为何还把方子给留着,这不是给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吗? 臣妾觉得可以趁着此次拖延的事情,再派人在宫中悄无声息的查一下,不要惊动旁人。” 这次搜查,搜了所有人,唯独却忽略了匈奴那边,刚好江云舟就隐在匈奴人队伍里。 裴琰应声:“好。” 可事情总是预料不及的。 深宫里的风声又低沉了三分,一阵阴风扫过,归冥紧皱眉头的在后边疾步上前而来: “皇上,不好了,沈嫔在狱中被人毒杀了。” 江云娆听闻,瞳孔猛缩了下:“杀人灭口!” 她二人正在这里商量后续对策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动了手。 “看来下毒的人的确不是沈昭昭!”江云娆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而后便联想到,魏皇后可能知道是谁。 裴琰面色沉冷下来,松开江云娆的手:“朕派人送你回去,先不要多想。” 江云娆眼神的忧心忡忡再次加重,她怎能不去多想,站在裴琰的身边,就没有一刻不去多想的。 她垂眸下来,卷翘的鸦羽已在眼帘下透出暗影来,声色低沉:“好。” 沈昭昭被毒死在大牢的消息传得极快,一时间让沈家彻底的愤怒与十足的伤心, 那份悬在乞求皇帝与求饶的心,此刻算是彻底的死去。 赵太后以及赵家就等着看,看沈家是如何主动走向北境,为赵家输送力量的。 当日深夜,裴琰下诏,将沈家三族犯人从死牢转移至诏狱第一层,继续关押,派重兵严加看守。 并未如赵太后所想的那样,皇帝要流放沈家三族,好让赵家派人去边境救人。 裴琰这一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令她着急了起来,现在就看瑶华殿里搜出来的东西,皇帝会如何处理了。 裴琰知道他与沈家的矛盾已经激化,所以只能将人攥在自己手里,做人质,江南沈家便只能看着。 次日一早,便是匈奴单于一行离开大周帝京的日子。 天色湛蓝,云白风轻,百花灼灼怒放,新绿嫣红掩映大周皇宫左右。 江云娆着嫣红色金丝朱雀纹的锦缎朝服,身上挂着珠翠,盛装出席,右手还牵着拓跋野。 她剥了一颗糖给拓跋野,笑着道:“谁说男孩子不能哭了,都能哭的。你先哭,我假装没看见。” 拓跋野死死抿紧双唇:“我不哭!” 话一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拓跋朔兰,就哭得好伤心。 人群里,裴琰与拓跋朔鸿站在前端,在阶梯之下站着往前走, 身后跟着王公大臣,嫔妃等则在后边,嫔妃们才刚刚走到长阶边上,正要下台阶。 拓跋野一边走一边哭,可是拓跋朔兰是在最前边,在单于的身边,难以回过头来见他,毕竟中间隔着太多人了。 魏婉莹与江云娆并肩走在一排,中间是大周太子与匈奴王储并排走着,都被她们二人牵着。 魏婉莹也在哭着,未到最后时刻,她并未将孩子交给匈奴单于与阏氏。 突然的,拓跋野脚下一拐,毫无预兆的朝前扑了去。 前面是长达百步的阶梯,若是滚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云娆牵着他的手,也是被拓跋野这么一拽朝前扑了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滚下长阶 这一日人多,江云娆走的时候其实就很小心,是以她反应便快了半步。 连忙身子一侧就跪了下去,又抓了旁边的人一下,稍微稳准了一下身形。 惊恐万分之间,她死死抓住拓跋野的手没有放开,小孩子在尖叫声中惊魂未定。 这时候宁如鸢看见了,也在慌乱中拽了江云娆胸前的挂珠朝后一扯, 宁如鸢便顺势接住了江云娆,同时,拓跋野万幸的被江云娆给拉了回来。 江云娆胸前的珠子被宁如鸢扯断,珠子顺着阶梯就滚落得到处都是。 还未醒神过来时,那大皇子脚下踩到了珍珠一滑,朝着那长长的阶梯就滚了下去,整个场子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救人啊,快救人啊!” “太子摔下去了!” 魏婉莹在人群慌乱中并不敢乱动,毕竟脚边全是珍珠,她失声吼道:“本宫的皇儿,快来救人啊,救太子!” 江云娆被人潮簇拥,紧紧拉着拓跋野的手,依旧惊魂未定,她扶住自己的肚子,呼吸有些急促的问道: “小野,有没有被吓着?” 拓跋野摇摇头:“没有……云懿娘娘方才抓我抓得好死。” 从前他有一次险些坠下山崖,他的额娘,半个身子都被拖出山崖边了,依旧是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拓跋野离开匈奴草原的时候,他的额娘肚子也跟江云娆的现在一般大,他此刻倒是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江云娆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些头,随即便抬眼生了怒意: “阶梯滚落珍珠,所有人不要乱动。” 此刻这些人若是一直慌乱乱动的话,很有可能摔下去的人更多,还会将大皇子砸得更严重。 裴琰听见动静,提着黑底赤色的帝王冕服就奔着过来,黑眸在人群中紧紧抓取江云娆的身影, 见她无碍,心底便松了一口气。 看着身边的福康公公道:“还不赶紧救人?” 江云娆牵着拓跋野坐在了阶梯上,不敢乱动,比从前更为小心翼翼了: “我没事,你让匈奴单于放心,小野也没事。” 裴琰走过来站在了她的身旁。 魏婉莹在下头惨叫了出来,哭声极大:“本宫的皇儿啊,好可怜的皇儿啊,怎摔得满头是血啊!” 江云娆扶着肚子走了下去,看了看那大皇子,浑身在止不住的发抖,鲜血流了整个头。 她之前看过一则新闻,人摔倒以后,如果浑身一直在奇怪的发抖的话,那极有可能是摔到了神经。 这大皇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刻魏家的人全都围了过去,包括那浑身也在抖的魏家大房少夫人徐孟卿, 她面色瞬息间惨白了下来,嘴唇已经咬出来了血迹。 却被旁边的魏太傅警告,不准哭! 匈奴单于旁边的阏氏伏元珍此刻面色沉了沉,她害怕交换质子一事就此作罢,便道: “单于,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先走。 这大周太子受了重伤,咱们带回去也治不好呀。 若是这大周太子在咱们匈奴出了事,那可就完了。” 拓跋朔兰便道:“那咱们带着小野回去吧!” 伏元珍道:“说好的质子交换,协议两国都签订了,岂能就此作罢?” 拓跋朔兰又想用鞭子打人了。 裴琰厉声道:“赶紧去让太医过来,大皇子不能随意搬动,赶紧去!” 魏太傅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皇上,太子此番怕是不能去匈奴了,让太医诊治好了,再去可好? 和这孩子也是老臣的外孙呐,老臣痛心疾首!” 魏婉莹冲上来要打宁如鸢: “就是她干的,贤妃故意扯断云懿贵妃的珍珠项链,故意让大皇子滑倒,摔下长阶。 皇上,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啊,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给臣妾做主吗?” 宁如鸢两眼瞪了过来:“我干什么了,你少在这儿乱攀扯人!” 魏婉莹:“臣妾看见的,臣妾亲眼看见的,她居心叵测,故意破坏大周与匈奴两国和平!” 满朝文武都看着,大周太子摔下了长阶,匈奴人也看着。 裴琰眉心紧拧了起来:“都住口!” 大皇子被抬上担架送去后宫治疗,宁如鸢被禁卫军遣送回了各自的寝宫。 魏皇后的指证,令前朝后宫一时乱了起来。 她还指证,是江云娆指使宁如鸢这么干的,就是为了对皇帝的嫡长子赶尽杀绝。 匈奴单于被伏元珍纠缠着,说要赶紧赶回匈奴草原去, 他们出来太久了,各部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很是危险。 拓跋朔鸿便找到裴琰说,将匈奴王储先留在大周,大皇子伤好以后,再送来匈奴,裴琰答应。 那魏家的大房少夫人徐孟卿一直守在凤仪宫寝殿前,泪流不止,看见魏婉莹走过来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就怨毒了起来。 方才在人群中,她没有看这春日的盛景,更没有看队伍的浩大,眼睛一直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的夫君手里拿了一颗什么类似玻璃球的东西把玩着, 没过一会儿那匈奴王储便朝前扑了去,但那云懿贵妃与小王储却并没有摔下去,正在大家惊魂未定时,珍珠散落。 她心一紧,正想上前守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她看见魏婉莹伸手推了孩子一下。 几岁的孩子就这样滚落长阶,珍珠散得到处都是,她朝前走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魏婉莹走过来蔑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徐孟卿连忙将眸子掩了下去:“妾身没有……” 魏婉莹漫不经心的吃着自己的牛乳燕窝粥,只剩下徐孟卿在殿里哭红了眼,一时不知道谁才是真母亲。 徐孟卿又再怨毒的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沉默的将头低了下去,眼睛里的阴霾一瞬充斥了整个眸眶。 大皇子深度昏迷了过去,一直不见好。 皇后指证贵妃与贤妃二人合谋害人,大理寺官员第二日开始提审江云娆与宁如鸢。 第四百二十五章 裴琰冷笑似刀(加更求票票 江云娆与宁如鸢将事情陈述经过后,大理寺少卿吴岳山并未找到两位娘娘谋害大皇子的切实证据, 更没有找到作案动机,此案也就断不了。 裴琰心中则是更明白,这事儿跟江云娆绝对没有关系,因为送走质子一时本就不是江云娆的意思,是他的意思。 只是魏婉莹的计划从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她是想让拓跋野在江云娆手上出事,一个看护不力的罪责,就能让质子交换一事作罢,还能重伤江云娆。 只是谁都没想到,宁如鸢如果拉了她一把,运气这个东西谁都无法估计。 她灵机一动,便将自己手里的那个孩子给推了下去,总是得出事一个才行,这孩子依旧能攥在自己手上。 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不管将来如何,他都是大周储君,皇帝驾崩,那她便是太后了。 魏家手里只要有这个孩子,整个家族便是有希望的。 江云娆连连喝了好几日的安胎药,才松下心神: “芝兰,我感觉越到临近我生产的日子,后宫前朝便越不安生了,我真的好担心,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芝兰顺着江云娆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按摩着:“娘娘不要想太多,皇上会保护好娘娘的。” 江云娆道:“但愿如你所说,我只求能够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这风波渐渐被裴琰给镇压平息了下去,大周与匈奴深度合作一事也被完美促成,朝野对裴琰这个皇帝的夸赞还是不少的。 只是男权社会下,有了功劳都是男子的,大家都忽略了江云娆在背后做出的努力。 可大周新上任的史官却又在书册上将云懿贵妃与匈奴之间的事迹给记了下来,不做评判,只做记录,皆留给后世所言传。 只是这麻将外交一事,的确是在大周几百年的外交史上留下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被后世代代用来做了案例,讲给一代又一代的外交使臣听,至此,麻将在大周的地位攀升,变为国粹。 …… 转眼就要入夏了,江云娆的肚子每三日便是一个变化,长得越来越快。 她自己都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这是古代,没有现代的医学技术,若真是有个万一,她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芝兰过来禀报: “娘娘,太子那边已经有消息了,昏睡了将近一个半月,前几日开始渐渐苏醒了。 只是太医说,太子不能走路,需要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多久才能康复。” 江云娆眼神沉了沉: “那日送行匈奴离开大周,小野与我险些摔下长阶,若不是宁如鸢拉扯了我一下,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阴谋论了,总是觉得那日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她从不以坏心猜度人心,可在深宫待久了,总会免不了那么想。 芝兰宽慰道: “娘娘别去想了,只要没有伤害到自己与腹中皇嗣,那便不要再去耗费心神,全心待产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江云娆点了一下首,坐在坐在禧云宫的后殿花园里,头支在石桌上便睡着了。 贵妃百花冠上的流苏,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她此刻睡得极为安详。 裴琰静静走到殿门前伫立,身旁站了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布衣男子, 战战兢兢的勾着背,对这皇帝有着深深的畏惧感。 裴琰伸手指了指:“你是鹤府的管家,朕问你,坐在石桌旁的那女子,你可见过,几时见的?” 管家小心翼翼点头: “回皇上的话,草民见过那位贵人。第一次见,是在锦熙三年春夏时,第二次见,是在锦熙四年冬。” 他不敢乱讲,皇帝问什么他答什么。 裴琰将鹤府的菜谱递了过来,眉眼冷戾下去: “鹤府藏书楼里的这本书是几时被借走的?” 管家将那汇集天下菜系的菜谱接过来翻了翻,眼睛上抬了抬思考着: “好似是前几年,锦熙三年春夏的时候,鹤大人从藏书楼取走的。” 帝王语声自带一股慑人的压迫感,淡淡道: “那朕再问你,你第一次见她,是不是跟这菜谱借出的时间是同一日?” 管家想了想,当日鹤大人从府外带回来个女子,藏在了藏书楼里,而后这菜谱就是被这女子带走的。 鹤府从来没有陌生女子来过,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宫里的娘娘去过鹤府一次,将菜谱给拿走的: “回皇上的话,是。” 在裴琰的记忆里,他去过鹤府的藏书楼一日,那一次是自己接江云娆回宫,顺道去了鹤兰因的鹤府。 他记得,他上藏书楼的时候,鹤兰因格外紧张。 行至最顶层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有个未着衣衫,还将肚兜给扔出来,显然是与鹤兰因才欢好完的女子。 可是裴琰仍然不死心,或许是自己想错了,可是他不得不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瑶华殿搜出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鹤兰因珍爱的扳指,一枚刻着鹤兰因姓氏的红莲佛玉。 裴琰知晓后,并未作声。 心中虽然恼怒,但觉得在这种时候这些东西被翻了出来,定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捣鬼,故此并没发作。 可是暗夜山里的人这一次是真的搜查得很仔细, 万嫔宫里的菜谱,都一页一页翻开来看, 翻到第一页便发现这东西来自鹤府藏书楼,以内扉页上盖着红色的章印。 暗卫将东西呈递了上去,裴琰记得这菜谱是江云娆送给万嫔的。 之前鹤兰因与江云娆撒谎一事是已经过去了,那毕竟是撒谎。 他是信江云娆与鹤兰因没什么的,全都是鹤兰因觊觎他的女人。 可裴琰是从来都不知道,江云娆在几年前便与鹤兰因有此深交。 因为鹤府藏书楼的东西从不外借,鹤兰因是个极爱藏书之人。 帝王深邃瞳孔眯了眯,他凝视着管家,透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你是在鹤府哪儿见的她?” 管家认真应道:“回皇上的话,藏书楼下。” 裴琰幽沉的眸底,这一刻暴风肆虐。 深渊一般的心海深处刮起一阵黑色的风来,阵阵滔天,将人吞噬撕裂,衣襟里的寒意窜了出来。 他慢慢转眼看向了还在院子里熟睡的江云娆,冷笑了一下。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可是还是要在一起不是吗 江云娆似被什么东西给惊醒一般,回眸过来看了看,却不曾看见任何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后,万茵茵提着裙摆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云娆姐,你去跟皇上说说,让他快点将菜谱还给我好不好,都拿走好几日了?” 江云娆将手撑在腰后,笑着道:“什么菜谱,皇上拿你菜谱做什么?” 万茵茵着急得不行: “就是几年前你送我的那本大菜谱,一千多页的那本。 皇上的侍卫好端端的,搜走的我的菜谱做什么,完了也不还给我,都快两个月了。” 江云娆微愣:“许是忘记了吧,皇上也不会记得一本什么菜谱的,一会儿我过去天元宫给你问问。” 万茵茵放下心来,可是在江云娆心中却打起了鼓,裴琰搜走万茵茵的菜谱做什么? 拓跋野在宫里跑来跑去,已经在江云娆这儿混得很熟了。 江云娆还给他安排了课上,让裴琰给他找了极好的老师教他治国的道理,还派了禁卫军统领教一教他基本的拳脚动作。 生活上,跟大周皇子没什么区别,这样的质子生活,他还能再过个十来年。 “云懿娘娘,禧云宫院子里怎么有帐篷?”拓跋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熟悉的帐篷,心情有些激动。 江云娆牵着他的手走过去: “我怕你住不习惯大周的房间,所以命人给你造了一处帐篷,你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好不好?” 她温柔笑着,乌眸里的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许是要做母亲的缘故,江云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柔的光晕来。 拓跋野抵靠在她身边,用头蹭了蹭江云娆的手臂: “云懿娘娘待我真好,像极了我的额娘。” 小孩子总是单纯的,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相处的两个月里,拓跋野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江云娆因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所以对小孩子格外关注,格外有耐心,她勾了勾唇: “你也很好,只是不要再让老师跟我告状就行。” 拓跋野乌亮的黑眸眨了眨,笑嘻嘻的跑开了:“提这干啥……” 江云娆最近记性也不是很好,说着去天元宫给万茵茵问菜谱的事情,一转眼又给忘了。 许是过了三两日后,她才问道:“皇上是不是有几日没过来了?” 花吟端着吃食走过来:“好似是,那娘娘要过天元宫去吗?” 江云娆点点头,去了天元宫,就已经感觉到裴琰对她有些冷,不过也没说什么。 晚膳的时候,她开门见山的道: “茵茵宫里有本菜谱,从前臣妾从宫外给她搜罗来的,她说被皇上给拿走了,让臣妾来问问。” 裴琰看着面前的鱼汤,用勺子拨了拨,淡声道:“在朕这儿。” 他抬眸道:“小春子,去给贵妃拿过来。” 江云娆静静观察着他,这个与自己相处了三年的男子,她已经很熟悉了, 熟悉到他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知道他的心情,他在想什么。 这几日的裴琰,在疏远她。 小春子将菜谱拿了上来,裴琰将那本菜谱递了过去给她,狭长的丹凤眼朝她看了一眼: “宫外搜罗来的,宫外哪儿搜罗来的?” 江云娆平静的答:“鹤府藏书楼。” 裴琰自是没想到她这么喜欢狡辩的人,今日倒是承认得极快,侧眸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你倒是挺坦诚。” 江云娆将菜谱放在一边,很是自然的点了点头: “臣妾本来就该对皇上坦诚,不是吗?再说了,臣妾骗你做什么,菜谱而已。” 裴琰手指攥着那勺子的把儿微微用力起来,本来心底准备继续忍着,至少忍着她生了孩子再说,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几年前,你跟鹤兰因就有私交了?” 江云娆给他夹了一块他日日都要吃的青菜豆腐,娇软明媚的眼眸里波澜无惊: “并无私交,是之前出宫省亲的时候,臣妾在外给茵茵搜罗菜谱,正好碰见了鹤大人。 鹤大人当时想必是热心肠,就说自己的藏书楼里有,臣妾没多想便去拿了。” 她似乎是猜到裴琰因为什么事情不理她了,没找她质问一句,三日过去了,还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裴琰深邃的黑眸盯了过来:“你不怕朕?” 江云娆将筷子静静的放下,也看着他: “与其让皇上憋在心里,形成一个脓包,还不如臣妾自己主动挑开,还能愈合得完善一些。 咱们孩子都要出生了,皇上却还是喜欢打哑谜,皇上当臣妾这儿是朝堂了吗,让臣妾来猜?” 裴琰面色沉了下来,命人将东西都拿了上来,摆在了江云娆的面前: “你自己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你跟鹤兰因,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云娆乌眸微颤,呼吸陡然一急,红莲佛玉,玉扳指,她眼神有些诧异: “这些早就埋在瑶华殿,万年都不去看一眼的东西,怎么被翻出来了?” 裴琰厉声道:“朕若不是看在你有孕的份儿上,朕何必跟你打哑谜?” 江云娆身子向后靠了靠,嘴唇抿紧了几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玉扳指,是有一年鹤大人被江家邀请入府用晚膳, 那时臣妾刚好出宫省亲,鹤大人出府时顺手给臣妾的,臣妾不愿接,但那时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只是江云娆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时躲在暗处的江云依,是看见了整个过程的。 玉这种东西,多半都刻有主人印记,江云娆没办法随手扔掉,只能一直压在箱底,那块红莲佛玉也是如此道理。 不过自她搬到禧云宫后,瑶华殿因为有温泉的缘故, 裴琰依旧给她保留了下来,她虽从未回去过一趟,可那些东西她压根儿就忘了。 裴琰压抑在心中好几日的怒火这一刻团在了胸前: “罢了,朕懒得跟你说这些!”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走,本来他就不愿提这些的,忍了又忍,但心中的结是越结越大。 江云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臣妾愿意一五一十的说,皇上为何不愿意听?咱们之间,现在还有什么心结是不能解开的吗?” 裴琰身子僵持在原处,将所有宫人都遣散了出去,回眸冷道: “你说,朕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江云娆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忧伤起来: “换做从前,臣妾的确会想一个万分周全的话术,将皇上哄骗过去,可是现在臣妾对皇上只有实话,不会有半句虚言。 咱们一路走来,历经算计,误会,分离,与彼此的为难,九九八十一难都走到这个份儿上了, 咱们还要在一起,难道又有谁的爱是会被怀疑的吗?” 她内心其实也算个敏感之人,怎么不知道裴琰心底的结。 这几年来,她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命运考验她二人,折磨她二人,可是她们还是要十指相扣,不是吗? 裴琰怒火稍沉,走回座位上坐了下来:“好,朕让你说!”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骂朕骂了两盏茶的时间了 【加长章节/求个票票】 江云娆道:“这些东西是鹤大人的不假,但在前朝有波澜, 又是鹤大人刚刚抵达北境不久后被翻出来的,皇上难道没有想过背后之人的用心吗?” 裴琰舌尖抵了抵后齿,眼神阴沉: “朕知道,所以朕才没有下令一刀子杀了他,但他从几年前就对你有所动作,朕早晚杀了他!” 江云娆低声说着: “他们就是想看见皇上因后妃残杀前朝大臣,将鹤大人那颗钉子从北境给生生拔出来。 皇上是皇帝,私人恩怨安能轻易转变为朝堂之事?” 可裴琰最在意的不是这两个物件儿,而是那本菜谱。 菜谱这件事儿,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即便是幕后黑手,都无法预估在万嫔的宫里有一本来自鹤府的菜谱。 一切说来,皆是天意。 玉扳指没有令裴琰想去深究,就连红莲佛玉他都可以选择不在意, 因为那不是江云娆主动去要的,是鹤兰因的一厢情愿。 裴琰根本不在意鹤兰因的想法,他只在乎江云娆。 所以派人去找鹤府的管家,都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去的,不弄清楚,他又不甘心。 裴琰没心思听这些,这些背后势力的想法,他心底清楚得很。 他举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下,抿了抿唇: “朕就问你一件事,朕去鹤府藏书楼那日,躲在书柜背后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你?” 裴琰知道答案,他就是要看看江云娆这一次会是骗他,还是继续换个花样骗他。 江云娆乌眸里的光闪烁了一下,她原本以为是菜谱,但是没想到裴琰已经将几年前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 她咽了咽喉咙,压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心底还是纠结了一瞬,要不要说实话。 不过她眼神沉静下来抬步走到裴琰面前,轻声说道:“是。” 裴琰猛灌自己一杯酒,连着灌了三杯,居然被江云娆伸手夺过杯子扔了出去。 他狠戾的眉眼掀开,低吼道: “你撒个谎,朕也会替你掩盖过去,挑出来是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是吗?” 江云娆道:“就是要挑出来,皇上想知道的所有,臣妾都照说不误! 那日在藏书楼里藏着的的确是臣妾,不过当时是为了令皇上你止步才脱的衣服,若在那时候挑开,那才是死罪一条。 皇上这副脸色,明摆着就是不相信臣妾, 那日光天化日的,谁去藏书楼偷情啊,一屋子书,没板凳没桌子,不知道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偷? 鹤府那么大,还有密室,何必选藏书楼?” 裴琰听见她直言“偷情”二字,说得自然又直接,耳朵刺痛起来。 再抬眼一眼,有人在自己微微喘气,他语声稍缓:“你还生起气来了?” 江云娆的确是生气了,扶着自己的肚子,胸口起伏剧烈了起来: “怎么不能生气?皇上压一个事情,能在心底压这么久,宁愿在心底结心结,也不愿意挑明出来直言,臣妾也很失望。 皇上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当初不敢挑开说出来? 臣妾也可以回答皇上,因为当初的皇上并不是真正的喜爱臣妾,顶多算是有点兴趣, 倘若是在当初将真相挑开,皇上不会有半点信任,只怕臣妾的坟头草都已经有皇上这么高了,所以臣妾不敢说; 皇上是不是又要问,为何今日又敢说了? 那臣妾也可以回答皇上,因为现在臣妾对皇上不再是靠哄靠讨好, 臣妾是在用心对待皇上的一切,还有我们的将来, 皇上对臣妾也是真心真情,为臣妾与孩子用尽全力的在铺路,百般照顾,臣妾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你我都到这个份儿上,有什么不敢说的?” 福康公公在膳厅的殿外候着,一边站着提着药箱子的李文年,对面站着小春子,三人面面相觑。 李太医是小春子一早就准备好的,今日是做好了一副万事俱备要出事的样子。 小春子年纪小忍不住,问道:“按照一般情况,这时候应该是皇上骂人的,怎贵妃娘娘倒先骂起来了?” 李文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着头道:“绝,绝啊,不愧是贵妃。” 福康公公拂了拂手臂间的拂尘,同样摆了摆头: “一物降一物,皇上直到现在都没敢回一句话呢。皇上遇事爱憋着,总得有人治治他不是?” 裴琰在里面声音不算很大的来了一句:“都让你说完了,朕说什么?” 江云娆气得面色涨红,眼眶只挂点点泪,抬手一抹,继续: “明明臣妾就在皇上面前,你不问,要在自己心底去反复折磨自己,还冷落了臣妾整整两日零五个时辰加一盏茶的时间!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是以后一遇见挑拨离间的事情,就准备将臣妾踢开一边,使用冷暴力,不闻不问是吗? 臣妾如果在几年前就与鹤大人有个什么,上林苑出事以后,臣妾在鹤府待了两个月, 那时候已经有身孕了,若是心底有的是鹤大人,那这孩子还会留着?” 裴琰对江云娆面对面站着,帝王棱角分明的轮廓此时坚硬不起来, 他正要说话,江云娆铺天盖地的话语又按了过来: “算了算了,不相信就算了,皇上这样极为容易受挑拨,对臣妾毫无信任的人,想必也是不用计划未来的事情了。 臣妾也算看明白了,皇上还对自己的容貌,身材,权势以及智慧都没有自信, 明明是大周数一不数二的人物,却还担心臣妾看上旁人。 臣妾告退,臣妾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推开了膳厅紧闭的大门,气呼呼的朝天元宫外走去。 江云娆都被气死了,裴琰可真是莫名其妙,都一起历经了那么多的事情了,事大事小,总得直言相向吧。 裴琰面色涨红的从膳厅里走了出来,也跟了过去: “江云娆,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骂皇帝都骂了两盏茶的功夫!” 小春子和福康公公连忙追了出去,就看见天元宫行廊那边, 皇上小心翼翼的去拉,贵妃在生气的甩开,然后皇上又不敢靠太近,反复这个动作,一直朝着禧云宫走去。 禧云宫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裴琰站在外边: “按照计划,你今日是过来给朕认错的,像什么样子!即便当初没有什么,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太放肆了。” 江云娆吼道:“按照计划,臣妾心里的皇上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方才皇上明明就是信了臣妾与鹤大人有什么,如果没信,何必忍那么久不说话。” 芝兰与花吟战战兢兢的站在殿门下,芝兰试探道:“要不给皇上开开门吧,奴婢们还是想看见明日的太阳。” 江云娆转身就回了寝殿,命人给自己洗漱完毕后,躺下便睡着了。 直到次日一大早,她问:“皇上昨日就这么走了?” 花吟挠了挠头: “皇上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他倒是想进来,可最后没敢进来。 皇上站在殿门外小声的骂了几句,便甩了衣袖离开了。” 接连三日,江云娆都不曾理他。裴琰遇事喜欢自己先琢磨,这本没有错。 可是她二人不是君臣,这里也不是朝堂,何必去不停的琢磨对方呢? 若将来被有心之人挑拨,依旧会很容易,她与裴琰想要长久的走下去,也是不可能的。 兵书里就写过,三十六计,唯有离间计最毒。 裴琰日日走到禧云宫殿外,背着手又离开,心底窝火却又不敢强来, 现在是谁都不敢惹她,只好派了李文年日日去诊脉,后而自己便默默的回了天元宫。 午后不久,宁如鸢找上禧云宫来了。 内务府还来了二十多个宫女,手臂上端着大大小小的金饰,还有嫔妃宫装,只是花样上绣着的居然是凤纹。 宁如鸢见了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贵妃看看吧,这些东西能消气了吗? 内务府三日不眠不休,给你赶出来了,可还满意? 只是这朝服宫装用的从前皇上母妃的那一套,你看看合身吗?” 江云娆撑着肚子走了过去,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什么?” 宁如鸢挑挑眉:“册封你为皇贵妃的东西啊,恭喜啊江云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朕愿意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你 江云娆转头又看了看那凤凰纹样的明黄色朝服,满脸疑惑,良久,她才问道: “皇贵妃?多久的事情,皇上一句话都没跟我提过。” 宁如鸢抱着双臂瘪了瘪嘴,摇了摇头: “是啊,人家不是不敢来吗,所以先让我将东西给你送来。” 顿了顿宁如鸢又道:“不过你这路数到底是什么路数? 前两日听后宫里的嫔妃在传,说你跟皇上大吵了一架,皇上好几日都没来禧云宫,怎么几日过去就成皇贵妃了啊?” 江云娆要做皇贵妃了,宁如鸢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失落了一下, 毕竟自己从前还是在意过裴琰的,而后又开心了一下,以后更不用看魏皇后的脸色了,心底情绪也一时也复杂了起来。 江云娆也想着要解释,但是吧,还是得跟裴琰留点面子,她装模作样的道: “那不是吵架,那是辩论,各抒己见,百家争鸣……” 宁如鸢翻了白眼,开始埋怨道: “成吧,正好,你做了皇贵妃,皇后那边我倒是更可以无视了, 这几日她又是开始为难我了,挑我做事大手大脚,后宫何时才能节俭一些。 她也不理家,自然是不知道整个宫里要花多少银子的,只会说一句,中宫主子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来。 气得我啊,晚膳都没吃!” 江云娆时常充当宁如鸢倾诉的垃圾桶,她很理解这种费心费力做事的人,又不被理解,还被挑刺的毛躁与愤怒。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耐心的听,再给宁如鸢提供一点情绪价值以及解决事情的法子。 她拉过宁如鸢的手臂,细声道: “你这样,下次皇后再说这些事儿,你就说可以,皇后来做做表率,从最上面的一个人开始勤俭节约,下面的人开始效仿。” 宁如鸢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 “是啊,勤俭节约,魏皇后向来只针对她自己以外的人。 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自己亲力亲为的人,那就拖她下水。” 江云娆也挑眉一笑: “那是,你已经很棒了,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都服你,宫中月例与赏赐从不会发错少发的人,已经够好了。 没有你,我麻将都打不安宁。” 宁如鸢眼神沉了沉: “你都要册封为皇贵妃了,贵妃时候就不说了,位同副后,这后宫自是要交到你手里,与皇后一人一半的。” 江云娆摸了摸的自己的肚子,懒声道: “我那一半儿就交给你了,从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再说了,我得养孩子了,忙不过来,我要优生优育。” 她眼梢悄悄看了宁如鸢一眼,宁如鸢眼神似乎安宁了半分。 她知道如宁如鸢这般爱管家理事的人,一下子闲了,心底也是不舒服的。 宁如鸢拈着锦帕挥了挥:“行吧。”她走一半又回来: “上次簪花会的画像都画好了,也给匈奴公主送了一份儿去,还有你记得试试皇贵妃的朝服,还有那什么钦天监开始选日子了……” 宁如鸢七七八八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这些东西她不大爱跟皇后说,说了也白说,还会被埋怨啰嗦。 江云娆边听边点头,事事有回应:“都记着呢。” 宁如鸢走后,花吟端着一盘荔枝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娘娘,您都要做皇贵妃了,位同副后的位置,怎不将后宫之权收在自己手里?” 江云娆抬眼从殿里看了出去: “贤妃是大族之女,曾经又是宠妃,一直都是高处上的人,这样的人心中是有骄傲的。 我不能在拥有皇上所有的宠爱以后,再把权势从人家手里夺走,日子久了,谁的心里都会生怨气。” 花吟似懂非懂,又问:“但做了皇贵妃都不握住权势的话,那对娘娘会不会有所威胁?” 江云娆摇首:“权势这种东西,哪里有人心重要? 花吟,你需记住,做人不能做太满了,不能什么都要,否则必遭反噬。 自己有的时候,也要让自己身边的人有,如此人心才不会散,才不会生怨。” 花吟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只是这句话,在多年以后,花吟一直都牢记在心。 权势或许重要,但握住人心更为重要。 做人亦是不能做太满,需留一点余地,学会以“舍”求“得”。 芝兰看着满屋子册封皇贵妃用的东西,眼睛里依旧惊讶,明明才是午膳过后,她便小声问道: “娘娘,晚膳要不要去叫皇上过来一同用膳?” 江云娆点首:“要,我亲自去接。” 到底是皇帝,被骂了一顿,自己还是得服个软的。她收拾收拾,带着花吟,一边散步一边就走着去了天元宫。 她笑嘻嘻的坐在裴琰身边,给他剥荔枝:“皇上也知道孕妇嘛,情绪不稳,说话急了些,现在臣妾气已经消了。” 裴琰拿着折子翻了翻,冷道:“怕是看见贤妃送去的东西,气才消的吧?” 江云娆连忙将荔枝递了过去,堵住裴琰的嘴:“哪有,就没真的生过气,毕竟都撒完了不是?” 裴琰撇过脸去,江云娆伸手将他下巴掰过来,将荔枝给塞了进去:“你再生气,我就要生气了哦。” 裴琰下颚蹦了蹦,还是张嘴将荔枝给吞了进去:“来找朕做什么?” 江云娆靠在他身边,柔声道:“裴琰,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难道你对我,还有不信任的地方?” 裴琰手里的御笔停了下来,黑眸幽沉深邃,似见不到底的深潭: “朕这辈子,从未彻底的,十足十的,毫无顾忌的去信过一个人,包括朕对自己的父皇亦是如此。 坐在这个位置上,稍有差池亦是万丈深渊。” 她其实也理解裴琰爱琢磨人的性子,任何一个皇帝,都爱琢磨,琢磨满朝文武,琢磨朝堂人心,琢磨自己的枕畔之间。 她剥着荔枝的手停了下来:“那看来你是在信与不信的边缘挣扎了。” 她心底凉了半分,或许一个人的习惯是改变不了的。 裴琰将手里的御笔给放在了笔架上,侧眸过来看着她那双有些失落的乌眸: “朕不信你,将皇贵妃的位置捧你面前做什么?”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龙案面前的册封诏书。 江云娆咬着唇,拧了拧黛眉道:“那你憋在心底那么久做什么?” 裴琰身子向后靠了靠,帝王年轻的俊容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 “朕论迹不论心,论迹自能见真心。云娆,朕不是不信你,朕只是害怕上天跟自己开玩笑。” 人心算不过天意,裴琰也有害怕的时候,万一呢,万一老天爷要捉弄他呢? 越是珍爱的东西,越怕出现差错,所以憋在心里不挑开,不知道结果最好,但行为上却已经冷了下来。 可是裴琰心底也会想,倘若她的心底真有鹤兰因, 何必为了自己朝事而殚精竭虑,一次一次的费尽心思,一夜一夜的睡不好了。 有时候看一个人,不用听她说了什么,只看她做了什么就明白了。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他,荔枝的汁液漫了自己一手: “上天不会再给你我二人开玩笑了,人与人之间过了信任这一关,从此关系便是铜墙铁壁了。” 裴琰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拿来湿帕子给她擦了擦,黑眸含着笑意:“是,朕愿意将自己的后背都留给你。” 大臣在天元宫外候着,说有事起奏。江云娆看着来人,于是起身说去偏殿等,裴琰拉住了她坐了下来: “你就坐在朕的龙椅上,一起听。”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他二人从此再无信任危机 江云娆看着裴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来,她要陪他走到最后,那这龙椅就得坐下去:“好。” 和晏礼拿着几本奏折入殿,看见龙椅上竟然坐着皇帝的贵妃,他支支吾吾起来: “皇上,臣是有要事启奏。” 裴琰道:“奏,贵妃与朕一起听。” 和晏礼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埋怨,但还是开始说事情: “皇上,鹤大人已经抵达北境一段时间了。 臣收到从北境传回来的消息,那边情况非常恶劣。 鹤大人光是在途中就遭遇暗杀二十来次,随后前往的三批官员也遭遇毒杀与暗杀, 所幸鹤大人早有预料,将这些人等都保了下来。 看来北境有人,不愿皇上派下大臣去北境建立北部都护府。” 江云娆坐在旁边听着,心底也是一紧。 和晏礼将折子递了上去,裴琰打开看了看,全是密文翻译过来的文字。 江云娆根本看不懂。她知见裴琰此刻神色清冷,眉心紧皱,是个在认真做事的皇帝了。 他沉声道:“大周藩王不少,如禹王这般放肆的,还是头一个,真当自己是那边的土皇帝了。 地方税一年比一年少,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朕自己派了官员去,他又不满意了。” 和晏礼道:“皇上,撤藩令一事,臣与其余同僚商议过,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还不是时候。 所以臣以为,禹王那边只有先让鹤大人全力应付。” 裴琰将折子一把砸在龙案上: “传朕诏令,命鹤兰因迅速与匈奴方面足见骑兵队伍。 匈奴单于回匈奴,北境是必经之地,让鹤兰因带着朕的诏令,将朕的意思告诉单于。 大周出银钱组建,匈奴只需提供战马与草原即可。 此事全权由鹤兰因接管,他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北境站稳脚跟。” 和晏礼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 直至此刻,江云娆的心已算彻底的放了下来,她眼神温柔的看着裴琰,她二人再无芥蒂,裴琰对鹤兰因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他开始对鹤兰因放权,扶持他在北境迅速的打下根基。 裴琰又道:“撤藩一事,朕最多再等三年。朝内不再有威胁皇权的大族,朝外也不该有威胁大周边疆安稳的藩王。” 江云娆道:“藩王在边境,统管军权,政权以及财政大权,此刻鹤大人过去,岂不是一山有二虎?” 裴琰对她解释道:“藩王是拥有这块封地,鹤兰因过去是管理这块封地。 禹王是亲王,但是是皇族宗亲荣养的位置,鹤兰因才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 他会接管当地的政权与财政大权,军权暂时在禹王手里。 按照规矩,他是裴占手底下的人,但鹤兰因一边给裴占汇报,另一边会直接将所有的东西传至朝廷,在朕眼底下过。” 和晏礼眸子沉了沉,他看见皇帝这般跟后宫的妃子说这些,心底不悦:“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裴琰侧眸,居高临下的看了下来:“朕的后宫不曾干政,云懿贵妃将来也不必待在后宫里。” 和晏礼被这狠绝冷戾的帝王眼神给迫住,一股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将事情赶快说完以后,便从天元宫离开了。 关于鹤兰因的事情,他也总算松下一口气,就等着鹤大人能在北境大干一场了。 和晏礼才走不久,户部来人,户部走后,兵部的官员又有人找来。 整个午后,江云娆坐在裴琰身边,便觉得这把龙椅其实也不好坐, 裴琰忙得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大臣们的问题又很刁钻尖锐,实在是费脑子。 由于大臣来得多,今日的折子一本没看,又只有等到晚上点灯看,的确是很辛苦。 她一直心疼的盯着裴琰俊逸的侧颜,眼神有些移不开。 裴琰要与匈奴组建骑兵,让鹤兰因全权接管的事情一下传遍朝堂。 赵家飞鸽传书,用最快的消息告诉裴占,需在半路速速堵截匈奴单于, 从前的合作条件,可以再商谈一下,禹王做一些让步也不是不可以。 …… 北境·禹王府。 大周疆域辽阔,小藩王众多,但放在边疆集聚实力的藩王,并不算多。 北境,天然的练兵场,裴占已经在这里经营多年了。 他还给自己建造了一座小皇宫,选在北境华阳城最好的地段,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裴占收到消息的时候,一耳光扇在江云依的脸上: “贱人,你不是说自己有离间皇帝与鹤兰因的法子吗,现在皇帝哪里有一点要对付鹤兰因的意思!” 江云依瞎了一只眼,另外半张脸有着狰狞的疤痕,她被扇翻在地,泣声道: “那鹤兰因觊觎皇妃,是几年前我就发现的,可我也没有想到皇上能忍过去的呀!” 裴占怒道:“你不是说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为何最近越来越不管用了! 鹤兰因你之前不是说,会死于皇帝的猜忌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云依的确是重生的人,但是上一世她在锦熙五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在这之后的所有事情她都没有了提前知晓的能力。 只是她知道鹤兰因觊觎江云娆,送给她一枚扳指,去撞撞运气罢了。 没想到,鹤兰因不仅没有出事,而且还被皇帝一路扶持,有了渐渐在北境扎根的趋势了。 “求王爷饶命,妾身这能力在那次重伤归来后便时好时坏了,请王爷赎罪,容妾身再去想想。” 江云依做了裴占王府里的小妾,一开始凭着自己能够预知未来的本事, 让裴占躲过了许多次来自朝廷的明察暗访,可当她这能力在渐渐消失的时候,裴占对她的态度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 裴占手底下的人来报:“王爷,北部都护府新上任的都督鹤大人求见。” 裴占转身过来,戾气深重的魁梧模样,充斥着一股暴躁之色: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好啊鹤兰因,本王这就去会会他!” 走了几步,他又道:“去跟匈奴单于说,本王愿与匈奴公主联姻,给她一个正妃的位置。” (宝子们,被骂许久的鹤大人会陆陆续续上线了。 大家是想要一个温润如玉的为国为民的权臣公子,还是要想一个彻底疯批阴暗的权臣狠人呢?) 【留言板,作者我等回复】 第四百三十章 论胸怀我不如皇上 江云依被毁容,还瞎了一只眼睛,自是不敢再奢求那禹王妃的位置。 只是这禹王府后宅已经有了一位庶出的匈奴公主了,他如今又要娶公主,看来禹王也是等不及了。 鹤兰因墨色膏发一丝不苟的束了上去,锦蓝色的窄袖长袍,衬得人更为深沉了,模样是清瘦了一些。 从前在密室里所受的刑罚,皮肉上是已经完全好了, 只是那从前清明的眉眼半垂,面色倒是显得更为沉郁,看谁都是一副清冷之样。 直到他收到裴琰从帝京发来的诏令,他才眼神震了震,他完全没有想到,皇帝对他还会有这一天。 竟然放权让他一搏,看见那诏令,鹤兰因满含热泪的看着南来的方向,许久才道来一句话: “论胸怀,我自是不如皇上。”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裴琰会一辈子将他压在北境,将他致死打压,可是现在这情形,分明是让他大干一场的意思。 “臣鹤兰因参见禹王殿下。”他行了一礼。 裴占立在王府门前,门都没让他进:“你来做什么?” 鹤兰因答:“臣上任不久,王爷乃北境藩王,是该前来述职。顺道问问,臣的官邸为什么住不进去?” 裴占冷笑一声:“华阳城这么大,鹤大人自行安排。” 鹤兰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王爷这句话就行,那臣便自己安排了。” 裴占不让鹤兰因入府,也不愿跟鹤兰因多说一句话,便将人赶走了,不过有秘密派人盯着他。 鹤兰因开始陆陆续续在华阳城中走访了起来,询问民生,以及北境的一些情况, 而后与帝京一起来的臣子想与北境同僚一起说一下百姓的二十四项税收的问题,可没有一个人前来。 北境送去朝廷的税银一年少过一年,但禹王向北境百姓征收的税项却一直在增加。 绝大部分老百姓已经过上了囊中空空的日子了,可却又不敢日日闲在家中, 因为生活在北境,呼吸也算钱的,每年人头税一直要交到死。 北境,苦禹王久矣。 鹤兰因还查到,禹王各处搜刮银钱,北境街道上匈奴人横行霸道,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 似乎这禹王有意捧着匈奴一般,看来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他必须去搞清楚,匈奴单于是真心想与大周合作,还是暗地里已经与禹王有所勾连了。 鹤兰因似开玩笑似认真的浅笑着:“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不过不急,咱们先去会会匈奴公主。” 底下的官员问:“为何是匈奴公主,而不是匈奴单于?” 鹤兰因身子朝后靠了靠,眼神定了定:“跟公主聊,才会更有意思。” 朝廷发来的密诏里,江云娆参与着多写了一些信息, 她说,匈奴单于行事摇摆不定,不够果敢,但极其宠爱亲妹,遇事先与公主相商便是占取先机。 裴占回府后,立马召见了江归鸿,下令命山中训练的军队近日开始小心出没了,要等到江云舟归来后,另寻一处驻扎军营。 但税收这个问题,令裴占头疼了起来,鹤兰因早晚查到这些东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大周皇宫。 赵家全力扶持裴占在北境经营多年,在气候就快要成的时候,临门一脚遭遇了重大变故。 匈奴与大周开启深度合作,让本来与禹王有所勾连的匈奴单于,开始在态度上不明朗了起来; 沈家被皇帝把持,并没有全副心思的转变向赵家,还在等皇帝的态度; 而最后一招离间计,又再次失败,赵太后这一次是真的气病了。 她用锦帕捂住自己的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崩溃吼道: “都给哀家滚出去!滚出去!一个个的一点用都没有,哀家养你们这么多年,还不如喂狗!” 只剩下一只手的赵玉魁跪在地上,满目焦灼的安慰道:“太后娘娘莫要生气了,咱们再想想办法吧!” 赵太后一直在寿康宫里等,她没有等来皇帝对鹤兰因的下手, 却等来了皇帝对北境的扶持与鹤兰因的放权,竟还想着与匈奴组建草原骑兵,将鹤兰因手里的权力在北境开始无限放大。 “都给哀家想,只要哀家没死,就必须为吾儿铲除北境的那颗毒瘤! 鹤兰因若是跟皇帝一条心,吾儿登九重的计划,到底要多少年才可以实现! 哀家要在有生之年,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整个大周的最高处。咱们赵家,为了这一天,已经付出三代人的努力了!” 赵太后呛咳着,倘若这个目标不能实现,那她这辈子在深宫,儿子在北境,几年都见不了一次。 其二,皇帝一心收割世家权势,如果留有赵家血脉的裴占不能登基,那赵家的将来终究是一个死字。 赵玉魁道:“太后娘娘,赵太尉说,皇上要在下个月册封云懿贵妃为皇贵妃,到时候会登城楼,他倒是生了一计,看太后您要不要试试?” 太尉赵明德执掌大周军权,乃赵太后的兄长,赵氏氏族里的核心人物。 赵太后敛下神色:“你说来听听。” 赵玉魁跪了过去,在赵太后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露出奸笑来。 赵太后冷笑一声:“咱们连输三场仗,总得赢一场吧?” 她精神忽的就好了些,赵家已经在开始筹谋了,这一次再不能输。 天意就像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已经照临每一个人的穹顶。 是输还是赢,都写在命运的齿轮里,开始缓缓转动。 第四百三十一章 皇上他是在娶你 盛夏时节,江云娆站在荷花池边,勾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走路也开始没那么灵活了。 裴琰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着,天边云霞温柔缱绻的漂浮着,江云娆映照着霞光,笑得很开心: “昨儿说锦妃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说大概率不会留下什么隐疾; 茵茵给孩子送来了很多小衣服,她说自己跟文昭仪她们打赌,是个小皇子,所以做的小衣服全是皇子样式; 贤妃依旧忙得晕头转向,不过精神头极好……” 裴琰眸底含笑,耐心听着她说着后宫里一些琐碎的事情,温柔的道: “贤妃不跟你们打麻将了?” 江云娆道:“不打了,她在忙册封皇贵妃大典的事情,钦天监和内务府一起缠着她,一般见不上面。 不过我们几人倒是想着她的,夜里的宵夜会喊她过来。” 裴琰道:“朕已经跟贤妃说了,仪式一切从简,你月份大了,不易操劳。” 话及此处,江云娆突然问: “皇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给臣妾晋位呢,按照大周的规矩,不应该是皇嗣降生以后再晋位的吗?” 裴琰自然而然的道:“规矩是规矩,你是你。” 他心底又不在乎一定是个皇子才会给江云娆晋位,反正都会晋位,早将事情办了也挺好。 江云娆笑眯眯的望着他:“这话臣妾爱听。” 裴琰又道: “封妃大典结束以后,咱们便慢慢收拾着去鹭山行宫,你还是在那边待产好些。大周皇宫历来不成文的规矩,图个吉利。” 江云娆点点头:“好。” 皇贵妃的册封大典即将举行,钦天监的大臣在某一日的晚上找到了裴琰。 说不祥,恐有血光之灾。 凤仪宫。 魏婉莹端坐在凤椅上,冷声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钦天监大臣回禀道:“皇上让臣滚出去。” 魏婉莹紫衣下的面庞,泛着阴沉的光来: “钦天监都这么说了,皇上怎一点都不信?历代君王,有谁不信这钦天监的话的?” 钦天监大臣道:“皇后娘娘,皇上不信,臣也没办法啊。” 虽然这话是皇后故意让他去说的,可是自己在占卜的时候,的确发现云懿贵妃晋位那日有些不好的动向。 一场死局,死中带生,后而才生机勃发。 他夜观星象,只觉凡人阻挠不了,一切自有天意安排。 魏婉莹想了许多法子,朝堂上也命魏家人阻拦了这皇贵妃册封一事。 但是皇帝一直用江云娆是主力促成匈奴与大周和平安好的有功之臣的事情说话, 加上态度强硬,这件事一直在迅速推进中。 待这臣子离开后,魏婉莹噌地一下起身,便将一旁的花瓶给推倒在地: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对咱们魏家又是什么意思! 本宫这个皇后还安安生生的坐在凤仪宫呢,一没病二无重罪,按照大周的宫规,皇上是不能启用皇贵妃这一位份的!” 婵娟冷声道:“那云懿贵妃入宫还不到三年呐,怎一转眼就要坐到皇贵妃的位置上去了? 奴婢记得,锦熙二年的时候,她还是个小才人。” 魏婉莹在寝殿里有些崩溃,怒骂道: “皇上为了扶持她上位,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管她的身份,不管她的罪名,不管她的一切,连咱们魏家的脸面,都一点儿都没放在眼里。 本宫与皇上成亲多年,怎么就一点都没发现他是如此深情之人,为了一人,如此不管不顾的!” 婵娟忽的将声音放低了下来,看了看背后无人,才道:“娘娘,寿康宫那边,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娘娘一同相商。” 魏婉莹敛下眉眼:“可是关于禧云宫那位?” 婵娟点了点头:“嗯!” 魏婉莹夜里去了一趟赵太后的宫里,对外说是赵太后夜里突发了疾,皇后是后宫之主,理应过去看一眼的。 不过第二日,这事儿就被江云娆给知道了,她坐在禧云宫的主位上,语声有些清冷的道: “芝兰,去安排一下,明日以后就将赵太后转移去鹭山行宫的西苑。 以后若无事,太后就不必回皇宫了。” 明日是她册封为皇贵妃的日子,做了皇贵妃,身份地位不同,要比做贵妃的时候权势更大。 准备直接越过魏皇后,将这件事给办了。 只不过要等到明日以后才动手,毕竟晋位是在明日。 前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让她在心底有所怀疑,赵太后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那装疯卖傻的事情,只要演技够好,外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芝兰有些疑惑:“可娘娘后几日不是也要去鹭山了吗?” 江云娆道:“我们去鹭山只是短暂的待上一个月左右,但赵太后,就让她一直待在那边吧。 昨晚上魏皇后与她私底下见了一面,我总是心有不安。 魏皇后那个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所以我便想着,将赵太后给挪开,挪得远远的,以后这宫里也清净一些。” 芝兰点首:“那奴婢去跟皇上通禀一下。” 江云娆立马道:“不用了,封妃大典结束后,第一时间便是将太后给转移出去。” 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怎的,近日心底老是突突的跳着,裴琰总是安抚她,一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裴琰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走进来就牵过她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头: “明日就是皇贵妃了,朝服试过了吗,可还合身?” 江云娆点点头:“合身,腰腹处改动了一下,其余没有大问题。” 夜里,江云娆失眠了,孩子还有不足一月降生,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她伸手攥着裴琰的手掌,才渐渐睡去。 江云娆在心里想着,她与裴琰之间再无信任上的阻隔,她也努力做到与他并肩, 往后应该就是风平浪静的生活了吧,任凭谁都不会再将她二人分开了。 次日一早,芝兰与花吟都一脸喜庆的走进来替她梳妆。 万茵茵也一早的来了禧云宫,眉眼弯弯,有些激动的道: “皇上将天元宫都给重新布置了,像洞房花烛夜一般的隆重。 云娆姐,皇贵妃可是平妻一般的存在,皇上除了给你准备了封妃大典,还有皇后娘娘才有的洞房呢,跟帝后新婚一般!” 花吟在一边龇牙咧嘴的跺脚,噘着嘴道: “哎呀万嫔娘娘,咱们瞒了这么久的事情,被你几句话就给说穿了!”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已经戴好了凤冠, 她缓缓将头转过来的时候,珠翠在云鬓间清脆作响,卷长的凤睫明显颤动了一下:“新婚?” 万茵茵摸摸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哎呀我憋不住,真的憋不住嘛,我以为你们也憋不住……” 随即她又道:“是啊,新婚,皇上要娶你,正儿八经当做嫡妻一般的在娶你!” 第四百三十二章 此生已别无所求加更求票票 江云娆笑容在脸上凝固,眼眶红了红,连忙拿过锦帕小心翼翼的沾了沾自己画满胭脂的眼角: “我不能哭,这个妆,花吟画了两个时辰,我不能哭!” 裴琰要娶她,要娶她,她的心猛然紧缩,眼泪在一瞬间蓄满了眸眶。 江云娆从未奢望的事情,她知道魏皇后在,她便永远都没有这一天。 可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裴琰会用心到这个份儿上。 之前说封妃大典一切从简,可没想到,重头戏却是在天元宫里的新婚夜。 江云娆的心突突的跳动着,裴琰深邃漆黑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脑海里。 她此生已经真的别无所求,只求与裴琰可以相守到老了。 阖宫上下,都在陆陆续续的朝着宫门城楼处开始聚拢了,听说城楼之下排列了一百零八门礼炮,格外壮观。 钟云宫里,宁如鸢点了艳红的口脂,眸色有些失落。 她忙活了好些日子,她通过不断的忙碌来渐渐冷却从前对裴琰的感情,却还是在听见裴琰为江云娆准备新婚婚房一事时红了眼。 宁如鸢坐在钟云宫无奈的笑了笑: “万长安,本宫替别人做嫁衣,是不是很可笑,就连婚房都是本宫去准备的。” 万长安端着宁如鸢爱喝的燕窝粥,用勺子翻着,细心的散着热气:“娘娘是心里还有皇上吗?” 宁如鸢叹了口气:“本宫自己也不清楚,从前很在乎的,可现在却懒得去理会了,因为本宫自己知道争不赢。 皇上对江云娆的感情,早就超越了皇帝对嫔妃的感情,本宫何必给izji找不快?” 万长安眉眼算是清俊的,左眼眼下长了一颗红痣,面容多添了一丝秀气。 他凝神看了看宁如鸢: “娘娘只是对从前付出过的感情有所感慨罢了,从前的娘娘只有皇上, 但是现在的娘娘在宫里有了自己交好的朋友,也握着权势,热衷于打理宫务,过充实的生活。 遇见不顺心的事情皇贵妃时常给娘娘你撑腰,还给娘娘出谋划策,娘娘的日子一日丰沛过一日,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奴才觉得,人世间有许多东西可以追求。 您看,万嫔追求厨艺,文昭仪追求诗书,锦妃娘娘追求舞剑,大家都把生活过得很好了。 可也有许多得不到的东西,娘娘不必执着,感情这种东西,越费力,越得不到。” 宁如鸢生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个会安慰人的。” 万长安更多的时候,只敢悄悄看着她: “奴才只是凭心而论。娘娘不再执着于那得不到的帝王之爱以后,心境比从前开朗许多了。” 宁如鸢起身理了理裙摆起身,手搭在万长安的手臂上: “江云娆有句话说得对,牌好牌坏,是自己打出来的。 感情是张烂牌,那在为宁家谋取荣宠这一事上,本宫便得打出好牌。 宁家虽不如从前了,但皇上并没有赶尽杀绝,本宫稳住,宁家便不会至此坠落。” 她渐渐找到自己可以努力的方向,为家族而谋,让自己的父母安心,也是自己存在深宫里的意义了。 万长安勾着腰扶着她的手臂朝宫门城楼方向走去:“娘娘无论做什么,奴才都永远站在娘娘的身边。” 宁如鸢突然问了一句:“万长安,你从前是哪儿的人,做什么的?” 接触这么久以来,宁如鸢一直觉得万长安此人有些不同, 好似能言善道,会帮她看账本,还会帮她打理宫务,处理内务府之间的来往事宜。 更会做点小菜,偶尔陪她喝几杯,不像是大字不识的普通太监。 这还是宁如鸢第一次关心万长安的从前。万长安将头低得更深了,声音有些发颤的道: “奴才在入宫净身以前,是已经过了会试的贡士,考了前三名呢。” 他说到这件令自己骄傲的事情的时候,笑了笑,随即笑意又荡然无存,面色苦涩了起来。 宁如鸢走着走着停下了步伐,满脸惊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会试前三名,你来做了太监!” 万长安眨眨眼,眼眶有些泛酸: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他继续扶着宁如鸢往前走,不愿再说一个字。 宁如鸢一把拉住他: “不是,这件事你怎么从来不说,你倒是跟本宫说啊! 会试的前三名,在钟云宫做了太监,你要气死本宫是不是?” 万长安看见宁如鸢格外的生气,怔愣了一下: “娘娘动怒干嘛,奴才本就是个穷酸学子,有好成绩也不一定可以出头的。 在皇上登基之初,世家林立,把持朝政。 科举考试里直接将人换掉,将卷子的名字改掉,都是常见的事情。 奴才家里穷,当时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了,没脸回去, 加上怕被人迫害,为了苟活才净身的,还能给家里带点银子回去,所以就这么入宫了。” 宁如鸢良久才叹道: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登基五年,都是在跟世家较劲了。 倘若世家一直在大周野蛮生长,如你万长安这样的人,生生世世都出不了头。 本宫虽然也是世家之女,但也明白,朝廷如果都是那几个人在说话,便就是黑得不像话了。” 她此刻也有些懂得裴琰的不容易了,因为世家已成了祸端,所以在裴琰登基的这几年,宁家的权势也一直在缩水。 不过好在宁家学会了低调,才没有如江家一般,彻底的倾覆。 万长安暗自用衣袖擦泪,袖袍还没拢的时候,一张粉色带有香气的绣帕递了过来。 宁如鸢看着他: “万长安,算你运气好,遇见了本宫。 你的事情,本宫会去给你想法子,好好的人才,怎能屈就在钟云宫做个太监呢。” 万长安用颤抖的手腕接过了那绣帕,擦了后,就藏在了自己的袖袍里,没有还给宁如鸢。 皇贵妃的凤辇行过御花园,俯望下去,像是一条长长的花路。 江云娆从凤辇上慢慢走了下来,万茵茵扶着江云娆的手小心翼翼的:“云娆姐,慢点走。” 她抬眼,才发现宫里一夜之间已经铺满了红毯,明明昨日都还没有的,此刻跟帝后大婚没有任何区别。 江云娆每一步都踩在鲜红又柔软的地毯上,眼眶泛红。 她好想快点省略掉这个封妃大典的流程,直奔裴琰的怀抱。 (昨天咱们鹤大人的留言我都看见了哦,风向一边倒,好啦我知道~) (周末快乐加更日,宝子们帮我冲冲榜,给我投个票票吧,谢谢啦~) 第四百三十三章 晋封云懿皇贵妃 江云娆点了嫣红胭脂的乌眸,此刻更鲜红了,她琼鼻微酸:“茵茵,我还是在哭,怎么办?” 万茵茵看见她哭,自己也跟着哭: “我不知道呀,真的好好哭。皇上还在帝京城安排了……哦算了,不能说,一会儿皇上得骂死我,惊喜太多了主要是……” 江云娆云鬓高束,嵌满东珠与红色宝石的凤冠在太阳底下闪耀万丈光芒。 她娇眸嫣红,身后拖着鲜红的金丝章纹鸾鸟凤袍从禧云宫出,在宫门城楼下停,等着与魏皇后同登城楼。 自此,便是作为大周天启帝副后一般的存在,接受万民叩拜。 此刻这身份不再是寻常妃妾,而是与帝并肩的角色。 等这所有的流程仪式走完以后,皇后与皇贵妃二人需同去天元宫面见皇帝听训。 魏婉莹这一日也着了皇后朝服,只是那颜色与江云娆的凤袍还是不同的,她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出现在了宫门城楼底下。 虽是点了胭脂的容颜,可眼睛里的血丝却出卖了她,她一夜未眠, 在背地里想尽了各种法子,皇帝依旧不给魏家一点面子,而她这个皇后已经是大周最大的笑话。 等江云娆的孩子一出生,若是个皇子的话,那她手里的胜算便是更小了, 因为都是嫡子,只不过大皇子占了年长这一天机罢了。 两年前,江云娆封妃大典上谋害大周国母那件事,本是定罪之案, 按照大周律例她应该是一个死人,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可江云娆不仅没有死,还在今日与自己同登城楼,俯瞰帝京,罪人直接与她这个皇后并肩了。 皇帝不顾魏家的反对,一步一步将江云娆推上了高位。 让全天下的臣民都看看这个曾经谋害皇后的罪人,被皇帝一路包庇,高捧至九重天。 魏婉莹神色阴沉,手指在袖袍里已经攥得发白了。 江云娆按照规矩,还是给她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魏婉莹冷笑: “江云娆,你如今坐上了皇贵妃这个位置,想必也是费尽心思了吧? 一个罪人,还能做到如此高位,身后又无家族支持,你也不怕摔下来摔死你。” 江云娆面对魏婉莹的挑衅,她大着肚子,心中其实毫无波澜,淡淡笑着: “日子嘛,过一日算一日,我自是懒得去想过于久远的事情。” 魏婉莹那双吊梢眼沉了沉,阴森的笑着,不再多言了。 她二人一左一右的从城楼台阶从下往上,开始缓缓登上城楼,城楼之下鼓乐齐鸣,声声震耳。 万茵茵将江云娆的手臂交给芝兰,扶着江云娆缓缓走去,众嫔妃便是都留在底下候着。 盛夏的清晨,浮云白,天湛蓝,远处彩霞斑斓似锦绣画卷,像极了美人点状后艳色的面颊,透着一股红晕。 清风徐徐吹拂,鼻息间传来淡淡花香,雀鸟低飞,这一日的皇宫不再寂寥,热闹了不少。 整座宫城都铺上了鲜艳的红,比帝后大婚的那次还要喜庆。 江云娆步步攀登,还从未站在这大周至高处俯瞰过这一城繁华,回望是大周皇宫,看出去确实大周无边无际的辽阔疆域。 从前想要飞出去,可如今这身后的皇宫,已经有了她所留恋之人,自是天高海阔,她也不再期许半分了。 城门之下,万民已经聚集,都在等着看热闹。 朝廷还免费给他们发放了鲜花,戴着好看的花环,一早就站在了下边,朝上看着,移不开眼睛。 不少百姓都很好奇,且对皇帝后宫的皇后与皇贵妃议论纷纷,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现在两只老虎都站在了城门之上,也不知道皇帝这后宫安静不安静。 “听闻皇贵妃这一位份本是被罢黜的,现在又被皇上给提了出来,真是宠爱这娘娘。” “皇贵妃何许人也,死罪之身复活,全族被灭,还能做了大周副后,不简单呐。” “听说此次匈奴和谈一事就是这皇贵妃想的主意,现在帝京城里都开始开麻将馆了,生意好的咧!” …… 宫城之下,一百零八门红衣大炮同时奏响,振聋发聩的响声冲破九霄。 鸣炮之礼,是大周国礼,帝后大婚时会奏响,迎接立下重大功劳的功臣时会奏响。 江云娆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裴琰在天元宫,着了一身红色的龙袍,金龙冠冕左右垂下的流苏坠子都是鲜红色的。 他清冷如神子般的俊容此刻静静坐在龙椅上,棱角分明的轮廓此刻下巴微微抬起。 他已经听见了鸣炮之声,眸底满含期许:“流程还是走慢了些。”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已经被鲜红铺满的天元宫,也是满脸喜庆: “皇上不急,这流程已经砍掉三分之二了,不能再砍了。” 主仆站到了天元宫之外,裴琰红底金纹的龙袍被微风徐徐吹拂, 他背着双手远眺着,肩宽腰细,身形修长笔挺,是个满心欢喜等着心爱之人前来的清贵公子。 此刻太阳渐渐移到了云层之后,那朵本来浮白的云此刻变得乌青一些, 整个湛蓝天色,因为没有阳光,天色青灰了几许,逐渐暗沉。 福康公公碎碎念着:“怎好端端的艳阳天,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呢。” 裴琰看着这天气,黑眸沉了沉又道:“许是云娆不喜晒太阳,老天爷给她撑了一把伞。” 福康公公连忙笑着:“对对对,皇上说得极为有道理。” 城下热闹不已,站满了百姓,万人空巷,都将头高高的抬起,看着城楼上方。 鸣炮礼完,礼部礼官宣读诏书,江云娆跪地听封。 正式昭告天下册云懿贵妃为云懿皇贵妃,位同副后,抬为嫡室, 其诞育皇嗣则等同于嫡皇子与嫡公主,与皇后之子并无二异。 江云娆起身接过诏书,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叫喊声:“姑母,姑母,使不得啊!” 赵太后衣衫破败,花白的云鬓散乱着,不知道是怎的,就从城楼之下一路冲了过来。 城楼最底下的禁军根本没发现,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从城楼之下冲上来的。 赵太后一路冲至城楼高处,不管死活的站到了城楼墩上,摇摇欲坠的身影悬在半空,稍有不稳便会从高处跌落下去。 久不见的,已经沦为宫女的赵舒盈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哭诉道: “姑母您想开点,算了吧!” 风声陡急,天边暗云涌现。 紫色雷电嗤啦忽闪,盛夏的一场雷暴正在酝酿。 一朵青灰色的乌云被风吹至皇城上空,像暗影一般逐渐笼罩城楼之下每一个人的面庞。 万物在这一刻失去光泽,满是灰暗,太阳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天地里。 江云娆从地上站了起来,乌眸微眯,随即冷声怒道:“是谁将赵太后放出来的!” 礼部官员左看看右看看,想着是不是要站远点。 却发现下城楼的路被设置了关卡,而不见一位禁卫军侍卫,他几人暗叫不好,又连忙回眸看向皇贵妃。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你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加长章节|求票票】 赵太后冷笑一声,随即对着城楼下的百姓高呼道: “天下臣民皆来看看,皇上是立一个如何恶毒的妇人为皇贵妃的! 她谋害大周皇后,囚禁当朝太后。大家且看看哀家是如何的一身狼狈,就知道这妇人有多恶毒了!” 江云娆回身一看,发现这城楼之上就只有她与魏婉莹,还有一些礼部官员了。 就连芝兰与花吟都在城楼下方候着,没有上前而来。 她朝前几步走过去: “赵太后,你今天在城楼上说些疯言疯语,难道就能诋毁皇上与我了吗? 你现在这么做,毫无意义,只会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赵太后喝道: “你要是敢过来,哀家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便担上逼死一国太后的罪名。 你看你这辈子,你的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能安生!” 江云娆眼神尖锐起来,伸手扶着自己的肚子,身子停在了原地。 她看了看赵舒盈,觉得好生奇怪,可这人一直站在赵太后那边,一动不动。 赵太后继续对着百姓哭诉着: “哀家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求天不应求地不答,日日被囚禁在寿康宫见不得天日。 这皇贵妃还告诉天下人,说哀家疯了,哀家没疯! 哀家若是再不偷跑出来,只怕就会死在后宫里了! 这毒妇先是造谣先帝皇嗣血统,再是将哀家掌控,如果还要夺了大周皇后的位份,一步一步蚕食正统。 哀家今日即便是死,也要站出来反对!” 城楼下的百姓面面相觑,开始议论纷纷。 赵太后毕竟是皇帝的嫡母,被嫡母如此指责,在一个极度讲究孝道的王朝来看,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 底下的百姓道:“太后是老人家,把一个老人家逼得这样了,也是过分!” “是啊,皇上以仁孝治国,被嫡母如此指责,这皇贵妃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太后是长辈,将人囚禁也实在过分了!” 城楼底下,那些手臂上系着蓝色布条的百姓开始蜂拥而上,聚集在城楼下叫嚷着,与禁卫军拼死的推攘了起来。 有小孩儿被大人踩伤,父母推攘,旁的人迅速加入混战,场面一度混乱。 皇宫里边的人,贤妃宁如鸢已经意识到不对,连忙说道:“万长安,赶紧去看看,怎外边那般喧闹!” 底下的人,根本就没有看见赵太后这个人,因为赵太后根本不是从寿康宫跑出来的。 她是被人提前安排,偷偷出了寿康宫,早就躲在城门之上的小屋子里等着江云娆了。 她必须乱了这封妃大典,让皇帝与江云娆都不得好过。 万长安连忙派了太监,还有禧云宫的人一起将那几个禁卫军设置的关卡给冲开,却发现又站了几个侍卫: “谁让你们拦着不让人上前的,谁给你们的权力! 皇后与皇贵妃都在上面,出了事,你们的脑袋是都不想要了吗!” 禁卫军侍卫面面相觑,有几个不明所以的禁卫军,不敢得罪主子,连忙让开,让万长安带着芝兰与花吟都冲了上去。 宁如鸢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虽然知道这是坏了流程仪式,但还是提着裙摆就朝着城楼登了上去。 长孙金月几人看见宁如鸢都开始动身了,她们也都跟了上去。 天边暗雷闷响,狂风将城楼之下的柳树都吹弯了头,长长的翠色柳条开始在风中乱舞起来,像张牙舞爪的狂魔。 岂料,走上去看见的便是赵太后站在城楼上,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发髻散乱的立在高空之中,怒吼捶胸: “皇上不尊孝道,是要逼死哀家啊! 我赵家到底是大周第一氏族,怎受得了这般折辱,老天爷,不能看着这个毒妇坐上大周副后的位置呀。 今天狂风大作,暗雷滚滚,便是不祥之兆!” 江云娆看见禁卫军已经过来,连声道: “赶紧去将赵太后给拉下来,万不能当着天下臣民的面前出事!” 禁卫军一向前冲去,赵太后便警告道: “你们敢过来,你们过来哀家就跳下去。江云娆,哀家拉着你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宁如鸢头都大了,骂道: “下边的人到底在干什么,赵太后又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封妃大典出了事,等同于她也被拉下水了,她一脸怒容的看着众人。 魏婉莹站在江云娆的不远处,凝声道: “母后别冲动,您想要什么,想要皇上做什么,您开口便是,给儿臣讲,儿臣一定传达!” 江云娆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二人是在唱双簧了,自己已经被架在了炭火上靠了起来。 万茵茵走过来紧张的握住江云娆的手: “云娆姐,你别着急,赵太后她不敢就这么死了,要是真想死,也不会装疯!” 江云娆呼吸急促起来,城楼之下的百姓已经乱作一团,这场皇室闹剧已经将她的封妃大典给掀翻了。 她直面赵太后:“都这个份儿上了,赵太后不妨直接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将条件抛出来便是!” 赵太后看着她阴森的笑着,眼角的皱纹深了深:“你也曾是哀家的儿媳妇,你过来,哀家只跟你一个人说。” 宁如鸢在江云娆身后道:“不能去,她今日一看就没安一点好心!”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肚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胸口开始隐隐发闷,衣襟里的冷汗直冒: “我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 那脚步迟迟不曾跨过去,她没有那么冲动,也觉得赵太后一定有阴谋。 赵太后道:“你不过来,哀家便不与你谈条件,更不会下来! 就让百姓在底下看着,你这辈子都洗不去一身污名,你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赵太后知道皇帝肯定会护着江云娆,坏他仁孝之君的名声便也是划算,好给她的儿子铺垫一个出师之名。 魏婉莹两眼挤出几滴虚伪的眼泪来,柔柔弱弱的走到了江云娆的面前,居然当着所有的人面朝着她跪了下去,泣声道: “我这个大周皇后今日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我来求求皇贵妃,顺着太后的意思来吧。 赵太后毕竟是当朝太后,皇上嫡母,皇贵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不了我这个皇后扶着您过去? 皇贵妃在后宫如何欺负我这个皇后都算了,可太后身份不同,毕竟是老人家,求皇贵妃了!” 站在一侧的礼部官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都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使不得啊,您是皇后,安能给皇贵妃下跪!” 大周礼部的官员,将礼制与尊卑看得最重的,这一幕,让这些官员都对赵太后的话有些深信不疑了。 觉得皇贵妃此人,在后宫一定是手段狠辣,横行霸道,居然将太后与皇后都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江云娆捂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眸底风霜肆掠,凤冠上的金色流苏剧烈晃动起来,冷声道: “魏皇后,你可真是会做人呐,虚伪至极,你做给谁看!” 魏皇后一改阴险坚硬的面色,分外的柔弱的道: “你不就是要我这皇后之位吗,你拿去便是! 我与皇上夫妻一体,赵太后自也是我的嫡母,皇贵妃救救太后吧,求您了!” 赵太后站在城楼上又对着底下的百姓道: “大周的百姓都来瞧瞧,一国皇后都在跟皇贵妃下跪了, 看看这皇贵妃是何等的跋扈,将一国皇后打压至此,心中毫无尊卑礼序。 皇室尚是如此,天下臣民若是效仿,这大周人伦礼制岂不乱了去!” 礼部官员道: “皇贵妃娘娘,您就走上前去,想办法将赵太后哄下来吧,这事情不能再闹大了,皇后娘娘都在跟您下跪了。 您要满天下如何看皇上,如何看您。 皇贵妃难道不为自己腹中皇嗣考量吗? 微臣求您,求您啦!” 江云娆眉心紧皱,面色已经苍白下来,脊背里的冷汗此刻已经湿了衣襟。 她发现自己的胎动一下子激烈了起来,隆起的腹部开始隐隐作痛。 她按住自己的肚子,身子勾了勾,呼吸急促起来。 江云娆自己也清楚,若是再不将这闹剧结束,裴琰与她会一起被架在炉子上烤,难以收场。 江云娆扶着肚子,咬了咬牙道: “好,我答应你走过来,你最好是别玩儿把戏!”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太后坠楼,云娆早产 身后的芝兰拉住了江云娆,满眼担忧的道:“娘娘别去!” 江云娆回眸,神色凝重的看着她:“我不会走得很近。芝兰,你来跟我一起过去,我会防着她的。” 芝兰站过来扶着她的手臂,点了点头:“嗯,娘娘离太后远些便是。” 江云娆一步一步走到城墙边上,距离赵太后还是有段距离。 赵舒盈在这时站了起来,举着手臂要将赵太后给接下来: “姑母,您小心些,下来吧,皇贵妃已经走过来了,您别闹了!整个赵家都指望着您呢!” 江云娆乌眸冷光肆虐,淡声道:“现在可以下来说了吗,赵太后。” 赵太后冷笑一声,将手搭在了赵舒盈的手上,却不知怎的,赵太后一个哆嗦,身子朝后一仰,翻的就坠下了城楼。 城楼底下尖叫声起,百姓们似也受到不小惊吓。 赵舒盈连忙趴在城墙上,看着自己姑母惊恐万分却又不知所以的表情,面容阴笑了一下,死老太婆,活该。 天边云沉灰白,狂风乍起,紫色雷霆迅速在云朵里忽闪,继而涌来。 天际之处响雷轰然炸开,轰隆一声响,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城墙下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好好的艳阳天,一下成了暴雨倾盆。 赵太后从皇宫城门的宫墙之上坠落,身子重重砸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身子抖动了几下,眼睛都没闭上便咽了气。 自十六岁入宫,为赵家倾其一生,如今坠落城楼之下,鲜血在暴雨里蔓延开来,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终是没有闭上。 赵太后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算计而死的。 城楼之下的百姓,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赵舒盈失声朝着城楼之外失声吼道: “太后被皇贵妃给逼死了,太后被皇贵妃给逼死了!” 说着她便推开众人,朝着城楼下奔了去: “姑母,姑母你坚持住啊!” 走的时候,心底不知道有多舒服,她连忙将藏在手掌中间的银针给收好了去。 江云娆身后的嫔妃与礼部官员,还有一众禁卫军都愣在了原处。 他们看见江云娆朝前走去站在赵太后身下不远处的时候,没说几句话,赵太后便跳了城楼。 宁如鸢连忙派人去救人,叫上了禁卫军统领,禁卫军统领道: “太后薨了。” 她紧张的看向万长安,万长安走过来将宁如鸢给扶起: “娘娘莫慌,先让禁卫军统领将人群给疏散了吧。” 江云娆连忙趴在城墙上看了下去,百姓们在底下更是哄闹了起来,讨伐声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剧烈。 “太后被皇贵妃逼死了!” “太后被皇贵妃逼死了!” “毒妇,毒妇!皇上安能留这毒妇!” 她耳朵里有轰鸣的声音响起,眼前眩晕起来,整个人的身子都已经瘫软了下来,缓缓在城墙壁下坐了下来。 江云娆乌眸发红起来,眸底的光此刻已经被晦暗给覆满,心死如灰的道:“一切都完了。” 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绝路。因为赵太后死了,这是出了人命了,便再也不是简单的闹剧了。 暴雨在一声惊雷炸响之后,迅速的将盛夏时节被烘烤炙热的大地给打湿,冰凉的雨水与温热的大地相撞,滋生出粘稠的闷热之感。 像极了此刻江云娆的心,焦躁,阴冷,黏腻。 雨势急促滔天,街道边角处很快就有了流淌急速的小沟渠。 天灰白,雨幕如帘,雷声不断,将人的心神震荡得惶惶了起来. 江云娆骤然冰凉下去,整个身子蜷缩了下来,缓缓靠在墙下。 眉心忽的拧紧了,一口一口的深呼吸起来: “芝兰,芝兰!我肚子好痛,快送我回去!” 芝兰心一紧,惊呼道:“哎呀,娘娘这月份大了,怎能受如此刺激!花吟,你快过来,咱们快将娘娘带回去。” 花吟走过来,惊呼道:“地上是什么,娘娘您什么了,怎么有一滩血水啊!” 魏皇后被婵娟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眼角极少的泪滴,冷笑了笑,便站到远处去了。 她只是阴笑着想了想赵太后,为赵家筹谋一生,竟换来这般结局。 城楼之上,一下子就乱了起来,都因太后的死而不知所措。 裴琰乘着御辇,冒着倾盆大雨,也在这时赶到了,面色难看得像极了天边的乌云。 他连忙勾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将江云娆搂在怀里,拉着她冰凉的手: “云娆,朕来了,你不要怕,一切都有朕在。” 身后的李文年小跑着过来,脚下一滑药箱子就飞了出去,他连滚带爬的走了过来,都没有把脉,就连声惊呼道: “担架,担架,娘娘这是要早产了!” 侍卫焦灼的道:“这儿没担架呀!” 李文年:“天杀的,你这是要急死老夫!” 裴琰没有废话,甚至都没去骂人,迅速横抱起江云娆就从城楼之上连忙下了台阶,将人抱着上了御辇。 帝王神色慌乱,眼神里满是紧张:“云娆,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江云娆抱着自己的肚子,眼眶里满是红色的血丝, 她忍着腹部的剧痛,看了看今日的裴琰,他是穿的喜服来的,与自己同样都是鲜红大喜的样子,这一日本是他们的新婚。 她声色颤抖,咬着牙费力的道:“裴琰,赵太后死了你知道吗?” 裴琰的心这一刻早已经兵荒马乱,他紧紧握住江云娆的手攥在手心: “朕不听这些,你也不必管,朕要你顾好自己,听见了吗!” 江云娆眼角的泪滑落在裴琰的胸膛上,她肚子坠痛无比,只觉身下有不断的热流涌出。 裴琰见那鲜血从她凤袍下摆迅速渗出,那鲜红的汁液蔓延到了他的脚边。 裴琰浑身冰凉无力起来,心就像被放在了油锅里烹炸,又被巨石碾压而过,连呼吸都觉得剧痛无比。 “快些,再快些!” 他对抬御辇的太监已厉声呵斥无数次,一直在加快脚步。 就在要到禧云宫的时候,裴琰突然道:“回天元宫,朕要你们回天元宫!” 一旁的李文年本想提醒一句,嫔妃生产时是血房,怎能在帝王寝宫生产? 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自己也看得出来,皇帝是害怕了。 想将皇贵妃带到那精心布置过的天元宫去看一眼,至少那喜床还是得睡一下。 因为孕妇早产,多半都是九死一生了,皇帝害怕留下遗憾。 他边小跑,也无奈的叹息着,这深宫就是这样,一刻都不得安宁。 江云娆失声痛呼:“裴琰,我真的好痛……” 裴琰抱着江云娆,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他下巴死死抵住江云娆的头: “别怕,就快到了,朕带你去看咱们的婚房。 云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江云娆痛到已经说不出来话,撑着身子,两眼一睁一闭。 她想对裴琰说很多的话,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御辇一停,裴琰翻身而下,便将江云娆抱着往寝殿里走,龙袍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他两眼赤红的道: “云娆,你快睁眼看看。今日,是咱们的大婚之日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只能去问保大还是保小了 江云娆被裴琰抱着下了御辇,一路行至天元宫寝殿被放了下来。 泪眼朦胧的看了裴琰一眼,就被产婆与宫人给拉扯了出去:“皇上,您不能留在这里,您快些出去吧。” 裴琰被人群推攘着朝外,江云娆在喜床上伸出手臂想要拉他, 二人眼睛一直用力的盯着彼此,却被人一直生生拉着分离。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裴琰最终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里, 她伸手挥了挥,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股剧痛传来,这样的剧痛愈发频繁剧烈了。 产婆问屏风之外的李文年:“大人,娘娘这到底是提前了多少日子啊?” 李文年答:“提前了将近一月,皇贵妃这一胎本就险象环生,之前就险些流产过一次,后来中毒又出现过一次危险。 现在早产,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仔细着啊,要不然皇上又得说将咱们写上殉葬名单的话了!” 四个产婆聚在江云娆的床前,慌张了起来,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得没命。产婆尽力语声平稳的得道: “皇贵妃娘娘,您努努力啊,奴婢们怎么说,您怎么做。” 江云娆云鬓上的凤冠歪斜了下来,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了咬牙:“好!” 她娇容被汗水打湿,胭脂也被晕开,汗水一滴一滴从鬓边渗出,整个痛得蜷缩了起来。 她前一世看过一些生子方面的常识,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大喊大叫,要憋着气,等着发力的时候使出来。 产婆急声道:“娘娘用力,该用力了!” 另一个产婆道:“两个时辰了,孩子的头都没看见,怎么办啊?” 为首的那个产婆: “什么怎么办,办不好,咱们都得见阎王。 皇上在外踢了好几次殿门了,咱们必须将事情做好了,要不然那都得死。” 芝兰和花吟一头一尾站着,面色焦灼不已,之前江云娆给他们打过招呼的, 产婆再是专业,再是挑选过,但也比不得她二人是心腹。 所以芝兰与花吟,眼睛都不敢移开一下,就怕产婆有问题。 裴琰在殿门外,已经将身上的红色龙袍外裳给脱了下来扔在一边,衣襟里全是汗水。 龙袍下摆的金色飞龙上染了一些血污,正中金龙的眼,分外狰狞。 整个天元宫正殿跪了好几十号人,都将头埋着,不敢出大气。 魏婉莹眼梢不时的朝着寝殿那边看着,听着,里面连一点叫喊的声音都没有,她心中有些打起鼓来了。 裴琰黑眸阴沉,在殿门里来回踱步:“里面到底如何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春子来回跑着,禀报道:“皇上莫急,产婆们说正在尽全力接生。皇贵妃娘娘没有叫喊,是为了节省力气。” 福康公公递了宁神的汤药过来:“皇上没用午膳,您先用点宁神的汤药吧。” 裴琰将东西推开:“朕没心情。” 内务府送来了不少冰块放入了天元宫里,盛夏时节,正殿聚集了太多人,所以这冰块也抬了四缸进来。 寒气森森的气流在宫殿里窜了起来,本该是盛夏里的一抹清凉,却在这股寒意覆盖脊背的时候觉得阴寒不止。 裴琰继续在殿里来回的走,静不下心来,他鹰隼一般幽沉尖锐的眸光扫过魏婉莹的时候,突然冷声问道: “皇后,今日城楼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赵太后又是如何上的城楼,你一五一十说来!” 魏婉莹跪在地上,沉声道: “臣妾不清楚啊,赵太后是突然冲上来的,站在城墩子上要死要活的。 臣妾当时是真的害怕赵太后会跳下去,还逼不得已朝着皇贵妃下跪,让她先哄着赵太后下来。 可皇贵妃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太后一下子就跳了下去,臣妾当时也懵了。” 裴琰将眼睛转向了宁如鸢,厉声道:“你操持的封妃大典,你来说!” 宁如鸢慌张着,有些委屈的道: “臣妾更是不清楚了,赵太后都不是从城楼之下上去的,是突然出现在城楼之上的,臣妾还纳闷呢。” 裴琰幽邃的眸似匕首一般在这些深宫中人的身上来回刮过,众人被这威慑的气宇震得颤栗。 他语气平静,神色阴冷的道: “今日朕无心细查此事,你们全都退下,无事不要出现在天元宫。” 裴琰将手背在身后,掌心蔓延黏腻的冷汗来,裴琰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晃神且又无力的。 魏婉莹起身的时候道:“皇上,丧仪一事今日可要开始操持了?” 不知怎的,裴琰一听见这句话,人明显有些失控,抬手就给了魏婉莹一耳光: “你在说什么,什么丧仪!皇后,你再胡说一句,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命!” 魏婉莹被扇翻在地,众人也是不解的看着皇帝,很明显,皇后是说的赵太后的丧事问题。 魏婉莹哭诉道:“臣妾是说的赵太后的丧仪,皇上怕不会以为臣妾是在说皇贵妃的吧! 皇上,您今日也是太过了些!” 裴琰面容狠辣起来,怒吼道:“都给朕滚,滚!” 文雪嫣和长孙金月对了对眼睛,同样都是摇了摇头,满是叹息。 只希望江云娆这一关,要安安稳稳的过了去,要不然可就太遗憾了。 众人起身开始退出这鲜红,满是喜庆布景的天元宫, 只留下裴琰随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身子勾着,双手覆在了面颊上。 魏婉莹并没有真的离去,停在了天元宫的行廊转角处:“那个产婆安排好没有?” 婵娟摇了摇头: “皇贵妃心眼太多了,明面上定了四个产婆,可今日出现在天元宫的产婆完全就不是咱们之前知道的那几个。” 魏婉莹薄唇紧抿,眼梢挑了挑: “呵,还真是满腹心计呢!不过也没什么,她这是受了刺激早产,想必也是九死一生了。” 婵娟点了点头: “是啊娘娘,您看,这天都要黑了,整整一日过去了,天元宫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魏婉莹在行廊围栏处坐了下来,唇角勾着,满是笑意: “妇人产子本就是九死一生,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话完她想起一件事来:“赵舒盈呢,可有被赵家人保护起来?” 婵娟点首:“她已经被接走了,此人极为重要,一点都出不得意外。” 江云娆生产不大顺利,生了一日,已经精疲力尽,开始灌参汤了,血流有些多,整个喜床上全是鲜血。 产婆们开始担忧了,再生不出来,就只能出去问皇帝保大还是保小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裴琰,我尽力了! 大周历代帝王子嗣单薄,故此在嫔妃诞育皇嗣的时候便有一条规矩。 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先保皇嗣。 只是刚来的产婆们不知道,皇族却是很清楚的。 大周中宫皇后,是可以拿着这条祖宗规矩要求皇帝这么做的。 保皇嗣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将妃子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孩子的母亲血溅当场,立刻没命。 这法子极其残忍,却又是深宫里持续了上百年的规矩,这么多年过来,死在这档口的妃子不计其数。 甚至有些明明可以生出来的,也会被人暗中操作,提前杀母取子。 魏婉莹已经算计好了,只要皇嗣一直生不出来,她便能举着皇族宗祠的玉牌向皇帝施压。 星沉月落,整个皇宫的上空,似被一张黑色幕布给重重遮盖,见不到一丝光亮。 只有几盏琉璃宫灯,悬在裴琰头顶,他就站在寝殿外的窗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大多都是产婆在说话,江云娆的声音极少。 福康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泪,喉咙里藏着一股酸意。 他不敢跟裴琰说,皇贵妃嘴里咬了帕子,一是为了留存力气,二是怕皇帝在外边守的时候会疯掉,所以尽量不出声。 小春子来回的跑,耳朵尖着听见里边的花吟说的。 想来江云娆也是打交道几年的人了,福康公公也清楚她的性子柔婉,最是吃不得苦了, 可今日这一遭,皇贵妃在里面格外的坚强。 不坚强的,在崩溃失控的一直都是皇帝,今日还打了皇后,这事情传出去不会好听的。 福康公公咽了咽酸涩的喉咙,抬眸看见裴琰蹲在行廊之下,帝王的头此刻已经无力垂下,手掌按在自己眼前,一语不发。 福康公公还从未见裴琰这个样子过,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福康公公端着清茶轻轻走到裴琰身后,语带哭腔的道: “皇上,您喝口茶吧,皇贵妃娘娘在里边很是坚强呢,您别担心太过了。” 裴琰接过那茶盏,久久没有掀开茶盖,他语声沙哑的道:“福康,朕如今在这世上,就她一个亲人了。” 福康公公用袖袍擦泪: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皇上年少丧母,不得先帝父爱,称帝联姻, 亲情,男女之情从未体验过一日,是皇贵妃娘娘让孤身一人的皇上,在那寂寞冰冷的九重深宫里有了寻常民间之家的感觉。 足以见得,上天是眷顾皇上的,您要相信娘娘啊!” 他看着裴琰精神都快垮了,自己也跟着急了起来。 帝王身影落寞孤寂,深宫里黑夜似暗涌一般,化身为一层外袍包裹了他全身。 起风的午夜,他的叹息被揉碎在沉闷的风里。那茶一口未饮,茶盏被他放在了行廊下的围栏上,热气飘散,在风中摇摆不定。 有个小宫女上前来跟福康公公说了几句话,他有些皱纹的眼角深了深:“我这就去。” 福康公公快步赶到了天元宫殿外,下了长长台阶,看见禁卫军与皇后对峙了起来。 福康公公道:“皇后娘娘,夜深了,您来天元宫所谓何事?” 魏婉莹举着手里的玉牌,冷笑一声: “你眼睛没看见吗,本宫是为大周单薄的皇嗣而来。 皇贵妃都生了一天一夜了,再这么下去,憋死了肚子里的皇嗣,罪过可大了去了!” 福康公公叹了口气,还是平静温和的道: “皇后娘娘,奴才劝您一句吧,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是去操持太后娘娘的丧事,别来烦皇上了。 规矩是规矩,可皇贵妃是皇贵妃,您今日没看见皇上那样子吗? 这玉牌递了进去,您是要将皇上逼成什么样子啊。” 婵娟在一边怒骂道: “老阉人,说什么呢,皇后娘娘这难道不是为了皇上考量吗? 皇上子嗣单薄,这就是担心皇嗣,皇后娘娘明知皇上会生气,但还是来了,这才是大周皇后的心胸与气量。 赶紧将皇贵妃肚子剖了,取出皇嗣才是最为重要的!” 福康公公抬手就给了那婵娟一耳光: “咱家侍奉两代帝王,还没见过哪个皇后的宫女对咱家骂老阉人的! 咱家虽是不全之身,但也能感世间之情,不像有些人落井下石,一点人性都没有。” 魏婉莹眼珠子瞪大,厉声怒骂道:“本宫乃中宫皇后,何时等到你这个奴才来揶揄了!” 福康公公挥了挥浮尘,面无表情起来: “禁卫军,将出入口看好了,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进来。” 话完他离开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回身道:“皇后娘娘,奴才是为了您好。 现在这个档口冲进去,皇上与娘娘最后的夫妻体面怕是都没有了。” 魏婉莹手里的玉牌最终是无力的垂了下来,她嘴唇张了张。 今日她才被裴琰打了一耳光,她与裴琰之前,他何时给过自己夫妻体面的呢? 成婚这么多年,裴琰一开始对她还算是有话的。 他甚至说过,嫔妃与嫡皇后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皇后是妻。 可自她下药使计有孕后,裴琰对她的态度,一日凉过一日,最后,让江云娆捡了空。 婵娟问:“娘娘,咱们要不要再派一波禁卫军来冲过去?” 魏婉莹缓缓摇了摇头: “本宫若是这么做了,皇上肯定杀我的心都有了。派禁卫军冲入天元宫,怕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皇后将玉牌交到了婵娟的手里,转身离开了天元宫,用了那么多法子,江云娆还活着…… 婵娟恶毒的道:“那便只能期许皇贵妃与腹中皇嗣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魏婉莹面色阴沉,口中喃喃的道:“对,不得好死!本宫还活着呢,要什么皇贵妃,要什么大周副后!” 天光乍现,天际处有一丝淡淡光亮从远处拉开。 可夏日的暴雨在停歇几个时辰之后,又在闷雷滚滚之后,大雨倾盆如帘。 乌云笼罩皇城上空,将最后一丝光亮给湮灭。 江云娆在产房里已经奄奄一息,已经灌了不少参汤了,她已经力竭。 产婆手里满是鲜血,眼里满是惊慌: “娘娘,您再努把力啊,皇嗣的头已经看见了。 您要做母亲了,求您啦,带着小娃娃来世上看一眼吧!” 江云娆乌眸里满是猩红,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么费劲。 那眼里已经毫无往日神采,苍白嘴唇动了动: “好,我努力,我不能……不能柔弱半分,我……站在他的身边,就不能软弱。” “裴琰,我尽力了!”产房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般。 裴琰扯开门前的宫女,一脚踢开殿门,不管不顾的就冲入了血房,两眼赤红的盯着龙床之上的身影,呼吸骤停。 第四百三十八章 裴昀,你好呀 李文年与四位产婆们,随即跪了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文年横过衣袖擦了擦泪:“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娘娘,是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孩子的哭声响彻整个宫殿,极其有穿透力,好一阵都不曾停歇。 裴琰坐在床沿边,人有些失控,厉声道:“孩子的母亲呢,怎么眼睛闭上了!” 产婆连忙解释道:“皇上别担心,娘娘只是太累了,睡了过去,现在娘娘最是需要休息了。” 裴琰攥住她有些冰凉又有些黏腻的手掌,看见血染龙床,浑身血污,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的她。 那一刻,心痛到窒息。 她像一只飞得很疲惫的蝴蝶,蜷缩在了一处,奄奄一息。 裴琰的泪终是止不住,从眸眶里滚落了出来,重重砸在她冰凉的手心里。 芝兰眼睛红红的,花吟也在一边哭,边哭边说:“娘娘没有哭呢,皇上也别哭。” 产婆将孩子抱了过来,裴琰侧眸看了一眼:“怎么看着有些小?” 产婆眼底里有了些松懈后的笑意: “娘娘是早产,所以小皇子身量小了些。 不过方才李太医已经瞧过了,小皇子身体是健健康的。 虽然是早产,但这腿脚又长又有力,皇上就别担心啦!” 芝兰道:“小皇子的鼻子和嘴巴,真是像极了皇上,可这皮肤粉白,像娘娘呢!” 裴琰将孩子抱了过来,帝王阴沉狠辣惯了的眼神,这一刻怔了怔, 似万年冰寒的雪山上开了一朵小红花,在风里温柔又俏皮的摇了摇头。 那鲜活稚嫩的小生命在自己怀中动着,他眼神温柔了许多。 那一刻,裴琰只觉自己将来的一切都是他了的。裴昀将来要做什么,他都能像一座大山一样在他背后立着。 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之感,虽然自己与这个孩子才刚刚见面,可就是觉得格外亲切。 裴琰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上一次怀中抱着大皇子的时候,他并未有这样血脉相连的感觉。 “朕的皇儿,朕与云娆的孩子,极好,极好。” 他温柔笑着,将天元宫里里外外都打赏了一番,而后便守在江云娆的床前,等着她醒来。 这一日,罢朝。裴琰登基五年,这还是第一次罢朝。 盛夏的夜,在被倾盆暴雨洗刷过后,闷热不再,清晨的风一吹,满是荷叶的清香味道。 云光烟霞漂浮湛蓝天际,浮云朵朵,慵懒缓慢的飘过皇城上空。 金光从云层缝隙中透了下来,仅有一道光束,像佛光一般落在了天元宫的琉璃瓦上。 宫女们指着那天元宫的顶上道:“呀,你们快看,咱们这处都是云朵盖着的,就天元宫的上方有金光呢!” 小太监瞧了去:“是哈,那琉璃瓦上的金龙都被照得是活了一般,似要飞入云霄了去!” 浮云在天元宫的后方飘着飘着,居然形成了一个佛头的模样。 钦天监的人说,二皇子名字里面有个“昀”字,意为光的意思。此刻佛光普照天元宫上方,此乃吉兆。 裴琰走到殿外也看了看,虚着眸:“吾儿生来即万丈光芒,一定会给大周带来好运。” 朝廷八百里加急,速速从西境传回帝京城。 八百里加急的马匹,宫门侍卫都不敢阻拦的,九道宫门重重递开,那马儿飞速朝着天元宫奔袭而来。 “启禀吾皇,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蓝衣侍卫高举军中急件,在马上高呼道。侍卫连忙翻身下马,喘着气,双手将急件高高举着。 裴琰回身,接过那军中急报,上面写着:启禀吾皇,西境大获全胜。 福康公公跟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禁卫军侍卫,全都跪了下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二皇子才出生两个时辰,天降吉兆,边关又传来喜报,满朝文武都对这孩子议论纷纷。 生他的那一日,他从庶出变成嫡出,生出以后,喜事连连。 大家都猜得到,皇帝不知道会有多么的喜欢这个孩子。 裴琰眸底松软,笑道:“平身,再赏!” 他手里拿着那喜报,幽沉的瞳孔再次抬着看向那天元宫后的佛头,金色的光落在他眸子里,浑身温暖。 奶娘将裴昀抱了出来,裴琰抱着他,一起站在那金色的光里。 金色的龙袍与怀里明黄色的襁褓,在那一刻,光耀天地。 凤仪宫。 江云娆生了个皇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前朝后宫。 魏婉莹将桌上的早膳全都掀翻在地:“皇子?还是健康的皇子?凭什么,凭什么!” 婵娟看着碎落一地的餐盘,汤羹洒得到处都是,她眉心拧了拧: “皇后娘娘息怒呀,咱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便是。 孩子生出来,又不代表会平安长到大。况且,咱们的大皇子是长子,不一样的。” 魏婉莹蹲在地上吼着: “什么不一样,都是嫡子,嫡子! 宫里还传什么佛光,就连西境打了胜仗,都说成是二皇子降生带来的好运。 荒谬,真是荒谬!” 婵娟道:“娘娘别难过,大皇子到底背靠魏家,皇贵妃什么都没有。 况且赵家已经开始造势了,他们不会放过皇贵妃的,皇贵妃早晚都是一个死。 这母亲死了,孩子还能安生活着吗,这可是深宫,绝不会安生长大的。” 赵家人,的确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其余各宫与江云娆素来交好的那几位嫔妃,心底都松下一口气。 特别是万茵茵,一夜未眠,早上才睡过去,江云娆可是她在后宫里的唯一精神支柱,可把她给吓死了。 一日过去,天光大好。 江云娆是睡到这一日的傍晚才醒来的,她睁开眼时,就看见床榻边坐着已经睡着的裴琰。 她乌眸泛着柔软的光,伸出那葱白玉指轻轻摸了摸裴琰丝缎一般的头发,眼神心疼起来,裴琰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裴琰睡得极浅,忙的抬了头,看见江云娆睁开眼睛的样子,幽沉黑眸里含了一些光亮。 他连忙握着江云娆的手,喉咙沙哑的道:“云娆,你吓死朕了。” 江云娆唇角弯了弯,眼神里还有一股疲惫:“ 下次不会再这样吓你了,下辈子我当男的,皇上当女的。” 她想逗逗裴琰,醒来的第一眼看见裴琰神色有些崩溃,就说个笑话给他听。 裴琰精神松了松:“但是朕还是想做个男子,无所谓了,都做男子吧。” 江云娆不敢大笑,抿了抿唇:“孩子呢,快给臣妾看看。” 她那时眼睛虽然闭过去了,但是没听见孩子第一消息的时候,心仍然是提着的。 直到太医说孩子健康无虞,她下一秒才睡死了过去。 裴琰转首吩咐道:“去将二皇子抱来。” 奶娘抱着二皇子走来,一脸喜庆:“皇贵妃娘娘,二皇子刚刚吃过奶,已经睡过去了,口量大着呢!” 孩子安安稳稳放在江云娆枕边,她鼻尖浓酸袭来,不知为何这一刻特别想哭, 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语声颤抖着:“裴昀,你好呀。” (宝子们,昀儿平安降生啦!来给这个出生就为周遭带来好运的二皇子投个票票吧,哈哈,让二皇子也给大家带来好运!)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有夫君的,不用我送你 裴昀睡得格外香甜,并不知道他的父母现在如珍宝一般的看着他。 睡梦里,身子还动了动,小鼻子微微发红,模样生得极好,专挑父母五官的优势长。 奶娘笑着,满眼欣喜: “娘娘您看,二皇子的头发又黑又密,想来是在娘胎里营养就极好,早产一个月,并未体弱。” 江云娆一直点头,说不出来半句话:“嗯,嗯!” 裴琰红着眼,伸手用指腹将她眼下的泪轻轻拭去: “以后再也不要生了,朕不愿再经历这样的场面了,一次都不能了。” 江云娆哽咽,与他久久对视,有一种历经暴风雪后平安归来的安宁:“我也不想了……” 裴琰按住她的后脖颈,将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黑眸缓缓闭上: “云娆,辛苦你了,朕会将世间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江云娆听见这话,心间一颤,身体上的痛似消减了那么几许。 芝兰入殿来询问道: “皇上,奴婢来问问,几时将娘娘转移至禧云宫坐月,这毕竟是天元宫,帝王寝宫这么一直待着,不合规矩。” 裴琰道:“就在天元宫坐月子,挪过去挪过来,不安全。” 整个天元宫,已经被禁卫军重重围住,外面的消息,现在是一点都传不进来。 裴琰再也经历不起一场意外了,现在天元宫里住着的,都是他心尖之上的人。 江云娆说了几句话,又困意满满,盯着孩子几眼后,便又睡了过去。 李文年说,睡觉对人体是大补,让天元宫里的宫人尽量少打搅她。 裴琰将孩子抱着放在了那摇摇床上,吩咐道: “皇贵妃的膳食让御膳房派专人伺候,给朕搬到天元宫来,要随叫随到; 再命太医院,派四位太医过来,轮值,也要随叫随到,每隔一个时辰给朕汇报一次皇贵妃与二皇子的情况。” 裴昀毕竟是早产儿,裴琰更是大意不得。 太医告诉他,江云娆气血大败,必须静养起来,外界的一切事物最后都不要知道。 所谓多思伤神,而败气血,后而体弱,便是如此了。 江云娆因生孩子生得过于费力了些,又流了许多的血,生完孩子的前五日,她都在睡觉。 赵太后的事情虽然梗在她心里,但是她连问的力气都没有。 拓跋野站在摇摇床边看了看,亮晶晶的眸子转了转: “我得写信回匈奴,让人送礼过来了。送昀弟弟两座金矿吧,挖好了就给送来。” 万茵茵守在江云娆床边,笑得开怀: “要不说匈奴人豪爽,此番算是见识了。昀儿才出生几日,就有两座金矿了,真好。” 拓跋野歪着头转过来:“云懿娘娘你下次若生了公主,我还送金矿,四座。” 江云娆连忙伸出手臂,拒绝道:“不了不了,这苦我是吃不了一点儿。不过你可以将金矿送我,我不挑。” 拓跋野轻哼一声,噘嘴道:“你有夫君的,就不用我送了。” 江云娆与万茵茵一同笑了起来,这匈奴王储年纪不大,话还挺多,时常逗笑身边的大人。 江云娆半卧在龙床上,头上戴着宝蓝色的抹额,人还是有些疲累: “茵茵,五日过去了,外边的事情你总得跟我说说吧?” 万茵茵心虚的咽了咽唾沫,她都是哭喊着要来天元宫看江云娆和二皇子的,答应了皇帝一个字都不会乱说的。 现在江云娆身体虚弱,已经再经不起风雨了。 她按照裴琰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台词,一本正经的说着: “赵家人肯定会闹,但是都是小打小闹的,皇上已经想了法子镇压下去了,云娆姐不用担心。” 江云娆却沉了沉面色,不得不去想这些东西: “此事从头彻尾都透着一股怪异,皇后呢,皇后现在在做什么?” 万茵茵龇牙咧嘴的道:“皇后娘娘病了,我估计是起气病的,哼,活该!” 江云娆:“那日皇后与赵太后明明就是在一起唱双簧。 但是赵舒盈这几年一直都在浣衣局,却突然出现在了城楼之上,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万茵茵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云娆姐,你那日跟太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让她气得翻身就跳了城楼?” 江云娆敛下眉眼,语声低沉下来:“我一句话都没说。那日我走过去后,赵太后已经同意下来跟我谈她不闹的条件,就在她下来的时候,身子突然一个哆嗦,就坠落了城楼。” 万茵茵神色沉沉,前两日赵舒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说是皇贵妃对赵太后说,只要你这个老东西不死,就会将你囚禁苛待一生一世。 赵太后是赵家嫡女,生来尊贵,受不住这侮辱,气愤之下便跳了城墙。 但是她不敢跟江云娆说,只好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皇上也会相信云娆姐你的。 一切都等着出了月子再说吧,现在你的身子与二皇子最为重要了。” 江云娆看了看要摇摇车里的裴昀,一直在酣睡,除了吃奶的时候会醒来,其余时间都是在睡。 她眸光柔和的看了孩子好几眼: “那我再缓缓,缓过劲了,再来料理这些事。” 这是她自己心底明白,这都已经出了人命了,又岂会轻易能过去的? 裴琰忙完朝务后,就从天元宫书房那边走了过来,一看天色,已是近黄昏了。 入了寝殿,烦躁的心便定了下来。 床上靠着江云娆,床边放着他们的孩子,他黑眸含着笑意:“云娆,朕回来了。” 江云娆也笑笑:“皇上快过来,昀儿刚好醒了。” 他二人一边拉着裴昀的柔软的小手,摸了摸又放下了。 江云娆心惊胆战的道:“太软了,臣妾都不敢使劲搓,不敢像从前撸猫那样撸孩子。” 裴琰笑着:“朕也是。” 稍过了一会儿,裴琰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等大皇子伤好,朕还是将他送走,过几年朕再寻个由头,册封咱们的孩子为大周太子。” 江云娆拧了拧眉:“当太子? 那得多累啊,就不能躺平吗? 以后做了皇帝跟你似的,一年只休息十五日,早起晚睡,臣妾想想都累。 昀儿铁定随了臣妾,在金窝里开摆。” 裴琰正色道:“你身为他的母亲难道不为他的将来考虑? 册封为王爷,就得去边境镇守边疆,以后几年都见不上一面。” 江云娆瘪了瘪嘴:“能改改律法吗,让臣妾跟着去。” 裴琰把玩着她的玉手,淡声道: “不行,以后朕不在了,你也不在了的时候,你是要与朕葬在帝陵里的,一同长生。 你去了边疆,朕怕你不回来了,谁与朕在地下修长生?” 江云娆:“……” 她顿了顿又道:“皇上,这是封建迷信。” 第四百四十章 你做严母,朕做慈父 大周北境·华阳城外 朝廷加急的折子已经到了鹤兰因的手上,他看着上面写的内容,温润的眼神含着笑意: “生了,是个皇子,挺好的。” 随即将折子合了过来,想着江云娆这一生应该在裴琰的身边算是稳当了。 按照裴琰对她的宠爱与手段,就算江云娆躺床上什么都不干,皇帝也会自动的将太子的位置给他们的孩子送到面前来。 侍卫隐休策马回来,走上小山坡上的凉亭禀报道: “大人,匈奴单于一行,大致还有两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 鹤兰因回眸看了看自己准备的迎亲队伍: “好,让后边的人奏起来,喜庆点,跟本官去迎那公主。” 拓跋朔兰路上一直催促她阿兄赶紧回匈奴,紧赶慢赶的要回匈奴大干一场,她终于不用和亲了,心底开心不已。 现在能在边境上造福两国百姓,她觉得属于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正在那里美滋滋的畅想着,前方岔路口就传来锣鼓之声,敲打得格外喜庆。 队伍渐渐停了下来,鹤兰因的迎亲队伍也走近了。 他墨发披在后肩,着了翠绿色的竹纹锦袍,容颜清俊,面带和煦笑意道: “单于,公主,臣特来替禹王殿下迎亲的。” 拓跋朔兰与拓跋朔鸿纷纷翻身下马,她侧眸看向自己的哥哥:“阿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拓跋朔鸿其实前几日就已经收到禹王送来的消息,说愿意在事成之后将北境一半的疆域无偿送给匈奴。 作为匈奴的君主,他早就心动了。 拓跋单于清了清嗓子,笑着道: “妹妹,禹王年少英伟,封神之姿,此番是许了你正室王妃的位置,跟那些妾室是不同的,你去了禹王府,便是女主子。” 鹤兰因笑着道: “单于说得没错,嫁去禹王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辈子便是什么都不用想了,守着自己的夫君,将自己夫君当做天便能荣华富贵的过一生。” 半月前,鹤兰因在北境华阳城外截获的禹王府密报,说禹王有意与匈奴联姻,给出了禹王妃的位置。 拓跋朔兰方才还打量了鹤兰因几眼,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可这嘴里怎么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令人讨厌呢。 她冷了面色: “本公主的日子已经够荣华富贵了,这辈子不用靠男人也能过得很好。 阿兄,我是你手上的一个物件儿吗,送给大周皇帝不成,又来送给一个王爷?” 拓跋朔鸿埋怨的看了鹤兰因一眼: “你这迎亲的官员,怎说话听着不入耳呢?孤的妹妹与禹王是强强联合,什么叫做守着夫君过一生?” 他揽了揽拓跋朔兰的肩头: “禹王给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妹妹,你得为匈奴考虑。” 不过他眼睛又转了转,自己还没答应禹王这联姻呢,怎的这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鹤兰因朝着拓跋朔兰再次行了一礼: “公主上王府的马车吧,王府里还有三十多房小妾,现在群龙无首,等着您这位女主子去管教呢。” 他记得江云娆在信中提到这位匈奴公主此刻的心境, 他便知道拓跋朔兰心中向往的绝不是男子的宠爱,故此鹤兰因传挑这话来说。 拓跋朔兰一下子对裴占的印象就坏到了谷底,这只有抬小妾才会这么抬回去的。 自己可是公主,他裴占抬个轿子就来了,一看就不是诚心的。 她两眼一瞪,似小辣椒般的大声道: “前些阵子才在大周后宫里见识了那些谋害人的手段,这些大宅院里女人的生活,我是一点都不羡慕。 现在大周皇帝许了那么多两国互帮互助的协议,我等着回去一项一项的颁布下去呢,阿兄竟想将我嫁人! 嫁给禹王后,我能做的事情便只有对付那些小妾了,我不愿过那样的人生。 再说了,上次和亲,大周皇帝好歹还搞了个迎接仪式,格外隆重, 这禹王命人抬个轿子来算什么,我堂堂匈奴公主才不受这折辱!” 伏元珍在后边柔柔弱弱的道: “公主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现在能有一个王妃的尊位许你,得赶紧的呀。” 拓跋朔兰眼神锐利起来:“这里有你这个妾室说话的份儿吗?滚下去!” 伏元珍闭了嘴,默默的退开。 拓跋朔鸿按照计划本是路过华阳城,在禹王府附近停留,促成联姻一事, 但没想到这前来迎亲队伍这般潦草,这官员还几句话就让自己的妹妹变得如此抗拒。 他叹道:“哎呀妹妹,禹王长得还不错,跟大周皇帝有那么几分像,还雄才伟略,你自是应该配好男儿的。” 拓跋朔兰翻身上马:“好啊,那阿兄自己去嫁吧!” 正当她要策马离去时,鹤兰因又道:“公主走这边,这边很快就到华阳城,离禹王府近些。” 拓跋朔兰赶紧扭转马头,宁愿走远路回匈奴,也不愿去联姻。 马蹄纷飞,跟随匈奴公主的那批人马也跟着策马离去。 鹤兰因暗笑,走了那条路,裴占在王府里等到明年,都等不到拓跋朔兰去了。 鹤兰因还很清楚,按照裴占那种非君子的手段,这公主一旦入府,要么下药要么强来,总是会不择手段的联姻。 在禹王府精心准备的裴占,准备了不少聘礼,几日过去,迟迟没等来匈奴的队伍,连坐下来商谈一下的机会都没等来。 他心底焦灼起来,城里还有个鹤兰因,一旦在北境扎根,他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鹤兰因目送这路人马离去,笑道: “咱们回城,继续说税收一事。” 他来到北境智计凭出,裴占已经与他交过手了,深感此人不好对付。 但赵家已经给他传了消息,不会给鹤兰因,甚至不会给皇帝那么多时间了。 …… 大周天启帝锦熙五年夏,天启帝嫡皇二子出世。单名:昀,意为“光”的意思。 二皇子·裴昀(卷王版),即将开启他灿烂人生的传奇序幕。 天启帝裴琰因二皇子大赦天下,喜报迅速传至天下。 江云娆知道裴琰对这个孩子期许极高,可江云娆觉得,孩子虽然是自己生下来的, 但人生总归是他自己的,还是想他可以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裴琰想二皇子做太子的心,昭然若揭,才出生不足一月,就开始挑选德高望重的老师了。 可大皇子如今已经被立为太子,背后靠着魏家,第一次没有送走成功,这二次便是更不好说了。 她向来不喜争抢这些,也不急着做这些打算。 裴琰将孩子抱了起来,裴昀在他怀里笑眯眯的,他看着心都快融化了: “朕想好了,以后你负责严格管教,朕负责带他去狩猎,学骑射,放纸鸢。你做严母,朕做慈父。” 江云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朕比从前更爱你了 江云娆立马扭头盯着他,不情不愿的道: “凭什么臣妾来做坏人,皇上就当好人呀?” 好你个裴琰,心机满满,孩子才出生几日呢,就开始立人设了。 裴琰黑眸深邃起来,抱着孩子很是温柔的道: “这孩子自从得知他存在的那一刻,从到生下来便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朕这辈子,大抵是对他下不了狠手了。” 裴琰又道: “朕也会在有生之年为他荡平一切称帝的阻碍,让他在盛世里,做个守成之君便是,不会像朕这般辛劳。” 江云娆提出一个极好的建议: “臣妾也下不了狠手,要不以后坏人让贤妃来当吧,她看着挺凶的,再不济让茵茵吓吓他,咱们两个一起做好人。” 裴琰点首:“就这么定了。” 这几日裴琰一回宫就要抱一抱裴昀,人家睡着了都得弄醒,奶娘想说又不敢说什么。 江云娆自生产之后,情绪波动明显,内心更为敏感,一点小事就能惹到她。 她委屈了起来:“你现在都不抱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裴琰,你变了。” 裴琰连忙解释道:“昨日你不是才骂了朕,说伤口疼,让朕离你远些的吗?” 江云娆狡辩,气鼓鼓的看着他:“那是昨日,现在已经是今日了。你变了,我知道。” 裴琰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恢复得不错,从昨天开始就知道给他找麻烦还可以骂人了。 他赶紧将孩子给了奶娘,过来哄人,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朕哪里又变了,抱的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看着江云娆又不理他了,又笑着道:“是,朕是变了,朕比从前更爱你了。” 说完这句话,才将人给哄好。 晚膳时,江云娆趁着自己有点力气了,开始忍不住的问:“赵太后那件事,你应该跟我说说了。” 裴琰:“在举行丧仪。” 江云娆将筷子放了下来,玉白的面容浮现淡淡隐忧: “裴琰,你老毛病又犯了。咱们说好的,彼此坦诚,你应该让我知道的,瞒着,又能瞒得了几时?” 裴琰身子朝着椅背后方靠了靠,面色冷了几分。 如今前朝后宫,就属天元宫是一片净土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江云娆说,赵太后死了,赵家人要一个公道, 已经在宫城楼下,就是赵太后坠楼的地方,整个赵氏三族日日跪在宫城门口,要皇帝一个答案。 这件事,在民间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没等裴琰说个一二,江云娆便主动说了起来: “这件事发生了也好几日了,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赵太后到底是坠楼的。 我没有说话刺激她,但是赵太后的确坠楼时也有些奇怪。” 裴琰认真的看着她:“朕知道跟你没关系,你的封妃大典,何必去跟她过不去。 是有人跟朕过不去,鹤兰因抵达北境后,赵家人便坐不住了。 朕这几年拔除世家,赵家人是害怕屠龙刀屠到自己脖子上了。” 江云娆看着裴琰阴郁的神色,还有他眼下的有些浓重的乌青,便不难猜到这件事有多棘手。 裴琰越是不说,她越紧张:“太后死了,总得有个交代不是吗?” 归冥神色肃穆的站在殿门前:“皇上,臣等不及了,有急事奏报!” 裴琰将玉筷放下,看着江云娆:“朕去去就来。” 裴琰一走,江云娆便悄悄的跟了上去,才走了几步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她有些生气,裴琰又准备自己一个人闷着了。 她站在原地不久,裴琰又倒了回来,吻了吻她额头:“朕答应你,这是老毛病的最后一次。” 可是江云娆自己知道,赵家是世家之首,没有那么好对付的。 裴琰提着自己的袍摆,速速赶往了宫城城楼处。 归冥在一边边走边说: “皇上,赵家那边态度强硬,一直跪在宫门口,说太后死不瞑目,不让下葬。 让皇上将皇贵妃交出来,便不闹了。” 裴琰棱角分明的下颚绷着,寒声道: “他们哪里是想要皇贵妃的命,他们谋算的怕是朕的江山。” 因为赵明德太了解裴琰了,二皇子才生下来,江云娆生的那样艰难,裴琰是不可能将人交出去的。 从前用死囚将江云娆换回来过,这一次皇帝依旧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退让。 只要裴琰死活维护江云娆,那赵家的奸计便是得逞了。 当朝太后坠楼,随便怎么都要闹起来。 大周太尉赵明德乃赵家这一代的家主,裴琰多次想要从他手中稀释兵权,登基五年,赵家已经感受到危机了。 赵家布局在大周边疆的将领被裴琰换了又换,除了北境,其余边境的将领现在还有多少能够听从赵家的话,他不敢保证。 可他赵明德再不济,也是太尉,统领大周兵马的第一高官,没有过错,皇帝也动不到他。 赵明德身披白袍,头裹白布跪在城楼门下,他喃喃的道: “三妹,你别怪哥哥,我是为了赵家,也是为了你的儿子能够有机会登上那至高之位。” 赵太后身边的太监赵玉魁,其实一直都是赵明德的人。 赵明德安排赵玉魁向赵太后进言,搅乱封妃大典,给皇帝与皇贵妃身上泼脏水, 却没有告诉赵太后,他安排了赵舒盈暗中想办法让赵太后坠楼。 皇帝更不知道,魏家与赵家知道自己岌岌可危,所以这一次,已经绑定在一起了。 魏皇后,命人私底下将赵太后给接了出来,半夜就藏进了城楼之上。 赵舒盈因为被贬为宫女之后,赵太后没管她,早就心生恨意,此次她答应得极快爽快。 赵家,要用一国太后的死,来为禹王的起兵师出有名。 要不然就是谋朝篡位,征兵的时候都无人敢应,兵败后,这些兵士的家里都会遭难的。 只有裴占坐上了帝位,赵家才不能被裴琰的屠龙刀所害。 江家倒了,宁家折损。 他算得很清楚,西境一旦事了,匈奴一旦臣服,裴琰在北边与西边都安定下来以后,就要开始收拾剩下的两家了。 百年世家,他才登基五年,就倒了两家了,赵明德不得不为赵家所谋算。 赵太后到死的那一日,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自己亲哥哥的手上。 赵明德在城楼下哭喊: “天下的臣民都来看看,皇贵妃将太后逼死,皇上选择包庇,赵家人只能跪死在此地了!” 夏日炎炎,赵家三族跪满了整个城楼之下,老弱妇孺,身子不好的已经中暑,有几个已经倒下了。 却依旧跪着,不停的磕头,场面极为悲壮。 这事儿已经发酵好几日了,整个帝京城的百姓们都在看着皇帝怎么给嫡母家族一个交代。 裴琰立在城楼之上,看了看左右侧,俊容狠戾起来:“弓箭手准备。” 第四百四十二章 被逼上梁山 归冥在裴琰身后膝盖跪在了地上: “皇上不可啊!赵家派系庞大,朝堂官员超百人,遍布大周各部,皇上若是这样做了,天下会乱的呀!” 裴琰眼色冷戾,光华似冰: “那你告诉朕怎么办,将皇贵妃推出去吗,将皇儿的母亲推出去换天下太平吗!” 他只清楚江云娆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一次被一次的推往风口浪尖上去。 归冥低下头,艰难回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但是皇上今日这样做了,便是没有回头路了。” 和晏礼也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城楼,跪在裴琰身后: “皇上不可,这非明君所为啊! 大周当朝太后坠下城楼才不过半月,丧仪都尚未结束,现在皇上又要当着全天下的面血洗赵家,皇上要天下人如何看您啊! 皇上已是大周历代帝王政绩卓然之君,难道要让一世英名尽毁吗?” 裴琰深邃的轮廓戾气盘绕,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似乎也不愿等了。 朝堂制衡,稀释兵权,他还要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但他和江云娆等不起,他们的孩子更等不起。 他狠狠甩下金龙飞舞的衣袖: “朕血洗赵家,也是为朝堂除害!世家祸大周已久,直接屠尽满门,省得朕一个一个杀!” 和晏礼连连叩头: “皇上使不得啊,赵家若满门被屠,远在北境经营多年的禹王,立刻便师出有名了, 为母报仇,以全孝道,为满门报仇,以全忠义,天下兵士定当一心相随! 皇上想必也清楚,打仗,靠的就是一个士气与师出有名了! 皇上,臣死谏,死谏!” 和晏礼的头,重重砸在坚硬的地上,额头鲜血渗出,越流越多。 得知这消息后,他已经连夜写了书信通知远在北境的鹤兰因了,希望鹤大人可以劝劝皇帝。 归冥抓住裴琰的龙袍: “皇上,咱们再想想法子? 如此屠了赵家,皇上一世英名尽毁,禹王毕竟抓住此机会揭竿而起! 现在西境大战初歇,遭受灾情的流民尚未完全终止,加上国库空虚,大周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再来对付北境争端了呀!” 和晏礼又道: “大周与匈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现下整个匈奴还没有因为皇上与匈奴签订的协议而享受到利处, 一旦禹王给出更好的条件,匈奴单于一夜之间倒戈都是有可能的。 皇上登基五年,灭两大百年世家,速度已经很快了,只是关键时刻,皇上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如赵家这样的家族,只能温水煮青蛙,不能图快就抬了那屠龙刀啊!” 裴琰看向城下之下,自己虽为帝王,立在九重至高处,但帝王也被重重礼法与朝中权势所牵扯。 陷入两难,此刻将江云娆退出去以谢天下,便能让赵家人没了闹事的理由,以全皇帝名声,赵家憋足的力气就能泄完。 倘若继续演变,北境起兵便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赵家看见匈奴与大周合作,又看见鹤兰因带着朝廷官员去了北境, 就知道匈奴一步一步不再倾斜禹王,而赵家的权势一步一步也在被稀释。 可是西境的确也是大战刚停,因去年的雪灾,西境并未彻底安稳。 所以,赵家等不及了,想要提前动作。 再等几年,裴琰培养的那批官员在朝堂坐稳局势后,赵家便难起势了。 赵明德在城楼之下高呼: “皇上,臣与赵家只求一个说法!当朝太后,也是皇上嫡母,岂能死得不明不白!” 裴琰厉声道: “赵明德,你心底想什么,朕清楚得很。” 赵明德自己心底明白,现在是将皇帝逼上梁山了,且自己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这一次失败了,那赵家将再无机会这么闹一次了。 他知道皇帝不会将皇贵妃交出来,要交出来,早在上一次魏家闹的时候就已经交出来了。 所幸现在魏家与赵家是站在了一起,魏家文臣,赵家武将,如今皇帝一家都不占。 双方依旧对峙,这场风波越演越烈,皇帝自这日后直接罢朝。 魏太傅见不上朝,便在宫门处与皇后见了一面:“女儿啊,太子可好?” 魏婉莹面色有些苍白的点了一下头:“尚可。” 她忍不住又问:“父亲,女儿可是大周皇后,为何父亲会与赵家联合在一起?” 魏太傅笑道: “皇上要宠爱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皇贵妃,此刻已经遭受反噬了。 历代帝王,哪一朝的皇帝不是与高门氏族女联姻,以此获得朝政上的支持? 皇上爱美人不爱江山,如今是他自己的报应。” 魏婉莹拧着眉头,上前一步,有些紧张的问道: “那父亲后面意欲何为?魏家现在还是大周后族,若真的支持赵家,魏家的荣耀还能保证吗?” 魏太傅冷哼一声: “你父亲终生为魏家所奔走,怎不会算计? 咱们魏家只是表面与赵家合作罢了,最终,也是等着皇上被逼着来寻你这个皇后谈拢, 届时便能除掉云懿皇贵妃,这母亲死了,二皇子要么给他变成庶出,要么就不要让他长大。 云懿皇贵妃一死,咱们魏家便再次倒戈,赵家在朝堂上便会泄了气, 到时候咱们再踩赵家一脚,皇贵妃又没了,咱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魏婉莹心安几许,眼眸笑意阴凉: “那女儿便等着父亲的好消息了。” 她一想起这件事最终的泄口还是在江云娆那儿,她就开心不已。 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赢家。 她回眸看了看天元宫方向,又阴笑了下。 天元宫里,江云娆才将补身的汤药饮完,就有人送来了一件东西。 她坐在凳子上,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芝兰,其实……我已经很努力的要与他并肩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在你们这样的时代,世家权势是多么的恐怖, 根本不是我一个人想法子,一次一次取巧就能蹚过去的。 百年世家,几代人的努力,岂是我如今这家族背景就能战赢的?” 她黑亮的乌眸里,此刻阴云密布,赵太后的死,已经将皇帝与她,都逼上绝路了。 芝兰两眼惊愕的看向那九龙玉杖,嘴唇微微发抖: “娘娘,或许……或许裴国公是别的意思呢?” 江云娆眨了眨眼,眸底含泪的笑出来: “你别安慰我了,裴国公已经在屋子里了。裴国公,你出来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 裴国公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一副宫中太监的装扮,但浑身上下清冽如竹的气质,就知道此人器宇不凡,透着一股矜贵之容。 裴国公将冠帽取了下来,行至江云娆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臣裴玉安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 江云娆看了一眼芝兰:“命人都下去吧。然后,给裴国公赐座。” 裴国公目光如炬,并不坐那凳子,而是走过来将九龙玉杖拿在了手里,语声沉沉的道: “皇贵妃,按照老夫前几年的性子,当是在你生下二皇子那日,便拿着九龙玉杖入宫的。 但是老年一直念在皇族子嗣单薄,你诞下二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事情上,老夫念你功臣,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入宫来。” 江云娆眸色清冷: “裴国公何不光明正大的入宫来面见本宫,着一身太监的衣袍,岂不折辱了国公?” 裴国公轻笑: “皇贵妃娘娘这是在明知故问了,老夫若是想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这九龙玉杖一直是出现在朝堂上的。 皇贵妃,大周首富沈家出事时,对西境有所影响时,老夫没来找你; 你之前搅乱皇室血统,老夫去查证后得知,禹王的确乃皇家血脉后,老夫也没来找你; 如今当朝太后死了,皇帝背上这么个名声, 老夫若是再不来找你,便是老夫对裴氏列祖列宗的不忠了。” 江云娆卷长的鸦羽微微颤动了一下,语气并不柔软,略带强硬的道: “又要拿帝位这件事,来要挟我了吗?” 裴国公神色凝重,面容之上的皱纹狰狞半分: “老夫手握九龙玉杖,即便是今日要杀了你,皇帝又能奈我何? 老夫再过几年就到古稀之年了,又无子孙,早死晚死,都一样! 只是皇贵妃,老夫没这么做,就是让你自己做选择。” 江云娆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也不清楚裴琰到底对赵家做了什么。 她问道:“做什么选择,裴国公无非是想说,若我不答应你的条件去死,就要另立新君是吗? 可是赵太后已经死了,九龙玉杖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裴国公冷道: “大周皇室规矩你恐怕不太清楚,只有老夫死了,这九龙玉杖才不能太后一个人做主。 但是太后死了,这九龙玉杖便是老夫一个人做主。 皇贵妃,皇帝现在站在城楼之上,安排了弓箭手, 要将跪在城楼之下为太后讨说法的赵家三族全给屠了,事情演变到现在,你还能在帝王的寝宫安心做你的月子吗? 老夫之所以私底下来找你,就是看见皇贵妃为皇帝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儿上, 觉得你不是旁人口中传的祸国妖妃,要不然,老夫刚才就用九龙玉杖取你性命了!” 江云娆的伤口还有些痛,听见这话也有些按捺不住,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裴国公,你好大的胆子,取我性命,你到天元宫取我性命,想来自己也是不想活了,是吗!” 裴国公双手平举九龙玉杖,朝着江云娆直直跪了下来: “皇贵妃娘娘,老夫自皇上登基以后,就从未想过另立新君。 皇上登基五年,灭四大百年世家两家, 将先帝一直想做却没敢做的事情开天辟地的做了下来,因此整个朝堂里的世家系大臣对皇上早就不满 。因为再按照这样继续下去,剩下的世家变不成一股势力了, 他们害怕有一天自己不能再在大周为所欲为,更害怕屠龙刀砍到自己的头上。” 江云娆有些激动的道: “那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裴国公,江山大业在你们这个时代,一直都是男子的事情,为什么每次出事,都说成我是漩涡的中心呢! 我又能改变世家吗,我没有那个能力。” 裴国公道:“老夫是告诉皇贵妃娘娘,皇上是个极好的君王,只是先帝没有给他任何帮助,更让他生不逢时,孤身抗敌。 现在赵家人在城楼之下闹着,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皇贵妃你的性命,而是为远在北境的禹王起兵造势。 老夫为皇上推算过,西境大战初歇是不成了,帝京处于东端,不可能调兵多少去北境, 现在就剩下从南境调兵往北,你知道大周的疆域有多辽阔吗? 从南往北,时间,银两,军人的士气与精力能维持多久? 皇上宠爱你,让你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外面的世界你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吧?” 江云娆身子有些颤抖的歪了歪,伸手撑在圆桌上,本就气血不足的面色此刻已经完全惨白了下来: “禹王,北境……鹤大人不是已经去了北境了吗,匈奴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为什么还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赵家,赵家是不是故意弄死太后的,就是为了最后一搏? 可是赵太后是他们赵家的自己人啊!” 裴国公一直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九龙玉杖,身子纹丝不动: “赵家可管不了那么多,死一个太后算什么? 送入皇宫的女儿,都是世家手里的棋子罢了。 至于皇贵妃你说的,鹤大人与匈奴那边,按照皇贵妃的智慧,难道自己还不明白吗?” 江云娆喉咙有些发酸,她似乎也难以自欺欺人了。 鹤兰因才到北境,毫无根基。 匈奴人才拿着与大周签订的协议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 禹王只要给了更大的好处,临时倒戈,派兵支援北境,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我知道,皇上不将我推出去,赵家点的这把火,才能在北境真正的烧起来。”她惨笑了一声。 裴国公摇了摇头:“皇贵妃对朝野之事还不算足够了解。 按照老夫的推断,魏家应该私底下与赵家绑定,准备做大, 皇上若是不将魏家拉拢过来,到最后北境乱,朝堂被牵制,前几年做下的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 江云娆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本就是这个时代里的一场意外, 按照原有的计划,裴琰在灭掉江家以后,真正的江云娆早就死掉了,根本不会让赵家让魏家在后来得到那么多次机会。 裴琰强行留下了本就是个意外的自己,因果轮回,他自己也已经深受反噬了,包括她自己也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更不该相爱的。 江云娆胸前黑云翻涌,眸底猩红起来:“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死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累了,不抗争了 裴国公双手举着九龙玉杖已经微微发抖,他眉心深蹙,痛道: “老夫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娘娘在坐月子,二皇子出生也不足一月, 老夫前来说些话心底已经很难受了,但是老夫不得不这么做,去为皇上争取时间! 皇上顶多再需要三到五年,便再也不用受世家的牵制了! 皇贵妃,成全皇上一次,老夫求您,您若答应,老夫亲自出山,亲自教养二皇子,将来一定将他扶上帝位!” 江云娆眸底氤氲一层水雾: “我的孩子,我从来就没想过非要去做皇位。 你看,皇上他为了皇位,二十来岁就白了头发,过得好辛苦。” 裴国公眼眶发酸,叹道: “老夫不知旁的太多事情,老夫仅清楚皇贵妃待皇上是真心真意的。 匈奴和亲,毁赵太后名声,破遗诏之局,老夫知道都是娘娘在背后的助力。 如果皇贵妃不想皇上与您,还有二皇子落得一个惨痛无归的下场,势必是要做出选择了。” 他将九龙玉杖放在了地上,将近古稀之年的老者就这样跪在她的面前,朝着地板磕了头。 随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药瓶子,放在了江云娆面前的桌上。 赵家人很清楚,皇上抬了没有世家背景的皇贵妃为嫡系,下一步肯定会将太子的位置传给没有世家血统的二皇子, 如此大周帝王便能一代一代的与世家分割联系,从此世家与皇室再无血脉,再无边境藩王。 等待赵家的,便是一步一步看着家族的摔落。 将皇位为禹王不同了,赵家将与大周共掌江山,是为家族求的百年未来。 裴国公眼眶里挂着泪,他年轻的时候本也是内心柔软之人,如今逼着一个才生产下孩子的女人去死,他的心被拧着: “皇贵妃,就算不是为了皇上,您也要为自己的二皇子去想。 世家若赢了,二皇子还有什么好下场?” 江云娆乌眸看了一眼那毒药,氤氲在眸眶里的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站在一个帝王君王的身边了,可我还是没有想到,会转变成这样的局面。” 裴国公道:“权贵之人虽相杀,但遇见生死之事是一定会相帮的。 娘娘身后没有家族,想要与皇帝并肩,本就是天方夜谭。” 江云娆干涸的嘴唇弯了弯,幽声道: “这便是古人发明婚姻制度的根本原因了,门当户对,利益置换,我的确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渐渐有了裂纹。 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可换来的结局还是这样。 她伸手将毒药拿在了手上,垂眸看着裴国公:“这是什么毒药,吃下后我不会很难受吧?” 裴国公两眼猩红的抬了眸,颤声道:“不会,与睡觉一般。” 偏殿的裴昀明明安安静静的吃着奶,突然就哭了起来,哭声响亮,撕心裂肺。 江云娆缓缓侧眸,满是血丝的眼眶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接着滚落: “好。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裴国公又在地上磕了头:“皇贵妃请讲,只要老夫能做到的事情,决不推辞。” 江云娆道:“皇上与孩子是我最大的牵挂,皇上肯定会忙于朝务,将来也会有其余女子的陪伴。 可是昀儿还小,我作为母亲,必须保证他的安全。裴国公,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裴国公正声道: “老夫与二皇子从此性命相连,老夫将倾尽全力护住二皇子。二皇子非世家血脉,一定是大周将来的新任帝王。”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 “的确,我也累了,风口浪尖的生活,提心吊胆的斗争,我的确是累了。 我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空里去,将这里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与裴琰再无心底芥蒂,又站到了皇贵妃这样的高位之前,从此便能平步青云,高枕无忧了。 可是事与愿违,自己在制造裴琰生命里一场又一场的意外,她本就是个意外。 “裴国公起来吧,我不会告诉皇上你来过,剩余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周全了,这些都跟我无关了。”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乌眸冷寂了下去。 裴国公站了起来,眼神里的不忍与愧疚江云娆看在眼里,她知道裴国公此人不是个恶人。 她自己也笑了: “我顺从命运给我的一切安排,我只是要回家了,不是真的没了。” 抗争不了,她就不抗争,这是她做人一贯的原则。 裴国公离去前看了看从未见过的二皇子裴昀,慎重点了点头。 素来稳重的芝兰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娘娘,归冥大人派人来传信,说皇上这回是真的是不管不顾了呀。 禁卫军在调集军队了,要将赵家一举给屠了,这不是被逼着反吗?” 江云娆急声道: “去,将皇上带回来,就说,半个时辰我见不到他,就来给我收尸。” 也就江云娆的话才能将裴琰逼着回来了,旁的人,谁都没法子。 还不到半个时辰,裴琰就一脸戾气的回来:“江云娆,你跟着闹做什么!” 江云娆静静看着他笑了,指了指面前的一桌子菜: “想你回来陪我好好的吃顿饭,我想你了。” 她顺手给裴琰到了宫里已经不多的玫瑰荔枝酒,给自己倒的则是补身的汤,那毒药就混在了里边。 江云娆知道自己不该拖拖拉拉,宫外的事情已经发酵半个月了。 裴琰厉声道:“那你提收尸这样的话,会不会过了点?” 江云娆知道裴琰生气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此生与他的最后一面了,自己今日是格外的平静加温柔: “那我说句对不起吧,下次不会了。这次是我玩笑开大了,你别生气了裴琰。” 芝兰将裴昀给抱了过来,江云娆抱在怀里哄着: “我就喜欢这样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过问的样子。 简单的生活,是我现在求之不来的。” 说着,她另一只手就将补身汤端了起来。 裴琰捏了捏裴昀的小手,眼底火气消散而去: “等这些事情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便都是风平浪静。” 江云娆笑着: “以后都要对昀儿温柔些,给他一个快乐简单的童年,你看看你,就是个没有童年的人。裴琰……” 话及此处,她有些忍不住落泪,告别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裴琰看着她一头乌发在宫灯下光亮柔顺的散开,她此刻看起来柔媚沉静,像是镀了一层光般,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自生产后就容易感伤,今日又是怎么了?给朕说说,朕都听着。” 江云娆知道自己是个心软之人,她有多舍不得裴琰有多舍不得孩子,她自己心底清楚,再说下去,她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可是不破了赵家的局,让裴琰将魏家重新拉拢过来,那将来的路,一定是从云端跌入深渊。 大皇子毕竟是太子,只要自己不在了,魏家肯定向着裴琰,扶持大皇子上位,不会支持赵家的。 她心一发狠,将那补身汤喝了下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裴琰,要做个好皇帝呀 江云娆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她不怕了,她再也不用站在九重之上,面对这些腥风血浪了,她轻松了。 似乎这一瞬,她难过到又不大难过了。 本就不是一个一直愿意踮着脚努力的人,她太累了。 站在雕龙画凤金柱下的花吟,死死咬着嘴唇,两眼格外猩红,又怕被人发现,所以默默将头垂了下去。 她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只是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她的主子。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皇贵妃会那样容易就答应了裴国公。 其实不是江云娆答应的裴国公,是她自己早就猜到了,早晚的事情罢了。 就算没有裴国公,她自己也不会坐以待毙。 裴琰看了看她手里的汤碗,神色稍凝,问道:“你在喝什么?” 江云娆笑意浅淡,回着: “坐月子,没味道的补身汤跟药一样,当然是一口喝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难道我还当仙品呀?” 她静静的给裴琰夹菜:“青菜豆腐,你眼里的仙品,多吃两口。” 裴琰也算是个敏锐之人,他凝神仔细打量着她,深邃的瞳孔里散出幽幽迫人的气息: “方才朕没在宫里的时候,是不是有谁来过?” 他看见江云娆一直紧紧的抱着孩子,心底觉得诧异,平时抱一会儿就叫手酸的人,今日一直抱着,似心底很不舍一般。 江云娆眼前已经开始发虚了,她努力定神,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乌眸已经有些不能聚焦了,可她还是轻声说着: “裴琰,外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这老毛病犯得挺让我心惊胆战的。 今日这样的时刻,我就不再与你啰啰嗦嗦讲当皇帝的大道理了,在你遇见我之前,本也是是个十足清醒理智的皇帝。 赵家背水一战,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不会将我推出去这一点上, 现在又是大周西境,北境最关键的时刻,我不想你因为这一步棋,又在未来辛苦的走上许多年。 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么做,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 裴琰冷戾的眉骨低沉,将筷子一把扔在桌上,下颚绷了绷,质问道: “你替朕做决定,你做了什么?” 江云娆面容渐渐失去血色,声音也渐渐低弱下去: “我想回家了,我累了,站在你身边真的好辛苦。” 她眸底此刻格外的温柔与清澈,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熟悉的俊容,她自己其实也努力过了。 江云娆伸手摸了摸裴琰的紧拧的眉心: “你且记得,给昀儿一个快乐的童年,登上皇位并非是此生最大荣耀, 但最后如何,也都看你这个做父亲的意思,我都尊重你,我只希望他有一段快乐的时光。” 裴琰伸手一把捉住江云娆的手,神色从未有过的慌张起来,心脏跳动处猛的抽动了一下: “你手怎那般冰凉?江云娆,你不会背着朕自戕吧?” 江云娆抱着孩子一下子滑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裴琰,爱情又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们幸福的走过这三年,彼此剖出一颗真心爱过,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人生嘛,重在过程,结果不如意就多想想美好的过程。” 裴琰身子跟着她坐到了地上,看着江云娆渐渐虚弱了下去,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流出,他瞳孔猛缩: “江云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这是要了朕的命你知不知道!” 江云娆深呼吸着,提着气: “你要做个好皇帝呀,完成你称帝时的梦想,还大周一个没有世家遮盖的清明盛世。 我要回家了,这三年,我无怨无悔。” 他喉咙浓酸发紧,眼珠子猛地瞪着,嘴唇颤抖: “江云娆,你从瀑布跳下来已经演过一次了,朕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来人,传太医!” 她此刻眼泪都没有,倒是笑意温和: “别叫太医了,给我们彼此多留点时间吧。 你不要哭,我也不会哭,我想最后再看你一眼,我也想你记住我温柔平静乖样子,而不是哭惨了的丑样子。 裴琰,你不要迁怒任何人,没有人逼迫我。你有责任有未完成的事情,皇帝本就不是个自由人。 作为夫君,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我只是一缕飘来大周的异世魂魄,早就死在三年前了,这三年是我赚的。” 裴琰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江云娆的脸上,她怀里的裴昀在这一刻醒了过来,没来由的又哭了起来。 江云娆将孩子递给了他: “你我从未错付好时光,一只都是好花常有,好梦长留。 只道是人生大梦一场,缘起缘灭终有时。” 裴琰素日里平静克制,今日竟失控的朝她吼道: “江云娆,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你倘若真的就这样离开朕,朕绝不会原谅你,朕会将你给忘了,将你的所有从大周历史上给抹去!” 裴琰的模样在江云娆面前模糊起来,她道: “裴琰,今生,就此别过。” 她渐渐闭上了双眼,倒在了裴琰的怀里,裴琰手臂抱着孩子,怀里抱着死去的妻子, 整个人颓坐在地,看着江云娆前襟一片鲜血,眼里边猩红似血。 这一刻,他胸口极其沉闷,似被巨石碾压过一般,他哭不出来。 花吟跪在了地上,痛哭道: “皇上,娘娘说,她不要恢弘又惨兮兮的葬礼,也不要将她葬入帝陵,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江云娆,心死如灰,对这宫里已经恨透了。 江云娆没了,她自己在宫里也多半活不成了,起身从桌上拿起江云娆剩下的补身汤也一口吞了下去。 芝兰惊呼:“花吟,糊涂呀!” 花吟殉主,走得义无反顾,芝兰扑过来伤心欲绝的恸哭了起来:“糊涂呀你!” 裴琰身子定在原地,眼前开始发黑,指尖发麻起来: “江云娆,你还是那样狠,最知道如何伤害朕。” 天色暗沉了下来,盛夏时节,暴雨说来就来。 轰隆一声,闷雷缓缓炸开,殿外雨幕又开始倾盆飘洒,殿内闷热无比,衣襟里全是黏腻的汗与阴寒。 裴琰缓缓抬眸看着外面水雾弥漫,头痛欲裂,芝兰赶紧过来将裴昀抱走,看着裴琰不大对劲: “皇上,您节哀吧!皇上……” 裴琰胸口闷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未再说一句话,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归冥与福康公公冲了进来,二人一对视,两眼满是惊慌。 福康公公道:“要出大事了呀,赶紧去寻太医,还有国公大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事情都办好了吗 归冥面色惨白下去,人也有些晃神,太突然了,他一边走一边道:“好!” 他走出去的时候,两腿发软起来,没想到刚才还在与赵家对峙的皇帝, 一回了天元宫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皇贵妃与皇帝都倒在了地上。 裴国公与魏婉莹一同出现在了天元宫,他拱手行礼: “皇后娘娘,皇上已经赐死皇贵妃,大皇子又是大周太子。 魏家此刻当站出来,无条件支持皇上,稳住朝局,一并挥刀赵家,您说是也不是?” 婵娟跑到江云娆身边,探了鼻息,朝着魏婉莹点了一下头。 魏婉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跌落了下来,嘴角有些喑哑不住: “吾儿早晚也是大周皇帝,魏家支持皇上,也就是在支持本宫的大皇子。 裴国公的意思,本宫知晓,会告诉魏家人的。” 她点着深紫色胭脂的眼眸满是得意之色,朝着江云娆的尸身就走了过来。 她眼眸眯了眯,伸手端起桌上的盘子就要朝她砸下去。 却被裴国公拉住了手臂,他银发披肩,不佩玉冠,神色却格外迫人: “皇后娘娘,您是国母,您已经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一切,如此就不怕落人口舌?” 随即吩咐道:“来人,收敛尸身,让内务府去备上好的棺椁。” 魏婉莹笑道:“罢了,反正都是个死人了,本宫就放过她了。 对了,二皇子呢? 这孩子本宫要带走,就让本宫这个嫡母来亲自抚养。” 裴国公眼睛寒光闪过,语气强硬: “二皇子,且要看皇上的意思。 娘娘,是皇贵妃薨了,不是皇上驾崩了,您做决定的时候还请记住这件事。” 魏婉莹沉沉看这老东西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道:“皇上呢,还没醒吗?” 福康公公两眼红红的走了过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 “皇上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李太医正在救治呢,现下还没醒来。” 殿外雨声不歇,裴国公浑浊的双眸看向了寝殿内,朝里走去,语声低沉下来: “归冥,派专人将二皇子看守起来,谁都不能靠近。皇上这边,交给老夫。” 归冥眸色有些诧异:“国公大人,您……愿意出山了?” 裴国公叹道:“皇上若过不了这一关,老夫就在朝堂上,战至死的那一日。” 半夜,皇宫大内丧钟响起。 宁如鸢本已经就寝,万长安在寝殿外急声道: “贤妃娘娘,天元宫出事了,皇贵妃薨了,皇上一病不起,现在不省人事了!” 宁如鸢翻身下床,又在听了听,丧钟? 她顾不得自己身着的寝袍,取了一件外裳便匆匆朝着禧云宫赶去,江云娆的灵堂设在了禧云宫。 万茵茵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跪在了灵前,胸前衣襟全都被眼泪给打湿了。 “万嫔,皇贵妃薨了,怎么会呢?”宁如烟急声问道,满是不解。 万茵茵失声了,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宁如鸢去看。 身旁立着文雪嫣她们几个,都穿着白色的素袍。 唯有魏婉莹,容光焕发,一袭明黄凤袍,头戴金色翡翠宝石的凤冠,眸底满是得逞之意。 文雪嫣道:“贤妃,皇贵妃就在前边,去看最后一眼吧。 禧云宫的人说,只停灵三日,便会撤了。皇贵妃是被皇上赐死的,是以不能办丧仪,丧钟也只会敲三声。” 宁如鸢只是惊讶,并未露出伤心的神色,她是有些不信的。 江云娆被皇帝保护得那么好,怎就会死呢? 皇帝肯定不会赐死她,肯定不会。 她提着裙摆走到了前边,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棺材里的江云娆,那一刻,她的心颤了颤: “死了,又是谁的奸计?” 魏婉莹叱道: “放肆,她逼死太后,皇上的嫡母,自然是被皇上赐死的,什么奸计不奸计!” 宁如鸢双手扶在棺材前,看了看万茵茵和长孙金月几人,大家心领神会。 她们商议好,都等着江云娆出月子一同去看望她,礼物都准备好了,却不曾想到,那日宫城封妃大典便是此生诀别了。 万茵茵两眼垂着,眼泪落在裙摆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她恨透了深宫,恨透了兴高采烈的魏皇后,也恨透了皇帝。 魏婉莹走到宁如鸢,在她耳畔道: “你是不是快要笑出来了,江云娆死了,你就有机会了?” 宁如鸢眉心紧了紧,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 “或许这世间,只有皇后一人会这样想了。” 她抬步走到灵前为江云娆点香,将素白的长袍也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对着江云娆的尸身道: “你啊你,谁想到会是这么个下场呢?世道啊,不公,不公……” 后宫嫔妃们,与江云娆交好的,一夜之间似乎失去了主心骨般,那似精神支柱一般存在的人物,如今没有了。 生活一下子似乎回到了没有江云娆之前那样的沉寂,守在长夜里,满是叹息。 这个娇软明媚的女子,竟死在了朝政的漩涡里。 待众人离去后,暗夜山里一位暗卫,突然出现在灵堂前, 鬼鬼祟祟没让任何人发现,在江云娆的棺材底下偷偷摸摸的一阵后,便消失了。 天元宫寝殿里,苦涩药味弥漫,裴国公坐在龙床前,面色柔和起来: “唉,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老夫也年轻过,也为情为爱要死要活过。 老夫当年,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最后还不是让那人没落得个好下场。又如何,还不是过来了。” 裴琰昏睡,浑身发着高热,情况不容乐观,李文年守在病床前,一直提心吊胆。 福康公公满是叹息,喉咙也哑了: “皇上与皇贵妃波折太多,有缘无分。 如今忍痛赐死皇贵妃,想必自己那关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奴才是相信皇贵妃没有逼死赵太后的,皇贵妃就不屑那样做。” 裴国公神色肃然,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是皇帝,就得坚硬如铁。羽翼未丰,谁都护不住。” 他守在裴琰床前三日,灵堂在禧云宫已经撤了,宫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前朝赵家绷在弦上的箭,一下子散了。 暗夜山三日前出现在棺材旁边的那暗卫在殿外窗下晃了一下,裴国公殿外看着他: “事情都办妥当了?” 暗卫点头:“一切顺利。” 第四百四十七章 做帝王的代价 殿外的雨,下了七天七夜不曾停歇。宫檐上的雨水像透明的丝线一般,不曾断停。 直至七日后,裴琰才苏醒,他侧眸看了看床的另一边,另一个枕头处,是空荡荡的。 他嘴唇苍白着,扶着胸口坐了起来,黑眸黯淡无光。 裴国公一直守在他的床前,见他醒来,也算松了一口气:“皇上,您醒了就好,该早朝了。” 福康公公端着药,惶惶不安的心揪着,语声都带有了些哭腔:“要不今日就算了吧,皇上这才苏醒。” 裴国公站起身,早已换好了朝服,面色肃然: “这就是做皇帝的代价,再是伤心难过,也要上朝,也要批改奏章,也要治理朝政,守好大周江山依旧是皇帝的第一要务。 皇上昏睡七日,外面有些臣子不知道猜忌成什么样子了,赶紧起身吧。” 这几日内阁大臣们,全是裴国公这个老头子在安抚,他几乎没睡,也不敢睡。 裴琰拖着极为极为沉重的身体掀开锦被从床上起身,脚下一发软,险些跌倒在地:“好,上朝。” 福康公公连忙命人伺候皇帝更衣洗漱,裴琰坐在江云娆从前的梳妆台前, 看着自己头发披散,眼下乌青,唇色苍白像鬼一样的模样: “江云娆,朕恨你,弃朕两次。若有下辈子,朕弃你二十次,然后再将你忘个干净。” 裴琰迅速的换好了帝王冠冕,黑底龙纹的冕服荡起一阵阴沉又冷寂的风来。 文武百官看着皇帝终于早朝,立刻停止了议论纷纷。 赵家赵明德开始装病,魏家开始向着皇帝,处处在朝堂上敌对起赵家派系的臣子来。 “众位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裴琰坐在龙椅之上,漆黑的瞳孔里威严肃然,再无半点人气。 十来日后,裴国公带着自己从前的那些老兄弟重回朝堂,说一把老骨头准备陪着皇帝站至死。 接着,裴琰在天元宫颁布政令,缩减北境军费,兵部尚书是赵家人,站出来反对。 他将户部的位置给了魏家,将下拨银两的事情交给了魏家,让魏与赵,开始狗咬狗。 此刻,魏家已经踢开了赵家,与皇帝与太子站在了一起。 裴琰看见两家咬了起来,便在朝堂上故意制造了魏家与赵家的冲突,杀得越厉害,他越开心。 赵家之前将所有的筹码压了上来,与皇帝这般对峙,江云娆被推出后,他们奸计不成,一下子泄了气。 加上魏家倒戈,赵家这一番赔了夫人又折兵,连一国太后都折了出去,现在力量被削弱了不少。 赵明德称病,有世家恩荫挡着,他以为自己很安全。 自这日后,后宫中再也没有人在裴琰耳边提起皇贵妃此人。 可是自江云娆死去后,裴琰便是真的病了。 登基五年,从未如此虚弱过,有一日直接从宣武殿的台阶上栽倒了下来,额头上鲜血淋漓,吓得朝臣以为要改朝换代了。 皇帝嘴上说了无数次恨她的话,可意志却一日比一日消沉。 当他在看见自己深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后,就觉得自己尝到的那点人间烟火至此熄灭了。 他的心坠落在深渊里,被巨石碾成了粉末。 二皇子裴昀暂时交给了贤妃养着,裴琰不闻不问,更没有去后宫任何一个地方。 顶多初一十五的时候,给魏家一个面子,去凤仪宫用一顿晚膳,与皇后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 裴国公看见皇帝意志过于消沉,太医院院使一直说这样下去是会折寿的,他终是忍不住,直奔天元宫,找到皇帝道: “皇上,皇贵妃的事情,老夫……” 裴琰神色清冷,鹰隼一般的眼神尖锐阴冷: “朕说过,不要再提她一句,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准再提!” 他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旁人一说起,裴琰情绪就会格外激动,似乎都有了应激反应一般。 裴国公怕裴琰精神彻底垮掉,还是想告诉他事实的真相:“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是说……” 裴琰手里的御笔被他用力折断,厉声道:“够了!” 裴国公摇着头叹了口气,罢了,不说。现在说了,又怕皇帝再发一次疯。 随后他转身从天元宫退了出去,身边的心腹迎了过来,他眸色定定的问: “皇贵妃的事情可顺利?” 那心腹点了一下头:“顺利,已经出发好几日了。” 裴国公笑着点了一下头,背着手从天元宫的台阶上走了下去。 回到府邸后,命人将九龙玉杖放进了帝陵压着,自此铁了心的重回朝堂。 裴国公,又名裴玉安。 大周高宗皇三子,册封为太子后,年轻气盛,冲冠一怒为红颜后被废太子。 后成皇族族老,先帝唤他一声三叔,乃裴琰祖辈那一代人了。 大周天启帝锦熙五年夏,天启帝裴琰更国号,改元归年天澜。 更替国号,算是一国的大事了。 通常来说,王朝不遇大事,是不会更替国号的。 赵太后死的时候没改,江云娆死后,是裴琰登基以来第一次更替国号。 裴琰直到一个月后才缓缓回神,闷在胸口的那团乌云才变成暴雨下了下来。 大悲无泪,这一个月,他一直病着,伤心落泪都不曾有,将自己的精神给绷了起来。 有时候早上从龙床上起来,正想扭过头去说一句话,发现床上已经空了,每一次这样,他的心都要崩塌一次。 裴琰一袭黑色龙袍,站在龙椅边,拍了拍那金龙盘旋的龙椅: “皇后,但愿你魏家不要让朕失望,魏家越全力以赴,太子将来坐上龙椅的时候,才会越安稳。” 魏婉莹屈膝行了一礼: “臣妾自是明白皇上这意思的,魏家必定全力以赴,帮着皇上打压赵家。” 此刻的魏婉莹已经完全不用担心裴琰将来会对付魏家了,因为自己的儿子将来就是皇帝,魏家与皇族彻底捆绑了。 裴琰轻点首,语声冷漠:“嗯,退下吧。” 魏婉莹上前一步,心心念念着裴昀的身份问题,庶出与嫡出,将来区别是很大的。 虽然自己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可他毕竟走路有些瘸,脑子不算灵光,魏婉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 只要裴昀变成庶出,那自己的胜算又大了许多。 她语气有些试探的问道:“皇上,那二皇子,皇上是如何考虑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朕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裴琰冷道:“皇后之前要后宫协理之权,朕给了,贤妃手上没事儿,就让她看孩子。” 魏婉莹两眼转了转,笑意阴冷的道: “皇上,臣妾是嫡母,孩子就交给臣妾抚养吧。臣妾是这后宫里,养孩子最有经验的呀。” 裴琰背着手,薄唇微弯似镰刀:“皇后,有时候做人不要太过,朕还可以与你和平相处的。” 魏婉莹还想说些什么,她看见裴琰深邃黑眸里的杀意沸腾,极为渗人,将喉咙里的话咽下去后,就退了下去。 自江云娆离开后,裴琰从不敢想起这些事。 魏婉莹提起了他与江云娆的孩子,令他晃了晃神。 裴昀,生来自有吉兆,是光的意思。可是为何,他如今的生活,已全是黑暗了呢? 魏婉莹离开时,恰巧看见宁如鸢抱着裴昀走入天元宫,两人冷眸相对,闪过寒光。 宁如鸢稍显弱势,魏婉莹冷笑了声才走。 前些阵子宁如鸢被夺走了权力,心底愤怒不已,加上魏皇后与魏家现在权势盛了起来,她处处被打压。 她将孩子抱着放在了裴琰的龙案上:“皇上,这孩子臣妾看不了。” 裴昀嘴里冒着泡泡,睁着漆黑的眼睛到处看着,笑眯眯的盯着裴琰。 那模样像极了最开始的江云娆,喜欢笑眯眯的看着人。 自江云娆死后,裴琰连孩子都不看一眼了,多看一眼,心底就痛就会反反复复折磨他,折磨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深沉的眉眼顿了顿,才问:“为何?” 宁如鸢叹道:“臣妾如今是手无寸铁,但臣妾保护不了他。 二皇子是可爱,臣妾是喜欢的,但臣妾怕看护不好,多的事情都给弄出来了,臣妾也怕皇贵妃在地下怪臣妾。” 裴琰盯着那孩子,心口处又痛了起来,眼眶止不住的发酸。 裴昀那样小,小到是江云娆的翻版模样,看一眼,就想起她一次。 他伸出冰凉修长的指尖,摸了摸裴昀的脸蛋儿。 就在这时,裴昀的小手一下子拉住他的指尖,不肯放开,力气还有些大,他嘴里继续吐着泡泡。 宁如鸢静静的看着裴琰,容颜消瘦,特别是那双黑眸,一点光都没有了。 江云娆的丧仪全是她料理的,皇帝连来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那棺椁并没一把火烧了,是提前葬入了帝陵,就在裴琰以后长生之处的旁边。 裴琰还不曾去看过一眼,也不知道那嘴里的珠子可以保持容颜多久。 宁如鸢想着想着抬了头,看着裴琰双眼发红心痛的样子,就知道皇帝不是不爱这孩子,是害怕看见他。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绣帕来递给他: “皇上,从前皇贵妃总说,难过了就哭,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可以折磨别人,但绝不折磨自己。” 裴琰咽了咽发酸干涩的喉咙,还是将锦帕接了过去:“说说,为何不养二皇子了?” 宁如鸢皱了皱眉心,沉声道: “今日昀儿在臣妾宫里好端端的,不知道谁将蜂蜜滴到他脸上,引了好多蜜蜂来。 所幸那匈奴王储拓跋野在臣妾宫中看昀儿,见了蜜蜂来,将昀儿抱着就跑,这才躲过。 那拓跋野现在还在被太医诊治呢,叮了满头包。” 她话完,悄悄看了万长安一眼,应该说到位了。 万长安回了她一眼神,她算是安下心来。 裴琰语声云淡风轻:“去将照看朕皇儿的人全都杖毙。” 宁如鸢垂眸:“是,皇上。” 裴琰将孩子抱了起来,圈在怀里,幽邃的长眸温柔了半分: “以后二皇子就养在朕的宫里,朕亲自教养,直到他长大成人。” 魏婉莹的意思他很清楚,贤妃宁如鸢毕竟是妃嫔,裴昀养在她那处将来过继了去,就变成庶出了。 江云娆是他的妻子,孩子岂有是庶出的道理? 裴琰将孩子养在天元宫里,皇帝亲自教养,这辈子都是嫡子。 宁如鸢有些惊讶的望着他:“皇上,臣妾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想通过皇帝的雷霆手段,告诉三宫六院,二皇子是被皇帝所重视的,并不是不想养这个孩子了,只是怕自己护不住。 且万长安私底下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说皇帝意志消沉过甚, 将皇贵妃生的孩子多多抱去,说不定可以看在孩子的面上,振作一下。 后宫都听说了,皇帝一直病着,整个天元宫都是苦涩的药味。 万长安在后边拉了拉宁如鸢的衣袖,示意可以走了。宁如鸢便道:“那行吧,臣妾告退。” 走了几步后,裴琰站在龙台上唤道:“如鸢,多谢了。” 宁如鸢听见这话,眸眶红了红,这么多年,裴琰从未这样叫过自己。 她转身过来:“不必谢,臣妾其实是看在江云娆的面子上,怕愧对她的孩子。” 裴琰点首,唇角浅浅弯起,沉静的望着她:“朕知道了。” 宁如鸢看了看万长安,鼓起勇气道: “皇上,臣妾想为您引荐一人。如今您手底下正是缺人的时候,臣妾这里有个适合的,您要不要瞧瞧?” 裴琰忌讳宁家冒进,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再许世家高官之位了,他沉声道:“宁家人?” 宁如鸢连忙摇首: “不,是臣妾身边的这位掌事太监,万长安。 大周前几年春闱会试的前三,被人改了试卷,才来做的太监。 从前内务府的总管,现在是钟云宫的掌事太监,脑子很是灵光,一直在臣妾这里,倒是大材小用了。” 裴琰愣了愣,当年鹤兰因也是有此遭遇的。 万长安跪了下来:“娘娘,奴才,奴才……就想留在钟云宫。” 宁如鸢伸出脚,却没用力的踢了他一下: “没出息的,在钟云宫能有什么大造化?好了,本宫走了,让皇上亲自来过问你。” 万长安跪着转过身子,看着宁如鸢嫣红的身影,眸底发酸: “娘娘……” 您就不要奴才了吗? 这话,他没说出口,却一直看着宁如鸢的身影发愣,眉头紧皱了起来。 裴琰询问了一下万长安,便命翰林院中的官员将他带了下去,试试他的水准。 没想到,万长安是个能打的,加上是个穷苦出身之人,并非宁家子,假以时日,必得裴琰重用。 裴琰将裴昀放在了自己的龙椅上,父子二人,一人睡觉,一人看折子,主打不说话,纯陪伴。 夜里,裴昀的小床就放在龙床边,没让奶娘抱走。明明知道会影响睡眠,但又固执的要将裴昀放在床边闹自己。 不过孩子也就闹了三个晚上,自此他一到了晚上睡得比谁都香,并不为难这个愁眉苦脸的老父亲。 白日里还能自己主动逗逗裴琰,日子久了,裴琰的病也就好去了大半,但心,仍旧是空的。 帝京城外·墨竹林 墨竹林里有一处风景极佳的小院子,按照五行八卦阵修建的,里边外边风景宜人,开满了鲜花。 院子主屋的床上,躺着个睡到日上三竿的美人儿。 第四百四十九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云娆的月子坐了四十天,顶好的补身药材与前来的伺候的人,一样没差,将她伺候得格外认真仔细。 出月子的时候,粉嫩的脸蛋儿上都泛着光,身子恢复得极好,一副气血充足的样子。 较之从前,还更为娇软妩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蜜桃成熟以后的美来。 她半卧在床上,乌眸在清澈温软的阳光下点点泛光,眨了眨眼睛道: “我其实一直以为裴国公给的药是毒药,他想我彻底的死去,将这一切都给终结了。 没想到我还活着,更没想到裴国公还派了这么多人来悉心的照顾我,想来也不算是个恶人。” 花吟顺着自己的胸口,叹道: “可不是嘛,奴婢都被吓死了! 不过奴婢喝了娘娘您剩下的几口药,那药伎俩不多,倒是比您提前了三日苏醒。 您是假死了七日才醒来的,还好上苍眷顾娘娘您,要不然这世道可就太不公平了。” 江云娆从床上起来,推开木门,呼吸了满室的花香,心的沉郁消散几分: “先帝能把九龙玉杖交到裴国公手里是有道理的,此人没有向着世家,只是当时也的确没法子了。” 是后来有人告诉她,禧云宫中的棺材被裴国公的人悄悄做了四个气孔,要不然,她现在还真是一具女尸了。 花吟却红了眼: “可是凭什么这么做啊,娘娘还是被赶走了。 皇上不知道多难过多伤心,娘娘现在还与二皇子分离,二皇子生下来才多大点儿啊,这些人真是心狠!” 江云娆其实已经是历经几次生死之人了,几次生与死都走过来了,人是会变的,心境也会变的。 她眉眼较之从前,平和沉静了不少: “花吟,莫哭,老天爷给人的任何一场戏,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咱们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何必整日抱怨,愁眉苦脸呢? 咱们现在是要看看人生后边的路该如何走,如何将余生过好,才是真的。” 可是花吟也知道,江云娆是人前好好的,回到屋子里,空气一旦安静下来,她就止不住的叹息,然后泪流满面。 皇宫里有她最想念的人,岂能说忘怀就忘怀的,只不过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默默成全罢了。 花吟问:“娘娘,这杵在山里的墨竹林也不是个可以长久居住的地方,咱们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 暗夜山暗卫,突然出现在江云娆面前,将包裹放在了桌上,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话: “娘娘,这是国公大人给您的盘缠,您看看。 这些银钱,足够您过非常富足的生活了。 他老人家说了,往后的人生是好是坏,都看娘娘您自己了。 他还说,娘娘是个聪明的人,一定会选择最利于自己与挂念之人的法子走下去。” 江云娆一听,就知道这裴国公说话深藏不露,特别是最后那句。 只不过看着此人面熟得很,半晌才试探的问道: “你是之前那小哑巴?你是裴国公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暗卫道:“属下是裴国公的人,暗夜山是裴国公训练出来交到先帝手上的。 此次主要负责主子您的安全,将您尽快带离帝京,以免被人察觉。” 江云娆收回眸光,淡声道:“是监视我吧,怕风波过了,我又回去找皇上是吗?” 她不等这暗卫的回答,便爽快的道: “花吟,收拾行李,咱们下江南。” 可是她不会回去找裴琰了,回去以后,也只会重蹈覆辙。 从鹤府回去的那一次,就已经证明了自己会重蹈覆辙。 她想要努力的站到裴琰身边,陪他一起看繁华观天下,她努力过了,只是真的是事与愿违。那么,她放过自己。 离开帝京城的时候,她掀开马车车帘深深看了一眼后方的皇宫大内,两眼一红,喃喃的道: “裴琰,咱们这辈子,就真的是就此别过了。你做个好皇帝,我做条好咸鱼,昀儿平安长大,足矣。” 话完,她拿出锦帕来,将眼角的泪轻轻拭去。 告诉自己,可以伤心难过,可以缅怀留念,但人生总归是自己的,要向前看,将来的路得自己走了,她要更爱自己。 下江南的路,她已经是第三次走了,上次离开,也是这小哑巴在身边护送的她。 说来命运的安排,满是透着一些宿命之感。 那暗卫小哑巴,没有名字,在暗夜山里除了归冥,其余人都是编号。 江云娆便道:“小哑巴,你这名字不大好,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小哑巴在前面赶车:“属下求娘娘赐名。” 江云娆道:“咱们下江南,一路临水,唤你江涟如何?” 小哑巴:“属下江涟,参见主子。” 自这日后,花吟与江涟也不再换江云娆娘娘了,而是叫她一声江娘子。 江涟知道自己是裴国公的人,更知道江云娆防备他,所以一直很哑巴。 江云娆看了出来,坦诚的道: “江涟,我知道你是裴国公派来监视我的人,怕我回去。 但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回去了,那个地方,越往高处走,人就越辛苦。 等到了江南,你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你与花吟我会一视同仁,若是不愿,你也自可归去,我都尊重你。” 江涟在前面回道:“属下先送娘娘平安抵达江南。” 她们三人行至下江南的渡口时却停了下来,江涟下了马车,举目四望: “如今是汛期,江水湍急,这几日怕是走不了,多半会遇上洪水。” 花吟道:“那可怎么办,咱们不能留在帝京城太久了,我怕夜长梦多。” 江云娆也从马车走了下来,看着那被冲垮的桥,不是洪水来了,是第一波洪水已经过境过一次了,这第二波也快了。 她眉心拧了拧:“西边大战初歇,又有灾情,风沙大,不适宜长久居住; 帝京在东,我们不能久留;南边现在走不了……罢了,咱们只能往北走了,去北境。” 江涟浓眉定定,回眸看向二人:“话不多说,上马车!” 一心想下江南过点悠闲小日子,想将皇宫里的一切事物都忘记的江云娆,却在冥冥之中去了北境。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灿烂又快意的人生,正在拉开璀璨的序幕。 第四百五十章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去北境的路途,着实遥远。 江云娆本着目的地明确,但过程要美好的原则,一个月的路途,走了三个月。 从帝京城出发,由于江云娆过于有钱,一路从南吃到北。 花吟下马车的时候,小肚子都有了。 江涟扶着她跳下马车:“花吟,你真的好胖。” 花吟扭头,伸手就朝着江涟的手臂打了过去:“我胖可以瘦,你丑就没办法了。” 江涟不会斗嘴,只能憋气,可是明明自己长得不丑的。 江云娆立马在马车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没怎么变。 要不然,自己的伤心事又得多一样了。 离开皇宫快四个月了,那些伤心,悲痛欲绝的往事就像是在心里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 如今只剩下一地的潮湿了,一辈子都不会干的那种。 一下了马车,一身着盔甲之人便朝着江涟走了过来。江云舟抬了抬手臂: “来人呐,将马车围了。” 江涟的长剑一下子就出了鞘:“你要作甚!” 江云娆连忙掀开车链子,乌眸瞪了瞪:“云舟?” 江云舟朝着她缓缓笑开:“姐姐,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您先跟我回府。阿娘,父亲,都在北境。” 江云娆的心咯噔一下,她的父母皆在北境,江云舟不是说自己去匈奴生活了吗,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怀着万分疑惑的心情,跟着江云舟回了在北境的江府。 行至江府门前,江云舟抬起手臂将江云娆从马车上扶下来: “姐姐心中疑惑肯定很多,但一会儿入了江府,且记得莫要激动,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跟你解释。” 江云娆松散的心情,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江云舟:“姐姐请问。” 江云娆乌眸幽幽的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谁告诉你的?” 江云舟扶着她朝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周围才道: “我一直就没离开过大周皇宫,一直等着赵家想办法将你送出来,这是赵家答应我的事情。 可是赵家根本就没那么做,他们骗了我。 在得知你死讯之时,我险些冲入禧云宫,可那日深夜,我发现有人在你棺材上留了气孔,所以就隐忍了下来。 再后来你去了墨竹林,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打搅你。 因为我知道你在坐月子,有人的时候没哭,无人的时候都在抹泪,所以再次隐忍了下来。 接着你们离开帝京,我一路跟随护卫你的安全,看着江涟身手还不错,我就在你即将抵达北境的时候提前回了江府,公务在身,耽搁不起了。 在你一抵达北境,我的人就会通知我来接你。” 江云娆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眼睛看了这北境江府一眼,府邸奢华宽阔,仆从众多,较之从前的江府,有过之不及。 流放,哪里有点流放吃苦的样子? 她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像极了远在皇宫大内的裴琰,语声幽沉下来: “按理来说,江家被流放是在西境,又如何来了北境? 不会是江家在暗中投靠禹王,禹王给你们做了庇护吧?” 江云舟抿唇,正在想如何解释的时候,江云娆的母亲李慕华迎了出来:“云娆!” 江云娆蓦然回眸,看着李慕华瞳孔又是一震:“阿娘!” 江云娆的心已经开始发紧了,她感觉北境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原先以为北境虽然是禹王的封地,但是北境那样大,自己过自己的,又不会有任何的关联。 可是自己这才到北境便已经觉得,这江家与禹王早就是一体了。 李慕华小跑了过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天老爷,云舟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我女儿一面!” 江云娆心疼的看着面前的李慕华,自己的阿娘消瘦了好多,面容上都没有光泽了,一副苦相。 李慕华拉着江云娆的手往屋子里面走去。 江归鸿正端坐在圆桌前,身边坐着另外两位没见过的年轻夫人,他随即冷笑一声: “我的好女儿,这几年在皇帝身边没少做伤害赵家,无助江家的事情,你还有脸回来?” 李慕华看了看江云娆的脸,连忙道:“别听你父亲乱说,赶紧坐下来吃饭,都是你从前爱吃的。” 江云娆静静垂眸,看那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了, 再看,李慕华面前的碗筷是没用动的,那桌上另外两位夫人已经酒足饭饱了,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有一点规矩。“ 那两位是谁?还有,阿娘你怎么坐在下方?”她问道。 江云舟极少回府,又是个男子,并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今日江云娆一提,也觉得奇怪了起来。 李慕华支支吾吾起来:“是你父亲才抬进门的小妾,吕姨娘与王姨娘。” 江云娆伸手放在李慕华的臂膀上,正要说什么,却发现李慕华浑身一抖。 她心思向来细腻,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将李慕华的衣袖掀开来看,上面居然满是狰狞的伤痕,像是被鞭笞过的。 李慕华惊惶失措的将衣袖给放了下来: “哎呀,小事小事,咱们吃了饭再说。快点,你姐弟二人,赶紧坐下。” 江云娆冷了面色,眼神锋利的看了过去,这样的大户人家,妾室怎能与正室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是坐的上方: “我们主子说话,这两个妾,先出去。” 吕姨娘娇滴滴的道:“老爷,您这女儿哪儿来的呀,怎这般不懂事,可吓死妾身了。” 王姨娘冷笑着:“夫人今日故意的吧,以后自己有人撑腰了?您做的那些事,老爷没打死你都算好了的。” 江云娆唇角弯了弯,不知道为什么,历经几次生死之后,反而做事更加随心,什么都不怕了。 她一把将面前的碗筷给砸了过去,厉声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贱妾罢了,还敢坐在上方,让正室坐在下方,有没有规矩了!” 吕姨娘哭诉了起来:“老爷,您看,她好凶啊!” 李慕华浑身都在抖:“好了好了,别闹了,都是一家人。” 江云娆冷道:“谁跟他们是一家人?” (宝子们,月末了,我来拉拉票啦! 明天开始加更哦,给我投投票吧,多谢多谢!) (期待一下重逢吧,肯定会重逢的,但方式有点特别,大家都猜不到的哦!) 第四百五十一章 离吧 李慕华心底害怕了起来,她好害怕江云娆再次受到伤害,声色颤抖的道: “云娆,别说了,咱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吧。” 江云娆面不改色,娇软惯了的眼神今日倒是犀利了起来: “阿娘,我今日之所以会来江府,是因为你在我才来的。 我早已脱籍,根本不是什么江家人,也不会顾念什么家族利益。 江归鸿做的谋逆之事,早该死一万次了,皇上放过他一次二次,他也从未顾惜过我还在皇帝身边,就已经将我放弃。 我可真没想到他竟然来北境帮衬禹王谋事了! 江归鸿,你好大的胆子,流放的罪人,居然敢在北境过这荣华生活了?” 她完全与没有预料到,江家的人居然从西境悄悄来了北境, 如此大的跨度,还不被朝廷发现,这禹王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包庇此人。 江归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江云娆,你好歹是我江归鸿的种,竟敢这般跟你父亲说话? 你真是放肆,信不信我将你带到禹王面前去,你假死出逃,刚好用这消息威胁远在帝京的皇帝!” 江云娆无所顾忌的笑了出来: “皇上对我其实没多大情意了,要不然怎会将我推出去,以熄灭赵家与禹王的奸计呢? 所幸云舟在宫里救了我出来,要不然按照皇上的雷霆手段,我已经死了。 你还真以为皇上不懂算计,苦苦守着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江云舟沉沉看了江云娆一眼,才道: “是这样的,皇帝看重江山,自然是舍去姐姐。 是我亲眼看见皇帝逼着姐姐喝的毒药,还好毒药被姐姐提前发现替换了去,要不然姐姐就真的没命了。 父亲用姐姐再去要挟皇帝,一点用都没有。” 李慕华听不懂这话中的玄机,她只觉浑身都在痛,两眼垂下: “云娆,你受苦了,皇上竟那般无情。” 江云娆牵着李慕华的手:“阿娘,我的事情不重要。” 她看了看桌上,正好有一壶酒,给拿了过来。酒杯子都没要一个,直接将酒倒在了碗里。 李慕华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云娆将酒碗端起:“阿娘,一口吞了,当是给我接风洗尘好吗?” 李慕华没多想,接过了也就喝了,她不想这桌子上再有人闹起来,她折腾不起了: “云娆,我喝完了。” 江归鸿气恼:“江云娆,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云娆淡淡看着他: “先来说说你,赵太后死了,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还有,裴占不是你的儿子,赵家一直利用这一点让你江家这样的大的家族扶持裴占,这些你都知道吗?” 江归鸿眼睛瞪了瞪: “你不提,我还忘了。 我的婉儿死了,是被你逼死的! 别以为我不清楚,就是你逼死的她!还有,禹王殿下的事情,你休要胡说一句。” 江云舟在后边补了一句:“禹王如今唤他一声义父。” 江云娆轻笑一声,她没想到江归鸿已经可以无耻到掀开自己与太后的偷情史,说给自己的夫人与儿女听,真是不要脸: “你的婉儿是被赵明德设计陷害死的,我的封妃大典,我自己搅浑干嘛? 江归鸿,你不信就算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但是阿娘我得带走。” 她转眼看着江云舟:“去取纸笔来,现在就写和离书。” 江云舟都愣了愣,如今的江云娆说话做事,干练强硬,已经跟自己记忆的有些不同了。 不过他没多说一句,就派人去取来纸笔。 此刻的李慕华,因为方才没有吃一口菜而饮下一碗酒,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头晕了。 江云娆深知江归鸿跟了裴占,这定是一条不归路,多半没有什么好结果。 裴琰远在帝京,心底早已做好了撤藩令的计划,将来头一个就会对付北境禹王, 她要赶紧将自己在意的人提前从这场阴谋里划分出去,这辈子都不要有任何牵扯。 江归鸿冷笑:“她都嫁过一次人了,年纪又大,又没本事,离开我江归鸿,只能出去乞讨。 你不信就问问,她敢不敢离开我半步。” 李慕华眸眶发酸,江归鸿说的每一句话都砸在她心上。 她年纪是大了,怎么可能离开得了这个男人,虽然自己也恨他,但是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江云娆一直牵着李慕华的手,语声温柔下来: “阿娘,你嫁过一次人,已经知道嫁错人的危害了,那我们及时止损就是聪明人; 他说你没有本事,是因为你一直待在宅院里,没有施展拳脚的功夫,不过这没关系,咱们出了江府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他说你年纪大,你别忘了,他比你年纪更大,咱们不搞年龄歧视这一套。” 说着,她将纸笔交到了李慕华的手上:“阿娘,写吧,今天就离,以后我养你,我有的是钱。” 李慕华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可是,我和离了,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男人,会被人笑话的。” 江云娆道:“那些笑话你的人,会给你钱还是给你一口饭吃? 你自己过得不幸福,那才是最要命的。 江归鸿打你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账,你赶紧写和离书,咱们先将关系撇清了再说。” 李慕华的手腕都在发抖,不知道如何下笔: “半辈子都过去了,现在和离,我后半辈子要怎么办?” 江归鸿大笑出声,身边两个姨娘也跟着在笑。 江云舟伸手指着那两个女人:“再笑一声,我立马将你们扔出去,两个贱妇!” 江归鸿怒道:“江云舟,你放肆!别以为你在禹王身边得宠,你就敢如此在老夫面前叫嚣!” 江云舟道:“我念在阿娘十来年养育之恩的份儿上叫你一声父亲,一会儿和离书签了,咱们就是同僚。” 江云娆耐心的说着: “半辈子都难受过去了,后半辈子才更要为自己而活。 女子和离并不丢脸,不幸福的婚姻,你拿来做什么? 阿娘,江归鸿年轻的时候与太后偷情,老了宠爱小妾,何时将你当作自己的妻子过?”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依然爱他的 李慕华眉心一拧,那酒劲窜了上来,奋笔疾书的将和离书给写完了,签字,然后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起身走到江归鸿面前: “我儿女都回来了,不必再忍你,签字吧江归鸿。” 江归鸿愣了愣,他没想到江云娆几句话,就可以挑拨李慕华与自己和离,将头撇了过去: “不签。” 江云舟走过去,趁着江归鸿没注意,拿着印泥盖在他拇指上,他按住他的手指压在了和离书上: “管你签不签,反正我阿娘是不会跟你过了。” 李慕华醉酒,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并不是很清楚,一直迷迷瞪瞪的。 江云娆临走时,站在门前,语声似冰霜般的传了过来: “江归鸿,我来北境就是图个安稳小日子,你最好别来招惹我。 北境的鹤大人算是与我有私交,你要是敢轻举妄动,破坏我宁静的生活,我铁定闹得朝廷派人来抓你。 如今我不在皇上身边了,最后的一点情意也没了,你以为你与你的族人被抓到了,还会是简单的流放吗?” 江归鸿气得面色赤红:“哼,鹤兰因,宵小之徒罢了,他早晚从北境滚出去,你也别嚣张太久!” 江云娆走出门口后,江云舟抽出长剑折返。 他走到江归鸿面前,对这个毫无血缘的父亲,自小到大也没怎么关心过他的父亲已经再不需要留什么颜面。 他浓眉狠戾下来,咬着牙威胁道: “我姐姐来北境,是与我和阿娘团聚的。 她如今与皇帝没有关系了,只是个普通百姓。 如果你将消息告诉了禹王,让我姐姐少了一根汗毛, 江归鸿你知道我会做什么,我会直接将禹王在深山里的每一处练兵的位置都上报给朝廷。 你让咱们娘儿仨不开心了,我就让你,还有你那些江家的族人,都去死。” 江归鸿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却拿江云舟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他现在是禹王的座上宾,翅膀早就长硬了,根本不受他的管制了。 现在李慕华走了,自己压制江云舟的筹码又少了些。 江归鸿气得在地上跺了一脚: “唉,老夫大意了,老夫以为她不敢走的,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底气!失策了,失策了!” 正当江云娆与江云舟走了几步,江府有个下人跌跌撞撞的跑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禹王府出事了! 匈奴公主被禹王被下药后霸王硬上弓,此番是闹起来了,禹王府现在烧起来了!” 江云娆也听见了这句话,拉住了那小厮: “你说什么,匈奴公主被禹王下药?禹王为什么要对她下药,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厮解释道:“小的不清楚,是禹王府派人过来,让老爷赶紧过去一趟。” 江云娆带着已经醉酒的李慕华上了马车,她有些不放心, 匈奴公主拓跋朔兰可是将来大周与匈奴边境的第一女高官,怎能在禹王府出事? 她连忙拉住江云舟:“弟弟,拓跋朔兰是我的朋友,你去帮我看看好不好?” 江云舟对她所有的要求都不会反对,他点了一下头:“好,我这就去。” 花吟扶着李慕华,江涟走了过来:“主子,客栈已经找好了,咱们先过去吧。” 江云娆带着李慕华与花吟几人便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江府,下了马车,江云娆才发现江涟是个会动脑子的人。 这客栈不是街道旁的那种客商来往,有几层楼的那种客栈, 而是一处僻静的院子,隐在市井之间,不易被旁人所发现,最是适合现在的她们。 花吟道:“主子,您是不是还在想着匈奴公主的事情,可那都跟你没关系了。别将自己搅和进去了,免得又是一身伤。” 江云娆站在院子里,月华的光静静披在她的身上,她笑意有些幽凉: “匈奴公主一旦在大周出事,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从前做的所有努力,与匈奴之间期许的百年安好,就全白费了。 花吟,我又不恨皇上,又不会狠心将他从我心里剜去,我依然是爱着他的。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我会更加坦然与安静的面对从前的一切。” 花吟抱着行李,气呼呼的将东西放在地上:“主子不是说了要忘记从前的一切吗?” 江云娆笑意不减,凝神看了过来,勾下身子将东西捡起来: “我是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再主动的掺和什么。 只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况且,拓跋朔兰是真的将我当作朋友,我也不能不管。” 走在路上的这三个月,江云娆自己也妥协了,她忘不掉裴琰,那又何必忘记呢? 裴琰没有守在自己的身边,那就活在自己的心里。不哭不闹,就静静的想一想,总比要死要活的说忘记好。 花吟将东西接了过去,咬着唇:“好吧好吧,奴婢不懂了,主子自己过得去就行。” 一夜过去,江云舟都不曾归来,江云娆跟着担心了起来。 天光破晓时分,江云舟才带着一人归来。 拓跋朔兰一进门,连忙跑了过来:“贵妃!” 江云娆披着长衫走了下来,看了看拓跋朔兰的样子,衣衫完整,发髻不乱,她松了口气: “公主,我就是个普通人了,莫再叫我贵妃。进屋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云舟在后边解释道: “姐姐说公主是您的朋友,我便没有隐瞒什么。 但你还活着的这件事,只有公主一人知道,单于那边并不清楚。” 拓跋朔兰连忙攥住江云娆的手: “我是担心小野,才求着你弟弟,非要来见你一面的。 大周皇宫那个魏皇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走了,小野怎么办?” 江云娆道:“我将我身边的心腹芝兰留给了小野,临走前留下了书信,将这孩子托付给了贤妃照看。 万嫔也很喜欢小野,肯定会一起照料,你别担心,我都有安排的。” 拓跋朔兰眨了眨眼,松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就好,我相信你的朋友们。” 江云娆连忙问: “对了,你在禹王府是跟裴占起了什么冲突吗,怎么会有霸王硬上弓这样的话传出来?” 拓跋朔兰一想起裴占那个败类就气得浑身发抖: “哼,禹王,呸!这件事,多亏了那个叫做鹤兰因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无法一直摆烂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 她说完以后,其实心中对江云娆的疑问更多,连忙问道: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大着肚子,后来听说你已经册封为皇贵妃了,再后来又听说皇贵妃薨了。 江云娆,你在唱戏?” 江云娆端着茶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吹了吹茶沫子: “朝野斗争,我做了牺牲品罢了。 不过不重要,我已经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了,你帮我保密就行,千万不能将消息传了出去。 过几日我就离开华阳城,去北境的另一处定居,走远点。” 拓跋朔兰看着江云娆神伤难受的样子,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拍拍她的手道: “你随时可以来匈奴,我给你修一间毡房,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得很! 除了冬日,你任何时候来,都是草原极美的时候。” 江云娆笑着:“好。” 转念她又问:“你在禹王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跟鹤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拓跋朔兰面色沉了下来: “本来我与我阿兄都已经回了匈奴了,可突然他就带着我,说要去一趟禹王府给禹王过生辰, 岂料到了禹王府被人在酒里下了药。 裴占那个脏男人想让我失身于他,然后没法子的情况下,嫁给他。 真是可笑,我们匈奴女人根本不吃这套,不喜欢的男人,睡过以后都是要扔掉的。 再说了,我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得嫁给狗? 裴占算什么东西,真够恶心的! 可鹤兰因昨日也在,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情急之下,他将那有问题的酒与我的调换了,他自己逃不过就喝了有问题的那杯。 不过都处理好了,人都没事。”话及此处,拓跋朔兰面色有些不正常,面颊微微发烫。 昨天是裴占想要趁人之危,可没想到的是,是她险些趁人之危,与鹤兰因拉扯了起来。 鹤兰因容貌儒雅俊美,又因中了春药,面色娇红俊俏,拓跋朔兰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谁知那屋子里的灯笼点找了窗帘,禹王府就起火了。 当然,这些话,她就没好意思讲出来了。 江云娆心紧了紧,叹道: “一定是禹王对你们匈奴开出了更好的条件,所以你阿兄才又来北境的。” 拓跋朔兰连忙解释: “你别多想,我阿兄知道裴占想用这样的法子得到我,已经生气了。 起初他以为裴占只是想与我好好谈谈,有个机会见面聊一下的。 没想到手段如此龌龊,现在我们匈奴跟禹王已经彻底划分开来了。 我承认,之前咱们匈奴是想跟禹王合作的,可是长远来看,还是你们大周皇帝好些。” 花吟做好了早膳送了进来,江云娆留着拓跋朔兰用过早膳后,她才离开。 临走时,拓跋朔兰还问她,将来什么打算,江云娆其实没有想好。 她刚刚沉下去的心,又被裴占与匈奴的拉扯给搅乱了, 她害怕那匈奴单于有朝一日一根筋搭错了,又将自己的妹妹给送了出去,就不好说了。 花吟一眼就看了出来,她虽脑子单纯,但跟在江云娆身边这么几年,她那点心思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清楚的: “您是人在北境心在皇上身边,现在心底肯定又在算计北境的事情。 主子,您该过过简单的小日子了,别再忧虑了,对身子不好。 况且老夫人差不多醒酒了,要开始闹了。另外,咱们以后定居在何处,可有打算?” 江云娆回了神,笑着道:“好了,我不去想这些了,我是来北境摆烂的,不是来北境当军师的。” 李慕华并未因与江归鸿和离的事情闹过,只是身为一个传统的古代女子, 这个年纪与夫君分离,人还是有些郁郁寡欢,怕遭人言语的。 半月后,江云娆带着李慕华几人离开了北境的华阳城,去往更北端的沧州定居。 寒水镇临水而居,是整个北境的经济中心,华阳城只不过是官员驻扎之地,更像是现代人说的政治中心。 江云娆花了一笔银子,买了一处湖边的院子。 花吟与江涟都分到了自己单独的屋子,很是开心,江涟也没有说要走,四个人就这么住了下来。 为了生活方便,还去人牙子手里买了四个奴仆回来,打扫打扫院子。 整个院子宽阔清净,前庭后院都被李慕华种上了秋天盛开的各色菊花,还买了桂花树回来,等着过中秋节了。 她忍着心中的难受,日子久了,才发现离开江归鸿,是多么的舒服, 加上江云娆守在自己的身边,日日哄着她,她人都变年轻了。 在沧州,江云娆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待了一年,什么事情都没做,除了打发上门来提亲的人,旁的也就是吃吃喝喝了。 毕竟江云娆的美貌,只要看过一眼的人,都想来打听一下,这女子有没有婚嫁。 李慕华偶尔说那么几句皇帝挺好的话来,说她们李家人都没走到霍克沙漠, 就被皇帝的人给安顿了下来,处处维护,真是个好女婿。 江云娆听了也不会反驳,也不会恼,而是笑着点头,说,裴琰本来就是个极好的人,从不会有一句话埋怨与诋毁。 可是渐渐的,日子越久,江云娆便越觉得,人的确是很喜欢摆烂,可摆烂久了,就会觉得人生没有了方向与意义。 人会陷入一场巨大的迷阵里,看不见前路,而变得恐慌与不知所措起来。 还有便是,人越闲,就更容易想从前的事情,想多了就会难受。 花吟在院子里收着晾晒的豆子: “不知道主子几时回来,这一年,她不让人跟着,自己学了骑马,去了匈奴玩儿了两个月,还悄悄去了一趟南边。 我总觉得她有些时候开心,有些时候又难过,不让人陪着,肯定就是不让咱们看见她落泪的样子。” 江涟陪着她一起收豆子: “主子出去的时候不是说,是去做什么市场调研去了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花吟一把扔了豆子:“你怎么就那么爱跟我唱反调啊?” 江涟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你老是用你那不大聪明的脑子去揣测主子的意思,每次都猜错。” 就在二人又要干起来的时候,江云娆从远方归来了。 来北境沧州的第二年,江云娆去了很多地方,看了许多风景。 归来后便在沧州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五层楼高的酒馆,名唤:观海。 北境连接匈奴草原,根本就没有大海,许多人北境人,连大海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许多人都对这地方,极为好奇,难道是吃海鲜的地方? 观海并没有什么海鲜,只是这酒馆从开业的那一日算起,除了除夕那晚,旁的日子都是客满。 外地的客人指着那牌匾:“为何要叫观海呢,哪里来的海?” (我来拉票票啦,小可爱们帮我冲冲榜吧,加速男主与女主刺激又带感的重逢哦!)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跟你说说皇上吧 江云娆一袭嫣红金丝的长裙的,乌发一丝不苟的用耀眼的鸽血红宝石金簪束起, 乌眸明媚光亮,她笑着走了过来: “观山川,自知天地之广大,但山川总有看完的那一日; 观自己,人生海海,心之辽阔无边无际。 观海,就是看向自己的心。 来观海的人,都是来渡自己的心的。 在这里,快意赏乐,饮酒吃茶,无不自在,让自己奔袭许久的灵魂得到暂时的安歇。” 人只有洗去一身疲惫,短暂停摆后,才能获得重启人生的力量,看见自己本来的心意。 江云娆觉得,是人都会累,累了就摆烂休息一会儿,等心的疲惫散去,然后再次上路。 来往的客人瞧了过来,是一面上带着珠帘的女子,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江老板。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贵气,她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商户之女,更像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贵族。 矜贵明艳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江云娆朝着众人笑着,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 花吟派人来告诉她,说观海今晚有贵客,让她赶紧来一趟。 花吟这段时日也跟着忙碌了起来,从前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丫鬟,现在能帮着江云娆上上下下打理生意了,日常忙得脚不沾地。 但花吟是快乐的,她喜欢这样靠自己,能看见未来的日子。 江云娆还给她许诺了年终总收成二成的分红,让她做了观海的二老板,与李慕华一同忙碌起来。 花吟只觉的人生,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鹤兰因坐在二楼观赏歌舞最好的位置,将折扇缓缓打开。 他来,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谁,而是想单纯的来会一会这个积极上税的江老板。 观海上的税,快至整个沧州城的三分之二了。 这观海还在开业还没有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从沧州火到了华阳城,在北境极快的小有名气。 它的经营方式极其特别,自助餐食,应有尽有。 只是夜里几场绝色舞娘的表演,需要客观打赏,打赏越多,互动越多,表演的形式也就越多, 且这位歌舞也是北境人从未见过的。 是以来观海的人,大多都是家底殷实之人, 时常在这酒馆里玩乐至深夜才归,也有旅客,也有饱学之士,什么人都有。 这些舞娘们,都是江云娆亲自训练出来的,还养了一群乐器班子。 她从前就是舞者,此番也算是做回了老本行了。 不过观海仅提供餐食与表演,旁的乌烟瘴气的行当,她也没兴趣。 江云娆面容上挂着珠帘走过来的时候,见了鹤兰因,神色也是一愣,随即还是笑着,语声温和的道: “鹤大人,好久不见啊。” 鹤兰因手中的折扇停顿了下来,他温润沉沉的神色瞬间便凝迟,眼神震惊到无法言语。 虽然江云娆带着珠帘,但他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那声音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鹤兰因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云娆,你居然还活着!” 江云娆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头: “坐,别惊讶。北境的大都护都来了,你要问什么,我一一回答了你去,不急。 来人呐,上酒,上咱们观海最好的。” 观海里最好的酒就是江云娆从前最喜爱酿的那味玫瑰荔枝酒,这东西需要大量的荔枝来酿造, 是以造价颇高,没多少产量,她极少拿出来。 她将珠帘取下来的时候,鹤兰因眼梢已经微微泛红,难以淡定: “两年前,得知你死讯时,我心底是真的怨了皇上的,怨他终究是没有护你周全。” 眼前的江云娆,眉心中间点了鲜红金边的花钿,妆容明艳妩媚,眼梢微微勾起自带风情。 那乌眸似含着春水一般的动人,眨眨眼,卷翘的鸦羽颤了颤。 云鬓上簪着金簪与步摇,一袭红裙曳地,她的装扮里透着华贵与热烈,看得出来。 她如今很热爱自己的生活,过得挺不错的。 神情怡然自得,没有了在宫里的谨小慎微,身上倒是多了好些爽朗自在来,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珠子。 江云娆也看了看鹤兰因,比起从前,面容没变,人倒是沧桑深沉了些,还是喜欢穿竹纹的青色长袍,清清淡淡。 她伸出葱白修长的玉指给鹤兰因倒了酒: “是啊,我还活着,倒是不用怨谁了。” 鹤兰因这下算是明白了过来,薄唇有些失落的勾了勾: “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积极的上税,别人都巴不得少缴,观海老板却是多给。 今日见了你,我便明白了,你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他,是吗?” 江云娆抿着那玫瑰荔枝酒,笑意从容,眼神真挚着: “是啊,一直都有,一直在挂在心里。” 鹤兰因没想到江云娆经历了这么大的生死,在面对裴琰这个问题上,居然做到了如此的坦然。 这让他看见希望之后,又满是失落了。 可是自己现在与禹王打得不可开交,他是不可能再与江云娆有什么过深的接触的,以免再次害了她。 鹤兰因语声平缓,眉眼深深的看着她: “云娆,你真是个大气又明媚的女子,恐怕皇上这一点都赶不上你。 如此坦然直面,将如今的人生过得如此畅快舒适,也令我刮目相看。” 江云娆放下酒杯: “我心底有他,一直都有。也哭过,崩溃过,失落过。 可日子就久了就会明白,我要将自己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我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我对自己有这个信心。过去的人与事,放在心里就好。” 鹤兰因不再询问她的伤心事,转了话锋道: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是禹王手底下的猛将,来日皇上撤藩令下至北境,要清算禹王之时,你弟弟逃不掉。” 江云娆乌眸沉了沉: “云舟这件事,我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 但是他一直在军营里,一出去就是八九个月,等他下次回来,我得好好想个法子了。 跟着禹王,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鹤兰因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温柔的看了看她,却没再有其余的任何举动。 纵使心中已经波澜万千,可面上还是要隐忍克制,他不能再自私的,将江云娆给卷进来,令她陷入危险境界了。 “云娆,你且放宽心的去做吧,去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在北境有需要我的地方,莫要客气。” 他说着,就站起了身,准备告别离去了。 江云娆也同时起身,一路送了鹤兰因离去: “兰因,咱们还能遇见,就说明是有些缘分在的。你在北境有什么事,我也愿意相帮,咱们还是朋友。” 这两年,江云娆也听说了,鹤兰因来到北境深耕,颁布了不少利民的措施, 给老百姓解决了农田配比,减免赋税,修建学堂,还联合匈奴方面做了不少促进两国贸易的事情。 现在北部都护府鹤大人的名号,是一日比一日响亮了,渐渐已经住进了北境百姓的心里。 但禹王一直为难他,不惜栽赃他,但投递去帝京弹劾他的折子,裴琰一次都没批复过。 鹤兰因看着她欲言又止,还是问了一句: “你要不要听听这两年皇上都在干什么,你若是好奇,我可以跟你说说。” 江云娆神色怔愣半分,娇媚的乌眸里闪过一丝低沉来: “还是别说了吧,你说了好的,我会觉得自己没福气跟在他身边享福,你说了不好的,我又会难受,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鹤兰因抿了抿唇: “好,那就不说,那二皇子我还是跟你说说吧。 他一直住在天元宫,皇上亲自教养,没有过继给任何一个嫔妃。” 江云娆静静的站在风里,红色的纱裙被风吹得浮动起来。 蓦的,她眸底氤氲了些水雾,眼梢泛红起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反抗,只会让她更兴奋 良久她咽了咽喉咙才轻声道:“皇上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夫君,也是个极好的父亲。” 江云娆知道,皇帝将皇子放在自己宫里教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也不曾听说过的事情。 裴琰为了她们的孩子能够安全长大,还担任了母亲的角色。 江云娆喉咙酸涩起来,却将眼泪给强行忍住了,这些都是好事,她哭什么呢? 鹤兰因眉眼沉沉:“我先回华阳城了,云娆,保重。” 岂料鹤兰因乘坐马车回华阳城的时候,走到半路,就被人拖进了小树林。 拓跋朔兰一袭红衣站在翠色竹林之下,双手叉腰:“鹤兰因,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鹤兰因先是鞠躬行礼,再是问道:“公主,通商条款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可以再谈谈。” 拓跋朔兰怒道:“你我之间已经说了两年的公事了,今日是来说私事的。两年前咱们也算有肌肤之亲了……” 鹤兰因连忙打断她: “公主慎言,肌肤之亲这四个字,在大周不能乱用。 咱们两年前那晚,是我失礼了,但过界的事情是一点都没发生。” 拓跋朔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唇瓣,冷道:“我摸了你,亲了你,抱了你,该本公主负责的。” 鹤兰因步步后退:“大可不必。” 拓跋朔兰咬了咬牙: “我是来与鹤大人商议大周与匈奴要共同种植改良版棉花一事。你们华阳城的客栈不大好,此次,我要住在鹤府。” 鹤兰因从未见过这样直接,目的又明确的女子,他招架不住,推诿道: “下官给公主另寻一处绝佳府邸可好? 下官是男子,您是匈奴王族,又是未婚女子,住在下官府上不大好。” 拓跋朔兰勾唇: “你们大周去匈奴勘探土壤的官员已经说了,匈奴的敕勒草原是培育改良版棉花最好的地方, 那里阳光充足,就是缺水,需要从沧州修建水渠过去,但这土壤比你们北境的任何一块土地都要好。 此事若成,还能解决不少大周百姓的民生问题。 鹤大人,你自己考虑,我自是拖得起,就看你要不要自己的政绩了。” 鹤兰因垂眸,想了想:“行,公主住下官府上,下官去同僚家里挤一挤。” 拓跋朔兰舌尖抵了抵后齿,语气霸道凌烈:“鹤兰因,我什么意思你不懂,还在装?” 鹤兰因一袭青色的竹纹锦袍,面容温润俊逸,修长身姿在竹林的风里变得温和又疏远。 他淡漠的长眉里,满是清冷: “下官不敢,公主可是匈奴王族,下官从前只是个孤儿,身份不匹配,不敢奢望。” 拓跋朔兰摇了摇头: “唉,我就说嘛,跟读书人讲道理就是累。 行了鹤兰因,你慢慢回,我在鹤府等你回来。咱们晚上,在你书房,慢慢说棉花培育一事。” 鹤兰因低着头,拱手道:“使不得啊公主。” 拓跋朔兰伸手钳住他的下巴,眼神嚣张: “我看上你了鹤兰因。我拓跋朔兰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鹤兰因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反抗一下,到后来才发现,这公主要手腕有手腕,要侍卫有侍卫。 反抗,只会让她更兴奋,所以到了后来他只能默默疏远。 见面的时候,只谈公事,不聊一句私底下的事儿。 现在,拓跋朔兰已经纠缠自己两年了,变本加厉。 他一直为了大周与匈奴的合作,默默忍耐着。 …… 大周天启帝天澜三年·帝京·皇宫 二皇子裴昀坐在龙椅上,看了看自己愁眉苦脸的老父亲,从怀里摸了几颗万茵茵做的糖果来: “父皇,咱们那日说好的,去帝陵看看儿臣的母亲,怎么又不算数了?” 裴琰深邃分明的轮廓比起从前更加坚硬了,人要比三年前精瘦些。 近一年来开始重新习武,他阴沉晦暗的帝王眉眼里,倒是愈发的坚毅,有了一股武人的刚强气魄来了。 黑底金纹的龙袍,衬得他更加威严清冷,如九重之上无情的神一般, 那双黑眸一扫过来,便如利剑一般阴冷狠戾,比之从前更加心狠无情了。 他手中还拿着御笔,看了他一眼,裴昀粉嘟嘟的脸蛋儿越发的像江云娆,眉眼温和了些: “有什么好看的,朕都不记得她了。” 裴昀撅着小嘴,在龙椅上扭来扭去。他在宫里还有个绰号,叫做龙椅上长大的皇子。 裴昀更小的时候,一个时辰都离不开裴琰,隔远了就哭,一直不停的哭。 有一次把嗓子哭失声了,裴琰妥协了,跟对从前江云娆一样的妥协。 自那日后,裴琰就带着裴昀上朝,走哪儿都带着。 裴琰上朝,就将孩子放在龙椅上,他除了尿床将裴琰的龙袍龙椅打湿过无数次以外,也没在朝堂上哭过一次。 日子久了,他睡梦中也会被裴琰捞起来扔在御辇上, 然后抬到宣武殿跟他愁眉苦脸的老父亲一起上朝,下朝又跟着回天元宫在裴琰身边坐着。 父子二人,同吃同住同睡,相依为命。 裴昀难过的看着他,有些失落: “万娘娘说,父皇最喜欢儿臣的母亲了,怎么可能忘? 儿臣都三岁多了,想看看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有什么错? 上次贤娘娘说,若再不去看,母亲嘴里的那颗珠子就要失效了,容颜就保存不了了。” 三年过去了,裴琰一直没有缓过劲来。 这三年,他与裴国公众人,在大周做了不少大事,科举考试,由三年一次,变为了一年一次。 还推行了推荐制,有才学之士,可直接入朝为官。 万长安如今任职都察院,官位六品,他向裴琰推荐了赵家赵明德的庶子赵怀恩,裴琰欣然应允。 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他恨赵家,日日夜夜的恨。 好在这三年来,裴琰已经剪断了赵家不少枝桠,就剩下主干了。 裴昀站到裴琰背后,趴在自己父皇的背上,开始撒娇: “儿臣就想去看一次,就一次,父皇陪儿臣去好不好?” 裴琰一直没有去看过江云娆的尸身一眼,他时常在心底幻想, 万一江云娆是假死,那么自己一去就能发现,开心的是,她活着,不开心的是,他上哪儿去找? 可若是自己去了帝陵,江云娆是真的死去,那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幻想都没了。 可终究是拗不过儿子的软磨硬泡,他一把将裴昀拽过来,抱在怀里,温柔道: “好,父皇陪你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裴昀,被团宠的一生 裴昀开开心心从他身上跳下来,做着鬼脸:“好诶,那儿臣就先走了。” 裴琰黑眸深邃着凝视过来,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一切动向他都是紧张的:“站住,又去哪儿野?” 裴昀小脑袋晃了晃,伸出五根手指算了算: “今晚要去万娘娘宫里用晚膳,还要陪她玩一会儿,可能就不回天元宫陪父皇睡觉了。” 裴琰面色开始严肃:“明日呢?” 裴昀又道:“明日要去贤娘娘宫里用午膳,午后要跟小野哥哥玩儿,晚上要和小野哥哥睡,不回天元宫了。” 裴琰冷道:“后日呢?” 裴昀看着那慑人十足的眼神,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后……后日,要去,要去锦娘娘宫里,看她新学的舞剑招式。 晚上要去文娘娘宫里听她新写的话本子,说是为儿臣独家定制的,也不回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眯眯的道: “哎哟二皇子,现在您比皇上都讨娘娘们喜欢。 二皇子的母亲从前也是这样,阖宫上下的娘娘都喜欢跟她玩儿。” 裴琰冷戾的眉眼看了福康公公一眼,伸手揪着裴昀的耳朵拽了过来: “裴昀,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你父皇的后宫?” 裴昀认认真真道: “那儿臣有什么办法,她们没邀请父皇,儿臣能怎么办?” 宫中的人都清楚,二皇子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儿子,谁都不敢怠慢,对他的爱意谁都清楚。 其余便是这些后宫的这些妃子,很是喜欢裴昀,觉得那就是缩小版的江云娆,才三岁就会哄人,将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加上性子可爱活泼,这些大人们就爱带着他玩儿,什么好的东西,都有裴昀的一份儿。 裴琰又问:“你母后那边几日去一回?” 裴昀连忙躲到福康公公身后:“儿臣不要去母后那边,不好玩儿,老是说些我不爱听的。” 上次魏婉莹跟他说,自己的母亲江云娆,是被自己的父皇用毒酒害死的。 但是裴昀不相信,他好多次晚上睡得香香的,都被老父亲的梦话给吵醒。 “云娆……云娆!” “江云娆,你又抛弃朕了……” 裴琰抬了抬手臂: “罢了,不爱去就不去,自己去玩儿吧。” 魏婉莹整日念叨裴昀没有孝心,不爱去给她请安,性情顽劣,总之嘴里没说过这孩子一句好。 裴昀像小兔子一样的飞奔了出去,又去各处野去了。 归冥现在是他的贴身护卫,裴琰让自己暗夜山的统领来保护他的安危,看得很严实,这几年一点差错都没出过。 福康公公在一边提醒道: “皇上,二皇子再过半年就要满四岁了,是不是要给二皇子开慧,选老师了?” 裴琰批好一本折子放在一边,摇了摇头: “不急,从前她母亲说,她们那儿孩子都是七岁上学,让昀儿再玩儿几年吧。 她说过,要朕给昀儿一个快乐的童年。” 裴国公其实已经给他提过好多次了,说他来当裴昀的老师,裴琰都说的不急。 魏婉莹前几年一直执着于将裴昀变成庶出,找了许多法子, 奈何裴琰态度过于强硬,始终将裴昀养在身边,魏婉莹也没办法。 但是后来魏婉莹看见裴琰并没有要培养裴昀的打算,她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这几年,她开始学着如何做好一位皇后,将所有的权势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太子如今在苗疆圣药的医治下,痴傻之症已经好了许多, 就是腿脚不大麻利,只要脑子没有问题,魏家一直是靠山,那太子的位置便是稳的。 魏婉莹牵着太子的手,慢悠悠走在御花园下,还在锻炼腿脚。 太子肤色黝黑,性情阴郁,不大爱说话。 裴昀却整日话很多,又贪嘴,整个皇宫十处打锣九处有他。 他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却被魏婉莹喝道:“跪下!” 裴昀耸了耸肩,默默跪下:“儿臣参加母后,母后金安。” 魏婉莹道:“二皇子,谁教你这么走路的,没规矩,该罚。” 婵娟抬着手臂就走了过去,要打裴昀的耳光。 他立马就站了起来,吼道:“我打小在天元宫就这么走路的,父皇都没说我不对,凭什么打我!” 婵娟咬牙切齿的道: “二皇子,这是后宫,皇后娘娘是您的嫡母,她教育您,是天经地义的。 您走路没个规矩,看看我们太子爷,性子沉稳,宫规礼仪竟是周道。 再看看你,你难道不觉得自卑吗?” 裴昀自小养在皇帝身边,天下第一人的身边,裴琰都没凶过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格外尊敬。 加上裴琰因为江云娆的缘故,所以对裴昀格外纵容,造成了他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反正皇帝是他的老父亲,做了什么都有人兜着。 裴昀转身跳上了围栏,挺直了胸膛,指着婵娟道: “这是后宫,但也是我父皇的疆土,我只听我父皇的,你算什么东西,滚!” 他说完,又看向魏婉莹做着鬼脸,拍拍屁股就走了。 魏婉莹气得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怒道:“将二皇子给本宫按住!” 裴昀被按在地上瞪着小腿,归冥飞身前来: “皇后娘娘不可啊!二皇子还小,犯了错,自有皇上教导,您不能私下打骂。” 魏婉莹冷道:“本宫是二皇子的母后,做母亲的,管教儿子,天经地义。” 裴昀看人一人走了过来,小嘴连忙开口求救道:“老祖宗老祖宗,快救我,我要死了!” (宝子们,今日是四更哦!)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不能没有父皇,我要帮他 裴国公杵着拐杖,头发已经全然白了去,他用拐杖将那太监给捅开: “滚远处去,二皇子这么小,怎能按在地上,你不要命了?” 裴昀连忙躲到裴国公身后,小嘴巴开始告状: “老祖宗,您管管这个晚辈吧! 她老是喜欢罚我,说我走路的姿势不对,说我走路吃东西,东说西说,好讨厌!” 裴昀从小就知道老祖宗是父皇都尊敬的人,那给他告状,一定没有问题。 他遇事从来不憋着,反正有裴琰给护着他,喜欢干什么干什么。 裴国公满是皱纹的眼角深了深,有些浑浊的眸子看向皇后: “皇后这又是何必呢,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你为难这个没娘的孩子,国母心胸何在?” 魏婉莹眼睛斜着瞪了一眼裴昀后道: “上次本宫想请裴国公出山做太子的老师,您为何拒绝,是等着教这个顽劣的二皇子吗? 教出来又如何,他没有母亲,更没有任何朝廷势力的支持,裴国公就不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裴国公冷笑一声:“黄土都埋到老夫脖子了,老夫没有皇后娘娘那么多的想法。” 魏婉莹心有不甘,裴国公是裴氏皇族族老,又是大周极富盛名的饱学之士, 若让裴国公教养太子,那就等同于告诉天下人,皇室地位崇高的老辈子都已经认可太子了。 可这老东西,次次装傻,就是不愿教她的太子。 裴昀拉着裴国公就走,嘴甜得似熟透的荔枝,语声软软糯糯: “老祖宗,您又变年轻了,我好想您呀! 太医院的太医去给您请平安脉了吗,父皇和我都好担心,您要健健康康的,我们要吃您的百岁寿宴呢!” 说完,他从怀里拿了几颗糖出来,放在裴国公手心,笑眯眯的望着他。 裴国公这一刻,心都化了。 他一生无子,从不知道小孩子是这么可爱的。 他是很爱裴昀这个孩子的,聪明心善,巴不得想要一生绝学都传给他去。 裴国公勾着腰坐在围栏上,将糖纸剥开放在了嘴里: “老祖宗还能再撑几年,撑到你父皇完成自己的大业,老祖宗就送你们一个大礼,好不好?” 裴昀问:“什么大礼,有让我母亲活过来那么大吗?” 他对江云娆没有任何印象,可他知道自己那愁眉苦脸的老父亲,是很想要这个大礼的,所以这也是他最想要的。 裴国公笑着点点头:“有!” 只是现在不是这个时候,他匆忙入宫来,就是为了让皇帝不去帝陵的。 如今赵家衰败,魏家一心扑在对付赵家的事情上,倘若这个时候皇帝要去寻江云娆,又会打乱计划。 裴琰的动作已经很快了。 这几年,那个叫做万长安的做起事来特别喜欢玩儿命,手上沾了人命,煞气极重。 不过万长安在背地里翻出几件贪污大案,让赵家腹背受敌,听说昨日又升了官了。 裴国公拉起裴昀的小手,眉眼慈祥,语声温柔的问: “昀儿,上个月老祖宗让你悄悄数你父皇头上的白发,你数清楚了吗?” 裴昀愣了愣:“没有,太多了……” 裴国公道: “是啊,你父皇年纪不大,却熬了不少白发出来。 等他的白发,变得跟老祖宗一样多的时候,他就活不到几日了,你就没有父皇了。” 裴昀粉色的唇瓣抖了抖,弱弱的问:“没有父皇了是什么意思,以后能见到吗?” 裴国公摇摇头:“见不到呀,死了,一辈子都看不见了。就像你母亲一样,死了,没有了。” 裴昀一下子红了眼,着急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父皇死! 我最喜欢我的父皇了,虽然是个愁眉苦脸的老父亲,但那也是我的老父亲!” 他哭着跪了下来: “老祖宗你最神通广大了,帮帮我吧,我不能做个没有了母亲又没有父皇的孩子!” 裴国公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好啊,你做太子,他就没那么累了,就不用熬啊熬,把自己的头发都给熬白了。” 他知道裴琰心疼这个孩子,好歹是个皇子,这马上都快四岁了,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足见是日日都在玩儿,没有要培养的意思。 裴昀不解:“大皇兄不是太子吗,让大皇兄替父皇分担好不好?” 裴国公摇首:“不行,他分担不了,且老祖宗这辈子只收一个弟子。” 皇族的族老有出任帝师的先例,且分量极重,还是对皇子前途的认可。 裴昀又问:“我要如何才能太子啊?” 裴国公看着他上钩了,从前怎么哄他都不愿意的,笑道: “自然是要先学本事。读书,明事理,会用人,爱大周的每一寸疆土,就够了。” 裴昀听着也不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好吧,我先学本事。但是大皇兄已经是太子了,以后我不当太子,也为父皇分担的。” 裴国公将裴昀抱了起来,慢慢在行廊下走着,感叹道:“你跟你母亲真像。” 江云娆不做皇后,也要为皇帝分忧的,她做那些事,裴国公其实都清楚。 所以当年那药才是准备的假死药,若真是祸国妖妃,早就一瓶鹤顶红赐死了。 裴昀才回了天元宫,裴琰便启声道:“走吧,去帝陵。” 第四百五十八章 命运再次为她二人并轨 【加更章节1|求票票】 裴昀牵着裴国公的手,摇摇头:“不去了,儿臣忙着呢。” 裴国公告诉裴昀,学到本事才有脸面去见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聪慧通透,干出过许多大事来,不能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去见。 是以裴昀不去帝陵了,裴琰便也不再提了。 他看见那蛊虫尸体都化成灰了,去了也只是再看一眼江云娆的尸体,再心碎一次。 很多时候到了夜里,他的叹息总是很长。 裴琰走到江云娆从前最喜爱的衣帽间里,眼前虚晃着她的影子, 笑眯眯的跟自己说,这些都是她的战利品,好看的珠宝,漂亮的裙子,想要装满一屋子, 还有存许多许多的钱,当小富婆。 可江云娆也能在西境出现灾情的时候,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给捐出去,然后让自己这个皇帝给她打欠条。 她说,空头支票也是支票,她认了。 裴琰眼前满是曾经的回忆,他想着想着会笑一笑,笑完之后,神色又沉寂了下来,面如死灰。 他恨江云娆,更恨自己,恨自己太过心慌,不顾一切的将她推至高位,被人盯上,自己却没能护她周全。 他蹲在这间屋子里,将头埋了下来,这一刻,他的心好空好空,再无人填满。 裴琰想将江云娆给忘了,她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自己,挥之不去,痛苦难熬。 从这一日后,裴国公时常出入天元宫,开始为裴昀秘密教学。 裴琰只知道裴昀玩玩心大,却不知道这孩子格外认真,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 裴琰更不知道,裴昀与裴国公私下的小秘密,也不知道裴昀想当太子了。 江云娆在梦里,自己还在天元宫的那间衣帽间里选裙子,要跟裴琰穿一个颜色。 她让裴琰给自己打蝴蝶结,他打不来,自己正在埋怨他……梦醒,她从床上起身,心口处传来一阵寂寞的回想。 她不再揪着这难受的情绪不放,起身下床梳洗好后便要出门。 门一推开,正要上马车的时候,看见一中年大叔站在自己面前。 头戴青玉冠,身着墨蓝色的素纹长衫,红光满面,一脸和气, 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瞧着是个面善之人。 他拱手询问:“娘子好,敢问夫人李氏可是住在此处?” 江云娆问:“我阿娘姓李,名唤李慕华,你可是找她?” 那中年男子将手上的琉璃瓶子递了过来: “前几日她说给自己的女儿买最好的精油来抹头发,我店里缺货,今日有了,就给送过来了。” 江云娆有些诧异,她阿娘这么心大的吗,将家庭住址就这么告诉一个不认识的老板? 她将瓶子接过,眼神有些警惕:“敢问这位老爷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男子道:“在下江如卿,沧州本土人。” 江云娆蓦的瞪了瞪眼,这时,李慕华从街上买东西回小院,刚好碰见这人,问道:“云娆,这位是?” 江云娆扭头过来:“阿娘,这应该是您的朋友吧,他来找您的。” 李慕华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江云娆又看了看江如卿那眼神,心下什么都明白了,连忙将李慕华拉到一边,开始审问: “你有相好的了,然后不给人家名分,找上门来了?” 李慕华连忙摇手:“说什么呢,羞死人了!” 江云娆压着喉咙,笑意奸诈起来:“你可知道他真实身份?” 李慕华愣道:“我想起来了,给你买抹头发精油的老板,就见过……三四五六次吧。” 江云娆:“三四五六次,老实交代。” 李慕华回身看了看那江如卿:“精油收到了,银子我下午来给你,你先回去吧。” 江如卿在后边含笑点首,转身上了一辆极为奢华的大马车:“不急着给,用着合适我再给你送来。” 江云娆也不去观海了,拉着李慕华就回了她们的院子里,一脸开心: “江如卿,北境首富。中年丧妻,无妾,无子嗣。 阿娘,你要走大运了,走走走,咱们去算个命。” 李慕华一脸惊愕:“首富!” 随即她开始解释道: “这人时常去观海喝酒,有一次醉了,我便命人将他安置在观海的客房里,不过就是顺手的照顾了一下而已。 后来你时常念叨怕脱发,我便去给你买护发的精油,还买什么养生的补品,就去了沧州最大的百货铺子。 你是不知道啊,我要什么没什么,去了好几次都这样,每次都是他出来解释。 我虽然很生气,但他脾气太好了,所以就愿意等补货。” 江云娆歹笑着: “他连你住哪里都摸清了,肯定是对你意思。 阿娘,不枉费我这三年对你的洗脑,保持身材,保养皮肤,出门得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 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会有更好的能量吸引来好人。 这江如卿,多半是看上你了。” 李慕华老脸羞红,连忙蒙住她的嘴: “快些闭嘴,女子家家的说这些也不脸红。我一把年纪了,孩子都生了,离开江归鸿以后,肯定是没人要了。” 江云娆扬了扬下巴,极有自信的道: “观海老板的母亲,不比任何人差。 女人又不是非要一个男人要,但是有人对你好,人还不错的话,那也可以接触接触。” 李慕华甩开她的手,不好意思的往自己屋子走去了。她都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很是自卑,哪里还想着嫁人呢? 江云娆没闲着,第二日便派人请江如卿上门喝茶,喝完茶又找借口留着那将老爷用完晚膳才归去,还非要李慕华亲自下厨。 一来二往,没几日,江如卿就跟她们几人混熟了。 江云娆的性子,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只是江云娆这无心的撮合,再次将自己的命运与裴琰纠缠到了一起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北境税收狂飙三百倍加更2 【加更章节2|月末求票票啦,加速相逢中!!!】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将人叫到近处来看看,喝喝茶吃吃饭,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如何。 没过多久,江老爷便在她们旁边的院子,又买了一处院子,美其名曰,吃饭热闹,方便。 江如卿这日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低沉,淡淡抿着清酒,言语少了很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慕华问:“这是怎么了,菜不好吃?” 江如卿将酒杯放下,叹了口气: “唉,大周与匈奴共同培育改良版棉花一事,大周这边的商户本来是选的我, 可同行竞争恶劣,又与匈奴人数不清楚话,前些阵子起了冲突。 匈奴公主直接生气了,将这生意给停掉了。 但我已经招了工人,买了不少工具,准备大干一场,如今全打水漂了。与匈奴其余几项矿产开采,也给停掉了。” 李慕华看向自己的女儿,担心的问: “匈奴公主不是你好朋友吗,能想想法子吗?” 江云娆将碗筷放了下来,阴阳怪气起来: “阿娘这般关心江老爷的事情呢,江老爷,您看看,她都不关心我,就关心你。” 李慕华瞪了她一眼:“能不能给解决一下,你看他都不吃饭了!” 江云娆笑着:“行行行,一会儿我跟江老爷单独聊聊,能帮的一定帮。” 三日后,江云娆带着江如卿手底下的账房先生,还有一些护卫策马出了大周,直奔匈奴草原。 半月后风尘仆仆的回来,大周与匈奴共同培育改良版棉花的事情已经谈好了, 拓跋朔兰还送了江云娆一匹最好的战马,让她以后多多去匈奴草原玩儿。 江如卿有些震惊:“就出钱修个水渠,匈奴就答应了?” 江云娆点点头: “大周与匈奴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谈的,就是没有信任感。 我与公主有私交,所以很多时候,话都很好说。 江老爷,你的事情倒不是我热心肠的想去给你办,我是因为我阿娘的幸福,才去的。” 江如卿语声缓慢下来: “老夫知道,你们家从前非等闲人家,而我只是个商户,身份有别。 况且,二嫁会被人笑话,你也不会同意的。” 李慕华端着一盘鱼站在灯光下,默默的从退回屋子里,尖着耳朵听着,心跳得咚咚咚的。 江云娆笑了笑: “江老爷,我若是不同意,还帮着掺和这些事儿干嘛? 阿娘人生的选择,我怎会去控制她? 再说了,二嫁并不丢脸,过得不幸福痛的是自己。 你二人若是有意,就赶紧张罗办喜事吧,别磨磨唧唧,让我口水都说干了。” 李慕华端着的鱼盘砸碎在地上,江如卿听见马上就奔了过去,紧张得很。 江云娆这些日子也都观察了,这江老爷人还是不错的,性子敦厚,为人大方,主要是对她阿娘温和又坦诚。 家中并无小妾,嫁过去,她阿娘日子不会艰难。 再说了,她现在是观海的老板,她阿娘也不会被人欺负,这就是来自于娘家人的底气。 一个月后,江如卿与李慕华结为连理,没有大操大办,就是相熟的人一起吃了个饭。 江云娆也搬去了江府,还笑呵呵的说,真好,这次连姓都不用改了。 后来江云娆又帮着江如卿与匈奴谈成了不少合作,短短半年, 便赚了从前江氏产业三年总收入的五倍,由此对江云娆极为看好。 反正他自己也没有后代,他便将手里的生意开始陆陆续续交给江云娆打理。 他也不怕江云娆觊觎他什么,观海的生意,在整个沧州都是有目共睹的。 江云娆起初是拒绝的,但鹤兰因来找过她一次,说大周与匈奴的合作,已经因为棉花这一事起了个好头。 让江云娆参与进来,只有她才有这个能力与心胸去与匈奴共谋大事,毕竟拓跋朔兰对江云娆是真的很信任。 这一掺和,江云娆便时常来往于大周与匈奴之间了。 从观海酒馆的老板一下子接管了整个江家的产业,以江如卿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大家都唤她一声江老板。 但江云娆这几年做的事情,已经远超一位商人所作所为了。 只是她一直很低调,也一直安心的待在北境。 …… 大周天启帝天澜五年,中秋宫宴。 户部尚书拿着从北境发来的折子,一路狂奔,欣喜若狂: “三百倍,三百倍!皇上,北境税收今年还没过完,鹤大人的折子就发来了,税收提了三百倍! 大周建国以来,头一次超了大周最富庶的江南呐!” 裴琰正在与裴国公说事,听闻这话也有些震惊的看了过来:“三百倍?” 宫宴之上的满朝文武,后宫嫔妃呼吸皆是一拧,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户部尚书。 北境那种地方,能超江南,所有人都与皇帝一般震惊。 户部尚书面色涨红,浑身都发热起来,拿着折子高举: “是啊皇上,北境前三年的税收便有微微上涨,但今年一下子就直上青云,简直是在狂飙啊! 大周与匈奴的多项合作,全都提速落实了下去,今年是两国的丰收年啊! 老臣得到折子马上就奔入皇宫来了,此刻是万分激动,天佑我大周啊!” 裴琰起身,连忙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将折子拿过去看了起来: “三百倍,朕在先帝那朝都没听过的数字。 鹤兰因几时归来述职,朕有些等不及了,到底怎么做到的?” 福康公公抱着裴昀,惊呼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二皇子出事了。” 裴琰瞳孔猛缩看了过去,裴昀闭着眼睛躺在福康公公的怀里,嘴角有一抹鲜红渗了出来。 (作者我正在让她们加速相逢中,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吧,票越多,码字动力超强啦!谢谢大家啦!) 第四百六十章 叫江什么,你倒是说啊! 福康公公眼眶红着: “二皇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就晕过去了。皇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大意了!” 裴琰面色瞬间惨白下去,眼底杀气翻腾而出,若是裴昀再出什么事,他这辈子唯一的守望也就没了。 他连忙奔走过去,将裴昀抱了过来,嘴角一抹新鲜红,走进一看才发现并不是血。 裴琰连忙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除了一口沉沉的气,吼道: “偷酒喝去了?归冥,还有这些宫人,都在做什么!” 裴昀第一次喝酒,不知道为什么,这酒比万茵茵宫里的甜水都好喝,甜甜的香香的, 就多喝了几口,那官员也不敢说他什么。 宫里小霸王的称号,他老早就坐实了。 殿外有位官员,提着袍摆进来就跪了下去,求饶道: “请皇上恕罪,臣是自北境归来代替鹤大人述职的。 想着归来便是中秋宫宴,所以从北境出发时,特地带了些难得的特产。 方才是臣没注意,这酒让二皇子打开喝了几口。这东西没有毒,就是容易醉人,请皇上放心。” 裴昀在裴琰怀里呛咳了几声,迷迷醉醉的醒来:“父皇,好喝,荔枝味的。” 裴琰紧紧抱着他,这才松下一口气,转身走回龙椅上坐着,鹰隼般的阴冷眼神扫荡而来: “高大人,所幸朕的二皇子无碍,要不然你在北境多大的功劳,朕也会要了你的脑袋!” 高大人耸着肩,这酒好不容易从观海买来的,又贵又难得,还是托了鹤大人的关系买来的。 想在中秋宫宴献给皇帝,讨个好的。 没想到一桩美事倒变成了糗事,他将玫瑰荔枝酒默默提着坐到了一边,没敢再说话,心底烦闷。 裴琰冷着脸,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你才几岁就偷喝酒,不要以为老祖宗护着你,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裴昀迷迷蒙蒙的搓搓自己的屁股,有些委屈的道: “儿臣又不知道那是酒,也没人告诉儿臣酒这么好喝……” 裴琰训斥道:“好歹也是皇子,宫宴之上摸自己的屁股,给朕站好了!” 裴昀噘着嘴,腮帮子鼓着,叫嚣道: “江云娆,你在哪儿啊,你快来看看,你夫君怎么虐待你亲生儿子的!” 裴琰一手揪着他那圆滚滚的脸蛋儿,将人扯到自己面前,开始训斥。 魏婉莹阴冷的瞧了过去:“二皇子性情乖张,宫宴醉酒,是该重罚。” 宁如鸢坐在下方,攥着拳头,急声道:“皇上,昀儿还小,这可是宫宴,您也不看看地方。” 皇后与贤妃又对峙了起来,这五年,宁如鸢一直处于下风,但时不时的还是要去挑战一下魏皇后。 裴琰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打两下屁股了,再重一点都是不可能的。 他伸手理了理裴昀的小衣襟:“站好,吃你的东西。”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裴昀身上的酒气给吹散开, 他打了一个嗝,那玫瑰荔枝混合的香气,一下子就扑在了裴琰的鼻息间,他怔了怔:“什么味道?” 裴昀还在搓自己的屁股:“是荔枝的味道,还有些花香,一点都不像酒,可好喝了。” 裴琰深邃的黑眸沉了沉,凑近自己儿子的衣襟闻了闻,心神开始错乱起来:“玫瑰荔枝酒?” 裴昀摇摇头:“不知道呀。” 裴昀再次凑近他身上闻了闻,这味道,是久远记忆里,一抹惨痛的鲜红印记,他熟悉得不曾再熟悉了。 玫瑰荔枝酒,宫中酿造酒水的宫人,这五年来无法复刻江云娆同样的味道。 裴琰眉头紧皱:“那酒还有吗?” 裴昀像个球似的奔下龙台,将高大人面前的玫瑰荔枝酒笑嘻嘻的给取走,又跑回裴琰身边: “父皇,儿臣还能再喝一口吗?” 裴琰没理他,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几口,他浓眉皱了皱,黑眸微颤后猛缩了一下。 不可置信的,又再喝了好几口。 裴昀着急得跳脚:“您倒是给儿臣留一口啊,别这样,就一口!” 裴琰尖锐的眸光扫荡到高大人身上,又在看了看着这来自北境的玫瑰荔枝酒。 这味道,与江云娆当酿造的一模一样。 因为只有江云娆才知道,玫瑰加荔枝过于甜腻,要在里面加一点薄荷,口感才会清爽。 可是他不敢确定,这天底下什么巧合的事情都有。 裴昀小声问:“父皇你怎么了,你眼睛红了……儿臣不跟您抢酒喝了,您自己一个人喝吧。” 裴琰失神的坐在龙椅上,心中疑云密布了起来。 宫宴散去,从北境过来述职的高大人,提着自己最后剩下的一壶酒,小心翼翼的站在天元宫里。 裴琰一袭黑色的金龙长袍立在龙椅旁,黑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这酒,哪里买的?” 高大人耸着肩,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答道: “臣是在北境沧州的一家酒馆里买的,这东西限购,一人只能买两壶。 臣还是托了鹤大人的关系,买了十壶,要不然人家老板不给。” 裴琰问:“酒馆是谁开的,叫什么名字。” 高大人回:“唤作观海,老板姓江。” 第四百六十一章 藏在北境五年,真够有你的 裴琰自宫宴归来后,便将最近半年从北境传回的所有折子都细细看了一遍。 鹤兰因的能力他从不怀疑的,只是这几年北境的有些措施,老是让他有一丝错觉, 直到今日税收翻了三百倍这件事,他才开始细想。 姓江,玫瑰荔枝酒,税收。他胸腔猛然紧缩了一下,眼神已经有些按压不住的激动,毫无耐心起来: “叫江什么,你倒是说啊!” 高大人汗流浃背了,也不知道这酒到底是冲撞了皇帝什么,低着头道: “臣不清楚啊,臣只知道是北境首富之子开的,北境首富名唤江如卿,一直都在那边做生意,各行各业都有他的影子。 这几年北境税收,十有七八都是江家产业上缴的税银。 交税格外积极,与匈奴的合作都是这江老爷与其子促成的。” 高大人并未在沧州任职,也没有亲眼见过江云娆。 在归来述职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说的江老爷和他的女儿。 但是身边的同僚提醒他,在北境做了那么多大事的人,能将税收翻了三百倍的人怎会是个女子? 女子又怎会有如此的能力与眼界,推动了两国多达两百余项的合作? 且此人现在早已是匈奴王室的座上宾了。 若是女子,早就成婚生子,在家相夫教子,大门都不会出一步了,还敢策马在大周与匈奴边境上来回几年? 这些身为男子的官员,天生就不相信女子能做一番事业,即便是做了,也会改成是男子的功绩。 是以,这些人肯定的告诉他,一定是他了解错了。 此次述职有关乎他的仕途,万一说错了,皇上责怪,前途便毁了。 裴琰声色凌厉起来: “朕再问你一遍,江如卿之子叫什么,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说!” 高大人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回皇上的话,自然是个男子啊,女子怕是没有这种能力接管江家产业,且北境首富江如卿经商多年,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男子,男子!臣未在沧州任职,对此人不算熟悉,具体名讳还真不知道。” 裴琰看着那本折子,反反复复的看,从这几年北境的动向来观察,北境是有一位能人。 前两年他都扑在内政之上,北境只是求稳。 只是今年这税收一事,令他开始注意到了这北境首富江如卿。 此人的确是个中年男子,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那边的首富了。 他有些失落的挥了挥手臂:“你退下吧。” 五年了,他不该心存任何幻想,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江云娆若在,五年了,她那么聪明,会想到很多办法让自己知道她的存在的。 这一夜,裴琰失眠了。 玫瑰荔枝酒,他反反复复的琢磨了起来。 北境不产荔枝,常年在北境长大的江家首富之子,又是如何酿造这玫瑰荔枝酒的,还知道往里边加薄荷? 帝王是最生不得疑心的,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深夜,他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五年了,他是该去帝陵看那狠心女人一眼了。 次日早朝一下,御辇便匆匆使出宫城,直抵帝陵。 裴琰站在江云娆棺材前,浑身犹如烈火焚烧般的愤怒。 他手掌搭在冰棺上,黑眸盯着棺材里边,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刀刃一般锋利起来,泛着浓浓寒意。 那棺材里,空空如也,连跟头发丝都没有。 裴琰虚了虚眸,笑意狠戾里带着一丝狂悖:“江云娆,当真是很好,很好,极好!” 福康公公抬起眼睛朝里头看了一眼,下巴掉了掉: “空的?天老爷,怎会是空的!” 如皇贵妃这般身份下葬的人,嘴里是有一个防止身子腐坏的珠子的,但这珠子的效用不会很长。 所以在江云娆离开两年左右的时候,这棺材就被人一声招呼都没打给封死了。 棺材一旦封死,再打开,便是对死者的不敬了。 裴国公秘密做了这些事,就是为了不再生乱。 裴琰看见那冰棺里还掉落了一串裴琰曾经送给江云娆的蛊虫手镯, 江云娆当年死后,裴琰一直在心里觉得是假的,他觉得上天不会这么对他。 裴琰将蛊虫捧着,最后那蛊虫的尸体都化成了灰,他心里的希望才越来越渺茫的。 他甚至派人跟踪去了江南,这几年,江南已经被暗夜山的人翻来覆去,掘地三尺,都没有她的下落。 到最后,他才彻底的放弃所有希望,相信她已经离开了。 裴琰一言不发的回了天元宫,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着,那股滔天的怒火一直从帝陵烧到了寝殿。 他狠戾眉眼紧皱,立在殿里怒吼道: “江云娆她还活着,藏在北境,整整五年! 朕在帝京失魂落魄的过了五年,拉扯孩子长到五岁。 她倒是快意人生了,留下朕一个人日日夜夜的煎熬。” 五年了,对他父子二人不闻不问,他气得胸口发痛起来。 他站在龙案前,心绪翻江倒海,一把将龙案上的折子与砚台全都覆在了地上,怒意滔天起来: “怪不得整个江南都找不到她人,原来是去北境卖酒去了!” 当年他一口鲜血喷在地上的时候,接连好几次上朝从龙台上摔下来,险些摔死自己的时候, 这些心酸,这些苦痛,此刻一下子被翻涌了出来。 小春子与福康公公着急了起来,福康公公连忙安慰道: “皇上莫要如此激动,气大伤肝呀! 皇贵妃娘娘还活着,没有告诉皇上,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皇上派人去问问,将娘娘请回来便是了。” 小春子连忙道:“是啊是啊,皇上赶紧让归冥大人过来吧,连夜启程寻人!”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一个月后裴琰父子去北境 【加更章节/继续求票票】 裴琰按着自己的头,头痛症又犯了,他气息急促,声音吼得整个天元宫都有了回声: “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一声不吭的走掉,朕绝不可能原谅她!” 裴昀与裴国公在偏殿什么都听见了,裴国公将书本放了下来,走到正殿道,坦白道: “皇上,此事乃老夫一人所为,皇上要降罪,怪罪在老夫身上便是。” 裴琰狠戾的黑眸瞪了过来:“裴国公,你到底背着朕做了什么!” 裴国公将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裴琰,裴昀听得懵懂,只是问:“父皇,那儿臣多久去北境接母亲回来?” 裴琰克制住了几近癫狂发疯的自己,他此刻巴不得飞去北境,掐着江云娆的脖子质问, 到底是多狠的心,才能在这五年一声不吭的藏起来。 随即他咽了咽喉咙,闭上双眸端坐在了龙椅上,冷道:“她既想走,走就便是,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 裴国公将头低了下来,有些无奈的道: “老夫当年本想告诉皇上的,是皇上自己不要老夫讲的,老夫还说了两次,都被您给堵了回来。 后来这几年,您全心扑在内政之上,效果卓然,如今皇权收拢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但皇上也清楚,赵家已经岌岌可危了,也是借由了魏家的手才如此迅速, 魏家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后的大皇子将来能稳坐江山罢了。 老夫不是不告诉您,是怕您突然要去找皇贵妃,乱了计划,所以就一直忍耐至今。 既然皇上说不会去寻二皇子的母亲,那老夫便放心了。” 裴琰靠在龙椅上,墨黑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更加阴沉了,双眸有些赤红的道: “去宣万长安,速速来见朕。 朕之前在赵家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此时已经是收网之时了。” 裴国公抬眼看了看神色清冷的皇帝,点了点头:“一切都按照皇上的计划推行吧。” 裴昀蹦蹦跳跳的走上了龙台,坐在龙椅上,扑在裴琰的怀里: “可是父皇,儿臣母亲就在北边,儿臣想去看一眼。 儿臣想去问问,她明明就在人间,为什么不要儿臣了?” 这几年魏婉莹没少说江云娆的坏话,找到机会就对裴昀说,他是个没娘要的孩子。 此事在裴昀心底造成了极大心理阴影,时常感到失落又自卑。 他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眸底满是委屈。 裴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当上太子,朕就送你去北境,看你母亲一眼。” 裴国公低下头,喃喃的道:“还要皇帝亲自送去北境,呵,又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清了清嗓子道: “皇上这是要微服私巡去北境吧,老夫以为,不大合适。如今赵家与皇储一事,尚未彻底解决,您还不能走。” 裴琰从龙椅上起身,双手撑着龙案道: “北境如今天翻地覆,朕前几年下过江南,这一次,便去一趟北境看看。 但,朕绝不会见那个女人一面,五年了,她都没有想要归来见朕一眼,那要断就断干净。” 裴国公瘪嘴,还真当他是个没见过情情爱爱的愣头青吗,这句话他难道听不懂? 他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应付的点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裴琰道:“朕会在一个月之内,灭赵家,废太子。还有,裴国公,朕与你之间的账,还没算呢!” 裴昀欢欣鼓舞的跳上龙椅,拍拍手:“父皇的意思是,一个月后,咱们就去北境了是吗?” 裴国公摸摸自己的白胡子: “无妨无妨,老夫随时等着。 不过也不要太急了,先把昀儿的身份提一提,以太子的身份去见她的母亲,也算是老夫对皇贵妃承诺的兑现了。 先灭赵家,再夺储君之位。皇上,一个月的时间,您抓抓紧。” 裴琰黑眸沉了沉,裴昀如何册封为储君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还不能拖着,拖到大皇子长大了就真的不好办了。 为了尽快将压制赵家,让禹王在北境翻不起身,是以魏家在裴琰这五年的放纵之下已经更加权势滔天,并不好对付。 不能硬碰硬,只能软着来,给他们设套。 裴琰道:“昀儿当太子,除了你在背后推力,还需一个契机。不过朕已经筹谋好了,虽险,但值得一搏。” 裴昀问:“父皇,那如果儿臣没有当上太子,还能去北境寻母亲吗?” 裴琰垂眸冷冷看他一眼:“自然是不能,你父皇会一个人会巡视北境,更不会将你母亲带回来。” 裴昀张张嘴,第一次感觉到了就业压力:“啊……怎么这样啊……” 裴国公清清嗓子说着: “老夫知道皇上接下来要去北境讨债,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皇上赶紧对赵家收网,老夫也赶紧给昀儿补补学业。 咱们各忙各的,争取一月后准时出发。” 裴琰靠在龙椅上,他甚至都觉得一个月太长了。 但如果事情不处理好贸然离宫,生了乱子出来,将来将人带回来也没有清闲日子过。 裴国公再次提醒了一句:“皇上,五年都等过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月,咱们都沉下心来,最后一搏吧。” 裴琰黑眸定定看了过来:“朕知道,朕不会冲动行事,朕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 …… 半月多过去,父子二人各忙各的。 这一日裴昀得了半个时辰空闲,他坐在龙椅上,将手里的小本本又撕了一页: “父皇,还有三日便是咱们出发去北境的日子了。” 裴琰侧目过来,心事重重的看着他,老父亲明显比参赛者要紧张许多,沉声道: “明日你与你大皇兄的比拼,可是要当着满朝文武选拔,且魏家内心轻敌。 可父皇仍然不安,因为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没抓住,咱们去北境的时间只能一延再延。” 裴琰不能不担心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如果大皇子是太子,那么自己在外边出了任何一点意外,魏家便会推着大皇子直接登基为帝, 倘若裴昀是太子,裴国公也在,那他便是心安的。 裴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了一句没有底线的话:“昀儿,要不父皇给你作弊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是每个问题都有标准答案 五岁的裴昀眨眨眼,半晌,他才道:“被发现了的话,咱们两个会不会很丢脸?” 裴琰语重心长的道: “你不是想去北境见你母亲吗,如果这次失利,那你就去不成了。” 倒不是裴琰不愿意将题目告诉他,他也想看看,两个皇子之间的水准,到底如何。 可思来想去,他的一切还是该裴昀来继承,皇位不能由留有世家血脉的皇子来坐。 否则,自己这半生所做努力皆是白费。 裴昀贼兮兮的笑着: “儿臣自有准备,裴国公说了,不是每个问题都有标准答案,人心所向,就是正确答案。 父皇不要担心了,儿臣有信心!” 裴琰问:“明日朝堂之上,你要面对的是文武百官,说的每一句都是你的答案。 昀儿,你才五岁,你大皇兄不仅比你年长,还比你早好几年就开始读书习字了,你当真不怕?” 裴昀摇晃着小脑袋,在裴琰怀里蹭来蹭去: “儿臣不怕,儿臣是江云娆的儿子,继承了她一切的鬼主意!” 他从小就跟在裴琰身边,跟着他上朝,又跟着他下朝, 他虽然很多东西不懂,可是他确很清楚自己父皇心中最关心什么事情。 不外乎就那几样,北境,世家,削藩。 这三个大点,裴国公早就跟他讲了, 但是裴国公也告诉了他,能轻易猜到的问题,大皇子也会轻易猜到,甚至他还有非常周全的答案。 要赢,除却天意,还有人心。 裴琰黑眸沉沉,伸手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蛋儿:“好,父皇相信你。” 是啊,他是自己跟江云娆的儿子,虽然才五岁,但从小就鬼机灵,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博一下。 裴琰这一夜是睁着眼睛过来的,反反复复的睡不着,如果裴昀赢不了,那自己也会困与宫城,哪里也去不了。 好在赵家他已经彻底的解决了,远在北境的禹王已经没有了强大家族的支撑,就等着最后的收网了。 他登基十年,终于一步一步的,要完成自己的大业,就剩下最后的两步。 半月前。 万长安从殿外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一股沾染了人命后的煞气,一身暗红长袍,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谨慎卑微的太监了。 他沉声禀报:“皇上,您让臣办的事情已经完成布局,可以安排收网。” 一年前,裴琰与万长安设计了赵家庶子赵怀恩。万长安秘密接触此人,与此人交上好友,又通过举荐的方式特例入朝为官。 短短三月,赵怀恩连升三品,算是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万长安任职都察院这几年,将帝京城里官员的家事也给翻了出来。 皇帝说,赵家这颗毒瘤,不能再用寻常手段,要够快,要够阴,要够狠。 万长安费尽心思查到赵怀恩在赵府并不得宠,因为其母亲是个身份低贱的奴隶, 在赵怀恩七岁的那一年,赵家主母赐死了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当着赵怀恩面干的。 而赵明德此人,只看重将来继承自己衣钵的嫡长子。任由他被主母迫害。 夏日烤炉,冬日饮冰。 明明他与长子年纪相差只有一个月,且长子是个草包,可赵明德就是对赵怀恩不闻不问, 是以父子之间积蓄了十多年的怨气。 赵明德的嫡长子迟迟不能入朝为官,只因裴琰命万长安特别严查他科考的试卷, 所以不能作弊,不能更替卷子,又因毫无长处,没有被推荐入朝为官的资格。 赵家嫡长子心慌了,不愿见庶子走在他的前面。 皇帝给了赵怀恩希望与实力,赵怀恩渐渐与家中人不和。 升官的那一日,裴琰突然召见了赵怀恩,说他的父亲希望赵家嫡长子能代替赵怀恩坐这位置, 毕竟尊兄贱弟,庶子卑贱,上不得台面,以后庶子更不可能继承赵家。 于此,彻底激化了赵怀恩与赵明德还有嫡出兄长的矛盾。 这世间,不怕因怨生恨,就怕心有恨意之人还有灵慧的脑子与凌烈的手段。 裴琰给了赵怀恩失望,又再次给了他希望,还是这辈子唯一翻身的希望。 说只要嫡长子不在了,那这官位依旧是他的,将来整个赵家也是他的。 万长安以朋友的身份,贴心的寻来毒药给了赵怀恩。 不过几日,便传出赵家嫡长子中毒身亡的消息。 万长安听闻,又派人将下毒一事与证据都告诉了赵明德,父子二人在灵堂里厮杀起来。 赵怀恩对自己父亲积怨已久,且为了保住官位,一气之下对赵明德下了死手。 裴琰得知消息,派出刑部中人围了赵府,抓了赵怀恩入狱。 赵怀恩为了活命,供出赵家这么多年做的恶事,还说出了牵扯的官员。 魏家见此,极度兴奋,亲自带人抄了赵府。 在抄家的前半夜,裴琰命暗夜山里的人在赵家放了一把火,那是他积在心中整整五年的怒火,赵家人都得死。 赵家支系庞大,这五年来,裴琰在大周各州郡不停的替换赵系官员,政绩不够的罢官,贪污贿赂的砍头, 另一面,则将培养出来的人才迅速补位上去,朝政并未受影响。 温水煮青蛙,等赵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多枝桠都已经被皇帝给剪断了。 让赵家家主赵明德死,只是在这百年大树的主干上,投下最后一把致命的火。 从步步拆散赵家权力网,到最后灭了赵家,保证朝政丝毫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裴琰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第四百六十四章 储君之争开启 至此,天澜五年,百年世家赵氏,消失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大火烧了三天,连救火的人都没有。 裴琰说,他心里的火烧了五年,也没有人救,这一次,也不让人救赵家。 赵氏,三日后,男女老少变成几百具焦尸,扔去了荒野,连一座坟都没有。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列于两侧,帝后二人同在龙台上盛装而立。 底下站着腿脚不太利索,面色黝黑,已经年满七岁的太子与二皇子裴昀。 太子性情阴郁,但礼仪周全,身子挺得笔直, 金冠朝服理得极为稳重,他上下打量了自己这个一脸天真的皇弟一眼,高高抬着下巴: “皇弟不必过于较真,不过是裴国公与那些朝臣们要咱们走走过场。 今日过后,孤依旧是太子,你依旧是皇子。” 魏太傅亲自教养他,且早已经将所有皇帝会问的问题,都已经给出标准答案给他过了一遍。 面对这个只有五岁,才刚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皇弟,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裴昀搓了搓自己的屁股,黑亮的乌眸像极了江云娆,他嘴里还在吃糖: “大皇兄你开心就好。” 裴琰垂眸看了下来,看见裴昀一脸轻松,像是来参加宴会一般的开心,又是搓屁股,又是吃糖。 老父亲的脸都黑了,旁边的魏婉莹阴笑不止:“皇上别忧心忡忡,总归大皇子是个有出息的。” 这场比拼,是裴琰想的主意,裴国公去刺激的魏婉莹父亲魏太傅。 赌的,便是裴国公这些年来对裴昀天赋的认知。可裴琰说,当皇帝,除了天赋,还需要一些运气。 除此之外,想要平平顺顺,不大动干戈的替换掉太子,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也是在半月前,裴国公与自己的那群老兄弟,以及裴昀手底下的心腹大臣开始在朝堂上推波助澜。 说皇上当年册封大皇子为太子是要远赴匈奴去做质子的,是以册封时是极为仓促的,并未验证其有没有做储君的能力。 现在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是嫡出,从皇位继承的角度,二位皇子拥有平等的权力,也该给二皇子裴昀一个机会。 裴国公与魏太傅皆在天元宫,裴琰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看着二人。 裴国公笑嘻嘻的道: “唉,老夫觉得大皇子当太子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前几年大皇子腿脚不利索,脑子也不大利索,老夫这不是替皇上担忧吗? 老夫觉得应该将两位皇子拉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同见证一下储君风姿,也好让大周的百官们心底对大皇子臣服不是?” 魏太傅一身紫袍,冷笑一声:“老匹夫,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裴琰启声道: “裴国公没什么意思,朕觉得二皇子肯定是比不过大皇子的,毕竟他年纪小,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朕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文武百官都放弃对二皇子的想法,对大皇儿更加认可罢了。 魏太傅也清楚,人要有对比,才会凸显优劣,要不然以后朝中一直会有人议论储君之位,对大皇儿也不是什么好事。” 裴国公指着他,笑了起来: “魏太傅太没有自信了,大皇子连五岁的小娃娃都怕,他可七岁了啊,别让老夫瞧不起你的教学能力。 怎么,大周储君不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五岁的小娃娃比拼一场?” 魏太傅挺直了胸膛: “有何不敢,老夫亲自教习出来的皇子,老夫有这个自信。” 早年间大皇子脑子不灵光一直被大臣们所诟病, 如今大皇子脑子好得差不多了,现下还真是一个挣表现,让那群质疑大皇子的大臣闭嘴。 如此,魏家便是答应了。 七岁的大皇子与五岁的裴昀,这一日,正式开启朝堂对决。大皇子对着满朝文武,已经显现出了一副是他们主子的姿态来。 福康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端着木盘走到大殿中间,高声道: “皇上一共写了三个问题,现在请御史台万大人作为公证人,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随机抽取一块木牌,抽到哪个问题,哪个问题便是考试题目。 为了公正起见,皇上与皇后娘娘,包括魏太傅都不参与评选,由文武百官来做大周江山未来的选择。” 裴琰从龙椅上起身道: “朕相信天意,更相信各位大臣对大周未来的期许。 储君,乃国之传承,更为国本。今日评选,朕便将大周江山的未来托付给列为臣工了。” 百官行礼道:“臣等谢皇上信任,必公平公正,选出大周未来最优秀的储君。” 文武百官里,只有裴国公那几人对裴昀抱有希望,其余人,都对这个五岁的孩子没有一点信心。 “这场比拼看起来毫无意义,明摆着来让二皇子出丑的。 看来是魏家人想要堵住文武百官的嘴,断了二皇子当储君的希望。” “负责教习大皇子的人可是魏太傅,魏太傅从前可是皇上的老师,他已经教出一任帝王了。 有什么好比的,二皇子肯定输。” “是啊,太子不会更替的,二皇子现在都没有老师,能回答个甚?” 御史台万众山万大人将福康公公木盘上左边的牌子掀开了过来,那上面写着:【如何让匈奴俯首称臣?】 文武百官看了,嘶的一声,这考题也太刁钻了,很明显在挑事儿。 底下的大臣,甚至都想不到法子如何回应。 裴昀伸出手,礼让道:“长幼有序,大皇兄先来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 儿臣与匈奴王储已结拜加更 【加更章节1/最后两天,求票票呀!】 大皇子愣了愣,眼睛看向自己的老师,也是自己的外祖父,不知道说什么。 大周的国策,从未有让匈奴俯首称臣过啊? 书上没教啊,没背过这句,怎么知道? 大皇子手心开始出汗,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开始吞吞吐吐的道来: “呃……大周疆土辽阔,匈奴乃蛮夷之地。 儿臣以为,应该先礼后兵,告诉匈奴单于,早日成为大周的附属国,对大周年年进贡。 若是匈奴不答应,大周便可起兵,打到匈奴臣服为止……” 大皇子还说了许多没有重点的言论,且满是圣贤书里的枯燥理论,说了许久许久。 裴琰有些不耐的问道:“除了发动战争,还有没有其余的法子?” 大皇子眼神里透着一股暴戾之色,答道: “只有战争才能让敌人惧怕臣服。大周国力强盛,边境之国,本就该臣服于我朝,不听的起兵便是。 我大周泱泱大国,岂能怕了匈奴那种蛮荒之国?” 裴琰又看向裴昀:“该你了。” 他弱弱的问道:“为什么要俯首称臣,和平相处不行吗?” 裴昀挠了挠自己的头,乌眸软软又清澈的样子。 这一刻,像极了当年的江云娆,毫无攻击性。裴琰记得,江云娆也是个不善斗的性子,从来不愿意恃强凌弱。 大皇子一脸傲慢,冷道:“让你回答问题,没让你提问。” 裴昀咬了咬自己的指甲,依旧天真可爱: “我会给他们好吃的好喝的,先跟他们做朋友,喜欢他们的草原,喜欢他们的文化,也让匈奴人喜欢我们大周。 大周的疆土比匈奴辽阔,物产丰富,还可以再帮一下贫困落后的匈奴百姓,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两国可以做好朋友。 日子久了,朋友之间其实也会相互依赖的,然后再……” 裴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自己五岁的儿子, 江云娆没有亲自教养过他,可这身上总是有她挥之不去的影子,他凝重的神色似松了几分。 没来由的,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魏婉莹坐在旁边,浅浅笑着: “皇上,储君乃将来的帝王,还是要有些血性的好。瞧瞧咱们的大皇子,多么的有帝王风姿。” 裴琰笑意敛了下去:“你安静点儿。” 大皇子打断他的话: “没出息!父皇让你说如何让匈奴臣服于大周,你在说些什么,你在白给匈奴人好处,让咱们大周毫无尊严! 所谓臣服,便烽火狼烟的干一场,让他们瞧瞧我大周的厉害!” 裴昀噘着嘴,反驳道:“大皇兄怎么就知道大周起兵一定就可以打赢匈奴呢?” 大皇子:“我大周国力强盛,如何打不赢?” 裴昀舔了舔粉色的唇瓣,眼神很是真挚: “我上次在后宫里看娘娘们打牌,有时候手拿好牌的也会打输,有时牌不好的也会打赢。 这上了战场也是一个道理,谁知道谁一定会赢啊? 若是咱们大周输了,花了银子不说,还要失去城池。 靠打仗来让边境之国臣服,费钱费力,还让老百姓过不安稳的日子,这不算上上策。” 裴昀这话说出来以后,底下群臣开始议论纷纷,觉得他说得也没错。 两国交战,没有谁能确保谁一定是赢家的。 大皇子甩了那衣袖,双手背在身后,童声里带着一股傲慢,像极了魏婉莹说话的语气: “你们这些臣子,都给孤安静点儿!” 转眸,他眼神阴鸷下来: “裴昀,你少在这儿跟孤胡言乱语!你依旧没有说出你的国策,交朋友这类言辞,根本上不了台面。” 裴昀倒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道:“大皇兄,现在匈奴王储就在咱们大周呢,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大皇子道:“在如何,不在又如何?匈奴不愿臣服,杀了质子,即刻鸣兵起战!” 裴昀转身对着殿门大喊:“小野哥哥,你快进来,有人说你坏话!” 拓跋野今年已有九岁了,匈奴血统的孩子大多早熟,现在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了。 他眼神比大皇子更加阴鸷狠辣,且还带着一股匈奴男人天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狂野。 他大步走入殿,语气已经不善:“大周要杀质子,要起兵匈奴?” 大皇子神色凝了凝:“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拓跋野冷道:“你一会儿要起兵对付我们匈奴,一会儿要杀我,你说有我什么事儿?” 裴昀连忙拉住拓跋野: “小野哥哥,大皇兄代表不了大周,你别怕。 若是以后我当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你放心,我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我们大周匈奴一家亲,嘿嘿。” 裴琰眼神温柔下来:“昀儿,若是你为太子,与匈奴做了朋友就能保证匈奴臣服了吗?” 裴琰笑嘻嘻的脸色一下子从脸上敛了下去,眉宇间显现出几分凌烈英气,这眼神与裴琰如初一瞥。 他走到大殿中间,声色有些霸道起来: “启禀父皇,昨日,儿臣已跟匈奴王储拓跋野结为异性兄弟。 兄长应儿臣,匈奴将永远与大周和平共处,福祸共享,一致对外,亲如一家; 兄长还应儿臣,只有我裴昀当太子,匈奴才会无条件拥护我大周! 兄长还说了,只臣服我裴昀,旁的人他不认!” (谢谢这两天所有宝子们对我的支持,已经感受到各位的热情了!今天继续加更,3更奉上。 最后两天助力我冲冲榜吧,冲入前五稳住,我也疯狂发力,今晚,是今晚继续加更,争取明日再次加更-重逢!) 第四百六十六章 裴昀,册封大周太子加更 【加更章节2/疯狂拉票中!】 拓跋野也走到了大殿中间,启声道: “大周皇上,我拓跋野代表匈奴表态,匈奴将来只认一个皇帝,那就是我弟弟裴昀,匈奴愿意臣服! 若是如大皇子这般蔑视我,不尊我匈奴的皇子做了太子,来日我归去匈奴,必定记下此仇!” 他眼睛横了大皇子一眼,早看他不顺眼了,之前他们三人还在后宫打过架的。 裴昀和拓跋野一头,大皇子一头,常年如此。 大皇子不服气,怒道: “区区匈奴质子,低贱蛮人,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寻常这话,大皇子也这么说,拓跋野也听见过好几次。 可往日说是小孩子在后宫打架,但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则是挑起两国争端了。 魏婉莹一下子变了脸色,起身站了起来喝道:“你住口!” 裴琰从龙椅上起身,怒斥道: “放肆!大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七岁孩童,说起杀一国储君来,竟是这般轻松。若来日你登基,跟暴君有什么区别?” 大皇子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就是吓吓他。” 拓跋野一脸狠戾之色:“大皇子,我记住你了,我跟你没完!” 裴昀连忙从小荷包里拿出一颗糖果来,还心细的给他剥开糖纸递了过去,安抚道: “小野哥哥你消消气,你放心,我当上太子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对你。” 他昨晚甚至还私下承诺,说自己以后有了妹妹,一定让妹妹嫁给拓跋野,做他的阏氏。 拓跋野问他,你哪里来的妹妹?裴昀极有自信的道,等着吧,快了! 魏婉莹脸色有些不对了,连忙对着自己的父亲魏太傅使脸色。 裴国公挑挑眉,对魏太傅笑着道:“不好意思哈,有点意外啊这不是。” 魏太傅面色铁青:“老匹夫,一脸奸像!” 裴昀又对着文武百官,命小春子抬来一大盒糖果,语声软软糯糯: “各位叔叔伯伯们,这是我亲手做的糖果。 你们刚才一定站累了,口舌干燥,尝尝我才学的手艺吧。 我虽然是皇子,但也是晚辈,将来向大家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希望各位叔叔伯伯们可以不吝赐教。” 说着,他主动的拿起糖果挨着挨着的发了起来,送到每一位官员的手上,还笑嘻嘻的说: “以后大周都靠各位叔叔伯伯们了,请多多为我的父皇分忧。 糖果好吃的话,下次我还做,送到各位叔叔伯伯府上去。”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看得大皇子目瞪口呆。 大皇子不知为何的心慌了起来,急声道:“裴昀,你在干什么!” 没一个人搭理他,都在吃裴昀做的糖呢。 裴琰此刻下旨:“文武百官开始投票吧。” 魏婉莹看着,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大皇子本就是太子,本不需要证明的什么的,现在好了,这么一吵,直接跟匈奴关系破裂了。 魏婉莹怒意烧灼,起身走到大皇子身边,狠狠掐了他手臂一下: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蠢东西!” 大皇子吃痛的叫喊道:“母后,儿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裴昀发完糖后,摇摇晃晃的跑到裴琰的面前,扑在他的龙袍下摆上,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小声哭了起来: “父皇…儿臣…儿臣已经很努力了。 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儿臣已经尽全力了,希望没有让您失望。” 福康公公也在旁边抹泪:“二皇子,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您真的太棒了!” 小春子也在一边感动着,五岁的孩子,太优秀了,满含热泪道: “二皇子真是像当年的皇贵妃,模样像,说话做事也像!” 裴琰垂眸看着那哭鼻子的小人儿,深邃的帝王凤眼此刻极度的发酸起来,这些东西自己从来没有教过他。 他勾下身子将裴昀抱起放在了龙椅上,语声温和的道: “昀儿,你没让父皇失望,你是父皇眼里最棒的孩子。” 他心疼裴昀起来,才五岁,今日便面对了诸多风浪。 裴昀眨了眨眼,还有一滴眼泪从眸眶里面滚出来,童声稚嫩的道: “父皇很想去北境,儿臣知道,儿臣不能给父皇拖后腿。” 裴琰喉咙酸涩起来,他在这之前从未感受过父子亲情。 从前先帝不曾爱过他,他也不曾爱过先帝。 如今,他又获得了一份九重之上无比珍贵的亲情。 这个孩子的爱,来得无比真挚纯洁。 他的确深深爱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也是万般的将他视作珍宝。 虽然裴琰嘴硬,但是裴昀很清楚,自己的老父亲已经失眠一个月了,他是想去北境的。 如当年襄助裴琰的江云娆一般,五岁的孩子已经拼尽全力了。 “没有拖后腿,父皇今日已经很满足了,无论结果是什么。”裴琰摸着他的小脑袋,帝王凤眸里满是流动的暖意与感动。 裴国公在底下老泪纵横,跟自己身边的官员说着:“我可真没教这些,我发誓!这孩子,天才,天才!” 投票完毕,福康公公当众宣布:“大皇子:零票;二皇子:全票。” 裴昀是大周满朝文武自己选出来的,也是大周江山未来的,且他们依旧愿意效力的大周皇太子。 文武百官随之臣服,心甘情愿奉他为大周未来的天子。 大周天启帝天澜五年·金秋之末 天启帝应满朝人心所向,废大皇子储君身份,改立嫡二皇子裴昀为大周太子。 裴昀五岁这一年,被正式确立为大周江山未来继承人。 他父子二人,赌赢了。 裴琰抱着他,擦了擦孩子眼下的泪滴,温柔的看着他:“昀儿,想不想今日就出发去北境?” (看见大家的投票非常开心非常感动,所以再是键盘敲冒烟也要兑现承诺,奉上今晚加更章节。) (裴琰父子明日就抵达北境了哦。 宝子们,明天的内容一定很精彩刺激,把你们手里的票票都向我砸来吧。票越多,明天加更越多!) 第四百六十七章 讨债父子二人组,出发 裴昀猛点头,笑着道:“好啊好啊,马上就出发!” 裴琰是一路抱着自己的儿子回的天元宫,宛若珍宝般的疼惜,他眸底流云柔软: “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握住人心,便是坐拥天下。 昀儿,这些法子都是谁告诉你的?” 裴昀眨眨那双乌溜溜的圆眼,一脸天真: “老祖宗说,没有标准答案,让儿臣去寻人心。 儿臣也就认识一些娘娘们,还有小野哥哥,就找了他们帮忙。 做的糖果,是因为觉得父皇的臣子们都比儿臣懂得多, 不管他们给不给儿臣投票,儿臣都要礼貌问候,这是父皇从前说的风度问题。” 裴昀自己其实并不懂那么多道理,但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如此的令人惊叹。 裴琰其实在御史台万大人取木牌的时候,他就与裴国公悄无声息的对视了一眼,二人其实都作了弊。 那三块木牌,写的问题都是同一个。 裴国公私底下告诉了裴昀,考题会与匈奴有关,关于题目,就这么一句话。 关于答案,裴国公也只说了一句,这世间许多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 握住人心,再去解决问题,往往比所谓的标准答案更重要。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余多说了。 魏家那边,其实也能蒙到这题,因为总有一题与匈奴有关。 裴琰与裴国公只是想让裴昀提前有个时间去想想,做做准备什么的,毕竟他年纪太小了。 可今日裴昀的发挥,已经太超过裴琰与裴国公的预期了。 裴昀寻常看似嬉皮笑脸,但遇见正事儿,他最爱琢磨,这一点像极了裴琰。 以前拓跋野老是与大皇子打架,他每次还要想,如何让拓跋野打了人,还不被捉住受罚, 默默帮拓跋野巧妙挡去许多次魏皇后的打骂,是以关系极好。 而他也并没有整日顾着吃糖,他为了这一天,其实在背后做了种种旁人意想不到的努力。 裴昀日日跑到那些后宫的娘娘们宫里去观察,看她们哪一日会聚在一起打麻将。 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他拖着自己的宝贝玩具去给自己拉票,说自己要竞选皇太子,让各位姨姨们给支持一下。 裴昀对宁如鸢做出许诺,说他当了太子,以后成为皇帝,就将凤印送给她,不让魏皇后管,让她在后宫横行。 宁如鸢哪里能听得这话,开心不已,她连忙跟宁家打了招呼,必须给裴昀投票,要不然就断绝关系; 裴昀去给长孙金月做了承诺,说自己以后成为皇帝,就册封她为大周第一位女将军,在封疆大吏,还送她最爱的兵器。 长孙金月心潮澎湃,心甘情愿的让长孙家给裴昀投票; 裴昀又去对文雪嫣说,以后不必待在宫里,还可以让身为女子的她去参加科考; 万茵茵这边则是送她十座大酒楼,以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些娘娘们虽然知道裴昀说的是小孩子话,但是就是心底开心,心甘情愿的为他谋这位置。 裴昀自小就与她们接触,每一个人心里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他都能明白。 五岁的孩子,洞察能力之强,也不是随便许诺一些东西,就能许诺到人家心里去的。 这一点,他像极了他的母亲。 如此,比拼尚未开始,朝堂上便已经有几大家族的票,早已被裴昀给预定好了。 这是他从裴国公的话语里,理解到的第一个道理,也是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准备。 从一开始,裴昀就不是没有支持者的那位,他早就获得了朝堂部分势力的支持; 裴昀在做这些准备的时候,大皇子正在被魏婉莹压着没日没夜的背书。 毕竟魏婉莹认为,裴昀不认字,便不会背书,就不会懂大道理,这一局,魏家赢定了。 在朝堂比拼的前一日,他将拓跋野从寝宫里拉了出来,要跟人家结拜为兄弟,还说要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拓跋野睡得迷迷蒙蒙,就答应了他,还一早到宣武殿外听他昀弟弟的大赛情况, 岂料听到了大皇子的狂妄之言,令匈奴对大皇子无比反感。 拓跋野是个极其讲义气的匈奴人,裴昀是他的结拜弟弟,自然是无条件支持。 这一谋,裴昀为自己谋来了整个匈奴帝国的支持,将整个北境外围都握在了手里。 当然,裴昀并不清楚背后的意义,且大周此刻根本不会去杀质子。 他仅仅清楚拓跋野是匈奴王储,所以要搞好关系罢了; 朝堂比拼完毕,投票之前,他亲手准备了糖果送给每一位大臣。 这些糖果,是他悄悄找万茵茵学的,将自己烫得满手是泡,但也没有吭一声。 裴昀不叫他们张大人王大人,而是叫他们叔叔伯伯,懂得谦卑,懂得尊重, 乃至这些大臣想到了以后若是裴昀当了皇帝,那他们的日子一定好过,裴昀收获了无数好感。 他没有送黄金,没有给权势,只是一些糖果,便将人心收割的干干净净。 大皇子除了拥有皇后母族的支持以外,在边境问题,在朝堂与臣子的合作之上,失尽人心。 这一谋,裴昀将最后剩下的人心全数收拢。 后妃家族,邻国势力,朝堂人心。五岁的孩子,字都认不全,将所有人都给拿捏了。 裴国公也去了天元宫,将裴昀抱了过来,满是惊喜的叹道: “天选帝王,天选帝王啊!我大周真是后继有人了,老夫欣慰啊!” 裴琰为了这一日早就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裴昀册封为太子之后,会告诉众人将他交给裴国公秘密教养,如此便不会出现在众人视野。 万长安已经提前一段日子开始学习裴琰走路的姿势,及各种仪态,他将会代替裴琰上朝。 届时会告诉文武百官,皇帝生了疹子面容有损,之后上朝会垂帘听政。 大周的朝政也会暂时尽数交到裴国公的手里,一切听他安排。 裴国公没办法,这是自己欠下的债,自己默默认下。 父子二人褪下龙袍金冠,在暗夜山的秘密护送之下,已经踏上了北去讨债的路。 去问问江云娆,抛夫弃子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第四百六十八章 他来了他来了! 大周北境·首富江府 江如卿是个爱山水之人,这首富的府邸名唤云邸,建造在沧州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 云邸依山傍水,极为清雅宜人,站在最高的一座观景楼上,可俯瞰整座沧州城。 李慕华嫁过来以后,江云娆也住在了这边,花吟与江涟也跟了过来。 这几年,一家人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江如卿渐渐不爱打理生意,都交给了江云娆,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吃茶养鱼,日子过得悠闲。 江云娆也不负众望,禹王府没能让匈奴王族来去,这云邸往来皆是等闲之辈, 除了匈奴王族,还有这北境的一些高官,也时常往来这云邸。 云邸,观景楼上。 江云娆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北境这时节,其实已经是隆冬了。 她坐在麻将桌上,将银裸子一扔: “不是,我最近怎么老是输啊,是谁要来找我讨债吗?半个月了,一把都没赢过,我不打了。” 拓跋朔兰挑挑眉,手指绕着自己的辫子: “一般来说,赌场失意,就意味着情场要得意了。 上次我给你介绍的匈奴王孙,你看上没,宽肩细腰,妥妥的大狼狗。” 江云娆浅浅笑了笑:“算了,我对男人没兴趣。” 李慕华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 “你说说这几年,人家公主给你介绍多少个贵族男儿了? 还有咱们老爷也给你介绍了不少北境富庶之家的俏郎君,你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有钱的你觉得人家不好看,好看的你说人家不霸气,霸气的你说他不温柔。江云娆,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云娆这几年一直被催婚,她连忙起身从观景楼上逃走:“哎呀,我忙。” 拓跋朔兰跟着她走: “要不这样,你加入我们匈奴帝国。 我们那边没有如此强的嫁娶观念,女的可以娶多个丈夫,你将这些介绍的男子全都搬回家算了。” 江云娆落荒而逃,男人,只会让她变得不幸。 李慕华坐在麻将桌前与花吟对视一眼:“还想着那位,五年了,还没忘,没救了。” 花吟抿了抿唇,叹道: “毕竟老板她与那位又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分开的,分开之前,二人又很相爱,分开是逼不得已的,况且还有个孩子呢。 这如何忘得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江云娆这五年,过得并不是外人看见的那样风光与轻松,出了太多的事,她不愿讲罢了。 花吟也准备起身离去,临了又回来问了一句: “夫人,公子他快一年未归了,今年过年咱们要去匈奴过年呢,他会回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江涟正好上楼听见了,他顿住了脚步躲在楼梯口听着,眉心沉了沉。 李慕华道:“不管他,混球一个,最好别回来。” 江云舟依旧在为禹王裴占做事,至于做的什么,她们都已经不清楚了。 江云娆劝过他好几次,江云舟却愣是不听,还躲得远远的。 花吟有些失落: “好吧,那花吟就先告退了。 匈奴公主的生辰宴前些日子定好了要在咱们观海举行,整座观海都被匈奴单于给包下来了,花吟要先去准备了。” 李慕华点首:“你先去忙吧,不用管老身。” 话完,她又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花吟,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那儿子是个混球,你看江涟挺好的,别等了。” 花吟喜欢江云舟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宫女,那个时候江云舟是瑶华殿外的侍卫,可身份却是世家公子,她不敢奢求。 可是现在她不是丫鬟了,也想试着为自己争一把了,只是江云舟,一年才得到一次。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劳夫人关心了,花吟不想嫁人。” 匈奴公主拓跋朔兰的生辰宴,她求着江云娆给自己跳洛神舞,说从来没看过这种稀奇玩意儿,就想要这个当做生辰礼。 江云娆与她做了五年实打实的朋友,拓跋朔兰这人极其仗义,她的要求着实不算过分。 她虽开了观海,但其实从未在台上献舞过。 又念及开春以后,大周与匈奴要开一场以舞为名的文化交流活动,她便同意起个头。 三日后,沧州城的观海酒馆,不接待客人,只迎给拓跋朔兰过生辰的贵宾。 大多都是匈奴王族,还有来往于边境的大周北境高官。 鹤兰因也在其列,不过他说自己要晚点,要去接两位贵客。 拓跋朔兰一身匈奴王族狐毛红裙,头戴玛瑙金饰,她举着酒杯: “江云娆,你今日这身,怕不是要将匈奴王族的男儿们给迷死了去?” 江云娆一袭鲜红金丝长裙,云鬓用金色的璎珞点缀,垂在额前。 精致的面容之上点着艳丽的胭脂,乌眸娇媚勾人, 特别是被红色纱裙包裹的酥胸,在华美辉煌的灯光下,那惑人的勾若隐若现。 她娇笑道:“迷死了的是别人,关我什么事。” 那些匈奴王室的贵族男子们,正在流口水,也不是没有见过江云娆,只是今日太惑人心了。 他们个个的开始跟拓跋朔兰要人,拓跋朔兰都被烦死了。 鹤兰因也抵达观海,一袭金蓝色的对襟长袍,第一眼就看见了江云娆,他神色更为凝重了。 五年了,他还是来了,就是不知道江云娆会不会跟他回去。鹤兰因走了过去,举着酒杯: “云娆,帝京传来消息,二皇子当上太子了。” 江云娆正在笑着,这一瞬她有些失神:“昀儿做太子了?” 她半垂了眼眸,神色并不是那样的开心:“那他一定很辛苦吧。” 鹤兰因道:“这是天意。” 江云娆点点头,准备从侧边离去走上舞台。 她这几年每每到了夜里视力就会变得不好,走了几步,撞到一人,身子险些后仰摔了下去。 却被那男子伸手一拉,撞入了他怀中。 第四百六十九章 你放开朕,朕叫人了加更 【加更章节】 江云娆连忙抬首:“抱歉,撞到你了。” 那人将江云娆拉好站稳后,便一声不吭的走开了。 脸上戴着白玉做的面具,一身紫色华服,倒是气质矜贵雍容,瞧着不像是匈奴王室里的男子。 那紫袍男子微微点首,便从自己身边离开了,身边还跟着两个戴着银面具的护卫。 江云娆提着红色的裙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眸看了他一眼,觉得怪怪的。 发现那紫袍男子上了二楼的观景台坐下,还将珠帘给散了下来,鹤兰因这时也走了上去。 江云娆瞧着,大抵应该是鹤兰因的朋友吧。 她上了舞台,声乐起,洛神舞再现。 整个观海,一瞬便安静了下来,那些匈奴男子魂儿都散开了。 拓跋朔鸿看得眼珠子都快滚下来,咽了咽口水道: “妹妹,要不你去跟江老板说说,让她嫁给我,我不介意她生过孩子。” 拓跋朔兰翻了翻白眼: “你先看看她介不介意你在匈奴王庭的庞大后宫群,你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 再次警告,别打我朋友的主意,你们这些男人,没有哪个是好东西!” 江云娆来往于大周匈奴之间,这几年已经很是低调了,但觊觎她的男人已经越来越多。 鹤兰因默默从拓跋朔兰身边退了出来,走到那紫袍男子身边坐下。 鹤兰因给他倒了一杯酒,淡淡笑着:“皇上昨日不是说不会来观海吗?” 鹤兰因从华阳城启程的时候,怕裴琰后悔,还将鹤府的牌子留给了他,要不然今日这观海的门,他都是进不来的。 裴琰将面具取了下来,放在一侧,看着舞台之上跳洛神舞的人,眼神似淬了毒一般: “不来,怎会看见她当着如此多男子的面起舞?” 鹤兰因立马解释道:“江老板从不献舞的,今日是匈奴公主生辰,公主求了她许久,她才答应的。” 裴琰黑眸缓缓对上了鹤兰因的眸子,语气幽冷: “你不用跟朕解释,她要做什么,跟朕没有关系。朕来北境,是有重要之事要办的。” 鹤兰因知道裴琰是为禹王之事而来,且这北境到底如何了,他自己也想来看看。 鹤兰因继续为他添酒:“那臣便不多问了,但如果皇上想问江老板的这五年,臣随时可以给皇上细聊。” 裴琰俊容清冷如寒月:“你倒是对她挺了解的,这五年,你们应该很是熟稔了吧?” 鹤兰因也算非常了解裴琰的人了,他知道裴琰在问什么,静静说着: “臣与江老板,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这五年来算是熟稔,但都是因为大周与匈奴需要来往合作,她占据了主导的身份。 臣作为统管北境的大都督,时不时也要为她保驾护航的。” 江云娆来了北境五年禹王都不知道,这里面有着鹤兰因的手笔,一直默默帮她隐藏身份。 而江归鸿那边,早就被江云舟给堵死了嘴。又因李慕华二嫁之人姓江,所以身份便更好隐藏了。 他沉默的守护着,一直等着禹王倒台,北境彻底安全后,自己才会有机会与江云娆说以后。 裴琰饮着玫瑰荔枝酒,静静的看向舞台之下。 身姿惊鸿蹁跹,宛若人间尤物,那些匈奴男人早就为之癫狂。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紧攥着手中酒杯,指骨紧绷泛白: “她在朕的后宫都死过两次了,你不是一直觊觎她吗?怎么,这五年一点心思都没有?” 鹤兰因依旧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他连忙起身: “皇上,臣不敢有,禹王多次暗杀臣,臣岂敢再将她卷入危险之地。” 拓跋朔兰在底下叫道:“鹤兰因,你什么意思,本公主过生辰,你在楼上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鹤兰因探出身子去:“公主且等等,我这就下来。” 他回身对裴琰道:“皇上,匈奴公主臣惹不起,得赶紧下应酬。您若是想寻云娆来见一面,臣这就下去告诉她。” 裴琰冷道:“不必,朕不会见她。” 五年了,她都不会来找他,定是将他忘了个干净。 早就爱上天高地阔的北境,将他父子二人无情的扔在了皇宫里,不闻不问。 自己凭什么一来北境就要去见她,要不是看在孩子想见自己母亲一面的份儿上,他才不会来北境。 鹤兰因走下了二楼,连连帮江云娆挡了好些酒。鹤兰因侧眸低声道: “你赶紧走吧,这些匈奴男人都是牲口,喝起酒来你比不过的。” 江云娆早就喝醉了,今日不知道是怎的,心心念念的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她当年离开的时候还说让裴琰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的,孩子才五岁,怎么就当太子了? 他没有母族依靠,将来会不会很辛苦? 一杯酒一杯酒的朝着自己灌了下去,由于空腹饮酒,她醉意来得极快。 江云娆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好,我去找一间屋子先睡一觉。” 她提着长长的裙摆上了二楼,已经醉得不行了。 一路扶着栏杆,光线昏暗,她还摔了一跤,吃痛的道: “花吟,二楼的灯笼都坏了两个,你也不叫人来修一修。” 寻了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正准备走进去歇着,却迷迷蒙蒙的看着一人站在自己面前。 她喃喃的道:“我可是个正经人,不点小倌儿。” 虽然光线很是昏暗,但江云娆却不知怎的,只觉面前这人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裴琰此刻并没有戴面具,他不知道为何,江云娆居然没有看清楚他。 “五年就不记得朕了?” 裴琰深邃的眉眼开始发酸,眼神吃痛的盯着她,心海深处已经翻涌了起来。 他额前的青筋都凸了凸,被怒意与酸楚给淹没。 江云娆此刻已经酩酊大醉,身子摇摇晃晃,只觉面前的小倌儿还是相亲对象,今日这质量挺不错,就是模样看不大清。 她踮着脚扑进裴琰怀里,对着他的嘴吻了下去。 伸手一拽,就将裴琰拽进了屋子里,二人倒在了床上。 江云娆两眼发红,浑身血液滚烫起来, 鼻息传来面前之人身上的味道令自己很是熟悉,想要亲近,想要拥抱。 她醉得太厉害了,屋子里又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月光,她揉了揉眼还是看不清楚他是谁。 不管了,她一下坐在裴琰腰上,伸手将裴琰的腰带给扯了开来,扔老远。 裴琰咬着牙道:“江云娆,五年不见,见面第一时间就是做这个?你放开朕,朕叫人了!” 她柔软的指腹按在裴琰薄唇上,缓缓放进了他嘴里,眼神飞挑勾人,娇娆媚笑着:“该你脱我的了。” (昨天真的太感谢宝子们的票票了,今日继续加更!) (刺激的重逢,揭开燃情序幕,让票票飞起来吧,最后一天,拉个票,谢谢各位了!) 第四百七十章 我快受不住了 裴琰幽邃眼神颤了颤,死死拉住自己的腰带:“江云娆,你以为用这招就能平息朕的怒意?” 江云娆身子摇摇欲坠,那玫瑰荔枝酒今日是空腹喝的,那后劲儿此刻算是彻底的冲了上来。 她再次揉了揉眼睛,笑道: “唉,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裴琰呢,顶多是有点像罢了。 她伸出手臂指着窗户的方向,冷道:“滚出去。” 裴琰没听明白,愣了愣:“你敢叫朕滚?”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语声有些不清晰的说着: “像而已,又不是。他在千里之外,每天都那么忙,怎么会到北境来。” 眉宇间被失落愁云覆盖,在心里笃定裴琰是不会出现在北境的。 她双手撑在裴琰腹部上,准备下去离开的时候,身子却失去重心往后就仰了下去。 裴琰连忙拉住了她,身子一下就朝着他扑了过来。 她又软又甜香的身子压在裴琰身上,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裴琰只觉胸前一窒: “江云娆,你再说些什么,别以为你醉了,朕就能对往昔既往不咎!” 江云娆从他身上翻滚下来:“我让你滚出去,听见没?” 她二人各聊各的,一人恼怒,一人伤心。 江云娆见此人一直与自己在一间屋子里,感觉有些不适,她怎能跟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屋呢。 想着想着便起身从床榻间离开,身子一站起来就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捧住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裴琰坐在床边,胸膛衣衫散了开来,借着月光看了过去,问道:“你哭什么?” 江云娆道:“我喝完酒都爱哭一哭,不行吗?你这小倌儿怎么还没走,花吟何时经营起这种业务板块了! 花吟还真是的,比着某人的模样给我找,气死了!” 裴琰面色黑沉,不知道她嘟嘟囔囔跪在地上说些什么,但也没有要出去的准备,就这么看着她。 江云娆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行,你不走,我走!” 裴琰见江云娆拖着裙摆已经走至门前,他猛地起身将人拉住: “走哪儿去,还想走?” 她被裴琰一拉拽,身子一下子就落进了柔软的床里。 裴琰眉心紧拧,将她的脸掰正对准自己:“江云娆,你真的记不得朕了?” 江云娆虚眸看着他,越看越像裴琰,只是醉意比方才更浓烈了,浑身发烫。 像一朵如烈火着色盛开的玫瑰,在月华下,迷醉又妩媚的陷在床里,令人已经忍耐不住的想要将玫瑰据为己有。 裴琰喉结微滚了滚,薄唇弯了弯:“你玩儿朕,行,那朕也跟你玩玩。” 裴琰朝着她莹润的红唇吻了上去,江云娆极力反抗,可在反抗之际,她似乎有那么一瞬看清楚了来人。 她伸手摸了摸此人的面庞,那轮廓竟是那般熟悉。 她低声喘息着,语声里弥漫出一丝酸涩来:“我大抵是做春梦了,裴琰,好久都没梦见你了。” 最终,她放弃抵抗,将梦给做下去。但裴琰没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心底又是气愤,又是着急。 红裙丝带散开到处都是,他暴力的将那纱裙给撕烂扔在了地上。 幔帘落了金钩,将二人交缠的身躯给遮住,只剩下狭小空间里的喘息与心跳声。 她那雪白香肩,留下几处鲜红咬痕来。 此间月夜,呼吸比风狂,只剩下幔帘内的野肆与迷醉。 似干涸了五年的旱地,相逢阵阵春雨。久旱逢来甘霖,倾泻一地湿润。 江云娆黛眉轻拧:“我快受不住了……” 话未讲完,又被他充满掠夺的唇给堵住。 这五年里的委屈与心酸,夹杂着此刻的怒意,都在这一刻,如着火的利箭绷于弦上,将要燎原。 裴琰山峰般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朕跟你没完!” 江云娆推着他那饱满雄壮的胸膛,推着推着又不推了,浑身血液似要烧灼起来。 她乌眸眯了眯,微张鲜红唇瓣吻了吻他刀削似的下巴,手指在他山峰般的喉结一遍一遍划过,激起裴琰阵阵颤栗。 裴琰叫了她好几次,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江云娆都没回答出来。 他心底更气了,不知道是谁,都敢往床上带! 她变了,她果真是变了! 怪说不得不回来找她他,原是她的心早就飞了。 第七次的时候,江云娆雪白的小腿挂在他的臂弯,几近晕厥了过去。 月亮西沉,天际处露出微末鱼肚白时,屋子透进来一丝微光。 江云娆迷迷蒙蒙在床上动了动,却发现身子似要散架一般,哪儿都痛。 罢了,再睡睡,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 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但是这床上到床下,全是被撕烂的红裙。 还有便是,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 江云娆心跳得咚咚咚的,昨日发生了什么,她脑子里什么都不清楚,她居然喝断片了。 她拖过被子裹在身上,从床上下来,双膝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那双腿内侧酸痛得厉害。 江云娆按着自己头,完了完了,大意了大意了。 她开始万分悔恨,可真是喝酒误事啊,自己昨晚居然拉了一个男的到自己床上,然后就那什么了。 江云娆双手猛搓自己的头,眼下挂着乌青,坐在屋子里猛地唾骂自己。 良久才起身在门前唤了丫鬟,给自己打了热水沐浴,又给她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裙。 她洗完澡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对着铜镜才看见自己身上的暧昧痕迹,肩膀上还被人狠狠咬了一口,有鲜明的咬痕。 她对着那镜子道:“昨晚应该是条狗吧,肩膀上有,腰上有,腿上还有! 这人也是没有点儿职业道德,醒来人就不见了,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随即江云娆心中便酸楚痛苦了起来,她这是要跟裴琰断干净的先兆吗,这是天意吗? 自己喝酒误事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将来即便再见到裴琰,也没有脸面再与他回到从前了。 五年了,北境一日比一日好,鹤兰因还说,赵家也都倾覆了…… 江云娆叹了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乌眸泛红起来,喃喃的道:“看来,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捡了个孩子回来 江云娆梳洗完后便去楼下找到花吟,面色沉沉的道:“昨晚朔兰他们几时走的?” 花吟正在那儿清昨日的账目,回答道: “昨晚我也喝醉了,早早便睡了,醒来的时候,这些匈奴贵族们就已经离开了。” 她说完后,又问道:“对了,昨晚您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有找到你人?” 江云娆支支吾吾起来:“哦,昨晚,昨晚在二楼吃了点宵夜,又运动了一下,就睡着了。” 花吟将账本放了下来,凑近江云娆,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那老板您为何一脸疲惫,像被人吸干精气的样子啊?” 江云娆连忙转身找了桌子坐了下来:“观海这床不行,我没睡好。” 花吟命人给她做了一些醒酒的甜汤来,她还是觉得江云娆的样子有些奇怪,像极了从前侍寝后归来的样子。 两眼无神,身体发软,要好好睡上一日才会容光焕发起来。 江云娆内心平静不了,一直在琢磨昨晚的人是谁。她怎么能那么随便呢,随便到人家的样子都记不住。 她面色肃然起来:“花吟,咱们观海的生意已经够好了,咱们是正经生意人,你招小倌儿做什么?” 花吟眨眨眼,满脸疑惑:“什么,小倌儿?我可没干过这种事,老板您在哪儿看见的?” 江云娆不好继续说,但是花吟不会对自己撒谎,她连忙又道:“昨晚的宾客名单,拿给我看看。” 宾客名单江云娆盯着好了许多遍,可是自己完全记不住那人跟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在骂自己来着,模样的真的记不住了。 但是昨晚那男子身形修长,头发是束的冠,而不是匈奴男子的辫子发型。 那她可以确定,昨晚那人不是匈奴人,是大周人,多半是北境的官员。 那这人跑什么,是自己见不得人,还是他见不得人? 江云娆险些哭了出来,心底闷闷的。她心里还是有裴琰的,一直都在。 昨晚干出那种事情来,有一种自己出轨自己愧疚的心情冒了出来。 觉得有点对不起裴琰,太对不起,还对不起自己一直守着的那份情感。 花吟连忙走过来:“老板,您怎么了?” 江云娆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怎么,我先回江府了,我需要冷静。” 她沉默的回了江府,还在琢磨昨晚那人是谁,拼命的回想,就是那张脸记不起来。 她回了江府睡到晚上才起来,才缓缓回了一点精神。 李慕华的丫鬟找到江云娆,让她赶紧去膳厅一趟,赶紧的。 江云娆问:“出什么事了吗?” 丫鬟答:“老爷和夫人在门口捡了个孩子,大小姐您快过去看看吧。” 江云娆起身换了厚厚的冬衣,云鬓随意挽起,簪了一根玉簪就出了房门。 抵达膳厅的时候,就看见李慕华和江如卿两人中间坐着一个小男孩儿,大致五岁左右的样子。 他正在干饭,吃得满嘴的油。 李慕华见了她,一脸开心的道: “云娆你快过来,看看这孩子,生得好漂亮好机灵。 你别说,跟你小时候还有点像。” 江如卿解释道:“今日一大早,府里的仆人开了门,就看见雪地里蹲着个孩子。 身上就穿了一件衣服,他说自己走丢了,咱们就给捡回来养着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有些无语的看着二老: “不是,随便捡个孩子就自己养着了啊,赶紧给人家送回去,他父母亲现在不知道多着急!” 裴昀这是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嘴巴张了张,又不敢喊出来。 现在不能告诉她真话,因为这是裴琰严格要求的,要不然就立即送他回皇宫,他又没娘了。 裴昀下了圆桌,小短腿跑到江云娆面前,拉着她的手,一脸委屈:“你别赶我走,我是真的没人要了,呜呜呜……” 江云娆蹲下身子来,温声问道: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父母叫什么,我派人送你回去。” 裴昀惨兮兮,小嘴瘪着: “我叫江昀,是被人贩子拐到这里的。 我没有母亲,父亲很忙,可能我走丢了,他都还不知道。” 裴昀默默看着江云娆,果真跟宫里那画像上的母亲一模一样, 他终于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他终于不再是魏皇后嘴里那个没娘养的孩子了,他眼眶也酸了酸。 李慕华道:“哎呀,你又不成亲,不成亲就没有外孙带。 这府里好不容易有个小娃娃,就捡来养着吧。等人家父母寻来,再还便是。” 江云娆板着脸看了李慕华一眼,又问他:“居然还姓江,也叫云这个读音,你说的是哪个昀?” 裴昀道:“我写不来那个字,但父亲告诉我,我的名字跟光有关系。” 跟光有关系,那不就是“昀”吗? 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停顿,她的心窝子好似被人捅了一下。 时间虽过得越久,却并不能淡忘她对自己孩子的想念。 一听见这个名字,江云娆就将头低了下来,不愿人看见她眼底的水雾。 江云娆沉默了良久,才道:“是个好名字,以后,你就待在江府吧。” …… 北境·华阳城·鹤府 福康公公拿着伤药在裴琰脸上轻轻点着: “哎哟皇上,您说您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跟娘娘说吗,还非要打架。 这下好了,还被扇了一耳光,唉……” 福康公公那日并没有跟着去沧州城,只是裴琰回来的时候告诉他,聊得不怎么样。 福康公公看裴琰一身疲惫,眼下挂着乌青的样子,还有伤,就知道的确没有聊好,还大打出手来了。 那日晚上,江云娆反抗之中打了他一耳光,将他脸给刮伤了。 只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腰几年没怎么高强度运动了,酸痛了起来。 他声色低沉道:“其实不是聊得不好,是她压根儿就没认出朕来。” 福康公公一脸惊讶: “啊,娘娘将皇上给忘了? 那后边皇上还要去找娘娘吗,您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啊?” (感谢大家这几天对我的冲榜助力,谢谢每一位投票支持我的宝子,谢谢大家了。 这几天我先缓缓,后面继续多更哦!) 第四百七十二章 培养母子情分再把孩子夺走 裴琰冷笑一声: “哼,朕先派出太子,跟她培养一下母子情分,然后朕再将孩子给夺走,让她尝一下什么叫做失去的滋味。” 福康公公皱皱眉头:“皇上,您这么做真的好吗?” 裴琰黑沉着面色:“她弃朕骗朕可不止一次,五年了,难道朕就这么算了?” 他自己在心中已经计划好了,不将江云娆好好给收拾收拾,难泄他心头之愤。 福康公公一边收拾药瓶一边道: “鹤大人不是说要跟您讲讲娘娘在这北境的五年吗,您为何不听? 上次奴才听鹤大人提了几嘴,说现在的北境已经焕然一新,连同匈奴都跟着在变,这里头娘娘的功劳占大头呢。” 裴琰打断他的话语:“现在,还不是听这些的时候,朕是来讨债的。” 福康公公瘪瘪嘴,他可太清楚皇帝为什么不听了。 因为听了,他立马就会心软,就会忍不住的想将人立马带回身边了。 他一直不听,也没有直接去直面江云娆,一是跟自己过不去,二是跟那人也过不去。 明明感情没有问题,明明风波已经消停,她却为何迟迟不归。 不归也就算了,总是得告知一声还活着,可这五年来,一句话都没有,裴琰心底难受。 “唉,那行吧,就看太子爷那边的情况了。 估计按照太子爷的本事,没几日就能在江府吃得开,娘娘一定会很喜欢他,过不了几日就会亲如母子了。”福康公公叹道。 …… 夜里,有人敲响了江云娆的房门,一个小小的人影儿站在门前。 她推开门,低头看下去,见是裴昀,问道:“怎么了,睡不着,饿了?” 裴昀点点头:“饿了。” 江云娆乌眸弯弯,笑着道:“好呀,你快进来,想吃什么,我命府里的人给你做。” 裴昀坐在江云娆的屋子里,还是有些拘谨,毕竟自己对这个母亲还不是很熟悉。 他父皇跟他说,这辈子都是不会见自己母亲的,还不会将自己母亲带回皇宫去。 所以他来到江府,能与江云娆相处一天是一天,以后总是要分别的。 江云娆命人炒了一碗蛋炒饭,又再做了一份酸辣鱼片,还准备了一份小甜点给端进来。 裴昀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咽了咽口水,小嘴极甜:“看看就知道很好吃。” 江云娆看着这个捡来的儿子,不知为何,平白无故的觉得有种亲切之感,好似并不陌生一般,可明明也才认识一日。 她笑着道:“那我陪你一起吃,这样才吃得更香。” 裴昀开心得道:“好啊!” 江云娆摸摸他的头:“你是怎么被人贩子拐到沧州的?家里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裴昀努力干饭,像一只拱白菜的小猪,嘴上还有饭粒:“我家里人对我不好,不想记得他们的名字。” 江云娆挑眉:“哦,对你不好,看来你是偷跑出来的。” 可是江云娆看了看他的样子,粉白又圆嘟嘟的脸蛋儿,看起来不像过得不好的样子。 这衣服布料,居然还是上层质地的绸缎做的,上面还有绣花,想来家底也算殷实。 裴昀摸摸自己的头,愣了愣:“……” 他可不是偷跑出来的,他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归冥就在江府藏着呢。 他需要日日汇报江云娆都干了什么,裴琰说,这是锻炼他的观察能力。 干完夜宵,裴昀撑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委屈的道: “我从前没有一个人睡过,我怕,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从前他都是挨着裴琰睡的,没一个人待在一间屋子过,江府又是极为陌生的环境,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江云娆顿了顿,竟不忍拒绝那么小的孩子。 裴昀顺利的爬上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的床,跟他香喷喷的阿娘睡在了一起。 他心底可开心了,自己的父皇来了北境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而且自己还是第一个见到的江云娆,比他父皇还提前。 过了十来日,裴昀就已经成功打入江府,李慕华与江如卿很是喜欢这孩子。 江府太大了,平日里江云娆又在外边忙事情,二老时常觉得寂寞。 有了裴昀,日子好似真的有所不同了。裴昀的屋子,快被北境小孩儿喜欢玩儿的玩具给堆满了。 这一日,他非要跟在江云娆屁股后边,说要出去玩儿。 江云娆要去北境商会议事,还是将他带着一路了。 北境商会里面的人都在问,江老板何时多了个儿子,江云娆笑道:“捡的,但会一直养着。” 裴昀笑得龇牙咧嘴:“嘻嘻,其实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趁着江云娆一直在跟人商谈正事儿的档口,裴昀便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开始记录,自己的母亲一日都干了些什么。 但是他会写的字太少了,所以就用画的。 江云娆在北境组建了商会,将所有的商人都聚拢在了一堆。 与匈奴的合作,她都会分一杯羹出来,从不会自己独占生意,引来仇恨。 这商会,江云娆被人尊称一声会长,里面的女子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裴昀在回去的路上问: “阿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忙,跟我父亲差不多,又为什么要将好处许给旁人做呢?” 他在江云娆旁边听见,江家自动放弃了一些生意,让给了旁的人去,裴昀心中很是奇怪。 江云娆并不敷衍的回答他:“因为这天底下的钱,一个人是如何赚都赚不完的。 可是当只有一家人的钱多,而别人家都不富裕的时候,便会生出怨怼来。 要先富带动后富,将这样的思维传承下去,才会惠及更多人,减少针对。 江家也已经够富裕了,但整个北境,不能只有江家。” 这几年来,江云娆将从匈奴带过来的合作,都跟这北境的商人分一分, 这些人起初不服她,因为看着是个娇软女子,所以时常找她麻烦。 后来是有鹤兰因护着,也因这些人渐渐发觉只有江云娆在匈奴那边好使, 且此人愿意带着他们一同发财,日子久了,便已经在心底认可了江云娆的地位。 前年,江云娆为了更好的资源整合,又耗费精力创建了北境商会。 到了今年,税收一下子就翻了三百倍,百花齐放的时代就要来临。 裴昀似懂非懂,却很认真的道:“不明白,但又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江云娆捏捏他的小脸儿,眼神好笑的看着他: “你呢,待在江家这么些日子了,是不是该回去找找你的父母了? 你要是怕被骂,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保证你不会被骂。” 裴昀心底开始紧张起来,要被赶走了吗? 实在不行,他说实话算了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用另一种方式爱着他 他委屈巴巴的看了江云娆一眼:“我嫡母对我不好,回去了怕被弄死。 求求你了,我给你当小奴隶都成,就是别让我回去。” 江云娆揪了揪他的小耳朵: “你这委屈巴巴的表情,别说,还真有点像从前撒谎的我。” 不过她开始好奇这个捡来的儿子的过去,问道: “你从前家里都有什么人呢,为什么嫡母对你不好,是因为你是庶子?” 裴昀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口诛笔伐了: “不,我是嫡子,但家里的嫡母不是我亲生母亲。 她老是不喜欢我,说我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但我觉得不是。 她总爱骂我,说我走路姿势不对,说我笨,说我有娘生没娘养……” 他说着说着自己委屈的哭了起来:“我明明就有的!” 江云娆看着裴昀落泪无助的样子,自己眼眶也有些发酸: “什么破嫡母,居然这样说你,那咱们不回去了。 以后若是见了她,她要是再打骂你,我第一个给你打回去,往死里打!” 说不定自己的昀儿在后宫里,也被魏婉莹欺负,说他有娘生没娘养。 自己没有在裴昀身边,这几年他到底有没有受欺负自己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江云娆的心便揪了起来。 裴昀咽了咽喉咙,泛红的眼睛眨了眨,那他这回得改变主意了。 必须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娘亲跟自己回去,好好对付对付那个魏皇后。 还要好好的帮着宫里的贤娘娘、万娘娘们出出气,她们可是时常被那个魏皇后欺负。 但是自己的父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不来跟自己的母亲相认,气死他了! 没关系,他自己将人带回去,他可是大周太子,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裴昀继续龇牙咧嘴的吐槽: “家里还有个嫡兄,是嫡母的亲生儿子,嫡母老是将我跟他作对比,说我哪里都不如他,说我是个笨蛋。 那个嫡兄对我也不好,有一次将我推进水里险些淹死,还好我有另外一个哥哥,他救的我。” 江云娆听不得这些话,心绪一下子就带入了,拧眉气愤的道: “真是气人,怎么母子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连没娘的小孩子都欺负。 她这是在pua你,下次你反向pua回去,回头我教教你话术。” 裴昀摇摇头:“我不要回去,我讨厌她。” 江云娆横了心,认真道: “好,那咱们就不回去。 可是咱们得说好了,你以后就当我一个人的儿子,你家里人若是找来,我可不归还了。” 裴昀伸出手指拉钩:“好啊,那我不走了!” 江云娆又问:“你的那个父亲呢,不管管你?” 裴昀连忙解释道: “我父亲对我极好,但是他太忙了,有时候可能没有顾过来。 差点淹死的那次,我父亲还是去找嫡母大闹了一场,还重重罚了我那嫡兄。 说再有下次,就把嫡母的头一起按在水里洗洗。” 江云娆点点头:“那你父亲还算有个父亲样儿。” 裴昀骄傲的挑挑眉: “我父亲是最好的父亲,对我从来不发脾气,但他对旁人都很凶的,就对我温柔。 不仅如此,他还长得好看,跟我一样好看; 有钱,家里房子也很大,手底下还管着许多人。 要不阿娘你考虑考虑我父亲,他除了有几根白头发,旁的全是优点。 你看看我也知道,他肯定不差!如果你介意他有白头发,我可以提前去给你扯干净。” 江云娆边听边笑: “你父亲已经有妻子了,我去,只能做小妾,我才不干。 不过你才五岁,话可真多,脑袋瓜里东西也多,肯定是自己跑出来的,不是那种等着别人来欺负的孩子。” 走到半路的时候,江云娆带着裴昀下了马车逛逛,一路上都在给他买好吃的东西。 江云娆瞬间也觉得,带个小孩儿也挺好玩儿。 裴昀一边吃一边问: “阿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忙,为什么总是强调让女子出来赚钱呢?” 这几天裴昀跟在江云娆身边,听见她说要鼓励女子走出家宅,江家产业的所有岗位招人,将对男女一视同仁。 江云娆知道裴昀话多,且整日喜欢问很多问题,她都耐心的回答,从不敷衍。 在她看来,小孩子只是年纪小,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思考,况且爱提问的孩子,是天生就喜欢动脑子。 所以裴昀问什么,她都会耐心解答。 “为了大周与匈奴能够越来越好,为了北境的百姓能够过上富庶的日子,所以我选择了如今的忙碌。 我自是有一点小小天赋,比这时代里的人,多懂得一些经验罢了,所以就愿意去帮衬一下。 古人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一点点社会责任感罢了。 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再来说说。 我让女子出来赚钱,是因为这天下对女子多有不公,凭什么要将一切社会的资源与机遇都给男子呢? 女子本来也不差,且做事更加心细,共情能力强大,有些工作给女子做,反而还能做得更好。 其实江家不是在特意扶持女子,我是给所有人平等的机遇, 让社会另一半的人参与到生产劳动中,如此也能加速北境的整体发展。” 裴昀眨了眨天真的眸子,的确也没听明白,但又觉得好新奇的样子。 男女平等的概念,就初次的落在了他的印象里。 江云娆自己又喃喃的道: “还为了某个人……虽然见不到面了,但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爱着他。” 自己这种身份再回去,也是给自己与裴琰徒增烦恼。 从前她已经努力过一次了,可结局还是那样。 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遇见裴国公那种心善的人的,也不是每一次,她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到了江府门前的时候,裴昀道:“阿娘,我去石狮子那边嘘嘘,你先入府吧。” 江云娆:“好。” 归冥站在那石狮子的背后,从裴昀手上接过来一个完全看不懂的小本本: “太子爷,这是什么东西,您让属下一会儿如何汇报?” 裴昀道:“第一页画的是,我阿娘和十个男的,第二页,是我阿娘跟五个男的……” 归冥听得汗流浃背:“罢了太子爷,您先回去吧,属下自己回去等着受骂便是。” 裴昀着急起来:“归冥叔,你赶紧回华阳城告诉我父皇,让他快来沧州吧。 我快忍不住要讲出真话了,我不要当假儿子。 还有一点便是,我阿娘要送我去私塾上学,我都不能玩儿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做上门女婿也行 归冥收好裴昀的小本本藏在怀里后,连忙策马飞奔回了华阳城鹤兰因的府邸。 从沧州策马出发,会策马之人,不遇干扰的话,一日也就抵达了。 从匈奴草原吹来的雪风,横扫了整座华阳城,大雪漫漫铺就了整个北境。 将坐落在大周朝北部的城池染成与天际一般的青灰雪色,寒风将路上的行人给逼回了家中, 北境的冷比之帝京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他记得,江云娆是最怕冷的。 鹤府,鹤兰因在北境的官邸,依旧爱种梅花。 整座府邸黛瓦青砖,只有那片粉色的梅林是这古朴沉寂风景里的一抹绚烂。 仆从也不算多,行廊之间垂着梅花纹的青色幔帘,被寒风吹得波澜漂浮。 裴琰披着黑色墨狐的披风,立在行廊之下,黑眸沉沉的看着那片梅林。 他知道,鹤兰因的这五年,过得极为朴素简单,他在鹤府的这几日,鹤兰因时常忙碌到深夜才从都护府归来。 他有想过江云娆来北境的诸多原因,会不会是这鹤兰因想了法子将人给弄来的, 毕竟鹤兰因一直觊觎他的人,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他并没有对鹤兰因横眉冷对,这五年来,北境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自己这个皇帝所不能忽视的。 国事为先,私事在后,鹤兰因是一个非常尽忠职守的贤臣,他不能公私不分。 可即便鹤兰因想了法子将人带来了北境,江云娆如果想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以,江云娆为何整整五年都不告知自己她还活着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北境来的那杯酒令自己知道了一切,那是不是江云娆这辈子都不打算与他见面了? 裴琰背着的手,将裴昀画的小本子死死攥在手里,都快捏变形了。 那幽邃的黑眸里被雪天冷气所覆盖,寒声道: “归冥,鹤兰因几时归来? 明日,朕还要去都护府一趟,后日朕还要去巡视北境唯一的骑兵,看看这支强大的军队到底如何了。” 归冥清楚皇帝来北境的原因可不单单是为了儿女私情, 皇帝要亲自来北境见证一下此地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那支与匈奴共创的骑兵,到底训练得如何了, 能不能为大周北部建立防线,以及北境整个朝廷队伍的建立,这些官员到底是什么情况,他都需要一一了解。 从抵达北境那日,一直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好生的休息过。 另一点则是,这禹王在北境越发的令人捉摸不透了,低调得令朝廷都觉得诧异,派出去的所有探子都查不到一丝不对劲。 “皇上,这几日雪大,也将近年关了,各处都已经休沐,您看您要不要去一趟沧州? 鹤大人这几日来回沧州,说是今年要去匈奴过年,估计是不会日日回鹤府了。” 归冥好意的提醒着,这话,裴昀其实也说过一次,江云娆也要去匈奴过年。 裴琰侧身问道: “过年?过年不是大周的习俗吗,匈奴人似乎没有过年这一说法。 且匈奴此刻比北境风雪更大,他们往哪儿凑做什么?” 归冥摇了摇嘴唇,不知道如何说,习武之人,嘴笨一点是常事。 他摸了摸头,鼓足勇气道: “皇贵妃……哦不,是江老板。 这一切是江老板的意思,这几日北境的重要官员都会在沧州江府的云邸歇脚, 然后与江老板一同赶赴匈奴与大周边境,是在曾经大周给匈奴人越冬的那片草原上过年。 听说今年很是盛大呢,各种场子,热闹得很!” 裴琰将那小本本一把扔给归冥,寒声道:“鹤兰因要住在她家里?一起去匈奴过年?” 归冥低着头,轻轻点了一下:“是。” 福康公公悄悄抬眼看了一看皇帝,心尖发紧,这下好了…… 裴琰那坚毅的下巴顿时锋利了起来:“江云娆要带着朕的儿子,跟别的男人一起去匈奴过年?” 归冥想着,太子爷的确会去,因为整个江家今年都会在匈奴公主的护送之下前往匈奴过年。 他再次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寒风呼啸,院子里的寒梅洒落一地,天地更为清寒了。 裴琰张嘴的时候,有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冒了出来,似要凝结成冰霜:“走,去江府将太子带走。” 鹤府的马车速速朝着沧州驶去,那江府云邸,就要热闹起来了。 江府这几日也的确很热闹,江老爷一直帮着鹤兰因张罗着接待北境官员入云邸一事。 江府的云邸大致分为两侧,以一座湖为边界,这些客人与江府家眷分开居住,不会有所打搅。 只是这安排所有的官员住进云邸一事,江云娆是有别的心思。她要找出那晚在观海,与自己错乱一夜的男子。 江云娆肯定的认为,这男人一定认得她,却悄无声息的走掉,一定有鬼,是不是抓住她把柄等着敲诈一笔?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江如卿带着使命前来,他笑着问:“鹤大人,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不见娶亲?” 鹤兰因朝着好几位官员及其家属点头: “王大人,你与你家夫人走这边,三日后咱们就出发。” 他听见江如卿的话,也和煦的笑着道:“不急,公务繁忙。” 江如卿道:“跟云娆的话一模一样,她也说自己忙。 你看,你们两个都忙,又时常聚在一起议事。 华阳城与沧州,无论是你来还是她去,总是路途有些远,不方便。 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出极丰厚的嫁妆,撮合撮合你们,你看如何?” 鹤兰因对江云娆的心,这几年虽然嘴上一个字没提过,但就差写在脸上了。 他那笑意凝迟在脸上,有几分苦涩起来,如果裴琰不曾来北境,或许他今日就动摇了: “江老爷,我……其实” 江如卿一下就看了出来,立马拍了拍他的肩头: “得得得,老夫看出来了,是云娆不愿意。 没关系,此次匈奴一行,老夫跟云娆的母亲,一定想尽所有法子撮合你们,你放心,包在老夫身上!” 李慕华与江如卿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几年若不是鹤兰因,江家,包括江云娆,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鹤兰因清如寒玉的神色震了震,心情是有些复杂的,毕竟裴琰已经在来江府的路上了,方才他身边的护卫已经告诉他了。 不过鹤兰因还是极有礼貌,温和一笑的回道: “缘分天注定,江老爷与夫人不必太操之过急。 若是……若是能成的话,兰因本是孤儿,那来做个上门女婿也成。” 上门女婿?!!! 江如卿眸子瞪大,天哪,北境大都护来江家做上门女婿,他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此等身份的人,居然愿意做江家的上门女婿,他惊喜的连忙跑开,去找李慕华想法子去了,这一次,必须成! 行至内院,李慕华身边的丫鬟冲了出来,急声道: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快去派人将大小姐给找回来! 小少爷的家里来人了,说要将孩子带走,咱们将孩子藏起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她与裴琰正式见面 江如卿心尖一紧:“云娆呢,昀儿呢?” 丫鬟急声回: “大小姐带着小少爷出去玩儿了,还未归来。 夫人去了前厅,跟那家人讨价还价去了,说那家人既然虐待孩子,就不要将小少爷要回去了。” 江如卿立马换来人: “赶紧的,去将大小姐速速叫回来! 这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对了,将鹤大人一起给叫过来,老夫用这女婿的身份压一压来人!” …… 沧州的雪,是早上停的。因为要过年了,这街上置办年货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可是热闹了。 裴昀从小到大长在皇宫,从未见过这热闹的民间场面,新奇不已,压根儿不想回去。 江云娆满意的看着自己给裴昀置办的新年红色小袍子, 衣袖边卷了白色的狐毛,还给他做了一个可爱的虎头红色小帽子戴在脑袋上。 裴昀圆滚滚的身子,加上那粉嘟嘟的脸蛋儿,蹦跳在人群里都是焦点。 人小鬼大,极为惹人怜爱。 他小手紧紧的拉着江云娆,美滋滋的道:“阿娘,你太好了,整日带着我吃喝玩乐,我都不想我的父亲了。” 江云娆听着一乐:“不想就不想了呗,反正你以后都是我的儿子。” 他笑眯眯的道:“也对。”裴昀拿着糖画,在手上挥了挥: “方才我转的糖画转得可好了,挑了一个最大的。 不过我认识这神兽,这是龙,我家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图案,我见过。” 这话飘来江云娆的耳边,她心头震荡了一下:“你说什么,你家里有很多龙纹?” 裴昀眨眨眼,又看了看手上的糖画:“对啊,就是这样子。” 龙的图案,只会出现在皇宫。她又再看了看裴昀,觉得很是诧异,不可能吧,皇宫里还有其余的皇子了? 即便是有,那样看守严密的皇宫,这孩子是怎么从帝京的宫城跑到北境来的? 裴昀摇了摇她的手:“阿娘,我要吃这个,红烧牛肉面!” 江云娆带着他在桌前坐了下来,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昀儿,整个大周,只有一处地方才能用龙纹的,你确定是你家里特有的纹路?” 裴昀呼啦呼啦的吃着面,察觉出了江云娆眼神里的疑云。 他父皇告诉过他,关于皇宫的一切,无论谁问,都不能说一个字。 他脑子转了转,笑呵呵的道: “是啊,因为去年是龙年嘛,所以就有很多龙的纹饰。我家大,龙纹的窗花就贴得多了一点。” 江云娆这才松下一口气:“我就说嘛,还以为你是走失的皇子呢。” 管家带着人终于在街上找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江云娆母子,面容上的五官都快捏成一团了,气喘吁吁的跑来: “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江云娆拍拍裴昀的头: “昀儿,你慢慢吃,阿娘就在旁边说几句话,完了就过来。” 随即在桌上放下一枚银锭,就站到了一边。 “管家,怎么了,怎一副紧张的样子?”她问。 管家伸手半捂住的嘴,覆在江云娆耳边道: “小少爷家里来人了,说要将人带走。老爷与老夫人不答应,您赶紧回去看一眼!” 江云娆听见这话的一瞬,心里头便不高兴了,这孩子虽然那与自己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情分却来得猛烈。 裴昀太可爱了,不哭不闹又好养活,将家中二老哄得哈哈大笑,二老都不催她嫁人了, 且她已经做好准备一直养着了,怎这家人又突然上来要人了呢? 江云娆沉了面色:“来人是什么家底,姓甚名谁,你可见到昀儿父母一眼?” 管家摇了摇头: “那主子坐在马车上的,下来说话的,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人。 来了不少人,全是黑衣侍卫,想来是大家族里的人。 大小姐您别磨蹭了,赶紧回去看看吧,整座江府都被围了。” 江云娆正要带着裴昀走,扭头就看见裴昀一脸阴沉的瞪着面前一位虎头虎脑,比他高出不少的少爷模样的男孩儿。 来人一看就是殷实之家出来的纨绔二世。 那胖孩子双手叉腰,扬着下巴,骂道: “一个人在这儿吃面,桌上这么大一定银子,肯定是偷来的!我拿了就拿了,怎么,你还要打我?” 裴昀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勾着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起来,声音不大不小:“还给我。” 胖孩子笑道:“那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了,就不还!” 裴昀不慌不忙的将筷子放在了桌上,缓缓抬眸直视那大他好几岁的孩子的眼睛, 毫无惧怕之意,那眼神似刀锋一般尖锐,寒光溢了出来。 他顺手就将面前滚烫的面碗一下子扣在那胖孩子头上。 双脚一下子站到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的吼了出来: “你头顶的天,脚踏的地,包括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我裴家的! 赶紧还给我,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脑袋!” 砍脑袋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是从小待在裴琰身边,听多了,顺嘴就说了出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胖孩子被烫到,身后的几个小跟班年纪也不大,似乎被这气势给吓傻了。 这气势,俨然就不是寻常富贵之家里能够养育出来的孩子身上该有的霸气。 江云娆手里的荷包掉落在了地上,粉色的唇渐渐失去血色: “裴家,裴家……” 她不仅听见了裴家二字,她是在裴昀的眼神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黑眸阴沉时的冷戾,眼睛如鹰隼般的锐利,那面容之上的表情,还有那浩然无惧的霸道,都像极了一人,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这名字,这年纪…… 那胖孩子落荒而逃,也不知道为何,在沧州这条街混迹了这么几年,今日居然怕了起来。 裴昀敛了气势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淡定的道:“老板,再来一份红烧牛肉面。” 江云娆在后边静静的叫了一句:“裴昀。” 裴昀毫无戒备的扭头,回道:“怎么了阿娘?” 说完这话,他立马怂了肩,遭了遭了,露馅儿了! 江云娆怔愣着,脚下一软,面色苍白了下来,所幸管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大小姐,你怎么了?” 裴昀低着头走了过来,小声道:“阿娘,你别哭,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江云娆红着眼睛,嘴唇颤抖着:“为什么要骗我,你父皇是不是已经来北境了,你父子二人,一起在骗我是吗?” 裴昀立马甩锅,委屈巴巴的道: “是父皇威逼我这么做的,要不然他不带我来北境,我就见不到你。你不要生我气,我一般不撒谎的。” 江云娆一把拉过裴昀塞上了马车,直奔江府云邸。 她抱着裴昀下了马车,拉着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回了江府,看见整座江府的人都已经跪了一地。 她沉寂的心在这一刻波涛汹涌了起来,走入前厅内,一眼就看见了裴琰。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爱了,自然不恨 整间屋子的空气,甚至比北境沧州的雪天还要阴冷。 整座江府的人皆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江如卿这才知道江云娆的真实身份,方才自己说了那不该说的话,不知道这脑袋还能不呢个在脖子上留着了。 他说,鹤兰因,北境大都护是他未来女婿,裴琰刚好听见。 江云娆双脚如灌铅一般的沉重,一步一步的停了下来,乌眸前的水雾迅速的氤氲开,眸眶止不住的发酸,鼻尖也有酸意袭来。 五年了,这一见面,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她乌眸盯着端坐在主位之上的皇帝,比起五年前的样子,他更为清冷慑人了,那凌厉的气势似刀刃一般刮过身体的每一寸。 裴琰一袭黑底银丝长袍,墨发之上竖着金光漫漫的冠子,那冠子中间的墨蓝色宝石正泛着幽沉又阴凉的光来。 帝王如九天之上漠然孤傲的神子,那深邃又狭长飞挑的凤眸淡淡扫了过来,眼神却落到了裴昀身上: “太子,过来。” 裴昀松开了江云娆的手,默默的走向了裴琰:“父皇,你怎突然来了?” 江云娆手心被松开的那一刹那,心神颤动了一下,孩子是跟他最亲的,她卷翘的鸦羽垂了垂。 裴琰摸了摸他的虎头帽,笑着道:“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父皇来接你离开。” 随即起身,牵着裴昀的手就要离开了。 江云娆神色里透着不解,伸手抹了抹眼下的泪:“裴琰,为何来了就要走?” 这时,江府众人,包括整个北境的官员这才得知,江云娆曾是皇帝的女人。 且江云娆直呼皇帝名字,也不曾下跪,这情形,令众人再是一惊。 福康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呼道:“众位回避……” 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一家三口,裴昀拉着裴琰的手晃了晃:“父皇,咱们不带着阿娘一起回宫吗?” 裴琰垂眸,语声冷漠:“不了。” 裴昀丧气的看向江云娆,不知道说什么了,心底开始着急起来。 福康公公悄悄进来将裴昀给抱走:“皇上,外边儿雪大,马车打滑,不急不急,咱们晚些时候走也行。” 江云娆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看着他:“五年不见,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是在恨我吗?” 裴琰眉头略微的皱了一下:“不爱了,自然不恨。”说完,他抬步就走,始终不看她一眼。 江云娆的心似碎裂了一般,她乌眸怔怔的垂了下来,低声道: “你在怪我,对不对?” 在裴琰走至她身边的时候,江云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没有松开。 裴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臂膀上的那只手,便停下了脚步: “怪你?五年过去了,朕都没有来找你,也没有为难你的生活,你应该知道是朕放弃了你。 裴国公在朕身边五年,难道不会跟朕说吗?” 江云娆死死抓住裴琰的手臂,声色哽咽起来: “不,你在怪我!要不然你把孩子送到我身边来又带走是为了什么?” 裴琰深邃黑眸被寒气覆满: “他从小就在朕面前哭,说自己没有母亲,为什么大皇子有自己的母亲,而他没有? 昀儿委屈,从小到大就只有这一个愿望。 正好此次这微服私访,秘密巡视北境,就将他带来看一看这所谓的亲生母亲,仅此而已。” 江云娆将他臂膀间的黑袍抓得发皱起来,她两眼猩红着:“你应该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离开,你知道的!” 裴琰掐住她的手腕,从自己臂膀上扯开: “朕知道,你离开是为了破赵家当时的奸计。 你离开整整五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 这五年你都没回来过,朕自然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江云娆,你不是第一次以死遁逃了,朕也很累,朕也会心伤。 朕当初为了你,愿意面对朝堂最大的风浪,但朕现在不愿意了,朕累了。咱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江云娆抬着头,看着他冷峻的侧颜,眉头倒拧成了一个八字: “对不起裴琰,我有想过回来的,可是我的身份已经……” 裴琰转过头来:“够了,朕不要再听你的解释。 你要走,走便是,孩子朕一个人养着,你就去过你的自由生活。我们父子二人,可以相依为命。” 江云娆万万没有想到,裴琰居然这么怨她,怨到如此地步了。 她低垂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眸眶变得不太正常的猩红起来,眼前开始发黑。 她颤抖的双腿找到凳子坐下,眼睛拼命的眨了眨,努力让面前的人不要模糊: “我没有要抛弃你们,我是不敢回来,天知道我还会为你的朝堂带来多大的波澜。 你将孩子带回我的面前,我母子二人相处不久又要将人夺走,是不是就想用刀子捅进我的心窝啊! 你明明知道,我当初走,是多么的不得已,多么的舍不得,多么的痛苦,就为了成全你。 如今你却恨我,用孩子来伤我,裴琰,你好残忍!” 裴琰:“朕说过,朕不恨你,朕都放下了。” 江云娆眼前模糊了起来,她半垂着双眸,无力的道: “我原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实在理解不了,就当是你我二人这辈子有缘无分了,我也不会纠缠你。” 裴琰这时候真想一步踏过去,质问江云娆,不回来,就说一句自己没死,在北境活着这样的话很难吗? 但他忍住了,内心的酸意,不比江云娆心中的少半分。 他缓缓转过身子看了过来:“在朕心里,你死在朕与你感情最美好的岁月里,如此,足够了。” 江云娆眼前视力恢复几分,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裴琰眉尾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痕,似是多年前留下来的印记。 她记得从前裴琰脸上,跟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般,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裴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尾: “看朕的眉尾做什么,你又会愧疚吗? 那是你假死后不久,朕大病一场,神情恍惚,下朝的时候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撞在了硬物之上,这位置稍稍再偏离一点,朕的左眼便瞎了。” 江云娆嘴唇紧抿着,听闻此话,眉心又是一拧。 他笑了笑:“这五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昀儿四岁那一年,与大皇子发生冲突,被大皇子推进水里险些淹死。 皇后赶来,只关心自己的大皇子,还骂他没规矩,冲撞太子。 他一个人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浑身湿透,大冬天的,一直坐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哭。 他问朕,为什么他没有亲生母亲保护,是不是有了亲生母亲就会像大皇子一样, 会送来温暖的手炉,会有干净的衣服,会被抱在温暖的怀里,而不是被皇后一直骂。” 江云娆锥心的痛,一阵一阵的袭来,每一次的呼吸都带有痛感。 裴琰的话,像极了刀子捅进心里后,还在心窝子里不同的搅动,直到血肉碎了一地。 原来这几日裴昀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自己亲生儿子所经历的一切。 江云娆有些失控的道:“裴琰,你别说了,别说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家三口来吃肉包子 裴琰继续说着: “他更小的时候,傻愣愣的跑到皇后宫里去,以为叫皇后一声母后,就觉得是他真正的母亲。 去一次,回来都会难过好久。 朕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大抵不是个好孩子,没有大皇子好,所以母后不喜欢他。 盛夏烈阳,被皇后罚跪在凤仪宫外,晒到中暑。 朕虽然骂了皇后,但毕竟是个孩子,幼小的心灵是被真实又彻底的伤害过。” 江云娆听闻心都要碎掉了,控制不住的吼道:“那你把孩子给我,不要带回去了,我会好好护着他!” 裴琰扬了扬下巴,笑意幽凉: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大周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周江山的,安能养在你一小小江府中? 你成日跟那些男的来往,对他能有几处好?” 他赶着让裴昀在来北境当上太子,还不是心生奸计,逼她一把。 太子是储君,身份自然与寻常皇子不同,他是必须回到皇宫里的,这一点任何时候都改变不了。 江云娆要护着自己的孩子,只能回宫,还只能自己求着他回宫。 江云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着他:“那让你的大皇子做太子,他不做了。” 裴琰怒道:“江云娆,你放肆,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江云娆的确开始担心裴昀的安危了,从前自己不敢想,可是现在已经提起此事了。 她真的好担心已经是太子的裴昀,在魏婉莹那里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阴险,倘若真的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她要怎么办? 帝京距离北境如此遥远,她的手,根本伸不了那么长。 裴琰黑眸盯着她:“你远在北境,护不了他,往后若是真的出个什么事……” 他眼神像极了歹徒,就等着江云娆说出下一句来,说她要回去,求他,苦苦哀求。 江云娆双眸猩红似血,红透了去: “那便求皇上,好好保护太子吧。” 那夜在观海她已经与其余男子欢好过了,已经没有脸面求着裴琰说自己要回去了。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又道: “我会努力的好好守在北境,明年税收可不止翻三百倍,会翻到一千倍。 我会努力的促进匈奴与大周的多项合作,让两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盟友,兄弟,互为抵靠。 让北境成为昀儿将来的钱袋子,用以建设更好的国家,也让北境边境线安稳牢靠,让他对北境安危永无后顾之忧。” 裴琰愣神了半分,他没想到江云娆话锋就这么一转,转这儿了。 瞬间有些措手不及,棱角分明的下颚绷了绷。 本来是来下台阶的,现在台阶被人搬走了。 裴昀在外边敲门: “父皇,阿娘,我又饿了! 沧州城白云街上的那家肉包子可好吃了,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吃吗? 还有三日就要出发去匈奴草原了,我怕吃不到肉包子了!” 福康公公听了连忙捂住这位不嫌事儿大的太子爷的嘴: “哎哟,太子爷,您就别说话了,您可真是不嫌事儿大。” 裴琰看向门外,走过去将门打开:“哪家?” 裴昀摇摇头:“我不清楚,阿娘知道。” 裴琰回眸看着她:“带路。” 江云娆眼前一片模糊,其实自己的哭意已经没有了,但是眼眶里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一直往外流。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她当年月子没有坐完就出了那档子事儿,在裴国公的竹屋里醒来后,后劲可大了。 白日沉默,晚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痛哭,完了还要在白日故作坚强,出了月子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视力到了晚上就变得极差。 后来,到了北境,精神一直低落,直到崩溃,到了夜里依旧一直哭,最终哭坏了眼睛。 现在她不敢轻易流泪,一流泪眼前就模糊。 因为眼睛会迅速的充血,完了泪腺会不受自己控制,要落泪很久才会好。 鹤兰因在北境找遍了名医,依旧没有找到能为她彻底治好眼睛的法子。 裴琰看着她一直落泪,心头闷了起来,怒道:“朕让你带个路,你哭什么?” 鹤兰因在外边听见了这句话,江云娆居然在哭,不好,眼睛又得出事。 他连忙走入屋子道:“皇上,江老板她的眼睛……” 裴琰方才听见那江如卿的话,还没来得及跟鹤兰因算账呢。 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瞪了过去,鹤兰因闭了嘴。 江云娆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致看得清楚人影,打断鹤兰因的话:“走吧,我知道在哪里。” 江云娆跟着裴琰坐上了马车,裴昀乖乖的凑在她身边坐着: “阿娘,你为何还在哭,你别哭了,有好吃的还哭什么呢?” 江云娆手上握着的绢帕都已经湿透了,她按住自己的眼睛仰着头: “没有,我是开心,开心你是我的真儿子!” 下了马车,裴昀左手牵着江云娆,右手拉着裴琰,笑眯眯的看着老板: “老板,我们一家三口来吃包子啦!这位是我的阿娘,这位是我的……爹爹。 你看吧,我们一家整整齐齐的,大团圆,是在准备过年了哦!” 小孩子单纯,他只是简单的在炫耀自己同时有了父母的陪伴,开心得很。 老板喜气洋洋的道:“哟,江老板,您原来有夫君呐,瞧着是个俏郎君,好好好!” 裴昀又道:“那是,我爹爹本来就长得很好看。” 老板道:“小公子跟着江老板的时候像江老板,现在站在您夫君旁边,眉宇又像您夫君些。之前您说是捡的,我就觉得是开玩笑咧!” 江云娆泪腺渐渐消停了下去,勉强笑着:“不是的,这位的确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是我夫君,是我前夫君。” 老板看了裴琰一眼,只觉不敢直视于他:“呃……” 裴琰黑着脸,拽着裴昀走了过去,江云娆也被牵着走了过去。 一家三口坐在了窗边的位置,沧州城开始下雪了。 裴昀一边吃包子心里美滋滋的,一边还安排道: “阿娘,爹爹,一会儿我们去打雪仗吧。我跟阿娘一队,爹爹自己一队,可好?” 江云娆没说话,面无表情。 裴琰冷道:“吃你的包子,废话真多。” 裴昀弱弱的问:“吃完包子以后,又干嘛啊?” 裴琰靠在座椅上,身上那股帝王矜贵之气显得人格外清冷:“回华阳城。” 裴昀看看他的老父亲,又看看他眼睛红红的阿娘, 乌溜溜的眸子转得极快,他的阿娘居然没有一句挽留他的话,一时伤心了起来,耳朵都快耷拉了下去。 裴昀回了江府,他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哈哈,谢谢大家的热情催更,宝子们再等等我,过几天会加更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朕不住客栈 江云娆抱着孩子,心慌的道:“来人呐,赶紧去叫大夫!” 她连忙将孩子抱着走回自己的屋子,裴琰也跟在后边,走到门口刚要跨进去,那门便砰的一声关了过来。 裴琰长眸微眯,瞪着那门:“打开!” 福康公公慌乱不已,在外头碎碎念了起来: “哎哟,好端端的吃什么肉包子啊,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暗算咱太子爷啊,那可是大周储君呐!” 那门一直关着,江云娆不给他开门,但裴琰也没敢命人破门闯进去,就站在门外,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神色阴冷着。 归冥问:“皇上,可需要属下破门?” 裴琰重重出了一口气,甩了衣袖,强势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却道: “你觉得朕这种朗朗君子,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然后,他继续在门外站着。 李慕华拉着江如卿战战兢兢的走到江云娆这院子里,她低声道: “这下好了,咱们脑袋都悬在门口了。我是躲过了流放,没躲过这一遭啊!” 江如卿手都在抖:“那怎么办啊,我还当着皇上的面乱点鸳鸯谱,现在头已经寄存菜市口断头台了吧?” 她二老越走越近,却发现皇帝被关在门外,二人面面相觑,眼睛是眨了又眨。 李慕华赶紧甩了江如卿的手,连忙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云娆,你倒是开门啊,将门关着做什么? 皇上在外边站着呢,外边风雪大,冻着人家。赶紧开门,要不然我找人破门了啊!” 等了一小会儿后,江云娆一把将门开了,冷道:“江府这么多屋子,皇上随便找一间烤火便是。” 江如卿踮着脚看了看,紧张的道:“宝贝乖外孙到底如何了,你倒是快说说啊!” 江云娆道:“刚刚已经醒了,肚子鼓着像个球,估计吃多了。” 裴昀在里边痛苦的唤道:“阿娘,我明日怕是不能长途颠簸了,我想吐……” 江云娆扭回过头去,安抚道:“那歇息好了再启程吧。” 裴昀叫苦连天:“我是小孩子我做不了主,帮我求求父皇吧,我不要回华阳城,不要坐马车。” 李慕华与江如卿心一直紧着,她一直跟江云娆使眼色:“赶紧的。” 江云娆这才抿了抿唇,身子让开,淡声道:“进来吧。” 裴琰背着手,眼睛淡淡一瞥她,径直走入了她现在的居住的房间。 走到那床边,看了一眼裴昀,便坐在了一边。那床上的太子爷便没敢再说一句话了,心虚得很。 江云娆:“今日怕是走不了了,让孩子身子舒服些再出发吧。” 裴琰靠在宽椅上,眼睛看了看着房间的四周,跟她从前的习惯一般。 花瓶里插着应季的花,柜台上会摆着可爱的小玩偶,各色杯子茶盏收集了很多,就连摆放都与从前寝宫的极为类似。 他的习惯也没变,他习惯靠在宽椅上,顺手就要摸到茶盏,端着喝一两口。 他手一动,便摸到了茶盏,随即又放了下去。 裴琰漆黑的眉眼看着她:“你这语气,是在跟朕商量的语气?” 他顿了顿又道:“也罢,等大夫来了再说。” 外边的大夫也抵达江府,连忙走了过来,给裴昀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肚子,怨道: “你们这当父母的还是需仔细些,小孩子贪嘴,别一直给他喂东西,就是吃多了,旁的不打紧。 只是这吃多了,不至于晕倒吧?” 江云娆走过来依旧很紧张的问道:“真的没有其他问题吗?” 大夫连药方子都没开,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子一边道:“没有,就多走动走动,消消食就行。” 江云娆从荷包里拿出几两碎银递给大夫: “有劳大夫了。” 关了门,转眼就看见裴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连孩子看都没看一眼,一副悠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毕竟是皇帝,她忍了忍才道:“昀儿是从前经常生病吧,你看起来一点见惯不怪的样子。” 裴琰缓缓抬眸:“他还是第一次生病,在你这里。” 江云娆:“这么说来,看来是我照顾不周了。行啊,孩子先放我这里,我照顾好了以后你再带回去。” 裴昀在床上尖着耳朵听着,看来这病,还得多生一段时间。 他躺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去,天大的事情,也比不得小孩子的瞌睡大。 裴琰一直坐在宽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语声冷淡:“你养过孩子吗,知道怎么照顾吗?” 江云娆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有书照书养,没书照猪养。天色不早了,皇上请。” 裴琰身子没有动一下:“朕不住客栈。” 江云娆:“江府还有很多崭新的院子,皇上可以自己去挑一间。” 裴琰侧首过来:“太子不能离开朕的视线。” 话完他又道:“外边风雪大,你将门一直开着,是想孩子再染个风寒?” 江云娆连忙将门关了起来,走到裴琰面前: “那你总得离开我的屋子吧。 皇上如此恨我,想必见我半刻都觉浑身不适,咱们还是不要同处屋檐之下。” 裴琰轻笑:“这儿是大周,皆是朕的疆域,要走也是你走。” 江云娆那白皙如玉的姣好姿容此刻饶是急红了面颊,柔和的乌眸里燃着火光: “咱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江府如今客人众多,传出去也不大好,影响我改嫁。” 裴琰本来伸手去端茶盏,听闻这话后,那茶盏似带着一股愠怒般的飞落在地。 黑眸幽幽的看了过来,语气冷得似要凝结成冰:“去给朕换一副新的。” 江云娆动也不动:“没有。” 裴琰身子朝后靠了靠,几年不见,她脾气倒是比从前硬了许多,看着这北境的确养人,骨头都给将养硬了。 他薄唇缓缓弯起,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母亲不是在西边流放吗,怎来北境了?” 江云娆下颚绷着,冷道: “行,裴琰,现在会用皇权压人了。要喝茶是吧,民妇,亲自去给皇上您泡!” 她的屋子里就有一套茶案,东西一应俱全,但江云娆没用,她才不给裴琰泡自己收集的好茶叶呢。 起身将房门打开后,就走了出去。 “兰因,你怎在此?”江云娆有些惊讶的问道。 鹤兰因:“我来看看你,皇上他没有为难你吧?” 只是这雪夜过于安静,外边的人声一下子就传进了裴琰的耳朵里。 那清冷如神子的俊容,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那下颚线犹如刀锋一般锋利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咱们一起睡吧 江云娆抿了抿唇,无力的回答道:“也没有很为难。” 顶多就是阴阳怪气,看她不顺眼罢了。 鹤兰因那温和的眸子看了看门里的方向,都是男人,怎会不明白他心底想的是什么呢? 他太了解裴琰那心傲的性子了,追了半个大周来到北境,若是毫无帝王气概的央求人家回去,那也肯定不是裴琰了。 鹤兰因身上虽然拢着很厚的狐毛披风,但掌心却格外冰凉。 忍了五年,却在裴琰来的这一刻,心绪变得极为不安。 他终是问了出口来:“云娆,你会跟皇上回去吗?” 江云娆心中一窒,眉眼里升起淡淡愁云来:“我大抵是回不去了吧。” 鹤兰因不曾问她缘由,心底一安,他唇角便勾了勾:“也好,北境更适合你,天高地阔,无拘无束。” 起初的时候,她本来就是开个小酒馆做做小生意,哪里晓得这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接管了整个江氏的产业。 她在北境鼓励女子出来就业,为那些没有容身之所的穷苦工人修建临时住所, 出钱建了女子学院,可让女子免费前来学手艺,不仅仅是读书那么单一。 她深知自己以前也是个学渣,并非每个人都适合拿着书本学治国之术的。 前些时间甚至与拓跋朔兰提起了游牧生活改造城镇的想法,若此事能谈成, 匈奴便会拿着大量的金银过来,让大周提供一切设计与材料,还有工匠技术为匈奴建造城池,彻底改变他们游牧民族的属性。 这样一来,整个大周北境百姓的收入,能做的行当,便又会多上许多。 在古代这叫做城池改造,在现代,这叫做进军房地产了。 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且才起个头,不能直接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了,弃了手底下所有人的希望而不顾。 江云娆默默从鹤兰因身边经过,她与裴琰之间,现在各自身上都有了不小的责任与重担。 她已经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帝王嫔妃了,她的身上寄予着这片土地全然不同的将来。 裴琰立在门口也听见了这句,大抵是回不去了吧…… 或许,那冰冷,充满算计的皇宫大内,是她最不留恋的地方, 那金光闪闪的九重宫阙,旁人爱不释手,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束缚她的牢笼罢了。 裴琰黑眸光亮消散了几分去,开始明白她为何不归来自己身边了。 裴昀只是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他不习惯一个人睡,旁边无人的时候总是会被惊醒。 揉揉小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住裴琰的衣袍道: “父皇,您怎么不直接将阿娘带走啊? 您是皇帝,手里握有权力,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裴琰垂眸看着他,温声道: “昀儿,皇帝虽然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权力不是拿来这么用的,更不是用在你阿娘身上的。” 裴昀听不大明白,挠挠头:“那阿娘如何才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呢?” 裴琰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了,五年过去,或许很多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他语声有些沉:“回去睡你的觉。” 江云娆泡好茶,茶叶三分之二,水三分之一,不快不慢的端了进来,放在桌上。 就这味道,给他漱漱口。 她两眼看了看周围,发现裴琰并未坐在宽椅上,而是坐到了窗台下的茶案旁,茶案旁边放着一束梅花。 清冷矜贵的黑袍公子,正在那处煮雪烹茶。 “江南最顶级的碧螺春,西南边的陈年普洱茶饼,还有东南疆域最有名的乌龙茶岩骨花香, 这些软黄金可都是被你收集在了屋子里,比得上朕在天元宫里的茶水间了。” 裴琰自己泡好茶,端着茶香氤氲的茶杯在鼻尖闻了闻,的确是好东西。 想了想,她是个不能吃苦的性子,向来是对自己极好的, 看这房中的用物与花销,就知道这几年在物质上过得还不错,裴琰心底稍稍宽了几许。 江云娆端着自己泡的那茶盏走了过去:“皇上喝这个吧,好东西我得留着自己吃。” 裴琰看了一眼她手上粗糙的茶碗,冷笑着:“朕是那种随便什么都在吃的人吗?不像有些人,包容性极强。” 江云娆将茶盏噔的一声放在茶案上:“那皇上自便吧,民妇先去睡觉了。” 裴琰看了看那桌上被洒出来的茶水,抬眼看向她: “几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大了不少。”从前的江云娆娇媚柔软,现在瞧着倒是那股娇憨里多了几分泼辣。 江云娆道:“脾气不大一点,如何在男人堆里做事? 柔软有柔软的好,刚强也有刚强的好,遇见不同的事物自然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裴昀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说着:“阿娘,父皇,你们来陪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小脑袋上的头发有些杂乱了起来,傻愣愣的,光着脚站在地上,看着二人。 江云娆蹲下身子来,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他:“阿娘跟你父皇,一男一女,授受不清,不能睡在一起。” 裴昀一只手牵过一人朝着床那头走去:“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分那么清楚。” 江云娆:“……” 大半夜的,有人在外敲响房门:“云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你方便开开门吗?” 江云娆起身走了过去,瞪了一眼坐在她床沿边上的裴琰。 门一打开,岂料是李慕华拿着男子穿的寝袍送了进来,语重心长的道: “这是沧州城最好的裁缝铺子做的寝袍,用的云锦,你父亲还不曾穿过,请皇上将就一下吧。” 江云娆没好气的看着她:“这可是云锦,江南来的最好的布料,怎么就叫将就呢?” 李慕华叹了口气道: “唉,当年那么大的案子,江家的人都被波及了,但是阿娘的李家人只是到了西境, 连霍克沙漠的边都没踩到一脚就被皇上的人给接走安置了,这份恩情我是念着的。 现在皇上又来了江府,你们又曾是夫妻,可不得仔细伺候吗?” 临走时候,李慕华警告她: “不准赶人出房门,听见没有?得罪了皇帝,咱们都得去菜市口。” 李慕华与江如卿合计一番,现在肯定不是向着鹤兰因的时候,现在是讨好皇帝的时刻。 江云娆拿着寝袍走了进去,递给他: “皇上去更衣吧,今夜就委屈你将就一下在我这屋子里歇下,我就先出去了。” 裴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走了,一会儿昀儿夜里哭着找你怎么办?” 江云娆道:“那我留下,你走?” 裴琰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慢慢给自己换衣裳,懒声说着:“也不必,过来一起睡吧。” 第四百八十章 踢开没用的暖炉,他来 江云娆沉默的看着裴琰站在床头前更衣,她转身走去软榻那边,将小毯子搭在了自己身上,两眼一闭,准备就这么将就一晚上。 裴琰换好寝袍,回头一看,发现江云娆已经到了屋子里的另一端睡去了。 江云娆的卧房其实挺大,前庭后院不说,屋子里面除了床榻,还有单独的更衣居室,茶室,以及闲暇时光卧着晒太阳的地方。 那软榻就摆放在那窗户之下连着茶室,夜里想必是最冷的地方。 他启声道:“你过来睡,朕睡那软榻。” 江云娆听见这话,就觉得无语,江府明明那么大,屋子明明那么多,他非要过来挤。 不过她立马就从那只能屈膝睡的软榻上起了身走过来,有福不享,也不是她的性子。 只是她又再说了一句:“这里有些冷,要不然皇上还是去客房就寝吧。” 裴琰道:“不必了,夜深了,将孩子搬来搬去弄醒了也不好。” 江云娆未再说什么,岂料她起身走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烛火突然燃尽了。 整间屋子被冬日厚重的幔帘盖过来,月光也射不进这屋子,现下连唯一的烛火也熄灭了,她眼前一片漆黑。 江云娆顿在了原地,她倒不是怕黑夜的人,因为从前的黑夜再是黑,要么有月光要么有烛火,不算彻底的黑。 可是这几年一到了晚上,一片漆黑无光的时候,她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她是有些害怕的。 她伸出双手在屋子里挥了挥,不敢轻易往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过来。 裴琰将自己白日穿的黑色衣袍提了起来,那腰带之下的环佩上他记得有一颗夜明珠。 裴琰伸手将夜明珠取了下来拿在手里,举起来的时候,他看见江云娆朝着床榻的另一方向走了去: “你去哪儿,床榻在这边。” 江云娆见了那夜明珠的光,才稍稍看清楚了些,奈何她还是没注意,一头撞在了经过的屏风角上。 裴琰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拉着人手腕走去了床榻边坐下,转身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给点燃了。 屋子里重见光明,江云娆终于没那么慌张了。 裴琰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似到了夜里是真的有些无神:“你眼睛怎么了?” 江云娆倒头已经睡在了床上,将被子拉了过来:“没怎么。” 裴琰将夜明珠扔在她枕头边,便转身去了软榻边睡下了。 夜里,北境的风将窗户吹得啪啪作响,隔着窗户,甚至都可以听见风的呼声,呼啦呼啦的扫过窗外。 江云娆摸了摸身边的裴昀,算是暖和,只是她依旧不安的坐起了身子,软塌那边靠着窗下,裴琰睡在那边会不会很冷? 她觉得自己不要管那么多,裴琰那般怨恨自己,不理解自己这几年来的选择,还是不要靠近他,免得他又说自己费尽心思的凑他面前去。 睡至半夜,几声咳嗽之声惊醒了她。江云娆鼓了鼓气,拿着夜明珠就走了过去: “裴琰,你去床上睡吧。北境与帝京不同,这边到了夜里一个不经意,冻死人都是有的。” 裴琰那双黑眸在夜里缓缓睁开:“不必。” 他冷戾的眉骨微挑半分,江云娆素来心软,再刚硬的事情也坚持不了多久,这一点他轻松拿捏。 江云娆又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也不用为难自己的身体。 你若真的不想瞧见我,我出去找间屋子睡也是一样的。” 裴琰再次咳嗽了几声,从软榻上起身: “外边起了风雪,你现在去冷屋子去睡,岂不是显得朕过于无情。 好歹你也是太子的母亲,朕不愿将事情做绝。” 未等她言语,裴琰拉着她走到了那温暖又软和的床上,一家三口在上面躺了下来。 裴昀睡在中间,江云娆在最里边,外边睡的是裴琰。 江云娆喉咙有些发紧起来,她觉得裴琰对她的恨意是有,可是又恍恍惚惚的不真实。 倘若真的是实打实的恨,又岂会愿意与她一同躺在床上。 终于是没有忍住,问了出口:“裴琰,你到底什么意思?” 裴琰也并未睡去,他语声缓缓的传来:“没什么意思,明日一同起来,让昀儿开心一下。” 江云娆不再言语,想起那日观海一夜,已经是不好继续与裴琰纠缠下去了,继而闭了双眼缓缓睡去。 裴琰侧过头去,借着夜明珠的光看着她安静睡去的模样,姣好姿容依旧,只是白日里的眼神多了几分坚韧在里头。 不时的,心头一酸。五年了,没有想到是今时今日这般的情形才见到她安睡的模样。 他伸出那指尖触碰了一下她的面颊,却发现格外的冰凉。 裴琰眉心一皱,又在摸了摸她的玉颈与手背,这女人,都在床上睡下去那么久了,身子居然还是冷的。 不管了,将裴昀踢到了床脚,这个暖炉没多大用,还是他的受热面大一些。 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他慢慢的,悄无声息的靠了上去。 次日清晨,裴昀第一个醒来,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的从床尾那头坐了起来: “我怎么睡着睡着就到这地儿了?父皇你醒醒,你快跟阿娘分开,在中间给我留一个地方吧。” 没人理他。只是裴昀得庆幸这是冬日,若是夏日,他极有可能是在地上醒来的。 “阿娘,你也给我留个地方吧,我想睡中间……” 半晌,还是没人理他。裴昀憋屈的从床上下来,自己找了小衣服自己穿上,扣子也是歪着的没扣好。 又回头来看了看他二人,还是没醒,也没人管他。 他嘟囔着:“算了算了,我自己出去找外祖母要吃的,吃完了再来找你们玩儿。” 他悄悄从屋里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就被福康公公给拉住了:“太子爷,现在里边什么情况啊,简单描述一下。” 裴昀挠挠头,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什么情况?” 福康公公很是激动的问:“唉,就是皇上与娘娘和好了吗?” 裴昀两眼怔愣着:“怎么才叫做和好呢?” 福康公公朝着里头看了一眼,着急起来:“哎哟,就是……就是那,罢了,太子爷年纪小,肯定看不出来个什么。” 裴昀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小声点儿吧,我父皇与阿娘还在床榻上睡懒觉呢。” 福康公公两眼一转,心底思虑着,大抵是和好了吧。 没等福康公公反应过来,里面就传出一些不善的声音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朕不恨你,朕气你 裴琰因为常年上早朝的习惯,其实醒得比裴昀还要早。 只是他的手臂被江云娆压着,压了一晚上,不能动弹。 江云娆睡到日上三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挠她睡到自然醒这件事。 只是这一夜睡得极好,感觉格外温暖,终于不再是被冻到手脚冰凉而被强制醒来了。 江云娆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是在一男子怀里温热的怀里,连忙将人推开,结果扯到了自己的头发,怒道: “你压到我头发了!” 起床气一下子就来了,怒火中烧。 裴琰板着脸,挪开了自己那已经发麻的手臂,默默的起身换好衣袍,他从前也被这样骂过,都习惯了。 但是那夜明珠就留在了江云娆床上,没再收回去。 江云娆醒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跟裴琰抱着睡了一晚上,有些尴尬起来。 可再次睁眼之际,却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裴琰背上的白发,虽不算很多,但近处也能看见一些了。 “你这几年怎长了这么多白发?”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裴琰道:“朝政棘手,国事繁忙,自然白发多了些。” 江云娆这几年其实也听了一些关于裴琰的事情, 这几年整顿吏治、贪污,还改革了土地制度,关注民生,还将三年一次的科考变为了一年一次,加大为朝廷输送人才。 前些阵子还听说赵家也没了,赵家可是百年世家,想要令赵家倒台,想必这几年裴琰过得还是挺辛苦的。 她抿了抿唇道:“身边难道没个人照顾照顾你吗?” 裴琰身子顿了顿,转身过来,薄唇有些锋利起来:“你想问什么?” 江云娆乌眸认真的看着他: “我想问好多事情,可是你那样讨厌我,就不好问了。我这五年,你也不想知道吗?” 她心中还是不甘,不愿裴琰怨恨她。 江云娆又道:“我虽然知道这辈子不可能跟你回宫了,但你我从前不还是很美好的吗,难道再重逢,还是要这样冷漠着?” 裴琰的心,似被命运的手给狠狠捏了一下,语气冷到了冰点: “你既然都做好了这辈子不跟朕回宫的打算,再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果然,她不愿回去了。 江云娆眼眶发红起来,她极力的忍住,不能落泪,现在一落泪,就像黄河决堤一般,许久都收不住。 她低下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心中怨恨我。裴琰,我哪里值得你憎恨了?” 裴琰看着她:“朕不恨你。” 他气罢了,气得哭,气她险些将自己给弄死在皇宫里。 还在裴琰没有出发来北境的时候,他便有些失控。 骄傲的帝王太生气了,她活着,都没回来找自己。 江府二老知道是皇帝来了,这午膳准备得极为丰盛。 寻常他们一家人午膳吃十多个菜,今日做了八十八道料理,精致,又味美。 虽说早膳也是备了的,但是李慕华夫妻二人可不敢去敲皇帝的房门。 他们只知道,二人铁定是和好了,江云娆极有可能就要回宫了。 李慕华两眼红红的:“还以为家里要添人了,没想到倒给我挖走两个,气死了。” 江如卿则是很头疼的道:“云娆撩了北境挑子,还有那与匈奴所有的通商合作以后找谁啊,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二老各自踌躇时,裴琰与江云娆一同走入了膳厅,二人平平淡淡,不喜不怒。 只是那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令李慕华心中一沉,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回宫会不会过得快乐。 席间,江云娆突然道:“我今日就出发去匈奴,父亲母亲随后来便是。” 裴琰坐在主位之上,黑眸瞟向她,不曾说话。 裴昀嘟着嘴,有些难过的道:“阿娘今日便走了,都不陪我了,我也要去匈奴。” 李慕华看了看二人,细声劝慰道:“皇上与太子都在府邸,你莫急着走嘛,多陪陪他们。” 江云娆没有胃口,勉强笑了笑: “皇上与太子一会儿应该就回华阳城了,咱们以后各走各的。” 她不想给自己找委屈了,眼不见便是心不烦。 午膳之后,裴昀与裴琰已经坐上了回华阳城的马车。裴昀红着眼睛哭闹起来: “父皇您张张嘴吧,儿臣求您了!哄哄阿娘,让她跟咱们一起回去,您不哄的话,我去哄。” 他都快被气死了,老父亲得知自己的阿娘还活着的时候,在宫里还洒了眼泪的呢,现下是怎么了,他不懂。 归冥站在马车外,将从匈奴传来的密信递了进来。 裴琰看了两眼后道:“匈奴单于跟公主,与朕有要事相商,先不急回华阳城,咱们去一趟匈奴。” 接着,裴昀就像个球似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去叫江云娆坐这辆马车跟他们一起去匈奴。 江云娆拒绝,继而带着自己的亲信上路。 马车行驶到一半,车轮就刚好坏掉了,陷在雪地里走不动道。 裴琰的马车缓缓驶来,裴昀在马车上叫道: “阿娘,坐我们的马车吧,上面有茵娘娘做的水果糖,一直给您留着呢。上面还有小手炉,不会冷的。” 他老父亲不会张嘴,行吧,他来当传声筒。 归冥翻身下马: “娘娘,皇上请您先上马车。 您的这马车,属下来修。您车上还有旁的女眷,等久了也不好,这天儿太冷了。” 江云娆抬眼看了一眼那橙黄色的马车,未再多言的走了上去。 裴琰的马车里格外温暖,她卸下了全毛的披风放在了一边,这里边似暖春一般舒服。 她是个只能苦其心志,不能苦其体肤的人。 这漫漫雪天,在外头站一会儿,她都受不了。 裴昀拿出万茵茵做的水果糖递给她: “阖宫上下只有茵娘娘知道您还活着,所以父皇便让茵娘娘做了一些能保存久一点的吃食给阿娘您带过来。 阿娘快尝尝,我都没有吃哦,全给您留着的。” 江云娆蓦的眼眶发了红,眼泪没有止住的掉了下来:“裴琰,这几年茵茵在宫里过得好吗?” 万茵茵心思这般单纯的人,又傻愣愣的,会不会被人欺负,她心底总是牵挂着。 裴琰道:“朕几年都不曾踏入后宫一次,不大清楚。昀儿清楚,他与万嫔她们有所来往。” 江云娆在马车上,问起了这五年里,从前与自己走得近那些嫔妃的生活。 裴昀能说的不多,裴琰基本不清楚,听得她心中更是波澜万千了起来。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些可爱的小糖果,糖纸上全是万茵茵给自己写的话, 大多都是很想念她,让她快些回来,大家早日团聚之类的话。 只是方才裴昀说,阖宫上下只有万茵茵知道自己还活着,裴琰是特意告诉她的,还特意让她准备了东西带过来。 江云娆沉默半刻,那眼泪止不住的往外一直滚落,两眼猩红得有些可怕。 裴昀有些被吓住了,连忙问:“阿娘,你眼睛怎么了?” 裴琰拿着干净的锦帕递了过去,昨晚他就发现江云娆的眼睛不大正常了。 今日白日一看,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因为怀念落了几滴泪罢了,怎会红肿狰狞至此? 裴琰立即道:“归冥,调转车头回沧州城,快!”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这五年,错过了她太多 江云娆还是从他手上接过了锦帕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语声有些哽咽: “不必了,莫说沧州城了,整个北境的大夫我都看过了,没用的。” 裴昀拉着她的衣袖,着急的道:“啊,那怎么办?我阿娘的眼睛那样好看,怎么会这样!” 江云娆平淡的说着:“不用管,这流泪流着流着,多流一会儿就好了。” 裴琰冷戾下眉眼,语气有些强硬道:“眼睛不好就去看,拖着拖着,以后瞎了怎么办!” 江云娆抬起那猩红的眼睛看着裴琰,粉唇浅浅的弯了弯: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吧。 咱们要快些去匈奴,因为今年是我牵头两国做的一次文化输出,朔兰那边也觉得聚一聚挺好的。 你也知道,匈奴人没有过年的习俗,但他们现在每年都在大周借给他们的这片草原上越冬, 反正不少匈奴王族都到大周来了,也就一起过一个年,两国人民该在这盛大的节日里一起乐呵乐呵,促进一下两国友谊。” 裴昀拍拍手:“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过年了。” 随即他小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可是小野哥哥没跟我一起过年,我都快到他的家乡了,他却在我的家乡。” 江云娆一下子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当年是两国要互换质子的, 现在裴昀是太子了,匈奴王储还在大周的皇宫里,不知道裴昀到了匈奴王庭会不会被扣下? 她抿了抿唇,问道: “裴琰,两国互换质子一事是不是已经搁置下了? 若是的话,能不能让小野回来?现在大周与匈奴关系这般要好,已经不需要一个小孩子来做人质了。 我是担心,一会儿昀儿让匈奴王族见到了,被留在匈奴草原怎么办?” 裴琰端着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子,淡声道:“那就书信回帝京,让裴国公安排得力的护卫,将匈奴王储送回匈奴。” 裴昀笑眯眯的道:“好啊好啊,小野哥哥也可以回自己家了!” 江云娆悄悄看了他一眼,方才都已经做好了被他呛的准备,没想到这般好说话。 她低声道:“我欠着小野母亲,匈奴大阏氏一个人情呢,今日也算还了。” 裴琰问:“欠什么人情了?” 江云娆低下了头,笑了笑:“没什么,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去往大周最北面的那片带水草原从沧州城出发,乘坐马车最快的速度也需二三日。 因为带着孩子,身后又跟着花吟几人,路上时有耽搁。 不过漫天雪景,又有小孩子在身边,还不觉无聊,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的。 裴昀掀开车帘子,探出头去,身子缩回来的时候,小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了: “阿娘,咱们是不是已经到草原了啊,现在外边都是一望无际的雪色莽原了。” 江云娆抱着他,笑道: “对,这片草原也是咱们大周的,不过咱们要明日才能到依兰草原。 那片草原就是咱们大周借给匈奴朋友们越冬的地方, 因为地势低,背后有巍峨的山脉阻挡,所以气温还比现在这地方要高一些。 也因为山体的阻挡,暴风雪就被挡在了山的外面,吹不进来。 依兰草原的河流到了冬日也不会结冰,因为地下有许多的温泉,到时候咱们可以去泡泡。” 裴昀有些颓丧的道:“从前小野哥哥就跟我说过,他们匈奴人每每到了冬日,跟走黄泉路没有多大区别。 有时候一夜醒来,牛羊就冻死了许多,匈奴子民有饿死的也有冻死的。 他说他以后当了单于,要改变这样的境地,要去找一个更温暖的地方让匈奴人安顿下来。” 江云娆摸摸他的小脑袋,语声很是温柔: “小野将来会是一个有担当的国君,希望他在大周的这几年有学到真东西。 匈奴人也不是非要迁徙才能活下来,只要学着大周一样建造城池,那便可以保匈奴百年民生。” 她之前跟着鹤兰因与大周的官员去过真正的匈奴草原,匈奴除了草原也有适宜建造城池的平原地区,只是匈奴人没有定居的习惯。 裴琰侧眸看着她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马车里就没安静过。 江云娆首先是个话多的,裴昀也算继承了这一点,倒是挺热闹的。 裴琰默默听着,探索着她这几年来的蛛丝马迹。 “你想帮助匈奴人建造城池?”裴琰问道。 江云娆也平和的回答他: “对,因为建造一座城,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前两年我听兰因说,西戎国又开始不安分,他们从西域得来了汗血宝马。 这汗血宝马比之寻常马匹高出许多,速度快,可以让骑兵的实力瞬间增强,也准备再次用骑兵抢夺大周西境的城池。 我想着若是大周真的提供了建造城池的技术, 一来,整个大周北境的生意人会与匈奴有许多做不完的生意,北境老板就会雇佣更多的工人,为北境百姓创收,也为大周创收; 二来,若真是西戎来犯,大周与匈奴这样的关系,可以直接借道匈奴西南边的草原,偷袭西戎最薄弱的边境线; 三来,若是有那一日,我可以直接跟朔兰说,让匈奴的骑兵直接先打过去,大周慢慢出兵都来得及。” 江云娆只是平淡的说着,心底已经没多少欣喜的情绪了,毕竟计划早就出来了。 她默默思量了这些事情,其实并非是做给谁看的,她甚至都没有期许过裴琰会知道。 江云娆对着马车外道: “归冥大人,前面有一家叫做出云的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边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上路,中午就可抵达依兰草原了。” 裴昀也探出头去看见了那客栈,惊讶的道:“这客栈好特别,怎么是一个个的雪堡垒?” 江云娆笑着道:“那也是你阿娘的产业,草原雪景堡垒房,里面有壁炉,很温暖的。 之前从大周前往匈奴的旅人或是商人都会在此处歇脚,尴尬的是,雪堡垒到了夏日就没了…… 这客栈修建好以后,加上人工,我亏本了……血亏。” 裴琰黑眸半垂着,敛下那眸底汹涌的神色,似乎这五年自己的确错过她的太多了。 江云娆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难过又惊讶的情绪来。 原来这五年,她不仅仅是在赚钱做生意,还在耕耘这片地广人稀的疆域。 下马车时,裴琰将手递了过来接着她,江云娆看着那手掌心中有些犹疑起来,怎么裴琰跟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匈奴特产,腹肌小狼狗 没等她反应,裴琰那双温暖的手掌已经将她接了下来。 裴昀跟在后边叫道:“阿娘,马车里有墨狐披风,你快穿上,父皇说你是天底下最怕冷的人。” 江云娆站在漫天雪地里,卷翘密集的黑色鸦羽上染了一些雪花,神色有些怔愣起来。 墨狐披风,是从前裴琰在上林苑围猎的时候专门给她猎来的。 那一年,上林苑里的墨狐,险些绝种。 裴琰道:“北境极冷,走的时候就带着一起了,本来也是你的东西。” 那墨狐披风的确异常温暖,一搭在身上以后,江云娆身子极快的暖和了起来:“多谢了。” 次日再次上路时,裴琰在马车里说道: “朕去匈奴是有旁的重要事情,你先带着昀儿去依兰草原过年,朕忙完了再来找你们。” 江云娆柔软的指腹轻轻摸着那顺滑的墨狐毛披风,觉得裴琰这一路对自己的态度是逐渐有所转变了,没有那般冷漠与凶巴巴的了。 她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裴琰道:“去找拓跋朔鸿。” 匈奴与大周结交事宜全都交给了拓跋朔兰统管,而这匈奴的单于则是忙着草原的另一头,收服各大部落来着,尚未前往依兰草原。 是以,这对兄妹并未处在一起,此次裴琰秘密到访匈奴,拓跋朔兰并不清楚。 裴昀在一边接话:“是小野哥哥的父亲,是男子,阿娘不用担心。” 江云娆看他一眼:“是不是在宫里的时候,文雪嫣文昭仪给你讲的全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裴昀:“……” 尚未抵达依兰草原,雪白莽原之际就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裴琰与江云娆的马车后也有其余人马跟了过来,是鹤兰因带着几位官员也提前出发了。 江云娆偷偷告诉他,让鹤兰因把那日出现在观海给拓跋朔兰过生辰的大周北境官员都提前都聚拢。 她有事单独问一下,所以鹤兰因也提前跟了过来。 江云娆披着墨狐披风下了马车,抬起娇软清澈的乌眸,满是笑意: “朔兰,你怎还过来迎接了,这么大的风雪,你也不怕冷。” 拓跋朔兰头戴匈奴王族的金饰,穿着一身匈奴公主的红色旗服飞奔前来。 她个高,身形矫健,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一把揽过江云娆的肩头: “哎呀,我这不是着急嘛,等着你来主持大局。 我们匈奴人又不会过年,只有牛羊与篝火晚会!” 她回头望了过去:“你这马车倒是看着挺好,里面还坐了谁?” 她贼兮兮的看着江云娆,觉得此人开窍了,还带了新人来草原悄悄欢愉一一番。 裴昀探出小脑袋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黑色的眸子转着, 看着好多好多跟自己着装不同,且满是皮毛的异族人士,好生新奇:“阿娘,这些是匈奴人吗?” 江云娆回眸笑道:“对。这位是小野的姑姑,朔兰公主,你叫……姨姨吧。” 裴昀声音软软糯糯:“公主姨姨好。” 拓跋朔兰摸了摸他粉嘟嘟的脸蛋儿笑着,顺手抓出一把黄金珠子送给他。 随即眼珠子瞪了瞪,怒道: “大周皇帝也太没意思了,你走了,他连孩子都不养了,居然给扔到北境来了。 算了算了,此次本公主特地给你带了匈奴特产,八个健壮又年轻的匈奴勇士,人高马大,才十八岁呢。 你全都带回去做你的男宠,比那大周皇帝年轻热火到哪里去了!” 裴昀摸摸头,看了看后方的马车,开始为他的老父亲辩解:“公主姨姨,我父皇其实也不是很老……” 拓跋朔兰道:“配你阿娘肯定是老了些。” 裴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面色格外的发黑,薄唇紧抿似锋刃般: “拓跋朔兰,当初在大周皇宫可真是小看你了!” 他走过来一把将拓跋朔兰搭在江云娆肩头上的手给拿来,剜了她一眼。 江云娆抿着唇,觉得有些好笑,又悄然看了裴琰一眼, 难道看在自己在北境干了这么多活儿的份儿上,裴琰还是体恤一下她这个北境打工人了? 拓跋朔兰抿了抿唇,傲着下巴:“本来也小看本公主了。” 话完,她回瞪了裴琰一眼,自己的阿兄神神秘秘不来依兰草原,一直说有贵客到,原来是这大周皇帝啊。 鹤兰因在这时走了过来,双手合上行了一礼: “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此地风雪大,臣先送公主与江老板一行抵达依兰草原,然后还要与皇上去匈奴方向,与单于有要事相商呢。” 拓跋朔兰见了鹤兰因,眼珠子有些移不开,在脑子想了半天大周女子都是怎么跟男子说话的来着。 她细声细语,做做扭捏的道:“兰因,你会回来陪人家过年吗?” 鹤兰因向后退了一步:“谢公主关心,臣身后的臣子会在匈奴过年。” 拓跋朔兰冷了脸色,拉上江云娆就走,这个鹤兰因,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裴琰在她二人背后冷声警告道: “拓跋朔兰,江云娆好歹也是太子的生母,大周未来天子的亲生母亲,你别乱来。” 拓跋朔兰瘪嘴,悄悄在江云娆耳朵边道: “他年纪又大性情又冷,若是让你回宫,千万别答应!” 她话完对着裴琰道:“皇上管的可真宽。” 临走的时候拓跋朔兰拉着鹤兰因的衣袖走到一边: “你们大周除夕那日,你能回来吗?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听说这是你们大周的习俗。” 鹤兰因缩了缩自己的衣袖,声色平淡的道:“要看皇上的安排,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拓跋朔兰扭头看着裴琰: “大周皇上,除夕那日依兰草原会有盛大的篝火晚会,是咱们匈奴准备的节目,主要还是为了男男女女在一起玩儿高兴。 此次我匈奴好男儿大多聚集在依兰草原了,你懂的吧?” 言下之意是,裴琰要是除夕那日不赶回来,这篝火晚会,就是江云娆的相亲大会。 裴琰黑眸幽沉,冷道:“兰因,咱们现在就出发。” 江云娆摸了摸墨狐的披风,不经意拽到那帝王绿翡翠珠子,细细看去居然还有裴琰的名讳。 她记得裴琰有一串翡翠佛珠,是明华皇贵妃留给他的,很是珍爱,用来保平安的。 没想到裴琰拆下来给她做了墨狐披风的坠子。 江云娆心情复杂的看着裴琰,启声道:“路上注意安全。” 她本来想说的是,我等你回来,可是终究说不出口了。 裴琰朝她点了一下头,转身上马车:“兰因,你坐朕的马车。” 鹤兰因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 几盏茶喝了下去,才发现裴琰今日饮的是酒,看得出来,他心底积蓄了不少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只是鹤兰因那日已经看见他与江云娆是从江云娆的卧室一同走出来的,想必自己的希望又再次渺茫了许多。 裴琰喝着闷酒,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讲吧,她的这五年,都说给朕听。” 鹤兰因温润的眉眼突然坚硬起来: “皇上是准备将撤藩一事彻底决议好以后,就准备带着云娆回宫了吗?” (宝宝们,给大家说件事。这几天因家中人要动一则手术,我需要一直陪同,所以没能加更,不好意思。) (另外,如果确实照顾人太忙,可能中间会请假一日,后面我会加更回来的。不过我还是尽量不断更,本书永远且绝不会烂尾太监,请大家放心。)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我不会忘记码字,大家不要忘记给我投票哦,爱你们~) 第四百八十四章 朕想听听她的这五年 裴琰侧眸,黑眸里的冷笑不达眼底:“鹤兰因,还没死心呢?” 鹤兰因靠在马车上,身子随着马车行驶摇摇晃晃起来,似漂浮的浮尘。 昏暗的光线落在他清俊温雅的容颜上,暗影浮动起来,失意覆盖了这张面容。 心心念念的不敢说,不敢逾矩的沉默的等了五年,却还是抵不过命运对他的捉弄。 这五年来,他自己都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卡,在自己羽翼尚未壮大起来之前,他根本不敢将江云娆给牵扯进来。 早知道,自己该提前将话说出来,江云娆那时还没有见到裴琰,说不定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他再次的错过了时机…… “臣不敢,臣不敢有妄念。”鹤兰因语声凄然的说了一句。 裴琰并未为难他,五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帝王职责之前,个人情愫皆要放在后边。 此次秘密北巡除了江云娆之外,还有撤藩一事。 必须要他亲自前来看一看北境天地,亲自了解所有北境情况以后,自己心中才会有所把握。 禹王裴占,大周实力最强大的一个藩王,到底是武力撤藩,还是温水煮青蛙将裴占给熬死,裴琰心中尚是存疑。 他扬着那坚毅刀削似的下巴,语声清冷着: “五年过去,她都没多看你一眼,足以证明再给你十年也没机会。 虽说朕与她都是前尘姻缘不会再续,但朕也告诉你,鹤兰因,她心里愣是一点都没有你。” 鹤兰因:“……” 裴琰道:“开始讲吧。” 鹤兰因眉眼沉了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臣,也是第二年才知道她的存在的。 起初臣只是奇怪,当年北境的税收全被禹王所把持, 且多了很多朝廷根本没有的税收项目,所以许多商人都是想方设法的偷税漏税,如此才不会造成亏本。 当年整个北境境况是非常差的,百业萧条,民不聊生。 百姓手里毫无存余,反而倒欠官府税银。在北境百姓的眼里,官府与土匪没有区别。 当时是臣手底下的人,说沧州城里有家酒馆生意极好,这家老板的税银是派人亲自送来府衙,还必须是臣手底下的人才会给。 起初臣没有注意,后来发现这税银越缴越多,不仅按时,有时候还会多给,那时才引起臣的注意。 后来臣就去了沧州一趟,命人打听一番,才知道她还活着,还来了北境。” 裴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神情算是平和:“你没问,她为何来北境?她一直最向往的生活,可是在江南。” 鹤兰因摇了摇头:“问过,她没说。 后来不知怎的,云娆的母亲嫁给了北境首富江如卿, 同样都是姓江,这个姓氏为她打了极好的掩护,裴占也没有注意到她,或许认为是哪儿来的私生女吧。 本来她一直都说,过过简单日子,消遣消遣时光就算了。 那时刚刚是大周与匈奴的合作初期,但北境又在禹王的把控之下,臣根本抽不出手来去与匈奴做一些事, 导致在最开头闹了许多不愉快出来,两国合作几近崩塌。 臣没有料到的是,云娆帮着江如卿跟匈奴那边谈成了一次棉花生意以后,拓跋朔兰与她很投缘, 就如此开启了大周与匈奴的第一次意义上的合作,她也很懂匈奴人的苦衷,所以各项合作推行起来,尽量让两边都有好处。 几次下来,匈奴对大周信任增加,往后的许多事情就很好谈了。 臣便开始全力以赴挽救北境的民生,云娆则是一直来回在大周与匈奴的边境线上,拖着整个江家的产业扶摇直上, 一年一年,说要打造北国江南。 江家本是一直受禹王控制,年年私下进贡禹王不少银钱,江如卿其实是个空壳子首富,早就被禹王给吸干了。 也是因为云娆与臣相识的关系,江家渐渐脱离禹王的掌控, 现在整座江府负责护卫的人全是臣私下训练的暗卫,以防禹王有别的心思。” 裴琰问:“这么几年,裴占都没发现她?” 鹤兰因点首: “对,云娆出行不是在马车里,就是戴了面罩,我跟她说过,裴占没死的那一天,她都得一直低调下去。 渐渐地,又开始着男装,一会儿是女子一会儿是男子,身份便更神秘了。” 鹤兰因继续回忆,说起的时候眉眼里有了些赞叹与笑意来: “她用赚来的银钱,在北境修建了各类教习手艺技术的工匠类私塾, 鼓励北境女子走出宅院自己学一门手艺,江家所有产业愿意男女平等录用, 这样一来北境就多了许多会技艺的工匠,不仅仅是在田地里务农的农民。 她还对女子极其的有同理心,让臣出了北境居民家庭管制的条例。 既然鼓励女子走出宅院,那针对有孕且有工在身的女子就不能随意赶走, 针对被丈夫赶出家门打骂的,甚至还在北境修建了属于女子的避难所。 她太奇特了,这些想法,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这几年下来,云娆在北境人,特别是女子们的心中就像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开心的时候认认臣这个父母官,其余的时候只认江老板。 皇上应该没有与她上街好好逛过,只要您跟着她去了,就知道她有多受北境子民的爱戴了。” 裴琰听了也笑了一笑: “她是有这样的魅力,走到哪儿,人心跟到哪儿。 她从前总说,生而为女,多有不易,想来也是自己有能力了,就开始帮扶旁人。 ”只是裴琰有一点是不相信的,按照他对裴占的了解,江云娆在北境的动静这么大了,不可能不知道她。 鹤兰因微微点首: “渐渐的,匈奴公主也将这些东西搬去了匈奴草原,现在匈奴女子也时常来回两国边境线, 售卖自己做的毛皮大衣,还有一些奶酪制品,风干的牛羊肉,还有一些捕猎来的兽类,来换取大周的茶叶、胭脂。 拓跋朔兰与云娆一合计,就在边境线上开辟了相当震撼的大周匈奴贸易市场。 云娆让两国官府对商品明码标价,允许略微浮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匈奴人因为物资交换问题而打杀抢劫大周人的问题了。 每月两次开市,交易数额相当惊人。 以此,大周的货币开始流入匈奴,两国现在用的是同一种货币,云娆说,货币统一,经济便是彻底共融了。 江家也看准商机,在来回的路线上开设客栈,租赁马车,她自己也赚了不少。” 裴琰听到这里,渐渐的明白,江云娆为何没有回来找她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逼裴琰给你低头 她离开自己以后,已经活得有自己,活得有责任,北境的许多人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几日其实裴琰已经有所耳闻了,北境这五年,有一半的道路都是江云娆出钱修的, 还有引流的水渠,免费发放的工匠书册,高薪聘请各地的教书先生来北境教习。 还将道路修去了匈奴草原,让那些来往边境的匈奴百姓也少走了许多弯路,促进了两国的贸易。 鹤兰因也派出的军队在边境线上维护贸易来往的安全问题。 她二人配合得如此完美默契,但这五年过去,她们并未在一起。 单凭这一点裴琰就在心中笃定,江云娆心中没有将他彻底忘却。 裴琰道:“大周这几年轻易得了去匈奴草原深处开采铁矿的准许,应该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鹤兰因笑意不减,叹道: “对,不仅仅是铁矿,还有铜矿,大周需要的黑金,通通都开辟了开采通道。 现在江老板三个字,在匈奴跟通关文牒一般的好用。 从去年开始,匈奴王族便想让她嫁入匈奴王庭,所有贵族男子随便她挑,就是看重了她的脑子与能力,想让云娆带着匈奴扶摇直上。” 裴琰那手里的酒杯一把掷在马车里的茶案上,深邃飞挑的帝王凤眼冷戾下来: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何好端端的活着,却不肯让朕知道?” 鹤兰因再次摇首:“臣不清楚,臣觉得,皇上此次回去,还是跟云娆好好说开吧。 她看起来不开心,她不能流泪,再这么下去……眼睛的视力只会一日差过一日。” 鹤兰因的眉心皱了皱: “臣还是想逾矩说一句话,云娆要不要回去,还请皇上问她一句,莫要强迫她。现在北境与匈奴之间,的确太需要她了。” 裴琰听得一颗心被生生凌迟了两次,那时常传来痛感的太阳穴,此刻又在突突的跳着了。 江云娆的眼睛怎会变成这样,而自己也已经不能说将人带走就带走了。 纵使自己身为皇帝,也无法强行将她束缚在身边了,比起自己高兴,他更愿意让江云娆自由自在的开心。 他薄唇有些苍白下来:“朕的确觉得她眼睛有问题,到底怎么了?” 鹤兰因道:“臣也不是很清楚,她不愿意说。臣只知道她有眼疾,不能轻易流泪,且到了夜里几乎看不见。” 在马车里说了许久许久,当鹤兰因再次看向裴琰的神情时,就知道皇帝前些日子胸前的气,已经满是痛了。 他就知道,裴琰听不得这些,只要听了,便再也刚硬不起来半分。 裴琰的马车在风雪里走了几日后便抵达匈奴王庭,他之所以要亲自来找拓跋朔鸿,还有西戎国的事情需要当面聊。 那西戎几次三番来犯,趁着大周与匈奴交好,他便动了瓜分西戎领土的心,为大周西境永绝后患。 西戎国的矿产资源比匈奴更丰富,将其南北一分为二,北面给匈奴,南边并入大周版图,也算是一项伟业了。 江山大业,能够开垦疆域的君王,一定会在史书之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且也可以永久的铲除一颗毒瘤,让将来裴昀登基继位以后,不必再像自己一般呕心沥血,他只需要享受太平盛世就够了。 只是念及自己与江云娆的事情,裴琰深邃漆黑的眉眼低压,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直线,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二人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 依兰草原上给大周人搭建的帐篷已经被匈奴人给搭建好了,大周这边过去的人则是在负责贴春联与剪窗花。 除夕那晚,依兰草原会很热闹,还有一场极为盛大的篝火晚会,江云娆也从大周买了不少烟花带过去。 她这几日不敢闲着,一直在观察,凝神观察着: “花吟,你再仔细看看,这几位从大周过来的官员,是否都是那日出现在观海给拓跋公主过生辰的人?” 花吟抬眼望了过去,这些官员都坐在一处吃吃喝喝,想了想: “是的,都是这些来往于大周匈奴边境的大人们,都来了。怎么了老板,您这几日怎一直在观察这些大人们?” 江云娆盯着那些人瞧着,十人里,九人都有胡须,还有一人身形肥硕,那肯定不是那晚那个男子。 她记得那晚那个男子没有胡须,宽肩窄腰,身形是精瘦带有肌肉的,似乎不在这群人里: “那日观海就这些人了,还有没有旁人?” 花吟道:“就还有鹤大人,没有了。” 她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不对,那日鹤大人好似还去接应了一位朋友的,坐在二楼,您记得吗?” 江云娆拍了一下脑袋,醒悟道: “唉,我想起了,那个身着紫色衣袍的公子。” 那日自己险些被绊倒,还是那紫袍公子扶了一下她呢。 整个观海,可就只剩下此人了。 江云娆咬着牙:“等鹤兰因回来,你赶紧告诉我,我是得去问问到底是谁,这么神神秘秘肯定有猫腻。” 可说完这话后,她便有些后怕了,万一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万一被旁人知道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种事情,事过以后,都是装死的。 可是江云娆心中仍有不甘,她总是觉得那人那晚有带着一股报复她的心态,她浑身上下可是疼了好些日子,会不会是什么熟人? 此刻正在暗地里嘲笑她,被人乘人之危了。 次日,篝火晚会的东西准备得大差不差,大家都闲了下来待在帐篷里。 江云娆神情恹恹,还在纠结要不要知道那人是谁的时候,就被拓跋朔兰的动静给惊得回了神: “哎呀,带孩子太累了。昀儿,你自己玩儿去吧。” 拓跋朔兰带着裴昀在外边骑了几天的马,可把她给累惨了。 她倒了一碗马奶酒咕噜噜的吞了下来,大步走了过来坐下: “你这孩子被大周皇帝养得挺不错啊,聪明,性格也好,太可爱了,你都没夸人家几句?” 江云娆拿着火钳拨了拨面前的柴火堆,懒懒的道: “夸什么,裴琰恨死我了,少说话触他霉头的好,免得以后为难我赚钱。” 拓跋朔兰扭头看了过来,惊讶的道:“大周皇帝恨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蹭了蹭江云娆的肩膀,贼兮兮的道: “我觉得,大周皇帝肯定不恨你,是气你还活着却消失了五年。 他毕竟是皇帝,肯定不可能一见了你就苦苦哀求和好,这事儿,我在我阿兄身上见过,一模一样。 以后我阿兄因为嫂嫂离家出走,本来跑了大半个草原去追, 我以为会将人哄回来,结果见了面就说要捆了我嫂嫂去做马奴,还要砍她头呢。” 江云娆瘪瘪嘴,少有的郁闷: “他气的话,那我就更委屈了,我回去又是罪人身份,又得将从前的路再走一遍,太痛苦了。” 拓跋朔兰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有些激动:“我姐妹不能委屈! 这样,我想好了一个法子逼一逼那大周皇帝主动给你低头,他气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委屈。 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她就急匆匆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江云娆一下子的也站起身,有些紧张的问:“什么法子啊,玩儿过火了我可怕收不了尾啊!” (重大喜讯:家人们,书旗要为本书做精美插图了,会将男女主角以及重要配角通过绘画形式演绎出来! 好像知道咱们皇上与云娆画出来会是什么样子,里面还会有高燃场面呈现,类似于漫画版! 上线了我会告诉大家,咱们一起期待一起下吧!) (除了男女主大家还想看哪些配角,可以跟我留言哦。) 第四百八十六章 江云舟突然回来送礼 拓跋朔兰站在帐篷的门帘前,胸有成竹的道: “放心吧,本公主治不张嘴男人的法子多得很。 我阿兄从前就这样,就是喜欢闷着,让身边人去猜,这大抵是君王彼此的相通之处吧。 我们匈奴人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不出来不就行了吗,就喜欢憋着。” 江云娆也算是了解拓跋朔兰此人的,为人仗义,但有时候做事吧,还是风风火火喜欢冒险,她还是有些担心的道: “你稍微委婉点,我现在能不能像从前一般套住裴琰的怒意,我可没把握。 若是玩儿过头了,裴琰疯起来,十匹马都拉不住。” 拓跋朔兰扬了扬下巴:“你且等着,他们明日就回来,我现在就去安排。” 江云娆窝在帐篷里,将墨狐的披风裹在身上,正准备倒在榻上睡一个美美的美容觉,帐子外便来了人。 李慕华戴着雪色狐毛的帽子,肩头上还染了一些落雪,霜气浓浓的站在门前,一脸愁云: “云娆,你弟弟他突然来了。” 江云娆一下子又坐起了身子:“云舟?快要一年都不曾见到他了,怎突然跑到两国联谊的大本营来了?” 她连忙下了床走了过来,又道:“人呢,我要见见他。这孩子,我有正事儿跟他说呢。” 江云娆母女俩一直都清楚江云舟跟着江归鸿在帮着裴占做事,她们一直让江云舟回来,过过简单日子,少跟着禹王作恶,他愣是不听。 李慕华两眼垂了下去: “来送了两份新年礼物,你一份我一份,放下便走了。 你说这孩子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心跟着江归鸿那厮帮着禹王,跟你跟我都生分了,一年也才回来个一次。” 江云娆与李慕华走到了帐子外,抬眼看着漫天的雪花,吩咐花吟道: “策快马将云舟追回来,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必须回来,要不然就不要认我这个姐姐了。” 花吟这几年的马术练得极好,跟着江云娆起初来回这边境线上,不会骑马那肯定是不行的。 花吟的马术,愣是比江云娆的还要好些,听花吟私下里说是江涟又带着她专门练习过。 这几年花吟也已经脱了奴籍的身份,一边看着观海,一边打理着江云娆手底下的事情,整个人都像是蜕变了一般。 花吟略粗的浓眉轻皱,从前有些婴儿肥的包子脸不再,下巴的轮廓倒是分明了不少。 她没犹豫,转身就去了马厩方向,一身干练:“好,我这就去!” 江云娆收回目光后,问道: “阿娘,几年前我跟你提过云舟的那件事,那时你说包在你身上,一定治好,您到底怎么治好的?” 最开始抵达北境的时候,江云舟还不是这个样子,与江云娆日日都待在一起。 是江云娆发现了端倪,江云舟自己也不收敛那些浑话,江云娆便找到了李慕华说这件事。 她觉得江云舟是年纪太小了,分不清楚这些细腻的情感来,李慕华便说,包在她的身上,一定治好。 李慕华冷哼一声: “这小子,从前喜欢一条小狗都说要娶狗为妻,喜欢鹅也说娶为妻,喜欢什么就想搬回家,死脑筋。 我啊,知道以后便带着他上街去算命,提前给了算命先生一些银钱,让帮着解决一下。 那算命先生边说,云舟八字克你,待在一起容易发生血光之灾, 刚好那日回去你就在厨房里划破了手指,自那日后他便离开咱们在湖边买的小家,就这么越来越少回家了。” 江云娆抿了抿唇那冰凉的粉唇,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还搞上了玄学这一套,还真是绝。怪不得云舟不敢与我近处,原是信了这东西。” 花吟策马在茫茫雪原之上狂奔,那一袭过年才穿的红色披风在雪色里像极了一点朱砂痣。 她策马速度极快,看见了骑着马走得慢悠悠的江云舟:“大公子,大公子且等等。” 江云舟听见是花吟的声音,便停下了马,调头转身看了过去。 五年过去,江云舟常年深山练兵,有着极为残酷的训练,那少年稚气早就已经不在他那坚毅成熟的面庞之上了。 身上的墨蓝色窄袖锦袍,衬得人多了一些沉稳,身形也魁梧了不少,远远瞧去便是一位生猛武将。 “花吟,找我作甚?” “大公子,大小姐让您回去一起过年。大小姐说了,您要是不回去,就别认她这个姐姐了。” 花吟勒住缰绳,人还有些喘气,顺手从马背一侧取了马奶酒扔给他。 江云舟接过那马奶酒喝了两口,虚了虚眼:“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 花吟已经一年不曾见过江云舟了,从前默默仰望,此刻也还是在仰望。 她心底有些着急:“大公子,大过年您还有什么事,一起回去吧。您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咱们一起不好吗?” 江云舟又喝了几口马奶酒,染了不少风霜与人命的眸子里,格外寒凉:“不必了,你们过就是,我走了。” 花吟吼道:“大公子!” 江云舟本来已经转身,又将身子转了回来看着花吟,一脸的平静: “花吟,以后别再悄悄派人送东西到华阳城的江府了,我没有回沧州城的江府,也没回华阳城的江府。 你的心意我知道,你还是择一位良人吧,我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必再在我身上耽搁时间。” 花吟眸眶一酸,声音有些凄楚下来:“是大公子觉得花吟配不上您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告诉姐姐让她尽快离开北境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道: “花吟从未肖想过正室之位的,花吟只是想得大公子青睐,哪怕名分,名分不是正室,花吟也不会有怨言。” 花吟这几年悄悄的给江云舟送了许多东西去。 有衣裳,有她亲自做的军靴,还有沧州城她发现的好吃的,都会派人送去华阳城。 但江云舟从来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有一年,这些东西都会送了回来,江涟去接的。 江云舟道:“哪个姑娘不想做正室的,做妾便是毁了一辈子。 花吟,我对你毫无男女之情,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你赶紧回去吧。” 他知道花吟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也知道花吟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关注, 可他不愿花吟再继续这样下去,所以将话说得极为决绝,不再给她半点幻想。 花吟看着江云舟的背影,咬着牙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回来,你在暗自帮你姐姐挡暗箭对不对?” 江云舟这一刻勒住了缰绳,语声有些低沉:“花吟,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花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扬起那被冻得通红的脸看着马上的江云舟: “大小姐跟我提过好几次了,说她在北境这么大的动静,禹王不可能不知道。 虽说现在皇上与大小姐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禹王也不会利用大小姐去要挟皇上, 但是按照禹王的习性,一个能为北境带来如此大收益之人,怎会毫无拉拢,或是要挟为其效命的行为? 禹王可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北境最会赚钱的人投入鹤大人门下,所以大小姐一直说跟您有关系! 大公子,您赶紧回来吧,跟着禹王做事太危险了,大小姐一直担心您的安危,这朝廷早晚会收拾禹王,皇上人都到北境了!” 江云舟勾下身子,阴冷的看着她:“花吟,皇上到北境了?” 花吟猛地一下捂住了嘴,糟糕,皇帝是秘密北巡,身份是不能泄露的,现在一不小心告诉了江云舟,他告诉了禹王可如何是好? “没有,我乱说的。”她心绪的将眼睛垂了下去。 江云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姐姐,现在对皇上是什么态度?” 花吟心猛缩了一下,害怕的道: “大公子,我错了,我……求您,别告诉禹王,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皇上跟太子爷都到北境了,太子爷可是大小姐的亲生骨肉,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求您别说出去。” 江云舟神色凝重着:“我就问你一句,我姐姐对皇上还有感情吗?她到底怎么想的?” 花吟咬着下嘴唇,小声的说:“大小姐从未放下过皇上,无论皇上来不来北境,她都不曾忘记过。” 江云舟抿紧了双唇,清冽的神色里有些复杂来,语声低沉着: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还有,若皇上对我姐姐还有感情在,让我姐姐尽快离开北境,跟着皇上离开吧。” 花吟不解的看着他:“啊,什么意思,是不是禹王又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 江云舟手掌勒着缰绳猛地策马,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将话带到,一定带到!” 这几年来,江云娆之所以能在大周与匈奴的边境线上风生水起,是因为头上悬了三张保命符。 对外有拓跋朔兰的匈奴外交势力,对内有鹤兰因官场势力护着,另一条便是手握禹王重兵的江云舟,被这股军方势力也给护着。 这才一直以来,她都算安全,没出什么大事。 只是这税收翻了三百倍以后,江云舟也感觉到裴占开始真正的注意到江云娆了, 但好在江云舟已经是禹王手底下的心腹将领之首,裴占并不敢直接对江云娆做个什么。 花吟看着江云舟策马离去,无助的低下了头,心尖酸酸的。 江云舟不喜欢她,她做什么,江云舟都不会喜欢。 是自己高攀了,江云舟从前可是世家里的嫡公子,自己到底是在期许个什么呢。 江涟策马而来,眉眼沉沉的望着她:“花吟,早些回去吧,下大雪了。” 花吟转身上马:“好。” 江涟道:“大公子没有回去没关系,我陪你走回去的路。” 花吟将头低着,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被宫里的人陷害入了牢狱,在要险些被人折辱之前,是江云舟破门而入救了她。 只那一次,在花吟心里,这便是英雄的模样。 她总是在暗地里偷偷窥探江云舟,却从未敢有何觊觎之心, 直到自己不再是奴婢,而江家也不再是世家的时候,她才渐渐敢抬起眼睛看江云舟一眼的。 此事,这么多年来,就连江云娆都不知道,她隐藏得极好。 二人皆是沉默的回了依兰草原的大本营。 一路上,江涟有些欲言又止。 江云娆曾主动问过他,既然决定要留在北境了,那可是要想着帮着相看一门好的婚事,将自己的小家给拉扯起来,好在北境扎根。 江云娆还将江涟介绍到了沧州城官府里,负责北境与匈奴贸易市场安防一事,算了博了个小小功名,也是个官身了。 他那时便提起了花吟,再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依兰草原背后的山脉将寒彻冻骨的狂风给挡去了不少,在那大本营的后方不远处,蕴藏着几处万年雪地温泉。 再是寒风暴雪的天气,再是江河结冰的日子, 唯有这几处生长在雪地之间的蓝色温泉正腾腾的冒着热气,似仙雾一般在缠绕而上,将温泉周围的雪水都给化开了去。 江云娆昨晚被拓跋朔兰给自己的选的八个男宠闹腾了一夜, 她躲都躲不赢,今日她便悄悄来了雪地温泉泡泡温泉,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没成想,那人居然还赖上自己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抱抱吧裴琰(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加长版|真诚拉票中~】 芙蓉美人娇软,懒懒闭着双眸靠在雪地温泉壁边,被温泉熏蒸得娇艳欲滴的嫣红粉唇微微长着,在冰冷的空气里突出白白雾气来。 娇憨绯红的面颊缓缓滑落几滴汗珠,从泛红的脸上一滴一滴流至雪白的玉颈。 昳丽清媚的姿容,放在整个匈奴与北境之间,都是极为出挑的。 比之从前的青春稚嫩倒是多了几丝轻熟韵味来,似蜜桃成熟时,软糯香甜,格外诱人。 香肩披着白色薄纱覆在温泉之上,她身子动了动,缓缓睁开水汪汪的乌眸,猛地瞳孔缩了一下:“你怎又来了!” 温泉池子外边按照江云娆的意思撑起了一层半透明的幔帘,之前匈奴人过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东西的。 她依旧能看清楚外边那匈奴男子,是昨晚拓跋朔兰给自己安排的男宠。 还是个会大周官话,长相格外野肆俊美的男宠,只有十八岁,性子活泼,像个心思单纯的小狼狗。 那男宠叫做阿叱勒,跪在帘子外: “江老板,按照匈奴规矩,昨晚我就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认账,比如将我收入帐子里,我会好好伺候的你。 我有使不完的力气,人年轻,你随便怎么使唤我都行。” 江云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连忙解释道: “不是,昨晚的事情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是大周人,不讲你们匈奴规矩,这不算数的。” 阿叱勒道:“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我只能去死。” 江云娆:“……” 阿叱勒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你是谁,你不能看我女主子泡温泉!” 裴琰紧赶慢赶的赶回来,便听见这一席话。 那披着黑色墨狐披风的帝王,修身身影如一道黑色的冷光压了过来,一道浓黑的暗影盖在这男宠脸上。 裴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深邃的黑眸里满是杀气:“归冥,将他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阿叱勒高呼道:“你是主子的另一个男宠吧,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只求一个名分。” 裴琰:“把脑袋拧两圈。” 裴琰幽沉的语声传了过来,江云娆连忙从池子里走了上来,从衣架上取了厚厚的长袍穿好走了出去。 还没开口说第一句话,阿叱勒见着她就扑了过来:“主子,救我,我怕!” 江云娆连忙解释道: “裴琰,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文化差异带来的误会,这……” 裴琰素日里冷白的面色此刻被怒意涨红,低吼道:“江云娆,就这么几日,你都等不及了是吗?” 阿叱勒咬着牙,不依不饶的道:“你凶我主子,我跟你拼命!” 归冥看着这男宠就要朝着裴琰扑了上去,他连忙将人一脚踩在地上,拉出了长刀: “皇上,此等污秽之人,臣提远点儿杀吧。” 江云娆急声道:“不准在依兰草原屠杀匈奴人,传出去会出大事儿的!” 阿叱勒人高马大的一个壮汉,此刻跪在地上娇滴滴的泣道:“谢主子救我,我决定一辈子跟着主子了。” 江云娆看着他:“你先下去吧,赶紧走。” 裴琰一路拽着江云娆的手臂,将人拉回了大本营的帐子里,一把推倒在了床上坐着。 裴琰站在床沿边,勾下身子抵近她,江云娆清晰的看见裴琰额角的青筋都给鼓了出来。 “江云娆,你离开皇宫五年,朕一次选秀都没有,你倒还开始豢养男宠了?你就这么等不及,到处找男人了?” 这一刻,裴琰只觉天都塌了,气得上半身都在微微发抖起来。那眼里的凶狠冷意,蔓延了整个帐篷。 江云娆坐在床上连连往后退,赶忙摇头: “没有,真没有,那不是我的男宠。 就是他们匈奴的习俗,我无意间捡到一条腰带,他就说是我的人了。” 裴琰冷道:“你成日跟着拓跋朔兰混,她整日想着给你介绍匈奴男人,这五年,你就没要过一个男人?” 江云娆看着裴琰凶巴巴的样子,哪里是跟她好好说话的模样,心中来气,娇红的腮帮子鼓着: “皇上不是说气我吗,已经放下了我们之前的曾经吗? 既然皇上都放下了,那我有权利追逐自己的幸福啊。 上次在江府,你自己说了什么,难道都忘了吗?” 裴琰舌尖抵着后齿,恨不得将江云娆生吞活剥了: “你的意思是,这五年,你到处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甘寂寞,豢养男宠,对吧?” 江云娆从床上走下来,走到圆桌前猛喝了几口凉茶,气得眼睛发红: “对,是,我江云娆也有自己的后宫!这五年来,凭什么你在皇宫里三宫六院,美人成群,我就要过尼姑生活啊?” 帐子外,裴昀蹲在外边,用勺子挖着烤红薯尖着耳朵听着,吵起来了这是。 连忙起身跑到拓跋朔兰的帐篷里禀报:“报告公主姨姨,已经吵起来了,怎么办啊?” 拓跋朔兰将双腿搭在长桌上,一手拿着小茶壶,悠闲的道:“不急,问题不大。大周太子,再探再报。” “好的,公主姨姨殿下!”裴昀小短腿又跑了回来,继续在帐子下听着。 裴琰漆黑的眉眼低压下来,怒道:“朕从未踏足过后宫一次,若说那龙床上还有另一人,便是你抛弃的自己的亲生孩子。” 江云娆冷笑:“皇上三宫六院去没去过,谁知道啊。” 裴琰道:“朕去没去过后宫,自有《彤史》记录,与谁,在哪一日,几时,都会有明确的记载。 你呢,都自己承认了,在外边找男人了。 你在北境快活,朕一个人在皇宫里一边上朝治国,一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孩子喂大,你有点良心吗? 朕都到北境了,你还当着朕的面找男宠,是觉得朕真的不会被你气死吗?” 裴昀急得在外团团转,忍不住的跑了进来: “父皇,儿臣小时候真的是被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吗,您为什么给我吃这种东西啊?” 江云娆见裴琰怒火中烧,连忙将裴昀拉开,推出了帐篷里。 她咬着嘴唇,将那双水汪汪的乌眸给低垂了下去: “你不是说不在乎我了吗,还来这么着急干嘛。都不在乎了,还至于被气死吗?” 裴琰有些失控的吼道: “朕千里迢迢从帝京跑死三匹马来找你,放下朝政,放着龙椅不坐的找你,就是来问你一句,你抛夫弃子五年这笔账怎么算? 朕心底憋着气,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见朕,即便不回来,让朕知道你活着,让孩子知道你活着,这件事很难吗? 江云娆,你果真是有害死朕的本领,朕今日的确是要被气死了!” 江云娆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伤心难过的看着崩溃的裴琰,喉咙酸意袭来: “裴琰你别气了,我抱抱你好不好?” 第四百八十九章 真是个没良心的 裴琰生气的将墨狐披风扯开,用力,带着愤恨的将披风一把扔在地上, 转身坐在宽椅之上,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恨不得去将那匈奴男宠给碎尸万段。 五年了,竟是这样的结果。 怪不得不回来,找十个八个男宠,开一个自己的后宫,她自然是不想回来了! “抱什么抱,朕是那种你想抱一下就能近身的吗?你以为朕是你,如此的饥不择食。” 裴琰横了一眼她,杀气四溢的眸光似刀锋一般刮过她的面颊。 她见裴琰面色涨红得是有些难看了,软了声音道: “我没有找男宠,昨晚什么都没有,我保证。你不信的话,就去问昀儿,昨晚他还在我床上尿床的呢,咱们母子睡一起的。” 裴昀在帐子外边,难堪的闭了闭眼,一手按着额头,老丢脸了……从皇宫尿床尿到了北境了,他大周太子爷不要面子的吗? 裴琰道:“除了昨晚,你敢用昀儿这辈子的姻缘对天发誓,从未背叛过朕一次吗?” 裴昀在外尖着耳朵听着,不是,父皇你……拿我的姻缘做赌干嘛呀? 他的好父皇,可真会啊,真是气死了。 裴昀连连摇头,起身便跑开了,再听下去,母子情分,父子情分都快要没了。 江云娆那本来被温泉熏蒸得绯红的面颊此刻渐渐血色退了下去, 在一个月以前,她自然是敢的,可是那日观海一事后,她就没有这个底气了。 乌眸低垂,下巴也勾着,明显的心虚模样。 裴琰应对满朝文武多年,谁心底想什么,有着什么情绪,从脸上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笑意幽凉的摇了摇头:“好了,你不必发誓了,朕什么都清楚了。” 江云娆也在心底叹了气:“你还是恨我吧。” 她勾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裴琰的披风拿了过来,轻轻的放在他的双腿上, 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毕竟是自己那日酒后误事,也无法坦然面对裴琰了。 她隐隐约约想起那晚在观海,自己一开始是抵抗过的,还叫人滚来着,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以为那人是裴琰,才这样着了道的。 裴琰的心似被巨石碾压着一般的沉重,又痛苦又悲愤。 他看见江云娆的眼睛又开始发红了,咬了咬牙,恨道: “罢了,你恐是此生都没想过要回宫的。你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只是你这眼睛,是准备等着瞎了,还是跟朕回宫找李文年看看? 李文年是治疗眼疾的圣手,大抵有些法子。等你眼睛看好了,你自己再走,朕绝不拦你,也不会再要你。” 江云娆心底肯定是想将眼睛彻底被治好的,小声的问:“那你多久回宫,我也想回去试试。这眼睛到了晚上,是有等于无。” 裴琰语声冷漠:“朕在北境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快的话,开春后就会离开。” 江云娆手指攥着那雪白的长袍,揉过来揉过去:“我,我……考虑考虑吧,现在还不好走。” 若真的要回去医治眼睛,那北境的一切人事安排她也要尽早安排了,不能随意撂挑子一走了之。 等眼睛治好了她再回来的时候,也不至于一团乱。 裴琰狠狠剜了她一眼:“真是个没良心的。” 话完便起身气呼呼的离开了,重重出了一口气,对着外边的归冥吩咐道: “朕回帐子里换一身衣服,然后去匈奴公主的帐子一趟,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谈,一会儿你让鹤都护也过来。” 江云娆心底大喊无语,巴不得将自己一把推进雪地里冻成冰棍,想想算了,她还是怕冷。 谁想到她会与裴琰重逢,谁又会想到自己在观海找了个小倌儿,烦死了。 没有哪个皇帝是能接受这些的,她或许这辈子都与裴琰有过不去的坎儿了。 她拖着疲软的身子去了拓跋朔兰的帐篷那边,走到门口就将看守的士兵唤退,以下的发现不便让旁人听见。 她一脸黑气的走了进来:“朔兰,玩儿砸了,这下好了吧……” 拓跋朔兰正在那里给鹤兰因准备新年礼物,是一件白虎毛的被子,冬日里只要这薄薄的一层,再是冰天雪地,夜里都不会冷。 她知道鹤兰因日子过得朴素,所以就准备送他被子。 当然,这话是她之前问的江云娆,送什么能表达长长久久。 江云娆歪着头想了一个俗气的谐音梗,送被子吧,一辈子,自然就长长久久了。 她回神道:“怎么了,这都没低头,阿叱勒这么死脑筋的人,应该全力以赴了吧?” 那腰带就是拓跋朔兰安排的,阿叱勒是手底下有名的犟牛,谁拿了他金腰带,他就认谁为主子。 打仗,护卫安全,床第之间的伺候样样精通。 江云娆摇摇头,人有些沮丧,从未有过的无力,她乌眸里的水雾淡淡氤氲起来: “他什么都说了,来北境也是为了找我,还说自己五年来都没去过后宫一次,心心念念的带着孩子长大,又当爹又当娘。 裴琰一直怨我,为什么活着也不回去,即便是不回去,也该让他知道自己活着。 我知道他的心了,可是我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拓跋朔兰看着江云娆开始发红的眼梢,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我告诉你啊江云娆,你可千万别哭,你那眼睛一落泪,我都害怕。 你家大周皇帝不是都说了心心念念着你吗,你怎还是不开心?” 江云娆对自己犯下的无耻之事难以启齿,虽然自己是个现代人, 没什么所谓的刻板贞操观念,可这又不是换男朋友的那种概念,心底还是觉得不大好。 比起裴琰的守身如玉,兢兢业业带大孩子,她已经心存愧疚了。 拓跋朔兰揪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她: “我跟你打交道五年,你什么脾性我还不清楚? 你这表情分明写着愧疚与纠结,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周皇帝的事情?” 江云娆扶着额头:“行吧,我告诉你。 你在观海过生辰那晚,我被你身边的几个匈奴贵族给灌醉了,上了二楼就跟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她止住了嘴,眨眨眼,心死的看着拓跋朔兰。 拓跋朔兰笑了出来:“你跟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一夜欢好? 行啊江云娆,这五年里你不是过得最素的那一个吗?还悄咪咪去偷吃去了。 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匈奴贵族男儿,还给你安排了男宠,这五年里,你可是一个没要啊。 再说了,你喝醉又不是那一次,怎么就跟一个陌生男子搅和在一起了。” 江云娆咬着牙,将手里的茶杯攥得要快捏碎: “是嘛是嘛,我偷吃,我的确无耻了一次。 但是,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有点像他,我才着了他的道。我发誓,就这么一次,再多一次,我天打五雷轰!” 帐子外立着一道人影,站了一会儿了,背着手一直听着。 第四百九十章 朕知道怎么讨债了 江云娆在帐子里来回踱步,拧眉说着: “朔兰,我说的是真的!全天下的男子,除了裴琰,旁的人我也瞧不上。” 外面的那道人影听见这话,胸腔的火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那一直低压的嘴角,此刻开始微微上扬了。 福康公公看了一眼皇帝,也笑了笑,小声的说:“皇上您看,这不都是些误会吗?” 裴琰继续听着里面的声音传至耳畔,锋利的眉骨舒展开来几分。 “这五年里,我不是不想回去,我是不敢回去。 这些悄悄话,咱们从前躺在草原的草地里,都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你也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他,从未放下过,我想他念着他,一直念了五年。 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方才就吵起来了。” 江云娆将眸底的泪给逼了回去,心底泛出酸水来,气死自己,也气死裴琰了。 裴琰在帐子外听着,还想了五年,想了五年怎么不回去找他?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知道错了,开始后悔了。 裴琰不由得冷哼一声,再听听看。 拓跋朔兰也叹了一口气: “唉,我知道,你大抵是因为太想大周皇帝了,所以才这么乱来了一次。 不过没关系,你跟他当时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在外面做了什么又如何了? 只要你不杀人放火,做背叛两国的事情,其余的事情我绝对支持你! 不就是一个小倌儿吗,你死不承认就是了。” 江云娆坐在拓跋朔兰帐子里的火堆前烤着火,暗恨道: “就是心里头不得劲,烦死了。那趁人之危的男的,若是被我找到,一定将其碎尸万段,阉了他!” 拓跋朔兰:“行,阉了他,我给你递刀!” 不过她顿了顿又道: “只是这几年你也过得不似外人看见的那么容易,你性子也不是一个喜欢一直拼命干活儿的人,若说为什么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某人嘛。 不过我觉得,你最好是不要跟着大周皇帝回去,北境和匈奴,没有哪一边愿意你走。 你想想当初我去大周和亲的时候,你都怎么劝我的,外边自有广阔天地,待在宫墙里,能做什么出来? 你回去,还要面对三宫六院嫔妃对你的算计,那魏皇后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回去干嘛啊回去?” 江云娆眼巴巴的看了她一眼: “皇宫里,除了有恶人,也还有我怀念的那几位交好的朋友们,也不知道这几年她们过得怎样了。 还有便是我真的想回去治治我的眼睛,怕再过几年白日里的视力也不好了。 整个北境也没个得力的大夫,裴琰说宫里的李文年是治眼睛圣手,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你知道的,我可爱惜我自己了。” 拓跋朔兰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回去,大周皇宫里恐怕又是一番动荡。” 江云娆叹道:“唉,我治好了眼睛就回来,咱们的酒还没喝完呢。” 拓跋朔兰:“成,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裴琰在外听着听着越来越不对劲,这个拓跋朔兰,好似巴不得江云娆不要跟着自己回去,越聊越偏了,还要接走她? 她是匈奴人还是大周人,这匈奴公主不行……他按住心底里的气,低声说了一句:“福康,朕知道如何讨债了。”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问:“皇上意欲何为?” 裴琰薄唇微微勾起:“得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带回去,以后再不跟朕闹腾一句。 此次朕来到北境,你也看见了,江云娆脾气见长,是该好好压一压她,以振夫纲。” 福康公公欲言又止起来,瘪了瘪嘴。 从前皇贵妃脾气没见长的时候,皇帝也没振得了夫纲,在天元宫都被皇贵妃生气骂过好几次,连句嘴都不知道怎么还。 现在脾气长了好些,他还有这机会?哪次不是他服软,真是的,还没他这个老头子清醒。 裴琰冷道:“你瞧不起朕?” 福康公公笑嘻嘻的道:“没有没有,奴才不敢,皇上这次必须得给皇贵妃一点颜色瞧瞧,奴才拭目以待!” 裴琰冷戾的眉骨微挑,看了福康公公一眼后,福康公公连忙在外唤道: “公主殿下可在,奴才代皇上前来问您一句,现在可空闲,有要事相商。” 江云娆听见是裴琰要来找,一下子止住了嘴,抿了抿唇:“你们先说吧,我先走了。” 拓跋朔兰点点头:“好。” 江云娆走出帐子的时候都不敢看裴琰一下,默默走掉,裴琰在背后道: “你这么闲,也不去看看孩子,一会儿他又在雪地里玩儿着凉了。” 江云娆顿了顿脚步,语气格外顺从:“哦,我马上就去……” 裴琰看着她那畏畏缩缩的背影,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的确有正事要讲,鹤兰因刚才也到了,二人一同入了拓跋朔兰的王帐。 拓跋朔兰看见鹤兰因也在,心底暗恨,早知道抹点儿胭脂在脸上了,又给忘了。 江云娆之前还送了她好多胭脂水粉,还有一些美白养颜的东西,她一样都没用来着,嫌麻烦。 鹤兰因走进来一脸平静:“参见公主殿下。” 裴琰则是一脸阴沉:“你以后少跟江云娆说些有的没的,快被你带坏了。 还有你那些男宠,离她远点儿,那个叫什么阿叱勒的,赶紧扔出依兰草原!” 拓跋朔兰靠在主位上,淡淡的道:“王帐不说私事儿,大周皇上说正事儿吧。” 裴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匈奴单于,你的王兄已经病得不能下地了,你可知晓?” 拓跋朔兰脸上的轻松神色一下子消散了下去,斜斜靠着的身子一下子端正了起来,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你说什么,我阿兄病得不能下地了? 你们去找他,不是说那支军队的事情吗,怎我阿兄一下子就病了?” 裴琰清俊的面容严肃起来,已恢复那帝王自持的清贵与威仪: “你阿兄并未细讲,是朕与鹤都护前往匈奴草原自己看见的。 此事涉及到你们匈奴内政,朕不便干预,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回去问。 今晚是篝火晚会,你可明日启程。朕好心提醒你,你们匈奴似有动荡。” 裴琰又在与拓跋朔兰说了几句,她也是个心底挂不住事情的人,眼看着就要崩溃,还是好心安慰了几句。 但是裴琰发现自己没有江云娆安慰人,就没再说下去了。 午后,裴琰说自己的帐子被风雪吹垮了,顺势搬到了江云娆的那帐篷里面去。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他:“今晚还要一起睡吗,不大合适吧?” 她已经做好了跟裴琰划清界限的准备了,这个坎儿裴琰过不去的话,以后这辈子都会膈应。 裴琰大步走了过来,挑着长眉,深邃的黑眸笑意不明的望着她: “江云娆,朕如果这次还打算原谅你的话,那你准备怎么回应朕?” 第四百九十一章 你知道朕怎么忍过来的吗 江云娆愣在了原处,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啊,原谅?” 裴琰斜睨着她,语气冷硬:“朕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想跟你大吵大闹,以免影响他的成长。” 江云娆站在桌边,手里的茶壶举着给他倒茶,倒着倒着,茶水流了一桌子。 裴琰看着那滴落在地的茶水,笑道:“怎么,又在心底觉得朕是个没骨气的男人了?” 江云娆手一抖,顺着他的眼光才发现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了,她连忙将茶壶放下,将头低着: “没有,是我做得不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她端着茶杯走过来,伸手朝他递了过来,盈盈泛光的乌眸扑闪了一下,平日的硬气是少了那么几分。 江云娆是没有想到,都这样了,裴琰还能原谅,她都没脸见人了。 裴琰身子慵懒的靠在木椅上,他垂眸看了一眼那茶杯,慢慢伸出手臂端了过来抿了一小口: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亏欠朕就好,自己慢慢还债,拿出你的诚意来。” 江云娆低着头,声音极小:“我知道了,这件事本来也是我有错在先,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裴琰唇角勾了勾,眉眼微挑着:“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朕?” 江云娆揉搓着自己的衣袖摆,有些艰难的道:“大不了,我将我金库里的黄金分一半给你!” 她凝白如玉的面颊都红了一红,看得出来是下了血本了。 可不曾想,裴琰却冷笑一声:“朕是皇帝,坐拥天下,要你的金库做什么?” 江云娆舔了舔唇瓣,想了半天也没好主意:“那怎么补偿,给钱你不要,我还能给什么?” 裴琰又抿了一口淡茶,在嘴里慢慢品味着,语气不冷不淡: “以后朕说往东,你不能往西;不能顶嘴;不能无故消失。总而言之,以后朕说什么是什么,明白了吗?” 江云娆迟疑起来,还不如给钱……太没尊严了,万一裴琰折磨她怎么办? 正当她犹豫之际,裴琰又厉声道:“江云娆,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朕这一次不仅原谅了你,还要带你回去治眼睛。 朕好歹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帝,已经如此为你毫无底线的让步,你真当朕是软骨头,身上没一处是硬的?” 江云娆见他厉色起来,连忙道:“好嘛好嘛,以后你说了算,我对你唯命是从好了吧!” 裴琰淡声道:“这说话的语气就不行,想想你最开始遇见朕时,那时候多乖多听话。” 江云娆敛了自己这几年在北境长起来的脾气,温柔娇软的笑了笑: “是的呢,皇上,以后您说了算。” 她都烦死了,这下被捉住小辫子了,肯定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是又不曾说出一刀两断的话,都怪自己心不够硬,这下被人压住一头,属实活该。 裴琰此刻心满意足,顺势起身在帐篷里看了一圈,吩咐道:“将太子的东西都搬走,让归冥派人再给他安置一处。” 裴昀刚刚与福康公公打完雪仗回来便听见这句话,问道:“啊?我不要,我要跟阿娘一起睡!” 裴琰板着脸:“你五岁了,又是太子,不练练胆量,以后怎么做皇帝?” 江云娆摸着裴昀的头,心有不舍的道:“五岁,这么小,还是跟我一起睡吧,就是晚上不能再喝那么多匈奴人做的奶茶了。” 裴琰漆黑的眸子又冷冷扫了她一眼,江云娆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 “唉,昀儿,一个人睡挺好的,以后你成婚了,还没机会一个人睡呢。” 裴昀气呼呼的看着这二人,他觉得自己的父皇来了北境以后,对自己的关心那是直线下滑。 自己的阿娘在父皇在的时候,对自己的待遇那也是明显下滑: “我知道,是你们自己想一起睡,不让我跟着你们一起睡,我占地又不大,为什么要赶我走?” 裴琰道:“果真是来北境玩儿野了,过完年以后,得加强学业了。” 裴昀听见这句话就开始龇牙咧嘴却不敢顶嘴,他跺了跺脚就跑了出去:“哼,你们睡你们睡,我不要跟你们好了!” 裴琰人已经坐在了床边,拍了拍床畔:“过来,陪朕午休。” 她听话的走了过去,与裴琰躺在了床上。 起初江云娆还真以为是单纯的午休,没想到裴琰这厮,竟白日就要她做那事。 她又不敢再说一句,只好由着他胡闹。 江云娆:“五年了,你见着我也不生疏一下吗?我有点不好意思……” 裴琰一边笑一边将头探入她衣襟:“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哪里朕没看过?” 江云娆细眉轻拧,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听见他一句浪过一句,她自己都还有点放不开呢。 裴琰闷声道:“你这样紧张做什么,是不是要朕给你备些酒?” 江云娆是自己心底膈应,声如蚊蝇的道:“我……不紧张,我……” 未等她继续言语,裴琰薄唇覆了上来,她闷哼两声,半推半就的,由着他放肆胡玩儿起来。 “裴琰,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呢,你有完没完。一会儿我们从帐篷里走出去,别人瞧见我无力的样子,肯定会笑话我!” 江云娆将人推开了去,雪色的面颊上绯红娇艳,玉颈上满是被疼爱过度的红痕。 这都一个下午了,她还没下地呢。 裴琰那深邃的黑眸里火焰正浓烈,语声磁性而低沉着:“五年了,知道朕怎么忍过来的吗?慢慢还债吧,江云娆。” 江云娆将头探出被子里喘着气:“裴琰,你别太过分!” 才说完这句话,又被人给拖入温暖,春意横生的锦被之中,逃脱不得。 第四百九十二章 做一夜男宠可好 拓跋朔兰坐在王帐里,此刻已经如坐针毡,却还是要忍着将篝火晚会举办完才能够走。 她很担心自己的阿兄,小野又不在匈奴,若真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匈奴岂不得大乱。 除此以外,拓跋朔鸿不仅是匈奴的君王,还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至亲了。 鹤兰因正坐在她的帐子里说着开春以后要举办的那场万物生长大会,江云娆提起的,预计在次年的四五月去了。 届时,不仅仅是两国的工艺工匠技术展现,还有西域、暹罗、西戎过国的人都会前来依兰草原参加此会, 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可是鹤兰因发现拓跋朔兰人有些恍惚。 “公主,你有在听吗?”他温声问了一句。 拓跋朔兰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将桌上包好的白虎皮被子给打了开来: “今日过年,你们大周皇帝都不说公务,你怎么一张嘴还在说?赶紧过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鹤兰因起身走了过来,神色倒是有些惊讶: “白虎皮,这种东西很难得的。白色的虎,应该在你们匈奴极北的地方才能寻着吧?” 这东西过于贵重,虽说拓跋朔兰为人大方,这几年一直爱送东西给他,可这东西毕竟是与身相贴之物的被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拓跋朔兰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是啊,百年难遇。” 他觉得好似有些不妥,将东西往拓跋朔兰面前推了推:“按照大周律例,官员不能收贵礼,公主还是收回去吧。” 拓跋朔兰将银牙咬了起来,拧眉瞪着他:“鹤兰因,你不要不识好歹!” 鹤兰因见她急了眼,又温声细语的解释道: “这么贵重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东西,臣觉得,公主送给自己未来的驸马比较好。 若是让旁人听见公主送被子给臣,将来公主的驸马知晓了也不好。” 拓跋朔兰因为自己兄长的事情,人其实已经相当坐立难安了。 她只想想在鹤兰因这里,找两句好听的话,安慰一下波澜起伏的心,可不曾想到,鹤兰因这个没心肝的人,一直对她忽远忽近。 “是不是你有求于我的时候,我住你府上,要你给我做饭,随便怎么折磨你,你都愿意。 我对你没用的时候,你便是如此冷漠? 鹤兰因,你为了自己的政绩,就如此纯纯利用我吗?” 她一下子红了眼,除夕这样喜庆的日子,一个坏消息,一个讨厌的人,接踵而来。 鹤兰因道:“公主,臣……对公主并未纯纯利用。” 他有时候也是为了两国合作能够尽快推动,奈何拓跋朔兰时而缠着他,所以才会对拓跋朔兰有所让步。 拓跋朔兰伸手摸了摸那白色的虎纹被子: “这白虎,是我前不久自己去北漠猎的,现在手臂上都还有老虎爪子抓伤的伤口没好,都快看见骨头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鹤兰因,你这人的确没心,我耗费如此精力得来的东西,你居然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那你用剪子把它剪烂吧!”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白虎是她亲自去猎的没错,手臂的确受了一些皮外伤。 是江云娆贼兮兮的告诉她,一定要把自己说得很惨很不容易,那这送出去的白虎皮被子意义就不同了。 她学着江云娆的样子给自己摸了摸泪,敛下那公主脾性,声音娇软了下来: “罢了,我为了给你做一床被子,手臂断了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在乎。” 鹤兰因素来为人温和,但也与人时常保持距离,许是从小在佛寺长大的缘故,他不想与无所关联的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鹤兰因听见拓跋朔兰为了做一床被子受了如此重的伤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他好声好气的劝慰道:“去传唤匈奴巫医来看看,伤口见骨肉了,感染严重以后,你这手臂怕是真的不能要了。” 拓跋朔兰娇辣的眼珠子看了过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鹤兰因那灰蓝色的锦袍上用银丝绣了几朵半开的梅花,似沾染着霜雪天气一般的寡淡。 他眉眼虽温和,却给人一种极为疏远的气息:“公主,您的身体要紧。” 拓跋朔兰在桌边的凳子坐了下来,眸底透着一股失望:“你将东西拿走,然后可以滚了。” 鹤兰因那修长得有些消瘦的身影依旧立于桌前,他语声平和: “你过几日回了匈奴王庭,切记万事小心。单于生病,王储不在,你是唯一的嫡系血脉,小心有人打你的主意。” 拓跋朔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 “鹤兰因,你够了!一会儿对我疏远,一会儿又来念念叨叨关心,你到底什么意思?” 鹤兰因情绪极为稳定,无论拓跋朔兰泼辣成什么样子,他都是眉眼沉静的模样: “公主于大周而言,是极致要好的盟友,臣自当关心公主的安危。” 拓跋朔兰只剩下抓狂,朝他吼着:“你真是够了,要么以后一句话都不要跟我说,要么就做我的驸马,就这么简单!” 她们匈奴人向来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朋友鹤兰因这种全是弯弯绕绕肠子的人,她都快疯了。 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她偏生看上了鹤兰因。 鹤兰因伸手抱起了那白虎被子:“礼物,臣收下。不过这礼物委屈过于贵重了,臣得回礼,公主想要什么?” 拓跋朔兰真的快要疯了,自己在这里又吼又叫,朝他发怒, 鹤兰因始终是这副死样子,不温不火,毫无脾气,却也无法攻击的样子。 真是没法子了,她对鹤兰因,纯纯手下败将。 拓跋朔兰冷笑:“好啊,要你做本公主的一夜男宠,成吗?” 第四百九十三章 篝火晚会惊变(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 鹤兰因看她一眼:“公主说笑了,公主若想唤男宠来伺候,臣这就出去。” 拓跋朔兰拉住他的衣袖: “我没有男宠,那些都是我在匈奴草原上捡的没阿玛没额娘的孤儿,养了几年罢了,有男有女,现在都是在为我做事。” 鹤兰因笑了笑:“公主是个心善之人。” 拓跋朔兰看着他那沉静又冷淡的眉眼,终是默默松了手: “你走吧,将白虎皮毛做的被子拿走,不喜欢的话扔了就是。” 鹤兰因将那白虎皮毛的被子抱在了手上,摸了摸那柔软的皮毛: “公主送的礼,臣自然是不会扔。臣欠公主一个回礼,臣会下去仔细想想,一定不会轻慢公主。” 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拓跋朔兰眼眶泛酸起来。 拓跋朔鸿已经给她说了,如果再没有心仪的驸马,虽不用和亲,那也要给她招选驸马成婚了。 她年纪的确也不小了,已经等了鹤兰因快六年了。 女子青春易逝,她的确没有多少个青春貌美的六年了。 若是再不成,也的确要按照匈奴习俗,就在开春以后,开始在草原上比武选驸马了。 晚些时候,依兰草原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营地的中间燃起了盛大的火焰,大周官员与匈奴贵族们都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围在篝火旁边喝酒吃肉。 大周人与匈奴人紧挨着坐在一起,似乎不分两族起来。 虽说是大周人的除夕习俗,但此刻也好似融入进了匈奴人欢聚时的习惯来。 大周人过年封红包看烟火,今年在江云娆的安排下,大周人还给匈奴人包了许多红包呢,人人有份,图个喜庆。 裴昀转着滴溜溜的眼睛,笑着道:“福康公公,咱们也去跳舞吧!你看好多匈奴人都围着火焰,咱们也去。” 福康公公抬眼看去,发现不少匈奴姑娘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过来拉着大周老爷们的手走入篝火边: “走吧太子爷,咱家这副老骨头今日喝了一些小酒,也去蹦跶一下。归冥都去了,咱家可不能服输。” 主位之上的拓跋朔兰喝着闷酒一语不发,主位一侧坐的是拓跋朔鸿的大阏氏,匈奴草原的女主人呼延氏,单名一个真字。 她是匈奴第一猛将呼延赞的独女,匈奴极北之地,大兴部落的女主人。 呼延真十五岁就嫁给了拓跋朔鸿,将整个大兴部落并入王军,生下一子取名拓跋野,立为匈奴王储,而后拓跋朔鸿宠幸伏氏家族,冷落正妻呼延真。 单于携公主和亲大周期间,因得知王储滞留大周为质,呼延真伤心欲绝,以至难产。 生下小王子,三日后幼子离世, 呼延真与其决裂,远离匈奴王庭生活。 虽然决裂,但呼延真没有带走自己的军队,唯一的条件便是,拓跋野依旧是王储,这支军队,是留给小野的。 拓跋朔兰因为此事跟自己兄长也闹了一场,最终的结果便是,保留呼延真匈奴阏氏的身份,但不再生活在一起, 拓跋野是选定的匈奴帝国继承人,永不更改。 呼延真一直与拓跋朔兰关系极好,所以这一年还是出现在了依兰草原上。 阿叱勒在一众人群里瞧见了江云娆,举着酒杯过来,伸手相邀:“江老板,我想邀请你跟我去跳个舞,可以吗?” 江云娆正举着酒杯起身去敬酒,要去给呼延真说小野的事情,裴琰狠戾的黑眸扫荡过来: “是你去解决了他,还是朕去解决?”一听见跳舞,裴琰想起观海那日,心中便是一股气。 江云娆知道裴琰又生气了,她默默的给阿叱勒倒了一杯酒,和和气气的笑着: “阿叱勒,谢谢你的邀请,我四肢不协调就跳舞了。今日过年,咱们喝一盏,当是交个朋友啦。” 阿叱勒看了看江云娆身边的男子,黝黑的面庞透着一股嫌弃: “江老板从大周带过来的小白脸不大好,不过没关系,喝酒也是一样的。” 他接过了江云娆手上的酒盏扬首喝了下去,极为豪爽,又将酒杯递了过来,连喝了三盏。 江云娆自己正要喝的时候,裴琰冷然看了她一眼,她默默放下了酒杯。 这个裴琰可真是的,现在自己跟旁人喝杯酒都要管了…… 正当她要埋怨个两句的时候,她发现阿叱勒的眉心紧皱着,摸着自己的喉咙,有些难受的样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阿叱勒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人朝着前方就倒了下去,身后有人去探了鼻息:“不好了,死人了!” 整个篝火晚会在侍女的尖叫声之下,一下子就大乱了起来。 江云娆手背上满是被洒溅的鲜血,她瞳孔猛缩,呼吸都似凝停了下来,双脚发软的向后退去。 裴琰连忙起身将江云娆揽过在怀,手掌挡在她眼前,语气镇定的道:“别怕,朕在呢,天塌不下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让朕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琰声色骤冷,立即吩咐道:“归冥,赶紧将太子与太子的母亲送回帐子里,派人严加护卫。” 江云娆呼吸一窒,粉色的唇瓣血色全无: “裴琰,我……”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手背上全是鲜血,她面色有些惨白。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这毒是朝着自己下的。 裴琰连忙扯着自己的衣袖倒了茶水沾湿后给她手背上拭去血渍,语声温和镇定: “没事的云娆,你先回去,朕过会儿就来。” 江云娆语声有些颤抖:“刚才那酒明明是我喝的,倘若不是机缘巧合,现在躺在地上,死的人就是……” 裴琰手指覆在她唇瓣上,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别说这些话,朕听不得。” 随后,便命归冥带着她母子二人从营地中间离开回了帐篷里。 江云娆一走,裴琰浓眉之下的戾气翻涌起来,那面色陡然阴冷,立在桌前扫视众人。 这匈奴王庭风波不断,居然开始拿江云娆开刀了。 拓跋朔兰与呼延真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拓跋朔兰怒道: “谁这么大的胆子,在两国联谊面前下毒! 来人呐,将依兰草原营地重重封锁,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作乱!” 呼延真看了一眼江云娆,又回头对拓跋朔兰低声道: “朔兰,你赶紧去给大周皇帝解释一下,刚才那毒酒是朝着江云娆下的,大周皇帝一会儿肯定要问罪匈奴。” 拓跋朔兰从位置上走了过去,正想要跟江云娆说几句话,却被裴琰拦住: “匈奴公主,你们匈奴必须给朕一个解释!大周年年对匈奴支援,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 方才若不是他不愿让江云娆跟那匈奴男子喝酒的话,那酒此刻已经下了江云娆的肚皮了。 那……死的不仅仅是那匈奴男子,还有江云娆了。 裴琰那黑眸里的紧张比起从前要多了许多,两眼盛怒的看着拓跋朔兰。 帝王深邃黑眸里的火,甚至比营地中间的篝火燃得更烈,似要将整座营地燃烬一般的狠。 此刻,他后怕不已,衣襟里全是冷汗。 拓跋朔兰心底暗叫不好,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大周皇帝才去看了自己的阿兄回来,便说重病不能下地, 而后鹤兰因又再次私下提醒了自己,单于重兵,王储未归,自己又是整个匈奴王庭唯一的嫡系,恐有人算计自己。 今日这毒,明显是朝着江云娆而来的,一旦江云娆死在了依兰草原,那大周皇帝找匈奴算账, 匈奴王庭为了给一个说法,自己便是主责,还会失去与大周继续合作的机会。 至少,大周皇帝以后肯定会要求换人。 “大周皇上,您听我解释,让我见一见云娆!”拓跋朔兰着急了起来。 裴琰手底下的暗夜山暗卫一下子亮了长刀,围了过来。 整个篝火晚会,大周官眷与匈奴贵族们都乱做了一团,惊恐万分的站起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周围的匈奴士兵已经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不知道要做什么。 呼延真看着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拉住拓跋朔兰的臂膀:“朔兰,你别慌张,我在呢。” 她抬眼看着裴琰: “大周皇上,江老板是在咱们匈奴出事的,这件事,咱们匈奴一定会给江老板还有您一个交代,还请您放心。” 裴琰冷戾的眉眼扫了过来:“枉费江云娆还私下求朕,让朕秘密护送匈奴王储归来,此刻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拓跋朔兰心头一惊:“云娆还求了你让小野回来,她没跟我们说啊!” 呼延真此生对拓跋朔鸿已经心死,唯一的守望便是拓跋野了,她嘴唇发抖着: “大周皇上,你!”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江云娆还想着这件事,还真的去跟大周皇帝讲了,她心中感念了起来。 当初江云娆在匈奴草原遇袭,那一年匈奴人饿慌了,残杀同类,江云娆险些就被扔进锅里了,是自己救了她。 而后因为拓跋朔兰的关系,还成为了朋友。 江云娆之前便说,找到机会一定让小野尽快归来匈奴。 呼延真眸眶红红的,朝着裴琰就要跪下去,江云娆突然折返回来: “大阏氏,你别跪!” 她连忙走来扶起呼延真: “方才我就是要跟你说小野的事情来着。 他前些日子已经出了钦州了,还有半月就可以抵达北境,到时候我派人告诉你,你亲自来沧州城江府接他。” 裴琰两眼瞪了过来:“江云娆,你在说什么,朕的口谕你没听见?” 江云娆站在呼延真的前方,看着裴琰:“你先前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裴琰抿紧薄唇,下颚的轮廓紧了紧:“行啊你江云娆,白日才说了什么,现下是都忘了,还做起朕的主来了。” 江云娆没理他,转身神色严肃的看着拓跋朔兰与呼延真: “你们别担心小野的事情,我说了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只是今日这事情,表面是冲着我来,实则是冲着大周与匈奴而来。 我方才想了想,今日皇上又提了一嘴匈奴单于的事情,我觉得你们匈奴王庭恐有变动。 朔兰,你必须马上走,但又不能被人发现你是慌里慌张赶回去的。” 拓跋朔兰立马就回答道:“好,我连夜启程,大不了孤身上路,动静小些!” 江云娆牵着拓跋朔兰的手,两眼里满是担忧:“ 朔兰,你别慌张,遇事一定得镇定。 我想了一个法子,给你打掩护,让你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赶回匈奴王庭。” 裴琰眉心紧皱了起来,心此刻都被抓紧了:“江云娆,你又在掺和,你赶紧回去。” 江云娆走到裴琰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完全没理会裴琰在她说什么,安排道:“你让鹤大人过来,我有事情给他说说。” 呼延真与拓跋朔兰面面相觑起来,这江云娆,跟皇帝说话如此随意,还敢号令皇帝, 怪不得能在北境搞那么多事情出来,还真是不一般。 裴琰甩开自己那衣袖袍摆:“你胆子真是够大,这可是匈奴内政你都敢参与。 江云娆,朕看你是不想要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江云娆知道裴琰是紧张她,可是事情已经来,便要去面对。 她鼓着眼睛望着他,两眼氤氲起了淡淡水雾,眼白迅速充血起来,眼尾的红作势就要变得猩红起来。 裴琰心底叹气,罢了罢了,先不跟这个女人较真儿,一会儿再回去收拾她。 他害怕江云娆落泪,只好敛了那厉色,温和的说了一句:“好,好,你别哭,朕这就让鹤兰因过来。” 福康公公站在一侧看了看裴琰,瘪瘪嘴,原来就是这么振夫纲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鹤大人,你跟朔兰成个亲吧 拓跋朔兰悄悄对江云娆竖了个大拇指,可真行。 只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在江云娆那里取经取了这么多年,怎就一点都没学习到精髓呢? 等得空再去沧州城找她,好好学习一下。 必须有朝一日,让鹤兰因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次次服软! 鹤兰因听见消息,连忙剥开人群赶来:“皇上,臣来了。” 裴琰看了江云娆一眼:“说吧,人给你叫来了。” 江云娆没敢耽搁,立即说道:“鹤大人,你先跟朔兰成个亲吧。” 拓跋朔兰一下子长大了嘴,都这种时候了,她姐妹依旧这么给力,等跟鹤兰因生了孩子一定认她做干娘。 鹤兰因没听清,再次确认道:“云娆,你在说什么?” 江云娆乌眸清明澄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鹤大人,我没有开玩笑,匈奴王庭一定出事了。 朔兰如果就这么急匆匆的赶回匈奴王庭,那潜伏在背地里的人,逼急了要么对匈奴单于下手,要么在半路上对朔兰下手。 如此,匈奴王庭便是大乱了。 咱们在北境辛苦这几年,一项一项合作的正在落实,北境未来的蓝图正在慢慢勾勒当中。 如果现在匈奴出了事,来往于两国边境线上的匈奴嫡长公主出了事,那对北境的将来,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鹤大人,我的意思你应该都明白,你是北境的父母官, 肯定不愿意看着北境才刚刚有了起色,就这么因为一场匈奴的内乱而影响整个北境。 倘若你是以大周北境大都护与公主驸马的身份回去,对方一定忌惮你的身份, 你的背后是整个大周,他们一定不敢对朔兰轻举妄动。” 拓跋朔兰眼睛眨了眨,眸眶里泛起了淡淡水雾。 她认识的江云娆,跟人谈生意,跟匈奴人讲道理都是温温柔柔,娇软可亲的样子,瞧着也不似自己这般强势模样。 她从未想过江云娆这一次会挺身站出来帮她,甚至将自己搅和进匈奴内政之中也毫不畏惧。 她蓦的红了眼眶,这个朋友,她没有交错。 “云娆,你之前不是说和亲没用的吗,这个法子真的会有效吗?”拓跋朔兰还是心有存疑的问道。 江云娆侧眸看了过来,认真解释着: “不,这不是和亲,更没有所谓的宫墙禁锢。 只因整个匈奴都知道鹤大人的身份,且这几年你们经常见面, 所以这个时候你们成亲,并非是单纯的政治联姻,外人只会猜测是因为相互喜欢,而去向皇上请旨赐的婚。 一旦有此猜测,谁都知道鹤大人会站在你这边全力帮衬你, 加上是赐婚,鹤大人在大周的官衔又高,相当于是大周给了你底气回王庭了。” 鹤兰因神色沉静的看向裴琰:“皇上,臣无异议,臣谨遵圣旨。” 拓跋朔兰惊诧的看了过来:“鹤兰因,你没开玩笑?” 鹤兰因眼神并没有惊诧之处,因为他完全有听懂江云娆在说什么,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计谋。 拓跋朔兰不是简单的公主身份,她是来往于大周与匈奴边境之上的核心人物,她是不能出事的。 匈奴王庭如果势力转换,那再次站在边境线上的这个人,就很不好说了。 北境这几年的势力正在慢慢向朝廷靠拢,若是这一生了动乱,禹王裴占便又会找到机会作乱了。 “云娆所言,确有道理。整个北境,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来做这件事了。 开春以后,四方边境之国便会抵达依兰草原,万国博览大会即将开启, 如此重要的盛事,将会为大周带来巨大影响,匈奴与大周在这种时候都不能出事。 臣以为,这的确是最好的,也是最省力的法子了。” 鹤兰因言语清晰平和,他站在北境都护的位置上说了这番话,也算是为臣的使命了。 只是他隐忍五年,都没对江云娆有越界的话语,此番若真是赐婚,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江云娆此番肯定是要跟着裴琰回宫了,他应该将自己的心放进盒子里了。 裴琰深邃的黑眸看着鹤兰因,他心底是清楚鹤兰因多少还是觊觎江云娆的。 此番为了两国,他一声不吭的接受了这安排,他也不再揪着过往不放了,松口道:“兰因,派人去拟旨吧。” 江云娆在这时开了口: “鹤大人,这只是我事急从权的法子,等风波过去,你这婚约要不要作数,你自己说了算。 这事儿,我让朔兰都不能干涉你,好吗?” 鹤兰因点首:“好。” 拓跋朔兰两眼红红的,拉着江云娆的手: “抱歉,将你给牵扯进来了,今日险些害了你的性命,还让鹤兰因憋着和我成了个婚。 此番顺利回去,你的大恩大德,我拓跋朔兰,乃至匈奴都不会忘!” 江云娆拍拍她的手臂,眼神温柔的看着她:“等你回来。” 鹤兰因让拓跋朔兰跟着他走,呼延真也尾随其后。 她暂时不去沧州城等着小野回来了,她也要跟着回去,免得拓跋朔兰孤立无援。 剩下江云娆与裴琰站在一起,她都不敢看裴琰的眼睛,突然笑呵呵的道:“你看,我学了一门手艺,烤羊肉串,要不要试试?” 裴琰凶悍的拉过她手臂,径直往帐篷里走去:“江云娆,咱们回去再说。” 裴昀被归冥护着一直躲在帐篷里,属实有些无聊。 江云娆与裴琰的帐篷就在他小帐篷的旁边,他摇摇晃晃跑了过来,站在门口: “福康公公,我闻见烤羊肉串的味道了,是父皇与阿娘背着我偷吃吗?” 这话刚刚说完,里面的争吵声就传了出来。裴琰在里面吼了几句,江云娆默默闭嘴,不敢答话。 裴昀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我父皇在骂我阿娘啊,天哪,他怎么这样!” 说着裴昀就要冲进去,却被福康公公拉住了小手:“唉,太子爷不用怕,雷声大雨点儿小,问题不大。” 裴昀认真的的望着他:“是吗?可是我父皇真的很凶,我怕我阿娘受气。” 福康公公胸有成竹的道: “太子爷不用担心,您先回去,一会儿有人受气,完了消停了以后,奴才便来叫太子爷过去吃羊肉串。” 裴昀想了想:“也行。” 裴琰在里边厉声斥责了她几句,没有说今日安排赐婚一事,主要还是说江云娆骑在他头上去了,没有一点赎罪的意思。 江云娆淡定的坐在烤架旁边烤羊肉串,烤的差不多了,笑眯眯的给裴琰端了过去: “你别生气了嘛,从明日起,大年初一开始,我一定对你唯命是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也不自己擅作主张。” 她可会认错做承诺了,反正下次的事情再说。 裴琰在雕花檀木椅边上坐下,一脸阴沉,他并非想让江云娆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金丝雀,一直待在后宅里吃吃喝喝。 他是在害怕五年前自己给了江云娆无限的权力,将她推至了高处,结果换来的是她的九死一生。 如今,他想要自私一点,就让她做个简简单单的金丝雀,不要再掺和任何事情了。 裴琰眉梢都染着这草原的霜雪之气,冷道: “你都能做朕的主了,朕还敢说你什么。江云娆,五年了,你真是长本事了。 你自己刚才险些死了你知不知道,还在掺和匈奴的事情。 朕知道你的意思,但如此一来,你也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等于告诉匈奴的另一帮势力,你已经站在拓跋朔兰这一队。” 江云娆将羊肉串给他递到嘴边,裴琰别开了脸拒绝她的羊肉串,她神色有些委屈的望着他: “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就跟你认错。” 裴琰恶狠狠的望着她:“怎么认,拿出你的诚意来。” 江云娆想了想,拿着手里的羊肉串顺势坐在他大腿上,娇媚的眼梢微微一挑:“瞧你,这都不懂?”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有你在,自然不会害怕了 裴琰神色还是严肃的望着他,以命令的口吻道:“开春后就跟朕回去,听见没有?” 江云娆猛点头,笑道:“好,遵命,皇上!” 她说完,又起身走到烤架那边去继续烤羊肉了,她听得出来裴琰只是担心罢了,纵使被骂几句,那也不会还嘴。 裴琰在那边吩咐着: “多烤几串,一会儿给昀儿送点过去。他狗鼻子灵,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一会儿吃完就得赖在床上不走。” 裴昀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觉得有人在骂他。 没过一会儿,福康公公便端着羊肉串盘子走了进来:“太子爷,皇贵妃亲自给您烤的,您慢慢享用。” 裴昀有些失落的道:“都不让进去吃,父皇就是不想我跟他们一起睡,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福康公公笑呵呵的看着他: “太子爷还小,您还不懂,等您成年了就明白了。这人成年以后,自然是两个人一起睡才快意不是。” 裴昀吃着肉串儿,眨眨眼,满是天真的道:“我才不信,我阿娘跟我说,两个人一起睡才不好,一个人睡还要清净些。” 匈奴侍女将烤肉串的架子收下去后,将帐篷里的烤肉味道给清了清后,二人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算安顿下来。 彼时,江云娆已经躺在了床上。裴琰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熄灭的时候,心头便后悔了,朝着外面吩咐道: “来人,将烛火重新给点燃。” 江云娆知道裴琰向来是个睡眠浅的人,屋子里若是有一点灯光的话,他可以一整夜都无法安睡。 她连忙道:“是都熄灭了吗?不用重新点燃,反正都是晚上,没关系。” 裴琰眸底有一丝惊讶闪现而过,他走过来攥着她的手:“你现在眼睛这样,夜里毫无光亮,不会害怕吗?” 江云娆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臂,语声娇糯乖巧,笑着道:“有你在,自然不会害怕了。” 她伸手拉了拉裴琰的手,裴琰也上了床榻,将金钩上的幔帘给取了下来。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在漫天冬雪的草原上,二人面对面相拥在温暖的被窝里,觉得格外温馨起来。 江云娆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前,解释道: “今日其实也不是故意做你的主,我就是着急了。你虽然不曾责怪我,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江云娆觉得,人与人之间,沟通总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她枕在裴琰的手臂上,裴琰手臂朝内收拢将人搂得再紧了一些:“好,朕听你说。” 江云娆闭着眼睛,闷声道: “今日这事儿,一来,我不愿匈奴出事,是因为两国内政安稳,对将来的合作也有极大的好处。 北境前几年默默耕耘,还未有多大作为,是直到去年才突飞猛进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所以我担心匈奴起内战。 让这才开的好头,又突然断掉,便是对大周的不划算了。 且朔兰非常优秀,事事亲力亲为,不辞辛劳的奔走在两国边境。 一个姑娘家,面披风霜,骑着马,在草原上被狼追了几年,属实不易了。 现在做实事的人,是真的很少; 二来,我当朔兰是最好的朋友,大阏氏也是我的朋友,与匈奴人相交,靠的就是义气二字,这几年我能在匈奴来回这般顺利,有她二人不少的帮助。 我也不能不讲义气,必须帮她这一次。于公于私,我都得掺和。” 这几年,拓跋朔兰对江云娆可真是没得的说,江云娆在匈奴王庭那边都还有一个家,还有上百的奴仆,全是拓跋朔兰送的。 来往于两国边境的孤身女子,若没有匈奴公主的全力相护,江云娆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裴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他将人搂得格外紧: “这几年你一心扑在这些事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前的你,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只喜欢窝在瑶华殿里打打麻将,而今却来往于两国边境,所求为何?” 他上次问过鹤兰因,就连鹤兰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江云娆:“我起初也是闹着玩儿的,做着做着,谁知道就做大了。 最开始的时候,人还是挺颓废的,无所事事,拿着裴国公给的金银到处挥霍。 但是后来发现,人懒散久了,没有生活前行的目标,就会像一滩烂泥一样,连最基本的精气神都没了。 恰巧大周与匈奴之间曾经有那么多合作都是你我从前亲自定下的,我想着就试着去做做。 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了。” 她不敢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匈奴一事未定,北境只是飞升起来了一年,她还不敢就这么说出去。 裴琰拍着她的后脑勺,格外温柔:“朕好奇你的这五年,你好奇朕的这五年吗?” 江云娆毫无犹豫的答道:“好奇。” 裴琰的语气有一些叹息: “朕这五年,给了昀儿一个还算欢乐的童年,让他不像一位标准的皇子那般满是禁锢的长大,算是做到了当初你离开前想要的那样。 五年过去,大周已经没有可以主导皇权的世家,赵家九族被灭; 余下的魏家,一直以储君之位为手中王牌,如今也没了, 除却皇后凤位还在魏家手中,朝野之上早已是新人林立,魏家曾经在朝廷中组建的权力伞逐渐薄弱。 朕此生在帝位之上的祈愿便剩下一件事了。” 裴琰说得避重就轻,只有裴国公与万长安几人清楚,裴琰因为勤勉朝政,还生过两次大病, 若不是江云娆当年留下了一个孩子,恐怕根本不能支撑他走到现在。 那一头零零星星的白发与坍塌的世家权力网,便是裴琰这几年政绩最好的说明。 江云娆一口说来:“削藩,对吗?” 裴琰:“嗯。” 江云娆此刻,大抵是明白裴琰来北境是来做什么了,除了自己的因素,应该就是那这几年愈发低调,低调得有些奇怪的禹王了。 江云娆柔软的指腹在他英挺的鼻尖上碰了碰,轻声道: “可我更想知道,你快不快乐,每天除了上朝看折子见大臣,又做了什么? 身体可好,为何有了那么多白发。 无聊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难过的时候又是如何消解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他的泪含在眸眶里 裴琰一句一句的回答: “熬夜多,苦思多,是以有了白发。无聊时,跟孩子说说话;难过时,不说话。 除了当皇帝,这五年里,没有做回过裴琰一次。” 江云娆听了,眼睛在黑夜里缓缓睁开,内心的酸楚在这一刻开始翻涌了起来。 她抽了抽鼻子,胸口似灌铅一般,难受了起来。 这五年,她二人都经历着锥心之痛。 可是自己的痛尚是可以忍着,因为已经忍过来了,但裴琰的难受,却让自己更难受了。 五年里,他做了整整五年的皇帝,在下朝以后,在独处的时候,都没有做回过自己一次。 她那挺翘的琼鼻被一阵一阵的浓酸袭击,又在抽了几次,在眼泪逼出眼眶之前, 裴琰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眼睛周围,心底已然有些紧张,还好是干燥的: “不说了,不说这些难过令人落泪的事情。朕要快些做完手里的事情,带你回宫治眼睛。” “好,我回去治眼睛,也回去让你除了做皇帝,也做回你自己,我会一直陪着你。”她细腻软糯,听入耳畔也是甜甜的。 只是江云娆并没有看见裴琰的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因为她不知道,其实裴琰是点燃了一盏小小烛火的。 裴琰起初以为她的眼睛只是到了晚上视力不好,结果不曾想到,这双曾经那样灵动透亮的眸子,到了晚上,光线只要稍微昏暗一点,她便如盲人一般,什么都看不见了。 裴琰含在眸眶里痛心的泪终是滚落了出来,久久难以平息下去。 原来,是真的瞎了。 依兰草原出了动荡,次日一早,裴琰便带着江云娆与孩子,还有江府的人在暗夜山护卫的护送之下回了沧州城。 江府。 一院寒梅凌寒幽开,清冷矜贵的公子立在一棵梅树下,手里还拿着一页纸。 裴琰看着满院徐徐洒落的落雪,雪的霜寒之气盘绕上他那冷峻的眉梢:“朕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归冥立在一侧,蓦的抬了头:“皇上,咱们要不尽快启程回宫?” 裴琰淡淡摇首,神色含着一股冷笑:“一切都在朕预料之中,朕来北境一事,就没打算能一直瞒着有些人。” 归冥道:“皇上,裴国公从帝京发来的密函又到了一封。” 他从怀里拿出那蜡封的密函递给了裴琰,裴琰伸手接过看了几眼,冷戾的眉眼掠过一丝血腥来, 裴国公在密函里已经将近来查阅边境藩王军队实力的折子都给拟好了。 这几年来,这些藩王的实力都被大大削弱,真正的兵权掌控在了裴琰新提拔起来的将领手里。 唯有北境,关于兵力分布,关于练兵情形朝廷查无所获,就连鹤兰因从禹王手里得来的消息都是几年前的兵力图, 现在裴琰又查到一些消息,裴占与匈奴某些贵族近半年来往更加密切了。 裴琰沉声道:“裴占这几年愈发低调,以朕对他的了解,定是在背地里韬光养晦,憋个大的。 朕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一颗毒瘤,剜得越早越好。” 计划是早已经定下的,他与裴国公一同谋划好,引蛇出洞。 归冥眼神里透着一股狂热的兴奋来: “那皇上,咱们的计划是要提前了吗?臣已经等不住了,臣也想在北境大干一场!” 裴琰冷眸淡淡扫来:“你是学皇贵妃的吗,要在北境大干一场?” 江云娆正端着自己亲自熬煮的桃胶梅花羹走来。 这几日,她对裴琰可是千依百顺,万般乖巧,她知道自己抬不起头,对裴琰满是愧疚。 人家是个皇帝都守身如玉,自己居然还翻了墙,着实不该,坚决悔过! 于此,裴琰在江府里,享受到了比从前在天元宫更高的待遇,喜不自胜。 “皇上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在北境大干一场,得了好的还不是你。”她眼神娇辣的斜睨了裴琰一眼。 裴琰看着她:“行,开春以后,北境开始增加税收。” 江云娆:“……” 他端起江云娆熬得甜汤喝了几口就放了下去,认真的看着她: “朕今日要离开沧州回华阳城部署,会留一队人马给你,皆是藏在暗处,保护你与孩子的安全。” 江云娆心有不舍的望着他:“那你多久回来?” 裴琰伸出手臂拉过她的手: “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前几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元宵以后,朕还要跟你一起体验一下你在北境办公务的生活。” 江云娆点点头,松开他的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笺来: “昨日你说要派人去匈奴王庭送密函给鹤大人,我想着朔兰跟他在一起的,那皇上就顺带手帮我送一封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她。” 她真的是忍不住了,也不知道鹤兰因到底多久归来北境, 那紫衣男子的事情如鲠在喉,必须将人给捉了扔出大周,免得以后出现在裴琰面前,到时候可有得闹。 所以就写了一封信给拓跋朔兰,让她悄悄问鹤兰因。 她还是动了脑子的,如果直接给鹤兰因写信的话,她又怕裴琰不高兴,还怕他拆开来看。 裴琰黑眸盯了她一眼,将信递给了归冥: “可是很重要之事?这可是朕负责送密函的暗卫,若不是重要之事的话,朕可不愿花如此大的成本。 江云娆立马道:“重要,很重要,都是我跟公主重要的私房话。” 裴琰笑了笑:“好。” 他有意试探,看看江云娆的反应,没想到她还挺紧张的。 午膳后裴琰便从江府后门出发了,坐在马车上,将江云娆写的那封信给拿了出来。 他喃喃的道:“之前说好了,彼此没有秘密,那朕看一眼,应该也没关系。” 裴琰将信笺慢慢拆开来看,江云娆在给拓跋朔兰的密信里写道: 【朔兰,你赶紧帮我问问,之前你在观海过生辰那一日,鹤大人带来了一位紫衣友人,这位紫衣狗男人到底是谁? 我一定要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赶紧问问,坐等,挺急的!】 裴琰看了以后就将信笺给撕成了碎片,吩咐在马车里的福康公公道:“去将朕行礼里的那件紫色衣衫给扔了。” 福康公公看着裴琰将江云娆写的信笺撕了,还要扔衣服,不解的看着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将皇贵妃的信撕了作甚?” 裴琰淡声道:“云娆不知那晚就是朕,现在还是查起来了。” 福康公公更不解了:“皇上与皇贵妃不是都已经解除误会,都说开了吗?为何还要瞒着娘娘?” 裴琰冷戾深邃的眉眼微挑:“你不懂。” 他这几日享受的福利待遇,可是多少年都没享受到过了,能多享受一日便是一日。 最近的江云娆,温柔乖巧,娇媚顺从,对他百般示好。 今日离开江府的时候,裴琰险些都不想走了,恨不得日日与她厮守在一起,不分离半刻。 福康公公有些心惊胆战起来,试探的问道:“那皇上是准备隐瞒一辈子了吗?”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知道是你下的毒 裴琰斜睨他一眼:“怎会,她踏踏实实跟朕回宫以后,朕便告诉她。 这女人如今不好管束,人只要没有抵达皇宫,一切都不算安定。” 福康公公给他倒了一杯茶,有些担心的道: “皇上您还是小心着吧,以奴才所见,这事儿若是被皇贵妃知道了真相,肯定跟您没完。” 他只叹皇帝卑微,最怕的,还是皇贵妃不愿高高兴兴的跟她回去,到时候用捆用打压的,闹得彼此都不开心,又是好一番折磨。 归冥手底下负责送密信的暗卫,一骑快马身披风雪直奔匈奴王庭,说要找大周北境大都护鹤兰因鹤大人。 拓跋朔兰命人放行,暗夜山暗卫将密信稳当当的交到了鹤兰因手里。 鹤兰因将密信摊开来看,原是裴琰的削藩令。 此刻裴琰已经回到华阳城北境都护府衙,开始部署撤藩一事。 裴琰在信中交代,北境与匈奴,皆有大变数,让他尽快回到华阳城,以免灾祸而至,会有暗夜山暗卫秘密保护他归去。 鹤兰因将密信看完就烧了,他与裴琰之间的关系好似有那么一点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那最后一句,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这一日,是拓跋朔兰与鹤兰因的大婚之日。 单于拓跋朔鸿重病不起,就想看一眼妹妹成婚的样子。 拓跋朔兰问了鹤兰因的意思,鹤兰因同意了。 这场婚礼准备得极为仓促,来的人也不多。 漫漫大雪之际,茫茫雪原之上,匈奴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祈求长生天护佑这对新人。 鹤兰因与拓跋朔兰身着匈奴特有的蓝色婚服,佩戴王族玛瑙金饰,站在高台上手牵着手将婚礼仪式走完。 鹤兰因抬起那温和的眉眼,看见拓跋朔兰头上的凤凰金冠满是落雪,素日里如此泼辣骄横的公主,今日一直在落泪。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别哭了,哭得越凶,你兄长便更担心。” 拓跋朔鸿艰难的从抬出来的榻上站了起来,走到鹤兰因与拓跋朔兰的面前,握着两人的手: “以后孤的妹妹就交给你了,她脾气不好,性子骄横,这都不是缺点,因为这都是孤惯出来的。 你愿意跟她在一起就在一起,孤也不求你对她多好, 只是你若有朝一日不愿与她在一起了,平安的放她归来匈奴草原便是,不能伤她半分。” 鹤兰因温声道:“请单于放心,兰因自不辜负公主一片心意。” 拓跋朔鸿冷哼了一声,他看得出来,是自己这个妹妹单相思,这鹤兰因对她有些冷待。 拓跋朔兰还为他解释,她说,鹤大人心是好的,就是性子冷然了一点。 “驸马,匈奴嫡长公主生来尊贵,孤还是得威胁你一句,你若欺负他,孤即便死了,还有孤的王储,一样弄死你。” 拓跋朔鸿眼神犀利的瞪着他,没瞪几眼,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人立马就不行了,又被人扶着躺会了坐榻之上。 拓跋朔兰咬着嘴唇,早已经泪流满面了,无助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低声道: “巫医昨日告诉我,说我阿兄恐怕时日无多了,我要怎么办,这么大个匈奴,小野那样小,我要怎么办!” 鹤兰因在背后提着她蓝色的裙摆,陪着她慢慢下了高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已见她两眼哭得红肿起来。 鹤兰因有些不忍的道: “天大的事情,来了面对就是。如今大周与匈奴连枝一气,又有云娆在北境助你,境遇不算太坏。” 拓跋朔兰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呢,你会帮我吗?” 鹤兰因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会。” 拓跋朔兰并未展颜,因为她知道,鹤兰因是因为大周才帮她,而不是因为是她的驸马才帮她的。 王帐里,推杯换盏,大多都是拓跋朔鸿身边的武将,借着婚宴一事算是热闹了起来。 鹤兰因凝神观察着周围,只觉有些不对劲,匈奴王庭如此大的喜事,怎坐上的全是武将? 拓跋朔兰抬起酒盏喝着闷酒,鹤兰因手肘一碰,她酒盏就掉在了地上。 这时,立马就有奴仆上来给拓跋朔兰换来新酒,动作之快。 奴仆将酒杯递了过来放在桌上:“公主请慢用。” 拓跋朔兰要去拿酒杯时,鹤兰因却将酒杯拿走: “公主少饮酒,一会儿大醉,你我如何洞房花烛夜呢? 我们大周,很讲究这个,不能坏了礼数,要不然不吉利。” 拓跋朔兰眨了眨眼,身子朝着鹤兰因歪了过去,笑道: “是呢,那本公主一会儿洞房的时候喝两口就行了。” 她二人对视了一眼,继续言笑晏晏,只喝了鹤兰因手下之人送过来的酒。 呼延真坐在拓跋朔鸿的旁边,也着了匈奴大阏氏的金色装束,坐的也是大阏氏的位置。 若不是看在是拓跋朔兰的婚宴上,她根本都不愿坐在拓跋朔鸿的身边。 她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拓跋朔鸿看了她好几眼,小心翼翼的道: “朔兰说,小野要回来了,你不用那样伤心了。” 呼延真冷着脸:“那也是江云娆的功劳,跟你没关系。” 伏元珍,单于的妾室阏氏这时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手里牵着大儿子走了进来,笑着道: “哟,单于的亲妹妹,匈奴的嫡长公主成婚这么大的事情,怎都没通知我一声啊。 巧了,我也来讨杯酒喝。” 拓跋朔鸿知道自己的妹妹看不惯伏氏,也知道今日大阏氏在这儿,所以就没让她来,结果伏元珍还是来了。 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坐的位置被呼延真给坐了,很不开心的道: “劳烦姐姐让让,这位置是我的。” 一个酒杯,砰的一声,精准的砸在伏元珍的后脑勺。她惊呼的一声:“谁,是谁如此大的胆子!” 拓跋朔兰蹭地一下站起身,面前的酒桌被她一脚踢翻。 她三步做两步走的奔了过去,扯住伏元珍的辫子就往地上拖了老远: “贱人,依兰草原之上,是你安排的人毒杀江云娆是吧!我没得空来找你,你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呼延真在这时也站了起来:“朔兰,你冷静点,这是你的婚宴啊。” 拓跋朔兰怒火腾腾,一脚踩在伏元珍胸口:“我的婚宴又如何,伤了我朋友的人,就得死!” 第四百九十九章 鹤兰因给她系披风的绳子 伏元珍不依不饶的哭喊着:“单于救我!妾没做什么毒杀的事情啊,妾都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拓跋朔兰脚尖朝下,朝着伏元珍的胸口拧了拧: “哼,你那点歹毒心肠,真以为我和嫂嫂那么好骗吗!” 她抬头看着拓跋朔鸿: “这歹毒贱人,肯定是前些日子在匈奴王庭见过了大周皇帝,所以才想了这毒计, 让江云娆死在匈奴人办的篝火晚宴上,好让大周皇帝盛怒之下杀了在大周皇宫里的小野。 如此,这贱人的孩子就等顺利继承王位。 你可知你这样做,对整个匈奴草原会意味着什么吗,会让大周皇帝恨死了咱们匈奴人!” 呼延真侧首看了拓跋朔鸿一眼,沉静的道: “朔兰说的都是真的。 那毒,还是匈奴草原上才生长的七色兰,只是七色兰炼制成毒药,也只有匈奴的那几位巫医会,派人严刑拷打一番已经承认了。 所幸那毒酒江云娆没喝,被朔兰手底下的一个奴仆喝了,已当场毙命。 单于,你后宫的事情我也不想管。 只是大周皇帝说了,要咱们匈奴给一个说法,今日伏元珍,我必须得带走,好让江云娆,还有大周皇帝顺心。” 她本来是想等到拓跋朔兰的婚宴结束后再说此事的,可是没曾想,这伏元珍立马就按捺不住,怕自己会来抢她的位置。 伏元珍立马叫喊道: “救命啊单于,妾的两个孩子,一个四岁多,一个才一岁多呢,孩子不能额娘!单于,妾没有做过,真的!” 拓跋朔鸿扶着胸口走了过来,将拓跋朔兰一把推开: “元珍也是你的嫂嫂,你怎能这般对她!那大周皇帝的妃子不是没事吗,那就算了。” 拓跋朔兰掏出怀里的匕首指着伏元珍: “不行,哪有下毒杀人就这么算了的!伏元珍,今日我必须割了她的脑袋,给大周皇帝与江云娆一个交代!” 鹤兰因之前也不知拓跋朔兰的性子这么猛,为了朋友,将自己的婚宴也闹翻了。 他走了过去拉了拉拓跋朔兰的衣袖: “公主,你先冷静一点。此事我作为大周北境都护也已经知晓,想必单于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鹤兰因看着拓跋朔鸿,神色沉静清冷: “单于,江云娆江老板除了是大周与匈奴合作的核心人物以外,还是大周太子的生母,此事,您看着办。” 伏元珍的面色一下子就惨白了下去,这样一句话,等于断送掉了她还在做单于的机会了,也断送掉她做匈奴太后的机会了。 往后若是自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大周皇帝与太子,还不知道怎么针对她们母子呢。 可是,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那大周禹王身边的妾室江云依将毒药给她的时候,可没说这是匈奴草原特有的七色兰。 她咬了咬牙,江云依果然是个贱人,居然想借刀杀人! “单于,单于救我,我可是您两个幼小王子的亲额娘啊!” 两个小王子跪在地上一直哭着,拓跋朔兰剑拔弩张毫不让步。 “元珍,你真是!” 拓跋朔鸿被气得不轻,扶着胸口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有些在心中犹豫不决的决定,此刻也已经清晰明朗了起来。 匈奴的一切,只能交给让自己最放心的人。 他捂住的回头看了看呼延真:“大阏氏,你看这怎么办?” 呼延真依旧很冷淡:“随你。” 伏元珍吼道:“单于,呼延氏已经不是你的大阏氏了!” 拓跋朔兰已经将匕首高高的举起,准备一刀子结果了伏元珍给江云娆出口恶气, 却被自己的兄长徒手接住了刀刃,鲜血从他手掌之间流了出来。 拓跋朔鸿一口气没有喘得上来,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身子重重倒地。 拓跋朔兰眼眸猛地猩红起来,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吼道:“阿兄!” 拓跋朔鸿奄奄一息的看着她: “元珍的两个小王子毕竟与你也有血缘,求你看在阿兄的面上,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留她一条性命。 孤,孤……这些年……” 他沧桑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了呼延真,却只得一眼冷漠: “阿真,你一直都是匈奴的大阏氏,孤一直都认。 孤将金印……”拓跋朔鸿话没说完便彻底昏迷过去,匈奴巫医闯了进来。 匈奴王庭,单于是君主,君主以下是两大负责朝政与军政的权王,分别为左贤王与右贤王。 左贤王乃伏元珍的父亲,右贤王乃呼延真的兄长,二人冷眼想看了一下,见单于已经倒地,此刻眸底杀机溢出。 鹤兰因将拓跋朔兰拉到王帐之外,看了看周围,警惕的道: “公主,你必须赶紧走,躲到大周北境去,现在就去找云娆。” 拓跋朔兰眼下的泪痕尚未干涸,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什么意思,我不能走,我阿兄倒了,我绝不能离开!” 鹤兰因拱了拱手:“得罪了公主。” 话完,他便伸手取下了拓跋朔兰头顶的金冠,将她那繁冗的长裙给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袭雪白色的带毛披风。 这种颜色的披风,在雪地里,是最好的隐蔽色。 “你要信我,你们匈奴已经乱了。 你的兄长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现在赶紧策马赶去大周边境等待云娆将匈奴王储给你送来。 你一接应到王储后便匆匆赶回匈奴王庭,让王储继承王位。 现在,匈奴大阏氏手底下应该还有一股兵马,能暂时帮你稳住局面,若王储迟迟不归,那你们拓跋家族将来便是改姓伏氏了。” 拓跋朔兰怔怔的望着他,看着鹤兰因正在给自己系披风的绳子,她苍白的嘴唇颤了颤: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鹤兰因牵了一匹马过来: “我在大周中书令那个位置上待了许多年,又陪着皇上历经多次夺嫡斗争,这几日来你们匈奴,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全是武将吗?” 拓跋朔兰摇摇头:“没注意啊,不是说一切从简吗?” 鹤兰因叹了口气,只觉公主此人并不善权谋之术,他都将话说得如此明确了,拓跋朔兰还是没懂。 匈奴王庭即将有一场恶战要开启,这些武将将刀都已经别在了腰间了。 可是鹤兰因却在怀疑此事或与大周有关,因为他在匈奴王庭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这些武将来自于不同势力,都在等你兄长落气呢。 公主,你若是想将来能够在匈奴王庭站稳脚跟,那匈奴王储便是你手里最后的王牌,呼延氏也是你手底下的兵马。 将来匈奴草原谁说了算,就看你能不能顺利找回王储继位了。” 鹤兰因扭头看着自己的护卫:“护送公主前往沧州城江府,快!” 拓跋朔兰被鹤兰因推着走,她连连回头:“鹤兰因,那你呢?” 鹤兰因朝着她淡定的一笑,像一尊泛着白光的玉,宁和温润: “我乃大周人,匈奴不敢动我,公主且不用担心,去做自己最要紧的事情吧。” 拓跋朔兰策马飞奔大周北境沧州城,直抵江府。 夜半,有人敲响江府后门,管家一见便知是谁。 江云娆披着披风赶紧来接应。 拓跋朔兰面颊上还有干透的猩红血渍,她一言不发的,直直的从马上摔落到了雪地里。 一时鲜血横流,染红了寒冬雪夜。 第五百章 衣柜里有一件紫色长袍 江云娆连忙扑了过去:“朔兰,你怎么了!” 拓跋朔兰身后的护卫从来时的二十余人,到抵达江府的时候只有二三人了。 她奄奄一息的,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掌握住江云娆的手: “匈奴起了内战,鹤兰因为了让我提前跑回来接小野,他被卷进去了。我……云娆,我……” 鹤兰因,为了让拓跋朔兰安全离开,告诉匈奴人说她喝醉了酒正在帐篷里休息。 于是自己出去应付客人,为拓跋朔兰拖延了不少时间。 又一路命人抹去她们离开时在雪地里的马蹄印,将所有事情都做完以后, 鹤兰因发现,匈奴出事得居然如此之快,他好似也不能那样轻易的走得掉了,准备顺着线索再去查一查。 拓跋朔兰伤势过重,江云娆的裙摆上满是鲜血,她等不及过问,连忙唤道:“管家,赶紧去叫大夫来。” 管家立马应声:“好大小姐,我这就去。” 江云娆又急声唤住了他:“等等!不能随意在街上找大夫,公主的身份非同寻常。” 她想了一想,才道: “这样,你花重金去找一位上门居住在江府的大夫,聘请为府医,没有我的准许,不准离开。” 大周天启帝天澜六年初,匈奴帝国传来哀号,匈奴第二十四代单于驾崩于匈奴草原。 嫡长公主失踪,公主驸马鹤兰因次日不明下落。 单于妾室伏元珍与左贤王以王储在大周已死为由,扶持单于幼子登基。 大阏氏呼延真与其兄拒不答应,故,召集军队,爆发内战。 伏氏家族封锁大周与匈奴边境,开始盘查王储踪迹,也令大周军队无法通关入匈奴支援王储登基。 鹤兰因在这场风暴之中,居然看见了伪装成匈奴兵马的大周军队,甚至看见了江云娆的弟弟,江云舟。 他暗觉不好,大周北境,恐有大祸来袭。 三日过去,江云娆也愈发低调起来,将江府的大门紧紧关闭。 她守在拓跋朔兰的床前,问道:“你怎受这样重的刀伤,昏迷了两日你才醒来,可吓死我了。” 拓跋朔兰语声虚弱着: “路上被人追杀,我估计着,匈奴王庭已经乱了。 鹤大人让我回来接小野,要尽快将他带走回去继承单于之位,要不然,以后这匈奴可就是伏元珍那个贱人家族的天下了。” 江云娆着急起来:“那鹤大人呢,他现在人在何处?” 拓跋朔兰摇摇头: “我不清楚,他说匈奴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敢动他,为了掩护我离开,不知如今境遇如何。 我路上有派人回去打听,可是没有一个人归来过。云娆,我不会害死他了吧?” 江云娆乌眸颤了颤,眉头紧皱了下去: “你别这样说,如果鹤大人出事了,我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是我提议这么做的。 你昏迷的这几日,我已经派出皇上手底下的人去寻人了。” 江云娆将桌上的东西拿了过来放在拓跋朔兰枕头边: “这是那日从你腰上取下来的东西,应该是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信物,你看看有没有遗落的?” 拓跋朔兰忍着疼,从床上费力的坐了起来,连忙将包裹打开清点了一下: “还好,单于金印,与我王兄手底下那支军队的兵符都还在。” 她虚了虚眸,满是恨意的道: “看来我阿兄后来也清楚那伏元珍对他没多少真心,全在算计那单于的位置。 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东西交给我,让我带着小野回去继承王位。” 拓跋朔兰一动,手臂上刀伤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晕染在了臂膀上。 江云娆连忙起身道: “你赶紧躺下,我回屋子给你找两件我的衣裳。现在我不敢出门,最近沧州城也有些不大对劲。” 江云娆回了自己的屋子,身边的丫鬟小慈并不清楚拓跋朔兰的尺寸,所以她亲自来看看,看看自己有没有宽松版型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要合适一些。 岂料那衣柜一打开,一件紫色的衣袍滚落了出来。 江云娆勾下身子去捡起来看了看,回眸问道:“小慈,我几时有这深紫色衣袍的,我可不是这种老成不时尚的品味。” 小慈走了过来将衣裳展开看了看,有些犹疑的道: “这好似不是大小姐的衣袍,大小姐从来都是喜欢淡紫色。且……这好似是男子衣袍,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江云娆还真的就仔细看了看: “可是不曾见皇上穿过啊,奇了怪了。 他的东西,怎么塞在我的衣柜里啊。”于是,她顺手又将东西给塞了回去,并未多想。 小慈道:“皇上在大小姐您的屋子里住过一段时间,将衣服放错了地方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衣袍上似是有一股味道,奴婢拿去再洗一洗吧。” 江云娆问:“什么味道?” 小慈将衣袍给她递了过来:“大小姐难道不觉得有点像观海特制熏香的气息吗?” 江云娆心底犯起了嘀咕,拿着另一件衣衫去了拓跋朔兰的屋子里,给她更衣的时候她问了一句: “我差人给你送的信你看见了没,鹤大人怎么说那紫衣友人的?” 拓跋朔兰一脸奇怪的看着她:“你何曾给我寄信来的?什么紫衣友人?” 江云娆走到她面前来,乌眸不可置信的眨了眨:“你居然没收到我给你的信,那鹤大人有收到皇上给他的密函吗?” 拓跋朔兰点头:“有啊,那送信人还是我给放行的呢。” 江云娆神色怔了怔,又问: “你可曾还记得你在观海过生辰那日,鹤大人在二楼时的情景,当时有个带着面具,说是鹤大人朋友的人? 你过生辰的话,鹤大人请来的人应该你也认识啊,或者……你的送礼清单,还记得吗?” 拓跋朔兰有气无力的坐回床上,好一番回忆,她眼皮抬起细想了起来: “那日我好似记得鹤大人来晚了,说是在华阳城有两位贵客要去接。 然后他来的时候,只带来了一位客人,我当时在喝酒没注意, 反正的确是有个人坐在二楼,也没下来跟我们喝酒,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她立马又道:“哦,我又想起来了,当时我去二楼找过鹤大人,让他赶紧下来饮酒。 晃眼一看,那人着紫色云锦长袍,带着白玉面具。” 江云娆将那裴琰的紫衣扔在了床上,认真的看着她: “你知道我到了晚上也看不清楚,你再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件衣裳?” 第五百〇一章 你也有孕了 拓跋朔兰看了看,反复确认道: “我觉得……颜色倒是极有可能重复,可这云锦,整个沧州城,能穿上这布料的,屈指可数。 我清晰的记得,我过生辰那日,没有请过任何北境的显贵大商户,当然,是除你之外。 而大周北境的官员都在底下跟我们喝酒来着,没有人穿云锦这种极难得到的布料。 这种东西在你们大周恐也是达官贵人才能有的,就莫谈我们匈奴人了,我们更穿不上。” 江云娆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好,好,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你闻闻这衣服上的气味,可曾熟悉?” 拓跋朔兰一口答道:“这不是你那观海的熏香吗,去一次香几天。” 她满脸疑惑的看着江云娆:“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了,是找到那个贱男人了吗?” 江云娆忍着胸腔里的一股气儿,再次压了下去,咬着牙道: “我再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她唤来裴昀,板着脸问道:“昀儿,你与你父皇来北境的时候,大概是在什么日子,又是谁来接应的你们?” 裴昀挠了挠小脑袋,想了一下道: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日子,反正我跟父皇离开帝京的时候,那时银杏叶都开始掉了,路上走了一个月才到的北境。 到了这个地方以后,是鹤叔来接的,然后我们就住在了鹤府。” 裴昀天真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江云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拓跋朔兰在一边问道:“你们住进鹤府以后,你父皇可曾有几日晚上不归?” 裴昀点点头:“有啊,我们到了鹤府的第二日,父皇便出去了一趟,过了一日才回来。 回来以后好似累着了,还在床上睡了好长一觉呢。” 拓跋朔兰扭头看着江云娆,不可置信的道:“你看,你们大周人就是心眼子多,还玩儿到自己人身上来了。” 江云娆攥着那紫色衣袍,一把将衣服扔在地上:“气死我了,裴琰!” “好你个裴琰,居然敢如此戏耍我! 五年不见面,一见面就对我那样那样和那样!此番,我们看谁玩儿得过谁!” 江云娆乌眸气得泛红起来,双手叉腰,想起最近自己的奴颜婢膝,本来还真心愧疚了一番,想要好好补偿他。 就是因为这件事,害得自己在裴琰面前一直以来都喘不过来气,如鲠在喉,自己觉得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哪成想,此子心黑啊! 拓跋朔兰半卧在床上,也跟着生气起来: “是啊,真是气人,这种男人可太欠收拾了,居然这么诓骗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活了二十余年,还是头一次见自己给自己安绿帽子的男人。 虽然是一顶假的,但也未免太荒唐了。 云娆,你且好好收拾他,别看他是皇帝就退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不了不跟他回宫了。 你到匈奴来,满草原的十八岁小狼狗随你挑。” 江云娆深拧着眉头,愤然道: “对,他是欠收拾。五年不见面,一见面就算计我,我可真是小看了他裴琰了。” 她想起这个狗男人,可真是狗,咬得脖子上全是牙痕,身子也酸痛了好几日。 既然到了观海又为何不露出这面目,还吃完拍拍屁股就走,完了之后不认账,这不是狗男人是什么? 为拓跋朔兰治疗伤势的府医刘大夫提着药箱子走了进来,替拓跋朔兰看完伤势后道: “这位贵人身受多处刀伤,切莫沾水,切莫大动,以防伤口裂开。 现下因失血过多,人是有些脆弱,多吃些补气血的就好,老夫再开几副补血的方子来。” 李慕华在这时命人送了好些补身子的补品来,她闲聊了几句,看着府医要离去的时候突然道: “刘大夫且等等,来都来了,不妨给我们母女二人请个平安脉吧。 这新的一年,还是得有个稳稳的开头。” 李慕华将手腕给伸了出来,刘大夫按在她脉搏上,过了一会儿笑着道:“喜事,喜事,恭喜夫人了,这是喜脉。” 李慕华觉得自己没听清,浑身发麻起来:“你说什么?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大夫,你没看错吧?” 刘大夫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须道: “这不奇怪,夫人生活金尊玉贵,年纪想来也不过四十有余,身子本就比寻常妇人要好上许多。 只要气血充盈,月事规律,有孕并非奇事。” 李慕华捂住自己的胸口: “老天爷,丢脸死了,只要是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啊!” 她是月事停了三个月,正好听说府里请了府医才来把脉的,之前都没放在心上,朝哪儿想也不可能觉得自己会有孕。 可是她格外羞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老蚌生珠,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江云娆笑开来:“真好,好事儿! 阿娘,您跟这江老爷也有这么几年了,且这我这后爹与先前那位妻子是没有子嗣的,江老爷之前可是北境首富,却一生无子,肯定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消息要是让我这后爹知道了,肯定得乐死过去。” 刘大夫道:“夫人,方才诊脉这动静,好似还不是单胎,极有可能是双生胎,您要好好养着了。” 李慕华胸口一窒:“老天爷,老身这……” 江云娆在一边笑得前仰后翻:“阿娘,你这是什么表情,换做我从前的故乡,你这年纪头胎的都大有人在。” 李慕华叹了口气:“一时还接受不过来。罢了,我先冷静冷静。云娆,你也看看平安脉,这几日我总是看你有气无力的,一直在酣睡。” 江云娆点点头,将手腕也递了过去:“好。” 刘大夫一乐呵:“巧了,江老板也有孕了。” 江云娆神色一凝,半晌没接得出来下一句话,眼睛瞪着:“……” 李慕华连忙捂住了嘴巴,低声着急道:“遭了遭了,这可是死罪啊!” 皇帝才来多久,是去依兰草原前两日到的江府,这才几日呢,完了完了,今日可真是红白喜事聚齐了。 冷静了好半天,江云娆才醒过神来:“刘大夫,你这是送子观音啊……” 好你个裴琰,五年不见,第一次见面就种上了,真是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带着心机! 等裴琰过几日归来,得找他好好算账。可是她之前都没有仔细打量过这刘大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这满面的胡须,在记忆里,似乎没有此人,但面容又觉得熟悉。 刘大夫看见江云娆在打量他,他自己也仔细看了几眼,想着想着面色便不对了。 他提起药箱子就道:“老夫就告辞了,今日得回家看看。” 江云娆沉了面色,正当刘大夫跨出门槛时,江云娆一声令下:“来人呐,捉住他!” 第五百〇二章 皇后腹中子嗣早就死了 江府的小厮听见动静,一下子就冲出来将刘大夫给按在了地上,药箱子里的药瓶子摔落了一地。 刘大夫歪着脖子,面颊抵在地上,急声道: “老夫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夫,江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底下还有几个儿孙,是个本分人,江老板饶命啊!” 江云娆端着手臂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到他的面前: “我前两日一心都在朔兰的伤势上,还不曾细细打量你,还正要夸赞你,说你医术高超,不似这北境这边的大夫。 今日细看你那胡须之下的面容,才让我想起你是谁。 刘太医,你在皇后生产那日便无故失踪,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居然躲到北境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当年自己册封为娴妃那日的封妃大典时,自己被人暗算扑向皇后,以致皇后胎动生产。 刘太医便是这魏皇后在后宫里的专属太医,寻常妃嫔一般都是使唤不动他的,是以对刘太医此人面容并不熟悉,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认识。 刘大夫在心底大悔,他就不该贪财。 他是看着是江府花重金聘请府医,心想银子又给得多,完了江府又是北境首富之家,想必成了府医定是吃好的喝好的,日子铁定舒心。 可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宫中从前的风云人物。 多年前,自己一心来往于凤仪宫, 别宫的娘娘他几乎没有去看诊过,是以他对宫中大多数娘娘的模样并不是记得很清楚, 加上将近七八年过去了,他便是更加模糊了。 直到方才江云娆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才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宫里的娴婉仪吗? 不对,她后来册封为了皇贵妃,最后是被皇帝赐死的,整个大周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怎还活着? 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老夫的确是逃走的,只是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您也不在皇宫了,何必揪着老夫不放呢?” 江云娆静静的审视着他: “别叫我娘娘,我可不是什么娘娘。 不过我可没那么傻,你作为皇后的专属太医,一直负责为皇后安胎, 却在皇后生产那日,如此重要的时刻突然失踪。 你一定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心底害怕,所以才走的是吗?” 刘大夫不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始在心底编造借口。 拓跋朔兰忍着手臂的刀伤之痛,取了枕边的一把匕首飞了过来,重重的扎进门栏里: “这磨磨唧唧的最烦人,赶紧说!” 江云娆语声清冷着: “你老老实实说,我当个八卦听,反正我也不在皇宫里。 你说了,一会儿我再给你三倍银子,准保不会为难于你。” 刘太医一鼓作气:“那好江老板,老夫就说了,反正您应该也不会回皇宫了,老夫也不怕!”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开始回忆道: “老夫从前一直都是魏家的人,全家老小,包括兄长,亲弟皆是受魏家照拂。 老夫从医,也在魏皇后的扶持下,做了太医院的副院使。 皇后有孕,魏家上下,乃至皇后本人都是极其的看重。 可是皇后娘娘有些魔怔了,屡次用老夫全家性命要挟, 说她肚子里的皇嗣必须是个皇子,还必须安然无虞的生下来,让老夫一定竭尽全力的替她安胎, 若是出现一点意外,就要了老夫全家人性命。” 江云娆笑了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话是真的,像极了魏婉莹一贯的作风。” 刘太医继续道:“老夫也不傻,这腹中子是男胎还是女胎,安能是我这个太医能做决定的? 魏皇后想必自己也清楚,只是老夫觉得,一旦不是个皇子,皇后铁定拿我出气。 我害怕不已,还在皇后有孕初期时,便开始悄悄转移自己的亲属,悄无声息的来到北境。 后来皇后娘娘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起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顺利, 可是临近生产的前两月,老夫便发现皇后腹中胎儿的活力渐渐弱了下去,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老夫太怕了,皇后娘娘心狠得紧,怕自己一说了出去,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皇后娘娘肯定会要了我全家性命。 于是,老夫便在暗地里默默找药医治,混在皇后的安胎药里, 可最后发现皇后临近生产前连胎动都没有了,才意识到,已经无力回天。 老夫那段时间日日做噩梦,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又不敢跟皇后说,说了老夫肯定是死。 因为那孩子,生出来肯定是个死胎。 当年恰逢娘娘……哦不,江老板您封妃大典,皇后娘娘被这么一推才引发了所谓的早产, 要不然这孩子也不会生出来,只会一直待在皇后的肚子里,直到威胁母体本身的性命。 老夫知道这孩子是个死的,所以连夜出宫,将提前半年就准备好的行李全都扔上马车,一路向北,逃到了北境来。” 江云娆白里透红的玉容里隐现一丝疑惑,她不解的问道: “肯定是个死胎?奇怪了,皇后难产一番,还是生了大皇子。 只是大皇子生下来脑子有些问题罢了,身体其余地方倒是健康的。” 刘大夫摇了摇头: “老夫行医多年,心中还是很确定,皇后娘娘不可能生出健康的皇子,那孩子早就在肚子里就出事了。” 第五百〇三章 江云娆怀疑到了皇后身上 江云娆沉着心性,细细打量着刘大夫,见他神色肃穆,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又想到了自己怀着昀儿时,中毒的那件事。还未说的时候,拓跋朔兰便道: “这症状,跟我之前去大周皇宫,你中毒的那次很是类似,也是胎儿没有了动静。” 江云娆挥了挥衣袖:“刘大夫,你先退下吧,此事我不会为难你。” 刘大夫退下后,江云娆侧眸看着拓跋朔兰,语声凝重起来:“我记得。 怪不得我中毒以后,魏皇后来我宫中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明里暗里的说,下毒之人不是沈昭昭,而是另有其人,但当我再次问的时候,她又不说了,当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听这从前宫里的太医一说,我好似明白过来了一点,皇后与我当年中毒症状类似,想必是同一种毒,同一个人下的。 可是当年皇后怀孕时,沈昭昭根本就没有入宫。 的确,那凶手不是沈昭昭,多半是赵家人,沈昭昭只不过是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拓跋朔兰不明的问道:“不是那姓沈的,是赵家人,那为何魏皇后又不继续说了?” 江云娆冷笑着摇了摇头: “自然是因为魏婉莹知道沈昭昭在后宫里是斗不过我的,她力量薄弱, 所以不如弃车保帅,弃了沈昭昭,留着赵家与赵太后来对付我。 她也肯定会计划在我倒台以后,去找到灭了赵家的机会,如此,魏家便能在前朝后宫彻底的做大。” 她已经回过神来了,可能赵太后当年的死,也有魏婉莹的手笔。 这几年来魏家人在大周的势力一直稳固着,恐怕也是因为没有了劲敌的缘故。 拓跋朔兰按着自己的脑袋:“太复杂了,都是些什么事儿,我听着好累。那魏皇后这孩子,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江云娆眉宇里疑云深深,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道: “按照刘太医的话来说,皇后是不知道自己中毒的,那这孩子当时应该就没有被救治到。 大皇子在生出来以后,的确也不是个健康的皇子,可是他又活着,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没有切实证据的事情,我哪儿能张口就对裴琰说个什么来? 大皇子好歹也是裴琰的孩子,在我回宫之前,我来了这么一出没有证据的怀疑,倒是显得我是为了回宫而铺路了。 说不好,一到了皇宫还会被魏婉莹那个伪善的女人倒打一耙,到时候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拓跋朔兰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她有些调侃的道: “万一这大皇子就不是你家大周皇帝的呢? 我们家小野在草原上生活,日日被太阳晒,他黑就算了,我们一家子都黑。 可是……那大皇子我在皇后的凤仪宫里算是见过好几面,跟我们小野一样黑。 你看,皇后与大周皇帝都那么白,怎生个孩子出来这般黑?你再看看昀儿,他黑吗?” 江云娆两眼瞪了瞪,似吃瓜似惊恐的道: “猜测倒是能这么猜测,只是这地方又没有亲子鉴定,很多事情不好说,万一先帝黑呢,隔代遗传?” 拓跋朔兰:“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鉴定,什么隔代?” 江云娆醒过神来,又道:“这不重要。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大皇子跟裴琰长得不像,跟魏皇后一家子还是有些像的,所以我觉得,血缘还是有的。 皇后再歹毒,再是想巩固地位,也不敢在后宫乱来,从宫外找个男子入宫来造人吧? 宫里有《彤史》的详细记录,裴琰自己也清楚几时去的凤仪宫,这些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皇后与大皇子多少有些古怪。 不过这刘大夫我肯定是会派人跟着的,不会就这么问一问就算了。” 拓跋朔兰笑得有些贼兮兮的: “有古怪就好,等你回了大周皇宫就慢慢去查。 若真是查到个什么出来,皇后就有理由倒台了,以后你可是大周皇后了,昀儿又是太子,你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稳稳当当呢!” 江云娆一下子被拓跋朔兰的话给点醒,她这才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日确诊二胎了我……” 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憋闷着:“先收拾那个近处的人。” …… 大周北境华阳城都护府衙。 裴琰一袭黑色龙袍立在桌案边,手背在身后: “匈奴单于驾崩,匈奴王庭暂时没了继承人,肯定爆发内乱。 鹤兰因从匈奴发回密信,说见到了禹王与江家旧部出现在匈奴草原。 看来,裴占是真的准备撕破脸了。” 归冥沉声道:“皇上,是准备再逼一逼禹王殿下吗?” 裴琰冷笑:“朕都亲自到北境来了,他也知道朕没在皇宫里,如此巧妙的时刻,朕不信他坐得住。” 裴占这些年来低调,裴琰就怕他韬光养晦,日益壮大。 如今北境在大周的分量愈发重了起来,成为了比江南更重要的钱袋子以及关系着整个北部边境的安危, 他必须亲自铲除毒瘤,不为将来留祸患。 归冥看着北境依旧飘下的大雪,瞳孔里满是清冷的霜寒之气,他似看好戏的道: “禹王殿下肯定想不到皇上的削藩令,削得有多么的巧妙。 一旦这消息他知晓了,肯定第一时间是等着与其余边境一同闹起来,殊不知,大周的其余藩王这辈子都不会闹。” 第五百〇四章 裴琰亲手喂她喝堕胎药(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啦,宝子们!】 裴琰派出人手前往匈奴接应鹤兰因归来,鹤兰因却拒绝归来,说有重要消息需要探听。 未过几日,鹤兰因便从匈奴发来密报,说,匈奴已经彻底分裂,内战异常惨烈。 单于手底下的左贤王伏氏家族扶持伏元珍之子上位,做了匈奴新任单于, 单于手底下的右贤王呼延氏家族与大阏氏高举正统王储大旗,双方军队在草原上拼杀了起来。 伏氏家族得到了另一支军队的支持,将呼延氏的兵马打得节节败退,鹤兰因怀疑就是禹王手底下的人。 裴琰看着发来的密报,递给了身边的心腹大臣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占支持匈奴伏氏家族,也是为了伏氏家族给他一片草原练兵养马,还想要获得匈奴骑兵反攻大周的机会。 毕竟他之前的路,被朕给堵死了不少。 裴占,自小便以为自己是天定的太子, 以为这大周江山先皇一定会交到他的手里,却在最后被外派北境驻守,他一直心有不甘。 自己身为北境藩王,却在北境主动作恶,将整偏疆域搞得乌烟瘴气,他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朕登基十年,早知会与他有此一战,所以朕此次亲自来,将毒瘤给剜得彻底一些。” 归冥从屋外走了进来:“皇上,匈奴王储已经秘密抵达北境,可要送去江府与匈奴公主会合?” 裴琰点首:“尽快送去。王储回到匈奴尽快继承王位,早早断了伏氏支持裴占的念头。” 福康公公收到来自江府的消息,连忙小跑了进来,一脸焦灼的道: “皇上,江府派人来说,皇贵妃娘娘生病了,说照看不了太子爷,让皇上将太子爷接走。” 裴琰神色一怔:“生病了?正好,匈奴王储也要去江府,朕也一同回去看看。” 走到半路上,裴琰问了一句福康公公:“上次朕让你将扔的衣裳,记得扔了吗?” 福康公公咽了咽唾沫,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但如果告诉皇帝自己弄丢了他的衣裳,肯定被骂。 于是想了想道:“扔了,皇上请放心。” 裴琰点了一下头:“如此便好。” 一早出发,黄昏后便抵达了江府。 小慈慌里慌张的端着药碗站在江云娆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却被裴琰一声叫住:“等等。” 小慈见是皇帝来了,立马战战兢兢起来:“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裴琰看了一下那药碗,伸手端了过来:“你退下吧,朕送进去。” 小慈点点头,与众位伺候的奴婢都一起退了下去。 裴琰推门而出,越过屏风,见到半躺在床上的江云娆,连忙走了过去: “朕听闻你病了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你怎生病了?” 他顺手将药碗递了过去,江云娆有些孱弱的看了他一眼,也将药碗接了过去,低声道:“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裴琰:“快喝药吧,朕看着你喝。” 江云娆听话的将药一饮而尽,再将那空碗放在了裴琰手上:“皇上,你还是出去吧,一会儿我肚子会很痛。” 裴琰不解的望着她:“为何肚子一会儿会痛,你得了什么病?” 江云娆将头默默低了下去,语声里带有哭腔:“对不起。” 裴琰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害怕她落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攥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江云娆抿了抿唇,乌眸湿漉漉的,泪光烁烁的望着他: “都是我的错……先前因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本来心情已经很愧疚了,想着此事时间久一点便能在心底过去。 可不曾想,我却意外有孕了,此事重大,我选择坦诚的告诉你。” 裴琰呼吸缓慢了下来,那激动兴奋的心情即将喷薄而出。 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江云娆便扑在他的怀里,难过的道: “裴琰,我已经喝了堕胎药了,我肯定是不会要那个男人的孩子的。 当然,也不会跟你回皇宫了。毕竟,我没有脸。” 裴琰黑眸猛地缩了一下,他浑身冰凉起来,看了看手里的空碗,语声发颤起来:“你喝的是堕胎药?” 江云娆正起了身子,点了点头:“嗯,是啊。找大夫开的一剂猛药,你放心,这孩子已经化为一滩血了。” 玉瓷的药碗一下子摔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卧室里传开。 裴琰面色瞬间惨白了下去,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天塌地陷:“堕胎药?江云娆,你怎么不早说!” 江云娆心底暗笑,可脸上依旧一脸凄楚:“我不好意思跟你说,难道,你还想我生下来不成?” 裴琰身子猛地从床沿边站了起来,心底一团乱麻,他俨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方才是自己递的药碗,他自己亲手喂她喝的堕胎药。 裴琰狭长深邃的眼眶微微泛红起来:“江云娆,你!” 江云娆淡淡看着他:“怎么了,皇上想说什么?” 裴琰此刻不知道怎么说,若是自己告诉江云娆这一切是个误会, 还是因为自己的错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那她别说跟自己回去了,铁定恨死自己。 裴琰心中懊悔了起来,为何自己当初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何要骗她。 如果不是自己脑子发热,也不会酿成如此祸患。 完了,天塌了,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江云娆了。 江云娆看着裴琰僵直的身影与苍白的嘴唇,乌眸直勾勾的望着他:“皇上到底怎么了,怎这副痛心的表情?” 裴琰只觉胸口被大石碾压过一般的窒息,眼梢里的痛氤氲开来,头痛欲裂起来:“云娆,朕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江云娆冷冷看着他半晌,小小挑眉:“皇上,你眼泪包在眼眶里是什么个意思?” (宝子们求票票啦,下半月肯定会加更的哦!咱们皇上要卑微追妻啦~) 第五百〇五章 是朕罪有应得 裴琰怔怔的定在原地,他在心中找了许多借口,以及解释的话来,却还是说不出口。 胃部一阵烧灼感起来,翻涌着,他重重出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门,扶着门栏沉声道: “福康,朕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福康公公连忙凑了上来,扶着裴琰坐到了寒风呼啸的门栏边:“皇上这是怎的了,不是娘娘生病了吗,皇上怎又想吐了?” 裴琰苍白的薄唇无力的动了动:“朕此番是犯下大错了,还不敢说出去一个字。” 福康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奸笑着:“皇上,您别怕。您是皇帝,您犯错,全天下都不敢拿您怎么样的。” 裴琰缓缓摇首:“不,有一人敢,朕还拿她没办法。” 他将方才的事情跟福康公公说了一遍,福康公公听后心惊肉跳起来: “啊,皇上您…您,哎哟!您可真是糊涂啊,太糊涂了啊! 您与娘娘历经两次生死离别,此番重逢又是在五年之后,这一相遇第一次就有了皇嗣,没成想您给自己安了如此大的雷。” 裴琰刀削似的下巴紧绷着,狭长深邃的凤眸被伤痛着色:“朕现在看见她,都害怕,朕亲手杀死了自己额骨肉。” 福康公公朝着那房门里看了一眼,眉眼紧皱起来,一道一道的褶子极为深刻: “皇上,您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补偿娘娘吧。 这事儿如果娘娘知道了,铁定难以原谅您。 唉,皇上本就子嗣单薄,现在还自己害死一个,奴才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说说皇上您的不是了。” 裴琰半垂着首,心死如晦,起身从廊下的围栏上走入了屋内。 江云娆听见动静,立马又虚弱的靠在床上,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 裴琰坐到她的床边,沉声道:“云娆,是朕对不起你。” 江云娆透亮澄澈的乌眸眨了眨,神情淡淡: “明明就是我对不起你,何来的皇上对不起我呢? 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皇上好似还很难过的样子,不知是为何?” 裴琰沉默,胸口憋闷着,立马命人拿来了痰盂,自己走到屏风后去吐去了。 人的身体在突然受到刺激后,这胃部便会痉挛,继而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江云娆坐在床上,看着屏风后的裴琰一直吐着,心底并不好受,那种报复的快感立马就会变成难受。 该死,心软这个毛病,她这辈子都改不了的。可是这一次,可不得好好治治裴琰吗? 叫他处心积虑的诓骗自己,气死人了。 福康公公叹着气:“哎哟皇上,您这是怎的了,苦胆都快吐出来了。奴才说给您唤大夫来,您偏不让。” 裴琰:“是朕自己罪有应得。” 晚膳前,小慈来房中低声问道:“大小姐,夫人让您去膳厅用饭了,今日有营养的海货呢。老爷说,给您与夫人都补补身子。” 江云娆摇摇头:“没胃口。”话完她便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两次有孕都差不多,不闹其他的,就是容易嗜睡。 江府的另一头,氛围并不算好。 裴琰吩咐归冥,将匈奴近况已经告诉给了拓跋朔兰,也告诉了她单于的死讯。 拓跋朔兰一双眼哭得红肿,她跟已经快十岁的拓跋野抱在一起,哭了许久: “小野,这么多年,姑姑终于见到你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起身回匈奴,姑姑待你回去继承王位。” 拓跋野长高了不少,在大周养了几年,皮肤倒是变白了些。 他听闻草原噩耗,又见自己的姑姑浑身是伤的样子,小小少年似乎一瞬间就长大了。 他收起自己的哭声,咽了咽酸涩的喉咙道:“姑姑莫急,您伤势严重,我们需再休养几日上路。” 话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路线图: “这是姑父托人送来的,说咱们佯装成农家母子,按照他提供的路线,先回依兰草原,再直奔王庭,他会在中途派人接应你我。” 鹤兰因已经是匈奴驸马的事情,拓跋野已经听说了,按照规矩,他的确该叫鹤兰因一声姑父。 拓跋朔兰将路线图接了过去,指尖有些颤抖:“他居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裴琰在一边解释道: “鹤兰因鹤都护,在帝京时,便是朕的左膀右臂,做事稳妥,思虑周全,你大可放心。 匈奴如今分裂为东匈奴与西匈奴,两国合作现下不得不停止,你们先回去处理自己的内政,两国合作一事将来再说。” 拓跋朔兰抹了抹自己眼下的泪,已经将金印与兵符都交给了小野: “好,大周皇上的相助之恩,朔兰此生定当铭记于心。” 她两眼猩红,一想起自己的阿兄已经去世了,而自己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思及此处眼泪便更加汹涌了。 她势必要带着王军杀回匈奴草原,丢了伏元珍母子去喂狼! 拓跋野回身看着照顾了他五年的宫女芝兰,温声道: “芝兰姑姑,当年云懿娘娘走得匆忙,特意将你安排给了我,这五年倒是多谢你的周全了。 此番我要与姑姑面临一场恶战,就不准备将你带回匈奴了,你可愿留在江府?” 五年过去,芝兰眼角也多了几丝皱褶,她与这位匈奴王储相处了五年,自是有些主仆情分在的。 芝兰眼泪汪汪的看着才十岁的他:“愿意,我跟着你们走,手无缚鸡之力,也怕成为王储你的拖累。 此番风雪交加,芝兰一定在大周各大寺庙,为您祈福。” 这五年,在大周可没有闲着,拓跋野格外努力,日常挑灯夜读,天不见亮就起身练武,在大周学习他们匈奴学不到的东西。 芝兰清楚,这位匈奴王储一直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来日杀回匈奴,能够完好的继承整个匈奴帝国。 拓跋野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姑别伤感,等内战平息,我再来接你去匈奴草原也是一样的。” 芝兰摸了摸眼下的泪:“好,姑姑等着。” 待此事了,芝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朝着江云娆屋子那边走了去。 这五年,后宫发生太多事情了,江云娆是旧主,此番也已经与皇上重逢,想必将来是要归去皇宫的。 芝兰事不宜迟,这后宫里的消息,还是应该给江云娆通个气的。 第五百〇六章 奴婢知道皇上为何诓骗您 风雪这几日是渐渐消停了下去,芝兰身上莲青色的披风依旧带着一股肃穆的霜寒气。 她见了花吟,两眼红着:“赶紧带我去见见娘娘,” 花吟猛点头,攥住她的手:“好!” 江云娆在屋子里悠闲的烤着火,拿着勺子挖着红薯,正在给裴昀投喂。 花吟带着芝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芝兰鬓边的银发映入她眼帘的时候,江云娆神色凝迟了好几分,才惊讶的道:“芝兰!” 芝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娘娘,奴婢没想到您还活着!五年了,您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江云娆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赶紧起来,咱们起来说话,别总是跪着,这里又不是皇宫了。” 芝兰点了点头:“奴婢见娘娘活得这般自在,太替娘娘您开心了。” 江云娆伸出玉指轻轻摸了摸她鬓边的白发,乌眸颤了颤: “我离开前便暗地里做了安排,将你指给了小野,让你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嫔妃宫里的是是非非。 可是芝兰,你这几年,为何憔悴至此,你还不到四十岁,为何鬓边就有了白发啊?” 眼前的芝兰与从前记忆里那个人情练达,透着一股精明之感的掌事姑姑,以前完全不同了。 形容消瘦,神色颓丧,俨然不是过了好日子的人。 芝兰那晦暗的眸子垂了下去,语声低沉: “娘娘走后不久,后宫便换了天下。 贤妃娘娘被夺权,与您交好的那几位娘娘也过得不顺,时常被皇后娘娘苛责,甚至是下雨天都会跪在宫道上,一跪就是半日。 整个后宫的权力,都握在了皇后娘娘的手上,皇上不问后宫事,如此,这后宫便成了魏皇后一人的天下。 您走后的第一年,深宫里的日子,人人都觉得格外漫长。 从前小院里的围炉煮茶,做做烧烤,喝酒打麻将的事情,都不准再做,说是有失皇家威仪。 魏皇后大修宫规,缩减嫔妃与奴才们的月例,将有错的嫔妃与奴才们的责罚,都加大了刑罚。后宫里,人人自危。” 江云娆牵着她那干枯又冰凉的手,连忙命小慈送来了小手炉给她抱着: “魏皇后,怎么又是她啊,昀儿也跟我说了一些她的事情。 我以为我走了以后,魏皇后觉得在宫中没有了劲敌, 大皇子之前又是太子,她应该继续扮演她的伪善端庄人设啊,怎还在搅弄风云?” 芝兰摇了摇头: “奴婢一开始想不清楚,后来才想明白,魏皇后是要抓权坐稳,害怕从前分她权力的人再次出现。 魏皇后苛待后宫上下,被皇上知道以后,皇上还是很恼怒的责骂过她, 可这几年皇上身体也不好,中途有两次罢朝,险些以为大皇子都要登基了。 而后皇上便没有心力再来管后宫里的事情,魏皇后便开始变本加厉,对娘娘从前关系要好的嫔妃们,格外针对。 而从前禧云宫,娘娘您的心腹宫人都没有被幸免。 奴婢虽然照顾匈奴王储,但领取份例这些事务还是存在的,皇后虽然不会刻意针对我们这些下人, 但她身边的那个婵娟,却很喜欢打骂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云娆怀着身孕,本来情绪就激动,此番听了心中便更是恼怒了: “这个魏婉莹,真是没事儿找事儿,连手底下的奴婢也如此的讨厌。 可……皇上生病,两次罢朝是怎么一回事?” 她听得心惊,这过去的五年,好似发生许多事情。 芝兰道:“娘娘离去以后,皇上便生了一场大病,走进天元宫附近都能闻见从里边飘出来的药味。 皇上伤心欲绝,每隔几日都会来禧云宫坐一下,一直盯着娘娘你出事那日倒下的地方,然后红着眼,也不会说话。 不久后,便从上朝议政的大殿台阶上摔了下来,额角流了不少血,这是第一次罢朝; 第二次,是二皇子生了一场病,娘娘也知道,孩子小,容易生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是二皇子两岁那一年的病来势汹汹,人差点就没了。 皇上白日要上朝看折子,晚上也一直守着二皇子。 太医宣告二皇子药石无医的时候,奴婢那时正带着匈奴王储站在一侧, 奴婢看着皇上哭得很伤心,说自己对不起您,守不住心爱之人,也守不住心爱之人留下的唯一骨血。 他无比的责怪自己,说自己无能。可皇上已经很好了,二皇子是他亲自带大了,阖宫上下都很清楚。 历朝历代,哪有皇帝亲自养育皇子的,这还是头一回。 那个夜晚,皇上命人送了许多酒去天元宫,他猛灌自己,又在情绪上极力的压抑自己, 便在第二日口吐鲜血,倒在了龙椅上,而后罢朝。 若不是后来二皇子的哭声唤醒了他,恐怕……魏皇后的大皇子已经登基为帝了。 江云娆眨眼之间便红了眼眶,乌眸半垂着,极力的忍住眸底的泪: “那为何到了北境与我重逢时,却又隐瞒自己……我有些看不懂他。” 方才花吟将事情简单的给至芝兰说了几句,让她别在皇上面前露馅,她是知道观海那事的。 芝兰眼泪哗哗,缓缓说来: “娘娘是局中人自然是不清楚,可是奴婢知道,皇上这样做,不过是害怕您不愿意跟他回去罢了。” 江云娆反问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为什么不会跟他回去?” 芝兰叹了一口气: “奴婢在后宫里又听见关于北境的一些事情。 奴婢来了北境以后,一路上也听见了那个叫做江老板的事迹,奴婢一听就知道是娘娘您。 五年过去,您飞出宫墙,活出了自我,再无拘束,也再无魏皇后那样的人在背后算计。 您还造福了一方,令整个北境为之撼动,成为了这片土地上耀眼的明星,这已经远远超出您之前做嫔妃能够使出的力气了。 这些,皇上自然也知道,皇上也算是个清醒理智的人,他应该会想到,你很难说走就走了。 于是,想了一个令您愧疚想要补偿他的法子,故此就骗了您,想让你乖乖的跟他走。” 江云娆眉心紧皱着,心底开始不好受了,那股酸楚在胸口里搅动了起来:“他心思可真是多。” 芝兰缓缓抬起那泛红的眼角,满是叹息: “皇上是害怕再次失去您,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因为这一次,已经不同于以往了,您不再是孑然一身的自己了。” 江云娆好似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她似乎忽略裴琰那敏感又沉沉的心了。 (宝子们,今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忙完以后回来加更哦。 如果太晚了宝子们也不用等,明天早上我早点一起发出来,说话算话!) 日常求票票,那是我码字的动力呀家人们!!! 第五百〇七章 是爱到了骨子里的卑微 是啊,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身,纯粹的帝王嫔妃了,她的身上已经跟北境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肩头上,也已经有了责任。 就像是自己的经络长进了北境疆域的土地里,若要彻底分割离开的话,还需要将所有连接的经络给斩断。 现在的北境,才刚刚发芽,涨势猛烈,若是这个时候说走就走,那这片土地要怎么办呢? 五年过去,她看着自己一项一项的事情颁布落实下去,看着北境百姓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她的内心也是幸福的。 江云娆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片土地已经有了情感。 所以那日一直说的都是,回去治眼睛,而不是回去做他的妃子。 或许也是这些话,让裴琰心底极度的失落了起来。 江云娆缓缓的道:“芝兰,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心思细腻,总是能点醒我的谜题。” 她开始理解裴琰了,他不是在恶趣味的开玩笑。 因为裴琰自己知道,他既狠不下心对江云娆下狠手强行带回,又更不能随意剪去她才长出来的翅膀。 裴琰清楚,江云娆本身是个极为优秀的能人。两相纠结之下,他选择了骗。 爱至极深彻骨处,是极致的卑微与害怕失去。是明明就在眼前,还会恐慌会得不到的恐惧。 江云娆忽而笑着摇了摇头:“裴琰啊裴琰,有时候也会像个小小女子一般,心思竟比我都还细腻了去。” 这事儿说完以后,江云娆又问起旁人的事情来: “那后来呢,后来跟我关系交好的那几位娘娘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芝兰语声带着些哭腔,一字一句的说着: “贤妃娘娘关起门来不问世事,请安就称自己病了; 锦妃娘娘从前宫里的刀枪棍棒,都被魏皇后派人给扔了,逼着锦妃日日学习女红,背诵《女德》; 文昭仪宫里的书册,全被拿去烧了,皇后娘娘勒令阖宫上下不能再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要恪守嫔妃高贵礼仪,不能看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 说了这些,就要轮到万茵茵了,芝兰神色里透出一股极致的难受道:“万嫔娘娘……她” 江云娆有些着急了起来: “芝兰,你倒是赶紧说啊。你知道的,我跟茵茵关系是最要好的。她整日就在自己宫里做做菜,应该不会惹到魏皇后吧?” 芝兰摇了摇头:“万嫔娘娘每日起早贪黑的前往凤仪宫,伺候魏皇后用膳,妾室伺候正室用膳本也是规矩内的。 可是万嫔娘娘是负责在凤仪宫做一日三餐,甜品羹汤,还要给奴才们做,春夏秋冬都在待在灶房里的。 只不过一年,万嫔娘娘从前有些微胖的身材,如今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冬日风雪最大的时候,她要半夜起来,冒着风雪去给皇后做早膳,一双手溃烂得有些厉害,一时分不清是冻疮还是被烫伤的。” 江云娆手掌放在圆桌上,将那锦蓝色的桌布给抓起了皱褶来,她暗恨道: “万茵茵这么简单无害的人,魏婉莹也不曾放过!还好老天有眼,让我还活着! 茵茵受苦了,且再等我,等我一段时日,我一定回去解救她出那牢笼!” 芝兰哭腔渐起,用锦帕擦了擦眼下的泪: “娘娘一定要陪着皇上回去,一定要回去给万嫔娘娘伸张正义。 万嫔娘娘已经被折磨得很惨了,她有时候来接济禧云宫旧人的时候,就告诉奴婢, 魏皇后时常将娘娘的死这件事翻出来说,专说给她听听,日日刺激她。 奴婢也不知道,万嫔娘娘那样心思纯净的人,还能不能受得住。” 芝兰离宫的时候,还并不知道江云娆的事情。 但万茵茵是知道的,裴琰就告诉了她一人,还让她做了存放久的糖果给带来。 万茵茵后来躺在床上生着病的时候,就说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会忍辱负重,等到某人回来的那一天。 江云娆眉眼里有了一些厉色: “魏婉莹,看来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万茵茵最好没什么大事,要不然,我跟她没完。” 主仆二人又在聊了一些后宫里的事情,江云娆便将芝兰留在了自己的房中, 给了她舒适温暖的屋子居住,让她先休息一段时间,让花吟带着去沧州城好好玩儿一圈,再来做事也不急。 到了晚膳时刻,江云娆毫无胃口,又倒在柔软的卧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福康公公过来说,江云娆不曾用晚膳,瞧着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于是江府的灶房里,多了一位俊容清贵的公子,站在灶台前,挽起衣袖下厨的样子。 李慕华在灶房门外瞧着,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只叹自己的女儿胆子大,先是欺骗皇帝,现在皇帝被骗得愧疚无比,还来下厨了。 一旦知道了真相,那可如何是好,会不会江府全体上下都给送去菜市场断头台? 江如卿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拉着她: “哎呀夫人你就别管了,皇上与云娆都是年轻人,他们喜欢拉拉扯扯的,咱不管,也管不着。 现下于我而言,你最重要。老夫前半生无子,此番真是老天开眼了,你快跟老夫回房歇息吧。” 李慕华摇了摇头:“唉,走了走了,懒得管。” 福康公公在一边打着下手:“皇上亲自为娘娘下厨,娘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裴琰看着面前的火光,黑眸里还倒映着那些火焰跳动的样子,他挺立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出一片暗影来: “她身子虚弱,估计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只是朕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五百〇八章 你要折磨朕,朕便让你折磨 裴琰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总觉得不对劲。江云娆的反应,好似有些不符合逻辑。 “公子,这……翻炒,翻炒一下……动作得快。” 灶房里的厨师全都站了过来,有些结巴的指点裴琰炒菜,他们仅仅知道是帝京来的贵客, 并不清楚裴琰的身份,但见了裴琰身上那股慑人威仪的气质还是觉得紧张,没来由的浑身紧绷。 裴琰一下子阻断了自己的思绪,没时间再继续想下去。 不过他不知油锅里的油会溅起来,是以烫得他手背全是红点,他皱着眉头,愣是给她做了好几个菜。 从前万茵茵只要做吃的给她,她就开心,这一点裴琰还是知道的。 这些膳食送去江云娆房中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裴琰走到床边看见江云娆睡得安宁,他依旧如鲠在喉,想着说出来,自己心底会好受,可说出来以后的结果,他似乎有些承担不起。 他低声的唤道:“云娆,起来用膳了。” 江云娆睁开惺忪的眼,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大周皇帝会给自己做一顿晚膳,还亲自来叫她起床吃饭。 这待遇,很绝。 走到了圆桌边,看了满桌子的菜,虽不说是色香味俱全那般专业,但好似也看得过去。 她抬起透亮的眼睛,问了一句:“皇上第一次下厨吗?” 裴琰轻点首:“嗯。” 江云娆在心底赞叹着,不得不说,裴琰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第一次做菜,居然没有翻车,已经很好了。 只是江云娆不知道,裴琰的确是第一次做菜,但并不是一次做成的,是反反复复,竭尽全力做成这个样子的。 裴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拾起玉筷给她夹菜的时候, 江云娆看见裴琰五个手指头,有三个是被纱布包着的,手背上还有许多被烫伤的红点。 看见这一幕时,她的眉心便拧了起来: “何必自己亲力亲为,一双写朱批的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了,你吩咐一下江府的仆从就是了。” 裴琰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指尖手背传来的痛并不算什么,他胸口像是被灌了铅一般: “以后你的事情,朕都亲力亲为可好?” 那双漆黑深邃的帝王凤眼,带有愧疚与怜意的望着她,含情又破碎。 裴琰伸出自己那双红痕斑驳的手牵过她的手背,在手掌心里摩挲着。 江云娆最是看不得执掌生杀大权,又一生要强的皇帝如今这副脆弱样子了。 她乌眸水光潋滟,心间却已经波痕万千,语气不自觉的软了许多: “你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手破了,就赶紧去叫大夫。” 裴琰依旧用那双含情眼望着她,眼梢泛红起来:“你要折磨朕,朕就让你折磨便是。” 江云娆将眸光移开,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妆台前拿了一瓶膏药过来,动作行云流水,并无身体不适的模样。 方才细看时,她面色红润,眼神有力,这不像是才喝了堕胎药,一副虚弱的样子。 裴琰黑眸幽沉了半分,却没作声。 江云娆将药瓶子拿了过来,拿着棉花给他上起药来,卷翘的鸦羽似伞一般散开,眼睛眨了好几下。 这屋子里的灯火已经比寻常房屋里的烛火要明亮许多,可江云娆的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楚。 她牵着裴琰的手,一下一下,缓慢的给他的上药。 上着上着,裴琰感觉到手背上水一般的东西低落了下来。 裴琰连忙缩回手,抬起起她的面颊,却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容颜:“你怎哭了,朕又是哪里惹着你了?” 江云娆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有些哭腔的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方才在陪我演戏?” 裴琰伸手,用柔软温热的指腹拭去她眼下的泪痕:“倘若朕还没被你折磨够,还可以继续。” 只是在不知道真相以前,裴琰的确是觉得天塌地陷,比死还难受,一口一口的呕吐着,苦胆都险些给吐了出来。 江云娆瞪着乌眸:“你是怎么发现的?” 裴琰那沉沉的眸子升腾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一开始还是当了真的,只是后来见你的反应有些奇怪,再一想便知道你是故意而为之了。 倘若你真是在堕别的男人的孩子,事后,那你应该对朕愧疚,讨好,怕朕在心底介意一辈子。 可你没有,你是态度更冷淡,你在等着朕来向你讨好与愧疚。 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观海那日的真相,你在等着朕崩溃,想要好好折磨朕一番,是吗?” 江云娆咬了咬唇,在心底暗自唾骂裴琰, 这皇帝身上何止八百个心眼子啊,简直就是八万个心眼子,自己是算不过裴琰这种智商的男人的。 她板着脸道:“是啊,就是想折磨你,看你发疯,结果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我心软,将自己一双手搞成这样,好消消我心中的怒火是吧?” 裴琰哑声道:“怒火可有消减下去一些?如果没有的话,你再继续折磨朕便是。 只要你跟朕回去,你愿意如何折磨朕就如何折磨朕,可好?” 第五百〇九章 跟要了朕的命有何区别(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 “折磨你,是你一直以来在折磨我吧? 观海那一夜,明明就是你,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您难道不知道我会耿耿于怀,对你愧疚一辈子吗? 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只要一见到你,我心底就会有多难受,多悔恨自己当日的行为!” 江云娆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些话。 裴琰再次伸出指腹想要拭去她猩红双眸之下止不住的泪痕时,却被她愤怒的一手拍开: “裴琰,倘若不是我得知观海那日是你,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肯定不会留的,那我喝的便真的就是堕胎药了!” 裴琰瞳孔猛地一缩,有些震惊:“肚子里的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云娆从柜子里将紫色衣袍给拿了出来,一把扔在他怀里,气得浑身发抖起来: “那也跟你没关系,做父亲的都不认账,我自然也不认账!” 看着地上的紫色衣衫,裴琰在心底大骂福康这个办事不力之人。 他连忙起身走过去,拉住江云娆的手臂: “云娆,你别哭了。这一回是朕的错,要打要骂,回了宫去,朕随你处置。” 江云娆奋力的推开他:“我讨厌你,讨厌死了!我才不要跟你回宫,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就在北境一个人养。” 裴琰心底开心不已,他没想到一次就中,这俨然是老天爷的意思,他二人这是斩不断的缘分。 裴琰攥住她那凝白的细腕,笑意邪气起来:“你肚子里揣着朕的龙种,大周皇室的血脉,这可由不得你。” 江云娆心中却止不住的心酸起来,眼泪在这一刻被掀翻: “那好,我换一种方式折磨你。” 她猩红的乌眸闪烁着,颤声道: “我之前不愿告诉你,我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怕你难过,怕你愧疚。 可是你呢,裴琰,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让我这段时间内心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五年前,我月子没有做完就喝了假死药,在竹林里醒来以后,日日都哭。 后来到了北境,白日假装逞强,夜里独自崩溃,早晨起来,我的枕头依旧是湿的。 我甚至不敢做梦,我怕梦到从前的事情,觉得自己无能,只能用离开的方式保全所有。 裴琰,我哭了整整一年,眼睛就这样一日一日的坏掉了,甚至不能自控眼泪。 你以为我走的是多么的大义,多么的慷慨吗? 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很坚强的人吗,不,不是! 我是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我一双好好的眼睛,就是为你哭瞎的!” 裴琰浑身血液似凝迟了一般,只觉指尖都变得冰冷起来: “云娆,全是朕的责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要如何折磨朕都行,要打要骂,朕都认了,好不好?” 江云娆站在原地,乌眸半垂,眼眶里的泪顺着长睫滴滴坠落在下巴上: “你当真以为我当初不想去江南吗? 又真的是我离开时是运河汛期,涨了洪水,所以才没去的江南吗? 我如果真的想去江南懒散一生,那我走陆路便是了,从此孑然一身的隐身江南。 我何必给自己找借口来北境,我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事情来做? 你又觉得我是一个很勤劳喜欢找事儿做的人吗?” 裴琰拿着锦帕不停的给她拭泪,可那眼泪似决堤一般的往下流:“那是因为什么?” 江云娆奋力的推开他,痛哭着:“那自然是因为你啊!” 空气一瞬之间停止流动,整个屋子都在这失控的吼声之下安静了下来。 裴琰眼眸里猛地蓄了一层水雾,心忽的疼了起来, 胸口闷着,似塞了棉花一般,堵住了一切出口,将他的情绪堵在心里用滚烫的水闷着。 江云娆道:“我猜到你早晚会剑指北境,鹤大人都去深耕了,所以我也代替你去了。 五年前,你亲手将我推至高位,可我还是从高处跌落了下来。 后来我才明白,纵使万千宠爱,可我自身薄弱,即便是侥幸回到你的身边,那将来也会一遍一遍重复昨日的故事。 我想要安然与你并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的身后没有家族,我在前朝没有势力,一旦有所风吹草动,我是第一个被撕碎的人。 从前的我,与你一同策划匈奴外交一事,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站在你的身边了。 可一个罪妃的身份,终究抵挡不住那些拥有百年世家底蕴的贵族嫔妃势力。 我知道你很维护我,可是裴琰,你是皇帝,我与你身份相差过于悬殊,出事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来了北境,想将我们曾经对匈奴的创想,一一落实。 我想着纵使这辈子都回不到你的身边了,也用北境的安定,泼天的财富,为你做一股朝野里的力量。 我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非凡的功绩,再与你相逢,那会不会一切都变得更加容易一点? 所以,北境前几年还算是安静的,我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终于在去年做出了一些成就。 这个时候你来了,你很愤怒,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我不是不回去,我是怕死,怕你再次为难! 爱有很多种方式,陪伴只是其中一种。 可是你不理解我,你生气。 你居然在观海见到我,见我酒醉,与我发生关系之后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多么的惶恐吗? 你知道我后来见到你以后,心底有多难受吗?” 她情绪激动以后,两腿反而发软起来,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宽椅上,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了。 “我在草原上被狼追过,被匈奴人高高举起,差点扔到了沸水大锅里, 被人追杀过……我不愿告诉你,是觉得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都是好消息,咱们一起快乐就行了。 可你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对我,我真的好讨厌你,那我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 让你知道,我这五年,为了你,已经死过不止一两次了,也让你愧疚,让你难过。” 江云娆一字一句像极了刮骨的匕首,刺在了裴琰的心底不停的搅动着,鲜血堵满了整个胸腔。 裴琰看着她,看着她痛,他也望着江云娆哭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滚烫的落在前襟,裴琰语声极致发抖起来: “云娆,你别再说了,你这跟要了朕的命,有什么区别?” (作者我眼泪汪汪的写完这一章的,从前的事情势必要给个交代。 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吧,月末了,我开始支棱起来多多加更了!) 第五百一十章 朕好爱你,好爱你 江云娆渐渐敛了声嘶力竭的样子,低声道: “你撒下这样的谎话来,又何尝不是在要我的命? 裴琰,我讨厌死你了,你休想在我这儿得到一个好脸色。” 裴琰猩红的黑眸里被痛覆满,走过来一把拉过她细柔的肩将人死死圈在怀里,力气大到江云娆如何都挣脱不开: “讨厌吧,朕管不了那么多了。朕好爱你,好爱你。” 他深深切切的吻落在她的鬓发边,耳垂边,温柔且缓慢。 吻住她决堤的泪,吻住她倔强的唇。 江云娆冷道:“你道歉也没用,反正我心底怒火难消。” 裴琰死皮赖脸起来,圈住她的手臂再次紧了紧: “没关系,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折磨朕。 你看,朕也长了许多白头发,不怕被你再折磨一下,顶多少活些寿数。” 他这么一说,江云娆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裴琰的头发上。 那些沧桑的银丝落入她眼底,心中又是一软,她恶狠狠的咬了裴琰臂膀一口: “你烦死了,你知道我这人心软,你才故意这么说!” 裴琰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蹭了蹭,语声磁性低沉着:“是啊,你会心疼朕,朕就知道如何拿捏你。” 江云娆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能为力,顶多是再咬他一口,旁的事情也做不了太多。 又开始气愤自己是个心软的人,生气,就生气了一下。 她咬着牙道:“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裴琰勾着头,神色里依旧有些愧疚, 柔软温热的指腹轻轻钳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对着她那柔软的唇瓣吻了上去,低声呢喃: “朕的心也好痛,五年前,是朕还没有强大到做一个为所欲为的皇帝。今日不同往日了,再也不会有从前那样的事情出现了。” 江云娆气呼呼的望着他:“哼,还是在生气!” 裴琰将额头一直放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道: “朕也好气,气自己错过你惊险又精彩的这五年。若是有一点偏差,那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往后余生,都是你说了算好不好,朕唯你是从,定当好好补偿你。” 江云娆听着这话,的确好听,但男人的话嘛,也就听听。 她轻轻推开了裴琰:“好啊,以后大周,我做第一,你做第二,行吗?” 裴琰笑:“行。” 江云娆被他逗乐,立马又收住笑,她觉得烦死了,裴琰还没做个什么呢,自己就憋不住在笑了。 好看又权势滔天的男人在哄自己,真的很容易哄好…… 她又继续板着脸:“你就自己慢慢赎罪吧,我可一点都不好哄。” 经此一役,裴琰自己都没想到,这辈子都攥在了江云娆手里,完全抬不起头了,毕竟自己做了老二,跟老大争不赢了。 房门被叩响:“父皇,阿娘,听说你们在屋子里吃好吃的,我可以进来吃一点儿吗?” 江云娆:“进来吧,昀儿。” 裴琰:“不准进来。” 二人同时说出的这话,裴昀在外道:“这里是北境,自然是听阿娘的,我先进来尝尝。” 裴昀圆滚滚的身子蹦跶了进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坐在了桌前的凳子上,身子矮出一截: “太饿了,你们也知道,我在长身体,这不一样。” 他明明睡得好好的,就是听见隔壁有自己父皇阿娘的争吵声传来,夜里醒了也就饿了。 裴琰冷冷看他一眼:“夜里吃这么东西,不会长好多身体,只会让你长胖。以后长成了胖小子,可没有姑娘喜欢你。” 裴昀眨眨眼:“那父皇给阿娘做那么多吃的干什么,不怕阿娘长胖吗?长胖了,父皇难道就不喜欢阿娘了吗?” 裴琰道:“吃你的饭,整日话多。” 江云娆眼睛的泪水慢慢收住了,不过还是在流,她坐到了桌边一起吃了起来: “昀儿,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阿娘正式通知你一声,你要做哥哥了。” 裴昀笑眯眯的望着江云娆:“真好,我要做哥哥了!我感觉是个妹妹,我这就去告诉小野哥哥。” 江云娆疑惑的看着他:“为何是个妹妹就要告诉小野?” 裴昀道:“我把我妹妹许给小野哥哥做妻子了,已经商量好了。” 江云娆愣住:“???” 裴琰一掌拍在桌上,严肃了起来:“裴昀,你放肆!” 裴昀收住那笑意,默默将筷子放了下来,瘪着嘴道:“父皇为何生气,不是有个成语叫做亲上加亲吗,这样挺好的。” 裴琰揪着他耳朵: “成婚向来是父命之母,媒妁之言,你小小年纪,就将自己妹妹给许了出去,看朕不好好治治你。 更何况,若真是个妹妹,那便是大周的公主,大周公主岂有和亲的道理?” 裴昀吃痛的道:“好痛哦,父皇,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云娆在一边道:“算了,别揪他耳朵。” 裴琰这才放了手,裴昀感恩的往自己的亲娘:“还是阿娘好,阿娘的话真管用。” 江云娆下一句就说:“揪耳朵费力气,你自己找个地方跪着吧,记住脸不要对着我们,对着墙。” 裴昀:“……” 他丧气的找了一处墙壁跪着,心想,这下完都完了,那孩子还没生出来呢,感觉自己就快失宠了。 烦死了,以后生出来他要怎么办? 第五百一十一章 裴琰跟着云娆去上班 次日一早,拓跋朔兰与拓跋野终是等不住了,带着伤还是出发回了匈奴。 江云娆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只好嘱咐他们多加安全,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她。 花吟寻了过来:“老板,年过完了好几日了,商会里与江氏产业的事情堆了一堆了,都等您去处理呢。” 江云娆叹了口气:“小长假放完了,我得上班了……好吧,你先去套马车,我换身衣服就走。” 出门的时候,裴琰也跟了上来。江云娆望着他:“皇上去做什么,我是去办正事儿的。” 裴琰披风都披好了,一本正经的道:“朕是你夫君,你出去办事,自然是要陪着。” 江云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这样子走出去,谁还敢在你面前说话? 就差没穿一身龙袍了,压迫感十足,跟我办公环境风格完全不同。” 裴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墨蓝色狐毛卷边长袍,发髻上又是戴的金冠,那天潢贵胄的气宇再是伪装也伪装不了半分寻常人。 矜贵清冷的俊容,黑眸只要淡淡冷冽半分,便觉杀机肆意起来,令人不敢造次。 他故作和煦的笑了笑:“一会儿朕就当哑巴,你们讨论你们的,不用管朕。” 从前都是江云娆看着自己去上朝,可是裴琰还未见过江云娆在外做事的样子,他很好奇,想要去看看她生活之外的样子。 江云娆不再耽搁时间,与裴琰一同出门,去了北境商会议事。 一走拢北境商会,果然,的确是江云娆的作风。商会里有大约有三四十人,男子多一些,女子约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这些人来了都挺随意的,屋里吃的喝的什么都有,这些人走累了先泡了一壶茶喝着, 再吃点东西,往那垫了软垫上的宽椅上一靠,还闲聊闲聊,松弛不已。 裴琰蓦的冷了脸,太没规矩,若是朝臣像这般懒散模样,他一定将人扔了出去。 江云娆也是这副模样,到了地方先发个愣,然后等着这群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不慌不忙的。 不过氛围倒是挺好,议事的时候人都是坐着的。 这些老板见了裴琰,都私下里讨论了几句。 “诶,江老板之前多了个儿子,听说是捡的,现在这俊俏郎君又是怎么回事,也是捡的?” “不知道啊,就是坐在那里像一尊大佛,心里有些发怵,总感觉他很凶,不是什么好人。” “这屋子里的和谐氛围,像是变成了公堂一般,老紧张了。提醒一下江老板,远离此人,太过凶悍。” 江云娆清了清嗓子:“开始吧,都来说说,看看我能为大家解决些什么事情。” 长隆商行的李老板开始讲话: “江老板,听闻匈奴那边内战爆发,两边军队打得不可开交。 我在草原上的棉花地到了棉花成熟的季节,还要等着去摘棉花呢。 负责运输的商队,还有部分伙计我都安排好了,另外还要聘一些匈奴人采摘棉花,用大周的茶叶去换。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这棉花不等人啊,怕成熟以后不去采摘,就不行了。” 万齐铺子的王老板也叹道: “是啊,不仅是李老板的棉花地,还有我铺子里已经给匈奴官员做的一些织物,瓷器都已经做好了,这不能按时交货,我心底慌啊。 成本都已经出去了,若是银子回不来,肯定血亏。” 安悦客栈的老板也一脸焦灼的看着江云娆: “江老板,不仅仅是他们做货品的铺子遭受冲击,我这在匈奴大周边境上开客栈的也不大好。 三座客栈都已经被军队给打坏了,这个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江云娆看着花吟:“将各位老板说的问题都记好,过几日我去一趟华阳城,与北境都护府的大人们商讨一下。” 她看着众人道:“各位老板的问题,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当下匈奴内战,为了各位的安全,肯定是不能再去匈奴那边做生意了。 江氏产业这边许多作坊都已经停了,也面临了损失,但这些也是不可避免的。 各位老板该缩小经营的就缩小经营,该停下来的项目就停一下。 过几日我去了华阳城,看能不能疏通一下另外的赛道。” 王老板问道:“赛道?江老板难道还打算跟匈奴合作吗?” 她知道拓跋朔兰会遇见难处,这调兵打仗的事情她自是不能因为私情干涉裴琰,那在其余的地方,能帮的还是要帮一下。 拓跋朔兰是自己极好的朋友,生死相交,不能就这么看着。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对,但是我想要的合作,一定是对匈奴与我们都有好处。 这时候,咱们可不能发匈奴朋友们的国难财,互帮互助才是两国将来和平久安的长久之计。” 江云娆因为有孕,人稍稍有些疲软的靠在宽椅上,她眼神依旧清明温和: “匈奴内战,他们的物资肯定会消耗得很快,这时大家售卖的商品应该多趋向于粮食与生活用物,还有一些避险的东西。 我会跟鹤大人他们反映,开辟一条运送物资的专线, 既让咱们的匈奴朋友不会断掉粮食,也让大家在面临损失的时候还能赚回一笔。 只是这价格与利润比例,得我说了算,任何人都不能坐地起价。 江氏产业不会将所有生意都揽尽,此次我会亲自与匈奴那边亲自对接,看她们最需要什么,然后再以竞标的方式将消息告知大家,大家再去准备。 江氏产业只会揽五项物资生意来做,其余的,便是与大家分一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娘子,为夫有说错吗(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啦!】 各位老板跟着江云娆一起混迹在匈奴草原之上已经好几年了,对她这个人还是非常信任的。 生意上遇见什么难处,只要能帮的江云娆都会相帮一下。 江家产业有什么需要跟这些人合作的时候,一下子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这商会的存在,便多了许多互惠互利的事情。 江家也不是说一点都不需要旁人的帮助,做生意,都是需要资源整合的。 她经常说,这天底下的钱又赚不完,还不如多创造一些富人造福社会。 裴琰听着,江云娆此举,算是为拓跋朔兰这一派,解决了整个大后方物资的问题,说不定她还要为匈奴人垫资。 只是她并没有央求自己出兵,想来依旧是不愿干涉内政令他为难。 “江老板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肯定是相信的,也不再纠结。 只是匈奴内战不知道会有多久才能停歇,开春以后的那个什么大会,想来是要搁置了。” 说到这里,江云娆还是有些遗憾的: “唉,是啊,本来是想将大周所有可以售卖与展示的产品与特色都在大会上疏通出去, 让大周其余地区的商户也来参与一下,没想到匈奴那边起了战事,此事只能延后。 不过之前大家答应我的事情,今年可都要好好落实一下了。” 李老板道:“前年咱们都签字的,说跟着江老板做了生意赚了钱,就给北境修路修运河,我记得呢,今日便是拿着银票来的。” 这些人配合的将银票都给拿了出来,数额不菲,江云娆笑嘻嘻的收钱: “大家都是仗义之人,我就不客气了! 等运河与道路都修好了,北通匈奴,南连富庶江南,大家的生意能做到天涯海角去,都是造福大家的事情。 修路修运河,又能聘请不少工人,又给了百姓们许多银钱赚,利国利民,都是好事儿。” 里边有个人咳嗽了几声,有些不满的道: “这修路修运河不都是皇上自己让工部出钱吗,为什么江老板还让咱们出钱,咱们上过税了,还是让皇上自己修吧。” 裴琰坐在一边,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过没作声。 江云娆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北境自己修,那就有优先使用权。 等鹤大人他们上报朝廷,朝廷批复,从工部忙到户部,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我就是想,赚钱嘛,时机很重要,别等。” 她看了一眼裴琰,悄悄在裴琰耳朵旁边道: “我骗他们的,就是为了给你省银子,到时候修路修运河的折子,你记得给我优先批复,感恩。” 裴琰侧眸看着他灵光的乌眸,眼底多了几分忍耐的笑意,更是险些吻了上去。 上苍怜悯,让他遇见了江云娆这样的人。 裴琰此刻便知,这几年来,他错过的江云娆的惊艳之处,应该很多很多。 安悦客栈老板是个女子,她道: “这事儿我挺江老板,前年拓跋公主与江家一起修好了那条通往依兰草原的路以后,我客栈的生意好了不少。 江老板之前有句话说得对,要想富,先修路,咱们自己想赚钱,自己掏腰包修呗。” 江云娆笑呵呵的望着大家,将厚厚一沓银票放在裴琰手上,让他感受一下子自己的捞金能力: “江家明年会在北境开建免费私塾,鼓励家中有女儿的都出来上上学吧,多读读书,明事理,总是好的。 匈奴那边我也已经商谈好了,等匈奴战事结束,会有两国女子相互文化交流的课程出来。 搞一个双语私塾,以后也不怕语言不通,老是谈点生意就跟人匈奴吵架了,咱们还是注重人才的培养。 还有匈奴草原每年有几个月的风景还是很漂亮的,咱们再组织组织人去大周别的地方宣传一下, 搞搞旅游,篝火晚会,草原帐篷客栈什么的,北境还能再热闹一些。” 场子里还是很热闹的,大家都喜欢听江云娆说一些赚钱的门道,虽然稀奇古怪,但的确也帮着他们赚了不少钱。 现在北境商道,再也不是从前的你杀我杀,而是如今的其乐融融了。 大家都觉得江云娆说的没错,钱是赚不完的,做事之前先做人。 这几年下来,这群人,包括北境江氏产业里的工人们,还有不少女子,都将江老板视作了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 商会里的这些人倒是知道她是位女子,但更多的人只是知道她是江老板,并不知道是男是女。 不过他们并不深究,一心跟着她赚钱便是了。 只是裴琰此刻才醒悟过来,江云娆来北境俨然不是一个纯粹商人的角色, 她关注民生,出资为朝廷为北境社会培养人才,还建造大型民生工程,整合商道资源,联络外交事宜。 这些事情本该是藩王负责的,江云娆几乎将裴占的事情都给替代了。 裴琰的心,波澜万千,是自己小瞧她去了。 可,江云娆也已经与北境密不可分,她还走得掉吗? 江云娆看着王老板: “你府中那庶出的二小姐,听说是个能管事儿的人,有些能力在。 你怎就将人逼迫出嫁了,我在江府都听说,大过年的还闹了自杀。 王老板若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就送来我培养吧,我江府的账本,我一个人根本看不过来。” 江云娆时常对这群古人输出女子也能出门工作的道理, 日子久了,有些听得进去的,已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了江氏产业,一日一日的锻炼了起来。 王老板道:“江老板老是看上我们这些人的女儿,我们家里的那些儿子,您有没有看上的? 我那犬子,今年十八,长相俊美,江老板可考虑一下?” 李老板道:“王家儿子不行,我们李家的好,弱冠之年了,中了秀才,将来会有官身,成为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都有可能。 江老板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那儿子?” 诸如此类相亲的事情,江云娆已经习惯了。 只是裴琰听了,面色阴沉的看着众人:“相看亲事,不仅要掂量别人几斤几两,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人将目光投向了裴琰。 王老板:“你这公子到底是谁,怎说话这般不客气?我家犬子,格外优秀,且是独子。江老板都没说什么,你激动做什么?” “是犬子又不是龙子,能优秀到哪里去?”裴琰冷峻如神子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嫌弃。 他手臂展开搭在了江云娆的肩头上,将人霸气强势的揽到自己胸前:“娘子,为夫有说错吗?” (宝子们,三更奉上哦,记得给我多多投票,票票越多,加更越多,谢谢大家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嗯,做一辈子 众人瞪大了双眸,看着如此貌美又如此聪明伶俐的江老板被一陌生男子揽在怀中,一时恨得牙痒痒起来。 北境与匈奴的男儿,顿时梦碎。 江云娆脸色僵了僵,有些埋怨的看向裴琰:“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啊,这种场合,多尴尬嘛……” 李老板有些生气的道: “江老板年轻貌美,这么几年来,北境,乃至匈奴看上她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 她身边从未听过有什么夫君,老夫看你是追求者吧?你自己排后边去,你还排不上号呢。” 裴琰黑眸狠戾了几分下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他不过是跟着江云娆头一次来,便看见江云娆像一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扔进了狼群一般。 过去的几年,那可真是日日都处在危险之中。 裴琰缓缓侧眸,板着脸看着她:“江云娆,你赶紧跟这些人讲清楚你的状况,否则,我不客气!” 江云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能不能不讲啊,又要解释很久……” 裴琰瞪了她一眼,气势慑人起来,威仪肃然的道:“江云娆,帝京裴江氏,吾妻,吾嫡子之母。该你了,必须讲清楚。” 江云娆本来不想说的,嫌麻烦,没想到裴琰非要自己说,非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她只好道:“这位,是我那分开已久的夫君,我那儿子的亲爹爹。” 众人惊讶不已,完了就是失望,可还是有人不甘心的道: “既然是分开已久,那就彻底分开吧。瞧着也不是什么面善之人,江老板,你可得想好了。” “是啊,你这夫君看着气质的确高贵,想必是出身于大家族。 从前府里是不是有很多姨娘啊,是不是他宠妾灭妻,不干人事啊?” “肯定有姨娘,瞧他那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专情之人。” “江老板,弃了吧。选我儿子,绝不准他纳妾。” 江云娆扭头看着他:“你看吧,我就是不想说的,一会儿我得解释很久。” 裴琰拉着她就离开了商会,有些生气: “可真是兔子进了狼窝,在帝京在臣子觊觎你,在匈奴在匈奴人觊觎你,在北境,这些商人也不放过你。 朕恨不得回去拿一根绳子,将你拴在身上。” 江云娆看着他恼怒的样子,莹亮的乌眸含着些笑意: “那是,这可不是皇上都看上的人吗,能差得了?我如此优秀,被人看上也很正常,不必惊讶。” 裴琰斜睨着她,这女人现在看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怕他了,居然敢如此回答,不过也拿她没办法,牵着她的手走上了街道: “罢了,看在你有孕的份儿上,朕不跟你计较。” 沧州城的街道上,出来做小生意的妇人还是挺多的,一些店铺的店家也有女子当老板的,而不是老板娘。 裴琰算是抽出半日闲,特地的想要了解一下她亲手耕耘的这片土地,补足一下那错失,没有参与的岁月。 “昨晚的油焖大虾朕觉得自己做得不错,还想吃吗?”他看着街边的一家海货铺子问道。 江云娆笑着依偎着他走:“尊贵的皇上大人,还要给小女子做一顿饭吗?” 裴琰道:“嗯,做一辈子。”走进铺子的时候裴琰又道:“朕总算理解万嫔为何喜欢做菜了,感觉还不错。” 江云娆面带娇色,笑意更浓了:“嗯,那你多培养培养这兴趣爱好,我负责吃,负责夸。” 裴琰极有自信的看着老板,一副不缺钱的模样:“你这店里的海货,都买了。” 海货铺子的老板开心不已:“客官您真是大气,一看就是对自家娘子好的人,我立马给您打包装好。” 东西包好,归冥派人来将海货搬上马车,人没进来的时候,裴琰便顺其自然的朝外走去了。老板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总共十八两。” 裴琰微愣:“我没有钱。” 老板:“???” 他身上怎么可能有带钱的习惯,顺手将自己那龙纹的玉佩给取了下来递过去。 江云娆瞧着这可不行:“这极好的羊脂玉佩是官造的,价值不菲,且这纹路,你觉得店家敢收吗?” 她掏出荷包来,将银子递给了店家。 裴琰看着店家解释道:“我家,是娘子管钱,我身上没钱,你懂的。” 店家忙点头:“懂的懂的,我也这样。” 二人上了马车便一道回了江府,就在裴琰拉江云娆上马车时,她的侧脸落在一人眼中。 江云依一袭墨蓝色的深色披风披在瘦俏细长的身上, 左眼眼眶因为没有了眼珠子而彻底凹陷了下去,左眼之下的颧骨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格外明显。 她阴狠歹毒的眼神像极了草原上喷洒毒液的狼蛛一般: “若不是江云舟那个蠢货要在王爷面前维护她,说不能动一个可以为北境带来利益的人,我早就让她死了千回百回了!” 多年前,若不是江云娆那个贱人扑向自己跳了瀑布,自己也不会在河水冲刷中,因为尖锐的石头而刺破了眼球,毁了容貌。 如今还能留在禹王裴占身边,全靠自己的智慧,做了他身边的女军师, 要不然,她早就在冷寂的后院里,了此残生了。 如今亲眼看见江云娆越过越好,儿子还成了太子,皇帝还亲自来北境接她, 而她却毁容,王爷也不肯留在她的房中,更无子嗣傍身, 她的皇后梦,不知道多久才能实现。重活一世,难道还不如上辈子了吗? 江云依身边跟着的女杀手,也是她的心腹丫鬟素心,问道: “姨娘为何不派人直接杀了江云娆,咱们手底下的杀手也不是没有。” 江云依冷笑:“先前她被江云舟和那公主的人一直护着,现在,这皇帝又开始动手了。 现在沧州城入城的所有人都在严格排查,就连你入城的时候,将你的武器都给收了个干净,难道还不明白吗?” 素心道:“那姨娘准备何时动手为自己报仇雪恨?” 第五百一十四章 送你和孩子立刻离开(求票 江云依道:“王爷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在等着皇帝的削藩令下达大周各境, 等这诏令在藩王手里发酵以后,咱们再煽风点火,利用北境的这个钱袋子支援所有藩王造反,推翻皇帝的江山。” 素心沉声道: “王爷那边传来消息,现下正在抽出手来帮助伏氏家族争夺匈奴帝国的江山,完成联盟时的契约。 等各地藩王开始陆陆续续造反时,匈奴内战也差不多了, 届时王爷便与匈奴联手,从匈奴草原反攻回来,先在北境立国,咱们计划的第二步便成了。” 江云依转身也上了马车: “是啊,王爷曾经说过,羊要养肥了再杀。 如果一开始就杀了她,那谁来为北境赚钱,谁会给北境修路,咱们所做之事,样样都要钱。 反正几年过去,眼瞧着也差不多了,该宰羊了。 且我这一身残缺,都是因那江云娆所得,正好,我要亲自会会她。 然后再夺了她一切的财富,掌管这北境所有的经济,再让王爷册立我为正妻,乃至皇后。” 裴琰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下诏,整个北境将不再与匈奴共开铁矿,北境所有冶铁产业进入到官府接管范围。 就连街上的打铁匠都不能再做这生意,自己去官府领补贴,也不能再做一把刀,一杆枪。 整个北境,买把菜刀,做把锄头,都成了奢侈品。 大量的铁资源已经被裴琰垄断在手,只有他手底下的军队,才有资格用到铁质的武器。 素心道:“那姨娘,咱们先去办正事吧,还要去给伏氏家族的军队采买军用物资。” 因是才过了冬日,初春时节,匈奴人根本没有什么吃的喝的,还需要在大周境内来采买。 又因为爆发战争,这些物资消耗得极快,禹王与江云依一党,特地开辟了一条秘密山路运送物资来。 江云依未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迅速消失在了沧州城境内。 路过的百姓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城外的小河里多了很多死老鼠啊?” “发现了,家里孩子回来说的。 近来小河开始慢慢解冻了,从上游有不少死掉的老鼠飘下来,瞧着格外恶心,我都不让家里的孩子到处乱跑,再说什么捉破冰之鱼了话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隔壁的邻居,前两日在水井里也打捞上来了死老鼠。 邻居连连作呕,说不知道喝这死老鼠的水喝了有几日了。” 另一位同行的人有些奇的道: “不应该啊,老鼠怎会跑进去?这天气,老鼠都是躲起来的。且水井不都是有水井盖儿吗,怎会跑进去?”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啊,就是觉得奇怪咧。” …… 沧州城的百姓,这几日似乎都在议论死老鼠。 可是如江府这样的豪门里,还是很难见到这些东西的,故此江府也没人在传这事儿。 裴琰站在昨日那灶台边挽起衣袖给江云娆做一顿饭,归冥在一边汇报朝政: “皇上,您该回华阳城主持北境大局了,鹤大人那边,想来是要在匈奴待上一段时日了。 毕竟伏氏家族一倒,禹王没有支持者,在这北境也跳不到好高了。” 裴琰一边刨土豆一边冷笑道: “裴占如今都跟朕玩儿起捉迷藏了,那朕也跟他一起玩儿。 通知下去,朕不会回华阳城府衙,朕会亲自抵达北境王军军营。 命,各部将领,后日一早在军中候着朕。” 归冥从怀中将帝京发来的密信取了出来递给裴琰,他略有嫌弃的道:“没看见朕在刨土豆吗,你念出来。” 江云娆去了一趟冰窖,取来从匈奴拿回来的牛羊肉,小慈将东西放在了灶房里就出去了,江云娆走过来正好听见归冥在念信。 “帝京传来消息,裴国公代皇上拟写的削藩令已经发往大周各境了。 约莫还有五六日,朝廷送令的钦差大臣会亲自前来,禹王也会收到这削藩令了。 北境一定会掀起滔天骇浪,皇上,您真的要留在军营里?那太子与娘娘呢?” 江云娆走了过来,神色沉了沉:“北境也要不安平了,是吗?” 裴琰点首:“嗯。” 只是他鲜少讲裴占的事情,其实此人早就已经迁移了,裴占的亲属军队也已经转移出去了,算是已经撕破脸了。 现在整个北境自己手上握有的兵马,刚好与裴占各一半。 江云娆忧心忡忡起来:“我最厌恶战争了。” 裴琰看着她,也不忘手上的活儿: “今晚朕再亲自给你做一顿饭,然后就派人送你和昀儿回帝京。 你们母子俩就在帝京等着朕回来,朕会赶在你肚子里的这个出生以前回来。” 江云娆神色怔了怔,默默拿起了旁边的盘子,用指甲划着上面的花纹,语声有些细小的道: “裴琰,我,我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的,手上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出去, 还有朔兰他们肯定需要物资,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我都没做完呢,不能说走就走。” 她竟没想到,裴琰这一次会御驾亲征,看来是要对裴占赶尽杀绝了。 裴琰没作声,沉默着,这个回答于他而言,一点都不意外。他忙着跟厨师说话,就没再跟江云娆说一句话了。 江云娆都感觉出来他身上的寒烈之气正在缓缓散开,整间屋子虽有说话的声音,却又觉得格外寂静,渗人。 席间,江云娆开始主动找他说话:“你今日也看见了,我还得去一趟华阳城呢。 北境商会,还有江家产业,我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呀。你反正也在北境准备起战事,我就留在北境不好吗?” 面前一大桌子菜,都是裴琰一个人做的。 裴昀开心的刨饭,像一只拱食的小猪,下巴上还沾着米粒儿:“太好吃了父皇!” 这二人没心思搭理他,裴琰面色阴沉着,语气强势起来: “昀儿是大周太子,你是太子生母,朕在北境起兵,虽有一定把握,但谁也说不准后话。 如有意外,朕回不来,你是要带着昀儿登基为帝,坐稳大周江山的。 朕没跟你开玩笑,如今北境其实已经很不安全了,明日一早就护送你们离开。”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他,执拗的道: “裴琰,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回不来?我不,我们一家三口,不,四口,要待在一起。” 裴琰将玉筷放在了桌上,手背上还有不少被油溅的红点,他深邃硬朗的轮廓里充斥着君王的威仪: “云娆,这是圣旨。” 江云娆泛着光的乌眸眨了眨,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我没想到,如今你还会用身份来压我。” 【家人们,抵达3.3万张票票,加更2章哦!!!】 第五百一十五章 裴琰逼迫江云娆撤离 裴琰语气柔和了一些:“北境,与江南不同。 北境若安,大周江山可保住百年安稳,匈奴不能彻底乱,所以鹤兰因去了匈奴; 北境不能乱,削藩必须做,是以朕亲自来了此地。 未来的北境,若想继续创收,继续做大周的钱袋子,继续从荒芜走向丰收。 那北境的每一颗毒瘤,朕必须彻底将其剜掉。 你若是想将来的北境发展成你内心期许的那个样子,现在就必须离开,让朕心无旁骛的将做事情做完。 你在北境,孩子在北境,你觉得朕能好好起兵吗?” 江云娆抬起眼帘,认真的凝视着他:“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我跟孩子的安全。 可是如今的我不再是孑然一身了,肩负诸多责任,我若是一走了之,那身后的人怎么办? 我不能说走就走,我一旦离开,北境今年诸多事情都会面临无头绪。 裴琰,北境能有今日,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 是多少人相信我,多少人愿意拿着身家与性命跟随, 又是多少匈奴人不管不顾,就因为江老板三个字,一声停顿都没有的来了北境跟这些大周的商户谈生意。 我若是一声招呼都不打,什么事情都没安排好的走掉,真的不大合适。” 裴琰黑眸渐渐筑起了冰霜来,语气沉冷: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没打定过主意要跟朕回去是吗? 你已经决定留在北境一辈子,自由自在,孩子与朕都不要了是吗?” 江云娆摇着头:“不,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裴琰深深的叹息回荡在屋子里,棱角分明的下颚尖锐了几分: “你根本就没落定注意要跟朕走的,你在北境诸多牵挂,朕早就看出来了。 朕千里迢迢来了北境见到你,没有第一时间将你送回皇宫,从去年开始陪你到现在, 朕一直在给你时间,难道还不够宽容,还不够理解你吗? 江云娆,如今北境不安,你必须带着朕的两个孩子速速离开!” 裴琰吼了一句,吓得刨饭的裴昀默默停了动作,愣愣的看着父母二人。 他有些搞不明白,怎一会儿说说笑笑,一会儿大吵大闹。他将来长大了,铁定不会成婚,可太麻烦了。 “你说的没错,如今我在北境是诸多牵挂,的确不能说走就走。 你先派人护送昀儿回宫吧,我要留在北境,明日还要去一趟华阳城,说开辟物资通道的事情呢。 有许多与匈奴合作的商户现如今面临惨重的损失,他们每年出钱修路,修水渠,为北境添砖加瓦,我不能不管他们。” 江云娆将头瞥了过去,心底有些难受了起来,自己若真是一走了之, 过几日北境的那些商户,包括拓跋朔兰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他们人都找不到。 裴琰强势起来,冷道;“朕不想用枷锁押解你回去,但是你别逼朕。” 江云娆手里的筷子攥得发紧:“你试试!” 裴琰身子坐在宽椅上,朝后靠了靠,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颚处早已紧绷如弦: “来人呐,速去派人,今日就将皇贵妃与太子送回帝京。” 福康公公方才站在外边就已经听见了争执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担心皇贵妃的安危没错,皇贵妃一心为北境,担负诸多责任,也没错。可就是不知道为何,二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他站在后边,有些为难的道: “皇上,您要不要再与娘娘再好好说说,娘娘瞧着有些生气的样子啊,她现在身子不能受气。” 裴琰飞挑的凤眼横了过去:“现在就出发,立刻!” 江云娆冷下面色,冷笑了几声: “果然啊,男人的话,听听就行了。昨晚怎么说的,大周谁第一,谁第二? 才说了对我唯命是从,现在就要用皇帝的身份压我,还好我没信。” 归冥带着人已经站到了屋子里:“娘娘,请。” 江云娆坐在宽椅上,还算温和的看着裴昀:“昀儿,你先出去找外祖母玩儿一会儿,我跟你父皇有事儿说。” 裴昀点点头就出去了,走的时候,江云娆冷道:“暗卫都出去。” 归冥又听话的将人撤了出去,裴琰都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走了。 在这些属下的眼里,他们可的确是看着这几日皇帝对皇贵妃唯命是从,所以也不敢惹。 江云娆拿起筷子夹了菜,将裴琰做的每一道菜她都尝了一遍,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平声道: “我不会回去的,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我走不掉。 如果你强压我走,那我真的会很伤心,即便回了宫,我也会郁郁寡欢。 裴琰,咱们又不是没有一起并肩战斗过,这一次只不过是换了个环境罢了。” 裴琰已是怒火中烧了,咬着牙道:“并肩战斗?对,朕五年前放权,将你捧到了高位之上,与你并肩战斗,换来的是什么?” 五年前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江云娆沉默着,不敢说下一句话了。 裴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桌子上的菜盘子都震动了好几下,吼道: “换来的,是你喝下毒酒,死在朕的面前; 换来的,是朕看你躺在棺材里,让朕一次一次崩溃; 换来的,是孩子没有母亲,朕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 你是觉得,朕还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江云娆皱了皱眉头,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我知道你的担忧,你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裴琰怒道:“朕不是在跟你商量,朕是在命令你,必须回去,现在就走!” 江云娆也站了起来:“我不走,你要是捆着我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好脸色。” 裴琰一脚踢在那圆桌脚上,整个圆桌外移了不少,菜盘子终于不堪重负,有一半摔落在了地上。 他锋利的眉骨之下戾气缠绕,寒声道:“你今日不走,那朕就走了,这辈子都不管你。” 江云娆鲜少看见裴琰如此生气的样子,她眼梢开始泛红起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你别说这辈子不管我的话好不好,听了好难受。” 裴琰寒声道:“朕不说重话,你是不会听的。” 江云娆心中动摇起来,满是纠结,玉手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裙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第五百一十六章 沧州城鼠疫,江老爷失踪 裴琰的情绪她需要照顾,也明白裴琰需要心无旁骛的起兵,可是自己这时候真的不好走。 她低声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给我三日时间考虑考虑好吗,将手里的事情都交给江老爷处理一下。” 江云娆拉了拉裴琰的衣袖,想他不要再如何生气了。 哄了一下,裴琰怒火少了一些,不过他还是转身走出了房间,气得他胸口痛。 福康公公开始焦灼的劝慰: “皇上,您的脾气也该压一压了,娘娘怀着身孕呢。奴才知道您担心,担心得着急,但也别吼人啊。” 裴琰站在那已经开始凋谢的梅花树下,背着手,神色哀伤起来:“她若是再在北境出一回事,那真的会要了朕的命。” 江云娆看着一地的狼藉,将头低了下来:“小慈,命人进来打扫吧。” 李慕华这时候走了进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语声有些酸涩: “云娆,听皇上的话,带着昀儿回宫吧。你手上的事情,你看交给老爷成吗,你们商量商量?” 江云娆眼帘下的痛与纠结,似乌云正在集结: “他为何会起了那样大的怒火,我不大懂。从前遇见分歧,裴琰也不这样的。” 李慕华叹了口气,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的道: “皇上待你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大周皇帝,挽起衣袖为你做羹汤,抽出空来陪你,睡觉都是在马车上睡,阿娘真真是惊叹不已。 皇上待你从未的帝王与嫔妃,而是将你视若珍宝一般的捧在手心里。 现下昀儿又是太子,你又得皇上这般爱重,如今还有了在北境的功绩,你此刻回宫,身份一定显贵无比。 阿娘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作为至亲,作为最担心你的人来讲,我们只会考虑你的安全,而不会考虑那么多大是大非。 人都是自私的,只想保住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江云娆喉咙发酸起来,有些哽咽的道: “可是我好难走,不是我放不下名利,而是我放不下北境这些责任。 我一走了之,会让多少人的血汗打了水漂。 匈奴爆发内战,朔兰那边虽然没有开口要什么帮助,但我知道,她们仓促起战,肯定需要很多物资的。 我不希望朔兰出事,她是来往于大周与匈奴边境上最核心的人物, 还是我很好的朋友,北境与匈奴的未来走向,我跟她,都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 且裴琰马上就要起兵了,我也是想陪着他的,我手里握着许多财富,肯定会帮到他。” 李慕华摇了摇头,眼眶也红了一圈: “你回去吧,别让皇上担心,他是真的太害怕你在北境出事了。 你自私一回,回了皇宫依旧是显赫的皇贵妃,没人敢说你一句不好。 云娆,让皇上安心吧,你有了身子,大意不得。 这五年,你也不容易,走吧。 江氏产业,交给老爷来撑着,商会、与匈奴的合作都交给老头子,我们能撑一段时间的。” 江云娆站在床边,看着院子里站在梅花树下的裴琰,一直瞧着他那挺立却极为孤寂的背影,叹了口气后良久才道: “好吧,我回去。” 她知道裴琰快疯了,她也不想裴琰难过的。 本也不是过于刚强的性子,裴琰一刚强一着急起来,她只好退步。 夜里,江云娆抱着裴琰的背睡着:“我都说回去了,你就不要背对我睡觉了。” 裴琰:“等你抵达皇宫才算数。” 江云娆冷哼一声,还挺记仇。不过睡着睡着,裴琰还是转过身,抱着她睡了一晚。 寒冷的天气,有人抱着睡,的确很暖和。 只是次日一早,江云娆醒来时,裴琰已匆匆离开去了军营了。 归冥留了下来,三日后,便送江云娆与裴昀秘密离开北境。 这三日里,江云娆开始拉着江如卿说一些商会与江氏产业里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有便是自己对北境的一些想法, 都通通以书面的形式,迅速交接给了江如卿。 这江老爷从前本就是做生意的,这些东西吸收起来不算困难。 可是江云娆心底却很难受,北境才起来了一年,自己就要这么放手,心有不甘也是真的。 江如卿在江云娆离开的前两日,回家用晚膳的时候,便在那里嘀嘀咕咕: “咱们江府有什么死老鼠吗? 感觉沧州城的人都在说,街道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老鼠,水井里,小河边多了很多死老鼠,不知道是怎的一回事。” 李慕华喝着羹汤,平声道:“咱们府里没听说呢。” 管家这时候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大小姐,不好啦,沧州城出事了!” 江云娆将汤碗放了下来,侧眸问道:“怎么了,你慢慢说,别吓着夫人。” 管家道:“沧州城里闹了鼠疫。” 李慕华与江云娆从前常年生活的帝京,自然是不了解这鼠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是江如卿是沧州本地人,他可太清楚了。 江如卿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北境匈奴都闹过鼠疫,只是这季节的鼠疫,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见。 不好不好,赶紧将府门关好,水井那边,必须立马派人严加看守,大意不得。 府中所有人,主子到下人接触的所有食物,必须是煮熟的,必须用沸水烫过。 云娆,你明日就不要出去了,我自己去商会商议那些事情,你就别管了。” 江云娆问:“既然是从前闹过鼠疫,那大夫们应该有办法吧?” 管家摇着头:“这次的鼠疫很奇怪,死的老鼠的毛是黑色的,个头像小猫一般大。 城中百姓染了鼠疫后的症状也跟从前不同,没几日人就倒了,还四处传染,吓人的很。” 初春清冽的风从窗外吹来,令人不经意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脊骨森森发凉。 江云娆沉了眉眼:“且小心些,若是没必要,您也别出去了。” 次日午后,江云娆便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准备就要离开北境了。 她要让裴琰放心,自己也选择了退步,只是心底还是很不安,很不开心的。 做了那么多事情,却急匆匆的走掉了。 只是希望江老爷他,能够将物资送达匈奴,一切平安。 李慕华一直在江府从午膳后等到了晚膳,终于是忍不住了,来找到江云娆: “女儿啊,老爷出去一日未归了,我心底慌呢。” 江云娆安慰道:“许是商会有事儿呢,阿娘别担心,没事儿的。” 李慕华嘀咕着:“管家派人去找人,说是没找到,不知道人上哪儿去了。 我眼皮一直跳,老爷他走哪里都会跟我说几时回来的,这天都要黑了,不可能有应酬不给我说一声的。” 直至次日天色微微亮时,江如卿还是没有找到。 从江府外传来一些消息,说是北境多座城池有人意外失踪,久的,已经有两月了。 江府一下子没了男主人,江云娆这一日又要走,就剩下李慕华一个怀着身孕的高龄产妇了。 江云娆垂了头,在心底想了想,她是有答案的。 于是唤来了归冥,吩咐道:“速去套了马车,飞鸽传信裴国公,秘密送太子回宫。” 归冥问:“那皇贵妃娘娘您呢?”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走不掉了 江云娆镇定的看着他:“我走不掉了,我也不能走。” 归冥眉心紧皱,并不同意皇贵妃是这样的决定,他甚至不敢就这样带着太子走掉。 他拱了拱手道:“娘娘,皇上下过诏令,您不能留在北境,必须带着太子爷一起走。 这不仅仅是安全的问题,一旦开战,说句不好听的,谁又能确保准赢呢?” 江云娆当然知道裴琰心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皇上是在担心他跟大周储君都不在皇宫,怕有个什么意外的话,那这龙椅,便是由大皇子继承了。 所以我想了想,我跟皇上都不在昀儿身边,所以你带着他既要回去,但又不能回宫。 要让裴国公亲自来接,就秘密住在裴国公府。 江府背后有山有水,我早年便想到了万一自己招人眼球的话,还有个可以逃脱的地方。 是以我早就在后山修建了密道,你带着太子从密道离开,直通城外。 密道里,有我定期派人更换的食物与水,你们大可放心。” 裴昀一个人回到皇宫才是不安全的,魏婉莹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放心。 裴昀跑到江云娆身边,抱住她的大腿:“阿娘,我不走,我不要一个人回去!” 江云娆蹲下身子来,摸摸他的头,温柔的道: “昀儿,阿娘若是有选择,肯定是不愿将你单独送回的。 只是这城里有了鼠疫,而这鼠疫还是从前没见过的那种症状,你年纪小,肯定不如大人身子强健,阿娘着实害怕。 且阿娘与你父皇在北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等我们将事情都料理完了,就回来接你,一起回宫好不好?” 裴昀眨眨眼,眼泪滚落了出来,将头埋了下去,委屈的道: “我还是不想走,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待够。 我跟父皇都说好了,要将你一起带回皇宫的。 阿娘没有回去,父皇也没回去,就剩下我一个人,没意思。” 江云娆胸腔翻涌着酸水: “有时候暂时的分别,是为了将来可以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 我若是就这样回了宫,沧州城这座北境最富庶的城池,物资最丰富的的地方,很容易落入别人的口袋。 昀儿,你很聪明,虽然你是小孩子,但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 裴昀也不是那种喜爱大哭大闹的孩子,他能听懂自己母亲话语里的意思。 他抹了抹泪:“那好吧,我先回去,阿娘跟父皇要早点回宫来接我。” 归冥有些着急的道:“娘娘,您这样,属下没办法交差啊!” 江云娆声色平静下来:“若是皇上问起,你还是实话实说,就说是我强行要求的,跟你没关系,毕竟你也不敢拿我怎样。” 归冥左右为难的时候,江云娆又道: “归冥,我留在北境,难道又不是为了皇上起兵后的胜算更大吗? 整个北境,没有人比我更有钱,没有人比我更能调得动物资,我可以作为整个军队的大后方支撑战事。 这些,都是禹王与西部匈奴没有的资源。 况且,沧州城出现了鼠疫,这是顺着河流再走的,很难确定现在是不是只有沧州城出现了疫病, 万一已经波及很多郡县了,那怎么办? 江老爷都失踪了,对方一定来者不善,我若是走了,沧州城,乃至整个江府的财富,必定被人洗劫一空。 皇上与官府全心扑在前线,谁都没有精力来管城中的事情,你说是也不是?” 归冥被说得哑口无言,他顿了顿又道: “那娘娘您的安全谁来负责,属下一旦离开,这江府的护卫,能保护得了您吗?” 江云娆点首:“没问题,江府的护卫不是普通的练家子。 有一半是匈奴公主送来的力大无比的匈奴武士,另一半是从前暗夜山暗卫江涟训练的杀手,我自己拥有一队人马,你不用担心。 你们安全离开后,我便会启程去华阳城,去问一下如今北境真实的境况。 如果是大周北境鼠疫泛滥,那么这些物资,可能就不能随意送出去,我怕有人在东西里搞鬼。” 归冥听后,叹了口气: “娘娘都这样说了,属下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等属下将太子爷送达帝京裴国公府后,便速速赶回,支援北境。” 江云娆:“好,我们分头行动吧。” 裴昀走之前江云娆仍然是不放心,又生了一计,将他扮作了女孩儿上路。 归冥与身边的暗卫,扮作了一男一女,混淆视听,加速逃离北境。 江云娆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走,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可是她面容始终绷着,现在来不及扑倒在床边哭。 她总感觉,沧州城有些怪异了。 次日一早,江涟连天色都还没有大亮,就与芝兰一起,护着江云娆启程赶往华阳城。 马车才刚刚才刚刚出了江府府门不远,就被人堵住了。 跟着马车前后的护卫,一下子涌了过去。 护卫冷声道:“你们是谁,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来的人,身着华服,倒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只是一脸焦灼的熙熙攘攘的站了好几十位,围在江云娆马车的前边。 江涟举着灯笼算是看清楚了,回头道:“江老板,是商会里的商户老板们。” 江云娆本来还在马车上打盹儿,现下一下子就醒了,她连忙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大家道: “这都是怎的了,有何事怎不等着天亮了来说。” 北境商会里的人大部分都来了,王老板有些哭哭啼啼的道: “江老板,前些日子就有人在传,说您是帝京来的贵人,现下你那贵不可言的夫君来北境找你了,你是不是要撂挑子走了啊?” 李老板道:“肯定是,要不然这几日怎么让江老爷来商会跟我们说物资调集的事情? 江老板,您要修路修路,要修运河修运河,我们都给钱了,全权配合,你为何还要走? 没有你,我们购置的大批货物,如何送去匈奴,现下连个匈奴人都找不到了。” “是啊江老板,你一走,什么事情都没交代好,要出乱子的呀。 沧州城,还有旁的城池一直有成年男子失踪,最近越来越多了, 现下又出现了鼠疫,北境都护府的官员都已经调集上了前线,一团乱,这后边到底要怎么办? 我们都想来问问你,你总是有法子的。” 北境的这些商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江云娆要离开,加上这几日又是看见江老爷来管理这些事情了,便在心底笃定了。 这些人肯定是不愿江云娆离开的,她在,一切都觉得安心可靠, 将来的万物盛开大会,北境的商品会远销多国,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实现的。 现在又是战祸,又是鼠疫,她这根主心骨一走,人心便散了。 江云娆被堵在了门口,有些心慌的问道:“失踪,还很多,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百一十八章 把江云娆带来,太子杀掉 这几日,外界的消息她探听得比较少,因是忙着收拾东西回宫,却不曾想,短短几日,整个北境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与裴琰说的没错,北境的确已经不安全了。 众人将江云娆围着,说了许久,直到天色彻底明亮起来,才将谈话结束。 鼠疫正在迅速蔓延,有波及整个北境的趋势,药材价格猛涨,部分商家甚至将药材转移,不买了,等着抛至最高价才出售。 官府又一心扑在前线,还没有抽出手来管制这些民生问题,如今这些人,只有去找江云娆。 江云娆听完之后,从江府的座椅上起身,脑子都有些眩晕。 …… 北境与西匈奴交界处,禹王裴占军营。 裴占将一身盔甲随意的扔在桌上,双腿翘在军营的桌案上,手里拿着一根牛棒骨啃着,他面色轻蔑: “你就是那送削藩令的钦差大臣?” 王瑞卿一身红色官府,毕恭毕敬,耿直不阿的道:“回殿下的话,臣是。” 裴占将手里啃完的牛棒骨就这么砸在削藩令上,还包括裴琰给藩王那数不清的财富补偿, 他看都不看一眼,就随意的扔在了地上:“皇上莫不是要将大周的藩王都已经给削完了吧?” 王瑞卿道:“从帝京发出去的削藩令,各地藩王应该都收到了,北境是距离帝京算远的,想来禹王殿下应该是最后一波收到的。” 裴占飞挑杂乱的长眉往太阳穴边延伸着,他在心底计算着,就等着那些藩王起事了。 到时候再将江云娆手里的财富据为己有,向各地输送出去,不怕这些藩王没有钱打仗。 据可靠消息,江云娆在沧州城有一座金库,那里面的黄金,可是不容小觑,恐怕比他十座王府的财富还要多上许多。 他道:“若本王不同意削藩,就是不交出兵权呢?” 王瑞卿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知道禹王一定是这种态度了,他面不改色:“那臣便回去复命了。” 可是这对官员尚未走出两步路,便被裴占派过来的人给杀害了,鲜血溅在了那从帝京来的马车上,红点斑驳。 江云依披着深色的长袍,额头至颧骨处带着坠着金色流苏的面帘,挡住了自己面容上瑕疵。 她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这些官员的尸体道: “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你我将大本营搬迁至此地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帝京来的官员送周章肯定是到禹王府,他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说明皇上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可是王爷,现在咱们正在支援伏氏家族争夺匈奴草原,如今皇上削藩,那咱们要几时起事呢?” 裴占摸了摸下巴喇手的青色胡茬,冷道: “等各地藩王的动静闹起来,咱们先看好戏。 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在北境收网,将北境所有的财富与物资,全都转移过来。 速去派人,将江云娆给本王捉来!” 江云娆的财富,北境谁人不知,可就是没人知道她放在了哪里。 裴占身边的军师韦行安提醒道: “王爷,云舟将军可是王爷手底下的第一猛将,您捉拿了她的姐姐,这不是给将军难堪吗? 再有,那也是江归鸿江大人,您义父的女儿,会不会不太好?” 这几年来,江归鸿利用自己之前所有的势力,与藏在各州郡的财富不断的向他输送养分,还做了他的左膀右臂,一心扶持他。 只是这一年,江归鸿身体不好,生了一场病,裴占见他的时间便少了不少。 在江归鸿的眼里,裴占是他的亲生儿子,扶持裴占登基,他便是太上皇了,便对得起那死去的赵太后了。 裴占带着军师走出了大本营,朝着另一处类似仓库的房间走了去,一边走一边说: “江云舟再是猛将,那也是本王的一条狗,至于江归鸿,本王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才叫他一声义父的。 江云娆这只肥羊,也算养了几年了,该宰了。” 军师韦行安建议道: “也对,那便先将人带过来,问清楚她所有的财富与物资,还是在北境秘密修建的道路到底如何以后,再杀也不迟。” 裴占道:“军师所言甚是,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本王还在想,江云娆的脑子,大周北境人喜欢,匈奴人喜欢,若是能够为本王所用,也不是不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这句话刚好被江云依听见了,她恶狠狠的道: “王爷怕不是看上了我那姐姐吧,她可是连孩子都给皇帝生过了,你可驯不服她。” 裴占回头看了她一眼:“岂会,本王若是留她性命,也是被你拿捏着,本王可看不上这个女人。” 几人走着走着,便到了那黑色屋子的门口,还有一些吱吱吱的老鼠声音传来,叫得人心惶惶的。 命守卫的士兵一开了门,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军师与江云依在后边干呕,只有裴占,似看见宝贝一般,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 “本王的宝贝们,后面可就看你们的了。 若是事成,乱了北境,让裴琰没心思打仗,全副身心救治这根本就治不好的鼠疫,为本王争取战机; 若是不成,本王便让整个北境的百姓都陪着本王一起下地狱,全都死!” 裴占站在里边,苍白泛青的面容只剩下疯魔的笑意,与一双猩红狰狞的眼睛,像是不受控制的一头疯狗。 为了皇位,他的母后死了,母族赵家被灭,在帝京经营的一切都没有了,他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这些老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草原老鼠,而是用匈奴草原深处的一种动物的腐肉喂食,再加了一些毒果子在里头当配方。 这些黑得恶心,比寻常老鼠大上不少的病鼠,被人故意扔在了大周北境的河道里,水井里,死的活的, 只要人一沾染,便会沾染这种变异后的鼠疫。 目前,是没有解药可以救的,人不会死得很快,但身体会出现高热高寒,失去一些生活能力,且传染速度非常之快。 不出半月,便可瘫痪一座城池,这便是裴占想要看见的场景。 裴占的带着满满怨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云依,你带着本王手底下的杀手,去将你那姐姐给本王带过来。 对了,还有她的那个儿子,大周的太子,倒是不用带来了,当场杀了便是。” 江云依娇滴滴的笑道:“是,王爷,妾身这就出发。” 她带着杀手一路抵达沧州城。 半夜里,这些杀手将手中铁笼里的病鼠全都扔到了江府的围墙里,约莫有几百只老鼠,就这样蔓延了整个江府。 (家人们求个票票,明天会加更哦~) 第五百一十九章 江府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初春夜雨微凉,风吹来,闻不见那草地里的泥腥味儿,而是被一股腐臭恶心的味道所覆盖。 这些黑毛病鼠吱吱吱的叫着,江云依立在围墙之下嗤嗤的笑着。 几盏并不明朗的灯笼映照之下,显得她那瘦俏无肉的面容更为奸邪了。 同样都是江府出来的血脉,凭什么江云娆又生太子又当皇贵妃的? 她也有机会的,只要裴占当了皇帝,她便是这天底下尊贵无比的女人了。 “一会儿,整个江府的人,都得闹起来。 再多传染几个给江云娆的身边人也是不错的,最好是江云娆自己也给染上,到时候我倒要看王爷,要不要真的留她。 再将江云娆与那小太子被抓被杀的消息告诉皇帝,看他心慌不心慌,保证乱他三军!” 江云依还是有些忌惮江云娆的,毕竟这个人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很容易令人信服,都向着她。 所以江云娆一旦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定会让江云娆死。 江云依在寒冷清冽的风中吹了将近一个时辰,指尖都吹得僵硬了起来,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这个江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这么多病鼠都扔了进去,早就应该鸡飞狗跳了呀!” 杀手们从围墙外边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几声闷哼声,接着便是一些混乱的打斗声。 江云依歪过耳朵认真听着围墙里边的动静,因她不会武功,只能在外边干着急。 又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些杀手出来。进去约莫五六人,出来只有两人,其余人全都折损在了里头,死掉了。 杀手道:“里面全是机关,三更半夜,又看不见,我们避之不及!没想到,我们提前被设了埋伏。” 另一个出来的杀手,手臂上也负了伤,他咬着牙道: “江府的房间里,现在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看来是一早就做了准备。 江姨娘,咱们失策了,赶紧回去命王爷派人查找这个北境首富的下落。” 江云依皮薄的手掌一下子拍在围墙上,拍得她手掌心老痛了,她嘶的一声: “提前做了准备,还设置了机关?江云娆是怎么知道我们会秘密潜入沧州城的?” 杀手:“不知道啊,那现在该怎么办?” 江云依阴沉的看着围墙内的方向,低声道: “江府家大业大,短短几日,江云娆再是聪明也不可能将所有东西都给转移走,毕竟这浩浩荡荡的,短时间根本做不到。 她在匈奴有金矿,这银票好拿走,但是这黄金肯定是一下子搬不完的。 你们再进去查探,找一找江云娆的金库,一定要把那东西给找到!” 江云娆的金库有一半的黄金的确来自于匈奴,只不过这财产本来是裴昀的。 是拓跋野曾经送给裴昀的礼物,后来拓跋朔兰在匈奴收到拓跋野的书信以后便也很当真的送了两座金矿给江云娆。 这几年来,从金矿里冶炼的所有黄金,全都在江云娆一个人的手上。 而另一半的黄金,则是这几年来凭借做生意赚来的钱,也在她手上。 外边有传闻,江云娆的黄金从来没有用过半点儿,全都藏在金库里,比皇上的国库还要有钱。 毕竟她只进不出,的确是越来越多。 如此大数量的黄金,江云娆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的确难以一下子转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人需要带走。 江云依派人潜入江府还是秘密搜索江云娆的金库,这一次,势在必得了。 就在江云依查找金库的过程中,裴占一直沾沾自喜的等着各地藩王造反的消息传来, 但是等着等着,没听见一处有在造反起事的。 这一刻,裴占心底倒是慌乱了一下,不过军师韦行安安慰了他几句, 皇帝强行削藩,禹王无条件在经济上予以支持,这些人肯定按捺不住,要为自己搏一搏的。 可就在裴占出兵帮助伏氏家族攻打拓跋朔兰与呼延氏的军队,耗损了不少兵力时,裴琰在这时突然起了兵。 大周的另一支王军整装待发的出现在了匈奴与大周的边境线上, 初春北境的寒风还是强劲有力的,吹动那旗帜呼啦啦的飘动着。 整个北境里,大多数兵马都是在裴占手上的,毕竟他在北境经营多年,而裴琰手上的兵马数量并不算多。 是曾经与匈奴共创,在匈奴草原上训练的那支骑兵,鹤兰因亲自督导的那支军队,如今已经派上用场了。 裴琰为这一天,算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了。 裴琰昭告天下,禹王裴占不遵朝廷诏令拒绝削藩,谋害朝廷命官, 私自出兵开战匈奴,且私讨出境,扰乱边境安宁,是为大罪。 禹王裴占镇守北境多年,林立税款多达两百余项,搜刮民脂民膏,民怨冲天; 生活骄奢淫逸,豢养奸臣,私自招兵买马,意图不轨。 天启帝下令褫夺裴占王位,御驾亲征,亲自捉拿禹王归案,已告天下。 身份公开,是皇帝亲自督导作战,六军振奋不已。 众人皆是磨刀霍霍向禹王,挣来军功,都不用上报朝廷了,因为皇帝就在军营里,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裴琰公开身份的消息,不出一月便会传回帝京,魏家以及朝臣,便会知道,皇宫里根本没有皇帝,也没有太子。 裴占听闻这昭告天下的消息时,霎时间慌了神,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裴琰会这么快,甚至是公开起兵。 裴琰难道就不怕公开起兵以后,藩王起事速度会更快,而大周所有掌控在他手里的兵马根本不够用吗? 裴占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按理说,裴琰的脑子不至于那么蠢的吧? 裴占心烦意乱的吼道: “本王哪有多来的精力一边帮助伏氏家族对付匈奴,一边与皇帝开战啊! 韦行安,各地的藩王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多久打起来,你赶紧去查!” 第五百二十章 我来投奔你了,皇上 大周北境·华阳城外天子军营。 裴琰靠在军营王帐的主位上,端着青花瓷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子,不疾不徐的道: “裴占恐怕这辈子都想不清楚,为何各地藩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朕在他物资,士兵都消耗一阵后,突然起兵捉拿他,朕倒是要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北境都护府,鹤兰因手底下的大臣队伍此刻都已经聚集到了军营里。 文臣武将,全是当年从帝京派过去裴琰的心腹,更是曾经被世家, 特别是赵家狠狠打压的这一对人马,全都等着看禹王的好下场。 这五年来,他们受了多少窝囊气,又是遭遇了多少危险,若不是朝廷与鹤大人一直相护,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裴占此人,行事狠辣毫无底线,为了得到匈奴单于的支持,曾经还妄图对那匈奴公主下药逼迫其成婚, 结果事情没成,还将关系给搞砸了,都是他自己的命数。 主帅莫长林道: “皇上,咱们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禹王听闻消息,肯定就要想着从西匈奴收兵了。 这种与人家达成的契约只做一半就撂了挑子,西匈奴伏氏家族肯定不答应,且完全招架不住,必会心生怨怼。 若是西匈奴吃了败仗,铁定憎恨禹王一党。” 裴琰那金色龙纹的帝王头盔就放在桌案上,他凌厉深邃的黑眸淡淡扫过,清冷的帝王语声传来: “去通知在匈奴的鹤都护,让他将禹王退兵,被大周朝廷捉拿的消息散布出去。 先让伏氏家族缠着裴占不放,再让鹤兰因他们放出全力攻占的消息,乱了敌人的军心,这仗的胜算便是多了许多。” 裴占手里现在共有二十万兵马,支援伏氏家族恐是去了一半,虽有折损,但是剩余的一半兵马也比裴琰多出许多。 裴占依旧很有信心,他料定,裴琰手里其余的兵马已经调集不过来了,都在预备着对付其余藩王。 莫长林有些忧心的道:“可是皇上,咱们手里总共就只有五万兵马,现在是不是要去调兵了?” 裴琰摇了摇头:“一旦调兵,裴占就会发现大周各地藩王并没有起兵,届时便会用足全力开战。 朕担心北境的百姓,会在裴占的怒火之下遭殃,毕竟他是个做事没有底线的人。 所以朕想的是温水煮青蛙,先让他猜,一面被西匈奴的伏氏纠缠,一面被朕的军队纠缠,耗一耗他的耐心与物资。” 裴占的确是兵多,但兵多也存在一个问题,物资消耗极快。 而如今裴琰已经掐断了所以北往的交通要道,裴占的物资只会一天一天的消减下去。 作为皇帝来讲,将损失降到最低,不费兵卒,就这么慢慢耗死裴占的军队,是最为划算的。 福康公公在一边给裴琰续了热茶,说了一句: “近来奴才听闻沧州城那边闹了鼠疫,鼠疫似从沧州城传出,开始波及整个北境。 虽说鼠疫从前北境与匈奴都遭遇过,但是奴才听说,此次的鼠疫倒是有些奇怪,从前医治鼠疫的药,现在医治不好了。 皇上,咱们的军队里,可要小心啊。” 裴琰日日听这些官员的奏报,自然是知晓的: “此事的确有些怪异,但战事已起,的确没有多余精力去管,只有分派北境官员,从四处调集大夫,人手前来北境支援。 所幸皇贵妃与太子都已经离开沧州城,朕算是放心一二。” 帐外士兵同传:“启禀皇上,军营外有十来人,说是来投奔皇上,属下来问问皇上的意思,要不要将人放进来?” 傻愣愣的士兵,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见那一行人,衣着华丽,还有不少女子,就没粗鲁对待。 裴琰微愣:“投奔朕?” 士兵答:“是啊皇上,有男有女,为首的女子容貌可美了,皇上要不要见见?” 裴琰身子往后靠了靠,冷道: “朕身份在北境向来知道的人比较少,现下有容貌昳丽的女子来投奔朕,定是有诈,赶走,朕不见。” 肯定是裴占安排来的人,军营里没有女子,他倒是怕自己寂寞,所以送了美人来。 裴琰可不会上当,江云娆若是以后知道了,肯定给自己甩脸色,哄不好的那种。 士兵:“是,皇上!”士兵一路小跑,到了军营门口,看着那群人道: “都走都走,皇上也是你们能见的,赶紧走!” 这回轮到江云娆怔愣了,她其实是没那个胆子直接说自己是谁, 想着让裴琰先缓冲一下,自己一会儿进去了肯定要承受雷霆之怒的。 不过她现在可以母仗子势,顶多被骂一下,多的也不会有什么了。 芝兰站在后边道:“娘娘,您有胆子不回宫,怎到了这里胆子就变小了啊?还是直话直说吧,反正都会被骂。” 江云娆深呼吸一口气:“好,骂就骂吧,反正我是给皇上带重要的宝贝来的,估计也就骂个几句。” 她唤住那士兵:“你去回了皇上,你说找他的人,叫江云娆,就说我来投奔他了。” 眨眼的功夫,福康公公便快步跑来,一路上扶着那歪歪斜斜的帽子:“哎哟喂娘娘,您胆子可真是……” 江云娆耷拉着眉眼:“公公,皇上是不是很生气啊?” 第五百二十一章 求求你别生气了(加更 【加更章节|拉个票票】 福康公公连忙命人将江云娆一行的行李给放了下来,派人下去安置,他瘪了瘪嘴: “娘娘您说呢?”福康公公踮着脚看了看:“太子爷呢?” 江云娆答:“送回去了。” 福康公公只觉呼吸一凝,扶着胸口道:“完了完了,娘娘一会儿记得夹着尾巴做人。” 江云娆声音极小:“我会的,我最会这伎俩了,你放心。” 入了裴琰就寝的王帐,江云娆只觉一股高压迫人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畏畏缩缩的走了进去,一心想将自己存放金库的地方告诉裴琰,还没开口,就知道自己不用开口了。 裴琰转身过来,那张脸像泼了墨般的黑,吼了一句: “你是不是真当朕没有脾气的?江云娆,你是不是觉得朕拿你没办法?”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将圣旨当儿戏!” “这是哪里你自己说,这是军营,是战区!” “江云娆,朕恨不得将你咬碎了吞下去!” 裴琰站在龙案边的骂声从帐篷里传了出去,门前的侍卫面面相觑,心跳加速起来,皇帝今日的怒火着实不小。 福康公公在一边道:“也不用怕,雷声大雨点儿小。 咱家在皇宫里都习惯了。咱们这位皇上真要砍脑袋,都是默默的砍,不会骂人的。” 江云娆拿手堵着耳朵,不敢开腔,先让他骂完。 裴琰走过来掐住她的手臂将人往里面一带,站到了他面前:“站那么远,是觉得朕揍人是不是?” 江云娆“嘶”的一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睁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好痛哦,你轻点。我这不是来投奔你了吗,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算是一个百分之五十的谎言吧,不想跟裴琰分开是真的,但北境还有牵挂,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也是真的。 可是她多聪明啊,说这句话,裴琰的怒意就可以消掉三分之一。 裴琰凌烈的眉宇还染着浓郁的霜寒之气:“分开也只是暂时的,五年你都心狠的忍了过去,就这个几个月就忍不了了?” 江云娆猛点头:“是啊,忍不了。从前你在宫里,我在北境; 现在你在北境,又要我回宫,咱们总是这样一南一北,我不想和你分开。求求你了,别生气了,我们就待在一起吧。” 她小手拉了拉裴琰腰带上的玛瑙坠子,不肯放开。 裴琰垂眸淡淡扫过一眼,她粉白绯红,昳丽的姿容里透着一些娇憨来,怒气的确消减了几分: “还知道来投奔朕,朕不愿接受你的投奔。 这里是军营,外边马上就要开战了,烽火狼烟,全是打杀血腥之事,你一女子不适合在这里。 既然你自投罗网,朕还是会派人亲自将你送走。” 江云娆不情不愿的道: “这整个北境,就你这儿最安全了,所以我才来投奔的。 若是我没有猜错,沧州城里的江府,应该被人洗劫了。 我前几日就将值钱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密道里,江府的奴仆全都遣散回家,我压根没准备回去了。 只是我的金库不在沧州城,你正好要打仗,我特地来告诉你,我那金库就在…… 裴琰打断了她:“朕打听你金库做什么,哪个男人花女人的钱?” 江云娆瞪了瞪眼,很是认真的道:“裴琰,你可知道多少人盯着我那金库吗?你都不问问有多少,就不要了?” 裴琰冷淡:“不要。” 江云娆想了想,算了,反正也是自己儿子的,他不要就不要吧,以后可别来求她。 她又道:“我能见见北境都护府的各位大人们,我有事情找他们。” 裴琰站在沙盘图前,狭长的凤眼瞪了她一眼:“朕就知道你来军营不单单是来投奔朕的。” 江云娆也朝着那沙盘图看了过去,连忙道: “你这沙盘上的道路好似不太全面,可能是官府还没收到最新的路线图,只有我这里有最全面的。” 江云娆伸手将沙盘上的旗帜重新换了一下位置,指着上面道: “这些道路都是才建好不久的,是我用来送物资的专线。 一路上有客栈,有存放货物的驿站,就是修得比较仓促,不似官道那般宽阔平坦。 因为修建道路需要朝廷批复,我等不及,就悄悄修了这几条。 现如今,整个北境多出来的,没有上报的小道,我都给你标好,禹王肯定是不清楚这些的,方便你偷袭。” 裴琰眼神先是一亮,后而又狠戾了下去:“私自建造道路运输货物,不通报官府审批,你这是重罪。” 江云娆斜睨他一眼:“罚吧罚吧,我都习惯了。” 一说起裴昀,裴琰才想起,半天了,都没看见自己的儿子。他问道:“昀儿呢?” 江云娆平声道:“我让归冥送回去了。” 这话一出,江云娆霎时间觉得王帐里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分。 裴琰黑眸里的怒意喷涌了起来: “你让一个孩子,独自回宫?江云娆,你怎么做母亲的? 你知不知道,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朕的身边,朕上朝都是带着他的,你让他一个人回去!” (今日三更奉上哦! 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吧,我再努努力开始加更! 把北境的线收一收,咱们就回宫啦!)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将北境交给我吧 江云娆瞪了瞪眸子,脚下发软的向后退了半步:“裴琰,我……” 裴琰一身寒气迸发了出来,两眼盛怒着: “你是这五年来没有亲自养过他,就真的没有感情吗? 他才五岁,就要跨越大半个大周,独自回宫,你难道真的不担心他会有危险吗? 昀儿从小连睡觉都是跟朕一张床,他连打个雷都会身子发抖的孩子,你如何狠心到让他一个人上路的?” 面对裴琰的责问,江云娆脑子轰然炸开。 的确,她没有真真切切的养育过这个孩子,短暂时间的相处,并不能体会当母亲的劳累,也更难以对孩子的方方面面思虑周全。 她乌眸有些发红,语声低了下去: “对不起,裴琰,我…… 我将他扮作了小姑娘上路,是从密道离开的。 让归冥通知了裴国公的人来接应,就住在国公府,不会独自一人回宫。 我是怕你不在宫里,太子也不在宫里,是担心有人搅弄风云,所以才将孩子给送走的。 安全问题,我有考虑过,归冥是暗夜山统领,武艺高强,大抵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裴琰:“朕是让你跟着一起回去,你却将孩子独自上路,他只是个孩子,你不能只用大人的权衡利弊去思考这件事。 他会害怕,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只觉自己被气得胸口痛,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的确情感有所不同。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裴琰额角的青筋都似要爆裂一般。 江云娆将头愧疚的低了下来,手心已经开始微微的出汗,诚恳认错: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心海深处的酸楚翻涌了起来,面对这个孩子,是无奈是愧疚的。 如果自己当年有选择,她又怎会一走了之呢? 只是从这件事江云娆也看得出来,裴琰与孩子的情分真的是极深的,他是一个极为负责任与爱孩子的父亲, 这一点,她没有裴琰做得好。 裴琰垂眼,漆黑的眉眼里有些痛心: “你没有养育过他,自然做事冷静理智,忽略一个小孩子的感受。 你有想过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害怕睡不着的情景吗,你有想过他一个人在漫漫长途中颠簸孤独的场景吗?” 江云娆唇色有些发白起来,嗓音酸楚的道: “你别说了,这比骂我,要痛苦一百倍。 昀儿的事情,我会亲自回去补偿的,把过往欠缺的五年,都好好的补偿回来。” 裴琰冷眼看着她,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再说,她的眼疾又要犯了。 于是就叹了口气,转身坐回了桌案前,将折子翻开了一本看了起来,当是给自己消气了。 江云娆知道他很生气,她自己也很气自己,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此刻,对孩子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峰。 稳了稳心神以后,她坐在了一边的宽椅上,突然道:“裴琰,北境鼠疫,我怀疑是人为。” 裴琰蓦的抬了头:“你说什么?” 江云娆抿了抿唇,平声道: “沧州城的商户,不止一个人告诉我,在鼠疫蔓延开来以前,有不少死老鼠出现在了水井里。 但是民用的水井,都是有水井盖盖着的,水井盖通常都有石头压着,还比较重。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将水井盖上的石头挪开,再将盖子打开后把老鼠给扔进去,那这老鼠又是如何撬动井盖爬进去的呢?” 裴琰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将折子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裴占,好歹也是大周皇族子弟,朕着实没有想到他居然用了这样的法子对待百姓,如此的不择手段!” 这种事情,不是裴占干的,他已经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会这么做了。 为了得到这江山,他可以舍弃黎民百姓,将整个北境都搞得一片狼藉。 可是这片土地,才如出头的嫩芽,还未真正的茁壮起来时,便已经开始饱受摧残了。 江云娆又道: “他这么做,要么就是想着自己若是吃了败仗,就带着整个北境的百姓去死, 要么就是想让你无法全心全意起兵,又要分出精力来去应对这场鼠疫。 我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所以听闻消息后,便将江府给弃了,连夜跑了出来给你送消息。 如今战事已开,你走不开,北境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扑在了战事上,只有我,此刻返回城中,应对这场浩劫。 鹤大人去了匈奴帮朔兰,也算是为大周稳住匈奴那条线,整个北境此刻已经算是群龙无首了。 我此刻来,便是想要一道旨意,你将北疆的大后方都交给我吧,我还能使使力气。” 裴琰只觉听得脑袋发麻,黑眸冷戾了几分: “江云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是女子,还怀有身孕,跑回沧州城有多危险?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 江云娆则是很平静的看着他: “如果造了一艘船就将它停靠在避风港,那就是造船的意义了吗? 船不管在哪里,风浪都是有的。船好不好,是需要风浪来历练的。 风浪已经来了,避风港,难道一定就安全吗?”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她已不是从前的江云娆了 她语声清冽下来,一字一句满是掏心窝子的话: “裴琰,北境是我一点一滴,在边境线上来来回回,付出了心血的事业。 起初的确是想做点成绩出来,然后能有底气的回到你的身边,不再被朝臣诟病我的身份。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除了财富,地位,我还收获了两国百姓间的信任与期许。 渐渐的,我发现我已经并不是因为纯粹的想要回宫在做这些事情了。 天意赋予了我这样的机遇,能为普通人,能为这片土地造一番生机那也算是我为自己累积下的善业。 这是我来到这个时空,再活一世,留在这时代里的大意义。 从前我摆烂,什么都不肯过问,就想着吃吃喝喝,其实那也是天意,是当时的环境决定的。 现如今不能这样做了,我不能看着自己付出过的疆域变得狼藉,而自己视而不见的回宫,我会心有遗憾的。 我守护着你最在意的事业,也是我最在意的事业。 你对我,除了担心,难道就不能多一点放心吗?五年过去,我们彼此都有成长的。” 裴琰靠在宽椅上,眸底那怒意渐渐消散了去,他瞳孔里泛起了波澜,意味不明。 似乎这五年过去,江云娆的追逐也发生了变化。人,都是会变的。 年少时情深只在乎彼此,年长时,不再是纯粹的情情爱爱了,也懂得责任与担当的道理。 她并没有错,是自己还拿着从前的身份拘束着她。 裴琰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垮掉一般,江云娆已经不像帝王嫔妃了,她早已飞出了宫阙,挣脱了那枷锁了。 裴琰沉默了一会儿,语声幽沉的说道:“好,朕许你自由与特权。” 江云娆怔了一下,她是没想到裴琰一口就答应了自己:“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还是在说气话?” 裴琰道:“没有,朕立刻着人拟旨,再派一队一千人的骑兵给你,再分拨北境着理民生的官员给你。既然你想去做,那就去做吧。” 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眼眶有些湿漉漉的望着他:“当真没有生气?” 裴琰抬起那双清明,已经完全清冷下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晦暗: “你若是男子,朕手底下有你这样的大臣,朕开心还来不及,气你做什么?” 江云娆皱了皱细眉,可是她明明就在裴琰眼里看见了毫无安全感的清冷与疏离。 她走到裴琰身边:“等战事平息,鼠疫解决,我马不停蹄的就与你回宫。” 裴琰:“嗯。” 江云娆眼梢泛红的望着清冷如霜的裴琰,在心底对这份感情已经没有了底起来, 是不是裴琰不喜欢这样什么都去做的自己,是不是裴琰喜欢的是从前那个陪在他身边,陪他吃吃喝喝,让他开心的自己? 他喜欢的是云懿皇贵妃,而不是江云娆? 可是江云娆不敢耽搁,江老爷也失踪了,自己的阿娘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她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只能折返沧州城。 李慕华留在了军营的一处帐篷里,小慈负责照顾她。 花吟与芝兰,还有江涟与自己的护卫,全都一同启程。 江云娆看着手中的北境都护官印,一时有些恍然起来。 车队人马匆匆离去,激扬起一地黄尘,他们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裴琰的视线里。 江云娆离去前,私下找到福康公公给了他一个锦盒,说不着急打开,但是,是留给裴琰的。 福康公公有些揪心的看着这一幕:“皇上,娘娘她身怀有孕,您就这么将她放走了吗?” 裴琰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从军营大门处往回走:“不是放她走,是朕留不住她,何必强留?” 福康公公有些不明起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一次又是怎么了?” 裴琰有些叹息的道:“江云娆,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江云娆了。” …… 东匈奴王庭。 匈奴帝国第二十四代单于拓跋野继位,匈奴大祭司为新任单于赐下封号:复株累单于(古匈奴语) 鹤兰因一袭月白的梅花纹锦袍,款款站在匈奴单于拓跋野的身边, 伸手指了指桌案上那写满匈奴文字的书信,这些文字鹤兰因也是看得懂的。 他眉眼温和,做事不快不慢却透着一股安心之感来: “单于,你姑姑在前线传来喜讯说,西匈奴伏氏家族吃了败仗,让您放心。” 拓跋野歪着头道:“姑父唤孤小野就好,姑姑怎么叫孤,你就怎么叫。” 鹤兰因薄唇勾起一丝淡淡弧度:“好。” 鹤兰因手底下的亲卫送来大周边境裴琰的密信,他连忙拆开来看,眉眼舒展了几分: “皇上传来消息了,大周已经起兵。 小野,你立刻下诏令,将大周起兵捉拿禹王,禹王即将对西匈奴撤兵的消息散布出去。” 拓跋野点点头:“好!” 拓跋野的额娘,匈奴大阏氏呼延真与嫡长公主拓跋淑兰全都奔赴前线,这些人都是武将出身,不懂治国。 拓跋朔兰放心的将拓跋野以及匈奴王庭,整个大后方都交给了鹤兰因。 好在鹤兰因是文臣出身,辅佐拓跋野坐稳单于之位,一直在教他一些治国的道理。 五六日后,拓跋朔兰一身血污的从前线撤了回来,兴高采烈的道:“小野,西匈奴节节败退,咱们胜利在望啊!” 鹤兰因立在拓跋野的身边也笑了笑,眼神看见她身上的血,沉了沉:“你受伤了?” 拓跋朔兰无所谓的道:“没事儿,有些是敌人的血。” 夜里拓跋朔兰回了自己的帐篷准备好好睡一觉,刚刚将衣服脱了下来,就发现鹤兰因也走了进来。 她有些惊讶道:“你怎么进来了,这是我的帐篷。” 鹤兰因走到她面前来,将衣袖里的药膏掏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心底空落落的(加更求票 【加更章节|真诚拉个票,给作者点动力吧~】 “你我在匈奴成的婚,如何分开帐篷住?”他看着拓跋朔兰那鲜血淋漓的手臂,有些触目惊心起来。 拓跋朔兰眼神一怔,朝他站近了一步,很开心的道:“你承认我们是真结婚了?愿意留在匈奴做我的驸马了?” 鹤兰因看着她的手臂:“你先将衣衫脱掉一点,我先用酒给你处理伤口,然后再上药。” 拓跋朔兰那直爽的性子,眼睛水汪汪的望着鹤兰因,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好,你来给我上药吧。” 鹤兰因拿着匈奴草原特产的高浓的酒举着,他想着,若是自己受了伤,别人这么用酒泼上去的话,那自己应该会疯掉的吧? 他犹豫着:“这可能会很痛,你忍忍。” 拓跋朔兰道:“你快点,我不怕。” 鹤兰因深呼吸一口气,拓跋朔兰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他还是没有勇气,转手拿了棉花一点一点的用酒给她清理着。 拓跋朔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这样会不会很慢,很麻烦你?” 鹤兰因道:“不会,这样你就没那么痛。” 的确,这样慢慢的,轻缓的处理方式,拓跋朔兰一点都不觉得痛。 她在草原上,极少遇见如鹤兰因这样慢性子的男子,做事温柔,说话温柔,思考问题又细致。 方才拓跋野一股脑的都在跟自己说鹤兰因的好,鹤兰因的一切, 还说鹤兰因身上自带香气,站在身边都是一种享受,足足夸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看着鹤兰因温和似润月的面庞,忽而想起方才那个问题,她问道: “兰因,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是公主的帐篷,你住进来,是什么意思?” 拓跋朔兰笑眯眯的看着他,满心欢喜的等着鹤兰因说出那个回答。 鹤兰因拿着棉花,眼睛一直看着她的伤口,语声淡淡的道: “皇上派我来支援匈奴,明面上也是你的驸马。 倘若我与你分开住,旁人见了,一定觉得你我生了嫌隙,我怕有人在匈奴王庭又出事端来。 另一层面,我是匈奴嫡长公主的驸马,身份显贵,与公主琴瑟和鸣,是以站在小野身边执掌匈奴朝政时,没有人敢说二话。” 拓跋朔兰的笑容就这样似冬天的小河一般,渐渐在脸上凝结成冰:“只是因为这个吗?” 鹤兰因轻声道:“嗯。” 她眼神里的光一瞬间就黯淡了好些,伸出手指攥住了鹤兰因的手腕:“不用了,我自己来。” 鹤兰因道:“你够不着,还是我来帮你吧。” 拓跋朔兰脸上的失落转变为了伤心与愤怒:“不用你管我,我死了,也是埋在匈奴草原,又不会埋进你鹤家祖坟!” “你又怎么了,我又是哪里惹着你了,好端端的,你为何又发脾气?”鹤兰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拓跋朔兰忍住眸眶里的酸意,将衣衫一穿,合着衣服就倒在铺着兽皮毛的床榻上睡去了。 鹤兰因将床褥抱着另外换个地方,还是拓跋朔兰从前给他准备的大周那边才有的软塌, 就是那软塌着实是小了点,他就在那床榻上将就了一晚上。 晨起时,拓跋朔兰站在衣架边扭着胳膊,小心翼翼的穿戴盔甲, 午后便要启程返回战场了,她就是回来王庭看看,怕才继位的拓跋野有什么危险。 回来一看,鹤兰因将朝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放心后,便觉得可以离开了。 其实还是有另一层意思,她一直在担心鹤兰因, 他那种温温柔柔的性子,万一被这些匈奴莽夫给欺负了,她这不得回来看看吗? 鹤兰因也被一点响动给惊醒,他揉了揉眼,忘了过去:“你这就要走了吗?” 拓跋朔兰道:“嗯,得回战场盯着。” 鹤兰因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自己软塌的被子之上多了一床白虎皮的被子,怪不得昨晚睡着了险些被热醒,这白虎皮的被子果然不同凡响。 “你昨晚还起来给我添被子了?”鹤兰因问了一句,然后觉得这话很多余。 拓跋朔兰拿着长刀默默的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出发了。 人走后,鹤兰因看了看着帐篷,似乎觉得空了一些,可前几日不也这样过来的吗? 午膳时,旁的匈奴人吃的水煮牛肉,大快朵颐,毫无烹饪技巧。 只有鹤兰因的帐篷里,有专有的大周厨子给他做膳食,一日六餐,分量不多,但格外精细。 除了牛羊肉,还有许多来自大周的食材。 大周厨子端着膳食,八菜一汤的走了进来: “驸马爷慢慢享用,一会儿小的再去给您榨几杯果汁来,再做点北境的精细糕点。 小的可是会做江南菜咧,各类糕点,都很精通。” 没过一会儿,那会按摩手法的老嬷嬷也走了进来:“驸马爷,一会儿老奴是给您按肩还是给您开背啊?” 鹤兰因一袭浅杏色银丝梅花纹的锦袍,不带一丝皱褶的垂在柔软的地毯之上,敛着眉眼,看着这一切。 他问道:“你们是大周人,如何来的匈奴?” 厨子道:“小的跟王婶儿都是公主派人请过来伺候您的,公主说驸马爷是大周人,生活金尊玉贵, 不似匈奴人那么糙,所以就命我们好生伺候您。 公主说了,一日要给您做满六餐,您每顿都吃几口,一样吃一点就行了。” 王婶儿也笑着道: “是啊是啊,公主人怪好的咧,给我们老多银子了,让我们放心在匈奴草原伺候驸马爷您。 公主说驸马爷常年伏案写字,肩颈不好,怕您落下病根,所以就让老奴给你按摩按摩。 不止呢,老奴还会泡茶,点香,会的可多了。” 鹤兰因看着桌上的筷子,他知道,匈奴人是不用筷子的,他们吃饭是用小刀划开煮熟的牛羊肉,就这样吃。 他人虽然在匈奴草原,可生活像极了大周,这些都是拓跋朔兰去安排的。 可是匈奴王庭的人都说拓跋朔兰大大咧咧,可鹤兰因不这样认为,她心思其实挺细腻的。 另一头,江云娆抵达沧州城,并未回江府,而是住进了曾经湖边的小院,寻了商户过来商议物资一事。 却不曾想,城中大批物资,已经被人买空了。 鼠疫呈爆发的态势,整个北境,开始慢慢瘫痪。 第五百二十五章 他答应不动她的 西匈奴与大周边界·裴占军营 江云依跪在地上,哭诉道: “王爷,妾不是有意失策的,着实是那江云娆过于狡猾,给我们唱了一出空城计! 妾也不知道江云娆会带着人,走得如此之快,莫说太子了,就连江府下人都没见到一个。” 她的脸火辣辣的疼,裴占一个耳光,将她遮丑的面帘给扇飞了,她连忙遮住自己的脸。 裴占气急,将桌案上的书页全都给覆了下来: “你在本王的后宅里,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吗? 为难小妾,令小妾莫名流产,就连本王的侧妃你都算计。 江云依,你的脑子如此的好用,为何到了江云娆这里,就连连失策两次? 上一次,在帝京上林苑,你就丢了眼珠子,这一次你还想要丢什么,丢掉你自己的命吗?” 江云娆的金库,是一早就被裴占给盯上的。 他花钱的速度太快了,毕竟这几年需要规避裴琰的手眼在山里练兵,这些都是需要大量金银维持的。 江云依道:“求王爷息怒啊,妾身一定谨小慎微,不再上江云娆的当,这是最后一次,请王爷相信妾身!” 带着人围上江府那次,江云依莫说是黄金了,连碎银都没给裴占带回来。 裴占得知后,更是焦灼了。 裴占冷笑:“你若是想要正妃的位置,想要将来皇后的位置,金库与沧州城所有的物资,缺一不可。” 江云依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物资已经到手了,正在运过来的途中。 现在沧州城还没封锁,有些小道可以通行,王爷不急。只是春雨过后,道路泥泞,速度有些慢,不过就快了。” 那些浩浩荡荡的物资从沧州城出发,从集中物资到打包运送,都是需要时间的,江云依已经派出大量的马匹去拖走了。 货物是半夜秘密交易,一早从山林秘密运送走,一路上还是做得极为隐秘。 裴占再次警告声传来:“本王大业将成,你我一荣俱荣,别再犯任何错误了,本王真的没有耐心了。” 江云依小心翼翼的从裴占的王帐里离开,转角就碰见了从匈奴战场回来的江云舟。 江云依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冷道:“听说你放走了一个人,是吗?” 江云舟淡淡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你把你自己的嘴守好就是。” 江云依没再继续跟他说,正要走的时候,江云舟突然将人拉到了一边: “我听见消息,说禹王要动我姐姐?你派人杀去了江府,是不是?” 江云依冷笑:“哼,那又如何,你现在是禹王的人,父亲,我,都是禹王的人,只有江云娆那个叛徒是皇帝的人。 她该死,就该死!” 江云舟那常年沙场练就的武士杀气从身上溢了出来,阴冷慑人:“他答应过我,不动她的。” 江云依甩开江云舟的手就走:“不动也行,但是你需要找到江云娆的金库在哪里,王爷就会放过她。” 江云舟皱了皱眉头,紧抿薄唇起来。 江云依才走了几步,军营里就有自己的人跑了过来通知她: “江姨娘,沧州城江氏产业底下的作坊全都已经复工了。开始生产大批物资,正在寻找买家呢,咱们还要继续购入吗?” 江云依眼睛一亮,笑意戏谑: “江云娆可真蠢,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赚钱呢。 走,派人去,将东西全给秘密收走。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些物资越多越好。” 那人反问一句:“江姨娘,会不会有些奇怪呢?” 江云依道:“有什么奇怪的,派人再去打探一下不就成了吗?” …… 江云娆回到沧州城的头一日,整个城池已经是灰白色的了, 乌烟瘴气,街边还要倒在地上无人管的百姓,浑身瘫着,毫无生气。 这鼠疫倒是不会那么快令人死亡,就是令人失去一切活动力,一直病着。 江云娆的车驾驶入街道,就有百姓来推车,险些将马车给掀翻。 江涟道:“江老板,这些百姓都是来求药求吃的的,沧州城里的有钱人全都躲起来了,不敢出门,还有人已经抛售所有值钱的东西,已经南往逃难去了。” 江云娆在马车里,人有些无力,低声道:“回湖边小院,我们最开始的那个家。” 次日,江云娆下了一道诏令,通知裴琰派给自己的北境官员,将整个北境都给封锁了。 城中的人不准出去,外边的人也不准再进来,这劫难不能再波及更广。 北境权贵之家,面对江云娆这样的诏令,部分人一时来了怒火, 认为江云娆这样做是拉着他们那些有钱人,本是有社会地位的家族,可以走的人一起死。 这些人的怒火也一日高过一日,扬言要冲破城门,要不然就来找江云娆给个说法,总之就是要出城。 江云娆立在湖边,仰着头看了看灰白色的天空,与她心情是一般的。 方才江涟送来消息,沧州城里的屋子都被人清空完了,还是高价,这些商户为了迅速的将资金回笼,差不多都抛售出去了。 这已经是一座瘫痪掉的空城,只有平民百姓与病人,那些有钱人,有点关系的人,都在迅速的抛下一切走掉。 花吟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江云娆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这几日被许多人缠着,叫骂着,内心已经濒临崩溃了。 她不解的问道: “大小姐,我当真是不大明白,您为何放着金尊玉贵的皇贵妃不做,为何也不在皇上的军营里躺着,非要来蹚浑水呢? 花吟不懂,咱们是可以走的,这些事情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江云娆伸手拭去她眼底下的泪痕,温和的看着她: “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整个沧州城的权贵大抵是想要吃了我一般的愤怒。” 花吟抽泣着:“明明有美好的日子去过,现在您的孩子又是太子,皇上也爱重您,为何要来过苦日子呢?” 江云娆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着湖边的湖风,风里还有一丝初春清寒的意味。 她转身看着并不平静的湖面,澄澈干净的乌眸里,衍生出一些复杂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柱子不断北境的天塌不下来 “我的确可以躲进角落里沉默,也可以抛下一切走掉,毕竟身怀有孕的我,是要顾惜自己的。 倘若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那肯定早就带着你们离开了。 作为一个小人物,保住自己的命,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花吟,我们并不小老百姓。 我们现在是这片疆域的柱子,柱子倒了,百姓们心中仰望的那道光也就没了,就会乱; 那些权贵瞧着我们这样的人都走了,那他们肯定也如一盘散沙,就会散。 北境,就会从上至下的信念坍塌,这比鼠疫更恐怖。 抢劫,烧杀,掳掠,会先从我们自己内部演变出来。 如果此刻北境没有开战,那我还能将期许放在鹤大人与北境诸多大人们的身上,可是现在不是,现在已经是战区了。” 花吟将头默默低了下去,心底泛酸: “我也不是说想走,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您要承受这一切,这几日的压力您也看见了,我都不知道您还蹦不蹦得住。 我压力的确也很大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被人掀翻桌子的场景,还是被一群人围着。” 江云娆的神情却很是平静: “我暂时还能撑着,人的心胸都是被压力,委屈与劫难撑大的。 你想想,若是此刻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你最期许什么呢? 你自然是想,朝廷总会管管的,朝廷会管,我们就再等等,生的希望就还在。 我们驻扎在城里,坚决不走,就是给百姓这样的希望。这城,就乱不了。” 花吟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她,瞬间觉得五六年过去,她认识的那个主子已经变了。 花吟嘴唇颤了颤:“您与从前的差别,真的好大。” 江云娆听了笑了出来,朗声道: “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变过,我只是顺应环境,顺应身份,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从前入宫的时候,我是个小才人,知道自己家族与皇上的矛盾,皇上不喜江家,那我肯定不往跟前凑啊? 所以就吃吃喝喝,混吃等死摆烂。 那个时候我能去干涉朝政,干涉北境的走向吗? 可是现在处在的位置不同了,北境首富,商会魁首,匈奴两国的核心人物,又是太子生母, 这样的身份,我做不了逃兵,也不能摆烂。 我一走,北境但凡是有点能力的人,都会一走了之,他们更没有留下去的信念了。 躺赢的人生谁不喜欢,现在躺下去,压上来的就是棺材板了。” 她说着喉咙有些发酸起来,自己也不算是个非常强大的人,也会害怕。 江云娆咽了咽喉咙道: “我知道有人嘲笑我、诋毁我走去风浪里,可是我无悔, 因为我今时今日为北境千千万万百姓争取到的光明,会洒落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也包括那些诋毁反抗过我的人。 我为自己付出过诸多心血的这片疆域抗争,战斗,守卫,无怨无悔。” 芝兰站在二人的身后,眼眶红红的道:“站于高处者,手握千钧之权,自当普渡万众。娘娘,您放手去做吧。” 花吟眼含热泪:“我也无怨无悔,我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命运将我推了上去,那我便去!” 江云娆主动回城的消息传的很快,从权贵与商户嘴里,已经传到了百姓耳朵里。 曾经从皇宫来的刘太医,如今叫刘大夫还找了来。 最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商户,大夫还是头一个。 刘大夫道:“江老板,我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穿行在城里,本来觉得无望,都想逃走了。 可居然见您,曾是皇贵妃这样的人物都主动回来镇守,还怀着孕呢,老夫我自愧不如。 老夫从前在魏皇后面前的确贪生怕死,但这一次,情况不同,这鼠疫来势汹汹,老夫好歹也是个医者,医者仁心,老夫决定不走了。 您不走,老夫也不走。今日特地带着两个儿子过来找您一趟,能不能给老夫给通行的令牌,再帮老夫开几个关闭掉的药铺,想要随时试药。” 花吟站在一边,深受震撼。江云娆就是那根柱子,果然如她所言,柱子在,北境的天就塌不下来。 如刘大夫这样的普通人都在江云娆的归来之后大受震撼,选择留下来与这场浩劫抗争, 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出一把力。 她甚至觉得,鼠疫,在人心的作用下,一点都不可怕。 花吟鼓了鼓气:“刘大夫,我带您去,跟我走!” 江云娆看着灰白云雾的天空,此刻乌云散开了一些,她乌眸眨了眨,喃喃的道:“握住人心,再大的浩劫都可以过去的。” 黄昏前,王老板到了湖边的小院来跟江云娆解释: “江老板,您别生气,我们是不清楚才同意卖的。 来大量买粮食,买各种物资的人也姓江,说是你的妹妹,还知道您母亲的名讳, 我们以为你们是一家人,所以就将东西给卖了出去。” 江云娆回身看了过来:“妹妹?”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哪里来的什么妹妹,怕不会是江云依吧,这人不是死了吗? 王老板道:“那就不清楚了。” 江云娆归来在城中便得知了这些消息,当场来了不小的火气,这些商户也是一愣。 只是那些物资被人转移了出去,城中鼠疫,百姓们逐渐瘫痪,过不了几日就会出现食物短缺,生活基本物资缺失的情况。 王老板走后,江涟回来禀报道: “老板,江府的确已经被人洗劫过一次了,里面还有不少的病鼠。 密道里的之前玩意儿还在,但是密道被人打开过,东西没被拿走。” 江云娆冷笑:“我知道是谁了,不是江归鸿就是江云依。 我想着,应该是打我金库的主意,这东西她没得到,心底绝不甘心。 又以将物资大量买走,用于禹王军队使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禹王支援西匈奴起兵,应该是耗损了不少物资。 这时候皇上又开始起兵了,禹王需要大量的囤物资了。” 江涟点了点头:“对,现在皇上领兵的军队,还未正式开战,一直在耗着。 我估计,就是瞧着看着禹王军队数量众多,军备消耗极快,准备拖死他们。” 江云娆心底很快就明白了裴琰的意思,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我有法子了。 江涟,你与花吟都通知下去,恢复江府所有的作坊生产,工人的月钱开到十倍。 但有个条件,工人入了作坊就不能四处乱走了,只能待在固定的地方,不能让鼠疫再人传人。” 江涟道:“好,我们这就去办。” 她不仅不会给敌人一点物资,还要将所有秘密运送走的物资都给找回来。 稍过几日,第一批货出来准备交出去的时候,江云娆突然出现在了作坊外,芝兰牵过来的马,马背上全是驮的盐。 江云娆看着江涟,声音压低:“你悄悄的将这些分装成一袋一袋的盐,装在运载物资的车上。 等抵达秘密接货的地点以后,你再悄悄的用刀子将盐袋子给捅破,但口子要很小,明白了吗?” 第五百二十七章 江老板发国难财 江涟满脸疑惑的看着她:“老板,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在车上放一直漏的盐袋子?” 江云娆粉色的唇瓣微微勾了一下: “你先去,我会让花吟配合你。你将东西交给对方就走,不用回头,更不用跟踪,他们是不会让你跟踪的。” 她深知自己手上的兵极少,重点在放在城门与城中了。 有些山林地带的小道,依旧是没有把守的。 是以江云娆料定,江云依多半都是通过这些地方进行交易的。 第一批初春抗寒抗冻的纺织类物资从沧州城里的街道穿行而过,城中稍微有些权势的人见了,怨念再起。 说江老板的江家作坊复工就是想发国难财,这么快就做好第一批物资往外赚钱了, 还不让城中商户通过她之外与任何人交易,也不让城中商户离开,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湖边小院,围满了人,士兵都有些拦不住了。 “江老板,你倒是给个说法,你自己一个人赚钱,让我们空等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老板就是想一人做大,官府都派兵镇守她住的地方,肯定是上边有人。” “她上边本来就有人,北境都护与匈奴公主不都是她的朋友吗?现在可好了,发一笔国难财,可当十年做正经生意来的钱。” “放我们出城,这里到处都是倒地的百姓,晦气,我们怕传染!” 负责看守的士兵严阵以待,冷声道:“住口,都散开,主子没有召见,尔等不得门前放肆!” 众人越闹越凶,有些人甚至都是都叫上了看家护院的下人,准备来破门来了。 江云娆的名声也在这几日濒临崩塌,上上下下的人,精神压力也已经行至顶点,这湖边小院也似要被掀翻过来一般。 芝兰从小院子里端着补身子的羹汤走了出来,眼梢朝外瞟了瞟,不过没作声。 她走近,温声问道:“娘娘,您这几日操劳过多,身子还受得住吗?” 江云娆半躺在美人榻上,睡在一棵还未盛开的樱花树下,光洁如凝脂的肌肤泛着淡淡光晕,她依旧恬淡的笑着: “受得住,这几年我算是打磨出来了,身子没从前那么娇弱。外边的人要闹就闹,还没到时候呢。” 芝兰叹息道:“现在城中的人倒了一片,感染鼠疫的百姓不能起身活动,不能劳作,算是令整个城池都瘫痪了。 奴婢听说,娘娘所掌控的区域都已经封锁了起来,那禹王那边的又是什么情况呢?” 江云娆道:“裴占所控的那几座城池根本就没有鼠疫,是安全的,说明他们手里有预防的药。” 她想了想,抬起乌眸:“我派出去的人,一直在找云舟的下落,现在有没有消息了?” 芝兰摇了摇头:“只听说大公子在匈奴战场上杀敌,旁的便没有了。” 江云娆只要说起江云舟的事情就有些叹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还是没有想明白江云舟为何就那样死心塌地的跟着裴占,连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都不愿亲近了。 她想找到江云舟问一问,城中失踪人口,包括江老爷是不是跟裴占有关系,还有便是那鼠疫的解药了。 …… 江涟腰间别着长刀,神情肃穆着,策马跟在车队的旁边。 他带着人已经抵达了货物交易的地方,身边站着穿得干练,将一头乌发都利落挽起来的花吟。 江涟看着她:“你这几日怎不哭鼻子了?” 花吟侧眸瞪了他一眼:“我前几日哭是因为压力大,又不是因为害怕,你肯定又在嘲笑我是吧?” 江涟眼睛扫射了一下四周,确定暂时安全以后,从怀里拿出几颗糖来: “老板常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紧张的时候也吃点甜的,就会缓和一些。你胆子小又爱哭,吃点吧。” 花吟垂眸看着江涟手上的糖果,一时有些错愕,不过她早就习惯江涟这样说话呛她的样子了: “我时常会收到一些糖果,也没人说是谁给的,原来是你。” 有一年她说自己太想念帝京城才特产的橘子了,但是来了北境以后几乎就吃不上了,有时候会念叨几句。 过了好一阵子后,花吟就收到了一包橘子味的糖果,后来时不时的也会有。 她甚至恍惚间觉得会不会是江云舟送给自己的,因为江云舟在禹王手底下做事,所以他不便说出来? 可今日一见,原来是江涟。 江涟那满是厚茧的手并不怜香惜玉的抓起花吟的手掌,将糖果塞给了她: “你说你喜欢吃帝京城的橘子,我想办法派人从北境出发回帝京城买过,但是那橘子到的时候已经全部都坏掉了。 后来我还去了一趟帝京城,到处去找你喜欢的那种橘子,然后买了许多拿给城中的糖果铺老板,让他们给我做成糖果, 这样就能保存的时间长一点,你就还能尝到一模一样的味道,只是没有果肉。” 花吟眼珠子瞪了瞪,脑子有些空空的: “不是,江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东西你几年都不告诉我,今日为何又突然告诉我?” 她忽的觉得自己掌心间的糖果有些滚烫了起来,从北境到帝京城千山万水,他跑个来回,就只为找橘子做糖果。 江涟淡淡看她一眼:“这糖果后面也会陆陆续续的寄来,我都跟那老板长期合作几年了。 如今大敌当前,又是鼠疫又是打仗的,我想着万一我死了呢,你可能就吃不上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仕者有风骨,商人有底线 花吟拧了拧眉:“你说什么呢,呸呸呸,怪难听的!” 江涟又道:“以后换个人给你送东西给江云舟吧,我送了几年,现如今是真的送不了,再送,我就将东西给私吞了你信不信?” 从前不觉得,花吟此刻心里当真有些不是滋味来。 江涟精瘦的身板立在风中,将长刀拖了出来,眼神里有些失落。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到胜利的那一天,这几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加了掩饰的说拉出来。 江涟下巴朝后扬了扬: “你出门老是忘记带伞,你是很喜欢淋雨当落汤鸡吗?马车上有伞,万一下雨,你记得拿。” 花吟咽了咽唾沫,脑子里回想起自己与江涟的相处,江涟像极了自己的老妈子,嘴贱啰嗦,但却又事无巨细。 她将糖果塞了一颗放在嘴里,味道又酸又甜,缓缓的道: “我知道了,那我去赶羊了,你小心点。” 花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之前江云娆跟她说过很多次,让自己多看看江涟,除了嘴不行,哪儿都行。 可江云舟是匹野马,谁都套不住,还一身的危险,她没听。 江涟看着她带着另一队人马将牵来的羊放去了山坡上,收回自己有些失落的视线,回眸时,眼神已经肃杀起来。 那群来收货的人,与江涟这队人马都是戴着面罩,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好的,也怕染了鼠疫,都格外的小心。 江涟拍了拍马车上的箱子:“东西到了,咱们互派一人过来检查钱货,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云依太害怕出现意外了,再出现意外的话,裴占就不只是扇她耳光了。 所以这一趟,她亲自来走的。江云依走到前边,笑意阴冷的道: “东西我要,钱,我可不想给。江云娆那个脑子蠢的,居然还想着发国难财,过几日城中的口水都得淹死她。 这些东西,就当孝顺父亲的了。” 她派去城中造谣的人已经在渐渐发力了,按照谣言如此的发酵速度, 后面江云娆就会面对来自多方的压力,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这些物资可能也是最后一批送出城了,也不用等下一次了。 江涟本身就是杀手出身,听见这话的时候,眉头一下子就低沉了下去,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杀意来: “你话不多,但字字都贱。” 二人废话不多,双方就这么拼杀了起来。 江云依想挽回自己在裴占心底的地位,所以这一趟不仅不能出事, 还要一分钱都不花,她特意带了大批杀手过来,想将东西劫走。 江涟与她打了一阵,面对大批杀手有些应对不力,扔掉货物便走了:“你给我等着!” 江云依冷哼一声:“来人呐,将东西拖走!” 她笑呵呵的将命人将东西给拖走了,回了裴占专门用来储存物资的地点,这一次她办事倒是挺顺利的,等着回去接受表扬了。 那地方没有在军营里,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裴占作战喜欢轻骑轻兵,打一处换一个地方,大量的物资放在军营里,会拖慢他们转移的速度,所以一直都是藏起来的。 …… 沧州城里的那座湖边小院,江云娆一袭紫色金纹正装,云鬓金簪的站到了人前。 院子各处已经被人围满,这些富人,包括北境的官员都在此聚齐了,整个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嘈杂之声。 北境都护府长史宋怀仁,是配合江云娆下达各项诏令的官员,负责与天子军营建立联系。 宋怀仁一袭深红色官袍,看着众人:“休得放肆,让你们进来说话,不是让你们进来吵架的!” 江云娆靠在黄花梨宽椅上,云鬓上金步摇纹丝不动,她神色沉定的模样与裴琰竟有几分相似起来: “各位,我知道有些人想走,这是人之常情。 我想了想,一心想走的人我的确留不住,给大家三日时间,一日回去思考,一日负责打包行李,一日出城门。 三日后,我会命人开了城门,你们要走,走便是。” 人群里有人在打量她今日的装扮,这几日金步摇好似不是民间的款式,倒像是宫中嫔妃的步摇,有人曾经见过的。 面对江云娆态度的急转直下,众人私下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 “江老板这又是什么意思,前几日死活不让我们走,这几日自己接了单子,开始发国难财,就开始赶我们走了?” 江云娆端着补气的茶盏抿了一口,将茶盏不急不慢,稳稳的放在桌上。 她乌眸清明,透着几分威仪的神色,冷笑道: “商人逐利,的确也是本能。可此番国难当头,已经不是利字为先的时刻了。 整个北境,直到现在,全体朝廷官员在外御敌,皇上御驾亲征,捉拿荼毒北境多年,残害商户百姓的禹王。 他们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保住这片疆域的未来吗? 而你们在赚不到钱的时候想走,又在看见我往城外运送物资的时候,担心我一人发财,又不想走。 各位,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我来北境五年多了,江家从未一家独大,我所能启动的所有合作项目,你们都分了一杯羹。 可是五年以前,禹王税款林立,你们在北境生存艰难。 说句夸张的,北境的百姓呼吸都是算钱的,可现在呢,你们已经忘本了。 常言道,良好的社会环境便是文人有气节,仕者有风骨,商人有底线。 享受了这片土地赋予一切恩馈的人,就需要在这片土地遭受灾难站出来。 肩越宽的人,挑起的担子本就越重。” 那商户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人之常情。” 江云娆冷笑:“好,我是个不愿意道德绑架的人,你们去留随意。 现在城中手无寸铁的百姓生存已成问题,我绝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会开了江家所有的粮仓, 将所有物资都分发出来,与城中百姓共存亡。” 可是江云娆也清楚,城中大批有实力的商户迁走,留下一群老弱病残,她根本抵挡不住这泼天的浩劫。 第五百二十九章 皇贵妃娘娘驾到!加更求票 【加更章节|求票票最后几天了,家人们!】 江云娆从宽椅上站了起来,那紫色长裙在初春的阳光下微微浮动,阳光正好落在那衣衫的珍珠上,泛出明艳透亮的光芒来。 她眉心紧皱,面色也变得凝重肃然起来: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将来北境渡过难关,重回往日盛况时,江家所有恩馈,便没有各位的一杯羹了。 我也不会再扶持任何一位在危难时离开的商户,不管是谁,不管价格压得多低,我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这些商户明显就是在嘲笑江云娆。 “呵,江老板好大的口气,北境被鼠疫洗劫后,还会有什么盛况。 城中只有一群老弱病残,没钱没本事小老百姓,还盛况,真是可笑!” “是啊,赶紧让我们走,我们会迁徙去江南,生意照做。” “有钱人的钱不是钱吗,我们赚钱不辛苦吗? 凭什么要让我们来背负这些,我们只想过好日子,这些老百姓死啊活的,关我们什么事!” 江云娆听见这些话只觉头皮发麻,因为前一世自己也是个小老百姓。 过着上班下班的简单生活,对社会无害,但也没有好大的作用。 可是大难临头的时候,倘若社会各界都觉得老百姓的命不是命的话,那这才是社会信念,同胞意识的崩塌。 北境都护府长史宋怀仁喝道:“岂有此理,居然敢对皇贵妃娘娘如此说话,真是太过放肆!” 宋怀仁身边还跟着两位官员,录事参知,乃负责北境行政事务,辅助长史处理要务的官员。 吴参知两眼一瞪:“无良之商,待本官这就奏请皇上,尔等去了江南也开不出一间铺子!” 张参知则是叹了口气:“皇上人在军营,皇贵妃都到北境亲自镇守了,我要是你们,我肯定不走,等着迎接泼天的富贵。” 那些商户听了好几遍反复确认,不可置信的道:“皇贵妃?张大人说江老板是皇贵妃,是皇族?” 宋怀仁面色沉冷: “若不是皇上身边极为重要之人,皇上能派本官与众位大人齐聚这湖边小院吗? 寻常的商户能号令朝廷诸多官员做事,还能调动兵马吗? 你们当着以为,皇贵妃娘娘来北境这五年是来赚钱来了? 她这是替皇上秘密复兴北境,前几日皇上与太子都来了北境一趟,本官相信,你们其中有人应该见过。” 众人幡然醒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头皮在这时紧绷了起来。 与江云娆走得近的那几位商户悄悄的说道: “怪不得捡了个儿子,后来又说是帝京城来的夫君,我当日瞧着那人就一身天王贵胄之气,居然是皇帝啊!” “天老爷,遭了遭了,皇贵妃回去告状怎么办?” “完了,全完了,这下不是得罪一个江老板了,这下将大周最厉害的人物都给得罪了。 我们去江南有什么用啊,走哪儿都是皇上管的。” “我就说江老板有点特别吧,官府,匈奴都走得近,说话又管用,原来是皇上的皇贵妃啊。 不得了不得了,咱们这一步算是走错了。” 那开安悦客栈的女老板道: “我就没打算走过,人家一个女子不管是皇贵妃还是江老板,都敢回城应对,这番勇气与担当,我是佩服的。” 这些商户跪在地上,此刻也不敢说什么求饶的话,因为江云娆也没有逼迫他们,就是觉得害怕起来。 江云娆虚着眼看了看宋怀仁:“差不多了吧?” 宋怀仁微微点首,又看向这些跪着的人: “好了,三日后要出城的,明日午后到衙门登记,写好自己祖孙三代叫什么,朝廷好记着。” 江云娆淡淡看着各位,继续学着裴琰的样子说话: “本宫秘密到访北境,就是觉得北境是可造之地,此番是遇见一些不顺,但本宫足够有信心应对。 你们要走便走,等时候,本宫一一向皇上奏报。 谁走谁留下,将来在大周的道路肯定是截然不同的。好了,散了吧。” 那些商户回去以后,江云娆一边拆下自己头上笨重的金步摇一边吐了口气: “唉,累死我了,方才我是照着皇上的样子演得,演的可好?” 宋怀仁笑着道:“辛苦娘娘了,这么唬一下这些人,想必就没那么嚣张了。 只是臣也觉得,娘娘说的极有道理,北境有难,本就是上下一心共同应对的。 那些有能力却想着自保,而对下面的人不管不顾之人,也不是什么仁义之人,将来北境渡过难关,这些人势必也会遭受薄待。” 芝兰拂了拂胸口:“可算是吓死奴婢了,要这些人全走了,咱们可就都完了。” 江云娆衣襟都被汗给浸湿了,她有些气虚的道:“反正我也尽力了,再不行,我就真的躺着了。” 三日后,江云娆按照约定开放城门,离开的商户也有,但是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来,与北境共存亡。 江云娆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就说, 皇上特派东宫太子之母,云懿皇贵妃秘密镇守北境,此番要与城中所有商户,百姓,共存亡。 此消息一出,城中百姓开始配合治疗,也不再乱跑,算是振奋了人心,收拢了不少民心过来。 朝廷官员以及那些为数不多的士兵与百姓的关系缓和,也开始好管理起来。 刘大夫已经找到了缓解症状的药,虽然不能彻底医治好,但也能预防一二了。 可是那些离开的人,在路上陆陆续续发现了他们前些日子售卖出去的货物, 因为那些箱子上还印着自家的商号,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群离开的商户惊讶不已,就看着江涟与花吟带着队伍缓缓走入沧州城, 浩浩荡荡的车马,满载物资,稳稳当当的送入了城里。 有人发出疑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卖出去的东西,怎又全数回来了?” 【家人们,帮我冲冲榜吧,冲上女频金榜top7今晚再次加更,第4更!】 第五百三十章 通风报信的是,羊 花吟是提前得到通知的,冷冷瞪了这些人几眼:“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要走就走呗,走了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江涟的腰腹处还渗着鲜血,有些虚弱的道:“花吟,时间紧迫,咱们赶紧入城。” 花吟小心翼翼的扶着江涟:“好。” 她回头对身后的护卫吩咐道: “一会儿咱们把动静闹大,要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看,皇贵妃给大家送物资回来了,让百姓们都安下心来。” 浩浩荡荡的物资被送入城中各方区域,张参知亲自来接的货,一脸兴奋: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可太好奇了!” 这下城里的物资又能坚持许久了,张参知总算不用每日都那么焦头烂额了。 按照江云娆的指示,城中运送物资到发放物资,叫人吆喝起来。 让老百姓们都知道,朝廷在想办法,不会把城门一关就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了。 过几日便有物资陆续抵达北境各大城池,张参知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副锣,边走边敲。 花吟笑着:“张大人,江涟受伤了,回头我跟您细细说,这一路上太惊险了。” 江涟被城中人扶着上了马车接应回了湖边的小院,花吟一路跟着,有些担心的念叨了起来: “你也太拼命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杀了那么多人。” 江涟靠在马车上,眼帘半掩:“我从前就是大内皇宫训练出来的杀手,就在背地里捅人,的确不如江大公子打仗威风。” 花吟骂他:“闭嘴吧你,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嘴贱。” 到了湖边的小院,江云娆正在用晚膳,院子里陆陆续续进出官员。 宋怀仁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问道: “皇贵妃娘娘,您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已经运走的物资又被他们给运回来了呢?” 江云娆一顿饱餐,心情不错,她扬眉道: “我命人在马车上放了一袋一袋的盐袋子, 交货的时候那盐袋子捅了小孔,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然后又命花吟伪装成放羊的小倌儿在山上赶羊,羊对盐很敏感,它们会顺着那掉落的盐的方向吃草, 那这一路便会有断断续续的羊屎,隐在暗处的江涟便会多等一些时候,顺着这些羊屎找到他们存放物资的地点。” 花吟命人将江涟搀扶了下去,走入屋子里来道: “大小姐,我们都安全归来,那地方着实隐秘,是一座一座挖空了山体。 大致方位已经同步命人发回皇上的军营,后边就看皇上的动作了。” 江云娆紧张的心绪渐渐松了下去:“好,就等着皇上派兵悄悄偷袭他们的大后方了。” 宋怀仁一拍额头,赞叹道: “妙计啊,这等法子真不知娘娘是如何想出来的! 敌人防备咱们跟踪,一定会打草惊蛇转移物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被一群羊暗算了, 妙哉妙哉,这可是天底下最管钱的羊屎了!” 花吟听着也笑了出来,不过她一张脸花着,也是叹了一口气: “此次也算是凶险,来者听声音应该就是那江府庶出小姐江云依。 听江涟后来跟我说,交货的时候,她一分钱都不想给,直接将东西抢了就走,当日还带了不少杀手过来。 次日我们顺着羊屎去找他们存放物资的地点时候,发现禹王的物资并不算多,只是存放隐秘,估计是消耗了不少。 我们的人,已经将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除却沧州城里卖出去的,还有之前他们囤积的。 这一回,我们完胜!” 宋怀仁连忙起身:“那臣就不打搅娘娘了,您身子现在贵重,底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去做吧。” 江云娆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大人去忙吧。”她话完,抬了抬手臂:“花吟,你坐过来。” 花吟坐在了她的身边:“怎么了大小姐,我还忙着呢,江涟受伤了,我要去看看呢。” 江云娆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用手里的锦帕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风霜:“一路上可有发现江涟的好?” 花吟将头低了下去:“嘴贱贱的,还是有些讨厌,不过人……还算是个好人。” 江云娆笑着:“选男人嘛,少听多看,你就看他做了什么就行了。 那些花言巧语的,画饼的,除了嘴行以外,其余的哪儿都不行。 江涟喜欢你,谁都知道,可你呢,一心就喜欢我那野马一般的弟弟。 这五年来都是江涟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护着你,已经融入你的生活了。 可是云舟他却是一直活在你的想象里,想念里,虚无缥缈的。 你自己需要想好了,是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对你好的,还是一匹野马,你永远都在追逐的。” 花吟将头埋着,有些疲惫,心底仿佛空去了一些: “我知道了,我会去好好想想的。 她知道江云娆在好心提醒他,江云舟是裴占那边的人,是他们的敌对方,一旦裴占战败,江云舟也是死罪,逃不掉的。 大周北境天子军营。 裴琰收到消息江云娆那边送出来的消息正是收回物资的后半夜, 江涟将事情办完以后,几乎是同步将消息送往军营的,一点时间都没耽搁。 裴琰立即从床榻上披了长袍起身,点了一队急行军,带上了许多火油弓箭,直奔裴占存放物资的地方。 万箭齐发,火势燎原,给他烧了个干净。 由于裴琰的反应速度够快,那些在江涟出现以后就回去通风报信的士兵刚刚抵达裴占军营的时候,裴琰的军队就已经压过去了。 裴占一脚踢翻了军中主帐的桌案: “江云依,她人呢,她不是说事情都办好了吗!怎么大后方都给人家端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被皇帝玩儿得团团转 江云依听闻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愣,俨然是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直到裴占的人将她带去主帐的时候,她走到一半想要折返去找自己父亲相帮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为时已晚。 江云依掀了帘子走入主帐,人都尚未站稳,就被裴占掐着脖子抵在桌子边: “你到底在干什么,江云依? 本王将大后方都交给了你,现在大后方都让裴琰给端掉了,储存的物资也没了, 现在就只有军营里剩下的那些了,你知道你现在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江云依被裴占扼制住了脖子说不出来话,只能拼命的摇头。 裴占吼道:“那么隐秘的地方,那么多杀手跟着你,竟无一人发现。 上次本王给了你多少银两去沧州成买的物资,现在也没了。 江云依,您到底是脑子蠢,还是已经背叛了本王!” 裴占的战场因为随时会转移,所以军营里的物资只准备了一个月的。 其余物资由于数量巨大,不好挪动,都是存放在一个秘密的地点。 可是从存放物资的地方,到军营是有一段距离的,最快也要两日。 便是这两日,让裴琰抢了战机端了他的大后方,现在都没了。 裴占恼羞成怒,巴不得此刻就结果了这个丑陋的女人,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还不如裴琰身边的那个江云娆,做事稳妥许多。 江云依拼命的挣脱开裴占的魔爪,跪在地上求饶道: “妾身也不知啊,那江云娆为了和妾身做成买卖将东西都送了来。 她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怎会知道我们的大后方,一定是出了叛徒。 妾身觉得,觉得……可能是那江云舟吧!” 裴占将桌案上的东西都给覆了下来,厉声吼道: “裴琰已经起兵了,本王已经连连吃了三场败仗。 一半的军队在支援西匈奴,本王已经让他们回撤了, 现在伏氏家族对本王也不满,裴琰的军队里居然有与匈奴战马与非常优秀的骑兵。 他根本就不是突然要捉拿本王的,他是早有准备!” 军师韦行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王爷,不好了,咱们中计了!” 裴占把目光落到军师身上,面带愠色,胸口只觉闷得发慌:“可是各地藩王有回信了?” 韦行安急得眼角的皱纹深成了沟壑: “咱们都被皇帝给骗了,朝廷装模作样的派出钦差大臣前往各地藩王地界去撤藩, 他们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撤藩令,而是参加北境万物盛开大会的请帖,只不过这大会上已经延迟了时间。 皇帝先是在半年以前于朝堂上不断的说自己要撤藩,不断的为自己铺垫,令大周各地的藩王的确对皇帝指指点点,心有不满。 我们之前就是看准了皇帝强行撤藩必遭反噬,所以才准备起兵的。 现在各地藩王已经被彻底安抚,全天下的撤藩令只有王爷这一处是真的,如今就是王爷您翻了,其余没有一位藩王造反!” 裴占将茶桌上的茶杯拿起奋力的砸在地上,碎裂的白色瓷片飞溅而起,划伤了跪在地上的江云依的脸: “裴琰,裴琰,本王要杀了他! 他居然如此下作,一个皇帝,居然在朝堂上公然撒谎,骗得本王仓促起兵, 一半压在匈奴战场,一半压在跟他的对抗,他这是要将本王逼至死路了!” 韦行安赶紧安抚道:“王爷息怒啊,您不能如此大的气性,外边的将士如果知道了,一定军心大乱。” 裴占深呼吸了好几下,闭着眼咬着牙道:“去,去叫江归鸿来,生病也将人给带来!” 他说完便看见江云依楚楚可怜的还在这主帐里,便更是心烦: “滚,现在看见姓江的就烦! 还有,将江云舟调离匈奴战场,让他回到无常山里去练兵,加大增兵力度,给本王去北境所有城池里捞人。 只要是男子,下到七岁,上到七十岁,全都捉来!” …… 北境·沧州城。 一月过去,沧州城与北境其余几座城池秩序慢慢稳定了下来。 江云娆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才凋谢的樱花树,虽然一地残蕊,但旁边的桃花也已经开了。 她明媚的眉眼,在春日的阳光下,沉静恬淡。 好在这五年里她是有所成长的,城中虽然遇见了一些难处,但也并没有将人压垮。 “宋大人,江家大部分的粮仓都已经开了,没有感染的鼠疫的百姓都召为了江家作坊的工人, 还有农场那边也已经播种了,目前城中的秩序算是稳当的。 就是江家与商户交接给朝廷的物资你有清算一下吗,可有多出来的?”江云娆问道。 宋怀仁回道:“城中只要慢慢复工,物资问题就能自给自足。 目前刘大夫的药能够预防,鼠疫是没有扩散了,可那些之前病倒的人越来越严重了,还是有许多人不能彻底恢复。 有多出来的物资存着,但也不算很多。” 江云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树下的官员: “我收到消息,匈奴草原那边其实冬日,山上还有雪呢。 整个草原的粮食与牛羊都因为战争被迅速的消耗着, 匈奴与大周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如果有多的,就送去匈奴吧,匀一匀,匈奴此刻不能吃败仗。 接下来,便是那鼠疫解药的问题了。” 大周自然是不能看着与禹王穿一条裤子的伏氏家族,称霸匈奴草原的。 宋怀仁拱了拱手:“娘娘大义,臣这就去办。” 他将城中物资调集向匈奴那边送去的时候,也会经过裴琰的军营。刚刚抵达,裴琰就将他叫了过去。 裴琰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身上架着黑色的狐毛披风,语声清冽的传来: “皇贵妃在城中,现在如何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朕还能给她什么呢(加更) 宋怀仁面露喜色: “娘娘在城中一切安好,在她的带头下,城中商户也算是一些被吓唬住,一些被震撼住,毕竟定海神针在那儿,人心是稳的。 他们开始愿意开粮仓赈灾,帮扶城中百姓一起渡过难关,也没有人闹着要走了。” 他将江云娆搬出自己皇贵妃与皇帝的身份出来,吓唬这些商户的事情都给皇帝讲了一道,只见皇帝笑意温柔,淡淡的。 裴琰背着手,站在军营的空旷处,扬首道:“她已经足够惊艳了。” 宋怀仁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 “是啊,娘娘做了好些事情,微臣来不及细讲了。 等娘娘以后回了宫,容娘娘慢慢给皇上讲讲。” 他想着江云娆此番回宫,定是与皇后平起平坐了。 那整个北境的大后方,也是最难缠的大后方都交给了皇贵妃, 她稳住了城中秩序,令城中从上至下的凝聚了心,此番功绩,一旦回宫,魏皇后不知如此自处。 宋怀仁不去多想这些事,回了神道: “臣先告退,那皇上有没有什么要带给皇贵妃的话?” 裴琰问:“是她让你这么问的吗?” 宋怀仁道:“回皇上,是。” 裴琰沉思了许久,想了好多好多的话要问,问她怎么做到的,怎么会不害怕,可是他深深了叹了一口气:“没有。” 宋怀仁离开后,福康公公端着热茶走了上来,看出了裴琰近期那沉郁的心思。 近来皇帝督导亲自作战,三场战役,打得极为漂亮,还与匈奴那边联动了一场,偷袭了伏氏家族的大后方,战况出奇的好。 而北境各城也在皇贵妃的努力之下,一日稳定过一日,可皇帝就是开心不起来。 “皇上,您近来忧思过重,到底是在烦忧些什么呢?”福康公公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裴琰道:“朕也不知。” 福康公公想了想: “其实皇上不必烦忧,奴才觉得皇贵妃娘娘会情愿跟皇上回去的, 除却皇上这个人,娘娘的亲生儿子在皇宫,现在肚子里还有了皇嗣,娘娘肯定会跟皇上走的。” 裴琰侧过那深邃俊朗的容颜来,垂眸看着福康,神色里始终有些复杂与晦暗: “你还是看穿了朕的心思,但是时局已经变了。 就如同她说的,肩上的担子,肩负的责任,以及她所追求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朕若是想让她跟着走,只需要一道诏令。 可是朕觉得她在北境天高地阔,自由自在, 她眼睛里比从前多了许多坚韧与光来,甚至没有在从前在宫里的唯唯诺诺,与心惊胆战。 如果回去深宫,她就要抛下自己在北境所耕耘的一切,被重重围墙围住。 朕倒是无所谓,朕是怕她将来后悔,一生都在想念自己曾经耕耘过的最灿烂的地方。” 福康公公道:“皇上这是尊重娘娘来着,奴才懂。 只是这世上难得双全法,回宫就意味着做帝王嫔妃,被重重礼法所禁锢,一生都会留在那宫墙下; 做北境的江老板,内有北境鹤都护照应,外有匈奴公主撑腰,如此的江老板的确人生不可限量,光彩万分。 只是这些都是皇上自己在想,要做皇贵妃还是做江老板,恐怕得娘娘自己做选择吧。” 裴琰转身回了营帐,修长挺直的身影里有着浓浓的孤寂之感: “朕放权令她一搏,朕也给她自由,给她选择的权力。” 只是福康公公人生过半,在这宫里看过了好几代帝王,轮到天启帝这一遭,的确很是不同。 皇上格外的小心翼翼,甚至已经在心中笃定,皇贵妃会选自由自在的未来,而不是他这个孤孤单单的皇帝。 此刻的皇帝手里,已经没有了江云娆最需要的权势与富贵,因为这些东西她都有了,皇上又还能给什么比得上自由呢? 福康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太过无解了。 从沧州城出发运往匈奴的粮食与御寒的纺织物全都已经抵达匈奴军营, 匈奴士兵看着欢呼不已,牛羊都要被宰光了,再没有东西送进来,这仗打着打着又得停下。 拓跋朔兰看着天上的雄鹰,眯了眯酸涩的眼:“长生天,我这朋友,是不是交得极好?” 呼延真走了过来:“你送信让云娆送的吗?” 拓跋朔兰摇了摇头: “没有,我知道她在沧州城也不容易,一个有孕的女子,还要负责镇守那么多城池,又是鼠疫暴发,我就没有开口,准备自己再忍忍。 没想到她还是送来了,估计是自己省出来的。” 呼延真有些感叹的道: “小野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呢,这下他们大周自己都在打仗, 大周皇帝派出大臣支援,还亲自督导咱们匈奴如何作战,这大周皇贵妃也在送物资,咱们已经欠下诸多人情了。 匈奴人,不是那种白白受人恩馈不懂回报的人。” 拓跋朔兰挠挠头,在马车边来来回回的走,眉心紧皱着: “我记得北境的那场鼠疫,鹤兰因跟我说,是人为的。 那些病鼠原本就是咱们匈奴草原产的一种老鼠,经过特殊养殖而有了毒性。 鼠疫这种事情在匈奴没过几年都要爆发一次,但是情况不算恶劣, 只有少部分体弱的牛羊会死掉,大部分的牛羊在吃了那东西以后几日便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草,应对大周的鼠疫有没有效。” 呼延真眼睛亮了亮:“你是说长生安岭里的七番叶?” (给我投投票吧家人们,月末一直在加更~) 第五百三十三章 鼠疫解药找到了 拓跋朔兰点了一下头: “嫂嫂,这几日尚未开战,趁着有空我就先去一趟长生安岭。 江云娆现在最着急的应该就是应对这鼠疫的解药了,不管行不行,总要试试。” 呼延真一点犹豫都没有,点了点头: “嗯,你先去,军营里的事情你放心。 我们匈奴与大周,是生死相依的盟友,必须全力相帮。” 拓跋朔兰身披红色披风,腰间别着金色弯刀,一声令下便带着人猛地朝着长生安岭奔了去,去找那七番叶。 可是在那边遇见了伏氏家族的袭击,发生了一场恶斗。 拓跋朔兰吩咐手底下的士兵道:“不用管我,快将这些东西都拖走,送往两国边境,江云娆等不及了!” 上千号匈奴勇士将长生安岭里的七番叶给收集起来带走,能带多少是多少。 又是匆匆忙忙飞奔赶往边境,裴琰开了边关,让他们不用卸货,免得耽搁时间,于是这群匈奴人直奔沧州城。 江云娆在城中收到消息,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芝兰,快,快套马车!先送我去城门,再去通知刘大夫,和他手底下那些的大夫开始准备着,看看七番叶有没有用!” 她拿着裴琰送来的书信,激动不已,将面罩一带,就速速跑去了城门。 城门下已经聚集了一些百姓,说是匈奴人拿着救命的药来了,大家都踮着脚看着。 城门一开,那些面庞黝黑,盔甲残破,面庞已经被草原的霜雪之风吹得有些皲裂的匈奴士兵的脸,映入江云娆的眸眶。 看得出来,他们是一路吹着寒风狂奔来到沧州城的。 这些人从马上翻身而下,不会说大周话,将七番叶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就转身策马走了。 江云娆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感谢的话,他们就走了。 身后有百姓议论起来: “几年前,咱们见了匈奴人那可是避之不及呢。他们茹毛饮血,野蛮无比,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是啊,匈奴人从前在北境地位很高,都是上面有人故意纵容的。 那些匈奴人在北境杀人,强奸妇女都是无罪的。 这几年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时常有匈奴人来北境做起生意,做事也规矩了许多。 这一回还真是没想到,匈奴人还送救命的药来了。” 江云娆眼眶有些湿润: “芝兰,你看这些人一定是几天几夜都没睡过觉了,将东西扔下又奔赴战场了。 一定是朔兰知道了,想办法派人来送的。 朔兰她们还在打仗呢,这东西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格外珍贵。” 芝兰眼神感动的看着城门方向,感叹道: “娘娘,城中鼠疫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禹王无德,造了如此大的业障,害苦了不少人。 好在这天底下有您与匈奴公主这样惺惺相惜的朋友,人心又是格外的美好,所以奴婢才说,鼠疫并不可怕。” 江云娆顾不得多愁善感,连忙道: “芝兰,派人将东西全部带走,送往刘大夫那边。今晚便开始检验,这东西能不能彻底治疗鼠疫。” 因为这事儿,江云娆激动得半夜都睡不着觉。 直到刘大夫兴奋的派人送来消息,说七番叶加上他研制的预防药,就能彻底根治,只需三副药,便道药到病除。 江云娆松下一口气:“太好了,城中秩序恢复会提速了,整个北境大后方,马上就要彻底稳住了。” 次日一早,城中刘大夫家的药铺方向冒着一股黑烟来。 花吟气冲冲跑入小院,两眼哭得红肿: “大小姐,七番叶被烧了!刘大夫的大儿子昨晚为了救火,已经葬身火场了。” 芝兰挽着衣袖,站在院子里,头皮发麻起来: “你说什么,被烧了!天老爷,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啊,全城百姓都看着的,怎么会被烧了!” 江云娆站在屋门前,眉心一皱,伸手捂住的小腹,那地方痛了一下。 连日来的操劳与忧心,本都已经觉得不算什么,都在这七番叶到来之际,变为了振奋与激动。 可是一夜醒来,什么都没有了,这一会儿大喜一会儿大悲,令人一时有些撑不住来。 芝兰回眸看着面色苍白的江云娆,心底一惊,连忙走上前来: “娘娘别急,您如今急不得,瞧瞧这脸色好难看。” 她扶着江云娆坐在了软凳子上:“只怕没那么简单,这么重要的东西,怎好端端的会被烧了?” 江云娆乌眸的光晕褪去几分: “刘大夫这一段时间来我也观察了,做事是个稳妥之人,连试药都是小心谨慎的人,怎会将最重要的药材给烧了? 我想着,一定是人故意做的,定是裴占身边的人已经潜入了城中了。” 芝兰却摇摇头:“娘娘在城门之处的防控如此谨慎,这段时间恐怕是没有人入城的。奴婢以为……” 芝兰那惯有带着深宫阴冷色泽的沉沉眼眸看向了江云娆,江云娆立马就意会了那意思,有内鬼。 江云娆道:“将消息传去皇上那边吧,他们距离匈奴战场算近的,要将七番叶迅速的调集进入城,咱们时间不多了。 这些百姓的症状单靠那缓解的药已经快支撑不住,张参知昨日来说,已经有百姓开始死亡了。” 江云娆的书信传到裴琰手里的时候,他正秘密出现在了华阳城,见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才将事情办完,便有人告知江云娆病了。他连忙调转马头:“先不回军营,先去沧州城。” 第五百三十四章 有没有想朕 江云娆喝完安胎药,就在床上睡过去了,她倒是不吐,就是嗜睡,容易无力。 睡梦里感觉有痒酥酥的羽毛在她脸颊上来来回回,她朦胧里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翻过身继续睡。 裴琰坐在她床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掠过,面颊依旧是那娇嫩柔软的触感。 裴琰看着她怀里抱着个枕头,双腿夹着枕头睡得可香了,他极有轮廓的薄唇弯起一丝弧度。 芝兰站在一边想要提醒,又不好提醒,毕竟皇帝匆忙前来,主子再睡,皇帝可就要走了,她焦急不已。 裴琰侧眸看去,笑了笑:“芝兰,你着急做什么,让她睡醒再说。” 芝兰缓缓气,默默退了出去,将门给带好。 过了一会儿,江云娆睡着睡着自己醒了,两眼慢慢睁开,看见裴琰正坐在自己的床沿边,笑着望着她: “跟猫似的,爱睡猫觉。” 江云娆身子坐了起来,乌眸睁圆了,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 “皇上怎来了,也不叫醒我。沧州城多危险啊,鼠疫还没解药呢。你别来,我都是躲在小院子里的。” 裴琰清冽深邃的丹凤眼深深的盯着她,只问了一句:“有没有想朕?” 江云娆朝着他轻轻扑了过去,挂在他的胸膛上,有些呜咽的道:“想!” 裴琰宽厚温暖的大掌放在她后脑勺上,一下一下的摸着她透软的长发,语声磁沉起来:“有好想?” 江云娆娇声糯糯的道: “没事情的时候都在想,想这战役多久才能完,城中的浩劫多久才能过去。 现在的北境,感觉天都是灰白色的,没有往日的欣欣向荣了。” 裴琰道:“裴占已经是穷弩之末了,没有了稳定的物资来源,自己又开了两个战场,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 朕估算,他逼急了应该会全力开战的打上几次,甚至还会撤回在西匈奴的兵。 鹤兰因与匈奴公主他们只要一得到消息,肯定就会全力与西匈奴对抗,朕相信匈奴的内战会结束得极快。 那时,裴占便没有了助力了。” 江云娆问:“是不是匈奴内战结束以后,朔兰他们也会派兵围剿禹王,帮我们打完最后一场战了?” 裴琰将她抱得紧了一些:“嗯。” 江云娆粉色莹润的唇勾了勾,笑意明媚起来:“真好,感觉胜利在望了。” 裴琰道:“你在沧州城的事情朕都知道,如果实在坚持不住,朕便召回鹤兰因代替你的位置,你回军营来。” 江云娆起身,吻了吻他略有些青涩胡茬的侧脸: “撑得住,前几年我时常跟商户与最开始的匈奴人吵架,斗智斗勇,都习惯了。 只是七番叶没了,我的确是有些着急。” “七番叶,朕已经送信给拓跋公主,已经派人去给你找了,很快就会送来,你不用担心。”他安抚道。 福康公公在外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军营了。莫主帅,还有要事与您相商呢。” 江云娆听闻,立马就不舍起来:“好快,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你就要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裴琰一天一夜都没闭眼了,就是为了从华阳城赶到沧州城,争取一些时间看看她。 江云娆胸口闷闷的,攥着他的手:“陪我吃个饭再走好吗?” 裴琰笑着点首:“好。” 用膳的时候,江云娆不停的给他夹菜,看着裴琰那温和又有些沉郁的俊容,心底饶是打鼓起来:“你怎么了?” 裴琰也吃她夹得菜,每一口都有吃完,回道:“没怎么。” 而后又道:“哦对了,昀儿已经安全抵达帝京,现在住在裴国公府里。” 江云娆点点头,心底再次落下一些来:“那就好,那就好。” 一路上江云娆牵着裴琰的手不愿松开,将人送到了后门,两眼里满是不舍,裴琰自是看得清楚。 他走的时候又再叮嘱了一句:“任何时候撑不住了,都可以撂挑子,明白吗?” 江云娆:“明白,你知道的,我可不会逼自己太过。” 裴琰搂过她腰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裴琰走后,江云娆痴愣愣的站在后门的门口,一时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怎么了,但又说不上来。 但是这场战役听裴琰这么一说,已经是要结束了。 芝兰走过来给她加了一件披风:“娘娘,那看来咱们就快离开北境,要回宫了。” 江云娆心底晃荡了一下:“离开北境,彻底的离开……好小众的字眼,我居然要彻底的离开北境了。” 半月一晃就过去了,江涟在外传来消息,七番叶,所有的七番叶都没有了。 这都不算最坏的消息,最令人崩溃的是,皇上的军营里出现了鼠疫,已经有大批士兵病倒。 五日前一战,裴琰的军队被打得还不出力了,三日前又开了一战,还是吃了败仗。 鼠疫渗透半个军营,裴琰将军营一分为二,实力大大减弱,裴占方面士气大涨,开始全力进攻。 第五百三十五章 送皇上八座金山(加更) 【加更章节|最后两天了,求票票!】 天子军令连发,开始从各地调兵前来,但是时间根本来不及了。 这些军队要穿越北境重重的鼠疫地区,路上也需要时间,按照裴琰军营鼠疫发展的速度,不确定能不能坚持那一日。 天子金冠黑袍,两眼里满是狠戾的怒火,双手撑在沙盘前用力的一拍,沙盘颤动着。 他怒吼道:“裴占在北境投放鼠疫,殃及多少无辜百姓,裴家怎会出这样的血脉! 如今还将鼠疫弄到了朕的军营里来,看来他是自己打不过,就开始损招损到底了。” 也在这时候,拓跋朔兰传来消息,七番叶能治疗鼠疫的消息传出去后, 那长兴安岭便起了一把大火,将里面所有的树叶与动物都给烧死了,他们怀疑有内鬼,如今正在排查。 所有的七番叶都没了,有的话,也是第二年等着森林里长出来了。 可是北境千千万万的百姓还等得起吗,军营里的士兵还等得起吗? 莫长林一掌拍在沙盘边上: “真是丧心病狂,打不赢,就玩儿这种下三滥! 皇上,现在各地调兵需要时间,最快就是在北境征兵,训练个七日,就得拉上战场了!” 裴琰道:“朝廷强行征兵,又不给多少军奉,这些人上了战场也是怨气冲天,也打不出来个一二。” 莫长林想了一个法子:“若是高价征兵呢?” 裴琰摇了摇头,眉头已经紧皱成了一个川字纹,这场战役开打以来,还是裴琰第一次如此头疼。 从前布局多年,一开始本来也是很顺利的,可没想到,裴占已经完全疯掉了: “高价征兵,朝廷已经支撑不起了。北境鼠疫,已经将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哪里来的银子?” 外边的士兵高呼道:“王副将倒了,赶紧送去那边的军营里,免得传染,快!” “骑兵营营长出现症状,马上抬走,抬走!” 莫长林焦急万分的吼道: “裴占,本帅巴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皇上,敌人的军队又在进攻了,我们死伤惨重,末将先行退下了,” 裴琰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走回王帐的主位上坐着,一坐就是一整晚,头痛欲裂起来。 这场明明处处写着胜算的战役,布局多年的战役,没有想到在阴沟里翻船了。 倘若这场战役输了,大周的北境便没有了。 而那些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们,无辜的普通人,裴占是不会拿出半分精力来管的,多半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福康公公在一边也守了他一晚上,忽的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急匆匆的起身去衣柜处取了一个盒子出来: “皇上,娘娘上次从军营离开前给了奴才一个盒子,说是给您的,您有需要的时候就打开来看看。” 裴琰伸出手来:“拿过来吧。” 那锦盒一打开,里面放着一串钥匙,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标记了八个位置,大致都在华阳城。 上面写着:鹤府私宅。 裴琰淡声道:“朕听闻鹤兰因这几年很喜欢买宅子,这东西跟云娆有什么关系?” 福康公公道:“皇上派人去看看吧,娘娘做事向来稳妥,不可能给个没用的东西给您。” 裴琰道:“归冥昨日已经归来,让他带队去查一查这八个鹤府私宅。” 归冥听令,连忙带着人赶赴北境鹤兰因的八处私宅。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倒是很轻易的找到了这八个地方, 只是这八处院子的确平平无奇,连奢华都算不上,不像是鹤都护那样的人喜欢的生活格调。 归冥不敢大意,在宅子厨房的地下室里发现了暗门,走完暗道,才发现这地底下可真是大。 归冥用钥匙开了那大铁门后,屋子里依旧黑黑的,知道他们吹燃了火折子,整个屋子都被金光给点亮了。 归冥与那些暗卫的眼珠子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颜色,嘴巴长得老大:“天老爷,这是金山啊!” 暗卫道:“这院子不大,大的是地下的金库,比院子的大小阔出不少,居然被黄金全给塞满了。” 几日后,归冥疯狂策马飞奔而回,翻身下马后,是一路狂奔去的裴琰主帐: “皇上,整整八座金山,里面的钱比如今的国库还要多!” 裴琰正在与莫长林说改变行军策略一事,听闻此话,先是一愣。 莫长林先激动的开了口: “八座金山,征兵,这就开始征兵,咱们不缺钱! 等缓冲一些时日,咱们拿着这些黄金去大周各境买军备,调集物资到北边来,便是跟裴占那厮打个地老天荒,本帅也不怕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娘娘不是都合法上税了吗,居然还有八座金山,天老爷,这哪里是北境首富,这是大周首富,比皇上还有钱呢!” 裴琰听了归冥的话,也忍不住的扶了扶自己胸口,方才心跳都陡了起来,千言万语的被堵在了喉咙里。 江云娆给大周这几年的惊艳,属实太多了。 立马定了定神就道: “归冥,采取就近原则,现在就开启北境征兵。只要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男子,会骑马最好,速去。” 归冥激动着:“好,臣这就去!” 天子军营对管控区内北境发布诏令: 朝廷征兵,凡身强力壮的男子被朝廷选录后即刻送往战场,当日便得一两黄金。 后续军奉,每月发足三两黄金,一日三餐顿顿有肉。 此消息一出,管控区外的北境,被裴占管控着的那些区域先乱了。 那些百姓死活不肯跟着裴占的军队走,要么装死躺进棺材里,要么装病要死不活的,要么男扮女装多起来的。 只要一入夜,那些年轻男子便翻山越岭,避开城门看守,偷渡过境,满腹心思的想要去裴琰的军营里掘金。 这时节,战役与鼠疫并存,外面处处皆是危险。 而这时候有人许以黄金,许以饱餐,对那些正在受苦受难,饱受饥饿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久旱之后的甘霖,为之疯魔。 征兵开启后,整个城里都看不见男子了。 花吟在各大作坊来回,慢慢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正要去跟江云娆说的时候,江云娆手里正拿着几片七番叶,面色彻底黑了下去。 (求票票,明天生死大战即将开启,助我冲冲榜,多更几章,早日回宫!) (但是,估计没有人猜得到云娆是咋样回宫的,哈哈哈……) 第五百三十六章 二次征兵,城中秩序却乱了 花吟急得两眼生出火星子来,急声道: “大小姐,皇上许以高价二次征兵,现在军心大振,我知道这是好事, 但是这城里城外的男子都跟疯了似的要去当兵,现在江家的各大作坊,还有各大恢复营业的商铺里的男子全都走了, 如今的这北境跟个女儿国还有何区别!” 江云娆黑沉的面色稍稍回了些神色,幽幽的问道:“那又怎么了,你为何这般焦急?” 花吟咬着牙道: “这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一走,家中都是妇女老幼,大部分女子都在家里哭,不知道怎么办。 城中又是鼠疫,城外又有战争,她们胆儿小,又有孩子,顶多会去官府处领些粮食,求个温饱。 可是这样一来,城里就瘫痪了呀!” 芝兰看着江云娆手中的七番叶,又看着江云娆手上的那书信,眼睛又沉了沉: “怎的,家里没了男的,这日子不过了是吧?” 花吟扭头过来,看着她道: “芝兰姑姑,你是待在大小姐身边久了,思维变了,觉得现在很多事情咱们女子也可以往前冲。 可外边的女子她们是不同的,她们是守着男人过活的,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现在北境的男子为了挣得黄金,已经疯了似的往军营处报到, 皇上还下了旨意,谁杀敌越多,回来拿人头换黄金,这些人便更疯狂了。 可是咱们城中也需要人手,需要人来维持城中的秩序,这些女子都躲在家里,城中又将面临瘫痪,那我们怎么办呀!” 芝兰手掌心也紧了紧: “那我懂了,这样一来,这些老弱妇女就苦苦的在等,城里渐渐就没人管了。” 江涟与宋怀仁在湖边小院门前,由于都埋着头,心情焦灼着, 一下子撞到了一起,宋怀仁一下子被人高马大的江涟给撞倒在了地上。 江涟立马将宋怀仁扶了起来:“宋大人,抱歉,您有没有受伤?” 宋怀仁连忙拍拍自己的袍摆,摆了摆手,顾不得多说,就连忙朝着小院方向走去:“唉,江侍卫,你这是赶哪儿来啊?” 江涟焦头烂额的甩了甩头: “我从刘大夫那边过来,他那边之前组建了一个熬药的小队伍, 有百来号人,现在只有五个人了,都是年纪过大不能上战场的,其余人全都走了。 刘大夫才死了大儿子,现在为了城中百姓,一直在试药,心情不好,我是带老板过去问候,帮忙的。 可是现在,那边已经没人了,这预防的药如果不加速熬制,再发下去,城中鼠疫又得扩散开来。” 宋怀仁太阳穴绷紧,直直拉着他往前走: “走走走,去找皇贵妃说说,我那边也一样。 征兵的地方,门槛都踏破了,有些人好似还有些鼠疫的症状,都想着去赚金子呢! 可城里其余地方都没男子了,都聚集在了征兵处,我脑袋都大了。” 江云娆听见动静,抬了眼:“你们怎么了,都这般着急的过来?” 二人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想看看江云娆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要让这么多人都往军营集聚,城中各处也需要人看守。 之前官府处银子,足见了民兵,管制这些乱跑的百姓,现在都撂挑子了。 江云娆听后却摇了摇头: “不能阻挠,就是要将声势做大。 到皇上的军营里当个小兵,去了就有金子,杀敌还有金子,提了人头当场就可以拿金子, 这种事情,放眼几朝几代都是不曾出现过的 。一来,军心得到振奋,士气大涨; 二来,军营迅速扩充人数,打起仗来也会多一些胜算; 三来,整个北境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在往那边走, 裴占那边的士兵知道了,肯定心底也痒痒的,击溃他们的军心,为皇上最后的大战做好准备。” 宋怀仁着急不已: “那城中怎么办,城里的这些老人,妇人,幼子,如何去维持这些秩序? 现在城中没有多少官兵,咱们的人手的确真的是不够了。” 江云娆道:“除却行动不便的老人与幼子,其余人皆是城中兵。 这些女子,我们也可以召集起来,迅速补位,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啊?” 江涟在一边说道: “老板,那些女子肯定不愿出来,肯定在家里哭,等着朝廷救济,也不愿自己出来。 不是所有女子都愿意走出门,去抛头露面的,她们怕是守着那些所谓的规矩吧。” 江云娆明亮的乌眸微颤了一下,唇角微微勾了勾: “那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看向芝兰:“你去问问刘大夫,预防鼠疫的药,我这个孕妇能吃吗?” 芝兰有些惊讶,阻挠道: “娘娘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出小院,日日去街上请那些妇人出来吗?不行,这不行!” 江云娆道:“作为上位者,总是要身体力行,做个表率出来给下面的人看的,如此才有信服力。” 芝兰怔怔的望着她: “那娘娘,书信上写的事情,您到底怎么想的?这是一个陷阱,您不会没有看出来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杀局,无论怎么选都是死 江云娆坐在小院的石凳上,风吹过她有些单薄的淡紫色身影,此刻显得有些无助起来: “我自然知道这是陷阱,可是我也知道,匈奴草原的那片七番叶已经被烧光了,现在唯一有七番叶的,只有江云依她们了。 裴占那边的人,一点鼠疫都没感染,这老鼠到处流窜,他们那边不可能一点都没遇见过,可是一点事故都没出。” 她将一小袋七番叶放在石桌上,书信里说了,想要七番叶,必须江云娆亲自赴约。 江云娆自然很清楚,这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肯定难了。 但是这的确也是七番叶,江云依手里是真的有这种东西。 现在整个北境,包括裴琰,是多么的需要这东西。 花吟愣了愣:“芝兰姑姑,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芝兰一字一句咬着,语声沉沉幽凉起来: “今日一早,有人送来书信给娘娘,还将一袋七番叶放在了小院门口。 书信里说,要娘娘亲自去,亲自带着五百万两黄金的金票去,如此才将七番叶给交出来。” 花吟立马走到江云娆面前来,急声道:“不能去!这是陷阱,这去了肯定回不来,大小姐,您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不能去的!” 江云娆云鬓上的金簪松动了一下,不知怎的就掉落在了地上, 金簪上面的红色玛瑙被摔碎了出来,像极了一滴破碎的鲜血,阴沉沉的在地上散开。 她细眉微颤,纤长的鸦羽散开,半垂眉眼的看着那地上摔碎的簪子道: “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们吧。 张参知才从军营送消息归来,偷偷告诉我,皇上已经连续九日不曾出营帐了。” 宋怀仁陡然间变了脸色,只觉呼吸都凝迟了好几分: “什么,九日不曾出营帐?张参知可还说了其他的,就这么一句话吗?” 江云娆抬眼:“不能再多说了,这是极为隐秘的事情。” 花吟与江涟缓缓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因为不敢说了。 只是江云娆若是答应去了,必定会中计,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可是很显然,如今皇上出事了。 军营里之前鼠疫爆发,皇上或许也已经染上了。 江云娆的心就像是在巨石之下碾压着,压得她穿不过来。 她从石凳上缓缓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屋子里走去: “记得去找刘大夫,看我能不能喝鼠疫预防的药。城中秩序一事,我会想想办法。” 芝兰、花吟、江涟还有宋怀仁,他们四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起来,心神难定。 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并不凌烈,可亲温和,遇见这么大的时间,她还是安安静静的。 众人瞧着,只觉心酸起来,毕竟这些她是可以撒手不管的,生的儿子已经是大周太子了, 此生要什么不会有,可她依旧奋战在了第一线。 花吟皱了皱眉:“要不,我代替大小姐去,到时候我来假扮她,然后江涟帮我打掩护。 若是七番叶是假的,没有运来,咱们立马就撤!” 江涟点头:“我看行!” 芝兰却不大认可的道: “对方都敢直接挑明见面了,那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若是你假扮前去,打草惊蛇的话,那解除鼠疫的七番叶,岂不是很难知道了? 我想着,娘娘应该在担心那七番叶再次被人一把火杀了,之前匈奴那边,那些人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对方只给了五日的时间准备金票,如果不将东西亲自送去,必然将七番叶给全数毁掉。” 宋怀仁语声低沉下来:“对方肯定不是只想要这些黄金的金票,还想要皇贵妃的命,要不然谁去送这金票都是一样的。” 江涟冷道:“皇上二次征兵,士气大涨,禹王那边才看见希望,又是失望,所以着急了。 他们知道老板的身份,说不定还想以此为要挟,逼皇上让步。” 四人面面相觑,各自都明白,他们能够轻易想到的事情,江云娆肯定也已经想到了。 可这是一个杀局,无论江云娆去不去,都会面临崩盘。 江云娆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坐下,想着裴琰已经九日不曾出营帐了,言下之意, 那便是裴琰已经病倒了,他也染了鼠疫,这七番叶又要比之前更加急需了。 只是皇帝染疫,又逢战时,肯定是咬死都不会外传的,这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天子军营毕生动乱。 现在江云依要钱,还要自己的命去换七番叶,这的的确确是死局。 这时节都已经到四五月了,才算是北境的春日正浓。 暖意深深的风,从庭院外吹来,吹开了娉婷高华,色泽粉白的玉兰花,吹开了湖水青碧,泛起微澜,却吹不入她幽沉的心间。 她在担心着裴琰,却又不敢声张出来,更不敢冒冒失失的回去,让别人发现不对劲。 江云娆立在花瓣簌簌落下的院子里,手掌摸到自己那微微鼓起的小腹,乌眸里已经全然结冰。 忽的,那肚子微动了一下,她眉宇颤动了些许,乌眸里凝结的冰转而开始融化,变成了一股一股涌动的热泉。 这孩子,已经会动了。 刘大夫夜里传来消息,那预防鼠疫的药,江云娆可以用, 他另外调制了新配方的安胎药,混着一起喝下去,走出院子到街道上接触人群,也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芝兰端着药走过来:“娘娘,您这是加了一些剂量在里头,您明日要出去做什么?” 江云娆道:“我走出去,才会有更多的女子走出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裴琰我就逞强这最后一次了 【加更章节】 次日一早,江云娆便去了一趟府衙。 一身浅粉色的玉兰花暗纹长裙,依旧是云鬓金簪,以自己最为常规的模样出现在了人前。 她挺着个肚子,将面罩与手套都戴得极为牢实,开始为这些前来领取物资的妇女孩童发放物资。 江云娆一眼看去,的确,城中已经没几个男子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这位娘子还从未见过,您瞧着也是衣食无忧之人,又是女子,还怀有身孕,怎在这时候出来抛头露面? 这些事情,等着家中力气大的男子来做不就行了吗?” 芝兰冷声喝道:“放肆,什么娘子!这位,乃当今皇上的云懿皇贵妃,当朝太子生母,身份尊贵,尔等莫要认错了人。” 府衙台阶之下的女子们纷纷跪地:“民妇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云娆用夹子夹着两个馒头,平淡的看着众人: “起来吧,沧州城里的江老板也是我,只不过今日戴了面罩,以防万一罢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必拘礼。” 那些女子眼神里震惊又疑惑,不明白身份尊贵的皇贵妃为何要这样做。 做江老板,她是首富,生活优渥阔绰; 做皇贵妃,又是将来大周江山继承人的母亲,早该回去皇宫享清福了; 做女人,怀着身孕也该在家里躺着。 可是,她做江老板,有钱,却散了家财,开了粮仓,出城以后自己又主动回了这鼠疫爆发的城池; 她做皇贵妃,有权,却来这街边给大家发物资,手里夹着另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面馒头; 她做女人,此刻身后并没有男人站着。 江云娆眼眸含着淡淡笑意: “方才那位娘子说,抛头露面,等着男子来做? 可是如今皇上与整个北境的男儿都在浴血奋战,就连北境的鹤都护也在支援匈奴盟友,大家都各司其职,为了保住这片家园拼尽全力。 如今这狼藉遍野的北境,只剩下不能上战场的女子了,但北境城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的战场? 匈奴那边的两个主帅,呼延氏大阏氏与嫡长公主拓跋朔兰,全是女子。 难道没了男子做主帅,她们就不要自己的草原了吗?” 花吟在一边打着下手,手里没停,嘴上也硬了起来: “是啊,皇上在前线督导战役,皇贵妃娘娘在大后方稳住秩序,谁都没说出了问题,一定要男人来解决,或是等着男人来解决。 娘娘身边有能力的女子众多,江家作坊里的女子也不少,全都在城中奔走。 且好多女子尚未成婚,哪儿来的等着男人来救?没了男人,女子就坐在家中哭死吗?” 江云娆看了一眼花吟,打断道:“好了,好了,咱们先做事吧。” 有妇人小声嘀咕了起来: “皇贵妃娘娘出来抛头露面,不知道皇上知晓了,会不会生气? 听闻深宫中的娘娘们,规矩众多,只能见皇上一个男子呢。” “但是皇贵妃不也是江老板吗,她已经在北境抛头露面好几年了,好似也没什么。” “其实这几年北境走出家门来的女子还是比从前多了些,只是我不能接受,这不合规矩,女子就该守在后宅,不出家门的。” 众人看见安悦客栈的老板,也是个女子,最近总是风风火火的在城中忙来忙去, 她家夫君并没去当兵,还帮着她一起调配物资,送东西,那夫君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连续三日,江云娆都出现在了城中领取物资的地方,接连多处都有她的身影。 以女子之身身先士卒,亲力亲为,城中消息自然也是传得极快。 都说皇贵妃不要命了,这些事情还要自己来做。还说皇贵妃是女子,这般抛头露面的确有些不好。 可是江云娆依旧是上午在发放物资,下午巡视工坊, 着急各部开了几场与商户的小会,身影穿梭城中各处,跟在她身边的不少助手也全是女子。 次日一早,江云娆依旧准时到府衙处发自己的馒头,一边发一边道: “各位,今日午后城中的告示就会贴出来。 现如今城中维护秩序的男子全都去了前线,但城中也需要人手来维护。 本宫欲组建新的秩序队伍,以负责城中食物、药物、防卫、运送等各处的秩序稳定。 朝廷会按时发放所有参与之人的俸禄,与男子上战场无异, 有表现格外优异之人,其子女将来可随选一处江家作坊为工,保衣食无忧。” 江云娆人有些累了,看着花吟:“后边的事情,你来细细交代,我要准备去赴约的事情了。” 花吟眼眶发酸,对着一种人便吼道: “城中即战场,娘娘呼吁所有女子奔赴前线,来者皆有收获,娘娘不会让你们白做事。 江家作坊里,有多少人都是女子,城中商户王老板的庶女还在江家谋了职位, 现在也在城中奔波,人家才十五岁,没觉得抛头露面有任何问题。 我倒是觉得,你们守在家中,对一切不管不问,就知道领两个馒头,一切等着朝廷来救,听着男人来救才可笑。 你们要学会自救,明白吗?这城中乱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江云娆站在花吟的后面,眼睛里有了一些笑意,对着芝兰小声道: “花吟这是练出来了,我可算是能休息休息了。” 沧州城招女子为工的事情,也会在北境各城陆续建立。 江云娆手底下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出沧州城,开始着实一城四队的组建规模,要尽快将这混乱的秩序维稳住。 这鼠疫围城,就是怕乱。 芝兰到:“花吟现在已经俨然与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宫女不同了,明日便由奴婢娘娘上山吧。 城中这些队伍的组建,如何呼吁女子们走出家中的说辞,昨晚奴婢已经跟花吟过了一道了,相信花吟可以慢慢去完成。”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这大后方的事情暂时也交代出去了,接着便是那七番叶的事情了。” 江云娆想了许久自己要不要去,最后得到的答案还是要去。 有些事情,需要一点智慧,需要一点勇气,还需要一点运气的。 她走出城门的时候,扬首看着天边飞过的黑色鸟儿,两眼里含着热泪: “裴琰,我这辈子,就最后逞强这一次了。” (加更~最后一天了,票票也要清空了,都向我砸来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北境官员跪于城门送别云娆 江云娆出城的时候,还是有些动静的。 她不至于无脑到自己一个人去,经历几次三番的生死,她并没有看淡生死,只是更怕死了。 可这一次,却又是无可奈何的。 她为自己想了许多个脱身的法子,比如什么金蝉脱壳,暗渡陈仓,但是都不行,一个法子都没想出来。 江云娆在心底问老天爷,她这次就不能躺赢吗? 有些百姓见城门开了,便在四处打听起来, 因为如今锁城期间,城门是不会无缘无故打开的,却在这一刻看见江府的马车离城而去。 不知道为何,这些人觉得鼠疫围城都那么怕过,但看见江云娆的马车离开,她们就心慌了起来。 生怕江云娆扔掉北境不管了,一马车坐回帝京,回了皇宫当自己的娘娘去了。 她们心中的那根柱子,似乎都颤了颤。 江云娆在,江家工坊愿意聘用女工,家里有姑娘的能去免费学技艺,江云娆不在,那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花吟两眼哭得红肿起来,背渐渐的勾了下来,无力的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车驾,眼泪砸在了自己前襟上。 五年了,快六年了,当初禧云宫喝毒药赴死的那一幕,又开始历历在目了。 花吟痛哭的跪了下来:“娘娘,您保重!” 宋怀仁,北境的长史大人,带着这城中来的官员都庄严肃穆的跪在了城门口。 这一日的春风虽然温暖,但吹在脸上,却格外的痛,痛得这些人眼睛红了,面颊湿了。 宋怀仁朝着城门的方向叩头:“皇贵妃娘娘大义,臣等身为男子自愧不如,若能代替娘娘,臣安能让娘娘前往!” 身后的几位官员,与江云娆接触也算多,这些日子来,他们都看在眼里。 大家都知道江云娆已经怀有身孕了,可敌人不会心软,敌人只有自己的目的,处处杀机,都落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 如今皇上染了鼠疫,无法起身理事,且如今战况不明,不能拖延。大周不能没有天子,太子年幼,这一切没得选。 花吟一边哭一边道:“当年没得选,现如今又没得选,老天爷到底怎么想的!” 宋怀仁回眸,起身将花吟搀扶了起来:“花吟姑娘,这一切只是危险,也并非是走入穷巷,娘娘前往还是带了一些人去的。” 花吟哽咽着:“我不管,管不了那么多!宋大人,求您了,必须书信给皇上,皇上再是重病也必须知道这件事!” 宋怀仁皱着眉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妇人抱着孩子,忍不住上前来问了一句:“皇贵妃娘娘是走了吗,不管我们了啊?” 宋怀仁当即宣告全城,告诉众人,云懿皇贵妃直面敌人,只为换来七番叶,将鼠疫彻底铲除。 云懿皇贵妃已有身孕,却在如今的时局下,为了北境惨遭荼毒的百姓们,甘愿以身赴险,还北境清明。 这消息传得很快,出沧州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有了这档子事,花吟发现主动来报道,说要参与女子护卫队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还说,如果朝廷因为打仗暂时没钱的话,也可以不用急着给,说女子家家的,本来做不成事,不要钱。 花吟哭笑不得,说,钱,那肯定是有的。 只是花吟这时候才学会一件事,想要人心,想要人的信服,就需要胸怀,需要担当,而不是只会指使下面的人做事。 明白了这件事后,她比从前更要奔赴在第一线了,忘记了落泪,忘记了感伤,只记得江云娆交代给她的任务。 维持城中秩序,还有一点便是继续寻找江老爷的下落, 江云娆跟她说过,江老爷应该是被裴占强制征兵给带走了,所以一直都在尝试联络江云舟,想将人给带回来。 城门刚刚关闭的时候,有人在城外奋力的敲击城门:“开门,开门,我要入城!” 宋怀仁与一众官员听见动静,他看着城门:“这时候也不知道何人会来敲城门,不知道这沧州城是鼠疫最严重的地方吗?” 城外有人激动的叫喊道:“老夫就是沧州城中人,回自己的家,为何不给老夫开门!” 宋怀仁抬了手臂:“让士兵去看一眼。” 城门一打开,一中年男子,狼狈的站在城门之下,衣衫破败,发髻散了一般下来,光滑的脸上也比从前多了许多沟壑, 那耷拉下去的眉眼将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给压了下去。 身边有官员抬起手掌放在眼前,远眺了过去:“瞧着,怎么这么像那个江老爷啊?” 宋怀仁也看了看,立马道:“快,快将人请进来!” 江如卿瘦得皮包骨,一手拄着拐杖,歪歪斜斜的走到宋怀仁面前: “宋大人,方才我江家的马车怎急匆匆的驶出城门,我一直在后面唤人,奈何我几日没吃过饭了,着实没力气了。” 说完这话,江如卿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湖边小院的屋子里了。 江如卿一醒来,眼睛一睁,立马就道:“来人,赶紧来人!” 花吟拿着一些吃食,听见动静就入了房门,也是有些着急的问:“老爷,您怎么了,这几个月您去哪里了?” 江如卿下了床狼吞虎咽起来,从前的北境首富,如今这般模样,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月的确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江如卿一口气就将肉粥给喝完了去,喘了口气道: “我被人抓紧一座山里,没日没夜的训练,说要去当兵。 我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被强行征兵了,差点死在那山里,太可怕了。” 花吟问:“那老爷您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江如卿道:“我这是逃的第三次了,前两次我带着人一起跑,都被抓回去,好一顿打。 好在最近那边看守松动了一些,我就有不要命的又跑回来了。夫人怀着孩子,我可不能死在外面。” 他说完,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花吟:“你怎的了,云娆呢,夫人呢,怎住到这里来了?” 花吟将最近的事情都给江如卿说了一遍,又道: “夫人在皇上军营里呢,老爷要过去,我可派人送您过去与夫人团聚。” 江如卿立马抬起手臂:“不,我不去。 沧州城都这个样子了,我顾不得什么小家团圆,现在缺人手,我更不能走。 生我养我的土地有难,我自是不能独善其身的,夫人在皇上军营一定安全,我放心。 对了,你赶紧说说,云娆带着那么多人,是去找什么了?” 花吟将屋子里的七番叶给江如卿拿了过来,含恨道: “就是这东西,是鼠疫唯一的解药,现在被敌人攥在手里,让大小姐拿着金票,亲自去换。 地点我们都不知道,那边的人,是在路上临时给地点,一点一点的给,太贼了,一心想要大小姐的命。” 江如卿将七番叶给拿了起来,看了好几眼,只觉熟悉:“这东西,我见过,还挺多。” 第五百四十章 这些年,朕欠她太多 花吟头皮一下子就绷紧了:“老爷,您没开玩笑吧?您赶紧说,这东西在哪儿见过?” 江如卿一脸笃定:“这东西就在无常山,漫山遍野都是,长势极好,跟杂草似的。” 花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无常山?这是哪里,我从未听说过!” 江如卿也摇了摇头: “我是沧州城土生土长之人,无常山的确没有听说过,地方极为隐秘。 这个山名,我是听看守的士兵说的,估计是后来有人乱取的。 但是你说的这个七番叶,在那边的确很多,我有时候能看见是有人故意栽种,还在给这些藤蔓施肥呢。” 花吟眼眶发红,双手抓着江如卿的衣袖:“老爷,那您还找得到无常山的位置吗?” 江如卿胸有成竹的道:“自然找得到,我可是北境人,去过的地方大致我都记得。 云娆是今日早上出发,抵达无常山,没有那么快,那地方也算远。 你别急花吟,老夫觉着,咱们要兵分两路,不能就这么直冲冲的杀去无常山。” 他眉头紧皱了起来,从前跟江云娆母亲成婚的时候,其实自己的大多财富都被禹王给征收去了, 还是有了江云娆以后,这江家才算慢慢振兴的。 这几年,江云娆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虽然有时候将一些利益分给旁人,发展北境, 但江云娆还是让江家成为了北境首富,与江南沈家比肩,江如卿是打心底里感谢她的。 此番,对上这谋划鼠疫之人,迫害他家园之人,他可不会软一下骨头。 无常山,一座平平无奇本没有名字的山。 是禹王裴占秘密练兵的地方,这名字,是后来他自己取的。 江如卿与花吟商定计划,一路朝着天子军营奔去,一路朝着江云娆后边奔去。 这几日,匈奴那边不断传来捷报。 拓跋朔兰带兵与伏氏家族的正面军激烈开战,她将敌人的军队逼入峡谷之内, 另一边大阏氏呼延真带着另一队人马抄了伏氏家族大本营存放军粮的地方。 由于是春日,草原深山里的疯野牛也到了发情的季节。 拓跋朔兰脑子转得极快,她让呼延真将疯野牛引去伏氏家族的大本营,大本营一夜之间遭遇洗劫。 粮食不仅被呼延真命人带走,而那些圈养的牛羊本是士兵最后的食物,也被疯野牛撞破牛圈羊圈,朝着山林里赶了去。 伏氏家族因为没有了禹王军队的支持,又被端了大本营,已经溃不成军,一直西逃了去。 大周北境天子军营。 宋怀仁与花吟狂奔一夜抵达军营,不顾是深夜,依旧要求见皇帝。 本以为只能隔着帐子说,没想到皇帝却让二人进去。 二人一走进去,发现裴琰头顶上的金冠将发髻束得一丝不苟, 一身墨蓝色的绸缎锦袍,绣着安稳飞龙,连一丝狼狈的皱褶都没有。 裴琰正在看匈奴的捷报,一脸笑意:“好,就快结束了。” 前几日大周虽然吃了败仗,但这几日在黄金的刺激下,这些新兵一个比一个亢奋,战况已经在扭转了。 裴琰知道,此刻裴占也是去了西匈奴伏氏家族的支援,物资欠缺的情况之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花吟面色瞬间就苍白了下去:“皇上,您……您不是染了鼠疫了吗?怎……” 宋怀仁心底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皇上,您自个儿好了?” 福康公公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宋大人,花吟姑娘,休得胡言乱语,皇上好好的呢,何时感染鼠疫了?” 裴琰那天子清冷俊容缓缓抬了起来,心情不错的道:“大半夜的,朕也睡不着,你们怎来了?” 花吟唇瓣颤抖了起来,眼睛的泪汹涌而出:“皇上,娘娘她中计了,您快想想办法救人啊!” 裴琰脸上的和煦渐渐阴沉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中计,快说。” 花吟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裴琰蹭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子: “江云娆,朕……她真是要将朕给气死! 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朕问你,她是不是打定主意瞒着朕自己一个人去的?” 花吟连忙摇头:“不是的皇上,娘娘没有要瞒着您。娘娘以为您染了鼠疫,所以才着急要去的。 对方只给了几日时间,她怕耽搁皇上您的病情,所以才没有办法去的。” 裴琰走到桌前来怒吼道: “她那脑子是不知道这是一个网吗,人家等着她去投,她知不知道自己怀着身孕? 朕已经多次让步,放手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然后呢,这就是她回应朕的结果?” 花吟被吓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头埋着不敢再说一句话。 裴琰身上那慑人的气势,只觉周遭的空气陡然凝冰,冷得只让人浑身发抖。 宋怀仁忍不住说了一句: “娘娘从未说过要瞒着皇上,只是娘娘以为皇上染了鼠疫。 您知道的,染了鼠疫的人到了后面是会昏迷的,所以娘娘就没打算跟皇上商量。 臣与花吟姑娘是得知了新的消息,决定来找莫长林主帅商议商议,也来碰碰运气,看皇上可曾苏醒,结果才发现咱们中计了。 有人谎称皇上染了鼠疫,想必就是想让娘娘关心则乱,娘娘一来担忧皇上,而来怕军中群龙无首,所以才前往的。” 裴琰伸出手指,指着这两个人:“你,你们两个蠢材!” 大半夜的,裴琰突然调兵,惊动了主帅莫长林,听闻消息,主将与副将,皆是跪在裴琰的面前,不允皇帝亲身前往。 裴琰已经换好了窄袖锦袍,脚踩马靴,天子深邃的眉眼里还有早年间禧云宫吞毒当日留下的疮疤,他神色沉冷: “裴占的目的很简单,他想将朕引去,然后圈杀,朕这就去。” 莫长林跪在裴琰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袍摆: “皇上,让臣代替皇上去吧,臣一定带回皇贵妃娘娘。您不能去,那真的是陷阱啊!” 裴琰扯开自己的袍摆:“这些年,朕欠她太多,朕必须亲自去。” 话完,裴琰带着军队,朝着无常山的方向绝尘而去。 (宝子们,五一劳动节快乐吖,感谢大家在4月对我的金选票支持,这个月我继续努力! 过节期间,祝大家玩得开心,吃的舒心,最大的劳动就是玩耍,不过也要注意安全) 5.1更新时间公告:5月2日我给自己放假1天,其余时间正常更新,都在上午,咱们不见不散!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我真的是路痴 马车在路上走了两日了,江涟终于是忍不住了,从黑马上翻身下来: “老板,您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我心底慌啊!”江涟本来已经做好保全主子,甘愿赴死的准备了。 带着人一派悲壮奉献的模样,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 江云娆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手里还剥着橘子,一脸轻松悠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这附近玩儿的。 她远眺前方,前边的草木开始有些丰隆了,马路也开始越走越窄,估计后边的路,要步行了。 江云娆剥开橘子递了一半给江涟:“你看你,你慌什么。他们一群吃屎的,难道还把咱们拉屎的给为难住了?” 江涟连忙道:“老板,您好歹之前是娘娘,请慎言,慎言……” 江云娆找了处石头慢慢坐了下来:“你知道如今裴占最心慌的事情是什么吗?” 江涟回:“物资,银子?” 江云娆点了一下头: “是啊,没有这些东西,裴占就会面临打败仗,全线崩盘,而我们不同,我们就算没有七番叶,这战局也是胜算的大。 当然,这七番叶对我们也很重要,但金票对于裴占来说更为重要。 所以,他们是吃屎的,我们是拉屎的,懂了吗?” 江涟挠了挠头,按着腰间的长刀走了过去: “那老板您怎么一点都不心慌,对方派了人过来告诉咱们这路该如何如何走,您为何非要乱走?” 江云娆那明亮的乌眸里含着狡黠的笑意: “我本来就是路痴,江云依她知道,我走错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手底下的人都是听我说的怎么走,不敢反驳。 再说了,我们送钱去,又是担着那么大风险,走那么快做什么,慢慢走,拖死她们。” 江涟心底依旧着急,他与花吟一样,都是急性子:“那万全之策,老板心中可有想法了吗?” 江云娆有些颓丧的摇了摇头: “唉,这次我真是没想到什么极好的法子,所以才在这里慢慢拖着,兵书上不是说过吗,缓兵之计。 就是不知道拖到最后的结果,与她们面对面了,我还有没有胜算。 七番叶,不说多的,皇上的那一份是必须要带走,军中不能群龙无首。” 江涟大致明白江云娆的意思后,便命人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对众人说不急,明日睡到自然醒再慢慢上山。 江云娆带去的人马,约莫有三百来号士兵。 她知道自己此行危险重重,所以兵马她尽可能的多带走了一些。 可是次日一早,那些杀手便来了好几人,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 江涟挡在前头,拖出了长刀:“怎么,想要提前杀来?” 那杀手怒道:“江老板,你出来说说,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这三日的路程,你们到底要走几日才能走拢?” 江云娆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你们派来的人,走一日给一日的地图,我根本认不了。 我们以前都有高德地图导航,你画几条线,我看都看不懂。 再说了,我是个孕妇,走累了我要歇一歇,饿了我要吃东西,要不然我会晕过去,那能怎么办? 或者,你让江云依先自己将七番叶带来,我们就在这里交易了算了。” 那杀手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山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江云娆只要一进去,大罗神仙都救她不出去的。 更重要的是,江云娆不入局,就在这山下,皇帝也肯定不会入局的。 昨日主子江云依已经再催了,江云娆这么走下去,仗都要打完了,禹王那边一直战事吃紧。 杀手道:“我留下一人给你们指路,一日之内,你们必须抵达!” 江云娆摆摆手:“也好,麻烦你们了,催着我去送死。” 那杀手被留了下来,但江云娆走五步就要休息一会儿,要喝水,但又不能喝凉水,要起火将水烧开了,又要放凉了她才喝。 一个上午,就比蜗牛多走了两步,那杀手着急不已: “江老板,你要是不愿意去,我这就通知主子点火,将七番叶全给烧了。 今日下午若不能抵达目的地,我们立刻烧了七番叶!” 江云娆看着江涟:“去,把金票都给撕了,咱们都不要好过。” 江涟:“是!” 杀手连忙道:“别冲动别冲动,江老板是孕妇,走得慢是人之常情,那我就再等等。”他可是很清楚,禹王现在有多缺钱。 江云娆到了夜里,秘密让江涟派出一小队人马潜入山里,看看那山里到底都布下了什么陷阱。 次日一早,她好声好气的道:“不好意思啊杀手大哥,我饿了,现在头晕,等我吃点东西,咱们再走。” 酱牛肉是提前做好的,吃的时候,那杀手被排除在外,默默看着她们吃得喷香。 江云娆拿了拳头大的牛肉递了过去: “你看你,你主子让你做事,都没让你好好吃饭,跟着我的人,一日三餐,都不曾落下过。” 那杀手起初是拒绝的,但的确太饿了,又不敢离开去找吃的,所以就接了下来。 江云娆眼梢微挑,走了过去:“好吃吗?” 杀手冷冷看了她一眼:“嗯。” 江云娆道:“这牛肉有毒。” 那杀手听了吐都吐不赢,江云娆从衣袖里抽出东西递了过去:“擦擦。” 杀手正要恼怒起身朝她凶过去,却发现江云娆递过来一张金票,杀手没接,问道:“你什么意思,策反我?” 江云娆眼神清冷半分,淡声道: “你现在拿了这金票就下山去,这辈子都是过不完的好日子。 如果你继续跟着我们走,我就准备将你杀了,然后告诉你身后的人,说你私底下抢我的金票,然后跑了。” 杀手警惕的看着江云娆:“你可以直接这样做的,何必多此一举?” 江云娆道:“因为我想知道,山里边都有什么? 这位杀手大哥,你在江云依身边做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而且一会儿动起手来,一定是一场恶战,你可能命都没有了,就别说花钱的事情了。 皇上的大军可能就会来了,你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的活着走出去吗?” 杀手忽的冷笑:“皇上派再多的大军来也走不出去,这山里,遍布炸药,生死局。” 江云娆本是诈他的话,结果诈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害怕与恐慌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了。好在裴琰不会来,他生病了,他来不了。 杀手认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收了笑意,站到远处去了。 这金票,他并没有收下。 江涟道:“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不是那么容易策反的,只是他刚才得意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老板,现在咱们要怎么办,是返回,还是继续入山?” 第五百四十二章 想要你心爱的女人活命吗 江云娆坐在石头上想了许久,才道: “这里一旦爆炸,那七番叶就真的送不出去了。 咱们就去碰碰运气吧,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我会一直与江云依纠缠着。 她肯定怕死,只要她走不出这山里,这爆炸就不会发生,届时你便趁机夺取七番叶。” 江云娆太了解江云依了,她肯定没安好心,才不会跟自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七番叶,根本不会顺利的拿到。 许是江云娆故意拖延时间,在路上多耽搁了整整两日,江云依那边已经有所发现, 第二日便派人送来了一箩筐烧成灰的七番叶,说再耽搁时间就将一把火将所有的七番叶都给烧了去。 她不再耽搁,提起裙摆,弃了马车朝着山里走去。 江云娆问道:“江涟,前几日派出去的小分队可曾归来说些什么?或是找到七番叶的踪迹?” 江涟摇摇头,手里的长刀攥紧越来越紧:“没有,我也不敢再让他们深入打探了,怕打草惊蛇。” 江云娆带着人开始朝着目的地赶去,不过她的脚程的确也是慢。 江云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想早点结果了江云娆,抢走金票将事情办完算了, 可是裴占不准她那么做,江云娆要留着在深山里,然后再将裴琰钓来,一举歼灭,大周便能就此易主。 江云依看着自己手上的毒药,唇角勾了勾: “一会儿江云娆一到,就将这东西给她吞下去,这东西母亲感染了,孩子也保不住。” 这毒药能令人浑身溃烂毁容,她就是要让江云娆也尝尝这毁容的苦痛。 手底下的杀手来报:“江姨娘,禹王殿下一直在催促,问您这边到底什么情况,为何还没有将人捉住?” 江云依冷淡的道:“我回去催,就快了。” 杀手提醒道:“姨娘您必须得加快速度了,禹王殿下那边已经开始回撤了。 皇帝的军队攻势太过猛烈,主帅亲自下场击战鼓,军心大振,还有那匈奴人的骑兵也一起压过来了,王爷快要支撑不住了!” 江云依侧眸看了过去:“匈奴人的骑兵,她们要做什么,她们不是在打自己的内战吗?” 杀手焦灼起来:“伏氏家族已经逃窜,匈奴拓跋王族大胜,战争已经结束了。 那负责在匈奴王庭指挥朝政的驸马,是大周北境的鹤都护, 现在两国联盟,两方军队打咱们一支军队,咱们物资又出现了问题,王爷命您赶紧捉住江云娆,引皇帝前来。” 江云依那身黛青色长袍被山风吹拂得翻飞,她眉眼紧皱: “去,告诉江云娆,再不前来,七番叶就真的都给她烧了!” 可是江云依又在等了半日,江云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心中不安了起来。 山脚下,江云娆爬坡,自是满头大汗:“我就说这种靠体力赴死的事情,一点都不适合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会儿,我累。” 江涟看看前方密林,又回眸看着江云娆:“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生死交易,有人因为走不动路而一直耽搁时间的。” 江云娆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开始起身继续走,身后传来女子呼声: “大小姐,大小姐,别走了!” 花吟提着裙摆一路狂奔而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的喘气。 江云娆用手给她扇扇风:“花吟,你怎么来了,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花吟一边喘气一边道: “我们担心死了,按照脚程,您早该到了,没想到您还在半山腰! 我是来告诉大小姐您,七番叶已经找到了,就在这无常山的后山崖壁附近,漫山遍野长得都是! 江老爷之前被禹王的人捉进深山里强行练兵,知道方位,也见过这个东西。 禹王的军队里没有人感染,就是因为七番叶他们一直在刻意栽种。” 江云娆问:“这座山的后山崖壁? 那肯定是被人控制起来的,我们得赶紧派人去,将那地方抢夺过来,可是咱们手里没兵, 我害怕打草惊蛇,万一真的将东西都给烧了怎么办?” 花吟拉着她的手,开始往回走: “大小姐您赶紧回吧,皇上来了,这东西烧不了。 山底下,全是咱们大周的军队,另一支已经被江老爷带着去崖壁那边了。” 江涟心中稍稍落定,松了一口气:“老板在路上一直耽搁时间,原来还耽搁对了,要不然咱们早就落入那圈套了。” 江云娆在这个时候醒过神来:“不对啊,皇上不是感染鼠疫了吗,你们怎么通知他来了?” 花吟道:“我们的人里面出了奸细,皇上根本没有染鼠疫,都是骗你的,为了将你骗入深山里去。” 江云娆听见裴琰没事儿,心底也就没那么担心了,这下步子一下子就迈得极快了,走路快上了好些:“那赶紧走!” 下山的路自然是走得极快的,山脚下来了些动静, 江云娆从人群里看见那金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再定睛看去原来是裴琰,她乌眸扑闪扑闪了一下。 裴琰此刻也抬眸,一脸铁青的望着她,俨然是一副要骂人的样子:“还不赶紧下来,愣着做什么,又去女英雄了!” 江云娆笑笑:“不了不了,女英雄我当不了一点儿,马上回去当女废物。” 裴琰俊容依旧是面带愠怒的看着她:“朕都不想管你。”说完,他脚步跨得老大,加速走过去。 可就在这时,山坡上飞石不断的滚落下来,正好在二人的中间。 花吟一声惊呼:“江涟,赶紧拖着大小姐撤!” 从飞石到巨石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江云娆被江涟拉扯转身回撤躲开。 江涟一手将江云娆的头按了下来,用身子一路挡着她,他的背部已经被石头给击中了。 裴琰正在往上走的时候,遇见这飞石,身后的归冥反应速度极快,将皇帝护着往山下方向走去。 跟着前后的士兵,遭遇山石伏击受了伤,有些避之不及。 江云娆与裴琰就这样一上一下被彻底拉开,还未醒过神之际, 裴琰就发现前方出现了烟雾,江云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江云娆,你人呢! 烟雾被山风吹开,江云娆一行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裴占一身带血的盔甲出现在了路的尽头,他一手掐着江云娆的脖子,一手提着刀,笑意嗜血起来: “想要你心爱的女人活命吗?” 第五百四十三章 她比北境更重要 江云娆被他掐着脖子,极为用力,掐得她都快翻白眼了,一时喘不上来气,手死死扣着裴占的手,晃动了起来。 裴占在她耳边大声吼道:“别乱动,小心你一尸两命。本王如今可是烂命一条了,可不会怜香惜玉!” 裴琰推开归冥,走在了前端,扬首怒瞪着上方的裴占,声色沉冷: “你的确是烂命一条,但你若放了她,朕还能给你个不去阎王殿的机会。” 裴占将江云娆交给了身后的人,笑道:“你要想她活命很简单,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深山里的风,惯有的裹挟着草木土腥味,一股幽凉的山风肆虐过来,吹得裴琰的衣襟里满是寒意。 帝王飞挑狭长的凤眼里,冷戾的气流窜动起来,他眸光一直落在江云娆的身上,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他冷道:“说。” 裴占垂眸幽幽的看了下来,唇角上扬着: “第一,现在下旨,让你的军队立刻停止进攻,扔下所有物资,回撤至华阳城以南,将北境的管辖权交出来。 你与匈奴共建的北境五万骑兵兵符,都交给我,成为我的军队。” 归冥在裴琰身后怒吼道:“禹王,你打不赢王军,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绑架孕妇,制造鼠疫,你还有点底线吗?” 裴占又笑着走到江云娆旁边,拔下她云鬓上的簪子,抵着她的微微鼓起的肚子: “裴琰,别激怒我,我知道自己用正常路数已经打不过你,就连鼠疫都没能让你兵败,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局。 现在你心爱的女人是在我手上,你这未出世的孩子也在我手上,就看看你是爱江山还是要美人。” 裴琰伸手挡了一下归冥,虚了虚那漆黑的眉眼:“朕答应你,即刻拟旨停战,将北境的管辖权交给你。” 归冥咬着牙道:“皇上,您布局多年,就在这一遭了啊!” 前些年裴琰忙着集权,处理世家制造的内乱,将世家扳倒三家以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布局北境。 战局已经是明显的优势了,倘若今日放弃,那这北境便是新的国家了。 裴琰侧眸:“归冥,她比北境更重要。” 归冥头皮紧绷着,不再说话。 江云娆眼神凄然,她是知道裴琰一路走到今日是不容易的, 一个没有任何力量支持的皇子登基做的皇帝,能收服世家,再平边境之乱,实属不易。 今日为了自己,算是前功尽弃了。 裴占笑了笑:“第二,杀了北境王军主帅莫长林,再杀了北境都护鹤兰因,我要看见他们的头颅才肯罢休。” 他知道裴琰如果为了一个女人杀了王军的主帅,还有那在百姓心里的父母官鹤兰因,一定民心尽失。 前些年有这江云娆在后宫魅惑君王的戏码,今日便再次重演这祸国妖妃。 来日,他裴占便是名正言顺杀昏君,继承大周江山的。 裴琰神色彻底黑沉下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脖子侧边的青筋一条条清晰的鼓了起来。 他忍着心底滔天的恨意,眉心紧皱着,迟迟没将话说出来。 杀鹤兰因与莫长林,这将掀起多大的朝野动荡。 江云娆看着裴琰那愤慨的神情,奋力的吼道: “裴琰,你绝不能答应他!你若是杀了这二人,天下人如何看你!” 裴占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习武之人的手脚实在是重,她嘴角的鲜血渗了出来,但眼底依旧是满腔的恨意,沉冷的瞪着裴占。 裴琰额角的青筋凸了凸:“裴占,你再敢动她一根毫毛,信不信朕跟你鱼死网破!” 裴占手里玩儿着簪子,放在了江云娆的肚子上: “不答应的话,立马就上演生剖胎儿,你这个亲爹要不要亲自看看?” 裴占笑得前仰后翻,觉得可有意思了。 从前裴琰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淡漠,十拿九稳的样子,他就喜欢看裴琰失控的样子。 裴琰舌尖抵了抵后齿,有些失控的吼道:“朕答应你。” 江云娆闭上了双眸,那鸦羽如黑色的伞一般挂在眼睑之下,心死的听见了这句话。 她乌眸泛红的看着裴琰,裴琰此刻也看着她,二人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处。 真不知命运为何此次捉弄她们,也不知道老爷天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别中他的计,他……”又是一个耳光落在江云娆的脸上,扇得她两眼冒金星。 裴琰厉声吼道:“江云娆,你给朕闭嘴!” 裴占笑道:“哟,心疼了? 那我再说说第三个条件,三日后,我要看着那五万骑兵的兵符还有北境都彻彻底底的属于我裴占, 我还要看见莫长林与鹤兰因的人头。 然后你带着这些东西,到无常山的寨子里来见我,届时我便将美人归还给你。” 江云娆一听,心中大惊,这山中早就密布炸药,裴占将裴琰引入深山,裴琰肯定没有机会活着出来了。 她嘴唇发白的颤抖了起来,正要将炸药一事脱口而出,却被裴占身边的杀手塞进了帕子。 她乌眸猩红的看着裴琰,拼命的摇头,让他别来。 裴琰眼睁睁的看着江云娆被带走。 三日的时间,杀鹤兰因,杀莫长林,将他一世帝王名声毁尽,然后裴占起兵便是师出有名了。 归冥命人就地安营扎寨,裴琰一直站在山崖边的那颗大石头旁,双手背着,宽阔的双肩似有些往下沉去。 归冥端着简单的膳食站在裴琰身后:“皇上,停战的旨意已经派人传去战场那边了,您先用膳吧。” 裴琰身子岿然不动,依旧面朝云海翻腾的天际处: “好似她许多的灾难,都是因朕而起。 上林苑为救朕跳了瀑布,在宫里当着朕的面喝下毒药假死, 然后默默来到北境,做了许多许多惊艳这时代的事情,日子一日比一日美好, 可现在朕与裴占开战,又将她给卷了进去。 朕似乎除了能给她一些金银珠宝,与地位以外,好似其余为她带来的都是浩劫。” 裴琰将手掌放在巨石上,指尖陷入了岩石里,鲜血从他手掌缓缓流了下来。 江云娆似乎遇见自己,似乎就没平顺过。 归冥连忙上前道:“皇上,这不是您的错,这是那反贼的错! 上林苑的事情就是这裴占身边人策划的,赵太后那件事情也是裴占母族策划的,今日亦是裴占, 皇上别责怪自己,我们赶紧想办法救下娘娘才是最要紧的!” 裴琰两眼被冰凉的山风吹得猩红,仿佛身体已经悬在山崖半空般的恐慌: “朕不能原谅自己,这是第三次了,朕难道要看着她在朕面前死第三次?” 第五百四十四章 你此番是落在我手上了 此刻的江云娆腹中,还有他们的骨肉。 裴琰一想起江云娆现在有孕,又被裴占带走,那胸腔的恨与怒,像是一场暴雨从天上滚落下来,砸得他的心,碎得七零八落。 江云娆被裴占带走,住在了无常山间的寨子里。 这寨子极其简陋,关押着数不尽的,被强制征兵来的北境百姓。 江云娆抬眼看去,都是些草棚屋子,脚踩在地上还有不平的石头,脚底板被硌得生疼。 她能听见练兵的声音,心底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裴占秘密藏在深山里的练兵场。 这几年来,都是为了躲避鹤兰因的耳目。 裴占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憎恨鹤兰因与莫长林吗? 鹤兰因这五年多来,多次坏我好事,在北境与我相争权力,而那莫长林,朽木一根,只知道效忠皇帝。 如今可好了,皇帝要将这北境一文一武的官员都给杀了,我好生快意!” 江云娆双手被麻绳捆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凭什么觉得裴琰会为了我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登基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帝王基业与名声? 他再是宠爱我,也知道孰轻孰重。 裴占,你没有想过,若是裴琰什么都没答应,在战场上发起总攻,灭了你所有的兵马,那时候你还会有退路吗?” 裴占脸上的笑意渐渐凝迟,掐着江云娆的脖子: “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你是唯一可以挟制住裴琰的筹码,我们不妨等等。 反正我也是个死,不妨搏一把,就看你的皇帝夫君有多深情了?” 江云依听见动静连忙从寨子的主屋里小跑了出来,一看见裴占带着江云娆归来,她那蛇蝎一般的细长眼睛便暗了暗: “来人呐,将这女人押下去,严格看守!” 裴占一见江云依就烦,喝道: “本王让你办的诸多事情,你一件都没办好!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今日便满盘皆输了,裴琰人都走到山脚下了。 江云依,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碰见这江云娆就屡次坏本王好事!” 江云依立马解释道: “不是的呀王爷,是这江云娆诡计多端,故意在路上耽搁时间,所以才多耽搁了两日。 您放心,妾身一定将她看好,妾身手里还要先毒死她孩子的毒药,但是她人会慢慢死去,要不现在就吞了吧?” 裴占松开江云娆的绳子,一边走一边道:“随你。” 江云依勾着眼睛笑了笑:“是,王爷。” 她迈着碎步走了过来,正要说话,江云娆便开口了,语声有些凄楚与惋惜: “云依妹妹,前些日子你悄悄给我的书信我都看了,怪我没能及时解救你出牢笼,我知道此番你是恨毒了我。” 裴占的步子在这一刻停顿了下来,缓缓转身:“你悄悄给她写信?” 江云依瞪了瞪眼:“妾身没有啊王爷,没有的事,这江云娆又在挑拨离间!” 裴占几步就走了过来,一把捏住江云依的手腕: “你在本王的后宅,侧妃与小妾都折在你手里,可每次到了江云娆这里,你就跟没长脑子一样。 江云依,本王怀疑你很久了!” 江云娆眼泪潺潺的望着裴占: “你别凶她,她是我妹妹,好好的江府姑娘,你怎如此凶狠对她?” 她一副为自己妹妹打抱不平,姐妹情深的样子,气鼓鼓的看着裴占。 江云依百口莫辩,急得跺脚: “王爷,妾身冤枉啊,这江云娆真的鬼点子极多,您别信她一句。 妾身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从未有背叛的意思啊!要不,我现在就杀了江云娆,您看着我杀!” 江云娆委屈的抽泣了起来: “如果杀了我,可以让妹妹你从此好过,那就动手吧。唯愿来世,我们还做好姐妹。 以后北境交到你手里,你要多多与匈奴人打交道,为你的主子多赚钱,补贴军需,裴占才会待你好些。” 江云依咬着牙,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正要动手,却被裴占拦住了:“不能杀她,也不能用毒。” 方才江云娆的话算是提醒了裴占,她是有个用的人,有极大利用价值的人。 她与匈奴之间的关系,还有与北境商户之间的关系,完了还有她这脑子,都是极其难得的人才,就这么杀了,是有些可惜。 裴占将那毒药与匕首一把给扔到了远处: “等皇帝死了,江云娆留下来替本王拉拢匈奴,替本王赚钱。江云依,你不准动她,听见没有?” 江云娆唇角勾了勾,此番自己是对上江云依了,这人比裴占还等不及想要自己的命。 这女人对上女人的把戏,她五六年前在宫里不是经常上演吗? 江云依恨得牙痒痒,等裴占一走,她似笑非笑的道: “江云娆,你别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你落在我手上了,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江云娆扯了扯她的衣袖:“妹妹,你别生气了,我不会跟你争王爷的。” 江云依一甩衣袖,江云娆便坐到了地上,吃痛的惊呼一声。 裴占没走远,听见动静转身看了过来,怒道:“江云依,你不想要脑袋了?” 随后裴占便命人将江云娆单独带到一间屋子里待着,还特地下令,不让江云依靠近。 如此,她算是暂时安全了,可是她要如何才能让裴琰三日不要出现在山里呢? 她方才眸光扫到树叶遮盖住一半的毒药瓶子,这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被江云依给捡走? 次日中午,才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给了她一碗白粥,加几根咸菜。 这孩子正要走的时候,江云娆唤住了他:“小弟弟,且等等。” 那瘦得皮包骨的孩子转过身来望着她,一张脸瘦得似乎只剩下这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了:“怎么了?” 江云娆将手腕的金镯子取下来递给他: “我有样东西掉在寨子门前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这镯子我送你,黄金打的,以后你可以融了镯子换成金锭用。” 小男孩接过那金灿灿的东西收下,便跑去寨子门前找那瓶毒药了。 半个时辰后,江云娆将那盘咸菜砰的一声从屋子里砸了出来,非说有人给她下毒,动静闹得极大。 裴占听见这动静也走了过来,如今的江云娆对他利用价值是极大的。 就连那拓跋朔兰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可不能这几日就死了。 江云娆拉住江云依的手腕:“不是你下的毒,又是谁下的毒? 你口口声声说会救我这个姐姐出去,转过身就朝着我的膳食里下了毒,江云依,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姐妹亲情?” 江云依奋力的甩开她的手:“我没下毒,你早晚都是死,我何必晃着这一时!” 江云娆那双湿润泛光的乌眸看向裴占,楚楚可怜: “禹王殿下,将来你得了北境的疆域,再往北不还是大周的盟友匈奴吗? 我若在,拓跋王族倒是会给你几分面子的,可是你的人,却处处针对我。” 裴占阴冷的眸子扫向江云依:“你对她下毒? 本王警告过你很多次了,江云娆还有利用价值,她不能死在这几日,你没长脑子,信不信本王就此弃了你。 江云依,你屡次坏本王好事!” 江云依拼命的解释着:“我没有,妾身真没有下毒。王爷若不信,就让人来验毒不就是了吗?” 江云娆淡淡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毒的类型有很多种,不一定都验得出来。你如此想自证清白,那不妨自己喝一口,不就成了吗?” 裴占下巴扬了扬,指向那白粥:“你敢喝吗?你敢喝,本王就还信你。” 江云依端起那碗白粥就大口喝了三分之一,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如此,王爷信了吧!” 江云娆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那澄澈的眸光里也被暗黑的雾气给覆盖,叠满杀机。 她藏在袖口的毒药瓶子,此刻已经是个空瓶子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重活一世,竟也是这般下场 江云依冷笑:“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江云娆,少搞些把戏出来,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还想翻天?” 江云娆低眉顺眼的坐到了床边:“信了信了,回去歇着吧你。” 她听说这毒药可以先杀死孩子,再杀死母体,所以这毒药大概率慢性毒药,估计江云依不会那么快的发作。 但除掉她总是好的,免得又给自己背后藏一根毒箭。 江云依走出那间屋子后,奇奇怪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心底慌了那么一瞬。 不过还是甩了衣袖回了自己的屋子,再等两日,等皇帝死了,她便会跟着裴占过那金尊玉贵的生活了。 两日过去,江云依不知道怎么的,老是觉得浑身很痒,算白皙的皮肤一挠便开始红肿溃烂。 似蔓延得极快,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臭味。 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就是这股臭味,房中还多了一些山中的老鼠,夜里都爬到了她的床上,令她避之不及。 她甚至没有多想一步。 三日,眨眼之间便到了。 江云娆的心都已经绷紧了,她完全无法探听外界的消息。 可是这日清晨,天光初见的时候,裴占便带着人将她一起捆着准备下山了。 “你在干什么,不是要拿我去交易吗,现在将我送下山是什么意思?” 江云娆这几日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一直紧绷的心,令她的胃部开始翻滚起来。 裴占笑道:“裴琰已经杀了鹤兰因与莫长林,我派出的探子已经消息带回,此事千真万确。 看来他这个昏君,还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如此,明日他一定会按时赴约。 这山中我已经命人放了不少炸药,等你的皇帝夫君一抵达指定地点,我便会派人引燃爆炸。 你知道的,这是炸药,天王老子来了都逃不了。 还有这山里的七番叶,也会一并引燃,真是刺激。” 江云娆乌眸里的红血丝蔓延开来,透着一股悲凉与狰狞: “裴占,你这个疯子! 你要来北境疆域,又不给百姓解药,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裴琰如果真的死了,她又被裴占控制一生,这往后余生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裴占神色倨傲张狂,面带笑意:“在本王没有坐稳龙椅之前,北境必须得乱着,皇帝的其余势力才会分心。” 江云依身上的衣服已经与江云娆对调,她不依不饶的抗争着: “裴占,你什么意思,这山里到处都是炸药,你要将我留在这里,跟皇帝一起死?” 裴占淡淡看她一眼:“你跟皇帝一起死了,到了阎王殿后不就成了你的皇后梦吗?” 江云依的面颊已经有溃烂之状,裴占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嫌弃,加上少了一只眼睛,他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江云依独眼怔了怔,她看出来裴占方才嫌弃她的神情,不由得眸底有了泪: “王爷,我江云依跟着你多少年了,一心为你谋算。 我们江家,包括的父亲,已经殚精竭虑的为你奉献一切,怎到了最后要胜利的时候,你却如此薄情寡性? 这眼睛是为谁少的,难道王爷不清楚吗?” 裴占眉梢微挑,笑意戏谑起来: “哪个男人会要一个眼瞎的女人? 本王如今什么身份,将来什么身份,岂会要一个残缺之女? 你面容丑陋,要不是有点利用价值,要不是看在江归鸿的面子上,本王早就将你扔出王府了。” 当年那样好杀死裴琰的机会,江云依没将事情给他办好,至此裴占心底就有极大的怨气,厌恶了这江云依。 江云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脚底发软了起来:“裴占,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竟要我去死!” 裴占对她有些爱答不理的,转身就走,江云依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裴占就刺了过去。 那刀子正好刺在裴占手臂上,裴占转身将她撂翻在地,怒道: “来人呐,将头套给她套上,嘴里塞上帕子,用绳子掉在树上!” 江云依吼道:“我枉然重生一世,却还是遇见裴占你这样狼心狗肺之人,我为你筹谋多年,你难道一点夫妻感情都没有吗!” 江云娆眼神有些凄然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说话,江云依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没想到,江云依居然是重生者,怪不得之前那么多巧合的事情都会被她算中,原来是预知了许多的事情。 可是她偏偏算错一点,那就是自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江云娆了。 江云依就这样被人用绳子吊在了极高的树上,等着裴琰一行抵达目的地。 这地方,就在寨子的前边不远处。 她在树上奋力的晃动着,是因为身上爬了许多虫子,那股散发着的恶臭味,吸引越来越多的虫子往她身上靠拢。 江云依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然中毒。 这是自己从南疆人手里买的毒药,本是给江云娆准备的,想看她一身冰肌玉骨被虫子啃噬坏掉,浑身恶臭的样子。 她怕裴占看上江云娆,所以准备提前下手,可是没想到这药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江云依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中毒的,难道是裴占下的? 江云娆被捆着手下了山,蒙着眼睛,已经什么反抗都做不了。 裴琰带着人赶到寨子的时候,发现江云娆被吊在一棵极高的大树之上,风一吹,她的身子还在高处晃动了起来。 树下站着一个士兵,手上攥着那麻绳,只要他的手一松,树上悬空的人就会重重砸下。 裴占派出了手底下的几个士兵,歪歪斜斜的站在那边,年纪大的,恐是有六七十岁,裴占已经没有在人群里了。 裴琰冷道:“朕就知道,这是空城计。” 他从归冥手上拿走一把弓箭,对着那树上的人就射了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那人重重砸在地上,脑浆开花,鲜血在碧绿的树叶上蔓延开来。 归冥惊呼道:“皇上,您!” 裴琰根本就没有走过去看一眼:“云娆身怀有孕,这女子腹部平坦,大抵是换衣服的时候过于仓促,没有将肚子填充起来。” 归冥连忙跑了过去,将头套一摘:“果然,不是娘娘。” 但是归冥却从江云依身上闻见一股似咸鱼般的恶臭味,脖子的皮肤溃烂了不少,血肉与血泡浑浊交杂,极其恶心。 才眨眼之间,地上的虫子就爬满了她的尸体,臭味愈发浓郁了,一会儿这山里的野狗就会将她啃咬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女子是中毒了,一种会浑身溃烂而死的毒药。 但是臣想不明白,禹王为何要用自己身边人来伪装娘娘。”归冥不解的看了过去。 裴琰看了看周围,风声低沉: “因为如云娆这样的人,即便是裴占,都舍不得杀了。 五年前的北境,是贫瘠的疆域,五年后,都快比上江南了。 谁会杀这样的人,自然是先挟持,殴打,直到她服软为止。” 归冥拖出长刀,警惕起来:“禹王唱了空城计,就连事先准备好的人头都不看了,此人应该还有毒计!” 第五百四十六章 裴琰入山后,山林发生爆炸 江云娆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听见山中轰隆一声,爆炸声起。 她顿住了脚步,耳中一阵轰鸣声,呼吸骤然停止,眼部深处发来一丝痛感,直抵脑仁深处。 裴占走过来大笑,伸手将江云娆眼前的黑布粗暴的扯下: “裴琰死了,他终于死了,你的皇帝夫君要美人不要江山,昏君早该死了!” 江云娆眼眸两行热泪喷涌出,抬眼看去山的那边,滚滚浓烟升天,爆炸声又在继续传来几声,将林子给点燃了起来。 一群群密集的飞鸟从山林里飞了出去,可是裴琰没有翅膀,他此刻已经葬身山间了,是吗? “裴琰!”江云娆哽咽颤抖的喊出两个字,浑身已经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数不出来一句话,只剩下苍白的唇一直带着恨意的发抖。 她落泪之际,发现自己眼前一黑,可是那黑布明明已经扯开,却还是漆黑一片。 她再次眨了眨眼睛,才恢复了视线。 裴占手里把玩着裴琰的兵符,站在山道上,笑得前仰后翻,格外畅意:“没想到啊,筹谋多年,还是用女人杀了他。” 士兵来报:“王爷,崖壁上的七番叶也已经点火,开始烧起来了。” 江云娆摸着自己鼓起的腹部,那地方痛了一下,她身子渐渐蹲了下去。 一切都完了,她的昀儿还在帝京,她现在身陷囹圄,再不得半分可挣扎了。 裴占掐着她的脖子: “本王会好好让你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将你的孩子把持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你的余生便是为本王效力,做得好,本王自然不会动你的孩子,要是做得不好,你知道本王会做什么?” 江云娆那毫无力气的身子,突然崩溃的朝他吼道: “裴占,你闭嘴,你个疯子,你最好是杀了我!我不会为你赚一分钱,你休想,你赶紧杀了我!” 裴琰死了,裴琰怎么可以死呢,她浑身颤抖起来,眼睛这一刻赤红似血。 她的心就像从高处跌落,摔得血肉纷飞一般的疼。 裴占不与她理论,命人将江云娆塞上了马车,从山道上离开。 行至半山腰,有一条岔路口的时候,马车与裴占的队伍本该朝右边驶去,但那策马的人突然掉转马头,将马车朝着左边奔了去。 围在队伍前后的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在面面相觑。 山里的爆炸令裴占下山的时候明显放松了警惕。 江云娆的马车本来是走在中间的,走着走着就往前走了去,与裴占不知不觉中就拉开了距离。 裴占的副将在后边大吼道:“来人,有追兵,有追兵!” 那岔路口前后不仅有追兵涌了过来,在分岔路口的两侧枯草底下,还有暗夜山杀手飞身而出,挡在了马车后边。 负责赶车的那车夫,将脸上贴的络腮胡一扯,朝后说了句:“姐姐,你抓稳了!” 江云娆心神颤了颤,语声已经有些沙哑与破碎,她连忙稳住了身子:“云舟,是你,云舟!” 江云舟策马飞奔,一边道:“对,我已经潜伏在你身边好几日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抓稳了!” 裴占手底下的副将来报:“王爷不好了,山下好多匈奴兵马,全都涌了上来,怎会有匈奴人?” 拓跋朔兰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红色披风,手里攥着长刀: “下三滥的烂玩意儿,本公主才收拾完你的残兵败将,这就赶着给你收尸了,裴占。” 拓跋朔兰收到裴琰的消息,说江云娆被裴占控制,要以鹤兰因人头为交易的时候,当场踢翻了桌子。 她生气不已,居然要杀她匈奴的驸马爷,还挟持了江云娆,这裴占怕是活够了。 好在裴琰早有布局,料事如神,才有今日这般回旋的余地。 裴占的军师韦行安跑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急声道: “王爷,皇帝没死,带着大部队杀过来了!咱们在半山腰间,前后被围了,赶紧突围啊!” 半山腰间只有这么两条路,岔路口的左侧已经被暗夜山的杀手给重重把持,前后被拓跋朔兰与皇帝的军队为围死了。 三方围堵,天罗地网。 韦行安也有些惊慌起来: “臣不知道啊!王爷,前后兵马众多,是大部队的主力军全都来了,咱们选另一处突围吧!” 裴琰立在高处,明黄色的锦缎龙袍与金冠在阳光底下泛着光晕,那金龙张牙舞爪的列在胸膛前格外震怒。 帝王黑瞳威严垂眸,带着一股狠戾的杀气:“来人,给朕杀!” 莫长林列在阵前,向天大笑:“裴占,你个糟烂东西,你爷爷没死,这下来送你去见阎王了!” 裴占一时有些慌神,厉声斥责手底下的人: “炸药不是在山里重重密布吗?裴琰为何没死,军师,你告诉本王,为何裴琰没死!” 韦行安指了指岔路口另一方向: “王爷,咱们现在只有放下其余兵马走,臣会派人助您突围的!至于皇帝为何没死,臣也不清楚啊!” 他始终没有想通,皇帝是如何提前布局这一切的,居然连匈奴人都给叫来了。 裴占没再耽搁,被身边武功高强的杀手带着突围,朝着江云娆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裴琰站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归冥,随朕跟过去!” 马车在山道里疾驰,江云娆一直拼命的忍着,她有些忍不住了:“云舟,这道路委实太颠簸了,我肚子有些痛了。” 江云舟立马放慢了速度,身后一直跟着暗夜山的杀手,他心底稍稍落定:“姐姐,那我慢一点。” 裴占被身边的杀手带着成功突围,然后追了上来。 那暗夜山的杀手转身与裴占敌对拼杀了起来,这时候马车也不得不被逼停, 前方已经不是平坦的大道了,被不少的巨石给拦了下来。 江云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不好,方才爆炸以后,将这才下过雨的山里的巨石给震了下来,现在前边没路了。姐姐,你赶紧下来,我带着你从小道下山。” 江云娆的面色已经格外苍白了,她连续三日不曾进食一口膳食,就怕那饭菜里有问题。 此刻脚步虚浮,她晃晃悠悠的下了马车,看着地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倒地的杀手,不由得干呕了几下。 江云舟拉着江云娆的手臂,带着她赶紧走。 可此时裴占已经趁乱搭了弓箭,笑意嗜杀起来:“不让我好过,那就让裴琰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去死吧!” 裴占的弓上一时搭了三支利箭,彼时风停,他眯了眯眼,对准了江云娆的肚子射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来世,我还愿做你的弟弟 暗箭破长空,风声染血腥。 江云娆乌色的瞳孔里,有三支利箭迅速飞来,与自己越来越近。 眨眼之间,暗夜山的杀手仓促之下只拦截到一支。 江云舟一把甩开江云娆的手,提着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江云舟挥动长剑,将射来的另一支羽箭给砍成两半。 江云娆站在他的身后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可那心脏还是突突的跳动着。 两方杀手都是决定高手,拼杀似不相上下。 裴占趁乱躲在暗处,他再次举起弓箭,这一次上面是搭了六支利箭。 只要江云娆死了,裴琰便能痛苦的留在皇位上度过余生,那他也开心了。 江云舟见那利箭从空中破来,他语声陡然中似带了三分吃痛的意味:“姐姐,你赶紧躲去马车后边!” 江云娆没有犹豫,身子立马就侧了过去:“好。” 裴琰的人已经带队赶到,他看着江云舟,眉眼当即就沉了沉,那鲜血顺着江云舟腹部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上。 在裴占射出利箭的前一瞬,裴琰从袖口里扔出一把匕首,正中裴占的膝盖弯。 裴占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弓箭重重砸在了地上。 归冥飞身前去,将长剑横在裴占的脖子处,一脚踩在裴占的背上,厉声吼道: “罪人裴占已被捉拿,尔等放下刀剑,皇上从轻发落!” 两方拼杀停了下来,裴占身边的杀手很快的就将武器给扔在了地上,不打算顽抗。 江云娆听见动静从马车后,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站到了江云舟的身边。 抬眼一看,裴琰居然就站在路的尽头,完好无损。 她两眼的泪汹涌落下,苍白的唇止不住的发抖,裴琰还好好的,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还未说出下一句话,江云舟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江云娆忽的侧眸看过去,惊呼道:“云舟!” 她连忙蹲下身子,从地上抱住江云舟,这才发现,江云舟的另一只手一直按着他自己的腹部,那鲜血一直喷涌,根本按不住。 方才的利箭,还是有一支射中了他。 江云娆将他抱在怀里,惊慌失措的道: “你别吓我,云舟,我们好久没见面,这一见面你别吓我!” 她伸手按住江云舟的腹部,那鲜血立即就从自己的指缝间涌了出来。 江云舟躺在她温暖又柔软的怀里,嘴唇渐渐失去颜色: “是啊,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姐姐。我很想你们,但是又不能轻易的来见你们。” 江云娆看着那血,心底害怕不已,脊背处一股寒意窜了上来:“你别乱说话了,留着力气,我们以后慢慢说!” 江云舟的脸上满是江云娆落下的眼泪,他唇角惨淡的勾了勾:“让我再最后好好看你一眼。 姐姐,你从前总说我年纪小,分不清自己的情感,我的确有些模糊,对你,一直在亲情与别样的情感里交杂着。 但我想对你好这一点,永远都是真的。 你来北境以后,这几年我都不敢回来,一直以江归鸿儿子的名义相帮裴占。 裴占因为江归鸿的关系,对我没多大戒心,所以我拼尽全力做他手底下最有利用价值的将军。 我对他越有用,他便越不敢轻易动你,如此,才能护你在北境周全。 我知道你一直都将我当作弟弟,其实无所谓了,只要能看着你好,我都无所谓。” 江云娆哭得浑身抽泣起来,捧着他的侧脸: “云舟,你别说话了,我们明天慢慢说好不好?来人呐,大夫呢,有没有大夫!” 她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拼命的堵住江云舟腹部涌出的鲜血。 可是眨眼之间,那鲜血就浸湿了大半衣衫,朝着地上涌现。 鲜血狰狞蔓延,像极了将人拖入地狱的藤蔓。 裴琰朝后问道:“队伍里有没有军医,赶紧找来!” 江云舟语声渐渐微弱下去,眼睛努力的睁开,瞳孔已经开始放大: “好在这几年我有点用,帮着裴占在深山里练兵,又帮着他联络伏氏家族,他便没有动你。 姐姐,我没有真心相帮裴占做过一天的事,我对权力毫无欲望。 我留在他的身边,就是为了盯着他,我怕他对付你。 上林苑一事,他就这么干过,我悔恨不已,所以后来我亲自回来了一趟。 那次,也是裴占的母亲赵太后要害你,我要挟赵太后给你换来解药。 我想将你带走,离开皇上。 因为我知道皇上与裴占早晚有一场生死大战,江归鸿一心帮着裴占,你又姓江,我怕你再次出事,所以才想要带你走。” 江云娆这才知道自己怀着昀儿的时候中的那次毒的解药,原来是江云舟给自己送来的。 可是这些年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对江云舟的付出也一无所知。 山风刮过她瘦弱的身体,像是刀子一般,一寸一寸剔她的皮肉,疼得她浑身颤抖了起来。 江云舟当年只对裴占说了一句话,他说,江云娆是他血脉相连的姐姐,若要他忠心做事,江云娆是他唯一的底线。 且江云娆是被皇帝毒杀的,用她要挟皇帝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后来裴占还是发现了端倪,要伤害江云娆时,他就成为了埋在裴占身边那颗最大的炸药。 裴占之所以敢用他,也是因为江归鸿的缘故,总觉得老子是可以管住儿子的。 裴占跪在地上,骂道:“喂不熟的狗,死了也活该!” 归冥一脚踩在他脑袋上,用力的踩了踩:“给我闭嘴吧你,最该死的是你!” 江云娆抱着他愈发冰凉的身体,不断的搂紧: “这些年来,你老是不跟我们见面,也不解释一二,我跟阿娘又着急,又气愤。 想着我们也不缺钱,日子也过得不错,为何你就是不回来。 傻弟弟,这些年苦了你了,我在心底是气过你,担心过你,你为何都不解释一句!” 江云舟眨眨眼,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 “我从前说会好好保护姐姐与阿娘,就不会食言的。 还有那江如卿江老爷,是我放走的,他应该回沧州城了吧? 帮我告诉阿娘一声,这几年来不曾尽孝,是我的错,但救了江老爷也算是救了能护她余生之人。 往后的路,姐姐要自己一个人好好走下去了。 我私底下打听过,皇上还是对你很不错的,我也安心了。 姐姐,来世,我还愿意做你的弟弟。” 那血淋淋的手从江云娆脸上滑落了下来,无力的垂在了地上,江云舟的眼睛缓缓阖上。 江云娆失声吼了出来:“云舟,江云舟你醒醒!” 裴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将披风搭在江云娆的身上:“云娆,节哀顺变,咱们现在需要赶紧离开这此地。” 江云娆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了,就连裴琰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声音沙哑: “他怎么就死了,为什么会死?好久不见面,再见已是诀别,为什么?” 她抱着江云舟不松手,眼前的泪比方才更汹涌了,泪腺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两眼血红,似要渗出鲜血一般的红。 忽的,她说了一句:“裴琰,我眼睛看不见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裴琰早已设局 裴琰心底一紧,连忙将人抱了起来,她还想再说一句什么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裴琰赶紧带着人下山,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距离最近的军营。 拓跋朔兰指着那光秃秃的崖壁问道:“那地方上山的时候都没秃这么多,下山的时候怎么就没了?” 莫长林解释道: “江老爷早在几日前就带着人将七番叶给取走了,然后在崖壁的旁边点了烟,佯装七番叶被烧掉,裴占的人才没有一直跟过去。 这些事情,都是皇贵妃的弟弟悄悄做的。 可惜了,这么猛的悍将,在匈奴战场上就属他最难对付,如今就这么死了。 若是放在我的手下练个几年,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为封疆大吏的。” 拓跋朔兰看着士兵将江云舟的尸首抬走的时候,不免唏嘘: “多好的弟弟啊,卧薪尝胆五六年,就为了保护自己的姐姐,是个心灵纯澈干净的人。 唉,都是那个糟烂玩意儿裴占干的事情!” 莫长林也叹了好几声,他又问道:“公主怎带兵来北境了?” 拓跋朔兰道:“匈奴内战已经结束了,我听见云娆出事了,就赶来了。 我嫂嫂让我带了不少兵马来,说云娆一定不能出事,我们还有好多感谢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莫长林拱手行礼:“匈奴朋友好义气!” 北境王军的另一支部队也开始恢复进攻,当裴占被捉拿的消息传入他们自己军中的时候,那些副将已经选择投降。 在他们听说江云舟是被裴占杀死的时候,江云舟手底下的人也无力再抗战了,只觉禹王此人冷血,跟着他真没劲。 莫长林与拓跋朔兰带兵追击裴占的残兵余孽,这些人散兵收拾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算什么难事了。 江云娆还在沉睡,泪腺崩坏,睡着的时候,眼角也在淌泪。 裴琰拿着锦帕守在她的床边,一下一下的给她拭去眼泪。 他两眼也是通红不已,守了江云娆一天一夜,前几日在山里也没怎么睡过。 裴琰这一日的面容格外憔悴,轮廓鲜明的下巴上残留不少青色的胡茬。 他看着江云娆这个样子心疼不已,越想越气,眉眼里的戾气忽的翻涌上来:“将裴占给朕带上来!” 裴占被剥去了盔甲,一身白色素色上衣,下边穿着一条沾满尘埃的黑色长裤, 他走路一瘸一拐,膝盖弯后的伤口此刻拉扯得极疼。 方才归冥给他拔下那匕首的时候,故意又往里刺了一下,故意在泄愤。 裴琰举起王帐里的凳子就朝着裴占砸了下去,那凳子碎得七零八落,足见是用尽了全力,又抬腿踢了他好几脚。可是这些,都比不了江云娆受的伤害半分。 拓跋朔兰与莫长林归来,正好撞见这一幕,都是一脸愤恨的看着此人。 裴占倒在地上笑得依旧猖狂:“成者王败者寇,给我个痛快吧,裴琰。” 裴琰阴狠的看着他:“朕可不会给你痛快,朕会将你慢慢折磨至死。 整个北境遭受你荼毒的百姓,朕的皇贵妃,都不愿你死得太快,朕会将大周所有酷刑一一施加在你身上!” 裴占身子从地上正了起来,他两眼愤恨的看着裴琰: “那山中遍布炸药,且炸药也是爆炸了的,你当时在山里是如何逃出来的? 还有,我的探子明明就看见你派人杀了莫长林与鹤兰因,为何莫长林还活着?” 他一点都想不明白,裴琰敢出现山里,甚至三日之内,还将大军给调来了,他哪里来的胆子? 他要在死之前,弄清楚这个原因。 裴琰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龙纹袖口,转身坐回了那把龙椅上,身子朝后靠了靠,沉冷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看失败者的幽凉笑意: “来人,传江归鸿。” 江归鸿一身墨蓝色布衣,容颜有些沧桑的出现在了军营王帐里,头发已经彻底花白了,他跪在了地上: “罪臣江归鸿,叩见皇上。” 裴占错愕的看着那老态龙钟的背影:“江归鸿,你居然背叛本王,老东西,你不得好死!” 江归鸿面无表情,转身看着他: “裴占,这么些年来,我作为江家家主,拼尽江家最后的力气助你成就大业。 你开心的时候,也会揽着我的肩头,一声义父一声义父的叫着,每一声我都是开心的。 我一直以为,在你的心里,有将老夫当成你的父亲。 因为在这之前,赵太后告诉我,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所以我才会在自己女儿在后宫最得宠的时候,突然导向了你。 明明我只需要好好守着自己的江氏,好好的做自己女儿的家族依靠,便可保住江家百年无虞。 江云娆生下的孩子,已经被册封为大周太子。 如果当年不是我行差踏错这一步,如今的江家,恐怕是这大周权势最为鼎盛的世家。 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赵氏为求联盟编造出来的谎言,你的母亲,着实令人恶心! 当年我与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故意这么做,就是想令我成为他的爪牙,毕竟我是江氏家主,世家主君。 将我拉拢后,江赵联盟便能轻易达成。 所以,十年前,我才选了家中脑子最单纯最不具备争宠能力的女儿入宫, 是我将江云依给换下来的,以此表了对赵家的诚意。 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是向着赵家的。 岂料,云娆入宫后不久就格外受皇帝宠爱。 皇上开始高捧江家,我动摇过,想要撕毁联盟契约,好好稳住自己女儿这股荣宠,便能护江家无虞。 可就在这时,赵太后说你我的亲生儿子,还将云舟不是我亲生嫡子的事情给翻了出来,我一气之下开始倒戈。 直到前不久,我都在榨干着江家最后一滴油助你成就大业。” 江归鸿说着,从衣袖里扔了几封书信与画册在地上,荡起那地上的黄尘扑散了一下。 裴占将东西捡起来看了看,书信里写着自己母后与舅舅赵太后的对江归鸿欺骗的始末,如何造假自己是江归鸿儿子的计策。 画册之上,则是自己与先帝的面容对比,他的面部轮廓几乎与先帝一模一样,更有画师在一旁的注解。 这些事其实他是知道的,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所以对江归鸿从来都是虚情假意,极致利用。 江归鸿忽而笑了出来: “这字迹是你母后的,假不了,这画册上的模样,我仔细比对过,再清晰不过了。 老夫愚蠢,一念之差,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鼠疫一事,便是老夫与你的第一次分歧,奈何我那不孝女江云依非要支持你去做,但历经此事我也将你看清了。 裴占,江山帝业,你坐不上去,你没有仁爱之心,你注定是失败者。” 裴琰靠在龙椅上,薄唇勾了勾:“这件事,还多亏了云娆在多年之前做的一件事。”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你的内心,没有一点人性 “赵太后请九龙玉杖那一年,云娆便借着你皇子血统一事搅乱流言,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才有裴国公花大量力气去查证。 加上朕抄了赵家,又翻出不少东西来。前些日子朕去过一趟华阳城,便是将这东西交到了江归鸿的手上。 裴占,你现在知道那炸药为何没有炸到朕了吗?” 裴琰手臂搭在龙头椅托上,深邃漆黑的眼神满含杀意的看着他,似利刃一般扫射而来。 裴占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到一半又无力吃痛的跪了下去: “江归鸿,你这个老匹夫,你将炸药分布图交给了裴琰!” 江归鸿道:“事态紧急,炸药分布图都没给,这炸药是我派人亲自上山清除的。 山上之所以有爆炸传来,那是皇上放给你听的,就是为了让你得意忘形,好在下山路上,对你进行伏击。” 裴占朝着江归鸿扑了过去:“我杀了你,老匹夫,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莫长林走过来将裴占拉开:“好好跪着吧你!” 江归鸿眼角泛红,眸底满是痛心的眼泪: “我病了有大半年了,在华阳城的江府里你一次都没来过。 我对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叫我义父,生病以后你在书信里连一个称谓都没有。 纵使我不是你的父亲,但我也对你倾尽所有的付出,你却毫无感恩之心。 你也似乎忘了,江云娆与江云依依旧是我的亲生女儿。 江云依,为了你,瞎了一只眼睛,毁容,被你时常殴打。 五年了,老夫没有说过一句,但并不代表老夫心里没有感觉。 江云娆,我虽然不大关心她的生死,可是你真的觉得我可以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或者是看着你杀? 裴占,你跟你母后赵太后一样,豺狼一般的心肠,没有一丝情感,全是算计,从生到死没有一点善念。 你之所以敢对我的女儿如此为所欲为,就是在心里笃定,所有人都是毫无下限的冷血。 正如你的舅舅赵太尉为了制造一个起兵的理由,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妹妹赵太后算计致死推下城楼。 你知道自己的母后死于舅舅之手,也为了龙椅,同意了这样的做法,可她到底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居然可以答应。 你的内心,没有一点像人,所以对我的人下手的时候,也觉得我会同意。” 裴占两眼赤红,满是不服气的样子: “你这些年,满心满眼都将我当作你的亲生儿子,对你的那几个孩子早就不关心生死了。 毕竟我做了皇帝,你身份也会不一样,江归鸿,会算计的是你! 你不过是看在江云娆与皇帝重逢,你那外孙又是太子的份儿上才叛变的!” 江归鸿眼神已然冷却,兀自摇首: “我是满心满眼待过你,但并不代表,我可以看着你杀我的血脉。” 他很清楚,裴占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一天,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对待自己的两个女儿。 他虽谈不上有多少父爱,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莫长林一脚踢在他背上:“你不是还想杀了我跟鹤都护吗?知道为什么探子回来告诉你消息都是假的吗?” 莫长林大笑一声:“你这狗娘养的,自然是不知道。 因为我们皇上神机妙算,故意开了打探的口子,让我们演戏,现在鹤都护都还在匈奴好好的呢。 你还真以为,你说什么皇上都会照做,你以为皇上骨头是软的? 我告诉你,皇贵妃咱们要救,忠臣良将皇上也是不会杀的!” 裴琰策反江归鸿早在几月前就已经有所计划了,他抵达北境后不久,便书信给裴国公,让他送来当年查裴占血统的证据。 这东西在裴琰收到以后,便在最恰当的时候亲自交给了江归鸿。 交给江归鸿以后,成功策反了他,也就是敢去沧州城看江云娆的那一次。 “莫长林,将裴占带下去,每日都用不同的酷刑,用完了再用参汤给他续命,然后再继续鞭笞,放血、剔骨、断指。 等朕离开北境前一日,再将裴占的罪行昭告北境子民,然后要当着全北境百姓的面,砍下他的脑袋!”裴琰厉声道。 莫长林振奋道:“那臣亲自行刑!” 裴占被带下去以后,江归鸿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给个痛快,也请皇上放过江家其余人。” 裴琰抬了手臂命福康公公端来毒酒:“朕答应你的事情,决不食言,上路吧。” 江归鸿异常平静的将毒酒喝了下去。此时,李慕华从王帐外走了进来,身边跟着江如卿,一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江归鸿看着李慕华隆起的腹部,浑浊的眼睛颤了颤,随后释然一笑: “慕华,此生是愧对你了,不求你原谅你,只求你一生平安。” 他嘴角鲜血涌了出来,银白的牙齿被鲜血给染红,身子缓缓倒地。 李慕华眉心蹙了蹙,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代世家家主,女儿入宫得盛宠,竟不知他是如何将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烂的。 她这辈子从嫁给江归鸿的第一日便知道江归鸿心里爱着旁人,没有真心实意的爱过她一天。 此番他死了,自己没多少高兴,但也没多少难过,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江如卿伸手挡住她的双眸,不让自己的夫人看如此血腥的画面。 江归鸿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江如卿伸手护着李慕华的样子,他睁着的双眼,此刻才算紧紧了闭了上去。 李慕华摇了摇头,后而道:“皇上,老身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她现在如何了?” 第五百五十章 朕本来打算放手的 一谈及江云娆,裴琰眉心便皱了皱,眸光暗了暗: “还在昏睡,军医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军营里条件不好,二位先回江府,将江府收拾整理一下。三日后,朕送云娆回来。” 李慕华与江如卿点点头,不敢耽搁的赶紧回了沧州城。 江云娆的事情,一下子梗在了所有人的心间。 似明明已经看见朝阳漫出金光,却又被一朵乌云遮盖了生机的光芒,令人心情沉重起来。 刘太医得到七番叶之后,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熬药,沧州城的鼠疫已经开始慢慢缓解。 江云娆之前命人组建的女子护城队伍,在这时候已经大有用场,都是些娘子军。 做起事来,比男子细致,却又不失利落,不比男子差分毫。 是以城中秩序并未紊乱,依旧按部就班的在稳步推行着。 整个北境都知道,皇贵妃出城求七番叶被禹王捉去的事情,大家都心情紧张着。 倘若不是江云娆拖住了江云依的视线,还故意耽搁了时间,想必这七番叶又会被江云依盯上给毁掉。 这七番叶,虽然不是她亲自采摘的,但也因她而得到完好的保存,救下这一场人祸引发的浩劫。 这世上,天灾从不可怕,可怕的,都是那假借天灾名义而故意制造的人祸。 李慕华与江如卿夫妇归去江府的第一日,便看见江府的门前摆满了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还有小孩子自己做的许愿灯,还有一些红色的布条,写满了吉祥如意的话。 看得李慕华眼泪潺潺,半晌都止不住眼泪来:“老爷,云娆此番跟着皇上回宫,我除了舍不得,还有些不愿意了。” 江如卿手上拿着锦帕给她拭去清泪:“我懂夫人的。 云娆在北境的功绩不输一方诸侯,她一旦离开,整个北境的百姓的心怕是都会牵动。 只是这一身功绩,能否换一个帝王的爱稳固一生,谁也说不准。 有时候想想,她留在咱们身边,留在北境,更自由更安全。” 李慕华喉咙酸楚翻涌起来: “宅院,宫闱里的生活我很清楚,这再位份高的娘娘哪里有一方诸侯来得畅快? 唉,也就是这么一说,咱们哪里敢跟皇上抢人啊。” 说罢,二人有些难过的入了门。 几日后,江云娆一直在昏迷,是被裴琰抱着下的马车。 他站在江府门前,温声道: “云娆,你醒来就会知道,北境的百姓有多担心你了。” 江府门前的平安符与许愿灯,李慕华夫妇都留着,没有命人撤去。 刘大夫得知消息,赶紧来了江府看诊,看了江云娆的状态,禀明道: “皇上,皇贵妃大抵是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这些日子皇贵妃在城中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又去了山里遭遇这一番,想必是有些受不住了。 一会儿给娘娘施下金针刺激一下,应该是可以醒来的。” 裴琰缓缓吁出一口气,神情紧绷又疲惫:“好。” 刘大夫为江云娆施针,两个时辰后,她总算是醒了过来。 裴琰下巴上顾不得满是青色的胡茬,连忙凑了过去:“云娆,你总算醒了,可有觉得身子不适?” 江云娆两缓缓眼睁开,那双极好看的乌眸此刻俨然无神,眸光落在半空:“这是哪儿?太黑了,点盏灯好吗?” 裴琰刚刚本恢复一些笑意的脸一瞬就沉了下去, 他侧眸看去床边,那洒落的阳光早已是遍布室内,整个屋子明媚如许,此刻明明天光大好。 裴琰喉咙发紧起来,怔愣了半晌回道: “别怕,这里是江府,下人们还没完全收拾出来,烛火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没有点灯。” 江云娆睡在床上,慌乱了一下:“可是太黑了,我害怕,你别走开好不好?” 裴琰坐上了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好,朕哪儿也不去,朕会一直陪着你。” 江云娆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眼角:“我这眼睛似乎又坏了一些,现下都还在渗泪。” 裴琰牵过她的手,用干净的丝帕轻轻拭去那湿润的眼角: “云娆,刘大夫刚刚说了,你动了胎气,要好生静养几日。 这几日,朕都会陪着你,等你身子恢复了一些,朕就带着你启程回宫,让李文年给你看看眼睛。” 江云娆迟疑了半分,眨了眨眼,眼睛依旧是无神的落在某一处: “我就要离开北境了吗,心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她一回宫,是不是就意味着,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 可是这片土地,是她认认真真耕耘过的疆域,此番是要诀别了吗? 裴琰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她顺着尝长长的有些杂乱的乌发,轻声道: “朕想过给你自由的,也想过就让你留在北境,但是朕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一次必须将你带走。” 江云娆微愣,问道:“什么,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裴琰顿住手臂,吻了吻她的侧脸,长睫微垂了下来: “嗯。朕觉得,除了金钱地位,你跟着朕诸多危险,站在朕的身旁,是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 这哪里该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生活,太过动荡了。 现在裴占已经被捉拿,大周北境战役也打完了。 匈奴内战也已经平定,匈奴公主又是你的朋友,你留在北境可以自由自在,也会很安全,不受拘束的过一生。 你对北境是舍不得的,朕知道。” 江云娆垂下眼珠子,沉默了下去,半晌又道:“那你为何又说必须将我带走?” (有宝子说我只有月末才加更,谁说的,我月初就加更! 今天中午加更1章,可以给我投投票吗~又是向我可爱读者们索爱的一天,?(′???`)比心!) 第五百五十一章 以后该叫她王爷了加更求票 方才裴琰问过刘大夫江云娆的眼睛,刘大夫说,精神刺激过大,加上眼睛本就有疾病,故此失明了。 至于多久恢复,暂时还不清楚。刘大夫不善眼疾,说治眼睛,还是宫中的李文年李院使最为拿手。 不过刘大夫又说了一句,这是精神刺激加上之前眼疾双重累加造成的,要做好这一生都失明的准备。 江云娆在无常山出事以后,他本来已经做好决定了,就此放手,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参与朝野争斗,就安安心心的留在北境,快活一生。 可她眼睛看不见了,他便再不能将江云娆一个人留在北境。 他要照顾她,担负起她的余生,做她的眼睛,偿还亏欠她的所有所有。 裴琰语声温柔又有耐心:“朕自私,不想离开你。” 可是顿了顿,他又有些语声低沉的道:“云娆,朕还是怕你后悔,不过,你还是得随朕走。” 江云娆靠在他身上笑了笑,顺手摸了摸他的面颊: “你要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又闷着不说话自己悄悄离开的话,那我才要生气。 北境是很自由自在,我很爱这片土地,但我也很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想着,你要是一个人回宫了,又只有孤孤单单做那个九重天上的皇帝了。 孤独寂寥,沉闷无趣。我回去,你还可以做回裴琰,我要陪着你。 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但你对我而言,也是那样的重要,我肯定选你。” 殊不知裴琰在她身后早已红了眼眶,他是一个爱才惜才的皇帝,最是能够理解江云娆在北境一番作为后的心境。 他知道作为江云娆来说,她是舍去了自己一身的光环,荣耀,与百姓的爱戴,就为了回宫做一个皇帝的妃子。 那样的生活虽然金尊玉贵,但看过苍天莽原的海东青,怎会开开心心的回去做金丝雀呢? 裴琰只是怕将来的某一时刻,江云娆会后悔,会难过,会失意,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哑声道:“好,你说的,你选朕,你要陪朕的。” 江云娆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的她在辛苦的奔跑,说让江云舟不要走,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江云舟的离开,她亦是不能释怀。那个傻弟弟,沉默寡言,闷声不说的做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愧疚与伤怀是一场身体的暴雨,雨停后,心里的潮湿会跟随一生。 七番叶陆陆续续送达北境各城池,裴琰二次征兵的那些北境男子也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帮衬着,北境的秩序每三天就是一个新变化。 裴琰下了诏书,将裴占罪行一一陈列,鼠疫,他是始作俑者。 全北境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裴琰便命莫长林提前行刑,还有奸细张参知,是他与裴占勾连使的计策,诓骗江云娆出城,遭遇重重杀机。 裴占砍头那一日,浑身酷刑之后,没有一寸皮肤好的。 他被莫长林压在刑场上从早上到中午,一直接受着老百姓的谩骂与臭鸡蛋,直到午时行刑后,才算大快人心。 这都不够,裴占是没有人给他收尸的,城里有些胆子大的百姓便将他的尸体拿去喂那些毒老鼠了,尸骨尽毁。 花吟与江涟各自奔赴在自己的战线上,人累得瘦了一圈,但也没停歇。 江云娆失明的事情,令众人都很难过。 这消息从江府传了出来,渐渐地沧州城里不少人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都在婉叹,说老天爷没长眼睛。 裴琰瞒着江云娆是黑夜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她在漆黑的环境里迷迷糊糊睡了好几日,终于是睡不着了,才觉得有问题,不可能每次醒来都是深夜吧? 江云娆站在床边,眼前一片漆黑,却不让任何人靠近,声色激动的道:“都别过来,我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裴琰正在门外跟福康公公说回宫以后的安排:“快去拟旨,一式两份,一份在北境宣读,一份传回皇宫昭告天下。” 福康公公眼睛吹了吹,似心酸又感动的道:“可是皇上,咱们大周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裴琰深邃飞挑的凤眸清冽如玉,朝那屋子里沉沉凝望: “但咱们大周之前也没有让女子肩负这么多责任的先例,朕是个论功行赏的皇帝,此番给她的,都是她应得的。 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磨灭她的一切功绩。” 福康公公叹了叹: “皇上待娘娘,已是极致的好,皇上以后也别说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了,这已是前所未有,又有些另类的荣宠了。” 裴琰道:“以后该叫她王爷了。” 他推门而入,走入了屋子里,江云娆人明显有些崩溃了。 裴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语声平稳有力: “云娆,是眼睛看不见了,又不是心看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将来会好的。倘若好不了,朕还有一双眼睛,朕做你的眼。” 江云娆的泪腺已经全然崩溃,她晃晃悠悠的站在床边,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哽咽道: “我不跟你回去了,你的后宫不需要一个瞎子妃嫔,一个皇帝也不需要一个有残缺的妃子! 我回去什么都看不见,事事都需要人照顾,连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 日子久了你一定会嫌弃我,我一个瞎子,在后宫靠着你的宠爱过一日是一日。 倘若以后这宠爱没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一定受尽冷落与欺辱。 裴琰,你走吧,我不要跟你回去了!” (今日加更章节奉上,求票票(*?▽?*))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大周第一位女王爷 听见那句不要跟他回去了,裴琰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前日你自己说的什么,需要朕帮你重新回忆一次吗? 你说,你选朕,你要陪着朕的。江云娆,如今这些话都不算数了吗?” 江云娆俨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从前夜里看不见的时候,她也难受了好一阵子。 可后来日子久了,想着反正夜里都在睡觉,她便与自己和解了。 可是这彻底的失明,她是真的接受不了了。 裴琰毕竟是皇帝,时间一长,从前的美好消失殆尽的时候,便是裴琰对她嫌弃的时候了。 那时候人在深宫,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要什么都看不见的后宫里行走。 裴琰,你的身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我。”江云娆眸猩红唇苍白,那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发抖,破碎怜弱。 裴琰大步走到她身边,抱过她颤抖的身子,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 “朕需不需要谁,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 一双眼睛罢了,只要是你,怎样的你,朕都要。 你若是担心回宫受欺负,不自在,会害怕,那你这辈子就住在天元宫,你伸手的地方朕就会在。 朕回去就遣散了后宫,永不选秀,这后宫再大,也不过是些空荡的殿宇罢了。 皇后是嫡妻,但朕有办法,让你们永远不见面。 从此余生,朕都会陪着你,做你的眼睛。” 江云娆挣脱开他的双臂,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慌张的抓住了床帏的帘子,身子慢慢的坐到了床沿边,勾着背: “不,我不走,我不回去。 江云依只瞎了一只眼睛,裴占看她的时候满是厌弃,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施舍。裴琰,我承受不来!” 她像一只微微发抖落在泥地里扑闪翅膀的蝴蝶,想要拼命的飞入天际,却陷入了深渊。 帝王深沉的眉眼里满是痛心,抓过她一双冰凉的手:“你居然拿裴占那样的人渣跟朕比,你这不是眼睛看不见,你是心看不见。” 江云娆缩回自己的手:“我眼睛好了就回来找你,眼睛好不了,我就不来找你了。” 裴琰被她这句话给气到,语声里染了几分怒意: “你这是什么浑话,像极了小孩子犯浑时说的话。 在你的眼里,朕对你的爱意,就是那样轻浮飘渺,容易消逝的吗? 你当着朕的面都死了两次了,哪一次不比这一次的刺激大?江云娆,你为何不信朕?” 江云娆将头埋了起来:“还没有回宫,你现在就开始对我发脾气了,我更不要回去了。” 裴琰左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咬着牙道:“你真是要气死朕。” 他走到圆桌面前将熬好的羹汤端在手上,坐在床沿边,用嘴垂着那滚烫的汤汁,语气柔缓下来: “都是一方诸侯了,还在闹小性子。 朕将整片大周北境疆域都给你,你不必做帝王妃嫔,也不是后宫中人。 你是北境诸侯,朕用茫茫北境疆域做你此生的依靠,你不用担心将来失宠或是不失宠。 只是朕要担心,你不开心了,一气之下回自己的封地。 按照大周律例,朕也拿你没办法。”裴琰说着自己都笑了,他一声一声的哄着她,耐心就好。 这些耐心,都是从前带孩子磨出来的,换做从前的脾气,早开始说要挟人的话了。 江云娆转过身子问道:“这是什么小众语言,我怎么听不懂?” 裴琰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喂她一口一口的喝着,另一手用锦帕给她擦了擦嘴。 动作细致娴熟,与他从前给人上药都做不好的时候相比,已经变了许多了。 裴琰轻声道:“喝完了再说,一会儿福康会携北境官员过来宣读诏书。” 芝兰与花吟一直守在房门外,两眼猩红又振奋紧张的看了过去,此刻的江府挂了不少红绸,是有喜事的样子。 宋怀仁一行已经在江府前厅候着了,北境朝廷官员品阶高的几乎都已经到位了。 芝兰轻轻叩响房门:“皇上,宋大人他们都已经到了,奴婢等可以进来为娘娘洗漱更衣吗?” 裴琰将瓷碗放下:“好。” 他起身走在门前,回身叮嘱: “朕在前厅等你,今日宣读诏书,明日咱们就启程回宫,时间赶得上的话,还能回去给昀儿过个生辰。 你休要再说一句不回去的话,朕找几根绳子还是不难的。” 江云娆脑海空白,诸侯?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太突然了。 芝兰与花吟心情激荡的入了卧房,给江云娆选了一身对襟绣花的长裙,云鬓高束起来,簪着金光灿烂的宝石金簪,点了红唇。 乌发红妆,眉眼微垂,但是瞧上去,人是精神了不少。 江云娆问:“芝兰,我身上的衣衫是什么颜色?” 芝兰答:“是娘娘爱的淡紫色,高贵温柔。 皇上说大周还未有女子被册封为诸侯藩王过,所以并没有女王爷着的朝服,今日娘娘先凑合凑合。 等回了皇宫,再让内务府好好为娘娘设计一番。” 花吟抹了抹泪,心中感怀,她扶着江云娆从屋子里走出去: “不能再叫娘娘了,册封一过,咱们便该尊称娘娘一声王爷了。” 江云娆怔愣着,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册封一个盲眼的我为北境的王爷做什么,我已经不能为北境再做什么了。” 芝兰一边给她理着衣襟,一边将裙摆顺好,身为局外人她言语清晰起来: “这是皇上的心意,更是皇上抛去男女之别对王爷您功绩的认可。 奴婢听说王爷您在北境这几年提倡女子走出宅院,男女平等的观念,渲染了不少人。 如今,这观念也被皇上所认可,所以皇上册封您为大周异姓王。 大周有了第一位女王爷,便是预示着大周的将来,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不再受困牢笼,不再是男子的附属品,她们会更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您啊。” 大周天启帝天澜六年,盛夏,云白天蓝风轻轻。 雀鸟自广阔无边际的天空低飞而来,落在江府庭院里的树上, 看着这桩前所未有,颠覆王朝的盛事,众人都朝着江云娆即将出来的方向翘首以盼着。 福康公公特地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长袍,头戴冠帽,双臂已经摊开圣旨:“娘娘不必跪着,您站着听便是了。” 江云娆点首:“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北境沧州江氏,以商户之身,外联匈奴,内振百业。 五年耕耘,商贸往来,硕果惊天,税收远超大周富庶江南,是于荒芜疮痍疆域之上起高阁之事; 北境遭逢战祸,鼠疫,江氏以一己之身坐镇沧州, 散家财,开粮仓,孤身入山智斗贼寇寻解药,是于家国危难之际英勇奔赴。 朕念及江氏诸多撼世功勋,深感其心。 更知其深爱北境疆域,不忍将其割舍。 故,特册封为大周首位异姓王,赐封号:北安。钦此!” 天澜六年夏,北境易主。 第五百五十三章 回宫 北境官员朝着她行礼:“臣等恭贺北安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云娆的目光不知道该落在哪一处,甚至还有些慌乱,她立在夏风阵阵的庭院里,不知如何自处。 裴琰走过来牵过她的手,替她道: “列为臣工免礼,北安王明日启程随朕班师回朝,北境将来事由如何奏报,朕会酌情考量北安王身体,再行通知各位。” 江云娆的母亲被册封为一品诰命,江如卿也封了个员外。 此次参与抗击鼠疫的所有人,从花吟江涟,到城中那些妇女队伍,留下来的商户,朝廷皆有封赏。 北境鼠疫虽未完全消散,但这喜讯一出,似清爽温热的夏风吹开一切乌云与阴霾, 阳光洒落碧绿苍翠广博的大地,涤荡来一股满是生机的气息,一切风雨都过去了。 江云娆被册封为异姓王,全城百姓欢欣鼓舞。 大家似乎对这个决定异常满意,从官员到大字不识的百姓都觉得皇帝做得太对了。 将这片疆域交到江云娆的手里,北境的将来,青云直上,不可限量。 只是大家都不清楚,江云娆到底是名誉上的王爷,还是如何,更不知她多久才会回来。 可她的耳边依旧是那诏书的一字一句,一百来个字里, 没有说她是谁的女儿,也没说她是谁的女人,更没说她是谁的母亲,甚至没说是册封是女王爷。 王爷就是王爷,不曾提及男女。 这诏书,是皇帝对江云娆这个人的认可与荣耀赐封。 江云娆眼梢微垂下来,心底一时五味陈杂。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裴琰给她的震撼,也是极大的。 “朕说过,你要相信朕。”他薄唇点在她的额头上,眉眼温柔含笑看着她。 江云娆湿润的双眸转了转,糯声道: “好。不过说好了,你下了册封的诏书,那这北境就是我的封地了,不能出尔反尔。” 以后要是真的在宫里不开心,她归来便是诸侯。 这么一想,裴琰也的确给了她一个异常美好的退路。 不做帝王妃嫔,而做王侯,手握行政金印与兵符,这样的人生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她将金印与兵符扔在裴琰手上,没好气的道: “出走归来,你我仍是上下级…… 我这不是妥妥的打工人了吗,而且做的事情比从前还复杂了许多,还得干一辈子,服了。” 想着从前自己将当嫔妃视作一门职业,只需要哄好裴琰就行了,混成太妃就退休了。 现在可好了,无限期延迟退休,还得做更多活儿。 裴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什么打工人,是大周第一位女王爷。” 裴琰这么一做,便是将江云娆的余生与北境相连了起来。 之前那种彻底分割,觉得与北境再无关系的不舍感,似乎也在她的心里荡然无存了。 虽然不知道多久以后可以回来,但这片疆域已经给她了,这意义便是不同了。 册封为异姓王的事情,裴琰思前想后的想了许久。 美好的情感,便是保留彼此原有的色泽,而又有部分交融。 江云娆愿意割舍下自己的光彩,回宫去陪着他,让他做帝王还能做回自己。 那他便也保留她原有的光彩,做不做妃子不重要,高高兴兴的陪在他身边便是了。 关于将来,能不能做唯一的夫妻,会是一个如何的名分,裴琰已经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次日睡到自然醒,上马车后,江云娆感觉到那马车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归冥在马车外禀报道:“皇上,沧州城百姓将城门口给堵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裴琰在马车里沉声问道:“为何围堵?” 归冥语声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百姓们说,怕王爷回去当娘娘了,走了就不回来了。现在北境百废待兴,可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王爷走掉。” 蜂拥聚集的百姓围在御驾周围,不肯离去。 “北安王长得如此美,跟着皇上回朝,还能回北境吗,难道不是回去做娘娘吗?” “人家本就是皇贵妃,太子都是皇贵妃生的呢,大抵是要回去做娘娘了。” “唉,那北境就兴旺这几年,往后可如何是好?”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过好多人手里都拿着鲜花,没有鲜花就拿些特产。但一直被禁卫军拦着,东西送不进来。 江云娆侧眸:“裴琰,让御驾听一下吧。好似百姓们也需要安抚安抚。” 裴琰笑:“行,你说了算。”他提前江云娆一步下了御驾,站在底下伸手接着她。 江云娆被人扶着走了下来,在思考自己要说什么呢? 假大空的话,似乎不是自己的风格。如壮士一般豪言向天,似乎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她清了清嗓子,眼睛略失神采,不过唇角还是微微上扬了起来:“大家倒是不必着急,我此去回朝定是好事。 毕竟以后北境求发展,求朝廷的照拂,这折子实属就开辟了特快通道不是? 皇上在我身边三步之内,玉玺在我五步之内,我是为大家谋求福利去的,不会就此不管北境。 再有,北境朝廷的大人们个个都是实力能打的,为国为民的父母官,纵使我暂时缺席,大家也不必担忧。 我相信,北境不是因为我一个人而变好的,是因为上下一心,正逢机遇,朝廷清明,才变好的。 此去山高水远,是为更好的归来。” 百姓们听见江云娆的安抚,便稍稍向后退开了一些去,街道总算可以过马车了。 江云娆侧首吩咐着:“芝兰,将鲜花收下,礼物就退回去吧,心意咱们总是要收一部分的。” 花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我来扶着王爷吧。” 江云娆微愣:“花吟?你怎跟着我归去了,你不是要留在北境的吗?” 花吟两眼泪光闪烁,喉咙发酸:“我舍不得您。” 她咬了咬唇,语声哽咽起来:“容我与江涟,将王爷送至帝京城,再返还吧。花吟会在北境一直等您,您可要归来啊!” 江云娆勾唇:“我想,大抵是有机会的吧。” 御驾出城时,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前方还有拦路人,在那路的尽头已经等了许久了。 (满7000+张票票,加更1章哦,求票票?(′???`)比心) 第五百五十四章 你我之间的婚事可还当真 拓跋朔兰立在高头大马上,红衣金刀的姑娘,在风中泛起微笑: “江云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吗?” 风吹得有些大,她眯着眼,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江云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眼睛微微敛着,耳朵朝前听了听,她笑意恬淡:“嗯,是要走了。” 拓跋朔兰从马上翻身下来,看了看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又看了看裴琰: “皇上,若是皇上有朝一日不喜云娆了,就送来匈奴吧。” 裴琰神色一沉:“拓跋公主这辈子都别盼了。” 江云娆伸出手在空中找她,拓跋朔兰拉过她的手掌放于自己的掌心拍了拍,好多的话哽在心里说不出口,化作了一句: “你别哭,学学我们匈奴人,得硬气。” 江云娆笑着,云鬓边的青丝随风微微扬起,娇软明媚的姿容依旧出众: “我倒是没哭,你的眼泪却滴在我手背上了。” 她展开怀抱,抱了抱这个匈奴朋友,过命的那种。 拓跋朔兰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大战初歇,匈奴王庭事务众多,我不能送你到大周皇宫门口了,只能在这里告别了。” 江云娆笑意从脸上退了下去,眸眶里有了淡淡水雾,鼻尖酸涩起来: “从北境到帝京,从帝京又返回匈奴,一年十二个月,你要走四个月,怎能让你辛苦的跋山涉水相送? 朔兰,能跟你做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我相信,我们会有重逢日,到时候我们把酒窖喝干,把人生聊穿。” 她没有想到拓跋朔兰是想将她送回帝京的,这份情谊,着实沉甸甸的。 拓跋朔兰双开双臂,与她来了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好。” 她哽咽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眼睛那事儿,不要放在心里。 你们大周人有句话叫做,眼不见心不烦,你……好吧,我的确不会安慰人。总之,别跟自己过不去。” 江云娆点点头:“好。” 裴琰想起一事来,遂问道:“兰因几时从匈奴王庭归来,可曾受到朕的犒赏与晋封的诏书?” 鹤兰因官复原职,本是要随裴琰一道回帝京,做回那位极人臣的中书令的。可今日,裴琰并没看见他。 拓跋朔兰神色凝迟分半随即又恢复:“不清楚,大抵是还没有送到吧,回头我问问。” 裴琰清冷如神子的面容之上浮现专属帝王的威仪: “朕的中书令乃是大周股肱之臣,已经被你们匈奴借去多有时日了,请公主速速归还。” 鹤兰因与拓跋朔兰的联姻是假的,战争结束后,便是不算数了。 且裴琰作为皇帝,肯定也不会让鹤兰因真去匈奴和亲,他可是大周重臣,与国分量之重。 “知道了大周皇上,人会还你!”拓跋朔兰转身翻身上马,便策马离去了。 那传往匈奴给鹤兰因的诏书,其实被拓跋朔兰的人悄悄给截断了。 她知道,鹤兰因此去,会如江云娆一样,彻彻底底的离开北境,离开匈奴。 她想要再见鹤兰因一面可就很难很难了,所以她拦了这消息。 先归去匈奴王庭,她想问鹤兰因一件事。 匈奴王庭,牛羊正在低着头悠闲的吃草,突然间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惊到,连连朝后跑了去。 那抹鲜红色的身影从远处大步行至王帐前,腰间的金刀与璎珞撞击得清脆作响。 拓跋朔兰脚步飞快,一身爽利的朝前走着。 鹤兰因正拿着一些大周的书籍在给拓跋野讲一些治国之道,语声温润,耐心十足: “单于近来进步得极快,帝王之道在制衡,治国之术在用人,这几日也讲得差不多了。” 拓跋野点首,额前的玛瑙珠子晃动了一下,炯炯有神的眸子黑亮不已: “谢过姑父,小野近日受益良多。” 话才刚刚说完,就听见外边的动静,拓跋野一下子从桌案前站了起来:“是姑姑回来了!” 他连忙拖着鹤兰因的衣袖往外走去,开心激动的道:“这动静一听我就知道,一定是姑姑回来了!” 鹤兰因头戴乳白色的玉冠,那贯穿玉冠中间的玉簪子首端是一朵半开梅花的形状,造型内敛。 修长有形的身架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绣着梅花暗纹的锦缎长袍,清冷淡雅,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如吹过茶山的晨风一般清新。 拓跋野一直说他身上的味道好闻,等姑姑回来,也让她闻闻。 拓跋朔兰一身干练的将金刀递给身边的士兵,问道:“小野,可有听你额娘与姑父的话?” 拓跋野笑道:“姑姑离开时的交代,小野岂敢不听?” 他将鹤兰因往前拉了拉:“好了,孤现在就不霸占姑姑的驸马爷了,你们自己去玩儿吧。” 鹤兰因朝她恬淡的笑着,温和有礼,谦谦君子:“公主一路辛苦了,先回帐中歇息吧。” 拓跋朔兰打量了他几番: “我嫂嫂之前传信回来,说匈奴王庭遭遇伏氏家族的残兵袭击,是你带着剩余的兵马,掩护小野离开,又独自将那些敌人引开的?” 鹤兰因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往公主的帐子方向走:“嗯,都是小事,是大阏氏言重了。” 那日惊险,鹤兰因险些丢掉了性命。 伏氏家族在战场上吃了败仗,也清楚拓跋朔兰的大军在前线,匈奴王庭的守卫薄弱,所以一心想要刺杀拓跋野。 于是派出一支小分队袭击了匈奴王庭,大火烧起来的时候, 鹤兰因命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先护送拓跋野离开,又自己回去将追兵引开, 杀入了黑山林中,险些被里面的瘴气给毒死。 这些都是呼延真在信笺里告诉拓跋朔兰的,好在鹤兰因人聪慧,拓跋野心中也挂念这个如先生教她学问的姑父, 十岁的年纪,单兵策马,冲入林中将人给找到了。 拓跋朔兰与他一同回了帐子里,二人面对面坐着,似又有些生疏了,其实不自在的,只有拓跋朔兰一个人。 鹤兰因很自然的问了一句:“皇上可有诏令传来,云娆获救以后,身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拓跋朔兰静静的抿着奶茶,索然无味:“云娆还在江府休息养胎,皇上没有诏令传来,大抵是让你多在草原留一阵吧。” 鹤兰因并未怀疑: “北境动荡结束,按照从前的计划,我大抵是要回去的。 手中北境事务以及将来规划,民生问题,还需向同僚们交接一下,就是不知这时间……” 话没有说完,拓跋朔兰手里的杯子就噔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鹤兰因,你我之间的婚事,你可还当真?” 第五百五十五章 做床边去,把衣服脱了 鹤兰因神色怔愣了一下,似明白过来一般:“公主,当时婚约,是事急从权的决定。如今风波已过,该各自回归正轨。” 拓跋淑兰光亮的眸子里,两束湿润的光开始闪烁了起来,半晌没说话,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鹤兰因又道:“许是让公主为难了,定是你我在匈奴举行的那场婚事,令匈奴人,令你们的信仰都当了真,现在是需要一个仪式才能解除,对吗?” 拓跋朔兰低下头,那骄傲了一辈子,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匈奴公主,此刻在情这一字的面前,连抬头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匈奴人,没有解除婚约这一习俗。 我们拜过长生天,便是命命相连,肝胆相照的夫妻了。” 鹤兰因提起桌上的奶茶铜壶给她续了一杯热的,语声冷静:“你知道的,我们的婚约是假的。” 拓跋朔兰勾唇笑了笑:“是啊,假的,所以不能当真,否则,长生天会怪罪我的。”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鹤兰因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那咱们吃顿散伙饭吧,吃完,我送你到大周与匈奴的边境,我们好聚好散。” 鹤兰因身子朝后靠了靠,礼貌微笑,甚至不曾有一丝犹豫:“甚好。” 拓跋朔兰听见这回应,起身从公主帐子里离开,去了大阏氏呼延真的帐篷里待着,一直闷着不说话。 呼延真是过来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你隐瞒鹤都护,大周皇帝与云娆已经启程离开的消息,是怕鹤都护要冲去送云娆对吗?” 拓跋朔兰从一开始就知道鹤兰因喜欢的人是江云娆, 虽然鹤兰因嘴上从未说过,也不曾有逾矩的行为,但她长了一双眼睛,自己看得出来。 这些年来,自己借着两国公务,对鹤兰因死缠烂打,她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毕竟江云娆从前亲口跟她说过,她爱的人,一直都是大周皇帝,鹤兰因只是朋友,且不会改变,所以她才这样猛缠他的。 倘若江云娆说一句喜欢鹤兰因,她是如何都不会跟自己姐妹抢的。 “我就这么点儿小心机,也被你瞧出来了。 其实也不全是,我只是想多留鹤兰因在草原几日罢了,看自己能不能留住他。 我们成婚后草原内战就开始了,半年了,我就和他见过一面。 上次嫂嫂来信说他有危险时,我还在山里找七番叶,出来后得知,我担心得不得了。” 拓跋朔兰只觉胸口闷得发慌,一想起鹤兰因要走了,还要归去大周帝京那么遥远的地方,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眼眶有些酸酸的。 呼延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朔兰,男人靠留是留不住的。你若是喜欢他,就和他生个孩子吧,算作有点念想。 至于这个不爱你的男人,还是放手的好。” 她命女奴找来几件匈奴贵族时兴的新衣裳,选了一件王族所穿的白色羽毛长裙在她身上比了比: “这件好看,适合你。” 拓跋朔兰不解的看向她:“生孩子?嫂嫂,你今日怕是饮了酒吧?” 呼延真格外淡定:“咱们匈奴女人,喜欢就拿下,自己开心最重要。 男人嘛,像大周皇帝那样专情的,我这辈子就见过他这一个。 你瞧你阿兄,到头来,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有孩子不同,孩子总归是你的血脉,他永远都是你的孩子。 与其找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生下后嗣,还不如找个你喜欢的。 将来你生下孩子后,跟你姓拓跋,咱们一起养不就完了?” 拓跋朔兰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了瞪:“去父留子?” 呼延真朝她暧昧一笑:“是啊,给小野添一个弟弟妹妹也挺好。 你自己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去巫医那边自己找药吃下,然后多留鹤都护几日,事情变成了。” 匈奴王庭里的一味秘药,从前伏元珍就吃过这东西,很快就怀上了孩子。 巫医说,这药可以调节女子受孕时间,服下后,只要与男子同房,有孕几率极大。 “可我没法子令鹤兰因就范……”她低声喃喃的说了句。 拓跋朔兰脑子一发热,冲到巫医的帐篷里,就将药丸子给吞到了肚子里。 她觉得自己嫂嫂说得没错,反正鹤兰因自己也留不住,那就生个孩子出来,总比找个不喜欢的人生好。 呼延真拿了一罐药膏给她,说鹤兰因身上有伤,让她给鹤兰因上上药,还让她温柔点。 这药膏里蔓延着奇异的香气,拓跋朔兰面颊有些发热。 次日晚膳,从大周请来的厨子,跟那王婶儿忙前忙后的将公主的帐篷布置了一番,还做了一大桌子大周菜与匈奴菜,一脸的喜庆。 拓跋朔兰换了一身雪白的羽毛长裙,头顶戴着鸾鸟金冠, 王婶儿给她点了娇艳的胭脂,却又将那双英气逼人的浓眉给原本描摹了下来,并没将拓跋朔兰眉毛给画的柔弱内敛。 可拓跋朔兰有些不安的道:“我这样子会不会太男人了些,驸马不会喜欢的。” 王婶儿笑呵呵的道:“公主不必多虑,您做您自己就好,喜欢您的人,您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席间,鹤兰因朝她举了举酒杯: “公主,小野将来一定会是个威震草原的匈奴单于,将来你可将心思都放在两国贸易往来上了。” 拓跋朔兰无心说这些,将鹤兰因手上的酒杯给扔了,换成了酒坛子: “我们匈奴人喝酒,哪有拿杯子的。”她抱着坛子猛喝了几口,将坛子递了过去:“该你了。” 鹤兰因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酒坛子给接了过去:“那兰因便入乡随俗了。” 桌上的菜,一口未动,酒坛子歪了两个。拓跋朔兰酒量本就好,只是面带绯色,瞧着比方才更为娇艳欲滴了些。 那似血的红唇上有残留的酒液,盈盈有光,唇瓣微张着,竟有些丰润惑人。 鹤兰因在酒的作用下,突然伸出修长好看的指尖,用指腹轻轻将她红唇上的酒给擦去,那点了鲜红口脂的红唇便花了妆。 鹤兰因蹙眉,俯身凑近了些,又伸手擦了擦:“奇怪,怎越擦越多?” 拓跋朔兰看着那抵近的俊容,松鹤之姿,温润如玉,跟草原上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她不爱张牙舞爪的勇士,只爱这如高山之玉的文雅仕子。 他一颦一笑,风华万千,身上淡雅的香气都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拓跋朔兰身子微热起来,眸华潋滟指尖泛起一股媚色,捏住他的手腕:“坐到床边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鹤兰因踉踉跄跄的的起身,手被拓跋朔兰拉着,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鹤兰因停在床沿边时,看着拓跋朔兰慌里慌张的给自己解开腰带,脸上点的胭脂从面颊红到了脖子下方。 那洁白的羽毛长裙,因她身子一直勾着,他从上往下俯望时,隐约看见一片饱满的春光来。 鹤兰因眸光暗了暗,喉结迅速的滚动了一下,声音暗哑下来:“我自己来。”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夜痴缠,却道真心难见 拓跋朔兰那双英气的眉宇此刻满是女儿家羞慌,连忙将手指缩开:“好,你自己来。” 帐篷里,有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流在缓缓流动,似绯色的藤蔓一般,软绵绵的缠绕在二人身上。 草原的奶酒酒味不算浓,但后劲却格外大,此刻酒劲算是上来了。 两人类似的酒气在鼻息间交织起来,那看不见的藤蔓似乎将人缠得更紧了些。 拓跋朔兰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心里慌乱如麻,要不算了吧,昨日吃那药,属实是自己冲动了,真是不该。 她低着头,耳朵红得滴血。 眼睛又看着鹤兰因那双好看,骨节顷长秀窄白皙的手,不急不慢的解开自己的腰带。 手背上青色蔓延的经络,与指骨的每一寸弧度都是那样优雅,怪不得能写一手好字,就连匈奴文字他都写得一等一的好看。 鹤兰因的白玉腰带掉在地上,他眼神迷醉起来:“你今日这身白色羽毛做的长裙,倒是极为好看。” 拓跋朔兰呼吸有些急促:“扒光了八只丹顶鹤的……毛做的。” 鹤兰因眸色稍凝,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他将上半身的衣服都给脱了个干净,露出胸膛上狰狞疤痕,坐在了床沿边:“上药吧。” 拓跋朔兰又到处去找那药膏,还看了看酒坛子里面,连鞋子都翻来看了一眼,找了半天没找到:“丢了……” 她垂眸时有些丧气,看来是天意了。 本来想着用这东西助力一下,就连老天爷都不帮她,大抵与鹤兰因是没有什么缘分了。 鹤兰因那柔和的五官,此刻似乎染了一抹异常的绯色,慢条斯理的道:“没关系,伤口会自己长好。” 拓跋朔兰与他面对面对坐在床沿上,相对无言,这氛围暧昧里透着一丝诡异。 她逃避似的捡起床榻上鹤兰因的内衫给他穿上,粉嫩温热的指尖划过他冷白的背脊,传来一阵酥麻。 鹤兰因眸色深入墨潭,潭中被投掷了一块石头,掀起涟漪来。 鹤兰因按下的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玉颈,俯身吻在她的那鲜红的唇上。 他顿了顿,又吻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眼神更为泛红迷醉了,将人按在了卧榻上。 拓跋朔兰倒在灼热的帷幔之间,剩下最后一丝理智的提醒道: “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别一会儿哭着鼻子说自己认错人了。” 草原上起了浓浓的雾,天上的月被雾气遮盖,整个匈奴王庭被掩映在一抹淡淡的晦暗里,没多少光亮。 是以当帐篷内烛火熄灭时,整个室内更为昏暗了。 床榻上只有两具鲜活的身体缓缓交织,拓跋朔兰腰间的璎珞噔的一声脆响被扔到了地上。 鹤兰因是个极少饮酒的人,今日是醉了,但又非彻底醉死。 可是在酒的催动下,人又不似那样的清醒。 他闷声道:“嗯。” 吻落,像天外陨石落入大地之前与空气相撞起的火苗,激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灼烫…… 手掌不自觉的握住她那并不柔软,格外结实有力的细腰。 他眉眼微垂,早已被欲色所填满,耳根绯红,耳下的青筋遒劲臌胀起来。 鹤兰因从小在寺庙里长大,小时候也的确是个小和尚,不过后来师父念及他有入仕的慧根,所以在十岁那年就还俗了。 不过后来他一直就在寺庙里,除了去山下私塾念学,回到山里依旧日日诵经礼佛,顺带去茶山采茶。 日子过得清心寡欲,不染凡俗。 现在也依旧保有日日诵经的习惯,就在刚才,他在心里念了几句清心咒, 从第五句开始,这倒背如流的经文,他忘记怎么念来着了。 拓跋朔兰不再抗拒,她吃肉长大的,鹤兰因在她眼里就跟一块小羊羔肉似的,恨不得一口放进嘴里。 她被鹤兰因抵在身下,月光洒落帐内,一双雪白的玉腿白得发光,指尖轻触,便陷入那灼热的温度里。 鹤兰因温润的眉眼也平添了几分欲的掠夺性,雪山被烈焰融化,巨大的冰川从高处砸落,在心里轰然发出巨响。 …… 月亮西沉时,拓跋朔兰眉心微皱后又彻底松开,眸底绯色难消,流荡温存,力气也消失殆尽。 春水潮慢,鹤兰因的汗水与她默默流下的泪藏在草原的黑夜里。 她指尖缓缓松开他的背脊,似猫爪子耷拉下去一半,锋利的爪子缩了回去。 “鹤兰因,小野托我问一句,你身上的茶香怎么来的,他也想拥有。” 拓跋朔兰已经虚着力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刻还不忘侄儿交代给她的使命。 鹤兰因饮酒过多,此刻已经沉沉睡去,并未听见她的话语。 她借着温柔的月光看见他柔和的轮廓,那纤长密集的鸦羽贴在双眸之下, 他沉睡时,宛如佛寺盛开的雪色睡莲,她不再忍心打搅。 起身从床榻离开,孤孤单单的走到了草原上。 一阵稍冷的风吹来,她眯了眯眼,抬首将眼泪往回倒,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流泪,只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间泛酸,许是知道鹤兰因根本不爱她吧。 突然间,草原的墨空之上有流星飞过。 江云娆之前告诉过她,看见流星就闭眼许愿。 她默默闭上眼,在心中许下心愿:如果没有真心的爱,就让老天爷带走吧。 她是执掌匈奴,位列草原顶端的嫡长公主,她亦有自己的骄傲。 拓跋朔兰转身回了帐篷里,次日很早,鹤兰因尚未醒来时,她便离开帐篷外出封赏那些跟随自己打仗的副将了。 鹤兰因独自在帐篷里醒来,按着自己的额头,看了一眼满室内的狼藉,眉心皱了皱。 昨夜饮酒,是吃的散伙饭,怎吃着吃着就成了洞房夜了? 他抬首看了看帐篷四周,没看见拓跋朔兰身影,眸色稍暗。 奴仆进来伺候驸马洗漱后,鹤兰因问道:“公主去哪里了,我有事跟她讲。”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不过是想你哄哄我 他本是今日就要离开的人,可昨夜已经与拓跋朔兰有了夫妻之实了。 作为男人,他不能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 事情是自己做的,那责任也自己来担负。 鹤兰因身边的暗卫隐休求见,入了帐篷: “大人,从北境发放匈奴给您的诏令被拦截了。 属下已经将消息带回,皇上已经下诏让您官复原职,您现在已经是大周中书令,还让你一起随行回京。” 鹤兰因手上拿着的瓷杯有些用力,指骨棱角分明起来:“诏令是多久前下的?” 隐休回道:“约莫半月多以前了,且皇上与北安王都已经离开北境十日了。” 鹤兰因眸底生了一些愠怒:“谁截断的消息?” 隐休有些迟疑:“呃……是,是公主。” 午膳前后,拓跋朔兰忙完王庭事务回了帐篷,她是赶着回来送鹤兰因去边境线的。 当然,鹤兰因也可以选择不走,只是自己也不可能哭着跪着求他不走。 感情的事情,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鹤兰因沉静的坐在软榻边,面带愠色: “为何截断皇上送来匈奴的消息,现在诏书是不是在你手里?” 那语气冷得像极了万年雪山上呼呼的寒风,刮过她耳畔时带着一些刺痛来。 拓跋朔兰大大方方承认:“是,一会儿就派人拿给你。” 鹤兰因柔和温润的五官凌厉鲜明了几分,质问道: “你为何这样做,大军都班师回朝半月多了,为何截断消息,让我与大周失去联系。” 拓跋朔兰将金色的弯刀扔在桌上,坐在了凳子上给自己倒水,冷道: “你生气了,你着急了,是吗? 耽误了你去见自己极其想要见的人,是吗? 鹤兰因,云娆跟大周皇帝都要生二胎了,你还在惦记呢?” 鹤兰因眼里一片死寂:“这是大周朝廷公务,岂能私自截断诏令?” 他的心里,自是将政务放在极为重要的位置。 因为裴琰的诏令一下他就得回帝京,但是北境许多事由,关于未来这片疆域发展的走向,他尚未来得及跟下属一一交代。 如今大队伍已经走了半月多了,他连回去交代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赶着归去帝京,着实打乱了他的计划。 拓跋朔兰大声喝道: “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愿意留在匈奴草原多一刻。行啊,那你现在就走,诏令我马上给你,走吧!” 她试探的,吓吓他。想那一夜温存后,他对有没有一点点变化。 鹤兰因修长如竹的身子已经站了起来,语气不高不低:“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盛夏草原的午后,阳光灼热不已,帐篷内就属这个时候最为闷热了。 躁郁的空气里,二人对峙时却起不来一点火星子。 鹤兰因按住眸底情绪,神情淡淡的将话锋转移:“昨晚之事……” 拓跋朔兰打断他的话:“我不用你负责,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的一点情欲事罢了,微不足道。 鹤兰因,我知道你想离开,你走吧,我绝不会缠着你。” 缠了他快六年了,死皮赖脸的这六年,她觉得也够了。 且鹤兰因是要归去帝京当大周正一品高官的,怎会为了她留在北境当个地方官员? 也更不会为了她心甘情愿留在匈奴当驸马,罢了,她拿得起,摔碎了也要放下。 鹤兰因走到她面前,眉梢的怒浓烈了几分:“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拓跋朔兰:“你就当权色交易吧,以后对我们匈奴有好处的事儿,鹤大人记得想着我。” 鹤兰因最是恪守礼数,面前的女子在一场欢好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他少有愠色的面容此刻也染了几分薄怒,一身梅花纹的长衫更显他清冷气场,淡声道:“也罢。” 他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门帘子前,顿住了身子:“权色交易这四个字,以后莫要再说一次。 你是公主,需记住自己的身份。” 那语声冷得发寒,令拓跋朔兰也僵在了原地,这是她第一次见鹤兰因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似在生气,生了好大的气。 她听见帐篷外传来拓跋野不舍告别的声音,让鹤兰因抵达帝京后,记得时常给他书信来。 拓跋朔兰没有走出去送他,身子无力的坐到了那软塌上,两眼红着,说不出来话。 拓跋野走入帐子里来,着急的道: “姑姑,您在做什么,都不去送送姑父吗?你们以后要怎么办,以后还在一起生活吗?” 拓跋朔兰低下眉眼:“他不是你姑父了,我跟鹤兰因的联姻,是假的。” 拓跋野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往外拽: “快马都给姑姑你准备好了,赶紧去道个别啊! 大周帝京离咱们匈奴好远好远,姑父是回帝京不是北境! 姑姑,您快去啊,可能这辈子就见这么最后一面了!” 拓跋朔兰纠结半刻,还是起身冲了出去翻身上马,策马在草原上狂奔了许久,却在目光最远的地方,看见了鹤兰因离开的车队。 她喃喃的道:“我缠了你六年,只不过是想你也回头来缠着我一次。 只是那么一次就好,我这么好哄的人你还不懂吗? 只要哄我一次,我就会舍弃这匈奴的一切尊崇地位跟你走,可是你没有。 鹤兰因,我的确要将你彻彻底底的从心里给剜去了!” 红彤彤的夕阳没入草原天际处,风将苍翠绿意无边无际的小草吹得弯了腰。 拓跋朔兰将自己淹没在草地里,眼泪从眼角处滑落耳畔,她闭上了双眼。 说好的忘记,那就得忘记。 日子过得极快,裴琰班师回朝,已经在路上走了快至一月了,因江云娆身怀有孕,怕路上过于颠簸。 裴琰便放慢了速度,大军朝前快速前行,而他便陪着江云娆走得慢一些。 路上也会停下来,陪她吃吃当地的美食。 江云娆因为双目失明而沉郁的心情,才稍稍有所缓解。 只是皇帝册封北境首富之女江氏为北安王的消息一传入朝野后,这议论纷纷也是掀起一些波澜来。 朝野上下都在打探,这江老板,北安王,何许人也? 第五百五十八章 江云娆抵达皇宫(加更求票 大家只清楚这北安王是女子,且是首富江如卿的女儿,全北境只晓得她叫江老板,具体叫什么,外人并不清楚。 她的一切,都被裴琰保护得极好。 人没有抵达帝京前,除了关键的那几个人,旁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大周皇宫·凤仪宫 魏婉莹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面色红润,双颊都带了一些肉,一双吊梢眼添了几许得意洋洋的神采,面带笑意的看着众位嫔妃。 魏家如今家大业大,在朝中稳如磐石,虽说大皇子不是太子了,但并不代表裴昀会稳稳当当的活到成为皇帝的那一日。 裴昀身后没有母族撑腰,将这个势力微弱的太子给脱下来,魏婉莹只觉是早晚的事情。 前不久,宁如鸢已经被打入冷宫,今日这晨昏定省便少了一道曾经泼辣的风景。 魏婉莹端着景泰蓝的茶盏抿了一口,不冷不淡的来了句:“听闻皇上册封了个女子为异姓王,各位妹妹们,如何看待此事?” 文雪嫣与长孙金月对视了一眼,闷着不说话,末端坐着章才人与万茵茵,大家都不说话。 宁如鸢倒是爱呛人,已经将自己搞得去了冷宫,大家更不敢言语了。 在座的,只有万茵茵一人暗自咬牙,再过几日,她云娆姐就要回来了,铁定一改这后宫的乌烟瘴气! 魏婉莹将那雕花繁复华丽的茶盏随意的往桌上一放,神态轻蔑着: “按理说,皇上应该是将首富之女纳入后宫封为妃子的,就像从前那罪人沈昭昭一般,与咱们一道成为姐妹的。 却不曾想,居然封为了异姓王,还要一同归来皇宫。 本宫想着,这江氏会不会容貌丑陋,皇上是过于看不过眼啊?” 她想着这样也好,为北境立下诸多功绩的江氏,若是被封为妃子,那定会给个贵妃之位的,她怕又来一个搅浑水的。 封为一个异姓王,困在帝京也好,过些日子给她选个没什么本事的郎婿赐婚,女子成婚后,翻不起浪来了。 万茵茵在那儿冷笑了一声,她这几年人消瘦了不少,从前的包子脸现在瘦得成了瓜子脸,整个人像一把干柴,没有了生气。 魏婉莹冷睨了过来:“万嫔,你在冷笑做什么?本宫凤仪宫的膳食,你可曾做完了?” 万茵茵硬气了一把,鼓着眼睛道:“嫔妾身子不适,明日再来做。” 魏婉莹看了身边的婵娟一眼,婵娟便起身走到万茵茵面前,啪的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奴婢得罪了,万嫔娘娘,您自己什么身份您自己不知道吗?” 万茵茵两眼一红,捧住自己的面颊,咬着唇不敢说话。 长孙金月冷了眉眼:“皇后娘娘,万嫔到底是个妃子,已经在这凤仪宫做了好几年的厨子,您为何一直不放过她?” 魏婉莹转眸看了长孙金月一眼,淡声道:“锦妃也学会顶撞本宫了?” 文雪嫣按住了长孙金月想要继续的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做无谓之事。 现在的魏皇后,在后宫只手遮天,谁都没办法。 皇上又没回宫,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万嫔,凤仪宫的小厨房就交给你了。 你从前不是最爱舔着脸给江云娆当厨子吗,怎么,给本宫当就不愿意了?” 魏婉莹起身拖着长长的金丝凤袍走了几步,挑眉满是轻蔑之意。 其实所有人,包括万茵茵自己也清楚,魏婉莹之所以如此针对她, 全是因为魏婉莹直到现在还在憎恨江云娆,所以一直迁怒从前与她关系要好的嫔妃们。 加上这皇后为人处事过于严苛,锱铢必较,与江云娆温和又尊重人的手腕完全不同, 日子即使过得再久,她们也在心底对这个皇后不服气。 万茵茵默默去了凤仪宫中的小厨房,挽起衣袖时,一双本来娇嫩白皙的手,此刻干黄粗糙,指骨都有些变形了。 她两眼挂着泪痕,紧抿双唇,就快了,就快了,再忍忍,她云娆姐一定会回来给她出气了。 稍过几日,就在江云娆的车驾越来越抵拢帝京城的时候,魏婉莹没来由的觉得心悸,找了太医来看诊,却又查不出来个毛病。 婵娟在一边提议道:“要不奴婢去找钦天监的臣子,给娘娘起个卦,算个命什么的?” 魏婉莹懒声道:“行,让他们来吧。” 钦天监的大臣抵达凤仪宫,一个是来起卦的,一个是来算命的。 二人办完事,都笑嘻嘻领完赏就走了。 可行至凤仪宫外不远处,起卦的大臣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四周道: “王大人,你给皇后娘娘算的命,可全都是真话?” 王大人虚着眼,反问道:“那钱大人给皇后娘娘起的卦,可真是大吉之兆?” 二人都是老同僚了,相处了好几十年的老朋友突然发出此疑问,那肯定就是有猫腻的。 起卦的钱大人低声道:“什么大吉之兆,是大凶之兆,但我不敢说。” 算命的王大人也道: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卦。我为皇后娘娘算了算,居然算出大限将至的批语,这我敢说吗? 你忘了老刘之前负责给皇后安胎,每三日就要被皇后要挟灭全家一次,我可不敢说。” 两个钦天监的大臣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一句了。 七日后,皇帝裴琰与北安王江云娆抵达皇宫,群臣与嫔妃一早便在宫门处候着。 魏婉莹头戴凤冠,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在初秋的风里显得雍容华贵。 她心情算是不错,魏家近日又立功了,等着一会儿跟皇帝说说。 辇车缓缓在前方停下,她先是看着皇帝下了辇车,然后站在辇车之下将手臂高高举起,深邃漆黑的眼神格外温柔的看着上方: “朕牵着你,慢慢来,不急。” 从辇车里伸出来一只女子玉白娇嫩,还带着翡翠镯子的手,轻轻搭在了裴琰的手掌上。 (满7000张票票加更章节奉上啦~(?′?‵?)il?????? 加更求个票票,满10000张票票,加更2章哦! 魏皇后与云娆大战即将掀开啦!) 第五百五十九章 恶心恶心江云娆也是好的 一个小脑袋先从御辇里探了出来,蹦蹦跳跳的从上面跳了下来,身子矮出裴琰好长一截。 不过也学着自己父皇的样子举起了肉肉的小手:“阿娘您慢些,我也牵着您!” 昨日他们便到了,只是先去了裴国公府一趟接孩子。 裴国公要求,非要当面跟江云娆说一声抱歉。特别是江云娆失明了一双眼睛,裴国公心底便是更不好受了。 长风徐徐,雀鸟从高空中缓缓落下定在大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极了迎宾的小二哥。 江云娆眼前漆黑,看不见天光几何,但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喜鹊在叫。 她慢悠慢悠的下来,也不知道宫门前,文武百官与嫔妃全都在默默静候着,没有人敢催促半分。 她发髻低挽,一根质地不错的白玉簪子簪着乌发,眉眼里依旧有些笑意:“我们到了吗,在宫门口?” 记忆里的琉璃瓦与红墙,开始浮现在脑海。 可心底也开始不安起来,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总归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手心微微出汗着。 裴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朝前走了几步,在她正面示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怔愣在了当场。 魏婉莹手里的丝帕被风轻轻一吹,就飘去了地上,软塌的陷落在了尘埃里。 她唇瓣有些颤抖,瞳孔缩了缩:“不可能,这不可能!” 身后的文武百官,还有文雪嫣几人,皆是瞪大了眼珠子。 那不是曾经的云懿皇贵妃吗,居然还活着,还成为了王爷,连妃子都不做了! 长孙金月低声道:“咱们这不是在做梦吧,皇贵妃还活着,成了北安王?” 文雪嫣怔愣着:“许是做梦吧,估计是我们太想念这个人了罢。” 魏婉莹朝前走了几步,再次仔细的打量了江云娆好几眼,还发现那宽松的长裙腰腹间是鼓着的。 她点了紫色胭脂的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似要渗出毒液一般的尖锐起来。 江云娆,手里拿捏一个太子不够,居然还在北境又怀了一个,可真是个狐媚子。 魏婉莹后齿咬得作响起来,面容上却还是要云淡风轻,装得气度阔达的道: “皇上舟车劳顿后也看着神采飞扬,原是有美人作陪啊,还是一位故人。皇上,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些吧?” 当年,裴国公可是秘密与魏家达成的约定,毒死江云娆,魏家便倒戈。 自己也是亲眼看着江云娆死在裴琰怀中的,为何还会活着? 江云娆听见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她不想听魏婉莹说话,她想听万茵茵的声音,想吃她做的饭菜了。 只是昨夜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万茵茵一直在奔跑,朝她跑来,说让自己救救她,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裴琰凌厉的眉眼扫过福康公公,他连忙向前走几步高呼道:“各位大人,娘娘们,还不见过北安王?” 朝臣面面相觑,唯有万长安走到前方来,第一个道:“臣万长安参见皇上,参见北安王,参见太子殿下!” 他之前装扮皇帝一直不曾被发现,但也引起了魏皇后的疑心, 毕竟贤妃宁如鸢时常到天元宫来用晚膳,皇后善妒,一直派人盯着。 好在北境开战后,皇帝是以御驾亲征的姿态出战的。 他带着军队走出城外后,装模作样的将身份给替换了回来,朝中的人便以为皇帝是今年春日后才去的北境。 群臣见此,也不得不弯腰行礼,不少臣子都将江云娆给认了出来。 但北安王不世功绩早已传回朝内,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语来打压江云娆。 皇帝给了她疆域,册封她为藩王,还给了她三十万兵马,她不开心了,便是整个北境,连带匈奴盟友那边都不开心。 江云娆步子朝后退了半步,眉心皱了皱。裴琰发现她的不对劲,问道:“云娆,怎么了?” 江云娆身子缩在他手臂边:“不大适应,皇上快些传李文年给我看眼睛吧,我等不及了。” 裴琰揽了揽她的肩头:“好。” 江云娆被裴琰牵着手上了回宫的御辇,紧紧的抱着裴琰的臂膀,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这个地方虽然曾经也承载了许多欢乐回忆,可也给她带来了许多遗憾与眼泪。 魏婉莹定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归来自己眼睛又看不见,心底还是有些恐慌,害怕遭遇这魏婉莹的算计。 裴昀走在后边,看见大皇子站在人群里,不由得傲娇的扬了扬自己下巴,满是得意。 他的母亲也回来了,他不再是那个没有娘的孩子了,再不会受皇后与大皇子的冷眼与指指点点了。 大皇子扯了扯魏婉莹的衣袖: “母后,方才裴昀叫北安王阿娘,是他亲生母亲归来了吗?他以后有人撑腰了,会不会报复我?” 魏婉莹扯过自己的衣袖,冷冷看了他一眼:“怕什么,本宫是皇后,难道还怕一个商户身份册封的异姓王了?” 话虽如此,但魏婉莹归去凤仪宫后,连忙就召见了自己的母族人。 江云娆的回归,对后宫的冲击是最大的,魏婉莹当日便坐不住了。 “婵娟,本宫此刻心乱如麻,江云娆为什么还活着,当年我明明就看见她死了的! 真是阴魂不散,跳瀑布摔不死她,毒药也毒不死她,真是老天爷没长眼!” 魏婉莹将手中的玉筷扔在桌上,手肘一覆,那汤碗便倾斜打湿在了明黄色的桌布上。 婵娟低压眉眼,凝声道:“方才奴婢出去打听回来,听太医院那边的人说,这北安王双目已经失明了。 一个瞎子,能对娘娘有多大威胁呢,皇上早晚会厌弃了她去。 北境方面大战初歇,朝廷清明无事,娘娘不妨建议让皇上选秀?” 魏婉莹身子靠在红木椅上,额前的朱红色宝石坠子微微晃动,在灯影下泛着阴森恶毒的光: “天元宫里咱们之前塞了一个人进去,这几年来皇上都没有将人赶出来,想必是有些路数在身上的。 选秀本宫会去提,这宫女不妨就抬抬她的身份,恶心恶心江云娆也是好的。” 第五百六十章 回来的头一日就要与本宫开战 婵娟奸滑一笑: “娘娘是说的,几年前从冷宫里找出来的含黛是吧? 那含黛与北安王有着几分相似,皇上从前见了她的模样,将她留在天元宫做了奉茶的宫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侍寝过。 这种低阶宫女,跟民间的通房丫鬟差不多,彤史上也不会有什么记录的。” 魏婉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声幽沉阴森: “给含黛送些赏赐去,绝不能就这样看着江云娆在后宫做大。 她生的那个儿子如今是太子,咱们还没机会将人给拉下来,如今又多了一个北安王,手中握有了权势,怕是更棘手了。 本宫这辈子,也不想什么争宠了。 只要大皇子坐上储君之位,那便是未来可期。” 大皇子一日不重回储君的位置,她便一日不得安宁,替换皇族血脉的事情总是担心被翻出来。 只有大皇子当了太子,魏家鼎盛,稳稳当当的等着将来登基称帝,那便是彻底的安全了。 初秋的风将天元宫外的银杏树染了一丝金黄,灿烂的金阳洒落树叶缝隙,投射下娇软温和的光来落在江云娆的面颊上。 她一袭淡紫色的鸾纹绢纱长裙坐在石桌上,乌发朱唇,虽是做了几年大事的人, 但眉宇间依旧不见凌冽,比起从前纯粹的娇娇模样,而今是多了一份沉定与从容。 江云娆视线落在半空不能聚焦,她双手捧着裴昀肉嘟嘟的脸捏了捏: “昀儿,你生辰快到了,阿娘从未给你过过生辰,今年好好给你办一次如何?” 裴昀却有些失落的道:“阿娘是不是忘记我的生辰了,我是夏日出生的。” 江云娆道:“阿娘怎会记错你的生辰呢? 但是阿娘不想再等一年给你过,延后了一些时日也无所谓,当是补过, 将从前错失的那几年都给你补上好不好,送你六份礼物。” 上次她被裴琰狠狠教训了一番,心底是对裴昀愧疚的。 从小也没给过他什么母爱,还让他受了不少委屈,她是想要补偿回来的。 李文年在一边收拾医药箱子: “王爷,臣就先告退了,这药方子暂时还不能给您用,您如今身怀有孕,就暂且试试施针这个法子吧。” 江云娆的眼睛已经坏了很久了,此番是遭受极大刺激后引发的失明。 皇帝跟他特别交代过,有什么大实话先给他讲,别让北安王一回来就受刺激。 江云娆乌眸定在一处,也不知道看哪里,回道:“那便劳烦李太医了。” 裴昀在院子里欢欣鼓舞起来:“太开心了,我要去告诉我的小橘子!” 江云娆眉眼弯弯:“小橘子又是谁,你的好朋友吗?” 小橘子听见裴昀的声音,从天元宫后殿的笼子里发出嗷呜的一声,惊得一旁的太监宫女连连走开。 小橘子开始撞笼子,格外激动,似在呼唤裴昀。 裴昀一边跑一边道: “是贤娘娘在我五岁的时候送我的生辰礼,是一只可爱的小猫猫,身上的毛跟橘子是一个颜色,所以取名为小橘子。” 裴昀将小橘子牵过来的时候,江云娆看不见,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有些奇怪,什么小猫猫还要撞笼子? 小橘子被裴昀牵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小橘子牵着裴昀。 身在一边的芝兰连忙挡了过去,紧张不已:“太子爷,危险啊!” 裴昀摸摸小橘子的头,小橘子立马就乖乖的坐在了他的脚边,甩了甩头。 他一脸认真:“不危险,它是一只听话的小猫猫,一岁多了。 不过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它好似长大了不少,从前我还能抱抱的。” 说着就牵起江云娆的手,摸了摸小橘子的头。 芝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腿软,紧张的道: “太子爷,这是什么小猫猫啊,这可是老虎!” 一岁多的老虎,百来斤,站起来快要跟她一般高了。 江云娆吓得连忙缩回了手:“什么,贤妃送你一只老虎?” 裴琰见完大臣后,回了后殿,身后跟着万长安,正好就就看见已经骑在老虎背上的裴昀,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他提醒道:“昀儿,小老虎已经长大了,你别吓着你母亲,关回笼子里去吧。” 裴昀道:“小橘子可听话了,不咬好人。” 小橘子还只有小猫那么大的时候,就喜欢追着大皇子咬,咬烂了他好几双靴子。 后来还是魏婉莹气得不行,非要皇帝做个笼子,才将小橘子给关起来的。 小橘子跑到江云娆脚边蹲在,嗷呜的一声,便趴了下去,并没有极大攻击性的样子。 裴琰走过来坐在江云娆身边: “方才听你说,要给昀儿过生辰,要不就定在中秋节吧,办得盛大一些。 你舟车劳顿,辛苦了许久了,这事情就交代给皇后去办吧。” 裴昀立马道:“父皇,儿臣可以不要母后来给儿臣办生辰吗?阿娘,您给我办吧,您办的意义才不同!” 裴琰格外护人:“你阿娘眼睛看不见,还怀着弟弟妹妹,不能太操劳。” 江云娆笑笑:“这样吧,让贤妃来,我跟她有商有量的,一定能办得好。” 万长安在一边道:“王爷,贤妃娘娘在几个月前犯了宫规,被关进冷宫里面壁思过了。” 实则是在他假扮皇帝的那段日子里,每日装模作样的让宁如鸢过来陪自己用晚膳,只是想见她一面。 许多次数多了些,皇后不清楚事情真伪,以为宁如鸢要复宠,担心皇帝晋封她为贵妃, 便寻了由头,刺激宁如鸢与她顶撞起来,就这样以被冒犯中宫之名,打入了冷宫,罪责之重。 江云娆把玩着手里的丝帕,她才一回宫,似乎已经发现宫中不太平, 但念在才回宫,又不好闹什么事情出来,毕竟前朝后宫的眼睛,此刻都是放在她身上的。 裴琰作为皇帝,直接来包庇似乎也不大好,她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皇上,要不这样,生辰宴让贤妃负责,我打打下手,办得好的话,就将功补过吧。” 裴琰点首:“好,派人去放了贤妃出冷宫。” 万长安心底总算松下一口气,前些阵子想了许多办法都没用,还是江云娆一回来有用。 宁如鸢在江云娆回来的当日下午,便出了冷宫,人瘦了一圈,神情恹恹的。 这消息传至凤仪宫时,魏婉莹勃然大怒: “这江云娆,是回来的头一日,就要跟本宫开战了吗?来人呐,摆驾天元宫,今日就晋了含黛的位份!” 江云娆端坐在天元宫正殿的侧坐上,含黛过来伺候茶水。 她知道江云娆的眼睛看不见,就故意将最烫的地方朝着她递了过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裴琰要遣散六宫 “王爷,请用茶。” 含黛声音娇滴滴的,从前刻意模仿江云娆的娇声糯语,她模仿不来精髓,说话格外娇嗔,福康公公经常犯恶心。 裴琰人没在正殿,拉着大臣站在殿外行廊下说着北境重建,西境增兵的事情,一时也没注意到殿内发生了什么。 芝兰为人练达老道,不动声色一手按下江云娆的手,一手将茶盏接了过去端在手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王爷身怀有孕,不喝绿茶。” 绿茶二字,令江云娆乌眸动了动。 如芝兰这般心细如尘,言辞之严谨的人,面对茶水她从来不会使用泛称,要么说碧螺春,要么说雀舌,却不会说绿茶。 且自己从前嘴里也爱说这个词汇,还告诉了芝兰,绿茶不是好东西。 她勾了勾唇:“芝兰,这位是?” 芝兰回道:“是天元宫茶房的宫女,含黛。 从前在天元宫当值时犯了错,被罚去冷宫,前几年突然又被放了出来,又重回了天元宫。” 她冷睨向含黛的时候,语声变得坚硬起来: “王爷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 含黛,收敛起你的小动作,你只是一个侍奉茶水的小宫女,犯一次错,命就没了。” 含黛站在一旁连忙跪了下去: “王爷,奴婢从前做事不够谨慎被皇上责罚,如今都改好了。方才奴婢没做什么,请王爷明鉴。” 江云娆方才被芝兰按下手臂的那一瞬便知道芝兰是在提醒她,有人趁她盲眼,想要使绊子。 她靠在宽椅上,轻笑了出来:“我记得你,还挺会泡绿茶的。” 她记得最初的时候,含黛可以模仿她形容,只是自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含黛就不见了。 含黛哭哭啼啼了起来:“奴婢手艺一般般,求王爷莫要怪罪。” 裴琰这时从殿外走了进来,看着江云娆脸板着,含黛又在哭哭啼啼的,便问道:“可是天元宫的宫女没伺候好?” 江云娆视线落在半空,没什么情绪的道:“没有。” 裴琰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福康公公立马就道:“含黛,自个儿回茶房候着。” 这宫女,是有一次裴琰上朝的时候,在一个冰雪天的宫道上看见的。 身着淡紫色的裙子,小脸被冻得通红,默默的朝他迎来。 眉宇姿色,与江云娆有几分相似。裴琰当年就多看了两眼,下朝后,这含黛便被皇后说着塞进了天元宫的茶房里。 裴琰本来不想要皇后引荐的人,但偏偏她会刻意的模仿江云娆,裴琰便留下了她。 只让她泡泡茶,做些杂事,心情沉闷时会看她几眼。 福康公公将殿内留给主子们,带着含黛回了茶房,冷冷看他一眼: “是咱家寻个由头给你换个差当,还是你自己去给皇上说,年纪到了要出宫了?” 含黛那娇软神色一下子消散去,将手里的茶杯噔的一声放在水台上: “这些事,倒是不必公公您费心了。这几年,我可是凭本事在天元宫留下来的,您别想赶我走。” 福康公公知道含黛小动作多,以前还骗小太子,让太子与她亲近,说是他亲娘转世来着,极其的莫名其妙。 他冷嗤一声:“正主儿都回来了,你个冒牌货,早该滚了。” 含黛可不会走,皇后马上就要到了,她即将从奴才变为主子了。 未说几句话,魏皇后便来了天元宫,此刻还是江云娆回宫的第一日,这宫里一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魏婉莹入殿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眼睛又看向两眼无神的江云娆,冷睨了她一眼后才道: “皇上今日才刚刚回宫,臣妾想着与皇上许久不曾见一面了,今日特地过来看看皇上。皇上,您都瘦了。” 裴琰一归来,朝事繁多,头埋在堆成山的折子里,没抬一下:“嗯,皇后来寻朕可是有事启奏?” 魏婉莹尖俏的下巴扬了扬,巴掌脸,面颊的肉挂不了几两,吊眼浅浅抬起: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群臣的意思,臣妾还是要说给皇上听听。 皇上这都登基快十一年了,选秀也才选了一次,趁着今年喜事众多,不妨给宫里添一下新人吧。” 恶心,着实恶心。 江云娆才回来,魏婉莹就让裴琰选秀,芝兰听了忍不住想要摇头。 她看了看江云娆,自家主子格外淡定。 裴琰那冷峻的容颜依旧埋在折子堆成的山里,薄唇轻启: “朕无心选秀,但关于后宫嫔妃的去留问题,等过几日朕忙完了,会去找皇后商议。” 魏婉莹微怔:“嫔妃的去留问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裴琰停下手中朱笔,抬眸:“朕要遣散后宫嫔妃,皇后可以与朕一同想想,如何将事情安排下去。” 含黛刚刚走到殿门外,准备给皇后上茶,就听见了这话,心咯噔的一下。 什么,遣散后宫嫔妃? 那她怎么办,她都熬到出宫年纪还是个小宫女,不做主子,出了宫又算什么? 魏婉莹全然没有预料到,在江云娆归来的第一日,皇帝居然要遣散六宫,她胸口气得有些微微发抖: “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您带着从前的罪人江云娆换个身份归来, 这才回来的第一日您就要将宫里跟了您十来年的女子全然抛弃掉,您不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吗?” 裴琰蓦的沉了面色,语声锐利起来: “罪人二字,皇后慎用,北安王功绩,朕过几日会让内阁臣子梳理出来,一一昭告天下。 皇后也不必如此激动,你是国母,只要你没犯大错,朕不会无故废后。” 江云娆伸了伸手,裴琰看见,便从龙台上走了下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云娆?” 皇帝这般主动的画面,看得魏婉莹眼睛刺痛不已,好歹她才是正宫的。 这都六年过去了,没想到皇帝对江云娆愈发没底线的护着了,跟护眼珠子似的。 她抿了抿唇,下巴紧绷了起来。 江云娆轻声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 后宫的妃子到底是跟了您十年以上了,皇上一道诏令说不要就不要,听着是让人有些心寒。 况且这些嫔妃家中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也是朝中重臣的女儿,我也怕皇上被臣子忌恨。 再有,皇上是男子,可能也有些体会不到身为出嫁后女子的难处。 女子出嫁后,如果夫家不要了,娘家也是回不去的, 年纪也不是那样的小,出宫后回府若是被家中兄弟嫌弃,又该如何是好呢?” 裴琰凝神思忖,后道:“但是朕心里在想什么,你最清楚,朕从前答应过你的事情,朕一定会去办了。” 江云娆语声柔和,她眉眼弯了弯: “皇上就像老板,妃子就像是打工人,入宫十年,算是老员工了吧? 老板说不要就不要,人家中青年失业,无家可归,还是很痛苦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共心共情,心怀仁爱 魏婉莹转身过来看着裴琰与江云娆站在一起,自己这个皇后反而像极了局外人,她冷幽幽的说了一句: “让皇上遣散后宫不就是你提的吗,还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皇上,遣散六宫有违祖宗规矩,加上皇上子嗣单薄,满朝文武都会反对的。 倘若皇上不愿意选秀大动干戈,就册封一下身边人吧。 臣妾记得天元宫有个宫女叫做含黛,贴心的伺候了皇上好几年,没日没夜的,皇上不妨就给人个名分吧?” 裴琰正要讲话时,魏婉莹语速极快: “北安王,皇上到底是一国国君,纳个小妃子而已,你不可能善妒至此吧? 况且你现在又是个王爷,传出去的话,朝臣又当如何看你呢?” 江云娆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纯粹的妃子了,她到底是有些实权在手中的,语声不急不慢的道: “纳妃一事,需皇上点头,我自是做不了主。但如今不同的是,朝臣如何看我,我这一方有钱有权的诸侯,并不在乎。” 身份变了,功绩在身,朝臣倒是不敢张嘴就来了。 裴琰绝伦的俊容沉静,眸光慢条斯理的落于皇后身上,有些冷: “奉茶的那个宫女,要么皇后自己带回去,要么朕将她扔出去。” 含黛在殿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的跨步走了进去,跪在裴琰跟前: “皇上,奴婢年纪也有这么大了,奴婢勤勤恳恳伺候了皇上好几年,皇上一直是满意奴婢的,求皇上降个旨意,要了奴婢吧。” 她心慌意乱起来,伸手拉着江云娆的裙摆: “王爷,奴婢不会跟您争宠,求王爷放过奴婢一马。” 裴琰愠怒:“福康,还愣着做什么!” 禁卫军走进来想将含黛给带走,魏婉莹吼道:“住手!”她看向裴琰:“皇上,含黛伺候过您,为何不给个名分?” 这话,显然是说给江云娆听的,她也的确听着心烦。 裴琰立马解释,语气陡然得生怕说慢了一步,江云娆会生气: “伺候茶水而已,给朕伺候茶水的人多了去了,太监宫女,都要一一封妃吗?” 他心底不悦,这还头一日归来,便是要与皇后吵一架。 江云娆无声无息的甩开他的手,心底有些疲累:“皇上,我先去歇息一下,晚些时候再说。” 裴琰冷戾的神色沉了沉:“皇后退下吧,将含黛带走,云娆不想看见的人,都给朕消失!” 魏婉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什么叫江云娆不想看见,江云娆本来就看不见。 她不想与裴琰继续吵下去了,只好带着人回宫。 然后将江云娆回宫就闹事,还狐媚皇帝弃了六宫妃嫔,只为专宠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含黛一路哭哭啼啼,自己还没做个什么,就在江云娆归来的第一日便永远的失去了机遇。她是战场都没上,就彻底的输了。 天元宫的宫女为她洗去一身舟车劳顿的疲惫,又送来一身崭新的衣裙。 江云娆靠在床上睡了半日,醒来后,低声的说: “芝兰,我许久不回后宫了,面对女子间的这些争宠事,我倒还有些不适应。” 在北境的这几年,天高地阔的,自由自在,倒是不必应付这些麻烦事的。 原来裴琰当初没有说错,回宫后的生活,她极有可能不适应,心生悔意出来。 芝兰安慰道:“皇上一定可以遣散六宫的,到时候王爷您就清静了。 您就一直住在天元宫,且又不是后宫嫔妃,您不愿与皇后见面,一年也就见不了几次。” 江云娆按了按太阳穴:“罢了,不想那么多。容我再休息休息,明日便与后宫中的故人一起聚聚。” 夜里,裴昀的东西被一并打包,包括那只雄壮威武的小橘子也被拴好了放在天元宫宫门外。 裴琰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是太子,自己回东宫住。” 裴昀愣了愣:“啊?父皇,儿臣是从小跟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怎么就要赶儿臣走?” 裴琰背着手,立在殿门前,眼底的慈爱是一日一日的消散,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母亲: “按照宫规,太子本就住在东宫里。你长大了,自然是要一个人睡。” 裴昀不依不饶:“父皇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是要阿娘陪着您睡,儿臣也要!” 裴琰转身入了寝殿,挥挥手臂,那寝殿的大门便咯吱一声关了过来。 东宫的掌事太监,一并侍从便将太子给抱走,安置去了东宫。裴昀小腿瞪着,委屈极了。 寝殿里,琉璃盏的光映照在江云娆柔和凝白的姿容上, 她双眼看不见后,人倒是显得更为安静了,但对四周的一切又是那样的敏感。 “裴琰,含黛的事情我不曾生气,只是今日第一日归来,便撞上后宫里的事情,我有些不适应罢了。” 她笑笑,她知道裴琰在自己身边,一直没有说话,就是没有想好如何开口。 裴琰走近抱了抱她,身上矜贵的龙涎香气息散开: “含黛会模仿你,朕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就看看她,缓解一下内心的崩溃。 但她只是个奉茶的宫女,不是皇后说的什么日日夜夜都在伺候朕。” 江云娆双手捧住他的脸,乌眸弯弯,纤长的鸦羽在眼帘上如伞一般撑开,还是那样娇软好看: “我知道,我们皇上可有男德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认真说起一事来: “遣散六宫嫔妃,我从前在一些书上也看过。 皇帝遇见钟爱的女子,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心爱的女子一心一意,这本没有什么错。 但是我想了想,这些嫔妃的的确确在名义上跟了皇上十年,有些已经十年以上。 皇上说不要就不要了,她们不能反抗,只有默默离开,可这些女子并没有归处。 当年这些人其实也不是自己愿意入宫的,宫中冷寂多年,未得一日关爱,又一朝被抛弃, 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肯定受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裴琰,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件事,我想换一种方式去解决,让你不被人诟病,也让宫中的那些姐妹们心底不要太难受。” 这古代封建社会下的嫔妃,一旦被皇帝遣散离开, 纵使是给了许多金银,但出宫后回到娘家铁定是被嫌弃。 且跟过皇帝的女人,此生难以再嫁,极大可能孤独终老,极为可怜。 这些人里,有她的朋友,也有不曾来往的人,她不愿看见这一幕。 帝王家已是无情,她想将事情做得那样的冰冷。 裴琰矜贵优雅的俊容在龙袍的映衬下更显帝王气度,漆黑的瞳孔却留存专属的温柔,一双含情眼睨向她。 (明天奋战加更一下吧,有宝子说我更得慢,不慢了,真的不慢,这剧情也得好好想的,需要时间,哈哈哈~)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算什么东西 “你说得在理,推己及人,共心共情,心怀仁爱,这一直都是你身上身上格外闪光的地方。 朕交给你去做,你比朕柔软许多,那便不让皇后插手。” 他话完吻了吻江云娆的额头,还是她在自己身边要安心许多,她终于回来了。 天元宫终于不再是天元宫,而是自己下朝后就想着要第一时间回来的地方了。 次日一早,裴琰才去上朝,凤仪宫的婵娟就到天元宫宫门外,说着: “皇后娘娘说了,晨昏定省是嫔妃规矩,阖宫上下都是一样的。怎能就你们家主子睡懒觉呢,谁定下的规矩?” 芝兰挡在宫门前,腰杆挺得很直:“我们家主子又不是妃子,不归皇后娘娘管,你回吧。” 婵娟这几年狗仗人势,在后宫也是嚣张惯了的,吼道: “名分上的王爷罢了,实则还不是皇上的女人。赶紧让北安王起身,今日必须去向皇后娘娘磕头请安!” 芝兰手臂一抬,一耳光扇在婵娟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名分上的王爷? 行啊,那我们就去皇上面前说,看着北安王是不是个空壳子! 北境战祸,城中鼠疫爆发的时候,你们还在后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主子在干什么,在救城,在出钱出力,在不顾一切的保家卫国。 真是不知哪里来的腌臜货,还居然敢在天元宫宫门前来狗吠,贱货,滚!” 婵娟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她朝着芝兰就扑了上去,想要还手。 芝兰一把抓过她的手臂甩开: “皇贵妃离开后宫的这几年,不少旧人,已经将这憋屈日子忍气吞声的过了许久了, 这后宫风气一败再败,狗都赶出来乱咬主子了,真是奇了怪了! 如今是北安王归来,照样一改从前的乌烟瘴气。” 这些年里,皇后宫里的奴才,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她从前又是江云娆的旧人,此番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江云娆告诉她,遇事能忍则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是让人家退。 从前主子在后宫里,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愿与中宫皇后闹开,怕他心烦,老是来处理这些女人间的事情。 如今不同了,能忍则忍,忍不了就别忍了。 婵娟瞪眼,激动的吼道:“芝兰,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江云娆有一点认床,早早的便醒了,穿着一身玉白色的寝袍,挺着个大肚子,被才叫回来当值的小欣子扶着走了出来。 长长的乌发散落在肩头,一副娴静无害的样子。 她懒声道:“请安,我是不会去。 但我会向皇后娘娘要一个人,等我洗漱一番,用过早膳,再去找皇后娘娘,让她等着。” 昨日,她一回来就派人去寻万茵茵,但谁人都没找到。 好好的人,难不成在宫里还没了? 江云娆那句让魏婉莹等着的话,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 在这后宫里,万茵茵不见了,她只会找魏婉莹。 婵娟神色微怔,浑身的汗毛都立了立,没敢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回了凤仪宫,她伤心悲愤的对着魏婉莹哭了一场,说自己被江云娆身边的宫女给打了,脸都肿了。 魏婉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声色发狠: “她表面上一副娴静的样子,实则内里早就开始憎恨本宫了。 开战就开战,本宫是中宫皇后,难道还怕了她一个罪人不成? 咱们只需要炒炒冷饭,将从前的事情都翻出来再讲讲,她江云娆后半辈子依旧难过!” 不过婵娟此刻却忧心起来,立在魏婉莹身后给她小心的簪花: “皇后娘娘,那北安王一回来就惦记着万嫔,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魏婉莹坐在梳妆台上,拨了拨耳畔边的东珠耳环,无所谓的道: “她找万嫔找不到,关本宫什么事?本宫又不是万嫔的娘。” 含黛又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皇后娘娘,您行行好,奴婢还是有点用的!” 魏婉莹昨日说,要将她给扔回冷宫里,她不愿此生就这样在冷宫里度过,她不要! 魏婉莹淡淡扫她一眼,蔑道: “本宫都将你塞进天元宫好几年了,你连龙床都没爬上过一次。你有什么用,你哪点儿有用?” 含黛泪眼里满是惊惧,再是颤声道: “奴婢会模仿,还会口技。那北安王不是瞎了吗? 奴婢可以模仿她身边心腹的语声,只要趁人没在的时候,奴婢说不定就可以引导北安王跳入湖里,或是摔死在哪儿,奴婢真的会! 但求皇后娘娘给奴婢一个好去处,奴婢只想当主子,哪怕是个小妃嫔也好。” 魏婉莹起身,拖着长长的凤袍裙摆走了几步,打量了她几眼:“那你学学江云娆身边那个芝兰的声音来听听。” 含黛咽了咽喉咙,找了一下芝兰说话的感觉与声线,当着魏婉莹与婵娟的面模仿了几句。 婵娟扬眉:“还真别说,倒真是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婵娟立马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皇后娘娘,此人一定有大用,咱们不妨留下?” 魏婉莹点了一下头,便朝着正殿走去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江云娆要赶你们出宫 一落座,就看见瘦了好几圈的宁如鸢坐在了妃位的椅子上。 人的确是瘦了,可神气的劲儿,比从前更烈了。 魏婉莹垂眼看着茶杯中的茶沫吹了吹,阴森的抬了眼梢: “贤妃,你这在冷宫里要死要活的,这一出了冷宫,得知是被江云娆给弄出来的,心底是不是可神气了?” 宁如鸢扶了扶云鬓的绯红色的簪花,身披金丝海棠水红色的长裙,依旧一副金光熠熠的模样。 她淡淡看了皇后一眼:“嫔妾不敢。” 万长安告诉她,北安王就是江云娆的时候,她在冷宫里惊讶得半天不能回神。 昨日出了冷宫,好生歇息了一日,今日必须去看看那死而复生的人。 自己能从冷宫里,多亏了江云娆化解,要不然自己可真是会被魏婉莹这个老妖婆给整死。 魏婉莹将茶盏放在桌上,板着脸: “你们心心念念的云懿皇贵妃可是跟皇上说了好多狐媚子话,皇上昨日告诉本宫,说要遣散六宫,将你们都给弃了去,滚出皇宫。 你们将她当姐妹,她将你们当多余的人。 不过本宫身为皇后,乃皇上的嫡妻,大周国母,自是不会被遣散出宫的。 就是可怜了各宫妹妹,得收拾收拾铺盖卷儿从皇宫里落魄的出去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底咯噔的一下,开始议论纷纷,说这北安王怎么这样啊?都不敢跟她争什么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文雪嫣双眸颤了颤,揉搓着手上的绢帕:“什么,遣散六宫?” 她的心,蓦的紧了一下。自己在后宫虽然这些年来都不得宠,但好歹还算是个帝王嫔妃,还能在家族里维持表面光鲜。 可如果是在这个年纪,被皇帝抛弃,落魄归家, 她的兄长和嫂嫂不一定可以完全接纳她,万一给她脸色看,那余生可如何是好?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长孙金月朝她面前推了推茶盏:“喝口茶,少听皇后乱讲,江云娆就不是这样的人。” 文雪嫣低着头,心底还是怕了起来,皇帝对她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万一皇帝要这么做,那她们又有何法? 宁如鸢身子僵直在了原处,她从前算是与裴琰接触得最多之人, 裴琰会为了她遣散六宫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裴琰其实是个很专情的人。 只是,离开皇宫后,便是皇族弃妇,父亲母亲会不会因她而蒙羞? 宁如鸢的心也闷闷的,如临大敌一般的难受。她已经没有皇帝的宠爱了,如今最后一点体面也要被夺去吗? 后边还坐着几位妃阶极低的嫔妃,皆与这几位高位的妃子一般,神情里透着一股恐慌来。 北安王,似乎要比从前的云懿皇贵妃恐怖了不少,要夺走她们最后的体面。 魏婉莹手掌懒懒搭在凤头椅托上,身子往后靠了靠,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众人: “本宫自是要照拂你们的,本宫还劝皇上选秀呢,自是不会将各位妹妹们给赶走。 只要咱们上下姐妹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凤仪宫中的氛围变得沉闷低缓,陡然一阵急促的秋风,垂落几片无力的枯黄树叶,残枝也砸在了地上。 凤仪宫前庭,在秋日里浮现淡淡荒凉之感。 裴琰的御辇在宫门前停下,走下来的人却是北安王。 江云娆的手搭在芝兰手上,云鬓高束,发髻的中央簪着一朵浅紫色的绒花。 可她眉眼里却浮现了一抹厉色来,不似她装扮这般的温和,立即催促道:“芝兰,扶着我快些走!” 凤仪宫中的婵娟冲了出来:“云懿……北安王?王爷且等等,容奴婢先去通报。” 江云娆两眼赤红着,怒道:“等等,我不等又怎样?” 说着,便被芝兰小心翼翼的带入了凤仪宫正殿,嫔妃们正好都在座位上坐着。 宁如鸢几人看向她,才发现她双眸有些问题,大家惊愕之间,又不好直接上去问。 魏婉莹抬眸,戏谑的道:“江云娆,你只是个名誉诸侯,还真当自己可以在本宫的地界称王称霸来了?” 江云娆立在正殿中间,粉色的唇抿紧得有些苍白,一字一句的咬着道: “皇后,我就问你一句,万茵茵到底去哪里了? 我找了她一晚上,就连她的贴身宫女,从前伺候她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这后宫少了一个妃子,是不是要给人一个交代?” 她向芝兰细细问了万茵茵这几年的事情,包括芝兰从皇宫出发以前万茵茵的状态,芝兰都非常详细的说了一道。 这几年,过得最惨的,就是万茵茵了。 昨日她就在找万茵茵了,可是阖宫上下,都动用裴琰的禁卫军了,但一点人影都没看见。 魏婉莹也来了怒色,眉心紧拧起来: “放肆!江云娆,本宫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万嫔好几日都不曾来问安了,本宫还未怪罪她,你倒是先来了。 人不见了,派人去寻,你朝着本宫吼做什么?” 江云娆耳朵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了正身子,娇软的五官都变得锐利了几分,怒道: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在我离开的这几年,你便将所有的恨意,怒意都转接到了万茵茵这个最单纯最好欺负的人身上。 她好歹也是个嫔妃,你凭什么日日让她过来伺候你,给你还有你的大皇子,甚至是你的宫女做膳食!” (满1万张票票会加更2章,后面2章今天会发出来,我再精修一下,等等我~(*?▽?*)) 第五百六十五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加更1 【满万票加更2章|加更1】求票票啦,宝子们! 江云娆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动怒过了,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心中甚至有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 若不是那双乌眸失明,此刻便能看见火花来。 宁如鸢眨眨眼,这江云娆离开了几年,可真是脾气见长啊,那凶起来的神情,倒有那么几分与皇上相似了。 魏婉莹一拍金色凤椅站了起来: “江云娆,你信不信本宫这就派人将你扔出后宫。即便你是个王爷,也没资格这般对本宫这个皇后说话!” 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嫔妃,本来就不该在后宫出现。 江云娆冷笑一声: “不就是个妃子的名份吗?皇贵妃的位置,一直都给我留着的,不过我已经不稀罕了。 皇后娘娘,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万茵茵若是有个好歹,我江云娆这辈子,一定跟你死磕到底。” 她一双细眉似冰冷的刀片一般锋利起来,身上颜色淡淡的紫色长裙弗如秋风留下的霜,没有一丝温度,全是霜风之感。 江云娆说完这话正当要转身离开时,又背对着皇后道: “你从前对我做的事,对我的孩子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可以为了皇上不跟你魏家在朝堂上闹开。 但是,三日之内,我若是没见到万茵茵。” 她顿了顿,转身过来,那双看不见的乌眸里被黑色戾气给覆满:“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 她出了凤仪宫,坐上御辇后问了一句: “我们从北境回来的时候,刘大夫说惧怕魏皇后,不愿跟随我们归来。 我念在鼠疫一事,刘大夫对北境诸多付出,所以便答应了。 芝兰,刘大夫说的那些给皇后看诊的诊册,你可有去找到?” 芝兰低声道:“王爷莫急,咱们才归来,一定被人盯着。奴婢怕打草惊蛇,准备过几日,去给您拿药的时候就去找。” 江云娆点首:“好。” 她的手里有刘大夫的供词,还有证明他从前甚为御医时的一块木牌子,刘大夫全都交给江云娆的。 临行之前,他再次说了一遍,皇后娘娘当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定是有极大的问题,这不会假。 但是他作为太医来说,也只能证明孩子本身是有问题,并不能证明其他。 可江云娆举得此事疑点重重,她担心是自己心底里的那个想法,但却也没有证据。 自己才刚刚回宫,若是向裴琰掀开此事,朝内一调查,满朝文武都会觉得她是在针对皇后,以皇嗣真伪做戏,搞得前朝后宫都不安宁。 这样一来,反而会将这把火反噬她的身上。 这一日,江云娆都回了天元宫好一些时候了,裴琰却迟迟不成下早朝。 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是裴琰在前朝也跟人吵架来着。 江云娆昨日回宫,今日满朝文武便都在向皇帝抗议这件事了。 裴琰头上的帝冕因胸口怒意微微晃动:“列为臣工,好似对朕的家务事,格外感兴趣。” 魏太傅,魏婉莹的父亲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一个害死太后的罪人,曾经掀起那样惊天舆论的罪妃,安能又重回皇上身边? 且皇上在六年前,还包庇此人,令其假死逃生, 将人安顿去了北境,将北境官员诸多功绩都加在一个罪人身上,这岂是明君所为?” 裴国公上朝,是坐在龙台底下的檀木椅上,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人能够坐着上朝。 他年事已高,却声如洪钟的道: “皇上不曾包庇北安王,当年是老夫对北安王起了包庇之心。 太子当年才生下来不足一月,就要经受丧母之痛,老夫不忍,所以用的假死药将北安王给安顿在了帝京城外,皇上不知此事。” 魏太傅伸手指着他,怒道:“裴国公,好啊你,自己认下自己的欺君之罪!” 裴国公从怀里掏出一块免死金牌:“大不了,消耗一块免死金牌嘛,你急什么?老夫还有两块,还能犯两次。” 魏太傅当年是与裴国公达成的私下交易,没想到是被这个老匹夫给算计了,他两眼里满是怒火: “皇上,不管怎么说,这北安王就是不该出现在朝堂出现在后宫!”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其实也不少,都站了出来:“求皇上明鉴!” 裴琰起身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垂眸看着众人: “朕从北境御驾亲征归来,列为臣工,不问裴占在北境做下的罪事,不问北境是被何人守护,更不问北境民心。 从上朝到现在,一直揪着过往不肯松口。 那好啊,尔等去给朕找一个能让北境税收一年翻三百倍的人出来, 尔等再去给朕找一个在抗击敌人中贡献八座金山,超国库存银的人来,尔等再去给朕找一个能让北境从荒芜走向繁荣,并肩大周江南的人来。 反正朕是找到了,你们找不出来,朕就治你们的罪。”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沉默,正殿里只听得官袍与身体微微晃动所发出的摩挲声。 裴琰:“户部尚书,要不派你去北境试试,税收不能超过北安王,朕砍你脑袋如何?” 户部尚书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皇上,臣……三百倍,会不会多了点啊?” 裴琰:“北安王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她一个女子在北境做了诸多功绩,你们不闻不问,一直将当年赵太后坠下城楼一事翻出来说。 赵太后与赵家犯的本是诛灭家族之罪,谁再为赵家说一句话,朕便以同党之罪论处!” 有一位大臣道:“可北安王是女子,女子安能立朝堂?过往罪行种种,还被册封为异姓王,皇上会不会过于不讲律法?” 第五百六十六章 婵娟被罚皇后失凤印加更2 【满万票加更2章|加更2】 裴琰登基十一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皇权势弱的皇帝了。 他顷长的身影立在高台之上,帝王威仪万千,绝伦的俊容戾气沉沉,寒声道: “大周律法朕比你熟悉,凡是对大周立下不世功勋之人,对社稷有重大功绩之人,可豁免一切罪行,过往不纠。 此条律法里,可不曾规定是男是女。 且曾经的云懿皇贵妃,是被人所陷害污蔑,她本无罪,却默默忍受这冤枉多年。 孤身去了北境,不曾对朝廷心怀怨恨,为国为民,她哪一点配不上这个封号了?” 朝臣看见皇帝态度强势,从上朝到现在, 已将江云娆在北境做下的每一件事都在朝堂上说了一遍,他们渐渐也找不到开刀的口子了。 且江云娆又是太子之母,太子更是未来的皇帝,再这么得罪下去,似乎也不大好。 当然,朝臣里也有另一波声音。 “臣认可北安王功绩,鼠疫一事,朝廷征兵,哪一件事不是功勋赫赫?” “是啊,朝廷危难时,人家出钱出力,不可能让北安王一回朝就翻旧案,砍人脑袋吧? 这事儿传出去,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做事?” 万茵茵的父亲,御史台大夫向来古板,也站出来说了句: “皇上不仅要册封北安王,还应该将北安王的功绩传颂,为王爷在边境塑金身,再立传。 要让天下人看看,皇上治下的大周对有功之臣的看重,如此才能大周才会有更多的北安王,更多为国为民的良臣。 北安王,是大周之福。 外联匈奴,内富北境。 此番功绩,在场为官几十年的同僚们,你们做到哪一件了? 你们有这空,不如请旨都去北境吧,谁比北安王能力强,皇上也册封谁。” 万众山话说向来尖锐刻薄,今日倒是格外悦耳。 朝臣沉默,此事,就剩下魏家派系一直揪着江云娆从前的事情不放,旁的大臣选择了闭嘴。 他们心底清楚,江云娆在北境做的任何一件事,在整个大周建国以来都是头等功勋,加官晋爵本都是应该的。 这日后,裴琰将江云娆的功绩颁布下去,朝内朝外的反对声音便渐渐消散了。 江云娆自北境归来后,再无人可诋毁,轻蔑她半句。 三日时间一到,魏婉莹并没有交出万茵茵。 江云娆的心慌了,她在北境默默收藏的菜谱,默默买来的刀具,全都冰凉的放在了箱子里。 晚膳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声音有些沙哑: “芝兰,我想过很多种可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上的禁卫军将宫里的水井,湖泊都给打捞了一遍,都快掘地三尺了,可还是没有茵茵的踪迹。” 芝兰提议道:“上次王爷找皇后娘娘闹,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她压根儿也不算害怕王爷您。能让皇后害怕的,只有皇上了。” 江云娆便将面前的碗筷一推:“那好吧,我也使使小性子。” 裴琰才回朝,政务繁忙,刚刚忙完便听说江云娆不用膳。 他走入膳厅:“御膳房的菜不合胃口?” 江云娆靠在软椅上,神情恹恹: “我都回来好几日了,茵茵一直失踪,皇后娘娘也不给个说法。 裴琰,万茵茵好歹也是帝王嫔妃,平白无故的在后宫里失踪了,是不是得让后宫之主给个理由来? 你也知道,我与茵茵感情最为要好,她不见了,我不可能不闻不问。” 裴琰侧过身子:“福康,去将魏皇后传召过来。” 魏婉莹听见了皇帝晚上传召,特意精心装扮,身上戴着香气浓郁的香囊来了天元宫。 本以为是入寝殿候着,结果让她先去膳厅。 她一脸笑意的对婵娟说:“没想到皇上还会体己人了,还让本宫先去用膳再侍寝。” 婵娟也笑意道:“娘娘到底是皇后,是嫡妻,背靠魏家,皇上是会重视娘娘您的。” 岂料,魏婉莹人一步入膳厅,就看见裴琰在给江云娆剥虾。 “再吃一个,好不好?”裴琰挽起衣袖,指甲缝里都是剥虾壳留下的残肉。 魏婉莹当即垮了脸:“臣妾参见皇上。” 裴琰头都没有转过来一下,继续慢条斯理的剥虾,语气冷淡:“皇后,朕的妃嫔,几时成了你凤仪宫的厨子了?” 魏婉莹抿了抿唇,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万嫔从前不也时常给当年的皇贵妃做膳食吗,她日日都待在禧云宫里组一日三餐,给皇贵妃做得,给臣妾这个皇后做不得了?” 裴琰将虾肉递到江云娆嘴边:“张张嘴。” 江云娆张嘴,嚼着虾肉,一直没说话。 裴琰拿起桌上的湿帕子开始擦手,温柔细腻的神情,在转过来时已变得狠戾阴沉起来: “自愿,与强迫,能是一回事? 万嫔给你这个皇后做膳食,朕不说什么,但朕的嫔妃几时要去给你这宫里的奴才做膳食的!” 那湿帕子一下子扔到了婵娟的脸上,婵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没有的事啊!” 魏婉莹瞪了瞪眼:“江云娆,又是你挑唆的,是吧!” 裴琰道:“关她什么事?”他回头问:“还吃虾吗,朕再给你剥一个?” 魏婉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皇帝伺候女人用膳,她舌头盯着上颚用力,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了。 江云娆笑着:“不吃了,都吃饱了。” 裴琰点首,又转过头来看着魏婉莹: “你手底下那个贱婢,是没命享被嫔妃伺候的福分的。 来人呐,将婵娟带下去,命暗夜山里的人严刑拷打,务必问出万嫔下落。” 魏婉莹厉声道:“皇上,万嫔不见了,凭什么捉拿臣妾的人,关他什么事!” 裴琰身子朝宽椅上靠了靠,黑眸慢条斯理的抬起: “朕将后宫交到皇后手中,结果连嫔妃都弄失踪了,皇后是主责,这该罚。 皇后失职,罚去半年月俸。福康,再去通知贤妃,恢复其六宫协理之权,与皇后共掌凤印。” 魏婉莹唇上血色全无,身上气得发抖,眼神似淬毒一般看着坐在那边依旧温柔娴静的江云娆。 (2章加更奉上,姐妹们给我投个票票吧,给我码字的动力加加油!)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为什么一下子就生分了 小春子进来禀报道:“皇上,户部尚书到了。” 裴琰:“好,朕这就过去。”他走到魏婉莹身前,再次提醒道:“早日找到万嫔,朕就将凤印的另一半物归原主。” 归冥走进来将婵娟拖走时,婵娟发出惨叫声: “皇后娘娘救救奴婢,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可此刻她的主子已经救不了她半点了。 魏婉莹恨意浓烈的朝江云娆看去,她正在拿着锦帕擦嘴,动作缓慢,神情淡定。 她朝前几步,用力的走到江云娆面前: “江云娆,你以为弄掉本宫身边一个婵娟,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吗? 万嫔不见了,本宫顶多是被浅浅责罚一回罢了,你除了让皇上轻描淡写的处置一个奴才,还能做什么?” 江云娆眼珠子看着半空,慵懒的眉宇间含了几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笑意: “魏皇后,今天这般,只是在告诉你,这仅是一个开始。万茵茵一日没个结果,我便一日找你麻烦。” 魏婉莹手心微微出汗,那个可恶的万茵茵,她总算知道万茵茵为什么从去年开始就突然硬气了起来。 原来那个时候她应该就知道江云娆还活着了,她更知道江云娆一定会回来给她出气。 她咬牙道:“江云娆,咱们走着瞧!” 江云娆回来短短几日,前朝风言风语平息下去,后宫却开始浪潮涌动了。 魏婉莹久不去一次天元宫,去以后,大宫女没了,凤印的一半也去了钟云宫。 阖宫上下震惊,一时议论纷纷,说北安王没将皇贵妃的位置放在心上,是盯准了那大周凤位。 芝兰见魏婉莹走掉后,便扶着江云娆从凳子上起来,去花园的平地上走走走: “王爷,时过境迁,咱们如今也无需将魏皇后过于的放在眼里了。 如今王爷是东宫太子之母,还有皇上的宠爱,更有整片北境的实权,前朝的朝臣都不怕,这后宫的皇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云娆只在心中叹道: “我的确是不怕她了,只是不想才回宫就闹起来,引得前朝后宫多动荡。” 她走着走着便停了步伐:“芝兰,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前几日一直在忙着找茵茵,倒是不曾想起后宫其余姐妹们,她们好似无一人前来找我。” 芝兰神情也凝了凝:“好似是这样的,感觉是有些过于的生分了。” 江云娆隐约觉得不对劲,次日便向裴琰说明,想要搬回禧云宫住。 她想着自己有时候其实也会与后宫嫔妃有所交际往来,而裴琰的天元宫素日里不喜嫔妃来来往往,常多来往朝臣,是有些不便。 她将话说清楚后,裴琰便点头了,他说夜里会过去,反正也不远。 禧云宫里开始忙着准备一些吃食,李文年提着药箱子走来:“王爷,臣来为您施针了。” 江云娆坐在凳子上点了点头:“开始吧,李太医。” 李文年将银针袋子摊开,开始为江云娆施针,一边道: “臣给王爷看了看,您产期将至,身子与胎像虽都是极好的,但王爷也不要忧心过多。 听闻王爷要给太子殿下大办生辰宴,此事辛劳,您别累着自己了。” 江云娆语声和煦,笑了笑:“倒也还好,身边人多是聪慧可分忧的。 只是李太医,我这眼睛被你诊治几日,偶尔算是能感受到一些光了,但还是看不见,我会不会瞎一辈子?” 李文年解释道:“王爷的眼睛是旧疾加上不停的受刺激,经络淤堵情况严重,所以失明,这需要时间恢复。 且如今臣不敢给您用药,怕对皇嗣有损,王爷不妨安心等待一些日子,看看施针效果。 可王爷需谨记,再不受过大刺激,否则复明之日遥遥无期。” 江云娆心底想着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她就让李文年给自己下猛药,得尽快将眼睛给治好。 大致在给昀儿办完生辰宴后,肚子里的这个就差不多要出世了。 李文年施针退下后,芝兰迎了过来,语气有些沉重的道:“王爷,各宫的娘娘们都说没空,今日来不了。” 江云娆眉心一沉:“有问题。不过,我喜欢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喜欢让人传来传去的。” 钟云宫。 裴昀牵着小橘子,走到钟云宫殿门前,将一众宫人吓得到处跑。 小橘子就趴在宫门前,倒也不会乱咬人,裴昀在东宫已经对它投喂足够了。 宁如鸢拖着艳色的裙摆,站在秋日的金阳底下,眯了眯眼: “小太子,好端端的,牵着小老虎过来吓本宫的宫人做什么?” 裴昀仰着头:“贤娘娘好。我阿娘让我过来亲自请你去喝喝下午茶,顺道说说给我办生辰宴的事情。” 宁如鸢神色稍凝,站在殿门前拂了拂衣袖,不过身子没动。 他走过来牵着宁如鸢的走,使劲儿往外拖: “贤娘娘别犹豫了,快随我一道过去吧。我阿娘在禧云宫里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快跟我走!” 宁如鸢知道是江云娆故意派的裴昀出来拉着自己过去的,反正都要面对,她还是跟着裴昀去了禧云宫。 行至禧云宫,就看见江云娆挺着肚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软榻上。 还未等她开口,江云娆就提前笑着打了招呼:“贤妃,六年不见了,快入殿吧。” 宁如鸢其实本来该在出冷宫那一日就来找江云娆道谢的,奈何魏婉莹的那些话一直令她如鲠在喉,便是又拖了几日。 不曾想,昨日夜里福康公公来通知她重掌后宫协理之权,想来这定是与江云娆有关系了。 “江云娆,如今唤你一声王爷,倒还把我给整不习惯了。” 她走进来在江云娆斜对面坐下。可江云娆因为眼盲的缘故,眼睛始终看着一处。 宁如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江云娆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眼里有些遗憾的神情:“你这人也是的,什么苦日子都过完了,这下又把眼睛给弄坏了。” 江云娆揉了揉手里的丝帕,唇角淡淡勾了勾: “老天爷要来这么一出,我也没办法,只能接受。 只不过我回来的这些日子,茵茵失踪了,从前与我也算交好的姐妹们,也与我生分了, 一个人都没来和我说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知道宁如鸢心直口快,所以还是选择从她这里问着走。 第五百六十八章 女子的一生像极了浮萍 宁如鸢垂了眸子,语声有些低沉:“大概是在为各自的将来所忧心吧。” 江云娆侧首,面色有些疑惑:“这是何意思?” 宁如鸢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叹息:“唉,魏皇后说,你向皇上进言遣散六宫,让大家卷好铺盖卷儿走人了。” 江云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日魏婉莹得知裴琰要遣散后宫以后,回去便对着这些妃子说是自己的主意, 这些嫔妃为自己的将来所担忧,所以心底对她产生芥蒂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去解释是谁的主意,毕竟裴琰的意思,和她自己的意思差别不大:“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坦诚的将话说了出来,宁如鸢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那艳红的唇勾勒起一丝凉薄的弧度: “那看来是真的了,不久之后,我们这群妃子就都得离开了。” 宁如鸢的唇角在说完这句话后,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江云娆轻声道:“从前我总觉得,不做嫔妃了以后,能够出宫的话那一定是一件极其开心的事情。 我还幻想过,带着茵茵一起走,给她开个饭馆,我们自在悠闲的在宫外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我们从前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很开心的。 但如今我想明白一件事,遣散六宫的确只需要一道诏令,但若想大家出宫以后有个安稳与体面,却是一个难题。 这件事也怪我,从回宫起我就没有见到茵茵,一直在派人找她,倒是忘记亲自来跟大家说这件事了。” 宁如鸢听不明白她的话,便有些颓丧的道:“都成皇族弃妇了,还能要个什么安稳与体面。” 江云娆摇了摇头:“我曾经以为大家出宫后,会百花齐放,去过自己的人生,但我忘记了这个时代是不同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被夫家所弃后,日子是会格外艰难的。 大家也算相识相知一场,我也不愿大家此后余生过得凄苦,然后在背后痛恨我跟皇上一生,我也不愿与大家最终变为仇人。” 宁如鸢看着她:“但作为你自己来说,遣散六宫,便是彻底消除最后的威胁,以后你就专宠了。我要是你,我就狠心这么做。” 江云娆笑了笑:“我希望大家是自愿离开,或者找到自己人生追逐以后再离开。 同为女子,深知这个性别与生俱来就给女子这一生带来诸多不易。 女人何必与女人为敌呢? 宠爱这种事情,不是遣散六宫就能代表一定是专宠的,我自来想得明白。 此事是我草率了,我会去跟皇上说,将此事取消掉。” 宁如鸢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江云娆,你是不是傻?” 江云娆:“我不是傻,是我从未将大家当成过竞争对手与敌人。 我的宠爱,也不是通过碾压众人,争来抢来的。 宁如鸢,人生有许多种活法,或许有朝一日大家想通了,会自己想要离开的。” 宁如鸢心底想不明白江云娆为何这么做,但是因为江云娆这样的行为,她与其余嫔妃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那种难受的心情,对于未来的恐慌,也就慢慢消散掉了。 是啊,她们这样的女子,想要离开这皇宫,可是离开了,又能去哪儿呢。 女子这一生,宛若浮萍。 儿时在父亲家,成婚后在夫家,老了后在儿子家,一生都在别人家里,就是没有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江云娆与她聊了聊北境的这几年,她只觉江云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整个人都比从前要散发许多光芒了。 她突然问:“你有茵茵的消息吗,或者在她消失之前,你们有没有联系?” 婵娟严刑逼供之下,一句话都没说,自己咬舌自尽了,消息又给断了。 宁如鸢摇了摇头:“唉,万茵茵那个性子,加上与你从前最为要好,魏皇后整日欺负她。 她从前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可后来都瘦得皮包骨了,整个人很是憔悴。 皇上不入后宫,魏皇后在宫里只手遮天,一个不受宠的小妃子,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几个为她说过话的,都被魏皇后敌对了。” 江云娆眸色带了些恨意:“茵茵是在替我承了魏皇后的所有恨意。我心底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人间了。” 宁如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记得万茵茵换过一次身边的宫女,从前的那个丫头,好似出宫出去了。 我一会儿就去内务府看看那宫女出宫的册子,然后派人去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江云娆两眼红了红:“好,多谢你了。” 太子裴昀的生辰宴,在长乐殿举办。这一日,文武百官几乎都来了,格外隆重。 江云娆之所以要大办,也是在告诉朝野,太子的亲生母亲已经回来了,他不再是没有母亲依靠的孩子了。 云鬓花影,宫乐声起。 江云娆觉得大殿内有些闷,便带着芝兰几人从长乐殿里走了出来透透气,一直走到了太液池边。 昏暗的夜色里,只有几盏宫灯亮着,似乎比寻常日里要少了那么一些。 一行人的背后传来裴琰的声音:“都退下。” 芝兰看着小欣子道:“皇上来了正好,咱们先回去给王爷取个披风吧,这里风有些大。” 她年纪大了,揉了揉眼,看见行廊不远处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来。 小欣子勾着身子看了去,看见裴琰走了几步就背对着身后的宫人在吩咐着什么,能清晰的听见皇帝在说,让人都退下,需要安静之类的话。 他道:“王爷,皇上来了,咱们就先退下了。” 江云娆此刻是坐在太液池边的石凳上,身后金色淡紫的长裙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她点首:“好。” 众人退去,江云娆听见靴子踩在草地里碾碎小草的声音,她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听觉格外灵敏。 她朝着声音来的方向面带笑意: “皇上不是在跟裴国公拼酒量,让昀儿当裁判吗,怎的出来了,可是输了?” 那明黄色的身影走近,扶起她的手臂朝着湖的边沿走去,一步一步,江云娆的脚还有一指宽就踩悬空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太液池边生惊魂 她忽的顿下步伐,身子停在湖边:“你怎的了,今日怎话少了许多?” “没有,朕饮酒过多,脑袋有些晕,是以沉闷了些。” 他继续扶着江云娆往前走,江云娆只要再跨出去一步,人就会掉在冰凉的太液池里。 这池水里还有一个水性极好的人,一定不会存在让江云娆再会活着上岸的机会。 秋日池边露重,突然间,从太液池便吹来一阵凌烈的风,吹得江云娆用手臂挡了挡,身子一侧就贴到了身边人的胸膛上。 她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听觉嗅觉,还有触感都会格外的敏感,忽的神色一怔。 江云娆故作无意的将手掌,惊慌的落在裴琰的胸膛上。 裴琰的胸膛肌块分明,用力的时候是硬邦邦的,且宽阔通吧,这怎是两团柔软,如女子的胸一般? “皇上,这湖边的风好大,咱们退后些,免得吹得些树叶子在我们眼睛里。” 江云娆顺口说着,手掌不经意地握住了那人的臂膀,由于贴得过近,她一点都没闻见此人身上的酒气。 而这臂膀之瘦弱,与裴琰素日里会连连拳脚功夫的肌肉臂膀,全然不同。 江云娆意识到事情已然不对劲,但是她很清楚,芝兰跟小欣子已经回长乐殿了。 此人根本就不是裴琰,是会模仿口技之人,扮作裴琰,将自己身边的人引开,然后趁着黑夜对自己下手的。 含黛面色阴冷的握住江云娆的手臂,用裴琰的语声说:“那好,我们换个地方坐下。” 她拉着江云娆想从另一个方向绕去,再走去湖边时,却发现江云娆身子不动了,但也没说话。 她不由得用力了些:“爱妃,走啊,怎么不走了。” 江云娆冷笑,裴琰从不会这么叫自己,且自己现在也不是嫔妃了,他更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立马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就朝着此人的肩膀刺了过去: “你只是会模仿皇上的声线罢了,皇上说话的语气,皇上的身形,你哪点模仿得了?你是个女子,我没有猜错吧?” 那金簪扎进了含黛的臂膀里,鲜血极快的浸湿了那件明黄色的皇帝常服,妖冶夺目。 她吃疼的闷哼了一声后,没再耽搁的一把拉住江云娆的手臂往前扯: “是啊,我不是皇上,我是阎王,送你下地狱的阎王!” 她没有当成皇帝的妃子,全是江云娆的错! 江云娆大着肚子,身体重心本来就不是很稳,被她这么一推,人朝着湖边的方向就走了好几步去。 再往前两三步,她的身子就全全的要坠入太液池了。 含黛与江云娆在湖边拉扯了起来,趁着没人,含黛铆足了力气,江云娆的手劲儿的确没她大,很快的便有些吃力起来。 “你到底是谁,将我推入太液池里,我死了,你以为皇上不会查吗?来人呐,有刺客!” 她奋力的挣扎着,身子又朝前走了一步,脚边的裙摆扫过太液池湖边,已经荡在了半空中了。 含黛恶狠狠的用芝兰的声线道:“我是芝兰啊,你这都听不出来!” 江云娆才不信:“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只是颗棋子,今日用完,你背后的主子一定会将你灭口。” 那人松了松手,有些晃神。 江云娆没有喜欢给人讲道理分析利弊的习惯,她仅仅是想扰乱对方心神,拖延时间罢了。 含黛回过神来,知道江云娆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后,开始用尽全力将人推下湖岸: “知道为什么你叫这么大声,都没有禁卫军过来吗,因为被人调走了,哈哈哈哈!” 江云娆咬牙道:“禁卫军副统领是魏家人,你是魏皇后身边的人,会模仿,你是含黛!” 含黛面色一怔,随即又阴狠愤恨下去。 二人在湖边撕扯扭打起来,太液池边的林立葱茏,将人的身影一掩再掩。 月华清寒,稀碎洒落一地,走在路上的行人,披着这光都嫌冷,似带着一股霜寒之气。 芝兰拉着小欣子一路朝着长乐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揉眼睛: “王爷的披风好似就放在那座位上的,我记不大清了。 我这脑子记性不好,眼睛也不好,这一路从太液池边走回来,看什么都不仔细。” 小欣子身子骨精瘦,寻常里做事麻利,跟猴儿似的,他东看西看: “我倒不是觉得姑姑眼睛不好,我是觉得今日这湖边格外的黑,行廊下的宫灯都比从前少了一半,那在夜里自然是视线不大好的。” 芝兰看了看隐在乌云后的圆月,透着一股阴森不安之感来: “大抵是这样,就连月亮都鬼鬼祟祟起来,躲在云后边去了。还好皇上陪在主子身边,要不然我都不放心走。” 小欣子笑笑:“皇上自是想要跟主子单独相处的,就连太子殿下都会时常撇开,自然是不愿咱们跟着。” 一路行至长乐殿,芝兰与小欣子从后殿门入的,行至正殿,芝兰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皇上怎在长乐殿,皇上不是在太液池边吗?” 芝兰不可置信的抬首看着龙台最高处,皇帝此刻正开心的和裴国公二人在斗酒,小太子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在一边当裁判。 小欣子神色有些不对劲起来:“姑姑,这不对劲啊,那太液池边的皇上又是谁?” 小欣子回忆了一下方才的画面,昏暗灯光下,的确听见了皇上的声音, 只不过那明黄色的身影尚未走近时,就转过身去给身后的宫人说话去了。 小欣子脚步快,走到江云娆本来的座位将披风拿在手上,看了看那座位也有些不对劲。 座位后方的窗户紧闭,还悄悄放了几个炭盆,用小桌子挡着。 怪不得,都这天气了,方才主子一直说闷得紧,还一直说热,就是为了将人逼去距离长乐殿最近的太液池散步。 芝兰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走到裴琰身边道:“皇上,主子怕是有危险了!” 她将方才在太液池边的事情给裴琰讲了一遍,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皇帝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 裴琰正在饮酒,将酒杯一放,蹭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人呐,命禁卫军都赶去太液池!” 裴昀在后边跟着追了出来:“我去牵我的小橘子!阿娘,我来了!” 父子二人跑到太液池边看的时候,发现太液池便已经风平浪静了,就连湖水都没有大的动静。 芝兰的身子抖得厉害:“王爷是被人推下去了,是吗?” 第五百七十章 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裴琰朝着禁卫军怒吼:“怎么护卫宫中安危的?都给朕掉下去找,快!” 禁卫军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的开始脱衣朝太液池里跳,噗通一个噗通一个。 裴昀趴在湖边左看看右看看,着急不已,对着湖水大吼道: “阿娘,你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啊!呜呜呜,怎么办,我这就下来找你!” 裴琰提着他的后衣襟就给扔到了一边去,面色黑得吓人,胸膛戾气翻涌:“太液池边的宫灯,谁换的!” 小橘子看见裴昀方才在湖边一直趴着看,它也走到湖边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老虎生而本是猛兽,闻见血腥气就容易兴奋。它嗷呜一声,就扎进了太液池里。 帝王深邃冷戾的眉眼眯了眯,生出嗜杀之气来。 裴琰立在秋凉的湖岸边,衣襟里冒出来的冷汗很快就浸湿了背,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让江云娆跟着自己回来了,这深宫之中的确是不大安平。 小橘子头一个将东西给叼了上来,扔到了湖岸上。 走过来甩甩老虎脑袋,一头水渍全甩在裴昀脸上,裴昀擦擦脸道:“居然是穿着黄色衣服的人。” 禁卫军侍卫走过来将这人的身体翻了过来,才发现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侍卫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此人的气息:“已经死了。” 福康公公眉头一沉:“这不是含黛吗?怎穿着皇上的常服,死在了太液池边?” 裴昀连忙推推小橘子的屁股:“求你了,再下去捞捞。” 裴琰浑身冰冷彻骨:“她要是有个好歹,朕明日就用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填了这太液池!” 小橘子扎进冰冷的湖水里,扑腾了几下,打捞上来一只鞋,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应喜公公在一边也很焦急,可也在安抚皇帝的情绪,蹙着眉头: “皇上,王爷如此聪慧灵敏之人,一定想到法子脱身的,也有可能并没有跌进湖里。” 裴琰加大范围在整个皇宫开始搜索起来,将整个皇宫闹得沸沸汤汤起来。 与太液池相隔最近的宫殿,便是锦妃长孙金月的华云宫。 华云宫的宫女抱着炭火堆在了侧殿的软榻边的炭盆里,恭恭敬敬的道:“王爷,您要是还冷的话,奴婢再给您取些炭火来。” 江云娆耸在被子里,身上被浸湿的衣衫都已经脱下来了。 可她感觉得出来,小宫女次次都将炭火紧着给。 跑了好几次了,只能说明这华云宫里用度有些紧张,大概率也是被魏皇后给降了份例。 她眉头沉了沉道:“我不冷,这还是秋日,也还好。锦妃换好衣衫没,她几时过来?” 宫女道:“锦妃娘娘马上就来。” 江云娆想起方才那一幕才叫惊险。 自己与那贼人含黛在湖边撕扯起来的时候,是长孙金月与文雪嫣救了她。 文雪嫣与长孙金月这才走了进来,依旧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江云娆拢了拢被子:“锦妃,方才倒是多谢你了,要不然我后果不堪设想。” 长乐殿的宫宴,长孙金月与文雪嫣觉得没多少意思,主要还是要被放逐出宫这件事,给影响了心情。 所以这二人也走到了太液池边的行廊下,准备就此回宫歇着了。 岂料二人走着走着,便发现湖边有人推攘。 那紫衣女子与江云娆极为相似。 那明黄色的身影在推人,她们压根儿就没往此人是皇上身上想,但又看不清楚。 长孙金月弯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那故意推人的人砸了过去。 她自是会几下拳脚功夫的,精准的砸在了含黛的头上,让含黛身子一下子就朝着湖边前倾了去。 含黛先于江云娆坠入湖中,可手一直扯着江云娆的衣袖,也让她跪了地,上半身也被拖进了水里,半个头都被按进了湖里。 可那含黛死死不松手,一直将江云娆往下拖。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连忙飞奔了过去,拖住了江云娆的脚,这才将人给救了上来。 华云宫是距离太液池最近的宫殿,所以这二人连忙将江云娆带回宫里更衣,要不然她怀着孕受了凉,身体只会更糟。 可含黛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那潜伏在水下之人,一听见有人落水,以为是江云娆, 便按照计划,在水下朝着人的胸口就捅了过去。 长孙金月叹道:“唉,就是撞见了,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我通知皇上了,可能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 江云娆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有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文雪嫣两眼噙着泪,声音有些颤抖,泣道:“云娆,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江云娆一怔:“雪嫣,你这是怎的了,你赶紧起来,有话说就行了,跪着说像什么样子?” 长孙金月去扶她,她不肯起: “你深受皇上宠爱,在六年前就已经是专宠了。 此番归来,二皇子是大周储君,你还是皇上专宠着,你已经得了这后宫女子最梦想的一切了。 我求求你,不要将我们赶出宫去,我没有去处。 我的兄长不是与我一母同胞的,他自小顽劣,脾气粗暴,我出宫归家,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我会生不如死的! 你知道的,大周女子不能单独立户,我只能回到文府里去生活。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争宠的意思,我从前没有跟你争过,现在,将来都不会!” 江云娆胸口沉沉的,酸楚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我几时要赶你们走了?雪嫣,金月,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长孙金月也将头低了下去: “魏皇后说的那次,我也是不信的,但是皇上已经在朝上提过,只是一道诏令的事情了。 这可是圣旨,我们都是些弱女子,哪里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文雪嫣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 “金月她出宫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家中男丁因为西境战役,都死得差不多了,出去也是无依无靠。 在宫中虽然时常也会受魏皇后的苛责,但好歹吃穿不愁,不会漂泊无依。” 江云娆将锦被掀开,她从软榻边上摸索着走了下来。 在黑暗里摸到文雪嫣的头,手掌一路向下,握着她的手臂扶着她站了起来。 此刻,华云宫外人马聚集,魏婉莹先一步裴琰到了此处,极快的冲了进去。 (票票满1.6万张加更2章哦,宝子们,给我加加油吖~ 以后就不月底加更了,完美实现随机加更,哈哈!) 第五百七十一章 同为女子有护卫同性的义气 华云宫正殿无人,因这三人都在侧殿说着话。 江云娆握着文雪嫣有些瘦弱又骨节分明的手,触感冰冷: “起初是有遣散后宫的意思,但我已经意识到了,此事不是一刀切那么简单。 从前我以为大家是向外宫外的生活,所以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 但此刻看来不是。 原本可以高飞的小鸟,早已在笼中失去了展翅的能力。 我答应你们,如若不是你们主动愿意离开,皇上与我,也不会如此不讲仁义的。” 女子被困囚笼时间久了以后,是再也没有走出去的勇气与能力了。 家族不会庇佑,这个时代也不会善待她们。 江云娆一时想起自己从前生活的那个现代世界,其实也是一样的。 女性选择进入婚姻之后,如果真的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了围城内的家庭, 当有朝一日想要从鸡飞狗跳的围城内逃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没有多大能力走出围城了。 同为女子,都有护卫同性的义气。 她不忍自私到,连别人最后的一处喘息之地都给夺走。 不由得她又在说了一句:“不怪你们,怪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华云宫的宫女自是拦不住皇后的。 魏婉莹冲了进来,深紫色胭脂的长眸扫到江云娆还活生生的在那儿吃着糕点的样子, 胸口猛地起伏了好几下,干涩喉咙咽了好几下恶气。 江云娆听见动静,问道:“谁来了,皇上来了吗?” 文雪嫣紧张的捏了捏她手掌:“是皇后娘娘。” 江云娆其实已经猜到今日幕后是谁了,整个后宫,除了魏婉莹还会有谁呢? 可她自入宫以来,从未主动对谁生过一次杀心,今日这事发生以后,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容不下魏婉莹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蹦跶了。 后宫嫔妃与她默默生疏,恐怕也有魏婉莹在背后挑拨的手笔。 从前自己永远都是在受到伤害以后,才开始反击自卫,可是这一次,她有些厌烦了。 魏婉莹,已经生生的逼出了自己内心的恶,逼得她想要主动作恶一次了。 魏婉莹走了过来,笑意温柔里满是虚伪: “这宫中动静可是被北安王闹得不小啊,不过本宫看着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她眼里满是恨意,含黛那个脑子蠢的,几年爬不上龙床,如今这件事也不做好,一点用都没有。 好在她死了,不用自己动手了。 江云娆身子都没动一下,更不可能给她行礼,那语声冷得彻底: “魏皇后,你今日倒是好手笔。看见我没死,心底又有些难受了吧?又开始在想下一个计策了?” 魏婉莹唇角扯了扯,扬着下巴,依旧趾高气扬:“你说话可得讲证据,凭什么说是本宫所为?”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缓缓坐在了软榻边上: “有些话,我只会说一次,往后都不会再废话了。 魏皇后,我从未肖想过你的凤位,从未主动与你开战。 是你自己逼我太甚,怪不得我要做个恶人。” 魏婉莹满是不屑,什么凤位不凤位,她现在跟皇帝的关系连帝王嫔妃都不是,哪里有什么资格跟她争凤位。 她只不过是想扳倒江云娆,再将那孱弱太子给拖下来罢了。 裴琰下了御辇,抵达华云宫,走了进来。 看见江云娆好生生的坐在一边,心底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她闻见一股酒气飘来,还夹带着龙涎香的味道,眉心微皱: “皇上,要不是锦妃,我今日整个人都被按进湖里了。 我差点带着我们的孩子坠湖了,皇后娘娘还跑来凶我,说我闹得宫中不安宁。” 她语声里透着一股委屈与害怕,慌张的抓住了裴琰的衣袖。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相互对视一眼,江云娆还真是快,说做恶人就真的开始做恶人了。 长孙金月这几年也没少受魏婉莹的气,也补了一句: “皇后娘娘就别凶北安王了,她也是受害者,小心她动了胎气。” 裴琰黑眸阴沉的看了过去: “今日长乐殿举行皇宴,本是宫中盛事,长乐殿附近不应该是灯火通明,侍卫巡逻,怎会出现黑暗的角落,无人巡视的地方? 太液池什么地方,是深不见底的湖,一旦与人坠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怎么做事的?” 魏婉莹开始解释道:“此事与臣妾无关,这长乐殿举办宫宴,是贤妃办的,说不定是她让这么做的。” 江云娆在心中冷笑,魏婉莹向来如此,宁如鸢爱忙上忙下,每次出了事,她都将锅往做事的人身上扔。 她清了清嗓子道:“宫宴不是贤妃一个人操持的,是我与贤妃一同给太子办的。 我们只负责了长乐殿中的事务,至于太液池那应该是禁卫军的管辖范围。 她顿了顿,故作不明的问:“对了,今日是谁当值,福康公公知道吗?” 福康公公拂了拂臂弯间的拂尘,掐着嗓子道:“今日是魏副统领当值。” 江云娆道:“皇上,魏副统领当居首责。 在他当值这一日,出了如此大的事情,皇上当重罚,要不然宫中的禁卫军惯会玩忽职守,这可了得。” 魏婉莹一听见此话,立马就激动了起来。 这副统领的位置掌控宫中一半禁卫军的权力,是她父亲费了好多心思才将自己这个庶弟送上这个位置的: “江云娆,你什么意思,你哪里坠湖了,你不好生生的坐在这儿了吗? 还想换了禁卫军统领,你可真是会干涉朝政。” 江云娆笑笑:“我本来就是朝臣,皇后娘娘忘了?” 裴琰懒得与她争辩,下旨道: “来人呐,免去魏琛禁卫军副统领一职,三年内不允入朝为武职。禁卫军副统领,从现在起,由归冥接任。” 他伸过手来,将江云娆扶着走出了华云宫,并未看见魏婉莹什么脸色。 魏婉莹只是很惊愕,皇帝现在一点面子都不给魏家了吗,当时魏家帮着灭赵家,可是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待皇帝走后,魏婉莹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了长孙金月与文雪嫣二人一眼:“你们可干得真漂亮!” 她气冲冲的回了凤仪宫,将最近的事情禀报给了自己母族魏家, 说江云娆来势汹汹,她身边的婵娟都已经折损掉了,今日魏家的禁卫军副统领一职也没了。 让魏家,赶紧在朝野上给她想办法。 江云娆不喜做御辇,临近生产,她喜欢慢慢走些路。 路上,她语气有些低沉的道: “裴琰,你说要是一个人内心的恶,老是被另一个人激出来,这到底该怎么办?” 第五百七十二章 茵茵留下了重要线索 裴琰牵着她走在月光洒落的宫道上,挑了挑眉,饶有意思的看着她:“要么加入她,要么干掉她。” 江云娆明白,她只能选后者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倘若自己不来个彻底的决断,那将来还会层出不穷,她会一直在躲避暗算的路上。 她还有两个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犯错的余地。 可那,是皇后,背靠大周鼎盛的魏家,没有叛国,谋害君王的大罪,是很难将国母给扳倒的。 稍过几日,江云娆的眼睛在李文年的诊治下,从之前的光亮已经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了。 李文年说江云娆异常配合针灸,针灸时间长了长了一些也不会喊疼,所以疗效算是不错。 她开心不已,闲暇无事的时候,就会在宫中到处走走转转,临近生产之期,她走动还更频繁了些。 江云娆眉心依旧舒展不开: “茵茵一直没有下落,我都开始连夜连夜的做梦了,睡不好觉。 想起我与她从前相识的地方,就在前边瑶华殿了,我们走过去看看吧。” 她眼前也就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宫墙是一片发虚的红色,不过总算比之前要好许多了。 芝兰与小欣子扶着她走过去,走到已经没有人住的瑶华殿里的那个秋千上坐了一会儿。 便听见了隔壁有点动静,隔壁是万茵茵搬到禧云宫之前所住的墨玉轩。 “走,我们过去看看。”江云娆起身,从她从前与万茵茵私底下打通的那道小门处走了过去。 芝兰道:“奴婢参见章才人。” 章才人一身素淡的灰白袍子,拿着锄头在那边锄地,抬起眼来:“嫔妾参见北安王。” 芝兰小声的将章才人在做什么,在江云娆耳边说了一下。 说章才人将墨玉轩后殿的这块地,也拿来做了药田,面前的药草长得极好。 江云娆听后点了点头:“章才人免礼吧。”她又笑着问:“怎想着来这里种药草了?” 章才人默默站在那处,平静的答:“是万嫔说的,以后不跟嫔妾抢药田了,都给嫔妾一个人使。” 江云娆问:“她几时跟你说的,为何突然这么说?” 万茵茵之前多维护她的那块田,是她知道的,平白无故,万茵茵不可能送人。 章才人道:“万嫔在之前是住在王爷禧云宫旁边的那座宫殿的。 六年前,王爷假死,没过多久,万嫔就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搬回了墨玉轩。 嫔妾与万嫔虽然是邻居,但这几年很少见面,她早出晚归的,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是在伺候魏皇后的膳食。 约莫三四个月前,她突然说,不爱搞这些了,让嫔妾拿去种药草,还能救救人。 那次嫔妾见到万嫔时,她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一身的病。 嫔妾问万嫔,为何不找太医看看,万嫔说请了太医了,那些太医似乎对她很敷衍。 后来嫔妾就开始给万嫔看病,嫔妾医术不精,也就能缓和一下她的病情。 万嫔老是说,她觉得人生没意思,想求个解脱。有一次,她用刀子割过自己的手腕,被嫔妾发现了。” 江云娆眉心一拧再拧,眼白的血丝狰狞起来:“抑郁症。” 万茵茵那样阳光开朗的姑娘,居然得了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了要去自杀的地步了。 这几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章才人神情里透着一股黯然: “嫔妾将万嫔狠狠的说了一顿,嫔妾在宫中过得再是不如意,倘若寻死自戕,是要牵连家族的重罪。 尔后,万嫔就吃吃嫔妾的药,早出晚归,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凤仪宫的,去着去着,就没回来了。” 江云娆听见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低声道:“按照你的意思,茵茵是失踪在凤仪宫的。” 章才人惊慌的跪在了地上:“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江云娆垂下乌眸:“你知道这些,为何不一早来跟我说?还是我无意间走到这里,你才主动说的?” 章才人朝着身后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 “嫔妾……嫔妾不敢惹事,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嫔妾私下找过您,嫔妾又是万嫔的邻居,将来嫔妾一定没好日子过。” 芝兰看了小欣子一眼:“你去在周围盯着,看有没有在附近乱转悠的人。” 小欣子很快的跑了出去盯梢。 江云娆也理解,毕竟自己不是后宫嫔妃,将来什么个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嫔妃不敢为了万茵茵去惹皇后,也是为了保命。 她起身从药田边离开:“芝兰,我想去茵茵住过的寝殿坐坐。” 芝兰将寝殿的门一推开,江云娆跨步走了进去的那一瞬间,一个盒子从顶上砸了下来。 实木的锦盒,重重的落在江云娆的额头,将她砸得鲜血流了半张脸。 芝兰惊慌的道:“天老爷,小欣子,你快来了,王爷被东西砸了!” 江云娆吃力的蹲下身子,到处去摸那个东西,没管自己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芝兰,是什么东西砸中了我?” 芝兰连忙将那锦盒捡起来打开,里面有张纸条子,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只有一张纸条子,写着徐孟卿三个字。” 江云娆扶着门栏,身形有些蜷缩,声色颤抖的道:“我不知道徐孟卿是谁,但茵茵一定给我留下了最重要的线索。” 她们匆匆回了禧云宫,宁如鸢一早就在偏殿等着她了。 她愣了愣:“不是,江云娆你这是在干什么,上次险些坠湖,这次出门又将额头给搞伤了,你可真行。” 江云娆忍住眼眶里的酸意,问道:“贤妃,你从前与帝京城里的贵妇来往密切,可认识一个叫做徐孟卿的人?” 宁如鸢悠闲的抿了一口清茶,胸有成竹的道:“认识啊,不就是魏家少夫人吗,怎么了?” 江云娆将方才的事情托盘而出,宁如鸢拿着那张纸条子看了看: “万嫔单纯,但还是聪明了一回。这东西肯定专门留给你的,因为她知道,也只有你会去那么偏僻的墨玉轩看看。 不过我这边也有了线索,万嫔身边的心腹宫女瑾瑜,已经疯了,问不出任何东西。” 她话完,又想起一件事来:“不对,徐孟卿已经不是魏家少夫人了,听说也疯了,送去了半月寺休养去了。” 江云娆:“徐孟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疯掉,但我不敢再打草惊蛇了。 茵茵留下的这个东西,一定非常重要,我不能轻易的将她毁掉了,我要悄悄去一趟半月寺,必须我亲自去。” 才说完这话,裴琰便面带愠色的来了禧云宫,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口不由得怒道: “江云娆,你哪一天让朕放心过的? 去什么半月寺,从明日起,你就待在禧云宫,哪儿都不准去。 李文年说,你生产之期就在这几日了。” 江云娆正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她忽的皱眉,只觉下腹传来一阵剧烈收缩。 第五百七十三章 公主乐瑶出世 裴琰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吃痛的道:“不是这几日了,应该就是今日。” 禧云宫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找太医的找太医,寻产婆的寻产婆。 芝兰与小欣子忙得撞了个满怀,又各自朝着其余方向去了。 宁如鸢只觉神奇,盯着她打量:“都要生了,你还这般淡定?” 江云娆喝了一口面前的参汤,补充点力气:“不急,这事儿我有点儿经验了。” 自那腹中子嗣发作开始,江云娆便觉眼前的视线愈发的清晰起来。 “李太医,我这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怎突然就好转了许多?”她有些欣喜若望。 李文年道:“臣没经历过这样的病症,许是王爷马上就要生产,体内气血翻涌,冲破眼后淤血也是有可能的。” 可太医也不确定这突然的清晰可以保持多久,只能再等等。 裴琰被赶到殿外去,心急如焚。虽是第二次了,可依旧难以淡定。 福康公公在外安慰道:“皇上莫急,王爷这是足月生产,瓜熟蒂落,正常之象。跟从前那回不同的,不用过于担忧。” 裴昀慌里慌张的蹲在禧云宫外的行廊下,将衣袖里从匈奴寄来的书信反复看了看,越看越愁。 自己在哪儿拜着老天爷:“求您了老天爷,千万别是个妹妹,我可太为难了。” 拓跋野自继位为单于后,年纪虽小,但匈奴男儿成婚都很早,这匈奴王庭就开始为他挑选阏氏,他一个都没看上。 他向裴昀寄来书信,问询起当年裴昀将同父同母的妹妹许诺给自己一事。 所以在信中问她的母亲,可平安诞下皇嗣,是皇子还是公主? 匈奴人重义气,也最重承诺,拓跋野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 可是裴昀很清楚,若真是个公主,拓跋野又已经是匈奴单于,以后拿着自己写的承诺书来要人,那怎么办? 裴琰走到他身后:“堂堂大周太子,遇见点事情就跪下来磕头,像什么样子?” 裴昀赶紧将东西收好,回头一看:“父皇紧张得眼角皱纹都明显了,还说儿臣……” 大周天启帝天澜六年秋,帝长公主诞于禧云宫,取名乐瑶,母女平安。 帝甚喜,大赦天下。 江云娆却压下了本该盛大举行的满月宴,说百日宴的时候再大宴群臣。 宁如鸢与后宫几位妃嫔都是守在外边的,只是这一日,她身边多了一人,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宁家二姑娘,宁如鸢嫡兄的次女,宁珊月。 她前几日跟随家中父母到宫中看望自己姑姑贤妃,宁如鸢喜爱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陪伴她。 宁珊月眨眨眼:“姑姑,您要是觉得失落,咱们就回钟云宫休息吧。眼睛没看见,总会好些。” 宁如鸢睨她一眼: “姑姑哪里有失落,姑姑羡慕她膝下有孩子罢了,小孩儿养着多开心呀。 等你以后嫁入皇宫,赶紧给太子生个孩子,也让姑姑来养着玩儿。” 宁珊月牵着宁如鸢的手立马甩开,气呼呼的道:“我不要嫁入皇室,我不要嫁给太子!” 宁如鸢与她停在了御花园的宫道上,纳闷的看着她: “珊月,你这是怎的了,怎反应如此激动?你讨厌太子吗,还是家里跟你说什么了?” 宁珊月红着眼道:“姑姑那样好的人,嫁入皇室后,又开心了几年? 现在身边没有子嗣陪伴,也没有皇上的宠爱。 昨晚我还看见姑姑一个人坐在后殿的凳子上叹气,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为了家族体面,宁家已经有一个女儿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了。 我才不要嫁入皇室,我才不要跟一群女人斗一辈子,就只为了一个男子! 姑姑,您真的过得开心吗,您一点都不开心!” 宁如鸢性格那样泼辣的人,却在此刻沉默了下去,眼睛眨得有些缓慢起来: “不开心又如何,这是皇宫,就得遵循宫规。 虽然皇上有意遣散六宫,但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又能去哪里呢? 体面,是我们这些嫔妃,一辈子都下不来的高台。” 宁珊月大咧咧的扬着下巴:“去北境啊!我以后长大了,我就去北境谋发展。 听说北境那边,更适合女子生存,男女平等对待。 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受任何拘束。 我从现在就开始存钱,等我及笄以后,我就自己去北境。 家里人知道我这个想法后,上次罚了我,还没收了我所有的钱财。 不过我依旧有办法,我在姑姑宫里养了几只兔子,长大了后,姑姑给我拿去御膳房卖钱可以吗?” 北境的事情传回帝京以后,帝京中有不少贵族小姐跃跃欲试。 她们不想等着岁数一到就去联姻,成为家族笼络权力的工具。 她们想去江云娆构建的那片疆域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宁如鸢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你可真是会给你姑姑安排事情。” 钟云宫的宫人跑来禀报道,惊慌失措: “不好了贤妃娘娘,太子爷的小橘子把二姑娘的大妖怪给咬死了!” 大妖怪是宁珊月给自己的母兔子取的名字,希望它不要那般脆弱,多生小兔子,多给她赚钱。 宁珊月气得眼睛发红:“裴昀,我讨厌他!” 一个月后,江云娆才出了月子,就提出要去庙里祈福,说自己做了许久的噩梦了。 裴琰坐在她床边,怀里抱着裴乐瑶,眼神柔和:“去皇家寺庙吧,朕陪你去。” 江云娆月子里过得并不是那样的顺遂,她眼前虽然比从前清晰了不少,可她一直做梦。 梦见万茵茵一直在梦里说自己好冷,自己被放在冰冷狭小的空间里,浑身都好疼,让自己快去救她。 江云娆摇摇头:“我有茵茵的一些线索了,可我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不敢派人前往。 裴琰,茵茵极有可能是因我而出事的。 这些日子,我派人去了万大人家里,茵茵失踪那么久,万家人一点都不知道。 我必须顺着这条线索,自己去问,自己去查。 这线索是茵茵给我留下的,肯定是想我亲自去,我了解她。” 裴琰深邃的眉眼沉了沉:“派归冥去不好吗,外边危险。” 江云娆却很坚持:“外边一点都不危险,我的危险,一直都是在身边。” 她拨了拨襁褓,小公主睡得正香,一本正经的道: “反正你也会带孩子,肯定比我带得好。加油吧,大周好父亲。” 裴琰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我们将徐孟卿捆来了 其实此刻,裴琰与江云娆心底已经猜到一些事情了。 那就是这件事,多半与魏皇后有关系。可是现在苦于没有证据指向,也并不能严刑拷打一国皇后。 裴琰故意由着她去做,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北安王奉旨出宫为国祈福,地点定在了万佛寺。 裴琰将宫中禁卫军里所有的精锐都调集给了她,还让归冥领队。 不过两日,江云娆便出发了。 大周的秋日,格外短暂,几阵风一吹,天气下凉得极快。 路上草叶,已有淡淡白色霜华。 车队走到半山腰时,主要人马继续奔赴万佛寺,江云娆秘密下车,调转方向朝着另一山头去了。 凤仪宫。 魏婉莹有些愤恨的立在寝殿里,身边是魏家特意训练出来的心腹宫女如云。 如云将魏家人的话,带给了魏婉莹,她从平静到激动,从激动到失望。 “我到底是魏家的女儿,还是魏家夺权的工具? 入宫十二年了,我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十二年了。 父亲母亲对我只有要求,没有关爱。一旦有一件事没做好,便是无尽的指责。” 婵娟死后,魏婉莹便有些不能振作。 婵娟是在死牢里自己咬舌自尽的,只为了不牵连她。 日子再难的时候,也是婵娟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 她自小被当作掌过妇培养,坐上后位是自己人生最大的追逐,让魏家成为后族,也是她人生里唯一的目标。 可是在魏琛被撤去禁卫军副统领以后,她的父母对她只有指责谩骂, 除了调派人手在她身边继续巩固权力以外,旁的事情他们从不关心。 包括七年前,自己的亲生儿子出现意外身死一事, 魏家也是波澜不惊的替换皇子,对她的丧子之痛,连问都没有多问过一句,还埋怨她不中用。 没有人爱她,她所能做的,只有不断的拢权。 如云受过训练,不会听这些情绪倾诉,直接将想法与计谋抛了出来,语声理智而冰冷: “奴婢记得娘娘宫中有个兰嬷嬷,她会苗蛊,她现在还在吗?” 魏婉莹失魂落魄,却也必须振作:“在,在小厨房,唤她过来吧。” 兰嬷嬷比六年前要沉默了不少,顺从的站在一边,在听完如云的话后,惊愕的向后退了几步: “不,这不行!” 她朝着魏婉莹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我们苗人学蛊,不是用来作恶的。 您这法子,会不会过于阴毒了,太子还只是个孩子,公主才刚刚出生。 这么做,蚩尤神知道了,会让我下地狱的!” 魏婉莹语声阴冷:“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兰嬷嬷,你不是最想出宫吗,做完这件事后?帮本宫做完这件事后,本宫便放你自由。” 兰嬷嬷本是沈昭昭的仆人,在历经主子那样的对待后,她早就将这些贵族们的戏码给看透了,再也不会掏出一颗真心来。 更何况,自己是被魏皇后硬留在凤仪宫的,只为了让自己作恶。 兰嬷嬷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厢房,从柜子里拿出几颗早已不能吃的糖果,喉咙酸痛起来: “万嫔娘娘,您到底是少了一些福分。 您的云娆姐,为了寻你,为了那个真相,已经与皇后较真好一段时日了。 希望有朝一日您的冤屈,能被所有人知道,让凶手绳之以法。” 魏家人了解到苗疆有一种蛊毒,可以子传母,母再传子。 魏婉莹让兰嬷嬷趁着江云娆这几日不在,向裴昀投蛊。 这蛊只要被裴昀沾染上就行,会藏在他的头发不停的繁殖。 等他扑在江云娆怀里,江云娆的头上也会沾染上,继而传给小公主。 种蛊之人,会浑身发痒而溃烂,直至毁容,五脏六腑翻出蛆虫,痛苦而亡。 这东西只会传染给有血缘关系之人,旁的人再是接触,也不会有危险。 七日后,这东西就被兰嬷嬷造了出来。 大皇子与裴昀下午会一起学拳脚,这东西可以经大皇子的手洒在裴昀的头上。 半月寺。 隐在半山间的寺庙,抬眼看上去,浮云仙雾飘渺, 像乳白色的丝绸飘带一般缠绕在黛绿色的半山腰,将那寺庙屋檐神秘的隐在了山雾之后。 江云娆的眼睛也不算好全,时好时坏的,她坐在马车上有些感慨的道: “许是天意让我早点找到茵茵的下落,所以让我视力有所恢复。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找到徐孟卿,问问她到底知道什么。” 一行人是隐藏了身份入的半月寺,给了不少香火钱,才选了一处漏风的厢房住了下来。 芝兰四处打听,此处根本没有一个叫做徐孟卿的女人。 江云娆道:“越是隐藏身份越说明有问题。 上次贤妃告诉我,说徐孟卿是疯了的,我们不妨直接问,这里有没有疯掉的女人就行了。” 小欣子眼珠子转得极快,立马劝阻着: “王爷,奴才觉得不太行。 奴才觉得咱们这样做,很容易打草惊蛇,万一徐孟卿是被人监视着的,惹急了被人杀了怎么办?” 江云娆皱着眉头思索着:“是啊,你倒是提醒了我。 让归冥暗中搜索附近,看徐孟卿是不是被人所监视,然后我们再秘密接触。” 她胆子愈发的小了,这可是茵茵留给她唯一的线索了。 江云娆在半月寺的厢房住了一日后,归冥才来通知她: “王爷,徐孟卿找到了,的确被人监视着。 我们的人秘密观察了几个时辰,发现徐孟卿的确疯癫痴傻,身边负责监视她的人对她也有些苛待,还在打骂她。” 江云娆连忙问:“统领可想想法子将那些人给支开,或是迷晕,将徐孟卿给我带过来?” 归冥点首,这种事对于暗夜山里的暗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归冥走后不久,江云娆之前通知过万茵茵的父亲。 说万茵茵失踪,留下了徐孟卿三个字,她让万众山帮忙查这个女人的一切,从嫁入魏家就开始查。 芝兰将新消息送来,沉声道: “信上说,徐孟卿婚后两年不到就有了身孕,由于自身门第高,在魏家算是有地位。 十月怀胎,生下了魏家嫡长孙,只是这个孩子,莫名死掉了。 过了五六年,这徐孟卿便因为丧子之痛疯了,随后便送到了半月寺来,说是静养。” 江云娆听后却摇了摇头:“我不信。” 小欣子挠了挠头:“主子为何不信,难道万大人给的东西有问题?” 江云娆乌眸晃动了一下,身子靠在软椅上,若有所思的道: “丧子固然是身为做母亲最大的痛,如若是要疯癫,早就疯癫了,为何五六年才疯呢? 难道是中途,又再次受了什么刺激? 且莫名死掉这个说辞也很奇怪,魏家可是后族,生下来的嫡长孙怎会以莫名死掉做结论?” 芝兰又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纸来,感叹道: “万大人做事可真细致,将徐孟卿生子的时间,发疯的时间,都给理了出来。 徐夫人是在七年前诞下魏家嫡长孙,是在一年前疯掉的,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呢?” 江云娆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半晌才道: “七年前,是我封妃失败,皇后产子的时间。 一年前,是昀儿当太子,皇上来北境找我的时间。 也就是说,徐孟卿与魏皇后是同一时间生的孩子。 而魏皇后向来就对大皇子不好,在昀儿当了太子后,皇后势必打骂大皇子,估计打骂少不了凶狠,然后疯的却是徐孟卿?” 她满脸疑惑,却又觉得中间有逻辑可循,就是需要时间再琢磨琢磨。 次日一早,归冥来报:“王爷,我们将徐孟卿给捆来了。” (宝子们,今天我有个采访,要耽搁一些时间。这一章节是加长章节放了上来,我尽量多写了发出来。 满1.6万张票的加更就明后天发出来,今天的确没有多少时间码字呐,不好意思啦~) 第五百七十五章 别装疯卖傻了 归冥将徐孟卿往前轻轻一推,她便绊倒在了地上。这个女人穿着墨蓝色棉布的长裙,极其普通的布料。 发髻散乱,垂在额头前,容颜里满是憔悴,双手指甲光洁顺滑。 那瘦得下巴极其尖俏的脸,像极了可以炸死人的锥子。 江云娆看不仔细,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芝兰边看边在她耳边详细的描述着。 徐孟卿在地上嘶吼乱滚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全都是鬼,喝人血的鬼。” 江云娆:“徐孟卿,我眼睛看不见,你在地上闹腾得再厉害,我也不知道。 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时常出入宫廷的朝中贵族妇人,大多都在各种宴会上见过我。 今日找你过来,就是想问你,万茵茵的下落你知道吗?” 徐孟卿依旧在地上乱滚,推攘归冥,对他拳打脚踢,跟疯妇没有一点区别。 她嘶吼乱叫着:“放我出去,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有本事杀了我,我不想活了!” 江云娆语声清冷下来:“归冥,芝兰,小欣子,你们都出去吧。” 归冥蓦的抬头:“王爷不可,这女人伤害你怎么办?” 江云娆唇角勾了一下,语声不急不缓的道: “都是做母亲的人,心肠是柔软的,徐夫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攻击我。我一个瞎子,和她说说话罢了。” 众人退下,将门带了过去,可也就守在门口,若一听见不好的动静就立刻冲进去。 可里面过了好一会儿,都是安安静静的。 江云娆眼睛看着半空,眼珠子一动不动,俨然是一副盲人的状态。 徐孟卿挣扎了一下,将肩头上缠着她的绳子很自然的甩掉。 江云娆眸子眯了眯,冷笑一声:“徐孟卿,别装了,我知道你在装疯卖傻。” 徐孟卿朝着江云娆大喊大叫,还用自己的身子去撞墙、撞门,又开始发疯起来。 江云娆身子歪在小几上,淡声道:“我就看你演戏,借着演。” 徐孟卿身子僵了僵。 江云娆启声道:“我没见过哪个疯掉的女人,在被下人苛待的情况下,手指甲缝还能干干净净的。 你作为一个疯掉的人,是先甩开自己身上的绳子后才去撞门,说明你脑子会运转,知道绳子束缚了自己。 若总真的疯了,应该是直接去撞门。” 徐孟卿眼里有了惊愕之色,她推开门想要跑掉,却被归冥冲进来按在地上。 这一次,她不发疯了。 徐孟卿躺在地上,两眼流出泪来:“我都这样了,你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 江云娆道:“将人扶起来,给点吃的吧。” 徐孟卿坐在江云娆的对面,喝了几口粥,人稍稍有些冷静下来:“你不是眼睛看不见吗,方才你在骗我?” 江云娆笑意淡淡的解释道: “我眼睛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人影,我之所以一直反复说我看不见,就是想你放松警惕。 我也想再诈你几次,看你是真的疯掉,还是假的疯掉。” 她端着身边的热水抿了一小口: “我知道你是被人控制在此处的,不得以用装疯卖傻来保命。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如实所说,我可以还你自由。” 徐孟卿将头低了下去: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徐家被魏家攥在手里的,我还能说什么? 我说了,魏家人只要知道是我说的,将来势必报复我的家人。 魏家是后族,势力庞大,皇贵妃都是风雨飘摇之人,怎去与魏家斗?” 芝兰上前一步:“徐夫人,云懿皇贵妃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坐在您面前的北境诸侯,太子生母,不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宫嫔妃了。 你有任何冤屈可以跟她说,她会帮您,我们家主子只想知道万嫔娘娘的下落,只有这一个条件。” 徐孟卿抬眼看了江云娆一眼,有些惊讶:“皇贵妃与北境诸侯又有多大的不同?” 江云娆回答她:“一个是金丝雀,一个是手握实权的藩王,区别就在这里。 我知道,你惧怕魏家,可你继续惧怕下去,那你,还有你们徐家就会一辈子掌控在魏家的手里。 你知道的,魏婉莹最恨我了,我势必会反击魏婉莹。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现在虽然不是朋友,但至少也是利益共同体,你说是吗?” 徐孟卿沉默了一会儿,将头低着在思索些什么,半晌她说道: “我的确不清楚万嫔的下落,我被魏家人带上山的时候,万嫔还日日被皇后唤去凤仪宫做吃食。 皇后身边的婵娟,时常刁难万嫔,还经常将皇贵妃当年身死一事反复的说给她听,令万嫔极其崩溃,经常在小厨房里哭。” 江云娆手指握了握,面色冷清了些: “你是宫外之人,为何经常出现在凤仪宫? 茵茵消失之前留下的纸条里,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 徐孟卿面色比方才更为惨白了:“我是徐家少夫人,入宫很正常。” 江云娆手掌拍向桌子: “徐孟卿,你赶紧说实话!你要自救,我要真相,我们各取所需!万茵茵到底去哪儿了!” 徐孟卿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万嫔去哪里了……” 她似乎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她是偷了自己婆母入宫的牌子,寻着由头说魏家有东西给魏皇后带入宫来,她一直趁着这机会去看自己的儿子。 她时常与大皇子在凤仪宫小厨房见面,难道是被万嫔给发现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魏家竟敢偷换皇子 江云娆凝声道:“我打听说,茵茵消失的时间,跟你被送上山的时间大致重叠。 这只能说明,她的消失极有可能跟你有关系。 但我不觉得,你会亲手伤害她,因为你跟她之前并没有利益冲突。 而你也并没有理由时常来凤仪宫,魏皇后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徐孟卿,你跟魏家都透着一股藏着秘密的感觉。” 徐孟卿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不敢说,说了,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魏家保不住,徐家也保不住,她的亲生儿子更会死。她才不说,死都不说! “那你把我杀了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徐孟卿将眼睛闭了起来,心死。 江云娆身子往后靠了靠,突然笑道: “看来此事不仅会令倾覆,还会牵连你们徐家,所以你才不说。” 她说着说着眼睛突然泛红: “看来茵茵是知道魏皇后恨毒了我,也知道魏皇后此人毒计百出,所以才给我留下了一个非常的人物线索。 而她的心思我很明白,她绝对不是想我去找她。 茵茵一定是想让我通过你,彻底解决掉魏皇后,给我铲除掉回宫后的最后一个障碍。” 江云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抵近徐孟卿,面色阴沉: “你的身上,一定有让魏婉莹,甚至是魏家一击致命的东西。” 江云娆的眸子左右转动着,将从刘大夫开始,到回宫, 再到从前自己跟茵茵闲聊时候的话,又到方才的怀疑,她心中似乎有了一个雏形的答案。 刘大夫如此笃定魏皇后当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早已死去,而魏皇后产子的时候与徐孟卿产子的时间又是差不多的,她眸色颤了颤。 茵茵从前说大皇子不像魏皇后,也不像裴琰,两个白皮肤的人怎会生出肤色那般黝黑的孩子? 而今日的徐孟卿都被魏家给流放了,却还是不愿说出背后的真话, 这只能说明这个事件里,有徐孟卿格外在乎的人,说出真话会波及到此人。 这人肯定不是将她流放的魏家公子,既然不是夫君,那便是……孩子了? 江云娆在那边喃喃的道:“是啊,你生过一个孩子,死在大皇子出生的那段时间。” 太巧合了,不对劲。 徐孟卿浑身微微发抖,她想要跑掉,可外边全是江云娆的人,她想死都不行。 江云娆突然道: “芝兰,把我的免死金牌拿过来送给徐夫人吧,让她保住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然后她才能多说几句话不是?” 她回身,眼神示意着芝兰。 芝兰心领神会的转身去包袱里找,随便找了块玉佩就用布包好拿了过来,放在了徐孟卿的手上。 徐孟卿双手捧着那玉佩,脑子一片混乱,苍白的嘴唇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真的可以免任何人死罪吗?” 江云娆慢悠悠的道:“是啊,你想保谁?” 她很自然的反问了一句,徐孟卿想都没想的说: “我想保大皇子……”她说出来的时候,便已知道来不及了,这话收不回来了。 芝兰与归冥在一旁同时的瞪大了眼睛,心头一震。 江云娆站在那里冷笑了好几声: “徐孟卿,你到底是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身为人母的天性。” 她眉眼忽的厉色起来: “魏家,魏婉莹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敢偷换皇子,用魏家的孩子冒充皇家血脉,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怪不得你不敢说!” 徐孟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玉佩从布条里摔落出来,根本就不是免死金牌。 徐孟卿一时崩溃大哭:“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他才生下来十来天的时候就被人抱走,说要去宫里享福了。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魏家凭什么夺走他,去做魏皇后的孩子? 魏皇后,从未有一日真心待过他。 从小到大,不是骂他就是打他,对他格外严苛。 才几岁的时候,魏皇后想害人不成,连累我的儿子摔下长阶,我这个做娘痛得心都碎了。 可却只能躲在人群里,不能哭,只能干眼看着。 天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徐孟卿膝盖往前一步一步移动着,抓住江云娆的裙摆: “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该知道这有多么的痛苦。 夺子之痛,还要时常看魏皇后对他的苛待,我恨我自己无能,不能救我的孩儿于水火。 所以后来我便偷了我婆母入宫的牌子,如此才能找机会去看他,安慰他,给他做点好吃的。 我这个无能的母亲,也只能做点这种事了。 可是,我怎么去告状,我到皇上去说吗,谁会信呢? 我说了,我的儿子会死,徐家人也会死,我怎么说,我怎么说!” 江云娆勾着身子,也很崩溃,她眸前血红起来: “我终于明白茵茵为什么不告知她自己的下落,而是写你的名字了。 我也知道,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 魏婉莹,肯定是对她下手了。 刚好你上山,她就失踪,一定是她发现了魏家偷换皇子一事,所以想尽办法的给我留线索。” 她身子一软就坐到了软榻上,胸口微微起伏着。 这一刻,心已经跌倒了深渊,碎得七零八落。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万嫔就是我动的手(加更) 【满1.6万票加更2章|加更1】 归冥皱着眉头: “可是王爷,阖宫上下已经搜索了好几个月,并未发现女尸,你是不是想错了? 将人运走也是不可能的,宫禁处都是皇上的人,不可能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运送尸体出去看,这一定会被发现的。” 江云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压平自己的呼吸: “那我只能祈祷,上苍怜悯了。” 可是江云娆又很清醒的知道,她都这样逼魏婉莹了,魏婉莹都没将万茵茵的踪迹告知,她早已朝着最坏的结果想去了。 她看向徐孟卿:“可是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装疯卖傻以后,你说的所有话,便没有了信服力。 一个疯子的证词,大理寺不会听的。” 芝兰冷声道:“是啊,想用一个疯子的证词就扳倒皇后与后族,是有些异想天开。 即便皇上信,却也不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在朝野里就将魏家定罪。 且此事又是王爷您为主导,魏家随时都能一口反咬,说您是为了给太子铺路,所以容不下大皇子,编造谎言罢了。” 江云娆低压下了眉头:“那我便只能做两手准备了。” 江云娆答应了徐孟卿,此事不牵连徐家,还会保下大皇子一条命,让她们母子二人远离宫廷与宅院。 唯一的条件便是,要沉得住气,听她安排。 江云娆带着徐孟卿秘密下山,归冥操作了徐孟卿跌下山崖的假象,事情做得密不透风。 芝兰在路上问:“王爷,您到底怎么想的,是回去先告诉皇上吗?” 江云娆道:“如果没有切实的指证证据,光靠徐孟卿的证词,告诉皇上也毫无意义。 我得想一个,既不让皇上出手为难,也不让我明着出手让人反咬一口的法子。” 主仆二人未再继续絮叨下去,加速脚步,秘密的回了万佛寺,上了明黄色的辇车,匆匆回了宫。 在江云娆的吩咐下,徐孟卿扮成了宫女的模样。 画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在颧骨处,点了痣,走路时故意装成小驼背,隐在了人群中,不仔细看,也不好辨认身份。 回宫路上,才走到御花园时,裴昀便朝着江云娆扑来,在她怀中蹭了蹭: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又要离开很久,又不要我们了。” 江云娆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会,阿娘永远都不会离开 。这次回来,还给你买了宫外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宫人都送去东宫。” 裴昀嘟嘟嘴:“还是阿娘对我好,父皇现在眼里只有妹妹,我都快靠边站了。” 方才他在裴琰面前一直挠痒痒,扭过去扭过来的,浑身不舒服。 裴琰让他走开点,怕传染给小公主,他好委屈。 魏婉莹带着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刚好撞见这一幕,她红唇微勾: “江云娆跟她那两个孽种的死期,就快到了。 不出七日,江云娆母子三人,必死无疑,这东西是没解药的。” 想起从前江云娆本来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没想到,这棋子也有壮大的一天。 不过没关系,她才是真正的下棋人。 兰嬷嬷从宫女后方走了过来,跪在魏婉莹的面前: “皇后娘娘,方才那蛊粉已经染给北安王了,北安王回去一定会抱小公主。 皇后娘娘要老奴做的事情,老奴已经完成,可否明日就放老奴出宫去了?” 魏婉莹装模作样的笑着,弯腰将兰嬷嬷给扶了起来:“出宫?本宫看,大可不必吧? 兰嬷嬷是身怀绝技之人,往后就留在本宫身边效力吧。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了你去。” 兰嬷嬷又跪在了地上,磕了磕头: “求皇后娘娘开恩啊,老奴是苗疆人,我们故乡的传统落叶要归根的。 老奴都五十好几了,老奴真的想回家了。 娘娘是答应过老奴的呀,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放老奴出宫的!” 她知道的秘密不比万茵茵少,且魏婉莹心狠手辣,留在她身边坏事做多了,她怕遭报应。 魏婉莹皱眉,喝道:“兰嬷嬷,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能为本宫做事是你的福气。” 她说完便绕开兰嬷嬷走掉了,朝着大皇子下跪的地方走去。 江云娆回禧云宫路过凤仪宫外的宫道时,发现大皇子跪在门前,隐在人群里,那提着熏香炉的宫女,眼神瞬间凄然了下去。 魏婉莹这时也从后边走了上来,对身边的如云道: “去告诉本宫父母,江云娆还有三日可活了。” 裴昀拉着江云娆的手道:“大皇兄好似有些可怜。” 江云娆问:“为何可怜?” 裴昀说起了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 “大皇兄做的题被先生批评了,我的被表扬了,回去就被母后给罚跪,说他不努力,一日不能用膳。 不过这也是家常便饭了。 上次学骑马,大皇兄为了在母后面前挣表现, 说自己会骑马,然后从马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母后第二日还让他去念学,结果他痛晕在了上书房。” 徐孟卿听得心口一紧,眸底满是恨意,手上的熏香炉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魏婉莹慢慢走近,走到江云娆身边,笑着道:“北安王,找到万嫔下落了吗?去万佛寺问神明,有结果了吗?” 江云娆面色冷然:“早晚会找到,跟你耗上一辈子也要找。” 魏婉莹看了只剩下几日寿命的江云娆,又看了看鼓着眼睛看她的裴昀,她心中狂妄了几许。 这人,还是得自己亲手杀,才更为安心。她身子前倾,嘴唇覆在江云娆的耳畔,用只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万嫔,就是折在本宫手里了,那又怎样,你没证据,就是动不了本宫。” (这两天事情有点多,今天先加更一章,明天加更后一章~) 第五百七十八章 相当朕的皇后了? 江云娆没想到魏婉莹已经明目张胆成这个样子了,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是觉得自己活不过三日了吗? 她乌眸沉了下去,一双恨意满满的眼神缓缓侧了过来: “魏婉莹,你以为你自己就埋了一个雷?” 她不与魏婉莹打一些无谓的嘴仗,转身便带着孩子离去了。 魏婉莹唇角勾了勾,江云娆死期将至,她自然是敢明目张胆了。 只听得魏婉莹的声音从后方冷冰冰的传来:“起来吧,总是这样不中用。” 大皇子听见这句宽恕的话,才从地上起来,双膝已经在地上跪得太久而变得冰冷了。 起身走进凤仪宫的时候,一瘸一拐,像个小老头。 看得徐孟卿的眼珠子,都似要瞪了出来,发红却不敢落下一滴泪来。 回了禧云宫,江云娆便将所有的证据摊开放在了桌上。 刘大夫的皇后妊娠诊断手册,万茵茵父亲找的魏家少夫人的密信,还有徐孟卿这个人。 芝兰咬了咬牙:“坏就坏在徐夫人自己装疯卖傻,即便她自己出来指证,说得再清楚,魏家也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奴婢觉得,光靠徐夫人这一项,首先就是不大稳的。” 江云娆拂了拂淡紫色的衣袖坐在了桌前,眼神沉定: “是的,且翻出这样的惊天大案,我们只有一次赢的机会。 倘若不能一举扳倒,死的就是我们。” 她顿了顿又问:“对了芝兰,徐孟卿你可安顿好?” 芝兰点首:“安顿在了宫女厢房,她单独一间屋子,奴婢派了小欣子全程盯着。不过王爷,您怎就不试试滴血验亲呢?” 江云娆手掌支在下巴上,歪着头思考了许久: “滴血验亲是伪科学,根本就没有精准度。” 她眼梢扫到裴昀在跟小太监蹲在殿门处玩儿什么,说了一句:“哈哈哈哈,我诈你的,你输了!” 江云娆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 “是啊,虽然是假的,但魏婉莹做了这种诛灭九族的事情,定是心虚恐慌的。 兵不厌诈,也是上上策。” 她似乎在心底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来,正要去天元宫时,裴琰便来了禧云宫。 “从万佛寺回来,可有收获?”他怀里抱着小公主,明黄色修长的腿迈过殿门门槛走到她面前。 江云娆笑笑:“先让我抱抱孩子。”她举出手去,裴琰没将孩子放她臂弯上。 “又怎么了嘛,我就是短暂离宫十日罢了。再说了,我也是有重大收获的好不好。”她站在原地, 有些委屈起来。 裴琰斜睨她一眼:“你会抱吗,一看就不是很熟练。”话完,将熟睡的孩子放在了她臂弯上。 江云娆抱着小公主,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一边问道: “裴琰,这几年魏家鼎盛,却也是大周所剩下的最后一脉世家。 虽然是鼎盛,但与从前来比,也不会再要挟到皇权。 你对魏家的将来,可有另外的打算?” 魏家是世家,枝繁叶茂,权势交错。 她担心一下子倾覆了魏家,会对才打完仗的大周国运有所影响。 且裴琰告诉过她,世家,如果会用,也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刃,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 裴琰薄唇微弯,笑盈盈的看着她:“怎么,想当朕的皇后了?” 江云娆眼前模糊,都能看见裴琰歹意的笑容:“这倒不是……我是想问……” 才说完这句话,她就模模糊糊的看见裴琰的脸垮了下去。 江云娆立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叫你们裴家祖宗立的规矩,皇后没有重大罪过不能废黜。 在我们从前那个世界,看对方不顺眼都能离。” 裴琰没好气的道:“魏家是后族,这几年魏太傅与手底下的那几个嫡系,算是一心一意为大周。 不过朕看得出来,昀儿当太子后,魏家一直心有怨愤。 这些臣子的心思,朕时而会猜,但时而也不会过度揣测,朕是皇帝,只看手底下的人,最后办事的结果。” 江云娆从裴琰的话里听出来,魏家是不满裴琰立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的, 既然是不满,那一定就会想法子将昀儿从储君之位上拖下来,让大皇子登基。 她心中愕然,那这大周裴氏江山在裴琰这儿就算断了。 裴昀跑过来非要抱妹妹,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就下去了。 江云娆突然纳闷的道:“这孩子怎到了秋冬日还痒痒,不是没蚊子了吗?” 裴琰道:“一会儿找太医给他上一下止痒的药,把瑶瑶给传染上就不好了。” 江云娆:“……”的确,裴琰是有一点偏心在里头的。 凤仪宫。 如云禀报道:“皇后娘娘,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有太医拿着药已经去往东宫了,想必是蛊药开始明显起效了。” 魏婉莹靠在凤椅上,神态优雅: “探子来报过本宫,太子还抱了公主,还在禧云宫待了许久。 甚好甚好,江云娆死期将至,本宫至此便可真的高枕无忧了。” 可没过几日,宫中起了诡异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大皇子不是皇帝的血脉 禧云宫闭宫三日了,江云娆生病的消息传了出来,谁也不见。 凤仪宫中人,得知这一消息,心中大快。 魏婉莹赏赐给兰嬷嬷的黄金,一袋子接着一袋子的送去了兰嬷嬷的厢房。 魏婉莹还特地给她安置了独立的厢房,将从前婵娟的那间大屋子,面朝阳光的房间赏赐给了她。 兰嬷嬷很清楚,魏皇后留下她,只为了作恶罢了。 可是兰嬷嬷的愿望很简单,她们苗疆人年纪大了的时候,只想回到故土,哪怕是简陋的黄土盖坟,她们也不介意。 魏婉莹拖着长长的帝王紫凤袍立在一个有她肩头高的花瓶前,身上浓紫交叠,金丝绣的凤凰展翅在云纹肌理间。 紫金相映,雍容华贵。她手里的茶水滚烫,朝着那花瓶上的绿叶子就泼了上去: “江云娆都要死了,宫中还传出这样的谣言? 怎么,她还想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先诋毁本宫的大皇子吗? 本宫的大皇子,血脉纯正,诋毁就有用吗?” 她眼神阴狠的看着那赤红色,纹路有些狰狞的花瓶。 如云站在她的身后,沉声道: “宫中四处都在传,说大皇子与皇上长得一点都不像,跟太子爷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毫无相似之处。 这谣言越传越厉害了,都在说大皇子不是皇上的血脉。 这可是皇家子嗣,容不得有半分污点。 娘娘莫要忘了,当初就是这北安王设计了赵家与禹王,搅浑了这血脉一说,才引得赵太后没能将九龙玉杖给请出来的。” 皇家血脉的纯正性,古往今来都是皇族最为重视的事情,最怕有人质疑,最怕谣言。 魏婉莹眼梢微垂,语声有些寒凉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谣言传开了,怕引起皇上与裴国公的注意? 原本没有人怀疑的事情,一旦被人怀疑起来,那本宫还需要自证了?” 她心底暗觉不安起来,她能如何自证,她不敢自证呀! 如云皱了皱眉头:“皇后娘娘,若是皇上滴血验亲怎么办? 且裴国公是皇族族老,那人跟人精似的,他要是细查起来,咱们不一定一点事都没有的。” 滴血验亲,魏婉莹站在花瓶面前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下去:“不行,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绝对不能走到滴血验亲那一步!” 大皇子从上书房归来,特意来给魏婉莹请安。 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礼:“儿臣向母后请安,母后玉安。” 魏婉莹打量了他好几眼,冷声道:“的确没多少用,好似还是个麻烦。” 如云与她缓缓对视了一眼,主仆二人的心思,其实彼此都已经明朗了。 宫中的传言越演越烈,都在说大皇子不是皇帝的亲生子。 裴琰到底是皇帝,这一日连禧云宫都没去,直接去了凤仪宫。 面色阴沉的看着魏婉莹:“今日宫中的传言,皇后可知晓?” 魏婉莹委屈的抹泪,另一只手搭在大皇子弱小的肩头上,一副母子皆怜弱的模样: “臣妾不知道说什么,大皇子是不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可去查彤史。 从侍寝到查出怀有身孕,再到产子,都是有时间可寻的。 宫中喜爱传谣又不是第一次了,从前江云娆还是皇贵妃的时候,不也说禹王不是先帝亲生子吗?” 裴琰锋利的下颚紧绷,一双阴鸷的黑眸似鹰一般审视着魏婉莹: “谣言因你而起,你不想法子证明一下,还皇室清誉,竟还想着攀咬太子之母。 皇后,你已经是国母了,她连嫔妃的位份都没要,为何你一直跟她过不去?” 魏婉莹垂着头暗恨着,又松了面色: “臣妾委屈啊,臣妾是大周皇后,却没被皇上重视过一日,如今在谣言的操控下,都开始怀疑臣妾的孩子了。 皇上,到底是江云娆想给自己的孩子铺路,还是皇上想给江云娆的孩子铺路? 扫清一切障碍,容不下臣妾,也容不下臣妾与皇上的皇儿。” 七八岁的大皇子,大抵还是能听懂裴琰与魏皇后的对话的,但又不是非常明白。 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旁人的威胁,还是宫中的笑话。 裴琰离开凤仪宫前,让魏婉莹自己想办法肃清宫中谣言,要么自证,要么别的法子,总之他不想再听见污秽皇室的话语出来。 这动静,已经渲染到了前朝,魏家更是连连弹劾那些质疑大皇子血脉的官员,闹得裴琰心烦。 次日,大皇子才从上书房出来,就被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宫女拉到了一边。 他眨眨眼,才看清:“舅母,你怎穿成这个样子入宫来,怎不去凤仪宫?” 徐孟卿这几日也听见了谣言,按照她对魏家与魏婉莹的了解,一旦有任何威胁到魏家权势的事情或人,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拔掉。 徐孟卿很清楚,大皇子再被扶上储君之位,如今看来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他的利用价值已经被削弱了。 而宫中谣言,直击魏家与皇后,弄不好就是株连九族,魏家势必会弃掉他这颗棋子了。 徐孟卿抹了抹泪:“孩子,这几日魏皇后有没有苛待你啊?你怎又瘦了,哪里像个七岁孩子的身量?” 大皇子对这个舅母印象其实是最好的,只有舅母会关心他,会心疼他。 他伸手抹去徐孟卿眼下的泪痕:“母后打骂早已是家常便饭,谁叫我不中用,不似皇弟那般惹父皇喜爱。” 徐孟卿捧住他的脸,看了看身后才道: “你听舅母的话,找个由头混出宫去好不好。混出去以后,就再也别回来!” 她担心,魏婉莹自证不了,便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制造一场冤案来。 大皇子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第五百八十章 别低估母亲护孩子的疯狂加更 【加更章节,求个票票啦!】 徐孟卿解释了好几句,才发现七八岁的孩子根本听不懂这其间的厉害。她还发现自己的儿子不仅瘦小,手背上全是瘀伤。 他说是自己背不全课本,是魏婉莹命人用藤条抽的。 大皇子也是心底委屈得太久了,一股脑将魏婉莹自他太子之位被废后的时候,全给讲了出来。 这时,徐孟卿才知道,在裴昀被立为太子以后, 魏家向魏婉莹多番施压,魏婉莹受不住这种压力,也觉得是这个孩子不中用,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大皇子不仅是手背有伤,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好地儿。 大皇子道:“舅母,我出不了宫,我今日还得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呢。” 徐孟卿在这一刻,作为母亲的恨意,爆发到了顶点: “魏皇后不是什么好人,她若是再想不出平息谣言的办法,你就会变成弃子,她会杀了你的,知道吗孩子!” 大皇子怔愣了愣:“她是我的母后,怎会杀我?她打骂我,不都是为了好吗,我可以进步吗?” 徐孟卿见有人来,未再说几句,只能住嘴离开。 她慌乱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云娆也说了,要救她的孩子,只能用万茵茵的下落去换。 徐孟卿无助的走在秋雨里,像飘零的枯叶一般,她知道,她没时间了,魏婉莹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了。 凤仪宫里,还有个会蛊的嬷嬷,杀起人来,轻而易举。 一瓶化骨水,她到时候连孩子的尸骨都捡不到一根。 这一刻,她是真的疯了。 身后的小欣子悄咪咪的跟随着,动静极小。 江云娆抱着小公主,一边跟裴昀说着: “你锦娘娘要过生辰了,上次人家送你红缨枪,你这次不得回回礼?锦娘娘自你打小起就喜欢你,你可得走心了。” 裴昀想了想:“我明日去问问,送得好不如送得对。” 锦妃长孙金月向来不过什么生辰的,今年不知道怎么的,魏婉莹大方的说要大操大办一下。 江云娆很清楚,魏婉莹是为了镇压宫中的传闻,让这些人好转移视线。 她起身将小公主放在摇摇床上,牵着裴昀的手朝着禧云宫外走了去: “芝兰,带上徐孟卿,趁着嫔妃们都在,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看如何给锦妃过生辰。” 芝兰回:“奴婢这就去叫她。” 走了几步,江云娆突然就停了下来:“我看见昀儿牵着小橘子,我也想吃橘子了。 徐孟卿,你回禧云宫给了拿两个出来吧。” 徐孟卿低着头,转身就回了禧云宫。 她走到放橘子的圆桌旁,看见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眼神连忙避开那把匕首,却又再看了一眼。 徐孟卿伸手拿了两个橘子在手里,逃避似的从殿内跑了出去,可脑海里满是江云娆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江云娆想干嘛,除了万嫔的下落,她还想扳倒魏皇后。 徐孟卿的步子就这样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孩子,娘没本事,不会一重又一重的连环计,更没有滔天的势力保护你。 你父亲有很多的孩子,小妾们会给他生好多好多,可是娘,就只有你一个孩子。 娘甚至没有好好抱过你几日,没有喂养你几次,是娘的错。” 她两眼猩红,转身回了禧云宫,走到那圆桌前,将那匕首悄悄的放进了衣袖里。 小欣子从她背后悄悄出现,神色沉了沉,果然,如主子说的,不能低估一个母亲要保护孩子的力量与心狠。 江云娆从御辇上下来,抬眸看向凤仪宫宫殿门匾,她粉色的唇瓣弯了弯: “芝兰,我眼睛好似又好了一些。这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又清晰了一些。” 芝兰也很开心的道:“许是老天爷的意思,有些事情是该明朗了。” 裴昀牵着小橘子,商量了好久,一会儿不能乱跑,不能吼人。 小橘子睁着一双懵懂的老虎眼睛,在凤仪宫的前殿大树底下趴着,但是它的鼻子东嗅嗅西嗅嗅,不停的在嗅着什么。 裴昀一巴掌拍去:“凤仪宫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你是真饿了?” 江云娆走入凤仪宫的时候,笑盈盈的:“听闻锦妃今年过生辰要大办,我也来凑凑热闹,是得好好给她办一下。” 如云在魏婉莹耳边说了几句,说裴昀牵着那老虎在凤仪宫外玩儿,精神头可好了,不过脸上是有些红疹子。 魏婉莹厉色的眉眼扫向江云娆时,发现她面色红润,不似种蛊的迹象:“江云娆,你又不是嫔妃,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江云娆笑着:“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主动跟皇后娘娘搞好关系吗?皇上说我了,说我们关系不好,让我主动点儿。” 魏婉莹见江云娆当着嫔妃的面将裴琰给搬了出来,便不好再说什么,估计江云娆是想搅浑生辰宴吧。 可众人都讨论完毕后,江云娆也没为难个什么。 事情讲完,嫔妃们起身离开凤仪宫,江云娆也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这些嫔妃们刚刚一跨出主殿的殿门,那殿门外便窜进来一粉色衣衫,一直低着头的宫女。 将最后一位章才人,朝着殿门外一推,她便伸出双臂将主殿殿门都给死死关了过来,呯的一声,惊动了前方的人。 徐孟卿将门闩插好,彻底封死了门口。 魏婉莹喝道:“大胆,谁让你关的门!” 徐孟卿将脸上的红色胎记一擦,眼神近乎的癫狂的走了过去: “魏婉莹,你不看看我是谁?” 她将藏在衣袖里的一小瓶烈酒倒在了地毯上,拿出了火折子一吹,火折子燃了起来。 她笑着将火折子扔到了地毯上,衣袖里那把雪亮的匕首,也滑到了手掌上。 (宝子们都想看哪些番外呀?可以给我留言哦~) 【此处为留言板——】 第五百八十一章 徐孟卿拿刀追捅皇后 魏婉莹惊呼着,头顶上的凤冠跟着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禁卫军!” 徐孟卿举起那锋芒寒光的匕首一晃,白光从魏婉莹眼前闪过,透着一股血腥气。 她阴寒发笑:“我受够了,我受够你们每一个魏家人了,狼心狗肺,没一个好东西!” 如云挡在了魏婉莹的身前,朝外大喊:“来人呐,人呢!凤仪宫中进刺客了,来人呐!” 魏婉莹这时才看清了人:“徐孟卿,居然是你,藏得够深呐你!果然贱人生贱种,母子二人没一个省心的。” 地毯上因为被泼了酒,那火折子一落地的瞬间, 火势如一条火龙般的迅速燃了起来,殿内温度瞬间暴涨起来,烧灼得每个人衣襟里开始渗出恐惧的汗水。 那把匕首的确是江云娆给她准备的,可藏在袖口里的一小瓶烈酒与火折子,是她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日十二个时辰,她时时刻刻都放在身上。 想与魏婉莹鱼死网破,想让魏家倒台一个皇后的心,早在七年前就种下了。 七年前,她们没有一个人跟自己商量,是从自己手上生生将孩子给抢走的。 她好好的孩子,在路上被布蒙得过死,直到现在做什么都比寻常孩子慢半步,受尽冷眼打骂。 徐孟卿想起这些往事,已经生生折磨她七年了。 徐孟卿站在火光里,嗤嗤的笑着:“别叫了,在杀死你这个毒妇以前,殿门暂时打不开。” 她是个弱女子,但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怕了。 成功,孩子得救,不成功就母子二人一起下黄泉,还能做个伴儿,至少解脱了。 可就是不会再这样忍气吞声了,她忍不了了,她必须为自己为孩子战一次。 徐孟卿拿着手里的匕首就朝着如云的腹部捅了去,如云没想到,徐孟卿敢真的动手。 几乎是眨眼之间,连捅了如云四五刀。 锋利尖长的匕首,似被人刻意打磨一般,捅破皮肉的时候,在如云腹部里搅动的时候,格外的轻而易举。 徐孟卿一把推开满口鲜血的如云,如云鲜血喷涌的倒在地上。 她从火光里,一步一步朝着魏婉莹走去,身影在火光下被拉得修长高大。 魏婉莹跌坐在凤椅上,伸出尖长的指尖颤抖着: “徐孟卿,你这个贱人,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 本宫是皇后,还是养大你儿子,给你儿子皇族身份的大功臣,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弑杀国母吗,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徐孟卿眯了眯眼,忽而松弛的笑了出来: “我就是要杀你,替北安王江云娆扫除障碍,她便会保下我孩子的性命,送他出宫。 江云娆再不济,从前在宫中口碑是极好的,说话算话,心肠不算坏。 从前她拉着后宫嫔妃给贫苦女子做冬衣,做了好几年, 后来匈奴公主和亲又被她巧妙化解,我还听说江云娆跟匈奴公主关系非常要好,在北境做下诸多为国为民之事。 试问,这样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这些年你又在做什么,你身为国母,对贫苦女子毫无怜悯之心,说取消冬衣就取消,不管人死活; 匈奴和亲时,你又在做什么,你想推了有孕的江云娆滚下台阶,结果害了我的儿子摔成了瘸子。 魏婉莹,你这个毒妇,你早该死了! 我信江云娆,总好过信你这个毒妇!” 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 一个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好与坏,都被命运与神明计算在了人生的账册里。 魏婉莹朝她喝道:“这都是江云娆的伎俩,她最会迷惑人心,她是不是也许你好处了? 又用点小恩小惠是吧?本宫可是你的亲人,你夫君是本宫亲弟弟,你清醒点!” 徐孟卿额前的头发散乱了一些,冷笑了起来:“亲人? 呵,你苛待我的孩子的时候有当我是亲人了吗? 偷换皇室血脉,有可能会连累九族的时候有当那些人是亲人了吗? 现在江云娆什么都知道了,我来亲手解决你,总比举证在皇上那边去,牵连我的孩子要强。 用你一条命,换我孩子一条命,很划算!” 魏婉莹尖叫着,凤冠摇晃: “来人啊来人啊!贱人,本宫死了,你的孩子就是一棵贱草,还能有这皇子命,过这优渥显赫的生活吗?” 徐孟卿毫不留情的朝着魏婉莹捅了过去,失了准头, 没有刺中要害,只将魏婉莹的手臂给刺了一刀,不过那鲜血也迅速的涌了出来。 魏婉莹在尖叫声中才意识到,这个疯女人是来真的。 她奋力推开徐孟卿,从凤椅边上跑掉,徐孟卿在后边追着她捅。 刀子猛的扎下,落在了魏婉莹的背脊上。 她意识到不对,都这么一会儿了,为何禁卫军一个人都没冲进来? 殿外,江云娆与嫔妃其实都没有走远,都站在凤仪宫外面面相觑,有些紧张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芝兰在一边手脚并用,装作很着急的样子: “哎呀,不能闯进去呀!若是强行闯进去,凶手一激动之下,杀了皇后娘娘怎么办?” 宁如鸢淡声道:“好像也是,强行破门,那女人发疯起来,魏皇后的确很可能没命。” 江云娆端着手臂,也不只是很着急的样子,她在那边拍了拍裴昀的头: “赶紧去把小橘子找回来,到底是只老虎,一会儿咬伤宫中的娘娘与宫人怎么办?” 裴昀嘟嘟嘴,开始为自己的好朋友解释道: “小橘子不会乱咬人,它吃饱了出来的。” 裴昀抬眼到处看,小橘子的确跑开了,他抬脚也去找起来。 江云娆看了看凤仪宫里边,眼神沉了沉:“芝兰,凤仪宫内怎起火了?”计划里,没有起火这个环节。 芝兰看去,那殿后有黑烟冒出来:“是啊,怎会起火呢?” 江云娆突然意识到不对,人彻底死了可就不好了。 她立马道:“赶紧去派人救火,赶紧去!” 禁卫军得到通知,连忙去凤仪宫的水井打水,冲入内殿开始救火。 整个凤仪宫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人群涌动,都围在了外边,议论纷纷。 里面有魏婉莹尖叫的声音传来,凄惨惊恐。 “方才冲进去关门的,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呢,好似是个宫女,不过宫女为何会杀皇后呢?” 火势渐渐被熄灭,江云娆第一个冲了进去。 第五百八十二章 娘这一刻,死而无憾了 凤仪宫的正殿,整个地毯几乎被烧光了,地上七零八落的茶盏瓷片碎得到处都是。 江云娆看见倒在地上,半截身子都被火烧焦了的如云的尸首,她皱了皱眉,场面过于血腥。 芝兰与小欣子也冲了进来。 芝兰道:“这凤仪宫所幸是从前刷了防火漆的,只有这地毯被烧光了,木头桌椅被烧黑了,其余的地方都还好。” 所以计划里没有火烧这一环,江云娆想到的,奈何徐孟卿并没有想到,她只剩下恨意与想要解脱了。 小欣子在半空中挥了挥手臂,呛咳了几声:“她们在哪儿!” 徐孟卿与魏婉莹纷纷倒地,不断的呛咳着,魏婉莹想要跑。 徐孟卿反应快她一步,连忙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又捅了魏婉莹一刀,这一刀狠狠的扎在了魏婉莹的小腿上。 魏婉莹一声尖叫,难以站立,奋力嘶吼道:“江云娆,你大胆,你居然敢派人杀本宫。” 此刻禁卫军都在江云娆的身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看着了,以免引火烧身,淡声吩咐道: “禁卫军,快去救皇后吧。” 徐孟卿握紧了匕首,起身过去,一手抓起魏婉莹的头发,将人往自己面前一带,再将匕首横在了魏婉莹的脖子中间: “谁敢过来,我就把魏皇后给捅死!这可是大周皇后,你们自己看着办!” 禁卫军中的士兵,自是不敢再往前了。若魏皇后真被捅死了,得罪天家,更得罪魏家。 这些士兵纷纷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对峙着。 徐孟卿面色狰狞强势,与在山中的弱女子模样已经全然不同: “让这些士兵都滚出去,不要留下那么多人,否则我真的同归于尽了!” 江云娆皱着眉头,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小欣子跟我留在这儿。” 魏婉莹哑声吼着:“江云娆,你故意调离禁卫军,你是故意的!看见凤仪宫起火了,你瞒不住,才让禁卫军来的吧?” 江云娆神色淡淡,眉宇里只留下一股深宫里的狠毒来: “是啊,就是我干的。 太子生辰宴那晚,在太液池边,不也靠皇后娘娘亲自教习吗? 没有皇后娘娘一路逼着我升级打怪,我江云娆又岂会有今日? 没有皇后娘娘对我一逼再逼,我江云娆又岂会想出今日这毒计?” 徐孟卿脑海里满是大皇子被魏婉莹虐待的场景,一个七岁的男孩儿,孱弱,惊厥,脚瘸,脆弱,全是这毒妇一手造成。 她想不过,拿着刀子一刀扎进了魏婉莹的眼睛里: “哈哈哈哈,第十九刀了,刻意避开要害,让你慢慢死!” 她被徐孟卿生生捅了十九刀,鲜血长流,还被捅坏一只眼睛。 魏婉莹一声一声的惨叫袭来:“兰嬷嬷,还不滚出来!” 兰嬷嬷掐着大皇子的脖子从后殿走了出来,站在屏风下: “皇后娘娘,大皇子吞下蛊毒了,一个时辰后便发作。浑身血液凝固,滴血验亲也验不出来。” 最后那句话,令江云娆深深看了兰嬷嬷一眼,芝兰也看了过去。 大皇子惊恐的扑腾着:“放开我,放开我!” 徐孟卿眼神微怔,只觉身体此刻已经冰凉到了极点:“铮儿!” 他叫魏铮,铮铮铁骨的铮,这是他出生时取的名字。 徐孟卿哭得颤抖:“你放开我的孩子,魏婉莹,赶紧命你的人放开我的孩子!” 魏婉莹嗤笑着,鲜血流了半张脸:“徐孟卿,你不是信江云娆吗? 此刻你铮儿的命,就攥在本宫手里,蛊毒就要发作了,你自己看着办! 你是要你儿子活着,还是继续信江云娆。” 徐孟卿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手腕抖着抖着就慢慢离开了魏婉莹的脖子。 魏婉莹大口大口呼吸着,眼见着就要安全,准备一把夺过匕首杀了徐孟卿的时候, 江云娆高呼道:“大皇子,魏婉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拿着刀,为你一战的那个女人才是! 她叫徐孟卿,是生了你,却痛苦了七年,不能在身边陪伴你的母亲。 大皇子,你冷静看看,这个你一直叫着舅母的女人,她这七年来,暗地里到底怎么对你的,你当真没有一点感觉吗? 大皇子从小被魏婉莹打压,打骂,性子越发的懦弱软弱,他脑袋一直微微抖着。 可是脑海里的画面,却一直在流转着。 帝京城里的梅花糕,可爱的小木马,酸酸甜甜的山楂棍,都是舅母一次一次藏在怀里悄悄塞给他的,他都记得。 自己跪在凤仪宫后殿,无人问津的时候,是舅母蹲在自己身边,陪自己一直说话,安慰自己。 徐孟卿:“铮儿,我的铮儿,我们母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成现在这个样子。魏婉莹,解药,我要解药!” 江云娆眼神示意小欣子,他拿出弹枪就朝着兰嬷嬷头上射了去。 兰嬷嬷身子往后一倒,江云娆提起裙子跑了过去,将大皇子一把给拉了过来。 徐孟卿的匕首重新回到了正确地带,魏婉莹怎么推就推不开。 徐孟卿一刀子扎在魏婉莹的手臂上,彻底不让她动。 那鲜血横流,一直流到了大皇子的脚边。 江云娆连忙拉拉他的衣袖,眼眶里也蓄满了泪: “大皇子,叫她一声母亲吧,成全她的愿望。七年了,你们母子分别七年了。” 大皇子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两个女人,那个自己叫母后的人嘶吼乱叫,说着恶毒的话。 那个自己叫舅母的人,眼睛一直看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他朝前一跪,双膝重重跪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那鲜血被溅起了几滴。 大皇子撕心裂肺的叫出来:“娘,娘!” 大皇子痛哭了出来,抽泣着: “我从小就在幻想,如果您是我的母亲,那我不做皇子,不做太子也行! 您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什么都知道,娘,我知道的!” 魏婉莹朝他骂去:“果然是贱人生的贱种,养不家的!” 徐孟卿眼下挂着泪痕,面颊上全是魏婉莹的鲜血。 可她此刻像一只干净又温柔的白天鹅,她柔柔的笑着:“铮儿,娘这一刻,死也无憾了。” 徐孟卿高高举起匕首准备结果了自己与魏婉莹的时候,江云娆朝前走了好几步: “徐孟卿,你莫要冲动,这不算绝路的!” 江云娆也是做母亲的人,这一刻,她的心也被死神的手给揪了一下,看得人好生难过。 徐孟卿依旧笑着:“我无憾了,我的孩子,知道我是她的母亲了。 他更知道,我是对他最好的人,他都感知到的。 江云娆,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你做到答应我的事情。” 拿刀子要刺中魏婉莹的时候,小欣子的弹枪朝着徐孟卿的手腕射去,匕首坠地。 江云娆急声道:“来人呐,命禁卫军入殿!” 第五百八十三章 裴琰带着臣子听了全场大戏 殿外忽得更喧闹了起来,似是有人来。 禁卫军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进来的是那明黄色的身影。 秋日的光,将他身影拉得又黑又长,看不见帝王的容颜。 只觉整个殿内的空气骤沉,带着一股阴凉的杀意。 江云娆抬眸看了过去,裴琰从殿外跨步走进来后, 身后跟着中书令鹤兰因,裴国公,与内阁几位大臣,皆是大周朝廷上的核心人物。 这时,归冥带着禁卫军迅速将整个凤仪宫正殿控制起来,都拉出了雪亮的长刀,面色肃然。 兰嬷嬷与徐孟卿都被按在了地上,大皇子被吓得浑身发抖,却也跪在了徐孟卿的身边。 魏婉莹倒在血泊里,身子一抽一抽的,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魏婉莹被禁卫军抬着坐到了凤椅上,一直在止血,缓了缓劲儿后她开始大叫: “皇上,皇上!本宫举报江云娆派人谋害国母,人证物证俱在!” 江云娆垂眼看去,眼神有些冷漠,淡色的唇启声道:“去宣太医,皇后娘娘受伤了。” 魏婉莹喘着气,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来人呐,快去通知本宫父亲,母亲!我魏家,与江云娆不共戴天!” 魏婉莹身子从凤椅上滚了下来,匍匐在地,身子后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皇上,您宠爱江云娆,难道就让她如此对待大周皇后吗? 皇上真的一点都不将魏家放在眼里吗,臣妾今日身中十九刀,皇上难道还要包庇下去吗!” 裴琰气得在入殿时,都没说得出来话。 一双飞挑的长眸深深低压了下去,厉声叱道: “魏皇后,朕方才在殿外,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帝王洪声如钟,正殿里,他的吼声在回响。 其实昨日晚上,江云娆就提了那么一嘴,说今日凤仪宫或有一场大戏,要揭开一场迟到七年的真相。 江云娆还说,为了让裴琰不要气得睡不着觉,影响上早朝,就先不说。 只是今日会有人暗中通知他提前到凤仪宫来,让裴琰提前召集几位朝内重要的大臣在天元宫先等着。 没想到,方才就在殿门外听了这么大一场戏。 裴国公是皇族族老,对于皇室血脉问题,最是看重的。 他冷哼一声:“皇室嫡长子都敢偷梁换柱,魏家好大的胆子!” 魏婉莹愕然了一下,并不清楚裴琰与众臣一直在外听了全场,仍是不死心的哭诉道: “不是这样的皇上,臣妾是被徐孟卿这个疯子逼的才那样说的! 徐孟卿是臣妾兄长的嫡妻,自己死了儿子疯掉以后,今日被江云娆利用,臣妾为了活命,是故意那样说的。 皇上,大皇子是您的骨血啊,千真万确!” 裴琰伸手指着她的头,怒道:“魏婉莹,你给朕住口,你是当朕耳聋吗!” 魏婉莹摇着头,头上的凤冠摇摇欲坠,跟着晃动: “不,大皇子真的是皇上的皇子啊!徐孟卿是疯子,疯子做的事情,本就不能信的!” 裴昀牵着小橘子走了进来,小橘子将嘴里叼着的小棺材啪嗒一声甩在地上,小橘子在那边干呕了好几下,有想要冲到湖边漱口的冲动。 裴昀道:“父皇,小橘子在凤仪宫的后殿挖出了这个。” 归冥立马上前查看,皱着眉头道: “皇上,里边有一块魏氏的玉佩,写着赠吾儿,其余便是婴儿的尸骨, 棺材的底部刻了孩子的生辰八字,这时间是与皇后娘娘七年前生大皇子是吻合的。” 七年前,魏婉莹不愿将死去的孩子交给魏家毁掉,是自己亲手将孩子埋在了鹭山行宫, 又在几年前,她命婵娟将孩子的小棺材给取回来放在了凤仪宫的后殿。 江云娆心中渐渐落定,本来她担心手里证据是不够的,所以才设了这母子相认,逼迫魏婉莹亲口说出证词的局。 现在有了这东西,覆灭魏家便又多了一份筹码。 她道:“皇上,北境那个刘大夫,不知道您可还记得? 刘大夫前身便是宫中专伺候魏皇后的太医,他的诊册里早就写明,魏皇后的胎早有问题,不可能生出健康的皇嗣。 不过他一直受魏皇后要挟,为保全家性命,不敢告诉魏皇后。 所以诊册他做了两份,一份放在太医院,一份压在太医院阁楼的隐秘处。” 李文年此刻也抵达凤仪宫,将那诊断的册子一并交给了归冥,这些东西,到了刑部自有定夺。 裴琰恼羞成怒的走过去,勾下身子揪着魏婉莹的衣襟,厉声喝道: “你偷换皇子,整整七年,做得密不透风,你魏家怕是要窃国吧?那朕的那个大皇子呢,被你魏家给杀了?” 当她被问起自己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才晃了晃神: “臣妾的那个孩子,早在七年前就死在了赵家的谋算里。 臣妾生他用了一天一夜,用尽力气,可是这个孩子生出来死的,一点呼吸都没有。 那是夏日,臣妾在鹭山避暑行宫哭得肝肠寸断,抱着孩子在炎热的夏日里尸身都已经腐臭了,可臣妾还是要装作为人母的喜悦。 皇上这些年眼里只有江云娆,臣妾的孩子死了,您会伤心难过吗,您不会!” 裴琰语声骤冷,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朕无论宠爱谁,皇嗣永远都是皇嗣。 大皇子生于算计,但只要是朕的孩子,朕都会负责、都会教养。 大皇子薨了,你就用假的代替,倘若假皇子真有一天做了大周皇帝,那这大周江山岂不是姓魏了?” 魏婉莹一直捂着一只眼睛,浑身其实早已痛到麻木。 她抬起头时,头上的凤冠也落到了地上,她看了看裴琰,又看见了裴琰身后的臣子,还有嫔妃、宫人。 她这一生高高在上习惯了,没想到今日的狼狈是被所有人都给瞧见了。 她将阴狠的眸光落在了江云娆的身上: “毒妇,贱人,你这连环计,是一环扣一环呐!江云娆,我要杀了你,我下黄泉都会带着你一起!” 第五百八十四章 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你 她这时才醒悟过来,江云娆出宫去万佛寺是假的,她是去的万佛寺不远处的半月寺,将那装疯卖傻的徐孟卿给带回了宫。 然后放出宫中真假皇子的谣言,令自己阵脚大乱。 自己肯定会为了保住魏家的凤位,弃了魏家这个棋子,让一切死无对证。 这些她能想到的,江云娆肯定提前想到告诉给了徐孟卿。 徐孟卿为了她自己的儿子可以活下去,肯定是与江云娆做了交易,让徐孟卿替江云娆扫清最后障碍。 徐孟卿在殿内刺杀自己,江云娆又让裴琰在外听着, 现如今是什么话都见了,朝臣与嫔妃,将这真相当场见证,她连翻供的机会都没有。江云娆,果然是毒。 魏婉莹想着想着自己便狰狞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要排一场大戏,原来你也知道疯子的证词没用啊,还让皇上带来了大臣一起听这后宫丑闻。 呵,江云娆,本宫这回也的确是栽在你手里了。” 裴琰被气得不轻,看了江云娆一眼: “朕以为你只是要找万嫔的下落,让朕来做个见证,没想到闷着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朕。 偷换皇嗣,自大周建国以来都没有的事情!” 登基十一年,裴琰只觉后怕,险些真的让魏家人窃国了。 江云娆走到裴琰的身边,拍拍他的背,安抚道: “我的确是去找茵茵的下落,是在找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一秘密。皇上,魏家此罪必是株连九族之罪是吗?” 徐孟卿听见这话,蓦的抬了头,眼神怆然的看着江云娆,咬了咬自己唇。 裴琰寒声道:“嗯。”随即下令:“皇后魏氏褫夺后位,贬为庶人下狱。 归冥,通知刑部,魏家偷换皇嫡长子,罪行滔天,诛九族。” 大皇子侧首看了徐孟卿一眼,身子歪在她胸口,像小兽躲在母兽怀里依偎一般,母子二人无一人求饶,都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情形,谁都没去想还可以活着。 江云娆自己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也知道,徐孟卿与这个孩子其实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正当她要给裴琰求情的时候,魏婉莹忽的狂笑了起来。 裴国公格外厌恶这皇后,怒道:“魏氏,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还能活不成?” 魏婉莹坐在地上,身子靠在凤椅边上的赤色大花瓶下: “我是想着下黄泉的时候,还能拖着皇上最爱的女人,还有你们儿子女儿,我就开心不已。” 裴琰厉声道:“毒妇,你又干了什么!” 魏婉莹披头散发,坐在血泊里,笑着道: “江云娆,还有她生下的那两个孽种,就快死了。 哈哈哈哈,臣妾已经是赢家,到头来,皇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太子是不是最近身上很痒啊,怎么擦药都好不了?” 裴昀又在那里挠了起来,的确,浑身奇痒无比。 裴琰将裴昀衣襟扯开,那胸膛上已经满是红色斑点,格外狰狞。 他深邃的眉眼阴鸷无比:“魏氏,想跟朕谈条件,就自己将解药拿出来!” 江云娆同样也是心头一颤,连忙朝裴昀走了几步,有些激动起来:“魏婉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孩子都做了什么!” 裴国公与鹤兰因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凝重。 魏家极有可能会被全面保下,官职虽然留不住了,但命会在。 这样的大局,可能就白设了。 魏婉莹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江云娆,跟那两个孽种去死!” 江云娆没有想到自己在算计,也被人算计,她抱着裴昀的头,不让他看这样的画面。 心底确实慌乱了起来,才出生的小公主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裴琰走过去掐住她的脖子:“朕答应你,拿出解药,就留你一条性命!” 魏婉莹嗤嗤的笑着:“苗疆蛊,没有解药,虫子都在身体里长遍了。江云娆,你就慢慢等死吧,到了底下,咱们再继续斗!” 一听见是苗疆蛊,鹤兰因就看见禁卫军控制的那个老嬷嬷,她的脸上有着苗疆人特有的纹身:“是不是你下的手?” 兰嬷嬷连忙求饶道: “皇上,鹤大人饶命啊,老奴是受皇后娘娘胁迫,但老奴并没有下蛊,就是弄了些痒痒粉在太子爷身上,用硫磺泉泡一下就好了。” 江云娆怒道:“你受皇后胁迫这般害怕,倘若只是下的痒痒粉,不早晚被皇后发现,你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吗?” 兰嬷嬷跪在地上,语声有些无奈起来: “是皇后娘娘先前答应老奴,说最后帮着她做这件恶事,做完了就放老奴走的。 老奴想着蛊一下完就能走,所以才用的痒痒粉代替,到时候皇后娘娘发现了,老奴早就逃得很远很远了。” 江云娆朝着她走了过去,走到兰嬷嬷面前,挥了挥手臂,示意禁卫军放开她: “可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动机,你没必要有主子效忠的情况下,跟我没有任何往来的情况下,帮我一次的。” 兰嬷嬷对着江云娆磕了磕头,郑重其事的道: “老奴不是看在北安王的面子上才这样做的,老奴是为了还万嫔娘娘一个人情。” 江云娆蓦的低头,眼珠子瞪了瞪:“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茵茵的下落?” 兰嬷嬷道:“老奴本是沈家奴仆,在被沈家无情对待后,对所有主仆情分都白了。 当年沈家倒塌,老奴在宫中四处躲逃,后来被魏皇后给捉住,一直藏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 这些年,魏皇后一直逼着老奴炼制蛊毒,在宫中打压异己, 后宫里的许多娘娘都被下过蛊,身子各种虚弱,容易生病,只是没有危及性命。” 宁如鸢在殿门前大骂:“魏婉莹你这个贱人,怪不得这几年我老是生病,你就盼着无心理事,你好一直掌控凤印是吧!” 兰嬷嬷继续说: “老奴唯一的愿望便是离开皇宫,可老奴每次做坏事皇后娘娘都答应,只要做完这次就放老奴出宫的,可每次皇后娘娘都失信于人。 终于有一次,老奴忍不住了,准备下蛊,将魏皇后给弄死,是万嫔娘娘发现了,并劝阻了老奴。 万嫔说,弄死一个魏皇后,查不出真相, 整个凤仪宫的人,包括进出过凤仪宫的人都会受牵连而死,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而老奴自己也会死,不划算,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老奴自己也不想害了那么多人命,所以就消停了下去。 这几年,万嫔娘娘日日都在凤仪宫小厨房里,比凤仪宫大部分奴才还要辛苦,老奴也在小厨房,我们是一起从早忙到晚。 日子久了,老奴便发现万嫔娘娘心地是真的善良,没什么心计,还一直在老奴面前夸她的云娆姐,说早晚都会回来,解救她的。 万嫔娘娘说,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您了 可是万嫔娘娘没有等到那一天,她撞破魏家徐夫人与魏皇后的对话后,过了两三日便消失了。 其实大皇子不是皇家血脉,老奴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徐夫人抱着大皇子哭的时候,与自己丫鬟说的那些话,老奴便知道了。” 魏婉莹大骂道:“狗奴才,养不家的狗奴才!” 江云娆唇色苍白下来,眸眶里眼泪在打转:“那茵茵呢,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兰嬷嬷摇了摇头: “老奴不清楚万嫔具体在的地方,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她那日入凤仪宫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人应该就在凤仪宫内。” 第五百八十五章 茵茵怎么死的她就得怎么死 魏婉莹靠在那赤色大花瓶下,语声照样阴狠: “万茵茵也是个贱人,天生的奴才命,好好的嫔妃喜欢做菜,哼。 江云娆,我就是不告诉你万茵茵的下落,你又能奈我何? 我就是要让你找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说到底,万茵茵的死,跟你也有关系。 若不是她提前得知你还活着,就不会突然变得硬气起来,还顶撞了我好几次,甚至还敢偷听我跟婵娟的对话,她活该!” 江云娆的心其实早已经揪了起来,贝齿咬到发抖: “魏婉莹,自我回宫以来,我都那样逼你了,甚至是逼你好几次,你都没将茵茵的踪迹放出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茵茵她凶多吉少了。 既然我见不到她活人,那她的尸骨我也要带走安葬!你快说,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那日,万茵茵给大皇子做完晚膳就说要回宫了,但是她在这之前便觉得大皇子与徐孟卿的关系有些奇怪。 这个舅母,会不会对大皇子有些过界的关心了? 她想着不对,还是觉得很好奇,于是就悄悄折返偷听了魏皇后与婵娟的对话。 说以后不让徐孟卿入宫看大皇子了,免得培养出母子亲情来,以后大皇子就不认皇后这个没血缘的娘了。 魏皇后在殿里还说,就是怕大皇子长大了,徐孟卿忍不住将真实身份告诉给孩子,那时候便是旁生枝节了。 也是万茵茵运气不好,被警醒的婵娟给发现了。 她虽然当日是跑掉了,但还是被魏婉莹主仆给知道了。 那晚上回去,万茵茵便知道自己已经危险了。 她没有实力,更没有那样深的谋略去应对魏家乃至皇后,家里也不会同意她这么做,所以当晚便将关键人物的名字留了下来。 她就盼着江云娆能够回来,能够再见她一面。 她想听江云娆给自己说将来开茵茵大酒楼的事情,可以去过那个自由自在人生的事情。 不管能不能实现,只要听听都觉得好开心。 兰嬷嬷道:“万嫔娘娘一直被皇后与大宫女婵娟恶言相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还割过自己手腕。 不过她有段时间又好了,似乎找到什么希望似的,说会等到那一天的。” 那段时间,是裴昀册封为太子后,裴琰来找她,说给江云娆带些东西去北境。 她因为这个事情,开心了许久,总觉雾霾要散尽了,她的云娆姐并没有死。 江云娆气得眼前眩晕起来,眉心深拧着:“魏婉莹,你只要说出茵茵的下落,我便留你一条命。” 魏婉莹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咧开笑:“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觉得我还想活下去吗?” 江云娆气不过,冲到魏婉莹面前,揪着她的衣襟用力的摇晃: “你快说,万茵茵她到底在哪儿!” 魏婉莹还是不说,就这么倒在血泊里,她的鲜血也玷污了江云娆淡色的裙摆。 魏婉莹身子就被江云娆这么拽着猛烈的撞在她身后的赤色大花瓶上,大花瓶摇晃了好几下。 裴琰看着江云娆今日格外失控,心底有些担心起来,李文年说过,她不能受刺激,眼睛其实是没好全的。 他走到江云娆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云娆,你先冷静冷静,拷问的时候,朕让刑部严刑拷打去问。” 江云娆回眸甩开裴琰的手臂,一双乌眸里满是泪痕: “我做了好久好久的噩梦,从北境回京的路上,我一直梦见茵茵。 她一直说自己很痛,全身都都痛,她还说自己被关在一个很冰冷很狭小的空间里,很难受很难受。 我等不及了,我不要刑部一层一层消息往上传,我今日就要知道!” 她声色颤抖着,如万茵茵那样至纯至性,简单的小姑娘,最后被魏婉莹折磨到得了抑郁症,形容消瘦。 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万茵茵瘦得皮包骨头。 她每听一次,心就揪着一次。 这世上,每一段简单真挚的感情,都是无比难得的。 亲情是,爱情是,友情也是。 江云娆入宫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万茵茵。 好几年里,她都在万茵茵的一箪一食里尝到了后宫难得的家常安宁与人间烟火气。 裴琰叹了口气,自己也站到江云娆身边来,黑眸瞪向魏婉莹:“赶紧说,你不说,朕就这样跟你耗着,耗到你说为止!” 魏婉莹挣扎着在地上站了起来,浑身是血,半个时辰前她明明还是那璀璨,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后的。 她用自己仅剩下的一只眼,去寻自己的凤冠。 那五尾朝凤金冠滚落在血泊里,她怔然的走过去想要捡起来戴在头上:“本宫是皇后,本宫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江云娆一脚将那凤冠踢开了老远:“魏婉莹,茵茵到底在哪里!” 归冥带兵前来,禀报道: “皇上,王爷,臣派人已经将凤仪宫所有地方,包括花园,能挖能搬的地方全都找了三遍,的确没有万嫔娘娘的下落。” 魏婉莹看见那凤冠是被江云娆用脚踢开的,瞬间就发了狂,朝着江云娆扑了过来: “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就是想要这后位,我知道!” 裴琰身手极快,一手揽过江云娆,一手将魏婉莹向后猛地推开。 魏婉莹的身子重重撞在那有人肩头高的赤色大花瓶上,花瓶便倾斜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那花瓶轰然撞在了凤椅上的凤首上。 凤首尖锐,令瓷片做的瓶身瞬间崩裂开来,一些血腥污秽的暗红黑色的尸块涌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凤仪宫尸气熏天,浓烈的腥臭被风一搅动,只觉作呕。 众人连忙捂住口鼻,都朝外跑了去。 裴琰转身将江云娆的身子转过来抱在怀里,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 江云娆的呼吸都已经暂停在了那一瞬间,浑身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琰赶紧将人扶着撤退到了凤仪宫正殿之外,外边的人已经走得老远,连那只老虎都在外边干呕了好几下。 江云娆两腿一软的跪在了地上,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头痛欲裂:“她……她怎能那般心狠!” 那花瓶里,竟然放着一个人。 那碎掉的尸块里,还能看见一些头发。 江云娆眼前一黑一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 魏婉莹凄然又癫狂的声音传了出来,一直在疯笑: “江云娆,开心吧,她不就一直在你身边吗?哈哈哈哈,万茵茵在瓶子里七八日才彻底死去呢! ”她也想过将万茵茵除掉后抛尸,可这毕竟是皇宫,一旦这么做,便是留下蛛丝马迹了。 最好的办法,便是藏起来。 裴琰紧锁眉头,只觉魏婉莹跟疯子变态没什么区别了:“来人,赶紧将万嫔的尸身收敛,藏入棺中。魏氏,打入死牢!” 江云娆大声朝着殿内吼道:“不,我不要她入死牢!茵茵怎么死的,她就得怎么死!” 第五百八十六章 女子为母则刚,是她应得的 宁如鸢站在树下大骂道:“我呸,魏婉莹可真不是人,太毒了! 将嫔妃做成人彘,放在日日嫔妃们进出请安的正殿里,可真是恶心,可真是把我恶心坏了!” 长孙金月道:“皇后太阴毒了,万嫔也不是个喜欢得罪人的人,竟这般对人家。” 魏婉莹被士兵押出来的时候,停在庭院里,看了一眼江云娆: “万茵茵被做成人彘时,我为了不让她死那么快,还给她为了名贵的参汤。 然后让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戳瞎她的双眼,用香烛刺破她的耳膜,再割掉她的舌头,最后才是砍掉她的双手……” 江云娆失控的大吼:“魏婉莹,你住口,你住口!” 她蒙住自己的双耳,面容狰狞而破坏,精神已然崩溃。 裴琰厉声喝道:“赶紧拖下去,别什么脏东西都留在朕眼前!” 众人再次转眼看去的时候,便看见皇帝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江云娆速速离去的凤仪宫。 江云娆受刺激过大,她是站得最近的人, 看见万茵茵的碎成一块一块的尸体,与血水轰然映入眼帘时,来日一直紧绷的心一瞬间就崩断了。 兰嬷嬷也看见了这一幕,她一直以为万嫔是被杀了埋入地下,没想到竟用了这般阴毒的办法。 这样死去的人,在花瓶里怨念积了七日,刚好是七日,想必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她们苗家的一本古书上就写过,万嫔的魂魄会一直锁在凤仪宫周围,怨气积淀,永远都不会散去,也不会去往生。 怪不得,方才北安王一直说梦见万嫔,想来应该就是这种缘故了。 徐孟卿,大皇子,兰嬷嬷都被禁卫军押入刑部大牢。 凤仪宫被刑部官员封锁为了案发现场。 没过几日,裴琰便下旨,将凤仪宫给炸毁重修,里边因为魏婉莹过于晦气,那尸气如何洗都冲刷不去。 江云娆那日在凤仪宫受了刺激后晕倒,回来便生了一场病,整个人毫无生气。 裴琰坐在她的床边,自己的气其实没有出完,那偷换皇子一事,在整个皇族来说都是大事。 不过他还是温声的安慰道:“朕都听你的,魏皇后不打入死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万嫔尸身已经收敛,可腐坏严重,只能火化,晋位为妃,葬入妃陵。” 江云娆道:“我能不能求你破个例,不让茵茵葬入妃陵,也不需要晋位。我自有打算,我知道茵茵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裴琰拉着她的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额头:“好,你做主。” 前朝开始忙着清算魏家一事,魏家身为世家,并不服气,一开始还与禁卫军对抗了起来。 皇帝震怒,在魏府便动了手,杀了魏家主君与嫡长子。 其余人等,都押入了死牢,秋后问斩。在江云娆的求情下,徐家的确是不知情,还有一些旁支遥远的家族,被免以死罪。 只是活罪难逃,从贵族的身份被贬为了庶民,流放西境做苦役五年。 芝兰脚步极轻的走了过来:“王爷,徐夫人与其子,已经等候在禧云宫宫外了,您现在有力气见见吗?” 江云娆扶着芝兰的手,未挽发髻,就着了一身松散的长袍,一脸憔悴的走了出去:“去见见吧。” 徐孟卿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她见了江云娆便与孩子一起跪了下去,感动的道: “民妇着实没想到,民妇与自己的孩子还能活着,还能免去流放之苦的。民妇谢王爷垂怜,感激不尽。” 江云娆苍白的唇弯了弯,抬了抬手:“起来吧。” 徐孟卿牵着孩子的手站在正殿的红毯上,泪光闪烁着,人稍显局促,不知道该以如何的身份示人。 江云娆道:“这个事件里,你跟你的孩子都是受害者,且你二人的确没做什么恶事。 虽然大周有连坐之罪,但这件事你们也算功臣,你们都说了自己该说的。 我向皇上禀明后,皇上仁义开明,说赦你们无罪,放你们自由。 只是二十年内,不准再入帝京。” 那日这母子二人相认的画面,依旧映刻在江云娆的脑海。 母子分离七年,一个隐忍痛楚默默守护,一个愿放弃荣华富贵认回亲生母亲。 这样的人,根子里不算坏。她想着,还是给她们一个全新的未来吧。 徐孟卿猛点头,心中激动不已,抱着孩子的头哭了起来:“民妇谢过皇上,谢过王爷!” 江云娆语声一直很低沉,她抬眸看向芝兰: “去库房里取一笔钱给徐夫人,保证他们离开帝京途中不至于太过窘迫,还有安置的费用,多拿些银两吧。 徐孟卿因为这事儿,估计也回不了徐家,也没必要跟着去流放之地,就让她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去吧。” 徐孟卿又跪了下去,朝着江云娆磕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前是大皇子,而今他叫徐不铮。 徐孟卿说,以后就做回普通人,没必要再争,再刚强了,就简单幸福的过一生也挺好。 徐不铮跪在地上也向江云娆磕了一个头: “劳烦王爷替我跟太子说声对不起吧,我从小就骂他没娘,其实我自己还不如他,我是认贼做母。 您很好,太子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长大的。” 江云娆朝他温和的笑笑:“好,我会带到。” 芝兰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了徐孟卿手上,便着人送二人出宫去了。 江云娆后来说,女子为母则刚,她为孩子一战时的光芒,那时她便救了自己与孩子的性命。 次日,江云娆去了一趟死牢,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云鬓上没有一根金簪,只用一根素纹的青玉簪子簪着。 眼下满是无乌青,容颜苍白。 “太医院特制的参汤,药效还真是极好的。那么多人参给你吞下去,又让你多活了几日。 茵茵当日也喝了这些东西,所以我也要给你备着。” 江云娆眼神幽沉的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魏婉莹,没有一丝高兴,只剩下恨意。 她用参汤,一直吊着魏婉莹的命,一直让她煎熬。 魏婉莹的嗓音沙哑,独眼看了过去:“呵,是你。要杀,就赶紧动手吧。” 江云娆命人抬了一个一人高的花瓶来,笑意寒凉:“我说过,茵茵怎么死的,你就得怎么死。” 小欣子道:“来人呐,将罪人魏氏拖出来,即刻行刑!” 魏婉莹看见那一个人高的花瓶,便害怕了起来。 万茵茵那日的惨状浮现在脑海,这些刀子落在她身上那不知道得多痛,连个全尸都没有。 魏婉莹跪在地上,这一刻是真的害怕了起来: “不,我不,我不要这种死法。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给我一个痛快,我不要像万茵茵那样死!” (大家期待已久的魏皇后终于惨烈下线了,作者也耗干了脑细胞o(╥﹏╥)o) (先缓缓,过几天会加更,宝子们记得给我投投票呀~) 第五百八十七章 你们还想榨干她的最后价值 万茵茵是被魏婉莹的人做成人彘,生生折磨了七八日才死去的。 江云娆也让人这么对魏婉莹,可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因为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江云娆幽沉沙哑的语声回荡在牢房: “你也知道这样的死法很痛苦,很惨绝人寰吧? 你也会害怕是吗,那日茵茵一定也是这么求你的,可你心慈手软了吗?” 魏婉莹咬着牙道:“江云娆,说到底万茵茵还不是因你而死的,你才是最大的那个罪人!” 这话,在空中破开,似一支利箭正中江云娆的眉心。 的确,万茵茵是因她而死的。 如果不是魏婉莹当年对自己的恨意难以消解,如果不是自己跟万茵茵那样要好,魏婉莹也不会将所有的怒火都朝着万茵茵撒去。 当年昀儿当上太子后,魏婉莹不清楚江云娆还活着,她心中气愤,便对万茵茵更变本加厉了。 阖宫上下,就只有万茵茵最好欺负,因为她胆子最小,怕事儿。 且她一直没有为家人创造利益,也被身后人给忽略了。 魏婉莹的惨叫从身后传来,江云娆两眼猩红,一步一步朝着死牢门口走去,身后素白色的裙摆,荡起一股满是叹息与沉郁的风。 这大抵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心狠的一件事了。 几日过去,万茵茵的事情并未终结。她的家人得知江云娆不让她葬入妃陵时,在前朝闹了起来。 裴琰下朝后,也来了禧云宫,说万家人此刻情绪激动,因万嫔是惨死,想要朝廷抚恤,有些不好安抚。 江云娆眼前这几日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眼泪太多,心底愧疚,她总觉得茵茵的死自己难辞其咎。 可还是继续强撑,忽的有了几分怒意:“明日,我亲自去见万家人,一个都别想走!” 裴琰静静的凝望着她:“你怎么不埋怨朕,朕也有责任的。” 裴琰小看了江云娆对万茵茵的情分,他以为女子之间,又是曾经同为嫔妃身份这样的身份,只是为了抱团产生的情感。 却不曾想,江云娆的复仇来得是那样的猛烈,却又那样悲伤,整个魏家都为了这份恨意提前陪了葬。 江云娆眼梢泛红,靠在他肩头,缓缓说道: “贤妃跟我说过,其实皇上管过的,但还不如不管。 皇后毕竟是皇后,是后宫之主,皇上管得越多,皇后便积怨越深,茵茵便越危险。 后宫里的手段太多了,根本不是管一管,按照宫规来就行的。 一切的变本加厉都是在昀儿当太子后,你也不在宫中。 魏婉莹找不到人欺负,只能对心思简单,胆小的茵茵的下手。 所以,魏婉莹那日在牢里说得没错,茵茵是为我而死,还被生生折磨了好几年。” 她边说边哭,心碎到无以复加,再毒辣的复仇也换不回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掌勺时,试菜的味道时后灿烂的笑意。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悲伤从心间流入眼眶,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 裴琰紧紧的抱着她:“朕从未见过女子之间这样的肝胆相照与情意的。 你离开的那几年,昀儿是吃她做的饭菜长大的,她的饭菜,比御膳房做的还要令朕安心。” 江云娆听见这话后,崩溃大哭。 裴昀多少次在她耳边说起,想念茵茵姨做的膳食了,到底要多久才能找到她啊? 江云娆回答不了了,再也无法看见这宫里那抹烟火气了。 “女子天生要比男子更懂情感,我们的情感链接其实是很牢固的。 女子之间也会心心相印,也会肝胆相照,也会相互欣赏。茵茵于我,是非常重要之人。” 她语声酸涩,哭得呼吸陡急,难以平息。 次日早朝,江云娆以北安王之身,头一次站到了大周的宣武殿之上。 她起得很早,不施脂粉,云鬓就簪了一朵浅青色的小花,身披素白的袍,腰间围着浅青色的腰带, 跟在裴琰身后一同入了宣武殿。 裴琰坐在龙椅上,问她:“你为何要围浅青色的腰带?” 江云娆立在龙椅一侧:“青色,是茵茵最爱的颜色。 我身份特殊,宫中又有宫规,茵茵死了,我不能围黑色的腰带,就选了茵茵最爱的颜色。” 除非是国丧,江云娆是不能着白衣围黑色腰带的。 裴琰握了握她的手:“你去吧,朕在你身后。” 这一日,万家来了四个人。 分别是万茵茵的双亲,还有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做官的。 他们气势汹汹的站在底下,瞪着江云娆,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御史台大夫万众山,怒道:“北安王,你夺走我女儿的尸骨,不让她葬入妃陵,你什么意思?” 万家大公子道: “我们万家之前得知王爷要查案,查明我妹妹的下落,全力配合,王爷让我妹妹沉冤昭雪,我们是感激的。 可这不葬入妃陵,我妹妹不成了孤魂野鬼?” 江云娆立在龙台之上,眼神凄清,她冷笑: “万嫔的死,你们万家人,每个人都有责任! 我离开六年,这六年里,你们但凡是关心过她一次,问候过她一次,她都不会被魏氏折磨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整整六年,她在后宫形容消瘦,受尽欺辱,你们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人都在后宫失踪了一段时间,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是我回来的头一日,我就知道她人不见了。 你们作为万茵茵的至亲,有真心待过她一天吗? 一个十来岁就被送入后宫的姑娘,天资不是那么的优秀,在后宫活得如履薄冰。 你们作为家人,没有为她撑腰,反而是在最初的时候,一封又一封催促她去争宠,为家族谋利的信寄来。 你们难道不知道,茵茵的性子,是难以在后宫独立生存的吗?” 万家二公子有些桀骜不驯的道: “为家族联姻,这是我姐姐生来的宿命。 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期待飞入宫墙,成为皇族,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家里就她一个女子被写入了族谱,这不是荣耀是什么?” 江云娆怒道:“光耀门楣?加入族谱?” 第五百八十八章 每一场给革命都裹夹了血泪 她嘲讽笑道:“耀的是你们万家男儿的官运,为你们的官途铺路罢了。 所谓的族谱,你们男子生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写在族谱上。 而如万茵茵这样的女子,却要用一生去努力,做出卓然的功绩,才能在族谱上留下一个名字。 我告诉你,万茵茵她不稀罕!” 初冬的寒风从殿外吹来,吹拂起她零落的青丝,无力惨淡的飘动着。 惨白的阳光将殿内照射得格外苍白,毫无生气,只觉得晃眼睛。 万众山眉眼低压,身为御史台一把手,他的嘴天生带三分毒: “北安王,我们万家女儿入宫是我们万家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现在,只要我女儿尸骨葬入妃陵,其余的,我们什么都不要。 你如此闹,夺走我女儿尸骨不给,我着实不懂你起的什么心。” 江云娆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冷战,眼神锐利起来: “万大人,你当真要我当众拆穿你们家的心思吗? 你若是真的爱你的女儿,是来找我要回尸骨葬入万家祖坟,还她自由,而不是一直找皇上闹,要葬入妃陵。 因为万茵茵葬入妃陵,便还是嫔妃,你们万家也就受皇室恩泽,万家后代依旧受她名分照拂。” 直到现在,万家没有一个人要万茵茵的尸骨,江云娆心中发寒。 她不禁叹道:“万大人啊,茵茵她都死了,你们还想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吗?” 江云娆不禁想起自己从前听过的一句话。 女人这一生都是有价值的,哪怕是死了,变成尸体都可以配冥婚,换取一份彩礼。 现在她懂了,的确是这样,只不过这一次求的是万家将来的官运罢了。 万众人鼓着眼睛,本来很生气,但听见这话似被人戳穿什么似的,眼神微闪了一下。 她伸手颤抖的指着这四人又道: “自死讯公开,你们又有多少难过呢? 今日我作为朋友尚且着素袍,云鬓脱簪; 才六岁的太子,也去宫中御膳房找了菜谱给茵茵烧了过去。 因为太子心中在乎她,便知道她想要什么。可你们都做了什么,我不是没有派人打听。” 江云娆在最初的时候,只是不想让万茵茵葬入妃陵,因为她知道万茵茵一生都想要飞出深宫,在外边开一间酒楼。 所以江云娆便想着让她回归自己的家族,从此自由自在。 可是她派人打听才知道,这几日,万家大公子在赛马,万家二公子在纳妾,对于亲人的离世毫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只是万茵茵最后的价值。 若不是这些家人对万茵茵的忽略,也不造成如今的悲剧。 他们没资格再享受,万茵茵带来的一切好处。 从前自己没有离开皇宫时,那些万家对她的配合,也不过是看在万茵茵与自己交好,能够攀附高位罢了。 至此,江云娆便断了让茵茵回万家的念头,关于她的去处,江云娆会重新给她寻。 文武百官都朝着万家人看了去,的确,今日的北安王素袍寡淡一身,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悲伤。 而万家人与寻常贵族一般,穿的是绫罗绸缎,腰间也挂着价值连城的环佩,神采奕奕,气势汹涌,一看就是来吵架的。 这些人开始对万家人指指点点,觉得他们的确有些无情。 万嫔是被做成人彘生生折磨了七日才死的,如此惨的死法,这些人的悲伤连装都不愿装一下。 万夫人鼓了鼓气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入了宫,我们哪能管这么多。” 她一脸委屈,不葬入妃陵,那便是什么好都没讨到了。 江云娆咽了咽酸涩的喉咙,声音有些沙哑:“既然你们不爱她,她都死了,就放过她吧。 你们万家儿女众多,不在乎少一个万茵茵,但万茵茵于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你们休想在她死后,还去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万众山跪到了裴琰的面前: “皇上,您当真不管管北安王吗? 再是身份显赫,再是得您宠爱,也不能在后宫如此乱来吧?万家女儿嫁入皇宫,不可能死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吧?” 裴琰靠在龙椅上,沉声道:“朕觉得,北安王说得有道理。北安王是最懂万嫔的人,该尊重逝者。” 万众山咬牙暗恨,却又对江云娆没办法。 江云娆拂了拂长袖,居高临下望去: “我如今所为,便是对你们这么多年来对万茵茵不闻不问的惩罚。 这六年里,但凡你们万家要管,也不至于让她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都说娘家是给自己撑腰的,但在我看来,你们家只给有利用价值的女儿撑腰,比如当年我还在宫里那段时间,你们是要管的。 好了万大人,万夫人,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万茵茵的尸骨不葬入妃陵,也不葬入万家,更不必写入族谱,我会让她自立门户,自己一座坟。” 下朝后,江云娆与裴琰在回宫的路上说起了女子自立门户的事情。 裴琰道:“大周女子出嫁前是父族中人,出嫁后是夫家中人。倘若婚后和离,女子只能回到娘家。” 江云娆却有些叹息: “可这天底下如茵茵一般的女子其实有很多了,在夫家生活不幸,回娘家也遭受白眼。 她们之间有多少人一生都在夫家默默忍耐,熬到夫君死,还要期盼儿子孝顺,又继续住在儿子家里。 这一生所有的快乐幸福,都是嫁接在旁人身上的。 可若是真的过得不快乐,不幸福,没人爱,那女子不能自己爱自己吗?” 裴琰顿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你是想让大周的女子也能自立门户,自己一个人也能一本族谱?” 江云娆神色怔然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是啊。 皇上是明君,内心博大,心存仁善,我常说的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观点,你大多都是认可的。 每一个时代都对女子有不同的挤压,女子一生能够选择的地方真的不多。 姻缘不能选择,出府务工不能选择,不能选择居处,也不能选择去处。 同为女子,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如我一般幸运的女子太少了。 你看,茵茵就是这样,连去处都要被最后拿来利用一下。 皇上,大周能不能修改一下律法,让女子也能自立门户,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她们有了钱就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我们作为上位者,让百姓,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过得有幸福感,那也是我们的成就。”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是不能自立门户的,嫁人后,嫁妆暂时是夫家的,和离后,嫁妆又是娘家的,就是,不是她自己的。 女子不能买地建房,女子不能读书,女子不能考官,女子只能相夫教子。 大周天启帝天澜六年冬,帝与北安王修改大周律法。 允许大周女子成年后可自立门户,允许女子拥有自私财产,可买地、可建房、可读书、可以自己名义开铺经商。 此律法一出,大周帝京城便掀起了一股女子争先自立门户之风。 大多为已婚妇女,先和离,再自立门户。 她们在常年的压迫之下,早就受够了。 如果不是担心回娘家会受冷眼的话,她们也不会忍那么多年。如今,律法一改,便无需再忍。 而大周女子自立门户的第一人,是万茵茵。宣武殿一议,因她之身,彻底改写大周女子命运。 每一场革命,都裹夹着一些血泪,是为后世之高楼,做下奠基。 芝兰带着一位宫中的石匠与花匠走了过来,询问道:“主子,这做工的人奴婢已经带到,您想好万嫔娘娘的去处了吗?” 江云娆点了点头:“想好了,图纸我都命认画好了。” 小欣子这时走了过来: “王爷,牢房里的兰嬷嬷不是被免罪了吗。 她今日站在牢门口不愿走,说想要见您一面,说是关于万嫔娘娘的。” (今天是加长章节,没有裁成三章,一起放上来了。) (小说没有彻底完结之前,任何角色的走向都不算最终走向,大家慢慢看。) 第五百八十九章 云娆姐,我不疼了 江云娆按了按额头,神色也就有些憔悴: “我今日是真的太累了,这样吧,过几日让兰嬷嬷到茵茵的墓地来,一起说吧。” 江云娆为万茵茵的去处想了许多地方,宫外是自由了,但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怕她寂寞,又怕万茵茵受欺负。 她尸骨火化以后反正也只有一个骨灰盒了,思来想去,还是挨着自己近一点吧。 她知道万茵茵也是想跟自己在一起的,那就埋在了从前瑶华殿后山。 从前的墨玉轩与瑶华殿相连,也不再设为寝宫,将其推平,特意划分了出去,只留了一条专属的小路进出。 宫中的花匠在后山专为其劈开了一块地,洒满了向日葵的种子。 花匠道:“王爷,这花田到了明年盛夏,阳光最灿烂炙热的时节,这向日葵便会满园盛开了。 到时候整片花田,都会有金灿灿的向日葵盛开的样子。” 江云娆点了点头:“好,我会等着。向日葵金黄灿烂,在风中摇曳的时候,最像她单纯美好的笑容了。 温暖,一直向着最有光亮,一直心存美好,这便是茵茵在我心底的模样。” 裴昀牵着小橘子,蹲在地上抹眼泪。 石匠也上前禀报:“王爷,墓碑就在向日葵花田的尽头,也按照您的意思,做成了向日葵的形状。” 芝兰扶着江云娆走了过去,墓碑不大,就是用石头雕刻的向日葵模样,惟妙惟肖,静静的立在风中。 墓碑上除了写明是万茵茵的墓,还有一行小字:【愿来生,你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裴昀将万茵茵的陪葬品也跟着骨灰盒一起放入了地下, 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她做满笔记的菜谱,有江云娆送给她的刀具,还有一些掌勺的厨具,都是她的最爱。 就在石匠与花匠带着人准备封棺时,兰嬷嬷人没到,急促焦急的声音先传来了来: “王爷,且等等,且等等!” 兰嬷嬷是是不遵魏氏歹毒之令,又是被胁迫的情况下做的恶。 在危机情况下,还能悄悄替换蛊药救了江云娆母子三人性命,实属心存善意。 裴琰念及最近宫中杀伐过重,小公主还年幼,所以便饶了她性命,放她出宫去。 小欣子带着兰嬷嬷走了过来,兰嬷嬷挂了挂肩头上的包袱,行过一礼后道:“王爷,老奴有话要讲。” 江云娆:“你说吧。” 兰嬷嬷道:“万嫔娘娘的死法在帝京叫做人彘,但是在我们苗疆,她这种被刚好折磨七日后的死法其实是巫蛊之术里的镇魂术。 镇魂之人怨念极重,且无法转世投胎。 王爷将万嫔娘娘埋在此处,她会每七日重新经历一次自己死前的场景,受尽魂魄之苦,永远走不出来。 王爷最近是不是依旧可以梦见万嫔娘娘?” 江云娆抿了抿唇,眉心皱着:“是啊,日日都梦见,她一直在哭。” 兰嬷嬷叹了口气: “老奴本是不愿说的,因为宫规严明规定,不能在后宫行巫蛊术法。 可是老奴这几年来,受过万嫔娘娘不少恩馈,想着还是斗胆跟王爷您说一下,老奴有破镇魂消怨念的法子。 不好的是,万嫔娘娘依旧无法按照规矩转世投胎,她的魂魄会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存在世间。” 江云娆认真盯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兰嬷嬷道:“这不好说,得看万嫔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江云娆细细揣摩着她的话,想必是苗疆的一些秘术,兰嬷嬷不好明言太多。 但她从兰嬷嬷的话语里感觉出来,这造化二字,许是另一种出路。 她看了看此刻初冬的阴沉天色,又对那向日葵墓碑道: “茵茵,这个决定我就替你做了,我相信你,会有一番造化的。” 而后,她便看着兰嬷嬷:“开始吧。” 兰嬷嬷将事情做完后便离开了。 就在江云娆抬步离开那向日葵花田的时候,身后的花匠嘟囔了起来: “起了怪了,这冬日,向日葵怎么就发芽了,都冒了一个小头了,方才明明没有的。” 天际处的乌云渐渐散开,阳光从穿破云层,一束一束的落在了那墓碑上。 墓碑下方一侧,的确有一抹绿意冒了出来。 向日葵是在春日发芽的,这在冬日就发芽了,是有些奇怪的。 江云娆走了几步就转身看了过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视线很清晰很清晰。 她看见墓碑旁边站着个小姑娘,约莫有十岁的样子,朝着会挥挥手,用口型说:“云娆姐,我不疼了。” 江云娆喃喃的回她:“真的不疼了吗,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小女孩儿摇摇头,模样开始模糊,但样子看得出来跟万茵茵轮廓相似: “没有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只是我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你要幸福快乐呀。” 江云娆泪水模糊双眼:“我会的。” 一阵温暖的风吹过,江云娆眨眨眼,那人影就不见了,她又四处张望了起来。 芝兰和小欣子吓得打哆嗦,方才一阵风扫过的时候,他们魂儿都没了。 小欣子声色颤抖的道:“主子,您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方才您在跟谁说话啊?” 裴昀也歪着头:“是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他手里牵着的小橘子的头,与江云娆同一方向的顺着右侧天边看了去。 小橘子伸出爪子在空中刨了刨,似在抓个什么东西,但没抓到。 江云娆擦了擦眼下的泪痕:“没有,我们回去吧。” 她离开的时候,云鬓间朵青色的小花不知道怎么的就掉落了下来,被风吹到了墓碑前。 只是众人不曾发觉,朝着禧云宫方向便离去了。 魏家彻底倾覆,万茵茵的后事也料理完了。 自那日花田归来,江云娆便再也没有梦见过万茵茵在自己的梦境里哭了,甚至再也不曾梦见她。 奇怪的是,花田归来后她模糊的双眼渐渐清晰了去。 日子一日日的流逝,她在平静的生活里,却有些郁郁寡欢。 魏婉莹的那句话,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结。 万茵茵是因她惨死,是万茵茵承了魏婉莹对自己的所有怒火,她难以过这个坎儿。 裴琰看着她喝着一碗接着一碗纾解心绪的药,不由得皱下眉头: “江云娆,你到底还要这个样子下去多久?” 第五百九十章 是不打算给朕一个名分吗? 江云娆扑闪了一下湿漉漉的乌眸,低着头没说话,整个人有些颓丧。 万茵茵的事情虽然过了一阵子了,可内心的潮湿依旧在持续。 她抿了抿唇又抬起头道:“我过不去这坎儿,若我跟茵茵没有这关系,或许魏婉莹就不会那么对她了。” 裴琰在她身边缓缓坐了下来,人身上的气质比从前厚重与成熟了几分,依旧耐着性子安慰她: “人若是一直陷在过去,便会一直被遗憾所伤。” 江云娆耷拉着头:“可是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怎么办?” 裴琰道:“朕看你是太闲了,管管你那个大儿子吧。” 她蓦的抬头,正想要问裴昀又做什么混事了,就裴琰双鬓夹杂着几根银丝。 自己眼睛不好了一阵,从北境归来又是生孩子又是忙着茵茵的事情,似乎对裴琰这个人的关心也少了许多。 可是他一直默默的陪着自己,闹了一场又一场。 分开好几年,似乎还未停下来认认真真与他在一起过。 那几根不多不少的白发,令她乌眸有些发酸,的确,自己忽略他许久了。 江云娆哑着嗓音道:“裴琰,我……” 裴琰朝着她温柔的笑:“怎么了,怕很难管?” 小欣子在这时候走了进来,笑意尴尬的道: “主子,钟云宫的贤妃娘娘派人来告状了,说太子爷的小橘子将贤妃娘娘宫中的小兔子给咬死了,现在正在闹呢。” 裴琰道:“你看看吧,你那个儿子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那老虎越长越大了,以后不准他带着在宫中到处走了。” 江云娆正色道:“那好吧,以后昀儿的事情我来管,你就安安心心理朝政吧。” 此刻的江云娆,还不知道自己话说早了。 裴琰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了,天元宫来了几位礼部与御史台的臣子,说是要将大周选立新后一事,不过此事江云娆还并不知道。 江云娆带着人去了一趟钟云宫,去案发现场看看,便听见里面宁如鸢的声音传了出来。 “哎呀,不就是几只小兔子吗,何必为了这去得罪太子爷呢?再说了,人家太子爷不是说了要赔偿给你的吗?” 宁如鸢焦头烂额的看着这个小侄女,这火辣脾气一看就是随了自己。 裴昀站在一边,有些不快的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养的兔子没看好跑了出来,小橘子是在外边花园吃了你的兔子的,又不是到钟云宫来吃的。” 宁珊月红着眼睛:“咬死我三波小兔子了,我可花了成本的,现在全都亏了!” 江云娆从钟云宫殿外走了进来,宁如鸢有些惊讶的道:“哟,你怎来了?” 她瞬间意识到,肯定是这个小丫头去告的状。 裴昀看见自己母亲来了,耸了耸,站到了一边去。 江云娆笑了笑:“来赔你家小侄女兔子。” 她话完,板着脸道:“谁家小孩儿养老虎的,这么危险。来人呐,将小橘子牵回东宫,以后不准放出来到处走了。” 裴昀圆嘟嘟的腮帮子鼓着:“小橘子真可怜,自由万岁,我们要自由。” 江云娆好笑的看着他:“还自由万岁,你看看你自己在哪儿?你该喊吾皇万岁。 既然你这么喜欢养小动物,那就在东宫找快地出来养几只兔子吧,长大了好赔给人家宁二姑娘。” 宁珊月一瞬间就不生气了,在宫中找自己姑姑不起作用,因为姑姑不好去说太子,找皇上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被家里知道了她肯定会被骂死。 还是找裴昀的母亲有用,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裴昀低着头:“好吧,那我去养兔子了,那每日能不能晚起一个时辰再去念学?” 江云娆不禁一乐: “才六岁就知道谈条件了,也行,过几日我去问问裴国公你的学业如何了。 我这个做母亲的,要开始好好关心关心你了。” 裴昀拖着小橘子就赶紧跑,因为他知道,得罪父皇不可怕,得罪母亲被父皇知道了,那才最可怕。 会在天元宫站整整一日,听那些臣子咿咿呀呀的上奏……他走的时候回过头来瞪了宁珊月一眼:“咱们走着瞧!” 宁珊月扬了扬下巴,不再看他,心情一片大好。 宁如鸢命人上了茶水,给江云娆倒了一壶茶: “前朝在说立后的事情了,估计明年暖春就会落实这件事,皇上跟你聊了吗?” 江云娆摇摇头:“他一字未提这些。” 宁如鸢笑:“放心吧,那后位一定是你的。” 一旁的宁珊月吃惊的眨眨眼睛,她只听说,宁家人在想办法,四处托关系,让皇上立自己姑姑为皇后的。 裴昀的母亲是王爷,不算是嫔妃,所以不能封后。 但是她讶异自己姑姑的态度,似乎将一切都看开了似的。 江云娆听见这消息,眼神沉了沉,又笑道: “总感觉将来离北境越来越远了,似再也回不去的样子了。” 过了五年天高海阔的日子,即使是回朝都是王爷的身份,被立为皇后的话,那此生也的确是住在这碧瓦红墙里了。 谈不上有多不情愿与难过,就是有些失落。 花吟与江涟前些阵子也成婚了,说如今北境正在全力重建,日子过得挺顺遂的。 前朝关于皇帝选立新后一事,大致分为两拨阵营。 一波是支持宁如鸢的,说她贤惠干练,打理后宫是不二人选; 另一波则是支持江云娆的,太子与公主皆为北安王所出,更应该选立北安王为大周新任皇后。 裴琰只觉念得他头疼,第一次立后,也是这帮臣子在自己耳边一直念叨,各种权衡,然后选了魏氏那个毒妇。 这一次立后,他可不想听那么多,只想将国事变为私事。 他自己娶妻,不想管那么多。 裴琰坐在天元宫偏殿的梅花瓶下按了按太阳穴,心底有些烦:“这些老顽固,还真是喜欢管朕的家事!” 一双柔软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后,朝着他的太阳穴按去,温声道: “马上要过年了,皇上别生气,先耗着他们呗。这事儿又用不着急,皇上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裴琰手臂环过她细腰,将人按在自己腿上,眉眼低压起来: “你看起来是真不急的样子。 如今你是北安王,朕是皇帝,咱们同居一殿这算什么?江云娆,你是真不打算给朕一个名分?” (后面开启甜甜模式了哦!给我投点票票吧,又下滑了家人们,周末坐家里给大家加更啦!) 第五百九十一章 龙凤胎的父亲是谁 那日江云娆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反正宫里伤心事儿太多了,想回北境散散心这句话后,裴琰立马就将封后一事提上了日程。 江云娆现在身份不同,按照规矩,藩王本是该回封地镇守的。 江云娆之前得罪过御史台的万家,正好被捉住了这点,催促北安王早日返还北境了。 江云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乌眸娇媚的朝他笑了笑: “皇上是要去了名分,可我却损失重大。 的确是多了个皇后的身份,可北境那边又被皇上给收回去了。唉,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皇上的谋算。” 她言下之意很明显,跟皇帝成婚,那之前的婚前财产不又是他的了吗? 裴琰伸手朝着左边的御案上指了指: “那行,北境送来的所有的折子,从今日起,你自己一个人看一个人批,完了再上报朕,反正你眼睛也好了。” 自北境归来,裴琰发现自己要多做好多事情,一力承担了北安王在北境的所有事务,可真是把他给累得够呛。 但没办法,人是他自己要带回来养着的。 江云娆抬眼看了过去,那紫色外壳的折子就是从北境专线寄来的。 北境如今是处于战后重建的状态,一本一本的折子一直不停往裴琰的御案上发来,已经堆积如山了。 她尴尬一笑:“你别说,干活儿这种事情,一旦停了下来,还真不想干了。 皇上就一起看了吧,省去中间商赚差价,你一起批了还省时间。” 裴琰轻轻皱眉,有些烦忧的道: “你倒是会给自己省事儿,不过北境的确有些群龙无首。 鹤兰因回朝,你也在宫里,北境一下走了两个重要人物,朕的确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替北境。” 江云娆从他腿上下来,走到御案边上翻了几本折子看了看: “的确挺麻烦的,要不我先回北境一趟吧? 之前走的时候,感觉太过匆忙了,很多事情都交代好。 此番正儿八经的要重建了,的确是需要回去盯着的。 朔兰她们那边的匈奴草原也等着重建,之前说的万物盛开大会,还有匈奴王城,还有好多事情没实现呢。” 裴琰看着她眼神里对北边的一切还有些憧憬与光,那深邃绝伦的容颜在宫灯的照映下暗了暗: “你要是想回北境做回百姓们皆称赞的藩王的话,明日便可出发。” 江云娆蓦的回眸,她走了过来一把捧起裴琰的脸: “呀,怎么还气上了呀?我不过就说说嘛,瑶瑶还那么小,我走什么走啊。” 裴琰淡声道:“是啊,公主还小,朕还没老得不中用,你还可以到处蹦跶,再造非凡。” 福康公公听见皇帝这酸不溜湫的话语,用拂尘的头子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这是要吵上一架的意思? 他连忙眼神示意小春子,小春子就跑去茶房里泡了一些冬日饮的花茶来想要引开话题。 江云娆纳闷的扫了他一眼:“这话听着可不像好话的样子……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裴琰身子靠在座椅上,闷声说了句:“朕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福康公公将花茶给端了过来,笑着道: “皇上,王爷请用茶,还有一些小甜糕您们也尝尝。 最近皇上喜爱研究吃食,让御膳房的厨子过来教了皇上几下,这甜糕其实就是……” 裴琰冷声传来:“福康,你今日话真多,都下去吧。” 那做得有些拉垮的甜糕,江云娆已经拿起来塞进嘴里了: “好吃,皇上怎开始研究厨艺了。”爱厨艺,这不是从前万茵茵的专属技能吗,裴琰怎又开始了? 裴琰起身坐回御案前,抿了一口清茶:“闲的。” 他是看着江云娆因为那个爱做吃食的万茵茵离去一事一直郁郁寡欢,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做给她尝尝,她便能体会到从前的快乐。 可一切事情都过去后,江云娆的心又开始飘忽不定了,他是这么以为的。 “不咸啊,挺甜的。” 江云娆嚼着那糖明显放多了的甜糕一直说着好吃,看见裴琰爱理不理她的样子,她就知道裴琰这是有些介意的。 其实也能理解,他毕竟与自己生长的时代不同,怎么能接受异地恋呢? 之后的几日,江云娆默默带孩子,再不提他与孩子之外的事情。 裴琰心中也有积下些小疙瘩来,他听江云娆说起她曾经待过的那个时代里,男人与女人是相对自由的。 她是心甘情愿留在这皇宫大内的吗? 有朝一日,她会不会懊悔,飞出过宫墙外的鸟儿又回来被关着,再也看不见天高海阔。 年节时,禧云宫收到一封信,是匈奴草原寄来的。 殿外落雪纷纷,殿内狻猊暖炉内的炭火足足的燃烧着,格外温暖。 江云娆依偎在裴琰的怀里,身上搭着那墨狐披风,她笑着道:“天哪,龙凤胎,咱们可不得备一份大礼吗?” 裴琰将书信拿了过来看了看:“孩子的父亲是谁,怎一字未提?” 第五百九十二章 我好久没有对你好了 江云娆乌眸转了转,才凝声道: “估计朔兰不想提吧,不过是龙凤胎诶,真是难得。 朔兰还说了,明年春夏要来一趟咱们帝京呢,说万物盛开大会的事情。 她埋怨我,说明明可以在北境说的,非要她跑……”她收住了嘴,看了看裴琰的面色。 裴琰语声缓缓的道:“你若想去北境就去吧。” 江云娆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去北境?不是说要举行大婚吗,我去北境做什么?” 不过封后一事似乎一个月都没听说了,她一直讶异了起来,又道:“对啊,为何你最近都不提这事儿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裴琰没有刚得过群臣,不准备娶她了。 裴琰漆黑的瞳孔闪了闪,却有些沉默。 江云娆连忙命人将内务府新造的凤袍给搬了上来, 金丝刺绣的五尾鸾凤在鲜红绸缎上明艳大气,那象征着大周皇后正宫地位的凤袍上坠满了血红色的宝石与东珠, 繁复而价值昂贵,在辉煌的宫灯下闪耀着万千光芒。 江云娆走过去捧着那凤冠歪歪的戴在自己头上,笑眯眯的看着裴琰: “好看吗,我自己还参与了设计呢。你的那身喜袍,我让人拿去改改再送去天元宫。 这都不止呢,我日日都去泡温泉,泡完温泉还做了全套的皮肤管理,这几日可忙了呢。” 帝王神色微震,冰山般的俊容微微动容了一下:“朕以为你不愿的。” 江云娆扶着自己头上老重老重的凤冠,有些生气的道: “哦,我懂了,你最近闷闷不乐的,就是我提北境,你觉得我想走,所以将封后给取消了是吧?” 裴琰知道自己作为皇帝,圣旨是最好用的,一道指令一下,全天下的人都得按照他的意思来。 可是唯独对江云娆他却做不到,他并不想用强迫的方式迎娶皇后,迎娶自己的嫡妻。 倘若对方有一点不情愿,那在将来的漫漫岁月里便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可那鲜红的大婚喜服摆在自己眼前时,他觉得当是自己想多了。 江云娆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自己又没说话,自己就恼了: “真是够了,这闷葫芦的性子都十年了,还是一点都改不了。 也不知是谁来要的名分,要到一半自己就跑开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白费劲。” 裴琰一脸无辜的甩锅: “哪里取消了,朕是给你留足时间做你的皮肤管理,大婚时,站在宫门最高处做大周最美的皇后。” 其实前些阵子朝臣对皇后的争议都是无力的,江云娆的确无家世,但将北境的任何一条功绩甩出来,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江云娆翻了翻白眼。 芝兰端着红木盘子走了过来: “皇上,这是五黑汤,王爷特地找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开是食疗方子,今日一早起来王爷亲手起来给您熬的呢。 熬了整整一日,您先尝尝。” 裴琰打趣道:“朕总算开始要享受到从前的待遇了。”她还记得自己,最不爱喝太医院的药。 江云娆这几日闲了下来,没事儿的时候与福康公公聊了几嘴。 前几年的时候,裴琰整日沉闷,伤了肝气,且依旧不愿喝药,后来那白发就越长越多。 江云娆得知后,便去寻了这些药材,熬制了这补肝气也补肾的汤来。 她端着那汤碗坐到裴琰面前,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子汤在嘴边吹吹:“来,张嘴。” 裴琰眼睛扫到殿内的宫女太监,有些不难为情,撇开了头:“朕还没老到动不了。” 福康公公与芝兰蒙着嘴一笑,转身就出了殿,将殿门给悄悄带了过来,将殿内的安宁还给他们二人。 江云娆却是很自然,笑眯眯的望着他:“快点张嘴。这都多久没这么极好极好的对你了,你还不习惯了?” 的确,她有许久都没有回过头来好好爱他,将他百般照顾了。 裴琰听话张嘴,喝了一口汤。 江云娆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好喝吗,里面还放了一只鸽子呢,在东宫里捉的。” 裴琰问:“东宫哪里来的鸽子?” 江云娆摇摇头: “唉,咱们家太子的小橘子咬死宁家二姑娘的兔子三回了,我给那宁二姑娘支的点子,说养鸽子,鸽子会飞,又养在高处的笼子里,就不好被捉来吃了。 且鸽子比兔子价钱贵,好卖钱。 结果没几日,昀儿就开始养鸽子讨好人家了,一副小舔狗的样子,追在那宁二姑娘屁股后面宁姐姐宁姐姐的叫,真的好好笑。” 裴琰听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拉着家常,说着简单不需要动脑子的话语,便是这一日最大的安宁了,这是久违的声音。 他握着江云娆的手: “那些风雨总算是过去了,此刻的禧云宫,只剩下人间烟火了。” 天家凌高,人间烟火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裴琰一生所求,便是风浪之后的这一份简单安宁。 江云娆垂眸笑着,纤长的鸦羽细密展开,凝白姿容又娇带媚: “你还记得那中药奶茶吗,也是我熬的,这一晃竟然十年过去了。” 裴琰不得感叹:“十年之前,你还是个为了炭火而想尽法子的小才人,朕也是一个坐在龙椅上飘摇不定的新帝。 十年过去,沧海一瞬。 细数回来,咱们出走风浪,又从风浪里完好无损的归来。” 他伸手摇了摇那摇摇床里的裴乐瑶,小公主正在吐口水,黑漆漆的眼珠子四处转悠。 父母将风浪都斩平了,她只会成长在安宁和平的时代里幸福着。 江云娆的脸被炭火烤得有些发热,心潮有些澎湃起来,随即似想到什么似的,眼眸垂了下去: “十年,其实只有五年呢……” 裴琰揽过她的肩头:“嗯,往后还有许多个五年。” 大周天启帝天澜七年,初夏。 天光潋滟,晴空万里。 天启帝昭告天下,立北安王江氏为大周皇后,同时保留其藩王地位了,参与北境重建任务。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匈奴单于拓跋野与长公主拓跋朔兰入周,共贺帝后大婚。 (别走开,还有一章加更哦~) 第五百九十三章 帝后大婚(加更求票票) 天元宫。 福康公公这一日也换了一身红色的内侍官袍,可却急得满屋子跑,来来回回张罗: “哎哟,皇上您别紧张,您又不是头一回,您一紧张,奴才也跟着紧张!” 就在方才,裴琰说自己把皇后的凤印与金册给放丢了,结果就在他御案一侧上放着。 刚刚又说龙袍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急得在天元宫要砍人的脑袋。 裴琰立在那人高的铜镜前,眼下还有几分乌青,昨晚上一晚上没睡,怒道:“你不用提醒朕是二婚!” 头一次跟魏婉莹成婚那次,跟这次能一样吗? 福康公公命宫女拿着水粉给裴琰眼下的乌青遮一遮,又连忙道: “皇上不用紧张的,礼部的大人们已经张罗三个月了,绝对没有问题!” 裴琰站在铜镜前反复照镜子: “前几日钦天监那几个没脑子的,反复说八字的问题。 说朕大皇后七岁,以后想要帝后和睦,就得事事让着她,因为朕的八字过硬。 还反复说朕大她七岁这个问题,怕影响皇嗣繁衍,让朕抓紧。 真是放肆,大七岁怎么了,又不是大七十岁。” 福康公公一脸焦灼: “唉皇上,您跟皇后娘娘都认识多少年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您比娘娘大七岁,你何必非要今日生气呢?” 裴琰道:“她日日做着皮肤管理,朕日日忙着政务,你说朕为何生气?” 小春子直愣愣的道:“没事儿皇上,虽然您老,但您权力大,咱不怕。” 裴琰侧眸,眼神沉了下去,小春子意识到危险来临,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禧云宫。 江云娆一脸幸福,虽然昨晚她也一夜没睡,跟拓跋朔兰挤在床上聊了一晚上的天,但也丝毫不影响她今日成婚的喜悦。 芝兰给她正了正凤冠,扶着她走到铜镜前:“今日过后,主子便是正正当当的大周女主人了,奴婢头一个跟娘娘道喜!” 江云娆眉眼一直都是弯着的,幸福从眼睛里流露,丝毫不遮掩:“以后,可得对我夫君一日比一日好!” 拓跋朔兰翘着脚坐在软榻边,看着江云娆幸福开心的模样,心底也替她开心。 只是这开心之余,自己又有些失落。 拓跋朔兰的两个孩子被抱了过来,江云娆一回头就惊喜的道: “你可真行,得知你生了龙凤胎后,皇上急得龇牙咧嘴。” 拓跋朔兰眼神柔和下来看着两个尚是在襁褓中的孩子: “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其实并不顺利,因为是两个,怀着的时候就不大安稳,我还特意到北境去找的刘大夫保的胎。 就住在你们江府,你娘还非要我坐月子,本来我们匈奴女人是不坐月子的。 不过还是坐了好,恢复得要好些。我生的时候,也是拿命生的。 差点将自己给搭进去了,刘大夫说险些血崩。” 拓跋朔兰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不似在最初的时候那样日日落泪了。 江云娆眉心拧了拧:“今日我大婚有些忙,明日我便派人提了鹤兰因来给你赔罪。” 拓跋朔兰笑意僵硬:“不必了,这是我的孩子,跟他没关系。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了。” 只是江云娆暂时忍住没告诉她,鹤兰因自北境回来后就有些怪怪的。 听裴琰说,御史台弹劾他的折子都递到他面前三次了。 御史台弹劾中书令流连花楼,酗酒伤人。 裴琰问了他好几次,他也沉默寡言,不说一句真话。 她觉得,有些事情得他们自己去谈谈。 这场大婚格外隆重,比之当年册封皇贵妃时还要隆重。 裴琰巴不得四海皆知,他今日迎娶的嫡妻是自己最爱的人,是彻彻底底按照自己心意来的,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大周皇后。 江云娆旁的规矩没干涉礼部,就说自己想要两个可爱的小花童在前边引路,让场面氛围不要过于严肃。 这一日,小橘子是特地被喂得很饱很饱的带出来的,脖子前扎了一朵大红花,老虎眼睛眯了眯,它也起了个大早。 裴昀和宁珊月走在小橘子的两侧,当了帝后二人的小花童。 裴昀的嘴裂开到耳朵根子去了:“宁姐姐,你今日开心吗,今日可热闹了,我还不用去念学了!” 宁珊月一直跨着脸,有人的时候就笑笑,裴昀说话的时候就抿紧了一张嘴。她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不开心!”她是被逼着来做的花童,全家人让宁如鸢想办法去给皇后求来的。 江云娆被选立皇后以后,满朝文武都会猜她的心思。 说要找个小姑娘跟太子一起做小花童的时候,这些臣子便在猜测是不是皇后娘娘想要为太子提前看太子妃了,所以才抛出这么一个契机? 此事一出,满朝的名门贵女,凡是年纪与裴昀不相上下的,甚至差很多的,都想来试试。 因宁如鸢与江云娆关系好的缘故,最终这小花童的任务便落在了宁珊月身上。 宁珊月生来天资不凡,从小的培养与当年的宁如鸢是一样的,都是家族将来送入宫中为家中铺路的女儿。 可她却在自己姑姑身上看见的全是悲剧,是以自小讨厌皇宫,讨厌成为皇帝或太子的女人。 裴昀瘪了瘪嘴道: “我养的鸽子已经卖给我母后五只了,她说会让我父皇努力多吃几只鸽子的。 一会儿我把钱给你,你不要不开心,宁姐姐你笑一个好吗?” 宁珊月冷道:“我生性不爱笑。” 裴昀骨子里还是像裴琰的,遇见一直不顺从的人,他也会生了反骨。 那双漆黑的眉眼,一瞬间便有了几分凌厉:“孤命令你笑。” 宁珊月气得鼓着腮帮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了出来。 帝后大婚,宫城楼下摆放了两百门红衣大炮,鸣炮后,婚典正式开启。 江云娆立在长长宫阶之下,抬起满是期许的眉眼朝着上面站着的,穿着大红色喜服龙袍的裴琰看去。 (江云娆:今天我结婚,大家别随份子钱了,把金选票都随了吧,哈哈哈哈!) 第五百九十四章 册封云懿皇后,共阅山河 金色的光束从洁白的云层里透出来洒落人间,那光落在皇宫每一片琉璃瓦上,红墙之上光华万千。 这一日,光格外明媚。 宣武殿长阶之下站着的每一个人,都侧眸遥望,默默议论,江氏不得了啊,竟还做了大周的女主人了。 前面的两个小花童步伐欢脱,裴昀年纪小,还是个小短腿,上梯子的时候还被绊倒了。 宁珊月大他三岁,姑娘家这个年纪其实要比男孩子明显高出一截了。 翻着白眼的走过去,还是将他给扶了起来。 裴昀心底美滋滋:“谢过宁姐姐,一会儿去我的东宫玩儿吗?” 宁珊月冷淡回应:“没空。” 江云娆被芝兰扶着一步一步,稳稳踩在鲜红的长阶地毯上,终于这才走到了裴琰的面前。 她开心是开心,其实也觉沉重的。 她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才人,到真正意义上走到裴琰身边与他肩并肩,其实是走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几经生死,离散,波澜,家国动荡,总算从暴风雨里走出来了。 江云娆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自己心底是明白的, 她能稳稳站到与裴琰并肩的位置,并非靠的是那唯一的宠爱。 宠爱这种东西,是无法支撑一个女子从金丝雀变成一国皇后的。 她靠的,是在北境那五年的造化,是那些功绩成为了自己脚下坚不可摧的奠基石,将她承托着,飞入帝国云端。 回想从前,自己每一次晋封,每一次回归,不是被朝臣诟病掀起风浪,就是被翻出罪行闹出许多事来。 而今北安王的身份,像一块重重的印落在自己身后,是这个身份给了自己最坚实的抵靠,前朝后宫皆翻不起浪来。 站在帝王身侧,与他并肩,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裴琰伸出宽厚的大掌牵过她的手。 福康公公扯了扯嘴角,将裴琰的衣袖轻轻拉扯回来:“皇上,流程错了,先宣读封后诏书,娘娘需要先听封。” 裴琰今日漏洞百出,比自己第一日上朝时都还紧张,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帝冕前的黑曜石珠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将手收了回去:“宣读诏书。” 福康公公摊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北安王,大周太子、公主生母,江氏,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 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 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 咨尔北安王江氏,勤于北境,德披厚土,心系天下,与朕同心。 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 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功绩硕硕。 江氏乃朕嫡皇后不二人选,朕愿与其结连理,同葬长生。 命以册宝,立尔为云懿皇后。 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 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此!” 礼成,江云娆身起,接皇后金册与凤印。 裴琰伸出手来牵过她,二人手中拿着金樽,面朝文武百官,帝后同饮。 群臣叩拜新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云娆侧眸看了看裴琰那俊俏深邃的侧颜,裴琰也在这时黑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点了浓艳胭脂的面容之上便更绯红了一些。 纵使是十年过去,彼此对望时,依旧有脸红心跳的模样。 裴琰挑眉:“现在是什么感觉?” 江云娆努力保持端庄,红唇动了动:“大周江山,咱们一人一半儿的感觉。” 裴琰:“……” 江云娆只觉脖子快断了:“也不是,主要是这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现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琰斜睨她一眼,这女人肯定是在说他经验丰富来着,他还不是不知道说什么。 底下列在文臣之首的鹤兰因也看了上去,看见江云娆笑意幸福的站在裴琰身边,并非全然是大周皇后的样子,而是当新娘子出嫁时候的样子。 他是替裴琰也江云娆二人开心的,看着看着,自己便垂下了眼眸,收回了所有目光。 曾经心心念念,心潮荡漾想要得到的人,自己其实早已平静了下去。 佛说生执念而成心魔,他渐渐不再执着,看着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过得挺好,无灾无难,其实也足够了。 自己的参与,只会令她痛苦,令自己也痛苦。 他只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匈奴公主拓跋朔兰来。 去年自己从北境归来的时候,其实在北境的鹤府还停留了好几日,他以为拓跋朔兰会追来的,可是她没有。 而这一年,又逢自己生辰时,也没有浮夸贵重的礼物送来了。 往年自己每一次生辰,拓跋朔兰都会将她觉得贵重的东西,没完没了的往鹤府搬,从去年开始就没有了。 似乎那一夜过去后,他们在最深的一次交融里,彻底的分离了出来。 外宾席中,拓跋朔兰一边看一边哭:“小野,再过几年你也要成婚了,到时候我感觉我还会哭一场。” 拓跋野又长高了不少,匈奴男儿十岁的年纪,要比大周同龄的男孩子高出大半个头了。 又在匈奴草原上历经一年多的磨练,俨然是多了好几分王者气宇。 他一本正经的道: “大抵还要等个十来年吧,昨日孤去看了小公主,她才一岁呢。” 拓跋朔兰猛地回眸瞪着他:“你在想什么呢? 乐瑶公主可是大周皇帝的掌上明珠,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这辈子肯定都不会远嫁。 你还是看看其他匈奴贵族的姑娘吧,别那么轴,大周皇帝不会同意的。” 第五百九十五章 单于第一次抱小公主 拓跋淑兰与呼延真一直不明白这个孩子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执念,他时常说是大周太子裴昀答应他的。 匈奴人最看重诺言,他便深信不疑了。 且拓跋野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与疯野,从他继位以来自己就发现了。 他认准的事情,是如何都不会更改的。 或许跟他从小就被当作质子,又在大周忍辱负重多年后,便养成了这种坚硬又坚定的性子吧。 拓跋野道:“不急。孤会用十五年的时间横扫整个北漠,统一草原二十四国,到时候孤与大周便有的谈。” 拓跋朔兰头有点疼。 殊不知,此次来商谈万物盛开大会一事,并非都是单于拓跋野前来的主要目的, 他是要整个大周皇宫的修建图,要在匈奴草原的高处建造一座恢弘壮阔的匈奴王宫出来,送给他将来的大阏氏。 拓跋朔兰有些担心这孩子的精神状况,好心提醒道: “你跟公主差九岁你知道吗,人家小公主到时候肯定不会愿意的,别强求,还是多看看匈奴贵族的姑娘们吧。” 拓跋野神情淡定: “大周皇上与云懿娘娘不也相差了七岁吗? 年龄不是问题,距离也不是。没关系,孤可以等她长大,再去问问。” 拓跋朔兰突然想起呼延真说她的话,小野不随他父汗,也不随他额娘,就随她这个姑姑。 脑子铁,轴得很,放她哪儿是缠了鹤兰因六年,到了小野这儿就更头疼了。 帝后大婚的宫宴上,重臣与外宾都列坐其次。 帝后都出现在宫宴上坐着,裴琰并未叫江云娆一个人回后宫蒙着红盖头干等着。一会儿,还有一场节目呢。 江云娆开心的喝了好几壶玫瑰荔枝酒,脑子晕晕的,趁着自己最后有一丝丝的情形,便道: “芝兰,让小欣子去向日葵花田那边摆些果酒,告诉茵茵我的喜事,让她也开心开心。” 芝兰轻声提醒道:“大喜日子,娘娘提故去之人怕是不大好,不合规矩。” 裴琰在一边听见了,启声道: “万嫔不在人间,但一直在皇后心里,不算是她的故去之人。成婚乃喜事,是该通知自己最重要的人一声。” 江云娆回眸瘪嘴就要哭,泪汪汪的望着裴琰。 他朝她温柔笑意,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浅浅泪痕:“大喜日子,莫哭,万嫔一定替你开心呢。” 一个时辰后小欣子来禀报,说花田那边的向日葵今日全开了,昨日都没动静的。 江云娆猛地饮酒,裴琰一直克制。 按理说这样的情形都是新郎官该猛喝酒的,但今夜裴琰却只与几个重要的人喝过以后便没喝了。 倒是江云娆,跟一旁的宁如鸢还有拓跋朔兰猛喝,就差没挽袖子划拳了。 拓跋野与裴昀挨着坐,他笑道:“昀弟弟,你妹妹呢,怎没来宫宴上?” 裴昀惊得一哆嗦,开始心虚,关于自己送妹妹给匈奴单于这件事,已经被骂过了,他再不敢提: “妹妹还小,不满一岁,宫宴人太多了,母后就没让奶娘将她抱过来。” 拓跋野道:“这有什么,孤的那对龙凤胎弟弟妹妹,都被喂过酒了。” 拓跋野给裴昀倒了酒,很自然的自己也喝了几口。 裴昀这个年纪,在大周的教育中是不敢饮酒的,他眨眨眼道:“我喝果子榨的汁水就成,酒就算了。” 拓跋野将酒倒在他的果汁里:“喝了酒,才像男人,喝。” 裴昀看了上方的父母,反正此刻也没人管他,壮着胆子就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裴昀就带着拓跋野去禧云宫,说要去看看自己的妹妹,抱她出去看烟花。 今日的帝京城,会有一场非常壮丽绚烂的烟火盛宴。 裴昀第一次饮酒,人开始有些醉了,路都走得歪歪斜斜。 他从奶娘手上抱过自己妹妹的时候,双臂无力一滑,好在拓跋野眼疾手快,将小公主给接住。 全殿的宫女太监都心死的跪了下去,被吓得不轻:“太子爷,您就放过小公主吧,您也是个孩子,抱不来孩子的。” 裴乐瑶彼时尚是个襁褓婴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小脚一直瞪。 回到奶娘臂弯内也是如此,一直哭。 下人们都知道,公主一直哭下去,一会儿抱去宫城上看烟花的时候,皇上皇后问起来,她们是会被责骂的,一时有些心慌起来。 拓跋野伸出手臂:“给孤抱抱吧,孤经常抱姑姑的那对龙凤胎。” 裴昀大方吩咐:“给单于吧,反正他也想抱。” 拓跋野因经常抱那对龙凤胎,是以身上也有股婴儿的味道。 他抱着小公主拍了拍背,裴乐瑶在他怀里很快的哭着哭着就不哭了。 拓跋野取过奶娘手上明黄色的绸缎,一手抱着小公主,一手拿着绸缎沾了沾她脸上的泪和口水,动作流利稳当,看着比小公主的太子哥靠谱多了。 至少,奶娘们是这么认为的。 “乐瑶,孤记住了。”拓跋野喃喃的道。 裴乐瑶听见有人叫她,咿咿呀呀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最后定睛在拓跋野的脸上,笑眯眯的望着他。 裴昀站在一边脑子晕晕乎乎: “那走吧,抱着妹妹先去城楼上找个观景的好位置。 哦对了,还得多占一个,给宁姐姐留一个最好的位置。” 第五百九十六章 真是气死朕了(加更求票票 (谢谢宝子们昨天的票票份子钱,哈哈哈,今天加更奉上!) 烟火映耀天际,帝京万民同观。 大周帝京城里的老百姓只听说过多年前在江南有一次烟火盛宴,被人议论了好久, 据说那次的烟火盛宴几乎耗干了江南财政的一半,也是皇帝给一个女子放的。 有人说,此次的烟火盛宴比当年的那场更为观绝。 帝后二人立于城楼上,二人瞳孔里有五彩斑斓的烟火撑开盛放。 江云娆饮了不少酒,两眼迷醉的看看烟火又看看裴琰,帝王轮廓鲜明的侧颜依旧依旧惊若天人。 伴随着烟火盛宴齐鸣的还有一场礼炮,轰隆隆炸开,声势震天。 城墙的小石子儿,都跳了跳。 裴琰在她耳边大声的道:“这是工部最新研造的炮火,叫做贺山海!” 江云娆将耳朵凑近,也大声道:“啊,什么山?” 裴琰朝着她吼:“贺山海,就是告诉四海,你我成婚的消息!” 江云娆满脸疑惑:“啊,啥……什么海?” 裴琰:“……” 拓跋野抱着小公主,将襁褓的布拉过来捂住她的耳朵,怕这声音吓到她。 这动作,被一旁的裴昀看在了眼里,顿时觉得拓跋野人看着是很粗野,但心的确很细。 他也学着去蒙住宁珊月的耳朵,却被人一手打开:“太子爷又想干什么?” 裴昀有些委屈的道:“我这不是怕你被吓到了吗?” 宁珊月敛了几分怒色:“我不怕这个,太子爷不必费心了。” 烟火盛宴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裴琰赶紧拉着江云娆回天元宫洞房,这可是大婚的最后一个流程了。 帝后二人走入喜庆的寝殿,裴琰一手稳住江云娆的身形,一手提着那凤冠:“云娆,你快清醒一下,该说台词了。” 喜婆拿着生的东西摆在了床上,还没开始问,江云娆就模模糊糊的道:“生的,生的!” 她已经喝得大醉了,只记得自己要说什么台词 裴琰摇头:“都下去吧。” 他坐在床沿边,心心念念的准备了许多话,内心感慨万千的道:“朕等这一日,其实……” 江云娆的身子已经倒在了床榻里:“喝!” 裴琰伸手拉了拉她: “江云娆,今日是朕跟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就这么对朕的?合卺酒都没喝,台词你也抢话,现在你是什么意思?” 江云娆昨晚一夜没睡,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早上忙着祭天,告诉裴家的列祖列宗,她这个新人来签到了。 午时举行婚典,夜里是宫宴,完了又是看烟火,忙了整整一日。 加上又喝了不少酒,她整个人已经迷糊了。 裴琰气急:“朕真是不该答应你让你到长乐殿坐着,就该让你一个人在天元宫干等的!江云娆,你赶紧醒醒!” 江云娆在床榻里歪着身子动了动,闷声道:“啊,什么?裴琰,帮我脱一下鞋好吗?” 裴琰咬着牙,气得头疼,起身将她的鞋给脱了下来,又将她的外袍给脱了下来,一边做一边骂: “朕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大婚洞房之夜,你就是这么对朕的?” 江云娆只觉自己在做梦,还一边回复他:“怎么对你了,我这不是在跟你喝酒吗?” 裴琰无奈摇首,自己也宽椅解开腰带后,往床上一倒就睡去了,准备明日醒来再跟她算账。 …… 拓跋朔兰看着这一日极致的热闹后,又突然安静下来,只觉心底空落落的。 便转身回去,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一日不曾见他们了。 刚刚走下城楼后不久,就被人拉住了手臂。她停下步子,顺着那双手看了去,眼眸闪了闪:“鹤大人,好久不见。” 鹤大人,多么生疏的词汇。拓跋朔兰从前从不这样叫鹤兰因的,他愣了愣才道:“好久不见。” 拓跋朔兰将他的手拿掉:“鹤大人这个时候应该要回鹤府了吧?” 鹤兰因眉眼沉沉的看着她:“这一年,你过得还好吗?” 拓跋朔兰站在夏日沉闷的晚风里,笑意浅淡了下来: “还行,日子怎么过都是过。鹤大人,我就不打扰你出宫了,我还有事,得回了。” 一匈奴女仆着急忙慌的跑来,用匈奴语说:“公主殿下,不好了,小王子又有些不好了,都开始吐奶了。” 拓跋朔兰神色有些慌张:“好,我马上就回。” 她回头对鹤兰因道:“我先走了,鹤大人。” 拓跋朔兰不以为意,她觉得鹤兰因是听不懂匈奴语的。 鹤兰因看着拓跋朔兰慌里慌张的样子,他有些神色微怔,小王子? 匈奴单于才十岁,肯定是不会有子嗣的。 而匈奴王庭里能被叫做小王子,还在吐奶的年纪,他着实想不出来是谁。 难道,拓跋朔兰已经在匈奴成婚了,还有了孩子? 帝后大婚后,裴琰给自己放了七日的假,这七日是不需要早朝的。 鹤兰因自然也不需要上朝,他坐在自家那片枯木梅林里一直喝着酒,面前是八只自己养了一年的丹顶鹤: “去宫里递信,问一问匈奴公主这几日哪日得空?” (大家不用心急,小说里的重要人物都会有个独立小篇章的,保证是个完完整整的故事?(′???`)比心) 第五百九十七章 声声有了爱的回响 拓跋朔兰的侍女乌日娜收到消息后,扭过头看了看殿内的太医,心中有些气:“我们家公主殿下没空,您回吧。” 宫人低着头,也不好说什么,转身也就走了,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乌日娜气呼呼的走了进去:“公主,您为何不见见驸马,现在小王子与小公主都这般危险了!” 拓跋朔兰的两个孩子,从出生下来便极易长疹子,疹子一直好不了,红肿的疹子且遍布全身,一不小心就开始发高热。 小孩子发高热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们自出生下来已经遭遇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让拓跋朔兰心力交瘁。 江云娆也拧着眉头站在殿中,看向李文年:“李太医,公主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治好?” 拓跋朔兰坐在床沿边,两眼熬得通红,也看向了李文年。 这两个孩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匈奴那边没有大夫,只有巫医。 她之所以这次带着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来大周皇宫,就是因为刘大夫告诉她,大周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了。 且最齐全最好的药材也都在太医院,所以建议拓跋朔兰带着两个孩子去大周皇宫看看。 李文年叹道:“小公主与小王子这是皮肤病,许是天生自带的。 必须在极清雅的环境里静养个几年,一点脏东西都不能沾染,得小心照顾,否则便会引发浑身红疹。 两个孩子太小了,还在吃奶,臣不敢用药来调理,这样会伤及肝肾。 臣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让公主带着两个孩子先在大周住下,这边的环境更适合他们养身体。 匈奴那边风沙大,牛羊与毡房混居,不适宜皮肤过于脆弱的婴儿居住,所以才会像公主所言的,这病时好时坏。 等孩子长大了,身子强壮一些,臣便敢用药将其根治。” 江云娆拍拍胸口,松下一口气来: “那还好,只要能治就是好的。 住下就住下,就住在宫里,鹭山避暑行宫也行,那边的环境更好,山清水秀的。” 拓跋朔兰声色有些沙哑:“可是我待不到多久的,小野还小,继位也才一年,我得回匈奴替他镇着。” 李文年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公主得慎重考虑了,这些疹子若再是反复发作,两个孩子长大了会留下浑身的疤痕痘坑,对他们将来也不是很好。” 太医走后,拓跋朔兰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云娆有些焦急的道:“我这就派人去将鹤兰因给你提来,你要打要骂都行,发泄完了总得一起商量商量这该怎么办。 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生着病,会把你拖垮的。 再说了,鹤兰因也该负责,这些苦累不能你一个人受了。” 拓跋朔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知道了只会觉得我烦,还多带着两个小孩子一起烦他。 他毕竟是大周中书令,位极人臣,突然多了两个匈奴孩子,会被帝京城里的同僚们议论的。” 她不是没有遭遇过鹤兰因的冷漠,她是心心念念的遭遇了六年以后,彻底清醒的。 江云娆扶了扶额头,叹道: “你看你,嘴上说着放下了,这不又是在替他着想吗? 只要鹤兰因没有明确说他不愿负责,你都该去跟他说说的。” 拓跋朔兰恨道:“我不想去,我害怕他再伤我一次,我经历不起了。” 江云娆去天元宫陪裴琰用午膳的时候,把鹤兰因从头到尾的控诉了一遍。 裴琰道:“以朕对兰因的了解,估计是他自己也在拧巴。 感情的事情,咱们都替旁人做不了决定,得他们自己去磨。 过几日,还要讨论在匈奴举办的那场大会的事情,促进各国贸易,会在北境来往各国有才之士, 还有各国商品,朕很看重这次大会,这对大周在各国中的影响力塑造,极其重要。” 江云娆还在想感情的事情,裴琰的脑子已经飞到国事上了,她眼巴巴的望着裴琰: “那大会开了,你会去北境吗?” 裴琰斜睨她一眼:“朕会去,你要负责在皇宫镇守,还要看着昀儿和瑶瑶,不能到处跑。” 江云娆气呼呼的看着他:“行,算你狠!” 现在还不急,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看谁硬得过谁。 裴琰这几日就是在生气那日洞房花烛夜,自己饮酒睡着了,没跟他在人生重要时刻加入他的感慨阵营与洞房大战,所以一直给她小脸色瞧。 后来芝兰跟她说,大周的习俗如此,新婚合卺酒与洞房都得顺顺利利,这样才吉利。 估计裴琰是觉得犯忌讳,担心将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才在心中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不占理,这几日趁着裴琰没去上朝,拉着他去采荷, 将荷花修剪好抱回来装点在天元宫四周,做些生活里很日常的小事情。 裴琰依旧有折子要批,看字看累了,抬眸便有清新婉约的粉白荷花映入眼帘。 清风吹来,阵阵荷香都在天元宫正殿里回荡着。 江云娆忙上忙下,裴琰调侃她:“倒是有些新妇的样子。” 江云娆反驳道:“才不是,我这是在想方设法的对你好罢了,又不是在学着做什么新妇。” 裴琰朝她伸手:“坐过来,给朕说说,这几日的好,又是为了什么?” 大婚后,江云娆忙得不像个皇后,而像个成日贴在他身边的小跟班。 江云娆放下荷花挨着他坐了下来,吻了吻他的下巴: “自然是待遇升级了,你现在身份于我不同了,那自然是百分百的对你好。” 裴琰将她按在软榻上,吻落在她带有荷花香气的雪白面颊上:“什么身份不同?” 江云娆乌色瞳孔里装满他的模样: “从前我将自己当打工人,将你当老板,大多都是在应付,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好,及格就行; 后来将你当个随时爱会消失的男朋友,不太稳当,随时都在做好会失去的准备,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十的好;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成婚了,你便是我的夫君了,自然是要对你好过从前千倍万倍,如今可是百分百的好。” 成婚后的几日,裴琰发现有人会明目张胆的管着他了。 扔掉他的浓茶,换上清雅的淡茶; 五黑鸽子汤日日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白发会一根一根的少去; 每日用膳会有她与孩子在一边说说笑笑;黄昏时会散步湖边; 夜里会有低声呢喃,醒来时会有她的做伴。 深宫不再是寂寂无声,而是声声有了爱的回响。 裴琰睨她一眼,眸底满是贪婪:“还能不能再好一些?” 第五百九十八章 朕争取做个恋爱脑 江云娆摇头:“不行了,你太贪心了,再好下去我就得变成恋爱脑了。” 裴琰认真问:“什么是恋爱脑,当恋爱脑不好吗?” 江云娆认认真真个他解释起来:“恋爱脑就是只对我一个人上心,对我一个人好。 一个家庭想要长久的和和美美,这恋爱脑得长在男人身上,不能长我身上。” 裴琰认真思考后道:“那行,以后朕,争取做个恋爱脑。” 江云娆笑得邪恶:“好,加油!” 走过十年之后,江云娆才彻底明白过来,裴琰要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就是想让自己一直陪着他罢了。 天家凌高,龙椅寂寞,做久了皇帝也想做回自己。 江云娆对他时的模样,自然又真切,从来都将他当裴琰,而非皇帝。 裴琰才觉上朝与下朝有所分别,他还能简单最做回自己。 从前江云娆还没入宫的时候,裴琰与嫔妃接触,如魏婉莹那样的,说十句话,有九句话需他反复琢磨。 江云娆不同,见了她便知人生有所向往与归处,更无需琢磨猜忌。 裴琰上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工部下了一道旨意。 要新修建一条从帝京直达北境大周官道。每八十里驻扎巡防士兵,修建驿站,工期只给了半年。 工部尚书接到旨意,愁得饭都吃不下,但皇帝态度强硬,也是没办法。 这事儿,只有鹤兰因知道,裴琰为什么要修这条路。 下朝后,裴琰回去忙自己的政务,江云娆午膳后便拉着宫中那几位嫔妃打上了麻将。 江云娆道:“说个正事儿哈,一般情况下,在我这儿正事儿不会太多。 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七日一次,时间设在午时,大家来禧云宫一起用个午膳,闲聊一下就成。 以前那种天不见亮就起来的问安模式,不够人性化,咱们得改改。” 宁如鸢看她一眼:“皇后娘娘上任的三把火呢?” 文雪嫣笑着:“如今整个后宫都安宁了,这日子过着舒坦,哪里来的火?” 江云娆一边摸牌一边道: “那是,咱又没什么好卷的,没事儿的时候,可不就躺着享受人生吗? 有事的时候,我们再支棱起来也不迟。” 摆烂与卷,又不是什么对立关系。 今日躺下,明日再卷也成,人总是要学会张弛有度的。 长孙金月一改从前面容晦暗,朗声道:“那是,这样的日子,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江云娆面色认真起来:“贤妃,我会下一道旨意,晋你为贵妃,凤印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另外宫中现在嫔妃少,去告诉内务府,准备一笔银子,遣散多余的宫人, 给个什么五好三好的荣誉之称,让这些宫人得个好职称后,拿着银子回家吧。” 宁如鸢指腹摩挲着手上那张麻将,迟迟不曾打出去:“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谁当皇后十日不到,就将凤印给出去的?” 江云娆笑呵呵的:“将人摆在合适的位置上,再给她合适的身份,也是为了让事情更好的推行下去。 你比我更适合管家,这后宫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宁如鸢:“嫔妾不大懂。” 江云娆伸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认真的看着她: “我离开的那几年,皇上多少折损了一些身子。 大悲之下,早生华发。太医说,大悲伤寿。 所以往后的日子,我只想好好陪在皇上身边照顾他,还要盯着两个孩子的成长,精力的确有限。 你做事干练细致,雷厉风行,懂得调度,比我更适合这后宫大管家的位置。 既然让你做了事,那位份也会给,你心底也会真心的开心不是?” 宁如鸢双眸颤了颤,咽了咽喉咙道:“那成吧。” 她也在想,倘若曾经的魏皇后有这样的悟性,这后宫也不会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江云娆放权,宁如鸢拿着凤印升了位份,是为贤贵妃,对内她受到了皇后以及后宫的尊重; 对外,宁家又扬眉吐气。她做事,势必认真仔细,一句怨言也没有。 后宫安宁,前朝也风平浪静,裴琰在朝事上专注起来时,再不见绊脚。 一月后,宁家二姑娘宁珊月入宫,在宁如鸢手底下学习理宫务,成为宫中年纪最小的女官,被宁家寄予厚望。 而她只是在默默学东西,等年纪一到,便冲去北境,再不回来。 江云娆与裴琰站在宫门前送行匈奴一行。她拍拍拓跋野的肩膀: “小野,回了匈奴得好好努力了,明年的万物盛开大会,万国来朝,你可要打起精神了。” 拓跋野肯定的点首:“云懿娘娘请放心,小野一定不负众望。” 江云娆笑着:“听太子说你很喜欢抱小公主,你一抱她,她就不哭,想来有些缘分在里头。今日离别,就再抱抱吧。” 拓跋野接过小小的裴乐瑶抱在怀里,将怀里的一方金雕小金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送小公主的小礼物,愿她平安幸福。” 裴琰看了过去:“这是什么印?” 拓跋野撒谎时不打草稿:“求平安的。” 拓跋朔兰在一边咬牙瞪着他,又不好拆了匈奴单于的台。 这孩子居然把大阏氏的金印挂在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孩子身上,回去被嫂嫂发现了,估计要被骂惨。 拓跋野走过来看着她: “姑姑,您跟弟弟妹妹就在大周好生休养,等养好了再回匈奴也不迟。 匈奴那边,额娘与孤会商量着来的。” 这话,被一旁的鹤兰因给听见了。他连日来都见不到拓跋朔兰,今日是如何都要上去问一句了。 他看见匈奴仆从一人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样子,好像的确是拓跋朔兰的孩子。 待送行拓跋野一行离开后,帝后二人便转身回宫了。 拓跋朔兰的队伍则是走得慢了一些,她三步一回头,并不放心的朝着拓跋野离去的方向看。 看着看着便注视到,鹤兰因在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鹤兰因走过来,拉住拓跋朔兰的手臂:“为何躲我一个月?”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双生子是臣的吧? 拓跋朔兰顿住了脚步,缓缓回眸:“鹤大人说什么呢,我哪有躲你,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 鹤兰因指着两个匈奴女仆怀里的襁褓婴儿道,温润的语声里透着一些微小的急躁来:“你和谁的双生子?” 江云娆与裴琰走着走着回头过来看了一眼,二人对视后,想了想还是默默离开,不好掺和。 拓跋朔兰挥了挥手臂,让女仆抱着孩子跟随皇帝与皇后先走,后才看着鹤兰因道:“这些跟鹤大人有关系吗?” 鹤兰因看着她神情里的冷淡与疏远,不知为何,心底一股闷气窜了起来, 却囿于此处为皇宫大内,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公主为何对在下如此大的怒意,在下是哪里惹着公主了吗?” 拓跋朔兰轻笑,鹤兰因就是这样,永远一副温润似月的样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 “我哪里有什么怒意,我这人说话不一直这样吗?” 鹤兰因沉静的眉眼又在深深看了她一眼,拓跋朔兰说话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对他说话,在从前却不是这样的。 他抿了抿唇道:“那两个孩子多大了?” 拓跋朔兰:“少打听,这是我们拓跋王族的后代。”话完,她便转身就走。 鹤兰因没再拉着她了,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疾步离开的身影,眉眼深深低压着。 拓跋朔兰纠缠了他六年,她什么性子,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那身紫金绶带的官袍被盛夏最闷的风吹拂飘动着,大周第一高官清俊的面庞上,纤长的鸦羽在眼帘下投下一股淡淡暗影来: “隐休,随本官去一趟天元宫。” 裴琰与江云娆前脚到天元宫,后脚鹤兰因便来求见了。 江云娆听见是鹤兰因来,正要好好说他几句,可是拓跋朔兰不让她说,说自己不愿再与鹤兰因有纠葛了。 她是匈奴公主,鹤兰因是中书令,常年待在帝京,相隔千里万里, 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身份地位离开,谁的肩头上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想想便觉得还是放下的好。 “鹤大人方才不是出宫了吗,怎又回来了?” 江云娆站在荷花瓶边,伸手摸了摸那粉色的荷花花瓣,用寻常的语气问了一句。 可心底一股憋闷之气,正在集结。 裴琰一见江云娆这样子就是要找事儿的模样,便启声道:“皇后去东宫盯着太子的功课吧,顺便将他的老虎笼子给锁好。” 江云娆瞪了一眼裴琰就走了,她就知道这种情况下,男人和男人会同一阵线,开始支开她了。 裴琰转回视线,抬了手臂示意让鹤兰因在偏殿里坐下:“来找朕,是为了私事吧?” 鹤兰因半垂着眉眼:“嗯。”他沉默了一下,心底似五谷杂陈在发酵般酸涩起来:“那对双生子,是臣的吧?” 裴琰抬起漆黑的眉眼看了他一眼:“这么有自信?” 鹤兰因道:“若不是公主与臣的,她倒也不会对臣表面冷漠,实则一股怨气。” 裴琰端着茶盏抿了一小口,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吧,要朕如何下旨,帮你一次。” 同样都是男人,裴琰都不用多问一句,便知道鹤兰因近一年的反常来源于何处了。 不过也好,他调头将注意力挪到匈奴公主身上,他倒是极为乐意的。 虽说从前鹤兰因觊觎江云娆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但裴琰也不能保证,这鹤兰因哪日不会再次起这心。 鹤兰因从凳子上站起了身:“臣请求皇上下旨,让匈奴公主搬离皇宫,住到外宾驿馆里去,这样才符合规矩。” 裴琰身子靠在龙椅上,笑道:“朕下旨容易,皇后若闹起来,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鹤兰因拱了拱手道:“皇上成婚后,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威信。” 裴琰眸光似箭瞪来:“……” 皇帝一道旨意,便将匈奴公主一行人挪去了外宾驿馆。 江云娆从东宫里出来的时候,都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派了好几位太医去看拓跋朔兰的孩子。 鹤兰因回了鹤府,站在鹤园里喂他的八只丹顶鹤,语声淡淡的吩咐道: “去通知理藩院理事,就说大周外宾驿馆简陋,从明日开始翻修,将里面的人都请出来。” 中书令位极人臣,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的因私用公的违反规矩。 理藩院的臣子自然不敢反驳,中书令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自然让做什么做什么。 隐休站在鹤园门口,有些不解的问: “大人,您为何这样做,去跟公主好好谈谈不好吗? 将人从皇宫赶到驿馆,又将人从驿馆赶出来,公主带着双生子,不知道心底多难过。” 鹤兰因头上飘落一根丹顶鹤的白色羽毛,转身过来看着他: “我都派人好声好气请了她一个月了,她有半点想跟我好好说话的样子吗?” 隐休咽了咽喉咙:“那将公主一行从驿馆赶出来后,鹤府需要派人去将人接过来吗?” 鹤兰因伸手拔下那丹顶鹤脖子上的白毛,冷道:“不用。” 丹顶鹤连忙扑腾翅膀,吃痛的跑开,这主子可真是莫名其妙。 拓跋朔兰带着孩子从宫中出发的时候自己也没多想,她仅仅是知道大周皇宫规矩多, 估计是自己的身份不适合住在皇帝的后宫,所以便匆匆收拾行囊去了外宾驿馆。 等她带着孩子,才在外宾驿馆安顿下来时,便有大周理藩院的大臣突然通知她驿馆需要紧急翻修, 才说了两句话,就有人将墙给推了。 轰隆一声,吓得两个孩子哇哇大哭。 乌日娜生气的站在门口吼道:“你们大周什么意思!想赶人走是不是!” 理藩院大臣连连道歉: “姑娘莫要生气,这翻修驿馆也是上面突然发来的命令,在下不敢不听啊。 驿馆这几日灰尘大,许是不能住人了。 公主带着小公主与小王子可先去大周的天云客栈下榻,那是大周最好的客栈,臣派人将东西个给公主搬过去成吗?” 拓跋朔兰知道这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为了两个孩子,只好忍着道: “行吧,搬吧。” 谁料,一到了天云客栈,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前却被拒之门外。 第六百章 让我抱抱孩子 拓跋淑兰气得两眼发红,手上都握着鞭子微微发抖了: “你什么意思,是不想开店了吗?大白日的,五层楼的客栈你说住满了,谁信啊?” 乌日娜急得掉眼泪: “公主,咱们必须尽快住进屋子里,两个小主子不能在太阳底下来来回回的晒着了,他们的脸好似又开始发红了。” 店家连连道歉:“这位客官,小的也没办法啊,这客栈被一位大人早就订完了。 您也知道,天子脚下的帝京城,再小的官儿那也是四五品,小的只是个生意人,真是惹不起啊。” 拓跋朔兰掏出一袋子黄金扔他面前:“什么达官贵人我可不怕,赶紧的,腾一间屋子出来!” 店家眼角的余光扫到柜台里放在的那块标记着“鹤府”的令牌,便咽了咽唾沫, 这可是帝京城里最大的官,他惹了鹤中书,这辈子都别想在帝京城里做生意了。 面前的这几位外族人,看着是有些身份,但毕竟是外族人,他选择得罪这些外来的人: “小的真没办法,您看看其他客栈吧,人家先来的,小的不能坏了规矩。” 乌日娜吼道:“不行就算了,我们找其余的客栈。这么大的帝京城,难道非要住他家吗?公主,咱们走!” 拓跋朔兰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将马车停在一棵大榕树下遮阳,她眼里有些无助: “乌日娜,你先带人去找一家环境好的客栈,安顿好了再过来接我跟孩子。” 她的衣襟里全是汗水,热得面色都涨红了起来,心底开始担忧两个孩子,怕那疹子又严重起来。 黄昏来临,夕阳渐渐从山间隐去时,乌日娜才狼狈的回来。她哭得很伤心: “公主,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被大周人给整了,整个帝京城,没有一家客栈能住,都说客满了。” 拓跋朔兰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什么,被人整了?” 乌日娜一边抹泪一边大骂道: “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大周的帝京这般大,不可能连个落脚都没有,肯定是有人不想让我们住在帝京城里。” 拓跋朔兰抱着小女儿,心思乱了起来:“走,我们回宫,先去找云娆。” 乌日娜摇头:“不行了,我在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客栈后,就已经去宫门处看过了。 大周皇宫的宫门只要落钥,便只能次日开了,这是他们的规矩,谁来都一样。” 拓跋朔兰将腰上的鞭子给拿了下来:“我知道是谁! 放眼整个大周帝京,天子脚下,能有如此威势的,除了鹤兰因还会有谁?” 说罢,拓跋朔兰便带着孩子上了马车,驱使马车到了鹤府门前。 中书令的府邸,金瓦雪墙,门庭高仪。 门前放的不是寻常贵族放的石狮子,而是两只飞鹤。 富丽堂皇里,也有一丝仙尘飘缈之感。 两侧的灯笼,也很别致,上面画着丹顶鹤,在炙热的晚风里轻轻浮动着。 乌日娜气冲冲的想要冲过去叫门,发现鹤府一下子就开了,里面的管家笑脸迎人: “哟,来贵客了,姑娘和后面的那位贵人,请!” 拓跋朔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先将两个孩子交给了乌日娜还有侍女抱着,心底憋着一股火跨入了鹤府: “你是谁,管家吗?” 周管家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公主,奴才先引您去膳厅,鹤大人在那边。” 拓跋朔兰只觉鹤府与皇宫极其的不同,皇宫给人一种巍峨气派庄重之感,而鹤府有小桥流水,葱茏翠影的的花林。 处处都有设计巧思的石雕字,写了不少诗句,就连随处可见的灯笼上都有精致的画作。 入眼的每一处园,皆是雅致清幽之景。 拓跋朔兰与鹤兰因认识这么多年,那在北境的官邸她是去过很多次,但都不比这真正意义上的鹤府别出心裁。 很显然,鹤兰因是更喜欢帝京城的,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从园林间走出来,发现膳厅外的园子里养了几只丹顶鹤,她入了膳厅便看见鹤兰因一身雪色金色软袍的坐在圆桌面前, 带着把白玉扳指的手指正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俊逸温和的轮廓,似金光普渡过的雪地一般冰冷又耀眼。 拓跋朔兰站在桌旁,眉头紧皱,怒声道: “鹤兰因,你什么意思,欺负我们匈奴人是不是? 你将我从皇宫赶了出来,又将我从外宾驿馆赶了出来,然后整个帝京城都没有我可以下榻的地方。 然后时间拖到了宫门关系,我没有去处,只能来找你是不是?” 鹤兰因缓缓饮下一口清冽的酒:“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拓跋朔兰气得踢凳子:“我跟你说那么多句话,你只会转移话题是吗?” 跟从前一样,自己所有的拳头都会打歪,要不然就是打到棉花里。 鹤兰因从来都无惧她的情绪,更不会接住她在生气时说的任何话,他只关心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还跟从前一样,在鹤兰因面前像溃败之军,不知道如何反击。 他的柔像一潭冰泉,将再怒火中烧的自己按在冰窖里折磨。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将她逼到了面前来。 鹤兰因看了看面前一大桌子菜:“坐下来用膳吧,有几道匈奴菜,试试?” 拓跋朔兰转身就走:“乌日娜,回匈奴!” 鹤兰因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帝京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只有我的手令才能打开它。” 拓跋朔兰回眸瞪着他,一下子气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咬得微微发抖:“我带着住街上。” 鹤兰因起身走了过来,走去门前看着那对双生子: “天色不早了,就住在鹤府吧,房间都打扫好了。” 他从袖袍里拿出一张锦帕,朝她递了过去: “擦擦泪,今日的事情实属情非得已。 你一直不肯见我,也不肯与我好好说话,我只能出此下策。” 她不接那锦帕,心底难受着,都这样躲着他了,竟还被人算计到了他家中。 她这辈子,在匈奴草原上都没有克星,在鹤兰因这里,跟栽跟头似的。 鹤兰因朝着乌日娜伸出了手臂:“我能抱抱她吗?” 乌日娜看了一眼拓跋朔兰,见没有反对,便将怀里的小公主递了过去:“鹤大人小心点,小公主比较认生。” 孩子抱在鹤兰因怀里的那一刻,他眉眼弯了弯:“侍女怀里的那个呢,也是公主?” 乌日娜道:“是小王子,公主生的是龙凤胎。” 鹤兰因眼神微震,看了拓跋朔兰一眼: “两个孩子,怀与生都是比单胎更不容易的。朔兰,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疼哭了?” (抱一丝了各位,这两天装书房去了耽搁了时间,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啦,月末会加更的~) 第六百〇一章 凭我是孩子的父亲 听着鹤兰因温和的语声,拓跋朔兰的内心似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明逼迫自己狼狈入鹤府的人也是他。 鹤兰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能做到如此割裂加变态的?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不过这都跟你没什么关系,我生我自己的孩子,不在乎这些疼。” 她在心中尽力克制着内心的动摇,她再也不要陷在对鹤兰因的期许里。 六年过去,他都没爱上自己一点,如今的示好,来得莫名其妙。 鹤兰因抱着孩子,借着橙黄色的灯光,他眉心拧了拧:“这两个孩子脸上的红点是什么,疹子?” 拓跋朔兰心中一紧,立马催促道:“你赶紧派人去通知李太医前来,今日在外奔波一日,似这红疹又有复发之像。” 乌日娜咬牙切齿,却不敢明言指责,疹子复发不也有你这个亲爹的手笔吗? 鹤兰因没多问,便吩咐管家去请太医。 鹤府里的下人带着拓跋朔兰母子去了兰园安顿下来,可是这鹤府中人也觉奇怪,大人好端端的,将匈奴公主带入府中居中做什么? 这两个孩子,跟鹤大人是什么关系? 鹤府里的人众说纷纭,他们对鹤兰因从前与拓跋朔兰联姻之事并不清楚,仅仅知道鹤兰因在北境待过六年,且与匈奴来往甚密,仅此而已。 兰园,鹤府第二大的内宅院子,后院还有一汪湖水,湖边种了一些兰花与茉莉。 这时节茉莉盛开极好,整个兰园里都是茉莉花的清新香气,草原上是没有这样的花儿的。 乌日娜拿着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小公主擦拭身子,却还是忍不住的道: “公主,鹤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将您逼来,简单问了几句就将你放在兰园,不过来跪下磕头认错吗!您可是威武的匈奴长公主,何必如此!” 她甚至没有听见鹤兰因问这两个孩子是谁的,就这样将她的公主和两个小主子逼来鹤府了。 拓跋朔兰眼睛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沉声道:“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我才忍的。” 若不是她需要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肯定也不会受这气。 女子为母则刚,还为母则忍,此番她算是体会到了。 换做从前,她真的立马就挥了鞭子,连夜策马回匈奴,撞城门也得走。 乌日娜实在是受不了,将帕子往地上一扔: “可是鹤大人这样做令人很生气啊!他都不问一句这孩子是谁的吗,不问问其他的事情吗,怎这般平淡?” 拓跋朔兰抬眸,一脸疲惫:“鹤兰因的性子就是这样,我花了六年的时间都没琢磨明白,习惯了。” 乌日娜怒道:“等小主子病一好,咱们立马回匈奴!” 鹤兰因站在兰园一侧,看着管家:“送送李太医。” 李文年用简单的话语,将两个孩子的状况告诉给了鹤兰因。 说这两个孩子需要极为小心的照看,不能有一点脏东西染上,否则很容易浑身起红疹溃烂,发了高热便极容易危及性命。 目前只能在清幽的环境里养着,还不能用药调理。 鹤兰因走到门前时,正听见拓跋朔兰身边的侍女在骂他,他神色淡定的敲了房门:“睡了吗?” 乌日娜:“睡了!” 拓跋朔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啊,性子比我从前还急。 我从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急性子,在他面前什么事情都展露无遗,所以才吃亏的。乌日娜,你去睡吧,我自己去应付他。” 乌日娜与侍女抱着两个孩子退下后,拓跋朔兰站在门前,神色冷淡:“明日一早我就离开,我去找云娆。” 鹤兰因站在台阶下,一袭洁白的金丝软袍落在月光里,光影明亮,身形顷长: “大周后宫是皇后与嫔妃们居住的地方,你带着鹤家的孩子住在皇上的后宫里,成何体统?” 拓跋朔兰情绪有些激动的看着他:“什么鹤家的孩子,这是我拓跋王族的后代,跟你没半点关系。 鹤兰因,你今日到底什么意思,从前一直不愿见我的是你,如今逼我见你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鹤兰因语声平静: “既然你我之间有了孩子,我就不会置之不理。 如今两个孩子身体不好,需要小心呵护,你忍心将他们搬来搬去吗? 鹤府清幽雅致,有山有水,适宜静养,你们就在此住下。” 拓跋朔兰冷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鹤兰因提着长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垂眼看着她:“凭我是孩子的父亲。” 拓跋朔兰生气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你是不是想要夺走她们,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匈奴!” 鹤兰因任由她将自己的衣襟扯着:“你还是在为当年的事情生气吗?当年你截断皇上送来诏令这件事,你当真就没做错?” 拓跋朔兰眉眼颤了颤,一时松开了手,在鹤兰因的眼里永远就只有事情的对错,而没有作为人的情绪: “对与错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两个孩子,旁的,我都不在乎。” 鹤兰因有些愠怒的看着她:“你将我鹤兰因当成什么了,一匹种马,用完了就扔掉?孩子没有父亲,你也觉得不重要?” 拓跋朔兰冷笑一声:“我有说过你是孩子的父亲吗?我有说过这辈子都不回匈奴成婚了吗?” 鹤兰因淡淡瞥她一眼:“我不想拆穿你,免得你又在我面前暴跳如雷。” “你拆穿啊,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拓跋朔兰冷冷看他一眼。 第六百〇二章 无微不至的照顾 鹤兰因拂了拂胸前有些褶皱的衣襟,一边说道: “你是个要强,却又极其不甘心的性子。 若真不想我知道双生子的存在,你住在宫里,有一万种办法将此事隐瞒。 你故意将孩子抱出来让我看见,不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负责吗?” 空气里的茉莉花香气,这一刻也变得有些酸涩了,冲击着她倔强的眸眶,酸意在眼底翻搅:“才不是!” 鼓着一对铜铃似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瞪着他。 鹤兰因:“我鹤兰因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都认账,是我的孩子,我认,我管。” 如果这孩子不是他的,在如此重要的两国场面,定是有孩子的父亲,匈奴驸马出现的,但是队伍里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加上裴琰的神情,还有江云娆今日的态度,他便猜出了这结果。 拓跋朔兰只觉头皮发麻,抿紧了嘴唇,转身入了房间将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她在房间里暴跳如雷,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被鹤兰因剥得一件衣服都不剩,她恨死自己了。 他次次都能看穿自己,而自己对他一点都看不明白。 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鹤兰因,你赢了好吧! 但是我也告诉你,孩子不用你负责,病好了我们就回匈奴,然后我会给孩子找个好父亲的。” 鹤兰因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没跟她继续吵。鹤兰因跟谁都吵不起来,拓跋朔兰再是闹得厉害,他在情绪上退让便是。 是以每次拓跋朔兰都觉得憋得难受。 次日一早,鹤兰因便乘坐轿辇就去上朝,日子按部就班。 兰园里的丫鬟与仆从被管家按照鹤兰因的意思全都换了一批,换成了做事最细致,最爱干净的那一批。 管家毕恭毕敬的站在兰园门前交代: “乌日娜姑娘,大人说了,两个小主子最怕不干净的东西染上, 所以兰园派了专人照顾,这些丫鬟的手指甲都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你可以检查检查。 一会儿府外还会来几位奶娘,让公主殿下挑几个她满意的就成。” 乌日娜在这兰园的侧厢房住了一晚上,只觉这空气都是香的,地上一尘不染,是真的收拾得很细致。 过往来伺候的下人也很仔细,什么事都会跟拓跋朔兰禀报一声,极为得当。 她扭过头问道:“奶娘?我们公主都是亲自喂养的,没用这些。前几日公主已饮酒,其实那日就已经断奶了。” 管家解释道:“大人都知道的。 大人说了,小主子身子脆弱,就该多喝人奶,先将底子养好了,病症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抵抗一些。 公主是千金贵体,亲自喂养,有些折损身子,所以便请了奶娘。” 拓跋朔兰站在兰园宅院的里侧也听见的,可是在她们匈奴是没有奶娘这一说的,如果母亲没有奶水,就用的羊奶牛奶喂养。 如果母亲有奶水,那肯定是不会交给旁的女人喂的。 乌日娜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奴婢觉得先试试吧,您也可以休息休息了,被大晚上的起来起来好几次,累得人也是您。” 拓跋朔兰点了点头。 兰园的院子里,两个小丫鬟还有两位奶娘带着双生子在清晨温和的阳光下站着,背后是微微浮动的小竹林。 清风起时,竹香满园。 拓跋朔兰观察到,即使是在阳光温和的状态下,丫鬟们也是举着伞,挡在孩子头上的。 这些丫鬟一旦换了手,就会去洗手,爱干净到了极致。 仅是一日过去,孩子们脸上的疹子虽然还有,但已经开始退红了。 这样的情形,在草原上是没有的,草原上的确牛羊混居,风一吹,那些草沫子就到了孩子脸上。 天气大的时候,还有毒蚊子,防不胜防。 她渐渐明白,为何小野非要来大周要大周建筑的修建图了,除了皇宫的,还有大周民居,甚至带了一些修建房屋的工匠走。 原来他在大周的这几年是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知道匈奴的落后是需要大力拯救的。 干净清幽的居处,对才出生的,皮肤脆弱的孩子,的的确确是有大益处的。 “乌日娜,想来我也的确是小看小野了,我还真以为他修建王宫是为了迎娶大阏氏呢,原来心底还藏了更多的事情。 在我们匈奴草原上,一个孩子能安安全全长大,无病无灾的,十个里面只有两三个能活到成年。 的确,我们落户于大周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拓跋朔兰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的说着。 乌日娜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是啊,在鹤府这些丫环的面前,我觉得我们根本不会照看孩子,也太糙了一点……” 说完,她也赶紧去洗手。 她看了看管家:“这鹤府我们只能待在兰园吗?” 管家道:“公主这说的什么话,鹤府每一处地方,您都可以去。 您若是想去街上转转,那奴才就去给您套车。大人说了,您想干嘛干嘛。” 拓跋朔兰一时又看不明白鹤兰因了,心里那个急啊,愁得她饭都吃不下。 稍过几日,她终是忍不住入宫,去找了江云娆。 第六百〇三章 你要休妻是吗(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求票票啦~】 禧云宫。 江云娆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住到鹤府去了?怎么没人跟我说?” 拓跋朔兰急得牙痒痒: “这不重要,你赶紧帮我分析分析,鹤兰因到底什么意思?他这个态度,我整夜整夜的想,还是想不明白。” 江云娆眨眨眼,看着拓跋朔兰这焦灼的样子,不禁笑道:“你为何非要搞清楚男人心里想什么,你看他做了不就成了?” 拓跋朔兰道:“他好似极为关心两个孩子的样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对我又没有几句话。 日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江云娆指了指天元宫方向: “你家鹤大人在天元宫呢,下朝后几乎都在那边,忙得脚不沾地。估计忙完这一阵,就来找你说话了。” 拓跋朔兰心底依旧乱翻:“我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不想跟一个心底没我的人再继续纠缠。 他脑子太聪明了,我在他面前跟个没穿衣服的人似的,烦死了。 这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态度,简直要将我折磨疯了。” 江云娆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懂:“满朝文武都说鹤大人耐心好,脾气好,为人温润如玉。 他是怎么将你给折磨疯的,可真是奇怪。” 男人的忽冷忽热,会不会就是不爱,不喜欢? 可鹤兰因这样的行为,又明显是在关心,江云娆都给整不明白了。 拓跋朔兰性子急躁,想不明白就要生气: “烦死了,大周人真是太多弯弯绕绕了!还不如真刀真枪的拼一把,只有输赢,没有这些费脑子的东西。” 江云娆安抚着她: “你先别急,你就住在鹤府观察观察,也不要袒露自己的心声,更不要去问,你问你就输了。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你孩子的病情,现在鹤府养养。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自己慢慢就会明白。等孩子病好了,如果你觉得鹤大人依旧不是良人,那时再做决断也不迟。 你这样好,这样优秀,是军功赫赫的女将军,长公主,大周与匈奴的好男儿追你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咱们慢慢挑驸马,不用急躁。” 拓跋朔兰被她这么一安慰,心底的憋闷就顺了下去: “还得是你会说话,我现在好多了。” 她起身从禧云宫中离去时,正好碰见大周皇帝过来。 拓跋朔兰可是有有仇必报的性子,她冷道:“大周皇上,你跟鹤兰因合谋将我从宫里弄出去的吧,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呢。” 江云娆指尖的葡萄一下子就停在了嘴边:“什么意思,还有皇上的参与呢?” 裴琰微瞪了拓跋朔兰一眼,后道:“别听她瞎说,都是鹤兰因的主意,跟朕没关系。” 秋后,裴琰忽而想起自己从前对江云娆的一件承诺,似乎难以达成了,他想着又有些叹息。 江云娆抬眸:“好端端的,你叹气做什么?” 裴琰道:“朕从前答应过你,要散去六宫,只你一人的。” 江云娆面容泛着红光,笑着道:“其实也已经做到了,后宫嫔妃现在都成我的牌搭子了,跟皇上没什么关系了。” 裴琰也跟着笑了笑:“你倒是会想。”晚膳用完时,裴琰又问了一句:“如今这样只有朕跟孩子们的生活,会觉得没意思吗?” 江云娆道:“有意思啊,可有意思了,都不用动脑子了,吃吃喝喝,挺好的。” 但是裴琰心如明镜,江云娆经常偷偷看北境来的折子,对明年要举办的万物盛开大会一直很关注。 他知道的,北境是江云娆光芒绽放的地方,怎会说忘就忘,毫不在乎的。 可江云娆自婚后,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北境。裴琰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但江云娆的人生,却窄了不少。 裴琰黑眸沉沉的看着她:“北境重建,都护一职始终没有最合适的人选。 明年万国相会,北境要承载来自各国的首领,君王,还有展示的商品,的确是个史无前例的盛会。 从北境发来的奏折看,目前最令人忧心的便是人才紧缺,没有人去主持大局。 匈奴那边,拓跋野也并非是最好的人选,只有匈奴公主来往边境多年,对两国合作此次盛会,她算是能主持大局的人选之一,可她如今也在大周,脱不开身。” 江云娆蹲在地上,双手扶着小公主的手动了动,看她不能不能站了,一边回道: “人才是需培养的,短期也无法找来绝对合适的人,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其实她知道,北境是非常缺人,需要有学识又有担当,更有见地的人才能去。 裴琰走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云娆,你去北境吧。” 江云娆将头抬起,不解的看着他:“你这又是怎么了?”裴琰不是最不喜欢自己提北境的吗? 裴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她牵了起来: “朕认真想过了,大周皇后能去大周江山的任何一个地方,江云娆也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与朕成婚,不该是一把枷锁,这段婚姻,该是对彼此的成就,不是吗?” 江云娆乌眸闪了闪:“裴琰,你……想说什么,你要解开枷锁,休妻是吗?” 裴琰被气笑,伸手温柔摸了摸她的乌色长发。 第六百〇四章 皇后大道 “帝京直通北境的那条要道,年后就能完工大部分。 从前从帝京出发去北境需要一个月的路程,这条要道通行后,可将时间缩短一半。 这条主干道上会陆续完善驿站,会有士兵巡守。 从明年起,一年里,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北境处理藩王事务,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裴琰温和寻常的语气里,只有江云娆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与艰难。 就是如此简单的决定,都能让裴琰在朝野上,遭受到不到大臣们的反对。 江云娆乌色的瞳孔猛缩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哪有一国皇后,每年三个月都不在后宫的……说出去,御史台那边定是吵翻天。” 大婚后的第三日,江云娆就在裴琰的御案上看见了朝野催生的奏折,说皇后要担负起绵延子嗣的重担。 这还出宫,铁定没完没了的弹劾她这个皇后。 公主被下人抱了下去,寝殿内就剩下她夫妻二人。 裴琰展开双臂抱住她软软的身子,将下巴放在她的耳畔边: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朕只是想让你活得更自由,更开心罢了。 夫妻之间是牢靠的锁链,而不是锁住彼此的枷锁。 朕需要你,北境也需要你,那便找一个折中的法子,求一个两全其美。” 江云娆将眼睛埋在他肩头明黄色的袍子里:“让我冷静会儿。” 裴琰抱她抱得紧了一些,温热的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 “朕除了担心你的安全外,旁的倒也不担心什么,所以才命工部建造了这条要道。” 那肩头处的潮湿传来,裴琰笑着:“哭什么,这不是该开心吗?” 江云娆闷着嗓音,有些颤抖的道:“裴琰,你真的太好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又是皇帝的身份,裴琰居然愿意给她这样的特权与自由。 裴琰垂下深邃的眉眼,深情的看着她: “爱一个人,也应该保留她原有的色彩不是吗? 万物盛开大会都要盛开了,朕可不能让自己最爱的皇后,变得只有一种颜色。” 江云娆扑在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此生虽然是颠簸了一些,可又是何其幸运,遇见了裴琰心胸广博,却又疼惜在意她所有情绪的男子。 她已经不求什么了,只愿在自己盛开的时刻,裴琰是永远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金桂飘落窗台,月光将深宫的夜色变得温柔。 她淡紫色的凤纹长裙落在地上,雪白的上臂搭在裴琰的脖子上,深深切切的吻照映在月光里,他亦回以炽热。 南北大道在年节里便差不多完工了,裴琰亲自将其命名为:皇后大道。 江云娆去往北境这一事,他不要偷偷摸摸的做,他就是要昭告天下,让江云娆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有底气,都是皇帝准允的。 所有的压力,便都给到了裴琰。 一些大臣说皇后的任务该是生育皇嗣,现在皇后又要离宫去北境,不如就选秀纳妃,为皇室绵延子嗣。 更多的臣子是接受不了皇后出宫这一行为,说皇后身为天下女子典范,如此是有违天下女子典范,皇后带偏了这天下女子的路。 裴琰置之不理,命归冥在这半年里训练好的那支军队好好护卫江云娆的安全。 江云娆知道,要想这些人闭嘴,只有自己在北境将动静闹出来,这些老顽固才会没资格说自己,才不会整日在裴琰耳朵边念叨。 只是这一事件传至了民间,令民间不少女子皆好奇不已,也羡慕不已。 全天下的女子都知道皇后一生何其幸运,能得皇帝如此成全与宠爱。 只是有了江云娆的这一带头作用,天底下的女子也理所应当的觉得,皇帝都允许自己的嫡妻出宫,家中夫君凭什么不允许自己出个宅院? 大周天启帝天澜七年,元宵节后,北境传来急报,说万物盛开大会人员紧缺,当地官员无法推行,面临暂停。 新上任的北境都护,由于对北境不了解,对北境实况判断有误,也不如先前的鹤都护能担大任。 北境如今群龙无首,江云娆提前出发。顺带的,将自己的牌搭子也都带去了北境,四处摇人。 宁珊月苦苦哀求:“姑姑,我想去北境,带着我去好不好,我一定不给姑姑添乱!” 宁如鸢一边命人收拾行囊一边道: “家里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没在你十岁的年纪就将你送入东宫,已经是我为你争取多次的结果。 珊月,有时候你还是得为家里考虑考虑的。” 宁珊月跪在地上,哭得很难受: “我没有不为家里考虑,我就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哪怕是只见过一次,以后自己真的都在深宫里待着了,那此生也有美好的回忆。 皇后娘娘都能带着后宫嫔妃前往,姑姑为何就不愿意带着我呢?” 宁如鸢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拧着眉头看着这倔强的小侄女儿:“我去说了,你祖父都快骂死我了。” 宁珊月气不过,不到最后那一刻自己是绝不会放弃的。 她起来就跑去了禧云宫,跪在江云娆面前说自己要去北境当个小丫头都行,端茶倒水什么都能做,就是想到北境一看究竟。 裴昀站在禧云宫里,小声说了一句:“母后,宁姐姐还是挺能干的,要不母后就带着她一起吧。” 江云娆抱着一直在哭的小公主,点了头:“行,想去就去吧,姑娘家多去外面看看走走挺好的。” 北境最关键的是,教育不比帝京普及,认字儿的人也是少数,做起事来是有些局限性。 宁珊月是大家闺秀,五岁就开始念书了,有一定的基础,带着一起北去,会成长得很快。 宁珊月没想到裴昀居然为自己说了话,走出禧云宫宫门时,她认认真真行过一礼: “太子爷,今日谢过太子爷了。等我去了北境,一定给你买一份大礼带回来。” 裴昀站在行廊下,笑着:“你先去吧,我回去喂鸽子了。” 他想着,可真是不容易,宁珊月对自己总算不那么凶巴巴的了。 江云娆出发时,帝京城下了一场小雪。 裴琰身披墨狐披风站在城楼下,纷飞的鹅毛落在他的双肩,他垂眸静静看着那队出行的车马。 第六百〇五章 怕是等不来那颗真心了 江云娆掀开车帘子向后方看去的时候,却裴琰抱着小公主,身旁站着大儿子,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明明昨晚裴琰说了不送她的,他说自己很忙,可今日还是站在宫墙之上,默默目送她远行。 江云娆眼梢有些泛红,虽然不会分开很久,但分别的滋味总是难受的。 芝兰递去一方丝帕: “皇后娘娘不用难过的,小别胜新婚。现在去北境的路途半个月就到了,回来也只需要半个月,娘娘很快便能与皇上重逢。” 江云娆轻声道:“倒也不是难过,就是心底酸酸的。皇上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欣子道:“等太子爷能监国了,娘娘便能与皇上一块儿去北境了。 太子爷今年七岁,也快了。皇上昨日已经取消太子爷的假期了,还得跟着上朝,一定会成长得很快的。” 江云娆止了心中酸楚,叹道:“但愿昀儿长大了,跟他父皇还会有些父子亲情在。” 皇后大道只能算大致建成,小部分路段尚未完工,江云娆这一行便在路上走了二十日。 正式抵达北境后,她便带着一行人住进了自己的北安王府。 此地从前是禹王府邸,已经彻底翻修重建,王府算是焕然一新了。 晚膳时,大家聚在一起小酌了一场。 文雪嫣跟着走了一路,虽然是赶路,但自出了皇宫后,她只觉自己气都顺了不少。 她问道:“皇后娘娘,在路上时您说是北境需要人手,要咱们来帮忙,真是这样吗?” 江云娆笑着:“其实是带着你们出来散散心,如果能帮帮忙那也是好的。 北境倒不是缺人,是缺人才,缺能理事之人。 后边几日,可能要辛苦一下贤贵妃了,举办大型宴会,她是有经验的。” 宁如鸢靠在宽椅上,长途跋涉后人却很精神抖擞: “嫔妾这也是头一回做妃子做到宫外来,不过也挺好,好过一辈子都在宫里强。 只是北境感觉跟帝京大有不同,过几日得去好好转转。” 江云娆次日便回了江府,后又去了花吟家,问了北境如今的状况,的确是有些棘手。 光是北境现在所开的客栈,是难以承接万国来北的体量,还不包括安保、饮食等资源问题。 且北境各商户如何分一杯羹,如何为北境官府增加税收,都需要提前布局。 花吟被累倒生了好几日的病,见了江云娆一来,心底便安心了。 她卧在床上,嘴唇有些发白的问:“拓跋公主可曾回来,听说匈奴那边也急上火了,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 江云娆道:“朔兰她还有些棘手的事情没处理完,估计要晚些时候与才来与我们汇合。” 花吟撑着身子起来,连忙问:“那皇后娘娘您几时回宫啊,还是不回去了?” 江云娆温柔笑着:“要回去的,万物盛开大会时,皇上还会来,事情结束我便与他一同回去。 往后一年里会有一段时间待在北境处理边境事务,我会慢慢培养一班人马出来,早日来接我的班。” 长孙金月与文雪嫣来北境都在自由自在的瞎逛,宁如鸢一直跟着江云娆来往于府衙,还准备策马去一趟匈奴。 有人忙着吃,有人忙着干活儿,江云娆说,倒也不急,想好了要做什么才重要。 云懿皇后抵达北境没几日,从北境官员到北境商户,从华阳城到沧州城,这些人的心便定了不少。 万国来朝,是泼天的富贵,可也是泼天的压力,需要一个主心骨之人,来担着大梁。 北境缺人的消息传回了帝京,万长安自请命来北援助,带着一班人马匆匆赶来。 距离六月大会盛开,还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此盛会已经遍传万国,大周乃强国大国,不容有半分差错,连皇后都亲自来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大周帝京·鹤府 春日潋滟,天光大好。 拓跋朔兰已经安安静静的在鹤兰因的宅子住了一段时间,两个孩子的病症的确好了不少。 鹤兰因早出晚归,偶有应酬,会喝得酒气熏熏的回来。 拓跋朔兰站在他的床前,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有汗珠子的额头: “鹤兰因,孩子的疹子已经两个月不曾发作了,我想着我也该走了。六月的那场盛事就要开启,我赶着回去呢。” 鹤兰因这一日多饮了些酒,面颊绯红,清润的双眼看了过来,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样子:“在鹤府住得不开心吗?” 拓跋朔兰最害怕他这个样子看着自己,她怕自己再次的陷进去拔不出来,脑子一冲动就说不回匈奴了: “鹤府里的下人将孩子们照顾得很好,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走,难不成在这里住一辈子? 你整日早出晚归,不是在天元宫跟大周皇帝谈论政事,就是在外边应酬,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鹤兰因缓缓阖眸睡去,拓跋朔兰皱了皱眉头,起身就要离去。 却发现鹤兰因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裙摆,她拉扯了一下,那手偏是死活不松开:“鹤兰因,松手!” 鹤兰因呢喃了一句:“就留在我身边吧。” 声音极小,她听得有些模糊,但是觉得自己是听清楚的。 这是鹤兰因对自己说过,最撩拨心弦最表达态度的话了。她回过身子蹲了下来:“你这回是认真的吗?” 鹤兰因睡了过去,拓跋朔兰独自一人回了兰园。 这段时日来,自己与鹤兰因的关系就像是孩子的父亲与母亲的关系,但这对父母本身没多少关系。 鹤兰因对她不算坏,但也没多少男女之间的好。 总是淡淡的,琢磨不定,自己提要求,他都交代给管家去仔细办,也没有拒绝的。 乌日娜在跟两个小主子玩儿,玩得正开心,见了她回来便问道:“公主,鹤大人还愿意做回匈奴驸马爷吗,您问了吗?” 拓跋朔兰摇摇头:“他喝醉了,不过我也不想问,万一答案是我不喜欢的,便又让自己受伤一次。” 次日,鹤兰因休沐,不用去上朝。 他走到兰园里,牵着小女儿的手,看着拓跋淑兰道: “管家说你一直想去帝京城四周看看,还想去风景好的扶月山小住几日,今日想去吗,我陪你去。” 他居然主动陪自己逛街,拓跋朔兰那双杏眼怔了怔,:“你陪我去?” 鹤兰因淡淡点首:“嗯,尽一下地主之谊。” 那把刚刚燃起的火苗又一下子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下去,原来又是自己多想了。 拓跋朔兰身上那属于公主的骄傲,也在一点一点磨灭下去,变得脆弱、敏感。 她这辈子,怕是等不来鹤兰因的那颗心了。 (追书的家人们,明天我会加更把男女主最后的升华部分写完~ 完了就是独立小故事了,把埋的坑一个一个填好。 有人问有没有万茵茵,当然有。) 第六百〇六章 皇上笑嘻嘻了 拓跋朔兰眸底的光晦暗下去,冷冷说道: “不必了,你已经做得很周到了,我会将鹤大人的功劳上报你们大周理藩院的。” 鹤兰因没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再说下去,又得吵上一架,于是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鹤府。 轰隆一声惊雷在晴空上劈开,暗云团集,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乌日娜连忙说:“公主,方才鹤大人是不是在跟您示好啊?您送把伞去吧,也别太疏远了。” 拓跋朔兰犹豫了一下,拿着伞便出了鹤府。 没走几步,便发现鹤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车下站着几人。 拓跋朔兰拿着伞走了过去,站到鹤兰因的面前:“要下雨了,把伞拿着。” 那几人与鹤兰因极为相熟的样子,连忙打趣道: “鹤大人,您可真是藏得深啊。 成婚了,都有了子嗣了也不说一下,咱们一杯喜酒一杯满月酒都没喝到过,今日打了照面都不介绍一下?” 众人未等鹤兰因说话,便朝着拓跋朔兰恭敬问好:“嫂夫人好。” 鹤兰因按着那人的手臂,解释道:“误会,只是朋友。” 拓跋朔兰的心,总算是在跌到谷底后,又被践踏了一脚。 哪怕是说一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也不会那么难受。朋友,呵,可真会形容。 众人眼睛鼓了鼓,又看了看那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看就是双生子。 而那孩子见了拓跋朔兰就伸手要抱的样子,想也不用想,这是孩子的母亲。 鹤兰因大清早的带着双生子上街,定也不会带着别人家的孩子上街玩儿, 那只能说明这孩子是鹤兰因跟这女子的,可这女子的身份却并不是明媒正娶的娘子。 那男子连忙打着圆场:“哦,抱歉,在下唐突了。鹤大人身份显贵,身边有佳人在侧,也是常事。” 那些人看拓跋朔兰的眼神一下子从恭敬就变成了鄙夷,未婚生子,还不被承认身份,只有唾弃。 待众人离去后,拓跋朔兰语声沉冷的道:“你带着孩子去玩儿吧,玩儿完了,我们好回匈奴。” 鹤兰因清润的俊容,神色淡淡:“我问过李太医,他说孩子这病还需调养巩固,现在还不是可以回匈奴的时候。” 拓跋朔兰站在沉闷的锋风里,眼梢有些泛红:“是我走不走都无所谓,孩子不能带走,对吧?” 鹤兰因喉咙咽了咽,温润的面色严肃了些: “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孩子的病,只是疹子没有发作,并不代表彻底不发作,还需观察一段时间。” 拓跋朔兰贝齿死死咬着,抬脚就回了兰园,她这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忍多久。 但是想想,贸然带着孩子走,走到半路若是病症复发,那她这个做额娘的,不知道多恨死自己。 可她又心心念念的想归去参与万万物盛开大会的事情,去见证万国来朝的盛况, 去亲眼看看江云娆曾经嘴里说的那个万国博览大会的样子。 那一刻,所有参与者都是会被载入青史的。 …… 大周北境·北安王府 江云娆披头散发的熬了一个通宵,咬着牙道:“不是上班,更似上班!” 对面的宁如鸢更显憔悴,挂着一对乌青色的黑眼圈: “朝廷的援助大军到底还有多久到,匈奴那边只有一个匈奴太后在撑着,这哪里是大会啊,这是要我命了。” 文雪嫣蜷缩在软榻上,猛地翻身起来:“糟了糟了,还有十六个国家的指示牌没有翻译呢,我不能睡了。” 文雪嫣自小喜爱研究各国文化,算是精通多国语言。 在江云娆的安排下,她要在北境与依兰草原两边设置多国语言的指示牌。 要不然这些人来了,什么都看不懂,也没有现成的翻译,肯定会乱。 天光不见亮的时候,长孙金月脸黑得跟鬼似的,拖着一包图纸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依兰草原上会安置一半的居处选择用帐篷,可容纳一万人, 北境的客栈我们会加速修建单层民居,约容纳两万人,人再多的话,你这北安王府也得让出来。 前几日贤贵妃就在说,皇上签发了新的邀请函,这生生就多了十六国的人要来北境,他这是要把咱们给逼疯啊。” 江云娆将头埋在桌子上:“皇上还说以后每三年办一次,他已经把我给逼疯了。” 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与拥有发达人力物力的现代社会比, 做什么都没有机械化的东西,更没有电脑办公,所有的消息疏通,都得靠纸张,靠嘴,靠跑得快。 她准备下次不办了,赚多少钱也不办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宁如鸢拿着算盘又拨了起来,眼梢一挑,来了些精神: “多了十六国,便是多了两百万两的收入。 这场大会若是能顺顺利利举办,大周未来三年的财政收入可都在这里了。 现在江南的当地官员,大周曾经税收最丰硕的地方,都在瑟瑟发抖了吧。” 江云娆撑着头,苦闷的道:“皇上倒是笑嘻嘻了,我们心里……” 第六百〇七章 皇上来了都得睡地上 宁如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需要休息,办完这场大会,我宁如鸢可名留青史了。 万国来朝,大周赚得盆满钵满,我们宁家的祖坟冒的青烟都会是彩色的!” 江云娆抬眸看向宁如鸢背后的那块墙,倒计时四十五日。 万长安带着朝廷支援的队伍抵达北安王府,没日没夜的赶路。 一走拢见天色还不亮,却看见正厅说话的声音,激烈的探讨声都传了出来。 他带着官员走到正厅行礼后,当他抬眼看过去时,满眼震惊。 他看见几个女的披头散发,衣衫满是褶皱的坐在大圆桌前。 桌子下边睡了几个丫环,就这么倒在地上,旁边还摆放了几张小床。 万长安那细长的眉眼都快瞪成了圆眼睛:“皇后娘娘,您这些日子都睡这里啊?” 江云娆寻常的点了一下头:“是啊,北安王府的客房里还有北境的官员,还有匈奴人,大家都好些日子都没休息过了。” 万长安与众官员没想到皇后居然说得如此直接,这后宫嫔妃跟北境官员住在一座王府里,还毫不避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接话,怕别灭口。 宁如鸢扶着额头道:“你们别惊讶,你们来了也一样,还能有个院子单独住住。 若是来晚了,还只能睡大街上。 现在北境能征用的官邸,大宅,包括皇后母家的江府都被征用了,人皇后娘娘的母亲都住在乡下去了。 你们别挑,皇上来了都得睡地上。” 江云娆咬牙切齿的道:“是啊,皇上来了也没住处。 他自己请了多少人来,他自己心底是真没有数吗?赶紧的,来了就干活儿吧,别站着了,来不及了。” 宁如鸢举办过多场大型宴会,懂得调度,懂算账,这统筹的工作都交给了她。 文雪嫣的文书处理得不错,还能带着人翻译一些指示牌,迅速培养几个能说多国语言的人出来。 长孙金月会武,整日策马当监工,死死盯着万人客栈的建成,人都说她是铁面娘娘,凶得很。 江云娆坐在最顶头的位置负责总控,每隔十来日就得去一趟依兰草原,呼延真那边也是乱做一团。 这样的盛会,其实大周与匈奴都没经验,只有江云娆从前在现代社会经历过,但光靠她一人也是不行的。 宁如鸢揉了揉眼睛:“万长安,你这头发怎么的,怎全是白发?”眨眼看去,万长安之前灰白的发,如今差不多要白完了。 万长安垂着眉眼,语声有些低沉:“臣,臣也不知道,估计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他不敢说自己为什么全是白发,说了也跟宁如鸢没什么关系。 他这颗低到尘埃里的沙子,怎能窥高处的月亮? 稽查司一把手的位置虽然已经好过许多人,可是他到底是个太监,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万长安的行囊里带来了不少从宁府里带出来的小吃食,他说是贤贵妃吩咐的,宁夫人便照做。 等到了北境,他又说是宁夫人吩咐给宁如鸢带的,是绝无可能说这是自己的主意。“ 贵妃娘娘,宁府的东西,臣就交给您的宫女了,臣先告退。” 万长安一直低着头,始终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宁如鸢一直看着自己的算盘,淡淡嗯了一声。 江云娆坐在位置上摊开一张纸,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写到:【朔兰,江危矣,速归,速归!】。 写完这封信,她又另外写了一封:【裴琰,我恨全世界!】 睁眼闭眼之际,各国队伍开始陆陆续续抵达北境华阳城,江云娆将一部分人挪去了沧州城,缓解了一下华阳城的压力。 但是江云娆她们几人几乎不敢出门了,府门一开,外面全是各色异族服装的人,街道上人满为患。 只是北境的百姓感受却不同,他们仅仅是用了十来日,便赚了从前一年的银子。 随便在犄角旮旯摆个卖草鞋的摊儿,都能被一抢而空。 他们这时才不埋怨官府,说整日乒乒乓乓的修房子,修路,闹得很,到处都是官兵运送物资的队伍。 他们渐渐理解为什么朝廷非要举办这次大会,这的确是给他们送钱来了。 整个北境从酒铺子到药房,都在排队等着买东西。 这些外族人说,来都来了,不买点,不像话。 刘大夫从自己药铺挤了出来,喘着气:“不行了,太荒唐了,治鸡眼的药都在抢。” 宁如鸢抱着算盘,身边跟着宁珊月: “珊月,匈奴语你学了多少了? 赶紧去通知匈奴那边,沧州城也装不下了。 皇后说了,再去命人置办五千顶帐篷,那个搭建快,赶紧去!” 宁珊月崩溃的道:“不行啊姑姑,没马匹运送建造帐篷的皮料了,估计王府也得让出来了。 月氏国的国君马上就要到了,听说还带了五位娘娘,随行队伍可多了,皇后娘娘肯定不会让人住帐篷的。” 才说了这句话,江云娆就带着人出了北安王府:“王府被征用了,咱们住帐篷吧。” 宁如鸢咬着牙:“没帐篷了,直接睡地上吧,简直要命了!” 芝兰兴奋的走了过来:“皇后娘娘,皇上北巡的车驾出发了,大致还有五六日就抵达北境了。” 江云娆一脸正经的问:“他来做什么,我还得给他安排住处,不行,让他回去吧,真没办法。” 芝兰:“……” 第六百〇八章 北境的狗都得哄人开心(加更 【加更章节1|求票票,今日4更!】 距离万物盛开大会还有十日。 江云娆半夜起身,她算着日子,裴琰大抵还有三日时间便要抵达北境了。 正好,他到了北境与各国国君会一会也是好的。 她点了一盏烛火,走到那倒计时的牌子下盯了半天,身体是很疲惫,可心底却很开心却很激动。 名留青史的事情,谁人做成了都不会淡定的。 此事若成,万国大会将成惯例,若往后每几年都在大周北境举行的话, 一来向天下展示大周乃大国强国,二来对朝廷对百姓的经济增收,也是做足了贡献。 她开了房门,问道:“小欣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欣子蹲在房门前,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边即将西沉的月亮:“许是卯时了吧,快要天亮了。” 江云娆点点头回了房门,决定将各方递上来的折子都给看了。 整个北境都已经是在高压运行,不能出一点差错,她的心是悬着的。 看着看着便趴在书桌上沉沉睡了去,有了轻微的鼾声。 房门有了轻微的响动,裴琰穿着一身素纹墨蓝色锦袍轻轻走入了屋子,他有些惊讶,江云娆怎住到这小地方来了? 万长安跟他上报的时候,裴琰心底满是疑惑。 但自车驾抵达北境华阳城,在去往沧州城这一路上,裴琰才明白这场盛会是有么的可怕。 短短几月,华阳城与沧州城建了上万处居所,还有集中的商品铺子一条街,从早到晚,人满为患。 万长安告诉他,沧州城里的工事就没停过,大半夜都在凿。 起初百姓们不乐意,但自看见这些外族人拿着黄金跟他们买东西的时候,他们就消停了,还免费出了工具。 还有沧州城的狗最近都学乖了,被官府投喂了狗粮,不允许四处乱跑乱咬,还得跟着学点哄人的杂技,才能混口饭吃。 福康公公跟在后边道:“皇上,奴才昨日听了个笑话,说猫狗来了沧州城都得做事儿,沧州城乃至北境,不养闲人。” 裴琰看他一眼:“朕感觉你是在说朕很闲?” 福康公公笑嘻嘻的将房门带了过去,裴琰抬眼看去,便看见江云娆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脚步很轻的走了过去,见她睡得沉,又看了看身边堆积如山的折子,黑眸颤了颤。这人,都累得瘦了两圈了。 他默默将折子一本一本拿了过来叠好,又将砚台也墨笔给拿了过来,自己坐在软榻边上去看了起来。 他将能定夺的,好下决定的都一一批复,需要江云娆自己来的,都做了分类。 直至日上三竿,这一日都没人来叫她。 福康公公将几碟小菜与白粥端了上来,看见皇帝连连奔袭数日, 这一到了北境,天光不见亮时便开始忙活,这都到午时了还在看折子。 果然跟万大人说的一样,北境不养闲人,北境的狗都得在大会期间哄人开心。 江云娆是被人抱到柔软的床上后睡下才醒来的,这一日不是没有人叫她,是没人敢来叫了。 皇帝知道皇后连轴转了好些日子,连个完整的觉没睡过的时候,那张脸黑得似要吃人似的。 她瞪了瞪双眸:“皇上怎提前到了!” 她乱着一头长发,激动的走到裴琰身边,挂着一对黑眼圈笑眯眯的看着他。 裴琰停了朱笔,眉眼沉沉的看着她: “朕委实没有想到你说的大会,是这样累人,需要全北境参与的。” 他看着江云娆双颊都没几两肉了,漆黑的眸底满是心疼与生气。 江云娆没工夫跟他煽情,连忙道:“皇上来都来了,就开始干活儿吧。 你只顾着请客,却没想到咱们的家就这么点儿大,还是第一次邀请万国宾客,北境的基础设施是跟不上的。 不过也没办法了,第一次拉跨就拉跨,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裴琰点了点头,揽过她腰身放在他大腿上:“也对,这像你做事的风格。尽力了,便是最好的了。” 江云娆却忙不迭的抬了抬手臂: “来人呐,通知沧州城附近负责调度的将军,北境理藩院的全体官员到湖边小院朝议。 另外,皇上也别休息了,白日理政,晚上与各国国君做做交际,眼里要有活儿,别闲着。” 裴琰抿了抿唇,愣神了半分,这情意绵绵的画面一瞬间被掀翻:“……” 江云娆道:“沧州城的事情都交给皇上吧,贤贵妃已经出发去依兰草原布置会场了,我也得出发了。” 裴琰当即垮脸:“朕是来找你的,云娆。” 江云娆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皇上,北境不养闲人。” 余下的几日,裴琰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在皇宫是他说了算,大臣们可不敢通宵找他。 没想到来了北境,也不知道江云娆在哪儿去学的这种极致压榨,连日通宵办事的风格。 江云娆说,她们从前那个世界就习惯这么玩儿,这种东西,叫做加班。 直至大会召开前,裴琰的脸都是黑的,满满怨气:“朕是换个地方来上朝的吗?” 他觉得江云娆从前那个世界的人跟牛马没有区别,好似还不如牛马。 牛马都知道累了要休息,而他们好似累了就喝浓茶,接着干。 裴琰叱道:“等大会结束了,如此通宵彻夜的做事方法,不值得提倡。” 大周天启帝天澜八年夏,史无前例的万物盛开大会在大周北境与匈奴交界处的依兰草原缔启。 聚集三十万人的盛会,六十八国携各国特色工艺商品来展,各自交易,盛况映耀了那个时代。 第六百〇九章 愿万物盛开,又各自美好加更 【加更章节2|求票票啦,通通给我吧!!!】 万国来朝时,依兰草原的夏花开得正好,五彩缤纷的小花朵被草原热辣的风吹得歪了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整片草原之上。 此次大会连展二十日,入会参展的六十八国免费参展进行交易,只是大周与匈奴会收取每一笔交易金额的两成。 除却这部分金钱,这场盛会滋养了参与的所有人。 开客栈的,卖酒的,做美食的,卖瓷器的。 就连匈奴的牛羊马都变成了黄金,变成了波斯羊绒地毯,变成了许多他们想要的物资。 这场盛大的万国商品交易,极大的促进了以大周北境为中心的时代经济枢纽点。 而这场盛会的提起人大周皇后江云娆的名字,被传遍了万国宾客眼耳。 拓跋野抱着两岁的裴乐瑶,坐在勒勒车上,看着对面漫山遍野的白色帐篷,跟漫山遍野的人。 整个大会,就他跟裴乐瑶最悠闲了。 裴乐瑶双手挥舞着:“骑马马~” 她看见自己最熟悉的人站在高台上,跟许多许多的人说着话,双手就朝着对面扑着。“ 看不见!” 小公主气得眼红,急得在勒勒车上跺脚。 江云娆不让小公主挤进去,觉得不安全,到处都是人。 呼延真,匈奴太后很自然的将自己儿子给替换下来,自己去应酬,让他去看着小公主。 呼延真说拓跋野最会看孩子了,拓跋朔兰的孩子他就看过。 拓跋野举着裴乐瑶坐在自己肩头上:“小公主,现在看得见了吗?” 裴乐瑶心满意足,笑眯眯的看着前方,小手挥了挥。 拓跋野有些感叹的对身边的匈奴侍卫道:“匈奴草原上若是有一位大周云懿皇后娘娘那样的大阏氏,那才是草原的福气。” 侍卫道:“单于会被长生天眷顾的。” 裴琰见江云娆着实累得够呛,大会歌舞表演一结束,拉着她便策马离开了。 江云娆坐在马背上,有些疲惫的问道:“你带我去哪儿呀?” 裴琰一手抱着她,一手策马:“草原辽阔,随便走走,你也该休息了。” 江云娆立马点头:“那是,我此番回去得好吃好喝的躺个半年,你什么事儿都不能让我做。” 裴琰侧过脸重重吻在她雪白的娇容上:“好!” 江云娆热切的回吻他:“裴琰,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做这场盛会吗?” 裴琰:“朕知道。” 江云娆撅了噘嘴:“你不知道,你多半觉得是我想给北境增加税收。” 裴琰“吁”的将马儿给慢了下来,他磁沉清朗的声音在耳后传来: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 因为你从来都是不爱争斗,爱见万物盛开的样子。 你从来都觉得这世间每一种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盛开的理由。 从前在后宫你就说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似各色的花,各自盛开才为春天, 但也允许秋日,冬日有花的存在,并非独争春日,独做牡丹。 于万国博览大会的互相贸易是一个道理,万花齐放,百家齐鸣,万国交流,即见世间繁华。 除此之外,你也告诉更多的人,资源不用光靠掠夺,也能和平交易。” 江云娆乌眸惊了一下,满是触动的眨了眨眼:“原来你都知道。” 裴琰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巨大的金身之下,深深凝望她: “你做妃子的时候就做了妃子该做的事情,你做了朕的皇后也做了皇后该做的事情。 但朕希望,你可以随心而为,不必因为身为朕的皇后,如此疲惫。” 江云娆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喉咙有些发酸: “人在不同的环境就得做与环境匹配的事情,我是个小才人顶多愁愁冬日的炭火够不够,其余的时间便能悠闲的躺着,天塌了自有上面的人顶着。 可我如今做了大周的皇后,站在了高处,就得做一把伞。 如我们这样的人,将一把撑天的伞撑在天地间,伞下的弱小百姓,平凡的普通人,便能躺赢几十年。 皇上其实也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你也不会背负那么多,去杀了那么多世家人,不也是为了让弱小得以一些生存的空间吗? 其实从前我也不懂的,我觉得当皇帝,反正事情有大臣做,皇帝吃好喝好,享受人间就行了。” 裴琰的心被她缭乱以后彻彻底底的抓在了手上,他勾下头笑得温柔: “你这样好,让朕开始担心,万一下辈子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遇见你,那该怎么办?” 江云娆抓紧他的手掌:“你也很好,我能做这一切,你也为我承受了不少压力。 这大会若是有了一点闪失,百姓们,大臣们,后世史书骂的可都是你。” 她仰起头,朝着裴琰看去,笑意里带了一些泪花。 若是没有裴琰一直在自己背后,若是没有他对自己现代思想的认可,那如今的自己也就是一只以色求宠的金丝雀。 要说万物盛开,裴琰也是允许万物存在即合理的那个人。 草原的午后下起了一场小雨,裴琰拉着江云娆躲进了那金身底下站着,头上是金身的手掌,刚好给她二人避雨。 江云娆饿了,看见那金身下供奉着许多吃食: “这东西我能吃吗,这是供奉的什么神,能分我点儿吗?” 裴琰道:“你仔细看看,金身是谁?” 江云娆看了看金身旁写的字,惊诧道: “哦,是我! 之前你说在大周边境给我与朔兰塑的金身,居然建好了。那我自己吃我自己的供果,应该没有问题。” 裴琰点了点头:“朕也觉得没有问题。” 江云娆拿着果子吃了几口,附近便有人追来,喊打喊杀的: “捉贼啦,捉贼啦!有人偷我们北安王的供果了,赶紧捆了送官!” 江云娆立马解释道:“我就是北安王。” 男子道:“我不信,北安王怎会来偷吃供果,你们定是小偷。 偷旁人的也就算了,居然敢偷我们北安王的,来人呐,捉贼!” 江云娆:“我真的是,我真是!” 裴琰摇了摇头,拉着江云娆就跑:“别解释了,咱们没带护卫,解释不清楚,赶紧跑!” 第六百一十章 嫔妃们不愿回宫了 江云娆这辈子都没想到,她自己吃自己的贡果还被人当贼的。 裴琰带着她策马奔袭离开,二人只觉哭笑不得。 只不过帝后二人已经忙过最昏天黑地的那一段,余下的事情已按部就班的推行着,每日看看大会的交易额,听听底下人的汇报也差不多了。 在众人都累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只有宁如鸢每日跟那草原上的战马似的,精神抖擞,忙上忙下。 一袭玫红色的长裙,时常穿梭在人群里,云鬓上的金簪在阳光下映耀着金光。 一开始她还觉得束手束脚,觉得自己是女子,老是出府办事不大好。 可她在北境待了半年,发现这边好似不忌讳这些,大街上到处都是不带面纱,出门办事,溜达的女子。 日子久了,她便也习惯了。 万长安一直寻了由头陪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个小水壶:“娘娘,您喝口水吧,您要不回了沧州城歇息几日再过来?” 宁如鸢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高挑的眉峰又在挑了挑: “本宫无需休息,光是每日看看这些流水似的钱入账,本宫就兴奋得睡不着。 皇后说了,不让咱们这些人白做事,大会一结束,论功行赏,说是要重赏,还要赏本宫的母族呢。” 万长安虽如今也做了官,但在宁如鸢面前依旧卑微如往昔,他低声提了一句: “娘娘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何不去求了皇后娘娘说就留在北境?” 宁如鸢抬起头看他一眼: “想什么呢,一直留在北境那本宫成了什么?这不成,不成。”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皇后娘娘将来每年来北境时都带上本宫,那倒是也不错。 本宫什么脾性你也知道,就怕闲,闲下来就浑身不舒坦,容易胡思乱想。” 万长安看着她满怀欣喜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笑:“娘娘此生愿意如何过都行,开心最重要。” 宁如鸢将账本关了起来,她认真打量了万长安几眼: “这些日子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不可能长一头白发。你看看你那脸色,阴郁泛青,你怕不是生病了吧?” 万长安额角上的青色经络凸了凸,神色里闪现过一丝慌乱:“许是累着了,过段日子会好。” 他是第一个知道皇帝有遣散六宫消息的人。 当他知道消息以后,他便知道宁如鸢有朝一日也会出宫,做回宁府小姐。 他原本没有多少悸动的心思,只想在暗处默默守着,可在这一刻,自己的心也起了波澜,他觉得自己还有些可能的。 当太监的时候,万长安便知道有一种阴阳禁药可让太监回春,但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 。他悄悄寻了禁药服用,没想到这才一两年的时间,便白了发,身子也很虚弱,但他还是想试试。 万一呢,万一上苍怜悯呢? 可是直到现在,那禁药除了让自己变得虚弱苍白以外,旁的作用一点都没有。 宁如鸢大手一挥: “你定是身子虚,没关系,回了帝京城本宫给家里说一声,将府里的那颗两千年人参赏你,给你补补身子。 近来你也帮了本宫不少,辛苦了。” 万长安低着头,始终不看抬头看那云鬓金簪,满身火焰的人一眼:“臣谢娘娘赏。” 万物盛开大会为北境今年的税收缔造了神话,这都不算什么,这场大会是让大周在万国宾客面前缔造了不凡。 大周身为大国,将改写在所有王朝里的外交秩序。 匈奴帝国紧随其后,与大周联系更为紧密。如今的大周以北已有重重匈奴铁骑帮衬,北境固若金汤。 匈奴单于拓跋野与匈奴太后也将倾其一生,改写草原王国的落后现状。 拓跋野,自这一日起便立志,不立匈奴,则不成家。 江云娆躺在北安王府大榕树下的美人榻上,柔软的青丝垂在身后,鹅黄色的凤纹裙摆懒懒的垂在地上: “皇上,记得给我的牌搭子们多多封赏,跟着我做事的人,累是累了点,但不能亏待任何人。” 如今就只剩下裴琰一个人在做事了,他翻着折子,头都没有时间抬:“好,朕记着呢。” 芝兰从院子外走了进来:“皇后娘娘,贤贵妃她们几人,说有重要的事儿找您。” 江云娆笑着:“大家都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莫不是来找我打麻将了?快让她们进来吧,正好过几日也要说说回宫的事情了。” 宁如鸢、长孙金月与文雪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鼓了鼓气。 长孙金月道:“皇后娘娘,万物盛开大会就要结束了,嫔妾思考许久,嫔妾不想回宫了,嫔妾就想待在北境转转。 虽然一时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但北境这片疆域对女子宽容许多,嫔妾能留在这里慢慢想,想好了再出发。” 宁如鸢看了裴琰一眼,心中空落落。 反正这个男人自己也得不到了,江云娆待自己也很好,也干不出来什么争宠膈应人家的事儿。 着实不想回那深宫继续待着,看人夫妻二人生活甜蜜,只剩下她顾影自怜。 这北境自有广阔天地,经此大会后,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宁如鸢朝前走了一步,直言道: “嫔妾也想留在北境了,北境似乎对女子要宽容许多,女子能做的事情也多了许多。 皇后,我倒是想留,但嫔妾家里肯定反对,不知道闹多大声响出来。” 文雪嫣也开了口: “嫔妾前几日得知,北境将会成为大周第一处女子科考的试验点, 嫔妾想留在北境自立门户,在家中看看书,将从前的功课熟悉起来,快的话,希望能参加明年的科考。” 江云娆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她们:“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一年前,众人得知裴琰要遣散后宫消息的时候,与现在的状态是截然相反的。 众人坚定点首,这半年来,她们在北境看见了太多帝京城看不见的东西。 在沧州城原来会有女子聚集的居住地,外围还有朝廷官兵日日巡逻,负责她们的安全。 这些女子白日出去有事做,下工归来有的人打麻将,有的人去学学跳舞,很随意的样子。 文雪嫣去问过里面的女子,问她们都不成亲生子吗? 里面的女子答,这里面的女子有些是未婚,有些是和离的,也有被因为家中缘故离家出走的。 这些人只是暂时的住到了里面,将来有了可许终身之人或其余的打算也会离开,并非是梳了头发的姑子。 文雪嫣一开始很好奇她们的生活来源。 这些女子极有自信的道,说北安王允许女子外出务工,没有技能的,还能去免费学,学了还能去江家产业找份儿活。 有了钱,她们想干嘛干嘛,也不是非要成婚才有口饭吃。 文雪嫣大为所惊,而后默默掏钱在这处买了一座小院子。 那时,她心底便有这计划了。 反正现在女子也能自立门户,自己一个人一本族谱了,她也不是非要回到文家才能活下去。 文雪嫣回神,眸底有了些泪光: “嫔妾从小就爱读书,嫔妾艳羡身为男子可入朝为官的权力。 如今时代变了,嫔妾自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活一次。” 第六百一十一章 人生各自有归舟 她自小便是族学里功课做得最好的,她的哥哥是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十来岁的年纪,院子里就有七八位小妾。 常做混账事,家中父母也不会说他什么,还花了家中不少的钱去给他找来了一官半职。 为了给哥哥铺路,她也送进宫,十二年过去了,青春不再,红颜半老。 她思及此处,心中酸涩不已,若是自己能晚出生一些时候,或许此生命运就不同了。 “或许嫔妾将来也考不上,但嫔妾就想试一次。” 她泪滴落在前襟,纤瘦的身影有些脆弱,但又像极了在风中拧着的枝丫,有了一股韧劲儿,死活不肯就此断裂。 江云娆素来是个共情能力强大的人,见不得人哭,她揪着心:“要不不考了,咱走点后门吧,皇上就在这里呢。” 裴琰:“……” 文雪嫣哭中带了笑意:“不了,嫔妾要自己考,自己凭本事坐在该坐的位置上,嫔妾想抬着头,堂堂正正的做一回女官。” 江云娆神色有些动容:“那贤贵妃你呢,你留下来想做什么?” 宁如鸢道:“想去匈奴转转,匈奴的北面西面都想去看看,就好奇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而后便等着万物盛开大会第二届时,嫔妾还能一展身手。” 江云娆明媚的乌眸里有了些笑意:“你还是朕真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完了她看着长孙金月:“锦妃,你怕不是要去从军吧?” 长孙金月有些迷茫:“嫔妾没想清楚,留在北境盯着雪嫣看书也行。 嫔妾如今已经没有多大明确志向了,那年将腿摔断了后,便不能动刀动枪了。 往后的日子,吃吃喝喝,无拘无束也行。 跟着贤贵妃去匈奴草原转转,就想看看外边的天地有多辽阔。” 江云娆有些感慨的道:“人生各自有归舟。 有的人想去风浪里捕鱼,有的人想在湖边喝茶,这并不需要去比较。 只要自己觉得有幸福的感觉,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舒心,那便不枉人间走了一趟。” 江云娆不奇怪她们的决定,因为只要看过这片新世界的人,都不会再想要回到那个压迫过自己的环境里去了。 回宫的那一日,她们身份已变,只是单纯的作为朋友来送行了帝后二人。 江云娆站在马车下,风吹起她云鬓旁的青丝飘动,眉眼明媚又温和,已有大气国母的风范: “唯愿万物盛开,各自去寻各自的春天。将来你们去了高处,可别忘了给矮处的人撑伞。” 北境翻天覆地的改变还在一代一代人的手里继续,江云娆只是传递了一个概念,只是为这片土地起了一页序章。 余下的造化,便看这些后世之人了。 文雪嫣已经褪下宫装,带着长孙金月回了自己买下的那处小院子,开始看书了。 长孙金月突然回眸问:“宁如鸢,你去哪儿?” 宁如鸢笑着道:“去匈奴看看,明日就出发,我现在哪儿都想去。 皇后娘娘私下答应我,她回去应付宁家,就说我是被皇后强行留在北境的,宁家只敢抱怨,不敢做什么。” 裴琰对这些嫔妃的母族皆给了重赏,另外还给了她们一笔丰硕的财富,足够美好的过一生了。 北境不算是这些人的人生方向,应算是人生的一处新渡口。 她们站在人生来之不易的渡口边上,将去往各自人生的归处。 随着北境的名声大噪,与这片土地给予女子的绮梦,越来越多的女子,胆子大的,开始北上。 江云娆听了从嘴里蹦出两个词儿:“不是吧,这就有北漂了?” 从前的北漂是各处的人赶往首都,大周朝的北漂是从各处赶往边境。 在回宫的路上,走着走着,车驾突然停了下来。 后边有个小姑娘狂追马车:“等等,等等我!” 江云娆掀开车帘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她,是个抱着一捧向日葵花的小姑娘,瞧着比宁珊月还大几岁的样子: “归冥,停车。” 江云娆笑眯眯的趴在车窗上:“小姑娘,你找我吗?” 小姑娘累得够呛,喘着气道:“是啊是啊,我追了你一路,累死我了。” 江云娆明亮的乌眸闪烁,并不见身为高位者的凌烈气势,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小姑娘将自己种的向日葵从车窗外塞了进来:“送你的,我家的向日葵开得可好可灿烂了。” 江云娆不解,迷惑的看着她:“为何送我向日葵?” 小姑娘眼神清澈而单纯,自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送你。我家里就这东西好,所以就送你。”她甚至不知道江云娆的身份,只是莫名其妙的追了过来。 江云娆抱着向日葵,想起了宫中的那片花田,她又开始想念万茵茵了,眼眸有些泛酸的道: “谢谢了,我很喜欢这些花,看看都觉得开心。” 家里人都说她脑子蠢,种些葵花又卖不了几个钱,不知道这么执着干什么。可小姑娘听见她说喜欢,就好开心。 那纯澈无暇的笑意,像极了向日葵盛开时的纯粹与灿烂。 小姑娘又有些难过的道:“可是我的向日葵不卖钱,是卖不出去了才免费送你的。这些花,毫无意义。” 江云娆认真的道: “你喜欢,就是最大的意义。 自己热爱喜欢的东西,不需要问别人的意见。你自己觉得值得,觉得开心就够了。” 小姑娘目送江云娆的车驾离去,因为这句话,她开心了好久,她可喜欢听那江云娆说话了。 她说,自己喜欢,就是最大的意义。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拉着一个路人问:“方才那个漂亮的仙女夫人是谁啊,说话可好听了!” 路人答:“那是大周皇后啊,你怎皇后都不知道!” 小姑娘又问:“大周皇后,她要去哪儿?” 路人又答:“皇后娘娘自然是跟着皇上回宫了呀。” 小姑娘有些失落的看着那方向,眨眨眼:“皇宫在哪里呀?” 路上伸手指了指:“皇宫就在你所站的这条皇后大道的尽头,皇后娘娘就住在那里。” 小姑娘笑着道:“那好,我长大了以后,就顺着这条路找过去!”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皇宫,总觉得自己该去。 回帝京后,江云娆出宫,在帝京地段最繁华的地方,开了一家大酒楼,取名为:茵茵大酒楼。 大酒楼的外围种了许多的向日葵,她站在门外对着天空道:“茵茵,向日葵盛开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别迷路了。” 转身回宫之际,御驾路过鹤府,江云娆有些疑惑的问: “万物盛开大会时,朔兰怎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知她的两个孩子到底如何了,这鹤大人就让她住在自己府上,到底几个意思啊?” (祝大朋友小朋友们,6.1快乐吖!) 第六百一十二章 劳烦鹤大人您高抬贵手 【仙逸清冷权臣vs骄傲直爽公主】---追妻火葬场特别专题,甜虐献映。 精彩简介: (故事保持高燃,会当精华篇章展现。篇幅不会太长,精彩程度与主角故事一样哦!) 她是草原最骄傲的公主,求娶她的部落王子数不胜数,她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却低下头来缠了那个冷如雪山之花的男人六年,卑微如尘泥,用去了一个女子青春最珍贵的那几年。 他仙逸似鹤,寡情冷性如佛子,对她只剩下施舍般的责任,只愿维护好大周与匈奴之间的外交关系,待她相敬如冰。 骄傲的公主一直忍耐,拔去了浑身的刺,总觉得自己有一天是会打动他的。 直到那日他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她与他只是朋友关系时,她的心坠入冰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为花魁一掷千金,用八只丹顶鹤的羽毛给她做了一件当年她们成婚那年一模一样的婚服时, 她才彻底释然,连带跟他的孩子也不要了,策马奔袭回了匈奴草原,彻底断情。 公主再次大婚那日,只见从前那位仙尘飘逸的高岭之花前驸马爷,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眼眶微红,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婚典上:“我已认错,你却依旧不肯原谅,那我只能硬来了。” 这一次,冷情佛子自甘坠魔,从神坛跌落,愿剜心赎罪,求她一句原谅。 ……半年前。 “你别整日动不动就说要走的事情行吗?” 鹤兰因墨发披在肩上,头顶束了一顶冷白的玉冠。他清冷的神色里,带了几丝不耐。 拓跋朔兰连忙命人将孩子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冷道: “即使是在我们匈奴,也没有异性之友住在一处的道理。既然是朋友,那的确不该住在鹤大人你的府邸里。” 她刚刚开始摇摆不定的心,又被鹤兰因的那句话给刺激到。 她是朝着火光义无反顾扑去的蝴蝶,只觉坠入冰窖,翅膀被冰刺定在了冰川上。 乌日娜跑过来抱着那对双生子就放进了她们自己的马车,两个孩子在马车里哇哇大哭。 乌日娜眼梢泛红起来,两个关系不好的父母,最终苦的还是孩子。 他们每次一闹,这两个孩子就哭。 鹤兰因清润寡情的眉眼看了一眼孩子,轮廓分明的下颚锐利了几分: “我说过很多次了,孩子们的病没有彻底治好之前,最好不要随意更改他们的居住环境,很容易复发。” 拓跋朔兰眉心紧皱着,手掌死死拉住自己腰间的鞭子,指骨绷得发白:“我的孩子,不用你管!” 她转身抬步就离去,走到马车下:“乌日娜,我们入宫吧,去找云娆。” 鹤兰因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皇后前几日才派人告诉过你,她要去北境了,现在人已经出发了,后宫嫔妃都是跟着一起的。 你一个女子,皇后与嫔妃一走,你便住进皇上空荡荡的后宫。 你让皇后在北境怎么想,你让满朝文武怎么议论你跟皇上?” 拓跋朔兰回头朝他喝道: “我住客栈总行了吧,劳烦鹤大人您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外族人了!” 她猩红的眼眶里,有不服气,有对自己的憎恨,都怪自己不争气,忘不掉他,才会被他的话给伤害。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便驱车离开了。 鹤兰因站在鹤府门前的那只玉雕丹顶鹤下,眉峰霜花蔓延,那清润的眸低压了几分: “隐休,回府。” 隐休问:“大人,难道真的不管公主与两个小主子了吗?” 鹤兰因拂了拂衣袖,转身便跨入了鹤府大门,不见一句话传来,门里吹出来的风都带来了些寒意。 拓跋朔兰到了这客栈里,将整个二层都给包了下来,带着孩子安顿在了这家客栈。 太医院里的太医每过几日都会过来替孩子看诊上药,但拓跋朔兰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烦躁。 她一个外族女人,孤身在大周,再是公主,却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觉得不舒服,想要离开。 送信去了理藩院,那外宾驿馆还在翻修,近期也住不进去。 没办法,只能委屈自己的孩子在客栈住着了。 乌日娜皱着眉头: “公主,您别难过了,等小主子们的病症彻底解决后,咱们就能离开大周回匈奴了。 没准儿还可以赶上您最想去的万物盛开大会,云懿皇后说了,等着您去跟她汇合呢。” 拓跋朔兰坐在床边,勾着背,神情沮丧: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但太医一日不说这病彻底好去,我便一日不敢走。 两个孩子发过几次高烧了,再经不得折腾了。太医说,孩子太小了,容易烧坏脑子。” 小侍女蹲在那摇摇床边,突然有些惊慌的道:“公主,乌日娜姐姐,小王子的脸开始发红了!” 拓跋朔兰连忙从床上走了下来奔到摇摇床边,瞳孔猛地一震:“不好,快去请李太医!” 李文年匆匆来到这间客栈,心中有些疑惑却又不敢问。 鹤府是整个帝京城最清净通幽,也是最干净的地方,因为鹤大人有洁癖,所以住的环境自是不同。 他不明白为何公主要将这皮肤脆弱敏感的孩子挪到客栈来,他叹了口气: “唉,公主,这客栈是什么地方,鹤府又是什么地方,您糊涂啊。 客栈的选择有很多门道的,有些久了没住过人的房间,看着是干净,其实满是灰尘,两个幼儿经受不住的。 这红疹又开始复发了,老夫得赶紧为他们上药。” 拓跋朔兰的心猛地拧了起来,她按住自己的胸口,痛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们匈奴草原没有客栈这一说,从前在北境更是住在江府,她根本不知道这客栈的这间房已经半个月没住过人了。 说不定老鼠蟑螂都爬过床,爬过桌子。 她是个强壮的成年人,自是还好,可两个孩子病症不稳,俨然是经受不住的。 龙凤胎里的姐姐在草原上叫胡日乌斯,是绵绵细雨的意思; 弟弟的匈奴名字则叫阿日斯兰,是雄狮的意思,都姓拓跋。 鹤兰因不曾对孩子的姓氏提出过要更改的要求,就说了取个好念一点的大周名字,于是他亲自给双生子取了新名字。 姐姐叫绵绵,弟弟叫重霄。 绵绵长得最像鹤兰因,她两眼哭得猩红,伸手一直在身上挠,脖子上全是抓痕。 拓跋朔兰掰着她的小手不让她挠,她哭着道:“要爹爹,爹爹!” 乌日娜伸手摸了摸重霄的额头:“公主,不好了,小王子开始发热了,小公主好像也开始了。” 拓跋朔兰将孩子从小床里抱了起来来回的一边走一边哄,又问道:“李太医的药呢,熬好了没!” 李文年赶了进来,端着他熬好的黑色汤药走了进来,紧皱眉头: “退热的药也只能喝今晚,孩子年纪太小了,这药性猛,不能一直喝,但又需要尽快退热,否则会出大事。 剩余的,就得靠他们自己熬过去。” 一夜过去,两个孩子都发起了高烧,绵绵早上的时候,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他只要孩子,不要孩子母亲 拓跋朔兰被吓到腿软: “这是怎么了,他们从前再是高热,却从不曾口吐白沫的! 李太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们!” 拓跋朔兰无助的跪倒在地,将胸前画着长生天符号的黑曜石项链给掏了出来死死攥在手里,颤声道: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额娘对不起你们。 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让你们受尽病痛的折磨,都是额娘的错! 本就是孽缘,生下来的孩子又饱受苦痛,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乌日娜看着拓跋朔兰自责到崩溃的神情,连忙攥住李文年的衣袖: “李太医,到底怎么办啊,小公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李文年连连叹气: “红疹全身复发,又发着高热,身体已经出现痉挛了。 你赶紧去鹤府找鹤大人,不能再等了。这客栈的环境,饮食,还有照顾孩子的仆从,跟鹤府那是天差地别的。” 乌日娜管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冲出客栈,才走到门口就撞在了一玉白锦袍男子的身上。 她回过神才看清楚:“鹤大人!” 鹤兰因静静的看着她:“李文年一夜都没从客栈出来,是不是孩子病症复发了?” 乌日娜低下头:“嗯。” 鹤兰因神色骤沉,提着锦帕的袍摆便速速上了楼, 一上楼推开门便看见拓跋朔兰跪在小床边落泪,手里的绢帕掉落在风里,被门外吹进来的风,吹散到角落里去了。 “怎么还在吐白沫啊,李太医,你赶紧想想法子吧!”她无助的看着李文年。 李文年道:“公主,臣在想法子,臣会尽全力,但两个孩子的高热真是太凶险了。” 鹤兰因走过来时,看见自己女儿浑身红疹子,烧得小脸通红,还口吐白沫的样子,他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自己面门上。 绵绵看见了他,哭得更大声了,伸出小手臂。 眼眶里满是委屈的泪水,憋着嘴,用浑然不清的口齿说着:“抱!” 鹤兰因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住孩子,他不觉自己这身衣裳有多干净,转头道: “来人呐,戴好手套,将小少爷和大小姐都带回鹤府。” 拓跋朔兰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来做什么,要抢走他们是吗!” 鹤兰因沉沉出了一口气,冷眼凝视她: “我再不将孩子带走,难道看着堂堂大周中书令的孩子死在一所客栈里吗!” 他看着护卫,寒声道:“隐休,还不快抱人。” 拓跋朔兰站在了原地,鹤兰因吼了她,急言令色的吼了她。 上一次鹤兰因吼她,还是两年前,自己拦截大周皇帝给他的消息那次。 可是她似乎没有力气去抢孩子了,作为她自己,肯定是死也不愿去求饶服软的, 可是作为母亲,她将牙都咬碎了,为了两个孩子,也只能忍住。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鹤兰因将两个孩子都带走了,乌日娜走进来的时候,屋子都空了。 只留下拓跋朔兰站在寒凉的风里,和那空荡荡的两张小床,一时眼泪被风吹得飘散, 乌日娜跺脚吼道:“这是什么意思!公主,您说句话啊,鹤大人将小公主跟小王子带走了,那您呢?” 拓跋朔兰熬了一夜,语声沙哑:“他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母亲。” 乌日娜似要崩溃,盛怒的道: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小主子们被鹤大人带走养大吗? 那公主从前受的苦,生孩子险些将命搭进去吃的那些苦,又算什么?算借个肚子给鹤大人传宗接代? 天哪,我气死了,不行,我不服!” 匈奴人那股气一上来,两眼翻红,从腰间忽的一瞬就拖出了雪亮亮的弯刀。 “我可气不过,咱们好歹还是大周贵客,岂容鹤大人如此对待! 今日我便是冲去鹤府砍了人,也要将两个小主子抢回来!” 乌日娜性情冲动,连日来忍下的委屈与怒意,都在这一刻爆发,推了门就要冲出去。 拓跋朔兰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去,两个孩子如今都有生命危险了,我们不能再去闹事,治病是最重要的。”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宫里找裴琰以匈奴公主的身份说此事,闹大了,满朝文武都得知道这场笑话。 她知道大周人最看重这些明媒正娶的繁文缛节了,自己强行闹大,搞不好还会让大周与匈奴的关系变得微妙。 万物盛开大会召开在即,作为匈奴公主,这时候只能面带微笑的维持两国和睦的关系。 若是闹得不可开交,鹤兰因又是在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保不齐他以后会对匈奴记恨。 乌日娜被她拽住,生气的将弯刀扔在地上:“公主,您变了,您变得软弱了!” 拓跋朔兰哑声道:“他待我如何不是最重要的,但鹤兰因是紧张孩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先让两个孩子在鹤府医治,等病好了,我们就带孩子走。他若是不给,我还是会闹到朝堂上。” 从前嚣张又骄傲的长公主威仪气势,在这一刻变得没有光,只剩下晦暗了。 鹤兰因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鹤府兰园: “去通知太医院,再请几位太医来一同就诊。 还有,鹤府后山新挖出一汪养身体的硫磺药泉,命人接到兰园里来,要快。” 八位太医一起会诊,更换了救治方案,痉挛呕吐的症状便没再出现过了。 只是绵绵经此一遭,身子是虚弱了不少,需要更小心的看护。 稍过几日,高热反反复复后,总算退了一些下去。 绵绵是最依恋他的,不见鹤兰因还好,一见到他便只要鹤兰因一个人抱着,谁人都不要。 孩子一直在哭,鹤兰因的公务还有许多没有处理完。 他命侍女取来一身干净的长袍换下,才将绵绵抱到怀里,另一只手拿着墨笔,人坐到了书案前,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处理公务。 乌日娜独身来了鹤府,跨着脸问道:“鹤大人,公主命奴婢来问,小王子跟小公主现状如何了?” 鹤兰因浅浅抬眸看她一眼,儒雅清冷的眉眼依旧:“刚刚脱离生命危险。” 乌日娜紧绷的心稍稍松下了一二:“那小主子的病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医治好?” 鹤兰因道:“要等孩子长到三岁,才能用那味猛药彻底根除红疹。” 乌日娜疾步走到书案前,双手一拍书案: “三岁!鹤大人,我们公主在大周根本待不到那么久。要不,您派遣几位太医,先随我们回了匈奴?” 鹤兰因冷感如霜的眼梢微沉,手中墨笔停顿了下:“不行。” 停顿了下又问道:“公主人呢,几时回鹤府?” (鹤兰cp:鹤大人追妻路漫漫,咱们公主后面会好好虐他的,大家等着看?(′???`)比心!) (新的一月,向宝子们拉个票票呀,会常加更,倒也不会像从前累积到月末了哦~) 第六百一十四章 跟我回鹤府 乌日娜扬了扬下巴,面色冷漠,不怕事儿的样子:“公主没有随意在陌生男子家留宿的习惯。” 鹤兰因抬眸:“陌生男子?” 乌日娜不再逗留,全程没给一个好脸色,得到鹤兰因的回复后,转身就离开回了客栈,将消息告诉给了拓跋朔兰。 她站在行廊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异国人,声色有些低沉: “乌日娜,我也不知如何做了,总不能扔下两个孩子一走了之,等到他们三岁的时候我再来接吧?” 乌日娜急声道:“这肯定不行,孩子在鹤府住上这么长一段时间,年纪太小,肯定会忘记公主您是他们的额娘的。 那鹤大人若是娶妻纳妾,小主子不是认了旁人做母亲? 这些女人会不会善待两个孩子,咱们都不好说。” 拓跋朔兰一手扶着围栏,痛道: “时间长了,父子之间有了情分,我再带走孩子,一定闹得难看。 可是要等到三岁,我委实等不起。阿兄临终前将小野托付给我,我不能一直不回匈奴草原。” 这问题一时无解,她自己也陷在了两难的局面里。 晚膳前,客栈房门有了几声响动,是有人在敲门的声音。 “公主殿下,您在房中吗,我们大人想见您一面。”隐休在外询问道,声音客客气气的。 乌日娜将门粗暴拉开:“除了两位小主子的病情我们想知道以外,旁的时候没必要见面!” 鹤兰因人已经出现在门外,威势的扫了这个丫鬟一眼:“让开。” 随即鹤兰因入了房门,看见拓跋朔兰正在用膳,眼睛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喝着她碗里的蘑菇汤。 鹤兰因在她面前缓缓坐了下来:“为什么不回鹤府?” 拓跋朔兰缓缓抬眸,笑意有些嘲讽: “我是什么轻贱之人吗,寄人篱下住在你鹤府,还要饱受外人的非议。 鹤兰因,我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如若这是在匈奴草原上,我鞭子都落你身上了。” 鹤兰因疏淡的眉眼里有了一些愠怒:“鹤府上上下下谁人敢对你有一句不尊?你住在兰园的日子,受什么委屈了?” 拓跋朔兰一把将蘑菇汤的汤碗重重放在桌上,汤汁晃荡在了桌上:“鹤兰因,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鹤兰因反问:“你是在为当日我向几位友人介绍你是我朋友的事情所生气吗?” 这话一出,他看见拓跋朔兰沉默,心底便明白过来。 他出了一口气,耐着性子,伸手执起汤勺给她舀了几勺子蘑菇汤在碗里,将汤碗朝她满前送了送: “你是匈奴公主,从前在匈奴草原上的那段姻缘是假的圣旨,而在大周帝京并没有人知晓你我之间有这关系。 那日那些友人如此发问,我说你是中书令夫人,才是对你的轻贱。 在大周,没有三书六聘,没有明媒正娶,就是你是我的夫人,对你也不公平。” 拓跋朔兰鼓着气,眼睛赤红的盯着他:“谁要当你的夫人,我本也不是!” 是啊,她与鹤兰因本也不是夫妻关系,她在生气什么呢? 说到底,自己骨子里还是在意的,在意鹤兰因将自己放在心中的哪个位置。 鹤兰因拂了拂紫色官袍的衣袖,可一身的权臣雍容矜贵也盖不过他浑身的疏离与清冷。 他清逸俊容没什么大的起伏神色,跟他在朝堂上一般无二: “堂堂匈奴公主,没名没分跟着我鹤兰因才是羞辱。 我对友人不公开你的身份,来日你离去,也不曾有任何影响。 若是为了两个孩子,我去求了皇上赐婚旨意,你便绑在帝京城,再也回不了匈奴了。 公主,鹤某是念在与公主在北境共事的多年情意,所以不想公主将来更为难。” 拓跋朔兰的心向来都是直愣愣的,她的确没有思考到鹤兰因说的这些层面,只是鹤兰因的确也说了,多年的共事情意,旁的没有其他了。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神情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有些暗淡,公主的骄傲与任性都像刺一样被拔了下来: “好,我都清楚了,我不会生气了。鹤大人的确思虑周全,我不如你。” 鹤兰因便道:“收拾东西,跟我回鹤府,孩子们都想你了。” 那一句‘孩子们都想你了’,终是将她作为母亲的心给击溃。 不再犹豫啰嗦,吩咐道:“乌日娜,收拾东西吧。” 拓跋淑兰的手指死死扣着汤碗,她忍,她可以忍。 抵达鹤府,拓跋朔兰直奔兰园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发现几日过去,红疹虽然还有,但好在已经不再高热了,她总算松下一口气。 太医说,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算是安全。 鹤兰因站在她身后,平声道:“就安心在兰园住下吧,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先走了。” 拓跋朔兰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鹤兰因,我不大明白,你对我毫无感情,为何对这两个孩子如此在乎?” 鹤兰因垂眸,又看向绵绵与重霄:“因为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家人。” “但是孩子们病好以后,我就会带走他们,你不会和我抢吧?” 她有什么话素来直言,匈奴人说话不打弯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他,害怕的等着答案。 鹤兰因走过去将绵绵又抱了起来:“先治病吧,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拓跋朔兰又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鹤兰因在她眼里是比神明还复杂遥远的人,她永远都捉摸不透。 可是她懒得继续想了,先守着孩子,将病治好再说。 鹤兰因回了自己的院子,路过鹤园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下来:“这八只丹顶鹤,倒是全都长大了。” 隐休也看了归去,这偌大的鹤园里,丹顶鹤们过得无比自在。 丹顶鹤这种鸟儿,对环境最是挑剔,能在鹤园健健康康的长大,只能说明鹤府的确通幽雅致。 隐休笑了笑:“是啊,只是属下不明白,大人为何要在府里养八只丹顶鹤?” 鹤兰因幽沉的眸光看了去: “丹顶鹤看似温文尔雅之鸟,但实则是生猛禽类。 我喜欢它们披着温柔外表,却实则是杀手的样子。” 想起最近在朝堂的暗流涌动,他那温润的外表,便多了几丝阴狠。 他离开朝堂六年,突然回归占了这中书令高位,那些争夺此位多年的朝中大臣,早已是心有不满。 且自己离开多年,从前跟随自己的党羽,不一定都忠于自己了。 隐休却爽朗一笑:“属下眼里的鹤,却是忠贞之鸟。 雄鹤与雌鹤一旦绑定,便是一生。大人,我还以为你是喜欢鹤的忠贞呢。” 鹤兰因唇角扯了扯:“鹤的确忠贞,是以将情意给过后,便再难有情。” 隐休是知道鹤兰因从前跟皇后那档子的事的,他压低了声音道: “那大人孩子的母亲,您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 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同意和你成婚 鹤兰因清逸的神色落在月光下,眉梢微颤了一下,他侧眸看向隐休: “把责任尽到,尽好,比那虚无缥缈的情来得更为实际。” 不过半月过去,鹤兰因下朝后便被裴琰传召至天元宫。 裴琰高坐龙椅,拿着手里的折子抬了抬:“鹤卿,弹劾你的折子,可是一日比一日多了。” 之前朝堂上一直弹劾鹤兰因拉帮结派,玩弄权术。 这几日是改了风向,说当朝中书令与匈奴公主关系不清不楚,匈奴长公主带着双生子住在大周臣子府邸。 不知道的,还以为背着皇帝在密谋个什么。 毕竟鹤兰因在北境六年,与匈奴关系的确匪浅。 鹤兰因立在天元宫正殿,长眸半垂,紫金绶带的官袍在秋风吹得微微浮动。 顷长的身影,被春日暖阳拉得极长,一道暗影投在大理石底板上: “皇上,臣与匈奴公主之间的事,您是清楚的。 臣一对稚子身患奇症,需悉心呵护,公主是其母亲,臣亦不能将人驱之门外,是以只能将其母子安顿在鹤府。” 裴琰声色骤沉: “匈奴呼延太后也来质问朕了,让朕问一句鹤中书,他们匈奴公主是配不上鹤中书吗? 生下一对龙凤胎,如今你又逼人住在你鹤府,是妾,是外室,是通房丫鬟?” 鹤兰因听得出来,皇帝有些生气,他拱手道:“是臣考虑不周。” 裴琰道:“拓跋公主与云娆关系极为要好,她也在过问了。 拓跋朔兰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在匈奴身居高位,是匈奴君主的嫡系亲姑姑。 如今又是两国同开万物盛开大会之际,两国合作如此紧密之时, 你让一国公主饱受在大周饱受议论,无名无分住在你鹤府上,你让匈奴如何看待大周,又如何忍下这口气? 呼延太后在信中问朕,匈奴公主到底哪里不如大周鹤中书的眼了?” 帝王深邃的黑眸盯着他,鹤兰因只觉一阵压迫感袭来。 此次万物盛开大会是在万国来朝时,展现大周实力与大国风范的时机,匈奴则扮演了最强盟友,以武力相护的角色。 两国交好本是好事,但拓跋朔兰在大周受了委屈,呼延太后咽不下这口气,小则埋怨几句,大则便是为两国关系埋下祸端。 鹤兰因沉声答:“可臣也不知如何做,公主早晚都要归去匈奴,臣不好做她的决定。” 裴琰起身从龙椅上站起,走了下来,眼神似有些审视般的: “从前你与朕,还有云娆,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到底也过去这么些年了,朕也早已放下从前恩怨。 只是你,如今位极人臣,为何迟迟不成婚,孑然一身? 她孩子都跟你生了,你就这么冷着?” 鹤兰因为臣数年,几句话便能揣测帝王心,他敛着眉眼,语气依旧平静温和: “臣自然也是放下过往,臣方才深思熟虑,念及幼子,与臣之前对公主的所作所为, 臣愿向皇上请旨,求娶匈奴嫡长公主为妻,望皇上赐婚。” 裴琰笑开:“这就对了,给匈奴,给公主,给云娆,都有个交代。” 鹤兰因疏淡的眉眼轻拧了下:“皇上是还在猜忌臣对皇后娘娘的心思吗?” 裴琰自是清楚江云娆对鹤兰因没有半分心思,但同为男人,有时候鹤兰因在想什么,还真不好说。 加上匈奴已经朝他压力了,裴琰作为皇帝,也是该给个交代。 他伸手拍了拍鹤兰因的肩头: “以朕这么多年对你性子的了解,你对那匈奴公主不算毫无情意。 鹤是凶猛之禽,如若对孩子的母亲没有半分情意,那鹤府她都是跨不进去的,你还会做出更绝情的事情。 兰因,你一直在向后看,不肯向前直视自己的心。” 裴琰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从前真心给过一人,便觉不能更改,其实感情这种事,诚于自己当下的心最重要。 殿外的桃花飘落在他乌色官帽上,鹤兰因眯了眯眼:“或许是吧。” 金桂飘香时节,浓郁的桂花香气灌满了整个屋子。 她带着两个孩子,清闲的住在鹤府上,也算是过了人生这几年里,最无所事事的一段时光。 没有铁马金戈,没有莽原洒脱,也没有烈酒横喉。 日子见得最多的,便是太医院的太医了。 鹤兰因日日都会过来看两个孩子,跟她也会说上几句话。 可拓跋朔兰每日都在告诫自己,再不可对他动念一次了,对他也是保持距离的。 乌日娜拿着从匈奴寄来的书信念给她听: “公主,太后在信中说了,匈奴公主绝不能在大周帝京无名无分跟着鹤大人。 无论往后如何,在鹤府一日,便要给足威名。” 拓跋朔兰坐在兰园的行廊下,神情淡淡: “嫂嫂多半是在气我,不顾匈奴公主的身份,私自住进鹤府,无名无分之举,也让匈奴蒙羞。” 鹤兰因出宫后便回了府,走到书房里,愣神半分,似做出艰难决定般:“隐休,让公主来见我。” 隐休领命刚要走,又被鹤兰因叫住:“不用了,我亲自去。” 鹤兰因换下官袍,着了一身浅蓝色鹤纹长衫,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走到了兰园里:“公主,我们谈谈。” 拓跋朔兰正抱着绵绵指着窗外的桃花,顺嘴道:“是皇上赐婚的事情吗,我知道了,我同意。” 她语气寻常,像是在说上街买个小物件儿一般的寻常。 鹤兰因神色微怔:“但这样对你也不是很公平。” 拓跋朔兰转身将孩子放回小床上,淡声道: “在这母亲的身份之前,我是匈奴长公主。 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匈奴的态度与尊严,为了两个孩子,我这段时间必须留在这里,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名分。 不存在公平与否,生孩子是我自愿的,本也没要你负责,只是这孩子先天的病症,我没有办法。 想来强逼鹤大人两次与我成婚,委屈的该是你。” 鹤兰因眉心皱了一下: “我没有委屈,只是如此,便是昭告天下你我婚姻之实,将来你回了匈奴草原,会不会影响你再嫁?” 拓跋朔兰只觉好笑:“我的将来,没有鹤大人参与,自然也跟你没关系了。” 鹤兰因不知为何,心口似被撕开了一个浅浅的口,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给刺中。 从前烈焰似火的人,如今冷得跟冰窖似的。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檀木做的锦盒,将手里的锦盒郑重其事的递给了她。 第六百一十六章 的确是鹤某亏待了夫人 拓跋朔兰不曾接过那锦盒:“这是什么?” 鹤兰因答:“这是鹤府库房的钥匙,这些年来入朝为官的俸禄,赏赐,以及一些产业契书,都在里头了。” 这些东西,算得上是他如今的全副身家了。 拓跋朔兰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我们只是政治联姻而已,你没必要这么当真。” 鹤兰因还是将锦盒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我认真的。 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别人有的,你也有。婚后,你是堂堂正正的中书令夫人,鹤府的女主人。” 她缓缓对上鹤兰因的眼,他克己复礼,恭谨温润,却见不到温度。 拓跋朔兰戏谑的说:“鹤兰因,我当真是看不懂你。孩子病好后,我就会离开,你何必做这些过场呢?” 鹤兰因朝着她走进一步,抵近她面前,与她只有一纸之隔: “该我做的,我都会做。 我从小在佛寺长大,亦不知做人父亲,做人夫君是如何模样。但你在鹤府一日,我都会尽到自己的义务。” 拓跋朔兰耸耸肩:“随你。” 义务,那她也尽好两国之间的义务。 鹤兰因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毫不在意与回避,她在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 “来商量一下婚期吧,看着我的眼睛说。” 拓跋朔兰不愿看他那双深渊寒潭一般的眼,看一眼又怕自己会陷进去,她转过身去: “不办婚礼,什么都不用办。就给孩子办一场生辰宴,告诉众人是皇上赐婚,两国联姻的事情便是。” 鹤兰因神色微怔:“这可是婚典,你一点都不在乎?” 她点头:“又不是和有爱的人成婚,我花那心思做什么?” 鹤兰因从兰园离开的时候,只觉胸口一阵闷气团着,像暗云滚滚时,下不来的那场暴雨,有些难受。 他扶了扶胸口,不知这思绪缘由来处。 从前拓跋朔兰在自己面前,稍有不如意就发火,将他的书本撕一地泄愤。 他以为今日拓跋朔兰又会找她大闹一场的,还会给他立一堆规矩,可她并没有。 春末时节,天启帝赐婚的圣旨下达鹤府。鹤兰因相邀朝中宾客,在鹤府给双生子办生辰宴。 这一日,兰园里,被鹤兰因的聘礼给堆满,仆从都得踮着脚走,多到没地儿站。 鹤兰因的确也做到了,别人有的她也有,只不过拓跋朔兰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鹤兰因换了一身枣红色的缎花锦袍,走到兰园:“夫人,宾客们都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那些宾客其实对拓跋朔兰已经有所微词,说她不懂大周待客的理解,这样的场面怎让府中主君出来接客? 嫁了人就得入乡随俗,不能端着公主架子。 可她是匈奴人,并不知道这缘由。 鹤兰因对那些宾客说,是他们自己来早了,自己等着。 拓跋朔兰后背都急出汗来了,她有些焦急的坐在铜镜前不熟练的描着眉。 那螺子黛在两条眉毛上重重落下,弄断了几根不说,还将自己的眉毛化成了两条黑色的毛毛虫。 她看着铜镜里丑丑的自己,生气道:“我不出去了,我怎知道大周妇女的妆容如何化,我不化了!” 鹤兰因的府上连一个会梳妆的丫头都没有,伺候的嬷嬷笑说,这还不好啊? 这言下之意,奈何她并未听懂。府上常年有女眷,才会找会梳妆打扮的丫头。 乌日娜手中拿着断掉的眉笔: “公主莫急,咱们重来一次,再试试?早知道当年皇后娘娘送来的胭脂水粉,咱们都勤快的练练的。” 鹤兰因的俊容映在铜镜里,温润似月的眉眼看了看她:“描眉,得一笔一笔轻轻画上去,你下的力重了。” 他伸手,乌日娜便将断掉的螺子黛递了上去后,就不敢说话了。 他弯下腰,轻轻伸手抬起拓跋朔兰的下巴。 那张绝伦好看的面容一抵近她的时候,拓跋朔兰依旧心跳加速起来,慌张的闭了眼。 鹤兰因用柔软的指腹将她双眉上多余的黛色给抹去,再用那半截螺子黛在她眉毛上轻轻描画起来: “你眉形好看,不用多做描摹,顺着轻轻着色便是。” 化完,拓跋朔兰缓缓睁眼,发现两条难看的黑色毛毛虫不见了。 但鹤兰因画的眉毛不算纤细,保留了她本就有几分的英气眉宇,心底顺畅半分:“鹤大人倒是跟我不同,练过手的。” 鹤兰因淡声回:“练过,在丹青上。” 拓跋朔兰起身,又突然觉得自己一头辫子不大好,还是匈奴女子的装扮: “乌日娜,还是把我的辫子给卸了吧,梳一个大周妇人的发髻。” 乌日娜哭丧道:“我不会……” 鹤兰因道:“宾客已经到齐,我们带着孩子先出去吧,匈奴发髻也不碍事。” 二人出现在人前时,面对一众大周宾客,她亮晶晶的杏眼似有躲避局促。 一会儿要坐,一会儿要抬手,一会儿又要挡袖饮酒,大周的繁文缛节,她是不懂的,竟有些紧张。 鹤兰因拉着她手臂,将酒樽递到她手上:“跟着我,不用说话,举举酒杯就是。” 宾客笑着道:“鹤大人不够意思啊,迎娶堂堂匈奴公主,就办个生辰宴,不怕公主生气吗?” “是啊,鹤大人堂堂中书令,就这么将公主给打发了?” 鹤兰因温和笑着,举了举酒杯,倒也不解释什么:“我自罚三杯,的确是鹤某亏待了夫人。” 拓跋朔兰实在是给不出多大好脸色,就在后边跟着他一起沉默的喝酒。 连喝了几杯后,鹤兰因给隐休递眼色,被她看见了。 隐休后来给她倒的酒,令她杏眸微怔,是白水。 一圈走下来,拓跋朔兰也算见识到了在大周帝京城里的中书令鹤兰因。 清冷矜贵,淡雅似鹤,弗如一道高贵的明月挂在墨空,令人仰望。 享尽地位尊崇,在一众身份显贵的宾客里一直被人捧着,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般的繁华。 她似乎明白鹤兰因为什么不肯留在北境了,帝京能给他的,的确是北境见不到的绚烂与显赫。 这里没有人敢给他一个脸色看,但是在北境他时常看自己的脸色, 为了两国合作可以推行,在前几年甚至还会被匈奴贵族羞辱。 怪不得,他不喜欢自己,他大抵是喜欢温柔似水,顺着他的女子。 鹤兰因在前走着,一只手在半空中抬起,手指动了动:“跟上我。” 拓跋朔兰垂眸看着那手掌怔了怔,未等她反应过来,鹤兰因就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第六百一十七章 可你是女子啊 “鹤大人,怎不让公主与宾客敬酒,公主就喝了一口。” 有个大腹便便的武官,喝醉了,在那里叫嚣着。 眼里对粗鄙不懂文化的匈奴人,多少是有些人鄙夷的。 帝京不比北境,这里的人,对匈奴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鹤兰因牵着她走到武官面前:“夫人一会儿要照看孩子,我替夫人喝。” “挡酒翻三倍啊鹤大人,这可是规矩,您自己看着办。”武官笑着,已经将酒给鹤兰因满上了。 鹤兰因二话不说,连连痛饮,酒劲早就窜上来了。 一时不知道是鹤兰因牵着她,还是她在扶着鹤兰因。 拓跋朔兰在他耳边咬着牙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给一个匈奴人挡酒?” 鹤兰因酒醉,回眸眯了眯眼,面颊绯红,那清润似月的俊容朝她温柔笑道:“可你是女子啊。” 话完,他险些摔了一跤,脑子已经彻底晕了。头顶上的明月,虚晃出了三个月来。 拓跋朔兰连忙扶住他,眸前还是鹤兰因那清俊又多了一丝绯红的面容,像酒醉后的鹤, 柔柔的扑腾了一下翅膀,依旧不染凡尘,宛如鹤仙。 她心神晃荡,连忙唾骂自己,不能再看一眼。 可今日的鹤兰因的确又与前几日不同,就连乌日娜都看出来了,这位驸马爷好似多牵就了她们公主一点。 可是前些年在北境,这驸马爷跟匈奴只要有重要合作之际,也会顺着公主,牵就公主,这下不知道到底是几个意思。 又走了几桌,拓跋朔兰听见那些女宾客都在小声说鹤兰因的坏话。 说他薄情,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还有人说,让御史台又去写折子弹劾他,说他蔑视与匈奴的关系,破坏两国邦交。 这时,拓跋朔兰便对帝京城里的人又有新的认知,刚才的追捧都是假的,私底下巴不得鹤兰因早点倒台。 她居然明白原来自己不是琢磨不透鹤兰因,而是这些大周官宦似乎都是这样。 说不完的官场话,心底却又是不想人好的。 乌日娜在她耳边恨道: “这些大周人心眼子可真多,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坏,咱们匈奴就不同,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拓跋朔兰一时没按捺住心中的怒意,生气的道: “婚礼办过,早就办过了,在我们匈奴草原上,前任单于亲自主婚办的!” 公主那气势汹涌的霸气展露,那些夫人们一下子住了嘴。 倒不是听明白她的话语,只是被她的气势给吓到。眼神中多少有些对匈奴人的鄙夷,又小声蛐蛐去了。 “什么办过,咱们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那对双生子,谁知道是鹤大人的? 估计是这公主仗着跟皇后的关系,仗着匈奴与大周如今的关系,看上了鹤大人非要嫁呗。” “肯定是,鹤大人才看不上她!”魏府的小姐,心仪鹤兰因已久,愤愤的说道。 鹤兰因在前一桌举着酒杯又是扬首痛饮,几位身旁的官员都凑了过去。 倒有几分鲜花着景,繁华簇拥的意味来。 乌日娜道:“隐休,这些大周人算是灌酒吗?” 隐休心底有些担忧: “倒也不算,这是大人身居高位,手底下想求大人办事的太多了。人人都来敬一杯,大人今日是饮得有些多了。” 乌日娜不明白,顺口道:“那就不喝了呀,谁还能逼他不成?” 隐休无奈叹气: “乌日娜姑娘,这是官场,纵使身处高位,也要给这些大臣们留几分面子的。 大人想要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除了皇上的赏识,也需要底下的人与他站在一处。 如这样的情形,我都习惯了,官场应酬,免不了喝酒的。” 拓跋朔兰听见隐休的话,神色微颤,连忙走过去扶着鹤兰因的手臂:“你还能不能喝,不能喝我让隐休送你回去?” 鹤兰因抬了抬手掌,那薄唇鲜红泛光,微微勾了勾唇,饶有几分仙人醉酒的意味:“无碍,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 吏部尚书张大人道:“鹤中书,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逃啊。那边还有一轮呢,老夫陪您过去。” 拓跋朔兰将鹤兰因扶着往后一扯,张大人的手连鹤兰因的袍子都没触碰到。 这些人太多了,全都按着鹤兰因一个人喝。 她面色沉了沉:“大人醉了,不能再这样喝,伤胃。” 张大人连忙去拉着鹤兰因的手臂: “鹤大人,这就妻管严了? 您可是当朝中书令啊,岂能认输,走,咱们去喝!那边的魏大人,还在等着您呢。” 拓跋朔兰看着隐休,神色淡定:“将大人扶回去,不就是喝酒吗,我来。” 当初在北境与匈奴草原上,她就见识过鹤兰因那酒量,几杯就倒,今日已是强撑许久了。 张大人冷笑:“公主,您一介女流之辈,又是女子,若是喝出个什么问题来,明日鹤大人岂不怪罪我等? 还是鹤大人自己来,他方才不要您喝酒的。” 拓跋朔兰回他一冷笑,侧眸道:“乌日娜,把他们的酒杯都给撤了,上坛子。今晚,谁都别想走。” 乌日娜走的时候,一直在憋笑,惹到匈奴人,算你们踢到铁板啦! 不出半个时辰,连倒八桌。那些官员趴在桌上,头歪着,还有些人跑到一边儿去吐,场面一时有些惨不忍睹。 “不喝了不喝了,夫人当真是太热情了,下官不胜酒力,下官这就告辞了。” “夫人见谅,老夫明日还得上朝呢。” “让下官走,求您了。” 拓跋朔兰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 “方才不还灌我家大人酒吗? 我才让你喝了一坛子而已,这在匈奴跟漱口有什么区别?喝,都给本公主喝!” 另一侧桌上的女眷是想来骂几句这公主但又不敢,想走,可自家主君又被按在了这儿,又走不成。 那一个着急啊,急得跺脚。 次日,裴琰按时上朝,抵达宣武殿后,看了看底下的臣子,就来了一半。 这来的一半里,还有一部分是晕晕乎乎的。 鹤兰因立在前侧,人淡定优雅,神情怡然。 可在他身后的那些大臣,就在咬牙了。 他们昨晚都没能回府,是喝到今日早上,直接从鹤府出发来上朝的。 那个匈奴公主,跟个女魔头似的,喝酒当喝汤,她能一直喝,没人是她的对手。 “众位爱卿,昨日在鹤府都干什么了?其余大臣呢,都不来上朝了?”裴琰发问。 鹤兰因道:“启奏皇上,今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鹤府熬洗胃的汤药了,臣先给同僚们请个假。” 下朝后,鹤兰因回了府,照常处理公务。 拓跋朔兰也没来打扰他,也没多问一句他在做什么。 这时,管家走入书房,勾着腰问道: “大人,按照规矩,公主殿下如今是鹤府主母,您未有妾室,当在兰园住下的。 老奴来问问您,是今日搬过去,还是过几日搬?” 第六百一十八章 过来陪你用膳 鹤兰因身子朝檀木椅上靠了靠,疏离的眉眼里神色淡淡:“不必了。” 管家微愣:“啊?”这主君不曾纳妾,又是新婚,按理来说头半年都是住在主母院子的。 鹤兰因手里拿着墨笔又开始写字,吩咐了句:“去外边寻几个会梳妆的丫鬟入府,安排入兰园。” 管家点点头:“好,老奴这就去办。” 他在宣纸上写了几笔,看向隐休:“去厨房说一声,晚膳我到兰园用。” 隐休心中稍稍一松,难不成主子开窍了,要开始对公主好了? 他想着也好,是该放下过去了,笑道:“大人,属下看见您这样,还是替您开心的。” 鹤兰因淡淡扫他一眼:“我哪样?” 隐休挠了挠头: “开窍了,要跟公主将日子过下去了,属下觉得挺好的。 有公主在匈奴势力的加持,您以后在朝堂上更加稳固,回到府里也有天伦之乐,终于不是观鹤就是去佛堂念经了。” 鹤兰因翩翩君子,仪容不改: “既然成婚,也有了孩子,我自是该负起责任,尽到义务。 匈奴是友邦,我与公主乃政治联姻,对内对外都不能失了礼数。” 隐休道:“那好吧,属下懂了。”他有些失望,以为是自家大人真的动情了,原来是他多想了。 晚膳时,鹤兰因身着白底金丝绣的梅花纹飞鹤锦袍走入兰园,宛如人间降临的仙君,眉眼含笑: “孩子们今日都还好?” 他抬眸看了去,发现鹤府主母的屋子里一日之内便多了两个小丫头,看着挺灵秀的。 正站在铜镜那边给拓跋朔兰比着是簪白玉扁方,还是簪鲜红色的芍药绒花。鹤兰因稍有满意,管家办事动作挺快。 小丫头芙蕖转过头来,眨眨眼:“要不让大人来说,夫人簪什么好看?” 紫苏也笑着:“是啊,大人在帝京城才华冠绝,眼光不凡,让大人来给给建议吧。” 拓跋朔兰一回眸就看见了宛如谪仙的鹤兰因走来,怀里抱着绵绵,温润矜贵的公子模样,慈父模样。 于朝堂运筹帷幄,于内宅礼待妻儿,无妾无通房丫鬟,走哪儿都着实挑不出来一点儿错。 拓跋朔兰会说,鹤兰因是个极好的大周男子模版,除了没有一丝感情,其余的都有。 鹤兰因道:“选鲜红色的芍药绒花吧,夫人也曾鲜衣怒马,适合这火焰之色。” 拓跋朔兰一头的辫子不再,也取下了匈奴贵族女子的金冠与五颜六色的玛瑙坠子。 梳起了大周妇女的发髻,着了绢纱丝绸。 今日选了一身稍显艳丽的玫红色缎子,这艳色的长裙穿在她略有英气的身姿上,倒也不失些许妩媚。 芙蕖便将红色的绒花簪到了她的云鬓上,与额前的红底金边的曼珠沙华花钿交相呼应,整个都亮眼了起来。 绵绵流着流水,也看着她笑了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几个词。 拓跋朔兰提着裙摆,还有些不习惯,她走过来在桌前坐下:“你怎想起到兰园来用膳了?” 鹤兰因将孩子抱给了奶娘,唤退一室仆从,看了一桌珍馐,轻声道:“过来陪你用膳。” 她知道,鹤兰因也是顾着两国脸面,过来做做样子,估计来个几天就不来了。 他不来的话,自己就不用这么做作的打扮了,嫌累。 可一连大半月过去,鹤兰因只有三日不曾过兰园来用晚膳,其余的时间都是来的。 那三日没来,隐休还特意来说,是大人又能应酬,回来不了。 乌日娜时常小声蛐蛐:“大人这几日对公主蛮好的,我又想叫回驸马爷三个字了。” 拓跋朔兰才盯着奶娘给孩子上完药,自己也迷惑了起来: “他们大周人的心思,我从来都没猜对过。云娆跟他们不同,她说话也好理解。 这时候,要是她在就好了。不过也懒得猜,反正我也要走,走了也没什么联系了。” 可鹤兰因这样子,老是让她有一种错觉。鹤府居然还找来了匈奴厨子,晚膳时,还能看见几个匈奴菜。 他珍爱稚子,又对她的生活事无巨细,可是旁的话,也不会多说两句,也不会像真的夫君一样住在兰园。 自己感受到几分好,又觉得是虚无的,不踏实。 乌日娜蹲在门槛前叹气: “唉,云懿皇后估计都到北境一阵子了吧,万物盛开大会夏日就要开了,咱们还能赶回去吗? 这可是万国来朝的盛况,公主本是要全程参与,还要代表匈奴出席,青史留名的。 我害怕公主没能赶上,首届大会若是没有公主的名字,将来提起得是多大的遗憾啊。” 拓跋朔兰眼神盯着两个孩子: “做了母亲,总是无法全心全意去顾旁的事情的。这孩子当初是我要生的,我不能不负责任。” 紫苏小跑走来:“夫人,您的帖子。” 芙蕖也走了过来:“夫人,这里还有三份帖子。” 乌日娜拧眉:“我们公主不去,让那些帝京城里的夫人别个递帖子了,真是烦死了!” 拓跋朔兰的身份被得到正名后没几日,便在帝京城里传开。 毕竟她是中书令,朝廷第一高官的夫人,如今也算是京圈炙手可热巴结的对象。 紫苏看了看手上的帖子,眼神有些为难,纠结一番还是说道: “夫人,奴婢在来鹤府以前曾是伺候官宦人家的仆从,前任主子犯错被流放去了,所以才来了鹤府。 夫人是个性情直爽之人,没什么坏心眼,故此奴婢有些话,其实是想大着胆子给夫人讲讲的。” 拓跋朔兰闻声,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行廊的柱子下:“我喜欢有话直说,你讲。” 紫苏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有所不知,帝京城看似繁华,其实繁华之下时常暗流涌动。 主君们做官的,在朝野里有所博弈,这些做夫人的,其实在宅院里也有自己的博弈。 夫人们其实是与主君一体的,有些事儿有些话,主君们不好办不好说的,会通过夫人们的手去办。 所以京圈贵妇们,时常聚会,吃吃喝喝,其实也是为了帮助主君在朝廷里能够更好的坐稳自己的位置。 就算是不办事,去听听那些小道消息,其实是有大作用的。” 拓跋朔兰眼睛沉了沉:“可是我不大爱跟那些夫人们接触,上次宴请那回,她们说的那些话,我好些都听不明白。” 紫苏肤色皙白,皮肤极薄,一有着急就会脸红,能看见上面的红血丝: “夫人一次两次不去,倒是无碍,但若是次数多了,只怕是对夫人对主君皆为不利。” 第六百一十九章 留下来睡一晚有那么难吗 乌日娜瞪眼:“啊,为何啊?” 紫苏解释道:“圈子里的氛围便是如此。 有些人脉久了不经营,将来走出去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帮衬,也不能听见府外的一切消息。 夫人久了不去接触,那些个夫人惯会乱讲,就会说您失宠,不被善待。 小则是些污言秽语,大则便又是给主君泼了脏水,说鹤府后宅不宁,主母许久都未出家门。 夫人不必次次都去,但偶尔还是要去露个脸,奴婢其实是这个意思。” 乌日娜猛点头:“紫苏丫头,我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简单说来,就是那个威信得去外边立着。” 紫苏笑笑:“是的呀,就是这个意思。” 拓跋朔兰也算是听明白的,这京圈贵妇的局,其实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若有所思起来: “你从前在哪户人家做事?” 紫苏道:“奴婢从前在罪臣魏家做事,是魏家少夫人徐氏的二等丫头。 魏家被灭九族,奴婢就流落到了人牙子那里。幸得鹤府看上,奴婢才得以到夫人这里来做事。 夫人虽是外族人,但性情并不似外界传闻的是个粗暴之人,奴婢感怀于心,又得善待,是以用良言还报。” 她一时想起来,原来是从前大周魏皇后的母族,那也算大族,怪不得这府里的丫头都有这般见识。 可是她有必要去参与这些事儿吗,自己本来也是个要走的人。 鹤兰因的这些事情,当留给他将来的夫人做的。 芙蕖将帖子打开: “吏部尚书的大夫人要举办一个簪花会,三日后在镜湖里的百花园里召开,半个帝京城的夫人都被邀请了。 是簪花会呢,去的娘子夫人们都能将漂亮的花朵簪在云鬓上,指不定多好看呢!” 鹤兰因刚刚从兰园的行廊转角处走过来,刚好听见:“簪花大会,好似从前宫里也办过一场。” 拓跋朔兰回想起多年前江云娆办的那场簪花大会,多有意思啊,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是啊,我记得当年云娆还找了画师。 两份画作,有一份寄去了匈奴,我一直好好保存着呢。” 鹤兰因眉眼温和:“嗯,那便出去散散心吧,我派两个画师过去,单独给你画。” 拓跋朔兰站在行廊下,那金光的暖阳落在鹤兰因浅色的缎袍上,衬得他似仙君一般飘然。 而她在宅院里日渐晦暗的面容,也有了几分期许的光: “行吧,我也许久不曾出府了,就出去转转。” 她在帝京没有什么朋友,江云娆也不在,也就认识鹤兰因了。 日日待在鹤府,的确也有些闷了。 鹤兰因点首: “明日我忙完公务,先送你去镜湖。鹤府离镜湖着实有些远,你若不想迟到簪花大会就得天不见亮出发。 刚好镜湖边我有座宅子,你可以提前一晚过去住。” 拓跋朔兰别过脸去,不看他:“好。” 紫苏看了看二人,饶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明明觉得夫人对大人是有情意的,还是喜欢他的。 要不然那每日的晚膳,她也不会对妆容如此上心。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瞒不了的。 大人也很奇怪,日日来,却不曾留宿,对夫人的态度嘛,也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二人怎瞧着不像你侬我侬的夫妻。 次日午后出发,直至天际挂了一尾弯月时,鹤兰因一行才抵达镜湖边上的云鹤居。 这宅子就是湖边的一处清幽的小院,黛瓦雪墙,翠色小竹排在雪墙下,清幽含翠。 月华落下,整座宅子更显清雅宁静了。 拓跋朔兰只顾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鹤兰因人一直在门外,准备离去了。 紫苏连忙走上去,拉住她的衣袖: “夫人,您不留留大人吗?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大人这个时候赶回鹤府,眼睛一闭一睁可就要上朝了。” 拓跋朔兰的心思可没那么细致,对这帝京的远近也不是很清楚,她直言道: “他自己的宅子,想住就住呗,还要我留?” 紫苏看着她那清澈直愣愣的双眼,抿了抿唇,她倒是喜欢这位主子的直爽,可如此下去,主君与主母分开住,久了是会出事的。 她比拓跋朔兰还着急:“主子糊涂啊,您留,跟大人自己留能一样吗?您留,是往自己院子里留啊。” 拓跋朔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鹤兰因,憋了半天道: “紫苏说,你回去睡不上几个时辰,不如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紫苏:“……”她头疼了一下,她的确没想到夫人会这样说。 鹤兰因道:“不必了,我先回府,你早点休息。” 乌日娜没觉什么不对,砰的一声将门一关:“走,睡觉!” 紫苏与芙蕖相互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这夫人啊,唉。 这两个丫头从前都是从大族宅院里出来的,自是对这样的情形有些认知与小手段,但今日见了匈奴公主与主君的相处方式,将来可有一段路好走。 忽然,暗云蔽月,起了一阵大风,天际处有忽闪忽闪的紫色雷电。 几声闷雷传来后,风吹得院子里的小树都弯了腰,树叶掉落一地,被风卷得飘荡了起来。 紫苏道:“哎呀,要下雨了,咱们赶紧进屋子吧。” 芙蕖拧了拧眉心:“我们方才过来镜湖时,有处路段不是凹陷了些下去吗? 这大雨来临之际,又是晚上,凹凼若是积了水,也不知大人的车能否安全通过?” 紫苏提起自己的裙摆就入了屋子,有些着急的道: “夫人,暴雨就要来了,大人的车马回去恐是不安全。咱们过来时,有段路程是有些问题的,您是知道的。” 拓跋朔兰将门打开,来不及多说,就冲了出去。 当年拓跋野在被伏元珍的杀手追击时,鹤兰因为了引开杀手就是乘坐的马车。 也是这样的雨夜,那道路也被人挖了坑,鹤兰因的马车快速行驶过去的时候, 一个没注意就从马车里摔了出来,至今身上还有当年留下的伤。 那一次,鹤兰因是险些死在了匈奴。思及从前,拓跋朔兰至今仍是后怕。 几步便走到了鹤兰因的马车前:“鹤兰因,你今晚就住在云鹤居,要下雨了。” 鹤兰因掀开马车帘子,温声道:“不必了,下雨很正常,你快回去休息吧。” 拓跋朔兰脾气有些上来,将马车的门一掌拍开,有些生气的道: “本公主让你留下来睡一晚,有那么困难吗,你就这么厌恶我?” 鹤兰因神色微怔,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她。 (真爱回馈福利贴:大家给我投票票,我给大家送会员!!!) 【为感谢宝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6月投票top1的宝子,免费赠送书旗1个月的看书会员,畅读万本书!】 【公布方式:7月1日,在作者微博与本书章节末公布排名】 【领取方式:报书旗id到微博找我】 【微博:瑶遥领先呀】(本活动真实有效~) 第六百二十章 我不纳妾 鹤兰因略有思索,后道:“也好,我今日就住在云鹤居吧。” 马车被隐休驾着去了后门停靠,拓跋朔兰与鹤兰因二人则是回了小院。 紫苏跟芙蕖两眼一对,甚至不需要多言语,那芙蕖便跑了出去,将多余的棉被都给藏了起来,问就说没有。 乌日娜便以为是真没有,还埋怨了这宅子物件儿准备不齐。 紫苏笑着道:“大人,夫人,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床褥也都整理好了。奴婢与芙蕖这就去打热水,伺候二位主子们洗漱。” 轰隆几声惊雷作响后,一场倾盆大雨便洗刷了镜湖两岸。 云鹤居的屋檐四处挂起了雨帘,风呼呼的撞击着窗户,发出些响动。 鹤兰因行至窗下,将窗户给放了下来,回身看着她:“洗漱完了?” 拓跋朔兰点点头,只觉这氛围有些不适,她是全然没有料到将鹤兰因给留下后,是跟自己睡一间屋子的。 可是人是自己留下的,没有那么多的被子,也不好将人再次给赶走了。 这倒显得,是自己有些故意的了。她怔愣之际,发现鹤兰因在那里浅浅笑了一下。 紫苏端着热水进屋子来伺候鹤兰因洗漱,鹤兰因双手放入铜盆里,似笑非笑的道:“紫苏,倒是个聪明的丫头。” 紫苏见了鹤兰因那威势清冷的笑意,脊背上的汗毛都似在一瞬间立了起来:“大,大人,奴婢天资愚钝,大人谬赞了。” 鹤兰因倒也不生气:“你心思灵慧,过几日簪花大会上,来往的夫人小姐们说的话做的事,你多留几分心思。” 紫苏连连点头:“是,大人,奴婢一定警醒着,会在暗处提点着夫人。” 她退出主屋后,与芙蕖在房门外守夜的时候,开始小声蛐蛐。 “芙蕖,我怎么觉得咱们的小心思被大人给发现了呀?”紫苏蹲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问道。 芙蕖坐在她旁边,安慰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跟夫人今晚不睡一张床上了吗? 大人发现了,都没有生气,那定是想留在这里的。” 紫苏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屋檐坠下的雨帘,低声道: “夫人是匈奴来的公主,从前我总觉得匈奴人是茹毛饮血的魔头, 但跟夫人接触下来一番,觉得她好好伺候,也没有京中夫人小姐们那么多心思跟事儿,还动不动就赏我们黄金。 你可知道,在魏家做一辈子,都得不到几钱黄金的。” 芙蕖叹了口气: “唉,可是听乌日娜姐姐说,等小姐跟小少爷的病好以后,夫人就会回匈奴去了,估计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久。” 紫苏道:“你傻呀,大人跟夫人孩子都生了,怎会说分开就分开? 夫人在鹤府若是能长长久久,咱们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你我出身穷苦,能遇见个好主子,那是多不容易啊。主子好,咱们才能好,咱们是要多动动脑子帮衬夫人的。” 屋子里,拓跋朔兰站到屏风后的铜镜前,有些紧张的将衣衫掀开,露出那斑纹遍布的腹部,看了一眼后便急急忙忙的将寝袍给紧紧裹了起来。 她垂下眉眼,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就将那腹部上狰狞的纹路给暴露出来。 那骄傲的公主,在草原上叱咤风云,却也在做了母亲后,身体不似从前矫健,甚至留下那难看又消失不掉的纹路。 她也怀念那个能在马背上弯弓射大雕的自己,这一刻,她是有些遗憾的,但不后悔。 鹤兰因站在屏风后,询问道:“要睡了吗,我熄灯了?” 拓跋朔兰“嗯”了一声。 这一夜,他们就像真的夫妻一样,睡在了一张床上。只不过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各自都会触碰那道界。 拓跋朔兰也不会再去直言问鹤兰因的心意,她已经问不出口了。 窗外雷声轰鸣,雨声簌簌传来,屋子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冷。 拓跋朔兰搓了搓手臂,突然想起方才鹤兰因那诡异的笑来,便问道: “你方才在屋子里为何笑得那样奇怪?为何突然夸赞紫苏?” 她不记得紫苏做了什么令人大开眼界的事情,且鹤兰因是个言语极其谨慎的人,不会没来由夸赞人。 鹤兰因将被子往她那边送了送,还伸手在她肩头将缝隙压了压: “没什么。紫苏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你向来直言直语,在帝京城这样的地方,放她在你身边伺候挺好的。” 拓跋朔兰只听得出来鹤兰因很欣赏紫苏,便道:“你是要纳妾对吧,纳吧,我没意见。” 鹤兰因语声低沉,从床帏间传来一句淡淡的回应:“我不纳妾,睡吧。” 拓跋朔兰闭上了双眸,脑子乱乱的。 近来的鹤兰因,是个人都挑不出来错,可只有她知道,大家都是维持表面的体面罢了。 毕竟也不想大周与匈奴闹得太难看,都需要各自的演技能够再好一点。 次日鹤兰因起得很早,因要赶着去上朝,早早起身离开。 只是离开房门时,他眼神有些疑惑的回眸看了一眼,他不明白为何拓跋朔兰睡着以后都死死将腹部抱着,那动作像是在守防什么似的,极为紧张。 拓跋朔兰醒来后,屋子里已经空荡荡了。 乌日娜走进来伺候她洗漱,一边拧着帕子一边道: “公主,这云鹤居明明就有许多棉被,今日早晨起来,我在几个大柜子里都看见了。 也不知道芙蕖跟紫苏怎么找的,居然说没有。” 拓跋朔兰正在穿衣衫,听闻乌日娜的这句话,她一瞬便想到了鹤兰因昨晚那个意味不明的笑意,还夸赞了紫苏两次,心中羞愤: “真是气死我了,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昨日是那两个多事的丫头,为了让鹤兰因跟我住在一间房中,故意弄的小手段,但早就被鹤兰因给识破了。 他昨晚那个笑,定是在嘲笑我,嘲笑我又在他身上花心思呢!” 乌日娜停了动作,赶紧去将那两个丫头个提了进来,让人跪在地上,等待被责问。 第六百二十一章 往她房里塞人 紫苏跪在地上,低着头: “夫人别生气了,既然大人知道这是使的小手段,又不拆穿,还顺从的留在了夫人房中,这明摆着就是想跟夫人睡一起嘛。” 芙蕖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大人性子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若真是不愿,昨晚有许多法子不留在夫人房中的。” 拓跋朔兰冷哼一声:“真是两个心思多多的小丫头! 你们大周人,心眼子的确多,老是得让人琢磨,让人猜。” 这日倒是并不曾罚她二人,就说了下次别再自作主张撮合她跟鹤兰因了。 又在云鹤居里歇息了一日。 次日拓跋朔兰睡到自然醒,还起来在小竹园里用了个早膳,一抬头便能从自家院子里看见镜湖。 不得不说,鹤兰因的品味是贯穿彻底的。 吃什么用什么,住什么穿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别致。 不会过于富丽庸俗,但即便是一座宅子也会买在湖边,用个早膳,都能近景观竹,远景看湖,的确是蕙质兰心。 镜湖南端,与云鹤居对望的一处便是百花园,今日举行簪花大会的地方。 拓跋朔兰是慢慢悠悠走着去的,连马车都没乘,就沿着湖边小路走一会儿就到了。 可旁的夫人姑娘们就不同了,她们有些人是天不见亮,连口早膳都没用过,就着急忙慌的驾了马车赶过来的。 下马车时,还有一丝倦容。 拓跋朔兰一身锦蓝色绣着栀子花纹路的长裙,紫苏还为她精心梳妆过, 眉心点了一颗白皙的珍珠做花钿,人看起来娇艳也不失那几分英气,明亮的杏眼炯炯有神,浑身都散发着力量似的。 她刚要走入百花园时,就从身后飘来句酸味十足的话来: “哟,这不是那日在鹤府喝倒大周半壁官员的匈奴公主吗? 瞧着是挺厉害的,不过你怎是自己走着过来,这马车府上都没给你配啊?” 这些夫人与贵族小姐看着拓跋朔兰一身悠闲的带着人走过来的, 不似她们,有华丽的马车与马夫,没让这些娇小姐走上一步路。 家中配备的马车越豪华,还有马夫,便是身份越尊贵,家中越重视她们的表现。 而这匈奴公主是走过来的,便生了鄙夷之心。 拓跋朔兰眼神冷冷扫了过去:“走路过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位夫人用绣帕点了点鼻尖,掩笑道: “倒也不是,我们京中长大的贵族女子,从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那双足柔软,犹如婴儿嫩足。 自是不能如鹤夫人这般随意昂首阔步,想必是从前在匈奴草原上肆意惯了,那脚下的茧跟男子一般,再是如何跋涉长途也不觉累。” 拓跋朔兰道:“我们草原儿女,纵马射雕,不止脚上有茧,手上也有。” 众位夫人与贵族小姐们便都相互看看的掩面而笑,似在看好戏似的,没想到这外族人竟一句不对劲都没听出来。 紫苏在后边听着,抬眼看了众位夫人一眼,恭恭敬敬的笑道: “各位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夫人的确是走路过来的,奈何就走了几步路就到了。” 她伸手朝着镜湖北边的那座别致的湖边小院指了指: “您瞧,咱们夫人就是从云鹤居过来的,沿着湖边小路走走就到了,着实不必长途跋涉,如各位夫人一般还需起个大早呢。” 那粉衣小姐顿时就变了脸色:“什么,云鹤居过来的?云鹤居,是鹤府的宅子?” 紫苏扬着眉梢:“是啊,我们家大人前日亲自送夫人到云鹤居来的。 我们夫人是公主,身份尊贵,自是不能起个大早赶路来,有失身份。” 可这些人都是起了大早赶过来的,这骂得可真难听。 拓跋朔兰拍了拍紫苏的手:“我们走吧,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坐个马车都值得兴奋。” 镜湖是帝京城里最大的湖泊,又因有百花园加持,是以此地风景宜人,春日百花绝艳盛开,又能泛舟湖上,犹如置身山水画中。 多少人都想在此处建房,但没有机会。 而那云鹤居便是整座镜湖唯一的民宅,帝京城中的贵族只有羡慕的份儿,却得不到。 且云鹤居的主人神秘又权势滔天,不让人再在镜湖修建一座民宅,扰他清幽。 “天哪,镜湖边上的云鹤居是我爹爹出了大价钱买,那主人都不肯卖,原来这是中书令大人的产业啊!” “真是气人,咱们半夜就起来了,这住在云鹤居,只怕是睡舒服了,悠悠哉哉的走来的。” “不是说是政治联姻,毫无感情的吗?我怎觉得这鹤大人对这匈奴野蛮公主都是挺上心的?”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越说心中越不服气。 只因当初鹤兰因身为朝廷新贵,上鹤府去说亲的人,这帝京城中的贵族人家其实都去过一次了。 只是鹤兰因冷冷清清,都给拒绝了。 这下倒好,便宜了那匈奴来的野蛮无文化的公主,里面有部分人是有些不平衡。 那紫衣夫人道:“这么受宠,可真想给她房里塞几个人,哼!日子久了,我看这外族人怎么在我们面前神气!” 旁边的另一位夫人扬了扬眉毛: “好主意啊,王夫人,您最喜欢干这种事了,您好好合计合计吧。” 这王夫人成亲二十年,与主君不和,家中小妾几乎每个月都会抬进来一位。 她是最看不惯帝京城中有婚姻幸福的女子,一旦知道人家过得好,就想尽办法的给人塞小妾。 就喜欢看人家过得鸡飞狗跳,她就舒坦。 拓跋朔兰走了几步,问道:“紫苏丫头,在大周,女子脚上长了茧,会被人嘲笑吗?” 紫苏小声道:“这些个夫人小姐惯会说阴阳话,咱们就不理会,免得影响一会儿夫人簪花的心情。” 拓跋朔兰却道:“你总得给我讲清楚,我才明白她们话的意思,要不然下次我出来,她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芙蕖嘴快,瘪了瘪嘴道: “就是那些个讨厌的夫人在嘲笑您粗鄙,嘲笑您的足像男人的,不似京中贵族夫人与小姐们娇贵精致。 在大周,女子的足越娇软纤细,越是美人的标准。” 拓跋朔兰不屑的道: “从前大周皇后江云娆不这么跟我说的,她说,白与黑,胖与瘦都不是美唯一的标准,审美本就是多种多样的。 这些个宅院里的妇人们可真是无聊,居然还想用这样的话语来让我难受,真是愚蠢。” 乌日娜扬着下巴道:“我们公主驰骋草原,带兵打仗护卫家园的风姿那可一绝,谁跟这些人比娇贵啊,可笑!” 簪花大会,大家各自去百花园里选花,然后各显神通。 跟在拓跋朔兰身后的两位画师,发现有颜料带掉了,怕是要错过给鹤夫人作画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啪的一耳光 紫苏连忙道:“奴婢跟芙蕖回去取吧,我们腿脚快,夫人与画师师傅们且先等等奴婢们。” 乌日娜赞许的点点头:“紫苏跟芙蕖两个丫头,格外令人省心,做事积极,挺好。” 所谓簪花大会,便是邀请一众宾客到百花园里摘花做冠,游园戏蝶,泛舟湖上。 少不了比比容色,比较一下谁的花冠最美。 吏部尚书的大夫人周氏,请了帝京城中最会做鲜花糕点的厨师班子前来,走过来人跟拓跋朔兰礼貌的打了招呼。 前来的帝京贵妇中,也有皇族宗妇,前身给裴家郡主嫁给臣子的妇人,身份依旧显贵。 她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对这外族人饶是会多几分注意。 骠骑大将军的大夫人裴淑珍,人前换她一声郡主,她曾经也一心想与鹤府结亲,没想到鹤兰因最后娶了个蛮荒之地来的女人。 她似笑非笑的道: “周夫人,大周乃礼仪之邦,但也是大国,如今会不会过于优待这匈奴公主了? 倒显得我们大周怕了她们去。” 这宴会虽然是周夫人举办的,但众人也得看看皇族的脸色,她赔笑:“郡主您说得对。” 周夫人寻了自家丫头过来,简单吩咐了几句,那些丫头便去办事了。 簪花娘子走来给拓跋朔兰簪花的时候,那丫头递来的托盘上的花, 令簪花娘子愣了愣,却又被那大族府邸里办事丫头凌厉的眼神给逼退。 簪花娘子手腕抖了抖后,还是默默的在拓跋朔兰的花冠上簪了起来。 簪花完后,提着篮子就跑了。 来往的,有些年纪小的姑娘想冲上去提醒两句,却又被自己母亲给拉了回来。 这样的情形,定是上面有人故意这样干的,她们底下的这些人自是不敢得罪。 乌日娜一直守在拓跋朔兰的身边,两位画师去园林里找好看的入画背景去了,一时还没回来。 那脚程快的紫苏与芙蕖两个,拿着东西到了百花园里。 一走近,紫苏整个人愣在当场:“这是在做什么,哪有簪花簪全白的!” 芙蕖将头低了下去细细打量,怒道:“可不只是白色的花呢,还是春日菊,是菊花!” 拓跋朔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冠子: “白色怎么了,在我们匈奴大婚时的婚袍都是白色的。 长生天高居云巅,所以我们匈奴人以白色为尊。” 紫苏解释道: “可是夫人,这不仅仅是白色,这是菊花,在我们大周,菊花是家中有丧才会佩戴在头上的。 这也太不吉利了,毕竟夫人您才刚刚与大人新婚!” 芙蕖怒道:“真是气死了,小姐跟小少爷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今日这晦气事儿,这不是在诅咒夫人与您的孩子吗!” 乌日娜一手摸到腰间的鞭子,怒火冲上发冠:“什么,办丧事戴的花,这些人是将脚踩到我们公主面门上来了是吗?” 拓跋朔兰一手将那白色菊花的冠子取下来扔在地上: “这些贱人,真当我拓跋朔兰不敢在你们大周帝京城惹事吗!” 她念及嫂嫂呼延真与小野孤儿寡母的待在匈奴草原上, 而匈奴之前又是经历了一番战乱,死伤无数,更念及自己一双患病的稚子,胸口发痛起来。 这些人居然敢咒她家中死人,拓跋朔兰只在一瞬便翻了脸。 “乌日娜,将鞭子给我,我亲自去!” 那蓝色裙摆的风一瞬便荡起一股杀气,从乌日娜手上接过鞭子后便朝着那丫鬟离去的方向走去了。 紫苏跟了上去:“夫人,夫人您别冲动啊!” 乌日娜骂道:“怪不得,刚才有几人走来看我们公主的眼神有些奇奇怪怪的,原来是那些个贱人欺负我们不懂大周文化是吧!” 拓跋朔兰今日在百花园门前被人戏谑一番,都是看在大周与匈奴的关系上给忍了,但她的性子就不是那种一味可忍的。 乌日娜走在前边,指着那两个丫头道:“就是她们两个,站住!” 那两个丫头是站在吏部尚书夫人周氏的身后,心虚的将头低了去,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乌日娜走过去,一手抓住一人的肩头给推倒在地上: “死丫头,竟算计到我们公主身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周氏冷了脸色:“你这鹤府的奴才,一个丫鬟,凭什么动我身边的人,还有没有礼数了?” 拓跋朔兰走了过去,一脚踩在那丫鬟背上,将手里的鞭子在手掌上拍了拍: “礼数?你们大周这些所谓的贵妇,对我就有礼数了吗?菊花冠子,我戴你头上好不好?” 周氏道:“百花园里花的品类诸多,今日人多,许是送的丫鬟送错了,鹤夫人何必大惊小怪,以权势压人?” 旁边那衣着格外华贵的郡主走了过来: “是啊,小误会,都散了吧。鹤夫人身为中书令大人的嫡妻,做人应该心胸开阔一点。” 拓跋朔兰一双眼似鹰般的锐利了起来,满面怒色: “心胸开阔?我开了你心胸,一半儿扔江南,一半儿扔北境成不成?少在这儿和稀泥,谁干的谁出来认错!” 乌日娜喝道:“紫苏,去将地上那象征家里死人的白花冠子,戴在这老娘儿们头上,去!” 啪的一声耳光,直愣愣的落在了乌日娜的面颊上。 乌日娜没注意到身侧有人打她,面颊瞬间便多了两个巴掌印。 周氏身侧的浅绿色裙装女子,是她的女儿,一脸骄纵的道: “狗奴才,菊花冠子戴你头上,戴你全家头上!” 周氏女儿还没反应得过来,就被拓跋朔兰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打了下去,落在那贵族女的身上: “我拓跋朔兰身边的人,你也配教训,你算什么东西?” 周氏女儿惊呼一声扑倒在地,脖子边的血迹渐渐渗了出来,她摸了一下看见是血,崩溃大哭: “母亲,母亲救我,好多的血!这匈奴公主要草菅人命了!” 周氏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拓跋朔兰:“你,你好生粗鲁,竟敢打人!” 拓跋朔兰身子站得极为挺拔:“我是粗鲁,但都喜欢明着来,不像你们,喜欢玩儿阴的。” 她话完,走过去摸了摸乌日娜的脸,心中更为愤怒: “这两个丫头拖出去打死,下令用菊花为簪花材料的主谋,给本公主站出来!” 周氏断然不曾料到这公主在大周居然敢如此的跋扈,丝毫不怕事儿的样子。 她眼神颤巍巍的看向了裴郡主求救,这意思其实是郡主的意思,她不过代为执行罢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我家夫人不打好人 裴郡主冷眼看了周氏一眼,她可是皇族,岂会亲自下场蹚浑水? 周氏被这眼神逼退,只好吃了这闷亏,继续刚着: “不过就是送错了花罢了,鹤夫人有必要如此得理不饶人吗?” 拓跋朔兰将鞭子扔给乌日娜:“将这两个丫头往死里打,打到她们亲自承认为止!” 几鞭子下去,这两个丫头被打得呜呼哀哉,皮开肉绽,连连求饶。 乌日娜吼道:“说,是拿错了花还是受人指使,故意诅咒我们家公主!” 丫鬟哭喊:“拿错的,是拿错的!” 乌日娜的鞭子更用力了,谁也拦不住:“我看我是不发威,你们真当我匈奴女将是只病猫!” 身边的人开始纷纷指责拓跋朔兰,说她小题大做,完全没有必要。 可这种咒人死亲人的事情,拓跋朔兰觉得很有必要,要不然晦气。 “你这公主好生威武,也不知自家主君如何管教,竟敢簪花大会闹出人命来!” “匈奴公主怎么了,嫁鸡随鸡,现在你是大周人了,凭什么还发公主的威风!在我们大周,哪有女子这样跋扈,在外大闹的?” “就是,二姑娘教训你的丫鬟罢了,你居然还敢打起吏部尚书的嫡出小姐来了!” 她们不问青红皂白,纷纷指责拓跋朔兰的凶狠与睚眦必报。 可叹她将所有大周女子都当江云娆那样的了,当年的簪花大会可就是其乐融融的,没见到这样怪异的事情出现。 这些人分明就是瞧着她是外族人欺负她罢了,且自己又是一场政治联姻,身后并不会有人给她撑腰。 裴郡主是这里地位最尊崇的,她走过来似笑非笑的道: “鹤夫人你消消气,鹤大人在朝中可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天大的事情也是谦和有礼。 你是他的夫人,难道不该在外给自家主君留些颜面吗?” 拓跋朔兰冷笑:“少拿男人压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今日这背后凶手如若不自己主动承认,你们这些人,谁都不准走!”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周氏。 周氏哭天喊地:“哎哟,没天理了,权贵压人呐!” 另一位夫人对她指指点点: “鹤大人仙君般的人物,你这粗鄙暴力之人,定是不会青睐于你! 你那对双生子,到底是谁的还不知道呢,恐是你借着公主身份,借着匈奴与大周合作之际,强行要来的罢!” 拓跋朔兰厉色双眸瞪了过去,揪着那夫人的衣襟,吼道:“你这舌头长的妇人,看我不把你舌头给你拔下来。” 众人一时之间推攘了起来,几乎没人站在她这边。 拓跋朔兰盛怒之下,挥了几鞭子,一些妇人被波及到,这才稍稍让开。 周氏朝她扑了过去:“我女儿若是毁容了,我要你不得好死!” 人还没到拓跋朔兰身上,就被一人拉住的手臂朝后一甩。 隐休面色沉冷的道:“放肆,中书令夫人也是尔等可轻易攀咬的!” 鹤兰因颀长的身影从人群之外走来,身上还穿着中书令的紫金官袍。 他眉目算是温和,看不出来有任何一丝不快:“百花园倒是极为热闹,鹤某也来瞧瞧。” 拓跋朔兰回眸看见了他,心底想着,这肯定是完了,鹤兰因肯定会为了大周的面子将自己推出去责骂。 她攥紧了自己手里的鞭子,微微发起抖来。 裴郡主笑意淡淡: “鹤大人,你家夫人大闹簪花大会,打伤周夫人女儿,还鞭笞人家丫鬟,你是鹤府主君,是该拿些威信出来的。 要不然在帝京城中可少不了人议论鹤大人这家风。” 鹤兰因也回她一笑:“我家夫人从来不打好人。” 裴郡主笑意消失在脸上:“鹤大人在京中素来有第一公子之称,今日这话,是想包庇这跋扈公主了吗?” 鹤兰因走到拓跋朔兰的身前,丰神如玉的俊容阴狠下来几分,那浓墨似的眉宇似生了冰刺一般: “包庇,鹤某包庇自家夫人什么了?鹤某方才只看见你们一群人,对着鹤某家中人推攘。 裴郡主,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身份算高的,你先出来道歉,做个表率。” 裴郡主眼睛一鼓:“???” 鹤兰因看着她,眼神清冷疏离,似月高不可攀: “郡主虽是皇族,但却是宗室,可公主是匈奴嫡长公主,又与大周云懿皇后姐妹相称。 鹤某好心劝郡主一句,此事闹到皇后娘娘与匈奴王庭去了,大家谁也不好看。 鹤某不才,你家将军调职一事,如今也想着可以放放了。” 裴郡主被云懿皇后的威名给压得喘不上气,她是不知道拓跋朔兰与皇后有着关系的。 这才想起,云懿皇后在北境待了六年,来往北境匈奴之间,唉,她怎将这茬给忘了! 而这拓跋朔兰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等皇后真的回来知道了,那皇后责问自己怎么办? 裴郡主咬着牙道:“今日是本郡主言语冲撞了,鹤夫人大人有大人量,莫要与本郡主计较。” 拓跋朔兰缓缓抬眸看了鹤兰因一眼,心中五味陈杂,默默的将鞭子收到了腰后去。 她没有想到,鹤兰因没有责备她一句,好像还是在为她出气的样子。 鹤兰因侧过身子,从芙蕖手上拿过那白色菊花的花冠看了看: “这菊花冠子倒是极为好看,鹤某一会儿让人给大家都做一顶,大家戴着上路,可好?” 戴着上路? 戴着菊花花冠上路? 隐休险些笑出来,事儿不大,侮辱性极强。 紫苏在后边道:“大人,菊花就是这两个丫头拿来的,她们是周夫人的丫鬟。” 鹤兰因将目光转向周氏:“簪花大会在百花园里开,若不是鹤某看着自家夫人也想来,你们还能踏进镜湖百花园一步? 这些花,还能被你们如此糟蹋?” 隐休扬着下巴,冷道:“镜湖,包括百花园,都是云鹤居的后花园。 大人是看在百花盛开时节,不忍独揽春色,所以才对外开放。 我们家夫人在自家后花园里还受委屈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氏怒骂道: “鹤兰因,你别以为你是中书令,你就了不起! 今日我就回府告诉我家主君,说你给匈奴人做跪着做奴才,明日就去皇上面前弹劾你!” 鹤兰因神色淡定:“随你。” (看我书的高三党们,家里有高三党的宝子们,祝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端午节会加更哦,宝子们帮我冲冲榜呀。鹤兰cp这个篇章不会太长,后面男女主又要回归啦~) 第六百二十四章 我会觉得你在勾引我 乌日娜揪着两个丫鬟,打得半死,浑身都是血,那丫鬟终于承认: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奴婢的主子命奴婢这么做的,饶了奴婢吧,饶命啊!” 拓跋朔兰冷嗤一声,她这种在外奔波,极少经历宅院之争的女子是极为不屑的: “这宅院里的女人惯会用些阴招手段,本公主可不管你阴阳,只有一顿鞭子伺候!” 鹤兰因语声沉冷:“请各位夫人小姐从鹤某后花园中离开。” 这些人默默散去的时候,鹤兰因挡在了周氏面前,将冠子递给她:“戴上。” 周氏自是不愿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这鹤兰因到底是个声名在外的君子,可不敢亲自跟她一个妇人动手的。反正,她就是不接。 乌日娜大步走过去,从鹤兰因手上拿过冠子往周氏头上粗暴的一扣:“滚!” 周氏恨得牙痒痒,一个匈奴奴才居然敢对她这般无礼,这仇,她算是跟鹤府跟她们每一个人记下了! 忙完这些,鹤兰因一回眸,便看见拓跋朔兰愤然又落寞的离去,他连忙走了上去。 拓跋朔兰朝外走,鹤兰因在后紧跟着:“你这又是怎了,气还没出够?” 鹤兰因连连追了好几步,才将她拦下来,却看见她双眸有些泛红了。 拓跋朔兰低声道:“出够了。” 鹤兰因看着她的模样,心底便知道,拓跋朔兰这个人心底越不开心,话越少。 在北境的那几年,她的脾性自己还算是摸得很清楚。 鹤兰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若还是觉得不解气,明日我去朝堂上,以大周匈奴外交关系的层面参吏部尚书一本,让那老匹夫带着他的夫人亲自来鹤府给你登门道歉如何?” 三月春风,吹拂碧波泛起阵阵涟漪。 湖边的桃树错落映在湖水便,风一吹来,轻轻洒落一些粉色的桃花花瓣在镜湖里。 她死死禁锢的心,不听不看不想的心,就像此刻的湖面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手臂传来他掌心炽热的温度,拓跋朔兰将眼睛避开: “你不必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引得两国关系的波动,我不看在旁人的面子上,也会看在云娆的面子上不计较的。” 鹤兰因神色怔了怔:“我只是怕你憋在心里,你是个有气得当场撒出来的人。” 拓跋朔兰将眼珠子看向了他,有些生气的道:“鹤兰因,你干嘛,干嘛对我这么好!” 她话完就走,鹤兰因一脚挡在她面前: “我对你冷淡,你朝我发脾气;我对你好,你也朝我发脾气,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拓跋朔兰咬着牙:“别对我这么好,要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在勾引我!” 她给自己的心缠了一根又一根的锁链,可鹤兰因真是可恶,非要时不时的来松动几分。 鹤兰因长眸威震,手一松,拓跋朔兰从自己手中离去,他看着她似落荒而逃的兔子一般,不禁薄唇微弯,眼带笑意的看着她从湖边跑去。 隐休凑上来问道:“大人,您在笑什么?” 鹤兰因一瞬敛了笑意,眉眼又如寻常的冰霜模样:“你很闲,百花园里一地狼藉,不去派人收拾了?” 隐休:“……” 他二人一起回了云鹤居,收拾了东西就朝着鹤府走去了。 抵达鹤府,拓跋朔兰站在马车下,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您今日怎来百花园了?” 鹤兰因道:“今日朝内事少,下朝后与几位友人在附近有事。 事情谈完后,便想着离云鹤居近,就去那边歇息一会儿。 我人一到,你那丫鬟芙蕖就冲了回来,将事情告知了我。” 紫苏挠挠头,是吗?芙蕖怎知道大人那时会回云鹤居? 芙蕖听着,其实也是这么回事儿,她明明是想冲回鹤府报信的,可走了几步就碰上自己大人了,可真巧。 也好在这巧,要不然冲回鹤府得好几个时辰呢。 次日一早,鹤兰因上朝,还是当众给了吏部尚书王啸游脸色看,说吏部近来办事懈怠,处处挑刺。 鹤兰因官职高他一截,王啸游也只能听着,一边听一边看皇帝裴琰的脸色,生怕被皇帝责骂。 下朝从选宣武殿出来时,鹤兰因笑着,谦谦君子模样依旧: “王大人这般定是对鹤某不满了,但鹤某也是为了大周,秉公处事,王大人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吧?” 王啸游板着脸:“下官不敢。” 鹤兰因紫袍绶带,细长的眉眼淡淡看向他: “王大人最好是不敢,要不然稽查司万大人近日刚好得空,本官倒是想给他找点事做。” 稽查司万长安,查朝中大臣背后私事的一把好手,这些臣子看见他都是绕着走的。 不过万长安倒是对宁家不同,每次查完宁家都说没问题。 王啸游低着头:“下官惶恐,昨日之事,下官替贱内向鹤大人与鹤夫人道歉。” 说起昨日百花宴之事,他那夫人算是被狠狠修理了一番。 鹤兰因的护卫是守着他家夫人戴着那白色菊花冠子从街头走到街尾, 被人好生一番嘲笑,自己的女儿还被匈奴丫鬟给打了,真是晦气又气愤。 鹤兰因走了几步,紫金官袍映衬之下格外温雅矜贵,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势袭来: “王大人努力大半生,一心中书令之位。 若想将鹤某从位置上挤下去,便用政绩来换,再用损招,下次就不是代菊花那么简单,就该是在你坟前送菊花了。” 王啸游阴森的瞳孔泛着恨意,难道那些事儿鹤兰因都知道是自己干的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问她做什么没问她花多少钱 百花宴事后,鹤兰因与拓跋朔兰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似乎稍有缓和。 鹤兰因的公务还是与从前一般忙碌,只不过得闲的时日,也不去那家青楼看观舞饮酒了。 鹤大人的名号,也许久不在那家青楼响起了。 鹤兰因坐在书房里看工部递上来的公文,全是关于此次万物盛开大会的消息,瞧着北境是很缺人,他便将万长安给推荐了去。 前几日万长安来找过自己,说稽查司近来得闲,他想去北境支援,这意思他是同意了,过几日跟皇帝提一下便是了。 将折子一关,他身子靠在靠背上,伸手揉了揉内眼角,眼睛有些疲惫的问道: “夫人这几日,白日都在做什么?” 隐休被问愣了:“啊?大人,您之前也不曾派人盯着夫人啊,要属下派人暗自跟着吗?” 鹤兰因淡声道:“不必,我又不是要监视她。” 稍过几日,鹤兰因忙过一日公务,又问了一次:“夫人白日在鹤府,都不出府吗?” 隐休这次有经验了,他倒是没派人跟着拓跋朔兰,就是问了管家手底下的小厮,小厮记录了这几日夫人都干嘛去了。 他扳着手指一笔一笔的道来: “夫人前日上街,买了十匹新款式的缎子,花了二十两白银; 在天香阁吃了五盘糯米香酥鸭,打包带走五份,花了五两白银; 午后去茶馆听戏,打赏说书人十两银子,成为茶馆第一贵宾; 回府前在东街给小姐与小少爷买了些小玩意儿回来,花了三两白银。 昨日出府是因为之前买的胭脂水粉,用了脸上过敏,去店家店里要求十倍赔偿,得白银三十五两; 回府后发现因糯米食用过多,肠胃不适,请大夫花了……” 鹤兰因抬眼:“我问你夫人都做了什么,没问你她花多少钱。” 隐休委屈:“属下这不是为了详细报备吗……” 拓跋朔兰提着个食盒从外走了进来,将盒子放在了鹤兰因的面前: “糯米香酥鸭,我自己都不舍得吃,给你拿过来了。”紫苏这么教她说的,她说男人爱听这话。 鹤兰因将食盒打开,看了一眼鸭子又看了一眼她:“嗯,一看就很好吃。” 隐休在背后眨眨眼,有些欲言又止…… 拓跋朔兰将盘子端了出来,摆在他面前: “是不喜欢吗,这香酥鸭,夹杂着糯米,别提多香了。我们匈奴都没这菜式,太稀奇了。” 鹤兰因抿了抿唇,拿起那双金筷子夹了一块糯米香酥鸭在嘴里,语声温和: “味道不错,但糯米不易消化,以后别一个人连吃五盘。” 拓跋朔兰略显尴尬:“我要不是看着扔了可惜,也不会拿给你吃。” 鹤兰因笑意温和,犹如阳光下的雪松,清冽优雅: “你若想吃,我派府里的厨子去天香阁瞧几眼,他们看几眼就会做了。 以后在府上就能吃上,就不必去胡吃海喝坏了肠胃。” 拓跋朔兰靠在软榻上坐下,估计自己是被拆穿了。 她坐在那边打量起了鹤兰因的书房,他喜欢种兰草,喜欢飞鹤纹与梅花纹,这屋子里从帘子到木椅的雕花都是这样子的。 她看着看着,便发现鹤兰因一直在按眼睛,眼角有些泛红。 隐休见了此状,连忙从柜子上取了药水递了过去: “大人,太医院的药您还是得准时用,看公文看累了得看看远处。您还年轻,眼睛坏了怎得了?” 鹤兰因将小瓶子接了过去,将那小瓶子里的药水往眼睛里倒:“公务如此,懈怠不得。” 拓跋朔兰有些怔愣的看了过去:“你在北境好似也如此忙,那时眼睛还是好的,怎回帝京就不行了?” 隐休接过话去: “大人的眼睛就是在北境坏的,时常熬夜看折子,但北境没有太医大人们高超技术的大夫,所以就一直拖着,拖得更坏了。” 她记得,鹤兰因从前在北境,整日除了公务就是公务,极少见他得闲。 自己从匈奴去了北境鹤府,他也没空搭理自己。 有一次,自己还气得撕过他正在撰写的公文。 可那时鹤兰因似乎也由着自己闹,撕坏了,他自己又默默写一份,极少见他急眼的样子。 这几年自己年纪稍长,才渐渐明白过来,那是鹤兰因脾气好,一直忍耐自己,并非是对自己有一点喜欢的。 从前在北境一直缠着他好些年,也不过是仗着鹤兰因温厚,自己的确有些肆无忌惮了。 或许鹤兰因就不喜欢自己这样喜欢跟他拧着干的,他位极人臣,身居高位。 大抵是喜欢女子顺从他的,没必要在自己这里找气受。 鹤兰因靠在宽椅上休息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道:“我眼睛不碍事,皇上比我会熬。” 拓跋朔兰道:“皇上就不怕自己熬丑了,云娆嫌弃他吗,本来就比云娆大那么几岁。” 鹤兰因正了正身子,神情松弛的跟她拉着家常: “皇上说他开始用什么黄芪珍珠膏了,这段时间养养,等去了北境,皮肤会嫩得似剥了壳的鸡蛋。” 拓跋朔兰神色略有嫌弃:“……” 二人很随意的闲聊了一会儿,略尽黄昏时,光线其实已经不大好了。 她立马从软榻上起身起来点灯:“这些橙黄的光其实不利于看字,不要看了。” 她看见鹤兰因一直揉眼睛,便强势了半分。 鹤兰因解释道:“这些折子都是今日要从我这里处理完,往皇上那边递的,不能耽搁。” 拓跋朔兰一把将他面前的折子夺了过去,公主骄傲的眉眼瞪着:“再看我就给你撕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鹤兰因的死穴(加更求票) 【端午加更章节|求票票啦宝子们~】 鹤兰因神色略微紧张了一些,立马道:“开不得玩笑,这不能撕,要撕,撕我自己写的那份。” 她坐在鹤兰因书房宽椅旁的灯下,拂了拂衣袖将折子摊开:“我给你念,念的时候你就闭目休息会儿。” 经年去,她亦不似从前那般骄纵冲动,也知道鹤兰因在大周做官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只因闲下来的时候,她会问问鹤府的管家,管家会跟她说说。 对上要努力做出政绩,对下要会驾驭下属,还要防备人心,这些事情都只有他一人。 鹤兰因是孤儿,身后无家族相帮,要想在中书令的位置上一直稳住,其实是很辛苦的。 鹤兰因紧绷了一下的太阳穴松了下来:“劳烦夫人了。” 二人坐于昏黄的灯下,她念着那纸上的墨色小字,他一袭软袍靠在宽椅上闭目静听。 这画面,格外宁和,就连晚膳的膳食都送到了书房里来。 这样的画面多了,拓跋朔兰的心,摇摆得更狠了。 她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她不回匈奴了,就这样守着鹤兰因,守着两个孩子在大周帝京过一生。 这想法委实来得可怕,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因为从前江云娆跟她说过,宅院里的生活,就是鸟儿被剪断翅膀后的样子。 不会死,但这辈子都会飞不出去那并不高的围墙。 可日子越长,她已经有些舍不得离开了,但她清楚,自己不能这样无底线的沉溺下去。 鹤兰因从未说过一句交付真心之言,他对自己好,或许是他这个人本身是好的,跟感情没有关系。 大周吏部尚书·王府 王啸游一把将自己手里的杯子扔出老远,瓷片碎裂在地的声音清脆响亮: “鹤兰因不过只是个穷苦书生,一个在佛寺长大的乞丐罢了,有什么资格跟老夫争!” 周氏站在一边拧着眉,赶紧伸手顺着他的胸口: “老爷莫要气了,那鹤兰因得皇上看重,离开帝京城整整六年,皇上还是将中书令的位置留给了他,足见爱重,老爷莫要硬来。” 在鹤兰因离去帝京的六年里,那中书令之位一直悬空。 到最后皇帝事务众多,忙不过来,便选了两位大臣暂代中书令之职,分为左中书与右中书,王啸游便是其中的一位。 鹤兰因回京他想了许多法子阻挠,却还是抵不过皇恩浩荡。 他一回来,自己努力了六年的位置,便一下子成空,他不服气。 所以一直拉拢朝臣,说鹤兰因拉帮结派,让御史台弹劾他。 可是这些法子都没用,皇帝就是很看重他。 王啸游喝道: “鹤兰因在查老夫,吏部掌控大周文官的一切调任,去年老夫塞了几个亲戚去江南任职,将那没背景的江南小官儿给弄死了。 不过这事儿算是做得干净,他没那么轻易知道。” 周氏道:“老爷得赶紧想法子了。 鹤兰因如今娶了匈奴嫡长公主为妻,这公主又跟皇后关系匪浅,大周与匈奴时值关系最要好的阶段。 这不相当于这鹤兰因不仅有匈奴关系的加持,还有了朝中皇后势力的加持。 您不趁着这公主与鹤兰因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就将人给拉下马,以后等他夫妻二人同心了,那可就毫无办法了。” 王啸游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那棵枯树上停靠的乌鸦,眼角的皱纹深了深: “哼,老夫的确等不及了,先下手为强吧,总不能让他一直盯着老夫一辈子!” 周氏神神秘秘的道: “妾身听老爷前几年说过,鹤大人好似与皇上从前是有仇的,所以才秘密消失了半年,而后便出现在了北境。 朝中当时在传,鹤兰因觊觎皇妃,也就是现在的云懿皇后,被皇上发现后,险些死在宫里。 想来这事儿算是鹤兰因的一处死穴了。” …… 管家到了兰园来通传:“夫人,大人今日也有应酬,就不回府用膳了,您先自己一个人用着。” 拓跋朔兰近日与鹤兰因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他已经五日不曾晚膳前回府与自己同桌用膳了。 但是自己也没去追问他到底去哪里了,她自己还是不要管那么多。 待管家走后,紫苏与芙蕖将菜布好。芙蕖忧心忡忡的道: “大人连续五日晚归了,听府里的房门说,大人好几日都是半夜才归,这样子……这……” 紫苏是清楚的,有点担心的道:“大人莫不是要抬小妾入府了吧?” 从前主母院子里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多半都是府里要进新人了。 十次,几乎有九次都这样。 拓跋朔兰一个人吃着菜,眉头低了几分: “乌日娜,绵绵和重霄的疹子,今日情况如何了,太医又如何回禀几时能根治的?” 乌日娜道:“暂时算是稳定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说要三岁后才敢用重药彻底根治。” 拓跋朔兰在心中计算着日子: “万物盛开大会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举办了,我若是在一个月里走不掉,那便是也赶不上了。” 鹤兰因那日夜里归来去鹤园里喂鹤的时候,微风吹来,她正好从那边走过闻到了酒气与脂粉气。 但是她没有多问,因为她一早便将话都在了前头,孩子病好以后,她便会走,所以鹤兰因要出去做个什么,她只当做没看见。 乌日娜叹气:“唉,是啊,要不公主您看看时间,咱们先去参加,完了再回来可好?” 拓跋朔兰想着也行,正要说的时候,管家着急忙慌的跑来了兰园: “夫人,府门处有个店家那边过来的小厮说是隐休护卫给让带的话,说大人在东街长巷出事了,有危险,您赶紧去看看!” 紫苏与芙蕖两眼一对,东街长巷,那不是帝京城青楼一条街的地方吗? 拓跋朔兰放下碗筷,没多想,取了皮鞭便带着乌日娜与府内几位仆从冲了出去,直奔东街长巷。 【书旗最新版app可以关注作者了哦,大家可以点点关注?(′???`)比心】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为花魁一掷千金过生辰 拓跋朔兰走到府门处,上下警惕的打量了那小厮一眼:“隐休让你带的话,那你可有信物?” 小厮将一枚鹤府的令牌递了出来:“夫人请看。” 那的确是鹤府的令牌,拓跋朔兰没多想,便让小厮带路去了东街长巷。 那小厮带着她们径直朝那巷里走了去,巷子狭长而深不见底,巷子的两侧有大红色灯笼朝着深处蔓延去,漆黑里透着一丝暗红。 可越走越能听见巷子深处出传来的娇声吟吟,还能看见有些身着轻纱长裙的姑娘,画着浓艳的妆容揽客。 拓跋朔兰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鹤兰因在青楼,可青楼又能出什么事呢,没带钱,让自己去给他交嫖资? 她神思之间,乌日娜突然道:“人呢,那小厮怎突然消失了!” 暗夜,风声低沉肃杀,似带几分血腥气儿。 七八位蒙面杀手从长巷的两侧飞身而来。 朦胧月华之下,雪亮的长刀有寒光闪过她那双英气锐利的眸。 她伸手摸到后腰的长鞭,此刻刀剑划破长空朝她袭来。 拓跋朔兰低压喉咙道:“我们中埋伏了,有人故意引我们来此的。” 乌日娜手拿弯刀,紧张道:“估计大人也出事了,想将鹤府所有人一网打尽!” 拓跋朔兰:“别多想了,先突重围,我们再去救人!” 从鹤府带来的仆从没几下就倒下了,只有拓跋朔兰那支从匈奴带来的护卫算是能作战的。 一场恶斗,席卷了整个长巷。 血气阵阵蔓延开来,她手里的鞭子有血珠重重砸落在地。 …… 烟雨楼,来帝京开了不过一年,这家店的总店本是在大周江南,有江南第一青楼之称。 今日是烟雨楼花魁苏媚怜的十六岁生辰,老鸨会在今晚高价售出她的初夜。 帝京城里有实力的好色之徒,几乎都来了。 苏媚怜生得娇小柔弱,会弹一手好琵琶,歌喉婉转如百灵鸟,姿容清媚。 但这都不是她最亮眼的东西,她最了不得的,是会仿妆,有一张千变万化的脸。 时而出现是柔弱少女,时而出现是妖娆的西域舞姬,引得那些好色之徒神魂颠倒,他们就爱这一口新鲜。 可她在众人之中,只愿意多看鹤兰因一眼。今夜,她只想留给鹤兰因,然后再让鹤兰因替她赎身。 老鸨将苏媚怜的手轻轻放在鹤兰因的手背上: “鹤大人,今夜媚怜可就是您的人了,你得温柔点,人家头一回。不过嘛,这赎身可是另外的价钱。” 今晚这位帝京城的高官鹤兰因,一掷千金买了花魁头一夜,出价极为大方,老鸨的嘴都笑歪了。 在苏媚怜的手还未落在鹤兰因手背上时,他那修长冷白的手指便去端了酒杯,长眸淡淡:“上楼。” 苏媚怜娇羞一笑,一身浅粉色的薄纱长裙,酥胸半露,紧张又兴奋的跟在他身后: “鹤大人,请。” 不过她还是有些隐隐担忧,鹤兰因隐去了身份,以商贾的身份出现,若是过了今晚,她踏不进鹤府的门可就麻烦了。 她们做这行的,若是在初夜被人赎身离开,那便是彻底脱离苦海了。 若是不能,那自己便要沦落,开始日日接客了,再无出头之日。 苏媚怜带着鹤兰因入了房中,将自己的琵琶小心翼翼的放好,那娇媚的眼神痴痴的望向鹤兰因: “大人,奴家与大人也相识一年了。 直至方才,奴家都没抱希望,没想到大人还是愿意救奴家出苦海的。” 她朝着鹤兰因玉白的身影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身子贴了上去。 鹤兰因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挡在她的手边: “我答应你,救你出苦海,你出来做污点证人,将我要的接头暗号都交出来。” 苏媚怜唇角淡淡勾了勾: “大人还如从前一般,冷若冰霜,高不可攀。 奴家说了这些,做了这些倒是容易,可将来这铺天盖地的追杀如何是好? 奴家只是个青楼女子,定是逃不过的。” 鹤兰因清冷似月,垂眸看去:“你知道的,本官没有将你扔去刑部大牢严刑拷打,已算仁慈。” 苏媚怜那双狐狸眼,朝他娇媚一笑:“大人是看在奴家这张千变万化的脸上吗?” 她走到梳妆台前,将那脂粉重新补了补,朝着某人的面容再勾了勾: “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烟雨楼看奴家弹琵琶了,是心中又有所爱了吗? 呵,大人何不将画像带来,奴家会照着画一张极为相似的脸,让大人能同时拥有心中所爱。” 鹤兰因未在她那甜香蔓延的屋子里久待,而是走到了她屋子外的露台上吹风:“你告诉我想要的,我自会护你周全。” 苏媚怜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仰望着: “大人从前钟爱一人,求不得苦,但奴家愿意一直演下去。但求大人给奴家一个去处,借鹤府落足。” 鹤兰因道:“家中已有妻儿,鹤某不纳妾。” 苏媚怜淡淡笑着看了他一眼,拿着手上的火折子点燃了露台上的烟火: “大人,奴家飘零半生,就想寻个好去处。 大人跟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奴家愿背叛旧主,但是大人也要给出一些诚意啊。 我将那些秘密都说了,大人是向朝廷立功了,可奴家将会面临一生的追杀,这不划算。” 漫天烟花绚烂绽映,点亮了帝京城东街的黑夜。 花楼之下,肃杀蔓延,却被湮灭在这虚假的美好里。 缤纷烟火,如梦似幻,盛放在苏媚怜那绝美的狐狸眸里。 这些烟花,还是她亲自从江南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就为了今晚。 她两眼迷醉着:“这烟花,奴家便当作是大人给奴家放的,您陪我看了,就算数的。” 一楼的老鸨开心得不得了,就等着鹤兰因再出高价给苏媚怜赎身了: “哎哟不得了诶,鹤大人这是点了盛大的烟花给我女儿过生辰呢。 鹤大人就是跟其他臭男人不一样,初夜这样的时刻都不心急,还在耐着性子放烟火。” 众人起哄,花了钱,向老鸨套了鹤兰因的真实身份。 其实鹤兰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的身份早就曝光了,要不然御史台也不会有折子递到裴琰面前去。 二楼之上,鹤兰因拂了拂自己那身长袍,脸色冷得可怕,似被冰霜覆满:“苏媚怜,你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我是多贱来看你买花魁初夜 “前几日,你倒是日日都会吐一点东西出来。今日我花了大价钱,你倒是极为悠闲的再次放烟花了。 苏媚怜,你如果不肯说,那我便走了,再不管你死活半分。”鹤兰因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周遭的空气都似凉了几分。 江南发生了好几起朝廷命官无故命陨之案,整个江南查无头绪。 鹤兰因早就怀疑江南的地方官员有问题了,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头绪。 可在半年前,帝京突然就有了线索,直指烟雨楼。 老鸨的嘴撬不开,只有苏媚怜是这里的半个主子,她的背后也不简单。 万长安告诉他,刑部有鬼,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悄悄的查。 在这些死去的官员里,暴露出了一个杀手组织,需要找到杀手组织,专杀朝廷官员。 但这组织极为隐秘,需要得到接头暗语,才能将其引出来,挖出背后之人,这手已经伸到朝廷内部了。 苏媚怜凄楚落泪: “大人,我只是要个贱妾的名分,大人为何不愿给? 大人重金都花了,抬了奴家进门,奴家便什么都说了!奴家身份低微,又不会跟主母争宠,求大人垂怜!” 鹤兰因连脚步都没停,转身就走。 苏媚怜将火折子落到了屋子里的窗帘上,火势滔天而起: “大人既然不愿要奴家,奴家也不愿将来日日去接客。今夜便飞蛾扑火,从此做一只自由的蝴蝶。” 鹤兰因眉眼骤沉,苏媚怜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明日一定被大理寺问责,这便是摊上命案了。 他回身走了过来,一把从火海中抓过了苏媚怜的肩头。 苏媚怜心满意足的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即便是火海里,她也不怕了。 鹤兰因见背后的幔帘火势汹涌,便只好带着她从二楼的露台上纵身一跃,落在了东街长巷一处。 东街长巷横七竖八倒了不少黑衣人的尸体,就连房门两侧的两颗红灯笼亦有斑斑血迹。 乌日娜在长巷里泣声连连:“公主,公主,您坚持坚持,我已经派人回去通知了!” 她伸手死死按住拓跋朔兰的侧腹部,鲜血却从她的指缝里喷涌了出来。 可这时,拓跋朔兰却在看见漫天烟火之后,又眨了眨眼看见鹤兰因抱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从二楼飞落。 那女子楚楚可怜的靠在他的胸膛,小鸟依人。 她眸底的泪迅速变成一场暴雨,从眸眶里涌了出来,酸涩与痛苦,还有愤怒同时蔓延了全身。 此刻唇瓣不住的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鹤兰因几日晚上不归,就是来这里厮混了,还给这女人放了烟花。 鹤兰因一眼便看见蹲在长巷角落的拓跋朔兰,瞳孔震了震:“朔兰!” 他一把推开怀中女子,朝着拓跋朔兰就走了过去。 苏媚怜神色冷了几分,眼睛也看向了那坐在血泊里的女子。 大火蔓延,隐休与鹤兰因的护卫发现端倪,也跟着从二楼跳了下来:“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鹤兰因那清冷的性子在此刻有了波澜:“我没事,赶紧去牵马车!” 他横抱起浑身是血的拓跋朔兰就朝着外边走去,拓跋朔兰却将他一把推开:“你放开我,我嫌脏!” 鹤兰因搂得她更紧了,沉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明日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拓跋朔兰的语声渐渐低弱:“我到底是有多贱,来看你买花魁的初夜。” 烟雨楼的动静太大了,她在打杀中听见了隐休出价的声音。 自己一时走神,让刺客得了空隙,一刀划破了她的侧腹。 她千赶万赶的跑来,就是怕他有危险,没想到,却看见这样的画面。 苏媚怜怔愣了半分:“隐休护卫,我呢!你们若是不管我,我可就嚷出去了!” 隐休咬着牙,指了两个侍卫,将她给秘密带走。 鹤兰因抱着她一路朝着巷口外的马车上走去,鲜血顺着离开的路滴滴坠落,蔓延成一路血线。 月光下,他那身玉白不染一丝尘埃的锦袍被鲜血狰狞覆满。 鹤兰因抱着她上了马车:“朔兰,你别睡,听见没,别睡!” 拓跋朔兰的身体迅速冷却下去,唇色白如苍纸,眼睛一闭一睁。 鹤兰因急红了眼,那清冷如鹤的人,此刻只觉自己的心被扎满断刺的手紧紧攥着,他心慌到难以呼吸: “隐休,止血药呢!” 隐休身上随时都备着这些救急的药,口服外敷,他都一股脑的扔了进来。 鹤兰因的声音从马车里急促传来:“你不用跟着,你去找太医速速去鹤府!” 隐休:“好!” 乌日娜横过衣袖一直擦泪: “公主,公主没事的,我会带着你永远的离开,离开你的伤心地。 帝京城不属于你,不属于那个爽朗果敢的你! 我们匈奴人太实诚了,人一哄就开心好久,不哄了就会觉得是自己没做好。 鹤大人最讨厌了,倒好不好的,又挑不出来刺,但又不是很热情的样子……” 她是眼睁睁看见鹤兰因将公主变得敏感,变得脆弱的。 公主在他那温柔似水的对待里,像一只青蛙被煮着。 鹤兰因用拇指推开药瓶子,将那止血的药丸放进了她的嘴里,眉心紧皱的看向了乌日娜: “你与其在这里念叨,不如坐出去防着刺客。” 乌日娜瞪了鹤兰因一眼,便坐了出去。 鹤兰因回过头来,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 “朔兰,离鹤府还有一段距离,我需要现在解了你的衣衫,先给你上药止血。” 一双血手死死拉住了他的手:“不,不准解开。” 鹤兰因眉心拧着:“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胡闹好不好,人命关天!” 拓跋朔兰费力的睁开了一双满是泪痕的眼:“我宁可死,也不要你解开!” 她的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衣衫,不让鹤兰因触碰半分。 此刻的鹤兰因,并不知实情,以为她是在闹那花魁之事: “我跟那花魁没有半分逾矩之事,你相信我!你快将手拿开,你的血越流越多了。” 她浑身发冷起来,低微颤声而道:“不,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此刻拓跋朔兰的鲜血已经彻底濡湿鹤兰因的白色缎袍,他不敢再耽搁, 攥着拓跋朔兰的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迅速的解开了她的衣衫。 一层一层剥落,就像是在剥落她最后仅有的自尊一般。 马车上有一颗夜明珠,鹤兰因为要上药,将夜明珠给拿了过来。 光将她的腰腹给照明时,鹤兰因的神色有些惊愕:“这是什么?” 只听得马车里传来一声凄厉又痛苦的叫声,直直将马车都被唤停了:“不!” 第六百二十九章 他眼神里的心疼 鹤兰因亲眼看见她的腰腹有一条条竖着的纹路,狰狞的包裹了整个腹部。 从前那紧实的腰身,如今瞧着那外皮有了些褶皱,俨然不如从前还是少女时的紧实光华。 拓跋朔兰的眼神是惊恐的:“鹤兰因,你滚出去!” 鹤兰因没理她,迅速回了神,将瓶子里的白药给倒了出来按在她的伤口上: “这是白药,止血效果最好的,不过你这伤口太长了,肯定需要缝针。” 冰霜月色下,马车在空旷的街道行驶着,整个街道只剩下马蹄声。 马车里的血腥气愈发浓郁,还伴随着她汹涌的泪,渐渐凝成一场沉闷又痛苦的暴雨,从头上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痛打全身。 鹤兰因将她衣衫合拢后,还将她的腹部严实遮好,将马车帘子掀开:“再快点。” 她彻底的安静了下去,眸底的光似被吸干。 像一具僵尸般的被鹤兰因从马车上抱了下去。 此时,太医已经站在兰园外边等着了。 李文年带着两位太医,入主屋里看了看伤势。 李文年沉了沉眼睛,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夫人失血过多,这白药盖了好几层还是不能彻底止血,就是因为这刀伤太深了。 大人,老夫以为,必须立马缝针,才会彻底安全。” 另一位太医道:“是啊,现下天气热了,还是得赶紧让伤口愈合,要不然很容易感染,那会要命的。” 鹤兰因长眸定了定:“嗯,缝针吧。” 拓跋朔兰半昏半醒,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衫:“不,我不缝针!” 她的腰腹已经很难看了,如此长的刀口,如此深的伤口,难道还要在她满是狼藉的腰腹再添一道狰狞的疤痕吗? 李文年道:“夫人,等不得了,必须尽快缝针。” 拓跋朔兰躺在床上嘘声道:“你们谁敢动我一下,我就弄死谁。” 昏黄的灯光将鹤兰因颀长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细,他面颊下染着几丝血痕,抬脚走去床前: “疤痕有你的命重要吗?” 拓跋朔兰睁着一双满是泪痕的眼: “疤痕与这些难看的纹路没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觉得,可这些东西是要跟随我一生的!” 没有不爱美的女子,她不愿再丑上加丑了。 鹤兰因看向李文年:“将她手脚捆了,立刻缝针。” 太医在为她缝针的时候,鹤兰因还是抬眼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那针线穿过她鲜血淋漓的皮肉时,鹤兰因只觉头皮发麻,那太阳穴附近紧绷起的青筋鼓了出来。 针线在血肉与布满狰狞纹路的腰腹之间穿梭,也扎进他的心里,来回穿梭着。 起初,拓跋朔兰还叫嚷了几句,之后她便安静了下去,眼神死死的一直盯着鹤兰因,再不说一句话。 鹤兰因也被这眼神看得害怕起来,深潭般的眸光里被心疼之色覆满,他温声道:“很快就好了。” 缝针结束后,太医们开完药后离开鹤府。拓跋朔兰也因失血过多,身体无力之后睡了过去。 乌日娜才刚刚包扎完自己的伤势,就从自己的厢房来了主屋,在外站着,不敢离开半步。 她见了隐休也在院子里把守,觉得有些不对,抬脚走了上去,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襟: “隐休,大人出事的消息是你送来的,是吗?” 隐休愣住:“大人出事?大人何时出事?” 乌日娜道:“公主赶往东街长巷,就是因为有个拿着鹤府令牌的小厮来报信,说是你让带话的。 如此,我们公主才信了那小厮的鬼话去了东街长巷,谁知一到东街长巷就被杀手截杀!” 隐休连忙摸去自己的腰间,将令牌拿了出来:“我的令牌一直在这儿啊,那小厮如何冒充的?” 鹤兰因转身从房门里走了出来,将门给关好: “芙蕖,记得每两个时辰给夫人换一次药,吩咐厨房,送来兰园的膳食清淡但不能没有营养,多买些鱼回来。” 芙蕖端着盆子:“是,大人,奴婢记得呢。”她家大人鲜少一句话说三四遍的,今日这是怎了? 鹤兰因转身走到院子里,乌日娜鼓着眼睛,似要将他吞了般。 他问:“夫人腰腹上的纹路,是如何来的?” 乌日娜被这么一问,脑海里便浮现起一些过往来。 当初公主发现有孕时,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她告诉自己,自己终是没办法做到去父留子,心底是想让鹤兰因知道的。 可她不确定鹤兰因知道后,会不会嫌她烦,而且她并不想用孩子捆住一个男子。 可公主还是在这种思虑中笃定了想法,孩子是要的,偌大的草原难道还养不起她的孩子吗? 那时,拓跋朔兰就已经做好了终身不嫁,守着她的王国与孩子过一生的准备了。 乌日娜垂首,语声有些低沉: “公主当年有孕,月份有些大的时候才知道是双生子。 可双生子听着是好听,但怀与生,都需母亲付出极大的损耗。 七个多月的时候,公主的肚子便开始发痒,起初也没注意什么, 可后来几乎是一夜之间肚子就被撑开了,那些难看的紫红色纹路就这样烙印在了公主的腹部上。 公主在匈奴草原上心急如焚,断然不能接受那样丑陋的自己,心情一直不好,情绪起伏大,容易恸哭,直至影响了腹中胎儿不稳。 呼延太后见此有些危险,便派人将公主送至了大周北境江府,让北境那位医术最好的刘大夫为其保胎。 刘大夫说这纹路是妊娠纹,胎儿小些的妇人就不易有,如公主这般双胎的,就极易发生,只怕是要留在身上一辈子。 再后来公主的孩子在江府出生,生产那晚,还差点搭进去了半条命,险些母亲跟孩子都没保下。” 乌日娜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只觉自家公主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都在鹤兰因身上吃了一遍。 眼泪绷不住,又再次漫了眸眶。 可拓跋朔兰却说,孩子是她自己要的,怪不到鹤兰因身上去。 鹤兰因从不知道这些事,拓跋朔兰也从不提起,更不让乌日娜跑去鹤兰因面前诉苦,祈求可怜。 可今日,乌日娜着实忍不住了。 小妾入府在即,又是个青楼女子,她知道她再不说,鹤兰因只怕是一点愧疚的心都没有了。 第六百三十章 我搬到兰园来住 鹤兰因深潭一般的眉眼看着乌日娜,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唇色发白起来。 那句,险些母亲跟孩子都没保下,只是听听,都将他给吓到了。 他竟不知这对双生子,竟给她带来了如此大的磨难。 春夏的风,在夜里是微凉的,轻轻浮动着鹤兰因身上的被血染红的长袍。 他修长的身影沉默着转了过去,留下一个极为萧索落寞的背影在月华之下,似鹤垂首孤鸣。 次日一早,鹤兰因上朝之前,来兰园看拓跋朔兰的伤势,刚刚踏入主屋便听见外边有叫嚷之声。 苏媚怜被管家带到了兰园外边,语声凄惨柔弱:“大人,奴家是过来给姐姐磕头的,求大人让奴家进来。” 乌日娜听闻这动静,便立刻神色一冷,杀气腾腾的道:“这等低贱女子,安能与我们公主姐妹相称!” 鹤兰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立在台阶之上:“乌日娜,不能对她动手。” 乌日娜拧眉瞪了过来:“大人,你莫不是要真的纳妾?” 鹤兰因背着手,语声有些清冷:“管家,将苏媚怜带下去,安排个住处。” 苏媚怜的唇角刚要上扬,便听见鹤兰因又道:“苏媚怜,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出现在兰园。” 这话一出,她缓缓抬了头,神色里满是失望。 她不能名正言顺的见过主母,那便没有向主母奉茶磕头的机会,身份得不到承认,便不是鹤府规规矩矩的妾室。 那她算什么,算个通房,还是算个丫鬟? 她有些气愤,不甘的道:“大人,您难道不准备给奴家一个名分吗? 全帝京城都知道昨晚的事情了,都知道昨晚大人您一掷千金要了奴家的第一回。 还为奴家放了漫天烟火,又将奴家带回了鹤府。现在这般又算是什么呢?” 鹤兰因从行廊柱下不温不火的看了过去:“你至少安全。”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令苏媚怜溃不成军。 鹤兰因是什么人,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她如此出身的女子, 若是能跟了鹤兰因,将来诞下子嗣,那她这一辈子,便是这帝京城里的贵族了。 从江南到帝京,不就是为了在这里遇见更显贵的人吗? 乌日娜拿着鞭子往地上一摔:“赶紧滚!” 隐休跟了上去,走至府门前问: “大人,那苏氏您要如何安排? 昨日太过匆忙,这苏氏又非要跟着您回来,但是现在您不给名分,那这赎身的钱咱们给不给?” 鹤兰因坐在马车上,将车帘子掀开了来:“给老鸨将银子送去,再派人盯好苏媚怜。” 这一日后,鹤兰因下朝忙完公务的第一时间便会来兰园,盯着她的伤势,生怕那伤口发炎溃烂。 将太医院能用的好药,几乎都给搬来了。 他一面要盯着两个孩子,一面还要盯着孩子的母亲,还有江南大案在查,担子压得他越来越重。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鹤兰因伸手去给她上药的时候,被她冷言喝道。 鹤兰因眼神沉沉:“你不让你自己的丫鬟换药,她们怕你,可我无需怕你。” 他将她的手拿开,开始检查。 每一日的伤势愈合,他必须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看过才算,奴才们的禀报,他一概不听,怕生差错。 拓跋朔兰因为失血过多,身子也很虚,手腕毫无力气,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 鹤兰因将她腹部的衣衫一掀开的时候,她泪水又充盈了整个眸眶,满是委屈: “我连维护自己最后体面的权力都没有,日日要将这难看恶心的皮肤暴露与你的面前。 鹤兰因,你是看在大周与匈奴的面子上,所以才强忍恶心来做做样子的吧?” 鹤兰因看着那些纹路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痛色,温声道: “抱歉,我是男子,无法替你承受这些生育带来的痛苦。 我不觉这些纹路恶心,只是无法替你承受这些遗憾。 但我会尽全力弥补你,你相信我。” 拓跋朔兰冷笑:“抬个娼妓进府弥补我。” 鹤兰因道:“苏媚怜的事情,我一日解释十遍,但你还是不行。” 拓跋朔兰抬眸看向他:“那你把她杀了,我就信。” 鹤兰因语声有些严肃,似在警告她一般:“她现在还不能死,你不要轻举妄动。” 拓跋朔兰收回自己的视线,再不言语半分。 多年前,自己的阿兄就是这么把伏元珍带回匈奴王庭的,起初自己的阿兄也是跟嫂嫂说,伏元珍只是个棋子罢了。 可哪里晓得,这棋子不到一个月就爬了匈奴单于的床,成了妾室。 她只觉男人说起谎话来,都是用的差不多的套路。 鹤兰因坐在她的床边:“不信就不信吧,我搬到兰园来住,可好?” 拓跋朔兰将头撇了不去:“不好。” 鹤兰因:“就这么定了。” 鹤兰因当日便安排管家将自己的衣物搬来了兰园,当晚就住在了兰园里。 只不过没跟她睡一起,她伤势过重,不能触碰到她半分,鹤兰因便在屋子里的软榻上睡了一晚。 可是从这一夜起,拓跋朔兰却睡不安心了,她觉得自己是丑陋的,是残缺的。 鹤兰因日日早晨前去上朝时,都会悄悄走到她床边,掀开她衣衫看看她的伤口,确定没有发红才安心出府的。 拓跋朔兰日日装睡,不敢睁着眼睛面对他。 小半月过去,那入府的苏媚怜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这日便愤愤离开了鹤府,走去了帝京城,着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招摇过街。 上街不过两个时辰,鹤府的马车便速速驶来,将苏媚怜一下子按进了马车。 鹤兰因一袭紫金鹤纹官袍端坐在马车主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神色肃杀,带了浓浓的压迫感: “苏媚怜,若是再让本官知道你将自己画成皇后娘娘的样子出府,就别说是你了,帝京与江南两座烟雨楼,本官也会下令铲平!” 皇帝有多介意他与皇后当年之事,自己府邸里多了个与皇后容貌相似之人,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又会掀起风浪来。 可苏媚怜已经上街露了脸了,才不过半日,这消息便传至了皇宫。 御史台弹劾的奏折里写着: 中书令鹤兰因,豢养容貌与皇后相似女子,中书令其心可见。 中书令觊觎皇后在前,折辱匈奴公主在后,请求皇帝重罚。 一日之间,禁卫军围了鹤府。 第六百三十一章 捅了大娄子 马车抵达鹤府大门前,苏媚怜缩在眨眼落泪: “奴家无名无分的跟了大人,大人将奴家放在鹤府不闻不问,日日让您的护卫过来问这问那,好生冷漠。 再说了,奴家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模样实在好看,所以才仿一下的,大人何必那般生气? 大人从前不是最爱看的吗?” 鹤兰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一个江南来的青楼女子,怎会知皇后长何模样? 苏媚怜,你的那点心思,本官只是没有拆穿你罢。 交出江南杀手组织的接头暗号,出来指证参与卖官鬻爵的朝廷官员,本官自会派人护你安全离开。” 苏媚怜心中落寞,鹤兰因的疏离与冷漠似是刻在骨子里的,嘴里从来不会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自己的目的。 她也惨笑了一下: “行吧,那我摊牌吧。 按照鹤大人连日来的排查,应该查出来我不是花魁那么简单。 你们撬不开陶妈妈的嘴,是因为陶妈妈有个儿子就是江南杀手组织里的人, 也不敢严刑逼供打草惊蛇,所以鹤大人才将目标放在了我的身上。 可是我也得说句明确的,接头暗号除陶妈妈之外,就我知道了。 我将这消息告诉了大人,大人又不要我,来日我离开鹤府便是死路一条。 大人也没别说什么护送我安全离开的话,那个杀手组织的党羽遍布大周, 我背叛旧主的消息一旦出去了,他们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去也杀了我的。” 她知道鹤兰因要完整的证据链,要不然这帝京城的手,也伸不到江南去。 江南富庶,早已养了不少蛀虫,许多心术不正之人,挤破了头,也不择手段的要待在江南。 鹤兰因声色清冷:“你要逃离烟雨楼,本官已经帮你做到了,再不兑现诺言,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苏媚怜却很清楚,朝廷里的也有不少人牵扯进去了,是人是鬼都不好说,要不然鹤兰因怎会来找自己? 还未说下一句,禁卫军便来拦了马车,苏媚怜先他一步下马车。 归冥站在马车下,看见了这女子的长相,神情有些凝重:“鹤大人,跟末将走一趟吧。” 他来的路上其实也觉得奇怪,烟雨楼里的花魁来了帝京这么久了,可没说此女像皇后啊。 今日一见,的确相似,看来御史台这一次是的确捉到实处了。 鹤兰因从马车里也走了下来:“好。” 也就走了几步路,归冥就将鹤兰因的手臂给攥住了:“我说鹤大人你……你怎又开始犯糊涂了啊!” 鹤兰因道:“我自会入宫向皇上解释清楚。” 裴琰只让鹤兰因入宫,没让那苏氏入宫,是以苏媚怜便回了鹤府。还没走几步,就被乌日娜给拖到了兰园里去。 乌日娜喝道:“跪下!” 苏媚怜身形娇小柔弱,被乌日娜一推就倒在了地上,像一根无骨的柳条搬。 拓跋朔兰是被紫苏扶着走出来的,一手捂在侧腹,稍显吃力。 那日自己在长巷里受伤,并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女子。 她锐利的杏眼扫到苏媚怜的面庞时,忽而恍然大悟。 她总算明白,为何鹤兰因对自己总是那样清冷与客套了。 原来他不是移情别恋,他其实是个极为长情之人,从前心心念念不曾得到的人,今时今日便想要另一种方式得到。 他碍于大周皇帝威压,所以才一直将这女子扔在烟雨楼,没抬进鹤府。 拓跋朔兰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起来,原来他的心里一直装的是别人,对自己从来都是责任与两国体面而已。 苏媚怜连忙正了正身子,低声道:“奴家见过姐姐。” 彼时院子里阴风阵阵,飘起了一场小雨,落在她那精致的妆容上。 拓跋朔兰一时被风吹红了眼:“你是娼妓,安能与本公主姐妹相称?”这不疾不徐的话语,已有一股淡淡杀意。 苏媚怜耸着细肩,感觉到了害怕:“奴家,奴家知错了,再不敢乱喊。” 拓跋朔兰问道:“你跟大人相识多久了?” 苏媚怜老实作答:“一年有余了。” 她站在屋檐下,单薄的身形在风雨里飘零起来,裙摆也被雨滴湿了几分,起了褶皱: “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个名分,扮演她的人都已经扮演烦了吧?” 那雨水顺着苏媚怜的面颊滴落着,没几下那妆容便全花了。 她在初夏的雨中,有些瑟瑟发抖起来,又鼓足勇气道: “奴家只要能做中书令大人的女人,在乎不了那么多。 求夫人成全奴家跟大人,大人为了体面不好跟您说,奴家无需体面,求夫人不要棒打鸳鸯!” 乌日娜一巴掌扇她脸上: “少在这儿情深似海装可怜,大人若真是爱重你,何不一年之前就将你赎身纳入府中,还非要等到现在?” 苏媚怜被有力的耳光扇翻在地,她在满是泥泞的雨水中撑起了身子,哭诉道: “大人是爱重奴家的,生生与奴家相识相知一年,都舍不得碰奴家,就是要等到奴家出阁那日。 大人还说,奴家年纪小,舍不得让奴家这个年纪有孕,所以才等上一年的。 那晚的烟花,相信各位都看见了,那便是大人的心意!” 鹤兰因那条路走不通了,走走这草原公主这条路想来也可以的。 她知道公主心高气傲,越是听见这些,心中便越是气愤,最好是生气离开,那她便更有机会。 拓跋朔兰听得只觉恶心:“住口!苏氏,那日长巷暗杀是你安排的,你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的存在对吧?” 苏媚怜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奴家不懂。” 那些杀手她是知道的,但是另有人帮她安排的,就是要让这公主知道她的存在。 拓跋朔兰面容已毫无血色,这么多年来,只觉都是笑话:“乌日娜,做掉她吧,瞧着脏。” 苏媚怜心急大吼道:“大人他需要奴家,夫人不能就这样杀了奴家!夫人这是草菅人命,这是大周不是匈奴!” 隐休走入兰园,神情焦躁的道:“夫人,苏氏不能就这样死了!” 拓跋朔兰:“一个妓女而已,还动用鹤兰因身边的亲卫亲自作保。 好,好,看来鹤兰因是铁了心要她了。” 关于鹤兰因的那些解释,她也难以相信了。 毕竟查案是近来的事情,可鹤兰因与她相识一年有余了。 隐休急声道: “夫人,大人已经被禁卫军带入宫了,就是因为这苏氏添乱,故意模仿皇后娘娘的模样打扮,如今是捅了大娄子了! 夫人,您再仔细看看,苏氏长得其实跟皇后娘娘一点都不像的。” 第六百三十二章 我今日就走 隐休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烂抹布,拿着抹布就朝着苏媚怜的脸上用力的擦去。 雨水本就花了她的妆容,那本来的容颜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的确跟皇后江云娆没什么像的。 拓跋朔兰紧抿着苍白的唇,突然道: “不好,此事本来跟云娆没有半分关系,若是苏氏的事情闹出去,帝后二人又有得闹了。” 乌日娜高声道:“您有伤,您这是要做什么!” 拓跋朔兰来不及解释,慢慢僵硬的转身回屋更衣,带着苏媚怜匆匆入了皇宫。 这是鹤兰因自己做的糟心事,不该又去攀扯此刻正在北境忙得昏天黑地的江云娆。 万物盛开大会,是于两国而言在万国面前是最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能来搅乱。 天元宫。 拓跋朔兰冷眼看着她:“你的条件我可以做主应了你,一会儿你要是说错半个字,我便要你当场死!” 殿外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天青云灰,水雾弥漫似半白色的雨幕,从大周皇宫的飞檐上坠落而下,在地上砸出重重的水花来。 拓跋朔兰将手掌从自己的侧腹艰难的拿开,强撑住一口气,装作神情松弛的模样走入了正殿。 裴琰面色阴沉的看着鹤兰因: “鹤爱卿,朕御案上弹劾你逛青楼的折子,这一年就没断过。 朕没说过你一句吧?你是如何来还报朕的,你那脑袋到底还想不想要?” 鹤兰因道:“皇上起初是知道臣为何去烟雨楼的,这一次是个意外。” 拓跋朔兰笑着走了过来: “大周皇上,这事儿的确是个意外。 您若不信,我让那苏氏进来给您看一眼,苏氏跟云娆,完全是两副面孔。 这低贱女子,哪儿能跟大周皇后比较半分?” 裴琰:“朕是天子,见什么妓女?” 语气已经算不得多好,任何事情他脾气都不算急躁,可若是落在了江云娆身上,那多少是有点儿按捺不住脾性的。 更重要的是,此刻江云娆没在他眼前,摸不到看不到的。 福康公公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出了殿门去看那跪在殿门口戴着头纱的苏媚怜:“抬起头来。” 苏媚怜颤颤巍巍的抬头,福康公公看了个清楚后,便入殿走到裴琰耳边道: “皇上,许是误会,也许是有人恶意中伤中书令大人。 那苏氏与皇后娘娘全然不像的,这画像估计有问题。” 拓跋朔兰道:“大周皇上,这苏氏是鹤府才进门的小妾,她为了讨好我,说自己会化妆,化谁像谁。 我嘛,性子大大咧咧你也知道,我就说化一个皇后娘娘,我想她了,这事儿就是这么来的。” 鹤兰因缓缓侧眸对上了她的眼睛,拓跋朔兰却不曾看他半分。 苏媚怜跪在殿外声色颤抖的道: “启禀皇上,夫人说得对,奴家仿完了妆就出了府邸上街游玩,没想到竟给大人造成如此大误会,奴家该死!” 还在鹤府的时候,拓跋朔兰为了不给江云娆添麻烦,才想了这法子让这苏媚怜这么说的。 此人还不能杀,杀了便是心虚承认了。 且她担心这苏媚怜乱说,说她自己是故意化给鹤兰因看的,那麻烦就大了。 是以她与苏媚怜做了交易,许她妾室身份,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化解此局。 裴琰摇了摇头:“鹤卿,新婚才几日就纳妾? 这的确是你鹤府私事,朕也不好多言。你需记住,公主是为匈奴与大周而来,你莫要做得太过分了。” 鹤兰因:“是,臣牢记皇上教诲。” 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递给她一封信: “云娆给你的,说北境着急上火了,问你几时与她会合? 她说从前你们最有默契了,此次大会,缺谁都不能缺你。” 拓跋朔兰将信笺摊开,上面写着:【朔兰,江危矣,速归,速归!】 她看见这亲切的字迹,感受着江云娆那亲切的说话语气,唇角微微上扬着。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滴了下来:“我今日就走。” 鹤兰因回身,眼神有些严肃:“你刀伤未愈,不能大动的。” 拓跋朔兰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向皇帝辞行离开皇宫了,谁也拦不住。 裴琰看向福康,立即下旨道:“朕明日就出发,不能再等了。” 江云娆从前被人惦记,此次万国来宾,她那副样子,不知道多少豺狼围绕她,自己必须尽快出发了。 她跨出天元宫的门,忘记了打伞,抬头看了看大周最辉煌地方的这处天空。 雨水落进眼眶里,泪水也滚落在了雨水里。 那萧索的身影,曾经也豪情万丈,纵马饮酒,如今困在宅院,为情所困,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身后有一紫金官袍的人速速追了出来:“朔兰,你听我解释!”鹤兰因追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拓跋朔兰的眼睛里满是晦暗,一点光都没有: “你不用解释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在强求。你不喜欢我,你拼命演得你很喜欢我,倒是辛苦你了。 感谢你最近照顾我,照顾孩子,你也算很负责了。” 暴雨顺着鹤兰因的面颊流淌成一条汹涌的河流,从他黑密的长睫飞流而下。 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臂: “我跟苏媚怜的确是相识一年,一年前我是去烟雨楼听她弹琵琶,仅此而已,旁的事情一点没有,你相信我! 近半年接触,是江南惨案,她是最核心的人物。” 那清冷惯了,看什么都是一副冰山样的人,今日倒真是急了起来。 他在拓跋朔兰的眼里,看见了灰烬。是火焰燃烧殆尽以后,再不会死灰复燃的灰烬。 拓跋朔兰笑了笑:“你不单单是去听她弹琵琶,你是去看那张千变万化,可以变去你心底的那张脸。 你不用解释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是要走的人,你有权利找女人。” 可就是在知道的这一刻,还是那样难受。 二人对峙在宫门前,苏媚怜咬着牙瞧着,她从未见过那清冷如月,性似佛子的鹤兰因有今日这般着急乞求的样子。 索性这公主要走了,等她一走,自己就将所有的秘密都告知给鹤兰因,然后在他面前立功。 鹤府,不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吗? 鹤兰因看着拓跋朔兰在雨中望着自己笑的时候,心底慌乱到了极点。 他宁愿此刻,拓跋朔兰是对自己喊打叫骂的,可是她太安静了,甚至还在感谢他。 拓跋朔兰苍白的唇勾了勾: “谢谢你,鹤兰因。我在你身上整整七年,用七年的时间教会了自己一件事情。” 第六百三十三章 我就像一条小狗一样 鹤兰因一改温润,喝道:“你别说了,咱们回府说!” 她抬起眼睛仰望漫天的雨时,眼角的水痕像一条小河: “那就是,一开始就喜欢不起来的人,这辈子都喜欢不上。 我这辈子在你身上蹉跎了太多岁月,嘴上说着放下,可一见到你便开始动摇。 人人都说我拓跋朔兰豪迈爽朗,绝不会陷在感情里无法自拔。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匈奴人骨子里的轴,是有多么的可怕。” 她说着又笑了笑: “我就像一条小狗一样,无论你曾经冷待过我多少次,只要稍微示好我就开心得不行,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正如前些年我也知道,你愿意与我走得近些,是因为想借助我匈奴的威势震慑禹王罢了。 你喜欢云娆,但在北境的那几年你不敢表现出来一分,因为你怕禹王知道了,拿她威胁你。 所以你是在默默保护她,我都知道。 如此我便愚蠢的觉得,刚好,我有机会了,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了这么多年。 北境鹤府的匈奴王族护卫,只要站在那里,禹王的人,不敢动你半分。” 鹤兰因的心被说得一缩一缩的,呼吸变得低沉缓慢起来。 拓跋朔兰继续一字一句的,满是嘲讽的说着: “你知道吗,从前为了让你笑一回,我入山与兽搏斗,去换兽皮给你做被子,因为我知道你不习惯北境冬日的寒冷; 你不喜欢黄金这般庸俗的东西,我便将黄金换做了大师的名画送你,跑死几匹马就为了到处给你找挂在墙上的画; 你多年前说你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我不顾自己公主的身份,默默生下两个孩子想给你在人世间添添人气,却不敢一股脑让你知道,我怕你嫌弃。 可是想想,我可是匈奴嫡长公主啊,却为何自卑到怕你嫌弃呢? 在北境的那几年,你大多时候都很烦我吧? 可那一夜,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呢,当成苏媚怜那样用来泄欲的玩物了吗? 罢了,这冷冷的粥,我是再也不想一次一次的去捂热了。” 她淡淡的说着,站在一场下了七年的大雨里,寒冷侵袭了每一根筋骨。 鹤兰因如画的眉眼被雨水打得纷乱,这些话就像一根一根的银针一样刺入他的眼睛里。 他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颤声问道:“那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 拓跋朔兰:“孩子,我带不走,留给你吧。” 鹤兰因的胃部忽的翻涌灼痛起来,他神色虚晃了一下,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垂眸之际,他注意到鲜血从她衣裙里蔓延开来,混入雨水,散成一条血河。 拓跋朔兰眼睛缓缓闭了上去,倒在了这场大雨里,手里还攥着江云娆给她的信,让她一定不要错过万物盛开大会的信。 鹤兰因跪在地上,将昏迷的她速速抱上了宫门口的马车。 她手里的那封信,被风雨一扬,卷飞在一个痛彻心扉的黄昏里。 雨水湿了墨迹,将上面的字迹全都蕴开没了。好像在告诉她,去的机会,没了。 李文年一脸焦灼,方才又被鹤兰因给要挟了一阵。 前几年兢兢业业在宫里伺候皇上与皇后,也是闹了不少事情出来,不是让他陪葬就是让他不好过。 好不容易熬到帝后二人皆大欢喜了以后,这中书令大人又开始了。 “大人,夫人这是伤口裂开了,加上淋雨,现下是发起了高热,情况不妙啊。 老夫就是担心万一伤口感染了,是会要命的。”李文年翻着药箱子,语声有些叹息。 鹤兰因立在她的床前,唤退了所有的人。 他身子蹲了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喉咙酸涩得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认真仔细的看着她那张沉静的面容。 想来,七年前,她的确是个狂傲不羁的女子。 她入深山与猛兽搏斗给自己做被子,不给她一个确切的未来,又和她欢愉一场,让她一个人面对生育之苦,忽略她所有的付出。 理所应当的享受了好些年,而心底一直住着其他人。 这七年,自己借她疗愈心中的求不得苦,比之禽兽还不如。 可是在鹤府的这段日子,他不觉自己做的所有,仅是责任而已。 他每日在书房,也会期待看见她歪着头坐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自己的样子,开始期待他们陪着孩子长大的样子。 拓跋朔兰浑身发着高热,早已是神志不清了。 李文年跟他说,拓跋朔兰若是挺不过这几日,人便可能没了的时候。 那一刻,他如临大敌,害怕到在人前险些失态。 他从不知自己会是这种状态的,他也以为自己对拓跋朔兰是弥补是愧疚,是单纯的负责任而已。 可此刻他才知道,七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深入骨髓,一心付出的爱意,而自己却醒悟得太晚了。 鹤兰因起身走到书案前,未做犹豫的取了笔墨写了一封递往天元宫的书信。 这时刻,他安能再让拓跋朔兰一个人离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会跟你一起离开 鹤兰因的书信递往天元宫后,裴琰回信去,说让他考虑清楚,前程与感情,让他自己把握好平衡。 所以裴琰并未一口答应,说等万物盛开大会归来,再做决定。 朝中事务,便交到了裴国公与他的手里,太子奉命监国,公主裴乐瑶却被皇帝带走去北境了。 鹤兰因站在天元宫里,语声低沉缓慢: “裴国公,江南惨案其实已有眉目。 这几年朝廷阔绰,的确养了不少蛀虫。 鹤某的意思,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想放长线钓大鱼,将江南与朝中的蛀虫一并给清除了。” 裴国公背着手,在殿内来回的走着,有些心焦: “皇上跟老夫说过,老夫也认为得好好布局。 一旦提前收网,朝中那些人,一定将江南那些人视为弃子,最后咱们忙了一场,也就捉了几个小兵,起不了作用。” 鹤兰因眼下有些乌青,但眼神依旧坚毅:“我会提前收网,但也会顾全大局,裴国公只需秉公处置便是。” 早日结束,他便能早日跟她一起走,只要拓跋朔兰还愿意听自己解释的话。 …… 苏媚怜一举成为鹤兰因的妾室,身边还有了丫鬟,她开心不已。 这丫鬟名唤冰玉,是好不容易混进鹤府里,给她传递消息的人。 人有些矮,爱勾着背说话。 冰玉弯着腰小声问道: “上面的主子在问,如此好的大戏,都闹到皇上面前去了,怎又让中书令给逃脱了?” 按照原定计划,苏媚怜在街上走走过场,便有人将此事渲染出去。 甚至连画像都是一早命人给准备好的,所以此事才发酵得如此之快。 苏媚怜在第一步的确也是按照计划实施的,但是后边她就犹豫了。 整垮鹤兰因,好似只对他的那些政敌有好处,可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啊。 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青楼那样的地方,干嘛还要在事情结束后又再回去那个苦海? 是以,她也要为自己打算,与拓跋朔兰谈起了条件,只能自己能入府,背叛旧主就背叛。 自己甚至还可以帮着鹤兰因立功,将江南与帝京城中所有涉案的官员名字都告知给鹤兰因,如此她便能稳稳立在鹤府。 苏媚怜假意慌张的道:“我被夫人带入宫去了,皇上亲自审问,见了我的脸便不信了。” 冰玉又问:“那姨娘没有按照计划好的说话去说吧,就说鹤大人命你朝着皇后娘娘模样打扮的呀?” 苏媚怜道:“皇上见我容貌与皇后娘娘全然不像后,便赶我出宫了。” 冰玉听见是皇上赶人,没了说话机会,便只能上报给主子了。 可苏媚怜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了起来,看那匈奴公主是死是活,是走是留? 不走的话,还得想想办法如何将二人再次分裂一次。 过了三五日,鹤兰因一直没时间来过问自己,苏媚怜心慌的让冰玉出去打听消息。 那公主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必须要去问问了,便朝着兰园的方向打听看去,正好看见鹤兰因回鹤府去往兰园的路上。 他神情温润里透着一股疲惫:“隐休,夫人的伤口如何了?” 隐休答:“属下已经进不去兰园了,夫人的贴身丫鬟不让属下进去。” 鹤兰因停下了脚步,眼睛朝前看去,兰园的门口站着乌日娜,提着长刀挡着,一脸愤恨的看着鹤兰因。 他虽是主君,但自己也不愿给个好脸色。 乌日娜冷声道:“大人,公主昏睡当中,您别进去打搅。” 鹤兰因伸手挪开她的长刀,神情肃穆,极有威慑之感:“在鹤府,你也拦得了我?” 乌日娜看着鹤兰因那霜华似的眸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温和,到底是弱了几分。 不过也就放了鹤兰因一人进去,隐休被拦在了外面。 鹤兰因入屋,见拓跋朔兰静静躺在床上,眼睛睁着,似已看见了万物盛开大会顺利开启的样子。 万国来朝,万物盛开,可这一切跟自己也没关系了。 江云娆给她预留的发言席位,站在万国前,骄傲的介绍匈奴帝国的机会,都没了。 “朔兰,我们谈谈吧。”他抽了凳子,坐在她的床前,神色里透着一股诚恳。 拓跋朔兰道: “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七年过去,你都没说个什么,我还能期盼你说出个花儿来? 至多十日,我便能动身离开。” 鹤兰因:“我会跟你一起离开。” 她漆黑的长睫微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鹤兰因正要启声,管家匆匆来禀:“大人,不好了,那苏姨娘闹着要走,说她不要名分了,不想受这冷待了。” 鹤兰因站起身子来,看向拓跋朔兰:“你好好休息,我将事情料理完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拓跋朔兰将脸别了过去,只在心中冷笑,什么交代她都不期许了。 那妓女一叫他,他不就过去了吗? 可此刻的她还不清楚这大周帝京城里后宅的手段,一场泼天的暴雨正在头上密集。 鹤兰因出了兰园,换了一身绣着玉兰花,格外雅致的月色锦袍。 墨发润眸,似鹤一般不染凡尘的出现在了苏媚怜的院子里。 苏媚怜乌发散开,鬓边垂着几根青丝,细肩的粉色薄纱被她极有心机的朝下拉了几分,声色孱弱的道: “大人,您可算来看妾身了,妾身好想您啊。” 鹤兰因入她屋中坐下,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苏媚怜赶紧凑了上去,娇弱的抹泪:“来了,今晚就不要走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要鹤羽的衣裳(加更求票票 隐休站在窗外,将各扇窗户都给打开了,清澈的风将房中不自然的甜香都给吹散了去。 隐休道:“奉大人令,他不喜欢闻过于香的东西,苏姨娘,得罪了。” 鹤兰因打开折扇,抬眼看着她: “我既给了你名分,你就安心待在鹤府。 然后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白纸黑字,最后,再随我入朝当证人,指证那些心术不正的朝廷蛀虫。”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页: “这是身契,别的府邸都是交给大夫人管着,你的身契,我便交给你自己做主。” 苏媚怜眼睛水汪汪的看了过去,连忙去将东西接住:“妾身谢过大人!” 看来那匈奴公主的确不得鹤兰因的眼,妾室的身契都不交给大夫人管了,她心中一悦。 “你替我办事,我在皇上面前立功,你在鹤府后宅享福,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大夫人是不愿生子嗣了,以后我会给你孩子傍身。 前提条件是,你得献出自己的真心,我鹤府是不会养着心在别处的女人的。” 鹤兰因那好看的眉眼凝视过来,深邃的眼眶看谁都是一副深情模样,极易令人产生错觉。 苏媚怜娇羞笑着,可她的心绝不止于一个贱妾那样简单,至少将来也得是个贵妾。 只是那匈奴公主跟她那个丫鬟格外凶悍,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死在那皮鞭之下了。 那匈奴公主身份显赫,即便是打死自己,鹤兰因乃至大周的刑法也拿来没办法,所以这鹤府的后宅绝不能有她,必须将她给逼走。 “大人这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试探的问道。 鹤兰因将折扇一收,扇头抬起她的下巴,那笑意有些蛊人: “要说喜欢你,你自己都不会信。 但你这张脸,可以化得与皇后一模一样,就凭着这张脸,你将来也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媚怜低眉,娇声道:“大人这样说,那妾身是信了的。” 鹤兰因只要是以这样的理由留下自己,那将来他是不敢将自己抛下的,这等同于有了他在皇帝面前的把柄。 等将来生了孩子,鹤兰因看在孩子的面下,估计也不会再对自己如何了。 听这鹤府里的下人说,鹤兰因是个对孩子非常珍爱的父亲,那公主也是这样,才与他死灰复燃的。 鹤兰因啪的一声收回自己的折扇,极为干脆:“隐休,拿笔墨来。” 苏媚怜接过笔墨便写了起来,还从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不少被拆开后的书信来: “大人,这些东西都可以给您,但是还有一本账本,记录着这几年来买官卖官最切实的证据。不过嘛……” 她放缓了语速,眼带笑意的看着鹤兰因。 鹤兰因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苏媚怜:“妾身想要鹤羽做的裙子,妾身的生辰礼,大人还没送呢。” 鹤兰因冰泉似的眉眼瞬间便有杀气蔓延,他敛了眉眼遮了半分杀意: “苏媚怜,你知道你威胁的是谁吗?” 苏媚怜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柔声道: “妾身不敢要挟大人半分,妾身就是这么说说罢了,大人好凶呢,妾身被吓住了。” 从前鹤兰因对她倒是挺温和的,虽然看不透此人,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厉色。 吏部尚书王啸游曾告诉过她一些宫廷秘闻,说鹤兰因一直忘不了的人是皇后,那她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演一辈子也没关系。 苏媚怜在心中笃定着,鹤兰因是个温和心软之人,又因心底装着皇后,铁定对自己另眼相待。 鹤兰因垂眸看着她,每一个字都沾染寒意:“为何想要鹤羽做的裙子?” 苏媚怜笑着:“大人养鹤,妾身自己编排一曲鹤舞,是以想要鹤羽做的裙子为大人一舞。” 鹤兰因盯着她,缓缓吁出一口低沉的气: “我答应你,鹤羽长裙做好,你带着账本,供词,以你在江南的真实身份随我入朝指证。” 烟雨楼并非是简单的青楼之地,而是案子里的交易之地,苏媚怜是负责两地对接之人。 他起身顺了顺袍摆,走到屋门前: “你作为妾室随我前往朝廷指证,会被人诟病。今日我会派人将你安排至别院住下,隐休……” 苏媚怜连忙从地上起身跑来他身后:“大人莫不是要弃了我去?”鹤兰因这是要将她赶出府? 鹤兰因眉目如画的样子,淡淡一笑: “怎会,只是为了暂时撇清关系,事情过后会接你回府。 再者,我会让隐休带你去鹤园,亲自看拔鹤羽的样子。” 苏媚怜自知对鹤兰因有利用价值,而后又被隐休带着去鹤园亲眼看着将那八只丹顶鹤的毛给拔光,交给了裁缝。 她安心离开,等待着这泼天的富贵。 隐休站在书房里,不解的问道: “大人为何不严刑逼供,让那苏氏要挟大人? 属下没记错的话,这鹤羽做的裙子,是大人当年与夫人大婚时穿的婚服。” 鹤兰因立在床前,下巴微微扬起,看着天边的落日: “严刑逼供,朝中便有人会说屈打成招,案子便会在大理寺,刑部来回拉扯。 苏媚怜之前是被安排刻意接近我的,意在利用我挑拨大周与匈奴关系,还有帝后之间的关系。 她是个有想法的人,一直在背叛旧主与不背叛之间犹豫,我若不给出她想要的东西,她是不会彻底背叛旧主,将东西吐干净的。” 隐休皱着眉头:“就是不知道这苏姨娘为何非要鹤羽做的裙子,不管了,只要夫人不知道就行。” 鹤兰因看着窗外鹤园里的鹤,沉声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要快刀斩乱麻。后边,我还要去一趟苗疆。” 隐休满脸疑惑:“大人为何要去苗疆?夫人知道吗?” (看见宝子们得到催更了,今日3更奉上!) (加更了来拉个票,后面也会陆续加更,希望给我多投投票呀,谢谢大家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鹤兰因苦笑:“这几日她不愿见我,我连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机会也没有。 况且,上次我提了一嘴,她已经不信了。 不过也只能如此,先国事后私事,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大周中书令的身份。”江 南惨案压得有多离奇?关于这消息的折子,裴琰的桌上都没收到过一封,足以证明朝中不少官员都已经牵扯其中。 这些人清楚皇帝的重心都去了北境,所以这江南是一乱再乱了。 鹤兰因奉旨秘密调查,势要一举歼灭。 隐休只好安慰道:“待事情结束,大人跟夫人好好解释解释就会过去的。” 鹤府.兰园。 乌日娜与紫苏正在给拓跋朔兰换药,紫苏转身拿着绷带: “上完药就用绷带缠着,夫人腹部便可微微用力了。 这几日瞧着,伤口愈合得挺快了,大人特地寻来的好药就是不一样。” 她故意这么说,只想缓和一下主君与主母之间的关系。可拓跋朔兰听着,心里已经毫无波澜了。 芙蕖从园子外走了进来,她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心思比较单纯,看见什么说什么: “方才我从鹤园那边过来,听府里其他的丫鬟说,前几日的晚上,鹤园里的鹤羽都被扒光了毛,可惜了,现在是八只丑鸟。” 紫苏却问:“大人最爱惜那鹤园里的鹤了,怎会突然将鹤的毛给扒光了?” 乌日娜道:“怕不是要做裙子吧,从前公主就……” 她将后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拓跋朔兰也看着芙蕖,想知道为什么。 芙蕖道:“府邸里的丫鬟说,拔毛那日,苏姨娘在,瞧着很是开心呢。” 紫苏看了拓跋朔兰一眼,?连忙板着脸对芙蕖喝道: “胡说八道,说什么呢,定是府中人乱传的,你先出去给夫人做些吃食来,赶紧去。” 话完,她笑着道:“夫人别听她瞎说,那苏姨娘今早都搬出鹤府了,您的威胁已经消失了。” 拓跋朔兰脸色还有些苍白,冷笑着:“是怕我杀了他的小妾吧,所以换个地方养。” 乌日娜在一边嘟囔着:“只要不是将鹤羽做成衣服穿在那贱人身上就没什么。” 鹤羽做的裙子,是匈奴王族新婚时的第二套盛装。 当年拓跋朔兰穿的那件,还是她那去世的兄长送给她的,是对她婚姻的祝福,意义很是不同。 苏媚怜的丫鬟冰玉回了一趟鹤府,就站在兰园不远处,四处张望着。 乌日娜走过去:“看什么呢,滚远点!” 冰玉弱弱的道:“奴婢……奴婢是奉姨娘的意思回来看看鹤羽的裙子做好了没,她等着穿给大人看呢。” 乌日娜在那一瞬就变了脸色,转身回了兰园,冲进了拓跋朔兰的屋子里。 刚好这一日,鹤府的裁缝将鹤羽做的长裙已经做好了,白色的羽毛,齐整的贴于锦缎之外。 裁缝将两件羽毛做的裙子打包好,一并交给了隐休。 隐休拿着两条裙子,一条放去了鹤兰因的书房,一条拿着便出了府,去了鹤府的别院。 黄昏前,别院一棵巨大的榕树将屋子里的光都给遮了不少,视线昏暗下来。 苏媚怜正在看冰玉带回来的信笺,淡声道:“你让王啸游别催了,我有自己的主意。” 冰玉再次提醒道:“苏姨娘,王大人要的是鹤中书被皇上猜忌,您为何将心思放在鹤大人身上了?” 苏媚怜神色里闪过一丝不悦:“让你办的事情你都没办好了吗?” 冰玉答:“办好了,夫人的亲信丫鬟很生气呢。” 苏媚怜走入屋中开始点妆,又开始照着江云娆的模样描摹了起来,笑道: “等鹤羽的长裙来了,等明日我将大人想办的事情办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鹤羽长裙,是烟雨楼里一个来自北境的青楼姑娘从前谈话间无意提起过。 她有一半匈奴血统,对匈奴草原的事情算是有些熟悉。 她说匈奴王族贵族的婚服有八套,第二套就是用鹤的羽毛做的。 当年匈奴草原举行过一场婚典,就是这公主与鹤兰因的那场,拓跋朔兰穿的鹤羽长裙,极美。 隐休送来了鹤羽长裙,苏媚怜心满意足的将裙子披在了身上,在月下摇曳起舞。 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乌日娜冲了进来,苏媚怜却一点也不奇怪,身子柔柔的靠在柱子下:“哟,来了啊。” 隐休见那乌日娜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好:“乌日娜,你别冲动!” 乌日娜道:“冲动? 这也就是在你们大周,重重规矩,重重礼节,这要是在我们匈奴,这贱人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当真是比当年的伏氏还要恶劣嚣张百倍!” 拓跋朔兰被紫苏搀扶着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入了大门,借着月色她瞳孔猛缩了一下. 她亲眼看见苏媚怜身上的鹤羽长裙,那纤长的羽毛洁白无瑕,落在月光里,的确很美。 “鹤羽做的长裙,在我们匈奴人的眼里,是比喻纯洁真挚的男女之情。 鹤羽,是从来不会穿在一个妾室身上的,因为那是极大的讽刺。” 她的语声有些微弱,可那脸色已被阴冷的杀气覆满。 隐休瞧着大事不好,连忙命暗卫挡在了拓跋朔兰面前,他知道今晚大抵是很难温和收场了。 拓跋朔兰一出府,鹤兰因得到通知后,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苏媚怜扑倒在地上:“大人,救我,夫人她要杀了妾身!” 乌日娜可不管这么多,拿着弯刀带着人便冲了上去,今日定是要这贱人死。 鹤兰因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拓跋朔兰却鼓足力气,朝着他吼道: “鹤兰因,你当真是这般羞辱我,羞辱我们匈奴人吗! 匈奴王族的婚服,为何穿到了一个娼妓身上? 你将我的身份,我们匈奴人,到底有没有放在眼里!” 她不争风吃醋,她是彻底的愤怒了。 鹤兰因道:“你再给我一日时间,好不好?” 拓跋朔兰抬起手掌就打了他一耳光: “鹤兰因,你送她什么裙子都可以,可以是狐毛,可以是雁羽,可就是不能是鹤羽! 我恨你,我真的恨透了你!” 她看向乌日娜,恨道:“今日,必须杀了这个贱人,我匈奴王族的脸,可不能被这么打了!” 鹤兰因的脸火辣辣的疼,眼梢不自觉阴冷的瞟向苏媚怜,后道:“一条裙子罢了,你想要,再给你做一件便是。” 苏媚怜躲在暗卫的身后,心底暗爽着,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匈奴公主一定会被鹤羽的裙子给击溃。 而且鹤兰因还不得不维护自己,这匈奴公主不知道多生气。 鹤兰因的暗卫与拓跋朔兰的护卫就在这院子里打杀了起来,他沉声道: “够了,这里是大周,不是你们匈奴。一条羽毛做的裙子罢了,有必要这么愤怒吗?” 拓跋朔兰眸似血染,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我断然没有想到,自你我摊牌后,你会将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鹤兰因,你听好了,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来日你若敢踏足匈奴边境半步,我定取你性命!” 第六百三十七章 我死了,你才能走 她阿兄送她的鹤羽长裙,王族的婚服,鹤兰因不知道就算了, 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如此羞辱于她,此番再无半点情意可讲。 拓跋朔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对准了鹤兰因的心脏:“出城令牌,给我。” 鹤兰因冷淡的眉眼里也有了水的纹路,遍布波澜:“不准走。” 长剑一瞬便破开了他的衣衫,刺入胸膛,零星一点的血色从他胸口的衣衫里显现了出来。 鹤兰因眉心拧成一条竖纹:“你我的婚姻,是两国联姻,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拓跋朔兰笑意里泛着杀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的两国和平与体面是吧?” 鹤兰因两眼赤红的看着她,身子却未移动:“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拓跋朔兰笑着将长剑再次没入他的胸口,鲜血开始加大蔓延他的锦袍,鹤兰因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吼道:“一句国家,一句母亲,你可真会捆绑!鹤兰因,今日你不将出城的令牌给我,我就杀了你!” 隐休着急了起来,可这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这公主是真的要杀人的样子。 他吼道:“大人,您倒是说一句有用的啊!” 为了明日的顺利,鹤兰因不能说,不能挡着苏媚怜的面去解释,所以他用国家与孩子在压她。 只要拓跋朔兰留下来,只需几日,他便能解释一切。 隐休忍不住了,那长剑没入胸膛再多一分,鹤兰因是真会死的。 他高呼道:“夫人,不是这样的,是……” 鹤兰因打断他的话:“住口!” 隐休握着长剑,手腕发抖,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开恩,大人是大周中书令,若真的死于您手,皇上知道了,怕是要在两国掀起不安了。 求夫人冷静,大人他为国为民,是个好官呐!” 鹤兰因的身子有些摇晃起来,胸口的血渍已经狰狞遍布。 他如月的眉眼,泛红的凝视她: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好官,但我不是个好夫君。你若是恨毒了我,先杀我,再离开。” 拓跋朔兰:“将令牌给我,我最后再说一遍!” 鹤兰因那双低压的眉眼,看谁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鲜血都蔓延整片胸膛了,他还能温柔笑着: “我就这句话,我死了,你才能走。” 苏媚怜神色闪现了一丝诧异,鹤兰因这样子,是真的只是为了两国体面吗? 隐休手腕发抖,大人他疯了,若今日真的死在夫人手里,来日夫人若是知道了真相,定会自责痛苦。 拓跋朔兰一时也看不懂他: “你既对我无半分情意,何必惺惺作态强留于我? 鹤兰因,我这个人你是最了解的,冲动起来做事,就是不过脑子,你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鹤兰因伸手握住了那长剑,又往自己胸口里刺了一部分:“那就别犹豫。” 拓跋朔兰惨白着面色,手腕发抖起来,忽的又从鹤兰因手中抽回长剑。 剑锋凌冽,划破了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掌,鲜血从掌心化开,像一朵红色的血莲。 鹤兰因身形有些不稳,向后退了半步,又立马稳住身子: “两国和亲岂是儿戏,你今日杀我归去,来日皇上与单于问责,也是你匈奴有错在先。” 拓跋朔兰咬牙切齿的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话啊,鹤兰因。” 她忽的笑了出来,将那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那这样呢,这样将来问责的时候,两国又会如何说?” 乌日娜心急火燎起来:“公主,错的人,负心之人又不是你,你莫要冲动,不值当啊!” 拓跋朔兰只觉自己的心是真的彻底的死掉了,她瘦了不少的身量在月光下有些摇晃: “我只想回家,回我自己的那个家。” 那长剑开始用力,鲜血从她的修长的玉颈上渗了出来: “鹤兰因,你不给我出城令牌,我真的会死在你面前。” 鹤兰因头皮止不住的发麻起来,鲜血似练成线一般从他手掌滑落。 胸口传来的痛不是从伤口那处传来的,而是从来心底呼喊咆哮出来的。 他看着拓跋朔兰彻底冰冷下去的眼神,下定决心,甚至以死来换离开的神情的时候,他呼吸都快静止了。 鹤兰因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难受。 拓跋朔兰鼓足了力气,划拉了一下,是真的走不掉就准备去死了。 宁死,不能折辱于她,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鹤兰因无奈退让:“好,我答应你。” 他满是鲜血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袖袍里,手腕颤抖着将一块带血的牌子递给了她。 拓跋朔兰一把抓过令牌:“乌日娜,我们走!” 乌日娜将弯刀插入腰后的刀鞘,连忙过来扶着拓跋朔兰转身就出了别院。 紫苏与芙蕖愣眼又心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芙蕖小声的说:“夫人伤口还没好呢,怎能连夜走?” 鹤兰因眼神定定的看着紫苏,像月光凝成的令牌似的,让她接收。 紫苏连忙拖着芙蕖,就跟着拓跋朔兰的马车跑掉了。 一行人离开后,鹤兰因才将目光慢慢收回。 苏媚怜楚楚可怜的走了过来: “大人,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穿这鹤羽长裙的,是妾身不懂匈奴习俗,给您惹祸了。” 鹤兰因扶着满是鲜血的胸口,温和的笑着:“这里是大周,你想穿,穿便是。” 苏媚怜见他笑了,心底稍稍安心下来:“那好,妾身便穿着了。” 鹤兰因道:“你将羽裙换下来,明日穿这身入宣武殿,怕是不合适。” 苏媚怜有些惊讶:“啊,大人,您都受伤了,还要继续办事吗?” 此刻的鹤兰因立在霜白的月色下,像一只孤鸣的鹤,每一根羽毛似要幻化成利箭: “你先歇息,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来接你。” 苏媚怜怔怔的站在原地,很是委屈的道: “大人,您是不是生妾身的气了啊,妾身也不知道夫人为何知道的。” 鹤兰因神色恢复温柔和煦: “没有,政治联姻而已,国家层面有些为难,不过都是小问题。 明日你助我立功,此困局可破。待事办完,我便接你回鹤府。” 苏媚怜见他依旧温柔,一点都没发脾气的样子,便安心下来,却又说了一句: “那大人,您今夜还去追夫人吗?” 第六百三十八章 她应该是恨毒了我 鹤兰因淡声道:“我怎会去追她?你回房歇息吧,我看着你入屋子,我再走。” 天崩地裂的事情,到了鹤兰因这儿,都是这幅样子。 隐休知道,拓跋朔兰是多年后才知道,可苏媚怜不知道。 苏媚怜仅清楚鹤兰因性情温和,如鹤优雅,却不知道鹤是猛禽。 立于朝堂多年,位列百官之上。 他的城府有多深,他的脾性有多难琢磨,拓跋朔兰这么些年都没琢磨个透,安能是她可以轻易领悟的。 就在苏媚怜走了几步后,她便觉得背后一股凌冽锐利的寒气袭来,有些不舒服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走到屋子门口,又回眸看了鹤兰因一眼。他依旧是鹤立月下,温和的看着自己。 苏媚怜婉约一笑,娇声道:“那大人,妾身就先回房歇息了。” 鹤兰因点首后,便出了别院的大门。 才走两步,他双腿便重重的跪了下去,单手扶着胸口,鲜血一直蔓延着他的前襟,浑身发冷。 隐休连忙派人将他送回了府邸,鹤兰因下令不让任何人通知太医。 自己身处高位,又是查案关键时期,绝不能让外界知道他受了重伤,乱了朝堂明日计划。 他自己洒了白药强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上朝前。 隐休看着他惨白的面色,不由得心急如焚:“大人,您有伤,不能一直这样绷着啊!” 鹤兰因撑着身子起来,吩咐道:“扶我起身,先去派人接苏媚怜,我们在宫门处汇合。” 苏媚怜看见是隐休去接她的,觉得自己是鹤府女主子的身份了,还有些不悦。 但昨日那事是闹得有些过大了,也不好直接说自己不去了。 拓跋朔兰已经走了,自己马上就回能回鹤府,一享荣华富贵。 她罩了头纱后,便顺从的上了马车,跟着鹤兰因一同入了宣武殿。 苏媚怜出来做了污点证人,向裴国公提交了江南买官价格与交易账本,将江南杀手组织的接头暗号以文字的形式一并提交了上去。 当场指认在帝京城烟雨楼参与过交易的朝中十二位四品以上的大臣。 那吏部尚书王啸游破口大骂,这才知道苏媚怜这个贱人已经被鹤兰因彻底策反,背叛了他们。 苏媚怜心底是害怕的,不敢看这些人的眼睛,毕竟自己个叛徒。 可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给自己寻一个光明的前程路罢了,难道还在烟雨楼做那些勾当做一辈子不成? 裴国公震怒,宣武殿一下子被禁卫军包围,就连刑部负责查案的官员都不是干净的。 怪说不得这江南的案子,整个帝京城都不清楚。 鹤兰因唇色已如一张白纸,安安静静立在一侧。 直到眼前虚晃起来,才直直倒在了地上,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鹤兰因缓缓睁开了眼,第一句问:“江南的案子如何了?” 李文年叹了口气: “中书令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您是真不要命啊,受了那样重的伤,还去上朝,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倒在床上昏迷了三日,隐休险些要去通知管家去买棺材了。 索性老天爷眷顾,要不然自家大人可就不值当了。 那日在别院,鹤兰因胸口的剑伤分三次深入,最后那一剑是真的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强撑着用白药止血,第二日在朝堂上,那鲜血将官袍都给浸湿完了,他都没有倒下。 他是听见苏媚怜将该说的,该点到的官员都给说完以后,才松下一口气倒在大殿里的。 鹤兰因只是轻轻咳嗽的几声,便觉胸腔快要撕开一般的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我只关心江南的案子,若是进行得顺利,我便能安下心来去做自己的事情。” 隐休在一边回禀道: “大人不用担心,苏姨娘提供的证据极为齐全,非常配合大理寺的审问。 应该还要再过几日,大理寺对照她提供的证据没有问题之后,苏姨娘应该就回府了。” 鹤兰因不疾不徐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语声清寒:“鹤府没有姨娘,你记住了。” 隐休抬眸看了他一眼,立马道:“是,属下说错了。” 鹤兰因身子虚弱的靠在软枕上,语声低到快要听不见: “东街长巷的暗杀,虽然不是苏媚怜亲自去做的,但她也算是帮凶。” 那日,是苏媚怜突然向自己透露江南大案中,她知道一些核心的东西。 前提条件是,让自己替她赎身。 答应她之后,按时赴约,而拓跋朔兰却刚好在那一日被人设局暗杀。 这些账,自己都会来一笔一笔的算。 鹤兰因只在床上躺了三日便撑着身子下床了,将太医院的太医传唤了几人过来: “各位太医大人也负责照看鹤某一双稚子一段时日了,现下情况到底如何了?” 李文年的首席弟子辞归上前一步: “启禀中书令大人,鹤府小姐与公子目前状况稳定,只要不离开极净的环境,避开春秋两季的花粉与扬尘,应该问题不大。” 那一晚,拓跋朔兰走得极为干脆,连孩子都不要了,想来是恨毒了自己,这恨意都蔓延到了孩子身上。 思及此处,鹤兰因胸口又是一痛: “我记得绵绵跟重霄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的,过段时间,你随鹤某,带着两个稚子去一趟苗疆。” 辞归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太医,一双眼睛格外清澈,转了转: “哦,我知道大人为何去苗疆,您上次问过臣。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风险都转移到大人身上了,大人位高权重,此举恐是不好。” 鹤兰因扶着胸口,抬起手臂晃了晃:“没什么不好,我是孩子的父亲,这是我的责任。” 江南大案被掀翻,鹤兰因当即下令捉拿朝廷卖官鬻爵涉案官员, 又再派出重兵与钦差大臣前往江南围剿余孽,没给这些往日同僚留下一点情面。 朝堂一时风声鹤唳,对这位性情温润,谦谦君子的鹤中书一下有了新的认识。 前些阵子还在想如何弹劾他,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的人,此刻脊背发麻。 原来鹤兰因,从未将这些弹劾与暗箭放在眼里过,他的底线,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大周朝堂的清明。 鹤兰因褪下紫金官袍,手肘撑着身子靠在鹤府书房的软椅之上。 长眸淡淡掀开,看着一脸欣喜瞧着自己的苏媚怜,神情格外冷淡。 第六百三十九章 你也配穿鹤羽 苏媚怜按照朝廷的规矩,算是污点证人。 提供的证据与消息的确很有力。 若是有人愿意拉她一把的话,她是能无罪释放的。 裴国公知道这苏媚怜跟鹤兰因有些关系在,于是直接将人从牢里提了出来,让鹤兰自己去解决。 苏媚怜一袭粉色长裙,回了鹤府第一时间是去精心梳妆打扮,她低眉掩笑: “十来日不见大人了,妾身可真是想念大人得紧。 冰玉已经去别院替妾身收拾行李了,妾身今日便能回鹤府伺候大人了。” 鹤兰因薄唇冷淡勾勒了一下,浓密的长睫敛盖住他眼眶大半神色。 他伸手温柔抚摸书桌上的那件羽裙,那衣衫的前襟还留下一抹鲜红, 不仅用了丹顶鹤的红羽点缀其间,还用了暹罗国进贡来的鸽血红宝石嵌在了那前襟上。 白色羽裙加以鲜红点缀,雪红相映,宛如仙鹤长羽,无暇唯美。 他抬起眼睛看了苏媚怜一眼:“伺候?鹤府伺候本官的人多了去了,用不上你。” 苏媚怜也顺着鹤兰因的手掌看了过去,看桌上居然放着一件羽裙,她神色愣了愣: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着大人了。” 鹤兰因轻笑一声: “在我们最初相识时,我便知道你是江南官员派来腐蚀我的。 一个烟雨楼里的花魁,怎会知道大周皇后长什么样子,你说是吗?” 苏媚怜道:“妾身的确在大人身上花了些心思,不过妾身是真心心悦于大人的。 大人之前不也喜欢妾身那样打扮着,给大人弹琵琶吗?” 只是外人不知道,那青楼之行,是鹤兰因自己给自己找的错处。 他深知一个过于无暇的高官,在皇帝眼里其实并非什么好事。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一直都明白。 刚好,苏媚怜用皇后江云娆的面容诱惑自己,且是特殊妆容可以抹去,并非是面容真的与皇后相似,于是自己便也受着。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深陷其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对江云娆还真是渐渐平静了。 夜深人静时,走到鹤园里,问那些鹤,愿不愿意将毛拔了做一件漂亮的长裙,送去匈奴。 鹤朝他扑腾翅膀,很是抗议。 他一直都记得,那鹤羽长裙是匈奴王族的婚服,这长裙送去了匈奴后,是求婚的意思,可这份感情的归处又是何方呢? 他自己难以放弃中书令的官衔远走匈奴,而也无法让那光芒四射的拓跋朔兰来帝京做个中书令夫人,从此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他心底是有些想她的,他想念拓跋朔兰缠着自己的日子,故意惹自己,挑战自己底线的时光。 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为他那冰窖佛堂一般的生活,带来了不少的人间烟火气。 可两难之下,他当时选择了放弃。拓跋朔兰执掌匈奴半壁江山,不该为了一段感情放弃所有,他不愿让人为难。 可谁知,有了孩子的存在,她又来了一次大周帝京,让这原本沉寂下去的心,纷乱了起来。 鹤兰因的手掌一直放在那鹤羽长裙上,语声却已似冰: “你的确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东街长巷,匈奴王族的鹤羽婚服,都是你的心思。” 苏媚怜脚下一软,咽了咽唾沫: “妾身……妾身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她皱着眉头,心急的道:“大人莫不是将妾身利用完了,就要抛之弃之了吧?” 鹤兰因书桌上起身,走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东街长巷念在你不是主谋,念在你可以为朝廷立功的份儿上,我都打算放你一马的。 是你自己不要命到用鹤羽长裙羞辱匈奴嫡长公主,是你自己将自己推入火坑的。 你凭什么以为,以你的身份就可以轻易要挟我,将我与公主成婚的婚服穿在你身上? 苏氏,你哪里来的自信,竟敢肖想匈奴公主的衣袍!” 那双清润如月的长眸,此刻泛起了杀机,一字一句说得越来越重,一股沉沉的怒意侵袭了整个书房。 苏媚怜被掐的面红,呼吸困难起来,拼命从喉咙里蹦出一句话: “大人,你……你不还是将鹤羽做成了长裙,穿在了我的身上吗?” 隐休一脚将冰玉从屋外踢了进来,冰玉手里的鹤羽长裙也给掉落在了地上: “大人,这个丫鬟不是简单的丫鬟,是吏部尚书王啸游手里的细作!” 冰玉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苏姨娘救我,救我!” 鹤兰因看着那地上的鹤羽长裙,轻笑了一声,满是嘲讽:“那根本不是鹤羽,那是家畜白鹅的毛罢了。” 苏媚怜眼珠子一瞪:“什么,鹅毛!” 怪不得,那日冰玉拿着自己的鹤羽长裙,神色有些疑惑,说这羽裙的毛为何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可是自己瞧见拓跋朔兰已经离开,心中喜悦至极,便没去多想。 她奋力的抓着鹤兰因的手腕,挣脱着: “鹤兰因,你好深的城府!为了你,我背叛旧主,为你做了污点证人,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你的谦谦君子,你的礼仪仁善呢!” 鹤兰因手腕开始用力,眯了眯危险的眼:“能做到大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帮助皇上夺嫡称帝的人,你跟他说仁善?” 隐休嘲讽道:“你还真以为大人瞧得上你?一点小伎俩,早就被我们大人看穿了!” 苏媚怜眼前发黑起来,呼吸骤停,就在快要断气的时候,鹤兰因忽的松开了手。 苏媚怜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我以为我们相识一年,你对我是有些微末情意的。 没想到啊鹤兰因,你这个人,天生绝情。 怪不得时常将那匈奴公主折磨得痛苦卑微,你这副样子,谁都以为你最深情最温和,是难得的翩翩公子。 可是只有我跟那公主知道,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冷情寡性是被你玩儿明白了的!” 鹤兰因的温柔,是真的时常给女子一种错觉,以为他的温柔是深情款款的表达,却不知,他这个人的心,没人知道藏在哪里。 鹤兰因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子,居高临下,语气强势: “你错在,不该折辱她。一会儿,准备好上路吧。” 鹤兰因明白,那匈奴王族的婚服穿在了一个青楼女子身上,她是位高权重的长公主,性格刚硬,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虽不是真的鹤羽,但这苏媚怜,他也不打算留她性命了。 苏媚怜与冰玉被鹤府暗卫给脱了出去,在惊叫垂死挣扎里,渐渐没了声音。 盛夏阵阵暴雨过后,帝后二人的车架从北境离开,已经抵达帝京。 鹤兰因一日都没耽搁,入宫递了辞呈。 裴琰有些不满,堂堂中书令为一段感情开始要死要活了,还要去苗疆。 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做好了,拓跋朔兰心底对自己恨才会消减一些下去。 (好啦好啦,公主虐完了,开始反转写甜了!) 第六百四十章 公主真的不难过了吗 江云娆听了最近鹤府发生的事情,心底气愤不已: “鹤大人,你当真是过分了些! 朔兰就这么负伤回了匈奴,你当真以为匈奴人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鹤兰因沉默。 江云娆站在天元宫龙台的一侧,心焦火燎的看着他: “朔兰的性子咱们都清楚,此番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于国于私教,我这个做皇后的,很难不讨伐你!” 鹤兰因沉声道:“臣为查案,不觉有错。” 江云娆头上的凤冠因愠怒,那凤凰携的血色宝石微微晃动了起来: “对,江南大案里,为尽早断案你的确没错。 我愤怒的不是这件事,我愤怒的是你对她七年来的付出,没有回应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她死心眼儿,飞蛾扑火的等了你这么些年,换来一身伤痕,负气离开,你自己说怎么办!” 鹤兰因面容苍白,垂着眼角:“求皇上皇后同意臣的辞呈,臣自请赎罪。” 鹤兰因官是个好官,但的确不是个很好的夫君。 江云娆瞧着叹了口气,她将那朱砂笔拿起递给了裴琰: “皇上赶紧批了吧,或许人这一辈子,都有一次为感情要死要活的路要走? 朔兰受了那么多委屈,的确该让鹤大人去解了这怨结。” 裴琰拿着朱砂笔,淡声回应:“朕可没有。” 江云娆斜睨他一眼:“……” 裴琰最终还是批了那辞呈,但朝中中书令空缺,心中不快。 江云娆提议,北境都护一职替换多位官员,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还不如就让鹤兰因前去,他是最了解北境的人。 鹤兰因三日后便带着孩子,与那太医,一起踏上了去苗疆的路程。 从苗疆归来,鹤兰因便直直去了北境,路上不曾耽搁分毫。 次年,春。 天光无限,春花野蛮生长于莽原之际,远处的高山还能见到些许白雪盖头的模样。 紫苏跟芙蕖蹦跳着在草原上摘花,换上匈奴侍女衣袍的她们,跟旁的匈奴侍女还有些不同。 她们一头的辫子上,有几颗黄金造的金珠子,点缀了些许华贵,一见便是身份有所不同。 紫苏开心的道: “公主要去参加赛马大会呢,现在正在草原的另一头骑着大周皇后娘娘送的西域汗血宝马狂奔训练呢。 此次赛马大会之冠,定是长公主的!” 芙蕖点点头,不过又有些犹豫担心起来: “快要一年了,公主其实待咱们是挺不错的,可是咱们背地里给鹤大人送消息,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们来了匈奴以后,将大周那边的一些礼仪教导,伺候贵族的规矩传了过来。 负责规训匈奴仆从,是以在匈奴王庭算是个小小女官。 但私下里,还是鹤兰因的人。 紫苏手里拿着一捧花,朝着对面策马过来的拓跋朔兰兴奋的晃了晃,又低声道: “这有什么,咱们这不是将大人从天竺找来的瑜伽大师给公主送了来吗? 现在公主的腹部可以很好发力,且那松弛的皮肤也紧实了不少,又见少女腰线了,大人其实还是很关心公主的。 就是这腹部的纹路不曾消减,大人说他自有办法。” 芙蕖连忙“嘘”的一声:“好了好了别说了,公主过来了。” 拓跋朔兰那日从鹤府别院离开后,心死入泥,一国骄傲的长公主算是灰头土脸回的匈奴。 呼延太后知道了很是愤怒,要让大周交出鹤兰因给个说法。 拓跋朔兰却说,一切情情爱爱的都已经过去了,七年青春喂了狗。 也让匈奴不要追究,那对龙凤胎还在鹤兰因身边治病呢,等病彻底治好了,再派人领回来。 这事儿,是江云娆亲自答应拓跋朔兰的,说一定会让鹤兰因放人。 若不是江云娆在中间横着,匈奴人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有的伤痛都化作了去年掠过匈奴草原的那场极寒极大的暴风雪,在几场彻底的醉酒与痛哭之后,伤痕慢慢愈合。 风雪一停,匈奴与北境之间那队公主车驾,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拓跋朔兰一袭鲜红金边的匈奴伞裙,脚踩一双黑底金丝马靴,身子爽利的从汗血宝马马背上翻身而下。 手里拿着黑色的马鞭,心情不错的道: “还得是我姐妹江云娆,这西域来的汗血宝马果真不错,明日的赛马大会,稳赢了!” 红裙的草原公主在青草地上笑得自在畅意,浓黑长眉飞扬,眉眼里的晦暗与卑微再也寻不见半分,神采奕奕的看着众人。 紫苏笑眯了眼:“那是,奴婢这就回去给公主熬大力汤,明日必须得第一!” 芙蕖眼睛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的,试探的道: “公主,奴婢近日在草原上听闻了一些关于大人的风声,明日赛马大会好似大人也要来,您……” 拓跋朔兰敛下笑意,神情阴冷下来:“本公主说过,鹤兰因若是敢踏足匈奴边境半分,我定杀他!” 紫苏与芙蕖面面相觑,心咚咚的跳着。 芙蕖其实只是试探了一下,却没想到公主提起大人时,竟是这般心硬。 她二人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间,鹤大人的车队多半已经抵达匈奴边境了。 紫苏在一边打着圆场,笑道:“大人远在帝京,公务繁忙,怎会轻易来匈奴,可远了了呢。” 话完,她便朝着芙蕖递了眼色,让芙蕖悄悄通知线人,让鹤兰因明日千万别来。 拓跋朔兰从马背上取下一壶马奶酒,扬首饮下,随意的道: “好了,本公主得回去找天竺瑜伽大师练习一下瑜伽了,近来效果是真的不错。” 紫苏小声的问道:“乌日娜姐姐,公主是真的不难过了吗?” 乌日娜非常肯定的道: “那是自然,我们公主在草原上,哪个男儿不喜欢? 这段时间,追求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明日赛马大会你们就知道了。” 次日,匈奴赛马大会。 匈奴人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算是一场极大的盛事了。 只不过这几年匈奴跟大周关系实在是要好,所以此次赛马大会又成了两国赛马人的友谊赛。 这地点便定在了大周与匈奴交界处的依兰草原上。 这一日,万马奔腾,大地震颤。 拓跋朔兰红马策红马,身后跟着一群匈奴勇士。 “公主殿下,我十八岁,今日若是赢了赛马大会,能到你帐中去做事吗?” “我十七,公主您看我一眼!” 这里面的年轻男儿,多是出身于贵族,但拓跋朔兰身份在匈奴过于尊贵,造成这些人从不敢肖想当驸马,都是想的当公主的男宠。 拓跋朔兰扬着眉梢,挥了一下马鞭:“等你们赢了我再说!” 三场比试下来,速度,动作完成度,御马技巧,拓跋朔兰夺了第一。 她心情算是不错,自己的腰腹之力,算是彻底恢复了。 呼延太后捧上自己的礼物:“朔兰,恭喜你啊,又在匈奴几十个部落面前露脸了!” 拓跋朔兰正要翻身下马去拿礼物时,赛场里突然闯进一匹黑色的战马,从那马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 那匹黑马跟发疯似的闯入,引得众人惊叫乱跑。 黑马却好似有目标似的,闻着气味朝着拓跋朔兰奔了过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带着孩子来见她 黑马开始朝着周围嘶鸣。 每嘶鸣一次,拓跋朔兰身下的红马便晃头甩颈一次,像是安静不下来的样子,也跟着发起了疯,马前蹄不停的朝着地上刨着。 长空呼啸一阵春风,风声里传来鸣笛声。 黑马与红马相互对视一眼后,黑马率先离去,那红马立马就驮着拓跋朔兰扬蹄离开。 拓跋朔兰没能下得了马,只能紧紧抓住那缰绳,吼道:“这马还疯了不成,怎一下子就乱跑了起来!” 乌日娜翻身上马,急声道:“不好!来人呐,护卫公主安危,跟我走!” 赛马大会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那些公主身边的贵族男儿一下子蜂拥而上,这可是他们立功挣表现的时候来了! 好几波马队,踏起黄尘阵阵,朝着草原南侧飞奔而去。 那黑马一嘶鸣,红马就跟着嘶鸣。黑马跑哪儿,红马就往哪儿跑去。 拓跋朔兰在马背上死死勒住缰绳,咬牙道: “小红,你怕不是发情了吧?怎么,我们匈奴的马你都看不上,非要这西域马你才喜欢?” 红马一直跟着黑马追去,黑马为雌,红马为雄。 出了依兰草原,那黑马奔到一小山坡上,才渐渐停了下来。 红马驮着拓跋朔兰也跟了过去,红马见了黑马,便用自己的马颈去缠黑马,两匹马的马尾巴欢快的摇晃着,很是亲昵的样子。 拓跋朔兰骂骂咧咧下马: “我就是贱,跑了这么长一路,就是来看你们造马崽子的过程!” 她将那长鞭刚一收好,转眼就看见小山坡的草地里站着一人,正静静的看着她。 阳光照射着他深沉的眉眼,温和又不见底,像一汪深潭。 鹤兰因修长的身影挺拔如竹,将近一年的日子过去,人比从前要瘦了一些。 那眉宇间似染了不少风霜,似有些脆弱般。 他见了此刻的她,神采飞扬,又如当年那个驰骋草原,骄傲明艳的匈奴公主了。 鹤兰因轻声打了招呼:“朔兰,好久不见。” 拓跋朔兰一见是他,神色先是一愣,再是慢慢拧眉转为愤怒。 从前过往,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儿,又再次映在眼前。 居然是鹤兰因,为什么会是鹤兰因? 她定睛看着鹤兰因,眼神恨意明显,还发现鹤兰因做作的戴着手套,头上还用薄纱遮了一下,可真是娇弱。 她两眼不由得低压起来,又将鞭子捏在了手里,啪的一声甩在地上: “鹤兰因,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若是敢踏足我匈奴边界一步,我定杀你!” 鹤兰因指了指不远处的界碑,云淡风轻的说着: “方才那匹红马已经将你带离匈奴边境,你现在是站在大周的疆土上。” 拓跋朔兰胸腔的火苗染成了一把大火,恶狠狠的瞪了鹤兰因一眼。 转身便回去拉那两匹正在欢快的马,拉了半天都拉不开,她更火大了: “我真是气死了,小红,你重色轻我!赶紧的,加快速度完事儿!” 黑马与红马,不愿搭理她,正在愉快的享受二人世界。 鹤兰因慢慢走了过来:“它们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前是北境将军的马。一年前,我花重金买了下来。” 拓跋朔兰回身,有些惊讶:“这不是云娆送我的吗!” 鹤兰因眉眼温和的看着她,这一年她晒黑了些,但面庞里多了不少坚毅与松快,比在鹤府时候的状态要好上了许多。 鹤兰因笑着道: “我知道每年的赛马大会你都会参加,想你赢,又怕你不接受我的赠予,所以用了皇后娘娘的名义。” 拓跋朔兰冷笑:“你以为你送匹马给我,我就能原谅你?” 鹤兰因认真的看着她:“不求你原谅,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讲清楚的,有些误会太重了。” 拓跋朔兰见他走近,拿出长鞭勒住他的脖子,怒道: “鹤兰因,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鹤兰因被鞭子死死缠住了脖子,薄唇微张,呼吸困难,眉心也紧紧皱了起来。 却不挣脱她的鞭子,只是站立在原地,一双沉沉的眉眼看着她。 隐休带着护卫站在一辆马车下,见了此情此景,心又是一紧。 身边的鹤府暗卫全都拉出了长剑,要护卫主子的样子。 隐休连忙道:“辞归,赶紧将小姐与公子从车上抱下来,要出人命了!” 太医辞归正在给两个孩子喂饭,他好歹是个太医,现在跟个奶娘似的。 听见隐休叫他,便将鹤绵绵跟鹤重霄都给抱下了马车。 隐休跟辞归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跑了过来,隐休急声道:“夫人莫要冲动,大人是来给夫人送孩子的!” 鹤绵绵第一眼就认出了拓跋朔兰,穿着绿色裙子的她,已经会走路了,小跑到拓跋朔兰身边,扬着头看着她: “额……娘。” 鹤重霄紧跟其后,看见那鞭子缠在自己爹爹脖子上,见他爹爹很是难受的样子,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朝着拓跋朔兰就推了去,难过的道:“坏得很!” 拓跋朔兰手一松,那鞭子就掉落在了草地里,神情动容起来。 鹤兰因的身子虚弱的从后倒了下去,还好隐休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坐在了地上。 拓跋朔兰蹲下身子,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脑袋,又看了看鹤重霄身上有没有红疹子,确定她们都没事后,才松下一口气。 眼泪在这时已经蓄积在了眼眶。 “绵绵,重霄,竟能跑了!” 她语声有些颤抖起来。不过又立马警醒,冷声道: “鹤兰因,两个孩子的病好彻底了吗,你就带到草原上来了!若是出一点事,我不会放过你!” 鹤兰因道:“已经根治了。” 鹤绵绵掀开自己的衣袖,替自己的爹爹证明着:“不痒了,一点都不。” 拓跋朔兰问道: “这太医院拿着都没办法的病症,你是突然如何治好的?不是说要过了三岁以后,才开始下猛药调理的吗?” 第六百四十二章 那男的叫她兰兰 鹤兰因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交到拓跋朔兰的手上: “去了一趟苗疆,用的苗药,都治好了。” 拓跋朔兰不懂什么苗药,也不知鹤兰因付出了如何的代价,只要两个孩子的病痛好了就成。 辞归走上前来,他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之前时常来往于鹤府,拓跋朔兰是认识他的。 辞归笑着道:“夫人还请放心,小姐与公子是真的彻底好全了,可以像寻常孩子那样在地上玩儿泥巴,去小河里捉小虾了。” 鹤兰因又说:“趁着草原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就让两个孩子来感受一下匈奴的春天。 她们从小就生活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不能触碰外界事物,整日需要人看护,这不是她们应该过的童年。 如今红疹之症已经彻底好去,你可以带着孩子们去匈奴草原上玩儿一点时间,让她们学学匈奴语,感受一下匈奴的人文风貌。 毕竟,绵绵跟重霄也是有匈奴血统的孩子。” 拓跋朔兰一把抱住两个孩子,看着他的时候依旧是冰冷里带着恨意:“鹤兰因,算你识相,没让我派兵带孩子走。” 鹤兰因微微点首,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不曾有,温柔的看着两个孩子:“绵绵,重霄,跟着额娘去你们的第二故乡看看吧。” 鹤绵绵不明白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听不明白所有话的意思,只清楚自己要被人带走,而且还不是跟自己的爹爹一起。 她不愿意走,哇的哭了出来:“我不,我要爹爹!” 鹤重霄见鹤绵绵哭,自己也哭了起来,双胞胎就是这么有默契。 辞归连忙从怀里摸出好吃的糖果来:“不哭不哭,你们爹爹过一段时日就来接你们了。” 鹤兰因看着她:“我找你有两件事,办完一件了,还有另一件事,没有说完。” 他清楚拓跋朔兰最在意的就是那鹤羽长裙的事情,今日务必要将此事讲清楚。 乌日娜带着一群人冲上了小山坡,翻身下马,这群人便走到了拓跋朔兰的身边。 人群里有个人高马大的匈奴贵族男儿,抬起手臂就往拓跋朔兰剪头随意搭了去,看着鹤兰因道: “兰兰,这是谁?” 拓跋朔兰侧眸,有些愣神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淡定的道:“来送还我两个孩子的大周官员。” 鹤兰因耳清目明听得格外清楚,兰兰? 他胸口一闷,又见这男子与拓跋朔兰分外亲昵,甚至还有肢体接触,她似已习惯了般。 他那冷白的面容,此刻浮现起一股阴沉。 那男子一直搂着拓跋朔兰,往山坡下走去: “好酒好肉都给你备齐了,赶紧的,咱们得回去了!” 这匈奴贵族男子是蒙硕部的王子,名唤赫连尧。 面容黝黑,浑身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气,讲话的时候,眼梢浅浅带过鹤兰因的面庞,有些敌意。 拓跋朔兰朝着他笑:“雷声大雨点儿小的东西。” 鹤兰因:“朔兰,我还有话没有讲完。” 拓跋朔兰跟赫连尧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转身之际道: “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现在两个孩子已经回到我的身边,就已足够。” 鹤兰因上前攥着她的手臂时,身旁的匈奴人已经亮起了弯刀。 这些人里有不少拓跋朔兰的朋友,亲信,关于这位前任驸马爷的事情,他们是听说了的。 大家都为拓跋朔兰愤愤不平,如今见了面,若不是在大周的地界,早就跟鹤兰因拔刀相向了。 之前江云娆就跟他说过,匈奴人爱憎分明。 喜欢一个人时,巴不得掏心掏肺,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待你好;但憎恨一个人时,也很明显,刀剑相向,格外无情狠辣。 隐休见着场面似已起了杀机,连忙走上前来将鹤兰因拉住:“大人,咱们再找机会解释吧。” 拓跋朔兰翻身上马,只听得鹤兰因在马下硬声道: “拓跋朔兰,我会让你静下心来听我的解释。 你总归是要听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再来向我撒气!” 匈奴人的马队匆匆离去,马蹄激起的扬尘铺在了鹤兰因面上,他连忙用面纱遮住了自己,不停的呛咳了起来。 辞归与隐休扶着他,转身回了马车里,彼时他的身子的确有些微弱。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我得去将事情跟她讲清楚。”鹤兰因的身子又从马车里探了出来,挣扎着要去匈奴草原。 辞归严肃起来:“大人,您的身子可不是从前那般硬朗,这连日来的赶路,您必须回北境鹤府休整一段时日了。” 可此刻的鹤兰因脑海里,满是那个匈奴男子的手臂搭在拓跋朔兰肩膀上的样子。 一国长公主,谁有资格如此亲昵的唤她一声兰兰? 鹤兰因声色低沉,在心中开始思虑盘算起来:“莫不是,莫不是匈奴太后已经给她安排了另一段姻缘了?” 辞归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大人身子开始发烫了,再不回去上药,红疹子起来后,您便是要做什么,要去婚礼大闹都不行了!” 隐休驾着马车带着鹤兰因回了北境鹤府修养,彼时的他,身上尚无官职。 辞呈递上去的时候,皇帝惜才,所以不满。 让他办完自己的事情,立即走马上任,可鹤兰因人已经抵达北境,却还不曾去都护府交接公务。 匈奴王庭.长公主营地 拓跋朔兰牵着孩子走到营地门口,语气有些责备的道: “阿尧,你方才在那儿阴阳怪气,跟我勾肩搭背的干嘛?姐姐都不知道叫了,叫什么兰兰,我差点吐了。” 赫连尧笑道:“那大周官员应该是姐姐孩子的父亲,匈奴前任驸马吧?” 拓跋朔兰瞪着他:“是啊,那又如何,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赫连尧抱起两个孩子走入营地,一边走一边说: “他看你的眼神,挺认真挺在意你的。 我将自己手臂搭在姐姐你肩膀上的时候,你是没看见,那前任驸马的脸都垮了下来。”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朔兰,我错了 赫连尧的母族跟拓跋朔兰的母族是有些血亲的,她们的母亲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是以赫连尧与拓跋朔兰也是血亲。 儿时时常在一起打架,长大了是极为深厚的姐姐与弟弟的情分。 拓跋朔兰满心满眼都是这两个孩子,心情极为不错:“好了,自个儿滚吧,我得陪陪绵绵跟重霄了。” 赫连尧将孩子递给她就喝酒去了,乌日娜这时走了过来,赫连尧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 “去匈奴边境上盯着,姐姐孩子的父亲,绝不会送完孩子就这样默默离开。 当年,前任驸马可是凭一己之力,帮忙镇住匈奴王庭的各方势力,才有了那场大战时,极为稳固的大后方。 此人手段,不容小觑。” 乌日娜立马就警醒起来:“多谢爷提点,我这就安排去边境巡逻。” 两个小孩儿在拓跋朔兰的营地周围玩儿得挺开心,重霄是男孩儿,身子都滚到泥土里去了,格外活泼。 鹤绵绵则是挨着她的额娘,哪儿都不去。 虽是双胞胎,但一静一动,像极了父母二人。 拓跋朔兰捧起自己女儿的脸,泪水再次填满了眼眸: “绵绵,你都长高这么多了。快要一年不见,竟然一眼就认出额娘了。” 鹤绵绵语声奶声奶气的道:“爹爹会给我看额娘的画像,自然认识。” 拓跋朔兰问道:“他几时有我画像的?” 鹤绵绵道:“爹爹自己画的啊,爹爹还教我们写匈奴文字,不过我只会写一句。” 拓跋朔兰听了,神色不见有何波澜,满腹心思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乌日娜,你去检查一下重霄身上有没有疤痕和红疹子,我还是很担心。 方才走的时候,也太急躁了一点,都没将那太医给带走,连一瓶药膏都没要。真是的,太粗心了。” 乌日娜回声道:“公主别担心,我早就检查过了,小王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都玩泥巴玩儿了一个下午了,没见着什么疹子。 若是从前的话,草原上的风大了一些,碎末落在他皮肤上,那都会是一场浩劫。” 往后几日,拓跋朔兰推掉了一些政务,陪两个孩子玩儿了几天。 亲自带着他们吃吃烤全羊,舔一口马奶酒,辣辣喉咙,去看看牛羊,过一过草原人的生活。 孩子们的回归,令她空落落的心都填满了。 鹤绵绵起了个大早,扑在拓跋朔兰怀里,小声道:“额娘,按照爹爹定下的规矩,我跟弟弟该练字了。” 拓跋朔兰笑着:“好,额娘立马派人给你们送最好的笔墨来。” 她说完,又不大高兴的道:“鹤兰因是个什么父亲,三岁的孩子就让练字,在慌个什么!” 紫苏将笔墨送来,鹤绵绵跟鹤重霄听话的坐在了帐篷下的小桌小凳上,身子坐得笔直挺拔,极为规矩。 拿笔的样子是有些不熟练的,但看得出来耐心极好,这一点最像鹤兰因了。 一束光从帐篷上的窗户落下,拓跋朔兰的眉眼盯着两个孩子,眼神柔和, 一点也不像那个往日在匈奴王庭里,大骂没脑子的蠢官员的凶悍样子。 芙蕖在一边小声的道:“这动作,可真像大人啊,两个都像。” 紫苏一眼就瞪了过去,芙蕖立马闭嘴。 拓跋朔兰自己也看见了,的确,鹤兰因教的孩子,自然是像极了他的。 有耐心,讲规矩,文雅安静。 特别是鹤绵绵,说话糯声糯气的,跟匈奴那些野孩子一点都不像。 她眼带笑意的看着,越看越满意,她女儿长大了也是匈奴草原最美最文雅的小公主。 眨眼之间,鹤绵绵便道:“练完了。” 拓跋朔兰愣了愣,什么练习,喝口水的时间就练完了? 她立马走了过去:“就这?你们两个小崽子,是在装样子吧?” 鹤绵绵小手指了指面前的纸张:“爹爹只教了两句匈奴文字,我学一句,弟弟学一句。” 紫苏将那宣纸拿了起来,她并不认识匈奴文字,疑惑的道:“小公主,那你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吗?” 鹤绵绵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们每日都要练习这句话,写完了就能出去玩儿了。” 鹤兰因旁的没教,就教了两个孩子两句匈奴文字,连意思都没跟她们说。 两个孩子不觉这是练字,觉得这跟画画没什么区别。 拓跋朔兰垂眸,视线落在了那宣纸上,皱着眉头:“好你个鹤兰因,给我培养两个小间谍来了是吧?” 紫苏问道:“公主,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啊?” 拓跋朔兰转身出了帐篷,想要出去透透气。 鹤绵绵写的那句匈奴文字的意思是:朔兰,我错了。 鹤重霄写的那句则是: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等我一下,还有一章加更!) 第六百四十四章 鹤兰因被匈奴士兵捉住加更 【加更章节|拉个票票啦!】 紫苏将宣纸放好,连忙走了出去:“公主,您怎么了?” 拓跋朔兰看着远处的雪山,语声有些低沉: “鹤兰因不愧是大周第一智谋的权臣,这手段可真是多。 两个孩子都能培养成小间谍,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大周皇帝不要责怪他吗?” 紫苏有些试探的道:“奴婢瞧着不太像,万一真是大人来给公主您认错了呢?” 拓跋朔兰冷笑:“认错?他认错,我就得原谅吗? 我不要再入泥潭,爱了他七年,我也算是受够了。将来,守着两个孩子过,也是不错的。” 她将自己的心彻底封锁起来,再不要被情爱所困。 鹤兰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她的,他不过是为了大周皇帝不要责怪他这失败的和亲任务。 赛马大会虽然是结束了,但这匈奴草原上春日的酒宴可没消停过。 白日的草原算是忙碌,但到了晚上皆是烈酒与美人,载歌又载舞。 手底下的士兵通报道:“乌日娜姑姑,边境发现大周人的踪迹。” 乌日娜抱住双肩,懒声道:“大周跟匈奴这关系,在边境上发现大周人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匈奴士兵摊开手中画像:“是姑姑严令禁止入匈奴之人,士兵已经将其扣押,询问后说是姓鹤。” 乌日娜斜眼看着主桌一侧的拓跋朔兰,此刻她正在跟蒙硕部的王子赫连尧喝酒, 旁边坐着呼延太后,一个劲儿的让赫连尧介绍蒙硕部的美男子来做驸马。 赫连尧放下酒杯,说要去山坡后方便一下,恰巧撞见乌日娜眼神犹豫的站在帐子外边,像吃了东西咽不下去般的难受。 赫连尧酒气熏熏的道: “乌日娜姑娘,为何不进去跟公主喝一个,方才还在找你呢。” 乌日娜满脸犹豫:“咱们的士兵通报,鹤兰因三日前抵达匈奴边境,已被我方士兵扣押。 这事儿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公主,你知道的,公主见了他就会想起伤痕累累的过去。” 赫连尧冷笑:“我去,我去会会那令我姐姐痛苦这么些年的男子,瞧瞧到底有多厉害。” 乌日娜提醒道:“那可是鹤大人,大周重臣,王子别玩儿过了。” 又再提醒了一句:“鹤大人不善刀剑,但此人心机深沉,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将人赶走便是,切记!” 赫连尧立马命人牵来快马,翻身上马道:“那种文弱书生,小意思。” 从匈奴王庭驾快马直奔边境,最快也需四五日路程,远没有依兰草原那样方便。 赫连尧赶至那边境看守的地方见到了鹤兰因,这些人大多都认识这鹤大人,也只是让他住在小木屋里,并不敢将人过分苛待。 鹤兰因墨发披在肩头,头上只用了一根翡翠簪子简单挽了起来,温润的面庞线条格外柔和,像一块安放在雪山之下的美玉。 赫连尧着实想不出来,这样一个温和优雅的男子,是如何将自己的姐姐伤成那样的。 他的目的,就是来此将鹤兰因赶走。赫连尧抬起那长腿,一脚就踩在那长凳: “鹤兰因,你是来匈奴找死的吗?我家兰兰不愿见你,你还来干嘛?” 鹤兰因听见那“兰兰”二字,觉得格外刺耳,但面容上还算淡定:“我要见她一面,把未说完的话说完。” 赫连尧手里提着雪亮的长刀,举起手臂便将长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笑意有些嚣张: “兰兰在匈奴位高权重,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人家都说了,你踏足匈奴半分,定杀你不饶,你还在这儿死缠烂打做什么?” 鹤兰因薄唇勾了勾,抬起那双深渊般的鹤眸,光影锐利:“你不是她派来的,是你自己要来的,是吗?” 赫连尧被他猜中,有些不悦,拿着长刀抵了抵他脖子: “胡说什么呢,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 我告诉你,我们家兰兰这辈子都不会回头。草原上听话年轻的猛男多了去了,谁要你这个单薄身板?” 鹤兰因道:“你不敢将我带去,你在害怕吗?” 赫连尧一下子被激怒:“哼,在这草原上,就没有我赫连尧不敢做的事情!” 鹤兰因手指指腹轻捻着,这是他在思考的动作。 此人叫赫连尧,那就不是匈奴王庭本部之人,赫连氏族是源自匈奴东部的蒙硕部,看这样子,应该是蒙硕部里的贵族。 从身份上来看,拓跋朔兰与其成婚,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蒙硕部是算是大部。 他笑着摇了摇头,连续摇了三次。 赫连尧完全看不出来他在笑什么,生气的一掌拍在木桌上: “你笑什么,有话说话,别玩儿那些阴谋阳谋!” 鹤兰因淡淡看着他: “我在笑,蒙硕部实力大不如从前,开春后竟如此悠闲的在匈奴王庭营地里玩耍,是呼延太后开始不重视你们了吗? 大周给过来的资源难道都去不了蒙硕部,你们来哭穷了?” 蒙硕部物产丰富,早就更改了求取资源的方式,而是开始独自开发。 鹤兰因此举,不过是为了激怒他罢了。 赫连尧咬着牙道: “我们蒙硕部实力响当当,物产应有尽有,所以悠闲。 再有,你别胡说,我是来参加赛马大会的,是来看我们家兰兰的!” 鹤兰因笑了笑:“哦,是纨绔子弟。” 他放心了,拓跋朔兰是不喜欢这类游手好闲的男子的。 但又不是很放心,万一此人对她死缠烂打呢? 那日都有了肢体接触,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他又道:“你是在害怕了吗,怕我见到公主,以大周的口径说你们蒙硕部不好,先发展西部? 怪不得想赶我走,就连你们的单于都曾拜我为师,我去了匈奴王庭,只字片语,便让你们蒙硕部难堪。” 赫连尧心中气愤,这人一会儿说蒙硕部不好,一会儿说他是纨绔子弟,真是恨得牙痒痒. 那雪亮的长刀一刀砍在木桌上,木桌被劈成两半: “鹤兰因,你好大的口气! 我便是让你去匈奴王庭,我看兰兰会不会听你说!我这就将你捆着带去匈奴王庭,让兰兰好生鞭笞你!” 鹤兰因笑得心满意足:“行。” 【月中公布投票前top10名单,非常感谢宝子们对我的支持!(微博上也会同步更新,id:瑶遥领先呀】 top1狡猾的总裁在吃西瓜;top2文明看书勿删书架; top3书友332553497;top4阳仔来做客; top5娇小的战士在造机甲;top6张排排; top7懂事的军师在喝酒;top8书友1996137723; top9书友898442299;top10多金的仙师在骑; *名单为当前排名,时间数据统计:2024年,6月1日-6月15日 7月1日出最终投票名单,为投票榜一宝子冲个会员呀,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吧,下半月我会多更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 当众射杀鹤兰因 五日后,匈奴王庭。 “报!长公主殿下,赫连王子捆着一大周人抵达匈奴王庭,让您过去一趟!”匈奴士兵前来禀报道。 拓跋朔兰正在议事,如何将大周农耕技术传至匈奴,且又不会放弃放牧牛羊的生活方式,正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她抱着手臂,问道:“人在哪儿?” 士兵答:“靶场。” 拓跋朔兰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她冷声道:“拿本公主的弓箭来。” 呼延太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朔兰,你这是真的假的,他可是大周中书令啊!” 拓跋朔兰英气浓黑的眉紧蹙,杏眸瞪得滚圆,似能喷出火焰来: “云娆给我书信了,说鹤兰因已辞去大周中书令之职,并未走马上任新的官职,现在只是个无官无职的大周人。 我今日便当中射杀他,以解我心头之恨!” 乌日娜去公主营帐中取来弓箭,同样的气势汹涌。 正好被紫苏跟芙蕖看见了,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紫苏问道:“乌日娜姐姐,你这是怎的了,怎突然气冲冲的取走弓箭?” 乌日娜直言道:“大周人鹤兰因擅自闯入匈奴王庭,公主准备当众射杀,以报往日之仇!” 待她一走,紫苏与芙蕖便惊慌起来。 芙蕖急声道:“这不行的呀! 这让小公主与小王子长大了,知道是自己的额娘射杀了自己的父亲,将来如何面对这份亲情?” 紫苏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隐休昨日突然潜入营地,我们去问问他吧。 鹤大人在大周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断不能就这样死在匈奴。 你我皆是大周人,此时,当是向着大周的。” 芙蕖定定点首,将手里的活计一扔,也站了起来: “嗯!且大人心中是有公主的,咱们得去阻止!快走吧,来不及了!” 彼时正午,王庭之外的靶场,烈日格外灼肤。 耀白的光影从桅杆之上落下,晒得人眼睛微眯。 靶场中间的靶子上捆着一人。 鹤兰因双手被捆在桅杆上,他定定站立在原地,没有要逃走的样子。 赫连尧站在靶场之上,抱着双臂,中指上硕大的黄金嵌绿松石的戒指在烈日下散发着嚣张的光芒: “怎么样啊鹤兰因,现在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吧? 你当我跟你开玩笑,真当我们家兰兰没脾气?” 拓跋朔兰怒视着眼前的人,胸脯剧烈起伏,嘴里恨恨地吐出几个字: “鹤兰因,是你自己来找死的!” 那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冰冷中带着浓浓的怒气。 桅杆之上的匈奴王旗被风吹得乱晃动起来,像是她心海身处波涛汹涌的痛苦与恨意一般,翻涌不止。 鹤兰因虚着眼眸看过去,温声道:“我是来向你解释,那鹤羽长裙……” 拓跋朔兰听不得这四个字,鹤羽长裙对她此生都是极大的羞辱,立马弯弓搭箭: “你住口,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我一想起那贱人穿着我匈奴王族的婚服,我就巴不得屠了你们所有人! 赫连尧,拿帕子过去将他嘴堵住!” 王族的婚服穿在妓女的身上,她一国公主,安能做到平静? 鹤兰因被堵住了口,眉心皱了起来,眼睛死死瞪住拓跋朔兰,却再不能发出一句话来。 拓跋朔兰的骑射在草原上向来都是顶尖的人物,如此近的距离,弯弓搭箭射杀鹤兰因,毫无难度。 那长箭准头,已经瞄准了鹤兰因的心脏。 赫连尧笑道:“兰兰,别再犹豫。只有他死了,你的痛苦,就彻底终结了。” 拓跋朔兰眼睛定定看着前方,手指一松,那箭羽便射了出去。 鹤兰因不曾挣扎,只是红了眼眶的望着她,一定是自己伤她彻底,她才如此心狠的。 从前的拓跋朔兰,连跟他生气,生到最后,都是她自己找借口跟自己和解的。 赫连尧看见那长箭落在了鹤兰因的手臂处,也不知有没有射中皮肉,反正衣服的布料是被箭尖定在了身后的靶子上。 他有些失望的道:“你这是舍不得了?” 拓跋朔兰眼眶微微发红,摊开手掌接羽箭,吼道:“再来!” 再次弯弓搭箭,她眼眸前被水雾弥漫,视线一度模糊。 手臂不知为何抖动了起来,不停的瞄准着鹤兰因,迟迟不曾射出第二箭。 拓跋朔兰的心口如锥子扎进去的一般疼,她好恨,好恨这辈子与鹤兰因纠葛上。 第二发箭翎飞射而出,这一箭,令鹤兰因的大腿处开了红色的花。 拓跋朔兰眸眶里的水雾凝成两条水痕滑落了下来,颤声道: “鹤兰因,我真的恨你,是真的恨!七年,毫不值得。” 鹤兰因闷哼了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剧痛从下至上蔓延开,痛感遍及全身。 他被堵住嘴,捆住手,不能言语。只能眼睛看着拓跋朔兰,朝她点了点头。 是他知道,是他认下的意思。 赫连尧在一边有些失望的道: “兰兰,你这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从前蒙眼射鹰,今日这猎物被捆住都射不准,骗谁呢?” 拓跋朔兰额角的青筋绷得似要裂开:“只不过是想在他死前,多让他痛苦一下罢了。再来,取箭。” 乌日娜神色也凝重了些: “公主,单于方才派人过来问,鹤大人曾救他一命,全草原都知道的事情,一会儿闹大了如何收场?” 拓跋朔兰将再次将长箭对准了鹤兰因的心脏,手腕止不住的发抖起来: “匈奴王族的婚服穿在一个妓女的身上,你说这件事如何收场?” 鹤绵绵跟鹤重霄不知道被谁放进了靶场里,鹤绵绵看着自己的额娘用又长又尖的东西对准了自己的爹爹,心中害怕起来。 跑过去拉住拓跋朔兰的裙摆: “额娘,额娘,那是爹爹,你不认识了吗?” 鹤重霄则是跑去了靶场里,站到了鹤兰因的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也站在了拓跋朔兰弓箭的射杀范围内。 他不知道为何额娘要将自己的爹爹捆住,他还看见自己的爹爹腿上有一根又长又尖的东西。 鹤重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就去拔鹤兰因腿上的长箭。 小孩子不懂这利害,只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长箭拔出。 刹那间,鲜血一飞冲天。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他有自己的贱法 鲜血迸射,悉数扑在了鹤重霄的脸上,他吓得坐在了地上,鹤兰因也闷哼一声昏迷了过去。 鹤绵绵哭得伤心:“额娘,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见自己的弟弟坐在了地上,也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拉鹤重霄,也跑入了靶场。 拓跋朔兰举着弓箭,前方传来两个孩子为鹤兰因的痛哭,鲜血一时晕染了鹤重霄的前襟。 她们不明白父母为何要这样,不停的摇晃昏迷过去的鹤兰因,眼睛哭得红肿起来。 “额娘,不要这样。”鹤绵绵站在了鹤兰因的面前,朝着拓跋朔兰看了过来。 她双臂垂落下来,弓箭重重砸在地上。风将她的眼泪吹得飘散,她长身立在热辣的烈日之下,摇晃了起来。 赫连尧弯下身子去将弓箭捡了起来,一下子就对准了鹤兰因: “没关系,我来。 姐姐放心,我的箭术可准了,保准只让鹤兰因死,绝不会伤及姐姐的两个孩子。” 拓跋朔兰伸手将那弓箭夺了过来,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谁让你掺和这些事的,谁让你把鹤兰因带到匈奴王庭来的。 赫连尧,你给我滚,滚!” 她赤红的双眸翻腾着滔天的怒火,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乌日娜走去靶场,将两个小孩儿给拉开,看见鹤兰因大腿上的鲜血涌了出来,沉了沉眼: “公主,似是伤到大血脉了,得赶紧送去诊治,要不然也是死路一条。” 紫苏与芙蕖连忙跑了过去,给鹤兰因松绑,将他嘴里的帕子给取了出来,鹤兰因已经没了多少反应。 紫苏两眼泛红,声量高了些: “公主,鹤大人是小公主跟小王子的亲生父亲,您当场射杀孩子的父亲,给她们留下心理阴影该如何是好?” 芙蕖连忙道:“是啊公主,奴婢小的时候,同村里的一个孩子,就是见了杀人场面,自此不能言语。 十多岁了还不回说一句话,可见其中利害,公主三思啊!” 拓跋朔兰转过身去,仰首将眼泪逼回眼眶,咽了咽发紧的喉咙道: “让大夫过来给他止血,然后扔去牛圈里。谁都不准私底下接济,单于也是一样!” 此番是落在她手里了,慢慢折磨。 紫苏跟芙蕖欲言又止,却并不敢再去言语。 拓跋朔兰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谁都不敢去惹她,单于拓跋野去了,也得被骂一鼻子灰出来。 这场闹剧没过几日便过去了。那可是长公主的仇人,旁人也不敢再去提一嘴。 渐渐的,大家都不敢再提起鹤兰因这事儿,似忘了一般。 但赫连尧被打了一耳光后,默默将仇记在了鹤兰因身上。 草原上的夜,跟大周是不同的。 夜里,能听见狼嚎的声音,能看见满天繁星,能闻见青草的香气。 这些年来,他的日子无一日不在殚精竭虑。 鹤兰因还从没像这段时日一般,无所事事的躺在一个地方,漫无目的的欣赏夜色。 匈奴的夜晚,也如拓跋朔兰曾经说的那样。 繁星点点铺满了整个广袤的天际,无垠无忌,有草原人最爱的洒脱与自由。 他的大腿受了箭伤,听匈奴巫医说,是伤到了骨头,这段时间恐是不能大动的。 可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是他的身体不能在不干净的环境里待着,轻微一点污染,便会浑身起红疹。 跟从前两个孩子一样,是会要命的。 他借着月色,伸出手臂,从前无瑕的肌肤之上已经开始起淡淡红色疹子了。 只是他这症状跟两个孩子还有所不同,到底是成年人,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发作的快。 隐休偷偷潜了过来,手里拿着药瓶子,低声道:“大人,您这是何苦啊!” 他看着周围的正在吃草与休息的牛,鹤兰因就蜷缩在角落,头上还夹杂了几根杂草,很是狼狈。 若是那牛发疯起来,朝着鹤兰因踩几脚可如何是好? 鹤兰因咳嗽了几声,身子带动了大腿上的伤,伤口处又传来剧痛。 他皱着眉头,忍了忍道: “她心底有气,是积蓄许久许久的怨气,不朝着我撒出来,这辈子都会难受。” 隐休趴在围栏上,将药瓶子扔了进去: “大人,属下着实够不着,您得自己上药。 您的确太倔了,这事儿跟大周朝廷一说,您何需过这样的日子啊!” 鹤兰因坐在地上,歪着身子,费力的去拿那药瓶子,苦笑了一声: “越惨越好,我自己心底有数。你先回一趟北境,将我箱子里的鹤羽长裙拿来匈奴,我有用。” 隐休咬着牙:“属下不能走,走了,您最后一层保障可就没了!” 鹤兰因掀起眼皮,叹了口气:“去吧,我还能撑得住。” 他时常在想,如果命运将她出现的时间往前,会不会一切都变了。 多年前,她还是个有些顽劣的草原小公主。 一头的辫子,喜欢穿红色的裙子,腰间的弯刀刀鞘是金色的。 天真可爱,内心纯真,就喜欢缠着自己,不懂得表达,就一个劲儿的送东西。 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搬到鹤府来,有金子有宝石,有牛羊,还有无数烈酒。 有一年他自己的生辰,拓跋朔兰送来了一座金山,说有钱好办事。 北境鹤府,她也强占了一间屋子去。 夜里总是载歌载舞,极为热闹。 与自己的冷清安静不同,她是个闹腾的人。 许是习惯了她缠着,在失去的那一刻,便开始觉得不习惯,开始想念了。 他知道,他有自己的贱法。 拓跋野半夜里悄悄来了公主营地的后方,鹤兰因所处的牛圈: “都给孤把嘴闭紧了,下去吧。” 负责看守的匈奴士兵,立即消失。 这位单于,年纪虽小,但总给人一种霸气凶悍之感。 “姑父,您还好吗?”拓跋朔黑亮的双眸看着他,神情有些凝重。 这一声姑父,将鹤兰因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苦笑: “单于还叫鹤某姑父呢,你姑姑知道了,铁定骂你。” 拓跋野道:“姑姑这个人,是个极好的人。 她从前对你多好,今时今日便对你多狠。 姑父,姑姑她心里委屈,您是以自己来消解她心中的怨恨。 孤最近看过一些大周佛家的书籍,里面有一句话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姑父,您是这个意思吗?” 鹤兰因抬起下巴看着他,虽然彼时落寞,但面庞柔和清润,似鹤仙逸: “小野,你是个有智慧的孩子。” 拓跋野拿着鞭子将牛赶到了另一处,伸手将鹤兰因身边的杂草脏污都给清理了出去,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若是姑姑一直不原谅您,您要在牛圈里耗上一辈子吗?” 第六百四十七章 爱而不自知,算吗 鹤兰因垂首,沉默了一会儿道: “我跟她之间有个极大的误会,将此误会解开,她的愤怒才会减去,才能听我好好说话。 至于往后……” 他不知她还能否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拓 跋朔兰的性子刚烈,他是清楚的,并不会轻易回头。 拓跋野认真起来: “那姑父是来解开误会就走,还是与孤的姑姑重修旧好的?姑父,您当真是一心一意心悦姑姑的吗?” 鹤兰因侧眸看着他:“你才多大,就问这些大人的事情,能听懂吗?” 拓跋野直言不讳:“孤在你们大周人眼里还是小孩子,但是在匈奴既是君王又是成年男子了,孤听得懂。” 他顿了顿又道: “若是姑父待孤的姑姑是真心的,那孤便帮一次姑父; 若是只是为了解除误会,消减大周与匈奴之间的嫌隙,那孤便不再叫您姑父了,也不会帮您。” 鹤兰因抿了抿干涸起皮的唇,眉眼里透着一股伤痛与悔色来:“爱而不自知,算吗?” 拓跋野有着超于同龄人的成熟,他听得懂。 爱而不自知,就是爱了,如今来求原谅,就是已经知了。 拓跋朔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与尘土: “我们匈奴有个习俗,无论是谁,是低贱的奴仆,是罪人,还是高贵的王孙, 只要能在开春宴上喝倒所有人,便能与执掌匈奴的掌权者对饮三杯,求一个心愿。 姑父,您大抵也是喝不过匈奴人的,但目前只有这个办法。” 辞归警告过他,他这病,是再不能沾一点儿酒的。可鹤兰因却斩钉截铁的道:“我能喝。” 拓跋野:“那好,一切就由孤来安排。” 他说完就要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鹤兰因的疑问: “小野,你为何帮我? 我想听真话,你应该不完全是为了你姑姑的感情,这不符合逻辑。” 拓跋野伸手挠了挠脑袋,笑嘻嘻起来: “姑父是大周重臣,是中书令,是大周皇上身边的近臣。 将来小野铁定有事情找您帮忙,先让姑父欠小野一笔。” 鹤兰因打量着他,笑意渐渐深了起来: “十三岁的年纪,就敢肖想大周天启帝唯一的公主,你的挑战巨大无比。不过,我尽力。” 从前拓跋野跟太子裴昀之间的戏言,他听裴琰说过几次,说一个敢许诺,一个还真敢当真。 拓跋野没想到鹤兰因什么都能猜得到,立马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那股小孩子的稚气?钻了出来: “孤不小了,我们匈奴男儿八岁就成年了,十二岁就议亲了,我都算老了。” 匈奴的习俗便是如此,十二岁议亲后,十四岁就会举行婚宴,待到十五岁十六岁时,才会真的圆房。 鹤兰因:“乐瑶公主才几岁,还是个孩子,你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想要求娶的。” 拓跋野神色里弥漫着一股迷惑:“是啊,孤觉得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儿时戏言,印刻在脑海多年,匈奴人说出去的话,就得这么做。 至于背后的逻辑,他似乎没有思考到。 拓跋野离去的时候,鹤兰因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多多少少是有些像他姑姑的,轴。 感情上的轴,碰见喜欢自己的人还好,若是遇不见,那便是一场苦海要赴了。 匈奴人的总是有各种聚会,一个月里,半个月都是节日。草原上的夜晚,是喧嚣是热闹,是牛羊成群与烈酒高歌。 他们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将草原的夜用酒与热情点燃。 开春宴,是匈奴人一年初始的大节日。 大祭司领着单于连做了三日繁复的祭祀春日丰收,牛羊肥硕,人丁兴旺的活动后,便开启了一年一度的春日夜宴。 这一日过后,代表着匈奴人从残酷寒冬总算是熬到了万物盛开的季节,也开始了一年的放牧生活,祈求长生天护佑他们的牛羊安平。 拓跋朔兰身着匈奴盛装,举着黄金造的金雕酒杯,立在高台之上,红裙随风流艳: “诸位卿家,诸位草原士兵,草原子民,新的一年开启,本公主与诸君共饮三杯。 今年与大周的合作,会深入展开,大家都给我铆足劲儿了。 大周皇后去年在万物盛开大会上帮着匈奴卖了不少物产出去,今年咱们得自己支棱起来。 匈奴强国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了。” 她朝着拓跋野举了举酒杯,笑道:“赶紧长大,你姑姑我,还想陪陪你弟弟妹妹呢。” 她预计着等小野长到十五六岁成家后,她跟呼延太后便要慢慢还政于单于了。 拓跋野起身,举着酒杯:“姑姑说的是,那孤便宣布,开春宴正式开启,万民同乐!” 宴会从白昼举行到夜晚,夕阳换了月亮,那些敬酒求权贵一个心愿的人,便开始涌动了。 这一日,匈奴的规矩是大赦天下,只要能喝,哪怕是关在监牢的罪人也行。 鹤兰因被拓跋野的人悄悄带至开春宴,坐在一处长桌上。 身旁的人衣衫缭乱,形容破败,想来是想通过在开春宴上的拼酒,赢得财富与豁免。 鹤兰因拿着自己的酒杯倒了一杯,正要比拼的时候,这些匈奴人吼道: “你在干什么,咱们用坛子,你用酒杯?” 鹤兰因默默将酒杯放下,拿了酒坛子举起:“来吧。” 身边有个匈奴人小声道:“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像个大周人,不足为惧。” 鹤兰因越喝便越觉得这些匈奴人喝起酒来跟半年没饮过水的牲口没有一样。 面前两坛子酒,他喝得费力,旁边的匈奴人却是抱着坛子几口酒喝完了。 紫苏跟芙蕖偷偷跑到外场里,看见了负伤以后还在饮酒的鹤大人,连忙奔了过去。 紫苏担忧的道:“大人,您怎么想的,跟匈奴人拼酒?” 芙蕖拉着鹤兰因的衣袖往外拽:“大人,赶紧走,会喝死人的!” 鹤兰因像一只缩在角落里,执拗任性的白鹤,自顾自的喝着,加快了速度。 他抬眼看去,长桌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年纪很大的。 很好,他觉得自己不算太差。 “都放开,今日,我要喝到她面前去,当着所有匈奴人的面告诉她事实。 告诉她……我还不至于蠢到弱到那种地步!” 鹤兰因咬着牙,又是仰首猛灌下去,身上的长衫跟他一样,都喝透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鹤兰因喝到痉挛 鹤兰因喝到后来,连酒是什么味道,都不清楚了。 他身子摇摇欲坠起来,提着酒坛子打败了一个又一个从小将酒当水喝的匈奴人。 他是留在长桌上的最后一个人,此刻,眼前早已虚浮,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只知道,今夜必须喝,喝翻天地。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是被拓跋野派人给陆陆续续带走的。 按照鹤兰因的酒量,他喝倒一个匈奴人都费劲。 第二局,他被拓跋野的人扶着走入了宴会场,会场里的歌舞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鹤兰因红着眸眶,一闭一睁的看着众人:“在下鹤兰因,特来挑战匈奴开春宴拼酒比赛,何人敢战?” 会场里坐的,大多都是匈奴朝廷里的臣子与将军,这些人饮酒,比牲口还牲口。 位高权重的那一部分,自是认得鹤兰因。 “这不是长公主的驸马,怎这副样子出现在开春宴?” “哎,你整日去打部落,自然是不清楚。 公主跟驸马闹翻了,驸马为了个小妾,将公主的婚服穿在一个妓女小妾的身上,这把咱们匈奴人给羞辱惨了!” “是啊,去年闹到都要去大周给个说法了,还是公主看在大周皇后的面下,忍了下去。 没想到这驸马还敢来,今日,我便让他瞧瞧匈奴人的厉害!” 匈奴全员应战,群“熊”战“鹤”。 呼延太后与拓跋朔兰的座位在高处,前边闹哄哄的,她一转首就看见了在人群里摇摇晃晃的鹤兰因: “朔兰,你看。” 拓跋朔兰站起身子走到高台的边沿,远眺下方,她看见鹤兰因面前排着一长队的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人手一个大酒坛子,多对一,车轮战,个个都在起哄,对鹤兰因充满了敌意。 她眉眼低压了下去,转过身:“小野,你胆子愈发大了,竟敢掺和你姑姑的事情。” 拓跋野瘫在王位上,懒声道:“啊,什么,孤醉了,听不见。” 放眼整个匈奴,敢将鹤兰因从牛圈里放出来,还不被她知道的,除了拓跋野这个单于,便没有旁人敢了。 拓跋朔兰面色阴沉下来,右手紧紧地握住那酒杯,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酒杯生生攥碎一般: “让他喝,一个大周人,在大周都喝不过那些大周官员,还敢我匈奴喝,喝死活该!” 赫连尧也凑了过去起哄,带着一众拓跋朔兰的亲信开始为难鹤兰因: “哟,这第二场就不行了?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你是一个人都没打败啊!” 鹤兰因撑着身子,拿酒坛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眼勾着,眼前人是谁都认不清了。 只是一阵微弱的风吹过身体后,他便倒在了地上。 人群之后,一直有一道如矩的眸光死死扣在鹤兰因身上,在他倒地的那一瞬,她手中的酒杯再次紧了紧。 呼延太后在后边道: “朔兰,要不算了吧。将鹤兰因放回大周吧,毕竟是大周皇帝身边的人。” 她抿了抿唇,强压心中的翻涌: “匈奴开春宴的规矩便是如此,挑战者不自己放弃,谁都不能去阻碍他。 鹤兰因要喝就喝吧,喝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赫连尧跟几个贵族子弟勾肩搭背,嬉笑着:“起来啊,不起来,跪在地上喝吗?” 鹤兰因半闭着眼睛,喝到这种地步,脑子只剩下信念了。 他不能放弃,从边境到王庭,从王庭的牛圈到开春宴,他距离拓跋朔兰就只要一步之遥了。 鹤兰因像一只倒在地上的孤鹤,用已经没有力气的翅膀撑着自己身子起来。 腿上的伤口发作起来,身子起来一半,又倒了下去,陷在尘土里。 赫连尧当即宣布:“鹤兰因挑战失败,来人呐,抬出去!” 鹤兰因躺在地上,咬着牙说道:“鹤某没输,继续喝!” 紫苏跟芙蕖站在拓跋朔兰旁边,着急得不行。 芙蕖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公主,鹤大人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您能不能原谅他,小公主跟小王子还小,不能没了父亲啊!” 紫苏攥着衣袖,五根指骨也紧绷到泛白起来: “公主,鹤大人一生高风亮节,风骨无双,能杀不能辱。 您瞧那赫连王子,带着人欺负鹤大人,委实过分了些。” 同为大周人,在异国,也有出于本能的偏心。 拓跋朔兰背着手站在风里,她找不到原谅鹤兰因的借口。 沉默着,看着下方匈奴人对他的摧残。 赫连尧将酒坛子里的酒淋在鹤兰因身上,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 “起来喝啊,睡着了算什么,让我们等着你酒醒了再喝?” 鹤兰因没多少反应,等了一会儿又挣扎起来,颤颤巍巍的站在赫连尧面前:“喝。” 他举着酒坛子,仰首将酒直直往喉咙里倒了进去,胸前衣襟彻底湿透。 赫连尧突然“哎哟”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娘的,谁在背后拿石子儿扔我!” 一众武将提着酒坛子喝着,跟着起哄: “咱们匈奴人喝酒从没输过,今日鹤兰因绝不会再往前走一步!末将一人足矣打赢他,各位兄弟,先不慌!” 那武将也突然的“哎哟”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谁,给老子滚出来!” 他张望之间,看见高台之间,背着手站着的长公主,正用一双锐利似鹰的眼睛瞪着他们。 武将顿时开怀:“我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往死里喝他!” 身旁的武将跟着起哄:“好好好,来啊,鹤兰因,咱们一醉方休!” 拓跋朔兰举着酒杯,猛的抿了一口:“本公主手底下的猪脑子还是挺多的。” 鹤兰因一边喝一边吐,一时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时又倒在地上像垂死的鹤。 那淡色似月华的锦袍早已被酒水湿透,还沾染了不少褐黄尘泥。 鹤兰因是最爱干净的,爱惜自己犹如鹤爱惜自己那洁白的羽毛,最是忍受不了一点脏东西的。 可是此刻,他是倒在泥泞里的,满身污浊。 赫连尧突然大声道:“痉挛了!” 鹤兰因身边倒了七八个酒坛子了,此刻他口吐白沫,浑身发颤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九章 喝死了你就开心了 加上他的腿伤,又是在牛圈里待了一段时间,他浑身红疹乍现,面容通红,每一寸皮肤都滚烫了起来。 他若是再继续喝下去,定是死路一条。 武将道:“鹤兰因,你认输吗?” 赫连尧蹲下身子翻了翻他的眼睛: “诶,鹤兰因,你认输吗? 你若是认输,今日便给你住个帐篷,不回牛圈,等你酒醒了再回去。” 鹤兰因那陷在泥地里的脏污手指,在黑暗里抓住了赫连尧的衣摆,一字一句的咬着:“不认。” 紫苏来回跑,泪眼惊惧的道:“痉挛了,怎么还痉挛了,这样会不会出事啊?” 拓跋朔兰一听是痉挛了,抬脚便从高台跳了下去,三步做两步走的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那些官员的屁股上: “都滚开!” 人群立马散开,安静了下来,不敢大声说话。 赫连尧将酒坛子的酒一把倒在鹤兰因的身上:“呵,不认,那就继续喝!” 突然间,他被踢翻在地,拓跋朔兰盛怒之下,瞪着众人: “我们匈奴人的开春宴,让大周人来喝什么!” 她垂眸看见鹤兰因颤抖的身子,瞳孔缩了缩,恨与怒,痛与悲接连交织了起来。 鹤兰因听见是拓跋朔兰的声音,颤抖中有了些许意识,声音沙哑的道:“你,来了。” 拓跋朔兰朝着他喝道:“喝死了你就开心了!” 她瞪着赫连尧,又踢了一脚:“将鹤兰因抬去帐篷里,让巫医过去为他诊治。” 赫连尧不悦道:“凭什么让我伺候大周人,我不去!” 拓跋朔兰自己弯下身子,将鹤兰因从地上扶了起来。 紫苏跟芙蕖两个人连忙过来帮忙,将人抬去了干净的帐篷里。 鹤兰因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口吐白沫,浑身抖得更狠了, “他痉挛加重了,命都快没了。” 拓跋朔兰停下了脚步,这情形在草原上也有过,没挺过来的人,也有喝死的。 匈奴王庭里的巫医几乎都过去了。 还有从几位是大周北境刘大夫教习出来的学生,这几年都在匈奴做了医官, 医术比匈奴的巫医要精湛许多,却依旧有些头疼起来。 小大夫挠着脑袋:“这位公子的伤势如此之多,我们从那个地方开始入手?” 另一位大夫,看着鹤兰因满身的红疹,身上鸡皮疙瘩的起来了:“先解酒吧,得将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拓跋朔兰站在帐篷之外,不愿走进去多看鹤兰因一眼,那破碎潦倒的他,是来博取自己同情心的吗? 她不要看,看了心软怎么办? “你倒是掰开他的嘴啊,用力!” “我用力了,他咬着牙不松开,东西吐不出来,这酒就还在身体里呢!” “这人有病吧,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如此执拗不能张嘴,酒是什么好东西吗?” 鹤兰因人已经昏迷,但是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还在比拼喝酒。 比赛喝酒的规矩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能吐,吐了就不算了。 所以他死死咬住牙不肯松开,喉咙还在拼命的往下咽。 忙活了好一会儿,拓跋朔兰突然从帐篷外步伐有些重的走了进来:“都让开,我来。” 她走过来朝着鹤兰因骂道:“鹤兰因,本公主命令你张嘴!” 鹤兰因乖乖张嘴,拓跋朔兰迅速将手指从他嘴里伸了进去,另一只手拿过木桶放在床边。 那手指一抠,鹤兰因猛的呕吐了出来。吐到最后,那苦胆水都给倒了出来,还有丝丝血迹。 芙蕖端来解酒汤,拓跋朔兰道:“去拿蜂蜜水来,要温热的,先给他洗胃。” 芙蕖将温热的蜂蜜水给端来,拓跋朔兰伸手接过,手指钳住他苍白的唇就给倒了进去,等了一会儿再抠一次喉咙。 反复三次,鹤兰因身子的抖动才渐渐消停了下去。 芙蕖这才将醒酒汤给他喂了下去,心跳得咚咚的,方才可真是惊险。她 听见那巫医说,半条命都没了。 紫苏走来,拿着热帕子给拓跋朔兰擦着手:“公主,您劳累一夜了,去休息吧。”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被熬得通红,一时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憋眼泪憋的。 拓跋朔兰沉默着起身走出了帐篷,远眺远处的雪山,已能见到微弱的天光。 她命人牵来马匹,拖着沉重的身子翻身上马,朝着历代单于的陵墓方向奔了去。 她坐在自己阿兄拓跋朔鸿的坟前,手里拿着一壶酒倒了上去,红着眼睛: “阿兄,你走了快四年了,我好想你。” 冰冷的坟头上,一些冒出头的青草在清凉的风里微微晃动着。 拓跋朔兰伸手去除草,动作轻缓格外小心翼翼: “四年了,嫂嫂没有来看过你一次,她没原谅你。 你别怪她,因为认真相爱过的人,被背叛被伤害后,是无法做到将事情平和翻篇的。”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两眼泛起朦胧水雾: “我们同父同母,您从小照顾我长大,有什么事情都有您在前边撑着。 可是如今你不在了,整个匈奴我得撑住一半,我有时候也委屈也难过。 因为我受了欺负的时候,没人为我出头,都得自己解决。 而我自己却在对那人的事情上,没有做到十足十的心狠。 阿兄,若是您在的话,是不是早就将鹤兰因碎尸万段了?” 拓跋朔兰将头挨在那坟头上,眼角的水痕斜斜坠落下来,湿了半张面颊: “其实没有鹤羽长裙那件事,我心底也是不开心的。 我想要的爱,鹤兰因给不了我,因为他心里装着其他人。” 她将眼睛看向了墓碑上的字,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过墓碑上的名字: “我想要的爱,是阿兄从前对我的那个样子,关心与爱护,都是一眼即见的霸道,不用琢磨不用靠猜测。” 这四年里,拓跋朔兰时常会来匈奴历代单于陵墓山看望他的阿兄。 但若是带了酒来,坐在坟头说话时,便是内心格外扛不住的时候。 这样的时候只有三次。 第一次,鹤兰因吼她,愤然离开草原那次; 第二次,得知自己怀孕,不知道要不要留下孩子那次; 这是第三次。 拓跋朔兰看着那墓碑,将酒壶端正的放在碑前: “阿兄,你也不希望我再跟鹤兰因在一起的,对吧?” 第六百五十章 属下将鹤羽长裙弄丢了 冰冷的墓碑自然是解答不出任何困惑,拓跋朔兰垂着头,苦笑了一下便转身牵过马回了王庭。 鹤兰因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醒来便是要见拓跋朔兰,浑身烧的滚烫,红疹似有溃烂之象。 但这些巫医跟小大夫,并不知是何缘由,还在讨论是不是喝酒喝的,过几日就消了。 紫苏走了进来,叹道: “大人,奴婢去问过公主好多次了。 公主已经怒了,说过几日等您能起身了,就派人送您回北境。 再有下次,公主说就要砍您的脑袋了。” 鹤兰因喉咙沙哑,俊逸的面容消瘦泛青:“她为何不肯见我?” 紫苏低垂下眉眼,有些失意的道:“公主说,大人您并未在开春宴的比酒上胜出,她不会来见您。” 鹤兰因闭上双眸,眼珠子左右转着,他敛神思考了起来。 也不见他咆哮,只见他定似一块寒玉,为目标,极有耐心的样子: “我不会就这样离开,从边境到这帐篷,就差最后一步了。” 紫苏揪着心瞧着他:“大人这又是何苦呢,哎。” 鹤兰因算着隐休归来的日子,只要将那鹤羽长裙拿来,他说出去的话便有实物证明。 那是两条羽裙,一条是曾经苏媚怜穿的白鹅毛做的裙子,另一条才是真的鹤羽长裙。 他知道拓跋朔兰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所以才谨慎小心的带足了证物。 可他心急火燎的要来匈奴,出发后才发现,东西被放在了北境鹤府。 从来都很谨慎小心的自己,如今行事也乱了几分。 又在过了几日,入夜后,有人悄悄潜入了鹤兰因的帐子。 紫苏暗自将士兵调开,放了隐休进来。 隐休一身残破,手臂上的布料破损,有血迹隐现了出来。 他慌张地抓住紫苏的肩头:“大事不好,快带我去见大人!” 紫苏点首:“好,你跟我来。” 鹤兰因躺在床上,腿上的箭伤被重新包扎过一次了。 就是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开来,草原上并没有药方来救治他的红疹。 这十来日,都是自己硬扛过来的。 隐休走进,看见奄奄一息,格外憔悴的鹤兰因,心中愧疚,一下子跪倒在地: “大人,属下无能,将那两件鹤羽长裙都给弄丢了!” 鹤兰因双眸猛的睁开,猛烈的呛咳了起来,他额前的青丝乱了几根:“详细说。” 隐休跪在地上,双手攥成拳头,恨道: “属下速速回了北境鹤府,将鹤羽长裙小心带走。 属下担心大人的身体状况,还让辞归跟着属下一同出发的。 这一路往北其实都挺顺利的,谁料在要抵达匈奴王庭前,就被一匈奴贵族男子给截了。 他手底下的审问一番后,将辞归给带走,又将属下手里的箱子给抢走了。 他们人多势众,属下打不过,打到一半,还是没能扭转战局。 属下这是拼死逃走,来给大人报信。” 鹤兰因皱了皱眉头,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何要将辞归带走?” 隐休答:“他们审问后,发现辞归是来自大周的太医,说有用,便抢走了。 可是大人,您医治红疹的药全是辞归调配的,他不能被抢走啊!” 鹤兰因长睫垂下,思忖道: “匈奴贵族男子,知道劫走太医可为匈奴所用,定是王庭内部高官,身份显赫; 又抢了你手中的箱子,这与贵族行为不大相似,那多半还是个纨绔。 隐休,此人是不是面色黝黑,长发微卷,为人嚣张,身着金红服饰?” 隐休立即点首:“是啊,穿得像贵族,但行为像个混混。” 鹤兰因那双清润温和的鹤眸泛起凉意:“赫连尧,她身边的那个追求者。” 没关系,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 赫连尧截获了一位大周太医,准备带回自己的蒙硕部, 那从隐休手中抢来的箱子里又装着两条洁白的裙子,瞧着挺精致的,不过也没细看。 他满意笑道:“正好,拿回去送我的阏氏们。” 赫连尧的属下问道: “王子,在匈奴王庭附近打劫会不会不大好? 若是被太后与公主知道了,定会责备我们不讲规矩,还跟从前一般像个野蛮之人。” 赫连尧无所谓的道:“明日咱们就回去了,一走了之,谁会来管?” 那属下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裙子倒算了,可是那男子是大周人。匈奴这几年格外尊重大周人,咱们抢人,不大好。” 赫连尧一脚踢在他胸口:“ 胆小如鼠,没用的东西。咱们是在自己的领土上抓的人,又没去大周抓人,怕什么?” 帐子来了人,鬼鬼祟祟的道:“赫连王子,有人在骂您呢。” 赫连尧走过去,掀开帘子:“谁敢骂本王子?” 那人捂住一般的嘴,小声道:“听公主帐中的人说的,是那鹤兰因,他骂您是狗贼呢!” 赫连尧哪里能受这激,问了鹤兰因的帐子方向,抬脚就冲了过去。 一把掀开鹤兰因帐子的门帘,芙蕖被吓得险些摔倒。 赫连尧指着那床上的人,怒骂道: “鹤兰因,你如今在大周身无官职,一个普通大周老百姓,竟敢骂本王子!” 此刻鹤兰因正要喝药,赫连尧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手便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 鹤兰因淡然而笑:“我方才骂你是狗贼,如今却要骂你是蠢猪了。” 赫连尧揪住鹤兰因的衣襟,吼道: “别以为公主将你从牛圈里挪出来,就是对你有情意了。 若真是有情意,还会将你扔在这地方不闻不问十来日?” 鹤兰因眼神柔和,不疾不徐的道:“我该喝药了,你让让。” 芙蕖连忙又盛了一碗汤药递了过去,鹤兰因伸手去接的时候,却被赫连尧抢夺过去。 将那汤碗蛮横的按在鹤兰因面门前开始灌药:“骂我是狗贼,又骂我蠢!好啊,我让你喝,让你喝!” 赫连尧这样从小吃牛羊肉长大的匈奴男儿,力大无比,将病弱的鹤兰因按在床上,一碗药接着一碗药的朝着他灌下。 鹤兰因狠狠呛咳起来,忽的,不知怎的,鹤兰因口吐鲜血,从床上翻滚了下来。 人奄奄一息的滚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襟。 赫连尧惊得一下子从床沿边站了起来:“鹤兰因,你别玩儿花招啊我告诉你,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芙蕖见了,害怕不已,冲出帐子就朝着四方呼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赫连王子杀人啦!” 她哭喊着,喊了一路,附近的人都知道赫连王子杀人了。 没过一会儿,拓跋朔兰便出现在了鹤兰因的帐子里。 鹤兰因浅浅抬了眼皮,见她来了,顺势便闭了眼,孱弱的倒在血泊里。 【明天开始加更啦~】 第六百五十一章 茶艺大师鹤兰因 拓跋朔兰愣在原地,眼珠子落在那猩红白袍之人的身上,像一只死过去的白鹤。 她又看了看赫连尧站在鹤兰因的帐子里,她浑身血液沸腾几下后,似跌入冰窖里。 芙蕖冲进来,急声说着:“公主,奴婢已经去叫大夫了,马上就到!” 拓跋朔兰又再将头转了过来,怒喝:“赫连尧,你对他做了什么?” 赫连尧连忙摆手解释着: “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 是这个鹤兰因,辱骂本王子,我是过来问他为何辱骂我的。 没想到,他故意咬破舌头装吐血,就想你可怜他。” 芙蕖道:“明明就是赫连王子冲入鹤大人的帐中,不知为何就朝着鹤大人灌药,鹤大人喝了药后就吐血倒地了!” 大夫抵达帐中,将鹤兰因抬上床后便开始诊治。 那大夫语声有些凝重:“这位公子的血发黑,大抵是中毒了。” 拓跋朔兰朝着赫连尧走过去,啪的就是一耳光: “赫连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公主营地下毒害人,将解药拿出来!” 赫连尧捂住自己的脸,满脸委屈:“我没有!我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何必下毒!” 他没想到,短短几日,自己的姐姐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打了他这个弟弟两次了。 赫连尧脾气一上来,朝着她吼道: “你就是在乎他是吧,那我呢,咱们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两次!” 鹤兰因并未昏迷,他不知赫连尧跟拓跋朔兰的真实关系,也没人告诉他。 听了这话,便心生了更大的怒意来。关系,都有关系了? 这赫连尧还委屈上了,是在装可怜? 他挣扎着掀开了一半眼帘,声音沙哑道:“朔兰,你别怪他下毒,他也是想为你出口气。” 赫连尧气得伸手抓自己的头,一瞬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鹤兰因,你信口雌黄,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 鹤兰因呛咳了几声:“也好,比下毒要痛快些,动手吧。” 赫连尧龇牙咧嘴的道:“老子没下毒!” 鹤兰因话完,柔弱的看了拓跋朔兰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装晕死过去。 那匕首眼见就要捅过去,被拓跋朔兰用鞭子就打落,走过去揪着赫连尧的衣襟: “我跟鹤兰因之间的恩怨,跟外人没有一点关系,轮不到你来出气。 赫连尧,快将解药给我。” 赫连尧龇牙咧嘴:“我没下毒,哪里来的解药?” 拓跋朔兰一巴掌再次扇他脸上:“不给解药是吧,想吃本公主的鞭子了?” 赫连尧抵死不认,毕竟他自己是真的没有下毒。 可他拿着匕首要杀鹤兰因的行为,却又再次佐证了他是有杀心的。 拓跋朔兰看着奄奄一息的鹤兰因,才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平静,她还是不想看见鹤兰因死在自己面前。 等这毒一解,她立马派人将鹤兰因扔出匈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一面。 她黑色的瞳孔燃起火苗,怒道:“来人呐,带本公主去赫连尧的帐篷,给我搜!” 拓跋朔兰被匈奴士兵引至赫连尧的帐篷,发现帐篷后还捆着一个大周人。 辞归哭喊着:“我要去大周皇上那边告你们,告你们匈奴人挟持大周朝廷命官,医官也是官,救命啊,救命啊!” 拓跋朔兰吩咐手底下的人入了赫连尧的帐篷里搜东西,她站在门前,问道:“辞归,你怎在匈奴?” 辞归被人松绑,心底委屈,摸了摸泪: “自然是被你们这些匈奴人捉来的! 鹤大人浑身红疹已经爆发,我是来给鹤大人瞧病的,这拖久了会出事的!” 他说完就后悔了,给公主说有什么用,公主一心想杀了鹤大人,自己说了岂不是让她开心? 拓跋朔兰定睛看了过来,问道:“什么红疹,你在说什么?” 辞归道:“就是从前鹤府小姐跟小公子身上那种病,我跟公主一时也解释不清楚,这太复杂了。 要从医理说到药理,要从大周传统医术说到苗疆蛊术,太复杂了。” 拓跋朔兰听不明白这话,心中一阵乱烦: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被传染了不成?罢了,我命人带你过去,赶紧将鹤兰因治好,然后离开匈奴。” 辞归连忙点头,他巴不得快点走。 刚走了几步就被叫住:“你将鹤兰因治好以后,就留在匈奴吧,匈奴缺好医官。” 辞归刚想要拒绝,拓跋朔兰便拿着鞭子对着他: “你是大周太医,医术精湛,就留下来吧,我赐你无数黄金财宝与美人。 你要是敢拒绝,就休怪本公主的鞭子不留情了。” 辞归抿了抿唇,憋出眼泪来:“哦,我知道了……” 匈奴帝国太缺好医术之人了,这人还不是普通的大周大夫,而是大周太医。 大不了,她将人扣下,来日书信给江云娆,说是文化交流,想来问题不大。 赫连尧的帐篷里该翻的,不该翻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有解药。 那些杂物都一样一样堆放在帐篷外,匈奴士兵一次又一次的检查着。 有一只红木做的雕花箱子,格外精致。 第六百五十二章 你为他,打了我两次耳光 那红木底料之上雕刻着瑞鹤图,不染凡尘的仙鹤立在寒梅之下,又有浮云垂下,缥缈之间的模样。 这工艺之精湛,一眼就知道这是大周顶级工匠的作品,而不是来自匈奴。 拓跋朔兰伸手指了指那雕花的箱子,命令道: “赫连尧有这好东西,我不大信,将箱子打开我看看。” 匈奴士兵将那红木雕花小箱子打开来,里面装着用浅青色丝绸包裹好的一件衣物,角落露出了一截白色的羽毛。 那士兵看了一眼就关了上去: “回公主,就是女人穿的衣物,没什么稀奇的。就是这红木箱子,瞧着格外精致。” 拓跋朔兰知道他弟弟是个非常花心的男人,喜欢买东西哄女人。 当即便对他弟弟的这些哄女人的东西毫无兴趣,视线也从那红木箱子上移开了。 再次问道:“解药找到没?” 七八位士兵纷纷摇头,像呆愣的大鹅。 拓跋朔兰转身回了鹤兰因的帐篷,赫连尧彼时还跪在地上,不敢动一下,但眼睛一直恨着床上的鹤兰因,恨得牙痒痒。 辞归道:“公主,鹤大人的毒,我已经解了。” 那毒药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就是才喝下去的时候人会呕些鲜血出来。 他一颗小小药丸,轻松解决。 鹤兰因见了拓跋朔兰归来,语声有些底气了:“朔兰,你都看见了是吗,鹤羽长裙我给你送来了。” 拓跋朔兰最是听不得这话,她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什么鹤羽长裙!鹤兰因,你再提这件事,我真会杀了你! 那妓女穿过的东西,你居然还敢拿给我穿,你觉得我是在稀罕一条裙子吗?” 鹤兰因神色里闪现过一丝不解,她都那样搜赫连尧的帐篷了,不可能没发现? 问道:“那红木箱子,你看见了吗?” 拓跋朔兰眼神犀利了半分,立马反问道:“你怎知道赫连尧帐篷里有红木箱子?” 鹤兰因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拓跋朔兰便会发现是自己设局,将她引去赫连尧的帐篷找东西的。 辞归将鹤兰因的毒刚刚解完,见他脖子上的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已经开始朝着脸上蔓延了。 他心底一惊,伸手将鹤兰因身上的寝袍给解了开来,他瞳孔猛缩:“老天爷,怎这般严重了!” 他慌里慌张去翻自己的药箱子:“鹤大人,您是不要命的,红疹都长成脓包了!” 拓跋朔兰垂眸看着赫连尧:“自己滚,别让我看见你来本公主的营地。” 赫连尧马上滚,滚到一半儿的时候,再次被拓跋朔兰警告道:“我跟鹤兰因之间的恩怨,是我们的事情,你别掺和。” 她深知赫连尧这样的匈奴贵族,从小玩儿人没个轻重,自己再不制止一下,这赫连尧将人玩儿死都有可能。 赫连尧一拳打在门栏上,抬了长腿便将面前半人高的灯烛架子一脚踢翻,朝着她姐姐咆哮道: “我知道,你心底就是在乎他。 拓跋朔兰,你以后伤心难过要喝酒了,别来求老子,我哄不好了!” 鹤兰因是装晕过去的,前一句听着还行,但是最后一句求他,哄他? 拓跋朔兰真有男宠了不成?他暗自在心里记下这个赫连尧了,找到机会,再慢慢收拾他。 赫连尧走的时候也回眸瞪了鹤兰因一眼,不打算急着回蒙硕部了,就在这里跟鹤兰因斗到底,必须出口恶气! 鹤兰因虚着眼睛看了一眼辞归后,辞归这脑子转得极快,立马跪下来呜呼哀哉: “哎哟,大人啊,您可太惨了,这下臣感觉自己医治不好您了,臣去给您找棺材板吧。” 拓跋朔兰走上前来,看见鹤兰因浑身的疹子,眉心不由得拧了一下: “还真是娇弱,住在牛圈里不过几日就成这个样子了,活该。” 她看着辞归:“别嚎了,一点红疹罢了,你以为本公主会可怜他半分吗? 赶紧治,治好了赶紧离开匈奴!” 辞归张着嘴,想要解释,但是见着公主手上拿着鞭子,瞧着很是生气的样子,他为了自己的小命,选择了将嘴闭上。 就在拓跋朔兰转身离开床边时,鹤兰因伸手抓住了她的红色裙摆:“朔兰,你为何不愿见我,不肯听我的解释?” 拓跋朔兰背对着他:“放手。” 鹤兰因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裙摆:“我从未将鹤羽长裙给一个青楼女子穿过。” 拓跋朔兰耳朵被刺得生疼,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了鹤兰因的手背: “我警告过你,别再提从前的事情了。 鹤兰因,你赶紧放手,要不然我将你手腕给削下来。” 鹤兰因毫无松手的打算,情绪有了几分起伏,手指攥得更紧了: “你为何不肯信我,我将鹤羽长裙已经带至匈奴,就在赫连尧的帐篷里,是用一只红木箱子装起来的。” 拓跋朔兰恍然大悟,手里的匕首紧了紧,寒声道: “好啊鹤兰因,你竟敢在我匈奴草原玩儿起你的权谋心计了。 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你根本没中毒是吗?” 第六百五十三章 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加更 【加更章节|真诚求票票】 鹤兰因本不想就这样说出来的,因为这样一说,便是自己将自己拆穿了。 可是他显然有些等不及了,想要拓跋朔兰去看那只箱子,看了以后,她就会明白一切。 他抬眼定定看着她: “对,都是我做的。 从边境牛圈,再到开春宴,直到现在我躺在公主营地的帐篷里,都是我一步一步算计走到这里来的。 我千里迢迢赶来匈奴,就是为了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拓跋朔兰用匕首在鹤兰因手背上划过,削铁如泥的匕首划破他的皮肉,鲜血从手背上渗了出来: “真相与否,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鹤兰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累了。” 那鲜血顺着鹤兰因的手背滑落至手腕,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 似一朵朵盛开的血色妖莲,有些触目惊心的狰狞,整个帐篷里弥漫着腥气。 她的绝情似已铭刻入骨,不再是解除误会就可以与他重归于好那么简单了。 这一次,鹤兰因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甚至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眼眶被浓烈的酸楚填满,位极人臣,应对朝野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第一才子,语气低入尘泥: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消解对我的恨意,原谅我?” 辞归看着那鲜血一滴一滴落下,作为医者,他心中愤然,鹤大人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他在一边小声道:“大人,您松手吧,命要紧。” 鹤兰因不肯松手,眼见着拓跋朔兰的第二刀就要落下。 辞归瞧着,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伸手去接那匕首,却听见鹤兰因幽沉的声音传来:“让她划。” 拓跋朔兰手腕微微发抖起来,呼吸凝停半分,眉眼低压的瞪着他: “你当真以为我还会心疼你吗? 你如此爱干净,爱惜自己羽毛之人,我若是心疼你半分,就不会将你扔在牛圈,也不会将你当靶子, 更不会眼看你险些喝死在开春宴上! 鹤兰因,最后警告你一次,松手,要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鹤兰因温润的眉眼,深深凝望着她,似泛着一些笑意: “能蒙眼一箭射大雕的匈奴长公主,却在靶场射了两箭都没射中要害; 能在开春宴冰冷看戏见我直到喝死的你,却还是来阻止,还将我从牛圈换到了干净的帐篷里; 能一刀削掉我手腕的你,却用匕首轻飘飘划破手背。 你不会杀我,一个要杀人的人,不会一直反复告诉对方,我要杀你。” 为臣多年,会读人心,会盘算设局,这些都是流淌在鹤兰因骨子里的东西。 他一步一步盘算着,一步一步确认着,他认为自己是有胜算的,要不然算计赫连尧也不会如此成功。 拓跋朔兰听了鹤兰因的言语,恨不得将他给咬碎,手臂将那匕首高高举了起来,手腕在灯影下抖动如晃动的珠帘。 她红了双眼,彼时,鹤兰因也红着眼看着她。 辞归汗流浃背,蹲着身子,一步一步从帐篷里挪了出去,走到帐篷外: “哎,紫苏,芙蕖,你们年纪还小,千万别学里头那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下个毒,毒死对方就行了,何必唠唠叨叨个没完?” 帐篷里,一时安静了起来。 良久,拓跋朔兰从发酸的喉咙里说出一句话: “你不过是仗着我深深爱过你七年,又是孩子的父亲,觉得我狠不下心罢了。 你最会拿捏人了,赫连尧被你算计,我也被你算计。 鹤大人才高八斗,城府高深莫测,我怎敢将余生托付? 我相信,日子久了,我会彻底将你从心底剜除。 再不济我去找个对我好的男子成婚,多生几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将你彻底遗忘的。” 鹤兰因剧烈的呛咳了起来,扶着胸口道: “你,你到底是在介意鹤羽长裙,还是在介意什么? 我跟苏媚怜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 她都已经死在我手里了,你为何不肯信我?” 拓跋朔兰有些嘲讽的看着他: “是,你或许不喜欢苏媚怜,但你心底一直装着云娆。 我在鹤府的时候,就有人偷偷送来密信,将从前你与大周帝后之间的故事,都一字一句,白纸黑字的呈于我眼前。 那时我才知道,你鹤兰因不是天性冷清,不是不会爱,是你根本没爱过我。 你为了云娆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写满了爱意。 鹤兰因,我是对你失望透顶了,我是不想再爱一个不爱我的人了,你明白了吗?” 想要看见鹤兰因与匈奴公主闹翻的人,在朝野里太多了。 毕竟中书令,有了匈奴势力的加持,以后朝野之上谁还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才有了那密信,一心策反他二人。 鹤兰因沉声道: “那都是过去了。若我心里装着旁人,你离开,我岂不是更轻松了? 那我又何必到匈奴来被你管牛圈,被你用箭射,还被你用刀子划?” (今日三更奉上,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啦,谢谢大家啦!周末继续加更,奋战奋战!) 第六百五十四章 把鹤羽长裙拿去烧了吧 拓跋朔兰被他的话问得有些哑口无言,遂不再与他继续说下去,转身走出了帐篷。 落寞萧索的身影,像一张纤薄的宣纸,被风吹得飘荡。 鹤兰因垂下眼眸,心口深处传来剧痛,伤情神色也覆满了周身。 一切因果,都是他该受的,鹤兰因认下了。 拓跋朔兰走出鹤兰因的帐子,行至半路,碰见两个小女奴在抢一个箱子。 “赫连王子说了拿去扔掉,我来扔!” “我来扔,这是我的活儿!” 赫连尧也算是匈奴草原上的俊美男子,长相痞气,对手底下的大方。 除了人嚣张一些,讨厌一些,倒是没有什么大错。 他被拓跋朔兰打了耳光,心情郁闷,一气之下,便将所有东西都给扔了出来,都不想要了,包括那只红木箱子。 不过如此精美的箱子,这两个小女奴只不过是嘴上说着要扔掉罢了,其实都想将箱子拿回去据为己有。 两个小女奴相互拉拽,将那红木箱子给摔在了地上,正好将里面的东西给摔了出来。 浅青色丝绸没有包裹到的地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长羽,格外漂亮。小女奴皆是一愣,伸出手就去抢。 紫苏板着脸喝道:“住手,谁让你们两个在这儿抢东西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看着芙蕖:“去将红木箱子拿过来。” 芙蕖将红木箱子拿过来提在了手上,悄悄看了一眼拓跋朔兰,试探的说了句: “这是鹤大人的东西,还是还给鹤大人的好。” 拓跋朔兰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那鹤羽长裙,冷道: “拿去烧了,妓女穿过的东西,到处乱放做什么?” 虽然鹤兰因说了,鹤羽长裙没有给苏媚怜穿过, 但是鹤园里的八只鹤的确被扒光了鹤毛,那夜自己也是亲自看见苏媚怜身着鹤羽长裙耀武扬威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要她如何信? 未等她二人再言语一句话,拓跋朔兰便再次警告道: “以后谁都不准提鹤兰因三个字,更不准提什么鹤羽长裙,再说一个字,休怪本公主的鞭子落在你们身上。” 紫苏跟芙蕖纷纷闭嘴,本来还想着为鹤大人言语一二,可瞧着这情形,怕是不好说了。 芙蕖提着那厚实的红木箱子,去了不远处的空地上,搭了一堆柴火点燃,连箱子带裙子一把丢进了火里。 拓跋朔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风一吹,火势便陡然升高,熊熊烈火迅速的包裹了那红木箱子。 她转身向自己身边的匈奴官员吩咐道: “去告诉太后,说我同意重新招选驸马。快的话,这月内就成婚。” 匈奴官员拱手领命:“是,公主。” 她瞳孔里倒映着闪烁的火光,眸底淡淡的水雾渐渐晕染开来。 希望这火焰能将自己这段残破的感情一起丢进了火里焚烧,待一切化为灰烬之后,一阵大风吹过,便能将所有的痛苦消散。 重新招选驸马,将注意力转移,那自己的心便不会被鹤兰因给占据了。 风呼啸而过,只见一白袍男子冲入了火里。 像扑向火焰的鹤,明知前方是火的炼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火轻易的燎燃了他的长袍。 鹤兰因不顾着火焰,伸出双手去火里找那红木箱子。 芙蕖惊叫:“大人,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危险!” 拓跋朔兰思绪收回,眼珠子猛的瞪大了去:“鹤兰因,你疯了吗!” 鹤兰因似听不见一般,在一团火里找寻红木箱子的下落,跟疯了似的。 伸出手去提那只燃着火苗的箱子,却发现根本拿不起来,又裹着自己的长袍衣袖去包。 拓跋朔兰连忙抬脚跑了过去,顺势抽出腰后的鞭子甩了出去,将鹤兰因的身子从火里拉了回来。 那只伤痕累累的鹤,身子重重砸在地上,黄色的尘埃从地上震荡了起来,清澈的空气瞬间也浑浊了几分。 他两眼猩红,被火灼伤的两只手艰难的从地上撑了起来,一只腿还不能大动,却又拼死的再次向前奔去,哑声道: “别拦我,里面有我重要的东西。” 拓跋朔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甩出了鞭子,将那红木箱子从火里给拽了回来,扔在地上: “拿着你的破箱子,给我走,走!” 鹤兰因扑向那还跳动着火焰的红木箱子,用衣摆将火给扑灭,不顾那灼烫的温度,伸出手指去掰开那箱子的锁扣。 锁扣是铜制的,在火里煅烧了那么久,手一触碰上去,皮肉瞬间滋滋冒烟。 拓跋朔兰推开鹤兰,一脚将那箱子踢得老远: “你不知道那锁扣很烫吗?鹤兰因,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可怜你吗?” 鹤兰因眉心紧皱起来,抬起一双满是斑驳红血丝的眼睛,语声已有些发颤了: “从帝京到苗疆,从苗疆到北境,又从北境到匈奴,我不敢耽搁一日的来见你,可你不肯听我解释。 我鹤兰因任职北境六年,与匈奴来往密切,连匈奴语都是烂熟于心之人,怎会不知道匈奴王族婚服的重要性? 你恼怒之间,可也曾想过,这么多年来,你其实也不算了解我。 你就算不信我对你的心,也应该了解我这个人的行事作风。 苏媚怜,从来都要挟不了我,我只是为了让事情快些结束,将她彻底从生活里摘除,使了法子走了一条捷径罢了。 在鹤府时,你不听也不见我,我还能如何?” 他一瘸一拐的朝着那红木箱子走过去,所幸这红木木料坚固,没有被火烧穿。 咔哒一声,锁扣被解开。鹤兰因从箱子里拿出两件白色羽毛的长裙,他将左手上那没有丝绸包裹的长裙扔在了地上: “这件是苏媚怜当日穿的,是用大鹅的毛迅速赶出来的。 纯白,没有一丝点缀,你当日见过的。” 他举起右手上那浅青色丝绸的包裹,将丝绸扯开扔在地上。 鹤羽长裙在草原的风里缓缓展开,洁白无瑕的鹤羽飘逸在风里,每一根长羽都顺着风的方向飞摆。 丹顶鹤的长羽明显要比鹅毛宽一些长一些,两相对比之下,格外清晰。 鹤兰因提着的前襟部分,有一抹鲜红,几根赤色的丹顶鹤头部羽毛与红色的宝石,都衬托着那雪白的鹤羽。 雪羽与红襟,惊艳不已。 鹤兰因眼睛缓慢的眨了几下,两滴晶莹的泪滴从眼眶中间滚落,那如玉的俊逸容颜里多了几分破碎: “这才是真的鹤羽长裙,上面的红宝石,是我亲手缝上去的。 拓跋朔兰,我从未折辱过你。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给鹤大人备一副棺材吧 拓跋朔兰嘴唇微张着,呆滞的看着那条鹤羽长裙。 鹤兰因,没有折辱过她以及匈奴。她的心被山坡上的巨石砸中,血肉被碾成碎末。 鹤兰因手臂缓缓垂下,鹤羽长裙脱离了他的指尖。 那似白鹤一般的身影,身披残破的白袍缓缓转过了身子离开。 长袍被火烧掉了一些,风吹起时,像极了烽火狼烟后残破的旗帜般。 他起皮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身子一顿,就倒在了地上,浑身滚烫起来,似被火再次焚烧般。 这时刻,正是公主该练习瑜伽之时。 天竺瑜伽大师鸠摩湿四处寻拓跋朔兰的身影,恰巧在这里看见了她。 正要说话,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鹤兰因。 他连忙跑了过去:“鹤大人,鹤大人你怎么了?阿弥陀佛,这身子怎这般滚烫?” 拓跋朔兰手上的鞭子掉落在地上,语声毫无气力:“鸠摩大师,你怎认识他?” 鸠摩大师叹道:“公主,先救人吧。” 鹤兰因因在牛圈待的时间过久,环境恶劣之下,引得红疹爆发,而又未得及时救治,已引发高热。 辞归拿着几十根银朝着鹤兰因的身上扎了进去,看着他额角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湿了枕头。 辞归揪心着:“鹤大人不能出事啊,皇上还等着他接任北境都护一职呢。” 隐休半跪在床前:“大人,您一定要挺过这一劫啊!等您醒了,咱们就回北京吧,有些事情也不能再强求了。” 鹤兰因神志不清,已经再无力气回应一句。 短短几日,他已数次历经生死,人看着沧桑了好几岁。 拓跋朔兰站在帐子的不远处,伸手接过鸠摩湿的信笺,信笺之上还放着一串檀香佛珠: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鸠摩湿双手合十:“十七年前,天竺曾派贫僧前来大周传扬佛教。 在江南白马寺开坛时,遇见了当时还是少年的鹤大人。 鹤兰因是他的俗名,在寺里他有个出家人的名字,叫做:孤鹤。 公主,您真的了解过鹤大人吗?” 拓跋朔兰纤长的手指抓着信笺握了握:“了解? 七年过去了,我都没读懂他,也不再想要再去了解一次。我与他,算是一段孽缘。” 鸠摩湿垂首,鼻尖在双手合十的指尖上点了点,面带佛家高僧固有的慈祥笑意,如同神佛见苦难世人的悲悯一般: “贫僧年长孤鹤十岁,算是忘年交了。 贫僧当年算是与孤鹤一见如故,也是源于他过高的智慧。 寥寥数语,便能轻易开悟。 这些年贫僧一直在大周各处云游,去年收到他求贫僧的书信,盼贫僧来一趟匈奴。 那串佛珠,是贫僧当年送他的信物,贫僧当年答应他,若是人生遇见了难处,就用此佛珠派人来寻。 无论是何事,贫僧都会倾力相助。 可贫僧知道他的意思后,却有些不解,如此重要的信物,居然是让贫僧教习公主天竺瑜伽。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竟用了这佛珠,这佛珠只能用一次。” 拓跋朔兰将那封信摊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神色便有了些动容。 信笺上,精细小楷,字迹工整的写道: 大师在上,请恕孤鹤不能亲往求见。 吾孱弱稚子身患奇症,为让幼儿能如寻常孩童一般亲见天地,平安长大,吾需速去苗疆求医。 是以,孤鹤仅携佛珠拜上恳求一事。 吾妻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却因生育饱受困苦。 以至腰腹无力,再不能策马驰骋莽原,弯弓射雕,一展豪迈之姿。 孤鹤知天竺瑜伽能解此困局,望大师亲往匈奴助吾妻恢复身体康健。 大师亲鉴,孤鹤难鸣,一年之内,必亲往匈奴拜谢大师。 字字句句,朴素平淡,却有着力透纸背的情意。 鸠摩湿道:“不知公主看完信会作何感想?” 拓跋朔兰声色有些沙哑: “大师一早就是鹤兰因派来的,为何隐瞒,又为何选择今日说出来?” 鸠摩湿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平声应答道: “不说,是因怕所求之事办不成,公主若是知道贫僧是鹤大人叫来的,公主定是当日就将贫僧给赶出匈奴了; 说,是因为贫僧觉得,公主应该知道一切,鹤大人就真的那样令人憎恶吗?” 鸠摩湿回身看了看那半夜还亮着的鹤兰因的帐篷,语声有些叹息: “想来最初跟公主相识时,公主老是说那腰腹斑驳狰狞纹路令人作呕,腰腹皮肤松垮,自己都嫌弃自己。 可公主看过书信后应该就会知道,鹤兰因派贫僧来是为让公主再现往日豪迈之姿,而非是在在意女子那皮相美貌。 公主,这份爱重,是除了对您妻职之外的尊重,这世间多少男子都做不到。” 他从来都知道,拓跋朔兰骨子里绝不是相夫教子的女子。 她是驰骋草原的烈马,而非圈养来以色侍君的宠儿。 所以,鹤兰因从未将那些狰狞的纹路放在眼里,只是担心她将来不能策马弯弓罢了。 比起她这样的女子来说,腹部的那些纹路哪里有那自由与能力重要? 拓跋朔兰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宣纸上,但不见上面的水墨晕开半分。 她再次读了起来,字字句句,却发出一句疑问: “这墨水好生奇怪,为何水晕不开?” 鸠摩湿笑意深了些:“这墨水是万年墨,这纸页是防火纸。 这人心思想来细腻,害怕信笺送往途中出现意外,怕耽搁公主你的事情,所以用了这防火防水的纸墨。 鹤兰因他,做事当真是个极为周全之人。” 泪痕湿了她半张脸,她语声极致的酸涩起来: “可是那是七年啊,七年我都感觉不到什么是爱意。大师,人心是会凉的。” 鸠摩湿缓缓垂首,语声里偷着一股悲凉: “一个从小在佛寺长大的孤儿,贫僧想,他的热烈都在沉默的行为里吧。 贫僧对公主与鹤兰因的感情之事不做过多评价。 贫僧只是想劝谏公主一句,若是公主不愿再续前缘,就放鹤而归吧。 大周,北境,万千子民,也很需要一位好官。” 前些年鸠摩湿在北境见过一次鹤兰因。 那时,他便告诫了鹤兰因,说情能生执,执能生邪。 求不得时,而成魔。 害人害己,不如放下。 拓跋朔兰仰首向墨色的天际处看去,不见繁星漫天,只见漆黑一片。 与她此刻的心一般,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在外边站了许久,看见拓跋野从王帐那边都过来,朝着鹤兰因帐子方向走去了。 紫苏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公主,夜深了,您回帐子休息吧。” 拓跋朔兰拢了拢披风,问道:“鹤兰因怎么样了?” 紫苏摇了摇头,叹气道: “发着高热,方才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辞归太医让公主准备一副棺材,选好点的木料,这是人的最后一次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公主会为他扶灵吗 拓跋朔兰拔腿朝着鹤兰因的帐子里走去,剥开人群,走近。 看见鹤兰因浑身红疹爆发,身上扎满了银针,她呼吸有些低沉: “辞归,你把话讲清楚,什么备棺材?” 这话是辞归故意说给紫苏听的,让紫苏去吓吓拓跋朔兰,好让这公主守到这床前来,挨着鹤兰因近些。 他好好一个太医,操心了太多事情了,可真累。辞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 “大周那边的习俗,人重病不行的时候,就得提前备好棺材。” 拓跋朔兰眉心紧皱起来:“他还有救吗?” 辞归答道: “还是身处危险之中,得再继续观察观察。 公主也知道,高热若是一直不退,这人醒来要么会变成傻子,要么就彻底醒不来了。” 拓跋朔兰听见备棺材时,心底哐当一声,还以为是人已经没了的意思。 又听见这话后,心底开始不是滋味。 她眸光落到鹤兰因的胸膛上,那斑驳银针的身躯刺痛了她的眼睛,语声低了下去: “这红疹是上次饮酒过多造成的吗?” 辞归拿着药膏,重复的上着药,厚厚一层: “当然不是。鹤大人是将小姐跟小公子的病症,通过苗蛊的方式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叫做移花接木。” 隐休额角的青筋凸起: “公主派兵,护送大人归去吧! 大人千里迢迢,不过是想要来跟公主解除误会,可公主生生将人折磨至此。 大人若是有好歹,隐休必万死而归大周帝京,将大人身死匈奴一事告知皇上!” 辞归瞪他一眼:“你少说两句!” 拓跋朔兰长睫微颤,呼吸沉了沉:“什么苗蛊,什么意思,赶紧说!” 辞归语声有些哽咽: “小姐跟小公子的病,李太医虽然说了三岁以后可用猛药调理。 但那毕竟是猛药,两个小娃娃能不能长时间的承受住那猛药,谁都不好说。 一旦承受不住,就只能停药。 倘若是情况好,调理好以后,终生都需小心养护,皮肤会格外娇贵,许多地方都不能去。 大人说,他的孩子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宅院里,像一樽精美的瓷器一般活着。 他们应该有正常的童年时光,要走要跑也要摔倒,要像正常人一般的去生活。 那时我便向大人提了苗蛊一事,苗蛊里面有一种蛊可转移这种病症,但必须是有血亲关系的人才能相受。 大人便将两个小娃娃的病症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还不是一人的病症,是两个孩子一起转移,大人自此需承受两倍的痛苦。 好在大人是成年人,比小孩子要强壮不少,加上大人从头裹到了脚,很是小心,是以这红疹前几次发作并未要他的命。 可是大人前些日子在牛圈那样的地方待了数日,又倒在泥地里酗酒,受了箭伤不得及时包扎,还扑了火, 一双好看的手被火灼得全是水疱,这正常人都受不了的东西,一个病人能拖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拓跋野在一边听得心揪着,询问道:“辞归太医,那现在姑父如何了,几时才能脱离生命危险?” 辞归无奈的摇了摇头:“高热一直退不下去,猛药下了三副了,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看着拓跋朔兰: “大人是孤儿,与公主成婚过,若是鹤大人死在匈奴了,公主会为他扶灵吗?” 医官平和的问句,似有诛心之用,一把长剑就这么刺入她胸口。 拓跋朔兰向后退了好几步,似在害怕一般。 死? 扶灵? 多么陌生的词藻,多么刺耳的表达。 她面色有些慌乱:“他死了,你就去跟他陪葬,你自己看着办。” 辞归将头转了过去,满脸委屈: “你们这些权贵,事情是你们做的,人折磨完了要死了,就让我们医官陪葬,真是不可理喻,毫无人性。” 拓跋朔兰在后冷道:“再啰嗦一句试试?” 此事惊动了正在给拓跋朔兰挑选驸马的的呼延太后,她将拓跋朔兰召来,面色有些凝重: “朔兰,你跟那鹤兰因到底怎么回事?这驸马到底是选还是不选?” 拓跋朔兰将头垂了下去,不知如何作答。 呼延太后起身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 “你阿兄临走之前,向我交代过。 说鹤兰因若是待你不好,你过着不开心,随时都能调头,没人能按着匈奴嫡长公主的头做事的。 这么些日子我也看见了,你遇见鹤兰因就是不快乐。虽然他来寻你解除误会了,可你依旧痛苦。” 拓跋朔兰抬起一双猩红的眼: “继续选驸马吧,或许,换一个人,就不同了。我们再不用相互折磨,各自安好便是。” 呼延太后又再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若是对他毫无感情,此刻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拓跋朔兰低声道: “小野还小,您身子从前打仗受过伤,整个匈奴王庭,要有人来撑。 我若是去了大周,嫂嫂孤儿寡母,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从大周赶回来,真的来得及吗?” 呼延太后沉默了许久,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可我不愿见到你为了匈奴,放弃自己心中所爱。 若是你阿兄在,肯定无条件支持你,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拓跋朔兰摇了摇头:“七年了,是有些累了,或许鹤兰因是不合适我这样的女子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她选了驸马,准备成婚了 呼延太后道:“你想清楚了就行,嫂嫂都会尊重你的意思。” 次日,拓跋朔兰从匈奴王庭的王帐之中议事出来后,便道: “乌日娜,派人去对面的雪山掘冰,越多越好,然后交给辞归。” 乌日娜心底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公主,您要与鹤大人和好了,跟着他去大周生活了吗?” 拓跋朔兰摇头: “不了,准备选个大部落的贵族男子为驸马,巩固一下拓跋王族的势力。” 乌日娜是跟在她身边最久之人,自然知道拓跋朔兰如今是在逼自己调头,不愿再重蹈覆辙了。 嫁去大周,对匈奴现在的好处并不算多。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大周云懿皇后派人送来的信。” 拓跋朔兰将信接过看了起来,唇角弯了弯: “有人要来陪我喝酒了。 今年云娆倒是提前出发去北境了,咱们也该理一理手中的事情,带上臣子先过去了。” 乌日娜道:“送信乃北境江府可信之人,他带大周云懿皇后让我私下问公主一句,鹤大人是不是在匈奴?” 拓跋朔兰有些疑惑的道:“为何询问起鹤兰因来了?” 乌日娜回:“那人名唤江涟。 他说,皇后娘娘是带着任务来捉鹤大人赶紧在北境上任的,大周皇上都询问三次了。 最近是因为没发现鹤大人的踪迹,所以皇后娘娘开始亲自过问这鹤大人的下落。” 拓跋朔兰把信纸塞入信封里,转身朝着鹤兰因的帐篷看去,金阳晒得她杏眸有些微眯: “全力救治鹤兰因吧,我去北境时,正好将人给大周送回去。” 她抬脚回了自己的帐子,正好看见鹤绵绵跟鹤重霄坐在小桌子上练字。 背挺如松柏,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写字的时候,的确有些鹤兰因的影子在。 辞归与鸠摩湿昨日对她说的话,令她是一夜未眠。 鹤兰因一世功名,却将孩子的病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只怕是此生都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了。 此刻,她的那颗心,晃动不明,却又不再想往前一步了。 在帝京的那段时光,何尝不是第二次的向前一步,最后换来的不也是这样的境况吗? 或许,她跟鹤兰因就是不合适。 “绵绵,重霄,跟额娘去看看你们的爹爹吧。” 她轻声唤道。两个小团子被她一手一个牵着去了鹤兰因的帐篷。 辞归带着几个大周北境大夫正在那儿给他抹药膏,隐休守在鹤兰因的床前,面色凝重。 鹤绵绵跟鹤重霄蹲在鹤兰因的床前,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在睡觉吧。 他们很守规矩,看见人睡觉便不会闹腾,鹤兰因真的将他们教得极好。 拓跋朔兰在帐篷里沉默着守了很久,天色从烈日金光变成了繁星烁烁。 她起身点了灯:“辞归,隐休,你们都下去休息了,在这里熬了两日了,今夜我来守。” 隐休绷着脸:“我不走,我怕公主半夜将我们家大人给掐死。” 辞归将药膏瓶子放在拓跋朔兰手肘边,转身拖着隐休就跑掉: “你们这些练武的,十个人里,九个都是猪脑子,赶紧走!” 半夜里,鹤兰因高热爆发,拓跋朔兰站在床前有些慌乱起来: “辞归,到底怎么回事,这高热怎还反反复复的?” 辞归焦灼的道:“还是红疹引发的,鹤大人这算是遭了难了,哎。高热再不退,人真的会没的。” 她手掌扣在床头那块木头上,深深的朝内抠了起来,棱角分明的指骨微微泛白。 乌日娜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情,便知道,这鹤大人就是满是手段,满腹心机,总是能有办法让公主心软。 这白日在王庭里议事,晚上就来看男人,她看得生气: “公主,您莫不是心软了吧? 这鹤大人手段如此之多,咱们匈奴人怎么跟他玩儿都是玩儿不过的。 奴婢本来也不想多嘴的,奴婢只是担心公主回心转意后,又被鹤大人玩弄一次那怎么办?” 拓跋朔兰紧抿浅粉色的唇,声色低沉下来: “那一不做二不休,将驸马定了,议亲后,再是有旁的想法也没办法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是我们草原上的规矩。” 躺在床上的鹤兰因眼睛闭着,但人是醒着的,迷蒙之间听见了这段对话。 他费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拓跋朔兰,莫不是要跟那个蠢笨如猪的赫连尧成婚吧? 后一日,拓跋朔兰命士兵去雪山上掘的冰块陆陆续续的送了来,还将挖到的一块半人长的寒玉也给送了来。 让他滚烫的身子迅速降温,鹤兰因的高热这才慢慢退下去。 他才刚刚恢复些精气神,紫苏便从帐子外走了进来,有些紧张的道: “大人,公主她稀里糊涂的选了个驸马,这就要成婚了!” 鹤兰因喝药的动作猛的一顿,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成婚?” 第六百五十八章 老房子着火(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真诚来票票!】 紫苏无奈的点了点头:“嗯,公主说,既然忘不了,就替换。” 鹤兰因一口气将剩下的苦涩汤药饮完,薄唇上还残存着一些褐色水痕,声色冷如寒玉:“婚期是在哪日?” 紫苏道:“说等云懿皇后到了北境后,婚宴就在依兰草原上举行。公主说那边风景漂亮,皇后娘娘过去也方便。” 鹤兰因一阵沉默,并未继续言语。 长垂的黑色睫毛微颤了下,眸底的温润凝成了一场失意的大雨,光影黯淡下去几分。 可紫苏有些着急起来: “鹤大人,奴婢觉着公主这是乱来啊。 这女子婚姻是大事,她即便是不愿与大人重修旧好,但也不应该用自己的姻缘来开玩笑。 奴婢劝谏过公主,但公主不听,今日清晨已经出发去依兰草原准备婚宴了。” 紫苏瞧着鹤兰因清冷的神情,与静止在原处的身子,不由得高了几分声量: “鹤大人,您怎没有一点儿反应啊! 公主她心中未必不是没有大人,只是常说大人冷,她捂不热,累得很,大人得努努力啊!” 鹤兰因靠在床榻上,侧脸的轮廓因他之消瘦,已经更为鲜明锐利了。 他语声磁沉,透着一股闷: “她还在气我,许是这几日她的气还未出够吧。” 那床上的寒冰玉与一桶一桶的寒冰堆砌在帐篷里的时候,鹤兰因便知道,一切还不算太晚。 拓跋朔兰向辞归确认鹤兰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才策马从王庭离去的。 她不愿一直见到他,鹤兰因的消瘦,憔悴,孱弱,这恢复的腰腹,孩子们的痊愈, 还有那知书达礼的样子,无一不在溶解她带有恨意与绝情的心。 所以她离开,所以她去乱找个人成婚。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终结这一段孽缘。 赫连尧格外嚣张的走入鹤兰因的帐篷,手里盘着一串绿松石玛瑙手串,嘲讽道: “鹤兰因,你不是很会玩儿手段吗?现在是无计可施了吧?我们家兰兰,是再不会要你的。” 鹤兰因冷下眉眼,阴沉的看着他:“我帐篷里见不得脏东西。”他 还是不认为拓跋朔兰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子,会与赫连尧这样的蠢脑子纨绔在一起。 赫连尧伸手摸了摸自己鬓边的辫子,冷笑道: “我的确挺忙的,这就要走,去接我那英俊善战,军功赫赫的姐夫去了。” 鹤兰因蓦的定了神:“驸马不是你?” 赫连尧拔腿就走:“凭什么要告诉你?” 那克己复礼,最会沉静忍耐的温润公子,抬手就将床边凳子上金碗给打翻在地,胸膛有了阵阵起伏。 一双仙尘飘逸的润眸,此刻被一阵狠厉之色覆满: “隐休,去召集我所有的暗卫过来。” …… 裴琰起初是得知鹤兰因为两个孩子去了一趟苗疆,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赴北境,以为鹤兰因是走马上任了。 结果三次询问,这人都不见了,心中甚为恼怒。 说鹤兰因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江云娆耐着性子劝了好久,说不着火的老房子,不是好姻缘。 是以,大周云懿皇后提前出发前往北境。 路走到一半,便收到了匈奴嫡长公主拓跋朔兰要跟一位将军成婚的消息,地点就在依兰草原。 吓得她的凤驾在北境都不敢停下来,直奔依兰草原。 江云娆这一年,日子算是过得舒心。 之前瘦下去的面颊瞧着也都圆润了几分,粉扑扑的,乌眸扑闪,比从前还更为灵动了。 她从凤驾上走了下来,人还没走拢,就看着前边的拓跋朔兰开始念叨: “你赶紧过来,我给你摇摇脑袋。” 拓跋朔兰提着一壶酒,不明所以的走过来:“摇我脑袋做什么?” 江云娆瞪她一眼:“我看里面是不是有水。” 乌日娜在一边已经习惯了,前些年里,公主跟皇后就是这么个沟通方式的。 拓跋朔兰拉着她往前走:“有啊,这不这几年就都变成眼泪,从脑袋里流出来了吗?” 话完,她又道: “你长胖了,大周皇帝是个会养的,得空让他来匈奴教教怎么养肥牛羊。” 江云娆冷笑:“嘴这么毒,新驸马有抵抗力吗?” 她二人一年不见,但一见面也还跟从前一般,相互打击一番,氛围就熟悉了。 拓跋朔兰拉着江云娆朝依兰草原的小山坡上走去,支了烤架,给她烤了一只小肥羊。 一边烤一边问:“云娆,你跟大周皇上日日相对,会争吵会厌烦吗,会觉得感情不如从前吗?” 江云娆看着她有些晦暗的面色,便敛了那笑意,一本正经: “争吵有,是因为事情出现分歧,厌烦也有,他太粘人了。感情啊……” 拓跋朔兰瞪着她:“你好歹安慰一下我吧,是在炫耀帝后恩爱的戏码吗?” 江云娆吃着小肥羊,粉嫩的唇瓣上还有亮晶晶的油水,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都第二春了,我才结一回,该你安慰我。” 拓跋朔兰摇着头,这江云娆,果真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她还以为,江云娆会来当说客说和什么的。 她手里拿着小刀,继续给她切着烤好的肥羊, 顺手在旁边的锅中煮起了羊肉汤,可自己索然无味,还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 江云娆看出了她的沉默,便神色认真了起来: “你觉得我要劝你什么呢?劝和吗? 你跟鹤大人若是在一起不开心,那就分开,有孩子又如何? 不管你是谁,总是要先做自己,先爱自己,让自己觉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朋友,我只想看见你开心,过得幸福。 再说了,大周跟匈奴的关系,又不是靠着你与鹤大人之间的那段联姻来维系的。 可是,你为了忘记一个人,稀里糊涂的随便找个人成婚,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人家。 你要余生,都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你真的会开心吗?” 【其实鹤兰因与公主这对,都属于情感笨拙类型。有力气,却落不到要点上。 篇幅进入到尾声了,算是借故事暗喻一下现实生活中的一部情感形态吧。】 第六百五十九章 驸马爷不见了 拓跋朔兰用汤勺搅着那雪白沸腾的羊肉汤,手臂渐渐停了下来: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第一次成婚,我不也是找了自己喜欢的吗,结局不还是这样? 那这一次,我找个自己不喜欢的,没有一点动心的,那么他就再也伤害不了我了。 我最恨鹤兰因的时候,都没对他彻底下得了狠手,我也厌恶如此不够决绝的自己。” 草原黄昏时候的风,变得有些微凉,将拓跋朔兰的发丝涤荡开来,飘荡在额角,乱了她的面容。 江云娆黛眉轻皱,伸手拍拍她的背: “可也不能用一段随意的感情去冲抵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你不会得到解脱的。 我听说鹤大人在匈奴命都快没了,是真的吗?” 拓跋朔兰点首:“真的,可我不想回头。” 江云娆其实很能理解她,语声柔缓: “人都喜欢以自己认可且想要的方式被爱。 同样都是爱,但只要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都会觉得难受。 鹤大人是个不多言之人,性子内敛从不外放,跟你这草原雄鹰一般的女人,的确是天差地别。 但如鹤大人那样内敛之人,都亲自追到匈奴去了,我倒是觉得这份感情是有些分量的。” 鹤兰因在大周朝堂上,外表有多温柔,行事就有多狠辣拒绝。 拓跋朔兰暗恨道:“可我追了他七年,七年都没能唤起个什么,如今这重视不知从何提起。” 江云娆乌眸依旧明媚,温柔的看着她: “鹤大人连中书令的正一品官位都不要了,往后几十年都在北境,不打算升职回朝了。 皇上意见很大,但他很决绝,想来也是为爱疯魔了一次。 朔兰,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跟他和好。 而是在告诉你,人都很难以要求对方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来爱自己。 爱的表达,也分很多种,你需要的是清晰的辨别。” 拓跋朔兰鼓着腮帮子: “可他从未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想要和我在一起,什么心悦之词都没说过,就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一等就是七年。 可这些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嘴都说起泡了,什么无赖不要脸的话都说过。” 江云娆笑了笑:“我们大周有句话叫做君子论迹不论心。 一个人对你如何,你别听他说了什么,你只看他做了什么。 说谎,是最低的成本,但切切实实的付出就不同了。 喜欢是一种感觉,但爱却是具象化的表达,你自己感受感受。” 几年前,先单于拓跋朔鸿因病驾崩,留下呼延真与拓跋野一双孤儿寡母。 那时拓跋朔兰崩溃无助,还要跟伏氏斗争,继而爆发了匈奴最惨烈的内战。 那半年,是鹤兰因一个人留在匈奴王庭护住小野,参与辅政,算是稳住了大后方。 可后来,鹤兰因也愤然离去,她总是在他的好与绝情之间,辨别不出什么是他的爱。 拓跋朔兰抿着唇,将头低了下去: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嘛,先成婚再试着接触。你从前跟大周皇上,不也这样吗?” 江云娆立马反驳道: “那不一样,你别学我。 我当初那些心思,就不是为了培养感情。 可千万别让裴琰知道这些,不然又得反复盘问我。” 后几日,江云娆带着大周北境的官员与匈奴王庭里的臣子,商讨了一些合作的事情。 一边也劝着拓跋朔兰,让她自己想清楚,别冲动,靠无爱的婚姻获得幸福的女子,是不存在的。 可公主大婚的事情,已经通知匈奴各部了,众宾客都在前来依兰草原的路上,也是不能反悔了。 越是临近成婚的日子,拓跋朔兰的酒便喝得越厉害了。 她喝醉了的时候,会在想,鹤兰因会不会大闹婚典现场呢? 她想着想着便笑了,如鹤兰因那样的人,怎会干出如此离谱之事呢? 他不会的,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大婚前一日,依兰草原的舞会已经开始闹腾起来了。 江云娆站在一边,问道:“芝兰,那新驸马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明日就要成婚了,怎还没出现啊?” 芝兰小声道:“奴婢去悄悄打听了,听匈奴人说,公主派了好几波人去接那新驸马了,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云娆“嘶”的一声:“怕不是新驸马要悔婚吧?” 芝兰道:“拓跋公主那身份,新驸马如果悔婚的话,估计头都会被拆下来扔牛圈里。。” 江云娆笑道:“也对,有道理!” 次日一早,呼延太后坐在主位上,怒道: “这驸马到底怎么回事,五日前便该抵达依兰草原的,今日是这大婚之日,人还不见了,真是岂有此理!” 拓跋朔兰穿着婚服,戴着沉重的黄金头冠,身子坐到了一边。 面无表情,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也没有多少伤心的神色。 心如一潭死水,静止不动,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样子,反正我已经很丢脸了。 烈日当空,匈奴王族的大祭司,在祭祀台都快跳不动了,还是没等到新任驸马爷的踪迹。 大祭司都想冲下来说,长生天反对这场姻缘。 拓跋朔兰派出去的三波人马,呼延太后派出去的五波人马都回来了,都说没有发现驸马的踪迹,甚至那负责去接驸马的赫连尧都没找到。 呼延太后蹭的一下从凤椅上站了起来:“可是王庭那边出了事情,单于还在王庭呢!” 拓跋朔兰也站了起来,看着那来报的副将:“到底怎么回事?” 那副将道:“太后,公主请放心,王庭那边相安无事。 单于这几日独当一面处理朝政,是安全放心的。 单于估计也已经出发了,应该就快到了。” 拓跋野都快到了,但那新任驸马迟迟不见踪迹,此事甚为怪异。 众人还在为驸马的踪迹四处搜寻时,忽而有人指着王帐的对面道: “你们看,那队人马是做什么的,中间拉了个长长方方的柜子是什么?” 芝兰也看见了:“那是我们大周人举行丧事时的棺材,但匈奴怎有大周人用的棺材呢?” 拓跋朔兰顺着视线看了去,看见了隐休身着白袍,举着魂幡,缓缓走着。 第六百六十章 她大婚,他出殡 江云娆也朝前走了一步,举目远眺,神色也沉了下来:“ 那不是鹤大人身边的暗卫吗? 芝兰,你赶紧派人去看看,可是鹤大人出事了?” 鹤兰因若是死在了匈奴,裴琰不知道发多大的怒意,可能她都拦不住。 拓跋朔兰点满鲜红口脂的红唇微张着,颤抖道:“到底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扯自己头上那笨重的黄金冠子,可怎么扯都扯不掉。 芙蕖连忙走来:“公主别急,您头发都扯掉了,奴婢来给您脱冠子。” 拓跋朔兰吼道:“快点!” 芙蕖手抖着:“好,好,公主别急,马上好。” 冠子一脱,她似箭般的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她忽的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对着那群载歌载舞的匈奴舞姬喝道:“都给本公主停下来,不准跳了!” 烈马飞鬃,扬蹄绝尘。 马鞭奋力的抽在马臀上,疾驰奔去前方。 那对挂着魂幡,披着白布的人马继续走着。 棺材之下走着两个小娃娃,是鹤绵绵跟鹤重霄,披麻戴孝,一边走一边哭。 拓跋朔兰策马狂奔,高呼道:“隐休,辞归,给我站住!” 隐休与辞归停了脚步,朝着拓跋朔兰齐齐看了过去,皆是沉默。 拓跋朔兰翻身下马,走到了那棺材下:“这里面躺的是谁?” 隐休满眼悲愤,不顾身份之别,吼道:“公主说是谁,还能是谁!” 辞归眼角有泪痕,指了指两个鹤兰因的孩子: “两个小主子都披麻戴孝了,公主以为还能是谁呢? 公主,让让行吗? 鹤大人临走前,说大周人要叶落归根,这棺材得送到江南白马寺去,路程远着呢。” 拓跋朔兰眼睛瞪得异常的圆,不可置信,她僵硬着身子看向自己的两个孩子: “绵绵,重霄,发生什么了?” 这两个孩子,是拓跋朔兰故意没有带到自己的婚典上的。 让他们陪着鹤兰因几日,她也不想让孩子看着她出嫁,嫁给一个不是他们父亲的人。 鹤绵绵哽咽着,摇头: “女儿不知道,女儿只知道爹爹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跟我们说话了。” 拓跋朔兰脚下一软,她知道小孩子是不可能说谎的。 于是转眸看着辞归,两眼已然赤红: “到底发生什么了,快说! 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说鹤兰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涂些药膏的事情了吗!” 辞归将头低了下去: “大人知道公主要出嫁,不顾自身安危,与公主的驸马爷起了冲突。 公主知道的,大人在匈奴孤掌难鸣,怎与您那尊贵的驸马爷斗呢? 那蒙硕部的王子赫连尧更是嚣张,与驸马爷一直置大人于死地。 大人本就患病又有伤,自是不堪重击,胸口被拳打脚踢后,口吐鲜血而亡。” 她微张的双唇颤抖着,胸腔翻涌起泼天的痛来,掀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来,又被浸入了盐水里。 拓跋朔兰揪着隐休的衣襟,咬牙道: “赫连尧,驸马,对他拳打脚踢?他怎么不还手,他身边的暗卫都是做什么吃的,就这样被人看着打吗!” 隐休冷冷看着她:“大人说,或许他死了,公主就不难受了。” 他定了定眼睛,认真问道:“公主,大人已经走了,您想必是不难受了吧?” 拓跋朔兰手里的鞭子坠落在地上,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赫连尧跟驸马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的。” 隐休道: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赫连王子跟公主您的新驸马本就视我家大人这个前任驸马为要挟,所以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永除祸患。” 她汹涌的泪夺眶而出,手掌覆在黑色的棺木上,指甲深深的抠在木板上,手背青筋暴起: “那他,他临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来?” 隐休道:“大人说,情不知何时所起,却早已一往情深,所以愿意将自己的心与身躯拿给公主撒气。 虽与公主七年青春无法相比,但已经是心的所有了。 虽无明言,但陪伴是真,婚姻是真,血脉是真,相处的喜怒皆是真。 大人最后托属下问一句,公主可愿意原谅他了吗?” 拓跋朔兰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一般,看着那黑色充满不祥的棺木,喃喃的道: “我早就原谅他了,我只是没自信跟他过一辈子罢了。 我们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合适。” 那黑色的棺木,沉重的安放在板车上,没有一丝动静。 拓跋朔兰一双赤红双目朦胧着,她还是不甘心的跳上那板车: “来人,开棺! 我不相信鹤兰因是一个睡在地上等着被人打的人,他是大周如此优秀的中书令,怎会被人一拳两拳给打死,我不信!” 她还是带着浓烈的质疑,一定要自己亲眼看见才算数。 隐休道:“公主死者为大,我们大周人最忌讳人死后再开馆,您就放过鹤大人吧。” 拓跋朔兰拔出自己腰间的锋利匕首,用匕首奋力的撬开那棺材盖子。 乌日娜也跳上板车,帮着拓跋朔兰一起开那棺材盖。 棺材一打开,拓跋朔兰还未来记得看清楚里边的状况, 就被一只手拉入了棺材里,下一刻那棺材盖酒杯隐休一推,给合上了。 乌日娜一下子被隐休身边的暗卫按住,隐休高声道:“众护卫听令,加速行军赶往北境!” 辞归将那白袍一脱,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抱上了板车坐着: “赶紧的,快的话,还能去那风情万种女老板的客栈里吃口热乎的!” 乌日娜被按在地上重新起来后,愣神了几分,后而破口大骂: “我就跟公主说过很多次,鹤大人手段多的很,心机城府整个匈奴没人能跟他娃儿,这下好了吧! 驸马不见了,公主也被劫走了,乃我匈奴奇耻大辱!” 乌日娜翻身上马,俯冲下小山坡回了大本营的王帐:“太后不好了,公主被人劫走了!” 呼延太后提着繁复的匈奴盛装裙摆,走了过来,一脸愤怒:“谁这么大的胆子!” 乌日娜道:“鹤大人!” 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了大周皇后江云娆,她一时汗流浃背起来,笑得有些尴尬。 第六百六十一章 别咬脖子,别人会误会 江云娆一时无言,这个鹤兰因,捅了篓子还得让她来兜底。 这老房子着火,真是害人不浅! “啊,这……想来是误会嘛,本宫这就派出大周禁卫军前去追击,定给太后你一个交代。” 可这些匈奴人,担心自家公主的安危,皆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江云娆扶额,鹤兰因从来都是行事很稳之人,这一次是真荒唐了。 如此大的婚宴,新娘子跟新郎一个人都没来。 她连忙解释道: “大抵出不了多大乱子,鹤大人好歹才是正牌的匈奴驸马,婚书都在呢,大周也没说取消联姻。 不急,咱们再等等。” 拓跋野匆匆赶来参加自己姑姑的婚宴,才到,就看见一众匈奴王族将江云娆给围着,要讨个说法。 拓跋野一见是裴乐瑶的母后,立马呵斥道: “都给孤退下,大周云懿皇后乃匈奴贵宾,尔等岂能如此无礼!” 众人退下,王帐外便来了一队人马。 赫连尧鼻青脸肿,衣衫残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赶紧给我做主啊,给您的驸马爷做主啊!” 哭诉一番,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单于,我姐姐呢,新娘子呢!” 那还不算数的新任驸马爷是被人抬进来的,人高马大,壮硕汉子,奄奄一息的道:“好饿啊,给口吃的成吗?” 拓跋野冷道:“赫连尧,你是负责接亲的,到底出了何事,赶紧说!” 赫连尧满脸委屈,哭诉道:“我们被鹤兰因那贼子的人给偷袭了,单于,您得给咱们做主啊!” 江云娆不明所以:“你为何指证是他偷袭,可有证据,鹤大人不是病着吗?” 赫连尧横过衣袖擦了擦鼻下的血迹,抽泣着: “接亲路上的一日夜里,我才跟新驸马会合不久,便遇见火攻,刚从火里出来,就遇见狼追。 这一晚上,好让我们逃窜,等狼不追了的时候,我们又发现跑错方向。 害怕耽搁婚宴,又是急匆匆的调转方向朝着依兰草原赶来。 可不曾想,这一路上,我们损兵折将,白日被人偷袭抢走粮食,晚上被狼追。 一日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敢闭一下,将人都给折磨疯了。 为了躲避狼追,我们四处躲躲藏藏,就没按照原定路线走,走入一峡谷之处,才发现鹤兰因的护卫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从天而降的网,将咱们所有人都给困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好几日。 单于,太后,您得给我们做主啊,鹤兰因他太坏了,这可是咱们匈奴人的奇耻大辱啊!” 赫连尧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从小在草原上生活长大的他们,几乎没有遭遇过狼群的袭击。 偶尔几匹狼,赶走便是,根本不会出现像前几日这样漫山遍野的狼。 且鹤兰因之歹毒,似乎策划了他们逃离的路线,将他们生生逼到了峡谷之内,来了一个包抄。 鹤兰因是大周人,在匈奴又没有自己的军队人马,怎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拓跋野面色凝重下来,他很是不解: “你接亲的队伍总共几人,伏击偷袭你们的人,又有几人?” 赫连尧一阵沉默。 呼延太后来了怒意,喝道:“赶紧说!” 赫连尧将头低了下去,支支吾吾的道: “接亲队伍八百人上下,鹤兰因偷袭我们的人……有,有二十好几。” 呼延太后也是上过沙场的女将,听见这话也扶了扶胸口: “八百人上下,跟人家二十人对打,打到最后连敌人去了哪里你们都搞不清楚。 我们匈奴好歹骑兵名满天下,那新驸马还是位将军,居然被一个浑身是伤,才脱离生命危险的大周文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群蠢材,猪脑子,还要娶哀家的妹妹,都给哀家滚!” 拓跋野站立在原处,渐渐意识到,匈奴人跟大周人的差距,光是脑子就差了不少去。 他们匈奴人是力大无比,是善骑射,可是打起仗来战术少,蛮力多,大多时候都是血拼。 这若是以后匈奴跟大周反目成仇,北境都不用派出什么将领,光是一个鹤兰因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怪不得,自己的姑姑这么多年来一个匈奴男子看不上非要缠着那鹤兰因,这区别的确太大了。 要是他,他也看不上这些蠢材。 江云娆问道: “从前朔兰跟我说过,草原上的狼群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除非你们动了他们不该动的东西。 这位王子,你们干什么了?” 赫连尧摇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拓跋野勾下身子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却发现赫连尧身上有狼的绒毛,还是浅灰色的。 这种颜色的狼毛,不是成年狼才有的,而是小狼。他恍然大悟: “你们这群猪脑子,有人将小狼给偷走,将小狼的毛粘在了你们身上。 现在这时节,正是小狼刚刚出洞穴的时候,狼群格外注重自己部落幼崽,不容任何人觊觎。 这些狼群定是发现小狼失踪,又嗅到了你们身上小狼的气息,所以才攻击你们的。” 赫连尧将头低得更深了:“鹤兰因,宛如贼子,满腹心计手段,有本事出来面对面的打!” 乌日娜看着这人都将头给扭了过去,这鹤兰因,不愧是鹤兰因,自己人马不够,就用狼才凑,还真是聪明绝顶。 她忍不住道:“人家在公主营地时,躺在床上不也将你给收拾了吗? 赫连王子,赶紧派兵去找公主吧,自个儿赎罪去。” 依兰草原上的婚宴,突然就被终止了。新驸马连参加婚宴的路都无法顺利走完,呼延太后一气之下,取消了婚事。 现在新郎没有了,新娘子被劫走了,真是他们匈奴人的耻辱。 …… 密闭狭小的棺材里,重叠的睡着两个人。 鹤兰因被压得喘不过气,但也忍着,事情已经做了,便没有回头路可言。 拓跋朔兰伸手虚着力掐着他的脖子,咬牙道: “鹤兰因,你可真行,演戏是吧? 我不管你那些手段,赶紧放我回去,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 鹤兰因不疾不徐的道: “你放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既然都原谅我了,那咱们是得回去好好过日子了。” 拓跋朔兰在棺材里动了起来,双臂撑着身子一起来,头就撞在了棺材盖子上,身子都无法立起来。 她用力举出双臂,将棺材盖推开,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隐休用了结实的麻绳,将那棺材给绑了起来,盖子是不可能被掀开的。 整个棺材,就只有一个通风口。其设计格外狭小,多余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鹤兰因闭目养神:“先睡会儿吧,等过了两国界碑,咱们再出去。” 拓跋朔兰长眉倒竖,眸中怒火燃烧。她贝齿紧咬,似要咬碎什么一般: “鹤兰因,你信不信我跟你玉石俱焚?” 鹤兰因继续闭着双眸:“不信。” 拓跋朔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尖利的贝齿咬合,脖子处传来一股湿热的痛感。 鹤兰因神情淡淡: “别咬了,一会儿出去旁人看见我脖子上的红印,会误会我们在棺材里做了什么。” 第六百六十二章 还是得用强的 拓跋朔兰眼眸猛的一瞪,连忙松开了他。 本想动手吓唬他一番,却发现手肘都不能大动挥舞,于是只能咬牙忍了下去: “你将我劫走,知道会出什么大事吗? 驸马都到了,宾客也到了,你让我们拓跋氏如何下得来台?” 鹤兰因语声缓缓,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一股慵懒: “不会,下不来台的是赫连尧跟那蠢材,不会有任何人议论公主。 公主选的那驸马迟到婚典,狼狈出现。呼延太后此刻定是瞧不上此人,大抵是一怒之下取消婚约了。” 鹤兰因走一步之前,实则已经算了十步,依兰草原上会发现什么事,早就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拓跋朔兰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 “那云娆呢,云娆怎么办? 众人知道是你的动的手,整个草原就只有她一个大周人,你将她置身于何地?” 鹤兰因薄唇微弯:“你侄子会护着她,无条件的护着。” 拓跋朔兰:“为什么,鹤兰因,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鹤兰因解释道: “你侄子觊觎大周唯一的公主,江云娆的女儿,他怎会得罪皇后,他讨好还来不及。 这一切我都计划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差错。” 论心计手段,在大周也没几人比得过他,就更莫说这匈奴人了。 拓跋朔兰动不得,还不敢咬,更无法打人。 只能一边气愤,一边还要睡在鹤兰因的身上,恨得贝齿轻颤。 鹤兰因放在两侧的手,环在了她的腰上:“打不过就臣服,咱们又不是什么外人。” 从依兰草原前往大周北境边境除了官路,还有一条小路。 这条路很少有人知道,是从前匈奴内战时期,拓跋朔兰命人挖掘出来接收江云娆送过来的物资的一条路。 这条路草丛丰隆,更有穿洞,不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去。 隐休是清楚的,所以他轻易的甩掉了后边的追兵,直奔北境鹤府。 板车停了下来,鹤兰因缓缓睁开双眸,闷声道:“朔兰,到了,醒醒。” 隐休将棺材缓缓倾斜,拓跋朔兰灰头土脸的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婚服。 身底下被压着的鹤兰因,面色苍白,是被人从里边扶着出来的,腿伤的伤并未痊愈,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 “你别急着回去,你的那场婚宴已经办不成了。” 鹤兰因顺着自己的衣衫,出来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才将气给顺了过来。 拓跋朔兰朝着外边走去: “你以为你将我绑来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吗? 鹤兰因,我可是匈奴的公主,你劫走我,是不想要命了吗?” 鹤兰因站在原地,淡声道:“我明日便去都护府上任了,你今日回匈奴,过几日依然要来见我。 我这个人,你也是清楚的,表面不声不响,但也算记仇。 你走一个试试,我便能让今年匈奴与大周的合作通通延缓,处处刁难。” 拓跋朔兰走了几步,蓦的就调转方向,踩着重重的脚步走了过来: “鹤兰因,你还有没有一点底线,国事岂是你拿来开玩笑的!” 鹤兰因一身月白长袍被风吹得飘洒,身姿挺拔如仙鹤,面庞也在这一刻冷峻下来,犹如万年冰雕。 长而不算高挑锋利的眉,此刻深深低压,一双眼变得幽冷起来,与往常的温润截然不同。 彼时,庭院里的风吹得大了些,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从他脚边呼啸而过。 一股莫名无形的强大气场,笼罩在整个庭院之间。 隐休知道,这是鹤兰因真怒了,他连忙带着所有人离开此地,免得一会儿误伤。 辞归不愿走,想留下来看看热闹,也被他一把给拖走。 鹤兰因寒声道:“所以是为了气我,才找个蠢材成婚是吗?还想我鹤兰因的孩子叫那种蠢笨之人父亲,你觉得我会答应?” 拓跋朔兰冷笑了一声:“原来闹了这么大动静,是为了孩子,为了你的面子。 鹤兰因,这北境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是皇后说了算!” 鹤兰因眼眶被风吹得有些发红:“我还有办法让皇上急召皇后回宫,你信不信?” 她信,她太清楚鹤兰因的手段了。 鹤兰因怒道:“都事到如今了,你居然还觉得我是为了孩子。 我鹤兰因,若不是一心来求你原谅,会让自己一身伤痕? 你整个匈奴草原,你以为有几人能伤得了我? 我知道你愤愤不平这七年,所以我心甘情愿以身为靶,让你刺,让你伤。 半条命都搭在匈奴了,你倘若真不肯回心转意就算了。 但是我断断没有想到你可以蠢到另找一个蠢材成婚,这是你对自己负责的方式吗? 拓跋朔兰,你觉得这是报复我最好的方式吗?” 拓跋朔兰鼻尖传来一股浓烈的酸楚之意: “谁要报复你?我不过是为了忘记你罢了,所以才随便找个人成婚。” 鹤兰因:“很好,你也很蠢。” 他愤然的望着她,胸口微微起伏着:“你这脑子,孩子不可能拿给你教养。” 拓跋朔兰一把推开鹤兰因,怒道:“你就是嫌弃我不聪明是吧? 我们匈奴人,就是这种风风火火,说什么是什么的性子。 哪里像你,说出来的是一句话,心底藏着九十九句,谁知道你心底在盘算个什么?” 鹤兰因泛红的长眸看着她: “是啊,嘴上说出一句求原谅的话,实则在心底已经求了九十九次; 嘴上说一句心里有你的话,实则在心底也说了九十九次; 嘴上说出已经将从前之人彻底放下,实则是在心里反复试探确认了九十九次。 拓跋朔兰,你要是还确认不了,就将我的心剖开看看。” 他眼睛看向了她手里的匕首,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匕首给举了起来。 拓跋朔兰一惊,便将那匕首扔了出去:“你现在跟个疯子有什么区别?” 鹤兰因定神凝望着她: “跟你服软,跟你讲道理,一点用都没有。 还是得用强的,你才能安静听我说话,你现在就能静下来了。” 她扔掉那把匕首后就后悔了,扔的时候似毫无犹疑一般,这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在鹤兰因面前还是输了。 鹤兰因弯下身子去捡那把匕首,用衣袖擦了擦后放回了她腰间的刀鞘上。 拓跋朔兰推开他的手臂,一语不发的想要走掉。 鹤兰因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回一带撞入自己的胸膛,死死圈住她。 第六百六十三章 好,我改 她挣扎了几番,鹤兰因这一回却死活不肯松开。 从前不觉得他力大无比,今日他倒是格外的强势起来: “这么多年,我不擅长缠人,你是知道的,但我喜欢被你一直注视着纠缠着。” 拓跋朔兰心中翻江倒海,胸口一阵难受:“你享受被爱,我难道就享受一直像只小狗一样对你扑上来摇尾巴吗?” 鹤兰因垂眸下来看着她湿润的脸,伸出柔软的指腹给她抹去眼下的泪痕: “好,我改。以后换我主动,我来缠你,好不好?” 说完这话,鹤兰因才松开了她,这生着病的身子,其实也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天光之下,拓跋朔兰看见他面色苍白不已,刚想要问一句时,鹤兰因便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 拓跋朔兰扑过去扶着鹤兰因,与隐休一起将他扶着入了主屋。 她一直坐在鹤兰因的床头,神情沉沉的看着此刻昏迷的鹤兰因,一时想起了江云娆说的话。 人都是希望对方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表达爱意。 她喜欢的是鹤兰因这样一个闷声不多言的人,想要的是,如她阿兄那样什么话都是放在明面,爽朗直接的人。 可鹤兰因生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可自己却爱上了这样的人。 辞归又在后院用碾子碾药,身边坐着鹤绵绵跟鹤重霄,他语重心长的道: “以后你们长大了,可别学你们的父亲母亲,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跟着我学学药理学学医术,人对着药草可就要简单许多。 药草嘛,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哪儿像人的感情那样复杂。” 鹤绵绵吃着糖葫芦,鹤重霄吹着小风车,两个小脑袋都点了点头。 辞归将药熬好后,端入了屋子里。 此刻拓跋朔兰已经将婚服脱了下去,在鹤兰因的屋子里找了一件梅花纹的男子长袍穿在身上,起身将药碗接了过去: “我来吧。” 辞归道:“公主,照顾人可是个辛苦活计。大人吃完药后,还需要上药,还是臣来吧。” 拓跋朔兰转眼看着鹤兰因那受伤正在恢复的大腿与那褪去部分的红疹,神色更为暗沉:“还是我来吧。” 她将药小心的一勺子一勺子给他喂下后,又起身在鹤兰因皮肤上抹药。 心中烦忧起来,那这红疹岂不是会跟随鹤兰因一生? 拓跋朔兰将药膏涂抹完后,去找了辞归:“辞归太医,鹤兰因身上的红疹,以后会好吗?” 辞归拿着蒲扇扇着灶台上的炉火: “想要根治的确很难,但只要小心呵护,环境干净,倒也问题不大。 更重要的还是,大人的身体底子要好,如此病邪才能被压制。” 拓跋朔兰听后心中更揪着了,这红疹在以后的日子里其实谁都说不准,不爆发就还好,一旦爆发,便是生命危险。 她回到了屋子里,鹤兰因刚好醒来: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但如果你还是要走,我也会尊重你。” 拓跋朔兰心中便清楚,这就是鹤兰因的性子。将事情与话都做说完了做完了以后,也不会干出强迫人的事情来。 有人会理解为他冷淡寡情,也有人会觉得他是君子,这全凭当事人的心境如何想。 她思绪已经全然平静下来了,淡声道:“走什么,走了明日后日也会在都护府见面。” 她手里拿着药膏:“翻个身,该涂抹第二道药膏了。” 鹤兰因倒是配合,又道:“朔兰,我以后就在北境任职了,不回帝京城了。” 拓跋朔兰将手里的药瓶捏了捏:“为什么?北境都护的官职,与中书令的官职相比,差得还是有些远。” 鹤兰因道:“不想你我有两难的局面出现,你是匈奴嫡长公主。 小野尚未亲政,匈奴的安生日子也才刚刚开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这样离开匈奴的,所以我来了北境。” 拓跋朔兰眼眶有些发酸:“可位极人臣的荣耀,也是很难以割舍的。你的文韬,留在北境也是屈才了。” 鹤兰因转过身子看着她,将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稍显小一些的手上扣住: “我是心系大周,所以无论是在帝京还是在北境,都会将自己的才能发挥至极致。 为官,都是为了造福百姓,跟地方没有关系。 我想着,我留在北境,你从匈奴过来,也很方便。 季节好的时候你可以在匈奴忙你的事情,等到了寒冬,匈奴草原都歇下来时,你便到北境来住。 两个孩子,可以在匈奴北境来回居住,熟悉两国文化,以后长大了也能为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做出一些贡献。” 拓跋朔兰几乎是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心中那如冰川一般的巨石瞬间坍塌滚落着,将她的心海深处砸出巨大的浪花来。 这一次没有将手从他手掌上收回去了,语声有些颤抖,充满着酸楚: “鹤兰因,我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你的。” 第六百六十四章 喜欢火焰的人也会被火灼伤 鹤兰因似有不解的望着她:“什么?” 房间里的氛围一度跌到降雪天。 似乎在这一刻才明白,过往的那些年,不单单是鹤兰因心里有人,还有自己给不了鹤兰因想要的细腻。 外人看见的,只是鹤兰因追着来了北境去了匈奴, 可是今日一说,她才知道鹤兰因是将方方面面,往后的一切都已经考量好了。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可以给鹤兰因什么了,那些黄金吗,的确配不上他,自己也配不上她。 拓跋朔兰忍住泪水: “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与你不再相配。从前我觉得自己是匈奴嫡长公主,与你这大周臣子相配,是绰绰有余。 而今,在你面前,我只剩下低眉了。 鹤兰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温柔细腻。” 鹤兰因道:“感情的事情不是相配与比较,是谁愿意服输。权势对等,性格对等的人,就一定合适吗?” 拓跋朔兰心底却犹豫起来,这份感情走到现在,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她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鹤兰因看着她的眼睛,格外深沉:“谁不喜欢那明目张胆的偏爱,只不过是你年轻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些。” 不懂得表达爱的时候,她总喜欢送东西,给男人花钱,以求他对自己的注目。 她的确不够完美,不够细腻,甚至脾气还很泼辣, 但在北境的那几年,若不是拓跋朔兰在,鹤兰因只怕很难从禹王的数次暗杀里成功躲掉。 拓跋朔兰甚至敢当着所有匈奴人的面,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就像一团赤色的火焰,鲜明里有些偏执,倔强中又带着些笨拙? 鹤兰因又道:“喜欢火焰的人,被火灼伤也是早晚的事情。” 即便鹤兰因是这样说了,可是在拓跋朔兰的眼中又起了一些迷雾,感情的事情她是越来越整不明白了。 她心中自卑,语声低沉的道:“太深奥了,翻译成匈奴语,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需要明白,以后我尽量复杂的事情简单说。” 鹤兰因后而又道: “其实我在帝京时便有回北境的打算,只是那时你不愿听我说,也不愿见我,所以就没提了,等真的实施下来再告诉你也不迟。” 他很清楚,身为王族是根植血液里不可分割的责任。 拓跋朔兰再是与他没有矛盾,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拓跋野年纪小,匈奴历经内战才几年,元气大伤,是最需要她的时候。 所以鹤兰因,自己做出了让步。 拓跋朔兰沉默着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道: “以后我再生气,也会等你将话说完。 再不济,给我找个大周的学问家吧,从头学学你们大周人的细腻与委婉的话术。” 鹤兰因自然也是知道她的好,只要拓跋朔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错改错不再话下,从不扭捏。 “你方才的意思是,匈奴寒冬,我带着孩子住到北境来,匈奴忙碌的时候我还是在自己的国家,对吗?” 她想要再确认一次,这对于匈奴王庭来说,她也是需要上报给单于与太后的。 鹤兰因点首:“对,你我之间,只能如此。 大周跟匈奴合作甚多,一个月里,你总会来一次两次北境,也不会半年见不着。” 拓跋朔兰的确没有想到鹤兰因早已将未来一步一步的计划好。 与他的行事作风一模一样,走一步,算十步,周全细致。 这些好的地方,她是看见的。 鹤羽长裙的误会已经解除,他也献上满满诚意来了北境挨着自己近一些,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计划好了。 她没有发怒的理由,却心生一丝疑惑: “我怎么感觉,我也在你一切的计划之中,是不是我会做什么,会如何想,你都算计到了?” 鹤兰因卧在床上,算是坦诚:“对。” 拓跋朔兰心中一股被旧人拿捏之感油然而生,有些憋闷: “鹤兰因,你的算计可真不分是谁,有时候我都后怕。 我刚刚才明白过来,你为何来匈奴将自己置于险境,你是让我对你造成实际的伤害, 你就是想让我愧疚,装死也在你计划之中,逼我原谅你对不对?” 鹤兰因那双如画的眉眼泛起一些笑意:“那又如何,心是真的就行。” 次日,鹤兰因身子没有完全恢复,又在鹤府里休息了一日,并未去都护府上任。 她在鹤府待着,还去了一趟厨房。 发现从前自己从前给鹤兰因找的那厨子还有园丁都在北境鹤府,正在商讨着,做匈奴菜还是大周菜。 拓跋朔兰道:“做大周菜,要清淡的。” 北境鹤府的管家来禀报:“公主,鹤府被围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你大抵是喜欢这样的(加更 【加更章节|月末真诚求个票票!】 拓跋朔兰扶了扶长袍,转身就走去了鹤府正门,抬眼一看,是乌日娜她们到了。 乌日娜看见拓跋朔兰穿着鹤兰因的长袍,心底便什么都明白了,太阳穴都崩了起来: “公主,您难道跟鹤大人和好了?” 拓跋朔兰神色闪了一下,淡淡点首:“嗯。” 乌日娜:“……” 她一早就知道,公主不看见鹤兰因还好,一看见鹤兰因,着他的道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由得有些不痛快:“公主,您这是重蹈覆辙,将来有您哭的时候。” 拓跋朔兰抬了抬手臂:“让那些士兵都回去吧,你留下,咱们入府慢慢说。” 乌日娜当面拆穿她:“您还不好意思了吗?” 入府后,乌日娜仍是有些不安:“公主,您跟鹤大人这分分合合这是第几回了,您自己知道吗?” 拓跋朔兰舌头抵了抵后齿,在心底算了算:“大的两次,小的无数次,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乌日娜急得跺脚,但也了解拓跋朔兰的性子,自己再说一万次肯定也是没用了的。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一回能好多久? 随后道:“大周皇后娘娘说过两日在观海等您,给您找了江南来的小倌,让您去喝酒。 我觉得您还是去跟皇后娘娘讲讲吧,感情的事情,您从来没弄明白过。” 拓跋朔兰认真点首,一副要去学习的样子:“好,那我去。” 鹤兰因身上的红疹消散得很快,一来是因为在清幽洁净的鹤府居住,二来是拓跋朔兰全力的看护,并未假手给辞归还有下人。 在鹤府的这几日,她也想了很多。 人变得稍稍沉静了下来,学会观察鹤兰因了,开始去理解他真实的需求,而不是自己强加给他的。 二人私下里,话比从前多些了,可她心中的那股不安依旧存在。 几日后,鹤兰因于北境都护府正式上任。 理完公务后回府,没有见到拓跋朔兰,便问道: “公主呢,天色快黑了,怎没在府上?” 前几日这个时候,拓跋朔兰都在鹤府的厨房里,要不就是在书房里看看书。 管家答:“公主出府去见皇后娘娘了,在观海呢。许是晚些时候回来,说不用等她一起用晚膳了。” 鹤兰因点点头,腿上的伤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也算能正常行走了,只是要慢些。 于是也不再多问,转身入了屋子。 夜里到了要上药的时候,拓跋朔兰便赶了回来给他换药,她喝酒的时候也算着时间的。 鹤兰因看着她手上的提的东西,随口一问:“你买的什么回来?” 拓跋朔兰举了举手中的盒牛皮纸包:“你昨晚不是说想吃江南的糕点吗,北境刚好开了一家。” 鹤兰因笑了笑:“我以为你喝酒去了,没想到还记着。” 是他随口提的一句,说到底自己还是个江南人,一南一北,饮食差别大,又开始想念甜口又做得精细好看的糕点了。 从前自己说这些,拓跋朔兰会说牛羊肉更好吃,今日她会记得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伸手将糕点接了过来:“我尝尝。” 看见他心情不错还在笑的样子,拓跋朔兰杏眸眨了一下,转身净过双手便去取药膏给鹤兰因换药了。 换着换着她就用江云娆教她的十八般武艺,开始朝着鹤兰因发挥。 她告诉江云娆,说自己心底没底,没安全感。 江云娆喝醉了就说,那就吓唬吓唬鹤兰因,找找存在感。 还说从前裴琰知道她失忆这档子事,就很难受,这招儿一定管用。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语气强硬: “我们草原上有一种特制的药,人吃了以后会消除所有记忆。 鹤兰因,以后你要是再敢惹我一点不顺心,我就去吃那药,将你忘得一干二净算了。” 鹤兰因神色平静:“失忆这招儿,多年前皇后娘娘用过了,你想点新招儿吧。” 她抿了抿唇,脸僵了一下:“算你狠。” 第二日,第三日,拓跋朔兰都从观海归来,每日都有新招儿,鹤兰因是极有耐心的见招拆招儿。 她放弃了,不打算用自己的脑子去跟鹤兰因的脑子做比较了。 只是江云娆这一年没能在北境待多久,是生着气回去的。 鹤兰因那个记仇的,将观海从江南找来小倌儿的事情,还有她出入观海的记录通通报去了帝京。 裴琰收到那份八百里加急后,便下旨令她当日回朝,还下令封了观海,说要停业整顿。 早膳时辰,她面容上的郁闷被鹤兰因瞧了出来,便问道: “跟我一起去都护府,将匈奴的事情一起处理了?” 拓跋朔兰也只是点着头:“嗯。” 下马车时,鹤兰因的手从官袍里伸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大周与匈奴的官员牵住了她的手,朝着府衙里走去。 拓跋朔兰惊诧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鹤兰因扬眉:“你大抵是喜欢这样的。” 拓跋朔兰眼神微微一震,顺着他的步伐走了进去。这几日,她的内心是复杂的。 害怕她与鹤兰因再次重蹈覆辙,彼此再痛苦一次。 可她内心也有私心,知道自己放不下。可鹤兰因倒是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丝毫不见异样。 这一日后,她开始学会听鹤兰因说话,试着真的去了解他。 他要江南的糕点,自己绝不会再送他牛羊。 “鹤兰因,要是咱们在一起还矛盾重重那要怎么办?”她问出心中的忐忑。 鹤兰因也认真的看着她:“倘若还是觉得折磨,那咱们就真的放下,但这总得要试试才知晓。” 拓跋朔兰点了头,这话,的确是鹤兰因这样性子的人说出口的话。 会努力,但不会强求,这的确是他的内心。 “那好,我们就以一年为期,任何一方不开心,那就和平分开吧。” 她鼻尖微酸,却也有些释怀的说出这话。 鹤兰因抿了抿唇,思忖后,语气正式的道:“好。” 时光无痕,一晃,竟是四年过去了。 【宝子们,三更奉上,我来拉点票票啦,求票继续加更啦! 新篇章即将上线,有大家最期待的人回归啦!】 第六百六十六章 喜欢很简单,爱人却需能力 四年后,第二届万物盛开大会举行前夕,拓跋朔兰从匈奴王庭策马来了鹤府。 入了大周边境后,她抵达那经常留宿的客栈歇脚时,便已经换了大周贵族夫人的装扮。 紫苏跟特地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鬓边簪着一根仙鹤祥云的金簪。 耳边垂下了两颗金边东珠的耳环,光泽圆润饱满,摇晃耳珠之下,明艳柔婉。 那橙红色的绫罗穿上身上,其花纹里,还有几只立在梅花树下的仙鹤,仙气飘飘的样子,极为灵动。 紫苏将拓跋朔兰惯用的鞭子收了起来,将丝帕递给了她: “公主,过了边境,咱们又得改口了,奴婢老是怕自己叫错。” 芙蕖道:“我就不会叫错,都护夫人!” 拓跋朔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眸眯了眯,眉宇间那年少时的凌厉与泼辣的确被磨平了一些,整个人瞧着比前几年要温和许多了。 她笑道:“大人去了匈奴,不也是叫他驸马来着?绵绵跟重霄在草原唤他阿玛,在大周是叫爹爹的。” 紫苏看得明白,这四年里,变化最大的的确就是面前的匈奴公主了,不由得叹道: “时间过得真快,总是想起公主跟大人的一年之约,没想到这四年里,日子倒是越过越顺了。” 拓跋朔兰从铜镜变站了起来,立在窗台之下,看着对面辽阔的草原。 那是匈奴与大周的边境,那是她与鹤兰因来往了四年的边境线。 从前这条充满杀戮与抢夺的边境线,此刻能看见匈奴人说着大周话,大周人也会不再惧怕的场面了。 这四年,匈奴跟大周的变化也是巨大的。 那干练的背影,气质已经格外沉着: “这么些年,我才算悟透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总是很简单的,但爱人却需能力。 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喜欢以后,拥有好好爱人的能力的。 三年前的那个约定,也是我自己给自己的一个期限。 感情归感情,若两个人实在过得不开心,那也的确该分开,否则便是害了自己与对方的余生。” 芙蕖在她身后道: “但是这几年公主跟鹤大人恩爱无疑,再大的波澜已经走过来了,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去想了。 万物盛开大会就要开始了,大人说让公主先去北境跟他汇合呢。” 次日一早,拓跋朔兰坐上马车回的北境鹤府。到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后了,一般这个时候,鹤兰因都是在书房。 拓跋朔兰提着裙摆入了书房门槛,手里拿着一封信放在了他的书桌上:“兰因,我回来了。” 鹤兰因将信拿起,抬眼看着她:“累了吧,坐下说,一会儿带你去街上吃个夜宵。” 拓跋朔兰抬脚走到他身边来坐下,轻声回道:“好啊。” 顿了顿她说道:“我去给你猎了一头白虎,听辞归说,虎骨酒可以强身健体,咱们泡来试试吧?” 她自知从前自己伤害过鹤兰因,这几年来,他的身体状况是时刻牵挂在她心中的一件事。 为了能彻底根除红疹,只怕那辞归说天上才有的东西,她也会想办法找来。 但是这四年里,她也不会再强求对方必须按照的自己意思来,都是问问他,再去做。 鹤兰因慢慢将书信摊开,侧眸看着她笑了笑:“有劳夫人了。” 书信看完,他有些欣喜:“小野从鹤府回去两年多了,现在战绩不错。 王庭有你跟呼延太后镇守,他的确可以心无旁骛的统一匈奴,扩大匈奴版图了。” 鹤兰因当年只用了二十人就将八百人的队伍玩儿得团团转的事迹,有人是很恼怒,可拓跋野当即决定要来北境拜鹤兰因为师。 他不顾辛劳,频繁来往于北境与匈奴之间,只为求真学,这个孩子异常努力。 拓跋朔坐在一边,眼睛也看着书信,有些欣慰的道: “小野这个孩子天生就很沉稳,很有想法。 他那日跟我说,匈奴若想实现真的强大, 不是慌里慌张的朝着大周学习,而是要完成彻底的统一,将所有没打完的仗都给打完。 等匈奴草原彻底安定以后,才会有更多的精力发展我们草原的内部。 毕竟匈奴部落众多,部落之外还有些分散的小国,时常屠杀暴乱,的确很不安稳。 小野决定收服鲜卑部族与正在内乱的突厥,做整个草原的霸主。 谢谢你,将我这侄子教得极好,我们匈奴无一不感谢你的。 现在在匈奴王庭里,他玩儿脑子,底下的人都猜不准半分,文韬武略,不输任何人。 我嫂嫂说,估计她辛苦不了几年,就可以彻底甩手了。” 鹤兰因是看好拓跋野的,天性狂野,满是征服草原的欲望早就印刻在一个少年的心底。 立志做霸主,要将整个草原都变成他的王国。 而鹤兰因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只因拓跋野是真的很羡慕大周成体系的各行各业, 这都源于大周人不需要年年迁徙,在哪儿,哪儿就是根,所以才能一代一代的同一个地方深耕。 所以拓跋野想要彻底的解决外部纷争,再回过头来开启他的强国之路。 他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突然问道:“他这个年纪可是已经选阏氏了?” 拓跋朔兰歪着头,靠在他的肩头上,叹了口气: “没有,小野谁都看不上,说匈奴未强大以前,他不打算成婚。 嫂嫂都急死了,但是小野又很强硬。你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是该给他选阏氏了。” 鹤兰因伸手揽着她的肩头紧了紧,笑道: “没有,不过别催他。他如今常年带兵在外,估计也顾不上了。” 从两年前开始,匈奴单于便开启了长达十余年的征战,极少回王庭。 整个匈奴王庭,都掌控在呼延太后与公主拓跋朔兰的手里。 因拓跋朔兰与鹤兰因的联姻关系,也因鹤兰因是单于之师,是以这驸马爷在匈奴的地位与左贤王右贤王相当。 鹤绵绵跟鹤重霄小小年纪,便被拓跋野赐下了辽阔的封地,册封为王子与公主,身份极为尊贵。 拓跋朔兰伸出手来:“先不说小野了,今年你说要给我准备一份大的生辰礼,东西呢?” 鹤兰因将抽屉拖出来拿出一个锦盒,拓跋朔兰开心的将锦盒打开,结果发现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器具,还有很多银针: “这是什么,玩儿这么大吗?” 第六百六十七章 爱是一切具象化的表现 鹤兰因解释道: “刺青的工具,这几年,我找人学了学刺青。 你不是总是不喜你腰腹上的纹路吗,我想着便用刺青给你点缀了去,你喜欢什么图案?” 拓跋朔兰微微一愣,这几年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她也成长了不少。 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喜欢轰轰烈烈,满大街宣扬的爱,而是明白了“爱是一切具象化的展现”。 鹤兰因这个人,一年里说话大声的时候,不超过三次,遇见再大的事情,他都是习惯性思考解决,没有多大的起伏。 在匈奴,在她自己遇见任何难题的时候,鹤兰因总以自己平淡的口吻,将事情通通摆平。 她已经习惯了鹤兰因的不热烈,但也懂得了平淡也有平淡的滋味与安心。 每一个需要他的瞬间,鹤兰因都在自己背后。 他培养小野,为匈奴提出了二十年王城计划,彻底让匈奴改变草原部落制度,一生迁徙的命运。 让匈奴有自己的城邦,庇护更多草原子民。 北境几乎会修建房屋的人,此刻都已经赶赴去了匈奴。 她也是后来才明白江云娆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喜欢是一种感觉,但爱却是桩桩件件都能看见触摸到的东西。 她渐渐释怀在感情里谁的智慧高人一等,两人相处,坦诚且从容,肝胆相照。 比起那些卿卿我我的情话来,这样的爱意胜过一切。 鹤兰因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走神了?” 拓跋朔兰回神,扑在他的怀里: “我最喜欢鹤的纹路。但我觉得也不是很需要刺青了,女子生育本就诸多不可控的风险,发生了就发生了,坦然面对。 这也是做母亲的一道徽章,我早已释怀。” 鹤兰因看着她认真的神情,随即也笑了笑:“都行,你想如何都成。” 跟在鹤兰因身边久了,她的性子也被慢慢磨了一番,戒骄戒躁,比起从前要温和了许多。 她笑着:“万物盛开大会就要开始了,咱们都得去忙了,后面大半月见不到你了。” 鹤兰因如画的眉眼深深望着她:“余生都为归期,半月何足挂齿?” 拓跋朔兰点了点头: “也对。我问过辞归了,你的红疹两年不曾发作了,他说身体底子好了以后,加上他日夜调养,说不定就自然而然的根治了。 等小野将突厥打下来,我给你整几头骆驼来,听说骆驼奶很补身体。” 她命人从匈奴的高山深林里找来最壮硕的牛羊,在鹤府养了几头日日挤牛奶。 又命匈奴会制作酸奶与乳茶的奴隶到了鹤府制作乳品,又告诉厨房,加大牛羊肉食用的比例,变着花样的给鹤兰因改善伙食。 鹤兰因是个不重视膳食的人,许是早些年在佛寺长大的缘故,喜欢吃素。 所以身子底子不算是很好,到了寒冬,整个人都要虚一些,从去年开始,他明显不是很怕冷了。 偶尔拓跋朔兰还会去草原深处给他猎大补身子的猛兽来炖汤喝,鹤兰因的身体,倒是被养好了不少。 鹤兰因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鼻子下边:“骆驼就算了,我最近开始流鼻血了。” 第二届万物盛开大会举行前夕,宁如鸢拿着流程表来,格外不满: “鹤大人,你这让你家公主单独上台演讲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一点,其余人的都被压缩了,这样合适吗?” 第二届大会,宁如鸢依旧是被江云娆钦定的主理人,做起事情来还是风风火火的。 惹急了,鹤兰因她也骂。 鹤兰因将笔停了下来,认真道:“我觉得很合适。” 宁如鸢瞪着眼,硬声道:“我觉得很不合适,你这明明就是偏袒自家人。” 鹤兰因道:“是啊,公主乃我发妻,我不偏袒她偏袒谁?” 鹤兰因仍是记得五年前,拓跋朔兰因为没有能够参加那场举世闻名的万物盛开大会而在帝京哭得难受。 是以这第二届,他说什么都要徇私枉法一回。 但这些事情,他也没跟拓跋朔兰说,不想她有心理压力。 大会启幕的那一日,她身着金色的匈奴王族长裙闪闪发光的站在了高台上。 头上黄金造的冠子,没有雕刻金雕的纹路,而是仙鹤云纹。 拓跋朔兰认为自己的荣耀里,也有鹤兰因的存在。 她站在那高处,明眸含笑,在人群前列里看见了一脸温和笑意望着自己的鹤兰因。 这一刻,她是匈奴嫡长公主拓跋朔兰,代表匈奴帝国出席第二届万物盛开大会, 也代表她自己,向万国展现匈奴帝国公主的威仪与风姿。 演讲完毕,掌声雷动,她双眸晕染点点水雾,有些朦胧了视线。 转身下高台时,鹤兰因已经在高台台阶处拿着锦帕等着她了。 拓跋朔兰一时有些哽咽,但又有些难为情的道: “你是不是连我会激动得流泪,看不清楚视线都想到了,所以站在台子底下等我?” 鹤兰因清润如玉的眉眼依旧,用锦帕轻轻拭去她眼下泪痕,神色极为寻常的道: “是啊,你裙子太长了,绊倒了怎么办?” 拓跋朔兰将手放于他的掌心,跟着他的步伐慢慢走下高台。 身后的万国使者都注视着这一幕,都有些惊奇,惊奇之间又带有些羡慕。 这恐怕是政治联姻里,感情最要好的一对了,以至于还有些人根本不信。 她虽然眼前模糊,但走得格外安心。 她这一生何其幸运,只不过跌过跟头,哭过错过执拗过,但好在结局是好的。 她是匈奴公主,从来没有因为一段姻缘而放弃自己王族的使命,也从来没有因为做了孩子们的母亲就放弃成为她自己。 鹤兰因没有强行让她日日居住在鹤府宅院,从来都是给了她最大的宽限去做自己。 鹤兰因常说,鹰击长空,她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婚姻不该是对女子的枷锁。 拓跋朔兰此刻泪中含笑,却又格外有底气的道:“绊倒了怕什么,你会扶着我的。” 【明日上线新篇章,那个谁,她要回来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过来抱着我才算陪 【深宫嫔妃群像篇章】---万物盛开特别专题,温暖献映。 题记: 人生自有渡口,却不是每一位女子都能遇见自己的归舟。 有女子站在高处说,生而为女,举步维艰。 我们这一代女子的天花板,将是下一代女子的起点。 吾辈肩负重任,做个有微光的提灯人,乃吾此生唯一所求; 也有人安于简单温馨的生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寻求那心中的安宁与从容,觉得是此生最幸福也是此生唯一追逐; 更有女子一直追寻心中梦想,想要这世间看见她来过,绽放过,被夸赞被认同。 万物盛开时节,人生应当按照自己意愿绽放,便是不负人间一场。 - 大周天启帝天澜十年,夏,禧云宫。 “裴昀,母后只有一个,气死了就没有了。”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胸口,猛的灌自己茶水喝,脸都气红了。 老师让他背书,他老是记不住,讲自己的一堆歪理,将那些老学问给气得跺脚。 十岁的裴昀站在圆桌对面,面前放了一堆书本,将头低着: “母后快别吓唬儿臣了,一会儿父皇又得给儿臣脸色看。” 他母后生气并不可怕,是气着他母后以后被他父皇知道了,那才可怕。 江云娆无奈又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你老祖宗年事已高,已经不能日日来教习你的学问了。 他离宫之前,语重心长的拉着你母后的手,让我亲自教习你。 你母后我一口就答应了,对你期望颇高,没想到,是给自己找了气受。” 宫里自然是有教习太子学问的老师,但是裴国公一直觉得江云娆的思维高度与常人不同。 所以在告老还乡时,让江云娆亲自过问裴昀的一切学问。 江云娆觉得没问题,就一个在念书的孩子,应该管得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点叛逆和小聪明了,不大好管。 裴琰从天元宫摆驾过来,板着脸:“太子,明日跟着朕正式上朝听政吧。” 裴昀憋嘴:“好早哦,儿臣还想轻松几年。” 江云娆忧愁满面的望着裴琰: “你的儿子一般人教不了,好几位大周高学问的老师,都来给我投诉。 我好歹是个皇后,被这些老师说得,一句腔都不敢开。” 裴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扭头看着裴昀,沉了脸色: “别来气朕的皇后,自己回你的东宫去。黄昏前,将所有课业都交到天元宫来,少一样,朕让你好看。” 裴昀鼓着腮帮子,每日不是在骂,就是在被骂的路上。 他的妹妹裴乐瑶就不同了,跑到天元宫去做什么,都不会被父皇骂,在宫里想干什么干什么,谁都宠着她。 裴乐瑶被嬷嬷带了过来,四岁的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脸蛋儿,笑眯眯的跑过来扑在裴琰怀里,奶声奶气的道: “父皇,我好想你。” 裴琰将她抱了起来,变脸跟翻书似的,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父皇也想你。瑶瑶,今日又学了什么,跟父皇说说。” 裴乐瑶眨着乌黑圆圆的眼珠子:“什么都没学,就顾着玩儿了。” 裴琰心情不错的道:“真棒,还知道玩儿了。” 裴昀只敢在心底冷笑:“……” 裴乐瑶朝着他眨眨眼,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哥哥,今日我想去东宫住,去看小橘子。” 裴昀摸摸她的头:“好。” 裴乐瑶得江云娆的真传,心思细腻。 知道自己的哥哥有些不开心,还特意说自己要去东宫住几日,陪着她那有些苦瓜味的大哥。 这兄妹二人,从小感情就很要好,裴乐瑶极少回自己的公主寝宫,都是来往于东宫与禧云宫之间。 宫中御膳房的膳食还如从前一般丰盛,但江云娆最近是愈发没有胃口了, 也不知道是入夏的缘故还是何原因,就是有些吃下不下东西。 裴琰得知后,便特地从天元宫过来:“朕今日得闲,过来陪陪你。” 江云娆靠在窗下,人有些倦怠慵懒,朝着裴琰伸出手臂,挑眉笑着:“要过来抱在一起才算陪我。” 裴琰自是朝着她大步走了过去。 裴昀摇了摇头,又开始腻歪了,拉着裴乐瑶就走:“瑶瑶咱们走吧,一会儿又让人嫌了。” 裴乐瑶迈着小步伐,一脸迷惑:“可是我也想过去跟父皇母后抱在一起。” 裴昀:“算了吧,没人想理你。” 裴乐瑶:“……” 御膳房近半月来,都不得安生。 皇后一直没有胃口,太医院说御膳房菜式不行,毫无创新,技艺下滑严重。 御膳房说是太医院没给皇后调理好脾胃,说他们是庸医。 平日里最不会闹矛盾的两大部门,近日却是剑拔弩张。 裴琰伸手顺着她脑后的散下来的乌发: “实在是没胃口,就出宫去看看烟火气足的地方,说不定看着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就饿了。” 这几年的深宫岁月,宫里的人少了许多。 一座空阔恢宏的皇宫,也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家。 江云娆有时候也会感觉到心有些空。 从前那些在宫中飘起的烟火气,有多少次都是茵茵点燃的,可如今却总觉得少了一些鲜活。 她并不会去参与过多朝事,有时候的时候就忙碌一下, 没事儿的时候都是待在后宫里看看孩子,陪着裴琰过过小日子,让他开心点儿。 只是一个女人,除了夫君与孩子,也还是需要些旁的情感注入的。 日子越久,便想越想念从前跟万茵茵窝在瑶华殿里摆烂过小日子的时光。 她以为时间越长,便越会放下思念与痛苦。 但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茵茵走的时间越长,她的思念便越是往心里去。 像是心底深处的潮湿,阳光晒不到,阴凉弥漫。 江云娆蜷缩在裴琰的怀中,闷声道:“那我去一趟茵茵大酒楼吧,看看生意怎么样了。” 裴琰将下巴放在她的额头,语声磁沉而温柔:“好,朕让归冥护送你去。” 次日,江云娆带着芝兰跟归冥,三人便出了宫,旁的暗卫都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 一袭轻巧的纱裙便装,云鬓轻挽,依旧衬托她芙蓉一般清澈出尘的姿色。 远远望去,只会觉得是贵族夫人的出行。 芝兰道:“奴婢看了酒楼的账本,流水还行,但就是一看那入账的客单价便知道,皆是朝中显贵消费得起的珍馐。” 归冥心领神会的道:“许是知道这酒楼是皇后娘娘开的,所以才故意来示好的。” 江云娆下了马车,朝着茵茵大酒楼走去。 走至门口,就发现负责打理酒楼的赵大掌柜正在训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将头低着,头上仅簪着一朵青色的小花,发丝枯黄毛躁,身量有些瘦弱。 赵大掌柜骂一句,她耸一下肩头,胆子小小的,将头勾着,腮帮子鼓得老圆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闯了大祸,准备投湖去死 赵大掌柜一身深紫色的锦袍,别着金腰带,抬起那带着三颗金戒指的手指着那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道: “哪儿来的小乞丐,脏兮兮的,自己滚一边儿去!这可是皇后娘娘开的酒楼,是你能来的地儿吗?” 小姑娘名唤晚樱,今年十七,是自北境一路往南,顺着皇后大道来的帝京城。 身上的盘缠已经快要用光了,还被一个秀才骗了些走,生活已经很难维持下去了。 晚樱眼眶红了红:“你们不是说了招人做工的吗,怎么就我不行?我会做菜的,这又不难。” 赵大掌柜毫无耐心的挥了挥手,神色里的嫌弃更浓了些:“赶紧滚,后厨掌勺不要女的。” “凭什么不要女的,北境都不这样,帝京城这么落后吗?”她又顶嘴了一句。 赵大掌柜眼睛一瞪:“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让人抽你鞭子!” 晚樱心底憋闷难受,转过身子的时候也没注意看,一头就撞在了江云娆的马车上。 本来还能忍住不哭的,这一撞,她就忍不住的大哭了起来:“我可太倒霉了!” 江云娆闻声后停在门前,看了那蒙住面颊正在暴哭的小姑娘一眼,眉心拧了拧: “赵掌柜,她只是个小姑娘罢了,你何必跟人家剑拔弩张的。 这人看着好几日没吃过饭了,给些吃食给她吧,不要在酒楼面前动手打人。” 赵掌柜回眸才看见是皇后来酒楼了,连忙勾着腰,一脸的笑嘻嘻:“是,贵人,奴才这就去办。” 晚樱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张小脸都哭花了,她抽泣着转过身来,顺着那温柔的女声看了去。 恰巧江云娆别过了脸去,入了酒楼大门,只看见淡紫色的身影。 可她神色微怔了一下,那背影,似在哪儿见过,有点熟悉。 她抬脚就跟着江云娆的方向去追。 赵大掌柜提着她的后襟:“干什么呢小乞丐!离那位贵人远点儿,她是你能靠近的人吗?” 晚樱鼓着没有几两肉的腮帮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一身华服气焰嚣张的赵大掌柜,却不敢再言语了。 她本来就不善言辞,脑子还笨笨的。 现在孤身跑到帝京,也没人撑腰,如今只能憋屈沉默。 赵大掌柜命厨房端了一碗白米饭,还有昨日剩下没卖完的当归鸡汤出来。 噔的一声放在地上,语气不屑的道:“吃吧你。” 晚樱咽了咽口水,立马走过去蹲在地上狼吞虎咽了起来。 她三日没吃一口热乎的了,今日这额头还被撞了一个包,一边落泪一边喝鸡汤,那鸡汤离仅有一块肉。 吃完了后,她在那里小声嘟囔着:“这鸡汤炖的不对,选的母鸡小了点,绵长的鲜味没出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反正就是知道。 明明自己从小也没吃过几口鸡肉,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给了哥哥跟弟弟,她连口鸡汤都没得喝。 她阿娘说,女孩子吃这些是浪费。 赵大掌柜正好在门外迎客,客人入了酒楼后,他提着袍摆入酒楼大门时刚好听见这句话。 赵大掌柜面色一沉: “死丫头片子,还挑上了,你吃过鸡肉吗你? 赶紧滚,这是帝京城最豪华的酒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晚樱将碗一放,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看了那酒楼门匾上“茵茵大酒楼”五个大字,声音突然硬气起来: “这酒楼一看就不是你开的,哼!” 她说完就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跑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了那酒楼门前一眼,才发现那门前摆满了灿烂的向日葵。 那盛放的样子,金灿如艳阳。 她忽而笑了笑,真好看。 她单纯清澈的眼睛盯着那葵花子闪闪发光,在心里暗暗说道,有主意了。 她的志向不算很大,第一步是离开从前那个家; 第二步就是在帝京城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食肆,因为她喜欢倒腾厨房里的一切; 第三步便是赚钱去看病,她一直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 茵茵大酒楼的顶层包房里,江云娆吃着今日才炖好的当归鸡汤,就吃了两口便没再继续了,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这鸡肉选的不对,鲜味不够。” 从前万茵茵就跟她说过,炖品的主食材还是得选老的,老的炖出来才有味儿,才会鲜美。 赵大掌柜汗流浃背,他低声道:“奴才知错了,奴才马上命人去换。” 这酒楼做生意想的都是赚钱,谁等母鸡长大呀,长得差不多就行了。 为了图方便,赵大掌柜几乎不会等到母鸡变成老母鸡的那天。 他觉得味道都差不多,是鸡汤就行了。 江云娆吃着也没多少胃口,用了一餐后,便回了宫。 酒楼生意好是好,但菜品也就那样。 她也清楚,是朝臣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将宴请都设在这家酒楼,点的都是最贵的食材,而并非是因为好吃。 这似乎跟当年茵茵的初心,已经截然不同了,她甚至有些想要将酒楼给关掉,不想开下去了。 入夜,茵茵大酒楼刚刚打烊,隐在黑夜里的一个小小身影像只小兔子一样窜了过来。 她拿着自己身上的几个袋子悄悄的走到向日葵底下,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就偷偷的将那向日葵的葵花盘给摘了下来。 将自己的四个布袋子都装满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晚樱回到自己住的破庙里,找了个稍微干净但通风良好的地方,将葵花盘给摆好,等着这几日日头大,好生晾晒一下。 忙完这些,她早已精疲力尽了。 躺在破庙的那尊有些残破的大佛底下,眼睛看着窗外明亮的圆月,她眨眨眼,坚定的道: “我一定会在帝京城好好活下去的!” 次日一早,茵茵大酒楼的赵大掌柜便报了官。 说有人盗走了皇后最看中的向日葵,将那葵花盘全给摘走,就剩下两排空心的花了。 皇族事无小事,京城官兵出动了一半开始捉拿盗贼,将大街小巷都给搜了个遍。 晚樱过了一日上街,听见大街小巷都在探讨此事,心底便害怕了起来。 她不知道那向日葵是皇后最看中的东西,更不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大祸。她边走边哭,准备去湖边,一股脑栽下去算了。 她可太蠢了,也太倒霉了一点,偷点向日葵都能偷到皇后娘娘的看中的宝贝。 这下死定了,她决定投湖先死。 【明天开始加更啊家人们,求票啦!】 第六百七十章 茵茵的墓碑裂缝了 晚樱走到湖边,伸手将自己头上的那朵青色小花取了下来,轻轻抚摸着。 她的阿娘说,这朵青色的小花是她出生后不久就莫名出现的。 是一块普通的青玉,不值钱,所以才能从小就戴在身边,没被人抢走。 幼年时,她脑海里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的记忆里,总是有个穿着淡紫色裙子的女人,日日夸她,说她做菜好吃,还送了她很多向日葵。 在这从小到大的梦里,她能清晰的看见一本本菜谱, 还能看见有位女子日日在灶台边捯饬,她将那做饭做菜的每一个步骤都清晰的记了下来。 她觉得可有意思了,有神仙在梦里教她做菜,估计是要走大运了,她是大周未来的厨神。 她将这些秘密告诉家里人,家里人都觉得她是怪胎,说她脑子有病。 前年,她的哥哥要娶媳妇,但是家里没钱,她阿娘就准备将刚满十五岁的她嫁出去换彩礼。 可她不愿嫁给一个长得像蛤蟆一样的男人,她还有自己没有实现的东西,这就一气之下便从家中逃了出来。 逃到一半被家里捉了回去,打得半死,伤好以后依旧要将她给嫁人。 她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在出嫁接亲的那日,找到机会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如此才算彻底逃脱,算是九死一生。 路上遇见了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对她莫名其妙的好,却在她卸下心防时又拿走了她存了好几年的铜板走掉。 她在风雨里缓慢前行,终于走到了皇后大道的尽头。 她想着想着便泪流满面,对着那片湖大声吼道: “老天爷,你什么意思,折腾了这么久,从北境折腾到帝京城,就是为了让我换个地方死吗? 老天爷,我恨你!” …… 江云娆歪着头躺在美人榻上,这几日依旧没胃口,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之前稍显圆润的面颊,这几日也消瘦了一些下去。 芝兰禀报道: “皇后娘娘,内务府的奴才来说,瑶华殿旁边的那片向日葵花田一直都好好的,就是昨日那向日葵形状的墓碑突然裂口了。” 江云娆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坐起了身子,有些疑惑的道: “那可是上好的玉料精心打磨造的墓碑,怎会才几年就裂口了? 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看。” 凤辇匆匆而来,江云娆提着裙摆便到了那花田。 的确,那和田玉的墓碑上,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不像是有人凿开的,更不像是雷劈的,瞧着很是奇怪。 江云娆凝白的玉指触摸到那冰凉的墓碑上,指尖传来一股寒意: “茵茵活着的时候就没能保住她,死了连墓碑都有裂纹。 上天到底要做什么呢,是在责怪我没有保护好茵茵吗? 的确,我的确也没护好她。” 芝兰叹道:“娘娘,您别难受了,万嫔娘娘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有些事情,我们终究是无法全局操控的。 奴婢会让内务府来人将墓碑修复好,您不用操心的。” 江云娆眼神哀怨,拖着淡紫色的凤尾裙摆去了天元宫。 去跟裴琰说自己心情不好,格外的郁闷。 裴琰说今日就陪她出宫走走,明日正好不用上朝。 如今的裴琰,也给自己过起了单休的生活,上朝六日,休沐一日,总是要陪陪身边人的。 出宫去了帝京城风景不错的丹云湖走走。 裴琰一手抱着小公主,一手牵着她的手,在湖边缓缓走着: “胃口不好,多半是动少了,一会儿你围着湖边跑几圈吧。” 江云娆抿了抿唇,满脸拒绝:“这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突然,裴乐瑶伸手指着前边:“快看!” 江云娆顺着视线看了去,是有个小姑娘准备跳湖。 但是吧,她在湖边一直反复的做着准备动作,还没跳,显然是内心还在挣扎。 两只手臂上下甩着,膝盖弯着,跃跃欲试,一直跃跃…… 晚樱站在湖边抓着自己的裙摆,恨道: “反正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人,死了便死了,总比去牢狱里过一辈子的好!” 她眼睛一闭,还是没跳: “可万一官兵抓不到我呢,那葵花子几日就成晒好,等做成瓜子了,说不定就有赚钱了!” 晚樱要被自己给整疯了:“算了算了,不跳了,我还是个怕死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湖边,不小心踩到一块西瓜皮,脚一滑就摔进了湖里。 晚樱扑腾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江云娆连忙道:“归冥,赶紧去救人。” 归冥跑过去便将晚樱给捞了出来:“小姑娘,你才多少岁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非要跳湖呢?” 晚樱浑身湿透,跪坐在地上呛咳了几声: “我……我本来也不想死,估计方才是老天爷的意思。” 视线里出现一截淡紫色长裙的裙摆,她抬眼看去,是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夫人。 明艳大气,尊贵威仪,但有一股亲切的感觉,越看越好看。 江云娆递给她一方丝帕:“小姑娘,你先擦擦脸上的水,我让侍女去给你拿衣衫了,一会儿你换换。” 晚樱只觉面前人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在北境吗,她不是很确定,毕竟她脑子时常出问题。 江云娆看着落汤鸡似的她,对裴琰说: “都瘦脱相了,一定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感觉是逃出来的。” 芝兰带着小侍女给了一套浅青色的衣衫给晚樱,让她去马车底下换了起来。 她将自己收拾好走过来的时候,发现方才见到的那对夫妇已经在湖边支起了烧烤架子,她咽了咽口水。 江云娆朝着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说说为何投湖?” 第六百七十一章 小偷也有鄙视链 晚樱低着头走了过去,眼睛却看着那烤肉,咽了咽喉咙。 裴乐瑶看见了,就跑去烧烤架上给她拿了一串撒了孜然的牛肉,举着小手臂递了过去:“给。” 晚樱战战兢兢的接过烧烤猛吃了几口后才到道: “我,我做了错事,无法挽回。不想被人捉住,所以想着自己提前去死。” 裴琰上下审视她一眼,气定神闲的说出自己的结论:“偷什么了?” 她这个落魄的样子,多半是偷盗。 这点辨识的能力,于裴琰而言,简直是不在话下。 晚樱脸色一沉,心虚了起来,放大了声量辩解道:“我才没有,顶多算借,大不了以后还回去!” 裴琰无言的摇了摇头,一个人说谎后被猜中以后的反应就是这种,提高声量辩解。 江云娆噗嗤一笑: “你这不是自己承认了吗?要是我,我就说,是我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被人偷了,所以这才想不开投湖的。” 裴琰斜睨她一眼:“你说谎的确是不打草稿的。” 江云娆看着她:“偷什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没有偷到金银珠宝吧?” 晚樱摇摇头,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委屈的道: “没有,我就偷了一点原材料,结果被人报官了。 可我的钱也是被一个臭秀才拿走的。 我都快饿死了,想着不过是些不管钱的原材料嘛,所以才那样做的。 不过我偷的东西虽然不算名贵,但是我听说是一位贵人极为看中的东西,特地摆在大酒楼门前,所以我觉得自己大抵是死定了。 好倒霉,下了地牢问旁的小偷战绩的时候,别人都是古董是珠宝,我呢,一堆破花,呜呜呜……” 小偷中间也有鄙视链的,她估计做贼都要被鄙视,好难过啊,倒霉里透着一股蠢笨。 原材料?破花?江云娆与裴琰相互对视了一眼。 裴乐瑶又跑了过来:“再给你一串儿!我烤的哦!” 晚樱默默接过烤串吃了起来,毫不客气,毕竟填饱肚子很重要,她不想做个饿死鬼。 她吃了几口道:“没烤熟……” 江云娆将裴乐瑶拉了过来:“别去添乱,人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裴乐瑶道:“那小姐姐帮我烤烤吧,这个真好玩儿,像过家家一样。” 晚樱看了看烤架:“这可以,我喜欢干这种事!” 裴琰侧眸看过去,低声在江云娆耳边道:“朕赌五十两,偷你向日葵的贼就是她。” 江云娆笑着,并未生气: “不用赌了,我感觉是。 这小姑娘的确单纯,没几句都已经交代干净了。” 她夫妻二人就这么看着晚樱蹲在那里靠烧烤,动作行云流水,将那烤肉烤得滋滋冒油。 什么时候洒孜然,什么时候洒辣椒粉儿,掌控得极为熟稔。 她烤着烤着又忘了自己的伤心事儿,一手拿着一串儿烤肉走了过来,极有自信的道:“老爷跟这位姐姐尝尝吧!” 裴琰的手伸过去一半儿,忽的抬头瞪着她:“你叫我什么,你叫她什么?” 江云娆憋笑:“叫你老爷,叫我姐姐,谁叫你不学我保养。” 裴琰黑着脸,冷道:“一会儿就把你送官查办。” 晚樱瞧着裴琰鬓边有白发,但江云娆长得很年轻又美貌,她低着头糯声道:“对不起,公子……” 江云娆吃着那烤串儿,眼睛亮了亮:“味道不错,焦香四溢,小姑娘再去给我烤几串吧。” 裴琰与她靠在湖边闲聊着,聊了好一会儿。 他发现江云娆面前的空签子多了许多,不由得多看了那个投湖小姑娘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晚樱给他们烤了一个下午的烤串儿,算是自来熟的性格,顺口答道: “我叫晚樱,樱花的樱,叫我樱樱吧。” 听闻樱樱二字,江云娆忽的就神色凝迟了半分, 眸光也落在了那个蹲在烤架旁边给烤肉刷油的小姑娘身上,喃喃的道: “樱樱,茵茵。她的动作还真是跟当年的茵茵有点像,挺麻利的。 茵茵从前胆子小,做什么都不敢走前边,唯独面对火的时候,做菜的时候,却极有自信。” 裴琰道:“要不然让她跟你一起回宫,去你宫中的小厨房做事?” 江云娆思考着一番,却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宫里规矩多,这小姑娘单纯,不大适合皇宫。” 黄昏前,帝后二人准备回宫了,江云娆起身道: “樱樱,你在京中可还有熟识可靠之人,我派人送你回去?” 晚樱摇头:“没有了,我最熟悉的,就是公子跟姐姐你了。因为我们今日说的话,是我这段时间来最多的了。” 江云娆走过去,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那朵青色的小花,明媚的眼神里透着光芒来: “这么小的姑娘无依无靠的,要想在这帝京城中好好生活,还是需要费一番力气的。 我给你些银钱,你看给自己寻个什么去处。” 芝兰将银子递到了晚樱手上,她却摇头: “我不要银子,银子总会花光的,我还经常被人骗东西,等银子没了依旧会饿肚子。 姐姐已经请我这个小偷吃了一下午的烤肉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银子。” 江云娆道:“挺有志气,那我给你寻个差事吧,你会做什么呢?” 晚樱道:“我会做好吃的,什么都会做,而且我只喜欢做这个。” 江云娆回眸看着归冥:“带她去茵茵大酒楼吧,看能不能胜任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加更 【加更章节|求票票~】 晚樱瞪大了双眸,站在盛夏的黄昏里,身子僵硬在原地。 她是怎么被归冥带去茵茵大酒楼的,自己都不知道,脑子一片空白,她这是要发达了吗? 那可是茵茵大酒楼诶,说不定以后还可以给大周的皇后娘娘做吃食,那可就出人头地了。 赵大掌柜走出来,双手做着恭喜发财的动作:“哟,归冥大人,这可是贵客啊,您里边儿请。” 归冥侧身看着晚樱道:“赵掌柜,安排一下这姑娘到酒楼里做工吧,是个可怜人。” 赵大掌柜一眼就认出了这丫头片子,正想要骂人,但一看这人是归冥带过来的,不由得试探的问道: “归冥大人,这小丫头跟您是什么关系啊。 若是您家里的人,那小的可不敢用。” 茵茵大酒楼里的人员派系极为复杂,都想着塞人进来,然后有攀附皇后的可能。 所以他是需要试探明确的,要不然得罪什么贵人可就不好了。 归冥冷冷看着他:“让你安排就安排,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赵大掌柜哪里敢得罪禁卫军的统领,连忙点头哈腰:“这哪儿敢,小丫头就先跟着我走吧,我来安排便是。” 这一日后,盗窃葵花子一案突然就停止搜查了。 茵茵大酒楼门前的向日葵又换了新的,这事儿就这么消停了下去。 赵大掌柜只觉奇怪,这皇后娘娘的东西就这么随意吗? 晚樱脑子一直处于空白的状态,不会吧,我运气这么好吗? 昨日来茵茵大酒楼就被人送了鸡汤,今天直接在茵茵大酒楼就开始做工了,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赵大掌柜领着她往酒楼的后厨走,是在一个独立的院子里。 她睁着一双单纯清纯的圆眸四处好奇的看着:“掌柜的,我在后厨可以做什么呢,分到哪个菜系呀?” 赵大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戏谑的道: “你个乡下丫头,还想掌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要不是看在归冥大人的面子上,你今日铁定被踢出去。” 他今日试探归冥一番,见这归冥对她也不算亲切,更无关系,再问这武将便一句话不说。 想必是他欠下的风流债,怕人嚷嚷出去,才将这乡下丫头给送来让他管教管教的。 晚樱将头低了下去,手指抓着自己的新裙子,跟在赵大掌柜后边一路走,走了许久许久,在一处小屋子旁边停了下来。 她看着这纷乱,还有股异味的地方,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倒泔水的地方吗?” 赵大掌柜抱住自己的手臂,手指上的金戒指晃了晃: “是啊。但你也要知道,帝京城的这座酒楼可是当今皇后开的,有多少人想进来都近来不了呢。 你能在这里倒泔水,也是积了三辈子的福了。” 晚樱看了看这地方,也没做过多的嫌弃,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日可以将日子过好的。 倒泔水就倒泔水,她总不会一辈子都倒泔水的。 她笑笑:“那谢过掌柜的,我明日一早便过来做事。” 赵大掌柜淡淡看她一眼,蔑道:“嗯。” 晚樱走出茵茵大酒楼时,步伐一时变得轻快无比,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的小破庙。 看着自己晒的一堆葵花盘心情开心不已,昨日运气不好,但今日运气超好。 这人生嘛,就是起起伏伏,谁都预料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夜里她枕在枯草堆上睡觉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今日那身着淡紫色衣裙的美人姐姐的模样, 想着她帮了自己,却不知道人家姓什名谁,以后若是知道了,还是要去还个恩的。 次日一早,她便去茵茵大酒楼做工了。酒楼的管事让她收拾收拾行李,以后住到酒楼里来,这里有给工人住宿的地方。 晚樱将自己的葵花盘悄悄收拾好,藏入了自己的那间房里,白日都摆在窗台底下晒着。 因刚好只多了她一人出来,所以这间房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开心极了,从小到大,只有哥哥跟弟弟有自己的房间,而她只能睡在灶房里。 如今来了帝京,感觉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半月后的一个夜里,门被敲响:“晚樱,你睡了吗?” 晚樱没睡着,还在那里美滋滋的傻乐呢。她听见动静起身开了房门: “王姐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王姐姐是管这些住宿工人的管事,她沉声道: “有位贵人喝醉了,将桌上的东西都给打翻了,掌柜的让你赶紧过去收拾。” 晚樱没多想,换了衣衫就朝着主楼走去了。 一走到那间包房里,发现整个屋子七零八落。 有人在跳着,有人在地上爬行,场面一度混乱。 晚樱看着酒楼里的厨子,丫鬟都站在后边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赵大掌柜对着她的背一推,就被推入了屋子,对着那包房里唯一清醒的人道:“是这丫头做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被赶出茵茵大酒楼 晚樱踉跄了脚步,站稳身子后,猛的扭过头错愕的看着赵大掌柜:“什么我做的,掌柜的,你在说些什么?” 赵大掌柜并没有耐心理会一个穷丫头,而是毕恭毕敬的对着里头那红袍官人说: “柳大人,食材的确出现了问题。 小的都严查了,是这小丫头才去后厨,掌勺能力不够,所以这菌子没有炒熟,让大人您带来的客人有些轻微中毒。 人,我已经给您带到了,您想要如此处置,送官,或是打一顿,随便怎样都行。” 她似被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头顶上,人一着急,反而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晚樱急得跺脚:“我没有!我没有在酒楼里掌过勺,我是倒泔水的!” 赵大掌柜递了那后厨人员名单去: “今日做滇南菜系的,便是这新来的丫头。 她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会,结果还不是个绣花枕头。 之前的确是倒泔水的,但我也是个惜才爱才之人嘛,听了她的鬼话,让她试试,结果试试就出事。 死丫头,净给我找事儿!” 柳大人震怒不已:“你酒楼做了错事,你这掌柜的也有责任,这小丫头定也是重罚,谁都别想逃脱罪责。” 赵大掌柜似笑非笑:“柳大人,这茵茵大酒楼是谁开的,恐怕不用我多说吧? 您要追责,小的已经将人给您带来了,你随意处置便是。 可这事情,小的劝大人还是别闹开了,闹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也是不好的。” 赵大掌柜明显是在威胁这柳大人,用皇后的身份来压他。 而将晚樱推出去,便是觉得她一个乡下丫头,背锅就背锅,反正她又没人给撑腰,还是个外地人,就更好欺负了。 可是这茵茵大酒楼其他的工人就不同了,由于是皇后开的酒楼,这些人总是跟朝廷里的人有些沾亲带故,都想着来这儿能捡到大的。 赵大掌柜自是不敢得罪的,是以只能拿晚樱开刀。 晚樱眼眶红了一圈,却仍不服气: “赵大掌柜,你分明就是看我无依无靠,才会如此诬陷我的!” 她朝前一步端起了那桌上的盘子: “这不是菌子没炒熟中毒,这是菌子坏掉了! 茵茵大酒楼的餐食有多不新鲜,有多敲诈顾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相信大周的皇后娘娘才不会敲诈百姓,在背后搞小动作,中饱私囊的一直都是你, 将皇后娘娘拉着给你垫背挡箭,败坏皇后娘娘名声的也是你!” 赵大掌柜脸色涨红不已,举起手比格外用力,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晚樱瘦弱,身子猛的就撞在了桌上,砰的一声,极为响动。 那柳大人摇着头叹道:“罢了罢了,她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掌什么勺?这是皇后开的酒楼,我认栽便是!” 晚樱听见最后那句话,心中愤慨: “这跟皇后娘娘又没关系,都是赵掌柜干的!” 她在后厨倒泔水这半个月,便听说了不少这酒楼背后的秘密。 这酒楼的确是皇后的,但是如何管理却是这赵掌柜在一手打理。 皇后开这家店其实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纪念一个故人罢了。 起初这赵掌柜还算是听话,但到了后来,赵掌柜发现这朝中不少官员来往于此,点的都是鲍鱼,鱼翅那样的大菜。 渐渐的,这赵掌柜便起了歹心。 反正不缺客源,这菜做得再难吃,卖得再贵都有人买单,这赵掌柜便开始以次充好,以假乱真,以过期变质的食物充当名贵菜品。 出了事也不敢说什么,这毕竟是皇后的产业。 茵茵大酒楼渐渐变成了帝京城餐食行业里的一颗毒瘤,菜最难吃,生意也最好,门槛也最好,谁都瞧不上的样子。 柳大人一行走后,赵掌柜的面目一下子狰狞了起来:“死丫头片子,居然敢顶撞我!” 说着便要朝着晚樱身上踩去。赵大掌柜这肥硕的身材,一脚踩在晚樱那皮包骨的身上,肋骨铁定会断几根。 身后的王姐姐心急的上前走来拉住了他: “掌柜的,她只是个单纯的小丫头,事情都已经过了,你将晚樱开除了便是,就莫要对人家拳打脚踢了。 闹出了人命,往后的财源滚滚可就没如今好了呀。” 赵大掌柜听见这财源滚滚,才将脚给收了回来。 晚樱的包袱连带人,一下子就被扔出了茵茵大酒楼。 她横过衣袖,用力的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将眼眶附近都给擦红了。 暗夜,空旷无人的街道,月光冰冷的落在她身上,只有她孤独又瘦弱的身影,在街上一步一步走着,没有去处。 最终,她又回到了那间破庙里。 夜里,她做了冗长的梦。这个梦,似乎渐渐将她从前混乱的记忆给拼凑了起来。 她模糊的看见自己从前生活在一个碧瓦红墙的地方, 时常身着华服长裙,跟在一个淡紫色裙子的美人身边,自己好似将她当做依靠一般,还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那格外浩大的宅院里,住着许多许多的女子,还有一个女魔头,对她极其不友善。 记忆里只要每闪现出一次这女魔头,她都会被吓醒。 …… 稍过几日,江云娆突然说自己想吃那日在湖边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做的烧烤了,烤得就是跟旁人的不同,要好吃许多。 从宫里出来,抵达茵茵大酒楼时,却发现这姑娘已经不在了。 赵大掌柜叹息的摇着头: “哎,这小丫头厨艺不精,得罪了贵客,引得人家中毒,已经被小的赶走了。 皇后娘娘,这种乡下来的小丫头,肉都没吃过几口,怎会做出好吃的美食来? 许是那日娘娘饿了的缘故,这小丫头铁定没什么技艺。” 江云娆有些百无聊赖,看了他一眼: “你别一口一个乡下小丫头,我从你语气里都感觉到你不大喜欢人家,定是没给人家好脸色看。” 这一日,赵掌柜才知道那死丫头晚樱跟皇后有点关系,居然还运气很好的给皇后娘娘烤过烧烤。 好在他已经将人给赶走了,要不然以后这死丫头仗着有皇后撑腰,定会骑在他脑门上的! 江云娆起身便离开了酒楼,马车行驶到东街时,一股焦香味儿都从车帘子外窜了进来。 江云娆将车帘子掀开,便看见晚樱支着一口锅正在那儿炒瓜子儿呢,生意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晚樱,自己当老板了吗?”江云娆笑眯眯的望着她,一脸亲切。 第六百七十四章 做得好本来就该被夸奖 晚樱一抬头,额角上的汗水跟着流了下来,见是江云娆,疲惫的双眸都亮了亮: “咦,是仙女姐姐!是啊,我自己当老板了!” 她连忙对着面前的顾客道:“不好意思,我打烊了,不卖了。” 开始慌里慌张的用袋子装瓜子儿。 芝兰在江云娆耳边小声嘀咕道: “娘娘,这赵掌柜才说了这姑娘给酒楼惹了不小的祸端,您怎又给她打招呼?” 江云娆眼神清明,淡淡笑着: “我不觉得赵掌柜会让她掌勺。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大抵是被推出去背锅了,妥妥一背锅侠。” 芝兰有些吃惊的道:“啊,娘娘既然知道,为何方才不训斥那赵掌柜呢?” 江云娆靠在马车座位上,缓缓垂下乌眸,有些叹息:“因为我想将那酒楼关了,那不是茵茵的初心。” 晚樱将自己炒香的瓜子儿放进袋子里,赶紧跑来了马车下,举着手臂: “仙女姐姐,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这红茶味道的瓜子儿送你尝尝吧。” 她用自己半个月的工钱买了一些食材,做了市面上很难见到的混合味瓜子,有红茶焦香口味的,有茉莉绿茶清新口味的,生意其实挺不错的。 就是她不了解帝京城的地势,不清楚要去哪里买葵花盘。估计卖完这些货,她就做不了了。 江云娆趴在马车车窗上,笑着道:“那我得尝尝。” 她将布袋子拿进了马车,嗑了几颗,那红茶与焦香瓜子的味道令人有些上瘾,瞬间想摆八卦了。“ 这种瓜子,我还不曾尝过,从前都是嗑的瓜子大多都是用盐炒的,你这红茶口味的,倒是稀奇,好有创意。” 江云娆还抓了一把递给芝兰,称赞道。 “呀,这么热的天,支起一口锅炒瓜子,肯定很热,我给你一把扇子扇扇,真是辛苦,当做对你瓜子的谢礼了。” 江云娆将那名贵黄花梨木做把的刺绣绸扇给递了出来,让她扇扇风。 这小姑娘瞧着着实可怜,才失去工作,一会儿委屈了又投湖怎么办? 晚樱有些紧张,她知道江云娆来往皆是豪华马车,定是家中阔绰之人,这寒酸瓜子想必是瞧不上的。 正当她开始沮丧的时候,头顶上传来的女声全是夸赞她的,她心底好开心。 以前她也在北境的家中种过向日葵,但是被她的哥哥给扯掉了。 说珍贵的田地不能用来种没用的东西,然后她哥哥在土里种了一些花,没几天就死掉了。 “还从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热不热。” 她的声音低如蚊蝇,眼皮下垂着,被烫起泡的手指颤抖的接过了那把扇子,轻轻扇了扇。 家里人知道她做饭好吃,一大家子,甚至是亲戚来家里,都要她做。 家里贫穷,菜做多了被骂,不做被骂; 夏日酷暑一日做三顿,哥哥跟弟弟的口味不同,起了争执也是她没伺候好又被骂; 寒冬落雪纷纷,一家人吃完下桌,她要在寒冷的井水里洗一堆碗,动作慢了点也被骂。 从来没有人因为她一日复一日的付出而多夸赞她一句,也没有人关心她冷还是热。 思及此处,那个从小待的家她是一点留念都没有。 江云娆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拿着瓜子儿,笑着道: “做得不错本来就该被夸奖,我还是头一次吃红茶味道的瓜子呢,真上头。” 她话完又想了想:“那你今日还要卖货吗,不卖货就上车吧,我请你喝酒。” 晚樱连忙道:“那我不卖了!” 她开心的跳上江云娆的马车,一上马车就拘谨了起来,这马车的豪华程度,简直不敢想象。 软座,熏香,茶案应有尽有。车厢宽敞,座位底下还有一排红木做的柜子。 那马车里的照明物居然不是烛火,而是一颗珠子,晚樱怔怔的看着江云娆: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比我家的菜盘子都大。 江云娆抱着那红茶瓜子剥着:“是啊,是颗夜明珠,你喜欢我送你。” 晚樱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我拿着不大合适,说不定还会被人抢了去。” 她顿了顿又道:“仙女姐姐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芝兰作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很清楚这晚樱身上有些从前万嫔呆萌的影子。 是以她很清楚皇后是因为从前故人的影响所以才对她多有好奇与善待的。 芝兰在心底盘算着这小姑娘是不是要入宫去当差了? 如果是的话,那她得考验一下人品,所以晚樱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极为仔细的在听。 从方才那颗夜明珠看来,此人是不贪财的。估计皇后也是在试探,毕竟这姑娘之前的确偷过东西。 江云娆笑着回道:“姓云,叫我云娆姐吧。” 二人在食肆坐了下来,点了一桌子菜,但江云娆并没有多少胃口。 近来江云娆似得了厌食症一般,裴琰心中有些焦急,这没胃口的症状可真是来得毫无预兆,人都消瘦了一圈。 所以裴琰让她没事儿就出宫转转,不用一直待在宫里。 晚樱看着江云娆神情恹恹的样子,那桌上的东西都没动几口。 这些佳肴她儿时其实也没尝过,但是她就是知道不好吃,很普通。 她东张西望起来,小声道:“云娆姐,这食肆做的饭菜,没我做的好吃,真的。” 芝兰只觉这丫头什么都没见过吃过,但挺会开黄腔的样子。 江云娆却很当真:“是吗?那我让你去这家食肆的后厨试试?” 晚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也可以吗?” 江云娆胸有成竹的,朝着她挑眉一笑:“在帝京城,就没有我不可以的。” 她转头看着芝兰吩咐道:“去安排一下吧。” 一个时辰后,食肆的小二将晚樱做的菜肴一盘一盘的端出来,通通都冒着热气。 芝兰咽了咽口水对着江云娆道:“娘娘,此人好像是有两把刷子。” 那松鼠鱼,酸甜口的,金灿灿的出现在她面前。不用吃,都知道这味道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水煮肉片被泼高温油后的香辣,的确刺激到她的味蕾。 上了五六个菜,这时,江云娆还真觉得这些腾着热气的菜肴是有些鲜活的。 她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小口,眼眸被浓浓的诧异之色给覆满了。 (宝子们,求点票票呀,最后两天了,中午加更加更!!!) 第六百七十五章 看见茵茵的影子加更求票票 【加更章节1|月末真诚求票票啦!】 江云娆神情恍惚着,拿着筷子多夹了几口,整个人有些微微的发呆。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晚樱从后厨跑了出来,一边挽下衣袖,一边一脸期待的望着她:“怎么样,我的手艺不算太差吧?” 江云娆半晌才回了神,笑着道:“做得太好吃了,居然还会不同地区的菜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觉得太莫名其妙了,这些菜的口味与当年万茵茵做的,不说十分的像,七八分总是有的。 江云娆觉得是有些巧合了,如果万茵茵还在,一定能和她聊天聊地,开心得很。 万茵茵喜欢烹饪,做每一道菜的时候都喜欢反复琢磨,要将每一道菜的味道都调制到最好的程度。 她做菜的时候快乐且热情,做出来的东西,吃的人总会有一种幸福加倍的错觉。 从前也有人说过,人烹饪的时候得有好心情,这样做出来的饭菜才会香。 晚樱眉眼弯弯:“那我就有底气了。” 将来她开了属于自己的食肆,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因为眼前这姐姐,一看就是什么都吃过见过的人,她说好,那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之前说你来自北境,你家里是开食肆的吗?”江云娆有些好奇的问道。 晚樱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家里是北境有钱人家庄子上的佃户,种棉花卖往匈奴的。” 江云娆便是更奇怪了,又问: “那你小小年纪怎会如此多菜式,谁教你的?我看你好似很喜欢做菜的样子。” 她不知道为何,晚樱身上,老是让她感觉到万茵茵的影子。 晚樱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生来就会吧? 从前将自己那些怪异的梦境告诉给家里人,大家都当她是怪胎。 如今好不容易在帝京城里交了一个朋友,万一自己说了,人家嫌弃自己脑子有病怎么办? 她攥着手指,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道:“自学的,以前家里有一本菜谱,我没事儿的时候就翻一翻。” 江云娆眼睛微瞪了一下,与芝兰不经意的对望了一眼,这小丫头明显就是在撒谎。 佃户之家,怎会知道这鲈鱼的做法? 即便是有菜谱学习,但是在北境,鲈鱼可是珍馐,寻常人家根本吃不上的。 这可不是看几眼就能将东西做得出来的程度。 芝兰眼神沉了半分,询问道:“晚樱姑娘,那你们家有几口人呢?” 晚樱没多想,开口道:“五口人,我爹娘,我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我是中间老二,受气的那个。” 江云娆在一边吃着松鼠鱼,笑着道:“怎么老二就是受气的那个,我家老二最得宠。” 晚樱放下了筷子,眼皮耷拉下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能感觉出来阿娘和爹爹是喜欢哥哥跟弟弟的,对我好似吩咐我做事比较多。 十三岁的那年,我求我阿娘,让她送我去北境江氏产业的酒楼找个工做。 阿娘答应是答应了,但是酒楼里的管事说需要个熟手。 我也不怕,就是去的那天阿娘将我打扮成了我哥哥的样子。 我跟我哥哥长得很像很像,等试岗的消息出来了,我哥哥就去酒楼做工了,每个月的酬劳还很不错…… 我,我就在家里挖地,伺候一大家子,还要等着给我哥哥凑彩礼…” 晚樱说着这些难堪往事,不由得眼红,就蒙住脸哭了起来,小肩膀微微颤抖着。 诸如此类的心酸,还有很多,从前没人说,此刻倒是有些憋不住了。 江云娆递过去一方锦帕: “你的家人不爱你,往后的日子,你需更加爱自己了。 于某些家庭而言,生出一个姑娘,就意味着是可以拿去牺牲,利用,托举儿子的工具。 看来北境的教育事业,还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 晚樱哽咽起来:“为什么我的家人不爱我,我难道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 江云娆看着她,语声平和,但也没打算用好话哄她: “人有时候是需要承认自己的父母是不爱自己的,但这也没关系,以后为自己而活不好吗? 你还如此年轻,未来的路那样长,难道要一直陷在不被家人所爱的阴霾里吗?” 晚樱却不理解的道: “可是从小旁的亲戚跟我说,那毕竟是我的至亲,无论怎么对我,我以后都是要报答要孝敬他们的。 我还想着在帝京城发达了,给家中寄钱回去,以后看谁还敢轻视我。” 江云娆叹息着:“果真是小姑娘,还没受过人性的毒打。” 晚樱:“云娆姐,你也别高看我,我这脑子记性不好,还很混乱,人也笨,大抵是不会发达的。 我就是喜欢幻想自己发达了,回去扬眉吐气。 我虽然很喜欢烹饪,但爹爹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说我喜欢干些伺候人的东西。” 一时间,江云娆手里的酒杯便顿在了半空,神色怔然起来。这话,格外熟悉。 【今天第三更,今晚还有第四更!宝子们给我投投票吧,真诚拉票啦!】 第六百七十六章 小公主不准当恋爱脑(四更 【加更章节2|票票向我砸来呀家人们!】 江云娆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寒冬,自己被处罚跪在雪地里,万茵茵路过时给自己塞了两个热乎的饼子在膝盖下,她们就是这样相逢认识的。 后来万茵茵很喜欢做东西,但是并不自信,因为万家人说这是粗贱的活计,没有人会高看一眼。 江云娆饮下一口青梅酒,透过晚樱的面容好似看见了万茵茵,眼神有些虚晃: “自己热爱的事物,不需要问旁人的意见。”当年,她也是这么跟万茵茵讲的。 晚樱破涕为笑:“云娆姐说话真好听,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回去就记下来,牢牢记住!” 回到禧云宫,江云娆走入寝殿,就看见裴琰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翻着:“皇上,你在找什么,怎瞧着鬼鬼祟祟的?” 裴琰忽的收了手,转身看过来:“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云娆走近,心领神会:“居然是在翻我的珍珠杏仁霜,皇上用这个美白的没用,你得抗衰。” 裴琰眯了眯眼看着她,似有不满:“朕看着很老吗?” 江云娆淡粉色的唇弯了弯,挽着他的手臂走到了茶桌边:“不老啊,丰神俊朗,身材高大,执掌万里山河,谁敢说你老?” “那日湖边投湖的蠢丫头就是这么以为的。”裴琰鬓边有些白发,但江云娆感觉越活越年轻,他有些容貌焦虑了。 江云娆道:“前些日子,章才人来告诉我,说她想离宫出去当个游医,我恩准了。 走之前,我让她帮着我一起想想染发剂的事情。 她昨日送来了,我觉得挺好。一会儿我给皇上用用,不过那东西是纯植物的,只管七天。” 裴琰听闻此言,心中舒坦几分:“没想到你都还记着你夫君头上有白发。” 江云娆勾着眼睛朝他鼓了鼓,笑道:“你的事情,我几时有忘记的? 你不用在意自己的头发,为大周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天下苍生会记着,定会给你一个安平的盛世。” 裴琰只觉这几年宫中生活尤为安宁幸福。 再烦忧的事情,在江云娆这里总能转化为一股温暖,似小河轻柔的流过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 江云娆就像他人生的归处,无论他去向了哪里,最终都是想回到她的身边。 前朝事务繁重,她会帮着给些建议,但她并不似那临朝听政的皇后,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身边简单的陪着他。 江云娆曾说,她不想当什么大女主,那样太累了。 她来人间是来享福的,不是来辛劳的。 有事儿了忙忙,没事儿的时候还是愿意躺着。 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以大小之分,她提倡女性力量,却并不热衷于霸气大女主。 他牵住江云娆的手:“行,你这张嘴,朕是喜欢的。” 江云娆瞪眸挑眉:“就喜欢嘴吗?” 裴琰笑,伸手过来就要横抱起她:“我们走榻上去,慢慢喜欢其他地方。” 江云娆摸了摸肚子:“吃饱了,不能大动。” 裴琰闻言有些惊讶:“厌食症好了?” 江云娆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讲给了裴琰听,裴琰便说:“让那蠢丫头进宫吧。” 江云娆却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我发现她在撒谎。佃户之家,怎会做那样名贵食材的菜肴? 萍水相逢一场,就别深入了。且背景我们也没查过,我怕在宫中生些事端来。” 听见此,裴琰便没再继续强求她了。 御花园里的御湖里,有人泛舟湖上。 江云娆坐在小舟头,看着接天莲叶,无穷无尽的碧叶粉莲,一直向天尽头延伸了去。 旁边坐着裴乐瑶,她勾着身子,用小手滑动舟下碧波,湖水微澜,泛起阵阵涟漪。 裴乐瑶突然发问:“母后,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呀?” 江云娆转过头,有些惊讶:“瑶瑶怎突然问起这种问题了?” 裴乐瑶说:“前几日儿臣去上书房了,去了几日后,便有好多一同念学的公子说喜欢我。 皇兄还让那些公子哥儿们滚远点,让我别信一句。 皇兄说喜欢又不是爱,不值钱。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江云娆没让裴乐瑶单独念学,觉得她小小年纪应该跟同龄的贵族子弟,姑娘公子都接触一些,免得长大了性子孤僻。 是以这宫中的学堂,公子小姐都有。 她轻轻抚摸自己女儿的头,温柔的道: “喜欢就是,你看上了你皇兄东宫里的东西想要拿走,但这东西拿走了,你知道你皇兄会不开心,所以你会还回去,这就是爱。 因为你怕你的皇兄难受,宁愿自己割爱也要他开心。 喜欢是据为己有,但爱是成全。你先给母后记好了,以后长大了不准当恋爱脑知道吗?” 裴乐瑶眨眨眼,似懂非懂:“什么是恋爱脑呀?” 江云娆道:“就是不能为一个男子要死要活,一颗心扑进去,而不管自己的感受,未来,以及利益。 纯爱战士这种事情,你父皇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次就算了。 你跟你哥哥都不能这样,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