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被家暴虐杀,重生七零彻底黑化》 第1章 想打就打 “全子,全子,看你媳妇饭做好没有,你哥他们马上就回来了,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老赵家在镇上木工厂当副厂长的大儿子今天带着媳妇回来探亲,天还没亮,许瑶就已经起身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外面赵婆子的催促声叫她心里一慌。 下一瞬,高大壮硕的男人挤进来,遮挡住仅剩的一丝光线,阴狠的声音响起:“饭好了没!” “好了,马上就好了......”许瑶忙不迭答道,眼神中带着惧意,生怕下一刻拳头就砸到身上来。 人影逼近,露出她男人赵全那张肥硕臃肿的脸来,邪狞笑道:“人家赵维现在升官了,日子过好了,你是不是听见又心痒痒了?” 许瑶将烙好的糖饼捡到盆里,摇头,低声道:“没有。” 头发猛地被朝后一拽,头皮撕扯出剧痛,污浊呛人的气息喷在许瑶脸上:“老子告诉你,你就是个破鞋,赵维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他回来你要敢往跟前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许瑶忍痛闭眼点了点头。 赵全这才松开手,转身正要走,一低头看见灶台前坐着的小小身影,手里拿着半块儿糖饼,往嘴里送。 他顿时火冒三丈,劈手夺过,咒骂道:“一个二傻子也配吃糖饼!”孩子见手里的糖饼被夺走,扁嘴就要哭。 “小兔崽子,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丢进粪坑里淹死!” 许瑶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小泽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子,还在月子里,孩子半夜发起了高烧,赵全嫌花钱不肯去找村医看,后来就脑子就被烧坏了,犯了傻症。 她低声讨好:“我做得多了些,看孩子饿得不行才给他一口的,他吃不了多少......” “家里就那么点儿面粉,都让你这个贱货孝敬赵维了,老子回头吃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赵全高大的身影就罩在头顶,声音里句句透着狠厉,扬起拳头就要打。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汽车轰鸣声,是赵维他们回来了。 赵全终归是顾忌着,撂下一句:“回头再跟你算账!”端起锅上的糖饼和炒菜扭头出去,一口都没给母子俩留。 许瑶忍住眼眶里的干涩,蹲在角落里将小泽眼里的泪擦干,怕孩子饿着翻出昨夜里留下来的半块干窝窝头,掰开掏出中间软和的部分一点一点喂。 小泽眼巴巴的瞧着她,孩子虽傻却也知道疼人,软软道:“妈妈吃”。 许瑶鼻子一酸,摸了摸孩子的头:“乖,妈吃饱了,小泽吃吧。” 过了许久,厨房里的光线一暗,她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中山装,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经过岁月的磨砺与时间的沉淀,昔日朝气阳光的少年已经变得踏实沉稳,棱角分明的脸颊线条透着独属于成年男人的刚正与威严。 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是情投意合,要是没出那件事,自己现在就该是他的妻子,可现在...... “怎么在这儿吃,不抱着孩子去桌上?” 许瑶捏着裤脚站起来,有几分局促:“我吃过了,不饿,你们吃吧。” 赵维扭头看向灶台上碗里的干窝窝头,立马拧起眉:“你就吃这个?” 许瑶声音低了些道:“早起剩下的,不吃就坏了.....” “那就倒了喂猪!” 赵维声音加了几分恼意,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眼前垂着头身形瘦弱的女子,大冬天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上面还一层层摞着补丁,两只手冻得通红皴裂出好几道口子,心里升起怜惜,声音也放缓了些,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我不常回来,这些钱你拿着,给小泽和自己添置些衣裳,赵全爱赌给他我不放心。” “不用,不用,你还是给爹娘吧,他们年纪大了......” “给你你就拿着,爹娘那里我另准备着!”赵维硬声说着,将钱一把塞到许瑶的手里。弯腰的一瞬间光线透过低矮的门框照进来,许瑶眼眶上还有额头上的青紫一览无余。 赵维一愣,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许瑶,这才发现不光是脸上,就连手腕上,脚踝上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布着淤青,紫黑色与红青色交杂,新伤旧伤叠加到一块儿,看着叫人心惊。 一瞬间他心底涌起无边的愤怒,二话不说扭头出去,紧接着就听见隔壁屋里响起了高声怒喝:“赵全!你娶了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敢打她!” “他是我媳妇,我愿意打就打,干你毛事,别以为你在镇上当了个狗屁副厂长就牛起来了,我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掺和!”赵全扯着嗓子不甘示弱,他最恨赵维提起许瑶,当初要不是他抢先下手,把生米煮成熟饭,许瑶就成了赵维的媳妇了,现在许瑶已经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是生是死都跟赵维没关系。 身为一个男人竟能对自己的妻子下狠手,赵全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在场众人冲上去就是对着赵全的肥脸就是一拳,赵全哪能让他,两人很快厮打起来,叮铃咣当的声音夹杂着惊呼与拉扯接二连三的响起。 许瑶心里发颤,无力阻止,缓缓蹲下身抱住小泽幼小的身躯,哽咽着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好好的一回团圆宴不欢而散。 赵维到底是在部队练过的,三拳两脚就将赵全打成了猪头,窝窝囊囊躲在屋里不见人,嚷嚷着叫赵维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家里没有他住的地方,赵维则蹲在墙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桌子被撞翻了,饭菜撒了一地,许瑶提着簸箕进来打扫,赵老太太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像是要一刀刀剜下肉来,嘴里骂骂咧咧:“你就是个丧门星,生了个傻儿子败坏我家风气不算,现在还搅得我两个儿子也生嫌隙,哎呦,老天爷呀,你是见不得我家过安生日子,把这个杀千刀的带到我家,我这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在旁站着的许筱冷眼看着,直到从窗户瞧见赵维起身朝屋里看来,她才赶紧笑吟吟的,好说歹说将二老搀回了屋子。 第2章 血浓于水的姐妹 像这样被骂早就是家常便饭,许瑶沉默地将屋里扫出来的剩菜倒进泔水桶,摇摇晃晃地提去后院喂猪,墙角蹲着的赵维见状,一脚踩灭了烟头,跟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桶:“你提不动,我来吧。” 刚经了那一番闹腾,许瑶哪还敢劳烦他,连连摇头:“提得动,我自己能行。” 赵维蹙着眉坚持:“后院没灯,你提着万一崴了脚......” 许瑶还要拒绝,不远处骤然响起尖利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转过头,就看院灯下刚从赵老太房里出来的许筱,满脸不快地盯着赵维与许瑶,两人正在争抢泔水桶,离远看去倒像是牵着手一般。 许瑶下意识退后一步,她跟许筱是异卵双胞胎,前后脚出生,虽说长得不像,可现在站在院子里,一个容光焕发,四十出头皮肤保养得当,就像是二十岁的小姑娘般明艳照人,另一个头发枯黄瘦骨嶙峋像是快六十岁的老妪,丝毫看不出是两姐妹。 许瑶无形中就生出一股自卑感,将头垂到了胸口。 赵维直起身,语气平常道:“后院没灯,我担心小瑶喂猪时崴了脚,帮她把泔水桶提过去。”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当过兵,在部队熏陶下满腔的浩然正气。 即便从前喜欢过许瑶,但现在既然娶了许筱他就没了其他想法,一心把许瑶当妹妹看待,关键赵全那厮太浑蛋,许瑶嫁进老许家后的日子不好过,自己这个当姐夫的能帮她一把是一把,提个桶算得了什么。 两人站在院中,昏黄的院灯将身影在地上拉长,几乎交叠在一起,许筱眼皮跳了跳,回想起少时无数次看见妹妹与赵维并肩而立的画面,愤恨地咬紧牙关。 但走过来时脸上却带着笑,步履间身上的红呢子褂将腰身衬出曼妙的曲线:“我回来还没跟小瑶好好说说话,这才三五年的光景怎么又瘦了一圈,这桶我跟她一起提过去,咱们一会儿就走了,你先回屋里去跟爹娘再坐会儿,我也跟小瑶说几句贴心话。” 她将赵维推到一边,伸手接过水桶提手的另一端,赵维看向许瑶,有些迟疑:“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许筱撅起红唇,娇嗔地乜了他一眼:“一个桶用得着三个人提吗?到底是喂猪还是去伺候猪,你跟在身边小瑶就算有什么难处也不好意思说,行了,你快回屋去吧!” 赵维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临走不忘叮嘱:“你跟她好好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操持这一大家子不容易。” 许筱笑着点头:“放心我知道呢!” 等到赵维进了屋,许筱才跟许瑶一块儿提起桶往后院走去,说是帮着提但其实只是虚将手搭在了木桶提手上,根本没使什么劲儿,许瑶自己费力的提着桶一步三晃地跟着许筱的脚步。 许筱自二十年前嫁给赵维之后就搬到城里去了,一直很少回来,仅有的一点儿消息也都是从赵维口中得知,她去年刚当上小学的教学主任,能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可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家里父母因为她丢的脸全靠姐姐才挣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生出些依恋的感觉,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姐妹,知道她能挂念着自己,心里就已经很知足了。 “姐......”转过墙角,许瑶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哪知身前的人猛地转身,再没了刚才的笑模样,一双眼睛满是怒气,像要喷出火来,扬手照着她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许瑶头一偏,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起五个红指印。 “许瑶,你怎么还是这幅贱德行,背地里勾搭我家赵维给你当出头鸟,你想男人想疯了!”眼前的女人烫着卷发,脚踩着高跟皮鞋,显得个足足比许瑶高出半个头,长相虽普通但浓眉红唇描画得十分精致,上挑的眉眼有种盛气凌人的架势。 手里提着的泔水桶咣当落地,脸上火辣辣的疼,许葭不敢置信地捂住脸,没想到会被自己的亲姐姐误会,顿时鼻子一酸,她们姐妹自小一块儿长大,虽说感情没多好可到底是一家人,她怎么都没想到许筱会这么说自己,抬头望向许筱:“姐,我没有......” 许筱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伸手就扯住她的头发“没有他好端端的能跟赵全打起来,你骨子里就是个贱货,嫁给赵全那么个二流子还不安分,满村都知道你是个破鞋,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男人,早知道你死性不改,赵全上你的时候,就该把你这张脸刮花,省得你再露出这狐媚样子,到处发骚!” “我没有,姐,我真的没有......”许瑶哭着想要推开她,拼命躲闪,许筱手上留着长长的红指甲,每次都冲着她的脸抓出道道血印。 “就是这副婊子样,当年连那群下乡的知青都被你迷得走不动道,赵维都已经跟我结婚了你还逮到机会就往他跟前扑,赵全是没给够你教训吗?还是你光是会发骚就不长脑子!” 谁能想到风光优雅的人民教师,口中的污言秽语能一句接着一句,狰狞的面容就像是恶鬼附身般透着可怖,许瑶用尽力气才将她推开,一直以来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外人怎么说都不要紧,没想到自己的家人也是这样看她,一瞬间心如死灰。 许瑶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踉跄着退后数步:“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你们的面前了,只要你们回来我可以去外面住,等你们离开再回家,你可以放心,我跟赵维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今天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走吧。” “你叫我走?”许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张嘴笑起来,她步步紧逼,压低的嗓音里透着阴狠:“你以为这是你家吗?信不信只要我发话,赵全就能立马把你跟你那个傻儿子扫地出门。你们只能流落街头去要饭!” 第3章 绝望惨死 赵全就算是再浑蛋,好歹自己也是他妻子,怎么会听许筱的话将她和小泽赶出门,许瑶仰起脸强忍着疼,拽住她的手:“他不会的......” “哈哈哈,你还不相信,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金饽饽呢,当年你考上师范大学,身上又有赵维这么桩好亲事,全村人没有一个不羡慕你的,都说老许家上辈子积了德生出你这么好的闺女来。可现在呢,你还不是在这见不着人的山沟沟里给赵全那种二流子洗脚倒尿盆。” “实话告诉你,当初赵全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拉你进玉米地时我就在地沿上站着,要不是我给他们望风,他们几个早就叫人撞破了好事在牢里蹲着呢,他得了我这么大一份恩情,我叫他做什么,他敢不听?!” 天上的毛月亮投下一片灰白的光,许筱疯狂而扭曲的脸倒映在许瑶眼中,一瞬间她的脸上血色尽褪,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当年赵全拉你进玉米地是我给放的风......”许筱一字一句说着,声音犹如夜鬼尖啸刺穿了许瑶的耳膜。 “明明自小一块儿长大,凭什么赵维眼里只有你,就连当初去部队参军的时候还不放心,专程上门跟爹娘说,叫他们好好照顾着你,等他休假回来就下定娶你过门。谁不知道赵维当了兵,以后会有好前程,你想踩着我的头进城当富太太,做梦!” “是我故意把你晚上去夜校当实习老师的事儿透露给赵维的,他真还听进去了,带着那一帮混混,趁你走夜路回家把你拉进玉米地里,当时天黑咕隆咚的,他们蒙着脸你连是谁都认不出来,你破了身子,赵维还在部队,赵老太婆当然不能叫儿子娶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婊子当媳妇,满村只有赵全不计较愿意娶你,还是我劝爹娘给你促成了这桩好姻缘,顶替你念完大学。你不该谢谢我吗?” 许瑶像是造人当头一棒,这么多年她在赵家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总觉得这就是命,至少许筱能替她完成学业,给父母长脸,也算是桩值得欣慰的事,哪想到害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是自己的亲姐姐。 “我好不容易才读完大学,分配到学校当老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赵维还对你念念不忘,我只能借着邀他来我家吃饭的名义把他灌醉,那天夜里他趴在我身上,边哭边笑喊的却是你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你就是个被人玩烂的货,哪一点能比得上我,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死心,眼见赵维转业当了厂长,你又眼红坐不住了,上赶着在赵维跟前晃,活该叫赵全打死你!” 许筱越骂越起劲儿,她终于逮到机会狠狠地奚落许瑶,就是要将她的脸踩在脚底下磋磨,叫她看清楚她早就不是什么人人捧着的香饽饽了,现在的她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无尽的谩骂像是一叠叠被狂风卷起的骇浪劈头盖脸砸下来,许瑶在短暂的窒息后,身体开始止不住颤抖,无边的恨意与怒火要将她点燃,她红着眼睛,满脸倨傲的许筱:“你怎么敢......你怎么......”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从出生就低我一头,什么事不得先紧着姐姐先来,你还想踩到我头上去,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镇上掏粪坑的都比你拾掇的立整,赵维就是心善可怜你而已,要是我......” 许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看着眼前的红唇一张一合,她猛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按倒在地,干瘦的双手死死地掐住许筱的脖子,这么多年赵全动辄对她拳打脚踢,村里人明里暗里嘲讽谩骂,即便她生活在黑暗中,也从没怨过任何人,可现在她却真切地希望许筱去死! 许筱没想到看起来瘦弱的许瑶突然发起怒来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嗓子像是被铁钳掐住,胸腔像是被裹上了无形的束缚将氧气挤压殆尽,喘不上气脸也开始憋得通红,心底升起无尽的恐慌,她拼命蹬着腿挣扎,见掰不开脖子上的手,就在周围摸索,摸到了半块儿砖,用力朝着许瑶砸去。 许瑶头上一痛,眼前发黑松开了双手,许筱翻身起来,抬脚狠狠朝她面上踢了一脚,却忘了自己穿的是定制高跟鞋,尖细的鞋跟插进了许瑶的眼眶,又狠狠拔出来,许瑶惨叫一声,鲜血喷溅流了一地,她仰面倒去。 月光寂暗连一丝星光也无,她最后的视线也被血色覆盖,笼罩在一片猩红中。 浑身像是被冻住一般僵得没有知觉,耳边传来低沉的喘息声,许瑶强撑开眼皮,自己正伏在一个硬实的肩膀上,迎面的北风将少年的侧脸裁出锋锐的棱角,薄唇紧抿,透着些严峻:“你别睡,马上就到你家了,回家就暖和了。” 许瑶脑袋里昏昏沉沉,艰难地问出一句:“你......是谁?” 过了许久,直到许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萧羽。” 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会遇见他?巨大的疑惑笼罩在心头,许瑶却没有力气深究,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昏迷。 天气说变就变,昨天白天太阳还在人身上照着,棉袄都穿不住,后半夜就下起了雪。 赵春兰从外面的水缸里要了一盆水倒进锅里,将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等着水热,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掀开了里屋的帘子:“快起了,太阳都照屁股了,筱筱你再不起,等你爹回来又要给你吃瓜落。” 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边穿衣裳一边发出不满的嘟囔:“就叫我,怎么不叫许瑶,这大冬天的,都快冻死了人了,起来干什么!” “瑶瑶不是病了吗?你个当姐姐的更该照顾着她些。” “病了就能偷懒我还想病呢,我不过比她早生半个钟头,凭什么要处处照顾她。”赵春兰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大闺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在墙角躺着的小小人影上贴了贴:“怎么还发热呢,在这都好几天了,瑶瑶,瑶瑶?” 第4章 重回七零 许瑶觉得整个身子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就连出气都是一股又一股的热浪,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听见有人叫她,她使劲儿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一张温婉和善的脸,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一股难以言表的委屈涌上心头,颤着嗓音叫了一声:“娘......” 上一世,自她被赵全那群畜生侮辱后,赵春兰就一夜白头,赵全上门提亲的时候,全家都同意,只有她不肯松口,抱着许强胜的腿眼泪都快流干了,求他能够驳了赵全,给女儿留一条活路,可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进狼窝。 自那以后赵春兰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还不到四十五岁就过世了,死后不过短短两个月,许强胜就从隔壁村娶了寡妇,听村里人说他早就跟那个寡妇勾搭上了,赵春兰一死就眼巴巴带着聘礼去提亲。 “瑶儿还难受吗?娘给你煮了面条吃。”熟悉的关切声叫许瑶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霎时涌出来。 赵春兰见状赶紧上前将二姑娘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鼻子了,是不是身上难受的厉害,娘给你熬上一碗姜水,你热乎乎地喝上一碗就好了。” 许瑶将头埋在赵春兰的胸口,那股熟悉的甘冽香气在鼻尖环绕,好像重新给她注入能量一般,她逐渐安定下来。或许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过得太苦了,所以才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叫她好好活一遭。 等她止住了哭声,赵春兰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转身撩帘走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来:“瑶瑶,快趁热吃,你这昏睡了三天滴米未进的肯定饿坏了,把这碗面吃了垫一垫。” 话刚说完,帘子就被一把掀起:“娘你怎么光给瑶瑶不给我俩吃,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呀?” “娘,我也要吃面,我要吃面!” 不满六岁的许军在地上蹦跶着抗议,穿着一身深蓝棉袄,梳着两个辫子的许筱就靠在门框上,一脸不悦地盯着赵春兰手里的那碗面条。 “许瑶你这病得可真是时候,村里下大雪,每家都得抽人手去铲雪,爹才带你去了头一天,你就生病了,现在娘把家里最后一碗面也下面条给你吃了,你这病也该好了吧!” 许瑶看着面前那张脸,上辈子自己被她害得太惨了,临死都不得善终,老天显灵,让她又站在自己面前,虽然相貌还没长开,但脸上讥讽与挑衅的表情与上一世如出一辙。想到自己的遭遇,拢在被子里的手紧攥成拳,脸上血色尽褪,眼里也迸发出无尽的恨意。 这辈子一定要她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许筱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上一回你生病了娘不是也给你煮了面吗?还有军子,你生病时娘是不是还给你面里加了鸡蛋,你病的时候二姐可啥都没说,怎么她病了你就要跟她抢?” 军子年纪小,说话做事经常以姐姐马首是瞻,见赵春兰这么说,歪着头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即就道:“那就给二姐吃,我不吃了!” 许筱本就被许瑶的眼神盯得发毛,现在连军子也倒戈了,便嘴一掘,帘子一摔扭头就走:“谁稀罕!” 一碗面条下肚,许瑶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拢着被子坐起来,环顾周遭,这间屋子不大,四面用土坯砌成了墙,吊顶低使得屋里黑沉沉的,人往起一站,不留神就会碰到头,大通炕从北墙一直通到南窗底下,全家人就住在这一张炕上。 下炕一步之遥就摆着一个掉漆的柜子,玻璃推拉门里放着瓶瓶罐罐等杂物。还有一个缺了盖儿的大搪瓷缸子,上面落着红印:团结就是力量。 这是她从小住着的地方,处处都是熟悉,可又处处透着陌生。现在正处于七十年代末,家家户户响应国家号召,为保证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同意就用粮票和补票,每家按人头定量发放,如果实在人多不够吃,家里的青壮年可以去大队的矿上做工,重体力劳动者一个月最高能得八十斤粮食。 许家有三兄弟,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许老太太和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能震得住儿孙这么多年就没人敢提分家的事儿,老大许立仁,媳妇刘英红性子泼辣,能得的便宜寸步不让,算是能干的,房里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嫁到了隔壁村,现在屋里只剩一个儿子叫许少伟,还没娶媳妇; 老三许国志,媳妇田秀娥,性子娇气,话又多,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又大着肚子怀三胎; 老二就是许强胜,媳妇赵春来,也就是许瑶的爹娘,一共得了三个孩子,头一胎赵春来生了个双胞胎,许筱比许瑶早出生半个时辰,等生许瑶的时候满屋都以为是个儿子,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姑娘,气得许强胜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连名字都是许家老太太给娶的。 直到后来赵春兰又生下许军,许强胜才算过了心里这个坎儿,只是对许瑶始终算不上喜欢。 外间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是锅里的水热了,赵春兰正扶着灶台用铝瓢将锅底的水舀干净。许瑶尝试着下地,脚踩在地上那一刻,心才算彻底落到肚子里,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梦。 将头发用柜子上放着的橡皮筋扎起来,套上了那件许筱穿剩下的半旧的棉袄,撩开帘子出了屋。 赵春兰一看见她出来,急忙放下手里的瓢:“你怎么出来了?快回炕上躺着去。你爹晚上才回来呢。” “娘,我好多了,能下地了,不是要做饭吗,我帮你生火。”许瑶说着蹲在灶台前,专心瞧着里面烧红的木条,炉腔里的火焰跳动着,照在女儿白皙清丽的眉眼上,赵春兰还不放心在她头上摸了摸,确认烧退下去了,这才露出会心的笑容:“好,你帮娘瞧着,可别让火灭了,不然晚上你爹回来可要饿肚子了。” 许瑶乖巧地点了点头,一眼不错地望着炉腔里的火。 有了她帮忙,赵春来做起饭就利索多了,没一会儿就将切好的土豆下锅,然后往里倒了一盆白菜,土豆烩白菜就蒸好的窝窝头,等到饭做好,天也刚擦黑,院门吱嘎响了一声,许瑶知道那是她爹干活回来了。 第5章 偏心的爹 人还没进门,就听见许筱的声音响起:“爹你回来了,今天干活累不累呀,隔壁赵婶子家的母鸡把蛋下在咱们鸡窝里了,我偷拿上了等一会儿给你放在热水壶里,给你煮鸡蛋吃。” “还是我大闺女能干有孝心。”谁不知道隔壁赵婶子是个泼辣的,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家下的鸡蛋进了许家人的肚子,不闹到门上就怪了,偏许强胜丝毫没觉得许筱偷东西有什么错处,反而还狠狠夸赞了一番。 以小见大也难怪上辈子许筱有胆子敢灌醉赵维爬床,原来都是她爹从小教育出来的。 父女俩说着话,就掀开门帘进来,外头冰天雪地,许强胜脚底下踩着厚厚的一层污泥,擦洗干净的地面赫然多了一连串脏泥印,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径直进了里屋拖鞋上炕,看见许瑶手里拿着碗筷进来,脸就拉了下来:“不是病了吗?我瞧你现在不是挺好吗?明天跟我一起上工铲雪。” 二丫头连着烧了一天一夜,这才刚好些,就又要被自家男人押着去铲雪,赵春兰心疼的不行,可也不敢拗着许强胜的意思,低声道:“瑶儿才刚好些,还是让她在家多养两天吧。” “养什么养?我看她就是筋骨犯懒,又不是没给她穿衣服,雪地里忙起来汗流浃背,怎么就她摔一跤就能冻出病来。”许强胜眼睛一瞪,说话的嗓门明显拔高了一度。 赵春兰不敢再搭腔,诺诺地将烩菜摆上桌,许筱盘腿上炕看见又是白菜烩土豆,不满的瘪瘪嘴:“天天都是白菜土豆,连点儿荤腥见不着,人都快馋死了。” 好在在吃饭的事儿上,许强胜没有娇惯她,拿筷子敲了敲装着烩菜的盆:“什么年月了,能填饱肚子不错了,不吃出去玩儿去。” “我这不是心疼爹吗,你上了一天工,吃肉才能攒力气,我吃什么都行。”许筱凑到许强胜跟前,笑嘻嘻地晃了晃他的手臂,许强胜没再说什么,扭头看见站在墙根的许瑶,顿时皱起眉:“杵着干什么,你弟呢?赶紧叫他回来吃饭。” 许瑶转身走出去,外面细雪纷扬,飘得无处不在,落到脖颈里刺骨的寒冷叫人忍不住缩脖子。 上一世就是这样,许筱嘴甜知道这个家是许强胜说了算,处处讨巧卖乖,许强胜也吃这一套,逢人就夸大姑娘孝顺,而自己只会闷头做事,从不往他跟前凑,自然处处不得眼,稍有不顺意就扯着嗓门逮什么话脏就骂啥。 自己受了委屈就只能躲到地头哭,每回都是赵春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出来找她,把她哄回家。 经历了这一天,她始终迷糊的脑子终于转过神,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回十四岁的时候,这年冬天村里下了一场大雪,阻碍了通往镇上的路,队里召集各家各户身强力壮的出来铲雪通路,干上一天能领到十个工分,村里男女老少都积极响应,许强胜见别人家都两三个人一起出来挣工分,他家只有一个人,便将许瑶带上,虽然年纪小赚不到十个,但干上一天也能为家里多赚两个工分。 她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可并不是没站稳摔了一跤,而是被许强胜踹了一脚,掉进雪窟窿里了。 队里人看着许强胜领着十来岁的小姑娘来铲雪,天寒地冻,小姑娘鼻尖脸蛋冻得通红,身上的棉袄也旧的挂着补丁,瞧着不厚实,就说了两句。 许强胜气不过,一口咬定许瑶是个能干的,身上有力气,在家就顶小子使唤,肯定不会拖后腿。 可干活这种事,不是口号喊得响的就能真的干的动,雪下的大,大人一脚踩进去都能漫到膝盖,更别提许瑶这身量未开的小姑娘,两轮下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胳膊疼得抡不动雪铲,脸也憋得通红。 周围的村民劝许强胜放姑娘回家去,许强胜不为所动,众人气得纷纷摇头,铲完自己这一截往前头走了,许强胜眼见跟不上进度,催了两回许瑶也没有半点儿长进,抬脚就在她背上踹了一脚,踹完丢下许瑶再就没管。 许瑶正在路边站着,没防住他这一脚直接从路面上滚下去,被雪给埋了,等被人发现从雪堆里挖出来时,一张脸冻得青紫,半条命都没了,这才被送回了家,许强胜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怕跟上房许老太那头交代不过去,也怕叫跟前兄弟家看笑话,就谎称许瑶自己贪玩摔进雪坑里了。 回想起这件事,要是放在十四岁的许瑶身上估计会十分伤心,可她终究不是,前世经历的坎坷已经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柔软也磨平了,现在的她只剩下近乎麻木的冷漠。 上一世许瑶病得糊里糊涂,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这一次她清楚地记下来,救她的人就是萧羽。 萧羽是去年才被下放到红星村接受改造的劳改分子,一直独自住在村后的大山上,因为家庭成分原因,村民怕受牵连平日并不跟他交往,甚至是避之不及,直到萧羽得到平反,被从国外回来的爷爷派车接走,众人才开始后悔没有早点打好关系,这件事还被许筱念叨了许久,许瑶印象深刻。 算起来人家救了她两次,总该去道声谢才对。 不过她得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前世她身体受了寒,足足烧了半个月,等稍能下地,许强胜还想领着她去铲雪挣工分,好在那时雪也消得差不多了,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这一世自己只躺了三天,眼见现在还飘着雪,许强胜要是明天还带她去铲雪,自己这身子一定抗不下来,得想想办法推拖过去。 借着昏暗的月色踩着雪,她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队长家走去。 队长家的虎子跟许军是同班同学,两人一起在大队联合承办的小学读一年级,军子没事儿就跑到人家里玩儿。眼下大门敞开着,屋里亮着灯,许瑶在院里,扬声道:“李叔,军子在你家吗?我娘喊他回家吃饭。” 队长媳妇刘婶子听见许瑶的声音,急忙趿拉着鞋迎出来:“在的,正跟虎子在一块儿,这两个皮猴儿一放学就聚在一起玩,作业一个字没写,这会儿正被你叔押着在里屋写作业呢。” 要在平日,许瑶领上军子就回家吃饭了,但一听说屋里在辅导作业,她稍一思索将鞋底的泥跺干净,侧身进了屋,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扑面而来的热气驱散了周身的严寒。 李队长就坐在屋里炕上,侧着头手指着课本上,一字一句地念着数学题,炕桌上虎子听着他爹磕磕绊绊的声音,心思早就不在课本上,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年代文化普及还没开始,农村人多数是文盲,身为队长的李国民也只是粗浅认识几个字,正要辅导孩子写作业,那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两眼抓瞎。 眼瞧虎子听得不认真,李国民窜起一股火,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的脑袋是装浆糊了吗,上课不认真听讲,回来一写字儿就尥蹶,你个完蛋货,以后也不会有大出息,不如明天去后山上放牛!” 第6章 辅导作业 刘婶提起茶壶给许瑶倒水,顺带棱了李队长一眼:““有话不能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这题搁你你会做啊! 李有为讷了讷,他会是会点儿,就是教不通儿子的榆木脑袋。 许瑶扬起甜甜的笑容,打了个招呼:“李叔,我来接军子。” 从前许老二家这丫头是个闷不出的木头,迎面见着村里人都低着头走路,生怕被认出来似的,今儿倒瞧着活跃了不少,小孩儿懂事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李有为也没多想:“瑶瑶来了,快坐下喝口水。” “听说前两天掉进雪窟窿里冻病了,怎么样,今天好点儿了吗?” 许瑶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叔关心,已经好多了,家里做了饭,我来喊军子回家吃饭。” 军子一听,二话不说就开始往起收拾书本,他可憋屈半天了,他是来找虎子玩的,又不是来找他写作业的,可是虎子他爸黑起脸来实在是吓人,他不敢发牢骚只能硬着头皮跟虎子一块儿写,见到许瑶像是瞧见了救星。 看见军子逃出生天,虎子面对课本上的题目越发愁眉苦脸。 许瑶看了眼炕桌上虎子摊开的课本,是很简单的低年级小学数学题,只要掌握技巧,费不了多少功夫,便侧头轻声将题读给虎子听,用孩子们最能接受的数手指的方法,轻松就把题解了,虎子立马对许瑶投以钦佩的目光。 看着儿子按照许瑶教的法子,掰着手指头,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下题目答案,李有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短处,更能明白文化对于孩子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对虎子的学习抓得很紧。 奈何自己是个农村汉子,叫他响应国家号召,带领乡民建设生产是没什么问题,可在辅导孩子写作业的问题上就是逼张飞绣花了, 刘婶没什么文化,也不识字,光看见小儿子在作业本上写字,也不知道对不对,纳罕地问道:“我记得遥瑶没上过几天学,这些题你都会吗?” 全村人都知道,许强胜重男轻女,觉得姑娘将来要嫁人,上学没什么用,家里三个孩子,除了军子,许筱至少还勉强上到小学毕业,升初中时候才没去,许瑶不招她爸待见,一天学都没上。 这会儿知道这么多,不会是瞎掰的吧。 经刘婶这么一提,李有为也疑惑地看向许瑶。 许瑶也不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送军子去学校时,听过两节课,正好能用上,再多的我也不会了。” 这么一说,刘婶子倒理解了,夸赞道:“到底是年轻,脑子就是好使,我成天也送虎子去上学,听一耳朵扭头就忘了,哪还记得住。” 许瑶笑了笑没说话,前世她能够一路读完高中课程,考上大学文凭,还得感谢下放到村里的一位驻村教师。 那位老师姓林,每次许瑶来送军子上学,就会坐在窗下蹭会儿课,时间一长,林老师注意到她,见她这么刻苦爱学,就出了几道题,没想到许瑶都答上来了,他就主动找到许强胜提出让许瑶来学校给他打下手,每个月还发两块钱工资。 这么大的好事,许强胜自然乐意,甚至还想把许筱也一道填进来,可林老师又不是真的想让许瑶干活,所以委婉拒绝了,只留下了许瑶。 从那以后许瑶在林老师的帮助下,半工半读一直自学考上大学,再后来还没等她去大学报到,就出了赵全那件事。见一手带起来的学生被毁了终生,林老师又是自责又是惋惜,在知青返乡那一年,跟着调回了镇里。 算着时间,明年林老师就该到红星村来了,许瑶记着上一世的恩情,下定决心要好好报答人家。 “这两天队里忙着铲雪,虎子刚上两天课就又放了羊,瑶瑶,你看这样行不行,从明天开始,你每天下午来叔家,花上半个小时给虎子补补功课,也用不了几天,等雪铲完重新复课了就行!也不白用你,你下午就留在叔家吃饭,你婶给你下面条吃。”李队长看着许瑶刚才教虎子写作业的架势有鼻子有眼的,立即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两家挨得近,往返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每天只花半个小时,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白面条,李有为料想许瑶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小姑娘面色为难地摇了摇头:“叔,对不起,我爹说明天一早我得跟他上路上铲雪,等到忙完太晚了,没时间辅导虎子。” 李有为的脸刷一下就黑了,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个许强胜,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为了两个工分这不是拿姑娘的命作赌吗!”他扭过头,斩钉截铁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去跟你爸说!” 许家,饭都快吃完了,许瑶还没回来,赵春兰担心两个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来,不住地朝大门外张望。 “这个死丫头,叫她去喊军子吃饭,都多长时间了,还不见回来,你给军子留上一口,她不吃就让饿死在外面!听见没?”许强胜吃饱饭,嗓门也显得中气十足,赵春兰在外间给盆里舀热水,也没应声。 许筱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她算着日子这两天就是赵维休假省亲的日子,从他去年过年到部队到今年已经满打满算一年没见了,这场雪下得这么大把路都封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想到这儿脸上有多了愁色。 冷不丁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从旁边飞过来,她定睛一瞧,才看见是许强胜脱下来的臭袜子,黑乎乎的还带着泥水,扑面的酸臭味,熏得她差点儿把胃里的饭吐出来,惊叫着:“爹你干什么呢?人家吃饭呢!” 赵春兰端着一脚盆热水走进来,招呼许强胜:“水热了,烫烫脚吧。” 许强胜起身,双脚往热水盆里一放顿时惬意地长吁了口气:“大丫去把爹的袜子洗了,放在炉子上烤着。” “我不洗,脏死了,一会儿叫许瑶洗去。”许筱将碗一推,扭头钻进了被子里。 正说着,就听见门响了一声,许瑶连声爹娘还没叫出口,一柄扫炕刷就冲她砸过来,接着就是许强胜高声怒骂:“大半夜的叫你去喊弟弟吃饭,这会儿才回来,是死在外面了吗!” 第7章 那就让她抢 “许老二,是我留瑶瑶说了会儿话,你火气够大的呀,不如连我一起骂?”听着说话声,帘子一掀李有为披着棉大衣走进来。 他没想到李有为半夜会来他家,把湿淋淋的脚胡乱在裤腿上擦了擦,下地招呼李有为在堂屋里坐下:“李队长怎么过来了?我也是担心这两个孩子,骂一骂叫她们长点儿记性。” 李有为坐下后,没给什么笑脸:“咱们两家才离得几步远,要是着急出门走几步就安心了,你这一不找二不问地张嘴就骂人,不太像话。”他早就觉得这个许强胜觉悟不高,年初村里搞扫盲班,他十次有九次不去,现在还明摆着重男轻女,这样的人就是欠教育。 “是是是,队长说的是,是我着急了。”许强胜点头哈腰道。 李有为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开口:“你不要带着瑶瑶去路上铲雪了,让她下午带着军子去我家,给虎子和军子一起辅导功课,晚上你家也不用给他俩准备饭,都在我家吃,你看咋样?” “这......这怕是不行,瑶丫头连个书都没念过,她怎么能辅导功课呢,再说铲雪可是有两个工分呢......”许强胜两只手攥在一起,不情不愿地嘀咕。 两个工分,一个工分就是一毛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处啊。 李有为皱眉,他也没想到许强胜竟是这么个钻进钱眼里的,他虽然是队长但也不能因私废公,就因为许瑶给自家虎子辅导了课业,就给两个工分。 现在的工分可是公有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往上记的,村里家家户户眼睛雪亮,稍有偏颇可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这罪责他担不起。 看了一眼许瑶,尝试继续争取:“许老二,你再考虑考虑,要是同意瑶瑶到我家给虎子辅导功课,我可以保证在我家让她和军子吃上白面,你看成不?” 那可是白面啊! 现在粮食紧缺,寻常百姓家能吃上一口玉米面就已经很不错了,李有为竟然能答应给许瑶和军子两个人每天下午都能吃白面,要不说队长家有钱呢! 李有为进来时,许筱懒得起来打招呼,拢着被子装睡着了,直到听见李有为说要请许瑶给虎子辅导功课,给白面吃,她下巴都差点儿惊掉了,许瑶连一天书都没上过,他怎么敢让她教自家儿子功课的。 要请也该是请她呀,她躺不住了,蹭得爬起来,风风火火蹿出去:“爹,让我来吧,许瑶连书都没念过,她懂什么文化,我可是正经的小学文凭,能教得了!” 许强胜眼馋那两个工分不愿意撒手,正好许筱冒出来,他眼前一亮,一把拉过大女儿:“李队长,我这个女儿可是正经念过书的,比起老二来可强了不少,不如叫她去你家辅导虎子功课,瑶丫头跟我继续给队里铲雪出力气,你看怎么样?” 李有为看了眼许筱,有些犹豫:“她能行吗?”都是一个队里的,许筱平时什么模样,李有为也不是不清楚,虽说是上了小学可他可经常看见许筱逃课跟群小丫头聚在一起玩,就队里民办学校教的那点儿东西,还不知道她学了几成,许瑶虽没念过书,但本事他是见过的,所以打心底还是更看好许瑶。 “行!我家大丫头脑瓜伶俐着呢,比二的那榆木脑袋强多了,李队长你要信得过就让大丫头去,包管虎子一教就会!” 为了印证许强胜说的话没错,许筱昂首挺了挺胸脯,以示自己一定可以。 李有才看向许瑶:“瑶瑶,你怎么说?” 许强胜和许瑶立马扭头瞪向许瑶,眼里满是警告。 “我没意见,听我爹的就行。”许瑶低声道。 许家人都这样说了,李有为再咬着不放倒像是耽误许家挣工分似的,只能点了点头:“就那你们说的办,明天下午四点半,筱丫头你可别忘了。” “哎!李叔放心吧!”许筱脆生生地应下,还殷勤地把李有才送出了门。 回来经过许瑶身边时还故意撞了她一下,脸上满是得意。 许强胜不住地夸:“到底是我大丫有出息,爹没白供你,这么小就能靠自己的本事挣上白面吃了,军子你以后可得向你大姐学习,听见没!” 军子啃着窝窝头,含含糊糊地说听见了。 里屋欢声笑语,许瑶落寞地站在墙根,赵春兰看的不是个滋味,李队长明明是先找的瑶瑶,被筱筱给截了胡......可她是当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将锅里热着的半块儿窝窝头塞进许瑶的手里:“瑶瑶,饿了吧,快吃,妈专门给你留的。” 许瑶小口小口啃着窝窝头,赵春兰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宽慰:“你别怨你姐,她就是那么个性子......” “我没怨她。”赵春来还没说完,就见许瑶抬起眼,那黢黑的眸子充满认真。她确实不怨许筱,而是实打实的恨,每天对着许筱这张脸,她无时无刻不想提着刀冲上去,将她碎尸万段。 可为了赵春兰她终究还是冷静下来,上一世就叫娘一辈子为她操心,这辈子她不能再从她的心上往下割肉。 不过她也不会叫许筱好过,她不是喜欢抢吗?那就让她抢,这回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一早,许强胜吃完饭就带着许瑶出门,许筱也跟出来,说是早些去李队长家准备着。人家李队长昨天说得清楚,下午四点半,她这个时候就过去,分明是连人家中午饭都惦记上了。 许筱今天梳着两个乌黑的辫子,穿着洗得干净的黄棉袄,将那张寡淡的脸衬的都明艳了几分。 正巧一个院里住着的许老爷子跟大房、三房里的人拿着雪铲出来,瞧见许筱的背影:“筱丫头这是干什么去?” 许强胜骄傲道:“我们大丫有出息,昨天李队长请他去家里教虎子功课,顿顿都有白面吃!” 许老爷子愕然看了眼二儿子:“筱丫头能行?” “行!咋不行,我们大丫小学毕业,应付虎子他们那作业就跟小儿科似的。” 第8章 打起来了 许老爷子虽然不大看好,但到底是许强胜自家屋里的事儿,他不好多掺和,把烟管在鞋底敲了敲,别在腰上:“行了,走吧,早铲完早点儿完事儿,瑶丫头,你就跟在我和你叔他们身后扶着筐就行,别抡铲子了。” “那怎么行,叫人看见以为我带着瑶丫头去是为了专门混工分呢。” 许老爷子都快气笑了:“铲雪是爷们儿干的活,你看哪家会带着丫头去干这营生的,你要不是存这份心,现在就叫瑶丫头回去。” 许强胜自然不肯,闷头不说话。 许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把许瑶招到身边来,一行人就朝着大道上走去。 红星村直通镇上的路只有这一条,平时来往的人不多,雪过后积起厚厚的一层,早晨的太阳一照,闪烁着刺眼的晶莹。 来参加铲雪的村民络绎不绝,在李队长的带领下,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中。 许瑶蹲在地上扶着箩筐,方便他们将铲起来的雪装进筐里,虽不累人但依旧架不住雪消的严寒,冻得直打哆嗦。 临近中午的时候,军子突然跑过来,喘着粗气:“爸,不好了,我姐跟刘婶打起来了!” 众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只有铲雪的沙沙声,军子这么一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有才听见也赶过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打起来?” 军子低着头,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好像是我姐要吃饭,婶子不给吃,然后就打起来了.......” 按理来说,一顿饭的事儿根本不至于呀,李有才跟许强胜对视一眼,赶紧往村里跑,众人也顾不上挣工分了,都追上去看看。 李家院外已经围了不少人,里面骂声哭声响成一片。 “老许家是连口饭都吃不起了吗,指着你来我家打秋风,吃上不算还拿上,要不是虎子跟我说,我这家还不被你搬空了!”刘婶子扯着嗓子怒骂。 “我只是没吃饱而已,想等下午饿了再拿出来吃,不就是两个馒头,至于这么小气吗?况且是李叔说的,只要我来辅导虎子功课就给管吃,怎么现在不想认账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昨天分明是叫许瑶来,你爹非说你行,说好了下午四点半来,管一顿饭,你倒好,早早就来了,来了一上午虎子的作业本上连一道题都没做出来,中午没到饭点儿你就嚷嚷着饿要吃饭。我没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趁我出门的功夫就敢动手打我儿子,你哪来的本事,许强胜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许你说我爹!”许筱大声嚷着。 “说了又怎么了,你爹养孩子时就偏着心,难怪你跟小瑶一个娘肚子出来的还能长偏。” 这一句话像是根针扎在许筱的心窝里,她自小最恨别人拿她跟许瑶比,那丫头出生都比她慢一步,就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货,凭什么跟她比,尖叫一声冲上去就厮打起来。 刘婶没想着动手,愣神的功夫脸上就被挠了个血印子,她也不是好惹的,跳起来反击,一把抓住许筱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避开她挥舞的爪子:“你个死丫头,还长本事了,敢打长辈。” “我呸!你算是什么长辈,恶心死了!” 李有才跟许强胜挤开人群进去,瞧见这一幕赶紧上去将人拉开。 许筱一看见许强胜顿时泪水往外涌:“爹!这个泼妇她打我,我就是多吃了他家两个馒头,她就打我!” 许筱早上出门时可是喜气洋洋的,还梳着两个乌黑的大辫子,这会儿丧着脸,头发也乱糟糟的像鸡窝,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许强胜别提多心疼了,将许筱拉在身边道:“不就是两个白面馒头吗,李队长你可是肩上担责任的人,怎么能叫自己媳妇因为两口吃食对个孩子动手呢。” 李有才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到底身为队长,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着自家说话,只能道:“我媳妇确实也是有些冲动,她做得不对,乡里乡亲的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刘婶气得半死,指着许筱道:“他家这丫头给虎子教功课,我就出门抱柴火的功夫,回来孩子头上就多了两个包,你说我做得不对,李有才你向着他们老许家,那就跟着他们家去过吧!”说完,怒气冲冲甩门进了屋。 刘婶三十八岁生下的虎子,高龄产妇本就危险,虎子生下来半口气都没了,好不容易救回来,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都不舍得动手,哪能让外人欺负了。 李有才也没想到,只是来请许筱辅导个作业,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现在又被刘婶一顿指责,脸色越发难看,盯着许筱:“你动手打虎子了?” 许筱躲在许强胜身后,支支吾吾:“我没有......就是轻轻碰了他两下......” “她说谎!”虎子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她那铅笔盒打我脑袋了,还掐我,骂我笨!” “你本来就笨,你就是个猪脑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许筱瞪着虎子,不甘示弱地回嘴,可一抬眼看见李有才怒火中烧的脸,声音渐渐低下去。 周围村民也纷纷指责许强胜:“你家这大丫头太有本事,人家好吃好喝招待上,她还打人。” “要不刘婶子说得没错呢,许强胜你这偏心眼儿,偏出毛病来了,小小年纪就不往好教,以后还得了。” “都滚一边儿去,老子怎么教闺女,用得着你们他娘的废话,真是多管闲事!”许强胜不甘心地梗着脖子回嘴。 见他冥顽不灵,李有才沉了脸,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许老二,这几天你不用再上山铲雪了,有那闲工夫还是多回家教育教育孩子吧!” 许强胜傻眼了,没想到白面没吃着,连工分也没了。 回去的路上骂骂咧咧,吆喝着李有才公报私仇,要去找大队书记告状。 第9章 又见赵维 许筱惹了祸,缩着脖子一路上不敢吱声。 许老太爷则是气得火冒三丈,他方才分明听得清楚,人家李队长叫的是许瑶,许强胜这个当爹的把这好差使给了大丫头,叫二丫头继续跟着他去铲雪,一样的两个闺女,他这心能偏到二里地去,现在好了,不光便宜没占到稳稳的十个工分也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块儿生的三个儿子,就这老二是个别骨头,糊涂得够呛,李有才可不是普通人,人家管着这么大一个村子,你把他得罪了,你以后还有啥好果子吃,也顾不上铲雪了,打定主意回去好好说说他。 许瑶一直跟在最后,只有她知道,上一世许筱刚大学毕业在镇里小学做实习教师时,就因为体罚学生被处罚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次她敢对虎子动手,刘婶绝对不会放过他。得罪了李队长,不光许瑶不用去铲雪了,连许强胜铲雪挣工分的资格也被撸了,气得骂娘也没用。 许立仁和许国志带着许少伟回去继续铲雪,剩下的人全都回家。 几人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人身穿绿色的军装,腰杆挺得笔直,带着部队里独有的精神气,站在许家院门口向外张望。 “赵维哥!”许筱眼前一亮,惊喜地叫出声。 许瑶顺声望去,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竟叫人有一瞬间的晕眩,远处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笑容疏朗大步走来。 上一世,临死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赵维,在岁月的沉淀下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意气飞扬,变得沉稳干练,而现在他还不到二十岁,目光透着英锐和率真,连笑容里都似骄阳般明烈。 向许老爷子和许强胜打过招呼,径直朝后走来。 许筱没想到昨天晚上还在惦记的人,现在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一扫方才的低落,笑着上去一把抱住赵维的胳膊:“赵维哥,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大雪封路了吗?” 她这殷勤的模样,又让许老爷子直瞪眼,碍于外人面前不好开口说,只能压着火叫许强胜跟他去上房。 赵维的视线在许瑶身上定了定,耐心回答:“嗯,我从兴荣公社那边绕道回来的,那条路宽敞走的人多,雪都压实了不深。” “兴荣公社?那可得多走一天的路程啊,路上一定很滑,你没摔着吧!” 赵维摇了摇头,不过神情严肃:“没有,不过有老乡家的四轮车侧翻,发生了连环事故,我帮着把人送去医院,后来坐上顺路的牛车回来的。” 许筱拍着胸脯,一脸后怕的模样:“真是太危险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赵维看着许筱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布满褶子的衣服,目光疑惑,许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嗷一嗓子跑进院子里:“赵维哥,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就来。” 赵维没说话,扭头将视线落到许瑶身上:“瑶瑶,我刚到家就来找你,婶子说你出门了,我打算下午再来呢,还挺巧一出门正好遇见了。”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早来了,还去大路上找了一回,没在铲雪的队伍里见着许瑶,才折回来在许家大门外等着。 许瑶扬起笑脸,明亮的眸子像是一块儿黑曜石:“赵维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筱跟许瑶虽然是一个娘生的,可长得并不像,许筱的长相随了许强胜,一张方脸,薄嘴唇,鼻梁上还分布着零星的斑点,顶多算个普通的农村姑娘。 可许瑶的长相随了赵春兰,甚至比赵春兰还好看许多,瓜子脸,高鼻梁,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就像是能说话,就是放在城里,也找不出一个如她一般好看的姑娘来。她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了,不知道会多招人喜欢。 想到自小两人一起长大,许瑶对他远比对旁人更亲近,赵维心里就甜丝丝的,像吃了蜜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我这次回来要等过完年才走,能多住些日子,你下午有事吗?要是没事,咱们叫上人去后山的河里,我凿冰窟给你抓鱼吃。” 上一世,许瑶遭遇侮辱,回到家不光要面对许强胜的唾骂,还要被许筱冷嘲热讽,整个人都垮了,恰好赶上赵维从部队转业回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赵维身上,希望他能够看在两人往日的情分上,带她离开这个虎狼窝,可没想到最终迎来的却是赵维与许筱订婚的消息,等到许筱从京都念完大学回来就结婚。 从那天起,许瑶就彻底心如死灰,就连知道许强胜要将她嫁给恶名昭着的混混赵全,都没再挣扎。 重活一遭,对赵维自然也就没了前世那般春心初动的神往与憧憬。 许瑶原本不想去,但是转念想到许筱,便干脆答应下来。 许瑶笑了笑:“谢谢赵维哥,下午什么时候去。” 赵维笑着,眼里溢出兴奋的光亮:“你先回家吃饭,我先去弄个抓鱼的网兜,等下午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去。” 许瑶点头答应了下来。 屋里的许筱赶紧重新梳妆打扮,可等出了院门,赵维早就没了影儿。她当即折回家,看见许瑶正把铲雪的用具往起收,直接走过去:“赵维哥呢?” “不知道。”许瑶连头都没抬。 “你不知道?我刚才还在屋里看见你俩说话呢,一转眼人就没了,说!是不是你把赵维哥放跑了!” 许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赵维是个人又不是个牲口,她怎么放。 “说了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你要有功夫自己去找,问我干什么。” 虽然对许瑶说话的态度很不满,但转念一想也是,赵维哥去哪儿怎么会告诉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辫子一甩扭头就往朝大门外走去。 “筱筱,快吃饭了,你又上哪儿去!”赵春兰追出来,许筱头都没回,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第10章 别想好过 “姓李的就是公报私仇,不就是大丫多吃了点他家的饭,瞧他那副德性,等我上队里找书记告他一状,我看他这个大队长还能做几天!” 一进上房,许强胜就骂骂咧咧,越想越来气。 许老太爷一听这话转头就骂:“你以为你是谁,现在哪家日子好过,人家能管大丫一口白面吃够不错了,她还反手把人虎子打了,李有才三十上才得了这么个宝疙瘩,她想打就打,你去告,你拿什么告!” “不就是一口白面,不给就不给,谁稀罕!凭啥不让我挣工分,谁给他的权利!” “人家是队长!全村人都在人手底下活着呢,你不巴结就算了,上赶着得罪,脑子里塞驴毛了!啥也别说了,你赶紧领上筱丫头去人家里赔礼去。” 许强胜不愿意,闷头坐在凳子上不挪屁股。 许老太太坐在炕头上纳鞋底,眼见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硬着声音道:“老二,你爹可是为你考虑,人家李有才要是记恨上了,以后真的给你小鞋穿,你咋办?别说这十个工分,就是一百个工分你也是干看拿不上。” “你不想低这个头,随你,到时候别后悔。”许老太说话向来点到为止,反正丑话说在前面,也不管他听不听。 许强胜深觉受了窝囊气,站起身就走。 许老爷子还想追上去劝劝,被许老太一嗓子喊回来:“话已经说给他了,听不听是他的事儿,你跟他磨那嘴皮子干啥!” 家里许老爷子管得严,但真正说一不二的是许老太,她面相瞧着有些刻薄,一头黑发紧实地盘成圆髻拽着眼梢有些上挑,平时甚少管各房的家事,正要说起话来没一个敢跟她唱反调,就连向来横着走的许强胜也得收了爪牙,不敢大声嚷嚷。 也因为这一点,前世许瑶不敢跟许老太亲近,总觉得这个奶奶冷面的瞧着让人发憷。 如今她却明白,要想在许强胜把持的虎狼窝里过上舒服日子,还是得把希望寄托在许家最有话语权的人身上。 将上房里的对话听得真切,许瑶就回屋帮着赵春兰收拾碗筷准备吃饭。 没一会儿许强胜就掀帘进来,背着光脸色越显阴沉,在饭桌上扫了一眼:“吃吃吃,你们娘俩就是来跟老子讨债的!”一脚踹在桌腿上,碗里的汤洒了满桌,赵春兰吓得不敢说话,赶紧站起来。 平日里许强胜在外一受了什么窝囊气,都会撒到家里来,他就是看准了赵春兰性子软,好欺负。 许瑶面无表情地从灶台拿起麻布,将桌上的汤水擦干净,又重新坐下来端起碗吃饭,像无事人一般。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叫许强胜看得窝火,一把上前夺过碗筷:“你娘就是个败家货,老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顿顿饭连个肉腥味都闻不见,你这个赔钱货还好意思敞开肚皮吃,赶紧滚出去,跟我去李有才家赔礼去!” 手里的碗筷被大力夺走,挣得许瑶手指发麻,她握了握拳,抬起头似笑非笑:“又不是我得罪的人,我为什么跟你去赔礼,爹你不会气糊涂了吧?” 许强胜还没见过许瑶敢这幅口气跟他说话,愣了一瞬,扯着嗓子大吼道:“你说啥!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赵春兰见到情况不妙,急忙冲上来将许瑶一把护在怀里:“强胜,瑶瑶年纪小不是有心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儿我去李有才家里赔礼......” 护着她的怀抱在打颤,很明显是害怕,可赵春兰还是像母鸡护小鸡一般,将她死死拢在怀里不撒手,许瑶鼻腔里有些发酸,看着许强胜紧攥起的拳头。 回想起自己前世无数次被赵全按在地上的拳脚相加的画面,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边的怒意,抄起桌上的汤碗一把摔碎。 汤水还冒着热气儿,瞬间就将手腕上白嫩的皮肉烫得通红:“既然不让吃那就都别吃!我跟我娘饿死,你也别想好过!” 许强胜被她突如其来的阵势唬住没敢动,许瑶趁机拉着赵春兰出了屋直奔上房,进门就哭着喊:“奶!我爹不让我和娘吃饭,还非拽着我去给李队长家道歉!” 许老太屋里也是饭刚端上桌,她向来知道二儿子心情不顺动手打人的毛病,可每次媳妇赵春兰和许瑶都能忍下,摆明了是不想叫同院住的另外两房看笑话,她这个当娘的早就习惯了老二家的鸡飞狗跳,渐渐也就歇了管束的心思,顶多在言语训诫两句。 今天许瑶破天荒地跑来哭诉,许强胜又是前脚刚从上房出去,后脚就动起了手,明显是把在上房受的气撒回屋里去了。 到这份上,许老太不管说不过去,当即将碗筷一放:“怎么回事,慢慢说。” 许瑶将袖子一撸,烫红的手腕递到许老太跟前,红着眼道:“奶奶,我爹说我是赔钱货,不让我吃饭,他说叫我去给李队长家赔礼去,可得罪人家的也不是我,我怕我去反倒叫人家觉得咱们家道歉没诚意......” 许瑶自小就不受待见,处处谨小慎微,饭都不敢多吃一碗,身体细瘦,烫红的胳膊像是一折就断,这孩子到底是自己亲孙女,就连名字都是给取的,许老太心里不是个滋味,叫许老爷子打了盆井水给许瑶冷敷,许瑶乖巧地坐下,疼得眉头紧皱,却一声不吭。 “你姐呢?”许老太手里的动作轻了些。 “我姐去找赵维了。” 一听这话许老太眉头就攒成了结,赵维那小伙子懂事敞亮,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家是好相与的,赵维他娘刘秀芬,年轻的时候到处混,眼看儿子长大了才回来,过上本分日子。 这种人,许老太打心眼儿不想跟他家扯上啥关系,偏许筱还一点矜持都没有还上赶着往跟前凑,许老太蹭得一股火就窜起来。 那屋的许强胜正追过来,一推门,就见许老太一手揽着许瑶的肩将她护住,板着脸问:“筱丫头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个当爹的不管教就算了,还把火发到瑶丫头身上,你不管,我帮你管,不想带筱丫头去李有才家,那她就哪儿都别去了,家里待着吧!” 事情又闹到许老太跟前,许强胜狠狠瞪了许瑶一眼,还想再说些话分辨。 许老太已经预料到,摸着许瑶的头道:“你要是心疼筱丫头,那你也别出门了,陪她一起在家待着吧,反正你也挣不上工分了,不出门正好在家歇歇。” 许强胜一听这话顿时不敢吭声了,他素来是个吃软怕硬的,许老太是这个家骨头最硬的人,他要是不听,老大老三能打得他满地找牙,他没那胆子。 第11章 怎么不叫我 许筱去赵家转了一圈,也没找见赵维,只得怏怏回家。 没想到进门就听见许老太说要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立马冲进来撒起了泼,扯着嗓子尖叫:“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又不是我乐意去李有才家的,你们咋不怨许瑶,要不是她在李有才家显摆文化人,乖乖跟着我爹去挣工分,能出这事吗!” “咋的?瑶瑶是没跟你爹去铲雪吗?人家李有才叫的是瑶瑶,你上赶着凑热闹惹出这档子事,你还有理了!” 许老太见不得许筱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进门就嚷嚷,一看就欠管教:“我不叫你出门是为了你好,要不你就跟你爹去李队长家赔礼,你自己选!” 许筱憋着嘴原本还指望许强胜能替她说句好话,没想到许强胜这会儿也闷声不吭,顿时委屈极了,哇的一嗓子哭着跑回屋。 许瑶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伸手拂了拂袖口上的褶皱,手腕上的烫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并不严重,冷敷过后已经不怎么疼了,她本就是为了在许老太面前刷好感度才使得苦肉计。 上辈子她埋头苦干,费劲心力讨许强胜欢心,总觉得许强胜再不好那也是她爹,自己跟许筱一样都是女孩,只要自己能更乖巧懂事些,终有一天许强胜也会像对待许筱那样接纳认可她。 可事实是,许强胜在得知自己被混混侮辱后,不仅没有帮她讨回公道,反而劈头盖脸地一顿打骂,指着鼻子骂她是破鞋,像是甩狗皮膏药一样将她丢到赵全家,自此不问死活。 这一世,许瑶不会再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与其吃力不讨好地巴结许强胜,还不如抱住许老太的大腿,只要有她在,许强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浪花来。 自己只需要利用这段时间积攒到足够的本钱,带着赵春兰离开许家。 许老太知道自己那个儿子是什么德性,留母女俩在上房吃完饭再回去,赵春兰今天被许瑶大胆的行径吓得不轻,她早就被许强胜磋磨得没了脾气,一时半会也难直起腰板跟许强胜对着干,怕许强胜正在气头上,一会儿又借机撒气,便将许瑶留在上房,自己回去给许强胜许筱还有军子张罗吃喝。 好在许强胜被许老太一顿骂,收敛了些,只在言语上咒骂几声没有动拳脚。 许瑶还是第一次留在上房陪许家老两口吃饭,许老太对待孙女亲归亲,但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并不太把许瑶当回事,等吃完这顿饭就打发她回去。 没想到,许瑶小小年纪却很是体贴,又是盛饭又是洗碗,吃完饭也没闲着,记挂着天气冷早早就从外头捡了干柴回来,放在墙角,等着天黑烧炕用。 要说许老太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生个闺女出来,三个儿子里除了许强胜以外,剩下两个也算孝顺,可儿子的孝顺跟女儿还是差得一截,儿子粗枝大叶,没有姑娘那份细心。 孙女这辈,老大家的许念已经嫁了人,许筱那性子自是不用多说,老三家倒是也有两个丫头但被媳妇田秀娥管得紧,平日个顶个的小家子气,没一个能指望得上的,倒是许瑶这丫头往日少言寡语,陡然相处起来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叫得亲切又乖巧,叫人忍不住就在心里疼惜上几分。 不过许老太没把这份疼惜显在脸上,由着许瑶忙活。 等了一会儿,见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她挑起眼皮朝窗外瞧,发现许瑶已经回了自己屋里。 许老太心里熨帖了些,原想着这丫头干完活儿会凑到跟前卖好,没想到倒是个实诚的。 许瑶回了屋,许强胜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许筱独自生闷气,瞧见她进来狠狠棱了她一眼:“这回你满意了?” 许瑶没理会她径直走到衣柜开始翻找衣裳,她的衣服要不就是许筱穿剩下的,要不就是打了补丁,没几件能拿得出手,随便从里面找了件相对鲜亮些的换上,象征性的对镜子照了照,半旧的红袄,袖口已经磨起了毛边,可穿着许瑶身上反倒是衬的肌肤越发雪白娇艳。 许筱看得眼红,明明是自己穿剩下的旧衣裳,怎么穿在许瑶身上就这么扎眼,暗骂了句小狐狸精,嘴上状似无意道:“你换衣裳干什么去?” 许瑶转过身看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人发毛,挑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转身就出了门。 许筱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正听见许瑶对外间的赵春兰低声说话:“娘,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了,我不回来吃。” 赵春兰惊异道:“不回来了?那你去哪儿吃?” 许瑶没接话,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许瑶这神秘的架势,搅得许筱满腹疑惑,前脚出了门,后脚她就缩回屋扒在窗沿上看,炕上那扇窗户正对着院门,就见许瑶脸上含笑,小跑出去,院门外等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转了一上午都没找见的赵维。 许筱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许瑶破天荒的收拾打扮,原来都是冲着赵维哥去的,谁不知道赵维当了兵,等转业了一定会留在省城过好日子,许瑶这个不要脸的定是瞧中这一点,才上赶着扑上去。 满腔怒火蹿出来,许筱捏紧拳,趁着院里没人,从后窗上跳出去,一溜烟儿跟了上去。 从家里吃完饭铲雪的人又陆续上工,许瑶跟着赵维两人径直朝着紧邻村子的河边走去,一场大雪让平坦的小路变得又湿又滑,赵维穿着军用防滑鞋如履平地,余光观察着许瑶,时刻准备着上去搭一把手。 许瑶却没有要赵维帮衬的意思,低着头紧盯着脚下,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因为太过专注以致于没有看到赵维眼底的失落。 河跟前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人在河面上打了好几个窟窿,一群人聚在一起七手八脚地往窟窿里布网。 数九寒冬,河面正冻得结实,也不用担心掉进去。 赵维找了个河岸边背风的芦苇丛,叫许瑶坐下歇脚,自己凑上去帮忙。 冬鱼正是肥美的时候,因为河水冰凉鱼游得也不快,没一会儿就有好几条扎进网里,赵维招呼着跟前的人收网,回身看向许瑶,阳光稀薄疏冷,许瑶站在一片发黄的芦苇丛前,呼出的气化成蓬蓬白雾,晕染了眉眼像是画中仙女一般。 赵维心跳乱了两拍,正要上前,突然河岸边窜出来个人,一把拽住他袖子:“赵维哥,你们抓鱼怎么都不叫我?” 第12章 我可是你亲姐 来人正是许筱,赵维没叫她,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觉得叫了许瑶,再带上许筱有些不便。 可眼下人家追着问到跟前,总得找个理由,便尴尬道:“大冷天,怕你不愿意出来,就没跟你说。” 许筱娇羞道:“有赵维哥在,人家不怕冷。”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芦苇丛那头的许瑶,眼里满是挑衅。 赵维神色一僵,一时不知怎么答话。 “赵维哥,你慢慢抓鱼,我去那边芦苇丛等你。”话说完,许筱扭头就走朝许瑶走去,赵维踌躇着看了眼许瑶,终归没有再过去,转身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继续从网里捞鱼。 许瑶老远就看见许筱跟过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见她拉着脸走近,故作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奶奶不是说了叫你别出门,你不怕挨骂?” “我不出门,难道眼瞧着你发骚勾搭赵维哥!”许筱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股狠劲儿:“我从前还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赵维哥刚休假回来你就上赶着往跟前凑!” “姐,我再不济也是赵维叫来的,人家都没叫你,你偷偷摸摸地跟来,谁不要脸这个事儿还真不好说。” 许筱一噎,惊诧地看着许瑶,从前这丫头可是任凭打骂,哪敢回嘴,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还嘴,她死死攥紧拳,眼里像喷出火来。 不远处伴随着一声欢呼,赵维撸起袖子顶着凛冽的河水,将网兜提出来,里面裹着七八条草鱼,这一网兜可算是大丰收,众人凑在一起欢欣鼓舞。 就连赵维也是一脸兴奋,没工夫注意这边的动向。 许筱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冰窟,视线暗了暗:“我记得芦苇荡后面还有几个冰窟,那里鱼也不少,你跟我去看看,一会儿好叫赵维哥拿网子捞。” 许瑶稍一迟疑起身跟上去。 绕过芦苇丛,依旧是一大片冰滩,寒风吹着枯黄的芦苇丛发出哗哗的响声,也成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里有几个冬捕的人事先打好的废弃冰窟,许筱放慢脚步,刻意与许瑶并肩同行,快要走到最到冰窟跟前时,突然脚下一滑,就朝许瑶身上撞去。 为了方便下网,冰窟都有人环抱那么宽,要是不注意踩空很容易摔进去,整条河上都结了冰,要是掉下去,十有八九是要把命折进去。 眼瞅着许筱踉跄着倒过来,许瑶早有防备,故意惊叫一声,朝后躲闪。 许筱扑了空,脚底打滑,下半身直直扎钻进冰窟窿里,眼见不妙,一把扯住就近的芦苇杆,减缓了坠落的趋势,慌张尖叫:“救命啊!许瑶快拉我出去!” 芦苇丛那头,抓上鱼的人已经回到岸上捡干柴生野火,忙碌着为接下来的烤鱼做准备。 呼啸的风声从头顶掠过,将许筱的声音掩盖,一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面对许筱的求救,许瑶只是冷眼看着,那眼神就像是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鱼,叫许筱打心底发怵,她壮着胆子嘶喊:“还不快把我拽上去!你是瞎了吗?” “我没瞎,不过姐,你走路可真不小心,你说这会儿要是被撞下去的是我,你会伸手拉我上去吗?” 许瑶的话叫许筱心里一阵发虚,方才她就是想趁着许瑶不备将她撞进冰窟窿里,到时候就算有人问起来,她大可以说是许瑶自己走路不小心失足摔下去的。 反正这个家里,许瑶本就是多余的人,就算死了,除了那个窝囊废的娘,也不会有谁上心。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掉下去的人成了自己,她眼底闪过慌乱,大吼:“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会拉你上来,我可是你亲姐!” 话音刚落,就听许瑶轻笑了一声:“是啊,亲姐......” 她像是听进去了,转身从芦苇丛里拽出一根木棍来,许筱的下半身泡在刺骨的河水里这会儿已经没了知觉,见到许瑶拿着根棍子过来,如同见了救星。 还没等许瑶将棍子递到跟前,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一把抓住,带着哭腔道:“快,快拉我上去!” 许瑶攥着棍子的另一端并不着急,黢黑的眸子看着许筱,像是能穿透她,许筱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心里的恐惧感更甚,来不及多想,借着棍子就往出爬,可许瑶却松开了手,没了借力点,许筱瞬间就掉进冰窟中,漆黑森冷的水淹过头顶,带来绝望的窒息感。 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下一刻棍子那一头却忽然使上了力气,她重新从冰窟中被拽出水面,意识恍惚中,只看到许瑶幽暗的目光和匆匆赶来的人群。 方才这一刻,许瑶想许筱死的心尤为强烈,前世许筱把尖细的高跟鞋跟插入她的眼眶,那种剧痛至今回想都令她瑟瑟发抖。 可在看到许筱沉入水中时,赵春兰的脸在眼前闪过,要是真让许筱这样死了,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冷静下来后,就听到芦苇丛那头传来说话声,她一把将冰窟外的那截木棍重新拽住,用尽力气往外拖拽。 赵维正蹲在岸边拾掇网兜里的活鱼,忽然听见远处芦苇从后响起嘈杂的呼喊声。 他抬头望去,明明方才还在芦苇下坐着的许瑶这会儿已经没了影儿,心里咯噔一下,丢下手里的鱼就往那边跑。 等过去后,三四个人围在一块儿,冰面上隐约躺着个人,他一把推开人冲进去,就见冰面上许筱浑身湿透,脸色发白的躺着,冬天的棉衣本就厚重眼下湿漉漉地往出渗水,她牙关紧咬,直打摆子,许瑶趴在她身边喊着姐。 冬天的河水冰的钻骨头,许瑶两截袖子已经湿透,眼里含着泪,声音发颤:“赵维哥,我姐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了。” 赵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把许筱裹住,招呼着几个人送许筱去村卫生所。 转身想将许瑶扶起,许瑶却摇了摇头,神色明显还透着惊慌:“赵维哥,我腿软站不起来,自己坐会儿缓缓,麻烦你去趟我家里说一声。” 赵维想了想,点头道好,再三叮嘱许瑶不要乱动,这才迈开步子朝许家赶去。 第13章 再遇萧羽 方才还热闹的河面,随着人们奔走离开,转眼就安静下来,枯草迎风,芦苇晃荡。许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西斜的阳光洒在冰面上,将皑皑白雪映照出晶莹碎芒。 许瑶挤干袖口上的水,对着掌心哈了哈气,搓着手朝河岸边折返,本以为人都已经离开,四下无人,没想到突然听到身后芦苇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中一凛,转身道:“谁在那儿!” 她的嗓音轻润,甚至带着些娇软,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纤弱的少女方才眼看着亲姐被淹死却无动于衷。 大雪封山,最近山上不好打猎,萧羽便想着能到芦苇荡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几只野鸭,或者掏两颗鸭蛋吃,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要是他没记错,这个小姑娘就是自己上回从雪堆里捞出来的那个。 本以为她那小身板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才不过两天就又见面了,冬风吹得白皙的脸蛋泛红,眼睛里分明还挂着湿气,可目光已经格外清明,粉嫩的小嘴微张,像是没料到会被人撞见,有些惊诧又有些慌张。 萧羽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出来吓到她,毕竟刚才他看得分明,是她姐生了坏心,自作自受,这事儿怨不得她,只是惊诧于这小姑娘竟然有那样果断冷酷的魄力。 这还是许瑶头一回瞧清萧羽的正脸,相较乡下人的粗糙,他肤色偏白,眉如远山,眸色漆黑,五官生得极为秀致,这种人就算扎在人堆里也能叫人挪不开眼。 风吹着嘴唇发干,她抿了抿,心里的慌乱逐渐镇定下来,萧羽向来不管闲事,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有那闲心去四处告状传闲话,顶多以后见面互相不理睬就是了。 说到底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他怎样想,也不能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天多亏你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萧羽没想到许瑶还记着这件事,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鼓鸣声,山里资源短缺,他又一个人住,连着两天没有好好吃口饭了,肚里空空的。 秀俊的脸上泛起不自在的薄红。 许瑶眼梢微挑,她活了两世,虽然样子是个小姑娘,内里实打实是个成年人,对少年的窘迫并不放在心上,转身向河岸走去,在岸边那堆快要熄灭的野火旁停下来,从网兜翻了翻,双手抓起一条还在蹦跶的鱼走过来:“这条给你,他们抓得多,反正也吃不完。” 萧羽本不想要,但看着她冻得泛红的纤细手指,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村里没有人愿意跟他接触,偶然撞见都恨不得绕开走,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胆子倒挺大,丝毫不忌讳他的出身,鬼使神差般道:“你叫什么?” “许瑶。”许瑶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捧着鱼沾了一手湿滑,她用力甩了甩:“会弄得吃吗?” 萧羽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问,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摇头道:“不太会。” 许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萧羽从城里下乡也没多久,从小到大都未必吃过什么苦,活鱼虽然吃起来鲜嫩但拾掇起来很麻烦,她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刀,指了指岸边的树桩上,示意萧羽将鱼放上去。 萧羽照做,眼看那条鱼还在活蹦乱跳,许瑶就重重地用刀柄在鱼头上敲了几下,手脚利落地刮去鳞片,清理干净,随后提着在冰窟里把血水涮干净,揪下芦苇扎成绳穿进鱼嘴里,递过去:“给你,回去烤一烤,撒点儿盐就能吃。”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前世赵全就是个混混二流子,在家什么都不干,家里遇到杀鱼、杀鸡这些事都是许瑶自己来干,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看到萧羽复杂的眼神时,这才迟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当牛做马的许瑶,现在的自己还只是个小姑娘,应当见伤就怕见血就躲才对。 芦苇绳粗糙,勒的手指有些疼,许瑶心虚地避开探究的视线,干巴巴道:“你到底要不要?” 萧羽这才缓缓接过鱼,本以为他会问些什么,没想到眉眼一弯,笑道:“我这算不算是偷鱼贼?” 许瑶暗暗松了口气:“不算,偷鱼的是我,跟你没关系,快回家去吧。” 她没工夫继续耽误时间,一会儿还要有场硬仗要打。将刀在血地里擦了擦,合起来揣进裤兜,以备日后防身用,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萧羽眸中微亮,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此时的卫生所里老许家除了许老爷子和老太太脚程慢,其他人都已经都闻讯赶来,许瑶刚一进门就听见许筱在那儿嚎啕大哭:“都是许瑶,是她推我下去的!她骗我说那冰窟里有鱼,我刚要去看,她就推了我一把!” 还真是倒打一耙的好手! 许瑶全当没听见,径直往里走,刚进门一个凳子就当头打过来,许强胜怒喝着道:“你个黑心烂肺货,连你姐姐也敢下死手,当初你出生老子就该拿被子闷死你!” 许瑶早就准备好,伸手挡在头上,虽然没伤到要害,但还是被砸的身形一晃倒在地上,她当即冷声道:“明明是我姐自己脚滑摔下去的,我递了根棍子把她拽住,她才没被水冲走,怎么能怨我。” “还他娘的放屁,你姐姐还能冤枉你,你这死丫头做下这缺德事,还敢犟嘴!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许强胜左右环顾着寻找趁手的工具,屋里赵春兰只顾着哭,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不相信许瑶会推许筱,可又架不住许强胜发起火,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其他各房的人都看着,没一个上前拦的。一来,这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事,不好插手。 二来,许瑶虽说平时乖巧勤快,但这件事毕竟涉及人命,现在许筱一口咬定是许瑶推的她,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的心肠,给点儿教训也是应该。 “你不信可以去问旁人!谁把许筱送来的你去问谁,看是不是我救的她!”余光瞥见院里两道熟悉的身影,许瑶掀起裤脚,露出紫青的脚踝,抬头委屈道:“从小你就偏心大姐,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爹,今天你要打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许强胜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呛得措手不及,这死丫头从前可一直是个闷声挨打的性子,这两天是中了什么邪,敢跟他叫板了! 第14章 舒服的皮痒痒 “我看谁敢动手!”身后传来许老太的一声怒喝,老两口姗姗来迟,一进院就看见许瑶倒在卫生所门口,瘦弱的身影透着狼狈,声音发颤带着委屈与绝望。 许强胜被这一嗓子喊得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瞪了许瑶一眼:“娘,这事儿你别管,这死丫头差点儿把筱筱害得命都没了,我不打她,她敢翻了天了!” 许老太裹着小脚,走路不稳当,被许老爷子一路搀扶着过来:“你瞧见是瑶丫头推的了?” “筱筱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许筱适时扯开嗓子,拼命往出挤眼泪:“奶!你不能光护着瑶丫头就不管我的死活呀!我被她推下去,身子都僵了,要不是赵维哥,我指定不能活着见你们了!” 许强胜看着许筱哭,一股火气又窜起来,冲上前抬脚就要朝许瑶踹过去,却被许老太横了步拦住。 许老太睃了他一眼,扭头对着许筱道:“先别忙着哭,我问你,我叫你不要出门,你跑出去干啥去了?” 许筱瞬间呆滞住,她没想到在这关头,许老太还记得起这件事,泪半挂在脸上,结结巴巴道:“我是看许瑶跟着人往出跑......” “许瑶是许瑶,你是你,你要安安分分在家待着哪来这么多事!何况人家瑶瑶看你掉在冰窟窿里,赶紧寻了根棍子才把你拽住,要不是她你连命都没了,你还有脸怨人家?”许老太掀起眼皮,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娘,话不能这么说,明明是许瑶把筱筱推下去的......”许强胜不甘心地为许筱说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老太呛声堵住:“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跟正巧碰见了赵维领着那几个送许筱来卫生所的娃往回走,人家说得清清楚楚要没有许瑶拿了根棍子把许筱拽住,她早就被水冲走了!你这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不是,她说啥,你信啥,心偏到这个份上,你这爹是咋当的!” 许强胜强撑着咕哝着:“说不定他们几个看差了......” 到这份上,已经改变不了许强胜偏心的事实,许老太懒得理会他,走到许瑶跟前,蹲下身仔细看她青紫的脚踝:“这可伤着了,快找个大夫看看,疼不疼啊?” 一句疼不疼,许瑶瞬间觉得鼻子发酸,上一世她只觉得许老太面冷心硬是个不好说话的老太太,所以从来也不敢往跟前凑,祖孙俩迎面碰见也跟陌生人似的,可在嫁给赵全前一天,许老太上门将几张卷成筒的纸币塞进了她手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那时她才体会到或许这个老太太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终归还是太晚了,赵春兰死后,许强胜非要娶王寡妇过门,许老太一气之下病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离世了。 许老爷子一个人再没心思管事,干脆给三兄弟分了家,他跟着老大过了两年也郁郁而终。 这一世,许瑶才明白,看人不能光看表象,更要看实际。有些人嘴上说着对你好,背地里巴不得你赶紧死,有的人什么话都不说,心里却实实在在记挂着你。 许瑶逼回眼里的泪意,摇摇头说:“奶奶,没事儿,我不疼。” 小姑娘低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也不想让大人操心的模样,越发叫人心疼。瞧着脚踝青紫,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满屋里许强胜这个当爹的干站着不动,还是大房的刘英红推了自家男人一把,许立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道:“娘我来抱瑶瑶到床上去,叫大夫看看。” 许老太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退开。 许瑶乖巧道:“谢谢大伯。” 许立仁点点头没说话,他性子向来有些木讷,平时也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但个头随了老许家十分高大,轻轻松就将许瑶抱起来,这么一抱才发现,这姑娘瘦得连捆子玉米杆重都没有,有些不忍。 许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没一会儿卫生所的乔大夫就被叫过来,托着许瑶的脚踝仔细看了看:“哎呦,这是在哪儿碰的呀,伤得不轻啊。” 赵春兰顾不上哭,赶紧上前问:“大夫,以后会影响孩子走路吗?” “那倒不会,就是这两天得好好养着了。” 赵春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满脸心疼的看着许瑶,恨不得是自己代她受罪。 隔壁的许筱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掉进冰窟窿浑身上下湿透了,那几个送她来的混账王八怕弄湿了衣裳,三五个人架着胳膊腿把她像提死猪一样提过来的。 现在缓过劲儿,胳膊腿都断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就算了,反倒是各个把许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当即扯开嗓子哭喊道:“你们都惯着她,就没人管我吗!那群人不长眼睛,没看见这死丫头故意松开棍子害我掉进冰窟窿的时候,他们说啥就是啥吗!” “方才你还说是你妹妹推你下水的呢,她要是存心推你下水,干什么还拿棍子递给你?” 许老太沉着声直截了当地堵了回去,再没给她辩驳的机会。 许瑶脚踝上的伤只需要回家养着就是,许筱大冬天掉进湖里,乔大夫的建议是继续再多住几天看看情况,可许筱说死说活不答应,凭什么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儿,叫许瑶回家躺在炕上享福,她又不是傻子,一连串嚷嚷着要回家。 乔大夫没办法,只好同意许筱回去。 许筱受了寒,家里的炕必须时刻都烧着,没过几天,就把下雪前砍的柴火用完了。 老许家虽然没分家,但是各家砍下的柴火都在各家房后放着,平时都是分开自己烧自己的。现在家里没柴火烧,许强胜又甩手不管,只能是赵春兰自己提着箩筐上山捡柴来用。 赵春兰常有吹冷风犯头疼的毛病,去了两回,便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压抑的吟痛声,引得许强胜十分恼火,一把从身边扯出枕头:“滚外间睡去,哼哼唧唧烦死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赵春兰不敢反抗,下了炕,跌跌撞撞地去了外间,这大冷天,后半夜炉子里的火灭了,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只有被窝里还暖和些。 许瑶听见动静,抹黑从被子里爬起,明亮的月光照进来,将母亲佝偻的身影照在门帘上。 伴随着许强胜的鼾声,身旁的许筱在被窝里舒服地挪了挪。 许瑶盯着她,眸光渐暗,这几天她的吃喝都在床上,连地都不下,人稍一说她,就开始抱病喊痛,还真是舒服的皮痒痒。 第15章 上山挖参 外间,赵春兰正窝在尚有余热的炉灶旁取暖,一阵又一阵的头痛,叫她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间,身上多了件厚棉袄,抬起头强忍着疼道:“瑶瑶,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冷快回去躺着。” “我不冷。” 许瑶拿起铁钳在炉灶里捅了捅,死灰重新亮起火星,搬了凳子坐在赵春兰身边,伸手帮她按揉穴位。 上一世,赵家老太就有头风病,为了讨好她,许瑶特地从一位老游医那里学了按摩的手法,能够缓解疼痛,见赵春兰的紧锁的眉心渐渐打开,许瑶陷入沉思。 前世赵春兰就一直被头疼病所折磨,卫生所的乔大夫到底能力有限,对于这种病也束手无策,许强胜霸揽着所有积蓄,哪怕赵春兰疼得死去活来,也不肯花一毛钱去带她到镇上看病。 最后赵春兰的死多半原因也在于此。这一世,许瑶下定决心,等攒够钱一定要带着赵春兰去镇上看病。 思及此,许瑶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娘,你的头疼病是一直都有吗?” 在女儿的揉捏下,赵春兰纾解不少,照实道:“不记得了,就记得嫁给你爹时就有。” “不记得了?那姥姥家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也不记得吗?” 赵春兰顺着女儿的话凝神细想,可刚想回忆以前的事,头又立马疼起来,她无力地摇摇头:“想不起来了,也不想了,费神。” 许瑶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照理说就算是赵春兰不记得,娘家人也该记得有这么个女儿才对,可这么多年竟然没一个上门探问的,就很奇怪了。 疼痛逐渐消散,赵春兰困倦地倚在女儿膝头便睡了过去,许瑶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厚棉袄,仰头靠在身后的门框上。屋外一片寂静,只有明月撒下清冷的银辉,照在母女俩身上。 第二天,一睁眼,许瑶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躺回了炕上,应该是赵春兰趁她熟睡抱到炕上的。许强胜不知道去哪儿了,军子去上学了,床上只剩下许筱哼着曲,悠闲地嗑着瓜子。 许瑶看得理她,起身朝窗户外看,正瞧见赵春兰提着箩头要去山上拾柴,赶紧套上衣服,跑出去。 许筱看着许瑶冲出去,呸了一口:“就你会显摆孝顺,冻死你。” 这声音说得不算大,却刚好被许瑶听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冷色,来到赵春兰身边时却已恢复如常:“娘,你把箩头放下,一会儿我洗漱完就去捡。” “那怎么行,山上有雪滑得很,你万一摔进山沟里怎么办!”赵春兰想也不想就拒绝,她怎么受苦都行,但不能苦了女儿。 “不会的,娘我经常上山玩,身子灵巧得很。你快把箩头放下吧,等晌午我要没回来,你再去找我,这样行了吧?” 这时,许筱支开窗户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嗓子:“娘,就让许瑶去吧,她这么大人咋能掉进山沟里,又不是不长眼睛。” “是啊,娘,我长着眼睛掉不进去的,不像有些人脑袋上白按两窟窿,睁着眼睛还能摔进冰洞里去。”许瑶笑眯着眼睛,回了一句。 屋里的许筱知道是在说她,脸色一变,当即就扯着嗓子喊道:“你说谁呢?!” “谁搭腔我说谁。” “你......” 眼看着两个女儿又要掐起架起来,赵春兰赶紧将箩头塞给许瑶,又从锅里拿了个热乎的玉米窝窝给许瑶:“行了,瑶瑶,娘听你的,你赶紧去吧,就在山脚下捡些回来就行。” 许瑶接过箩头,不再理会许筱恼恨的目光,转身就出了门。 山上的路确实滑,许瑶背着箩筐一边捡柴一边四处搜寻。她既然决定带着赵春兰去镇上看病,那裤兜里一定要有钱才行,红星村后的这座大山,平时鲜少有人上来,山上野物虽多,但费时又费力,平时没几个人愿意到上山折腾。 往年春秋雨水多的时候,山里长着不少蘑菇,村里人会带着筐篓上山采摘。可自打前年有人吃了有毒的蘑菇,全家都被送到了镇上的急诊室,搞得人心惶惶,上山的就更少了。 冬雪将消未消,水渗进泥土里,一脚下去满是泥泞,许瑶搂着树根艰难地往上爬,前世她记得有次看到几个背着箩筐的陌生人在山上四处翻找,她起初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专门采参卖钱的采参人。 78年,野山参正是热销的时候,一斤人参就能卖到三四十块钱,这价钱可相当于农村劳力近半年的分红。现在虽说不是采参的季节,但是雪化正好把冻土也融化了,可以四处找找碰碰运气。 就这样一边拾柴,一边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在一棵老树根底下捡到一支,长长的参须,想完整拿出来并不容易,许瑶费了一番功夫,吹干净上面的泥土,瞧那个头应该足有半斤重,定能卖不少钱,将参小心翼翼用布包好放进箩筐里。 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看去,逆着光,只看见少年精瘦的轮廓,声音清润透着疑惑:“你在这儿干什么?” 是萧羽,他就在这个山上住着,难怪能碰见。 许瑶还没答话,萧羽已经看见了她身后背着的箩筐,挑眉道:“拾柴?” 许瑶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站的地势高,仰着头看他实在有些费力,便伸出手:“拉我一把。” 萧羽看着白嫩沾着泥土的手,有些意外,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她不知道?人们可都避着他走的,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忌讳。 许瑶等了半天,以为萧羽是嫌她手脏,正想抽回手在衣服上擦擦,下一瞬掌心已经被温暖包裹,萧羽看着瘦可力气不小,露出的半截手臂白皙,肌肉线条流畅,轻而易举就把她一把带上来。 “半天没动静,我还说你嫌我手脏呢。”许瑶站定了,拍了拍膝盖上粘的土随口道。 “咱俩谁比谁脏还真不好说,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你。”萧羽松开手,玩笑的口吻,松开的手却悄悄攥成拳垂在身侧。 从这个高度正好能俯瞰全村,白莹莹一片覆盖着,星罗密布的农舍,家家户户都上了炉子,炊烟袅袅透着寂静与祥和。 听出他是在调侃自己的家庭成分,许瑶默不作声。 重活一回,她知道萧羽再有几年就能平反回到城里,但这话不好直接告诉他,太显妖异。 沉默过后道:“总有机会回去的,过好当下要紧。” 第16章 山上的少年 萧羽一愣,明明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却叫他刚才惆怅的心定了下来。 垂眸看去,树梢缝隙透出的光正照在她脸上,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浩瀚明净的眼睛,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轻抿的嘴唇不染而红,脸颊上留着浅浅的酒窝印,可想而知她若笑起来定是极好看的,可她似乎并不爱笑。 几次见面,也没见过她笑过。 “你去野捕了?” 一声疑问叫他回过神,许瑶正瞧着不远处被绳子拴在一起的两只野鸡,眼睛一闪一闪地透着新奇:“一次抓到两只,收获不小呀!” 萧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梁:“之前家里伯伯教过我打野技巧,这已经是下了好几天的钩子了,今天赶巧一次能抓到两只。” 许瑶没想到,看他细皮嫩肉的,年纪不大,竟然这么有本事。 眼见野鸡扑腾的绳子有点松,许瑶上去给他系紧了些,顺势用手垫了垫,好家伙,一只估计就得有三四斤重,这还是两只,足够吃一段时间的了,就是拎到镇上去卖也能挣不少。 可惜自己没这本事。 拽了拽肩上沉甸甸的箩筐,许瑶感慨一番也准备下山回家了。 萧羽突然道:“你上回你送了条鱼给我,这回我还你一只鸡。” 鱼换鸡? 许瑶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脑子不会坏了吧,那条鱼不大顶多一顿就没了,这鸡可是够吃好几天了。 萧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道:“投桃报李,算是送给你的谢礼了。” 这话说得许瑶顿时赧然,他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答谢呢,反倒是他还记得那条鱼的事,这孩子还真是礼貌又懂事。 按这一世的年纪算,许瑶还比萧羽小三岁,但她实际已经活了两世,在她眼里总觉得萧羽还是个小孩儿,自己这么大的人,怎么能老是占小孩便宜。 当即摆手:“不用不用,你留着吃......啊!” 光顾着说话,没注意脚下,湿软的泥土一下踩空。 萧羽赶紧上前将她一把搀住:“你没事吧!” 许瑶吸了口气,转了转脚腕,只是有些疼,应该没什么大事,便摇了摇头。 萧羽却不太信,蹲下身撩起裤脚仔细看了看:“有些红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歇歇脚,一会儿我送你下山。” 少年的声音斩钉截铁,根本没给许瑶拒绝的机会,已经将她肩上的箩筐卸下,提起两只鸡丢进去,稍一犹豫,将许瑶拦腰抱起往住所走去。 许瑶惊讶得不知所措,萧羽则目不斜视眼神坚定道:“没人看见,你放心。” 这个时节,山上的人寥寥无几,许瑶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被萧羽的举动吓了一跳,胸口扑通扑通直跳,等缓过神时,发现不远处有个简陋的屋子,四周扎了一圈简陋的栅栏,能看出有人住过的迹象。 萧羽也是头一回带人来家里,看到杂七杂八摆的到处都是院子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尴尬。 脸颊上的绯红一路窜到了耳朵根。 他硬着头皮把许瑶放在院子里的板凳上,闷声道:“你先坐会儿,我去收拾一下。” 飞快地跑进屋,里面传来叮铃桄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缸,里面倒满了水,递给许瑶:“杯子我洗干净的可以喝。” 许瑶接过端在手里,水还是温热的:“你刚才是找什么东西吗?” 萧羽身形明显僵了一下:“我......我进去收拾了一下,有点儿乱。” 其实孤男寡女,许瑶也没想进屋里去,可看到萧羽红扑扑的脸颊,不知怎的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扶我起来,我看看你的生活环境怎么样。” 她这架势不像是来歇脚,倒像是领导来视察,萧羽脸颊更红了。 许瑶忍着笑,站起来端着瓷缸,有模有样地往屋里去,推开吱嘎响的木门,房子里光线阴暗,靠墙支着一米宽的木板床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褥子,床头的被子倒是叠得方正,但同样也是薄得厉害。 破了洞的玻璃窗拿报纸糊着,只能勉强挡挡风。 虽说下乡劳改就是来吃苦受累,可这条件未免也太差了。 许瑶看着不是个滋味,再没往里走,关上门,退出来。 萧羽瞧着少女沉着的脸,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惴惴:“确实有些乱......” “没有,挺干净。等我下次来,给你带几张塑料纸糊窗户,比报纸能兜风。” 要是别人这样说,萧羽定会拒绝,他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气,容不得别人的施舍和同情,可这话是许瑶说的,他只觉得心里一暖,点点头,笑眯眯道:“好。” “这鸡你留着,我不要。”许瑶指了指筐里的野鸡:“你可以留下一只炖了补身体,明年开春就要农耕了,你这身子骨干苦力可不行。” 许瑶怕萧羽不知道怎么做,又一步步将炖鸡的法子教给他:“去毛之后,太复杂不会做了话,清水炖也行,切片沾酱油吃就行。” 萧羽专注地看着她,眼底星芒流转,他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会,虽然做得不好吃但也勉强能入口。那天拿鱼的时候只是故意试探看她什么反应,没想到她年纪不大,经验却很老道,没有一点小姑娘该有的手忙脚乱。 倒是叫他出乎意料。 那张小嘴喋喋不休,显然是生怕他忘记。 明明是个小丫头,说起话来倒像是比他还大似的,萧羽越看越觉得有些想笑,不禁眼梢上扬。 “别顾着笑,听清楚没?” 娇娇软软的声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萧羽却立马收起笑意,郑重的点头。 许瑶瞥了一眼,被他的笑弄得有些莫名,觉得歇的也差不多了,就站起身,去提起箩筐,打算下山回家。 没等她上手,箩筐已经被萧羽先一步拎起:“走吧,我送你。” 许瑶看他拎着箩筐轻轻松松,便没再推辞,两人一起互相搀扶着下山。 走到半路,萧羽才注意到箩筐里的柴似乎有些不同,疑惑道:“你拾的柴为什么上面是干的下面是湿的?” 许瑶没想到他能观察得这么仔细,撇撇嘴道:“跟你没关系,好好拎着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相处了这么久,两人倒是比之前熟悉不少,萧羽微勾了勾唇角,乖巧道:“好。” 第17章 姐妹斗嘴 要是被村里人看到两人走在一起对许瑶影响不好,萧羽只把人送到了山下,目送她走远。 回到家,正好到了晌午做饭的时候,许瑶把捡来的柴火抱了一摞放在炉灶旁,赵春兰就开始拾掇着烧火做饭。许瑶将箩筐提到柴房,把裹着的人参藏到废弃的炉膛里,这才转身回了屋。 今天天气好,许老太把屋里的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晒,许瑶自然上去帮忙,许老太皱着眉上下看她:“脚伤养好了,就这么乱跑乱蹦的。” “好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许瑶纤瘦的胳膊抱着一大摞厚被子,还像模像样地走了几步,许老太看了一眼嘴角讷了讷:“中午来我这屋吃饭,你大伯从镇上换了点儿白面回来。” 许立仁是个能吃苦的,这几天扫雪的事刚消停就听说镇上招抗货工二话不说就去了,每天早出晚归的,挣的钱换了白面还不忘记孝敬爹娘。 许瑶摇摇头:“奶奶,我不能去,那是大伯孝敬你们的,我哪能过去蹭着吃。” “那怎么了,我自己的孙女,我愿意给吃谁能拦着。”许老太向来说一不二,也不觉得偏心。 “家里孙女不光我一个,三婶要是知道了,该替妞妞和英英诉委屈了,等我挣上钱自己挣了白面再跟奶奶和爷爷一块儿吃。” 许老太把晾到绳上的被子拍了拍,眼梢瞥过三房门口扣地上泥巴玩的两个小丫头,皱了皱眉,两个丫头大的都八岁了,小的五岁,岁数也不小了,看见人连声招呼都没有,平时就一个院里住着,也从不上门走动,活脱随了田秀娥,眼高于顶。 许老太嘴上不说,但这几个孙女里面明显最喜欢许瑶,听她放下要挣钱的“豪言壮志”,眼底划过笑意,嘴上却气哼哼道:“你一个丫头挣钱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娘是个面团性子,护不住你,你能把自己照料好,就谢天谢地了。” 许瑶眉眼弯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奶奶,家里有不要的塑料布吗?我睡得墙角漏风,想堵住点儿。” “有,在库房里放着,叫你爷给你找找。” 许老爷子正蹲在门边儿晒太阳,二话不说起身钻进库房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就拎着一大块塑料布出来,许瑶估摸着萧羽窗户的尺寸,剪下一块儿收起来。 听到屋里赵春兰叫她吃饭,她跟老两口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屋。 许筱坐在炕上,听到饭做好了也不下地,使唤许瑶给她把饭端到炕上吃。 赵春兰一边把饭菜分盘装了,一边叮嘱许瑶:“你姐身上不舒服,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把饭给她送进去就出来,我去外头叫军子回家吃饭。” 许瑶点点头。 赵春兰前脚出门,后脚许筱就开始在里屋骂道:“你个死丫头,还不把饭送来,磨蹭什么呢?” “你害我掉进冰窟窿的事儿还没完呢,别以为找了隔壁的死老太婆给你撑腰我就怕你,等我养好了,非得叫爹扒了你的皮!” 许瑶本没打算跟她计较,但是一听她骂声中带了许老太的名,顿时沉了脸,也没吱声,默默存了口唾沫往许筱那盘子菜里唾进去,把玉米窝窝在盐盒里沾了沾,这才端起进了屋。 帘子一掀开,就对上许筱愤恨的眼神,许瑶把炕桌摆好,饭菜一一摆上去:“吃饭吧。” 许筱骂了半天,见许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以为她怕了,凑到桌前拿起筷子,得意洋洋道:“你这两天把我伺候舒坦了,我就不跟爹告状。” 一边说一边挑了一筷子菜放嘴里,又拿起玉米窝窝咬了一大口,脸色立马就变了,“呸呸呸”一口气全吐出:“你个小贱人,放了多少盐,是想咸死我吗?” 说着手里的窝窝头就朝许瑶丢过来,许瑶撇头避开,对着许筱怒气冲冲的脸,继续火上浇油:“你胖了。” “你说啥!你说谁胖了!” 许瑶很诚恳道:“每天窝在炕上不下地,吃点儿饭全长肉了,我看今年咱家过年不用买猪了,有你一个就管够。” “你敢骂我是猪,我要打死你,你个贱货。”说着一把把炕桌掀在地上,就要下地。 许瑶往远退了退:“那你下炕来呀,正好家里这几天没柴烧了,能下炕就说明你已经好了,炕火就能停了。” 这寒冬腊月,冻得要死,许筱自掉进冰窟后就发现一个好处,再也不用每天早起,不用干活,只需要窝在炕上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舒服日子她还没过够呢,自然不想被人发现身子已经养好了。 听着许瑶的话她冷静下来,冷笑道:“你就是不想去山上拾柴,所以才故意激我,叫我下炕给你省事,你做梦!我就要在炕上待着,气死你!” 许瑶笑了笑,转身刚要出去,突然脚步一顿:“对了,忘了告诉你,那饭菜里不光有盐,还加了点儿我的唾沫,你刚才那一口吃得还挺香。” 身后的许筱不敢相信,一瞬间爆发出干呕,随后就是哭爹喊娘的一顿咒骂! 正好赵春兰也回来了,军子就是个小野娃,就算放学也跑得不着家,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像是小花猫,许瑶领着他去洗干净,听见许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赵春兰告状:“我腿软得下不了炕,让许瑶给我端了个饭,她给窝窝头里加盐,还往菜里加口水。娘,你说她还是不是人!” 赵春兰对针锋相对的两个女儿束手无策,等许瑶带着军子出来,才道:“瑶瑶,你姐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底满是无奈,家里的琐事还有许强胜的喜怒无常,已经叫她难以应对,现在还要周旋在两个女儿之间,身心都透着疲惫。 许瑶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还是摇头否认:“没有,我姐说她不饿。把我端进去的饭菜都扔了。” “你放屁!”许筱尖叫道。 许瑶从地上捡起窝窝头,吹掉上面的浮灰,咬了一口,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我没往里加盐。” 许筱指着撒了一地的菜,不甘心道:“你方才分明说了在菜里吐唾沫了!” 许瑶委屈地看向赵春兰:“娘,我要是真的给她加,还会告诉她吗?刚才我一把菜端上来,姐就开始骂我,然后把饭菜都倒在了地上。娘要是不信我,可以尝尝这个窝窝头,看我是不是真的往里面加盐了。” 赵春兰对两个女儿的脾性也算了解,许瑶向来乖巧不会干这样的事:“瑶瑶,娘相信你,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快带着军子去吃饭吧。” “娘!”许筱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春兰。 赵春兰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神情无奈道:“要是不饿就别吃了,你这么大了怎么老是为难妹妹,她是你亲妹妹,又不是外人。” “你们都偏心许瑶,就她是你生的,我就不是吗?你凭什么向着她!”赵春兰向来对孩子十分宠溺,从不说重话,这还是说头一次这样说许筱,许筱立马崩溃大哭。 赵春兰默默将地上清理干净,没再理会她,掀帘出门吃饭去了。 第18章 炕烧塌了 听着屋里的哭闹声,许瑶心里异常平静,那个窝窝头自己只在一边沾了盐,许筱那一大口吃了满嘴,剩下的地方都好好的,就算赵春兰自己去尝也尝不出来什么。 她不能改变许筱也是从赵春兰肚子里生出来的事实。 她要报复许筱,也要顾及着赵春兰的感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赵春兰对许筱一点点地丧失耐心,逐渐失望。 要是放在从前,许筱只要一哭闹,赵春兰定会去低声下气地乖哄,但今天明显是生气了,直到许筱哭得没力气了,她都没过去看一眼。 军子一放筷子就跟兔子似的朝外窜出去,叫都叫不住。眼看饭都吃完了,许强胜还没回来,这两天他时常不着家,赵春兰怕他回来又要嚷嚷着吃饭,只能把饭热在锅里。 别人不知道许强胜去了哪儿但许瑶却清楚得很。 不过现在时候没到,她没往出说,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娘,我明天想去镇上一趟。” 赵春兰舀起一瓢水添在锅里:“你一个人去镇上干什么?” “不是我一个人,大伯这几天在镇上抗货,我想跟他一会儿到集市上转转,快过年了,看能不能捡到什么便宜。” 赵春兰沉默地垂下头,家里的钱全都在许强胜手里,不过快过年了也是时候该办些年货,可以让许瑶先到镇上看看有什么能买的,等许强胜回来跟他说清楚,去镇上一次性置办全,想想便同意了。 从衣服兜里拿出仅有的两张布票和棉花票,递给许瑶:“你拿着看见有合适的布料扯一身,你姐和军子都有新衣裳,不能少了你的。” 看着被攥出褶皱的票,就知道这是赵春兰攒了好久才存下来的,许瑶知道现在无论去哪儿买东西都得用票,所以也没推辞,默默收下。 晚上,许瑶就去大房找许立仁说了这事,许立仁没什么意见,他一个人也是去,两个人也是去,倒是刘英红有些犹豫,毕竟这件事不是许强胜点的头,那混不吝回头要找上麻烦,他们也难办。 许瑶再三保证自己哪儿都不乱跑,还当着刘英红的面到正房特意跟许老太说了声,才把这件事敲定。 正房里许老太正在给过年预备新鞋,年纪大了,手抖眼花,见许瑶过来,正好让她给画鞋样子穿针线,许瑶有些赧然:“奶奶,布料挺贵的,我怕给你画花了,我叫我娘来吧,她保管比我心细。” 赵春兰这个媳妇虽说平日里窝窝囊囊的,但办事却很细致,老太太一听觉得也行,就叫赵春兰来正房帮忙。 赵春兰不敢拖延,把饭热在锅里,跟炕头上的许筱说了声就往正房去了。 许强胜回来时天都黑了,浑身带着酒气,脱下衣裳就往被子里钻,结果被窝里冷得像是冰窖,嘶了一口气就爬出来,破口大骂:“你个死娘们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炕烧热,想把老子冻死吗!” 赵春兰和许瑶都不在家。 这一嗓子,倒是把呼呼大睡的许筱惊醒了,睁眼看到许强胜,坐起来带着哭腔开始告状道:“我娘被奶奶叫去画鞋样子去了,许瑶那个死丫头也跟着去了,爹,许瑶不给我吃饭,连炕火都停了,我一下午都快要冻死了。” 许强胜看女儿哭得眼眶通红,越发恼火,奈何赵春兰这会儿在正房,有气没处撒,只能硬声道:“别哭,爹给你烧,等那死丫头回来,我非打死她不可!” 说完,一扭头,去柴房环顾一圈,就看见箩筐里有半抱柴,直接提回家。 快过年了,许老太抓紧做新鞋,预备过年穿,赵春兰搬着凳子坐在炕沿边上不声不响地画着鞋样子,许瑶一边穿线,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向。突然,听见隔壁爆发出尖叫声,众人吓了一跳,赶紧下地出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许强胜和许筱父女叫嚷着从屋里跑出来,满屋子烟雾缭绕,看样子像是着火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许老爷子已经拿了块儿湿帕子捂着口鼻跑进去看。 许强胜本就一肚子火,现在又搞得狼狈相,看见赵春兰二话不说就冲来,许瑶眼明手快叫赵春兰往旁边一拽,许强胜一脚踹了个空。 赵春兰吓得脸色发白。 眼见动起手来,许老太骂道:“你干什么!一进门耍什么威风!” “这个死婆娘,不好好在家待着,我忙了一天进门连口热乎饭都没有,算个什么东西,你赶紧给我滚,我老许家不要你这种货色当媳妇!” 一听要赶她走,赵春兰急忙慌乱地摇头道:“饭我做好了,都放在锅里热着,我还让筱筱等你回来说一声的。” 说着就向许筱看去,许筱一惊,飞快道:“我可没听见......” 赵春兰不敢置信,明明交代时她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听见, 许强胜不管那么多,撸着袖子就去拉扯赵春兰:“你这个丧门星,趁我不在,苛待我闺女,又不给吃饭,又不给烧炕!现在还往她头上栽,老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快闭嘴!还好意思打媳妇,自己烧炕往里添湿柴,炕都烧塌了,我看你晚上住哪儿!” 许老爷子黑着脸从屋里走出来,将提出来的几根冒着烟的湿柴丢在地上。 就在众人愣神时,只听许瑶声音淡淡:“我不是把烧炕的柴放在炉灶旁了吗?爹,你不会是拿错柴火了吧。” 平时柴火捡回来就都在柴房里放着,许强胜哪知道许瑶已经把能烧的都拿出来,他喝得醉醺醺,根本看都没看提上箩筐就走,湿柴见火就起烟,把炕烧塌了,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该说他瞎。 许强胜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 见势头不妙,许筱急忙扯着嗓子,指着许瑶道:“要不是你下午故意不往炕炉里添柴,用得着爹大半夜回来自己烧炕吗!” “一大早娘就让你出去捡柴,你转了一圈捡了一大捆湿柴回来,安的什么心!” 此话一出,许强胜也怒火中烧地看过来。 许瑶不慌不忙道:“化雪的时候,干柴本来就不好捡,我只能捡点儿湿柴等明天早上晾干再用,又没让现在就用。”她上下打量了许筱一眼道:“倒是你,不是一直腿软下不了地吗?我看现在也挺好的呀,难道被烟熏好了?” 许筱这才回过神,刚才一着急从炕上窜下来就往外跑,哪还顾得上腿软不腿软的呀! 第19章 壮胆 一语点醒梦中人,全家人把目光落到许筱身上,这段时间,许筱几乎住在了炕上,不是说腿软就是说身子冷,根本不动弹。 全家人都像是供祖宗似的将她供着,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她,生怕她受了寒腿脚落下什么毛病,没想到这会儿活蹦乱跳,哪里像有事的样子,顿时黑了脸。 “不会是早好了,专门折腾家里人,给你当奴才使唤呢吧?”刘英红一向不喜欢许筱,总觉得这丫头被许强胜宠得无法无天,现在一看还真是个白眼儿狼,赵春兰每天在家忙里忙外,养她这么大个闺女,不帮忙就算了,还一个劲儿折腾。 赵春兰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许筱一会儿抱病喊痛的,叫她操碎了心,原来都是装的,眼里满是伤心。 见众人都这么看着自己,许筱刚开始还有些心虚,很快便恼羞成怒,愤恨地看向许瑶:“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姐,你说什么呢,炕是爹烧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筱哪还管这些,二话不说就红着眼冲来。许瑶早有防备,往许老太身后一躲,不经意间右脚收得慢了些,许筱不光扑了空,还正好绊倒,扎在院里的黄土堆里,脸上身上脏兮兮的,她坐起来愣了愣,看着手心擦破的皮,开始嚎啕大哭。 许强胜头上的火往出冒,看着许瑶怒喝道:“你给我出来!你看把你姐弄的,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行了!”许老太一把将许瑶护住:“你长着眼睛是喘气的!没看见是许筱自己摔倒了吗?干瑶瑶什么事!有那会儿撒气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晚上睡在哪儿!” 有许老太护着,许强胜不能把许瑶怎么样,只能在心里咒骂这个死老太婆,掉头就走:“我不管!爱上哪儿住上哪儿住!” 许强胜一走丢下这么个烂摊子,许筱还坐在地上哭闹着,都已经大半夜了,邻居有的已经歇下了,听见这动静难免好奇出来观望,看着院门外攒聚着的人堆,许老太深觉丢人,转头喝道:“别嚷嚷了,不行你就跟你爹出去睡大路上去!” 这一嗓子把许筱惊得瞬间闭上了嘴,她就是哭给许强胜看的,往日只要自己一哭,许强胜就会拽着许瑶往死里打,哪想到现在许瑶学精了,天天哄着许老太,许强胜都奈何不了她。 她不是个傻的,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站起来,双手攥着衣边,可怜巴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奶你别生气。”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见着她认错,许老太没再跟她计较,转头开始安排道:“瑶瑶和筱筱你们俩就住在我们屋下房。” 转头又对三房许国志两口子道“你们家炕头大,把下房腾出来一间给你二嫂住两天,等她们家炕铺好了,再搬回来。” 哪想田秀娥立马不乐意了:“娘,你这也太偏心了,我们一家子四口,我还大着肚子,怎么挤啊,大嫂家就三口人,怎么不叫他们腾房。” 许老太听得直皱眉,要不说这个三媳妇眼皮子浅,就这么点儿小事都爱计较。本就在气头上,说起话口气更是冲:“马上过年了,念念两口子回来上哪儿住,你的脑子里一天装的都是浆糊吗?” “就你们家炕是新盘的,那么大的炕头,别说四口人,就是八口人也能住下,叫你腾一间下房,能割了你的肉?” 两句话就把田秀娥呛得眼泪直打转,认定许老太这么不给面子,是因为她没给老许家生出孙子的缘故,老大家的许少伟,老二家有徐少军,只有她接连生了两个姑娘,委屈劲儿一上来,扭着身子就进了屋。 赵春兰见状也十分不好意思:“娘,还是算了,我和军子打个地铺凑活上两天就行。” “不行!大冬天的,你不怕着凉,军子怎么办!”许老太严词拒绝。 许国志赶紧道:“嫂子,我家那个就那样子,你别跟她计较,我一会儿就把炕腾出来,你这两天就住在我家。” 赵春兰看了眼婆婆铁青的脸,也不敢在反驳,点了点头。在许老太的安排下,许瑶和许筱两姐妹就住在了一块儿,炕已经塌了,许筱再不情愿也能只能将就,磨磨蹭蹭地爬上床,看到许瑶进来,眼神立马满是愤怒,可碍于怕惊动了隔壁睡着的许老太,只能按捺下来。 泄愤似的用力把被子一裹,对着墙躺下。 许瑶洗漱完,把炭盆里的火灭了,避免晚上一氧化碳中毒,这才爬上床。 夜已深,许瑶躺在床上,想到气愤离家的许强胜,眼底光芒闪过,低声道:“姐,你还生气吗?” 就说这小贱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与她作对,现在看来,还是那个老不死的许老太给她壮的胆,许老太一不在身边,她就又露出怂相。许筱心中得意,闭着眼不吭声装作没听见。 “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爹疼你,我气不过......” 许筱转过身,这正是她自觉比许瑶强的原因,同样是闺女,许强胜就疼她一个,许瑶就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处处透着厌恶。“你气不过有什么用,爹就是疼我,你能怎么样,往后老实些说不定还能让爹多看你一眼,要是再有下回,我保准让爹把你的腿打断,嫁给村东的王傻子当童养媳!” 王傻子论岁数比许老头的年纪还大,许筱倒是真的敢想。 许瑶压下心中的冷意,点了点头:“姐,我以后干什么都听你的。” 夜深人静,躺在一张床上,平时的防备心便不知不觉放下大半,看着许瑶这么听话,许筱满意地躺下,把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也暂时抛在脑后。 许瑶见她心情好了不少,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话术,小心翼翼道:“姐,马上就过年了,你能不能跟爹说说,柜子里给你做花棉袄的那块儿布料,能不能把剩下的布头给我,我想做个袖套。” “怪不得没脸没皮地凑上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家里就那么点儿花布,还是我早就央了爹买给我的,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许筱轻嗤了一声,不屑白了许瑶一眼,翻过身睡觉再不理她。 许瑶看着她的后脑勺,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 第20章 卖参 第二天天还没亮,窗户外许立仁低唤道:“瑶瑶,瑶瑶,起了吗?” 他要去镇上抗货,每天一大早就得走,不然去晚了镇上的货运公司就不招工了,许瑶应了一声,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出门时看见许立仁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赶紧进柴房把参取上,装进篮子里,挎在手臂上。 天黑咕隆咚的,许立仁也没看清篮子里装的啥,他一个大男人也没那份好奇心,叔侄俩默不作声一路往村口走去。 红星村门口有去镇上的农用拖拉机,每天一大早坐拖拉机去镇上的都是些干苦力的汉子。 今天突然多了这么个小姑娘,立马有几双眼睛看过来,有相熟的还笑着跟许立仁打招呼:“这是你家的姑娘?不对啊,你家姑娘不是嫁人了吗?” 许立仁和气地答:“我们家老二的二丫头,想去镇上逛逛,我就给领出来了。” 提到许家老二,众人都不知声了,许强胜的名声早就在村里坏透了,幸亏许家老两口精干,还能镇得住,不然还不知道要惹什么事儿来呢。 上了车,许立仁从兜里掏出四毛钱递给司机:“俩人。” 许瑶这才反应过来,到镇上是要车费的,每人两毛,自己兜里空空拿不出来,也只有厚着脸皮蹭一回车,等许立仁挨着她坐下,她小声道:“谢谢大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许立仁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许瑶会这么乖巧,想到自己弟弟那德行,再看眼前瘦瘦小小的姑娘,大冬天只穿着一件旧棉袄,心里一软,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将她牢牢裹住:“不用还。” 寒风透过旧棉袄,吹得骨头跟针扎似的。许瑶正有些难熬,下一刻融融暖意包裹,身上多了件厚实的大衣,许瑶抬起头看向大伯,只见到刚毅沉默的侧脸,她从没有在许强胜身上体会到的父辈温情,在这一刻得到补偿。 手指拽了拽军大衣的边缘,尽力保留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这个拖拉机不大,坐的都是男人,许立仁让许瑶坐在最里面,将她护在身后,司机看人坐得差不多了,正要发动拖拉机,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等一下。” 好像是有人赶着坐车。 许瑶被许立仁挡在身后,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觉得车里的人又往里挤了挤,也没当回事。 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起来,速度不快却比赶得驴车强不少,从红星村到镇上有一截路况不太好,车也跟着上下颠簸,许瑶紧紧抿着嘴,生怕一张嘴就咬到舌头, 寒风嗖嗖从两边刮过,许瑶蜷缩成一团,看着深暗的天空一路向尽头蔓延,恍如隔世。 好不容易熬到了镇上,天已经大亮,人们下了车三三两两结伴去附近的货运站拉活儿,许瑶被许立仁搀着跳下车,坐得太久脚已经麻了,落在地上跟蚂蚁钻似的。 “瑶瑶,你在镇上转转,等下午还在这儿碰头。” 许瑶点点头,把身上的军大衣还回去,许立仁穿起衣裳就转身迈开大步跟着人群走了,许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拎着手里的人参四处转悠找起了买家。 人参属于医药用材,一般是药店来收,不过每家药店收购价也不一样,她得转悠着四处打问,总得货比三家。 转悠了一上午,许瑶也大致明白了市场价,这才挎着篮筐走进镇上最大的一家药店,前台身穿一身白褂,看见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进来,露出笑脸来:“小妹妹,你是来给家里大人买药吗?” 许瑶摇了摇头,把篮筐放到柜台上:“我是来卖参的,麻烦帮我看看,这根参值多少钱?” 女药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认真地从箩筐里拿出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人参,拿手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轻,这野山参极难挖,一般也只有熟悉地形和门道的参农能够在野外碰一碰运气,这小姑娘能挖到这么大一棵还这么完整真是难得。 女药师没着急给价,掀帘去了里间,不多时就出来一个中年戴眼镜的男人:“小妹妹,这根参你是从哪里采到的?” 许瑶留了个心眼道:“是我爹从南返乡时拿回来的,我家里穷没吃的了,就想拿到镇上换点儿钱,叔叔,这个能换多少钱啊?” 听到是从南边拿回来的,药师的脸上出现一抹遗憾,将人参仔细看了看道:“现在市场价是一斤三十六块钱,你这光一根就有半斤多,算是很少见的了,我给你算二十八块钱,你看行吗?” 跟许瑶心里预估价位也差不多,拿了钱,许瑶将大面额的二十块塞进了裤腰内的夹缝里,留下八块钱买东西。 从大药店出来,已经快到正午了,许瑶正想着去哪儿吃口饭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的年关大集市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好奇地追过去,就看见萧羽提着一个麻袋,里面扑腾着,看起来装着个活物。 七十年代末,镇上已经开始通了集市,允许农村把自家养的东西拿到集市上贩卖。 这次萧羽到镇上八成就是为了把野鸡换成钱的。 “五块钱最多了!你这鸡瘦巴巴的,一看就是没好好喂,我这个价已经是高价了,你要不想卖可以到别处看看。”卖鸡的贩子一口咬死了,眼神不屑,态度蛮横。 萧羽蹙着眉,神色有些为难:“五块就......” 看他态度松动,摊贩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五块钱?!你做什么大梦呢!”一声怒气冲冲的脆喝响起,周围人的视线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长相娇艳的小姑娘,愤愤走来:“这可是山里土生土长的野鸡,能跟家养的笨鸡一样吗?” 第21章 诚信商家 那贩子脸上挂不住,反驳道:“那只鸡一共才三斤多点儿,现在市场价就是一斤一块二,我还多给他算了四毛钱!” “你没听懂人话吗?市场价是老母鸡的价,野鸡的价是多少你一声儿都不说啊?”许瑶活了两辈子可没那么好糊弄,前世赵全跟狐朋狗友混着玩在山里误打误撞拿回来一只野鸡,在集市上分分钟卖了一百八十块钱,转身就扔进了赌场。 这一世,虽然物价没有那时贵,但野鸡的价格绝对不是家养笨鸡能比的。 鸡贩子被说得心虚,粗着脖子道:“我跟他做买卖,跟你有什么关系,哪凉快去哪儿待着去!” 许瑶看了一眼萧羽,见他眸光清亮,光知道笑,俨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干脆一咬牙:“我是他姐姐,你没诚意买,我们就重新找买家,这么大的集市,总有诚信本分不欺主顾的商家!” 这一嗓子脆生生的,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顾客买东西都是图实惠的,商家诚信最重要,立马就有机灵的摊贩招手:“来我家,小姑娘我给你出价,包管是个实惠价!” 许瑶昂着头,指了指地上的袋子:“提上,我们走!” 萧羽立马听从指令,提着袋子,跟在许瑶身后往那家铺子前走去。 毛光油亮,五彩斑斓的野鸡往出一拎,顿时迎来不少人的目光与惊叹,上称一称:“四斤六两!” “有的人啊!不光胡乱报价,连斤称都是少的,大家买东西可要擦亮眼睛喽!” 这句话一出,先前摊贩跟前周围的顾客纷纷散开,气得贩子脸红脖子粗,眼睛死死瞪着许瑶,像是要上来咬她一口。 许瑶全当没看见,按着斤称准数和市场价,以十块钱的价格把野鸡卖出去,转身带着萧羽走出集市,才把钱递给他:“给,你可警醒着点儿,差点就被骗了,野鸡这种东西农村人吃不起,都是卖给城里有钱人的,所以价格也要抬得高些。” 萧羽笑着点头,把钱接过:“你帮我卖了好价钱,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姐姐。” 这声姐姐让许瑶一僵,刚才脑袋一热就说自己是萧羽的姐姐,实际上自己还比他小几岁,尴尬道:“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看着她渐渐红了的脸颊,萧羽心弦一动,轻笑道:“我愿意让你占。”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去吃饭,肚子早就饿空了。” 许瑶还没回神,就被萧羽拽着手往饭店跑去。 街尽头有家国营饭店,是用之前的厂房改建的,规模不小,附近的职工都在这儿吃,正是中午饭点儿,人来人往,嗡嗡的说话声都带着回音,显得十分热闹。 两人走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许瑶正在想一会儿回去要买些什么,突然耳边像被羽毛划过,痒痒的。她转过头正与萧羽对视,他的眼睛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存着光,亮晶晶的。 “啊?”许瑶有些愣怔,周围太吵她根本没听见。 “你想吃什么?我去点,你在这儿坐下等我。”萧羽凑近,耳廓又被羽毛刮了一下,但这回能清楚地听到他说什么。 离得太近,许瑶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回退了退道:“你点自己的就行,我有钱,不用你请。”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你还要跟我客气,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不想跟我走得太近吗?”他边说边垂了眸,嘴角也泛起一丝苦涩。 许瑶哪有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白占他便宜,没想到会被误解,当即摇头:“不是不是,那个......我想吃面,吃清汤面就行。” 萧羽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来,笑意含蓄却明朗:“你先坐下,我一会儿就来。” 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挤入人群,许瑶不自在地坐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 想到萧羽从城里下放,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也实在是可怜,便也释怀了。 很快萧羽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两碗面,其中一碗放到许瑶面前,面里加了肉臊子,比清汤面更有滋味,这一碗面一定不便宜,许瑶有些不安,迟迟没有动筷。 萧羽似乎是看出来了,把筷子递给她:“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许瑶点点头。 “快过年了,我想置办些东西,但是不知道该买什么,想请你给我拉个单子。”萧羽有些赧然。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过年不管是做衣裳用几尺布,储备多少粮食够吃,这些事交给他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孩儿确实为难,许瑶当即道:“不用拉单子,一会儿我也要去镇上逛逛,一起买就行了。” 萧羽绽出笑容,就像是暖阳融化了冰层,无端叫人心悸,把碗往许瑶面前又推了推:“快吃吧。” 他似乎敏锐地捕捉到情绪的异样,处处照顾,周到妥帖,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心无芥蒂。 看着许瑶动起了筷,萧羽嘴角渐渐小幅度地弯了起来。 一碗热汤面吃得酣畅淋漓,许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不少,吃完饭萧羽起身去结账,两人正要一起到集市上逛逛,刚到门口,突然许瑶停住脚步,一把拉住萧羽:“等一下。” 萧羽疑惑地回过头,顺着许瑶的视线望去,就见对面的裁缝店里一对中年男女结伴走出来,女的烫着短发波浪,抹着口红,走起路来扭着胯,十分妖艳,手里拿着一件新做好的花棉袄。 男的个儿很高,国字脸,肤色晒得黑黄,眉毛上有一道陈年刀疤,等两人转过正脸来,萧羽一眼就认出,那男的正是许瑶他爹,许强胜。 没想到到镇上逛街还能遇到当爹的搞外遇,萧羽眸光一沉,下意识看向许瑶。 本以为小姑娘定伤心难过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哪想胳膊被猛地一拽,许瑶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到门后,透过窗缝注视着渐渐走远的两人,眼底不仅没有难过,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 第22章 招贼了 许瑶的视线在那件花棉袄上定了定,看着两人的背影,招招手就率先跟上去,按说撞见别人爹出轨,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一个外人该退到一边才是,可萧羽实在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便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眼看着两人又进了一家百货超市,许瑶才停住了脚步,朝两人消失的门口注视了一会儿,转身口吻如常道:“走吧,去逛集市,买东西。” 萧羽愣了愣,没想到许瑶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逛街,低声道:“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咱们改天......” “就今天,快走吧,再一会儿东西买不完了。”许瑶脚步轻快地往集市走去。 萧羽走在她身旁,时不时注意着她的脸色,许瑶却始终神色淡淡,好像刚才碰见的人不是她爹,这小姑娘处处都与常人不同,越发勾起了萧羽的好奇心。 两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许瑶用出门时赵春兰给的两张布票和棉花票买了些布料和棉花,又帮着萧羽按照身量裁了一块儿颜色深一些的布,送到裁缝铺里做衣裳。 转道去了粮油店提了一小袋白面,因为手里没有多余的布票和粮票,东西要比平日贵不少,杂七杂八买下来,兜里的八块钱也只剩下不到三块,等天色暗了,两人一起回到了集合点。 看着自己买的这么多东西,许瑶有点发愁,要是回家被问起买东西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实在不好交代,可家里的钱都在许强胜口袋里,看今天他带那个女人逛街的架势,保准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可快过年了,家里也不能一穷二白大过年揭不开锅。 思来想去还真是有些为难,就在这时,萧羽把手里的麻袋解开:“都装到我这个袋子里,我一起提回去,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许瑶把买的东西都装进萧羽的麻袋里,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先放在你那儿,等我把家里是料理清楚再找你取。” 萧羽点点头,看着小姑娘松了一口气,眼里显出几分怜惜。 许强胜在外面养女人,想也不用想定是花的家里的钱,这个时候许瑶买这么多东西提回去,还是会被他爹中饱私囊偷拿到外面,唯一的法子就是暂存到别处,等用的时候一点一点再往家里拿。 萧羽主动提出帮忙保管,其实也有私心,这样每次许瑶来取东西时,就又能见到她了,想到这儿心里就像是放了一簇烟花。 等到集合点儿人来得差不多了,许立仁才姗姗来迟,拖拉机上已经没了多余的位置,只有萧羽身边还有一片空地,估计也是因为身份原因,没人想跟他挨在一块儿,许立仁让许瑶先坐上去,自己坐在外面挡风,这倒正好叫许瑶跟萧羽坐在了一起。 两人挨得近,都没说话,直到拖拉机猛地发动起来,许瑶一个不留神惯性朝后倒去,突然感觉背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她才重新坐稳。 她用余光瞥了眼萧羽,周围人多,他目光直视前方,脸上只有冷淡和疏离,这个时候的他与那个腼腆纯真的男孩儿截然不同,要不是许瑶跟他待了一天,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天快黑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红星村,下车的时候,许瑶突然想起一件事,跟萧羽擦肩而过时,低声道:“晚上你来我家门外等着,我有东西给你。” 萧羽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许瑶已经跟在许立仁身后离开。 一回到家,许瑶就迎面碰到了许筱,她扭着辫子,瞧那喜滋滋的模样,不用想也是刚见完赵维回来。 看见许瑶,她顿时拿出姐姐的派头:“你干嘛去了?咋一天都没影儿!” 要不是因为许强胜也一天没见人,许筱定要抓住机会狠狠向他告一回状。 “我去镇上了,娘没跟你说吗?”许瑶老老实实地回答。 许筱瞪大眼,上下扫视许瑶一圈,想从她身上看出多了什么东西:“你买什么了?” “我都没钱,能买什么,就是想去在家闷着无聊想去转转。” 听到许瑶什么都没买,许筱顿时觉得没意思,呛道:“什么都不买到镇上干嘛,神经。” 她一扭头就往家里走,许瑶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兴致昂昂道:“不是快过年了嘛,镇上人可多,可热闹呢。” 许筱心里一阵鄙夷:“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多还是稀奇的,有什么值当显摆的,爹去年过年还带我和军子去集市上赶交流会了呢,你做梦都别想了。” 许瑶淡淡道:“我是觉得快要过年了,好多人都到裁缝铺做新衣裳,姐你那块儿花布要是再不拿出来,怕是等过年赶制不出来就穿不上了。” 没想到饶了这么一圈,还在惦记着自己的花布,许筱哼了一声,没搭理她,却也把这话听进去了。 是啊!离过年就剩下五六天了,这会儿再不做新衣裳,过年不得披着烂棉布?她可不想在赵维哥面前丢这个人。 一猫腰钻进了房里,家里值钱的布票、粮票还有钱都在立柜里锁着,柜门的钥匙一直由许强胜管着,旁人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不过这难不倒许筱,看着四下没人,趴下身从柜子底下摸出一块儿砖,钥匙就在砖底下藏着。 她打开柜门就开始翻找,一边找一边嘀咕:“我记得就在这柜子里锁着呢呀,爹亲手放进去的,怎么没了呢?我的花布呢?” 许瑶站在门外听着屋里逐渐趋于急躁的声音,微微一笑,转身就进了正房。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隔壁响起一声尖锐的哭喊:“娘!家里招贼了,柜子里放的东西都没了!” 许老太正在做饭,听见这一嗓子,赶紧就往出走,与此同时,大房三房的人也听见声音,跑出来看看情况,就见许筱站在自家门口,急得眼眶通红:“奶,我家柜子里的东西被人偷了,我爹之前买来给我制新衣的花布不见了!” 赵春兰平时也不知道柜子里放着什么,听到女儿这么一说,赶紧进门去看,就见黑黢黢的柜子里只剩下几匹烂布头和旧床垫,再就什么东西都没了。 即便不管家,她也知道许强胜把值钱的东西都锁在了柜子里,眼下看着空荡荡的柜子,不由也慌了神,转身揭开被笊篱扣着的水瓮,里面存着的一小袋过年吃的面粉和半块儿猪肉也没了,这些东西可都是她留着过年吃的呀!现在可怎么办! 转身冲出来,红着眼睛看向许老太。 一见她这样子,众人断定许筱没撒谎,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变了脸,赶紧折回自己屋里,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不过,没一会儿,他们两房的人就回来了,脸色恢复如常:“娘,我们家没丢东西。” “我家也没丢。” 许老太眉眼一沉,看向许筱:“这么说只有老二一家丢东西了?” 第23章 许筱的猜想 要是真的闹贼,就不可能放着满院的人不偷,光往最穷的许老二家钻,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了家贼。 家贼要是查起来,就得挨家挨户地问了,要能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难免要伤了各房的感情。许老太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落到许筱身上。 许筱被许老太的眼神盯的,心里直打鼓,怕怀疑到自己头上,赶忙解释道:“不是我偷的,我爹买了块儿花布给我过年做新袄,他往柜子里放的时候我就在跟前,看见他把钥匙放在柜底的!一定是有人进来把我家值钱的东西偷走了!” 许筱气愤地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众人,话里的苗头直指大房和二房,毕竟知道许强胜把值钱的东西往柜子里藏的绝对不会是外人。 田秀娥那个气,她正因许强胜甩下的烂摊子被迫收留赵春兰,现在二房不领情就算了抓贼又抓到了她头上,当即变了脸:“整个家里只有你爹和你父女俩知道钥匙放在哪儿,旁人就算想偷连柜子门都打不开,问题不还是出在你俩身上吗?你看旁人做什么!” 那块儿花布许筱惦记好久了,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正要派上用场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本就又急又气,一看田秀娥又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当即反驳道:“我说你了吗?你就这么大反应!做贼心虚,保不好就是你偷的!” 人一旦在心里有了猜测,疑心就会越来越重,低头再看田秀娥家两个闺女,穿的衣裳灰扑扑的,越发认定是田秀娥眼红自己的花布,偷回家给她家的两个闺女做衣裳穿。 田秀娥哪受过这种冤枉,当即挺着个大肚子:“哎呦,哎呦,这死丫头气死我了,自己家丢了东西就往别人家栽,真是活见鬼,张嘴就知道冤枉人!” 许筱眼底露出不屑,撇着头嘀咕:“还真以为挺着个肚子就能把这儿糊弄过去了,真是做梦!”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落在田秀娥耳朵里,她当即往前迈了一步,怒道:“你说啥?!” 许筱不甘示弱:“说你咋的,挺着个肚子就以为揣了尚方宝剑了?前面就生了两丫头片子,现在保不准又是一个赔钱的货,把你还得意的不行了......” 她被许强胜宠惯了,虽然自己也是个姑娘,但在认知里,旁人都是不中用的赔钱货,只有她自己是香饽饽。 田秀娥一听她这么说,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她盼着肚子里这个是男娃,简直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听娘家说吃酸黄瓜就能生男娃,她足足把半坛子酸黄瓜都吃进去了,顿顿吃饭都离不开。自己铆足劲儿努力了那么久,被许筱一句话戳得,肺管子都气得裂开了。 “你说啥!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玩意儿,你再说一遍,看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家里男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一群女人,要在这个时候真的把田秀娥气出个好歹来,跟老三家的交代不过去,看势头不对,许老太一声呵斥:“都行了!别吵了,东西丢也丢了,吵有什么用,能找回来吗?” “老三家的,你别气了,她就是个丫头片子,嘴上没把门的别跟她一般见识,快回家歇着去吧!” 田秀娥带着哭腔,满肚子火撒不出来,愤恨地棱了眼许筱,被大房的刘英红好说歹说劝回了屋。 许筱还不服气,瞪着田秀娥的背影,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明明就是她偷的,还不承认。” “筱丫头,你跟我过来。”许老太硬声吩咐了一句,转身就回了正房。 方才还跟一只斗胜的公鸡似的许筱,听到许老太叫她,瞬间偃旗息鼓,即便不是她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揪着衣角,不情不愿地跟着许老太进了屋。 一进门,许老爷子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许老太已经在盘起一条腿在炕头坐下,凌厉的眸子,像是能见她盯穿似的:“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许筱一愣,瞬间炸了毛,扯着嗓子道:“不是我偷的!为什么就怀疑我,你怎么不怀疑许瑶!” 许老太一听她又往别人身上推,顿时沉了脸:“行了!我说是你偷得了吗?!” “谁知道你什么意思......”许筱嘀嘀咕咕。 许老太棱了她一眼:“就算不是你偷的,前两天就你一个人成天窝在炕上,但凡家里进了贼,你总共瞧见了,难道你长那双眼睛是用来出气的?看不见?” 这一下,把许筱给问住了,前两天就她一个人在家,要是真的进了贼,不可能一点儿动静就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啊。许筱开始低头琢磨,思来想去,眸光一闪,还真的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她爹许强胜。 有天半上午,她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炕头上就剩下她一个人,她那会儿正在拿养病当借口,每天想睡多久睡多久,反正也不用干活,正要闭上眼再睡一会儿,突然听见柜子那头传来响动,便睁开眼抬头去看,就见许强胜穿着大衣,胳膊底下拿报纸夹着一卷东西就出去了。 她当时困劲儿上来,也没多想,蒙着被子倒头就睡。等这会儿回想起来,那报纸里卷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做衣裳的花布! 可自己爹拿着花布出去能干啥呢? 许筱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来。 “想到没?谁进过家里,从柜子里往出拿过东西!”许老太等的半晌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许筱心里到底还是向着她爹的,自己还没确定的事儿,当即就摇头:“我不知道,兴许是我睡着了被人拿了也不一定。” 指望许筱是指望不上了,老太太垂下眼,烦躁地挥挥手,将许筱赶出去。 人一出门,一直不说话的许老爷子突然站起来:“老婆子觉不觉得这儿有点儿奇怪,说句难听的整个院儿里老二家什么情况谁不知道,老二又是那么个混账,谁偷东西犯得着上他家去?” 许老太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第24章 搅起涟漪 这件事最后还是由许老太平息下来,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到了夜里,许筱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块儿花布料她可是求了许强胜好久,买上了一直不舍得做成衣服穿,专等着赵维过年回来再上身,现在好不容易盼着人回来了,布料却不见了,一时愁肠百结,难受得睡不着。 许瑶躺在旁边:“姐,早点儿睡吧,别想了,丢了就丢了。” 许筱正在气头上,这话在她耳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扭头瞪着许瑶道:“死丫头,成天上赶着惦记别人东西,现在你满意了?” “那花布本来也没我的份儿,你冲我撒气也没用,眼看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赵维哥就又回部队去了,那块儿布料做成棉袄还挺好看的,你要是穿上指定惹眼。可惜了......” 许瑶状似无意的话,却令许筱顿时提起神,那块儿花布自买回来就一直在柜子里锁着,还没做成棉袄呢,许瑶是咋知道好看的! 她立马来了精神,蹭地坐起来:“说!是不是,你把花布偷走了!” “没有啊,那是你的东西,我哪敢啊!”许瑶慌忙摇头道。 许筱眯起眼睛紧抓着不放:“那你怎么知道这花布做成棉袄一定好看的!你还说你没见!” 说着冲上来扬起巴掌就要打许瑶。 许瑶赶紧将头埋在胳膊肘里,急忙道:“我看见王寡妇身上穿着一件,跟你那块儿花布一模一样的棉袄!” 许筱一顿,半信半疑地看着许瑶。 “是真的,我那天去镇上时,路过王家村亲眼看见的!” 见许瑶不像撒谎,许筱这才作罢,狠狠威胁道:“死丫头,你要是敢偷我的东西,看我打死你!” 许瑶似是怕了,也没吱声,许筱也没再搭理他,满腹心事地躺下。 王寡妇老早死了男人,家里就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娃娃,全靠队里给的救济金过日子,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哪有多余的钱买花布料做新衣裳,更何况那块儿布料还不便宜,足足花了一块五毛钱。 许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去趟王家村,亲眼瞧个清楚。 知道听见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许瑶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黑出了门,村子里一到晚上月亮又大又亮,倒是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许瑶回到自家房里,从靠墙一溜还完好的炕角处,取出一沓塑料布。 她踹进兜里,出了门,来到院中,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溜出去,站在门前的小路上张望。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扭头一看就见萧羽就站在墙根底下,笑望着她,月光撒下一片银辉,少年眼里像是有繁星点缀,清澈得不像话。 冬天的夜晚,寒风里就跟夹着钢针似的,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了,许瑶走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就一会儿。” 许瑶一低头正好看见他把冻得通红的手往身后藏,微微蹙了眉,料想他没说实话,大冬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衣,里面套着一件毛衣,连棉袄都不穿,也不怕冻感冒。 许瑶将兜里的塑料布递给他,飞快地说了句:“你等等。” 转身跑进院里,从厨房上头够下一个装着红糖的玻璃罐子,往袋子里舀了两勺,随手将半块生姜塞进兜里,这才折返出去。 萧羽就在墙根底下乖乖站着,连半步都没挪,许瑶把红糖和生姜递给他:“拿回去,熬着趁热喝。”上下打量了萧羽一眼:“穿这么少就往出跑,也不怕着凉。” 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回去睡觉。 “你什么时候上山拿东西?”萧羽看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上前一步问道。 “嗯......快了就这两天。”许瑶想了想,只要把许强胜这个麻烦解决了,自己就能放心往家拿东西了:“怎么了?是不方便吗?” 萧羽摇摇头:“没有,就是问问,我等你来。” 这四个简短的字就像是一块石头,猝不及防丢进了平静无波的水面,在心池中搅起阵阵涟漪,萧羽恍若不察迈开步子,笑着挥手道别,留下许瑶在原地傻站着不知所措。 直到那清瘦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中,她才回过神,皱着眉头,摸了摸方才漏了一拍的心脏,是自己想多了吧,一定是想多了,两辈子加起来,自己的岁数可比他大不少,根本不着边儿的事儿,许瑶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于好笑,定了定神,这才转身回了屋。 好在许筱睡得沉,许瑶上床时她也没察觉,反倒说起了梦话,来来去去念叨着那块儿花布。 许瑶勾了唇,眸底多了几分晦色,是啊!这可是个大事,得记得牢一些,做梦也别忘了才行。 第二天,吃过饭,许筱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就出门去了。 赵春兰正为过年吃啥而发愁,根本没功夫注意许筱去哪儿,许瑶一边张罗着碗筷,一边看着许筱出了院门,顺着大路往王家村方向而去。 她无声的收回视线,从赵春兰手里接过碗筷:“娘,过年的吃食我来想办法,你别着急了,当心又着急得犯头疼。” 赵春兰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去哪儿想办法?” 许瑶看着她,眼神认真而坚定:“娘,这你就别管了,你只要相信我,就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有法子,让咱们家过上好年,不过在这之前,这个家得换个主事的才行,不然这东西还是会丢!” 换主事儿的?现在家里主事的自然是许强胜,换主事的这件事赵春兰从前想都不敢想,可是经过这次事,她隐约觉得家里的东西恐怕不会是别人拿的。 自从许强胜整日不着家,她心里就有了猜测,女人的直觉对这种事向来是敏锐的,只是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自嫁进老许家,赵春兰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一句话不对就遭受许强胜的拳打脚踢,即便如此,她为了三个孩子能有一口吃食也尽力忍受,没有一句怨言。 可现在许强胜竟然将家里的东西往外头拿,丝毫都不顾及孩子,这一点赵春兰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她看着懂事的二女儿,生平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气:“娘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25章 许强胜发威 家里的炕被许强胜烧塌了,就算许强胜不回来,家里剩下四口人也不能一直在别人家住着不挪窝。 许老爷子抽了空叫上许国志,从外头往回拉土,和泥做土坯,大房的许立仁到镇上抗货,估计得忙到年关,这又招得田秀娥一肚子不满,嘀嘀咕咕,嫌弃大房会省事,还得他们三房出房又出力。 直到刘红英听不下去了,让儿子许少伟跟上一起出去拉土,这才勉强堵住田秀娥的嘴。 冬天土都冻严实了不太好取,爷三个废了大半天的劲儿,才拉回来一堆倒在院里。自己家的事,许瑶也不好闲坐着,带着军子一起到外面去抱柴草,垒炕时需要将麦秆跟黄泥和在一起。 赵春兰提了水倒在黄泥上,拿着铁锹开始搅拌,许瑶和军子将捡来的麦秆用铡刀砍碎扔进去。 等到忙活完,许老太爷也把炕砖垒好了,浇透了水,剩下的就是要将黄泥均匀地抹在砖面上。一群人忙活了一天,到天黑才算是把炕面磨平。 为了犒劳各房的人帮忙,许老太做了一锅肉哨子面,将人都叫来正房一起吃。赵春兰十分不好意思,按道理别人帮了忙,本该是她从家里拿好的出来犒劳,可奈何家里最后一点肉和面都被许强胜拿走了,只能厚着脸皮,靠着许老太帮衬。 一家子正围着桌子吃饭,突然听到院里传来一声怒喝:“赵春兰,你给老子滚出来!” 光是这一嗓子,就让赵春兰拿着筷子的手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她怕许强胜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心理阴影,虽然早上在许瑶的鼓励下刚刚鼓起些勇气,可正儿八经遇上了,还是打心底发怵。 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出门。 刚到门口,就被许强胜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拽住头发拖到院中:“你成天待在家里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上门跟人找事!还败坏一个寡妇的名声,丢脸丢到王家村去了,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赵春兰闭着眼睛,许强胜高大的身影罩在头顶像是一座大山,将她压在山下,根本没有半点儿挣扎的勇气。 “放开我娘!”就在绝望中,突然听到一声厉喝,许强胜一抬头就看见许瑶手里拿着铁锹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联想到这几天许瑶接二连三地挑战他的权威,心里的一股火“蹭”就被点燃了。 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边走边骂:“你个小婊子,简直跟你娘一个德行,老子看见你就窝火,你还上赶着找打,今天我就打死你,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许瑶冷眼看着许强胜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闪也不躲,等到他刚靠近,手里的铁锹就挥过去,溅起的泥点甩了他一脸,锹头直接拍在许强胜的胳膊上,疼得许强胜嗷一嗓子,抱着手臂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瑶:“你敢打老子!” 他彻底气狠了,左右环顾一圈,闷头捡起一块儿碎砖就朝许瑶砸过去,许瑶躲闪不及被打在肩膀上,顿时一阵刺痛,胳膊脱力,手里的铁锹也砸在了地上。 “瑶瑶!”随着一声尖叫,赵春兰像是发了疯般朝许强胜撞过去,许强胜猝不及防,趔趄一步摔在地上,赵春兰就像是疯了一般,顺势骑在他身上拼命地抓挠,许强胜哪想到赵春兰会突然发起狂来,两手只顾着往住抱头,免得被抓得满头血,一时难以招架。 平时温婉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赵春兰,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把众人都吓住了,过了一会儿,许老太才赶紧使唤着人:“快快,赶紧把人拉开!” 众人恍如梦醒,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把赵春兰拉开。 许强胜这才得以脱身,站起来指着赵春兰怒骂:“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赵春兰被人架着胳膊,一双眼睛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恨不得从许强胜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这眼神,看得许强胜也有点儿害怕。 许瑶走上前,抚摸着赵春兰的脸:“娘,我没事儿,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听着女儿轻声的哄劝,赵春兰这才逐渐平稳下来,视线迟迟落到许瑶身上:“瑶瑶,你砸伤没?伤哪儿了让娘看看?” 肩膀上结结实实被砖头砸了一下,眼下疼得人半个胳膊打颤,但是许瑶还是摇头:“没事儿,我穿得厚,不疼。” 赵春兰一把将许瑶抱在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院里众人都看在眼里,许老太气得直发抖,指着许强胜破口大骂:“你多大的本事,每回进门不是打就是骂,娶了的媳妇就是让你这么糟践的吗?你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不然有多远滚多远,这个家门以后你都别再想进来!” 许强胜被问的一滞,闷声不吭地甩了甩被许瑶拍了的肩膀:“我房里的人,我想打就打,你们这么大年纪能不能别管这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吗?” “你说什么!”许老太陡然提高声音。 “年纪大了,一天上赶着操心的哪门子闲事,那会儿不是还嫌我娶不上媳妇吗?人我不是照样领回来了。”许强胜嘟嘟囔囔。 许老太听这话差点就背过气去,许老太爷赶紧将她扶住,许国志站出来怒道:“你咋说话呢?” 田秀娥见不得男人在这个时候上去管闲事,拽了一把将人挡在自己身后。 许强胜越发觉得这个家没人能管得了他,抬了抬下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就在这时,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身疾风,他刚转过头,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头,他被打的头朝旁一偏,嘴唇磕在牙上,霎时满嘴血腥。 一抬头,就看见许立仁紧攥着拳头,高大的身形站在面前,眼里乌沉沉的带着怒意:“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个家里,在武力值上唯一能制服得了许强胜的就是许立仁,他早年是退伍兵,扛过枪杆子的人,打起人来快准狠,许强胜自小犯浑全靠许立仁收拾,后来许立仁去部队里,他才彻底放了羊,觉得家里地方不够折腾,去社会上混迹了两年,沾染了一身恶习回来不说,还欠了一身赌债。 唯一做的一件让许家老两口顺心的事也就是带回来媳妇赵春兰。 第26章 许筱怒撕王寡妇 看到许立仁回来了,许强胜瞬间没了脾气,捂着被打的脸,窝窝囊囊不说话。 许立仁冷冷瞥了他一眼,走到许老太跟前:“娘,没事儿吧。” 许老太的气也渐渐顺了下来,点了点头,随即瞪向许强胜:“说吧,今天又是为什么动手打人!” 许强胜杵着头闷声不吭。 “你爹不说,你来说!”许老太转头看向旁边缩着脖子站着的许筱,人们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棉袄破破烂烂,脸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扎好的辫子被扯成了鸡窝,头发都撤掉一大片,露出块儿头皮。 许筱不敢吱声,一会儿看看许强胜一会儿又看看许老太,神色紧张。 “再不说,连你跟你爹两人一块儿轰出去!” 这一嗓子下去,才算是把许筱镇住了,她抖着嗓子道:“我家遭贼偷了,许瑶说王寡妇拿了我做衣裳的花布,叫我去向她讨。” “原来是你这个完蛋玩意在背后使坏,看老子不打死你......”许强胜瞬间又来了气,眼神像是猝了毒般的瞪向许瑶。 许瑶抬起头,冷声道:“奶奶,我没让姐去讨,是她自己跑去的,我啥都不知道。” “你放屁,是你说王寡妇做衣裳的花布跟我那块儿一样!”许筱急得跳脚大骂。 “姐,我就是觉得那布料做成棉袄好看,在王寡妇身上见过一块儿一模一样的,兴许人家自己买的也不一定,谁知道你会上门去问人家要。” 许筱被堵得够呛,干脆扯着嗓子咧咧道:“王寡妇家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哪来的钱买花布料,一定是偷的我那块儿!” “放屁,就算人家不能自己买,还不能是别人送吗?”许强胜恨不得就此堵上许筱的嘴。 “爹!她是一个寡妇,谁会送她那么花的布料,难道背地里有相好吗!” 这话一出,许强胜瞬间变了脸,院里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你个死丫头,别胡说,这可是败坏名节的事,传出去还让不让人家做人!”许强胜上来就在后背猛地拍了把许筱。 从小到大,许强胜没少打过许瑶,但这还是头一回对许筱动手,她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强胜,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怒吼道:“你光替那个寡妇想了,那我的花布呢,就这么算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爹!” 话一说完,推开门就回了屋,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许强胜打完那一掌就后悔了,看着女儿冲进屋里,脸上满是懊恼,正想追上去安抚。 就被许老爷子一嗓子喝住:“这个家你能待就待不能带滚蛋。” 许瑶缩在赵春兰怀里,垂了垂眸,上一世许强胜就把家里的东西偷偷给王寡妇家拿,美其名曰看她们母子三人可怜,能接济一把是一把。 许筱的花布也是被拿到了王寡妇家,当时许筱一直以为是家里进了贼,这件事到最后也没查出来,只能不了了之,现在许瑶故意在许筱面前提王寡妇的事,就是要利用这件事,把许强胜的丑事彻底翻出来,要他在这个家里,乃至全村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当天夜里因为心虚,许强胜一反常态地没有出门,反倒留在了家里,在自家里屋打了个地铺凑活一晚。 许筱闹脾气闹到半夜,越想越气,今天白天她刚到了王家村,就看见许寡妇穿着跟她那块儿花布料一模一样的棉袄,妖妖娆娆靠在村头的树下,跟几个中年女人嗑瓜子聊天。 那件棉袄一看就是请专业的师傅量身裁的,腰线掐得紧紧的,下摆放宽,显得整个身材凹凸有致,许筱看着眼睛挪不开,都不敢想这样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看,还不把赵维迷得丢了魂儿。 想到这儿觉得一阵恼火,径直走到王寡妇面前道:“你的这件棉袄,是从哪里来的?” 谁知王寡妇白了她一眼,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丢下句:“臭丫头片子,你管我哪儿来的?” 这模样分明就是心虚,许筱火气直冲天灵盖,二话不说,上去就一把拽住她的短发波浪卷往后一扯,破口大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黑心烂肺,家里穷得喝西北风是吧,窜到我们家偷东西,这布料分明是我买的,倒上了你的身,你赶紧给我脱下来!” 王寡妇哪想到她会突然动起手,新做的时兴发型被拽成了鸡窝,一边哀嚎一边反嘴叫骂:“你是谁家的王八羔子,敢对老娘动起手了,看我今天不撕了你个不长眼的小贱人!”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就掐了起来,村里人都围成一圈看着热闹,王寡妇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看见有人打他娘,上来一个扯许筱的裤腿,一个抡拳头往她肚上砸。 许筱出门着急没带人手过来,没一会儿就被他们娘三打得惨叫连连,幸亏赶来的许强胜将三人拉开。 看到自己爹过来,许筱顿时委屈地嚎啕大哭,指望着许强胜给她出气,谁想到从前处处护着她的许强胜,对她放大了好大的火,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不该没大没小,还叫她给王寡妇母子三人道歉。 许筱哪受过这种气,扭头就走,任凭他爹在后面怎么叫她,她都不答应。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家,许强胜将气撒在了赵春兰身上。 想到今天无故受的那一巴掌,想起许强胜当着众人的面叫她给王寡妇道歉,许筱死活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那么疼爱她的爹,会因为一个王寡妇对她发起火。 姐妹俩躺在一个炕上,许筱被气得翻来覆去,许瑶肩上挨了许强胜一砖头,疼得睡不着。 直到后半夜,许瑶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突然听见院里有了响动,她疑惑地坐起身趴在窗户上看,就见一道黑影从他们家轻手轻脚出来,朝着院门走。 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入梦乡的许筱,许瑶重新躺下故意翻了个身,一胳膊肘捣在许筱腰上,许筱只觉得腰上一痛,坐起来就要骂,却被大门叮当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黑暗中,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看着黑影从院门溜出去,月光照在那黑影的脸上,赫然就是他爹,许强胜! 这么晚了他是要上哪儿去?顶着满肚子疑惑,她急忙穿戴好衣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短暂的窸窣声过后,屋子里安静下来,黑暗中许瑶睁开眼,嘴角勾起无声的笑。 第27章 捉奸 从红星村到王家村步走了话得有十来分钟路程,天上的云将大半个月亮遮住,只剩下半拉毛边,泛着惨暗的光晕,许筱壮着胆子一路跟着许强胜沿着小路出了村。 打白天许强胜在人前叫她跟王寡妇道歉,她心里就憋着一个疙瘩,怎么都疏通不了。看许强胜不仅大半夜溜出来,一路上裹着大棉袄鬼鬼祟祟的,径直朝着王家村的方向去了,越发心疑。 父女俩隔着几丈远一前一后走着,丝毫没有察觉背后还有人跟着。 许筱前脚刚出门,后脚许瑶就翻身起来,要是记得没错,前世许强胜可是打着帮衬的名义一直跟王寡妇暗自苟且,直到熬死了赵春兰,才把王寡妇娶进门,那时的许筱已经跟赵维订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王寡妇作为继母,对许筱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哄得许筱很快就认下她这个娘,还把王寡妇的两个儿子当亲弟弟照顾,不仅给他们在城里找了工作,还先后安了家。 反倒是自己的亲弟弟军子,无人管束,刚上完初中就辍学,在社会吃苦受累,最后还为了给许筱出头,失手致人重伤,被关进了监狱。 这一世,许筱还只是个普通的农村丫头,要是被她亲眼看见许强胜不仅爬了别的女人的炕头,还偷拿她的东西贴补王寡妇,她还会真心实意地叫王寡妇一声娘吗? 许瑶期待看着一场好戏。 王寡妇家在王家村的东面,进了村再往里走走就到了,眼见许强胜摸黑进了王寡妇的房门,许筱蹑手蹑脚地蹲在墙根下仔细听。 “强胜哥,你可算来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家姑娘下手也太重了,你看把我打的。” “哎呦,青了这么大一片,我那死丫头不知轻重,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哼,讨厌,吹就吹,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强胜哥你往哪儿摸呢!” “没有,没有,妹子我这不是心疼你吗?快让我看看你还伤到哪儿了。” “去一边儿去,你那丫头为了一块儿破花布,把我头发都薅下一块儿来,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补偿我,就休想动我。” “那花布本来就是筱筱的,你就不能等过年再穿,这两天刚做好就穿出来显摆,叫她看见可不是要发一顿脾气。” “呸!你给了我,那就是我的,许强胜你到现在还在偏心你那丫头,我问你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那丫头重要!” 屋里一时没回答,王寡妇上去扭了一把:“快说,说不说你。” 许强胜连连抽气:“当然是你重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谁都赶不上,我的心肝冷不冷,快来哥哥怀里躺会儿......” “唔......滚,你滚......”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男女亲热的娇喘声。 窗外趴着的许筱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王寡妇那她花布料做衣裳的事实,更叫人愤怒的是,这布料竟是自己爹专门拿过去,只为哄了那臭婊子开心。 怒火在胸口燃烧,许筱捏紧拳,心里盘算着,王寡妇这个臭婊子,勾搭他爹上床就算了,还敢惦记她的东西,这日子长了还得了。 她恨不得立马冲进门揭穿这对狗男女,可转念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冲进去,为了维护那个女人的名声,许强胜还不得打死她。 思来想去,扭头瞥见院里搭的灶台上扔着一个柴火,旁边还散落着不少干柴,许筱立马有了主意。 轻手轻脚地将柴火捡到门口,拽了把干草,用火柴点燃,丢进柴火堆里,风一吹,火立马就烧了起来,没一会儿火势就越来越大。 许筱退后几步站着也并不着急走,反正就算一会儿火着起来了,屋子后面也有窗户,许强胜能够跳窗逃走,被烧毁的也是王寡妇的房子。 这会儿村里各家各户都已经睡着了,屋里的许强胜和王寡妇大汗淋漓一番后也渐入梦乡,最开始是邻近的几条狗发现异常,开始疯狂吠叫,紧接着全村的狗都开始叫了起来。 屋里的许强胜本就大半夜跑来做贼心虚,狗叫声很快就将他惊醒,睁眼一看,屋外一片火光,赶紧将王寡妇推醒,王寡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火正烧在家门口,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想从正门出去是不行了,赶紧叫许强胜跳后窗逃走,可平时一推就开的后窗,这会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动不了。 他们哪知道,许瑶早就拿了块儿砖把窗缝堵得严严实实,能推开就有鬼了。 这么大的火,一会儿就能把全村人招过来,要是被人发现她跟许强胜滚炕头的事儿,她可没法做人了。扭头见许强胜还愣坐在炕上,大骂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许强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帮忙撬开后窗,可是两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把后窗弄开。 随着火势蔓延,屋外的烟渐渐传到门缝里,不光把两个人呛得直咳嗽,就连睡在隔壁的两个小子也惊动了,隔着门一边哭一边喊人救他娘。 不一会儿,外面吵吵嚷嚷地围着一群人,有人高喊着:“嫂子,嫂子醒着没,我们可要撞门进去了!”听声音像是她那早死男人的兄弟。 王寡妇惊得手足无措,看着许强胜光着身子坐在炕上,一把抓起衣裳丢过去:“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穿!” 许强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拎起裤子就往上套。 外面的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王寡妇也顾不上听了,慌忙地满炕趴着找衣裳,就在这时,屋门猛地被人从外撞开,浓烟冲了满屋,等到烟雾渐渐散去,率先进来探路的几个婶子媳妇儿才算看清了屋里的场面。 就见炕上邻村的许强胜光着膀子,裤子穿了半拉还没提起来,王寡妇则是衣衫不整,慌乱中扯着被子遮掩。 待回过神,年轻的媳妇儿率先喊了一嗓子:“流氓!” 外面的男人们闻声而动,紧跟着进来,这下不光王寡妇就连许强胜的半边儿身子也软了。 几个身形壮实的上前,二话不说提溜着脖颈子就将许强胜拖下来:“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就敢爬寡妇床,老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说完,左右抡拳照着许强胜脸上猛揍,许强胜被打得哀嚎连连,毫无反手之力。 门里门外围着的人没一个上来阻止,都伸长脖子跟看西洋景儿似的,王寡妇男人死得早,但是这个王家村十户有八户沾着亲,平日大家对王寡妇一家子还挺照顾的,尤其王家几个兄弟,就算是自家揭不开锅,也不会饿了自家这个寡妇嫂嫂。 哪想到人前老实本分的嫂子,人后会干出这种腌臜事儿,这放到旧社会这对狗男女得浸猪笼,许强胜挨上这么一顿打已经算是轻的了。 第28章 丢人 王寡妇门前这把火等于把王家村全村人都惊动了,许筱也没想到就是几根柴火棍的事儿,竟然会燃着这么大的火,看见势头不妙,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迎面正巧遇到几个赶去救火的人,因她那日在村里跟王寡妇当众打架,所以不少人都认出她来:“这不是隔壁村许老二家的大丫头吗?她跑的这是要干嘛去?” “不知道,别管她,还是去王婶子家救火要紧。” 许筱埋着头一步都不敢慢下,一出王家村,撒开腿就往家里跑。 一口气跑回老许家,刚干了件大事,她心里就跟擂鼓似的,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放轻脚步,重新爬回床上,往床上躺着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踹到了躺在外头的许瑶。 “姐......你干什么去了?” 许筱心里一惊:“死.....死丫头,大半夜上个厕所你也管,睡你的觉吧!” 看许瑶嘟嘟囔囔的卷起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她才松了口气,拉开被子躺进去。 可她不知道的事,背对躺着的许瑶此时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幽晦的光芒,她去王寡妇家没干别的,看见许筱要放火,就提早捡了地上的石头插在后窗缝里,干完也没耽搁扭头就走,因此回来得比许筱要早。 不过这场火着起来,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 第二天,天蒙蒙亮,老许家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向来起得早的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听见动静率先出来,就见院里站着三个农村汉子,为首的那个扬声道:“许老爷子,我们兄弟几个把你这没脸没皮的儿子教育完送回来了,这是时代变了,不然就他这幅德性,我王家兄弟绝对不会叫他活着出村。” 后面那两个将手里押着的人往前一推,衣衫褴褛,满脸紫青的一个人就在地上滚了一圈。 借着昏暗的晨光,许老爷子眯眼盯着那乞丐似的人影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那真是自家二儿子许强胜,立马怒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人打成这样,是谁打的!” 王家兄弟倒是甘于承认,直截了当道:“我们打的,怎么着吧?” “欺人太甚,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 “好好说?”为首的王老大扬了扬下巴:“这王八羔子大半夜抹黑爬我嫂子的床,给我早死的哥戴绿帽子,这种畜生我打死他都不为过,现在能把人给你们送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 “以后再要让我在王家村看见你,许老二,那可不是你掉两颗牙能解决得了的!” 放下狠话,王氏兄弟挥挥手走了,许老太看看地上狼狈中又带着猥琐的儿子,要是他没媳妇也就罢了,偏他有儿有女竟然做出这种没有礼义廉耻的事来,全家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虽说是一大早,但这番动静也足以叫街坊四邻听得真真的,许强胜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隔壁村跟寡妇厮混,不到中午就已经被传得满村子都知道了,为此就连大队长李有才和党委书记还对许强胜进行了通报批评和思想教育。 严令许强胜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要接受全面的思想改造,他每天晚上都必须去夜校报到。 许老太缓了半晌才算顺过气,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门外大骂许强胜:“一个寡妇的破裤腰也值当你去摸,你是没见过女人啊!” “我含辛茹苦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孽障,当人不办人事儿!我还不如生出个蛤蟆出来!至少他知道呱呱叫两声,干点儿蛤蟆该干的事儿!” “放下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上赶着去别人家卖力气,你娘我裹着小脚,怎么生了你这个裹小脑的蠢蛋。” 许瑶头一次见许老太发这么大的火,语言词汇量更是惊人,她都已经由衷感到钦佩了。 一夜之间,许强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只能窝在还没晒干的湿炕皮上凑乎着睡觉。 面对丈夫的出轨,赵春兰好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破天荒的一滴眼泪都没掉,反而是早上做好饭还叫许瑶去给许强胜端过去。 炕皮还没干,一进屋就能闻到泥土的湿气,许强胜蓬头垢面的靠窗坐着,脸颊凹陷,满脸血瘀,看起来倒有了几分可怜相,但是许瑶并不觉得同情他,把饭碗炕头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突然身后传来碗筷摔地的声响:“这是什么玩意儿,喂猪呢?就给老子吃这种东西,你娘呢?赶紧叫她滚进来!”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自己把家里的东西拿去贴补了王寡妇,这会儿还有脸提。 许瑶平静地蹲下身将满地糙米收拾进碗了:“家里就这些吃的了,你要是不想吃那就别吃。” “放你娘的屁,老子辛辛苦苦干的工分,挣的粮票呢,都拿到洞里喂耗子了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娘们儿,连个家都看不住,赶紧给老子滚,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爹,这个时候可不兴再说这些,放粮票和米面的柜子钥匙不是一直你拿着吗?我姐那块儿花布料都被一起偷了,到这会儿都没找见,现在提这档子事儿,她听见心里指定不好受。” 说起花布料,许强胜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一把将许瑶推开,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进厨房,许筱正坐在桌前吃饭,突然后脑勺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你个死丫头,非要人看你老子笑话是不是,说王寡妇门前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正要吃饭的军子一看他爹怒气冲冲地进来,吓得一头钻进了赵春兰怀里。 许筱虽然心虚,但肯定不会承认,放下碗就嚷道:“我大半夜没事儿干跑王家村放火,你看我是闲的吗?” “还说不是你,王家村的人分明迎面撞见你急匆匆往家跑,要不是心虚你跑什么?” “他们说是我就是我吗?大半夜的迎面走过来哪能看清长啥样!”许筱扯着嗓子嚷嚷着,一扭头正看见许瑶提着簸箕笤帚走进来:“他们说是我,我还说是许瑶呢?她大半夜不知道摸出去干嘛,好半天才回来,你咋不问问是不是她故意放的火!” 许强胜把视线一转,落到许瑶身上时带着几分狠厉:“你姐说的是真的?你大半夜跑出去究竟干什么去了?!” 第29章 将渣爹扫地出门 许瑶简直要气笑了,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反倒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你上辈子是厨子吧,这么能甩锅,要是旁的事我还能帮你认下,可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许瑶无奈道:“王家村我只路过过一两回,进都没进去过,他们村的人咋会认识我,又怎么能认出是我放的火。” “昨天半夜你从外头回来,还穿着那件黄棉袄,那么扎眼的色儿,找个王家村的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这么一提,许强胜立马想起,那天许筱去王家村找王寡妇麻烦的时候就是穿着黄棉袄,这么一来越发好认了,王家村的人都没见过许瑶,就要算当面碰见也不会知道她是自己女儿,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许筱。 没想到自己疼了半辈子的丫头,竟然干出这种事,许强胜气得脸色铁青,揪着许筱的衣领,狠狠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嘴里气得直骂:“你个死丫头,大半夜竟然偷摸跑到人家门口去放火,害得老子被人打得半死,老子算是白疼你了......”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道,许筱整张脸都被打歪了,当即就浮现出五个红手指印! 许筱先是愣住,等反应过来疼的时候,“嗷”一嗓子就开始放声大哭,破罐破摔道:“活该!谁叫你把我做新衣服的花布和家里吃的全拿去孝敬那个炕头娘娘!” “我都在窗外头听见了,在你心里那个婊子比我这个闺女要紧多了,你算是什么爹!那个臭婊子重要,你去找她就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许强胜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好呀,现在是出息了,管起你老子的事儿了,儿孙不打不成器,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就左右环顾着,搜寻着趁手的工具。 许筱见状吓得腿肚子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打吧,打死我你就甘心了,反正你也不管我,迟早有一天会饿死,你就能认王寡妇下的那两野鸡蛋当亲儿子了!” “你还胡说!” 一时间,屋里小的哭,大的嚷,乱成一锅粥。 直到门口许老太过来怒喝一声:“你们一家子还不嫌丢人吗!又闹腾什么!” 许筱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回头看见许老太,像是见了救星:“奶!我爹要打死我!” “怎么回事?” 许强胜平时可是最疼许筱的,这回破天荒对她动手,许老太都觉得稀奇。 许强胜还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没什么......” “我爹把我家的东西都掏空了,全都送给王寡妇家了,就连我做新衣服的花布都给她拿去了!” 许筱对自己做衣裳的花布始终耿耿于怀,尤其是在她上门说理的时候,还被许强胜骂了一通,按着向王寡妇道歉,她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逮着机会好好发泄出来。 “筱丫头说的是真的?” 许老太沉着脸,许强胜要出去偷人丢脸,她管不住也没法管,可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孩子,偷拿家里的东西接济外人,这样吃里扒外的行径,许老太无法容忍。 许强胜瞪着许筱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可当着许老太的面,只能打马虎眼儿:“没有,那哪能啊。” 许老太已经对自己这个儿子彻底失望,哪里会相信他,走过去开始上下翻他的口袋,许强胜出门有个习惯,他有时候会喝点儿酒,喝到兴头上也会赌上两把,因此兜里多多少少都会装上几块钱。 把兜子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一分钱。 “说吧,钱呢?”许老太掀起眼皮,凌厉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许强胜。 许强胜支支吾吾:“都买酒喝了......” “啪!”一记脆响把许强胜打得当即就懵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老太,没想到她会当着孩子的面跟自己动手,深觉失了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老糊涂了?打我干什么!” 许老太冷声道:“我老糊涂了,还是你得了失心疯!马上就过年了,你把家里的东西给了外人,是想这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风吗?这个家你要是不想管,就滚出去,以后都别回来了!” 许强胜气得脸成了猪肝色:“你个疯婆子,行!走就走,等我赚上钱,别求着我回来!” 说完直接摔门就走,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赵春兰面露愁苦,许强胜要是在家,至少家里还有个男人撑着,可他要是走了以后家里更没了进项这么一大家子该怎么活。 “娘,要不还是让强胜在家待着吧,有这一回,他肯定不敢了。” 许老太睨着她,简直对这个儿媳妇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要是心疼他,就跟着他一块儿走,我老许家还是能养得起这三个娃娃的。” 赵春兰哪能真的撇下孩子,牵着军子的手,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许筱还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许老婆子对这个孙女也极为不满。 要不是她上赶着放了把火,许强胜的事儿也不会闹的一天星斗,老许家也不会跟着丢了这么大的人,顿时气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你跟你那个爹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许筱被骂得只剩下哽咽,饭也不吃了,起身跑回了屋。 一直在旁站着的许瑶看着赵春兰忧心忡忡,终究心有不忍上前安抚:“娘,你就听奶奶的,她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想,要是我爹一直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拿,就算是放着一栋金山银山,那也存不住。” “奶奶把爹赶走了,你也能松口气,家里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听着女儿温声细语,赵春兰也渐渐想明白,她们娘几个也不是无依无靠,住在老许家的大院里,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孩子们也大了,就算是缝缝补补也能叫几个孩子吃上饭,不是非得指望许强胜。 缓缓定了神,对着许老太说:“瑶瑶说得对,娘,谢谢你替我出头。” 许老太冷着脸嗯了一声,却留意了眼许瑶,从前只是觉得这丫头乖巧懂事,现在看来她小小年纪还十分明理,可比赵春兰这个当娘的都要强许多。 她心里有了个主意,淡声道:“瑶丫头,跟我来一趟。” 第30章 分派管家权 许瑶跟着许老太来到正房,见门关严实了,许老太从炕头的红漆衣柜底翻出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的一沓子毛票,拿橡皮筋捆着。 许老太从中数了数掏出几张,转身坐在炕头上,把许瑶招到跟前:“这点儿钱你拿着,你爹是个不成器的,马上过年了把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你拿着钱去镇上买点儿米面,贴补家里,别跟旁人说。” 看着布满褶皱的手里捏着的买票,许瑶由衷感激,但还是摇了摇头:“奶,这钱我不能要,院里不光有我家,还有大叔和三叔,您管着这么大一个院子,最要紧的就是要把一碗水端平,要是叫人知道您私下只给了我家做贴补,您以后还怎么管事。” 这道理许老太何尝不知,但他是个当娘的总不能看着二房一家饿肚子,蹙着眉头道:“你这丫头,这跟你有啥关系,叫你拿着就拿着,还真想叫你娘她们喝西北风?” 许瑶将钱推回来:“奶奶,真的不要。”怕许老太再坚持,她还是决定说了实话道:“其实我私下也存了些钱,只是怕被爹拿走挥霍了所以一直藏着。“ “你一个小姑娘哪来的钱?”许老太吃惊地看着许瑶,从前许强胜管家的时候,许瑶的手上连一毛钱都没过过,怎么能存到钱。 “我上回去捡柴,在山上碰巧挖到颗山参,跟着大伯去镇上也就是为了卖参,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些东西,不过都被我藏到山里去了,兜里还剩一些钱,管够过年了。” 许老太一时惊住了,没想到许瑶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主意,能挖到山参这事儿算是她运气好,但要是放到寻常小孩儿恨不得宣扬得全家都知道,可她却藏得严严实实,也多亏她这份定力,才没叫许强胜彻底把家底败光。 许老太不得不正视起许瑶,越发觉得刚才做的决定是对的。 打定主意,她盘腿坐上炕,郑重道:“瑶瑶,你去把各房大人都叫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许瑶不明所以,出门将各房的人叫到许老太面前。 看人都齐了,许老太把许强胜做的事儿倒豆子似的讲出来。 在得知许强胜不光睡寡妇炕头,还把自家的东西拿去哄王寡妇开心时,三房的田秀娥率先看了眼赵春兰,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自家窝里闹贼,还非要怨到旁人头上,真是贼喊捉贼的一把好手。” 之前因为二房闹贼,她被怀疑,受了一肚子冤枉气,现在真相大白,可算是逮到机会找补回来,许筱不在,她就把气撒在了赵春兰这个当娘的身上。 赵春兰深知当天许筱做得不对,低着头道:“秀娥,真是对不住,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田秀娥见她这么识相,冷哼一声:“不用了,气都受了,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当着众人的面,赵春兰搓着衣角有些无措,许国志拽了一把媳妇:“你怎么说话的,又不是二嫂惹的你。” 田秀娥棱了他一眼:“没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娘俩一个德行。” “好了!”许老太冷声打断:“今天叫你们来是说正事的,别叽叽喳喳揪着个小事没完没了。” “老二这个孽障被我骂跑了,以后二房的事就由瑶瑶来管,我老婆子在背后给她撑着。”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讶了,刘英红看了一眼许瑶:“娘,你的意思是让瑶丫头当家?不是还有赵春兰吗?爹不在了,娘当家才对啊,交给个小娃娃手里,那能叫人放心?” 几道视线都凝聚在许瑶身上,她也愣住了,虽然知道这个家不能叫许强胜这么管下去,但她也只是想的能把管家权弄回来交到赵春兰手里,但没想到许老太会绕开赵春兰直接把管家权交到自己手里。 “奶奶......”许瑶犹豫着小声道。 许老太瞥了她一眼,目光坚定:“就让瑶瑶来,老二媳妇那面和的性子,就算交到她手里了,等哪天老二那个混账突然回来,她也捂不住。” “许瑶年纪小却是个机灵的,背后再有我撑着,我看老二敢动她。” 众人这才听明白,看样子是许老太要把二房的管家权收回来,所以才指派了个许瑶当“幌子”,她老人家这是要“垂帘听政”。 田秀娥才不在意二房谁当家,她只在乎一件事:“娘,二哥不在,照顾二嫂一家子是应该的,但是您老可得一碗水端平啊,这么大个院儿里,你可不止老二那一个儿子。” 这话里话外就是在告诉许老太不能偏心,偷拿钱贴补老二家。 许老太狠狠瞪了她一眼:“怀着孩子还操这么多心,当心生个算盘珠子出来!” 田秀娥被呛得一噎,捧着肚子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许老太扭头看向赵春兰:“老二媳妇,按我说的办你觉得行吗?” 赵春兰也知道明白许老太是为了二房好,且不说是不是许瑶当家,就是许老太在后坐镇就已经叫她安心不少,当即点头:“我听娘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都没意见,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 从正房出来,许瑶正琢磨什么时候把放到萧羽那儿的东西取回来,就听到三房的田秀娥懒洋洋道:“有些人,家里东西看不住就算了,连男人都看不住,还真是可怜。” 赵春兰正从锅里舀泔水,闻言动作顿了顿,却没吱声。 “那王寡妇我也见过,长得也就是一般,人家不知道咋那么有本事,勾着男人下不了炕,还上赶着把家里的东西往过送,这人跟人啊,就是比不成。” “老三家的,你快少要说两句吧,你也是个怀孩子的人,嘴上积点儿德没坏处的。”大房的刘英红听见忍不住开腔。 “我又没说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家能冤枉我偷东西,我就不能说她两句了?” “那也不能拿话当刀子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插吧。”刘英红挺直了腰杆,粗着嗓门:“别忘了你那会儿生你家二丫头,脐带绕颈是谁上手帮得忙,要没有人家赵春兰,你这姑娘生出来也是个傻的。” 第31章 混混赵全 当初田秀娥生孩子,大半夜发作起来,村里卫生所也关了门,眼看孩子就要下来了,是许老太亲自上手接生,出生后发现孩子脖子被脐带缠着。 农村人哪见过这阵仗,赶紧手忙脚乱往开解,眼看孩子脸都憋紫了,还是赵春兰冲进来,手里拿着把剪刀,上去给把脐带剪断,保住妞妞健康长大,不然出生就缺氧,孩子就算活着八成也是个傻子。 田秀娥被刘英红戳到了短处,当即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就看眼前,此一时彼一时,你落魄的时候也没见人家赵春兰说你一句,你倒好张口闭口接人家的伤疤,叫人看不上眼。”李红英撂下一句话,一甩头就回了屋。 留下田秀娥一个人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一家子不就是见我没生出男娃吗?你们两个倒穿上一条裤子了!” 许瑶帮着赵春兰把泔水提出去,田秀娥哭得正伤心,这架势摆明了是想叫邻居看热闹,显得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她淡淡道:“三婶婶还是别哭了,听人说孕期越是哭,越容易生姑娘。” 田秀娥一嗓子没嚎出来,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这一胎可是卯足了劲儿要生儿子的,万一再生个贵闺女,她这辈子都没法在老许家抬起头来了,抹了把泪,“啪”一声摔门回屋。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许老太素来人缘好,就算家里出了这么多事,还是有邻居家的老婶子上门,坐在炕上一起剪窗花。许瑶提着热水进去,挨个儿给客人倒了水,又把散在地上的红纸一张张规整起来,才跟许老太说:“奶奶,我下午上山一趟,晚上就回来。” 许老太记得许瑶说在山上藏了东西,知道她是去干什么,放下手里的剪子道:“去吧,当心着点儿。” 许瑶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邻居几个婶子还从没见过许老太对孙女这么关心过,一时疑惑道:“瑶丫头从前是个闷葫芦,平时迎面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现在可是灵泛不少,又给端水又给帮忙的,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老太不以为意:“姑娘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懂事了,现在二房里属我这孙女最贴心呢。” “呦,我记得从前你可是看许筱都比许瑶强,现在怎么又把人稀罕得不行,说起来你家许筱呢?咋没见她?”邻居家胡老太笑着打趣。 “去去去,数你这老婆子嘴碎,从前我那是矮子里拔高个儿,没办法。”许老太沉了口气:“许筱那丫头主意大着呢,她爹不在家更没人管了,这会儿早不知在哪个野滩撒欢呢。” 此时的许筱早打扮鲜亮去了老赵家,赵维回来就是过个年,一过完年就回部队了,她得抓紧时间跟赵维联络感情。眼看快到了老赵家,许筱脚步也加快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土墙根底下传来两声口哨。 “这不是许老二家的大丫头吗?扭着腚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许筱扭头看过去,就见赵维他弟赵全跟着一旁狐朋狗友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瞧见许筱过来,目光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嘴角一撇露出几分邪笑。 要是没有赵维,这个村子里赵全还算是有几分能看,许筱说不定还愿意搭理他两句,可惜赵维比赵全出色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许筱才没空跟他磨嘴皮子,简单问了句:“你哥呢?” “找我哥干什么,我就在这儿呢,正好能陪你玩。”赵全站起来走到许筱身前,身型高大,手捅在裤兜里。 许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你?你哥可是正经的人民子弟兵,你一个混混二流子怎么好意思跟他比的,我就算是瞎了眼也瞧不上你,赶紧滚开。” 听着身边传来的讥笑声,许筱鄙夷的眼神瞬间就让赵全怒意大发,眼神狠厉:“你说什么?” 许筱被他看得发怵,退后一步道:“你干什么?赵全你动我试试,小心我叫我爹打断你的腿。” 提到许强胜,赵全不惧反笑:“你爹偷爬寡妇床被王家村的人抓了个正着,早就传开了,我怕他做什么,许筱你不愧是你爹生的,骨子里就透着股臊样!” 话说完,趁着四下没有外人,将许筱堵在墙角,伸手在屁股上捏了一把。 许筱哪经过这个,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心却不受控制般“砰砰”直跳。打心底讲,她是看不上赵全的,可他靠近时身上那股男人的荷尔蒙气息,刺激的许筱脑袋发晕。 直到赵全得意地笑着,挥手带着狐朋狗友走远,她才缓过神来,赶紧整理整理衣裳,继续往老赵家走去。 到了老赵家,赵维正在院里拾掇漏底的木箱子,他半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紧实的手臂,修长的腿半弓步将木箱子牢牢踩在脚底,阳光一照,额上的汗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许筱感觉眼睛都发烫,实在难想要是方才将她堵在墙角的是赵维,该是多叫人心潮澎湃的一件事。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捂住了赵维的眼睛,掐着嗓子道:“赵维哥,猜猜我是谁?” 赵维没防备,下意识摸向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期颐:“瑶瑶?” 许筱脸上的欣喜瞬间像被冻结一般,碎成片状,她不高兴道:“赵维哥,是我,我是许筱。” 赵维转过身,眼里的喜悦淡下去,拿毛巾擦了擦手,起身道:“许筱啊,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当兵一去那么久,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呀!”许筱嘟着嘴嗔怪地看了赵维一眼:“赵维哥,你这是做什么呢?要不我来帮你吧?” 赵维回头看了眼脚边的柜子道:“不用,家里的柜子木条开了,我拿钉子装好,还能放东西,瑶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见他又一次提起许瑶,许筱脸沉下来,随口道:“不知道,那丫头向来不安分,满村子的乱跑,刚才我看见还在村里跟着赵全那几个小混混勾勾搭搭不知道在说什么,现在谁知道去哪儿了。” 赵维簇起眉,赵全那几个朋友他是知道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瑶瑶该不会是被那几个缠住了。 想到这儿,赵维也没心思再收拾木箱子,随便擦了把手:“你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去找找瑶瑶,就不招待你了。” 看着径直朝门外走去的背影,许筱气的鼻子都歪了,狠狠一跺脚,不甘心地追上去:“赵维哥,我跟你一起去!” 第32章 天之骄子 许瑶沿着记忆中的路,不多时就到了萧羽住着的地方,她走进院子,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可扭头看草棚下的锅里还冒着热气,不像是出门的样子。 便朝屋里走去,刚把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高挑的身形,白皙的胸膛,萧羽手上拿着毛巾,站在脸盆架旁,满脸错愕地看过来,未擦干的水滴顺着他的锁骨、胸口、腹肌一路滑下去。 “腾”的一下,许瑶的脸像是着了火般,一片通红。 她转身僵着身子就往院里走,同手同脚地走到凳子前坐下,脸颊烫得人心慌,扭头看见木桌上放着半瓷缸水,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屋门前传来“吱嘎”一声,萧羽穿上衣服,走出来委婉道:“那杯水是我喝过的。” 许瑶刚把水咽下去,顿时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胸脯连连咳嗽。萧羽低头用毛巾擦干头发,眼底却露出笑意,这小丫头明明看起来老成,没想到也有这样害羞无措的时候。 萧羽重回屋里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水递给许瑶。 许瑶瞧着他还半湿的头发:“这么冷的天洗澡?” “正好锅里热了水,我就洗了,没想到你会来。”萧羽在旁坐下:“我等了你好几天,你一直没来,以为你今天也不来了呢。” 本来是平常的一句话,但不知怎的,许瑶竟听出来哀怨的味道,她搓了搓手里的搪瓷杯:“这几天在忙家里的事,所以没顾上。不好意思,东西放在你这儿这么久。” “放多久都行。”提到家里事,萧羽犹豫一下道:“你......没事儿吧?我本来打算去看你的,但是怕被人瞧见,坏你的名声......” 萧羽身上背着下乡改造的成分,要是被人瞧见他跟许瑶走太近,定会惹人说闲话,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许瑶...... 她是自己到这儿以后,唯一愿意关心照顾他的人,他不想连累她。 许瑶愣了愣,随即明白估计是关于许强胜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萧羽的耳朵里,他是在关心自己有没有受到影响。 自家爹做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觉得难堪,伤心,不敢置信,可对于许瑶毫无知觉,在她心里自上一世结束,她跟许强胜就再也没有父女关系,他干的恶心事儿,他都不觉得丢人,自己也犯不着浪费感情。 “没事儿,不光没事儿,还觉得大快人心。”许瑶难得的好心情,许强胜不在家,她又有许老太撑腰拿到了管家权,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直到对上萧羽诧异的目光,许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的东西呢,在哪儿放着呢?家里没了老鼠,我今天下山得拿回去。” 听到她对许强胜的比喻,萧羽蓦然一笑:“你等着,我回屋给你拿。” 许瑶点了点头,便在屋外的木板凳上坐下来,越到过年天气越冷,她特意朝着屋里张望一眼,看见萧羽已经用塑料布把窗口的洞堵上了,这才放下心。 没过一会儿,萧羽就提着袋子从屋里出来,为了确定自己没拿错,还专门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给许瑶辨认。 东西放在他这儿,许瑶倒是不担心会丢,只是没想到竟然还会多下,她眼明手快地拦住半只冻得梆硬的鸡:“这不是你的吗?怎么也往里放。” 萧羽老老实实道:“我吃了一半了,这一半就留给你。” 许瑶赶紧掏出来:“不行,不行,你帮我够多,我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呢?” 他看着许瑶,眼底有些受伤,小声道:“你不想要,是因为不想跟我这个坏分子走得太近吗?” 干净秀气的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就算许瑶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即摇头道:“当然不是,你只是下放改造,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萧羽轻易就猜中了许瑶的想法:“你不用还,我还有要你帮忙的事情。” 许瑶愣了愣,相处几次下来,她已经越来越佩服萧羽=的感知力了。 “什么忙?” 萧羽摇摇头,神秘地笑了笑:“等到时候跟你说。” 风吹过,林中树枝交错击打着,他双手闲适地撑在身后,双腿交叠仰头望着天,白皙的脖颈上精致的喉结突起,衣领微敞,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存在的人物,像这样的天之骄子落入凡尘,还是不免叫人唏嘘,盯着他时间久了,许瑶都感觉有些微微晕眩。 她看了眼天色,站起身:“我不好白拿你的鸡,今天做顿饭给你吃。” 萧羽一愣,就见许瑶已经向草棚下的灶台走去,掀开锅盖,锅里残存的热气喷散出来,将那道娇小的身形笼罩在茫茫雾气中,他起身走过去帮忙。 许瑶把锅里的水都舀出来,家里没有太多食材,半块儿猪肉也都冻着,只有上次从镇上买的十来颗鸡蛋。 稍一思索,就有了主意。 萧羽在旁站着,见她这架势是动真格的,心里隐约有了分期待,转身去外头抱了柴火进来,蹲在灶台边开始生起了火。 她从瓮里拿出冻肉想拿菜刀刮下些零碎的肉沫用,奈何费了好大的劲儿,只刮下些冰碴来,正苦恼着。 突然身后萧羽站起身,拿冷水洗了把手,折回来从她背后接过菜刀:“我来吧。” 许瑶往旁边挪了挪,就见萧羽手拿菜刀,手臂的肌肉绷紧,几个起落,就从冻肉上剁下肉沫,他抬起头:“够吗?” 想不到他瞧着文弱,力气还挺大,许瑶点点头:“够了。” 她上前将萧羽换下,萧羽又蹲回灶台旁,生起了火。 肉沫放进去煎出油来,葱蒜切碎倒进去炒香,撒上调料,添了瓢水。 等锅里的水便沸了,她把鸡蛋搅碎倒进去,又往盆里挖了碗面,加水搅成疙瘩状,倒进锅里。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就出锅了。 第33章 干什么坏事儿 从锅里舀进碗里,热气夹杂着香气扑面而来,萧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将靠在墙角的红漆小桌翻过来摆在屋里,又搬来两张小木凳,两人挨着桌子坐下。 “将就吃吧,等下回我来,一定给你带肉吃。” “什么时候来?”萧羽抬起头看向她,本是随口说的话,现在对上他认真的神情,许瑶倒不能含糊了,琢磨了一下道:“后天就要过年了,这两天家里会忙,等过完年再来找你玩。” 萧羽哦了一声,低下头,有些失落似的。 许瑶咬了咬筷子,看着萧羽乌黑的发顶莫名有些可怜他,大过年家家户户都是其乐融融,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身处在这大山里,最终还是软了心肠:“大年三十晚上,我来找你给你送吃的。” “你来找我?”萧羽眼底闪过一抹期颐的光。 “嗯。”许瑶胡乱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体会过上一世的痛苦和黑暗,她的心早就浸透着麻木,可在面对萧羽时,总是不自觉的一再退让,大年夜家家都是往一起凑,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往山上跑,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 许瑶在心里幽幽叹气,反观萧羽倒是很开心,连吃饭都更有兴致,不一会儿三碗疙瘩汤就下了肚。 吃过饭他就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许瑶趴在窗户上,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背影,高挑修长的身段弯在低矮的灶台前看着格格不入,脑海里下意识联想到刚来时他光裸的上半身,壁垒分明的肌肉,现在藏在衣服下丝毫不露痕迹。 越想越觉得脸红,许瑶摇了摇头,试图寻找话题:“你送去裁缝铺的衣裳做好了吗?” 萧羽点了点头,用毛巾擦了把手,进屋从衣柜里拿出两件折得整齐的新衣裳:“要换上给你看看吗?” 新衣服拿回来当然要试穿,许瑶点头:“你换上我看看合适吗?” 萧羽拿着衣裳不动,笑望着许瑶。 “怎么了?”许瑶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刚才吃饭没擦嘴? “没什么。”萧羽说完,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起了衣裳的扣子,许瑶这才反应过来,屋子就这么大,总不能叫萧羽站在院里换衣裳,自己赶紧就往外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出了门,凛冽的寒意灌在鼻腔里,许瑶这才感觉晕乎乎的脑子有了清明了几分。 等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开了,萧羽走出来,深蓝色的中山装,本是早已烂大街的样式,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神采飞扬的精神气,高挺的鼻梁下,浅淡的唇瓣抿出一个弧度:“怎么样?可以吗?” 许瑶走过去,替他整了整衣领,一低头,发现裤脚好像留长了一些,遮住了鞋面显得拖沓,她皱皱眉,蹲下身比量着尺寸,把边往里挽起,嘀咕着:“这样就差不多。” 她在裤脚用力叠了一下,压出褶皱,算是留了记号,一会儿方便动针线。 见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一抬头,温热的气息从额头拂过,四目相对,都能看清他眉锋下藏着一个小痣,精巧又别致,他的眼睛很好看,眼梢细长微挑,幽邃的眸光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许瑶压下心头狂跳,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指着裤脚道:“裤脚留长了,送到镇上再改也来不及,家里有针线吗?我给你缝几针。” 她的声音带着些压抑的慌张,脸颊也渐渐漫上粉色,唇瓣张合着,像是红艳艳的樱桃,萧羽鬼使神差般蹦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樱桃”尝起来甜不甜。 相处这么久,萧羽也看出来,虽然眼前的小丫头看着是个性格冷淡的人,可实则却心软得很,还动不动就会害羞,他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有,我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萧羽已经把裤子换下,手里还拿着装着针线的铁盒,站在门口道:“找到了。” 许瑶定了定神,走进去,把裤子平摊在床上,沿着折痕向内挽了个边,又将两条裤腿的尺寸比对一致,穿线后就开始一针一针缝起来。 她坐在床上,神色认真,微微低着头,修长的脖颈白皙润泽,巴掌大的小脸,下半截隐在暗处,只能瞧见眉眼的明艳动人。 萧羽在一旁坐下,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脸上,心里漾出一圈圈涟漪。 没有缝纫机,针脚要缝得密一些才不会散开,许瑶废了点儿功夫,等到再抬起头时天已经暗下来,她赶紧将裤子叠好交给萧羽,起身回家。 一麻袋的东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要走山路,就显得不方便,正有些发愁,萧羽已经从身后走过,轻而易举地就将袋子拎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天快黑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他拎着东西很自然地走在前面,到了门口见许瑶还在发呆,便歪了一下头:“再不走回去该被说了。” 许瑶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有萧羽的帮忙,两人从山上下来并没有费多少时间。 萧羽不紧不慢走在前面,许瑶低着头,天际浮现出一轮暗淡的弯月,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地上的倒影,萧羽脚步逐渐放慢,直到两道影子重叠,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瑶瑶!” 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许瑶回过头,离得远也不知道是谁在叫她,只见昏暗中,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跑来,到了近处,许瑶才看清了来人,上前迎了两步:“赵维哥?你怎么在这儿?” 赵维哥?萧羽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挑了挑眉梢。 “下午听许筱说,你可能遇上了麻烦,我不放心就出来找你。” 想也不用想,许筱说这话的时候没安什么好心,许瑶笑着道:“不好意思赵维哥,麻烦你了,我没遇上什么麻烦,挺好的,这会儿正要回家呢。” 紧随而来的许筱一眼就看见了萧羽,被他的样貌狠狠晃神后,一股说不清的嫉愤就冲上心头,大声质问道:“许瑶,你怎么跟这么个坏分子在一块儿?大半夜的偷偷摸摸,不会是干什么坏事儿吧!” 第34章 擦出火药味 听见许筱这么说,赵维也将视线移到萧羽身上,眉头皱了皱:“瑶瑶,你怎么跟他在一块儿?” 许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许筱,语气淡淡:“我之前上山捡柴崴了脚,是萧羽帮了我,刚才半道上碰见了,他看天快黑了,就送我回家。” “我说你怎么一下午跑着不着家,原来是跟野男人私会去了,许瑶你说说你找什么样的不好,偏跟这种坏分子混在一起。”许筱阴阳怪气道。 她这一下午跟着赵维把全村都转遍了,腿都快跑断了,本来就憋着一肚子不满,看到许瑶竟然跟萧羽在一块儿,这份不悦越发被放大了。 这个萧羽不过就是个下放劳改的罪人,还心气儿高得很,要不是他模样实在好看,十里八乡也挑不出这么俊的人,许筱才懒得搭理他,之前她想方设法的套近乎,拉关系,对方都把她当空气似的,都不正眼看她,没想到现在竟然跟在许瑶后面摇上了尾巴,许筱狠狠剜了许瑶一眼,心里暗骂:果然是不要脸的骚蹄子,搔首弄姿就会勾引男人! “瑶瑶不是那样的人。”赵维扭头看向许筱,语气不满。 萧羽又看了赵维一眼,倒是护得挺快,他嘴角扬起讥诮的笑容。 突然一阵清冷的声音响起:“别张口闭口坏分子的,政府既然把他下放,就说明他有改造的机会,姐你这一口一个坏分子,这么轻易就给人定了性,可不太好,难道你能代表政府?” 许筱只是个乡村黄毛丫头,哪能跟政府沾上边儿,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她顿时脸色不好:“你胡说什么呢!” 许瑶神色平静道:“我说的是实话,天黑了,人家怕我一个小姑娘走在路上遇到危险,才送我回家,结果被你碰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泼脏水,你说我就算了,还这么说人家,这可是属于污蔑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就算是赵维这个根正苗红的当兵的也挑不出错来,可他还是有些吃惊,印象里许瑶性子柔弱,总是被许筱压一头,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维护身旁的那个少年,不知怎么的,赵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下意识将视线看向萧羽,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的嘴角出现一闪而过的弧度,不过很快便隐去了,仔细看时,他还是那样冷淡内敛的模样,好像方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眼花。 许筱不服气,还想再说,却被赵维打断了:“许筱,你这么晚了还是先回家吧,一会儿家里人该担心了。” “赵维哥!” “我跟瑶瑶说两句话,你先回去,听话。”赵维好声好气地哄劝着,许筱这才忍下来,三步一回头慢吞吞往家走。 见许筱走远了,他转身看向萧羽:“这位同志,剩下的就不麻烦你了,我送瑶瑶回去就行了。” 萧羽瞥了赵维一眼,目光淡淡透着不屑,脚步却未挪动半步,赵维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同志?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两人相互对视,眼里擦出不同寻常的火药味,许瑶看天都要完全黑了,萧羽一会儿上山不好走,赶紧开口道:“萧羽,你先回去吧,这里离我家不远了,我自己也能回去。” 萧羽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温声叮嘱:“好,记得东西都提上。” 许瑶点头应下。 萧羽把袋子放下,向着上山方向走去,刚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被一丝阴郁笼罩。 许瑶毫不知情,见他走远了,才收回视线道:“赵维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淡淡月光照在女孩儿白皙的脸上,赵维目光柔和下来,窘迫道:“其实也没什么,瑶瑶,大年初二,放映队会下乡放电影,就在大夏湾那边的麦场里,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 大夏湾离红星村并不远,步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七十年代乡下好多地方还没有通上电,电影放映员会下乡放露天电影。 前世许瑶也是跟赵维去看的,那是他们俩看的第一场电影,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场电影放的是《闪闪的红星》,只不过看到一半许筱就凑过来,说是许强胜叫她回家,她那时候胆子小,连出来看电影都是偷偷溜出来的,怕许强胜生气,只能先跟赵维道歉,赶紧回家。 可是回了家后才知道,许强胜并不在家,等到后半夜许筱趾高气扬地回来,逢人就说跟赵维去看电影了,还故意在她面前说两个人多么亲密,赵维对她多么照顾,许瑶那时只觉得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这一世,许强胜不在家,要是跟赵维去看电影,肯定不会跟之前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许瑶并没有很高兴。 抬头看着赵维期许的目光,想到他今天只是因为许筱的一句话就在村里整整找了她一下午,许瑶刚到唇边的拒绝还是咽了回去:“赵维哥,我回去得跟家里说一声,要是初二没事儿,就去找你,咱们一起去。” 见许瑶答应下来,赵维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当即笑着点头:“好!我哪儿都不去在家等着你。” 他十分高兴,手足无措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很快折回来,将地上的袋子一把提起:“走,我送你回家。” 许瑶赶紧跟上:“赵维哥,离得不远了,我自己那就行。” 赵维回头促狭道:“怎么袋子里装着宝贝,只能那位同志帮你提,不能我来提吗?” 许瑶哪是这个意思,急忙摇头。 “那还不快走。” 赵维丢下这句话,头都不回地沿路走去。 许瑶只好快走几步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到了许家门口,赵维把东西交给许瑶,目送她进了院子,才大步往家走。 许瑶将麻袋里的东西提到许老太那屋的厨房,刚转身出来,就听见许筱阴阳怪气的声音:“呦~你还知道回来啊,大半夜的到处跟男人混,真不嫌丢人!” 第35章 许瑶暴打亲姐 正房门前,许老太把来帮忙的老婶子们送出来,正好听见许筱说的话,老婶子们神色各异,纷纷朝着厨房门口张望。 许老太下意识皱起眉头,平时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家里来了客人,许筱还是一点眼见都没有,顿时心升恼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厨房门口,怒喝道:“筱丫头!你胡说些什么呢!当着客人的面哪有这么说妹妹的!” 许筱被许老太吼得一哆嗦,扭头却看见门外好几户邻居老婶子们都朝这边看,顿时眼前一亮,抬手指着许瑶道:“奶,你猜我刚才回家时看见了啥!这死丫头不学好,竟然跟山上住的那个劳改犯勾勾搭搭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家在村子里还怎么做人!” 后山的小劳改犯,许老太也知道,名叫萧羽,来下乡的劳改犯要不就是家庭成分有问题,要不就是自己犯了事儿,反正没一个好人,许瑶下午刚上了山,就被许筱撞见跟这种人有了牵扯,许老太也紧张起来:“瑶瑶,你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瑶神情平淡道:“我也是在山上偶然碰到,天快黑了,他担心我下山不安全,就护着我回来。” “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许筱立马尖着嗓子叫起来。 许老太的眉头紧锁,不论是什么原因,跟这种人扯上关系都是很危险的,语气沉下来:“瑶瑶......”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没跟您说,怕您生气。”许瑶打断许老太未出口的话,神色平静,缓缓道:“人家不光帮我这一次,就连我的命都是他救的,奶奶还记得上回铲雪我掉进冰窟窿里的事吗?” “是我爹把我一脚踹进雪窟窿里再就没管我,要不是萧羽把我捞出来我早就没命了。” 在外一直看热闹的婶子们,听到许瑶说出事情的真相时,面面相觑。 还别说按许强胜的性子,踹许瑶进雪窟窿里,真可能是他干的事儿,这么说要不是被萧羽救上来许瑶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许瑶语气坚定:“我自小在许家受到的教育就是知恩图报四个字,可干不出来那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事儿。” 许强胜之前分明说是许瑶自己贪玩掉进去的,没想到实情居然是这样,到底是当爹的,这该有多狠的心才能见着雪堆把自己女儿埋了还无动于衷。 许老太越想越气,此刻许强胜要是在这儿,定会上去给他一嘴巴子。 这么看来,萧羽虽然是劳改犯的身份,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许瑶的救命恩人,救命恩情大过天,要是翻脸不认人,没这么办事儿的。 眼看许老太松了态度,许筱急得跳脚:“你放屁!明明是在外面鬼混,现在还往爹头上扣屎盆子,奶奶,许瑶现在是越来越本事大了,要是我爹在早就上去教育她了,你可不能不管!” “行了,别提你那个爹,他干的混账事儿还少吗?”许老太正对许强胜攒着一肚子火,听见许筱还拿许强胜出来说事儿,立马火气上涌。 许筱看自己使了半天劲儿,许老太竟还是苗头对准了自己,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你是老糊涂了吗?明明是她勾搭男人在先,你不说她!还反过来说我,张嘴就会乱咬人!” 许筱这回是被气狠了,口不择言,说话也不过脑子。 许老太也是没料到,许筱竟会当着外人的面骂她,顿时愣住。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到许筱的脸上,许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许瑶。 “道歉。” 许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尖锐地嚎叫起来:“你个小贱货,敢打我,我今天非撕烂你的脸!” 许瑶冷眼地看着许筱歇斯底里冲来,前世没少挨她欺负,现在许强胜不在,没人撑腰,许瑶也用不着再忍让着她。 用一个胳膊拦住许筱的两只爪子,另一只手揪住许筱的辫子用力朝后猛拽,头皮撕扯的剧痛叫许筱惨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瑶,根本想不明白从前一捏就破的软蛋,为什么现在突然战斗力这么强,轻而易举就把她打趴下了。 “姐,我说了咱们许家不干忘恩负义的事儿,自然也不能没大没小目无尊长,你骂我行,骂奶奶就不行,道歉,听见了吗?”许瑶俯瞰着许筱,寂暗的眸子泛着寒光。 头皮疼得许筱眼泪都出来了,死咬着唇不肯开口。 许老太到底是长辈,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让两姐妹翻脸,赶紧劝道:“瑶瑶,快松手,算了吧,你姐她是气疯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许瑶看在许老太的面子上,这才一把丢开许筱的头发,起身拍拍手道:“今天下午我出门,是跟奶奶提前知会过的,当时邻居家的几个婶子也都听见了,倒是你,出门不声不响,跟我前后脚回的家,张口就说我去混男人,那你去干什么了?你说说?” 许瑶才不会给她机会,任她胡乱当着众人的面造谣,有话说清楚,总好过以讹传讹。 许筱自然是说不出话来,她吃完饭就跑到赵家去了,更别提在路上还遇到了赵全那几个混账羔子,她生怕人知道,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面对许瑶的质问,只能恨恨地强辩一句:“用你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院里的几个婶子听着动静,暗暗咂舌,从前也没发现许瑶是这么个厉害的,许筱被许强胜横行霸道的,现在总算有个人能治住她。 这么看来许强胜被赶走倒是桩好事! 许瑶冷笑一声,也懒得搭理她,走到许老太跟前:“天黑了,外头冷,我送婶子们出去,您回屋吧。” 许老太应了一声。 等许瑶将客人送走,折身回来,许筱已经跑回了屋。 许瑶家晾了这么久炕也重新盘好能睡人了,赵春兰正收拾着往上铺毛毡,打算晚上搬回自家睡,许筱在身边缠着她委屈巴巴道:“娘,我可不跟许瑶睡,那丫头跟坏分子沾边儿,挨着她万一连累我可怎么办!” 第36章 分房睡 “家里就这么大个炕,不跟许瑶睡,你要去哪儿睡?”赵春兰叹了口气。 “坏分子,什么是坏分子?”军子不理解,踮着脚在旁边追问。 赵春兰对萧羽下乡劳改犯的身份并没有多反感,况且那天萧羽把许瑶送回来时她在家,知道是萧羽救了许瑶一命,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嫌弃人家的身份。 听着军子问,赵春兰回过头道:“别听你大姐瞎说。” 军子扑闪着眼睛,看着许筱,许筱也没功夫理会他,反正她是一天都不想跟许瑶待在一起了,这死丫头就跟吃了熊胆似的,不仅胆子大了,下手还忒狠,拽着她的头皮到现在都生疼。 新铺的炕又大又暖和,那丫头敢打她就该吃些教训,她不是会讨那死老婆子开心吗?那就干脆留在下房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许筱跺着脚:“娘,你要是非要把许瑶跟我睡一个炕上,那我就跟我爹一样,离家出走再不回来了!” 许强胜是个男人,早年就混迹社会,就算不回家也饿不死,可许筱不一样,她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要是不回家,万一跑出去遇到坏人后悔都来不及。 赵春兰被她缠得没办法,好声好气哄劝:“筱筱,别闹脾气了,瑶瑶是你妹妹,你不让她上炕睡,让她去哪儿?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总不能叫她睡到院里吧。” “她刚才动手打我,你没看见吗?你们一个两个都偏心她!你要心疼她,那你就当你没我这个女儿!”许筱扯着嗓子,扭头就往外跑,赵春兰赶紧放下扫炕刷一把将她拉住:“你干什么去?” “松开我,不用你管!”许筱一边哭一边闹,赵春兰拽都拽不住,这外面黑灯瞎火的,万一跑出去遇到什么危险咋办。 正在赵春兰焦头烂额时,许瑶出现在门口,语气平淡道:“娘,你就按她的意思吧,我继续睡在爷娘那家下房就行了。” “瑶瑶......”赵春兰不忍地看着许瑶,对她的退让很是心疼。 下房虽然是间独立的屋子,但从前是为了放杂物的,没有铺炕,只有张门板做的简易木床,睡在上面不光硌得慌,而且还冷,凑活两天还行,要是一直住着,哪受得了。 “娘,没事儿的,正好奶奶叫我管家,离得近我有什么事可以方便问她。”说罢,许瑶冷冷瞥了眼许筱扭头就走。 见许瑶能识相,许筱得意地扬扬下巴,一屁股坐在炕上,晃荡着两条腿:“娘,吃饭吧,我饿了。” 其实能单独一个人住对许瑶来说是件好事,国家已经开设高考,许瑶记性好,前世学过的东西没有全忘,只要再好好准备,不说能考个多顶尖的学校,至少普通点儿的大学是十拿九稳。 如果能一个人住,许瑶就可以不受打扰,认真学习。 她边想着,嘴角微微勾起:许筱这件事算是办到她心里去了,省了不少事儿。 一进正房,许老爷子正躬身站在脸盆架子跟前洗脸,听见脚步声抹了把脸上的水:“瑶瑶啊,还不回去睡觉?” 正在铺炕的许老太也探着身子看,许瑶走进去:“爷爷奶奶,我想麻烦你们个事儿,往后下房能腾出来给我住吗?” 许老太一想今天许筱和许瑶两个水火不容的架势,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道:“行,你想住就一直住着,反正那屋也是空着的。光睡一个木板床太冷了,一会儿我再让你爷给你送床厚点儿的褥子过去。” 许瑶乖巧地笑道:“谢谢奶奶,还有一件事,我把东西从山上拿下来了,从明天起我们家的东西就跟你们的一起放在厨房里,你们想用啥就用啥。” 听这口气,好像拿回来的东西不少,许老太有些惊讶地跟许老爷子对视一眼,坐下试探道:“瑶瑶,你拿回来的东西自家够用?” “够用,奶奶现在能去看看,可以把肉先冻起来,过年吃。” 肉?许家一年到头的肉票都积攒在一起才能买到一斤猪肉,没想到许瑶轻飘飘张口就来。 许老太满腹狐疑赶紧起身披上衣服去厨房看,就见墙角放着一个麻袋,里面装了小半袋东西,拆开来一看,里面不光有一块儿猪肉,还有半只鸡、小半袋面粉、最底下还放着一小盒糖,这些东西加起来,怎么不得五六块? 许老太惊得心口直跳,五块钱就是老许家全家半个月的生活开销,许瑶竟然去了镇上一趟就花完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许老太低声道:“瑶瑶,你那根参到底卖了多少钱,怎么一次性买回这么多东西呢?” 许瑶从裤腰的内兜里把钱拿出来:“奶奶,我一共卖二十块,买东西花了六块,现在还剩下十四块都给你收着。” 看着许瑶掏出来的毛票,许老太眼皮跳了跳,光是一根参就卖了二十块,这可比生产队累死累活受一天赚的还多一倍,她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忍不住要夸一句许瑶运气好。 她摇了摇头,把钱重新推回许瑶手里:“我们年纪大了,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既然叫你管家,你就得把钱收好,万一有个急需能有个用上的。” 许瑶看着手里的钱,其实她没说实话,参一共卖了二十八,在镇上买了东西还剩下二十二块左右,她留下八块钱已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就想给许老太,算是回报她这段时间的照顾。 没想到许老太一分都不要,还一字一句叮嘱她自己装好,许瑶不禁眼眶发酸。 许老太丝毫不察,指挥着许老爷子把东西放好,又特意把袋子底下的装糖铁盒拿出来,拿出两块儿放在许瑶手里,剩下的又原封不动地扣起来:“这个我得藏在炕头柜子里,你要吃自己来拿,可不能让家里那几个小的逮着偷吃光了。” 许老太孩子气的样子,把许瑶逗得眉眼弯弯,她把糖衣包开,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瞬间溢满口腔,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37章 许念回家 从正房出来,看见对面大房家的灯还亮着,今天是许立仁到镇上抗货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就要收拾着准备过年了,为了多赚点儿钱,所以回来得比平日晚。 上次去镇上的车费一直还没还,许瑶过去敲了敲房门。 “谁啊?”屋里传来刘红英的声音。 “婶子,我是许瑶。” 屋里窸窣下地,刘红英趿拉着鞋把门打开:“瑶瑶啊,快进来吧。” 一进门,许立仁正坐在炕边洗脚,看见许瑶来了,拿起炕沿上搭着的布子擦了擦脚:“咋这么晚来了,快坐下,吃饭没?叫你婶子给你弄些吃的。” 许瑶摇摇头:“我吃过了。”她从兜里翻出五毛钱放在桌上:“上回到镇上,我兜里没钱还是大伯帮我垫的车费,我是专门来还钱的。” 看着桌上的钱,许立仁一愣,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许瑶还记得这件事,看了眼刘英红,见她瞪了自己一眼,神情有些讪讪:“就是几毛钱车费,你一个小姑娘,哪用得着......” 许瑶笑道:“大伯能带我一趟,我谢你还来不及,这个费用哪能叫你掏。”在屋里扫了一圈:“咦,咋没见我少伟哥?” 提起这事儿,刘英红脸上有几分喜气道:“你念姐托人带话,说是今年要回来过年,你少伟哥一大早就去接人去了。” 许瑶点点头:“钱我放在这儿,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走了。”说着便起身出了门。 看许瑶走了,刘英红拿起桌上的五毛钱看着许立仁:“说吧,咋回事?” 许立仁不自在地把擦干净的脚在裤管上蹭了蹭:“就是上回带许瑶去镇上,她一个小姑娘兜里没钱,我就给她掏了。” 从上次许瑶上街到现在足足有半个多月过去了,没想到许立仁瞒了她这么久,刘英红又气又恼,上去推了一把:“你倒是个有钱的,天天到镇上抗货,肩膀头子都磨烂了,才挣上点儿钱,转手就给别人发善心。” “得亏老二家许瑶是个实诚的,一有钱赶紧给还回来了,要是给了他们家大丫头,那还不是打水漂了!” 许立仁不爱听这些鸡毛蒜皮的零碎事,在他看来掏出去的钱,就没指望往回要,见刘英红气得不行,才把她拉到炕沿儿坐下,说好话:“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人家不是把钱还回来了吗,就算了。” 刘英红看着手里的五毛钱,心里这股憋闷才压下去,一肩膀耸开许立仁的手,放缓声儿道:“我抠这一毛两毛的还不是心疼你,一年到头没个歇的时候,这马上少伟也大了,给他娶媳妇,又是一笔开销。” 一说到给儿子娶媳妇,刘英红就发愁,不光是愁钱,也愁说不下个好媳妇。 许立仁倒看得很开,双手拢到刘英红肩膀,开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那时候不也一穷二白吗,还不是有了你这么贤惠明事理的媳妇,放心吧,咱们少伟跟他爹比,差不在哪儿的。” 刘英红被逗得噗嗤一笑,嗔怪地白了许立仁一眼,扭头看向外面:“他爹你说老二家这姑娘怪不怪,从前见面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说话也跟蚂蚁叫似的,最近倒是机灵了不少。” 提到许瑶,许立仁叹了口气:“老二不是个好东西,能在他手底下长成现在已经够不错了。” 刘英红嗯了一声,转身把这五毛钱塞进藏钱的铁盒子里。 刚放好,突然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许少伟站在门口粗脖红脸地喘着粗气:“爹!我把我姐接回来了,卢兴发那小子,竟然敢动手打我姐,这日子不过了!赶紧张罗给她办离婚!” 话音刚落,大女儿许念啜泣地出现在门口,脸上满是紫青,就连脖子上都是掐出来的手印:“爹娘......” 刘英红被女儿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手里装钱的铁盒子不经意间滑落到炕上,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失声叫道:“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咋成了这样呢!” 好好的姑娘被打回家,不是件小事,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许家上下。 许瑶本来已经睡着了,可被隔壁传出的说话声吵醒,疑惑地揉了揉眼爬起来,听着动静。 正房里煤油灯静静地燃烧着,许老太盘腿在炕上坐着,许老爷子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随着嘴里呼出去的白烟,满屋子都透着股愁云惨淡的况味。 这件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许老太只把家里几个男人叫来,商议对策。 刘英红哭得眼泡发红,站在许念身旁,将她揽在怀里,骂道:“卢兴发那个王八羔子,这些年我咋对他的,要啥给啥,但凡有点儿好的都赶紧给他梢一份,我对他赶上我亲儿子还亲,图都就是他能够好好对念念,没想到他现在敢对念念动起手了!”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边说边呜咽着哭,许念又是伤心又是愧疚,抱着刘英红也是一个劲儿抹眼泪。 “我这就招呼人,带上家伙,好好上卢家把他收拾一顿,什么玩意儿,敢动手打我姐!”许少伟自小跟许念关系好,见不得许念在婆家受委屈,窜起来大声嚷道。 “行了,说到底他是你姐夫,你把他打出毛病来,你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许老太瞪了眼孙子,把他按下去。 转头看向刘英红:“你也别哭了,孩子回来了,先商议怎么办,光哭光埋怨能有什么用。” 刘英红也知道许老太说得对,点了点头,拿手里的纸团子擦了擦掉出来的眼泪。 许老太又看向许念,轻声道:“念念,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兴发怎么会突然想起动手打人呢?我记得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提起原因,许念瞬间泪如泉涌,委屈哭诉道:“奶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说得好好的,今年来我家过年,他也答应的,早上起来收拾东西,我一翻柜子就发现家里的积蓄,连带我娘给我出嫁时的体己都没了,我就去问他咋回事,他起先问死都不吭声,我再问,他就抡起拳头就打。要不是我跟他说少伟一会儿上门接我,他肯定当时就把我打死了!” 第38章 去问清楚 家里的钱平白不见了,本来就不是小事,是个人都会问上一句,卢兴发因为这个就动手打人,真是半点儿理都不讲。 别说许少伟,就连许立仁这个当爹的也沉不住气,蹭得站起来:“我去找卢兴发,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上来就动手打人,以为我老许家没人了!” “哥,我跟你去!”看许立仁正在气头上,许国志赶紧跟上生怕许立仁冲动行事。 兄弟俩一前一后得出了门,许老太也没拦,毕竟这种事越拖越说不清,马上就要过年了,两口子要是真有什么误会,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许少伟作势也要跟去,却被许老太一嗓子喊住:“你就在家待着,年轻气盛去了准惹事儿!”许少伟一阵气闷,只能垂头丧气的在墙角蹲下。 从红星村到卢兴发家一来一返,回来怎么也得第二天早上,许老太先叫刘英红领着许念回屋睡觉,姑娘受着伤又走了大老远回娘家,肯定累了。 折腾到了后半晌,老两口也没了困意,干脆坐在炕上,等着许立仁兄弟俩带信儿回来。 许少伟却是哈欠连连,强打精神,最后还是挨了一顿臭骂,才不甘不愿地回房睡觉了。 许瑶见人都走了,到屋外抱了一捆干柴回来。 晚上睡着,炉子灭了,被子里是暖的也不怕冻,可现在许老太和许老爷子年纪大了,坐在硬炕头熬这么一晚上,炉子要是灭了准得冻感冒。 门“吱嘎”一声响,许老太抬头看了眼,见是许瑶,便道:“瑶瑶啊,是不吵醒你了?” 许瑶拿铁钩子从炉子下捅了捅烧尽的灰:“没有,奶奶,是我睡不着了。” 许老太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别忙活了,一会儿回去继续睡吧,天还早着呢。” 许瑶应了一声,把柴火架到炉子里,直到炉腔里的火又“隆隆”着起来,才跟许老太打了招呼:“奶,我大伯他们回来还有一会儿呢,你们先睡会儿,别太着急。” 下房跟正房只有一墙之隔,许瑶听见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就这一院子人,谁家的风吹草动能瞒得过,许老太也没多说什么:“嗯,回去吧。” 许瑶回了下房,虽然躺在床上却也没睡着,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印象里许念还没嫁人时,一直很照顾她,估计是可怜她老是挨打受饿,但凡兜里装什么吃的,迎面碰见了,总会给她分一份,所以许瑶对许念这个姐姐,还是很喜欢的。 这回她受了委屈,自己肯定不能坐视不理,可搜索前世的记忆,好像并没有许念挨打这件事,只记得有一回许念跟卢兴发大吵一架,闹脾气才回娘家。 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儿,许瑶挠破脑袋也想不起来。 那时她每天过得担惊受怕,时刻提防着许强胜一个巴掌扇过来,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儿。 天快亮的时候,大门外突然有了响动,应该是许立仁和许国志回来了,许瑶赶紧从被子里窜起来,留神细听。 虽说是大冬天,但这一来一返还是把兄弟俩整出一身汗,一进门许立仁把大袄往炕沿上一搭,沉着脸在凳子上坐下,一言不发。 许老太和许老爷子互相对视一眼:“怎么回事儿啊,倒是说话呀,问清楚没有。” 许国志看了看满脸阴沉的大哥,踌躇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怨卢兴发,念念也有错。” “卢兴发他娘病了,卢兴发问念念要钱看病,念念捂着钱不给,卢兴发没办法只能趁着念念不在家把钱偷出来给他娘看病了,等念念回来发现钱不见了,就追着他问,两口子话赶话,急了眼,这才动起了手。” 许国志叹了口气:“我和我哥去的时候,正看见卢兴发他娘在炕上躺着喝汤药呢,说起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像是咱们家不会教闺女似的。” 人都是父母养的,当娘的病了,儿子总不能坐视不理,许念把钱捂得太死,这才挨了这顿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理亏。 许老太沉下脸,朝外扬了扬下巴:“去把许念叫过来。” 话音刚落,刘英红已经带着许念进来了,这娘俩眼睛一个比一个肿得厉害,可见也是一晚上没睡,许念看了眼他爹许立仁,见他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打鼓,对着许老太小声唤道:“奶奶......” 许老太叫她坐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念念,卢兴发他娘病了问你拿钱,你为啥不给啊?那是他娘,总不能眼瞧着病死不管吧,难道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一听这话,许念耳朵里“嗡”的一声,惊讶道:“他娘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呀!” 许立仁看了眼女儿满脸疲惫:“你还装不知道,我跟你三伯都去卢兴发家了,亲眼看见她娘躺在炕上,满屋子草药味,你说说你......哎!” 许念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噙着眼泪,一会儿看看许立仁,一会儿看看许国志,彻底呆住了似的,直到刘英红也脸色难看的问:“念念,你爹说的都是真的?” 许念彻底绷不住了,“哇”一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啜泣地喊着:“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你们咋就不相信我呢!”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了,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其实心里对许念的说法都存着怀疑。 毕竟自结婚以来卢兴发可是从来没动手打过许念,再一个卢兴发他娘本就岁数大了,有个病痛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总不会为了帮着儿子,拿自己的身体来扯谎。 可奈何许念一直坚持,众人也不能在说什么,只能把这件事掀过,当做没发生。 许念和卢兴发两口子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一起生活,难免有个筷子碰碗的时候,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儿小事离婚,毕竟这个年代,离婚可是件大事,尤其姑娘家,不光要受着风言风语,还会连累全家被人当笑话看。 第39章 过年 眼看就过年了,老许家都暂且将烦心事儿抛到一边,开始红红火火过大年,五分钱的大块红纸,拿剪刀比着尺寸裁成条,请十里八乡有文化的人来给填上对子,一副对联要收人工费两毛钱,老许家人多,门窗也多,林总算下来最少也得花两块钱。 写对子的人只用坐在家里等着人拿红纸上门,提笔写几个字儿,钱就到手了,许瑶在旁看得犯眼馋,可惜自己现在还赚不到这笔钱。 红通通的对联上了墙,整个家也立马焕然一新起来。 赵春兰本来还为过年揭不开锅发愁,没想到一大早起来就看见灶台上放着一小盆白面,还有半只鸡,顿时吓了一跳,这些东西就算是过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的,许强胜早就把家底掏空了,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一抬头,顺着窗户正看见许瑶抱着几根木头柴回来,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先把灶台上的东西拿布盖住,开门出去一把扯住许瑶,把她拉到墙角:“瑶瑶,你跟妈妈说,灶上的面粉还有鸡都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 赵春兰压低声音:“是不是从你奶奶厨房里偷拿的?” 许瑶看着她娘如临大敌的样子,哭笑不得:“不是的娘,我只是把咱们家的东西跟奶奶家放一块儿了,灶台上放的就是咱们的东西,你放心用就行了。” “你......你没骗娘,那些东西真的能用?” 许瑶肯定地点点头:“没骗你,娘,我之前上山捡到颗野山参卖了点儿钱,那盆白面就是我拿卖参的钱买的,今年晚上咱们可以吃顿饺子。” 赵春兰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这么多年就算是许强胜手里宽裕的时候,家里也没能在过年时候吃上一口饺子,现在许瑶刚管家就能改善伙食,她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许瑶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才脚步轻快地回屋做饭去了。 看着赵春兰罕见地这么高兴,许瑶心情也十分畅快,抱起柴进了柴房。 等到娘俩都忙活去了,后院墙根底下才走出一个人,田秀娥喘着粗气,揉着蹲麻的腿肚子, 方才她刚上完厕所出来,正看见赵春兰神神秘秘把许瑶一把拽在隐蔽处,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于是蹲在墙根下偷听,离得有些远,也听不太清,只听见什么面粉、鸡肉,奶奶厨房里,这几个大概的字眼儿。 往起一串,立马就明白了,好家伙!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老太婆给二房开金口袋,谁不知道二房家底儿都被许强胜给败光了,这大过年能不空着肚子过就够不错了,竟然还有白面和鸡肉吃,她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过年也没能吃上一口鸡肉,凭啥就给二房,越想越气,这件事她逮着机会一定要说道说道! 扭头进屋,“砰”的一声就把门摔上了。 正从柴房出来的许瑶不动声色看了眼,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年三十晚上,老许家的传统是每家把最好的一道菜分出一盘端到正房孝敬许家老两口,各家都在各家吃,谁也不占谁便宜。 往年都是老大家的伙食最好,今年却一反常态,赵春兰将鸡肉解冻,从下午就跟土豆放一起炖上了,等到晚上吃饭时正好出锅,野鸡肉炖足了时间又烂又软,端了一盘子送到正房,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顿年夜饭吃的,不光老两口开心,就连许筱和许军也是差点儿吞了舌头,以前家里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啊! 赵春兰百感交集,饭桌上摸了摸许瑶的头:“这顿饭多亏瑶瑶了,军子以后可得听你二姐的话,别每次她去找你都磨磨唧唧不回家,不然这好吃的再不给你吃了。” 许军嘴上带着油连连点头:“二姐我以后保管听你的话,谁要欺负你,我肯定帮你出气!” 听着这豪言壮志,许瑶笑着帮他擦擦嘴,军子虽然淘气但却很有正义感,上一世要不是被许筱害得坐了牢,也定然会出类拔萃、前途无量。 这一世,她无论怎样都得把他护好,不能再叫许筱把他带偏了。 在旁坐着的许筱满盘找肉吃,听见赵春兰夸许瑶不由暗嗤,许瑶哪有这本事,想也不用想这些东西肯定是隔壁那老婆子接济的。 不过这样倒也好,之前她还对许瑶管家的事愤愤不平,现在倒看开了,许瑶管家就管呗,别看她现在得意,院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知道许瑶从老婆子裤兜里往出掏东西,看她还有好日子过! 反正她只管吃,吃到肚子里的就是自己的,等事情闹出来,自有许瑶背锅,也挺好。 等吃饱了,许筱拍拍屁股站起身看着军子:“今天晚上外头正热闹,姐领你出去放炮,走不走?” 放鞭炮对于军子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但他看了眼收拾碗筷的许瑶,飞快摇头:“不去,你哪来的炮,肯定又是使唤我去老赵家跟你跑腿,叫赵维哥出来,我不跟你去。” 之前军子可是最听她的话的,只要哄一哄啥事儿都干,今天还指使不动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好吃的。” 军子神情讪讪,见许筱扭头出门,这才跟屁虫似的到了许瑶身后:“二姐,大姐生气了,她以后会不会不理我呀。” 许瑶转身搬了凳子坐下:“不会,她不理你,你还有二姐,给你。”许瑶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糖:“往后大姐再让你干什么事,你都先跟二姐说一声,行吗?” 军子看着许瑶手心里的糖,馋得直流口水,哪还管许筱生不生气,立马用力点点头。 许瑶把糖放在他手里,把小拇指伸出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有熬年的打算,村里的鞭子此起彼伏响个不停,许瑶趁着大人们都在正房陪着邻居们串门聊天,自己独自回到厨房,从锅里舀了一碗肉,拿了几个馍,用瓷盆扣上,悄悄出了门。 大年夜里的红星村,虽然依旧被黑夜笼罩,但空气中都洋溢着喜气,沿路上能碰到不少摸黑走亲戚串朋友的村民。许瑶闷着头也不理,反正天黑谁也瞧不清谁,遇上的人又多,擦肩就走也没人留意。 第40章 食言了 刚走到山脚下,就看见路上大石头上靠着一个人,清瘦的身型手里拿捏着一截干树枝,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月光下呼出来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萧羽?”许瑶低声叫了声名字。 那人听见声音立马站起身来,漆黑的夜里,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是我。” 许瑶松了口气,迎上去:“你怎么在这儿啊?” “等人。”萧羽展颜轻笑,虽没说是谁,但清澈的眼神还是叫许瑶有些脸红心跳:“你......那你还继续等吗?” “等来了,走吧。” 萧羽自然地从许瑶手里接过盘碗,掌心的温热感令他一愣,疑惑道:“这碗里装的什么?” 许瑶吸了吸鼻子:“年夜饭,你一个人肯定没好好吃,大过年得吃得热乎的。” 萧羽愣了愣,没想到许瑶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给他送年夜饭,顿时心里一暖,声音也柔和下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羽牵着往山上走,黑黢黢的山路,树林挡着连月亮也照不进来,要没有萧羽牵着许瑶一定会摔个大马趴,她抬眸看向前面的少年,腰背笔挺,很自然地牵着她,宽厚而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反而很有安全感。 走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微微出汗,萧羽停下脚步:“到了。” 环顾四周,这里明显地势要更高,枝杈横斜的树林不见了,明月似乎近在头顶洒下的银辉将这方寸之地照亮,萧羽屈膝席地而坐,仰头道:“这是我无意发现的,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月亮很近?” 许瑶在他身边坐下,点点头,仰头望天,万丈苍穹像是一块儿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天地,唯有星光与一轮弯月熠熠生辉,像是嵌在幕布上被碰碎的宝石。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这里算是山里比较偏的地方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到这儿来,更别提这么好的景色只有晚上才能看得到。 “打猎,我刚来时有一天饿得不行了,就满山抓活物,找吃的,没想到踩到了有人置好的铁夹子里,齿牙穿破了鞋底,脚受伤了,动不了,我就在这儿一直待着,一不留神就天黑了,然后就发现了。”萧羽说得漫不经心,但许瑶却体会到了那种独自躺在大山深处,求助无门的绝望。 心里有些发闷,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什么?” “脚上的伤......” 萧羽展颜一笑,摇摇头道:“不疼了。”怕让许瑶担心,还专门把裤腿卷起来:“你看只留下三个小印。” 白皙劲瘦的脚踝处有三个平行的伤疤,光是看这疤痕,就知道当时一定伤得不轻,许瑶叹了口气:“以后上山小心些,到了春天山上野物多了,下套子的人会更多,你得走一步看三步,可不能冒失。” 就是这种一句一句的关切,叫萧羽心里好像注上了清泉,扑通扑通有力的跳动,他看着许瑶,眼睛跟挪不开了似的,月光下,小姑娘浓睫微垂,眼底笼着淡淡担忧。 直到那双清眸看过来,他才若无其事地扭开头,从怀里把碗端出来,闻着扑鼻的香味,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起身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掰下两根树枝,断成两截充做筷子。 给许瑶递了一对。 许瑶一愣急忙摇头:“我吃过了,给你拿的,你吃。” 萧羽坚持的递了递:“年夜饭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许瑶一想也是,便接过来,跟萧羽面对面坐下,你一口我一口专心吃起了夜宵,她到底下午那会儿吃过了,胃口小,没吃两口就饱了。 萧羽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就把满满一碗吃得干干净净。 见他吃完了,许瑶展颜一笑,把碗筷收起来,打算一会儿拿回家去洗。 两人一起坐下,仰头专心看月亮,寂静中有一种沉静祥和的力量,许瑶情不自禁闭上眼感受,冷不丁听见萧羽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儿吗?” “什么事?”许瑶睁眼扭头看去。 “就是说有件事要你帮忙......”萧羽神色有些不自然,说话声音都像没了底气似的。 许瑶想起那日在他家说下的那件事,立马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什么事,你说吧。” 不知为何,面对姑娘灵动的双眼,心里竟有些紧张,舔了舔唇道:“听说初二大夏湾那一片儿有放映员放电影,我们一起去看,你有时间吗?” 许瑶陡然一愣,没想到萧羽帮忙是指这件事儿,可她已经跟赵维说下了,一时间竟是两头犯难。 见许瑶迟迟不答应,萧羽眼里的光一点点沉下去,嘴角一抹自嘲的笑转瞬即逝,歪头道:“没关系,要是你没时间就算了......” 大年下到处都是走亲访友的时节,想来他一个人待着滋味不好受,才会提出去看电影,自己明明答应帮他一个忙了,现在却要食言,许瑶顿时心里有些不好受,嗫嚅道:“萧羽,对不起,我初二那天已经应承了别人要一起去......不如,这件事就算是我欠你的,下次,下次我一定会替你补回来的!” “我发誓!” 旁人?萧羽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山下碰到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他吧,心中暗嗤,这个赵维哥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转头看着许瑶又是愧疚又是紧张的样子,萧羽微微一笑,抬手将她耳朵跟前竖的三根手指头放下来:“我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这次不去咱们还有下次,下次你可得先答应我,不能再跟别人提前约下了。” 见他这么说,许瑶才松了口气,坚定道:“下次一定跟你去。” 她没有注意到,萧羽神情淡然的面庞上,幽邃的双眸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一闪而逝,叫人难以察觉。 第41章 说情 到了初二,邻里之间基本拜完年了,一大早刘英红就开始收拾东西,带上孩子准备回娘家探亲,老许家媳妇回娘家一般是初三,不过她娘家离得远,还要到镇上去坐大巴,所以要提前走一天。 自从卢家那件事后,许念就一直闷在家里足不出户,每次吃饭也是凑合动两下筷子就放在一边,刘英红觉得女儿是在使小性子,也不理会她。 不过今天要去娘家拜年的大日子,她一大早就催着家里人起来收拾,可许念一动不动蒙在被子里:“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刘英红吸了口气怒火往上窜,这两天她好吃好喝的把许念伺候着一直也没说啥重话,现在这么要紧的时候她还尥蹶子,蹭蹭上炕,隔着被子拍了许念两巴掌:“我这两天一直没骂你,给你留着脸面,你还给我使小性子,起来!” 许念被打了两下,虽然不疼,但是满肚子委屈都涌上来:“我不去!你打死我吧,反正这个家也没人信我!” 刘英红看着泪流不止的女儿,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人家老娘就在炕上躺着,你还犟,我咋生了你这么头倔驴,你不去,行!我这就叫人传话,叫小卢把你接回去!” “我不想见他!”提到那个人许念就露出,满脸仓皇:“你要是想叫我一头碰死,那你就叫吧!” 为了方便往出拿东西,房门一直开着,母女俩的吵架的声音满院都能听见,许瑶正端着簸箕出去倒炉灰,许念这一嗓子像是在她头上敲了一闷锤,之前想不起的事情渐渐在浮现在脑海。 前世许念大年下独自回娘家,说是跟卢兴发吵架了,可自回来就一直在屋待着不见人,现在回想未必不是因为挨打脸上有伤想故意遮掩,加上许立仁和刘英红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光彩事,就拿吵架当了个挡箭牌。 许念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卢兴发就骑着自行车来接人,这年代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都是手里有点儿钱的人,刘英红高兴的团团转,夸着女婿有出息,连哄带劝地叫许念跟着回去了。 在之后许念就很少回家来,就算是过年也少来信儿。 一直到许瑶嫁给赵全,有天赵全心情不错,无意中念叨过一句在赌场上见到了她姐夫,当时自己对赵全满心的畏惧,根本没深究这个姐夫是谁,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家里能叫赵全称得上一声姐夫的除了卢兴发不会有旁人。 卢兴发要是现在就开始赌钱,偷拿家里的钱做赌资也完全有可能,许念跟着赌鬼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许瑶心里隐约不安,胡乱把炉灰倒在路边儿,转身提着簸箕回了院,大房母女俩还在吵,许瑶踌躇着走进去,叫了声:“婶子。” 刘英红正在气头上,扭过头没好气道:“干啥?” “不如就叫我姐在家待着吧,她身上的伤也没好,要是去了被人看见难保不被人说闲话,更叫她难堪了。”许瑶吞吞吐吐道。 其实这个道理刘英红不是不明白,但是他们一家子走了,留下许念一个人,她总不能饿着肚子吧,这丫头本来就伤着了,没人伺候更不好好吃饭了。 这二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实在拉不下脸叫许念去别人家蹭饭。 “我姐以后可以去我家吃,就多一双碗筷的事儿,婶子,行吗?”许瑶探着脑袋小心问。 刘英红看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这么一来许念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许瑶又是许老太亲自指派的管事的,有她开口许念这顿饭就算有了着落。 刘英红看了看炕头上委屈的女儿,又看看许瑶,转身掀帘走进外间,从瓮里拿出小半袋玉米面和一苗白菜:“不能白吃你家的,这些东西你拿着。” 许瑶急忙道不用。 刘英红却不管她,挥着手将她指使出去,临了还不忘吩咐一句:“你姐就托给你了啊,要是回来饿肚子,我可不依。” 所以说到底是亲娘怎么会不疼自己的亲闺女呢? 许瑶点了点头:“婶子放心吧。” 许立仁叫了辆骡车,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坐上车走了,她才转身把白菜和袋子提进厨房里。 刚出门就听见大房窗户那儿传来两声呼唤,扭头看去,就见许念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一个眼圈还青着,低声道:“瑶瑶,谢谢你......” 卢兴发如果真的是个赌徒,那自己前世也跟许筱算是同病相怜,许瑶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姐,别跟我客气,中午想吃啥,我让我娘给你做。” 许念晦涩地笑了笑:“我不挑,啥都行。” 考虑到许念正在养伤期,许瑶也没叫赵春兰做太油腻的,中午等饭做熟了送过去,吃完再把碗收回来。关于卢兴发的事,毕竟没有亲眼看见,许瑶暂且压下也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下午,许瑶收拾好了穿戴就打算去找赵维看电影,两个人既然提前说下了,那就不能食言。没想到许瑶刚一出门,就碰见许筱,眼神狐疑地盯着她:“你上哪儿去?” 许瑶防的就是这个,提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去胡大娘家,馍蒸多了,奶奶叫我送过去几个。” 许筱半信半疑。 许瑶也不理她,径直提着手里的布兜往胡大娘家方向去了,等到拐过墙角,身后许筱彻底看不见了,许瑶才把布兜里的几块儿土砖倒出来丢在一边,把布往起一团装进兜里走了。 老赵家,赵维早早地等着,看见远处一道身影过来,立马就穿上衣裳跑了出去。 日头正高,照得许瑶脸颊红扑扑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院落,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她竟然完全迈不动步,这里曾是她的囚笼,叫她受尽折磨摧残。 重生一遭,再回到故地,心底里藏着的惧意还是会被激发出来。 眼前白惨惨的光刺得眼睛发烫,她脚下像是生了根久久都动弹不得,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瑶瑶?瑶瑶,你怎么了,没事吧?” 许瑶听着呼唤,这才缓缓回过神,艰涩道:“赵维哥,我没事。” 赵维不安的看着她,方才他迎面跑来时,就觉得不对劲儿,许瑶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似的。 “呦~这不是许家二妞吗?要不说呢,赵维还是你有眼光,她可比许筱俊多了!”一道邪狞的话音响起,许瑶瞬间脊背僵直,浑身一颤。 第42章 看电影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每天游手好闲的赵全,赵维下意识皱起眉将许瑶挡在身后:“你在这儿干什么?” 赵全正贪婪地打量着许瑶,被他一挡隔绝了视线,顿时不满的冷笑:“这是我家,干什么也用不着你管?” 他那双狗皮膏药似的,眼睛越过赵维肩膀瞟向许瑶:“妹子,跟他混着有什么劲儿,你跟哥走,哥带你去镇上逛庙会去。” 赵维心里一阵后悔,他忘记了自己家里有个不着调的混账弟弟,就不应该让许瑶来找他,凭白受这样的侮辱,他拳头已经握紧:“赵全,嘴巴说话放尊重点,我不想在人前揍你。” 赵全切了一声:“你打我?打我一个试试,自己带着漂亮妞还不能叫我看看了,赵维你也太小气了,等你回了部队,这妞儿还不定会是谁的呢。” 这话里的不怀好意,瞬间就让赵维蹿起火来,猛地冲上去,一把揪住赵全的衣领子,刚要扬起拳头冲他脸上砸下去,赵全立马哭爹喊娘地叫开了:“娘!娘!你看我哥,他要往死打我!救命啊!娘!” 屋里老赵媳妇走出来,听见叫声走出来,叉着腰喊道:“赵维!你再动你弟弟一个手指头试试,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弟弟呢!” 有人撑腰,赵全仰着脸得意地看着赵维,满脸就写着五个字:你来打我呀! 赵维紧咬着牙关,又气又恨,但还是不甘心地放下拳头。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个灵巧的身影窜上来,一砖头就砸在了赵全的脑门上,土砖杀伤力不大,但是砸在脑门上还是很疼的,赵全嗷地叫了一嗓子,砖头应声碎了一脸,眼睛鼻子嘴,但凡是有洞的地方都全是土沫。 他低下头边往下扒拉土,一边呸呸地往出唾土渣。 老赵媳妇还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她儿子的,撂下手里的抹布就冲出来:“你个死丫头,家里没人教吗,上手就敢打人!” “大娘,看着点儿你家的狗,以后再放出来随便咬人可就不是一砖头的事儿了!”许瑶扯着嗓子回应,随即转身扯了一把赵维就跑。 赵维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 两个人一路跑出老远,将老赵媳妇的怒骂声甩得远远的。 许瑶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喘粗气,脸蛋虽然跑得发红,可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终于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从前是活在老赵家的阴影下她不敢,可现在她重活一回,不受挟制,新仇旧怨加在一起,给赵全一砖头都算是便宜他的了。 赵维是从部队里练过的,跑这么点儿路并没有多累,炯炯目光看向许瑶眼底燃起了小火苗,从前他只知道许瑶谨小慎微,可怜善良,但是没想到她还会有这一面,刚才那一砖头手起砖落,根本没有半分迟疑,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小姑娘此刻显然也是兴奋不已,红扑扑的脸蛋,笑容里带着几分调皮,因为跑得太急,几缕额发被汗水沾湿,打着弯贴在鬓角处。 心里泛起滚烫,他忍不住向许瑶靠近,想要伸出手替她把那几缕湿发拂开,可刚迈出一步,许瑶已经站起身,抬手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走吧,赵维哥。” 看着小姑娘转身向前去的背影,赵维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攥了攥拳,紧跟上去。 两个年轻人走路利索,没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大夏湾的大麦场。 此时不是秋收时节,麦场里十分空旷,却已挤满了人,许瑶和赵维在人堆里张望许久才找了片合适的地方,许瑶把兜里装着的布摊在地上,两人席地坐下。 电影还没开始,四周村民的说话声连成一片嗡鸣,相邻的两个人说话也得冲着耳朵才能听清,两个带着红袖章的电影放映员四处转着维持着现场秩序。 天渐渐黑了,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放映员便打开了放映机,树梢上挂着的幕布开始出现一些影像,黑白的字闪烁地跳动着《闪闪的红星》,果然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周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着电影开播,就在这时听见场外传来驱赶声:“去去去,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就凑到这儿来看电影,一个下乡的劳改犯,不好好劳动改正思想,还跑到这儿跟普通的劳苦大众看电影,你这觉悟可真不行!” 许瑶抬头顺声看去,就见麦场外电影放映员对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不悦的驱赶着,借着幕布闪烁的光,许瑶一眼看出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萧羽,他低垂着头,垂落的刘海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一刻他就像是个不受待见的小丑,默了一瞬,没有一句辩解,转身离开。 光是远远这么瞧上一眼,就已经叫人莫名心疼,许瑶飞快地跟赵维说了声:“赵维哥,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没等赵维接话,她就已经站起身避开人,小心地挪动着靠过去,走到电影放映员身边,格外认真道:“这位同志,你的思想觉悟才不够高,现在都已经什么年代了,还搞人民歧视。” 那个电影放映员没想到会有人为一个劳改犯说情,而且还是个模样清丽的小姑娘,他当即神情严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跟这种劳改坏分子同流合污?” “乱扣帽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许瑶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丝毫不带惧意:“你作为电影放映员下乡就是为了做文化宣传教育,像是《闪闪的红星》这样有革命教育意义的电影应该被更多人看见,起到广泛的宣传教育意义,但你这样区别对待,带有歧视目光,才导致思想改革不能落实到位,你得反思一下你自己。” 许瑶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就连电影放映员也一时面露茫然,就在这时另一名放映员走过来,他明显年纪要大,资历更深一些,笑容和蔼地看着许瑶:“小姑娘,你这思想觉悟很高嘛,好,你说的对革命教育确实不该区别对待。” 扭头看向身边那位年轻的放映员:“快将那位同志叫回来,你要亲自向他致歉。” 那年轻的放映员磨磨唧唧,明显不愿意低这个头。 “不用了,我去吧。”许瑶向年长的放映员鞠躬,随后转身就向萧羽追去。 第43章 惹事儿 许瑶一路小跑追上去:“萧羽,你等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少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嘴角勾了勾,转过头脸上却只有诧异和茫然:“瑶瑶,你怎么过来了?” 许瑶喘着粗气,上前拉他:“走吧,我跟放映员说了,这回他们不拦你。” 萧羽笑了笑,轻轻挣开她的手:“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看,只是听说今天这里热闹,打扰你看电影了,不好意思......” 许瑶看着眼前内敛的少年,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淤塞感,顿了顿才道:“那你现在去哪儿?” “回山上吧,一个人看月亮。”萧羽仰头看了眼天,笑意晃眼,这不禁让许瑶想起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两人一起并肩坐在山巅上看月亮的场景。 身后的电影放映已经正式开始,掷地有声的电影台词在空旷的场地回荡,许瑶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对电影里讲了什么失去了兴趣。 正愣神,发顶被人摸了摸:“快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呢。” 许瑶抬起头,萧羽已经转过身,渐行渐远,直到漆黑的夜将他的身影吞没,许瑶才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麦场,赵维一直等着她,见她重新折回来,脸上的忐忑被一抹笑容取代:“瑶瑶,怎么了,那位同志不来一起看吗?” “他说还有点事儿,就不看了。” 视线重新落到泛着刺眼光芒的幕布上,剧情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可许瑶的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萧羽离去时萧瑟的背影,心里总是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正出神忽然身旁挤过来一个人,挡在许瑶面前欢喜地叫了声:“这么巧,赵维哥你也在这儿!” 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许筱,一个人能够阴魂不散到这种地步,许瑶都有些佩服她了。 她也不另找别的地方坐,用脚尖暗暗踹了许瑶两下,许瑶正满腹心事,懒得搭理她,往旁边挪了挪,许筱顺势就挤在了两人中间,得意扬扬地瞪了眼许瑶,随后挽上赵维的手臂:“赵维哥,我来得晚了,这部电影讲得什么,你跟我说说。” 赵维尴尬地抿唇,目光下意识看向许瑶。 见许瑶没什么不悦的神色,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一瞬间心空落落的,将手臂上缠着的胳膊取开,低声道:“你自己看吧,我也是第一次看。” 许筱不满地撅了噘嘴,扭头看了眼许瑶,眼底浮现一抹恨意,要不是自己机灵,今天就被这死丫头蒙混过去了,明明就是跑出来跟赵维看电影,她还装着送什么馍,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憋在心里的火不发不畅快,许筱的手悄悄朝下挪,想趁着没人注意暗地里给许瑶一点儿教训。 之前在家里有许老太撑腰,许筱不敢动手,现在来了外面,大家又都在看电影,许瑶指定不敢发出动静找骂。 这回打定主意新仇旧恨一起算,拇指和食指撑出了火钳的形状,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朝着许瑶胳膊下的软肉袭去。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嗷”一嗓子,一人猛地踹了她一脚:“你有病啊,掐我干什么!” 许筱猝不及防地朝前一扑,人群本来就坐的密,她这一扑把前面的人也推了个踉跄,不悦地转过头:“干嘛呀,还叫不叫人看电影了!” 许筱茫然地坐在地上,膝盖上满是黄土,转头看向许瑶,自己方才明明掐的是她呀,怎么会掐在别人身上。 她哪里知道从她坐下的时候,许瑶就已经开始提防她动手脚,按照许筱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骗了她,跑出来和赵维看电影,会轻易善罢甘休? 当然不可能! 许瑶从她开始挪蹭的时候就注意着她,瞧着那两根弯成死鸡爪子状的手指,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不动声色侧开身子,身后坐着一位身形圆润的胖媳妇,正愁腿窝屈的没地方搁,见许瑶腾出空来,正好把腿伸到那空档里去。 没想到正撞上许筱的暗算。腿窝下面是片软肉,她又肉乎,毫不费力的掐起一大块肉,做螺旋状的狠狠一扭,刹那间疼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一脚就朝许筱踹去。 许瑶在旁瞧着,看着那胖媳妇手忙脚乱地把腿上的裤子往起一撸,小腿肚子上一大片黑紫青赫然现在眼前,许瑶故意吸了口气:“哎呀!这怎么伤成这样,不会影响走路吧!” 那胖媳妇一听这话,顿时顺杆爬,哎呦哎呦的开始抱着腿哼唧,俨然一副腿被掐断的架势。 身边跟她一块儿来的人顿时火冒三丈:“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好好地看电影为什么要动手掐人,我们是哪儿得罪你了吗?” 这一嗓子下去,看电影的人纷纷朝这边望过来,有的是不满后面的喧哗,有的是想探着脖子看看发生什么事,许筱看见所有人将目光都放在她身上,顿时慌了神,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看个电影腿上就多了片伤,难道是见鬼了吗!”那胖媳妇的亲友团嗓门也格外尖锐,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茬。 看她们一块儿来的有好几个人,许筱哪敢跟对着干,眼珠一转,抬手就朝许瑶指过来:“刚才是她坐在你前面的,是她掐的!不是我干的!” 许瑶顿时无语,许筱这甩锅的毛病还真是不是一般的利索。前世,就是这样,但凡遇到什么事儿,她第一反应就是甩在自己头上,好像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她背黑锅。 “嫂子,你看清是谁掐得你了吗?”胖媳妇的亲友团向她求证。 可天实在太黑了,只有幕布散发出晃眼的光,朝前看去密密麻麻全是脑袋,脑袋以下基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会儿再说是谁掐的,胖媳妇还真的说不上来。 许筱见她迟疑,就知道她一定没看清,当即蹭得站起来,走到许瑶身边将她一把推出去:“我作证就是她掐的,刚才我坐在她身边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第44章 救场 许瑶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胖媳妇皱着眉狐疑地看着许瑶:“是你掐得我?” “不是我,是她赖在我身上的。”许瑶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这真的要是掐了人,这会儿肯定做贼心虚,哪会这么镇定,众人都半信半疑。 许筱急了,生怕人不相信她,把账算在她的头上,猛地上前揪住许瑶的耳朵就开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打下来,边打边骂:“死妮子,就是你掐的,你还撒谎,我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再撒谎,让你再动手脚!” 许瑶根本没料到这么多人前她会突然发疯,迎面一巴掌挨了正着,虽没有打在脸上,但眉梢被她的指甲尖刮了一下,疼得她下意识皱眉。 许瑶躲避着许筱的攻势,反手抽了许筱好几下,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自己冒着被许筱抓破相的风险,也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周围的人也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姐妹俩厮打在一起,赵维火烧眉毛似的赶紧站起来往开拉,可两人已经打红了眼,他一时不知道该先拉谁,急得一脑门儿汗。 这边的嘈乱,影响好多在场的村民都不能正常看电影,放映员很快就注意到了,撂下放映机就往这边跑来维持秩序:“你们两个打架的别打了,要是不想看就出去!” 话音刚落,突然电影放映机停止运作,幕布上的光瞬间熄灭,黑暗中人们大呼小叫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酣战中的两人都有一瞬间愣神,电影院放映员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地折回去重新检查机器。 就在这时,许瑶听见对面的许筱突然惨叫了一声,拽着她衣服的手也松开了,她正寻思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下一刻就被搂入一个干冽温暖的怀抱中,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快走。” 是萧羽! 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许瑶还没来得多想,就被萧羽牵着从人堆里出来,沿着麦场后的地垄一直跑到僻静处。 脚步刚站定,萧羽连气息都来不及平,就拽着许瑶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她伤到你没有?” 这会儿缓过神,许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惟独眉梢处有些刺痛,下意识抬手去摸,萧羽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别动,我看看。” 借着微弱的月光,就见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印,像是划破了皮,萧羽的眸光暗了暗道:“没事儿,不会留疤,过两天就能好。” 眉梢处传来一股清凉的风,她抬眼,就见萧羽轻轻朝她伤处吹气:“还疼吗?” 许瑶不知为什么脸有点儿发烫,摇头低声道:“不疼了。” 萧羽将她的刘海拨了拨,挡住眉梢的伤:“还看电影吗?” “还能看吗?放映机不是坏了吗?” “这会儿他们应该修好了。”萧羽眼底露出一抹狡黠,许瑶见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是你关的?” 萧羽点点头:“我看你遇见麻烦了,就过去关了,把你拉出来。怎么样还算及时吧?” 许瑶又好笑又无奈,那么多人看电影,萧羽竟然为了救她偷偷去把放映机关了,虽说孩子气了些,但却是为了她,想到方才众人慌乱的样子,许瑶不由低头轻笑。 天上挂着一轮毛月亮,光芒也透着朦胧暗淡,可萧羽却还是借着月光看到了许瑶的神色。 这是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唇角如月牙般翘起,脸颊上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旋,像是冬日里初升的第一缕晨光,照在他心上,让那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也亮堂起来。 他心中怦然一动,喉间上下滚动。 许瑶还没发觉,笑过后看向身边魂不守舍的少年:“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回家去看月亮了吗?” 萧羽愣了愣,脱口就道:“我想看的月亮只有这里才有,回家看不到。” 这话说得十分深奥,许瑶抬头看了看天,这月亮不是只有一个吗?到哪儿看不是看的这一个,怎么会这里有那里没有。 萧羽扭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她,眸光微亮。 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回到离麦场不远的小山丘上,方才的混乱现在已经平复,许瑶居高临下扫了眼幕布下坐着的人,果然没有发现许筱和赵维,估计是因为刚才那件事,被放映员直接赶出去了。 许筱也就不说了,最对不住的就是赵维了,答应他来看电影,结果两世都没能顺利的看完整场。 胳膊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许瑶回过神,转头疑惑地看向萧羽。 “你现在可是在跟我看电影,再去想其他人可不好,专注些。”萧羽的视线盯着远处麦场上的幕布,嘴里一本正经的控诉。 许瑶无奈的一笑,赶紧道:“对对对,你说的是,专心看,不想别的事了。” 一直等到电影看完,麦场上坐着的人开始起身撤离,许瑶还颇有些意犹未尽,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荧幕。 萧羽看在眼里,眉眼柔和几分,不过就是个儿童片,竟然能叫许瑶这么着迷,要是有机会带她去城里的电影院,她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前世,许瑶做姑娘时被许强胜和许筱压着,连一场完整的电影都没看过,等到后来嫁给赵全,看电影这种事更成为了奢侈,这是许瑶第一次看完一部电影。 虽然中间因为一些小插曲,导致情节不太连贯,但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 走在路上步伐都轻盈了许多,却没留神脚下有个坑,萧羽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小心!” 许瑶猝不及防地被拽进他怀中,距离在顷刻间被拉近,熟悉的气息压下来,许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可萧羽却还嫌不够似的,又俯身凑近几分,细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层阴影,彼此气息交织,就在许瑶慌乱地闭上眼时,笑意在他眸中蔓延开:“谢谢你陪我看完这场电影。” 第45章 出口恶气 许瑶目光胡乱游弋,慌张小声地说着:“不用......不用谢......” 萧羽笑了笑,把许瑶扶稳站好:“走吧,我送你回家。” 许瑶点点头,圈在腰上的手一松,她就像获得自由般,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萧羽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语气平常:“注意脚下。” 眼前的少年比自己高出一颗头,明明自己只是把他当小孩儿看待的,可刚才两人靠近时,他身上的气势完全将她笼罩,扑面的窒息感,让自己难以招架。 许瑶有些晃神时,正对上萧羽清澈的视线,他歪着头:“在看什么?” 此刻的他好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眸光内敛又青涩。 压住胸口不自然地跳动,许瑶埋着头飞快道了一句:“没什么,快走吧。” 小姑娘脚步利索,沿着小路蹭蹭往前走,萧羽勾了勾唇,慢悠悠地跟上去。 到了家门口,许瑶跟萧羽道别,一进院,就见屋里的灯都亮着,除了大房还在养伤的许念,剩下的人全都挤在二房,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许瑶正奇怪,就听有人轻声唤她:“瑶瑶,瑶瑶......” 转头看去,竟是大房的许念趴在窗户上小声叫她,许瑶赶紧跑过去,问道:“姐,家里事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都聚在我家?” 许念的表情有些严肃:“瑶瑶,你是不是打赵全了?” 看来是今天下午赵全吃了一砖头不甘心,来老许家找事儿来了,许瑶眼底闪过一抹寒光,点了点头如实道:“打了,赵全嘴巴不干净我给了他一砖头。” 原本赵全和老赵媳妇找到家里来,指名道姓说是许瑶打了他,许念还有些不相信,现在见许瑶承认了,当即大吃一惊,在她的印象里,许瑶自小就唯唯诺诺的哪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瑶瑶,老赵家领着赵全上门来算账了,你要不还是出去躲躲吧。” 躲?为什么要躲? 前世她受尽了老赵家的欺辱和折磨,这辈子还没上门找他们算账,他们就自己送上门了,许瑶没说话,转身进了门口的库房,扫了一圈,从里面抽出来铁锹,在许念惊诧的目光中径直进了门。 屋里挤得满满当当,许筱先回来正在看热闹,赵春兰站在的心里紧张地搓着衣角,许家老两口以及三房许国志两口子也都在。 炕头上赵全躺在上面,扶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唤,老赵媳妇交着腿坐着,一双吊梢眼尖锐地扫向许家上下,话里满是刻薄:“说了半天了,你们家许瑶把我们家赵全给打了,这事儿到底有没有人管?今天不给个交代,我们娘俩就住在你家了,你们看着办吧。” 许老太皱着眉头,她素来就对老赵媳妇十分反感,当初刚嫁过来时嫌弃赵家穷,生下赵维就跑了,在外面到处跟男人混,后来看赵家日子过好了又巴巴跑回来,也就老赵头是个蠢地愿意收留她。 “老赵媳妇,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认定是我家瑶瑶打的赵全,她还没到赵全肩膀高呢,赵全是个干啥的,能被她打了?” 这话说得叫赵全颇为没面子,他捂着脑袋大声嚷嚷:“我就是好声好气跟她说了两句话,她上来就动手打人,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跟她一般见识......” “所以你就跟你娘告状,一起来我家找事儿来了?”蓦然响起的清冷声打断了赵全的话,众人顺声看去,就见门口许瑶站着,嘲讽地看着赵全:“跟娘告状,五岁小孩都不屑干的事儿,嗤,赵全你可真出息啊!” 他赵全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嘲讽了,一股怒气瞬间就蹿上来,起身就要下地,却被他娘眼明手快地一把按住。这会儿要是下去了,刚才那出戏就白演了。 许瑶这个小贱人竟敢打她这宝贝儿子,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非得叫老许家大出血不可。 “你回来了?好啊!我倒想问问你,谁给你的胆子上来就动手打人的,你老子没教过你规矩吗?”老赵媳妇伸出圆粗的食指,指着许瑶怒斥。 “我老子不在家,你要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许瑶声音淡淡。 老赵媳妇一愣,没想到许瑶竟然这么伶牙俐齿,当即拍着大腿:“有人生没人教的死丫头!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扭过身揭开赵全头上盖着的毛巾:“看看把我家赵全打成什么样!你们家做大人的今天不给个交代,我娘俩就住在你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探脑袋看去,就见赵全头上满是鲜血,田秀娥抽了口气,惊道:“留了那么多血,这可把人打坏了,许瑶这小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下起手来还真打呀,这回二房可是要揽下大事儿了。” 田秀娥这话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虽说住在一个院里,但是各家过各家的,这事儿跟她们可没关系。 赵全头上的毛巾被掀开一下,就匆匆盖上了,赵春兰也没看清,只听见田秀娥说把人打得满头血,顿时六神无主:“他婶子,瑶瑶......瑶瑶还小,她不是故意的。你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说着转身把许瑶拉过来,低声道:“瑶瑶,快点儿跟你婶子和赵全哥道歉。” 看着许瑶被押着道歉,在旁的许筱可要高兴死了,她刚跟许瑶在麦场干架,电影放映机突然坏了,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见,还没缓过神儿来,就感觉脚上被人踩了一脚,还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那力道比许瑶下手还狠,疼得她龇牙咧嘴,张嘴就骂哪个缺德鬼暗中偷袭,放映机突然就好了,光亮起来,方才跟她打成一团的许瑶早就不知哪儿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叉着腿,骑在前面看电影的人脖子上。 因为这件事又挨了好一顿骂,电影放映员也不客气地过来将她赶出来,赵维脸色也特别不好,回来的一路上都没跟她说过话,到了村口连送她回家都没提,转身就自己走了。 许瑶害得自己不光丢了人还惹得赵维哥不高兴,正愁这笔账怎么讨回来了,没想到赵全娘俩就上门了,来找许瑶算账,正好给她出了这口恶气! 第46章 看好你的狗 “道个歉就想把这件事打发了?做梦呢?“老赵媳妇像是到了她家似的,把腿往炕上一盘,颇有一赖到底的架势 赵春兰越发心急,哀声道:“他婶子......” 人家这架势摆明就是上门来要钱的,光是求人有什么用,许老太沉着脸打断赵春兰的话:“老赵媳妇,你也被卖关子了,直说到底想怎么样?” 老赵媳妇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五十块,这件事就算了了......” “五十块!”田秀娥惊得叫了起来,她自嫁到老许家连五十块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老赵媳妇张口就要五十块钱,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赵春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五十块钱砸得晕头转向,她哪有五十块啊,就算是把家里翻个遍也凑不出这五十块钱啊! 许筱心里快乐翻了,叫你们再偏心许瑶,这下好了,惹上大麻烦了吧? “他婶子,我家......我家实在没有这么多钱,你要不通融通融......”赵春兰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等的就是这句话,赵全飞快道:“没有五十块也好解决,把许瑶抵给我做媳妇,两家并成一家人,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绕了这么一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许老太一口气上来指着这娘俩鼻子就要开骂。 突然,一盆凉水就朝着炕上的母子俩泼过去,老赵媳妇和赵全被泼了头满脸,赵维更是被凉水激地蹭一下从炕上弹跳起来,怒吼道:“那个狗日的往老子身上泼水!” 随着他一声怒吼,头上湿漉漉的毛巾“啪”一声掉地了,那“血淋淋”的伤口被水冲了一下,就剩下一片红印儿焊在皮肤上似的,还反着光。 许老爷子眯眼细瞧:“油漆?” 赵全脑门儿上连个皮都没破,为了讹人专门涂了点儿漆当作血,现在被许瑶迎面泼去的一盆冷水揭穿了,娘俩都傻了眼。 许老太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不要脸的骚狐狸精,你以为我们老许家是什么地界儿,头上擦点儿油漆也敢装本事来讹钱,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东西,还敢惦记我家姑娘,赶紧给老娘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皮!” 老赵媳妇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可不管怎么样,许瑶打她儿子那可是亲眼所见的事儿,哪能这么算了,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哀嚎连连:“那死丫头敢做不敢当,你们老许家也没一个好东西!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娘儿俩,救命啊,天爷啊,这还有没有王法啊,我不活了!老许家打人了!”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赖的,老赵媳妇这哭爹喊娘的架势,把许老太气得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你快起来!我们家啥时候动过你一个手指头,少在这儿崩屁!” 老赵媳妇正在兴头上,扯开嗓子喊,根本不搭理,还把许老太的声音压得死死地:“是你们家闺女不讲理,先动手打我儿子,现在还不认账,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们老许家看着办吧!” 看他娘喊得撕心裂肺,赵全也立马意会即兴发挥,栽在地上叹气抹泪,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扬起来一铲子土,正灌进老赵媳妇嗓子眼儿里,像是被掐着嗓子似的喊都喊不出来,一个劲儿干呕,脸憋得通红。 先是一盆水,现在又是一铲子土,泥和水合在一起,娘俩彻底成了泥人。 赵全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门口,就见许瑶手里端着个铲子,满眼冷漠地看着他们。 “你个臭婊子!”一股怒火猛地蹿上脑门,赵全终于忍无可忍一跃而起,朝着许瑶就冲过来,老许家现在就剩下许老爷子和许国志两个男人,许老爷子手脚不利索,根本拦不住人高马大的赵全。 许国志急着要过去却被媳妇田秀娥攥住衣角死死地拉着。 赵全一个健步就冲到许瑶跟前,拎着拳头就要打下去,众人都提起一口气,赵春兰惊慌失措地大叫:“瑶瑶!” 却见许瑶手拎铁锹,毫不留情地朝赵全头上打下去,一锹就把赵全打得眼冒金星。 许瑶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她的眼底一片漆黑,就像是深渊里来复仇的恶鬼,又是一锹正打在赵全的门面上,他顿时仰面跌倒在地上,鼻血直流,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捂着鼻子,一边撑着地往后退,试图恐吓:“你别过来!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告诉许强胜,叫他抽死你!” 许瑶怕许强胜可是全村出了名的,赵全认定,只要把许强胜的名字一拎出来,这丫头准得吓破胆。 可这一回明显要叫他失望了,许瑶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赵全,你那脑子能不能有点儿想象力,告完你娘告我爹,狗仗人势的本事你是学了十成十。” 眼见许瑶又拎起了铁锹,老赵媳妇心疼儿子,一骨碌爬起来,冲在赵全面前把他护在怀里,低声下气说着好话:“瑶瑶,瑶瑶,婶子错了,婶子跟你开玩笑的,不能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许瑶冷眼看着她:“婶子,我下午跟你说什么来着,看好你家的狗,不要叫他出来乱咬人,不然就不是一砖头的事儿了,你怎么就不记呢?” 老赵媳妇现在后悔不迭,本想着来许家占点儿便宜,没想到这许家二丫头是个疯子,打起人来是真下狠手,这会儿她哪还敢招惹,说什么都是点头应承:“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好走不送!”许瑶把铁锹往地下一立,“铛”的一声,把赵家娘俩吓得一哆嗦,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就往大门外去。 见人都走了,许瑶上去把大门关了,默默将铁锹重新放回了库房里,等到转身出来时,就见满院的人都盯着她看,就像是看个陌生人似的。 田秀娥回过神,半笑不笑地瞥了眼赵春兰:“二嫂子,你这姑娘可真够厉害的,以后这婆家可有的挑了。”看玩笑话,转身就扶着肚子拽着许国志回了屋。 赵春兰唇瓣嗫嚅了两下,没接话,只是满脸关切地看着许瑶。 许老太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许瑶,沉声道:“瑶瑶,你跟我来。” 第47章 田秀娥的委屈 一进门,许老太就坐在炕上,指了指地上的凳子:“坐下。” 许瑶垂着头,乖乖坐在凳子上,这一次她确实是太冲动,当着许家上下这么多人的面就把人给打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和老赵家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也难怪许老太会生气。 可从心底来说,许瑶并不后悔,她恨死老赵家这母子俩了,上辈子要不是她们自己也不会活得那么惨,想到从前受的委屈,她就恨不得上去抽了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 她这边心里忐忑,就听许老太沉着声道:“瑶瑶你跟奶奶说,赵全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啊? 许瑶茫然地抬起头,不是要挨骂吗?怎么好像听着不太对。 “你这丫头发什么愣,我跟你说话呢?”看许瑶愣怔着不言语,许老太有些着急,满村里赵全是有名的混混二流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啥都不干,村口蹲着看见个漂亮媳妇都得吹两声口哨寻个乐子。 孙女长得俊,全村也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要是被赵全撞见了,难保不受欺负。 许瑶回过神来,心里一暖,摇头道:“没有,就是他嘴上不干净被我砸了一砖。” “那一砖真是你咋的?”许老太惊诧道。 许瑶心虚地点点头。 “哎呦!砸得好呀,这才像我许家的姑娘,宁折不弯!赵全那个癞蛤蟆还敢打我孙女儿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得好!”许老太高兴地拍着大腿叫好。 许瑶在一旁都呆了,万万没想到许老太讨厌赵家能讨厌到这个地步,就连自己动手打人这件事都不追究了,反而还狠狠夸了一番。 她哪里知道,今天许老太听见赵全说要老赵家把许瑶抵给他当媳妇时就已经气得恨不得一个耳光扇得他找不着北,可碍于自己年纪大了,行动能力欠缺,许瑶这顿暴力输出算是彻底为她出了口气,当然要好好表扬了。 许老太利落地下了炕,脸上笑出了褶子:“瑶瑶,你想吃什么?奶奶明天给你做!” 许瑶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奶奶,我也没啥想吃的。” “那不行,锅贴吧,锅贴再蒸上两个鸡蛋糕,都给你吃!” 就说就干,许老太也不搭理许瑶了,跺着小脚去摸鸡蛋去了。 许瑶默默起身,回到下房躺在床上,突然笑起来,能挺直腰板过日子的感觉真的不要太爽! ...... 大年初三,天刚亮,今天是田秀娥回娘家的日子,一大早就听见三房屋里吵得一天星斗。 田秀娥说话嗓音又尖又细:“就拿这些东西回我家,叫我娘看见,我咋抬得起头来!许国志,我是嫁给你来过日子的,可这一年到头就这么一回,我娘家人都看着呢,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男人的说话声低声劝道:“往年不是也这样吗?你姐她们回去哪有一个像你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论起她们你可强多了,咋今年就不行了。” “今年,今年能一样吗!”田秀娥扯开嗓子嚷嚷道:“我可是带着肚子的人,就提这些东西回去,叫我娘家看见了,肯定会觉得你们老许家故意苛待我,我还哪来的脸!” 许国志赶紧拉着她:“你低声些,爹娘都睡觉呢。” 这一拉倒让田秀娥越发委屈了,放开声哭喊道:“不就是因为我生了两个闺女吗?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你许国志不是许家的亲儿子呀!偏心偏到这种份上还不让人说了!” 这话越说越不着调,许国志也有几分恼火,低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田秀娥泪眼婆娑地扭头看见许国志:“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我告诉你许国志,今天要是就拿这些东西打发我,那就我带着妞妞和英子一起走,你爱去哪儿去哪!”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出这么大动静,没一会儿就惊动了正房老两口,许老太也算是听明白了,这三媳妇是明里暗里说他们老两口偏心呢。 听着田秀娥说得有鼻子有眼,振振有词,老两口心里也犯嘀咕,难道是上回私下给许瑶钱的事儿让老三媳妇看见了? 可问题许瑶也没收啊,这有什么可闹的? 许老太沉了脸,出了门正看见三房门口田秀娥怒气冲冲的出来,许国志在身后紧追着。 “什么事儿啊?” 看老两口出来了,许国志一脸羞愧:“没......没事儿,爹娘,我跟秀娥嚷了两句。” 田秀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爹娘,你们两位操持着家里,有时候哪家缺粮少食了,该帮也得帮,可不能太偏心了,大过年的,凭什么二房有的东西,我们三房就没有,这不是明摆着看不上我们两口子吗?” 许老太皱了皱眉,背手道:“你慢慢说,什么叫二房有的东西,你们三房没有,你说清楚。” 都到这份儿上了,许老太还装傻充愣,田秀娥心里冷嘲,嘴上直咧咧道:“娘,你也不用再打马虎眼儿了,大年下的,凭什么就二房又有鸡肉吃,又有饺子吃?我们就只能闻着味眼馋!不是你们私底下接济她们能有这好日子?” 这件事她憋了好几天,终于才在今天早上找机会发作出来,这两个老糊涂活脱脱两个白眼狼,眼前孝顺的儿子不亲,倒是替许强胜那个混账看起家来。 鸡肉,饺子,自己都未必舍得吃一口呢,上赶着就往二房家里送,怎么?当她田秀娥是死人啊,看不见还问不找味儿? 今天就算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她也非要掏出来,不光要掏出自家那一份,她还要多带一份提回家娘家去,给她爹娘尝尝鲜。谁叫老太婆自己做下这亏心事儿,只要占着这个理,说什么他们不得应承! 许老太简直要被这个媳妇气消了,合着闹了一早上,就是为了这件事。 许国志看看媳妇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像是撒谎,又看了看许家老两口,憋了半天才问道:“娘,秀娥说的是真的?” 第48章 铁娘子 “真个屁!”许老太破口大骂:“哪家媳妇儿像你这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眼皮子底下长鸡眼了,看什么都往歪里钻!” “人家二房有鸡肉吃有饺子吃,那是我们老两口跟着沾了人家的光,是瑶瑶上山挖参卖了钱,过年办年货分了我们一些,指望你,我这辈子都吃不上一口肉,我没数落你,你个做媳妇儿的还给我摆起谱来了。” 许国志被骂得一缩脖子,拽了田秀娥一把,低声道:“你看我说什么了,上赶着找骂?” 田秀娥哪甘心就这么低头,明明是她亲耳听见的这还能有假,梗着脖子道:“娘,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呢吧,就凭许瑶?她能上山挖参?那山头那么高,当野山参是土疙瘩呢,低头就能捡着?” “你没那样的好运气,就别说那酸话,不然你告诉我,我们老两口整天坐在家里去哪儿弄鸡肉吃?”许老太并不让着她,两句话就把田秀娥的怼得答不上来。 要问这鸡肉从哪儿来的,田秀娥肯定也说不上来,她是光瞧见眼馋了,想分一杯羹,哪管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见她支支吾吾不说话,许老太冷笑了一声,眼睛锐利如针看向许国志:“你媳妇不是要回娘家吗?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大把东西装上车找人把她捎回去?” 田秀娥顿时傻眼了,她知道许国志是个好拿捏的,不会真的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刚才故意虚张声势,想把事儿闹大,给许老太下脸子。可现在眼看许老太是真要许国志雇人送她回娘家,她这才慌了。 大年下的,谁回娘家不是两口子一起,就她一个人回去了,还不被家里那几个嘴长的姐姐笑话死。自己放出去的话,把自己架在半腰中,田秀娥又尴尬又害臊,拉不下脸求饶,一个劲儿朝着许国志使眼色。 许国志接收到示意,心里叹了口气,朝着许老太低声道:“娘,秀娥不是有心的,这大年下的,叫她一个人回去,叫人看见了笑话......” “是她自己想回去的吗,她都不怕笑话,你怕啥?”许老太棱了许国志一眼,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总归一句话,要么今天就自己回娘家,话怎么说的就怎么办,要不一总就别去,你自己看着办。” 田秀娥都快哭了,自己不就是想吃口鸡肉吗?怎么现在连娘家都回不去了。 她哀哀切切地唤了一声:“娘......” 许老太理都不理她,转身指挥着许老爷子抱柴生火,做饭。 田秀娥娘家离得不远,就算是过年不回去也有的是时候往回跑,每回回娘家,她不得提个大包小包,家都快搬空了,许国志虽然顶不上老大许立仁,但干起活来也不马虎,都是有姑娘的人,看看人家许念身上穿的啥,再看她家那两个妞妞和英英,身上永远都是灰扑扑的,连个艳色儿都没有。 钱都哪儿去了,还不是被田秀娥贴补娘家了,日子是他们两口子过,许老太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这倒好大年下就来她眼皮子底下来找事儿,这还能忍? 不多给点儿教训,以后还不是蹬鼻子上脸,翻天了! 眼瞧着许老太转身回了厨房,田秀娥委屈的鼻尖儿发酸,家门口摆着大包小包,现在是满肚子委屈,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真的自己一个人回娘家吧。 扭头看向许国志,也不见他表个态,就站在旁边哂笑:“这次顺心了吧?还回娘家吗?” 田秀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脚步一躲,哭着跑回了房。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许瑶趴在窗户上看完了热闹,由衷感慨,自家奶奶真的堪称当代铁娘子,一院子人指挥的团团转,愣是没有一个敢跳起来说不的。 穿戴好衣裳下了炕,今天许老太应下要给许瑶做鸡蛋糕吃,许瑶便帮忙过来给生火,看着许老太利索地拿出昨天夜里准备好的鸡蛋,打进碗里加了细白糖搅和绵密,然后掺进去面粉掺点儿玉米油,放进自制简易模具里就开始上锅蒸。 看着大锅盖上冒着热气,虽然还没出香味,但许瑶已经是满心的期待了。 正这时,突然军子一溜烟儿跑进厨房:“二姐,外面有人找。” 许瑶疑惑地转过头:“谁啊?” 军子看了眼许老太,偷偷贴着耳朵道:“是赵维哥,他说他是来专门向你道歉的。” 许瑶心下了然,估计是为了昨天老赵媳妇和赵全上门闹事的事儿,这件事跟赵维没有关系,她心里知道,虽然是亲兄弟,但赵维和赵全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她起身在水盆里洗了洗手,这才走出去,大门外的老橡树底下,赵维独自站着,看见许瑶出来嘴角牵出一抹晦涩的笑:“瑶瑶,对不起......” “别说了,赵维哥,我都知道,这些事情又不关你的事儿。”他的话还没说完,许瑶就已经打断了,老赵家只有赵维前世是真心对她好,就算两个人没缘分,但许瑶也是能分清楚恩怨的人。 即便许瑶这样说了,但赵维还是很愧疚,昨天电影看到一半,被许筱打断了,等到放映机重新亮起后,他四处没瞧见许瑶,就只能跟着许筱回了村。 他也是在他娘和赵全互相搀扶着回了家才知道的这件事,当时就急得想要上门找许瑶的。可是一想到,天也黑了,许瑶估计已经睡下了,就忍着到早上才过来。 “瑶瑶,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叫你受委屈了。”赵维低下头,神情既无奈又愤懑,这件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就替许瑶出头,把人抓着揍一顿。 可现在欺负许瑶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娘还有亲弟弟,他除了道歉,再没有别的办法,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许瑶看着赵维,平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满脸的颓唐,眼神中都带着淡淡的忧郁,她安抚地伸手拍了拍赵维的肩膀:“赵维哥,真的没事,昨天也没吃亏,我可是对着婶子和赵全狠狠耍了一番威风,你不怪我,我还得谢谢你,咋还跟我道歉。” 第49章 许筱上赶着找骂 枝杈横斜,明晃晃的阳光顺着树梢照在姑娘的脸上,她笑意明媚有坦诚,光是看一眼就能叫人心口滚烫。 赵维鼓足勇气将许瑶一把拉进怀里,双手圈着铁箍似的,用力抱了抱许瑶,又飞快地松开,郑重道:“瑶瑶,你在家等我,等我转业回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许瑶愣着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赵维已经大踏步跑远,脸上还洋溢着兴奋的光彩,挥着手大声道:“我要去部队了,记得给我写信!” 这一嗓子传进老许家院里,趴在墙角偷看的军子笑嘻嘻地拽着许瑶的手:“二姐,赵维哥是不喜欢你呀?” 童言无忌,许瑶被问得尴尬,故作生气道:“这话不能乱说,叫人听见不好,知道没?” 军子见姐姐生气了,立马捂着嘴巴道:“不说,打死都不说。” 见许瑶脸色好看了,他偷偷道:“二姐,上回的糖还有吗?我还想吃。” 许瑶点点头,蹲下身低声道:“你晚上等吃完饭来下房,二姐只给你吃,不给别人吃。” 军子高兴得眉飞色舞,用力点头:“嗯!”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这两天军子听话不少,以前吃完饭碗一推就跑了,出门怎么叫都叫不回来,现在明显乖多了,不光到点自己回家吃饭,吃完饭还主动帮着赵春兰收拾碗筷,小孩子下意识就爱跟身边最亲近的人学,许瑶现在就是他的榜样,说什么都愿意听。 许瑶转身正要回家,一扭头就看见许筱在院门口瞪着她,动了动嘴皮子,到底还是忌惮昨天晚上许瑶发疯的样子,不敢真的骂出来,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赵维哥去哪儿了?” “回部队。”许瑶淡淡答。 “啥!”许筱嗓音提了八个调:“这会儿就走了!”就这么几天,她还没跟赵维好好沟通感情呢,人就这么走了!许筱又恼又急,昨天晚上在赵维跟前丢了那么大的人,万一他记在心上,以后瞧不上她怎么办。 不行,不行,得跟他说清楚,哪怕追车送别的桥段得有啊! 许筱一鼓作气朝着赵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许瑶看着好笑,懒得理她,径直往家里走去,正房老太太蒸的鸡蛋糕已经出锅了,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许老太也没打算藏私,把各房的小孩儿都叫过来。 挨个儿分,到许筱的时候,许瑶果断出卖道:“我姐去找赵维了,要送他去部队。” 昨天晚上刚跟老赵媳妇干了一仗,今天许筱还上赶着往赵家人身上贴,许老太一听就沉下脸,把该给许筱的那块儿鸡蛋糕也给了许瑶。 许瑶毫无愧色地接过,但是没着急吃,拿油纸包起来藏起,冬天天气冷,多放两天也不怕坏。 直到大年初七,大房一家子才坐着牛车回来,刘英红家虽然住得远,但是家里条件不错,每回回来都带着不少好东西。一家子刚进门,就看见许瑶正往厨房里的水瓮里提水,急忙招呼着:“瑶瑶,你过来。” 许瑶放下手里的水桶过去,挨个儿问好后道:“婶子,叫我啥事儿?” 刘英红从提着的包裹里最下面抽出来一块儿红布料:“这个你拿着,等完了让你娘给你做上一身新衣裳。” 这布料红艳艳的,看着簇新,比许筱之前那块儿好看的不知多少倍,许瑶不太好意思接:“婶子,这么好的布料还是给念姐留着吧。” “给你你就拿着,你念姐有她的,这几天多亏你照顾她了。一块儿布料算什么。”刘英红利索地塞到许瑶手里。 许念这两天伤养好了,脸上气色也明媚不少:“瑶瑶,你就拿着吧,姐这儿还有。” 见许念这样说,许瑶也不再客气,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拿着布料回了家。一进门,赵春兰正在扫地看见许瑶手里的红布料:“咦?瑶瑶这是哪来的?” 许瑶一五一十地跟赵春兰说了,赵春兰上手摸了摸,笑着道:“找地儿放起来,等娘抽空给你做身新衣裳。” 里屋许筱听见点儿动静,立马就冲出来:“我也要新衣裳为啥不给我做!” 赵春兰有些无奈道:“只有一块儿料子,这是你婶子专门送给瑶瑶的,你要想要新衣服,把布料拿来,娘给你做。” 许筱气得眉毛倒竖:“凭啥就给她,不给我,偏心,我去问她要去!” 说着一扭头,就往外头去了,赵春兰正要去拦,却被许瑶一把拽住:“娘,别管我姐了,她的性子你哪能去劝住,随她去吧。” 赵春兰急得跺脚:“这丫头!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里刘英红骂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说我偏心,我问你,你许念姐养伤这两天你往跟前端过一回水没?送过一口饭没?我给瑶瑶那是人家挣下的,应该给,你干什么了?就光顶着张大脸,上门问要我就得给你啊,我欠你的啊!” 许瑶就是料到这个结局,刘英红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许筱跑到她面前去要东西,上赶着找骂。 这倒也正合许瑶的意,刘英红给她布料满院子的人都是长眼睛的,就拿三房田秀娥一家子来说,她们家两个闺女,要是知道刘英红光给自己不给她们家,嘴上不说,心里也得惦记着。 现在好了,扯开嗓子骂一通,把理给她讲得清清楚楚,田秀娥就算再不高兴,也得认下,这块儿布料可不是许瑶凭着刘英红偏心白得的,是真正挣下的一份人情。 她们干瞪眼也说不上啥。 许筱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羡慕地看了眼许瑶手里的红布料,一跺脚,转身进了里屋,许瑶默不作声的把布料锁进衣柜里,余光瞥见里屋的许筱正拿眼睛偷偷往这儿瞟。 许瑶心里冷笑,把柜子锁得死死的,钥匙挂在脖子上出了门。 年也过完了,家里的大事就该解决了,许念在家里住了快半个月,家里人不说,外人也瞧着渐渐疑惑起来,上门是免不了打探是不是出了啥事儿。 刘英红自觉脸上扛不住,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回,许念每次都不是哭就是闹,她这个当娘的,到底不忍心把闺女赶出门,事情就一天天拖下来。 直到女婿卢兴发找上了门。 第50章 姐夫上门 卢兴发模样算不上好看,但是个子高高大大,光看外表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一身深蓝色长褂,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一在村里亮相就引发了不少关注。 这年头,家里能有辆自行车就是件了不得的事儿了,一群小孩儿追在自行车后面新奇地看。听见外头的骚动,老许家人出门去看,一看到来人是卢兴发,刘英红顿时眼前一亮,知道是这来接许念回家的,顿时高兴地合不拢嘴。 可不就说嘛,小两口吵吵闹闹常有的事儿,有一个人能低下头来哄哄,另一个迁就,事情也就过去了,更何况这卢兴发骑着自行车来的,一看就是发达了呀!以后许念乖乖跟着回去,还怕没好日子过? 全家人笑脸相迎地将卢兴发请进门,许家老两口迎出来跟打了招呼,卢兴发虽长了个老实样,但嘴皮子很利索,爷爷奶奶叫得亲切,听得人心里舒坦。 既然人来了,关起门来就是大房的私事儿了,趁着人还在外面客套着,刘英红赶紧回到房里,一把拽着许念喜上眉梢道:“小卢骑着自行车来接你了,你快收拾打扮赶紧出来。” 没想到许念听了没有半点儿高兴模样,愣了愣,一把拉住刘英红的手,丧着脸道:“娘,我不想跟他回去。” 刘英红吸了口气,没想到都这会儿了,许念还揪着之前的事不放,在她头上拿食指点了点:“你是不是傻,没听见我说的吗?人家骑自行车来的,眼见是发达了,你这丫头别这么死心眼儿,这么好的女婿,旁人都瞧着羡慕死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话赶话,外面许立仁已经将人迎进了屋,喊着刘英红出来给倒点儿水喝,刘英红扬着嗓子应了一声:“来了!”随后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家姑娘:“别跟头犟驴似的,赶紧穿戴,收拾好出来啊!” 许念脸色惨白,看着刘英红一掀帘子朝堂屋去了,外面一家子坐在一起,许立仁正问着卢兴发娘病养得咋样了,卢兴发语气含笑规规矩矩的回答,明明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强调,可是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冤鬼索命似的。 她现在做梦都是卢兴发掐着她的脖子满眼猩红的样子,他当时是真的想往死里打她,那根本就不像是个人,就像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可现在家里没人相信她,他爹她娘都笑嘻嘻地要把她往虎狼窝里送。 门外的说话声,一句一句传进来:“娘,我是来接念念的,那天的事儿确实是我不好,我该让着她的,可是当时太心急了,就推了她一把,害她磕伤了......” “没事儿,小两口过日子,有个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也怪念念不懂事儿,这么大的事儿上还使小性子,婶子待她跟你道歉啊。”刘英红笑着应承着。 “娘,不用......” 许立仁在旁叹了口气道:“话也说回来,小卢,我家念念自小惯着长大,有点儿小性子,但肯定是没什么坏心眼儿,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跟我说,我这当爹的来教训她。” “那一定,我以后一定不轻易动手了,爹娘,你们信我一回。”卢兴发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看他态度这么好,两口子松了口气,就连铆足劲儿打算跟他算账的许少伟也狐疑起来,偃旗息鼓,没有闹事。 “爹娘,我能见见念念吗?” 等了这么半天,许念还没出来,刘英红就知道她还是没把话听进去,站起身朝里屋走去:“这丫头不知道磨蹭什么,我去叫她,小卢你先坐下喝口水。” 卢兴发却起身道:“娘,不用了,还是我去吧,估计是还在生我的气,我跟她好好说说。” 刘英红一想这样也好,两口子在一起,床头吵架床尾和,坐在一起把话说开了也挺好,当即就道:“行,那你去吧,这丫头就是性子犟,跟她好好说说。” 卢兴发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掀起帘子走进里屋:“念念,还在生气吗?” 许念正在墙角抱膝坐着,听着这声音立马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就见梦里那张可怖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此刻脸上带着笑,可只有自己知道,那和气的笑容下,藏着一双冰冷可怖的目光。 堂屋里坐着的三人,听着里屋传来卢兴发轻声细语的哄劝声,人家小两口说些悄悄话,当着外人的面儿估计也张不开嘴,索性腾出地方来,招呼着父子俩一起从房里出来,去了老两口的正房。 瞧着刘英红一脸喜色的模样,许老太把缝衣裳的针在头上捋了捋:“怎么样?这回高兴了?” “高兴,高兴地拍大腿了!娘,刚才立仁专门跟小卢打听了,那自行车不是借的,是他自己买的,现在咱们村除了队长和书记家工作下分你看谁家有过自行车,小卢可太有出息了。”刘英红嘴里喋喋说了一箩筐。 许老太瞧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不过嘴上还是提醒着:“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念念身上那伤瞧着不像是嗑出来的,留着点儿神。” 刘英红抬手一摆:“没事儿,娘,小卢都保证过了,说是当时是心急了才失手,以后再也不会了。” “谁家亲娘病了,当儿子的不着急啊,现在他娘病好得差不多了,他这不就立马来接念念,还巴巴地给道歉来了,后生还是个好后生,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听着刘英红不间断夸着卢兴发,许瑶的视线越过窗户朝着大房那头看去,屋里一片寂静,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前的那个猜测不住在心头盘旋,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卢兴发装得太好,把老许家的人都骗过去了呢? 许瑶眼底闪过一抹幽暗,从炕上跳下来:“奶,你跟婶婶唠着,我去趟茅厕。” 许老太一点头:“去吧去吧,” 许瑶一出门朝着茅厕方向虚晃一枪,闪身就从墙根底下溜到正房后墙外。 里屋正对有个小窗,但是开得比较高,许瑶有些够不着,四处扫视一圈,看到一个破瓮,她轻手轻脚扒着墙踩在瓮上,这才算够着,站稳脚,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喁喁的说话声。 第51章 把他车胎气放了 “许念,你到底有完没完,别给脸不要脸,我这回专门买了自行车来接你,面子给你给得够够的,你还装什么装什么洋相,赶紧跟我回家!”卢兴发的口气听着远没有刚才那么和善。 “我不跟你回去......”许念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他妈是聋了是吧,你看看你每天就坐在家里,吃喝拉撒哪样不靠老子,不就是推了你一下,你还耍上本事了,抓紧收拾东西,老子这段时间赌运正好,没功夫跟你在这儿磨洋工。” “卢兴发,你拿着家里的钱去赌钱!我要告诉我娘......啊!” 一阵短促的尖叫过后,许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卢兴发的声音透着阴狠:“你敢说出去试试,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许念,你没看见你爹娘刚才巴结我那副样子吗?你就是个丫头片子,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在家待这么长时间,她们要真的待见你,还会着急催你跟我走?” “你嫁到我家了,就是我家的人,死也得死在我家,你今天要不跟我回去,到时候我把话放出去,就说你苛待我娘,还在外勾引野男人,被我发现就逃回娘家了,我看你老子娘脸上能挂得住?识相的!赶紧爬起来跟老子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沉闷的痛哼后,就是许念压抑的哭声。 “我看着你收拾,再敢磨磨蹭蹭的,扒了你的皮!” 墙角听得差不多了,许瑶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看来自己猜得不错,这卢兴发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赌运正好,他那辆自行车很有可能就是赌钱赢了买的。 人一旦沾了赌,全家都别想再安生,别看赢的时候风光无限,输的时候家破人亡也是常事。 不行,不能就让卢兴发这样把人带走了。 许念从破瓮跳下来,顺着墙根重新回到院里,正在思索着,突然余光瞥见那辆自行车,四周没人,许瑶从地上捡了个钉子,直接把车胎扎破,伴着“呲——”的漏气声,没一会儿车胎就瘪了。 一不做二不休,许瑶拿着钉子在车胎上多扎了两个窟窿,叫他补也不补过来。 瞧着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拍拍手若无其事的回正房。 没一会儿,就见卢兴发领着许念从房里出来,屋里人瞧见了赶紧起身出去,刘英红道:“小卢,这就要走吗?在家里吃饭再走呀,着啥急呢!” “不了,娘,我家里还有事儿呢,先带着许念回家,等有时间再来看你们吧。” “我都把肉拿出来了,今天晚上在家住一天,明天再动身也不晚。” “娘,真的不了,家里有急事儿,我得赶快回去呢,你们吃吧。”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孩子......”刘英红喋喋不休地跟在后面,目光看向许念,自始至终她都低垂着头,跟在卢兴发身后一声不吭,好像是害羞,不好意思。 卢兴发一边笑着推拒,一边火急火燎地去骑自行车,好像真的有什么事儿忙得顾不上似的。 许瑶靠在墙上冷眼旁观,见他撑开自行车支架,推着车就往大门方向去。 就在这时,车胎出来“噗嗤噗嗤”的响声,众人疑惑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直到军子指着车胎大声道:“自行车的车胎瘪啦!” 众人顺势看去,可不是!后车胎瘪得连有点儿气都没有,卢兴发脸色瞬间就黑了,不敢置信的蹲下身,确认了好几遍。 “不会是扎钉子了吧?”许少伟道:“车胎破了今天也没法走,还是先住上一晚上,等明天把车推到镇上补了再走吧。” “我说了家里有事!”卢兴发烦躁不已,猛的一嗓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才把语气放平缓:“我家里真的有事,这车......哎......” 见他真的很着急,许老爷子慢悠悠走出来道:“我记得公社里有打气的气管子,少伟你跑得快,去问问,借回来给你姐夫用用。” 许少伟应下,迈开步子跑着就向公社去了。 “先回家坐着等等吧,外头天气凉。”许老太招呼着人往正屋来。 现在除了等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卢兴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趁着这功夫,刘英红去做饭,剩下许老爷子跟卢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卢兴发拉着许念在身边坐下,就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许瑶在旁看着许念唇瓣都咬得没了血色,可见是真的怕,径直走过去:“姐,上回你教我编辫子,咋弄来着,我忘了,你来我房里再教教我吧。” 说着也不看卢兴发的脸色,拉起许念的手就走。 一进下房,许瑶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姐,你实话跟我说,卢兴发要是还打你,你还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 许念被这句话给问蒙了,等了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满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的,没想到最后信她的是这个平时不甚交际的妹妹,眼里的泪瞬间就往出涌。 许瑶赶紧从抽屉里给她拿纸擦眼泪:“姐,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你先说,要是他还打你,你还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 “不......瑶瑶,姐不想跟他回去,可姐实在没有办法,万一他在外胡说八道,我爹娘还咋在村里做人,我一个人受苦不要紧,总不能连累了全家跟我一起叫人笑话,瑶瑶,谢谢你能相信我。” 在红星村这个偏远乡村别说是现在七十年代,就算是前世,她都不敢提一句离婚的话。离婚就像是贴在女人身上的标签,传出去人们都会笑话女人,男人四十一枝花,就算离了,只要有钱就不愁找到年轻漂亮的。 这世道,女人本就艰难,许瑶能理解许念的顾虑,但是女人也是人,也得为自己活,许念现在还没有孩子,要是能趁早离了卢兴发,还算及时止损,要是等以后有了孩子,再被孩子拖着,更别想轻易脱身了。 她挨着许念坐下:“姐,你别听卢兴发那个怂蛋撺掇,大伯婶子多疼你啊,他们劝你跟卢兴发在一块儿是指望你过上好日子,要是知道你在卢家受苦挨打,还不得难过成啥样呢,你听我的,只要你点头,我就一定想办法帮你!” 许念犹豫地看向许瑶,只见她眼神坚定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点了点头。 第52章 自私的许瑶 从屋里出来,许瑶头上梳着两根乌黑的辫子,笑得自然:“还是我念姐手巧,我就怎么也学不会。” 许老太笑眯眯地瞧着,许瑶虽然跟亲姐许筱见面就掐,但是跟家里剩下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处地挺好的,她招手把许瑶叫过来,仔细瞧了瞧她垂在胸口的两条黑辫子:“确实是好看。” 看许念这么快就出来了,也没什么异样,卢兴发脸上的愠色才散开,视线落在许瑶身上,不得不说,许瑶是老许家姑娘几个里面最好看的一个,那脸蛋白嫩得像是刚过了水的豆腐,漂亮又娇媚,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在许瑶身上转了转。 许瑶感受到这股粘腻的视线,恨不得把他那双眼珠子抠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许少伟跑回来,大口喘着粗气,手里还拿着打气管:“姐夫,我给你借来了,你快试试看。” 卢兴发一听,赶紧起身出去,嘴上客气地道谢,接过打气管火急火燎地就往车胎气门芯上装,一院子人围着看他使足牛劲儿,一下一下往车胎里打气,可是大半天过去了,车胎还是瘪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许瑶在门口坐着,懒懒晒着太阳,能有反应就见鬼了,她那颗钉子把车胎扎了好几个洞,除了把车推到镇上补,再没有别的法子。 空使了半天劲儿,没有效果,卢兴发气馁地将气管子丢在一边,许老太爷盯着后胎看了半晌道:“应该是扎破胎了,小卢啊,这么着急非得今天回吗?” “是,今天跟几个朋友约好了,在家招待他们呢,我不回去,人家空跑一趟对不住人家。”卢兴发回答得恳切。 许瑶眸光微动,这么着急回去还说约两个朋友,赌鬼哪来的朋友,怕是约好了赌友。许瑶起身走在许念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袖。 许念收到示意,喉咙暗吞,鼓足勇气上前道:“兴发,这么晚了你再带上我,也是拖脚程,要不今天你先回,我明天叫我爹送我。” 当着这么多人,卢兴发不好给许念甩脸子,但眼底的警告昭然若揭:“你跟我一起回去帮衬着些,我一个人招待那么多朋友,忙不过来。” 人家朋友上门,做媳妇的不在家确实是不太好,刘英红上前正要说话,却被许瑶一把拽住袖子:“婶子,你好像踩鸡屎了。” 刘英红低头一看,可不是好大一坨鸡屎正在脚边儿,把她恶心得够呛,赶紧翻起鞋底子看有没有粘上。 趁着这功夫,许念拉着卢兴发到大门外,避开众人的视线,将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塞到卢兴发手里,卢兴发拿上钱脸色稍微好看些,但还是警惕道:“许念,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念按照许瑶教给她的,磕磕绊绊道:“咱们家里的钱都被你拿出去了,吃喝都成问题,等今天晚上人少再问我娘要些钱拿回家,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咋好意思开口。” 卢兴发不说话只盯着她,许念只感觉胸口心都快跳出来了,过了半晌才听他道:“行,明天你就回来,要是晚上见不到你人,别怪老子打上门!” 许念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卢兴发兜里踹上钱,越发被赌瘾勾得坐不住,转身回到院里推上车,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许念看他走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等回过神发现背后的衣服都湿了,回到屋里,一屋子人都看向她,刘英红疑惑道:“小卢人呢?” “走了!”许念没好气地答,沉着一张脸,径直进了许瑶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刘英红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嘀咕着:“这丫头,走了就走了,吃枪子了吗?说话这么呛。” 许念一进门,两条腿就彻底软下来,站也站不住似的,被许瑶牵着在床边儿坐下:“瑶瑶,他人走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念姐,你放心在家待着,我去找少伟哥说点儿事。”许瑶一溜烟儿跑出去,这件事光靠她可不行,大房家里总得有人看清卢兴发的真面目才行。 奈何卢兴发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演了,刚才那又有礼貌又和气的样子,谁看着能想到他是个家暴分子,要想揭穿这种人,光靠空口白牙可不行,还得亲眼见着才行。 借来了气管子没用上,许少伟又专门去还了一趟,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许瑶蒙着头往卢兴发离开的方向走,他急忙问:“瑶瑶,你干啥去?天快黑了,还不回家吃饭?” 许瑶咧嘴一笑,纯真又带着些少女的娇憨:“我想去追姐夫,问问他咋挣的钱,光是过了个年就挣了一辆自行车,我爹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操持,我想跟姐夫取取经,帮衬家里一把。” “少伟哥,姐夫那辆我自行车我看了,是凤凰牌的,起码得一百六十块钱,少伟哥,你说是干什么营生才能挣这么多钱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连许少伟都很好奇。 他爹许立仁一年到头没个闲的时候,家里这两年也省吃俭用,都是为了攒钱给他娶媳妇,他不是个没良心的,也知道心疼老子娘,要是真的有什么好的挣钱营生,去求求姐夫把他带上一起干,娶媳妇钱不就有了,那还用从父母血汗钱里抠。 卢兴发走了刚一会儿,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想到这儿他也不着急回家了:“瑶瑶,你刚才咋不问?” “刚才一大家子人都在一起,我怕姐夫不好意思说。”许瑶腼腆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要说这卢兴发推着自行车走起来还真快,两个人在后面脚底板都快磨穿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从红星村到卢兴发家里,一来一往得一晚上,许少伟走了半截路程,肚子饿得不行,有些打退堂鼓:“瑶瑶,要不还是算了,我爹明天去送大姐,咱们到时候跟上一起问问不就行了。” 许瑶犹豫片刻道:“少伟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 “我今天去茅厕,经过你家门口,听见念姐在哭,你说是不是卢兴发欺负她了?” 许少伟将信将疑:“快别瞎说,姐夫对我姐不是挺好的,家里人都瞧着呢。” “我就是说说,爱信不信,我还指望着姐夫带我赚大钱,你们自己家事,就算念姐真受欺负了,跟我有啥关系。”许瑶嘀嘀咕咕。 这番话瞬间气得许少伟火冒三丈,他没想到许瑶竟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枉费大姐那么稀罕你,你是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好!有我在,我倒要看看他咋带你赚钱!” 说着,大步迈起来,向着卢兴发家埋头猛冲,许瑶跟在他身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第53章 跟踪卢兴发 两人走走歇歇,等到天黑才在村口追上卢兴发,许少伟正要大声喊,却被许瑶一把捂住嘴:“哥,你看,姐夫好像不回家。” 许少伟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听许瑶这样说,打眼望去,就见卢兴发推着自行车沿着村口的一条小路朝着小树林里进去。 卢兴发不是说要回家招待朋友吗? 大半夜的不回家,还钻小树林,行动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许少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轻手轻脚地跟上去,两人一起躲进小树林外的树坑里,卢兴发把自行车往地上一丢,在门上敲了敲,出来一个身形低矮长相猥琐的男人,开门让他进去,还在他身后张望了一下。 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关上了门。 屋里亮着一盏油灯,卢兴发刚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怎么现在才来,再玩一会儿都歇摊儿了。” “哎呀,不是去老许家接那个臭婆娘吗,半道车胎扎破了,没把老子折腾死。” “咋样?人接回来了吗?” “明天早上她爹送回来。” “你小子动起手来真狠,得亏你有个老娘,配合给你演这出戏,要不然许家人上门不打死你。” “打我,他们有那个胆子?你是没见今天我骑自行车上门,满院子人围上来舔着脸笑的样子,等老子赢了钱,许念那种女人我能一次娶三个,她爱往哪儿死就往哪儿死,老子才不稀罕。” “你不稀罕,老子稀罕,不如咱们两个玩两把,你要输了,就让老子替你睡一晚上炕,你看咋样?” “去你妈的,你咋知道老子就会输,现在是手头有点儿紧,她问她爹娘要钱去了,等明天回来老子跟你们玩几盘大的!” “我卢哥赌运好,肯定是要赢的,就是说万一输了,这事儿行不行?” 卢兴发一犹豫:“行行行,这还算啥事儿,炕头归你,钱归我。” “哈哈哈,我看也别等明天了,咱们今天就开几局,你前两天可没少赢,自行车都买上了,赌运正顺这时候不玩什么时候玩!” “说的也是,来来来~” 里面紧张而兴奋的话语声一丝不落被两人听了个正着,许少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紧握着双拳,连喘息都变得急促,他站起身就要冲进去,却被许瑶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哥,他们人多,咱们先回家跟大伯说,看这事儿该咋办!” 许少伟看了一眼许瑶,又看了看亮着灯的木屋,才不甘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许少伟刚开始还怒气冲冲,过了一会儿,明显消沉下来,想到许念竟然嫁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还被拿到赌摊上做谈资,姐弟一条心,许少伟眼圈发红:“这个卢兴发,老子迟早把他的腿拧断。” 其实许念比起前世的许瑶要幸运得多,至少有向着她的父母,有愿意保护她的家人,也有能选择的机会,这件事儿只要被许立仁和刘英红知道,绝对不会再同意她回去。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只有正房亮着灯,三房的田秀娥一家还有许筱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早早睡觉,剩下许家老两口,大房一家还有赵春兰,都因兄妹俩迟迟不回家而着急。 等到门一开,看到兄妹俩回来,一家子大人正要发火,就听见许少伟咆哮着怒道:“明天谁敢把我姐送回卢兴发那个畜生那儿,我就跟谁急!” 刘英红一怔,刚要出口的责备,强硬憋了回去:“你......少伟,你这是啥意思?” 许少伟喘着粗气瞪了眼刘英红,已是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 “婶子,我跟少伟哥本打算追上去问问姐夫,他咋赚到的自行车,干什么营生来钱这么快。等到追到村口才看见他跟着一群人窝在林子里赌钱,还拿念姐作赌,输了的能进他家睡炕头。”许瑶在旁慢条斯理地把话说清。 刘英红像是被雷劈了,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颤抖着嘴唇看着许少伟:“她......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姐说破大天你们也不信,人家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就把你眼睛蒙住了,他那自行车都是赌钱赢来的,今天能赢自行车,明天就能把我姐当个东西输出去,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好女婿!”许少伟脸红脖子粗地喊了一通。 刘英红这才迟迟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哭嚎:“这个天杀的畜生啊!差点儿把我的闺女推到火坑里去。” 照今天那几个人的架势,分明是做赌局等着卢兴发往里跳,这种局只会输不会赢,许念明天要是被一个人送回家,会遇到什么事可想而知。 许立仁也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那......” “大伯,姐夫她娘知道你们要上门,故意躺在床上骗你们的,刚才我和少伟哥都听见了。” “砰”的一声,许立仁拍桌而起,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从身上散发着狠厉的气息,站起身就往出走,看架势是要去找卢兴发算账,许瑶赶紧堵在门口:“大伯,等你过去卢兴发的赌博摊已经散场了,没抓住现行他不会认得,当心反过来被倒打一耙。” 许立仁脚步一顿,看向许瑶,满屋子人都看向许瑶,没料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前世,许瑶就是活在赌徒的阴影下,这一世她也不能眼看着许念步自己的后尘,对待赌徒,她打心底深恶痛绝,绝对不能轻易就这么放过。 “立仁你坐下,瑶瑶说得对,就算不跟卢兴发过,咱们念念也要保全了名声,不能他家说啥就是啥。” 许老太把许立仁劝下,转过头看向许瑶,现在对这个孙女,她是十分信任的,招了招手把许瑶叫到跟前来:“瑶瑶,奶奶听你方才说的话挺有道理,那叫你看咱们接下来咋办?” 许瑶低头思索了会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道:“这件事得叫人看清卢兴发的真面目才行,不能让卢家给我姐身上泼脏水,明天先把我姐送回去......” 话还没说完,满屋子哗然。 刘英红尖锐大叫:“你这丫头,安得什么心,都知道那是个虎狼窝了,还叫你念姐回去,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许瑶,你有点儿脑子没有,都这会儿了还想着叫卢兴发带你赚钱吗!”许少伟把嗓子都要喊劈了。 赵春兰站在墙根底下,手足无措地看着许瑶又看看老太太:“娘,瑶瑶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能当真的......” 第54章 抓贼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许老太环顾一圈:“都闭上嘴,瑶瑶,你给奶奶说,下午卢兴发的车胎是不是你给扎破的?” 今天下午她坐在炕上,隔着玻璃看见许瑶围着卢兴发的自行车转悠,本来也没当回事,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估计那车胎就是许瑶给扎破的。 好端端的上去扎人家轮胎,唯一的可能就是许瑶八成当时知道了什么,但是碍于人多没好意思往出说。 许老太盯着,许瑶也不好不说实话:“我今天去茅厕,路过我婶子房里,听见卢兴发说话口气不太好......” “你这孩子,那你咋不早给我们说。”刘英红火急火燎道。 “说了你们信吗!我没跟你们说吗!”一直在下房的许念突然冲出来,恼火地看着刘英红:“我之前没跟你们说吗?你们咋跟我说的,叫我回去跟卢兴发过好日子!这是什么好日子!” 刘英红被呛得一噎,没声儿了,她确实被那辆自行车唬住了,红星村除了大队长和书记家有自行车,还没有哪个平头老百姓能买得起一辆自行车的,下午看见卢兴发骑着辆自行车过来,就觉得他发迹了,往后许念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哪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愧疚与自责席卷而来,刘英红哽咽着道:“念念,是妈对不住你,你说啥,妈以后都听你的。” 许念走到许瑶身边:“瑶瑶你说,姐该咋办,你说啥姐都信。” 许老太看向许瑶,自她卖参挣钱捂着谁都没说这件事,就能看出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也能临危不乱,可见是真的有想法的,她摸了摸许瑶的发顶:“瑶瑶,你说吧,不论好坏,至少算是个主意。” 许瑶低下头啄了啄唇:“叫我姐明天拿钱回去,卢兴发晚上肯定还会出门赌钱,趁他出门,叫我少伟哥躲进家里,要是有人上门正好能抓个现行,然后是报警还是私了,让卢兴发自己选。” 这年头耍赌一旦被送进局子里,不光要拘禁受到棍棒教育,还面临着大额赔偿。卢兴发但凡是有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 许少伟立马道:“我去,有我在我看谁敢动我姐。” 刘英红看了眼儿子,又看向许立仁:“当家的......” “就按瑶瑶说的办,不过,瑶瑶能不能也一道去,我怕少伟沉不住气,把事情办砸了。” 许立仁虽是跟许瑶说,但恳求的目光却看向赵春兰,赵春兰心里不大愿意,谁想自家姑娘淌这种浑水,万一出啥事儿,怎么办。 许瑶看出赵春兰心里的顾忌:“娘,你放心,有大伯和我哥在,不会有啥事儿的。” 赵春兰见许瑶这样说,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 ...... 到了第二天早起天还没亮,刘英红给许念拿了点儿钱,千叮咛万嘱咐地将人送出了门,两家到底离得远,这一趟过去,还是很不放心的。 许立仁领着许少伟,许念和许瑶雇了辆牛车坐上,径直朝卢兴发家里去了。 牛车脚程也不快,但胜在省脚力,早起出发,到了下午一行人就到了。 卢兴发笑呵呵地上前迎接,丝毫没有因为家里多来人而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卢兴发她娘就在村里另一个院里住着,说是病养好了已经回家了,不影响小两口过日子。 单从外表瞧着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一家子,谁能想到背地里蛇鼠一窝,狼心狗肺。 把许念送到,坐了一会儿许立仁和许少伟父子也不久待,连饭都不吃就要走,许瑶提出想要留下来陪许念住两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卢兴发:“姐夫,行吗?” 卢兴发胸口一热,当即道:“没问题,住吧,想住多久住多久。” 姐妹俩欢喜地住一个屋,让卢兴发住另一个屋,卢兴发咂了咂嘴也没说啥,等到把许立仁和许少伟父子俩送走,眼看天就要黑了,卢兴发坐不住了,把许念叫出去。 许瑶在炕上坐着,并不好奇,想也不用想定是问许念要钱,外面压低的争吵和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许念回来明显脸上多了块儿红印,卢兴发早就没了影儿,许瑶低声问:“姐,咋回事儿?” 许念摸了摸脸颊上的伤,红着眼眶骂道:“他嫌钱少甩了我一巴掌,这个牲口。”有了家里人支持,许念说话的口气明显硬了不少。 虽然给的钱不多,但卢兴发还是出门了,看来昨天给他的钱都已经输光了,这是着急往回赢呢。 昨天许瑶可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真真的,那几个人分明是给卢兴发做局呢,想也不用想他今晚还会输,说不好晚上就有人上门要债来了。 一直到夜里,卢兴发也没回来,许瑶偷偷出去,把一直藏在外面的许少伟给放进来。 姐妹俩住的里屋让给许少伟住,许念睡在外间炕上,许瑶偷偷溜出门躲在暗处观望,等到后半夜,听见村子里响起两声狗叫,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朝这边过来。 “姓卢的,你确定家里就你媳妇跟她妹子两个人吗?” “对,王哥,我哪能骗您呢,她们都在里屋住着呢。” “我媳妇是之前跟您答应好的,他妹子还是个雏儿呢,王哥您要想都尝尝滋味,价钱可不一样,能不能分开算?” “你小子,还欠我们五百块钱呢,还轮得到你在这儿讲价钱,滚一边儿去!” “哎哎哎。”许兴发点头哈腰地把人请进了自己家。 屋里黑灯瞎火,推门进去,门也没锁,想必是专门给卢兴发回家留门,两个男人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卢兴发在门口守着,还点儿了根烟,一点火星明灭,刚抽了没两口。 就听见外面传来尖锐的叫声:“来人啊,家里进贼了!抓小偷了,来人呐!” 许瑶的嗓子本就清脆,在这寂静的深夜尤为刺耳,不多时周围邻居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众人披着衣裳,顺着声音赶过来,这个年代,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抓奸的事儿未必会干,但是抓小偷肯定是果断出击。 看见来了人,许瑶指着门道:“大爷大妈,我半夜起来去茅厕,看见有两个男人进屋子了,看样子是遭贼了,我姐还在里面呢。” 那还了得!村民瞬间斗志昂扬,留下年纪大的堵门,年轻些的提着棍就进去了,卢兴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自家大门。 第55章 输媳妇赔小姨子 “干嘛,你们这些人要干嘛!”卢兴发见势头不对,赶紧把人往下拦:“这是我家,大半夜的横冲直撞干什么!” 许瑶从人群里出来道:“姐夫,我出来起夜看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进家里去了,肯定是贼,要偷东西,你别拦着,快叫人进去看看。” 卢兴发万万没想到,许瑶竟然会这么巧不在房里,他赶紧厉声道:“这是我家,我在门口坐着呢,哪有人偷东西,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他想得很清楚,反正这屋里只有许念一个人,那两个大男人进去还怕控制不住一个娘们儿,等到村里人都走了,他在把许瑶这个小婊子一绑丢进去,有这姐妹俩,五百块钱的高利贷就算是还清了,他也不怕再被剁手指头。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开始糊涂了,卢兴发就在家门口,他都没看见人,那咋能有小偷呢,指定是这小姑娘大半夜看花眼,虚惊一场,纷纷摇头吆喝着:“走了,走了,这丫头起蒙看花了眼,真是大半夜,把人喊起来起来一趟。” 看着人们渐渐散去,卢兴发的眼底亮起一抹幽光,慢慢朝着许瑶过来:“小姨子,赶紧回去睡觉去吧,大半夜的折腾啥,你姐还等着你呢。”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一下开了,卢兴发回头还没看清楚,就被人狠狠地一脚踹在地上,紧接着有两个男人被丢出来,一个个子高大,半秃头现在已经昏死过去,另一个细胳膊细腿,长相猥琐,嘴里塞着臭抹布,胳膊上还被绳子捆着。 卢兴发翻过身来一愣:“你......你怎么在这儿?”明明他走的时候家里只有许念和许瑶两姐妹,怎么许少伟也会在这儿。 “我哥来给我姐送东西,太晚了就留下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姐夫,你这忙得大半夜都不回家,没来得及叫你知道。”许瑶不紧不慢道:“看!姐夫,我真的没看错,家里就是进贼了。” “卢兴发,你这么大活人蹲在门口,连家里进贼都不知道,你是干嘛吃的!”许少伟中气十足道。 方才正要离开的人听见动静又纷纷折回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不就是那两个贼吗?小姑娘也没看错呀!” “深更半夜摸到人家里来,这种祸害就不能留,危害社会!” “就是说,干什么不好去当贼,就得打死才好!” 众人义愤填膺,上来就围着那两人一顿暴力输出,手里刚抄的家伙派上了用场,你一拳我一脚,你一棍我一鞭地往那两个人身上招呼。 先前晕死过去的那人,被身上传来的剧痛疼醒,一睁开眼就见一群人围着他们打,而卢兴发还当众指认他们就是贼,第一反应就是卢兴发故意设下陷阱,坑他们入套,什么都顾不上,破口大骂道:“卢兴发你个瘪犊子,是你输了老子五百块钱答应把你媳妇和小姨子赔给老子一晚上的,你现在装什么蒜。” “你他妈的敢挖坑算计我,等我翻过身把你胳膊腿给你卸了!” “啊!!卢兴发,老子跟你没完!” 这声控诉简直惊呆了众人,什么?什么?卢兴发欠了高利贷,把自己媳妇赔上还把小姨子也算进去,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村民们都惊呆了。 许少伟忍了好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二话不说揪住卢兴发的领子就开始打:“我姐嫁到你家辛辛苦苦操持里外,你还做出这种恶心事儿,还算是个人吗!” 许少伟个子高常年务农身体也结实,几拳头下去,就把卢兴发打得鼻血直流。 众人也没想到卢兴发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做出这种事,任凭许少伟抡拳头,也没人上前阻拦。 突然从大门外冲进来一个身形矮小的短发妇女,她在人堆里一眼看见正在挨打的卢兴发,立马嘶声裂肺地嚎叫起来:“兴发!你个瘪犊子干什么,为什么打我家兴发!许念,你是瞎了吗,看见你男人被打你都站着不动,你就是这么当媳妇的吗!” 她冲上来拼命撕扯着许少伟,这个人正是卢兴发她娘,许少伟根本看都不看她,现在两家已经翻脸了,哪还估计那么多,一把就将人推开:“你家儿子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还想叫我姐认他当男人,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呸!” 卢老太在赶来的路上就听见了风声,这个时候早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掐着腰道:“她嫁到我家来,就是我家的人,兴发每天辛辛苦苦挣钱养着她,现在她还在兴发眼皮子底下偷男人,摊上这种媳妇我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个贱蹄子,偷人被兴发发现了逃回自己家,现在还带着两个小兔崽子上门闹事,我家兴发怎么命这么苦啊,娶了这么个没良心的媳妇。” “哎呀~我滴个妈呀,这大晚上的你偷汉子,兴发害怕你丢了人,所以帮你捂着不叫外人进去,你现在还倒打一耙,不要脸的贱货!” 许念没想到卢老太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看着众人猜疑的目光,一张脸瞬间就涨得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胡说,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家,就敢收留男人,这两个男人难道不是你的相好?许念,你不要脸到这份上,还用我指着鼻子说你吗?乡亲们啊,这可是两个男人啊,谁家做媳妇能做出这种婊子样来,谁家男人能做到像我家兴发似的这么包容着他。” 听卢老太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议论,刚才进门时卢兴发就是堵着门口不让进,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里面媳妇在偷人,怕丢了面子。 许念没想到卢老太平时慈眉善目的,实际上竟这么会狡赖,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反击道:“你胡说!我要是偷人,咋还把我妹子和我兄弟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偷男人吗!” 卢老太死猪不怕开水烫,脖子扬得高高地叫唤道:“你们老许家没一个要脸的,这不正好招了两个男人,你一个,你妹子一个,剩下叫你兄弟给你看门的呢!” 第56章 打的卢老太嘴肿 卢老太的一番话惊得众人满脸震惊,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这种事一说出来,堪比重磅炸弹,姐姐妹妹凑在一起偷人,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新闻了。 许念百口莫辩,被卢老太这番言论说得抬不起头,脸涨得通红,口中呢喃:“不是的,不是这样,你们别听她瞎说。” 众人全都看起了热闹,哪还许念说什么,这种话一旦传出去,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谁还管你清不清白。 卢老太逞足了英雄,叉着腰道:“我家兴发在村子里谁不夸他懂事能干,就你这种骚狐狸,能嫁进我家来就是福气了,现在还敢骑到兴发头上了,天生的贱皮子,被人睡烂也活该!” “你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认错,兴发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但是你要是坚持不悔改,那你就回你娘家去,反正你也就是个不要脸的破鞋,以后看谁会要你!” 卢老太的嘴就跟机关枪似的,什么难听往出说什么,打定主意是要许念以后身败名裂嫁不出去,许少伟是个男人,干起架来行,动嘴皮子明显就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许瑶闷声不吭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拽住卢老太的头发,猝不及防的撕裂感,叫卢老太疼得哇哇大叫,许瑶根本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二话不说骑在她身上,大耳光狠狠地照脸抽:“就你长嘴了是不是,你个黑心烂肺的贱婆子,我姐是你家媳妇儿我不是,打死你也是白的,我让你满嘴喷粪!” “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来我姐家住一晚上,就被你红口白牙污了名声,你以为你是谁,现世判官?你说啥就是啥?” “没听见地上那两个畜生说是你家这个孬蛋把我姐赔给他们了吗?赌钱见过输钱的,没见过输老婆赔小姨子的,就这种货色也当我姐正眼看他一眼。” “人家男人都是防着戴绿帽子,他这个怂蛋是上赶着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脑袋叫驴踢了都干不出这种事儿来,你还把这蠢货当个宝,娘俩没一个好东西!” 许瑶一边骂一边打,卢老太嘴快,她就专照着嘴打,没几下就把嘴皮子抽得通红。 卢老太没想到老许家个顶个的窝囊,会杀出这么一个小钢炮来,她本就瘦矮,整个人被压在地上,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能哇哇大叫儿子快来帮他。 可卢兴发哪敢动,许少伟一双眼睛正像是能吃人一般虎视眈眈瞪着他。 根据上一世总结出来的经验,许瑶知道遏制谣言最根本的手段就是当众表态,重拳出击。 你敢骂我一句,我就还你一拳,这个时候越是怂,越是闷不吭声的光掉眼泪,越会被人认定是做贼心虚。等到之后话越传越远,再想辩解早就没机会了,谁还听你的呀。 等手抽累了,她才站起身,揉了揉掌心起身坐在门槛上,眼里挤出点儿泪来道:“大家刚才也听见了,我姐夫自己输了钱,把我姐当货物抵债了,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大家给评评理,我姐自嫁进村来,谁说过她一句不好,在卢老太嘴里倒成了偷人的了!你们家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卢老太此时嘴唇高高肿起,老泪纵横:“救命啊,来人啊,不得了了,媳妇打婆婆了,大家快来看看吧,我好吃好喝招待着她,她就这么对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堆里有人道:“卢老太,你看清楚吧,刚才打你的可不是你家媳妇,是人家妹子跟你算账呢。” “就是,我们听得清清的,地上那俩说了,是你家卢兴发赌钱赌输了,把媳妇连带小姨子都抵给人家了。” “你也是活该,那小姑娘才十来岁,你也能说出这种话,污蔑人家名声,挨打不是正常的吗,叫我牙都得给你敲掉两颗。” “我就说许念年纪轻轻的,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哪是会干这种事情的人。” 许瑶再接再厉,继续道:“现在赌博是违法的,我家不怕报警,大不了对簿公堂把事情论明白,我就问你卢兴发敢不敢!” 那两个混混一听见报警两个字,顿时像是锯嘴葫芦,一个屁都不敢放。 村里人听见许瑶说要报警,瞬间炸开了锅,各村每到年终都会评光荣先进集体称号的,他们村已经连续两年获得这项荣誉了,不光是队长脸上有光,就连全村社员也享有更好的粮食补贴政策。 一旦出现赌博这种恶性事迹,不光今年的先进集体称号没有了,还可能会造成全村村民得不到应有的补贴待遇。 村民们原本还看热闹,现在立马不淡定了。 “卢兴发你说说你做下的这是什么事儿,真是丢我们全村人的脸!” “娘俩一个赛一个不要脸,还有脸哭,人家要是报警,你就是扯先进村集体后腿的顽固分子,是要挨批斗的!” 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卢老太哪里会认,就算嘴巴肿得说不出话来也极力反驳,咬定许念是偷男人的那个,跟卢兴发没关系。 许瑶抹了把眼泪:“那既然这样,咱们就报警吧,看看是你们老卢家嘴硬还是我姐真的有污点。” 一看这情形,卢兴发还没有说话,地上那两个混混就已经慌了:“姑奶奶,嫂子,大姐,我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俩向你道歉,都是卢兴发那个混蛋欠我俩钱不给,他说了要用你姐妹俩来抵债,这件事真的不管我们的事。” “求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俩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证据确凿,既有人证又有口供,卢老太迎着全村人鄙夷的目光茫然,哑口无言。 许少伟看着面如土色的卢兴发,满眼狠色,像是要活剐了他:“求我们干什么,事儿是卢兴发做下的,你们村里看着办吧,如果能做主协议离婚最好,要是不能,咱们就公事公办,叫公安通知送你们进大牢。” “卢兴发,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呀,是想坐牢还是想离婚!我们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两个混混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他们俩不务正业,就是靠着放贷设赌来赚钱的,一旦报警肯定是大难临头,卢兴发要是能离婚保太平当然最好,反正离婚的也不是他们。 第57章 胆子变大的许瑶 两个混混左一句右一句,彻底把卢兴发伪善的面具撕了个粉碎,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谁都没想到卢兴发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后会做出这么畜生的事儿来。 一时间唾沫星子也快把他淹死了。 卢兴发干脆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喊起来:“许念嫁到我家了,就是我媳妇,打死她那也是我家的事儿,有本事你们去报警,看看警察会不会管这种家长里短的破事儿,你们有证据说我赌博吗?谁亲眼看见我赌钱了!” 见都到了这份上,卢兴发还是咬死不放,许瑶也不再跟他废话,径直走到地上那两个混混身边,从他们身上搜找了一番,兜里掏出一摞纸条,正是他们签下的高利贷欠条,借款人,放款人都一目了然,不光有卢兴发还有好多其他赌徒,许瑶挥了挥字条:“不好意思,这些借条我就拿走了。” 许瑶把字条折起来塞到兜里:“卢兴发连卖媳妇的事儿都能做出来,我姐肯定是不会继续留在卢家了,至于离不离婚,可以慢慢考虑。” “卢兴发要是不离婚,我就报警,有借条做证据,你俩赌博私放高利贷,两项罪名加在一起应该不是罚钱那么简单,要不要进去坐牢就看你们的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个混混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兜里的借条被拿走,先不说会不会坐牢,没了借条他们还怎么追债! 瞬间将苗头对准卢兴发,满眼凶光,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 三人从卢兴发家出来,许立仁因为不放心压根儿没有回去,一直在村外等着,见到他们兄妹三个平平安安出来,悬着的心才放下。 许瑶把哪来的借条全都交给许立仁手里,只有这些东西在,卢兴发愿不愿意离婚就不是他说了算,那两个混混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逼着他离婚,对付他那种泼皮无赖,报警只是威胁的手段,真正要立竿见影还是要以暴制暴。 回到家,刘英红看着回来的女儿,抱着又狠狠哭了一场,许念这个时候只有庆幸,看向许瑶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妈,这次多亏了瑶瑶,要没有她,我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刘英红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眶:“瑶瑶,往后你就是我家的亲闺女。” 一家子对着许瑶表现出来的英勇赞不绝口,就连沉默寡言的赵春兰都与有荣焉的看着女儿。 只有许筱和田秀娥满脸不屑,许瑶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不过就是黄毛丫头,还不是仗着许立仁和许少伟父子俩才把卢兴发给吓唬住了,要是就她一个人,早就被那两个混混扒光裤子祸祸了。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哭的就是卢兴发一家子了,这件事儿闹出来,老许家要是报警,整个村都得被连累,村里人见到卢兴发就指指点点。 言语上的苛责就罢了,还有那两个放高利贷的混混召集着打手,三天两头的上门闹事,威胁卢兴发赶紧离婚,把欠条要回来,不然所有的钱都算在他头上。 卢兴发连带着他老娘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许念能心软,几次跪着求上门,希望许念能看在以前感情的份上回心转意,可连许念的面都没见到,许少伟直接提着棍子出门的迎头痛击。 苦苦撑了一个多月,卢兴发见许念心意已决,许家人铜墙铁壁没有空子钻,这才同意了离婚,条件是把借条都还回来。 许念当场签了离婚字据,把手印一按,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这个年代离婚虽然会被人指指点点,但比起风言风语,许家人更怕自家姑娘跟着卢兴发有个三长两短,再不光彩也不能拿姑娘的一辈子开玩笑。 许念离了婚,大房一家都高兴,刘英红为了感谢许瑶出谋划策,还专门把把过年买的糖和瓜子都拿出来,给许瑶装了满满两口袋,又从瓮底下取出平时不舍得吃的肉,炖了一锅糖醋排骨,叫全家一起吃饭。 有道是吃人嘴短,饭桌上,甭管心里乐不乐意,都是笑盈盈的。 可到了晚上各回各家,田秀娥躺在炕上就开始嘀咕:“你说这女人过日子,哪有没个磕绊的,他家倒好直接叫人离了婚,以后这传出去咱们家英英和妞妞还咋嫁人,一上门打问,有个姐姐跟人离婚了,还在家待着呢,还不被人笑话死。” 许国志皱着眉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叫大嫂听见又要跟你干仗,再说咱家英英和妞妞还小着呢,等她们嫁人,念念兴许找下更好的也不一定,在这儿操这些闲心。” “更好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以为什么好事儿都叫你老许家摊上了?二婚都都成破鞋了,谁家眼瞎啊,放着大姑娘不要,要她?” “你少说两句吧,卢兴发那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念念能离婚是好事,搁你你愿意把英英嫁过去?”许国志瞟了她一眼。 “我家英英以后是要嫁到城里去的,哪能是她能比的。” 田秀娥娇嗔的说了一句,转念又道:“哎,你发现没?老二家的许瑶现在胆子也太大了,之前打了赵家婆子,这又帮着许念跟老卢家离了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成了家里的香饽饽,你看今天那饭桌上,刘英红那么大块儿肉就往她碗里夹,一样的侄女儿,英英和妞妞倒像是外人似的,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 田秀娥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半天没等到许国志回应,低头一看,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还抽起了呼噜,她恨恨地踹了一脚,才翻过身关了灯躺下。 各房都熄了灯,院子里一片漆黑。 许瑶刚躺下正要睡觉,就听见后窗玻璃上响起了小石子敲击的声音,坐起身,踩着床打开窗户看去,就见皎皎月色下,萧羽仰头笑望着她:“方便出来吗?我有东西给你。” 第58章 想考大学的许瑶 许瑶穿上衣裳,偷偷溜出门,不忘从厨房里拿上之前放起来的鸡蛋糕,许老太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鸡蛋糕又香又糯,多给她的这一块儿,她留着就是为了给萧羽吃。 本想明天借口上山一趟给他送过去,他竟然这会儿过来了。 转过院墙外面,萧羽就在后院墙角下等着,手里抱着衣裳,像是兜着什么活物,神神秘秘的叫许瑶过来看。 许瑶小跑着过去,将衣服掀开一个角,里面竟然是两只小兔子,毛都长全了,眼圈红红的,惊慌地挤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像是团洁白的雪球。 “这是从哪儿来的?”许瑶惊奇道。 “我从山上逮的,太小了,一公一母,家里没地方放,我也不会养,看你喜不喜欢。”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肉食紧张,兔子虽然娇气,但是繁殖速度快,要是能养大以后搞养殖,也能挣不少钱。 这几天她也一直思索赚钱的方法,挖参虽然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但是她到底不是专业的参农,那么大的一座山,也不能次次都挖到,上回运气好,但人不能总指望着运气过日子。 还是得想一个能长远发展的挣钱法子,现在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从78年开始国家开始解禁农村工商业,从1979年开始国家为了号召广开就业门路,兴起第一批个体户的新潮。 就现在来看个体户是上不来什么台面的工作,但只要抓住机会,成为万元户的最快方法就是搞个体经济。 萧羽这两只兔子简直是雪中送炭,许瑶赶紧回院里,拿了个竹筐,把小兔子放进去。 不忘把拿出来的鸡蛋糕塞到萧羽手里:“这个你拿着吃。” 姑娘的手指在掌心匆匆带过,带起微妙的痒意,萧羽看着手里被油纸包得好好的鸡蛋糕,心里滚烫。 等把兔子放回家,许瑶折返出来,兴奋地跟萧羽谈论起自己的打算:“兔子一窝能产好几只,等这两只兔子长大了生了崽,我拿到镇上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给你分利!” 小姑娘提起赚钱来,神采飞扬,实打实的像个小财迷,萧羽认真听着她的打算,过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这么想赚钱?” 许瑶实打实道:“带我娘到城里看病,还要买房,还要攒学费考大学,过好日子。” 萧羽眼前一亮,没想到许瑶有这么高的志向:“你想考大学?” 78年国家开设高考,算起来从66年到77年的一共积攒了12届考生都会在这一年参加考试,听说光是报名人数就有五百七十万,录取率仅有百分之五,每二十九人只有一人能成功考上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人数光听着就已经开始让人望而却步,没想到许瑶竟会迎难而上。 许瑶点点头:“不过我没有系统地上过学,得先获得初高中文凭,再往上考。” 萧羽含笑看向她道:“这个我可以帮你,我那里有初高中时候的课本,下次带来给你。” 他不说许瑶都差点儿忘记了,萧羽是从城里来的,受过正经教育,要不是突然遇到了这种事,现在应该也已经参加高考了。 “你不用吗?”许瑶道。 萧羽摇摇头:“我空闲的时候已经学过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就算是下放劳改,萧羽也没有放弃学习,有他做榜样,许瑶更觉得自己要好好努力,赚钱学习两不误。现在课本的问题解决了,自己也该把学习的事情抓起来。 打定主意,许瑶想起另一件事,过年后生产队就要预备动工了,所有社员、知青还有劳改人员无论什么身份,都得积极参加到春耕的工作中。 每个人会由队里分派工作任务,女同志的工作强度会比较轻,男同志大多从事重体力劳动,也不知道萧羽有没有接到通知:“再过两天生产队就要开始动工了,你分配工作了吗?” “分到了,赶在第一道水之前来,要先把渠挖通,我就在那支挖掘队伍里。” 挖渠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儿,过完年天气刚见了暖,渠里的泥上半截消了,下半截还冻着,非常影响挖掘进度,就算忙上半个月也未必能把渠挖通,许瑶已经开始为他发愁了。 “等到开工我就不能经常来找你了,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陡然一句话,把许瑶问得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迟迟地“啊”了一声。 萧羽笑了笑,却没再重复,一口一口吃起了鸡蛋糕,目光穿过漆黑的夜幕投向远方。寂静中,只能听到旷野下风声低徊的声音。 等到吃完了鸡蛋糕,他才站起身,拍拍身上:“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来山上找我。” 许瑶一愣,他已经伸手在她发顶摸了摸,转身向走进夜幕中。 从心理年龄上来说,萧羽才是那个该被照顾的一方,怎么好像他把自己当小孩儿了,老是被摸头,许瑶无奈地转身回了家。 钻进厨房,许瑶翻出一颗番薯,番薯不算什么好东西,许强胜都捡好东西往外拿,番薯自然就剩下来了,许瑶把番薯去了皮,又切成块儿,拿到屋里喂兔子。 小兔子估计是饿了,刚丢进去的番薯块儿,闻了闻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看着活泼又机灵。 许瑶躺回床上时还在捉摸着,兔子虽然繁殖速度快,但还是很娇气的,等明天一定要做两个兔舍,给两只小兔子安个家,这样才能叫兔群真正的发展壮大。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瑶就已经起床开始收拾上了。 家里多了两只兔子,自然会有人追问来历,首先瞧见的就是许家老两口,她年纪大了睡觉轻,起得也早,天还没亮就听见许瑶那屋忙忙碌碌的,披着衣裳起来一看。嚯!竹筐里竟然放着两只小兔子。 “瑶瑶,这是从哪儿来的?” 许瑶笑容坦诚,不慌不忙:“早上出门拾柴时在渠壕里撞见了个兔子窝,这两只跑得慢就叫我抓住了。” 第59章 授业恩师林老师 天气渐暖,许瑶的养兔子计划也正式开始,在许老爷子的帮助下,用竹条做了上下两层的兔子窝,上层底部空隙大一些,可以排粪。 落到下层的兔子粪每天收集起来囤放在阴凉处等发酵成熟粪就能给老许家的自留地做肥料,一点儿也不会浪费。 养兔子的饲料主要是青草、菜叶、红薯藤。刚开春野生的青草山上最多,许瑶趁着割青草的间隙,顺带跟萧羽去拿初中课本。 萧羽是个很爱护书本的人,所有的书籍都整齐地放在床底下角落的皮箱子里,上面还拿厚厚的一层衣裳压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每本书都有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旧,但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和笔记。 他的字迹遒劲俊秀,字连成行规整得像是印上去的一般。 随手翻了翻,有前世的基础,再加上萧羽的笔记简洁易懂,她对课本上的学习内容并不吃力,就是少不了要加强巩固,攻克重点难点。 能重新获得学习的机会,许瑶十分珍惜,郑重跟萧羽道了谢,拿着课本回家,把书压在了床褥底下。 一直到了三月份,军子上学的时候,村里民办学校里也迎来了一位新老师,就是前世对许瑶有知遇之恩的林老师。 林老师是海都人,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地的县城高中任教,因为工作中的意见分歧,受上级打压就被分配到红星村的联合承办小学任教。 许瑶感念着林老师的恩情,一听军子说起这位老师,立马就上了心,红星村是个偏远山村,跟城里的生活条件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记得前世林老师刚来因为水土不服,当时又赶上春耕,没有人能抽出空照顾他,那段时间他上吐下泻,差点都掉半条命去。 这回许瑶说什么也得帮帮他。 借着送军子来上学的功夫,她在学校见到了林老师,一大清早,他站在教室里,身型瘦高,带着黑框眼镜,身上穿着件洗得发黄的军绿色外套,虽然刚到但是已经开始备课,没有因不公正待遇怨愤不满。 “林老师早上好。”军子的嗓门响亮,十分有礼貌。 林老师转过身看向军子,没有城里读书人身上的那股傲慢,笑意亲和:“你也好。” 他把视线落到许瑶身上:“你是军子的姐姐吧?” 许瑶看着熟悉的脸庞,强忍住眼眶的湿意,深吸一口气,伸出手道:“林老师你好。” 乡下人很少有用握手的方式打招呼,林老师眼里明显一诧,但还是欣然握手:“小同志,你好。军子在学校很听话,你放心。” 军子受到老师夸奖头昂得高高的,许瑶夸赞地摸了摸军子的头:“好好跟林老师学习,等长大了有出息,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 军子使劲儿点点头,这会儿时间还早,农村孩子上学很少有积极的,尤其遇到家里不重视,迟到更是家常便饭,人没来齐,军子坐到座位上,拿出课本,自觉开始晨读。 许瑶则从手腕上挎着的筐里拿出了早起熬好的粥,放在讲台上:“林老师,这是我家里自己熬的,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刚来可能会有些不适应,现在正赶上春耕,公社里的集体饭都是糙粮,虽然抗饿但是对肠胃不好,这粥你留着喝。”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林老师有些意外,叫他没想到的是,许瑶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这两天他时常胃里反酸,还有点儿腹泻,本想着抗一抗就过去了,但是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 即便如此为了孩子们的课程不落下,他还是坚持代课,不给队里添累赘。 “小同志,这我不能收......” “林老师,您是哺育祖国下一代的园丁,身体健康很重要,我也是为了军子的学习着想,您不用推辞。”还没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完,许瑶就已经把他堵了回去,说完将箩筐上的布盖住,转身走出教师。 军子从书本后探出圆丢丢的眼睛,笑嘻嘻道:“林老师快喝吧,我姐熬得粥可好喝呢。” 乡下人的热情是与生俱来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林老师早上起来胃里不舒服,什么东西都没吃,现在看着热腾腾还在冒热气的粥,也开始有了饥饿感。 见军子这样说,也不再推辞,端起粥走下讲台,开始喝粥,几口下肚,融融暖意从腹部传开,还真是舒服不少。 等到粥见了底,他端着空碗,走到外面的公用水井,打了桶水上来,把碗洗干净,才重新用布包好,还给军子:“替我谢谢你姐。” 军子把碗收起,利落道:“好嘞。” 虽然只是一碗粥,这毕竟是林老师到红星村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不禁也对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多留意了几分。 “你姐多大年纪了,不上学吗?” “我二姐过年十五了,我爹在家的时候偏心,不叫我二姐念书,连小学都没上过,不过我二姐可聪明了,我经常看她拿着书看,我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问我二姐,她都知道。” 军子最佩服许瑶的就是这一点,学习对他来说可是个头疼事,可许瑶却靠着自学,坚持不懈的学习新知识。 看到二姐这么刻苦,自己也不好意思抱怨了,每天早早来学校,老师讲课时也都耐住性子尽量不开小差。 林老师听了军子的话若有所思,现在乡下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尤其碰到家务活儿重,人少的时候,不少家庭都会选择叫女孩儿辍学在家帮衬务农,到了岁数直接嫁人了事。 这种现象已成普遍,大多数女孩儿都习以为常了,没想到许瑶还能不忘学习,可见是个好苗子,许家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像许瑶这种刻苦上进的孩子,更需要有人支持,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对许瑶的学习多提供帮助。 从学校出来,许瑶径直去了供销社采购家里用的东西,一个年过完,家里能吃的已经所剩无几,好在手里还有点儿钱,能维持日常开销。 路两边村民牵着黄牛犁地,知青们在旁帮衬压犁,上肥,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将春天的种子洒到漫山遍野。 碰到认识的许瑶都不忘跟打招呼,她长相本就明媚,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个月牙,从田边走过将不少年轻小伙儿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其中就有不少下乡知青。 许瑶也没在意,去供销社买了五斤面粉,两斤白糖,三斤大米,还称了点儿棒骨,现在肉是稀罕货,但是这种把肉剔干净的棒骨却很常见。 它一不能填肚子,二不能解馋,没什么人买,所以许瑶买时连肉票都没用。 等到东西都买好了,她才傻眼了,这么多东西还真不好往家提,一路上只能走一走歇一歇,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等赚钱一定要在家里添置一辆自行车,这年头没有什么代步工具,光是出门就得把鞋底磨穿了。 走到一半,突然迎面遇到几个女知青,这些人她都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稀罕的是许筱竟然跟她们凑在一起。 第60章 许瑶路遇知青 这群知青都是从城里来的,有文化,平时看不上村里的土包子,许筱这段时间忙着跟她们套近乎,好不容易才勉强挤进她们的队伍里。 “呀,许筱,这不是你妹妹吗?怎么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你还不赶紧上去帮忙。”说这话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眉毛浓黑的姑娘。 “孟琴姐,你别管她,家里粗活儿都干习惯了,自己又不是没长手,哪用得着我帮她。”许筱头一扬,直接选择无视。 “你看看你,这还是当姐姐的,来吧,小同志,我来帮你吧。”孟琴走上前,帮助许瑶提箩筐。 许瑶不想麻烦她,正要委婉拒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孟琴,你们怎么在这儿,这么巧。” 原来是村里的三个男知青,这会儿晌午了,刚忙完地里的农活,正回知青点吃饭。 看到为首那人,孟琴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转身给许筱介绍:“他是文远,跟我一个片区分过来的,后面两位是徐骁平,常泽,都是咱们知青点的同志。” “你们今天怎么休息得这么早,平时都干到一点才能停工?” “快别提了,公社里今年从区里特批了三台柴油机水泵,给咱们村分了一台,刚送来头一天,还没用就坏了,现在村里正在找技术员维修呢,今天就提早下工了。” “柴油机水泵?这可是个稀罕物件,要是能用,今年就不用挑水耕地了吧!”孟琴显得十分激动,有些耕地不在水渠边,地势较高,每次灌溉都只能人工,她挑水挑的肩膀都快要磨出泡了,要是有水泵就能省下不少事。 “可不是说,问题现在坏了,听说技术人员已经被派到别的大队了,等他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的内容许筱完全听不懂,好不容易插了个空,赶紧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孟琴姐,水泵是什么呀?有那么大本事?” 其实孟琴也只是听说过有水泵这种机器,具体运作还真说不上来。 见她面露难色,文远很认真地解释了柴油机水泵的工作原理:“水泵可以通过快速摇动转手,把水从河里或者渠里直接抽到耕地里,为春耕出不少力。” 许筱瞧着模样像是听得认真,眼神却来回往那几个男知青身上飘。 文远一看就是个文化人,瘦高个带着眼镜,五官秀气看起来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常泽留着寸头,太阳晒得皮肤呈现小麦色,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起来十分沉稳。 徐骁平没有他两个儿高,身形还有点壮实,模样不算丑但只能算个普通,许筱的视线只在徐骁平身上匆匆略过就不再多看他了。 刚下地回来,三人身上的穿着都是统一蓝衬衫内搭背心,裤腿上还粘着泥,从衣着上也看不出谁的条件更好。 等文远滔滔不绝讲解完,许筱立马鼓起了掌:“文远哥真是有文化,什么都知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文远笑着扶了扶眼镜,享受着一群姑娘崇拜的目光。 许瑶提着箩筐,胳膊都快要断了,哪有心思听她们在这儿寒暄,看他们正聊得火热,干脆扭头就走。 众人都在捧场,就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的样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许筱开口就教训道:“许瑶,你有没有礼貌,都是一个村里的同志,眼睛长到头顶上来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 许瑶懒得搭理她,她还不知道许筱的算盘吗,这是见赵维回部队了,按捺不住把目标落到村里知青身上,要在以前她可没这么积极,只是最近听闻国家开始陆续安排知青返乡,她的心思才活络了。 见许瑶这么不识相,许筱当即发挥出特长,摆出了当姐姐的模样,开始数落起来:“这些知青同志可都是为村里做贡献的人,你就算知识素养不高,但总长嘴了吧,还不跟人道歉?” “不把人家的辛苦放在眼里,还一点儿求知精神都没有,真是浅薄粗俗!” 许筱自诩混在了知青堆里,就与村里其他姑娘不一样,也成了文化人,就连说起人来也咬文嚼字的,嘴里虽说是在教训许瑶,但实则是想引起几个知青对她的注意,叫他们知道自己跟村里那些无知的山野村姑可不一样,思想境界高着呢。 许瑶哪会惯着她,转身道:“你个当姐姐的,看见我提这么多东西都不说来帮把手,既然这么求知若渴,那就继续聊,知识就是力量,中午别回家吃饭了。” “你......”许筱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会被这么下面子,恼愤地瞪着许瑶,忍了又忍才把到口的脏话咽回去。 刚才一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许瑶,现在她一开口才看清,眼前的小姑娘个子不算高,穿着一件绿色条纹格子上衣,黑裤子,黑面布鞋,一张鹅蛋脸,五官精巧,眼睛忽闪着像是会说话,水汪汪的。 好看的姑娘总是能叫人下意识心生好感。 “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到你,这箩筐很重吧,我帮你提。”文远心神一漾,方才脸上的尴尬与不悦瞬间消失,满脸笑容地看向许瑶。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提回去。”许瑶并不针对这些知青,就算拒绝也是委婉和气的。 “没关系,正好我也顺路。”文远上前二话不说,就从许瑶手中接过了箩筐,就大步向着村里走去,许瑶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自来熟,心里有些无奈,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无奈地硬着头皮跟上去。 剩下徐骁平冲着常泽打眉眼官司:“咱们知青点吃饭可不从这条路走啊,文远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孟琴听到这话也是眉梢挑起,眼底显出不满:“筱筱,你这妹妹可真是的,刚才我说帮她,她不用,现在文远出面立马就颠颠儿地跟上去了,怎么?帮忙还分人吗?” 被孟琴这一通寒酸捏醋的指责,许筱不敢反驳,却气得咬牙切齿,这许瑶活脱脱就是来给她拆台的狐狸精,只要她在一天,自己就没好日子过! 第61章 村里有水泵啦 回去的路上,许瑶想起刚才提到的水泵,老许家地势较高,往年想要浇水都是那扁担从渠里灌上水,一桶一桶往地里提,许老爷子年纪大了,往返折腾五六天,腰都直不起来,要是那水泵能用,今年就能轻松不少。 脑海中闪过萧羽,上次去找他拿课本的时候,许瑶曾瞥过一眼,他的箱子里不光放着课本,还有很多关于机械类书籍,能懂机械构造的原理,兴许他会修也不一定。 许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萧羽了,开春地里忙,他干的又是重活儿累活儿,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好去打扰他,要是他会修水泵,就属于手里有技术,技术人员还是很受村民尊敬的,或许改变村民对他的态度,不用再干那么苦重的活儿。 想到这儿,她急忙跟上前面的文远:“同志,请问现在那台抽水泵现在哪儿放着呀?” 见许瑶主动跟他说话,文远脸上浮现笑意:“泵就在供销社后的地头放着,那东西沉得很,废了好几拨人手才拉进地里,等技术人员来看,要是还不行,就得再倒腾出去。” 许瑶心里有了数,也不耽搁,赶紧从他手里夺过箩筐:“同志,就不麻烦你了,我回家有急事!” 说着朝着文远一边摆手道谢,一边往家的方向跑去。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小姑娘已经提着箩筐跑远了,短暂的接触令文远有些恍惚,要在平时,他才不会对一个乡下村姑有什么过多的关注,但是这小姑娘长得实在漂亮,就连知青团里从城里下派的姑娘也没她好看。 他早已习惯了姑娘们对他的热情和爱慕,许瑶的反常倒激起了他心里的胜负欲,望着她跑远的方向,眼神满是恋恋不舍。 许瑶哪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回到家把东西放进厨房,吃饭还得有一会儿,趁这功夫,她跟赵春兰打了声招呼又折出来,打算去趟大队食堂,一出门恰好撞见许筱:“你干嘛去?” “跟你说不着。”许瑶懒得应付,一句话堵回去。 望着朝村里小跑的背影,许筱嘴一撇,犯起了嘀咕,这丫头前脚刚把文远勾搭走,后脚又往食堂跑,不会是上赶着倒贴吧? 那不行!文远可是在她的可选名单里,不能叫许瑶捷足先登,想到这儿,连饭都不吃了扭头就跟着许瑶去食堂。 正是饭点儿,无论是知青还是劳改人员都要回到队里的大队食堂打饭。 许瑶过去时,大堂里已经人来人往,知青们拿着铁饭盒排队,叮呤咣啷响成一片,转了半天也没看到萧羽的身影。 食堂的伙食是队里统一安排的,负责打饭的人是李有才媳妇刘婶,看见许瑶在人堆里张望着,扬声叫她:“瑶瑶,你怎么来这儿了?没回家吃饭?” 许瑶上前问:“刘婶咱们村下放的劳改人员都在哪儿吃饭?” “他们呀,他们不在食堂里吃,都端着饭去渠边的树荫下吃。”刘婶边用勺子往饭盒里舀饭,边道:“那些人跟知青坐不在一个桌上,你找他们干什么呀?” 许瑶道:“我找萧羽帮个忙。刘婶你忙吧,我走了!” 看许瑶急匆匆的样子,刘婶有些纳罕,萧羽这孩子她是知道的,因为家里扣着“铁帽子”被下放到红星村劳改,话不多但干活儿积极从不偷懒。 可惜成分不好,也不知道许瑶咋想起找他。 正犯嘀咕,突然身边有人问道:“婶子,这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呀?长得可真水灵。” 光是一个现身,就有人开始打问上了,刘婶笑着道:“老许家的二丫头,不光漂亮人也机灵着呢。” 比起许筱,许瑶在刘婶的心中明显要更讨喜。 出了公共食堂顺着渠壕走,果然没多久就看见有一群人坐在树荫下吃饭,其中一个身量颀长,半卷裤腿的少年扎在一群衣着邋遢的糙汉中间十分惹眼。 “萧羽!”许瑶喊了一声,萧羽抬起头看了眼,意外过后转瞬脸上就浮现笑意,放下手里的饭盒,小跑着过来:“瑶瑶,你怎么来了?” 许瑶也没寒暄,直接道:“你会修水泵吗?柴油水泵。” 萧羽略一思索:“看过几本机械相关的书,运行起来大差不差,怎么了?” 许瑶等的就是萧羽这句话:“你跟我来。”领着他去了供销社后面的地里,眼下人们都在吃饭,太阳当空晒着,黄土地刚犁过,寸草未生。 地里靠近沟渠的地方放着一台刮着红漆的铁家伙,抽水带子的另一端已经被放入灌满水的渠里,该安装的部分也都安装好了,可惜不出水。 许瑶指了指水泵机:“这个你看能不能修?” 趁着现在没人,让萧羽看一眼,要是修不了也没人看见,要是能修,叫队里的人好好见识一下萧羽的本事。 “能。” 本以为萧羽得上去研究研究,但他只瞥了一眼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许瑶吃惊地看着他:“真的吗?” 萧羽点点头:“这种水泵我之前在书上见过,能推助春耕生产,就多留意了些。” 原本只是抱着让萧羽试试的打算,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许瑶喜出望外,只要修好了这台机器,今年家里的地就能靠着水泵浇灌了。 萧羽刚要上手,远处传来呼喝声:“你们两个,在那儿干嘛呢!” 扭头看去,就见村长李有才带着一帮人走过来,带头指路的就是许筱,一看就是她告的状。 “许瑶,你大中午不回家,跟这么个坏分子凑在一起干什么,上回两人就深更半夜的在外面不回家,现在大白天还在地头上卿卿我我,丢不丢人!” 许筱心里得意扬扬,她果然没猜错,许瑶大中午不吃饭往外跑,肯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路跟着过来,没想到又是跟萧羽这个坏分子混在一起,这回被她撞破,也叫知青们都瞧瞧,许瑶有多不要脸。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许瑶神色淡漠:“许筱,你要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当着众人的面教你,我只是带萧羽来看看水泵,到你嘴里就成卿卿我我了,真是眼里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那冷冷一眼,看得许筱心里有些打怵,许瑶的疯样她是见过的,要真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她未必能打过,不甘心地道:“看什么水泵,那是队里的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领着这个坏分子来捣乱!” 跟着过来的文远看了眼许瑶,视线落到萧羽身上,眼底闪过鄙夷:“萧羽同志,你不是该跟劳改大队一起疏渠引水吗?这个东西是国家派发来的,万一坏了,你可没法承担责任。” 孟琴紧接着道:“文远同志说得对,这柴油水泵可是先进东西,光这么一台就要上千块,你们俩怎么能不经队里允许,随意乱动呢!” 有人带头,许筱也壮起了胆:“许瑶你是脑袋进水了?什么东西都敢碰,要是坏了能赔得起吗?”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李有才的脸色也沉下来了:“瑶瑶,这不是你凑热闹的地方,赶紧回家去。” 第62章 许瑶被抓现行 这个水泵可太稀罕了,哪能容许一点闪失。 许瑶倒是没什么,看看就看看,但是这个萧羽资本主义成分严重,村里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他竟然也跑到这儿来,李有才沉了脸,没好气道:“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聚堆儿,这东西不是你们碰的。” 听他这话像是要就此放过。 孟琴不甘心地瞪着许瑶,一个村姑跟个劳改分子搅和在一起不算,还叫队里的男知青眼珠都跟着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件事可不能这么轻易算了,当即道:“李队长,许瑶跟劳改分子凑在一起,这思想觉悟不够高啊,我建议以后上思想改革课把她也带上,实在太有伤风化了。” 思想改革课都是给各连队下放的劳改分子设立的,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许瑶一个小姑娘跟着这么一群人上课,且不说思想改造会不会有意义,首先名声就坏了。 “对,我也赞同孟琴姐说的,许瑶跟劳改分子在一起,就说明是臭味相投,应该一起去上课,接受教育。” 许筱跟着一唱一和,她可算逮到这个机会了,萧羽就算模样出挑些,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坏分子的事实,许瑶跟这种人搅在一起,活该臭名远扬。 文远看向许瑶,眼神满是忧心。 劳改犯是全村最低级的存在,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挣得工分和粮食都是最低档,许瑶跟这种人凑在一起太不成样。 本以为这件事能告诫许瑶离萧羽远一些,没想到孟琴她们会叫许瑶跟着上思想改革课,这怎么行,那他俩不是更天天待在一起了吗! “思想教育课就不用了吧,许瑶毕竟是女同志,跟一群劳改分子待在一起......” 文远越是替许瑶说话,孟琴就越反感,立马打断他的话道:“文远同志,你不会是故意偏心吧,思想教育怎么能因为性别而搞特殊化呢!” 文远一噎,顿时不说话了。孟琴一扭头:“李队长,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李有才也很为难,许瑶和萧羽不过是看了看,说到底也没造成什么损失,但是到了这群知青嘴里就上升到思想高度,这个年代不怕懒不怕穷,就怕被人说是思想有问题,他要放宽处理,很可能连带他的思想问题都会被上纲上线。 “李叔,我家耕地地势高,因为水旱,每年粮食产量都不高,但是交公粮时也从没拖过后腿,听说队里多了台抽水泵就来看看,萧羽是我叫来的,跟他没有关系,怎么处罚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愿意接受,但是这台水泵什么时候可以投产运作?”许瑶并不慌张,目光笃定,实事求是道。 话题回到水泵上,李有才作为全村队长,自然明白老许家的耕地情况,他看了眼水泵,皱着眉道:“瑶瑶,这台水泵现在恐怕不能用,得等技术人员过来看看咋回事。” “技术人员什么时候来?” 这李有才更说不准了,他早起就跟社里联络过了,技术人员有的回城里学习去了,有的被分配到别的大队,顾不上过来,费尽千辛万苦搬来的大宝贝,现在摆在这儿成了堆废铁。 见李有才面色为难,答不上来,许瑶道:“李叔,我叫萧羽来不为别的,就是看他能不能修好这个机器,要是能皆大欢喜,要是不能我愿意接受处罚,这样行吗?” “他会修?!”这句话一出口,不光是李有才,就连身后一群知青和村民也惊呆了,不可置信道:“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破坏分子,要是会修水泵,猪都能上树了。” “就是,许瑶你不是心疼你爷爷病急乱投医了吧,睁开眼看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能不给春耕生产拖后腿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修好机器,别做梦了!” “这不是开玩笑呢,这可是政府资产,一台上千块的机器,要是被他拾掇出了问题,还不是给咱队里找麻烦吗!” “这不行啊,李队长......” 七嘴八舌的都是劝阻声,李有才听得脑袋都大了:“瑶瑶,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 “李叔,我没开玩笑,让萧羽试试,如果他修不好,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再或者,就把这台价值千元的机器放到城隍庙里供起来,每天一炷香,看能不能为我们的春耕生产做出贡献。” 许瑶这话讽刺意味十足,李有才看了眼抽水泵满是心塞,为了能获得这台水泵的使用资格,他可是跟上面打了保票的,一定能提升产量。现在机器用不上,今年春天雨水少,年景不好,产量有可能比去年还低,该怎么交代。 内心天人交战,只得把目光看向萧羽,他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紧张,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一如既往的沉默冷淡,要说萧羽的办事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交给他的工作别人要三天他只需要一天,别人胡乱糊弄,他保质保量。 但这样的技术活跟平日那些体力活不一样,到底行不行真没人能说准。 “萧羽,你会修吗?”抱着一丝期望,李有才试探着问。 “许瑶说我会,我就会,她说不会,那就不会。”萧羽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听许瑶的,但凡许瑶说出来了,他一定照办而且也能办好。 孟琴不满地看了眼萧羽,一个走资派的后代,还敢摆出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看着就叫人不痛快,恼恨道:“那就让他修,要是修不好,不光要去上思想改革课,还得挂牌子游街,接受批斗!” “对,许瑶你非要为他担保,那就两个人一起接受惩罚,游街批斗!”许筱心里乐开了花,她才不信萧羽真的会修水泵,许瑶这回是吃不了兜着走,最好能修坏了,两个狗男女一块儿挨批斗! 第63章 破坏分子搞维修 许瑶看向李有才:“李叔,既然这位孟琴同志说了,修不好要挨批斗,那要是修好了是不是我家的地可以先浇灌。” 李有才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好,只要能修好,这台机器就先给你家用。“ 末了面对其他社员窃窃私语的反对声,他补充道:“政府下派这台机器就是叫它来助力春耕的,不是叫咱们盖庙供起来的,既然萧羽同志有能力修好它,瑶瑶也愿意为他做保,那咱们就试一试。” 技术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找个明白人来试着折腾清楚,多少为今年提产增加点儿希望。 村里人的反对声渐渐平息了,视线一致落到萧羽身上。 萧羽沉默地看了眼许瑶,见小姑娘也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心里顿时一软,其实他听一起干活儿的人提到过这台机器,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机器能不能修好他毫不在意,队里每天都是那些活儿,他只管把交到手里的活儿干好,别人挑水累不累辛苦不辛苦都与他无关。 但这件事是许瑶希望他做的,他就会认真来办。 他看了眼忐忑的李有才,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水泵跟前,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柴油机水泵的工作原理是将原动力的机械能转化为液体能量,通过发动机马力带动叶轮轴旋转,施加压力,将水从一个位置输送到另一个位置。 主要部件分为发动机、水泵、输送管路、附件等,萧羽挨个儿检查了各个部位,大概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将水泵拆卸重新进行组装。 周围的人看着萧羽将好好的一台机器拆得七零八落,眼睛都直了,这哪是维修啊,这是搞破坏啊! 有人按捺不住:“队长......” 李有才挥了挥手,制止了那人继续说下去,他看得很清楚,萧羽虽然把机器拆了,但是每个部件都按功能分类摆放的清清楚楚,不像是没头也没尾乱拆一气。 这台机器派到手里,就是整个红星村负责的,总不能有点儿小毛病就叫人家技术员大老远跑来一趟。 红星村在山沟沟里,技术员来一趟可不容易,反正早晚都得有人会,村里的社员没文化,弄不明白,城里的知青嫌糊的一手油,更害怕修不好担责任也不愿意趟这浑水,能指望的也只有萧羽了。 萧羽没理会众人怎么说,许瑶蹲在身边给他打下手,等到用扳手将最后一颗螺丝拧上去,水泵的接水管道就安装好了,随后萧羽开始快速转动摇杆。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不一会儿,水泵管道发出“窟窿窿”的声音,泵机“噔噔噔”地开始自行运转,萧羽松开转手退到一边。 就见那条一直向远延伸的管道逐渐鼓了起来,源源不断的水流从管口涌进黄土地里,将地灌溉成肥沃的深褐色。 “管子里有水了,快看啊!” “是真的!水出来了!这小伙子真的把机器修好了,今年不用费劲儿挑水了!” “老天爷,这可真是个好东西,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这么稀奇的事儿!” 李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犯愁今年粮产上不去,村民政府两边都难交代,现在机器能用了,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放下了。 “萧羽同志,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李有才激动地上前跟萧羽握手,萧羽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余光看见许瑶一脸兴奋,嘴角才勾起一个弧度来。 所有的社员都高兴得忘乎所以,尤其是老一辈人,没见过水自己往地里跑的景象,听说有这稀罕事儿,筷子放下就跑过来凑热闹。 眼看人越聚越多,李有才站在地垄上高声道:“水泵能用,首先要感谢咱们政府,替老百姓解决浇灌问题,其次今天多亏了老许家的许瑶把萧羽同志叫过来帮这个忙,这样吧,从今天下午开始,水泵就先从老许家的地头开始用!” 刚才答应好的,现在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反正照这个灌溉速度,家家户户都能轮上。 许家人听说这件事,也赶来凑热闹,刚走近,就听见李有才通知说水泵从自家地里开始用,许家老两口看着从水管里源源不断流进地里的水,眼睛都瞠圆了。 每年从渠里挑水走上二里往自家地里浇水,片刻都不得闲,紧赶慢赶还是不能把地浇透,粮食产量上不去,家里都尽量节衣缩食。 现在好了,真是菩萨显灵,只要地里水能浇透,今年秋天不愁没有好收成,许老太眼里激动地泛起了泪花。 远远看见自己小孙女笑盈盈地朝自己招手,她赶紧抹了把泪上去。 李有才从地垄跳下来,走到萧羽身前道:“萧羽同志,你以后别去挖渠壕引水了,就负责把这台机器看好,做好维护,我代表红星村全村社员谢谢你。” 不光是李有才,萧羽这一手,就连村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崇敬起来,技术员可比知识分子还要更受人尊敬,知识分子会读书识字,但是技术员在有文化的基础上还有手艺,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这么一对比起来,劳改不劳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谁家不希望自己家地能多产粮食,现在能有这个机会,还是多亏了萧羽啊! 就在村民沉浸在喜悦中,孟琴沉着脸,简直把满脸不悦的四个大字儿刻在了脑门上。 扭头看向文远,他目光紧锁,不时往许瑶身上落,心里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索性一跺脚眼里含泪转身就跑。 许筱也是悻悻,暗骂许瑶这个骚蹄子,本事不大,运气倒好。 不过孟琴走了她也没追上去,她混在知青堆里这几天,也看出来孟琴喜欢文远。 男知青里文远确实条件不错,个子又高,模样也好,虽说从打扮上看不出家庭条件,但光看那谈吐和举止,就知道家里最次也是个书香门第。 要说之前她还在纠结,文远和常泽两个男知青之间选谁,现在看孟琴的样子,她就确定了文远比常泽好。 许筱看向文远眼光灼灼,选男人跟逛街买东西一样,喜欢的人越多,越证明抢手货,最后谁能抢到手就各凭本事了! 第64章 劳改犯还能翻出花? 能在村里打头用上水泵,许家老两口可高兴坏了,对萧羽的偏见也没有了,热情的邀请他回家吃饭,萧羽对待老两口还是很和气的,腼腆地笑了笑,看向许瑶。 方才去找他的时候,萧羽饭盒里的饭还没吃两口,这会儿八成肚子也饿了,正好一起回家吃,许瑶笑盈盈的:“看什么,快走呀!” 萧羽这才答应下来,跟着许家人一道往回走,许老太扭头正在人堆里看见许筱,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男知青,当即没好气道:“筱丫头,你吃不吃饭?” 许筱如梦初醒,饭还是要吃的,刚才她可是看见许瑶回家提了不少好东西,今天家里一定吃好的,可不能便宜了许瑶,赶紧倒腾着两条腿跟上来。 还没进门,老许家的饭香味就往鼻子里钻,许瑶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她娘拿骨头熬汤了,今天老两口也一起吃,许筱闻着味儿就一头扎进屋里。 老两口脸上也洋溢着喜色,自从许瑶掌家以后,二房的伙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就连从前瘦骨嶙峋的二媳妇,脸上有肉了,人也精神了。 听见人回来了,赵春兰扣上锅盖出来迎,萧羽个头颀长,立在众人堆里颇为显眼,她一愣,没想到他会上门来。 “二媳妇,别愣着了,这回咱们家摊上大好事了,多亏了人家萧羽帮忙,赶紧进门我慢慢跟你说。” 赵春兰哎哎两声急忙应下,招呼着人往屋里坐。 就在这时,三房的门“砰”一声开了:“呦,二嫂,这是吃什么好的呢?闻着怪香的,藏着掖着怕被人瞧见吗?” 田秀娥在屋里憋了半天,都快馋死了,又不好上门要,好不容易等到赵春兰出来,趁机阴阳怪气,话里又羡慕又嫉妒,瞥了眼萧羽,愈发不快:“咱们家院门槛这么低了吗?什么人都能进,你这心不是长歪了吧,外人都能迎进家里吃口饭,也没见叫自家亲戚上门坐坐。” 赵春兰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瑶瑶买回来点儿棒骨。” “自从二哥离家,许瑶管起家来,不是鸡肉就是骨头汤,兜里的钱禁得住花吗?别到时候两手空空,穷得揭不开锅,又到旁人家打秋风。” 之前许强胜要是没拿回钱来,赵春兰为了不让家里孩子饿肚子,只能厚着脸皮登门借些玉米面应急,等到后面有了就都还上了,而且存着感谢,每回还会多还一点。 总共问三房也借过两回,田秀娥为着能多占些便宜,借是借了,但也留下了说嘴。 家里来了客人,赵春兰被说得面上有些不自然,站在门槛两手捏着衣摆满是局促和尴尬。 许瑶转头笑道:“三婶,你这话说得倒像我家是老赖欠债不还似的,但凡从你家借的可都还清了,我娘也没白借,都带着利息呢。你有功夫盯着别人家的锅灶,不如看看英英,都快十岁了,连窗框高都没有,两根棒骨总共也就几毛钱,能补钙帮着孩子长高个儿,裤兜子也松一松,不要为了几毛钱耽误孩子一辈子。” 三房的许英,许妞姐妹俩听着这话抬头看向田秀娥,眼底流露出不甘,英英大一些,仰着脖子道:“娘!我要喝骨头汤,我也要长高个!” 妞妞有姐姐领头,立马也不甘示弱:“我要喝骨头汤,我也要,娘,买骨头!” 小姑娘的嗓门本来就尖,一个喊起来都叫人受不了,更别提两个,田秀娥感觉脑门儿心都要炸开了,一把将缠在腿上的妞妞推开:“天天不是吃这个就是喝那个,简直就是上门讨债的,滚的远远儿的,我没钱给你们买骨头!” “想喝去找你二婶去,都是自家人,骨头汤还能差你俩一口!”田秀娥一边说一边觑着赵春兰,她就是个软蛋,不光性子软心也软,两个小孩儿上门问要口喝的她肯定不会拒绝。 果然,赵春兰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来,踌躇得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家里骨头汤熬得不多,一下子这么多人,肯定不够喝。 许老太满脸不悦,这个三媳妇是越来越过分了,仗着肚子大,在家里横行霸道的,以为谁家都欠她一口饭似的,现在还有客人上门,不是存心叫人看笑话吗! 看着田秀娥撺掇来的英英和妞妞,许老太嗓音一沉:“回你们自家去!你娘啥时候吃好的不背着人,这会儿倒好意思惦记着别人家那一口吃的。老三媳妇,国志每天受苦受累,家里不会连个买骨头的钱都没有!我不追究你钱去哪儿了,不代表我老糊涂瞎了眼!” 英英和妞妞对许老太还是很畏惧的,被这一嗓子喊得顿时不敢再过来,一溜烟儿回了家,躲在田秀娥的身后。 田秀娥也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当着外人面也觉得下不来台,委委屈屈道:“娘,不是,您误会我了......” “别跟我说这有的没的,掰开你的良心自己回屋好好看看!” 许老太撂下这句话转身招呼着萧羽进了门,还把房门重重一关。 田秀娥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扭头把气洒在英英和妞妞身上:“都怪你们两个讨债鬼,走开走开,别在眼前招烦!” 英英早就对田秀娥的态度习以为常,默不作声拉起妞妞的手躲到了一边,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明白田秀娥为什么不待见她俩,攥紧妞妞的小手:怎么办,万一这回娘生下的是弟弟,以后更不会疼她们了...... 家里只有个红漆小方桌,一下子坐不下那么多人,得去正房把大圆桌搬过来,许老爷子正起身,萧羽已经道:“我去吧,瑶瑶,你帮我看一下桌子在哪儿。” 许瑶嗯了一声,跟着萧羽一道出门。 看着萧羽出门走进外头的阳光底下,许老太眸底流露出一抹遗憾:“多好的孩子,要不是家里的原因,哪用待在咱这山沟沟里,真是可惜了......” 许老爷子在旁将筷子送到她手里:“只要孩子好,走哪儿都不会差,你看今天,不就帮着咱们村办了件大好事儿吗!” 许筱坐在一边嘴里叼着筷子,满脸不屑:切,劳改犯就是劳改犯,走在哪儿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又不是孙猴子变的,还能翻出花来~ 第65章 许瑶,我喜欢你 赵春兰往盆里舀汤,听见许老爷子的话,扭头问道:“爹、娘,你们说的是啥事儿啊?” 老两口乐呵呵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许老太道:“一会儿把这个消息跟立仁和国志说一声,他们两房也算是沾了瑶瑶的光了。” 从没听说过这稀罕事,赵春兰也十分高兴,但还是谦虚道:“娘,瑶瑶兴许是正好碰上了,还得多亏人家萧羽会修。” “说来也是,萧羽这孩子还真厉害,也不知道从前家里是干啥的,懂得这么多。”许老太疑惑地嘀咕。 这问题别说老许家,就是整个红星村都没人能解答的上来,萧羽是秘密下放到红星村的,家庭背景这部分资料填写的也十分含糊,只说是走资派,具体原因没有人能知道。 这厢屋里议论猜测着,那厢许瑶带着萧羽来到正房,指了指靠墙摆的一张圆桌:“就这张桌子,我跟你一起抬过去。” 萧羽道:“不用,我抬过去就行。” 走到墙边将桌子拉出来,两手把住两边,再一用力实木桌子就抬起来了,许瑶惊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把门大敞开:“哪来这么大劲儿,当心着些,慢点儿,别砸了脚......” 话还没说完,萧羽唇角微勾,步子就踉跄了一下,桌子“蹬”一声落回了地上,他蹲下身按着脚面,满脸隐忍痛苦的样子。 这不是说啥来说嘛,夸都没夸完就出了茬子,许瑶赶紧凑过去:“怎么了?是不是砸到了,疼得厉害吗?” 萧羽低着头也不说话,脊背弓起,缩成一团,看起来是真的疼狠了。 见他这副样子,许瑶越发关切,扶上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搀起,但又担心贸然动作会引得他更加不适,急得手足无措。 素来沉稳的姑娘慌张起来,明亮的眼睛带着如小兔般彷徨的光,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眸底浮起波澜,内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是不是砸坏了呀,这可怎么办......” “你等等,我去搬个凳子,你先坐下,我这就去卫生所找大夫。” 刚站起身,许瑶就觉得手腕一紧,回头望去,就见萧羽站起身,唇畔的弧度已经极力克制,但还是看出促狭的笑意:“不用去,没有砸到,是我逗你的。” 他特跺了跺脚,示意自己确实没事。 许瑶眼底的担忧才散开,气道:“你这个人真是......” 萧羽低头凝望她,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眸中映出柔光:“担心我?” 手被压在他胸口,指尖微微蜷缩,能感受到胸腔里沉稳的跳动,许瑶对上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周遭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萧羽唇角的笑意渐敛,气息逐渐逼近,直至在她耳侧,羽毛似的轻拂了一下:“许瑶,我喜欢你。” 许瑶一怔,脊背彻底僵住,她嗦了一下唇,脸上的红晕如同晚霞般迅速蔓延开了。 就在茫然无措的时候,院里响起赵春兰的声音:“瑶瑶,桌子搬来了吗?汤都盛出来了。” “来......来了!”许瑶赶紧将萧羽一把推开,视线交错,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带着笑意的深情,心头狂跳难压,她指了指桌子,结结巴巴道:“你搬不搬,不搬我自己来了。” 萧羽也适时见好就收,走到桌子旁,两手一抬,将桌子环抱起来,到了门口微微侧头:“脸太红了,等会儿再过去。” 许瑶愣住,被他这么一说才感觉脸颊火烧一般,跑到桌前拿起圆镜照了照,好家伙两个脸颊简直成了猴屁股,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发光,她赶紧从瓮里舀了盆凉水,就着在脸上冲了两把,看着红晕褪下去些,才朝家里去。 一进屋,萧羽已经在许家老两口的招呼下落座,许瑶与他匆匆对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瑶瑶,你这是洗脸了?怎么头发都湿了?”赵春兰端着骨头汤上桌,经过许瑶身边随口说了一句。 许瑶哦了一声:“刚才脸上沾灰了,就冲了一把。” 赵春兰也没多想,将盆往桌上一放:“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吃饭。” 许瑶应了一声,想要坐得离萧羽远一些,却见他已经往旁边挪了挪,长条板凳空出一截:“坐这儿吧。” 家里这么多人看着,许瑶也不能表现得太刻意,便在凳子上落座,碗里的饭已经盛好了,萧羽状似无意地给她推过来,然后端起碗,笑盈盈地接受许老爷子的好意,满满一大勺骨头汤。 “男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别客气!” 萧羽点点头:“谢谢爷爷。” 他跟着许瑶叫,一点儿都没露出拘谨,众人也觉得很正常,还直夸他客气懂礼貌。 许瑶坐在一旁觑着他,隐约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印象里萧羽一直是腼腆害羞的男孩儿,可刚才他的举动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再瞧瞧现在,坐在桌前,像是回了家,没有一点儿身为外人的拘谨,还一边寒暄着,一边痛快地道:“爷爷奶奶以后有什么活儿忙不过来,随时叫我来帮忙。” 这家伙...... 许瑶又疑惑又愤怒,在桌下踢了萧羽一脚,他转过头,眨巴着眼睛,满脸的无辜与不解,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一般。 这边两个人打眉眼官司,那边许筱看在眼里,气得拿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饭。 她虽说看不起萧羽的劳改身份,但也见不得他跟许瑶打情骂俏,瞧他那模样,光是一笑就足以叫人眼晕,饭桌上她几次试图搭话,萧羽都没接茬。 现在跟许瑶倒是好的坐一条板凳,凭什么,自己哪点儿比许瑶差,有眼无珠,等她跟文知青在一块儿,叫这小劳改犯后悔去吧! 心里打定主意,吃完饭撂下筷子就跑出去,家里人对她这副样子已经习惯,也懒得追问她干什么去。 等吃完饭,萧羽还殷切地帮着一起收拾碗筷,许老太一顿拒绝,赵春兰也赶紧从他手里夺过碗筷:“水泵能用,下午就能浇地了,你还得看机器,赶紧去忙吧,叫瑶瑶送你去地里。” 第66章 握紧她的小手 老许家的地头在半山坡上,从家里步走过去得十来分钟,渠里的水已经下来了,要想用水泵浇灌还得把机器挪到山上去才行,许老爷子先去村里借牛车,把机器往地头拉。 许瑶带着萧羽一起去地里等着。 现在的时节,渠岸边种的杨树也开始抽枝了,一亩亩黄土地由下到上铺展开,位置靠下的田地已经挖开渠壕往进灌水,再往上,老许家的地就像是干旱重灾区,渠里干的一点儿水都没有看见。 许瑶闷头在前面走也不说话,萧羽在后面跟着,过了一会儿听见他的声音传来:“瑶瑶,你生气了是吗?” 生气?当然生气,自己就像是被他戏耍了。 从前处处看着可怜博同情原来都是装的,就像走在路上看到只落魄的小狗,好心看顾,结果一扭头小狗变成了老虎,这任谁都怕无法接受吧。 可这又能怪谁,只能说自己眼花没看清,还能怨到老虎身上吗? 许瑶不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 萧羽紧走几步,拽了拽她的衣袖:“为什么?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生气吗?” 两个人之间隔了两世,许瑶一直拿萧羽当弟弟来看待,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可问她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好像也没有,不光没有,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心里沉寂已久的地方也破封了,从罅隙中照进光来。 脑子里纷乱,面对萧羽的问题给不出答案,只能破罐子破摔道:“是,就因为这个生气。” 萧羽滞了滞,神色有些忧愁。 本以为他会道歉并且收回之前说的话,没想到他却轻叹了口气:“我喜欢你是认真的,要是惹你生气,以后就不说了,也再不招你烦了。” 一阵微风吹过,头顶上刚长出来的树叶飒飒作响。 萧羽仰头看了一眼,眼底积着忧伤的云翳:“以我的身份确实不配谈什么喜欢,对不起。” 看他这副样子,愧疚的倒又成了许瑶,她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要因为身份的原因轻慢萧羽的意思。 细论起来,该配不上的是她,前世嫁给赵全后,有天家里开着电视,赵全喝醉酒呼呼大睡,从跳跃的电视屏里,她看到了电视里接受采访的萧羽,军装笔挺,肩上闪烁的星芒,代表着他受人尊崇的身份。 当时隔着屏幕,觉得他是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人,遥不可及,现在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怅然地说着喜欢自己,未免太不切实,做梦一般。 萧羽拿眼梢注视着她,看她脸上神色从愧疚到迷惘,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瑶忖了忖,心里的郁结渐渐解开了,再僵持下去也不值当:“我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喜欢我生气......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那你反感我喜欢你吗?”萧羽弯腰盯着她,直到把许瑶盯得脸又红了一片,才看见她轻轻摇头。 萧羽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这次彻底心满意足,四下没人,他毫不犹豫地上前牵起许瑶的手,向前走去:“得快点儿过去,不然要被记分员挂名,说我旷工了。” 被牵着的手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小姑娘就像认命了,任由他牵着上了山坡,萧羽眼底光芒流转,握着的手更紧了紧。 ...... 有萧羽的帮忙,老许家今年成为全村最先浇好地的一户,接下来就是除草、播种,地里人们都照常忙着挣工分。 今年省下了挑水的步骤,许老太得空,抓一些鸡来养。鸡是农村常见的家禽,倒是不用到集市上买幼苗,会有专门兜售鸡苗的小贩,蹬着自行车在各个村里游转,嗓门扯得高高地吸引人们过来买。 许老太从贩子手里买了十只小鸡,等以后长大了,家里就能供应鸡蛋不用特地跑到供销社去买了。 这个时节除了田秀娥这个孕妇,全家人都在忙活,就连军子放学回来都不闲着,用小铲子掏蝲蛄给小鸡改善伙食。 惟独许筱整天跟在孟琴身后,别人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自己家的事儿一点都不操心,一门心思在男知青眼前露脸。 孟琴喜欢文远的事整个知青团都知道,只不过大家都顾忌着女同志的面子,没把话放到明处说。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文远对许瑶格外关注,碰到队里分配任务,他就往老许家地里凑,谁不知道村里许家地头最远,平时要去他家地里上工,最少得早起半个小时,但是文远从不抱怨,反倒很积极。 每到中午许瑶会过来给家里大人送饭,看着她扎着乌黑的辫子从地垄挎着箩筐过来,文远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跟着去了,孟琴看在眼里,心里就像猫爪似的。 许筱可是跟她说过不止一回,她那妹妹就是个狐狸精,看见男人想尽办法就往上贴,现在一看还真是! 回到宿舍,许筱见她脸色不好,就给她吹耳边风:“孟琴姐,我那个妹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得妖里妖气,肚子里也都是坏水,从前就被我撞见跟那个萧羽大半夜在外勾勾搭搭的,瞧!她一来文远哥根本看都不看你一眼。” 孟琴气归气,但还是守着自己的骄傲:“我又不用他看,只是担心他会受许瑶影响,产生作风问题,我跟他是一批下乡来的,总不能看着他泥足深陷。” “是,孟琴说得对,我看那个许瑶也不像什么正经人,走起路来甩腰扭胯的,哪像来务农的,倒像是勾引人来的。”同宿舍的另一个方翠翠道。 “孟琴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叫她这样猖狂下去,总得叫男同志认清她的真面目才行!” 这话说到孟琴心里了。 方翠翠一向以孟琴马首是瞻,这个时候自然要替她排忧解难,思索片刻,想到了个办法,几人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许筱听得仔细,眼底闪过精光。 第67章 中考没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许瑶每次送军子去学校都会带一些好消化的食物给林老师,像是粥、面、疙瘩汤,饮食上注意着,肠胃渐渐适应了,林老师水土不服的问题再没像前世发展的那么严重。 今天把军子送进教室,她特地在外多等了一会儿,按照记忆到六月就能参加中考了,她得在这之前问一下林老师自己需要做什么准备。 课间休息的时候,林老师走出教室就看见许瑶在窗下等着,疑惑道:“瑶瑶?你还没回去,是有什么事儿吗?” 许瑶笑容腼腆道:“林老师,我想参加今年中考,想问一下您的意见。” “参加中考?”林老师满脸惊诧,虽说从军子口中知道许瑶一直在家自学,但没想到她会仅凭自学就有参加中考的念头,现在考试题目虽然不难,但对没有任何学习底子的许瑶来说,还是很考验人的。 许瑶点点头,一脸认真。 林老师想告诉许瑶中考没那么简单,但看她认真的表情,又很难直接说出口,沉吟片刻决定坐下来跟她谈一谈:“你跟我来一下。” 教室旁的一间屋子,是林老师的临时起居室,里面陈设简单,窗下摆着桌子,书籍和笔都整齐归落在一角,他搬了凳子让许瑶坐下:“瑶瑶,你的学习情况我还没有来得及了解,但仅凭自学参加中考我认为有点困难,你有信心吗?” “林老师,我没系统地上过学,参加中考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果没被录取,我也能知道自己到底差多少。” 许瑶能这样说,说明她对自己考试不过有一定准备。 林老师松了口气,毕竟自学已经很辛苦了,要是带着过高的希望去考试,结果离预期差得很远,很容易打消许瑶对于学习的积极性。 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他也希望在这段时间尽力帮助许瑶提高成绩,侧过身从书摞底下翻了一个练习本,然后按照中考的试题难度出了两道题,推过来:“瑶瑶,这两道题,你解一下,不着急,等到这节课下了交给我就行,我看看你底子打得怎么样,更好帮助你学习。” 许瑶接过纸笔,笑着应下来:“谢谢林老师。” 正好上课的时间到了,林老师跟许瑶交代了一声,起身去了隔壁教室授课。 这两道题是初三学习内容里的,一般农村孩子没有受过正经教育恐怕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一头雾水,林老师并没有对许瑶抱有太高的期待。 通过这段时间的复习,和萧羽的指导,初三的题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许瑶看了眼题目,就有了解题思路,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轻碎的窸窣声,光是听着这声音,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踏实。 知识改变命运,对于出生底层的人来说,学习是最快跨越社会阶级的道路,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错失这个机会。 解完题目,许瑶放下笔从屋里悄悄出来,隔壁教室传来郎朗的读书声,透过窗户看,军子端正的坐在凳子上,课本竖起来,字正腔圆的诵读着。 小孩子最是调皮的时候,但是军子能稳稳的坐在凳子上,说明从前他不认真,只是缺人正确引导。 出了学校,有一截被小石子铺成的路,脚踩上去,石子挤压吱嘎作响。一抬头,就见路中间扔着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夹,夹封里零星露出几张毛票的边角。 这是大白天捡到钱了? 许瑶一时犯嘀咕,来往这条路上的人不少,不光是红星村,还有附近的几个村的村民送孩子上学都会走这条路,兴许是谁把钱包丢在这儿了也不一定。 刚想过去捡,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这钱包外表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刚掉在这儿不久的,孩子们早就开始上课,她出来时也没迎面碰到人,难道这钱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脑海陡然忆起前世赵全跟他那帮狐朋狗友骗钱的手段,他们会将一个装钱的钱包丢在人们的必经之路上,暗中偷窥等着人来捡,只要钱包被人捡起,一经那人的手,就立马冒出来说自己是钱包的主人,然后反咬一口说钱包里的数目不对,捡钱包的人拿了他的钱。 剩下的几个藏在暗处的混混趁机呼啦啦上前将人围住,要不给钱,要不挨揍,你自己看着办。 被人围了,识相的只能自认倒霉,都会掏钱买太平。 此情此景,越想越觉得熟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索性就当没看见,直接绕过去,朝前走了。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同志,同志,这是你的钱包吧,你的钱包掉了。” 许瑶眉梢一挑,转身看见来人,矮胖的身形,梳着两个大辫子,一双小眼睛笑起来都挤在了一起。一眼就认出她是和孟琴一个宿舍的女知青方翠翠。 “这不是我的钱包,你认错失主了。” 方翠翠一愣,没想到许瑶竟然会这么实诚,乡下村姑捡到钱还不得跟宝贝似的捂着,怎么会这么痛快的说清,想起自己肩负的任务,她赶紧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许瑶呀,这钱包不是你的吗?” “哎呀,这么多钱,是谁这么不小心啊!”方翠翠弯腰将地上的钱包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土,故意把里面的毛票漏出来给许瑶看。 许瑶没吱声,目光顺着学校墙角处看去,饶是那人藏得够快,但还是被她瞧见了一只匆忙收回去的黑布鞋尖。 许瑶低下头,勾了勾嘴角,看来这是有人故意挖坑,等着她往进跳啊~ “瑶瑶,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太好,父亲也不在家,没有收入来源,不如这些钱你收下吧,反正附近也没外人,我不会往外说的。” 许瑶面露难色:“翠翠姐,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共产主义社会,不分你我,这些钱被你遇见了就该是你的,收下吧。”方翠翠不由分说,将钱包塞到了许瑶手里:“你拿着,我不会告诉别人,替你保密。” 说完还朝许瑶眨了眨眼。 第68章 偷人钱包的许瑶 拿着吗? 许瑶抬眼看着志得意满离去的方翠翠,捏了捏手里的钱包,像这种布料,寻常人家用来做衣服都不舍得,竟然会做成钱包这种小物件上,钱包确实装着不少钱,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十块,她们为了坑自己,这是下了血本啊! 一次能拿出三十块,家里条件一定不错。 女知青里,家里条件最好的人当属孟琴,再加上她跟方翠翠还是一个宿舍,十有八九就是她背后指使的,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她了呢,许瑶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想到一个人,文远! 前世文远好像跟许筱有过一段密切接触,不过后来说是孟琴家里为他们俩安排了工作,知青返乡的时候,文远跟着孟琴一起回了城里。 他是那种典型的妇女之友,中央空调,对谁都是一张笑脸,每一个女生都能在他身上感受到温暖和善意。 估计是近来他表现得对自己过于友好,让孟琴看见了,存心跟她找不痛快。 人家上赶着送钱,哪有不要的,许瑶将钱包往兜里一揣,转身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走了。 暗处观望的孟琴几人见她“上钩”了,顿时乐得捂嘴。 “我就说,她一个乡下丫头,眼皮子浅得很,估计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怎么会放过这么大的便宜。”孟琴站直身子,满脸都是不屑。 “她那心思压根儿没用在正地方,看她刚才点钱的样子,眼珠子都快钻进钱眼里去了。”方翠翠道。 “她一定是去供销社销赃了,咱们这就去找李队长,让他抓贼,偷东西属于作奸犯科的行为,她别想有好日子过!”另一个女知青赶紧道。 ...... 许瑶揣着布包,等走得足够远了,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塞进了衣服夹层里,剩下十块原封不动地放回包里,转道去了生产大队。 队里的办公室里,李有才正在记录春耕工作进度,方便日后上报。 许瑶走过去,把布包从兜里掏出来:“李叔,这是我捡到的钱包,没有找到失主,上交给队里。”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过得不景气,捡到东西能不藏私愿意交公已经很少见了,李有才不免有些意外,急忙起身表扬道:“瑶瑶,你这样拾金不昧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学习,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等我将这件事上报给书记,他当着全村人的面表扬你。” 许瑶唇角微弯,余光扫过外面急匆匆赶来的人影:“李叔,表扬就不用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孟琴委屈道:“李队长,我的钱包丢了,有人看见被许大叔家的许瑶偷走了,你可得帮帮我,那是我家里寄来的生活费,再晚些就要被她花光了!” 李队长看看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眼孟琴,眉头微皱:“小孟同志,有什么话好好说,许瑶确实捡到了钱包,但是已经交还到我这里,你怎么能说她把钱花光了呢?” 许瑶靠着墙根站在,门一开挡住了视线,孟琴几人冲进来忙着告状,根本没留意她也在这儿。 等李有才说完,她们才看见墙角站着的许瑶,黢黑的眸子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嘴角甚至还带着些笑意,几个人顿时傻眼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最先说话的是方翠翠,她们几个亲眼看见许瑶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翠姐,你看要是刚才听你的,把这布包私藏,我都成什么人了。”许瑶慢声道。 李有才一头雾水,看向许瑶:“这话是怎么说的?” “方才我在学校门口,方翠翠同志跟我一起发现的这个钱包,是她硬塞在我手里,说是考虑到我家庭困难,将我把钱私藏,她不会告诉别人。这种事我怎么能干,想来想去还是把钱交到您这儿了。” “方翠翠同志,许瑶说的是真的吗?”李有才脸色明显不悦,就这还是城里下乡的知青,道德水平连一个农村孩子都不如。 “不......不,我没看见,李队长你可千万别听许瑶胡说,她这是含血喷人!”方翠翠脸涨得通红,狡辩道。 “好端端的我冤枉你干什么,李叔,我家里虽然穷,但也明白人穷志不短的道理,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把钱包送到您手里。”许瑶义正言辞道。 相较于方翠翠张口结舌的样子,李有才更相信许瑶说的话。 他将笔帽扣上,站起身对孟琴道:“小孟同志,许瑶捡到钱包后第一时间就交上来了,并没有拿去供销社销赃,你一定是误会她了。” 孟琴气不打一处来,眼风快要把许瑶刀穿了,没想到这丫头心思这么沉,不声不响就把她们装进套子里去了,纵使再不甘,这会儿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咬牙忍下来:“不好意思,许瑶同志,是我错怪你了......” 许瑶摇头,笑容和善:“没关系,能物归原主就行。” 这盆脏水没泼出去,孟琴满腹郁闷,但当下还是先把钱拿回来要紧,旁的先不说,这钱包里的三十块的确是她家里人给寄来的生活费,三十块可不少,够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开销。 她硬着头皮上前:“李队长,这是我的钱包,是我太粗心了,丢在了半道上。” 李有才点点头,不忘叮嘱:“干农活的时候身上最好别带贵重物品,这次也是运气好,许瑶帮你捡到了,要是下次再丢了,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孟琴连连应是,正要伸手接过钱包时,许瑶蓦然道:“等一下。”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还有什么事。 许瑶将布包从李有才手里按下:“李叔,找到失主总得核对一下钱包里面的金额,万一孟琴同志认错了,真的失主找上门,咱们跟人家交代不过去呀!” 这话让孟琴气不打一处来,挑着眼梢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冒领失物吗!” “不是,孟琴同志,我也是出于谨慎考虑,总归核对清楚金额比较好,万一再出现像刚才那样的误会,还怎么说得清!”许瑶一脸无奈道。 第69章 想要回去?根本不可能! 李有才一琢磨,觉得许瑶说得有道理,这些知青跟村里人知根知底不一样,万一事后翻账,就连他这个队长也说不清,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小孟同志,请你说一下包里的金额,我核对确认一下。” 孟琴气不打一处来,钱包明明就是她的,现在想要认领回去,竟然还得接受盘问,头一扭,满脸不悦道:“钱包里装着三十块钱,那是我家给寄来的生活费!” 李有才打开钱包一看,眉头皱在一起:“孟同志,这恐怕不是你的钱包,数额对不上。” 孟琴顿时急了,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会不是我的,这钱包分明就是我的,蓝底白花,我们宿舍的人都见过,她们能为我作证!” 一看折腾了半天,连钱包都要不回去了,方翠翠和另个女知青也急了,赶紧凑上来帮着孟琴说话:“李队长,我们都能作证,这就是孟琴的钱包,为什么说不是她的?” “对啊,我们一个宿舍的对孟琴的物品都很了解,这钱包我们都见过,可以为她作证。” 李有才叹了口气:“可是我得遵从事实依据,钱包里的数额确实跟小孟同志说的对不上。” “明明就三十块,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错!要是对不上,说明一定是被人偷走了!”孟琴把矛头指向许瑶,眼睛狠狠盯着她。 “李队长,您的人品我们是相信的,绝对不会干什么中饱私囊的事儿,但是许瑶就未必了,搞不好就是她把钱包送来的时候,半道把钱偷走了!” 这个主意是方翠翠想出来的,要是成了肉包子打狗,孟琴还不恨死她,因此她表现得比孟琴还急。 办公室里姑娘的吵闹声,很快引来不少人,一听说是许瑶偷钱了,纷纷感到稀奇,老许家的许瑶,刚帮着村里做了件大好事,现在竟然会偷钱? 众人不禁疑惑起来,探头探脑地朝里观望。 见围观的人多了,孟琴也有了底气,她可是知青,说话比一个村姑有分量得多。 “许瑶,你要是把钱乖乖交出来,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要是不交,我一定会向上申报,对你进行批评再教育!” 看着孟琴义愤填膺的样子,就连李有才都开始犯起了嘀咕:“瑶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拿了,就一定要交出来,不然这件事闹大了可是会留下污点的。” 开玩笑,送上门的钱,凭什么指望她交出去,进了她的兜,那就是她许瑶的,还想要回去,根本不可能! 许瑶神情平静:“李叔,我要是私吞还犯得着专门过来上交吗?再说,接触钱包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她把视线挪到方翠翠身上,眼底有些冷意:“我刚才就说了,第一个捡到钱包的人不是我,是方翠翠同志硬塞到我手里的,这个过程中我也不能保证她有没有从中拿钱。” “你胡说!我没有见过这个钱包!”方翠翠急声道。 “你没见过,那孟琴同志又是怎么知道是我捡到钱包了呢?难道是孟琴同志在我身上安眼睛了?” “如果因为是我上交的钱包就怀疑我偷钱,那捡到钱包的方翠翠同志也一样有嫌疑,我建议队里可以就此展开调查,把事情搞清楚。” 几人顿时张口结舌,孟琴脸色紧张到发白,彻查?这怎么行! 就算查出许瑶拿了钱,今天她们干的事儿也一定瞒不住。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就连文远也在场,叫他知道事情是她们自导自演的,该怎么看她! 三十块钱啊,就这么舍出去,割肉一样的疼,可现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孟琴强忍住大哭的冲动,咬着牙关道:“不好意思,李队长,是我看错了,这个钱包不是我的。” 李队长愣了愣,摇摇头:“没关系,可能是跟你的钱包长得太像了,认错也有可能,钱包就先寄放在我这儿,等失主来认领,要是没有找到,我会交公到社里。” 那是她的钱,她的钱啊!孟琴嗓子眼儿都堵住了,有苦没处诉,有气没处撒,只能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许瑶,扭头带人离开。 事情弄清楚了,李有才转头对许瑶道:“瑶瑶,今天这件事误会你了,我代表三位女知青向你道歉,你拾金不昧的行为值得表扬。” 外面观望的人这才弄清楚了,瞧瞧,老许家这个瑶丫头多有出息,不光人机灵,思想觉悟还高,就说她怎么可能偷钱! 许瑶婉言拒绝了李队长的好意,从队里出来,迎面正好碰到了文远:“瑶瑶......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 孟琴跟许瑶找茬,文远知道是因为他的缘故,能叫村里和城里两个最出挑的姑娘为他争斗起来,从心底来说有些暗自得意。 许瑶抬起头,眉心微蹙:“文远同志,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道歉?如果是代表孟琴同志,那你现在更应该去安抚她的情绪才对,道歉的话,李队长已经说了,你不用再重复了。” 文远哪是真心道歉,不过是又想跟许瑶套近乎,又不想惹孟琴生气,站在孟琴的角度像许瑶道歉,两头都不得罪,没想到被许瑶不留情面地戳穿,神情顿时变得僵硬。 许瑶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径直大步离开。 当着众人的面被弄得下不来台,文远不免尴尬,紧咬牙关,暗骂:这村姑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正满心愤懑时,一道饱含戏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抬头一看,竟是在队里维护机器的萧羽,他眼底的冷意像是冰锥一样,几乎要刺穿他。 文远不敢跟他对视,心虚的转过头看向别处。 这时,关系要好的常泽上前安慰他:“别跟个小丫头计较,她那是拿好心当成驴肝肺。”话一转,压低声音道:“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最近怎么老是往她跟前凑,难怪叫孟琴炸锅。” 隔着眼镜片,文远急忙撇清道:“别瞎说,我还要回城里,怎么会跟个村里的丫头片子纠缠不清,只是看她可怜而已。” 常泽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孟琴她爸可是已经给你俩活动上了,你可别这时候出岔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文远的镜片后闪过一抹幽光:“我知道。” 等再看向萧羽刚才站着的地方,那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第70章 许瑶能参加考试啦 许瑶回到家,就见赵春兰站在正房门口张望着,一见她回来,急忙上前道:“出去干嘛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娘,这是怎么了?家里出啥事儿了?”许瑶茫然道。 赵春兰脸上带笑,将她引进正房,炕沿上坐着的许老太看见她也殷切的招手:“瑶瑶,你看谁来了!” 许瑶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竟然是林老师上门来了,疑惑道:“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林老师和善地笑着,从兜里拿出写试题的那张纸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我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 许瑶心里一紧:难道自己写错了?不会啊!自己明明检查过的! 她走上前,忐忑道:“林老师,这两道题是我解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解题思路和解题步骤不光是正确的,而且还比初中常用方法简单明了很多,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通知你,这次考验合格,我会跟县里的招生办打招呼,帮助你参加中考!”林老师笑着道。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许瑶瞪大眼睛,没想到林老师这么轻易就能同意,高兴得胸口砰砰直跳,前世她起步慢,一直等到同龄人都参加高考的时候,她才拿上中学文凭。 这一世她终于跟上了入学进度,只要拿上中学文凭,再赶得早一点,说不定还可以提前参加高考。 许瑶看向许家老两口,这件事她谁都没跟说,就是怕他们不同意,现在林老师亲自上门,自己的把握就更大了。 “奶奶......” 话还没说完,许老太就放出话:“考!咱们全村还没有一个考下初中文凭的,咱们老许家就要做这第一个,瑶瑶,你放心参加考试,家里无条件支持你!” 有许老太这句话,许瑶算彻底放心了。 林老师将纸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后:“瑶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字是之前练过吗?” 家里人一头雾水,练字?字不是会写就行吗?咋的还要练? 惟独许瑶心里咯噔一下,她答题时竟然忘记了遮掩,前世她的字是经林老师指点过的,还曾经在全国书法比赛中得过奖,答题时只把心思用在了中考这件事上,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面对林老师的疑惑,她只能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练过。” 林老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从刚拿到这张答题纸的诧异,现在已经变成了惊艳,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村姑娘会写出这么好看的一手字。 笔势横姿,落笔龙蛇。 他本身对书法就有着浓厚的兴趣,看到许瑶不光学习上进,字也写得好,顿时有了惜才的心思。 “大叔,大娘,春兰嫂子,我想聘请许瑶当我在学校的助手,每个月两块钱的费用,你们同意吗?”林老师这个提议让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赵春兰犹豫道:“林老师,你不会开玩笑吧?瑶瑶能行吗?” “能行!这孩子聪明还上进,肯定没问题。”林老师斩钉截铁道。 看着林老师,许瑶鼻尖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掩盖眼眶中的湿气,林老师的工资其实并不高,除去上一天课正常挣到的十个工分和每个月社里大校长给下发的七块钱补贴再就没有别的收入了。 这两块钱是从林老师的补贴里扣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资助她学习,村里能念书的女孩不多,许瑶每天埋头学习,不误农不帮家里干活,很容易被人留下说嘴,三人成虎,万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让许家人的心思动摇了,那许瑶所有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林老师这么做算是提前留了后手,让许瑶能心无旁骛的安心学习。 “那可是好事啊!林老师,谢谢你,我家瑶瑶能遇到您这么一位好老师,真是她的福气啊!”许老爷子激动地站起来道。 “是啊,林老师,我们可怎么谢谢您呢!”许老太紧接着附和道。 林老师急忙摆手,笑呵呵地道:“还是孩子自身条件好,咱们当长辈得能多帮衬就帮衬一把,保不准今后有大出息呢!” 这句话有着定海神针的功效,叫许家老两口瞬间就来了劲头,看向许瑶的目光都满是期待,许老爷子拍了拍许瑶的肩膀:“听见没?瑶丫头,林老师可是看重你呢!你得好好学,才对得起人家,知道没?” 许瑶点头应下:“知道了。谢谢你,林老师。” 林老师摆手,起身离开。 许家老两口亲自把人送出去,等到林老师走了,许老太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不行,这么好的事儿赶在一起了,咱们今天得吃点儿好的。” 说着就要招呼着许老爷子去买肉,许瑶赶紧将人拦下:“奶奶先不着急,等我考完试,拿上文凭咱们再吃。” 许老太一琢磨,倒也是这个理儿,方才听林老师话里的意思,许瑶考上中学的机会很大,许家人当了一辈子农民,还从没出过一个读书人,要是真的考中了,以后在村里腰杆就挺起来了。 “行,行,都听你的,瑶瑶,你不要有压力,离考试还早呢,这段时间好好学,只要考上了,奶奶给你炖肉吃!” 许瑶笑着答应下来。 家里来了客人,各房也都瞧在眼里,等人走了,刘英红才出来打听:“瑶瑶,那个看着是村里学校的林老师吧,咋今天上门来了?是军子惹什么祸了?” 军子年纪小,从前调皮捣蛋一家人都习惯了,看见老师上门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又惹祸了。 刘英红这么一问,三房的田秀娥待在屋里没吱声,但也紧贴着窗户缝竖起了耳朵听着。 “不是,军子最近听话着呢,林老师来是为了瑶瑶,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他看见瑶瑶聪明,鼓励瑶瑶去参加中考。”赵春兰笑眯眯的,好像是自己得了夸奖一样开心。 什么?! 刘英红还没反应过来呢,田秀娥就先震惊起来,一把将窗户推开:“什么?你没听错吧,许瑶连一天学都没念过,人家怎么可能叫她去参加中考?” 刘英红也迟迟道:“春兰,你说的是真的?许瑶能参加中考?” 赵春兰用力点头:“嗯,林老师说瑶瑶聪明,底子好,他去跟县里招生办打招呼,给她一个参加考试的名额。” 刘英红愣了半晌,猛地一拍手:“好事儿啊!这可是大好事!瑶瑶你好好考,考上了婶子给你包红封!” 许瑶笑着点点头。 没成想这句话可是扫了田秀娥的脸,她白了刘英红一眼:“有钱烧的!能考上才有鬼了!” “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 第71章 跟着知青过好日子 许筱知道孟琴她们算盘落空的事,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许瑶运气好,还是该说这丫头变聪明了,每回遇到事都能安稳趟过去,心里正犯嘀咕,一进院门,就看见三房田秀娥挺着大肚子在院里晒太阳,两个人彼此不待见,平时见了连招呼都不打。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田秀娥迎着太阳掀起嘴皮子道:“呦,这不是筱丫头回来了吗,哎呀,看看,一样的姐妹俩,你也不说多跟瑶瑶学学,每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许筱棱了她一眼。 “是,是跟我没关系,一样饭养百样人,瞧人家许瑶都能参加中考了,你还在这儿磨洋工,就这还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真是哪儿哪儿不能比。”田秀娥拾起地上的小板凳,冷嘲热讽一番,转身就进了屋。 许筱却被这句话惊住了,什么?许瑶参加中考,没开玩笑吧,她一天学都没念过,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就这还中考,快别招人笑了。 揣着满肚子疑惑,许筱进了家门,门口赵春兰正在烧水做饭,看见她回来,也没有追问她去哪儿,笑盈盈地:“筱筱,快去洗手,坐下准备吃饭。” 许筱狐疑地走到脸盆架子,装模作样地把水在手上撩拨了几下:“娘,是有啥喜事儿吗?这么高兴。” “大姐!二姐要去参加今年中考了,林老师亲自给跑到镇上招生办报的名!咱们家要出文化人啦!” 还没等赵春兰回答,军子就已经脆生生地开口。 田秀娥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你脑子进水了吧?一天学都没上过,去参加中考,上赶着给咱家丢人吗?”震惊过后,就是由心底生出来的嘲笑,许筱话音里都是藏不住的讥讽。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许瑶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从橱柜里拿了碗筷摆上桌。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你亲姐,咱俩都姓许,你要是没考上,我不得跟着一块儿丢人吗?”许筱瞪着眼睛道:“我劝你少白日做梦,等岁数到了,乖乖找个庄稼汉嫁了得了,别一天蛤蟆登天痴心妄想。” “凭什么我要找庄稼汉?队里那么多知青小伙儿,我犯得着往庄稼汉身边凑吗?反正离考试还有一个来月,要是遇到不会的问题我还能去问问知青,拉拉关系,要是运气好考下来中学文凭,就能跟着知青进城过好日子了。”许瑶笑眯眯地,扭头跟赵春兰叮嘱道:“娘,等我去了城里,就把你和军子都接到一起住!” 姐儿俩斗嘴已经是常事,赵春兰没把这话当真,笑着随口应承了一声,将炒好的菜往盘里盛。 许筱火冒三丈地瞪着许瑶,看见她那得意扬扬的表情,气得牙根痒痒,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呢,就知道许瑶不安好心,原来是要借着学习的名头去跟知青拉关系,果然是天生的贱骨头,脑袋里全装着勾搭男人的弯弯绕。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知青能看上你?” “看不看得上,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许瑶挑眉,无视许筱眼里的怒火,火上浇油:“等我过上好日子,从城里给你写信。”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许筱怒骂一声,饭也不吃了,转头就跑出去。 赵春兰赶紧追出去,人已经跑没影儿,重新回家来,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丫头,见面就掐,你姐就是这么个性子,你激她干嘛?” “谁叫她拿话挤兑我,当姐姐的不盼着妹妹点儿好,一口一个考不上,嫁给庄稼汉,我当然生气了。”许瑶垂下眼,满脸委屈。 赵春兰也知道是许筱不对在先,无奈道:“行了,吃饭吧,把饭给你姐热锅里,等她一会儿回来吃。” 许筱点点头应下,端起饭碗,眼底却闪过一抹幽光。自己考试这件事瞒不住许筱,总得给她找点事儿做,免得在自己考试的当口使坏,影响她学习。 吃过饭,先把军子打发到下房写作业,屋子里就剩下娘俩,许瑶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交给赵春兰:“娘这钱你拿着,今年我爹不在家,光靠你一个人挣工分负担太重,用这钱找猪贩子买头猪崽,等年底又能卖钱,又能吃上猪肉。” 二十块钱,可是不少,百斤重的成猪价格也不过一百来块,一只小猪崽有个十几块钱就能买到,剩下的钱还能再买些猪饲料,用饲料拌上从山上割下来的青草、节巴草小猪的吃食就有着落了。 只是面对着从天而降的二十块钱,赵春兰还是有些不安:“瑶瑶,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娘,这你就别管了,放心用就行了。”许瑶把钱塞到赵春兰手里,站起身:“去挑猪崽记得叫上我奶奶,她老人家挑牲口眼光准,你看咱家院里那几只鸡,个个都机灵满地跑。” 赵春兰点头应下来,手里把这二十块钱捏得紧紧的,生怕被风吹走了似的。 把事情交代好,许瑶就回到自己屋继续学习,那二十块钱就是从孟琴的钱包里拿的,说愧疚吗?也不是一点都没有,但是她不觉得后悔,偷东西这个罪名要在几十年后,顶多是进派出所关几天。 但是现在国家对这种小偷小摸惩罚力度很大,一旦被抓住做实,是要在脖子上挂牌游街的,孟琴她们为了抹黑她连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好手软的,这二十块就当她花钱买个教训,警告她把心思放到正地上。 至于钱包里剩下的十块钱,大概率也回不到孟琴的手里,李队长不是说了吗,时间长要是没有人认领,他会主动交到社里充公的。 第72章 不许看,当心起针眼 这会儿天色已经昏暗,军子搬着小板凳趴在桌上写作业,许瑶怕他盯坏了眼睛,把煤油灯点亮,挂在墙面凸起的钉子上,屋里顿时亮堂不少,许瑶从枕头下面拿出书本,坐在一旁也开始学习。 军子有许瑶带头做表率,学习的劲头就更足了,不过小孩儿终归嘴馋,拿着铅笔戳着嘴唇,低声问:“二姐,今天我作业要是全做对,能有糖吃吗?” 过年买的糖,这会儿已经吃光了,许瑶也不瞒他,实话跟他说。 果然,军子圆丢丢的眼里出现一抹失望:“这么快就吃光了......” 许瑶不忍心看他失望,扬扬下巴:“天天吃糖,对牙齿不好,赶紧写,如果真的能全对,姐给你做绿豆糕吃。” “真的!”军子眼睛一亮。 “姐啥时候骗过你。” 军子立马变得喜滋滋的,越发认真,生怕粗心出错,到嘴的绿豆糕就飞走了。 等军子把作业完成时,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许瑶检查完作业,确实没发现错题,这顿绿豆糕就算是定下了,军子欢呼一声,把作业书本收拾进斜布包里,扭头就跑出去找虎子玩去了。 初中的课程许瑶已经吃透了,得找个机会把书还给萧羽,想到他许瑶的心里就冒起一股热气,好像把脸都要蒸熟了。 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就跟中邪了似的。 许瑶暗暗叱责自己没出息,但还是收起课本,打算动身去趟山上,就当把课本还给他,顺便感谢他的指导和帮助。 把课本整理好,抱在怀里,许瑶就出门了。许家老两口见她手里拿着课本,以为她要去学校教室学习,叮嘱了一声早点回来,再没多问。 一弯明月高挂在半空,零散繁星点缀,村子浸沐于一片银光之中,许瑶怀里抱着课本,刚走到一半,就看见远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往村后头去。 这条路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起先许瑶倒没多想,可经过一户人家的墙角,前面的人回头张望了一下,借着月色,许瑶才认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文远。 这么晚了,他不在知青点待着是要上哪儿去。 许瑶有些犯嘀咕,但没有惊动他,脚步放轻慢了一些,以免被发现。 这条路通到村后面是条河,年前还跟赵维他们来这儿捕鱼,不过现在天气暖和了,冰面已经化开,河水静静流淌,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叮咚声。 文远站在岸边环顾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等了一会儿,开始低声喊道:“许瑶?许瑶同志?你在这儿吗?” 听着喊声,许瑶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被他发现了,可按理说自己一路走来也没引人注意啊,怎么会被他发现呢?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把头探出去瞄了一眼,才发现文远压根儿没有朝她这边喊。 而在河边的老榕树下,出现了一个轻巧的身影,扎着两个麻花辫,留着齐刘海,蹑手蹑脚地跑到文远身后,垫着脚尖将双手捂在了他的眼睛上,贴着他的耳廓笑着道:“文远哥,猜猜我是谁?” 文远愣了愣,抬手摸上去,眼睛上细腻柔软,细嗅还带着股淡淡的胰子香,不用猜都知道是女孩儿的手。 胸腔里的血都像沸腾了一般,实在难以相信,平时无论他怎么套近乎,许瑶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就像是山崖上的凌霄花,高不可攀,没想到背地里会偷偷给自己传信约着见面,而且举止竟是这么大胆奔放。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瑶瑶,是你吗?” 身后的人没说话,他把眼睛上的手拽下来,转过头,借着月色看清眼前人的脸,眼里的光瞬间熄灭,满是失落:“怎么是你?许......”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嘴边又止住,他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许筱同志,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许筱仰起头:“这么晚了文远哥不是也在这儿吗?你不会是在等我妹妹吧?” 文远被戳穿心思,脸色变了变,开始怀疑书里的那张纸条到底是不是许瑶给他留的。 正疑惑,眼前一暗,许筱向前迈了一步,几乎是脚尖对着脚尖跟他站在一起,两个人身体也紧贴住:“文远哥,你想什么呢?” 姑娘身上的馥郁香气窜到鼻尖下,文远脸红耳赤,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框,想要退后躲远些,却没料到许筱双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上半截身体前倾,那两团绵软就这么压在他的胸口,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 年轻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饶是孟琴再怎么喜欢他,那也是心理上的,从没有在举止行为上有半分逾矩。许筱这种热情奔放的举动,叫文远生出一种手足无措又心潮澎湃的感觉。 “许筱同志......”他结结巴巴地,握着许筱的胳膊想将她推开。 但是许筱却将两只手在他后颈处交握,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明知故问道:“文远哥,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呀?” 文远低下头看向她,白天看许筱相貌十分普通,连许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可此时在月光下,她好像平添了娇媚,微挑的眼梢媚眼如丝,粉唇泛着莹润的光。 “你的心跳要比我的快好多,不信你摸摸?” 就在文远愣神之际,许筱已经握着他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胸脯上,那柔软的触感叫文远心头骤跳。 脑子里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将所有理智都烧没了,他看着许筱的目光渐渐发出光,鬼使神差地握了握掌心,引起怀里姑娘的低吟,这声音在月色掩盖下带着别样的魅惑。 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他不是没有遐想过,但此时此刻却是真正的碰触在掌心里。 反正也没人看见,更没人知道,而且是她主动扑上来的...... 文远寻找着借口安抚着内心的忐忑,缓缓低下头,将唇紧贴上去,手也四下胡乱游弋起来。 隔得远,许瑶只听见许筱不时嘤咛娇笑声,这么劲爆热辣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碰见,正要探出脑袋看得仔细些,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下一瞬眼睛就被捂了个严实,耳边响起不悦的声音:“不许看,当心脏了眼睛,起针眼。” 第73章 怦然心动的情愫 许瑶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见萧羽站在身后,她的脸顿时红了一片,一个姑娘家躲在这儿看着亲姐姐偷人,还被人撞了个正着,真是脸都丢光了。 她装作镇定,借着夜色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夜跑。”就算是被下放,萧羽也坚持锻炼身体,两人挨得近,许瑶抱着书的手背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能触碰到他腹部壁垒分明的肌肉,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许瑶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脚跟都抵在石头上了。 “那是你姐?”萧羽没察觉她的紧张,眯着眼睛朝河边看了一眼,那对野鸳鸯已经躺倒了,像是麻花似的拧在一起,嘤咛和娇喘不断。 许瑶的脸越来越红,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脯里,说来也是巧了,上回跟着萧羽逛街撞见了她爹许强胜出轨,今天又撞见了她姐许筱偷人,这父女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许瑶不禁有些担心,家里亲爹和亲姐都这番做派,也不知道萧羽会怎么看她。 要是从前,她也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但不知不觉萧羽在她心里已经变得与众不同,眼看那对野鸳鸯就要闹出乱子,萧羽沉了脸,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退后几步朝榕树方向扔出去。 石头敲在树干上,发出当啷的声音,在寂静之中尤为刺耳,地上滚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愣,文远也从迷乱中醒来,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蹭得从许筱身上爬起来。 环顾周遭,并没有瞧见人,文远的心跳却定不下来,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他回城的事可就泡汤了,赶紧整理好衣服,支支吾吾道:“许筱同志,那个......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儿,你赶紧回家去吧。” 说完再不理会她,掉头就跑。 许筱坐起身,意犹未尽地压着嗓子喊:“文远哥,文远哥......” 回应她的只有黑暗中越跑越远的背影,许筱不甘心地捶了下地,磨磨蹭蹭站起来,整好衣服又抚顺了头发,扭腰摆胯地离开。 见人都走了,许瑶松了口气,本以为前世许筱最多也就是和文远眉来眼去的程度,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什么都没定下就上赶着往人身上贴,估计是今天自己说的话把她刺激狠了,倒真是豁出去了。 那个文远瞧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没定力,这么轻易就被许筱勾搭上了,要是孟琴知道这事儿还会带他一起回城工作? 许瑶陷入思索,一时都忘记了身边还有萧羽。 “在想什么?” 许瑶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我是来给你还书的。” “还书?你不用了吗?”萧羽疑惑道。 “书上的习题我都拿笔抄下来了,复习巩固就行,我报名了中考,明天开始就去学校给林老师当助教,有不会的他也能指导我。” “这样啊,书你留着吧,就当个念想,中考,还有一个多月,好好考,以后一定要去京都读大学。” “为什么一定要京都,海都不行吗?”许瑶抬头满脸疑惑。 萧羽唇角挽起一个弧度,眸中璨若星辰,抬手在许瑶头上摸了摸:“行啊,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反正咱俩得在一起。” 许瑶一滞,被他说得脸又热了,别扭地把头顶的手拍下:“没大没小,以后不许摸我头!” 说完,气冲冲地推了萧羽一把就要走,冷不丁被他攥着手腕一把拉回来,后腰贴着的手透过薄薄衣服料子传来炙热感,想躲都没处躲,他低头逐渐靠近,指尖微勾鬓角松落的发丝挽在耳后,在脸颊上扫过微凉的触感。 忽然,有什么落在她的眼皮上,下意识闭上眼,柔软的触感,如蜻蜓般稍触及离的吻,带着虔诚与小心,好像是什么易碎的珍宝,需要倍加呵护。 许瑶眼皮发颤,轻咬着唇瓣,等到那温热的吐息离远,才敢抬眼看他。 怀里的姑娘双眸如春日清涧,贝齿在嫩唇上留下浅白的痕迹,萧羽喉间暗吞,只感觉胸腔里一片火烧起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在一片野火之中。 他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防止惊吓到她,纤长的五指穿过许瑶的手,十指交握,与她紧密不分:“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瑶愣愣的点点头,脑子里一片混沌地跟着他走,从未在异性身上体验到的温柔,此刻在萧羽身上获得,他就像是一根游刃有余的穿衣针,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叫她放下防备,走进内心深处无人抵达的区域,将那里破碎的地方修补好。 回到屋里,许瑶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冷不丁又弹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向院门外,果然见到萧羽躲在门柱后,笑盈盈地挥手道别。 两个陷入热恋的小情侣,怦然心动的感觉,不仅在相处时拉近了距离,还在分别时有了不舍的情愫。 望着他消失在夜幕中,许瑶躺在床上回想着方才眼皮上轻柔的触觉,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 农村没什么娱乐节目,人们吃晚饭也就八点钟左右就开始关了灯,睡得早醒得也早,许瑶答应了林老师去学校当助教,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人出去割草喂兔子了。 眼看家里的兔子一天天大了,很快就能繁育小兔子,这个时候断粮可不行。 许瑶放心不下,天还没亮就洗漱收拾起来,刚走出门就看见赵春兰背着箩筐,手里拿着镰刀要出门。 “娘?” 赵春兰抬头看她起得这么早,不由皱眉:“瑶瑶,你咋起得这么早,快回屋再睡会儿,跟林老师好好学习,休息不好可是要打瞌睡误事儿的。” “不碍事儿,娘,你是要去割草?万一又头疼怎么办?还是我去吧,我都穿戴好了。”许瑶说着,就要上前接过赵春兰背上的箩筐。 赵春兰赶紧摆手劝阻:“天气暖和了,不着风没事儿的,瑶瑶听话,快去再睡会儿。” 母女俩正掰扯着,就听院门外一阵窸窣声,紧接着萧羽的脑袋就探出来,笑着道:“婶子,草我都割好了,您别出去了,队里就让我维护个机器,再没别的事儿,往后割草就我来吧。” 第74章 你的口气熏到我了 “这......这咋好意思呢。”赵春兰开了大门,就见门外已经放了一大捆青草,还夹杂着野生蔬菜,像荠荠菜,马齿菜和苦菜这些,靠村子近的地方已经被村民挖完了,要想找到只有往大山深处走。 萧羽也不知道割了多久,能背来这么一大捆,足够兔子吃个三五天了。 许瑶瞧着他,心里一热,低声道:“你怎么割了这么多?” 萧羽掸了掸衣服上的碎草:“反正我要打猎,往山里下套子,顺手的事儿,你不是要去学校吗?天还没亮,我正好要去队里给机器上油,送你过去。” 赵春兰看着这么一大捆草,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叮嘱了声:“萧羽,等一下。” 转身回到厨房,从锅里拿出几个还热着的素包子用袋子分别装了,一个塞给萧羽,剩下两袋子递给许瑶:“一大早,还没吃饭,你们带着吃,瑶瑶去学校记得给林老师一份,我早起特意蒸的,咱们家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就是些吃吃喝喝,别嫌弃。” 许瑶笑着应下,跟萧羽一起把草捆背进院,又往盆里舀了水,两人清洗一番后,就一道出了门。 天还没亮,乡间地头笼罩一片昏沉中,地沿的野草嫩梢被晨露压弯,路过时在裤腿上留下湿痕,为了不被村里人瞧见说闲话,萧羽就在许瑶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过无数遍的一条路,今天似乎有了别样的感觉,萧羽的声音在身后徐徐传来:“以后你就专心学习,家里的事我会帮你照应。” 许瑶心里溢出甜蜜,轻声应好。 一路相伴,到了学校,晨光从天边的云翳中泄出,正落在萧羽的肩膀上,许瑶回头朝他看了眼,少年的脸眉清目朗,竟比晨光更有朝气,压抑着羞赧的笑意,转身进了学校。 学校里的条件并不好,课桌上有刀砍斧凿的痕迹,五花八门什么样式都有,一看就是从村民家里收回来的破桌子。 玻璃上蒙尘,还布满了黄色胶布的痕迹,许瑶打扫卫生干得热火朝天。 林老师端着漱口杯,从屋里出来,听见教室里传来动静,纳罕地趴在玻璃上一瞧,见是许瑶,脸上露出笑:“怎么来得这么早?吃饭了吗?” 许瑶擦了把头上的汗,脆声道:“吃了,我娘还叫我带给您的包子,还热乎着,林老师快吃吧。” “好,我刷个牙就来。”相处的熟了,林老师也不客套,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道:“我从镇上给你弄了两本书,一会儿可以看看。” 许瑶眼前一亮,点头应下:“谢谢林老师。” 等学生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林老师去上课,许瑶就进他的房间学习。 桌上放着一摞书,许瑶翻了翻,发现里面不光放着高中习题册,还有复习教材《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本书从书页上看已经很破旧了,甚至还沾染很多污迹,但许瑶知道在这个年代想拿到这本书有多难,当初受政策影响,这本书一度沦为禁书,大部分都销毁了。 现在恢复高考,所有考生都在挠破头寻找复习资料,林老师却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不论前世今生,林老师都给予了她莫大的支持。 肩负这份期待,许瑶越发认真了,每天都早出晚归,甚至在吃透初中知识后,开始赶高考进度。 临近中考前天晚上,红星村大队要筹备文艺汇演,所有知青都不约而同地到了指定地点。 林老师去学生家里做访谈,晚些回来。许瑶在隔壁听到动静探头观望,正好看见文远他们从教室里往出搬桌子腾地方。 看到许瑶,文远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道了句:“许瑶同志,你也在啊。” 许瑶嗯了一声。 孟琴一开口还是挤兑的语气:“这里是学校,是传播文化的地方,你在这儿做什么?” 许瑶对她已经无语了,自己的心上人都要被许筱撬走了,她还认不清楚情况,在这儿针对她。也懒得理会,转身收拾书本就打算回家,文艺汇演是知青的事儿,跟她也没什么关系,才不凑这热闹。 没想到刚拿上书本出门,就被孟琴带着一帮女知青拦住了去路:“你干什么去?” “上回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的钱是不是你偷拿的?” 许瑶冷脸看着她:“你们自己干的啥事儿自己心里清楚,赶紧让开,省得撕破脸大家都难看。” “你再说一遍?”孟琴气得瞪起了眼:“明明你就是个小偷还不让人说,你为什么在林老师的房间里,是不是又想偷东西?” 孟琴看着许瑶怀里抱着一摞书本,一眼就盯到那本《数理化自学丛书》,现在国家开设高考了,他们这些知青只要等到政令颁布就能返乡,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备战高考,这本书她托家里人找了好几回,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在许瑶手里有一本现成的,立马就眼红起来。 许瑶这种村姑懂什么,这书怎么能落到她手里。 孟琴上来就抢:“这是林老师的东西!你想拿到哪儿去,给我放开,你偷钱不算现在还偷书!我要告到队里,叫全村人都看看你这副德行。” 许瑶吓了一跳,这本书可是决定她能不能考上大学的关键,哪能轻易由别人上来撕扯,反应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推开。 孟琴没防住朝后摔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愣了愣,才发现教室门口一群男知青也围着在看热闹,顿时觉得丢了脸,把头埋进掌心就开始哭。 剩下几个女知青看见孟琴受伤了,纷纷上前,要为她出气,方翠翠扯着嗓子怒道:“你个小狐狸精,每天围着林老师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见个男人你就想往上扑?” “之前勾搭个劳改犯不算,现在连林老师都不放过,你还真是不要脸......” 话音未落,许瑶上去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在方翠翠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她愣住了,捂着脸等着许瑶,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打我?” “你的口气熏到我了,离我远点儿。”许瑶皱着眉,冷眼看着她。 大庭广众下被人嘲笑有口臭,方翠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直到这时文远走出来,将地上的孟琴扶起护在身后,紧皱眉头严肃道:“许瑶同志,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这是学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公然殴打他人,是要受到大队处罚的。” 第75章 起步晚不代表能力差 文远这一下可把孟琴高兴坏了,按捺不住嘴角的喜悦和得意,挑衅地朝许瑶看了一眼。 其他女知青一见文远都替孟琴出头,越发仗了势,立马就跳出来道:“许瑶你瞧见没,可不是所有人吃你那套的,文远同志行得正坐得直,你识相就把书交出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还行的正坐得直,许瑶差点儿就笑出声来,文远这边勾搭着许筱占便宜,那边又把孟琴哄得团团转,这种人还是这群女知青眼里的香饽饽,真是一个比一个眼瞎。 许瑶当然不可能把书给他们,站在门上冷眼扫视一圈:“怎么?我不给你们还敢上来抢?这书是林老师给我的,谁要是损坏了一点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可别开玩笑了,林老师会把这么重要的书给你?诳谁呢!” “咱们知青点这么多人,这本书落在谁手里都比在你手里有用,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其他知青在看清楚那本书以后,也开始不满,他们这些人是念过书的知识分子,都是要备战高考的,现在最缺的就是复习教材,可翻遍世界也找不到的一本书竟然在许瑶这么个农村丫头手里,多叫人生气。 孟琴晃了晃文远的袖管:“文远,那本书.......” 这委屈巴巴的样子,足够引发文远的英雄救美之心。 其实那天夜里跟许筱干的事儿,他一直很担忧,就怕孟琴知道了,再不理会他了,出于心虚也出于愧疚,这个时候当然要替孟琴出头。 也怪这个许瑶自己不识好歹,又不是没给过她好脸,是她不懂得珍惜,就怨不得他了。 文远推了推眼镜框,走上前道:“许瑶同志,这本书对知青点的同志都很重要,希望你能交出来,帮助大家备战高考,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你们备战高考跟我有什么关系,道德绑架绑到我身上来了,你们的感激值几个钱?”许瑶连一点好脸都没给。 “你未免也太不通情理了,书你拿着也没用,拿给更有需要的同学不是应该的吗?!”文远扯着嗓子愤怒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没用我拿它干嘛?你脑子没什么毛病吧?”许瑶嫌弃地看了文远一眼,要在之前或许还能心平气和跟他说话,现在知道他内里是什么烂玩意儿,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抬步就要走:“好狗不挡道。” 文远的脸黑的像是锅底,他走到哪儿不是众星捧月似的待遇,不说孟琴,就连一起下放的知青里,十个有七个也对他有好感,没想到许瑶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的目光冷盯着许瑶,带着无声的震慑,这要是放在寻常胆小的姑娘身上,肯定会被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可许瑶并不接受他的恐吓,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毫无惧意地回瞪着他。 文远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需要维持形象,早就一耳光把许瑶扇趴下了。 孟琴也是头回见他气成这样,心中窃喜于他对许瑶态度的转变,上前将人拉下来:“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书也不是她的,犯不着跟她说,咱们去找林老师,他肯定愿意给咱们。” 他们这些知青可是从城里来的,有知识素养,跟林老师也算是志同道合,就冲着这个,只要她提出来林老师也会把书借给他们。 也是赶巧,林老师从学生家访谈回来半道碰上李队长带着村文艺队往学校走,一行人结伴回了学校。一进门,就见知青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知说着什么,把许瑶围在中间。 李队长疑惑道:“文知青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 知青们一看见来人了,纷纷回过头,孟琴更是小跑着出来,满脸委屈像小孩儿告状似的:“李队长,你可得为我们做主,许瑶偷拿了大家的高考复习书,这本书对我们很重要,我们还没来得及向林老师借呢,就被许瑶占为己有带回家去了!” 高考复习书,这可是大事! 这些知青别看现在在红星村干着跟村民一样的工作,可人家是城里人,只要回到城里再参加高考,往后可就是国家栋梁,许瑶霸占着高考复习书不给,不就是耽误国家培育人才吗!这哪行! 李有才很看重文化教育,听孟琴这么一说,很把这件事当回事,当即看向许瑶:“瑶丫头,小孟说的是真的吗?你要是拿了高考材料就赶紧还给人家,不要耽误知青同志学习进步。” 许瑶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慌乱道:“李叔,知青同志要学习进步,我就不需要学习进步了吗?再说什么叫偷拿,这本书明明是我问林老师借的,孟琴同志学习用不用心不知道,颠倒黑白倒是挺在行。” 孟琴被她这话说得脸红脖子粗:“你学哪号的习,进哪号的步,连个书都没念过的人,林老师会把这么重要的书借给你......” “这本书就是我特意找来借给许瑶的。”一旁的林老师打断了孟琴的话,眉心微微隆起透露出淡淡的不悦:“不论什么人接受教育的权利是平等的,许瑶是我从村里聘请的助教,只要她有学习进步的意愿,就容不得被人轻视。” 林老师这话让孟琴张口结舌,她万万没想到,林老师把书借给她就算了,竟然还会聘请她当助教,这是给了她多大的脸啊! 她不甘心地道:“林老师,你会不会搞错了,许瑶可是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怎么能给你当助教呢?”他们这么多知青,随便提留出一个,难道还不比过许瑶吗? “小孟,文凭不是衡量这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许瑶只是起步晚而已,并不代表她能力差。” 能得到林老师这样评价的人,可没有几个,不光是孟婉卿,就连李有才这个当队长的都有些不敢置信! 第76章 家里买小猪啦 许瑶在众人的注视下,神色淡然地走到林老师身旁道:“林老师,我明天还要去考试,今天就先回家了。” 林老师点头应好:“加油考,得个好成绩回来。” 许瑶点头应下,抱着书走了。孟琴连带一群知青只能眼睁睁看着,可书是人家林老师的,爱给谁用给谁用,她们干着急也没用,只能闷闷不快地跟着文艺队进了教室。 等知青都散了,李队长才疑惑道:“许瑶考试?林老师,她考的什么试啊?” “参加中考,考点就设在镇里的学校里。” 李有才惊得下巴都掉了,望着许瑶的背影半天才啼笑皆非来了句:“林老师您没开玩笑吧?” 林老师笑着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没跟旁人说,其实通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许瑶的学习能力和知识底子要比村里的知青强不少,这次中考差不了。 村文艺队都是从各大队和事业单位中抽调的人手,组成了一支临时的表演队伍,每到哪个队里有文艺表演活动时就到哪个队开始排练,表演,也算是给农忙过后的村民,搞点儿娱乐性节目。 知青们有能歌善舞的也可以出些好的节目。 孟琴向来爱表现,当即提出要排练曲目黄河大合唱,她能这么积极,李有才当着众人狠狠夸赞她一番,刚才那点儿懊丧因这一夸也消退了,她喜滋滋地下意识扭头找文远的身影。 这时才发现,文远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低声问了身边的方翠翠,方翠翠也回头四处了望了一圈,摇摇头道:“没看见,兴许是去方便了。” 倒也有可能,孟琴没太深究,很快就将注意力投入到文艺演出的安排上。 文远究竟去哪儿了呢?孟琴不知道,但是许瑶却很清楚。 她今天在学校里耽搁了,回家晚了些,进门赵春兰已经做好饭等着了,见她回来,朝外探了探头:“没看见你姐吗?” 这深更半夜,许筱去干什么了,许瑶都不用猜,肯定是跟文远扭麻花去了,但这事儿她不打算告诉赵春兰,怕吓坏她,摇了摇头:“没见着,学校里有文艺彩排活动,估计是跟知青聚在那儿凑热闹呢。” 赵春兰叹了口气:“这孩子......”总归是对许筱已经发表不出更多的埋怨,将饭菜摆上桌。 许瑶在房里看了一圈:“军子呢?” “在外面跟你奶奶喂猪呢,小猪逮回来啦,他新鲜得不行,说以后养猪的活儿他包了!”赵春兰笑盈盈道。 听说把猪抓回来了,许瑶也赶紧出去瞧,她家屋后拿土砖垒了个猪圈,底下铺了一层麦秆,黑皮小猪约有人的半个手臂长,吭哧吭哧地围着围墙转圈。 墙外头不光站着军子,就连大房,三房家的也都是稀奇,没想到赵春兰会有钱买猪,猪崽崽可不便宜,光这一只就花了十六块,而且喂的饲料还得捡精细的喂,不然光忙活一年下来,到了腊月底杀猪的时候,猪不长膘,瘦的皮底下就是层排骨,连点儿油水都捞不上。 为了这个,许老太给暗中贴补了些凑够十块买了几袋子猪饲料,不过这事儿没跟旁人说。 许老太给的理由很正当,等以后到杀猪的时候,肯定会给他们老两口一份,家都分了,肉也不能白吃,就当提前垫付肉钱了。 赵春兰也拗不过,就应下来了,等猪养肥了,最好的肉紧着老两口先挑。 军子趴在墙上看着许老太用开水泡饲料,把猪草搅碎拌进饲料糊糊里喂猪,学会了这项工作以后就是他的了。 估计是预感到要开饭,猪圈里的小猪跑得更欢了,卷翘的尾巴勾在背上,透着调皮和机灵劲儿。 刘英红不禁感慨道:“还得是娘有主意,一眼看见瑶瑶是个能主事儿的,瞧这才掌家多久,又是养兔子又是养猪的,老二家的日子眼见地变好了。” 想起许瑶明天就要考试,跟前许念也问了一句:“瑶瑶,明天就要中考了,你准备得咋样了?”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吧唧吃食的小猪仔转到许瑶身上来了,这次考试,家里十分重视,就连军子也懂事的没追着许瑶讨那顿还欠着的绿豆糕,全等着许瑶考完试回来以后再说。 田秀娥看许瑶没吱声,讪笑道:“不会是肚子里没囤下墨水,不敢吱声吧,要我说姑娘家考什么试啊,报名费还五毛钱呢,可别是网兜打水,血本无归。” “要我说你就别说,怎么哪儿都有你!”许老太对田秀娥打击许瑶的态度很不满,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转过头拍了拍许瑶的后背:“林老师说了,咱们家瑶瑶是个有出息的,这次就尽力考,考不考得上都不要紧,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后,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保管能考中。” 许老太这是给她安心呢,许瑶点点头:“奶奶放心吧。” 就这一句话,听起来十分有信心,许老太眉开眼笑:“好!” ...... 为了不耽误考试,许老爷子专门去队里借了辆自行车。 到了第二天一早,一家子对这次考试都十分重视,气氛紧张又繁忙。 许老太特意给她做了碗压荷包蛋的肉哨面,图个考试吉利,赵春兰把柜子里反着的那块红布做成红裙子,上面点缀了白色的小碎花,又鲜亮又好看,拿出来给许瑶换上。 许念离婚后,一直在家待业,刘英红娘家有个亲戚得知后就给她在镇上推荐了一份工作,到织布厂去做纺织女工。 这份工作可是来之不易,能进工厂干活的女工薪资待遇可不低,福利待遇也好,也就是刘英红娘家有人,才能得这么一个名额,旁人是想都想不着。 许念自小就手巧,爱干描线绣花,这份工作也算合了她的爱好。 许立仁送许瑶去学校考试,顺带也把许念捎到镇上的厂区报到。 从红星村到镇上,骑自行车起码得有四十来分钟,好在现在天气暖和了,骑自行车也不遭罪,一路上许瑶坐在大单杠上,许念坐在后座上,姐妹俩就在许立仁的带领下,朝镇上去了。 第77章 考试突发意外状况 许瑶到了镇上的学校门前,已经有不少来参加考试的考生陆续往里走着,有的看起来年纪比许瑶还大不少,也同样是来参加中考的。 自从高考开放后,不少人参加到学习的大潮中来,受前几年政策影响,考生的年龄跨度也比较大,许瑶站在人堆里,颇显稚嫩。 许立仁不善言辞,光是看着这人来人往,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忖了忖道:“瑶瑶,好好考,你奶在家给你炖肉吃。” 许念也在旁道:“瑶瑶,别太有压力,你准能考上!” “谢谢大伯,谢谢念姐。”许瑶笑着挥挥手往学校里跑去:“我一定加油!” 走进教室,虽然比村里的学校强一些,但条件依旧称得上简陋,四面发黄的土坯墙,衬得教室光线暗淡,后墙上贴着红色的大字“勤奋学习,刻苦钻研”。 正前方漆刷的黑板上方是悬挂着一面五星红旗,教室里人还不算多,许瑶环顾一圈后找了个靠窗光线亮些的座位坐下,把装着纸笔的帆布包塞进了书桌。 离考试开始还早,许瑶把纸笔从包里掏出来,做一遍检查,免得考试时出错,刚把笔拿出来,才发现笔芯倒了墨,根本写不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昨天晚上都检查核对好的,怎么会坏呢! 这份考试机会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绝不能这样被耽误,事发突然,本想向身边其他考生借一支笔,但这年头,大家基本都是人手一根,哪会有多余的给别人用。 摸了摸兜里装着的五块钱,许瑶赶紧起身向学校外跑,希望能赶在考试之前找到文具用品店买一支新的。 风从耳边迅疾地刮过,胸口咚咚地狂跳,一直穿过人群跑到校门口,许瑶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瑶瑶!” 许瑶因为心急,脸颊红扑扑的,扭头一看才发现将她拉住的人是萧羽,神情有些意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可紧握成拳的双手却在不自然地颤抖着。 “干什么去?怎么跑这么急?”萧羽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含腰问。 今天许瑶考试,他不放心,正好队里没什么事,就跟李队长说了声,来镇上看看,哪怕见不到许瑶,能看看她考试的地点也行,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见许瑶逆着人群往出跑,还满脸焦急的样子。 “我的笔......我的笔出不了墨了,萧羽,我明明都检查过的,没有笔我还怎么答题考试啊!”重生后的许瑶一直没有指望过任何人,她向来很坚强,但是这一次是真的着急了,眼眶都红了。 萧羽眉心紧皱,唇瓣用力抿了抿,轻抚她的脸颊,安慰道:“别担心,你先回教室去,笔的事儿我来给你解决,好吗?” “我带钱了,可以去文具用品店买。”许瑶紧张地将兜里的钱掏出来。 “来不及,文具用品店在另一条街上,你等我就行了。”萧羽说着便迈开大步跑远。 眼看身边往教室走的人潮,变得稀稀落落,许瑶揉着手指,一边在校门口徘徊,一边焦急地向远处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监考老师也骑着自行车到了门口,看见校门口站着的许瑶,打量道:“小姑娘,你也是来考试的吗?马上就要开考了,还不进去吗?” 许瑶强扯出一抹笑:“谢谢老师,我马上就进去。” 监考老师多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推着横梁自行车进了学校。 监考老师刚走进教室,许瑶看见萧羽疾步跑来,他发梢上都是汗水,呼吸急促地喘息着,到了许瑶面前,将一支崭新的黑色钢笔和墨瓶交给她:“好在赶上了。” “钢笔吸上墨水就能用,不担心返墨,快去吧,马上就要开考了。”萧羽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朝许瑶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许瑶来不及多说,飞快地道了声谢,跑进了教室。 教室里,监考老师已经开始发卷子,看了眼她手里的钢笔和墨水,什么都没说,但脸色明显不悦,这可是中考,是很认真严肃的一件事,竟然能忘记带笔,可见这个小同志在面对考试时并不上心。 许瑶尽快调整了心情,避免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考试。 等到卷子发在手里,她仔细地检查了印墨没有错漏,这个年代的试卷都是人工印刷,有时候难免会出现些瑕疵,要是因为卷子影响了中考成绩,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确认没有问题,许瑶把卷子叠整齐,下面垫了张草稿纸,桌子上并不平整,试卷直接铺在上面写字冷不丁就会戳个大洞,太影响卷面整洁了。 将题目浏览一遍,许瑶有条不紊地将钢笔吸足了墨水,在草稿纸上划去多余的墨量,就开始埋头答题。 中考的题目并不难,每道题都在之前学习的知识点范围内,许瑶答得很认真,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背着手目光一扫就能将底下的情形尽收眼底,今年中考题明显要比去年难一些,考生会与不会一目了然,不会的考生光看题不动笔,抓耳挠腮地干着急,有把握的考生基本不抬头,只有审题的时候,笔会停顿一下,一看上去就有条不紊。 在这么多有条不紊的人当中就有刚才那个忘记带笔的小同志。 要凭着第一印象,许瑶不像是个来认真考试的,可她一反常态的表现倒激起了监考老师的好奇心,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教室中来回走动,当来到许瑶的桌前,脚步停顿,低下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扎着一个麻花辫,连头都没抬,丝毫没受到影响,钢笔书写规范,在考卷上留下了工整的字迹,拆开每个字看,那一笔一捺都颇有章法,比试卷上的印刷体都要好看,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好看的一手字。 监考老师来了兴致,半弓着腰,看向卷面答题情况,粗扫下来,不由眼前一亮,不光字写得好,题也答得流畅,没有半点儿含糊的地方。 这番下来算是对许瑶彻底改观了,监考老师特意留意了考卷上的名字,许瑶,记住了! 第78章 凭她想考上?做梦! 日头正盛,阳光透过单薄的云层,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反射出的强光让人不禁眯上眼。 许家老两口早起去地里看了看庄稼的长势,军子去上学了,赵春兰忙活着将家里养的猪和兔子都喂了,兔子粪已经被积攒得差不多了,正好能用到房后的自留地里。 刘英红在家也没什么事儿,见赵春兰一锹一锹地往后院地里运粪怪辛苦的,索性拿了个拾粪箩头过去帮忙。 太阳照进屋子里,许筱才打着哈欠起来,洗漱好,正要穿衣服时,突然想起什么,看见家里没人,就溜到放衣裳柜子里开始翻找起来,刘英红偏心,之前给了许瑶一块儿衣服料子没给她,许筱一直都记着。 前两天见赵春兰拿着布给许瑶做裙子她就一直留意着,见裙子被收进了衣柜里。 自从许瑶分开住以后,重要东西都挪到了下房,家里的柜子没什么东西也就不上锁了,料想那条裙子应该是做好了,赶紧跑去衣柜找地看看,结果翻了半天也没看见。 许筱有些不悦,穿着秋衣跑到外头嚷嚷:“娘!前几天看见你给许瑶做的裙子咋不见了?” 赵春兰忙得满头大汗,抽空应了她一声:“今天瑶瑶考试她穿走了。” 许筱狠的一跺脚,嘀嘀咕咕道:“考试,考试,凭她个丫头片子还想考上高中,白日做梦!” 那边赵春兰没听见应声,扬声道:“怎么了?” 许筱干巴巴撂下一句:“没什么!” 转身回到屋里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翻领的蓝裙子,为了衬得好看,还找了两截黄色的头绳扎了两个垂下来的麻花辫,这么一打扮倒是有了夏天的青春气息。 从锅里找了两口早上的剩饭,胡乱塞了两口,扭头就出门。 正在忙着施肥的赵春兰也没顾上管她,倒是提着箩头的刘英红留了点儿意,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嫌裙子的腰身不够细,还特意拿布条子勒了勒,挽了个蝴蝶结,心里头有点儿犯嘀咕:“春兰,你家筱丫头天天早出晚归的这是忙什么呢?” 赵春兰擦了把汗,笑道:“听她说跟城里的女知青一起学习呢,女知青都要参加高考了,她想趁着她们在有人给辅导,追一追进度。” “追进度?瑶瑶考试她咋不跟着一块儿,她不是还上过两天初中呢吗?” 赵春兰一锹铲进粪堆里道:“筱筱说好多知识都忘了,她没有瑶瑶好运气能让林老师亲自辅导,只能指望知青能多带带她。” 提起许瑶被林老师照拂的事儿,刘英红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也是,满村姑娘那么多,就属瑶瑶最出息,不光是一天学没上过去参加中考,小小年纪每个月都知道往家挣钱了,你可算有福了。” 提起许瑶赵春兰与有荣焉,却又不好当着旁人面太自夸,腼腆地笑了笑:“瑶瑶是个好的。” 两个妯娌在院里你一句我一句,三房的田秀娥仗着月份大了现在是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听见外面又在夸许瑶,嘴里的瓜子皮呸地吐在地上,跟许国志念叨:“谁家没有闺女似的,就这还是个拿出来显摆的,我家还两个闺女,我都没说啥。” “刘英红就是大嘴喇叭,人家闺女考试自己上赶着卖什么德性,还给包红封,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许国志给她按着腿,没顺着说,忖了忖道:“瑶瑶考上了,大嫂那头给红封咱家也不能落下呀,要不到时候多不好看,叫人嚼舌根。” 田秀娥白了他一眼:“你有钱烧的呀?咱家可没那么多钱上赶着给别人装点门面,再说许瑶也考不上。” “你咋知道考不上,林老师可都说了,瑶瑶学习底子不赖,这次考试十有八九能过。” 田秀娥被问得一噎,垂下眼皮,拨着掌心里的瓜子:“反正我就知道,一个大头鹅充什么海东青,考不上是一定的。” 怕许国志继续追问,田秀娥转了话题:“我记得家里箱子底下还压着两块钱,你拿上到镇上买些白面回来,给我娘他们送去。我娘她们连口热乎面汤都喝不上。” 许国志皱了皱眉:“自家孩子还没喝上面汤呢,你就算接济也稍微给家里留点儿,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秀娥不耐烦地打断了:“姑娘家长得跟电线杆似的有什么用,有吃有喝饿不死就行了,到岁数就嫁人了,我爹娘生我养我,我有钱不得孝顺他们啊!” “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孝顺,我老子娘还就在我门口住着呢,我还没来得及孝顺呢。”许国志嘟囔着道。 不过很快这句嘟囔就招来田秀娥的一记飞脚,紧接着掐着嗓子哭嚷着:“许国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要不是我爹娘把我养大嫁到你家来,你能有这福气吗?” 眼看田秀娥又动了肝火,许国志也不敢再言语刺激她,赶紧上前乖哄道:“好好好,我下午就拿了钱去镇上买面明天给你爹你娘送过去,行了,别哭了,活祖宗。” 有了他这一声一声的宽慰,田秀娥才抽抽搭搭的平复下来,隔壁蹲在灶台边生火烧着热水的英子早已对隔壁发生的事见怪不怪,枯井般的眸子倒映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 ...... 镇里,许瑶已经考完了第一场,监考老师收走试卷,等到下午再继续考数学,许瑶把东西收进挎包。 许立仁去送许念,顺便带她熟悉厂区环境,要在宿舍安置好,中午肯定是来不及带许瑶去吃饭,许老太不想叫许瑶凑活,临出门前还给许瑶在兜里硬塞了两块钱,叮嘱许瑶一个人在镇上的国营饭店吃点儿好的。 许瑶自己还有钱,但又不好辜负许老太的心意就收下了,带太多钱在身上怕丢了,总共拿了五块钱,买笔的事是萧羽帮她操办的,也没用上。 这回萧羽帮了她这么个大忙,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也不知道萧羽还在不在校门口,心里暗怀着期待,收拾上东西,脚步利索地小跑着出了校门。 第79章 镇上创办日报 跑出学校,许瑶环顾一圈,在路边的杨树下看到了萧羽,他身量高,手插着裤兜背靠在树上,树叶间漏出的光影在他身上留下错落的斑驳,侧脸线条利落沉稳,唇瓣微抿透着不同于常人的矜贵与淡然。 有几个打扮青春靓丽的女考生挽着手经过,目光情不自禁被吸引,故意大声说笑着,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叫人觉得丧气。 “萧羽!”许瑶喊了一声。 树下的人这才转过头,眉眼微翘,绽放一抹清浅的笑容,大步走过来:“考完了?” 许瑶点点头:“今天谢谢你,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根钢笔是从哪儿来的呀?肯定不便宜吧。” 这支钢笔许瑶打开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新产的英雄牌100,金尖笔头,一支怎么也得十块钱左右,因为价格太贵,都抵得上普通工厂职工的半个月工资,镇上文具店都不卖,也不知道萧羽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打算怎么谢我?”萧羽觑着她,长眸微眯,透着些意味深长的深算。 许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肩上的挎包带:“去国营饭店,我请你吃饭。” “一顿饭就把我打发啦,为了那根钢笔我可跑了大半条街呢,这也太没诚意了。”萧羽压了压唇角,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许瑶抬起头看他,萧羽比她高出大半颗头,将她笼罩在身形的阴影下,正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许瑶能清晰地看到他黑眸中小小的自己,有些紧张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上回是我亲你,这回该轮到你亲我了吧。”大街上人来人往,饶是说话声音低,外人听不见,但许瑶还是红了脸,她没想到萧羽会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羞恼地抬头瞪他,反观人家笑得很单纯,好像都是自己应得的。 “等我考完试这根钢笔还给你。” “那不行,送出去的东西,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你得留着。” 许瑶的羞愤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劲儿,干脆辫子一甩扭头就走:“我肚子饿了,自己去吃饭,你爱吃不吃。” 从后看去,小姑娘不光脸红,就连耳廓都泛着通透的红晕,萧羽笑了笑,大步跟上,很自然地将她的挎包接过,搭在自己肩头,没等许瑶反应过来,低缓的声音响起:“饭也要吃,债也要还,你小脑瓜里记着些,可别忘了。” “谁会成天脑袋里装这些东西。”许瑶不甘心地嘀咕。 “你要忘了,等我主动跟你讨,那就得翻倍,本金加利息。” 这才一会儿功夫连利息都有了,许瑶再不敢讨价还价,跟着他走进了国营饭店。 一进门,店里已经坐满了人,靠近收银台的地方,挂着三行红木牌,上面写着菜名,这个年代菜品没有很明确的价格,都是荤菜八毛,素菜四毛。 萧羽去占座,许瑶去点菜,按照两个人的饭量,要了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和两碗米饭,总共花了一块八毛钱。 许瑶这边点完菜,萧羽哪儿也找好了位置,冲她招了招手。 正在饭点儿,吃饭的人多,少不了要拼桌,同桌还坐着两位男同志和一位女同志,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都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解放装,也是刚来不久等饭的间隙,男同志从身旁的文件包里拿出一张四开四版的纸样。 “红梅,我看咱们第一批报纸,有这么大小差不多,刚才在镇上转了一圈,群众文化基础弱,在这儿创办报纸,难度不小,纸样太大了,文化内容少不好排版。” 那位被称作红梅的女同志浓眉大眼,笑起来脸颊还有一个梨旋:“什么事都是慢慢发展起来的,咱们先办小报再办大报,用不来几年群众文化水平提高了,看报纸的人多了,传播量自然就上去了。” 旁边男同志更年轻一点,笑起来脸上两道法令纹若隐若现:“我看咱们《顺安日报》首刊就定在八月一号,正好赶上建军节,老贾你没事儿可得琢磨琢磨这个创刊词。” 老贾点点头,把报样放回夹包里:“是,第一刊不能含糊。” 许瑶眼尖扫了一下,就见那包里还有很多种报纸版样,看起来这几位同志是在镇文化宣传部工作。 这份《顺安日报》可不简单,虽然相较于同期报刊起步晚,但它是《顺安市报》旗下首份以可读性、知识性、趣味性为一体的报纸,受众程度很高,正因如此,后来成为顺安市的主流报纸,报社位置也被迁到了县城。 许瑶心弦一动,趁着菜还没上来,礼貌问道:“请问同志,咱们是要在镇上创办日报吗?” 红梅道:“对,这项工作由我们负责,也是为了方便镇以下农村地方百姓的及时了解政策信息。” “那报纸接受投稿吗?” “接受啊!”年轻男同志道:“地方报纸,本来就是为了群众创办,只要有好文章,好想法都可以来投稿,一经录用就能登报纸啦!” 在这个文化水平落后的年代,要是能够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那就算是很有出息了。但许瑶关注点并不在这上,赧然一笑:“如果文章录用登报了话,有稿费吗?” 小姑娘长得明眸善睐,说话又有礼貌,叫人看着就心生好感,报社同志都很认真地回答。 “有!咱们离创刊还有两个月,只要写得好,日报首刊也能登,按字数算,每一千字十块钱,怎么?小姑娘,是家里有长辈想试试吗?”老贾笑呵呵道。 他们看许瑶这么小年纪,不像能写出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来,以为她是帮家里人打听。 许瑶也没有解释,点点头,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同志,麻烦把投稿地址给我写一下,等回去就叫家里人试试。” 几个报社的工作人员互相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没开始创刊就已经有预约投稿的了,红梅同志从许瑶手里接过笔,把投稿地址写清楚后将纸笔递回来:“要是投稿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到街东头的顺安日报社找我,我叫廖红梅。” 第80章 大学就能谈恋爱 聊了两句,几个人也算是认识了,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同志姓贾,人都称他老贾,年轻点的男同志叫魏建国,都是刚到镇上来的。 吃饭时萧羽不住地给许瑶往碗里夹肉,廖红梅看了一眼,朝许瑶道:“小姑娘,这是你哥哥吧?兄妹俩关系真好,这饭桌上就一直照顾你。” 许瑶还没来得及说话,萧羽给她倒了一杯水,声音淡然:“我是她对象。” 这回答叫三人都愣住了,许瑶刚吃到嘴里的一口饭呛进了气管里,连声咳嗽。 魏建国看了看许瑶,又看看萧羽,扯唇一笑,拍了拍萧羽的肩膀:“行啊,小伙子有福气!” 许瑶很清晰地感觉脸颊烧起来,就像是挨着火炉似的,手伸到桌子下准备给萧羽点儿教训,叫他别胡说,可还没挨近,就被萧羽牵起拢在掌心拍了拍:“好好吃饭,别闹,一会儿还要去考试呢。” 旁边人的视线叫许瑶连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像是只煮熟的虾米,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跟廖红梅他们道别,仓皇逃离饭桌,往饭店外走去。 萧羽在她身后出来,紧走几步跟上去:“怎么跑这么快?”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许瑶瞪了他一眼,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控诉:“你当人面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对象?” “我开玩笑的,他们信了我也没办法。”萧羽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许瑶深吸一口气,这个人怎么想一出就是一出,他要是顺着说,自己还能跟他争论上两句,但现在一句开玩笑,堵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我现在还在中考,这种玩笑怎么能乱开?”许瑶赌气道。 今年她刚满十五,虽说村里姑娘十七八嫁人的也大有人在,但按后世来看,十五岁还是未成年,这时候谈对象那就是早恋,是会受到批评教育的! 可她说了半天,萧羽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你是想说,等你考上大学就行吧!” 许瑶顿时窒住,不错眼地看着他。 萧羽很认真地掰起了手指,嘴里念念有词:“高中两年读完十七岁,等考上大学就能自由恋爱,结婚......” 许瑶越听越没谱,脸上的红晕也越发明显了,脑子一片空白,跺脚道:“你别再胡诌了,谁要跟你结婚!”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看来,萧羽扑哧一声轻笑,叫许瑶羞得无地自容,一把从他怀中夺过挎包,往学校跑去。 这家伙自从暴露本性,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临近开考,萧羽把许瑶送回学校,下午考完许立仁会来接,送下她萧羽就要先走了,他摸摸许瑶的头顶:“好好考,这几天我要去县里办点事儿,有可能不在,等回来就去找你。” 究竟是什么事萧羽没明说,许瑶也不好追着问,隐约觉得是与返京的事有关,心里怅然,这回再没打掉头上的手,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考的是数学和物理,监考老师一进来,下意识就往窗边的位置看了一下,见许瑶在坐得稳稳地,没有缺席,松了口气,唇角也勾出一点笑容。 许瑶这边认真考试的时候,红星村里的河沟里许筱正和文远天雷勾地火,吃完饭,知青宿舍的人都在午睡就偷偷溜出来和许筱秘密幽会。 荷尔蒙就像是埋在旱地里的种子,平时并不会有什么反应,可一旦遇到了有人刻意浇灌,就立马会爆发出破土的蓬勃势头。 对于文远来说,许筱就是那浇土的甘霖,自从上次夜里,许筱在河岸边的刻意勾引,他就像是中了邪似的。 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这样隐秘有刺激的感觉却令他步步深陷,只要是一得空就找机会跟许筱眉来眼去,背着人的地方拉拉扯扯,又亲又摸。 尤其许筱今天穿着裙子,腰间的布条一扯,从下一路往上,如入无人之境。 许筱唇瓣微启不断发出吟哦的声音,文远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在她的耳垂上狠狠嗦了一口。 许筱瞬间痒得咯咯笑起来,她躲闪着攥住了文远在她身上胡乱作为的手,媚眼如丝道:“文远哥,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怎么不进一步啊?” 文远被她说得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胯下,顿时明白她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每天经受着许筱的撩拨,简直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孟琴她们家条件不错,她父亲是县城机关的干部,如果跟孟琴在一起,只要回到城里就能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现在返城的知青一抓一大堆,想找个好工作并不容易,他可不想因为这一时上头就错失这次机会。 胸腔里的火陡然熄灭,他从许筱的裙子下抽出手,翻身躺在沟边平复着心绪:“许筱同志,这种事必须等结婚的时候才能做,我不想让你后悔。” 许筱顺势依偎在他的胸口,试探性道:“那你会和我结婚吗?” “当然,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不能叫你陪我在乡下过苦日子,等到返城的政令下发,我就带你一起回城里,然后就结婚。”文远深情款款地低头看向她,两个人的眼神都拉丝儿。 许筱脸颊绯红,故作羞赧地点点头,柔夷如游蛇般顺着文远的裤腰摸去,头顶传来一阵轻喘。 一直等到午睡时间过了,这对野鸳鸯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看着文远离开,许筱美滋滋地转身将腰上的布条系紧,整了整头发,对着河面照了照,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扭腰摆胯地往知青点走去,心里无比得意,要是孟琴知道文远跟她在一块儿,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发生的一幕早被人在暗处尽收眼底,不远处的树后就晃出一个人来,唇边绽放出一抹鄙夷的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如吐信的毒蛇,透着一股玩味与算计。 “这臭婊子,还真臊性!” 第81章 许瑶考得还行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早晨的清爽褪去,下午连一丝风都没有,坐在教室里,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十分憋闷,尤其是遇到不会的难题,这种闷热感似被放大了一般,令人由不住地挪腾,寂静中不时响起桌子板凳吱扭吱扭的声音。 人都说心静自然凉,其实并非心静引发的凉快,而是内心专注于某件事时也就顾及不到外界的影响。 就像现在,许瑶全神贯注地做着卷子,连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都没发觉。等到答完卷,又仔细检查一遍,学校的下课铃也响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把卷子交上去时,监考老师趁着间隙又特意留意了眼许瑶的卷面,整洁干净,有问有答,心里越发满意。考试结束,剩下要做的就是回去等消息了。 从学校出来,许立仁已经扶着自行车在门外等着,见学校里考生三五成群的出来,愁眉苦脸地抱怨着今年的考题怎么怎么难,后面的几道大题完全没法下笔,他顺便听了一耳朵,受这份紧张的情绪影响,他也开始觉得悬心。 虽说许瑶不是他闺女,但也是老许家孙辈里进考场的独苗苗,还是抱着很大期许的,可现今瞧这份期许大概率是要落空了,人家这些考生看起来比许瑶大不少,还是正经小学初中一路升上来的,他们都觉得难许瑶光凭自学,怎么可能竞得过。 这么一想,难免有些失落,看到许瑶出来,也斟酌着话述:“没事儿瑶瑶,这次考不过咱们还有下次,年纪小有的是时间,下次一定能过。” 许瑶诧异地看了眼他,脸上洋溢着笑:“大伯,我觉得我考得还行,考题知识点之前都复习到了,没什么大问题。” 许立仁愣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刚才听那几个考生都觉得难,咋在许瑶这儿这么有信心? “大伯,我姐安置得咋样?宿舍里面好吗?伙食待遇呢?” 究竟考得好不好,成绩糊弄不了人,许瑶这一脸沉稳的样子,明显就是十拿九稳,许立仁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厂区可大了,你姐那宿舍住着六个人,我中午就是在厂区食堂里吃的,伙食待遇也不错。” 许瑶点点头:“那就成,厂区里的工作稳定,以后有保障,我姐以后多久回一趟家呀?” “得个把月吧,要想回来一趟还得跟领导批假条,麻烦着呢。”许立仁边说着,拍了拍后座:“来,上车,咱们回家。” 许瑶利索地上了自行车,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大伯,咱们能不能先去趟就近的书店,我想看看有没有能用到的书。” 许立仁应了声好,蹬着自行车直奔书店而去。 到底只是个小镇子,书店面积都不大,一进门中间一个书架就把整间屋子都挤满了,两侧供人往来,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个小孩儿在书柜前交头接耳地探讨着内容,正面墙上贴着宣传画,许瑶的目光扫过架子上的书,快速翻阅了几本,最后对一本压在底下无人问津的中医书籍,产生点儿兴趣。 中医传承数千年,即便到了后世医疗技术逐渐发达也离不开,许瑶倒是没打算凭着自己的半路出家当个神医,但是能了解一些,说不定以后也会用得着。 问了柜员价格后,因为是本破旧的老书,才花了三分钱,一扭头,这才看清刚才那两个小孩儿手里拿的是本小人书,七十年代的小人书,通俗易懂,还包含了好多知识。 学习知识不光来源于课本,有时候课外书反倒更能激起孩子的求知欲。 许瑶凑过去看了看,有《三国》《水浒》《西游记》《杨家将》等等,小人书分为两类,一种是绘制的,一种是电影版的,绘制的小人书作者水平都很高,内容都是彩色,更耐看,电影版的是将电影剧照印刷,底下配上文字说明,不过因为印刷条件的原因,只有封面是彩色的,里面的内容都是黑白色。 两种价格也不一样,像是四大名着这些都是系列的,每本价格在三分钱,《红娘子》《鸡毛信》、《芦荡小英雄》每本价格是五分钱。 许瑶想了想,各样挑拣了几本,一趟书店逛下来,总共花了不到五毛,这个年代书并不怎么值钱,尤其在这偏僻小镇上,相对于米面粮油这些物质资源,书籍的受众人群少,价格也就低。 看着许瑶提着半摞书扎成捆出来,许立仁还吃了一惊,没想到许瑶一次性会买这么多,看了又看:“这些书都能用上吗?” “不是,这些小人书是我给军子买的,他年纪小,正好能调动他的学习兴趣。”许瑶说着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许立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花了这么多钱买书都是为了弟弟,越发觉得她懂事,等到许瑶坐稳,才蹬着自行车回家。 两人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许瑶路过供销社还进去买了一袋子绿豆,给军子做绿豆糕吃。 听见她回来了,家里人赶紧出来迎她,许老太迫不及待道:“咋样,瑶瑶,题目都答上来了吗?难不难?” 许瑶洗完手上桌,没把话说得太满:“还好,之前薄弱的地方都补上了,没觉得太难。” “那就好,哎呀!我今天去地上碰见公社书记视察,说是去年镇上参加中考的就过了十个人,今年估计比去年还难,心都凉了半截了。”看许瑶能顺顺利利考完,还一脸轻松,悬着的心才算撂下去。 今天到底不一样,三房都聚在一起吃饭,席间除了问起许瑶的考试情况,还提到许念的工作,许念是上过初中的,只不过没考下来文凭,安排进纺织厂也算是运气好,正好厂里有人,叫她顶了空缺。 谁说离了婚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瞧瞧,一转眼都到镇上挣工资了。 桌上喜洋洋笑成一片,惟独田秀娥酸溜溜地笑不出来,大房家的许念到镇上上班,二房家的许瑶又参加考试,倒衬的就她们家闺女多没本事似的。 愤愤地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视线瞟向许瑶,笔都用不成了还能考试,别是装着不好意思说,打马虎眼儿吧? 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道:“瑶瑶,你那考试顺利吗?没出什么茬子吧?” 许瑶眸光一顿,嘴角弯出一抹笑:“挺好的呀,大伯送我进的学校,三婶觉得能出什么岔子呀?” 田秀娥一噎,看着满桌子的人都在瞧她,讪讪笑道:“没出茬子就好......” 第82章 就是她使坏 许瑶之前还不确定笔芯返墨是碰巧还是人为,田秀娥这么一问,心里也就有了数。 别人的关注点放在考题内容上,看题难不难,答没答上来,只有她一个人问起了考试过程,除了她干的也不会有别人了。 田秀娥这种人就是属于自己不顺心就瞧不得别人过得好,能干出这种事,许瑶肯定不会就这么含糊的过了,眸光冷了几分。 正低头吃饭,突然耳边低声道:“二姐,你这回考完试是不是能给我做绿豆糕了?” 桌上还坐着三房家的英英和妞妞,虽然年纪差得不多,但是军子是男孩儿,跟那俩小姑娘玩不到一起去,再加上这顿绿豆糕可是他好好学习挣来的,才不想跟她们分享。许瑶理解他的小心思,也不责备他小气,低声回道:“豆子已经买回来了,晚上姐把豆子泡上,明天就能做。我在镇上给你买了别的好玩的,一会儿吃完饭去我屋里看。” 军子眼睛亮得像是灯泡,用力点点头,满心期待,吃饭也着急起来。 吃过饭也就九点来钟,收拾完各房都散了,许瑶带着军子回了自己房里,先给他把作业检查了,看写得不错,才从桌柜子里掏出买的小人书给他,军子还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简直爱不释手。 看他像是掉进蜜罐子里,许瑶就知道自己这个东西没买错,不过也得给他提前说好:“你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可不能因为贪看小人书耽误学习,一次只能看一本,等到期末考完试放了农假以后才能接着看。” “那我能带给虎子看吗?” 虎子是军子最好的朋友,两人从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干什么都不忘落下,前世要不是军子被许筱撺掇得伤了人,也该跟虎子一样去当大学兵,报效国家的。 许瑶应下:“可以,不过这是你的书,你得保护好,要是被弄坏了,以后可就没有了。” 军子乐坏了,连连点头,从一摞小人书里,小心地抽了一本,许瑶看了一眼是《西游记》第一系列猴王出世,倒是跟她想的差不离,四大名着还是得从开头看起,后面才能够越发引人入胜。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凭这几本小人书,就能哄得军子找不着北,晚上回去睡觉都把书页捋平整了压在枕头底下才睡觉。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早起吃过饭,军子拿上心爱的小人书就去找虎子了,许瑶不忘给他提了个醒,下午早些回来吃绿豆糕,军子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就跑了。 虽说中考结束了,但也不能松懈,许瑶开始补习高中的课程,进屋整理好复习教材,跟赵春兰说了一声就往学校走去,出门的时候特意去看了眼兔笼,刚抱回来的掌心大的小兔子,现在已经长长了好一大截,长长的耳朵,红眼睛,浑身雪白,惬意地在兔笼里啃着白菜帮子。 不过另一只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蹲在角落里不爱动弹,许瑶扫了一眼,也没多想,去了学校。 今天学校休周末,学生都不上课,林老师在校园墙角开了一片小小的菜园,许瑶过去时,他正挽着袖管,提着铁桶,用水瓢一株株浇灌着幼苗。 “林老师。”许瑶打了声招呼。 林老师转过身,看是许瑶,将瓢丢进水桶里走出来:“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 许瑶摇了摇头:“我有把握。” 对林老师她实打实的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就好。”林老师引着她进屋,见她手里拿着高中复习书,笑道:“才刚考完试,不打算歇一歇,这就继续赶高中课程了?” 许瑶笑容腼腆:“也没什么事儿,早点儿复习,把握更大嘛。” “这倒是,高考题的难度可比中考难度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去社里开教师会时可听说了,去年考上大学的,咱们县城只有三个。” 林老师起身从桌上的暖壶给许瑶倒了杯水。温热的水在大瓷缸子里冒着热气,经外面太阳一照,腾出一小片金雾。 高考科目分别是文理两类,文科考试科目:语文、数学、史地、政治;理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由省、市、自治区拟题,县里统一组织考试。 总共一个县城就出三个大学生,可见高考并不容易,许瑶光是听着就已经开始有了紧迫感,前世她踩着及格线才考上一所专科师范,这次她希望能冲一下本科。 林老师起身去菜园子里浇水,许瑶便埋头学习,她比较擅长于文科,理科就成了薄弱项,好在有现成的老师,遇到不会的,她就记下来,等到林老师忙完,汇总后再去请教。 中午,林老师做了饭,许瑶也没客气,留着一起吃了一口,一直到下午,因为答应了军子要回去做绿豆糕,跟林老师说了声就往家走。 昨天买的绿豆在水里泡着捏上去足够软了,许瑶沥干了水,脱去豆皮,在清水中煮烂,倒在盆中碾成末状,再搀上白糖,倒上油和在一起就能上锅蒸了,食材简陋,倒是吃了个原香原色。 许瑶忙得热火朝天,军子记得叮嘱,早早就回来,搬着小板凳在房门口,写作业时不时还要回头看看许瑶的绿豆糕蒸得怎么样。 三房英英和妞妞听到点儿风声,眼巴巴地站在院里观望着,许瑶往炉膛里架上柴,抽着空看了眼军子的作业进度。 见许瑶出来了,军子赶紧低下头,在他心里二姐比学校的老师还有威严,碰到自己不认真的时候,她不骂也不打,就是那么幽幽地看你一眼,再轻轻叹口气,军子就感觉手足无措,懊恼得不行。 当着许瑶的面,他做作业比平时可认真多了。不远处站着的英英其实跟军子没差几岁,早就到了上学的年纪,田秀娥就找借口说是家里没钱供不起,女孩儿上学也没用,就这么一天天拖着。 妞妞还小对学习的事情还一知半解,但英英已经明白了,看着军子趴在那儿写作业,眼里满是艳羡。 第83章 这是拉裤裆里了 三房这两姑娘也是可怜,要是没记错,田秀娥这一胎是生了男孩儿,从一出生就被众星捧月似的供着,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都给了他,英英和妞妞连书都没念过,十多岁就开始外出打工,给家里挣钱养活弟弟。 按理说这是三房的事,许瑶不该管,可想到田秀娥做的手脚,心里就一沉。 瞧着锅里的绿豆糕蒸熟了,她夹出来放在盘子里,军子早就跃跃欲试在锅边守着,刚出锅的绿豆糕带着莹润的一层水蒸气,看起来软糯诱人,还没等凉冷就迫不及待地上手。 “当心烫,先让晾晾。” 许瑶端着盘子放在红漆小方桌上,这份是给军子一个人的,锅里还有几块儿,她夹出来,朝着院里的英英和妞妞招了招手。 两个小姑娘眼巴巴地瞧着,本以为不会有她们的份儿,见许瑶叫她们,眼前一亮,妞妞小跑着就钻进了厨房,英英比妹妹谨慎,先回头透过自家窗户看见屋里她娘正背身躺在炕上睡觉,这才放心,闷不吭声的进了厨房。 虽就在一个院儿里住着,但许瑶这个姐姐对她们来说并不熟悉,看着绿豆糕放在灶台上,妞妞一个劲儿咽口水,小孩子架不住馋虫勾引,低着头,捏着衣服边儿小声问:“姐,这是给我们的吗?” 许瑶嗯了声,不热络,但到底应下了,妞妞喜出望外,伸手拿了一块儿,两手倒腾着边吹气边外门上走,却被英英拦住:“别回家,就这儿吃。” 妞妞眨巴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姐姐,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在靠墙的小板凳上坐下来。 许瑶看了眼英英,眸色幽深,田秀娥的偏心不光体现在抠门上,还有个宗旨就是闺女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得先孝敬她,英英拦着妞妞,不让她回家吃,还是有几分小心思的。 像是怕许瑶察觉到,英英神情忐忑,明显透着心虚。 许瑶递了块儿绿豆糕过去:“你爸呢?怎么家里就你妈一个人?” “我爸......去给姥爷家送白面了......”英英低头嗫嚅着。 田秀娥对自己娘家是真的大方,两个村子离得近,隔三岔五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家里但凡有点儿好东西全塞到娘家了,许瑶嘴角微捺:“你们两个吃上白面了吗?” 英英顿了顿,摇摇头。 虽然低着头,但到底年纪小并不善于隐藏心迹,许瑶还是从英英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甘和委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再没说什么,锅里煮绿豆时存的绿豆水还没倒。 绿豆水夏天解暑清凉功效最好,但是对于肠胃不好的人来说不能多喝。 尤其是孕期肠胃格外脆弱。 “这碗绿豆水一会儿你端回去喝吧。”许瑶若无其事地把碗放在桌上,英英小声应下,等吃完绿豆糕,回家的时候把碗端上了。 夏天傍晚正凉快,隔壁邻居胡老太还有几个年轻婶子吃过饭以后就聚到一起来老许家串门,一群人也没进屋,就在院里搬了小板凳坐下,东拉西扯地聊得正起劲儿,就听见对面屋门砰的一声开了,田秀娥挺着个大肚子被许国志搀着火急火燎地就往房后去。 这都已经是第三趟了,许老太有些纳闷,扬声道:“国志,你们两口子这是干什么呢?来来回回地跑什么呢?” 许国志错着步子,讪笑:“娘,秀娥肚子疼,我送她去趟厕所。” “肚子疼?!” 许老太立马就提起神儿,田秀娥这月份也不小了,按道理是坐的八月份的,这个时候肚子疼,不会是孩子出什么事儿吧? 来串门的老婶子们都有过生好几胎的经历,对这事儿颇有经验,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 “别是要生了吧?” “不能,这还没到月份呢,七活八不活,月份不对不好养!” “我那会儿生我家老二时就想上厕所,感觉肚子坠,蹲在坑上下面都探头了,才知道不好,要不是发现得及时,孩子都掉在粪坑里了。” “打坐在这儿,就瞧见秀娥里里外外进出好几趟了,瞧着有那苗头呀!” 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许老太也越发不安,没那闲聊的心思了,赶紧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没过一会儿,许国志就搀着烂泥似的田秀娥,步履蹒跚地回来。 “咋回事儿啊?肚子疼得厉害吗?怎么个疼法,不是要生吧?”许老太跟在后面仔细追问田秀娥的境况,这媳妇干什么都不省事儿,当初生妞妞的时候,是脐带绕颈,这回难保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许国志笑得很勉强:“娘,没事儿的,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跟生孩子没关系,您跟着婶子继续唠去吧,不用操心。” “你个大男人懂什么,生孩子可不就是肚子不舒服吗?还是得留意点儿!”胡大娘不赞同他的说法,看看秀娥媳妇儿两腿拌蒜的样子,肯定是疼得不轻。 “先别站着了,赶紧回房躺着吧,我去把医疗站的乔大夫叫来给你看看。”许老太心急如焚扭头要走。 “娘!”田秀娥一嗓子把人喊住,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笑:“娘,真的没事儿,不用去叫乔大夫,我就是吃坏肚子了,缓缓就好了。” 现在已经够丢人,再把乔大夫叫来,她这张脸更没地儿搁了,田秀娥极力打消许老太这个建议。 奈何话刚说完,肚子里就一阵躁动,后臀一紧,好像有什么要急不可耐的喷发而出,她嘴唇紧抿,痛苦地看向许国志。 得!又来了,许国志赶紧道:“来来来,赶紧让一让。” 这才刚从厕所出来,就又往里跑,这情况不对,许老太赶紧将人拽住往屋里走:“不行不行,孩子生在茅坑里麻烦了,先忍一忍回炕上躺会儿,我去叫大夫。” “国志,听你娘的,婶子们在这事儿上比你个大男人有经验,先回家,不能再跑厕所了。” “对对对,先回家,在炕上躺会儿,叫大夫看看是咋回事。” 眼看一群老婶子七手八脚热心地把田秀娥往屋里拽,许国志哭丧着脸,着急道:“不行.......娘......” 田秀娥的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努力夹紧双腿向后坠着身子,奈何浑身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硬被拖着进门,刚岔开腿,“噗......噗噗......” 伴随着一串屁响,一股刺鼻的恶臭飘散开来,众人都愣住了,捂着鼻子,看向田秀娥,她脸色通红,眼里都是泪花,宽松的裤腿下缓缓流出了黄汤,在脚底聚成了一小滩。 拖拽的人,瞬间松开手退得老远,胡老太眼神不好,细看了半晌才看清楚状况,惊呼道:“秀娥媳妇,你这是拉裤裆里了!” 第84章 惹祸的绿豆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在裤裆里了,田秀娥脸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哽咽地扒着门框哭喊:“你们存心想看我的笑话,都说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还拽着不让我走!安的什么心啊!” 众人都有些尴尬,说到底也是为她好,谁知道她会半迟不早的闹肚子。听见动静,刘英红也赶紧跑出来瞧热闹,一看田秀娥这模样,差点把嘴咧在后脑勺。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强憋着笑,好言安慰道:“秀娥,娘和婶子们也是好心,实在不知道你是在闹肚子,你自怀上不是挺安稳的吗,咋突然......”看了眼地下的黄汤,恶心得再没往下说。 “是啊,老三媳妇,你这咋好端端的闹肚子闹得这么厉害,下午吃啥了?”许老太也问询起来。 田秀娥也憋屈啊,她下午睡起来觉得口渴,正看见英英端着一碗绿豆汤进门,嘴里就犯馋,夺过来哐哐干进去了,没想到半下午肚里就开始闹腾,跑进跑出三五趟不带停地,拉得腿都软了。 就这也没逃过拉在裤裆里,韩婶子,胡老太哪个不是长舌头,这桩丑事全村都要传遍了,田秀娥越想越觉得伤心,扯开嗓子干嚎:“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往我家送了一碗绿豆水,估计是在里面下药了,我喝完肚子就开始疼了,娘!这是有人要害我呀!” 绿豆水? 谁送的绿豆水? 要说自己吃坏了,也怨不着别人,但田秀娥说是有人故意下药害她,那事情就严重了,许老太皱起眉,一抬眼就看见屋里英英趴着窗户向外瞧,脸上既害怕又是心虚,刚要开口问。 就听见身后传来轻盈的声音:“三婶说的不是我下午做绿豆糕剩下的那碗绿豆水吧?” 众人回头看去,许瑶满脸疑惑地站在人群外。 “瑶瑶,那碗绿豆水是你给三婶的?”许老太问道。 “对啊!下午给军子做绿豆糕解馋,熬下半锅绿豆水,我就叫英英她们端回去喝了,怎么三婶......” 许瑶话还没说完,田秀娥就红了眼,她就知道这碗绿豆水不对劲儿,谁家夏天不喝绿豆水,怎么她喝了就拉肚子,一定是这个小贱人故意使坏,为考试笔芯返墨那件事报复她。 “你个贱丫头满肚子坏水,我肚子立刻怀着老许家的种,你就这么害我,是不想叫我们母子活了!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田秀娥提高嗓子叫骂。 许国志的脸色也瞬间阴冷下来,沉声问道:“许瑶,你婶子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故意害他们娘俩?” 田秀娥有了男人撑腰,哭喊的嗓门越发高了。 “三婶,你是屎拉在裤裆里,又没往嘴上抹,怎么含屎喷人啊?那绿豆水我是给英英和妞妞喝的,又没叫你喝,再说绿豆水本来就是凉性的,你大着肚子,肠胃脆弱,再嘴馋也不能都喝光,一口没给英英和妞妞留!就这还是当娘的。”许瑶语气透着无奈。 听这话众人顿时明白,闹了半天人家许瑶给英英和妞妞两姑娘的绿豆水被田秀娥一个人给喝了,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谁叫当爹娘得有好吃好喝不先紧着孩子,她可倒好,不仅把两个姑娘养得瘦骨嶙峋的,还从孩子嘴里头夺食。 “秀娥,不是我说你,大着肚子嘴馋也得有个限度,家里啥好吃的不先紧着你,你连个绿豆水都抢,要不你拉肚子呢。”刘英红看不过去,站在老远处指责。 许老太也道:“我就说一大家子谁都不害就害你,你这嘴馋的毛病可得改改,这么大人,拉裤兜里说出去多招人笑啊!” “你们......你们别听她放屁!我身子好得很,一定是她往里下药了!”田秀娥见风向一边倒,急得跳脚,都顾不上裤裆里的黄汤,扶着门框站起来争辩。 她一动,味道随即散开,更冲鼻子了,就连男人许国志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三婶,说话摸摸良心,这么一大院子人,我跟你又没仇怎么会下药害你,再说我又怎么能确定这碗绿豆水一定会进你的肚子。” “你是因为!你......”田秀娥指着许瑶,话就在嘴边了,却咬着舌头硬咽回去。 许瑶挑眉看着她:“因为什么?婶子你说啊,怎么不说了?” 田秀娥心念急转,不能叫人知道她在许瑶考试的笔芯上动手脚的事儿,许家人很重视许瑶这次考试的,就连许国志都说了好几回,等许瑶考过了要给包红封,要是叫他们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儿,肯定没好果子吃。 满腹痛苦憋闷,只能独自咽下,悲愤交杂地,嚎啕大哭:“你们......你们都向着这个死丫头!我不活了!” “这一天要死要活的......”许老太头疼地看了眼田秀娥一眼,不想再多说什么:“国志,扶你媳妇进屋去洗洗,换条裤子,像什么样子!” 许国志屈着手指头,指向自己:“我啊?” “不是你是谁,那是你媳妇,难道要老婆子我伺候,给她洗裤衩吗?”许老太没好气地瞪了三儿子一眼,扭头招呼着客人回正房继续唠嗑去了。 许国志看着坐在门槛上干嚎的田秀娥,脚底下踌躇着向前。 田秀娥看男人嫌弃的模样,越发伤心了:“你个没良心的,我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你也敢嫌弃我!” 许国志也很无奈,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但现在拉出来的是屎啊,那又不是他的屎,嫌弃不是正常的吗!屏住呼吸,搀着田秀娥从门槛上站起来,正要回屋里换裤子,田秀娥脸上神情一僵,错着脚后跟就往外走。 “又来了?你肚子里还有东西吗?不会真的把我儿子当屎拉出来吧?”许国志声音哀愁,无奈搀着田秀娥又往厕所里去,路上还打着商量:“要不你这裤子别换了,就这么穿着吧,拉完了直接兜住就行了,省得老往厕所跑。” 看似出主意其实是不想上手沾屎,许瑶漠然看着夫妻俩踉跄着朝屋后走去,冷笑一声,转身进屋学习去了。 她没注意到三房窗户上趴着的英子,小心窥视着她,眸光灼灼。 第85章 家里兔子下崽啦 第二天,许瑶睡起来打了盆水正洗脸呢,突然听见窗户被敲得噔噔响,拿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水,朝窗外张望,就见军子垫着脚尖,扒在窗边,脸上满是兴奋:“姐,兔子下崽了,你快来看!” 许瑶心里咯噔一下,前两天去学校时看见有只兔子不机灵,往笼子角缩,没想到是快下崽儿了。 她把毛巾搭在脸盆架子上,出门就去看。许家老两口起得早,这会儿听见动静也过来瞧,母兔子生小兔子前会把身上的毛揪下来给兔子垫窝,刚出生的小兔子没毛,浑身粉嘟嘟地在绒毛堆里钻着,看起来就跟耗子似的。 许老爷子怕公兔子活蹦乱跳踩到小兔子,索性将它提溜着耳朵出来,重新弄了个竹笼子放进去。 军子趴在笼子外头数:“一、二.......六只,咱们家兔子一次生了六只呢!” 转眼两只兔子就变成了八只,许老太高兴得合不拢嘴,专门回家掰了颗白菜帮子,洗了两根胡萝卜给母兔子做犒赏。 许瑶心里也有点雀跃,兔子繁殖能力强,一旦开始生就刹不住车,母兔子带出一窝小兔子一满月就会再次进入发情期,一年最少能生六窝。 老话说得好,“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现在供销社就收兔子,许瑶上回去特意打听过,现在收兔子分两个档次,够三斤以上的就能收,三斤以上价格高些,按八毛钱一斤,六只兔子要是好好喂上两个月,平均按最低一只三斤来算,也有二十多块钱的进项,多少也能贴补家里。 毕竟现在养殖规模小,许瑶短期内也没打算靠着卖兔子来挣大钱。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琢磨赚钱的门道,许强胜走时候家里除了队里分配定额的口粮,再没剩下什么。 家里不能为了省钱天天喝稀饭,得有个法子来钱快还不耽误事儿,思来想去只有给镇上新办的日报社投稿。 前世她在林老师的教导下,也过了几回稿,当时稿费下来捏着十五块钱,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可惜啊,那时候自己是个任人揉搓的软蛋,钱还没在兜里捂热,就被许强胜剥削走了。 这一世,但凡进了她口袋的钱,就别想再被人拿走。 许瑶正琢磨着,突然门上传来一声清朗的询问:“请问这是许瑶家吗?” 那人骑着个自行车,穿着一身墨绿中山装,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两边挂的布兜,里面装着满满的信件,瞧模样是个邮递员。许瑶有些疑惑,不知道谁会给她写信,走上前道:“我是。” “你的信,还盖着部队的邮戳呢。”邮递员把信递过来。 一听到部队两个字,刚顶着鸡窝头睡起来的许筱顿时来了精神,火急火燎从门里蹿出来:“同志,没有我的信吗?” 估计邮递员也是头一回看见蓬头垢面追着问要信的,脚蹬子一踩,丢下两个字:“没有。” 许筱还想再问,邮递员已经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怎么会没有,赵维哥明明说会给我写信的。”许筱嘟囔着不甘心。 那天她追着赵维到队里,趴在拉人的皮卡车上才问到了他的位置,怎么这么久连封信都没有,她瞟向许瑶手里的信,不甘心道:“信上写的什么?是不是赵维哥写的?” 许筱倒是猜得没错,这封信还的确是赵维写的,之前他走的时候说让她给写信,许瑶也没太上心,再加上忙着中考,早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没想到他会主动的给自己写信。 她嗯了声:“是他写的,怎么了?” “那一定是他写给我的,只不过弄差名字了,把信给我!”许筱要得理直气壮。 许瑶嗤笑道:“写信还能弄错名字,那该得有多不上心啊。” 她不想跟许筱为赵维的一封信争个没完,索性把信给了军子:“军子,你给姐大声念出来,看这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 之所以敢叫军子念,是因为许瑶知道赵维是正派人,不会在信里没了分寸。许老太对赵家颇有意见,要是看见这封信自己私藏去看,保准会以为自己跟赵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许瑶请清白白可不想沾上这麻烦。 军子接过信,得了许瑶的应准,撕开信封,抽出来大声读道:“瑶瑶展信佳......” 光是这几个字就已经叫许筱黑了脸,许瑶笑看着她:“信封上的名字能写错,信纸也能写错?” 许筱憋屈着,一跺脚,气愤地扭头掀帘子回到家,许老太不识字,听着军子磕磕绊绊念着,把信上内容听了个大概,就是讲述了自己的近况,又询问了许瑶最近在忙什么,期待收到她的回信。 等到军子读完,本以为许老太会生气,谁知她叹了口气:“其实老赵家这个赵维是没话说,孩子也争气,可惜就是他那个娘和弟弟,啧......” 许老爷子背着手打听:“瑶瑶你是啥意思,这信回不回?” 许瑶也没想好,大老远寄来一封信,自己收到了不回好像也不太好,她琢磨了一会儿,答道:“回吧,一个村里,算是问个好。” 许家老两口对视一眼,没多说什么。 许瑶拿着信回了家,随手塞进柜子抽屉里,拉了凳子坐在桌前,开始写回信大概说了自己的近况,又想赵维问了声好。 写完了许瑶才发现手里没有现成的邮票和信封,只能将信夹进书里,等啥时候得空到供销社买齐全再寄出去。 二房里,许筱气得摔摔打打,把脸盆架子一脚踹翻,怎么所有男人眼里都只有许瑶,那个劳改犯是,赵维也是,要不是她下手早,知青点的文远也要被许瑶迷得走不动道了。 想到文远许筱的心里才算松快了些,他已经答应好了等知青返乡的时候就带她一起回城里,能嫁进城里,她可是老许家的头一份,全家不得把她祖宗似的供着,到时候许瑶给她提鞋都不配,还有脸在她面前得意张狂。 第86章 真以为看上你了 许筱冷哼一声,学着许瑶的模样把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耷拉在背后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这两天天气暖了,河边经常会有村里人去洗衣服,为了方便跟文远约会,地方干脆改在了红星村的大渠沟里,这个时节渠里没有水,半两边儿的斜坡草长得二丈高,往沟里一猫就算是站在渠边也瞧不见,今天她估计是来早了,转了一圈没瞧见文远的影子,站在渠边朝沟里喊:“文远哥,文远哥......” 突然一双结实的男人手从身后将她搂了个满怀,许筱以为是文远搞偷袭,半边身子都酥了,说话都透着嗲:“你怎么才来呀,人家等你半天了.......啊!” 一转身顿时吓了一跳,身后这个身形结实的男人哪是文远,分明就是老赵家那个不着调的赵全,他咋在这儿!许筱刚出口的半声叫,被他堵住了嘴。 心里慌张使劲儿地推搡着,赵全却像是块儿石头,动都不动,胳膊就像是铁箍,紧紧勒着她的腰身,混浊的气息喷在耳边:“怎么,你个骚婊子,那个姓文的一动就浪叫,咋到了我就要往开推,论本事我可比他强多了,那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今天叫你见识老子的本事。” 许筱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眼看就被他往草堆里按,赶紧掰开嘴上的手:“赶紧放开我,文远是知青,将来是要带我回城的,你一个泥腿子能给我啥好处,凭啥叫我跟你,赶紧松开,不然我可叫人了!” 听他瞧不上自己,赵全不气反倒是笑了,一只手反扭着她,另一只手上下摸索,喘着粗气道:“真以为人家能看上你?人家那位娇滴滴的孟知青家里可是托关系给安排好工作了,你的文远哥马上就要跟人家一起回城里双宿双飞了,就是逗你玩玩罢了,还真以为看上你了。” 许筱一滞,顾不得怀里那只作乱的手:“你说什么?别放屁,他答应我了。” “我骗你干什么,上回去知青点儿听见她们都议论呢,不信你去问,就你还在这儿做春秋大梦,还不如叫哥哥疼你,往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许筱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疯了一样把赵全一把推开:“你滚远点儿,我得找那个王八蛋算账,想就这么把我甩了,那不能够,我不想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许筱那股疯劲儿上来,气得脸都扭曲了,赵全本来还想威胁她干点儿啥,反倒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朝那背影喊了一嗓子,嘴角勾起点儿得意的坏笑,搓了搓手指,好像还能感觉到方才握在掌中的柔软,许筱长得一般,身段也没许瑶窈窕,就这都叫人犯馋,要是许瑶的大胸脯捏在手里,不知道多享受呢。 ...... 家里的事儿一耽搁,许瑶去学校有些晚,经过教室时,听见里面哄嘈成一片,她疑惑地朝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在讲台上看见林老师的身影。 靠前第二排,军子正坐在凳子上左顾右盼地跟同学聊天,突然听见同桌喊了一嗓子:“军子你二姐来了!” 军子条件反射,赶紧扭回脑袋,腰板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这是这个年代学生的标准坐姿,刚才眉飞色舞的模样没了,旁边的同学都发出窃窃低笑,他也顾不上面子,眼睛盯着黑板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还是身后的虎子那铅笔头捅了捅他的后背:“军子,你二姐好像叫你呢。” 军子这才转过头看去,果然看见门口站着的许瑶在冲他招手,今天的日头正好,在教室门前照下一片光瀑,许瑶沐浴其中,好像全身都镀了层金似的肌肤瓷白,长发温软,朦胧的像是光幕中的一幅立体画,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招手唤他出来。 方才吵的一天星斗,现在都渐渐安静的探头探脑的张望,不时交头接耳:“军子她二姐可真漂亮,我也想有这么个姐姐。” “是啊,他姐对他可好呢,还给军子买小人书,我想叫我娘给我买,可她说没钱。” “我要是有这么个姐姐,以后等她嫁人了肯定给她撑腰,不让人欺负她!” “要以后娶媳妇就要娶这样的,又好看又温柔还舍得给我买小人书。” 许瑶不知道教室里正在因她引发展开一场激烈的讨论,看军子出来问道:“林老师呢?怎么今天他不在教室?” 林老师给班里的学生上课从来不迟到,今天都这个点儿了还没有出面,许瑶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哦,刚才虎子他爸过来说是林老师摔伤了腿,这会儿送去村卫生所了,叫我们在班里上自习。”军子一五一十道。 虎子他爸也就是队长李有才,他都来传话看来伤得不轻,许瑶把东西放下赶紧就往卫生所去,刚进大铁门,隔着卫生所的绿窗框,看见林老师半靠着被子坐着,好像再跟什么人说这话,精神看起来不错。 走进门,屋里李有才,乔大夫,村党委书记徐志明都在,林老师脚踝上裹着纱布,还拿石膏板夹着,直挺挺地搭在床沿,看见许瑶来,先是一愣,笑着道:“瑶瑶,你怎么也来了?” “林老师,我听军子说您摔了腿,就来看看,这是怎么弄的呀?”许瑶蹙着眉,忧心忡忡。 “没事儿就是上房修屋顶没踩稳梯子,不小心摔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林老师摆着手宽慰,话还没说完,就被端着托盘的乔大夫打断了。 “林老师,几天怕是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段时间都不能下地。” 林老师一时讪讪:“我那儿还有学生,要不我单脚站着,这支伤脚不沾地......” “那也不行!”乔大夫皱着眉,严词拒绝:“您站在讲台上,几节课下来,血都涌到脚上,那得肿成什么样子。林老师,你要是不想成瘸子还是乖乖在床上躺上两个月再说。” 徐志明虽然也不想孩子勿课,但得先考虑林老师的自身情况,只能宽慰:“林老师,反正也快放暑假了,干脆给他们放假算了,得你养好了伤再开课。” “不行!”林老师神情严肃:“班里有几个明年就要升初中了,这个时候掉链子,孩子上了中学跟不上进度,不行不行......” 这不行那也不行,一群人都被愁云笼罩,没了招。 第87章 接任代课老师 李有才叹了口气,摘了头上的确良帽子捏在手里,在墙边靠着的长条板凳坐下:“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教育的事情再大也没有你的腿重要,林老师,孩子上课的事儿就先放在一边吧,实在不行我去公社,找个有文化的社员补缺。” 林老师依旧摇头,不是他看不起社员教学,很多社员文化水平并不高,上课根本不讲究什么质量,一味讲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孩子碰到不会的问题也不敢拿去问,很有可能问的老师也不会,疑问没解答还招一顿骂。 小学时期的孩子别看年纪小,学不上什么深奥的知识,但是培养孩子求知欲最好的时候,要是被老师打压了积极性,往后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根本学不进去。 老师要做的不光是传授知识,还要想办法让孩子接受知识。 林老师沉吟了片刻,抬头将目光投向许瑶:“瑶瑶,我想请你帮我带一个月课,你同意吗?” 许瑶愣住,有些无所适从,虽说她刚参加完中考,但成绩还没公布,就算是考上文凭,离专业授课的水平还差得一大截,哪有这本事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上课。 “林老师,我没给学生上过课,怕教不好......” 不光是她自己觉得不行,就连李有才和徐志明也觉得不靠谱。 徐志明道:“林老师你还不会在开玩笑吧,许瑶才多大呀,她自己连书都没念过,能帮你代课?” “还是到社里安排人下来代上一段时间,许瑶教个低年级还行......班里还有五年级的学生呢,我觉得不太行。”李有才之前找许瑶给虎子讲过题,知道她会点儿,但虎子才上一年级,跟六年级的课程差下好大一截,许瑶根本没涉及过这部分,怎么能代课? “我相信她。”林老师往起坐了坐身子,神色十分笃定,转过头对许瑶道:“瑶瑶,我见过你给军子辅导作业,能学到多少知识是次要的,只要把孩子学习的心归拢,不要散了就行。” “就是要耽误你一个月时间......”林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他这样说,许瑶也不好拒绝,好在林老师对教学质量的要求放得比较宽,这样她就能试一试,犹豫片刻点点头道:“林老师,就一个月没事儿。” “这么说你同意了?” 许瑶抿唇笑着点头。 看林老师和许瑶就这么商议好了,李有才和徐志明只能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齐齐生出一个念头:“叫个没上过学的小丫头片子来给正经的学生上课,这不是胡闹吗!” 这边正为学校代课老师的事儿发愁,那边许筱正怒气冲冲打算找文远问清楚。 可刚走到一半,怒气渐消,反倒冷静下来,这么直隆通的问,不就彻底跟文远撕破脸了吗?她费了这么大得劲儿,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叫人便宜占了个够,他要恼羞成怒不认账咋办。 许筱脑筋转起来,决定还是先到知青点打问清楚是不是赵全说的那样,谁知道那畜生是不在满嘴跑马,挑拨离间。 打定主意,扭头就去了女知青宿舍,正好几个女知青都在,孟琴家里寄了一身新衣裳来,淡粉色的连衣裙,脚上穿了一双系带的凉鞋,在地上转圈,就像是盛开的花儿一样好看,引得其他几个一阵艳羡。 许筱进来,众人目光纷纷朝她看去,孟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不是傻子,这段时间有好几次看见文远背地里跟许筱说话,凭借女人的直觉,再看两人说话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儿。 之前许筱还说许瑶是狐狸精,现在一看她也差不在哪儿,反正姐妹俩没一个好东西。不乐意见她,她还上赶着上门,孟琴扭过身在凳子上坐下来:“你来干什么?” 许筱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愤恨,面上却笑盈盈的:“我听说再过段时间知青就能返乡啦,你们走了以后估计再也见不着了,心里不舍得就来看看。” 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其实都是群不到二十的小姑娘,相处得久了,难免会有感情,不过宿舍里的人都以孟琴马首是瞻,她不吱声,没人敢上去接话,孟琴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是不舍得我们,还是不舍得旁边院里的男知青?” 这话问得许筱心里打突突,估计是孟琴觉察到什么了,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拿到真章的样子,索性含着眼泪上前搂住孟琴的胳膊:“孟琴姐,你说这话不是打我的脸吗?隔壁的男知青我一个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那可未必,你不是跟文远处的挺好吗?两个人窝在墙根下,那叫聊得一个火热。” 孟琴话里寒酸捏醋的,却叫许筱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孟琴姐,你误会了,是文远哥看我跟你走得近,所以向我打听你呢。” 情窦初开的姑娘,早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听许筱这么说,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打听我?打听我什么?” “就是问你喜欢吃些什么,平时爱读什么书,闲下来有什么爱好之类的。”许筱信口胡说,倒叫孟琴不好意思起来。 她正好想起,文远前两天拿着一本书,那本书她刚看完,当时还觉得巧合,两个人竟看到一块儿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她可算称心了,赶紧把许筱扶起来坐在一边:“筱筱,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许筱摇摇头:“没事儿,不过孟琴姐,文远同志对你这么上心,你俩以后是不是能一起回城定居,想好干什么了吗?” 孟琴被说得羞赧,脸颊绯红,但也没拿许筱当外人道:“我家里已经给我俩安排了工作,文远也知道,等到一回城估计就会安排结婚吧。” 果然赵全说的话都是真的,许筱感觉自己被蒙骗了,满腹愤恨和不甘像是浪一样快将她淹没了,最后连怎么走出知青点儿的都不知道。 第88章 小老师调教学生 登上三尺讲台一直都是许瑶的愿望,前世因为许筱,她最终没能实现,这次林老师能够把班里的孩子托付到她手上,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的鼓励。 联合承办小学,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这一所学校上课,但其实加起来不过才三十来个人,倒不是没孩子,是很多家庭对孩子的教育不重视,根本没想到过要把孩子送到学校。 三十来个学生用不着分什么班级,座位排成四行,一行一年级,给这个年级的学生讲课,剩下的孩子就埋头做作业上自习,轮流着来。 林老师主要担心的就是高年级,现在小学没有六年级,上过五年级到了明年就要升到镇上读初中了,镇上只有一所初中,十里八乡的孩子凡是上过在学都要往这所中学考,孩子多,学校少,难度可想而知。 林老师是个负责的人不想在这个阶段,把孩子的学习拉下,错失读初中的机会。 虽是代课,许瑶不敢掉以轻心,回到家就开始做准备,最近要学的一篇课文是《台湾小朋友狠揍美国佬》,主旨思想是期待祖国统一,台湾能够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 但据她了解在后世,台湾依旧没有回归,反动分子受美国撺掇,天天闹着要独立,弹丸之地,想法还挺多,电视上那些个独立分子长得歪瓜裂枣想得倒挺美。 许瑶对课程内容有了了解,又怕自己有没讲到的,特意去请教了林老师。 等到下午上课时,孩子们一进教室就看见,一位梳着麻花辫,身穿花衬衫的小老师站在讲台上了,细论起来许瑶比五年级的学生大不了几岁,有几个上学晚的,还跟许瑶差不多大。 被自己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教课,底下坐着的五年级学生并不高兴,尤其是一个马洪涛的学生,高高壮壮的样子,脸也拉的老长,侧坐在位置上,上下打量着许瑶,一声“嗤!”响的全班都能听见,摆明了瞧不起。 许瑶一双妙目在他脸上定了定,没有耽误时间,反倒是认认真真讲起了课,等到快要下课的时候,许瑶开始叫学生一起朗读课文,她转头看向马洪涛:“马洪涛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马洪涛那一声轻蔑的嗤笑没有得到许瑶的反馈,本以为她是怯场,心里正得意,没想到许瑶转手来了一早秋后算账,将他在同学眼皮子底下叫出去,离开教室出于对老师的天生敬畏,马洪涛心里开始打鼓,可是看到许瑶个头跟她一般高,一脸面善的样子,又觉得犯不着怕她,梗着嗓子道:“小老师,叫我什么事?” 这个“小”字明显是暗示许瑶年纪小,不配当老师,许瑶并没有生恼,反问道:“小马同学,刚才课上讲的知识点你都记住了吗?” 本以为会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没想到却是一句关心,马洪涛摸了摸后脖颈,方才上课他一门心思开小差,看新来的小老师不顺眼去了,连课都没好好听,更别提记住什么知识点了闷头道:“没有。” “突然换了老师,一时没有办法适应上课节奏,可以理解,我听林老师说,班里你是管纪律的,平时学习也很认真,考上初中的希望很大,如果有什么不会的,没理解的尽管跟我说。” 许瑶笑了笑,露出一行洁白的牙齿:“课堂上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课下我是姐姐,你就是弟弟,我也是头回给人代课,希望你包涵。” 一番话完,马洪涛脸红到了脖子根,他还是头回见到老师这么温言细语的说话,好像脱离了师生关系,像是唠家常一样,透着股亲和力。 他也不好意思答,低着头,自己身为男子汉的脸都丢光了,等到教室里的读书声渐止,许瑶道:“回去吧。” 马洪涛这会儿才知道这位小老师的用意,当着这么多同学的挨训,怕他没面子,所以故意叫出去说,借着同学的朗读声,也没叫外人听见两个人说什么。 出去时吊儿郎当的人,现在回来脸红脖子处,低垂着头乖乖在桌前坐好,下课铃正好响起。 一节课结束,许瑶回到隔壁,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才平息下来,其实她去找林老师取经不光是为课程,再就是了解班上同学的情况,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头一回代课难免会有学生轻视。 乡下孩子从小就是吃苦受累磨练出来的,没有几个是实打实的坏心眼儿,像马洪涛虽然皮了些,但是胜在聪明,这种刚硬一根筋的学生吃软不吃硬,就得软着来。 低年级下午就两节课,军子一回家就把许瑶当代课老师的消息告诉了众人,老许家人面面相觑,老师可是个了不得的职业,代代都受人尊敬,不过许瑶才刚参加完中考,连成绩都没出呢,这就代上课了,步子是不也迈的太大了些。 万一叫人知道,不得叫学校里那些孩子爹妈找上门算账? 许老太忧心忡忡坐在炕沿上,赵春兰这个当娘的也不安得很,虽说孩子有出息是好事,可太冒头了也容易给自己招麻烦,还是跟瑶瑶说说,这代课老师能推还是推了的好。 婆媳俩在上房里心事重重,隔着院,田秀娥瞧在眼里,那天她当着外人面把脸都丢光了,这几天连门都没不敢出,都快恨死许瑶了,正琢磨把这仇报了,这可算是叫她捡到个机会。 真以为这老师是想当就当的,也得看人家孩子老子娘愿不愿意答应,扭头跟许国志道:“我回娘家住两天,你赶紧收拾东西。” 许国志正拿着笤帚扫地,疑惑道:“好端端的咋想起回娘家?你还大着肚子月份都到了,别瞎跑了。” “啧,叫你收拾就收拾咋这么多话呢?”田秀娥白了他一眼,挪腾着从下炕,心里得意起来,她可是记得老马家的儿子就在村小学念书呢,他们家一向重男轻女,要是知道换了个没上过学的黄毛丫头来当老师,会不会气疯! 第89章 帮我打断他的腿 半下午的时间,不早也不晚,太阳掩在半边云彩里红彤彤的,许筱在窗户边儿坐着,神情恍惚,听着许老太和赵春兰念叨着许瑶,心里就涌上一股恼火,许瑶许瑶,家里就活着许瑶一个活人吗? 那死丫头天生跟她不对付,自己这边儿眼看进城要落空了,她倒是当了代课老师抖擞起来了,越想越觉得窝火。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嘴上说这一套,背后又是另一套,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无论两个人多么亲密,文远一直都忍着没到最后一步,原来是早就留着后手,便宜占了就想这么把她甩了,纯粹是做梦。 这口气咽不下去,得想个法子报复他才行! 今天是七一建军节,之前排练的文艺汇演安排在了学校旁的露天会堂,李有才挨家挨户上门通知晚上吃完饭去露天会堂看演出,林老师脚受伤了,许瑶放了学也没回家,把林老师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晾起来,做好饭送到卫生所去。 林老师要在卫生所里住几天,趁他空闲,许瑶把镇上创办日报社的消息跟他说了,顺便表达了想投稿的意愿。 果不其然,林老师一听立马就竖起了大拇指:“可以,这个想法我赞成,你字写得好,肚子里也有墨水,就可以大胆地尝试,这是一个很好磨炼自己的机会。” “八一创刊了,可以尝试以我军不屈不挠的精神为题,我记得你大伯不就是退伍兵,可以去采访他。” 这倒是点醒了许瑶,这几天正愁无法下手,现在在林老师的点拨下立马迎刃而解,立马笑着道:“谢谢林老师,我有想法了。” “是我该谢谢你啊。”林老师抬了抬手里的饭盒:“没有你我哪来这么好的伙食。” 师生两个齐齐笑了,外面李有才进来:“今天晚上文艺汇演,林老师去不去,我家两个知青抬你过去看表演。” 林老师知道自己腿脚不好,也不给人添麻烦,推辞道:“我就不去了,瑶瑶你去吧,村里难得热闹一回。” 许瑶嗯了声,起身就往会堂方向去,会堂其实更像是老一代的戏台,底下村民乌泱泱地聚在一起,晚上虽然蚊虫多,但丝毫不影响村民的兴致,各自搬着板凳来占位置,许家人也已经来了,人堆里冲她招手:“瑶瑶!” 一家子紧凑地坐在一起等着节目开始,许瑶扭眼一扫,看见知青点的同志也来了,孟琴排练了节目,一会儿要上台表演,因此穿得格外娇俏,粉裙白鞋,明艳照人,一看就是城里姑娘。 旁边坐着的许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尤其是看到文远跟孟琴两个人站在一起笑眯眯说话时,胸腔子里的血都快要炸开了,再也忍不了,蹭地站起身:“我去上厕所!” 许瑶注视着许筱挤出人群,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拽了拽军子,低声道:“你看大姐去干嘛了,悄悄跟着,别叫她发现了。” 这不就是侦察兵吗? 军子立马来了兴致,这可比看什么表演有意思的多了,跳下凳子就追着许筱走了,七八岁的小孩坐不住,赵春兰以为他又去跟村里的小伙伴去玩儿,也没多想,没一会儿节目开始了,舞台上的文工团演员使出浑身解数逗得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 许筱刚从人堆里出来,迎面就碰见了赵全带着几个不着调的二流子闲浪荡,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想到文远心里就生出一股愤恨,要想报复他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扭头似有若无地瞥了赵全一眼,眼里就像是有把钩子,把赵全那股邪火又引出来,甩开其他人,一步不落地跟上去。 村民都在会堂看演出,这会儿学校里黑灯瞎火的,倒是不怕被人瞧见,刚进了校园,赵全就三步并两步从后冲上来,一把许筱抱了个满怀按在墙角上下其手。 要论这种事赵全比文远那个愣头青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三下两下就把许筱撩拨得气喘吁吁。 许筱快要被火烧化了似的,娇嗔道:“我记得你不是相中许瑶那个丫头了吗?哈巴狗似的跟着我干嘛?” 想到许瑶,赵全心念一动,腹下那股邪火更甚,油嘴滑舌道:“那死丫头就跟吃枪子儿似的,打起人来不要命,哪有你温柔。” 听他这么说,许筱顺了点儿意,眸光一闪,一把拽住赵全的手:“你要是能帮我个忙,我就把许瑶抵给你,让你尝尝滋味,怎么样?” 赵全精神头一震,这可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儿:“你说什么事儿?” 许筱媚眼如丝,眼底闪过幽光:“帮我打断文远的腿。” 赵全愣了愣,他就是个拉帮结派的混混,弄断一个人的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主要没想到许筱会这么狠,前脚还爱得死去活来,后脚就要弄断人家的腿,这女人还是够心黑的。 见赵全一直不吭声,许筱推了他一把:“你说话呀,到底行不行?” 赵全嘴角一歪:“这算什么,你说吧,哪条腿?”他握着许筱的手在下半身比画:“是这一条,还是这一条,又或者这一条?” 许筱到底还是个姑娘,脸一红,别过头:“走路用的哪条都行。” “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你是不是得先给我点儿利息?”赵全不怀好意的笑着,瞄着许筱的身子。 许筱才没那么傻,一把扯住裤腰:“给你摸摸就行了,别蹬鼻子上脸,我还是那句话,你哥或许还成,你差得远呢,我以后可是要进城的,跟你这混混不是一条道的人。” 说罢一把推开赵全,整了整衣裳扭腰摆胯的就走了。 赵全眸光闪过不屑,看着人走远了,朝地上唾了一口:“臭婊子,真他么能装!” 不过想到许筱答应他的事儿,咽了口唾沫,从学校出来,立马就召集人手,他是十里八乡混出来的,哪有什么不敢干的,一直等到后半夜,表演散场了,孟琴今天算是大出风头,惹得文远心动不已,主动提出送她回宿舍。 夜深人静,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小路上,正你一言我一语互诉衷肠,突然从渠沟里蹿出几个人,二话不说蒙住两人的头,孟琴吓得直哆嗦还没闹明白发生什么事,就听见文远被人捂住嘴发出闷声的哀嚎。 那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临走时有两个还在孟琴胸上狠捏了一把,她哪经受过这个,整个人都吓傻了,等到过了好久,在哆哆嗦嗦地摘下头上的麻袋,四周没有一个人,文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条腿扭成了奇怪的弧度,明显是断了。 她这才踉跄地站起来,往队里找人求救。 第90章 把裤子脱了 知青被人打断了腿这可是大事,李有才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报警,把文远送到了镇上医院就诊。 现在医疗条件落后,医生检查过后,腿骨是被人硬生踩断的,骨头创面就算是接好,又很难恢复到从前,以后很有可能成为瘸子。 这个消息对于马上就要跟孟琴返城的文远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警察上门问话,调查他最近有没有得罪人,文远根本没有心思应对,满脑子都是他现在成了个瘸子,孟琴还会看上他吗? 返城上岗是要体检的,他现在这幅样子别说上岗,就是连体检都过不了,近在咫尺的成功就这么被抹杀了,一股浓重的绝望感让他觉得窒息。 消息传到许筱耳朵里时,她怔了怔,还以为赵全怎么也得过段时间才能把事情办成,没想到下手这么快,文远跟赵全两个人都没什么交集,警察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紧张害怕过后就是得意与解气,她许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文远既然不愿意带她去城里,那就一直留在村里好了! 看着许筱一连几天喜气洋洋,许瑶就知道这件事跟她脱不开关系。 那天晚上,她从军子口中得知许筱跟赵全一起进了学校,当时还疑惑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现在才算反应过来,许筱这个人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估计因为孟琴要跟文远一起回城,她气愤被文远耍了,就撺掇赵全下了狠手。 虽然这件事文远也不无辜,但终归代价太大了,她听李有才和林老师聊起来才知道,文远就是个普通的贫下中农,家里母亲是残疾,全靠父亲种地维持生计,本来指望文远知情返城能有出息,结果现在出了这种事。 更打击人的是不到半个月,孟琴家里就托了关系把她提前调回城里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连关系最好的方翠翠都不知道,大骂她没良心,不够朋友。 这倒都是后话了,这件事许瑶没打算掺和,就算向警察揭发是许筱和赵全干的,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万一举报不成,很有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 今天是周末,中午一家人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时,许筱坐在炕沿儿,眼睛不住地往许瑶身上瞟,赵全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文远的腿已经断了,现在也该到了自己还账的时候了,看着许瑶还在灶旁忙活,心里有些着急,也不干看着了,破天荒的上前从许瑶手里接过抹布,殷勤道:“这点儿小事,叫我来吧,你不是还得给林老师送饭去吗?现在赶紧去吧,不然林老师该等久了。” 许瑶蹙眉,以她对许筱的了解,怎么看怎么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看什么?”许筱被盯得心虚,手指下意识攥紧了麻布,许瑶却淡然收回视线,丢下一句:“洗干净点儿。” 转身从锅里拿出热腾腾的饭菜,放进挎篮里,盖上了一层布,又去隔壁下房洗了把脸就提着挎篮出去了。 许筱见她出门,才一把将手里油腻腻的麻布扔在灶台上,咒骂道:“臭丫头,嘚瑟个什么劲儿,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盛夏时节的,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没走多久脚底就传来一片灼热感。 大中午人们都躲在家里避暑,一路上走过来没碰见几个人,拐过一堵土墙,面前突然冒出来三个人,许瑶抬头看去,面前的人比她高一颗头,嘴角扯着一抹痞笑,说话口吻流里流气:“呦,这不是许家二妞吗?这大中午的,你来找哥哥有什么事?” 许瑶心里咯噔一下,眸光瞬间沉下来,怪不得许筱今天这么殷勤,原来是跟赵全串通起来算计她。 前世她就没少被赵全调戏,那时自己胆子小,每回遇见了宁可绕着走,也不敢得罪他,可即便再怎么躲避也没逃过高考后被他凌辱的命运。 大学名额被许筱顶替后,她被许强胜卖给赵全,每天非打即骂,就连怀孕都不放过。 因为孕期营养不良,孩子出生后就体弱多病,赵全为了省钱不给孩子请大夫看病,一场高烧让孩子成为了人人唾弃的傻子。 这些账她都一笔一笔记着,上次狠揍了他一顿,没想到他还不长记性,现在又敢出现在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滚开。” 这冰冷的口气引得赵全十分不快,他嗤了一声,上挑的三角眼透着凶戾:“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爷怕你?上回是你运气好,今天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许瑶皱了皱眉,赵全明显是有备而来,身边还带着两个跟班,凭自己一个人很难跟他们抗衡,索性耐着性子:“你想怎么样?” 见许瑶态度软和,赵全邪佞一笑,贪婪粘腻的目光在许瑶胸口转了一圈,像是要将她扒光似的,朝不远处的破土房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跟哥哥去那房子里,叫哥摸摸,今天就放你过去。” 许瑶朝那破房子瞥了一眼:“行啊,你跟我过来,别带他俩。” 许瑶是十里八乡的美人胚子,那俩之所以跟过来,就是为了能分得一杯羹,现在一见没他们啥事儿,不由有些着急:“你个臭丫头......” “行了!”赵全皱着眉打断身后跟班的话,想到一会儿香艳销魂的场景,他就感觉脑子里一片沸腾,就连下半身都涨得发疼,哪还有功夫听别人扯皮,还是先紧着自己来。 “我先进去,你俩别跟过来。” 丢下一句话,赵全就跟着许瑶往破房子走去,两个跟班虽然不甘心,但他们只是赵全的手下,不敢反对,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土墙底下互相递了根烟干等着。 土房久无人居住,早就破败不堪,顶上塌了半角,照进一束不规则的光线,许瑶走进门,挎篮底下藏着用来防身的匕首卡在了缝隙里,还没掏出来。 赵全带着一股热气的身子就已经从后贴上来,她立马转过身,面色平静地往他下半身看了看,启唇道:“把裤子脱了。” 第91章 搂搂抱抱不像话 赵全都愣住了,没想到许瑶会这么热辣奔放,面上神色雀跃,吞咽着口水,喘着粗气解开裤带,裤子就这么褪到了腿弯处,许瑶移开视线,忍住心里的恶心,手掌放在他胸口,一步一步将他推后。 那只柔软的手触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赵全胸口热血沸腾,就在等着接下来的销魂时,许瑶却抬脚狠狠朝他裆中间踹过去,剧烈的疼痛叫赵全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哀嚎,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裤子脱到腿弯处,根本迈不开步子去追。 门外等着的混混听见动静,紧接着许瑶就冲出来,立马明白事情不好,狠骂了一声,丢掉烟迈开步子上去追,许瑶慌乱中,心扑通扑通地跳,就像是要炸开一般,一手紧紧握着箩筐,另一只手在里面暗暗使劲儿,想将那把已经生锈的刀从箩筐夹缝中抽出来。 外面两个人合围将许瑶堵在了门口,彼此对视,虎视眈眈。 屋里的赵全也缓过劲儿来,提起裤子出来,一把拽住许瑶的头发扬手就朝她脸上打去:“臭婊子,想害我断子绝孙,老子给你点儿厉害尝尝。” 哪知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人一把捏住,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找死!” 只听见“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赵全痛得面容扭曲,抱着胳膊软倒在地,眼里生生逼出泪,一边往后爬,一边看着来人,带着哭腔怒吼道:“你他妈不就是个劳改犯,敢朝我动手,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萧羽犹如神兵天降,他眉头微锁,一双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犹如冰魄:“你敢动她,你有几条命敢打她的主意。” 眼看他步步逼近,深暗的眸子逐渐转红,赵全也慌了神,抱着胳膊缩在门框上:“你俩是死人啊,还不赶紧上!” 那两个跟班也没想到萧羽一上来出手就这么狠,震惊过后,如梦初醒,朝掌心吐了口口水,摩拳擦掌就要上来干仗。 许瑶生怕萧羽背后招暗算,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还没站稳就被人拽着胳膊一把拉到身后,萧羽颀长的身形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当胸一脚就将扑来的混混踹飞,又猛然一个回旋踢,单腿横扫脚脖子狠狠扫在另一个混混的腮帮子上,身手利落就将两个人放倒,一个捂着胸口哼唧,另一个嘴中直吐鲜血还掉出两颗牙来。 赵全这帮混混本来就没什么真本事,也就能背地里使点儿不入流的手段,现在遇到萧羽这尊煞神,立马吓得各自奔命,疯狂逃窜。 萧羽见人跑了,还想去追,却被许瑶一把拽住胳膊,回过头看,她摇了摇头:“别追了,叫人看见反咬一口,你的麻烦更大。” 他这个劳改犯的身份就算是在赵全这些二流子混混跟前,也不占理。 萧羽不甘心地看了眼几人逃窜的方向,转过身神情依旧紧张:“他们有没有弄伤你?吓着了吧?” 温和沉哑的话语声,叫许瑶鼻子一酸,她差一点以为自己刚才就逃不掉了,出门时不是没有做防备,可运气就是这么不好,带着用来防身的刀上生锈,卡在箩筐的藤条缝隙中抽不出来,真是叫人丧气。 看她颓着双肩,脸上带着委屈,萧羽幽暗的眸底泛起波澜,心底漫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根本不敢去想,刚才要是自己来晚一点会发生什么事。 她性格要强,就算是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也努力克制着不外露,越是这样就越叫萧羽心疼。他闭了闭眼,把她抱紧怀里,双臂用力地箍紧,好像要将她嵌入身体中。 许瑶脑袋抵在他胸前,鼻尖满是他清冽的气味,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委屈犹如排山倒海般,将她心底的防线击得溃不成军,泪水流出来,却咬紧牙关往住忍,瓮声瓮气,推了推他:“我没事儿。” “我有事儿,别动,叫我抱会儿。” 许瑶听话地任由他抱着,耳朵贴着他的胸口,能听到擂鼓般的跳动,这么和人搂搂抱抱不太像话,可她却滋生贪恋,心底那处喧嚣之地渐渐平息下来。 耳边落下亲昵的一吻,萧羽松开,退后一步细细打量她,确认眼前人完好无损后,郑重道:“刚才真的吓到我了,以后出门小心,中午的饭交给我,我去送。” 许瑶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其实我也没到处处要人保护的地步。” 到这会儿才想起掀开箩筐上的布,查看那把匕首的情况,刚才一番波动,饭菜有些倾倒,篮子底下的那把小刀有了汤汁的润滑,终于从藤条缝隙中抽出来。 看着许瑶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要是萧羽要是记得没错,这把刀就是他们两个在河岸边见到时,许瑶拿来处理鱼的那把,放的时间久了,再加上本身质量不太好,难怪会紧急关头掉链子。 萧羽叹了口气,伸出纤长的五指:“给我吧,这把刀不适合你用。” “为什么,我回去打磨一下就是了,今天实在是太仓促了,我没准备好。”许瑶还有点儿不舍得:“这把刀拿着还挺趁手的,估计是赵维部队里下发的,比剪刀、菜刀那些带着方便多了。” “别人不怀好意,本来就是防不胜防的,怎么会给你准备。”一听刀是拿的赵维的,萧羽沉了脸,二话不说躬身从脚踝的绑带上,取下一把弹簧折叠刀:“这把你拿着,不用的时候收起来,防身更好。” 许瑶没想到萧羽会随身带着刀具,看着那把精致小巧的外壳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满脸诧异。 萧羽已经不由分说地夺过那把生锈的刀,随手就扔到犄角旮旯里,把自己的弹簧小刀塞进许瑶的掌心,顺势牵着她往村卫生院走去,口吻不悦道:“以后不要什么人的东西都拿,又不知根知底,当心脏了手。” 这孩子八成有洁癖,在他眼里旁人什么都是脏的,许瑶嘴唇翕动,很想说我跟赵维自小认识,可比你早得很多,怎么不算知根知底。 不过看着萧羽紧绷不善的背影,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刚救了自己,还是听他的吧。 第92章 许瑶要考京都大学 今天送饭比之前晚,许瑶到卫生所时,林老师正拄着一只拐杖在朝院外张望,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安,直到看见许瑶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林老师,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耽误了。” “没关系,我是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事,今天下午我就回学校住吧,李队长说了会给我从食堂打饭,省得辛苦你每天来回跑。” 林老师刚能拄拐下地,走路还有些不协调,许瑶刚想上去搀,萧羽已经先一步扶着林老师的手臂将他送进屋,在病床上坐下。 爱干净的人到哪儿都保留着生活习惯,就算卫生所暂住床榻依旧是干净整洁的。 许瑶把箩筐支在桌角,从里面一一拿出饭菜:“食堂的伙食不好,我给您送没什么的。” 林老师的视线落到萧羽身上,微微含笑道:“萧羽同志也来了,之前就听瑶瑶说起你。” 一直在墙边长条板凳上坐着的萧羽,在听到这句话后,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他扫了许瑶一眼,眼底闪过玩味,唇角一弯:“提起我?林老师,她是怎么说我的呢?” 许瑶臊得脸都红了,不知道为什么林老师会突然提起这话题,赶紧将筷子递上,试图打断话题:“林老师还是先吃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老师接过说了声谢谢,正要吃饭,但萧羽的视线紧追着,好像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一样,看了眼许瑶绯红的脸颊,眼底露出笑意,正色道:“许瑶同志的初中课本都是从你那里借的,她夸赞你的字写得好,笔迹做得细致,帮了她很多,还说......希望能考上京都师范大学。” “林老师!”许瑶急忙叫了刹车,她实在不想再叫林老师继续说下去了,耳朵都快被热化了,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只不过是在学习时,林老师偶然看见了她的课本,就问她是哪里借来的,她就顺口夸了两句,而且她当时分明说的是不辜负萧羽的仗义相助,怎么叫林老师一传就变得怪怪的。 许瑶闷声不吭,尴尬异常头都快埋在胸脯里了,耳边传来雅韵的声音:“原来许瑶同志要考京都师范大学?” 不是他希望自己往京都师范考吗,怎么还明知故问,许瑶暗自腹诽。 当初她的高考志愿有两个,第一是京都,第二是海都,这两个地区在后世发展都很迅猛,京都占据国家首都的发展资源,无数北漂人蜂拥而至,都期望在那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至于海都堪称魔幻般的城市,改革开放后,依靠有利地形和国际贸易仅凭四十年,很快跻身一线城市前列。 能在这两个城市落脚,前世的许瑶或者想都不敢想,但是这一世她可以努力向着目标冲刺,不得不说,将京都定为第一志愿,萧羽多少还是占了一些影响。 等林老师吃完饭,许瑶将碗筷收起来,回家路上,萧羽跟在她身后,脸上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那道轻飘飘的视线叫许瑶心跳都乱了,转过身嗔怪道:“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萧羽收敛笑容,摇头道:“没什么。”忍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快走几步道:“你考京都是因为我吗?” 许瑶抿了抿唇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反正京都也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呢,她鼓起勇气虚握了一下萧羽的手指,尽管力道很轻,也很短暂,但足以令萧羽欣喜若狂。 之前他一直担心自己的感情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他终于能确定,许瑶的心里也是有他的,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欢,全身都涌过一股暖流。 过了一天最炎热的时候,村里已经开始有人出门转悠,萧羽不能将这份喜悦表现得太明显,他费尽力气,才克制住心中的喜悦:“我前几天去报名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了,如果考上,就能先去京都等你。” 许瑶一诧,因为前世萧羽是在平反后被家里人接走了,回去之后才继续考试完成深造,犹豫着道:“现在政策变了,你家里的事近期也应该会有结果,你不先回家吗?” 萧羽的眼底闪过一抹幽暗,声音冷淡:“不回去,以后再说吧。” 察觉到他似乎并不想谈及家事,许瑶低下头,不管是萧羽考上还是考不上,都有离开红星村的一天,两个人谈以后终究还是太早了。 “在想什么?”萧羽轻轻问。 许瑶急忙摇摇头,扯开话题讲起了萧羽不在时近来发生的事:“我还没跟你说,林老师叫我帮忙代几天课,你送的小兔子生兔崽崽了......” 萧羽点头附和,直至听到许瑶说文远被人打断了腿,他的神情出现一抹诧异:“腿断了吗?” “嗯,镇医院住着,估计这两天会运回村里来继续养着,他这种情况,估计短时间没法返城了。” “也算是他的报应,不过就算回不去,现在只要在下放期间表现优异,村里队长能跟上面说两句,可以在镇上安排工作,他的腿是在村里断的,估计李队长出于内疚也会帮助他争取名额,看他的运气了。” 萧羽口吻稀松,对文远的未来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纳罕他竟然会被人打断腿,而且在他腿断后,素来一往情深的孟琴毫不犹豫地就弃他而去。 女人一旦薄情起来,比起男人也是不遑多让。 心里升起一股未雨绸缪的危机感,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许瑶,惨淡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许瑶瞥了他一眼:“别胡说。” “啧,就是说这个如果呀......” “没有如果!”许瑶神情认真,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喜欢别人!” 萧羽愣了愣,嘴角笑意逐渐放大,伸出尾指:“拉钩。” 许瑶拿他没办法,只能伸出尾指,两个人幼稚地结下契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许家门口,两人分开后,许瑶转身进了院。 迎面正好许筱出门,她手里还提着半袋子水果,迎面看见许瑶,神情微变,意有所指道:“回来了呀,今天怎么比平时回来得晚,给林老师送个饭也不用这么久吧......” “跟林老师聊了会天,我还没发现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连什么时候回来都注意上了。”许瑶眼底的冷意叫她心里发虚,丢下句:“关心你还不好,蹬鼻子上脸。”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手上一紧,许瑶一把拽住了装着水果的袋子:“这些东西是我买给娘和军子吃的,你要拿去哪儿?” 许筱皱起眉,挑起嗓门道:“这是家里的东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愿意拿去哪儿就拿去哪儿,你管不着!” 第93章 母女两都属狐狸精 许筱估计是听说文远从镇里的医院回来了,所以提着水果去卫生所探望,献殷勤。 要论起这世上不要脸的人,许筱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了,她一个始作俑者,现在还冒充好人,真是实打实的恶心。 “既然是家里的东西,就应该全家一起分,哪能被你一个人拿走。”许瑶语气淡淡,一把从许筱手中抢过袋子,随后从里头掏出一颗最小的香瓜丢过去:“喏,这份是给到你的。” 许筱看着眼前只有拳头大点的香瓜,她可是要对文远雪中送炭的,这么小点儿的香瓜,怎么能拿出手,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咒骂着就冲上来抢:“你......你个死丫头,赶紧把东西给我!” 见她疯了似的冲过来,许瑶闪身避开进了厨房,眼梢泄出一抹冷冽的光:“对了,今天我碰见赵全了,他待我向你问声好。” 一听这话,许筱当时就愣在原地,头皮发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郁:赵全......赵全那个蠢货,自己办事儿就行了,扯她干什么,这死丫头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许瑶没有搭理她,进屋后把水果直接用井水冲了一遍,全部现切,留下赵春兰和军子那一份,剩下的全都送给上房老两口,不给许筱留一口。 到了第二天,许瑶利用空暇时间打算把报社的投稿内容写了,从窗户向外看了眼,大房家大伯许立仁没出去上工,赶紧拿上纸笔去跟他做人物采访。 听见许瑶是要投稿用,许立仁显得手足无措,刘英红也被这个事儿稀罕到了:“瑶瑶,你这是要写文章啊?咱们家要出作家了!” 许瑶赶紧摇头,笑着道:“婶子,我就是练练笔,投的试一试,离作家还差得远呢。” “那可不一定,什么事儿不得从小到大的干呀,先写短的再写长的吗!”刘英红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凑过来道:“你啥时候给婶子也写一篇,作文题目就叫我的好婶子,咋样?” “什么好婶子,胖婶子还差不多,你赶紧走开,别在这儿搅乱,耽误事儿!”许立仁摆着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刘英红白了他一眼:“德性!咋就能写你不能写我,毛主席都说了,男女平等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女人。” 许立仁没有刘英红会说,讪讪道:“咋还和男女平等扯上关系了。” 许瑶看两人要掐起来了,赶紧说合:“下回写婶子,就写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个题材怎么样?” “好好好,婶子就等那一天了!”刘英红心满意足的打算出去做饭了。 刚出门,就见院门外吵吵嚷嚷来了一群人,一个方脸吊梢眼的媳妇打头阵上来就道:“你家许瑶在哪儿呢!” 刘英红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隔壁二队的马全德媳妇,她是跟田秀娥娘家一个村子的,儿子在联合村小念书,今天怎么到自家来了,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全德媳妇,这是干嘛?带这么多人,抄家来了?” 马全德媳妇冷哼一声:“跟你没关系!你们家瑶丫头呢,出来,我有话问她!” 刘英红纳闷,扭回头看了一眼,许瑶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清秀干净的小脸一派恬静:“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许瑶?”马全德媳妇上下打量了许瑶一眼:“你最近在给学校里代课?” 许瑶点头如实道:“是我。” “你个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就给我儿子代课,你上过学吗?” 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了,许瑶猜到自己冒出来代课会有人不服气,但是没想到会是学生家长,而且一次还带着这么多人来。 “没上过,但是我一直在自学也已经参加过中考,给村小学代课......” 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全德媳妇打断了,疾言厉色道:“你没上过学在这儿充什么大头,我儿子明年就要升初中,我和他爹还指着儿子考状元呢,叫你一顿搅,这书还念不念,能学到些什么东西?” 马全德媳妇打头阵,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臭丫头片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孩子识文断字,不知道比你强多少倍,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来教他?” “就是,学校里是在没老师了吗?叫个黄毛丫头来糊弄人!” “我可听说了,这丫头仗着跟林老师走得近,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林老师还请她到学校当助教,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呢!” “啧啧啧......年纪不大,手段倒是了得,瞧她那模样,八成林老师也是被她那张脸给蛊惑了。”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老许家里人全都走出来,许老太手里的针线活还没放下,听见这些污言秽语,脸都气得通红:“你们这群丧良心的,嘴里崩什么屁,林老师多大了,我家瑶瑶才多大,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不怕嘴上生疮啊!” “许老太,就是那么一猜,你急什么,不是被戳到痛处了吧!” “许瑶要和林老师没点儿关系,队里那么多有文化,念过书知青,用谁不好,会用她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马全德媳妇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家马洪涛不要这丫头片子教,别没学到文化,学了一肚子坏水!什么脏事儿都敢干!” 赵春兰听见这话瞬间就气红了脸,许瑶是她这个当娘的骄傲,怎么能随便被人诋毁,挤开人群一把扯过许瑶将她护在身后:“学校请谁当代课老师那是学校的事,你们咋不去找学校找事儿,干找我家瑶瑶的麻烦!” 马全德媳妇脸色一滞,儿子马上还要继续念书呢,学校里有领导老师她可不敢上门找麻烦,只有许瑶,她就是个代课的,把她轰下台,学校自然就会重新安排老师了。 自从不在许强胜的暴力阴影下生活,赵春兰肉眼可见的丰腴白嫩起来,甩村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农妇一大截,马全德媳妇上下打量着她,话中满是尖酸嫉妒:“你就是这死丫头他娘?果然母女两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属狐狸精的。” 第94章 出成绩了 老许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还基本都是隔壁二队来的,这就是两村之间的纠纷了,看势头不对,隔壁住着的胡老太立马指使儿子去大队叫人。 队里李有才正忙着招待自县城顺安一中招生办来的齐主任和杨老师,说来是奇怪,红星村算整个顺安县城相对落后的地区,村里教学资源差,也不知道是哪阵风能把县城这位重点中学的老师吹来了,又是泡茶又是搬凳子忙里忙外,生怕待客不周。 齐主任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李队长,请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位叫许瑶的初三学生?” 李有才下意识脱口道:“没有啊,我们村是有个叫许瑶的,不过她连书都没念过,更谈不上初三学生。” 这下倒让齐老师和杨老师不解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杨老师从凳子上直起身,认真道:“李队长,今天村里没有名叫许瑶的中考生吗?” 李有才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有有有,瞧我这记性,许瑶这丫头一直在家里自学,今年中考她去试了试水,咋样?出成绩了吗?” 试水? 还是自学? 这个信息量太大,齐主任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舔了舔发干的嘴皮道:“请问能叫我见一见许瑶同学吗?关于她的成绩,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当面向她求证。” 李有才看看齐主任严肃的神情,有点儿犯嘀咕,难道是老许家这丫头考试出了什么问题?作弊被抓了?要真是那样可就丢大人了,学习的事儿怎么能含糊作假呢。 他背着手,招呼队里的记分员:“小张,你赶紧去老许家把许瑶叫过来,就说县城招生办有人找,快去!” 小张应了一声,还没跑出大院,迎面就见胡大娘家儿子过来,焦急万分大喊着:“队长,快去老许家看看,隔壁村的因为许瑶给学校代课上门闹事儿了!” 李有才一听,立马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听了林老师的话,叫许瑶给带一个月课,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草率了,不怪人家孩子爹娘闹事儿,许瑶参加一次中考成绩都含糊着,要是再知道她考试作弊,误人子弟,那不得把天搅翻了呀。 他这头正着急上火呢,屋里的齐主任和杨老师听见动静,赶紧起身出来:“李队长这是出了什么事?” 李有才苦着脸:“叫两位老师见笑了,我们社里小学教课老师前段时间摔了腿,没法上课,就叫他的教学助理给带上一个月课,这个助理就是瑶丫头,现在学生爹娘不认,嫌她没有文凭闹起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的,从社里请个初中文化的社员代课就好了,现在瑶丫头参加中考还弄虚作假,更不好跟人交代了......” “谁说许瑶弄虚作假?”杨老师皱着眉,对李有才的无端猜测很不满,这可是中考,就算对考生不放心,难道当监考老师也是吃干饭的? 当时就是他负责监考初三学生教室的,所有考生的答题情况心里都有数,许瑶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印象深刻,考试时对她的关注还比其他考生多,说许瑶考试作弊,不是打他的脸吗? “不是作弊?那你们二位来是为什么?” 齐主任笑着解释:“我们是给许瑶同学发录取通知书和中考头名表彰的,许瑶同学这次在全县中考生中拿了头名。” “头名?”李有才人都傻了,过了好半天才迟迟道:“我没听错吧,瑶丫头就是去试水,还能得头名?” “没听错,她的成绩比第二名还高出五十分。”齐主任肯定道:“李队长,现在许瑶同学在哪儿,我过去见她顺便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她的家人。” 李有才精神一震,这可是红星村几十年都没出过的大喜事儿啊,红星整个镇上往年能考上高中的也就零星几个,已经是凤毛麟角,更别提考上全县头名,被顺安一中录取。 之前听林老师说许瑶去参加中考,还觉得她是不自量力,现在结结实实被打脸了,比第二名还多出五十分,这得多大的本事啊! 李有才立马喜笑颜开,比手引路:“赶紧赶紧,我带你们去。” ...... 老许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全都是看热闹的,李有才清开一条路,一进院就看见马全德媳妇趾高气扬地叉着腰,嘴皮子磨得飞快,噼里啪啦损人不带德行的,骂许瑶不自量力勾搭了林老师进学校混日子,误人子弟。 李有才听了眼里要喷出火来了,这个马全德媳妇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能把林老师跟许瑶这么个小姑娘往一起扯,脑子里别钢筋了吧! 马全德媳妇正骂在兴头上,身边有人怼了她一胳膊肘:“村里队长来了。” 扭头瞧见李有才站在人堆里,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眉头紧锁都能夹死苍蝇了,马全德媳妇轻蔑地撇撇嘴,好像是有了靠山,洋洋道:“李队长,你可算来了,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吗?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连书都没念过,凭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品行不端,这不是纯粹往坏带孩子吗?” 李有才紧绷着脸:“谁跟你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许瑶当代课老师,是经过我和书记包括学校的林老师一致商讨过的。” “嗤,李队长你可不能粉饰太平啊,这丫头连学都没上过怎么当老师,不会是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喝了什么迷魂汤了吧?全替她说话。” 话越说越离谱,李有才彻底怒了:“行了!我今天来就是带着县一中的齐主任和杨老师来给许瑶发录取通知书的,许瑶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了。” 众人面面相觑,马全德媳妇更是张着嘴,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不是全村,不是全镇,是全县第一啊!一个没念过书的丫头能以头名的成绩考上县一中,这不是文曲星下凡了吗,将来保管有大出息! 李有才哼笑了声,朝闹事儿的人瞟了一眼:“你们既然嫌弃人家没文凭,教不了你家孩子,那正好,从明天开始你们几家孩子就不用到学校来了,这一个月的学费会按数额退给你们!” 第95章 拒绝顺安一中 “齐主任,她就是许瑶。”杨老师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的许瑶,当时考试时就看这个小姑娘考题答得不错,没想到成绩公布后她会得了头名:“许瑶同学还记得我吗?我姓杨,这位是齐主任我们是县一中的老师。” 中考考场,杨老师作为监考老师还跟许瑶说过两句话,许瑶自然记得。 齐主任走上前激动地跟许瑶握手:“小同志,你很了不起啊,这么小年纪考试就能拿头名,这是县里教育局特意为你颁发的奖状和三十块奖励金。” 一份书法字体写成的奖状和被红纸包裹的三十块递到许瑶手里,旁人看得眼睛都红了。 村里的社员的初中学历都是早几年混出来的,许瑶这成绩可是实打实的,这丫头一考就能得头名,保不好是文曲星下凡,自家儿子跟她沾点儿边,保不准能有大出息,现在可好,连学校都进不去了。 马全德媳妇又气又悔,牙根都酸了,都怪那个田秀娥那个挑事儿精。 她跟田秀娥一块儿长大的,两家挨得也不远,听说她挺着大肚子回娘家住两天,就去她家串门,哪知田秀娥跟她提起老许家二妮在学校代课的事儿,话里话外都是许瑶没上过学,长得个狐媚眼儿,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到学校打肿脸当老师。 有田秀娥故意引导,再加上林老师这么大年纪只身一人,很容易就能叫人把事情想歪,她这才气不过,招呼上一群人来老许家闹事儿。 家里来了客人,许家人也没功夫和外人打擂台,反正李有才已经把事情处理了,许家老两口主动将人迎到上房去。 马全德媳妇赶紧变了一张脸,舔笑道:“瑶瑶,刚才是我不好,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是婶子有眼不识泰山,张嘴胡咧咧......” 许瑶没说话,许老太就已经翻了白眼:“马全德媳妇,咱们两家没仇吧,这青天白日张嘴就败坏我这小孙女名声,你真是嘴上作孽,缺大德了!” 马全德媳妇被骂的讪讪的,嗫嚅着:“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你家三媳妇田秀娥回娘家跟村里人一顿胡扯,我们也是受她蒙骗了呀。” 因为这顿搅和,眼看儿子都没法继续上学了,要是被家里那口子知道了,非把她皮扒了。马全德媳妇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友情,张口就把田秀娥给卖了。 好家伙,转了一圈是自家人在背后捣鬼,怪不得田秀娥挺着大肚子也要上赶着回娘家去,原来是干这种损事儿,许老太气得够呛,狠狠瞪了许国志一眼,碍于家里来了客人,顾不上,等她一会儿闲下来,再好好清算,冷哼一声,转身回屋了。 两位县城里的老师请进屋,这么好的消息,李有才要去跟林老师说一声,叮嘱许老爷子好好招待客人,就急匆匆先走了。 齐主任将视线看向赵春兰:“您就是许瑶同学的母亲吧,我这次来除了通知成绩,也想跟您沟通一下,许瑶成绩优异,现在被县里的顺安一中录取了,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能送孩子到县一中读书,完成学业参加高考。” 顺安一中往年能考上大学的用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升学率不高,像是许瑶这种底子好的学生实在难得,要是能继续念完高中,高考不说是重点本科,至少一个大专是稳的。 现在问题在于许瑶是个姑娘,农村重男轻女的旧思想严重,能支持家里女孩儿参加中考就已经很难得了,现在还要继续供高中,又要花钱又少了个劳力,绝大部分家长会被劝退。 毕竟现在光凭初中学历已经能在镇上找到一个能为家里赚钱的稳定工作了,谁还愿意继续往下供。 许瑶能考这么好的成绩,是为家里争光,能继续念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她做不了这个主,赵春兰将目光投向许家老两口,含着恳求:“爹娘......” “念!”许老太没有二话:“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念,家里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 许老太一发话,赵春兰脸上瞬间云开雾散。 刘英红却有点儿顾虑,许瑶能念书当然是好的,可就怕学费贵,家里供不出来,得众人凑钱,她家现在许少伟还没结婚,手头紧,再凑钱给许瑶念书,怕要揭不开锅了。 “齐主任,这高中得读多久啊,学费是多少啊?” “学费每学期是六块,这个你们不用操心,学校可以承担,就是书本费和日常生活开销,学校书本费每学期五元,零用就看个人情况了,一学期有三十块钱就够了。” 三十块,这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可不是小数,许瑶今天这三十块的成绩奖励也只够她念一个学期的,高中可有两年,剩下三学期怎么办? 屋里安静片刻。 这么大一笔开销许家老两口其实也犯难,但总不能因为钱耽误孩子的一辈子。 许瑶突然道:“齐主任,请问可不可以保留高三学籍,通过在家自学参加高考呢?”自学本来就是她的计划,前世她就没上过高中,凭借自学考的大学,为什么这回不可以。 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三十块钱光靠赵春兰一个人勒紧裤腰带也拿不出来,到时候少不了要动老两口的养老钱,着急还得问大房和三房家借钱,她可以拿着钱去安心到县城读书,但她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和白眼,再说人情债难还,许瑶得为以后考虑。 齐主任还没说话,杨老师就已经急了:“许瑶同学,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学习底子这么好,家里人又支持为什么不去上!只要去一中上课,你肯定就是重本的苗子,自学得再好也很难实现这个目标啊!” 许老太也一把扯过许瑶:“瑶瑶,你别犯糊涂,家里的事儿你不用发愁,学费开销奶想办法,你听老师的,去念书,旁的事儿不用你管!” 家里可就出了这么一个独苗苗,就算是再穷,许老太也不能耽误下。 许瑶却打定了主意,摇摇头:“奶奶,你放心,我能凭着自学考上高中,就能再凭自学考上大学,而且我娘有头疼的毛病,我去上学了,留我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还要挣钱带她去城里看病呢。” 赵春兰眼眶嗖地红了:“瑶瑶......” 许瑶笑着对齐主任和杨老师道:“谢谢两位老师大老远跑一趟,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如果可以就请一中帮我保留学籍吧。” 保留学籍等到高考时候就不用再自主报名,通过学校应届参加就可以,对许瑶来说省了很多事。齐主任和杨老师见劝不动,又不愿许瑶这么个好苗子被其他中学挖走,只得答应下来。 第96章 这得摘子宫 将客人一送走,许老太就直接去了三房,许国志看见她进来,弱弱道了声:“娘......” “娘什么娘,你媳妇是脑子长蛆了,在外面败坏瑶瑶的名声,安得什么心!”许老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许国志连头都抬不起来:“娘,兴许是误会了,秀娥没那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大着肚子还不省心,你今天就赶紧去把她接回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许老太知道这个三媳妇心眼儿小,却没想到她满肚子坏水,给家里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却躲回娘家图清净,要不是看她还怀着老许家的种,这个家门也不想叫她进了。 许国志嗫嚅着道:“娘,秀娥还怀着孩子,我去接她回来,你可别再骂她了。” 他倒是个护媳妇的,许老太气得眼皮子直抽抽,脸色沉下来:“你媳妇你管不住她那张惹事儿的嘴,还嫌我骂她!不开窍的兔崽子!” 许国志脖子一缩,赶紧不吱声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他怎么想都觉得田秀娥应该没到那么糊涂的地步,正腹诽着,门外传来两声急喝:“许三,许三,你赶紧的快去老田家看看,你媳妇跟马全德媳妇干仗,不小心摔在台阶上了,怕是要生了!” “啥!”许国志惊得脸色都变了,许老太就算再讨厌田秀娥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赶紧拍着许国志:“赶紧,赶紧去瞧瞧咋回事!” 许国志这才忙不迭的往红星村二队去。 马全德媳妇来老许家闹了一场,什么便宜没占上,还害的自家儿子连书都没法上了,路上越想越气,连家都没回就去找田秀娥理论。 田秀娥本来还悠闲的坐在太门道晒太阳,想到老许家现在乱成一锅粥,就偷着乐,没想到就见本该在老许家闹事儿的马全德媳妇怒气冲冲的从大门进来,张口就骂:“你说你安得什么心,跟我说许瑶肚子里没墨水,黄毛丫头就会耍狐媚功夫,实际呢?人家现在连县一中的录取通知都拿到了!害得我儿子连学校都没法去了,你可真是造谣一张嘴,不怕天打雷劈吗!” 看马全德媳妇这样子,田秀娥就知道热闹没得看了,先前的高兴劲儿一下跌到了谷底:“你儿子上不了学跟我有啥关系!是你要去老许家找事儿的,又不是我叫你去的,真是脑子裹了块儿擦脚布!” 话说完扭身就往屋里走。 马全德媳妇头顶简直要冒烟了,明明就是她撺掇的,现在反倒站干岸说了风凉话,索性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冷哼道:“行啊,你看看跟你有没有关系,反正我把你跟我说的话都告诉你婆婆了,田秀娥,你等着秋后算账吧!” 田秀娥猛地停下脚步,转回头满眼怒火的看着马全德媳妇,厉声道:“你个没良心的畜生,就这么害我!” “是你先害我的,少在这儿含血喷人!”看见田秀娥被气得不轻,马全德媳妇心里这口气算顺畅了,扭头就走。田秀娥哪能叫她这么轻易离开,挺着肚子就要上去撕扯,结果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摔下来,身下开始往出流血。 马全德媳妇也慌了神,干脆一溜烟儿跑了。 许国志火急火燎的到了二队时,田秀娥她娘已经请了接生婆,听着屋里的阵阵哀嚎,许国志想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可田老太不放人,嘴一撇:“女人生孩子,这月份够了,不用去,白花钱”。 直等到下午,老许家人跟着过来,刚进院听见屋里喊着:“流血了,快点儿,要人命了,大出血啊!” 一听这声音,许老太腿都开始打颤了,许瑶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扭头把六神无主的许国志唤回神:“三伯,你赶紧去卫生所叫乔大夫来,快点儿!” 许国志丢了魂一样,踉跄的往卫生所跑,卫生所就设在一队和二队中间,乔大夫过来到是没用多长时间。 屋里田秀娥惨白着一张脸躺在炕上,进气多出气少,田秀娥她娘也傻了眼,守在炕边干嚎,被进门的许国志一把推到炕角,乔大夫给配了点儿中药,叫人赶紧熬上,吊住了精神气,把孩子接生出来。 回过头摇头叹息道:“命是能保住,子宫得手术切除,这么大的月份本来就该好好将养的......可惜了......” 以村里卫生所的条件,子宫切除的手术只能到镇上医院去完成,生的儿子,出生时呛了羊水,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喘的厉害,看样子是留了喘症,也被包裹着一起送去了医院。 老许家因为这件事被搅得愁云惨淡,可警察来了也怨不到人家马全德媳妇身上,大门口路过的人都看得清楚是田秀娥自己从台阶上摔下来的,人家马全德媳妇一个指头都没碰她。 田秀娥住院,许国志陪床,家里剩下妞妞和英英不能没人照顾,许老太就将两个女娃叫到上房一起吃饭。 许瑶把今天镇里发下来的三十块和之前攒下的八块放到一起,晚上吃完饭把投稿写好,再去找林老师打磨打磨内容,应该能赶在八月一号初刊发行前投稿。 一直忙到后半夜,看着手里那根崭新的钢笔,许瑶有些出神,算了下日子,萧羽明天就要去参加高考了,也不知道他准备的怎么样? 就在这时,房门吱嘎一声响,许瑶扭回头就见英英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二姐,我能进来吗?” 许瑶把桌上的钢笔合住,转过身道:“进来吧。有什么事儿?” “二姐你能帮我补习功课吗?我也想像你一样学习,念书,考大学。”英英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话,脸涨的通红,都不敢抬头看许瑶。 “你为什么想念书?”许瑶疑惑地看着她,前世她跟英英并不亲近,也从没听说过她有念书的打算。 “我娘生了弟弟,往后就更不喜欢我和妞妞了,我想自学,跟二姐一样参加考试,给家里长脸,等考上大学带着妞妞一块儿走。” 许瑶愣住,心里五味杂陈,英英虽然小但是看事情却很明白,田秀娥重男轻女的厉害,留在家里她们姐俩只会被压榨下去,学习虽然艰难,但是她们最好的出路。 第97章 翱翔天际的鹰 “这个事儿叫你娘知道怎么办?”许瑶不是什么圣人,不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同情固然是有,但要是这份同情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那实在是不必。 英英上前一步赶紧道:“姐,我不会叫我娘知道的,要是真的被发现了,我就说是自己缠着你,跟你没有关系,姐这样行吗?” 许瑶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眼神里的哀求,狠不下心拒绝,点了点头道:“军子之前的课本借给你,你基础差,就从最简单的拼音开始学起,每天下午放学我会给军子辅导作业,遇到不会的来问我。” 英英点头不迭,沉寂的眸中亮起了光,压抑着雀跃的步伐转身离开。 自学要比想象中难很多,许瑶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剩下的苦能不能撑得下来就看英英自己了。 周末一过许瑶就要继续回学校代课,一直等到第三天高考结束,她才趁着放学去后山,想问问萧羽的考试情况,还没到门口,就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萧羽家门外敲门。 许瑶一愣,远远驻足观望。 就听为首一人一边敲门一边道:“小羽,你开开门,你爷爷那边还在等你的消息,不要犯犟,早点儿跟我们回去。” 门豁然打开,萧羽脸上带着疏离和不耐:“我什么时候回去,怎么回去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他管,你们再没别的事儿请赶紧离开。” “小羽!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该意气用事,你待在这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出息,还是赶紧回去,你爷爷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只要现在回去,就能直接进部队,不用再从基层干起。” “我不稀罕,回去告诉他,从我爸死的那天起,我就跟他没关系了。”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摔上,那群穿制服的人对视一眼,无奈叹气,再敲门也没人回应,只能无奈离开。 听话里的意思,萧羽的父亲不在世应该是与他的爷爷有什么关系,虽然听墙角的行为并不好,但得知这件事,许瑶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受,怪不得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家里的事情。 犹豫了下,咬了咬唇还是上前敲响了房门。 “都说了,我的事不用他......”房门开了,怒喝声也戛然而止,萧羽看着门外的许瑶,愣了一瞬。 看着他猩红的眼底,许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家里的事,自己就应该识相些离开,可还是架不住心底的担忧:“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羽拽着手臂揽入怀中,他弯曲脊背,下巴搭在他的后颈窝,腰间的手臂有力地箍紧,好像要耗尽力气,从她身上汲取温暖似的。 良久,许瑶才听到他声音很轻:“没有,你能来很好。” 他的声音平淡至极,却让人感觉到深藏着的无力感。 许瑶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下意识回手拥抱他:“我来了,我在呢。” 过了许久,萧羽的情绪才渐渐得以平复,走进屋,目光透过玻璃窗在桌子泛出厚重的光,萧羽靠墙坐下:“我家的事......”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考试怎么样,明年我也要参加,取取经。”许瑶笑着,眼睛弯弯就像是一轮新生的太阳。 萧羽全身涌上一股暖意,心里紧绷的弦终于一松,伸手在她发顶摸了摸:“我考得还行,你这么聪明,明年肯定也能考上。” 许瑶下意识去取他的手,却被反握住,他的掌心微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我父亲......生前从事物理科研,家里并不赞成,他遭人背叛污蔑,被打死在奉献一生的讲台上。” “当时我就在台下,后来受这件事牵连,家里亲戚能断关系的都已经断了,包括我爷爷跟父亲的父子关系,这回政策有变,他派人来接我回去。” 萧羽说着抬起头,目光闪烁着凌厉的光:“我母亲生病没得早,父亲又离世,家里只剩我一个,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需要人来施舍。” 手被他紧紧握着,许瑶一言不发,心里却为他难受,一个目睹父亲死亡的少年,那对他来说该是多大的震撼和伤害。 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此时泛着潮意,她用另一只疼惜的摸了摸,尽管安慰的话有千万句,但在这一刻她选择了默不作声,静静陪伴。 萧羽能够凭借自己能力走到今天,熬到柳暗花明,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无需来自旁人的证明。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许瑶就该离开了,萧羽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 许瑶心软得像是一团棉花,任由他牵着,眼看日头渐沉,再不回去没法给家里人交代。 萧羽将掌心的手指跟她的牢牢扣紧,十指交缠,才满意道:“我送你下山回家。” 天色不早,太阳已经沉到山后去了,暮霭笼罩在村中,像是在人们视线中蒙上了一层薄纱,无论是孤寂的弯月还是伶仃的星辰都透着一股苍凉。 这个点儿村里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了,沿路并没有什么人,萧羽将许瑶送到家门不远处,才将手松开,轻声道:“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许瑶点点头,脚步一顿突然问道:“高考成绩出来你才回京都是吗?” 萧羽在她的话中品咂出了不舍,唇角微弯:“不,等到开学再走,陪你多待一段时间,舍不得我?” 好在暮色浓重,也看不出脸上的红晕,许瑶抿了抿唇,转身跑回家里。 有萧羽肯定的答复,按理说许瑶就该放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隐隐不安,萧羽和家里的矛盾不是这世才有,前世他还是在文件一下放时就回了京都。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悲观,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萧羽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翱翔天际的鹰怎么能因为路上的风景耽误前途,自己如果真的喜欢他,要做的就不该是自怨自艾,叹息自怜,而是凭着努力与他并肩而立。 第98章 萧羽离开红星村 本就是个猜测,没想到会成真,原本说好会来找她的萧羽,却食言了。 隔了两天代课结束后,许瑶将写好的稿等再三确认无误,送到镇上报社投稿,顺带那封写给赵维的信也一起从邮局寄了出去,本打算回来再去山上看看萧羽。 刚回到村就发现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大队门口停着好几辆部队解放车,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李队长半呵着腰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请出来,说笑间激动地握了握手。 许瑶陡然间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林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瑶瑶,萧羽的平反文件下来了,这些人是拿着红头文件亲自来接人的,估计一会儿萧羽就要走了。” “可他已经参加高考了,他就算要走怎么也得成绩下来......”许瑶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爷爷得了重病,临终前想见他一面,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算是再不愿意承认,萧老爷子是萧羽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爷爷病危,没有拒绝的理由。许瑶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在人群里找到萧羽,他应该还在山上。 许瑶朝着后山跑去,这么长时间她总是习惯性的接受着萧羽对她的好,可现在两人马上就要分别,却发现自己都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回赠给他,风在耳边呼啸,眼眶早已湿润,她一定要赶在那几辆车到后山前,见萧羽一面。 跑到离许家不远的地方,突然被人一把拽到墙后,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背抵在身后的土墙上,泪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人。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眼底泛着青色,看起来十分疲惫,不管不顾的就亲了上来,就像是一头被囚禁无法脱困的幼兽,急切地寻找纾解的出口。 原本漆亮的眸光满是苍凉,犹如阴云笼罩的天空,透着难以言说的孤寂。 抵在他肩上的双手丧失了推拒的力气,被他抓着勾在脖子上,许瑶缓缓喘息着,仰头承受着他的吻,他吻得急切又汹涌,像是要将她揉碎和进身体里。 直到唇畔间传来腥甜的味道,他才渐渐回过神,额头抵近,声音沙哑道:“瑶瑶,对不起。” 泪水从憔悴的脸颊上滑落,许瑶轻轻为他抹泪:“这本来不是你能预料到的。” 她越是这么说,萧羽越愧疚,明明两人已经说好的,却被迫现在动身,要不是那些人...... 萧羽的眼底闪过幽冷的狠厉。 直到脸上柔软的小手传来带着叫人贪恋的温度,他伸手握住,低头看向她微红的眼眶和粉润的红唇,胸口像是着了一团火,再度轻柔小心触碰上去,相较于方才的激烈汹涌,这次的吻缠绵如水。 那清甜莹润的唇瓣,像是花露般诱人,令他迷足深陷般持续上瘾。许瑶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只能将背靠倚在身后的土墙上,一手紧握着他坚实的臂膀,稳住身形。 良久,萧羽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双唇,漆亮的双眸紧锁着她,生怕少看一眼:“明年的高考不管能不能考上,都要给我写信,去哪里上学也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一回去就给你写信,离别的男人远一点,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一个人受着,写信告诉我,我稳定下来一定会回来看你。” 萧羽喋喋不休的叮嘱着,生怕落下一句话,总觉得有无尽的担忧,只恨自己现在的力量不够,不能带着许瑶一起走。 听着从远处驶来的汽车嗡鸣声,许瑶知道时候到了,她强忍住鼻腔的酸意,点头应下萧羽的话,强撑出一抹笑,思来想去没什么能够送给萧羽的,只能把身后的辫子解开,将一截淡蓝色的头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带上这个,旁人就知道你名草有主了。” 萧羽一愣,看着手腕上那抹淡蓝,心里涌过暖流,眼底也变得清亮,含笑低声道:“好,你放心,我只会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两人紧紧相拥,将对彼此的那份珍重和爱意都藏在心底。 直到萧羽坐上车,最后回眸在人群中深深凝望许瑶,眼中布满晶莹的碎光,双唇翕动:“别忘了我。” 萧羽离开的消息就像是一块儿石头被丢进池中引起轩然大波,直到这一刻村里人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背后的来历。 他的父亲曾是京都师范的一名物理教授,爷爷则是京都军区首长。按理来说,凭借爷爷立下的军功,足以叫萧羽脱离劳改犯的命运,但是萧羽的父亲与爷爷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融洽。 这导致萧羽自出生就跟萧老爷子没见过几面,听说因为这次平反,萧羽父亲因为几项科研项目成功,被重新追授了荣誉胸章,萧家才决定重新认回这个孙子。 看着被真枪实弹的警务人员带走的萧羽,李有才这个时候才长舒一口气,幸亏当初自己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原因为难过人家,不然凭人家的本事,要回头算起账来,足够自己喝一壶的。 当然也有人深感后悔,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萧羽身份不同,要是当初多照顾着些,就冲这份恩情也足够叫自家一步登天了。 耳边人们兴奋的议论,嘈杂声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国度。 许瑶目光紧紧望着汽车渐渐驶远,飞扬的尘土逐渐消散,胸口像是被块儿石头重重压着透不过气,对于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离别的那一刹那像是开刀,往昔不曾在意的细枝末节,在一瞬间放大了般,每次想起都会叫心狠狠地再疼一次。 回到家,许瑶好像生活空缺了一块儿,再没有人与她坐在夜色中一起看月亮,再也没有人会不辞辛苦替她上山割草喂兔子,也没有人会在危险时刻义无反顾地冲出来保护他。 他送的英雄牌钢笔平躺在桌上,每次看到它就能想起萧羽的面容,许瑶索性将它彻底收进书桌。 林老师不用再长时间躺在床上养伤了,看许瑶精神不佳,决定提早回到课堂中,叫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第99章 姑娘不吃这一套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家里的小兔子都已经长得白白胖胖,早起许老爷子把兔子装进筐里,向村里借了辆自行车,许瑶骑着去供销社去卖,兔子的繁殖能力比想象中还要快,头一窝兔子才刚满两个月,第二窝兔子就紧接着出生了。 老许家养兔子都是专门上山割的野菜,再掺上搅碎的红薯,偶尔还会加上白菜帮子萝卜丁,比起别人家的光靠青草喂食长势不光快,而且粗了一圈。 今天天气好,各村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不少,自行车后座左右架着两个大竹筐,一到门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笼子宽敞,各装着三只兔子,挤在一起将竹笼子的都占满了。 骑着自行车的姑娘模样出挑,身后背着根粗黑的麻花辫,把自行车停下利落地走进店里,沉暗的屋子好像都因她的到来亮堂起来,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姑娘声音清脆好听:“你好,我来卖兔子,麻烦给称一下分量。” 供销社的售货员正忙着,满脸不耐烦,抬起柜台上的挡板出来:“卖兔子?几只?” 许瑶指了指门外的筐:“一共六只,您给过下称。” 现今农村搞养殖基本是养猪的为多,很少有养兔子的,原本售货员还没怎么在意,听许瑶一次带了六只兔子上门,立马就重视起来,招呼人将那几个竹筐一起抬进来,每只兔子拎出来都是圆滚滚的,毛发雪白,就连周围人都发出了称赞,没见谁家能把兔子养得这么肥的。 许瑶出门前特意在家称过有四只上六斤重,还有两只五斤冒头,可到了售货员称上,六斤的成了五斤,五斤的直接成了四斤,这分量明显不对。 “同志,我在家称过的,不是这个分量,要不您在重新核对一下?”许瑶不是不知道供销社收购农产品会有缺斤短两的情况,但这水分搀的实在太大了。 售货员眉心一皱:“就是这个分量,你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就去别的地方。” 供销社的售货员可都是铁饭碗,平时哪敢有人得罪,许瑶却不惯着她,二话不说提起兔子就往笼子里放,大不了费点儿时间把兔子拿到镇上去卖,就是来回路程折腾点儿,总不会少了钱。 售货员没想到许瑶看着长相娇气,主意会这么大,眼见她把兔子都装起来了,有点儿着急,平时收东西都会少些分量,毕竟十里八乡的就靠这么一个供销社过日子,没人敢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少就少点儿,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行了。 可这姑娘明显不好糊弄,自己一个人提着箩筐就往自行车后座上放,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卖了。这兔子养的结实,毛色都是油光水滑的,送到镇上也能好价钱。 售货员赶紧道:“哎,你等等!这样吧,我给你一只按五斤算,行不行?” 许瑶想了想,带这两个筐去镇上一来一返也不容易,太耽误时间,要是按一只五斤,加起来也有二十多块钱,没有亏太多,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行!就这么办吧,一只五斤,六只,一共是24块钱。” 售货员不悦地指了指装兔子的竹筐:“给你做了这么大优惠,这筐是不得给我们留下。” 开玩笑!这筐是许老爷子亲手一个一个编的,结实着呢,就是光拿到镇上去卖,也能卖两毛一个,这还真是占便宜没个够啊! 许瑶倒是没露恼色,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兔子,下回卖的时候这筐还要用,你们自己找个箱子装一下吧。” 售货员见状,不甘心地撇撇嘴:“行吧,行吧。”转身进后面找了个两个箱子把兔子提溜着耳朵装进去,又进柜台给许瑶结了钱。 许瑶将钱揣进兜里,打算骑上车回家,走在半道上,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停下回头一看,就见个身穿蓝色衬衫黑裤的青年骑着自行车追上来:“小同志,你等一下。” 他喘着粗气,咧嘴一笑棕色的皮肤将牙齿衬得洁白:“你好我叫顾诚,是专门下乡到村里收兔子的,刚才听你说你家里还有兔子要卖是吗?” 供销社收购来的农产品都会统一到镇上去进行销售,主要负责沟通城乡市场,也就是工业品下乡,农产品进城。 有时候镇上的食品厂、饭馆需要肉源供应,就会主动派采购员下乡,到农村供销社采办。 许瑶没有轻易相信他,留了个心眼儿:“我家里是还有兔子,不过都还没出窝,您工作单位是哪儿?要的多吗?” 顾诚点点头:“我是镇上国营饭店负责采购的,看你兔子养得好,所以来问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瑶,家里兔子数量不多,要是供货怕跟不上国营饭店的需求,实在不好意思。” 这就是现实问题,国营饭店镇上只有一家,自己还去他们店里吃过几次饭,收购量肯定不是几只那么简单,起底也得几十只,就现在看,家里的兔子就算是擦出火星子,也跟不上人家的需求。 “我们这边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繁殖户,从零散户收的兔子质量也不太理想,现在是想找养殖户长期合作,也不着急,我看你兔子养的都很好,如果有搞繁殖的意向,咱们可以详谈,我们出钱,你这边稳定供货,看怎么样?” 顾城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给出的建议也是敢想敢干,现在政策变了,农村家里养殖搞副业有了自主权,不再按照集体分配,要是能谈成,绝对能挣钱。 许瑶不免有些心动,但是搞养殖不是小事,得跟家里商量一下才能定。 顾城也看出了许瑶的为难,当即道:“许瑶同志,你可以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如果可以,就来镇上国营饭店找我,我叫顾城。” 他又说了一遍名字,生怕许瑶忘了似的,许瑶笑着道:“好,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尽快给您答复。” 第100章 许瑶的生意经 许瑶也没耽搁,一回家就把这件事跟许家老两口商量了。许家老两口一辈子就是种地为生,一听到许瑶要搞这么大的生意,顿时心里就没了底。 “瑶瑶,这事儿咱们要不再考虑考虑,兔子这么散养着卖出去也能挣钱,要是一次性养那么多,等冬天山里没草了兔子不就断粮了?”许老太忧心忡忡,做生意这种事,还是要谨慎着些,不小心钱没赚到就赔个底掉。 “这个不难,可以割草晒干,到年底当存粮。”许瑶道:“我打算在原先的兔笼位置搭个棚子,再去镇上买上两只育种公兔,兔子繁殖得快,用不了多久就能见成效,奶奶,咱们搞养殖最怕的就是没有稳定的收货点,要是能跟国营饭店合作,那还怕啥。” 许老太看了眼老爷子,老两口知道但凡许瑶说出这话,她就打定主意了,忧心归忧心,该支持也要支持。 “那就按瑶瑶说的办,咱们前一批就先少养点儿,看看成效,要是饭店那头真的能按他们说的对接,就可以继续往大了搞。” 许老爷子把烟锅往墙上敲了敲,直接拍板:“但有句话得说在前面,瑶瑶,你是要参加高考的,要做什么生意都行,就是不能落了学习,咱们老许家出你一个读书的可不容易,不能因为挣钱把学习耽误了。” 许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学习就是首要的,其他的都要放在后面。 这是当然的,现在赚钱只是为了能够给将来进城铺路,最终要想实现更高的个人价值,还是得靠读书。 许瑶答应下来,回到屋把挣的钱都存起来,就拿出高中复习书开始学习,这本书她已经过了大半,再加上复习巩固,有信心能准时参加明年的高考。 空闲时间,许瑶拿出那本从书店里淘回来的中医书,她没了解过医学方面的知识,光看内容很多是一知半解,不过图个新鲜全当做休闲解闷,有时候边看边学着书上描述的给自己把脉,浮沉迟数滑涩弦软,时间久了倒是像模像样。 到了七月末天气越发热了,为了筹备兔子繁殖,许瑶早晚趁着一天最凉快的时候,开始对原来养兔子的那一小片地方进行扩建,把地面弄平整,搭起一个挡雨的棚,再将公兔和母兔暂时分开养,之后再到镇上买两只公兔子做育种,避免近亲繁殖影响幼兔质量。 许瑶安排得很细致,再加上有许老两口和赵春兰帮忙,她的小型养殖基地很快就建成了。 老许家大房得知许瑶要搞兔子繁殖,都惊了一跳。 看着外面忙得热火朝天,刘英红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许瑶这顿忙活能不能挣上钱,这两天她正托媒人给许少伟说亲事。 大夏湾旁的永利村陈家有个姑娘,跟许少伟差不多大,她爹在镇里粮站当检察员,这可是份极体面的工作。 要是能娶这姑娘进门,以后粮站里就要算是有人了,交公粮时不怕被人下绊子。 这事儿告诉许立仁,许立仁却觉得不太靠谱,人家爹有这么好的工作,什么城里女婿找不到,犯得着在这农村里挑捡,许少伟不是读书的料,一眼看上去以后就是个庄稼汉,人家姑娘找他图啥。 虽然知道许立仁说得有道理,但是刘英红还是不甘心,只要能把聘礼贴得足足的,村里人又怕啥,现在就是钱的问题了。瞥了窗外刚收拾起来的兔笼子,刘英红道:“他爹,你说瑶丫头搞兔子养殖靠谱吗?” “咋的你想入股?”到底是两口子,许立仁一眼就道出了刘英红的心思。 不该说说,刘英红还真有些动心,她私下也专门跟许老太打问了,许瑶不像是一时兴起没有章法的胡来,要是真能跟国营饭店谈成,这笔买卖就有得做:“我去问问瑶丫头!” 许立仁还没反应过来,刘英红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往门外去了,许瑶正在往兔子窝里铺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婶子。” 刘英红搓了搓手,没搞那么多弯弯绕:“瑶瑶,婶子听说你要养兔子,能算婶子一份吗?” 这叫许瑶颇为意外,毕竟她也是刚开始弄,还没见着钱,她玩笑般道:“婶子你这会儿入股,不怕赔钱吗?” 怕呀,怎么能不怕,她还要给儿子娶媳妇呢,万一没赚了反而还搭进去,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刘英红尴尬的笑了笑,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许瑶看她模棱两可的样子,笑着道:“婶子,要不这样吧,我不需要您投钱,我少伟哥要是得空就给我卖个人力,每天上山割点儿草就行,国营饭店的生意谈下来了,赚到的钱咱们两家三七分。” 刘英红瞪圆了眼,不用钱投光出人力就行,那感情好啊! 这段时间许少伟正没事儿,给山上割草也用不来多长时间,这买卖怎么算都合适。兴奋道:“瑶瑶,你说的是真的?” 许瑶点头,其实她也一直为这事儿犯愁,兔子喂起来不难,但是得每天抽空上山割草,军子再勤快,割的那点儿草也只够喂猪,供不上。 要喂兔子,还要给冬天晒干草,储备粮草,怎么也得多耗费一个人力。 原本打算花点儿钱从村里顾几个小孩儿上山割草,现在正好刘英红提起来,倒不如顺水推舟,反正等以后考上大学,家里总得有人操心这些兔子,许少伟人勤快又肯吃苦,交给他也叫人放心。 许瑶打定主意,就跟刘英红道:“婶子,等我少伟哥回来你跟他说一声,看他愿不愿意,我今天下午就打算到镇上去谈,要是他愿意就跟我一块儿去,基本了解一下。” 这么大的好事,属于天上掉馅饼了,刘英红哪有不答应的当即道:“行行行,你哥去跟人抓鱼去了,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说。” 话定下就欢天喜地地回家了,一直到下午,许少伟得了消息就兴冲冲地赶来,他还专门又问人借了辆自行车,捎上许瑶一道往镇上去了。 第101章 找顾城谈生意 到了镇上许瑶没急着去国营饭店,反而先在镇上转了转大致了解兔子的收购价,镇上收购价要比村里供销社贵不少,五斤往上就是一块钱一斤,五斤往下就是八毛钱一斤,要卖到饭店里定点供货,许瑶就打算把价格往一块钱去谈。 进了国营饭店,许瑶一提顾城的名字,门口的接待员立马就去后面叫人,没一会儿顾城就出来了,招呼着许瑶在空桌子前坐下,扭头看向许少伟,心里一紧:“这位是?” “这是我哥,来认识一下,如果生意能谈成,以后就由他来跟你对接。” 许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许少伟猝不及防,之前她娘明明跟他说的是出力分钱,现在听许瑶的意思却是要将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他立马紧张又认真起来。 顾城态度立马变得亲热,伸出手:“你好,我叫顾城,是这家饭店的采购员。” “我叫许少伟。”许少伟按捺下心里的激动,握手道。 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算是有个了解,接下来就谈起了正事,国营饭店对兔肉的需求一般在一个月30—50只,数量虽然不多,但每次都需要去乡下各地供销社或者农户采购,就很麻烦,因此希望能获得一个稳定的供货点。 一个月30-50只的数量正好在许瑶可供应能力范围内,按兔子每月产一窝的数量来算,只要繁殖兔的数量很稳定,两个月后就能进入稳定的供货期。 许瑶仔细地分析起了市场:“国营饭店不选择从镇上收兔子恐怕是考虑到成本问题,我刚才了解了市场,镇上要比农村供销社贵不少,要是再收进饭店,价格会进一步抬高,我这边可以直接保证每只兔子的重量都在五斤以上,但是希望能以一斤一块的价格来收,您觉得怎么样?” 这个价格基本与农村供销社的收购价持平,但不同的是供销社可不会管兔子多少斤重,因为是农村供销社的收购价已经比镇上便宜了一大截,就不能再对质量有什么要求。 顾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看向许瑶的视线认真炙热,不可否认最开始他像是被许瑶的外表吸引了,北方的农村姑娘大多皮肤黑黄,性格豪放,他上山下乡几十趟还没见过像是许瑶一样长相明媚,性格温婉的姑娘,再加上从刚才的交谈中得知许瑶还没对象,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 按照许瑶这个价格国营饭店也是获利方,而且中间还节省下乡收购的时间成本,顾城当即就答应下来,生意谈拢,双方签订了相关的合同,顾城非要留两人在饭店吃饭。 许瑶推辞不过只好答应,席间顾城对着许少伟左一句哥右一句哥没两下就攀上了兄弟,许少伟两杯酒下肚,脸颊已经是一片绯红,考虑不到一会儿还要骑自行车回家,许少伟也就点到为止。 饭吃得差不多了,许瑶和许少伟起身离开,他们今天到镇上还有一件事要办,买两只育种公兔。 两人从饭店出来,没想到迎面就碰见了熟人,一个是廖红梅,另一个是魏建国,他们估计正好出来吃饭,看见许瑶立马就迎上前打招呼道:“小许同志,又见面了!” 许瑶没想到廖红梅的记性这么好,仅一面之缘还记得她,上次她去报社投稿时,廖红梅正好下乡采访不在社里,就没见到。 算着日子已经快要到报社初刊发布的时间了,许瑶也不知道自己的稿子没录用没有,一时有些忐忑,打过招呼后就旁敲侧击问道:“上回听你们八月份就能出初刊,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廖红梅喜笑颜开道:“已经差不多了,之前还担心版面内容不够,现在看来多余担心了。” “咱们农村土改政策推进落实,这次报纸上都能瞧见。”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对了小许,你上回说家里人投稿的事情怎么样了?” 许瑶笑了笑:“已经投了,就是不知道中没中,等这回报纸发刊就能知道结果了。” 廖红梅性子爽快:“反正现在也已经订刊了,你跟我说笔名,我直接告诉你结果不就得了。” 初刊定下了,也就不怕人说走后门了,许瑶直接说了自己的笔名,廖红梅想了想一拍手掌:“想起来了,有这么一篇是写军人精神的文章,写得挺好,已经被录用了,估计过两天稿费就能寄在手里了。” 许瑶悬着的心弦这才放松,扬起唇角笑道:“谢谢红梅姐。” “八一发刊那篇文章正好切题,小许你回去告诉你的那位亲戚,有什么好文章尽管投过来,咱们报社就需要这样的文学班底。” 所谓的亲戚不是别人就是许瑶本人写的,她因为激动脸颊红扑扑的,眼里也透着光彩:“谢谢红梅姐,我回去就转述。“ 送他们出来的顾城听到许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位亲戚,立马连带着对她也刮目相看,能入选报刊的不光有文化还得有文学功底,怪不得许瑶这么内敛沉静,想来是受这位家里人影响。 跟几人告别后,许少伟忍了半天才终于道:“瑶瑶,那篇文章不就是你采访我爹写的吗?咋说是别人写的?” 许瑶歪着头露出点儿孩子气:“哥,我才刚参加完中考,就是个学生,要是叫他们知道文章是我写的,难保不会因为年纪轻视我,以后再想过稿就难了,过稿这件事就当是咱俩的秘密,你也不能跟别人说,行不行?” “家里呢?这么好的事儿家里也不说吗?” 许瑶摇了摇头:“不说了,家里知道村里也会知道,我刚考上中学拿完表彰,要是叫人知道又得了一笔稿费,树大招风,怕给家里招事儿。” 这年头治安管理并不完善,从文远被赵全弄断腿的事就能看出来,难侦破的悬案大多都会搁置一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听她这么说,许少伟也反应过来,郑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时间不早,两人还要赶着去市场买兔子,推着自行车朝着市场赶去。 第102章 许筱的好归宿 镇上市场卖什么的都有,许瑶好不容易才找到卖兔子的摊贩。 因为着急育种,没时间再等着兔子长大,许瑶直接选了两只成年公兔子,上称一过,成年的公兔子也才刚到三斤多点儿,也怪不得着摊贩不往供销社里和镇上收购站卖,凭这点儿重量就卖不上价。 虽是瘦了些,但瞧着机灵,好好喂就能养回来。许瑶瞧着不错商议好价格,按一只兔子三块的价格直接装袋收走,三斤半的兔子在其他地方可卖不上这个价。 办完事儿,许瑶就打算起程返家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一路顺风推着,两人仅用半个小时就到了。 到家后,,许少伟则看着时间还早,把自行车还回去就动身去割草,许瑶则把两只公兔子另装笼子放进兔子窝,等养到体格足够大了再去配种。 忙活完,许瑶打了盆水进屋洗漱一下,开始给军子辅导寒假作业。 田秀娥还在住院,英英吃完饭也不急着回家,留在许瑶屋里学拼音,现在是基础阶段,有时候读不准军子就会纠正她,说话时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上拱桥形的眉毛斜立起来,颇像是一位严厉的小老师。 趁着许瑶进屋检查作业时,军子去外面跑了一圈,还没过五分钟就突然火急火燎的回来:“姐,你快去看看,大姐跟娘吵起来。” “怎么了?” “大姐这么晚没回家,娘出去找她,回来以后就像丢了魂,还跟大姐吵架。”军子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再被人听见,即便他年纪小,但也知道一个姑娘大晚上不回家,传出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许瑶敏锐地在军子的话里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她娘是那种任劳任怨的性子,对几个儿女都是柔声细语,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有,能吵起来就要说明事情不小。 正琢磨着,突然隔壁就传来吵闹声,听着声音像是赵春兰和许筱的声音。 许瑶脸一沉,赶紧起身去隔壁屋。 许筱的嗓门快把屋顶都掀翻了:“你懂什么!我是要跟他到镇上过日子,有什么好丢脸的!” “筱筱,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是个姑娘,这事儿八字没一撇呢......”赵春兰努力平复着她的情绪,苦口婆心劝道。 “怎么就八字没一撇,要不是你今天搅乱,文远就答应跟我领证了,你自己这辈子当个农村婆子不算,还想拖带我跟你一样过苦日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安的什么心啊!” 赵春兰一口气上涌,感觉脑袋里像是有根弦要崩断了,疼得上不来气。 许瑶赶紧推门进去,冷冷瞥了许筱一眼,把赵春兰扶着坐到炕沿上坐下,许筱还不服气,狠狠剜了一眼,将头扭向一边。 “娘,出了什么事儿?”许瑶轻声问道。 赵春兰缓了缓,紧攥着许瑶的手,眼里的泪水开始转,她实在没想到许筱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成这样,许筱这两天老是不着家,有时候还有很晚回来,听村里人言语才知道她跟文远走得近。 昨天就说了她两句,交朋友可以,但是要有分寸,没想到许筱不听还阴阳怪求怼了她一通。 今天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吃饭,她越想越不放心,就去村子里找许筱,没想到正撞见许筱跟文远两个人在野地里脱光衣服滚在一起。 她这个当娘的撞见这一幕想死的心都有了,可碍于许筱的脸面,她只能生硬忍下来,强撑着把许筱带回家。 看着二女儿清澈的双眼,赵春兰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唇瓣哆嗦着摇头道:“没事儿,没事儿。” 许瑶撩眼看向许筱,见她裤子上沾了土,衣服扣子都系岔了,脖子锁骨的位置更是多了几个像被蚊子叮咬的红痕,她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那红痕意味着她心知肚明。 这段时间许筱对文远呵护备至,两个人出双入对,剩下还没有返城的知青同情文远的境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比起孟琴得知文远腿瘸后,撒手就跑,许筱算是情真意切,久而久之,她倒是越来越受知青们的欣赏。 可两个人就算是找对象,还没结婚,再怎么样亲密也不能做出格的事,现在看赵春兰心神俱碎的样子,不出意外很可能是这两人偷吃禁果,还被赵春兰知道了。 许筱不嫌弃文远断腿,主要归咎于他被安排到镇上工作,镇上虽然没有县城风光,但好歹能入城市户口。 可要是文远知道他遭的罪都是许筱导致的,他会怎么做,还会不计前嫌地带她到城里过日子吗? 许筱算计她的事儿,还没想好怎么还回去,她竟自己送上了门。 也就是片刻,许瑶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眼底的幽暗敛在纤长的睫羽下,平静道:“娘,我刚才进来听见你们说的话,其实我觉得我姐说的也有道理,她长大了是该找婆家了,文远虽然腿不利索,但是能真心待她好不就够了,再说人家要是能去镇上工作,我姐跟着一起,也算是好归宿。” 赵春兰气得不是许筱想找文远,她气的是许筱的不自爱,这么早就把身子给了家人,万一人家反悔她怎么办?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这么丢人的事儿,说不出口,只能背地里发愁。 许瑶能替她说话,倒是令许筱出乎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估计许瑶巴不得她赶紧嫁人,好跟赵维双宿双飞,心里没有半点儿高兴与感激了,要不是因为等不到赵维退伍,她根本不会选文远。 赵维是当兵的,身体精干,比文远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以后部队分配工作,前途大好。 唯一不足的就是,赵维分配到哪里还是未知数,但文远的工作安排已经下来了,到镇里当档案管理员,那可是政府部门,待遇比厂里职工高又体面,比起等待未知,她当然选择抓住眼前的机会。 “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件事我都决定好了,不用你管。”许筱说完,翻了个白眼,扭头离开。 第103章 文远来提亲 两个人在野地里干那事儿,还被许筱她娘撞见了,文远忐忑不已,其实他心底是看不上许筱的,细论起来许筱没有许瑶模样好看,又没有孟琴的家世依仗,哪儿哪儿都差点东西。 可自他断了腿后,从前对他奉承迎合的姑娘一下子都跑光了,只剩下许筱不离不弃,温柔的抚慰和陪伴,一时冲动就把事儿办了。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自己被安排到镇上工作的事只差一纸调令,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千万不能出什么作风上的茬子。 文远苦思冥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提着两瓶酒和一条烟动身来老许家,主动提起了跟许筱的婚事。 里面的内情,赵春兰没跟旁人说过,得知文远要娶许筱,家里人都措手不及。 许家老两口打量着文远,他今天穿得倒很正式,一件深蓝色解放装,配着条黑裤子,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颇为斯文。模样倒是没得说怎么看怎么周正,唯一不足的就是腿脚受了害,走起路来跛着。 “文知青跟我家筱丫头是咋回事?”连声招呼都没打,贸然上门提亲,许老太总得问清楚才行。 文远赧然地扶了扶眼镜框:“大爷,大娘,这次受伤对我的打击很大,只有筱筱一直愿意陪伴照顾着我,这么时间长处下来,我发现错过筱筱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姑娘了,所以特地来提亲,请你们同意把她嫁给我。”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自家的亲孙女,许老太哪能不知道她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许筱心比天高,能看上瘸了腿的文远?她咋这么不相信。 就在这时,听见消息的赵春兰推门而入,她一晚上没睡,此刻眼睛还肿着,看起来精神憔悴,听说文远来提亲,猪喂到一半就着急忙过来了。进门看见文远,眼底瞬间猩红,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他两个耳光。 可想到他是专程来提亲的,心里这口气才勉强压下去,干巴巴叫了声:“你来了。” 面对赵春兰,文远心虚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低着头清了清嗓子:“婶子,我是来跟筱筱提亲的,她在家吗?” “她在屋里呢,一会儿过来。”赵春兰没好意思说许筱还睡着没起,含糊了一下道:“你俩的婚事我同意,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对许筱好就行。” 许老太原本还想着家里再商议一下,没想到赵春兰就这么张口就给定了,神色惊诧。 “行,我会尽快挑个好日子,过来下聘。”文远见赵春兰没有深究,暗地里松了口气,笑道:“社里给我安排了工作,到镇上当档案管理员,到时候就带她到镇上过日子,您放心。” 许老太顿时恍然,怪不得文远成了瘸子许筱还愿意往跟前凑,原来是为了这个。 谁家不希望姑娘能嫁得好,有点儿私心倒是没什么,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许筱也梳妆打扮好了,从隔壁屋过来,脸颊还带着娇羞的绯红:“文远......” 文远朝她笑了笑,两个人看上去倒是情投意合般配得很,事到如今赵春兰也算了了心里的一桩事,起身道:“爹娘,剩下的事儿,您二老给做主吧。” 许老太点点头,瞧她出门时抹了把眼睛,只当她是舍不得嫁闺女,也没放在心上,转头笑着对文远说:“既然这么着,中午留下吃饭吧,家里做点儿好的。” 文远心里不屑,凭老许家的条件能吃上什么好东西,保不准又是什么白菜汤之类的,他没有久留的打算,站起身道:“不了,我队里还有点儿事,等下回吧。” 许老太见状只得叫许筱送一送。 外面阳光正好,文远一出门就看见正在院里喂兔子的许瑶,她蹲在兔子笼外,纤白的指尖捏着两根青草,耳边散落的碎发随意地别在耳后,露出了晶莹洁白的耳廓,低眉含笑,明媚动人,叫人看见就挪不开眼,连身后跟着的许筱都暂时忘了。 感受到身后粘腻的视线,许瑶扭回头去看,见是文远,一反常态起身打招呼:“文远同志,是来找我姐吗?” 文远猝不及防,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惊愕,之前为给孟琴出头他在学校跟许瑶针锋相对,没想到许瑶会不计前嫌跟他主动说话,顿时心里百感交集:“嗯,我来提亲,往后咱们就要成一家人了。” 许瑶微微瞠圆了眼,露出惊喜的表情:“是吗?这可是大喜事啊!姐,恭喜你,找了文远同志这么好的对象。” 许筱脸上的得意藏不住,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拽着文远就出了院。 到了门口,文远就要走了,许筱却依依不舍地拉着他不松手,时不时传来几声窃笑,低声附耳跟文远说着什么。 瞧着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许瑶笑意渐敛,眸中闪过冷冽,拍拍手回了屋。 许家老两口一合计,女大不中留,怎么也得赶在文远到镇上工作之前把婚事办了,因此就挑了个近日子,把婚事定在了八月十六,也就隔着一个月的时间。 家里好久没办喜事儿,都洋溢着高兴劲儿,该置办的也要置办起来。 半上午许瑶跟赵春兰说了声,兜里揣着几块钱就出了门,她没有走平时常走的那条近路,反倒故意绕到了队中心,这儿栽着一棵老榆树,趁着早上日头还不大,村里人闲着没事儿聚在这儿闲聊。 许瑶模样招眼,刚路过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胡大娘是老许家邻居,熟稔地打着招呼:“瑶丫头,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娘,我去趟供销社,我姐要和文远订亲了,我去家里买点儿喜糖预备着。”许瑶笑盈盈地说。 老许家许筱要跟文知青订亲了!这可算是个大新闻,要在之前,文知青的腿没受伤之前,许筱哪能赔配的上人家,现在就因为这件事歪打正着,倒给两个人做了媒。 许瑶离开后,村里的人立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中午的功夫,消息不胫而走,这件事就被传得尽人皆知。 村头另一边的老赵家,赵全正胳膊上缠着绷带,躺在炕上等着她娘做好饭来喂他,突然听见他娘在外面开始大声咒骂起来:“老许家那两个死丫头,没一个好玩意儿,小的是个泼妇,大的是个浪货,不就是嫁了个瘸子,有什么好到处显摆的!” 第104章 许筱的奸情 老赵媳妇没口德,早些年就跟隔壁吴婶子闹翻了,吴婶子逮住机会,专往她的痛处戳:“老赵媳妇,话可不能这么说,之前你还张罗着要娶人家二姑娘当媳妇,事儿没成,你家赵全跟老许家大丫头眉来眼去,现在人家扭头踩了高枝,你家可是什么都没捞上,竹篮打水一场空。” “放你娘的屁!我家全子又不是眼瞎了,怎么会看上许家大丫头,再胡说八道,嘴给你撕烂!”老赵媳妇叉着腰破口大骂。 吴婶子不跟她争辩,冷哼一声扭头就回了家。 屋里的赵全把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的,胸口勃然生出一股怒意来,这个许筱真是把他当猴耍! 当初他可是跟许筱说好的,帮她打断文知青的腿,许筱就把许瑶抵给他,没想到人还没到手,胳膊就断了一支。 现在自己惨兮兮地养胳膊,她倒跟文知青订了亲,废了半天给她做嫁衣! 老赵媳妇嘴里骂骂咧咧地端着饭回屋,进门就看见儿子眼睛都往外冒火星子,赶紧上来道:“全子,别听那些王八羔子们胡说八道......” “砰!”话还没说完,赵全就扬手把她手里的碗打翻,汤汤水水溅了满地。 老赵媳妇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赵全就已经大步出了门。 ...... 许筱那边跟文远的事儿过了明面,就越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中午吃过饭,下午就直接到了知青宿舍,迎面遇见的知青客气地纷纷称呼她一声嫂子,许筱应得干脆,头也昂得高高的,一脸春风得意。 坐了一会儿,天气由晴转阴,看起来有下雨的趋势,所有知青接到通知要参加队里召开的座谈会,主要是传达上级下派到基层的意见,以及对剩余知青的安排,会议一开就两三个小时。 许筱嫌无聊就没往跟前凑,溜达着回家,刚走到地头前,身后就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抓着她,扯进了水渠里。 许筱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扭头才发现是赵全,立马拧着眉毛:“你干什么?发什么疯!” 赵全眼底满是凶意:“你个臭婊子,老子答应你做的事都办成了,你应下的事儿呢!” 许筱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赵全是来算账的,立马翻了个白眼:“我没给你机会吗?是你自己办砸了,关我什么事儿,废物秧子,连个死丫头都拿不住,还有脸来找我!” 说着就想狠狠甩开赵全。 赵全被她一顿连损带骂,瞬间面目狰狞,狠狠拽住她的头发:“你个臭婊子,要不是老子动的手,文瘸子能看上你?跟你结婚?”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告诉姓文的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这无疑捏住了许筱的短处,她没想到赵全发起疯来会这么狠,双手护着被扯得剧痛的头皮,放软口气:“我跟你开玩笑呢,告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咱们俩可是一条绳上的!” 她努力扯出点儿笑容:“不就是为了许瑶吗,这件事我再给你张罗一回,你先松开手。” 赵全却觉得就这么不解恨,瞥了眼许筱,她今天去找文远时故意没系胸口上的那道扣子,现在挣扎间半个胸脯露出来,肌肤白皙,眼波如水,赵全喉结滚动了一下,松开许筱的头发,朝背后反扣住她的手一头就扎进那鼓鼓囊囊的胸口。 许筱吓了一跳,惊慌地环顾周遭没见到人,这才放心些。虽然嫌弃,但眼下还是稳住赵全要紧,也不吱声,任他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两个人在渠沟里激情酣战起来,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村路上闪过一道人影。 许瑶放出消息就一直留意着老赵家的动静,凭着上一世对赵全的了解,他根本不是能闷头吃下这种大亏的人,肯定是要报复回来。 她亲眼看着赵全把许筱拽进了渠沟里,又钻进玉米林,直到隐忍的喘息声响起,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朝着村大队跑去。 文远正在队里听座谈会,镇上的工作调令已经通过这次会议传达了,他正高兴,扭头看见窗外许瑶一脸着急地朝他招手。 这回婚事定下,许瑶就是他的小姨子了,两人冰释前嫌后对他的态度也不错,见她过来,文远赶紧起身出去:“瑶瑶,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许瑶喘着粗气,退后一步避开文远伸来搀扶的手:“姐夫,快下雨了,我来接我姐回家。” 文远一愣:“你姐早就回去了呀?怎么你没见着吗?” 许瑶茫然的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许筱分明跟他说的是要回家,怎么会没影了呢,文远拧着眉,马上就下雨了,许筱一个人能去哪儿? 这年头拐卖妇女儿童的不少,容不得大意。 两人婚事就在跟前,文远不想再出什么乱子,赶紧叫了紧挨窗口坐着的几个知青,沿着许筱回家的路去找。 许筱被拽走的地方离大队并不远,片刻功夫就到了,几个知青找人都十分仔细,对沿途的每道沟渠的时候格外留意,免得许筱不小心掉进去。 途经一片玉米地,一人隐约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听见有人连喘带哼的,顺着声音往渠里一看,顿时神色难言,文远瘸着腿爬上来,只一眼差点气丢了三魂七魄,咆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天阴沉沉的,风吹着旁边的玉米林子哗哗作响,外头的声音都被掩盖了,直到文远的一声怒吼把许筱从销魂中惊醒,睁开眼就见文远浑身都透着肃杀之气,眼底比冰窖还冷。 她尖叫着从赵全身上起身,七手八脚地把衣服拽过来遮挡身子,可惜遮住了这边露出了那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许筱光着身子的样子,叫一群男人们大饱眼福。 眼见文远眼底的嫌恶如浓云翻滚,许筱终于慌了神,嚎啕大哭:“是他强迫我的,文远,你相信我,我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儿!”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被强行戴绿帽子的不爽后,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畅快,文远沉默地看了眼许筱:“穿衣服,去你家把婚事退了。” 许筱彻底傻眼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就在眼前,现在都化为乌有,她对赵全的恨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彻底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厮打着赵全:“你个畜生,蠢货,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要打死你!” 第105章 许筱反咬一口 赵全就算是断了条胳膊,力气也比许筱大,反手将她一把推开,怒骂:“你刚才不是叫得挺爽吗?凭什么怨老子!” 许筱被推倒在土坡上,张着嘴呆了呆,过了一会儿,手脚并用地爬上土坡一把抱住文远的大腿,涕泪纵横:“文远,你相信我,这件事真的是赵全这个畜生强迫我,我是冤枉的!” 文远本来就腿上有旧伤,被她这么一抱,疼得倒吸了口凉气,脸色都发白:“你先松开!” “不!文远,你不能丢下我!这段时间一直是我照顾你,他们都冷眼看笑话,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许筱哭得正伤心,紧跟来的知青已经七手八脚地把赵全从渠壕里拉扯出来。 “这种浑蛋就应该拉他去派出所,青天白日就敢猥亵妇女,非得枪毙他!” “对这种人绝对不能放过!” “我去找李队长,叫他赶紧通知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一趟。” 强行逼迫妇女发生关系,这可犯了流氓罪,是要坐牢的,赵全顿时慌了神,眼神乱飘道:“是这个臭婊子勾引我的,她早就对我有那层意思,文艺汇演那天晚上是她勾引我到学校,不信你们问她!” 赵全虎视眈眈瞪着许筱,他之所以故意说学校的事,就是要许筱自己想清楚,但凡他进了监狱,文远断腿那件事就别指望他会保守秘密,谁都别想好过。 可他哪想到,许筱现在已经恨死他了,能把他送进监狱就能洗白自己的名声,再不济也能得个受害者的身份,哪会跟他往一块儿扯,捂着脸失声痛哭道:“我没有,是他一直威胁我,文远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赵全一直纠缠我,他见我跟你走得近,还叫了一帮人报复你,他以为你变成了瘸子,我就会离开你......是我害了你!” 赵全万万没想到,许筱回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目眦欲裂,挣扎着就想冲上来:“你放屁!老子要杀了你个臭婊子!” 许筱像是吓坏了,往后缩了缩。 抓着赵全的知青赶紧将他死死扣住,众人神色凝重地看向文远,没想到背后还会扯出这么一件事。 文远晃了晃身形,一直以为压抑的悲伤与愤怒勃然爆发,二话不说,就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赵全砸去。 他一把按倒赵全,骑了上去,扬起手里的石头抡下去,直到赵全被打得血肉模糊开口求饶,知青们才反应过来,赶紧将人拉开。 场面乱成一团,以至于许筱都被遗忘在一旁,这件事闹得很大。 不多时老许家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赵春兰一眼在人群里看见衣衫凌乱的许筱,泪水夺眶而出,她实在不明白,女儿的婚事马上就在眼前了,怎么会出了这种事,脚步踉跄地爬上渠梁,将委屈的许筱搂在怀里:“别怕,娘来了,筱筱别怕!” 许家老太看着这一幕跺着脚:“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成这样啊!”许老爷子阴沉着脸瞪向赵全,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许瑶怕许老太气出什么三长两短,在旁搀扶着,但透过人群看向许筱的目光却是冰冷的。 相较于前世她受的折辱,许筱根本不及十分之一,原本她顾念着老许家的名声和赵春兰的情面暂缓报仇的事,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联合外人找她的麻烦,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没过一会儿,警察就来了,将涉事的赵全、许筱和文远一起被带走,老赵媳妇怎么拦都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宝贝儿子坐进了警车。 赵全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哪受过罪,接连两次受伤都是因为许家两个丫头,这会儿彻底爆发了,冲到赵春兰跟前,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货,到哪儿的都不安生,当年你能嫁进老许家多亏了我使劲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赵春兰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白净的面上瞬间就浮现出五个手指印,老赵婆子还不解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儿揪扯:“臭婊子!叫人睡烂的货,生下的女儿也没一个好东西,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围观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道身影猛地挤开人冲进去,抬脚就朝着老赵媳妇的腰腹部踹过去,这一脚下了狠力,老赵媳妇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渠梁上,头朝下栽进了沟渠里,斜岔出来的草枝上还挂着赵全的裤衩,这番动静,树枝晃了晃,裤衩正好掉下来落在老赵媳妇的脸上。 她吸了口气,脸色瞬间发青,一把将那股尿骚气的裤衩从脸上薅下来,咬牙切齿地朝上瞪着:“你个小贱货!跟你那个婊子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许瑶居高临下,眼底都是憎恶,连眼睛都不眨,把渠梁上的土踹进去,霎时间尘土飞扬,迷得老赵媳妇连眼睛都睁不开,没一会儿全身上下就挂满了土,这会儿也顾不上骂人了,因为一张嘴就会吃满嘴黄土和石子。 许老太也怒骂道:“你养出这种畜生,祸祸了我家姑娘,你还有脸动手打人!今天这件事没完,你敢动手打人,就该叫警察把你也一起抓到牢里去,吃几年牢饭!” 现在的事态已经够叫人头疼了,赵春兰不想再多生事,上前拽了许瑶:“走吧,瑶瑶,娘没事儿。” 转身又对许老太说:“娘咱们回吧。” 许瑶没说什么,紧紧牵起赵春兰的手,从渠梁下来,领着家里人回家。 老许家因为这件事一连几天都仇怨惨淡,刘英红嘴上没说什么,背地里把许筱骂了个遍,她这边要给许少伟说亲,闹出这么桩丑事谁家姑娘还愿意往老许家嫁,这件事只能耽搁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念早早就被送到镇上上班,不然她也要受连累。 赵春兰是真的被伤狠了,接连两次打击,她整个人精神都变得郁郁,之前亲眼在野地里撞见过许筱干那种事,现在第二回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女儿是无辜的。 不管怎么样,她是个当娘的,现在只希望许筱能够平安无事的早些回家,许瑶守在身边照顾着,同时心底扎下了一个疑问,老赵媳妇说的那句赵春兰能嫁进老许家多亏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06章 一直拿你当哥哥 三天后,终于有了调查结果,警察对许筱乱搞男女关系进行了口头批评教育,先将她放回来,文远因为殴打他人被拘留七天,惩罚最重的当属赵全,他因为恶意伤人,再加上有许筱指控,被叛了一年。 得知消息,老赵媳妇就像是疯了一样上门,提着菜刀要许筱给个说法,吓得许筱连门都不敢出。吵吵闹闹半个月,老赵头终于看不下去,将媳妇儿拽回了家。 许瑶在这期间收到了报社的稿费,按字数算一共十五块钱,加上之前卖兔子的钱一共就有三十九块,干瘪的钱包一下又充盈起来,拿出九块钱作为这两个月家里的用度开支,剩下的钱许瑶照旧存起来。 这在农村已经算是一大笔钱,可指望用几十块钱到京都买房落户根本是不可能的,要想赚大钱,最快的办法就是干个体,个体户刚起步的时候受到很多外在的歧视和白眼,但个体户也是最早成为万元户的一批人,许瑶必须要抓住所有能赚钱的机会。 八月一号那天,许瑶特地去了趟镇上买了份报纸,看着文章字迹清晰地印刷在报纸版面,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这还只是个开始。 第一期报刊看起来销量还不错,许瑶留意了一下,花钱买报的多数都是镇上的事业单位的工薪阶级,她将报纸卷起来,去买些水果,再称上两斤肉回家。 没想到刚从百货大楼出来,就见一辆客车驶过,里面玻璃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是穿着军装的赵维,他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许瑶,神色激动起来,伸长脖子跟司机说了什么,客车发出“嗤”的一声,缓慢停下。 赵维拽起背包就从车上跑下来,半年没见,许瑶的身段越发抽条了,穿着印花的短袖衬衣,站在来往的人群里就像是初绽的海棠花,秀眉清瞳,白肤粉唇。 日夜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除了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手足无措,脸颊滚烫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炽热的阳光炙烤,还是因为眼前姑娘令他心潮澎湃。 “赵维哥,你这是休假了吗?”清泉叮咚般的声音,沁人心脾。 “不,我申请了休假,听信上说,我娘身体不太好......” 赵全就是老赵媳妇的心头肉,现在这个宝贝疙瘩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气血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估计赵维是听说这件事才专门申请回家探亲的。 看着许瑶手里还提着袋子,赵维赶紧上来接,许瑶避开道:“你身上背着那么多东西呢,就这么两个袋子我拎得动。” 赵维坚持将袋子拎过,笑着道:“你以为我在部队的负重训练是白干的吗?这么点东西,轻轻松松。” 回村的车只有下午一趟,现在时间还早,两人只能步行回村,现在城乡交通不够完善,步走四五公里也是常有的事。 路上赵维不住用余光看着许瑶,路两边的树影将烈日遮蔽,跳跃的光线落在她的脸颊上,将稚嫩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浅淡的薄金。 装水果的袋子里有一卷报纸,日期还是新的,应该是她刚买的,赵维腾出手展开看了一遍:“这是你买的?” 许瑶嗯了声:“这是咱们镇上新办的日报,我头回见,买回家仔细看看。” 普通姑娘更多关注于吃穿打扮,但是许瑶却不一样,即便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但是却愿意花钱到一份报纸上,这令赵维愈发心动:“我收到了你的来信,这次考上了中学,成绩还不错,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许瑶腼腆地笑了笑:“现在恭喜有点早。” “有点早?为什么?” “我打算参加明年的高考,要是考上心仪的大学,赵维哥你再恭喜我吧。”许瑶语气轻缓却透着坚定。 赵维实在没想到,许瑶刚拿了中学文凭明年就要紧接着参加高考,这么算下来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这也太急了! “明年就参加吗?会不会太匆忙了,有时间复习吗?” “准备着试试,村里学校的林老师一直在给我查漏补缺,一年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有一定把握。” 看着她颇有信心的样子,赵维内心五味杂陈,他只是初中毕业,之后再没上过书,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去部队当兵,虽然在部队也一直在学习,可终归没拿到文凭。 要是许瑶考上大学,自己还能配得上她吗? 赵维抿了抿唇,右手伸进衣服兜里,摸揣着里面的物件,直到手心里都是汗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家里的事还没有解决,现在表白不是好时机。 因为心里装着事,回去的路上,赵维有些心不在焉,许瑶正在想下一篇稿子要以什么为题材,暂时沉默下来。 一直到了中午,两人才到了村口,赵维坚持送她回家,到了门口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许瑶,默了默,艰难道:“家里发生的事我大致知道,瑶瑶,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赵全跟许筱的事不管到底是强迫还是自愿,许家和赵家肯定要翻脸,这是赵维最担心的,他怕许瑶会介意两家的关系,从此跟他划清界限。 心跳如雷的看着许瑶,直到她轻轻摇了摇头:“赵维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对我一直都很好,不论未来是什么样,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会一直拿你当哥哥。” 赵维刚松了口气,最后那句当哥哥,却如一瓢兜头罩下的凉水,彻底将他打到谷底,声音也变得艰涩:“瑶瑶,我......” “赵维哥,你放心吧。”许瑶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及时打断了。 前世她确实喜欢赵维,甚至幻想过与赵维的美好未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每次自己受委屈的时候,都是赵维出现在她身边,他对于自己来说就是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是她苦难人生的救赎。 但也是他,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将她推进了万丈深渊。重生一次,感激也好,仇恨也罢都渐渐化云烟,随风消散,他们的人生也该如两道平行线,可以并肩但永远没有交接。 第107章 以一还十的报复 老许家,一直担心被老赵媳妇提刀报复的许筱当了好几天缩头乌龟,跟文远的婚事已经彻底黄了,她把赵全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好不容易安分几天,闲着无聊,扭头透过窗玻璃看见外面许瑶和一个身穿绿军装的男人在大门口站着,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趴在窗户上使劲儿瞧,才看清那人竟然是赵维,就差当场欢呼出声。 虽然文远不在了,但是还有赵维啊!嫁给他也知足了! 许筱匆忙穿好鞋,对着镜子照了照,用冷水扑在脸上,直到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粉红色,才妖娆地出了门,她没有向往常一样朝着赵维扑上去,反倒倚着门框,半含着泪,娇娇怯怯的叫了声:“赵维哥......” 门口站着的许瑶和赵维顺声望来,许瑶惊讶得差点儿跌掉下巴,之前的婚事黄了才多久啊,许筱就又活跃了心思,就这份打不死的精神,就足以叫人佩服了。 赵维见到她明显有些不自在,脸上划过尴尬的笑容:“许筱,你还好吗?” 本就是一句寻常问候,许筱瞬间泪如泉涌,她飞快地朝着赵维奔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双手环住他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赵维哥......赵维哥......” 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赵维僵硬地举着两只胳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筱筱,那件事......那件事,我会给你个说法的,你先别哭。” 他越这么说,许筱就哭得越厉害。 最终,一旁的许瑶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娘,我姐哭了,你快来瞧瞧!” 屋里做饭的赵春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掀开帘子走出来,看见许筱搂着赵维正哭得伤心,顿时眉头紧皱,她现在可不想再跟赵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扯过许筱:“回家!” 赵维轻声唤了句:“婶子。” 赵春兰朝他看了一眼,到底没说出什么激烈的言辞:“回去吧,以后少上门来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拽着抽抽搭搭的许筱进了屋。赵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扭头对许瑶道:“瑶瑶,我先走了。” 许瑶点点头,其实这件事里,赵维最无辜,事发时他都不在家,现在回来还要收拾家里的烂摊子,目送他失魂落魄地走远,许瑶提着东西回了家。 刚进门兜头一盆凉水就扑过来,将她浇了个通湿,许筱满眼怒火地瞪着她:“你故意的是不是!” 赵春兰吓了一跳,上前夺过许筱手里的脸盆,进屋找了毛巾给许瑶往干擦:“你这是干什么,什么故意的!你大白天在家门口抱着男人哭哭啼啼地像话吗!你妹妹不是为了你好?” 许筱红着眼,大吼道:“你什么都向着她,赵家人把我害成这样,就应该他们家人来负责,这个死丫头每回都故意搅乱,上次要不是她跑到队里叫了一帮人来找我,能被人撞见吗?文远会跟我退婚吗!” “那天下雨,是我叫瑶瑶去接你的!”赵春兰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看着许筱,胸口剧烈起伏,什么叫赵家人害她还得他们家人来负责,现在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她还打算嫁到赵家去吗! “娘,你走开些。” 许瑶把赵春兰推到一边,撩开了额头上沾着的湿发,看向许筱声音冷淡:“就算我是故意的,你要不做那种丢人败兴的事又怎么会被抓住?跟赵全的烂摊子还没料理干净,又着急往赵维怀里钻,你不要脸,家里人还要脸呢。” “你说什么!你个贱蹄子,我今天撕烂你的嘴,叫你在胡说八道!”许筱被看穿了心思,戳到痛处张牙舞爪地都冲过来。 只听见“哗”的事儿一声,一股沤嗖味扑面而来,许筱头上顶着烂菜叶子,全身上下都被泔水浇了个透,鼻尖下巴都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浑浊的污水。 许瑶“当啷”一声将泔水桶重新丢回灶台边:“你怎么对我,我就十倍地还回去,这回是洗脸水对泔水,下次是什么你可以再试试。” 说完,许瑶牵起赵春兰转身出了门,片刻身后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啊!!!!贱货,贱人,我要杀了你!” 赵春兰担忧地朝身后看了眼:“瑶瑶,你姐......” “没事儿,娘,反正你煮了饭,她饿不死,今天咱们在奶奶家吃,我买了肉和水果。”许瑶露出一张笑脸,摇了摇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足有三斤重的一块儿猪肉,还有一袋子各式各样的水果。 赵春兰惊诧之余有点儿心疼:“瑶瑶,钱够花吗?娘这几天纳鞋底子,回头卖到供销社去,也能换些钱。” “不用,纳鞋底子多费眼睛啊,娘,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能挣上钱。”为了叫她安心,许瑶从塑料袋子里拿出那张报纸,纸上溅了几滴水,倒是影响不大,许瑶指了指其中一篇文章:“这是我写的,现在登刊了,我得了稿费,咱们家得吃点儿好的庆祝庆祝。” 赵春兰惊喜异常,没想到女儿这么有本事,写的文章能上报纸了,眼里泪花涌动,许瑶赶紧给她抹去:“娘,这个事儿可是秘密,可不能跟别人说了,反正咱们家有钱,你别操心。” 赵春兰激动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把报纸小心地卷起收好,生怕弄折了边角:“等会儿娘把这篇文章裁下来收好,这可是咱们二妮儿第一篇文章,得留着存个纪念。” 许瑶笑了笑,点头道好。 娘俩一起到了上房,许老太正刷锅准备做饭,扭头就看见许瑶笑着晃着手里的袋子:“奶奶,快看这是什么?” 许老太眯着眼隔着袋子瞧了会儿,眼前一亮:“嚯!好大一块儿肉,看来咱们今天又有口福了!” 老许家一连几天的阴霾在这一刻彻底散去,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开始痛痛快快吃起了肉,就连大房一家子也分得一杯羹,惟独许筱骂骂咧咧地一个人在家啃着窝窝头和白菜萝卜汤。 那桶泔水的味道实在是太呛鼻了,她的嗅觉好像暂时失灵了,吃什么都一股泔水味! 第108章 狮子大开口 从镇上买的种兔,精养了半个月现在已经膘肥体壮,正好赶上第二批小兔子出笼,可以配种繁育。许瑶早上洗漱完后,趁着打扫兔笼的功夫,将公兔子放进笼子里去。 肥肥壮壮的体格,一只手都拎不动。 正忙活着,门上闷头走进来一个人,是一直在医院陪床的许国志,许瑶有些诧异,唤了一声三伯。 许国志抬起头,看了眼许瑶,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强扯出笑应了一声。 许家老两口听见动静也急忙出来,一眼瞧见许国志下巴长满了胡茬,眼下乌青,面容憔悴,可见住院这段时间他也没少遭罪,许老太上前道:“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媳妇呢?” 说着朝他身后张望,许国志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别看了,没回来。” 许老太一惊:“咋得?是孩子身体不行,还是秀娥伤没养好,我托人给你捎的土鸡蛋都吃了吗?” 许国志叹了一口气,闷声在家门口的房檐蹲下,双手抱着头,愁苦道:“娘,秀娥出院直接被她娘家接走了,孩子也带走了。” “啥?住院的时候没见他家上心来看过一回,这刚出院就把人接走,这是啥意思!”许老太登时就面露不悦。 事情是在田家出的,好好的孩子被一冲撞进气多出气少,他们没上门找田家算账,已经是看在两家亲家的面子上,没想到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不声不响地把人接走了,这是什么说法! 许国志看着他娘脸色铁青的样子,垂下头一言不发,他还没说的是,自从田秀娥切除子宫之后醒来,没日没夜地闹,一会儿骂大夫是庸医,胡乱开刀,一会儿骂他怂包,护不住媳妇,更是把许瑶恨到了骨子里,非说她以后没法生孩子都是许瑶害的。 现在刀口还没养好,医院就已经通知了办出院,田秀娥带着儿子直接回了老田家,说不想再回许家受委屈,要闹离婚。 他留着分寸,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讨不到好,所以还是藏进了肚子里,毕竟两口子一起过了十来年了有感情,再加上儿子刚出生,事情还有转机。 “娘,我等一会儿再跑趟田家问问,你们先别着急。”许国志安抚着许老太的情绪。 “你一个人不行,叫你大嫂和大哥跟你一块儿去,有女人去了好说话,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许立仁不用说,是老许家儿子里最有定力的,能掌舵,这么多年许国志也是服的。 刘英红这个人虽然性子急躁直爽些,但有些事确实女人要比男人更好开口,她能一起去,心里也能有个底气,许国志也就应下了。 许老太亲自到大房家把这件事交代下去,刘英红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不大乐意,她素来看田秀娥不顺眼,先前遭了那么大的罪,子宫都切了,还不长记性,这么能折腾,要不是看在许国志的面子上,她才懒得搭茬。 不管心里怎么想,两口子收拾收拾就陪着许国志一块儿去了田家。 临走前许老太还千叮咛万嘱咐,过去好好说,把人接回来。 老田家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家里但凡有好吃好喝的全给了儿子,田秀娥带着孩子住娘家,时间长了肯定遭白眼,她爱遭这份罪许老太不管,但不能看着亲孙子跟着吃苦。 前世田秀娥顺顺利利生下个男孩儿,也就没折腾出这么多事,所以许瑶也不知道她这又闹得哪一出,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便回屋学习。 过了一会儿,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敲,许瑶回头道:“进来吧。” 英英推开门,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二姐,你说我娘今天会回来吗?”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跟许瑶也熟悉了,加上田秀娥不在,她性格开朗不少,说话做事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你希望她回来吗?” 英英拧着眉,摇摇头。 这就是田秀娥的失败之处,做娘做到这份上,自己家姑娘都不欢迎她回家。 许瑶看着英英满脸愁苦的样子,把书合上,认真道:“她是你娘,只要你爹没下定决心跟她离婚,她肯定是会回来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没有人能为自己的出生做选择,与其发愁不如努力摆脱现在的桎梏,跳出存在这个问题的圈子,我这么说,你懂吗?” 母慈子孝本来就是相互的,凭田秀娥那样对待两个女儿,许瑶不觉得英英不想她回来有什么不对,也不会说什么原谅她,那是你娘,你不该这样想的圣母腔调。 与其说那些站着不腰疼的废话,还不如直接摊开来讲现实,给她指条明路。 英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能听进去话就行,许瑶目送她离开,转过身继续埋头复习。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家里人吃过饭,许老太盘腿坐在炕上,不住朝着大门口张望,直到看见儿子儿媳三人回来,赶紧趿拉着鞋下炕出去。 “咋样啊?人呢?没回来吗?” 提起这件事,刘英红就气得脸红脖子粗:“那田婆子还算是个人吗!我们刚过去开口就说咱们家苛待了老三媳妇,说什么也不让见,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见着了,老三媳妇的脸拉得跟鞋巴子似的,抱着孩子坐在炕上连地都不下,我这活像是念经拜佛祖,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咬死都不回来,还说......” 刘英红看了眼许国志,后半截话没直接说。 许老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说什么了!” “说是要跟老三离婚,不过了。” 许老太一滞,她想过田秀娥是故意闹脾气拿乔不愿意回来,也想过老田家吹耳旁风,想叫老许家恭恭敬敬将人供在头顶上请回来,唯独没想过田秀娥要离婚。 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声道:“她不回来,那孩子呢?孩子总是我老许家的种吧?” 刘英红嗫嚅了半天,看见自家男人和老三都不吱声,只得自己开口:“田家说了,这孩子是田秀娥拿命生出来的,想要回去也行,得给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一家人瞠目结舌,这田家人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第109章 老田家坐地起价 一百块,就算是把家底搜刮干净也拿不出来,田老太自己都不知道见过一百块的整票子没,张口就敢要。 许老太气得在地心转圈,指着田家方向骂道:“一家子都是钻进钱眼里的腌臜货,真敢开这个口,我们家自己的孙子往回抱,他还敢问我要钱!” 咬牙切齿转过身,指使许老爷子往起穿外裳:“走!我倒要上门问问他们,还要不要那张脸!” 许国志见势不妙赶紧上去将人拉住,这事儿老两口不出面,还能当成两口子闹别扭料理,要是闹得两方长辈都掐起来,那就只有离婚这一条路能走了,他可不想离婚。 “娘,你让我再想想法子,秀娥就是一时想岔了,这件事本身她就委屈着,身子上还遭了罪......” “到现在还为她说话,你倒是个疼媳妇的,你老娘都叫气死了,你咋不睁眼替我讨个公道!”许老太转过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许国志立马缩起脖子:“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人你接不回来,就别怪我上门指着鼻子骂,离婚就离婚,谁离了谁也能过!”眼见许老太放出狠话,许国志彻底慌了神:“娘,你放心,人我肯定能接回来,我保证,你别生气。” 不就是一百块钱,就算是手头不够,找各房凑一凑,再去外面借点儿,把钱给了,人就能接回来了,这会儿千万不能翻脸,还是先稳住许老太要紧。 许立仁不想看着弟弟打光棍,两口子还有孩子,真的离婚也是桩麻烦事,也跟着劝道:“娘,他们两口子的事儿,就叫他们两口子自己去处理,您别操心了。老三也答应您把人接回来了,心就放在肚子里吧。” 好说歹说,许老太才压住这股火坐下来,掀起眼皮看了许国志一眼:“人你去接,自己想办法,钱一分不给,要是叫我知道你敢给田家塞钱,别说我不叫田秀娥进门,就连你也给我滚蛋,跟着你那个不省心的二哥,爱去哪儿去哪儿!”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许老太一眼就看穿了许国志的心思。 许国志神情僵硬连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地答应下。 他不是许强胜,干不出离家出走的行径,可这会儿唯一的路也被堵死了,真是有些无助,垂头丧气地从上房出来,许立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也回了自己家。 许瑶在屋里,将方才刘英红说的话听了个大概,田秀娥这回还真是踢到铁板了,生了儿子以为捏了张王牌,想趁机勒索,她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份钱就算许老太真的给了,等她回了老许家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许国志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办法,只能天天跑去老田家苦口婆心地劝,鞋底子都要磨穿了,嘴唇都硬生熬出一串燎泡,就这也说不动田秀娥,反倒是田婆子见他天天这么殷勤,更摆起了架子,坐地起价。 之前接孩子是一百块,要是想连媳妇一起接回去,就得涨价,一百五十块,美其名曰老田家不是白吃白喝的地方,田秀娥住娘家的开销也得许家掏钱报销。 面对这么无理的条件,田秀娥一声不吭,不免叫许国志感到灰心。 这天下午,趁着太阳下山天气凉快,许老爷子出去遛弯了,许瑶坐在院里帮着许老太绕线团,就见许国志一声不吭地从院门进来,直接回家,还把门一摔。 不用说又是碰壁了,无功而返。 许老太嗤了一声:“瞧他那点儿出息,什么女人没有,就拿吃里扒外的当个香饽饽。” 许瑶垂眸双手撑着线,没吱声。 许老太撩起眼皮,看了眼孙女儿一眼,斟酌着小声商议:“瑶瑶,你说这个钱奶奶该不该同意出,你三伯这个样子......” 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老三许国志比起老二许强胜已经很孝顺了,长这么大除了耳根子软些,大事儿上素来对她这个当娘的话唯命是从,就像这回说不许他给钱,他就不给,就算把老田家的门槛都快踩烂了,他也不提钱的事。 许老太有些于心不忍,因为钱的事儿,叫自家儿子遭罪,她看不下去。 许瑶抿了抿唇,慢吞吞道:“我听大婶说田家又涨价了,奶奶你准备一百块怕不够。” “什么?!”许老太嗓门儿提高了八个度,那股火蹭的一下窜到脑门上了,刚才心疼儿子的劲儿也立马烟消云散:“不给,有那钱哪怕搅碎了喂狗也不给!” “这一家子耗子成精的玩意儿,没一个好东西,也不怕来道天雷把他祖坟干冒烟了.......” 许老太边绕线边骂,就像是开了加速器,手里动作飞快,一会儿功夫就把一个线团缠好了,她停下来喘口气,瞪着三房黑黢黢的屋子,想也不想许国志这会儿正摸黑犯愁,兴许还在不争气的抹眼泪。 “不行,这么耗下去,你三伯的精气神儿也得被拖垮了。”她坚定道:“你去把你大伯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许瑶应下,从小板凳上起身,去大房把许立仁叫到上房,他个子高,进门时还得低下头:“娘,叫我什么事儿?” 许老太端着瓷缸子喝了口水,抹了把嘴道:“你们镇上工地还缺人吗?” 许立仁愣了愣道:“缺啊,现在镇上有几片地方规划建设呢,正愁人手不够。” “把你弟带出去挣钱去,一个大男人天天拴在女人裤腰带上像什么样子,出去干点儿正事儿。” 许立仁迟疑道:“娘,老三媳妇还没接回来呢,他哪有那个心,要不还是等等......” “等什么等!”许老太提声打断,一屁股坐上炕沿:“指望他把人接回来,我坟头草也二丈高了!你去跟他说,要不跟你一起出去上工挣钱,接人的事儿我来想办法,要不就抓紧去扯离婚证,为个女人烂泥扶不上墙,出去给我丢人。” 一听许老太要想法子给解决,许立仁立马有了笑意:“行,我去跟老三说,这种事儿还得指着娘出手,我们这当儿子的哪有您道行高啊!” 这话说得许老太又好气又好笑,挥着手:“去去去,什么道行不道行的,你娘还没成老妖精呢。” 第110章 找媒婆说亲 许国志得知这件事许老太会给解决,又惊又喜。虽然心里忐忑,但第二天还是听了许老太的意思跟着许立仁去了镇上工地,开始上工挣钱。 工地里活多苦重,每天忙到晚上回来,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倒头就睡,次日天还没亮就又要去上工,一连几天下来许国志根本没有时间往田家跑。 起初田秀娥也没当回事,可这都一连七八天了,许国志连个影儿都不见,心里开始不安,催着田老太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田老太嘴上责骂女儿沉不住气,但还是动身出去打听了。 这一问才知道,许国志是跟他哥许立仁去镇里上工去了,可高兴坏了,回来就数落田秀娥:“叫你别着急,把心放在肚子里,你真是瞎操心。你自己男人啥样自己不清楚?他这是没招了,专门跑到镇上赚钱,等钱凑够了再往回接你去了!” “你怀里还抱着个宝贝疙瘩呢,有啥好愁的,费劲儿巴拉才给他们老许家生下孙子,你这身子以后再不能生育了,要是现在不把谱摆足,架子端起来,回去还不被你那两个妯娌挤兑死,许家那老不死的,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絮絮叨叨半晌,田老太架起腿往炕沿上一盘,信心满满:“你保管放心吧,这件事就听娘的没错!” 田秀娥看着她老娘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精明,心里的不安褪去,美滋滋的点头应下。 ...... 那边田家母女俩算计着,这边许老太也没闲着,趁着隔壁邻居胡大娘来家里串门,七拐八岔地打听起了媒婆的事儿,轻松唤醒了胡大娘的八卦嗅觉:“咋的?你要给你家少伟说亲事了?这不对吧,你家大媳妇可是个有主意的,你做主给孙子说亲,她那关能过的去?” 许老太拍了拍裤腿上的浮土,长叹一口气道:“哪是给孙子,我是想着给我家老三再说一门亲,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媒婆,给寻个姑娘说合说合。” “啥?老三,你说国志啊!”胡老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老姐妹,你不是糊涂了吧,国志不是有媳妇吗?孩子都那么大了,说什么亲啊!” 许老太长吁短叹:“我也不想啊,这不是人田家把闺女接走不让过了吗,国志上门接人,跑了十来趟了,人家死咬着要一百五十块才回来,国志被熬得也灰了心,干脆到镇里上工了,整天不着家,我左寻思右寻思,有这一百来块,还不如给国志重新娶上一门新媳妇!要是能碰见个通情达理的,也算是国志以旧换新福气好!” 这么看,许老太还真没糊涂,一百来块就算是个黄花闺女也能迎进门了,何必在田家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更别提田秀娥以后还不能生育了。 许瑶不声不响在旁边坐着,这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她奶奶脑子转的快,能想出这种主意来。 “问题田家不是还有你家小孙子吗?他咋办,也不管了?”胡老太嗑着瓜子,朝前倾了倾身子,进一步探话。 “哎!孩子这玩意儿,谁养得跟谁亲,田家要养快就叫他们养吧,我家反正还有少伟和军子,后继有人也就不强求了,就想着新娶的媳妇能心善些,对老三那两闺女能好些。” 默了默,许老太压低声音跟胡老太道:“那孩子出生后我看了眼,身子骨不太行,细究起来这也是桩麻烦事,甩开手倒利索。” 胡老太吸了口气,她知道许老太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可现在这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要这孙子了,无奈叹息,发表了最终评语:“这老田家就是杀千刀的,没事儿找事儿,行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给你打问打问去,国志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还疼媳妇,不难找!” 达到目的,许老太再没多说什么,又聊了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就将人送出了门。许老太转回身搬起凳子朝许瑶眨眨眼:“走吧,咱们祖孙俩就听信儿吧!” 许瑶眉开眼笑,点头道好。 胡老太的传话功底可不是虚的,不过两天,全村都知道许老三要娶新媳妇了,还有那热心肠的四处帮着打问,不过这些事儿许国志毫不知情,他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团团转,哪有时间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 可田家就不一样了,田老太还眼巴巴等着许国志挣够了钱来接人呢,这天正在院里抱柴火,就见儿子田洪生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进来。 她瞧见不对,赶紧上去问:“咋了呀?脸色咋这么难看,有啥事儿跟娘说。” 田洪生一把将她推开,进门指着还在炕上坐着的田秀娥:“这么个赔钱货,留在家里干嘛,赶紧滚回许家去,没你的饭吃!” 田秀娥都懵了,没想到平时对她笑呵呵的弟弟,这会儿突然翻了脸,赶紧将孩子放下,也顾不得他哭闹,恼火道:“你这是咋了?我啥时候得罪你了?” 田洪生冷哼一声,对着追进门的田老太说:“你还指望这个赔钱货给你往回搂钱,别做梦了,人家许老太要给许国志说新媳妇了,你再养着这娘俩,保管你赔得连裤子都提不起来!” 田秀娥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田老太一把拽过儿子:“你听谁说的,许国志明明前两天还往镇上工地跑,赚钱往回接你姐呢,咋就要娶新媳妇!” “一队那边全村都知道了,许国志那个狗东西,看着有情有义翻起脸比翻书还快,他挣钱哪是为了来咱们家接人,根本就是为了攒钱娶新的!” 田秀娥终于反应过来,崩溃大叫道:“你放屁!国志不可能这样对我,我刚给他生了儿子!” “凭什么不敢,人家媒婆都上门了,你爱信不信,我反正丑话说在前面,家里没你俩的饭吃,爱去哪儿去哪儿。”田洪生说完,扭头就走。 田秀娥气急败坏,她往年从老许家拿的东西不是都贴补进了田洪生的腰包里,现在自己才刚遇到点儿难处他就翻脸,以后怎么能指得上他。 万一许家新媳妇定了,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越想越觉得惊恐,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得回家! 第111章 两家打擂台 田秀娥慌了神,收拾着东西就要回家,却被田老太一把拽下来,怒斥道:“慌什么慌!我就不信了,许家的种说不要就不要,黑心烂肺才能干出的事儿,你受了多大的罪才生下儿子,都忘了?” “娘,万一国志真的不要我了,那该咋办?”田秀娥都快急出泪来了,偏田老太憋着嘴沉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窝囊相,他要是不要你了,咱们就另找人家,叫他儿子跟别人姓!” 田老太算是气狠了,本以为能凭着这次机会赚上一笔,把儿子在外头欠的债给还上,结果老许家狠下心连亲孙子都不认了,竟然要张罗着给许国志重新娶媳妇! 不就是比谁更狠吗?那咱们就走着瞧,他们能给儿子再娶,他们老田家就能叫姑娘再嫁,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又不是没有缺媳妇的光棍,就叫他老许家的种冠别人家的姓,认别人当爹吧! 她娘能说出这种话,就能干出这种事儿。田秀娥越发心里没底了,她带着个儿子,还没有生育能力,谁家会要她?况且这么多年许国志对她俯首帖耳,要啥给啥,嫁给别人还能过上这种舒坦日子? 田老太才不管那么多,第二天就开始往家里招揽媒婆,彻底跟许家打起了擂台,田秀娥坐在里屋耳朵扒着墙上听着,听来听去来说媒的不是瘸就是傻,就这她娘也没把人往外推,还着重打问人家能给多少彩礼的事儿上。 她算是彻底心凉了,见天抹眼泪,田老太气得大骂:“瞧你那点儿出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货,这是什么世道,光听说男人打一辈子光棍,还没听说过女人做一辈子寡妇的,赶紧收起你那点儿不争气的尿水,下午家里来人你也出来见见,我可打听了,人家就想找个伴儿,彩礼费足足有两百块!” 田秀娥眨巴着泪眼,没想到她娘连价钱都商量好了:“你说的是谁家?” “你认识,邻村老李头,人家还记得你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秀娥扯着嗓子打断:“娘!他都七十多了!” “七十多怕啥,他还能活几年,等他死了钱不都是你的,你就偷着乐吧!”田老太瞥了她一眼,得意扬扬地昂着头出了门。 老李头不光年纪大,前两任老婆都没少挨打,硬熬不住折腾,病的病死,上吊的上吊,自己嫁过去,还没花上那份钱,一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田秀娥就算是心里想着娘家,但也不是真蠢的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中午吃过饭,趁着田老太歇午觉,她扯了块儿布,把孩子背上,兜里的十三块钱都给她娘放下,抹着眼泪往老许家跑。 ...... 老许家 骄阳似火,太阳晒得树叶儿都成了卷,萧羽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明明说等到了京都就会给她写信,可这么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许瑶摩挲着那支他留下的钢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是他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还是他现在不方便给她写信? 心里已经给他找了千千万万个理由,但最难说服的还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红星村与繁华热闹的京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或许重回花天锦地,他早就已经忘了应下的承诺,而自己还在这里一厢情愿地单相思。 想到这儿,许瑶心底滚烫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将钢笔重新锁进了柜子里,起身打算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继续复习。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吱嘎声,许瑶透过玻璃窗朝外看,一片刺目的白光中,田秀娥灰溜溜地背着孩子进来,大约自己也觉得没脸,一声不吭地钻回了屋。 许国志还在镇上没回来,许瑶将许老太从睡梦中叫醒:“奶奶,三婶回来了,我刚瞧见她回家了。” 许老太睡意朦胧地侧坐起身,朝外看了眼,冷哼一声,下炕出门径直往三房屋里去。 田秀娥一路上怕田老太发现追上来,走得飞快,鞋底子都要擦出了火,脸热得通红,豆大的汗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许老太推门进来时,她正坐在炕沿上拿袖管擦汗,嘴皮子发干,心虚地叫了声娘。 许老太没理她,径直走到炕上看在布里裹着的孩子,好在田秀娥留了个心眼儿,知道这次回来能不能留下全凭儿子的情面,拿了块儿布给孩子遮着太阳,没叫孩子遭太多罪。 襁褓里的孩子瘦得像只猴子,小小的身子,喘息声却粗重,明显身体不好,落下了毛病。 紧跟来的许老爷子亲得不行,拿手指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逗弄,许老太心疼归心疼,却没表现在脸上,她太知道田秀娥这个人,但凡给点儿好脸就抖擞起来,冷声道:“回来了要是还想好好过日子,就给我安分些,别以为全家人都地捧着你,家里有功的不止你一个,生了孙子的也不止你一个,别一天到晚没事儿找事儿冒充山大王。” 田秀娥被说得抬不起头,低声辩解道:“孩子身体弱,我娘就是想叫家里多疼惜疼惜这个小的,没有别的意思。” “哼,我许家的孙子,我家不知道疼,还用她教?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娘家好得不行就赶紧自己回去,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家不干这种事。” 田秀娥被说的脸色发白,不敢再吱声。 许老太冷言冷语一顿输出,起身就走,许老爷子看在孙子的份上,终是叹了口气道:“国志上工了,晚上回来,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别折腾了。” 田秀娥应了一声,咬着唇满腹委屈和不甘,扭头瞧见门口站着往里瞧的英英和妞妞,狠狠剜了一眼:“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看见你娘挨数落也不知道张嘴,半点儿用都没有,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骂完转身躺倒在炕上,抱着孩子睡觉去了。 外面日头正盛,连房檐下的一点儿阴凉都被搜刮走了,两个小姑娘被赶出门没地方去,没一会儿小脸就被晒得通红,许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神情平淡道:“一会儿晒中暑了,来我屋里待会儿吧。” 第112章 许筱私会赵维 许国志是晚上才回来的,进门看见田秀娥抱着儿子在门口等他,那张被晒得黢黑的脸露出久违的笑意,小跑着回家。 两口子关上门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听见田秀娥幽怨的哭腔:“你这个没良心的,说不来就不来了,再坚持两天,为了一百块钱连我们娘俩都不要了,还想着找新媳妇,你去找啊,去找啊!” 许国志听见这个说头还有些懵,转念想估计是他娘想的法子。 现在人回来了,好好哄着就行了,不再细究原委。搂着好一顿安慰,才叫田秀娥消气,总归这回,两口子这回得偿所愿有了儿子,又重新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 到了八月末,一年四季最炎热的时候,队里开始号召社员收麦子,短短几个月时间,刚开始还嫩绿根茎的麦子就长满了麦穗,沉甸甸地缀满了梢头,随着偶尔刮过的一阵清风,远远望去,麦浪翻滚,蔚为壮观。 村里人打着赤膊,挥动着镰刀,不知疲倦地将麦子扎成捆堆到板车上,再由人拖到麦场上,收好的麦子会经过石磙反复碾压直到麦子和麦秆彻底分离,村里妇女捡那些没压碎的漏网之鱼,用手将麦子从麦穗上搓下来。 虽然还没入秋,但这个繁忙的夏末,已经为农村抢收打响了第一枪。 许瑶以此为题,写的两篇文章先后投到顺安日报。 到了半下午,积攒一天的暑气才渐渐消散,下午得给家里的大人提前做好饭,以便他们忙乎一天回家能吃上口热乎的,正巧家里调料不够了,许瑶挎上小包去供销社买。 她前脚刚走,后脚军子就一溜烟儿跑进屋,里里外外到处找,许筱在屋檐下坐着,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绕着胸口垂下来的麻花辫,见军子火急火燎地皱眉道:“你上蹿下跳找什么呢?跟个猴似的!” 军子喘着气道:“大姐,你见我二姐去哪儿了吗?” 一听是打问许瑶,许筱就没什么好脸色,当即甩了句:“不知道!” 军子哦了一声,眉头拧得紧紧的,转身就要出门。 许筱却上了心,一嗓子将人喊住:“找你二姐有啥事儿?” 军子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毕竟许瑶可跟他说过好多回,别和许筱走太近。 看他支支吾吾那个样儿,许筱哼了一声:“我可是好心,万一你前脚刚出门,后脚你二姐就回来了呢,我知道是什么事也好跟她说一声,你不领情就算了。” 军子这么一琢磨,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老实道:“我刚才在外面玩,半道碰见赵维哥,他说他要坐明早的车回部队,时间太紧怕见不上二姐,叫我来找她,看一会儿能不能抽时间去见一面,就在村东头麦场后面。” 赵维明天就要走,今天约了许瑶见面,却不叫她,许筱又是一阵气闷,赵维每回都把许瑶当香饽饽,干什么都落不下她,拼命往跟前凑,对待自己就像是见了马蜂怕挨蛰似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压下心底的不快,眼珠子一转,许筱撇了撇嘴道:“行了,我知道,一会儿你二姐回来我跟她说,你去玩吧。” 军子欢快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 许瑶从供销社回来时,正好迎面碰见打扮光鲜的许筱出门,她穿了身蓝色的掐腰衬衫,下面搭着一条黑色修身的长裤,显得腰身纤细,双腿修长,头上梳辫子时还特意摸了头油,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桂花香气。 暮色渐沉,太阳已经沉在山后,只在天边留下最后一抹霞光,再过一过儿等到天全黑下来,家里人就从地里回来吃饭了,许筱这会儿打扮的花枝招展,明显不对劲儿。 许瑶狐疑地看着她,开口问:“你干什么去?” “要你管!”许筱翻了个白眼,转过头遮掩脸上的心虚,扭腰摆胯地出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许瑶皱了皱眉,自从镇里文件下来后,村里的知青都已经陆续返城了,文远也回了镇上入职,按说许筱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没再多理会,进屋收拾东西,开始做饭。 晚风轻拂,吹散了白天的炎热,也吹散了赵维心尖笼罩的阴霾。 这段时间他被家里的事儿折腾得够呛,她娘闹翻了天,非要他找人将赵全从监狱弄出来,他就是个当兵的,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叫被抓进去的人再放回来,更何况,军人就要行的正,站得直,他怎么可能明知家里人犯事,还故意包庇,这不符合他的道德底线。 为了应付这档事儿已经是身心俱疲,不想再继续待在家里掺和这烂摊子,她娘的病也养好了,明天就结束休假,回部队去。 临行前唯一叫他挂念的就是那个娇俏善良的姑娘,她在自己心里扎根了太久,即便已经知道她对自己没有那层意思,但还是不舍得就这么轻易地放手。 过了最忙的时间点儿,村里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休息,麦场恢复寂静,赵维步行穿过,麦杆堆叠的后面是处斜坡,朦胧疏影间能看到姑娘已经在那里等候,窈窕的身段充斥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光是看着那抹背影就已经叫人心潮悸动,他顺着斜坡一路向下,随着走近人影变得清晰,隐约觉得眼前的并不像是许瑶,果不其然,姑娘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明媚,声音夹杂着欢喜:“赵维哥!你来了!” 这份欢喜的情绪却像是兜头浇下的一瓢凉水,赵维傻眼了,看着眼前的许筱,呆了呆道:“怎么是你?瑶瑶呢?” 许筱走近一步抬头凝望着赵维,眼睛里还带着露水般的雾气:“赵维哥,许瑶说不想来见你,叫我跟你说一声,你以后还是别惦记她了,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赵维的心骤然一痛,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他站得笔直,身形却略显薄凉,喉间暗吞艰难道:“好,我知道了。” 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的许筱一把拽住,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赵维哥!” 赵维还没转身,就感觉后背贴上一具滚烫又柔软的身躯,许筱的哭腔哀婉:“赵维哥,心里有你,真正心疼你的人一直都是我,许瑶根本配不上你的真心,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第113章 失踪人口回来了 面对许筱突如其来的示好,赵维全身都僵了,耳根滚烫:“筱筱,你先松开,这样被人看见不好。” 许筱哪会听,双手越发锁紧:“不!赵维哥,我松开你就再也不理我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之前看着你满心装着许瑶,我不想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只能忍着,想着随便找个人嫁了都行,可现在你的真心被许瑶糟蹋,我是真的心疼你!” 她抱得太紧,随着刻意的扭动,胸口的两团绵软在赵维的背后胡乱蹭着,赵维哪受过这个,耳中一片嗡鸣,他努力克制着汹涌的血潮,将许筱拧在胸口的双手使劲分开,急忙道:“筱筱,你先听我说,感情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朦胧月光下,少女的满脸泪水,纤长的脖颈下,衬衫领口松散的敞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沟壑,赵维心头一跳,急忙将视线挪开。 许筱不甘地抿唇,故意上前一步,仰着脖子:“赵维哥,许瑶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么为她,还是你心里嫌弃我......” 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赵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筱和赵全的事在全村传得沸沸扬扬。事发时他虽然不在现场,但回来后也有耳闻。就算许筱是无辜的,但跟她发生关系的是他弟弟,如今他再面对许筱的表白,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能极力安抚许筱的情绪,侧脸看向别处道:“筱筱,你不要多想,并不是你的原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的一直就是许瑶,就算她不喜欢我,所有的付出也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瑶瑶没关系。” 见赵维语气严肃,许筱怕惹恼了他,急忙抹了把泪掉转话头:“对不起赵维哥,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许瑶是我妹妹,我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我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冲动口不择言。” 赵维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姑娘,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合适的归宿的。” 说完他按了按许筱的肩膀,转身离开。 看向他离开的方向,肩膀上还留有他掌心的温热,这种温度叫人贪恋,许筱眼底却笼上一层阴暗,为什么自己做到这个地步,连姑娘家的脸面都舍下了,赵维都不愿意正眼瞧她一眼。 反倒将据他千里之外的许瑶放在心里最圣洁的地方,生怕玷污了她。 越是得不到越激起了她的不甘,许筱将下嘴唇咬得发白,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叫赵维对许瑶彻底死心,一心一意迎娶她进门。 整了整松散的衣领,许筱踏着月色回家。 走到村口,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一瘸一拐地飞快朝她跑来,冷不丁吓了一跳,扭头就想跑,那人急忙喊道:“筱丫头!” 许筱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那团黑影,直到人逐渐走近,她才惊呼道:“爹!” 许强胜刚离家,许筱还盼着他在外面挣上钱,回来接她到城里生活,可随着他一走几个月音讯全无,她也渐渐打消了这个美梦。 令她没想到的是,许强胜再出现在面前竟是这个模样,蓬头垢面,长满了络腮胡,全身散发着臭味,像是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似的,这模样活脱就是个乞丐,要不是那道熟悉的嗓音,许筱真不好将他跟高大威猛的许强胜联系在一起。 “爹,你咋弄成这样啊?”许筱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许强胜。 许强胜好不容易回到红星村,激动得泪花直转。 他走之前不死心想找王寡妇一起远走高飞到外头过日子,哪知王寡妇根本理都不理他。 当初跟许强胜钻被窝就是为了能得点好处,眼见他都居无定所了,还说带她过好日子,傻子才会相信。 为了避开村里人的闲话,人家正儿八经托媒人找了个有钱的老光棍,带着儿子嫁人,彻底从良了。 这把许强胜气得够呛,他是因为王寡妇的事才跟家里闹翻了,没想到王寡妇是这么薄情寡义的东西,想要上门闹,但又畏惧王家那几个兄弟,只能咽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干脆到外面重操旧业,等赚得盆满钵满再回来把腰杆竖起来,没成想钱没骗到,还意外进了黑煤窑,险些把命都交代进去了,受尽苦楚才终于回了村。 不过详细发生的事,他不能跟人说,只是含糊的带过:“爹出去做生意,赔了。” 许筱撇撇嘴,不管怎么说,许强胜能回来,对她来说也算件好事,自从他走后,许瑶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都成了家里的老大了,现在总算有人能镇住她了! 许筱压抑住内心的嫌弃,上前搀扶许强胜,装模作样道:“爹,你终于回来了,走!咱们回家!” ...... 夏天天气热,许瑶学习过后,身上粘腻的厉害,锅里有现成的热水,再打些井水就够用了,将掺好的温水倒进木桶里,许瑶用布子擦拭着身子。 青春期的姑娘身体发育得快,去年冬天还干瘪瘦小的身材,如今已经蜕变的曼妙婀娜,鼓胀的胸脯,纤长笔直的双腿,都预示着她逐渐渡过青涩期,开始步入果实成熟期。 关了灯,黑夜寂寂,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过的月光,窥视着少女惊心动魄的美丽。 洗漱后,许瑶将水倒出去,舒服的钻进被子里准备睡觉,刚躺下就听见院里传来许筱兴奋的声音:“爷爷奶奶,你们快来,我爹回来了!” 这一嗓子,把许家上下都震了起来,老两口披着衣裳出门,看见许筱搀着个灰头土脸的人,盯着瞧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许强胜,直到他沙哑着嗓子喊出了那声爹娘,这才确认了。 许老太上下打量一番,惊呼道:“不是说去挣钱吗?咋混成要饭的了?!” 许强胜年轻时就往外跑,偷摸抢劫什么事儿都干,许家老两口早已见怪不怪。 这次一走好几个月没信儿,他们都当这个儿子已经死了,谁想现在他又回来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实在叫人惊诧。 听着外面七嘴八舌的询问声,许瑶脸色微沉,穿起衣裳出了门,许筱余光一直打量着这边的动静,看见她过来,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故意跟许强胜道:“爹,你不在家,现在咱们家都是许瑶说的算了,你能不能留在家里也得问许瑶的意思才行。” 第114章 想进门,先离婚 许筱不敢跟许瑶硬来,现在许强胜回来了,立马就使了挑拨离间的手段。 听到她这话,许强胜瞬间就沉了脸,这本来就是他家,自己回家,还得看个丫头片子的脸色,多让人挫火。 但在外面遭的罪,至今还叫他心有余悸,这趟回来的窝囊,许家老两口都向着许瑶,要是再被赶出去,自己连个落脚地也没有,还是先咽下这口气进了家门再说。 他望向许瑶的目光带着讨好:“瑶瑶,从前是爹不好,对不住你和你娘,现在爹回来了,一定好好补偿你们,行不行?” 许瑶对他口中的补偿嗤之以鼻,她太清楚自己这个爹的德性,前世能为了赵家的彩礼,将女儿推入火坑不闻不问,这辈子舔着脸说什么补偿,听着就违心得令人作呕。 她的眼神中清冷的光,带着剖析人心的力量,叫许强胜心里有些打鼓,这丫头的眼神咋这么叫人瘆得慌。 “你是咋回来的?”许瑶语气轻慢,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但在这寂静背后,却酝酿着凌厉的风暴。 面对许瑶的质问,许强胜眸光一闪,强扯出笑来缓解紧张:“这孩子,我回自己家当然是走回来的,又不是不认识路。” 仅凭这句话,许瑶就能断定许强胜在说谎,他身上的衣裳破烂,好几处还挂着煤灰,正规的采煤厂根本不会叫他穿日常衣着去下矿作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进了黑煤窑。 现在的黑煤窑可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这种没有政府挖煤许可的煤矿,会为了最大可能的节约挖煤成本,在没有安全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违规进行挖煤作业的煤矿,根本不把煤矿工的性命当回事,经常会闹出人命来。 许强胜能好端端地从黑煤窑里出来,没有人帮忙,根本不可能。 “还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爹都成这样了,你难道还想堵在门口不让他进门?”许筱挑着嗓门道。 随着这句话,许家人的目光落到许强胜身上,他面黄肌瘦,破破烂烂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荡,透着一股招人同情的可怜相,许国志看不下去了:“还是叫二哥先进门吧,这身上得洗洗干净,收拾收拾。” 说着上来就要搀着许强胜进屋,许瑶眸光一冷,往前一挡:“等等!” “瑶瑶这是你亲爹......”许国志冷了声,提醒着许瑶这时候别添乱,懂事些。 可许瑶心里清楚,今天晚上只要许强胜进了这个家门,他之前干的事儿就会烟消云散,没有人会再提起,受苦的只有赵春兰一个人。 她扯了扯唇,转头看向许老太道:“奶奶,我爹回来了,当然没有不让他进门的道理,但是他之前干出那种丢人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看我娘愿不愿意原谅他,还想不想跟他过。” 许强胜跟王寡妇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赵春兰因为这件事没少招人笑话,许强胜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家里事儿一直都是赵春兰操持着,对这个媳妇儿,许老太没说的,许瑶提出的顾虑,也理所当然。 可许老太这么想,别人就未必这么了。 田秀娥抱着孩子也不忘看热闹,在旁边阴阳怪气道:“许瑶,你这还像是个当闺女的吗?专门揭你爹短处,之前人没回来,你也不知道托人找一找,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光替你娘着想了,瞧不见你爹受的苦,连门都不让进,像什么话?” 许筱紧跟着道:“今天你不让爹进门,我绝对不干,你这是缺德,不孝!传出去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吗?” 这两人难得站到了一起,对着许瑶一顿言辞犀利的输出,好像今天不叫许强胜进门,许瑶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剩下其他人,许立仁拽住了打算帮腔的刘英红,许国志也闷声不吭,任凭媳妇搅乱。 说到底许强胜姓许,赵春兰再好,在许家人的眼里也是个外人,心底还是希望许强胜能回来好好过日子的。 田秀娥和许筱吵了半天,也没人替许瑶说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发颤却坚定的声音:“你们别吵了,这件事跟瑶瑶没关系,是我不想跟他过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赵春兰站在门前,眼里闪着泪光:“如果今天非要他进这个家门,那我就现在收拾东西走人,孩子我会带着,不用别人操心。” 随着赵春兰铿锵有力地说出这话,许瑶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扭头看向许筱:“你这么孝顺,怎么光为爹想不为娘想,非把害她丢脸受苦的男人领进家门,那不如我带着娘和弟弟搬出去,你留下好好伺候爹,给他尽孝。” 许筱像是被拔了舌头的鹌鹑,一听这话,默默将搀着许强胜的手松开,她可不想留下来受苦,要走肯定也得跟着一起走。 田秀娥还不依不饶,语重心长:“春兰,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寻常人家日子不都那么过来的吗,怎么就你能折腾,两口子过一辈子,眼睛一闭就过去了,闹得像生死仇家似的,丢不丢人啊!” 赵春兰没有田秀娥那么会说,她今天能鼓起勇气跟许强胜撇清关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被田秀娥一顿冷嘲热讽,气得脸色发红。 “三婶,我倒奇怪了,当初我爹在外面丢丑,你怨我娘没本事留不住男人,现在我娘不想过了,你又怨我娘瞎折腾,丢人,话都被你说了,你倒是挺向着我爹的,不会是因为我三伯,爱屋及乌吧?”许瑶气定神闲,一顿阴阳怪气还击过去。 话里话外暗示田秀娥和许强胜关系匪浅。 田秀娥立马像是只炸毛的野鸡,指着许瑶的鼻子就骂:“你个死丫头,什么爱屋及乌!你会不会说话!” 许国志也皱起眉,一边拦住田秀娥一边责备道:“瑶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赶紧给你三婶道歉!” “叫我道歉可以,先请三婶跟我娘道歉,戳人肺管子的话不是就她会说,捏人短处的事儿也不是就她会做,下回再挤兑我娘,我说的保准比这还难听。” 许瑶不卑不亢,声音透着冷意,转头又看了眼还在那儿装委屈的许强胜:“爹,你要是想回家,就跟我娘离婚。” 第115章 狗改不了吃屎 许瑶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把许老太都惊了一跳,就算知道二儿子不是好东西,但也没想过真的让儿子儿媳离婚。 这年头离婚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女人要承担的口诛笔伐要比男人多得多,许瑶到底是年纪小光想着给她娘出气,没想过这件事背后带来的后果。 但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责备孙女,她心里有数,许家孙子辈里能指望上的还得是许瑶,不能因为个不中用的儿子伤了孙女的心。 “许瑶,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撺掇爹娘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哦!我明白了,不就是为了管家权吗,你是怕爹回来,你就没法管家了是吧......”许筱指着许瑶喋喋不休地道。 “你闭嘴!”许老太蓦然开口打断她的话,狠剜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赵春兰:“春兰,你是个啥意思?娘知道对不住你,但凡这件事你说,我就都依你的。” 赵春兰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视线挨个扫过众人的面庞,最终在人群中看到许瑶明亮若星的眸子,仓皇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斩钉截铁道:“娘,伺候你们二老我没怨言,但我跟许强胜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还装的可怜兮兮的许强胜,立马变了脸,神情狰狞。 当初为了把赵春兰弄到手,他可费了不少功夫。经过这些年的调教,但凡他动手,赵春兰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这才多少长时间没见,就被许瑶这个死丫头撺掇得涨了胆子,敢跟他提离婚。 “你个骚婊子,肯定是趁我不在外面有人了,妈的,敢跟老子提离婚,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许强胜站直身子,猝不及防朝赵春兰冲去。 众人拦得不及时,眼看生硬一拳头就要朝着赵春兰头上砸去,墙角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笤帚挡在赵春兰身边,怒吼道:“别打我娘!” 许强胜急忙刹住脚,细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军子手持笤帚恶狠狠地瞪着他。 许强胜气的嘴都歪了,上前一把夺过:“你个小兔崽子,看清楚了,我是你老子,你拿着破笤帚耍什么花枪,赶紧滚开!” 笤帚把的倒刺扎进了军子的手心里,他又疼又怕,转过身抱着赵春兰大哭,即便这样也死活不肯让开一步。 许强胜上去就要往开扯他,突然觉得后脑勺剧痛,龇牙咧嘴伸手一摸,黏黏糊糊满手血,他胆子一颤,抬头就见许瑶目光狠厉,死死瞪着他:“再敢动我娘和军子一下试试?” 众人这才看清楚,许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拎了个榔头,她就像是尊杀神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全身都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只要许强胜再敢动一下,这把榔头就会毫不迟疑地朝着他的门面砸下去。 许强胜咽了咽口水,半年不见许瑶的个头已经长到他的肩膀,根本不再像从前那样瘦弱好欺负了。 老话说得好,横的怕不要命的,许强胜混迹社会多年就是那横的,但也怕撞见许瑶这样一言不合就挥榔头敢玩命的。 许强胜挪腾着脚步退下台阶,许瑶这副样子实在是吓人,就连刚才叫嚣挑事儿的田秀娥和许筱也识相地闭上了嘴,生怕下一个被榔头砸破脑袋的人是自己。 经了这一遭,许家人也看出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强胜就是那吃屎的狗,走哪儿都改不了旧习。 折腾了半夜,考虑到就算是离婚,赵春兰也没有去处,许老太最终拍板,决定把红星村大西面的旧房子给许强胜收拾收拾,叫他自己一个人住进去,彻底分居,作为交换,赵春兰就别提离婚的事了,双方各退一步,也算把这件事了结了。 等到各房的人都散了,许强胜被许老爷子带去旧房子收拾落脚。 许瑶安抚好军子和赵春兰,回到屋中,疲惫地靠着墙坐下,刚才拿着榔头的手还在打颤,胸膛内却如浪潮般激荡,她早知道许强胜会有回来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如果能够再晚一些,等高考结束,她就能攒够钱带着全家人搬到京都彻底摆脱他。 可事情实在太突然,她能做的只能尽量让他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给自己争取时间。 趁这次机会逼许强胜离婚,本来就是临时想的法子,许瑶也没指望能够成功,当初许念一个人离婚都那么艰难,更别提赵春兰还为许家养育了三个孩子,打断骨头连着亲,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 到了第二天,许家又恢复了平静。 许强胜回来正赶上农忙时节,家里人都下地干活,他也没有闲着的道理,比起在黑煤窑做苦力,秋收下的扬麦子,拉石磙都是轻省的不能再轻省的活儿了。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麦场上,乘着风,农户们开始用锹将压碎的麦秆扬起来,风一吹,分量轻的麦秆都被吹到一边,分量重的麦粒则留在原地。 许瑶今天也出来帮忙,将麦粒扫攒,用细筛过一遍,除杂装袋。 忙乱中,远远看见许强胜干活的间隙眼睛不住在赵春兰身上打转,心里顿时生出警惕。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赵春兰不再受折磨,整个人容光焕发,站在麦场里的黄脸黑皮的农妇中,她白嫩得像是块儿豆腐,一举一动都带着成熟女人的韵味,比先前的王寡妇还要娇俏。 趁着赵春兰到树荫下喝水的功夫,许强胜丢开手里的农活儿,假装无意地凑过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一把拽着赵春兰她往林子里走。 赵春兰急得脸颊绯红,但是碍于麦场那边还有人,他们两口子还是名义上的夫妻,闹起来着实丢人,只能拼命捶打他,奈何女人家力气小争不过,眼看就被他拖进林子里去了。 许瑶急忙拎着铁锹过去,挡在两人面前,嗓音清脆明亮:“娘!我也要喝水,你帮我倒一杯。” 许强胜心里的邪火扭曲,但是面对许瑶警告的目光也只能强压下去,不甘心的松开手。 赵春兰吓坏了,倒水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许瑶把杯子底拖住:“娘,别怕,有我呢。”赵春兰点点头,眼里的惊慌却迟迟难以退去。 许强胜攥紧拳头离开,眼底闪烁着阴狠的光,这死丫头留在家里碍事,得想个法子赶紧把她送走! 第116章 把钱交出来 按照约定的时间,家里头一批兔子能出窝了,许瑶早上起来就开始把兔子挨个儿称重,凡是够称的全部装笼。 头批育肥出笼的兔子有四十三只,其中十一只不足称,这样算下来也足有三十二只,可以给顾城交货。 许少伟已经提前跟顾城说好了,刚过了晌午,他就开着一辆农用车来接货,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许瑶戴着草帽身穿一件缀着白色碎花的浅绿色衬衫,站在村口等着引路,远远看去就像是沙漠中的一抹新绿,有沁人心脾的美丽。 顾城开着车,心口扑通扑通直跳,等到了跟前将头探出车窗:“这么热的天,你在家等着就行,咋还出来了?” 许瑶仰着脸笑:“你头回来,我怕你找不见。”她抬起手指了指:“朝这条路直走,到第二条岔路口左转,有铁大门的就是我家。” 顾城没有把车开走,将门打开:“上来,我开车咱们一块儿回去。” 许瑶想了想,这么倒是更省时间,就坐上了副驾驶。 顾城余光看着她,心里美滋滋的,就喜欢这姑娘的利索劲儿,一点儿也不扭捏墨迹。 车子发动起来,两侧车窗都摇下来,风从中间穿过,吹起鬓角的碎发,许瑶将纤细的小指一勾将调皮的发梢掩在耳后:“这两天饭店的生意好吗?” “还行,又去签了两家蔬菜供应点,算是把最紧俏的几件事办妥了,暂时能稳定些,不用天天下乡转悠了。”顾城握着方向盘,转过头朝许瑶笑道:“你怎么最近没到镇上去,老是你哥哥跟我跑交接,还想请你吃顿饭呢。” 许瑶不好意思道:“家里事儿多脱不开身,正好赶上农忙,改天吧,我到镇上请你吃,把这一顿饭补上!” 顾城这回称心如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可说好了,我等着你!” 开车速度可比走路快多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老许家门口,许少伟已经将装笼的兔子搬到了墙根底下,等着装车。 当着顾城的面,许瑶建议再称一遍,核实兔子重量。顾城赶紧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都是称过的,凭咱们的交情,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不行,交情归交情,跟生意是两码事。”许瑶格外认真,她深知,生意做得长久,最重要的就是把事情放到明面上,丁是丁卯是卯,容不得含糊。 等到兔子过了称,一共三十二只,每只都在五斤出头,总共是一百七十六斤,按照一斤一块钱的价格,头一次交货就赚了一百七十六元。 家里人都去地里的,许少伟帮着把兔子装车,用大的塑料布罩在车厢上,给兔子撑出一片阴凉。 顾城上车取出一个腰包,当面把钱款结清,这是许瑶赚得第一笔大钱,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 几个人正忙着,许筱回来了,她刚跟许强胜告完许瑶的黑状,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大车,这种车在村里可不常见,一看就是从城里开来的,快走几步,藏在车头那儿,正看见许瑶跟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说话,那人一看就是从城里来了,衣着干净,办事儿老练,从腰包里掏出钱递给许瑶。 厚厚的一沓钞票许筱眼睛都红了,再往那人腰包里看,更是鼓鼓囊囊,一定装着不少钱,她立马就动了思,看来这是个有钱人啊! 心里醋缸倒了似的,直泛酸。这死丫头咋这么好运气,总能勾搭上条件不错的男人,先是赵维,现在又是这有钱户,瞧他对着许瑶笑眯眯的和善样儿,要说没有猫腻她半点儿都不信。 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能错过,赶紧在掌心吐了口唾沫,将碎头发捋顺,拽了拽衣裳,挺胸抬头地走进去,故作不经意般看见顾城,诧异道:“瑶丫头,这是谁呀?” 丫头是家里长辈对女娃的称呼,许筱这个口吻明显高人一等,想将自己的风头盖过许瑶,让顾城注意到自己。 听见声音,顾城转过头看了眼许筱,目光带着些疑惑,他早就跟许少伟打听过,许瑶家里还有个姐姐,估计面前这位就是,略微有点方的脸盘,鼻梁上还缀着零散的雀斑,跟模样娇俏长相水灵的许瑶简直不像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面对她的询问,许瑶就像是没听见,理都没理,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许瑶跟她这位姐姐关系不怎么样。 顾城是个机灵的,立马跟许筱划清界限,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上车,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记得答应下我的一顿饭,我等着呢!” 许瑶笑着点点头,车子发动了,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不一会儿就消散在一片尘土中。 将人送走,许瑶转身就往屋里去,被忽视的许筱,肺都快气炸了,干脆一跺脚,指着屋里大骂:“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存心叫我在外人面前难堪!” 屋里静悄悄,许瑶全把她的话当做放屁,理都没理。 许筱紧咬牙关,狠狠瞪了一眼,转身朝大门外跑出去。 她可是亲眼看见许瑶收了一大笔钱,这么多的钱,怎么能被她私藏了,这件事必须告诉她爹,叫许瑶那个死丫头把钱都交出来! 老许家的旧宅子里许强胜正在招待“朋友”,主座上是个光头,左脸上有道疤,他翘着个二郎腿,拿草根挑着黄白的牙花“呲呲”半天往地上呸了一口:“许老二,不是我说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传信来,这是摆明不拿哥几个当兄弟了!” “哎呦,华哥,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呀!这不是叫家里赶出来,只能在这犄角旮旯落脚,不好意思叫哥几个上门做客。” “强胜,姐可是好不容易才麻烦华哥把你拉扯出来,你连家门都进不去,不会是出尔反尔不认账吧?”旁边眼梢上挑面相刻薄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赵媳妇。 第117章 许强胜卖闺女 许强胜心里大骂老赵媳妇不是个东西,他进黑煤窑纯属是河边崴泥,想出来只能托之前的旧交情,一直还有联系的只有老赵媳妇,两人年轻时在外面的时候没少搭伙做生意,就连赵春兰这个媳妇都是她给搭的线。 因为怕之前干的事儿被查出来,俩人在村里一直不敢走得太近,这回也是许强胜走投无路才联系的她,老赵媳妇倒是托人,把许强胜弄出来,条件是把许家姑娘舍出去一个补窟窿。 这老赵媳妇纯纯就是不安好心,为报复许家把赵全送进派出所,才故意整的这么一出,许强胜哪管这些。 为了活命,他最先想的就是许瑶。反正闺女迟早要嫁人,许瑶榆木疙瘩一个,从小就不招待见,能换他一条命也值当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今天老赵媳妇带上这么大帮人就是来催债的,许强胜慌得不行。 被叫华哥的哼了一声,看着许强胜的视线充满轻蔑:“说吧,答应下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哥几个还等着接上人跟买家交代呢,足足三千块钱,这笔买卖要是再黄了,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许强胜急忙道:“放心吧哥,这件事我保管办好,不过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不然闹出马脚,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糊弄,可别忘了哥几个对你的恩情,我能从黑煤窑把你拽出来,也就能原封不动把你送回去,听明白了吗?” 许强胜忙不迭点头哈腰,把事情应下。 正这时,门外传来姑娘脆生生的呼喊:“爹,爹,你在家吗?” 许强胜这边焦头烂额,没想到许筱会来,屋里几个人顿时神情紧张,许强胜赶紧道:“是我大闺女来了,这丫头是个听话的,别怕,没事儿。” 满屋子就老赵媳妇一个脸熟的,她站起身藏进屋里。 听是许强胜的闺女,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赶得早不如赶的巧,早就听许强胜说他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今天正好能验验货。许强胜过去来开个门缝,许筱下意识就道:“爹,大白天,你在家把门关那么严实干啥?” “大人的事儿你少管。”许强胜斥了一句。 许筱视线透过门缝一瞧,这才发现屋里还坐着好几个人,个顶个的脸生,不像是村跟前住着的人,低声道:“爹,他们是谁啊?” 那几个人也在观望,待看清许筱的模样,不由面露失望,方块脸,塌鼻梁,苍蝇斑,除了身段出挑些,模样普通的丢到人堆里没人看,这些人就是干这一行的,手里经过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许筱怎么看都不值三千。 “许老二,你不会是拿哥几个开玩笑吧,就这种成色,你叫哥几个怎么跟卖主交代?”秃脑袋华哥率先表达不满,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许筱,像是看畜生圈里养的猪。 许筱茫然的看了眼许强胜:“爹,他说啥呢?” 许强胜哪还顾得上搭理她,赶紧就跟人解释:“华哥,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这丫头,我说的是二姑娘,二姑娘可比她长得好看,你要是见了包准满意。” 许筱隐约好像从许强胜的话里明白些什么,再看这些人,一个个贼眉鼠眼,凶神恶煞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保准是他爹在外面混社会交的狐朋狗友。 她暗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那几道粘腻的视线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扒光了似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怕招惹上麻烦,许筱赶紧退出来,也没走远,蹑手蹑脚墙根外蹲下仔细听。 隔着一堵墙,里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那位华哥划着火柴点烟:“话我就给你说到这儿,再磨嘴皮子也怪累的,半个月的时间,你把人弄出来,我去转手,事成之后银货两讫,赵家妹子做见证,之前赎金也一笔勾销。” 许强胜连连答应:“行行,华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个丫头片子,简单!” 一群人又寒暄了片刻,呼啦啦走了,许筱才从房后钻出来,跑回屋直愣愣看着许强胜:“爹,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我咋听着像是人贩子呢?” 许强胜把华哥抽了一半的烟屁股从桌子上捡起来,吧嗒吧嗒吸了两口,丢在地上踩灭:“不是人贩子,你听差了,他们是放贷的。” 许筱凑过去,压着擂鼓般的心跳:“爹,你是不是......要把许瑶卖了?” 许强胜坐在凳子上,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眸光凶戾。许筱立马捂住嘴:“我不跟人说,保管谁都不说,爹你放心,全家我最向着您了。” 许强胜的神情这才好看些,脱下布鞋抽打脚底板上的泥块儿:“算老子没白疼你,你要是说出去,卖的就是你了。” 许筱吓得够呛,再三保证后才挪着屁股在桌旁坐下,她早就觉得她爹这次回来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具体怎么不一样,自己也说不上来。 想到刚才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恐惧过后,心底油然生出一抹痛快,这死丫头也有今天,落在那群人手里,保管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她苦头受的! “叫你盯着许瑶,你过来干什么?” 许筱还在畅想中,冷不丁听见许强胜开口问,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告状道:“爹,我刚才回家,看见许瑶手里捏着一沓子毛票足足有好几百,她现在可是富得流油了,瞧你在这儿吃糠咽菜的过苦日子,根本没一点儿良心。” 好几百?!许强胜来了精神,他走的时候二房家里可穷的就剩下红薯和玉米面了,大半年不在家,看来这死丫头攒了不少钱。 “你没看错?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还能是哪儿来的,勾搭了镇上国营饭店的一个采购员,专门开车来收她养的兔子,这丫头就属狐媚子的。”许筱口吻都透着酸气儿。 每次想起许瑶那张脸,她就恨得要死,明明一个肚子爬出来的,许瑶的长相跟了赵春兰,白皮肤度尖下巴俏生生的,她倒霉跟了许强胜,单眼皮,黄皮肤,突出的下颌骨只能用两根麻花辫遮挡。 许强胜还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正遭大女儿嫌弃,摸着胡茬琢磨,就算搬出来不在家里住,他也是当爹的,许瑶多的不说,生活费总得给吧。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去老许家上门要生活费。 第118章 死丫头给你脸了 许瑶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少伟结款,按照三七分,许少伟这次卖兔子足足赚了五十三块钱! 许少伟手里拿着许瑶给的五十多块钱像是捧着个金疙瘩,长这么大兜里揣过最多的钱就是过年办年货时,她娘给的十块,现在十块翻了五倍,脑子里嗡嗡的,怎么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大房一家更是激动坏了! 之前以为就算是分,也就分个五块十块的,没想到这次一下子能得这么多。这笔钱可比正经厂子职工赚的都多,许念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才赚得三十块,许少伟只是帮着许瑶养养兔子,跑跑腿就能分到五十多块。 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个体户的第一波红利期,只要机灵勤快些,绝大多数人都能抓住机会实现财富累积。 许立仁再三确认:“瑶瑶,这么多钱,你确定都是给你哥的?” 许瑶笑着点头:“大伯,咱们当时说好的三七分,这些钱就该是我哥的,没错儿。” 得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算是放下心,看着许瑶,欣慰的点点头。 刘英红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把许瑶夸上了天:“咱们家还是瑶瑶最有本事,这么大点儿的姑娘,靠一个人就能谈下生意来,还赚这么多钱,以后怎么得了!少伟,你以后可得好好跟着瑶瑶干,别因为自己是当哥的就摆架子。” 尝到了赚钱的滋味,许少伟哪有不答应的,急忙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道:“每天割点儿草,就从你手里分这么多,是不是太多了?” “哥,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就是你该得的,有你帮忙,我才能抽出时间学习,不然哪能忙得过来。”许瑶笑着安抚他。 许少伟听了这话胸腔滚烫,下定决心道:“行!瑶瑶,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跟哥说,只要是你开口,哥没有二话!” 有了这句话,许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眉眼弯弯,轻快道:“谢谢哥。” 分钱这件事虽说是提前答应好的,但双方都没把话说死,无凭无据,许瑶就算是少给些,大房一家也不会说什么,可许瑶现在有别的打算。 那天夜里许强胜回来,许家人对他的态度,让许瑶明白了一件事,不论许强胜做了什么事,在这个家里他始终都有一席之地,要是还任由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许强胜就能回到家继续作威作福,没有人会真的为赵春兰撑腰。 许家老两口已经年纪大了,不能事事都麻烦他们做主,许瑶得找个更有威慑力的人来当话事人,帮她把许强胜回家的这条路堵死。 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大房一家,许瑶现在做的不过就是花钱买人情而已,至于能不能用上,纯靠赌了。 只是许瑶没想到这场赌局输赢的验证来得这么快。 刚进屋坐到书桌前,隔着窗户就见许强胜背着手从大门进来,也没回二房,径直走进她住的小屋,许家老两口出去遛弯了,不在家,正房就许瑶一个人在,许强胜也不打招呼,一屁股坐在许瑶的床上,旁敲侧击的打听:“瑶丫头,你是管家的,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许瑶蹙眉看了眼被压皱的床单:“没多少,够吃喝,你有啥事儿?” 许强胜眼珠子在屋里转,琢磨着许瑶把钱放在了那儿,嘴上漫不经心道:“挣了钱,总得给我点儿生活开销,我住在那破房子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肚子里连点儿油水都没有,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爹。” “奶奶说了,你的饭家里给做,每天到点儿过来吃就行,要钱干什么?”许瑶温吞道:“再说,你走时候把家底都掏空了,也没想过我娘带着我们怎么活,你咋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两句话堵得许强胜脸红脖子粗,吸了口气,起身指着许瑶道:“你个死丫头,给你脸了是吧?钱进了你的兜子,老子不问你要问谁要!赶紧给我,别叫老子动手!” 许瑶抬起眼,淡声道:“没有。” 许强胜的怒火直冲脑门,他一把扯起许瑶,往旁边用力一推,许瑶猝不及防趔趄几步,重重撞在门框上,后背生疼,眼眶都逼出泪来。 上锁的柜子里有自己的学习资料,还有萧羽送给她的钢笔,许强胜就像是发疯了般,狠命的踹,一脚接着一脚,剧烈的“咚咚”声响得满院都能听见。 许瑶忍痛站起身,颤抖着将手伸进裤兜,打算从里掏出那把随身带着的弹簧匕首,只要许强胜今天敢抢钱踏出这个门槛一步,她就敢给他一刀。 就在这时,胳膊肘被人扶了一把,许立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身后还跟着许少伟,他将许瑶扶起来,一把推到许少伟身边,随后阴沉着脸看向许强胜:“你在这儿发什么疯?” 许强胜累得气喘吁吁,没想到这柜子竟然这么结实,扭过头脸上还带着怒意,在看到许立仁的瞬间,神色明显变了:“我在自己姑娘屋里,跟你有个蛋关系......” 话刚说出口,腮帮子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浓重的血腥味从嘴里散开,许强胜捂着脸,舌头在嘴里一搅和,吐出一口血水还带着颗牙。 许立仁是当过兵的,退伍后又一直从事重体力劳动,这一拳下去,许强胜根本吃不消,他含糊着争辩:“我管我家姑娘要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咋还动手打人!讲不讲理!” 许立仁皱着眉头:“没钱就自己出去赚,当爹的哭穷伸手问闺女要钱,你也真够好意思的,要不就赶紧滚,要不就再吃一拳,自己看着办。” 许强胜捂着腮帮子,看了眼已经被踢歪了的柜门,肩膀头用力撞开许立仁不甘心的出了门。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立仁才露出些无奈,对许瑶道:“收拾收拾吧,你爹就是这副德性,别搭理他,以后他再上门,就过来找我。” 许瑶低下头,小声道:“谢谢大伯,谢谢少伟哥。” 将他们送出门,许瑶折回屋里,长舒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幸亏她有先见之明,不然今天好不容易挣得钱,还真有可能被许强胜那个混蛋抢走。 扶起倒地的凳子,又从脖子上掏出挂钥匙的绳子,把柜门上那把已经歪斜的柜门打开,里面的东西重新归整了一番,钱肯定是不能再往这里面放了。 想了想,将钱装进了吃空的糖盒里,又将糖盒放进了废弃的炉膛,用炉灰盖了个严严实实,确保万无一失。 第119章 姐妹要和气 等许家老两口从外面遛弯回来,得知这件事,气得烧心却又没办法,只能叮嘱许瑶把钱收好,许老爷子专门从杂房里找了工具把被踹坏的柜子重新修好。 估计是因为做贼心虚,晚上许强胜也没过来吃饭,许筱这个大孝女端着饭还打算给她爹送,被赵春兰直接拦下,她下午去地里捡麦穗喂猪,回来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心里又惊又怒,闷声不吭的把饭扣进锅里,利落地撂下话:“你要吃就吃,不吃就跟你爹一块儿饿肚子。” 许筱才不想饿肚子,今天家里吃的是炖兔肉,许瑶赚了钱特地改善伙食,不吃白不吃,至于她爹,就先饿一顿吧,反正明天等许家人气消了,还是会叫他来吃饭的。 面对热顿顿,香喷喷的大块儿兔肉,许筱很快就将她爹丢在了脑后。 那边许强胜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许筱来给他送饭,下午回了趟许家,钱没拿到还白挨了一拳,现在半边脸都肿了,疼得躺在炕上捂着脸直哼哼,肚皮里更是空的打鼓。 可他怕再挨训,没敢回家去蹭饭,这会儿只能干熬。 盯着黑黢黢的土坯房梁,许强胜想到今天受的窝囊气就牙根痒痒,眼底闪烁着精明狠厉的光,先叫这死丫头得意几天,等他想法子,把这死丫头找个人家卖了,不仅可以分到一大笔钱,攒下的那份钱也得进他的腰包,都是迟早的事儿! ...... 麦子收完,许家上下终于能歇一歇。 许筱这两天心里装着事儿,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似有若无的往许瑶身上飘,有时候还会莫名露出一抹笑,可等许瑶转头看她,她又立马收敛神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事有反常必为妖,再加上许筱总往许强胜那边跑,许瑶就留了个心眼儿。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今天早上起来还带着潮,许瑶把兔笼里的陈草都拿耙犁搂出来换上新鲜的,又往窝里铺了之前晒好的麦秆隔绝地上的湿气,免得兔子受凉得病。 她忙活到半上午,许筱才睡起,站在门口盯着许瑶看了会儿,眼珠子一转,蹭过来:“瑶瑶,一大早就忙活上了,我来帮你吧。” 许瑶看了眼她,没吱声。 许筱也不生气,反倒是殷勤地抓了一把草认真喂起了兔子,过了一会儿,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才旁敲侧击道:“瑶瑶,我记得上回你不是答应收兔子的那个人到镇上吃饭吗?你打算啥时候去?” 许瑶摸不清她想干什么,难道是看上了顾城想借机会死皮赖脸追人追到镇上去?不怨许瑶多想,凭许筱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还真能干出这种事儿。 顾城是自己主要的财源,要是叫许筱一顿搅和,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想到这儿,许瑶眸色沉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啥大事儿,我扎头发的头花断了一根,想叫你到镇上回来时给我再买上一对,不用多贵,最便宜的就行!”许筱说着,将半散着的头发给许瑶看,左边那股辫子上的头花断成两截,只能勉强系着个疙瘩继续用。 “这么个东西咋不去供销社,哪儿就有卖的。” “镇上的都是最新款样式好看,我之前那几个同学都买了,瑶瑶,咱家你管账,你能不能给我买上一对,就一对,好不好?”许筱把口吻放软,拽着许瑶的衣袖哀求。 只是一对头花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许筱不给她添乱就行,许瑶点头道:“行吧,我后天到镇上,回来时给你带。” 许筱高兴极了,靠过来拢着许瑶的肩膀,一顿撒娇卖乖:“瑶瑶,你最好了,姐谢谢你。” 被她一顿晃悠,许瑶感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许筱丝毫不察,心情大好,哼着曲儿回了屋,许瑶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一对头花而已,能叫许筱高兴成这样,还真是难得。 看着两姐妹能和和气气的,赵春兰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个,隔着窗户就朝许瑶招手,叫她进去。 许瑶放下手里的活儿进了屋,赵春兰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估计有个三块钱,递给许瑶:“这钱你拿着,给你姐买头花,顺带给你们姐妹俩买两尺布做新衣裳。” 不用想,这些钱一定是赵春兰纳鞋底子,到供销社换的,现在一双鞋垫卖的两毛钱,这三块钱得纳够十多双才能攒够,许瑶有些心疼她,将钱推回去:“娘,我有钱,这钱你装着就行了。” 赵春兰不依,强硬把钱塞到她的兜里:“拿着,卖兔子的钱是你自己赚的,稿费也是你凭本事得的,这些钱能多存就多存,将来说不准啥时候有个用处,娘没别的本事,做点儿手工活贴补家用。” 许瑶眼眶有些湿润,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赵春兰都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了子女着想。 她捏着兜里的三块钱低下头,抿了抿唇。 赵春兰欣慰的摸了摸许瑶的头,嘱咐道:“你姐就是爱使小性子,做之前下些糊涂事儿,到底是亲姐妹,你以后能帮衬就多帮衬她一些。” 自从文远跟许筱的婚事黄了,赵春兰就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该给许筱重新说门亲事,可许筱都已经成了那样,名声都坏了,周遭村子但凡听见风声的,肯定不会愿意娶她,要嫁就只能往远了说,问题姑娘嫁的远,当娘的又不放心。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下来,现在看见许瑶能跟许筱好好相处,她也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瑶瑶是有出息的,以后只要能担待一些,必要时拉扯许筱一把,她的日子就不会太差。 许瑶眸光闪过冷意,要是许筱能安分些,看在她娘的面子上自己不会太为难她,只是凭许筱的性格怕没那么容易...... 第120章 遇到人贩子 这次去镇上,许瑶不光要请顾城吃饭,还要去报社找趟廖红梅,经过快两个月的磨合,许瑶已经算是顺安日报第一批常驻作者,上次投稿的时候,廖红梅专门找到她商议,看能不能之后合作由报社给题,每月稳定供稿。 许瑶当时顶着跑腿的名义,不好直接答应,只能含糊着说是回来问问亲戚的意见,这回到镇上就是要跟廖红梅详细商量一下这件事。 夏季天亮得早,为了赶上那趟农用拖拉机,许瑶起得很早,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神清气爽。出门时天还蒙蒙亮,从许家到村口步行大约得十分钟。 村口的拖拉机已经等着了,今天到镇上的人不多,车斗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都是其他村的,并不熟,许瑶在靠近车头的地方坐下,就在车发动前夕,车上又上来一男一女,男的个子很高,细长的脸,眉毛很淡,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女的就年轻很多,约莫只有二十岁左右,皮肤很黑,还有点儿胖。 两人在车上扫视一圈,视线最终在许瑶身上定住,眼前一亮,明明车斗空着很大一片地方,他俩非要跟许瑶挤在一块儿。 许瑶不习惯跟人挨得这么近,蹙眉往远挪了挪,女的没意识到似的,紧跟着从上来。 “你是许瑶妹子吧?”那姑娘操着一口外乡话,竟然叫出了许瑶的名字。 许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认识吗?” 那姑娘咧嘴笑,亲热得好像一家人似的拉住许瑶的手:“你忘记啦,我是夏湾村的,跟你姐一起念过书,你姐不是许筱吗?” 许筱倒是念过几天书,但她那些同学许瑶一个都不认识,要真是熟悉的都该知道她跟许筱关系不好,怎么可能这么热情地来打招呼。 许瑶淡淡抽回手:“我没听她提到过什么同学,不好意思。” 说完站起身,挪到车位的空地方,跟那对男女保持距离,车上还坐着其他人,那两人倒是没再跟过来,不过一路上,许瑶总能感觉到他们飘忽不定的视线。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时间还早,人们下车后四散开各自去办事,许瑶打算先去扯上两匹布料,再去报社找廖红梅。 走了一会儿,突然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回头正是跟她一起坐车那对男女,心里的狐疑更大了,紧走几步,前面正好有个蔬菜摊,她蹲下身故意装作挑选蔬菜,余光却留意着那两个人的动向,那对男女看见许瑶停下,他们也停下脚步,装模作样聊起天来。 到这份上还看不出这两个人不对劲儿,她就是傻子。 摆蔬菜摊的老太太,带着小孙子,那小孩儿看起来跟军子一般大,透着股机灵劲儿,专门管结账,一块二的菜钱,许瑶多给了五毛,他一愣,正要递回来,却见许瑶道:“小同志,我想麻烦你件事,到国营饭店帮我找个叫顾城的人,行吗?” 许瑶长得好看,水灵灵的招人喜欢,再加上多给了钱,小孩儿点头将钱收起来,笑嘻嘻地看了看许瑶两眼,一溜烟儿就跑了。 国营饭店跟这儿隔着两条街,离得不算远,但是路上很多岔道,许瑶不敢随便走动,就坐在蔬菜摊旁等着。 蔬菜摊的奶奶有一搭没一搭跟许瑶说这话:“你认识顾城?” 许瑶道:“嗯。” “你俩是什么关系?” 许瑶有些奇怪她怎么问的这么多,倒像是跟顾城认识似的,但还是答道:“我俩算是生意伙伴。” 老太太上下打量许瑶一眼,低声嘀咕:“妖里妖气的,会做什么生意,八成又是一个缠人不放的......” 她说的声音低,许瑶没听清,也没工夫深究,索性不说话了。 那俩人看许瑶半天不动,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女的猛地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拉起许瑶:“瑶瑶,你走那么快干嘛?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差点儿又被你甩丢了。” “我说了,不认识你们,能别再跟着我了吗?”手腕被攥住的生疼,许瑶一股火气燎上心头, “瑶瑶,就算不认识我们,你爹许强胜总认识吧,他跟我还是拜把子兄弟呢,他找了你好久了,你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一声不吭地拿了钱就离家出走,家里人多担心你不知道吗?赶紧走我们送你回家!”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上前,高大的身形将许瑶的退路堵住,话听着和气,但眼底却透着阴沉。 许瑶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立马反应过来,这两人肯定是人贩子,他们打着许强胜和许筱的旗号,明显对他们家的事儿知道得一清二楚,最近许家只有许强胜是从外头回来的,保准跟他有关系。 这时蔬菜摊的老太太也抬起头,不哼不哈道:“你就别犟了,家里挣钱不容易,快回家跟好好说说,有什么难事都能过去的。” 这两个人说得信誓旦旦,老年人善恶辨识能力不高,三言两语就容易被忽悠,许瑶有些头疼。 一大早,途经来往的人不多,她心里越发不安,但还是尽可能平静下来:“既然是认识人,你就先松开手,勒得我手腕快断了。” 那女的不敢大意,没松开手反倒是亲亲热热地挽上了许瑶的胳膊:“我不,我一松手,你肯定又要跑,瑶瑶,快回家吧,叔叔还等着你呢,别使小性子。”说着拽上许瑶就往另一边偏僻的巷子里走,身后的男人就像是押送犯人似的,一步不落地紧跟着。 许瑶抬眼看去,那条巷子从斜街插进去,一点儿光都照不进去,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黑黢黢的,要真的跟着这对男女进去,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她。 “松开!救命,来人,他们两个是人贩子,快帮我报警!” 上一秒许瑶还一脸乖顺,下一秒突然喊出声,这两人也没想到,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就开始连推带拽地往巷子里走,许瑶胳膊都快被扯断了,身子使劲儿向后缩,脚底死死扒住地。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人过来,有个身穿红褐色半袖的高大汉子,将拉扯许瑶的男人一把推开,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们俩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大庭广众还动起手来了。” 也有人看向许瑶:“小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瑶指着那两个人,严正道:“我不认识他们两个,他们没完没了拉着我不让我走,估计是人贩子!” 第121章 人贩子的套路 人贩子?! 这三个字一出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那女的面露羞愤:“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跟你姐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咱们两家都认识,你不能为了脱身就往人身上胡乱泼脏水呀!” “我姐认识你就去找我姐,缠着我干什么!”许瑶声音很大,嚷嚷得整条街都能听见,事情到这地步容不得含糊,一定要闹得沸沸扬扬才算。 这两个人也没想到许瑶看着绵软像个娇小姐,性子竟然这么泼辣。 围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阻。 “你俩是不是认错人了?人家小姑娘都说了不认识你们,怎么缠着没完没了呢?” “听广播上说最近人贩子挺猖狂的,不会是流窜到咱们镇上了吧?还是报警比较好。” 说什么的都有,刚才率先出现声援的汉子很有正义感,高声道:“不管怎么样,这姑娘就算是认识,你们也该叫她爹自己来找人,你们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就想把人带走,绝不行!” “这话说得对,人家的闺女就叫人家自己来领啊,跟你们有啥关系。” “要是万一真的拐走了,她爹再想找她不就更难了吗!” 看着风向逐渐一边倒,那对男女对视一眼,好像终于放弃了,女的松开拽着许瑶的手,无可奈何道:“好吧,我去叫她爹来,劳烦各位好心人将她看住,别叫她乱走,这丫头太不叫人省心了。” 许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更大的不安感袭来,看着那对男女走远,先前一直为她说话的汉子转头道:“丫头,你在这儿等等,不然你要是走了我麻烦就大了。” 看着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男人,许瑶猛地意识到这个人很有可能也是他们的同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叫围观的人也分不清真假。 许瑶刚买的蔬菜都不要了,趁机想走,却被大汉敏锐地感知到,步子一跨将她拦住:“妹子,听话还是等等吧,不然你爹要是真来了,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许瑶抬起头瞪向他,回应她的是一张深意莫测的笑脸。 不多时,人们就听见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瑶丫头,瑶丫头!” 人群外,跟着那两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强胜,他好像格外伤神,满脸憔悴地看向许瑶,假惺惺抹眼泪:“我的闺女,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还想跟人多到哪儿去?那男人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跟着他吃不尽的苦啊!”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许瑶怎么都没想到许强胜竟然会是这场骗局中的一环,她本以为许强胜顶多只与这群人认识,透露了家里的讯息,没想到他真的狠下心,要将她卖给人贩子,甚至为了做成局,自己亲自来演这猫哭耗子的戏码。 一股恶寒掠过全身,她紧盯着许强胜,眸中的火苗像是要将他活活烧死,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恨,从来也没有如此刻一般想要恨得亲手杀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身边的人七嘴八舌说着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张了张嘴嘶哑着嗓子道:“爹,你真要合伙卖了我?这可能是我最后叫你一声爹。” 许强胜被许瑶的视线盯得抬不起头,要不是这帮人架着他,他也不想掺和这出戏里头,可现如今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狠下心,丫头片子卖了就卖了,以后她不在还能省心些。 “瑶瑶,你胡说啥呢,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哄得你连爹都不认了?听话咱们回家吧!” 说着上前来拉扯许瑶,高大汉子在旁边跟围观的人吆喝着:“散了吧,散了吧,都是家事,跟咱们也没啥关系,该逛街逛街,该上班上班,没热闹瞧了......”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就见许强胜捂着手,许瑶的手里攥着一把弹簧刀,将他掌心横批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溅了一地,皮肉翻卷,狰狞恐怖。 人们都傻了,惊呼连连,纷纷张罗着要报警。 那几个人贩子也没想到许瑶出门会随身带刀,短暂的愣怔过后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三个人顾不上嗷嗷嚎叫的许强胜,趁乱强行就要把她带走。 就在这时,人群外发出一声爆喝:“你们几个干什么,快放开她!” 顾城得到消息,就觉得不对劲儿,许瑶向来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子,他在镇上生活了十来年,对各处都很熟悉,蔬菜摊离国营饭店不算远,许瑶没直接上门,反而特意找人叫他过去,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他当即撂下手里的活儿,招呼着一帮兄弟就赶了过来,隔着人群,远远看见几人对着许瑶拉拉扯扯,胸腔陡然就窜上一股邪火,飞奔而来,抬脚就把长脸男人踹飞到墙根底下。 壮汉反应过来后,面露凶相:“你不会就是他爹说的那个臭小子吧!你拐带人家闺女还有理了?!” 许瑶冷声道:“我今天早上才刚到镇上,你之前都没见过我,怎么笃定他们说的一定是真的,除非你跟他们一伙的,都是人贩子!” “你这丫头怎么含血喷人,我刚才可是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的,怎么会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壮汉挺直腰杆指了指顾城对许瑶道:“你好好的姑娘,鬼迷心窍跟了这个男人,还把你爹伤成这样,良心被狗吃了?” 黑脸女人坐在地上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对啊,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这个王八羔子勾搭我妹子在先,现在又动手打我哥,还有没有王法!” “你要是今天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了!” 这架势摆明了不光想带走许瑶,还要借着声势狠狠讹诈顾城一笔,叫他知难而退。 就在这时,一个臭柿子飞过来,正好糊了黑脸女人一脸,就见卖蔬菜的老太太叉着腰怒骂:“放娘的屁,我大孙子是你那张粪坑嘴能编排的,整条街上谁不认识他,说他勾搭女人,掏瞎你的狗眼!” 第122章 有这么个爹算你倒霉 “你也不到镇上打听打听,谁不认识我家顾城,都是女人上赶着缠着他,犯得着他去勾搭,扯谎都不打草稿,还当什么人贩子,找块儿豆腐碰死算了。”老太太冲到人堆里,指着女人鼻子大骂。 黑脸女人没想到街边摆摊的老太太也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她糊着满脸臭柿子,惊愕得说不出话。 顾城自小就在镇里长大,不是外来户,自从干了采购员更是到处跑,几乎就没不认识他的,人家模样周正,工作又好,多少姑娘攀扯还来不及,哪用得着他去勾引拐带。 这女的根本不认识顾城,只看见他来时带着好几个年轻小伙儿,下意识就以为是街头的地痞混混,张口就想泼脏水,反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顾老太太虽然佝偻着背但是气势汹汹,朝捏着掌心畏畏缩缩的许强胜瞥了一眼,板着脸对许瑶道:“这男人真是你爹?” 许瑶也没料到这位老太太竟然会是顾城的奶奶,还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神色冷淡道:“之前算是,现在不是了,今天他想把我卖给人贩子,以后我俩就再也没关系了。” “行,摊上这么个爹也算你倒霉,好在你脑子够用,没叫我大孙儿白操心。”顾老太冷哼了声。 这话听着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许瑶有一瞬茫然。 顾城带来的兄弟,一拥而上,将几个人按倒在地抓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逐渐弄明白了,原来是当爹的勾结人贩子想要背着家里偷偷把闺女卖出去。 这种事真是叫人细思极恐,要不是这姑娘机灵提前叫顾城来帮忙,这会儿保准已经被当街绑走了。 顾城的火气直往上窜,先前唱白脸的汉子被压在地上还不甘心的叫嚣:“你们松开我,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先前还替着丫头说话来着,你们抓错人了!” 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顾城也不多废话,直接抄起地上一块儿石头就朝他头上砸过去,那汉子嗷了一嗓子,脑袋上鲜血直流。 跟着他来的一个小个子青年赶紧将他拽住:“哥,别打了,送公安就行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围观的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快把许强胜的脊梁骨都戳穿了,他瘫坐在地上,脸白得瘆人,手掌的血流了一地,站都站不起来,哆嗦着嗓子:“瑶瑶,你误会爹了,爹跟你开玩笑的。” 许瑶理都没理他,平静道:“麻烦把他们几个都送到派出所吧,谢谢各位了。” 许强胜傻眼了,他这才回家多久,就要进局子里,那哪行啊!被带走时还大声嚷嚷着,骂许瑶是个不孝女,以后要遭报应。 到了这地步,许强胜还反咬一口,能有这样的爹,顾城对许瑶更多了一份怜惜。 派出所要录口供,面对几人身上的伤,许瑶将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下来,公安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在遇到人贩子时能够勇敢反击,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见义勇为的顾城等人也是大加赞赏:“近来人贩子猖獗,县城里已经发布了联合通告,要求严厉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非法行径,你们这几位同志,可是为咱们镇争光了!后续我会将表彰通知到各个单位,给咱们全县青年树立榜样和模范标杆。” 那几个人贩子虽然被抓了,但是许强胜毕竟与许瑶有直系亲属关系,事情比较复杂。 一群人从公安局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许瑶为了感谢顾城等人非要请他们吃饭,小个子青年名叫霍飞办事儿机灵,早瞧出顾城对许瑶有意思,哪会杵在这儿当电灯泡,带着人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许瑶叫都没叫住。 顾城心里对这小子比了大大的一个拇指,看向许瑶目光幽邃:“别管他们,他们都有饭吃,光请我就够了。” 许瑶笑着道:“你的意思是就你没饭吃?” 顾城故作不满地控诉道:“之前说好的,不会要赖账吧。” “当然不会,今天到镇上本来就是想请你吃饭的,要不是你帮忙,我哪能挣那么多钱,再加上这回你又帮了我.......” “今天这件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就算是放在别人身上我也一样会帮!”顾城摆了摆手,就算是有他帮忙,也抹不平许强胜给她的实质性伤害,还是干脆不提为好。 可话说到一半,又感觉这么说也不对,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跟别人一样,你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就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我也不会视而不见......” 话越说越多,却总感觉词不达意,越描越乱,顾城急得直挠头,许瑶赶紧笑道:“我听懂了,咱们之间有交情,你有这份心意我知道的。” 看着她明媚纯真的笑脸,顾城反而觉得有一丝怅然,猜到许瑶并没有理解他的深层含义,不过转念再一想,日子还长,她年纪还小,一回生二回熟,不怕她不明白! 快到下午点儿,国营饭店人已经开始多起来,许瑶好好置办了一桌,两个人点了两荤两素,顾城在国营饭店里工作,什么菜都吃过,但今天跟许瑶单独坐在一起吃饭就是不同的感受。 他看见许瑶身板瘦弱,有意叫她多吃点儿,把两个荤菜特意摆在她方便够到的地方,顺带问道:“一会儿你回家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解释一下。” 许强胜被公安拘留,他担心许家人会因为这个事难为许瑶。 许瑶却摇头道:“等吃完饭我要去趟报社,先不回家。” 去报社?顾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许瑶有个“亲戚”是专门给顺安日报写文章的,估计今天是有什么事托她去办,碰到这种事寻常姑娘怕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却有条不紊,不忘办正事,顾城感慨又佩服,瞄了许瑶一眼,又瞄了一眼,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第123章 许瑶是个乡巴佬 吃完饭,因为担心报社下班误事儿,顾城骑上自行车,带上许瑶走一趟,两人刚到门口,就被看守大爷拦下来:“你们两个找谁?” 许瑶跳下自行车道:“大爷我找廖红梅同志。” “等一等吧,报社编辑部正在组织开会呢,你们现在进去不方便。”大爷倒是和气,就算是拦人也把原因说清楚。 来得不巧也只能等等了,许瑶转身跟推着自行车的顾城道:“我在这等会儿,就不耽误你忙了,你回去吧。” 顾城却不着急的样子,将自行车靠墙停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就陪你等着吧。” 突然有个穿着红格子衬衫,短头发姑娘从报社里跑出来,冲在顾城面前,语调欢快道:“你就是顾城吧,这么巧能在这儿碰到你,我正要采访你呢!” 顾城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采访我?同志你不会搞错吧,我有什么好采访的?” “今天上午你在街上恶斗人贩子,咱们镇上都传开了,我叫陶丽丽,是调查这件事的访员,想对你见义勇为的事迹进行宣传,回头登在报纸上!” 中国的新闻机构最初是采编合一的。七十年代开始设立专职的采访人员,被称为“访员”。一直到九十年代后采访人员才开始被称作“记者”。 顺安日报创刊后为了更好地采集当地新闻,就招收专门的访员,这个姑娘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采访,那件事也没什么好谈的。”能够以见义勇为的英雄形象登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比光荣的一件事,可顾城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陶丽丽十分不甘心,她可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这份工作,正想找个机会展露一下头角,听说了这么大的一个新闻,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同志,我是代表日报社真心地采访你,你再考虑一下,这种好事儿别人上赶着都碰不到,你怎么还往外推呢?” 顾城皱了皱眉,这件事不光是他的荣誉,更关系到许瑶的家事,他再怎么也得估计许瑶的感受,报纸一披露,难道要全镇的人都知道许瑶有一个卖女求荣的爹吗? 他相信以许瑶的性格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也不想许瑶因为这件事遭到更多人的非议,所以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对不起,这件事涉及受害人的隐私,我不想提。”顾城再次拒绝后,也不再理会,反倒是走到许瑶身边,问她要不要喝水,自己去买瓶水。 夏末时节,就算是太阳已经西斜,但照在人身上不多时还是会发汗,许瑶知道顾城是想要找个借口避开,就点点头应下。 陶丽丽看着顾城跑远,紧抿着唇一脸不悦,视线落到许瑶身上,打量了一眼,看她穿着朴素就是个普通农村姑娘,趾高气昂上前道:“看你的样子应该跟顾城认识,今天发生的事情经过你了解吗?” “了解。”许瑶点头,自己就是整个事件的受害人怎么会不了解。 “很好,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我详细说一下,我这边记录。” 说着陶丽丽也没管许瑶答不答应,直接掏出笔和本子准备上了。 听她理所当然的这态度倒不像是日报社的访员,更像是派出所做笔录的公安。 许瑶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同志,刚才顾城已经说了,他不接受采访,我没有权利跟你透露这些。” 接连碰了两回钉子,陶丽丽有些气馁更多的是恼火:“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只要登上报纸就出名了,又能出名又风光,有什么不好的?” 许瑶暗暗叹气,这姑娘还是年纪小对于很多事情没有洞察力,估计在她眼里,所有人听到出名,风光两个字就该趋之若鹜地往上扑,但事实上并不是,像顾城这样的人眼里,声名荣誉都是浮云,因为在他们心里有更值得守护的东西,比如为人处世的道义。 许瑶不想再跟她纠缠,但还是好言好语给出了建议:“同志,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出现在报纸封面上的,如果你真的想以人贩子为题做报道,不如把稿件核心聚焦到人贩子这群犯罪群体身上,提醒人们提防戒备不要麻痹大意,比起一味地宣扬表彰更有实际意义。” “你算哪根葱?我用得着你来教?乡巴佬。”陶丽丽不屑地白了许瑶一眼,将纸笔往挎包里一收:“不说就算了,我又不是非得求着你们!”话一说完,踩着小皮鞋扭头离开。 许瑶蹙了蹙眉头,看着她的背影扯唇一笑,算了,人家兴许有自己的主意呢,自己犯不着热脸贴那冷屁股。 一会儿功夫,顾城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杯冷饮,透明的塑料杯,里面装的饮料类似于后世的橙汁,但是味道不太一样,甜丝丝的,因为天气热,塑料杯外壁凝结了水珠,就着吸管喝一口微凉的感觉将心头的火气也浇灭了。 两人喝完饮料又等了不一会儿,报社的门开了,廖红梅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不好意思道:“小许,久等了!今天实在是太忙了,刚才校稿开会一直忙到现在,快走吧,咱们进里面去谈!” 一扭头又正好看到顾城,诧异道:“这不是顾城吗?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今天也来报社了?” 廖红梅经常去国营饭店吃饭,一来二去跟顾城也算认识。 顾城笑着朝许瑶扬扬下巴:“这不是怕你们下班吗?我骑车送许瑶过来能快些。” 廖红梅看向许瑶,目光有些探究,顾城可很少跟姑娘走得这么近,许瑶还是头一个,不过这小姑娘不是有对象吗?好像是叫萧什么来着,难道两个人分手了? 许瑶跟着廖红梅往报社走,顾城留在外面等着许瑶出来。 进了日报社,廖红梅回头朝顾城张望了一眼,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道:“小许,你跟顾城......” 许瑶一听,立马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俩是生意伙伴,今天我到镇上来时遇到了点麻烦,多亏他帮我解围,听我说要来报社,就好人做到底,把我送来了。” 廖红梅这才放心,许瑶年纪轻轻,男女关系混乱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24章 许瑶成为专题作者 “那天提的事儿,家里亲戚答应了吗?有没有兴趣做顺安日报的专题作者?”一进办公室,廖红梅先给许瑶倒了杯水,就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她现在是真着急,顺安日报自从创刊,为了保证准时印刷发行,没日没夜地审稿已经成了常态化,直到现在桌上还堆着一堆稿件。 现在急需一批能够稳定提供稿件的作者,保质保量,帮助减轻报社工作负担。 “如果成为咱们日报的专题作者后可以安排到省城参加文学培训班进修,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廖红梅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如果能去文学班进修不光可以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写作爱好者,还能提升写作能力赚更多稿费。 许瑶当然是愿意的,只是对于现在她来说,更重要的是为高考做准备,而且一旦参加文学进修班,她就不可能在凭个虚构的身份糊弄过去了,就得跟报社摊牌,后续能不能继续合作,都是未知数。 斟酌片刻许瑶道:“不好意思,红梅姐,那位作者现在还要处理一些别的事,如果成为专题作者,很可能做不到两头兼顾,所以暂时无法胜任,只能由我代她表示歉意了。” 廖红梅得到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她端着水杯靠坐在桌上,思索片刻道:“如果我答应可以为作者的身份保密呢?” 许瑶眉心一跳,抬头看向廖红梅,只见她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含笑相视。 “你知道了?” 廖红梅点头,将水杯放在桌上,做到许瑶的身边:“自从报社创办以来,大部分稿件都来自镇上知识分子,只有少部分稿件来自农村,这当中能做到过稿率这么高的,只有你这位“亲戚”,我经常下乡采访,很难不留意这么一位有文学潜力的好苗子,按照稿费地址一查,也就明白了。” 自己还在顾虑重重,没想到人家早就已经洞若观火,廖红梅看起来性格爽利,但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她外粗内细的一面。 许瑶惭愧得抬不起头:“实在是对不起,我最开始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能成功,我也知道凭我的年纪很难叫人信服,为了让稿件获得评选权,只能杜撰了一个人。” “这我可以理解,其实说实话,刚开始得知事情真相,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毕竟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要不是你的这份顾虑,稿子很可能初审时就被筛选下去,毕竟年纪与阅历挂钩,顺安日报还是希望能刊登有深度有见解的文章内容,作者年龄小确实会叫人不太放心。” 廖红梅拍了拍许瑶的肩膀:“现在我倒是更希望你能抓住这个机会,你还年轻,未来发展的潜力还很大,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我猜想应该是准备高考,这个你可以放心,专题作者只要保证每月四篇的稳定供稿就可以,你有充分的时间学习。” 有她这番话,许瑶也没有在拒绝的理由,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下来:“红梅姐,谢谢你!” “谢什么,要有更多像你这样能够稳定供稿的作者,日报社的工作不知该有多轻松呢!” 事情谈成,许瑶看天色已经不早,委婉拒绝了廖红梅请客的好意,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身道:“红梅姐,有件事还想请你帮个忙?” 廖红梅道:“你说。” “今天我看见一位姓陶的同志在对镇上一起案件进行取材报道,这件事涉及我的家事,如果非要以此为题,能不能更多地针对人贩子这个社会性话题,不要过多聚焦于这起案件,谣言可畏,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对家里人造成不良影响。” 刚才看陶丽丽离开时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许瑶就有了准备,她倒是不在乎稿件对许强胜怎么报道,但不能不考虑许家老两口的感受,村里人听风就是雨,要是闹得沸沸扬扬,许家老两口肯定受不了打击。 廖红梅一看许瑶这副认真的态度,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当即点头道:“这件事我会留意,你放心。” 许瑶道谢后,从日报社出来,天色朦胧透着灰暗,已经六点了,肯定是赶不上回去的那趟车了,,从镇上到红星村有十几里路程,要是步走怎么也得用两个多小时,等回家天都黑了。 正发愁,不远处顾城蹬着自行车过来,他赶得急,头上起了一层汗,到了近处,袖子在额头擦了一把:“刚才家里有点儿事,我先回去一趟,怎么样事情谈完了吗?” 许瑶点点头:“谈完了。” “那就行,上车!”顾城利落地一抬下巴,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骑士。 今天麻烦顾城太多了,许瑶实在不想厚着脸皮再叫人家专程送她回家,然而顾城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车把手悬着的一袋子东西往许瑶手里一塞:“走吧,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路上回家不安全。” 许瑶这才发现原来是早上在顾城奶奶摊上买的菜,当时着急去公安局做笔录忘记带了,没想到顾城给提来了。 她只好坐上车,顾城一踩脚蹬子,风从颊边穿过,乘着最后一抹余光,向红星村的方向驶去。 ...... 天都黑了许瑶还没回来,许家老两口和赵春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许少伟已经去借自行车打算动身到镇上找人了。 相较于家里其他人的紧张慌乱,许筱倒是气定神闲,吃了两大碗饭,她还跟人约了去大夏湾看电影。 反正她清楚得狠,这死丫头是别想回来了,她爹已经跟人都说好了,只要许瑶一到了镇上保管被人贩子拐走,这辈子也只能当个阴沟里的臭虫! 第125章 她怎么还能回来? 顾城把许瑶送到家门口,还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要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记得去镇上找我!” 许瑶笑着应下,目送他离开,进门的时候,迎面碰见许筱,她穿着自己那件亮眼的红裙子,头上扎着两根新买的花头绳,打扮得光鲜明艳,春风得意的正要出门。 只不过在见到许瑶的瞬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见到了鬼:“你......你怎么回来了?!” 许瑶眸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故意笑道:“姐,你怎么了?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啊!” 那阴恻恻的笑容,把许筱吓得接连退后两步,差点儿一屁股摔坐进泔水桶里。 正房的一家子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围着许瑶长吁短叹,许老太后怕道:“瑶瑶你咋才回来,天都黑了,叫人担心死了,我都叫你哥去找你了!” “奶奶,我在镇上遇到点儿事耽误了,刚进门,倒是把我姐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干了啥坏事心虚成这个样子。” 许老太转过头,看着地上愣怔傻坐着的许筱,她这身装扮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顿时不悦道:“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赵春兰这才注意到许筱,刚才一家子都忙着找许瑶,根本没注意到她,亲妹妹丢了她当姐姐的不着急,还穿上了许瑶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出门,又气又无奈,将她扶起来,拍掉身上的土,责备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又干什么去?” 许筱的名声本来就坏了,还不安安分分在家待着,大半夜的往外面跑,叫人瞧见更没脸,赵春兰真是快为这个女儿愁的肠子都搓成了麻绳。 许筱瞪着许瑶,疑问与不甘交织,胸口剧烈起伏,她爹明明都说了,今天就把许瑶卖给人贩子,手里有了钱,家里就她一个闺女什么好的不先紧着她来,等赵维退伍回来,知道许瑶失踪,肯定会伤心,她趁虚而入使点儿手段,就能顺理成章嫁给他。 可现在许瑶回来了,所有计划都泡汤了,她怎么还能回来?! “姐,你是自己没衣服穿了吗?”许瑶看着她,声音平淡:“这条裙子我刚洗出去没来得及往回收,怎么穿在你身上了。” 她现在可以笃定,这件事不光许强胜是知情者,许筱也脱不了干系,那伙人贩子布局周密,肯定是提早得知她要去镇上的消息,家里只有许筱跟她打听过行程,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你的裙子我就不能穿了吗?娘都说了,咱们姐妹相处要和气,再说你大半夜回来,家里人都急成什么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许筱底子虚,越发扯着嗓门嚷嚷,摆足了姐姐教训妹妹的派头。 她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找他爹问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娘是说姐妹和气,可没说叫你穿我的用我的。”许瑶说完也没理会她,转头直接跟许老太道:“奶奶,我今天晚回来不为别的事儿,是因为我爹跟人贩子混在一起被公安抓起来了。” “什么?!” 这可是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许老太一把拽住许瑶:“瑶瑶,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就是我爹,因为这件事,我还专门去了趟公安局,不过这件事只能算拐卖未遂,等公安调查清楚事情始末,会来咱们家了解情况。” 当爹的联合外人拐卖亲闺女,这件事说出来对许老太的打击太大,许瑶不好直接开口,反正公安迟早会上门,由他们说才更有效果。 除了许家老两口,最受打击的莫过于许筱了,嘴巴张成了o形,没想到他爹一顿操作把自己弄到公安局去了,瞬间心凉得七八截。 哪还有心思去出门看电影啊! 这一晚上对于许家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天还没亮,许老太就把许立仁叫到正房,叫他想法到镇上去给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立仁得知这件事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二干点儿什么不好,偏跟人贩子搅在一起,真想劈开他的脑袋,看看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就他这行事作风,去坐牢倒是件好事,至少能长点儿记性。 不过看着老两口愁容满面,再多说也没意义,许立仁只能赶紧收拾东西到镇上探探情况。 事情进展比想象中快,许立仁还没出门,一辆警车呼啸着驶进村里,停在了许家大门口。车上下来三名公安,站在院中道:“请问这是许强胜家吗?” 听见声音,许家老两口赶紧去迎,许老爷子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许强胜的家,公安同志,我家老二到底怎么样了?” 打头的公安道:“我们今天来就是跟家属说一下许强胜的情况。” “拐卖人口罪责不小,但考虑到许强胜是受害者许瑶的父亲,在本次案件调查中发现他也是受到威胁,不占主导责任,这件事我们会通知大队,游街示众,借此起到震慑效果,希望引以为戒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七十年代末,买卖妇女儿童,在农村是很常见的事,由于还没有出台健全的量刑依据,许强胜与许瑶又是父女关系,很难达到判刑标准,游街示众已经算是很严厉的一种惩罚手段。 但真正让许老太愤怒的不是游街示众,而是许强胜拐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亲闺女许瑶。 “公安同志,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是不是听错,我家老二要卖的人是许瑶?那可是他亲闺女啊!”许立仁也是大受震惊,即便知道许强胜这个当爹的一直不待见许瑶,没想到他会狠下心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要卖,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经过我们调查,本案三个人贩子隶属于一个职业买卖人口黑劳力的团伙,许强胜之前在黑煤窑干活,被这个团伙主犯赎买,也间接地欠了他们一千块钱的赎金,为了能还上这笔债,许强胜答应他们的要求,诱拐贩卖自己的亲生女儿。” “现在本案团伙头目已经南下逃窜,我们正在积极调配力量进行搜捕。” 公安将来龙去脉说得很详细,结合前因后果,许家人也终于明白了,许强胜为什么回来时那么狼狈,原来是在黑煤窑干苦力。 好不容易回家本以为他能安安分分过日子,没想到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第126章 直接拉走枪毙 许老太对许瑶越发疼惜,用手擦了把湿润的眼眶,眼里重现出锐利的光芒:“公安同志,我家老二他现在在哪儿?” 到底是一家子,就算干出这种事,当娘的第一反应也是担心儿子,公安叹了口气:“许强胜现在在车里,后续会参加公审大会,挂牌游行,要是想见现在也能见一见。” 许老太吸了吸鼻子,调整状态:“公安同志,您稍等一下。” 公安点点头,目送许老太进了一间小房,转头交代另外两位同志把许强胜从车上带下来。 警车的门一打开,许强胜被从车里架出来,经过一夜的大记忆恢复术,他现在别提有多老实了,腕上带着铁铐,被割伤的手掌经过处理,包裹上了厚厚的纱布。 “大娘,您的儿子......”公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小房里突然冲出一个矫健的人影,许老太就像是年轻了十岁,手里拖着铁锹就朝着许强胜冲来:“你个畜生!我今天非要打死你!” 公安都愣住了,本以为接下来该是母子相泣,抱头痛哭的场面,没想到现实一个大反转。许老太拎着的铁锹在人还没反应时就稳准狠地落在了许强胜的脑袋上“咣”的一声,许强胜抱着脑袋嗷就是一嗓子。 眼看又抡起第二锹的时候,公安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拦。 许老太在围堵拉扯下指着许强胜大骂:“你还算是人吗?背着人卖亲闺女,你连个畜生都不如,瑶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爹,公安同志,不用游街,直接拉走枪毙,我家就全当没这个人,以后他的事儿在跟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老太身形瘦小,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铿锵有力,许瑶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渐渐被水润湿,一直憋在心里的委屈,怨念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从前她一直不懂,明明同样是女儿,许强胜的眼里就只有许筱,容不下她一星半点儿,这种不甘和哀怨即便在重生后也一直困扰着她,然而在这一刻,她却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被心疼着的,这足以填补从前心里的空缺。 她走上前,握住了许老太的手:“奶奶,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这种牲口,以后别进我家的大门,没你这样的儿子!” 在许瑶的宽慰下,许老太手里的铁锹才咣当落地,她压抑着愤怒将许瑶拦在羽翼下:“走,咱们回家!” 说完再也不回头看许强胜一眼,步履坚定地带着许瑶回了家。 这件事许强胜确实做得太过分了,许家人没有一个想跟他沾边儿。许筱更是缩在屋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件事牵扯到她头上,跟着她爹一起出去接受游行。 挂牌游街可不是在队里转一圈那么简单,而是被大卡车拉着,跟着一群罪犯到各村镇,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在公示区讲述他所犯下的罪行,然后在烈日下接受批斗。 有时候群情激奋,免不了被砸臭鸡蛋,扔臭鞋拔子,这些都属于正常想象,不会有人管,这还不算完,等到一天结束,再回到劳改所接受教育改造,第二天一早再继续拉出去游行,期间不管是吃饭还是上厕所牌子都不许取下来,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许强胜是活该。 许强胜游街的事情不到一天时间,全村人都知道了,人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还有那好事的特地借着串门的功夫,上门来打听。 家里出了这号人,许家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田秀娥回了趟娘家,被几个亲姐一顿讥讽,当天中午连饭都没吃,气汹汹地就回了家,进门就站在院里大骂:“自己家姑娘嫁不出去,坏了名声成了个没人要的破鞋,现在还连累着我们跟着遭殃,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国志拉都拉不回去:“行了,快回家吧,别说了!” “怎么不叫我说,亲闺女送爹局子,也就是他们家能闹出这样的事儿!我要是你就该收拾铺盖卷赶紧从家里搬出去,丢死个人了!” “我还指望着姑娘嫁个好人家飞黄腾达呢,现在出了这种事儿,回头来议亲的怎么看咱们,这不是存心自己姑娘嫁不出去,带害连累咱们家吗?我骂她有错吗!” 田秀娥没本事指着鼻子骂许强胜,话里话外都是冲着赵春兰去的,要是她能管住自家闺女,拉拢住自家男人,能出这挡事儿? 这一句句就像是针扎似的插在赵春兰心里,她不是个掐尖的性子,自己受了委屈默默流泪,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许筱窝在房里难得没乱跑,她也实在没脸出去,一块儿玩的同学都知道他爹被挂牌游行了,见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她呢,平摊在炕上,听着田秀娥的叫骂也懒得出声,反正挨骂的不光是她一个,但心里始终愤愤不平着,一边儿怨许强胜办事儿不靠谱,一边儿又骂许瑶是个小贱人不安分,谁沾谁倒霉。 “砰”的一声,正房的门开了,许老太阴沉着脸看着许国志:“还嫌家里不够乱是吗?你要是管不住你媳妇,就赶紧带着她搬出去过,今天我把丑话撂在这儿,谁要是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觉得丢丑抬不起头,就赶紧搬走,许家的小庙容不下大佛!” 许国志被骂得心虚,拽着田秀娥往屋里走,田秀娥这才不甘心的朝二房瞪了一眼回了屋。 一连几天,老许家被愁云笼罩,就连高声说话的都没有,许家人一出门就要遭人指指点点,许老太没受过这种气,胸闷得好几天下不了炕,不断反省咒骂着当初许强胜出生后为什么没把他扣在尿盆里溺死,生下这么个混账给老许家抹黑。 许瑶怕她气出个好歹来,翻了中医书上按压行间穴纾解郁气。这件事她是受害者,可对她的影响最小,反正许强胜这个爹,她没什么感情,有这一遭算是彻底断了父女关系,也正好。 接下来半个月,许瑶在高考复习之余,除了带着军子和许英学习,还以夏末抢收为题材,真情实感写了部叙事散文《夏闹》投给顺安日报,忙归忙,却是自从许强胜回来后,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时间。 出人意料的是,在这风口浪尖,别人避都来不及,许少伟却迎来了一桩喜事,先前刘英红张罗的那桩婚事,永利村老夏家应下了媒婆,同意两家相看相看。 第127章 许少伟的婚事 刘英红接到消息真是又惊又喜,因为许强胜,老许家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完了,她虽然没有像田秀娥一样在院子里大骂,但背地里也没少抱怨。 本来已经对这桩亲事不抱希望了,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媒婆竟然给了答复,夏家同意相看,从这点就能看出不是夏家不是登高踩低的门户。 这算是件冲破乌云的大喜事,刘英红赶紧就带人去正房跟许老太说。 许瑶正巧帮着许老太收拾屋子,看见刘英红一脸喜色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瘦小黄脸的中年妇女。永利村离红星村有段距离,离刘英红的娘家很近,这次帮着两家说媒的就是刘英红的这位表姐,她夫家姓邱,跟夏家住前后院。 许老太盘腿坐起来,招呼着落座:“老大媳妇,娘家人上门,咋没提前说一声?” “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刘英红已经够快人快语了,没想到这位表姐嘴皮子更利索,还没等刘英红答话,就已经接过话茬:“老婶子,我这回可是给少伟说了个好亲事,回头成了你家可得感谢我!前村郭家媳妇说了门亲,两家可给凑了二十块钱和半斤猪肉呢!”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已经开始念叨答谢礼了,许老太有些不悦倒没说什么,毕竟只要能做成一门好亲事,牵线拉媒的答谢礼都是应该的,她朝前倾身道:“是说的哪家姑娘?” 邱家媳妇赶紧道:“是永利村夏老大家的闺女,叫夏莲莲,今年十七了,跟少伟就差得两岁,人家夏老大可是粮站的检验员,风光着呢,能搭上这门亲事,你们家就偷着乐吧!” 秋收下来都要交公粮,粮站的检验员就是专门给粮食评级的,虽然只是粮站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官职,但“权利”可不小,不仅可以决定谁先去验粮区检验,还能决定粮食的含水量、杂质量是否达标,如果审核不达标,就得将抗来的粮食全部拉回家,重新晾晒筛选,挑好的核验交公。 出于这一点,农民们虽然对检验员评价不太好,但也得讨好他们,尽量保证在核验公粮时不被为难。 刘英红就是为了这个,只要搭上这门亲家,老许家秋收粮食下来,还愁过不了检? 这件事许老太却不太放心,许家往上翻三代都是种地的,许立仁和刘英红夫妻俩虽然踏实本分但没什么出挑,夏家要是真的把闺女嫁过来,那属于是下嫁,图个啥? 不过看着刘英红激动的样子,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给泼冷水,慢慢点头道:“亲事是门好亲事,先叫两家孩子见一见,成不成咱们再说。” 许虽然没一口答应下来,但是能同意见面就已经成了一大半,邱家媳妇拍着大腿:“那感情好,我这就去跟说。” 刘英红欢欢喜喜将人送出门,折回来时还笑得合不拢嘴,着急跟许老太商量:“娘,这门亲事得准备多少彩礼合适?三百块钱够吗?” “你光顾着自己高兴了,还没问少伟是啥意思呢。”见人走了,许老太才提醒道:“夏家那姑娘脾气秉性都不知道,可别高兴太早。” “娘,我姐他们家就在夏家前面住,早跟我说了,夏家那姑娘模样长得好,珠圆玉润的一看就是能生好养有福相,咱们家现在这样,夏家都愿意跟咱们结亲,爹娘更是明白人,您想太多了。”刘英红并不接受许老太的建议,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就在这时,旁边的许瑶默默插了一句:“婶子,念姐的婚事也是你给张罗的,你忘了?” 事关大房的家事,许瑶原本也不想插手,但想到前世许立仁因为一双儿女满面愁纹的样子,还是没忍住。 记忆里,前世许少伟倒是娶上了夏莲莲,可结婚后两人过得并不顺心,夏莲莲处处瞧不上许家,走路鼻孔都是朝天。 等到两人有了孩子后,不知怎的又传出孩子不是许少伟的闲话,这种传言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可夏莲莲就算把家闹得鸡飞狗跳,许家也硬是不敢提离婚的事,因为她爹检验员的身份摆在那儿,要是离婚两家就结了仇,以后交公粮保准会被下绊子,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瑶这话算是戳在刘英红七寸上了,她一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顿下去,话说得扎心,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她这个人什么都不差,惟独就是看人不准,稍不留神就会错把骡子当骏马。 娶妻不贤坏三代,选夫不好毁一生,先前差点儿误了姑娘一辈子,这回高低也得长点儿记性,刘英红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坐立不安:“娘,那这事儿......” “先去打听打听姑娘人品性格怎么样。”许老太对大媳妇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也有些头疼,抿了抿唇:“也别找你这表姐去打问,你娘家亲弟妹不就是永利村人吗?你就去找她问。” 打问就打问但这个人选刘英红却不太愿意,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跟自家亲弟妹合不来,她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有时候说话有口无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得罪下了,恰好她那弟妹是个小性子,啥话都往心里去,时间一长两个人就生分了,正因如此,她才宁愿去找表姐拉这个媒,也不愿意跟弟妹张一回嘴。 “娘,要不就叫我姐去吧,她问得仔细些,前后院住着,差不在哪儿的......” “你是耳朵不中用了?要打问就得多找个人问问清楚,光听一张嘴,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你要是不愿意,定下这门糊涂亲事你就自己去娶,少伟是我孙子,好姑娘多的是我慢慢给他再找合适的。” 那当然不行! 许少伟是许家的孙子更是她的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刘英红自然不愿意许老太越过次序给张罗,她还想给把把关呢。 眼下许老太把话放出来了,她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照办,唯唯诺诺应下。 起身回屋收拾收拾,求人办事儿手也不能空,专门跑了趟供销社买了点儿米面,当天下午就叫许立仁把她雇车送到镇上,坐最后一趟班车回去打听消息去了。 第128章 许瑶写的一手好字 刘英红这一来一回最少得三天,这桩婚事就暂时搁置下来,等她回来再商议。 许少伟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他一门心思想着赚钱,每天按时按点儿的去割草,想着法儿去山上给兔子采集最鲜嫩的青草。囤草晾晒时,许瑶看着精神抖擞的许少伟,试探性问道:“少伟哥,婶子给你张罗对象,你是啥意见啊?”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许少伟也不拿许瑶当小孩儿,有时候他隐约觉得许瑶比他还要稳重成熟,拿不定的事儿都要找许瑶来取取经。 说起自己婚事,许少伟的笑容有些腼腆:“爹娘觉得好就行,我没啥想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人家姑娘也没啥要求能踏踏实实一起过日子就行。” 可以看出来,在感情事上许少伟还真的没什么经验,反正就是一句话听家里的,就这样的性格,怪不得上一世会稀里糊涂的娶了夏莲莲,有时候闹得厉害了,他就一个人坐在村里的老橡树底下抽烟,有家不能回。。 婚姻的不幸可以给女性致命一击,对男性来说也是一样。 许瑶低下头,将草抖散,斜靠在墙上晒太阳,免得发霉吃坏兔子。等忙完手头上的活儿,许瑶把抄录难题的习题本带上,去学校找林老师请教。 自从许瑶能凭自己赚上钱,就不再接受林老师资金方面的帮助了。 今年政策变了,当初故意把排挤林老师的上级已经被免职,现在海都那边又重新想聘请林老师当高中教师,但都被林老师婉拒了。 在乡下待久了,虽然生活苦但却叫人心境开阔,林老师很满足于现状,目前不打算回去。 许瑶到学校时,他正在上课,就没打扰他,自行到隔壁屋等。 林老师的书桌素来整洁,不过今天却摊开摆了好几张留有书法字迹的白纸,一张张看过去,笔力虬劲,气势轩昂,看起来更为浑厚,不太像是林老师的书法风格。 “写得怎么样?” 许瑶正看得仔细,林老师的声音传来,转过身,就见他手里拿着杯子,从外进来。 “我对书法不太懂,感觉写得很好。”许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世她在林老师的指导下也仅仅够到入门级别,一看就知道这幅字书法造诣很高,来头不简单,哪敢胡乱点评。 林老师没太在意,提起暖壶往杯子里倒上水:“这是我的一位老师写的,他酷爱书法,听说最近京都文联要创办书法协会,高兴坏了,特地写信告诉我这个消息,还不忘给我寄来作品,交流交流。” “您的老师也在海都吗?” “不,他目前在东山任职,等书法协会创办,他应该会接受响应回京都去。”林老师将桌上的收拾干净,将那几张纸卷起来收藏好,生怕留下一点压痕,很爱惜的样子。 寒暄过后,许瑶拿出习题册对不会的问题逐一向林老师请教,她的学习笔记十分工整,再加上字写得好看,整个本子上的字虽然密密麻麻却就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样。 对已经理解吃透的问题她会画上对号,刚了解一般还没通透的问题就画上星号,还有待解答的问题标了问号,这样既不会在已经弄懂的问题上多耗费时间,也能更准确地查漏补缺,林老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高效的自学方式,不由诧异的多看了许瑶一眼。 这套学习方式,还是许瑶前世为了赶进度费尽心思琢磨出来的,现在在有底子的情况下,更省了不少时间。 到目前来看,几门功课除了高数和英语基础薄弱,许瑶学得吃力一些,剩下几门掌握的都没什么大问题。 林老师这次是真的确信许瑶明年参加高考不是开玩笑了,看着那习题册上的笔迹,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张白纸,放到许瑶面前:“瑶瑶,你在上面写几个字。” 许瑶有些茫然:“林老师,写什么?” “随便写几个,我给你研墨,你即兴写就行。”林老师说着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递在许瑶手里,再次拿起这支笔,许瑶还有些陌生,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前世林老师领她入门学书法的时候。 那时她稚嫩得连笔都握不好,四指并拢拳握着毛笔不知所措,可现在她熟练的拿起笔,握笔姿势规范的叫林老师都有些惊奇:“瑶瑶,你之前写过毛笔字吗?” 许瑶当然不能承认,俏皮地笑道:“没有,但是我看您写过。” 林老师点点头,对于许瑶的学习能力,他是十分认可的,这个解释也并不觉得奇怪。 “写吧。” 许瑶也没含糊,提笔在纸上留下飘洒俊逸的字迹,书写风格偏向于行楷,但又不失娟秀沉敛。 好漂亮的一手字! 毕竟用普通钢笔和毛笔写字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林老师就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许瑶出手就给了他一个惊喜,等到墨迹干涸,他才捧起来仔细端看:“好好好,就这样就够了,瑶瑶,你这手字可真像是练过的。” 许瑶含糊一笑,心想这还不是多亏了您的教导,隔了两世,自己还能把丢了的东西捡起来,得林老师一声夸已经很知足了。 见林老师将纸小心地对折,塞进了信封里,许瑶疑惑道:“林老师,这是要寄到哪儿去?” 林老师神秘地笑了笑,却没多说,他那位老师不光爱研究书法,还爱发掘有潜力的书法苗子,这笔字寄过去,不信他不眼红。 一直到下午日头西斜,军子正好放学,许瑶把这几天遇到的问题弄清楚,就收拾东西跟林老师说了一声后,姐弟俩一起回家。走到村里岔路口,军子突然指着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姐,你快看那是不是爹?” 许瑶顺着军子指着的方向看去,地里有个背影正顺着地沿一路往东走,一瘸一拐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看那身形正是许强胜。 按道理挂牌游街后,他要被遣返回红星村继续上思想教育课,可看这架势倒像是有什么别的急事,连家都没回,直奔村子另一头而去。 第129章 赵春兰的来历 许瑶打发军子先回家,自己好跟上去看看,顺着地边儿,跟着许强胜来到了赵家,他左右回望了一眼,才敲响赵家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老赵媳妇身上系的围裙出来,看见许强胜的第一反应惊慌:“你来我家干啥?!” 许强胜阴沉着脸:“你是想我站在门口跟你嚷嚷?” 这意思就是要进门了,老赵媳妇肯定不愿意,可又心存忌惮,干脆从家里走出来,拽着许强胜来到房后,这里有大片的葵花杆靠墙挡着,倒是算隐蔽,许瑶看不见他们两个,但却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你疯了?这个时候来找我,要是被人发现,就不是挂牌游街那么简单了!” “老子现在还怕什么,要不是你找这么一帮人搞出这档子事儿,我也不至于会遭人扔臭鸡蛋。” “是你自己传信叫我救你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黑煤窑里熬着呢,哪天矿塌了压死你个王八蛋都没人知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命大着呢,这回被派出所抓起来,要不是老子保得你,你现在准跟那几个人贩子一起吃牢饭呢!这么大的恩,你怎么不得回报一两个?” 老赵媳妇气得嗓子都打颤:“好你个许强胜,这是算好专门来讹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往出供我还不是为你自己,要是叫人知道赵春兰是我从城里拐来转手卖给你的,许家那两个老东西保准皮给你扒了!你以为把人打得忘事儿了,就翻篇了?这事儿要是捅出去,我吃牢饭一定也带上你!” “你个臭娘们,胡说什么!”许强胜被说急了,就听见哎呦一声痛呼,像是对着老赵媳妇动起了手。 “少跟老子废话,要不就给我一百块钱,咱俩就算是扯平了,要不老子就天天上门缠着你,你也别想好过......” 两人还在激烈地争辩着,许瑶却像是被当头砸了一闷棍,恍惚着,失力般靠着墙蹲下身。 她怀疑过赵春兰和许强胜的婚姻,为什么刘英红和田秀娥都有娘家,赵春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还有她那莫名其妙的病症,自记事儿起,赵春兰就三不五时的闹头疼,竟是被打的。 之前就听许老太提起过,老赵媳妇年轻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天她指着赵春兰大骂,说赵春兰是凭她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原来竟是指这个。她跟许强胜早就认识,两人之间存在人口买卖的交易。 许瑶感觉深深的窒息与绝望,过了好久才缓过神,脚步虚浮地往家走,重回到路上时,军子没回家还站在这儿等她,一双圆眼透着疑惑:“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许瑶强撑起一抹笑,摇摇头:“没事儿。” 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家里人呢,她陷入纠结中,要是叫人知道她娘是被拐来的,许家人会同意她带着她娘离开吗?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她娘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前世,赵春兰到死都没有人多在意过她的来历,所有人都被许强胜骗了。 当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逃难的不少,许强胜说媳妇是外面捡来的,看着可怜就带回家了。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许强胜能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任凭事情再重蹈覆辙,回去的路上,她都在仔细斟酌,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瞒下,她无法预估人性,万一许家人知道赵春兰是拐来的,不肯放她离开,之后想带她离开就更难了。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军子仰起头道:“姐,咱们要不要把看见爹的事儿跟家里说一声。” 许瑶摇摇头:“别说了,奶奶还在生爹的气,叫她知道又要上火。” 军子现在最听许瑶的话,小脑袋一歪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正赶上吃饭的时候,赵春兰已经把饭做好了,看见姐弟俩回来站在门口招呼着:“赶紧洗洗手吃饭了,饿坏了吧。” 军子年纪小闻到饭香转眼就把先前的事抛在脑后,洗手吃饭。 许瑶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进屋一言不发帮着赵春兰张罗碗筷,许筱慢吞吞地从炕上爬起来,在桌前坐下,看了眼许瑶放在一边的高考复习资料,酸溜溜道:“上回踩着狗屎运,得了个初中文凭,这又开始装相了,不会真以为大学那么好考吧?” “你倒是没装相,念了书不是照样连初中都没考上吗?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许瑶现在正心烦,许筱上赶着挑衅她也不惯着,直接怼过去。 许筱当即就要跳脚:“你!” “行了,行了,姐妹俩见面就掐,赶紧吃饭吧。”赵春兰把筷子递到许筱手里,许筱这才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拿着筷子吃起饭。 许瑶的视线却忍不住看向赵春兰,这十来年的磋磨,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浅淡的纹路,但依稀从底子上看出从前姣好的容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意外落到人贩子手里,流落到红星村这穷乡僻壤里来。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锅里还烧着热水给一家人洗漱用,平时这个时间许瑶都已经回屋开始学习看书了,可今天她似乎有话要说,盯着灶里的火都能走神。 赵春兰自然发现了,走到许瑶面前:“瑶瑶,你今天是怎么了?遇见啥事了?” 许瑶抬头看她,眸光闪过细碎的星芒,沉默片刻才道:“娘,明天咱们到镇里医院去一趟吧。” “好端端的为啥去医院,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赵春兰急了,声音都透着惊慌。 许瑶赶紧摇摇头,安抚道:“不是给我看,给你看,看看头疼的毛病究竟是什么引起的,马上入秋了,等天气一冷,你头疼病更要厉害了,咱们还是提早去看看。” 赵春兰一听下意识就拒绝:“不用,就是着风才疼,避着些没事儿的,别乱花那份钱。” “娘,给你看病不算是乱花钱,现在不看,要是疼起来又要叫我担心,我明年还要高考,你不想因为这件事叫我分心吧?”许瑶语气有些急,故作生气道。 这话戳到赵春兰的软肋,毕竟当娘的也不想自己拖累女儿,高考是大事,能不能考上先不说,总归不能叫许瑶分心,赵春兰勉为其难点头:“行,娘都听你的,咱们明天到镇上去看。” 第130章 到镇上去看病 镇上的医疗条件并不好,许瑶原来是打算等攒够钱再带着赵春兰到县城去看病的,可现在得知这件事,也等不及了,带赵春兰去医院,不光是为了看病,更重要的是许瑶想确定病因,如果是真的外力击打导致,那就证明老赵媳妇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晚上,许瑶都睡得不安稳,梦里总是想到前世赵春兰临死时痛苦的样子,天还没亮时就醒来,脸上冰凉一片,伸手摸才发现都是泪。 她倒是没沉浸在悲伤中,起身叠好被子,洗漱完以后就到正房跟许老太说了一声,许老太不清楚内因,但也觉得确实该去看看,家里几个媳妇哪个都活蹦乱跳的,只要老二媳妇身子骨不太行,还没她这个老婆子硬朗。 光是到镇上一趟,赵春兰表现得十分紧张,她从前就没离开过村子,印象里刚进许家那几年许强胜连门都不叫她出。每回家里缺什么都是许强胜去买,要是她出门叫许强胜看见了,总免不了一顿拳脚,一直到有了孩子,许强胜才渐渐放下戒备。 这回去镇上,对她来说跟出一趟远门无异,一路上系着三角巾连头都不敢抬。 许瑶紧握着她的手,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她还是顿住了脚步,犹豫道:“瑶瑶,要不还是算了,娘觉得没什么大事儿。” 许瑶有些无奈,安抚道:“娘,咱们进去让医生看看,没事的,我陪着你呢。” 医院大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赵春兰拽着围巾一脸瑟缩,但是对上许瑶坚定认真的眼神,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点点头,跟着许瑶往里走。 镇医院就是一溜平房,进门也免不了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墙围上的半截绿漆已经褪色斑驳,许瑶在护士的指引下挂号,牵着赵春兰在靠墙的长板凳上坐下,来往的人要不就是病人家属,要不就是忙碌的医院工作者,每一个都行色匆匆,没有闲暇顾及别人,在这种氛围下,赵春兰紧张的情绪明显得到缓解。 等到大夫叫号,许瑶陪着赵春兰进去,看病的大夫有五十岁左右,因为医疗设备简陋,ct机现在国内虽然有引进,但还没有实现乡镇普及,再了解赵春兰头疼的情况后,进行了简单的看诊,他凝眉道:“脑骨部位有损伤性愈合的情况,引发了间歇性的头疼,失忆,详细建议你们到县城去看看,我这里只能开一些止痛药,帮助缓解疼痛。” 许瑶的心沉下去:“大夫,您确定是因为颅骨损伤导致的吗?” “确定,不过还是那句话。最好到县城去看看,你们家属也太不上心了,刚开始受伤就应该来医院的,非得拖着自愈,头部受伤肯定会留下后遗症的。” “那对后续会有什么影响吗?” “暂时看不出问题,但是记忆缺失这个事不太好恢复。”医生边说着,提笔在病例单上刷刷写下药方,交给护士,叫跟着抓药。 许瑶只好带着赵春兰先出来,到药房取了几盒止痛药,又记下了服用疗程,赵春兰好像在陌生的环境连话都不会说,从始至终都是沉默,一直等到从医院出来,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地看着许瑶的脸色,生怕会遭嫌弃似的。 那瑟缩的眼神,又让许瑶感觉鼻尖发酸,在这信息科技都不发达的年代,一旦被拐在想找到家人的几率实在是太渺茫了,许瑶就算知道真相,凭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努力让赵春兰过上好日子,不叫她再像前世一样凄惨孤苦,至于罪魁祸首老赵媳妇和许强胜,她迟早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外面阳光刺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许瑶正打算带着赵春兰在街上逛一逛,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从街对面跑过来:“瑶瑶!” 许瑶诧异道:“顾城,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下乡采购吗?” 顾城笑容阳光,看到赵春兰的时候毫不拘谨,礼貌道:“婶子好。” 赵春兰点头应下,顾城上门收兔子时候,她见过的,不过她有点儿怕见生,每回都刻意躲在家里避开,没想到镇上这么小,就是看个病也能碰见认识人。 “我本来打算今天去你家收兔子的,听你哥说你带婶子到镇上看病,我就过来瞧瞧,怎么样?医生是怎么说的?”顾城道。 许瑶也没多说,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药:“给开了些止痛片,发病时缓解,医生建议去县城的市医院看,镇上目前的医疗条件不够用。” “到县城,什么时候去?我开车送你们。”顾城很热心,赵春兰却急忙摆手:“不不不,不去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瑶瑶大惊小怪,用不着去县城,不麻烦你了。” 能叫赵春兰到镇上检查一下,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叫她跑一趟县城,她怕得不行,恨不得立马就回家。 许瑶也不好勉强,只能冲着顾城无奈道:“医生说暂时没有大碍,不影响生活,就是记忆缺失恢复起来比较难。” 顾城没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以为记忆缺失是说赵春兰记性不好,安慰道:“上了年纪,记忆力不好是正常现象,你别太担心,这些鸡蛋和牛奶拿回去,给阿姨补身体。” 许瑶这才注意到顾城手里还拎着东西,满满一袋鸡蛋和一塑料桶的现牛奶,鸡蛋暂且不说,鲜牛奶可是现在市场上专供货,要想喝牛奶得持有关部门批准的特供证,顾城能提着满满一桶,一看就来之不易。 “这些你都拿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许瑶赶紧拒绝,她这个人重视人情往来,顾城已经帮了她很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咱俩还客气什么,快拿上,算是我给阿姨的一点心意,要是真的不好意思,后天跟我去看电影,怎么样?”顾城眸光炯亮,明亮得犹如星辰,许瑶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把,恍惚想起第一次在大夏湾看电影时的场景,清秀的面庞在脑海中闪过,她垂下眸掩饰流露出的怅然。 顾城并没有发觉异样,忐忑着吞咽了下唾沫:“可以吗?” 片刻,许瑶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笑容:“可以呀,我还没在镇上电影院看过电影。” 第131章 不孝女许瑶 许瑶能答应一起看电影,顾城别提多高兴,眼里神采飞扬,嘴角也是蓄满笑意。 这段时间麻烦顾城的事不少,看一场电影也是应该的,许瑶并没太放在心上,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下意识转头就去看赵春兰,却见她站在不远处的报摊上,手指着一则新闻询问着什么。 报摊的老板是个体态臃肿,烫着短发波浪卷的女人,嗓门雄厚,隔着围观的人群就能听见她的怒骂声:“报纸上就是这么写的,有本事你找报社去,跟我在这儿装什么文化人,还要事实,都登报了还不是事实吗?” 许瑶挤进围观的人群时,赵春兰已经急得眼眶发红:“这根本就是胡说,你们不能这样胡乱造谣。” “你说是造谣就是造谣?这报纸上说的不会就是你们家吧,养了个闺女还跟男人跑了?” 许瑶顺势看去,摊上最新发刊的顺安日报,右上角印刷的地方新闻是关于许强胜联合人贩子拐卖许瑶那件事。 乍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内容全部歪曲事实,许瑶原本是被害人,但在报纸上却成了泯灭让人伦的不孝女,不仅厚着脸皮纠缠国营饭店的顾某,还送亲生父亲挂牌游行,根本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报纸就是人们获取信息的关键源头,对整个事件毫不知情的人来说,报纸上的许某真是道德败坏,遭人唾弃了。 许瑶明明跟廖红梅说过,怎么顺安日报还会不加调查胡乱报道,她眉心紧皱,那双平时清丽的眸子也因为这件荒唐事染上几分愠色。想把这件事弄清楚,必须得去一趟报社。 掏钱买下一份报纸,许瑶便带着赵春兰离开报摊,顾城大致扫了眼报纸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声音沉怒:“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陪你去趟报社,看究竟怎么回事?” 许瑶摇了摇头:“不用了,就是得麻烦你先送我娘回去,我自己走一趟,红梅姐之前答应我了,不会胡乱登刊,我去问清楚就行。” 顾城唯一犹豫,便点头答应了,对赵春兰道:“婶子,我先送你回家。” 赵春兰有些不放心:“瑶瑶,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事,要不娘跟你一起去吧。他们这太欺负人,怎么能胡说呢?” “娘,没事儿的,里面的人我认识,他们总得给咱们个说法。” 听见许瑶说报社里有认识人,赵春兰这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顾城离开,街上人流如织,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其中。 文章内容对当事人以姓氏代称,但却直接提到红星村,红星村只有一家姓许,好事的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是老许家。 许强胜游街的事已经闹得众人皆知,现在再加上这一则歪曲事实的新闻,流言蜚语下,许家祖辈的名声都要折在这儿了,还怎么在村里待下去。 许瑶越想越觉得恼火,手里捏着报纸径直朝着顺安报社而去。 正是上班点儿,今天门口的保安大爷倒是没拦许瑶,只叫她把身份信息登记下后就进去了。 之前去过廖红梅的办公室,没用人引路许瑶就直接找到了编辑部,刚要往里走,正巧迎面碰见上回闹着要采访顾城的那位访员——陶丽丽。 她打扮得依旧很洋气,白色的半身裙,脚踩一双蓝色小皮鞋,迎面撞见,她一眼就认出了许瑶,眉毛一挑:“怎么是你?” 能碰到她,许瑶倒是也省得绕弯,把报纸展开,指着上面的新闻道:“这则文章是你写的吗?” 陶丽丽看了眼报纸,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笑道:“是又怎么样,那天采访的时候,你死活不乐意,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许瑶哼笑一声,懒得多看她一眼,侧身从她身边过去:“让开,我要去找刊印责编。” 一看许瑶这架势,陶丽丽哪肯让,步子一错把编辑部的门挡得死死的:“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吗?赶紧出去,不然我叫保安了!” 许瑶毫不退缩,一把推开她就往里走,陶丽丽彻底急了,一把拽住许瑶的胳膊,扯着嗓子朝外喊:“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闯编辑部了!” 报社本来就不大,她这清亮的一嗓子,把其他工作人员招呼过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梳着三七分头的青年,上前,一把就将许瑶拽出来:“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这是你能闯的地方吗?报社稿件都有保密属性,万一泄露了你能负责吗?” 许瑶被他猛地一拽,手腕都差点儿要断了,陶丽丽见有人撑腰立马控诉起来,委屈道:“我拦着她还非要进,真是一点儿素质都没有,致远,赶紧把她弄出去,别影响咱们报社正常工作。” “瞧着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到处乱闯,难道真的来盗稿的。” “这可说不好,前两天还有个一直没过稿的闹着要见咱们主编,非要理论理论。” “现在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没过稿就说明水平不够呗,死皮赖脸的真是没见过。” 周遭你一言我一句,陶丽丽昂着头,指挥着致光把许瑶往门外拖:“以后长点儿眼,别什么地方都乱闯,再有下次,我非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许瑶火气积攒着,正想反手给她一耳光。 廖红梅就从主编办公室出来,看见这边吵吵嚷嚷挤了一堆人,扬声道:“等一下!” 众人回过头,见廖红梅小跑过来,皱着眉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人松开!” “红梅姐,就是这个人,平白无故就往咱们编辑部闯,里面可放着那么多稿件呢,万一被她盗用,怎么跟作者交代。”陶丽丽不满地跟廖红梅告状,眼刀狠狠地剜向许瑶,一个农村的土妞,说不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敢直冲冲往编辑部走,就等着挨批吧。 “这位同志我认识,快松开她。”廖红梅语气透着不耐,根本没理会陶丽丽,径直道:“许瑶同志,你是为报纸的事来的吧,实在对不起,前两天我下乡了,负责审稿的责编疏忽,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都愣住了。 许瑶平静地从致远手里抽出胳膊,将报纸递过去:“红梅姐,这种未经核实的新闻都能发刊,顺安日报不光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也该慎重审核一下手底下访员的能力作风了。” 第132章 许瑶扞卫名誉 顺安日报才创办两个多月,就闹出这种荒唐事,作为访员连事情真相都没弄清楚就胡乱写文章,带动舆论搞人身攻击,报社连事件真实性都不加以核查就敢往报纸上登,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肯定会给报社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廖红梅羞愧得无言以对,不光是出于辜负许瑶的嘱托,更出于一个报刊工作者的疏忽。 “你凭什么说未经核实,这份报纸内容是我找好几个人访问过,大家都这么说,你无非是觉得被真相揭了老底,抹不开面子,所以才上门胡搅蛮缠!”陶丽丽不肯罢休,嘴撇得老长,到现在还认定自己没错。 “你去过公安局核实情况吗?你找的那几个人是事件目击者吗?如果你所谓的事实真相,就是找几个人七拼八凑出来的,那未免也太缺乏专业性了。”许瑶翻看了眼手里的报纸,眼底满是不屑。 陶丽丽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不是她不想去公安局了解情况,主要是公安不随意透露案件进展,想要弄清事情真相就只能直面人贩子,她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更别提一对一访谈了。 大街上那么多人,她还能一个个寻找目击者吗?只要抓住人们的猎奇心理,就能拼凑出不错的文章,还费那些功夫干嘛。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儿,写文章之前特地了解许瑶的家庭,确认她只是个普通村姑,才甩开手胡编,反正村里文盲一抓一大把,她笃定许瑶不识字,翻不出什么浪来。 没想到报纸才发出去第一天,许瑶就找上了门,事情败露,说不慌是假的,只能咬着下唇看向廖红梅:“红梅姐,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发表的内容都是真的,她纯属冤枉人!” 廖红梅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们两个跟我来吧,韩主编会把事情弄清楚的。” 眼见廖红梅没有站在她这边,陶丽丽愤愤地咬了后槽牙,才不甘心的跟上去,剩下的人见没热闹了,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中。 韩主编是顺安日报的主要负责人,许瑶跟着廖红梅进去时,他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份报纸仔细审阅,眉头紧锁。 “主编,小陶和许瑶同志我带来了。”廖红梅道。 韩主编从鼻梁上取下眼镜,扣到胸前的衣服口袋里,沉声道:“小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叔叔,你不相信我吗?这件事我真的是冤死了,明明就是按事实报道,她冲进咱们单位说我是瞎编的,我以后还怎么工作呀!”陶丽丽话还没说两句,就先发制人开始哭起来,好像自己真的遭受无端指控,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听她那声韩叔叔,明显是跟主编认识。 韩主编叹了口气,把报纸摊放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斟酌了一下看向许瑶:“许瑶同志,这件事情对你的名誉有损,我实在抱歉,不过顺安日报发出去的报纸,都是当天起效,不能回收,这次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你看能不能......” “主编!”许瑶还没说话,廖红梅就已经急了,韩主编扬手打断了廖红梅,继续对许瑶道:“你这么小年纪有替自己申辩的勇气,我很佩服,不过我们报社所有内容都是访员经过社会调查的,不会空口无凭冤枉人。” “所以您是觉得,我是故意冤枉这位陶访员?”许瑶眼角扬起讥诮,本以为顺安日报社后期能成为整个顺安县城最成功的报社,主编至少是有明辨是非黑白的能力,现在看来实在是高估了。 “年纪轻轻,太钻牛角尖可不太好。”韩主编口吻已经有些不耐烦。 “有韩主编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就是胡编乱造吗,这本事我不学也会,明天我就能让镇上贴满大字报,叫顺安日报早日实现畅销。” 许瑶话说完扭头就走,韩主编没想到许瑶竟然会直接翻脸,“砰”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位同志怎么回事,报纸有错误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得不好收场呢?” “石头没砸在你身上,你当然不觉得疼,韩主编,试问今天是被造谣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承认自己勾搭男人,背上不孝女的骂名吗?” 这个年代对于女性的桎梏根深蒂固,一旦背上这种名声,就意味着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许瑶还要参加高考,不能被这种胡编乱造的事毁了自己前途,宁愿以后不跟顺安日报合作,也要为自己正名。 韩主编一时语塞,在旁坐立不安的廖红梅终于找到机会,赶紧过去跟韩主编耳语几句。 就见韩主编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看向许瑶的眼神也变了,似乎很不相信道:“小廖,你确定吗?” 廖红梅肯定地点点头。 韩主编思索片刻转头对陶丽丽道:“小陶,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韩叔叔!” 陶丽丽十分意外,指着许瑶,难以置信道:“为什么呀?就因为这个乡下丫头吗?” 韩主编叹了口气道:“具体我会跟你爸爸去沟通,访员这一工作并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好好学习,准备高考吧。” 说完不再理会陶丽丽,从桌后走出来对许瑶道:“实在对不起小许同志,这件事是我们部门核实审查工作没有跟上,你看现在这种解决方式,你满意吗?” 听韩主编说话这语气,这个陶丽丽是关系户石锤了,怪不得胆子这么大,什么都敢胡乱编,不过光让她离职肯定是不够的,许瑶神情平静:“我希望撤回今天所有的报刊,并且在明天的报刊上登发致歉声明。” “这......”韩主编明显有些迟疑,发致歉声明,那不就等于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吗?这对于一家刚创办的报社来说难度不小。 许瑶猜到他在想什么,淡笑道:“韩主编,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维护自己名誉,也是为报社竖口碑,相信有这一回,读者会更能感受到顺安日报的真诚,同时也给其他善于投机取巧的访员提个醒,以后能够认真地对待本职工作。” 韩主编见许瑶一再坚持,只能道:“好,就按说你的办,许瑶同志年纪虽小,但后生可畏,希望你能为我们顺安县早日争光!” 前半截听着倒还合理,怎么后半截还跟争光扯上关系了,许瑶一头雾水。直到被廖红梅送出来,才从她口中得知原因。 第133章 夏家内里的乌遭 许瑶受邀参加县城的文学创作讲习班了,整个镇也只有这一个名额,能落到她头上,主要是因为顺安市文化馆早就注意到她,并把她列为了重点培养名列。 从七十年代末,各县文化馆专门负责抓群众性的业余文学创作组织辅导工作,举办文学讲座、讲习班、改稿会、笔会,以此挖掘培养新人作者。 许瑶虽然专题供稿才刚起步,但是因为顺安日报近来反响不错,一直受到县文化馆的关注,上次许瑶那篇以农民夏末秋收为题材的叙事散文,很快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本来廖红梅还想等许瑶高考后,再征询许瑶的意见要不要参加,没想到会突发这种状况,只能赶紧告诉韩主编实情,免得顺安日报损失了这么有潜力的好苗子。 收到这个消息许瑶也很意外,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文学流派的多样性和思潮的活跃度都有所增加,很多作者也是在这一时期被挖掘,像是莫严、裕华、苏彤大批年轻作家横空出世,犹如群星闪耀。 许瑶拿起笔杆子写作只是为了挣钱,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也根本没想到会迎来这么大的机遇,这倒让她对未来有了重新的认识和思考。 坐着拖拉机回到家,赵春兰已经等着了,顾城送下她连饭都没留下吃,就赶紧回单位去了。看到许瑶进门,赵春兰赶紧上前,焦急询问道:“瑶瑶,怎么样了?报社的人好说话吗,没欺负你吧?” 许瑶摇摇头,牵着赵春兰坐下:“没事儿,他们已经把错发的报纸都撤回了,明天还会发道歉声明。” 赵春兰松了口气:“这就好,这些人做事也太大意了,查都不查清楚,就敢胡乱往上写。” 其实就算是失忆,赵春兰潜意识里还是会流露出一些普通农村妇人不会有的知识素养,就比如说她识字,像刘英红、田秀娥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刘英红的家庭条件相对要好些,也没念过几天书,十个字里有八个半就不认识。 可赵春兰却是认识的,光是路过报摊扫了一眼就意识到报道有问题,从这一点来看,她肯定是受过教育,只是具体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许瑶沉吟片刻,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娘,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和军子一起搬到城里,你愿意吗?” “搬家?”赵春兰像是受了惊,握着许瑶的力气都大了几分:“那不就是分家了,你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说他,单说你,愿意吗?” 赵春兰斟酌了一下,考上大学就意味着许瑶要到另一座城市,以后或许一年都见不上几面,她肯定是舍不得,可跟着去住在那儿,在乡下她可以种地,纳鞋底,补贴家用,到了城里那么大,带上他们娘俩纯粹就是给许瑶添累赘。 她想到就觉得心里发虚,摇摇头轻声道:“瑶瑶,娘哪儿都不去,就在村里挺好的,你要是考上了,抽空回来看看娘就行。” 许瑶抿了抿唇,现在她的钱还没攒够,搬到城里的计划显得太遥远,等到她攒够足够的钱,再来说服赵春兰要容易得多,点点头,没再多说。 起身张罗着把顾城提来的牛奶热了,这可是个稀罕货,不光可以直接热着喝,剩下的和面的时候加进去,烙饼也会充斥着奶香。 娘俩说说笑笑,谁都没注意到,窗外许筱就这么听着两人的对话,眼底沉得发暗。 ...... 当天夜里,刘英红从娘家回来了,许瑶是被一声怒骂吵醒的,朦胧间,她坐起身掀开窗帘朝外看去,大房家灯亮着,刘英红说话嗓门本来就高,这会儿更是响彻了整个院子。 天虽然没有大亮,但已经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夜色与清晨交织,有一种混沌初开的美。 许瑶穿起衣裳去了大房,进门就见屋里坐满了人,许老太见她来了,扬手把她招到身边,刘英红攥着拳头坐在桌旁,胸口起伏牙根都快要碎了,俨然气得不轻。 “行了,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用,得亏这门婚事还没过定,也不用再相看了,回头跟你那位亲表姐说一声,就这么算了吧。” 许老太说话慢悠悠的,尤其把“亲表姐”那三个字咬得紧。 刘英红的脸肉眼可见涨得通红,愤然难平:“当初姑娘时候,她嫁人被打得活不成,是我收留的她,背着家里人给了她五块钱贴补,现在反过来咬我一口,真是一腔好心喂了狗。” “她这种就是恨人成事盼人穷,瞧见你过得比她好,红眼病犯了,故意搅事,得亏这回你听娘劝,回去问清楚了,要真叫少伟娶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家,才是留了祸害。” 许立仁最开始他就觉得这门婚事不太行,刘英红一心要捡高枝攀,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等着你占,人家那么好的家庭,内里要没点儿乌遭,能轮得到你? 许瑶坐在这儿半天,也听明白了,心里暗暗感慨,看来前世夏莲莲怀的头一胎还真的不是许少伟的。 结婚那会儿月份小,光看身段也瞧不出来,生的时候预产期早了两个月,都以为是早产也没多想。一直到传言流出来,许家人才有所察觉,可那会儿孩子都周岁了,许少伟这口锅只能背下去。 至于这传言,夏家做贼心虚,肯定不是他们放的风声,八成也是刘英红的亲表姐故意泄露出去,专门恶心人。 好在这回提早打听清楚了,没再被人装进套子里。 现在许瑶好奇的是,夏莲莲肚子里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为什么孩子爹不闻不问。 这个疑惑不光是许瑶,许老太也有:“夏家那闺女怀的到底是谁的,你打问清楚没?” 刘英红叹了口气,提起来都觉得晦气,压低声音道:“下乡知青里的一个,当初全村人都瞧出两人不对劲儿,走在路上都拉拉扯扯的,夏老大是个没脑子的,一心想叫姑娘往上走,以为就算知青回城里也会带着夏莲莲一起,没想到人家离开时连个屁都不放,悄悄卷铺盖走了,给夏家留了个烂摊子,同村人离得近嘴上不说,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没人接那烫手山芋,他们就往远了张罗,寻摸上咱们家了!” 第134章 情投意合最要紧 这件事已经被老许家知道了,肯定不会再做冤大头,许瑶在旁听着颇为感慨,这个年代知青为了返乡能挤破脑袋,别说夏莲莲这样没名没分的,就算是结婚又离了的也大有人在。 好好的姑娘被人搞大了肚子丢弃,本来是件令人同情的事,可他家心术不正,想找别人来背着口锅,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最叫人气愤的还是刘英红那个邱家表姐,估计背地里也收了夏家不少好处,才能干这种缺德事儿。这笔账刘英红算是记下了。 隔了一天,邱家表姐就上门,她还不知道刘英红回娘家打听过了,一进院就扯着嗓子嚷嚷:“英红,英红!我这回算是把办事儿办妥了,两家离得远,定下日子后天就能相看!” 大中午的,刘英红正蹲在灶台前做饭,听见声音立马就变了脸。 之前许老太叮嘱过,这件事不能从老许家传出去,免得叫人给穿小鞋,刘英红现在后悔死了,冲着夏老大检验员身份去的,结果便宜没占上,还惹了一身骚。 压住心口这团火,扭头看了眼来人,冷笑道:“你这嗓门老远就听见了,不知道的以为做下啥好事儿来给我摆功了。” 邱家表姐一愣,却没多想,理所当然道:“这话说的,这桩婚事谈成了,你可得多好好谢谢我才对,我这里两头跑,腿都要断了。” 刘英红对着她那张假仁假义的嘴脸,火气窜到头顶,都快忍不下去:“这门亲事我家结不成了,叫夏家闺女另找吧。” 上次回去邱家表姐信心十足,为了吊一吊刘英红,她还存心等了几天才过来传话,可怎么也没想到,才隔了三五天,刘英红的态度就大变样。 这门亲事她可是跟夏家打了包票的,要是说不成,那答应她的两只鸡,一条羊腿,一袋子面不就打水漂了吗? 那怎么行! “英红,你不是开玩笑吧,人夏家这门第十里八乡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少伟能找上她,可是高攀,起码少奋斗十年,你还挑拣啥呀!”邱家表姐压抑着烦躁,试图劝说刘英红回心转意。 “少伟还年轻,不着急结婚,也咽不下这口软饭,自己凭本事奋斗出来的东西拿着才踏实。”刘英红这回算是彻底领悟了,可不是少奋斗吗?娶一送一,孩子都不劳自己费劲儿,进门就有现成的。 邱家表姐急切地走上前:“你是不是糊涂了,好姑娘不等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是冲着咱们自小的情分,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 “那你这心窝子也够浅的。”刘英红拿起一根柴直接丢进炉子里,火星乱蹦,差点儿溅到邱家表姐的裤腿上,她猛地窜远,叫道:“哎呦,你慢点儿!” 刘英红眼皮都没往起掀:“你挨得这么近,火星子又不长眼,你怨谁,反正这门亲事我家是铁定结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邱家表姐也转过神儿来,狐疑刘英红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眼珠一转故意拿话激她:“你不结这亲总得说个理由出来吧?就你家那少伟,文不成武不就,书都没念过几天,还指望配天上的凤凰吗?” 当娘的最见不得旁人说自家孩子不行,尤其刘英红这种暴脾气,摔了手里的柴,蹭得站起来就要干仗。 就在这时,屋里听了半天的许老太走出门:“她表姐,这事儿跟老大媳妇没关系,是我不同意。” 许老太眉眼透着淡淡的疏离:“就像你说的,我家少伟文不成武不就,思来想去这门亲事我家都高攀不上,以后还是别提了。” 邱家表姐吃了鳖,强笑道:“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了!我记得你家也有儿子跟少伟差不多大,还没结婚吧?” “没......还没,还念书呢。”被当着面问,邱家表姐只能如实答。 “你看,你跟夏家是前后邻居,儿女年纪也相当,这么好的门亲事就该是你家的,天作之合,老大媳妇你说对不对?”许老太笑眯眯的,但说的每句话都叫邱家表姐后背起鸡皮疙瘩。 “对啊!”一听这话,刘英红气也消了,就她姓邱的能来恶心她,她就不能恶心回去吗! 她上去一把拉住邱家表姐的手,亲亲热热道:“姐,我娘说得对,少伟配夏家闺女确实高攀,你家佳华可不一样,是懂识字算术的文化人,房前房后结亲家,说出去多体面呀。这门亲事,该是你的,我们不抢。” 许瑶在旁瞧着,邱家表姐脸都绿了,生怕跟夏家扯上什么关系似的,连连晃着手:“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家佳华还念书,明年要考大学呢。” “哎,咱们都是当长辈的,得为自家孩子着想,少伟也年纪轻,我家也想找个跟他情投意合的,劳你再跑一趟,跟夏家好好说说,两家婚事做不成了,往后也别因为这点儿小事生嫌隙。” 许老太语重心长,虽没有把话说透,但意思很明白,要是邱家表姐敢跑去夏家那边添油加醋说坏话,老许家也不介意拉着她儿子下水,大家都别想好过。 邱家表姐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老许家估计是听见什么风声了,但人家一口咬定配不上,多余的抱怨一句都没有,想拿话柄都拿不住,竹篮打水一场空,心虚的应下就赶紧走了。 看她离开,刘英红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这种倒灶货,下回见了非把她脸挠开花。” 许老太没说什么,象征性念叨了两句:“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哪用跟这号人一般见识。” 刘英红是心服口服,连声道是。 这件事尘埃落定,一直被念叨婚事的许少伟也像解了紧箍咒,下午和许瑶一起给兔子分笼时,提起来还颇为后怕:“得亏那天你和奶奶上心多了句嘴,不然我娘这胡乱做媒,取回个大肚婆来,麻烦大了。” 他就是个老实的农村小伙儿,没有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娶了媳妇肯定就冲着一心一意过日子去的,从没想过就是相个亲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这件事倒是叫许瑶想起前世,她那婆婆给人说亲,说男方很老实,不爱出去玩,更不会乱跑沾花惹草,实际上男的瘫痪在好多年,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解决。 又说男方很开朗,很爱笑,好相处,对谁都是乐呵呵的,实际上对方是个傻子,一天到晚都在笑,留着口水也在笑。 只要是打点过,拿了人家好处,她什么话都能扯出来,脊梁骨都被人骂穿了依旧乐此不疲,就这还真被她说成几对。 正因如此,许瑶心里还是很拒绝这种媒婆介绍式婚姻的,由衷建议:“哥,结婚这种事儿,指望别人替你看总归不靠谱,还不如自己多上点儿心,情投意合再谈婚事,你心里也能有个底。” 第135章 没羞没臊的住一起 许少伟之前就随着刘英红张罗,心思根本没往这件事上放,现在经许瑶这么一说,自己也开始琢磨,现在时代变了,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与其等着她娘生拉硬拽个陌生人往一块儿凑,还不如自己碰到合适的,日子过得也舒心。 果断听了许瑶的,回家就跟刘英红说自己的婚事不用她再找媒人,刘英红起先还不乐意,村里谁家孩子到了年纪结婚是不父母给张罗,怎么到了许少伟就要自己做主了。 那万一一直没找下合适的,就一辈子不结婚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与刘英红相反,许立仁很支持儿子的决定,当爹的平时对这些事不太上心,但是夏家这档子事儿叫他不得不警醒,父子俩联手苦口婆心才叫刘英红答应,许少伟二十五岁前要不就凭自己本事结婚,要不就得听家里的给介绍。 这已经是刘英红最大的让步,这要放在过去,儿子一般就在十七八岁就该说亲了,有的姑娘家十四五岁就结婚的,更别提还有定娃娃亲的。 许少伟今年二十一,也就是说他还有四年的时间,不用那么赶。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入了冬,许强胜自打被放出来就一直在村里许家老宅那头住着,回来两次都被许老太一顿扫帚赶出去,久而久之,他倒是识趣,人虽然不来了,但闹出来的风言风语不少,不知怎的又跟王寡妇勾搭上了。 王寡妇先前为了避嫌嫁了个有钱老光棍,两人过了还不到一年,老光棍就死了,据说是因为下雨天出去卖货,发了羊角风一头栽进水坑里,活生生淹死了。 羊角风就是后世所说的癫痫,发病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抽搐,身边没人照顾,能不能缓过来全凭运气,老光棍的运气明显不太好,栽进水坑里时也没有人看见,等发现时人都僵了。 村里人才不管她是什么病,一致认为是王寡妇克服,天生就是寡妇命,再没人给她做媒了。 不过王寡妇也不是什么都没捞到,老光棍膝下无子,留下的家底子也没人跟王寡妇争,全成她的了,克夫的名声顶在头上,旁的再找不着,兜兜转转还是跟许强胜凑了窝。 起先两个人来往还避讳着些,渐渐风声传出来了,许强胜干脆把他们娘三接到了老宅里没羞没臊地住在一起,成了一家人。 许老太气得晕过去两回,许老爷叫嚣着要把老宅子拆了。 许立仁好说歹说才把老两口给劝住,许强胜就是那副德行,与其把他赶走在外面惹事,还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至少能安稳些。 只是这样唯一受委屈的就是赵春兰,她是许家的正经媳妇,孩子都生了三个,结果男人却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块儿,家里亲生的不管,替别人养起了儿子。 哀莫大于心死,要放在从前赵春兰肯定哭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却表现的很平淡,一家子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任凭别人七嘴八舌,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离婚。 这回再提离婚的事,许家人也哑口无言,都到了这份上,谁能忍得下去。 许国志看着赵春兰的脸色,试探道:“二嫂,要不再考虑考虑,兴许二哥迷途知返,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呢?” 赵春兰没说话,许瑶却忍不住了,看向许国志:“三伯,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许国志摸了摸鼻梁不吱声,明显这话他也不信。 “我娘就算是不离婚也肯定不会和许强胜过了,好脾气都是人让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没见过一退再退蹬鼻子上脸的。”许瑶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不离婚她还怎么带着赵春兰离开。 “你这孩子,那好歹是你爹,哪有直呼大名的。”田秀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数落。 许瑶挑眉看着她:“昨天能卖女儿,今天又替别人养儿子,这爹给你,你要不要啊?” “你胡说什么呢?”田秀娥变了脸,刚要开骂,就被许国志拽了一把,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冷哼一声把头扭在一旁再不说话了。 看这件事已经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许老太叹了口气:“就这么办吧,明天就找李有才过来做个见证,写个书面协议,把这婚离了。”转过头拍了拍赵春兰的手:“我们许家记着你的好,我没闺女,以后你就是我闺女,就在家里住着,叫那个牲口滚得远远的。” 赵春兰忍了半晌,因为这句话眼泪夺眶而出:“谢谢娘......” 许老太给她递手帕擦眼泪:“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坐直身子,朝大房二房家都扫了一圈:“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老大你明天去跑一趟,请李队长过来。” “老二,你去跟那个逆子说,叫他回来按手印把婚离了,以后爱干嘛干嘛,家里管不着他。” 许国志犹豫道:“娘,要是我二哥不回来咋办?” 许老爷子抽着旱烟:“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拆宅子,他带着那只狐狸爱去哪儿去哪儿,住荒滩上去。” 连许老爷子都发话了,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许国志再没多嘴。 等散了回屋,田秀娥还生着气,半躺在炕上给儿子喂奶,嘀咕道:“许瑶那个死丫头,嘴皮子就跟刀子似的,半点亏都不吃,就没见过谁家姑娘这么有本事撺掇爹娘离婚的,我算是涨见识了。” 许国志拿着铁钩把炉腔里的火苗勾旺:“行了,你跟个丫头片子置什么气,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还想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跟她吵起来?” “吵?我才懒得跟她吵。”田秀娥翻了个白眼,往起撑了撑身子:“我是想正房那老两口这回又认了个闺女回来,将来分家的时候,他们二房会不会借这由头多捞一份。” 许国志嗤了一声,脱鞋上炕:“你一天天没事儿就瞎寻思,我爹娘裤兜里能掏出几个子儿,还值得人家惦记,看到对面房后棚子里的那一笼笼兔子了吗?” 田秀娥嗯了声:“不是许瑶那丫头捣鼓的吗?咋了?” “大房每个月单靠卖兔子就能分到五十多块钱,这都赶上镇上职工一个半月的工资了,人家犯得着琢磨爹娘屋里那点儿锅碗瓢盆?” “什么?!”田秀娥惊得下巴都掉了,一嗓子把吃奶的孩子吓得哇哇哭:“你听谁说的!那点儿兔子,能值那么多钱?” 第136章 成功离婚 田秀娥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这孩子打娘胎出来就身子弱,一点儿风都吹不得,就算是夏天家里窗户都不敢开,她一心都扑在照料孩子的事儿上,根本没留意旁的,现在从许国志嘴里知道卖兔子这么赚钱,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供销社收兔子价那么低,钱要是那么好赚全村都去山里打兔子去了,谁还累得半死不活去种地。” 许国志拽了拽枕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人家又不是给供销社卖的,瑶丫头搭上了镇上的国营饭店,饭店直供,每个月都来拉,价格可比供销社高不少,不然咋能赚那么多钱,还给少伟分。” 田秀娥这下算是急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早说?人家赚了钱光给大房分,没你的份儿,摆明就没把你这个三伯放在眼里,还有心情睡觉!” 其实这件事许国志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要不是那天工地干活时许立仁跟他说,他压根儿都不知道。 每个月五十块钱呐,不是小数目,可当初许瑶刚养兔子时自己半分力气都没出,现在看人家生意好上赶着去分钱,他开不了这个口。 许国志烦躁地转过身:“行了行了,赶紧睡吧,想那么多干什么!” 看自家男人扯着被子蒙住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把田秀娥气得够呛,这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好,再加上孩子哭闹折腾,第二天醒来整个眼睛都是红血丝,眼下乌青。 这个年代离婚少有,当初结婚也没领什么结婚证,离的时候就请村长做个公证,家里人基本都到齐了,除了许筱,她嫌丢人干脆连面儿都没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许强胜跟王寡妇两个人厮混的消息一传出来,村里人就都留意着许家的反应。 现在离婚的消息一传出来,墙外立马就竖起了耳朵。 一直等到快晌午的时候,许强胜悠然地出现在了大门口,上身穿着浅褐色簇新的夹克衫,梳了个大背头,胳膊肘挎着王寡妇,她涂着大红唇烫着波浪卷,屁股后头还跟着她那两个儿子,一副穷人乍富的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许家老两口差点儿背过气去,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带着王寡妇,许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拍桌而起大骂:“你个不孝顺的东西,叫你回来离婚,你带上狐媚子回来了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许强胜置若罔闻,拉着个凳子坐下,在屋里扫了一圈,视线定在赵春兰身上,阴笑了声:“你要离婚?” 对上他,赵春兰依旧是下意识的恐惧,声如蚊吟:“对,反正你在外面也跟别人过上了,还不如离了好,别再招人笑话......” 许强胜盯了她,一段时间没收拾,她就忘了本,连离婚都有胆子提了,转过头看向许瑶:“是不你给出的主意?” 他看许瑶越看越觉得邪乎,从前闷屁不放一个,自从去年冬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跟他对着干,上回还害得他挂牌游街,大太阳底下被批斗。 这死丫头简直就是来克他的。 许强胜捏紧了拳头,离婚他还真不愿意,人都是这山望见那山高,从前王寡妇不搭理他,他上赶着去捧臭脚,现在跟王寡妇过在一块儿又舍不得丢开赵春兰。 许瑶拉住赵春兰的手:“你都在外面有家有口了,何必霸揽着两头闹得难看,把婚离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也能跟这位婶子喜结连理,安心过日子。” “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许瑶看向王寡妇,没有嫉恨和厌恶,反倒是心平气和,这倒是叫王寡妇十分意外。 看他半天不吱声,王寡妇也有点儿急了,她今天跟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瞧见许强胜把婚离了,她前头背了个克夫的名声,后头又背了水性杨花的名声。 两回加在一块儿,哪个男人会要她,现在只能拉着许强胜,反正自己的名声是打他那儿坏的,他就得负责到底。 暗戳戳在后背捅了下许强胜,催促着他赶紧做决定。 许强胜这段时间跟王寡妇过在一块儿,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吃喝住行都有人照顾,光身上这身行头就值个百八十块,要叫他就这么放手,当然也舍不得。 衡量过后,一咬牙道:“好,签就签!” 李有才早就带着泥印准备好了,协议书摊放在桌上,他身为队长还是不想看着好端端的一家子就这么散了:“许老二,你考虑好了,手指印按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家里还有三个娃娃的!” 军子年纪小,理解不了父母为什么要离婚,却知道一旦离婚了自己就再没有爹了,泪眼汪汪地看向许强胜:“爹......” 许强胜看了眼儿子,心里的天平刚要倾斜,王寡妇推了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低声道:“快去。” 那两个小子也是机灵的,立马知道是什么意思,嗓门响亮,围着许强胜一口一个爹。 把军子的喊声都淹没了,小小的身子气得发抖:“那是我爹,不是你们的爹......” 可惜没人听见这句话,许强胜在两个半大儿一口一个爹的哄抬下,利索地按了手印儿,这婚就算是离了 许瑶没有阻拦,她就是要让军子看清楚许强胜现在抛妻弃子的模样,这根刺扎得越深,长大才会离许强胜这种渣爹越远,不会被三言两语哄得软了心肠,回头尽孝。 签了协议,一式三份,两份夫妻双方各人收着,剩下一份李有才会拿到县里存档。 见许强胜拿着他那一份,王寡妇才咧开嘴笑了,当着众人面抱着许强胜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旁观的都看不下去了,暗骂不要脸。 王寡妇才不管那么多,反正目的也达到了,她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手往许强胜胳膊上一垮,还故作体恤对着许家老两口道:“婶子,叔,强胜虽然跟家里离婚了,但强胜还是你们的儿子,那处老宅就当是他分出来过了,别的就什么都不要了,二房那间屋子就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继续住着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她从进门就在打量老许家,心里明镜似的,就算是正经分家也分不到什么,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先把那处老宅子占下。 许老太怎么不知道她的盘算,还没领证就已经想着分家产了,恨不得一棍将两个混账赶出去,怒声道:“那处宅子可以分给你们,以后咱们再没关系,许家院里的东西你别惦记,没你们的份儿!” 王寡妇自讨没趣,刘英红看见她就来气,恶心的实在不行,像是驱苍蝇把人往出赶:“走走走,赶紧走,婚离了,许家不欢迎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第137章 许瑶买上自行车 赵春兰能跟许强胜离婚,别人怎么想许瑶不在乎,但对她来说称得上件大喜事,恨不得亲自登门感谢王寡妇,给她们脱离苦海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只可惜这么好的喜事,不能大张旗鼓地庆祝,只能暗地里从供销社买了点儿猪排和菜,关起门来炖着吃。 赵春兰还有些沮丧的心情在看见许瑶这么高兴后,也烟消云散,吃过饭,许瑶去看完了许家老两口,安慰他们一番后才回到自己屋,拿出藏钱的糖盒,她借着油灯仔细数了数。 这段时间卖兔子和报社的稿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将近七百块钱,冬天天气一冷,兔子繁殖力就会下降,她得另寻赚钱的法子,争取在明年七月份之前存够三千块,这样她才有底气带着赵春兰和军子一起到京都租房。 虽然存的钱不多,但许瑶为了到镇上来往方便,先买了辆自行车,自去年国家出台了政策,自行车票已经取消。 只要手里有钱,谁都可以买,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自行车品牌不少,经店员介绍,许瑶挑了款金鹿,金鹿自行车分为载重型和轻便型两种,前者有横梁,适合载人载物,后者没有横梁,更适合骑行。 许瑶更注重实用性,就选了载重型,一下就花了一百三十二元。 等她骑上自行车出现在国营饭店门口时,顾城眼前一亮,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小跑出来,天冷了,刮的风将许瑶的脸吹成了红苹果,就连指尖都是红的,顾城忍住上去给她取暖的冲动,在台阶上站定。 “怎么样?看我新买的自行车亮不亮?”许瑶还是头一次自己花钱往家里添置东西,高兴得像个孩子。 顾城抱胸笑了笑,点头道:“确实亮,不过你能下来吗?” 这算是把许瑶问住了,这种载货自行车中间有个横梁,实用性没的说就是对于目前的自己,骑起来还是有点挑战性的,因为身量没长开,腿还不够长,停车时必须脚踩着台阶才能站稳。 但许瑶不想承认这一点,嘴硬道:“当然了,太小看我了,不就是个自行车,我还能下不来......” 她说着就要跨过横梁下车,现实却很打脸,脚下没站稳,直接一滑整个人都朝前扑去,得亏顾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不然迎面磕在台阶上非得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许瑶惊魂未定,一抬眼正对上顾城的视线,眼底幽邃的光夹杂着看不懂的意味,她心里一空,条件反射将人推开,踉跄着往下退了两级台阶,拉开一些距离。 见她站稳,顾城收回下意识就想搀扶的手,语气如常带着笑意:“你看,我没说错吧?” 许瑶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平复下尴尬的心绪,自觉转了话题:“今天来是想有个事情麻烦你,我有个做生意的想法,想听一下你的建议。” 好像许瑶每次来找他都是以谈生意为主,顾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是什么生意?” “在这儿不太方便说,咱们能重新找个地方坐下谈吗?”许瑶仰着头,神情认真。 顾城回头朝店里看了眼,里面人还在忙着卸货道,他道了句:“你等我下。”说完跑进里面,跟指挥卸货的霍飞附耳低语了几句,然后就穿上外套出来,扶起倒地的自行车:“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能慢慢谈。” 两人几个月相处下来已经很熟了,许瑶跳上后座,顾城带她穿街走巷,迎面就是出来的冷风,顾城腰背挺得笔直将她护在身后,有心想要让她将双手插进他的衣兜里取暖,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许瑶跟着他来到一条小巷,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顾城推开门进去,自行车往墙上一靠,扬声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屋里梳着发髻的老太太佝偻着背走出来:“城子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话说到一半才看到跟着进来的许瑶,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你不是那天大街上差点儿被人贩子拐了的笨丫头吗?” 能在大街上招来人贩子,这件事在镇上并不常见,顾城奶奶一眼就把她记住了。 许瑶有些赧然,她也没想到顾城说的地方竟然是他奶奶家,出于礼貌跟着叫了声奶奶。 顾城有点无奈:“奶奶,你别这样称呼,她叫许瑶,有名有姓的,今天是专门来找我谈生意的。” 姑奶奶撇了撇嘴,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就这小傻妞还谈生意?胡说八道......”顾城奶奶一边嘀咕,一边提着壶去厨房烧水。 许瑶跟着顾城进了屋,初来乍到有些手足无措,顾城看出她的窘迫,笑着宽慰:“你别拘谨,就当自家就行。我奶奶就这样说话,别建议,快坐吧。” 屋里陈设简单,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可以看出顾城奶奶是个勤快的老太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照在沙发上,人坐在那片光下,寒气被驱散。 许瑶搓了搓脸颊,跟顾城说起了正事:“我想倒羊绒,你觉得行吗?” 顾城眼皮一跳,怪不得要避开人多的饭馆要另找地方谈,原来她说的生意竟然是这个,这年头倒买倒卖算是投机倒把。许瑶才多大点儿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胆子这么大! 他上下打量了许瑶一眼,像是听错了似的,倾身问:“你是认真的?” “当然啦,我像是在开玩笑?”许瑶眼睛明亮,话语笃定。 最近她满脑子都在琢磨赚钱的事儿,冷不丁想起了前世整个公社最早成为万元户的那家人,就是靠着倒卖羊绒发家致富搬离了小乡村到海都购房卖地,成了人人艳羡的有钱人,当时这事儿还接受过电视台采访,为了回馈父老乡亲那家人还出资为村子里修路。 节目里讲述了他是怎么样一步一步抓住时机,积累财富,实现人生价值,当时赵全看得起劲儿,许瑶也印象深刻。 别人能干她为什么不能,只是她毕竟头回做这么大的买卖,需要一个有社会经验的人来给点儿建议。 这个想法一出,许瑶首先想到的就是顾城!他每天开着农用车,到处搞采购,认识的人肯定不少,他肯定能知道具体怎么下手! 第138章 为赚钱不要命 屋里一片静谧,顾城奶奶推门进来,给两人倒上热水,杯子里的茶叶舒展开打着旋,她又把灌满的热水壶放在桌旁,示意顾城喝完再给续上,转身又出了门。 许瑶想起那天在菜摊上顾城奶奶还带着个小男孩,便问顾城:“那天在菜摊上算钱的那位弟弟呢?” “小勇还上学呢,今天不在家。”顾城吹了吹杯里的茶叶,淡声道:“小勇是我弟弟,爹没得早,娘改嫁了,我俩是奶奶带大的。” 许瑶点点头,没想到顾城看起来阳光的性格,家庭也并不圆满,她没有窥探别人家庭隐私的癖好,重新说到刚才倒卖羊绒的话题上。 参考前世那位商业大亨的致富经,她缓缓道:“顺安县离盛产羊绒清河县开车只需要两天时间,因为交通不便,又没有粗加工和深加工的工艺技术,羊绒价格被压得很低,但是这样的羊绒,卖到京都经过专业的深加工就是出口货,价格可以翻五倍不止。我想如果可以直接把羊倒卖到京都,这笔生意一定稳赚不赔。” “当然,这就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还不够成熟......” “确实不够成熟,现在治安管理不完善,我们饭店每回出远门采购都得几个男同志一起搭伙,防着遇到劫道的,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倒羊绒,小命还要不要?” 顾城一开口就是坚决反对,他实在想不通,许瑶怎么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好像就没有她不敢想不敢干的事儿。 从顺安开车去清河虽然只要两天,可加上收购羊绒,一来一往起码得一周,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她一个人怎么敢的,难道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了?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以我目前的能力,大面积收购羊绒肯定也实现不了,我想能不能从羊贩子手中采购废弃的羊皮,对羊皮二次利用,采集羊绒进行销售,虽然利润少些,但足以积累下初资金。” 许瑶没有因为顾城的打击,就改变主意,她微蹙着眉头,慢条斯理地把想法说清楚。 如果是采购羊皮就不需要去清河县,光是顺安县城就有现成的肉联厂,活羊宰杀之后,剩下的羊皮一般不会有人要,都做废弃回收处理。 将可用的羊皮低价回收,再雇人梳毛,转卖到京都,也能有笔不错的收益。 顾城这回确定了,许瑶虽然是来听他的意见,可实际上已经有了很详细的思考,就算是自己反对,她还是会去照做。 就算不去清河县,卖羊绒也少不了去京都。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放心,沉下心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赚钱?” “缺钱,想念书就得攒够学费,而且也不想一辈子就在这小镇子上待着,想去大城市看看。”许瑶脸含微笑,毫不掩饰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在这一瞬间,顾城目光一顿,内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凿击了一下,他虽然生在镇上,但高中上到一半父亲就出车祸去世,他辍学接替了父亲的工作,为家里的生计奔波忙碌。 久而久之,在他的潜意识中,外面是个熟悉的词汇,根本不值得过多驻足停留,采购协商,拿货走人,这就是他的日常,可许瑶的一番话在他狭窄的世界里拓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去大城市看看,不是指顺安县,也不代表去一趟清河县,许瑶口中的大城市是心之所往,是自由。 要自由就要有底气,底气的源头就是钱。 他对上她的眼,平静认真道:“我和你一起干,行吗?” 许瑶一愣,能多一个人搭伙,她当然乐意,可投机倒把是有风险的,顾城在国营饭店工作稳定,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冒险做这个决定,犹豫着问出心里的疑惑:“是为了帮我吗?” 光影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线条,弓身思考的样子映在地面被拉得斜长,他转过头:“是,也不是,饭店稳定但挣不了太多,小勇以后还要上学,奶奶也该到养老享福的年纪了,不能再叫她顶着烈日寒冬出去摆摊赚钱,你也说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赚钱机会,我当然要入一股。” 顾城直起身,认真道:“具体怎么做,我都听你。” 许瑶啄了下唇,沉吟道:“等年后我要去顺安县城参加活动,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到肉联厂看能不能收到羊皮。” “参加活动?什么活动?” 许瑶腼腆地笑了笑,两人相处时间久了,也用不着遮掩,直接道:“去参加县城文化馆举办的文学创作讲习班,进修学习。” 顾城呆愣许久,一方面为许瑶能有这样的机会感到喜悦,另一方面又因为文化层面,跟许瑶的落差越来越大感到自卑,良久露出复杂的笑容:“你真了不起,能进去的都是文化人,之前你给日报社投递的稿子都是你自己写的对不对?” 他是个聪明人,脑子转得也快,许瑶都不用解释,他就猜到了大概,许瑶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能做学问,怎么还会想着做生意呢?文化人一般都不太看得起这一行。” 顾城的疑问合情合理,不光是现在就是等再过几年,市场政策放开了,人们还是宁愿叫孩子考大学分配个稳定的工作,也不愿意叫他搞个体,从商,认为这是上不了台面的行当。 许瑶却不这么想,没有物质基础,拿什么去支撑精神追求。她写作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只是凑巧有了这个机会,能往更大的台阶去实现跨越。 即便如此,以目前的水平想靠拿稿费一本万利明显不现实,而且耗费的时间成本和思考成本都太大了,过完年进了六月就要参加高考,她要尽快攒够学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力投入到创作中去。 综上来看赚快钱还得是做生意。 “可能我道德水平不够,什么钱都赚,不挑。”日影融融,她唇角漾着笑,原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起来。 令顾城瞬间有些失神。 第139章 你会回来对吗? 就在许瑶对未来满怀憧憬准备过年的时候,遥远的南疆老山里,山野密林,弥天大雾遮蔽着,太阳光暗淡朦胧。 阵地中匍匐着几个身影,老兵点燃了手里的最后一根烟,操着蹩脚的地方话:“仡佬子滴,这都啥时候了,还不消停些,马上就过年了,我们还不知道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紧挨着的小兵笑道:“老雷,你这是想婆娘了吧?放心等咱们把敌人的据点都拔掉,就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老兵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小子连婆娘都没有,懂的还挺多。” 小兵揉了揉脑袋,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在阵地中徘徊警戒的身影:“老雷,你说咱们班长结婚了没有啊?我看他没事儿老是摩挲着手腕上的皮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老雷也不清楚,他隔着缭绕的薄雾朝那方看了一眼:“说不好,应该没结婚,估计有心仪的女娃?” “要有心仪的会舍得撇下来这一线作战部队?我可听说班长原本不用来,是他自己主动报名的,为这事儿好像跟家里关系都断了.......” 小兵还在小声议论着,突然军帽一歪扣在鼻梁上。 “你小子胆子不小,敢议论起班长的私事儿,怎么?舌头不想要了!?”身后的副班长裴永光给小兵后脑勺来了一记。 老雷赶紧说和:“他就是个新兵蛋子,不懂事儿,别跟他计较。” 身后传来脚步,颀长的身形透过薄雾而来,沉润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裴永光瞪了一眼新来的:“班长,这小子嘴上没把门的,我教训教训。” 小兵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话太多了,低垂着头不敢吱声。一道轻飘飘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今天天气不对,严防敌人摸进阵地,不要疏忽了,站哨吧。” 那位班长的作战盔下是一张精致的面孔,虽然满是污渍,可黑亮的眸光似乎能穿透云雾,锋芒毕露,没有人敢在他手底下开玩笑。 小兵暗自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端着枪准备回到岗位,继续盯梢,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凌厉的呼啸,子弹穿风破雾,向他袭来。 “趴下!!” 急喝骤然响起,新兵还在愣神,就被一道身影猛地扑倒,重重倒在战渠中,耳边响起吃痛的闷哼,枪林弹雨震耳欲聋,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火药味,方才的寂静已经被奔走呼喊哀嚎取代。 从惊吓中回过神,身上的人没有动静,满手粘腻抬起来一看全是鲜血。 “班长?”裴永光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赶紧上前将人翻到正面,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眼,半边身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好像微弱的没有了。 裴永光上手按住出血点,声嘶力竭:“快来人!快叫卫生员!!” “萧羽!萧羽,你醒醒,可不能睡......” 剧痛在身上碾压,周围的喧杂吵闹好像都越来越远,萧羽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洁白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居高俯瞰整座村落被皑皑白雪覆盖,只有零星几乎炊烟飘散在空中。 “总有机会回去,珍惜当下。” 身旁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树梢缝隙透出的光正照在她脸上,浩瀚明净的眼波微漾,白皙无暇脸颊上留着浅浅的酒窝印,笑容温软。 “瑶瑶?” 少女笑着却没说话,身影渐渐融入了身后的金芒中,萧羽想要上前抓住留下她,掌心一晃,只剩残影飘散。 身边的场景迅速切换。 庄严沉闷的办公室里,一身军装花白发的老者神情严肃:“怎么?做我萧振江的孙子还委屈你了,你宁愿回那个穷山沟沟也不愿意安生待在家里!” “我告诉你,要是没有我,你这辈子也出不了什么头,只会跟你那个父亲一样庸碌无能!” “我会向你证明,没有你,我依然可以活下去,你没能驯服得了父亲,也休想操控我!”愤怒在胸腔震荡,引起火烧一般的痛。 “小羽,你怎么能这么气你爷爷,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这也不该冲着你爷爷撒,他年纪大了,经不住......” “好好活着,你比爸有出息......” “就是个劳改犯,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记忆如飞沙走石,一帧帧从脑海中划过,他像是被困在了牢笼中,茫然四顾找不到出口,沉沉重压,呼吸都变得艰难,他蜷起膝盖,试图逃避这一切。就在这时,腕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带上这个,旁人就知道你名草有主了,萧羽,你会回来的对吗?” 姑娘轻灵的声音不断地回响:“萧羽,萧羽......” 就像是濒死的旅客遇到了沙漠绿洲,他顺着指引向着有光的地方而去,强睁开眼,看到副班长裴永光灰头土脸,仓皇道:“医生,医生,我们班长怎么样?” 身穿一席白衣,臂带红十字袖章的战地医生凝重道:“这里医疗条件不行,只能依靠输血避免休克,我会尽快安排送往总医院进行救治......” 萧羽眼皮沉重,眼前的纷杂场景与人影逐渐重叠,最终陷入昏睡中。 ...... 一场大雪过后,红星村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祥和之中,临近年关,队里进行工分统计按劳分配后,各家各户手里有了钱,就开始张罗着办年货。 许瑶还记得去年她拿着红纸跟着许少伟到邻村请人写对联,当时还眼馋人家的赚的两毛钱的人工费,今年她已经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这笔买卖,一副两毛,十副就是两块,小打小闹赚得不多,她答应军子,赚下的钱要给他包红封,买更多的小人书。 许家今年有许瑶写对联,倒是省了一笔开销。 文化人识字却并不意味着每个字写得好,可许瑶的字,在红纸黑墨映衬下,飘逸秀雅,就算是不识字的人看上去,也能一眼分辨出这字写得好,自过了农历二十三开始,老许家天天都有人上门请许瑶写对联的。 最忙的时候,一天就得写上三四十幅,积少成多一天也得有七八块进账,许瑶揉着手腕看着厚厚一沓小额毛票,突然开始后悔话说早了,这么多钱要都给军子买小人书,那得看到何年何月啊! 第140章 老许家杀猪分肉了 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得囤肉过年,整个红星村都找不出几家养猪的,许瑶家算是一户。 这年头自家养猪,也不能自宰自销许瑶上交到公社的食品厂去投售,刚买回来的小猪经过一年的饲养已经长得膘肥体壮,这里面少不了军子放学割猪的功劳。 许老爷子向邻居借了推车,把猪绑在车上,推到公社里。 公社有位姓马的老屠工,今年有五十来岁估猪重量都不用上称,只需要用手摸一摸脊梁、掀肚皮、捏猪膘,再对照着《生猪收购价目》参照表就能给出合理的收购价。 许老爷子跟这位老马年轻时就认识,简单寒暄后,老马光是瞧了一眼板车上的猪就满脸赞叹:“老许,你家今年发大财了,这么肥的猪可少见!” 许老爷子满脸骄傲,当初许瑶花大价钱买饲料养猪他还觉得心疼,现在看见自家猪,一对比明显比旁人家的粗壮了一圈,还得多亏了掺和饲料的功劳:“可不是,赶紧先给看看,这猪有多重,家里还等着拿肉过年呢。” 老马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上手,估摸下来咂了咂嘴:“少见,我看得有二百四十斤,你这意思是要肉不要钱?” 周围看热闹的也着实惊了一把,许老爷子腰杆挺得笔直:“对,过年了,一百斤肉咱上缴充在粮食指标里当公粮,剩下的家里分了,能过个好年。” 当然这猪是许瑶花钱买的,大房和三房两家想吃肉肯定得花钱,总不能白捡现成的,许家老两口一碗水端得平,谁也不占谁便宜。 从前许家只能碰运气挑一天好日子才能吃上一顿,现在自家养猪了,能分到现成的猪肉,家里几个孩子像是小蜜蜂似的,时不时跑出去看看肉拉回来了没有。 大房二房虽然不是自家养的猪,但从赵春兰手里买肉肯定比供销社便宜许多,都盘算着今年该买多少肉合适。 现在要按市场价一斤猪肉是七毛钱,赵春兰面儿薄不好开口,许老太早就出面定下了,每家就按一斤五毛的价格就行。 可田秀娥心里不痛快,一斤五毛也不便宜,老许家又没分家,反正都是一家子人,还谈什么钱,这赵春兰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刺别在心里不吐难受,田秀娥瞟了眼赵春兰:“二嫂,你家这猪怎么也得一百多斤吧,到时候一百斤得上缴,算下来怎么也得大几十斤,你一家怕吃不完,还不如赶紧处理了,省得时间久放坏了......” “吃不完不是还有咱们两家吗,我今年要得多,给我多分点儿!”赵春兰还没说话,刘英红就快言快语,她已经想好了反正不着急给许少伟娶媳妇,今年手里头有余钱,起码得买上三十斤肉,过两天许念回镇上的时候拿上十斤交到单位补肉票,剩下家里存二十斤。 赵春兰剩的肉多,那正好,省得再跑去供销社补。 “我不是这个意思......”田秀娥拉着脸嘀咕了一句。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个话不能一次性说完,有半句没半句的真费劲儿。” 刘英红皱眉看了田秀娥一眼,她就看不惯墨迹小性的人,偏田秀娥是两样全占了。 “光你家要的多,我家还想多要点儿呢,你这人真是半分眼力见儿都没有。” “说话就说话,留半截叫人猜,还有理了,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刘英红的大嗓门回得理直气壮。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了,赵春兰在中间赶紧劝。 许瑶正为顺安日报的新一轮专题文章想切入方向,外面的吵嚷声搅得她没有一点思绪,忍无可忍起身走出门道:“别吵了,三婶的意思我知道,反正我家肉多的也吃不完,不如各家送上几斤,最好给他家多分几斤,是不是这个意思?” 经这么一点,刘英红也反应过来,扭头瞧着田秀娥:“闹了半天你是整着出,脸大呀?买猪喂猪半分力没出,这会儿惦记着白分肉,咋好意思的?” “谁说的!别听那死丫头胡说!我可没这个意思!”田秀娥脸涨得通红,剜了许瑶一眼转身回了屋,把门摔得砰一声。 刘英红才不搭理她,转头朝许瑶笑:“瑶瑶,一会儿婶子买了肉,中午你过来吃饭啊!” 今年许少伟能挣上钱多亏了许瑶,入冬兔子产量不好了,两个月才能勉强出二十只,就这也没撇下许少伟一个人单干,她一直想着怎么好好感谢,等家里买了肉,最实在的答谢不就是请人吃饭了吗? 许瑶知道刘英红的好意,也没推辞,干脆答应了。 三房里,田秀娥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和气的景象,牙根紧咬咯吱响,又气又憋屈,眼泪直打转,先前许瑶卖兔子赚钱就光带了大房,这笔账一直记在心里,现在看摆明这两家是穿了一条裤子了,联合起来,往后这个家哪还有他们三房什么事。 不行,这口气总得找回来,不能叫他们这么顺畅! ...... 忙忙碌碌一直到大年三十,许瑶才算是把今年最后的一篇稿子写好投递出去,这回是以清冷寒冬压不住年味躁动为题材,探究中国的传统文化根源,寻找民族身份和文化认同,命名为《冬暖》。 这篇稿子发出后,她算是忙完了今年最后一件事,可以安心过年。 入夜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了,随着午夜时分,“砰——砰——噼啪”尖锐的爆竹声响彻整个漆黑的夜空,村里人在自家家门口笼旺火,熊熊火光将整个村子照亮,以此阻挡晦气进门,期待来年兴旺发达。 大年初一开始就是挨家挨户走亲访友,这种轻松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整个年才算接近尾声。 节后,许瑶收到的第一个消息来自廖红梅,她的那篇稿子顺安日报没有用,而是直接被韩主编拿到了县里,送到顺安报社总编辑部,往主刊上发表了,而且县里文化馆首次文学创作班拟定时间为二月十五号,许瑶要提早针对此次议题,写一篇发言稿做准备! 第141章 一起出发去县城 文章能从顺安日报辅刊一跃被主刊发表,许瑶有些意外,毕竟顺安日报只是区域性乡镇报刊,一旦被顺安总刊发表,就意味着许瑶的作品将获得被更多人看到的机会。 这次创作学习班几乎聚集了县城周遭地区最有文化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些不远千里从其他省市赶来参加的文学爱好者。此次议题由县文化馆商议拟定为,新时代变革,未来文学将何去何从。 前世她曾看过林老师推荐过的几本书,都是讲述时代背景下,年深日久的社会心理和民族灵魂中的积垢,她当时大受震撼。 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普遍较为消极尖锐,被不少人称为“变革后遗症”。 如果现在叫她来对未来文学投以展望,许瑶认为,此类文学作品不是时代的后遗症,而是宝贵经历的遗产,它记录了时代兴衰起落,体现了文学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关怀,而非仅是创伤后的疤痕。 围绕这一观点,许瑶写了长达两千字的发言稿,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她跟家里人说了声,踏上第一次出远门的旅程。 按照年前商量好的,在参加文学创作班后,还要去县城肉联厂收购羊皮,所以许瑶是跟顾城一起开车出发的,总共三个小时车程,如果来得及当天晚上就能回来,赵春兰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半路出什么事,临走前还担心的哭了一场。 可许瑶早就说定的事,她也不能阻拦,只能恋恋不舍地将许瑶送出村外。 车都走出去好远,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赵春兰站在村头踮脚张望,许瑶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毕竟自己内里可不是小孩儿了,前世她为了参加高考,到县图书社收集能用到的学习资料,没少去顺安县城奔走。 印象最深的还是高考时,当时考点都定在县城,她没有交通工具,兜里装着仅有的七块钱,大热天挤大巴站了五个小时硬生熬到县城,哪像现在舒舒服服地坐在农用车里。 一直等到赵春兰的身影看不见了,许瑶才收回视线,将揣在怀里的猪肘子拿出来递给顾城:“喏,给你带的,尝尝?” 牛皮纸包裹着,虽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浓郁的肉香已经扑鼻而来,顾城正想伸手接,却止住了,扬扬下巴示意:“开车呢,没手。” 许瑶哦了声收回手,把猪肘子放在座位中间的空格里:“那就放着等会儿吃。” 顾城有些头疼,余光瞥向许瑶,琢磨这姑娘怎么死脑筋,不懂得变通,自己没有手她有啊,喂一下都不会吗? 他清了清嗓子,委婉表达:“起的太早,来接你,我都没顾上吃饭。” “那这猪肘子确实得晚点儿再吃,空腹不能吃太油腻的,等到镇上,我下去给你买几个包子吃。” 顾城:“......”空腹不能吃油腻的?这是哪来的规矩,他怎么不知道!猪肘子香得他直咽口水,偏偏还吃不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瞥了眼许瑶,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一会儿买上包子,他还得开车,喂他吃包子也行。 到了镇上,许瑶路过一家早点铺,叫顾城把车停在路边儿,她去买了三个包子,重新回到车上,顾城刚要发车,许瑶赶紧将他拦住:“先吃吧,吃完再走,不着急。” 还真是贴心。一声无奈的叹息从顾城口中传出,接过包子,认命地吃了起来。 许瑶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咋吃上早点还苦大仇深的呢?跟铺子老板结了钱,安心回到车里等顾城吃完再上路。 晨光照在车玻璃上,将冰霜化成了水珠,滚落到引擎盖上,许瑶观察着人们的生活,目光一挪在临街的报刊上《人民文学》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这还是她头一次在镇上见到《人民文学》,跳下车过去看了一眼,日期不是近期的,但上面刊登的一则短篇小说却叫人耳目一新,《我爱每一片绿叶》作者刘欣武。 许瑶拿着报纸回到车里,顾城已经将包子吃完了,擦了擦嘴,抬头见许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也没出声打扰,倾身替她将安全带系好,向着顺安县城进发。 三个小时的时间,等两人到了县城已经是中午。 80年,即便是县城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街道上自行车来往穿梭,人们的穿着倒是潮流很多,不再是清一色的“蓝蚂蚁”更多了些“奇装异服”,喇叭裤,牛仔裤,穿着西装烫着爆炸卷发的青年,整个城市都洋溢着一股朝气。 文学议题讲座下午两点才开始,许瑶先和顾城找地方吃了口饭后,向饭店老板问清了详细地址,就直奔学习班而去。 县文化馆在南大街附近,许瑶刚到就见大门外已经围满了人,看年纪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论男女都挎着小黄帆布包,里面装着自己的文章作品,或者刊登偶像作品的杂志报纸,一个个眼巴巴地朝着门口张望,期望能够有机会获得学习机会。 许瑶来得有点晚,身板纤瘦,站在人群外根本挤不进去,好在顾城瞧见了,把她护在臂弯下,在人群给开出条道。 到了门口,许瑶赶紧拿出准备好的介绍信和邀请函,保卫科人员仔细核对了人物信息和介绍信确认没有造假,才放许瑶进去。 许瑶的年纪看起来比挤在门口的青年小不少,眼看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就这么进去了,后面的青年顿时不乐意了:“怎么回事,咋还把个小丫头放进去了,不会是哪位领导的闺女吧?眼皮子底下就敢走后门?” “就是啊,我们这么多人在外面等着,人家大摇大摆就进去了,太欺负人了吧!” “县文化馆学习班还搞区别对待?还讲不讲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抗议着不公平,顾城听着叫嚣脸已经沉下来,要不是顾忌许瑶在里面,他真想给那几个胡咧咧的人一拳,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第142章 顺安县的后起之秀 保卫科人员也没惯着,拉下来脸:“长嘴不能胡说,我不管人家是什么身份,我只认邀请函和介绍信,你要是能拿出来,我也立马放你进去,没二话!” “邀请函?!” 方才还叫嚣的人顿时面面相觑,瞧她那模样顶多是个初中生,怎么能受邀参加学习班?还有人不信,追问道:“同志,她叫什么名字?” 保卫科人员看了眼本子上的登记名单,字写得很好看,一看就有文化,越发信心十足:“许瑶。” 许瑶? 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呀?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众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有人拿出一张刚买的顺安报纸,《冬暖》作者——许谣:“这个许谣是不是就是她呀?” 经这么一提,立马就有人凑过去看,竟然是她?! 人群中议论纷纷。 “她不光写了这篇现实题材的《冬暖》,之前还写过一篇题为《夏闹》的叙事散文,不过刊登在了顺安日报上。“ “原来是她呀?怪不得会有邀请函。” “嘿?快来看这句写得多好,“我在雪地上写信,字里行间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如约而来,你会见到零点的烟花正在开启下一个四季。” “这么小的年纪,能对文字有这么精准的把控力,真叫人看不出来!” 谁都没注意,院外从轿车下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驻足听着人们的议论声,目光随着许瑶的身影带着一抹好奇,转身招呼身后同行的人:“去给我买一份顺安报纸。” 那人应下,小跑着就离开了。老者背着手,避开众人从文化馆偏门踱步进去。 年轻文学爱好者的好恶都是赤忱纯粹的,前一秒或许因为误会恶语相向,后一秒就开始真心佩服起来。 危机减除,顾城从人群中挤出去,许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他打算自己先去趟肉联厂探探路,里面他有认识的人,如果顺利的话,等许瑶开完会出来,就能接上她直接去装羊皮了。 许瑶还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番波动,进了文化馆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直接上了二楼讲堂,许瑶在第二排坐下,参会人员还没到,她把自己之前准备好的稿子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头一次到这种场合,不免有些紧张。 看座位安排,应邀前来的年轻作者仅有十几人,上面放着三个讲师座位,随着参会人员陆续到场,讲堂里也热闹起来,有的学员本来就认识,借这个机会坐在一起,其乐融融打着招呼。 许瑶身边坐下了一个青年,在得知许瑶也是来参加学习班后,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没想到培训班里会有年纪这么小的写作新人。 欢迎仪式过后,大家又挨个儿介自我介绍一番,创作班就正式开始了,题目跟廖红梅说的一样“新时代变革,未来文学将何去何从”内容很宽泛没有局限在任何一种领域。 本以为头一次参加这种创作活动,大家都会礼貌交流各抒己见,没想到现场却像是打战,一人刚说完还没坐下,另一个人就站起身激烈地表达自己观点,偶尔因为一个问题持有的不同意见唇枪舌剑,有种诸子百家各争天下的奇妙体验。 许瑶聆听着每一位作者的想法,未来的文学方向就在这些人的思想碰撞中产生。 这场辩论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最终由讲台上的评委叫停:“年轻同志们,文学之路道阻且长,你们每个人对文学的追求与看法不同,都可以理解,这是好现象,可以帮助你们坚定的走向未来文学发展领域。” 讲台正中头发花白的长者有双敏锐的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定在许瑶的身上:“这位小姑娘,我看你听了那么久,怎么不说说自己的观点?” 许瑶没想到这还有点名环节,硬着头皮站起身,笑容带着些许歉意:“今天听了大家的想法我受益颇多,我认为未来文学创造与新生,伤痛与总结,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能用写作让现实生活重见光明,我愿将其奉为毕生追求的梦想,只要有方向,路就不会迷失。” 话音刚落,在场响起了激烈的掌声,不少人对许瑶崇高的理想表示认可和支持,就连那位老者都微笑着点头。 “说得真好!”许瑶身边的青年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许瑶友好地笑了笑,暗地里却擦了把掌心里的汗。 其实这句话,前半句是她对文学的看法,到了后半句,就是自己对写作这件事的诉求,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如果能赚钱,改变生活,她永远都不会停笔。 估计在场的作者和老师要是知道她内心是这样的想法,会把她直接赶出去。 到了最后,学习班人员需要将以此次命题准备的文章交上去,如果再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离开了。许瑶将写好的文章放到桌上,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身后却有人将她唤住:“小许同志!” 回头看,正是方才在讲台正中坐着的那位老者——舒老。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舒老绕过椅子走过来问道。 许瑶看了眼,点点头:“对,是我写的。”按理说才刚交上去,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时间看完,舒老这么快把她叫住,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你认不认识林羡丛?” 林羡丛,那不就是林老师的名字吗?许瑶当然认识,她惊讶地点点头:“认识,他是我的老师。” “果然是你!”舒老开心地笑起来,就像是个孩子一样:“你这手字我印象深刻,之前羡丛就跟我说他找到个书法苗子,还专门给我邮寄了你的作品,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看来你的文章也写得很好嘛。” 他晃了晃手里新买的顺安报纸,上面头刊登载了那篇《冬暖》。 许瑶有一瞬间的茫然,忽然想起上次林老师叫她写的字,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塞进信封里,原来是寄给了舒老。 被人当面夸,许瑶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腼腆:“谢谢舒老夸奖,我还差得远。” “你还年轻,只要抓住学习机会,以后肯定大有作为。”舒老对许瑶一番鼓励后,认真道:“我听羡丛说你要考京都师范大学是吗?” 许瑶点点头:“嗯,目前是这样想的。” “什么时候?” “今年六月份就参加高考。” “那很快了呀,小许好好考,等到了京都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这次实在太匆忙了,我要赶到京都赴任,没法去看望羡丛,代我向你的老师问好。”舒老没有一点儿为人师的架子,语气亲和。 许瑶点头应下,目送他离开,才转身出了文化馆。 夕阳斜照,在街道洒下一片金芒,农用车旁,顾城抱臂已经在等着了...... 第143章 祖孙三人薅羊毛 既然来了县城,许瑶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她专门去了趟书店,县里的书店可比小镇里的书刊内容丰富多了,光是书架就有四五列,她像是掉进了新世界,其中有本名为《外国文艺》的杂志,里面介绍了劳伦斯、萨德、川端康成等国际知名作家。 这些当代西方着名作家的代表作她从未涉猎过。 只记得曾经听过一位知名作家在接受采访时给出的感慨,每位中国当代作家的背后都站着一位西方作家。 在政治变革后,国内的文学作品相对保守,而西方文学在这一时期更加前卫,很多青年作家的都是靠阅读外国作品汲取养分,形成了自己的写作风格。 这本《外国文艺》要是放到京都这些文化领域更知名的城市肯定早就被抢购走了,哪会轮得到许瑶。 她如获至宝,将这本杂志,以及自己淘到的感兴趣的书全部打包起来,当然也没忘记给军子带他钟爱的小人书。 一摞书总共花了七块钱,价格要比在镇上买书贵不少,可也甘之如饴。 从书店出来,许瑶坐上车,跟着顾城一起去了肉联厂。 顾城干采购的活儿,要弄清收肉价,县城的肉联厂没少跑,门卫都认识他,熟悉地打了声招呼,顾城也不忘把买来的一盒“红梅”从窗户给他塞进去:“王哥,我来拉羊皮!” 许瑶参加文学创作班的功夫,顾城已经在肉联厂跑好了关系,收购价谈到了十三块钱一张,能以这个价格收购已经很便宜了。 这个年代的羊皮算是个稀罕货,不少人会拿它做成皮大衣,皮鞋,舒适又保暖,所以羊皮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平时从养羊的农户手里,最高三十元一张也大有人要。 也就是肉联厂要肉不要皮,那么多血呼啦擦的皮子囤在库房里占地方,就算叫羊皮贩子来收一次也就顶多收个十来张,根本起不了什么大用,还得开关库房登记,厂里库管嫌麻烦,这才叫许瑶和顾城捡了个便宜。 许瑶拿出500块的起始资金,再加上顾城的800块,一共1300块,两人从库房里挑拣皮样好些的,一共收了一百张羊皮把整个农用车车厢后面装得满满的。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就这么没了,多少还是有些肉痛。 但是许瑶算过一笔账,每张羊皮产绒量在一斤左右,一百张了话羊绒产量就该在一百斤上下,按照羊绒市场收购价,一斤羊绒能卖到200~300元,一百斤了话就是两千到三千元,刨去两人的成本,一趟纯利润至少得赚一千左右。 这还不算采完绒的羊皮还能再次销售,卖给皮革厂或者是羊皮贩子,价格或许会便宜些,但最低也跟肉联厂的收货价一样。一来一往,就等于纯收入两千到三千块。 这只是一趟的收入,要是多跑几趟,用不了多久,许瑶就能成为万元户,脱贫暴富。 这么一算,现在舍出去的五百块就没那么肉痛了。 只是投机倒把不好叫外人知道,许瑶家里人多嘴杂,羊皮拉回来就没往下放。顾城先把她送回家,原封不动拉着一车羊皮离开。 两人回来的路上已经商量好了,等顾城下乡采购时雇些不认识的村民来薅羊绒。 但叫人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千瞒万瞒还是被顾城奶奶知道了,原因无他,顾城身上沾染的羊膻气被闻出来了。 山羊身上味重,两个人进库房翻羊皮的时候也受了会儿罪,不过待的时间久,赚钱的激情又叫他们把这件事儿抛在脑后,裹得一身羊膻味出来,自己习惯了还不知道,旁人一闻就闻出来了。 她老人家先是把顾城骂了一通,放着好好的稳定工作不干,做这种投机倒把的营生。 可羊皮已经弄回来了,要是不倒手卖出去家底都得赔光,得知顾城还打算拉着那一车羊皮去乡下雇人薅羊绒,顾城奶奶不干了,撸起袖子叱道:“这么个活儿还用找旁人,你把货卸在院子里我给你薅!” 顾城还不知道自己奶奶有这种本事,与其找外人当然是自家人稳妥了,赶紧把车里的羊皮弄进院里,大半夜祖孙三人不睡觉,开始连夜薅起了羊毛,而这件事远在红星村的许瑶根本不知道。 她回来就已经晚了,在院里跟已经躺下的赵春兰说了一声,叫她别担心。随后自己接了一桶热水进屋,将拉羊皮时身上沾染的腥污全都洗掉,冬天洗澡,就算家里生着炉子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许瑶飞快的洗完澡就赶紧钻进被子里,冬天被子里也是凉的,好在提早往里面塞了热水瓶,才好受些,不然上下牙打架,真能把人冻死。 等到身子暖和些,许瑶钻出被子,拿出在城里买的《外国文艺》杂志,杂志首期创刊于78年6月,算是一本很新的文学期刊,许瑶仔细地翻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迷,一直到眼睛都睁不开了,才合上书,钻进被窝睡觉。 白天跑了一天,确实是累了,许瑶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穿上衣服,打水洗漱,一出门就看见许少伟围着兔笼打转,忧心忡忡的样子。 “哥,你怎么了?一大早守在兔笼边?” 许少伟转过身,神色凝重:“瑶瑶,我觉得咱家兔子有点不对劲儿,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都蔫了吧唧的。” 许瑶扫了一眼,没太放在心上,天气冷了,兔子的活动频率也就降下来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许少伟却摇头说不是:“昨天你不在家,我喂兔子时就发现好几只不吃不喝,刚才发现最近一批出笼的兔子都拉稀了,这不对劲儿。” 听他这么一说,许瑶也正色起来,走到兔笼仔细观察,果然之前活蹦乱跳的兔子现在一个个看上去无精打采。 自入冬后,为了适应兔子的产仔节奏,许瑶已经跟顾城说好两个月出一批兔子,以此保证出笼质量,这一批还有半个月就要出货了。 按照合约,如果兔子无法按时出笼,是需要提前一个月告知的,现在就剩下半个月,肯定来不及,到时候会面临双倍的违约罚款,许瑶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第144章 病兔子得赔钱甩卖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这兔子瞧着怎么都无精打采的,不会是害了什么病了吧?” 两人正为这事儿发愁,田秀娥走过来,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手里还捧着一把瓜子。 许瑶没说话,只是凝眸看着兔笼,倒是许少伟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三婶,正说这事儿呢,我跟瑶瑶商议着看怎么处理,之前还好端端的,才一晚上就不吃不喝,真能把人愁死。” 兔子生病可是件大事儿,不一会儿,许家上下都聚过来,尤其是刘英红为这件事急得直跺脚:“这是咋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咋会突然不吃东西呢?” “娘,你先别着急,我和瑶瑶想想办法。”许少伟赶紧安慰道。 “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做好保暖,现在交不上货可不是自找的吗?你们也太大意了,八成要赔不少钱吧?”田秀娥扭头看向许瑶,看似好心的询问,眼底却闪过狠毒的光。 都是一家子,光带着大房赚钱,把她们撇在一边儿,她死丫头就是个没良心的坏种,大房那一家傻子,八成还指望凭这点儿破兔子发家致富呢,现在好了,钱没赚多少,后悔都来不及! 刘英红一听这话,愈发着急了,拽着许少伟问道:“这是怎么说的,今年头一批兔子,钱还没赚到,还得往进赔钱?” 许少伟叹了口气:“签合同时有规定,兔子断供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不能影响饭店正常生意,否则得赔付饭店的损失,这都是收购方合理要求范围内的。当时觉得这都是小事儿,也没放在心上,哪知道现在会真的出事。” 刘英红颤着嗓子道:“那得赔多少啊?” “两倍,怎么也得三百来块钱吧。”许瑶在这时开口,语气平淡透着些无奈。 “三百!!”刘英红呆若木鸡,刚过完年,家里的积蓄年前办年货就花了不少,还有走亲戚提东西,种地买种子,处处都要用钱,上哪去筹够这三百块钱。 不光是大房家,许瑶现在也是裤兜比脸还干净,她的钱都用来收羊皮了,剩下几十块钱家里还要吃喝,就算是把家底掏空,给国营饭店当赔款也不够。 “瑶瑶,你不是跟收兔子的那个小伙子关系好吗,能不能跟他说说,宽限上几天?”许老太皱着眉看向许瑶,家里最近好不容易才过得顺当些,怎么又出这种事,许老太也开始头疼了。 许少伟也是这个意思,能跟顾城说一说,哪怕违约款不能全免,至少能少点儿也行,他看向许瑶,眼神里满含期颐。 “不行。”许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奶奶,顾城也只是个干采购的,他哪有那么大的权利替咱们说话。” “那......意思是只能赔钱了?”许老太眉弓都弯成了川字。 许瑶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眼见这么个情形,众人面色沉重。 许少伟唇瓣嗫嚅着,有些不甘心。顾城虽然只是个采购,但凭他的关系,肯定能帮着说说话,毕竟这次违约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合作这么久,国营饭店也不能太认死理。 可在看向许瑶时,她眼底泛着清冽的光,将他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堵住,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这么着吧,家里凑一凑,把这三百块钱凑齐......”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由许老太出面想法子解决,哪知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田秀娥的惊叫声打断:“什么?!娘,你可不能太偏心了,他们两家亏了钱凭什么叫我家往出贴,真以为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都是一家子,现在就当是借的应急,之后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你们就是了!” “三百块钱就难住了?瑶丫头连自行车都买了,还差这么点儿,兄妹两个做生意,赢了自己往兜里塞,输了全家跟着遭殃,真是惹祸精!当我们傻是不是?”田秀娥面露鄙睨地睇了许瑶一眼,摆明了就是来看热闹的,不愿意掺和。 许老太脸色一沉,正要叱责,许瑶拉住了她。 “奶奶,三婶不愿意就别勉强了,我去镇上想想办法,兔子斤两不够,国营饭店不要,实在不行就赔钱出吧,至少能挽回一点损失。” 要按平时镇上的价格,这些兔子连五毛钱的价格都卖不上去,真是赔得底掉,可现在又没别的办法。许老太只好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少伟,你现在就骑自行车带着瑶瑶到镇上一趟,看看有没有收兔子的,低价处理了总比死在手里要强。” 许少伟闷声应下,从过年到现在精养了一个多月的兔子,好不容易长起点儿肉到了能赚钱的时候,却落得赔钱甩卖,放在谁心里都不舒服。 众人心事重重地散了,许少伟简单收拾了下,骑着自行车,带着许瑶去镇上。 一路上他都闷闷不乐,觉得许瑶太重面子,明明找顾成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闹到这个地步,他的不快许瑶当然知道,却没多说什么,反倒是自顾自陷入了思索。 直到两人来到镇上,许少伟骑着自行车就朝着市场去,没想到许瑶突然道:“哥,咱们不去市场,去百货大楼,我去买点儿东西。” “不去市场?兔子不卖了?”许少伟脸上带着诧异,弄不清许瑶究竟要干什么。 “对,不卖了,兔子只是吃坏东西了,等回去喂点儿薯泥再养上半个月就能好。”许瑶下了自行车,背上帆布挎包,就进了百货大楼,许少伟的心情一瞬间从谷底飞到了云霄。 只是吃坏了,能养好,那不就还能正常出货? 许少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许瑶已经进了百货大楼,他推着自行车,环顾周遭,正想找地方把车锁住,许瑶就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帆布包里好像是装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哥,走吧,咱们回家。”疑惑间,许瑶已经来到他身边,语气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许少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瑶瑶,既然兔子能养好,刚才在家里你怎么不说啊?” “因为是有人故意投毒,还没抓住坏人,不能打草惊蛇。” 第145章 这份好心叫人受不住 许瑶这几天一直把心思放在赚钱和创作班的事情上,精力不够用,在养兔子这一块儿就没怎么上心。 可刚才她站在兔笼里发现了几颗吃剩下的猫眼儿草,这种草有毒,服用以后会导致晕眩腹泻。 许少伟养兔子很细心,根本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且笼子里也只有零星几根,掺在兔子吃的草料堆里,要不是她留意,根本不会瞧见。 能使这种坏心,肯定是眼红许家卖兔子赚钱的人,许瑶非把这个人揪出来不可。 许少伟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愤懑道:“那咱们怎么办,知道是谁干的吗?” 许瑶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可这件事无凭无据不能冤枉人,最好是能够抓个现行,她摇摇头:“哥,等会儿回去,咱们就说已经联系好买家了,明天就能来拉货,价格还给得很合适,看能不能把那个人引出来。” 许少伟一口答应下来:“等把那个人抓住,我非把他皮扒了!” 兄妹俩商议好,骑着自行车回到家。 家里人早就等着消息,一听许瑶说明天就有人上门来收兔子,还能给出每斤九毛钱的高价,众人的心情才算是平复了些,毕竟到这份上能卖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也不奢求其他了。 可田秀娥却不高兴,她费了老大劲儿才弄到的猫眼儿草,本以为这回许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赔得底掉,没想到去镇上走了一圈,半死不活的病兔子还能卖上价,真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得知明天就有人上门来收兔子,田秀娥坐立不安了下午,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看着窗户犄角缝里塞着没用完的猫眼儿草,脑筋转得飞快,反正已经吃坏了,这次把料下得足足的,等明天早上起来,兔子死成一片,看她们还卖什么,病兔子有人要,就不信死兔子还有人来收。 打定主意,到了夜里,各房都熄了灯,田秀娥瞪大眼睛一直等着不睡觉,直到身边的许国志鼾声如雷,她瞧着时机到了,轻手轻脚地披上衣服,下了炕,拿上猫眼儿草往兔笼子那头摸。 农村的冬夜一片寂静,天上挂着一轮毛月亮,二房屋后养兔子的棚子里看着像是蒙着黑纱,越发黑咕隆咚的,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叫了两声,田秀娥做贼心虚,心也跟着骤跳两下。 墙角缩了片刻,确实没有人出来,她才撞着胆子往兔子棚里走,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着记忆小心地往兔笼跟前探,一点一点手终于摸到了笼子的竹片,她松了口气,赶紧就把猫儿草从缝隙里往笼子里塞,可摸着摸着有点不对劲儿。 这竹片子上怎么多了个冰凉凉的铁丝呢?前天来时可没有啊? 田秀娥还犯嘀咕呢,寂静中响起“嘎达”的一声。 紧接着许家上空就骤然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叫:“啊——!!” 深更半夜,这嗓子不光把自己家人吵醒,就连跟前邻居家的灯也亮起来,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披上衣裳就从屋里跑出来看。 许老爷子手里拿着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光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过去,一家子男女老少全都睡眼惺忪的跟着,等到兔子棚里看见眼前的一幕都震惊了。 田秀娥扑在笼子跟前哀嚎不止,左手上赫然夹着个耗子夹板,看着这么多人围过来,想跑跑不了,想溜溜不掉,关键是手太疼了,铁夹子虽然没带尖齿,但是咬合力大,几个手指头都被夹成了紫红色。除了扯着嗓子哭,什么事儿也干不了。 许老太光是看见这景象,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皱着眉:“老三家的,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手上夹着个铁夹子,田秀娥涕泪纵横,哪还能说出话来,许国志脸都黑了,赶紧上来就给往掉取。 刘英红还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弄的,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抓耗子来了?” 赵春兰:“秀娥没用过耗子夹吧,头一回用,夹了手也正常,下回可得小心点儿。” 跟前邻居也都出来,翘着头从墙头张望:“老许家大半夜不睡觉,这是闹什么呢?” 你一言我一语,田秀娥怄得要死,血气涌到脸上,憋得整张脸紫红紫红的:“什么逮耗子!我是出门上个厕所,不知道哪个天杀地往这儿来放了个捕耗夹子,害我夹了手!” 许少伟牙根紧咬,他早就忍不住了,现在看人都到场了,沉声质问:“三婶,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上厕所,是专门害我这几笼兔子来的!” 害兔子?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都是自己家人,怎么关起门来还干这种龌龊事儿,这老三媳妇不厚道呀! 刘英红张着嘴:“你说啥?她专门害兔子?” “你放屁!”田秀娥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披头散发地梗着脖子嘶吼:“你那几笼兔子本来就病恹恹的,还犯得着我去害吗?!我看你是年纪轻轻发癔症了!” 是啊,家里的兔子本来就病了,白天大家都瞧见了,田秀娥再专门来害兔子,图什么呀! 许少伟毕竟是个男人嘴笨,七尺高的汉子,干起架来嗷嗷叫没说的,可在斗嘴这种事儿上明显不敌田秀娥,眼睛怒瞪着,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就是你干的,还不承认!” “你凭什么说是我,我好心大半夜出来帮你看看兔子怎么样,你倒好,红口白牙,就想往长辈头上栽,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不就是白天我没答应给你借钱,逮着机会讹到我头上来了,你们这一家子太欺负人了!”田秀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涟涟,哭天抢地。 看她这副样子,众人都有点儿犯嘀咕,是不是误会了。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三婶,你要的证据,不就在这儿吗?”只见许瑶从兔子笼里抽出几根草来:“给兔子喂猫眼儿草,你这份好心真叫人受不住。” 第146章 人赃俱获闹分家 许瑶白天专程去买了几个耗子夹,趁着喂兔子的功夫,摆在了兔笼旁,棚子里没灯,只要有人半夜过来开兔笼,肯定会被夹住。 都是种地的庄户人,对地里长出来的花草也都算了解,猫眼儿草有毒大家都知道,出去给家里牲口割草的时候也都会留意避开,兔子这东西肠胃精细的也很,吃了猫眼儿草可不得病吗!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田秀娥。 “国志媳妇?真是你干的,这都是自家人咋还能干出这种事儿呢?”一墙之隔的胡大娘不敢置信,许家一直没分家,印象里除了老二许强胜不是什么好鸟,家里剩下的大房和三房都相处得算和气,实在没想到田秀娥会干出这事儿。 田秀娥脸色惨白,惶然道:“不是我,别听这死丫头瞎说,我根本没干这事儿......” “没干这猫眼儿草是怎么跑到兔笼里的!我家少伟养兔子上心,每回喂兔子的草都挑拣过,要不是你放的,大半夜笼子里从哪儿冒出来的猫眼儿草!” 刘英红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死死瞪着田秀娥,恨不得现在就撕了她。 “大嫂,肯定是弄错了,秀娥这么干图啥呢?”许国志还想试图替田秀娥开脱,眼神不断地瞟向许立仁,示意他劝着点儿,可这许立仁也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搭理他。 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田秀娥仗着许国志给他撑腰,还在狡辩:“不是我干的,冤死人了......” 刘英红已经忍无可忍,想起白天她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恨得眼圈都红了,扑过去抓住田秀娥的头发撕扯:“你个黑心烂肺的货,我跟你拼了!” 论起武力值,田秀娥娇娇弱弱哪是刘英红的对手,头发被薅住,张嘴刚要呼痛,大耳瓜子一个接着一个,扇得她眼冒金星。 刘英红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不安好心,今天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刘!” 实在太突然,众人都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许国志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拉刘英红,想将自己媳妇从她身下解救出来,可许立仁和许少伟两父子,立在跟前就像是两座大山,只一个眼神,就叫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把求救的希望放到许老太身上:“娘,秀娥她知道错了,您快说句话呀,叫大嫂饶了他这回吧!” “三伯,你刚才不是还不承认是三婶干的吗?”许少伟冷哼道。 许国志哑口无言,大冬天的背后都要流下汗来,他在外忙活着养一家子,她天天在家坐着奶孩子还不安生,专琢磨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现在还被人抓了个正着,怎么说都不占理,挨打也是活该。 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媳妇,被这么让人按着打他心里也不好受,泪都快流出来了。 许老太终于发话了:“行了,好歹发现的及时,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一个两个大半夜的还不安生,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刘英红发泄完了,喘着粗气站起身,田秀娥的头发像是被炮哄了,乱成鸡窝,捂着脸哀哭,可还没等她开始诉苦,刘英红就已经抹着眼泪哭上了:“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娘,这黑心烂肺的货以后继续跟我们住在一个院儿里还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事出来呢,没了这回还有下回,防也防不住,我是不想跟她继续在一块儿住着了,要不她走要不我走,您老看着办吧!” 这事儿看来是闹大了,刘英红这意思不就是要分家吗? 许立仁很意外媳妇会突然说起这个,一家子过了这么久,眼见孩子个个都长大了,许念是闺女,嫁人了还好些,可许少伟是儿子,总不能娶了媳妇还跟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里。 夫妻俩夜深人静躺在一张床上,也没少商量分家这个事儿,可商议归商议,正经想说出来并不容易,他是许家老两口的长子,肯定得肩负起赡养老两口的责任,冒冒然然提分家,怕叫爹娘伤心。 这件事就一直捂着,没开过口,刘英红这回是真的被恶心到了,忍无可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许老太拿眼看向许立仁:“你的意思呢?” 这么多人的面,许立仁低下头,含糊道:“我全听娘的。” 那就是也想分了。 许老太一脸凝重,叹了口气:“今天太晚了,我和你爹回去商量商量,赶明儿再给你们答复。” 有了许老太这句话,众人才散了,许国志搀起田秀娥回了屋,不出意外夫妻俩关起门来又是大吵一架。许国志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田秀娥非要干这种事,把这个家搅散。 私心来讲他当然不想分家,有许老太平衡操持着,各家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要是分了家,他赚苦力钱不如大房,赚聪明钱又不如二房,媳妇又是个爱往娘家贴补的性子,没人震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大房和二房甩开一大截,图啥呀? 可田秀娥不这么认为,今天被刘英红扯着头发一顿打,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罪,分家就分家,眼不见为净,就像谁离了谁活不了似的,等她把闺女嫁人,以后飞黄腾达,今天看热闹的人高攀她都来不及。 她在这儿臆想着,越想越来劲儿,好像光凭想象已经叫她把今天受的窝囊气挣回来了一样,撺掇着许国志:“要是不分家,咱俩就离婚!” 这话算是拿住了许国志的命脉,他只剩叹气,无可奈何。 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许家人均是各怀心思,躺在热炕头的老两口也是头一次意识到了儿大不中留,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一个院里住着难免有筷子磕碗的时候,平常再怎么折腾也都是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哪会像这次算计别人家,差点儿叫大房,二房赔空家底。 “老头子,你说今儿这事儿咱该怎么着,应还是不应?”许老太盯着黑黢黢的夜,满腹酸楚。 许老爷子叹了口气:“分了吧,孩子们大了,挤在一个院里,各有各的盘算,分了省事。” “那二房家咋弄?总不能叫春兰领着孩子到外头住去吧?”这才是许老太担忧的,要是分家,就意味着三家都得搬出去另立门户,可二房没男人,一家子该怎么生活。 许老爷子琢磨了一会儿,混浊的目光闪烁锐利的光:“把这些年存的体己都拿出来,看看还有多少。” 第147章 这小姑娘不简单啊 刘英红气头上提完分家,等冷静下来又有点儿底虚,话是她说出来的,万一老两口对她这个媳妇心里有意见该怎么办?一面是后悔自己太冲动,一面又为把心里话吐出来感到痛快,纠结了一晚上。 好在接下来几天,许老太都没再提这件事,各家虽然嘴上不说,都在心里犯嘀咕。 分家这件事,并没有叫许瑶感到意外,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前世许立仁因为干活利索,又赶上建筑工程的热潮,他凭着这些年攒下来的经验硬熬成了包工头,带着全家搬到了镇上去。 现在能分家对他们来说倒是少了很多麻烦,也省得田秀娥再眼红折腾什么幺蛾子。 ...... 一早起来,许瑶就打算去镇上,看看羊绒的事情怎么样了,临走前她特地跟赵春兰说了声,等锅里煮好的薯泥晾冷以后喂兔子。经过这几天的养护,兔子的精神肉眼可见好了不少,又恢复了之前蹦蹦跳跳的活力。 骑上自行车,蹬了半个小时来到了镇上,天气有暖和的迹象,空荡荡的枝条上已经开始抽出嫩芽。 镇上的人也明显多起来,许瑶先去报社跟廖红梅打了声招呼,把最新写的一篇稿子投过去,然后才去了国营饭店。 谁想顾城这会儿不在店里,跟顾城关系要好的那位小兄弟霍飞拿着块儿布子擦拭着手上沾到的机油,看样子刚才正在后头修机器,和气笑道:“小许同志,我哥家里有点儿事,这两天我替他,要是着急不如直接去他家找他,我带你过去。” 许瑶长得好看,一双眼睛瞧着人忽闪忽闪就像是会说话似的,天生招人喜欢,霍飞知道顾城对她有意思,说话也十分客气。 许瑶急忙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去找他就行,在顾城奶奶家是吗?” “对,就是那儿!” “那我就知道了,谢谢,先走啦!”许瑶踩着台阶脚下一蹬,骑着自行车就窜了出去。 留下霍飞还一脸懵。知道?她咋知道?喜欢诚哥的姑娘不少,天天缠着都没进得了他家门,跟这小姑娘才认识多久啊,都领进家里了,小姑娘不简单啊! 霍飞摸着下巴,望着许瑶的背影满脸八卦。 不简单的小姑娘——许瑶压根不知道,蹬着自行车按照上次顾城带她走的路,穿街走巷就到了顾城奶奶家,跳下自行车,惯性带着小跑了几步,才在门前立住脚,倾身上去敲了敲门。 院里寂静片刻,过了几秒钟响起警惕的声音:“谁啊?” 许瑶道:“顾奶奶是我,许瑶。” 话音刚落,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了,顾城俊郎的面容上带着笑:“快进来吧。自行车靠墙放着就行。” 许瑶点头,狐疑的看着他这身装扮,他身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杀猪匠的军绿色围裙,额上布满细碎的汗珠,头发上还沾着几搓白绒,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你这是?”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许瑶靠墙把车停下,往里看,这才发现不光是顾城就连顾城奶奶也穿的严严实实,甚至带上了白布简易口罩,坐在小板凳子上,一铁耙一铁耙的从脚边的羊皮上往下梳羊绒,看那熟练的样子,铁耙使的得心应手。 顾城指了指另一片空地上堆叠着的羊皮:“我把羊绒拉回来才知道,奶奶之前干过这一行,她知道咱们要拉绒去卖钱,就主动上手了。” 许瑶看着顾城奶奶手里的铁耙,利索地在羊皮上刮过,每梳一下都能带起大片的羊绒,寸寸刮过没放过一点犄角旮旯。 “奶奶从前是干什么的呀?干起这活儿来真利索,一看就是老手。” 这个顾城倒是还没问,就知道自己奶奶之前干过,现在一想,从他记忆里奶奶就在镇上住着了,哪有机会去接触什么羊啊! 疑惑间随口问道:“奶奶,你之前啥时候薅过羊绒?我咋不记得咱们家里养过羊。” “你当然不记得。”许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手底下依旧嗖嗖嗖:“你爹十来岁那会儿咱们还在村里住着,我是给大队看羊的,为了给你爷爷织件毛衣,就逮着机会薅羊毛,搓毛线。” 这个回答顾城是万万没想到,大队的羊,那可是属于集体的,哪能说薅就薅呀!没被逮到就谢天谢地了。 “顾奶奶,那毛衣织成了吗?”许瑶难耐不住好奇,追问道。 “没有!”顾城奶奶提起来还一脸遗憾:“织了半个月,就差半个袖子就完工了,叫孙巧凤那个王八蛋发现了,告在队里,他们说我薅社会主义羊毛,挨批斗,活儿也丢了。” 顾城和许瑶对视一眼,靠着薅羊毛能织起一件毛衣,该得多快的手啊,怪不断现在薅羊绒这么利索。 “孙巧凤那个不是人生的,得亏她死的早,不然我非得把她的狗脑子拿开水烫一遍!”顾城奶奶提起旧怨,越想越气破口大骂。 顾城赶紧捂住许瑶的耳朵,以免她被波及,带着她进家,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咒骂:“不好意思,我奶奶就是这么个脾气,孙阿婆跟她年轻时候就掐架,梁子结的深了。” 许瑶笑道:“没想到,顾奶奶看起来严肃,但心性却像个小孩儿一样。” 透过玻璃,顾城看向奶奶,眼底有一片地方变得失落:“奶奶这一辈子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我爹去世,我娘改嫁后,就她带着我们长大,现在年纪大了,该到享福的时候了,可还是闲不下来......” “你不用太内疚,有时候老人闲下来反而会焦虑,有点事做她才会觉得自己还能帮到家里,能顶得上用,没有因为年纪大遭嫌弃,反倒更安心。”许瑶冲他浅笑,宽慰着。 顾城转头看向她,心弦一动,嘴角情不自禁跟着上挑,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奶奶的性子确实闲不下来。” 许瑶笑了笑:“我看羊绒已经收的差不多了,这次卖上价咱们就三七分,我三你七,把奶奶的辛苦费也算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可以吗?我回去准备一下。” 听着许瑶紧锣密布地计划,顾城眸光深邃:“都听你的。” 第148章 姐妹俩不是一个娘 从镇上出发到京都开车得一天时间,再加上跟客商沟通把羊绒卖出去,来回怎么也得三四天。 不出意外,许瑶回去刚把这件事跟赵春兰说了,就遭到了强烈反对。 许瑶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在赵春兰眼里也仅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去顺安县城就已经够叫人担心的了,现在又要跑去京都,肯定不行啊! 她觉得现在就已经挺好的了,能靠卖兔子赚上钱有稳定收入,虽然冬天进项少了,但足够一家人生活了呀,那还折腾什么呢。 可许瑶不这样想,光靠卖兔子想攒够三千块,得何年何月啊,她必须得在考大学之前,兜里揣着足够的钞票才行,于是磨着赵春兰好说歹说,把羊绒的盈利摊开来揉碎了说给她听,又加上再不赚钱家里就揭不开锅了,等许家老两口分家,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算把赵春兰给说通了,惴惴不安叮嘱:“瑶瑶,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随便听信别人的话,不要跟着生人走,记得早点儿回来......” 说了一箩筐,好像许瑶还是个需要事事让人操心的小孩子,许瑶有些无奈的笑,用力握了握赵春兰的手:“娘,你放心吧,我路上跟朋友结伴,不会有事的。” 跟赵春兰说好,许瑶又去正房跟老两口说,老两口也不太同意,认为这一趟跑得太远了,许瑶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照葫芦画瓢拿出了刚才跟赵春兰的那套说辞,家里没钱了,她还想考大学,必须自己出去赚生活费云云...... 不过去卖羊绒的事,她没敢跟提,许家老两口思想保守,要是知道这趟出去是为了投机倒把,肯定不同意,她借口说是顾城有个赚钱的机会,想带着她一起干。 顾城老两口都认识,而且是国营饭店的稳定职工,人品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老两口看在他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获得各方“首脑”批准,许瑶从正房出来,感觉比打了一场仗还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口干舌燥,抹了把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 等到家里打点好了,她又专程跑了趟大队,找队长李有才开介绍信。去了京都肯定要住招待所的,没有介绍信连住店都难。 李有才听见许瑶说要到京都去,吃了一惊,但还是同意给开了,他很重视有文化的人,而且听林老师说过,许瑶要考京都师范大学,这回去京都正好能长长见识,给高考鼓鼓劲儿。 许瑶道谢后,拿着介绍信就打算回家收拾出门带的东西。 另一条路上,许筱正跟着其他村子的一群伙伴嬉笑着过来,他们约好了一会儿到隔壁村逛庙会,远远就瞧见了许瑶,疑惑过后,眼里闪过厌恶与得意。 许强胜和赵春兰离婚时她嫌丢人,不想往跟前凑,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对王寡妇恨得不行,可有一回她去找许强胜,王寡妇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还给零花钱,简直待她比亲闺女还亲。 有这么两回,许筱就后悔了,为啥当时离婚的时候,她不在场啊! 要是在的话一定会跟着她爹过好日子去了。反正家里那两个都是王寡妇带的野种,论起情分来,谁还能抵得过她这个亲闺女,王寡妇要想留住他爹,可不得像是对祖宗似的把她供起来! 一旦有这个念头,许筱就坐不住了,这几天干脆连家都没回,做起了许强胜和王寡妇的闺女,一口一个爹娘,叫得比谁都亲,王寡妇一高兴专门领她到镇上扯了花布做了两身新衣裳。 今天专门穿上新裙子,打扮得光鲜,约着同学朋友出来显摆。 她虽然长相不出挑但因为从来不下地干活,要比寻常乡下姑娘白净不少。 有道是一白遮三丑,再加上新衣服一装扮立马叫人眼前一亮,身边围着不少人献殷勤,他们都是下乡村的,对许筱的底细也不清楚,但看她热情开放,能说会道,就像朵盛放的野玫瑰,轻易被勾起征服欲。 许筱很喜欢这种被人围在中间追求的感觉,可私心根本看不上这些农村穷小子,她还在等赵维退伍呢,等赵维退伍转业,部队肯定会包分配,跟他在一起,指定能进城过好日子,哪用待在农村从地里刨食。 好些日子没见许瑶,今天正好撞见,再看许瑶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旧棉袄,心里越发得意,这小贱人每天跟兔子粪打交道,估计连新衣服的边儿都没摸过,要瞧见她这身打扮还不得羡慕地吐血! 扬声就喊:“许瑶!” 许瑶把介绍信装进衣兜里,一出门隔得老远就看见像是花孔雀似的许筱被人簇拥着往隔壁村去,她压根儿不想搭理,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朝家走。 谁知许筱喊了几嗓子不见她回头,依旧不依不饶,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她。 “......许瑶,你耳朵是聋了吗?叫你听不见!” 许瑶无奈转过身,她今天真的很忙,还有别的事要干哪有时间在这儿跟她胡搅蛮缠:“有没有可能是我听见了,懒得理你呢?”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谁教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筱觉得自己被许瑶驳了面子,恨得咬牙,拽着许瑶的手像只铁钳,指甲往她肉里扎。 “松手。”许瑶被掐得疼,皱眉道。 许筱勾起一抹冷笑:“姐姐跟你说话,你就该好好听着,没大没小......” 话还没说完,许瑶啪一掌就打在她手背上,许筱像是被皮条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立马就松开手。 “你敢打我!?” 许瑶冷笑:“你算是哪门子姐姐,跟我都不是一个娘,充什么人形,要再拦着我,下次接巴掌的就是你那张厚脸皮了。” 许筱心里咯噔一下,她叫王寡妇娘的事儿,许瑶是怎么知道的?! 被揭了老底,她再说不出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瑶走远。 第149章 前往京都途中遇险 许筱同行的伙伴也是头一回见许瑶,起先被她的长相惊艳到,还想混个脸熟,谁知许瑶根本理都不理转身就走,再加上她说话态度不好,立马就激起众人不满。 “许筱,你怎么会有这么个妹妹,好好说着话就动起手了,下回还是离她远点儿。” “就是,一看家里就没人管教,你爹那么厉害平时都不管管她吗?太嚣张了!” “这种野丫头一看就是被惯得没边儿了,吃一回教训就长记性了!”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都愤愤不平的为许筱说话。许筱捂着手背满脸委屈,忧愁地叹气:“算了,她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家里人都管不住她,你们不知道她之前还跟劳改犯混在一起,怎么说都没用......” 农村各队平时不来往消息也不互通,但只要有一个话音儿传出去,就能叫其他队里的人都知道,许瑶现在是得意,等名声臭了,有她哭的时候。 许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 光是看许筱那一身打扮,许瑶就猜到她被王寡妇的糖衣炮弹收买了,前世她就是这副德行,王寡妇给点儿好处就巴巴贴上去,一口一个娘叫的比亲得还亲,她也不动脑子想想,王寡妇能有那么好心? 家里两个儿子,以后能成什么样都说不好,把许筱哄住了,既讨好了许强胜,等将来找个有钱女婿,贴补贴补娘家,再提携提携她儿子,这种白捡的便宜谁不想占。 许筱自己往死路上走,许瑶就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遇到机会更不介意推她一把,狠狠报答她前世的恩情。 回到家,许瑶就开始收拾东西,拿了两身衣裳,顺便把之前带赵春兰去镇上看病时医生开的诊断书也塞进包里,京都毕竟是大城市,医疗水平不一般,这份诊断书叫医生看看,说不定会给出更好的治疗方案。 等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一早,顾城就开车来接她,同行的还有好兄弟霍飞,路上能换着开车。霍飞素来以顾城马首是瞻,知道顾城有赚钱的生意愿意带着他,哪会有二话。 头一回去京都,许瑶心底还是有些小雀跃,刚上车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方向,眸光鲜活明亮。 顾城经常在外跑习惯了,大概是这回身边坐的人不一样,把式拿捏得格外平稳。可即便如此,因为路况不好,农用车像是蹦蹦车,颠簸起伏,许瑶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位移了,不可避免地晕车了。 上次去县城只有三个小时,路相对好走,许瑶也没觉得难受,可这回离京都路程远,坐车时间长,头回出远门许瑶有些遭不住,脸色难看,眼眸中氤氲着一层雾气,隐约泛红。 顾城瞧她这个样子,也不急着赶路了,隔段时间停下来叫她缓缓,这么一耽搁,天都黑了离京都起码还有个一百多公里的路程。 许瑶被折腾得够呛,买的饭也一口都没吃,暗自腹诽果然是钱难挣屎难吃,后面坐着的霍飞已经打起了呼,许瑶却越难受越精神,看着前方黑黢黢的路,猛然间一点火星在黑暗中亮起,照出张人脸,许瑶下意识道:“前面好像有人!” 这年头社会治安并不是很好,民间还持有大量土制枪支,车匪路霸也比较多。顾城出门采购经常会遇到这种事,经许瑶的提醒,急忙凝神细看,可什么也没看见,即便如此他也没放松警惕,紧锁着眉头:“别是劫道的。” 要是劫道的,那火星很可能就是烟头,看见有人过来直接掐灭了。 许瑶心口蹦蹦直跳,睡在后面的霍飞也已经醒来,扒着前面的座椅紧盯着前面的黑暗中,严肃道:“这条道之前没听说有劫道的呀?这咋回事儿?” 顾城面色冷凝:“估计是遇见独狼了。” 一般“独狼”敢劫道都是仗着手里有家伙事儿什么都不怕,干完一票就走,滑得像是泥鳅,就算弄出人命公安也抓不住,被劫的只能自认倒霉。 车开着大灯将前面五米左右的土路照亮,路上摆出了“石头阵”。 这种情况要是没防范意识的,肯定会下车把石头搬开通道,劫匪就趁机跳出来杀人越货。 看来顾城料的不错,还真是遇到“独狼”抢劫了,霍飞熟练地从后面掏出了随行带着的铁铲:“哥,咱直接下去干他!” 气氛紧张,许瑶不敢说话,抿着唇死死盯着黑暗中,提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到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说要贩羊绒时顾城极力反对了,这种事要被她碰上,多半是要丢命的。 “坐好。”顾城吐出简短的两个字,坐直身子,脚猛踩油门,冲着“石头阵”疾驰而去,伴随着车身剧烈颠簸和碰撞发出的叮咣声。 拦路的匪徒显然没想到车不仅没停下还加足马力往过冲,狗急跳墙从藏着的地方跳出来,恼羞成怒地追赶叫骂着,朝着车开始放枪,“嘣”一声巨响,把农用车后视镜干得粉碎。 许瑶捂着耳朵趴倒,好在土枪射程不够远,等车驶远了,终于脱离了危险。此时的许瑶已经被惊出一身冷汗,哪还顾得上晕车。 三人生怕有人再追上来,后半截路片刻未歇,直奔京都。 好不容易找了个招待所,开了两间房,许瑶住一间房,顾城和霍飞住一间,落了脚,才得以喘口气。 在京都住宿的价格要比家那头的小镇贵得多,住一晚就四块钱,要是多在京都耽搁几天,两间房少说也得花个四五十。不过许瑶顾不上肉痛,赶了一天的路,又遇到那种险事,感觉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 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许瑶到走廊尽头的水房端了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身心疲惫的上床睡觉。 估计是太累了,许瑶也没有认床,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直到响起敲门声,她才迷迷糊糊坐起来,愣了会儿神。 “瑶瑶,你醒了吗?”顾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许瑶赶紧起身,穿戴整齐,打开房门顾城在外等着,手里还拎着个用毛巾包裹的饭盒,看见许瑶先是愣了愣,随即将手里的饭盒递上:“给你带了早点,昨天也没吃东西,快垫一口。” 许瑶接过,饭盒隔着毛巾还带着热度:“谢谢。” “城哥,我打问到了,最近有个交易市场,我托人找到个靠谱的“牙子”咱们一会儿拉上货直接过去就行!”正巧霍飞从楼下跑上来,汇报着消息,不经意扭头,看见许瑶瞬间瞪大眼:“你怎么......” 顾城一把把他的嘴堵上,连拖带拽地将人拉走。 许瑶茫然地看着两人回了隔壁,狐疑的关上门,把饭盒放在桌上,正打算接水洗漱,偶然瞥过墙上挂着的圆镜,瞬间惊住了,麻花辫半散,顶着个鸟窝头,眼皮浮肿,半边脸上还有可疑的白色印迹,看着像是口水印儿。 她眼一黑,险些栽过去。 第150章 交易市场的规矩 吃过饭,收拾干净,许瑶给自己做足心理安慰,才硬着头皮去隔壁找顾城。 两个大男人估计是怕许瑶难堪,都没再提这件事。霍飞下去开车,顾城则认真地给许瑶说起了交易市场里的“规则”,霍飞口中的“牙子”,就是指买卖双方引荐撮合的中间人。 一般买卖双方为了达成交易免伤和气,不直接讨价还价,而是通过“牙子”进行袖里交易,打手势语,一般5以内的数字就用手指数表示,6至9的数字用大拇指表示5,再结合其他手指组合达到该数字。 交易时,“牙子”分别和买卖双方把手伸进对方的袖子或用衣襟遮盖着,伸出几根手指“捏码子”,再跟买卖双方多次协商反复确认,缩小差价,直至达成一致,生意就做成了。 交易结束“牙子”领取固定佣金,一般也就几块钱。 有个靠谱的牙子,不仅能帮着卖货,找到合适的买家,也能够叫得上价,不用担心交易底细被对家知道,算是保护隐私。 不过,目前这种行当不合法,大家都只敢私下接,顾城走南闯北认识不少人,这回是托了关系在京都找到这么一个。冬天早晨天气冷,车发着热了一会儿才上路,三人到了交易市场,“牙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那人看起来有个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嘴里叼着根烟,在看到顾成来了之后,将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迎上前:“是顾兄弟不是?” 顾城跳下车:“耀哥,是我,这回麻烦你了!” 耀哥眉毛一抖,扯唇笑道:“不麻烦,这回干的是黑活儿,风险大,少不了我从中打圆,往后你们买卖两头认识,就省事儿了!” 他能这么说顾城也没想到,毕竟“牙子”最忌讳的就是买卖双方跨过中间人私下去交易,要是人人都这么干,他们这一行都只能喝西北风去了,但耀哥似乎并不介意,不知是不是存着试探的心思。 来到别人的地界要想赚钱,嘴巴得甜,还得会说,许瑶及时把话接上道:“耀哥这话客气了,哪能忘了你的好处啊,您放心,只要生意做成了,肯定答谢你。” 耀哥看了眼许瑶,眸光亮了亮,似笑非笑道了一句:“这姑娘倒是会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瑶感觉眼前人的视线透着股粘腻感,在她身上转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收回,领着三人向市场里走去。 许瑶心里犯嘀咕,但这人是顾城托了关系找的,按理来说既然是认识人就不会有什么错,就没在当回事,把关注重心放在了交易市场里。 自七十年代末,国家已经逐步落实开放性政策,放宽了对经济活动的限制,允许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工业原材料自由买卖。 一进市场,商贩们吆喝叫卖着此起彼伏,人潮涌动,嘈杂热闹。市场被划分为四个区域,有服装区、日用百货区、工业原料区还有食品区。 耀哥叫霍飞先把车停在门口等着,带着顾城和许瑶进去,在人群中穿梭,直至来到服装区的一家铺面,许瑶扫了一眼,货架上清一色的羊绒大衣,看来是专门做这类服装生意的,有门道。 卖衣服的女老板,烫着波浪卷穿着绿色高领毛衣,似乎并不待见这个耀哥,没好气地回了两句话,直到耀哥伸手指了指顾城。 女老板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儿,招呼人看着铺面,跟着耀哥从市场里出来。 “这位是沈老板,市场里专干羊绒这一行的,有货找她准没错!”耀哥伸手引荐。 沈老板开门见山:“先看看货吧,东西好在哪儿都不愁卖。” 耀哥朝着顾城扬了扬下巴,带着她来到车旁,叫她验货。 这个年代羊绒是稀缺东西,一般都是往国外跑出口,外国人把羊绒称为“纤维钻石”“软黄金”。一百斤的货其实不算多,沈老板验过后,当即就表示自己全要了,跟耀哥摸手给了个价,随后就是议价环节,话都不用放在明面,许瑶早就跟顾城商议过,按照目前的行情,每斤五百起价往下商议,最低不能少于三百。 这个价格不低,本以为讨价还价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却在议到四百五的时候,沈老板就同意了,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三人都有些兴奋。 四千五不是小数目,这年头没人出门带这么多钱,沈老板得去银行取货款。 一路上,耀哥几次跟她说话,沈老板的回应都极其敷衍,到底是女人,表现得太过高冷就显得不近人情,耀哥也识趣的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反倒是跟顾城和霍飞热络地聊起来。 许瑶头一次到京都,相较于顺安县城这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二层高的红砖房随处可见,公交车坐满了人穿过街道,路两边是扑朔的松涛,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激情和未来的期许。 就在许瑶望着窗外陷入深思时,或许是因为长得太惹眼,身边的沈老板时不时拿余光看向她。 许瑶起先还没发觉,等后知后觉回过头,四目相对,为了化解尴尬便朝她礼貌地笑了笑。 这一笑似乎融化了沈老板心里的寒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瑶攀谈起来。通过聊天,许瑶才知道沈老板原名叫沈招娣,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她从十三岁就出来混社会,现在二十九了才混出点名堂。当初同村的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孩子都要娶媳妇了,她到现在都没结婚。 能够在男人的商圈里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想见就不易,许瑶崇拜之余也很理解她付出的辛苦。 沈招娣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又询问起来许瑶跟顾城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跑出来搞灰产,当得知许瑶要考大学后,眼底流露出一抹羡慕:“能上大学,真好。” 犹豫片刻,似乎下定决心,瞥了眼身后的耀哥,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拿上货款赶紧走,晚上不要再京都待,知道吗?” 第151章 京都医院的神秘病人 生意场话说得不用太明白,点到即止,许瑶从里面听出了警示的意味,眸中透出一丝不安,点点头:“谢谢沈姐提醒。” 沈招娣若无其事地摇摇头,又把话题引回了生意上:“看你年纪小,跟我妹妹差不多大,你要记得我这份心意,以后再有羊绒直接来找我,别卖给别人就行。” 羊绒属于大宗货,在市场上十分紧俏,受交通物流和信息交流的局限性,现如今没几个人敢上手干这事儿,能碰到一个货主都是使尽手段留人。 许招娣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愿意主动提醒许瑶,主要还是因为许瑶手里有她需要的货源,不想以后就这么断了。 许瑶了然于心,虽然仅是一句话的事儿,但还是很感激,笑道:“那当然,这种事儿还是跟着老主顾放心,价格再高不如生意平安,这个道理我懂。” 沈招娣看许瑶一点就透,满意地点点头。 前面就是银行,沈招娣进里面取上钱,出来时把装着钱的帆布袋子交到顾城手里:“银货两讫,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许瑶一眼,再没多说扭头就走。 耀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点头哈腰地将人送走,转过身视线不经意瞥了眼装钱的袋子,亲兄弟似的拍着顾城的肩膀:“怎么样?哥们儿给你介绍了个利索人吧?” 还有什么事比钱拿到手里更叫人踏实的呢,顾城笑道:“这回多谢耀哥,一会儿咱们完事儿,请你吃顿饭,得好好感谢你。” 耀哥手一摆,满脸豪爽的样子:“今天我有事,还是明天吧!哥几个坐下来喝一杯。” 钱已经赚到了,出于生意习惯当然是及早动身才好,顾城正有些犹豫要不要答应,许瑶已经接话道:“就按耀哥说的办,但是我们车上还拉着半车羊皮,您看能不能现在就找买家给处理了,省得夜长梦多,一直惦记着。” “那不着急,明天我一起找上买家,羊皮可比羊绒好出手,你们在哪儿住着?” 顾城顿了顿道:“就在离交易市场不远的招待所里。” “好,我就先走了,明天我带着买家去找你们。” 耀哥把话应下,好像还有什么急事要办,匆匆离去。 身上拿着这么多钱,出于混迹社会的警觉性,顾城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这才刚到中午,羊皮既然这么好卖,哪还用得着明天再找买家,眉心微蹙:“瑶瑶,明天走我怕会出事。” 本以为许瑶肯定茫然不解,没想到她竟然附和着点头:“我正要跟你说,刚才那个沈姐说了,晚上别在京都耽搁。” 霍飞闻言,急得差点儿跳起来:“那你刚才还答应咱们明天再走?” “答应归答应,走不走不是全在咱们吗?”许瑶笑容狡黠:“羊皮好卖,咱们也不用特意去托人打问,直接找皮货商,肯定就能收。” 霍飞这才反应过来,许瑶这是故作放松警惕,施了一招缓兵之计,这小姑娘很是够机灵的,他大咧咧地拍了拍许瑶的肩膀:“你姑娘真叫人刮目相看!” 正乐呵呢,一扭头顾城正死盯着他,像要把他的爪子给剁下来。 霍飞立马缩回手,挠了挠后脑勺:“我先去修车,顺带转悠着找找皮货商,要是能卖出去,咱们今天就能回家了!” 霍飞一个人开着车带着这么多钱满城转悠总归不安全,正好许瑶还要去京都医院,便让顾城和他一起去,开车把她送到医院就行。 京都医院位于城西,正门三根石柱撑起高大的门厅,门口竖着旗杆,五星旗迎风飘扬,门厅后的三层中式石砖建筑就是医院。 走进门,一股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孩童的哭喊,护士的叫号跟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 来看病的人不少,许瑶先去问诊区挂号,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隔着一道玻璃,护士正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轮到许瑶,笔在纸上飞快的留下一串数字,语气不耐:“二楼,神经外科门口等着叫号,下一个!” 许瑶拿着纸条按照护士说的上了二楼,整条走廊都透着安静,一列列的病房里时不时传出几声低声交谈和啜泣,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诊疗科室,估计是护士太着急,指错路了。 正巧前面病房里走出两个小护士,一个冲着另一个挑了挑眉:“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另一个明显年纪大一些,相对沉稳,虽然红着脸,但还是道:“瞧你那个花痴样,别想了,再帅也轮不到咱们。” “为啥呀?” “你没看见他从前线转运到咱们医院时,可是姜院长亲自从外地赶回来给做的手术,姜老都退休了,寻常人哪能请得动他老人家?” “那你说他是什么人?” “这就不知道了,保准是上面哪位领导家里的,你啊,还是别做梦了,这两天来看病的不少,好好照顾着就是了。” 小护士还有些不甘心,嘀咕道:“领导家里的舍得他去南疆那种地方吃苦,真是奇了......” 门外护士的窃窃私语,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裴永光朝外瞟了一眼,给病床上的人掩好被角:“班长,她们好像在说你?要不要我把她们赶走?” 床上的人眉目疏冷,并没有因勾起姑娘的芳心而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半靠在枕头上,扭头看着窗外:“别管了,随她们去吧。” 裴永光点点头,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老首长说了,等你这次伤养好了,就别去前线了,他那边已经帮你打点好了,直接到他麾下任职,凭这次立的军功,能给你安排一个好岗位。” 萧羽微微凝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似被冰封一般。 裴永光见他不接话,继续苦口婆心:“班长,你好好想想,机会难得,老爷子都给把路铺好了,你非要僵着,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要我说不如听他的安排,先把自己的路走顺了,以后再怎么跟他唱反调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萧羽唇角扯出一抹讥笑:“哪有这么简单,只要低一次头,这一辈子就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永光,你的心意我明白,别说了。” 第152章 她叫许瑶,我想见她 裴永光想了想,也是,以萧老爷子的固执,想在他手底下挺直腰杆,还真不容易。暗暗叹了口气,同情之余对萧羽更多了几分敬佩,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够放弃现成的康庄大道,专挑崎岖小路走。 暖壶里的热水用完了,裴永光正起身提起水壶去水房,忽听外面传来护士的声音:“同志,你是来探病的吗?这里是住院部。” “对不起,我好像走错了,请问神经外科从哪儿走......” 一阵轻盈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估计是哪个糊涂姑娘看病走错了路,裴永光没放在心上,丝毫没注意到病床的萧羽脸上满是震惊,眸中掀起骇浪,死死盯着门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上,门口熟悉的身影走过,像是踏过了悠久的时光,降临来到了他的世界。 “神经外科在三楼,上楼梯左手边一转就到。”护士指明方向,对方低声道谢,渐行渐远,几乎快要消失时。 萧羽如同疯了一般,扯下手上输液的针管,穿着病服向外冲去。等裴永光反应过来,人已经冲出了门外,他只来得及高呼:“班长!” 走廊里,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萧羽胸口狂跳,左右搜寻无果,喘着粗气向护士问道:“刚才,刚才那个问路的姑娘,去哪儿了?” 两个护士被他狂乱的样子吓得怔住了,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指指楼上:“她要去神经外科,走错路了,现在已经去三楼了。” 身上的伤口经过剧烈运动又重新裂开,血色渗透病服,萧羽恍若不觉,光着脚向着楼梯口跑去,护士赶紧把他拦住:“萧班长,你现在不能下地,快回床上去。” 萧羽哪里肯,一把将人推开,好在裴永光及时追出来,上前将他搀住:“班长,你找谁呢?” 腰腹的伤口已经疼得萧羽满头大汗,他半弓着身,捂着伤口,目光却紧锁着楼梯口:“永光,刚才那个女孩儿,你看见了吗?” 裴永光微顿了下,才明白萧羽说的是刚才路过门口的那个姑娘,点了点头:“看见了,班长,那个人你认识?” 萧羽点点头,声音嘶哑,紧拽着裴永光的手,眼圈发红:“你帮我找一下,她叫许瑶,我想见她。” 共事这么久,裴永光从没见过班长因为一件事这么激动,连连答应:“好好,我这就去找,你快回病房躺下。” 伤口的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护士跑去叫主治医生,萧羽被架回病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躺在病床上侧着头,不错眼地盯着门口方向,就连医生赶来重新缝合伤口,都无知无觉。 ...... 许瑶按照护士说的上了三楼,神经外科的诊室病人不多,许瑶刚到就被叫进去,年轻的大夫光大致看了眼诊疗书,蹙眉道:“目前怀疑是创伤性应激障碍,具体什么情况得先去放射科拍脑ct。” “这种情况需要做手术吗?” “保守治疗可以通过药物缓解,你是病人家属?” 许瑶点点头:“患者是我母亲。” 医生将诊断书放在桌上,怕许瑶理解不清楚,仔细解释道:“这种情况建议还是把患者带来仔细检查一遍,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一般出现于物理伤害或心灵胁迫后,不单单是颅脑损伤的问题,后期的治疗时间比较长,你要有心理准备。” 听着医生给出的诊断,许瑶的心缓缓下沉,强打精神道:“谢谢医生。” 从诊室里出来,许瑶还有些茫然,之前镇上的大夫只说赵春兰的失忆是因为脑部创伤引起的,她还抱有期待,后期通过手术治疗好转康复。 现在突然出现的陌生病理名词,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没想到这种病症不光是身体还与心理有关联,脑中纷乱如麻,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捏着诊断书出神。 就在这时,面前投下一道暗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同志,你是叫许瑶吗?” 许瑶抬起头,一个身穿军装,皮肤黝黑的男人,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许瑶疑惑:“你是?” 看清许瑶的脸,男人明显愣了愣,没想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会长得这么好看,脸庞白净,明眸皓齿。 他突然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我叫裴永光,刚才在楼下病房陪床,我们班长认识你,叫我来找你过去见一面。” 许瑶认识的人里只有赵维在部队里当兵,可并没有听说他当上班长,更何况赵维要是受伤部队肯定会通知家里的,估计是对方认错人了,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你应该是认错了,我不认识哪位班长。” 说完,许瑶收拾心情起身离开。 裴永光话还没说完,正要追上去,就见病房的小护士从楼梯口赶来:“裴副班长,你快去看一下,病人情绪不太好,伤口的线全部崩开了,出血不止,要抓紧时间安排输血。” “刚才不是好好的,怎么回事?”裴永光神情严峻,也顾不上再管许瑶。 小护士无奈道:“是乔女士带着女儿来探病,你也知道他们的关系......” “......那还说什么,抓紧时间联系血库啊?!” “医院血源本来就不足,之前手术还是从地方市医院调来的,这次怕一时半会儿募集不到备用血......” 两人步子跨得很急,与许瑶擦身而过,她驻足望着他们的背影,看来这位病人伤得不轻,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竟然会这么严重。 顺着楼梯走下来,途经二楼,许瑶特意看了一眼,刚才还空荡荡的走廊已经站满了穿白大褂的人,医生护士面色凝重,在一间病房里进进出出。 刚才跟许瑶说话的裴永光正沉着脸站在门外,身旁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比另一个年纪大一些,这两人应该是刚才护士说的那对母女。 “乔女士,明知道班长正在养伤期,已经说过很多次,你们不要来了,为什么非不听!” 女人的口气透着倨傲:“裴副班长,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能乱给人扣帽子,我带着念念来也是好心,何况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来探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第153章 许瑶好心献血 “你......”裴永光紧绷着脸一时说不出话,论起来这到底是班长的家事,他没有资格多管,可实在太让人气愤。 就在这时,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严肃道:“现在病人马上需要输血,赶紧通知家属过来做一下血型适配。” 萧羽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萧老爷子,要输血,裴永光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联系他。可面前的女人却跨步将他拦住,怒声道:“老爷子都多大年纪了,哪能给供血,这不是存心害他吗?” 裴永光急得眉毛倒竖:“他是班长的亲爷爷,不管行不行都该通知他,由他做决定,难道你们俩可以供血吗?” 年轻姑娘冷哼一声:“我们当然想,这不是匹配不上吗?” “那你说什么废话!”裴永光一把扯开她就要去打电话。 他兵戎出身,力气大,轻而易举就将母女俩推得一个趔趄,女人不甘心地喊道:“你就算通知老爷子也赶不回来,他今天一大早就动身去海都了!” 裴永光脚步一滞,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明明前天还专程来医院看过班长,叮嘱他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怎么今天就出发去了海都了。 女人表情故作哀婉,拿帕子捻了捻眼角:“老爷子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和思思建议他出门散散心,今天一早就动身了,实在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 老爷子不在,就等于掐灭了班长最后的希望,裴永光怒火涌在心口:“前脚把老爷子指使走,后脚你们就到医院闹事,究竟安的什么心!” “裴副班长,我们可是按照老爷子的吩咐专程过来探望的,你说得倒像是我们故意来害他似的,我还没问你呢?老爷子把人托付给你照顾,为表感谢,还专门把你一起从前线调回来,你倒好出事时连个人都找不着,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女人嗓门提高,把裴永光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握拳头,急喘粗气。 医生见状,赶紧打断了两人的僵持:“好了好了,情况紧急,不能耽误了,我会直接跟姜老沟通,请他出面寻找适配血源,你们尽快号召身边亲友主动献血。” 许瑶站在楼梯间目睹这一场闹剧,心下唏嘘,这对母女前脚把血缘家属送走,后脚就来医院闹事,摆明了没安好心。 按理说,别家的闲事她不该管,可看先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口一个班长叫着,来往奔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于心不忍。 正好病房里一个护士,向她走来。 许瑶将人拦住,礼貌问道:“同志,请问病房里那位病人是要输血是吗?” “对!”护士神色凝重,语气并不太好:“你站在这儿干什么?非病人家属赶紧走。” 许瑶没有因为她口吻气恼,笑道:“我是rh阳性o型血,如果适配了话,或许可以帮帮他。” 这年代,因为认知落后,很少有人会愿意给陌生人献血,护士满眼意外,正眼看向许瑶,眼前的姑娘打扮朴素但模样却很好看,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 她把手里的笔帽扣上,态度和缓不少:“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下楼找到主治医生,护士把情况说明,医生正焦头烂额,听见这一消息赶紧走出来,眉眼中都透着激动:“同志,确定是要无偿献血吗?” 许瑶点头嗯了声。 医生长出一口气,赶紧叫护士带着许瑶去采血点,采集血样化验结果如许瑶说的一样,她确实是rh阳性o型血,在医学上只有这种血型才能给同为rh阳性的a、b、ab型血供应血源,能减少排异反应。 血型适配就意味着病人有救了,主治医生赶紧上去通知家属,安排护士准备手术室。 鲜红的血液顺着输液管逐渐将血袋装满,护士拔出针头,用酒精棉签将许瑶胳膊上的针眼压住,笑盈盈道:“同志,你可真帮大忙了,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血型适配的?” 许瑶默了默,平静道:“之前去医院,采血时知道的。” 前世,她的孩子小泽被赵全从梯子踹下磕破头,送到医院抢救时,赵全一家都不愿意输血,紧急之下只有她做适配,也就是那次她知道了自己的血型。 想到小泽,许瑶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站起身的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还好护士赶紧将她扶住:“刚采完血,身体有点虚是正常现象,你先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 许瑶被搀扶着在走廊的长椅上落座,低声道谢,小护士道了句不客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扬声喊:“小刘,你过来一下,手术室准备好了,跟我去把十二号房的病人送过去。” 小护士赶忙应了一声,飞快对许瑶道:“你在这里坐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许瑶点点头,目送小护士跑上楼,一楼大厅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转动着,已经指向了五,算着时间顾城他们也该回来了,感觉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她起身,走出了医院。 ...... 医院二楼,看着昏迷中的萧羽终于被推进手术室,裴永光才松了口气,闹事的母女俩见计划落空,推辞家里还有事便离开了。 手术室门口,裴永光一个人等在外面,忽然疑惑,刚才明明说血库里没有血源,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拉住一个护士问道:“同志,刚才大夫不是说没有血源吗?” 小护士眉眼一弯道:“刚才遇到个姑娘,人家是rh阳性o型血,正好适配愿意献血救人,萧班长真是运气好。” “姑娘?哪个姑娘?”这可是救命之恩,怎么也得当面感谢一下人家。 小护士从朝楼梯缝隙往一楼的长椅上看了眼,没见到人,料想是已经走了,灵光一闪道:“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叫......” 她翻了翻献血册子上的留名,确认无误道:“叫许瑶!” 许瑶?! 刚才忙活了半天自己早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没想到转了一圈竟然是她救了班长。 看之前班长那副着急样子,两人应该认识才对!可刚才自己去找她时,她却说不认识,这是咋回事? 裴永光猛地一拍脑门,可真是犯蠢了,连名字都没跟人家说,谁能知道他的班长是哪个! 这下完了,等班长醒来怎么跟他交代! 第154章 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许瑶走出医院,日头西斜,在长街洒下一片金芒。 没过一会儿顾城和霍飞就开车回来了,这一趟不光修好了后视镜,还把车上的羊皮都运到皮革厂以一张十八块钱的价格兜售一空,算起来竟比当时在肉联厂拿货时还贵了五块钱。 除去许瑶和顾城投入的一千三的本钱,这趟净赚就将近五千块!要不是危险系数太大,又属于灰产,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肯定会有大批人削尖了脑袋往进钻。 这趟三人一起出来,就算霍飞没投钱也不能亏待人家,顾城给他分了一千,剩下的四千块顾城坚持许瑶拿大头,但许瑶说什么也不肯,虽然是她提的建议,可如果没有顾城,这笔生意根本就不会做成。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说好对半,双方各拿两千才满意。 虽然怀疑耀哥不安好心,但做戏做全套,顾城在招待所跟服务员留了话,告诉耀哥家里有急事,下次再请他吃饭。 三人也不耽搁,当天连夜踏上返程,回去的路上许瑶因为献血的缘故,精神不太好,一直靠着车窗昏昏欲睡,顾城以为是她母亲的检查结果不乐观,心里担忧也没有打扰。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回去顾城尽量避开小路,哪怕绕得更远些也要挑平稳的大路走,回去要比来时多走半天的路程,好在路上再没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到了第二天下午,许瑶回到家。 三人临别时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行程,霍飞跃跃欲试表示自己也要入股,一起赚大钱。 许瑶和顾城没什么说的,有了这一次经验,下一次也只会更顺利。 虽然路上风险大,但跑一趟就能赚两千,用不了两趟就能攒够去京都定居的钱。 只是到了京都后,许瑶还要给赵春兰看病,现在当然是抓住机会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坐了将近十六七个小时的车,许瑶一回家就倒头就睡。 赵春兰和许家老两口见她平安回来,也就放心了,一直等到晚上吃饭时候,许瑶才被叫醒,看她出去跑了两天明显瘦了,赵春兰心疼得不行,也没管生意怎么样,炖了一锅肉好好犒劳犒劳她。 在外风餐露宿,吃什么都寡淡无味,回了家许瑶才感觉舌头有味觉,满满吃了两大碗饭。 吃完饭,趁着军子去写作业,屋里只有母女俩,许瑶把赚到的钱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厚厚一沓的大团结摆在面前,赵春兰惊得手里擦桌子的抹布都掉了:“瑶瑶.......你这趟赚了这么多钱?” 许瑶点点头:“这还只是一趟赚到的,等我攒够了足够多的钱,就带你去京都,我去问了那儿的大夫,你的病能治,娘答应我,到时候你跟我去看看好吗?”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赵春兰茫然地看着许瑶,在听见许瑶要带她去京都看病时,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是娘没本事,拖累你。” 许瑶牵起温和的笑容,给赵春兰抹泪:“娘,说什么傻话呢,您是我娘,生病了当然要去看,这怎么算拖累了,我想过了,能到京都去对军子来说也是好事,那里毕竟是大城市,能让他得到更好的教育。你觉得呢?” 看到已经长大的女儿,赵春兰充满欣慰,流着泪笑着点点头:“行,娘都听你的。” 听她这么说,许瑶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下,她这么着急赚钱就是希望能够说服赵春兰放下顾虑,安心跟着她走,现在这个目的可算是达到了。 赵春兰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把脸,把桌上的钱整理起来:“这些钱是你赚的,赶紧装好,被人瞧见招眼红,以后你干什么娘都不管,只有一点,万事要以安全为先。” 许瑶点点头,不忘叮嘱:“娘,我赚钱的事可得保密,就连我姐都不能说,她整天在王寡妇和许强胜待着,万一说漏嘴,这么多钱,遭人惦记可不好。” 原本赵春兰没想过这件事要瞒着许筱,可经许瑶这么一提,立马想起上回许强胜登门要钱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表示自己不往外说。 这几天许瑶不在家,旁人问起许瑶去了哪儿,许家老两口对外一致说,她今年要参加高考,去京都涨见识,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倒是没有人疑心。 许瑶一回来就用赚到的钱给许家老两口扯了几尺新布,还买了棉花,做成了棉袄,又用碎布料找裁缝赶制两副护膝,防着倒春寒冷风吹伤膝盖。 一身行头,都是用的好面料,老两口过年都没有穿得这么齐整过,加上这是小辈头一回给他们置办新衣裳,老两口受用极了,笑得合不拢嘴。 许家这边其乐融融,而此时的京都医院,裴永光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 手术结束,班长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来,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萧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找到了吗?” 他还受着伤,裴永光哪敢让他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骗,说是找到了,等他伤好些就能见。 起先也没太放在心上,京都他有关系,找个人不算什么难事,轻轻松!可到许瑶住过的招待所找人时才傻了眼,人早走的没影儿了。 他扒着前台的桌子欲哭无泪:“同志,那姑娘去哪儿了呀?” 看着裴永光身穿军装,服务员态度友善,如实道:“这就不知道,客人走时只留了句话,说是下次来再请耀哥吃饭。” 耀哥?什么耀哥,裴永光一脸茫然。 服务员声音压低继续道:“他们走了当晚,那个耀哥就带着一帮人来找人,瞧那样子挺生气的,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才走,我估计他们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所以才连夜走了。” 不管怎么样,要想把人找到,这个耀哥是关键线索,裴永光像是从绝望中窥见一丝希望,迫切道:“同志,那个耀哥长什么样?你跟我说一下。” 第155章 分家提上日程 经过半个多月的精养,兔子才终于养得膘肥体壮,按时给国营饭店交货后,许少伟算彻底松了口气。 自从经了田秀娥那一遭,就算大半夜他也睡不安稳,生怕兔子再出什么问题,隔几个钟头就要出去看一眼。 他的辛苦许瑶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次卖兔子钱一结算下来,干脆一分钱都没要,全都给了许少伟。 整整一百八十块钱,许少伟手里捏着钱都惊呆了:“瑶瑶,我是跟你一起干的,赚了钱怎么能自己独吞呢?” 许瑶笑道:“哥,这段时间你尽心尽力,我什么都没干,这份钱是你应得的,就该你全拿。” “可这门生意是你去谈的呀?”许少伟又把钱推回来:“我娘早就说过,亲戚做生意不能忘本,不然以后谁都没钱赚。” “哥,我也不瞒你,顾城那边给我介绍了别的生意,我之后可能要抽时间跑外地,没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养殖这一块儿,思来想去,由你接手就挺好,也算帮我减轻负担了。” 其实许瑶过年那会儿就已经想好了,养兔子这件事许少伟出力更多,自己已经过了最困难的时候,要是以后去京都,这块儿生意迟早得有人接手,倒不如及早交给许少伟,他能吃苦又有经验肯定能经营好。 见许瑶这么坚持,许少伟还能说什么呢?他早就觉得许瑶有主意,她既然能放心交给自己,自己就更得下功夫,好好把事情搞好,不辜负她的心意。 因为这件事,刘英红越发喜欢许瑶,在她眼里许瑶就是家里的福星,听她的指定不会出错。 或许是爱屋及乌,她对赵春兰这个理应被扫出家门的妯娌也越发和气,但凡吃点儿好的,务必叫上赵春兰,有事儿没事儿叫她一起聊天,唠嗑。 赵春兰不太爱说话,但是刘英红话多,说起来喋喋不休的一箩筐,更重要的是,跟赵春兰说话一点儿都不扫兴,她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接喝几句,也不会在刘英红说的最起劲儿的时候打断插嘴,堪称是完美的听众。 刘英红算是找到了知音,几乎一闲下就和赵春兰凑在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 虽然对赵春兰和颜悦色,可对上田秀娥,刘英红一点好脸都不给,田秀娥说上几句酸话,她听见也会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气得田秀娥只能窝在家里又哭又闹,靠着骂男人打孩子出气。 两家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这些许老太都看在眼里,当时没说什么,隔了几天把所有人叫到了上房,众人进门才发现大队长李有才,村党委书记徐志明,隔壁邻居胡大娘都在。 许立仁和许国志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回家里聚这么多人时,是二房许强胜和赵春兰闹离婚,这次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小小的屋子挤了一大家子人,众人都一头雾水的看着炕上坐着的老两口。 “娘,是出什么事了?”许立仁钻空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几天家里一切都正常啊,没有人出什么幺蛾子啊? 许老爷子不说话,垂眸坐在炕角抽旱烟,许老太一双锐目扫过屋里后辈儿孙,眼圈有点泛红,但还是挺直脊骨正色道:“今天叫你们到这儿来没别的,就是为了商议分家。” 这些年她一直觉得各房虽然有点小摩擦,但总体来说都算和气,兄弟间相处也没出现什么大乱子,可田秀娥半夜给兔子笼里下毒这件事算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许家大院的和气只在表面,背地里是各怀心思。 今天老三媳妇眼红其他两房赚钱,能想出给兔子下毒的法子,后天会不会因为别的事下毒害人,这事儿谁都不能保证,与其坐视同一屋檐下分崩离析,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分家。 分家?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儿石头丢进湖水中,叫所有人为之一震。 离刘英红气头上提这件事都过去一个月之久,众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许老太怎么突然又旧事重提?是谁惹她不高兴了? 许立仁率先安抚道:“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上回英红说的都是气话,父母在,分什么家。” 刘英红虽然有点小欣喜,但看见许立仁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自家男人有顾虑,夫妻一体,只能按耐住道:“爹娘,我就是气头上胡乱说的,您二老可别当真,咱们一家子住在一个院里多热闹啊,分什么家呀?” 许国志也不愿意,正想劝上几句,却被田秀娥从后面拽住衣角。 别人怎么想她可不管,每天对着刘英红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她就难受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叫她说大房二房两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先不说刘英红,赵春兰连婚都离了,还死皮赖脸的住在许家不肯走,跟刘英红那个贱人搅和在一起,成天恶心她。 现在老太婆要分家正好,反正她是一天都不想跟她们凑在一起了。 瞧着许国志被媳妇拽了拽就不敢吭声的模样,胡大娘默默叹了口气,她跟许老太算是老伙伴了,两人从年轻一起嫁到红星村来,这么多年相处的就跟亲姊妹一样,她从前还羡慕许老太有本事,儿子媳妇在她的管教下服服帖帖,和和气气的。 现在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说之前老二离婚是被狐狸精勾走了魂儿,这次分家大概率是老三的缘故,男人疼媳妇是应该的,可要是被蒙了眼分不清好赖就麻烦了。 既然这样,能分开过,也是好事。 “你们娘做这个决定不容易,光是跟我就商量过好多次,儿孙过不到一起强求也没劲儿,你们也别为难她,既然定下了,倒不如商议着看怎么分合理。队长和书记是咱们村最有权威的两个人,也算是做个见证。” 屋里一片寂静,许立仁看向许老太,指望她回心转意:“娘......” 许老太狠了狠心,一咬牙道:“分吧,各过各的都省事儿,我跟你爹也能清静清静。” 见没有回旋的可能,许立仁丧气地低下头,许国志也不吭声。 过了半晌,只听角落里的田秀娥弱弱道了句:“那究竟是怎么个分法啊?” 第15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许老太的视线在田秀娥身上掠过,按理说这两年日子比过去好过多了,可看看三房这家子,田秀娥自己倒是打扮得齐整,两个姑娘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家里赚的钱,买的肉大半贴补了娘家。 她在时还能管着些,要是松手,往后这个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许国志总有后悔的时候,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我跟你爹年纪大了,人都道老有所依,往后膝前总得留个儿子尽孝,春兰为咱们老许家生儿育女,老二辜负了人家,咱们家不能薄待她,不论今天你们两房怎么分,都跟她没关系,现在就看你们是要钱还是要院子。” 许老太从柜子里摸索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厚厚一叠毛票,和一对金耳坠、一个金手镯,她垂下眼慢声道:“这是我跟你爹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一共一百多块钱,这幅金耳坠和手镯是我当年的彩礼,老辈传下来的也值些钱,看你们咋选,要钱,那就拿着这些钱去外面在划片地皮重盖房子另起炉灶,要院子的那就继续住着,等我们死了,院子就是你的。” “老大,你为长,先选吧。” 听着许老太的话,田秀娥脑筋转得飞快,选院子,不光要给两个老不死的养老送终,还要容赵春兰一直住下去; 选钱,桌上一百多块钱并几件金首饰加在一起怎么也得有四百来块,这么多钱足够他们一家子另起炉灶。 这么一算当然是选钱了,傻子才会选这个破院子。 许老太让许立仁先选明摆着偏心,可田秀娥先前做下亏心事,这会儿没底气争辩,只能紧张的盯着许立仁,手心直冒汗。 刘英红不是傻子,她当然也想选钱,手里捏着钱一家人盖新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 可想归想,这件事由不得她做主,任凭眼神使得像抽风,许立仁也无动于衷,发挥出一贯的谦让作风:“三儿,你选吧,哥怎么都行。” 刘英红眼前一黑,难受得要站不住了,靠在墙上发愁,都什么时候,还搞大让小这一套,兄弟分家谁不是想着办法往自己兜里装食,他倒好眼前的东西往人家兜里塞。 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叫田秀娥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急忙用胳膊肘捅了捅许国志:“快点儿,大哥说了叫你先选呢。” 许国志知道自家媳妇的意思,为难地看向许老太,当着这么多人面,选钱不就意味着他不孝?以后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他跟许强胜可不一样,他还要脸,所以任凭田秀娥怎么暗示他都不吭声。 两个儿子都不表态,许老太猜到他们是因为什么,叹了口气:“是分家又不是断亲,搞得这么苦大仇深的干什么?不管选什么,你们都是老许家的亲儿子,这点不会变。” 有了这句话,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田秀娥生怕被大房抢了先,赶紧道:“娘说得对,就算分出去肯定也是在一个村里的,都是一家人哪能少得了走动,要是爹娘真有什么事,还能躲着不见吗?” “老三媳妇的意思就是想分钱了,是不是?”许老太看向许国志确认。 眼看就要被三房抢先,刘英红急了,正要跳出来说话,却被许立仁一个冷眼止住,只能憋闷得缩回去。 许国志含糊半天点点头。 “老大,你的意思呢?” 许立仁闷声道:“我都行,听娘的。” “那就这么办吧。”许老太一锤定音,转头跟李有才和徐国明道:“队长,书记,我家的事就这么商量下了,老三拿钱,回头村里给划片空地,他们盖起新房就搬出去住,现在住的院子就留给老大,签字画押立字据。” 李有才有些同情的看了眼许老太,老许家接二连三的这些事儿,别说是老两口就连他这个当队长的都有点看不下去。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各有各的心思,当爹娘的努力了大半辈子,可到了还是抵不过散场的结局。 他拿出两张纸,按照许老太的意思写清楚分家内容,老三许国志拿了钱限在三个月内盖新房搬走,老两口死后这院子就是老大家的,不过他家得给赵春兰留个落脚地,不能将人赶出门。 兄弟两人签字画押各式一份,许国志捏着那张纸,心里空落落的,媳妇田秀娥倒是挺高兴,上去把装钱的铁盒一扣:“那我们就吃点亏,这点儿钱归我和国志了,家里这大片院子就归大哥家吧。” 刘英红气得眼圈都红了,瞪了许立仁一眼,话都没说扭头就回了家。 不管心里乐不乐意,折腾了大半天,分家这件事总归尘埃落定。 田秀娥捧着那张纸,亲了又亲,琢磨着等到新房盖起来就能搬出去,以后家里就是她说了算,要多自在就多自在。 就留大房守着个破院子,又要伺候那两个老的,又要看顾那屋子孤儿寡母,刘英红非得气个半死。 她料想的不错,那边许立仁一进家,就被刘英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叫我说你什么好,平时不争不抢的就算了,都这份上了还把三房捧在头上,要这破院子有什么用,拿上钱,家底子凑一凑咱们就能搬到镇上去了!” “搬到镇上去干什么?家里的地谁来种,你靠什么吃喝?”许立仁沉着脸坐在桌前反驳。 刘英红飞快道:“镇上有我闺女,还能饿死我?就算不去镇上,咱们在村里圈片地盖新房不好吗?非得挤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子里过日子?你那脑子装浆糊了!” 许立仁被骂得也有几分恼火,一拍桌子:“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住,就赶紧收拾东西回你娘家去!” 两口子吵得热火朝天,许少伟察觉势头不妙早就躲出去了。 正房里许家老两口将吵嚷声听得清楚,昏暗的屋子里连灯都没点一盏,谁都不说话,许瑶路过窗口,只听到许老太幽幽叹气:“老头子,咱们这事儿是不是办坏了?” 第157章 半路被狗咬了 老两口也不是全无私心,相较于老三,老大更懂事孝顺,留他在院子里,肯定不会苛待二房那一家子孤儿寡母,等他们老了也能指望得上。 可对面传来的吵嚷声,让老两口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听着屋里的唉声叹气,许瑶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次分家老两口极尽所能想得很周全了,可架不住旁人没看明白,明明一片苦心转过头还得白受着这份冤枉,许瑶转身就朝着大房去了。 刘英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赌气回娘家了,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许立仁没好气:“谁啊?” “大伯,是我,许瑶。” 家里来人了,刘英红也嫌丢人赶紧抹干净眼泪,门打开,许瑶进屋先从兜里掏出五十块:“婶子,我是来交房租的,往后我们一家子在院里不白住,这五十块算是这半年的开支。” 这钱当然不能收! 许少伟现在能靠养兔子赚钱就是许瑶给起的头,有这份恩情,他们哪还有脸收许瑶的房租。 许立仁连连摆手,叫许瑶把钱收回去,刘英红也觉得脸颊隐隐发烫,料想是许瑶听见他们吵架了,心里过意不去,才提起房租这档子事儿。 她赶紧解释道:“瑶瑶,我俩刚才吵架是在气头上,跟你家没关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五十块钱许瑶还是能出起的,她和赵春兰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能花钱买太平最好,可看许立仁和刘英红坚持不要,她也就没继续推辞,借着这个由头,心平气和道:“婶子这件事你别怨大伯,他是不放心爷爷奶奶,怕旁人照顾不好他们,才做的决定。” “这次分家,看着是三婶那边占了便宜,可你细想,等人搬走院子腾出来,没人使绊子,少伟哥不是能放开手脚做生意?现在的兔子还只是供了国营饭店一家,等产量上来再往外跑跑,指定能卖到县城里去。” “我爷奶把这辈子攒的养老钱都投进去了,只为给你家谋个将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偏着你们的,可不能光看眼前。” 许瑶一字一句说着,刘英红也渐渐回过神,仔细一琢磨才发现真是这个道理,许少伟还得养兔子,他们一家子搬出去兔子怎么办? 重新盖养殖棚?费工又费钱,兔子这东西又娇气,换了地方还得时间适应,这又是笔开销。 继续养在院里来回跑着喂?那更不行,田秀娥这个黑心肝,下毒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养在她眼皮子底下没人盯着,更不保险。 许家大院虽然是土坯墙围起来的可胜在地方大,以后扩大养殖棚绰绰有余,队里划的宅基地能有个小院就不错了,更别想指望扩建养殖棚。 刘英红光顾着眼红田秀娥自立门户,却把这茬事儿给忘了,现在才领会到老两口分钱和分地的用意,顿时后悔了,尴尬道:“这事儿是我钻牛角尖了,瑶瑶,你是咋知道你爷奶的打算的,他们跟你说了?” “刚才我路过正房,听见爷奶念叨,他们知道你们吵架,心里正不好受呢。” 许立仁眉头紧蹙,像能夹死苍蝇,刘英红越发心虚:“婶子犯糊涂,一会儿就去找爷奶赔礼。” 等许瑶走了,屋里一片寂静,刘英红默默走到炕头把收拾好的行李又拿出来放回原处,许立仁原本还生气,扭头瞥见她这番举动又给气笑了:“我就说爹娘办事啥时候偏歪过,你还使这些小性子。” “我也不是冲着爹娘,就是想见三房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就生气。”刘英红撇着嘴闷闷道。 “再过上几个月人都不在眼前了,还生什么气,好了,我去正房跟老两口说一声,别叫他们上火。” 刘英红飞快道:“我也去!” 两口子和好如初,一起去正房给老两口宽心去了。 ...... 趁着这几天得空,许瑶跟报社的廖红梅对接了一下报纸的专题内容,顺带拿到了这个月的稿费一共四十二块钱,虽然比起卖羊绒来说赚得不多,但胜在安稳,80年代一个月靠写文章赚四十多已经很难得了。 可许瑶却有自己的顾虑,写文章和羊绒生意一样,都是一次性买卖,无法带来长尾效应,要想实现利益持续化,就不能仅局限于报社杂志的散文,许瑶想写小说。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廖红梅一说,廖红梅立马表示支持,许瑶的文章已经开始越过顺安日报通过总报社发表,如果她能尝试写长篇小说,廖红梅愿意专门跑趟顺安县城,说服报社为她开设专刊连载小说。 有廖红梅的鼓励,许瑶决定回去就尝试一下。 骑自行车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该从什么题材入手,途经一条村道,冷不丁从路口冲出来个小孩儿,许瑶吓了一跳,赶紧刹住车,惯性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掌心都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你怎么骑的车?看不见有孩子吗!” 许瑶还没说话,后面追来的年轻姑娘反倒先一步兴师问罪,抱着小孩儿左瞧右瞧确定没伤到,扭头看向许瑶明显一愣:“原来是你!” 许瑶站起身,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你是?” 那姑娘上下瞧了许瑶一眼:“年纪轻轻长得狐媚样儿,怪不得什么人都爱勾搭,你回去跟你姐说,叫她少来找朱旺,姐妹俩一窝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许筱又在外面惹了人,连累她一起挨骂,许瑶也不惯着,当即回道:“别说什么猪王,就是狗王我也不认识,有什么话你自己没长嘴吗?我都不认识你!” 那姑娘没想到许瑶会还嘴,听见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和猪狗搅在一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指着许瑶大骂:“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许家二丫头从前跟劳改犯搅和在一起,裤裆底下都能跑火车了,看你这副德行真是一副婊子样!” 许瑶一脸懵,眉头紧皱,像是走在路上无端被狗咬了一口,好容易从垃圾堆里捡出一句有用的话:“我跟劳改犯在一起?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说,你姐那天可是亲口跟我们说的!我算是把你们姐妹俩看透了,一个勾搭劳改犯,一个见着男人就往上扑,自己村里的男人祸祸个遍现在瞄准别的村,真叫人恶心。” 这回许瑶算是彻底听明白了,估计是许筱老毛病犯了,抢了这姑娘的意中人,两人因此闹掰了,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看着眼前讥讽的嘴脸,怒气汹涌扬手一耳光就打过去:“真是癞蛤蟆粘脚面纯膈应人,你抢不过男人跟我狗叫什么!” 那姑娘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看着许瑶。 不远处一辆军用卡车恰好行驶过来,车里的裴永光目睹这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自己不会看错吧?这......这还是那天那个柔弱的小姑娘? 第158章 代表萧羽来的 那年轻姑娘也没想到,许瑶敢动手打她,待反应过来,尖叫着就扑上去:“啊!你个贱货,竟然敢打我!” 许瑶退后两步,免得被她发疯伤到,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轻松就捏住了对方扬起的手腕:“大庭广众动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解决,犯得着动手?” 见来人身穿军装,那姑娘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同志,这个女的骑车差点儿撞到我弟弟,我就说了她两句,她就动手打我,你看她把我打得......” 脸一歪,赫然出现鲜明的五个手指印,裴永光暗暗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这是下了多大的力气,一巴掌脸都打肿了。 许瑶看着眼前的男人,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过现在也没有心思深究这个,冷眼看着眼前还在胡搅蛮缠的人:“这是道上,不是你家炕头,我这回骑的是自行车,要是开的坦克,这会儿你弟弟都黏成粉了,你哭都没地方哭,还有脸在这儿跟我叫。”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姑娘气得脸红脖子粗,委屈又愤恨的对裴永光道:“同志,赶紧帮我把她抓起来送到公安局去!” 裴永光一脸黑线,转头看向许瑶,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动手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他是军人,要秉公处理,最好是许瑶能够及时认清错误,给人赔礼道歉。 “许同志......”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瑶扬声堵住:“打你怎么了,青天白日你撒疯咬人还有理了,再往我身上泼脏水试试,不把你打成猪王我就不姓许!” 许瑶撂下这话,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不慌不忙推起自行车就走。 那人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还想追上去,却被裴永光给拦住了:“同志,她说的泼脏水是什么意思?” 对方一愣,支支吾吾不说话。 “我姐说那个女的是狐狸精,勾搭男人!”身边小男孩儿一脸憨相,崇拜地看着裴永光,把刚才自家姐姐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 裴永光这才算明白了,谁在路上好端端走着,被个陌生人跳出来污蔑名声,都会气得暴跳如雷吧,这么一想,许瑶动手打人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他沉着脸瞪向年轻姑娘:“你认识她吗?” 姑娘暗怪弟弟多嘴,又被裴永光身上凌厉的气势骇得不敢撒谎,摇了摇头:“我认识她姐,这些话都是她姐跟我说的,你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她吧!”说完,一把抱起男孩儿转身就往家跑,好像再迟一步就真的会被裴永光抓到牢里一样。 裴永光望向许瑶的背影,这家庭可真够复杂的,哪有姐姐这么说妹妹的,经了这种事,裴永光对自己班长的眼光产生了深深地怀疑,但是拗不过自己答应了萧羽要把人带到他面前,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 许瑶胸腔里的汹汹怒火已经燃到了眼睛里,这段时间忙着挣钱没功夫搭理许筱,她倒是蹬鼻子上脸,自己村里施展不开,跟别村人搅和着坏她的名声。 正在气头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需要扭头看,发现是刚才劝架的那位军人。 “同志,你是叫许瑶吧?还记得我吗?” 许瑶凝眉思索片刻,终于有了点印象:“你是在医院遇到的那位,有什么事吗?” 裴永光十分客气,笑容坦诚:“我叫裴永光,是代表萧羽来的,怪我那天没把话说清楚,中间耽搁了这么久,你们认识吧,萧羽想见你,方便跟我去一趟京都吗?” 听到那个的名字,许瑶呼吸一滞,怔怔地望向裴永光,一时发不出声响。 时间隔得太久,他从红星村离开后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一般,起先许瑶还在给他找借口,或许是他太忙了,或许是他忘记了,可渐渐地她才意识到从前世到今生萧羽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个遥远的存在。 两人因缘巧合下的短暂际遇在漫长的人生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轨道,过上了属于他的生活,理所当然要跟前尘往事划清界限。 心里的缺口本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中已经愈合,没想到他又从天而降,这不是在戏耍人吗? 见许瑶迟迟不说话,裴永光不明所以,躬身道:“同志,许瑶同志?能跟我一起去趟京都吗?” “不能!”许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拒绝。 裴永光明显没料到许瑶会拒绝,疑惑道:“为什么?!” 光看萧羽对她的态度,裴永光就确定这个姑娘在他心里至关重要,两人既然早就认识,关系匪浅,现在怎么连见一面都不肯。 “因为我不认识这个人。” 许瑶的态度堪称冷漠,裴永光惊奇的像是截木头般愣愣地杵着,不认识? 那天为了能见到她,班长都急成什么样了,她怎么能说自己不认识呢? 看许瑶骑上自行车要走,裴永光紧走几步上前拽住车把:“许瑶同志,我不知道你跟班长之间发生什么,现在他受伤住院,只想见你,你要是体谅他,就去见见吧。” 许瑶皱起眉,面色倏然沉下来:“我都说了不认识,再拦我可叫人了!” 裴永光一脸为难,许瑶毫不客气车把一扭,把他隔开,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体谅?一走了之杳无音讯的是他,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也是他,现在还要她体谅?许瑶简直要被气笑了,两个人能不见是最好的,不然她保证冲上去揍得他满脸开花,住院都是轻的! 好在裴永光没再跟上来,许瑶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心绪繁杂,正打算回屋静下心构思一下小说选题,余光一瞥,就见门口树后传来一阵低语娇笑。 第159章 打得许筱吱哇乱叫 许瑶眯着眼睛一看,树后,许筱跟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两人打情骂俏举止亲密。 还真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许瑶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看见许筱这个罪魁祸首,眼底渐渐变冷。 许筱的手好似不经意搭在男人的肩上,两人挨得极近,男人趁机在她胸口揉了一把,许筱嗔怒地将他的手拍下:“朱旺,你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让春娇知道又要跟我生气了!” 朱旺?看来就是那个猪王了。 “我跟她没什么的,筱筱,我喜欢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 朱旺话刚说到一半,抬头正看见门口站着的许瑶,他立马不说话了,满眼都是惊艳,许筱还听着他表忠心呢,见他痴痴看向身后,扭头一看,竟是许瑶,顿时柳眉一竖:“你是死人吗?不声不响地站在人后,看什么看!” “许筱你不觉得自己太贱了吗?是个男人就往家勾搭,要当婊子没人拦你,能不能滚得远一点,家门口就挂牌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许瑶为了能让赵春兰安心,从前就算是跟许筱起冲突又都收敛着,骂得这么凶还是第一次,许筱都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嗓音尖锐:“你说啥!你骂谁是婊子!” “你耳朵是塞驴毛了吗?骂谁你心里没数?”许瑶看了眼许筱身旁的男人:“你就是朱旺?” 对上许瑶漆亮的黑眸,朱旺的心不禁狂跳几下,论身段还是样貌许瑶都甩了许筱一大截,讨好和巴结都写在脸上,结结巴巴道:“是,我是。” “就这种男人,你还要去抢,许筱你可真够没品的。”许瑶冷嗤,不屑的神情毫不遮掩。 朱旺一愣,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也顾不上发痴了,勃然大怒:“臭婊子,你什么意思?” 他拳头握紧,臂膀鼓起一块儿块儿的肌肉,朱旺虽然是农村人,可家里条件却不错,他爹是村长,自小下地干农活儿,一身腱子肉,光是往那儿一站,就碾压了一众干瘪瘦弱的小年轻。 许筱气恼过后很快平静下来,仗着朱旺能给她出头,更加肆无忌惮:“我就是喜欢他,关你什么事?我挑男人的眼光哪比得上你呀,当初可劲儿贴个劳改犯,人家一回城还记得你是谁?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破鞋!” “你也就是运气好,肚子没大起来,不然现在早就一脖子挂在房梁上了。” 她这话真是不打自招,勾起一抹冷笑:“还真是你在外头胡言乱语,坏我的名声?” 许筱神情明显闪过不自然,阴阳怪气道:“你那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还用得着我去跟人传吗?” 许瑶抿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转身进了院子,就在外面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她提着棍子冲出来,朝着许筱就是一顿狂揍,两指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把许筱抽得吱哇乱叫。 只能拼命逃窜往朱旺的身后缩,朱旺也没料到许瑶看着秀气娇弱,力气会这么大,连着挨了几棍,也没了占便宜的心思,干脆一溜烟儿扭头就跑。 许筱也想跑,可许瑶像是疯了一棍子敲在她屁股上,嗷的一嗓子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许家串门的胡大娘撞见,赶紧跑进院里喊:“老许!春兰,快出来管管!” 听到这火急火燎的呼声,不光老两口和赵春兰,就连大房三房听到动静也赶紧出来。众人一出门,就看见许瑶手里拿着根棍子使劲儿往许筱身上招呼! 赵春兰吓了一跳,赶紧就上去拦,好不容易才从许瑶手里抢下棍子,还没来得及问究竟怎么回事,许筱就扑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开始告状。 “爷、奶,这丫头就跟中邪了似的,拎着棍子就打,我都没招惹她!邻村的朋友好心送我回家,她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就算了,还连累人家挨了好几下,以后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我知道家里人都疼二丫头,不喜欢我,可你们也不能就这么眼看她这么欺负我?” 许筱嗓门扯得响亮,哪像是被打坏的样子,不过倒是挺有效,引得周遭的邻居还有路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众人往前一凑,见许筱趴在地上哭鼻子抹眼泪,再看许瑶手里还握着棍子凶神恶煞的样子,纷纷议论起来。 “这许家二丫头厉害过了头,哪有亲妹子把姐姐往死里打的,太不像回事了!” “谁说不是呢?那么粗的棍,追着打,这谁受得了,老许家也不说管管。” “这怎么管,没听见大姑娘说家里疼二的不疼她吗?这家里人偏心,就没办法的事。” 许老太脸色发沉,这不是存心叫人看笑话吗?她实在想不明告白。许瑶平时挺稳重的一个孩子,怎么今天这么冲动,叫赵春兰先把许筱搀起来,扭头看向许瑶:“瑶瑶,这是咋回事?!” 许瑶一点儿隐瞒都没有,直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一遍,许筱到处跟人说她是破鞋,行为不正,勾搭劳改犯,钻被窝云云。 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许筱竟然会跟外村的人说这些话,三人成虎,这不是存心给自己妹妹身上泼脏水吗? 许筱心里七上八下,瞪着眼强辩道:“你胡说,我没有,不是我说的!” “我从镇上回来路过下乡村,他们村的春娇亲口说的,是不是直接找她问问不就知道了。” 许瑶连人证都有,赵春兰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沉下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女儿会干出这种事,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悲愤,走过去扬起巴掌狠狠甩在许筱脸上:“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儿!瑶瑶是你亲妹妹,她的名声坏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这狠狠甩下的一巴掌算是把许筱彻底打蒙了,长这么大赵春兰还从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今天竟然为了许瑶动手打她,眼泪快速溢出眼眶,她怒吼道:“凭什么你总是向着她,她说啥是啥,那以后就只认她一个女儿吧!” 说完,抹了把泪扭头就跑! 第160章 姐妹俩嫁进一个门 赵春兰这一巴掌打下去也后悔了,看着许筱跑进夜色中,心疼又难过,本想去追上去,却被许老太一嗓子喊住:“干什么去?还嫌不够丢人?她要跑就叫她跑,跟她那个爹一个德行,有本事就别回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赵春兰急得想哭,可又不敢拗着许老太的意思,这时胡老太上前劝道:“春兰,我刚才看见筱丫头跟着个男人在门口说话,关系好像挺近的,你还是打听打听,别叫她再惹出什么祸。” 听了这话,赵春兰一滞,旁人的话不信胡大娘可是家门口的邻居,两家关系好,不会随便污蔑许筱,这大半夜的许筱领着男人站在家门口,她这是在干什么?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赵春兰彻底死了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到屋里只能一个人抹眼泪。 许瑶没说什么,反正这件事迟早也会闹起来,她这段时间太忙了,没功夫找许筱算账,既然她自己撞上来,就怨不得她了。 反正这几天许筱常往许强胜和王寡妇那儿跑,跟王寡妇亲得不行,现在这样正好称了她的意,待在许强胜家都不用回来了。 回了屋,许瑶开始构思这个年代流行的小说主题。 顺安报社相对于《人民文学》《青年报》来说并不入流,但胜在愿意给许瑶尝试的机会,前世她读过巴金的《爱情三部曲》,看过之后颇为震撼,对爱情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她只写过短篇,长篇小说对她而言更具有挑战性,所以许瑶对于题材选择十分重视。 自进入改革开放后,人们冲破了封建礼制的枷锁,爱情开始在婚姻自由和伦理道德中得到验证,许瑶思来想去,认为普通人自由意识的觉醒和对爱情的认识就是很好的写作切入点。 故事的脉络开始在脑海中呈现,一个备受瞩目的新秀军官被迫迎娶上司的女儿,在这段捆绑关系的婚姻中,军官时常感受到窒息与压抑,在一次偶然散步中遇到了邻居走廊上挂满了鸟笼,驻足逗鸟时,却被出门阻拦的女主所吸引。 女主是孤儿从小被养父母收养,十四岁时被哥哥诱奸,长大后无奈嫁给哥哥,两个生活在笼中的“囚鸟”一见如故,从此开始展开了缠绵悱恻,隐秘难宣的爱情,最终这段关系因男主无法带女主走出囚笼,选择绝望自杀而终结。 油灯发出的光线昏暗,许瑶借着微弱的光,将故事的脉络构思清楚,在纸上记下来。 就在许瑶埋头苦干的时候,许筱正在许强胜家哭得眼泡都肿了,王寡妇在旁故作心疼,给她抹着眼泪:“瞧把筱筱委屈成什么样,赵春兰这心也够狠的,姑娘的脸可是最金贵的,哪能随便打?这老许家个顶个的不是东西,你不在,没人给筱筱出头,谁都敢欺负她。” 许强胜盘腿坐在炕上,沉着脸不说话。 “爹,从你离家许瑶就翻天了,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她说了算,现在连带我也给赶出来了,我在家听得真真的,她就是盘算着要带我娘去京都过好日子,把咱俩都撇得远远的!”许筱哭归哭,也没忘了煽风点火。 “往京都去?她拿啥去?两条腿走过去?”许强胜可是一点都不信,许瑶本事再大也就是个丫头片子,京都是什么地方,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吗?纯纯做梦呢! 许筱其实也不信,可不这么说,咋让许强胜替她出头,一抽一抽道:“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都不认你,等翅膀硬了,真的飞到外面去,你就后悔吧!” 这语气把许强胜的火也点起来了,刚要教训,王寡妇赶紧打圆场,跟许筱道:“你爹有自己的打算,闺女叫人欺负了,他肯定不能站干岸啊。”转头又朝许强胜道:“赵家媳妇上回找你说的那个事儿咋样了,我瞧着挺好的,干脆应下,正好把心放进肚子里。” “什么事?”许筱还不知道,疑惑道。 许强胜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道:“赵家二小子不是快出狱了吗?他娘要给他说媳妇,人家一打听都知道他家儿子坐过牢,不愿意结亲,我跟她娘过去有些交情,就找到我这儿来了,要把瑶丫头嫁过去,愿意给五百块钱彩礼。” 五百块?!那可不少,老赵就是个庄稼汉,能有这么多钱多半都是赵维每个月寄回来的部队津贴,老赵媳妇是真的偏疼赵全,为了给他找个媳妇把家底都掏空了。 可赵全是坐过牢有前科的,要许瑶嫁给他?她会愿意? 许筱还有顾虑:“万一她不肯咋办?” “不肯?那死丫头还想上天嫁玉帝啊!你见过谁家能拿出五百块钱娶媳妇的,赵全不就是进过两天局子吗?人又没啥大毛病,也就是老子愿意给她寻这么一门好亲事,她要敢不听,老子把她腿拧断。” 见许强胜信誓旦旦的样子,许筱才算舒了一口气,要真这样,许瑶别说去京都了,这辈子都别想从这个山沟子里爬出去,想到许瑶以后的惨状,许筱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眼珠一转,灵光乍现,许瑶嫁给赵全,要是她再嫁给赵维,进了一个门,不就能这辈子把她踩在脚底下了? 主意一冒,连眼泪都顾不上擦了,赶紧亲热地搂住许强胜的手臂:“爹,你跟赵家关系这么好,能不能说说叫赵维娶我过门,咱们亲上加亲,等赵维退伍回来肯定要转业的,我跟着他保准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拿回钱好好孝敬你。” 许筱这么一说,许强胜的心思就活络上了,现在当兵的不就是香饽饽吗?许筱跟许瑶不一样,她是个孝顺的,要是真能找个好女婿,以后也能指望她给养老。 许强胜还琢磨着,许筱已经急得不行了,恨不得现在就叫许强胜去把这门亲事说成。 王寡妇赶紧道:“这件事不着急,谁知道赵维回来分派个什么工作呢,要是待遇好,咱们当然乐意你嫁过去,可要是不好,那咱们还不如再找,总得叫筱筱找个有钱有出息的女婿才行。” 这样一说,许筱也觉得有道理,要是赵维转业回来给分配了个没出息的苦工,嫁过去也没什么用,她许筱生下来就该过人上人的生活,才不跟泥腿子搅和在一起吃苦受累。 她这算是体会到王寡妇的好了,伸手将人抱住,响响亮亮地叫了声娘。 第161章 许瑶不能念书,得嫁人 许瑶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许强胜明码标价定下了,她正专心沉浸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中,花了三天的时间把小说的大纲和故事框架打好,就准备开始动笔。 正这时家里却突然来了位客人,是顺安一中的杨老师上门了。 一开春,再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顺安一中去年的大学录取人数并不出彩,全高三年级只有一名考上本科,三名考上大专。 今年顺安一中越发重视升学率,杨老师坐不住了,去年许瑶的中考成绩令人印象深刻,这么好的苗子本该去一中上课的,她却坚持自学,并且还表达出想要今年提早参加高考的意愿。 杨老师觉得许瑶敢于尝试参加高考的勇气是好的,但过于年轻气盛,这样的人容易被挫折压垮,他想来提早给许瑶做一下心理疏导工作,用顺安县城第一次模考的试卷检验一下许瑶的学习成果,如果不行还是赶紧建议正常入学,不要耽误高考升学。 从顺安县城到红星村可不近,他这趟是公费出差,乘坐大巴来的,队长李有才一早就收到通知,在镇上等着把人接上带到红星村,上次许瑶在中考时得了头名给全村长脸,这回李有才也不敢怠慢,接上人寒暄两句就赶紧往许家走。 红星村是个小地方,一路上人们看见杨老师身着中山装,夹着公文包一副文绉绉的样子,都投来疑惑的目光,遇上有人问得,李有才都乐呵呵回答道:“这是县里一中来的杨老师,去老许家找许瑶的。” 这么一说,村民纷纷感慨:“许家二丫头有出息了,能让县里的老师亲自跑一趟,保不好是咱们这穷乡僻壤里也能飞出凤凰来。” “那可不是,去年中考人家都得了头名,甩了第二名二百来分,县里的老师能不重视?这要是再考上个好大学,老许家以后也跟着飞升。” 许筱正被打发着去供销社买菜呢,听见路过村民的议论声,耳朵一竖?什么有出息,什么凤凰?县一中的老师又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叫许瑶去念书? 那可不行呀!还有几个月赵全就刑满释放了,许瑶是要嫁人的,怎么还能再去念书呢? 再说县一中不是谁都能进的,里面可都是好学生,许瑶要是去那儿念书,万一勾搭上一个未来的大学生,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不行!绝对不能叫她如愿! 想到这儿,她菜也不去买了,急着就去追县一中来的老师。 从村口往许家就一条路,许筱从地里横穿过去,远远就看见李有才带着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人向许家走去,估计就是她,许筱连气都来不及喘,直接追上去。 “您就是一中来的老师吧?” 杨老师看见突然跑到面前的陌生女孩儿还有些疑惑。 李有才介绍道:“她是许瑶的姐姐。” 既然也是许家人,杨老师露出了和气的笑容:“你今年多大了?也在读书吗?” 许筱一阵尴尬,她哪是什么读书的料,当初初中上了没两天就懒得去了,在她看来与其费劲儿吧啦学那些,还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什么都有了。 看许筱不吭声,李有才直接道:“她早就不念了,那会儿还给我家儿子补课来着,小学低年级的题都解不出来,没那天赋。” 自从虎子那件事后,李有才就对许筱的学习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今天正好杨老师问起来,也不替许筱遮掩,在他看来许筱把所有的脑子都花到穿衣打扮上了,哪有人家许瑶聪明。 杨老师听到这话,眼里亲切感明显淡了,他是老师看重的当然是学习好又肯吃苦的学生,像是许筱这种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年轻姑娘,压根不想理会。 许筱见过揭短的,没见过当着面揭短还理直气壮的,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可碍于她还有正事要说,便强忍下来,低声叹气道:“我在学习上没有妹妹聪明,很多知识怎么听都是一知半解的,所以自行决定退学,帮着家里分担家务,省出来的钱供妹妹读书。” 李有才听得满脑子问号,这什么和什么呀,许瑶都是自学还用得着她省什么学费,正一头雾水,却听许筱继续道:“老师,你看重我妹妹,是我们全家的光荣,只是许瑶.......” “怎么了?” “她在家撺掇我爹娘离了婚,前不久又跟男人跑得不着家,我爹为了管住她,已经做主给她定下婆家了,要是去一中念书,我很担心她会耽误别的考生学习,到时候不是拉人家后腿吗?” 什么?! 这些都属于许瑶的作风问题,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证,可结婚是大事啊!许瑶是重本的苗子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人了呢!她要是嫁人了,学业怎么办? 杨老师神色严肃:“你说的是真的?” 许筱连连点头:“真的!咱们县一中这么好的学校,我虽然文化水平不够,但也知道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能眼睁睁看着许瑶把学生们的风气都带坏了,专门跟您说一声。” 看着杨老师越来越黑的脸,李有才简直要急得跳起来,红星村几代都没出过一个大学生,许瑶可是村里的指望,许筱这个当姐姐得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生怕杨老师生气一走了之,急忙劝道:“杨老师,这件事肯定有误会,咱们还是去许家当面问清楚才好。” 许筱当然不愿意杨老师去许家,费了半天嘴皮子,他一去许家不就全露馅了吗? 脑筋一转,伸出手臂将人拦住:“到底是不是真的直接去问我爹不就知道了?许瑶是我爹的闺女,就算是她想要去念书,总得家里父母同意才行。” “老师,许瑶是我妹妹,她学习好,能得学校器重是好事,我也想她有个好前程,就是我爹怕她那性子不服管,送到学校惹出麻烦来,不如你跟我去劝劝我爹,把他的工作做通了,我妹妹也就能去上学了。” 这么一说,杨老师果然被说动了,学生要想专心投入学习,首要的就是家长支持,杨老师实在不愿意放弃许瑶这么好苗子,干脆一咬牙:“行,你爹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第162章 又不是送她上梁山 眼看着杨老师就被许筱领走了,李有才急得直挠头,许强胜虽然跟赵春兰离婚了,但许瑶总归还是他的亲闺女呀,杨老师去见学生家长合情合理,也没道理拦着人家不让去。 可许强胜是什么德性,他心里有数,见到杨老师保准会给搅乱,事不宜迟赶紧去许家把这件事跟说道说道,别把姑娘的前途给耽误了。 大中午,许家人刚从地里回来,自从分家的事确定以后,各房的关系都缓和了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中午索性都聚在一起吃饭。 李有才进门时,拼起来的大饭桌前已经围坐满了人,许家老两口热情招呼道:“有才,吃了吗?没吃坐下一起吃!” 李有才哪有心思吃饭,叹了口气道:“叔,婶,你家给二丫头说下亲事了?” 哈?! 满屋子人面面相觑,许瑶刚拿起来的筷子重新放下,眸光微沉:“叔,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我还备考呢,怎么会定亲。” 许老太道:“是啊!这话打哪儿传出来的,我家二丫头才多大,又不急着嫁人,定得哪门子亲?” 李有才扶了扶的确良帽子:“我也就是说,瑶瑶学习成绩那么好,稀里糊涂嫁人算咋回事,今天县一中的杨老师来家访,人走到半道上就被你家大丫头劫走了,说是他爹给瑶瑶定下亲事了,这个学上不了了,杨老师急得不行,已经去找许老二做思想工作了。我怕要坏事,赶紧过来告诉你们一声。”” 这还得了!老两口也不忙着吃饭了,干脆筷子撂下,就火急火燎地往许家老宅去,余下的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生怕闹出什么乱子也赶紧跟上。 许老太边走边骂:“这个牲口转世的,想着法儿地害人,定亲事,他算是哪门子爹,有脸给孩子定亲事!” 许国志见这架势,生怕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嫁了就嫁了,现在谁家姑娘嫁人不听爹娘的,哪用这么大动肝火,推了推许立仁道:“哥,你赶紧上去劝劝,不就是门亲事,这不是叫村里人看笑话吗?” “看什么笑话,姑娘的亲事能随便定吗?老二糊涂,你也跟着犯糊涂?” 许立仁这么一呛,许国志不吭声了,反正都要分家了,田秀娥才不掺和这烂摊子事儿,看准时机一把把许国志拽回来:“我俩家里还有事儿,就不过去了。” 许老太也懒得搭理,脚步不迭地往老宅方向走。 老宅那头,许强胜对杨老师的突然上门也有些懵,等从许筱口中了解到他是来招许瑶进顺安一中读书的,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丫头片子上的哪门子学,你回去吧,这书念不成。” 杨老师一愣,但也没有放弃,坚持道:“许瑶父亲,这件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事关孩子的一辈子,许瑶要是能考上大学,当父母的也脸上有光不是,再说孩子学习成绩好,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强胜哪会听这些:“成绩好有什么用,这丫头就是个不孝女,一天不干正经事,与其叫她往死气我,还不如赶紧找个婆家嫁出去。” 王寡妇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假装拿布子抹眼泪:“老师,你是不知道,许瑶这个丫头确实是聪明,可真没少叫人操心,之前是跟着村里的劳改犯混在一起,今年又跟镇上的地痞流氓勾搭,她爹实在愁得不行,这才给她定下亲事。” “一中都是冲刺大学的好学生,你说这样的一个孩子,回头进了学校闹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家里实在是不想给学校添麻烦。” 杨老师被说得有些疑心,三人成虎,要光是许筱一个人说,他还有些不信,可现在连家里大人也这么说,那许瑶的作风问题就很值得考量了。 毕竟进了学校还是以学习为主,许瑶那姑娘他见过一面,模样长得没得挑,要是真在学校里胡来,男学生都血气方刚的,很难不会被她影响,这不是麻烦大了吗? 杨老师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先不说进一中的问题,就许瑶之前的成绩,我们学校老师还是对她抱有很大希望的,亲事这件事先不着急,让她顺利参加高考怎么样?” 许筱在旁边急得快跳起来了:“那也不行!她哪配参加什么高考,老老实实嫁人就对了。” 杨老师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许筱,王寡妇赶紧拽了她一把:“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定下的亲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呢,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回头不好跟人家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杨老师也只能无奈地叹气,只好起身回学校,尽快把这里的情况跟上面反应清楚。 许强胜和王寡妇见目的达成,也不留人,起身将人送出门,王寡妇还故意掉了几滴眼泪:“辛苦老师跑着一趟,我们当父母的心里都感激着你,实在是孩子太不争气......”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猛地窜在眼前,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只听“啪”的一声,王寡妇的脸瞬间就肿起五个手指印,许老太指着鼻子大骂:“你算是哪门子的母,许瑶是我老许家的孙女,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狐狸精给定亲事!” 王寡妇懵了几秒,瞬间气得脸都狰狞了,尖声道:“你凭什么打人!” “狗肚子装坏水,打你都是轻的,我今天非得把你这张脸皮拔下来,看看你是个什么畜生变的。” 许老太本来就对王寡妇撺掇许强胜离婚的事颇为不满,现在她竟然还敢掺和许瑶的婚事,火气蹭蹭就往脑门上窜,揪着王寡妇的衣领,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扇。 别看许老太年纪大,可身子骨硬朗,干了一辈子农活,掌心都是老茧,一巴掌下去就跟被藤条抽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王寡妇想还手,实战经验不足,尝试了几回都只有挨打闪躲的份儿。 哀哭着开始向许强胜求救,许强胜想上前阻拦,碍于许老爷子和许立仁都在,他不敢造次。 本以为把杨老师送走就没事儿了,没想到老两口来得这么快,烦躁之余大喊一声:“别打了!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不就是个丫头片子,我是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又不是送她上梁山,你们急什么!” 第163章 谁说的谁去嫁 眼看事情不妙,许筱趁乱一溜烟儿就跑了。 杨老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满眼震惊:“这......这是......” 李有才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解释道:“许瑶的爹娘早就离婚了,现在挨打的这位严格上来说只能算继母,现在许瑶是跟着自己母亲住,她父亲之前还因为跟人贩子扯上关系,接受过游街批斗,他说的话您一概不要往心里去。” 这么一说,杨老师顿时有数,能跟人贩子扯上关系的父亲能是什么好人,怪不得一个劲儿给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 他看向许瑶暗暗叹气,生活在这样复杂的家庭环境里,还能通过自学参加中考,实在是太难得了,等回到学校,如实向上汇报,争取给她审批一笔助学金,帮助她渡过难关。 许瑶还不知道自己被杨老师同情了,听到许强胜理直气壮说给她定了门好亲事,嘴角挑起讥讽的弧度:“那你倒是说说,给我说了个什么好亲事。” 这么一说,就连许老太都转过头看向许强胜,等着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王寡妇得了喘息之机,赶紧往许强胜身后缩,脸上的巴掌印肿得老高,吸溜吸溜疼得直抽气。 许强胜吓了一跳,没想到许老太下手这么狠,心虚地吞了口唾沫:“赵家的小子,跟瑶丫头从小就认识,这门亲事还不好?” 赵全现在还在坐牢,赵家赵维年长,提起来亲事,人们下意识就会觉得他是在说赵维,要是赵维了话,那倒确实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虽然爹娘不明事,但赵维这个孩子,许家老两口还是认得。 只是许瑶早就把许强胜得看得透透的,前世他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收了赵家三百块钱,把她嫁给赵全当媳妇,这一世还想故技重施,当然不可能:“赵家有两个儿子,你说的是哪一个?” 这回许强胜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不吭声。 看他这个样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英红提着嗓子惊奇道:“你不会给瑶瑶说的亲是赵全吧?你良心叫狗吃啦!那个人能嫁吗!” “怎么不能嫁,不就是进过两天局子吗.......” “啊——”许强胜话还没说完,赵春兰已经尖叫着向他冲去,上去就对着他那张脸狠狠挠了一把,留下三道长长的血印。 许强胜疼得抽了口气,一把将人甩在一边:“你个死婆娘你疯了?” 赵春兰撞翻了桌子,趴在地上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许强胜,像是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许瑶赶紧上去搀扶:“娘,别跟牲口计较,不值当。” “你说什么?!你个不孝的东西!”许强胜提着嗓子叫骂,却被一笤帚敲在头上,许老太怒道:“你有脸提孝这个字,我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么个完蛋货来,今天就得打死,算是为这个世道除了祸患。” 许强胜被打得抱头鼠窜,又不敢还手,最后还是许立仁出面,将许老太拦下。 王寡妇和许强胜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大气不敢喘,屋子里一片狼藉,许老太临走前指着骂道:“你俩,谁说下的亲事谁就去嫁,再敢打瑶瑶的主意,我把你们皮扒了!” 许老太出了这口气,转身走到门外,对着还有些错愕的杨老师,面上露出几分歉意:“杨老师,瑶瑶是我家唯一一个读书开窍的,只要我老婆子在,就肯定供她念出来,这个你放心!” 杨老师这回算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看了眼身旁的许瑶,和善道:“我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学校对许瑶同学的学习情况还是很关注的,这次专程带了高考模拟试题,想检验一下许瑶同学的学习成果。” 一听这话,许老太赶紧把人往家引。 离上次中考都快过去一年了,也不知道许瑶这么长时间学成个啥样,许家上下都有点儿忐忑,许少伟紧追几步走到许瑶身边,他从小对学习的事儿不感兴趣,到现在也是一听到考试一个头两个大,许瑶还没怎么样,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低声道:“瑶瑶,你学得咋样?有没有把握?” 许瑶笑了笑,淡声道:“还好,把握谈不上,应该不会太差吧。” 许瑶心情倒是很平静,前世考大学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她通过自学硬生把这块儿难啃的骨头咽下去,成为红星村第一个大学生。这一世她跳过了从零开始的阶段,攻克的都是重难点,所以面对一次模拟考试压力不大。 许少伟向她投来钦佩的目光,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压迫感。 回到家后,杨老师把试卷交给许瑶,开始在旁边监考,七张卷子,按照正常高考时间怎么也得两天时间才能完成,杨老师倒是不着急,李有才那边已经给安排好了住处,打算在红星村待一晚上再走。 许瑶的小屋是单独隔出来的一间,说它是屋子倒不如说它是一间库房,估计从前是用来储存东西的,进门的地基比正常的住房要低下去一块儿,屋里阴冷,只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虽然寒酸,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桌面一尘不染,书摆放得整整齐齐,许瑶从抽屉里拿出笔,开始伏在桌上认真答题。 杨老师也不打扰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坐在凳子上看起来,满室寂静,只有书翻页声和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本来杨老师就是随便打发时间,可竟是越看越入迷,对许瑶的阅读知识面也感到意外,这本书里面很多文章和内容对于当下的学生来说都太过前卫,很可能连读都读不懂,但是许瑶还在书中做了笔记标注,在观点一致的地方标记出赞同,对持有不同观点的地方也写出了自己的见解,字迹工整有理有据。 这不禁让杨老师对她起了更深的探究,随手再翻,突然“啪嗒”书里夹着的一份报纸掉在地上。 他捡起来看了眼,就是一份普通的报纸,却特意夹在书里收藏,难道是对许瑶有什么意义? 展开一看,就见头版专栏上,一篇文章跃入眼帘,通读下来语句优美辞藻朴素,但却用意深远,杨老师下意识看了眼作者名,许谣? 许瑶?! 第164章 许瑶是天赋型人才 杨老师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赶紧问问这篇文章是不是许瑶写的,可碍于她还在答题,只能先忍了下来,可目光总是忍不住向许瑶看去。 许瑶答题时几乎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笔利落,毫不迟疑。 直到天渐渐黑了,屋里已经点了灯,从开始考试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过去了。 煤油灯昏暗,杨老师担心许瑶看坏眼睛,起身正要劝说她明天再写,这才发现许瑶已经答完了六份考卷,手底下写的是第七份。 即便是这么匆忙的情况下她的字迹也依旧横平竖直,大概扫了眼卷面内容,答得满满当当,他沉下心,重新退到一旁耐心地等待许瑶把最后一张试卷写完。 又过差不多半个小时,只听到“磕托”一声,许瑶推开凳子站起身,甩了甩酸困的手臂,将所有试卷归拢到一起,交给了杨老师:“杨老师,我写完了。” “辛苦了,不用再检查一遍吗?” 许瑶摇摇头,中午饭也没好好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现在一门心思惦记着填饱肚子,哪有功夫再检查。 杨老师接过试卷,怕给许瑶造成压力,也没当场就看,折放整齐收进了公文包里,转身问出心里的疑惑:“许瑶同学,这份报纸上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报纸上头版正是她今年年初在顺安报上刊登的文章,当时买了一份留作纪念,随手夹在书里,结果忘记了,没想到会被杨老师看见。 她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我写的。” 杨老师深受震撼,激动地看着许瑶说不出话来,学习好,文章写得还好,这分明就是天赋型人才。只要考试成绩不是太差,他很有信心向学校申请到助学名额。 “这张报纸可以给我吗?” 许瑶其实有些不舍得,毕竟是自己头一回登上顺安县报的文章,可杨老师已经问出来了,她不给倒显得小气,索性就点头,答应了。 杨老师很高兴,将报纸整齐地叠好,跟试卷一起装进了公文包。 今天他来这一趟真的是收获颇丰,许家人留他一起吃完饭后,邀请他就在家里住,杨老师委婉地拒绝。 他还有正事要办呢!这七张试卷自己肯定批改不过来,要赶紧去找林老师帮忙,连夜批改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看看许瑶的成绩到底怎么样了! ...... 许瑶那边并没有太在意,吃过饭她刚想帮忙收拾碗筷,却被许老太伸手挡开:“你赶紧回去学习去,一中的老师看重你,可不能掉链子,这些事儿不用你沾手。” 赵春兰也是这样认为,严肃地点点头:“这些有娘不用你,学习最当紧!” 一下子成了甩手掌柜,许瑶有些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从厨房里出来,重新回了屋,这一下午她都在和高考知识点打交道,现在对着复习书是不想再看一眼。 百无聊赖,想要继续完成之前的小说创作,写了一下午试卷,拿起笔时才发现已经没墨了,打开抽屉寻找墨水瓶,却看到那根被搁置许久的英雄牌钢笔。 自从跟萧羽断联,许瑶就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封存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清除。 前世无论是爱情还是婚姻都太过惨烈,这一世的她宁愿缩在壳子里自保,也不愿意再受到伤害,萧羽是第一个冲破那层心理防线走进她内心的人。 可现实是自己又一次被重重打脸,回忆被勾起,心底泛起细密的疼,她猛地将抽屉合上,已经没有了再干别的事的心思,颓然的倒在床上,听那天来找她的军人说萧羽受伤了,是怎么受伤的呢?为什么受伤才想起她,之前他在干什么? 脑子里纷乱如麻,令人烦躁,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晚她总是梦到萧羽临别时的画面,他站在车前呢喃着那句别忘了我,目光里满是忧伤。 或许是梦里费神,直到第二天醒来,许瑶都觉得脑袋昏沉,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好了些。 屋外,家里人已经准备收拾东西下地了,迎面就遇到了林老师和杨老师,他们昨天晚上连夜批改完试卷,最后各科分数加起来一算,总分489分,比顺安在读高三考生足足高出一百五十多分,这是什么概念? 一个纯靠自学没受过一天正规教育的“散兵”,打败了寒窗苦读多年备考的“正规军”,事实证明在天赋面前,努力不值一提。 而且这次考试结束后,许瑶都没有时间检查,算是匆忙完成了学科检验,要是到了真实考场环境下,许瑶的成绩一定还有提升空间。 许老太看他们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先叫各房先下地,她和赵春兰留下来了解情况,叫许瑶一起进了屋。 两位老师进门坐下,许老太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忐忑地问道:“老师,瑶丫头的成绩咋样啊?上大学有希望吗?” 杨老师看了眼林老师,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有!孩子学习成绩很优秀,不光有希望上大学,而且还有希望冲刺重本!” “重本?啥是重本啊?” 许老太只是个农村老太太,并不理解重本的含义,林老师赶紧给解释道:“大娘,重本就是重点本科,好大学,难考的呢!” “我家瑶瑶能上?!” “按许瑶现在的分数了话,只要在考场稳定发挥,基本没什么问题。”杨老师笑道。 许老太双手合十对着上空拜了拜:“我家这是祖上积大德了,当了一辈子农民,孙子辈里能出个大学生,我得赶紧去叫她爷,到祖坟上多烧些纸钱。” 两位老师倒是能理解许老太的激动,毕竟当分数算出来时,他们俩也惊喜万分,为了防止自己算错,还重新核对了好几遍。 给祖坟上香,许瑶也不好拦,送许老太出了门,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杨老师,我想知道凭我目前的分数,有没有希望进京都师范大学?” “京都师范大学?你想报考哪儿?”杨老师有些意外,京都师范是目前国内一流的高等院校,去年的录取分数就达到了三百七十分,照录取分数线一年比一年高的情况来看,今年很可能得考到四百分以上才有机会被录取。 不过这对于许瑶来说,只要稳定发挥应该不是难事,他点点头:“可以试试。”又笑着继续道:“咱们顺安一中自高考开放后还没有能考进京都师大的,你要是能被录取,可是咱们学校的活招牌啊!你安心学习,我现在就回去给你申请助学金!” 第165章 哪辈子能娶上媳妇 杨老师也是个急性子,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了,着急得连饭都来不及吃。 顺安一中每学期的助学金不到二十块,平时都是校领导公开选择家庭条件不好的在校生,像许瑶这种连面都不露的自考生,能获得助学金的名额,算是破例。 许瑶对这二十块钱不太在意,但细说起来这算是一种荣誉,家里人会高兴。 这段时间林老师奔走于附近乡村,挨家挨户鼓励家长送孩子上学,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村子里。 许瑶能考这么好的成绩,他也很惊喜,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以许瑶的学习能力,分数还有拔高的机会。 模拟测试试卷已经被杨老师带走了,好在昨天晚上试卷批改后,他就把所有错题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叮嘱许瑶围绕这些错题,重点突破。 见到林老师,许瑶才想起那天顺安县城遇到的舒老,向林老师提起时,他也很意外,感慨道:“舒老是我的老师,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之前从信上得知他要调到京都工作,没想到会这么快,有时间一定要去探望他。” 具体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很难说了,虽然京都离顺安不算太远,但林老师专心投入农村基层孩子的教育工作,恐怕也难以抽出来时间。 许瑶心里觉得,以林老师的教学能力待在这个山沟沟里真的大材小用了,或许等高考完,可以说服林老师跟她一起去京都,实现更大的个人价值。 不过这都是后话,杨老师已经赶回顺安了,林老师的恩情也不能忘,得知许瑶考了个好成绩,许老太亲手下厨炖肉招待林老师,铁锅炖肉,盛出来就是满满一大盆,林老师盛情难却,便留下了一起吃了饭。 到下午,他还有事儿,也没再多坐,叮嘱了许瑶两句就赶去邻村了。 许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错题都过了一遍,发现其中不少题目不是自己不会,而是粗心写错了,好在这还只是一次模拟考试,可见答题检查还是很重要的。 离许瑶和顾城上回去京都已经有一个月了,按照约定,顾城那边忙完食堂采购的活儿,就又要跑京都了,上一次受限于经费问题,两个人总共进了一百块儿羊皮。 这一次加上霍飞入伙,三个人总成本有五千块,这次从肉联厂一共收了三百多块儿羊皮,又雇了几个人薅羊绒,几乎一次性把上次赚的钱都投进去了。 如果还像之前那样顺利,每个人最少能分到六千块钱,这么一来,虽然买房有些勉强,但至少到京都能掏得起租房的费用。 许瑶想想觉得信心满满。 得知她又要跑京都,赵春兰没说什么,可许老太却有些不愿意,杨老师都说了许瑶以后能冲重本,现在可是全家的期望,容不得一点儿闪失,她现在恨不得把许瑶放在笼龛里供起来,天天监督她看书学习。 许老太哪儿找不到突破口,许瑶只好把苗头对准了许老爷子,她专门跑了趟镇上,买了二斤时下最好抽的烟叶。 虽然现在香烟是畅销,但对于老爷子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抽烟袋,平时他也舍不得买什么好烟叶,只抽两毛钱一斤的烟丝,许瑶这一斤二十块的烟丝叫他受宠若惊。 二十块的烟丝,从前只敢上手抓起一把闻闻过干瘾,现在终于能尝尝滋味了,许老爷子心里高兴,面上还得强装严肃,清清嗓子:“你跟爷爷老实说,到京都究竟干什么去?” 许瑶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索性就一五一十说了,许老爷子被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许瑶素来有主意,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外面从没叫人担心过,这次能冒险干这种营生,也是为了攒学费,没有理由不叫她去。 看老爷子有动摇的迹象,许瑶趁热打铁,再三保证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会出什么大事,苦劝了半晌,许老爷子这才同意这件事由他去跟家里老伴儿说,许瑶得早去早回,别在路上耽搁。 得了准话,许瑶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在她这个年纪,不少农村姑娘愿意嫁人就嫁人,不嫁人的就放去社会打拼,像她这样被家里管束监督学习的少之又少。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考试时就收着点儿,把分数控制到一个合理的区间范围,这种被人处处呵护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羊绒收集装车后,顾城和霍飞开车来接上许瑶,有了上次的经验,为稳妥还是绕行走大路,顾城和霍飞两个人换着开车,在前面兴致昂昂地聊着到了京都之后的安排。 开春天气暖了,可以开着窗户通风,加上大路平坦少有颠簸,许瑶也没觉得晕车,半曲着腿拿出随行带的书看了起来。 车窗外,道路两边的树木像风被飞速甩在身后,顾城握着方向盘,发动机的嗡瓮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他下意识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不知何时,许瑶已经靠着车门睡着了,风撩起她鬓角的碎发,衬着窗外的碧蓝天空,美得就像是一幅画,心里急跳,飞快地挪开视线。 一旁坐着的霍飞把他这幅样子收在眼底,窃窃发笑,侧着身子道:“哥,你喜欢就直说咋还偷偷摸摸的,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你小子,别胡说!”顾城罕见地严肃起来,脸颊却染上了可疑的红色。 霍飞往近凑了凑,继续打探:“你打算啥时候跟许瑶说说心事?” 顾城紧抿着唇,眼神闪过慌乱,没说话。 霍飞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惊诧得瞪大眼:“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之前饭店里的会计小吴喜欢你,死缠烂打的,你都不为所动,咱们这圈子里谁不说你冷面,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个喜欢的,你又支支吾吾,这哪辈子能娶到媳妇啊!” 顾城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得够呛,警惕地看了眼身后,许瑶还睡着没被吵醒,松了口气。 其实刚认识时他是很自信的,一直打算等时机合适就告诉许瑶自己对她的感情,可现在他的自信早已化为了泡影。 许瑶不是普通的农村姑娘,她有远见有学问,之后肯定还要去念大学,自己不过是个采购,能给她带来什么呢?想到这儿,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反而生了根,越发压在心底难以吐露。 第166章 许瑶要跻身万元户 霍飞见他神情郁郁,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坐直了身子。 再往前面走就是条市集,顾城把车停在路边,霍飞下去买吃的,集市上的摊贩叫卖声太大,他怕吵醒许瑶,将车玻璃升起,一扭头看她靠在车门上,这一路保持着一个姿势,睡得并不舒服,便将外套脱下来,翻到里子那一面团成一团垫在许瑶头下,才轻声打开车门离开。 许瑶正睡得香,冷不丁手边的书从座位上滑落下去,被这声吵醒,坐起来,才发现车已经停下了,还有些嘀咕这么快就到了?摇下玻璃探头看,顾城回过头,对上她朦胧的双眼,下意识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 “你醒了?” “嗯,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同县这头的集市上,到京都还得七八个小时,饿了吧?霍飞去买吃的去了。” 坐车时间太长身子也僵了,许瑶打开车门想下来走动走动,谁想脚踩在地上麻酥酥的感觉,跟过电似的,腿都软了,顾城赶紧伸手把她搀住:“脚麻了,我扶着你走一走。” 许瑶感觉两条腿像是没了感觉似的,那股难受劲儿说不上来,顺势撑着他的手臂借力。 隔着薄薄的衣料,手臂上传来温热感,从这个角度隔着垂落的发丝中能看到她精巧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落,眉头紧蹙,神情透着些稚气的无奈。 顾城看着她眸光幽深,沉浮着微亮的光芒。 许瑶没察觉,等到不适感渐渐褪去,她才放心的跺跺脚,收回手:“霍飞去哪儿买吃的了?前面再没有集市了,咱们得多带点,别路上再饿肚子。” 手臂上的温度散去,顾城心底隐隐有些怅然,如常道:“这他知道,走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许瑶点点头,趁这间隙看了看集市,这里跟自家镇上的农贸市场差不多,几乎都是农特产,农民们卖东西挑着扁担,把筐放在路边,地上再铺一层拼接的破布,把水果蔬菜之类的倒在上面一小堆供人挑选。 车里有货要盯着,许瑶也不敢走太远,在就近摊上买了几颗苹果,就回到了车上,正好霍飞这会儿也回来了。 简单填饱肚子,霍飞和顾城换着开车,许瑶把苹果用带着的水洗了洗,一人分了一个,一口下去嘎嘣脆,水分又大还很甜。 一直开到第二天凌晨才到京都,跟上次一样,先找供销社休息整顿一番,扫去一身疲惫才去了交易市场找沈招娣出货。 沈招娣见到几人来像是很意外,将手里的一件呢子大衣挂到货架上:“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许瑶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笑着道:“能赚钱怎么能不来,沈姐,这次我们带的货多,看你这边还能全收吗?” “收,当然能收,不过得先看看货。”沈招娣看了眼顾城,道:“你们胆子挺大的,上回放了马耀子鸽子,还敢来京都做买卖。” 他们上次也就是留了个心眼,耀哥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还拿不准,现在听沈招娣这个意思,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许瑶看向顾城,眼底有些担忧,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件事不解决,放在以后还是麻烦。 顾城上前道:“估计是上回欠了耀哥一顿饭,惹人家不高兴了,沈姐我们也是做点小买卖,赚点儿钱不容易,你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疏通疏通。” “他那号人眼里就装着钱,除非你舍得用血汗钱填他那无底洞。”沈招娣想了想:“这样吧,我出面叫你们两边坐在一起吃个饭,看是个什么说法,不过这次的货你可得给我便宜点儿。” 商人无利不起早,许瑶也不能指望人家只帮忙不谋私,心里一合计,干脆道:“这次咱们按六十的价格收,你看行吗?” 其实就这个价格来说,沈招娣再找不到第二家货源,许瑶她们能卖的便宜主要因为她们没有加工技术,同批羊绒经过精加工出口价格得翻十倍,她也是个痛快人能让出五块钱已经很不错了:“行,那就按这个价,咱们去验货。” 这次比上回足足多了二百一十斤的货,以一斤六十元的价格,总共就是一万八千六百块,这还不包括羊皮的销售价。 这么多钱,再像上次一样带在身边肯定不保险,许瑶跟顾城和霍飞商量着,直接在银行开个账户存进去,既安全,也不招人惦记。 这个年代的银行都采用手工操作的方式,用账簿来记录交易,只需要拿好银行的存款凭证,回去以后再办理取款就行。 异地取款怎么也得一个月,费时间,胜在保险,毕竟抢人的多,敢抢银行的少。 交货后,沈招娣就回交易市场了,虽然说好,由她出面调解,但许瑶有些惴惴,不知道光凭一顿饭能不能解决这件事。 先后两笔生意做成,许瑶马上要跻身万元户,如果这个耀哥这么难应付,她就得考虑放弃倒卖羊绒这件事,再另寻其他商机,这也是件麻烦事。 交易市场那边,沈招娣也满肚子疑惑,要是放在从前她肯定不会揽这种活儿,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马耀子安分不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在市场上到处转悠着撒摸目标。 她是市场里的老人了,对马耀子干的那点事儿都门清,假装给拉拢生意,等卖家拿到货款以后,在指派脸生的人去抢劫,事成之后钱对半分。 因为他只对外地来的生人下手,而且每次都牵线拉生意,市场里的人虽然瞧不上他这行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时间马耀子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转性了,不管怎样这趟人情沈招娣要赚,所以一回到铺子里就叫人联系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吃个饭。 话带过去没多久,马耀子就火急火燎的来到市场,看到沈招娣的那一刻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说的是真的?上回卖羊绒那三个来了?” 沈招娣一听这语气,以为他还在记恨之前的事呢,正要劝上几句,一抬眼就见马耀子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杵在眼前,吓了她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叫人给打了?” 第167章 你来说,认不认识 马耀子哪敢多说,捂着脸道:“喝醉酒撞在门上了,沈老板,别墨迹了,他们人在哪儿,能约出来不?” “你这人够倒霉的,能把眼圈都装成雀青。”沈招娣见他这副样子都快笑出声了,边拍打着衣服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一起吃个饭,有什么矛盾饭桌子上都说开了,别记旧仇,人家来做生意也不容易,” 马耀子连连应是,无比配合,他能这么痛快的答应,沈招娣松了口气,吃饭的时间就定在了第二天中午。 这次来京都时间充裕,终归是大城市,很多东西顺安县里都没有,出来一趟霍飞想给家里带点儿东西,要拉着顾城一起去,许瑶也想趁着空闲去趟书店。 京都的书店不少,许瑶挑了一家离招待所最近的新华书店,进去看了一眼里面书刊种类不少,像古旧书、新书和字画字帖,还有报刊和再版连环画一应俱全。 许瑶因为要写小说,不免对一些小说杂志多留意些,正好书店里有新发刊的《收获》《人民文学》,她各拿一本,还有《红楼梦》《苏联文学史》《从森林里来的孩子》,好书太多目不暇接,很多杂志社都选在京都创办,所以整体的文化走向都趋于前端。 虽然顺安和这里隔着不到一千公里,可碍于信息流通不便,又属于西北贫瘠地区很多东西见都没见过。 上一趟太急,许瑶卖完货就离开,这次她完成了一场大采购,等回了招待所,顾城和霍飞都被她手里提着的一摞书惊呆了,还是头一回看见买书跟进货似的。 许瑶兴致昂昂,前世她的钱都被许强胜榨干了,能看的书大部分都是从林老师那里借的,这一世兜里有了钱,陡然有一种穷人乍富的感觉,她对衣食穿戴不慎在意,却对书达到了痴迷的地步,之前在顺安县城淘到的一本《外国文艺》都要被她翻烂了,这回遇到这么多好书,索性攒着回去慢慢看。 第二天中午,到了约定的时间,为以防耀哥再耍什么心眼,霍飞留下来等消息,许瑶和顾城两人去了约定好的京滨饭店,虽然也是国营但格局明显高档不少,门口不仅有保安,就连服务员的服装都是统一的。 许瑶暗暗咂舌,料想到这趟花销肯定不会低,心里把耀哥骂得狗血淋头,这是见抢不上钱索性借着吃饭敲诈勒索了? 来都来了,直接走了反而显得没诚意,不如看看这个耀哥到底想干什么,由服务员带领,两人来到了一间包厢,推门而入,看到桌前坐着的人,许瑶顿时愣在原地。 窗前的人转过头看向她,迎着午后耀眼的阳光,乌发郎眉,褪去昔日的少年稚气,青涩的面容也变得更加明锐锋利。 她望着那个不紧不慢走来的身影,恍惚间周遭都安静下来,压抑的气氛迅速蔓延。 顾城率先发现了许瑶的异样,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侧头轻声道:“瑶瑶?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一声“瑶瑶”令男人的眉梢微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凝视着许瑶,眸光带着一簇星火,迫得许瑶不得不撇头躲避,不自在的回道:“没什么。” 顾城微微蹙眉,扭头看向沈招娣:“耀哥呢?” 沈招娣也一脸茫然,明明都跟马耀子约好了这个地方,现在他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出去找找,这人真的是......” “他不会来了。”一声闲散的声音响起,萧羽唇畔微勾:“听说你们在做羊绒生意,我很感兴趣,拜托他当中间人,约好今天见一面。” 说到“见一面”三个字时,他看着许瑶,眼神中带着固执和探究。 话是这样说,可沈招娣却凭着这么多年识人的眼光,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像是生意人,难道是马耀子什么时候找到靠山? 那也不对呀,马耀子几斤几两她还是有数的,这人一看就不是道上混的地痞流氓,气场太强了,不是马耀子那种人能攀扯上关系的。 总归是得罪不起,赶紧打圆场:“耀子这个人太不靠谱,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既然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快坐吧,请问老板贵姓?” “萧。” 还真是惜字如金,沈招娣笑了两声,转而指着顾城介绍道:“这位是......” “好久不见,许瑶。”萧羽充耳不闻,对许瑶伸出了手。 许瑶愣住,面前人的手指纤长白皙,悬在半空,像是精美的雕塑僵持着纹丝不动。碍于周遭人的疑惑,她顿了顿,伸出手握上去:“好久不见......” 没想到萧羽竟握住她的手不松开,顺势将她带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吧。” 顾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儿,想上去把许瑶拉回来,却被一旁的高大男子挡住,神情已经变得严肃:“你们是什么意思?快松开她!” 眼看就要起争执,许瑶终于忍不住皱眉,看着身边的萧羽,恼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眼里的冷淡像是刺痛了萧羽,他眸光微闪,瞥了眼顾城:“不是要谈生意吗?总得看货吧,你们几个先去看看。” 顾城怎么可能放心把许瑶一个人留在这里,怒意在眼中汹涌:“生意可以不做,你松开她!” 他的担忧在萧羽看来越显讽刺,周身散发出阴冷的戾气,沈招娣也看出些不对劲儿,疑惑地望向许瑶:“小许,你和萧老板是不是认识啊?” 许瑶很想跟之前一样说不认识,可手腕一紧,被萧羽捏得生疼,耳边传来微哑的低语:“我亲耳听,你来说,认不认识?” 这里是京都,萧羽能指使着耀哥把他们诳到这儿来,要是继续纠缠下去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连累顾城在这儿一直耗着,许瑶思虑片刻,无奈道:“认识。” 沈招娣试探道:“你俩不是在处对象吧?” 听到这句话,萧羽的笑意扩大,漆亮的眸光挑衅地瞥了眼顾城,嗯了声。 顾城僵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许瑶,这个人他连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关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瑶瑶?” 许瑶脸色不好看,却没否认,带着些歉意道:“不好意思顾城,麻烦你和霍飞先在招待所等我,这边把事情处理好就去找你们会合。” 第168章 我怕我回不来 顾城眼神稍暗,用力握紧拳才稳下心神,锐利的眸光逼视着萧羽:“你要是敢伤害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萧羽没说话,又或者是不屑与他说话。 等到屋里所有的人都走,许瑶才松了口气,看向被紧握着的手腕:“你还想揪扯到什么时候,还不放开?” 萧羽不肯,漆黑的眸子像是浸了墨,问出那句令他提心吊胆的话:“你不想来见我,是因为他吗?” 他指的是顾城,许瑶越发生气,用力将他推开,挣脱被束缚的手,起身道:“萧羽,你能不能别闹了,顾城是我朋友!我不去见你,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现在反倒把过错推到我身上!” 萧羽闷哼一声,垂着头,一言不发。 “是你跟我说,爷爷重病你必须回家,叫我别忘了你,也是你的说会给我来信,会回去看我,可是你这些一件都没有做到,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不想联系可以直说,用得着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许瑶尘封的心事宣泄而出,委屈的情绪将她包裹,即便极力忍耐,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要是知道今天来见的是你,我根本不会来。” 说完,她转身想走,却被萧羽一把拉住:“瑶瑶,瑶瑶对不起。” 许瑶飞快抹了把眼泪,强硬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的人,分开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对不起的。” 再度挣脱腕上的手,可明明力气不大,萧羽却像脱力般重重跌靠椅背上,许瑶这时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心跳一顿,疑惑道:“萧羽?” 看萧羽没动静,她终于显露着急:“萧羽,你怎么了?”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上次裴永光曾说过萧羽住院的事,可刚刚他分明神气活现得很,自己以为他没事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瑶慌乱地上下摸索,到他腰腹间时,衣料下的触感明显不对劲儿,掀开衣服才发现包扎着纱布,也不知道是怎么伤到了。 事不宜迟,还是抓紧去叫救护车。 “你不生气了? 许瑶抬眼,正巧撞入那双氤氲缱绻的目光中,萧羽近在咫尺俯身凝望着他,空气凝滞了一般,他声音微哑:“我不是故意要断了联系,到了京都第二个月我就去了南疆,部队一线作战,没办法给你写信。” 时隔这么久,许瑶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面对他,可事实证明还是做不到,心里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起伏波动,她吸了口气,将鼻腔里的酸楚忍回去:“那走之前呢?就算是在战场上,难道走之前都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我怕我回不来......” 因为怕回不来,所以干脆选择了隐瞒,这样就算是自己战死,也不会叫她担心难过。 “你看,你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带着,没离过身,也没有沾花惹草,说不要就不要我,你是不是太狠心了。” 萧羽挽起袖口,临别时的那根蓝色的头绳依旧系在腕上,即便是去南疆九死一生的地方也没摘下来过,许瑶心底那股酸涩的感情绪已经怎么都压不住,泪水掉下来,落在萧羽的手上。 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苍白的脸上笑意散去,手忙脚乱给她擦着眼泪:“瑶瑶,你别哭呀,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你别哭。” 许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泪意如潮水上涌,她强行转移话题,指着萧羽的伤口:“这是好端端的吗?” 萧羽讪笑:“不小心被子弹刮了一下没事的。” 虽然他这么轻飘飘带过,许瑶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子弹打在身上怎么可能会没事,眼底的担忧是藏不住的,萧羽喜欢得不行,就像是吃了蜜似的甜,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如同温暖的抚摸,萧羽握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眼神微暗,低头吻住了她,唇瓣微凉,短暂的分离过后又迅速贴上来,渐渐食髓知味,清浅的吻转为唇齿的交缠捻磨。 许瑶闭上眼,后脑勺被他的手掌托着,半蹲着的姿态,没有支点,只能勉力承受,逐渐急促的气息,就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萧羽终于松开她,攥着她的手腕一带,将人抱紧了怀里,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勒紧融入骨血。 这么大的动作,许瑶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萧羽......” 回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轻笑:“我命大死不了的,许瑶你知不知道,我身上里还流着你的血,这下血肉交融,你这辈子也甩不掉我了。” 许瑶有些呆愣,没反应过来。 萧羽提醒道:“给我献血的那次,你忘了?” 许瑶半张着嘴,惊讶道:“那次是你?!” 萧羽笑:“你说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分,简直是天作之合。” 到这个时候,许瑶还管他天作合不合,心里唯一只有庆幸,幸亏当时她善心大发想起来献血,不然萧羽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你得记着我这份恩情,好好活着,别再去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 萧羽眸光闪动,顿了顿,在许瑶的目光下点头道好:“不去了。” 许瑶点点头,想起了那天在医院,裴永光跟两个女人争执,当时躺在病房里的人就是萧羽,他都伤得那么严重了,亲爷爷却动身去了外地,留他一个人。 “你爷爷他还好吗?”许瑶试探地问出这句话,如果没记错,萧羽是因为爷爷病危才把他急召回去的。 萧羽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他没事,称病是为了调我回京都的托词。” 他的家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许瑶也没继续追问:“我们上次跟那位耀哥有点儿不愉快,沈姐出面给我们说合,他人去哪儿了?不会再来个秋后算账吧。” 萧羽勾勾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掌中柔软的小手:“放心吧,他不敢,永光之前为了找你,顺藤摸瓜查到他干的那点儿脏事,已经教训过了,要不是留着他有用,早就送进局子了。” 想到耀哥的用处就是当鱼饵,骗自己上钩,许瑶耳根隐隐有些发烫,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我来是办正事的,朋友还在招待所等着,得先走了。” 第169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萧羽挑眉:“饭还没吃,你去哪儿?” 经他这么一提,许瑶这才觉得饿,扭头看向门口方向:“那赶紧叫服务员来点?” “我已经点过了,他们家的特色,管你吃到饱,先说正事。” 萧羽一把将许瑶拽回来,眼睫浓密扑朔透着温柔:“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现在当倒爷是要吃牢饭的。” “你要抓我进去?” 萧羽被她无赖的模样气笑了,摸摸她的头:“你觉得我会吗?” 许瑶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打算隐瞒,坦言道:“我娘病了,我打算考上大学以后就带她来京都看病,需要钱。” 其实说萧羽的家庭环境复杂,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个人在一起,需要面对的不光是彼此,也有双方的家庭,她的家庭弊病没必要隐瞒,甚至在许瑶看来,能够早点说给对方知道,也能省去后面很多麻烦事。 “严重吗?及早治疗会不会好点,我在医院有认识人可以把阿姨接过来。” 萧羽倒是比自己还紧张,丝毫没有因为赵春兰的病情感到介怀,这一点倒让许瑶颇感欣慰,她摇摇头:“这个病不是急症,等到我准备好会自己带她来,还不到麻烦你的时候。” “你还跟我见外?”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这是我家里的事,我可以处理好,为什么要麻烦你?” 许瑶说得理直气壮,萧羽看着她,眼神有难以掩饰的欣赏和喜欢。 即便这么久没见,她还和从前一样,有自己的坚持和打算,不会因为任何人轻易动摇自己的信念,这是他佩服的地方。 萧羽父亲遭批斗身死的时候,他才不过十七岁,身边的亲戚朋友在前一刻笑脸相迎,转身抛弃构陷,从那时他就已经尝尽了人心凉薄,是许瑶让他重新感受到温暖。 当初在红星村,就算生活那么艰苦,所有人都不待见他,她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愿意向他施以援手。 这份温暖对他来之不易,让他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萧羽从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摊开许瑶的手,将它放上去。 “这是什么?” 许瑶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银行存折,存款尾数后的一串零更是叫她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你这是......” “提前交媳妇钱,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以后就交到你手里了。”萧羽并没有觉得不妥,他从裴永光那里得知许瑶冒险两地辗转贩货为了赚钱时,他就已经决定掏出家底,全都给许瑶,省得她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虽然现在劝退无果,但存款该上交还是要上交,他既然认定了许瑶,就绝不藏私,不管是身、心、钱最后的归属都只会是她,只有这样才能向她证明,自己永远都会是最可靠的后盾。 那个顾城,肯定没有他聪明懂事,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相较于萧羽的坦诚,许瑶却像是接了烫手的山芋,诚然她确实是个爱钱的人,可萧羽的钱,她不能要,将存折塞回他手里:“这是你的钱,自己收好,我自己这里有,为什么要用你的?” 萧羽早就料到她这个反应,耐心地跟她掰扯:“我们是不是在处对象?” 许瑶顿了顿,点头。 “那你喜不喜欢我?” 许瑶脸颊微红,虽然避开了视线,但还是点头。 萧羽嘴角勾起笑意:“我更喜欢你。” 许瑶以为他会讲出什么大道理,结果竟然是为了引她承认这件事,羞得想从地缝里钻进去,气鼓鼓地瞪过去。 萧羽赶紧补充:“所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男人赚钱就是为了给媳妇花的,男人有钱也就是该媳妇存的,有什么不对?” “而且你知道我父母已经不在了,爷爷那边靠不住,万一将来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希望父母留给我的东西,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拿走,瑶瑶,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的眼神中满是认真,许瑶看着手里的存折,有点儿感动,倒不是为了他存折里的这笔巨款,而是因为从这番话中,她切实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信赖,这份信任能让他甘愿将父母的遗产交由她保管,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什么三长两短,别说胡话。”许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萧羽笑着,把存折重新交到许瑶手里。 许瑶仔细核对清楚账目上的金额,深感震惊,这笔巨款要放在后世来算,至少得值个几千万,想起着名商业地产大佬说的那句话:先定一个小目标,比方说赚它一个亿。 之前这句话在许瑶听来遥不可及且可笑荒诞,一个普通人累死累活一辈子也别想赚够一个亿。现在,自己竟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心里有种飘忽如梦的感觉。 脑中陡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她目光灼灼看向萧羽:“与其把钱放到我这里,不如去搞地产投资,就买京都的房子,只要靠近市中心不管是地也好,房也好,都可以买!” 在78年以前,计划经济的衣食住行都是都是由国家和地方预先计划和分配。 城市居民住房也是国家统包,无偿分配、低租金、无限期使用的福利性制度。 所有房屋建设都是由国家政府拨款,剩余靠单位自筹集资解决。这种分配看似人性化,但时间一久就会有弊端,因为无法预见个人情况变化,住房资源和名额有限,有时候一间不足三十平的房子,挤着三代人。 计划经济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推动市场经济来解决。 在许瑶的记忆里,从今年九月开始,京都住房统建办公室将率先挂牌,成立京都城市开发总公司,这正是房地产综合开发的起点,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房地产会实现井喷式增值。 萧羽这笔钱如果投入到房地产项目中会迅速翻倍。 许瑶不知道萧羽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照他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恐怕现在已经有人在惦记着他手里这笔资产,他还年轻涉世未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对他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难保不会有人动歪脑筋来害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钱都花出去,成为隐形资产,谁还能从中动手脚。 萧羽再聪明也想不到几十年之后的事,以为许瑶买房纯粹为了自住,有些茫然道:“都买房?咱们以后结婚挨家挨户,住得过来吗?” 第170章 许瑶专称小嫂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想到结婚的事上去了,许瑶无奈,正要解释。 萧羽已经掰着手指头开始安排上了:“这样其实也可以,都买房,周一住东边,周二住西边,周三住南边,周四住北边,轮换着一天住一套挺好,每天都有新鲜感。” 许瑶赶紧打断他的寻梦环游记,手指在他额上推了一下:“你想什么呢,房产投资,不是让你自己住的。” 这可是许瑶这一世想要实现的终极目标,前世房地产的崛起爆发出多少地产大亨,富的流油,总资产都能进福布斯榜单,可现阶段碍于手头紧张,她只能阶段性,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目标。 可萧羽不一样,他手里的钱是现成的,与其存在银行等贬值,还不如趁早抓住这个机会,就当是自己误会他的赔礼了,这份“礼”绝无仅有,足够大的。 萧羽将她的手拢在手掌里:“我都听你的,说买就买。” 看他这么听话乖巧,许瑶的心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叩击声,许瑶立马醒神,嗖地抽回手挪着凳子离萧羽远远地,萧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扬声道:“进来。” 进门的是服务员,礼貌询问:“先生,女士,请问咱们人到齐了吗?可以上菜吗?” 萧羽点头:“到齐了。” 服务员应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让许瑶有些莫名。 没一会儿,她就知道了为什么,两个人吃饭,萧羽足足点了满桌,什么香油原卤鸡、椒盐排骨、爆炒双花、糖醋黄鱼、酒酿苹果...... 许瑶瞪大眼一脸问号的看向萧羽。 萧羽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点菜时只觉得这道不错,许瑶没吃过,得给她尝尝,那个听着新鲜,觉得不错,也应该给她试试,不知不觉就成了满汉全席。 他拢拳轻咳了两声:“吃吧,都是给你点的,都尝尝。” 这么多菜吃不完不就浪费了吗?许瑶觉得心在滴血,架不住他是好意,也没再说什么。 不得不说京都饭店的菜品味道都很不错,许瑶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等到一顿饭吃完,看着桌上还有许多菜连动都没动,想到顾城他们一定还没吃,许瑶决定把这些都打包带回去。 萧羽一眼洞穿她的想法,老大不情愿,姓顾的那家伙都要跟他抢媳妇了,他还给花钱买饭,冤大头吗? 奈何许瑶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他不愿意就得把桌上的饭菜全吃了,只得悻悻作罢。 叫来服务员挨个打包之后,许瑶递一份给萧羽:“这是给裴同志的,他也没吃,一会儿你给他带上,回去热一热再吃。” 萧羽默默接过。 看时间差不多,许瑶得走了,萧羽却舍不得,两个人这么久没见,他天天想得心都疼了,现在好不容易见了,更舍不得撒手:“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行,你伤还没好,路上来回奔波,再说你跟着我回去,被人看见我怎么说,乖乖养伤,等我下次来京都看你。” 他抱着许瑶的细腰,叹气道:“这样可不行,赶快高考吧,不论你考到哪儿,我就跟你去,把你别在裤腰上才安心。” 许瑶脸颊泛红:“我的志愿没变,你在京都等我就行。” 看她很有信心的样子,萧羽稍放心一些:“好,我等你。”立马又正色道:“你离别的男人远一点,那个顾城,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 男人的占有欲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许瑶能这么快赚到钱,离不开顾城的帮忙,她谢谢人家都来不及,放他眼里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许瑶也没跟他争辩,人家年纪小,自己算是老牛吃嫩草,性格上闹些小别扭可以理解。 许瑶摸着腰腹上毛茸茸的脑袋,越想越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无意识地勾起嘴角。 从饭店出来,他开着车将许瑶送回暂住的招待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发动车子拐进另一条道上,裴永光拉开车门坐上来,打趣道:“怎么样?班长,说没说通?小嫂子原谅你没有?” 论起年龄许瑶比裴永光还小的五六岁,一声嫂子叫的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萧羽通体舒泰,笑意根本掩盖不住,将车上的饭盒递给他:“你嫂子给你带的,怕你饿着。” “嘿,看着年纪不大,还真细心,班长这姑娘不错!”裴永光早就饿的不行了,一次性筷子掰开捋了捋倒刺就吃上了。 “那个顾城你打听出什么了?”萧羽一边开车还不忘打听情敌的底细。 “也没什么,是在镇上国营饭店搞采购的,不过我看他对许瑶同志有点儿意思,近水楼台先得月,班长你好好考虑,要是再回一线,媳妇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萧羽啧了声,眉心微蹙:“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裴永光嘿嘿一笑,不说话了,目光却暗地里朝着萧羽打量,果然听了这句话,他眉头的疙瘩就没解开过,明显上了心。 其实不去一线也挺好的,班长这次虽然负伤,但因为先一步察觉到敌情,不仅守住了阵地也为后面上来的援军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这回一个二等功是跑不了,凭他的能力进军校深造,去特训部队,都有好发展,就看他怎么选了。 “你在京都房产局有认识人吗?” 裴永光愣了愣:“有啊,当初跟我住一个大院参军的战友,退伍转业以后进房产局了,咋想起问这个?” “帮我留点儿意,看京都那块儿地皮出让买卖。” “咋的?你要买房呀?” 裴永光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问题有点多,萧羽道:“对,我要买房,准备婚房,准备个十来八套,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算了,媳妇都没有,要婚房有什么用,再说我老子也不会给我批这个钱。” 说起自己那个严肃古板的父亲,裴永光就觉得头大,赶紧道:“你想买哪儿的房,听说现在京都的四合院都属于老胡同,好多都不乐意住,嫌挤得慌,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萧羽想都没想:“随便吧,有就买,靠近市中的更好。” 反正这是许瑶交代过的事,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办,再说揣着这些钱确实是个问题,还不如趁早花出去,免得招人惦记。 第171章 做个富有的老姑娘 许瑶回到招待所,一推门,霍飞和顾城正在屋里等着,见她进来,霍飞站起身:“咋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许瑶摇头,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俩还没吃饭吧,我从饭店带的,就是有点儿凉了。” 霍飞早就饿得不行了,哪还在乎那么多,上前接过。 顾城神色郁郁,将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你们吃吧,我去把羊皮卖了。” “诚哥,那个不着急,一会儿吃完饭我跟你去......” 话刚说了一半,顾城已经走出去了,看那样子明显心情不好。 许瑶不明所以,看向霍飞:“顾城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一回来就这样,我问他也不说,你们俩一块儿出去的,是不是碰到啥事儿了?” 许瑶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顾城因为被萧羽诓着白跑了一趟所以生气。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一起出来是为了赚钱,却搅和到她的私事里,换做任何人都不会乐意,于情于理都是她都应该道歉。 “你先吃饭吧,我去找他谈一谈。” 大饭店里的饭菜就是香,一道鸡肉都做得五花八门的,这么一对比他们单位只能算是国营小饭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霍飞那还顾得上管别的,急忙点点头。 许瑶追出门,正看到农用车启动,她扬声喊道:“顾城!” 车停下,窗户上露出顾城的脸,他脸色确实不好,许瑶拉开车门坐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顾城看了她一眼,下意识要去给她系安全带,可转念又顿住,提醒道:“安全带系上。” 许瑶哦了声,将安全带扣上,车子重新动起来,她暗暗觑了觑顾城的脸色,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顾城瞥了她一眼,倒是直截了当:“什么事?” “我......我想跟你道歉,今天这件事我也没预料到,耽误你时间跑这一趟,实在对不起......” “他是你对象?”顾城关注的点并不在这上,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要在从许瑶口中得到确切答案。 许瑶有些意外,顿了顿,轻轻嗯了声,脸颊微红有些羞赧。 她拿顾城当朋友,所以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却没留意到顾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冷嗤一声,状似无意般:“他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你要高考,追的这么紧,不会耽误你学习吗?” “他之前一直在前线,如果高考顺利了话,我打算往京都师范上大学,学习的事不用担心,我赚钱都不会耽误学习,又怎么会因为谈对象分心。” 许瑶试探地看了顾城一眼:“你放心,今天的事真是个意外,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还有以后?” “嗯?”许瑶没反应过来。 “你都有对象了,他会同意你跟我......跟我们,一起跑生意干这种辛苦活儿?” 许瑶恍然道:“这你放心,他是他我是我,我是为自己赚钱,在这方面不需要非得征求他的同意。” 恋爱和事业许瑶是分得很清楚的,爱情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不是必需品,任何时候赚钱都是她的第一要务,如果说谈恋爱会让她贫困潦倒,那就赶紧打住。 她宁愿做一个富有的老姑娘,也不愿意做恋爱脑上头的穷光蛋。 顾城看了眼许瑶,对她的洒脱深表赞许,心里的憋闷也消散大半,人总是会变的,今天喜欢那个小子明天就能喜欢别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见他脸色好了些,许瑶才松了口气,顾城可是她重要的生意伙伴,就算是不卖羊绒,以后还有很多共同发展的机会,她还是很珍惜这段友谊的。 两人一起去皮革厂把羊皮卖掉,又去银行存了钱就起程返回。 这趟从京都回来,许瑶的腰包算是鼓起来了,但她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除了家里生活的固定开支,一分钱都不会多往出拿。 挣的钱基本都存进银行,就连赵春兰都以为许瑶这趟跑空了,不仅没赚到钱还把之前赚的钱也赔进去了。 虽然失落,但她更怕许瑶难过,特意安慰道:“没事儿的,瑶瑶,生意本来就是有赔有赚,你上次能赚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回有了经验,也别辛苦到处跑了,安心在家准备高考吧,咱们不求大富大贵,能有个稳定工作就行。” 现在的铁饭碗确实是供不应求的香饽饽,就像是许念进了镇上的纺织厂,虽然只是个纺织女工,但外人一说起来都是许老大家闺女有本事进了纺织厂,领着固定工资。就连登门做媒的明显多了,更没有人再拿她前段失败的婚姻做谈资。 在大多数人眼里里,有稳定收入就足够了,赵春兰也不例外。 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许瑶还是耐心听完,点头道:“娘,我肯定会叫咱们过上好日子的,考试的事我也记挂着呢,你放心。” 她把这个月的生活费交给赵春兰:“这些钱你拿着,正常开支就可以,不用特意节省。” 不管怎么样,现在母女俩的生活比起过去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之前家里就靠大队分配的粮食生活。 许强胜心情好还能拿回点儿额外的补贴,当生活开支,心情不好还得遭受他的拳打脚踢。 自从许瑶当家后,家里就再没有缺衣少食的日子,不管赵春兰花的多或少,许瑶每个月给的固定的生活开支不会变,剩下的钱,她用来干什么都行,许瑶也不会管。 赵春兰终于体会到生活顺心是什么感觉了,既然许瑶说叫她放心,那她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再不瞎操心。 从京都回来许瑶也没闲着,扭头继续扎进小说创作中,因为是手写,难免要费时间,许瑶好不容易赶在四月底把初稿写出来,拿到镇上给廖红梅看。 看到她来,廖红梅赶紧热情招待,她早就对许瑶的小说充满期待,拿到稿子现场就看起来,因为是专栏连载,故事的可读性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在每一章结尾处留有勾子,吸引读者购买报纸继续阅读,这就很考验功底了。 第172章 赵全出狱了 这本小说,许瑶光是写就花了一个多月,廖红梅就算读的再快,怎么也得两三天,许瑶在日报社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段时间只顾着蒙头写小说,萧羽给她写的信都来不及回复,急得他连发了几份电报,今天卸下了这个担子,许瑶抓紧时间赶快给他回一封,不然再晚两天估计就直接找上门了。 到了邮局,许瑶本打算寄信,但一想又觉得太慢了,还是发电报回过去快一些,于是找到柜台,问一下工作人员一封电报的费用。 “发电报了话,一个字是一毛四。” “一毛四?” “是的。” 这个价格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可不便宜,许瑶在稿费没涨之前,一千字也就十块,换算下来一个字才一分五厘钱,如果是一般家庭,要没遇到什么大事,根本不舍得花这么多钱发电报。 许瑶惊讶的,倒不是因为价格太贵,而是因为萧羽给她发电报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沓,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干了些什么事,遇到了些什么人,事无巨细简直比汇报工作都认真,要是按一个字一毛四来算,这长篇大论得花多少钱? 而且他还不是隔个十天半个月,基本三五天就是一封,这也太败家了。 许瑶暗暗咂舌。 “同志,这电报还发吗?”工作人员疑惑地询问。 价格贵是贵,但是萧羽这么多封都发过来了,自己连一封都舍不得回,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哪知许瑶刚要答应,就被后面来的人挤到一边:“电报都发不起的土包子,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抓紧让让,我有急事,先给我办。” 这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许瑶皱着眉,看向那个挤进来的姑娘,对方也高抬着头看了眼许瑶:“呦,这不是许作家吗?怎么最近不往顺安日报上刊登文章了?不会是被连番拒稿了吧?” 许瑶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记仇,平时打过照面的人,下次见了未必能认出来,但只要谁得罪过她,就算是化成灰也能认得。 眼前这姑娘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因为刊登虚假新闻被报社开除的陶丽丽。 她这段时间忙着为专栏备稿长篇小说,没时间再写短篇,所以不论是镇上的顺安日报还是县城里的总报都没再投递过文章,这些她都是跟廖红梅提前沟通过的。 陶丽丽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嘲讽上了,还真是把胡说八道的精神贯彻到底。 许瑶虽然不说话,但是脸上的笑意明显刺激到了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素质低下,见队就插,不行吗?” “你说谁素质低下,要不是你在前面磨唧,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我会说你吗?”上回因为许瑶,她连日报社的实习工作都没保住,这次好不容易碰见,哪能轻易放过。 许瑶知道跟这种人说再多都是浪费时间,自己还有正事要干,懒得跟她费话,转身走到另一个柜台前:“同志麻烦发一份电报。” 工作人员很利索地从拿了张表格,许瑶按照要求在上面写上收报人姓名、地址及电报内容,她也没细究那几毛几分钱,把自己想说的写上去,交给发报人员。 看许瑶不搭理她,陶丽丽越发来劲儿,阴阳怪气道:“要我说,能过稿一次未必能过第二次,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还是安安分分跟你那个人贩子爹回家种地去吧。” 许瑶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转身瞥了她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没活明白呢,转过头倒替别人安排上了,真是屎壳郎戴高帽,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周遭本就在看热闹的人,纷纷嗤笑起来,陶丽丽被气得脸都红了,冲着许瑶的背影跺脚喊道:“许瑶,你有本事别走!” “同志,你到底邮不邮?后面这么多人排队等着呢!”工作人员已经不耐烦了,站在柜台后催促着。 陶丽丽又羞又恼,把要邮寄的信塞进了柜台。 身后的叫嚣许瑶当然听见了,但全没当回事。在镇上水果摊买了点儿水果,又给军子买了两盒大白兔,骑上自行车就回家了。 还有一个月多就要考试,她得把剩下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到备考上,努力把分数提到五百分以上。 杨老师上回说得不错,从去年开始,京都师范的录取线就逐年攀升,加上前两年没考中选择复读的学生也不少。 许瑶要想求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总分拉到五百分以上,这样不论是清、北还是师大都能有选择的权利不会被轻易刷下来。 忙忙碌碌一直到五月,村里传出信儿,赵全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放出来了。老赵媳妇可高兴坏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宝贝儿子盼回来了,一出狱就赶紧叫老赵头赶着驴车去把人接回家。 才将近一年的时间,赵全就瘦了一大圈,眼眶子深深凹陷进去,颧骨高凸,哪还有从前得意扬扬的张狂劲儿。 老赵媳妇心疼的滴血,又是鸡蛋又是炖肉的给往回补,还不忘念叨着:“你这一年不在家,娘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你放心,咱这罪不白受,这事儿跟许家脱不了干系,娘已经给你定下了,把他家丫头说给你当媳妇,等她嫁过来,看我不好好修理死她,给你把这口恶气找补回来。” 许家姑娘?赵全一听就不乐意:“许筱?那个臭婊子,我被她害得还不够惨,还娶她?!” “呸!谁说她,那就是个被人睡遍的野鸡,娘说的是许瑶,那丫头长得好,胸大屁股大,将来肯定能生男娃!” 赵全心念一动,想起许瑶那白嫩窈窕的模样,嗓子眼儿上下吞咽道:“娘,这事儿能行吗?我大哥也相中许瑶了,能轮上我?” “咋轮不上!你哥是当大的,啥事儿不得让着你!你别管,娘给你张罗,一会儿我就去找许强胜把结婚的日子定下!” 第173章 不结婚就退钱 赵全这一年在牢里过得十分憋屈,自小被他娘惯着长大的,哪受过半点苦,进了里面没人惯着他,一言不合就是拳打脚踢,肋骨都折了不知道多少回,现在好不容易出来,只想找点乐子快活一下,一听他娘说把许瑶说给他当媳妇,就觉得全身血脉都往下半身冲。 饭都没吃完,就催促着老赵媳妇赶紧往许强胜家去,原先他还不抱希望的,可一听许强胜回来了,还收了五百块钱的彩礼钱,就蠢蠢欲动起来。 许瑶虽然性格泼辣些,但她就算再厉害也不敢不听许强胜的话,钱都收了,人指定跑不了,突然觉得自己这趟牢房进得也不亏,他娘心疼地把家底都掏出来给他说媳妇,叫赵维知道不定得气成啥样。 老赵媳妇看儿子这么高兴,也不败他的兴,当即就去了许强胜家。 等二丫头嫁过去,以后两家就要成亲家了,进门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炕沿上,盯着许强胜:“许老二,我家全子已经回家了,咱们先前说好的亲事是不是该张罗起来了?” 许强胜和王寡妇先前被许老太上门教训过的,知道许瑶这个事儿不好办,态度就有点模棱两可的:“急什么?赵全才回来,不得先在家待两天,等村里风头过了再说。” 老赵媳妇可是人精,一见许强胜这态度就猜到不对劲儿,声音顿时冷下来:“许老二你不会要反悔吧?钱都收了现在才说这些,你见谁家娶媳妇舍得五百块钱往出拿的,我这是给你脸呢,要是不愿意,那就趁早把钱给我还回来,有这点儿钱我去城里也能给取个媳妇回来!” 听她这口气,许强胜也恼了,蹭地站起来:“就你家吃牢饭的儿子还指望娶城里媳妇,我那姑娘都是有人出三千块钱的,你拿五百块钱就想往家领,做梦去吧!” 老赵媳妇咦了一声,嗓门尖锐:“你啥意思?!是要赖账是吧,那就退钱!给你那双狗眼好好看看,我能不能找个好的来!”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王寡妇见势不妙,赶紧过来说和,把老赵媳妇拉着坐下,唉声叹气道:“赵嫂子,不是我跟他爹不愿意,是那丫头主意大,拉了家里老太婆出来当靠山,我上回去劝,还给我扇了几耳光呢,你看看我这脸。” 王寡妇把自己的脸凑过去给老赵媳妇看,肿是褪下去了,巴掌印子还在脸上留着,可见许老太使了多大的劲儿。老赵媳妇虽然不满,但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毕竟赵全确实瞧上许瑶了,把这事儿说成最重要。 “那是你家的事儿,我不管,收了钱婚事上总得有个说法,你说怎么办?” “等我俩商量商量,尽快给你家个说法,行吗?” 老赵媳妇思索片刻:“行!那就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以后我再要不着说法,就叫我全子带着人上门。” 好不容易把老赵媳妇走了,两口子赶紧关起门来商议。 许强胜倒是不怕老赵媳妇,但听她说两天后赵全带人过来,心里就开始打鼓,能进监狱的混混哪能没个狐朋狗友,万一逼急了,那小兔崽子动起手来,还真吃不消。 “不行就退钱,五百块钱还回去......”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寡妇打断,好不容易到手的五百块钱,她哪会轻易放手:“家里什么开销都是我,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这么花,要是把钱退回去,你也别进门了!” 说着就开始哭鼻子抹眼泪:“我一个寡妇背着骂名嫁给你容易吗?你就是这么对我?” 许强胜犯难了,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的,那你说咋办?” 王寡妇总算等到了这句话,拿袖口沾了沾不存在的眼泪:“你又不是只有一个闺女,老二不行那就老大呗,总归是要嫁人的,嫁哪个不是嫁人?” 把许筱嫁给赵全,那能有啥出息?许强胜不太乐意:“大丫头是个孝顺的,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呢,把她嫁给赵全,以后哪能指望得上?” 王寡妇坐到他身边,吹起了耳边风:“就因为筱筱是好的,才把她留在身边,将来住一个村咋能指望不上,再说没有筱筱,还有咱们家大宝和二宝,他们俩心里可只认你这个爹,等你老了能不孝敬你?” 许强胜逐渐被说动了,可现在还有个很关键的问题:“老赵家要的是许瑶,咱们肯换人,他们能认?” 这个王寡妇早就打算好了:“嫁人嘛,不就是走个流程,红头纱往脸上一遮只要不说话,谁能认得出,等嫁过去了,姑娘在他家过了夜,退不退还能由他们说了算?” “五百块钱呢,谁家姑娘有咱们筱筱嫁得好,说出去也有面子。” 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家里那两个老不死的把许瑶盯得紧,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许瑶嫁给赵家根本不可能,许筱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嫁给赵全也能给家里贴补点儿,也行! 两口子就这么把事情商议下了。 许筱在外面玩够了,等天黑才回来,进门就看见一家子人看着她,她爹就坐在桌子旁,神情严肃:“筱丫头,坐下,爹跟你说个事儿。” ...... 许强胜为了五百块钱打算叫许筱“代妹出嫁”,许瑶这个正主毫不知情,她正在屋里刷考题,这是萧羽专程从京都邮来的重点高考模拟题,里面还包含了去年的高考考题。 京都重点中学教育质量很高,出的试卷模拟题相对顺安一中更贴近高考水平,每年高考竞争激烈,就算是京都这样的重点学府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教育资源跟下面的县城中学共享,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套题。 距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这套题犹如一场及时雨,能更好帮助许瑶巩固复习。 就在她埋头攻克难题时,却听见隔壁正房里吵得一天星斗。 老三许国志的新房盖好了,这可比计划提早了一个月,正赶到农忙时节,一家老小抢收,他家的地最先收完,马上就要轮到大房许立仁家了,田秀娥甩手不干了,还振振有词:“当初分家的时候,娘可是亲口说的,三个月内盖起新房就搬走,现在不是正好按照娘的意思办,给你家腾地方,大嫂咋还不乐意了?” “老娘一天累死累活才帮着把你家的地收完,现在轮到我家,你分家不干了,良心被狗吃了!”刘英红是真没见过田秀娥这么不要脸的,自家活干完,轮到别人家就开始推三阻四,忙着搬家,这哪能忍! “话不是这么说的,都是一家人,苦和累大家一起受着,你干活儿时候我家也没闲着呀,现在正好房盖起来了,我和国志不想再因为分家的事起嫌隙,尽早搬走,这可是好心,你怎么还不高兴上了?” 第174章 儿子都不如许瑶 刘英红那个气呀,脾气一上来,冲上去就想对着田秀娥武力输出,幸好许立仁眼疾手快将人拦住:“算了,咱自己忙活些也能弄完,不在那一两天,他们要搬就就他们搬吧。” 要是动起手来,田秀娥真不是对手,她躲在许国志后面,哼了一声:“听见了吧?还是大哥明理,不像有的人胡搅蛮缠!” 刘英红憋了一肚子气,眼睛都红了。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许老太发话了,她既没理会刘英红又没搭理田秀娥,眼梢一瞥看向许国志:“老三,你也是这个主意,非得现在般?” 许国志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田秀娥急得在背后一个劲儿推搡,示意他说话,憋屈半晌才道:“娘,我们原本也不着急,打算忙完地里的事儿再走,可找的风水给算过日子,得在这个月十二号之前把家搬过去,这都已经十号了,误了日子怕不吉利......” 许老太冷笑了一声:“哪个风水,说出来叫我也知道知道。” 农村人多数都对封建迷信有盲目推崇,但凡有个好点儿的风水,名号早就传出来了,许老太这么一问,倒把许国志给问住了,确实找风水算了,但人家没说要十二号,只说了这个月,他心虚的不吱声。 田秀娥赶紧接话道:“这回请的风水不是咱们这边的,我娘那边托人请的外乡的,算得准。” 一个屋檐下过了这么多年,许老太要是连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都看不破,这么多年白活了,她掀了掀眼皮,眼窝深厉:“既然算好了要搬,我也不拦着,只是丑话说在前面,人情都是凭实心换来的,事儿做得亏不亏心你们自己知道,以后要遇上什么难处,就别指望人家不计前嫌来帮你们,这个道理放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这番敲打已经足以叫许国志羞得满脸通红了,田秀娥却没当回事,什么难处?等自家搬出去,日子肯定过得滋润,哪像老大家拖老带寡的,以后谁有难处还说不定呢! “娘,没别的事儿,我就和国志去收拾东西去了。” 榆木脑袋难开窍,跟他们说再多也是废话,许老太挥挥手,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任由田秀娥拽着许国志离开。 刘英红委屈得不行:“娘......少伟这段时间又联系了几家县城那边的饭店,整天忙着跑生意,老三这一走,地里的活儿哪能忙过来。” “行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回去吧。” 等屋里的人都散了,许老太眉心的疙瘩才皱起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花钱雇人,帮忙抢收,一定要赶在第一场雨来临之前把地里的庄稼都收完,否则水一打,再经日头一晒,就容易发霉变质,影响收成。 可家里的余钱开春时买了种子,老两口多年的积蓄也都在分家时被三房拿走了,手头拮据,本想着等粮食卖了就有钱,哪想到会出这种事儿。 许老爷子在旁安慰道:“别愁,我去村里找平时关系好的几户一起收,还能把粮食荒在地里?” 农忙的时候,碰到家里人丁少得收不过来,又没钱请帮工,就跟村里关系好的搭伙,先给他家再给我家,虽然慢,但总归最后都能收上来,就是挨家挨户给人干活,肯定要比往年受累。 许老爷子都这么大年纪了,生了三个儿子,现在还得跟人搭伙秋收,说出去得招人笑话死,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许老太叹了口气:“去说说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许老爷子烟锅在鞋底上敲了敲,往裤腰一插,背着手就往门外走,正好碰见许瑶迎面进来,一脸镇定的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奶,这钱你收下请帮工吧。” 两百块钱许老太见过,可是两张百元大钞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看着桌子上的钱,一脸不可思议:“瑶瑶,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许瑶道:“之前我跟顾城一起去京都跑生意挣的。” 许老太知道许瑶在自己赚钱攒学费,料想她把自己的学费拿出来帮衬家里,心里感动,但还是把钱推回去:“这钱不能花,你赶紧收好,等考上大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得自己存着。” “我自己还有,肯定够用,我娘身体不好,我家也出不上什么劳动力,这点儿钱就当是补偿,你跟我爷爷年纪大了,跟搭伙秋收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你们哪能跟的动,请帮工省事儿。” 听许瑶已经都安排好了,许老太鼻腔涌上酸意,养了三个儿子,都没有这一个孙女贴心,她伸手抹了把眼角,将钱收下:“行!这钱都当是奶奶借你的,等将来赚上了,就还给你。” 这时候的两百块靠种地得攒个两三年,许瑶拿出来就没想着再往回要,不过许老太骨子里就是个硬气的,不愿意凭白拿孩子的钱,她也没推辞,只要把钱给出去就行。 刚一出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个纤瘦的身影,许瑶道:“英英?” 英英站起身,还没说话眼眶就湿了:“姐,你能去跟我娘说,叫我留下跟你学习吗?我不想搬家。” 自从得知家里要分出去,英英就不开心,她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像许瑶一样考上中学,叫所有人刮目相看,家里再没人敢对她吆五喝六。 可一旦分家了,就没理由天天往出跑了,她想叫许瑶帮她说句话,只要能留下干什么都行。 这件事许瑶也无能为力,田秀娥这个人跟刘英红不一样,她不是记好的人,许瑶抽空帮英英补习功课是举手之劳,能帮则帮,但去央田秀娥把英英留下来,这明显在能力范围外,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答应。 对上英英满眼的期待,许瑶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太明白英英的感受了,透过她好像能看到前世孤独无助的自己,忖了忖,蹲下身道:“我马上要高考了,就算把你留下也那肯定没时间帮你学习,要不我去学校跟林老师说说,看能不能由他出面说服你爹娘送你上学,这样行吗?” 第175章 把善意传递下去 英英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脆声道:“谢谢姐!” 许瑶摇头说不客气,目送她蹦蹦跳跳地离开,心里有一丝满足,她也没耽误时间,当即骑上自行车就去找林老师。 夕阳垂落在天际,沿途农户屋顶上炊烟袅袅。 正是饭点儿,许瑶过去时,林老师正喝着一碗白粥就着两个咸菜疙瘩,几天不见他到处奔波明显晒黑了些。 “林老师,你咋就吃这些?” “许瑶啊。”林老师把旁边的凳子拉出来:“太忙了,刚从二队回来,饿得不行了,凑活一口,咋了?是有啥事儿?” 林老师对许瑶的学习情况的都了解,她对各科知识点都掌握得不错,已经不用他一对一辅导,自己在家刷题复习就行,突然上门,肯定是有啥事儿。 许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求您帮我个忙。” 林老师见状,两三口把粥吸溜完,抹了把嘴:“你说,啥事儿?” “我三伯家有个妹妹,今年十一了还没念过书,我想请您给说说,说服她父母同意送她到学校上学。” 林老师蹙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你三伯家是有两个闺女那户是吧?” 许瑶点头:“对。” “我记得他家,今年做学前动员,我先在村里找的适龄孩子,去他家说了好几回都不行,两个女孩儿没一个愿意往学校送,说是家里条件不好,得攒钱给小儿子娶媳妇,没钱供女孩子读书,这种情况父母工作做不通,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林老师扶着膝叹气,作为老师,他还是希望能够有更多孩子不因为男女偏见耽误学习,可这段时间跑下来,同意往学校送的基本都是男孩儿,没几个父母愿意出资供女孩儿读书。 这件事许瑶倒是知道,她认真道:“我这儿还有个法子,能不能由您出面,暗地我来资助她呢?就像之前您帮我那样,我每个月可以给她出学费开销,这样我三婶就不会说什么了。” 以田秀娥爱占便宜的性格,能免费上学可捡了个大便宜,她高兴还来不及肯定不会拒绝。 林老师犹豫道:“瑶瑶,你乐于助人是好的,可一旦开始资助就不能断,你的经济条件可以吗?” 来之前许瑶就已经算过一笔账,现在村小学的学费标准是每年八块,以许英现在的学习情况她可以直接到三年级做插班生,两年也才十六块钱,她完全可以负担得起,等到初中学费或许会有所上调,但问题不大。 许瑶点点头:“这个放心,我有准备。” 看许瑶下定决心,林老师也不推辞,当即道:“行,我一会儿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三伯,那小姑娘运气好,可得谢谢你。” 许瑶才不求什么报答,前世她全靠着林老师的善良资助考上大学,这一世就由她将这份善良传递下去,也算是感谢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当天夜里,林老师专程去了趟许国志的新房,夫妻俩已经搬进来了,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林老师也没有表现出欢迎的态度,依旧是各忙各的。 直到他把这件事跟田秀娥一说,田秀娥才放下手里的活儿,有了几分认真听话的态度,但脑筋一转,犹犹豫豫道:“林老师,能不能叫好心人先存存钱,等我家小儿子念书的时候,再供可以不?” 林老师对这一家子十分无奈,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客气了,直接拒绝:“不行,现在就这么一个机会,你们要是同意九月一号就叫许英到学校报到,要是不愿意,我就把这个名额给别人,反正学校里交不起学费的孩子还有很多。” 林老师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只有一个名额?这么大便宜可不能叫别人抢去! 田秀娥赶紧将人留住,咧着嘴讪笑:“林老师您说的我们都听进去了,这是好事儿,英英也该到了上学的时候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等九月一号就叫她去学校报道!” 林老师这才愠色稍退,点了点头。 从屋里出来时,一直躲在窗户外面偷听的英英赶紧追上来,对着林老师低声道:“谢谢林老师。” 林老师转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露出一抹笑,和气的抹了抹许英的头:“不用客气,你要谢还得谢许瑶姐姐,是她找到我,愿意暗地出钱资助你上学。” 许英一愣:“刚才您不是说学校里有个好心人资助的名额......” “这是你姐姐特地嘱咐过我的,不能照实说,为了说服你父母,只能说是学校里有个名额,这也算是个善意的谎言吧!” 许英眸光微动,黑暗中低下头,脸颊就像是火烧一样,满脑子都在想,许瑶姐姐愿意供她念书,可到底能供多久呢?会一直供下去吗? 这天夜里,许英怀揣着对未来的忐忑和对上学的期待,躺在床上很晚才睡着。 ...... 隔天,许瑶趁着中午日头大,在院里晒了盆水打算洗头,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家里有人吗?请问是许瑶家吗?” 光听着声音,许瑶就觉得有点熟悉,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朝窗外看了眼,就见大门外廖红梅推着自行车朝着院里张望着,她赶紧从洗脸架上扯了毛巾包着头发跑出去。 家里人还纳闷来的是谁,看见许瑶认识,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许瑶将人引进自己屋,还有些疑惑,这是廖红梅头一次上门,也不知道她怎么找来的。 说起这个廖红梅还真的废了番功夫,因为许瑶和顾城认识,她先去找得顾城,原本顾城打算送她来的,可饭店急需运输一批货,他回来最快也得等明天。 廖红梅急得不行,问到了大概地址,自己骑着自行车进了红星村,沿途打问才找到许家。 看了眼许瑶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廖红梅含蓄地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想到你正洗头呢,要不你先洗,等洗完咱们再说。” 廖红梅专程跑一趟,肯定是为了小说的事,许瑶哪好意思叫人家一直等着,把头发上的水胡乱擦了擦:“没事儿,一会儿洗也来得及,是小说审稿出结果了吗?” 提起这件事,廖红梅神采熠熠:“对!报社一致认为写得很好,尤其是男女主因为各自的牵绊没法在一起,男主角选择自杀的那里,真的叫人感慨万千,我跟韩主编商量,想把这本小说先放到顺安日报专栏连载,如果销量可观,再联系出版社发单行本,你觉得行吗?” 第176章 萧羽的家庭聚会 行啊!当然行,连载跟单行本加起来就是两份稿费了。 许瑶这本小说总字数在十三万左右,长篇小说的稿费没有短篇高,如果按字数来算,区间在每千字三到十元之间,今年刚颁布的《关于书籍稿酬的暂行规定》,总稿费超过八百元还要交税。 因为顺安日报第一次开设连载小说专栏,存在试验性,即便廖红梅极力争取,最后报社给出的价格是千字5元,《囚鸟》一共个字,就是812.57元,扣除40.62元的个人所得税,最终是776.94元。 这还只是顺安日报给出的费用,如果受读者欢迎,在出单行本的时候,许瑶还会收到一笔报酬。 这可真是好消息! 许瑶投稿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发单行本的机会,顺安日报以娱乐休闲题材为主,连载刊登小说,读者很有可能看的时候只当个乐子,报纸一叠扭头就忘记了,如果能出单行本对她的名誉度和影响力也会有很大提升。 等和廖红梅核对好连载事宜,刊登日期,许瑶第一本书就计划问世了,把人送走,她难抑心头的激动,赶紧写了封信迫不及待跟萧羽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悦,。 许瑶还把《囚鸟》的初稿给萧羽一并寄过去,期望萧羽收到这封信后,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作品。 临近高考,为了能获得考试的第一手消息,林老师跑了好几趟教育局,顺安一中的杨老师和学校校长都亲自登门,视察许瑶的学习情况。 没办法,许瑶这次考试承载着太多人的期望,顺安一中今年的学校声誉还指望许瑶带动。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许家上下都憋住了呼吸,平时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每天赵春兰都把饭做好给许瑶送进屋里,轻手轻脚地进来,再蹑手蹑脚地出去,生怕打扰到她。 临阵磨枪,不快也亮,许瑶心无旁骛,投身到学习当中。 ...... 京都城郊,依湖而建的中式古建筑群落还留有历史的遗痕。 一座独栋大院门前,警卫立于岗哨前没有一丝懈怠,军用吉普驶至门口,车窗玻璃下倒映出一张俊逸明锐的脸,警卫核对身份后,铁门缓缓打开。 车子缓缓驶进大院。 萧羽下了车,掀起眼皮朝着飞檐反宇望了一眼,屋脊折射的光映在眸中清凌凌不见一丝温度。 刚往台阶迈了几步,门一开,出来个身形纤细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到四十岁,墨绿色绸缎旗袍包裹着玲珑的身段,走起路来姿态婀娜,留着及胸口的波浪卷发,妆容精致,显得洋气又端庄。 “小羽回来了,快进门,你爷爷都等好久了!” 满脸堆满热情的笑意,上前顺势想挽住萧羽的手,以示亲近。 可萧羽并不领情,干脆避开,像是没看见她般进了门,女人脸上的笑意一僵,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没有外露分毫,紧跟着萧羽进去。 “老爷子,小羽回来了!” 宽敞的客厅沙发上坐着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手扶着拐杖,转头看向刚进门的年轻人。 上次见面还是他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眉眼深沉面容还透着稚嫩,可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昔日的少年意气已经褪去,神情冷逸,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萧振江端详萧羽半晌,确认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才沉着脸用拐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萧羽瞥了眼沙发另一头扶膝坐着的中年男人,眼底闪过阴沉,语气不耐:“有什么事说吧,我部队里还有事。” “混账!部队里再忙,难道连回家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吗?你二叔、二婶都在,这么长时间不见,连声问候都没有,你还有个当小辈的样子吗?”萧振江脸有愠色,怒斥道。 姜建华见状赶紧起身安抚:“爸,您别生气,小羽估计是不想见我,我现在马上就走,留他陪您说说话。” “不准走,给我坐下!”萧振江眉心紧拧,转身看向萧羽:“当年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跟你二叔没有关系,你长耳朵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是吗?” “自己动脑子想想,凭你二叔跟你爸的关系,他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吗?” 听他一口一个“二叔”萧羽嘴角撩起极为不屑的笑容,倒像是听进去了似的,在沙发前坐下来,见他态度软和,姜建华觑了他一眼,跟着坐下。 乔秋芸扬声道:“吴阿姨,先端壶茶来,可以叫人准备饭了,小羽回来了,今天家里人一起吃。” 早就候着的阿姨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去了。 萧振江道:“之前就说过到你二叔部队里找个文职,从基层干起慢慢往上升,你非不听,任性妄为险些丢到半条命,叫我说你什么好!” “爸,之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小羽在前线表现不错,部队表彰已经下来了,立了二等功,提干是早晚的事,您别着急。”姜建华在旁开解着。 “小羽,你看这样,等回了部队我去和你们领导说一声,把你调到我手下越级提干,怎么样?” 能越级提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对于萧羽这样冒失的性格来说,能从一线部队掉到后方也更为稳妥,萧振江思索着点头:“这样也行,萧羽,你二叔能这么为你考虑,还不快道谢?” 紧张的气氛稍有松弛,萧羽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敲了敲,悠然道了句:“我记得你当年就我爸一个儿子,凭白冒出来的二叔,什么时候的事?” 姜建华神色凝滞。 萧振江怒目圆睁,提声高喝:“你这说的什么话?!” 眼见又要吵起来,一旁的乔秋芸赶紧上前来劝和:“老爷子别生气,那时小羽还小,他也不明白当时的情况,有误会说开就好了,您看在他这些年受苦的份儿上,别跟他计较。” 扭过头又跟萧羽笑着道:“小羽,你先坐,思思马上就要放学回来了,你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这么多年不见,正好能叙叙旧。” 萧羽神情并未有半分动容,径直站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小羽......”乔秋芸上前想将人拦下,门外已经传来清莹的呼唤声:“爷爷!” 萧振江阴沉的脸瞬间云开雾散,站起身道:“是思思回来了!” 第177章 一起玩到大的情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水青色及膝百褶裙的少女犹如蝴蝶般从门外飞奔进来,迎面撞见萧羽时,澄澈的大眼睛扑闪着,微一勾唇露出清浅的笑意,伸出手:“是萧羽哥哥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姜梦思,你好!” 萧羽瞥了她一眼,微挑的眼眸显出几分幽邃,触及到他投射来的目光,姜梦思心头一跳,低下头,脸颊微红。 乔秋芸赶紧主动介绍道:“小羽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经常在胡同里一起玩儿,思思最喜欢跟着你到处跑了,这次见面以后要好好相处呀!” 姜建华也站起身道:“思思,你萧羽哥哥刚从前线部队回来,你们兄妹俩不用见外,抽空带着他四处转地玩玩。” “好!我下午正好约了同学到南海公园去玩,萧羽哥哥,我们一起去吧。”姜梦思边说着,脸上带着少女懵懂的娇憨来挽萧羽的手臂。 萧羽侧身避开,他的面色冷若冰霜,对姜梦思视若无睹,扭头看向萧振江:“其乐融融大家庭这套以后就别叫我了,不然谁都不愉快。”说完,瞥了眼姜建华:“还有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着他大步离开,屋里众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姜梦思眼底闪过一抹不甘,转过头看向萧振江时已经泪眼汪汪:“爷爷,萧羽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看着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萧振江也顾不上生气,心底一软,伸出手将姜梦思叫到身边,慈爱地抹了抹她的头:“我们思思这么懂事,他怎么会不喜欢呢?这都是上一辈之间的事儿了,跟你们这些小孩儿没关系,你以后跟他好好相处就行。” 乔秋芸也跟着道:“是啊,你们年纪差的不大,肯定能聊到一起去,等之后慢慢熟悉就好了。”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劝告,姜梦思这才止住泪,娇憨地依靠在萧振江肩上:“爷爷,萧羽哥哥这么年轻就敢上一线作战,还能拿二等功回来,可真厉害!” 这话让萧振江笑意愈发深了:“难得!这么个莽撞性子,还叫你赏识上了!” “爷爷......”姜梦思笑容甜蜜,低头满脸羞涩。 从大院出来,萧羽开车一路疾驰回到部队,裴永光早就在他房里等着了,指了指桌上的一袋子红枣:“我妈出门非要我拿来的,尝尝甜不甜。” 萧羽拉开凳子坐下,从袋子里捡了一个放进嘴里,神情却明显透着郁色。 “怎么了?又吵架了?”萧羽和萧老爷子简直就像是天生的克星,水火不容,这才出院多久,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还闹得不高兴,他把枣核吐在拳心里,丢到门口的垃圾桶:“这回又是咋回事儿,跟我说说?” 红枣甜丝丝的,却驱不散心头的烦闷,萧羽沉声道:“说是为了提干的事儿。” 裴永光眼前一亮:“提干?那可是好事儿啊,前两天我还听方头儿说你这回升尉官没问题,他们是咋跟你说的?” “从作战部队掉后勤越级提干,你觉得呢?” “啥?!这咋想的,作战部队能跟后勤一样吗?”裴永光对这个决定显然十分不理解,军职的高低并不真正代表了权力的大小,在不同的环境中有不同的情况,就像是作战部队的营长,在同期评级时,有可能比同地方后勤保障部的团长军衔级别还高。 再说调到后勤固然稳定但是缺少了实战技能练习,未来上升途径也是个问题,这一看就不是明智之举,萧老爷子这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 萧羽没说什么,眸中布上一层暗色。 裴永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你可是方头儿认准的人,就算是有人调你,他也肯定不放,来吧,还是吃颗甜枣,慰藉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看他这假惺惺的模样,萧羽嗤笑着避开捏着红枣往他嘴里塞的爪子。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报告!” 萧羽转过头:“进来。” 一身簇新军装的新兵走进来:“萧班长,这里有封您的信还有一个包裹!” 裴永光眼睛看过来,说是信其实还附带着一个包裹,昂着头使劲儿瞟了一眼,看着信封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许瑶,立马咧嘴,露出戏谑的笑:“哎呦呦,要不说雪中送炭情谊深呢,班长你看看,你每回受伤都有人给及时“疗伤”这份情谊可真是难得!” 队里都知道萧羽这个人话少面冷,很不好接近,能跟他走在一块儿的也就只有一起从前线作战部队回来的裴永光,眼见他这会儿捧着封信,面对裴永光的调侃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露出了笑容,送东西进来的新兵面上也露出好奇,故意磨蹭着不走,眼巴巴地等着瞧,是谁给萧班长寄包裹。 遗憾的是,萧羽并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拆信,如获至宝般将信塞进抽屉里锁住,倒是慢慢拆开了包裹,这包裹看着不大拿在手里却有些分量,三个大男人眼巴巴的看包裹里能拆出什么好东西来。 许瑶这次东西寄的不少,主要是顺安特产的小吃麻糖,糕点,还有一双鞋垫,虽然针脚不太紧密,看起来像是急赶工期做出来的,但能有这份心已经令萧羽颇为感动。 再往下是一沓子写满字的纸,萧羽起先还不知道是什么,看到封面上《囚鸟》许谣着,他琢磨片刻立马顿悟,鸿雁传书,可不就是纸上囚鸟?这厚厚一沓指定是许瑶写给他的情书! 想到这儿,嘴角笑意再也压不住,这还是旁人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开心过。 “这是什么呀?咋把你激动着成这样?”就连裴永光也纳闷了,还没等上前细看,那新兵眼尖已经看到了封面上的作者署名:“这不是之前在顺安报纸写《冬暖》的作者吗?她出书了?” 第178章 许瑶混进学校冒充考生 萧羽反应了半天,才从新兵口中消化这个消息,什么《冬暖》怎么没人跟他提过。 许瑶出书了?他翻开那一沓子稿纸,大概过了一遍,照内容来看,刚才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他没来得及失望,满脑袋疑惑扭头看向新兵:“《冬暖》在哪儿刊登,你看到过?” 新兵挠了挠头:“我老家是顺安的,入伍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当时觉得写得好就把作者名字记住了,看这样子,她是把新作手稿寄给你了吧?班长,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这么重要的东西她都放心给你看。” 看着萧羽心情不错,新兵试探道:“班长......能不能等你看完,借给我看看呀?我也想读一下她的新作!” 萧羽看着手里的纸稿,高兴的同时,内心深处有种不安的感觉,令他无法平静,在去前线的这段时间里,他错过了太多与许瑶相关的事,这回他必须一项一项补回来! “不行!想看自己去买书。” 他想都没想干脆拒绝,许瑶的手写的稿子,只有他能看,别人都乖乖去买书! 新兵脸涨得通红,悻悻然低下头,他不就是就想提前拜读一下吗,又没说不买,萧班长还真够小气的! ...... 高考来临,乡镇不设考点,所有考生都要到县里参加考试,许瑶的考点在顺安二中,因为离家较远,高考两天得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所以要提前一天到达考场。 正好顾城要到顺安收羊皮,许瑶搭了一趟顺风车,还没开始考试,顾城表现得比她还紧张,生怕许瑶有什么东西遗漏了,帮她检查了好几遍。 原本还要等考试结束专程来接,被许瑶拒绝了,他收完羊皮得赶紧回去,国营饭店的工作不能落下,自己考完直接坐大巴就可以回家。 许瑶出示了准考证门卫才放行,宿舍的条件算不上好,暂住学校期间学生需要自己带洗漱用具和被褥,许瑶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有特意去考场认了座位。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参加高考,要比前世还要早四年,前世她起步慢,即便有林老师辅导,一路磕磕绊绊地读下来,艰难通过预考,最后高考时踩着分数线考上大专,本以为就要苦尽甘来,却被许筱设计陷害,顶替自己上了大学。 她准备了这么久,在这次考试结束以后,跟许筱的账也该清算了。 许瑶回到宿舍,同寝的考生陆续到齐,女考生要比男考生少得多,床铺还富余下两张,倒是不怎么拥挤,大家都是从各个学校分到这里来参加考试的,住两天就走,互相打了个招呼就抓紧时间投入到学习中,拿出之前做的笔记争取在考前从头到尾看一遍。 明天第一科是语文,许瑶正打算拿出语文笔记默背,突然门口传来惊异的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别人都在学习,这声音显得十分突兀,许瑶抬头,门口站着竟是陶丽丽,她瞪着许瑶,对她出现在这里十分不满。 许瑶合上笔记,淡声道:“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考试,难道是为了看你吗?” “你怎么......”陶丽丽握紧了拳,她一直觉得许瑶就是个乡下土包子,会点儿墨水就开始咬文嚼字,碰到廖红梅把她个材料,就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实际上就算是再折腾也改不了她出身寒酸的事实。 能来参加高考的女学生要么家庭条件不错,要么父母比较开明,愿意供女孩读书,很明显这两点许瑶家里都不具备,就凭她有那么个没救的爹,还参加高考,不是做梦吗? 陶丽丽家就是顺安县城本地的,今天来二中是为了提前来认认考场,经过学校宿舍时看见许瑶走进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追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现在确认是许瑶,心里颇为不忿:“你上的哪门子高中?我怎么不知道,该不会是混进来的吧?” 二中的门卫都紧盯着,有准考证的才能放进来,陶丽丽说话根本都不过脑子,许瑶理都不想理她,拿着水杯起身打算去水房接水喝。 走到门口,陶丽丽拦住路不让,反手将推了她一把:“跟你说话呢?土包子,你听见没?” 她要光动嘴皮子,许瑶还懒得理她,现在都上手了,许瑶也有几分恼火,眸光凶戾:“别碰我!” 陶丽丽被她眼神里的凶光骇了一跳,但见宿舍这么多人都看着,她有恃无恐,扬起下巴:“你有本事说说,你是在哪所高中上的学,大家都是从各个高中分配到这里的,看看有没有你的同班同学,也好认识一下,要是说不上来,我现在就叫学校的警卫把你赶出去。” 许瑶冷嗤了一声:“行啊,我的学籍在顺安一中......” 话还没说完,陶丽丽指着许瑶嘲笑起来:“我就是一中的学生,同年级高三只有两个班,我怎么没见过你,说谎都不打草稿!敢冒充考生混进考场,等我去叫老师来跟你算账。” 她生怕许瑶跑了,义正言辞地跟宿舍其他女生道:“同学们,麻烦你们盯紧她,考场是很严肃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的,我去找老师反应情况。”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许瑶当然不会跑,甚至还有些期待她一会儿的表情该有多滑稽,宿舍里的女生看陶丽丽走时候那么笃定,都不错眼的盯着许瑶,这下她也别想去水房了,转身重新坐到床沿,翻看起自己的学习笔记。 “同学,你真的是混进来的吗?我也是一中的,但是没见过你。” 一个女生压不住内心的疑惑,主动询问道。 许瑶没说话,从包里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准考证,上面写着自己的准考证派发学校,以及考点和考生信息。 几个女学生凑过来看了一眼:“你就是顺安一中的呀?为啥没见过你?” 许瑶解释道:“我的学籍在顺安一中保留,不过没去学校上课,只参加模考。” 这就说得通了,能不在学校上课,还能通过预考参加统考,许瑶真的很厉害了,同宿舍女生看待许瑶的态度也和气了些,疑惑道:“刚才她那样说你,你怎么不给她看准考证?” “她精神不太正常,我怕她把准考证撕了,马上就要考试,再补办可来不及,我没必要去承担这种风险。” 能想到这一层,几个女生面露佩服,朝许瑶竖了竖大拇指,转过身又各自投入到学习中。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是这里,有人混进学校,冒充考生!” 第179章 许瑶搞起特殊化 陶丽丽的速度还真是快,生人混进考点是大事,赶来的不光有老师还有来看热闹的考生,一时间宿舍门口围满了人,都在观望处理结果。 “爸,就是她,她说她是顺安一中的考生,但是我没见过她!”陶丽丽指着许瑶,迫不及待地告状。 “同学,你的准考证出示一下。”陶丽丽的父亲竟然是顺安二中的老师? 这倒是让许瑶有些意外,他个头不高,肚子微挺,模样十分严肃,上前亲自核验许瑶的身份。 许瑶面色平静,掏出准考证递过去,经仔细检查后,确定准考证不是伪造,但他还是道:“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至于你是不是顺安的学生,我需要向一中老师进行确认。” 准考证信息都看过了,还有什么需要核对的,许瑶有些不耐烦:“老师,是我的准考证有问题吗?为什么别的同学拿着这张考证就能正常参加考试,我就得麻烦顺安一中的老师来确认?” “因为有同学举报她在一中学校没见过你,我现在怀疑你替考,叫你去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吗?”陶德勇语气不善,他当老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敢用这么硬的口气跟老师说话的学生。 陶丽丽在旁边满脸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有个准考证又怎么样,怀疑你不是你就不是,考前心理状态很重要,被在这么多人面前揪着教育一顿,羞都羞死了,而且什么学生连学校都不去就来参加高考,她才不信许瑶能考上大学。 “你还是赶紧自己收拾东西走人吧,这么多人看着,多没脸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外传来呵斥声:“马上就要高考了,不抓紧时间复习,聚在这儿干什么?” 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中的王校长和杨老师过来了,他们这趟是来为分到二中考点的学生做考前鼓励的,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好多考生往后面宿舍点跑,叫住一个一问才知道,说是考场里混进了闲杂人等,二中的政教主任正要处理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混进闲杂人员,王校长和杨老师也觉得莫名其妙,两人朝着教学楼后面的宿舍走来。 老远看见女生宿舍门口围满了人,杨老师一看宿舍位置,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许瑶分配的那间宿舍吗? 她可是一中的宝贝疙瘩,不能出一点儿问题,这么多人围着七嘴八舌的,不是影响她考前学习吗? 杨老师赶紧跑过去,一嗓子把人都喊得散开。 走进宿舍,就见高三班的陶丽丽揪住许瑶说她不是一中的学生,要往外面赶,脸都气歪了,大步上前,把陶丽丽扯到一边:“这是我们学校的考生,还没考试就要把人往出赶,是谁给你的权利!” 陶德勇看着女儿被推在一边,脸色有些难看,但扭头看见一中的王校长也进来了,赶紧换了一副模样:“王校长,你好,我女儿一直在贵校学习,承蒙照顾。” 父亲在二中当老师,却把孩子送到一中去念书,可见陶德勇也明白二中的教育质量跟一中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对待王校长的态度也十分客气。 “这是我们学校的考生许瑶,她是有什么问题吗?”王校长也很不爽啊,高考前的几次模考和预考,许瑶的分数线一次比一次高,甩了全校第二名一大截。 最近一次预考她的分数更是直逼五百五十分,整整超了全校第二名快两百分,作为校长,学校的升学问题是他每年最重视的。 自高考开放,顺安一中只出过一个本科,那是全县唯一一个考上本科的学生了。 今年好不容易碰到个重本的苗子,他当眼珠子似的,去许瑶家哪回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现在眼看就要到了收获的时节了,这可倒好,二中的一个教导主任就对着他的宝贝旮沓横挑鼻子竖挑眼,这哪能忍! “她是没准考证还是没有什么?凭什么不让她考试?我们一中的学生分到二中来高考,我过来就是为了平息孩子们紧张的情绪,希望他们在二中也能像在本校一样发挥正常水平,你可倒好,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把考生提着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数落一遍,你考虑到这会给考生带来什么影响吗?” 陶德勇傻眼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王校长这话明里暗里是在说,如果这次一中成绩不好,很有可能是二中搞的鬼,这么大罪名背上,校长知道不得骂死他。 陶德勇赶紧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胡说八道,现在事情弄清楚了,许瑶同学你安心考试,是老师错怪你了,在这儿跟你道歉。” 他倒是很识相,许瑶从他手里接过准考证:“没关系,建议陶老师下次不要盲目偏听偏信。” 陶德勇狠狠地瞪了眼还处于茫然中的女儿:“是,这个建议我采纳,刚才确实太着急了,那你赶紧备考吧吗,老师提前祝你考个好成绩。” 他把认错的态度摆足,转头又真诚地对王校长和杨老师道:“这次误会确实是我的原因,不如请您二位吃顿饭,您看......” “改天吧!”王校长并没有多给他好脸色,直接婉拒了。 二中相对一中环境设施虽然好一些,但那都是用学生的钱堆出来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更像是贵族学校,如果没有考上一中,二中也能进,就是学费会比一中高出一倍。 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又不是观光旅游区,最终拼的不是环境设施,而是教学质量,所以王校长从心底上来说还是看不上顺安二中。 陶德勇知道自己再站在这儿也不合适,客气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陶丽丽眼眶都红了,愤愤跺了跺脚紧跟着出去。 杨老师看向许瑶,见她情绪稳定不像是被影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语气认真道:“校长,集体宿舍管理不行,我建议为许瑶同学申请教师单间宿舍,方便她静心备考。” 这不是搞特殊化吗? 许瑶头都大了,正要拒绝,王校长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好!一会儿我跟人说一声,给许瑶腾一间不用的教师宿舍出来,不能影响到她考试状态。” 同宿舍的女孩儿们面面相觑,这个许瑶同学可真有本事,能劳动一中的王校长亲自给她分配宿舍,难道两人有亲戚关系? 可又不太像的样子,几人还在暗自揣测,许瑶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直接打包送到了独立的教师宿舍。 第180章 明年复读重考吧 虽然只住两天,但单人间好处不少,晚上睡觉时不像集体宿舍那样吵闹,也不用担心影响同宿舍其他考生的学习劲头,可以早早关灯睡觉。 到了第二天,许瑶起了个大早,吃完早点精神抖擞地就去了考场。 因为昨天那件事,考生基本都认识她,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听说昨天之后,许瑶就被一中校长安排进了教师宿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搞特殊化,要是背后没有人撑腰,傻子都不相信。 陶丽丽跟许瑶还在一个考场,从许瑶进门时起,她的嘴角就勾起一抹不屑的嘲讽,这下也叫所有人都看清许瑶的真面目,一名普通学生能把顺安一中的校长都哄得给她帮腔,想也不用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当她扭头看向其他考生时,却并没有从他们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寥寥几名女同学先不说,男生们眼珠子都快要粘在许瑶身上了。 昨天光顾着看热闹,没注意这位女同学竟然这么好看,一张极为明艳的脸,明眸善睐,看起来就十分亲善的样子,可骨子里又透着种清冷明丽的感觉,丝毫不显轻佻。 人性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更显宽容的,也就没人关注她的特殊待遇,反而从心底下意识觉得,这样的特殊性也是应该的。 陶丽丽愤愤不平,马上就要开考,她才强行把思绪从许瑶身上拉回来,暗暗的想:能参加考试未必能考上大学,等着瞧! 许瑶是来参加考试的,陶丽丽这种跳梁小丑根本没放在心上,第一科考的是语文,监考老师冷着脸,将作弊的严重性都说了一遍,紧张气氛在一番严厉的措辞下很快就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除了试卷下发时,纸张传递的声音,再连声咳嗽都听不到。 许瑶把名字写上,就开始认真答题,旁边桌坐着的人看见许瑶这么快进入状态,也赶紧提起笔,可实在是太紧张了,手压着在卷子还在发颤,缓了好几分钟才终于落笔,这个时候许瑶已经做完好几道题了。 她昨天晚上睡得好,精力十足,答题的时候脑袋一点都不迷糊,仔细审阅题点,心有成算在下笔,不光是答题速度快,而且卷面整洁度也保持得不错。 语文这一科对许瑶来说难度不算高,所有题基本都在刷题时见过,后面的作文更是她的强项,等答完题,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许瑶检查了两遍,就提前交卷了,整场考试结束,她都没感觉到什么太大的压力。 站起身走出门的那一刻,外面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她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身后其他考生看到已经有人交卷,越发奋笔疾书赶时间。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午休,下午继续考试。 总共考的两天,一共七门课,难度最大的就是数学,这是许瑶的弱项,数学出题跟语文不一样,它存在混淆性,有时候明明是同一个解题思路,但是换一个提问方法就会把人绕进去。 这就是最令许瑶头疼的地方,好在她刷的题多了,通过自己琢磨,也学会了从考题中找取关键,在数学题的长篇大论里,总有一到两个干扰信息,只要能够摒除干扰,抓住核心,就能给出解决思路。 反正整场下来,主打的一个会做的不丢分,模棱两可的凭感觉,等这场考完,许瑶才如释重负,两天考完七门课程,真的是时间紧任务重。 每次考试结束,关系好的同学都会凑在一起抓紧时间对答案,估算自己这次考试能拿多少分。 虽然许瑶没有认识人,但是她第一天语文提前交卷的行为还是给不少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身上洋溢着一股自信。 每次考试结束后,交上去的卷子好像就跟她没了关系,考完就走,不在考场多停留。 别人都忙着对答案,许瑶已经把关注点放到了下一科。 “同学,你刚才数学第三大题算出来结果是什么呀?”有个带着眼镜斯文和气的男生主动搭话。 刚才他们对题的时候许瑶也听到几句,对题的这三个男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一道题三个答案,明显对不出结果,所以主动向许瑶求助。 许瑶思索了一下,那道题她记得是求三角形面积等比数列,一共14分,这个男生刚才给出的答案是错的,14分就这么丢了,他要是知道肯定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考试心态。 许瑶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我也不记得是多少了。” 众人都等她给出的回答,闻言不由有些失望,不过数学题那么多,也不可能一道一道把答案记过来,也没人放在心上,恰好陶丽丽听见了,轻嗤一声嘀咕道:“不会做就不会做装什么大尾巴狼。” 许瑶全当没听见,再考一科下午就能回家了,考好考坏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用不着非得跑到无关紧要的人面前自证。 有些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过耳不忘,而对于自己不利的,就算是放着喇叭对着耳朵吼,他们也不愿意听,就算是听见了也持怀疑态度。 等到下午最后一科考完,许瑶就赶紧回宿舍收拾东西,其他同学还在抱怨考题真难的时候,许瑶已经扛着蛇皮袋冲出校门,没办法她得赶最后一班大巴车回家! 校门外有大批学生家长等着来接考生,离得近的就骑着自行车或者三轮车,离得远些的家里条件好的就骑着摩托车,父母们都扬着脖子翘首以盼,都希望看到自家孩子的身影,这当中也包括陶丽丽的父亲陶德勇。 在看到最先走出考场的是扛着行李神采熠熠的许瑶时,他还有些意外,但无暇留意太久,一扭头就看见了自家闺女的身影,相较于许瑶的容光焕发,陶丽丽像是霜打的茄子,失魂落魄的还没走到面前就开始抹起眼泪嚎啕大哭。 陶德勇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去给她擦眼泪:“怎么了?刚考完哭什么多不吉利呀?” 陶丽丽眼圈通红,眼泪止都止不住,张嘴道:“我太着急了,最后一科考卷没写名字......” 考卷没写名字,这一科不就相当于交白卷吗? 陶德勇当初硬着头皮求爷爷告奶奶才把陶丽丽送到顺安一中,没想到她屁股大得能拉出心,犯这种低级错误。 真想给她一巴掌,可碍于跟前这么多人在,只好压住怒火,长叹一口气:“收拾收拾,明年复读重考吧。” 第181章 所有事都该怨许瑶 其实这门科目是陶丽丽最有把握的,之前的化学实在太难了,考完结束心里就已经开始没底。 到了最后这一科开考,卷子发下来,她扫了眼题目很多考点之前都复习过,这么一来化学的失利完全有可能靠这一门补回来,顿时信心满满,直接就开始答题,一气呵成后,看见许瑶还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心里得意的不行。 之前好几科许瑶都是头一个交考卷的,不管答得怎么样,在其他考生眼中第一个交卷的都是“勇士”。 尽管开考前老师再三叮嘱,不要提前交考卷,可陶丽丽坚持认为,她能行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果断起身把试卷交上去。 “同学,你不再检查一下了吗?”监考老师光是看了眼她的卷面就蹙眉。 陶丽丽直接道:“不用了老师,这一门我有把握。” 监考老师欲言又止,没说什么将卷子收到了讲台上。 在全班考生钦佩的目光中,陶丽丽走出考场前还特意瞥了许瑶,发现她正在面对一道问答题陷入思索。 不会了吧?这么简单的题都答不上来,还张狂什么。 她考完也没着急走,还想等许瑶出来嘲讽一波,等到交卷铃声响起,老师开始下场挨个儿收考卷,提醒道:“同学们注意检查卷面,名字写没写,学校班级......” 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陶丽丽震得粉碎,她也顾不上再找许瑶的麻烦了,重新冲进教室,着急跟监考老师道:“老师,我的考卷没写名字,能不能让我把名字写上......” “你们考试前老师没叮嘱你们先写名字再答题吗?已经走出考场考试就结束了,试卷不能给你。” 陶丽丽欲哭无泪,其他考生还是头一次见到过这种情况,有嘲笑,有同情也有无奈,陶丽丽失魂落魄地走出学校,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懊恼和后悔在脑海中交织。 她去年高考就落榜,所以陶德勇才找老同学韩主编把她送到新开的顺安日报社去当实习访员,只要干得好就能有转正机会,可这都被许瑶给毁了。 自国家开放高考,未来找工作对学历的工作只会更高,陶丽丽没办法只好重回学校,复读了一年,今年参加高考本来凭她前几次模考的水平,就算是上不了本科,最低也能考上专科,可现在因为一时疏忽,希望破灭了。 考卷没写名字,这种事出现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高三学子寒窗苦读到了考试时,就连做题都尽量避免粗心出错,又怎么会忘记写名字。 可陶丽丽算是开启了顺安一中试卷忘写名字的先河,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会传得整个学校都知道,自己再回去复读,肯定会被人当傻子笑话。 想到这里,陶丽丽觉得天都塌了,这一切都怪许瑶,是她搅乱了自己的考试心态,让自己发挥失常,所有事都该怨她! 许瑶正拎着包往外挤,人实在太多了,忽然身后传来疾步声,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陶丽丽目露凶光地朝她冲来,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攥着块石头,不由分说朝着许瑶头上就砸:“都怨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得我没考好!” 第一下,许瑶躲在行李袋后,避开了,周围的人也被这景象惊到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未免误伤下意识让开。 没有围观人群碍事,陶丽丽越发放开手脚,发狠似的用力将行李袋一扯,袋子应声撕裂,里面装的东西撒了一地,紧接着举着石头就又砸过来。 陶德勇追过来阻拦,可高考失利这件事对于陶丽丽的打击太大,俨然魔怔了,谁的话都不听。 许瑶躲避得十分吃力,要不是忌惮她手里攥的石头,早就撒腿跑了,可现在担心的就是,自己扭头跑,后面石头砸过来,那更危险。 被褥凌乱地扔在地上,陶丽丽踩上去留下了好几个鞋印,场面一度混乱。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吉普车,萧羽正坐在车里等着高考结束,连着开了一晚上的车,到了顺安县城专门找一中老师打听了许瑶的考场,又直接赶过来。 校门口围满了人,车子索性停在了马路对面,裴永光累得够呛,下车去抽根烟,却看见远处人群里一阵躁动,他赶紧扒着车窗道:“班长,快看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 话还没说完呢,车门“砰”的一声响,有道人影已经朝着路对面冲了过去。 裴永光赶紧把没点着的烟塞回盒子里,迈开大步追上去。 挤开围观的人群,就见中间,两个姑娘一个打一个躲,那个挨打的不是别人,正是许瑶,她额头上已经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即便如此,对方还追着不放。 见她受伤,萧羽立马红了眼,上前一把擒住陶丽丽的手腕,哪知对方猩红眼睛反应极快,见挣脱不开,上来就要抱着他的胳膊咬,萧羽训练有素,哪会被她伤到,再加上看见许瑶额上的伤口,狠得咬紧牙关,“咔嚓”一声,手腕折断。 “啊!”陶丽丽手里的石头脱力掉在地上,手腕软绵绵地垂下来,疼得眼泪直流,哇哇大哭。 那边裴永光把许瑶扶起来:“小许同志,你没事吧?” 许瑶很想说没事儿,但是额头上的血流下来挡住了右眼的视野,她费力眨了眨眼,萧羽沉着脸掏出手帕给她擦干血迹,撩开她的额发看伤口怎么样,好在只是皮肉伤,磕出一个小口子,没有太厉害。 许瑶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羽目光担忧,轻声道:“信上说你这两天高考,想来看看你。” 他站得太近,说话时语气都透着温存,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许瑶有些脸红,低下头哦了一声。 那边陶丽丽已经彻底没了形象,捧着断掉的手腕坐在地上,仰天大哭嘴里还拉丝儿。 陶德勇心疼女儿,站出来愤怒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混混?赶在校门口动手打人,跟这丫头一伙儿地欺负人是不是?” “混混?”裴永光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不就是没穿军装吗?用得着这么贬低人吗? 第182章 萧羽是混混二流子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刚才许瑶挨打,陶德勇就在旁边干看着,一见女儿受了伤,这才着急起来。 萧羽转身将许瑶护在身后:“嚷嚷什么?她打人的时候,不见你吭声,这会儿知道主持公道了?” 事儿没落到自己头上是不觉得疼的,陶德勇看着女儿断掉的手,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瞪着许瑶:“许瑶同学,你跟丽丽的事儿说到底只是个人纠纷,她高考失利你应该体谅她才对,怎么可以纠结社会青年动手?”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歪理,许瑶从萧羽身后出来,淡淡瞥了眼泪眼汪汪的陶丽丽:“什么个人纠纷,陶主任为什么不说得清楚一点,叫我也知道一下我跟您的女儿陶丽丽之间有什么恩怨,用得着她考完试追出来打我?” “......”陶德勇被问得哑口无言,陶丽丽考卷没写名字就不是许瑶不让她写,怎么也怨不到她头上,“您的女儿”四个字,也叫周围的人逐渐理清了头绪。 原来这两人是父女俩,怪不得别人挨打他置之不理,自己女儿挨打一蹦三尺,就这还是老师呢。 围观的人议论声越来越大,陶德勇觉得抬不起头,陶丽丽这会儿手腕已经疼麻了,不甘心地喊道:“要不是你影响我高考心态,害我发挥失常,怎么会失利!你个土包子凭什么来参加高考!” 听到对方辱骂许瑶,萧羽脸一沉,正想上去给她点儿教训,许瑶却拉住了他:“这是学校门口,闹大了影响不好。” 其实是许瑶已经注意到一中来接考生的大巴车也来了,一中的王校长和几名老师刚下车。 已经考完试,校门口家长孩子围得一堆,王校长眉头一皱径直朝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如同疯子的陶丽丽:“这是怎么回事?” 陶德勇找到机会,赶紧道:“王校长,你们学校的风气可要注意了,你看看你们学生集结这两个小混混,把我女儿打成什么样?手都断了!” 王校长脸色紧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每次见到陶德勇准没好事。 但不管怎么说,一中重视学生品行教育,伙同社会人员打架伤人的事情不能容忍,他转过头,正要批评,看到的却是许瑶,平时白净姣好的一张脸,此时沾着血污,显见也受了伤,不光如此,小姑娘还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自己捧在手里怕化了的重本苗子,怎么变成这幅样子,心底的恼火蹭得蹿上脑门,指着许瑶额头的伤口:“这是谁干的?!” 这一嗓门震得陶丽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陶德勇也讪讪不敢吱声。 没人敢认不要紧,许瑶自己又不是没张嘴,她垂眸道:“是陶丽丽拿石头砸的。”也没让王校长一字一句地问,许瑶就自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而且周围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是陶丽丽先动的手,无从抵赖。 王校长怒瞪陶德勇。 陶德勇赶紧道:“王校长,学生之间的矛盾是学校内部的事情,怎么也不应该叫校外人士插手呀,许瑶只是伤了点儿皮肉,丽丽可是连手腕都断了,要是任何学生在校内发生纠纷,就找校外混混二流子解决,那这不乱套了吗?我建议赶紧找公安,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手腕断了,那还是该! 要不是碍于身份,王校长真想把这句话甩在陶德勇的脸上。 可当着这么多学生家长的面,他必须保证学校的声誉,不受这件事影响,转身看向萧羽和裴永光,这两个青年光是站在那儿就有股强大的气场,一点都不像是寻常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 “你们二位......” 话还没说完,裴永光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了军人证,轻描淡写瞥了陶德勇一眼:“有些人眼神不好还是先去看医生。” 他早就对陶德勇的“混混”称呼十分不满,这会儿终于出了一口气。 且不论他们和许瑶是什么关系,军人走到路上,看到打架斗殴出手制止也是合乎情理的事,见义勇为应该表彰才对,怎么可能找公安抓人。 有军人证,王校长这下心也落定了,转身看向陶德勇:“这件事主要是陶丽丽同学引起的,高考失利却归咎于同学,她有没有想过,要是许瑶被她伤到无法上大学,怎么办?或者在动手时误伤了其他的同学又该怎么办?” “学习不好,可以后天努力追赶,品行不端乃至性格缺陷,就是学校也没办法,一中现在对你进行开除学籍的处理,好好纠正一下个人行为。” 此话一出,父女俩彻底傻了,不去一中那唯一能去的学校就只有顺安二中了。 二中不光教育质量不如一中,关键学费也贵呀,一个学期就两百块,一年念下来就得四百块,这还不算生活费,陶德勇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四块钱,一家子只有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更关键的是,即便这样陶丽丽在二中念书未必能考上大学。 陶德勇赶紧赶紧试图跟王校长求情,可王校长哪理他,走到许瑶面前道:“许瑶同学,考试还顺利吗?有没有觉得有太难的题。” 许瑶摇摇头:“还好,谢谢王校长关心。” 看她有信心的样子,王校长满意地点点头道:“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剩下的事我来解决?”说罢,又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点了,没有回去的大巴了,要不坐校车,到学校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我再叫杨老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会送她。”萧羽眉心微蹙,话说得简短却透着强硬,总归人家是军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王校长也没再说什么:“那就麻烦两位同志了。” 自己的东西散了一地,许瑶正想上去收拾,却被萧羽直接拉着走:“这些东西不重要,先去医院。” “我的东西......” “没事儿没事儿,我来收拾!”裴永光赶紧挥着手,示意许瑶不用担心。 周围人都散了,眼看说情无望,陶丽丽见自己复读连一中都进不去了,哭得一抽一抽的,陶德勇只觉得脑门青筋直蹦跶,终于忍无可忍,反手就给了陶丽丽一巴掌:“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给我惹事儿!还不嫌丢人吗!” 第183章 伤的严重吗? 去医院的路上,萧羽不住转头看向许瑶,目光担忧,额头上的伤口不大,就刚才流了会儿血,现在已经干涸结了血痂,没什么大事,许瑶觉得根本用不着去医院。 可萧羽不同意,坚决要去。 到了医院,两人下车许瑶跟在后面,萧羽小跑进门就拽了一个医生:“麻烦你给看一下,她受伤了。” 看他这副急切的样子,医生下意识觉得伤者伤情很严重,探头朝萧羽身后看,就见一个小姑娘从外面进来,齐头整脸什么事都没有,医生疑惑道:“伤者在哪儿呢?” 萧羽将许瑶拽到医生面前:“就是她呀!”他撩开许瑶额头的碎发:“看,就是这儿被石头砸了。” 医生眯着眼看着那留了血痂的小口,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样医生?伤得严重吗?”萧羽问。 医生撩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严重呀,再晚点儿过来伤口都要愈合了。”转身朝不远处的护士喊:“小燕,你过来带这位患者去做一下消毒处理,简单包扎一下。” 许瑶低着头,感觉脸颊烧得滚烫,暗暗瞪了萧羽一眼,他摸摸鼻子一脸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战场上时就算挨枪子都觉得是小事,可见到许瑶稍有一点伤痛,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护士应了一声,小跑着过来,态度和气对许瑶道:“同志,你跟我来。”扭头对萧羽道:“这位男同志去挂号处缴费。” 萧羽嗯了一声,看向许瑶道:“包扎好在大厅等我,别乱跑,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许瑶嗯了声,由护士带着她进了门诊室。 “坐吧。”护士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话时眼里带着带着笑意,她用碘伏给许瑶清洗了伤口,拿出纱布包扎,看了眼许瑶小心试探道:“同志,刚才那是你对象吧?” 许瑶垂下眼,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人长得好看,对你也好,就这么个小口子瞧把他急得,我要是能找到这么个对象,这辈子都值了。”小护士年纪不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爱情持有美好的憧憬。 听着萧羽被人夸,许瑶心里像是酿了蜜一般甜,弯起一抹笑:“你也会找到的。” 小燕一听,越发高兴,三下五除二帮许瑶包扎好,退后欣赏自己手艺,可视线落到许瑶面上就移不开眼,即便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可鼻尖挺巧,水眸潋滟,丝毫不影响美观,由衷羡慕道:“同志,你长得真好看。” 许瑶忍俊不禁,站起身:“谢谢,你也很好看!” 小护士头一次被这么认真地夸,脸颊微红,目送许瑶回到大厅, 方才跟她结伴来的青年已经在大厅等候了,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起向门外走去,两道斜斜的身影融到恢宏的暮色中。 外面天色渐暗,萧羽打开车门,等许瑶先上车他才坐到了驾驶位。 许瑶刚才还没注意,上车时朝车后座瞥了眼才发现后面放着好几份报纸,有好几张已经是皱皱巴巴的了。 萧羽爱干净,之前乡下独居,环境那么差也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这几张报纸肯定不是看完随手丢在后面的。 出于好奇,许瑶探身取到那几张报纸,展开来一看才发现这些报纸虽然不是最近日期,但它们都有共同点就是顺安报纸,登过许瑶的文章。 一连翻了好几张都是这样,许瑶睁大眼,扭头看向萧羽:“这些旧报纸是从哪儿来的,里面好几期都是去年的了,那时你还没从前线回来吧?” “你都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写文章发表了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报纸是从哪儿来的?”萧羽故意卖起了关子。 倒不是许瑶故意没跟他说,只是自己写的东西,难免羞于给熟人提起,总觉得功力不够拿不出手,这次《囚鸟》能邮寄给他看,也是因为可以出书,催动许瑶鼓起信心。 他不说许瑶心里也有数,过期的报纸,收集起来不容易,人们买上报纸读过后要不用来擦玻璃,要不就用来糊墙皮,真正保留当纪念的没几个,能够找全想必找了不少人帮忙。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对于萧羽的这份郑重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车窗外的风带着自由的味道。 回到二中校门口,裴永光已经把东西打包好了,萧羽下车把东西放车上,又跟裴永光交代了两句,转身上车,送许瑶回家。 “裴同志呢?他不上车一起走吗?” 萧羽道:“我叫他去附近找个招待所,我先送你回家,等会儿再来找他。” 许瑶点点头,将报纸折好放回去,转过身将手无意识地搭在腿上。 萧羽的余光瞥了她一眼,一手开车,另一手摊开在许瑶面前,动了动。 许瑶还有些疑惑,以为他是要什么东西,下意识道:“要什么,我给你拿。” 萧羽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固执地在半空中架着手,修长的五指摊开,指节分明。 许瑶凝视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手置于那玉素般的掌心,他不由分说的攥住,十指紧扣,许瑶抬起头,看见他嘴角不经意的上扬。 第184章 浅啄她的唇瓣 开车回去的路上,不多时天就黑了,许瑶考了一天的试,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再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了。 已经到了红星村,许家院里黑黢黢的,看样子家里人像是歇下了。 许瑶走的时候没跟家里说考完当天回来,估计他们以为是明天。 “睡醒了?” 许瑶扭头看向身侧,睡意懵懂的眼神,反应也有些许迟缓,对上萧羽的视线,嗯了声:“我睡了多长时间?怎么不叫醒我?” “没多久,看你睡得熟,我想多陪你一会儿。”他眼神专注带着一丝笑意,抬手在她嘴角蹭了下,看着指尖晶莹,许瑶这才反应过来,睡觉时流口水了,大为尴尬,赶紧拿袖子胡乱去擦。 看她慌乱的样子,萧羽笑容更甚,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没有了,脸都蹭红了。” 到了家门口,就算是再不舍也到了分别的时候,许瑶没急着下车,犹豫片刻才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刚才在路上时她就想问的,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有人都很关注她的考试成绩,就连王校长在见面后也不忘问她的考试情况,为什么萧羽自从碰面没有提过一句,是不在意?还是忘记了,许瑶得弄清楚。 萧羽手肘撑着方向盘,薄唇勾起笑容带着一抹闲散:“因为我觉得好坏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只有考好我才能到京都,我们才能在一起......”许瑶嘀咕着,头却瞥向窗外。 萧羽涌起欣喜,这算不算是自己已经被她安排进了未来生活里呢? 身后一阵窸窣声,许瑶刚转过头,就感觉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萧羽解开安全带,一手托着前台,另一只手撑在许瑶的靠背上,他靠得很近,垂眸看了眼许瑶的嘴唇,喉结滚动,抬眼有征询的意味。 许瑶愣了一下,脸颊迅速泛红,没有说话,两人的默契在黑暗中悄然滋生,萧羽浅啄着她的唇瓣,一下一下,浅尝辄止,直到许瑶气喘咻咻,他才轻声细语道:“我不认为成绩重要,在我眼里最重要的就是你,成绩好坏都行,之前说过的,你要是考京都,我就在京都等你,要是去海都,我就跟你去,许瑶,惹到我,你这辈子都逃不走了。” 车内光线昏暗,他的声音划过耳廓,叫人心跳加速。 许瑶不自觉握紧了座位边沿,心里尤感踏实,嘴上却道:“少说大话,你在部队,往哪里调任都有领导做决定,哪能你说了算。” “那我就办退伍,跟着你跑生意也不错,可以给你开车打杂,许老板聘用我吗?” 萧羽眼神明亮,看向许瑶。 这下许瑶绷不住了,想到萧羽给她当司机打杂的样子,再一结合前世他在电视荧幕前,一身戎装严肃沉静的样子,反差太大了,笑得不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我可用不起,还是留在部队比较好。” “为什么?”这下萧羽不理解了:“我不比那个姓顾的小子认真负责?我可以保证,你要是把他换了用我,一定大吃一惊,我真的很会照顾人,你说东我就不会说西,就算万一生意赔钱,沦落到街上要饭,我还能给你抗包裹拄拐,保管不离不弃。” 怎么会赔到要饭,许瑶气闷:“你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我是说万一,万一。”萧羽强调道:“我想表示的是我的忠贞和可靠。” 许瑶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萧羽不满意这个回答,故意咯吱她:“为什么不行?我比不上姓顾的那个小子?嗯?嗯?” 许瑶痒痒肉都长在腰上,可又不敢大声笑,忍得颇为难受,迫于无奈道:“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你是生活里的一部分,不应该划到生意里。” 萧羽一滞,专注地看着她,许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也该有你的事业,爱情是相互成就,相互扶持,不是取下你的骨头给我当拐杖,支撑我前行。你明白吗?” 有些人认为爱是索取,是用别人的温度来温暖自己,可事实上,爱情生长的条件比这苛刻很多,只有自己温暖成一团光,不在寄希望于别人的光芒取暖时,爱才能长久。 许瑶内心有一块儿黑暗的地方,但那不是裹挟他人爱意的理由,重生一世,她的爱情一定得是在阳光下自由坦荡的。 萧羽看着眼前的姑娘,有种梦幻不真实的感觉,心底柔软如海草般飘荡:“好。” 他在许瑶额上落下一吻,没人知道的是,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如光般有温暖的人是许瑶才对,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甚至卑劣地想把她禁锢在身边,只为了感受到被她在乎,喜欢的滋味。 目送许瑶下车回家,萧羽停留很久,乡下的夜晚星辰都比城市要明亮,一切都是静谧而美好的。 重回这片小山村,已经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厌恶与悲愤,反而是带着感激,这片地方住着他心中最美好的姑娘。 许瑶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中,额上羽毛般的一吻好像现在还存留,许瑶用手摸了摸,满心欢喜进入梦乡。 到了第二天,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许瑶坐起来,出门洗漱的时候,家里人才知道她回来了,赶紧围上来。 “瑶瑶,你啥时候回来的?”许老太惊奇道,昨天家里人见那么晚了,许瑶还没回来,就早早睡了,按道理过了点大巴早就停了呀! 许瑶拿着脸盆,从井水里打了半盆凉水:“昨天晚上搭顺路车回来的,我看都睡了就没扰你们。” “咋样?考试顺利不?题目难不难会不会?”刘英红嘴快,咋回来的不重要,先把众人关注的问题说出来。 一家子人都眼巴巴地等着许瑶给答案,她嘴角忍不住挽起笑容:“还行,会做的都做了,等出成绩就知道好坏了。” 也是,成绩没出来,凭感觉也说不出个啥。 许瑶眼底闪过一抹幽晦,直起身笑着对赵春兰道:“娘,我这回考完试了,终于能松口气,一会儿我跟我少伟哥去趟供销社买几条鱼,咱们全家好好吃一顿,行吗?” 钱许瑶也有,但是她当着众人面说,是想让赵春兰有管家的样子。 毕竟已经不在许强胜手底下讨生活了,腰板该立的时候得立起来,总不能畏畏缩缩活一辈子。 一听要吃鱼,军子一蹦三尺高,把许瑶抱住:“姐,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许瑶点头应下。 赵春兰脸上也带着喜色:“行,中午咱们一家就吃炖鱼,把念念和筱筱也叫回来!” 第185章 不想嫁就去跳河 自过完年许念回到厂里上班就忙得没机会回家,一般缺什么都是许立仁从家里送过去,听说因为工作表现良好,已经升任当组长了。 许筱这段时间都没回家,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赵春兰还是惦记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许老太不赞同,她语气冷下来:“上次家门口闹那事儿还不嫌丢人,叫她回来干什么?” 赵春兰低下头不说话了。 许瑶看了她一眼,当娘的对儿女心软是没办法的事,尤其赵春兰本就不是个能撇下孩子不管的性子,只不过之前自己已经看在她的面子上,给过许筱很多机会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奶奶,我姐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我娘想就叫她回来吃顿饭,吃完就让她走,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没事儿的。” 有许瑶帮着说话,许老太再没说什么。 这两个孙女的性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筱当姐姐的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还在外面信口开河败坏妹妹的名声,反观许瑶呢,就算这样还愿意接纳她,一看就是个心善的。 许老太越发疼惜许瑶,随口道:“那一会儿就去叫上一声,别提吃饭的事儿,她要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就算了。” 赵春兰松了口气,高兴地应了一声,看向许瑶的眼神也满是赞赏。 许瑶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头摸着军子毛茸茸的脑袋一言不发。 这一上午许家都忙忙乱乱的,许立仁骑着自行车去了趟镇上,把许念接回来,许筱也回来了,除了三房推托有事,家里人都到齐了。 三条草鱼加了豆腐,白菜,炖了满满一锅,许老太还往锅里放了几个煎鸡蛋,汤都是奶白色的,香气四溢。 去买鱼的时候,供销社里有竹蜻蜓卖,许瑶看着军子喜欢,给他买了一个玩儿,双手一撮,转得满院飞,玩得不亦乐乎。 许瑶和许念在屋里收拾碗筷,许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进家门起就一直在炕沿上坐着,视线游移着,时不时落到许瑶身上,在她发现前又飞快挪开。 回想起那天回家,许强胜跟她商量的事,许筱就愤懑地咬紧牙关。 原本已经说定了,把许瑶嫁给赵全当媳妇,可被许老太上门一搅和,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现在老赵媳妇催得紧,这门亲事不成就得退钱,没法子只能叫她嫁过去填这个窟窿。 许筱当然不愿意,当时就要跳起来了,王寡妇在旁苦口婆心地劝。 “筱丫头,娘待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虽然不是从我肚皮里生的,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其实说句实在话,老赵家那个赵全我跟你爹也没看上,嫁过去肯定是委屈你了。” “这件事本来也跟你没关系,都怪二丫头不懂事,不然你爹那么疼你又怎么可能会看你跳火坑,实在是没办法了......” 王寡妇说得声泪俱下,把事情都推到了许瑶头上。 许筱又气又恨,气的是她爹怎么狠下这心,把屎盆子往自己亲闺女身上扣,恨的是这明明是许瑶的婚事,凭什么叫她当替罪羊? 她才不要嫁给赵全,许瑶出生都比她慢一步,本就该处处不如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片子,为什么不能听话嫁人呢?只要她安分地嫁过去,自己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许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不答应:“我要是嫁给他,为着之前进局子的事儿他就能打死我,爹,我不嫁!我不嫁!” 许强胜也毛了,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你是老子的闺女!叫你嫁给谁都是老子说的算,你不想嫁,不想嫁就跳河去!” “老子把话说在这儿,要是许瑶能嫁,就没你啥事儿,要是她不嫁,就是你的事儿!你别给我瞎蹦跶!” 许筱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在惶恐中,对许瑶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种恨叫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反倒是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她爹说得对,只要许瑶能嫁,她就没事。 如今隔了一个月,再见到许瑶,那张娇艳的面庞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还跟从前一样,怎么看都叫人讨厌! 对于许筱的异样,许瑶全当不察。 等到菜上齐,一家子围着桌子坐下,许念得知许瑶高考结束就等着出成绩了,也是满心期待:“瑶瑶,你这次要是考上大学,姐出钱给你置办两身新衣裳,叫你漂漂亮亮地去学校。” 两身衣裳也不便宜,许念现在自己挣上钱了,也不用问家里人同不同意,再说当初要是没有许瑶帮忙,她哪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两身衣裳不算个什么事儿。 许瑶也领情,嘴甜的道:“谢谢,念姐。” 许念说别客气,又问起许瑶以后的打算:“想好去哪儿念了吗?要是太远就叫你哥和你大伯送你过去。” “现在预计去京都,看能不能考过去吧。” “指定能,上回听一中的老师来说瑶瑶的成绩能冲重本,重本就是顶好的大学!”许少伟赶紧道,语气满是佩服。 “是吗?!”许念满脸高兴:“咱们家要出大学生啦!” 许老太往许瑶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道:“这回考完试,得好好谢谢人家林老师,他帮了大忙了,前些日子听说你三伯家英英也被他引进学校念书了。” “嗯。”许瑶点头道:“今天吃饭都是自家人,我怕林老师不自在就没请他来,明天白天林老师要上课,等下午晚点儿我买东西去跟他道谢。” 一家人说说笑笑,只有许筱拿筷子低着头戳着碗里的米饭,眼底一片愤愤,许瑶,许瑶什么都是许瑶,就凭她能考上大学,怎么可能。 可即便这样安慰自己,许筱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生出前所未有的惶恐,要是许瑶考上大学怎么办? 大学生不光工作好找,就连男人都是随手抓,将来许瑶肯定会踩到她头上,自己该怎么办?嫁给赵全那种地痞混混,一辈子在泥坑里爬不起来? 许筱想到这样的生活就觉得手脚发凉,饭也没心思吃了,放下筷子,青着脸道:“我不吃了。” 赵春兰还想说什么,许筱已经起身出了门。 许老太皱起眉头:“她不吃就不吃,别去管。” 许筱的性子就是这样,家里人都习惯了,也没当回事儿,继续吃饭聊天。 只有许瑶看向许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186章 生米煮成熟饭 从许家出来,许筱就直奔老赵家,她害得赵全坐牢。 之前刻意避着,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赵全找机会报复她,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全出狱后,安分了两天,没多久就又跟从前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像他们这号人,把进局子当做一种“殊荣”,就因为这项“功绩”,现在已经开始被人恭维成了道上的大哥。 村东头有一溜破房子,早几年村里闹饥荒,这家人饿得遭不住就举家搬走了,因为常年没人住,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有几次许筱远远看见赵全领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往这里来,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聚集地。 果然,还没走近,就已经听见破屋子里吆五喝六的声音传来,许筱不敢走进去,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从窗户砸进去,本就残破的窗纸遭这一石头一砸,彻底没了遮挡。 屋里的人也被惊动了,赵全光膀子边骂边起身朝外看,日头明晃晃的,就见许筱站在院外头,心里那股火,蹭得窜上来,直接从地上拎起一根儿棍子就出去。 “你个臭婊子,老子正找你呢,你倒自己往枪口上撞!” 许筱看他这架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没有要走的意思,沉着脸道:“我有事儿找你,跟你定下的亲事有关,你要想听就放下棍子过来一下。” 屋里其他混混也都跟出来了,五六个男人全都光膀子,满眼邪气的上下打量着许筱,她看似沉稳其实心跳如擂,手心都被汗润湿了。 终于赵全把手里的棍子丢在一边:“算了,看在咱俩快成一家子的份上,就饶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们儿忙着呢。” “你过来我单独跟你说。” 其中一个混混道:“赵哥,我看这娘们儿是想约你干点儿啥,这好事儿可别漏了咱们兄弟呀!” 赵全歪着嘴不屑地嗤笑:“她?老子都玩腻了,白嫖都懒得上,我跟她妹子快结婚了,回头请大家伙喝喜酒。” 许筱脸色涨得青紫,强压怒气道:“你要是还想跟许瑶结婚就过来!不想听就算了!”说完也不等赵全反应,扭头就往墙后头走去。 赵全愣了愣,皱起眉,这节骨眼儿他实在不想跟许筱扯上什么关系,可她说的事跟许瑶有关...... “赵哥你要不过去看看,万一有啥重要事,别耽误哥几个喝喜酒啊!”其中一个混混在身后建议道。 赵全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许筱一个人来的,量她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抬步就跟了过去。 土坯墙后面,赵全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事儿说吧。” “我爹说了,许瑶主意大,不肯听话嫁到你家,现在要我替她结婚,给你当媳妇。”许筱直截了当道。 赵全脸色一变,嗓门儿都提高了:“啥?!叫你替嫁,想死是不是?当我什么烂腌菜都收得吗?”说着扭头就要去召集那帮混混找许强胜算账。 被骂作“烂腌菜”的许筱气了个倒仰,但现在顾不得计较这些,赶紧拉住他,深吸一口气道:“你还想不想娶许瑶进门?要是想就按我说的办,我有办法能叫你顺顺利利娶她。” 娶当然是想娶,但要听许筱的,赵全就不大乐意,他还记恨着许筱摆他一道,怎么可能轻易点头。 “实话跟你说,许瑶前两天去参加高考了,不出意外,明年人家就要去念大学了,外面什么男人找不到,你这种癞蛤蟆更是一抓一大把,你要是听我的,我就能帮你把她栓死在你的裤腰上,不然以后就得咱俩一起过了......” “哎哎......行了行了,我听你的。”赵全想到这种可能性头都大了,娶谁也不能娶许筱啊,就这臭娘们儿,下面都能跑火车了,娶她不是在家里盖窑子吗! 不行!绝对不行! “你说吧,想咋办?” 许筱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明天下午许瑶要去学校,我拖延一下时间,等天黑把她哄到离这儿不远的村道上,到时候你只要在野林子里把她办了,生米煮成熟饭,我爹肯定能做主把她嫁到你家去,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赵全盯着许筱,虽然没说话,但眼里的渴望已经出卖了他。 许强胜就是个怂包,指望他做主把许瑶嫁过来是没戏了,这事儿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不管最后许瑶能不能嫁给他,总归尝过一次滋味也心满意足了。 赵全惦记许瑶惦记得快疯了,连做梦都是把许瑶压在身上的画面,妖娆的身段,水雾般的眸子,再加上那清越的声音,哼唧起来不知道会又多好听。 心里的痒痒虫又被勾起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皮,不过也没敢大意,警惕道:“你们不是亲姐俩吗?咋这么好心帮我,别不是又挖了什么坑,等我往进跳吧?” 既然是合伙干事儿,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许筱也不介意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她:“许瑶要是能嫁给你,我们家上大学的名额就空出来了,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能浪费,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顶替她去念大学。” 这下赵全算是听明白了,闹了半天许筱是为了这,大学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光凭许筱这种猪脑子,两辈子的吃奶劲儿攒在一起也不可能,她这是想捡现成的。 赵全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对比起许筱还真是小巫见大巫,挑唇轻慢道:“你不会现在还惦记赵维吧,他倒是回来了,听说部队要安排转业,你不去见见?” 许筱倒是很想见,可赵维像是见了鬼一样,处处避着她,气都快气死了。 见许筱沉着脸不说话,赵全叹道:“真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值得这样心心念念的,你老实说,哥哥伺候人的本事不比他好?” 许筱棱了他一眼,一掌拍掉赵全伸过来的爪子:“少废话,这个事儿怎么说?你敢不敢做!” 赵全嗤了一声,眼里泛起冷冽的寒意:“这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能把人给我弄过来,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事成之后,可别把我供出来,这就是咱们俩的秘密。”许筱松了口气,不忘提醒道。 “行,没问题!” 两人商议妥了,从墙根后出来,混混们还在门口等着,见赵全过来,急忙起身道:“赵哥,啥事儿说了这么久?” 这件事赵全打算自己单干,指不定这次过后,许瑶就是自己的女人,吆喝上这群混混一起来,太埋汰了,他正要含糊过去。 忽然听见许筱扬声道:“赵全,都是一起的兄弟,有好事也别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多叫几个人帮帮你。” 赵全腮帮子一紧,心里暗骂这个臭婊子,还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