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荣贵月中人》 第一章 梦回 “宣——封顾氏女顾芷妤为太子妃!”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皇子联合顾家意图谋反,通敌叛国,诛杀太子叛党,诛顾家满门!” ············· “不,不要,不要!”顾芷妤猛地惊醒,外面的林嬷嬷赶忙起身。 “小姐可是被梦魇着了?不怕不怕,嬷嬷在呢,嬷嬷在呢。”林嬷嬷将顾芷妤搂在怀里,捻起帕子擦着顾芷妤额上的汗珠。 顾芷妤稳了稳心神,安抚了林嬷嬷,表示自己没事,让她去休息,自己复又躺下。 那个梦太真实了,丧子、顾家被灭,种种都让自己心痛的厉害,难不成这些都是将来可能发生的?顾芷妤闭上眼,思索着梦的真实性,慢慢地便睡了。 翌日,顾芷妤早早地起了身,披了件外衣便坐在榻上想着。 顾家先祖因当年为太祖皇帝出谋划策,助其统一大祈,而被定为阁臣,但先祖也定下规矩:顾家人必须通过科考才能入仕,且只能入翰林。如此,顾家一直都不会有实权,也不会过多引起天子注意,世代为纯臣。那为什么现在那位还如此忌惮顾家呢?顾芷妤凝眉。 “小姐怎的这么早就起身了?怎能披件外衣就坐着!”林嬷嬷一边念叨着顾芷妤不爱惜身体,一边替她更衣。 顾芷妤看着这样的林嬷嬷恍如隔世。梦中,林嬷嬷在一次刺杀时为自己挡箭而死,身中数箭却将她护的好好的。顾芷妤不禁红了眼眶,甜着嗓子腻声道:“嬷嬷,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小姐,如今是春天,哪来的桂花,等秋天桂花开了,嬷嬷给你做。”林嬷嬷笑的眯了眼。 外面的月白风清等丫鬟也进来伺候,顾芷妤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角红了红,心道:真好。 用完早膳,顾芷妤前往寿康院请安,但她更担心自己病着的母亲秦氏。 “妤儿给祖母请安。” “诶,我的乖囡,快来祖母这。”老夫人陆氏让顾芷妤坐在自己塌边的一个软垫上,拍了拍顾芷妤的手,道:“乖囡最近又看了什么趣书,给祖母讲讲?” “回祖母,孙女最近在看知行先生的游记手札。”知行先生名叫徐辜杰,是前朝末年有名的大家。他被称为大家不仅仅因为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他经常四处游历,将知与行结合起来,是以被称作知行先生,可惜遭人陷害入狱,传世作品寥寥无几。 “嗯,好啊,知行结合,方见书文本义。”老夫人点点头肯定道。 “母亲,儿媳还未进屋便听见您在那乖囡乖囡的叫,叫儿媳好生嫉妒啊。”来的人是顾家老幺刚过门的夫人夏氏,夏氏出生武将世家,为人爽利,也只有这样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不会教人多想。 夏氏后面跟着的是三房的白氏,三房因着是庶出,白氏还是个胆小的,惯常是缄言的。 “你个泼猴,做长辈的好意思吃晚辈的醋,羞不羞。”老夫人虚指了指夏氏,佯怒道。 “嘿嘿,母亲,我们这做长辈的哪好意思和晚辈吃飞醋,只要母亲有空多让王林家的多做几盘点心来给儿媳就好了。”夏氏行了个礼,便落了座。 “你啊你啊。”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顾芷妤也跟着弯了眼,四婶总是能逗得祖母开心。 “儿媳给母亲请安。”白氏也行了个礼,低头不敢看老夫人。老夫人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她落座。 众人跟着聊了会儿,见老夫人有些乏了便纷纷告辞。 老夫人叫住了顾芷妤,叹了口气:“乖囡,你等会儿看秦氏时,劝她想开些,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罢了。” 顾芷妤乖乖点头答应。转身向母亲院子走去。 第二章 生疑 母亲秦氏出生西平伯府,是西平伯嫡幼女。西平伯和祖父情义深厚,两家常常走动,父亲与母亲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最后是父亲自己央了祖母求娶母亲。 母亲自从生了她和大哥身体便一直不大好,却没什么大毛病,父亲也不曾让别的两房姨娘越过了母亲去。但自从父亲抬了柳姨娘回家,父亲竟是十日有八日歇在柳姨娘处,母亲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梦中,母亲是这年冬天过身的,不行,她一定要救母亲,一定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注意到的。去年,去年,是了,去年!柳姨娘是去年进府的,母亲也是去年病的。不过如果是柳姨娘,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或许是她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就在顾芷妤一路想着的时候,母亲的院子也已经到了。 顾芷妤敛了心神进屋。屋内充斥着草药的苦味,秦氏的奶嬷嬷祝嬷嬷正在秦氏身边照顾着,顾芷妤悄声上前,看到形消骨瘦的秦氏,不过才半年时间,秦氏竟已憔悴至此。顾芷妤拉着秦氏的手,记忆中的母亲虽也消瘦,眼中从来都是有光的,她是一个坚韧的女子。 如今秦氏躺在床上昏睡着,顾芷妤低声唤了祝嬷嬷过来。 “母亲是从何时开始病的?” “夫人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咯血,然后一直缠绵病榻。”看着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病至如此,祝嬷嬷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 沉吟片刻,顾芷妤问道:“母亲可曾收过柳姨娘什么东西?” 祝嬷嬷想了想:“有的,柳姨娘刚入府时给夫人做了安眠的草药枕头,婢子也着人检查了,并无问题。” “那枕头还在吗?” “在的。”祝嬷嬷说着从柜中拿出了枕头。 “月白,你去拿了祖母的牌子去请张太医。” 月白应声而去。 如若枕头无事,那母亲的病又从何而来? 顾芷妤四处打量着屋子,发现窗前有着两盆从未见过的花。“这是何物?” “回小姐,那是大丽波斯菊,是去年春天老爷带来的。” “此花在京城似乎并不常见。”顾芷妤思忖片刻,京城的稀罕物件如若不是皇帝赏赐便只有苏禾巷那片黑市有了。 “小姐,张太医到了。”风清道。 “有劳张太医了”顾芷妤向张太医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老朽职责所在。”张太医拱拱手。 张太医悬丝诊脉,拈了拈胡子,道:“令堂的脉象怕是不大好啊,比之上次更是微弱,仍是风寒入体之兆。” “张太医,我曾在书中看到过一些食物或者草药相克,不知可有这个道理?” “确有其事,比如菠菜不能与豆腐相食,轻则晕厥,重则中毒。”张太医点点头。 “请张太医检查一下这个枕头可有问题,还有那盆大丽波斯菊。”顾芷妤吩咐月白将两样东西摆放在桌上。 张太医将枕头里的草药拿出,嗅了嗅。再将那大丽波斯菊扯下一瓣放入嘴中。 “顾小姐,草药配置并无不妥,是安神的方子。可这盆花老朽从未见过,不知可否待老朽回太医院翻阅古籍查找。” “那再好不过了,有劳张太医了。月白,送送张太医。”顾芷妤对张太医行了一礼。 张太医拱手告辞,由月白领着出去了。 顾芷妤皱了眉,想着还是寻个日子去那黑市瞧瞧。 第三章 母女 顾芷妤在秦氏身旁照顾着。因着昨晚上的梦没睡好,倦意袭来,顾芷妤不知不觉便晃了身子,头垂向了秦氏的床边。 月白风清也看出了顾芷妤的倦态,左右是在夫人院子里,小姐这般睡了也无妨。 林嬷嬷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寻了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宝珠要了薄毯盖在顾芷妤身上。 待到祝嬷嬷亲自煎了药端来时,看见小姐睡在夫人床边,脸上满是笑意。 夫人有小姐如此关心,极好极好。 适时,秦氏悠悠的醒了,数月的卧榻使她的皮肤较之以往更加苍白,却难掩憔悴的暗黄。可美人病了依旧是美人,秦氏倒也有种病弱西施的美。 秦氏睁了眼,看见女儿趴在床边睡着,不觉弯了弯眉眼。 朝端着药的祝嬷嬷点了点头,自己轻缓地坐起身。祝嬷嬷轻步地送上药。 秦氏喝药的功夫,顾芷妤却也醒了。 心道自己果真是糊涂了,怎的这时睡了。 抬头又看见秦氏醒了,待秦氏喝完药,顾芷妤主动替她端了空药碗放下,满脸笑意的凑到秦氏身边,环了秦氏的胳膊,娇声道:“母亲,妤儿来看你啦。” “你这孩子,不是叫你尽量别来吗,免得过了病气给你。”秦氏点点顾芷妤的额,嗔怪道。 秦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极为熨帖的。女儿果然是她的小棉袄啊。 顾芷妤看着秦氏有了生气的脸,咧嘴一笑。梦中母亲早早的过世,养成了她后来淡漠的性子,也因此恨上了父亲。还好,还不晚。 顾芷妤和秦氏撒着娇,可着劲逗秦氏开心。秦氏自然是乐于和自家女儿亲近地,脸上也晕上血色,郁结心中的那股子病气也顺畅了许多。 顾芷妤见着秦氏乏了才不舍地离开。 身后,祝嬷嬷扶着秦氏躺下,替她掖了被角,笑道:“大小姐还是为夫人着想的,夫人昏睡时,小姐还寻了太医来瞧您呢。” 秦氏莞尔:“是啊,妤儿是个好孩子啊。我就怕我这身子·····” 想起自己的病,秦氏又红了眼眶。她也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亲,儿子娶妻啊,可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是不知道啊。 “夫人,可不能这样说!您就是为了小姐和少爷也要撑着啊,不然老奴怎么和秦家交代啊!”祝嬷嬷泣声道。 祝嬷嬷是秦氏的奶嬷嬷,当初秦家选奶嬷嬷时也是精挑细选才选了她,她又看着秦氏长大,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忍心秦氏年纪轻轻的香消玉殒。 秦氏闭目点点头,泪水却打湿了枕边。 顾芷妤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道去了父亲顾其沣的书房。她实在不相信从前和母亲那般恩爱的父亲会如此。即便真的是父亲被柳姨娘引了去,她也要亲眼看看。 书房门口站着的长随见到顾芷妤行了一礼,道:“小姐,小的这就进去进去通传一声。” 这不是父亲身边的长随宁安,顾芷妤心下生疑,面上不动声色,轻轻颔首。 那长随转身进了书房,出来向顾芷妤一弯腰:“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顾芷妤作势直接踏入书房,却故意在门前转过头来问道:“父亲身边的宁安呢?怎的不见他人?” 那长随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忙低下头。 顾芷妤紧盯着他,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心中一骇,这绝不是一个下人该有的眼神。 长随道:“回小姐,数月前宁安的母亲去了,宁安正在家中办丧。” “原来如此。”顾芷妤强按下心中的惊骇,转身入了书房。 第四章 父亲 顾芷妤进了书房,月白、风清和林嬷嬷站在门外。 顾其沣正在书桌前练着字。 顾芷妤对顾其沣屈膝行了一礼:“父亲。” 顾其沣只是点点头,却不曾抬头,只一个劲地埋首练字,像是不曾发觉顾芷妤的到来。 顾芷妤蹙了蹙眉,在书案前站定,道:“父亲,母亲的病愈加地重了,大夫和太医也都瞧过了,可还是不见好转。” 顾芷妤故作悲色,哽咽道。 “嗯,好生调理着吧。”顾其沣依旧不曾抬头,仿佛专注于笔下的字。 顾芷妤察觉到顾其沣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嘴里道:“父亲说的极是,女儿定会照顾好母亲。” “父亲在写什么,可否让女儿观摩一二?”顾芷妤问道 顾其沣依旧不曾抬头,顾芷妤走到顾其沣身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身子一顿。 她笑着看向高出自己的父亲,却发现顾其沣的眼神很不对,像是没有神。 至此,顾芷妤心中已经确定了父亲的疏远和母亲的病都不是偶然,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顾芷妤心中泛起酸涩,自己因为父亲对母亲疏远,已经近半年不曾主动亲近父亲,是她没有发现父亲的异常。 顾芷妤替顾其沣磨了会墨,便请安告辞回了院子。 回到自己的屋中,顾芷妤揉揉额,月白替她捏着肩。 顾芷妤在心中将事情梳理一番。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顾家定是被人盯上了。 顾老太爷早已致仕,数月前领着嫡长孙也就是顾芷妤的哥哥回了扬州老家前去祭祖;祖母年纪大了,若不是母亲病重,也不会再出来管家;三房是庶出暂且不谈;二叔顾其沛因早年丧妻,常年在外游学,独留一子现在族学;小叔刚刚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如今都是长房在打点顾家上下,如若父亲和母亲有什么好歹,那顾家只怕是要有难。 梦中,这是顾家由盛而衰的一个转折点。而后,因顾家式微,无力护她,圣上才下令封她为太子妃,要借顾家在文臣中的地位扶太子上任。 而之前顾家从未和皇室联姻,皇上是算准了顾家式微,护不住她。 等等,皇室,难不成是皇上······ 顾芷妤心中大惊。历朝历代皇家杀驴卸磨的事并不少见,但她也不能就此判断背后之人是谁,还是要等祖父回来仔细商议才是。 不过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母亲和父亲。 堂堂顾家,长房居然被人如此陷害,除却柳姨娘不说,顾家内部定是不干净。 顾芷妤抿唇,如今顾家嫡系这一脉,各房之间倒是没有什么龃龉,家生子也不会有多大问题,那问题就在买回来的人上了。 “唉。”顾芷妤叹息道,不论梦中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多一个心眼总归是没有错的。 想到这,顾芷妤唤风清拿来纸笔,她要把梦里发生的事记下来,以防自己遗漏了什么以致不测。 随后,顾芷妤又给祖父去信,请他老人家速回京城。 有祖父坐镇顾家,她的心才能安啊。 第五章 黑市(一) 顾芷妤这么些日子都呆在后院,早晨惯例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去秦氏院子里用午膳。秦氏有了女儿常来看望,便是饭也比平时用的多些。 顾芷妤重来一世,自然很享受现在这般惬意的日子,但她不能,也不敢。 张太医是个有医德的,但前世秦氏的病并未治好,顾芷妤也不敢将秦氏的病全托付给张太医,她还得另辟蹊径。 看来还是得去趟黑市了。 顾家向来不会拘着子女,不然也不会养出二房顾其沛那洒脱性子。顾芷妤和老夫人报备一声,就打算出门了。 虽说大祈的风气较之前朝已算开放,但世家大族的女儿也是不轻易出门的。 是以顾芷妤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准备扮作男子,便让月白放在外院的哥哥李二买来了男子的装束。 林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这不符合闺阁女子的举动心中生急,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小姐的名声可怎么办。 顾芷妤自己倒是不急,毕竟都重活一世了,对于名声这点子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甚在乎。更何况,名声在活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顾芷妤换了衣服,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修饰”着。 北方人身材高大,顾芷妤自己也是身材高挑。顾家人也没有生的歪瓜裂枣的,加上从小受诗书的熏陶,哪怕容貌不够,却也有气质来凑不是。 顾芷妤前世冷了心,并不十分关心自己的容貌。 她仔细瞧着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杏眼微挑,朱唇圆润,只是一双眼却透着不符少女年纪的深沉。虽算不上绝色,却是顾盼生姿。 顾芷妤拿着螺子黛给自己画上粗黑的眉毛,又将脸涂的黑了些,透出些英气,这才满意的起身。 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月白看着自家“少爷”,不禁掖了帕子遮住唇边的羞笑。一旁的风清则是张了张嘴,没说话。林嬷嬷看着自家小姐扮作男子的英姿,不禁又挺直了身板。 哼,合该让那些说小姐“无盐”的人看看。 顾芷妤留下林嬷嬷看着院子,领着同样做小厮打扮的月白和风清出了门。因着去黑市,顾芷妤不想过多引起旁人注意,便不曾要马车,只步行前去。 一路上,顾芷妤摇着扇子,做出一副风流纨绔的样子进了黑市。 天子脚下,有些买卖虽是明令禁止的,却耐不住这京城中达官显贵的需求,上面的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黑市的存在。 总之在黑市,只要又银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这还是顾芷妤两世来第一次到黑市,前世她是在嫁给三皇子之后才知道这么个地方。 秦氏房中的两盆大丽波斯菊很少见,也许在黑市会有线索。顾芷妤想着。 能在黑市支起摊子的个顶个的精明,一眼就看穿她们一行人是女扮男装,本来顾芷妤也没指望自己的换装手段有多高明。 黑市的人看她们衣着讲究,定是大户人家,一时间两边摊贩的吆喝声就更大了。 第六章 黑市(二) 顾芷妤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进了黑市,东看看西看看,看起来一副浪荡闲人模样,实际上她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京城中地“灰色地带”。 “这位公子,小店最近进了些稀罕物件,公子可要看看?”有人道。这掌柜笑眯眯的,弥勒佛似的,身材也圆润,看上去倒是憨厚无害,可在黑市混的,哪个没点手段。 风清看到这人意图接近,意欲挺身挡在顾芷妤身前,被顾芷妤拦下。 顾芷妤笑嘻嘻地收了扇子,“好啊,本公子最是喜欢些稀罕玩意儿,走,今儿少爷带你们长长眼。”说着,顾芷妤抬步进了店。 这家店空间不大,但东西都有条理地摆放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店家早已看出一行人是女子,故笑眯眯地从柜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块西洋镜。 “这西洋镜可是刚到的货,今日某也是与公子有缘,只要这个数。”掌柜的伸出了四根手指。 顾芷妤晃着扇子,点点头,也没说要还是不要。 大祈沿袭历代做法,重农抑商,国内的买卖还做的不甚火热,一般人更没有心思远洋发大财。况且这是夷族之物历来是禁止贩卖的,因此这些西洋玩意儿很是紧俏,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这西洋镜也是少有,能将人清清楚楚的照出来。大祈如今普通的镜子还是铜做的,勉强能照出个人样,若说多清楚多清晰,却是不可能的。 哪家小姐要是得了块西洋镜,也是要在闺房里捂着嘴乐上半天的。 这块镜子倒是没所谓,她要以此为契机打探那两盆花的来处。 “掌柜的,这镜子不错,我要了。”顾芷妤啪地合起手中的扇子。 那掌柜的一听生意成了,眼睛笑的都没了缝,身后的月白递上钱,拿起盒子又跟在顾芷妤身后。 趁着掌柜的数钱的功夫,顾芷妤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掌柜的可知街上哪里有卖花草的,家中有长辈最爱花草,如今寿辰将至,我这做晚辈也想投其所好,聊表孝心。” 掌柜的收好了钱,这姑娘价没还,大方的很,掌柜的也不是收钱不认人的。 “前面一条巷子左拐第二家就是了,他们家的花草可是不少呢。”掌柜的插了手,一副憨厚模样,温声道。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我们走。”顾芷妤一把甩开扇子,领着月白和风清走了出去。 顾芷妤想今天自己扮的可是个纨绔,怎么也得装的像点,便甩甩袖子,大摇大摆起来。 来到掌柜的所说的那家店,这店门口的名贵花草摆的跟菜市场的菜摊子似的,东一盆西一朵,足见店主人对这些的不在乎。 顾芷妤艰难地在一众花草中找着落脚点,生怕弄坏了几盆赔不起。 她也是很勤俭持家的好不好,顾芷妤心道。 顾芷妤终于领着月白和风清在花草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进了店,三人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碎叶和泥土,一边扫视着店铺,却也没看见有人。 “请问有人吗?”顾芷妤站在店中央问道。 无人应答。 “有人吗?”顾芷妤又提高了音量。 顾芷妤连声问了几次,没有人应答。就在顾芷妤快要失望离开的时候,店内一处花草从动了动。 一个头上顶着几根银针和碎叶,手里捧着一本书的人从花草从里钻了出来。 那人还低头低声了几句:“不许乱动,不然你别想吃晚饭!” 第七章 阿蛮 等那人从花草丛中钻出来站定时,顾芷妤才发现那是个女子。 一身素白长衫早已是面目全非,蹭上了泥土块,还有些不知名的淡黄色液体,身侧斜挎着一个小包。 女子随意的拍拍衣服,抬起头。 女子抬头的一瞬,顾芷妤才发现她的左半边脸上布满了红色胎记,也许是胎记,顾芷妤不知道,心中的惊异一闪而过。 阿蛮惊讶于顾芷妤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 正常人看见这样的脸大多会有一些肢体动作来表示自己的惊讶与害怕,好一点的则是面部动作,但像这位“公子”神色不变的,倒是不多见。 顾芷妤从来不是个看脸的人,何况如果这个女子是出生就带着胎记,那未免身世也过于悲惨了些;若是后来有的,正常女子谁会将脸弄成这样,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这个女子并没有怯怯诺诺,看人也不躲闪,那无论她的经历是哪一种,都是值得人敬佩的。 因着那红色印记,顾芷妤说话时不禁软了声音,做了一揖:“姑娘,在下此次前来,有事请教。” 阿蛮也因为这个女子并没有对她的脸产生过多反应而好奇着,随手拉过边上两张不甚干净的凳子坐下,右手托腮,左手指了指另一个凳子,示意顾芷妤坐下。 顾芷妤也不在意,撩了袍子便坐下。 “姑娘······” “阿蛮,我叫阿蛮。” “好,阿蛮姑娘,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大丽波斯菊?” 阿蛮原本漫不经心的身子猛地一下子坐直。 “大丽波斯菊?你从哪知道大丽波斯菊的?”阿蛮急道。 看来是来对地方了,顾芷妤心道。 “既然姑娘知道此花,在下也就直说了。家母缠绵病榻已半年之久,而这半年之内家中只多了此花和一个草药枕头,而家母的病迟迟未见好转,在下救母心切,特来此地打探。” 阿蛮皱了眉,右手摩挲着下巴。 “那枕头可有带来?” “有,月白。”顾芷妤颔首。 月白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香囊里面装着那枕头里的部分草药。 阿蛮接过拆开,拿出一把嗅了嗅,又拿出几个嚼了嚼。 “可知此物从何而来?”阿蛮一脸严肃。 顾芷妤心道,看来这件事里的水不浅啊,她怎么能随便透露底细给别人。 “在下还在追查当中,若有线索定第一时间告知。那花和此物可有关联?”顾芷妤装的一脸真诚。 “你想的不差,那大丽波斯菊是外邦之物,极为罕见,自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罗布麻虽有安神之效,但和大丽波斯菊放在一起却是剧毒,且死状极为平和,不会引人怀疑。不过令堂是通过嗅觉中的毒,所以毒素蔓延的较慢,服下解药好生调理即可。” 顾芷妤心中一沉,如此隐蔽的杀人方法竟只是用来暗算一个家族的主母,是否太过大材小用,况且此毒应不是大祈所出,大祈种不了大丽波斯菊,难不成还有外邦的在里面搅和?那顾家该如何是好······ 顾芷妤一时想的入了迷,没有听见阿蛮后面的话。 阿蛮见状撇撇嘴,也不在意。转过身捣鼓自己的玩意儿去了。 等到顾芷妤回过神来,也已经片刻,顾芷妤忙向阿蛮赔罪。 阿蛮摆摆手,“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找个日子去府上看看令堂的病,顺便把药做了送去。” “这,这不会麻烦姑娘你吧。”顾芷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爽的女子。 “不麻烦,左右我这几日无事,那便后天吧。”阿蛮自顾自定下了日子,又转过身捣鼓东西了。 顾芷妤忙作揖致谢,“有劳阿蛮姑娘了,日后姑娘若有麻烦,在下定当相助。” 看着阿蛮随意地点点头,顾芷妤不禁莞尔,这样的女子,倒是很少见。 一行人出了门,打道回府。 顾芷妤对这位阿蛮姑娘并不熟悉,但她自认看人很准,那姑娘不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倒是个实诚人。 她相信阿蛮,也相信自己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