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神总想囚禁我》 第1章 失踪 是夜，温妩感觉到自己在一片深海区域，耳边传来的是海浪涌动的声音。 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逐渐地下沉，堕落……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最后，她感觉到自己被大片大片的海藻缠绕，越缠越紧，束缚得她透不过气来，越发窒息。 这就是在黑暗里的感觉吗？ 温妩渐渐地意识模糊，有人吗，有人吗，这里应该没有人吧，可谁能来救救她。 突然的一道光照射了进来，她终于感受到了光线，那种区别于黑暗的亮度。有人来了吗，是谁……她虚弱地尽力张开了眼，瞳孔跟着一震。 是他…… 温妩在床上醒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全是虚汗。 不知道自己做了个什么梦，总感觉很可怕，有一种压得她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无心再继续睡下去，便下了床倒了一杯水喝。 对着镜子里的她，有着微卷又茂密柔软的长发，身条纤细，皮肤白皙，细看，你还会发现她的眼睛里面有若隐若现的灰蓝。 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惹人怜惜的女孩，由于失去了父母，只得暂住在她的舅母家。 舅母一家人很好，对她不错，可毕竟是寄人篱下，很多时候她依旧思念她原来的那个家，她的父母家人。 但是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外面的天空翻起了鱼的肚子，裸露出白黄色，推开窗户，她深深地呼吸了第一口新鲜空气。简单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又是她第一个最先起床。 趁着舅母他们还在睡，她可以先试着做些简单的早餐。 安东尼也下楼了，看见她在厨房忙活就赶紧过去。 舅母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和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安东尼，还有一个是小不点布兰登，才刚刚学会在地上蹒跚走路。 “妩，你不用做这些的，让我来。”安东尼脱下了温妩手上的隔热手套后，关爱般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晚点起来。” 平常这个点他也还没有起床，不过为了怕温妩不自在，他也就跟着早起。 他知道她来他们家的时间没有多长，闲不下来总想帮着他们做些事情，好打消自己的不安，所以他总会细心地观察她，留意她，好让她尽快融入，她也是他们家的一份子的。 温妩还在犹豫不决当中，就被安东尼推到了窗边的晃椅上按下坐着：“听话。”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女孩乖巧地坐在上面看着外面，由于无事可干便任由思绪飘荡，随着椅子轻微晃动，露出了一小截嫩藕一般的小腿。 正好下来的舅母看到了这一幕，儿子直勾勾地盯着温妩，不由婉约地会心一笑，她最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是可惜温妩这孩子不开窍，不过来日方长。 照例是她来做家中的繁琐事务，今天因为温妩，她也能落得了一个短暂悠闲。 早餐是鸡蛋培根三明治，配牛奶，一家人用过餐后，舅父舅母就去了农场干活，布兰登太小离不得母亲也就会一起跟着去，这下，家里就只剩下了安东尼和温妩两个人。 他们有两个好朋友，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杰西和吉姆，温妩是搬来这里之后才认识他们的，不过相熟起来感情也非常要好。 今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太阳早早地就升了起来，他们约好要一起去郊外野炊，这个点人差不多都要到了。 远远地，温妩就站在门外和两人挥起了手。 杰西笑着跑来，掩饰不住地愉快，她抓着温妩的手臂晃悠，撒娇道：“你今天还是这么好看，我要亲亲你！” 温妩白白嫩嫩的脸蛋柔软得不可思议，所以她总会这样逗她，说要亲上去。 “不要。”温妩笑着躲开，被她挠痒痒挠得控制不住地发笑。 他们都带了食物，安东尼准备好两个人的东西，和进屋的吉姆说了两句话，就关上门，四人一行向外出发。 这里的几公里开外，有一个景色优美的湖畔，经流区域长而广，原本是一个消失的废弃庄园的附属地，湖边场地开阔，视野明朗。 他们随意找了一块地方，定下根据点，把餐布摆在上面放好食物，然后各自选择了各自舒适的位置。 湖畔里的流水干净清澈，没有污染，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水面波光粼粼，因为阳光好的缘故，手伸进水里，还会有温热的感觉。 好舒服……温妩享受着水的温度。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水流带着暖意，照在脸上的阳光也是温暖的，驱散着前几天雨后没有散尽的湿气。 没有特定的安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东尼默默地站在温妩身边的地方，欣赏着风景。而吉姆则身体摊成一个大字，躺在草坪上舒坦地感受阳光，很是惬意。 土里都是自然的味道，风吹过来的时候会顺便带来林木花草的清新，拂过鼻间，自由地躺着，很快就会产生睡意。 隔湖望去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人们所说的废弃庄园或许就在里面，但毕竟他们几个也没进去过，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唯一心照不宣的就是，镇里人把它当作禁地。 在这里呆久了也会无聊，杰西看着林子，心里那股好奇心又窜了上来，真的很想去里面看看，怀揣着对于未知的好奇，她在其他人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慢慢地向后挪动了脚步。 一会儿就好。 她不会去很久的，就去走走，抱着这样的想法，杰西从后面绕走，迈着闲逛一样的步伐，心里却还是会跟着有一点点小小的紧张。 刚开始几个人还都在分别享受着这里的美好风光，等到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少了杰西的踪影，温妩去问另外两个，都说没有看到。 “没事，这里这么大，谁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肯定很快就回来了，不用担心。”吉姆胳膊肘抵在草地上撑着脑袋，扫视了一圈周围，不以为然。 安东尼也安慰她不要多心，说杰西可能就是去别处了，不会不见的，她就是贪玩的性格，但是有分寸的。 但愿吧。 温妩只好勉强不去多想。 只是这一等，就是等到他们已经吃过餐布上的午餐，在焦灼不安地等待她回来的时候，等到天气也随着他们的心情一样，风云突变了…… 第2章 遇见 乌云迅速密布，带上了闷湿的气味流窜在空气当中，眼看就要下雨了，人却还没有回来，他们几个都坐不住开始着急了起来。 安东尼快速想着对策：“你们分别去那边，我往这边，注意安全，不要把自己也弄丢了，快去快回雨来了就赶紧先回家。” 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温妩才跑出去没有两步就停了下来，她望向对面的森林，突然涌现出来一种感觉——杰西说不定就去了那里。 黑云笼罩，森林比平时阴森恐怖不少，虽然心里害怕，温妩还是壮起了胆子，暗自给自己打气，顾不得莽撞不莽撞，恐雨很快就来了，找到路后一头冲进了林子里。 “杰西！杰西！”她边走边喊，听着自己的回音，温妩步履匆匆地张望，人到底在哪。 四处都是一模一样古老而且高大的林木，在其中不知不觉地走着，早就忘记了进来的方向，迷失了路线。 轰隆隆的一道惊雷闪过，声音大得让人心惊，温妩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雨水很快就打了下来，噼里啪啦地作响。 温妩用手无济于事地遮着头部，快速地跑着寻找遮蔽物。 …… 一座尽管外壁残缺，却依旧不掩昔日庄严辉煌的建筑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面积大而豪华，雨水顺着它生锈的铁门滑落，在地上砸出一圈圈水洼。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温妩看见白光一闪，在雨势愈发急促当中，推开并没有关上的大门，咬咬牙就跑了进去。 门没有上锁，不知道杰西有没有在她进来之前来过这里。 “有人吗？！”客厅里立着的烛台上点着光亮，却无人回应她，温妩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突然冒出来什么动静。 “啊”了一声，脚边碰到不知名物体，温妩闭上眼睛就躲到一边，举起了烛台，以防备的姿势退后，没有想象当中的异常，又慢慢睁眼，发现那里，居然是一个人。 这点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点喜出望外，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靠近他，却看出他比自己还要害怕。 他微微发着抖，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湿，狼狈不堪，把头埋在膝盖里，不敢抬头。 他是谁？温妩带着疑惑小心走向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你……也是来躲雨的吗？” 那人更害怕了，往后退了退。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温妩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我没有恶意，只是你身上都湿透了，你看，我也跟你一样的，我们都得赶快烤一烤才行。”当下最紧要的是生起火来，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会感冒。 走到客厅壁炉附近，搜寻到已经盖了一层灰的木材，又找到了打火器，温妩开始尝试着生火，反复试着，终于有一次让她成功地点燃了木材。 欣喜之外，温妩观察着火势时扭头发现男孩还在那里不动，于是起身就准备拉他过来：“你看，我生起火来了。” 结果才碰到他，男孩就反应过激，一把将她推到了旁边的桌角上，磕出了一片淤青。 温妩挽起衣袖，陶瓷般干净的手臂因为意外而出现明显的撞伤，还有发紫的迹象，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皱眉，但还是选择了忍耐。 没有放在心上一样，好言相劝：“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看你推了我我也没有生气，只是这么湿，你会着凉的。跟我过去吧。” 耐心攻势起了作用，男孩悠悠地小心露出了眼睛，打量和观察她的脸。 温妩和善地眯起眼睛笑，用真挚的眼神看她，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明亮闪动，有着这样清澈的双眸的人的确很难让人相信她会说谎。 良久，男孩犹豫着望她。 “来。”温妩伸出了那只没有被撞伤的手。 她的手很软，像没有骨头一样，男孩迟缓地抓住，不松，眼睛寸步不离地盯她，充满戒备。 当他露出全脸，温妩这才发现，他生得这么好看，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见过，长相这么纯净夺目的人。 面容不带有一丝杂质，孤寂而又没有欲望，那种来自遥远的地方的神圣，带着不容亵渎的意味，他天生就拥有让人沉沦的精致的脸庞，那双银色的双瞳，是雪山之巅最洁净的馈赠，迷人而又深不可测。 温妩有些愣住了。 缓过神来，她才注意到他站起来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那么多，而自己只能堪堪到他的肩部，她拉他走到壁炉边坐下，让人学着自己烤手暖暖身子。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你身上怎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温妩心里尽管还有诸多疑问，不过在看见男孩下垂的眼皮后，她就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这座城堡式的庄园建筑存在一定的年头，谁也不知道它曾经属于谁，到如今除了外观有所破损，里面的装潢依旧完好无缺，看起来有这座森林所保护着，没有过入侵的迹象。 按理来说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男孩大概和她一样都是偶然进入，不过应该会比初次来到陌生地方的她熟悉一点这里。 除了一张脸没有污渍，全身上下都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皮肤有结痂的鞭伤，可想而知，他之前过得并不顺利，甚至是受尽欺负。 温妩对此心疼起来，她听说过有人专门会做人口买卖的生意，把人当做动物一样贱卖，就连皇室也有涉及。 说不定这个男孩就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受尽了奴役，经历了太多艰辛，所以现在才会如此防备。 想到这里，温妩的怜爱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想要拉近两人的关系，去摸摸他的头。男生瑟缩了一下，但没有之前那么大动静地躲开，任凭她触碰着，尽管还有些许不习惯不自在。 温妩笑了，起码愿意接受她就是好的现象。 头发烤了这么久已经不咋湿了，展露出了蓬松的初态，柔软和坚硬并存，却不扎手，像小狗的毛发一样，毛茸茸的。 他不说话。 温妩也不强迫他，相信他只是一时没有适应和人交流，只要多加接触，肯定就会好起来的。 窗户外面，哗啦啦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恢复了晴朗，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杰西……牵挂于此，温妩不能再在这里久留。 “我要赶快回去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她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就被男孩拉住了衣袖，他用行动无声地诉说着，不要走。 温妩悄悄拉下他的手臂，“别担心。我还会来的，不会丢下你不管。只是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明天，明天我就会来找你。那如果你知道出去的路，就告诉我好吗？” 温妩真诚地看着他。 不像是在撒谎……她说了明天就会来的，男孩犹豫着思考要不要相信她，随即做出决定，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门外。 隐隐可见林外那条流动的湖水，距离出口不远了，温妩和男孩都停下了脚步，她对他仔细叮嘱着。 “火还没有熄灭，你回去看见变小了就继续加木材，那里没人住你可以先呆在那，忍耐一下，明天我就带食物过来。” 地上散落着木枝，她捡起来道：“你回去的路上，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用它做个标记，这样我就能跟着标记来。”蹲下身体把好几根拼在一起做了个图案。 “看，就像这样。” 男孩点了点头。 温妩再次踮脚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去时踩在暗下来的天色里走快了些，只想早点回到家。 耳边传来了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她张望着，跟着用力地举起手臂挥舞：“我在这里！” 他从不远处跑来。 是安东尼。 第3章 找人 相比温妩的欣喜，安东尼的脸色并不太好，他抱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来气。 搞不清楚状况，温妩尽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怎么了？！” 安东尼低着头，很是沮丧，他以为找不到杰西就算了，连着温妩也差点不见。 见他自责，温妩轻声问：“杰西呢，杰西有回去吗？” “她没有回去，一直找不到人。”安东尼摇摇头，面露苦涩，“不过已经联系她的父母了，镇里的人也有帮忙去找，不过天黑下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 听到他的话，温妩心里闪过种种猜测，却始终不敢往坏的方向去想。 “我不放心。不行，我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出发去找人。”拉住安东尼的衣袖，温妩下好了决心。 “你回家去，不安全，大部分都是镇里的青壮年，他们熟路，有危险也应付得过来。你赶快回去，母亲很着急你的。” “让我去吧，要不然我等着也不安心。”温妩乞求着。 “我会去的，你快回家！” 抵不过安东尼的强硬态度，又想到家里的人，温妩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两人分开而行。 回到暖黄色的屋舍，舅母赶紧上前端给了她一杯热牛奶，摸着她冰凉的小脸：“天啊，温妩，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着急死了。” 小小的布兰登扭动着走到她的腿边，小手摇晃着拍她，葡萄一样圆的眼睛眨呀眨，不流利地喊：“姐姐……姐姐。”发音奶声奶气。 可爱的布兰登一脸天真无邪，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妩看着她心都化了，坐着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去蹭她，听着她咯咯直笑。 她抬头对舅母说话：“舅母，我没事，只是杰西她不知道哪去了，所有人都在找她。”眉间聚集了一抹忧愁。 “我们这镇子，不算小，可也不算大，只希望她能快点回家，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想到她，妇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分析，越想越觉得可怕。 “唉，出了镇再远一点会有个屠宰场平时只有场主在，西边倒是有个山谷，可……” “舅母，你说杰西会不会是去了，去了森林里面，然后迷路了才回不来了。”打断她的忧心忡忡，温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试探性问话。 “不会，她就是在镇子里长大，不会那么不懂事，倒是你，温妩，千万不要乱跑让我们担心。而且那里进去了就出不来的，之前有人就是那样。” “可是不是说里面真的藏了一座废弃的庄园吗，那是不是……”温妩还想问问题。 “好了，赶紧上楼睡觉。” 舅母从她的身上接过布兰登，背过身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入眠。 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温妩听从舅母的话上楼就躺在了床上，心里却是疑惑不解，舅母好像很不愿意提及那里。 夜里她睡得很浅，所以听到有响声她很快就醒了过来，透过窗户看见楼下的灯亮着。 应该是安东尼回来了。 再等了一会儿，注意着有人上楼，温妩放轻脚步出去瞧了瞧安东尼虚掩的房门。 门被打开了。 她连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进屋顺带关上门，叫他说话声音小一点，免得被舅母听到。 “杰西有消息了吗？”她坐得离他很近。 安东尼晃了晃脑袋，表示没有。能出动去找她的人都出去找了，大家都忙到很晚才回来，明天白天还会再找找看，不过时间越久越让人心慌。 “那我问你，你们，你们有没有去森林里看看。”看见安东尼的眉头皱起来，温妩拉着他的胳膊央求，“和我说说，我想知道。” 一股若有若无的女孩子的馨香传来，安东尼闻得到，那是温妩身上的味道，他的耳尖在夜色里泛红，语气不自然地说话：“那里不能去。” 这是镇里人公开的一个共识，以湖流为界限，任何人都不能越界，只是他们平常没有经常挂在嘴边，他跟温妩也就只提过一句。这是从他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一条不成文规定，不能去往湖的另一边，就是这样。 因为只要是进去了的人就没有再回来的，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有所惧意，不敢以身试险。所以他们也一致认为，杰西不可能明知故犯。 “妩，之前我很少跟你说这些，不过现在有了不确定的危险，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了事。”安东尼在讲明缘由的时候，更加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今天让温妩一个人跟他们分头去找人，也实在是自己的疏忽，他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她。 “快去休息吧，别想太多。”安东尼温柔道。 温妩问不出来什么，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就回到了房间，辗转难眠。 第二日清晨，她比平常都要起得晚些，下楼的时候大家都因为各自的事情早早出门了，安东尼给她留了字条，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留在家里别乱跑。 温妩看到之后，还是决定跟从自己的内心行动。拿了充裕的面包，又把牛奶倒在了罐子里，从橱柜上取下一瓶果酱，将他们全部装在纸袋当中，临走前还添了两个苹果。 她走的是小路，尽量避开人，朝森林而去，幸亏昨夜没有下雨，标记也都在。 的确每隔一段路都会有一个记号，温妩很是欣慰，她和他说的他都有听话照做。尽力熟悉着路况，并且看见一个就销毁一个，既然不知道他是谁，也就不要给他带来危险为好。 大门依旧没有上锁，半开着，温妩抱着袋子走进去，白天里面的光线还算是充足，不用点灯。 “有人在吗？在吗？”喊着问，温妩寻找着昨天的那个男孩。 在没有察觉中有人从她身后搂住了她，吓得温妩差点没拿稳东西，她回头，正是男孩懵懂又单纯的脸庞。 她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我说了我会来，答应了你的我就一定会做到。”然后用手去抓他的头发，乱乱的发型跟他的脸有种违和的呆萌。 从袋子里拿出面包，先撕了一点下来给他，让他尝尝味道，温妩说道：“吃吧，给你带的。”看他吃下去之后，就又给他掰了一点，“慢慢吃，不着急，不然会噎住。” “对了，还有喝的。” 温妩把袋子放到桌面，专心致志地往外摆放食物。 第4章 隐瞒 “我还带了果酱，是甜的，你可以一起吃。”见自己不给他撕他就没继续吃了，温妩教他，“来，就像这样涂上去。” 她把抹好果酱的面包给他看，男孩以为她是要喂自己，低下头就慢条斯理地去咬，温妩笑了，干脆就递给他，自己再重新抹了一片。 她很想要和他通过语言交流，温妩轻叹口气，问：“你是不会说话吗，还是不想说话？” 男孩摇了摇头，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记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到这里，你还记得起来吗？” 男孩这次把头摇晃得更加厉害，露出疼痛的颜色，暗示温妩他一想就脑子疼。 不变的回应，眼神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无助且清澈，温妩怜惜地去碰他的脸，想要帮帮他。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话就点点头好吗？”灵光一现她说道。 这下男孩听懂了，低下头颅。 “那我不知道怎么叫你，暂时就给你取个名字，嗯……叫所罗门，所罗门好不好？”并没有绞尽脑汁地去想，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了她的第一选择，好像他就应该属于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 许久，他指着自己开始发音：“所罗门……”然后重复，说道，“我的名字……” “对的，就是这样，你能说话真是太好了。我的名字是温妩，你也可以简单一点叫我妩，这样比较容易。”温妩此时的心情简直比布兰登会说话的时候还要开心。 “妩……妩……” 知道了她的名字，所罗门就不再念他的名字了，一个劲地喊她，像在训练一样。 温妩也不耐其烦地回应着。 因为镇里人排外的缘故，她首先就去除掉了把所罗门带回舅母家的想法，暂时安顿在这里也好，他可以先慢慢地适应着和人交流。她很同情他的遭遇，换做自己的话，如果没有舅母一家，她现在也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罗门昨天留在这里，他说他就睡在地板上，温妩打量着这里的构造，决定两个人好好勘探一下。 楼上还有几层，房间地板都生了灰尘，还结了蜘蛛网，有股淡淡的霉味。心里害怕，温妩不敢再一一检查，随即和所罗门返回一楼，打算把这里的卫生打扫干净可以住人就好。 费了不少时间，两个人弄得灰头土脸，好在终于是让这里焕然一新，该擦拭的地方都已擦拭干净，剩下的就只需进行简单添置。 温妩把带来的食物放在了厨房柜子里，让所罗门饿了就拿出来吃，还有平时的大门也都要学会关上，不然不安全。 通过外貌描述，温妩问他有没有见过杰西，对方很茫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人。得知这个结果，温妩的希望又少了一份。 好在天气不算冷，过些日子还会热起来，不盖被子也没有问题，今晚他终于可以躺在床上面睡个好觉了。 “外面的水井里有水，记得打进来烧热了洗洗，希望我下次看见你你不会是脏兮兮的了好吗？”温妩去擦他脸上的污迹，尽管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所罗门知道她又要走了，一把抱住她不肯撒手。 虽然很高兴所罗门对她亲近起来，但是温妩还是要快点回去，目前得瞒着家里才行。她也非常理解他的行为，都是出于内心的孤单与不舍，毕竟他现在只认识自己，所以她更有义务去守护好独独依赖她的所罗门。 两人分开后温妩一路向家赶回，虽然绕了几圈，不过凭借自己强迫记住的大致方向她仍然走出了森林，并且在舅母从农场回来之前到达了家中，只是没躲过安东尼。 “我去图书室看书了，一个人在家无聊。”不得已撒起了谎，温妩有些心虚，转而问道，“杰西那边怎样了？” 安东尼并没有起疑，神情忧虑道：“没找到人。她的母亲在家据说哭得晕了过去，伤心欲绝，大家都在帮忙，吉姆他也非常自责。在没弄清楚她为什么失踪之前，温妩，你答应我，不要为了找人而让自己去冒险好吗？” 面对安东尼真切地恳求，温妩于心不忍甚至都不想对他说谎了，可顾虑之下，还是选择了不说，表面答应了他的要求。 舅父本来同在寻找的队伍当中，可农场无论什么时节都不能松懈管理与劳作，他便只能回归于有条不紊的日常。至于安东尼，他不想他因为参与进这些事情而过于劳心劳力。 晚霞欲来。 估摸着时间，舅父要回来了，温妩想要帮忙做好晚餐，安东尼直接把她推上了楼：“安心看书或者做些别的事情，好了我会叫你的。” 在她心里，安东尼是自己没有直接血缘却最亲的亲人，是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的哥哥，温妩很感激和感谢他这么照顾自己。 再过不久就是开学的日子，他们要一起远离这里去往奥利弗加参加考试，迎接在那里充满未知的新生活。 她很期待，同时也有点恐惧新的环境。 安东尼的厨艺很好，常常让温妩自愧不如，晚餐是他做的奶油蘑菇意面，不甜不腻又劲道，第一次给大家做来吃就收获了一致赞赏。 布兰登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她看见母亲笑了，也就跟着笑起来，抓着木车咧嘴笑得直拍手，口水顺着淌下来，舅母拿手巾看似着急地给她擦着，却是开心的，她为有这么几个孩子而感到普通的幸福。 餐桌上，安东尼光顾着看温妩是如何吃东西的，观察她的微表情，合不合她的口味，她渴了就适时地递过来果汁，自己再低头大口吞咽的时候，都是凉的了。 他的母亲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这些，会心一笑。 一缕碎发从温妩束起来的头发当中遗漏出来，安东尼替她体贴地别到耳后，故作自然。温妩也没注意到，正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吞咽食物，丝毫没多心留意发现此情此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5章 入城 位于奥利弗加的斯图亚特学院是整个大陆规模最为宏大的一所学院，收纳学员多，教学涉猎范围广，全年分为两个阶段招生，方便稳固生源。 此前温妩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由心里遐想着那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这里大不一样。 她一走，所罗门自然也得跟着他，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的确不爱说话，但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身份有点难办。 温妩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在捏造谎言上会是有天赋的，起码在骗安东尼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把句子说得通顺，不结结巴巴了。 临出发前，她和安东尼还有吉姆介绍所罗门：“这是我过去生活的地方的一个朋友，对我很好，他找到我，想和我们一起出发结伴而行。” “朋友？好像从来没听到你提过他。”安东尼看到所罗门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对不属于这里。 吉姆更加摸不清楚头脑。 “是，只是很久没有联系了，我的事你也不是全都知道的，一起去吧，没关系的。”温妩当着安东尼的面说话心虚，不禁拉紧了所罗门的手。 画面让他觉得刺眼，安东尼维持面不改色，攥紧了拳头：“好，那就同行吧。” 看着他们两个好像关系的确不错的样子，吉姆跟着好奇：“可能真是她以前的好朋友吧，走了！”拍了拍立住的安东尼。 行李早就先行寄了过去，他们选择乘车和步行的方式结合，这样可以顺便看看沿途的风光，领略当地人情。 路上的时光过得很快。 温妩身上的钱都是她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足够她一辈子使用，但她很少花基本没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不过现在到了大一点的城市，她就必须得给所罗门置办点东西。 几人两两分头行动，约定在旅店门口集合。 挑了很多的衣服，所罗门都不要，只坚定地选择单一颜色的服装，上面还有大大的帽子垂下来可以包住他的头部，完全遮住脸。 走到一边，温妩悄声问他：“你是不喜欢别人盯着你看吗？”一路以来，因为所罗门的样貌他们已经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所罗门不说话。 “没事，我理解的。” 最后他们买了很多衣服，不过都是一样的样式，一样的颜色同款重复。 由所罗门抱着大袋子，温妩边走边看，对什么都有兴趣但都没有太喜欢的。唯一让她驻足的只有一家卖糖果的店铺，各式各样的彩虹般鲜艳的糖果，琳琅满目。 她盯着插木棍的动物糖，晶莹剔透，转头对店主说道：“我就要这个。” 她手里拿着一个，所罗门手里拿着一个，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舔着糖果，都没有嚼下去。所罗门在学她。 “可以吃的，你咬一下。”温妩眼睛笑得亮晶晶的，自己只是想让甜味多停留久一点，没想到误导了所罗门。 结果笑还没有止住，所罗门就“听话”地咬上了她拿着的那根吃进了嘴里，软糖一口没了，温妩赶快抽出来也没能成功，无奈道：“这是我吃过的，我是叫你吃你的。” 所罗门望着她，又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温妩叹气：“算了。”起身再去重新买过。 …… 这里是去往奥利弗加的必经之路，临近城中人口繁杂，推推搡搡地拥挤成人流，温妩被迫缩在所罗门的怀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安东尼所说的那家旅店。 和别家爆满的人群相比，这家旅店略显冷清，空无一人。 他们四人走进了店内，老板完全不管不顾他们来干嘛，也不搭话。 “你好，请问你们这家店还有房间吗？”安东尼礼貌询问。 “走吧，满员了。”老板头也不抬，挥挥手，继续忙碌地往空着的桌子上倒水，并且摆放好坐凳。 “可是，我明明没……” 话未说完，老板就瞥了他们一眼，催促他们赶快离开他的店内。 吉姆来了脾气，暴躁地说了老板一句，刚想和他理论理论，就听见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也是一个男生，不过穿着得体，脸上的从容自得不加掩饰，笑得随和而不会让人感觉到做作，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一副好脾气，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仆。 “您来了。”店主客客气气。 “怎么回事？”来人端详着他们的外貌，朝人问话。 “看起来也是今年的学生，一直在这不走。”毕恭毕敬地回答，态度和刚才全然不同。 “留下吧，既然来了，就是我的朋友。”他站在所罗门的面前，友好地伸出了手心，僵在半空。 “你好。”安东尼伸出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握了握，缓解尴尬。 五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后进来的男生有种和自身年龄不符的沉稳，他叫退了其他人，和他们倒水说话，随意攀谈。 “如果你们一样是来参加入学测试的，那么很巧，或许我们还会成为同学，我预祝你们得偿所愿。” “谢谢。”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或许他们也找不到地方办理入住了，入学高峰期，是他们没有提前想到这点，温妩小声说话。 “是啊，谢谢你了。”吉姆笑起来，觉得这个人还不错，至少他们都是同龄人，有共同话题。 “不用谢我，欢迎你们来到奥利弗加。这里虽然是城边，但也属于它管辖，距离学院并不远。”双手撑着头，他正式介绍，“我叫唐纳德。” “我是安东尼，这是……”一一介绍另外三个人后，安东尼又给他讲述起了他们来自哪里，自报底细。 剩下别的都没听进去，唐纳德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所罗门，忍不住问出来：“他怎么一直不肯抬头，让人看看他的样子？” “他不喜欢说话，还怕生。”温妩解释道。 “哦。”问不出来什么，唐纳德移开目光。 夜晚降临。 每个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温妩在一片漆黑当中睁着自己的眼睛，难以入睡。 门外的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推开门是所罗门找她来了，说自己睡不着要和她在一起睡。 温妩一时没了主意，怕打扰到别人就先让他进了屋，劝不回去，看着他的这张脸又狠不下来心，认命般地屈服叹气，让他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在地上铺着睡觉。 第6章 结伴 早上醒来的时候，温妩的手根本动不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她侧着身看，所罗门正牢牢抓着她，睡颜安稳，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这下子她不敢再有所大动作，怕吵醒所罗门，只得慢慢地掰着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来，企图从中解脱。 “你醒了。”所罗门盯着她，维持不动的姿势。 “好了，放开我，我手都麻了。”催促着，温妩急忙说道。收回自己的手，她甩了甩，迫切地想要恢复手臂的支配权。 天亮得很早，起床进行洗漱后，温妩看见所罗门还坐在那里，监督着他也赶快洗漱，等他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从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拿出一袋东西，里面有好几种颜色不同的类似面粉的粉末，不过更为细腻沾手。温妩把它们加热后又用凉水冷却下来，调成不同的糊糊，先在所罗门的脸上涂抹了薄薄的一层土褐色，干了之后再用剩下的另外三种颜色分别细细描绘出了一道疤痕，和有痣的形状。等干了以后最上面涂上那层土色，这时候就会开始有发热发烫的感觉，温妩叫所罗门忍耐坚持，随即在一刻钟后让他将脸浸入凉水洗一遍，再次晾干。 初见成效，疤痕狰狞得足以以假乱真，因为覆盖的原因，像是多年留下来的鞭伤，重重一道，肤色也是暗沉的颜色，失去了少年人的那种活力。 宛如换了一个人，只有眼睛和嘴唇的弧度是他完美出彩的地方。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如果你不想被人看见你真实的样子的话。”温妩把所罗门推到镜子面前，迟疑发问，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让所罗门满意，纠结着要是他不喜欢这么“丑”的自己怎么办。 “嗯，”人站起来，去拉温妩，貌似对此毫不在意，“出去吧。” 打开房门前，她不放心地又左看右看了好久，才牵着所罗门一同走了出去。 刚好碰到隔壁的吉姆出来，他见到俩人愣了一愣，眉毛拧在一起，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冲温妩竖起了拇指。连安东尼见了也觉得神奇，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点破。 唐纳德在最后一个下楼，其余四人已成团就坐。旅店内提供的早餐是肉排，面包片，新鲜蔬菜和水果等。他坐在所罗门的对面，看见的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随口一问：“疤是怎么来的？” 所罗门不说话，继续吃着。 温妩替他回答：“以前留下的伤。” 本腹诽着思考要如何应对他接下来的问题，唐纳德却只说了一个“哦”字，草草结束了对话。 他没有对人刨根究底的想法，深究别人的曾经，问问题单纯地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而已。 温妩把酱料加在盘子中的蔬菜里混合，所罗门有样学样，温妩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一时没有人讲话。 “你们有提前跟从老师一起进行过学习吗？”唐纳德挑起话题。 “没有，怎么了？”温妩没领会他的话，歪头询问道。 唐纳德咬着面包，一看温妩就什么也还不知道，于是把他自己所知晓的消息娓娓道来：“总之就是今年的招生考试计划有变，不是看你的能力，当然能力也很重要，不过学院这次只会招收有先决条件的学生。” “先决条件？”温妩愈发迷茫。 “就是对你进行天赋测验。” 语落。 由唐纳德步行走在最前面，他们一齐出发前往学院。 斯图亚特作为有史以来创办得最早的一所古老院校，历史渊源不可深究，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年轻人慕名而来。它的建筑气派宏大，场地更是可以容纳数以万计的学子。 还未到开始时间。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片围在门外，只有搭建的圆台是留有空余的地方。 一个白发白袍的老者缓缓登上台。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却笑眯眯的：“大家好，不必拥挤，有你的一席之地自然会有你的位置。” “很高兴大家来到这里参加我们下半年的招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副校长，我的名字叫做罗德里格斯。如果你进入了学院，自然就会时常见到我。” “今年的规则有些许不同，不过大家不要慌张，都是经过了我们深思熟虑后的决策。今年不行，明年你也可以再来一次。就到这里，相信大家不会喜欢我这个老头过于啰嗦，谢谢，谢谢大家。” 讲话完毕，大门开启，老者由守卫员护送着进入围墙之内。 温妩觉得奇怪，明明他们一行人都被人群隔得不能再远，他的声音却能清晰洪亮地径直穿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耳膜震荡。 有专门人员组织着大家排好队形，维持秩序稳定，时间一到，遵循一次一人的准则进入，只进不出，里面还有别的通道。 每条队伍里的人是随机排在一起的，温妩在意地寻找着所罗门的身影，看到他和安东尼被安排到一起后便放宽了心，专注等待队伍的迟慢移动。 站在她前面的女孩扎着牛角辫，穿粉色束腰裙子，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根本站不住地探头往前，东看看西看看又不时回头张望。 她主动跟自己说话：“人可真多，来之前我还没有想到。”摆弄着辫子，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妩。” “好听，好听的名字。”她眨了眨眼睛，“我叫尤朵拉。” “你好。”笑了笑，温妩伸出自己的手。 “你好。”尤朵拉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两只酒窝醉人地陷下去，八卦，“你怕不怕疼。” “怕。”温妩回忆着点头，身体跟着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过对她来说还是得分什么情况，她也有点恐惧，尤朵拉小心地看了一眼温妩的身后，凑到她的耳朵边用手捂着说话，像要讲小秘密：“看来你也不知道哦，今年可是要测天识的，不过学院打算不尽量对外声张。” 说完之后尤朵拉狡黠一笑，转过身去。 既然她和唐纳德都说得差不多，大概今年真的规则有变吧，温妩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有微微出汗。 临到她的时候，队伍已经排了很久了，腿都有些发麻，她跟着老师循规蹈矩地进入了一间屋子，她有些紧张，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第7章 测试 房间正中央的主台上悬浮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球，如水般纯粹透彻。 “我是艾琳。” 女子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叫温妩伸出手指靠近球体，一下刺破，冒出来一丁点鲜红，球体瞬间吸收进去，且逐渐散发出淡粉色的微光来。 温妩盯得入神，等艾琳叫她离开的时候才迂缓扭头，已经好了，指尖上的针孔跟着很快消失。 出去有其他人员带领。 慢慢走回旅店，一眼瞧过去人都回来了，除了一个所罗门，刚想问问安东尼，他就适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坐在桌边，温妩很奇怪他们几个为什么都分别隔开坐着，说道：“坐过来一起呀，我们都认识了。” 安东尼第一个动身，吉姆走过来解释说：“我们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进门没坐在一起。” 唐纳德放下托腮的手也过来坐下，称：“我在想别的事情。” “好吧。”温妩还以为这几个人因为不太熟没话说怕尴尬，转而正式地问唐纳德，“今天这种测验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作为评判你能不能入学的标准。”唐纳德说出要害，打算再接着展开细讲。 往年的斯图亚特都是用常规考试来招收学生，不过收的人多，自然不会是人人都一样，通过天识的人，就是有灵根的人，会特别进行排班收纳，进行特别教学。 今年的情形局势有变，学院也紧跟步伐改变了招收政策，优中选优地挑选他们需要的人才。 他的哥哥就曾经就读于这所学院，也是被他们所选中的人，他们会按天识等级分为不同序列，被培训不同的课程，定期实行强化考验，在反复的训练之下，成为保护这片大陆中的一员。 这样的人，称为神修，他们要面临和对抗的人，就是任由心魔横生，用歪门邪道来达到使自己变强，并且危害其他人的“人”，这样的人，称为魔修。若想守护大陆的和平，只有用他们的消失，才能换来宁静。这两种人永远是敌对的关系，势不两立。 永远不要想着和魔修共存，和他们去讲条件，前人之例就是最好的血证，他们的心，不会再是人的心。 “可他们究竟做过什么坏事？”温妩眉头紧锁。 “以，人，补，灵。”唐纳德一字一顿。 普通神修的灵力都是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达到提升，可是魔修不一样，他们的力量增长来源迅速，大多依靠于抢夺获得。他们一样有等级分类，低阶魔修从外貌上来看就不会是正常的样子，自然掠夺灵力的方式也更为简单粗暴，甚至连普通人也不放过，肆意杀生为乐，这让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 至于高阶魔修，他们更文明也更会伪装，所以一定要千方百计小心他们，任何情况下都不要选择相信他们，无论发生什么。 “他们的世界只有弱肉强食。”唐纳德举起杯子喝水，语气冷静地说着最为残酷的话语，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涣散地没有了焦距。 温妩在桌子底下暗暗拉紧了所罗门的手，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不要被吓到，听着这些以前从未发生在她的世界里的真实。 几人都听入了迷，唐纳德的眼睛盯着所罗门问道：“不说这些，你们今天都被检测出来了什么样的颜色？基本上出现变化的都会通过。” “灰色。”所罗门冷冰冰地如实相告。 这下唐纳德显然失去了兴趣，他以为他会是跟他一样的颜色的，最后问出来安东尼是蓝色，吉姆和所罗门一样。 “你呢？”他把手放在温妩面前挥了挥。 “粉色。” 唐纳德显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余下几人他都猜对了。 晚上。 温妩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着白天的事情，困意并没有如约而至。所罗门被她拉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再三强调他不许过于依赖自己，要学会成长。 听唐纳德的意思，他们几个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明天校外公示栏上的录取名单之上，并且分班多数是按照他们产生的不同颜色来分。 粉色吗……温妩不知道，若说那是粉色，倒也不是完全的粉色，淡粉色……一点点的白色，看上去像是两种颜色的糅杂。这个她没有问唐纳德，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看错，毕竟时间只有那么短一会儿。 呼……手平放在胸口，温妩开始幻想起入学以后的生活，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所有的人都能过得开心，如意，加上活得完好无损，不会像唐纳德说的那样可怕。但愿她能美梦成真。 等到她不自觉地耷拉上眼皮，陷入黑暗，面目也随之不久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梦里又是身处在那片让她窒息的水域，她游不上去，也游不动，只能被拖拽着下沉，这是她经常经历的，重复的，单一的时光。 她的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小泡泡，她半眯着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东西，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水，水会流进她身体里面，让她整个人都软化成水，使她最终真的变成一连串的小泡泡，泡泡一破，她也就跟着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在漫长的期待里，她开始不再期待，她知道没有人会来了，会来救她了，那么就让她这么轻软地，远离痛苦地逝去吧…… 也是这里让她明白，人死之前的世界是没有颜色的，她被无休止地困在了这里，困在了没有边界的牢笼之中。 这次会不会来呢，那个以前就出现的人，在她濒临绝望之际来拉她出水，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在她明明没有了希望的时候出现，那么讨厌地出现在她明明不再希望他出现的时刻，带来了别的世界…… 终于他来了…… 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有人把手伸了进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通过窗外的月色投落到地板上，那人轻轻地捋了捋她额间濡湿的碎发，黑暗吞噬了他的脸，藏匿不见。 第8章 警戒 清晨街道上的喧闹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有人雀跃有人忧郁，不同的心情交杂组织成了今日斯图亚特院外的主旋律。 他们五人都在公告栏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惜都是不同的班级。 温妩正在确认自己的班级不会被她记错，就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回头一看，女孩又从她的正面出现，她伸出手，脸上笑盈盈的：“尤朵拉，我们的名字在一起，你看。”让出位置指给她瞧。 温妩也冲她笑，发现两个人真的是连在一起的。 没和所罗门分到一班，接下来的日子他更是得自力更生，进班级前她还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下一秒就因为到了上课时间被尤朵拉一把拉入教室。 “怎么人都还没有到全？”温妩东张西望地到处看。 “哎呀，毕竟第一天嘛，不过我刚刚是感觉你会一直说下去才拉你走的，不好意思。”尤朵拉吐了吐舌头。 “没事。”温妩笑笑，环顾起周围的同学，尤其注意到了一个紫色长发的女生，扎眼得格格不入，使她眼神多停顿了两秒，就被尤朵拉注意到了。 她在自己身边小声说话：“她是艾德文娜。” 看了看旁边没人会听到她说什么，继续补充，“我们之前很多人就认识她，算是有所耳闻。” 温妩还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老师就进来了，是艾琳。 艾琳的身边站着一个肥胖臃肿的中年人，麻木呆板，由他给大家进行分发入学规章和学生手册，人手一份。 在他发东西的时候，有两名学院护卫抬进来了一个被黑布遮盖的大铁笼子。之所以知道它是铁笼，是因为它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还伴随着铁链晃动声，“砰”地一下，像是砸下来的，由于它在艾琳旁边放着没揭开，全貌不得窥视。 教室里的人都对此很是好奇，完全无心关注手里拿的东西。 艾琳不说话，站着等他们阅读完毕。 温妩翻开看了看，大致是讲的一些学院的主要来历和现今发展，以及招收他们的目的何在，这一点唐纳德给他们讲过说的很清楚就不用再仔细阅读了。还有就是关于他们这次的分班，的确是按照颜色来区分，分为四个序列，白蓝粉灰，每个序列又分为好几个班级的学生。以及就是剩下的讲述了他们会学习什么样的课程，警告他们要做好心里建设，一些劝诫的话术。 最主要的就还是那本规章守则，多不胜数，条条框框地看得人眼花缭乱，全都是些警告的言辞，温妩有些咋舌，他们怎么能记得住这么多。 尤朵拉适时碰了碰她的肩膀，眨眼睛：“不用管那么多，没那么严格的。” 温妩点点头，合上页面。 艾琳开始进行她的第一堂课训话，前面七七八八地讲了很多，不过明显众人都不怎么感兴趣，直到她扯下了铁笼上的那层黑布，大家的眼球才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这个人，”艾琳的眼睛好像在看一条肮脏的狗一样恶心，无情道，“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教室里一下变得寂静。 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不仅是因为被自己所目睹的震惊到了，也是因为她的话语为眼前场景增添上了神秘色彩。 这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或者说，他还能被称之为人吗。男孩被锁在铁笼当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上身赤裸，特别是背脊上面明显的狞恶的一道刀疤，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割下去了什么东西一样，粘在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了，留下满目疮痍。 温妩不忍心看，稍稍别过头。 艾琳却还在口齿清晰地讲述他的恶果，咄咄逼人：“这就是今天我要给大家看的一个例子，为了让你们明白戒律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了这样，那么不好意思，你不会苟延残喘地呆在这个笼子里，你会在某一天于这片大陆上消失殆尽，是不可以存在的，永远被打压的一份子。” 男孩的身体有着微微颤抖的迹象，只能说是似乎还活着，长长的头发凌乱地遮盖了他的面容，看起来很是狼狈。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 等到艾琳说完她要讲的话，黑布被重新盖下，铁笼由人抬了出去，自始自终，温妩都从艾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悄悄捏紧了手指，胸口有些堵得慌。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么漠视，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明明这个人已经这么可怜，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为什么呢？ 温妩盯着艾琳，用眼睛传达着自己没由来的生气。 “你怎么啦？”尤朵拉碰了碰她的手。 温妩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他们送到学院的行李已经被放在了各自的宿舍当中，只要简单收拾就可以安心入住。 尤朵拉蹦蹦跳跳地拉着她一路跑回宿舍，兴奋地期待着新生活，虽然住外面没什么好，但是现在至少可以独立生活了，不用受家里的管束，还有新的朋友在。 她瞧着温妩还是没能走出来，用胳膊肘去推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问道：“怎么你不期待接下来的生活吗？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一个劲地去晃她的手，撒娇卖乖。 温妩愁眉不展地望着窗外，还是没能放下心结。 在问过尤朵拉，得知她其实也并不怎么了解他的底细后，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唐纳德，他或许知道。 兴冲冲地费工夫找到了他的宿舍，温妩在门外跟他挥手，唐纳德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来，她道：“我有话问你。”把人拉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我也就是问问你，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就是我们在新生测验的时候见过的老师，她就在我们班，然后她给我们看了一个人，反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说他就是例子。” “我不知道艾琳为什么可以那么无动于衷，反正我做不到满不在乎，我想知道原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那样对待。我觉得她，觉得她和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一样残忍。不管你理不理解我，如果你知道他的情况的话，告诉我好吗？”温妩用真挚的眼神直视他。 唐纳德全程耐心地听完了温妩的话，也明白她表达的是什么，他耳朵没聋掉，想了想，思索片刻，他听见自己说出了那个故事。 第9章 同化 他的哥哥曾经和洛佩兹是同年级的学生，他是说，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人，他叫洛佩兹。 洛佩兹天赋异禀，是第一序列等级里最为优异的学生之一，他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蒂莫西。两人此前在历练时共同前往过其他的城市，出发前俩人状态都神采奕奕，集艳羡的目光于一身，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获得这个机会的。但灾难也来得非常之快，不幸降临到了他们两个倒霉鬼的身上。他们被魔修同化了。 过去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复存在，走回城中的是两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他们在大街上被所有人用异样和惊恐的目光看待，大家都躲着他们，害怕他们。所以当艾琳见到他自己的孩子时，也就是见到蒂莫西的第一眼，便是他被绳索五花大绑着动弹不得，被洛佩兹在地上拖着才一路拽回了他的家门口的情形。 失去了理智的蒂莫西只会张牙舞爪地乱叫，瞪着眼睛不会眨眼一样地喊出“啊啊”的声音，嘴生尖牙腐臭不堪，肤色也更深了一点。他的四肢退化般地形如枯柴，下半身爬在地面上可以看到异生的肢体。 家里人都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不敢上前辨认，只有艾琳一个人迈出了脚步，蹲在他的面前，无声地哭了。 那是她对自己的孩子，最后的道别。 洛佩兹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衣服破烂，人却完好无损，至少看起来是正常的，除了背脊上有着无端生出的黑色羽翼。他站在那里，拉着像“牲口”一样的蒂莫西。 他的活着回来，似乎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完成把这个变得已不再能融入普通人的世界的蒂莫西带回来。现在的他，僵硬麻痹得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务达成后，便随之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眼神里再无光芒。 艾琳恨洛佩兹，恨他可以站在这里。也恨他带回了自己的儿子。 她把蒂莫西亲手了结，埋葬在了家里的庭院当中，为他立碑。 而洛佩兹就从此被她关起来，长至今日。刚开始的时候，她本想原由他自生自灭，也不给他提供任何食物，结果中间就算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再去看他，他居然都令人意外地挺了过来，这让艾琳感到诧异。重复这么尝试，她发现他总是能够在她以为他不行了的时候，又在奄奄一息之时猛地呼吸过来，像硬是被一口气吊着不甘离去。 正因为如此，艾琳留下了他。想看看他能够挺到什么时候，也想看看，她有一天能不能找出害了他们的真正元凶。 异乱出现在边境，源头就在那里，学院的人对外选择封锁了那里的消息，打算严防死守，这样稳定一时是一时，不管会牺牲掉多少人。 这样的决策之下，艾琳就一直以绝口不提此事的姿态佯装若无其事，她等得起，她也不害怕时间的永恒煎熬。 “这些事情我们从前没有参与进去，现在也没资格参与进去，我想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吧。至于洛佩兹，你就当这是他的命数好了。”唐纳德揉了揉眉心，露出苦恼的样子。 “可是洛佩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也是受害者。”缓了缓，温妩说道。 她承认，听完唐纳德讲的这个故事，她会发现艾琳老师也是里面一个可怜无助的人物，不能倾述自己的悲哀与伤痛。可她既然知道这有多难受，她就不应该再用折磨人的方式去对待洛佩兹，让他同样过得痛苦，跟她一样痛苦地活着。这是不对等的。 她不是一时冲动，怜悯心旺盛才帮洛佩兹说话，她是有经过头脑思考，认认真真地，确确实实分析过整个历程，才这么说的。 她不想要听到这个回答，听到唐纳德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不想因为他们的冷漠，他们的袖手旁观而让一个无辜的人受难，因为大家都站在一条战线，所以他们大家应该更加心连心才对，不是吗。 唐纳德扶住她的肩膀，有些头疼，按着她尽量耐心：“温妩，他不是人了，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校规上写着什么？嗯？遵守纪律。”他拍了拍她的胳膊肘，走回宿舍里。 温妩垂着脑袋去盯在草地里慢悠悠搬家的蚂蚁，蹲下身来，不自觉地看入了迷，一双脚，就这样进入她的视野里。 “我本来打算去找你的，问问你习不习惯，结果听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说，你来找唐纳德了。” 温妩徐徐站起来，嗓子里闷出一个“嗯”字。 “我不是有意偷听，这件事上我跟你说抱歉。但唐纳德刚才说的话没错，他是为你好，才这么跟你大费周章地去聊。如果你心里面有我这个哥哥，你就不要再去管那个什么，洛佩兹的事情了，连问也不能问。我怕你会招来麻烦，毕竟他是在你们老师那里。” “答应我，好吗？”安东尼去看她没有抬起头的脸。 “我……我又没说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只是来问问唐纳德，想了解一下而已，你不用这么担心。”嘟囔着，温妩小声说话。 “那就好。” 安东尼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现在既然没什么事情了就回去吧，要不然我还是跟你一起走，送你回去。”能跟她多待一会儿也好。 温妩摇摇头。 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径直往宿舍走回。 她并没有跟安东尼袒露自己实际的心声，她知道他不会理解的，因为他在乎的是她的安全，所以他就不会去在乎洛佩兹的安全。 这样也好，他就不会看着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 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想法，一个从见到洛佩兹就有的想法，如果不能用同等的心看待不认识的人，那这个大陆上就只会存在护己的，偏狭的情感，没有人与人之间真正存在的枢纽了。她知道自己一根筋，可有一点对她而言很重要，她在做她认为对的事情。 她要想办法帮帮洛佩兹。 第10章 救人 刚回到宿舍，尤朵拉就迎了上来：“怎么样？！” 温妩坐到床上，一五一十地跟她讲述了自己从唐纳德那里听说过来的前后经过，并且把没有告诉他和安东尼的想法都说给了尤朵拉听。 “我要把洛佩兹带出来。” 她既然做好了这个决定，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地去实现，不管其余人会不会阻挠她。 “那你现在第一步打算怎么办？”尤朵拉认真地提出询问，眼珠子跟着转了两圈，热心肠道，“或许，我可以去给你问问。” “你有办法吗？”温妩拉着她的手。 尤朵拉不说话，微仰着头，含笑地看她，样子势在必得。 温妩待在宿舍里等她，她说要回家一趟，直到天黑的时候才看见了她的人影，果真带来了关于洛佩兹的线索。 “你怎么查到这些的？”温妩满脸好奇，没想到她真的能探听到消息。 “秘密。”嘿嘿一笑，尤朵拉解释道，“我父母认识学院的草药学老师，他算是看着我长大，我缠了他很久他才跟我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温妩盯着其他地方，正思考她给自己说的洛佩兹被关押的地点该如何前去，尤朵拉就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要。”温妩晃晃头，拒绝她的好意，“到时候被发现了你也会有麻烦，我自己一个人，我自己做自己承担。” “哎呀，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不怕麻烦的，再说你也是因为信任我才告诉我的不是吗，而且你找不到其他的帮手，你刚来这里又不熟悉，没有我你不行的。” “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保证我俩可以的，你不要有所顾虑。”尤朵拉心直口快地直接一口气把自己的话吐露了出来。 温妩勉强点头，她只是怕连累尤朵拉。 在斯图亚特，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地点和私人研究区域，而艾琳却并没有选择把洛佩兹留在她的身边，而是把他关在了学院园丁打理的花室旁边的一个地下井里，那里常年阴湿不见日月，更不知时间。 “来，走这边。”尤朵拉带着温妩轻手轻脚地走在学院僻静的小路当中，一路小心翼翼。 夜阑人静。 除了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在散发光辉，到处寂静无声，连风也没有，草丛里一只虫的不时鸣叫，都足以引起她们耳朵的注意。 侥幸地躲过巡逻的队伍人员，她们佝偻着身子，好让无数排列紧凑的盆栽能够勉强掩盖住她们的身躯。花室的门是透明的玻璃，里面还有一道小门，老园丁就睡在里面，还在均匀地发出能传到外面的鼾声。 “嘘！我们找找看。”尤朵拉对温妩小声说话，两人蹲在地上走路借着凄惨的月光寻找那个井盖。 “这边也没有。”找寻无果，温妩冲尤朵拉摇摇头，对方也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由尤朵拉撬开了花室的门锁，两人耳朵竖起，听着园丁睡觉的响动，仅一门之隔，不敢弄出声音，继续寻找着井盖。 “找到了！”温妩举手示意，费力地搬挪开只露出它边角的沉重盆栽，欲打开井盖时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我来。” 尤朵拉对着这个圆形井盖，双手放在上空，慢慢地释放出淡绿色光芒，一个金色五星阵随之浮现，又一晃不见。她收回手，抓住把手提了提，对温妩点头：“现在可以了。” 在井壁的边缘处有一道嵌在里面的阶梯，她们俩扶着梯子一路往下，到底了什么也看不见，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只有水滴落的声音，感官提醒着她们这里真的非常潮湿。 温妩拿出手电，和尤朵拉两个人互相挽紧胳膊战战兢兢地前进，这里本身也不大，走到尽头她们看到了一道轮廓清晰的铁栏后，再把光源移上去一照，整个铁笼的样子就露了出来，人在里面躺着背对她们。 温妩小心走上前开口，犹豫不决地喊出声：“洛……洛佩兹？” 他不动。 没有其他任何的加固，看来艾琳真的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尤朵拉打开了笼锁，温妩去推他，把人反过来，才发现他已经晕过去了，只有微弱的鼻息。 温妩心惊肉跳地看了看尤朵拉，两人相互配合着才把他带出了井口，他轻得可怕，像是没有重量的一堆骨头。 她们来之前就是计划带他出去，自然早就想好了去处。尤朵拉有地方安置他。 这是夜里，学院里所有的出口通道基本都关闭了，不会让人进出。而唯一一个被少量学生们所掌握的出口，就藏在男生宿舍后面的小树林里，永远不会关闭。 “我来过这里，但有点记不清了。”尤朵拉在围墙后面对着草堆翻翻找找好一会儿，缺口才终于被她“挖掘”出来，“找到了，还在。” 她兴奋地喊温妩过来。 洞口很小，不大，容纳一个人的身形还是有点逼仄。温妩咽了咽口水，一时组织不好语言：“你确定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吗？” 尤朵拉抓了抓头发，也很气馁这个洞口怎么跟自己印象当中有点不一样了，的确小了些，不过它本来就是不知道什么动物弄出来的一个洞。 好在她们两个女生比较瘦弱，加上洛佩兹也病骨支离，三人都能勉强通过。 温妩是最后一个从洞里面艰难爬出来的，出去之前，她听到身后空荡得只有树木的林子里传出来一声异响，好像是石头翻滚了一圈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没多想，加快动作出去。 尤朵拉的叔叔在城外有一间僻静的小屋，用来摆放杂物，平常没有人居住，她就跟他要了过来说自己有用，叔叔也毫无异议大方地赠予了她。 此时，两人站在屋内，盯着宛如睡着一样的洛佩兹。温妩心里有些闷堵，她发现就算洛佩兹被同化了，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怪物，他其实也是会难受的，两根眉毛拧成一股，面容痛苦不堪。 想帮他缓解这种情况，却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仍在梦里醒不过来地被痛苦折磨着。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第11章 解脱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 温妩和尤朵拉对望了一眼，心脏怦怦直跳。叩门声仍在持续，好像她们不开就会誓不罢休地一直敲下去，给这个偏僻又安静的小屋带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她们闪过无数念头，敲门的是谁，他要干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可想来想去她们都没有一个好预感。 “是我。唐纳德。” 门外的人不敲了，自报姓名。 “别怕。”尤朵拉松开温妩的手，故作镇静地前去开门，深深地呼气吐气，算了不管了，是人是鬼她都要面对，就算她真的觉得很大可能门外站着的就是个“鬼”。 “呼，吓我一跳。”拍拍胸口，尤朵拉和温妩对视，好不容易才松下来了一口气。 温妩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跟着她扶住了桌子，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唐纳德走进屋，拿起水杯就倒了水喝，自然平静地反问道：“我不都说了是我，怎么还这么久才开门？” 尤朵拉关好门，坐下开口：“你把我们两个都吓死了，这里平常没人来的，还以为是被人发现了。”既然他说他叫唐纳德，应该就是温妩提过的那个认识的人。 “是啊。”反应过来不对劲，温妩揉搓着手指，忸怩道，“你怎么找过来的。”虽然是在问他，自己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唐纳德现在没心情去说她，也没资格去教训她，瞥了床上一眼，直接问道：“他人怎么样了？” 他走过去看，洛佩兹安然无恙地躺着，就是很不舒服，唐纳德一把扯开被子，啧了一声，换成他他也于心不忍，也就艾琳下得去手，给人打成这样。 “我们要不要先带他找人治伤。”温妩建议着问道。 “不用。” 唐纳德瞧着他越看越古怪，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接着用力地去拍洛佩兹的脸，人根本醒不过来，唐纳德喉结上下滑动，叫俩人按住了洛佩兹不要动，干净果断地掏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快速决绝一刀从额中划至眉心，鲜血开始由内往外汩汩流淌。他扎得深，创口也大。 捏了个诀直指中心，强迫着要逼什么东西出来。 洛佩兹整个人的身体随之发生了不同变化，皮肤发紫又发红的两种颜色交叉，肿胀起来，人剧烈抖动着要挣脱一样，喉咙间发出了“咕噜咕噜”往上窜的声音，听起来像有活物。 温妩和尤朵拉不敢离开，死死压着他。 半截圆鼓鼓的，肥嘟嘟的蛊虫探出了它招摇的身子，只一下又还想缩回去，唐纳德用戴着金丝套的一只手捏住它用力地往外拉了拉，一把扯出来将它扔到了她们点燃用来取暖的火堆当中。 一声凄厉的叫声跟随着一道黑烟消失殆尽。 这蛊虫长得很好，身上都是细密的小泡，又肉又肥，看起来平常没少吃，被供养得不错，毕竟都是由洛佩兹给它输送营养。 可惜只有半截。 蛊虫离开养体之后，洛佩兹霎那间睁开了眼，瞳孔扩大，呼吸困难和喘不过来气一样，呜咽一声便断了气，只留下最后的一抹愉悦解脱般的笑容。 唐纳德把手盖在他的眼皮上再顺下来，替他合眼。 尸体异化得很快，还萎缩了不少，起了大面积的尸斑，僵硬无比，冷冰冰地像一具模型。 几人在外面的林场趁夜给他挖了一个葬坑，把人埋进去，再覆上土，插碑不留名，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为他正名，好好地悼念。 洛佩兹无父无母，曾经就把蒂莫西的母亲，也就是艾琳当做亲生母亲一样看待，结果现在物是人非，她对他恨之入骨，俩人亲近的关系已不复存在，连尸体也不能让她知道。 三人坐在屋内说话。 唐纳德的神情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认真和严肃，他说：“洛佩兹早就死了。” “是蛊虫依赖着他，续了他半死不活的命，至于是谁做的，那就不得而知，毕竟谁也不了解他们在边境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不过这种蛊虫，死了半截，另外半截也活不了，那人肯定会得到消息的。” “也好，”温妩抓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至少他不会那么痛苦了，看见他最后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后悔把他带出来。” 唐纳德不怪温妩，他知道她只是过于善良，想要执着地去帮助别人，她的确没有错。可是，她善良过了头，就怕有一天会害了她自己。感觉到她有点不开心，唐纳德没有打扰她的情绪沉浸其中，只希望她以后能明白，太过于设身处地被别人的遭遇所牵动，不值得，或者说，她的善良太过于脆弱，但愿她能遇上的都是好人吧。 尤朵拉抱着温妩，把头贴在她的肩膀上，暖心陪伴。 “回去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隐瞒下来，不要被人察觉出来你们不对劲，装作不知道就行。”唐纳德仔细嘱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要走，“走吧，快回去，跟了你们一路，你们不困我也累了，一起回去吧。” 几人离开小屋。 正因为艾琳对洛佩兹的厌恶和不在乎他的性命，才导致她们两个人就能顺利带走了洛佩兹。不过她也应该的确另有目的吧，利用别人的怜悯心顺藤摸瓜地帮她调查下去，又抑或是帮她解决掉了她的这个麻烦，一个她不在乎生死的麻烦。 如果她不愿意下手的话。路上唐纳德想到这，笑了，忽然觉得他们“母子”之间很有意思。 第二天白日。正常上课。 直到好几天后，学院里面才传出了流言蜚语，说是洛佩兹不见了。有人传他是被人掳走，有人传他是自己离开，也有人传，是艾琳老师杀了他，不管是哪种结果，都吸引着无数人的热烈讨论，温妩和尤朵拉也会象征性地掺和进去说两句。 艾琳却毫不在意，好像根本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在某节课后说了一句“大家不必再以谣传谣，人是我关的，我自然有我的安排。”，让大家都搞不清楚状况，揣测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知道人在还是不在。 温妩后来把她的话告诉了唐纳德，他并不意外，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一样，大概率是故意为之。 第12章 受伤 因为洛佩兹的事情，温妩很长一段时间都规规矩矩的，只和尤朵拉呆在一起很少去别的地方。 安东尼和吉姆倒是来找过她两次，不过问起所罗门他们都说平常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 “我们俩虽然是一个序列，但班级不同，所以碰见的几率也小，说起来好像真的是，怎么没有一次偶遇。”吉姆手在后脑勺挠着，偏头纳闷地回忆。 温妩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他，或者说，去找找他。 她的内心很纠结，既希望所罗门不要来找她，能够多交交新朋友很快融入进去这里的生活，又希望他能常常主动来找她说说话。不过依照他的性格，他一直不来找自己，这里面就一定有不对劲，温妩很确定。 “你好，请问你们有见到所罗门吗？”抓住最后走出教室的两个同学，温妩往教室里张望着，拦住他们。 她去看过他们班的排课，这节课很重要，他应该不会缺席才对，所以她才这时候过来，结果自己和吉姆他们一样，都没碰到人，眼睁睁看着大家都要走光了，还是没有他出来。 “所罗门？我们一个班的吗？”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人。 那人双手摊平，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善意提醒：“他应该是请假了，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我们不太了解。” 随即两人离开。 “好的，谢谢。”温妩手扶着墙壁，一下子茫然了，思考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突然请假，还没有听到他有跟人说过这件事情。 接下来她去了他的宿舍。 一直敲门，一直没有人回应。 “你找谁？”隔壁一个留着棕色头发的男生探出头来，倚在门框上，脸上还挂着两坨红晕，睁不开眼睛醉醺醺地问她，咬字含糊不清。 “我找所罗门，”温妩走过去，迟疑出声，“他在里面吗？” “估计没在了吧，我没看到过……嗝……他……”他弯下腰，捂着肚子一副要吐的姿态，随后没吐出来，作呕地想要继续强撑着说话。 温妩隔着他那么远都闻见了他身上的臭味。男生胸膛前的衣服领口敞开，沾染着黄褐色的污渍还没干透，头发也乱糟糟地耷拉着，估计是被她突然吵醒。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要是你看见人回来了，可不可以麻烦你过来告诉我一下，我叫温妩。” 临走前她还是不死心地告诉了对方自己在哪间宿舍，尽管不太抱有希望他会记得自己来过这件事情。 该找的地方都去找了，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到他，尤朵拉神神秘秘地给她出了主意，把她带去了后山。 “这里一般很少有人会来，没什么意思，不过很大，大到藏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尤朵拉拉着温妩，用手指指点点地跟她讲述这里的地形地貌，她们两个人可以分别从哪边开始找，约定以信号弹作为联系。 后山不像学院内部的景观，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光秃秃的树，光秃秃的草，毫无生机可言。这是最后她没来过的地点，温妩和尤朵拉说好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展开了搜寻。 另一边。 尤朵拉也在不遗余力地探索着有没有所罗门遗留下来的痕迹，走了很久，在一处假石后面听到了有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后山，居然碰到了艾德文娜。 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开始她还埋在那人的颈窝处，没露脸，结果刚刚好抬头的一瞬间就和她的视线碰撞到了一块，妩媚一笑。 尤朵拉讪讪地笑，努力挤出了嘴角的弧度，站在那里尴尬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静谧的小半会儿是温妩放出的信号救了她，谢天谢地。 她盯着天空上炸开的白光，在浅墨蓝中开放，立马追寻过去。 温妩是在一堆堆积的枯草前听到了好像是所罗门的声音，她扒开杂草，发现了一个洞口后向里面喊话，仔细聆听才注意到了他微弱的回声。周围没有别的工具，她急中生智就用草藤打结绑在一边扎入土地的巨石上，另一端绑着自己，慢慢地下了深坑。 等不了尤朵拉来了，她得先下去看看情况。 因为她没有绑紧的原因，在离下面还有段距离的时候，藤绳乍然松开她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却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疼痛，似乎是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温妩揉了揉手肘，直接拿出手电对着他的脸照了照，看到是所罗门后兴奋地抱住了他，但过了两秒就急忙松开，因为她察觉到对方在明显地喘息，身上还在流汗。 所罗门的面容憔悴，吃痛地紧皱着眉头，嘴唇呈现着苍白无力，豆大的汗水在一颗一颗地滴，温妩吓坏了，这才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自己压到了他那么简单。 她把小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只一下就缩了回去，很是滚烫。他发烧了。 照向他的身体，衣服破破烂烂的和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不过这次，全都是新添的鞭伤，皮开肉绽地裸露着，还在淌血。 温妩没忍住，鼻头一酸就哭了。 她还想去检查一下他别的地方有没有伤，是不是不止自己看到的这些，结果才碰到人，他就“嘶”了一声，重重地呼吸。 温妩不敢再动了，而且刚才自己还那么用力地抱他，愧疚和自责之情油然而生，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 所罗门把手按在她的脸上，尽力地想要去擦，虚弱道：“你别……哭。” “都是我不好。”温妩胡乱地用衣袖去抹泪水，想要停止自己的这种脆弱，当务之急应该是把所罗门赶快带出去才对，却不自觉地哭得更加汹涌。 即使是身上受了伤，所罗门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用模糊的意识看着温妩，然后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 …… “温妩！你们在里面吗？！！”尤朵拉用手扩做喇叭状，趴在地上冲下面大声地喊。 人来了。 温妩哽咽着望向头顶缩成一个小圆圈的天空，看不见尤朵拉却嘶哑着嗓子回应：“我们都在这里！这下面……咳！所罗门还受伤了！”怕她听不见，重复了好几次。 “好！你们等着，我去找人！” 第13章 元凶 尤朵拉想到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唐纳德，他和温妩是朋友，应该会来帮忙。 没过多久，她就带人返回了。 两人重新搭了一条绳索，由尤朵拉在外面看着，唐纳德打算亲自下去把所罗门带出来，还算是背得动，他抬了抬身子好让背上的人更加稳固不至于滑下去。 温妩费劲地在后面跟了出来，尤朵拉伸长手臂在洞口边缘处拉了她一把，埋怨出声：“这也太危险了，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下去。”替她拍着身上的土。 温妩的眼圈还红着，她盯着唐纳德背上已经晕过去的所罗门，想哭得厉害。 周遭起风了，这边有小腿高的野草随风摆动，底间传来虫鸣声，更显寂静，只有一轮弦月挂在上空。 唐纳德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把持局面：“我们先把人带回你们那里再说。” “好。” 尤朵拉应了一声，领着温妩，几人向宿舍方向走去。 床上的所罗门躺在那里，胸前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还在渗血，唐纳德坐在床边本想给他输送自己的灵力，尤朵拉轻轻推开了他，说道：“我来就好。” 她拿出柜子里布袋包裹着的草药，砸成汁液，混着药渣敷在了所罗门的伤口之上，再用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这是皮肉伤，不会伤及内里，所以完全不需要唐纳德再大费周章地消耗自己，只是需要修养久一点。 “后面按时换药就行，别的问题不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尤朵拉告知俩人。 “嗯。”唐纳德走到所罗门的跟前，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转头跟温妩道别：“我会帮他瞒过去，先让他留在你们这里。” “我走了。”出门前他小声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人。 尤朵拉看着温妩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便把手搭在坐凳子上看所罗门发呆的她肩上，道：“别担心，唐纳德也检查了一遍，都是皮外伤，会很快好起来的。”非常想让她振作起来，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着她不要那么难过。 “你不懂。” 温妩晃晃头，盯着所罗门的神情忧虑，蹙眉不展。 午夜。 她和尤朵拉俩人挤在一张床上，都没有睡着，尤朵拉靠着她劝解道：“没事的。” “所罗门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我想不通也想不出，是谁会和他结了仇，要残害他到这种地步，人是我带来斯图亚特的，我对他有责任，他认识的只有我。尤朵拉，我真的对不起他，是我没有好好地关心他……”说到后面，温妩由叹息转变为了语气愈发激动。 “好了，好了，不要想这些了，会没事的。”拍着背，除了不停重复地规劝，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这样继续下去，温妩的眼泪又该浸湿枕头了，她捏了一把她柔软的脸，赶紧说道：“我们不能让所罗门白白受了委屈，明天，明天我就帮你私下里去问问，他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真的？”温妩用泛着光的眼睛看她，在黑夜里，像是凝聚了一团蓄势待发的雨。 “真的。”她坚定地承诺，就算心里没底也只能强撑，同时心里已经想好了人选，对方很大可能说不定会知道是谁。 隔日，艾德文娜的宿舍。 尤朵拉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里面似乎没有动静，硬着头皮她敲了敲，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再继续敲的时候，门开了，并没有锁上，尤朵拉舔了舔嘴唇，大胆地推门而入，左右望去，一个床铺没有人住的迹象，另外一个，则是拉上了厚厚的床帘，照射不进去丝毫阳光。 尤朵拉有种直觉，艾德文娜就在这张床上，而且还在睡觉。 小心拉开，里面的人不悦地翻了个身，揉了揉头发，又索性干脆起身，微眯着眼瞧她，主动问话：“你来干什么？” 打过照面。 可尤朵拉和她并不熟，带着没接触过的怯弱，她没敢看她，慌张开口：“我找你有事，想问一些问题。” 艾德文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知道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重新穿好了衣服，也不下床，就那样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语气平和：“说吧。” 至少在尤朵拉她自己看来，对方现在算不上是衣不蔽体了，松了一口气，发现她人也没有那么不好讲话，于是搬了一个凳子就坐到旁边。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一个男生，有些黑，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貌似不太爱说话，好几天都没人见过他了，如今找到他他还受了伤，我们在后山的一个深坑里发现的。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想要害他。” 尤朵拉照搬温妩对他的外貌描述，真诚地询问。 “人丢了又找到了……” “嗯嗯。”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艾德文娜端详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摆动，看上面鲜艳的指甲是否美丽，可唯独不在意尤朵拉的话。 “拜托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俩人没有那么熟，她真想上去抓着她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来。 艾德文娜发着笑，见尤朵拉真的紧张起来，便正色道：“是亚伯。”她的确看见他了，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亚伯？” “对，就是他。”艾德文娜走下床，站在窗边打开了窗户，手撑在边缘处慵懒地眺望远处：“应该没错，双生子里的亚伯，他和他哥哥我还是分得清。” 亚伯闯下的祸端不少，不过好在他有一个好哥哥——亚伦，无时无刻都愿意给他兜底，庇护和偏袒他的所作所为。两人光从长相上来看分辨不出差别，可是为人和性格都大相径庭，这种事说是他做的，不足为奇。 并且她觉得，如果亚伦知道了，一定又会想方设法地隐瞒过去，装作若无其事。 得到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的线索，尤朵拉略作思虑，觉得艾德文娜应该没有骗自己，她道过谢后很快就往宿舍赶回去。 她还叫来了唐纳德，三人围坐在桌子边一起商量对策。 第14章 计划 床上的所罗门已经退烧了，只是依旧不肯醒来，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温妩盯看着他很是心疼。 尤朵拉把自己去找艾德文娜的前后经过都一一道了出来，她不认识亚伯，转而问唐纳德他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为人。 “嗯。”唐纳德边听她在讲些什么，边瞅着桌面忖量道，“姑且先不谈是不是亚伯下的手，我们如今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可以拿出来指证一个人，不能妄下定论。不过艾德文娜既然说看见他了，他也一定有摆脱不了的嫌疑。” “只是，让他亲口承认，这不简单。”暂时他还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所以为此苦恼着。 尤朵拉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打转，良久，她叫他们靠近一点，喁喁私语，故意压低声音。 听完之后，温妩面露难色，有所顾虑道：“这样真的行吗？” “我觉得可以。”唐纳德看向温妩，劝说，“我们没有他那么残忍，可也绝对不能让他好过，按照尤朵拉说的，不过只是让他吃吃苦头，比起他之前的惹事生非真的不算什么，让他长个教训也好。”他饮了一口水，等待对方的反应。 “你就当是为了所罗门同意的，不要犹豫了。”尤朵拉拉紧了温妩的手心。 “……好。” 良久，她终于点了点头。 计划只是一个还没有实现的空壳，要想得到实现，他们当前还差一个重要人物——艾德文娜。 三人在她的宿舍里找到了她，对人坦诚相待，非常期望她能帮他们一次。 不得不承认，艾德文娜笑起来是好看的，是那种风情万种的迷人，她挑弄着自己的紫发，半趴在桌子上，好像并不意外他们会来求自己。 开始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到了后面听完他们一系列的游说，不禁兴致索然地打起了哈欠，倍感发困。 在几人都以为她会刁难他们的时候，人在岑寂中道：“帮你们没问题。” 温妩的谢字堵在了喉咙，还没出声，她就继而说：“你们得欠我一个人情。” “要做什么我目前还没有想好，不过日后我会跟你们讨要回来的，算是你们对我的一个许诺，不管我向你们三个人当中的谁，提出条件，你们都不可以拒绝。”艾德文娜翘起嘴角，含笑，“放心，不会到让你们付出生命的那种程度，具体是什么我会根据那时的心情来定。” 艾德文娜半真半假地试探着说出了玩笑话。 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样，想好了吗？”她打量着他们。 尤朵拉从温妩的脸上看出她有些为难，大抵是不想他们跟着她一起做出牺牲，连忙在她拒绝之前有所动作，偷偷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和唐纳德，冲艾德文娜说：“可以，我们答应你，不过你不能太过分。” “自然。”艾德文娜勾起嘴角。 唐纳德没有怪尤朵拉擅作主张，默许了她的行为，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现在目的达成了，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一道紧逼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过自己，尤朵拉拉住了温妩的手，谈妥之后就把她带回了她们的宿舍，慢慢解释。 “没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唐纳德也没关系的，对吧。”尤朵拉挤眉弄眼地示意他。 “对，”唐纳德一齐过来劝她，“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们都会帮你的，艾德文娜她没有那么坏，也没有真的想说要让我们为她做什么。” 温妩心里只觉得愧疚。 艾德文娜的受欢迎程度有目共睹，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蜂拥而上地想要和她接触，不计其数的男生喜欢她的外貌长相。 由她来约出亚伯是最好的人选。 双生子的关系并不亲密，亚伯脾气暴躁，喜爱一个人随心所欲，不想要他的哥哥处处管着他，认为他是在约束自己，所以常常独自行事，这也给他们想要两个人单独传递信息创造了良好的机会。 依照计划行事，跟踪他来到了学院僻静的林荫小路，趁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时候，艾德文娜适时出现，走在他的侧面，不动声色地路过，塞给他一张纸条，然后自然走远。 上面简单地写了见面时间和地点，还留下了名字。 亚伯盯着那张纸条，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身姿曼妙，勾魂夺魄，头发随着微风拂动，引人遐想。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满意地笑了，合不拢嘴地让脸上横肉堆积到一块，掩饰不住地自得与自信。 她不用特意告诉她的名字的，他知道她。 想到这，亚伯嘿嘿一笑。 后山。 亚伯如约而至，看到艾德文娜的人后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奔过去给她一个惊喜，结果一只手从身后拍了拍他，回过头，人就丧失了意识，被装入了一个不见光的麻袋之中。 深坑里，点着一只烛台，四周封闭没有出口。 他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有点不真切地看见艾德文娜就站在他的面前，不自觉地喃喃叫出了声，呼喊她。 随后发现不对劲，彻底清醒睁眼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用力地挣脱，却无法松动捆绑的绳索。 只有头顶一个出口，这里，这里是……亚伯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要干什么？我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艾德文娜笑盈盈地捂嘴，语态轻松，但反常地让人有股阴森森的寒栗之感，背脊发凉。 “你要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呀？不要等我来问你，好吗？” 她逐渐地向他走近，脸孔宛如稚嫩天真的少女般无邪，不谙世事，说出来的话语却步步紧逼。 亚伯的脸庞结结巴巴地跟着抖动起来，主动交代：“是他，是他自找的。”迫切澄清道，“我是推了一个人下来这里，但这和我没关系，他，他就是一个逃奴，早就应该死了，算他运气不好，在学院又撞见了我。不，不对，我是说，他只是一个逃跑的奴仆……” 见艾德文娜低下头沉默，不说话了，亚伯乘胜追击地继续讲话，眼神发狠，蕴藏着化不开的恶毒：“一定是神的旨意，才让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是神让我杀了他，他早就该死了！” “你是说，是你动的手？”艾德文娜沉闷着音色问道。 还没等人来得及说话辩解，她就再次抬起来了头，瞳孔逐渐放大着，直视对方，全眼都变幻着形成了没有焦点的金色，是诡异既神秘的淡淡光辉，带着吸引人不自主地和她对视的魔力。 亚伦迷失在她的双目之中，呆滞无神。 “告诉我你叫什么。” “亚伯。” “很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在后山鞭打过一个男生，然后把他推下了坑洞里。” “有。”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似在远方又无比贴近地传达至他的大脑识海，让他本能地如实作答，他听见那个声音问他。 “你认识那个人吗？能不能说说他。” “他是个怪物。”亚伯怔怔开口。 脑子里面的思绪飞快扭转回到了他来到斯图亚特学院之前的生活，展开了对于过往的叙述。 第15章 度假 每年的休假日，他们家里的人都会去到一个乡下的农庄里度假，人手缺乏，每每这个节点就会跟奴隶主的手里买来一些卑贱的仆人。 所罗门就是这些仆人当中的一员。 不过他很特殊，他是奴隶主在来的路上中途捡到的，当时人已经昏迷了，索性就被一起带了回去。领头的见他容貌出众，贵气非凡，就知道他的来历绝对不会简单，于是区别对待，叫人照养他直至醒来。 结果人失忆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奴隶主就心生歹意，打算等到了城中再把他卖出一个好价钱，不放过他的任何利用价值。 他的美梦被亚伦打破。 亚伦亲自带人去他们的落脚点挑选奴仆，本欲挑选好人就离开，结果房中传来了古怪的动静，让人不得不注意到，鬼使神差的，他那天第一次管了闲事，踹破了房门，这才发现奴隶主在里面还藏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不像仆人的人。 奴隶主心慌地不停打颤，既害怕他会惩罚自己，又害怕他会带走了自己特意留的“货色”，紧张地跪在地上，抖动如筛。 最终，亚伦还是带走了被悄悄关押的所罗门，他并不好奇他的来历，反正他有时间慢慢打听，他只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一个失忆了不知道过往的人。 虽然他让他留意到了他，不过他并不会对他格外相待，毕竟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是一个他买回来的仆人。 亚伦尝试过和他沟通，他不说话，他便以为他是个哑巴，让他整日做着一个仆人该做的杂役。 而他的失踪，却和亚伯的一次出行密切相关。 乡下的日子无聊，亚伯本意就不愿来这里，是被家人强迫着一同度假，在这待着，他只能自己尽其所能地想方设法找些乐子。 兴起的时候，骑马就是他的一项活动。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玩乐，对于仆人来说，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灾难，如同炼狱。 亚伯会带着一众奴仆出行，浩浩荡荡，在林子里随机指认一个人让他在前面奔跑，一定时间以后他就会开始骑马追逐。 想着逃跑的人，被抓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仆人们完全没有自身的人权，只能依照他的规则进行游戏，像动物一样被追赶，满怀担惊受怕地，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被抓到以后或许会面临他“奖赏”性的鞭打，但如果不跑，他只会下手更狠，直接往死里打。 所以他们家的仆人需求量大，可能够撑到回城的人少之又少，亚伦算是闭着眼睛默许和纵容着他的一切行径，只要他开心就好。 —— “哼……哼……”一个仆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不畅，拼命地奋力往前，不时回头看去，只希望亚伯能够在他倒下之前停下来。 自己跑得久一些，跑的时间再长一些，长一些就好了…… 咬牙坚持着…… “啊！” 奴仆惨叫一声，满脸惊恐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地几乎要尿出来了，眼看着一只棕色成年马的嘶啼从他上方险些越过，却不可避免地让手臂被它重力踏下，咔嚓一响。 受到缓冲，亚伯有惊无险，紧抓马身，并没有被甩飞出去。 睁着纯良的大眼睛的马儿弯腿趴地，无辜眨眼，似乎心有余悸。 “算你走运。”下了马，亚伯恶狠狠地抛下这一句话，挂着冷笑，大摇大摆地走开。 而躺在地上的奴仆，伤处并非只有手臂，胸膛也被马儿踩踏过去，他只是用手挡了一下，却仍是避免不了重伤的结果，脸上面无血色地难掩痛苦，一口鲜血硬生生地直冲出他的口中，满嘴血腥味。 他撑不了多久了。 后面的其他仆人都感到很害怕，不过害怕的是自己也会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人没救了，亚伯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的，众人心中一阵悲哀。 正主下了马后，正欲在这里走走，丝毫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才走出去没两步，意外就突发而来。 咔嚓！ 一颗原本粗壮的老树刹那断裂，向人轰然倒下开来，马儿知晓趋利避害一般地惊吓嘶鸣，立马展开疯狂的逃离，不见踪影。 仆人们躲到一旁，因为树是朝亚伯的方向倒下，他们幸得避祸。可地上受伤的仆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躲不开，被树干压到，肉身被砸烂，血液迸溅到了他的脸上，死不瞑目。 刚刚那个位置，其他人遇害的几率都很小，像是特别冲着他来的，要不是他动作快，恐怕地上那个替死鬼就是他了……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不可能是巧合，亚伯怒吼着看向四周，咆哮出声，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倒要看看，是谁要害他，还躲着不出来！ 可是除了树叶簌簌落下，再无动静。 现在马也跑了，弄出这么大的响动，不就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吗，等他找到了他，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长鞭“噼啪”一声挥舞在地。 仆人们避而远之。 “都给我去附近找，把人给我找出来，有情况再来汇报！”亚伯恶狠狠地开口。 大家慌张地向四周避开，听从指令去寻找他们并没有看见的人，无论什么人。 折腾了这么一出，有些疲惫了，他虽然神经高度紧张，却还是瘫坐在了地上，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阖上了双眼。 没了人，林中显得格外空寂。 一众奴仆久去未归。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就算找不到人也应该回来跟他报备一声才对，他发誓，如果他们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要是有人趁此逃走的话，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哼。” 坐着的亚伯心里揣着一肚子气，不满他们这么多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于是不耐烦地睁眼，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同时存有疑虑地走在了林中。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然，可是渐渐地，他发现他对于这片林子的不熟悉还有很多，譬如他走了很久，感觉自己一直都在绕圈，就算是留下了标记，再次走的时候，不管怎样都找不到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碰见一个人。 第16章 诡异 林中的天空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厚，颜色浓稠地凸现，汇聚成一片暗红。 继续前行没有停下，一直听不到人的响动让他愈发烦躁，抬头看去，一只扑打着翅膀低飞而过的乌鸦是他唯一遇到的活物，它越过他的头顶，在飞过去不久之后却一下坠落在地上，失去了生命体征。 就这样，莫名地死了。 亚伯心中响起了警铃，心脏加速跳动起来，他发现了……这片林子从头到尾都很古怪，离奇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打了两下，再往前走，就听到了不远处有“咿咿呀呀”的怪叫——和咀嚼声。 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他躲到树后蹲下，望见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用宽大的衣服遮盖住自己，兴奋地扑在了一个奴仆身上，野蛮地咬断了他的血脉，如同野兽一样饕餮进食，画面血腥残暴。 亚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惊悚怖人，他捂住了嘴巴，不敢动，按耐住心中强烈的不安感，屏住了呼吸，只希望他不要回头。 良久。 黑衣人停止进食，魇足地从只剩残布碎片的尸体上下来，定住不动，好一会儿都没有离开。 怎么还不走…… 亚伯焦急得开始出汗，只要他走了就好，就算自己走不出这片林子，他的哥哥也一定会找到他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掐自己大腿根的一瞬间，他清醒了不少，却觉得更加迷茫了，怀疑性地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个黑衣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连带着地上的血迹，恍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亚伯不相信地用力抹眼，但依然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逐渐涌出来的雾气，增添了林中的诡秘。 不放心地回头查看，再一转身，他就又发现了新的东西，前面缭绕的雾气当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可惜看不真切。 这是个什么…… 亚伯仔细地去瞧，黑影若隐若现，像是被雾气推送着漂浮出来，距离加近，他越能确定，那就是一个人了，而且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因为，他正向他移动过来。 脸上怛然失色，想要逃跑和呼喊救命的心情急切，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般，亚伯的嗓子里发不出来声音，愈发窘迫和难受，把脸憋涨得通红，无法行动。 就在他还在努力尝试着想要支配自己的肉体的同时，那个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亚伯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既然逃不了，好，他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豁出去了，亚伯不再低头，抬起了眼睛打算去直视他的脸，脸色跟着暗沉得青一阵白一阵，无法稳定。 怒火中烧，他觉得自己快要气到了极点。 是哥哥特意带回来的那个下人！ 他果然有问题。 一瞬间，天崩地裂，林中的空间发生了不同寻常的瓦解，头顶的天空要坍塌了一般裸露出黑布隆冬的窟窿，树木不断倒下，地上四分五裂，一切即将毁灭的压迫感紧逼而来。 下雨了。 不知何时，他能动了，亚伯用力地去擦流进眼睛里的雨水，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茫然四顾，雾气的散尽带来了红色血雨，大颗大颗地滴落到他的脸庞之上，被浇得睁不开眼，全身都淋湿了，衣服紧贴着他，让他倍感恍惚。这场雨，清晰地在下着。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早已满手肮脏污秽…… “啊！” 亚伯猛地醒来，惊魂未定，不知身在何处，他已经不能知晓现在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包括自己这个人。 泄愤一样地打了自己的脸很多下，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疼痛提醒着他，他从梦里醒过来了。仿佛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发了一身虚汗，亚伯大口呼吸，看着头顶的天空并没有塌下，什么也都还是好好的。 他揉了揉眉心，不愿多想。 碰碰运气好了，这么久了，他的哥哥一定会带人来找他了，可以尝试着走出去，说不定能碰到。至于那些跟他来的仆人…… 脑子里还在乱成一团解不开疑惑，亚伯心烦意乱地走着，没过多久，就看见更加让他接受不了的场景，吓得五色无主，生怕自己也变成这样，慌乱之下强行反应过来，立马惊心吊胆地落荒而逃。 是谁……是谁杀了所有人…… 夜里。 就算是梦中亚伯也在不停地念叨说话，自言自语，显然是受惊过度，给他喝过药后，亚伦就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边。 是他派出去的仆人说在半路找到了弟弟，整个人精神恍惚，一直在林边乱跑，钳制住他后人就晕了过去这才带回来。 可疑的是，奴仆们还在林中发现了众多尸体，全是亚伯的人，一个不落，包括那匹马，除了所罗门不见了。 等亚伯苏醒过来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急迫地告诉亚伦他所遇到的一系列离奇事件，断言：“是他！我看见他了，就是他想害我们！” 说话的时候还在不由自主地发抖，和他过去的样子判若两人，亚伦心疼自己的弟弟，同时也相信，他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是他疏忽，带回来一个怪物！害了这么多人。 自此，亚伦一边叫人安葬了所有的奴仆，严格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同时暗暗寻找着所罗门的踪迹，和弟弟一起同仇敌忾，势必要找到他让他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只要一天没看见所罗门的尸体，亚伯就一天也放不下憎恨，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自己那日的屈辱与狼狈。他忘不了。 尽管中间误抓过很多人，但他宁愿有人给他陪葬，也不愿意放过一个。 —— 听他讲述完毕。 沉默了一会儿，消化着，艾德文娜问道：“你是说，你推下来的那个人，就是你们家曾经买来的仆人，是林中杀人的黑衣人？” “我不知道。”亚伯木讷地摇了摇头。 蹲在暗处的温妩险些要走出来了，艾德文娜问的是什么问题，所罗门怎么可能是黑衣人，何况他的模样现在有些许改变，亚伯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所罗门呢，还把他直接带入了他的讲述之中，他不是，他不是的。 第17章 教训 心里这样叫嚣着，唐纳德适时按住了温妩的手臂，不让她动，去打扰艾德文娜。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他就是那张你看见的脸吗？” “我不知道。” 艾德文娜诱导着说话：“好了，你做的很好，好孩子，你困了吧，如果你想要睡觉的话，就好好睡一觉吧，现在天已经黑了，你应该睡了，来……” 响指清脆一声。 亚伯闭上眼睛，很快进入状态，困倦得呼吸均匀起来。 三人从后面走出。 温妩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强势一点道：“我不相信，他有可能说的都是假话，也有可能都是他编造出来的梦境，当做真事一样说了出来。你们不要信他，他说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所罗门的。” 艾德文娜没忍住扑哧一笑，觉得温妩有些可爱，太过于坚定不移地严肃了。 “没说是所罗门，你看，亚伯自己并没有承认，他说他也不知道，算了，不要再去纠结这些了。”尤朵拉挽住温妩的胳膊道，“我和你的看法一样，不会是所罗门的。” 说完瞅了两眼艾德文娜，暗示她收敛。 不管怎样，他们来的目的只是想让亚伯亲口承认他的罪行，承认是他伤害了所罗门，至于其他他说出来的，还有待商榷。 “好了，尤朵拉，把你带的药水拿出来吧。”唐纳德开口。 “哦，对了。” 从自己放在地上的包袱里拿出很多包裹好的瓶瓶罐罐，尤朵拉仔细核对最终确认了一瓶，走到亚伯的面前，和艾德文娜眼神交流好他不会醒来后，就拔开瓶塞，给他灌了进去。 她一点也不手软，全给他喝了，亚伯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活该。 这是她偷偷从草药学老师的药剂室里分装带出来的药水，它自有它的奇特之处，用在亚伯身上可使他长达至七日的时间里浑身奇痒无比。 起先是红斑，而后没有解药治疗，就会自发生出脓疮，让人忍不住地要去挠，痒得心里发慌，往往忍受不了此种苦楚的人发作起来跟疯了一样地去抓，不抓得伤口破烂，脓血流出来誓不罢休，最终只会导致全身溃烂致死。 虽然痛苦，可只要你不去挠就会相安无事。 除了体表的变化，体内的筋骨也会随之慢慢发酸发麻，好像有虫子在吃你的五脏六腑一样，密密麻麻地啮咬开来，身心俱不得安定，这种煎熬，最是能够蚕食人的意志。 虽然药剂的确毒辣，他们使用的手段也并不光彩，可是肯定不会伤及人的性命。 唐纳德把他五花大绑，来来回回缠绕了很多圈，捆得严严实实，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嘴里也塞了东西，让他不会去咬自己的舌头。 之后他们会封住这个洞口，让他老实待在这里，隔两天下来送一次食物，不至于让他饿死。 “药效要等一会儿才起作用，我们走吧。”尤朵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想到什么，喊道，“等等。” “既然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每个人都参与其中，都有一份逃脱不了的责任，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让别人知道，无论怎样都要保守好这个秘密。” 尤朵拉盯着艾德文娜说话，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加上其余两人，全部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艾德文娜很艰难地才维持住没有翻出白眼，疲倦道：“我不会说的。” 头疼，原来不止温妩，他们都是这么地喜欢郑重其事。 “谢谢你。” 得到保证，温妩第一次在所罗门出事后露出了笑容，真心地感谢艾德文娜愿意帮助自己，尽管她有条件，尽管她对这些事好像并不在意。 “对的，谢谢你。”跟着温妩道谢，尤朵拉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唐纳德轻咳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艾德文娜立在原地，沉默着不说话，见几人依次出去，自己则在最后一个离开。 —— 经过几天的修养，加上所罗门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不久他就又能重新下床活动了。 温妩扶着他的手臂带领着他在地上踏步，非常害怕他会突然摔下去：“小心，小心，不，不不不，走这里。” “对，扶着我，不要用力。” 所罗门倚靠着她，好像真的很虚弱一样，需要被人搀扶着才可以行走，但并没有把自身的重量压在她那一边，只是贴着她。 尤朵拉看不过去，很想选择视而不见，手托着脑袋，撅着嘴坐在凳子上发牢骚：“他只是身上有伤，不是腿断了……” 温妩笑了一笑，抬头把头发别到耳后，柔和道：“没关系的，毕竟躺了几天，走路不稳还得适应适应才行。” 对于这个回应并不满意，尤朵拉又把矛头指向了所罗门，直截了当地问：“你说，你是不是好了？”他这样一直呆在她们这里，也不方便，关键是温妩太过于担心他了，一直占据着她所有的精力与注意力。 “别这样说，所罗门伤得很重的，我觉得他脸色还是有点差。”见他停了下来，不再在屋子里试着走两步，就顺便望向了他的脸，观察着。 “……” 尤朵拉保持了缄默，她一点也没看出来。 所罗门一副对尤朵拉的问题迷惑不解的表情，状若思考地紧闭着嘴唇，好一会儿，他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在这里呆久一点。” “可以吗？”他对温妩说道。 “嗯，当然可以，”看了尤朵拉一眼，她继续道，“之前你出事都是我的责任，把你带了进来，却害你被人……”温妩止住了，她不想再提起，怕所罗门难受。 “你没有任何错，不用自责，要不我还是回到自己的宿舍比较好，可你以后会常常来找我吗？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可以来找你吗？” 听到温妩这样说，他不再执着于留下来，主动提起要回去。 所罗门的眼里泛起了希翼的颜色，他是特别的，和别人都不一样，温妩第一眼看见他就缓不过神来，恍似会被吸进他眼中的湖泊，除开他现在的这张脸，他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近乎完美。此刻，他就用这易碎的目光盯着自己，好像自己拒绝了，就是在犯错一般。 温妩诚恳地点了点头，许下承诺：“我来找你就好，而且会常来陪你，你不要害怕我走了，我们都在一所学院，并没有多远的距离的，好吗？” 所罗门要去抱她，才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对方就躲了一下。 温妩看了看尤朵拉，虽然她已经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旁边也没有别人，但是不知为何，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和以前都不一样，她的身体本能地规避着他的这种拥抱。 可能是太过于亲密了吧，亲密得她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么直截了当的触碰。和朋友不同，和家人也不同，所以她躲开了。 温妩有点不好意思，慌忙把视线移向别处，故作无事道：“晚会儿我扶着你走回去。” 所罗门不说话。 正当温妩实在忍受不了她没有看到，但是感觉得到他步步紧逼的眼神之后，他开口了。 “我自己能走回去的，妩。” 所罗门把手放到她的头发上，抚摸了两下。 温妩的心不自觉地绷起来，虽然察觉到了他没有近一步的举动，可是脑袋却不由得跟着他手的节奏带来一阵阵的酥麻，她很不习惯，所以抿紧嘴唇故意没有去看他，面庞微微地染上了一丝困窘、无措的神色。 第18章 意外 他们几人私自把亚伯扣留起来，这件事严不严重就在于它会不会被其他人所知道，只要无人发现，他们就能相安无事，至于亚伯，把他放出去之后，艾德文娜说会抹去他的这段记忆，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并无影响。 一切都计划得恰当好处。 两天以后，尤朵拉和唐纳德两个人第一次下去探视，他们在夜间行动，鬼鬼祟祟地很是小心，以确保不会被人看到。 洞坑下面很黑。 两人摸索着，尤朵拉掏出烛火点亮，用手维护着它让它保持燃烧。火光把她的影子照得庞大无比。 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撞到唐纳德险些没站稳，正想说他为什么站在她身后不动，就发现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像块木头，尤朵拉凑近他的脸，顺着他的眼睛直视望去…… 轮到她反应不正常了。 不过她不会和唐纳德一样镇定，一张嘴差点就尖叫地喊了出来，幸亏被他用手死死捂住，钳制住身体，尤朵拉惊慌地呼吸不过来：“他……” “怎么回事？！”冷静后被松开的一瞬间，尤朵拉立马回头盯着唐纳德，望着他暖黄色的脸，疑惑重重。 唐纳德不去看她，舔了一下嘴唇，大胆地走上前去检查他身上的衣物和地上断裂的绳索，尽量避开不去触碰地上的脓水。 一股恶臭，他别了别头，对尤朵拉说话：“你去把另外两个人叫来，动作要快，要轻。” “好。” 尤朵拉顺从地点头，连着说了好几次好，舌头有些打结，反正她肯定不会愿意去碰的，连看都不想看，正好现在可以出去。 夜色正浓。 因为坑下有光的缘故，她们三人返回的时候也更为顺畅，尤朵拉已经提前跟她们讲述了大致发生了些什么，场面是怎样的，没想到看到人的时候，温妩还是忍不住地恶心。 尤朵拉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只有艾德文娜表现得和唐纳德一样较为冷静，嫌弃般地捂住了鼻子。 “怎么回事？”温妩问了与尤朵拉相同的问题。 唐纳德沉重地叹了叹气，站起来说话：“才死了没多久，在我们来之前，像是他自己受不了药剂摧残，暴裂身亡。有一点，绳子不是他自己挣脱断了，是外力导致的。”一一巡视起她们的脸来。 “不是我。” 艾德文娜的声音冰冷地没有温度，和以前她那种柔媚的笑形成强烈反差，人是唐纳德和尤朵拉发现的，尤朵拉和温妩又是住在一起形影不离，所以他们要怀疑自己，无可厚非，反而，她很期待他们会说些什么。 以为自己会面临一场争执，艾德文娜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唐纳德笃定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睛一下变得无所适从，瞪圆了起来。 “我相信不是你们，只是亚伯死了，事情变得棘手了不少。”唐纳德面色郁结地抚摸起了下巴。 温妩和尤朵拉也不疑有他，暗忖是谁做了幕后推手，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你们不怀疑我吗？” 怔住了一会儿，艾德文娜问出来之后，觉得自己有些傻，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本来就不是她做的，她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是你帮了我们，然后你再反过来杀了亚伯，我觉得你不会这么无聊的吧？”唐纳德嘴角松动，玩味地看着她。 “如果对方是想要我们自己人起争执的话，那么他失败了，艾德文娜，我知道你不会是这样的人的。”温妩走到她的身旁，下定决心一般地勇敢地从后面抱住了她，把脸贴着她说话，以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她感觉得到的，艾德文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并没有那么强硬，相反她只是习惯如此罢了，她本人的内心其实还是和她的外表一样柔和美丽。 所以她才不怕接近她。 尤朵拉见状，也过来抱住了她们俩人，几人束成一团。 艾德文娜神色尴尬地看了看唐纳德，发出求救的信号，别扭地推开了她们道：“别这样，我……不习惯。”不习惯与人真正意义上的这种亲近。 唐纳德对于她们三个人的感情变化没有太多的感触，侧过身去盯着地上的尸体，还在想着对策。 亚伯死状惨烈，浑身上下烂得没有一块好地方，眼珠子鼓胀着撑大了好几倍，脓水里混合着血水，都是尸臭，腐烂的速度特别快，这样下去，用不了一天，味道就会从下面直接渗出到地表的空气当中，传播出去。 “先把他安葬了。”唐纳德无从下手，“不管是谁做的，至少目前看来跟我们不是敌人，但他既然能在不被我们发现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杀了一个人并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那么，同样需要小心防备。” “或许某一天，他会主动站出来让我们知道他是谁的，暂时先不必因为他轻举妄动。” “嗯，有道理，只是……”温妩接着话，举止上同样展现出了对这具尸体处理的为难。 “不用担心。” 尤朵拉晃晃脑袋，走到前面，一手遮在自己的脸上，另一只手单手拔开掏出来的小瓶子的瓶塞，往亚伯身上从头到脚地浇了下去，阵阵刺鼻的气体冒出，瞬间腐蚀了他的肉身，不过片刻，地上就只剩下了颜色复杂的液体。连骨头都不剩。 在她开始往地上浇的时候，三人就退到了后面，温妩本来还想阻止，可惜话都没说出来，就已经结束了。 死无全尸。 给亚伯留下这样的结局绝非他们的本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佩兹的事情才过去没有多久，现在他们就又多了一个秘密，唐纳德的视线在尤朵拉和温妩俩人之间徘徊，最终落在了艾德文娜身上，告诫她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人既然不是我们杀的，你们就心里不要有太多的负罪感，回去之后，好好地睡一觉，把自己置身事外，就是对保护所有人有利的唯一办法。” “特别是你，温妩，不要多想。”唐纳德指名道姓直接点人，她的性子最软，也最易受人受事影响，可对于认定的事情又坚持得不行，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都会守口如瓶的，不给自己，同样不给大家带来麻烦。”尤朵拉抿抿嘴，走到温妩身边拉住她的手为她讲话。 本人则处于突然被说的讶异里，呆呆地点了点头。 艾德文娜跟着表达自己的意向，会和他们保持一致缄口不提，“嗯”了一声。 第19章 组队 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亚伯的事情在学院里闹得沸沸扬扬，因为他的哥哥发了疯一样地找他，整个人心力憔悴，还有他的家里人，都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 罗德里格斯顾及重重因素，和为了不让此事有扩大性言论的趋势，下了决策，表明会暗地里协助他们家里人帮忙寻找亚伯，但他们绝对不能再继续弄得人尽皆知。 亚伯平日里为人便不好相处，这下他失踪了，一下便招出大片同学从前不敢言的唾骂声，所有人都对他的消失无动于衷，反之只觉得是大快人心。 除了对众多舆论的热烈参与，学生们还有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要去准备。 今年的历练已经隐隐约约有人开始传出他们这批人会前往古镜森林进行挑战，难度不容小觑。 几个月以后。 温妩在学院以攻击为主要优势的术法课上依旧毫无长进，垂头丧气地在宿舍门前萎蔫地像一朵失去生气的花，凋零下来。 “怎么办？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检查了各种容易忽视的遗漏点，过去这么久，她连一块小石头都击碎不了，更不要说能和他们一起参与历练了，怕是只会拖累别人。 温妩歇下来，坐到门前双手托住自己的脸，无精打采。 “哎呀，只是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也不行呀，再说，还有我呢。”尤朵拉陪着她坐下，用胳膊碰了碰她。 双手交叉用力，对准一块更大的石头打过去，顷刻间，碎石迸裂，轻轻松松的样子，好像不费吹灰之力。 尤朵拉挂着轻松的笑，活跃气氛：“很简单的，我会就行了，我保护你。”她把手搂住温妩的肩膀晃了晃，笑得露出两颗较为尖锐的牙齿，憨憨地靠着温妩，想让她开心一点。 “好。” 温妩回以一笑，没那么沮丧了，也顺势靠着她。 通知下来的时候，内容和之前流传要去的地点别无二致，确定了他们要前往古镜森林，地址位于巴伐利安。 巴伐利安是一个地理位置偏僻，人口稀少的小镇，以古镜闻名遐迩。入口的三面镜树就隐藏着通向其中唯一的三条路口，需要特定密匙开启，误时不候。 旧时巴伐利安频有异兽出没，是斯图亚特学院派人剿杀才换来了一方安定，为表感谢，镇长送出了这个烫手山芋，归属他们管辖，以换得镇子里的宁静。 故此学院方面也把它当作了一个独到的磨练场所，用以挑选实力出众的人出来。其中危险程度，必须让人时时刻刻保持好警惕之心，稍有大意，很可能都撑不到释放求救信号便被驱逐出这场挑战。 七人一组，自由分配同伴，队友的挑选尤为重要，往往大家都会愿意向实力更强的人靠拢，以此换取在历练中取胜的最大希望。 不同于其他人的犹豫再三，温妩这组很快就集齐好了人员，有她和尤朵拉、唐纳德、所罗门、艾德文娜、安东尼、吉姆，刚好凑到七人。 由副校长罗德里格斯发表他们出发之前最后的讲话与嘱托。 “同学们，你们好，是我。”他笑得眯眼，只剩下了两条眼缝。 “这次进去，遇到的困难未知，你们个人的结果也是未知，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我认为你们经过这么长时间学院的培训，是时候该走出来看看外面了，看看那里会不会和你们过去一直身处的安全区域有没有什么不同，能不能适应这种强度，完全是对你个人最好的验证。” “当然，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如果你真的撑不下去了，选择退出也是一种很好的应对方法，我期待你们的表现。不过要注意时间，古镜里的星辰，每隔三天一亮，十六循环完毕，不再有日夜之分，到时候出口即入口关闭，谁也救不了你。” “记住，时间有限，如果你想选择退出就及时拉动信号弹，会有人带你走出来，不过动作要快，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里面，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望大家保护好自己，我在外面等你们归来。” 罗德里格斯交付好这些事情，就退至一旁为他们让开了路，摸着自己花白浓密的胡须，凝视向空气里，神情隐忧。 排队进入。 温妩脑袋处于放空之中，她完全不知道里面的场景会和外面有什么不同，发着呆手里猝然就被塞进来了一个东西。 尤朵拉按住她，贴着耳朵说话：“这是传音羽，取的是一只鸟身上的七片羽毛，我用咒语加固过，用的时候只需要焚烧它，不管多远，都可以利用它来传话，不过只可以使用一次。” 温妩轻点下颌，表示自己知道了，把羽毛仔细妥帖地收进了怀中。 轮到她了，温妩站在镜树面前，看着树身上流动的水纹，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人的模样，她把手贴上去，还没打算走，就被一股吸力猛地拉了进去。 趔趄一下，所罗门及时扶住了她的身子，关心问道：“没事吧？” “没事。”温妩摇摇头，打量起这里的环境来。 古镜内部别有天地，郁郁葱葱的林木布满这里，天空湛蓝，脚底下的草地一片青翠，有沁人心脾的花香，也有流动的潺潺溪水。 “哇！这里的景色真的好美！没想到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好。好香，这是什么味道。”尤朵拉雀跃着在温妩身后转了两圈，闭上双眼，跟随着呼吸到的味道走到了水边。 扒开生长密集的草地，里面隐藏着不少带有细小绒毛的七星叶花，小小一朵，颜色艳丽，叶子上长有斑点，那圈绒毛呈草白色，围绕着花心鳞次栉比地排列，也不扎手，摸上去，一捏就碎。 旁边还有很多其他五颜六色的野生的小花，多姿多彩，小小一朵簇拥着开成一片，都很漂亮。 尤朵拉摘取了比较常见的那种黄白相间的花朵收集起来，动手缠绕，很快就心灵手巧地编织出了一个圆形花环。 她先试戴到了温妩的头上，扭头征询问道：“好看吗？” 随后又仔细打理起了温妩的头发，装扮洋娃娃一样地精心对待，好像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其他人的评价，只是随口一问。 唐纳德扶额，无奈道：“我们先继续往前走，找个落脚点安顿下来。” 余下几人附议。 第20章 烤鱼 水是最为重要的资源，他们沿着流动的水声找到了另外一处小溪，并打算就在这儿附近驻扎下来。 来的路上唐纳德看到有些树上已经有成熟过头掉落下来的野果了，无毒，可以食用，于是他主动吩咐安排起了大家的任务：“安东尼你和吉姆去摘果子，我和所罗门去找大量的木枝，女生留在原地。” 人一走，尤朵拉就呆不住了，挽起裤腿就下了水，凉得她咬了一下牙齿，但继而适应下来就走得轻松了，手中还拿着一根比较结实的锐利树杈寻找着目标。 温妩想要阻拦她，没劝住，正欲自己也下去，艾德文娜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身上，望向玩得开心的尤朵拉，摇摇头，说：“不用去。” 澄澈的水流中，尤朵拉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衣服会被打湿，只关注留意着附近的动静和水面上的涟漪，抓住机会就用力地刺下去，乐此不疲。 好不容易逮到一条小鱼，她就握在手中，激动地冲她们呼喊，结果反而让鱼一个摆动，滑溜一下就重新“扑通”跃入水中，尤朵拉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尝试。 艾德文娜被她因为措手不及引发的表情转变逗笑，喊道，“要不你还是上来？” 尤朵拉做了个鬼脸，根本不把这点小挫折放在心上，收拾好心情，继续保持活力满满地叉鱼。 好几次，她明明看见鱼都撞到她的小腿边了，呲溜一下，迅速地就又溜走，让她抓不住。 经历好多次行动得来的经验，在瞅到有条身形肥大的鱼停在一块石头后面想钻进去又钻不进去时，尤朵拉眼疾手快，手猛地刺下去，直接扎中了鱼身，很重一条，她差点还提不起来。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持续专注于这项水中活动，在唐纳德他们回来之前，尤朵拉已经捕获了很多条鱼摔在溪边。 “你都湿了。” 温妩蹲在尤朵拉的腿边，撩开检查，发现水份给衣服增加了不少重量，担心地看她道：“没事吧？” “没事。”尤朵拉胡乱抹了一把脸，笑得没心没肺，把同样被溅湿的几缕头发拢到耳后，感到不可思议地欢喜说道，“我抓了好多鱼，我都没有想到。” 夜幕降临。 这是他们离开斯图亚特的第一晚，众人围坐在烧起来的篝火边，手里拿着的木枝上串着鱼身。 虽然温差大，但他们都不觉得寒冷。 尤朵拉带来的包袱里面东西非常齐全，连调味料都有。 小鱼已经被清洗干净，划了两面三刀，烤得微微焦黄的时候，就把调料撒上去，等不了多久，香味就会散发出来，咬上去，里面鱼肉嫩滑可口，伴随着袅袅热气，美味升腾。 尤朵拉吃的第一口，牙齿都在跟着颤抖，又烫又好吃，不枉费她辛苦了一个下午。 “真的好香……以后我们天天吃鱼好了。”吉姆赞许着，按照尤朵拉教他们的方法烤鱼，味道比他以前吃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对，让尤朵拉天天帮我们捕鱼。” 火光的阴影打在唐纳德的脸上，他吃着食物，说出来好像是玩笑的话语，但又并不好笑。 果然，尤朵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恼怒地盯了一眼唐纳德，撅嘴道：“我不要。” 唐纳德不理她。 温妩及时插话：“下次我也可以试着下水抓鱼，今天我看尤朵拉好厉害，每次都抓到了，这么多，全都是她一个人捕获到的。” “对吧，我就是很厉害。” 给了温妩一个笑脸，面向唐纳德的时候就垮了下来，尤朵拉赌气说道：“我下次不要给你吃了。” 擦了擦嘴，唐纳德站起身来，拿了一个野果开始啃，望向夜色里语重心长：“我不是要气你，但你最好做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好好想一想。” “今天我叫你们呆在原地不要乱跑，下一秒，你就下了水，谁知道水里面是不是只有鱼，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他加重着音量。 其余的人听到这儿，都在遽然肃穆下来的氛围当中愣住了。 尤朵拉的嘴唇嗫嚅着，好像在抖，不服气地还想争辩两句，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现在没事就好，是我让尤朵拉下水去看看的，我说好像有鱼。我们下次注意点就好了，不会这样冒然行事的，不用担心。”温妩牵住尤朵拉的手，抬头和唐纳德对视讲话。 他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少见地，温妩把脸凑近，一直眨巴着灵动的眼睛，做出表情去哄尤朵拉，直到她重新把抿紧的嘴角弯了起来，才粘腻地抱住她。 他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共同决定好了由唐纳德作为他们的队长。 队长责任重大，所以他时时刻刻都把所有人的安危记挂在心上，有这样的顾虑，恰恰是因为他担心他们，他们都知道的。 这里环境过于安静，就算目前还没有突发事件，也得防止晚上有野兽在他们睡着的时候贸然前来袭击，所以得有人守夜才行。 今晚吉姆和所罗门轮值。 要去休息的时候，温妩特意走到所罗门身旁悄声说话道：“我在外面不会那么容易睡着的，你要是累了，就把我叫起来，我可以帮你守。” 所罗门坚定摇头。 尤朵拉见他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赶紧就把温妩拉了过去，只是守夜，怎么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叮嘱。 …… 晚上交接，吉姆是自动醒来的，尽管他没有熟睡，就只眯了一小会儿，还是误了时辰。揉眼睛的时候，他看见所罗门还坐着没睡也没叫他，一直挨着温妩，好像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在干嘛？要是温妩突然醒来一定会被他吓到，吉姆迷惑不解。 如果说白天的所罗门是一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那么晚上的他就更显阴郁，面无表情，让人不敢靠近他的范围之内。 一阵凉风吹过，窜上来点点寒意，吉姆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没管他，自顾自地缩紧身体裹了裹衣服。 天未全亮的清晨伴随着小鸟们叽叽喳喳的叫唤展露，地上原本燃烧的木柴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冒着点点火星，还有余温。 众人陆续转醒。 第21章 黑熊 “昨晚没什么事吧？”唐纳德冲吉姆问道。 “嗯，没事。”抓了抓头发，吉姆回答时脸上还带着困意，他以为自己还在守夜呢没想到打盹儿睡着了。 憨厚地对唐纳德笑了笑，特别望向所罗门，他正和温妩坐在一起吃果子，温妩给他一个他吃一个，看起来很是温顺。 没有什么不对劲，所罗门本身就很依赖于温妩，应该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的吧，吉姆想着也是自己多心了。 古镜地形复杂，据说过去曾有个奇人能够深入林腹，手绘了一份地图，但随着这个人的销声匿迹，地图也就跟着不见了。 如今路况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简单吃了东西填饱肚子，一行人便开始上路。 他们现在还身处外围，这里有内中外三个区域，以设置的警戒带划分，越是往里越是凶险，据说内围到现在为止，除了院长教师，第一序列进入的学生亦是少之又少。 一路顺畅无阻。 直到有不同于他们脚步声的响动在这僻静的路上传出，他们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 唐纳德走在队伍的第一个，他停住脚步，屏息聆听周围的动静。 远处有一棵树的叶子哗哗落下，树身还摇晃了几下，似是受到猛烈撞击，他们被此吸引，接着看到旁边又有一颗也是这样，让人提心吊胆。 草丛茂密，极易藏身，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动物，但力气能这般巨大的，只能是…… 唐纳德心中暗暗有所猜测。 他佯装镇定，席地而坐，和大家讲话：“我们就在这歇息一会儿，走了这么久，都累了。” 其他人不敢吭声地跟着他坐下，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周围。 “嗷！” 一只黑熊从草丛里一跃而出，向距离最近的安东尼猛扑过去，他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就动作迅速地滚到一边，躲过一劫。 唐纳德举起一块石头就奋力地往它身上砸去。 受到挑衅，黑熊张大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站起来足足有三米多高，体型庞大。 它怒吼一声，转而对唐纳德发起攻击。 没有正面交战，依靠着身形优势躲避着，唐纳德尽量往开阔的地势跑去，避免它伤害到其他人。 见人慢下来，黑熊想要一举压在他的身上，抬起手掌就要拍下去。 跑着的唐纳德趁机立刻转换方向，出其不意地反而正面向它迎去，双腿哧溜一跪，弯腰滑至它身躯躬起来的腹部，拿出匕首，快准狠，全力一刺，借着冲劲破开了一道血口，血流出来淋了他满脸。 “嗷！嗷！！！” 少了之前的示威，黑熊站起来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咆哮怒吼的震怒当中多了一丝受伤的呜咽。 这种音波冲击几乎让他们再也感受不到额外的声音，吼叫时间长而久，全部人都捂住了耳朵。 唐纳德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穿破了。 强行忍耐住自己的不适，他的眼睛带红，在地上翻滚几圈后跑到和黑熊有一段距离的间隔开外，用力助跑着，踩至它的腿部借力一蹬，抓住它身上的皮毛攀爬到了肩膀之上。 晃得厉害，不顾自己被甩出去的风险，唐纳德死也不撒手，终于够到了它的脑袋，扯住它，拼命往它的眼睛里扎去，用光了力气。 动物的兽性被激发出来，顶着瞎掉的一只眼，它将唐纳德从身上拍了下来，嘴里持续嗷呜不断地喊叫。 “砰”地一下，唐纳德滚落在地。 尘土飞扬，他脸上挂着血，艰难地捂住胸口，感觉全身都要散架分离了，不可遏制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唐纳德！”众人紧张地惊呼出声。 被它踩着这一脚，就算不死半条命应该是留不住了，厚重的熊掌眼看就要踏下，笼罩上一层黑色的阴影，唐纳德心里没有侥幸，真的以为自己运气不好，就要死在这里了。 半响。 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落下。 他微眯着睁开了半只眼睛，看见黑熊收回脚掌，双手置于胸前，目光迷茫，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巴。 唐纳德紧皱眉头，觉得困惑。 它的面前，艾德文娜正勇敢地直视着它，凭空而来的刮风，吹动着她紫色的头发，像许愿那样，双手成拳，嘴里念着咒语，眼珠变幻成了纯色。 等到它彻底放松了下来，艾德文娜双手一推，风就跟着她反方向而行，那只黑熊好像就是被风推倒的一样，轰然躺在了地上。 “怎么样了！” 温妩第一时间跑过去扶起唐纳德，大家也都围了上来。 “没事，我撑得住。”唐纳德咳嗽着，说话的时候牙齿都还粘黏着血丝，凄惨一笑，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又感觉身体是真的难受，抵不过喉间的痒意，没忍住，再次吐了一口残血。 温妩吓坏了，看他上半身多是红色，以为他的情况的确是要不行了，担心不已。 尤朵拉很不喜欢看到他这一副已经做好要死的准备了的样子，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顺带塞进去了一颗药丸，没好气道：“吞了！” “咳……咳……”被迫吃了不知名的东西，唐纳德起初还有些抗拒，吞到嗓子眼的时候卡了一下，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温妩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唐纳德咳了两下尤朵拉硬是不让他吐出来，只好一个劲地努力吞咽口水，后面总算是让药丸成功落肚。 “怎么办？”温妩自己什么主意都没有，只好征询站着的其他人的意见。 安东尼上前扒开了唐纳德的衣服，没有很严重的外伤，尤朵拉跟着看了看，说道：“主要是摔得那一下太严重了，体内的脏器都震了震，吃药调养，会好的，后面一定会好的。”不知是安慰她自己，还是安慰唐纳德。 “他身上都是熊的血，除了吐出来的那两口，别的我也没看见他受什么伤，应该和尤朵拉判断的差不多。” 艾德文娜插进来说话，嘴唇有些发白，显然她刚刚耗损了自己的灵力。 这只黑熊不是人类，比寻常的动物的体积更为巨大，不是那么好迷惑的。 “嗯，既然这样，我们赶紧上路，”安东尼瞧着所罗门事不关己的样子，吉姆又畏缩着站在他的后面，咬咬牙，主动让他们把唐纳德放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来背他。” 艾德文娜遥望着天色，赞同道：“对的，我们最好现在就走，看这情况，天好像要暗下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黑熊不会睡过去很久的。” 几人争取着时间赶路。 第22章 反常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晖当中，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橙红色，霞光灿烂，把火烧云铺盖成为了背景。 不过转瞬间，黑暗就又倾盖了整片古镜。 这里的时间好像流逝得特别迅速。 而在他们远离之后，倒在地上的黑熊已经慢慢苏醒了过来，他的伤口也正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惊奇地愈合复原当中。 路上换人过于麻烦，怕牵动唐纳德的身体，这点力气他还是有的，安东尼便背了他一路。 每队进来的时候的地点都是不一样的，森林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碰见同学，当前他们只能孤零零地和自己队伍里的人员相伴。 最后他们选择在林中找了一块空旷的落脚点歇息，到处基本都一样，全是树，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景观。 林子里别的没有，就是野生菌菇和小动物不少，安东尼和吉姆出去顺利地打回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 生起了篝火，浓烟上滚，木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势大起来，红光把每个人的脸颊都烤得红通通的。 男生负责了清洗处理，烧烤由尤朵拉来进行加工。 肥硕健壮的兔子被拆分开串了起来，经过木柴的炙烤，皮肉上滋滋冒油，起着小气泡，带着熏制的柴火香，混合着肉香散发出让人垂涎的味道。 “你这烤得太好吃了。”光是闻味就馋了，吉姆一如既往地由衷赞叹。 “嘻嘻。” 尤朵拉不愿谦虚，高兴得眉飞色舞地笑了，可目光移到虚弱的唐纳德的身上时，她就笑不出来了，闷头吃肉。 如果唐纳德能够快快好起来的话，就算让她天天给他烤肉吃她都没有怨言，烤鱼也行。 熟了的兔肉表皮还冒着热气，温妩见所罗门递到嘴边就要开咬，立马阻拦下来，不厌其烦地解释着：“烫，要吹一吹。” 女孩的眼睛亮如星辰，极其认真。 所罗门看着她，貌似听懂了，拿起另外一串烤好的有样学样地吹，然后自己不吃，传到了她的手里，说：“你吃，我不吃。” 温妩都要被气笑了。 所罗门依旧用干净的眼神凝视着她，并不觉得好笑，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只有火光，还有她的脸的倒影，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好像只是为了单纯地让她多吃东西而已，并不是不懂。 “啊！” 几人被这声喊叫吸引过去。 吉姆手中的食物掉落到了地上，他的手也不小心碰到了火堆，整个人都往后面退了退，看上去面色有些恐慌。 “怎么了？”艾德文娜就坐在他的身边，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漫不经心地询问着他。 “没事。”吉姆咽咽口水，坐回原位，擦了擦自己的脸，说道，“刚刚看花了眼，心理作用，什么都没有，是我大惊小怪了，没事，没事的。” 尤朵拉见他额头上都出汗了，注意到他的手指上也被烫出了三个大泡，关切询问：“没事吧？”说着就去找出了草药，让他揉碎敷在水泡上面。 吉姆用摇头回应，表示他真的没事，歉意地笑了笑，故作自然。 “你看见什么了？”唐纳德本来也没休息，虚弱地突然插了一句进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据本能问话，怕出了什么事情。 见大家都盯着他，良久，吉姆还是摇了摇头，一口否定道：“没，没有什么。” 今晚本该由唐纳德和安东尼守夜，现在他有伤，就换成了安东尼和吉姆值守。 安东尼从小和吉姆一起长大，在他突然被吓到，说话支支吾吾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他肯定有什么话藏在肚子里还没有说出来。 夜里。 大家都睡着了，安东尼挪位坐到了吉姆旁边，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他，小声开口：“你不用瞒我，到底看见什么了？！” “说话！”压低着声音，安东尼瞧着其他人的动静。 憋不住，同样也是耐不住自己亲近的人的拷问，吉姆缓缓说道：“我看见杰西了。”一双两色分明的眸子盯着他，鼓足了勇气开口。 如石坠井，安东尼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没有直接作出回应。 他的心境一时难以平静下来，不管是他，还是别人，听到这些话想必都会只觉得离谱至极。 这里是巴伐利安，家乡的那个镇子离得有多远他们心知肚明，况且，杰西明明已经失踪了这么久，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现在想起来，安东尼的心里还愧疚万分，他们对不起杰西，是他们的疏忽导致了她的消失不见，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和他们一样来到了奥利弗加入学，然后一起来到古镜森林。 只是，这些都是遐想，现实就是她的确失踪了，长期下落不明，更不会突然地出现！ “没有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或许是因为你过于思念她导致产生了幻觉，放下吧，吉姆。”安东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他也思念杰西，自从离开了家，他们就仿佛约好了一般对她闭口不谈，默默地把她藏到了心里的最深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一直找不到人，活着的希望可能还有，但已经非常渺茫了，他也不敢徒生希翼。 “等下困了就把我叫醒。” “嗯。” 吉姆低沉着音色，知道安东尼并不相信自己的话，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自我嘲讽地笑了笑，大概他真的看错了吧。 一连几日。 他们都在林中徘徊，碰见的都是反常的动物，虽然危险但夜晚只能被迫露宿在外。 可今日头顶的天色变得不再晴朗，浮动的云层波云诡谲，乌压压的一片带来燥热的沉闷，地上的昆虫以成群结队的形式搬家而过。 要下雨了，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山洞中。 这个从崖壁间开凿出来的洞穴，因为常年不见日月，相比外面湿度更大，自然就滋养了更多的阴生植物。 地上还有一些腐烂的动物尸首，森森白骨，死后也宣誓着他们的主权，摆露出凶恶的模样。 潮湿的环境下，洞壁上全部覆盖了还沾着水珠的暗绿苔藓，摸上去，粘腻的触感好像动物的唾液一般。 第23章 山洞 “这什么东西，”低头嗅了嗅，闻着一股恶臭味，唐纳德嫌弃地擦了擦手，“咦……” 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皮肤上倒残留下了绿色的痕迹，直接给手上了色。用力地去擦，愈发感觉这不像是植物的汁液。 唐纳德好转得奇速，短短几天就已经能如常行动，他把这都归功于尤朵拉给他吃的药丸颇有疗效，整个人精神奕奕起来。 其余人见了他的手都退避三舍，更不愿挨着墙壁前进行走。 洞内昏暗，里面也看不清，只有洞口处尚且能借着外面的光线视物。 他们也不进去，就呆在洞口附近，准备歇息下来。 捡来的木枝未曾打湿，却无论如何都点燃不了。 “你帮我挡着。”归咎于有风，唐纳德吩咐吉姆站在对面，继续尝试。 后面是尤朵拉往上浇了不少烛油，才逐渐引燃了一堆柴火。 几人立在这里，阴冷的感觉只增不减，湿气太大了，如果在这里不生火过一夜，只怕他们的衣服都会变成和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冷吗？” 所罗门把温妩的双手捧着，揉搓发热。 有些不习惯，但没有制止，温妩迟钝地摇了摇脑袋。 地上铺满了他们从外面收集进来的枯草，拿来垫着，他们坐在上面。 “妩，你到我这边来吧。”不动声色地把他们俩人看在眼里，安东尼诚挚地发出邀请。 闻声，温妩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拒绝，其实坐在哪一边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听到她不愿意，安东尼的眼睛暗了下来，但表面还是维持着和颜悦色，以及一贯的蔼然可亲。 他们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没有所罗门的过去，她都只是乖乖地呆在自己身边的。 安东尼往火里加着木枝，心思不定。 “有谁要和我一起出去找些食物吗？”觉得烦躁，安东尼想着正好出去冷静冷静，可以趁还没下雨抓两只野鸡回来，他站起身来说道。 “我去。” 唐纳德举了举手，他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两人出去之后，少了人，加上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大家的话都变少了，导致氛围沉默了下来。 “我出去看看。”吉姆坐不住，走在他们后面跟去了。 “好。”尤朵拉看着他离开，无聊地托着自己的下巴，眼巴巴地盯着火焰燃烧，往常最有活力的她，也被这种湿冷打得没有精神起来。 眼神涣散着，她迷迷糊糊地就打了一个盹。 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瓢泼大雨忽然而至。 风雨交加，大风把雨水吹了进来。 歪了一下身子，差点头磕到地上，尤朵拉的脸被雨浇湿后才蓦地清醒。 唐纳德和安东尼狼狈地跑了进来，手里提着野味，两人像落汤鸡一样还在滴水，眼睛都睁不开。 “快把东西移进去！”雨势太大了，洞口处于低洼处，难免会进一些水，唐纳德催促着。 大家慌忙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物品，刚刚搬完，原本烧得很好的火堆一下就熄灭了。 一道惊雷响起。 外面瞬间天昏地暗，洞内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大家的心理素质再强，此刻也不免会乱了阵脚。 混乱当中，有个人把自己的头部按进了他的怀里，温妩本想推开，闻到是所罗门身上的气味，便没回绝。 “不要动。”他按着她说话。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像鬼哭狼嚎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任谁都无法置若罔闻，会害怕起来。毕竟这里他们根本都不熟悉，还没有亮光。 尤朵拉顺势拉住了身旁人的手，通过长长的指甲她就可以确定，她牵住的是艾德文娜，幸好对方没有撒手，反而拉紧了她，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至于那么恐慌。尤朵拉感激涕零，适才她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等下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乍然间窜出来了。 轰隆作响…… 滚滚雷声侵袭而来，带着震耳欲聋的威势，几颗百年老树已经被劈倒在地，闪电“唰”地不经意降临，几人在洞内虽都闭着双眼，还是能感觉到白光的一闪而过。 此时的唐纳德比起其他人还算得上是比较镇定，他摸索着找到手电，打开来，让光束径直传播。 洞内亮了。 不是非常明亮，但足够照明，他把手电大致对着人脸照了一圈，确保他们安然无恙，望向洞口处开口说话：“别害怕，等雨停了我们就把火再升起来。” 密集的雨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帘屏障，把他们困在了这里，看样子他们只能在原地等待雨势变小。 还没把心放下来，另一边，安东尼一把揪住了所罗门的衣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瞪着猩红的双眼，像要把他活吞了一样，预备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反观所罗门，神情淡漠，不为所动。 唐纳德发现不对，赶紧就上去拉住了他，把他的手臂钳制在自己的怀里，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动。 他的力道一瞬间大了不少，尽力挣脱着，唐纳德皱着眉头，察觉事态不对，一掌劈在他的后脖颈处给了他一下，才让人冷静下来。 他喘着气，手撑在膝盖上，看着他们，心脏怦怦跳动了起来。 少了一个人！ 唐纳德把几个人推到一边，左看右看，硬是没看见吉姆在哪里，糟了，他刚刚就没注意检查人数。 “吉姆呢？！去哪里了？”唐纳德不可置信地问他们。 “他跟在你们后面出去了。”雨来得迅疾，她也疏忽了，想到这茬，尤朵拉说话都带了颤音。 唐纳德没怪她，眉头紧锁不展，一拳打在了石壁之上，缓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先把安东尼绑起来。” 内外交困。 雨停了之后他们还得去找吉姆，希望他最好是因为下了大雨的原因赶不回来，而不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至于安东尼，他的莫明躁动也还弄不清楚，得仔细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漏掉了什么因素，是什么导致了他的发狂。 唐纳德摸着下颌。 随着时间推移，雨小了一些，他们把柴火再次升起，用以取暖，这次，他不敢掉以轻心，把每个人都牢牢地看住，不挪开眼睛。 火光照耀了洞内。 等待是煎熬的，久而久之，大家都昏昏欲睡。 从洞壁往下滴落的水珠一下一下地叩击于地，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啪嗒啪嗒…… 第24章 分开 水滴的声音带有助眠的效果，唐纳德晃了晃头，保持警觉，随意瞥向附近时，忽然发现了那些动物的骨头，好像有点不对劲。 环境潮湿，尸骨上生出了黑色的霉菌，还长着色彩斑斓，参差不齐的小蘑菇。可疑的就是，这些蘑菇，有取食过的迹象。 粘黏附着的粘液，和石壁上的别无二致，而且一旦粘上了就很难弄掉，唐纳德搓着自己的手指，思索着，会不会这种液体就是滴落下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异样。 走动着搜寻了一番，这里的尸骨不尽然全是动物的头盖骨，还有未完全质变的人的骷髅，并且时间上并没有隔了非常久远。 脊背上有森森凉意，唐纳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不愿过多探察，看着洞内深处的漆黑与望不见头，他背过身，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处坐下，作打盹状。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 雨停了。 温妩睁开惺忪的眼睛时，正好看见艾德文娜拉着唐纳德的手，两人往洞外走去，艾德文娜贴着他十分亲密，走路的姿态好像也更为妖娆，比往常更具风情。 温妩觉得奇怪，想要喊出声，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身体同样动不了了。 她着急地企图有所行动，可除了瞳孔的收缩，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艾德文娜扭过了头来，微微勾起嘴角，眼睛里流光一样的血红增添了阴沉的死气，面如女鬼般惨白，红色的双唇轻启轻合，喃声不断。 温妩被她的样子猛地吓到了，身体恍似抽空了力气一样，虚弱地瘫倒下来，闭上双目，陷入了一片混沌当中。 渐渐地…… 有一双略显慌乱的手掌拍着她的肩膀，叫醒了她，温妩再次醒来，尤朵拉离她离得非常近，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太好了，终于醒了。”尤朵拉的神色总算缓和，随即立马问道，“你怎么会倒在洞口，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他们怎么，都不见了？”尤朵拉望向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地上空荡荡的绳索。 安东尼明显是被人放走了。 温妩侧了侧头，她的另一边，所罗门同样很是担忧地盯着她。把目光移回到尤朵拉身上，温妩紧张道：“是艾德文娜把他们带走了，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我不认识了。” “很可怕。” 温妩不自觉地捏紧了旁边人的衣服，心有余悸。 “来，我把你抱到火堆边坐着会暖和一点，再喝一点水，你看起来很渴。”恍若没有听进去她说了什么一样，所罗门温柔了不少，轻言细语，让人搂住自己的脖子。 温妩深陷焦虑，没有反抗。 尤朵拉转过身，什么都没做，却一副很累的倦态，冲他们说话道：“怎么办？连唐纳德都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是要一起出去找他们，还是……” 尤朵拉的声音逐渐变小，她其实也根本拿不出什么主意，何况温妩当前没有那么好的精力跟她出去奔波，还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她自己出去的话，风险过大，也搞不好会出现什么状况…… 犹豫间，所罗门替她做出了决断，完全是另一副语气，淡淡道：“我们先呆在这里。” 尤朵拉望向温妩，对方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吧。” 尤朵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回答，随后并拢双腿，把头抵在膝盖上，抱住了自己。 有太多的疑团了，安东尼的躁动，艾德文娜带走唐纳德，吉姆的消失，她一概都搞不清楚…… 接下来该要怎么办呢？她不知道。 “传音羽！” “尤朵拉，我想起了我们还有它！” 突然闻声抬头，听到温妩高兴地提及这个东西，尤朵拉感叹于自己的疏漏，惊喜地从怀里掏出了洁白的羽毛，催动着它在半空中悬浮立住。 “先联系吉姆，他一直都没回来过。” “好。” 点燃了羽毛的尾端，心里祈祷着一定燃烧起来。 几缕白烟袅袅冒出，羽毛起了火光，尤朵拉笑了一下。 这是个良好的信号，传音羽的成功燃烧，这也就代表对方所呆的地方是能够接收到你所传递的话语的。 “吉姆，吉姆，我是尤朵拉，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 没有回声，尤朵拉抬起眼皮，疑虑地与温妩对视。 温妩靠近，问道：“吉姆？吉姆，你在哪里，能听到我们说话吗？我是温妩，你……”你在哪里。 这次，他们听见了别的声音，温妩对着尤朵拉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唇瓣，示意仔细聆听。 一阵咕噜咕噜的，含糊不清的响动过后，有人说话了。 “温妩……温妩，我是杰西，杰西呀，我知道，你在……” 伴随着“桀桀”笑声不断，可怖又凄凉。 话未说完，洁羽燃烧殆尽，尤朵拉来不及抓住，黑色便散落而下。 这不正常，烧得太快了，像是刻意阻断。 反观温妩，她更加不对，在听完对方说话之后，小脸变得煞白，被吓傻了一样。 尤朵拉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身上，低头看她：“温妩？温妩你怎么了？”不禁摇晃起她的身体。 抬起头来，温妩的脸上已经流下了泪痕，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害怕地想往后退。 所罗门从她身后双手勾住了她的腰，把人拦截在自己的怀中。 不要，不要，不要再说话了…… 你不是杰西，杰西不会出现在这里，你肯定是抓走了吉姆的人，想要骗过我们……一定是的……可是，这就是杰西的声音没错，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温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逃避…… “睡吧。” 所罗门对温妩下了一个印结，从她的额头抚至眉眼，女孩晕过去一样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尤朵拉还没从讶异中缓过神来——温妩的情绪过于激动了，杰西是谁，为什么温妩会对她的话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知道所罗门只是强行让她入睡，好让她安静下来，尤朵拉盯着他，忍不住问出声：“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方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只是说：“睡吧，天已经黑了。”眼神遥望向外面暮色的昏暗。 尤朵拉顺着看过去，的确，不知何时，天早就黑了。 然后，她真的亦是不知不觉当中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倒在地上。 寂静的山洞里，火光窜动，没有别的人会来打扰他们了，所罗门抱着怀里的温妩，凝视着她，表情孤寂又空旷，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思，却体贴地把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尽显耐心。 粉白的肌肤上带着水迹，有一颗晶莹挂在她卷而翘的睫羽之上，所罗门用手拭去，指尖游走在她的脸上，直至停顿在她闭合的唇齿之上。 就像一块香甜的糕点，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受不了这种诱惑，所罗门俯下身去，凑上去咬了一口，贪婪而又沉沦。很甜，和他想象当中的味道如出一辙。 第25章 推想 晕眩感袭来的时候，尤朵拉感觉自己人都要被晃吐了。 她捂着胸口，张眼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唐纳德的一张俊脸几近要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便毫不客气，她反手一巴掌就用力地扇了过去。 “啪”地一下。 尤朵拉的手心火辣辣地疼痛。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在做梦。 睫毛一个劲地眨动，尤朵拉心一紧，不说话，屏住了呼吸，慢慢把头抬起来。 “死丫头！你跟我有仇是吧？！”唐纳德声音带着怒气，愤恨地薅了一下尤朵拉的头发。 下手真狠，这一巴掌可打得不轻。 自己怎么摇她都弄不醒，睡得跟猪一样，好心好意想听下她的心跳，结果自己给自己添堵，白白挨了这一下打。 唐纳德摸了摸自己的脸，倒吸一口凉气，不用看也知道估计肿起来了。 尤朵拉咬着下唇，闭紧眼睛，五官皱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眯开了一条缝儿。 五根手指的巴掌印在唐纳德脸上赫然可见，加上她留了指甲，对方的脸都破相了。 知道是她不对，尤朵拉的目光不敢和唐纳德对视，抖着嘴唇说话：“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我以为……” “算了。” 唐纳德没好气，手捏成拳蹭了一下流到嘴角的一滴血珠，瞪了一眼尤朵拉起身就往外走，“你们跟我来。” 三人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 唐纳德由于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叮嘱他们尽量动作放轻，不要出声。 弯弯绕绕，看似相同的树木实则被他事先留下了标记。 一段路程以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沙地。 在未到达之前，尤朵拉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香味馥郁浓烈，传播甚远，比她以往闻过的花香都更加让人心驰神往。 唐纳德将打湿的纱布分给他们几人，捂住口鼻，带领他们躲在隐蔽处，暗中偷窥。 “看，就是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把目光定格在了前方。 是一朵硕大的食人花。 它身上的无数旁肢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来回灵活摆动。 中央的圆盘伸缩，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野兽一样的牙齿，悬挂的唾液嘀嗒，进了它的肚子，大概就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长长的触手一卷，路过的小鹿轻而易举地就被拉进了圆盘当中，甚至来不及听到小鹿的呜咽声，不过数十秒，微鼓的肚子便彻底消化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只余下它的咀嚼声，利牙摩擦。 这株变异的食人花，相貌可恶，游刃有余地生活在这里，好像它就是主宰这片流沙之地的领主，怡然自得。 沙子浮动，四个身上沾满沙土的东西被推送到了地面上来，随着沙子往下掉落，露出真容，才发现，这是四个人，且都双目紧闭，和木乃伊一样无法活动。 他们分别是艾德文娜，安东尼，和吉姆，还有一个，是稻草人。 温妩仔细辨认着，确定是他们后，把目光移向了唐纳德，他肯定有所计划。 “我们暂时先行返回。” 察觉到温妩盯着自己，唐纳德手部示意，要他们学着自己一样，蹑手蹑脚地离开这里。 山洞里。 温妩和尤朵拉都困惑重重，忧心地期待唐纳德给出一个答案。 尤朵拉心直口快，率先发问：“怎么回事？他们几个人都怎么了？” “你们看，这里有什么变化？” 不答反问，唐纳德指了指自己的脸，把头往前伸了伸，展露侧颊。 好像…… 好像巴掌印不见了，尤朵拉觉得神奇，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来回摸来摸去地看，还是没看出什么异样，皮肤平整地好似从未有过外伤。 “怎么会这样？”尤朵拉觉得神奇地睁大眼睛。 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没有用药，抓破的伤口不知不觉中就不治而愈，任谁都会觉得新奇。 “到底是为什么？唐纳德？”温妩困惑不解，她想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我的推论没有错的话，我想，这几天里，”他顿一下，神情严肃起来，“我们很有可能从未真正进入过古镜内部。” “这里，并不是外围。”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当中，唐纳德讲述起了他这几日的视角所见。 由于每支队伍进来时的地点都不同，所以碰不见其他队伍的人他也觉得正常，可开始是这样还好，接连几日如是，他就发觉，这里太过于古怪了。 那天晚上，他因为被熊摔伤，又心中结虑，压根一晚上都没有入睡。 昏沉当中，他听到了吉姆和安东尼还在谈话，隐约说到了一个名叫杰西的人，两人都情绪低落，直觉告诉他，吉姆在那晚说谎了，对大家都有所隐瞒。 这是一点。 另外就是他的伤情，他自己的情况他最清楚，就算尤朵拉的药丸真有奇效，没有半个月，他自己走不了路的。 可偏偏，他好得快速，身处这里，特别是受伤的状况下，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这里的巧妙变化。 体内的各处内伤自如修复的同时，会带给他一种舒适的畅通感，身体素质好像也因此变得更为强健。 除开药丸的疗效，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他大胆猜想了一下，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说不定，这里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地界，所以他的伤才会好得那么迅速，而且，自愈能力会乘数倍增长…… 为了验证，在山洞里的时候，他曾偷偷拿匕首割了自己手心一刀，却能够亲眼见证伤口不久就自动愈合。 这样一试，他知道，他所想的不可能，似乎真的会变成了有可能。 还有一点，就是这里的一天太过于短暂了，每一天，天都黑得异常地快，时间像沙漏一样快速流动。 至于安东尼的反常，他则大致归咎于对方看见了他不愿意看见的画面。 唐纳德盯了盯温妩，省略过这部分。 总之，呆在这片地域，很不安全。既然已经有人中招出现了幻觉，很难不让人忧心他们后面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导致自相残杀。 山洞里雨停的时候，他虽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反而，他眯着一条眼缝，倒让他看见了不得了的情形。 第26章 异花 艾德文娜站起来。 她是一下子蓦地睁开了眼，眼睛里透露的那种凶光，带着鲜血的稠红，有种噬人的恨意。 唐纳德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他从未见过艾德文娜这副模样，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魅人的姿态，摄人心魂，而不是这么——可怕。 她这是想到什么了，恨不得把人扒皮拆骨的。 由于被强行控制，艾德文娜起初还会挣扎，蹙眉闭目尽力抵抗，可最后，她还是被操控了，宛如另一个人一样，略显僵硬地执行任务。 除了眼睛，皮肤的煞白更多的是一种病理性特征，唐纳德知道她目前很不舒服，根本不敢轻易行动。 不过，这倒是一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他转念一想。 如同受到召唤般的巧合，安东尼也在此时醒来，艾德文娜解开了他的束缚，两人打算一同离开这里。 唐纳德适时地在她前面站起，动作呆板僵硬，阻挡了她的去路。 艾德文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紧接着，她就勾唇一笑，死死盯住唐纳德的眼睛，朝他吹了一口气，与人相约而出。 走出去不久，在半路的时候，唐纳德直接就对艾德文娜施了咒语，定住了她。 并找来了不少枯草，扎出了一个人形，注入了自己的一丝灵力，然后解开艾德文娜的定身咒，让她带着“他”一起走远。 唐纳德则跟在他们后面，暗中保护。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邪物。 守到深夜。 月光的沐浴之下，沙地里的食人花开始焕发光彩，展露出最是无害的样子，天女散花一般，把它的无数种子飘洒四处，在它们应该落土的地方稳稳扎根。 芬芳香气扑鼻而来。 只吸了一口，唐纳德就捂住了口鼻。味道似曾相识。 他摇摇头，想了想，确定他们刚来的时候，草地里有种野花就有着相同的气味。 唐纳德皱眉。原来那些所谓的野花，居然都是这株魔物的孢子，数量既多又繁殖地快，成了最不易让人警惕的天然迷药。 看来，他们的嗜睡和它脱不了关系。 回想着叙述自己的见解，唐纳德叮嘱大家：“魔物成了精，可以在人睡着的时候入梦，然后分开下手，我们都要保持好警惕之心，避免同样被利用起来。” 温妩很担心那几个人的情况，连忙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用着急，你们记不记得罗德里格斯所说的时间限制，十六循环？” “你是说，我们要等两天后才能行动？” “嗯。”唐纳德冲尤朵拉点头说话，“两日后才有圆月，我猜想食人花留着他们几个人，就是想等到那天晚上享用，不过放心，他们目前是安全的。” …… 入夜时分。 尤朵拉困得头昏脑胀，她搓了搓自己的脸，不停地揉捏着变幻形状，留下红印。 “我好困啊。”她打了打哈欠，奋力地拉扯着眼皮。 唐纳德踢了踢她，告诫道：“不要睡。” 尤朵拉撅撅嘴，把头扭向一边。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困过，好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一样。尤朵拉甩着脑袋，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面翻找了一番，这才发现，她带的那瓶薄荷草浆汁不知何时已经漏了，绿色的汁水还沾到了其他的瓶瓶罐罐。 尤朵拉举着仅剩的一丁点儿，给每个人都闻了一下，但效果不佳，抱怨道：“这本来是要喝的，现在都浪费了……” “没事，”温妩宽慰，和善道，“只要我们不去想要睡觉，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妩，你把这点喝了吧。” 看着她有些青黑的眼周，尤朵拉不忍心，把瓶子递到她的嘴边，硬是让她吞了这一小口汁液。 温妩的表情明显是觉得不好喝，她伸出舌头扇了扇，真的觉得味道怪怪的，但人的确是清醒了不少。 “你喝了也好。”唐纳德看着温妩说话，又瞧了瞧所罗门，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温妩。 暼了一眼洞中深处的尸骨，唐纳德继续道：“只要我们心性足够坚定，像温妩说的不要去想，自己足够坚定，外物其实是很难控制你自己的意识的，就算是为了艾德文娜他们，我们也一定不能睡着。” “除了我们，之前肯定还有别人进来过这里，我相信，不会是所有人都成了它的食物的。” 唐纳德站了起来，背过身。 尤朵拉听进了心里，沉默地没有再说话。 两日的时间看似漫长，等到了结束的时候，它就已然变得短暂。 整整两日，他们全都不眠不休，可依然觉得很有精神，因为，是时候了。 他们初步拟定的计划就是：唐纳德去吸引食人花的注意力，尤朵拉去搭救安东尼几人，温妩和所罗门作为接应。 夜里的林风阵阵而过，使人感觉气温低了不少，皎洁的月色透露出诡异的寂静之音，云层浮动在它的周围，包裹着圆月时隐时现。 沙地里的食人花周身有着淡淡的荧光包围，在黑夜里显着且诡秘。 胀大着，收缩着，吐故纳新。 它的周围都是流沙，想要靠近食人花并不容易，加上光线原因，他们只看见了几个人影影绰绰的背影。 魔物的触手从几人身上整整齐齐地一排舔过去，流下了透亮的水滴垂涎。 温妩觉得恶心极了。 “等下动作要快要有效率，这种有了自主意识的食人花不好对付，它进补的时候同样就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千万要看准时机出手，”唐纳德低声细语，“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记住我和你们说过的话。”如果真的非常危险，你们先走。 唐纳德的眼睛带着亮光，不许质疑。 天上的圆盘渐缩成月牙边角，耀眼的光芒却依旧丝毫不减，直到一撇神秘的红色与黑夜完全交接，整个天空才被完全遮盖上了黑漆漆的幕布。 唐纳德跑出去，临到流沙前的空地边缘停下，双手撑出，念出召唤火的咒语，流着汗不停地加速念动。 “噌”地一下，火光漫天。 滚滚焰火带有目的性地冲击向食人花的方向位置，这一片流沙地都被这火光所照耀起来，明亮地可以视物。 只有外皮被灼烧到了一点，食人花缩回了触手，对准火焰，立马张大了圆盘，急速扩大着，把这些烈火都一口气地吞入腹中。 来多少，它吸多少。 触手也切换为蠢蠢欲动的姿态。 流沙和沼泽相同，进去了就会被活埋，这个地方，食人花早已把它当成了一个储物库，利用它抓捕了不少活物。 要是他也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他不能停下来，唐纳德喊出声：“尤朵拉，快！” 跑到唐纳德的另一边，尤朵拉深深呼吸，随后用手贴着地面闭眼，逐渐在沙地上构造出了一条绿色的藤萝桥……桥成的一刹那，她睁眼快速地跑动上去，赴至艾德文娜的身边，边喊她的名字边用手去擦她脸上的唾液：“艾德文娜！艾德文娜！快醒醒！！” 另外几人也都是这样的情况，陷入了昏迷不作回应。 第27章 破困 尤朵拉十分着急，她看了看唐纳德的方向，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们几个人全都要搭在这里了。 心一横，她用藤萝捆绑住了艾德文娜的全身，打算催动灵力将她送到安全的空地上去，尽管这会极大地消耗她自己的力量，甚至于，超出她的能力范畴之外。 距离太远，要想贸然推送一个人出去，并不轻松。 结果还没有等到她有所行动，食人花就察觉出了另一头的不对劲，将一口火焰反吐而出，尽数烧毁了藤萝之桥。 失去了脚下的支撑，一个不小心，尤朵拉就陷入了流沙之中，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深。 见到此情此景，温妩着急地当即就跑了出去，还没走两步，也被流沙所吞噬进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抓着她的脚一样，一直把她往下拉动。 有树叶落下，所罗门站在原地，拳头捶了一下树身，表情却按兵不动，散发着冷漠气息。 只要自己一个不注意，她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为了朋友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丝毫不管自己安全与否。 “尤朵拉！温妩！” 唐纳德喊着她们的名字，疏忽间，自己立马就被触手卷到了沙地中央，正好对着食人花的前方。 时间刻不容缓，他们每个人都在下沉。 紧要关头，唐纳德咬破了嘴巴，手按在上面抹红了整个唇部，用秘语念出了“火”的字眼，杀气扑腾。 凭空地，在食人花与流沙连接的底部之下，窜出了火焰，瞬间包裹了食人花的全身。 与此同时，他们都在更为快速地下陷当中，唐纳德只剩下了头部位置。 以至于最后，他们全都被深深掩埋。 不见踪迹。 随着唐纳德被埋盖，火焰退去，食人花只是外表受了创伤，却依旧能够活动，它用被灼烧的身体转动着，似乎在寻找寂静之下是否还有活物。 黑色之中，所罗门的脸庞昏暗不清，脚下迈出步伐走了出来。 须臾的时间里，他听见“砰”的一声，食人花炸裂开来，血花四溅，到处都是它的残肢断臂。 所罗门瘫倒在地，脸上挂着沙土，满意地闭上了双目。 天际初亮，还是青蓝色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陆续醒了过来。 万物的轮廓在朦胧中逐渐清晰。 温妩躺在地上，眨动了两下眼睛，看见尤朵拉冲她笑着，随后被人一把抱住。 “咳……”温妩咳嗽着，喊道，“轻点。” 眼神在四处巡逻，瞅到唐纳德正半跪在所罗门的身边，她被尤朵拉松开之后就赶紧走了过去。 “怎么样？” 大家都醒了，只有所罗门还睡在这里，温妩生怕他是遭受了什么重伤。 “没事。”唐纳德对她摇摇头。 温妩抓着所罗门的手，晃着，一直喊他的名字。 许是她的祈祷有效，没过多久，人真的就醒了过来，迷茫地睁开了双眼，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打量周围，发现环境截然不同，沙地居然不见了，问她：“怎么一回事？” “我去别处检查一下。”唐纳德对温妩说着，去了附近。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了。” 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但只要他们所有人都安全，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能是出于心底的高兴，也可能是觉得所罗门灰头土脸的样子很是有趣，就算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温妩还是不禁扑哧一笑，展露笑颜。 所罗门盯着她，没说话，把手放在她的脸上给她擦去灰渍。 她不笑的时候好看，笑的时候就更加好看，就算脏兮兮的。还有，脸蛋真的好软。 所罗门又捏了一把。 正想问他擦干净了没有，另一边，尤朵拉却惊呼出声：“你们快过来，这里有面镜树！” 几人连忙赶过去。 古树上一面椭圆形的树镜已经开启了，水纹流动，像是在邀请他们进入。 “不是说只有三面镜树吗？”吉姆挠头。 “这才是真的一面，”唐纳德身先士卒，“走吧，出口就在眼前。” 有人带头领队，其他人便跟着放心地大胆进入。 众人出去之后，身后的那颗古树还闪着磁光，尤朵拉本想伸手去摸，却抓了空，眼看它波动着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 他们伫立在新的地域，打量眼前的景观，这里同样到处都是树木，不过，好像更为宏大。 古树高耸入云，粗壮结实，遮盖了头顶绝大部分的天空，把人衬托得很是渺小。 树皮上满是岁月的洗礼，坑坑洼洼地凹凸不平，底下的气根蜿蜒着，盘踞而上，笼络成几股筋脉。 有孩童手臂一般大小的树身根部则深深地扎入地底，盘根错节，不容撼动。 较为奇怪的是，它们的树叶全都不是明亮的翠绿色，反而有股阴郁，暗绿色带着死气沉沉，压抑低沉。 遥遥看去，茂盛的暗绿发黑，好像他们来到的是黑暗森林一般。 有只老鹰从高空盘旋而过，它的叫声尖利，飞过去的时候，扑腾掉落了两片褐羽下来，嘴里不知衔着什么东西。 唐纳德抬头盯着它离去，眼看那轻飘飘的羽毛浮动落下，伸手夹住，凑到鼻间仔细闻了一闻，一股子腥臭。 这里分布的同学三三两两，这么久以来，他们总算是见到了别的“活人”，不过显而易见，这些同学对于他们的出现见怪不怪，并无兴趣。 这些人的状况不佳，有的比他们还要惨一点，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是焦的，躯体消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包扎。 没有进来之前有活力，取而代之的是萎靡不振，估计和他们一样都被折腾得够呛。 唐纳德叹了口气，说：“我们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 …… 夜里生了火，几人围坐在一起啃食烤好的野兔，吃得津津有味。 大概只有他们这几个人没有变瘦，可能，还胖了一些。 尤朵拉的独家秘料真的非常有用，撒在肉上味道瞬间提升上去，飘香十里。 特别是兔头，腌制入味，烤制完成之后，由于火候掌握得很好的加成，吃到嘴里香辣嫩口，唇齿留香。 唐纳德和吉姆吃得最为凶猛，嘴基本没有停下来过，尤朵拉也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心无旁骛。 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那人用苍老的声音询问着：“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尤朵拉抬头一看，是她早就注意到的那个老头。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他的样貌实在是引人注意，和别的同学都不一样，所以自从他们找好位置坐下来以后，她就忍不住多瞧了一瞧坐在另一方的他在干嘛，且亲眼看见他把一瓶调制好的药剂倒在地上的片刻，那只从土里扭身而出的蚯蚓，当场消亡难逃一死，甚至连碰到药水的泥土都化成了白水。 尤朵拉由此便在心里胡乱猜测着他的来历。 第28章 宝石 “可以，你坐到这里来。”身为队长，唐纳德接纳了他。 吉姆适时地递给他一只全兔。 摸着咕咕作响的瘪肚，老头咽了咽口水，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撕咬，嘴角挂着油光。 好久没吃过熟食了，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等到三只兔子下肚，老头这才心满意足，打了一个饱嗝，把身体靠在树身之上。 一地的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不带残渣。 温妩看着他吃了这么多，惊讶得有些咋舌，颤颤巍巍地问道：“还，还要吗？” “不用了，”老人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我吃饱了。” 吉姆用眼神暗示着队长，兔肉都被这人吃光，他们没东西吃了。 唐纳德会意，打圆场道：“我们之前天天吃肉，都吃腻了，等下我去找些野果，大家消消食。” 老头刚好想起还没介绍自己，摸摸头，说话道：“我是格林，第一序列。”目光停在唐纳德身上，“我见过你，只是不认识。” “唐纳德。” 唐纳德伸手跟他握了握，接着又分别介绍了其他队员。 “格林，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温妩加着火堆里的木枝，随意攀谈。 “我们队伍里的人有的退出了，还有的，”格林也不避讳，语气尽量表现得淡然一些，“死了。” 温妩的手停下了。 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没关系，你可以跟着我们这队，人多有保障。”唐纳德盯着底下，自顾自地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然后转头想问所罗门一些事情，但被格林打断了。 他听见他说：“你们都是为了宝石才这么坚持的吧。” 格林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开口，自说自答：“谁不是呢，如果不是宝石这么具有诱惑力，谁会愿意半死不活地在这里挺下去。”轻笑了一声。 …… “什么宝石？”唐纳德带头问出他们这队所有人的不解。 “你们不知道？”来了兴致，格林的瞳孔睁大了一点，坐直了身体。 余下几人都摇了摇脑袋。 反应过来，格林依旧自说自话：“也对，毕竟罗德里格斯并没有把这件事印在学生手册上，有人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你们全队伍的人能坚持到现在，却不是为了这个，我倒是有些敬重你们。”格林声音冷静。 接着他娓娓道来。 说起灵石，它只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就是兰斯。拥有斯图亚特第一序列的天赋，是奥利弗加赫赫有名的天才，是神修中的佼佼者。 他的名字曾经如雷贯耳，成为激励每一个学生前进的目标。 他傲人的能力与事迹众多，但偏偏出人意料地选择自我了断于古镜之内。 这人死后的遗体存放在水晶棺里，尸身不灭不朽，安置在古镜内围不为人知的某处地方。而灵石，则就是他生前常常佩戴的一块挂于胸前的宝石，作为载体，继承了他所有的灵力能量。 据说，得到这块灵石，就是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灵力，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不同的奇效，可快速增加自身力量，甚至，很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真有这么厉害？”唐纳德一脸玩味地盯着他。 “还听不听？” “听，当然听。” 灵石的消息一经传出之后，很多怯于古镜危险不敢闯入的同学全都对此地变得趋之若鹜起来，跃跃欲试。 不过，由于此地地势复杂又凶险万分，他们大多无一例外，全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惨死在内围地带。 不过后面又有传言相称，兰斯有一位知心好友手绘了一份古镜内围地图，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地形路况，还详细描绘了水晶棺的具体方位。 总而言之，得到地图就如同得到灵石。 这个消息一出，便又勾起了许多人蠢蠢欲动的野心，都一窝蜂地想要先行找到地图，好以规避内围险恶。 兰斯的这个朋友离开巴伐利安不久之后便已去世，他亲口声称地图就留在森林之内，有人找到就是他的机遇如此，如若不能便是天意如此，要人不得再去打扰兰斯死后安宁。 几年过去，每批进入的学生都无功而返，落得伤痕累累。 渐渐地，大家也都不再那么狂热，相信就算没有地图，真正的强者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来获得灵石继承。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就算，把自己搭进去？”唐纳德挑眉问道。 “算是吧。” 格林像要吐出疲惫一样地叹息了一声，躺下了。 温妩皱着眉头，好奇发问：“真的有所谓的灵石存在吗？”那么多人都没找到，谁能证明传言是真是假，她扭头看向唐纳德，期待对方能给出一个答案，却发现，他眼睛转溜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没进一步地出声去打扰他。 相反，所罗门有了动静，握住温妩柔嫩白皙的手心，攥紧，揉捏。 温妩想抽出来。 他握得更紧。 “我不冷，”温妩凑近他，小声嘀咕，“所罗门。”故意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说话，眼神清亮，好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她发现了的。 有时候，他们两个人好像真的有些亲密过头了。 所罗门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离她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见她耳朵不自主地缩动了一下，就和她整个人不自然地躲了一下一样，有着本能的反应。 所罗门温柔地说：“你听。” 温妩懵懵地抬头，注意力被转移过去，顺从地不动了，仔细聆听着，由此忽略了对方其实自始自终都没听她的话松开过她。 好像，真的有别的声音。像是歌声。 温妩不解，对上所罗门的眼睛，眼底透着纯真的光。 “嘘。” 他把手指抵在她的嘴巴上。 温妩想避开，结果胳膊被他抓得牢牢地，没成功。 歌声从远方传来，愈发婉转悠扬，大家都无法忽略掉这曼妙的声响舞动，轻轻地，飘进他们的耳朵里。 有人被吸引，站了起来，又被同伴拉坐在地。 “什么声音？”尤朵拉抓抓头，确认坐在其他地方的同学肯定也和他们一样听到了这种乐声，狐疑地问着。 唐纳德嘱咐队员道：“大家不要动，尽量不要理会。” “这歌声有些古怪。” “你说得对。”格林审视着唐纳德的脸，笑了。 他端正坐姿，摆出一副对此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往南指了指。 第29章 林障 “离这里十公里开外，就有一处湖地，不过那里不能去，是一个女妖的领地。” “她有的是手段。” 歌声缠绵悱恻，悦耳动听，可时间久了，他们似乎还能从中品到那么……一丝忧伤？ 淡淡的凄凉与不甘，蕴藏着不可述说的无尽酸楚之意。 见众人听得入迷，格林烦躁起身，踢了踢树干：“不听就好，我说过，这女妖没那么简单，已经有同学着了道找不到人了，大家多加防备。” “是你的……” 你的队员吗？尤朵拉话没说出口，艾德文娜就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了她。 尤朵拉及时闭嘴，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唐纳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吩咐道：“好了，今晚所有人先好好睡一觉，堵住耳朵就行，别轻易受此干扰。” …… 夜晚，温妩的睡眠很浅，翻身的时候，她这才看到，不知何时，自己把头枕在了所罗门的手臂之上，面对面的，就是他改变了相貌的脸。 温妩揉了揉眼睛，连忙坐起来，又被瞬间睁眼的所罗门示意小声一点，不要让别人听到。 怕打扰到其他人，温妩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边睡觉？” 本来她的左侧是尤朵拉，右侧应该没人才对，男生的休息区域还在另一边。 “我怕你睡在地上不舒服，所以过来了，你可以枕着我的手睡。” 温妩拒绝着，摇晃脑袋。 所罗门却不再坐着，直挺挺地躺下，伸出了长长的手臂，做好让她脑袋垫着睡觉的最佳姿势。 温妩推了推他。人不动。 拗不过他的执着，温妩看了看四周沉睡的大家，无奈妥协，小心地侧躺下去。 困意当中，她感觉到有人一直抚摸着她的头发，来来回回，丝毫不会疲倦，温妩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嘟囔着，模模糊糊地就没了意识。 第二日，天色微露晨光。 温妩半睡半醒地张开了眸子，看见所罗门正半蹲在她的身边，说道：“时间还早，你可以多睡会儿。”继而忙忙碌碌地去拾捡柴火。 由于的确没有睡够，温妩翻了个身，沉浸于自己的困意。 感觉过了好久，又好像才过去短短几秒，温妩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一阵嘈杂的议论声吵醒的。 她索性坐了起来，才打算伸伸腰，尤朵拉就跑向了她，抓着她的胳膊说：“温妩，安东尼不见了！” 大脑蓦地清醒。 —— 很早的时候。 安东尼还在睡觉，脖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还有些发痒，扰得他不得安宁，以为是虫，他伸手摸来摸去，却什么都没逮到。 于是他干脆不再睡了。 看向其他人，大家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用手抹了抹脸，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干涸的渴意，拍了拍睡在身旁的吉姆，说道：“我去打些水回来。”就出发了。 昨夜格林的告诫还在耳侧，安东尼站在两条路线的交叉点，向西直走，想着总能碰碰运气，找到水源。 一轮被浮云遮住的月亮飘散着清冷的、冷静的光芒。 林中起着薄雾。 不过好在并不影响视物，看得清路。 气温作冷，安东尼搓了搓手，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路走过去，看见的全都是树，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安东尼这才后悔于自己没有留下标记，想要原路返回，却总是感觉他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稍微有点动静，耳朵总是能够格外灵敏地捕捉到声音来源。 所以当他身后突然多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时，饶是动作轻微还是被他当即察觉，并且这声音坚持不懈地跟着他，好像就是刻意为他而来。 安东尼目光如炬，也不害怕，扭头就喊：“谁！”谁躲躲藏藏的，一直都不出来。 背后空无一人。 安东尼拧着眉毛，警觉地看向地上的土壤——只有他的脚印。 可步伐声却越来越大。 不知从何处传来，却给他带来一股莫明的真实听感，让人毛发悚立。 安东尼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用心谛听。 “这么……这么远了，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呼……”一人喘着粗气。 “闭嘴，只要没有出去，就得一直跑，要么停下，要么死在这。” 有人跟着抱怨连连，但迫于领头人的威严，只得服从命令。 脚步声急促起来…… “我不行了，不行了啊……沃克，不要管我，你们先，先离开吧……” 一直没跑出去，队伍中的人逐渐想要放弃。 “废物！” “上来，我背你！” 沃克让坚持不了的人上了自己的后背，咬牙硬挺着往前，丝毫没有把他当做负担，尽管语气凶恶，但绝对恪守原则，不会丢下任何一名队员。 声音一转，似乎又扭曲到了另一个时间段所发生的事情。 “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往这边！” “怎么，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人说话气息不稳，结结巴巴的。 “快跑！我留到最后，不要回头，找到出口就跳进去！” “沃克！全都是你的错，你害了我们！” “不要……” …… 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来回都是这几段话，安东尼大致听明白了，这也是一支来到古镜的队伍，但他们应该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追捕攻击，最终所有人都没幸存下来。 残留下这样的音像，持久不散，只能说明这其中有人执念过大，从而把他的回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陷入循环。 安东尼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不愿理会，只想迫切地走出去。 不过绕来绕去，都只是在兜圈子，没有一点进展，宛如一道无形的边界，把他圈养起来，和这些亡魂一起囚禁于此。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头顶是始终不甚明朗的朦胧之色，知道这样着急下去不是办法，安东尼选择了双腿一瘫，原地休息，恍似闭目养神。 周围的阴风随着氛围的安静，肆意舞动，吹过他的脸庞，带来冰凉的触感。 “你倒是沉得住气。” 轻飘飘一语，简单寻常，但在这无人的地方就显得可怖起来，而且明显是冲他说话。 安东尼闭口不言，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珠，表现得并无惶恐不安。 “真奇怪，你不想问问我是从哪里来的吗？”看他沉着冷静，男人反而期待起他能够追问自己什么。 身穿棕色马甲在外，里着衬衣，黑裤短靴的卷发男人站在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之外，更进一步，两人便可身体相贴。 “问问嘛，问我我就跟你说。” 第30章 腐尸 安东尼只当他是在这里呆了太久，性格已然转变，于是兴致不大地说道：“你是沃克吧。” 不肯离去的孤魂，在这片区域幻化了实体。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沃克的脸上挂起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怪笑桀桀。 是啊，他一直都在此地，又还有谁会不认识他呢？ 不过，他相信很快，这个无端闯入的陌生人，会和“他们”一样留在这里陪伴他的。他太寂寞了，寂寞到需要更多的人来填充这片孤零零的地域。 阴风阵阵刮起。 沃克的脸皮脱落着，露出血肉模糊的模样，有着被啃咬造成的残缺不全，也有腐烂不堪的恶臭气息，血从他的眼眶流出，里面似乎还有活虫蠕动，调配着他的头部活动。 安东尼看着他的后背，对此全然不知，和他说话：“外面的世界已经改变了，你呆在这里一年又一年，迟迟不肯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不能放下，你就不能获得真正的安息，这样煎熬，不太值得。” “沃克，放下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麻烦，他肯定会缠上自己，安东尼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教起来，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拖延时间。 这么久了，应该有人发现自己不见了。 “哈哈哈，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沃克的脸恢复正常，收回预备攻击的姿态，面向安东尼诡异地嗤笑着。 用手指了指自己，摇摇头，觉得荒缪不堪：“你看看我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一个怪物，只能留在这里苟延残喘，你看看！！” 接着语气低落下沉，喃喃自语。 “什么朋友，什么朋友都是假的。” “你知道吗？只要我不走，就能把他们一伙人都困在这里，他们跟我一样永远不能离开啊！这就是他们自私自利的下场，我处处为他们着想，到头来，我什么也不是啊！” 猛地抬头，直视安东尼的双目，沃克神情疯魔癫狂。 “我现在叫他们出来，你说，他们会出来吗？” “不会，哈哈哈哈哈……因为他们对不起我……”指着地下，沃克走远了一些，无人搭理地大喊大叫。 像是累了，他最终受挫地瘫坐下来，颓唐消沉。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重新站起身来，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般，阴兮兮地说道：“你也和他们一样，留下来陪我吧。” 话音未落，周遭的环境已然起了变化，风力马毛猬磔般地涌来，吹得他张不开眼。 阵法的边缘地带有了形状的显露，一个正圆像月亮一样扣在上空，隔绝了外界。 安东尼感觉自己呼吸紧促地没有半分力气，被拉扯着，无端地向他靠拢。 焦灼之际，一道紫光在上空打出了一条裂缝，想要竭力冲破进入。 沃克看向破裂位置，强撑着负隅顽抗，和这股力量拉扯不下，导致裂口时紧时松。 最后破开的时候，他被冲力一下推到了十几米开外。 安东尼撞到树上，觉得筋骨疼痛，但也能勉强站起，没有大碍。 唐纳德一行人匆促地奔赴上前，扶起了他。 “没事吧？”唐纳德问。 安东尼晃了晃头，还有些眩晕。 “我就说嘛，我们肯定能够找得到你，虚惊一场，幸好人没事。”尤朵拉吐了吐舌头，拍拍胸脯。 “就是，安东尼，你害得我担心死了，你没事就好，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然后还是格林，格林他……”吉姆嘴巴不带喘气地絮絮叨叨。 “不见了。” 格林走到开阔的地势查看，并没有看到和他交手的怪物，神情凝重地回头向唐纳德说道。 大家四处张望。 陡然，温妩被突如其来出现的沃克像提兔子一样轻松地抓住脖子提了起来，踢荡着腿。 “救我……呃……”温妩涨着一张脸，说话困难，吐字并不清晰。 看上去很是难受，呼吸不过来了。 所罗门手成拳状，青筋突出，又不动声色地松开垂下。 尤朵拉看着被抓住的温妩，惊喊出声：“温妩！”一改常态地严色道，“放开她！” 沃克的枯手钳制住她细白的脖颈，稍稍用劲，恍似就会断裂。 尤朵拉看着他满是污秽的指甲紧扣在上面，昏暗当中，一时根本分辨不清他手上粘连的血迹是他自己的还是温妩的，瞧着她难受的样子，着急不已。 “放了她，你来抓我。” 人在他手里，眼看其他人也不能及时想出办法，尤朵拉一下昏了头，想着以人换人。 艾德文娜及时拉住了要往前跑的尤朵拉，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干嘛？！” 她是真的……真的没有想到，尤朵拉有时候总是能这么出乎她预料地……犯蠢。 “不行。”唐纳德阻止。 尤朵拉扭头，凝眉紧蹙，看见对方正欲用手抚摸温妩白皙光滑的脸蛋，只要见她愈是痛苦，他便笑得愈发张狂。 尤朵拉心跳得很快，她要做点什么，她一定可以做点什么的，她可不能看着朋友在她面前死去。 霎时，还没等沃克的手碰到温妩，他的身体就被利刃一样的东西从后刺穿，他松手倒下，接着迎接了无数只手臂的摧残折磨。 一缕黑气从他的身体里若无声息地窜出。 沃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眼睁睁目睹自己被一只接一只的手臂刺穿。 众人看向格林。 他正蹲在地上，手掌紧贴于地，抬起脸来，冲他们狡黠地勾起了嘴角。 沃克只是这里最为强大的一具腐尸，但并不代表，其他的腐尸就不能伤害他分毫。 相反，他们只是被他所牵制着，不敢贸然行动，年头长了，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怨气更为强大，自然，沃克就更为虚弱。 可惜他本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失去对于同样成为腐尸的同伴的戒备，被出其不意地刺穿心脏，想必他的亡灵消散之前一定愤恨极了。 而他所做的，只不过就是召唤出那些被他压抑的同伴罢了。 腐尸从地底拔节而出，一个个的早已模糊了面容，手臂干枯紧实，利刃一般尖锐锋利，拥围着沃克，本能地发泄出气。 渐渐地，他们的身形模糊起来。 连带着沃克，腐尸们都变成了幻影，消匿不见。 恍若刚才一哄而上的景象，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可地上渗漏的黑血，却真真实实地宣告着，他们曾经真的在这里死去过，直到今日，才终于得以解脱。 第31章 惊魇 温妩躺在地上，因为受惊过度和短暂缺氧，一直昏迷不醒，特别是脖间的那圈红痕，异常扎眼。 尤朵拉跪坐在一边，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妩，你快醒醒，别吓我。” “我们先别着急，还是回去再说。”艾德文娜道。 “嗯。” 唐纳德肯定地点点头，还没说出让谁背温妩回去，所罗门就闷声不吭地横抱起了温妩，走在前面。尤朵拉抹抹眼睛，跟了上去。 安东尼慢了一步，手落了空。 回到营地，男生回避着，尤朵拉和艾德文娜仔细检查了温妩的状况，没有其他的伤势。 只是，好像那圈红痕扩散了不少，颜色，加深了，有变黑的趋势…… “你们看，就是这个地方，怎么会这个样子？”尤朵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指着那处痕迹问道。 吉姆瞅了一眼，抓挠着头发接话，“没错，刚刚回来之前还不是这个样子。” 唐纳德用手按了按，看着温妩闭着眼睛面容很不舒服的样子，同样颇为费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 格林观察了一会儿，缓声道：“我觉得，她应该是被迫陷入了惊魇当中。” “惊魇？”尤朵拉道。 “对。” “你们看，这圈痕迹，有没有，在往一个手的方向形成？如果我判断得不错，是温妩的体质本就过于孱弱，和腐尸接触，尸气入体，这才造成她一直处于睡梦状态。” “你既然知道这种症状，是不是也知道怎么救她？”唐纳德沉着地开口问话。 格林面露难色，站起身来看向往南的方向，下定决心一般地回过头道：“是，但我不确定。” “快说呀，究竟是什么办法？”尤朵拉着急了，催促道。 格林看了看她，开口：“要女妖的泪水。” “来到古镜之前，我查阅过很多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关于女妖的泪水可以治疗惊魇，的确有这么一说，但具体实践，谁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并且，我之前就跟你们再三说过，那里不能去。” “我比你们早来几天，亲眼看着有人一去不返。女妖擅长蛊惑人心，全靠吸食灵力维持貌美青春，往年折在她那里的人，也不算少数。”格林话里持有顾虑。 “不用想了，也不用等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温妩醒不来不管吧，反正我不行，不用想那么多，去就是了。” 吉姆摆摆手，作出表态。 安东尼知道吉姆性格轻率憨直，可此刻他的话他无比同意。 为了温妩，他什么都可以付出，别人也许只是把她当朋友对待，可对他而言，是一直都把她放在了心中的第一位。 所以就算再危险，他也会毫不退缩。 见有人情绪化起来，毕竟唐纳德才是队长，格林和他眼神交汇，得到默许之后才主动发言道：“现在快要天亮了，女妖白天不会现身的，我们商量商量再做决断，不要乱了阵脚。” “但想要引她出来，必须得找一个人主动充当诱饵，最好是男生，你们谁愿意？” 扫视了一圈众人，见安东尼最快举起了手臂：“好，那就……”话音未落，所罗门也抬起了胳膊。 这只队伍当中，格林能够感觉得到所罗门是最为沉默寡言的那一个人，而且总是刻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看上去默默无闻。 他对他了解不多，只是脸上突兀的疤痕让他总会注意到他，此刻他就守在温妩身边，也不说话，一声不响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参与的意愿。 唐纳德知道他缺少自保能力，插话道：“安东尼做诱饵，所罗门，你留在这里照看温妩。” 他点了点头。 做好分配，众人静待午夜时分。 格林提前对安东尼叮嘱道：“到了之后，捂住耳朵，不要回想她的歌声，不听不闻，放空自己的脑子，尽量坚持住，只要她一现身，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就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依照拟定的计划实行，几人故作聊天，让安东尼在听到歌声的时候佯装十分入迷的样子，趁他们不备悄悄独自起身循声而去。 余下几人再继而跟在后面。 安东尼表现得很好，一路以来，面容表情演绎得如痴如醉，像是完全沉浸于歌声之中，早已迷失。 步伐有序地穿过昏暗林道，前面不远处的地域反射着朦胧的美丽光景。 唯一完全享受月光照耀的湖泊，点缀着水钻一样的碎光，深邃且又吸人眼球，上面浮动的水雾，宛如就是一层新娘的蕾丝薄纱，欲遮不遮地令人神往。 安东尼走到湖地周围，止住了脚步，不敢贸然前行。 跟来的人躲在林中。 歌声持续不止，却始终不见女妖露出水面，尤朵拉的心里虽紧张忐忑，却又有一丝期待看见她的面容究竟是何模样，不由幻想起来…… 艾德文娜推了推她的手臂说话，尤朵拉这才惊觉自己走神，努力睁大了眼睛。 醒一醒，现在千万要集中注意力，尤朵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们听。”艾德文娜让他们辨别道。 “换了一种旋律。”只有真正听入迷的人才会被歌声诱惑，理智剖析着，唐纳德回答道。 “嗯。” “别说，安东尼装得真像。”吉姆捂嘴打了个哈欠，反正他是没听出来这个女妖歌声有没有变化，只瞧见安东尼又开始往前走了，样子完全失神。 噗通—— 安东尼没有分毫犹豫，直接一下整个人跳入湖中，激起水花飞溅，等到涟漪回归岑寂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格林心里暗道坏了，窜起身来：“不好！” 几人从速上前，还是晚了一步。 “会水的都跟我一起下去。”时间紧迫，格林脱了外衣就要下湖。 “我水性不好。”尤朵拉手心挥了挥。 “好，那你先回去，其他人跟我下去。”瞅了一眼尤朵拉，格林说话间隙又看了眼艾德文娜，对方坚定地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确认好这些人员，格林不假思索地第一个行动，一跃而入，大家跟着陆续下水。 …… 冷……好冷…… 这是他们入湖之后，刻肌刻骨的第一感受，如同不着寸缕地在冰天雪地赤身而行，浑身上下寒冷横扫，每一丝寒意都无孔不入，急切地涌入肌肤，凉彻心扉。 第32章 下湖 暗绿色的浑水流动，混浊得让人难以看清前方。 几人尽量靠在一起，奋力而游，屏住呼吸地睁大双眼一直向前。 咕噜咕噜…… 格林捏住鼻子，嘴里吐出一连串气泡，用手势对他们打着方向，暗示跟他一起过去，他好像找到了入口。 大门是沉重的铁门，一时找不到进入的启动机关所在，格林游到门边，尝试用力拉动上面的铁环，却是劳而无功。 艾德文娜的小脸青白无血色，时间久了怕是她会撑不住，唐纳德注意到她的当下情况，连忙冲格林招了招手，不能这样在水里继续耗下去了。 格林做了一个表示了解的手势，让吉姆游到他的身边。 两人手拉着手，共同调动体内灵力，“咣当”一下，使得水流朝铁门冲开了一条缝隙，侧身可入。 格林撇了撇脑袋，用手指着里面叫俩人先走。 他和吉姆坚持不了多久，只能勉强抵开这条缝隙，无法脱身。 大门阻挡了外面的绿水，只涌进去了一部分，里面别有洞天，有空气，有光线，甚至可以正常呼吸。 唐纳德本来有所顾虑，被迫做出决断后带着艾德文娜先行进入。 一转身，铁门就“哐当”合上，发出沉重的余音震荡。 对于眼前的新景象，两人皆是一愣。 一座城堡般豪华的欧式建筑就这样直观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金碧辉煌，华丽夺目。 宫殿的红门自动打开，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前来。 互相对视一眼，唐纳德小心翼翼地拉起了艾德文娜的手，决定冒险一探。 不仅是外观如此，里面也是美轮美奂。 灯火不熄，悬挂的弯角吊灯呈放了许多蜡烛，分为上下两层吊于半空，漆皮为珐琅彩勾勒一番，别有韵味。 明明看不见外面，却在墙周镶嵌了四面大窗，用四面丝绒红布遮盖，每个挂扣上都系了一个黄金色吊穗装饰。 两边两排白色圆柱整齐排列，直达殿顶，恍似是它们撑起了整个宫殿。 抬头可见的斑斓壁画，形象生动地刻画了一座神殿的存在。 虽然没有直接描绘空座之上的人形，可不用猜想，也知道这明显就是光明神殿。 大陆之中，唯一信奉的神明，光明神——庇护着他们整个国度的正常运行。 空座之下，一片匍匐在地，朝着它跪倒叩拜，不敢抬头，以示充满敬仰之心。 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他只存在于流传当中。 为了避免亵渎，市井严禁散播他的画像，如若有人贩卖自拟画像，背后的画师一定会因此被捕。 民众一致认为，神迹可存不可见，不可能受他们常人冒犯瞻仰，只能在心底爱戴他，敬畏他的存在，祈祷他能使用自己的力量，永远庇护着他们这片大陆的安定和谐。 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唐纳德伸手抹了抹不灭烛火下的油脂，警觉起来。 “这是尸油。”他看向艾德文娜。 再往前看，大殿正中央的主位之上，似乎有人横躺而卧，早已在恭候他们的到来。只是离得不近，看不真切。 “走。” 唐纳德牵着艾德文娜走在铺盖于中心的长长的红色地毯上面，两人手心微微发热，有些出汗。 拾级而上。 近了，唐纳德才看清这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睡着的样子安然若素。 身上一身质地轻薄的蓝色裙子，像是鲛纱制成般地明亮有光泽。 安东尼被关在她身边那块巨大的蓝色寒冰之内，紧闭双眼的睫毛上沾满了白霜，嘴唇惨白，冻得失了血色。 唐纳德悄然按住了腰间匕首。 这时，女人说话了，她有一双非常纯蓝的眼睛：“我这里，最近倒是又热闹起来了。” 说着，她就脱下了脸上面纱。 唐纳德抿紧嘴唇，和艾德文娜双双后退了一截，充满防备。 不管他们是不是意外产生了错觉，眼前这个女人的样貌都骇人地与艾德文娜一模一样！ 唐纳德很难分辨出两人的差别所在。 同样的脸，同样的妖娆动人，一举一动比起艾德文娜来都更加颇具媚姿，宛如复刻而成，像极了。 “放了安东尼。”唐纳德不管她有什么诡计，准备随时出手。 “别急。” 女妖浅笑盈盈，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红色汁液，想要用手去碰碰唐纳德的脸颊，却被他躲开。 脸上挂着的笑容僵持住，女妖嫌弃碍事般地索性扔了杯子，地上发出“砰”的一下碎裂声，残渣四溅。 她舔舔嘴角，攀上他的手臂，顺沿而下，一把抽出他的匕首。 唐纳德想动不能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她为所欲为，无可奈何。 “你干什么？！”艾德文娜要去推她，把唐纳德护在身后，反而同样僵住，失去了活动能力。 只剩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用手指贴着匕首亮面游走，女妖笑着说话：“我要干什么？你觉得呢？”轻轻一割，指尖有血珠渗出，她贪婪地舔了一口自己的手指。 随后将冰冷的利器抵在了艾德文娜娇嫩光滑的脸蛋之上，很是开心。只要她用力一点，这张漂亮的脸就会毁容，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求饶？害怕？她都很是期待。 虽然她最为痛恨女人的漂亮皮囊，但她的这张脸仔细瞧瞧，倒也算是赏心悦目，可以给她凑合着用用。 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刺破，摧毁这张原本的面孔呢？这样，她才能成为唯一拥有这副皮囊的人呢。 艾德文娜试图控制对方，眨着眼睛，瞳孔变动金色流转，随后却为黑色所吞噬包裹，变得呆滞起来。 “想要和我比幻术，你还不行。”女妖附唇在她的耳边细细低语，她语气惋惜百般感慨，近距离和艾德文娜交汇的眼神却毫不留情，眼底反射着冷漠的光芒，“恰巧我喜欢你这张脸，会对你好一点，留个全尸的。” 旁边的唐纳德在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利刃的召唤咒语，女妖能够定住他们的时间有限，稍稍能动，他当即抱着艾德文娜滚到一边。 无数小刀“噌”地一下从他身后的空气当中显形出来，直奔女妖刺去。 虽然没有看清他是何时出手，女妖并不慌乱，用衣袖一挡，所有小刀顺沿反方向而行。 唐纳德趴在地上，把艾德文娜护在怀里摔了好几个阶梯才停了下来。 他动作快速地用气流作盾，趁此把人放到一边，以闪现般的速度绕至女妖身后，要去勒住她的脖子。 对方力量大得厉害，用肘部顶开，直接横劈他的侧腰踹下。 唐纳德抓住她的双腿，还没把人倒过来，自己反而被她身上气波震了出去，正欲爬起来，又被更强一波的寒气冲力击出，直接撞在了主座之上，后背疼痛，难以起身。 第33章 女妖 不过好在安东尼就在他的不远处，得先破了寒冰再说，唐纳德在地上摩擦前行。 状态两然，女妖开始循序渐进地唱起了古老乐章，低吟的歌声如同索命的咒语，刺激得唐纳德现状狼狈不堪。 在他听来尖锐刺耳，致使头脑疼痛的声音，完全混乱了他所有的思想活动。 红色挂脸，伴随着青筋突出，唐纳德的样子变得愈发痛苦。 紧紧咬住牙关，抵制自己发出难受的呻吟，唐纳德举步艰难地挪行至安东尼身边，把手贴在了寒冰之上，念出火焰的咒语。 不停重复，直至火势加大，包围了整块蓝色寒冰，渐渐地，有水淌出，冰块完全消融的时候，安东尼直挺挺地倒落在地。 唐纳德把手掌贴在他的胸膛部位输送热量，好一会儿，才重新感受到了他的心脏跳动。 还活着就好。 浮起了一抹欣慰笑容，稍稍松懈下来后唐纳德翻过身子平躺在地，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无牵无挂地平静。 可还没等他缓了多久，女妖便忽地加快节奏，吟唱不断，眼神随之凌厉起来，头发也跟着肆意舞动。 “嗯……” 唐纳德闷哼着捂住脑袋，想驱赶这种声音跑出他的脑子而不得，只能弯着膝盖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十分难受。 紧接着，他就开始用手捶头，甚至，恨不得一下撞在地上晕过去麻痹自己，好以结束疾苦折磨。 长时间下去，就算他没有选择自我了断，同样会被爆体而亡。 砰！ 大门哐当打开，气流涌进，只看了里面一眼，格林便迅速掌握了当前局势。 他的身体敏捷且迅速，借着助跑的力量直奔女妖跑去，身后在风中出现了无数银针，双脚起跳着冲她的脸部打去，毫不手软。 女妖反身防御。 这时，格林却突然停下，像蛤蟆的身形一样，一个翻身就趴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拉，提起来径直挥摔到了圆柱之上。 过程完全体现了一个“快”字，绝不拖泥带水。 格林不敢松懈，带着狠劲连射三根银针，分别扎入她的额间，喉间，胸间，直逼着她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把人和圆柱绑在一起，撕拉一下扯下一块自己身上的衣服，揉成团堵住她的嘴巴，格林这才喘气擦了擦头上汗水。 吉姆一一检查几人情况，发现就属唐纳德伤得最为严重，艾德文娜和安东尼倒是并无大碍。 吉姆抿紧嘴唇，有些担心他。 唐纳德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暗诉自己没事，虚弱着冲格林喊道：“别让她，跑了，快问她眼泪的事情！”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话音都是哑的。 格林听到他的话，点点头。 恶狠狠地吓唬着这女妖，别以为她顶了艾德文娜的脸蛋他就会心慈手软：“你听到了，我们为了眼泪而来。不过，我们不必向你讨要，自己也可以亲自收取。毕竟，你这么想要年轻美貌，我就一刀一刀划得你皮开肉绽，让你尝尝什么是切肤之痛，看你哭不哭得出来。” “皮囊不是你的，肉身总是你的，你害了那么多人，我有的是办法报复回来。” “划花你脸之后的第一步，就是要让你一直照着镜子，看着自己变得多么丑。不对，你的真容应该本来就是丑陋不堪，和你的心肠同样恶心。” 瞥到地板上的匕首，格林捡起来对着它吹了吹，然后慢慢朝她走过去，一副言出必行的模样。 “都说你的眼泪奇妙，可以治疗惊魇，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正好今日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你是怎么哭出来的。” “你说，从左脸开始，还是从右脸开始？”格林犹豫不决，手里比划着。 “唔……” 女妖挣扎起来，却无法开口说话。 知道格林不会真的这么实施，唐纳德便一直观察着女妖的反应，适时发言道：“把布团拿出来，听听她要讲什么。” 见他和吉姆都是这个意思，格林扯出来布团，语气上还是不减凶恶：“你最好老实一点，能做到知无不言。” 女妖能够久居湖地害人，本事绝对远超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他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对方，还谈不上收服。所以格林格外小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无法流泪了。” 不知道她在谋算着什么诡计，格林好整以暇，不说话，扭过头去和唐纳德对视了一眼。 “不管你们相信与否，我说的都是实话。”女妖的眼睛往上瞟，“把我额头上的银针收回，我给你们看看我真正的样子，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放心，我跑不了。”女妖自嘲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另外两根实物印结。 即便是处于弱势地位，女妖始终保持着高贵姿态，不服输，不露怯意，好像她说的话的确都是真的一样。 “格林，你做决断。”见两人相持着，唐纳德道。 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格林不说话，最终还是收回了她额头上的银针，溶入手掌无影无踪。 若有若无的淡淡讥笑转瞬即逝，女妖的脸皮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直至复原回归成了一副苍老褶皱的面容，样子年过耄耋。 吓人的是，她的两只眼眶空洞洞的——女妖根本没有眼睛！ “你们可能认识我呢，还记得市井流传的黑童话吗？”轻嗤一声，女妖低下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喃喃自叨着，随即抬头诡异地温柔一笑，“我来说那个故事。” —— 多年以前，旧时的巴伐利安还只是一片偌大海域。 居民稀少，而且少有外人踏足，这正好就为海底生物的安逸栖息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良好环境。 有个国家的王子时常旅居各地，途中在此留下的时候，每个夜晚都会来到海边歌唱。 他的声音醇厚嘹亮，是一位天生的演唱者。 每次当他离开之时，都会有一个女孩在水里探出脑袋，悄悄地游到礁石后面，眨巴着灵动大眼，注视着他走远至完全看不见之后，才敢走上岸边。 她是海底的鲛人，对人类的生活充满好奇。 由于他们族群的守则便是不能和人接触，所以每每王子离开之后，艾丽娅都会像这样小心上岸，偷偷沐浴月光。 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在陆地上呼吸，这是她最喜欢的独享时刻。 王子有天晚上掉落一件物品，即刻返回寻找，正巧看见女孩坐在礁石之上，美丽的纤细身影背对着他，有样学样地唱着他才唱过的那首乐曲。 女孩的长发很长，湿答答地披在肩头垂至腰部，身姿曼妙。 王子恍神，以为自己看错，用力地揉搓眼睛，和回头被吓了一跳的艾丽娅对视之后，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第34章 故事 女孩抓住他的手臂，两人四目相接时，艾丽娅的脸颊泛红，有些羞涩，不知如何应对。 王子怔怔地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真美。”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面孔，至少遇见她之前是的。 两人命中注定一般的邂逅相遇，直接促成了他们甜蜜爱情的萌芽生长。 艾丽娅放弃掉自己生活熟悉的海域，跟随王子回到了他的国家，两人结婚，得到所有人的真诚祝福，一切都出奇地顺利美满。 很长一段时间以内，他们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佳偶。 王子生平只善声乐，老国王去世之后，他由于并无任何治国才略，面对敌国的虎视眈眈，他心力衰竭，几近崩溃，却仍在国事纠缠当中难以脱身。 他们的国家并不算是强大，如若没有合理有序的领导，假以时日，一定会被他国吞并。 艾丽娅很想为了爱人做点什么，苦恼之下，她想到一样东西，完全可以帮助他们渡过困难。 鲛珠对于鲛人来说是超过生命一般的存在，没有鲛珠，就没有他们。 能够在海域里世代繁衍栖息，全都依赖于鲛珠供给能源。 艾丽娅明知这一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出选择，偷取鲛珠交付国王。 自此鲛珠失窃，鲛人死的死逃的逃，没过多久，巴伐利安的海域就枯竭殆尽，不复存在。 反观国王因为拥有了鲛珠的强大力量，致使他国不敢贸然来犯，带领本国蒸蒸日上，很快就让民众过上了富强安定的美好生活。 可鲛珠移位，艾丽娅同样不能逃脱波及，和同伴一样都苍老了好几十岁，面如老妇。 花期过短，往日容颜好似昙花一现，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 国家的安定，她功不可没，国王赏赐了自己的王后大量金银财宝，安排了无数仆人侍女服侍在她的左右，并且声称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对她的爱意都绝对不会转移。 艾丽娅感动极了，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躺在床上修养的艾丽娅日益衰弱，可她的脸上每天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对国王前来看望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也毫无怨言，她心里知道他是爱她的就足够了。 直到她听闻侍女间关于国王有了新的宠妃的谣言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她终于坐不住了。长久以来，她从来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的。 艾丽娅拖着病躯亲自闯入国王新房，亲眼见证了他与别的女人恩爱，悲痛欲绝，一时根本不知如何反击。 后来反而被新的宠妃陷害，国王绝情地将她打入地牢，丝毫不听辩解，看着她的脸庞的眼神只有嫌恶。 他身边的女人得意地笑着。 地牢里的空间暗无天日，潮湿阴暗，艾丽娅睡着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得到老鼠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时间使她变得虚弱，同样使她的仇恨之情日益增长。 她开始回想过去，回想过去种种，想到被她害死的同类，和如今风光无限的在位国王，艾丽娅发自心底地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两人！！ 牢里的士兵在谈论国王最近圈养了一只体型庞大的秃鹰，只食肉类，凶恶无比，偏偏他和新的宠妃都对此独爱有加，每日都给它供奉大量鲜肉。 艾丽娅听到这个，抬起苍老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个好的想法，随之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入魔了一般。 士兵都以为她疯了。 国王和新的宠妃由于国家强盛，毫无忧虑，生活上面愈发奢糜，两人常常呆在寝宫寻欢作乐，闭寝不出。 而他的宠物秃鹰却在某一天，获得了一份意外的“食物”。 饲养它的人员在天明的时候亲眼看见它的笼里——多了一只人的手掌！ 他吓坏了，却不敢上报，在秃鹰的狼吞虎咽之下，所有肉类都被它消灭一空，尽管他心惊胆战，还是选择隐瞒了下来，安慰自己可能看错了。 直到第二日，笼子里直接出现了一只手臂，同样是被秃鹰吃了。 仆人胆小，不敢鹰嘴夺食。 上报总管，他却并不相信仆人的话，认为王宫里面不可能发生这样的离奇之事。 第三日是一只脚，第四日是一条腿，第五日是一堆头发，第六日是一只耳朵。 接连和仆人一起检验几日之后，总管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想要禀报国王，但他被告知，国王已经几日不曾看见出过房门，进去之前早已警告过他们不得打扰，更不能擅自闯入。 总管退缩了。 心里害怕遭受惩处，总想着再缓一缓，也许明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这只是他几日以来太累了出现的幻觉呢？ 直至等到第七日，总管和仆人前去查看鹰笼，他们都惊恐不已——里面赫然是两颗还在冒着余温的鲜活心脏！ 总管不顾阻拦，带人闯入国王寝宫，这才发现，他和新的宠妃早就惨死在了舒适的软床之上！ 血液侵染了整个床铺，鲜红一片，而几日以来他们发现的器官，正是两人身上所缺少的部位！ 事情传出，轰动民间一时。 同时，王宫里还传出了一个别的消息：王后在地牢里凭空消失了。 …… 故事听她说到这里，唐纳德吞了吞口水，迟疑道：“你是艾丽娅？” 女妖邪魅一笑。 国王只知道依靠鲛珠，却不知道，一定范围以内，鲛珠可受到鲛人强制召唤，自动前来，并且，只有他们鲛人可以真正驱使鲛珠发挥出来全部力量。 “我的眼睛，是我自己亲手剜下来的，警戒自己不能轻易付诸感情。” “有了鲛珠，我得以借它视物，得以在大陆上绵延寿命，可我的脸，却回不到从前了。所以我不断地抓人，吸灵，都是为了我的青春永驻，哪个女人不想要拥有好看的面孔呢。可讽刺的是，我最恨漂亮女人。”女妖复原回了艾德文娜的样子，看着地上的艾德文娜，眼里是捉摸不透的深意。 “你不要装可怜，害了那么多人，你的心肠怕是比乌鸦更黑。”格林清醒地用匕首抵上她的喉咙。 “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格林嘴上说话不留情面，眼神却向唐纳德示意着放心，他自己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随意杀人的。 第35章 眼泪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接连大笑，女妖抬着头，表情似乎在嘲讽他们：“下次可要记得认真听我讲故事。” 她刚刚已经告诉他们了，鲛珠在她这里，早已与她合二为一，至于藏的位置嘛…… 格林心里一震，想要出手，却发现自己止不住地抖动起来，初始他以为是身体原因，到后来，他发现了——是整座宫殿在抖！ 一颗蓝色的珠子从女妖的额心浮出，慢慢抽离出来，伴随着巨大的席卷风力，像龙卷风的中心一样，无数气流绕着这颗珠子开始打转加速，并且范围不断扩大，直至四处都哐当作响，有物体坠落下来。 一瞬间的时间，女妖消失在风力中心。 宫殿内地动山摇，混乱不堪。 “唐纳德！吉姆！” 格林奋力走到唐纳德身边，移开了捂住眼睛的手臂，刚刚风力太大了，刮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 “我没事，赶紧一人背一个，我们想办法出去。”唐纳德扶着吉姆的身体艰难站起，运转了体内灵力调和，他勉强可以自己行走。 这里好像快要塌了。 “轰隆”一声，头顶的壁石断裂砸下，一大块残壁堵住了正门口的出路，眼见水流涌进，直接汹涌急促地扑到了他们的脚踝部位。 离上面还有段高度，在唐纳德有伤的情况下再带两个人，他们想要游出去，难上加难。 可几人别无他法，只能被逼着往水流处奋力游进，这时，吉姆眼尖地注意到，周围的墙壁都有所破裂，可唯独主座后的那块石壁，坚不可摧，不受影响。 察觉不对，他连忙告知两人。 完全是被逼的，唐纳德当机立断，带领他们躲避着掉落下来的重物，好不容易才回到原位。 格林和吉姆放下背上的人，使劲合力推开，发现后面果真有扇小门。 上锁了，格林捡起一块掉落的石砖“哐当”砸开。 小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应该是条暗道，不过具体通向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等水涌到这里，这条暗道也救不了他们，格林目测估计了一下，背人匍匐前进是可行的，不过得先探路：“我先去看看，马上回来，你们做好准备。”刻不容缓地钻了进去。 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返程归来。 唐纳德捂着胸口问：“怎么样？” “可以进去，到了里面再说，唐纳德，你先走，我和吉姆背人断后。”格林边说边把人驼到了自己身上。 “好。” 他们当即行动。 一段黑乎乎的路程摸索之后，唐纳德看见前面的亮光，就知道他们到了，接应着，几人接连爬出触地。 格林和吉姆抬起旁边契合的圆形石盖封住出口，动作一气呵成之后，这才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壁坐下，歇息一会儿。 唐纳德在这里走动着，看着隐藏的后殿，心情复杂，这里的光亮同样全都来源于尸油火烛，灯火不息。 可怖得是，这里安放着满满当当的巨大寒冰，一个个排列着，封存着无数的逝去人体，和安东尼不一样的是，他们永远不会醒来了。 唐纳德顿时心里有些懊悔，再来一次，他们一定不会疏忽大意放过那个女妖。 “可惜我们救不了他们。”格林知道他在想什么，身体瘫靠，下颌角微微抬起，说话余音里都是惋叹。 查看着这里，唐纳德走到了殿央的圆台边，疑惑出声：“这是……？” 一块迷你寒冰悬浮着，凑近观察，会发现里面有一滴小小的水珠，呈现着透明色。 唐纳德脑子里猜测着，抱有怀疑地望向同伴：“难道这是女妖的眼泪？” “什么？”吉姆和格林双双走了过去。 费力寻找的东西现在就摆放在他们的眼前，近在咫尺，让他们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错觉感。 吉姆说出了心中不解：“女妖不是没有眼睛，说她不会流泪了吗？” “有的，”唐纳德思索一番，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随后认真地盯向他们两人的眼睛道，“你们还记得她的故事吗？她曾经哭过的。” “哦……” 吉姆点着手指，恍然大悟。 “我们把它带走，试试就知道是真是假了。”格林对唐纳德说道。 “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玻璃瓶子，唐纳德手掌对准寒冰，尽力吸附。 小小的水珠慢慢从冰里面挣破出来，然后悠悠漂浮到瓶口上方，滴落进去，唐纳德适时插入瓶塞，再次收好。 紧接着几人在殿内四处查看。 手指攀在墙上敲敲走走，用作摆设的雕塑被唐纳德不小心撞到，他吃痛地摸着手肘后退，却见雕塑自动滑至一边，连忙喊道：“这里！” 墙壁原本外观完整无暇，此时却展露出深深的裂缝出来，伴随着锁链止不住的牵拉响动，轰然间，倒下了一块石门。 几人退至一旁，捏鼻，用手驱散着漂浮起来的大量灰尘。 又是一条暗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深深望去，顶端似有亮光，唐纳德决策道：“我们就从这离开。” 他走在最前面，格林和吉姆背人在后。 “嗯……”艾德文娜趴在他的肩头呻吟出声，扭动了一下。 格林察觉她应该是醒了，轻声安抚，“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回去了。”说着把人往上托了托，才继续向前。 阶梯口的出处由一堆枯叶掩盖，唐纳德率先从里探出脑袋，斑驳阳光明晃晃地落在他的脸庞之上，这一刻，他觉得从未如此温暖过。 终于出来了。 …… 估摸着大致位置走回，一行人都面露疲惫。 尤朵拉看见他们紧忙迎了上去，关切询问：“怎么了？你们都怎么样？”帮着格林和吉姆把人放到地上。 看到唐纳德用放心的眼神示意她时，心里的石头才落地不响。 所罗门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了，状态不是很好，但依旧坚守在温妩身边，拉着她的手，陪伴着她。 唐纳德蹲到他的对面，说：“我来。” 将东西掏出，瓶口贴着她纤细的脖颈，水珠在接触到她皮肤的一刹那间，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随即她已经扩大一圈的乌黑掐痕渐渐褪去，回归原本白瓷般的细腻洁净。 有用。唐纳德扭头冲格林笑了一下。 脸上的阴霾之气消失，转变为白里透红，由于所罗门坚持喂她喝水，嘴唇也粉嘟嘟地透着水光，饱满润泽。 温妩慢慢转醒，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那样，眼里全是没缓过劲来的懵懂憨态。 尤朵拉非常兴奋，冲上去一把就搂住了温妩，喜笑颜开：“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温妩，我真开心。”靠在她的肩头舒心地闭上了眼。 第36章 伪装 俩人粘了一会儿，尤朵拉松开温妩的时候，正好对上所罗门黑沉的脸，表情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她咽咽口水，悻悻地撒开了自己的手，心里有好多话想对温妩诉苦，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两天以来，所罗门虽然跟她很少有所交流，却明显地带给她一种感觉，他在防着自己。 这次意外是她的疏忽，是她没有做到保护朋友的承诺，但她不是故意的，真的知晓有危险，她一定第一个挡在温妩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罗门认为她不可以信任，才刻意带着温妩想和自己保持距离。 想了又想，不自觉间，尤朵拉的嘴角撇了下来，眼睛却瞪得圆鼓鼓的，心中腹诽：温妩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明明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不过我懒得和你计较。 温妩被尤朵拉变来变去的脸弄得不明所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说：“在想什么？” “没什么。” 回过神，尤朵拉直摇脑袋。 艾德文娜在路上就已转醒，安东尼也并无大碍，至于唐纳德，他服用了治疗药丸，用不了几日就可复原。 几人喜于重聚，格林却控制不住地不经意间偷偷看了艾德文娜好几眼，心中起疑。 深夜。 大家都进入了休息状态。 格林蹑手蹑脚地起身，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挨个叫醒旁人，手里做着噤声的手势，碰到刚要说话的就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来。”“嘘……” “大家今晚就走，越远越好，不要停下来。”把人聚集到一起，格林小声说话，“往这个方向直走。” “为什么呀？” 尤朵拉揉了揉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但她看见人都在这，只有艾德文娜还在那边躺着，作势就要去叫她，悄声道：“你们忘了艾德文娜，她还没有醒。” “别去。”格林阻止地拉住她。 “我觉得艾德文娜有问题，”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仔细听他说话，“不管怎么样，你们先走，如果是我想错了，之后我一定带人来跟你们汇合。” 唐纳德反对：“不行。” 抓住自己的手孔武有力，格林固执地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语长心重：“听我一次，你是队长，不要让你的队员陷入危险当中是你的职责。而我是留下来最合适的人选，放心，不会有事的。” 格林心意坚定，不容二说，唐纳德只好作罢。 其余人云里雾里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队长趁夜色不明离开了这里。 走之前，唐纳德意味深长地看了格林一眼，隐有担忧。 月光之下，艾德文娜的脸蛋干净无暇，一如往常般魅惑引人，可唯独，少了那颗熠熠生辉的小小泪痣。 格林看着她的面孔叹气，坐回了树边。 他环抱着自己，骨骼发出生长一般“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音，两臂紧贴腿根，成为一团。 从背脊处最先隆起扩张，以诡异的姿态变化着形体，他的皮肤成为了一张仿佛只是包裹他的肉身，可以随意撕拉的一张薄膜，包容着他的不断扭曲。 渐渐地，各个部位伸长明晰，精壮的肌理，硬邦邦的肌肉，展现着一个真正年轻人该有的高大体格。 本来面貌的脸庞棱角分明，有着冷峻理性的色彩，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样子好像是随时都在执着于自己的思考当中。 格林刚刚恢复不久，关节仍在咯吱作响，他活动活动了筋骨，这才重新靠坐下来，额头上渗露出一些细汗。必须得做好准备，要不然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 一觉睡得特别久，醒来时天都亮了。 揉揉发酸的肩膀，扭扭僵硬的脖子，艾德文娜打了个哈欠，看向周围时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男生坐在不远处的树下。 可能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男生忽地睁开了凌厉的双眼，直视着她。 明明完全陌生，可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艾德文娜身形顿了顿，轻喊出声：“格林？” “原来这才是你的样子，怎么就你在这儿，大家去哪里了？”艾德文娜左右看了看，浅浅地微笑，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走去。 “这得问你。” 格林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直言不讳，“艾丽娅。” “你说什么呢？” 艾德文娜觉得他说话说得荒缪，想去拉他，却被人一把推开，整个人都立在了那里，嘴巴闭着不说话，表情瞬息万变。 “你不是艾德文娜，你是艾丽娅，我说的没错吧？”凑近她的脖子，格林道。 女妖常年受湖地禁制，不可能轻易离开，她能突然消失，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使用了什么别的手段，譬如，借用艾德文娜的身体就是其中一种。 审视着眼前的人，格林疑心重重。 手才刚刚搁到她的肩膀上，人就反身击向了自己，格林和她相对，尽量寻找着对方的薄弱点下手，打了一会儿，发现力量上钳制住她行不通，贴到她的后背，手动不了时，脚下一踢，就欲把她整个人翻过来。 女妖力量很大，身形优势却又使她能像蛇一样灵活转身，反而正面对上格林的脸，勾住了他的脖子，柔情似水道：“看看我，你舍得对你的朋友下手吗？” “半路朋友。” 他有分寸，也不想让她抓住弱点，手掌毫不留情地就要劈过去，几根银针随着他的掌力打出扎向她的头部位置。 推开他，后退一步，女妖和他保持距离，蓝光闪现的一刻，无形阻力使银针折断在地。 紧接着，射出一阵针雨，却也都被拦截落下，毫无效果。 格林在这时直入地下，土面上难以找出他的痕迹，过了一会儿，又突然窜出，拳头径直打向她的天灵盖方向。 女妖不躲不闪，把脸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毁了艾德文娜的脸。 拳头侧了一分，擦耳而过，格林心存恻隐，下不去手。 女妖的眼球开始往纯蓝色转变，淡光萦萦，不断吸引着人去想要一探究竟。 随时都得防备着这个女妖的下一手，格林当下闭紧双眼根本不敢睁开，依靠着方向感声东击西，操控银针原本直行的轨道中途改变，分散成为两股对准她的眼眶而去。 察觉此番，女妖闭合眼睛，恢复正常，手撑开，一堵气墙把她横隔开来，格林同时重入地下，不见踪影。 这边冒出了半截身子，又从另一边重新冒出，来来回回，出其不意地在背后窜出锢住了她的身体。 第37章 打斗 女妖挣脱着，气波从她的身上打出，一下子把格林震飞出去，猛烈撞击到大树之后才跌落在地。 她明显是怒了，双手作撑开状，头发随风飘舞，带着一股杀意走来。 “咳……” 就是现在，格林忍着不舒服，双指并拢，念出秘语，一道闪光的五星图阵在女妖的脚下浮现出来，扩散范围，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女妖举着手，不得挣脱，仿佛有张网在用力锢着她的脸，从而致使面部变形狰狞，一会是艾德文娜，一会是艾丽娅，美丽与惊悚来回交错重叠，余影晃动。明明是两张对比鲜明的脸，却一时让人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嘴中哀嚎，女妖踉跄着半跪于地，凶恶之势不减，露出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格林。 不关心外界，格林始终呢喃不断，加快着念动速度。 阵法渐生实体，颇具雏形，直至衍化成为一张真正的金丝罗网，腾！——包住了她整个身体，浮动着，上升了半截，她动一下就缩紧一分。 地下做阵，还活生生挨了这一下，虽然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成功，但总算是困住了女妖。 格林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初见效果，忧的是，这番折腾消耗了他不少灵力，再来一次下阵，恐怕他就做不到了。 危急关头，女妖的动静越来越大，有强风以她为中心开始席卷。 “嘣”的一声，竟被她挣脱开来。 女妖双脚不落地，面容具有红与白二色，俨然没有艾德文娜的那股媚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杀戮之气。 随着这哧啦一响，网丝断裂，格林受到反噬，吐血倒在地上，面对女妖没办法进行任何还击。 那颗鲛珠从她的额间浮出又退回，只不过，纯蓝沾染了黑色，混杂在一起好像有点格外不一样——给了她更为强大的力量。 女妖来到格林面前，居高临下，用血浆一般的红色嘴唇说话：“我暂时不会杀你，因为……”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朋友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最后才是你，这样才痛快。” “哈哈哈哈……” 笑音残存，厉风卷过，一眨眼间，女妖就消失不见。 糟了，唐纳德他们。 格林很是不安，眼球转悠着一时拿不定主意，脸涨得发红，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就“呕”了一口，牙齿带着粘腻的血丝，吐出来的液体染湿了一片胸口。 他过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了晕了过去，没了意识。 天亮之后，温妩的眼皮一直在跳，她的心也跟着跳得很快，觉得慌乱。安东尼留意到后以为她是因为赶路太快累到了，特意绕到她那边关心她的情况，要不要休息一下。所罗门则紧紧地挨着她，一路都没放松过距离离开她。 不该是这样的，她只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温妩停下来拦住了唐纳德：“唐纳德，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不放心格林。” 吉姆跟着开口：“我也是。” 稍作思忖，唐纳德神情严肃地答复：“好，我们原路返回。”他们离开没有多久他其实就后悔了，留下格林一个人面对危险，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是他糊涂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加快行程。 不幸的是，他们在路上发现了别的同学的尸体。 看血迹是刚死了没多久，由人吸取了灵力身体发冰发凉，唐纳德间接地有预感，格林一定也出事了！ 未行多远，一阵狂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吹得泥沙飞溅。 唐纳德用手臂遮挡，站在了队伍的前头，沉稳地扭头冲众人道：“跑。” 安东尼企图把手搭在他的衣服上。 跟他们说不了那么多，唐纳德凝重着一张脸，双手聚力打向身后，把几人都推至数米开外。 …… 在地上翻滚了一下，磕到脑袋起来后的第一时间，温妩顾不得疼痛，最快的反应就是要回去唐纳德身边。 眼看她再摔了一下，尤朵拉拉起她就往后跑：“走，别做傻事！” 被拖拽而行，直到不见身后视野，温妩只能跟着大家一起逃离。 穿过数不清数目的林木，来到不知位置的空地，脚下一刹，再进一步，前面就是浮云深渊，深深地忘不见底。 安东尼心一惊，大喊：“停下来，不能再往前了。” 气喘吁吁的几人扶着膝盖歇气。 尤朵拉四处张望，脸上肉眼可见的着急。他们跑错路了。 又是飞沙走石的大风先行而至，逼得人不得不遮挡住脸，地上的枯枝烂叶都跟着沙沙作响。只有她一个人，说明唐纳德已经被解决好了。 相同的脸，不同的气息，脚下的步步生姿，此刻也是嗜血的步步紧逼。 女妖笑得快活。 “啊！” 对着她的脸，温妩实在是很难想象，她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艾德文娜了，一个不注意，脚底踩空，就坠入了悬崖。 “温妩。”本想拉住她的手没来得及力挽狂澜，所罗门维持着那个姿势停滞不动，紧皱眉心，随后跟着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 崖底。 天然的温泉池水冒着袅袅热气，湿热充盈，横隔了不少岩石夹杂在里。 淡淡的涟漪起伏当中，有红色流动晕染开来，顺着痕迹寻去，女孩长发缭乱浸湿，趴在花岗岩上已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她三分之二的身体都泡在了水里，湿透了的衣服紧贴住她，潮红的脸蛋被水汽熏得红扑扑的，只是本水润粉嫩的嘴唇苍白居多，显然状态不好。 活温泉里面还有泉水流动，就她这片位置的水面变成了淡红颜色，透视水底，温妩的小腿处有一块大面积的深深暗红，血液就是从这里源源流出。 所罗门站在水中，抿紧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女孩疼痛难忍，脸上露出了不适的神色，直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这种感觉才稍稍缓解。 做梦。 一直都在做梦。 梦里，温妩老是感觉自己被一双手紧紧掐住，窒息，缺氧，等到她实在是撑不住了，以为自己没命了的时候，她又往往能够摆脱禁锢，贪婪呼吸，如此反复，弄得她身心俱疲。 不知过了多长这样的时光，有一天夜晚，温妩缓缓地睁开眼皮的时候，片刻间，她意识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耳边有声音，但听不真切，她能感觉得到有一只手一直在抚摸她的头部，安抚着她。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有人陪着自己，至少不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尔后，她的眼睛完全张开，周围的世界渐渐明朗，她侧过头，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所罗门的脸。 第38章 照料 “总算不烫了。”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体温，所罗门握住她的手说话，“醒过来就好，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妩眨巴眨巴了眼睛，微微晃头。 “天黑了。”她看向外面。 “嗯，现在是晚上，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所罗门展露出不会在其他人身上出现的关怀，试探性地询问着。 想了想，劝道，“吃一点，你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温妩依旧摇头。 “那就喝水。” 不容拒绝，所罗门已经起身从洞内火堆边端来一个木碗，先扶着她坐起靠在自己的臂膀上，再慢慢把碗凑到她的唇边，让她小口慢咽，别呛到。 “这是上源的泉水，我检查过了，很干净，可以放心喝。” “不要了。” 所罗门盯着她的嘴唇恢复了润泽的颜色，宜时地端走木碗——这是他临时削的，虽然不完美，但足够使用。 用东西垫在温妩头下，好让人躺得更舒服，所罗门攥着温妩的手，不时哈气：“还是凉的，身上觉得冷吗？” “不冷。”山洞里气温并不作冷，自己还盖着所罗门的衣服，温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她的手是冰的。 抬头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她迟疑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山崖底部，你掉落下来以后，就……晕过去了，没有大问题。至于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我检查过了，这里很难出去，往上是不可能了，只能在附近找找出路。” “嗯。”和她想得差不多，温妩慢半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抬起脸来，回过神一样，有些愕然地问他，“你怎么会跟我一起在这里？” 自己是不小心脚滑摔下来了，可所罗门呢？ “你不用在意这个。” 对方被问住了，眼神飘忽不定地闷声说话。 温妩咬了咬下唇，好让自己可以恢复点气力，可仍旧底气不足，质问他：“你是怎么下来的？” “……” “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所以一起摔下来了？” 所罗门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挪开：“不是。” “你骗我。” “我是自己无意当中疏忽摔下来的。”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所罗门坚持这样回答。 “你就是骗我。” 温妩不再冷静，情绪逐渐激动，抽脱出自己的手，挣扎在所罗门想要稳定住她的双臂当中，上半身蛮横地用着力气与他抗衡。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才连累了这么多人。 如果不是她昏过去，他们就不会为了救她下湖，就不会被女妖缠上，弄得这么狼狈。 如今大家都生死未卜，她是心里最为难受的那一个。 假如所罗门是为了救自己而跟她一起掉落山崖，用这个很大可能他自己也活不了的机会，换来能够帮她活下来的一丝机会，那么她宁愿不要自己活着，也不愿对方如此冒险。 这样不值得。 温妩瘪着嘴，哽咽着，眼眶红了一圈，样子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所罗门钳制住她的身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等到累了，温妩不说话，也不动，小小的脑袋就枕在对方宽厚的肩膀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怜巴巴地在寻求安慰。 “没事。”所罗门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脊，拍着，“没事，没事。” “答应我，以后不要做。以后不要为了我，这样做。”温妩语气不顺畅地说着话，声音像踩了云朵一样，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嗯。”所罗门把手插进了她的头发里，上下抓揉。 渐渐地，怀里的人停止了念叨着说话的声音，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声，所罗门把她缓慢放下，等人脑袋顺利枕到软物后，才松开手来。 所罗门守着她，眼睛望着她一动不动，跟着心意，把手指贴到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停顿在她的眼角，去点，去蹭，去触碰，又戳了戳她的柔软脸颊，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嘴巴，翘着好看的弧度，有着花朵一样的颜色与香气。 脸庞往下，就是她白净的脖子…… 温妩蹙了一下眉头，又随即松开，并未醒来。 所罗门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点到即止，眼神些许不自然地看了看别处，才重新移回，叹了一口气，躺在铺了枯草的地上。 他尽力尝试入睡，可始终睡不着。 夜晚的月色倾泻进来。 所罗门睁开眼睛，发现温妩不自觉中把左手伸了出来，悬在半空。 她的手指纤细，指尖被映成了透明般的温润皎洁，所罗门伸出自己的手碰了碰，察觉她没有动静之后，才大胆牵了上去，手背柔软好捏，带着薄薄凉意，像是被月光浸染所形成的特定温度。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罗门心安地重新阖眼。 —— 白日。 所罗门一点一点地给温妩喂着肉羹。 由于山洞附近多是杂乱丛生的荆棘灌木，走深了，才能看到更多长着野果的树木，有的成熟了，有的却还只是小小的花苞簇在一起，所以所罗门找到果子就会储备起来。 运气好一点，捕获到了兔子，他就把肉炖煮软烂，再喂给温妩食用，好以补充营养。 “我想出去看看。” 吃完食物，温妩舔舔嘴唇，冲所罗门说道。 可能是太久没有下地的原因，她一直都觉得腿部使不上来力气，但如果是所罗门扶着，她应该就能在地上走走。 “等几天。”所罗门身形一顿，想让她再次躺下。 “不用，我不想休息了。”温妩甩开他的手，困惑地边看着对方，边欲下床。 使足了力气，结果脚还没有碰到地上，左小腿部就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温妩吃痛地一下失去支撑，“砰”的一声滚落在地，面色发白。 好痛……温妩难受地咬紧牙关。 还是没能避免意外发生，刚刚她不让自己碰她，自己就真没及时接住她，所罗门懊悔地赶忙上前抱起温妩，把她平放到了床上。 温妩扯住他的衣袖不撒手。 撩开衣裙，看见腿部厚厚的伤口包扎，她眼睛突然有些发怔无神：“我的腿，怎么了？” 然后转头盯向所罗门，期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幸好伤口没有渗出大量血迹。 所罗门检查过后，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跟温妩说明真实情况。 他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一颗崖壁间横生出来的树木受到缓冲落地，只有皮肉伤。而他发现温妩的时候，她的小腿就已经被树杈刺穿，应该是还翻滚了几下才落到了泉水之中。 第39章 腿伤 这里的石洞浑然天成，跟温泉一样气温舒适宜人，算得上是古镜里不可多得的宝地。 包袱一齐拽了下来，所以所罗门能给温妩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可同时他也知道，扎得太深，又摔得这么严重，很难复原。 温妩的小腿骨碎裂成这样，只怕是再难行走，很可能以后还会落下残疾。 不忍心说出自己的推测，怕她难受，所罗门尽量整理措辞：“是你摔下来受的伤，伤到腿部，所以暂时你还不能走路，多多休养，会好的。” 温妩衣服下藏起来的右手扣着床，像是突然失声了，抿紧嘴巴。 脑子里一直在回荡一个事实：她不能走路了…… 所罗门不知道，不管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害怕了。 昏迷的这几天以来，她总是在重复地做着噩梦，醒来的时候，又在忧心尤朵拉他们，想着他们怎么样了，心里被这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来气，可她只能自己承担。 假如她没办法走路了，以后该怎么办？她会成为大家的累赘的。 温妩的内心恐慌了起来。 她的手指扣了又扣，可最终面对所罗门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报以笑容：“没关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休养好了后我一定会小心走路好好保护我的腿的。” 女孩的脸上一派温暖明媚，仿佛可以驱散一切阴霾，看起来并不会把这种伤痛记在心里，所罗门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赞同道：“对。” 阳光照射进来了。 他们这里本来处于低处，少有日光，现在却这么大片地、洋洋洒洒地铺盖而入，直接凐灭了黑色区域。 温妩向往地看着外面。 “我抱你出去晒晒太阳。”所罗门主动提及。 “嗯。”温妩的眼底升了一丝亮光。 洞外金色的日光刺眼夺目，远比里面暴晒。 温妩拿手挡了挡眼睛，有些不适应，自从到这里后她还没有这么直面地接受过太阳的照耀。 崖底不比林内古树繁盛冗多，高大得可以遮云蔽日，致使气温始终维持在一个不会太高的平衡之中，而底下却是可以直接全面曝光的。 上空的云雾散去，无数游离的尘埃在光束中奔走跳跃，上下舞蹈着窜动，就是这一小小景观，温妩也同样看得入神。 “所罗门，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在这坐一会儿不会有事的。”用手贴着自己晒得温温的额头，温妩坐在树下懒倦地对他说话。 一方面是为了找寻出路，一方面是为了找寻食物，他必须得有所行动：“嗯，好。” 走的时候，所罗门揉了揉她的头发才站起来。 温妩不敢乱动，装作看风景，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确认他已经走了，抿了抿下唇，手心搭在身后靠着的古树上，对着粗糙的树皮摸了又摸，温妩像是决定好了一般，长舒一口气，想要尝试站起。 右腿还能使力，只是一牵拉到旁边的那条腿，就根本无法行动。 太痛了，还没完全起来，温妩就不行了，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身体只能慢慢地顺着树身滑落下去。 没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落成串。 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恸哭着，任由情感发泄流露。 怎么办，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因为自己的行动受限流泪，是她一想到会拖累其他人，她心里就非常难受，她不想变成大家的包袱的。 —— 咕噜！咕噜！ 不远处的泉水表面浮起了一连串的小泡泡。 正在悲伤的温妩，听到响动，抽噎着止住了眼泪，目光搜寻周围，最后被池中水面吸引了过去。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良久声音停止，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声响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物体“唰”地一下就窜了出来，欢快地抖动着身上的水花，底下激起了一圈波动。 明净的光线下，水珠晶莹，小东西的身形玲珑，打着转儿甩水，懵懂地张望着…… 温妩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同样好奇地盯着它。 它通体雪白，绒毛没有半点瑕疵，有双足，起初两侧的洁羽并拢着，像是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体般，她展开翅膀转动起了自己。 这对迷你小翅膀使它可以飞行，也可以在空中停留，整个小小的身形灵巧可爱。 不出一会儿，它就抖落干了自己身上的白色绒毛，毛茸茸的一团，远看就活像一颗大一点的鸡蛋。 嘴里“吱吱”叫唤不断，豆大的圆溜小眼睛像在迫切地寻找着什么，直到欣喜地看到了温妩，雀跃着就飞了过来，在她周围不停地叫动。 温妩上半身往后缩了缩，发现它那么快地向自己飞过来并不是要咬自己之后，才敢小心地伸出手心，让它站到上面，近距离观察它。 像鸟，又不像鸟，它到底是什么？ 温妩用手指戳了戳它滚圆的肉身，它就把脑袋贴着她的手指蹭动，看起来乖顺极了，十分粘人。 温妩终于笑了，露出皓白的牙齿，问它：“你是小鸟吗？” 小家伙迷茫地盯着她，点点头，又紧接着甩甩头，好像自己也并不知道，最后在她的手心打了个滚儿。痒痒的，可温妩并不排斥，只觉得它十分有意思，好像他们本来就很熟悉。 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小东西都一问三不知，温妩思索了一番，打算给它取个名字：“嗯，小壳，就叫你小壳怎么样？” 这次小东西像是听懂了，肯定地点了点脑袋，还高兴地飞起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等它落回自己的手掌，温妩抚摸着它软乎乎的小身体，叫着它的新名字，感觉什么不开心全都一扫而光了。 “呼……” 没多久，小壳可能是累了，自顾自地趴在温妩的手上就睡着了，传来微弱的均匀呼吸声。 温妩怕吵醒它，动作很是谨慎地把它装进了布袋里，系在自己的腰际，并且没有拉紧留了小口，好让它可以自由呼吸。 日落时分，太阳收敛起它最后的光芒，余晖温暖。 所罗门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红果。 这些果子外皮鲜红，个头不大，可非常甘甜解渴，里面果肉饱满，清脆多汁，咬一口就能出水。 温妩的唇瓣因此沾染了汁液，泛起了嫣红色，水光动人，所罗门注视着她，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给她擦干了嘴角的果汁。 “谢谢。”以为是自己脸上弄脏了，温妩并未躲开，满脑子都想着袋子里的小家伙应该吃什么食物才对。 第40章 花园 休息之前，所罗门把她抱到了泉池旁边坐下，说泡一泡会对她的腿有好处。 温妩正想脱下袜子，所罗门就主动承担了这份责任，蹲在地上，耐心地把她的双脚放进了水里，浇水清洗。 温妩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别扭道：“我自己可以。” “我来。”所罗门回头看了她一眼，“等下万一把你的衣服打湿了。” 忍耐着脚底的痒意，温妩不自觉地就抓紧了所罗门的衣服，揉成一团，只希望可以快点结束。 对比之下，洗完再泡就显得轻松舒服多了。 温暖得她昏昏欲睡，小脸被氤氲弥漫的水汽扑腾成了潮红，像脸蛋本就是红扑扑的娃娃一样喜庆可人。 所罗门看她闭上了眼睛，怕她倒下，托住了她的脑袋，轻手轻脚地就要把她抱回洞内休息。 还没走两步，一个雪白小团就“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所罗门停住脚步，面色跟着沉了沉。 小壳一下子就摔醒了，叫痛地“吱吱”扑腾着翅膀，企图飞起来，感受到不好的气息，一下没飞起来，又哆嗦着再试了一次，还好这次成功起飞。 它靠近温妩叫唤了两声，又往远处躲了躲，扑腾飞着。 温妩醒了过来，湿润的眼珠张望，才发现小壳飞出来了，连忙左右瞅了瞅，对上所罗门的脸，看到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目前不知道小壳具体是什么物种，她既然收留了她，就必须得保护它，不能让任何人对它产生危险。 它现在叫得那么急，一定是感到恐慌了。 不过好在是所罗门和她呆在一起，她相信他肯定会像自己一样喜欢小壳的，于是展露笑颜道：“所罗门，这是我白天捡的小东西，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小壳，以后它就跟着我们一起，好不好？”期许地观望着他的反应。 “嗯。” 所罗门顺从地应了一声。 温妩丝毫没有注意他周身的氛围明显低压了好几个度。 小壳飞得更远了些。 坐回石床上，温妩在自己的包袱里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问道：“所罗门，你看见我的传音羽了吗？” 要是有了传音羽，他们恢复联系就不成问题。 “你的传音羽，我没及时抓住，在水里的时候就飘走了，至于我的，也不见了。”往火堆里加着木柴，增添这里的明亮度，所罗门低声答复。 听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沮丧，温妩以为他和自己都很想快点找到同伴，转而安慰道：“没事，我们总会想到其他方法的。” 所罗门的身影背对着她，火光把他的影子在墙上投射成为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随着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声，影子也就跟着摇曳扭动，张牙舞爪。 嘴里说着与自己面部表情不符的话语，没人看到他的地方，所罗门的脸维持着一贯的冷淡，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寂，再炙热的烈火也无法点燃他眼底的深渊。 夜里。 除了温泉流淌的水流声和树叶间的飒飒作响，洞内寂静一片，已经到了停留的最后一晚。 这里毕竟他们并不熟悉，如果一直先行对每个方位的地形由近至远地探查过去，会极大地耗费时间，所以他们只能赌一赌，尽快出发上路，凭借好运气顺利找到其他队员。 温妩侧躺着，面容甜美，酣然入睡，白色团子就闭眼睛趴在她的手边，怀里抱着她的一根手指。 所罗门嫌弃地捏着它提了起来放到地上，小壳在梦里以为有人要抢它的东西，皱巴着脸摆动了一下，“吱”了一声。 温妩翻了个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寻找了一个更为称心的位置。 只有所罗门无法入眠。 —— 第二日上路，温妩趴在所罗门的背上，小壳就在她的周围兴致很好地飞来飞去。 他们一直直走，除了树还是树，就在他们累了想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不远处就突兀地、令人眼前一亮地出现了一片盛放玫瑰。 花园里的花朵鲜艳稠密，长势颇佳，每一朵都沾带着露水；有的含苞欲放羞羞答答，有的已然达到了饱满花期，散发馥郁浓烈的扑鼻香气。 即将背道而驰走过去，温妩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留恋，可嘴里还是不禁赞叹：“好漂亮的花。” 不似野生的花朵，显然得到了悉心照料，美丽的同时兼具危险，温妩不愿意他们惹来麻烦，便只想着快些避开这个地方。 小壳注意到她喜欢那些鲜花，悄悄扑棱着翅膀就钻入花丛当中，避开毛刺，从玫瑰花的茎叶衔接部位费力咬下一朵，才舞着小翅膀重新飞回温妩身边，叫得欢快。 感觉到头发上落下了东西，温妩取下来一看——是花园里的玫瑰花，脸色跟着白了些，对上小壳开心讨好她的样子，心里一紧，许是之前的经历，让她总担忧会出什么事情。 “怎么了？”背上的人僵硬了些，所罗门站住脚停下来询问。 这时，身后远远地有声音传来从别处叫住了他们…… 温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抓紧了所罗门，内心不安。 “等一下！等一下！”一位老妇人从后面跑上前来，气喘吁吁，似乎是怕他们会着急离开。 温妩硬着头皮，问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花就在她手里，如果是因为这个，他们愿意给她道歉。 老妇人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目光在玫瑰上有所停顿，随即会心一笑：“孩子，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一朵花罢了。” “只是我长久以来，一人独居在此，今天好不容易撞见你们路过，便想邀请你们去我家坐坐，歇息一晚，好好款待你们。” “我是好意，你们不必有所顾虑。”老人和蔼地笑。 老妇人看起来相貌和善，语气循循善诱，夹杂银丝的枯发在脑后盘为一团，穿着的衣服朴素却干净。 身上系着围裙，应该是停下手里的活就匆匆追了过来，加上上了岁数，体力不支，跑这两步就已然累了，还喘息着不均匀的呼吸。 既然她说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向她询问一番路况，犹豫纠结中，温妩答应了她：“嗯，好。” “跟我来吧。”得到满意的回答，老妇人挂起了满脸笑容，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玫瑰花园的后面是树木掩盖的小道，走过这条曲径，视野才随之开阔起来，入眼是一间搭设得不大不小的木屋坐落于此。 第41章 留宿 两扇窗户敞开，透气通风。 几株紫藤萝吊挂在窗台边缘，地上也都摆满了花草盆栽，光是从外观上看上去，就可以得知老妇人平日生活十分具有闲情别致。 屋内有一张大大的餐桌，上面铺了一层蓝白相间的格纹桌布，压着它的篮子里装了许多水果，有葡萄柚、梨、无花果、榲桲，以及一些散放的蔓越莓。 老妇人就在桌上为他们沏好了红茶，每人一杯，小壳也有。 红茶冒着热气，白色浮沫打着圈儿转，接过来的时候温妩小声说了句谢谢，吹了吹，啜饮了一小口，喝起来味道很好。 “老人家，你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么僻静的地方？而且……是林内。”环顾四周，温妩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古镜是试炼场所，一个老人住在这里生活，她又是如何自保的呢？换作任何人都会不解。 妇人的眸子望向窗外，褶皱重叠的眼皮往下压了压，略显哀伤地说道：“我是巴伐利安人，家里世代都住在镇里。只是我的丈夫早逝，我带着一个痴傻的孩子，给镇里人添了不少麻烦。” “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愿意搬到这里居住，环境倒是安静，只是有时候没人说话，真的会感到有些寂寞。” “算了算了，我老了，老了话也多。”妇人用手指揩拭了两下眼角，神情中有道不尽的酸楚流露。 想不到老人家的经历这么可怜，温妩打消了心中对她的疑虑，同情心泛滥，忍不住上前一直宽慰着她。 如果他们只是问了路就走，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考虑之下，温妩跟老妇人确定了下来，会在这留宿一晚。 妇人的状态立马好了很多。 晚风缓缓地从木屋外面吹进来，温润凉爽，像小孩子的手在触碰你的肌肤，惬意舒适。 温妩和所罗门并未等待多久，老妇人就准备好了所有的晚餐，一一端上桌面：有粟米汤配牛肉，烤土豆，甜点是蒸果酱卷，简简单单又让人胃口大开。 橙红落日退到了半边天，霞光漫色，月牙尖尖挂在上空，很快就要充盈起来。 看他们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老人放下餐具，走进屋内，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件红色洋装，样式好看，颜色倒是红得异常鲜艳。 不过这条裙子过于精致，更多地像是一件加大号的、给洋娃娃穿的服装。 上下两层，白色蕾丝遮盖，底裙是蓬蓬蛋糕花弧，加上波浪状起伏着的荷叶边；短上衣是系着蝴蝶结扣的镂空设计，在可爱中又增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温妩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她的嘴上还残留着果酱，抬头懵懵地看着妇人给他们展示这件服装，不明所以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食物。 “我儿子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娃娃，加上我也很想要一个女儿，就在没事的时候做了这件衣服，不过一直没有缘分让人穿它，今天遇到你，我就想着它一定合你的身。” 恋恋不舍地摩挲着衣服布料，老妇人说着就走到温妩旁边对照了一下身形：“去试试吧，孩子，就当是圆了我的一个念想。” 温妩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绝，可是她话刚到嘴边就被迫咽了回去。 老妇人诉说着自己平日的苦楚与伤心，像是吃准了她会心软一样，不断地再三恳求她一定要穿上这件衣服。 “好吧……”温妩咬了一下嘴唇，为难地接了过来。 换衣服的客房里是铺天盖地的粉色装饰，营造着粉嫩恬静的环境氛围，宛如就是专门为洋娃娃准备的特定房间。 床头柜、书桌、凳椅，带着镜子的衣柜应有尽有。 大床柔软且富有弹力，坐着就会凹陷下去，可以感知到下面铺盖了很厚的绒毛被子，一层没有束起来的幔帐自由垂落着，隔绝了外界空间。 所罗门把她抱进来就关门离开了，温妩独自呆着这里一时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她单腿有伤，另一条就好似也受到了影响，总是发酸发胀地难受，无法站起来，导致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更为麻烦。 眼底的光亮一瞬黯淡，温妩选择振作起来，认真研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是穿戴完成。 绑着的头发松散凌乱，她就干脆解开，让长发披散于肩。 做好这一切，她低头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声音不大不小，喊道：“所罗门，可以了。” 老妇人快他一步踏足进来，围着温妩上下打量，口中啧啧称叹，说她和衣服格外匹配，穿上以后整个人分外好看。 所罗门也愣了一愣。 女孩的天生皮相优良，明眸皓齿，脸蛋白里透红，细腻地看不见任何毛孔，光滑如瓷，现在和这身红色的洋裙搭配在一起，更加凸现了她的优势，让人心有怜爱，萌生保护之欲。宛如初晨里的一朵小玫瑰，娇羞、脆弱、美丽。 温妩被他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觉得日常一点的衣服比较适合她。 “孩子，你换下的衣服我就帮你收起来了，晚上早点休息，做个好梦。”妇人拿了温妩的衣服，走到门边就要出去，只给所罗门留下一句“你的房间在另一边”就走了，意思是要让他也快点离开。 不懂老妇人为什么这么心急，还没等她说话就擅自拿走了自己的衣服，身处新环境，温妩心里有些发慌，不禁扯住了所罗门的衣袖，不想让他那么快走。 “没关系。”他贴到她的耳朵边说话，“我晚点会偷偷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妩这才松手，点点头。 床头柜上一尘不染，手在上面蹭过去，没有一丁点儿灰尘，说明这里有被经常打扫过，温妩从里面取出毛巾，折叠好垫在上面当做小壳的床铺，然后自己才躺下睡觉。 夜里。 屋内的窗帘并未拉上，月光通过透明玻璃照射进来，皎洁明亮，地板锃亮地宛如一道流淌的水河，刚好映到镜子里，可以模糊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开垦了空地的后院，单独留了一片，什么都不种植，由两排树木特意围绕着它，树叶间的微弱细响声还能传到屋内。不过想要彻底看清外面，还得走到窗边才行。 温妩没有睡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视线瞥过镜子的时候，忽然，好像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于是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确认是不是看错了…… 此时，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没有锁门，以为是所罗门来了，温妩蹙眉疑惑着，半撑着手臂想要借力起身。 嘎吱一响。门开了。 房门摇摇晃晃地半遮半掩，像是风在吹它，窗帘也跟着飘动了起来，温妩仔细看，窗户是关上的，这是哪里来的风？ 再望向门边，一个人都没有。 地板上却出现了不明的黑色阴影，逐渐延伸扩大开来，温妩发觉到怪异之处，瞳孔随之睁大，背脊上直涌上来森森凉意。 再次抬头，屋里响起了一声尖叫，“啊！” 第42章 歌谣 小壳被吓得摔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睁眼四顾，发现居然人不见了！ 血迹从床铺绵延到门口，延伸出去，淌了一地，不知道是温妩的血还是谁的血。 什么都做不了，小壳着急地“吱吱”乱叫，害怕极了。 另一边。 闹出了这样的动静，老妇人却迟迟不肯起身，不闻不问地躺在自己的被子里，捂住了双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炙热的眼泪顺着她布满沟壑的脸庞流了下来。 她罪孽深重，她不期望有人会原谅自己，更不敢求得光明神的救赎，为了儿子，她甘愿下地狱…… ………… “洋娃娃，洋娃娃。” “洋娃娃，乖娃娃，我的新娘。” “漂亮衣裳，红色娃娃。玫瑰花下，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乖娃娃……” 唱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名男子歪着脑袋，面露迷惑地想着挡在他前面路上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他没有长头发，没有红衣裳，应该就不是他的洋娃娃，想到这里，男子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温妩呵呵傻笑，打算继续前进。 月光照耀到男子的身上，他的脸，他的眼鼻，七窍都还在流血，满身泥泞，似乎是才从土里面爬出来的，这些污泥里混合粘黏着暗红的颜色。 温妩就在他的怀里，昏迷不醒。 所罗门的身影藏在黑暗里，他问：“你是谁？” 男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咧嘴傻笑。 风涌动起来，从各个方向吹过来，树叶簌簌发出了很大响动声，月亮也隐去了光辉，躲入云层。 男子身后出现了一团渐具雏形的黑雾，不断扩大，凶厉地像要吞噬他一样，只是他自己却还毫无察觉。 虚拟的雾手从里面伸出，伴随着无数挣扎的鬼哭狼嚎声，猛地掐住了男子的脖子，想要把他也拖拽进来。 他被迫撒手的一瞬，所罗门及时上前接住了温妩的身体。 男子的嘴唇微张，无法发声，把手放到具有实感的雾手之上，试图摆脱禁制。 他脚下无数扎根于地底下的花藤攀出，随之暴露全貌，牵拉住了他的小腿，顺上蔓延，甚至爬到了他的头部位置，斗争着，想要把男子拉回地底。 这些花藤快速生长，玫瑰花在夜间盛开在他的身上，裹住他的全身，不留缝隙，直至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俨然成了一个玫瑰花人形！ 咔嚓—— 男子在里面被扭断了脖子，有黑红色的血液迸溅，染红了本就艳丽的玫瑰花朵，以血色加持着它们的生命怒放。 乍然间，花藤急速缩回，一片新的红色玫瑰应月而生，牢牢地扎根地底，男子的尸身也瞬间腐化，成就了这肥沃土壤的上好养料。 所罗门做出结印，打算破了这里的地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下来，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力量从何而来，巨大的风力范围扩大包罗了整片玫瑰花园，旋转成涡。 一刹那间，所有的鲜花一齐焉缩着失去了水分般，枯萎腐烂，炸裂成粉末状洒落，连着土地也变化着成为了黑色。 有数不清的亡灵从地底冒出，通通飞进了黑雾当中，它张着饕餮大口，贪婪地吃，贪婪地咀嚼，宛若享受着美食…… 月亮退去了惨淡的光泽，发亮起来。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雾气散尽，林地空旷呈现着正常的土色，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什么玫瑰花园，也没有过，一个唱着歌走过的痴傻男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沉寂中，只有所罗门抱着温妩立在这里，神情带着一丝心烦意乱，皱眉凝视着她昏睡的脸庞。 回到木屋。 所罗门把温妩放在床上，仔细地用湿帕擦拭了她脸上的污渍，掖好被子，还是对她下了一个安睡印结，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砰！ 房间门破裂开来，木板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残缺不堪。 床上的那团鼓起一上一下地起伏着，老妇人在里面浑身哆嗦着发抖。 良久，没有声音，她认命一般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年迈的脸颊上布满泪痕，双目混浊，游离状地望向窗外月亮，嘴里喃喃：“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老妇人讲述起了自己真正的故事。 她没有骗他们，她的确是巴伐利安人，还有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儿子。 他们过去住在镇里，因为家里的情况，经常白白受到别人的欺负，她什么都能忍，可唯独不忍心自己的孩子这样受苦，日子过得煎熬不已。 镇里有一位富人，因为他的女儿喜爱玫瑰花朵，就为她养殖了一大片玫瑰花园，并且召集帮佣进行打理。 老妇人就是这些帮佣当中的一员，她每次干活都会带上自己的孩子。 有一天，她的儿子在花园里面捡到了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因为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好看的玩具，还兴奋地拿去给自己的母亲炫耀，说他捡到了宝贝。 不过是一个娃娃而已，就让他高兴成这样，那时她还有大量除虫工作要做，就没在意，摸了摸儿子的头便让他到一边去玩。 谁曾想，因此惹来大祸。 原来洋娃娃是富人女儿的东西，被她不小心弄丢了，偏偏她又很喜欢这个娃娃，于是叫下人不管怎么样都要给她找回来。 后来下人发现小姐的娃娃在妇人儿子手里，就以为是他偷了东西，把人不管不顾地抓住就带到了小姐面前。 一想到这个傻子碰过自己的娃娃，她就觉得恶心，小姐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人偷的，便叫奴仆对他一顿毒打泄气，直到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只剩一口气了，这才忿然带人离去。 直到结束，那个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只是把娃娃牢牢地护在怀里，努力忍受。 没关系的，从小时候开始就会有人这样莫明打他，他已经有了一个好办法，只要自己乖一点，不反抗，就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只是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他的全身都好疼啊，中途好几回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等人走了，傻孩子把洋娃娃从怀里掏出来一看，娃娃脏了，已经染上了自己的血，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响亮。 等到妇人发现自己的孩子时，他就已然浑身是伤，血糊了满脸地坐在那里，只懂得用哭声来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第43章 缘由 她以为他是疼得厉害，可自己却别无他法抚慰他的疼痛，只能抱着他的脑袋，跟着痛哭流涕起来，心里满是作为一个母亲，刀割一般的痛苦自责。 是妈妈没用，是妈妈不能保护好你，她抱着自己的儿子无比悲伤。 从那天起，她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找到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富人的女儿，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过去在她丈夫在世的时候，他们家还与富人家颇有渊源，结下过一段孩子间的婚姻允诺。只是后来家境败落，他的孩子既是个痴傻儿，她也就再无脸面提起这桩旧事来。 关于古镜内部邪祟众多的事情，镇里人一直都是传言不断，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此先她也有所顾虑，可眼见儿子就要被人活生生打死了，她便做出了那个决定，要搬到古镜居住——对于她来说，人才是最为可怕的。 来到这里以后，的确遇见了不少怪事，但都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可怜她的儿子，不久以后竟然还是突遭恶疾，早早死去。 想来是天意要这孩子脱离苦海，妇人肝肠寸断地将他埋葬在了后院空地，鲜少踏足。 世上只剩她孤身一人，加上平日里无以慰籍，妇人就也在院子里种植了一片玫瑰花园，悉心照料花朵生长。 后来这里隶属于斯图亚特，学院每年都会派送大量学生进入试炼，她这里有时倒也会热闹起来，闻得人声。不过地势过于偏僻，很少有人会找到这个地方。 有一回几个学生在她家留宿，一晚过去后发现了一个红衣女孩莫明失踪，没人知道她跑去了哪里，大家把周遭翻了个顶朝天，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便只能不了了之地离开了。 人是在她这里失踪的，妇人虽然心里起疑，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便没追究下去。 可在此后的日子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每当有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孩在此留宿，第二天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因为找到这个规律，妇人这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她死去的儿子，居然复活了过来！ 他会在夜晚抱着穿红衣服的女生一路来到玫瑰花园，嘴里念叨着要让洋娃娃做他的新娘，然后无意识地亲手残杀了她们！ 妇人紧紧捂住嘴巴，一瞬间，头脑里猛地想起，他之前拼死护住的那个洋娃娃，穿的就是红衣服，并且，她还跟儿子开过玩笑，说富人家的女儿以后会做他的新娘，让他不要冲撞了小姐。没想到，他全都记得。 傻孩子，我是为了让你不要犯错才这样跟你说，没让你都快被打死了也不知道还手啊，回忆起这件事情，妇人心如刀绞，一个劲地流着泪。 后来意料之外，竟让她在此地碰见了富人的女儿前来试炼，她热络地邀请了他们一行人留宿她家，并装作不经意间打湿了女孩的衣服，特别找了件红色衣服给她换上。 妇人知道，那个她所渴求的机会，来了。 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环境，似乎儿子死后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怪物般的存在，他总会在有红衣女孩的夜晚，唱着迷惑的歌谣带走她们，把她们杀害在玫瑰花园，随后自己重新入土。 她总会趁这个时候，偷偷地看一眼他。 富人的女儿毫不例外地命丧此地，这下，她的心结才终于得以解脱。 玫瑰有了活人的血肉滋养，长势愈发旺盛，可只要一段时间没有女孩进献，花朵就会凋零起来，甚至于她下一次看见儿子之时，他的状态也会明显更为虚弱。 不管儿子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怪物，不管他以什么形式存在，只要能再远远地跟着他一段距离，看看他，她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量来源。 就算是以其他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由此，妇人完全丧失理智，不断地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成为这些祸事源头的最大帮凶。但同时，她的内心也在苦苦挣扎着，每当想到那些女孩花朵一样鲜艳的脸庞，乍然间变成七窍流血的可怖模样，她就往往总是夜不能寐，担惊受怕地煎熬度日。 请原谅她，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有着一颗爱孩子的心，想以爱之名守护着他的存在。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说完话，老妇人累了一样地任由泪痕在脸上干涸，双眼无神地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已然是再也毫无牵挂。 所罗门转身离去。 天明，温妩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还没来得及忆起自己的衣服是何时换的，就被头脑中一阵闷痛侵袭，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看向所罗门，慢半拍道：“我昨晚，貌似做了很可怕的一个梦。” 所罗门把她不经意间拧起来的眉毛抚顺，道：“现在没事了，今天我们就离开吧。” 温妩乖巧点头。 低下身抱起了她，所罗门把她带到外面的餐桌旁边坐下，没有早餐，老妇人却早已等候在此。 温妩正想开口跟她搭话，只见，老妇人“扑腾”一下就双腿跪在地上，央求起了她的原谅。 温妩被吓到了，看了一眼所罗门。 老妇人把事情的原本经过，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说给温妩听，情绪随着话语激动起来，又哭了，似乎很是悲伤。 温妩诧异地咋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叫老妇人赶快起身，闷声拧巴道：“你不用跟我道歉。” 她是侥幸，可其他的女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们的家里一定都有人曾经迫切地等待着她们，可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孩子失踪的事实，强忍悲伤。他们母子带给别人的痛楚，远比施加在她身上的多。 温妩不愿再和她久呆在一个屋子里，扭头道：“所罗门，我们赶快走吧。” “好。” 所罗门重新背她上背，等到走远了一些距离，温妩拍拍额头，又忽然想到小壳没有跟来，这才让所罗门赶紧往回走去。 门是关着的。 一推开，便看到老妇人自缢上吊，完全没了呼吸。 “把眼睛闭上。”怕温妩吓到，所罗门边说边把她放下，用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独自处理了尸体，把她埋葬在了后院当中。 小壳在睡梦中梦见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结果就真的“啪”一下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飞起来后看见温妩还在，想到昨晚的事情，它凑上去“吱吱”地围着她叫唤。 离开这里，在路上温妩的情绪都不怎么开心。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老妇人的行径，为了所谓的爱，人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变成如此面目全非的样子吗？这对于她来说，太可怕了，这不是爱。 第44章 指引 从他们来到古镜，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特别是尤朵拉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安全的，他们是不是也在找他们……想着想着，温妩就趴在所罗门的背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昏睡当中，她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晚上了，可是她想醒来，却醒不过来。 因为，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虚无缥缈却又如此清晰。 温妩赤脚出现在一方纯白的虚无里，看着自己身处白色的场所，茫然四顾，可始终都无法看清这是哪里，更无法找到声音来源。 “温妩……” “温妩……温妩……” ………… “是谁？是谁在说话？”不想再让自己这么被动，温妩难受地捂住了耳朵。 呼唤声暂停了一会儿，那人轻笑了起来，道：“我？” “我是慧树，一颗生长在此地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头的灵树，我没有实体，却无处不在。只有有缘人能够见到我，你，就是那个有缘人。” “无处不在？” “是的，只要你用心去看，你会找到我的。” 温妩慢慢放下了自己的胳膊，依旧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闭上双目，沉下心来，去感知这里的天地，手指不知不觉地伸探着前方，然后，渐渐地，她张开眼，看见一颗巨大的古树浮现出来，树身人脸，有着和人类一样的面孔五官，白眉白须长至落地，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说：“你能找到我，是因为你有放不下的心结，我能回答你一个你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再问。” “你什么都知道吗？”温妩心底生出一丝期冀，看向他。 慧树笑着默认不答，顿了顿，问：“你是不是想知道关于一个男孩来历的故事？” 被他猜中了心事，温妩的瞳孔微微扩张，沉默不语。 慧树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在她心底都埋藏一个关于所罗门身份的疑团，她不在乎，可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唐纳德在他们逃出幻境的第一个晚上就曾找过她。 —— “小声一点，”唐纳德注视着围坐在篝火边的一群人道，“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肯定在受到食人花攻击的时候，我们当中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所罗门。”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自保的，我就是有种莫明的直觉——他有问题，至少瞒了我们些什么。温妩，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你们的关系再怎么亲近，你也不能完全对他丧失戒备。” 温妩看着他凝重的眼神，迟疑地点了点头，但她当时其实并不愿意怀疑所罗门一丝一毫，甚至有些抵触唐纳德的话。 现在也是如此吗？ 温妩不确定了。 两人都掉落崖底，她摔断了腿，所罗门安然无恙；老妇人家中遇险，一觉醒来，危机自动解除，这一切，真的只能归功于幸运吗？ “你想好了吗？” “只要你说出来你的问题，我就会告诉你，关于那个男孩的一切。”慧树似乎对她会问什么，早已成竹在胸。 温妩抬起眼皮盯向他，缓缓摇头：“你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么就请你告诉我，关于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其他队友的下落。” “你不会后悔？” “不会。” 温妩坚定地回答他。 她自始自终都只想相信所罗门，这就是她的心意。 慧树笑笑，给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渐渐地在纯白当中模糊不清，与虚无融为一体。 温妩心跳加速，一下就醒了过来。 睁眼，天仍旧处于昏睡当中的深蓝，繁星闪烁。 所罗门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出了一层薄汗，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温妩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一直陪着自己不离不弃的人，随即弯起嘴角，毫无预兆地、安心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呼吸速度的频率加快。 …… 好一会儿，两个人就是这样抱着，也不说话。 所罗门主动开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心问道：“妩，你怎么了？”接着扶正了她的身体。 温妩继续沉默，在心里面组织着语言，圆溜的眼睛带着上翘的弧度，纯真、勾人，刚想说出自己对所罗门身份的看法，以及梦中的事情的时候，所罗门却抢先一步开口，直接让她愣住了。 “妩，我，我喜欢你。” 温妩一瞬间眼睛都忘记眨动了。 所罗门把两只手按在她的耳朵上，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又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贴面，脸红得像火烧云一样，染成一片，发烫。 温妩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她反应过来，急忙就捂住了自己的脸，想跑，但碍于腿伤，只能任由自己被所罗门强行按在怀中一动不动，她也忘记了要怎么推开他。 她听得到所罗门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温妩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原本撑着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转为搭在他的腰上，同样回抱住了她。 所罗门感受着她的举动，按耐住欣喜，征求性地询问着她：“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点头，不同意的话，你也可以拒绝我。” 片刻，小脑袋小鸡啄米一样地点了点。 所罗门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意，把人搂得更紧了，抚摸着她的头发，很久都不愿意松开怀里的人。 一夜过去。 天亮的时候，再次面对所罗门，温妩还是有些不敢意思，只能故意挪开视线，跟他说着要往哪个方向前进。 向东而行。 按照这个路线，他们总算是开始看到了一些人的出现，会见到其他前行的同学，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尤朵拉他们。 正这么想着，温妩的视线里就闯入两个少年少女的身形，在前方精力旺盛地大声拌嘴。 听到久违的声音，温妩趴在背上，看着他们兴奋地喊出声：“尤朵拉！唐纳德！”并挥手示意。 他们齐刷刷地回过头，看清是谁后，特别是尤朵拉，立马甩下手里的木柴，往她飞奔跑来，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终于再次见面了！ 第45章 栈道 “尤！朵！拉！”吃痛地跳起了脚，唐纳德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 大树上的树叶也跟着震落了几片。 跑得倒是挺快的，刚才的事还没跟她算清楚，现在又给他来这一下，他严重怀疑她就是存心报复他。 而尤朵拉却全然不顾唐纳德的怒吼，完全沉浸于和温妩重逢的激动之中。 “呜呜，你们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妩……”她站在所罗门旁边，牵着温妩的手，瘪着嘴巴，眼泪汪汪地看她，话都跟着说不完整。 唐纳德也从后面走上前来。 他只是淡淡打了一个招呼，对于他们的归来看起来冷静多了：“平安就好。”心里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想必也受了很多苦，毕竟温妩还是所罗门背回来的。 “其他人呢？” 温妩望向他的身后，却不见任何别的身影。 “先坐下来再说吧。”唐纳德瞪了尤朵拉一眼，带人回到了他们目前驻扎的地方。 —— 那时女妖将他打伤，却没有杀他，急忙就去追了他们，他留在原地，幸亏运气好碰见了几支第一序列联合起来的队伍，有了他们帮忙，才重新找到了女妖的位置。 温妩和所罗门已经掉下悬崖，安东尼和尤朵拉冲动地也要跟着跳下去，吉姆拦着他们俩人，被女妖从背后打成重伤，安东尼出手，也受了伤，几人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唐纳德带人赶到一番交战后，女妖看似落荒而逃没了踪迹，后来也没人再见过她，只可惜艾德文娜受她所操控，跟着没了消息。 吉姆的伤势不容乐观，需要马上得到治疗，安东尼不可能弃他于不顾，选择了带他退出离开。 而格林也伤得很严重，只能被迫退出。 唐纳德心里对他感到很是愧疚，如若不是为了帮他们，他还是可以继续下去，实现自己的心愿，找到灵石。 “我答应他了，会代替他坚持到最后，没格林拖延时间，退出的就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全部人。”说起这些事，唐纳德的心情顿感沉重。 谁也不会想要没有任何收获就离开，他会把格林的情义铭记于心的。 温妩听完心里也不好受，他们完完整整的一支队伍进来，却不能让每一个人都留在这里继续走下去。 “我还以为就剩我和尤朵拉了，我俩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她一直闹着说要自己去找你，我都快拦不住了，幸好你回来了。”唐纳德掐了掐眉心。 这两人生死未卜的时候，他也着急，只不过他从来都不会和尤朵拉一样不管不顾地偏激行事。 尤朵拉抓着温妩的胳膊，靠着她的肩膀，少见地不说话，似乎是在走神，不然肯定又会和唐纳德争辩起来。 温妩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她想了想，嘴唇翕动着，少刻，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们一些事情，右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所罗门的手。 “我……我的腿因为掉下山崖受伤，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尤朵拉当下挺直背脊，加重了拉住了她胳膊的力道，“你说什么？！”急忙就要去查看她的腿部。 “不用看了。”所罗门按压住温妩的衣服，冲尤朵拉摇摇头，伤口留了疤，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伤势使温妩感到难堪。 尤朵拉咬了一下嘴唇，收回了动作，盯着温妩的眼睛道：“一定会有办法治疗的，等回到学院我们就想办法。” “痛不痛，我这里有一些……”尤朵拉侧身翻找着自己的物品。 “我没事，”温妩拦住她，微笑着说话，“现在只是走不了路罢了，其他地方都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我。” “可是……” “别想太多，我们都在，像尤朵拉说的，会有办法的。如果所罗门累了，我来背你，我们一定可以一起留到最后的。”唐纳德打断她，语气温和地冲温妩说话。 “嗯嗯，我也可以背你。”尤朵拉坚定的眼神好像在许下什么神圣的誓言一般。 “我来就好。” 所罗门瞧着地面，忽地抬起头，看向温妩白净的脸庞，给她拢了拢头发。 其余俩人看着他们的状态，都从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禁瞪大了眼珠子，双双噤了声。 …… 为了在规定的时间以内完成试炼，他们白日里仍旧需要不停赶路前进。 有格林留下的路程线索，两日后，他们的确看见了一条有些年头的旧栈道，这就代表着，他们走的方向是对的，也早已顺利进入了中围地段。 只是，要想从这条路过去，没那么容易。 长长的、横跨过去不见终点的木桥，两边只有两条绳索充当扶手，底下捆绑着的木板，一路隔空着铺盖成形，样子摇摇欲坠。 头顶的大片天空湛蓝，遥望无际，在宽广之中，这条旧栈道就显得更为岌岌可危，似乎无力承载他们的重量。 桥下是雾气浮动的万丈深渊，人若掉下去了，不见得还能像温妩他们一样好运，大抵都只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两岸的支撑点，也只不过是两根插入土里的木桩，就算它再怎么稳固，只要绳子断了，就没人可以活着安然过道。 唐纳德略显焦躁地打量四周，“怪不得我看很多人都改了道，但按照格林说的，我们必须得从这里过去才行。” 为了大家安全考虑，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唐纳德上前捶打了两下木桩，看它会不会松动，拉了拉绳索，整个桥身都会跟着摇晃起来，这更加让他犹豫了。 “你可以帮忙铺路吗？”灵光一现，唐纳德望向尤朵拉询问道。 鼓起勇气往前，试探性地踩了踩木板，桥底深不可测，尤朵拉心里有些发怵，害怕起这样的高度来，只能皱着一张脸冲唐纳德摇头示意。 距离太远了，要想在悬空的木桥上面搭建一条长度相当的藤萝之桥，还要确保每个人都能都充足的时间通过，这对于她来说，不仅是耗损过大的问题，主要是她过去从未这样做过，她不敢拿每一个人的生命轻易冒险。 唐纳德往底下扔了一块石头，听不见回音，人就在一边来回踱步着，思考解决办法。 “要不我们还是再找找其他的路吧。”既然别人都没走这里，尤朵拉觉得他们也应该变通一下才对。 “不行。”唐纳德一口回绝。 格林不会误导他们的，这条旧栈道走是可以走，只是真的过于危险，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做出决策。 第46章 过桥 “就走这条木桥，”说话间，所罗门已经背起了温妩，做好了随时前进的准备，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唐纳德，“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人，我可以。” “你们在前面先走，我在后面跟着你们。” 这番话打消了唐纳德的顾虑，他抬着眉头询问道：“你确定？” 所罗门点点头。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我第一个，尤朵拉走我后面，你们两个小心点。”唐纳德叮嘱他们之后，首当其冲地就迈开了腿，缓缓踏到颤颤巍巍的木板上去。 下面的雾气漂浮不定，上升着遮盖住木桥，致使木板时隐时现。 后面每上一个人，桥身就晃动得更为厉害。 唐纳德抓紧扶绳，一步都不敢松懈。 “所罗门，你害怕吗？”温妩声音低嗡嗡的，埋在他的衣服上，没露脸，本能地想要依靠他。 “没事，不要怕。”所罗门停顿着安抚她。 尤朵拉走在中间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最有安全感的那一个人，可是眼瞧着唐纳德离她越来越远，她跟不上了，心里就逐渐恐慌起来。 更要命的是，有时她根本不敢长时间低头确认脚下哪一块是该走的位置，而不是她看花了眼。 这种绝不能踩空一步的感觉让她觉得血液直涌上头，尤朵拉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咔—— 咔——咔—— 一声声嘹亮而又尖锐的叫声凄厉地由远及近，一只黑中夹褐的、体型庞大的老鹰从高处翱翔着，突地倾斜冲刺向下，向他们以强者的姿势掠夺而来。 老鹰有着一双机警的黑白圆眼，尖嘴带血，张开的双翅之下，利爪十分强健有力。 眼看着黑影降下…… 唐纳德暗道不好，急忙就反应迅速地勾住绳索侧身低下，逃过一劫。 尤朵拉身手却没那么灵敏，被这一吓，直接就软了双脚，脚下踏空一步，险些就要摔下桥去。 “啊！”被木板刮破了裤腿，尤朵拉整个人半吊在桥的中央，处境维艰。 回望身后的唐纳德注意到这种情况，大声喊道：“小心！” 头顶的老鹰还在伺机而动地盘旋着，只要尤朵拉一旦掉落下去，就会成为它的美餐一顿。 尤朵拉拽拉着绳索，咬着牙一股劲地把自己的身子往上撑，脚跟好不容易勾搭到一块自己看不见的木板后，才缓慢地用龟速挪动在这挣扎的空隙中间。 与此同时，木桥也在剧烈晃动，其余人受到影响，只能蹲下来稳定平衡感。 “慢慢来，你可以做到的。”唐纳德耐心地引导着她。 只要死活不松开绳子，鼓起勇气战胜心中的怯弱，就不至于沦落到被甩下去的境地，尤朵拉自我说服着，费了许多功夫才重新回归正轨，瘫倒在木桥上面，气喘吁吁。 稍微缓了会儿。 等她恢复了力气，尤朵拉就向唐纳德示意可以继续向前，接着更为集中注意力地走稳每一块木板。 通过这条旧栈道，花费了他们许多的时间与精力，好在最终四人还是安全抵达。 老鹰跟了空，长声嗷叫着转身于天际之中消失不见。 双脚踏地，尤朵拉仿佛重回人世一般，松了口气，瘫在地上不愿起身活动。 她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别的都没什么，其余几人都跟着坐下歇息。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由于星辰规律，进入深夜无人生火，古镜是彻底没有光亮的，大多数时候，他们也都是依靠有无火堆在附近来判断有无他人。 “今夜就留在这里，明早出发。”唐纳德发布着命令。 除开眼前燃烧的一堆木柴，他们身后的更深处，四周都寂静无声，因此，他们轻微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唐纳德虽然也觉得疲惫，但还是打算去勘察一圈附近：“你们呆在原地，我去去就回。”说罢就起身离开。 他先走到桥边看了看，夜里，好像并未继续有雾气上浮了。 唐纳德把手搭在木桩上，凝视着黑色深渊，鼻子嗅了嗅，并未闻见什么气味，这才反方向进入身后的林子里去。 他夜视能力不错，只要不走远，还是能勉强视物。 进入林中，这里同样是一片被古树包围的地方，不过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沙地。 更前方，似乎还有微光，模模糊糊地映照出沙土搭建的垒堡形状，还有各种各样的拱门矗立，不过这都只是他大概看见的基础轮廓罢了。 唐纳德揉搓着眼睛，确定他没有看错后，踩了踩地下的沙土，又抓起一把让它们在指间散开，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原地。 “怎么样？唐纳德，有没有新发现？”温妩见他回来，关切询问。 唐纳德摇头，好好休息睡一觉，养足精力才是他们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别的，就明天再看看吧。 尤朵拉今日已经很累了，可她的脑子还是很兴奋地活跃着，见唐纳德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所罗门已经拉着温妩去了一边，意识到没人可以和自己说话时，她悲哀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吱吱。” “吱……吱……” 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尤朵拉左顾右盼都没有找到声音来源，直到自己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她立马就坐不住了，窜起身来，疯狂跺脚，大喊大叫：“有老鼠！” 她迟钝地回忆着触感，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它一身光滑油亮的黑皮毛，嘴边的胡须还会随着它的叫唤声抽动，尤朵拉心里一阵恶寒。 听到叫喊，唐纳德第一时间坐起身来，点燃烛火照向了尤朵拉的位置：“怎么了？！” 有了显着的光源，她赶紧躲到唐纳德那边，跟他一起寻找地面上的动静。 “吱吱。” 又是两声叫唤，小壳从尤朵拉的包袱后面唯唯诺诺地探出小脑袋，扑腾一下翅膀，匆匆就往温妩飞去，逃命一样。 什么东西？ 一晃而过的白色，尤朵拉和唐纳德迷惑地四目相对。 温妩本来昏昏沉沉地有了睡意，被吵醒后大致明白了是什么事情，把小壳放到手心，解释道：“不要怕，不要怕，不是老鼠，是我之前在崖底捡到的一个小东西，它不会害人的。” “尤朵拉，你过来摸摸看，它很可爱的。”温妩尽量耐心地哄着她来瞧瞧。 小壳也有些怕怕的，缩着身体。 尤朵拉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都瞧不出这个圆鼓鼓的白色小球是什么：“是挺可爱的，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温妩用手指戳着它的脑袋：“我也不知道。” 唐纳德看向这边，“既然没什么，那大家就早点歇息吧。”他也没瞧出哪点不对，古镜多的是他们不知道的生物，只要无害，留着没关系。 吹熄了烛火，唐纳德侧身躺下。 自己好像也真的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尤朵拉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睡觉。 舍不得责骂小壳吓到了人，温妩宠溺地点了点它毛茸茸的身体，打算今晚把它放在怀里一起睡觉。 没有声音的夜晚。 所罗门睁着明亮的眸子，眼神深不见底，他把小壳拿走，自己向温妩挪去，致使两人挨得很近很近，不嫌厌烦地一直盯着她软和的脸庞。 第47章 沙地 白日。 几人走过林子，来到了唐纳德之前已经先行探查过的那片沙地。 日光直射，这里由于少见地没有树木遮挡，处于暴晒之中，光是看过去，倾斜的五色波光以圆形由小到大地规律分布在空气里，一片片的，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 “这儿怎么跟别处的地貌都不一样？”尤朵拉手作伞状撑在额前，被晃得睁不开眼。 “是啊，而且很热。” 所罗门横抱着温妩挡去了大部分阳光，可她还是能直观地感受得到温度越来越高。 的确有点奇怪，或许过了这片沙地前面就是正常的林地了，唐纳德仍旧选择往这个方向前进，迈步道：“走吧。” 其余人跟在他的身后。 初始是沙土衔接，完全进来之后，这里的地面皆是沙砾混杂，那些他昨晚看见的建筑物真真切切地就在不远处。 看起来就是随意搭建，用沙子堆积摆成拱门、人头像、三角形塔，还有祭祀台等等不一的奇形怪状。 沙砾聚热，加上烈日当头，这里还没有水源，长时间走不出去，尤朵拉便有些体力不支了，最后甚至直接倒在了地面上，脸颊通红。 温妩实在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突发情况，慌忙喊出了她的名字。 唐纳德也是听到叫喊才回过头来，看到不对，急忙就朝尤朵拉的方向奔赴过去。 沙子在下陷！ 以尤朵拉腿下为中心的那块区域，流沙在不断翻滚着涌动，伴随着飞溅的碎沙，尤朵拉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被牵拉下去，没一会，沙子就埋到了她的肩部位置。 唐纳德拽着她的衣服，想把人使劲拉出来，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吸了进去，随即地面恢复平静。 愤恨地捶打了一下沙地，皮肤上传来丝丝凉意，察觉到不对劲，唐纳德的目光定格在这些沙子上面，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抬头肯定地对所罗门说道：“我们得跟着下去。” 这底下有古怪。 闭着眼睛跟随流沙下陷，因为沙子的缓冲，他们落到地道里面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少磕碰。 通道里空气潮湿，石壁间还有水珠滴落，和外面完全是不一样的温度。 能意外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是赌对了。 唐纳德活动活动了躯体，看见尤朵拉就在前面，赶紧过去把人正面朝上，扶起了她，边喊她的名字，边摇她的肩膀。 估计热晕的劲缓过来了，尤朵拉渐渐苏醒，睁开了眼睛。 “咳……”嘴巴里面还有沙子，尤朵拉手抵着地下撑起身来把东西吐了出来，这才轻松了不少，“啐”了一口后，抹抹嘴，懵懵地打量着周围，“这是哪里？” 盯着前方的通道深深看了一眼，唐纳德把尤朵拉从地上拉起来，转头冲正在给温妩拍沙子的所罗门道：“我们先往前走走看。” “嗯。” 他们所处的地下通道很长，还有许多弯弯绕绕的拐角来回，唯一新奇的就是，他们在角落的立柱上，看见了半截还有余温的火烛。 说明有人跟他们一样来到了这里，或许短时间内还未曾离开。 通道感觉就要走到尽头了，隐隐约约有人声正在交谈当中，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忽地回过头来。 对视的一刹那里，大家愣了一愣，都是同样的想法，根本没有预料到会遇见同学。 “你们好。” 其中一人先行做出反应，走上前来和唐纳德握了握手，跟其他人就点头示意，“我叫安德尔，这是赖安。” 他近旁的人笑了一笑，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真是巧，能在这里碰到，你们也过来看看吧，目前我们还没什么发现。”安德尔自来熟，和陌生人交谈也一点都不会拘谨，走在了唐纳德的前面进入房间。 屋内的摆设陈列简单，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躺椅，还有一个用来挂衣服的吊杆。 不过由于年久失修，这里又早已没了人迹，木制品都斑驳掉漆，附着着白色的、黑色的霉菌，夹杂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小蘑菇，导致屋子里散发的都是一股阴湿的霉臭味、蘑菇味。 正中央对过去就是另外一条短窄的过道，它的右边被上下纵横交错的铁围栏保护起来，应该是用于关押的一间牢房。 左边另外有一扇关闭着的小门。 能有专人看守，这里曾经关的是什么？唐纳德对这间牢房明显更感兴趣，正欲往前查看，那扇关着的小门里就传出了水流声，使他顿住了脚步。 哗哗—— “没想到这里面的厕所还有水源进来，真是奇异。”打开门，有人低头甩动着手上的水珠，边说话边走了出来，“你们在聊些什么？” 等看到他的正脸，唐纳德几人都心惊了一下。 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能是亚伯的哥哥——亚伦。 想到过去的那件事情，他们神色都有些微不自然，由安德尔站在中间，一一互相介绍着他们。 盯着所罗门的脸，觉得有点眼熟，亚伦正想走上前瞧得更为仔细，就被安德尔一下抓住了肩膀。 “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人，那么大家就赶快行动起来，找出口。”专注于这件事情，他交代道。 还是办正事要紧，亚伦收起狐疑的心，移开了对所罗门穷追不舍的目光。应该是认错人了吧，他想。 尤朵拉几人跟着同时松了一口气，这里空间不大，真有了内讧，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散开来，他们开始对这里四处搜寻。 …… 唐纳德走到了牢房前，地上有两截断开的粗壮铁锁链，若没有超脱寻常的力道，万万是不可能硬生生扯断的。 他捡起来看了看，然后推开虚掩的铁门，走了进去。 这间地牢的地面上覆盖了很多肮脏的淤泥，混杂着分泌物，有着令人恶心的恶臭。墙上也都是这些东西。 手指抚摸过铁栏杆，上面的掉漆不像是自然脱落，更像是……刮痕？ 注意到这一点，唐纳德心里胡乱猜想着这里以前关押的是什么东西，为了近一步推测，他忍着难闻的味道，捏住鼻子，蹲下身来打算取一撮污泥细致察看一下。 分泌物里不仅是黑色，还有暗绿，看到不同，唐纳德两指间抹开来，紧接着，手指上的绿色痕迹就怎么搓也搓不掉了。 这倒是和他在幻境里发现的东西有些相似，还有屋里鲜艳的小蘑菇。突然想到这点，唐纳德心中隐隐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48章 巨蛇 其余人正在别处检查，没有说话的声音，假若他现在出去，并不算是最坏的时机。 缓缓起身，尽量不会发出动静，唐纳德才挪步到门边，尤朵拉就找了过来有话想要跟他讲：“唐纳德，你……” 动作在一气呵成间完成，唐纳德拉住铁门关了过来，喊道：“锁门！” 尤朵拉虽然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到他面露厉色，本能地就听从了他的指令，迅速伸出了手，将藤萝勾在铁门和栏杆相接的位置，代替了锁链的作用。 刹那，随着“嘶嘶”声响起，出现了两颗蛇头裸露着锐利的毒牙，吐着蛇信子，向下猛扑而来，却扑了个空。 两人双双后退一步，心有余悸。 这是一条极大的极北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变异了的极北蝰。 大家听到声响都跑了过来，对于眼前他们所看到的画面吃惊不已。 双生蛇头的巨型极北蝰身形粗略看去，可长达数米，此刻，它正面对着他们，身子立在地上，卷动着尾巴，用那双目染猩红的细长纵向瞳孔看着他们，精芒毕露。 它的头部略呈三角，从眼后到周身，无一不是覆盖着灰绿相交的锯齿形纵带纹鳞片，坚硬无比，成为了保护它最好的一身盔甲。 蛇眼扫视着人群，来回摆动身体，嘴里的两颗利牙不断流淌着粘腻的微黄液体，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 空间狭小，它要是出来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刚刚它正是盘踞在牢房顶端，才掩人耳目没有被发现，现在它醒了，就绝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它眼中的“食物”。 “得完全让铁门锁死，谁有办法？”唐纳德问道。 “我来试试。”安德尔不由分说地站了出来。 他是雷系术法，可以尝试炼化围栏让他能融和在一起。 巨蛇开始撞击铁门。 安德尔两手撑开对准铁杆施力，在紧张的环境下，尽量掌控着自己的分寸，聚精会神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丝毫不敢马虎。 一层薄薄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渗出来。 渐渐地，两处铁杆扭曲着纠缠到一起，又拧成一股，成功地形成了一根更为粗壮的阻隔围栏，再也无法打开。 安德尔松手，轻声笑了一下。 在外面的确会比学院内部拥有更多锻炼自己的机会，这趟没有白来。唯一棘手的就是，他们面对的，是真真正正的危险存在。 唐纳德拍了拍安德尔的肩膀，刚跟着他舒了一口气，牢中的极北蝰就发泄出了更为剧烈的撞击声，蛮横地甩扫着自己的蛇身，试图挣脱出这方困住它的区域。 几人虽然对于它的发狂感到不安，但见它始终无法冲撞出来，倒也还算是放下了心，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随着时间在它从不停止的撞动声中过去，他们发现，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因为这间地牢，本身就并不十分稳固！ 头顶石壁间的流沙在渗漏下来，地表跟着晃动起来，桌椅也倒了下来，这里要坍塌了！ 众人在震动中站不稳脚跟，行走都是困难的，可是他们必须要回到入口，只有那里才是唯一的出路，慢了，就一定会被活埋！ 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之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颗镜树，在磁光波动中，闪现了出来，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濒临倒塌的空间当中。 唐纳德睁大眼睛，然后随即反应过来，大叫道：“大家都进去！” 纵使这颗镜树出现得怪异，他们也是不进也得进了，宛如沙漠里的绿洲，是成为寄托所有人渴求般的存在一样。 多人依次迅疾离开。 在他们走后，轰然间，流沙全部倾泻而下，填充了这个原本晦暗的地下房间，而唯一离奇的就是，那条巨蛇居然也跟着镜树的消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另一边。 大家都重新进入到了一片树林里面。 看着附近挑不出差异的林木，安德尔既喜于总算是脱困了，又总觉得这里的环境有些不对劲，便迟疑出声道：“我们是回到古镜的哪个地方了？” 唐纳德也不好判断，催促道：“我们先赶紧四处查看一下，记得当心。” “嗯。”众人纷纷同意。 他们都分散走着，但始终不敢过于远离大体队伍。 除了树还是树，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赖安走在最前面，眼前忽就一亮，回头唤道：“那里有一个山洞！” 赶到山洞的位置，唐纳德站在洞口面前，心情翻复，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一时间就那样杵在了原处。 这个地方他们来过。 洞内的景观让人熟悉得心惊，温妩打量着里面的情形，征询似地望向唐纳德，结果得到了他肯定的点头回答。 错不了，他们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了幻境，温妩心中一凉，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所罗门的衣服袖口。 唐纳德抚摸着下巴，愁眉不展，站出来道：“你们所有人听我说，我们队伍来过这个地方，它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 “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一颗镜树把我们送来这里，但我可以确定，我们现在还并不安全，”凝视着手指上的绿色痕迹，唐纳德忧心忡忡，“我怀疑这里和那条极北蝰脱不了干系，总之大家小心，不要往洞内深处进，尽量在外面找找有无其他镜树的出现。” 安德尔三人听了他的话，跟着退出来，决定暂时听从他的安排，不要去轻易冒险。 罗德里格斯说过，只有入口会有三面镜树和离开时会有一面镜树开启，供他们出入。 那么依据规则，还在试炼过程当中，是不会无端地出现一面镜树的，稍微想想便可得知，他们如今是陷入了另外一个危险的怪圈当中，众人的心情由此不甚明朗。 这面把他们带进来的镜树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找不到规律可言，想要在这一片偌大的树林当中找出它的踪迹，难乎其难，以至于他们在寻找时，都提不起很高的劲头来。 天色逐渐陷入昏暗。 入了夜，他们的安全就更加没有保障。 唐纳德心里最为顾忌的就是那条巨蛇，他不停歇地在人群里忙碌着，往火堆中添加木柴道：“晚上把火生得大点，轮流守夜。” 既然避免不了它会随时出现，那他们就得做好应对准备，火光为他们带来光明、温暖，同时也是希望这极北蝰惧火不敢靠近才好。 当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众人都无法安然入睡，除开守夜的，其余几人都虚眯着眼，不敢放松下来警惕之心。 在这静得可怕的晚上，他们头脑中的一根弦绷了又松，松了又绷，仿佛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一样，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就视线模糊起来…… 第49章 地图 哐啷—— 有木柴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跟着就是一声绝望的惨叫发出，甚至来不及吐出完整的“救命”两个字，赖安就没了气息，极北蝰一击咬穿了他的脖子，血花四溅。 人就这样死不瞑目地被巨蛇吞下了大半个身子。 众人惊醒，急忙退后围在一起形成了防御的姿势。 连一个尸首都不能为他留下，亚伦和安德尔痛苦地侧了侧头，没法直视，其他人也都同样不好受。 野蛮地吞咽了最后一口，极北蝰挺着前身看向他们，吞吐蛇信子，嘴角还挂着残血，诡异而又邪恶。 巨蛇明显毫不惧怕他们，张口就向离它最近的安德尔咬了过去。 “小心！”有人喊。 侧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它的速度太快了，安德尔也不拖拉，直接就用电束击向了它最为脆弱的部位——眼睛。 巨蛇扭身，雷电擦过它的蛇头，完全没有给它带来一点伤害。 除开双目是弱点，它身体其他的部位都异常坚硬。 两只手分别快速地打出了迷惑性的光束之后，第三招也紧跟着击出，带有方向感似的从下面绕到上面击中了左蛇头的眼睛，“咻”地一下就窜出了一小缕炙烤的黑烟气体。 …… 巨蛇因此被激怒了。 它急剧摆动着蛇身，用尾巴扫荡着它面前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物体，向他们不断前进而来，嘴巴一张，就蓄力准备喷射出无数微黄透明的液体沾染他们。 糟了，蛇液有毒…… 唐纳德大脑迅速转动着，目光当即锁定到了旁边的古树身上，对着它使用了火焰术法，大树紧跟着就燃烧起来，火势迅疾而又猛烈，短短几秒间就已轰然倒下横在了他们中央，隔开两边。 “快跑！！”唐纳德尽力掩护其他人，在末尾加紧着速度。 耳边传来树身在火中噼里啪啦的作响声，还有极北蝰的勃然嘶叫声，风声，以及两旁古树大力摇晃起来的声音。 他们不敢回头，一路奔走。 林风先行传送出了烧焦的气味，味道愈近，众人的心里就越发紧张。 猝然，在前方的夜色当中，两颗蛇头绕着大树一下子就探了出来。 它追上他们了！ 而离它位置最近的人，正是背着温妩的所罗门和尤朵拉，三人危在旦夕。 唐纳德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几近忘记了呼吸的感觉。 不要……千万不要…… 时间在一片落叶悬浮的刹那停止。 一霎时，天地间的一切恍似都不再进行运转工作，什么都是静止的了。 每个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所罗门踏出了第一步，发出了这片林中的第一道声响。 他脚踩着干枯的落叶，举止优雅地把温妩放到地上，然后，一步步地走向巨蛇。 唯独留下它是清醒的。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拂，一道黑色圆圈就在巨蛇身下显现，低头望去，你会看见底下有着无数涌动的黑雾，撕扯扭打着，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一般，叫嚣着要把巨蛇拖拽进去。 接着手一挥，那些黑雾就跑了出来。 它们争先恐后地围堵包裹住了巨蛇的庞大身躯，噬咬着它，给它带来了不休止的痛苦折磨。 半响，它原本坚硬的一身鳞片，被完整地剥落了下来，血淋淋的。 血珠子一滴滴地流进圈内，唤醒了更多沉睡的雾气，它们贪婪地吸收着这份供给，直至最后一秒，这条极北蝰都只能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 黑雾吞噬了它的全部，随即消失隐退，恍惚它和巨蛇都从未出现。 只有一张图纸在空中抛掷而出，缓缓掉落在地面之上。 该出现的东西终究还是出现了。 所罗门闭目念了一段神秘的语言，银色的瞳孔睁开之时，里面倒映着的是身后的熊熊大火，胡乱叫嚣着升腾，染红了半边天。 他跟着其余人一同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烈火来袭，持久的高温让唐纳德脸上热得发烫，有汗水顺着他的脸流进衣领里，他口干舌燥地醒来，发现大家都晕倒了。 他只记得，他们一直在跑，一直在跑，难道巨蛇已经死于大火了吗？ 他捶捶头，蹲在地上一一唤醒了同伴，随即在看到一张图纸后，疑惑出声：“这是什么？” “这……这好像是地图！” 有人见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震惊与欣喜交杂，尽管大家刚站起来走路蹒跚，也都还是匆忙围到了唐纳德身边，激动不已。 天无绝人之路，经过这趟生死，他们居然意外收获了久不见天日的地图！有了地图，取灵石就如同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一旁，镜树早已现身，随时等候着他们离开。 唐纳德大致浏览了一下地图概况，把它卷起来揣进了怀里，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眼看那头的火势愈演愈烈，大有一股烧尽了整片天空的架势，不能再在这里久待下去了。 进入镜树，才算是回到了真正的古镜。 空气当中温度的差异，让才刚刚踏出，脸上被熏得灰头土面的每一个人，都瞬间倍感凉爽之意。 抬头是天际破晓，挂着淡淡的蓝色。 身后镜树里的最后一幕却是焮天铄地的大火席卷，这次他们走后，只怕幻境应该是彻底不复存在了。 对于接下来的行程，一行人都精神抖擞。 过去有无数前仆后继的人丧生内围，都是由于他们不知道具体路线，所以才无法规避险况，这下他们地图在手，便是抢占了莫大的先机。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兰斯死后的藏身地点十分隐蔽，跟着地图的指示，他们也是研究了许久，才最终将位置锁定在一处平平无奇的山壁面前。 …… 这里生长的古树都有着他们特定的分布顺序，得遵从无差错的走位，才能正确开启密室。 亚伦一马当先，提出他来试试。 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每走一次就抬头看下有无改变，可直至最后一步走完，他们面前都没有任何动静。 亚伦拧着眉头，感觉自己如同小丑一样，正想退出，山壁间的土块便开始抖动下落，最终展露出了一扇石门形状，缓缓打开了。 “走！” 里面太黑了，必须得有光亮才能视物，唐纳德掏出了节省使用的手电，走在第一个，剩下的人紧凑地排队进入，在后面不敢掉以轻心，耳根留意着会不会有什么不寻常。 第50章 残影 徐徐凉风从洞前吹来，冷得会让人不经意间瑟缩一下。 大家跟着唐纳德，良久，他停了下来，手臂伸长过去轻轻说：“你们看。” 光源的集中处，正是他们所寻找的水晶棺体。 众人围上前，在其中看见了兰斯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恍似时光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过踪迹。 如传言一般，他的外观的确没有变化，面上的皮肤紧致且有弹性，五官立体地呈现出安详的样子，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要你呼唤他，他就会醒来。 而项链盒，就戴在他的脖子上——里面就是灵石。 亚伦心中蠢蠢欲动，顾忌着身边的人，他缩回了自己的手，“我们合力来把棺盖推开。” 他不想丢了家族和老师的脸面，也不想表现得自己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得好好盘算一下才行。 “嗯。”安德尔点头，上前一步。 几人卯足了劲，用力推卸着沉重的棺盖，手关节跟着变得发白。 棺体还冒着森森寒气，冰凉寒冷，相比于外界的折腾，兰斯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呼——” 好不容易才推开了盖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冷气有些刺人肌骨，亚伦却不怕，当下就把手伸了进去，要摘下项链盒。 “诶，等等。”唐纳德刚想出言阻止。 亚伦被冻得急忙缩回了手，不等缓一会儿，就心一横地伸了第二次，没拿稳，项链盒“啪”地摔在地上，分成两半。 “宝石呢？！”亚伦瞪大眼睛，跪在地上左看右看地揉搓着眼睛。 不可置信地，亚伦捡起盒子看看，又在地上附近搜寻起来，却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唐纳德见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别找了，没有。”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唐纳德在心底叹息。 或许兰斯曾经的确令人望尘莫及不假，天赋优异不假，可他一直过于执着于达到最高境界，反而迷失了最初的那个自己，故此让他止步不前，再无提升，有了这般结局。 不是倚仗天赋和修习就可以升入神殿的。 从大陆开辟以来，斯图亚特有所记载以来，民众唯一信仰的神明，只有不可逾越的那一位而已罢了。 不管有无灵石，他们都应该专注在自己身上才对，不能迷失心智，这就是他所体会得到的道理。这趟试炼，唐纳德感觉不无裨益，至少又参悟到了新的东西。 “我们走吧。”冲着尤朵拉和所罗门他们说完话，唐纳德就欲带他们离开这里。 而安德尔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想要安慰亚伦，却不知从何入手，只能等待着他自己消化。 再等等吧，他应该能够想明白的，安德尔示意唐纳德他们可以先走，不用管他们。 忽地，一阵大风滚来，打断了洞内的平定氛围。 有尖利的女声传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众人暗觉不妙。 没想到她还能找到他们，见到人，唐纳德心生怒意，顶着艾德文娜的脸作恶多端，这女妖死不足惜！ 想到格林，想到朋友所遭受的苦难，第一次，唐纳德燃起了战意，今天就算他搭在这里，他也要保证其他人能够安全离开。 得益于一路以来大大小小的锻炼，唐纳德已经能够自如地操控火焰趋势，他站在最前面，手心烈焰腾起，直接烧向女妖而去。 她用风力抗击着，让一股滚动着的风团和火焰搅在一起，相互对峙，造成不分上下的局势出来。 女妖不慌不忙，笑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唱出了久远的乐章，召唤的是罪恶的疼痛，让人倍感不适，难以承受。 又是这种声音………… 不仅嘴上没有停止吟唱，女妖的眼睛也在变幻着，蓝色异瞳流光波动，只要对上她的视线，就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她的控制之外。 一个不留神，尤朵拉就脑子发晕起来，站在唐纳德的身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无行为意识地要去掐住唐纳德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 安德尔发现她不对劲，一把就打落了她的手臂，抬眼看她的一瞬间，自己也恍惚起来。 唐纳德早已紧闭双目，可耳边晃荡不绝的声音仍旧让他头疼得想要撞墙，无法堵住耳朵，他只能强撑着回头大喊：“千万不要睁眼！” 温妩坐在地上，听到唐纳德的话，一直低头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所罗门就在她的身边，帮助着她，尽量让她不要受到干扰。 反观他自己，在他人无暇顾及他的的空档里，一派神色清明。 下一个中招的人是亚伦，他也被迷惑了，和安德尔两两互掐着脖子，皆都面目狰狞，顽固地怎么也不肯作罢松手。 “咳咳……” 唐纳德同样被尤朵拉从后面陡然锢住了脖子，又不得分身，一时竟有些呼吸不过来，可他万万不能停止催动，一松手，就会立刻遭受反噬，再难补救当前事态，所以他只能不得已地一撑再撑。 在这样的关头当下，猝然，转机出现了。 女妖一下停止进攻，反被打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惊恐地望向了唐纳德的身后。 其他人这时摆脱操控，恢复正常后，也都不可置信起来。 一道虚浮的幻影在水晶棺上显现，是兰斯！是他残留下的灵影！ 兰斯的手掌直对向女妖的位置，她额间的鲛珠被他轻而易举地吸附出来，飘向了他的掌心。 而地上的女妖在失去了自己的力量来源后，身影和艾德文娜错乱交织着来回，最终还是分体开来，接连吐血，变回了她失去眼睛的老人模样，极端苍老衰弱。 “呵……” 女妖没有料到自己最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留下了一抹自讥的笑后，就身形俱变，化为了一条干瘪不已的鲛人，没有了活气。 至此，兰斯的残影面容和蔼，像是在对他们微笑着道别一般，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兰斯死后还能拥有这么强大的灵影，在地上的几人对于他们所目睹的一切都有种不切合实际的感觉，同时他们也知道，这就是真的，心里不禁非常感谢于兰斯帮助他们这些人渡过了最后一关。 …… “第六十七组，第四十七日：温妩、唐纳德、艾德文娜、所罗门、尤朵拉，存。安东尼、吉姆，出。”出口处，艾琳眼神扫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然后快速落笔登记着。 另外迎接他们的人，早早地就等候在了一边，“温妩！” 第51章 应许 听到退出人员名单的时候，安东尼稍感失落，但他并没有太记挂于心，反而笑容满面地叫了温妩的名字，欣喜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好像有好久没有看见她了，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才发现，他远超过他想象的那般想她。 “你回来就好，”见是所罗门背着她，他的表情有一刻僵住了，“我来吧。” 虽然目前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他对于他们表现亲近的画面就是会感到莫明抵触。 可能是他误会了，他想。 “不用这么麻烦。”知道安东尼一向很照顾她，温妩平和地朝他笑笑，委婉拒绝了。 这次回来，能看到他和吉姆身体都好了，她心里就很开心了。 至于她自己的伤，没关系的。 安东尼没有再进行进一步询问，神色未变，却有些落寞地把正欲牵她手的动作收了回来。 …… 古镜森林的历练结束，副校长罗德里格斯意外地寻了唐纳德一回。 他坐在教室里，和底下隔了三层台阶的长长的原木桌边，依旧是不变的白胡银发，只不过好像长得更长一些了。 垂至脚边的一身白袍笼罩住他整个身体，这是他标志性的穿着，他此时正戴着一副圆眼镜，单边镜脚在一边挂着长链条，镜片反射着他褶皱眼皮下的矍铄眸子，闪着一丝精光。 罗德里格斯起身去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厚厚的书籍回到原位进行翻阅，他慢悠悠地行动着，瞟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唐纳德道：“说吧，你要什么奖励？” 唐纳德闭嘴不说话，等待他近一步指明。 “你们在古镜里发生的事情，我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既然是你们最先找到兰斯的，那么你作为你们队伍里的队长，便可以向我讨要一个奖励。” “如果你现在想不到，后面再来找我也可以。我会遵守我的承诺的。” 罗德里格斯摸摸胡须，遇到看不清的字体，就用放大镜仔细地一一对过去。 ……或多或少都知道？那是不是代表这老头早就了解到根本没有灵石一说，还放任传说散播让大家去追求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去送死吗？！ 唐纳德腹诽着忍住火气，不愿错失这个机会，当即肯定道：“我是有一个请求。” “我们队伍里名叫温妩的女孩，腿部受伤无法站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您帮忙为她治疗。” 罗德里格斯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急不缓：“我知道了，明天把她带过来。” “是，谢谢校长。” 叮铃叮铃—— 铃声已经在打第二次了。 唐纳德退出了教室，才走了没多远的距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地上散落了一地纸页。 自己有些出神，加上前面的人过来得匆忙，唐纳德还未看清是谁，就已经被迫吃痛得揉了揉肩膀。 对方比他高出不少，可能是由于经常锻炼，身骨很是结实。 等他反应过来，看到对方在地上捡起了纸张，便想着蹲下身来和他一起收集。 一只手伸了出来。 他按住唐纳德的手臂孔武有力，挽起的袖子下面露出来的是古铜色的皮肤。 “不用。” 顺着手，视线移挪上去，对方神情冷峻地表示拒绝，并且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 唐纳德吸吸鼻子，不好自讨没趣，讪讪地站了起来。 等到他再次起身，那人却是换了一副面孔，摆出好相处的样子，和煦地冲他笑了笑，说：“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自然不用你帮我捡，我还有课就先走了，不好意思。” 唐纳德微微挑眉，但也还是回应了他一个笑容。 此时停止打铃有一会儿了。 看着人走远的方向，唐纳德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罗德里格斯的学生吗？” 空气里有股味道，他嗅了嗅，是酒气。 …… 斯图亚特学院的内部建设大多遵循旧时欧洲园艺设计，不管是花圃还是道路两侧都摆满了修剪得当的盆栽装饰。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路边安置了非常多前人的白色雕塑人像，上面会刻印着此人的生死年份用以铭记。 或许学院是想借此悼念，可唐纳德每次走过这些逼真的人头像，都只会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总觉得他们正睁眼盯着自己。 这些设计当中，只有一座雕塑是不同的——学院内唯一的人工湖中央，矗立着一个孩童形象的天使雕塑。它面露微笑，看起来童真稚趣。 唐纳德前往温妩宿舍的路上，就会经过这一片人工湖，湖面静谧和谐，只有风吹过的时候会偶有水纹波动变化。 湖边正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欣赏湖景还是在发呆，显得过于突兀。 绕过去的途中，唐纳德特意往那边瞧了一眼，虽然仅仅是侧脸而已，可他也能笃定，那人是亚伦。 所罗门的事情还没完全翻篇，不便跟他有所过多接触，唐纳德快速走过，装作没有看到人。 而就在隐秘的、难以窥见的视角里，亚伦的面容有些反常的异样。 他立在那里时，身后的背影并未倾斜着落于地面，反则奇怪地倒映在湖面，和他面对面相望着。 他低着头。 跟前的一小片水面区域，有一块小小的漩涡在转动着，还不间断地冒出水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呼吸。 见状，亚伦怪诞地勾唇一笑，露出了让人觉得可怖的神情。可对于他自己而言，更多的却是一种愉悦的魇足。 “呵……” 这边，唐纳德来到温妩的宿舍。 两个人都在，所罗门也来了。 他进去的时候，所罗门正坐在温妩床边隔着被子给她按摩腿部，温妩想要坐起来，却又被人强行按了回去。 唐纳德轻咳了一声。 尤朵拉这才注意到唐纳德来了，她放下自己闲来无事翻看的药草图鉴，穿鞋下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问道：“唐纳德，你怎么来啦？有什么事吗？” 唐纳德直入主题：“我找温妩。” “我？” 温妩把头探出床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找到机会坐了起来。 最近的天气很舒适，可所罗门怕她着凉还是要她盖着一层被子，她拗不过他，只能顺从。 所以温妩脸蛋上润起的一层晕红，实则来自于……发热捂出来的…… 第52章 治愈 “是什么事情？”温妩脑子有点迷糊，发问的声音软绵绵的。 “嗯。”唐纳德坐到凳子上，“我今天见了校长，他说会帮你治疗你的腿。” “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温妩振奋地抓紧了被子。 “他要你明天过去找他，如果所罗门没空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唐纳德犹豫地看向所罗门。 “我会带她过去的。”所罗门对他点点头。 “那好。”这里也没他什么事情，唐纳德喝完自己倒的一杯水，就欲走了。 尤朵拉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要他回到原位，叹气道：“再坐一会儿，我都无聊死了。” 所罗门恨不得一直守着温妩，弄得她都没人说话，每天除了课程之外的时间，都特别地闲。 才压到他，唐纳德就歪肩躲开来，觉得有痛感。 “怎么了……你？”尤朵拉被吓一跳，往后站了站，以为是自己力气过大造成的。 “没事。” 唐纳德摆摆手，揉了揉那里，越想越不对劲，索性就干脆拉下衣服看了看，有一块淤青。 “你撞到哪里了？”尤朵拉瞪大眼睛，见有些肿，便想拿东西帮他涂一涂。 温妩也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瞧着，还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她身后所罗门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阴兮兮的。 好在唐纳德很快就重新拉上衣服，活动活动了胳膊，叫尤朵拉别去：“我都没怎么注意，不用管它。” 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过来时碰见的那个人。 “好吧。” 尤朵拉听了他的话，百无聊赖地鼓着腮帮子坐到桌边趴下，既然唐纳德都说没事了，她也不用过多在意。 不过她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想要和人分享。 “诶，就在昨天傍晚，我上完课沿着人工湖那边回来的，当时没什么人，我就当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结果，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尤朵拉眼睛亮了亮。 “什么？”温妩顺着她的话发问。 尤朵拉“嘿嘿”一笑，道：“我当时盯着湖水明明是很干净的，但莫明出现了一小块水面，突然变黑了，好像还会游走。我再眨眨眼，它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温妩想了一下：“会不会是树的倒影，或者是水底有鱼？” 尤朵拉拿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嗯……可能吧。”对于她来说，任何事情只要是复杂地想多了，她就会头疼，姑且就当作应该是她看错了也没关系。 “人工湖里没有养鱼。” 没有参与她们的猜测，唐纳德忽地说道。 尤朵拉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无聊地把一个空杯子倒了水，和另一个杯子来回换水，并未太过在意他的话。 对于她不在乎的态度，唐纳德蓦地产生了一种设想，说不定尤朵拉讲的是真的。 他揉了揉眉心，抬眸时不小心和所罗门对视到了一起，便道：“明天记得过去。” “嗯。” 他天生就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每每看到所罗门时，他总会有一种觉得他不好揣测的感觉，至少没有尤朵拉那种浮于表面、显而易见的单纯感。 他觉得头更痛了。 ………… 不同于其他老师需要到各个公共教室进行授课，罗德里格斯拥有一间独立的教室，仅有他的学生，或者是受邀而来的人可以进入。 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那里。 所以所罗门带着温妩来的时候，副校长早已坐在长桌边浏览书籍，自若地等候多时了。 “跟我来。” 他合上书页，走到书架边挪动了三本书籍的位置，然后把手伸到一个暗格里，推动了机关，书架就开始整体缓移，直至暴露出了一条完整的、宽敞的通道。 罗德里格斯带领他们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他真正的私人空间，别有天地：摆放了众多玻璃器皿，各种生物标本，当然，最满当的还是书籍。 点亮油灯，光线说不上有多昏暗了，但也绝对算不上敞亮。 校长让所罗门把温妩放到了一边的床铺上，便让他出去。 温妩攥住了他的衣角，有些不情愿。 陌生的环境使她变得不适从，尽管是认识的副校长，和人单独呆在一起，她还是会感到隐隐不安。 “我留下来陪你。”所罗门察觉到她的状态，跟着坐到了她的身旁。 罗德里格斯在后面拿着两只试管晃了又晃，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了一眼他们道：“不用紧张，很快就好，但我需要不被人打扰才行。这位同学，你还是出去，在外面等着吧。” 温妩咬了咬嘴唇，松开了所罗门的衣服，小声道：“那你先出去，我没事。” 所罗门不动。 摸了摸口袋，温妩凑近他：“小壳我也带来了，我现在没那么怕了。” 自从回到学院，小壳就未曾醒过，一直陷入沉睡当中，可是能够感受着它稳定的呼吸，温妩就会踏实很多，至少有熟悉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酥酥麻麻的。 所罗门耳根一红，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路过罗德里格斯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道：“我就在外面。” 他走了，房间里就剩两个人了。 手里拿着调配好的药剂，副校长来到温妩旁边：“把这个喝下去，这样你才不会觉得疼痛。” 犹豫了一下，温妩伸手接过。 —— 渴……好渴…… 温妩的嘴巴微张着，浑浑沌沌地睁开了双眼：“所罗门，我……” 不用明确地跟他说完一整句话，所罗门便把她扶了起来，把一杯水端到了她的唇边：“来，喝吧。” “已经结束了吗？”饮了一口润润喉咙，温妩问他。 “嗯。” 副校长从后面走上前来，鼓舞道：“你可以站起来试着走走。” 听了他的话，温妩看了看所罗门，试探性动了动腿脚，踏到地上，虽然会有些麻木，但至少左小腿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了。 小小的改变也让温妩开心不已，说不定她真的可以走路了…… 在所罗门的搀扶下，温妩缓缓挪步。 她可以正常行走了！ 温妩情不自禁地咧嘴笑起来，烂漫的笑容像盛开的花朵一般娇艳美丽，所罗门盯着她，恍了一下心神。 下一秒，温妩就差点站不稳摔了下去，所罗门及时搂住她，把人抱回了床上坐着。 “刚开始是这样，后面多加行动就好。”罗德里格斯安慰她。 温妩连连点头，脸上笑意不减，还晃荡着右腿摆动，足以可见她的心情愉悦。 罗德里格斯递给了她一本白皮书：“你的灵根很纯净，并不适合像其他人一样学习攻击和防御的术法，好好研究这本书，我相信它会对你有用处的。” “谢谢副校长。” 接过书，温妩的眼神里流露出光彩四溢，心里真的很感激他帮了她。 第53章 私心 对于他们俩的交流，所罗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默默地蹲下身去，道：“我背你回去。” 知道自己不能马上和以前一样变得活蹦乱跳，所以温妩乖乖地趴到了他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身子就这样紧贴着自己，软软的，尽管背了很多次，所罗门还是会感到心头悸动，吞咽了一下喉结，他双手故作自然地环着她的腿，好让人不会轻易掉下去。 “抱紧点。”他声线低沉。 “这样好了吗？”温妩听话照做，搂得更紧了些。 所罗门没有应声，背着她往宿舍回去，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光，走得不急不缓，甚至想让时间过得更慢一点。 要是她能自己走路了，恐怕就不会这么依赖他了吧，想到自从她受伤以来的日子，所罗门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你在想什么？” 见他路上一声不响的，温妩好奇发问。 “没什么。” 想着他肯定有话没告诉自己，温妩皱起小巧的鼻尖，故意地，双手揉乱了他毛茸茸的头发，手感良好。 …… 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 尤朵拉给他们带了食物：炸鱼、肉汤、土豆泥。 除了灵力强悍的神修可以达到不吃东西也可以吐纳生息的程度，其余大多数人都需要通过进食来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 特别是温妩这种身体孱弱的人，就更应该通过吃东西来补充营养。 但她平日里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时总会比别人吃得少一些，吃得慢一些，一口都要嚼咽好几下才会吞下喉咙。 所罗门坐在她身旁盯着她吃饭。 她身材纤细，匀称得刚刚好，好像他两只手就可以抓住了，背她的时候，也基本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只有脸上还有一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所罗门很想上手去碰碰她。 这时，温妩推开了小碗，说自己吃不下了，所罗门磨了她好一会儿，温妩才又无可奈何地多吃了一点。 入夜休息。 很长一段时间以内，都是所罗门在照顾温妩的起居生活，包括协助她洗漱等等，所罗门都事无巨细。 “我自己来吧。”温妩看着他的头顶说话。 所罗门在给他洗脚，他低头展露的头发总会让她联想到那种温顺的大型犬类，所以她很喜欢去乱摸他的头发，很舒服。 而且他还不会生气，对于这点，温妩满意极了。 所罗门跟安东尼一样，都对自己很好，可他的好跟安东尼哥哥一般的好是不同的，至少对她而言，是特别的，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好。 温妩笑得眼睛弯弯。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老师那边因为特殊情况早已申请过了晚归宿舍，所罗门常常会在她们这边待到很晚才走。 温妩莹白的脚在水里泡成了泛红的颜色，脚趾甲圆润整洁，很小两只，不小心弄得她痒痒了，她就会像猫咪一样往后缩，所罗门按住她，给她擦拭干净才松开。 温妩到了睡觉的时候，常在所罗门的注视下阖眼。 尤朵拉那边早就关上床帘没了动静，估计已经睡着了，温妩卷翘的睫毛紧贴着，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也呼吸平稳起来。 屋子里洒了精油，有助眠的效果。 所罗门熄灭了烛灯，守在温妩的床边，在静谧的月色当中，沉默不语地凝视着她恬淡的睡颜，随即掀开一部分被子，查看她裤腿下的皮肤——疤不在了。 …… 白日里，罗德里格斯要单独一个人为温妩治疗，他不放心，便放了灵识进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疗愈系的术法本身不会让人觉得疼痛，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让温妩喝了药水。 看下去，他才发现，罗德里格斯果真有古怪——他想抽出温妩纯净的灵根！ 罗德里格斯放在温妩头上的掌心处不断使力，一股白色气流吸拉着，宛如就要硬生生地把她的灵根扯出来一般！ 温妩的身体连带着床都因此颤动起来，她的脸上流露着痛苦之色；屋内的器皿发出着晃动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动。 外面的所罗门感应到她的不适，尽力按压着自己浮躁起来的心，观测接下来的局面。 罗德里格斯尝试了很久，都没有如愿，他不甘地加大力道，白色胡子在气流中随之一上一下地舞动着。 可渐渐地，他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被反向吸取！！ 罗德里格斯猛吸一口气，收手后跌了好几步，“呼……” 站回床边，罗德里格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还是选择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转身从柜台里面，拿出了一个被其他物品挡住的、看似平平无奇的盒子，“啪嗒”一声推开了小锁，放在其中的木塞瓶让人眼前一亮。 ——复生草！ 一株植物在瓶内游动着，带有绿色幽光，其身多叶，每片大叶由更小的圆叶围成，如同会呼吸一般，它的价值非常珍稀。 复生草没有泥土供给养分，在出现的地方依靠汲取被它吸引而来的隐形小精灵的能量存活，只要定期有所补充源，不管在哪里都可以保持生机。 不过它的特点就是会随着地域深层的变迁时显时隐，难以抓获，这也是它之所以短缺的原因所在。 所罗门没想到他会把这样的灵物拿出来，但一琢磨，也就知道，他完全是另有所图：罗德里格斯恐怕一早就想要温妩的灵根了，他自己没有疗愈天赋，就只能借助别的旁门左道。 回忆起古镜里的经历，所罗门陡然产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联想，耐人寻味，恐怕，有些事情已然在暗中发酵起来了，不过他对于他们的计划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植物融合进入温妩的腿部，快速修复着她原本受损的骨肉，奇效显着，没多久，就恢复了原来的平滑光整，仿佛从未受过创伤。 罗德里格斯用灵力探查内里，也没有问题之后，便整理整理了衣袍，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持重后，就叫人进来了，所罗门漠然地径直走向温妩。 思绪回神。 所罗门握着温妩的手，紧盯住她的脸庞不愿意移开半分视线。 —— 在这个长夜里。 沉静的人工湖里的月色荡漾了一下。 哗啦—— 霍地冒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来。 月光下黑水孕育而成的产物，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却造成了唯一打破黑夜的响动声。 随着溅起的水花，他慢慢探出了半个身子，又从湖边想要爬上去，虽然动作纡迟，但等他全然离开水中，已经不难看出那是个人形了。 他僵硬地活动着身子，在背对月光下，转动着自己的手部，在看向一个方位后，有目的性地、意识性地朝那里走去………… 第54章 出事 新的一日，天蒙蒙亮。 一场小雨来得急促，没过多久，就骤然转变为了瓢泼大雨，把万物浇了个湿透。 天全亮的时候，在男生宿舍，一道凄厉、恐慌的男声在走廊响起—— “死……死人了！！” 隔了两间屋子的唐纳德躺在床上耳朵机警地动了一下，立马就下床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怎么了？！”他抓紧站在外面腿软的男生，逼问道。 “里面……里……”男生说话都在颤抖，手指了指屋内。 唐纳德松开他，进去观察了下里面的情况，跟着走到床边，不忍直视地侧了侧头，随即走出来关上了门。 屋外围堵起了一群人，沸沸扬扬。 已经有人去通知老师和罗德里格斯了。 他们赶来之后，便由老师维护着学生们的情绪，驱散他们离开了。只留下最先目击的唐纳德和他的舍友。 死了的那个男生，床铺上都是血，被浸透了，身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都被撕开了，肉身被啃咬得坑坑洼洼的，样子惨不忍睹。 罗德里格斯紧锁着眉头，发问：“什么时候的事？” “天亮……我听见雨下得很大，就醒了……”男生嘴唇有些发白，明显是被吓到了。 唐纳德站在他的身后，稳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好好说，没事的。” 男生眼神看了一眼窗外。 “昨晚，或者是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夜里你有听到动静吗？仔细想想，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罗德里格斯追问他。 “没有。” 男生摇了摇头：“昨晚，昨晚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很早就休息了，瑞兹也没有起夜的习惯。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是听见响了一声，不过我以为是窗户没关好就没在意。没想到……” 男生蹲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罗德里格斯走到窗边，窗户是从里面拴好了的，不可能从外面打开，夜里也锁了门，那么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他狐疑地盯着那个男生。 大雨还在持续，没有停下，罗德里格斯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雨势，面露愁容。 瑞兹的死状不像是高阶魔修的手段，更像是受到了低阶魔修的残害。可问题就在于，学院的结界并无异常，他的舍友又说只听到了一声响动，那么一个低阶魔修是如何进入的呢？ 现场没有激烈的斗争痕迹，很有可能，瑞兹是在睡梦当中就被突然一击致命，没了气息，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罗德里格斯想不明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还没有离开，他们目前不会太安全。 …… 尸体由校工运走处理，老师则负责相关事宜的沟通和妥善解决。 罗德里格斯下发指令，并让人张贴在了通告栏：所有同学近期要格外警觉身边不同寻常的地方，加强防备。白日最好结伴而行，夜里锁好门窗。晚上会有守卫进行巡查的，没有特殊情况最好不要有所贸然行动。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便立即上报。 瑞兹受了惊吓的舍友已经被安排在了另外一间宿舍，唐纳德安抚好他后，路过通告栏看见了上面的张贴，稍作思考，就急匆匆地迈步离开。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得多加告诫温妩他们。 女生宿舍—— 安东尼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底下手握成拳，捏得很紧。 听到出了死人的事，安东尼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温妩，由于担心她的安全，连忙就赶了过来。 她和温妩有好几日没见了，他一直在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可是他做不到，他一闭上眼睛，脑子出现的就全是她甜美的脸，导致他内心非常痛苦纠结。 他常在想，如果那天跟她一起掉下悬崖的人是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安东尼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尽量不去看她和所罗门俩人。 唐纳德进来的时候，很意外，大家都在这里。 温妩和尤朵拉靠在一起，旁边是间隔坐着的所罗门，三人位于一张床上；安东尼和吉姆坐在桌边；连艾德文娜也来了，在尤朵拉的床上倚着床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唐纳德关门，走到桌边坐下：“你们都听说了吧，关于这件事情，你们有没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大家不用那么紧张兮兮的，我倒觉得，他的那个舍友最有问题。”艾德文娜抬起手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纤细十指上艳丽的红色指甲盖，语气散漫。 “嗯……”唐纳德没有急着否定，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什么都有可能。 “应该不会，我觉得不像是他做的。”安东尼道。 就算他们俩人之间存在过节，也不至于上升到如此的深仇大恨，让他采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下手，弄得人尽皆知。 “会不会瑞兹的舍友梦游，或者存在其他癔症呢？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吉姆向安东尼发问。 安东尼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会。我们都住了那么久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他看向唐纳德，“你去过现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对。” 温妩附和着把目光移到唐纳德身上，心里猜想着他肯定比他们这几个人了解得更多。 “嗯。” 唐纳德的眼神沉稳冷静，倒水喝了一口下喉：“是有些别样的发现。” “早上我是最早冲进去他们房间的，瑞兹就不用说了，至于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我不知道，只是——” “地板上有水迹。”唐纳德压低声音。 “水迹？”温妩歪头。 “嗯，不过没有多少，等罗德里格斯过来的时候，地面早就干了。”唐纳德看向众人，“特别的是，水是黑色的。” 尤朵拉听了他的话，眼珠子圆溜溜地一直打转，然后停下来用手指点着说：“啊，难道是……人工湖！” 门窗都锁好了，不会有雨水进来，瑞兹的舍友是从里面出去的不是从外面回来的，那么唐纳德看到的水迹是从哪里来的呢？她首先联想到的只能是她那次发现异动的人工湖。 唐纳德挑眉：“你终于聪明了一次。” 尤朵拉忍住火气没去打他，把头撇到一边，“哼”了一声。 温妩舔了舔嘴唇，推测道：“你是说，湖底……”湖底有东西。 吧嗒。 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 谈话被突然打断，大家一时戒备地望向了门口。 唐纳德没想到会有人来，他就没有上锁，来的这个人究竟在外面呆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还是说其实是直接过来的？ 第55章 不平 “所罗门，你该回去了，老师嘱咐你最近最好都不要过来，待在自己的宿舍。” 尽管成为了众人目光汇聚的中心，男生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不慌不忙地对着自己的目标说话。 温妩的腿伤现在已经好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加上学院里发生了突发情况，他就更需要遵守制度，留在自己的宿舍里不能出来了。 “我等下就走。”所罗门冲他道。 在这间宿舍里，除了温妩和所罗门认识他，唐纳德也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脸。 是他，那天不小心撞到一起的人…… 收到回复后，男生觉察到屋内唐纳德的面色复杂，特意对他笑了一下算作打过招呼，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唐纳德扭头看向所罗门。 “他住在他的隔壁。”感受到疑惑，温妩出口替所罗门回答。 不再过多追问，唐纳德点点头：“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管怎么样，我认为凶手还会再次出现，大家夜里小心。” 眼下有了禁令，不能随意外出，那么他们晚上自然也就不可以所有人守在一起。虽然外面有人巡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掉以轻心。 唐纳德看着窗外夜幕降临，心里隐隐感觉，今晚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我先回去了。”唐纳德率先迈步离开。 接下来的其余人，陆陆续续地跟着走出去。 屋子里还剩下所罗门，他捧着温妩的脑袋吻了一下她乌黑的发顶，恋恋不舍，“我走了。” 所罗门的大手端着她小巧的下巴，温妩羞着微微点头。 临走前，他还捏了一把她柔软的脸蛋。 等到值班的老师巡查过后，屋子里就全然没有了动静。 尤朵拉从唐纳德走后就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一股脑地闷头用被子蒙住了自己，可过了很久，都还是睡不着，于是她索性拉开了床帘，在漆黑的房间内小心喊出声：“温妩……温妩……你睡了吗？” “没……”没有完全睡着，温妩抬起了因为发困而略显沉重的眼皮，嗓音里带着浓稠的睡意。 “我想过来和你一起。” “好。” 得到应允，尤朵拉立马喜笑颜开，脸上挂着笑容从被窝里出来，也不带自己的被子，踩着月光，动作快速地穿上鞋走过去缩进了温妩的被子里，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住了她，挂在她的身上不肯放开。 “我把你抱紧一点，这样你晚上就不会害怕了，睡吧睡吧。”尤朵拉拍了拍温妩的头，把她当作小宝宝一样哄道。 我不害怕……感受到身上被压着的重量，自己动弹不得，温妩觉得这样她可能很难入睡。 知道尤朵拉可能就是单纯地出于无聊，想要有人陪着自己，而且她近来经常和所罗门在一起，都没怎么好好和她相处，温妩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想说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尤朵拉的性格就是这样，总能和熟悉的人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她变得安静，那就是在扼制她的天性。 有了倾吐的机会，尤朵拉更快乐了，本就睡不着的脑子瞬间冒出了好多之前来不及和温妩分享的事情，搂着她的脖子欣喜开口：“你怎么知道的，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给你讲一个我听来的八卦……” …… 温妩听着她在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刚开始还能谈论几句，直至习惯了，倒也能在这种有声的情况下不再保持清醒。 尤朵拉嘴里热衷于说个不停，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说累了，才渐渐没了声音，跟温妩靠在一起，两人共同陷入了梦乡。 而屋外的变动，她们一无所知。 天亮了。 一早，房间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雨过天晴，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屋内，温妩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好像很多人路过外面的时候在说话，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尤朵拉从晚上说到了早上，脑子懵懵地反应不过来。 捶捶头，看到身边的人睡得憨甜，一脸毫无防备，温妩放轻动作，缓缓把她的手脚挪开，正打算出去看一看，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温妩，你们醒了吗，快起来！” 是艾德文娜来了，这下顾不得会不会弄醒尤朵拉，温妩摆脱她的压制，连忙应了一声就去开门：“来了……” “怎么了？”温妩迷茫地问她。 “昨晚又死了两个人。”艾德文娜少见的正经神色，认真道，“你们两个快点，会见殿堂集合。” 在她身后，不少人都已仓促赶去。 “我们一起去。”怪不得一早就有那么多人说话，温妩让她进来，接着关门连忙换衣洗漱，还不忘催促尤朵拉快点。 尤朵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连续眨着眼睛，她刚刚好像听见艾德文娜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然后定睛一看，人真的就在屋内。 心里一颤，她赶紧起床，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 三人赶到会见殿堂的时候，早就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在了，人声鼎沸。 大家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老师在尽力维持着秩序，罗德里格斯站在阶梯台上正和旁边的几个校内人员进行沟通。 周围的议论声无数—— “诶，你们说怎么办，学院的加强防卫没有一点用处。” “对，罗德里格斯的话只是空谈，根本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 “呜呜，我想回家，至少待在家里不会出事。” “我也想回去。” “你们先不要着急，仔细想想，我倒认为……”一个女生神神秘秘地捂住了嘴巴，低声说话。 对于她的丰富想象力，大家虽然心有恐惧，但也知道根本不切实际，于是双双听了之后，无聊地撇了撇嘴。 另一个女生犹豫了片刻，道：“不是已经有消息说看见尸体是被……” 众人缄默，胸中有数。 其中一人舔了舔干巴的嘴唇：“魔修吗？” ………… 院内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平静了，这是温妩听到旁边那些人说话后心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不禁心中一紧。 尤朵拉从她的身后拉住了她的手，在喧喧之中靠近她小声言语：“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就像去往古镜之前她说的一样，她会永远保护她的朋友的。 温妩回握住她，以示宽慰。 随后目光在人群当中一圈搜罗，尽管猜到这么多人不太可能找得到所罗门，还是会想下意识地瞧一瞧会不会发现他的身影。 副校长开始讲话了，她便不再乱瞟。 殊不知，她后面其实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总能一眼就看到她。 第56章 探查 “同学们，以及到场的某些同学亲属，你们好，我是罗德里格斯。” “我在学院任职多年，长久以来，都是由我守护着学院的安定与和平，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状况，我都是最清楚，最有责任告诉你们的那一个人。” “可能有些人已经探听到了，边境出现了一些不平静，只是我始料未及的是，斯图亚特学院也会遭受到了突然袭击。” “虽然当前未知真正原因，但我会向大家做出一个承诺，我会在今日就把那个元凶揪出来，不会再让大家置身于担惊受怕的处境里。” 听到这些话，原本减小的嘈杂声更大了，人群喧嚣起来。 如果凶手真的就藏在院内，仅仅凭借罗德里格斯一人之言，完全安抚不了大家对于自己生命安全的担心。 他既然能够在两天内悄然无息残杀三人，就证明躲在背后的他绝不简单。 真的是魔修所为吗，他是如何避开结界进入学院的，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大家一无所知。 喧哗在继续—— “安静！！” ———— 振聋发聩的人声似乎要穿破他们的耳膜，在脑中带有余音地震荡着众人思绪，音波强烈，连堂内的空气都有了可视化的纹理波动。 大家捂着耳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名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站到了台上罗德里格斯的旁边，他不怒自威，两条粗厚的眉毛拧成一股，上挑着，满满的厉气。 刚才的声音就是他所发出的。 虽然施压颇为不近人情，但好歹算是有效，极短时间以内，所有人都一下噤了声。 “同学们都先回去吧，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罗德里格斯破冰般地缓和氛围，笑眯眯地讲话，手里一直在顺着自己花白的胡子。 众人不敢再大声喧闹，分次离开。 上回就是罗德里格斯治好了自己的腿伤，所以温妩愿意相信他，认真听完他的讲话便准备走了，却望见在幕布后面唐纳德露出了半张脸来。 他招招手，冲人示意。 温妩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马上艾德文娜就从另一边来拍了拍她和尤朵拉的肩膀，要她们跟她一起走。 温妩糊里糊涂。 路上—— “有病，究竟是要抓凶手，还是要看押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房间内好好呆着。” “别管了，这下不用进行日常训练，回去睡觉也好。” “你们觉得罗德里格斯真的能在今天找到凶手吗？他会不会糊弄我们，随便找个人出来推卸责任，再出了事就隐瞒下去。” “不知道。” “要我说，我怀疑，”男生卖了个关子，话锋一转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第二序列的亚伯。” “当然记得，难道……你的意思是……” “是，说是失踪，但既然被学院瞒了下来，人肯定是不在了，可怜的是，他比这两天死的那几个人还要惨，连个残肢断臂家里人都没见到过一眼。” 本来不想探听这些闲言碎语，但听到敏感性的词汇时，温妩还是会本能地耳朵一竖。 亚伯…… 之前的事过去了那么久，温妩还是无法轻易忘却那段记忆，毕竟，这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走吧走吧，就等罗德里格斯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啊，学生都有明确的名册登记，他应该不会任由事件继续发酵扩大的。” 那些声音渐行渐远。 温妩杵在了原地。 为了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事，尤朵拉走在前面跟艾德文娜说了会儿话，结果一扭头就不见温妩了，又才返回找她。 她用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盯着她的脸“嘿”了一下，“想什么呢？！” “哦，没事。”呆呆地反应过来，温妩收回思绪，随即转移话题问道：“我们是要去哪？” “人工湖。” 尤朵拉别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 除了他们这几个人，还有一些同学，不过据艾德文娜所说，他们都是第一序列的人。 “来了。”看到她们，唐纳德就迎了过来，“我和罗德里格斯说了我们的发现，他检查过湖水，没有问题，但他也觉得这里有种不同的异样，所以我们会在夜晚行动。” “喏，看那，格林也来了，我过去跟他说些事情。” 唐纳德快步向他走去。 古镜一行，让他多了个知心朋友。 温妩正张望着所罗门在哪，下秒手里就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一缩，侧身抬头就看到所罗门站到了她的身旁并牵着她的手。 “你刚刚在哪，我都没看见你。”由惊转喜，温妩笑着露出了编贝般的洁齿，好奇地问。 “就在后面，只是你没注意。”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所罗门反而更注重这个，手指碰上了她泛青的眼周。 “有吗？” 温妩揉了揉脸，眼神躲闪。 尤朵拉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及时出来插话道：“我们睡得很早，只是太早醒了。” 温妩跟着肯定地连连点头。 所罗门的手指一直没有挪开，女孩的睫毛就不停地一动一动，扑在他的指尖，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灵动。 心里跟着不可遏制地想要加上一分力道，弄红她的眼周。但他没有这么做。 还要等，再等一等。 …… 天色渐黑，众人的内心都很紧张焦灼。 湖中央那座可爱的天使雕塑，由月光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因为光线角度原因，只露出了半张脸来，反倒增添了一份恐怖气氛。 半响，罗德里格斯站在湖的对立面，双手做出托举般的姿势，让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中输送，在湖面形成了一个白色的薄薄光圈，宛若圆盖扣在了上面一般，完全覆盖以后便又隐去了光泽。 有晚风吹风，带来阵阵凉意。 大家都等得很是耐心，不敢有所丝毫松懈。 “哐当”一响间，所有人的耳朵听到一阵闷撞，并在极短的一瞬间内，看见一个黑色物体在碰上光圈后便不见了。 大家揉揉眼睛，若不是那声响动，都还以为是恍神看错了。 “是人吗？” “不像，好像是个什么东西钻出来了。” “是个人，我看是个人形。” …… 口径不一，同学们窸窸窣窣地小声说话。 “小心，不要放松警惕！”罗德里格斯开口，眼睛观测着周围。 得到他的示意，第一序列的一个同学站了出来，用灵力割开了自己的掌心，有红色的鲜血流出，他用这只手抚上自己闭紧的双目，低念咒语。 随后，在他的视线以内，万物都变成了淡绿色的物体。 他慢慢地走，一直看过去，直到在见到一名躲在另一个同学身后的人时，停了下来。 这个人和别人都不一样，没有可视化的骨骼组织，人形，却是流动的液体，如水一般，他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走近刚想靠过去仔细看看，那人就忽地抬起脸，歪头一笑。 第57章 液人 他被猛然吓了一大跳，因为过多地想要窥探自己能力之外的物体，反而遭受到了压迫之力，一下倒在了地上，双眼流出来真的血泪，刺痛不已。 那人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或者说根本不是他的脸，因为他本身的头颅是空洞的，拼接在他头上的那张脸皮，都是由几张不同的、他人的人脸张冠李戴地再次组合在了他的面部，如果认真辨认，就会发现，貌似就是死去的那几个的同学的皮肤组织。 怪物张口就咬住了他前面那名同学，同时他的身体和嘴一样能够吞噬东西，快速消化进食着，没两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已被他啃食完整，只剩下了少许断肢。 他有着低阶魔修一般的残暴进食方式，却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同于高阶魔修那么理性，像是由人操控所为肆意行凶。 在场的人来不及分析他到底是什么，便很快散开，因为这个怪物，绝不可能满足于只伤害一个人的。 才吃了东西，他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并不惧怕大家准备好的随时群起而攻之，毕竟他的腹部不知节制的、如同一个可以容纳所有的黑洞，可以化解任何对于寻常魔修的常规攻击。 抖了抖身体之后，他随即化作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在陆地上游动自如地往前直冲，要去寻找下一名目标。 他动作极快，下手也是极快，如果不能快点抓住他，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这里死的就绝非一个人了。 罗德里格斯被挑衅着权威，似有愠怒，可依旧选择沉着应对。 他的胡须浮起，右手冲着湖面，灵力在他的掌心呈漩涡状，湖心也就有了漩涡状转动，上方，一个与那个怪物有着相同形态的东西颇具雏形，唯一一处不同，就是他是白色的液体，由罗德里格斯的灵力浇灌孕育而成。 液人成形之后，在湖面如履平地，奔跑着一路踏上草地，紧接着迅疾化为一滩白水，和怪物来了个迎面冲撞。 刷啦。 两两相碰，黑水因此散作无数水珠洒开，暂时停下，但没过多久他就又随即汇聚重组，恢复原样。 白色液人也是相同。 望着面前和自己有着差不多形态的东西，怪物没有继续攻击闷头直冲，而是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为了应对他的对手，怪物脸上的人皮脱落开来，展露了他原本空洞洞的原形来，里面扩大着，发出了吼叫一声。 他的嘴张得极大，不断膨胀着展开，黑幽幽地看不见顶，想要一口吞了他面前的白色液人。 比起之前的敏捷，液人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怪物前面，使之得偿所愿地直接“吃”他下肚。 众人胸口提了一口气，齐刷刷地等待罗德里格斯的下一步。 副校长的面容不急不缓，闭上眼睛，头发和白袍都舞动了起来，他张开双臂，念着咒语：“克里奇斯译，克里奇斯译……” 他的音量加大着，双手拉远了一些。 与此同时，被吞噬的白色液人时不时就会产生虚像在怪物的身体里出现，尝试突破而出。 一，二，三—— 经过一次次地冲刺，随着咕噜两声，液人终于占据了实体的主导地位，“唰”地一下就跑了出来。 怪物破散，散开来的黑色水珠一瞬间定格在空气里，却并未能够重新组合，反而直接消失，化作了几缕黑气，不复存在。 罗德里格斯双手推倒般地移向湖边，液人也就顺着他的方向一路奔跑过去，在跳跃入水的霎时，变回了普通的湖水，相融进去只泛起了点点涟漪而已。 “校长！” 解决了怪物，同学们跑向罗德里格斯身边。 他举手停顿，示意大家不用靠近，顺带摸起了自己的胡须，神情并不乐观。 他抬头看天，这个夜晚远没有那么早结束。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暗影魔修。”罗德里格斯叹气。 “暗影魔修？” “对，有人献祭了自己的魂灵。”罗德里格斯转过头，看向同学们，吐字缓慢并且严肃地说道。 …… 在他所看过的一本古籍上面所讲到过，一种名为暗影魔修的生物。 它的孕育需要强大的能量倚仗，完全来源于它的主人，所谓的，背叛了神的徒众。 他需要借用自身的魂灵去滋养魔修实体，并且根据力量来源的不同，他所培育的暗影魔修的形态也千变万化、不可捉摸，和主人密不可分。 它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汲取他的营养，可若有一天，你的力量不足以供给它时，只会遭受到反噬的伤害，落得伤人终伤己的结局。 所以无论如何，使用这样的秘法都是决绝禁止的行令。 能在学院里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代表他的心思早已不再纯正，可他的力量来源是什么呢？ 罗德里格斯在脑海里尽力思索着有这样能力的人会是谁。 片刻过去。 “马上召集学院里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落，我要亲自盘查他们。”罗德里格斯发布了命令。 …… 人群泱泱的人工湖边，聚集了一大片人。 老师排好了全部队列，罗德里格斯处于他们的对立面，严词厉色地说话：“我怀疑最近学院里出现的所有祸端，其实都是一‘人’作祟，我希望那个人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一切。” 同学们咬起了耳朵，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承认。 “确定好每一个人都到场了吗？”罗德里格斯低声问起了旁边的老师。 “嗯。” 好一会儿，除了切切私语就没了别的动静，罗德里格斯面容严峻，他往前走了两步：“我说过，机会只有一次。” —— 话音刚落，凉爽的风就变为了吹刮的大风。 以副校长为基点，传出威压。 空中特别的介质波动着，笼罩和影响了所有人，甚至范围有增加的趋势，直至逼拢延伸到了大半个学院。 受到压迫的同学们，脑瓜子“嗡嗡”的，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晕眩袭来，好似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 罗德里格斯打算消耗大量灵力来探查他们每一个人的根识情况，确认没有受到污染。 由于人数众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使用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来排查凶手的。 可是没办法了，他必须得这么做。 罗德里格斯立在原处不动，脑袋左右转动着，眼眶里的眼球翻成全白也在上下左右活动着，嘴里嘀嘀咕咕地开始念了起来。 好些同学都已难受地瘫在了地上，好一点的，也就是勉强维持站立。 所以当狗叫声由远及近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及时听到不同寻常。 哪里来的狗吠？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条猛犬就从黑暗里窜出来，直接一口咬上了罗德里格斯的大腿。 第58章 把戏 探查被迫终止。 罗德里格斯还是慢了一步，虽然当即将狗一掌打远，可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的白袍上有一排淡淡的血印，本人的唇色也增添了一份不舒畅的苍白。 大狗滚到一边，叫了两声，就戒备地绕着罗德里格斯开始打转。 这是一条金毛犬，皮毛金中夹黑，很不一样，而且它的大部分皮肤都是裸露的，像是天生不会长毛一样。 可怕的是，它的眼睛——一双像人的狗的眼睛，全黑，死气沉沉的。 烈狗磨动着前后槽牙，嘴里挂着无意识分泌的一大串唾液，紧盯着罗德里格斯，似乎只要是稍有机会，它就会冲上去，咬死他。 察觉到它的恶意，罗德里格斯撤去他防护自己的一层保护罩，走出舒适区，手掌打出像刀一样的灵刃，两道交叉的白光就直接扩大推移着过去打向了烈狗。 它也不会躲避，在被带电的亮光击中以后，就躺在地上“呜呜”叫了两声。 它的皮毛被烧得乌漆麻黑，血肉绽开，尽管受了伤，可这条狗，似乎还想要挣扎。 罗德里格斯观察着它的异样，皱眉上前，他从这条狗身上所感受到的，不止是死气沉沉，更多的，是尸气沉沉，混杂着人的味道，从地底里出来的黑暗。 罗德里格斯撑直身体，念动咒语的同时，猛犬下部结起了一张五星芒阵网，他刺破手指，让一滴血珠飘向了上方，随后注灵起阵，牢牢地把这条狗箍在了其中，网格泛起了别样的异色。 这是亡阵，目的就是要让阵中之物受缚死去。 由于网线愈发地紧，猛犬的皮肉都被勒成了格状，等到它没了声音，早已是不能再挣扎，只有一双眼睛不甘地不肯合上。 捆成那样一团，继续下去，它一定会尸首分裂。 罗德里格斯吸了一口气，收手，网阵不见，血滴子不见，死了的狗“砰”一下掉地上。 学生们都向后退了退。 罗德里格斯复杂地看着尸体。 没过多久的时间，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就散了出来，狗身，貌似动了一下。 在它的腹部位置，和吹气球一样，长大着。 尖锐的指甲，“咔啦”一下就割破了它的肚皮，有血水流出，里面还有鲜活的蠕虫活动着，有各种寄生虫生存着。 恶臭味直接冲出，捂鼻难忍。 一只粘黏着血浆的手，僵硬地、缓缓地伸了出来。 接着就是他的头部，一个劲地往外钻，撑破肚皮到能够允许他的半个身子探出后，然后就是他的腿，他的脚，直到一个完整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腐烂的尸体的味道漫开。 他的身体血肉模糊，混着锈红色，破破烂烂的衣服堪堪遮盖，许多的虫蝇绕着他飞来飞去，在阴惨的月光下，可见上面攀着不少蠕动的蛆虫和黑色的细细条虫卷曲着，寄生在他的肉体上。 周围好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鲜活的腐尸，难免作呕。 他逐渐站了起来，头颅微微仰起，看向月亮。 能够在地面上这样望月，对他而言似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大家思忖于他的怪异举动，一边借着光线，想要去看清、分辨他模糊的面容。 老师那边的视角刚好能够直睹他的脸孔，在人群中艾琳远远看去，翘起嘴角笑了。只需要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真是意外的……重逢。 …… 胆大的同学走近了些观看，只觉得很是熟悉，仔细回想着记忆，很快便对上了他是谁，但又不能肯定，于是迟疑说话。 “是……洛佩兹吗？” 人群一下沸腾开来。 温妩排在队伍的末尾，根本不知晓前面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可她也留神听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名字，嘴唇嗫嚅着想要插话又无从开口。 尤朵拉在她身后拍拍她，睁着圆溜的大眼，叫她安心道：“罗德里格斯会处理的。” 不同寻常的夜晚，许多的事情都让人始料未及，打破了先前的预想。 银白月色照拂在腐尸脸上，副校长看着他，忧思难定。 洛佩兹看样子应该是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如今，以狗身为容器召唤出来这具腐尸，这背后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走神一瞬间，“校长小心！” 罗德里格斯侥幸躲过，若不是听到有人喊他，他险些就被腐尸刺穿了皮肤。 腐尸的指甲尖锐，和刀具一样坚硬锋利，毫不留情地朝他步步紧逼着出手。 罗德里格斯恐有人受伤，不许他人擅自行动，自己则引诱着对方朝空旷地势行去。 手中灵力汇聚的光球不停，一个接一个地打过去，反观他都很是巧妙地闪躲开来，若非有人操控，腐尸不可能有如此机敏的反应。 拖延着当前的局势，罗德里格斯不断在心里盘算着能够脱身的办法。 他今晚消耗了过多的灵力，很难再一直强行维持输出，虽然面不改色，但其实已然走到了发窘的困境。 这个时间是地底生物能量最为充沛的时机，要是…… “呃……”罗德里格斯闷哼了一声。 动作一慢，就被腐尸近身卡住了脖子。 洛佩兹掐着他狠狠发力，如同掐着一只死老鼠一样兴奋，不会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罗德里格斯涨着脸，大脑缺氧的感受就是他快没了呼吸之前对于死亡最濒临的感受，他抬头迎面对着天。 浮云游荡，散了又散。 忽然之间，刮起了一阵风，四周变得昏暗下来，罗德里格斯如得神眷，竟然轰然倒地。 风走，月现。 腐尸的手掌就是在这快速转变间失去抓力，一下子松开对方，自己也跟着倒下来，只留下了最后一抹古怪笑容。 他的尸身接着就萎缩成了一堆白骨，令人瞠目。 就像是背后的人的一场游戏，一个捉弄的把戏而已。 罗德里格斯被同学搀扶起身，他咳嗽着揉搓脖子上的伤痕，甚至来不及消耗这些转变，就听到另一边发出了混乱。 “怎么回事……咳……”他问。 “好像是有人晕倒了。”学生张望着。 老师疏通开了一条路，罗德里格斯由人扶着过去，本想好好探查倒下的人的情况，结果自己急血攻心，差点就没憋住要吐了出来，便只能强装镇定，心力交瘁道：“先把人带回去治疗。” 他现在需要好好调理，实在是没有精力顾及太多，也许，找出凶手的事情他也只能耽搁下来了。 走出没几步路，罗德里格斯就身形一顿，不再继续走了：“等等。” 神修的身体优于常人，在没有遭受攻击和存在大量输出的情况下，不会弱到如此，突然倒下的。 “啊！” 未能及时阻止，本来晕倒的同学猝然咬住了右侧试图抬运他的一人，那人瞬时周身抽搐着由紫变青失了血色，和干尸一样瘪缩，同时左侧的一人也被他牢牢锢住了手臂。 一步也不能晚了。 罗德里格斯大喊：“锁灵！” 看清是第二序列的亚伦之后，副校长瞳孔微扩，有着些许震惊。 第59章 行刑 用尽全力一掌打出，白光冲击撞上了亚伦的胸膛。 以他为主口，旁人纷纷后退摆势做阵。 锁灵需要集合全部人的力量，是一种群阵，主要是为了封锁危险人物的灵根，从而达到强效控制。 无数灵点飘出，如同点点星光般贴缀上了亚伦的身体，而后共同发出了四散的白光，把他托举了起来，悬浮在空中仰面朝天。 但即使动弹不得，亚伦的脸上也不见一丝害怕，反而张口大笑，愈发激动，神情当中透露出一股怪邪之气。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一直大笑不肯停下，底下的同学们眼神来回交汇，都以为他定然是发了疯魔，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恶事，这下算是闯了大祸。 亚伦的蓝色灵根若隐若现，肉眼可见地不再纯正，随之不稳定的，是他额头正央一块半球形状的凸起，呼之欲出。 罗德里格斯斜眼分辨着瞧，试探性地伸手吸附过来，一颗珠子倏地掉落在他的手心，在他人还未看清的时候，自己便快速包裹住它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没了珠子，亚伦一下就没了动静。 看到东西的一刹那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罗德里格斯把眉毛拧成了一个川，怒气上升，冷哼道：“把人押下去看守！” 他居然敢把鲛珠带出了古镜！ …… 经过学院内部人员的商讨，亚伦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张贴在布告栏上，警示众人：兹亚伦，犯下大错，其心不正，排其异类，为敬神荣，以根恶果，判处死决，即日行。 温妩的食指在上面一字一字地挪过去，念出了声，眼底有些微微惊骇地望向尤朵拉。 很显然，学院认定亚伦是此次祸端的源头，要用让他付出生命的方式来偿还罪孽！ 尤朵拉撇撇嘴，不以为然。 如果真的是亚伦杀了那么多同学，罗德里格斯这样做无可厚非，还可以安抚民心，况且他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她本人对于亚伦也并无丝毫好感。 反观温妩，弯眉间透露出一点愁意。 …… 亚伦接受行刑的地点就在人工湖，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片人，场面壮观，所有人都来了。 人被绑在了一具玻璃棺内，他面容虚弱，看起来毫无反击之力。 罗德里格斯站在他的不远处，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展开双臂，呢呢喃喃：“尼库奇压地尼卡**……尼库奇压地尼卡**……” 很快，亚伦的衣尖乍然窜起了一簇小小火苗。 刚开始只是火光一现，但不久，火焰就“唰”地长到了半人高，热浪淹没了亚伦的躯体。 周遭的温度持续升高着，附近地皮上的草植都被炙烤得蜷曲起了发焦的叶端，卷起来保护自己。 罗德里格斯的脸庞有汗珠往下滴。 他不敢放松，坚持着，再挺一会儿就好了。 这次他借的是地狱之火，勉强算是能够应付过来，这种烈火能够焚烧万物生灵，不管是什么东西，被它灼烧都只能化为灰烬。 担心日后恐生意外，所以他才选择了不留尸骨的极端方式。 毕竟，昨晚洛佩兹就曾“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罗德里格斯虽是闭着眼睛，可也能够感知外界景象，倏忽，一张鬼脸在火势当中冒了出来，他被吓了一跳，戛然收手。 好在行刑已经完成，罗德里格斯抬起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脸，严色道：“动手吧。” 有老师走到棺体旁边往里瞧了瞧，确认可以了，便让人重新合上棺盖。 罗德里格斯亲自下了印结，还让几人用钢绳在棺体上五花大绑了好几圈防止分离，才让之推沉入湖，激起不小的水花抛开。 眼看湖面恢复静谧，罗德里格斯深呼吸：“大家可以回去了。” 让全部人都来，不仅仅是为了给一个交代，也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走了歪道的后果。 …… 人群四散，大家都准备回到自己的宿舍。 唐纳德一直在人里注意着温妩的动向，本打算她一走就跟上去，结果人太多他被冲到了后面，就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一只手冷不丁地从他身后打了他一下。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跟在女生后面。”艾德文娜抬起两条细眉，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一副要听他好好解释一番的模样。 唐纳德抚胸顺气，回头看见是谁后，很不想承认自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被她吓到差点灵魂出窍。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唐纳德可以好好打量艾德文娜那张妖媚动人的脸，一颗泪痣泛着细碎的光。 偏偏她的眼神只有狐疑存在，似乎真的只是为了从他身上看出点猫腻，才紧盯着他。 “没什么。” 唐纳德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她不信任自己的目光，想了想，直接告诉她，“我要去找温妩。” “你要来吗？” “不用。”失去兴趣，艾德文娜恢复那副高傲的姿态，只留给了唐纳德一个绰约的背影，便转身离去。 女生宿舍。 所罗门为自己开了门，唐纳德一点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毕竟他天天跟温妩形影不离。 只是这下换作尤朵拉有点不开心了。 观察着这里微妙的氛围，唐纳德选择在尤朵拉身边落座，推了推她：“过去，不要一个人坐两个位置。” 尤朵拉鼓着腮帮子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把自己的屁股从两个凳子的缝中间挪开，坐到了一张完整的凳子上。 唐纳德挨着她，不紧不慢地看着他们几人道：“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不久之后就要休假了，这次你们回去，要注意安全。” 尤朵拉把头抵着桌子，觉得他说的话毫无营养。 “主要还是因为洛佩兹，你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始终认为不对劲，但我们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加强防范，千万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唐纳德的脚在桌下踢了踢尤朵拉让她专心，继续道：“我认为亚伦只是一个很容易下手的幌子，用来掩人耳目，而背后的人其实是一直在观测着我们这里的人，你们想想，他是怎么找到洛佩兹的？” “还有，回去休假的时候多加训练，等你们，不，我们全部人回来的时候，我预感又将会面临另一番情境。” 唐纳德言止于此，推门离开。 这算是休假前对于他们最后的告别了。 温妩全程听得认真，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插得上嘴，眼看唐纳德走了，她坐在那里，认真回想着他所说的话。 所罗门在底下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 尤朵拉晃了晃头，让自己更加清醒，双手撑腮，小声道：“不是亚伦，会是谁呢……” 第60章 休假 休假很快来临。 安东尼、吉姆、温妩和所罗门四人回到了睽违已久的小镇。 一路上，温妩都很激动，想到可以见到好久不见的舅母和布兰登，她的心里就会洋溢出一种喜悦，毕竟他们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和吉姆道别后，温妩本想加快脚步赶回去，安东尼却立在原地不走了。 他流露出先前的犹豫不定，纠结道：“妩，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的，就算我母亲接受所罗门，别人呢，又会怎么看。而且家里没有给他住的地方了。” 温妩一愣，看到他目光些微闪躲，又望了望所罗门，说了句“等我一下”，就把人拉到了另一边去。 “安东尼说的我好像的确没有考虑到，你暂时回到以前那个地方住好吗，之后我会再另外想想办法。” 温妩的两只手牵着所罗门的双手摇晃，眼底渗着希翼，期待他能听自己的话。 一来是所罗门现在能够自理，能够保护自己了，不需要她太过于担心；二来是她怕贸然带他回镇里，的确会给舅母他们带来困扰。 难以两全之下，她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日后再做打算。 “好吗？我晚上会来找你的。”自己也很不想跟他分开，温妩把小手贴上所罗门的脸，认真地试探着问他。 所罗门单手揉捏着她的耳朵，不说话，看着她泛粉的耳尖，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安东尼，虽然听不见他们俩人说了什么，但见俩人如此亲近的情形，还是不免握紧了拳头。 温妩走近，他就又随即挂上了一副温暖的笑容，冲人招手道：“妩，我们走吧。” 离屋舍不远了。 路边风景依旧，到处都是美丽的野草野花，和他人放牧的牛羊，当看见屋前站着的人影时，温妩笑着就跑了过去。 风灌进她的裙摆，把她的裙子吹成了蛋糕裙的样式，耳边是滚动的风声，她的头发飞舞着，鼻头被吹得稍稍泛红，呼吸很不稳定。 妇人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人回来了，她连忙就放下了抱着的布兰登，慈爱地笑。 温妩奔过去，迎面给了布兰登一个大大的拥抱，揉着她的小圆脸发笑，妇人在旁边说道，“叫姐姐，是姐姐回来了。” 布兰登的眼睛宛如两颗黑汪汪的大葡萄，她“咯咯”笑，奶声奶气地唤道：“姐……姐姐……” 温妩贴着布兰登，鼻息间都是小孩子的奶香，幼童的皮肤滑嫩，和布丁一样柔软，温妩感觉她在自己怀里就如同一块软糖，香香甜甜的。 “我好想你，布兰登。” “真乖。”不哭也不闹了，的确长大不少，不过就是她抱不动她了，温妩牵起她一只有肉窝的手，另一只手就腾出来赞赏性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忽然想到了什么，温妩抬头便道，“舅母，我也很想你。” “我也是。” 妇人回应着，摸了摸她和小孩的头，不过在看到随后走至的安东尼时，表情明显更开心了，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咧嘴道：“你们回来了就好，快，快进屋吧。” 饭菜早已备好，稍作准备就可以开吃了。 温妩上楼去放置一下自己的行李，安东尼呆在楼下。 妇人望着温妩上去，把自己的儿子拉到了一边，悄声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什么？”安东尼挠头，皱紧眉头。 妇人露出一个对他很是了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完便去了厨房忙活。 她看着不开窍的儿子，心里也跟着着急。 这次回来，温妩那孩子好像比过去还要长开一些，更漂亮了，他们两个人在外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不相信他们相互之间没有好感。 “舅母，我来帮你。” 妇人摆弄着一桌餐具，身边不知女孩何时已经下来了，温顺地动起手来帮她做事。 “好。”妇人笑眯眯地安排着一大家人落座。 …… 一桌的美味佳肴，格外诱人：有填充满了香辛料的小乳猪、烤苹果、脆饼、朱塞尔、蒸南瓜、煎鳕鱼等等美食，非常丰盛，都是平日里很少会吃的大餐。 妇人往温妩的杯子倒了一些果酒，又继而往她的盘子里盛了不少菜。 看着自己面前满当当的食物，温妩接连摆手：“舅母，不用了，我吃不下。” “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妇人笑着，一个劲地给她加菜。 温妩难以推脱地不知所措。 安东尼的两个腮帮子撑得圆鼓鼓的，还是一把夺过了温妩的餐盘，埋头苦吃：“我来，我太饿了，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了。” 要是今晚不把这些解决掉，不免明天又会被他母亲念叨。 所以为了家里的清净，他宁愿牺牲自己。 温妩眼珠子左右打转，不敢说话。 妇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表情转变得很快，不笑了，平静地吃着自己的餐食。 氛围一瞬间尴尬起来。 温妩也没喝酒，小口抿起了安东尼后来给她倒的羊奶，难受地挨过了这顿晚餐。 回到房间，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总有一种感觉，舅母好的时候对她非常好，可是只要有什么不是顺着她的安排进行的，她的脾气好像就会变得很不一样，明明没发火，可她不说话的样子就是会让人明显感觉得到她的情绪不好。 温妩不想这样，不想让周围的人因为她而不开心。 而且这里真正意义上，也不是她的家。 温妩叹了口气，瘫在床上把自己翻了个面，用枕头蒙住了头。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尤朵拉每次遇到烦心事回到房间就喜欢用这个姿势躺床上不动了，因为这样真的可以躲避好多烦恼。 不知不觉间，温妩进入梦乡。 梦里，是一片火的天地，热浪灼得她的脸颊发烫、发痛。 她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她在哪里。 这是亚伦行刑的那日。 两簇火焰在她的眼睛里燃烧，草地上有一根泾渭分明的直线，如同一根导火索一般，从棺材那头径直烧向了她，火光覆盖了她的全眼，她却和亚伦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抵挡。 “啊……” 温妩睁眼，猛然惊醒。 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脖子上湿腻的汗，转而下床喝水。 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怪异的梦了，可能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关于亚伦亚伯两兄弟的事情，所以才会睡不好觉做起了噩梦。 温妩推开窗户，看着朦胧的天，她忽地清醒，糟糕，忘记去找所罗门了。 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快速下楼。 离开的时候还顺手拿了一个面包装进袋子里面。 天未全亮，熹微的晨光却能依稀视物。 温妩小心地沿着记忆里的路走去，进入森林没多远，就看见了一团黑影正在大树底下，她慢慢走近去，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所罗门。 落叶枯枝发出细微的响动，所罗门抬头，两只眼睛里面有血丝，像是没睡觉，说：“你来啦。” 温妩立在那里，一步都挪不动。 他居然在这里等了自己一整个晚上。 第61章 打扫 “你脚怎么了？”所罗门没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反而是最先看到了她脚踝处的擦伤，关心询问，自顾自地就起身过去，蹲在她脚边检查。 “没怎么。” 温妩说话的嗓子带着鼻音，委屈巴巴的，她心里难受，都是自己害所罗门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他没感冒都是万幸，夜里林子里肯定很冷。 “痛吗？”所罗门站起来摸她的脸，看她嘴巴瘪着，一副忍着不哭的样子，还以为她很痛。 “没事。”温妩拿开他的手，道，“我们一起回那个庄园吧。” “我背你。” 抗议无效，温妩乖乖地上了所罗门的背，在路上，她把手伸进他脖子处的衣服里，发现的确是凉的，他的体温有些低。 “你昨晚是不是在这里一直等我？”温妩把手伸出来。 “我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出来的，想试试看会不会碰到你过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后半句，所罗门似乎是笑了一下。 温妩不满地撅起嘴巴，去揪他的耳朵：“你骗我。” “没有。” 温妩加重力道。 “没有。” 不管她怎么问，所罗门都坚持着自己的话，耐心地回答她。 两人来到庄园，推开关闭已久的门扉，细小的灰尘在透过琉璃窗映射的光束里奔走游离，一下子哗然喧腾。 “咳……” 温妩捂住口鼻，和所罗门打开了这里所有的窗户，发现因为长久未有人住，这里的各处角落又生了不少密集的蜘蛛网。 温妩的手舞着，驱散灰尘。 找到不用的毛巾擦干净桌椅后，他们两人才坐下歇息。 “我这次出来的急，没有给你带果酱，但舅母做的面包不用加什么也很好吃的。”温妩从袋子里拿出食物，递给他，“尝尝。” 所罗门接过去，吃的慢条斯理。 温妩揉了揉他低下去的头，接着道：“我再坐会儿就要回去了。” 所罗门的手停住，转头望她。 温妩莫明心虚。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家里人介绍所罗门，虽然她知道安东尼平常什么都会帮着自己，可他昨天都那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把身份不明的所罗门带回镇里居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是她现在赶回去，应该也是家里人差不多快要起来的时间，不用找理由跟他们解释自己去了哪里。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说，所以现在必须得走了，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今天一天都陪着你。”温妩逃避对视上所罗门的眼睛，她都觉得自己的话毫无信服度。 “嗯，我在这里等你。” 没有预料之中的抗拒，相反，所罗门很顺从。 本来还担心他会因此心情不好，这下温妩放心了，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了他一个拥抱，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她走后，所罗门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阴郁难辨。 ………… 匆匆推开屋舍的门，发现厨房已然站了一个人。 安东尼扭头：“你回来了。” “嗯。” “他们都走了，今天农场活比较多所以出去的比较早。”没等她问起，安东尼主动说道。 “哦……” 温妩走到桌边坐下，安东尼把早餐端了过来：面包和火腿，还有羊奶。 “你起那么早，去哪了？”安东尼漫不经心地问她。 “在附近随便走了走。”温妩低着头专心吃东西。 “嗯，你今天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我都可以陪你一起。” “不用了，”温妩晃晃脑袋，“我，我今天可能会去镇里的图书室看看书，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有可能也会去其他地方走走。” 温妩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毫无破绽，一只手在桌下揪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忐忑，她不是故意要对安东尼撒谎的，抱歉。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 “好，那你要注意安全，我大概会去找吉姆。” “嗯。” 吃完早餐，温妩去楼上拿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准备出门了，安东尼正背对着她在厨房做清洁，听到快步声，他喊了一句：“小心点！” 温妩是一路小跑回到庄园的。 所罗门正在家里擦拭房间各处，打扫卫生。 “不要做了，我带你出门。”温妩朝他眨眨眼，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他们要去集市购物。 路程较远，途中他们还搭乘了一辆马车。 温妩在杂货商店里左挑右选，让店家记下了所有她要买的物品，因为东西过多，他们自己会带回去一部分，另外大多数都由店家随后送到。 温妩让他们把装满商品的大纸箱放在离森林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两人再一趟趟地把东西搬运回去。 等到所有物品都拿回家了，温妩叹口气，瘫在地上不愿动弹，裙子往上滑，露出半截小白细腿。 不过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歇了一会儿就起身开始干活。 她打算好好收拾一下这边的住所。 所罗门从进屋就没停下，继续打扫屋子，温妩就把纸箱里他们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它应该在的地方。 楼上几层他们不会使用，就把一楼和地下室整理了出来。 看着厨房满满当当的食物和卧室里整整齐齐的被褥衣物，温妩很是满意，现在他们什么也不缺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她相信所罗门一定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柔软的白色羽绒被铺在大床上，温妩躺上去，忍不住就在上面滚了两下：“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得她闭上了眼睛。 所罗门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温妩歪头去看他的脸，粉唇轻启：“还有一件事。” ——她要恢复所罗门真正的面容。 将水芹、野苹果、藤虫、海葵等等材料混合在一起调成糊糊，它们一时散发出了白色的烟雾，温妩把糊糊涂抹在所罗门的脸上，静待半个时辰，再让他用冷水洗净。 温妩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所罗门原本皮肤纯净的脸了。 她坐在餐桌边想象着他洗干净脸会是什么样子，见窗外的天色暗下，就去点亮了烛灯。 “妩……” 温妩回头，欢快地冲他跑过去，一直盯着他挪不开眼，“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种改变容貌的方法是她的母亲教给她的。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她，过于漂亮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避免别人一看见她就要上来摸她的小脸，母亲总会故意给她扮丑，直到她长大一些，褪去幼态，才没有继续这样。 所以她是真的很想帮帮所罗门，不愿他过于引人注意。 现在有了休假，他可以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受管束，自然就要给他恢复他真实的模样。 第62章 住下 温妩用一根手指戳上所罗门的脸颊，手感很好。 她瞧他瞧得认真。 所罗门上翘的眼角带着冷冽，总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可面对她的目光，却总是深邃的。 由于对方看了自己过久，所罗门抓住了温妩的手。 温妩脸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要回去了。” “不要走。”所罗门说话的嗓音像在跟她撒娇。 温妩忍住不去看他那张蛊惑的脸，深呼吸道：“我明天再来，好吗？” 所罗门不说话。 温妩咬唇，抱了抱他，然后鼓起勇气垫脚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才道别离开。 路上，任凭林风怎么吹，她的脸颊总有一丝发烫。 屋舍亮起了灯。 只有安东尼一个在家。 温妩踏进屋子里的时候，他正恍似未闻一样坐着不动。 温妩明显感觉氛围有些不对。 “坐吧。”安东尼开口。 她坐到他的对面，惴惴不安。 “我早晨和你说过农场比较忙，所以他们晚上大概会留宿在那里。” “哦。”温妩小声回答。 “你今天去哪儿了。”安东尼摸着手里的水杯，终于抬头看她，里面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随便……走了走……” “我和吉姆在图书室坐了一天都没看到你来，”安东尼听了她的话跟着皱眉，语气急切，“妩，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们。” “是所罗门对吗？你最初和我们介绍他说他是你过去的朋友，是骗我们的对吗？” 安东尼脸孔上流露出一抹伤痛，见她不愿回答，认清事实道：“你今天应该也是去找他了吧。” 俩人坐了很久。 最终安东尼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对于她的情感直白地告诉她，怕吓到她，怕她以后会疏远他这个哥哥。 于是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道：“你这么晚回来太不安全了，所罗门也不好到我们家来住，我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愿意和他一起生活，你可以不用再两边来回，住到他那里去。” “家里你不用担心，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们什么，我会和我母亲好好说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想家的时候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好吗？” 安东尼不自信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温妩全程都处于一种讶然的状态，她没想到安东尼会这么理解她，把所有她害怕讲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舅母一家对她很好，她的确是想好好地陪着他们，可她又放心不下所罗门。 温妩听完他的话，心里很感动，眼睛凝聚着水光，走到安东尼身边，轻轻抱住了他，说：“谢谢你，哥哥。” …… 次日天明，温妩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 安东尼站在门边摸了摸她的头，“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不用。”温妩肯定地摇了摇头，走远了些还在跟他挥手作别。 她是忍着没哭。 回来没有两天就又要分离，好在距离不远，她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看他们。 不过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应该会放在训练自己上面，唐纳德的话她没有忘，她总觉得回到学院后还是会有无法预测危险的困难等着他们去面对。 她会加油的。 温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可以跟所罗门住在一起了，不由嘴角上扬，由衷开心。 推开门，所罗门正等着她吃早餐。 见她进来，对方眼睛都亮了。 所罗门站起来等她坐下，期待着说，“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吃。” 有烤面包、肉排、沙拉、土豆泥，和鲜奶，都是他们昨天买回来的食材。 温妩每样都品尝了一下，连连点头：“好吃。” 她吃得专心，所罗门也专心地看着她进食的模样，在温妩没留意的不经意间帮她擦去了嘴角的奶沫。 虽然她昨天跟所罗门说过了自己会过来，但她没想到他会起这么早，所以她为了不辜负他的心意吃了很多。 饱餐一顿，温妩站起来揉了揉小腹。 走到外面观望庭院，温妩想着要和所罗门在院子里栽种一些花种。 可在此之前，他们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除草。 由于土地荒废过久，较易存活的花卉与草植皆都漫不经心地驻扎了下来，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想要铲除它们，不仅得花费力气，还得迎对各式各样盘旋的小型昆虫。 温妩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很好，结果在除草进程初始时，一只软体青虫不小心掉到了她的身上，她就吓得差点哭了出来，只好半途而废。 所以所有的工作都落到了所罗门头上。 等他整理完整个院子，太阳也陷了下来，温妩看他沾着泥的脸还在流汗，有些于心不忍，拿着毛巾过去帮他擦干净。 所罗门举着工具的身体一动不动，僵硬地像是一个雕塑。 温妩有多仔细、认真，他的脸就有多红，一片霞色。 两人的影子在橙红余晖中交织在一起。 翻土、撒种、掩埋、浇水，做完栽种花种的工序，两人疲惫地回到了屋子。 温妩想慢悠悠地洗一个澡，所以她让所罗门先洗完自己才进洗浴间，可等她出来发现对方一直守在她的门口时，乍然被吓了一跳。 她粉唇轻启，刚想问他怎么了，所罗门就连忙紧张回答道：“太晚了，我要等着你送你回家。” 温妩“噗嗤”笑了一下，摸了摸所罗门的头，他的头发还有些没干，像一只打湿的可怜小狗。 “我不回去了。”温妩来到桌边坐下，把腿也放了上去并列环抱着，眨眨眼道，“我和安东尼商量过了，以后就住这里。” 所罗门瞳孔逐渐放大。 温妩浅笑盈盈，肯定点头，好以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 次日清晨。 温妩在自己的房间自然醒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她昨晚睡得很好，想到所罗门就在她的隔壁，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一楼有两间卧室，他们一人一间。 换好衣服打开房门，所罗门站在上午金色的阳光里，附着一层光辉，宛若最为尊贵的王爵，神圣不可侵。 “你醒了？”他回过头。 “嗯。” 吃早餐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他这张好看的脸，入了迷。 察觉她的注视，所罗门问：“怎么了？” “没。”温妩小声地答，慌忙低头，又忽地想到了什么，跟他说道：“我们今天得练习了。” 她带来了罗德里格斯给她的那本白皮书。 这本书籍所记载和讲述的咒语、技巧的确好像更为适合她的情况，和平常所训练的攻击性术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她走到客厅一角，掀开了盖着布的鼠笼，里面有一只受了伤，尾巴淌着半干的血的小白鼠。 那天他们去商店买东西，店主正打算把它喂给自家的波斯猫，温妩拦下来把它带了回去，想着正好可以用它充当试验品。 第63章 怪病 提起鼠笼放到桌子上，温妩开始聚精会神地对它念起咒语，因为不知晓结果究竟如何，好一会儿，她才眯开了闭着的眼睛。 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任何变化，受伤的小白鼠反倒是似乎更为害怕了，在颤抖。 温妩也不气馁，继续尝试。 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最终总会有那么一丁点收获的。 一直呆在桌前坐到天黑，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整，小白鼠最终真的在某一次当中神奇地出现了变化——它快要断掉的尾巴愈合了！ 温妩欣喜地一下站起，腿麻的缘故还险些没站稳。 她观测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心情奇妙，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做出了什么，也让她整个人和以前的感觉都大不一样了。 她很喜欢这种新奇的体验。 温妩把小白鼠的笼子盖上一张布遮挡重新放回地上，走到另一边去，看了看小壳。 它还在睡着，没有醒来。 温妩用一根细白的手指戳了戳它柔软的肚皮，小壳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稳地呼吸着。 虽然她不清楚这个小家伙为什么出了森林就一直这样了，但只要它还活着，她就愿意等待它有一天再次醒来。 温妩把脑袋抵在柜子上，拉了拉给小壳盖着的毛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所罗门从外面走进来。 怕打扰温妩练习，今天一天他都在外面做着自己的事情。 “累吗？”所罗门关切地问她。 “不累，”温妩看了他一眼，低头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堆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所罗门打开让她瞧了瞧，散发出来一阵馥郁的香气：“玫瑰花瓣，洗澡的时候可以给你加到里面。” 想到洗澡的时候还有花香，温妩不由弯起嘴角，“好的。” 所罗门转身走向浴室，“我去给你放水。” 没多久就好了，温妩在他出来后进去。 褪去身上全部繁琐的衣裙，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水浴相触的那一刻，她惬意地合上了双眸，把自己浸泡在缸里，像如鱼得水一般，融化在里面。 暖和了一点儿，她就探出了红扑扑的脸蛋，用手拨弄着花瓣，闻着它们好闻的香气，渐渐地愈发迷糊…… 然后等水快要冷透了，她才从浴缸里面出来，擦拭干流淌的水珠，换好衣服后走回房间。 她有点困了，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睡着。 深夜。 温妩乌黑的卷发散在连有白色蕾丝边的枕头上，睡得一脸安稳，此时的她，如同一个瓷娃娃，美丽且安静。 她的床边有一团阴影。 阴影靠近它，仔细嗅了嗅，发现鼻尖都是玫瑰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就摸上了她滑腻的皮肤。 而主角浑然不知。 ………… 每天都在阳光照射当中醒来，日子过得规律、充实，温妩的状态也很好。 忙着修习白皮书，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后，她决定回到舅母家看看。 早上很早的时候她就出发了，想着白天能够多留一会儿，迈着轻快的脚步推开虚掩的木门时—— 安东尼正在屋内坐着，看见温妩回来了，“扑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凳子险些侧翻在地。 “妩，你回来了。”他的语气是激动的，神情却并不开心。 “怎么了？”温妩在门口顿住，和他面露忧虑的脸相望着。 安东尼看了看楼上，把人拉到外面。 “我母亲生病了。” “什么？”温妩着急地想要去看看舅母。 “先别去，”安东尼拦住她，面露难色，“我母亲得的不是普通的病，总之，她病得很奇怪……” 安东尼起初并不愿说，在温妩的一再追问下，他才讲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那日—— 农场里的一头母羊即将生产，地上流了很多它的血，都快没气了，可小羊还是一直出不来头，要跟着憋死在里面了，他的父亲给羊接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母亲就在后面帮他，俩人好不容易才把小羊羔拽了出来，母羊就在一瞬间断了气。 当时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他们在羊棚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他父亲抱着这只新生下来的小羊，看它动弹了两下就安静下来了，也不叫唤，像在害怕什么，便觉得奇怪，去扒开它的眼睛一看，羊羔居然在流泪…… 就算他胆子再大，也觉得其中古怪了，不由背脊渗寒，发抖起来。 有风吹过来，全混着母羊血的血腥味，他父亲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母亲也没声音了。 周围寂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在喘息。 他慢慢把头转过去，看见妻子瘫在地上，眼睛失了焦点，涣散地望着前方的黑暗…… 俩人回来过后。 他父亲为了家庭，依旧每日要到农场辛苦劳作，只能把布兰登交给了家里那边的人去照顾，自己则话也变得更少了。 他母亲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很少会有清醒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妇人那晚看见了什么。 温妩听完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舅母的情况，“安东尼，让我去看看她，好吗？” “等一会儿，等我给她喝了药，你再去。” …… 推开熟悉的屋门，房间内的药味很重，无法散开。 窗帘都紧紧地拉着，没有半分阳光能够射进来，昏暗的屋内，舅母就躺在床上阖着双目。 温妩来到窗边，想打开窗户透气，身后就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不能开，不能开窗……” 温妩奔至床边，拉着她皮肤发干的手，焦急地喊，“舅母，是你在说话吗？你怎么样了？” 妇人努力地睁眼看清她的模样，去碰她：“妩，你来了。” “是，是我来了。” “来，你把圣经给我。”妇人笑了。 温妩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眶，张望旁边的柜子，把书拿过来放到了她的枕边，这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还戴了一个十字架，温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喊她，“舅母，我把书放在这里。” 妇人弯嘴，微笑着看向天花板，一副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温妩有些害怕，可更多的是恐惧，惧怕舅母也离开了她，于是她一直呼唤着她，希望她不要睡过去。 “我要走了。”她说。 “舅母，你不要吓我，你一定能够坚持下去的，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要想想布兰登，想想……”温妩流着泪，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妇人听见她那句“看见了什么”，侧过头，尽管喉咙里面能够发出的声音很细小，温妩还是听见了，她让自己把耳朵贴近她的嘴边。 俯身上前。 对方话语完毕，呼吸也跟着停止，温妩的脸色转瞬间变得苍白，她心头一滞，紧接着就趴在妇人身上一声一声地呜咽了起来…… 安东尼进来后，移动不了半步上前，沉痛地闭上眼睛，顺着门无力滑坐在地…… 第64章 不振 妇人冰冷的尸体很快就被安然下葬，办丧事那天来了很多四面八方的亲属前来吊唁。 安东尼的父亲短短几天，头发就白了不少，身体看着也没有过去硬朗了。 有一晚，他坐在家中，对安东尼说道：“我会搬到你姑母那里去，她能照顾布兰登，农场卖了的钱我会留给你，你长大了，以后的路你可以自己走了。” 他揩揩眼角，就上了楼。 父亲的背脊变得佝偻、苍老，像在眨眼间弯曲了下来。 安东尼挪回视线，一个人呆在客厅，盯着跳跃的烛火，坐了很长时间。 随后，他也一脸默然地上楼，却难掩哀戚之情。 他只能独自一言不发地承受下来。 …… 温妩再次拜访安东尼家时，这里沉静得可怕，像是没人住在这儿了。 小心地缓步走上楼梯，查看了每间房间，只有安东尼的屋子是紧闭的。 她贴着耳朵留意里面的动静，试探着问：“安东尼，你在吗？” 无人回应。 温妩皱了皱秀眉，正欲离开，却还是又返回去拧了拧门把，“吱”一声，门打开了。 满屋子的酒气让人头脑发晕。 她才走进去一步，就有酒瓶“哐哐当当”地滚滑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地上还有残缺的玻璃碎片。 温妩在里面床和窗的空隙间找到了安东尼，他瘫在地上，和小孩一样睡得沉稳，面容上两团显眼的眩红，表示着他酒醉未醒。 温妩推了推人，根本不动。 自己转而无奈坐下，神情隐忧。 日落黄昏的时候，安东尼茫茫然转醒，他手臂抵着头，看见温妩，又急急揉了揉眼，“妩，你怎么过来了。” 他回避着看她：“你来多久了。” “没有多久，”温妩蹲到地上，迟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说，“……哥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行不行？你父亲、我、布兰登都还在。” 她面前这个醉醺醺的人不是安东尼，至少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安东尼。 “嗯。” 安东尼闷声回应。 借着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安东尼擦了擦她沾满泪痕的小脸。 时间像在俩人之间停止了，他们都没再开口说话，可过了好一会儿，安东尼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妩……我母亲走之前，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温妩眼孔显露出有些吃惊的颜色，略微浮动的睫毛根根分明，她犹豫地唇齿翕动着，选择把舅母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 回到森林，温妩的模样看起来魂不附体。 所罗门正在客厅内等着她，也不开灯，每次温妩去安东尼家时，他都是这样，一言不发地如同家里装饰的雕塑一样，冷酷地矗立在那里。 见到她时，他才会变成了有温度的“人”。 “饿了吗？”所罗门连忙起身。 餐桌上摆了很多她爱吃的甜食，看得出都是所罗门为了她做的。 温妩晃晃脑袋，没有什么胃口。 她一直以为安东尼足够坚强，可今天看到他憔悴和长了胡渣的样子，她心底也跟着很不好受。 “你去看安东尼了。” 温妩回答着点了点头。 “那早点休息，”所罗门走过来，用手触碰她的脸，起初只是抚摸，后来越加用力，像是要抹掉什么污秽，“明天什么都会好的。” 温妩觉得脸疼，躲开了他的手，自己揉了揉，嘟嘴道：“我去睡觉了。” “好。” 所罗门低着眼瞧她。 全程没有疑问，都是陈述的语气，他说话时总会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阴寒渗出来，不过温妩没有注意到这些，单纯地跟他聊完天后，便困倦地回到了房间入睡。 是夜，她久违地再次做梦。 梦里，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她的一切感官都非常痛苦，她的所思所想都在被放大着，渴求逃脱的感觉越强烈，她的痛苦也就越发强烈。 她在水里。 有东西抓着她的小腿，可能是海藻，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逐渐地动弹不了，很快就会没了意识…… 会有人来吗？或者说，他会来的。 那个脑海中仅存的臆想，轻轻地引领着她走出深海，走出黑暗的涌动，然后，重见光明。 …… 早晨醒来后，温妩脑子晕乎乎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怎么烫。 下地后喝了大量的水，想灌醒自己，却仍旧抵不住困意来袭，她就再次回到了床上睡觉。 睡着睡着，她的身体就热了起来，脸颊灼红一片，鼻尖渗出微弱的一层薄汗，嘴唇更是艳得异常，整个人有种病态的美感，如同一朵脆弱的鲜花。 她睁眼。 所罗门说：“温妩，你生病了。” 病了，就意味着失去了自己行动的能力，整整好几天，她太过于虚弱了，都是所罗门在没日没夜地照顾着她：给她吃药、喂水、擦汗、换衣服，全部都很周到。 温妩一直不舒服，只知道自己的头浑浑沌沌的。 等到发热好了，她就在夜晚下床洗澡，赫然看见自己身上斑驳的红痕时，一下子被吓得惊慌失措。 出来她就肯定地告诉所罗门，她的床上一定有小虫子。 两人随即互换了房间。 所罗门的被子和枕头都有他的气息，让人安心。 温妩入睡很快，躺在上面微弱呼吸着，不动的样子恬静美好。 所罗门“咔嚓”推门而入。 他坐在她的床边，给她别去了耳边的一缕头发，然后凑上去，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他喜欢她这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看着乖巧。 暖黄的烛灯还没熄灭，把所罗门硬挺流畅的棱角镀上了柔和的弧度，他身上所有的拒人千里的冷淡，都因为他眼前的这个女孩，软化了下来，他把仅有的温存给予了她。 温妩蓦地张开了水润透亮的眼睛，直视他。 所罗门并不意外，像是知道她没有睡。 温妩突兀开口提起道：“之前我常常去找安东尼，你是不是生气了？”接着就想跟他进行解释，“那是因为……” 所罗门摇头，“不用说了，我没生气，”照旧去摸她柔软的脸，“我知道我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就够了。” 边说边用要求得到她回答的目光看她。 “嗯。”温妩跟着他的话走，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小脑袋。 这些日子都是所罗门在体贴地照顾自己，她很感谢他，心里也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更好地回报所罗门。 温妩仰着脸，冲他灿烂一笑，笑得很是明媚，她想让所罗门感受到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怡悦。 对方在夜色里勾起了唇线。 第65章 返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地上大部分地区开始回暖升温。 返回学院的日子也近在咫尺。 临近出发，温妩和所罗门都先行寄出了自己不用随身携带的行李，轻装上阵。 在跟安东尼和吉姆汇合之后，四人就乘坐了同一辆马车一路向奥利弗加赶去。 马车里的气氛静谧地诡异，大家都没开口交谈，偶有两句都只不过是寻常问候。 路程颠簸，温妩靠着所罗门的肩膀半睡半醒，安东尼见她在休息也不好打扰，只能紧闭双唇，不时看着街道上的情形，为众人汇报路况。 “到了。” 安东尼第一个跳下马车，等到迷迷瞪瞪的吉姆揉眼打哈欠下来后，他同他走在前方还在时常回头张望温妩。 所罗门把温妩抱了下来，两人走在后面。 “几位请跟我来，不要有所顾虑，你们都是主人的朋友，他已经交代好我了。” 一个灰色衣服仆人装扮的男子拦住他们的去路，客气地把他们带进了一家旅店。 吉姆初始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等见了店门口的招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 “嗯。”安东尼冲他点头。 男人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方桌旁自如喝水，接着起身朝他们招手，毫不生分：“我想着你们应该今天就到，便让人在外面守着看能不能碰到你们，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哈哈哈。”吉姆跟着笑，有着相见的喜悦。 有人一笑，气氛就破了冰，放松下来。 大家也没有拘束和放不开，各自说起了近来的状况，聊得一时如火如荼。 “其他都好，只不过我母亲离世了，得了恶疾突然走的。”没有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安东尼双手捧着水杯摩擦，主动提起。 “什么病？” 唐纳德和温妩对视了一眼，示意自己会掌握分寸。 “我也不知道，走得很猝然。”“她从家里的农场回来后就卧床不起，面色蜡黄，前面几天没有任何预兆她会生病，有人说她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总之，我父亲把农场也卖了。” 想到这些，安东尼眉头不展。 半响，唐纳德沉寂不语。 望着外面的街道，他又喝了一口水下喉，接着才正色道：“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 “好像有，”吉姆跟着瞧窗外，“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过那是因为街上没什么热闹的事，人特别少。” 主城大街上，相比过去的繁荣喧哗，一时萧索寂静，很多人都选择白日在家闭门不出，在外面走着的人似乎也只是强打精神。 “是，”唐纳德赞同吉姆说的对，他盯着自己两根指头重叠在一起点着道，“你们太久没有回城可能不了解，前不久，城里发生过一场暴动，尽管大部分人都是安全的，少有人受伤，不过仍旧足以弄得人心惶惶了。” “什么暴动？”温妩追问。 “有魔修在城里出现，青天白日，明目张胆地伤人，吓到了不少人，是罗德里格斯协助城里的军队平息下来的。” “算是给我们敲了一个警钟。” 大家听了，脸色都很凝重。 …… 不同于城中其他地方，斯图亚特学院内部反而人声嘈杂。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交头接耳地讨论当下状况，好多人熙熙攘攘地紧凑在一起形成喧闹的景象。 温妩有些诧异于自己居然能从密集的人流里找到尤朵拉的身影，不过也不足为奇，只有她一个人在蹦蹦跳跳地走着，样子丝毫不受外界所影响。 她也看到了温妩，热情挥舞手臂，带着一股久别重逢的开心向她跑来，声音兴奋响亮：“温妩！温妩！” “哈哈哈，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我特别想你！” 尤朵拉一把搂住了对方，脚步轻快地抱着她让人跟着自己一起转圈圈，粘腻得分不开，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所罗门一副要把她扔远去的冷漠。 “是啊，我也想你。”温妩被她感染到了这种欢悦，笑容洋溢到眉梢，笑得像蜜一样甜，顺带冲尤朵拉身后的所罗门讨好性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俩人抱了很久都没有松开。 唐纳德看不下去，翻白眼去拉尤朵拉的肩膀，“你能不能把人放了说话，想勒死她吗？” “要你管。” 尤朵拉嘟嘴不去理会唐纳德，但还是意识到自己实在抱太紧了，于是转而去牵温妩的手，连忙要和她一起回去，“我们回宿舍去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除开学院里那些令人紧张的谣言，这两日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众人都忙着返校。 温妩依依不舍地去看所罗门，小声说了句“我走了”就被尤朵拉牵着很快跑没了踪影。 剩余几人留在原地。 唐纳德伸了个舒展的懒腰，随意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所罗门的肩，讲道：“大家都先回去吧，好好收拾一下。” …… 宿舍。 学院已经提前安排好人打扫干净床铺与桌椅，尤朵拉进门就在自己的行李里一番搜寻，找了很多吃的东西摆在桌面：“妩，你快尝尝，这些都是我从家里给你带来的好吃的。” 有奶酪卷、酥饼、葡萄面包干，圆形白饼上面附着了一层白霜，和各种形状好看的甜食，还有用玻璃瓶装盛的果酒，打开瓶塞，散发着扑鼻的醉人果香。 尤朵拉狡黠一笑，把瓶子靠近温妩让她闻了闻：“这是我偷偷拿的，我们可以晚上睡觉前喝。” 温妩光是闻着味道，就觉得很是馥郁诱人，她之前还从未喝过这种果酒，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尤朵拉更开心了，脸上笑意不减，拉着她投喂食物，吃得温妩有些撑，捂着肚子只希望它们快些消化掉。 尤朵拉胃口比她好得多，边吃东西边跟她讲述着休假发生的事情，兴致勃勃：“诶，你知道吗，放假的时候艾德文娜专门找过我。” “不知道。” 温妩配合着摇头，提出疑问道，“她来找你做什么？” “她说她想来找我学一些草药学的药水配方，我问她为什么不去找老师教她……”说到这里，尤朵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涩与腼腆，有些不好意思。 温妩这才来了兴趣，因为她很少会在尤朵拉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出现。 “就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在老师那里拿了很多被锁起来的禁忌药水，也没有名称，我就想带回家一个个试试。” 开始还支支吾吾的，说到后面尤朵拉语速加快地一口气讲完，还看了看门有没有关上，眼睛不敢直视温妩。 “天哪……”温妩吸了一口凉气，好让自己不会呼吸紧促，尽量镇定着，“你是说你从老师那里偷了禁药？！” 第66章 聊天 尤朵拉口中的面包都还没有完全下咽，她就急急忙忙捂住了温妩的嘴巴，“嘘！小声一点！” 搞得温妩也跟着警觉起来，不敢再用正常的音量声说话，纠着眉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告诉我，你真的是放假之前去拿的吗？”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尤朵拉用一双睁得圆鼓鼓的大眼直勾勾盯着她不动，好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就是想带回去研究研究，而且现在我都配好了相同的复制品给放回去了，老师应该不会知道的。只有那次，算是我私藏的一回。” 她们俩人都心知肚明，温妩明白尤朵拉说的那次是什么时候。 她叹了口气，问：“那艾德文娜是怎么知道的？” 尤朵拉挠了挠头，也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迷茫，迟疑地说：“她应该不知道吧，哎呀，我都忘记本来要跟你说什么了。嗯……就是艾德文娜突然来找我了，说要跟我学一些简单的药水制配。” “她家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会跟我家住得很近，我之前从别人口中的风言风语里听说她，都是讲她总和男生走得很近，但我并不怎么在意那些谣言，加上古镜回来以后，我们的关系都还算不错，我就让她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都会跟她讲讲那些基本的操作和各种材料辨别。” “然后……后来她就回去了，我们也没再联系。”尤朵拉捏了捏温妩的脸蛋，有一种一吐为快的轻松，先入为主道，“放心，我最好的朋友还是你，我不会变心的。” 跟着就哼哼唧唧地抱住她。 温妩瞬间失语，尤朵拉和她想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她是在担心她会惹出什么祸来，对方却一脸没心没肺，她无奈地给她擦去了嘴角的碎屑：“我又没生你的气，起来。” “那就好。” 温妩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很舒服，根本不具有威慑力，尤朵拉听到后磨蹭地松开她，继续进食。 “那些药水都是做什么的？会很危险吗？”既然它们都被锁起来了，想来也不大可能会投入日常教学使用，老师又留着它们干嘛，温妩疑惑重重。 “他自己平时就喜欢捣弄一些稀奇古怪的配方，很正常。”尤朵拉吐吐舌头，“不过这个老师认识我的父母，他认为我有天赋，从小就开始教我，但又碍于我父母的关系，不敢让我接触更深层次的练习。” “可你知道的，不让我碰的，我就越好奇，至于危险嘛……” 尤朵拉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表情沉重地缓缓把自己的衣袖拉了上去，压声道，“你看。” 温妩在目之所及的一瞬间，瞪大眼睛看她，鼻头一抽，险些要哭出来：“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这么严重。” 女生白嫩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紫红色和黑色交杂的宛如硬生生割开的创伤，覆盖了很多鼓起的小包，像蛇皮一样崎岖不平，里面还有隐约露出来的、增生的淡粉色新肉。 尤朵拉给她看了一眼就拉下来了，温妩甚至不敢去碰一下她的伤口，不用想也知道她当时肯定流了很多的血。 “哎呀，我不是没死嘛，你不要哭，”尤朵拉用手去抹她脸上的水，边威胁道，“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那些禁药确实厉害，有的无色无味，还不能用手直接打开，我就一直想方设法地试着它们是什么功效，尽力搜罗连典籍也无记载的珍惜药草，一点点地想，一点点地试。” “毕竟老师都夸我有天赋，我又怎么会辜负他，不过成功总需要有所代价，我觉得我受的伤不算什么的。” “我现在也没事，不好好地在你面前嘛，这个伤口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如果它要一直存在，那就当是给我的一个教训吧——不能粗心大意。” “我不疼的，温妩。对了，我还有一些别的小道消息，你想不想听？”尤朵拉转移话题，贴近她，像是要吐露一个很大的秘密。 “想听。” 温妩尽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眼泪收回去，展现出想要知道的表情。 “我们这次回到学院，可能呆不了多久了，我听说…………” “西亚密？”温妩一时还缓不过来，等喷到她耳垂上的吐息离开时，她对视着对方的眼睛，发出疑问。 “嗯。”尤朵拉重重点头。 …… 两人在临睡前品尝了果酒的滋味，温妩拦着尤朵拉不让她喝多，结果人还是喝得有了醉态才收手，一身果酒味地要和她躺在一张床上面休息。 醉得晕乎乎的尤朵拉更加不会安生，闹腾着扭动，嘴里胡言乱语地嚷嚷，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温妩尚且还算清醒，怕人在晚上乱跑出去，特意锁好了门，由着她自言自语，相信她应该折腾累了就会睡了，自己则用枕头捂住了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有些困了，可耳朵还是留意着尤朵拉的动静，怕她有什么不舒服会叫自己，但后面就没声音了。 以为她睡着了，温妩把枕头移开，转身却发现尤朵拉正双眸含泪，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 “怎么啦？”温妩去摸她的头。 “温妩？”“我在。” “温妩？”“我在。” 一遍遍地重复着对话，温妩拿她没办法，依旧耐心询问，“怎么了？” “我……”尤朵拉抽抽嗒嗒的，“我……我其实很痛，我的手上当时流了很多血，我都吓死了，但我又怕我的父母担心，没告诉他们。” “我只告诉了你，温妩……” 尤朵拉抓着她的衣服，越哭越大声，像是要把委屈都给哭出来。 温妩知道她难受，但没想到她憋了这么久，怕声音过大传出去，她就吹熄了灯，用薄被盖住两人的头，轻言细语地和她说话：“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你不要怕，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你不是只和我说了嘛，我知道你不好受就行了，别人不会知道的，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温妩拍着她单薄的背脊，不停说话，等到尤朵拉安抚了下来，她才重新下床点灯，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尤朵拉的脸也哭花了。 温妩幽幽叹息，很心疼尤朵拉。 她永远都把笑脸留给别人，来让大家觉得她大大咧咧的，好像不会难过一样。 温妩去到桌边倒了很多的水喝，想缓解胃里那股后知后觉烧起来的不适，看到尤朵拉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睡着了还一直在出汗，自己又不能叫醒她，就用湿帕给她擦得凉爽一些了，才最终安心睡觉。 第67章 名单 和尤朵拉说的大致相同，两天后，罗德里格斯果真发布了一则通知——他会从每个班级中筛选出人员，拟定一张名单的人，前往西亚密。 据他所说，学院里从不露面的校长就在西亚密，如果他们找到了他，他会告诉他们下一步怎么做的。 而他们此次前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平息这场一触即发的纷争，恢复大陆原本应有的宁静。 西亚密，一个坐落于边境角落的城市，不属于任何人的管辖统治，那里的人们崇尚自由与武力，渴求实力至上，肆虐和残杀是他们骨子里残留下来的基因。 那是唯一一个没有信仰的城市，和其他地方的人们相背，他们唾弃光明神，厌恶大家自以为遵守规则得来的和平美满，喜欢恣睢行事。 这样一来，因为长期不受统管，它也就成为了最易受邪恶侵袭的城市，挺过去的人，就活了下来，没挺过去的人，就沦为了食物，个个都成了魔鬼的爪牙，相传第一个魔修就是从此地出现，逐渐扩大蔓延自己的力量，入侵了这座城邦。 白日里，你能见到和你一般衣冠楚楚，长相正常的人，可到了夜晚，这里就会变成鬼一样的城市，不，说不定鬼也不想来到——这就是西亚密如今的秩序，魑魅魍魉皆存，一个疏忽大意，你就很可能会被拆皮包骨。 学院还守在那边的人，都战战兢兢地呆在边缘位置，从来不敢贸然进入城里。 可怕的是，校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这次加派人手过去，同样是为了寻找他的踪迹。 “记住，安全第一，如果你没有决心前往，就留下来，可一旦去了，就不要退缩。” “在场的人选名单，都经过我和老师们的仔细商榷，但我们不会勉强大家。你们是新一批完全接受训练的学生，也是年纪尚轻，还没有训练得非常成熟的学生，所以如果有人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你们会被消除一部分意识，忘记刚才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过没关系，这样你们的生活才会回到正常的轨道，像往常一样上课，接受学院内的保护，不必和其他人一样在边境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已经说完了我要说的，你们不用害怕做出选择。” 罗德里格斯和一些老师站在台上，底下大多数是第一序列的同学，温妩惊喜发现他们去往古镜时组的那只队伍里的成员基本都在，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让她雀跃，至少，有所罗门陪着她就很好了。 尤朵拉私下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道，“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走吧，毕竟是一个历练的机会，虽然有些危险，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克服未知的困难与挑战的，对吧。” 温妩赞同她的话，她也是这样认为的，这种时候，该挺身而出就不要选择逃避。 但俩人的话还没说完多久，就有人犹犹豫豫地结伴站了出来，缓慢举起了手臂，罗德里格斯点头应允后，接着就有专人引领他们走了出去。 更出人意料的是，温妩看到安东尼离开了排列的队伍，不过他并不是出门，而且走到了罗德里格斯的身边，对着他窃窃私语。 声音太小了，没人听见他们交谈了什么，从他们的表情推断，应该是罗德里格斯没有同意安东尼的话，无情拒绝了执着的安东尼，所以他只能悻悻下台。 这些都只是大家的猜测，尤朵拉也在自己的身旁发表着她的议论，温妩沉默不语，在安东尼下来的时候，有着一种很强的预感，和她有关。 结束完人员敲定，所罗门在流动的人群里找到了她，罗德里格斯也走过来了，他说：“温妩，你到我的教室里来一下。” “嗯。” 她听话点头，脱下了所罗门的手。 “我跟着你去。”对方执拗道。 “我也去，我也要去！”怕她抛下自己，尤朵拉凑到温妩跟前急忙举手，显示自己的存在，“我陪你去听听他要说什么。” “不用，你回宿舍，副校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很快回来。”温妩哑然失笑，同样拒绝了所罗门，叫他们俩不必跟来。 所罗门立在原地，抿紧薄唇。 …… 副校长的教室。 温妩来过一次，驾轻就熟地就找到了地方，进去时罗德里格斯刚从书架抽了一本书籍出来，他轻轻推了推眼镜，抬头自若道，“安东尼和我说了，他认为你不该在名单里面。” 本来还隐约期待着副校长会告诉她什么，这下，温妩心底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小脸瞬间变得发白，故作强硬道：“校长，你不要听他的，我可以去，我不会退缩的。” 罗德里格斯眼角无数延展出去的皱纹都会随着他眨眼时晃动，他摸着白色胡须打量温妩：“我知道你有决心和勇气，把你加在名单里也是我的意思。” 说到第二个你的时候，罗德里格斯用手指冲着她特意点了两下。 温妩立即会意，校长是有心让她去的，心境如同被风压弯了的小草，另一阵风又把它吹直了起来，马上转变了，她感激道：“谢谢。” “记住我所说的话，你的弱点也能成为你的优势，那本书对你是有益的，回去勤加练习才行，至于和你有亲属关系的安东尼，你不用过于在乎他的话，他这孩子一根筋，主要是太担心你了。” “回去吧，没有别的事了。”罗德里格斯摆摆手。 “好的，谢谢校长。” 温妩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她没想到校长这么通情达理，不会因为她不能使用攻击术法就对她产生偏见，还鼓励她，之前还是他治好了自己的腿伤，不由得感恩之心更甚。 出了教室，温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眯眼遥望蓝天白云，感到很是轻松，一路舒畅地回到了宿舍。 “怎么样，校长和你说了什么事？” 推开门，尤朵拉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想要知道个究竟，趁着温妩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润喉。 “没什么大事，是安东尼，他和校长建议说，最好不要让我一起去西亚密。”温妩右手支撑歪着的脑袋，左手端杯喝水。 “啊，那结果是什么？”这下尤朵拉更紧张了。 “结果就是校长并没有听他的话，他选我是因为有他自己的看法，不会为了他人改变，还让我不要埋怨我的哥哥，他是为了我好。” 尤朵拉松了一口气。 她坐到凳子上，双手捧着脸和温妩面对面，不自主地撅嘴：“唉，这个消息是我父母提前探听过来的，他们也不愿让我去，可我死活不同意，他们就没办法了。” “我觉得不去会是遗憾，看看外面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也好，我相信我们运气好，一定可以渡过危险的，而且，西亚密不一定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可怕。”说到最后一句，尤朵拉咧开一嘴白牙。 “嗯，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第68章 酷热 温妩很喜欢看尤朵拉说话时，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那么困难，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她暖洋洋的笑容有股魔力，再焦虑的人看到她也一定会舒展开来自己的眉头。 安东尼擅自去找校长的事情，温妩不会记挂在心上，更不会因此疏远他，她知道安东尼是不放心自己，可她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能够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了，她不需要他再如此操心她。 她总认为，她的父母会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庇护着她，她希望让他们因为有她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临出发的日子迫在眉睫，容不得任何拖延，确认下来的最终名单上，大约有百来人。 人员不可能浩浩荡荡地一起高调前行，于是分配为了众多小队，每队有十二人，有的队伍有老师带领，有的队伍没有，分别从不同的方位出发，然后在统一的目的地点汇合。 切记的是，没有汇合成功，千万不能轻易进城。 行走的路线上，他们途经了大大小小的城镇，阅历了昌盛和衰颓的并存，有的地方虽有军队驻扎，却早已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相比之下，主城奥利弗加街道上的萧条状况已经算是比较良好的情形。 尽管于心不忍，他们也不敢多加逗留，依照地图上面提供的标志，在整整十日后终于到达了位于西亚密邻邦的一个小镇。 自从进入这个镇子，他们队伍就发现了这里的人一个显而易见的特征，大多数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像是没有力气支撑。 …… “我们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现在大陆不太平，我们也不少东西吃，就是天气反常比过去热了不少，可能是地势原因吧。”旅店的老板娘说着话，头上“啪”地就滴下了豆大的汗珠，在桌上晕染开来不规则的小圆点。 唐纳德边用衣袖给自己扇风驱热，边跟她打听当地的情况。 老板娘的那一滴汗，恰好掉在刚刚端上来的食物旁边，险些滑进餐盘，紧揪着众人的心，看它顺利落在桌面才放松下来。 尤朵拉实在是为这里的卫生环境感到担忧，于是直白吐露心声，拉着温妩小声地别扭说道：“我不敢吃了。” 温妩理解尤朵拉的感受，她也不敢。 镇里气温高热，在他们进来的路上就有条横死的狗，因为没有埋葬，腐烂后招惹了不少蚊蝇，本以为他们“精挑细选”的这家旅店会好一点，没想到还是有不少黑色飞虫在灯光下飞个不停，嗡嗡直响扰人清净。 而第一顿饭，就是桌上这道还带血的肉排。 温妩不知道这是什么肉，总觉得它们的腥味在店里弥绕不散，让人恶心得厉害。 一种想发哕的呕吐感从胃部直涌上来，温妩捂住嘴巴，面部实则早已发白出汗，强撑着在那里坐着。 其他人也都迟迟不敢拿起餐具。 他们这支队伍，温妩认识的人有唐纳德、尤朵拉、格林、所罗门，这是副校长分配的人选，单人不得擅自调队，所以安东尼和艾德文娜他们大概还要汇合以后才可以见面。 “这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 隔桌有人脾气暴躁地直接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嚷嚷，把旁边柜台正昏昏欲睡的伙计吓了一激灵，直接清醒。 老板娘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不停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好声好气地跟人解释着，答应给他们换一份菜品，可最终端上来的依旧只是一道混合的蔬菜沙拉，颜色又深又重，完全分辨不出来其中有什么菜了。 这时，另一桌直接有人吐了出来，说嘴里吃到了活的虫子，他们桌上正是放着一份一模一样的蔬菜沙拉。 争吵声和叫骂声混杂了起来，此起彼伏，在这炎热的境地中愈发消耗人的体力。 温妩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 幸好唐纳德走出来拯救了她，招呼他们这桌的人都去到他的房间。 一进屋，唐纳德就摊开了他提上来的那个布包里面装的东西，甜菜根七零八落地散在桌面上。 他靠着门窗，闷声闷气：“你们分分，这已经是我能从一堆烂菜里面挑出来品相算好的东西了，填个肚子。” “啊，怎么都是这些，他们是缺吃的吗？”尤朵拉直接发作，对此并不满意。 “不是缺吃的，那个老板娘也说了，这里的天气不正常，食物非常容易变质，很可能刚切出来的肉，在动物体内就已经有大堆寄生虫繁殖了。”格林悠悠开口。 温妩受不了这些，索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是感到难受作呕：“别说了，听着恶心……” 唐纳德留意到温妩不对劲，从自己的私人包裹里面掏出了他仅存的一袋砂糖，递给所罗门：“我剩的最后一份，再多就没有了，等下你去后厨把水烧热，兑给她喝下。” 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奔波赶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镇，实在没有任何准备，也拿不出任何储备的干粮。 所罗门点了点头，眉心始终不展地观测着温妩的状况。 “尤朵拉，你也跟着她一起喝。”只要是在一个队伍当中，唐纳德俨然就会成为那个来领导的人，有条不紊地照顾大家，发号施令。 “不用，”尤朵拉晃晃头，对所罗门说话，“你给温妩喝，剩下的都留给她，我体质好，没有问题的。” “这都是个什么地方！”格林拿起一块甜菜根开始咀嚼，咬牙切齿地表达着自己的忿忿不平，发泄情绪。 唐纳德如今也没有那么镇定，心里烦躁得很，坐回凳子上，同样吃起来：“其他队伍的情况不见得会比我们好，”他拿出地图指指点点，“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城镇的名字都是相同的，按照他们走的路线很有可能他们会迷路。” 唐纳德盘算着下一步的安排，“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洛根峡谷，那里是驻扎汇合点，总之到了后再进行商议。” “看起来很近，要不我们连夜出发。”尤朵拉因为这里的环境，不免着急起来。 格林和唐纳德双双开口：“不行。” “绝不能在晚上赶路，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我们距离西亚密愈近，不确定性就愈多，加上我们只有地图，对于实际的地点并不熟悉，就更加不能大意。”唐纳德无法笃定他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等到明早才可以出发，几人纷纷拿了一些甜菜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69章 夜晚 所罗门扶着不舒服的温妩去了他那里，然后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纸袋，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里面是仍有甜香的软糕。 “你哪里来的？”今天以来，温妩第一次露出了发光有亮的眼神。 “上一个城市买的，一直没给你，都在包裹里严严实实地包装着，应该还没有发硬，也不是这里的食物，你快吃吧。” 温妩嘴巴刚一张开，脸上还带着乞求的表情，所罗门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即刻打断道：“不行，你自己吃，”接着转身出门，“我去给你烧水，不要乱走。” 温妩舔了舔发干的唇，低头看着手里的这包软糕，快速分成两份就拿包装纸重新装好跑去了尤朵拉的屋子。 叩叩。 尤朵拉一开门，温妩就钻了进去，塞给她手里一包东西，打了个“嘘”的手势，像做贼一样低声说话：“这给你，快点吃掉它，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尤朵拉还没反应过来，在门口张望她的背影，觉得温妩莫明可爱。 屋内，温妩正小口小口地把软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和甜菜根比起来，她吃的简直就是奢华的美味。 不过她不会多吃，小心翼翼地把已经分过一次的软糕收起来准备再分给其他人时，所罗门便推门而入，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温妩回望过去，有种被抓包的忐忑，纠结他为什么不说话，想到他还没有吃过，就把软糕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把水喝了，软糕我也要看着你吃完。”所罗门眼神暗了暗，走过来把碗放到她面前，坐到了她旁边。 “我吃不完。” 温妩小声抵抗，可没有底气。 所罗门端起碗，用小勺子一口口喂她喝水，温妩舔抵般地配合着他，糖水甜滋滋的，她就一直喝水，根本不吃东西。 所罗门挪开碗，动作不言自明。 温妩屈服了，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所有软糕吞入腹中。 没过一会儿，她的小脸就恢复了一丝嫣红之气，眼睛也跟着灵动起来，嘴唇水润，不再是一副脱水了一般的无精打采的模样了。 所罗门掐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地瞧了瞧，对此很满意，温妩就任由他摆布着，目光迷茫，不耐烦了就一下拍掉他的手，娇嗔：“别捏我了，痛。” 尽管他掌握着自己的力道，知道不会弄痛她，所罗门还是把手放了下来，看着她揉自己脸腮的样子，笑道：“晚上不要回自己的房间，你睡床，我睡地板。” 他伸手去摸她乌黑的长发。 想了想，温妩迟钝地“嗯”了一声，新的环境总让她觉得不安。 天黑了。 房间里的两扇大窗户都敞开着，却没有任何细弱的微风吹拂进来，只有炎热与高温弥漫在地表，进而流窜在空气当中。 温妩睡得很不好，或者说，从她躺下以来就没有睡着过。 她翻身侧躺，凝望着远处的那轮圆月，此时在她看来，月亮就如同一个火球，有着烈火一样的滚烫，散发的不是清冷的月色，而且余温当中的缕缕白烟。 温妩强迫着自己闭眼入睡，耳边却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啜泣，像是有人在哭！ 怎么可能会有哭声，哭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温妩在黑暗里想不清楚，于是她开始试图辨别那些声音，可她逐渐感知到，它们不是哭声，其实是笑声！ 又哭又笑的声音糅杂在一起，诡秘得让人不解、心颤。 她明明可以从声音中听到他们所传达的痛苦，可这痛苦，又似是一种欢愉。 不要再哭了！！ 温妩抱住自己的脑袋，想把它们全都用力地甩出去，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果不其然，她渐渐醒了过来，所罗门的脸庞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放大着。 他把她摇醒了。 “所罗门，我刚刚梦到了很可怕的东西。”温妩说话的声线不稳定，仿佛才经历了一场劫难，惊魂未定。 “不用怕，没事了。”借着月光，所罗门安慰着她，而后盯着她的眸子，犹豫说道，“不过你很有可能没在做梦。” “我也听到了——哭声。” 惊骇之外，温妩的后背终于有了一丝深夜里该有的凉意。 敲门声适时响起。 打开了一条小缝，格林在门外神神秘秘地递话道：“去唐纳德的房间。” 楼下大厅里，只有伙计困得睁不开眼，在打盹，没有其他人。 他们来到唐纳德的屋子集合，每个人都穿戴完整，像是没有睡过。 “还好你们叫我出来，太热了，我根本就坐不住。”尤朵拉用手扇风，抱怨道。 “我想你们都听到了。”唐纳德看着尤朵拉大大咧咧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动静都没注意到，转而看向大家说话。 “我特意去楼下瞧了瞧，这里除了旅店点灯，其他人的房屋都是暗的，没人在家，你们说，这么晚他们会去了哪里？” “镇里的人在晚上出门？”温妩拧眉发问。 “嗯，我想是这样，不过不管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这里的风俗怎么样，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大家今夜都呆在一起比较安全，等到明天天明我们就走。” 唐纳德发表着他的看法。 其余人皆都赞同。 第二日。 依照原本的路线，如果出了小镇的话，他们就会看到一条江河的分流，沿着这条河走，遇到的第一座山谷，攀爬过去，继续前行，就是正确的路。 可他们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逗留了接近一天时间，都仍在原地打转，也就是说，他们被困在这了。 “河在哪里？” “你确定地图上的就是对的吗？”队伍里有人抱怨，朝地下吐了一口口水，道，“唐纳德，我们这队没有老师引领，就选了你做队长，但你现在可是一直在耍我们，原地兜圈子呢！” 走了一天，加上气温高，大家都被磨没了耐心与风度，只想快点走出这个破地方。 “你们在说什么呀，之前也是唐纳德带队，也是这个地图，怎么就没见你瞎嚷嚷？你有办法，你就自己去找一条路出来！”尤朵拉没想到队里会先闹内讧，也生气了，火气“噌”一下涨起来。 “尤朵拉，你别说了。”唐纳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夹在中间为难，不愿意看到大家起争执，选择了隐忍。 “什么嘛！我是在帮你说话！”尤朵拉气得跺脚。 那个率先说话的大个子，脱下了身上的大部分衣服缓解闷热，听到尤朵拉这么一激，当即做出了打算。 “好，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早先我看你们几个就爱抱团，经常背着我们嘀嘀咕咕，谁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是不是故意带着我们绕圈的。行，大家分开走，愿意跟我走的来，看谁能先抵达洛根，跟他们耗在这里，别到时候来不及给自己收尸！” 第70章 跟踪 “你！！”被温妩使劲拽着不让动，尤朵拉身子都抖了起来。 队伍当中的人开始松动了，再无出发时候的那般团结，他们的确亲眼看见唐纳德身边这几个人走得很近，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转动，心思有所动摇了。 “要我说，就让他们这几个抱团的留下，不要管他们了！” 唐纳德去拉大个子的手臂，被一把脱下，他恶狠狠地说：“别跟着我！” 大部分人意志不坚定，一起离开了，剩下两个唐纳德不知在他们耳边嘀嘀咕咕什么，最终他们也跟着走了。 唐纳德趁机把地图塞给末尾的一个人，“拿着，这个说不定有用，我已经看过很多遍都记得了，你们千万小心，要是汇合后我没看到你们，会回来找你们的。” 那个人踌躇地看了看前面的人，默默把地图揣在怀里，说道：“保重。” 他不会因为这份嫌隙就从而对唐纳德这人怀有敌意，他们还是同学，以后还要一起并肩作战。 原地只剩下了五个人。 尤朵拉气得也想走了，觉得唐纳德该强硬的时候不强硬，不该懦弱的时候反而懦弱。 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背过身去不讲话。 “分成两队也好，这样可以快点找到出路，他们人多点，我也放心。”唐纳德叹了口气解释着，不知该如何劝尤朵拉。 “走了，试试这个方向。” 格林始终呆在一边，双手环胸地看着这种局面，等看似冷静下来的氛围到临后，就走出来碰了碰唐纳德肩膀，迈步前进。 温妩拉了拉尤朵拉，软声软气地和她说话：“我们也走。” 虽然还没消气，但尤朵拉也没反抗，被她牵着跟在俩人后面。 所罗门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妩后面。 太阳西落，黑夜很快降临，带给每个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同时他们都很疲惫，一天走了太多路了，回到之前的旅馆，匆匆在后厨拿了些东西吃，便去了房间睡觉。 这次他们并非一夜未眠，可狰狞的哭声依旧扰了他们一晚上，让人不得安宁，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第三日。 和昨天的情况如出一辙，没有什么改善。 几人的精神状貌明显变差了，出不了多久，大概他们就会变得和这里的居民一样少气无力。 他们向镇里的人询问出去的路，答案都是答非所问，给他们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早早回到了旅馆，不打算再这么莽撞地乱走了，准备好好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店里没什么人，就他们五个坐了一桌，生意格外冷清。 老板娘给他们端了万年不换的带血肉排上桌，腥味十足。 唐纳德抓住了女人的手臂，不让她走，对方的骨头咯得他手疼，好似只有一张人皮包着她，他于是松了手，问：“老板娘，你们这里的人都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出镇的路吗？” 女人拢了拢几缕被汗打湿的头发，绕到耳后，讪笑道：“你们是刚来的吧？有路的，有路的，只是最近路被堵住了。” “这天啊，真是越来越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燥热，好在我们都习惯了，你们呆久了啊，说不定也会习惯的。” “够吃了吗？不够吃我再去给你们做，就看你们想吃什么了。其实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就是天太热了，太热了，只能这样将就着，不过我可是切的最新鲜的肉给你们啊，要不要……” 老板娘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仿佛在对着空气讲话，不管有没有回应。 究竟她后面在说什么，大家都没有听，直到人去了后厨，他们才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一瞬间怔住了。 “她说……”温妩眼里带着讶异，桌下的手被所罗门暗暗握住。 尤朵拉抢话道：“她是不是记错了啊，我们可来了好几天了。” 唐纳德手肘抵在桌上，双手拼成一个拳头，冷静分析：“她那么认真地给我们介绍这里，不像是记性出现了些许偏差，倒像是她真的完全不认识我们，或者说不记得我们了。” “外面的人也都一样，问不出来什么东西，我看到有的人都没说话的力气了，大多面黄肌瘦的，恐怕这里的食物，他们自己都吃不下去。” “本来想一走了事，但目前我们是不得不趟一趟浑水了，既然他们晚上都不在家，我们就跟着去看一看到底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唐纳德让几人脑袋靠拢，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到了晚上。 一张如同浸了墨汁的黑布笼罩了整个小镇，遮盖了它的全部颜色，偶有的黄色灯光伶仃地点缀在里面。 他们守在巷口，沉着等待。 好一会儿，终于出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平和的环境。 几人控制着呼吸，在习惯夜晚的黑暗后，勉强能够视物，看着那些模糊的人影一个个走出来，悄然关紧了房屋，排成队列状有目的性地向前走去。 “嘘。” 唐纳德领头走在最前面，踩着轻缓的步伐，和那些已经熟练行走于夜晚的居民一样，尽量不会发出动静，有条不紊地带着他们跟上尾端。 弯弯绕绕的小路很难让人记住方向，镇里的人却如同已经走过了上百回，闭着双眼也能摸黑前进。 中途路上有一个人体力不支倒下了，前后的人就默不作声地把他抬起来，回到原位继续跟着队列往前走。 目标地点是一处小镇边缘，众多乱石堆积的山岗。 抵达这里后，他们一直朝最里面走。 然后在一块最为巨大的岩石面前，多人合力推开了它，尽管他们都气喘吁吁，却一直不敢停下，像是怕耽误了时间。 唐纳德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前方打开的洞穴里面其实也不甚明亮。 他闻了闻土的味道，接着把它们全都抹到脸上蹭了个遍，回头压声道：“都跟我一样，把自己涂黑一点。” 在巨石下面隐藏着一条通向地下的绳梯，众人互相搀扶搭手，陆陆续续地都顺利下到了最底层。 里面很暗，就算下来了也看不清楚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个位置，不过和地表一样非常炙热。 通道里面都是人们难闻的汗水味，酸臭刺鼻，还有一些别的味道混合着，越往里走越能闻到，让人难以忍受。 不知道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多久之后，前方蓦地就出现了开阔的场地，光亮吸引和聚焦着大家的眼球。 地下火在夜以继日地焚烧。 第71章 火坑 几人躲在石壁后面，不敢再贸然行动，静悄悄地观测着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也是到了这里，他们才确认了那股呛人的味道。 火坑中的火势很大，不过却没有浓烟，只是时常发出类似“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 人们麻木地伫立在这个宛如天成的坑位前面，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扔在地上晕倒的人再次抬了起来—— 温妩这下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险些喊出声，是被尤朵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死死按住。 此时他们的身后也传来了有人步行的声音，似乎正向这里赶来。 唐纳德脸上的汗水不停地滴，既紧张又着急，当机立断，趁着那些人正在“行刑”的时候，跟几人比好手势，挪步混入了人群当中。 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了生命，用以助长自己的片刻跃高，它无情舞动着，人们就面无表情地任由火光在自己眼睛里面跳跃着。 后面再次进来了一批人，带来了很多的“货物”，满满几大麻袋。 他们用力把麻袋拖拽到了空地上，一人跟这里的一人交代了一句“好好处理他们”，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谨慎地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才带人离开。 走的人显然跟居民们不是一个镇里的人，但他们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共识。 麻袋表面浸染了浑浊的颜色，有些湿润地淌到了地面，散发着浓厚血腥气，就算不打开也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人们熟练打开袋子，把其中不完整的尸体和散落的残肢断臂一一拿了出来，摆放规整。 “好好处理”就是这个意思，温妩不由得打了一个战栗。 尸体都不是普通人的尸体，全是一些被残杀的魔修，死了后任由摆布，诸多骇状殊形上附着着黏稠的血，镀上了一层恐怖的诡秘色彩。 温妩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蒂莫西，艾琳老师的孩子。 温妩突如其来地想到了这个人，想到了唐纳德曾经说的那个故事，一阵难过的情绪溢上了她的肺腑，她现在有些理解艾琳老师那种心如死灰地活着的悲哀了。 如果没人去阻止，没人去维护安定，那么西亚密只是一个起点，灾难最终侵占奥利弗加的时候，那么整个大陆都完了，所以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其实都有一种宿命般的责任。 火焰扑腾着叫嚣，溅出零碎火星，像是宣告着它饿了。 人们机械地从魔修体内挖出他们死后灵根凝结而成的晶石，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丢入火中，剩下的，就是他们的食物了。 原来他们早就被训练成了傀儡。 这些人能够生存下来，依靠的就是这种最原始、野蛮的手段，借此延续自己的生命。 饕餮大餐进行中，他们狼吞虎咽地撕咬着肉块，茹毛饮血，想要用它们获得补充身体的能量，不时发出吞嚼声。 反观地下火却温顺了下来，悠悠退场。 徒留出来一颗蒙尘的水晶，平平无奇，但紧接着，它就越转越快，蜕变为了一半紫色，一半黑色，两者未能完全融合，可黑色已然占了多数。 淬炼过的晶体闪耀夺目，光辉四射，可旁边的人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见怪不怪，专心致志地啃咬和分食着“食物”。 璀璨一现，悬浮的晶石很快就恢复了原貌，重新被上涌的火舌吞入腹中。 唐纳德几人有一瞬愣住了，因为刚才奇异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地站起了一个人，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颤颤巍巍地指着温妩说话：“你……这里怎么会进来外人？” 他的言语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这些眼神中有惊恐，也有惋惜。 温妩束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早已散开，她涂得脏兮兮的小脸，因为被人发现，一双眸子被光辉映衬得格外晶莹。 所罗门赶紧抓住了不知所措的温妩的手。 唐纳德第一念头就是想跑，那些居民却都是逐渐地完全站起了身，不紧不慢，好像不怕他们跑得出去。 唐纳德用手维护着他们几人，脚跟一步一步地往后移。 他们在学院主要修习的都是攻击性的术法，居民们不管心性有什么变化，仍旧都是普通人，他们不能伤害他们。 但若不动手，从人数上来说，他们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唐纳德神情严峻。 人群中领头的人站了出来，叫居民们不要使用蛮力抓捕他们，他斜着眼睛看着几人道：“这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情，把人交给奥瓦多大人就行。” 尤朵拉提起的心脏落回了正位，总算是不用面对剑拔弩张的局面了。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认命般地被居民们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 眼睛蒙上了黑布条，他们看不清路，可唐纳德几人感觉得到，他们没有走多远，应该还是在镇子里。 布条扯下的那一刻，屋子里很暗，没有点灯，但估摸着时间外面是白天了。 他们猜测自己正处于一所房屋底下的地窖，而且是酒窖，酒香阵阵扑鼻。 几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内探索，只看得到有一个类似于衣服上面勋章一样的东西泛着幽幽的光芒。 而且听不到第六个人的呼吸声。 格林不确定那个松开他们布条的人还在不在屋内，于是喊道：“有人吗？” 没有回应。 他们几人都不说话了，同样沉默以对。 良久，那人用喑哑的嗓子说话，“你们不该还活着的。” 他的声音和常人的声音有些不同，语言对于他来说不是本能的发出，更像是刻意控制和挤压声带的频率发出来的音色。 虽然他们现在不清楚他的身份，可他说的话，足以让他们提高戒备心。 黑暗里的人，来者不善。 “你为什么不露脸？”唐纳德凭借听力尽力去寻觅他的位置。 “我？” “我怕我会吓到你们，”那人低语道，不过随即大笑起来，状态转换之快会让人觉得他精神似乎不太正常，“哈哈哈哈。” 灯亮了。 木桌边坐着一个穿及膝礼服的人，长靴，头发及耳半卷，翘着腿，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们，饮酒下喉，有泛红液体流在他的脖子上，增添了一丝诡魅。 他的着装得体，外貌正常，就是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 唐纳德匆匆下了评判，抬眼看了一眼上方。 呆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对他们五个人，可上面，就说不定还有没有他的下属了。 唐纳德垂眸不语。 男人收回腿，拍拍衣服起身，走到他们几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地上的他们，接着用手指一一划过他们的脸庞。 尤朵拉受不了他恶心的举动，把头一甩，怒目圆睁道：“你想干什么？！” 第72章 逃离 “我想干什么，真是个好问题。”男人手指在空气当中一顿，潇洒地坐回凳子，抬着下巴看他们。 “你们脾气这么暴躁，特别是女孩子，这样可不好，得学学我，文明一点。”男人收手，重新举杯饮酒，“不过这也不怪你们。” “你们都看到了吧，地下火。因为这里的环境特殊，居民们只用忍受高温，可来到这里的只要是神修，性情无一不会受到影响，变得易怒，这也是大多数人会和来的伙伴分崩离析的真正原因。” “不过他们可听不到这些。” “你们的同伴比你们聪明，也比你们早两步，懂得追迹，不过也比你们死得快。”男人的眼神冰凉地在他们身上扫过。 死了…… 半响，唐纳德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这两个字眼，他攥紧拳头，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道，“……全部吗，是你杀了他们？” 唐纳德盯着他的眼里含有血丝。 “不是。”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说过，你们不应该还活着的，那是因为在越靠近山岗的区域，神修们的意识就会越发混乱不清，在居民带你们走的那条路上，中途大多神修都会由于丧失意识，开始自相残杀，或者做出轻生的举动，导致最终死亡，无法进入山岗，更别说悄然无息地去到地穴了。” “所以我很奇怪，你们这几个破了例的神修，是用了什么手段来保护自己的？还是你们早就有所察觉，不可能啊。” 男人的眼珠在他直对面的格林脸上揣摩，想要从中看出端倪。 “没关系，”男人见众人茫然，弯起嘴唇笑了，“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在你们身上弄清楚。” “不过不好意思，得委屈你们受点苦。” 唐纳德刚想使用术法，就发现自己完全用不上来劲，紧接着他们几人全都昏睡了过去，只记得闭眼前男人那张阴笑的脸。 ………… 醒过来的时候，是白天。 外面日照很好，阳光灼得他们脑袋发烫，个个粘了一身的汗，趴在长桌上缓缓苏醒过来，脸颊上都是压的红印。 几人骨头都很酸，不自在地活动着躯体。 奥瓦多，也就是之前那个男人，坐在他们的对面。 这里是一间酒馆。 “很幸运，你们可以走了，在我还没有反悔之前。” “你们无法使用自己的灵力是因为在这里呆久了的神修都会这样，”男人解释着，“两条路，没了意识地死去，或者没了灵力地被杀。” “出不去也是因为出口隐蔽，加上有阵法围困。我吩咐了士兵，会带你们离开，你们出了小镇就可以自行恢复力量。” 他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其他小队汇合。 唐纳德忍住了想杀他的心，切齿痛恨道：“走。” …… 路上，尤朵拉问唐纳德奥瓦多为什么会释放了他们。 “不知道，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们或者折磨我们一番，但既然我们有走的机会，就不该犹豫。” 临近洛根，唐纳德却越发忧心忡忡。 格林的心态和唐纳德差不多，边走边跟他聊天：“那个小镇看样子早就被他们所掌控了，我们能否顺利抵达洛根现在依旧是个问题。”他眼神飘渺地看向前方。 “我也很担心。”温妩提裙注意着脚下坑坑洼洼的道路，防止自己随时会被绊倒。 不同于镇内终日晴天，出来以后，头顶的苍穹就变得阴蒙蒙的，闷热不减，似乎随时还会下雨。 没有看到流水之前，唐纳德虽然很想照顾女生，却只能职责第一道：“我们再走一段就歇下来。” “嗯嗯。” 一边的尤朵拉应付着答应了队长的话，不停地张望前方林木关心路况。 所罗门把身躯挡在了温妩面前，他蹲下道：“我背你。” “不用，我再……”就算小腿酸得很，温妩也不想麻烦他。 “上来。”所罗门铁了心。 温妩无奈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 啪—— 一颗一颗的雨珠开始掉落地面。 趁着雨还未下大，唐纳德找到个山洞就叫众人赶紧躲了进去。 他们所处的地方算是岩壁间的一处空缺，很狭小，刚刚好够他们几个人围坐着躲雨，面积再小一些，就遮不到了。 “尤朵拉，你看看，这些果子可以吃吗？” 唐纳德和格林在小雨中跑进来，一人手里护着木柴，一人揣着一兜子野果。 头发淋湿了，唐纳德就把它们往后一抹，发丝自然直立着，他再擦了擦眼里的雨水，向她询问道。 尤朵拉接过去瞧了瞧，即刻下判断：“可以，这是很常见的小红果实，不用等到下一个季节它完全长大就可食用。” 小小的红色果实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不过好在没有结籽，吞的时候能够好几个一口下肚。 “妩，你尝尝。”尤朵拉抓了一把递给温妩。 温妩吃了一颗，果实有清甜味但又不算太甜，刚好可以解渴，于是连连点头，“好吃。” 尤朵拉笑，坐到了她旁边。 雨水由小至大，“唰唰”地往下直流，把泥坑都“碾”平了，冲洗着地表。 这样大的雨势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唐纳德观望着外面，扭头道：“天色都暗了，你们可以眯一会儿，我来守着。” 尤朵拉正一门心思想着休息，往里挪了挪，好不会被淋到，抱着自己靠在石壁上就睡了过去。 其余人也都阖了眼。 可过了没多久，格林就机警地拍了拍唐纳德，一双眼睛瞳孔分明：“有脚步声。” 外面仍在下雨，格林一一拍醒了几人。 唐纳德紧绷着脸问他：“确定吗？” “我确定，而且数目很多，是往我们这儿赶来的。”格林一脸肯定地看他。 唐纳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大家拿好东西，我们得赶快离开，恐怕是奥瓦多带人追了过来。” 众人行动匆匆，冒着雨就加快步伐逃离而去。 每个人身上的湿衣贴着皮肤，睫毛和下巴上都挂着水，在水地里跑起来显得格外困难。 他们不时回头查看，没有一刻停下来脚步。 “不行，”格林拦住他们，“火堆还有余温，他们跟上来了一定知道我们是进了林子里……这样……” 格林快速反应着，领着他们往另一处跑去。 丛林边缘有一圈不少岩石穿插在里围起来的泥潭，看样子很深，雨水浇在上面，溅出不少小漩涡。 一只土色小野蛙一蹦一跳地窜过去。 第73章 着凉 “我们就跳到这里面藏起来，只要躲得够久，他们发现不了就离开了，尽量憋气，憋到你实在不行为止。”格林看他们。 “我先下去。”格林把裤腿卷起来，伸进了脚。 温妩有所罗门保护着还好，只是尤朵拉瞧着脏兮兮的泥潭似乎有些抗拒与害怕，唐纳德也不扭捏，抓过她的手就带人跳了进去，尤朵拉一个“啊”字还未出口就没了动静。 温妩所罗门俩人随后进入。 许是在底下呆得太久，唐纳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头脑缺氧出现了幻觉，他开始听到了人的交谈声——直到一把坚硬的冷兵器抵到了他的背部，他才蓦地清醒。 上面的确有人。 “等等，再射几箭。”有人吩咐道。 “是。” 唐纳德往里退了退。 不久之后，有一只手打到了他的腹部位置，唐纳德推想是格林在提醒他出去了，于是右手紧紧拽着尤朵拉往外爬，把人一并拖了出去。 他们瘫在地上。 身侧的尤朵拉一直在咳，唐纳德也呼吸不畅，他用手抹了抹眼皮上的泥巴，好以看清整个世界。 天空还下着丝丝小雨，他伸出舌头尝了尝，没什么味道。 格林状态比他们好一些，早已站了起来，勘察周围。 这里的草植都被长刀截成了两半，泥潭上还浮着几只箭，一地狼藉。 “他们无功而返，大概是不会再找我们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过了林子，找到水流好好清洗一下自己。” 格林都不愿意闻自己，一身的粪味，估计平常都会有动物来这里解决卫生。 “来。”所罗门让温妩抓着自己，他扶她走路。 一行五人点亮了火把，趁夜穿过了茂密的丛林。 …… 月亮退去时，他们已经走了出来，并且听到了不远处的水流声。 他们觅声跟去，前方果真有一条流淌的河流，哗哗响动，长长地望不见头。 “我们到了。” 唐纳德止步，微仰着脖子去望水面。 他们走得急，行李都留在了小镇没有带走，只能安慰自己算是减轻了负担，可眼下他们又没有换洗衣服。 “所罗门，格林，我们先去拾捡柴火，让她们先洗洗。”唐纳德道。 都只能暂且先穿湿衣服了，看能不能尽力烤干。 等几人回来以后，两个女生正坐在远处，他们给她们架了火，才自己去洗。 温妩坐在地上并拢着双腿，长发湿答答地披着，她对火搓着发僵的手指，没忍住，还是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冷。”她说。 尤朵拉在她的对面，看她还在发抖，急忙就走了过去，“你离火坐近一点。” 河水是有点凉，但她没想到温妩身体这么容易受到影响，要是生病感冒了可就不好办了。 “怎么了。”所罗门回来了。 “她有点不舒服。”尤朵拉答。 所罗门蹲下来，用手去试探温妩额头的温度，不烫，可就怕她后面会烧起来。 所罗门凑近火堆烘干自己的双手，再去捂住温妩的手包裹在里面，不停哈气，没有间断。 等到后面衣服都差不多干了，温妩总算是好了点，只是没什么精神，所罗门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再睡会儿。 天已经大亮。 唐纳德和格林从浅流处抓了些鱼上来，他俩一夜未睡，看着有些许憔悴，不知何时胡子都冒了出来。 鱼皮焦黄，在铁木枝上串着烤得滋滋作响，唐纳德等熟了平均每人分配了两条。 “时间不等人，我们还得赶路。”格林轻咬一口发烫的鱼肉，补充了一句，“我也是为了不耽误其他队伍的进度。” “不行。” 尤朵拉皱着鼻头，不自觉撅嘴，果断拒绝，“温妩必须得再休息会儿，不能在路上奔波。” 虽然格林占理，但唐纳德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在当下有同伴不舒服的情况下，迫切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和尤朵拉同时看向他，道：“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了，就在这儿休整一些时间没关系的。” 格林从容不迫地吃完了两条鱼，并剔出了完美的两根鱼骨刺，把它们扔进火里，加强语气情深意切道：“我是为了大家好，温妩可以让所罗门背着，我相信他愿意的。” “唐纳德，你想想，我们逗留了多少天了，多在外一日，就是多一份危险，所以我才说我们得抓紧时间到洛根。” 格林转过头来劝他。 唐纳德思索着他的话，有点动摇，不禁垂着眸子抿紧了嘴唇，但他还是不愿看到自己的伙伴受罪，于是选择了不回答。 格林看到唐纳德心意已决，就说道：“好吧，那我先去前方探路等你们，要是你们太久没过来，我就再回来找你们。” 唐纳德和他对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们所有人考虑，可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 过去格林就为他们险些丢了性命，他一直都还心中对他有所愧疚。 “那你们跟我一起出发。” 唐纳德冲他摇头，不愿被逼迫着做出选择。 尤朵拉看着两人僵持不下，心里跟着着急，说道：“反正我们不能现在就走！” 格林瞧了她一眼，站起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句“我等你们来”。 唐纳德本想起来去追人，听见温妩又虚弱地咳了两声，便烦闷地撇过了头，他就想不明白格林刚才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执着于前行。 “你们可以跟他走，我们俩留下。”所罗门盯着温妩，怜惜地去摸她发红的小脸蛋，给了唐纳德第三条办法。 “不行，”尤朵拉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唐纳德，“你可以走，我不走。” 唐纳德觉得头疼：“算了，我不会抛下你们的。”他只能安慰自己格林应该是另有主意，祈祷他不会碰上什么麻烦。 尤朵拉很满意这个结果。 …… 这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周遭安静得厉害，过了许久，尤朵拉踌躇说道：“既然人走了，那有些话我就不怕说给你们听了……” 唐纳德讶然地抬眼瞥她，他印象里尤朵拉一直都是那种心直口快的人，怎么这时候欲言又止的，所以很好奇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我怀疑格林有问题。” “不可能。”不管对方是哪方面让她起了揣测的心思，他都认为是尤朵拉多想了，唐纳德斩钉截铁道。 谁都可能有问题，就是格林不可能有问题。 尤朵拉咬着牙瞪他，“我没胡说！” “在酒窖的时候，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吗，格林他一直都和奥瓦多有眼神交流，看样子像是老熟人了，唐纳德，真正控制不住情绪的人是你才对，人家随便说了两句就把你惹火了，你什么都看不到，就看到了奥瓦多这个仇人，为什么你就不肯留意一下其他的细节呢？！”尤朵拉没好气，感觉憋屈得很。 第74章 矛盾 唐纳德深呼吸：“你说格林有问题，你就得拿出证据来，他也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能平白无故地诬陷他，知道吗？” 证据……尤朵拉别扭地咬了两下嘴唇…… 唐纳德好言好语地继续相劝：“他曾经帮过我们这些人大忙，如今跟着我们一路，也都是在帮我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尤朵拉，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你多心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奥瓦多会突然放过我们？从出来以后我就在想这件事情，还有，他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进去乱石岗的，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进去乱石岗的，除非有人……” 尤朵拉正在一个劲地组织语言，唐纳德就叹气打断了她：“那他不是算帮了我们吗？尤朵拉，你就没想过你说的话都在前后矛盾吗，假设格林是敌人，他又怎么会帮助我们躲过路障，窥探他们的隐秘呢？” “那是因为……这个暂且放到一边不去想，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尤朵拉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反驳他的话，好以证明自己并未说谎，她的确察觉到了奥瓦多格林俩人之间暗藏猫腻。 她该怎么说才能让唐纳德认可她的话，她对格林没有偏见，她所说的一切绝对都基于她的本心，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说我控制不住情绪，那好，你又什么时候掌控过你自己的脾气，你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你有时候得考虑到整体。”唐纳德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重提旧事。 “你是说害死了队伍里面其他人的人是我吗？”尤朵拉霎时失语，直勾勾地盯他。 唐纳德看到尤朵拉的情绪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懊恼地想扇自己一巴掌，他刚才只是口不择言，绝非想要伤害尤朵拉。 格林多次陪他们置身险境，他不想就这样随意地去猜忌他，格林是他的朋友，尤朵拉也是他的朋友，总之，他们俩都是他的朋友。 是他不该一开始就那么急于否定尤朵拉，她没有坏心思的，是他说错了话。 对不起，尤朵拉，唐纳德刚想开口道歉，对方就开口了。 “为什么你就那么相信奥瓦多和格林两个人，他说我们会因为环境变得易怒，你就断定我一定受到影响了吗？我很清楚我说过什么话，我那时明明……”明明是为了你去辩解。 “算了……” 尤朵拉气到无话可说，涨红了一整张脸，向河边走去。 唐纳德起身去追她。 “我暂时不想看见你，别靠近我，你要是跟来，我就从河水深处跳下去。”尤朵拉回头愤然地朝他放话，羊角辫似乎都被气得翘了起来。 唐纳德不得已止步，视线却追寻着她，放心不下地怕人出意外。 …… “咳……咳咳……”温妩纠着眉心，好不容易张开了眼。 虽然所罗门捂着她的耳朵，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俩人吵架的声音，温妩见人不在了，便想坐起来去找她。 “你别动了，”所罗门冷静的嗓音里蓄着一丝对她的柔和，“她没事。” 唐纳德的表情自始至终不甚顺畅，他给自己找了点事做，说道：“我去给她弄点水喝会好一点。” 人回来后。 他的手里端着用较大树叶卷起来制作的简易容器，徐徐坐下，他用手掌隔在下方，催动灵力加热，上方飘出了一缕白气。 所罗门接过去，吹了吹就递到温妩唇边喝下，她小口抿着，总算是不渴了。 “我好像好了点，要不我们继续赶路吧。”温妩看了看所罗门又看看唐纳德。 所罗门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不言语，睫毛下映射着云翳。 唐纳德知晓温妩是好心，不想让他和尤朵拉之间有了隔阂，直摆头道：“不用，我们正好歇一歇。”他闭目养神。 温妩忍着咳嗽，加上头重得厉害，竟不知不觉当中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浑圆的太阳冉冉降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面纱，他们几人的身上都自带着橙光。 温妩的身体有了力气，她从所罗门怀里起来，目光在寻找中锁定到了仍旧坐在河边的尤朵拉身上。 “我去看看她。” 所罗门摸了摸她暖暖的小脸蛋：“嗯。” 唐纳德低头不吭声。 河边。 尤朵拉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委屈都挂在了脸上，抱着双腿也不知在看什么，就是眼神空洞地瞧着河水流动。 温妩坐到她旁边，询问，“好点了吗？” “我没事，”尤朵拉声音蔫蔫的，抬头望她顺便探了探温妩的体温，“你还烫……” “我是晒的……没什么大碍了……”温妩把尤朵拉的头扳到自己的肩膀上，让她靠着自己一会儿。 “……唐纳德他没有恶意，他也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你不要记恨他。” 温妩来这的本意就是想让俩人和好，没等多久她就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别提他——” 尤朵拉立马坐直身体，皱了皱柳眉，略带怨气地说话：“我不想理他，我和他不是朋友了，对了，我以后是不会跟他讲话的。” “可是……”温妩表情有些为难。 “啊啊啊！！我不要听！”尤朵拉想躲避过去，烦躁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温妩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尤朵拉当即把手放下，继续看河。 “那他们等下做好吃的了，我给你拿过来，”温妩站起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卖乖，“你不会不理我对吧？” 尤朵拉淡淡“嗯”了一声。 温妩回到原地。 唐纳德又加热了一些水，温妩接过来小口品了品，迟疑地看着他道：“尤朵拉还没消气，过两天你再向她道歉，她应该就会好很多。” “嗯。” “我们晚上吃什么？”温妩睁着明亮的眼眸问他们。 所罗门以为是她饿了，正想起身去寻觅食物，唐纳德就先一步快捷站起，在夜色里说道，“我去后面的林子里看看，你们留在这里。” 他走了，所罗门就让温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腿上，她翻身环住他瘦削的腰，脑袋往他怀里蹭：“我又困了。”声音腻得像没化开的一块糖。 所罗门喉咙沙哑道：“那你就再睡会儿。” 他不厌其烦地把她的碎发绕到耳后，一直重复着这动作，饶有兴趣。 他低头想去亲一亲她，女孩恰好就把整张脸埋进他怀中，躲开了，寻求着更为深度的睡眠。 所罗门等人彻底没动静了，便用手指撩开她颈部的衣服，凑近去，得偿所愿。 而后，唐纳德迈着快步赶回来。 他额头上沾了点血，狼狈坐下：“林子里没什么猎物，好不容易逮到了这只兔子，还差点弄丢了手电。” 唐纳德休息了下，便起身想去把食材处理了，可他又临时顿了顿脚，选择了一个更为远点的河岸。 第75章 水底 温妩是嗅到烤肉的香气醒来的。 唐纳德把兔子做了分割，摊开来，串在铁木枝上进行烧制，动物的皮肉冒着油滋滋作响。 温妩向另一边的暗黑里搜索着尤朵拉的身影，没看到人，就揉了揉迷蒙的眼，唐纳德不怕烫地适时撕下来一只兔腿给她。 “我拿去给尤朵拉。”由于挂念着对方，加上温妩不怎么饿，小跑着就奔了过去。 她的视野当中一直看不到人，温妩的心脏不禁突突直跳。 她重新跑了回来。 手中的食物早已不知扔在了何处，温妩慌张地看着唐纳德说话：“尤朵拉不见了！” 三人急忙到河道边找人。 “尤朵拉！！”唐纳德手作喇叭状，大声呼喊，担心之情油然而生。 没人回应。 唐纳德突地想到口袋里的手电，掏出来往河水中一路照过去，才发现水面不知何时竟然浮出了淡红色。 他一拧眉，从速扒去自己身上的服装，随即对身旁俩人道：“我下去看看。” 弱弱的呼救声在另一头响起，唐纳德停下动作，“你们听……” 寻着声音，他们在一处岸边发现了奋力爬上来的尤朵拉，她鼻腔都呛了水，不停咳嗽，“拉我上去……” “你受伤了——”温妩看到她肩袖破烂，都染成了深红色嵌在肉里，诧异过后，紧忙和所罗门动作轻缓地扶着她回到了驻扎点。 唐纳德怕人不想让自己靠近，便在后面跟着。 “怎么回事？”温妩不敢去碰尤朵拉的创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她，只能抓着她的手安抚她。 “水里有东西……” 说完这一句话，嘴唇苍白的尤朵拉就晕了过去，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唐纳德及时搂住人，交给所罗门帮忙扶正她的身体，一脸愁容道：“看上去像是河里的什么东西咬到了她，力气不敌才被拖拽了下去，这样，我去瞧瞧，你们呆在这里。” 走前，他叮咛温妩：“我知道你在练习治愈系的术法，无论如何，你都要在尤朵拉身上试一试。” 他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发展，尤朵拉能不能挺过去，唐纳德叹息一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就往河岸去了。 留下所罗门和温妩俩人照看尤朵拉。 得先把她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温妩看尤朵拉还在冒虚汗，既担心自己力道重了，又担心着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便心一横，扭头就扯下了她粘在血肉上的衣服布条。 尤朵拉闷哼着动弹了一下。 咬得这么狠，几近都要磨穿了人的肩胛骨，血糊糊的。 温妩抿紧着嘴，谨慎地用湿帕子给她擦干净伤口附近的血污，才打算进行下一步尝试。 所罗门用眼神鼓舞着她。 温妩深呼吸，双手抬起，掌心冲着尤朵拉的肩膀，释放着自己的灵力，她聚精会神，满脑子单纯得只剩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治好尤朵拉。 良久，介于白色和粉色之间的光团包裹住了尤朵拉破损的血肉，覆盖上去，融合进去，继而，重现了一片细腻的洁白肌肤，恢复得好似从未受伤。 温妩眼睛发光，疲惫地笑了一下：成功了。 “尤朵拉，你怎么样了？”温妩盯着她缓缓张开的眸子，关注着恳切询问。 “好多了，”尤朵拉自己手心撑着地坐起，好在她的衣服不算小，下面的往上拉紧点也能用以遮盖肩膀，尤朵拉的眼眶里泛着一道水光，她真诚地说道，“妩，谢谢你。” 温妩主动反拥住她，也热泪盈眶：“你没事就好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除动物之外，能治好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尤朵拉激发了她的潜力，她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好好的。 脑子里闪过那个自己未曾看清模样的水底生物，尤朵拉转而扣住温妩的手臂，郑重道：“唐纳德呢？” “他下水了。” “不行，他不能下去。”尤朵拉踉跄着起身。 “你先别去，”温妩拦住她，尤朵拉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就算她不怨怪唐纳德了，她也不能任由她冲动行事，和人推搡着道，“他水性好，你不行，你不能下去……” “尤朵拉！”温妩跺了跺脚，干脆喊了她一声。 尤朵拉手上的动作停止了，小声恳求，“那至少我们不能不管他，一起去河边守着他出来吧。”她扯了扯温妩的衣袖。 “……嗯。” 想了会儿，温妩没好气，无奈地看了一眼所罗门。 尤朵拉太倔了，她认定的事情一向都没有悔改的余地，尽管唐纳德让他们留在原地，温妩劝不动尤朵拉，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一只孤零零的手电被遗落在了岸边，放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们三人在水面上观测不到任何的动静。 尤朵拉耐心地等着，要是唐纳德平安出来了，她想告诉他，她原谅他了，他一定还是她的好朋友的。 哗啦—— 唐纳德在河面冒出头来，行动迅速地往岸边游来，喊：“往林子里跑！” 他们愣愣地听从了他的指挥，几人一行逃命般地向林深处奔跑进入。 后面有东西在追着他们。 唐纳德找到了一颗树干粗犷，树杈居多，又稳健的大树，踢了两脚确认没问题后，便和所罗门帮着温妩与尤朵拉先爬了上去，俩人才接着身手矫健地攀上顶端。 “嘘。”唐纳德摸紧了捡兜里的手电，让他们不要出声。 底下。 不知名的生物在蛮横地冲撞着各类大树，它爬行于林中，如同水中游动一般轻松、自在。 唐纳德眼神中隐有猜疑，他估摸着他在水里碰上的应该是一条鳄鱼，至于这条河里为什么有这种动物，他就不得而知了。 良久，丛林里的碰撞声停止了，似乎是那个生物失了兴趣，便灰溜溜地回到了原住所。 唐纳德极力用耳朵分辨着当前的状况，就算四人在树上呆得腿都麻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啊——”温妩动了一下僵硬的腿，险些滚落。 所罗门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宽慰道，“小心。” 温妩虚惊一场，紧张地拍了拍胸脯。 唐纳德在寂静当中听到这声响动后，他眼珠子快速转动着，生出了一个他所担心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危险并未离开…… 随即，真如他料想的一般，在漆黑的夜里，他们藏身的这颗大树下，初始有了突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 那个狡猾的生物伺机而返了，或者说，它其实根本一直都在悄然以待。 唐纳德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铁了心要看看底下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一条大鳄鱼，然后他才能进行下一步抉择。 唐纳德拿着手电从高向低地径直照下去。 第76章 石鳄 他瞳孔一扩，有着些许震惊。 唐纳德把手电揣回兜里，压低声线和众人说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像是一只石鳄鱼——” “什么！”尤朵拉大声说完急急捂住了嘴巴，改口道，“你说是……石鳄鱼？” “嗯。” 温妩插不进话，她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动物。 唐纳德及时普及，沉稳道：“鳄鱼的种类有很多，大多常见的都是凶残且食肉，这是它们普遍的特性，可唯独有一种鳄鱼，能够衍化生出灵智，是传说中的水下鳄鱼，由于它强劲的攻击力，比起同类来，它获取任何食物都是轻而易举的。” “目前没人见过这种传说中的鳄鱼，我也只是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人杜撰过它，没想到是真的。” 唐纳德吞了吞口水继续讲道：“据说这种石鳄鱼，成形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它是河床的产物，水底的岩石在微生物的寄居下，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得到少见的天然机遇，才会诞生这么一只石鳄鱼出来。” “不过说它是鳄鱼，它其实只是一种模拟鳄鱼形态的岩石生物，因为一旦它成形了，它就能像石头一样，亘古不变地存活下去。” “那怎么办？”温妩问。 “我要有人帮我，”唐纳德重新举起手电，“你们看，这个丛林里有铁银树，它是极为坚硬的一类树木，难以砍伐，也可以说是刀枪不入，而在它的附近一般都会生长着绯叶穿针花，这种花恰好跟它相辅相成，它的乳白色汁有腐蚀性，是融化铁银树的绝佳材料。” “所以……” 唐纳德停顿了下，“要有个人去引开鳄鱼，我要炼化铁银树，它对我们有用。” “即使我们的幻术不及艾德文娜精通，但我们在神思学课程上所学的意志控制，也可以在这儿用一用。” “我去。”“我去。” 尤朵拉自告奋勇，讶异地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所罗门，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 “可以做到吗？”唐纳德目光集中在所罗门身上。 “嗯。”所罗门声音醇厚，“我试试。” “好吧。” 唐纳德舔舔嘴唇：“我给你打着光，你从那边爬下去后，动作一定要快，它是生了灵智的生物，反应不一定比我们差，你要是慢了，说不定人就没了，所以千万小心。” 温妩听着唐纳德的嘱咐，同样担心所罗门，望着他问道：“可以吗？” “我试一试。”所罗门朝温妩做了一个我没关系的表情，随即冷淡地瞟了瞟底下的大概情形。 他一副漠然的样子，好似危险并未存在。 事出不意地，所罗门当着几人的面就跳了下去。 他一只膝盖抵在地上，半蹲着，和石鳄鱼对视的一霎时，就已起身默念起了咒语。 鳄鱼没有对它发动攻击，反而安静了下来。 唐纳德的心算是落了地，第一步走了，该走第二步了，他把手电递给尤朵拉：“我要下去了，你们保护好自己，记得时刻关注所罗门的情况。” 说着，唐纳德就往下慢慢爬了几步，下了地面后，便直奔目标寻去。 他做了一个潦草的火把，眼睛孜孜不倦地在铁银树周围搜索绯叶穿针花，直到看见黄白枯草样貌的草植后，便用厚厚的衣服包裹住自己的手，一束一束轻柔地采摘起来。 他来到一颗较为矮小的粗铁银树面前，从中央部位给它抹上挤压的汁液，效果显着地，它的树干从中间开始逐渐断裂开来，“咔”一下，就成了两段。 唐纳德在树心大把大把地挤下乳白汁水，边用烈火加以锻炼，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窜着很多尖利钢钉似的铁银树槽。 唐纳德快跑回去。 “我来。”他冲所罗门道。 目光迷茫的石鳄鱼转由唐纳德所控制着，他引着它往树槽而去，操控它去舔树的尖端，鳄鱼的大嘴含住树针，便不动了，唐纳德加大灵力，石鳄鱼才悠悠地不咬反吸，舔起尖锐来。 一串串的血从它的口中流下，石鳄鱼呆滞得像是已经麻木了，下颚的舌头也发白起来，可它还在持续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中途有好几次，石鳄鱼挣扎了一下，尾巴险些甩到他，唐纳德都不敢停下，长时间地操控着它。 等到它的血都快流干了，鳄鱼终于倒地不起。 唐纳德也累得躺到地上，他看着一动不动的石鳄鱼，起身过去打量了一圈它，这个生物已经没有呼吸了，目前看来不会具有破坏性，只是仍旧重得要命，仍旧坚硬无比。 他抬头看天，还是蒙蒙的一片，不过应该不久后就会天亮了。 几人一行回到驻扎点。 尤朵拉最先说话：“……唐纳德，对不起，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我们本该听格林的话早早上路，是我执意要留下来休息，才让大家不得安宁。” “不，是我拖累了大家。”温妩急忙为她辩解。 “妩，你不要这样说，”尤朵拉脸颊抽动了一下，有些气馁，嘟囔着道，“就是我的错，是我老争来争去，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保证，以后……”尤朵拉说着举起了手，一副要发毒誓的模样。 “算了，你们都没有错，是我的错。” “尤朵拉，是我不该急于否定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大家什么，温妩不舒服我们本就该留下来，你说的没错。让之前的不愉快过去吧，我给你道歉，尤朵拉。”唐纳德盯着她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反倒是尤朵拉有点不好意思了，撇过头去，闷闷嗯了一声，“哦……” 话毕，他们身后的几颗大树轰然倒塌。 他们机警站起。 一只鳄鱼迟缓地从丛林当中左右扭走爬了出来。 石鳄鱼没死！！ 唐纳德紧急地一个个火球打向石鳄鱼的大嘴，几人向后退去。 石鳄鱼一扭一扭地躲开，就算被打到了也毫不在意，因为任何的攻击，对它石头一样干硬的鳄鱼皮来说，都是蒙松雨般的存在，不会损伤它分毫。 “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唐纳德说着话，手却不停。 他一个人应付这东西，实在是心力不足，既要一边躲它，又要一边维持猛烈的输出，而且只能往它的嘴里打。 唐纳德正发愁间，另一处攻击就吸引了鳄鱼的注意，所罗门灰色的灵球不断打向它的身体。 趁他攻击间，唐纳德就持续往它的嘴部方向输送着火球。 火焰进口，石鳄鱼嘴“呲啦”一响，发出焦烧的气味。 唐纳德改为不退反进，和所罗门双双对它发动了迅猛的攻打，围堵起来，紧接着，形势也很快急转直下，石鳄鱼嘴里早已漆黑一片，冒着阵阵热气。 最终，在它吞下一个较大火球时，它的躯干爆炸开来，转瞬间破裂成灰，漫漫粉末飘散，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第77章 雪场 “呼……” 唐纳德收手，和所罗门对视了一眼，对方站回他的身边来，温妩和尤朵拉也从躲着的地方出来了。 他们四人坐到河边，享受着日照时的第一缕曙光。 阳光迎面，每个人都无比地轻松，熬了一晚，到底是可以歇息一下了。 远远地，有人从河的另一头向他们走来。 是格林——他回来了。 唐纳德起身，两人互相捶打了一下肩头，以表见面的仪式。 格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等了你们很久都没来，于是天未亮的时候就调头来找你们，是又出了什么事吗？对了，我已经探走过前面的路线，洛根很近了。”他指了指大概方位。 唐纳德微微颔首：“嗯，是出了一点状况，但我们现在都还好。” “格林，麻烦你了，接下来你带路。” “嗯。”他的眼神往几人身上瞟，大家意料之外的好精神。 唐纳德和他并列走在前。 温妩和尤朵拉在中间，所罗门排列尾端。 尤朵拉边走边攥着温妩的手，拉得紧紧的，盯着格林的后脑勺，佯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点隔应。 她和唐纳德说的话是真心的，道歉也是真的，可每每回忆起地窖里他和奥瓦多——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的细微交流，她就心里不痛快，总觉得他们是认识的。 是她的错觉吗？她一直都不敢武断肯定。 唉，想到这些她就头疼，不愿去想，尤朵拉望了望身边漂亮的温妩，她和印象当中相差无几的好看，还是她最顺眼。 手也不落下，摸了摸她陶瓷般的白嫩小脸蛋，女孩“唰”地就脸红了。 “你干嘛？”温妩小声嘀咕。 尤朵拉晃晃脑袋，左手纠着自己的羊角辫，笑嘻嘻：“因为你最近越来越可爱了呗。”说着就去贴她的手臂，像个小孩一样缠着她。 唐纳德回头瞅了她们俩一眼，轻轻叹息，似乎是认为尤朵拉太闹腾了。 她就直接伸舌头“略”了一声，不作理会。 温妩是最能容忍尤朵拉的人，不管她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不管她如何胡闹，她都仍旧觉得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总是活力满满的，像一株生机盎然的盆栽一样，自由、自在地生长。 她和她曾经的一个朋友很相像，只是恐怕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很想她，杰西。 温妩冲着尤朵拉微笑起来的嘴角收了回去，努力扯了扯，好让自己不会那么悲伤，她要向前看才对。 而所罗门的假面本就有些怖人，此刻更是黑得可怕，散发着怨气，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温妩。 …… 此处和地图上的描述相差无几，的确顺着下流走他们就碰上了一座矗立的高大山谷。 站在对面看，他们几人显得如此渺小，如同蝼蚁。 山是庄严的。 渡了河，他们就开始沿着山线攀爬，上坡路是最不好走的，到了山腰，几人便已累得气喘吁吁。 “加把劲，我们争取尽早到达目的地。”唐纳德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手里还拄着一根随处捡来的树棍。 登上顶峰，他们开始逐步向下小心行走，尽管道路顺畅了很多，可气温却是越来越冷了…… “阿嚏！……”尤朵拉吸了吸鼻子。 温妩在后面被所罗门一路牵引着，她问道：“尤朵拉，你没事吧？”说着，自己的身体也不由得发颤，抖了一下。 所罗门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给她，紧紧裹住她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巴不得把她的全脸都给遮盖住，不透露进一点风。 温妩的鼻头红红的。 “没事，”尤朵拉扭头，“阿嚏！阿嚏！” “唐纳德，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冷了。”尤朵拉双手交叉在胸前环抱住自己，腿下哆哆嗦嗦的。 唐纳德停下来，一根手指冲着下山腰道：“你们看。” …… 山下。 皑皑白雪银装素裹地覆盖了大地，洁净的漫漫纯白以轻盈又厚重的姿态席卷了万物苍生，每个人宛若上帝的新生儿，在一片未知里伸展拳脚，踏下印记。 “……” 温妩深呼吸，遥遥望去，被美得一时忘了言语。 好空灵的雪场。 继续前进，踏上松软的白被，温妩蹲下身，用手捧了一把积雪，眼睛里有亮晶晶的神彩，兴奋地拿到所罗门面前：“好多雪，冰冰凉凉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痴迷地盯着雪。 “嗯。” 所罗门向来没有温度的手心，在当下的环境里，竟也凸显得温热了起来，和温妩冻得发红的脸颊是两种舛殊，他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小兔子，手捏了捏她后，继而弯腰低头替她拂去了掩在鞋上的积雪，要不然等下不好行走。 温妩自始自终都在瞅着手里的雪不动，眼睁睁看着它们幻化成了凉水，都还是觉得格外新奇，眼睫毛扑闪扑闪地入了神。 另外一处则传来了吵闹声。 唐纳德恨不得咬碎了牙齿：“尤、朵、拉——” 一直拿雪球扔他就算了，这次直接抓了一大把雪塞进他的后脖子里面，冻得他打冷颤。 “哈哈哈！！” “我就是故意的！”女孩笑得天真烂漫，绕着他跑，跑得暖和了起来，“可你抓不到我呀，你抓不到我……” 唐纳德气势汹汹地要去逮她，她真的是活够了！ “啊……”尤朵拉见他也跑了起来，不由产生了一种怕被抓到的恐惧感，急忙跑开，见人愈发近了，就躲去了温妩身后。 “妩，救救我，救救我，唐纳德要吃了我。”尤朵拉抓着温妩的衣服一会儿往左走一会儿往右走。 有人给她挡着，唐纳德努力心平气和：“尤朵拉，滚过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尤朵拉看着他明晃晃的大牙，笑容假得很，果断拒绝：“我不信。” 局面僵持不下。 所罗门去拍尤朵拉的手，一下打了下去，“松开。” 尤朵拉抬眼，对方没瞪她，她也能察觉得到他的怒意，只好悻悻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有点疼。 所罗门让温妩不要动，抚平了她衣服上面的褶皱。 尤朵拉在原地立了几秒，快速反应着，下一刻就又撒腿跑动了起来。 唐纳德都措手不及，快步追了上去。 声音渐远。 温妩还是不敢动，声如蚊蝇，乖乖道：“好了吗？” 所罗门的手顿在她的背后，压声道：“好了。” 格林一直全程都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人。 闹腾结束。 他们往前走，近雪场腹地，前方不远处坐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立体帐篷，用铁钉和粗绳固定在了地面，还有几座散开的小木屋。 奥利弗加来的人就生活在这里。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踩着“沙啦沙啦”的松软，前来迎接他们，和唐纳德握握手道：“欢迎来到洛根。” 第78章 取果 “你好。”唐纳德礼貌道。 负责接待他们的大叔把他们带到了小木屋，才坐下饮了热茶，就有人夺门而入。 进来的男子很是激动：“妩，你们总算是到了！” 他身后还有俩人。 “安东尼，吉姆！”唐纳德愉悦起身，爽朗地笑，和他们一一抱了抱，只是到了艾德文娜那里就停了下来，她仰着下巴，眼神里都是漫不经心，唐纳德不便亲近于她，微微点了点头。 吉姆憨憨地摸了摸脑袋：“你们都到了就好，我们几个都很想你们。” 尤朵拉有意活跃气氛，慢吞吞地行至艾德文娜身旁，与她勾肩搭背，说话延长尾音：“是嘛——” 相当于在问她自己的想法。 艾德文娜别扭地转过头去，可却并不抗拒她的触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尤朵拉嬉皮笑脸，招呼温妩过来，硬是让她们三个抱了抱，好显得她们相见有多开心。 艾德文娜有些不适应，随后躲远了些。 雪场里的一顶帐篷至多可容纳三人，他们当下很快就确定了住所分配：艾德文娜、尤朵拉和温妩一处，安东尼、格林和吉姆一处，唐纳德和所罗门一处。 他们没有厚衣服，络腮胡大叔又给他们分配了男女颜色不一的保暖皮毛衣裳和毯子。 领了东西，几人又各自久违地洗了热水澡，这才舒舒服服地进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入夜，下了雪。 此地极冷，好在大家可以抱团取暖。 艾德文娜被躺在中央动来动去的尤朵拉扰得十分不耐烦，她险些发火道：“你是白鼬吗，这么喜欢夜晚活动。” 尤朵拉小声嘀咕：“我睡不着嘛……” 于是温妩与她换了位置，艾德文娜终于好受了一点。 良久，在黑暗中，她问道：“你们一路过来，都没有受伤吧？” “嗯嗯，虽然碰到了很多危险的事，不过真像尤朵拉出发前所说的那样，我们运气不错，都逢凶化吉了。” 温妩回答着她的问题，呼吸间会闻到艾德文娜身上有一种专属于她的香气，很好闻，很吸引人，也跟她相符。 “是嘛……”艾德文娜说话迤逦，尾调像是在冷冷地一笑。 她翻过身，背对着她们：“睡吧，明日还有任务。” 温妩不明所以，可还是冲尤朵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尤朵拉听话地连连小鸡啄米。 次日天明，艾琳把昨日重聚的八人喊到了一起，罗德里格斯不在，他所有的指令都由老师下达。 其他同学都在专心训练。 唐纳德望着窗外的他们，坐回桌边，喝了口酒取暖，首问：“是什么事要我们去做？” 艾琳摩挲着茶杯，眼神直视着屋外不知谁堆的一个呆呆傻傻的大雪人，移回目光道：“嗯，副校长特意交代了我，他有秘密任务给你们。” “艾德文娜，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艾琳不问她，只是陈述着。 “嗯。”她淡然地应了一声。 “罗德里格斯的意思是要你们进城，但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得进入雪场林腹的沼泽地，寻得荆棘果。”艾琳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 “荆棘果是什么东西？”有人发问。 “它可以帮助你们在城内蒙混过关，魔修身上都有一个特殊标志，你们吃了黑色的荆棘果，就会出现跟他们一样的符号，不会让人察觉出来你们的身份。”艾琳慢慢喝茶。 “懂了。”唐纳德点头。 “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多带点箭，荆棘果由恶灵鸟守护，它最喜欢藏宝贝，别人都不知道这种果子在哪里，就它能找到还珍藏了起来，除非杀了它，否则它不会拿出来的。”艾琳语气轻飘飘的，好意提醒。 “好，”唐纳德语气沉稳，看向众人道，“那我们出发。” 几人随后取了适宜的刀箭，就向雪地深处而去。 他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选择轻装上阵，并未骑马。 越往没有人的地方，就越发安静。 …… 他们走了许久，好不容易碰见石壁间的一处小溪，大家便都蹲下身来，喝水解渴。 吉姆掏出自己带出来的大苹果，坐在一边啃了一大口，散漫地问：“沼泽地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唐纳德擦擦嘴，不管怎样，他们都得努力去找。 另一边，格林的耳朵却分外机警，动了动，听到林中传来鸟叫声，“别出声。” 他指了指道：“我们从这个方向走。” 大家跟着他。 蹲在巨石后面，他们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陡峭半壁悬崖上停顿了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通过斜侧面看，它的眼睛红彤彤的，有如火的颜色，强烈且直观，它再一转头，看到它的正面，众人都惊呆了，这只巨型鸟，居然有着一颗酷似人脸的鸟头，颇为吓人，让人不适。 格林心里素质较好，吞了吞口水，“这应该就是那只鸟，我们跟着它。” 一路追踪。 他们来到了沼泽地。 恶灵鸟从嘴中吐出了不少东西丢入里面，又直挺着身子在附近走来走去，低头嗅了嗅地面，便旋即扑开庞大的身躯飞走了。 唐纳德领着大家走出来。 “怎么办，我们要下去掏吗？”安东尼问。 唐纳德摇摇头，正想着办法，那只巨鸟就从他们的身后低飞冲出，咬起吉姆就飞向高空，动作快而准。 “啊！！” 两片黑羽掉落在地，恶灵鸟却直向云霄，一飞冲天。 “不好。”唐纳德见势，迈腿就跑，心里焦急万分。 格林紧急把人分散成了两拨，想要把它围堵起来。 安东尼边跑边放箭，可惜都未射中，反被它翅翼一扫，打落到地面。 几人接连射箭，恶灵鸟一叫，把人甩了下来，吉姆摔落到岩石上，嘴里喷血，晕死了过去。 温妩连忙跑过去，关注伤者的情况。 唐纳德见状，咬紧牙关，迅疾登上了高地，眼睛微眯着，专一于瞄准巨鸟的飞动范围，用尽浑身的力气，射出一箭。 尖端带着流火，直直地插入了大鸟身躯。 它哀鸣一声，就坠入到了峭壁之下，发出砰然一响。 格林和安东尼最先准确找到它的位置。 格林取出腰上寒光冽冽的刀剑，毫不犹豫地从鸟颈划开至它的鸟腹，开膛破肚，让它绝无生还之机。 然后不顾它鸟身人相的可骇模样，伸手进去麻利地一阵乱掏，取出一颗黑色果实，舔舔嘴角道：“别告诉他们我是从这里面拿的，要不然有人该吃不下了。” 动作一气呵成。 安东尼咋舌，也忘了问他是如何知晓荆棘果就在恶灵鸟体内，而不是在沼泽地里的，刚刚一瞬间，他只觉得格林异常陌生，眼神里的兴奋似乎全是对于嗜杀的渴望。 他恍神了一下，点头答应。 尤朵拉才跑过来，俩人就准备回去了。 她跺跺脚，既有些害怕独自留在这里，又想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简易检查了一番巨鸟尸首，才赶快跟上他们离去。 第79章 晶石 众人回到营地，唐纳德把背上的吉姆交给专人治疗后，才跟着大家一起去见艾琳。 “嗯，这就是你们需要的东西。”荆棘果散发阵阵恶臭，艾琳举着它打量了一番，递交给唐纳德，“吃了它，你们最快明天以内就能安排入城。” 安东尼有所犹豫，“吉姆怎么办？” “他能让自己轻易受伤，就代表了他并不适合与你们一同行动，他可以考虑留下来。”艾琳的语气虽是在和他们商量，其实已然是打算不让吉姆加入他们了，怕拖累整支队伍。 “那就让他留下吧。”格林无所谓。 决策权大多在唐纳德这里，安东尼心存希翼地看他。 唐纳德抵着手抚摸下巴，作思索状：“……明早我会再去看他，如果他身体允许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出发。” 其余人都默认同意。 格林摆手，“我没意见。” …… 第二日。 吉姆气色红润了些，只是不宜催动体内灵力，只能慢慢修复，他自己也很想跟着大家一起，唐纳德便应允了。 黑色果实分成了八块。 每人拿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后，男生们当场就吞服了，紧接着他们就浑身发热，感到像被灼烧一般的疼痛感，继而短暂晕厥了过去，好一会儿才从地板上疲劳起身。 几人躯体上的不同皮肤局部都醒目地出现了据说只有魔修才有的身份标识——一个一半拳头大小、活灵活现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尤朵拉那边，她醒来检查到自己小腿上的记号，一个劲直呼恶心，从速穿回鞋子，不愿再看。 温妩的标识在手臂上。 “艾德文娜，你的呢？”尤朵拉随意发问。 背对着她们的身形一顿，艾德文娜系好衣扣，胡乱搪塞过去：“肚子上。” “哦……” 三人回到木屋，才知道原来大多数人的记号都是会出现在较为易于查看的手上或腿上的，也就是说，他们这里，只有艾德文娜一个人不方便被搜检。 “行了，”见人齐聚，艾琳发话道，“有一件事，我要特别警告你们，女孩，尤其是面容姣好的女孩，在城内尤其危险，千万不要掉队。”意指她们三人。 “我会保护好她们的。”唐纳德言辞诚恳。 “嗯，现在进入正题，记住，你们进城只为了两件事：一、探听城内形势，扰乱他们内部；二、设法接近西亚密的掌控者，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第一位魔修，尽你们最大的努力，杀了他。”说话的时候，艾琳的语气间有一种深埋于心的痛恨。 谈话完，艾琳拍拍手，就有一个穿灰衣袍的守卫进来带他们走。 他的帽子极宽，遮住了大半张脸，神神秘秘地将几人引领到了一个羊肠小道：“来，你们从这儿进，入了城不要到处乱看，要装作是回来的样子，不要拘谨，自然一点，剩下的，就只能你们见机行事了。” 他们同时答复：“好。” 一伙人都穿戴了与守卫相同的服装，不会暴露自己的面容。 沿着这条路，弯弯绕绕，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平旷的空地。 城门半掩着。 无人看守。 众人才全部踏入，大门就发出了碰撞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推了它一把，可回过头看，它只是摇晃了几下，并未封闭。地面上风吹起了几片枯叶，寂寥得很，没有一个人。 这里离洛根虽然不远，可气温明显比较和宜，只是稍许作寒。 他们向前走。 起始在街上并未见到居民，可总能感觉得到有人在那些紧锁的门窗后面，窥探着他们，氛围阴森森的。 走深了，才遇到一家建筑庞大的酒铺，大门敞开着，老远就闻得人声。 从外望去，里面乌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沸反盈天，大多是体型高大的男人，坐在板凳上喝酒聊天。 温妩皱了一下眉头，本能地厌恶大厅里的乌烟瘴气，他们跟随唐纳德进去时，所罗门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 八个人低着头进来，酒馆里面一瞬间安静了，不过随即又闹腾起来，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众人围坐一桌。 有奴仆上前，一个女人，穿着布料稀少的束腰裙，尽管身份低微，却毫不忌讳地展示着一脸媚态，有意无意地往离她最近的安东尼身上刮蹭。 安东尼手足无措，恐慌得避之不及。 见他无趣，女人又贴上了格林。 格林既不推脱反抗，也无接纳之意，从容不迫地坐着。 唐纳德咳嗽了两声：“吃的、喝的都要，我们人多，快一点。”他瞧了瞧别桌，催促道。 女人笑着离开，去为他们准备菜品。 格林是早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走后，便急忙抖动了两下身子骨。 温妩闷闷不乐，她不喜欢这里。 无聊的等待后，酒菜端了上来，吃的一言难尽，只能算作是能裹腹而已，不过酒水倒意外的香醇、醉人。 一行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为了能融入此地和补充体力。 他们中不能喝酒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都偷偷地把酒洒在了地上，故作醉醺醺的模样。 不管男女老少，酒铺里的酒客都有佩戴刀剑的习惯，只有他们身上空荡荡的，不过好在衣袍遮住了他们，让人看不出来。 吃完东西，唐纳德正欲结账，格林伸手拦住了他，在其余陌生人不经意瞟过来的灼灼视线当中，掏出了几块晶石，递给一名男奴。 几人这才得以安然出店。 温妩好奇地盯他：他是怎么知道这里不能用钱币付款的。 唐纳德也有疑问，才张嘴准备问他，格林就轻笑一声，小声开口跟他们讲道：“我看别人是这样做的，我就跟着这样做了，至于晶石，是我在乱石岗下镇里人解剖魔修时，顺手捡的。” 尤朵拉别过脸，忍着没吭声，不愿与他争执起来。 格林瞧着她，苦笑，面部表情却没有那般平易近人：“爱信不信。”他抖了抖衣兜，摆摆手，“多的我也没了。” 走着走着，他们就在一家当铺门口停了下来。 “等一下。”尤朵拉说完，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出来后，她手里提着一大袋子沉甸甸的东西。 “你换了什么啊？”吉姆瞪眼努力去看她的口袋，问道。 “嘿嘿，晶石。” 尤朵拉站在格林的对面，抬脸冲他假笑着去回答吉姆的话。 “我看看。”唐纳德说着就取过袋子，拉开一看，果真是他们现在非常需要的东西，眼神亮了亮，“你哪儿来的。” “那得谢谢格林，是他亲手结果了恶灵鸟，才能让我捡漏，拿到鸟的一对珍贵眼睛。” 尤朵拉说话阴阳怪气，心里面一个劲地想着，格林你快别装了，你一定有问题，顺手捡到晶石这种话你是怎么讲出口的，你帮我们肯定另有目的。 她对他的怀疑从未消减，甚至上升了。 第80章 住宿 “不用谢，”格林冷酷回答，转身道，“要谢也应该谢唐纳德，多亏了他那一箭。” 吉姆扶着脑袋，晕头转向：“你们不要谢来谢去了，听得我都晕了。” “嗯，总之我们如今有了货币，就能找个地方歇脚了，大家快走吧，天要黑了。”唐纳德留意着时间，很怕他们不能及早找到住宿。 可往前转悠了很长一段距离，他们看到的几乎全都是居民住所，没有旅店。 时间不等人，想到来之前罗德里格斯对于他们在西亚密的嘱托，唐纳德便很快下了决定道：“我们得回到那家大型酒铺才行。” 原来楼上就是留宿的地方。 在经询了店主后，他们就打算在这儿安顿下来了。 “我们要三间房间。”唐纳德思索道。 “每一间房只有一张单人床，人多了住不下，”红色酒糟鼻的店主老头用抹布擦着杯具，瞟了瞟楼上，随后放低音量跟他们说道，“放心，我这里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在这伤害你们的，只要你们别在夜晚出门。” “晚上不管说什么都不要开门，呆在你的房间里。”店主私底下暗示着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唐纳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好，我们，我们就要八间房。” 唐纳德深呼吸。 艾德文娜手捧脸，肘部抵着柜台轻蔑地“哼”了一声，像在讥嘲众人的胆小。 走石梯来到被安排的楼层，过道很是窄小，每间房的间隔都是约为一点五英尺的粗砺石壁，房门是坚实的木材所制，虽没有破损，可不难看出上面有抓挠过的痕迹。 而且走道里虽然清洁，看样子是有时常打扫过的，但一股消毒水味，宛若在掩盖其他什么厚重的味道。 唐纳德捂了捂鼻子，发现没什么用，就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和其余人推开了他们的八间房一一查看。 屋子里都很黑，只有一扇迷你窗户，还都被钉死了，的确如那老头所说，只有一张单人床，而且还小得不能再小，其实是整个房间都很小，没有多余的地方能供走动。 “不知道会不会有老鼠，”安东尼很担忧，“让女生住干净一点的房间吧。” “好。”光线不明，唐纳德尽力分辨着哪些房间的床铺会好一点。 最终，从左到右他们的入住顺序依次为：唐纳德、吉姆、安东尼、温妩、所罗门、尤朵拉、艾德文娜、格林。 入了夜，温妩等到窗缝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就知道天算是彻底黑了下来。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强迫自己入睡，害怕得很，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有的动静，只有在回忆起店主说的那一句保证这里很安全时，才会勉强好受一点。 她的床和后面那间房所罗门的床是挨着的，温妩靠墙缩着身体，意识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迷迷瞪瞪的。 “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在后半夜接连响起，温妩在黑暗里恐慌地睁大了眼睛，又急忙紧紧闭上。 门外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迅疾攀爬。 叩叩—— 门外又响起有人礼貌敲门的声音，似乎是在随时等候着进来，只是不说话。 温妩怕极了，泪水蓄在眼眶里打转，这时传来了更为清脆的敲击声，有人喊：“温妩，温妩？！” “所罗门……”温妩依旧不敢睁眼，手贴在石壁上，说话声音在颤抖。 “听得到就好，我就在这，你不要怕，不会有事的。”所罗门扩大着声音。 “嗯……” 温妩一吸一抽的，呜咽着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天亮后，房间明朗了。 温妩混沌地松开自己，开门，其余人也都出来了。 他们都没有下楼，坐在了过道里。 大家的状态都不怎么好。 温妩依偎在所罗门的肩膀上，眼神松散找不到焦点，像是还没从一场噩梦中缓过神来，因为哭过眼睛红肿得厉害，对昨晚的记忆不寒而栗。 向来活泼的尤朵拉也没话了，只想在地板上瘫着放空自己。 其他人也都只想趁这个空隙歇一歇，选择不作声，默默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休息一会儿，于是都没关注到尾端的俩人。 格林两手搭在双膝上，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没想你也会怕”，像是在对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艾德文娜进行反讽。 艾德文娜一脸倦怠，紫发披在肩后，全无那股傲人之气，她两根纤长手指推了推太阳穴，放下后轻笑了一下：“我当然会怕，不过只是暂时的。” 她瞅了一眼格林，旋即收回目光，表情凌厉起来，瞳孔中有噬人之意。 “我们下去吧。” 唐纳德缓过来，起身用手掌大力揉搓了一下面部，就迈步下楼了。 剩下的人拖延地跟在后面。 很奇怪，大清早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初来乍到时的那种喧闹像是一场梦幻。 “你们慢慢会习惯的。”大厅里只有店主一个人，他慢悠悠地回答了唐纳德的疑惑，然后摊开手心。 意思是要收取房费。 尤朵拉把口袋里的一部分晶石给了老头，他摇摇头，把它们收到柜子里，再次伸出手，五根手指张得很开。 尤朵拉瞪了他一眼，再给。 老头晃晃脑袋。 直到袋子的重量差不多轻了一半，老头才满意了。 尤朵拉讶异地提了提口袋，满脸不解，她昨日换取的晶石数量已经是非常之多了，足够他们有钱吃上数月的酒菜，现今却还不够他们在这住上两晚，不免让她疑心起老头是不是黑心店家。 唐纳德同样肉疼得很，眉毛拧成一股，迟疑道：“是不是给多了？” 店主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只要是我的客人，我就会保障你们的安全，同等地，你们就得付给我相应价值的房费，如果你们没有晶石给我，那么不好意思，你们就不能住在这儿了，出去后是死是活也都跟我没关系。” “你……”尤朵拉气得牙痒痒。 唐纳德没吭声，也是忍着没打这无赖老头一顿。 众人兴致萎靡地出了酒铺。 他们不能在这和店主耗下去，得趁着白天另寻出路，晶石还有他用，他们不能全浪费了。 “不住就不住，正好他这儿住着也不舒坦。”吉姆缓和着气氛，眼下浮肿的眼袋快要掉到了地上，说着便打了几个哈欠。 依据店主的意思，这儿的人上午一般闭门不出，下午才会出来。 所以唐纳德一行人走了一路，对于到处房屋紧闭早已见怪不怪，只有店铺是开放的。 停在一家售卖武器的店门口，唐纳德朝里观望了一下，陈列的大多都是刀剑长矛、盔甲弓箭，并且备货充足，一部分看起来很崭新，像是刚刚制造出来不久。 驻留了一下，他们继续向前。 第81章 惨况 越往里，硝烟的味道就越发弥重。 路边开始出现坍塌的围墙和余火，有人在废墟里的石头下面，用蓝绿色的眼珠打量着他们这一排，着灰色长袍而过的人。 他们大多形容枯槁，目光有的怯生生的，有的却是如狼似虎，看他们就如同看食物一般。 温妩有些不适，本想匆匆跟紧队伍过去，可一个小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忽地就倒在了她的脚下。 温妩吓得后退一步。 小女孩衣衫褴褛，柴火一般的小身板，因为过于饥瘦，干瘪的脸上一对眼珠显得格外大，她抱住温妩的腿，颤抖着喊：“姐……姐姐……” 温妩动了恻隐之心，蹲下来关怀地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看到她衣帽下洁净的真容，对她故作稚嫩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锋利的童牙。 “你们谁还有吃的吗？”温妩不知怎么居然会对这个小女孩有点发怵，于是躲闪着抬头，问道。 吉姆是负责背食物的，他正准备翻一翻包袱，一道惊叫声就响起了。 “小心！” 小孩趁人不备，把温妩扑在了地上。 安东尼奔过去，大力抱着她滚到一边，死死锢住人不让她乱动。 小女孩张牙舞爪，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叫唤什么，一个劲地笑，诡异地、猝不及防地就咬了安东尼一口。 安东尼吃痛撒手，撸起袖子一看，出血了。 小女孩还准备跑过来。 这时，唐纳德半路拦截，一个苹果直接塞进去，堵住了她的嘴巴。 小女孩愣了，随即兴奋地捧着水果开始吃起来，再也不胡乱折腾，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 “她这是饿疯了，可能出现了幻觉。”唐纳德抬头眺望阴暗的天空，只觉得闷沉得很。 看见食物，逐步向他们围过来的居民，竟又退散了。 他们忌惮地盯着安东尼手臂上的标志。 唐纳德立刻会意，拿出自己的匕首比划了两下，朝着饥不择食的人们，假意放狠话道：“谁都别过来，谁要是敢抢我们的东西，老子第一个杀了他，也不顾忌到底是谁吃谁了……” 吉姆急忙紧紧捂住包袱。 他们神情当中有凶意，步伐却在退缩。 就这样，唐纳德戒备地护着大家走过了这一段路。 离远了，格林碰碰唐纳德，“不错，成长了。” 唐纳德抖抖肩，吸吸鼻子无奈道：“我是真怕他们吃了我们。” “这些人是人吗？”尤朵拉凑上来好奇地问。 唐纳德心里苦涩一笑，什么时候开始，连常人他们都需要仔细辨别了，究竟有什么是能放心相信的呢？ 他答道，“是人，不过过后恐怕不一定，他们的住所看样子刚被轰炸过，这摆明是在变相使他们屈服的一种手段。” “不是说这里的人不受约束吗？”尤朵拉追问。 “过去的确如此，但你忘了，他们推崇实力至上，那么最强的人出现了，也就是第一位魔修，自然就会成为这里的掌控者，他的话，恐怕无人不敢听从。” “哦……”尤朵拉低声道。 艾德文娜一直聆听着他们的话，一言不发。 温妩同样听着，不过她想到自己还未过问过安东尼，便移步到他身旁：“好点了吗？痛不痛？” 伤口不深，拿布料潦草地缠着。 安东尼阳光地笑笑，“没事，一点小伤。”他本想摸摸对方的头，眼神瞥到身后阴兮兮的所罗门，就收手了，改口道，“妩，你，多加照顾你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好。”温妩认真点头。 安东尼听到答复后就跑到了前面的吉姆旁边。 “你们在说什么？”所罗门自动补位，装没听到一样再次问温妩。 “没什么。”温妩晃晃头，主动拉过他的胳膊抱住跟上前面队伍。 所罗门由阴转晴。 ………… 进入一扇过道上结实的砖砌拱门。 这里有士兵看守，但他们如同风化的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并未阻拦生人进出。 “怎么回事？” 尤朵拉问他们话，手在人脸前舞着，他们不回答，她才嘀咕了一句，两个士兵就步伐整齐地向街道里跑去，没了踪影。 比起他们刚刚住过的大酒铺，这里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水井、木桶、铁块，一列破旧的风车，都灰仆仆地透露着旧时代的味道。 往结了蜘蛛网的房屋里看去，家具都生了灰，残缺不堪，表明着它过去被洗劫一空的痕迹。 唐纳德手攀在附着青苔的石壁上，慢慢往里走。 这里好像起雾了，看什么都是灰的，天是灰的，屋子是灰的，路是灰的，包括他们这几个人，也是灰的。 “清醒点。” 艾德文娜直接把水壶里的酒浇到他头上。 “谢谢。”唐纳德回过神，抹了一把打湿的脸。 耳边响起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宛若有人在倾力锻造什么兵器。 绕过一条巷子，果真，这里有人。 他们或蹲在地上用锤子锤击铁片，或在烧锅前不断增加水量，或站在火炉面前大汗淋漓地挑拣火石。 他们的工作非常辛苦，没有人闲下来，除了手里拿鞭子的看守。 男的都裸露着上半身，汗水与伤痕交杂，女的就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外衣。 炙热的环境下，每个人都不堪苦楚。 这完全是在奴役他们！ “够了，”唐纳德冲上去拦住了看守正欲施打的一鞭，大声质问，“你们都是人，你清不清楚你在做什么？！” 唐纳德怒目圆瞪。 被打的女人反而眼神古怪地踌躇了一下，假意推了一把唐纳德的腿部，恶声道，“不用你帮我。” 看守“嘿嘿”一笑，露出的大黄牙散发臭气，无声地说了一句“你听见了吧”，随即更为用力地鞭打起女人来。 她却只是默默忍受，尽力抗下。 温妩看得揪心，不愿再看。 格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啪啪—— 清脆的、喝彩鼓舞般的掌声由远及近，有人从拐角弯处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先前的那两名士兵。 阿妮塔一身洁白洋装，腿上穿着系有蝴蝶结的白色长袜，戴着一顶宽檐大帽子，纯美的模样下散发的是浑身倨傲的气息。 她努努红嘴，俏皮道：“真没想到……” “如今这里很少有外人到来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去到他们那里，不过这样不好玩，还是你们自己来找我们比较有趣。” “把他们带下去。”阿妮塔戳了戳自己的鼻尖，朝身后发话。 说着，很多士兵就排列有序地拿标枪跑了出来，并把武器架在众人身上，威逼他们不得离开。 “别想逃，我们可不止这么点儿人。”留下一句话，她潇洒转身。 第82章 牢房 潮湿的牢房里。 这里有很多间囚牢，每间房里都满满当当地关了不少人，有人无力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有人选择一言不发，接受事实。 他们八人在一间房内，没有与其他陌生人关在一起。 “放我们出去……”尤朵拉抓着铁杆，把脸颊挤在空隙中央，垂头丧气地呼喊。 这里太闷了，她不想呆在这里。 “别喊了，你们看。”唐纳德绕到一边，打量外面的形势。 有士兵进来派发食物，他们两侧牢房里关押的人简直是两种状况，左边的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却没有补给，右边的虽然有东西吃，不过都是生肉，腥得很，鬼知道哪来的，可他们都还是麻木地胡塞了下去。 吉姆站在唐纳德身边咽咽口水，不是肚子饿了，只是吃惊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尤朵拉跟着他们一起看，脚下一凉，像是被什么舔了一口，她摸摸脚脖子，下一秒，直接跳起来。 “啊！！！” 有老鼠，尤朵拉慌不择路地抱紧了唐纳德的胳膊，随即觉得这样不好，改为跑到了温妩身边，一张脸白了又白。 温妩也怕，俩人紧张地相靠着。 老鼠并无吓到人的心虚，如同长者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到亮处，让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肥油油的身姿，胡须还抽了抽。 安东尼直接把包袱向它砸过去，老鼠这才往后躲，转悠了两圈后，逃出铁牢向他们左边的牢房而去。 左侧一排牢房里的人都伸出了黑黝黝的长臂，老鼠敏捷地从他们密集的脚间爬过，溜进去。 可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老鼠哀嚎的“吱吱”乱叫声，直至没了动静。 应该是被他们解决了。 一想到他们狼餐虎食的样子，温妩胃里一阵恶心，忍着不吐，坐回到地面上，捂着自己的肚子。 “冷吗？”看她冒虚汗，所罗门遮了遮她的衣服。 温妩晃头。 所罗门干脆把人揽到自己的怀里抱紧了，摸着她的后背一直安抚。 油灯在房顶的中央点燃，只有他们这一间的光线稍微明亮一点，左侧牢房有人察觉到几人的注视，在昏暗当中一个虎视眈眈的眼神凶恶地瞪过来，因为嘴角还沾着血，显得诡异而又邪恶。 尤朵拉向后退了两步，贴着墙壁在艾德文娜身边滑坐到地上。 她闪烁着眼睛，问：“我们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看关我们多久了。”安东尼用手贴着自己的额头，揉来揉去，一副焦心的模样。 唰啦。 门锁被打开了。 “走！”有士兵冷酷地架着他们的臂膀，稍微走慢了，就大力推他们一把，“别磨蹭——” 他们被带到了阿妮塔的房间。 屋子很大，装潢富丽，看样子她的待遇不错，并且在此处是一个颇具话语权的人物，几人猜想着。 阿妮塔在沐浴，她拂着浴池中的清水往自己身上浇洗，毫不忌讳地把裸露的后背展示给他们观看。 士兵进来后就低着头，不敢越矩半步，顺服道，“大人，人带来了。”说毕，他们就退了出去，掩上门。 唐纳德几人仍旧不敢抬头，略显一丝慌乱地打量着其他地方。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阿妮塔在水中全身站起，背对着他们扯过一件衣袍堪堪包裹住自己，就赤脚向他们行来。 几人适才已被逼迫着捆住手脚，双膝跪在地上。 阿妮塔停在离他们有两层台阶高度的地面上坐下，手托着下巴望他们的脸，笑吟吟地喃喃道，“真好……” “你们为什么不看我呢？” 起了心思，阿妮塔走到温妩身前，手勾起她的面容来，蛊惑地问，“女人最懂女人，你说我和她谁最好看？” 意指她身边的艾德文娜。 温妩做不出这个对此，也不想要把她们两个来相提并论，闷声不答。 “你真无趣。”阿妮塔调戏般地戳了戳温妩的脸蛋。 她一阵羞红。 “你把我们带过来是想要做什么，直接说就好，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唐纳德对她的一系列举动感到排斥，放声道。 “好，”阿妮塔坐回原地，“那你们把衣服全都脱了吧。” 几人呆若木鸡。 “放心，我对你们没兴趣，可你们的身份总归还是要验证一下。”阿妮塔语气轻晃晃的，像一片树叶落到地上。 “把绳子松了，动手吧。” 知道她是故意让人不要绑紧他们的，唐纳德几人犹豫了一下，解了束缚，活动活动了筋骨，皆都选择直接撸起了衣袖或挽起裤腿。 虽然和想象当中的场面颇有差距，不过她也打算饶了他们了，确认了是同类人以后，阿妮塔的目光停顿到了一动不动的艾德文娜身上，“你呢？” 温妩帮人解释：“她不方便，她的记号在腹部。” “是嘛……”阿妮塔笑着，意味深长地走到艾德文娜身边，目光在打转。 艾德文娜却能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漠。 阿妮塔在她耳根边吹了一口气，道：“那就算了。” 唐纳德皱眉，他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好心，尽管她放过了追查艾德文娜，接下来也一定还会有什么别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不出所料，阿妮塔面向他们众人，继续说道：“你们的身份明了了，可你们的忠心依然需要证明，凡是不归顺我们的魔修，就和神修一样，死、不、足、惜。” 阿妮塔神情当中流露出一刹那犀利。 “你要我们怎么做？”唐纳德问。 阿妮塔又笑了，笑得没有温度，“记得关押你们的地方吗？那儿大多数是普通居民，也就是我们的'食物'，另一侧就是从他们当中挑选出来的，要为我们服务的奴隶，至于你们没看见的对面，里面有不少神修呢，可他们都不太听话。” 阿妮塔不断点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一丝苦恼，她接着道。 “所以就需要你们了，两个选择，一是解决掉部分‘食物’，帮我们腾出多余空间出来，二嘛，就是劝说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修，加入我们的队列。” “如果你们都做到了，我会考虑给你们几个，一点点小小的权利的。”阿妮塔欣然一笑，像在自得于自己的大度。 “如果他们加入了，你、你会怎么对待他们？”吉姆战战兢兢地问出口。 “这个不用你们管，总之，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结果，什么都不选的话，我就只能用我喜欢的方式来处理你们了。” 阿妮塔一脸惋惜，拍拍手，叫人带走了他们。 第83章 谋划 重新回到地牢，士兵们拉起了对面一列牢房用以遮盖的升降黑布，的确藏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钥匙交给他们，守卫就出去了，唐纳德的手心被铜铁的触感灼得微微发烫。 他是领队的人，很多抉择都需要他来下定决心。 没有更好下脚的地方，大家就进入了先前那间囚牢，贴着墙坐成了一排。 此处没法有大量新鲜空气涌进来，他们头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乌云，阴沉沉的，让人呼吸压抑。 “唐纳德……高阶魔修，也会像低阶魔修一样，一样吃人吗？”吉姆舌头打了结，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唐纳德轻轻点头，“嗯，虽然一般来说，他们不会这样，可现在到了非常时期，他们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会无所不用其极，常人尽管没有灵根，可身上仍有一丁点儿若有若无的灵气，积少成多，总是能够帮到他们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转过一条小路，我瞥到一处旷地上，他们训练有素的士兵起码有上百名……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好随时作战了。”唐纳德自嘲一笑。 对方人多势众，他要是想带着他们逃跑，不仅仅是有难度的问题，而是非常困难。 “恐怕我们要是违背了那个女人的意思，艾琳儿子的下场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唐纳德说道。 众人因此心生恐慌。 良久，坐唐纳德身边的安东尼碰了碰他的肩膀，看着他认真道：“我们还有第三条路，钥匙不是在你手里吗？” 唐纳德立马会意，纠结着说：“你要我们，和他们一起逃跑？”手指了指对面。 安东尼道：“嗯，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逃出去，回到洛根说明了我们的情况，老师就一定会派人来搭救我们全部人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缠住对方，拖延时间。其他不相干的居民，就让他们留在这里，不然太危险了。” “我觉得可行，至少我们不用全都折在这儿，而且说服对面那些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我们目的一致。”格林突然开口。 唐纳德摸着嘴唇思索一番，继而道：“可以是可以，但在和他们交涉之前，我有个条件，”他看向格林，“你得答应我，如果我被抓了，你必须得带着他们离开。” “你在说什么……”格林挑眉，有一丝诧异。 “听着，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你帮过我，所以我不想再让你陷入险境，假设我被捕获了的话，你必须得带着其余人走，懂吗？”唐纳德拍着他的肩，很是郑重。 “答应我，格林。” “嗯。”他撇撇嘴，点了头。 商讨的过程很顺利，对面那些神修知道他们能找来帮手，都赞同了这个计划，愿意放手一搏。 窸窸窣窣的一阵窃谈声后，有人甩出了一包炸药，并在空中引燃，瞬时，浓浓火焰喷射而出，牢门处的一部分墙砖倒塌下来，形成了一个大窟窿出口。 有士兵反应过来，想要冲进去，却被白烟呛了口鼻，里面有预谋的人，则在一霎时间倾泻而出。 街面上开始传出兵器碰撞的铿锵声，肉搏的声音，互相扭打撕扯的声音，哭喊的声音，惨叫声，以及，一些怪物兴奋的咀嚼声。 种种声音，构成了混乱的交响乐。 “快走——”唐纳德站在几人前面，抵挡着一排人的进攻，通过不断消耗自己的方式，进行猛烈的输出攻击。 “好，跟我来。” 就算唐纳德没被抓，依照当前的形势，他们也只能趁着这个空档逃走，听从他的意愿，格林后退着，领着众人往西亚密的城门跑去。 虽然远离了主要交战点，路上，他们还是不得不防备在黑夜中出没的低阶魔修的攻击，他们难缠且又善于穷追不舍，导致他们浪费了许多精力去对付他们。 眼瞧着离城门近了，一排彬彬有礼、穿着得体宛如上世纪文雅绅士的人，出现在前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一般，迈着从容的步伐，可方向，却是朝他们缓步走来。 温妩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再联想到昨晚有礼貌的敲门声，恐惧感更甚。 格林当下拿了主意，护着大家离开道，“走，去那家酒铺。” 大门被他们从后面重重关上，并锁住了，众人气喘吁吁。 店内只有红鼻子老头一个人，他看了看窗外的街道叹息道：“幸亏你们来的早，再晚一点，我就得关店了。” “给我们一间房的钥匙，”安东尼催促着，怕他磨叽，接着道，“我们不睡觉，就是要一间房，快点！！” 老头仍旧不慌不忙，笑：“一间房里可站不下七个人。” “那就两间！”吉姆喊出声。 每个人都把格林交代他们从低阶魔修体内挖出的晶石拿了出来摆在桌面。 格林冷声道，“这些够了吧？” 店主收下了全部，递给他们两把钥匙。 格林接过来一看，是不相邻且不同楼层的两间房间，他狐疑地望了店主一眼，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他们不出门的话，应该都不会有事，格林猜测着大家的意愿迅疾做出了分配，“女生一间，男生一间。” “我要和温妩在一起。”所罗门冷不丁冒出一句，表示着自己的坚定立场。 没有其他人有别的要求，格林就同意了。 一行人分别去到了两个房间。 —— 次日清晨，温妩等人的房门外传来了急而紧凑的敲门声。 他们被扰了一宿，听到熟悉的呼喊，这才如梦初醒地打开门。是唐纳德。 唐纳德浑身上下都是脏污，样子狼狈，见到几人没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格林他们呢？”他刚才跑太快了，没注意店主到底说了什么。 尤朵拉顶着疲惫、没有光的眼神回复：“在楼上，他们三个跟我们不是一间房。” 五人往上面走，不管怎样捶门，里面都无人回复。 “是这里吗？”唐纳德边怀疑，边不停击打紧闭的门。 忽地，走廊上另外一间相隔不远的房门打开了。 格林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呼……”才想抱怨几句他们搞错了，唐纳德来到格林面前，一眼就发现他状态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格林双目里有红血丝，他低落道，“叫那个老头来打开那道门。” 唐纳德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第84章 旅店 门开了。 众人的脸色都表现出了一种慌乱的骇怪。 吉姆被人吸干了灵力，如同干尸一般枯瘪地、直挺挺地躺在地表。 墙角的安东尼则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摇头晃脑，唐纳德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悲凉，脚下跨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安东尼抬起头来，迷茫且无知地笑了一下。 几人大致处理了一下吉姆的尸首，便牵引着神志不清的安东尼共同下了楼。 大厅里空无一人，他们围坐在一起。 唐纳德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深呼吸，强打精神道，“我在一个井盖底躲了一晚上，逃过一劫后，天初亮就来找你们了，想着要是没出城的话，你们大概是在这儿。” 随即，唐纳德掌心握拳，眼神逼人地直视格林：“你们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其余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格林垂头哽塞：“是罗德里格斯，一定是他！” 温妩雪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眼睛肿得像一块红艳艳的玛瑙，她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格林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用肯定的话语告诉他们：“……昨夜，我觉得那个老头有点不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和安排到他指定的房间里去，所以我就另外偷拿了一间房的钥匙。” “当时安东尼和吉姆在门前准备开门，我站得远了些，所以没被拉进去，里面，里面有人，一个白胡子老头，用蛮力把他们拖拽到房里，像是早就有了计划一样，快速把门锁住。” “这时楼梯口已经有什么东西在爬上来了，我就只能去了别的房间。” 尤朵拉咬着自己的指甲盖，思忖着，睨眼去瞧他面容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如果说他是演的话，未免也太过于逼真了。 格林一脸自责。 “好了，先不说这个，”唐纳德认定此事还有待推敲，转而盘问道，“昨晚你们为什么没有出城？” “我们都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妖魔鬼怪冒出来，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便躲到了酒铺。”尤朵拉撇撇嘴。 “嗯……”唐纳德剖析着当前情况，“总之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呆，还是得在今日上午想想办法看可不可以出城。” “对。”温妩赞同道。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两列军队迅速冲进来包围了整个大厅。 众人起身。 一只穿着白色靴子的脚迈过门槛，阿妮塔走进来坐到一张桌子边，用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随即拧拧眉道，“老头，你这里面装的是泔水吗？味道这么怪。” 店主连滚带爬地从躲着的长柜台后跑出来，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双手合十乞求谅解：“不知道您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阿妮塔嫌恶地移开眼睛。 她冲唐纳德一行人道，“想出城？我看你们是走不了了！” “全都抓起来！” 眼看他们已经举起兵器，几人击出灵球，和他们近身相搏着，因为占据不了人数优势，越发多的士兵从门外涌进来时，他们明显力不从心了。 要放弃抵抗吗？众人都这样问自己。 此时，一道强劲的光波弹射进来，范围广而宽，好多士兵都霎时瘫倒在地，受到影响吐了一口血出来。 唐纳德几人也觉得心口闷痛，往后退了老远。 一个人站在耀眼的日光中，被晃成了白色，等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白胡子老头。 罗德里格斯笑眯眯地抚着胡须走进来。 阿妮塔随手抽过一把身旁人的长剑，怒不可遏地指向他道，“你是谁？！” “我？”“我是这群孩子的老师。” 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罗德里格斯就直接出手，一掌打向了阿妮塔，奔她而去。 阿妮塔站不稳脚，一边觉得丢脸，一边将灵力灌注在剑柄上，杀气腾腾地和他打了起来。 剑气擦过罗德里格斯的衣袍，还未触及，当下就划开了一道大口。 对方步步紧逼。 面对她的招数，罗德里格斯起初还是从容抵挡，可阿妮塔似乎觉得他在嘲笑她，便一鼓作气地迸发出来更大的力量，想要将他一击毙命。 罗德里格斯眼见势头不对，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 跟他交手，阿妮塔没占了半分便宜，自己虽是挂了彩，可她也伤到了他，只要，只要用尽全力攻向他的天灵盖，这老头，必定会受到重创。可对于他突然间拿出的这颗珠子，她一时有些莫明，也有一丝恐惧。 罗德里格斯催动咒语，让珠子悬浮在上空，它渐渐加速转动，开始吸收起他人的灵力来！！ 阿妮塔抱着头，往上观望它的动静，极力拉扯着自己不要受此影响。 她周围的大片士兵都已倒下，再无生气，阿妮塔后悔于自己没有留一手准备其他外援，尽管痛苦不堪，却死活不肯屈服。 她穿戴着洁白服装的身体渐渐变形，有扭曲之势，很可能继续这样下去，她就会沦为低阶魔修，被轻易摧毁了。 阿妮塔不认命，大叫一声，主动释放了通体灵力，在四射的白光里抓住机会，逃走了。 罗德里格斯放下掩住面部的衣袖，看着四周的寂静，收回了珠子。 “校长。”温妩喊了一声。 “嗯。我们得赶紧走，她一定会带人返回，我们抓紧时间。”罗德里格斯点点头，熟悉地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固定地点——一座房屋的石壁外停下。 “校长，门不在这儿。” 唐纳德在附近踱步查看，示意要想进去得从另一边四四方方的正门进入。 “就是这儿。”罗德里格斯语气不容置疑，对着石壁，单手催化，一道虚幻的门就出现了，若有若无地波动着，隐约露出里面的景象。 众人跟着他，一头扎入。 里面是一片草地的空地，附近无人出没。 很难想象他们明明通过的是一面石墙，却意外地来到了一个根本不着边际的地方。 “校长，这是哪儿？”尤朵拉问。 众人全都盘腿坐下来。 “这儿也属于西亚密，不过是一个他们没有占用的地方，所以我们才能逃到此处喘一口气。” “我进来以后才发现，如今的西亚密不能用我们普通世界的规则去运行，这里有很多封闭的地方，被虚幻的门锁关住了，而我们往往很难预料到自己会进入哪里，所以危险处处存在。” 罗德里格斯顺着胡子，“入城容易出城难，那道所有人进来的城门只是一个摆设，我们想走，就得找到被锁住的真正城门。” 第85章 坦白 “嗯。” 听他说了很多，可唐纳德目前显然对如何出城没有兴趣，心情也由见到罗德里格斯的喜悦逐渐恢复到了一阵苦恼当中。 另外几人亦是如此。 安东尼痴痴傻傻地笑。 “副校长，安东尼他，他出了点问题，请您看看他怎么了。”唐纳德扶着他的肩膀，帮他和罗德里格斯对视。 “好。”结果副校长才碰他一下，想要仔细瞧瞧，人就条件反射性地、慌乱地躲到了格林的身后，眼睛不停左右乱看，停不下来，像是害怕极了。 唐纳德这是在试罗德里格斯，他们心知肚明。 “是出了什么事情？”副校长不禁皱眉。 “哼，什么事。” 格林站起来，讥笑。 “校长，您不用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了，安东尼变成这副模样，还不都是你害的吗？！”格林口吻咄咄逼人。 “你什么意思？”罗德里格斯脸色一瞬间黑了下来。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主动承认，你杀了吉姆，弄傻了安东尼！” “你住口！”“因为担心你们的安危，我昨夜里才赶到了西亚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胡说些什么？”罗德里格斯怒视他。 “是啊，昨夜里。”格林语气轻描淡写，像是觉得一切都已然有了定论。 “……校长，你怎么会有鲛珠？”一言不发的唐纳德忽地抬头问他。 “那是亚伦带出来的东西，你们忘了吗，那时候我亲自在他身上取出来的。”他补充道，“我怕遇上危险，所以带着防身。” 唐纳德又不说话了。 众人都不能完全相信校长的一番解释，防身？当初亚伦就是因为鲛珠才迷失心智，害了一个接一个同学的。 氛围一时有些沉默。 罗德里格斯还想辩解些什么，却由于组织不出更好的言论，只能闷不作声。 格林发笑，“校长，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轻易得手的。而且，校长你心里真的有那么担心我们吗，恐怕……” 格林一步一步靠近躲避他目光的罗德里格斯，趁其不备，一下就吸走了他怀里的鲛珠，转而借由珠体作阵，将人困在了一个固若金汤的灵罩当中。 罗德里格斯拍着罩壁，传出来的声音很细微，他呼喊道，“你干什么！” “校长，事到如今，我不愿再跟着你一起欺骗大家了。” 罗德里格斯的手顿住了。 其余几人皆是愕然。 格林幽幽转身，一脸落寞：“唐纳德，我能够认识你们，其实并不是一种偶合，全都是刻意安排的。——是罗德里格斯，他让我接近你们，目的就是为了取得温妩的纯净灵根，刚开始是这个，后来是为了兰斯的宝石，鲛珠……不过是他的意外之喜。”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要杀吉姆的原因，唯一的猜想就是，他也被鲛珠里的邪恶力量所沾染了，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所以他才会否认。” “我想告诉你们，我们的校长，自始至终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别有用心，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我对不起你们，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们，我没想到，没想到校长……”格林怅然若失，喃喃自语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走出自己的情绪，清醒道：“艾琳可以为我作证，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固然不近人情，可只要你们问她，她一定不会继续隐瞒下去的，尽管测天识的那天，就是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罗德里格斯。” “我可以确切地说，昨夜里，我见到的屋内的人就是他。”回忆涌起，格林像是有些不敢面对一样，几度哽咽。 “我的纯净灵根？”温妩问。 “……嗯，所以你才没有攻击力，却能够修习不同的疗愈术法。他给你白皮书，就是想要让你强健你的灵根，日后再另寻他法夺过去。” 灵罩顶上的鲛珠在阵阵发亮。 与此同时，里面的罗德里格斯状态更为狂躁了，他像是忍受不了格林的长篇大论，一个劲地击打罩壁，双目猩红，斑白的枯发被他弄得凌乱不堪，此刻，他像一个活生生的老疯子，而不再是那个笑容可掬的和蔼的老校长。 格林对着灵罩手腕一转。 “你干什么？”尤朵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拉住他。 “没什么，我看校长在里面很不舒服的样子，想着要不还是放他出来。” 尤朵拉看了一眼像动物一样横冲直撞的罗德里格斯，皱眉：“不用。” 但紧接着，令人出乎意料地，鲛珠自动地越转越快，宛如一个正欲升腾的螺旋桨，带动起了风的旋转，地上的泥土浮起形成了一片晦暗不明的漩涡，看不清灵罩里面的人。 在来不及进行反应间，风暴就停止了，风平浪静后，剩下的是一具皮包骨的干尸，失去了水分的苍老皮肤皱巴巴地累积在骨头架子上。 罗德里格斯被吸干了浑身的灵力。 到他这个年纪，肉身也是灵力的一部分，所以他比其他人，瘪缩得更为可怕。 没想到他用到别人身上的手段，最终也成全了自己。 一颗混浊的珠子“咕噜咕噜”着一路沿着草坪，准确无误地滚到了格林脚下。 格林踩住它，拾了起来。 唐纳德冲他走过去，伸出了手臂，不容反驳道：“给我。”他叹了口气，“给我，格林，交给我处理它，我不愿让这东西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当然。” 格林涩然笑了一下，把珠子放到他的手心里。 尤朵拉见人犹豫，狐疑地绕着他打转：“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鲛珠莫非不是不受你控制，而是你故意为之。” “我……”格林言语嚅嚅。 “行了，既然这一切已经解释清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至于校长……”唐纳德站出来打断道。 “我们要不把他葬在此处。”温妩迟疑上前，“唐纳德，如果真是他害了吉姆和安东尼，他死有余辜，但之前他毕竟治好过我的伤。” “嗯，可以。” 三个男生忙活起来，挖了一个大坑，把人丢甩进去，再用厚厚的土壤覆盖。 “呼，接下来要怎么办？”格林躺在地上，乱使了一顿力气后还有些微喘。 唐纳德目光如炬：“城里是不能够呆了，我们得先回洛根。” “但我们怎么知道真正的城门在哪呢？”尤朵拉道。 唐纳德却已然想到了解决办法，盯着她勾了一下嘴角，说：“去酒铺就行了。” 第86章 逼问 几人行踪低调，鬼鬼祟祟地来到了酒馆。 大概是阿妮塔也没料到他们会选择再次回到他们逃走的地方，所以这里看守的士兵甚至没有大街上多。 他们从后门进入。 店主似乎是受了一场惊吓，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假寐，还不时冒冷汗。 唐纳德往他的嘴里强硬灌了一瓶药水，接着几人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起来绑在了靠椅上。 嘴里塞了一团布料，店主“呜呜咽咽”地摇头晃脑，身体完全动弹不了。 “老头！我以为你有多好心，最多只是贪财一点罢了，没想到你是在背地里算计我们，故意把我们带进圈套里！” “像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既然敢帮罗德里格斯害了我们的同伴，又在阿妮塔那个女人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们本该杀了你除之而后快，但我们改变主意，决定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们如何出城，不然……” 店主使劲努嘴，似乎是想要说话。 唐纳德扯下了他的布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要不是我让你们进店，你们可早就死在街上了。”说到后面，老头根本不敢看他们，心虚地低下头。 “你敢说你不是居心不良吗？！”唐纳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上扬着眉毛质问他，接着干脆又堵住了他的嘴，“别废话了，你只需要点头或者不点头来告诉我们你是否愿意说出真正的城门在哪。” “你的时间不多了。”唐纳德别过头。 闻之，店主瞪大了眼珠。 “我们给你喂的东西叫‘泡泡水’，这种药水的浓度很高，一般都需要经过稀释，但你知道要用什么来勾兑它吗？”尤朵拉和他面对面说话，巧舌如簧，“得用人身体里的血。” “等药水完全溶解后，它就会变成一种可以浸泡你全身器官的溶液，越泡越大，越泡越烂，直至你的脏器完全不能运行，让人在短时间以内痛苦死去，不能及时喝下解药多半没救了，对了，你现在已经感到很不舒服了吧？是不是有点酸酸胀胀的感觉？这才没错。” 店主抖成筛子，都不敢动了，裤腿上晕染着湿了一片。 这种药倒是对她的胃口，艾德文娜倚在屋柱上，表情虽然漫不经心，可却听得极为舒适，不禁观察起了店主的反应想要看看效果如何。 温妩神色有些惶遽，小手私下暗暗拉了拉尤朵拉，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等他不尿了，唐纳德放下好整以暇环抱着的双手，走过去扯出布团扔到一边。 “我说……” “我说……”老头都快哭了。 “你们沿着主街道一直走，进入拱门会看到一口水井，跳下去就是通往外面的路了。” 印象里的确是有这么一处地方，唐纳德想了下，继续问道：“你们这里上午时间不会有人巡查吧？” “……应该不会。”老头怯弱地抬头瞅了他一眼。 “你的房间安全吗？” “安全，你们。”你们还想干什么。 砰—— 格林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根粗木棍，对准店主的脑袋一棒子敲了下去，对方直接连人带椅倒在了地上，他且看了看唐纳德，一副认为自己做得十分正确的样子。 唐纳德嘴抿成一条线，瞪了眼格林，蹲下身去把人翻过来，幸好没砸出血，只是晕死了还不至于没命，便起身跟他说道，“以后不要贸然行事，我本来还有话想问，算了，我们直接弄晕他在这里凑合一晚也可以。” 格林摸摸头，有些憨厚：“我不知道，不过你们不是已经给他喂了毒药了吗？” 唐纳德瞥了一眼尤朵拉。 撤掉适才盛气凌人模样的尤朵拉面部瞬间放松下来，她拍拍胸脯感叹道，“刚刚我都紧张死了，坏人的确不好当。我们给他喂的不是真的'泡泡水'，就是一小瓶普通的凝神镇气药剂，看他一直在出汗。没想到还是白用了，胆子这么小。”尤朵拉捂了捂鼻子。 “哦……”格林道。 温妩的脸颊上有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红，她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是真的……” 尤朵拉疲惫地圈住温妩的手臂，瞅着地上的人小声嘟囔：“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 所罗门始终以一个近似局外人的身份默默跟着他们行动，很少掺和进来他们的事情，除非唐纳德需要他做什么他才会去做。 此外，他在乎的就只有温妩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站在温妩左边大概有半个手臂的距离，眼睁睁地看见尤朵拉又缠上了她，不禁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把手搭在了她的腰部。 温妩浑然不觉，完全沉浸于思索后面的行动，不知身边人的变化。 所罗门的手移动了两寸，又站近了一些。 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出发。 入了夜。 怕疯了的安东尼乱跑，他们把他捆在床上，但又不至于太紧地勒住他，格林坐在床的另一边靠着床柱休息。 所罗门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艾德文娜在一张躺椅上睡着，用手指抵住太阳穴，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唐纳德铺了一床被子在地上躺着睡。 温妩和尤朵拉就坐在桌边面对面趴着休息。 “啊！啊……” 安东尼摇着头大叫，吵醒了众人。 虽然门外的动静更大，可听到惊叫声离自己特别近时，唐纳德第一时间就快速掏出了耳朵里的棉花，坐了起来。 “安东尼，安东尼！”唐纳德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问格林道，“他怎么了。” 格林困倦地扯出棉花，揉揉眼，直视安东尼：“我不清楚。” 安东尼摇头晃脑地直哆嗦，一副浑然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从他不清醒以来首次开口说话道：“不要，不要……” 唐纳德有预感他可能是陷入了回忆，此刻固然情绪过于激动了，可……可他现在有可能这种状态下才是神志正常的，说不定他能说出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纳德努力扶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头迫切道：“安东尼，你不要怕，你当前跟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你没事的，你告诉我，你昨晚出了什么事情，是谁害了你们？” 温妩站在一边，想去碰碰他，又担心人会发狂起来，只能焦急等待着看他会不会开口说话。 “唐纳德，我……” 安东尼似乎有一刹那是清醒的，他眼神空洞地主动抬头望向了唐纳德，随之没有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就嘴唇失了全部血色地昏了过去，像是没有体力支撑他。 “安东尼！！”唐纳德叫。 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感觉自己做了无用功，唐纳德揉揉眉心，把安东尼在床上放平后，委顿地跟大家说道：“都去睡吧。” 第87章 井口 深夜里。 温妩蹑手蹑脚地推了推唐纳德的胳膊，人还醒着，于是好奇地细声问他道，“不是说是罗德里格斯所为吗？那为什么还要强迫安东尼回答。” 温妩在观察四周的人有无动静，唐纳德也在观察着他们。 正欲回答，唐纳德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随便盘问的，温妩，去睡吧，不要想那么多了。”为什么会问安东尼这个问题，唐纳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只是想离事实更近一点吧。他不想糊里糊涂地过活。 火烛还亮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 等温妩回位重新入睡后，唐纳德吹熄了它。 而黑夜里一双淬着光的鹰目乍然间张开了眼。 第二日天明。 他们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整装待发。房间内只留下了一个仍旧昏迷不醒的店主。 安东尼今天的状况稳定了下来，不过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他的双手被绑着，几人轮流牵他。 吉姆的尸体被裹在一个麻袋里面装着，好在天气不热肉身不会很快腐烂，尽管非常麻烦，他们还是决定先把他带回洛根再行安葬。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他的家。 大清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道路上只有落叶偶尔飘拂，略显萧条。 温妩小步跟在人后面，凑到唐纳德身边疑惑道：“好古怪。”她以为城内应该会加强防卫的。 “嗯，”唐纳德眼神密切关注着四周，“就算他们这里的习俗是上午闭门不出，但为了抓我们应该也会和昨天一样派出大量人手才对。不过不管如何，我们必须得冒这个险。” “嗯。” 温妩啄头，所罗门上前拉住她温暖的手。 一行人来到水井边。 里面黑布隆冬的，貌似深不可测。 唯有井口处笼络了厚重的蛛丝，唐纳德把手伸进去扯开阻挡的东西，再往里探了探，什么都没感觉到，深处，大概是一条类似于隧道一样的地方。 但愿他们可以就这么轻松地离开了。 唐纳德张望两旁，对同伴说道：“我们就从这儿跳下去。” “不要，万一那老头说的是假话怎么办？再说，我也觉得今日可疑，说不定这是他们的陷阱！对，陷阱。”尤朵拉皱眉，自我肯定道。 格林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推开人往前，作势往下跳：“我先来。” 他整个身体悬空着贴着井壁，双手撑在边缘，说了句“再见”，就干脆利落地下去了。 瞧了会儿。 “看样子没啥大问题，”唐纳德背起迟钝的安东尼，对他们道，“所罗门，麻烦你最后一个下来，记得带上吉姆。” 艾德文娜第三个下去，接着尤朵拉，后面是温妩，所罗门垫底。 出口处是一个杂草掩盖的大窟窿。 唐纳德出来后就尽力帮他们扫清着地面上的木枝石块等等障碍物，好让这些人不会伤到磕到。 尤朵拉滑到底的时候五官挤在了一起，一脸苦涩道：“我屁股痛死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顺带接了一把很快就下来的温妩。 她也不咋好受。 “我们像是从什么秘密通道里逃出来的一样，一点也没有正门那么好走。”温妩揉着、甩着胳膊，嘀咕道。 所罗门带着吉姆随后而至。 人都到齐了，大家整理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时，格林在介于温妩和尤朵拉之间的脚边蹲下，拾起一枚手镯举着，宁静说道：“谁的东西掉了？” 尤朵拉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哦，是我的，谢谢。”说着便很快夺了过去。 “你哪来的？”温妩歪头问。 手镯是一条没有完全封死，呈两圈状的细细的紫色水晶首饰，用铜丝镶嵌缠绕在内，样式普普通通却异常地纯粹干净，有些别样的吸睛。 温妩从未留意到尤朵拉有这个东西，所以多问了一句。 尤朵拉眨眨眼，“艾德文娜的，”靠近她小声说话，“之前她来我家不小心把这个掉在了地上，见我很喜欢她就送给我了。” “我很少戴，大部分时候都是揣怀里的。”尤朵拉也举起来瞅了瞅有无损坏，跟着妥帖地收进了衣兜。 尽管她们交谈声音细微，格林依旧准确无误地听到了她们的全部谈话内容，他看了一眼呆在远处孤僻地拾掇仪容的艾德文娜，不禁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艾德文娜，好，真好，原来是你呀，艾德文娜。 ———— 回到洛根营地。 踩在松脆的雪碴上，他们在无际银白间留下一根长长的、泾渭分明的黑线，延伸到一座小木屋前戛然而止。 艾琳站在门前等他们。 “进来吧。”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头发里的几缕银丝融成冰雪的颜色。 曾经见过的大叔给几人拿来皮毛衣裳披上。 他们捂着手心的热茶，嘴里哈着转瞬即逝的白气，眼睫毛上抖落着冰花。 “呼，真冷。”尤朵拉感叹了一句，不知道这处峡谷为什么如此寒冷，甚至有加剧的情况，她只能抖着身子靠外物恢复体温。 艾琳庄重地看他们：“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回来得早——”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甘醇。 “我们见到罗德里格斯了。” “格林说，你知道副校长安插他在我们身边的事。” “嗯。”“他死了。” 俩人几乎同时说话，艾琳终于提起深沉的重叠眼皮盯了一眼唐纳德。 她不说话。 见事情已经在艾琳这里得到了证实，唐纳德舔了舔嘴，开始回答起上一个问题：“我们没能混入他们，外来人只要进入主街深处就会被抓捕，那里……的确不是常人能够生存的地方，我们几个也差点不能回来，只是侥幸脱身。可怜吉姆和安东尼。” 唐纳德神色黯然。 “……你们临近出发的时候，我劝你留下吉姆，是你执意要带他去，唐纳德，你是领队人，你要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他人的安危。当然，我也不会怪你。至于罗德里格斯的事，就当是他咎由自取，我会为他的死因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的。” “嗯。” 艾琳的话如同一根针刺痛了他一下，在心脏上留下一个小孔，唐纳德隐藏起这种情绪，沉住气诉说起城内的事宜。 他以两手相搭在桌面到胸前形成一个三角区域的姿势，讲道：“西亚密看似没有秩序，其实处处都有眼线，我看见他们的士兵在大规格地进行操练，换句话说，他们背后应该已经有了训练完备的正统军队。” “我们几个，根本没有力量跟他们城内的那么多人对抗，而且，根据我的猜想，他们会趁热打铁选择在不日后进攻其他城镇。” 第88章 商讨 刚刚一瞬间，唐纳德的脑子像通电一样，一下子就想通了他们为什么能够从城内安然离开——因为他们不重要，因为城内还有比阿妮塔更有权势的人让她听从，她不必急着报仇，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什么事情呢？除非他们还有更大的目标。 “我想带领我们营地的部分人马直接进城。”唐纳德把自己筹划的计划果断说了出来，他看看队友，“我们这些人比其他同学更了解西亚密的一些情况，所以作战更为有利。既然我们我们的目的就是阻拦他们阴恶力量的滋生，事到如今，恐怕也再无理由不正面相对了。” “就算是为了城里那些被他们看押与胁迫的居民，我们也得行动起来了，所以我需要人手来帮助我们和他们抗争。” “即使不知道成功与否，我们都得试试。” “我甘愿为此奉献自己。”就算是要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他也义无反顾。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唐纳德眼神里隐有坚毅，那是一种类似信仰般根深蒂固的决心。 明明他说话声音的力道不重，却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其他人。包括艾琳。 唐纳德的言语像在宣誓。 迟缓了一下，艾琳微微启口说道：“我们这里还有别的地方来的神修在不断加入，不仅仅只有学院的人，如果你想好了的话，我愿意让你带领他们行动，我相信你，唐纳德。” 艾琳不多见地平易近人一笑。 随后，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告诉了她一些别的事情，艾琳答应会把安东尼托付给负责的人好好照顾他。至于吉姆，她劝他们尽快火化了他的尸体。 洛根的温度再低，也无法保持他永不腐烂和变质，况且，这里离他的故土是如此遥远。 带他的骨灰回家，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温妩特意没让安东尼在场，她不想让他再受到如此直观的刺激了，尽管他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再带他们走。 由于少了伙伴，格林顺其自然地住到了所罗门和唐纳德的那顶帐篷里。 大家今夜都要好好休息一下。 明日如能商定成功作战计划，最迟后日便会行动。 昏暗中，嗖嗖冷风不时吹刮，并从缝隙间偷窜进来。 唐纳德睡不着，他吸了吸鼻子，裹紧被褥，左侧是纹丝不动的所罗门，让人察觉不到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安静得都听不到呼吸声，唐纳德很害怕凑过去连他的心跳声同样都是静止的。 而格林，他当然知道他没睡，因为他开口说话了。 “唐纳德？” “嗯。” “你醒着？……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吧。” “我知道你有想法，能和我说说吗？”格林躺平，转而问起他来。 唐纳德心里有个大致谋划，但并没有非常明晰，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格林像揶揄自己似的笑了下，道：“你对我有了嫌隙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吗，你还是在猜疑我这个人对吧。” “没有。” “没有，格林。”唐纳德重复强调。既然艾琳已经验证了事情的真实性，他就不会再质疑他了，这是他结交朋友以来很重要的一项原则。 “那你打算白天进发，还是晚上？” “白天，这对我们有利，上次是阿妮塔的出现才导致我们没能往里探索更多，这回，我想要把我们的人马分划后去攻城。” “并且我猜测大抵会存在正面相对或背地伏击两种情况。” “首先我们明确知道他们的士兵可以随时出动，其次，他们后方还有规整的作战队伍，抛开那些民众和只在夜晚出没容易对付的低阶魔修，我估算城里的高阶魔修不会低于数百人。” “艾琳既然说我们这边的人数报备算上那些还在不断赶来的人，也近乎上千人了，有可能还更多，这样看来，我们是有优势的，不必过于没信心。”格林道。 “是，”唐纳德诚恳道，“可问题在于，我们对掌控者的实力毫无所知，甚至没见过他一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隐患。” 听他提到这个人，格林无意识地滞了一秒气息，接着才共情般地肯定道：“确实如此。” “那你预想跟艾琳要多少人？” “我们这里的一半，应该和他们的人数旗鼓相当了。剩下的人留作后援。” 格林又笑了，“如果你真的考虑周全的话，你就应该带走这里的大部分人，至少不会是一半。” 他补充解释：“城里是他们的地盘，像你说的，我们对于掌控者不甚了解，同样，我们对于城内形势也是一知半解，这个你不否认吧？唐纳德，我们这次可是拿着大家的性命视死如归。” “后面还会有别的人赶来洛根的，我们不用担心这里，西亚密才是主战场。”格林在彻底没了颜色的黑暗里睁眼道。 不等他继续讲完不同情况下的应对策略，格林翻了个身，背对他说：“我困了，睡吧。” 留下唐纳德一个人在心里再三忖量。 翌日。 艾琳老师带来了第一序列的其他几位同学，唐纳德对于他们的脸孔大多都有一个模模糊糊见过的印象，一番交涉，很快几人便熟络起来，共同协商。 在此之中，格林的人缘意外地好，他将自己关于这回行动的看法娓娓道来，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所以他在人员分配上的一点建议也就水到渠成般地通过了。唐纳德无形默许。 第二日，天色仍处于浓厚粘稠的油画般的墨蓝质地中时，他们已穿戴好防护装备，早早出发了。 由于事先已经沟通好一切事宜，所以士兵们只需听令行事就行。 一分为二的两方阵队从不同通道行进。 正门口，格林引领的大片灰色人头密密麻麻地，浩浩荡荡地压过标志性城门，有种肃穆的窒息感。 空气都好似不再那么凉爽，只剩下压抑与沉闷在此氛围中弥散。 另一头，唐纳德和他的人员一个接一个地从井口处探出脑袋，他们猫着身子，确定没人后，才开始在这片群居之地里弯弯绕绕地一路小心走出去。 太安宁了，安宁得不正常。 唐纳德回头看，一片浓雾裹挟中的斑驳墙壁若隐若现，略显诡魅之意，不知何时起的雾。 第89章 崩塌 在他发愣的一瞬间，有前方士兵返回来报：“报告！似乎有大队人马正朝我们而来。” 唐纳德推开他，一步步地加快速度往前跑去，他蹲在地上，用手指贴抚粗糙砖石，的确感到了些许震动。 对方离他们不远了。 唐纳德示意人员后退，暗暗把手搭在了剑柄上，所有人都处于警戒状态。 马儿长啼—— “吁。”格林勒停两只前脚腾空的黑鬃马，翻身而下，诧异道：“怎么是你？” 唐纳德：“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还未等待他俩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地，霎时间头顶天空卒乍一亮，仿佛破开了一道口子，有无数光芒翻涌滚来，似是晨光，似是毁灭。 脚下逐渐开始晃动，天也好像要塌了下来，他们在这剧烈摇晃之中晕眩过去，只记得身后的无尽大雾包围了他们，吞噬了他们。 …… 再次醒来时，唐纳德手撑着昏沉的额头，努力睁眼，明朗的阳光中有一人骑于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一身傲气。 唐纳德起初以为那人是格林，定睛仔细去瞧，才认出他来。而格林与他所带的人马也都早已昏然地瘫于地上。 这个男人是奥瓦多。 就算他认不出他来，在瞥到他身后照常穿着白色洋装的阿妮塔时，也该认出他的身份来了。 很明显，他们现在身陷囹圄。 “好久不见，唐纳德，和你的朋友们。” 奥瓦多哂笑，骑马绕着他们几人打转，顺带把一面蓝色玻璃纹的镜子收进了怀中。 镜中的最后一副画面是一片消失殆尽的虚无。 “我在水之镜里观望了你们许多天，说起来，你们可真有意思。” “哈哈哈——”奥瓦多放肆地笑。 “你们的副校长，哦，就是那个老家伙，的确说的没有错，城里是有幻门，但它们可没那么危险，它们是保护你们的，”奥瓦多话语顿住，瞟了一眼他继续道，“毕竟你们太过于轻易地死了，我们还看什么呢，好久都没有像你们这么不怕死的傻瓜来了。” “幻门由我们所设，自是由我们决定它会送你们去到何处，放心，不过都是一些荒无人烟、无人踏足的地方罢了。” “既然你们想找到真正的城门，那你们是否想过，你们自以为踏足的西亚密，其实本身也是由我们所构建呢？所以，你想进来，就先得任由你们所处的‘西亚密’坍塌才行。你们的一切都由我们推进，如今又好若釜底游鱼，还逃得到哪里去呢？” “唐纳德，恐怕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修，今日全都得丧命于此了。” 奥瓦多的语气轻晃晃的，倒是他后面的阿妮塔双目充满愤恨。 所罗门、格林、温妩、尤朵拉、艾德文娜都集结在他的身侧，唐纳德没有半点恼怒之意，也没有半点畏惧之意，凌厉地朝他拔剑道：“那就来吧——” 对方的兵马纵使威风凛凛，他们的人马也已在此空隙间修整好了状态，做好了交战准备。 —— 乒铃乓啷。 啊——啊—— 惨叫声接踵，兽类哀嚎，喘息声流窜，怒斥声迁徙，兴奋之音源于血流，唯痛苦之色漫漫。 ………… “如果不能杀了你，就出不了我心里这口气。”阿妮塔下马和唐纳德白刃格斗，完全不顾淑女仪态。 “好啊，你来试试。”唐纳德蓝色双瞳透露出一股凶厉的气息，他死死盯住她。 适才躲避了缠绕，唐纳德正欲对着她的下颌一击，在嘈杂的兵器声中他还是准确无误地听到了那声呼喊，是尤朵拉。 “温妩！”虽然仅仅只有几步之遥，尤朵拉还是觉得瞬时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她眼睁睁地看见温妩背后被人刺中，倒在了汩汩血泊之中。 太多血了，分不清是她流的还是别人流的，尤朵拉只知她受了重伤，性命危在旦夕。 尤朵拉冲过去的时候，所罗门正抱着温妩，脸庞上无喜无悲。她顾不得注意那么多，跪在她身边，搂着他的另一半肩膀，泣不成声。 在悲伤与残酷之中，倏地，小小的小壳从温妩兜里慢悠悠地转圈圈飞了出来，它抱着自己闭眼，缓缓旋转，像一只螺旋桨加快速度，最终竟然奇异般地变成了一颗灵石，融进了温妩体内，她的伤口也在随之复原。 尤朵拉眼睛瞪成金鱼眼，满脸不可置信。 而接下来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所罗门指尖对着温妩额心，用意念施放秘语，片刻后，两人双双消失于她的面前，不留痕迹。 尤朵拉看看自己变得洁净的双手，再看看身侧持续不断的厮杀，唐纳德一边帮她抵挡一边大声喊道：“尤朵拉，尤朵拉你怎么了？！” 尤朵拉舔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揉揉眼，再重复张闭，只觉得离奇极了。 什么都没有。 两个与她朝夕与共的人就这样硬生生地不见了。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太过于匪夷所思。 …… 夕阳西下，万物在暖黄色的暮霭之中披上柔和的面纱。 这是一个美好、温暖的傍晚。 温妩在感受到太阳的余光中醒来，她投落云翳的睫毛浮颤，睁开清亮的眼睛时，正好看到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徐徐坐起，用手指碰了碰它的翅翼，它便以轻盈的姿态，翩跹而去。 温妩打量四周，她的身旁躺着所罗门，他没有伪装的样子，小到头发丝都是极为好看，怕是那位大陆之中、人人奉为信仰的神明也不能企及他十分之一的相貌。 温妩盯着他的脸，不禁入了神。 “你在看什么？”所罗门蓦地张眼，直视向她。 温妩一时慌了，别过头忸怩道，“没什么。” “那你的脸怎么在发烫？”所罗门贴近她，猝不及防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面颊之上。 太近了。 因为谎言被捅破，加上所罗门的举动，温妩骤然心跳加速，怦怦直跳，也不知是该躲还是不该躲，面色发烧般地红了起来。 只差一点，只要她稍稍动一下，他们便会唇角相碰。 温妩赶紧岔开话题，问：“所罗门，你开心吗？” 他反问道：“开心什么？”脑袋顺带离开了她被压痛的肩膀。 温妩松了口气，认真跟他说话道：“因为这一切好不容易都结束了呀，那场战争后，每个人不是都恢复到了和平的生活当中去了吗，所以我们现在才能一起住在这里。”温妩回头望了望庄园，对着所罗门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是啊。” 所罗门替她把头发绕到耳后的动作一顿，随即报以宽柔一笑。 第90章 善忘 清晨。 温妩在所罗门的怀中张眼，她用手揉了揉，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枕了他的手臂一夜。对方用手蹭着她的脸问道：“睡得好吗？” “嗯。”温妩乖顺点头。 所罗门继而把头埋进了她的头发里，更为用力地蹭她的头发，喃喃，“好香。” 温妩脸“唰”地通红，想拿开他横锢住他的手，却被人搂得更紧了。 “你、你松开。”温妩弱弱道，“我要起床了。” “再陪我躺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我好困。”所罗门抬起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精致脸庞小声祈求，在得到她放弃挣脱的默认答复后，笑了笑，直接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没有说话的声音，静静地，温妩能感受得到所罗门的呼吸喷在她的细脖上，有些发痒，温妩瑟缩了一下，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把他的手给拿开，对方就直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温妩不敢乱动，脸被狭小的呼吸间隙憋得潮红，可最终竟也还是跟着所罗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们在午后时分苏醒。窗外的日光直射到他们的床上，俩人俨然形成了一团鼓起，所罗门自始至终都圈着温妩纤弱的身形，好像她是他的专属物一般。 所罗门捏了捏她莹白小巧的耳垂，轻唤：“起来啦。” 温妩嘤咛一声，翻身继续睡。 见她不动，他俯身凑近去亲了亲她的侧脸，又缱绻了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床。 …… 温妩站在房门口，看到所罗门在制作餐食。她穿着一身白色棉布睡裙，黑色长发慵懒地散在肩袖有些滑落而露出的锁骨上，上面有一颗小痣藏匿其中，连被啃咬的红痕也一并被遮了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这些，以为浑身酸痛是因为睡了太久，恹恹地挪步走到了桌边坐下，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双手重叠趴在上面歪着脑袋，去瞧所罗门的背影。 “睡饱了吗？是不是饿了？” 所罗门停下来手中的事情，走过来摸她的脑袋。 温妩乖乖坐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不困了。好像是有点饿。” 所罗门笑，从她后面圈住她的上半身，用下巴抵着她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的小脑袋，说道：“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他往下看的时候，眼神一暗，刚好可以瞥见她的穿衣有些松垮垮的，便仔仔细细帮她拢好规整后才抽身离去。 食物被一一摆上桌，有：牧羊人派、肉汤、草莓馅饼，还有温温的牛奶。 温妩双手手肘抵在桌面，拿着一个小勺在慢慢喝汤，她吃东西的时候专心致志，动作舒缓且不说话，画面看着恬静而又美好。 吃完一样，她就换另一样来吃。 所罗门坐在她的对面，从头到尾都瞧着她，不愿意挪开目光，怎么看也看不够，见人把馅饼碎渣吃到了脸上，他就溘然起身，直接上手给她擦去：“脸花了。” 温妩懵懵地，抬起头时眼里是一层润泽的干净，她又用自己的小手抹了抹，白皙的脸便留下来很快就会消失的印记，皮肤看上去细嫩得紧。 尽管人已经长成了少女模样，可她的身上还是留有一股孩童的奶香，仿佛是她骨子里衍生出来的气息，从皮肉间散发出来。 所罗门想到昨晚，不知怎么地自己脸红了起来，便赶紧低下头。 “找一个机会，我们一起去城里看看吧，尤朵拉之前告诉了我她的住址，要是长时间不见，她一定也会想我的，我都忘了告诉她我住哪里，这样她还可以来找我。” “她知道唐纳德、格林、艾德文娜住哪里，见到她一切就好办了，我们大家都可以相见。”温妩吃完食物，边喝牛奶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一连串抛出了这些话语，“至于哥哥，我想过几天就去见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舅父的照顾下情况变好一点。” “对了，或许我们去城里的时候可以回到学院找艾琳，说不定她有办法治疗安东尼。”说到这，温妩眼睛亮了亮，生出希冀来。 “妩，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所罗门神色暗淡，说话的声音低沉。 “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温妩瞅见他的状态不对，急忙改口，讲话时嘴唇撅起连下巴也一并皱着，“我只是，想要多和朋友们联系，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况且安东尼的病能有人多陪一陪他的话，他说不定会记起来我们的。” 所罗门面色没有好转。 温妩便眼珠子转着迫切补充道：“可不管怎样，我最离不开的人是你，只要能和你天天在一起，少见其他人是没有关系的。” 所罗门秉持着怀疑的目光看她有没有撒谎：“真的吗？” “嗯嗯。”温妩连连点头。 紧张的氛围退去，所罗门半起身亲昵地伸出长臂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温妩记得这个动作，是她以前常常对他做的。 半响，所罗门对着她面对面开口道：“妩，其实不是我不让你去见他们，只是那场争斗结束后，大家都非常疲劳，我们才回来几天，所以不用那么着急地去找他们，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养一下。” 他拿匙子在牛奶杯中慢悠悠搅动，直到碾破那些白沫儿。 温妩听完他的话发怔了一下，几天吗，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连他们是怎么回到庄园的她都忘记了，她知道那些事情发生过，但若要让她讲出具体的细枝末节，她做不到。 想到这，温妩懊恼地用手捶了一下头部。 所罗门连忙来到她的身边，抓住了她细弱的手臂，和人对望着，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 “所罗门，我、我好像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总之，就是有些事情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温妩小脸委屈巴巴，险些哭出来。 他干脆一把把人按进怀中，慢慢安抚：“没事，你只是太累了，你只要知道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现在我们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就好了，什么都有我在呢。” 温妩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小声道：“我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记不住我们回来了多久，可能是我脑子变笨了，所罗门。”温妩不疑有他，只自责于自己记性不好。 “你不笨，你既聪明又好看，”所罗门少见地夸了夸她，“你仅仅是跟其他人一样，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妩，你答应我，让自己放一个长假好吗，暂时什么都不要去做，也不要见任何人，就单独和我一起呆在这里生活好吗？” 良久，怀中人哽咽着点点头。 所罗门伸手去抚她的长发，眼中清明：“乖女孩。”他低头亲了一下她。 第91章 月夜 午夜时分，温妩在有着微弱月光的房间内睁开双眼，身旁是一直全神贯注盯住她的所罗门，见她醒来，他刮了刮她的鼻尖。 “饿了吗？” “不饿，”温妩望着窗外皎洁的宁静，露出向往之色，“我们出去走一走好吗？” “嗯。” 夜凉如水，他们俩人都穿戴好了常规衣物，手牵手地走在月光可以照耀到的僻静小路上，耳边有虫鸣，有风吹过的声音，树叶密集地发出“飒飒”哗响，只有他们是安静的。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 温妩打破缄默，主动开口道：“所罗门，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不记得，”所罗门捏紧了一分她的手，抓住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体温，“我不记得过去的所有事情，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以后我也只想和你永远不分开而已。” 温妩听了他过于认真的话，“噗嗤”一笑，踮脚敲了敲他的额头，“说什么呢，说不定你的父母都还活着，有一天你们可以重聚呢。” “可他们从来都没找到过我，是你找到了我。”所罗门反摸她的头。 “……”温妩努力找理由，想让所罗门不要灰心于寻找家人，“可能他们找过你只是没办法找到你罢了，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不是故意扔下你的。” “我就很想我的父母。” 温妩抬头去望漫天繁星，不知是哪一颗才是她最思念的人在同样回望着她，“可惜他们不在了。” “我曾经溺水过一次，就在当天，我的父母在帮别人救火的现场葬身火海，再也回不来了，或许是我们家的运气向来不好，本来那日我也回不来了的，可在水中时不知是不是有人救了我，还是我自己萌生了求生意识，总之我上了岸边，然后回家，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来巧的是，我还是一个婴儿时，我的父母就是在湖水边捡到了我，所以我跟水还真是有缘。”温妩眼中隐有清莹，她抹了抹眼。 “我们俩个好像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跟他吐露了心声，再联想到所罗门的经历，温妩宽慰着他说出了这句话。 “那么我们更得在一起了。”我们只有彼此。 所罗门牢牢搂紧了她单薄的背脊。 回到屋内。 温妩身不由己地打了两个喷嚏，她环抱着自己，觉得有些冷。 所罗门怕她生病，烧来热水给她擦洗后才让人重新入睡，顺便给她盖上了寒冬里才会用到的厚被子。 温妩抗拒着说不要，但最后还是听话照做了，她在白色厚重之中露出一颗小脑袋来，像个眼眉灵巧的娃娃。 所罗门吻了吻她的一只手，俩人躺在一起，共同入睡。 …… 起初温妩以为那晚的夜出并无大碍，因为第二天她照样朝气蓬勃的，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她的头脑愈发倍感疲怠无力，身体走起路来软绵绵的，好似踩在云层间一样，只有一双让她觉得踏实的手掌在始终不停地反复试探她的额头，拂开她的碎发。 这种感觉让她安心。 但喉间的痒意依旧无法忍耐，她颈部颤动，手抚在胸口发出来难受的声音：“咳……咳咳……” 脸颊被这股不适感涨红起来。 所罗门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床头，然后一口口将汤药喂进她的嘴里。 药苦，让温妩虽然闭着眼睛也皱起了她的眉头，所罗门的神色同样不大好，他用自己的手指去抚平了她的不适，接着又往她泛着嫣红水光还沾着一点药汁的唇齿间塞进去了一颗糖果，所罗门伸出指尖时上面同样存有一丁点汁液。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再凝视到温妩那张纯洁的面容上时，若有所思。 躺在大床的女孩只有小小一团，白色被子下是她照常会穿的白色睡裙，微卷的黑发在铺上披散开来形成反差，更加映衬得她生病的小脸是如此软弱，没有任何攻击力。 她现在只是一个病怏怏的人儿，一个不会言语的瓷娃娃，活像个艺术品。 所罗门把碗放在床头，去牵她的手，小手凉凉的。 他很喜欢现在这个状态下的她，这么听话地呆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去想别人。 忆起她所说的话，所罗门眼底一片幽深。 她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一直只陪着他，就这么一辈子，他甚至可以不去在意她到底能不能说话、走路这些小事，他只需要她的温顺而已罢了。 不过换作是她想象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变成一个娃娃的话，她一定是不开心的吧，可能还会哭闹，会掉水珠子，不让他亲近，不让他碰了。 想到这些，所罗门有些伤神。 他去触摸她的眼角，去蹭红她的肌肤，看到女孩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渲染出了不同的色彩，他的心底因此愉悦，乃至叫嚣了起来，想要更多。 他平静如水的内心世界因为她而有了波澜。 想起她对着他甜甜地笑的样子，音色软糯地喊他的名字的样子，还有他抱她时闻到的她身体的香气，他就觉得，他目前还是会喜欢会动的她的时候会多一点。 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永远这么驯服地留在我的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所罗门面色露出些许如痴如迷，他身子俯上温妩，遮下一片阴影，在这晦涩不明的光线中，吻住了她的嘴唇。 宛若溺水的人，一直渴求呼吸过来。 …… 几天后，温妩总算恢复了精气神可以下床走路了。 大病初愈的她面容也恢复了一丝红润，她穿着所罗门给她买的束腰的裙子，鬓角的两侧头发缠成了两股辫子绕系到耳后披散的头发上面，露出肩颈，微笑着在所罗门的面前转了几圈，让他好好打量。 所罗门身量比她高出许多，此刻，他便低头搂住温妩，把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身上，喃喃：“妩，你好了真好。” “嗯。”温妩难为情地把手置于他放在她腰腹部的手上，借机拿开，和他迎面道：“谢谢你，所罗门。” “谢我什么？” “谢谢你照顾我。” “要谢的话，那你要让我开心。” “你怎么才会开心？”温妩用青涩的眼睛望他，映出他脸的倒影来。 所罗门喉结滚动，他看她，压声道：“你多让我抱抱我就开心了。” 温妩一脸笑意地一头钻进他的怀里。 所罗门的下颌角抵着她切实的有温度的身体，把手按在她的后背上，重复着从上到下短短划过的动作，感受她的肌理。 第92章 忆念 某一天，温妩在一场可怕的梦境中醒来。 她倏地坐起，额上沁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睁着空洞的瞳仁在混乱无措中抓住了所罗门的手臂，她滞慢地将目光聚焦到对方身上，有种想哭的冲动，蔫蔫唤他道：“所罗门？” “我在。” 他镇定地回抓住她的细臂。 “所罗门，小壳呢？小壳去哪儿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温妩晃晃头，努力使自己清醒，随后便着急地要下床去找它。 “……” “妩，你先不要慌，你听我跟你说，小壳很好，它很好。在我们回来之前，你不是把它交给了留在学院还没走的唐纳德吗，他说过会帮助你找到可以让小壳苏醒的办法，你这才把它托付在了他那，你放心，小壳不会有事的。”所罗门抱住了她的头。 温妩听了他的话才稳定下来没几秒，又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出，泪眼婆娑：“那我们去看看它好吗？我们不是在这所庄园住了这么久了吗。所罗门，我求求你，你带我去奥利弗加好不好？”她费解地搜寻着脑子里过去的事情，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 换作以前的所罗门，可能会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心软，会想要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呵护她的每一份自尊心，不忍心她低声下气地说话，包括对象是他。 现在的他就变了，就做不到如此了吗？不是，只要不涉及“离开”这个话题，他照样会应允她的一切要求，但前提是，她只能呆在这儿。 见他岿然不动，温妩声泪俱下地去摇他的手。 出乎意料地，所罗门推开了她的动作，脸庞陷在朦胧而又昏暗的光线里，音色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他温和道：“妩，我们不是说过，都要留在这里不分开的吗？我以为你会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 温妩小脸泛白，眼圈却是迤逦的红，她怔了一瞬，随即辩解道：“我没有忘，所罗门，我没有忘……你为什么就不肯答应我呢，到底是为什么？”后面她几乎都要嚷嚷起来了。 泄愤般地往他身上胡乱打了几下，对方却始终态度不改，温妩带着哭腔冷静下来道：“真的不可以吗？”她去望他的脸。 沉默已经昭示了他的答复，温妩低下头去。 看着对方活像个炸毛的小兽，下一刻却又只能偃旗息鼓，所罗门盯着她，怜惜地用手指去触碰她湿润润的脸，甚至凑上去用舌尖舐了一下。 温妩难过地呜咽着。 最后所罗门只是说了一句“睡吧”，便揽着她已经哭得疲惫的身躯躺了下去。 俩人重新入睡。 身旁人传来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在夜色中，温妩张开微肿的眼，她慢慢挪开了所罗门的胳膊，然后穿鞋，一切行动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她不敢在屋子里逗留太久，也不敢收拾东西，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在客厅里放轻脚步，直到完全出了庄园才一路狂奔起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睡裙，跑的时候凉风给她的肌肤带来一阵一阵的战栗感，如同这个鬼魅的森林一样，让她觉得心惊。 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温妩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她用手抹了抹因为委屈而掉下的泪水，望着并不明朗的前方，愈发坚定了要逃离的想法。 她在林中走过好几回了，不至于迷路，只要自己动作快一点，相信不久后就可以跑出去了，然后她可以到大一点的集市上赶马车，到了城里找到尤朵拉，一切就都好办了。 至于所罗门，她暂时不愿去想他…… 温妩束起长发，在斑驳的月光下行走，林风吹拂得她身子发冷。 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身遭树木的形状似曾相识，好似她只不过是在绕圈打转，留意到这一点，温妩开始一路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印记，最后她发觉到，她真的从未离出口更近一步！ 温妩霎时间慌乱起来，怎么会这样？ 与此同时，她看向天空，头顶又大又圆的皓月仿佛晃出了虚影，若明若暗地，像要跌落下来，继而林叶间隙也晃动了起来，在细小的夜风声当中，她的脑海里猛然间窜出了几个宛若真实发生过又宛若只是她的臆想般的忆念出来。 头部一阵钝痛，在倒在地上的末了一刻，温妩只看到一道长长的影子缓慢踏行而至。 …… “温妩？妩……” 脖子间仿佛有一只冷血动物轻轻爬过，温妩睁开眼眸时，所罗门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用手触摸着她的侧脸，见她醒了，反倒才露出一丝焦灼的样子出来。 心里凉了凉，她咽咽口水故作自然道：“所罗门，我怎么了？” “妩，你不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是的，我完全没印象了。”她用真挚的眼神看他。 所罗门虚眯着眼，像在暗中伺机捕获猎物的兽类一样死死盯着她，忽而又放松下来，和缓地冲她笑了一笑。 温妩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如处陡峭高崖上，随时有着魂飞魄散的危险。 所罗门贴近她，再次询问：“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的睫毛宛若一把小刷子，在顷刻间扫过她的耳朵，他们俩挨得如此亲近，温妩更加不敢胡乱动弹了，她屏息回答道：“真的。” 空气里安静下来了几秒钟，庞大的阴影从她的身上卸去，所罗门抚了一下她的脸，道：“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倒水喝。”就离开了房间，顺带关上了屋门。 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温妩的心情暂时缓和了下来，可一旦思及刚刚的所罗门，那种禁锢住她周身的压抑感又会悄无声息地蔓延滋生，温妩觉得她现在有些看不懂所罗门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 温妩凝视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不自主皱起了眉头。 她对所罗门撒谎了，身体里的一种本能促使着她不愿说真话，不愿对所罗门坦诚相待，因为她感觉——所罗门也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她。 在她觉得森林天昏地暗地抖动的时候，她想到了一副画面，那就是：她的身体上有一个血窟窿，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她的体内流出，消铄着她的生命，她如同一朵花朵，即将枯萎了，凋零在这儿早已是漫天血场的屠戮之地，然后渐渐逝去…… 除了她，还有什么呢？ 她当时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下呢？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的映射呢？ 温妩想不通，不仅脑子乱作一团，心里更是方寸大乱。 她愈想记起更多的事情，她的头就愈发地痛，温妩双手揪住床单，陷入强烈的不安感当中，却在所罗门推门而入的霎时，她马上松开了手指。 第93章 依赖 所罗门把她扶坐起来靠着床头，用勺子喂她喝水，接着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晚上去林子里干什么？” 温妩低着头，照旧道：“我不记得了。” “晚上不要乱跑，妩，”所罗门在床头放下碗，攥着她的手心望向窗户外悠悠道，“要是你再生病了，可就真的哪里都去不了了。” 对方面色阴沉，温妩看着他心一惊，想要缩回手来，不料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他抓过她的手，在皙白的手背上落下温柔一吻。 温妩别过头去。 所罗门从而强硬地摆正她的脑袋，让俩人对视说话道：“听我的话好吗？” 温妩阖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随即伪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认真跟他道：“我真的不记得我是怎么出去的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乱跑就是了。我、我只是有些累了。”温妩深呼吸。 “好，那你好好休息。”所罗门不愿意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见人露出了疲劳的神色，他才松懈了步步紧逼的目光，而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才拿着碗具出了门。 温妩闭眸佯装入睡。 一方面她的确觉得疲惫，另一方面，她心里装了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事了，所以她很难睡着。 所罗门在暮色苍茫时进来过一次。 窗台上亮起了一盏暖光烛灯，照得屋外植株的影子在房间墙壁上影影绰绰的。 温妩刚张眼的样子像个眼神干净的孩童，她眼巴巴地瞅着所罗门，声线甜美道：“今晚能让我一个人睡吗，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意外地，所罗门并未反对。 “好。”他走到她的床边，伸手揉了揉她有光泽的头发：“那你晚上不要踢被子，记得有事要叫我。” 温妩嘟囔：“嗯嗯。”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不用反复提醒她这些小事。 所罗门出去后。 温妩匆匆下床，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她锁好了门，背脊靠在坚实的木门上慢慢滑下。 她赤着一双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双膝，任由长发垂落。 良久，她大口吸气、呼气，觉得心里不再那么躁动了，才拉上窗帘吹灭烛火，在漆黑里摸索着上了床铺。 温妩静静地躺着，她需要时间去回忆与判断那晚的经历，或者说关于她的“梦”究竟是不是一场假想。 现在让我们回到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里，你都看见了哪些东西？……你当时是在哪里呢？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想不起来……一丁点与此相关的东西都无法重现了，那晚乍现的记忆仿佛只是她一个不太好的梦罢了。 不行，你一定能够想起来的。 这样，我们来回忆你所记得的，看看你已然经历过的往事是否出现了差错。 从你当下躺在这个房间里，一天天往前推——交战那天！ 是了，她能够联想到她会受重伤的情境只有战役之中的时候。可他们不是胜方吗，她记得她那时平安无事啊，然后争乱告捷后所有人都异常喜悦……不对，一切事情从那个黄昏后醒来后就不对了！ 她那天只觉得睡了特别沉的一觉，随即醒来时身边就只有所罗门一人了。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 ………… 饶是身处于黑暗当中，温妩依然倍感眩晕，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转的，让她有种在旋涡之内跳脱不得的怪诞感触。 “嗯……”温妩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妩！妩！！” 所罗门猛拍着门，一时得不到回应，索性用身体撞开了门锁，然后急切地来到床头，大力晃醒了梦魇一般的女孩。 温妩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所罗门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怀里揽，甚至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体内。 温妩的肩胛骨隐隐作痛，只是她的表情木然，好似不会作反应一样，呆呆地任由所罗门险些“压碎”了她。 她的心里怅然若失，如同空了一小块什么。 是缺了什么呢？她现在是彻底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妩？你看看我，你怎么样了？”所罗门用警惕的神情抓着她细弱的胳膊问她，去抹她脸上的泪水。 犹如断梗浮萍找到了他的牙蘖之地，温妩也看到了她熟悉的人，她只想紧紧地依靠着他，才不会感到害怕，她忘记了她为什么而哭，跟着怯怯讲道：“所罗门，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没事了，你没事了，妩，我陪着你呢。” 他重新将她拥入怀。 点了灯。 所罗门上床抱着她睡觉，感知着对方确切而真实的体温，温妩用眼角余光环看了一圈屋内，什么东西都安然地摆放在原地，也没有地动山摇的灾难，听着她最爱的人的心跳，温妩觉得安心极了，原来万事万物照旧是美好的，只是她自己做了一场不好的梦。 她笼罩在所罗门独有的气息当中沉稳睡去。 —— 那晚过后。 温妩变得很爱黏着所罗门，明明人都在家中，可一旦看不见他的踪影，温妩就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譬如一天早上，她睁眼醒来发现人没在她的身边，慌里慌张地便要去找他。 所罗门见她出来，双手把女孩提腰抱起，让她的小腿勾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不会掉下去，关心询问：“怎么了？”他用他的鼻子去蹭她的鼻子。 女孩穿着她一贯会穿的白色睡裙，和她白净的牛奶肌肤相得益彰，一张小脸有种素净过头的惑人心魂，泫然欲泣的红眼睛让她过分地我见犹怜。 温妩的嘴唇微微翘着，不肯说话。 所罗门目光停在上面，眼底神色和湖沼里的深水一样浑浊，他凑上去，轻啄了一下。 她撇过头去躲，顺势把脑袋挂在了他的肩上，有些委屈。 在他身上腻歪了一会儿，所罗门把人带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问：“还困吗？” 温妩点点头，手拉着他不放。 察觉他有起身的意思，她连忙道：“不要走。”女孩声音软软的，说话像在央求他，挠人心肝。 “我不走。”所罗门调整了一下位置，温柔地摆布着她的头发，道：“我会待到你睡着为止。” 温妩拉着他，满是眷恋与不舍：“我睡着了你也不要走。” “我答应你，你醒来也会第一时间就看到我。” “嗯。” 温妩虽是闭上了眼，但没一会儿就眯开了一条缝，忍耐着困意检查他是否还在后才放心入眠。有温热且粗粝的掌心抚上了她的眼皮。 继而世界陷入一片昏黑。 第94章 知晓 客厅里的白色纱帘在风中浮动。 温妩呆在厨房，将香蕉碾成泥涂在面包片上小口小口吃起来，眼神散漫无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罗门今日出去采购物品了，唯独这种时候他是坚持不让自己跟着的，不允诺她的央求。 温妩拽着他的衣服扯一扯，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他，发话道：“你就让我一起去嘛，好不好？” 所罗门手心贴着她娇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的脸蛋触摸，若有所思，缓了会儿对她笑笑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听话。” 温妩垂下头。 所罗门吻了一下她头顶的发。 思及此，温妩左手拿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指间绕来绕去，右手端了一杯果汁小抿了一下。 她好无聊啊，好希望所罗门能快点回来陪她。 望着吹动的窗帘，温妩觉得今日的天气应该很是舒适，既然不能出林子，在家附近走一走也是好的。 想着也就行动了，换好一身贴合腰线的蓝色利落衣裙，又怕风大了，她还加了一个白色斗篷披在身上，收拾好就关上大门出发了。 大朵大朵的纯洁白云在一望无边的天空背景布里漫游，丝毫不显拥挤，透出懒散的意味来，偶有鸟儿点缀而过，也像是一支画笔在无形地牵拉着那些软绵绵。 温妩抬头看着上方，觉得无比美好，闭眼微笑了一下。她有点想吃了，如果所罗门今天给她带了这个回来就好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反正他每次都会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硬糖软糖回来让她品尝，她舔了一口试试味道不想吃的所罗门就会帮她解决掉。 所罗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所罗门。 “温妩。” 温妩本来陷于甜蜜回忆中，霎时，她睁开了清亮的眼珠。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她听错了吗，这貌似不是所罗门的嗓音，他叫她时总是会温柔许多，温妩不禁蹙眉，仍旧回过头去。 没人……只有树丛和林木。 她觉得好笑似的摇摇脑袋，哪有人在唤她。是她太过于依赖所罗门无时无刻的陪伴，因为思念他，所以幻听了吧。 温妩细指揉揉太阳穴。 “温妩，温妩。”“温妩。” 真的有人在喊她，她没听错。温妩当下警觉起来，这个地方只有所罗门和她住在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存在，那么现在这个叫着自己的陌生男声是谁的声音呢？声音又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呢？温妩不知道。 她茫然地往四周环顾，可竟找不出来一个人的踪影。 “妩。” “你还没有清醒吗？他骗了你，骗了你，你要回来，回来救我……” 换了一个女声，断断续续的话语响起，让温妩恐慌而无措，更觉得混乱。 她的手指掐着皮肉，指甲陷进去险些抓破肌肤，温妩用力地手握成拳，呼吸仿佛停滞在了空气里，恍若自言自语般地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周围开口询问道：“杰西，杰西是你吗？” 说完她就急切地跑了起来，想要在附近找到人。 “妩，我不在这里，你忘了你之前说过不会放弃寻找我吗？为什么你忘了我……” “没有，杰西，我找过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温妩逐渐顿步，因为她知道了，像她这样漫无边际地在森林里瞎跑是找不到任何人的，杰西，貌似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和她对话。 她想起了舅母过去曾说此处是个禁地，她也的确从未了解到这个森林的秘密，所以她相信杰西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没有现身，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求助于她。 温妩心里很着急，“杰西，你在哪？” “……妩，我需要你救我，你要回来啊，你为什么一直在美梦里不愿醒来，你就这样不管不顾你受伤的同伴吗，他们也需要你，温妩，温妩。” 温妩一头雾水，糊涂极了，她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他骗了你，你不知道吗，你该醒来了……”末尾是那道男声在带着笑意说话。 旋即天翻地覆。 温妩只觉得陆地与穹宇颠转了过来，她自己也整个身体跟着栽倒了下去，眼神又木又空洞，脑中犹如海啸翻腾席卷了一番，最后只残余下一片灾害过后、不可思议的安宁。 大浪冲洗了礁石与砾土，冰冷的水线延伸在岸边，推动着无尽凉意。 温妩现在好似沙上的一缕白沫儿，水一来，她就彻底瓦解得无影无踪，消失殆尽。 明明现在还是宜人舒适的晴天，温妩却觉得无比作冷，她缓缓从地面上坐起，拍了拍身体上的泥土，脱下斗篷，像个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走回了庄园。 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这些信息。 回到家，她用厚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除开脸来，不留一点余隙。 …… 所罗门自从踏入森林，他就发现了不对，结界出现过波动，但他不确定是温妩自己的情绪不稳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导致的。 在路上，他捡到了她的白色斗篷。 所罗门拿着它一起回到了家，推开门时，他犹豫了一下。 放下东西，他走到温妩的房间，或者说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门前敲了敲。 无人回应。 没上锁，所罗门直接拧转把手开门走了进去，他脚步放得很轻，怕吵醒了睡觉的她。 白色床铺上的女孩把自己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只有几丝卷发遗落在外，所罗门皱眉，上前拉下她头部的厚被。 女孩两只手还扯着被子，但没有反抗他的举动，只是静静地闭着泪痕尚存的双眼，像是在休息。 所罗门一眼就看破了她在装睡，可没有言语，细心替她掖了掖被角就关门走了出去。 入夜。 房间里没有点灯。 温妩蓦地张开了眸子，她能感觉得到，身旁有一对瞳孔始终在注视着她，像猎人盯着一只弱小无辜的猎物，知道它跑不掉，却还是会释放出满满的威圧感，让它害怕与颤抖。 温妩掀开被子坐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和他面对面，问：“你是所罗门吗？” 所罗门温存地微笑，“妩，你怎么了？”刚想伸手摸一下她的头，就被人躲了过去，他的手臂明显有着片刻僵硬。 “不，你不是所罗门，至少不是真正的所罗门。我求你，我求求你，把所罗门还给我……”温妩自我否定着，她双手抓着床单，说着说着就哭了，泪流满面。 “妩，你睡迷糊了。”他离开凳子站起来，脸上看不清神色地俯视于她。 “我……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是，是你已经找回了你的记忆，然后你原本就拥有这些能力，我不知道，我通通都不知道，”温妩声泪俱下，一时语无伦次，甚至直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求他，“我只想回去，回到同伴身边，他们需要我。” 第95章 忍耐 她躺在床上很久才理清思绪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不明白所罗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甚至希望白日的一切才是一场荒唐的梦境，醒来就会恢复如初。可她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无法忍受……自己已然被关在所罗门创造的维度里了这个事实。 她要回去找到尤朵拉他们，找到杰西，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去做，而不是在这个虚假的空间里度过幸福一生，一辈子都活在所罗门的时间里。 但前提是，这个不知何时成长起来，自己无法抗衡的人，愿意放自己离开。 “所罗门，你放我走好不好？” 少女削弱的身躯更显得她势单力薄起来，她就那样跪着，啜泣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仿若嗓子都已是哭哑了，人也没了气力支撑，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温妩只能赌，赌他会心疼她。 半响，未曾说话的所罗门俯下身躯，蹲在她跟前，用同样发凉的手游走在她湿漉漉的面容上，无声无息地观赏。 叹了口气，他又悲怆似的笑了一下，问：“妩，你爱我吗？” 温妩心里跳了一下，抑制住呼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罗门之于她，是亲人、朋友之外的情愫暗生，她曾经非常享受两个人相处的日子，她也一直喜欢着那个默默陪伴着她，对她好，对她言听计从的所罗门。可这个能力超出自己想象之外，不经自己允许就篡改了她的意识，把她关在这里的所罗门，让她感到陌生。 她在这里对他所有的依恋，不过都是构建在他的欺骗上所得，这导致她再也无法认清自己的感情。 委曲求全之下，更多掩埋的，是她无法发泄的怒气。 温妩的指关节发青发白，她深呼吸，“我不爱这样的你。”她再一次央求，“所罗门，你放我走好不好？” “不好。” 所罗门果断地回绝了她，摩挲着她的脸庞，然后是她的细脖，接着一路来到了她的腰上，他明显能感知到女孩的些微瑟缩。他吓到她了，于是他不再继续动作，把人一把揽进了怀中，抵着她的窄肩喃喃：“可是我爱你怎么办，妩，嗯？”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颈后披散的头发之中抚弄。 耳垂上有一阵湿润润的温热。 温妩心惊肉跳，在慌乱之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拽着所罗门的衣服，磕磕巴巴道：“我、我想吃东西，我饿了。” 所罗门不动了，他离开她的脑袋附近，视线转而黑幽幽地停留在她呐呐的嘴唇上。 温妩不敢喘息，也不敢看他。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起身站了起来，他揉了一通温妩蓬松的长发，耐心地问：“你想吃什么？” “草莓馅饼。”她胡乱想了一个。 “好。” 紧接着，他直接打横抱起了跪坐在地板上的女孩，女孩被吓了一跳搂紧住他的脖子，他把她放到了壁炉旁的座椅上，生火为她取暖，叮嘱：“乖乖坐在这里。” 暖黄色的烛台光下，所罗门在厨房忙碌，身形泛着一层暖光柔和起来，恍似与跳跃的红火一般温暖。 温妩抱着自己的双膝，头趴在上面歪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又撇开了目光。 抚心自问，所罗门的确从始至终都对她好得不能再好，没有会比他还关心自己的人了，她不是不知足，她只是想要过正常的生活，她不愿在别人都仍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时，却悄悄和他‘躲’在这里。 他想要保护她，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所以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关住她，他的爱太沉重了，让她也在无形中被迫成了一个自私的人，她不愿意如此，所以他们只能分开。 对不起，所罗门。 温妩揩揩眼，用衣袖擦了擦发湿的脸颊。 晚餐吃得很短暂，温妩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为了圆自己的话，她逼着自己咽食物下肚，还险些不适地吐了出来。 洗过澡，换上睡裙，温妩再次坐回壁炉前，等到头发都干了才准备回房间睡觉。 已是深夜，外边是不知名的虫的叫声，温妩一个人不敢朝着屋外看太久，匆匆关上窗户，这时所罗门也进屋来了。 她捏着自己的手，犹豫道：“我想一个人睡。” 所罗门“嗯”一声，向她走过来，温妩连忙往后退了退，道：“我困了。”她直视他，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 女孩干干净净的小脸上只有眼里还有并未消退的一层薄红，加上她穿着白色，上身露出的脖颈和下身露出的小腿都纤细不已，让她看起来活像一只很好欺负，又可怜巴巴的雪白兔子。 所罗门虽然没有贴着她，可依旧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听到她这样说，他也只好顿住，留了句“好好休息”便去了其他房间。 门被所罗门关上了。 温妩不放心，又在里面锁住了才上床躺下。 烛火没有被她吹熄，纵使她有着些许害怕，也要学着自己渐渐独立，不再去依赖他了，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的。 她相信她会找到办法离开这里。 在这种孤寂的时候，温妩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过去在舅母家生活的日子，那时候，每一个人都还好好的。在杰西没有失踪前，在她没有遇见所罗门之前…… 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眼泪莫名淌了一脸。 第二天正午。 刺目的日光洋洋洒洒地散了一屋子。 温妩懵懵睁眼，看见无数细小薄弱的灰尘在光束中无所遁形，她伸出葱白手指，望着它们在指上四处浮动，险些瞧入了迷。 再在被褥里滚了几圈，她才慢吞吞地爬出来，换好衣服。 打开房门走出去，所罗门正端坐在餐桌边等候她一起用餐，温妩洗漱完成后来到他对面坐下，奶粥适时地冒着袅袅热气。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温妩低头吃东西时往上瞥了一眼他，主动开口道。 “天亮。”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我做好吃的后隔一会儿就热一次，一直坐在这等你。”所罗门看到她开始吃东西了自己也才跟着吃，并回答她的问题。 温妩咬了咬下嘴唇，不语。 “妩，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嗯。” “关于你回到这里的事情，是我起了私心，但我绝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不企求你能谅解我，不管你恨我，还是怎么样对我都好，我只希望一件事，你不要离开我。”所罗门放下餐具，郑重其辞地盯看着她。 他执念太深了。 温妩皱眉，为了缓和氛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所罗门笑了，在桌面握住了她的手背捏了捏，暖心道：“今天太阳很好，吃完饭我们去庭院里走走吧。” 抬头尽力微笑出来，温妩点点头。 第96章 试探 天气和煦。 他们共同步行在一方院落之中，俩人手牵手的模样宛若一对恩爱璧人。 这里栽种的花卉植物还是一年多以前他们整饬的，虽然直到今天温妩都从未怎么照料过它们，但花朵却自己开出了色彩纷呈的景象来，很漂亮。 温妩走到一枝探得很高的鹅黄色面前，鼻尖凑近去嗅了嗅，闻到一股子馥郁的甜味。 当初埋下的种子过多，她早已不知如何分辨它们，但喜爱美好事物的心是不变的，温妩很喜欢这些形态不一的脆弱鲜花，在其中驻足了好一阵。 “所罗门，是你时常在给它们除草施肥吗？这些花木长得也太好了。” 温妩蹲在地上，去触碰一朵淡紫色花蕾，说着话拢了拢左边垂下来的长发，去瞧身侧带给她阴影的人。 “嗯。”所罗门小声答到时有一丝羞涩。这是他们一起培育的东西，所以他很重视，况且，看见温妩面露欣喜之色，他也觉得很开心。 微风徐徐，所罗门分不清是花卉的味道还是温妩的味道在空气中留存，吸引人想要更多，惹人迷恋。 穿着天蓝色长裙的女孩一袭长发，黑色和精巧锁骨处的皙白形成反差，虽然窥视不到她的全部肌肤，亦能浮想出她纤美身段下的婀娜。所罗门眯眼，舔了一下嘴角，心里的悸动蔓延生长。 这种兴奋只有他自己知晓：女孩的纯洁美好是归他一人所有的。 静默被打破，温妩欣快喊道：“所罗门，你快看！” 他凑近她身旁蹲下。 一些曾经开得盛且端庄的白花于泥中萎靡，即将化作新生命的养料，但不难觉察出它们曾经是何等皓洁芬芳。 而温妩手里的那一朵，却是完好无事。 她冒着星星眼，自己也觉得奇异：“虽然只是挽救了一朵花，但我能够感知得到自己的灵力貌似比以前大有进步了。” 她陈述的同时，也是在渴求一个答案。 既然所罗门的能力远超所有人之上，能把毫发无伤的她带到这个属于他的维度里来，那么就代表，他知道的东西一定比他们了解得更多。 说不准，他已经恢复记忆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了……那么那个她向他吐露心声的月夜算什么，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是带着欺骗遇见她的。温妩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但又不愿表现出疑忌的神情，所以格外控制自己的表情。 所罗门神色沉稳，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的感觉没错。” 他站起身，缓缓陈述：“你带出来的小东西其实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遗落宝石所化。” “它在水潭里沉寂太久，所以模仿生物有了生命的形态，但只要离开古镜它就会重新陷入沉睡状态，是你的血液唤醒了它，换而言之，在你最为亏耗的时候，你，得到了兰斯的灵力。” “所以你才会恢复完好之身，并且获得了比以往更强的力量。” 温妩听了他的话之后重点不在什么灵石身上，而是古镜二字。 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她艰难、生涩地低头呢喃道：“……所以，在那个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却始终瞒着我们吗？” “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经历困苦，你却只是想作为一个旁观者参与其中而已，这样对你来说，就很有意思吗……” 温妩惨兮兮一笑，有一滴泪珠“啪嗒”一下掉下来溅在花瓣上。 温妩抬眸，一层水雾覆住了她的瞳仁：“所罗门，我不想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我只想问你，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她用手抹脸，“和罗德里格斯一样处心积虑地为了纯净灵根吗，不过我想你应该不需要这种东西吧，可我也想不出你是要什么了，你告诉我啊，告诉我，所罗门……” 眼泪汹涌地决堤而出，温妩嚎啕大哭。 所罗门钳制住她，把她的脑袋死死按在自己坚实的胸膛当中，促使她无法挣脱。 所罗门越蛮横地抱她，女孩的力量就愈发显得微不足道，打他像挠他一般根本使不出来全部力气。 最后温妩的手只得作罢。 她像小奶猫一样发出连绵不断的细细呜咽，抽抽搭搭的，让他怜惜。 等到怀中的女孩稳定下来了，所罗门才松开力道，刚一松懈，温妩就朝他裸露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真的是小猫。“松开。” 对方不肯。 所罗门便往她的臀部摸去，轻拍了一下。 温妩当下就往后退远了距离，惊恐地看着他，不服气地咬唇涨红了脸。 她的粉唇上染了一些靡红。 所罗门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拉下衣领查看伤口，果真有一圈椭圆血印。他若无其事地将衣服拉好，冲温妩伸出宽厚的手掌，喊：“过来。” 他重复：“过来。” 犹豫再三，温妩垂下睫羽向他靠拢。 所罗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去擦她的嘴唇，问她：“牙疼吗？” 温妩不说话。 晚上俩人无交流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所罗门企图跟她说话，温妩都只是兴致很低地摇了摇头。 翌日。 温妩圆眼不眨动地躺在床铺上望天花板，烦闷地侧了个身。 所有的一切都得从长计议，她要想出去，就必须得从所罗门身上下手，所以她还是必须得面对于他。 尽管她有宝石的力量，可她一人绝对是对付不了所罗门的，那么唯有找出他的弱点，才有可能逃出去，他的弱点是什么呢，温妩绞尽脑汁地去想。 ……他的弱点或许是她。 温妩“腾”地从床上坐起。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如往常一样穿戴好衣物，走出门洗漱好坐到餐桌边，所罗门早已等待在那里。大概是因为她昨晚没吃饭的缘故，桌子上多了几道餐食。 都是他做的。 温妩不动声色地开始吃东西，对面的人却从头到尾都在观察她的神色，迟疑着要不要主动说话，她会不会搭理自己。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温妩擦擦嘴，直视所罗门坦诚地问他道：“如果我说我想离开这里，你会让我走吗？” 所罗门平静道：“我不会。” “那好，我不走了。”温妩生硬地挤出微笑，“我会留在这里，一直陪伴着你。” “你之前也这么答应过我。”所罗门声音落寞道。 温妩坚定地晃晃头，双手撑在桌边，头往前靠和他迎面道：“之前我没有骗你，现在依旧没有骗你，这是真话。” 其实所罗门不仅面容完美，手也生的修长好看，只是过去温妩未曾留意，他伸手停顿在半空中，问了一句“真的？”，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才触碰上她的牛奶肌肤捏了一把。 所罗门宠溺地笑，嗓音却没有温度，像在警告温妩。 他说，“我再相信你最后一次。妩。” 第97章 亲近 所罗门在厨房清洁碗具。 温妩坐在桌边晃着一双玲珑有致的如瓷小腿，她单手托腮，回望他的背影，在几秒之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迅速沾地悄咪咪地走到了他后面，“嘿”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搂上他的腰，脸蹭在上面。 所罗门的身形像小山一样屹然不动，虽然他没有反应，温妩还是调皮地问，“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他的头颅侧了侧，道：“有。”手上没有停下干活。 温妩干脆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背后，他动一步自己就跟挪动一步，活像个已然是长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女孩愿意亲近他，所罗门是怡悦的，清洗好碗具，他回过身，一把提抱起了温妩。 温妩就自如地把腿勾在他身上防止自己摔下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抚摸，摸到他的伤口，她认真地说道：“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咬你的，对不起。” 她柔嫩的手指弄得他痒痒的。 所罗门喉头滚动，“没关系。”他补充，“要是你吻它一下，它很快就会好了。” 对方的眼神又湿又潮，犹如常年在幽暗的环境下滋长的水草，抓到什么新鲜生命便要把它活缠一般可怖。至少温妩是这么认为的，她心底有点发怵。 可她不能退缩，你得做点什么让他相信你、信赖你的感情。 温妩害羞地接近他，细细麻麻的呼吸洒在他的皮肤上，少女的馨香近在咫尺，发丝贴着他，一瞬间，所罗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尽管只有短短一下，他还是满足极了。 女孩本想亲完就下来，所罗门却搂紧了她的背脊，按着人不让动，要她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女孩娇嗔。 “别动，让我就这么抱抱你好不好。”所罗门嗓音沙哑，吞咽着口水。 温妩羞得满脸通红，察觉到人不对劲后，只好手抓着他的衣服，就那么单纯地靠着他。 良久。 温妩在心跳不平稳好一阵后，嗡嗡地说：“好了，我要下来。” 所罗门终于舍得松开他了，把温妩放在凳椅上，他才看到她没穿鞋。 他伸手直接去摸她的脚感知温度，就算温妩躲了一下他也全然不怪，关心道：“怎么这么凉，出来要记得穿鞋。”说着，就回她的房间给她拿了过来要为她穿上。 这个举动似曾相识。 她不自主地用手去揉乱他毛茸茸的头发，接着才反应过来，之前在斯图亚特学院他就是这么照顾受伤的她的，出门回来还都会背她，每天给她洗脚等她睡着了才会回到自己的宿舍。 触感良好，温妩忍不住多抓了几下。 “所罗门，你……”你能让我去西亚密看看其他人吗，话锋一转，温妩黯然改口道，“你知道伙伴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所罗门就是为了她的安全才把她带进他自己所创的空间维度里，断然是不肯让她再回去了，她现在只能顺着他，不能提离开的话语。在这个地方度过的时间固然漫长，可对于外界来说，不过是相去甚远的短短几日罢了。 也就是在她走后，尤朵拉他们的情况是生是死她一概都不得知。 她心中有某种预感，现实的境况并不会像所罗门强行给她加入的记忆那般美好。 她很担心他们，温妩冒着触怒他的风险小心翼翼问出口：“你告诉我，好吗？” 女孩的眉眼间隐有忧虑之色，眼底却满是希翼。 所罗门不忍伤害她水晶一般善良易碎的心灵，转而委婉地趁机提出要求：“晚上我们一起休息，我会告诉你的。” “我就想让你陪着我，妩。” 温妩面有难色，最终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 夜晚。 他们俩人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静静地呼吸。 所罗门的大手攥着他的小手，握出了些许薄汗。 “你告诉我吧，所罗门，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温妩眸子亮晶晶的，她撇过头看他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嗯。” “现在双方依然处于交战之中，好消息是，你的朋友们都还活着，坏消息是，奥利弗加也遭殃了。”所罗门回看她，如实告知。 温妩瞳仁收缩，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所罗门抚摩了两下她柔软的脸颊，安慰：“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的，快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温热的手心贴上她的眼皮。 温妩难受地从喉咙管里吐出了一个“嗯”字，随后佯装入眠。 糟了，这个坏消息不仅让她觉得好消息不再那么举足轻重，对于尤朵拉他们来说，则是毫无疑问地代表着，他们正在面临着巨大的艰险挑战。 而她还什么都帮不了他们，她又怎么可以安心地呆在所罗门的金丝笼里做他的笼中鸟呢……她好恨自己，她对不起他们。 温妩倏地睁眼，泪水早已浸润她的眼眶，望着安详阖眼的所罗门，她慢悠悠伸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竟在一刹那间，生出了一个让她自认为恐怖如斯的念头。 如果，如果她…… “怎么了？”她的手凉凉的，所罗门没张眼。 “没事，就是有点睡不着。”温妩忙急往人怀里钻，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脸。 “晚上凉，不要感冒了。” 所罗门搂紧温妩的身躯，把被子遮到只露出她上半张脸的程度，不断去轻拍她伶仃的肩背，恰似哄小孩一样道，“有我在呢，好好睡一觉。” “嗯。”温妩嘤咛。 单衣上有一层湿意，所罗门的眼睛和窗外黑漆漆的深夜一样，深不见底。 ………… 又过了许多日。 这些天以来，温妩和所罗门的相处非常亲昵，没有一丁点不融洽，不过这都是建立在她不会提及别人的基础上成立的。 就算所罗门没有要求温妩时时刻刻都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只要她‘失踪’了一会儿，再见到她时，所罗门就会露出短暂的不悦神色，继而在她身上进行一些小惩处讨要回来。 温妩默默忍受着，她在等，等那道男声再次出现。 也就是她唯一能够自己独处的时间——所罗门外出采购东西的日子，她期待那个声音的到来。 临行前，温妩表现出对他恋恋不舍的模样，等人一走，她就立马来到了上次她被唤醒记忆的地点。 第98章 彷徨 “杰西！杰西，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温妩手扩成喇叭状，茫然地行走在丛林之中，喊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累了才随意席地而坐歇息下来。 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但既然上次他们可以从外界通过某种介质联系到她，那么她就应该还会有机会和他们取得联系，只是，她得努力传达出她也在找他们的讯息。 温妩不放弃，在林中走走停停，消耗了大半日的时间。 就在她以为只有趁下一次机会再找他们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空荡荡的身后传来女声，竟然真的是杰西说话了。 “温妩。”她小声地喊她。 “杰西！是我，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我……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你。”意识到自己一口气问了太多话，温妩的语音戛然而止。 “妩，你、你来救救我好吗？” “救你？你现在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吗？我要去哪里找你？”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哪儿也去不了，温妩落寞下来。 “……” 没人回答她了，温妩急切地喊，“杰西？” “……妩，你得来西亚密找我。” 西亚密，正是尤朵拉他们所在的地方，杰西怎么会在那里，不管如何，她的处境一定比其他伙伴更为险阸，她很想帮她，可却是有心无力。 温妩沮丧道：“杰西，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无法出去。” “……” “妩，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重新回来，既然是所罗门创造了这个维度，那么，只要你杀了他，你就定然可以脱身了。” 杰西的话犹如鬼语一般，吓得温妩须臾间清醒了不少，她连连后退，望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旷场地，对着空气道，“杰西……” “妩，救我！” 末尾是凄厉一声惨叫，杰西仿佛被什么东西拖拽了回去，致使这场对话不得不突然终止，而后不管她如何呼喊，都再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温妩想到了那道和杰西在一起的男声，难道是有人控制了她吗，不行，她一定得救她出来。不仅是为了杰西，也是为了回到伙伴们身边，西亚密，西亚密，她必须去。 我要怎样才能脱困？ 杀了所罗门。 念及此，温妩后背不禁冒出了阵阵冷汗，她怎么会真的思索起杰西被人操控所说的话起来，不管所罗门做了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是在瞻护于她，没有做过任何惨无人理的事情，她又怎么可以…… 温妩扶着粗壮的树身，思索着后面该如何行事。 夜间。 温妩初有了浅浅睡意，就被所罗门温柔哄醒。 他的上半身带着重影，晃来晃去，温妩眨眨眼又揉了揉确认自己没有做梦后，迷糊问道：“怎么了？” 所罗门轻轻掐了掐她的肉脸，神秘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眼睛被蒙上了布条，温妩晚上本就把握不好方向加上什么都瞧不见，只能一路任由所罗门牵拉着她不知往何地去。 “到了。” 所罗门在她身后解下缠绕，得以重见月亮光线的温妩半睁眼去看面前的世界：一大片玫瑰花海盛放在明净之地，月色如水，让每一簇、每一枝娇花上的光泽柔和起来，剔透清明，仿似不用刻意接近去闻，也能嗅到一缕扑鼻而来的幽香之气。 这里美极了。 温妩愣愣地走入花丛，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多迷人眼的玫瑰，片刻竟忘记了作何反应。身着白色睡裙的她，恍若一个遗落大陆之地的小精灵，长长的微卷黑发，白里透红的皮肤与花朵一样艳丽的樱唇，都让她整个人与此处相得益彰、完美接洽。 温妩好一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轻启唇齿，唤道：“所罗门，这……” 这是她在做梦吗？ 手部不小心碰到花茎上的锐利小刺，温妩“嘶”了一声后，睁大眼睛匪夷所思道，“原来都是真的。” 所罗门含着笑意，举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查看，对准渗出血滴子的地方径直吻了上去。 温妩的表情慌乱起来，所罗门……这是在干什么…… 对面夜色下的人如同夜之子，本就和苍白皮肤形成反差的嘴唇在有了实物渲染后，更是红得异常，况且此时，他的眼瞳里还泛着看不透的幽光，活脱脱像一副中世纪里最为宏达篇章也描绘不出来的人物像里面跑出来的高贵吸血鬼。 温妩觉得这样的所罗门是她未曾见过的，有些陌生，她也有些害怕。 好在他只舐了一口就松开了她。 “在想什么？”所罗门点点她的额头。 温妩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她木讷地小声道：“没什么。” “说实话。”所罗门双手攀在她的腰肢上，眼神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太荒唐了，我……”温妩的面颊有绯色浸上来。 见对方一直等待着她的回应，她这才支吾着道：“刚刚一刹那，我——我差点把你看做了画像中才会出现的吸血鬼。”温妩紧接着找补，“不过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鬼呢，所以我才会感到讶异，一时缓不过来。” 所罗门没接话，不过并未感到恼怒，甚至是对于温妩的奉承感到愉悦。 “所以，所罗门，你到底是什么呢？”温妩抓住机会勇敢地问出口，她想要知晓他的底细。 闻言，加上她好奇的目光，所罗门少见地发出了爽朗笑声，被她逗乐后，很快冷静自持下来，他的指腹爱抚着她脸蛋上的皮肉，他说道：“妩，你认为我是什么？” 温妩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 额头上有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所罗门像对待珍宝一样捧着她的脑袋，烙下命数一般的吻痕，温情对她道，“你有一天会知道的，但现在，你只需要记得我是那个最爱你的人就够了。” 俩人鼻尖对着鼻尖，额头相抵，温妩无措的表情无处躲闪，熟得像虾的脸让所罗门以为她是羞怯，而温妩内心则不然，她只是过于紧张且无法对他有所回馈故此有了退缩的念想——所罗门爱她，可她没办法去爱他，对不起。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丁点的小小失落：她没能问出所罗门的真实身份，她对他的了解远没有他对她那么多，那么，她要如何才能从这个地方脱困呢，难道真的只有按照杰西的方法了吗…… 温妩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连呼吸对她而言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第100章 束缚 “我不吃你做的东西。”温妩憎恶地盯他，说话却是已有了哭腔，上半身微微颤抖。 所罗门一言不发地进进出出收拾好了残局，自己还去换了身衣服。 他恍若无事发生一般坐回床边，用手去抚摸开她鬓边的碎发，细致的样子像是他们如今还是最为亲近不过。 温妩厌弃地撇过头躲开他的动作。 所罗门则转而抽出她的手，施力握紧，他说：“我要拿你怎么办。”亲了一下她的手，“妩，我不能没有你。” “我给这个房间加了阵法，你可以在这里面随意活动，但，不能踏出这里一步。” 所罗门的话像是宣判词，浇灭了温妩内心所有的希望——所罗门以爱她的名义，变相地要将她囚禁在了这里。 温妩悸恐地盯着她眼前这个对她体贴耐心，上一秒还可以说出甜蜜话语，下一秒就轻描淡写地说出要限制她自由的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只觉得所罗门陌生极了，她最初印象里的他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所罗门对自己百依百顺，而不是用这种方式让她感到人生只剩下了痛苦。 温妩悲从心起。 她指甲陷进肉里的力气松懈，温妩无声流泪，求他：“所罗门，你让我回西亚密好不好，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不会再介意你做的这些事情有没有伤害到我，只要，你让我走了，我就可以原谅你，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你没有想清楚，我知道的。” “就算你不救尤朵拉他们也没有关系，你可以继续置身事外，但我不可以不管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啊，我怎么可以抛弃他们，只要你放我走，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相反，我会非常感谢你。我求你，所罗门。” 温妩瘪着双唇，委屈脆弱的样子让她看起来不堪一击，似乎随时都会防线崩溃。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和朋友们一起葬身西亚密，或者在这里死之前最后求一求所罗门，要不就是她杀了他。 温妩心如死灰。 “妩，你听我说，”所罗门按住她的双肩，“你的伙伴们目前都安然无事，你不要情绪激动，你只要听我的话，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会让你出房间的，好吗？” “……嗯。”温妩难过地闭上眼睛，一脸疲惫的样子道，“我想再睡会儿。” “那好，你睡一会儿，等你醒来我再喂你吃东西喝药。” 房门发出轻微的“砰”一声合上了。 世界陷入寂静。 温妩知道她现在必须得开始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可是她好累，累到没有气力思考，头脑如同一团棉花一样轻飘飘地找不到着重点，于是她只能任由自己在温暖的被子当中，陷入可以逃避实际的深沉睡眠当中去。 …… 再次醒来时，温妩喉咙痛得厉害，她困难发声：“水……” 解渴的苦涩味道滑过她的嗓子眼，温妩一边咳嗽一边忍耐着喝下它们，只有末了的一口甜让她的神色不再拧巴。 短暂地活过来后，她又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模糊印象里喝了好几次药，还有人忙前忙后给她擦了好几次脸。 身上的被子多了一床，怪不得梦里总觉得有东西压着自己，“咳……咳咳。”温妩睁开眼后，手握拳捂嘴又咳嗽了好几声。 所罗门从屋外进来，他拍拍温妩的后背，帮着她坐靠在床头后也自然地坐在她床边，询问道：“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温妩点点头，捏着自己的喉咙：“嗯，嗓子没那么痛了，说话也能说得出来，就是头还有点闷。” “那就好，应该是见药效了，你再养两天应该人就会康复了。”所罗门瞧着她的眉眼，觉得她还是生病的时候最乖顺可爱，不会跟自己反着来。 “要吃饭吗？” “要。”温妩顶着发烧还未完全退去的晕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感到有些饿了，于是弱弱回答。 所罗门出去后，她忽然想到自己本来是死活都不肯吃他的东西的，不由发臊致使身上升起了一层热意，咬紧下唇。 有人喂她吃着软烂可口的食物，温妩不用费任何心力，精神也不再那么涣散后，她便主动开始交谈，吞下一口吃的，眼巴巴地问他道：“所罗门，你说等我好了会放我出房间，是真的吗？” “嗯。” 有了他的承诺，温妩定心不少。 临出门前，所罗门手指勾了勾她精巧的鼻尖：“不要想太多杂事了，好好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妩依顺地盖好被子，“嗯嗯。” 屋内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温妩凝视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又望了望窗外停在植株上的鸟儿，看着它抖了抖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翅膀扑棱飞走的模样，自言自语道：“真的会变好吗？” 她不敢奢望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 好几天以后，温妩如愿走出了房间。 她慢慢开始尝试友好地与所罗门和平共处起来，并且学会了关心他，问询和观察起关于他习惯的问题，毕竟过去他们相识的时间里都是他在照顾着她，她对所罗门则知之甚少。 譬如她会打听所罗门白日都做些什么事情，答案是他一般都围绕着温妩的事情打转，其后就是日常打理庄园，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喜欢做什么，答案是没有；能让他感到快乐，他喜欢的事情是什么，答案是和温妩待在一起；他平时最喜欢吃的餐食是什么，答案是温妩喜欢的他都可以接受；他日常睡眠状况如何，什么情况下睡得最为安稳，答案是和温妩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睡着，但两个人只要分开了他就会无法入眠。 “等等，”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温妩骇怪地打断道，“是自从你把我带回这里你会这样，过去不会吧？” 所罗门垂头坦白：“我其实不怎么需要睡觉，但是有你在身边我会感到很踏实，更容易入睡。” 温妩愣了片刻。 她恍惚看到了过去的那个所罗门，不善言语，只会默默单纯地守在她的身后。 温妩不由眼眶湿润，投入了他温暖的、好闻的怀抱。 所罗门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刮蹭了两下，很是眷恋：“我爱你，妩。” “……” “……我也爱你，所罗门。”好半天，温妩睁着一双没有眼泪，清明的眸子趴在他肩头沉静说道。 对方抱她的力道加重了两分。 第101章 悲哀 温妩开始日日夜夜不离所罗门左右，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能够信赖自己。 就算这样她会丧失了自己稀少的私人空间和时时刻刻都必须得挂起一副伪装来，随着时间久了，她终究也还是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一日所罗门即将外出，他站在门口扭头唤了好几声温妩的名字，女孩都无动于衷地呆呆坐在窗边，恍若未闻。 所罗门皱起眉头，走上前去蹲在他跟前，把手放在她腿部再轻唤了几声，她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嗯？”温妩懵懵地看他。 “你在想什么？”所罗门伸手去摸她的秀发，“怎么我叫你都不答应。” “没想什么，我发了一会儿呆。” “没事的，你走吧。”温妩揉揉眼，微笑着对他说道。 所罗门维持原姿势不动，温妩立马心领神会，她俯下身在他面颊上浅浅地轻触而过，自己则浮起了一抹红晕。 “好，那我走了。”所罗门称心满愿，捏了捏她的柔手。 望着屋外的人越走越远，温妩的表情恢复了一派平静，甚至是多了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散发着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于她的气息，很冷。 自从她减少了出门时间，整个人的身子骨总是懒洋洋的，面容上也挂着一副病态的羸弱，是在嘴唇上涂了一些红色，才显得她的气色好了一点儿。 换好衣服，温妩木然地向外走到丛林中去。 这次和以往格外不同，她并未急着去联系杰西，相反地，她找了一片开阔的草地坐下，就那么静静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 坐了许久。 一道男声突兀响起，若是不知所以的人定然会被猛地吓一大跳，温妩却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选择了置若罔闻。 “今天的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男声说。 温妩缄默不言。 他轻笑道：“或许你的朋友会想和你说说话。” “妩，你来找我好不好，我在这里生不如死，我的身体好疼……妩……”一阵可怜又凄厉的哀嚎声渐行渐远，杰西在绝望之中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杰西……”温妩喃喃着低下头颅，在无法窥见的视角里红了眼眶。 知晓抓住了她的弱点，男人趁机发话道：“温妩，我不管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知道‘她’现在在我的手上吧，不过，你朋友的生死还是在于你会做什么决定。听我的话，杀了所罗门，这样你不仅可以回到西亚密，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放了她。不然，你等得了，你朋友可撑不了那么久。” 对话终止。 豆大的滚烫泪珠一滴滴浇在她皓白的手背上，像刀子一样在割着她的肌骨，温妩抱着自己无声恸哭，形成的小小一团让她看起来可怜极了。 等到平复好情绪，温妩回到家，尽量让自己一如常态，不会被还未归家的所罗门瞧出什么端倪来。 傍晚时分，温妩已早早上了床。 所罗门在此之后回来，见他打开房间门，温妩迷糊说道：“你回来啦。” “我觉得自己有点困就打算睡一会儿，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窗外日薄西山。 所罗门心情不错地走到她身旁，揉了一通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你继续睡，等我做好吃的再端来给你。” “嗯嗯。”温妩乖顺点头。 享受着不用下地就能被人喂着进食的服务，温妩吃了一点东西逐渐真正犯困起来，印象中耳畔响起了窸窣虫鸣，而后脸上在感受到了起风后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所罗门关窗，动作轻缓地钻进被子躺到她的身侧，指尖上传来触碰到他皮肤的点点凉意，对方圈住她，踏实地闭上眼睛。 温妩害羞地小声道：“你别抱我太紧了，拉着我的手好不好。” 所罗门的嘴唇蹭过她的耳朵，他哑着声道，“好。”就松开了她，转而平躺着入睡。 手指相扣，温妩的手心微微出了一些汗。 她努力维持着平缓呼吸，心脏却是怦怦直跳，并且一直留神观察着所罗门那边的细微动静。 时间不知过去了过久，温妩也渐渐安定下来。 所罗门貌似睡着了。 温妩稍稍侧头，在昏暗中凝望他并不清晰的脸孔，没有声音地流泪。 再等一会儿……让她再陪着他一会儿…… 温妩心中如同针扎，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觉，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心痛和备受煎熬过，可是她必须得做出抉择。 眼泪沾湿了干燥的被褥，温妩咬紧颤动的下唇，另一只手缓缓伸进枕头底下，摸索到了坚硬的手柄。 利器泛着近乎残酷的冷光。 温妩举起它，阖上自己的眼眸任由热泪流淌，片刻后，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睁眼的刹那——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所罗门像要把她的腕骨拧碎一样，迫使她扔下了刀身，对上她水光盈盈的瞳仁，所罗门的面容冷漠得看不出来情绪。 他问：“妩，你是想杀了我吗？” 温妩不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着，眼泪更为汹涌了。 所罗门头朝下，唇齿相抵，他噙住她的柔软，缠绵又漠然地说道：“妩，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 温妩一个劲地流泪。 “如果这就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那么我尊重你。” 在温妩还来不及阻止的少顷，所罗门已然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汩汩血液从他的体内冒出，争先恐后地流窜出来，浇到温妩原本皙白的手上，染红她的白衣裙…… 女孩瞪大眼睛，浑身血液在瞬时逆流，她拼命地去拉开所罗门的手，想帮他取出匕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只要及时止血，所罗门一定会没有性命之忧的，一定会没事的…… 所罗门握着匕首柄不动，苍白的面容逐渐失去活人的血色，可他的眼仁还在一直炙热地盯着温妩，去看她慌乱的最后一面。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上她鲜活的、和花朵一样的脸颊。 温妩没法掰开他按住刀身的那一只手，无助且又悲悯地哭泣，忧伤地去喊他的名字：“所罗门——” ———— “……！” 温妩在后背阵阵冷汗中醒来，她喘着气，剧烈呼吸着大口新鲜空气，仿佛在什么可怕的事情当中劫后余生。 奇怪……她的衣服上没有血迹，甚至于很干净。 视线缓缓移到自己的手上打量，温妩扶着一旁的桌子虚弱站起，继而再摸摸自己的脖子、头发，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不洁。 怎么会这样？ 这时，正午的阳光毒辣地透过头顶上方高高镶嵌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在光束中，温妩本能地用手遮挡，歪头躲避着让她尚且不适应的耀眼强光。 缓了会儿后，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迷茫四顾，环视周围。 第102章 重逢 入目即是左右两排规整的长凳椅，拱形大门和窗户都是封闭的，再看向正中央的主位，大大的十字架屹然耸立。 温妩脑海里不禁想到了舅母意识不清时会常常念叨的那句话，她呢喃出声：“愿主与你同在。” “愿主与你同在。” 一道男声同时响起，来人从后门进入，他穿着旧时代的贵族服饰，里着衬衣，外穿长裤且系了腰带，上衣外套里还放了一根羽毛笔，头发是极为少见的银白，白色的着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儒雅，至少没有攻击性。 他含笑，向温妩淡淡鞠躬以示礼貌。 明明外表是大不了几岁的年纪，脸上的神色却是历经岁月沧桑才有的成熟积淀，特别是那对眼珠，仿佛拥有着能够看透一切的力量，似海深沉，但又似海凶险，平静之下蕴藏着无数噬人暗流。 不可否认的是，他外貌出众矜贵，上一次让她觉得如此引人注目的人还是，所罗门。 可来人不管哪一点，在温妩公正的评判里，都是不及他的。 并且，这个人让她感觉很危险。 随着他一步步前进，温妩不禁后退了几步，她警惕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不对，你是——”那个在森林之外和她对话的男人，声音如出一辙。 温妩的表情由疑惑不解转为惊恐的肯定。 再联想到舅母临死之前告诉她她看见了杰西，温妩的种种猜测似乎正在得到印证，她骇异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泽维尔。”男人观测着她的神情，发起笑来，站在原地不动朝她伸出了手心。 “你是西亚密的掌控者。” 温妩连连后退，她不知道泽维尔会不会伤害她，同时她的心中也布满问题，为什么他会追踪着自己的痕迹，如此心狠手辣地不肯放过她身边的人。 “是你带走了杰西，是你害死了安东尼的母亲。” “不，”泽维尔短暂闭眼，伸出一根手指摇晃，再次睁眼道，“我可不是什么掌控者。” “那不过是爱我的、不爱我的子民们给我的称呼，是渴望有人庇佑于他们的民众们给了我这个称呼，是他们将我推上了一个不义的局境——这点我深感痛惜，有太多其他城市的人民因此误会了我的心。西亚密是一个自由的地方，不管有我没我它都是自由之地。” 满口诡辩，温妩在心里咬牙切齿。 “至于你的朋友，是我答应过你的诺言。”泽维尔面色古怪地笑，“虽然有些差错，但你是一个听话的女孩，我会把她还给你的。” “再见，温妩。” “或许不见。”男人摇摇头反驳着自己的话，面带笑容地走出后门。 静悄悄的教堂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温妩扶靠着木椅，心绪复杂。 蹭到的积灰让她的手掌变得脏兮兮的，温妩看了看附近，确认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生人踏入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所罗门…… 还不等她细想，沉重的大门就被人从外使力推开。 温妩来不及躲避，便与外面的人双双直接打了照面。 “温妩？”艾德文娜最先睨眼望见了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身后背对着人的尤朵拉埋怨道：“你没事叫妩的名字干什么，你明知道我们找了她这么久都……”说着，她又委屈地要哭了出来。 艾德文娜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回身戳了戳蹲在地上照看其他人的尤朵拉。 “干嘛，别碰我。”她最近脆弱得不得了，受不了刺激，也没心情和艾德文娜和唐纳德吵架，她怕她再一激她她就会忍不住掉珍珠了。这可不能让她看见，尤朵拉埋下脑袋。 “尤朵拉，是温妩。” 唐纳德疲惫的脸上已经很久出现过笑容了，他看着前方完好无损的温妩，也有些湿润了眼。 “唐纳德！你也跟着……”你也跟着艾德文娜一起诓我。 愤愤地未把话说完，回过头的尤朵拉看见远处穿着白睡裙流着泪的女孩，怔怔地缓慢起身。 “妩。” 尤朵拉“哧”了一声后手捂着嘴巴，脸上又哭又笑的，牵动着眉毛泛起了红，她向她一步步走过去，拥抱住了她，强忍眼泪。 温妩抽泣着不连贯地说话：“尤朵拉……我，我好想你们。” “我也是。”听到她的话，尤朵拉“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还是小孩子脾性。 依次和唐纳德、艾德文娜都抱了一抱，温妩笑着去看他们每个人的变化。 “你们都还好吗？” “都好。”尤朵拉笃定点头，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外面还有一个人。” 唐纳德去到屋外把她背了进来。 衣衫破落的少女被平放到了足够宽的长凳上，她双目闭拢，似梦中仍在经受苦难，糊里糊涂地呢喃不断，长发已经长到了腰际。 依稀记得她失踪的时候还是短发，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温妩心疼地蹲在她身旁，手指战战兢兢地去抚摸她青紫的脸颊和黏着干涸的血的嘴角，几欲悲泣。 “杰西，杰西……”温妩轻柔地推了推她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艾德文娜在一旁提醒，“妩，她身上也有伤，不过我们是在今天半路上‘捡’到她的，所以还没来得及细看，你检查一下。” 唐纳德自觉地规避到另一处。 “嗯，好。”温妩擦干眼泪，起身准备去脱下她身下的衣服，这才发现，她皮肉上到处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血窟窿，宛若是她体内的骨节曾经横冲直撞地捅破了出来一般，触目惊心。 还未愈合的伤口挂着粘稠的血，已经愈合的伤口也有过反反复复的肿大感染，褴褛的衣服其间还夹杂着无数的撞伤、磕伤，和鞭伤。 温妩攥住杰西还在发颤的手，脑子里猛然想到洛佩兹和蒂莫西的事例，想到泽维尔的那句“你等得了，你的朋友可等不了”，这才醒悟过来他的意思，惊觉自己差一点就害死了杰西，她也不由浑身寒战了起来。 “来，尤朵拉，你来帮我。”由于她的某些地方血和衣服一起干黏在了创口位置，十分不好脱下，只能依靠“剥脱”和一块块细致地撕下布料的方式来渐渐处理。 “嗯，好。”尤朵拉在看到她如此严重的伤口后不觉恍了神，既震惊于折磨她的人的狠毒程度，又对她感到怜悯。 “唐纳德，你去找多一点水来，艾德文娜，你在你们的包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尤朵拉手下一顿，黯然道：“不用找了，没有药品，耐储存的食物她现在应该也咽不下去，只能拿水过来看她喝不喝得下去了……” “嗯，那给她喂一点吧。”温妩隐忧，有些顾不过来旁的事，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身上出了汗。不管她们如何小心，杰西眉间表现出来的疼痛难忍始终不见得到舒缓。 第103章 救治 唐纳德脚步远去。 艾德文娜在包袱里一阵翻找，取出了几块手巾和水袋，她拿过来蹲在杰西头边，仔细给她擦拭干净面颊，再将水口凑拢她的嘴角试着喂给她。 或许是求生的渴望，亦或是杰西真的渴了太久，促使她本能地双唇翕动起来，做出了喉咙吞咽的动作。 “慢点。”艾德文娜怕她呛到，喂了适宜水量后就拿开了水袋。 “杰西，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知道她能感觉到她们，温妩眼里噙着泪，一边帮她清理一边宽慰着她。 艾德文娜耳朵贴近杰西的脸，随后抬头郑重地说道，“她好像在叫你，温妩。” “妩……妩，不要……” 温妩走到她旁边，靠拢她的嘴角去听，的确听到了杰西在含糊不清地喊她。 她握住她的手，回应：“是我，杰西是我在这里，我正在你身边，你想说些什么？” “妩……” 断断续续地叫唤了几声后，杰西彻底没了动静，无论温妩怎么急切地希望叫醒她，人都面部安宁地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温妩浑身血液冰凉，她看了看另外俩人，既无助又深感恐惧地去试探杰西的鼻息。 手指颤颤悠悠地放到她唇上部，能探察到的呼吸非常薄弱，似乎随时都会停下。 尤朵拉把头埋到她的胸口去听，好一会儿，凝重抬头道：“还有心跳，不过若再不抓紧救她，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温妩面色霎时白了三分。 尤朵拉眼珠子转溜着，说：“妩，你之前不是治好过我的肩膀吗，这次，你可以再试试运用你的灵力来救她。”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温妩嗫嚅着嘴唇，神色慌乱地将顾虑说出了口。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一是杰西的伤过于严重，她没有当初那么有信心，还有一点就是，她非常害怕因为自己救不了杰西而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她，担心自己会根本没办法面对那样的局面。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艾德文娜盯着她眼里自己清晰的倒影对她说道：“我们去那边和唐纳德呆在一起等你。”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相信你已然尽力了。” 温妩低头声音呐呐：“嗯。” …… 这一圈范围里只剩自己和杰西两个人。 温妩忧愁地凝视着她的面容，“杰西，你一定要好起来。” 紧接着她牵拉起她的双手，温妩阖上眼眸，嘴唇默默低声施念起了书籍里的咒语，迤渐越来越快，快到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环境起了变化，一圈白光将两个人围拢，在温妩的手部，无数淡淡光点似水流一般汇入杰西体内，她脖子上的青紫在退去，嘴唇也在恢复红润的颜色。 反观温妩，一张小脸白了又白，几度失了血色。 最终，温妩在表情痛苦中闷哼一声，猛地抽出手来，随着她“砰”地一声昏倒在地，一口鲜血霎时吐了出来，流淌在她的嘴角。 “温妩！！” 三人连忙奔赴过来，唐纳德把她抱起放在了对面的长椅上靠坐着，用手去轻拍她的肩头，拧眉道：“温妩？温妩？醒醒……” “妩，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尤朵拉也在喊。 只觉得耳边聒噪不停，温妩勉强着自己撑开眼皮，虚弱说道：“我没事，去……去看看杰西怎……咳咳……”胸口疼得四分五裂，她输送了太多灵力给杰西了，险些收不住手。 “她看起来状况好了不少，保住了一条命。” 艾德文娜给她做完检查，转身对还未过来的几人说道。 “那就好。”听到好消息，温妩了了一桩心事，一下就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扶着吃痛的额头，温妩在喊了一声“杰西”后遽然转醒，她坐起来，心有余悸。 “妩，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尤朵拉坐到她身边来递给她湿帕子，样子很担心她。 “嗯，”温妩晃晃脑袋，迷蒙地张开全眼看了一下堂内道：“除了头这里还有点痛，其余都好。”她赶忙问，“杰西呢？” “她退烧了，身上的血窟窿都长好了大半，应该休息够了就会醒来，再养一段时间，身体也能完全复原，没有大碍。”艾德文娜独自倚在一张长凳上懒散地靠着，端详温妩，“还有，我们给她跟你都换好了衣服。” “对呀，妩，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会穿得这么单薄突然出现在了这个鬼地方，而且，所罗门去哪儿了呀？”尤朵拉有好多不解，她拉着温妩的手臂，目光四处转悠着试图找出其他人。 看着自己穿戴齐整的衣服鞋袜，温妩首先冲艾德文娜说道：“谢谢你。” 艾德文娜不说话，勾着头发玩，妩媚地笑着看她，似乎在期待她回答别的问题。 “至于所罗门，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也有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温妩消极地低垂下头颅，精力不振道，“对不起大家。” 你怎么会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你……尤朵拉心里藏着无数问题想要问出口，但在看到温妩情绪失落的那一瞬间，她陡然没话了，并且她隐隐预感，温妩这些日子以来，一定和他们一样过得疲怠不堪。 尤朵拉把话咽回肚子里，默不作声地抱了抱温妩。 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不管怎么样，你回来就好，我们这些人——你、我、唐纳德、艾德文娜，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温妩努力憋回想哭的冲动，哽咽答复，她在泪花闪烁中看到坐在前面的唐纳德对她报以一笑，艾德文娜扭过头装作看不见她们煽情的场面，不由扑哧一笑。 尤朵拉松开她，去擦她湿乎乎的软脸蛋。 “饿了吧，”想到这茬，唐纳德从包袱里掏出面包递给温妩，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吃的，面包放久了可能味道不会很好，你忍耐一下，如果实在吃不下的话……” 唐纳德把水袋塞到她另一只手里。 “不会，我能吃得惯的。”温妩咬了一大口发硬的面包在嘴里咀嚼起来，开心地维持着笑容对他说话。 唐纳德难得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 初始几口食物大多堵在嗓子眼就是不下肚，噎得慌，温妩后面学会尽力把它们嚼软再就着水使劲吞咽下去才算是渡过一劫。 她扑闪着大眼睛瞧看他们道：“格林呢？” 闻言，几个人都愣了一愣，尤朵拉更是当场翻脸。 第104章 阴谋 好一会儿，尤朵拉心情缓和过来，她观望了一下另外两个人的脸色，气急败坏地说道：“别提他了。” 温妩反应过来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不自主蹙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她问唐纳德。 “自从我们在西亚密中了奥瓦多的圈套后，我们就节节败退，本想退回洛根，”唐纳德的眼神里仍有不甘的恨意，“没想到那里也发生了袭击，有内贼里应外合，打破结界，放入魔修大肆进攻，死伤了很多我们的储备人马。” 温妩心神一慌，即速问道：“安东尼他们……” “你放心，艾琳带走的一部分人里就有他，据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他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嗯，”刚松下一口气，温妩就又困惑道，“里应外合？” “这个人你认识，他过去就住在所罗门隔壁，他叫卫斯理。” 温妩大脑缓冲了一下，终于回忆起了他是谁，“是那个经常喝酒的男人？” “没错，就是他，说起来我也在学院里碰到过他一次，我早该想到的，罗德里格斯亲自教的学生……”唐纳德沮丧地摇摇头，“我怎么会疏忽了这一点。” “什么意思？” “妩，你还记得格林之前为了圆过去安东尼和吉姆是如何发生意外的那套说辞吗？哼，他说他是受到了有着一己私欲的副校长的胁迫所以才逼不得已接近了我们，可是没想到，校长才是那个被玩弄得团团转的人。”尤朵拉示意唐纳德接着说下去。 唐纳德深呼吸，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温妩说道：“格林不只是副校长的人，更是西亚密的人。” 温妩瞳仁放大，愕然失了声。 “他和卫斯理都是掌控者的手下，被安插在学院成为了罗德里格斯的心腹，副校长一直以为是他算计了别人，最终却还是被他所信任的人害死了。他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稀里糊涂地就担下了莫须有的罪名。可能他的确有一点坏心思，但是，他也的确曾经保护过我们。” “害死吉姆的人是格林？”温妩的手在颤抖。 “嗯。”唐纳德惭愧地低下头颅，“我们从古镜回到学院后发生的事也是格林一手为之，亚伦不是受鲛珠所控。” “这不怪唐纳德，要怪就怪格林伪装得太过于天衣无缝了，甚至为了骗取我们的信任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枉顾，谁又能识破他皮肉下肮脏扭曲的心。”尤朵拉知事已无法挽回，不愿再过多埋怨唐纳德，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还是成长了一些。 “格林在我们身边忍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最为关键的战役中将我们击溃，他做到了，”唐纳德颓唐道，“所以我们现在才只能东躲xz、苟且偷生。” 尤朵拉问，“温妩，我听见你叫那个女孩杰西，她应该就是你和我说的你过去无端失踪的那个朋友吧？” “嗯。” “像她这样受伤的人还有很多，我们也是在过来的路上探听到她还有呼吸才顺手救了她，也很意外，她居然还活着。” 尤朵拉咬咬嘴唇，怕冒犯了温妩，得到她的会意后才继续说下去，“一般普通人被魔修吸食了之后就会迅速死去，只有像蒂莫西那样被拿来做实验的神修，尽管早已面目全非，可仍有活下去的能力。” “杰西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昭示着她曾经被圈养起来过，被用来像神修一样做过实验。虽然我不知道控制他们的人是谁，可他一定给他们服用过某种药剂或者改造过身体结构，促使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满足他们的变态心理或成为实验弃品。” “可是你看到了，她身上虽然有伤，但她的躯体是完好的。” “这就代表，她曾经接受过了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虐待，对方让她体内的骨节反反复复地不断错位生出却又治好了她，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人如此呢，我实在是搞不懂。” “这一点我也有所疑惑，温妩，她是你的朋友，你知道对方为什么抓走了她吗？还是说，杰西和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唐纳德神情庄重地手抚着下巴问她。 她应该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他们吗？ 温妩内心感到既苦涩又挣扎。 “妩……咳咳……”恰巧这时，杰西苏醒了过来，艾德文娜让她躺到自己腿上这样好受一些。 温妩连忙过去，杰西抓着她的手，边晃头边喃喃自叨着，“妩，不要来，不要来救我，是他逼我说那些话的，我控制不了自己，妩，你千万不要来救我，你也会被抓住的……” 杰西泪流满面，身体抖动的幅度加大着，情绪也愈发激动。 温妩瘪着嘴，难过地用手去不停地擦拭她的泪水、去抚摸她的头发：“杰西，杰西你听我说好吗，没事的，什么都好好的，你太累了，你只要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杰西把手覆在她放在她脸上的手上，忽地笑了，歪头看她，语气平静了一些：“温妩，这是我第一次在梦里看见你的样子和听见你说话的声音。” “你变了一些，可我还是认得出你，”杰西眼光黯然下来，道，“就是不知道你见到我时能不能认出来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妩，我身上好疼啊，疼得像要死过去了……” 杰西闭上眼，眼角流下两道清泪，她小声说着话到后面就没了声音，只是手还一直不松地抓着温妩，时而微笑时而悲伤。 “她说她身上还痛。”温妩束手无策地看向他们。 唐纳德叹息道：“任何一个人，只要有过曾经长期生活在苦难阴影下的经历，都会很难甩掉这段躯体记忆，所以她才会一时半会儿里根本无法从这种痛楚中抽离。” 艾德文娜把她的头放在包袱上垫着，又给她盖了一件衣服，坐到了另一处长椅上去，温妩则守在杰西的身边陪她。 时间已到了后半夜。 周遭寂静，几人也都再未说话。 尤朵拉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过去，唐纳德坐靠着长椅闭目养神，他在想一些事情。 杰西让温妩不要来救她，说他控制了她，他是谁？ 现在杰西被放了出来，那么温妩一定答应了他什么事情，或者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让那人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就在他们捡到杰西的前后，消失已久的温妩也溘然回来，说明她很大概率即将去进行自己的任务或者已经完成了任务。 并且温妩闭口不谈所罗门，说明所罗门还必然和整件事情有着某种关联，所以温妩才会刻意回避去提及他。 温妩，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纳德担忧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身体纤弱了不少的女孩在一边缩成小小一只，在混沌中睡得极为不安稳，并没有比她身边杰西的状况好到哪里去。 唐纳德迷惑了，视线掠过艾德文娜时，发现她也在看着温妩，艾德文娜回头朝他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