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相游(NP)》 章一:心怀鬼胎是暴风雨的前奏 “秉晟帝,儿臣有要事启奏。” “难得你们几个这么有默契,有意思,那我今天可得好好听听,是件什么样的要事,众爱卿不如也放下过失听听我们萧家的【要事】。” 此刻几位公主齐刷刷的跪在堂下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趣味十足,萧华裳虽已年近五十,可举手投足里的端仪姿态,配上这打趣的语气,只显得她随意又少女顽性不消。 被唤作晟帝的女子端坐在高位上,眼角眉梢满是得了兴致的笑意味。 正襟危坐了一晚上,萧华裳早被那些枯燥无比的车轱辘话闹的没了过节的趣味,脸上虽维持着谨神苛容,但心里早将这帮没眼色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饶是中秋,勤政的女帝也躲不开听这帮大臣上谏,身旁的主君早早觉察到她的烦躁,此刻听女人说完,男子微微一笑后,安抚的挠了下女人的手心笑着开口。 “几位大人也讨论了一个时辰了,今儿个不过是私家宴会,那些个国之大事不如放放?” 辩驳的正浓的几位大臣听了这位主君的话,只得忍下满腔不忿,虽然她【他】们也瞧不上这男狐媚子,但上头那位可心疼这人。 要不,怎会力排众议立了个大家族出来的做主君,这不是养虎为患么! “是。” 安静在两侧的小辈,见这几位大臣终于闭上了嘴,也都松了一口气,陆伏昼和母亲顺势按住了自家这位气的长吁短叹的人。 “爹!你消停点,怎么总同徐太常卿不对付!” 陆伏昼是典型的一夫一妻从父姓小孩,在他的观念里,男子是要让着女子的! 徐太长常卿是女子,他们家的男子都是让着女子的,他爹对他娘就是。 所以他认为自家老爹也得让让让徐太常卿。 “爹,你让让徐大人。” 秉承着这个理念,陆伏昼在京中倒是颇受世家女子追捧。 他一度被封为好逑世家子榜第三名! 第二名……没记错,是徐太常卿家的小儿子,西南角立着的那个小太医——徐赏。 据陆伏昼所知,徐赏排第二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文文弱弱比较好欺负…… 南商国不同周边的男尊、女尊之国,男女皆可入仕,一男多妻、一女多夫、一夫一妻从夫姓、一妻一夫从妻姓在南商都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周边男尊女尊国虽对南商国人的狂悖行事虽多有微词,但碍于他们国力强盛,私下议论后倒也没人敢造次到南商人面前。 “你在家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思绪回笼,再看自己爹这样,陆伏昼觉得有点儿丢份,其他几个男臣可没像他爹这样同女臣大闹龃龉! “臭小子,我怎么教你的。” 陆父被儿子这么点,也不恼怒,豪放的喝了杯酒对着人就是一拳,练家子陆伏昼闪的快,陆父这拳扑了空,陆父满意的点点头,热络的揽住了笑的得意的男孩子。 “行啊,这几天校场没白跑,不过啊~还得练。” 陆伏昼点点头,算是应承了自家老爹的话,不过没听几句,他的眼神又不安分的往别处飘…… 相比其乐融融的陆家,燕、殷、徐三家那就没这么好气氛了,燕萦刚坐下就狠狠地剜了一眼燕承氐。 “承弟真是太傅做久了,这作壁上观的伪善态度直教我大开眼界。” 宴会上舌战群儒的就有燕萦,此刻看到闲散的燕承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言语里都是火药味,只是燕承氐就冷静多了,始终端着得体的笑。 “阿姐何必动怒,诚如主君所说,私家宴会掺了国事不仅突兀,还扰了晟帝的心情,我觉得不划算,阿姐以为呢。” “呵、承弟倒是会揣摩圣心,那皇太女那不知承弟要使个什么驭心之术,好不负燕氏一族的栽培。” 燕承氐顺着燕萦的视线,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脸上依旧维持春风和煦的笑,“阿姐的意思,承氐不明白,承氐同皇太女不过点头之交,何来有负栽培一说。” “燕承氐!” “够了!” 坐在二人身前的女人,听着两人愈演愈烈的声音只觉头疼。借着放杯子的动静低声呵斥道: “燕萦,承儿自有打算,定不会教我们失望,你既是大姐姐,未来燕氏主领,何必如此心急?怎么还同小孩子计较上了。” “是、母亲。” 燕旎君的话恰到好处的安抚了燕萦,也敲打了一番燕承氐。 可惜,燕承氐只悠悠饮了口茶并未回复任何人,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角落里笑眯眯数豆子的人身上。 龟缩在角落的萧宁琢被四位姐姐这齐刷刷的【有要事启奏】直接吓掉了手中的玉箸。 “哎……差点儿。” 萧宁琢并不觉得几位大臣消停了,母亲她就能得会儿安静,她的历史经验告诉她,这几个姐姐一个比几个难缠,只怕会更吵。 姐姐们的难缠她早有领教,低低叹了口气,她重新净了手又拿起了玉箸,拨动着盘子里的黑豆。 “又冷又硬、难以下咽、难吃无比、难登大雅之堂!” 女孩声音轻,被主座几位公主吸引的视线的人,倒没注意到她这声嘀咕。 燕承氐算个例外,他模仿着女孩的嘴型在心里重复了一句。 【又冷又硬、难以下咽、难吃无比、难登大雅之堂。】 男人盯着自己眼前这盘未动一筷的豆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惜他位置显眼,不能像那位一般玩豆子搬家的把戏,不然他大概也会找个借口将这‘三难’之物倒个干净。 听说那位厌极了豆子,燕承氐见人又夹落了一颗豆子,不住的轻笑出声。 “嗯、确实难吃无比。”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燕承氐夹了一颗豆子放进口中,只咀嚼了两下,他更赞同萧宁琢的的判断了。 “怎么,你们准备谁先说说自己的要事?”萧华裳饶有兴致的打趣着跪着的几个小姑娘“不是要事?怎么都不出声了。” “秉——” 萧宁璇作为皇长女、太女,见几个妹妹都没动静,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她以为自己恪守了二十五年礼教规矩,再不疯一回,她真要变态了!既下定了决心不如疯的彻底一点,后面她再行事,母亲父亲也不会再有什么大意见。 一直含笑坐着的主君见到自己女儿开口,眼色立刻寒了三分。 东西两侧坐着三位贵君亦然,他们的好女儿二公主、四公主、五公主不也跪在哪儿么! “等等。” 萧华裳的出声打断了萧宁璇的话,几位老父亲也都松了口气,此刻无一人不拿寒光警告着自家女儿,这目光里的内容一目了然。 【你们今天敢张口提一个赐婚的事,我饶不了你!】 “永淳呐,别再倒腾你那豆子了,一晚上了吧。” 被晟帝这么一提起,众人才想起南商不止四位公主呢! 还有她这位没什么出挑的小公主,老幺——七公主。 随着萧华裳话音落下,一席间众人立刻噤了声目光齐齐落到萧宁琢身上。 “倒霉了吧!” 陆伏昼的口型萧宁琢看的一清二楚,但现在被众人盯着她也不敢回应对方。 陆伏昼坐在萧宁琢正对面,女孩一晚上的举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先前他颇为滥好人的提醒了两句这人,谁承想这人不仅不领情,还对他翻白眼!这不,‘报应’就来了,可想到那个‘报应’,他又止不住的有些喜滋滋的。 【小玉,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翻白眼。】 被萧华裳点到的一瞬,萧宁琢立刻放下了筷子。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难看之余还透着点的心虚担忧。 此刻被众人盯着,她放下筷子便迅速起身离席跪倒在地上,光洁的额头紧紧的贴着砖地,瓮声瓮气的说着:“儿臣知错,请晟帝责罚。” 陆伏昼瞧着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没出息的心软了,刚准备开口替人求饶,就听见晟帝半含笑意道。 “来人,给七公主桌子上的豆子都撤了。” 随着萧华裳手指轻扬,开小差的宫人鱼贯而入,将萧宁琢桌上的豆食撤了个干净。 “唔——”晟帝身子微微后仰,饶有兴味的低吟出声:“小玉啊,你说母亲该发罚你什么好呢。” “皇——” 陆伏昼还没说完就被陆侯爷点了哑穴,陆母也敛了笑意,神情严肃的握住了陆伏昼的手。 “阿昼,别给七公主惹是非,安静待着。” 陆家算是知道当年事的人之一,故人之子他们能做的只有保她性命无虞,其他他们无权插手,也无力。 “罢了,罚你做什么呢,到底是宫人不长眼,给我们小玉上了不爱吃的,就罚他们三月俸禄,小玉觉得可出气?” “承晟帝令,永淳叩谢晟帝恩。” 袖子里萧宁琢的手死死攥着内衫的袖口,才堪堪控制住颤抖的身子声线平稳的应了萧华裳的话。 随着女生的叩谢礼落下,萧华裳脸上的笑意更盛,侍奉身旁的主君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容无奈的笑弯了眼。 女子虽是女帝,但行事果然还是个小女孩风格。 “晟帝~叫七公主起来吧,更深露重,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主君并没有怜惜萧宁琢的意思,说这话也只是心疼自家女儿还在那跪着。 “你们五个都起来吧。” “承晟帝令,叩谢晟帝恩。” 章二:公主齐求晟帝赐婚 “说吧,什么要事居然让我的四位公主都这么挂念。”萧华裳轻呷了口主君递过来的润喉茶,悠悠然开口:“尤其是我的皇太女。” 萧华裳罕见的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冷脸,目光扫过立在五个公主中间的萧宁璇时,搁酒盏的力道都分外的大,这态度显然是对萧宁璇要说的话一清二楚,锐利的凤眼里满是对自己这位女儿的不满。 “殿下。” 骆之禹依旧一副枕边人的知心作态,安抚意味十足的拍了拍萧华裳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但看向萧宁璇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烈威慑力十足。 南商的主君若是没几分手段,还不是人人都当得? “阿璇不是那些顽劣的孩子,不妨听听她要说些什么,说不定真是什么急事。” 他对自己女儿的心里那点惦记也是一清二楚,别说萧华裳不同意,他、他背后的骆氏一族更不可能同意,未来南商的帝王怎么可能被燕氏牵着鼻子走,若真遂了她这些小情小爱上不得台面主意,他当年何必自断骆氏一脉的军权。 燕氏什么都不做还想和他的女儿结姻亲,简直痴心妄想。 萧氏、骆氏祖辈的基业也是他区区一个燕氏能染指的? 想到这,骆之禹看向燕承氐的眼神又冷了三分。 “启禀晟帝,宁瑜向来酒量浅,眼下这脸是见了红,请晟帝允臣带她回去歇息。” 周芜和骆之禹斗了一辈子,从几位公主跪下后,二人便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串通了一气,二人不仅知晓彼此女儿的目的,更是在为自家的家族考量。 燕氏那个缠人的小子缠的萧宁璇,殷氏那位打的可不就是他女儿的主意。 “父亲!” “闭嘴。” 周芜没骆之禹那些耐心,骆之禹惯女儿,他可不。 周芜没那些弯弯绕,对萧宁瑜他一向是打压教育,虽然晟帝心疼孩子没少同他争过,但次次都是他占上风,晟帝再心疼女儿也只好作罢。 “二殿下醉了,还不来人扶着。” 周芜雷厉风行的性格,萧华裳早有领教也习惯了,当着这么多人打他的脸,她是万万不会做的,但目光扫到萧宁瑜握紧了袖子的手,她又忍不住心疼。只好暧昧的朝萧宁瑜使了个安抚眼神。 大意一目了然: 【小二,你乖哈,同你爹先回去,母亲寻个机会再替你教训你爹。】 四个女儿,真论起来萧华裳还是更偏心些这位二公主。 生萧宁瑜的时候,北方战事吃紧,她急的焦头烂额之际,周芜立了生死状提着红缨枪连夜就离了宫,直奔北方战区。 纠纠缠缠的战事拖了几个月,眼看着要了结前线突然兵粮寸断,周芜也下落不明。 得知这个消息,急的她当时就早产了,不仅周芜生死未卜,孩子还差点没保住。 好在吉人天相,最后两个人都保住了。 只是可惜,小时候的萧宁瑜身体弱的三天小病五天大灾的,没少让她忧心,所以她对萧宁瑜也是更心疼些。 “咳咳,小二啊你——” “瑞华请晟帝赐婚!” 萧宁璇那边被主君绊住了又如何,既然计划定下来,她萧宁瑜就没有不落实的可能,萧宁瑜说完,周芜手里的玉杯直直砸向了端着揖的女孩身上。 ‘女儿肖父’在萧宁瑜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女孩跪在地上的坚毅面孔像极了那年立生死状的周芜,萧华裳头疼的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周芜,眼光再扫到殷家那小子时,她只觉得自己的晕眩症更重了,那小子居然一动不动,脸上更是丝毫不见心疼萧宁瑜的神色。 这真让他入主二公主府,她萧华裳第一个不愿意! 骆之禹察觉到萧华裳难看的脸色,赶忙握住了她的手,准备遣退宴会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宁璇竟也猛的一跪。 “承懿请晟帝赐婚!” 萧宁仪、萧宁容看这两位都跪了,就知道她们今晚稳了,不顾自家老爹警告的眼光,乐呵呵的扑通一跪。 “淑琼”“芳嘉” 姐妹俩隐晦的对视一笑,齐齐出声:“请晟帝赐婚!” 【好家伙!真是开眼了!】 缩在角落里装隐形人的萧宁琢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心里虽然一片惊涛骇浪,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无波无浪的死水脸,她是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过去这样‘殃及池鱼’的经验可不少。 发现没人在意自己,萧宁琢缩在黑暗里的身体,又微微挪了两步。 看了眼跪的整齐的四人,萧宁琢觉得自己的膝盖更疼了。 赐婚么,她是有隐隐约约听说过这几位的爱情故事啦,还蛮悲切的~ 皇太女、燕太傅。 二殿下、殷侍郎。 四殿下、徐太医。 五姐、陆伏昼。 …… 可是这四位的背景,陛下估计不会同意,想到这,萧宁琢同情的在心中为这四对痴女怨男敲了两下梆子。 但转念一想,萧宁琢又觉得,她们这几对的确该成婚,毕竟都拖这么久了,久到她觉得这事得黄…… 【呸呸呸,我瞎说的,老天你可别当真。】 皇太女、二殿下虽然娶了侧夫,这主夫之位还空悬着,可不就是为他们二位而留! 【你以为这是谁的爱?这可是堂堂皇太女和南商最受宠的二殿下的爱!】 当然了,这句话不是她原创的、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可这并不妨碍萧宁琢觉得它很有道理。 【想来四殿下和五姐没成婚,也是在等着那二位。】 徐太医这人萧宁琢不了解,但陆伏昼她熟的很。 ‘小玉,你知道么,陆伏昼很抢手的!’ 这话是上次五姐邀她去庙里挂姻缘牌的时候说的,她听到的时候不露声色的皱紧了眉心。 萧宁琢只觉得若是真的如五姐所说,那京中姑娘眼神和脑子都不大灵光。 陆伏昼唉!陆伏昼比狗都嫌的三岁小孩儿还讨嫌。 从前五姐让她和他们一起出去玩打掩护时,她就不乐意去,总要百般推辞,原因无他。 陆伏昼太讨嫌了!是个大讨嫌人! 萧宁琢脑补了下自己五姐和陆伏昼过日子的样子,沉静的脸色直接纠结的拧巴在了一起。 真是噩梦! 【还好是五姐和陆伏昼结婚,不是别的姑娘,五姐真是勇者,五姐是整个京中姑娘的大救星!】 想到这萧宁琢对跪在自己腿边的人,比了个大拇指。 萧宁容看到自己这傻了吧唧七妹还有心思同自己玩手指,无奈的扯了扯人裙边,示意她赶紧跪下来别傻站着。 收到萧宁容信号,萧宁琢才想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跪在了萧宁容身边,跪好后,萧宁琢感激的对着萧宁容做了个只有二人知道手势,便规规矩矩的看着面前的青砖不语了。 萧宁容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萧宁琢,面色又是难看又是羞愧,起初萧宁容觉得自己同那三位姐姐是不一样的,但看到萧宁琢亮晶晶又充满信任的眼睛时,被刻意忽略的愧疚一拥而上,她既不敢再看萧宁琢,也不敢说出实情。 只是垂着头,在心里碎碎念着…… 【七妹,这些真的和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我也是没办法,都是这些人逼我的,咱姐俩还是天下第一好,我和姐姐们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啊,好小玉,一会儿你可别怪我!】 章三:坏了!冲我来的 宴会众人听清这几位公主的‘诉求’后,一半人喜一半人忧。 喜的自然是那四家及同这四家交好的,忧的则是无缘皇缘的大臣们,这些人无一不在嫉妒埋怨,一边嫉妒她们的好儿子要飞黄腾达了,一边埋怨自家儿子的无能无色,落不了几位公主青眼。 甚至离风暴中心近的人,已经暗暗开始祝贺起这四家了。 好笑的是,除了陆伏昼喜笑颜开,剩下那二位大人,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欣喜表情,细看还有些隐忍怒气的意味? 燕承氐、殷淮无此刻的表情比镇宅年画上的神荼、郁垒可吓人多了。 可先前面色难看的燕萦此刻也难得对着燕承氐露了个好脸。 “承弟确实好手段,不负所托,阿姐在这儿恭贺弟弟了。” “阿姐还是少吃些酒,酒气着实熏人。” 燕承氐呷了口薄茶,不咸不淡的觑了一眼笑的暧昧的燕萦。但燕萦听着他这话也没生气,同燕母交换了个了然的笑,便静了下来。 殷家这头气氛也难看非常。 殷眉安看着殷淮无越来越冷的脸,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殷母的警告眼色下生生咽了回去。 “淮无、别让殷家丢脸,殷氏这一辈全押在你和眉安身上了,你非要看着我输给你姨母吗?” 殷珂不怒自威的声音一出,殷眉安再想宽慰殷淮无也只得忍住。的确,母亲既没斗过燕旖君,也没斗过姨母,所以便将重担加在了她和淮弟身上。 “我不嫁。” 一晚上了,殷淮无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无波无澜,同过去的拒绝殷珂安排的语气别无二致。 “陛下赐婚,由不得你。” 殷珂声音淡淡的,仔细听还有不加掩饰的胜券在握,可殷淮无犟脾气上来,立刻顶了回去。 “呵,阉、人,我看皇家要不要。” 轻笑了声,殷淮无握着盘子的手作势就要砸向自己那处。 “淮弟!” “孽畜!” “母亲,我早说过了,用不着二公主你的目标我也能实现,可你非要逼我!” 殷淮无始终没正眼看殷珂,摩挲着盘子的手散漫的敲着的圆滑的边缘。 “何必,您觉着呢。” 徐赏的表情倒是比这二位好点,角落里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燕、殷两家和徐家,置身事外的看他这两位未来‘连襟’的热闹。 自家母兄投来的赞赏目光他不是没看见,他只是单纯不当回事。 这位四殿下脑子不太好,长得稍微好模样写她都要勾搭一二,他不过是一二里的一个,他都不当真偏偏家里那几位当了真。 更何况,同太傅、侍郎做连襟的好事可轮不到他。 但别的就不一定了,徐赏抖落了两下袖子,似笑非笑的眼光落在了自己斜对面一脸傻笑的陆伏昼脸上。 【啧、真可怜,马上要被卖了,还有心思笑呢?】 徐赏得知这几位公主的计划纯属巧合,计划的确荒唐无比,但她们做好像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几位一向如此。 想到这,他又同情的看了眼跪在黑暗里那位真正的主角。 【七殿下呐,您又被卖了呢。】 “啊昼,收敛着些。” 陆夫人真是搞不懂自家儿子,据她所知,陆伏昼可不喜欢五公主,他不是从小就一门心思扑在七公主身上,这马上要被赐婚了,他还有工夫乐? 【难道是练武练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想到这,陆母的表情有些愁。 至于剩下那二位也是奇怪,京中谁人不知燕、殷两家和那二位殿下的事,可那两个小子脸上如丧考妣的表情又是何意? 【怪、太怪了。】 陆夫人还没回过神,上头那几位便又说了一番让众人大开眼界的话。 “请母亲为七妹赐婚!” “燕太傅”、 “殷侍郎”、 “徐太医” 三位公主报菜名似的说完,不止萧宁琢震惊的大呼出声,连萧华裳也是脱口而出一句: “为谁赐婚!” 萧宁琢真没反应过来,这火怎么就烧到了她身上。 女生听完众人的话一张脸血色全无,樱粉色的檀口微张着,一看就是吓得不轻的表现。 尤其是她双眼茫然的样子,看的徐赏缺德的没憋住笑。 “嫁给这么傻的,我倒是不亏。” 徐赏觉得这七殿下果然和自己一样,一样的万般不由己。 到时候他要跑路这七殿下说不定真能帮上他。 可他这一笑,引得脸色迷茫的燕承氐、殷淮无也打量起了他。 【他喜欢这位七公主?】 燕承氐、殷淮无眼神里的探究太明显,徐赏坦坦荡荡的用眼神回答了这二位,那眼神表达的意味,四字得以概括。 【喜欢的紧。】 徐赏对这二位和自己一样的、萧宁琢未来的君扬了个揶揄的笑脸后,便不再看他们,只一心看上头那几位作妖。 燕承氐同殷淮无并无交集,此刻被一同提起,还是被【赐】给同一个公主的‘缘分’让隔着过道坐着的二人不得不第一次打量起了对方。 只短短一瞬,二人便收了打量的目光,同徐赏一样观察着上头的情形。 席面上的众人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纷纷噤了声不敢再笑。 【那几家也不总是好运常在啊!看看,这不就被舍弃了吗。】 不同下面人的心思各异,萧宁琢还在纠结自己怎么就成了局中人。 女孩焦灼的握紧了袖子,此刻的萧宁琢根本无暇顾及膝盖上的疼意,只是徒劳的、试图用恳切的眼神引起这三位公主的注意。 令人遗憾的是,这三位热衷于‘为自己求婚缘’的人,根本不看她,只是一脸大义凛然的看着面色同她一样的萧华裳。 难得的这会儿的她和萧华裳倒是有点儿相似了。 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震惊脸’。 “给七公主赐婚谁?” 萧华裳不确定的问出声后,又捏了捏脸色同样迷惑的骆之禹的手。 别说骆之禹了,周芜和叶白湛此刻都是一脸见鬼了表情。 叶白湛看向周芜的眼神里就一句话: 【这几个到底在闹哪门子幺蛾子!集体失心疯了吗?】 跪着的三人见萧华裳同自家父亲没有发火的迹象,俱长舒了一口气,才笑着齐声回答道: “燕太傅,燕承氐”、 “殷侍郎、殷淮无”、 “徐太医、徐赏。” 几人整齐划一的又念了一遍后,先前这丧考妣脸色,和瘟疫人传人一般,立刻传到了燕、殷、徐家人脸上。 燕承氐、殷淮无虽然不知道这几位在闹什么幺蛾子,但见徐赏依旧不动如山、一脸看热闹的从容后,也都定了心神,决定静观其变。 【总之不嫁萧宁璇(瑜)就行。】 默契十足的,燕承氐、殷淮无在内心念了一句。 或许有几分少年情爱,但皇家子女都不是会低头的人,他们也一样,草草收场只是必然,无论是燕承氐还是殷淮无都不觉得可惜。 更何况少男少女的一时心动做不得数,十五六的年纪看朵野花都觉得可爱欢喜,他们那点微乎其微的喜欢,至于用【爱】来形容么。 脑回路一样的二人俱是这么认为,除此之外还有个二人不嫁的理由也是出奇的一致。 【君子求学一生,报国报民报君。囿于后宅整日同那些男人勾心斗角岂不荒唐。】 【七公主的话……无权无倚仗、早早就被提出了继承人候补,嫁她利大于弊。】 燕承氐、殷淮无几乎是立刻做好了决断。 【那就嫁吧,既全了家族要的体面,也护住了自己的抱负。】 二人目光再相接时,敏锐的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暗示。 饶是见过无数大世面,萧华裳同三位当爹的还是适应不了这几个活宝的思维跳跃度。 萧华裳觉得唐丞算的真准! 今晚果然不该办什么狗屁宴会,举办前唐丞就神叨叨的说不吉利,躲在宫里捣弄什么机巧,并以此为由拒了宴会,徒留她和那三位不信邪的现在这儿当冤大头! 何止萧华裳想到了唐丞的话,骆之禹、周芜、叶白湛三人亦然。 【真该听他的!】 三个男人无一人不在内心恨恨感叹着这句话。 萧华裳揉了揉眉心,看到安静跪着不说话的五公主时,脸上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刚刚就她没说话! 她觉得可以从她这儿下手。 虽然萧宁容成日招猫逗狗,但至少这会儿没给她添乱。 【唐丞不着调,但小五真是懂事!估计真有什么事要说,不如先处理她的。】 萧华裳腹诽完,笑盈盈的询问出声: “小五妹啊,怎么就你不说话,你有什么要和母亲说呢。” 何止萧华裳祈祷萧宁容说点别的,萧宁琢和那三家也是! 快急哭了女生眼眶湿红一片,紧紧咬着的下唇仔细瞧已经破了一小块皮,正慢慢渗着血丝。 萧宁容看到萧宁琢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要陆伏昼的好处了,捏了个笑准备转移话题。 但萧宁仪似乎察觉了她的动摇,阴恻恻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警告着她。 “你的小哑巴还在大姐手上,你是要你的小哑巴好还是萧宁琢。” 果然,这话有用无比,萧宁仪一说完,萧宁容心一横撇过头不看萧宁琢,梗着脖子对这晟帝就是一嗓子。 “女儿、女儿想为七妹妹讨个好姻缘,陆小郎将同七妹年龄相仿,又是自小一起在太学求学,相伴十余载,女儿瞧着陆小郎将同七妹真是天作之合,恳求母亲先赐婚七妹妹萧宁琢与陆伏昼!” 比起那三位的空穴来风,萧宁容这婚求的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 萧宁琢看着萧华裳动摇的表情,彻底失了体面。 “五姐!” 这凄厉的一嗓,安静看热闹的人纷纷打起了精神。 萧宁琢万万没想到萧宁容会背刺她,哭腔浓重的咆哮出声,胡乱揩干净了眼里泪,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台下坐着的人显然没想到这位好脾气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公主会有大嗓门的时刻,因这一声,众人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位不受宠的七公主。 萧宁琢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发火,连萧华裳看了也是一惊,看向女孩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赞许,不过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张脸依旧看得她心生厌烦,女孩撑着膝盖的样子她看的一清二楚,要是换成另外一个,她肯定是要心疼一番的。 “你酒吃晕头转向了吗,我、我和陆。”压下了哭腔,萧宁琢才继续说:“不对,我和他们每一个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和他们成婚,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婚姻大事。” “小玉——” 萧宁容瞥见上面几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道不妙,立刻起了身子准备扶住摇摇欲坠的人,萧宁琢的膝盖还是因为她…… “滚开,别碰我!” 萧宁容完全没想到面团似的人会动这么大火气,甚至对她说了‘滚’,这么言行无状的萧宁琢也只有几个公主陌生,她们的父亲倒是熟悉无比她的【言行无状】。 女孩这副疯癫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她那位早死的爹。 【沉逐州】。 这宫里除了萧华裳,最厌恶萧宁琢的非叶白湛莫属。 “七公主,这是宴会。” 叶白湛整理了两下皱褶的衣袖,凉薄的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又吵又闹,实在不成体统,郑掌事还不将七公主带下去!” 听到郑掌事的名字,萧宁容再不敢犹豫,一把护住了从听到‘郑掌事’三个字就开始嘴唇发抖的人。 “湛贵君,七妹是醉的不辨是非了,我马上带她回公主府,绝不敢再叨扰了。” 萧宁容从前就发过誓,绝对不让郑掌事再有从她眼前带走萧宁琢。 “七妹只是醉了,真的只是醉了,母亲!” 萧宁容也顾不得萧宁琢的膝伤,拉着人就是重重一跪。 从听到郑掌事名字开始,萧宁琢整个人都在发抖,面色惨白的样子让燕承氐他们看了都心生疑惑,唯有被死死拽着的陆伏昼知道其中原因。 “阿昼!别害了小玉!” 陆父死死压住了陆伏昼的身子,压着声音呵斥道。 又是这句话。 陆伏昼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爹娘就是断定他会害了萧宁琢。 “七妹,还不认错。” 萧宁容握着萧宁琢冰凉的手,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早知道就不掺和这混蛋事了,陆伏昼想嫁,就该自己想主意,凭什么拉她下水! “陛下恕罪,望陛下饶永淳言行无状之罪。” 萧宁琢嘴上机械的说着求饶的话,但脑海里满是那些阴森的记忆。 蓦地,一束光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暖洋洋的落到了跪在水幕链床的小人手上,因着这一束光,萧宁琢觉得自己好像又生出了不屈服的力量。 深吸了一口气,萧宁琢忍着发颤的唇,坚定的看向了一脸玩味的萧华裳。 “陛下,就算臣愿意娶,几位大人也未必愿意嫁。” 萧宁琢的坚持再次刷新了萧宁容对她的认知,要不是还握着萧宁琢的手,她都要怀疑自己这位包子七妹被人换了芯子。 趁着她愣神吃惊的功夫,萧宁琢抽出了被握着的手,站直了身子,对着萧华裳行了九拜礼。起初女生行到第三拜时,大家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可直至萧宁琢行到凶拜,连同萧华裳身边坐着的三位、台下坐着的人缄声的众人,无一不惊的直接跪了下来。 九拜之礼本就不可能同时出现,同时出现荒唐又可笑,但萧宁琢此举的意味也证明了她的的决心。 不娶、死也不娶。 “呵、真是像你爹。” 萧华裳看着行完九拜跪在地上的人,森冷的笑意更浓烈了,但语气却还是打趣搪塞的声调:“凶拜、啧,我还没死呢。” “陛下慎言!” 众人齐刷刷的一句话反而逗笑了面色不虞的萧华裳,无所谓的挥挥手,她又凉凉开口。 “七公主是准备说什么呢。” “南商婚律十七曰,两性姻亲缔结有三不得:民不得逼、族不得逼、权不得逼;忤逆律十七者,族三代不得科考、从农、通商,贬为奴籍。” 都是些书面话,其实多的是强娶强嫁,但萧宁琢也顾不得那些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膝盖疼出的冷汗几乎紧紧糊满了她整个额头。 “陛下圣明,就算永淳愿意娶四位大人,四位大人却未必,陛下何不问问四位大人。” 听到萧宁琢的话,萧宁璇不屑的勾了唇。 那几位怎么可能不愿意,原先还担心萧宁琢要说什么惊世骇俗话的三人,听完她这句话便彻底放下了心。 几位公主就是吃定了那几个男的能愿意,才想的这么个昏招儿,不过萧宁仪除外,她就是想让徐赏这个同他耍心眼的狗东西吃个闷亏,她可没上头那二位姐姐情深义重,掺和进来也是只觉得好玩。 “倒是不知,我们七公主还有背婚律的嗜好,不过也是,总该问问别人愿意不愿意。” 目光扫到跪着的四个男人,萧华裳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她既不想听到这几位说愿意,也不想听他们说不愿意。 这四位都是她为几个公主挑好的主君,家族有势力不假,但入了公主府,这四家都得大伤元气,于百姓、于萧氏的天下是好事。 燕、殷两家最是不安分,那两个小子也是痴心妄想,既想嫁给了公主还想继续驰骋朝堂,简直可笑。 至于徐家,徐琬吟没女儿运,生了两个儿子,左右翻不出什么浪。徐赏这一手天下无的好医术深得她青眼,配她们家顽劣无比的小四最合适。 陆家倒是安分,陆伏昼又是个端正爽朗的,配小五的恣意性格最是妥帖。 总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今天这么便宜了萧宁琢,她想想就肉疼…… “你们四个,起来。” 萧华裳身子懒懒向后一仰,手指轻摆,不耐烦又散漫。 “七殿下说的你们也听到了,你们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 “臣、” “臣陆伏昼愿意!” 章四:微臣对公主之心天地可鉴(?) 陆伏昼急切又兴奋的声音在这个场合实在格格不入,燕、殷、徐三人才齐齐说了一个【臣】字,就被着急抢话头的男人打断了。 “臣陆伏昼愿意!” 男子的语气笃定又爽朗,除了陆家父母和萧宁容,周围众人根本没弄清现在的局势,就别说理解他这欣喜狂悖的表现了。 据坊间传闻,这陆小郎将不是同五公主相好么…… 【陆伏昼!好样的!】 萧宁容暗暗给陆伏昼的莽夫行为抱了个拳,至于剩下那三个愿不愿意的都无所谓了。 萧宁容觉得,只要有一个答应了,萧宁琢今天就算是过关了,晟帝便没理由再罚她了,这么想着,萧宁容的愧疚感被冲淡了些许,接下来只要陆伏昼稳定发挥就好。 【陆伏昼,别怂啊,你能不能有老婆就看今天了!】 边想着,萧宁容边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你说什么?” 萧华裳显然没想到陆伏昼是第一个愿意的,可扫到萧宁容那憋着笑的脸时,她似乎又想明白了从前那些被她刻意忽略记忆里的逻辑漏洞,于是乎,女人脸上的震惊很快被了然的玩味取代。 【怪不得总要捎上老七,敢情是在这儿做红娘呢,还真是唐丞的种啊。】 “启禀陛下,臣陆伏昼想嫁给七殿下永淳公主!” 陆伏昼见晟帝抬手示意他上前,起身整理了下跪拜出折痕的下摆,坚定的走向了跪在黑暗里的萧宁琢身旁,端着揖定定出声。 “臣陆伏昼年二十一,自十二岁在太学见到七殿下起,倾慕之心便如同东海磐岩,从未动摇,哪怕是嫁给七殿下做侧君、伴侍,臣都愿意,臣此一生只想求七殿下一人,侍七殿下一人。还望陛下降恩,全臣所愿。” 陆伏昼这慷慨陈词的上半句话刚说完,齐刷刷跪倒一片的大臣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陆父陆母暗骂自家儿子没出息不害臊的同时又在心里为他竖了个大拇指。 【追求姻缘有什么好丢人的,难道非得扭扭捏捏的拿腔作调么!】 “故、臣恳求五殿为臣和七殿下赐婚,至于五殿下所言皆是我一人的主意,五殿下同臣是生死之交,才不得不应了臣的请求,种种狂瞽之言皆同五殿下、七殿下无关,若陛下要罚便只罚臣一人,望陛下怜惜七殿下幼时伤了膝盖,饶过七殿下,臣愿替七殿下担下一切责罚。” 陆伏昼说完便重重的向着青砖地一砸。 “求陛下饶了七殿下殿前失仪、言行无状之罪,都是臣一人之错,陛下只罚臣一人便可。” 陆伏昼字字铿锵,众人嗤笑之余便是对这位小郎将的赞赏与褒奖,连带着看一脸神气活像只大公鸡的陆父时,众人都觉得平时傲慢的人在教育子女上确实没错处可挑。 【他的确养了个好儿子。】 有女儿的几位大臣更是可惜错过了这么个极品男。 在南商想找这么有担当的男子配自家的女儿,无异于在沙漠里找黄金! 何止局外的大臣们惊讶陆伏昼的话,被左一句恋慕、右一句一生一世的萧宁琢亦然。 萧宁琢定了定神,再转过头时入眼就是男生闪烁着烛光的坚定眼神,还有男生红的惹眼的耳尖,以及陆伏昼用口型说着的: ‘小玉、别怕。’ 那眼神是她从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的,可此刻,陆伏昼就是这么坚定的看向了她。 对她扬起了一个明朗的笑脸,和从前那些捉弄不同的笑,是对喜欢的人才会露出的那种…… 二人的情意绵绵的眼神落在萧华裳眼里,也让她想起了些许往事。 她同周芜的往事,那会儿的周芜也总用这种乖张又让人安心的眼神看着她,萧华裳顿时有些哽。 【这小子真这么喜欢老七?】 “臣也愿意。” 萧华裳还烦恼着怎么解决陆伏昼这小子呢,结果又来了个难缠的。 跪着的一行大臣没想到还会有人答应,可碍于皇家威严又不敢抬头看,只能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分辨,待到听清来人是谁时,众人皆是一默。 “臣虽不如陆小郎将对七殿下情深义重,但臣对七殿下的心也天地可鉴。” 徐赏一番话恶心的萧宁仪打了个寒战,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好奇他要怎么圆这个‘天地可鉴’,萧宁仪无所谓的勾了勾唇,似是嘲讽的表情落在萧华裳和叶白湛眼里,二人一时间也弄不清自家这位小活宝闹的又是哪出。 二人对视一眼后,萧华裳摆手让几位公主和几位世家子起身后,颇有些兴致勃勃的听起了徐赏的话。 别说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就连陆伏昼和萧宁琢显然没想到还有人会答应,同萧宁琢的惊恐不同,陆伏昼只有醋和怒。 怒的想提剑把徐赏的喉咙扎个血窟窿。 没别的!只因为他都没见过徐赏口中的‘可爱顽拙’无比的七殿下! 何止陆伏昼,萧宁琢本人也是没见过徐赏口中的自己啊…… 萧宁琢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真心假意她分的一清二楚。 陆讨嫌平常惹人厌烦,但对她说的那番话,萧宁琢知道是真的,她更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即使她无法回应对方一时也接受不了陆伏昼的心意,但她依旧心存感激,感激他的仗义执言和真情相待。 陆伏昼若今天不冒这个头,她萧宁琢必定没好果子吃,她虽然没法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也认命了自己要娶他的事,萧宁琢想着寻个时机同对方说清便好。 可徐赏?她甚至没怎么见过这位徐太医,哪来的【天地可鉴】! 最荒唐的是,徐赏口中的【天地可鉴】之语她耳熟无比,没听几句,她就咂摸出了问题。 什么【天地可鉴】,那分明是《哪里逃,娇俏殿下的病弱太医》第六话的内容! 这闲书还是上次萧宁容带给她看的,萧宁容说原型就是萧宁仪和徐赏。 萧宁容同萧宁仪一贯不对付,见对方被写进这么天雷滚滚的剧情里寒碜,萧宁容乐的怒买了十本支持作者,即使萧宁仪后来抓了写书的人,收缴了市面上流通的话本,但该看的人也都看过了。 比如说她…… 她看的时候也没少掉鸡皮疙瘩,天生记忆超群的她在徐赏刚念了两三个字时,她就想了起来,此刻被换头表白,萧宁琢觉得自己仿佛被逼着吃了十斤黑豆! 【恶心又噎人】 这下好了,她成了话本里神经质的女主角了。 徐赏无视了萧宁琢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掐着那把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好嗓子背诵着破书里的内容。 大概就是自己失足落水、被路过的七殿下所救,但自觉身份低微不敢亲近,所以一直默默守护,不敢逾矩一步这些腻味的桥段。 可这些天雷滚滚的桥段经他一念不仅不让人不适,反而随着他凄凄切切、又绘声绘色的声音,众人深信不疑的同时,还会在听到关键地方时配合的倒吸一口凉气,完全忽略了剧情的合理性。 值得一提的是,宴会散场后,都城上下都开始传:‘七殿下身手勇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单手就提起了徐太医’这种荒谬的谣言…… “若不是七殿下,只怕臣是要殒命于那湍流里,从前臣只觉得世间万般都不如这一株草药来的珍贵,可那日后,无论是制药写方,还是替人悬脉问诊,臣总是时不时想起七殿下温柔的眼睛,那一刻臣才明白了什么叫海底月是水中月,心上人是眼前人。” 虽然书是萧宁容给的萧宁琢,但她这囫囵性子怎么会认真看,所以在听完徐赏这番话后,她也没忍住好奇,用胳膊戳了戳自己身侧的萧宁琢。 “小玉、你和徐太医还有这渊源?” 萧宁琢刚准备回答,只见徐赏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似的,又哀哀戚戚叹息道: “七殿下两年前染了疫病,高烧退去后便忘了好些事,微臣替殿下诊治只觉欣喜又悲痛,七殿下能贵体康健、平安无虞我便觉得喜不自胜。可每每夜深,微臣又觉得心口悲窒难消,这痛如附骨之疽般折磨着微臣、微臣——” 说到这,众人才发现徐赏一张薄唇被咬的红润,眼底要坠不坠的泪滴更是让众贵女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感念起了徐赏萧宁琢这对苦命鸳鸯。 即使珠玉在前的青梅竹马先婚后爱故事已经让她们感动非常了,但此刻身份悬殊的苦命鸳鸯更让她们感同身受。 众人打量揣测的暧昧眼光在身上流转不停,可徐赏依旧面不改色,嘴上做作无比的哽咽着,心底则是稳操胜券的平静,见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徐赏才继续了自己未完的话。 “微臣只想陪着七殿下,只是想在七殿下身边而已,哪怕七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赏虚虚握了握拳,忍下了快憋不住的笑意,用力的抬起了头,夹杂着哀怨期盼的目光就这么直直落在了吓呆了萧宁琢身上。 “七殿下、微臣只是想陪着你啊,连这都不行吗?” 时至今日,萧宁琢才发现徐赏是这么腹黑的性格,即使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招惹过这位,此刻也被他精湛的演技膈应的面色难看,迎上男人幽怨恳切的眼神时,她都差点怀疑自己真忘记了什么。 【真是见了鬼,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萧宁琢撇开头不看那人,心底确实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胆子大抬起头来看热闹的,无一不看清了徐赏眼底的湿意,还真应了那句话‘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看到别过头不看徐赏的萧宁琢时,大家便觉得这美男更惨了! 【徐太医确实生的好颜色。】 看热闹的女子们只恨不得替萧宁琢收了这位‘娇夫’,好好疼爱一番,然后立誓保证最爱他,让他别担忧。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在一众颜狗贵女的审美点上踩高跷,踢毽子! “微臣还记得!只要微臣记得便好,微臣不敢求七殿下能像爱护陆小郎将一般对臣,臣自知比不得陆小郎将,同殿下没那些少年岁月之小意,青梅竹马之亲厚,故而臣愿做一伴侍,常伴殿下身侧,微臣恳请七殿下怜惜,允了臣之愿景,只要能陪着七殿下臣便觉得此生无憾。” 一番话说完,跪的笔直的男人浑身透着一股脆弱却孤傲的偏执感,尤其是男人润湿泛红的眼眶,简直比万恩寺里种的寒梅还惹人心喜! 比起男儿本色陆伏昼的慷慨陈词,徐赏这活脱脱是把秦楼楚馆那些妓倌的撩人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再配上他平时高龄之松的清隽人设,此刻却说出了这么卑微到泥潭里的发言,在场的贵女,就连一直没得过他好脸的萧宁仪无一酸溜溜的嫉妒上萧宁琢了! 在场众人利刀似的眼神一言足以概括。 【死丫头,吃这么好不要命啦!】 左一个陆伏昼,右一个徐赏,排行榜二三都被她收入麾下了,这要是第一…… 不可能的,众贵女只想了那人的脸一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可是殷大人!殷淮无啊!二殿下都拿不下的殷大人,七殿下还是别想了。 萧宁琢自然不知道贵女们心底的天人交战,此刻她只觉得焦灼又尴尬,嘴紧紧闭着不说,甚至还一脸嫌弃,愣是一眼不看徐赏! 陆伏昼本来还瘪着一张嘴,一脸不快,但此刻看清女生面上不加掩饰的嫌恶时,他顿觉舒畅无比,默默在心里感念起了上苍,感恩上苍让萧宁琢失忆了。 “徐太医倒是个痴情的。” 萧华裳的语气叫人辨别不出喜怒,女人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脸嫌恶的萧宁琢时,女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乐子,轻笑一声后又沉吟出声。 “允了。” 众人似乎也没想到萧华裳的好说话,但听清她的话后,在场大臣又是一番感慨万千。 “陆伏昼做七公主的主夫,至于徐赏你便为侧夫吧。” 章五:男人活着就要雄竞,雄竞好文明! “怎么?乐得说不出话了么,永淳。” 萧华裳又重了一声,这次的语气没了先前的懒散。虽女人脸上在笑,可语气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允了,朕既是允了永淳你同陆伏昼,也允了你同徐赏徐、太、医。主夫、侧夫朕都赐给你了,还不谢恩。” 萧华裳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本还愣着不知所措的女生在萧华裳话音落下后,便被陆伏昼挽住了手,谦顺的跪在那,木木地重复着身边男子的话,一字一句的谢着萧华裳的赐婚。 徐赏见陆伏昼携着女生的手跪下谢恩,便也坦坦荡荡的走上前,跪在了萧宁琢右手边。 起身时,男人见陆伏昼一脸防备,老母鸡护小鸡崽似的揽着迷茫的萧宁琢时,他也不恼。 徐赏整理净衣袍上的灰尘便款款走向了萧宁琢身侧,不露声色的挥开了陆伏昼搭在萧宁琢肩上的手,徐赏迎着男人不悦的神情,不卑不亢出声。 “陆小郎将争宠也不该急于这一时,上头那位可还瞧着呢。” 徐赏的话及时点醒了护食心切的男人,陆伏昼顿时有些懊恼,撤回搭在萧宁琢肩上的手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女生身侧。 直到宴会上的众人都开始轮流恭贺他爹娘、徐赏娘家人和皇家结亲时,他才找到时机重新搭话一脸愣神的萧宁琢。 “小玉,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别不开心了。” “好。” 陆伏昼心里也没底,他不清楚女孩到底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但听对方说了句‘好’,再加上已成定局的婚事,他选择性的忽略了女生面无表情的脸,好心情的扬了个笑,趁没人注意轻轻勾了勾女生的手。 好在女生没甩开他的手。 将女生的凉的冻人的手纳在手心时,陆伏昼又心疼又开心,忙活了这么一通,总算是让他得偿所愿。 萧宁琢不可能知道陆伏昼这九曲十八弯的心路历程,从萧华裳好脾气的答应,到此刻三人被像个展览鸟雀一样推搡到宴会中央听人道贺。 萧宁琢的表情始终都是惶恐又迷茫的,自然也没发觉自己手被陆伏昼牵在了掌心。 她的古怪状态众人也未多想,只当她乐傻了。 毕竟一下娶上两个死心塌地还家世好的男人,换谁都要愣一愣的,萧宁琢这走神的样子都算好了。 耳边的道贺不停,萧宁琢扯着难形容的笑随着身侧的两个男子,一一附和着。 蓦地,萧宁琢眉心重重一跳,心有所感眼神颤颤巍巍看向了端坐在銮座上的女子。恰好,萧华裳此刻也在看她。 母女二人还是头一回这么盯着对方看,萧华裳透过这张脸不免又想起了些故人,即使是令她厌烦无比的男人,但此刻看着萧宁琢的脸她也有些唏嘘。 “她女儿倒是还有用,比他有用。” 萧华裳并未移开视线,见骆之禹握住了自己的手,萧华裳盯着萧宁琢的脸轻笑着感叹道。 “这昏招也就你能真答应。” 骆之禹无奈的拍了拍女人的手,复又感叹道:“你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两个啊,陛下。” “是啊,哪能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你知道的,我看着她的脸都觉得烦。” 萧宁琢将萧华裳的口型读的一清二楚,自嘲的笑笑后便收回了目光,垂着眸子看那四个被冷落在一边不上不下的人。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希望子女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为此,他们必定不择手段,竭尽全力。 可惜,她的父亲死的痛快,母亲也弃她如敝屣,赏她这两个男人都不情不愿了,哪怕她不想要,她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占了她爱的女儿的大便宜。 “我真该千恩万谢让我占了这么个便宜。” 萧宁琢声音不大,乐呵呵抓着她向周围人炫耀的陆伏昼自然没听见,可一旁站着的徐赏听的一清二楚,此刻看向女孩苦笑的脸时,徐赏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从三人婚事落定,因着骆之禹又委蛇了一番漂亮话,宴会便恢复了先前那般活络的气氛。南商本就不是那些重缛节的地界,见萧华裳都摆摆手做出与民同乐的姿态了,下首的年轻人也都纷纷上前围住了他们三人。 虽然都是陆伏昼的好朋友…… 徐赏和萧宁琢就这么被陆伏昼带着‘走街串巷’,不过徐赏无所谓,他本就没什么朋友,至于他母族那边就更别说了,从萧华裳判定了三人的婚事,徐家那二位的脸色就没晴过,但徐赏很开心。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萧宁琢是一种人。 同一种被父母抛弃的、没用的孩子。 听到萧宁琢似是自嘲的一句话,徐赏笑弯了唇。 他同陆伏昼一左一右立在萧宁琢身侧,起初他也没想到萧华裳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但目光扫到那边被冷落的四人身上时,他就想明白了上头这位的圣心,看眼下见这位小殿下回过神来,他觉得有趣无比。 ‘亏两个总比亏四个好~’ 这便是上头那位的【圣心】。 陆家、徐家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家族,虽是百年世家但至少忠心耿耿,对于皇家的威胁和助力到底不如燕、殷,释了他们的权才是关键。 想到这,徐赏不遮掩的露了个笑,笑声虽轻,但男子眼眶仍是薄红残留,配上这莞尔一笑的样子,又将各归各位端坐着的贵女勾的一阵心痒痒。 萧宁琢本还愣着,听到男人这一声笑,也止不住讶异偏头看向了身侧的男子。 可惜,对方似乎不准备解答她的疑惑。 徐赏瞧着萧宁琢圆溜溜的眼里都是疑惑,更觉趣味无穷,便曲下了身子贴着女生的耳朵,小声的说着让萧宁琢恶寒的话。 “七殿下真是可爱,我这戏演的可不亏,这日后还望七殿下不吝照拂。” 红烛摇曳,落下的光映照的萧宁琢秀气的脸一阵阵的红,距离近的人全将女生脸上的红当成了羞的,再加上徐赏那伏低做小的姿势更加让她们笃定了。 笃定了萧宁琢是被徐赏哄的脸红了! 别说看不清的人,这黑灯瞎火的,连就站在萧宁琢身侧的陆伏昼也眼瞎的将萧宁琢脸上的红光当成了脸红,本还乐呵呵同好友炫耀的男生,顿时就失了笑,酸溜溜的扯着女生的袖子不忿道: “小玉,你可不能左拥右抱,我才是大老公!他是小的!” 本被徐赏吓的战战兢兢的人,此刻听到陆伏昼这粗声粗气的、恨不得全场人听见的一句,才是真的红了脸,萧宁琢又羞又气,也是人生第一次说了粗话。 “笨蛋,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陛下宣了,我陆伏昼是主夫,他是侧。”陆伏昼不舍的松开了萧宁琢的手,指着自己和徐赏一字一句的比划样子,逗的周围几个同他交好的也是一笑之后纷纷替他站起了队。 “是啊,七殿下!你可不能左拥右抱,失之偏颇,我们伏昼可是大房,坐主位的!” 萧宁琢被周围人的话闹的脸白了又红,一时间竟也忘记了怎么回嘴,偏偏此刻陆伏昼还抱着胳膊,一副赞同周围人的话的表情。 “陆——” “不过,既然我是坐主位的,容人的肚量我还是有的,只要某个弱鸡不来招惹我,我也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伏昼这话是盯着一脸‘狐媚相’扮柔弱的徐赏说的,周围的世家子本就是他的朋友,听到他这么说再联想到先前徐赏说的【故事】,他们觉得陆伏昼这话说的真不错。 便纷纷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很明显的针对,但萧宁琢不想理,徐赏这个腹黑怪陷害她在先,此刻看着他被人数落她暗爽无比,但碍于她自己的面子,她还是出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陆伏昼,你不许闹了别瞎说八道。” 萧宁琢同陆伏昼虽然是青梅竹马不假,但二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 陆伏昼没事将她撩拨的着急上火,她说不过对方沉默生闷气。 因而连带着此刻她打圆场的语气都有些底气不足,让人听了觉得有种隐隐的‘撒娇’意味。 可她的底气不足落在周围人耳里便又成了另外一个意味。 七殿下畏夫。 不止周围人这么想,陆伏昼本人也是美滋滋的。 真是活久见啊!萧宁琢还有这么软绵绵同他说话的时候呢!陆伏昼看着女生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求自己作罢别闹的小动作,顿时心软无比。 “小玉,我就吓吓他,你别害怕,下次不说了。” 萧宁琢不懂男人的脑回路,自然也不明白对方怎么就将自己的话理解成了‘怕’,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她默认了对方的判断。 此刻萧宁琢只想了结这无意义的社交,立刻龟缩回自己那方小桌处。 至于别的事,明天再说! 一直沉默着的徐赏似乎是看穿了萧宁琢的逃避,两步走上前,温温和和一笑,便牵起了女生的手。 “殿下,不必为我如此委曲求全,我求的只是殿下身侧一隅而已,我自不会做些让殿下为难的事,徐赏只希望殿下开心。” 说罢,徐赏握了握女生的手,又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柔柔弱弱的松开了女生的手后,便又退回了二人侧后方一步的距离,那处又正好是个灯火昏暗的,徐赏站在那处低眉垂眼的姿态惹人心疼无比。 配上徐赏这凄然又贴心的一番话,几个一直在留意三人动向的贵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卫国公家的小女儿第一个拍了桌,当起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侠士。 “陆伏昼!你别以为你会点武功就了不起了,徐太医虽然弱不禁风了些,但一手好医术甩你十八条街!你少拿什么大房的名头压人,我爹还是大房呢,也没看他敢欺负我二爹啊,你少拿乔整那些阴招害人!” 卫小女郎的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周围姑娘的心坎里,几个姑娘纷纷附和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将陆伏昼气的不轻。 “卫姑娘言重了,有七殿下在,陆郎将怎会欺负我呢。” 徐赏一开口,萧宁琢就知道自己没得跑,女孩尴尴尬尬的看着周围贵女打量质疑的眼光,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 “是、是啊,陆、”刚念一个字,萧宁琢觉得不应景,便忍着不适,换了个称呼继续道:“阿昼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他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各位不必太过气愤。” 陆伏昼的性格萧宁琢了如指掌,要是今天为了个陌生人徐赏让他丢脸,那她那些需要陆伏昼配合的计划也不必再提了! 果然,她一说完,陆伏昼黑如锅底的脸色立刻阴转晴,但男人也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颇为傲娇的对着众贵女‘哼’了一声。 “七殿下这意思便是准备委屈徐太医了!” 卫小娘子的不依不饶也是人人皆知的,鉴于二人还有点生意往来,萧宁琢深知她肯定也不能得罪这位娘子。 前后两尊佛,惹的女孩蜷在袖子里的手不安的握了握,可想好斡旋之语刚准备开口的萧宁琢,一字还未说就听徐赏那厮又开始演了。 “卫姑娘,罢了,我同七殿下本就不如陆郎将亲厚,殿下略有偏爱也是正常的。” “徐郎!你怎么会这样想!” 萧宁琢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卫小娘子,冲到男人面前双手捧住了徐赏的手,仰着头对着一脸错愕的男人,阴阴阳阳的背着话本里的台词。 “徐郎,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些往事,但你既是名医,我相信你哪怕遍访名山大川也会助我想起来的,徐郎你也不必担忧,明日!明日!我们三人就去那湍流处,我相信有你有阿昼在,我一定能想起来。” 萧宁琢背对着众人,所以她脸上咬牙切齿的狞笑表情只有徐赏能看清,徐赏觉得好玩但又烦躁。 烦躁的理由无他。 因为萧宁琢这个死丫头手劲太大,攥的他手疼无比!他这双手平常可是悉心呵护还来不及,哪被这么对待过! 徐赏想抽手,可一个没注意的用力便将女孩拽进了怀里,顿时周围人就是一阵雀跃的唏嘘。 可较劲的二人难得同步,脸上都是青青白白的尴尬表情。 这会儿徐赏终于有点理解什么叫丢人了。 看着怀里揽着自己腰假哭着把口水往自己脸上和他官服上涂的人,徐赏端的温和假面慢慢龟裂,偏偏萧宁琢没知觉似的,还在胡言乱语! “徐郎,我真是太笨了!是我对不住你啊!我一定好好对你,别人的话不重要,我们三人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啊!” 萧宁琢自认没有徐赏的精湛演技,‘呸呸’两声,沾了两滴口水就往眼睛上涂,非必要时刻萧宁琢也不想这么寒碜自己,但眼下她要不把事揭过去,这徐赏还有的妖作! “砰!” 奈何,他们这角落的小剧场风波还没停息,上头那几位又整了新的幺蛾子,环着男人腰腹的人听到这一声巨响也是吓的一抖,夸张的表情就这么定在了脸上,徐赏觉得好笑,但也没推开女生,亲昵的揽了一下吓的一哆嗦的女生。 徐赏看了眼右手渗着血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男人,将萧宁琢拉到了自己身侧,俯下身子在一脸惊恐的女生耳边轻声道: “怎么办小殿下,看来你的戏还得演。” 章六:水里全是人~一起下水吧! “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话音刚落,周遭安静的众人的表情个个如遭雷劈。 南商开国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奇观…… 众人虽心有八卦的余力,但碍于上头那位黑沉的脸色,又久闻殷淮无的铁血手腕,一时间众人是抬起头看热闹也不是,上去劝诫一二也不是。 殷淮无无暇顾及周遭人的暧昧探究的眼神,念完心中所想见萧宁琢不应声,便抬脚朝着人一步一步走去。 “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对着面前双目瞪大、一脸惊恐的萧宁琢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说是‘请’,但萧宁琢是一点‘请’意味没看出来,这分明就是‘逼’! 随着这动作,殷淮无右手撕裂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又被拉长了些,秾夭的鲜血顺着男人攥紧的关节争先恐后的蔓延着。 虽然殷淮无还在叽叽呱呱的说着让人费解的话,可萧宁琢却被男人的渗血的手惊的有点走神。 殷淮无本就是半个武官,这点伤对他来说实在无足轻重,可注意到对面人频频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眼神,男人忍不住皱紧了眉。 不快只是一瞬,殷淮无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萧宁琢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殷淮无自认不是有耐心的人,说这么羞耻度爆表的话更是头一遭,可即便他放下了羞耻心说了两遍,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也始终一言不发。 男人被阴影遮盖住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他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萧宁琢不答应,他也得和对方绑定上,绑上了至少还能躲一阵子族内人的叨扰,绑不上…… 【没有绑不上的机会!】 “七殿下,我心悦于你,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的舌头不比徐赏,让他舌灿莲花的编故事表忠心比让他用半炷香就调查清楚案子还难,此刻说上一句【七殿下,我心悦于你】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追女郎’所学。 说完,殷淮无隐在黑暗里的耳尖飞快的染上一抹红,未得到回答的人极不自然的清了两下嗓子,终是放下作揖的手,抬脚又走近两步了吓的合不拢嘴的女孩。 【这七殿下还真是……】 殷淮无看着女生发愣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 他和萧宁琢是彻底平行的两条线,他今年都二十五了、萧宁琢才十八,二人光是年龄就隔着七年的光阴,萧宁琢刚学会爬的年纪,他都开蒙启智进学堂了…… 意识到这,殷淮无不自觉的老脸一红。 “七——” “徐、徐赏你还愣着干嘛,快给殷大人看看手!” 萧宁琢是属鹌鹑的小乌龟,既然想不出办法化解问题,那就找人当她的替死鬼! 萧宁琢觉得如果她再不出来打断这位,‘玉面罗刹’大人,她和那些经他手被折磨的犯人境遇也不差分毫了。 再一说就是她实在不想再从自己这位准‘二姐夫’的嘴里听到【请七殿下娶我】这样的虎狼之词了,即使她二姐非要牵她同这位大人的红线,但萧宁琢仍想挣扎一番。 【娶一个陆伏昼、一个徐赏已经够麻烦了,再加一个殷大人,我可真解释不清楚了。】 她虽然脑子转的慢,但萧宁琢知道她未来的侍君脑子转的快啊。 被徐赏摆一道的气她觉得是时候出了。 “快去——啊,徐赏。” 徐赏显然也没想到一向畏畏缩缩的女生会在这时拿他当挡箭牌,被推出来时他险些没站稳,萧宁琢的力道并不大,可女生躲在他身后一个劲儿推搡着他去给殷淮无看病的动作,实在可气。 甚至他觉得那不是【推】,是锤还差不多。 徐赏知道萧宁琢在下黑手,甚至有证据但是没法说,毕竟他刚拿人做了筏子,此时让她出点气也无可厚非…… 徐赏头疼的拧了拧眉,但看到对面和自己相视而立表情同样难看的殷淮无时,男人胸里积攒的气不纾反增。 萧宁琢和殷淮无是平行线,但他不是。 刑部和太医院往来密切,他作为南商开国以来太医院‘最年轻的院使’没少被刑部的人抓去充苦力。 其实徐赏一直觉得这个名头是这些人拿出来寒碜他的,尤其是在一次次被抓去充苦力的时候,他更笃定了这个念头。 官大压死人的道理不管是他、还是徐家上下无一不耳提面命。 徐家本就和殷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他这把徐家最好使的刀了。 徐赏对他和殷淮无关系定义是:半生不熟的同事。 虽然他内心更希望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七、殿、下!” 徐赏被女孩锤的背疼,趁着人分神从身后一捞,将躲在他后面企图拿他挡灾的人拽了出来。 “别闹了。” 萧宁琢挣了两下,并没成功从男人手里夺回自己手腕的使用权,只好瘪了瘪嘴不情愿的答了句‘哦’。 二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够殷淮无听清。此刻他落向身前二人身上的眼光又多了些探究,徐赏将男人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但也未多话。 “禀晟帝,殷大人伤势严重,须立刻医治,恳请陛下允臣同七殿下带殷大人先行告退,好前往太医院医治。” 徐赏知道萧宁琢存心给自己找事,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无论前路如何,他说什么都要捎上她。 另一方面不得不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原因,就是他发现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燕太傅似乎也要开始了…… 一个陆伏昼他并不放在眼里,但掺和进殷淮无、燕承氐这二位,他的跑路大计又变得麻烦,他这人最讨厌麻烦,为了他自己,他也得立刻带上这三个人赶紧走。 陆伏昼那厮早被殷淮无的【表白】气红了眼,此刻看到徐赏神叨叨的给他使眼神,他下线多年的智商突然上线,也清楚的读出了徐赏眼里的暗示。 【:你也不想和这么多男人共侍一妻吧。】 于是,他也立刻跪了下来,担了个‘护卫’的名头。 即使偌大的南商行宫根本不需要护卫,他也硬着头皮瞎叨叨了一番。 “臣愿护卫殷大人同七殿下前往太医院,以便不时之需。” 一晚上了,萧宁琢头一回觉得徐赏是个好人、觉得他心肝没黑的彻底。 她比陆伏昼反应快些,紧跟着徐赏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嘴里重复着徐赏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徐赏为什么会和她一样抵触殷淮无加入她们荒唐的‘三人之家’,但本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老话,她瞬间和男人达成统一战线。 萧华裳本就被气的不轻,此刻看这三人这么上道的替她解决麻烦,连带着她看向萧宁琢的眼光都有了些赞许。 “允了。” “陛下。” 燕承氐看出萧华裳是想把这事囫囵过去,含着的得体的笑紧跟着萧华裳的话尾出声。 他并不想轻易让萧家人把事算了,哪能什么好事都让这对母女算计了呢? 燕承氐施施然走了出来,凉凉的觑了眼脸色难看的萧宁璇,便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说着。 “启禀陛下,微臣也想嫁与七殿下。既皇太女已慧眼识珠,为微臣挑选如此好的一段姻缘,微臣怎敢再有不欢喜的理由,实不相瞒这姻缘深得臣心,左思右想,微臣实在找不到南商境内,还有比七殿下更适合我的女郎。” 做太傅的人自然不像陆伏昼、殷淮无那么鲁莽,但也绝不会像徐赏一般满嘴轻佻。 “微臣奉命教导过七殿下两年学业,从那时起微臣就发现了七殿下至纯至善的性子,也喜欢极了七殿下这性子,七殿下学业虽不及几位公主出挑,可为人处世丝毫不逊色于南商国内任何一位世家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萧宁琢觉得她今晚真是见识了好多个自己,陆伏昼、徐赏、燕承氐每个人都把她夸的像朵花似的,一副她这人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状态。 “七殿下国学造诣虽然不及几位殿下,可这算数命理造诣、” 随着燕承氐的停顿,在场吃瓜的众人也好奇起来了这位‘七仙女’的【算数命理造诣】如何,可燕承氐不仅未说话,反而一副缱绻感怀的表情看向了站在三个人男人身前的萧宁琢。 “据微——” “儿臣愿意娶燕太傅!” 【很好。】 想跑路的何止一个徐赏,萧宁琢更是个中选手,从十岁起她就做了个打算,八年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大计落成,她真是怕极了自己的部署被燕承氐这口没遮拦的嘴毁于一旦,一时间女生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迎着身后两道不解的目光,在陆伏昼的眼刀下扑通一跪。 “儿、儿臣、儿臣心悦燕太傅已久,一直以来儿臣都自觉配不上博学多识又清风霁月的燕太傅,所以只能将这份爱慕之心深藏于心,从不敢宣之于口,只怕太傅因为儿臣的鲁莽而惹上有心人的闲言碎语,但今日听了太傅的话,儿臣、儿臣才发现太傅竟然与儿臣心意相通,故儿臣也顾不得尊卑,只、只盼望晟帝能成全了太傅与儿臣!” 剩下那句话,萧宁琢真的背不出口,只因为剩下那句话实在是太!酸!了! 徐赏此刻的表情和当时萧宁琢听他胡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他背话本子,萧宁琢背的也是话本子。 这些话全是出自那本名为《哪里逃!娇俏殿下的病弱太医》淫秽读物! 燕承氐很满意萧宁琢的顺杆儿爬,不露声色的抿了抿唇,高声重了一遍女孩的话。 “恳请陛下成全微臣与七殿下。” 萧华裳被眼下的场景气的手都在抖,但碍于皇家颜面,她还是硬撑着先让萧宁琢、燕承氐五人退下,而后又虚与了一番,把剩下几位公主拘在了宴会上继续着这场荒唐万分的家宴。 将殷淮无带到太医院后,五人顿时‘鸟兽作散’。 殷淮无不言不语的坐在正中央包扎伤口,剩下四人分别占据了屋子的东南西北四角。 徐赏看了对着墙咬手指的萧宁琢,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在场的太医听到他这笑纷纷脸色难看了起来,紧赶慢赶给殷淮无包扎完,一个接一个的涌出了屋子。 不消片刻屋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呵呵。” 除了殷淮无,另外两个男人并不了解他,但听到男人嘲讽意味拉满的笑,也知道他是准备打破僵局了。 “七殿下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徐赏脑子不傻,萧宁琢先前那番表演分明是被人抓出小辫子的应激表现,他虽然能理解,但想到燕承氐这人插进了他的计划,他还是忍不住的郁闷。 殷淮无和燕承氐一个比一个难缠!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不仅不说话,反而将身子又朝角落里移动了些,徒留一个背影给剩下的四人。 徐赏被萧宁琢这垂着脑袋盯着脚上的绣鞋发呆的傻样,一时间也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见女生丝毫没有回应的想法,徐赏急火攻心下,便大着步子朝着角落里的人走去。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急急动作,让其余几个默不作声的也好奇起来这位七殿下的想法。 可有人却快他一步,先行抓住了缩在角落装聋哑人的萧宁琢。 “小玉!你怎么会喜欢燕承氐这个老男人!” ——————————————————————— 作话:有谁看到了我的珍珠项链么?看见的可以告诉我一声 章七:合格的主夫从不吃醋,容人之心乃大老 “我——” “算了,你当我没问。” 陆伏昼问完便觉得后悔,男人哀怨的眼神看了眼皱着眉张口被打断的女生,泄气无比的叹了口气。 “我可没争风吃醋。” “啊?” 萧宁琢没想到陆伏昼这家伙思维跳跃会如此大,听到男人的话除了她,另外几个不言语的人也是一愣。 大概人都是有些好奇心的,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人在听完陆伏昼这句‘暗指意味’明确的话,也开始好奇起了陆伏昼下面的解释。 但一向脑子缺根弦的陆伏昼,这回倒是智商上线了。 回头瞪了眼身后三个人精后,男人便曲着腰附耳萧宁琢,小声道: “总归我是主夫,让让他们也无妨,不过小玉……我和徐赏才是陛下钦点给你的姻缘,那两个家伙,陛下可还没拍板呢。” 陆伏昼同萧宁琢虽顶着个青梅竹马的名头,但萧宁琢从小就不待见他,要不是因为萧华裳御赐了这桩婚事,他要想这么亲亲热热的拉女孩的手还有的等。 男人不自然的摩挲了两下女孩的手继续道: “咳咳,虽然我不知道燕大人、殷大人今晚做这些是何种目的,但陛下钦定的给小玉的主君只有我。” 被陆伏昼点到名字的二人还没来及深想,反倒是站在男人身旁的萧宁琢,不自觉的开始神游起来。 【陆伏昼这么拿腔拿调的样子,好像那位高贵的皇夫。】 此刻女生的手被男人包裹着,二人并立而站的样子还真叫被排除在外的二人品出了些鹣鲽情深。 尤其是身量小的人现在正仰着头睁大着眼、一脸‘崇拜’的看着陆伏昼叭叭的样子,更显二人情意绵绵。 被单拎出来‘敲打’的燕承氐、殷淮无脸色都算不上好,尤其是殷淮无,早前手没包扎他还不觉得疼,此刻被太医院的大夫们治理好伤口后,他反倒是觉出了疼意味,猛然袭来的筋肉疼意连带着他的表情都难看了两分,但若要硬说,其实他难看的脸色更多是被噎的、呛的。 陆伏昼见殷淮无这拧眉抿唇的严肃表情,只觉心下一喜,安抚的握了萧宁琢被攥在自己掌心的手后,只听他又开口: “殷大人同二殿下的事不止在场的我们知道,都城上下的世家想必也找不出一个不清楚的。虽然我不清楚殷大人今晚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但我既然是小玉明媒正娶的夫君,我断不会允许任何人想拿她作筏子满足自己的苟且私欲。” 在场几个男人听到陆伏昼最后这句‘苟且私欲’俱是一哽,殷淮无本就不是爱辩驳的人,此刻被陆伏昼一点,男人青白的面皮硬生生染上了两抹红。 臊的。 可燕承氐、徐赏这样的老油条在听完陆伏昼的话后依旧面不改色。 徐赏听完陆伏昼这一番陈词不怒反笑。 “呵呵,陆将军说的不错!” 只见男人抬手‘啪啪啪’拍了两下,赞许的对着陆伏昼点了点头。 徐赏此刻的姿态轻佻但那真心满满的‘赞同’表情却又叫人挑不出错。 即使徐赏的表情分明就是赞同陆伏昼话的意思,可萧宁琢陆伏昼对视一眼后,心头的疑虑不消反增,二人脸上同时出现了憋闷疑惑的拧巴表情。 “陆将军不记事也就算了,怎么小殿下也?” 徐赏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又矫揉做作的摇了摇头后便迎着女孩不解的目光,慢慢踱到了女孩身侧。 此时三人的站位一如半晌前宴会上三人的站位。 “看小殿下这表情是想起来了。” 徐赏勾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因着他这亲昵的动作,萧宁琢几乎是在男生手撤离的一瞬,便从脸红到了脖子跟,陆伏昼的手也是此时被她甩开的。 “徐赏!你、你、你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 徐赏被萧宁琢推了个踉跄不气反笑。 “我也是陛下亲赐给小殿下的侧君啊~怎么我同陆小将军还未正式嫁进公主府,小殿下就要厚此薄彼的冷落我了呢……” “徐、赏!” 徐赏不提还好,他这话一说完萧宁琢立刻想起了那本酸书。 陆伏昼说的没错,他们三个都是想拿她作筏子满足自己的私欲,萧宁琢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论身份她比不上那几个姐姐,硬要论相貌,她也拔不得一个‘出挑’,她们五个的爹一个赛一个的俊俏,怎么可能生出奇形怪状的人。 “你——” “小殿下要说什么我都知晓,毕竟我们可是心、意、相、通、的啊。” 徐赏虽然恼恨萧宁琢后来把燕承氐拉进局的行为,但也不想和人彻底撕破脸,毕竟他未来还要靠这位小殿下照拂一二。 “唔——疼,徐赏!” “我的错,只是觉得小殿下可爱极了,一时没忍住,要不小殿下也捏回来?” 说着,徐赏就松开了捏着女生脸颊的手,弯着腰将脸凑近了萧宁琢,可萧宁琢并不买他的账,女生揉了揉发红的脸颊恨恨的瞪了一眼男人,又不说话了。 相比这边二人的好气氛,剩下被冷落三人则都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看着二人。 一晚上了,除了萧宁琢奋起反抗婚旨的时候她性格外露的明显,便只剩下宴会末尾和此刻她被徐赏抓着逗的时候,她才会活泼明朗的像个普通女孩。 陆伏昼看着陡然落空的掌心,无力的蜷了蜷空气,看向和徐赏呛的脸颊红红的女生时,男人眼底都是不掩饰的嫉妒和羡慕,可脸上的郁闷无奈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讹无影无踪。 【我可是正房!】 这样想着,陆伏昼又打起了精神,同被气的跳脚的萧宁琢一致对外的‘审判’起了徐赏。 “大胆,徐赏你居然敢对我们小玉动手动脚,僭越你懂不懂!” “呵,陆将军这‘小玉’、‘小玉’的叫不也是僭、越?” 徐赏没给陆伏昼面子,他倒不是吃他这个‘主君’的醋就是纯看不惯这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蹬鼻子上脸的做派。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四个萧宁琢一个也不想娶,谁也不比谁高贵,他们三个不过图的不是感情罢了,可图感情难道就不是私欲了么? 更何况,即使陆伏昼有真情意又能怎样?这位小殿下可未必。 “你!” “好了,都别吵了,既然殷大人手包扎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萧宁琢既不想再听徐赏同陆伏昼斗嘴,也不想遂了殷淮无、燕承氐的意乖乖就范,陛下允了她同陆伏昼、徐赏的婚事是既定事实,她逃不掉,但也已经想到解决办法。 但这二位的表白,上头那位可未表态,她当时虽然一时心急从了燕承氐的‘淫威’,但晟帝没给个准信才是事实,更遑论殷淮无。 上头那位最偏袒可就是二殿下,殷淮无她怎么可能舍得给自己。 想通一切,萧宁琢便不慌了,说话的语气难得的添了两分皇家威严。 “二位大人早些回去歇息,本宫有要事同陆将军、徐太医相商,先行一步。” 一语毕,萧宁琢回头赏了陆伏昼、徐赏一人一个警告意味满满的白眼,示意二人跟上。 徐赏本就不想让燕、殷二人掺和进他的事中,收到萧宁琢的暗示,男人敛去脸上的寒意也规规矩矩的朝他这二位【上司】作揖告辞。 陆伏昼则是紧跟二人其后,语气不善的回了句:“告辞”。 可还未等三人迈出太医院御所,一直端坐着稳如老僧入定的燕承氐却意味不明了笑了两声。 这一笑,打腹稿准备圆话的殷淮无也将眼神看向了燕承氐。 只见男人起身理了理袍子,便施施然走到了门口的三人面前。燕承氐没管萧宁琢身侧二人戒备的目光,只定定的看向了蹙着眉的萧宁琢。 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来了几月前在酒坊遇见的穿着男装同一众无赖辩驳的萧宁琢,那会儿她好像也是这么个表情,一脸不耐烦的盯着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听他耍无赖。 半月前盯着老板。 两刻前,盯着碗里的黑豆。 现在,这么盯着他。 【唔——看来是讨厌我极了。】 萧宁琢不知面前的男人又在笑什么,商人的危机感促使下她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两步,试图拉开同这位心机深沉的太傅大人的距离。 可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刚抬脚燕承氐就走到了她面前。 “七公主这是何意?先前不是说同我情投意合,求着陛下赐婚,现在反悔怕是不妥,这做生意——” “燕大人!” 萧宁琢厉色打断了燕承氐,这会儿的她才是真的动了怒,围着她的三人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一刻。 理由无它,女孩此刻动怒的表情比萧华裳还萧华裳。 “燕大人周身的酒气熏的本宫头晕,不如差太医院的医师开一副醒酒汤药给太傅大人醒醒神,太傅饮下便早些歇息吧,莫要再纠缠说些不清醒的话。” 萧宁琢做生意这事是个偶然、也是个转机,那是她从十四岁就开始部署的事,眼下距离大计落成不过一步之遥,她不想让任何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 更何况她做私商这事连阿昀都不清楚,今日这么被燕承氐拿出来威胁,她只觉得懊恼又怨恨。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没有做帝王的才能,萧华裳更不会给她做帝王的机会,好不容易得了一件喜欢的事,又做的有声有色对她来说已是不易。 要是被燕承氐毁了,她保不齐做出什么事。 【我只是想远离她们这群疯子,我只是想给自己和阿昀留个保障,我只是想和阿昀安稳离开。】 这些年无论遇到再难的事,萧宁琢都是在心里这么暗示自己,也是靠着这三句话她一直撑到了现在。 “也许是醉了吧,但七殿下通晓我的心意不是吗?” 直到三人彻底走出宫门,萧宁琢也没再说话,可她的脑子里却反反复复的回响着燕承氐这句警告意味浓烈的话。 许是她表情难看的太明显,陆、徐二人一左一右的跟着女孩时,也没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反倒是陆伏昼,他几次伸手想抓萧宁琢时,都被徐赏用眼神警告回了去。 三人出宫门的时机很好。 正好遇见宫门外陆、徐两家的父母,萧宁琢并不奇怪她们走小宫门还能遇到陆、徐两家人,偌大的南商行宫哪里不是晟帝的人呢。 “陆伯父、陆夫人。” 萧宁琢走到陆家夫妇面前周到的打了招呼。 陆父陆母本就喜欢她,这些年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念着已故父亲的情分,一直在暗中照拂她,今晚又是陆伏昼出来保下了她,陆伏昼一如多年前他们夫妇保下了她自戕的父亲一样保下了她。 于情于理她都该‘周到’。 陆家这份情无论如何她萧宁琢得记着,得还。 萧宁琢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夫妇二人又鞠了个躬。 “今晚……让伯父伯母受惊了。”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陆母听了女生的话,紧跟着打断了她,握着女孩的手又紧了紧。 “殿下的手总是这样凉,怎么不记得多穿件裘。” 听到周如雯关心的话,萧宁琢紧绷了一晚上的弦断的七零八落。 “雯姨——” “殿下受苦了。” 陆母听着女孩哽咽的声音,没忍住眼圈一红,将侍女拿来的狐裘紧紧裹住了女生。 “结局总算还好,殿下、殿下也算苦尽甘来。” 陆其琰看着自家夫人这眼眶红红的样子赶忙收了捶打陆伏昼这个莽夫的手,巴巴的将人揽到了怀里。 “阿雯~哭什么,这小玉以后就是我们昼儿的妻主了,我们都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哭什么呢。” 陆父说完,陆伏昼这个活宝又上来缠着萧宁琢闹了一番,两个女人才彻底开心起来,周如雯看着萧宁琢陆伏昼闹闹腾腾的样子,又起了些担忧,对着陆其琰犹犹豫豫开口。 “阿琰,这回真能有个好结局么。” “能!怎么不能。” 陆其琰知道周如雯这又是想到了沉逐州的事,一把揽紧了怀里的人肯定的答道。 相比陆父陆母的和颜悦色,徐家那二位对她的态度可称不上尊敬,萧宁琢刚送走陆家三人走到徐家母子三人面前,就收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哼。” 萧宁琢被徐晋这一声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用假名同这人做生意的时候,即使她没礼数周到的露面只隔着帷幕,徐晋也从未这么横眉冷对过她,反倒是和她相谈甚欢一副知己难求的样子。 因此,萧宁琢一度对徐家人观感很好,可眼下这场景,实在让她费解。 萧宁琢的沉默不语不仅没让徐晋态度改善,反而让面色不就不善的男人更加笃定了她‘拜高踩低’的伪善作风,徐晋下来的话也更夹枪带棒了。 “七殿下同侯爷、侯夫人倒是亲厚,微臣真是担忧起我这性格软弱的二弟起来了,也不知他未来入主公主府的日子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毕竟,我们可比不上陆侯高门大户。” 萧宁琢这要再听不出来门道,那她就是傻,可还未等她解释,一直沉默着的徐母出来打圆场了。 “晋儿!” 徐琬吟厉声打断了徐晋的话,又和蔼的对着萧宁琢出声。 “七殿下见谅,晋儿这孩子向来不通人情世故,这言语有失分寸若是惹得七殿下不快,还望殿下宽宥。” “无妨,本宫——” “微臣瞧这夜已深了,微臣便先带晋儿告退,待回了徐府,微臣必定惩戒这言行无状的孩子,择日再叫他亲自登府致歉。” “不必——” 介怀两个字萧宁琢还卡在口中,打断了她第一次说话的徐母,又打断了第二次…… “初时听闻殿下同徐赏之事,微臣还有些惶恐,可现在想想,徐赏既能得殿下青眼实属他之幸,今晚不如让徐赏先送殿下回府安歇,替殿下温养调理一番贵体,想来殿下同徐赏也有话要说,微臣便先行告退。”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大半夜的温养调理哪门子身体啊! 萧宁琢几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可对上黑暗里徐赏调笑的眼光时,她才明白自己没听错,也没会错意。 徐母这是儿子还没嫁给她呢,就恨不得让徐赏今晚就爬了她的床! 虽然几个姐姐人均一两个暖床的小侍郎,但是她府里的男仆役可都是实打实的男仆役,还是纯干活的那种男仆役,年龄小于二十五更是一个都没有!虽然南商民风不淳朴,但她萧宁琢淳朴啊! 至于侍郎什么的早被阿昀找理由赶【扔】走了。 “徐大——” “那下官同晋儿便先行告退。” 第三回!一晚上了,萧宁琢在徐琬吟面前没说完整一句话! 徐琬吟这一套连招打的萧宁琢手足无措,可看着徐家母子二人躲瘟神似的上马车步伐,她又确定了,确定了徐赏被他母兄舍下来丢给她的事实!确定了这母子二人恨不得立刻帮她和徐赏吹烛卷帷的事实! 萧宁琢此刻的心情很别扭,别扭倒不是因为徐家母子的轻慢态度,毕竟她这些年经的轻慢多了去,她早就免疫了。 徐家母子这点程度的轻慢她确实没放在心上,让她真正不舒服的还是徐家母子的‘虎狼暗示’,以及角落里徐赏始终面色淡淡盯着城墙的侧脸。 “徐赏?” 萧宁琢这声其实不大,但因着周围环境的寂静倒显得她这声突兀无比。 随着人群的走走散散,窄窄的宫道门口只剩下萧宁琢、徐赏和差马的仆役三人。 徐赏一直在发呆,对现在的情势他见怪不怪。 徐家母子踩高捧低的作风他就习惯了,先前看徐晋刁难萧宁琢他便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这死丫头今晚也没少折腾他,他借力打力逗点乐也不过分。 更何况,最后被徐琬吟丢下来送去爬床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徐琬吟向来会见风使舵,徐赏估计他这位好‘娘亲’是想通了、也认命了。 毕竟萧宁琢这公主,再不得宠也还是个公主,没权但至少有钱,她手上那块封地不正是徐家母子的势力范围么。 算算打打萧宁琢也称得上有利可图,只是可惜碰上了陆侯一家做她的后盾,陆家可是个硬茬。 这才是让徐琬吟觉得棘手的地方,陆侯一家对萧宁琢的态度今晚算是敲打,敲打对象很明显是名声不好的徐家。陆家此举也证明了,证明了他们不是外界传的那样一门心思扒着五公主,他们从头到尾都更青睐、甚至说是疼爱这位七公主。 陆家同七公主交好的缘由,徐赏一时还不清楚,但他并不着急,未来还有的是时间了解。 不过徐琬吟大概也是想清楚了这点,既然她本人那里下不去手了,那便利用他这个便宜儿子来旁敲侧击一番也好。 【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送人爬床的手段,还真是无趣。】 一切都如徐赏想的一样。 但男人在看到那对母子明明满心算计又假装明事理的表情时,他还是没忍住气郁了一瞬,可萧宁琢此刻弱弱的关切声线又让他觉得可笑。 自己轮得到她来可怜么,谁可怜谁啊? 【蠢货。】 徐赏对上萧宁琢担忧又尴尬的眼神时,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这两个字,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与心中所想风马牛不相及。 “小殿下这是心疼我了么?” 章八:徐太医的茶艺大赏(上) 萧宁琢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简直多余,她早该明白徐赏这人是不可能有正形的,宴会上他的发言是证明,此刻他轻佻的话亦如是。 “咳咳,小殿下?” 徐赏睨了眼垂着头靠着软垫玩玉坠的女生,可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他打量的视线,还未等他看清女孩腰间玉坠的形状,女生便用手心紧紧包裹住了坠子。 萧宁琢不是没听见徐赏的声音,但她就是不想回应,再不济她也是个‘殿下’。 【总让他拿捏算什么话!】 想通了的人难得的勾了个笑,不过这笑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马车里的烛光本就不清晰,徐赏自然未能准确看清女生的表情,更遑论思考她变脸的‘理由’。 见人不搭理自己,徐赏也不恼。 仔细想来他与这位七殿下也不是全无交集,他那番‘天地可鉴’的陈词还是有几分真话的,萧宁琢的疫症确实是他治好的,甚至二人还有段不可提。 虽然当时他有意遮掩身份,但徐赏又觉得萧宁琢未必真不清楚医官‘元余’是谁。 【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想到这段记忆,徐赏深深的看了一眼焦躁意味浓烈的人,可看清人警惕的表情他反而没控制住情绪,轻笑出声。 “呵呵、还真是。” 他不笑还好,一笑萧宁琢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玉坠也不玩了立刻坐的端正,一脸戒备的样子活像城门口盘查二人的那个小哨兵。 【还真是像那个蠢货哨兵,一脸呆子样。】 于是乎,看到萧宁琢这副表情的徐赏笑声又大了两分。 “你、你笑什么,徐赏你又在憋什么坏招儿!” “笑也不许么?小殿下真霸道。” 徐赏用拇指擦净了眼角的泪迹才继续道。 “微臣想到要嫁给小殿下,一时喜不自胜便笑出了声,叨扰了殿下,还请小殿下宽恕臣的‘情不自禁’。” “信口开河。” 这一回萧宁琢没再心里腹诽,徐赏话音刚落,女生冷着一张脸说出了心中所想。 “徐赏,你到底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女生隐在黑暗里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垂在腰间的玉坠后便定定开口。 此时的萧宁琢不似宴会那般拱伏无违,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叫人看不清的表情,都透着些冷。 可徐赏也和她想的一样,信口雌黄、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他信手拈来。 “倾慕殿下。” 徐赏偏了偏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住了女生审视的眼光,瞥见女生猛然一沉的嘴角,他心情又好了两分。 【得了我好处的人,没有敢不还的。】 “你胡说,我们都不认识彼此!你说那些话分明、分明、” 男人盯着女生不知是气红还是羞红的脸,即将送入口的茶杯转了弯便落在了萧宁琢身前的案前,听到女生口里的‘不认识彼此’,男人微扬着的嘴角瞬间掉了下来。 【不认识?真敢说啊,萧宁琢。】 随着瓷杯‘哒’的一声落案,男人的陡然升起的戾气叫萧宁琢嘴里百转千了一轮又一轮的那句‘分明是背的话本子’,最终没能说出口。 一时间急的口干舌燥的人也没管着杯盏有没有被人用过,红着脸握着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了温热的茶水。 徐赏乐得见人焦虑辗转,本还因着萧宁琢一句‘不记得’恼怒的人,此刻看着萧宁琢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他总算有了种微妙的‘大仇得报’感。 【继续装,我倒要看看你的装腔作势的本领如不如两年前。】 徐赏总觉得萧宁琢不可能一点儿都不记得他。 【你敢忘一个试试,萧宁琢。】 咬牙切齿的同时,男人盯着女生的眸色又暗了两分。 徐赏以为,即使他不道地的用假名给她治病、即使萧宁琢被晟帝圈在了西庵堂还坏了眼睛,只能整天病怏怏的躺着。可当时的西庵堂只有四个人,他、萧宁琢、此刻替他们驾马的小楼和西庵堂住持。 笼统就四个人,萧宁琢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萧宁琢,是你自己答应我的,你说不认识便不认识么。】 徐赏眼里流露出的意味让萧宁琢恍然。 可惜,此刻的萧宁琢满脑子都是‘这什么表情,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他’,想着,牛饮茶水的人好死不死的被呛出了声。 “咳咳、咳咳额咳咳、” 【难道真失忆了?】 徐赏又仔仔细细回忆了遍自己当初写的几张药方,确定了不会有伤到脑子的可能性后,他只觉得对方果然狡猾。 分明是想赖掉他! “小殿下喝慢些,有什么话要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徐赏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萧宁琢暗示,即使在这两年里他这样有的没的暗示给过多次对方,且对方都没有回应,但此刻总归是有点实质不同的。 【一条船上的人,再装不认识就没意思了萧宁琢。】 不过腹诽尔尔,徐赏依旧没说出口自己的揣测,可看向女生的目光里都黏上了些他都没反应过来的嗔怨。 萧宁琢是‘粗枝大叶’的性格,此刻徐赏暗有所指的话落在她耳里,她不仅没咂摸出问题,反而解读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在暗示我什么?赶紧带他回府么!这怎么行啊,不行的、真的不行啊!!!】 更何况,她也不想深究这人的‘话中有话’,某些‘井绳经验’告诉她,心疼徐赏倒霉一辈子! “咳咳,本宫今日就不留徐大人了,东禹街到了,大人自便。” 南商都城的路,闭着眼睛萧宁琢都不会迷路,虽然坐在车厢里同这人虚与委蛇,但听着马车轮碾过青石砖发出声响,以及案前烛台滴落的蜡油痕迹的数量,她熟练无比的判断出了自己的方位。 驱车的是跟着她多年的人,听到她出声小楼立刻驱停了马车,将车稳稳的停在了逐栖阁门口。 “殿下,逐栖阁到了。” 一主一仆赶人姿态明显,‘无赖’如徐赏恐怕也再无狡猾诡辩的理由可留下。 萧宁琢同小楼都这么想。 小楼一架上车就收到了自家公主使的眼色,一路上将车架的飞快,目的地自然是同七公主府截然相反的逐栖阁。 “呵。” 徐赏这一声笑意叫人辨不出他的用意,但打定主意不带男人回府的萧宁琢还是硬着头皮接住了徐赏的话茬。 “更深露重,徐大人不妨早些安歇。” 随着女孩尾音的落下,徐赏胸腔里不知名的‘气’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他几乎怀疑自己遇见了鬼,萧宁琢一副不记得他的姿态也就罢了,这驱车的小楼居然也一副全然没见过的他的样子,徐赏抿了唇眼刀直直射向了打开半侧马车门的小楼。 可惜,小楼不仅没动作,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不卑不亢的。 徐赏更气闷了。 顺坡下驴的心思因着这对主仆的‘陌生’态度彻底消失。 【我本就是不是驴!】 “小殿下、”打定主意的何止萧宁琢一人,徐赏亦然,男人语气一顿,再抬眸时眼里又浸染上了宴会时、那股令人不适的哀怨。 对上男人的眼神,萧宁琢暗道不妙,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刚要开口,只听这‘娇夫’的语又气凄凄切切复铮铮上了。 “我母亲兄长的态度想必殿下已经明了。” 撩开车门的小楼听见徐赏的声音也是眉头一紧,男人的表情他看不真切,见二人有话要说便安安静静的合上门,叹了口气又慢悠悠的将车掉转了方向。 【这人殿下怕是赶不走。】 “母兄并不待见我,这些年的俸禄、” 徐赏又是一顿,看向萧宁琢的眼里硬添了两抹造作的湿。 “都给了母兄,不怕殿下笑话,此刻微臣身上便只有这半两碎银。” 萧宁琢看清男人摊在手里的磕磕巴巴碎银时,嘴巴惊的张成个圆形,扫过女生的表情时徐赏差点没稳住戏,但看着人红的不像话耳朵,他咳了两声又继续粉墨登场。 “逐栖阁微臣住不起,但城外的驿馆怕是能对付一晚,殿下将我送去那便好。” “驿、驿馆?” “驿馆。” 章九:徐太医的茶艺大赏(下) 萧宁琢的吃惊态度全在徐赏意料之中,想这戏不能断,徐赏赶走了脑内的思绪,垂了垂眼,闷闷的点了点头。 萧宁琢虽然想赶人不假,但她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带一身‘无用的道德感’。 撞破徐家母子对徐赏的轻慢态度,已经让她尴尬的无所适从,此刻看着这位‘清风霁月’的公子凄凄惨惨的从袖袋里掏出半两碎银,一脸隐忍的说自己‘穷’更让她红了两分脸。 【我、我没想揭人伤疤!这可不是我问的,是、是他自己说的!】 想着,萧宁琢放在膝上的手又一握拳,不过一刻她便又坚定了想法。 【他没钱是他的事,反正我不能带他回府。】 似是觉察到了女生的想法,徐赏了然一笑轻快道。 “殿下不必如此纠结,驿站老板同我熟识,平日我—” 可说到这,男人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打住了嘴。 脸上也都是不自然的笑,萧宁琢见人突然露出局促的慌张神情,也一头雾水起来,虽然她同徐赏不熟悉,但至少今晚的徐赏可从未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不安到连话都不说了。 【徐赏巧舌如簧。】 这是徐赏留给萧宁琢最大的印象。 “嗯?你怎么不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萧宁琢觉得徐赏有鬼,有鬼就是有把柄,有把柄了就是能任她拿捏! 捋顺逻辑的女生,此刻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微乎其微的道德感了,追问的语气八卦无比,圆溜溜的瞳仁里闪烁的光叫人分不清是因为红烛还是兴奋。 【上钩了。】 徐赏摩挲了两下手里的碎银,敛了敛唇欲言又止的看向了萧宁琢,可还未开口,只见他又一脸难堪的别开了头,让对面一脸兴奋的萧宁琢张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他的侧脸干着急。 “徐赏!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不怕烂舌头么!” 徐赏没出声,只是固执的盯着门上坠着的流苏看。 “徐赏!本宫命令你立刻说,你若是敢欺瞒本——” “平日我、在城外行私医,赚些散钱维持生活,官舍的宿银太贵,我、” 说到这,只见徐赏的端正的脊背迅速佝偻了下来,剩下那半句话的哽咽声在寂静的车厢里不亚于一场雨后春雷。 “我给不起、我给不起的……” 【萧宁琢!你是不是有病!问问问,现在好了,你是真该死啊!】 先前是吃惊、八卦的情绪,此刻听清男人颓然的喃喃声后也烟消云散了。 萧宁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绢帕。 【天杀的!我把人弄哭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清男人手背上的水滴,萧宁琢一时也乱了阵脚。 慌乱下,萧宁琢扯绢帕的动作不仅不利索,反而让她显的更诙谐。 绢帕拿出来还未等她递给男人,她刚直起身便左脚踩右脚踉跄的蹲在了男人脚边,一抬头就是男人哭的红红的眼睛。 “别、别伤心了。” 萧宁琢自认没有宽慰人的天赋,她是逃避型不负责性格,这性格也是随了她早亡的爹。 “先擦擦吧,本宫定会替徐大人保守秘密,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呵,果然。】 徐赏接过帕子,但也没用帕子擦眼泪。 迭的方正的绢帕被他放在手心虚握着,眼泪本就是他挤出来的,见人接收到自己情绪后,他便停止了这鳄鱼的眼泪,‘哀戚’的看着红着脸一副心虚的不行的表情的萧宁琢。 萧宁琢不自然的首要表现就是不看人。 从前给她瞧病时他就知道。 那会儿的她,即使蒙着眼睛,一心虚也会偏开头精准无比的躲过他审视的目光。 要不是当时女生眼睛上蒙着绿帛,徐赏一定怀疑萧宁琢是在耍心眼。 【当时不是耍心眼,现在肯定是。】 萧宁琢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徐赏心里的思量,她不看对方自顾自的说着: “私医虽然不被允许,但你医术好,被你治救也算是病人的幸运,所以你从中收取些薄利维持营生也不为过,” 【你倒是会转移话题。】 徐赏抬手擦去了眼里本就不多的泪,又嫌弃的甩了两下食指。 此刻男人隐在黑暗里的表情哪还有‘我见犹怜的脆弱’,这会儿的他松散的倚着靠枕,眼角眉梢的轻蔑怠慢几乎压不住。 【编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可惜了,萧宁琢懒得管他,只一门心思给自己找退路,不仅对他的死活刻意性忽略,更别提注意到男人不善的晦暗神情。 她这副踩尾小猫样,一如两年前。 【皇家能有什么好人,是我蠢。】 萧宁琢说的流畅,压根儿没看没管对方还在不在哭,又或是有什么新表情新动作,虽然她现在有撞破他人尴尬的后悔,但她依旧不想将人带回去。 “殿下的意思微臣清楚了,在此处将微臣放下就好。” 徐赏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两年前的雪夜算一回,此刻又是一回。 【萧宁琢你真是好样的,耍了我两回。】 “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一时嘴快,女生着急忙慌的下又咬破了下唇那个小伤口。 徐赏记性好,这伤口的成因他记得一清二楚。 伤口是在宴会上,萧宁琢被逼着娶他们时咬破的。 “那殿下是何意?恕微臣愚钝实在无本领揣测君心。” 徐赏的敌意很明显,但萧宁琢又没深想。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今夜我替你寻个落脚处,若是住不惯明日我再替你去申请个官舍,我——” “那后日呢!大后日呢!” 不止萧宁琢没想到,徐赏本人也没找出自己此刻勃然大怒的动机,是因为两年前那个早就不作数的承诺,还是因为自己今晚被这人结结实实的看清了伤疤?又或是他在两年前就想问了。 问一句:那后日呢?大后日呢?萧净梧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徐赏……” “成婚后呢?怎么?殿下是准备将我当个窑子里小倌儿一样东藏西掩么,我徐赏便这么让殿下觉得难堪么,公主府偏我住不得么! 若今晚是陆伏昼,这公主府的大门便是要为他彻夜大敞了吧!七殿下可别忘了,我徐赏再不济、再上不得台面也是晟帝谕旨给殿下的配的侧夫,殿下这急着撇清关系的意思是准备抗旨了?” 【他怎么、这么生气?】 萧宁琢看向男人的眼神有点怯,虽然弄不清对方气的胸膛起伏的理由,但危机意识告诉她,这会儿不是装死转移话题的好时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是只会这一句话么。” 【徐赏咄咄逼人。】 这是今晚徐赏留给萧宁琢的第二个印象。 “我无意揭你伤疤,冒犯到你我向你告歉。” 说实话‘本宫’、‘本宫’的自称,萧宁琢并不习惯,她一个小商贩还是喜欢接地气的说话,因着徐赏的怒气她反而自在的说起了话。 “今晚你先住望昀楼,那儿的老板也与我相熟,望昀楼离公主府也近,若是住的习惯成婚前你且安心住着, 不过去太医院可能要麻烦些,你也知道我府邸本就偏远,先前让你留宿逐栖阁本意是不想耽误你上值。” 徐赏没想到萧宁琢会说这些,经她这么一提他才反应过来。 的确,逐栖阁离太医院脚程最短,这些年他住驿站确实有这个麻烦。 “也无碍,回府后我让小楼给你寻两个仆役,以便照顾你这几日在望昀楼的起居,成婚前我定会将你要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待成婚后我再为你安排官舍方便你平日的上值,不上值时便住在公主府,今晚、” 萧宁琢觉得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即使二人板上钉钉,但她也不想大晚上这么急切的将人带回府。 【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随着二人谈话的继续,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望昀楼门口,小楼跃下马车找来了老板,老板听了小楼的安排,紧凑着找出了一间丙级现房。 “殿下,只余一间丙级了。” 听清遂老板的话,萧宁琢有些尴尬,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她还是硬着头皮抬头看向了默然不语的男人。 “今晚先委屈你一夜,太晚了店家也来不及收拾房间供你休息,明日我再差老板给你换个舒适的房间,你若是缺些什么告诉小楼就好,这几日他会跟着你,供你差遣。” 一番话说完,萧宁琢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期间她也未抬头过一次,自然不知道男人情绪的变化。 【他没反驳,那就是答应了吧。】 萧宁琢暗暗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打了番气。 因为马车门的敞开,望昀楼门口的灯笼光让她终于看清了徐赏的表情。 疑惑的、探究的。 【还好,不是气的喷火的表情。】 萧宁琢笑的局促,抓着裙摆的动作也拘谨无比。 【憨包。】 徐赏心里骂归骂,但萧宁琢这番找补的话确实让他顺了两份气,女生瞥了眼男人阴转晴的面色也长舒一口气。 “你且安心住着,不用担心钱。” “殿下倒是富庶。” “我——” 萧宁琢还想解释一番,便被人打断了。 “谨遵殿下教诲,谢殿下垂怜。” “喂徐赏!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踏进望昀楼大门的人被身后女生气急败坏的一声叫停了脚步,但他没回头也没回应女生,含着笑在侍从指引下施施然走进了楼。 “他一定是在阴阳怪气!小楼!他一定是在阴阳怪气,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小楼不知,殿下。” 小楼摇头的样子和萧宁琢扶着门框气急败坏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傻,如果徐赏此刻回头,大概又会想起两年前告别那一日。 ——————————————————————— 【元余同净梧小师傅的两年前片段:】 “元余~你等我和小楼来接你。” “嗯。” 萧宁琢病好了,但眼睛依旧没好利索,离开西庵那日她还是只能看见些模糊的虚影,下山的时候徐赏给人仔仔细细的穿好帽裘后,又将遮光的绢帛端正的束在了女生眼前,生怕强光伤到她还未痊愈的眼睛。 “元余,你是不是不开心。” 听到女生的话,徐赏给绢帛打结的手一顿,垂眸看了眼被自己圈在怀里的人,男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复又轻快道: “开心的不得了,把你治好了我估计能加官进爵,再不济陛下也能给我涨点俸禄,这么一想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这是当然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余你一定要在这好好等着,等我能看见了我就亲自来接你。” “算了吧,公主回去了估计就忘记了这些话,那还能记得我这个小大夫。” 萧宁琢知道,元余这人是嘴上要强的性格,虽然看不见人但她也能透过他呷闹的语气,猜到这人此刻心情不错。 徐赏本决定今日就告诉萧宁琢自己的身份,但想到自己的事还没个结果,便生生忍了下来,而且他莫名的自信,自信即使现在萧宁琢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最后二人在宫中见面时她一定会认出来。 “元余,你一定要等我和小楼来接你!” 扑簌簌雪落了三人满头,徐赏立在西庵门口的最高的一级台阶上,目光遥遥的看着将身子探出窗子用力朝自己挥手的女生,冻的发白的脸随着女生一声声的‘元余、元余、’慢慢染上了薄红。 豆绿色的绢帛尾随着女生的动作在风中用力的拍打着,徐赏有些好笑,好笑这人明明看不见自己,怎么还能精准判断出自己的方位。 可待他看清小楼挥手的动作后,他又释然的笑了。 “她就算认不出,小楼做了这么久她的眼,也会认得出。”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后,男人用力的咳了几声才懈了力颓然的坐在了门槛上,徐赏一手倚着门一手慢慢的掸着门槛上的积的薄雪,反复的了几次动作,门槛便露出了陈旧斑驳的木色。 “这样才对。” 是了,从前他与萧宁琢总是…… 不,是净梧小师傅,小大夫元余同小师傅净梧总是坐在这门槛上计算时间,计算什么时候才能回都城。 瞎了眼的净梧小师傅急着回府是因为她忧心她那帮好仆人。贪生怕死的元余小大夫急着回城是因为他忧心他负责的药园。 想到往事,徐赏又用力的握了握湿漉漉的门槛,含着笑佯怒。 “萧净梧,你要是认不出,我定饶不了你。” 章十:浑水真能摸到鱼? 这一夜萧宁琢睡的并不安稳,即使一回府,侍女仆役们都将平时助她安神惯用的东西准备好了,但第二日起来时,她眼下两个小乌青依旧在上妆时费了铃风一番心思。 “殿下,昨夜是睡的不好么,要不奴再去寻点别助眠方子。” “不必费心,是我自己的问题。” 萧宁琢扯了个无所谓的笑回应了一脸忧愁的铃风,见人依旧眉头紧蹙她又从妆屉里选了只眉黛搁在女生手里。 “用这枝吧,今日的妆还是要庄重些,饭后宫里估计要来人传我。” 铃风是跟着萧宁琢多年的人,见自家公主不愿再提便按下心里的疑虑,接过眉笔顺着女生的眉形细细的描摹着。 “殿下、殿下,你膝盖舒服些了么。” 拿着艾棒给萧宁琢熏腿的铃雨见铃风和萧宁琢不说话了,献宝似的站了起来。 “舒服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多亏了小铃雨。” 萧宁琢从袖袋里掏出两颗糖就塞进了女孩手里,“少吃些,太医说你再不控制就要成烂牙老太太了。” “谢殿下,嘿嘿。” 接过糖铃雨便放进了嘴里,喜滋滋的咂摸着。 看着铃风铃雨的样子,萧宁琢一颗心里都是饱涨的安宁感,她决定她要走那日怎么都得将她们带着。 想到这,萧宁琢刚准备开口,就听铃风不急不缓道:“铃雪去铺子上了,最近都城不太平,好几个铺子都出了小童工失踪的事。” 钗稳了萧宁琢发间的珠翠,铃风一边整理着饰品一边说: “铃雪从昨日起就一直在几个铺子上跑了,目前殿下几个铺面上的均未出现小童失踪,人数也都是对的上的,殿下不用担心。只不过今日大理寺要统一查商户工人户籍,铃雪同季樾为了保险便去现场盯着了。” “大理寺?” 萧宁琢没想到会惊动大理寺,先前那股困意在铃风的汇报下一扫而空,铃风瞧着萧宁琢拧着眉思考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女孩的眉心,可惜了,没什么变化。 萧宁琢放在案上的手有规律的敲击着。 铃风叹了口气将乐呵呵玩九连环的铃雨支走了,才又回答了起来。 “丢失的孩子里不仅有一般百姓家的,萧大人家的孙女,严国公家的孙子,还有另外几个大人的女儿儿子都不见了。” “。” 听完铃风的话,萧宁琢拿下了女孩抚着自己眉心的手,此刻抬头她才看清对方忧愁的眼神。 “我带铃雨去铺上看看,你去望昀楼给小楼带个话,对了,让季槐也跟着我去。” “殿下!” 铃风即使料到了萧宁琢的话,但不代表她赞同,皇家做私商本就不被允许,虽说萧宁琢这几个明面上的铺子都是登记在册,上头那位知道的。 但她也从未大摇大摆的去巡视过,为的就是掩盖住下面的不能示人的部署。 “铃雪季樾自会打点好,殿下何须示面,今日还是得先处理上头那位的事。” “无碍。”萧宁琢知道铃风在担心什么,安抚的拍了拍对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语气轻松,“徐太医那还有诸多事要操心,小楼应付不来,要辛苦你一番了,不过这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殿下,奴——” “好了好了,铃风你快去忙吧。” 萧宁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铃风也不好再劝,只是后面去见徐赏时她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萧宁琢登上马车时,季槐同铃雨已经将要准备的打点好了,三人便顺畅无比的赶往了她名下的第三处铺子。 铺子在二公主的辖区,饶是跳脱如铃雨也对这间铺面避之不及,此刻被萧宁琢带着去,她多少有点犯怵。 萧宁琢今日选了架低调的小车架,随着季槐拉动缰绳的力度变化,马车箱体都会发出动静不小的摇晃。 她倒是无所谓,但看着拧巴着一张脸只着下巴唉声叹气的铃雨,她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季槐也撩了帘子看向了她,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了愁眉不展的铃雨,顿时心下了然,季槐立刻明白了萧宁琢在笑什么,盖好帘子后笑着高声道: “殿下,还不如带铃风姑娘来,铃雨姑娘胆子忒小。” “你、你胡说!谁说我胆子小。” 铃雨听到季槐的话,脸一红便争嚷了起来,但季槐是个闷的,非必要不说话,车厢内铃雨央着萧宁琢闹的火热,他这头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先前那句‘胆子小’他从未说过。 “殿下,我也很可靠,和铃风、铃雪姐姐一样可靠!” 怕萧宁琢不信,铃雨用力的拍了两下胸脯,骄傲的样子活像只斗鸡。 “当然可靠,你们都是一样的可靠!” 萧宁琢扯来帕子将小姑娘脸上的糕屑擦了干净,又捏了两下女孩圆溜溜的笑脸。 看着女孩笑吟吟的脸,萧宁琢因为昨夜荒唐的郁气一扫而空。 “听见没!季槐,殿下说了,我也很可靠。” 季槐看着女孩伸出来的头,无奈的偏开了身子,耳边依旧是女孩依旧在喋喋不休,他有些烦但也耐心听着。 “殿下还给我擦脸了,别的姐姐都没有,你们都没有!殿下最喜欢我了。” 看着铃雨闹,萧宁琢也不生气,毕竟铃雨有种不同于她们这群人没有的‘人气’,她们六人始终带着一层成熟的假面同周遭的一切虚与委蛇,久而久之几人一个赛一个无趣、一个赛一个的死气沉沉。 唯独铃雨不一样,她始终如一的开朗单纯。 “别闹季槐驾马了,快坐好。” 萧宁琢拍了两下坐垫,铃雨收到信号便又神气的坐回了原位。 【才不是,殿下给我包扎过、涂过药。】 季槐嘴上没回应铃雨,但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遍又一遍…… “殿下?怎么这么多人。” 三人站定后,看着自家糕点铺前熙熙攘攘聚着的人,都有些愣神,尤其是萧宁琢。 她可记得她这家糕点铺子做的糕点那叫一个‘人神共愤’的难吃! 无论她怎么找师傅改进方子、乃至换师傅,这铺子都和被下了诅咒一样,谁来掌勺坏谁名声…… 可眼下这挤破头买糕点的盛景是…… 一时间,她那股子没由来的不安感更浓了,导致她也忘了回答铃雨的话。 “季槐,铺子的师傅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萧宁琢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在铺面上忙前忙活的女人,女人容貌昳丽,吆喝招待的声音也甜腻腻的如同一块海棠糕,叫人听到她吆喝的糕名便觉甜到心坎。 女人的穿着表现都很符合糕点铺老板人设,但萧宁琢看久了只觉得不安。 “半年前。” “半年前么、怪不得。” 萧宁琢掐着指头心算了下,便想明白了半年前她在做什么以至于忘记了换老板的事。 六月前,她同铃风、季樾在甘南跑茶叶生意。 “几位是准备买点什么?” 章十一:都是人精 女子在室内打点客户,但看到穿着华贵的萧宁琢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同样容貌、服饰不凡的仆役立在门侧,便急急赶了出来招待。 只是本刚说完招待的话,女人看清萧宁琢的长相后,始终笑着的脸却也掉了些笑意。 【是该通知二殿下了。】 “这是七殿下,还不行礼!” 季槐没错过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轻慢,紧着女人的话用只有四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呵斥道。 “问七殿下安。” 女人的不卑不亢倒是出乎意料,但萧宁琢直觉铺子有问题后,便接受度良好的免了对方的礼。 “嗯,起身吧。”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铺子。” “殿下的铺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轮的到你盘问!” 这回出声的是铃雨,虽同为下人但焦念茹听到铃雨这跋扈的声音,本就虚伪的笑又难看了两分,连带着看向铃雨的目光也染上了些不屑。 “铃雨年纪小说话多有得罪,焦老板莫怪。” 进屋时女人向她通了名姓,二人一前一后站着,焦念茹白铃雨那一眼她看得真切,本就不耐的心此刻又多了两分怀疑。 “铃雨过来,别闹焦老板。” 萧宁琢笑着将站在焦念茹身边的铃雨叫回了身侧,又从袖袋里拿出钱袋递到铃雨手上,“去买点大家喜欢的糕点,一会儿带回府。” 铃雨接过钱袋刚抬脚,一直沉默着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了铃雨的步子。 “禀殿下,铺子今日的外带储量已达上限,怕是不能、” “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萧宁琢看着一脸难色的女人,不怒反笑,一旁看着萧宁琢玩玉戒的季槐此刻的脸色又差了两分,铃雨亦然。 三人在焦念茹上来前就商量好了,要带点糕品回去研究研究,此刻被女人这么一阻拦,准备好的计划都无的放矢了起来。 铃雨有点恼,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戏又白演了。 “区区一个糕点铺子,还敢在殿下面前拿乔?怎么,你们的厨子是手断了么,不能现做!” “铃雨姑娘这是强人所难了,门口的景象姑娘也看见了,实不相瞒,这些来排队定糕的都排到下月了……实在是、实在是” 焦念茹捏着帕子的手不安的搅了两下,哀怨道:“实在是来的不凑巧了铃雨姑娘,不过小人可立刻为殿下记上名字,待轮到殿、” “你算什么东西!莫说一个糕点,整个铺子,这块地都是殿下的,你哪来儿的脸叫殿下等?‘轮’?” 铃雨说一个字,脚下的步子便逼近焦念茹一步。 “好一个‘轮’字,我若是没看错没听错,陈太尉家的丫鬟刚是插了队冒领了他人的份额吧。” 焦念茹没想到这蠢笨丫头能有这么机灵,此刻被逼到墙角质问她额间也沁出了两滴冷汗,刚要解释,只听铃雨笑嘻嘻的后撤了一步,歪着着头对她道: “既然是要‘轮’的,那一定有登记的名单,就将这个月、下个月名单都呈上来,供殿下看看吧,好让殿下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上。” 萧宁琢季槐在焦念茹的实视野死角对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焦念茹被铃雨整的头大,想找萧宁琢寻个方便时却发现女孩只专注的玩着食指上的玉戒,时不时又会对铃雨的话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笑。 “我这丫头是被惯的有些跋扈,焦老板莫怪。” 长袖善舞的人哪能看不出、听不出这对主仆是在给她下套,但碍于一时联系不上二公主的人,她只能明知是套也往里钻。 “那殿下先进包厢休息,小人立刻差人去取。” “等等。” 萧宁琢停止了转玉戒的动作,抬眼睨了眼笑的勉强的焦念茹,缓缓开口。 “还有账单,焦老板不必担心我们算不明白,铃雨算筹的本领怕是十个账房师傅也比不上,焦老板不如将这两个月的账单也一并拿来吧,本宫倒是有一阵子没看账单了。” 说罢,萧宁琢领着对着焦念茹耍鬼脸的铃雨慢悠悠踱进了空着的包厢。 其实萧宁琢有些好笑,一个糕点铺,还在二楼弄这么个半开雅间就已经坐实了这店有‘鬼’,偏偏焦念茹还担心查账。 萧宁琢以为,账单有问题是必然,用账单问题掩盖铺子问题才是她们的目的。 此刻焦念茹表现出来的‘怕查账’情绪,不出意外也是演的,一会儿送上来的账单一定各种纰漏。 “撤了,殿下不喝这种茶。” 季槐伸手拦住了端着茶托准备进门的小厮,表情冷冷的扫了一眼飘着茶香的紫砂壶。 “是、是,小人这就撤了,那上壶温水,公子觉得如何。” “上吧。” 萧宁琢对福着身子的小厮摆了摆手,声音不大的回复道。 得了萧宁琢首肯,奉茶的小厮麻溜的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殿下,这铺子问题不小。” 季槐确定人不在了,男人才靠着门框出声,看向萧宁琢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忧虑,萧宁琢没说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对着人做了个噤声动作,便起身走到了窗边。 焦念茹说铺子外带生意已经排到下月,那门口聚集着的一定都是堂食客人,可进来时萧宁琢就发现了,铺子里虽然支了一半堂食大厅,但坐着的人也都寥寥无几,柜台上售卖的糕点挪动痕迹更是微乎其微。 “瞧,又是个熟面孔。” 萧宁琢扶着窗橼,抬手招来了守在门口的季槐,顺着萧宁琢的视线,季槐一眼就认出了从铺子巷子里拎着糕点出来的人。 “琴书。” “真是有意思,怎么大公主的人也光顾了我这间小铺子?” 萧宁琢勾了勾唇,想到什么似的复又叹气道:“不对,这铺子怕是不属于我了。” “殿下准备怎么办?” 说话的是铃雨,但也道出了季槐心中所想,萧宁琢对上二人探究的眼神,无所谓的摊摊手。 “自然是钻进她们的套里看看了,若是不伤筋动骨就随她们去好了。” 萧宁琢话糙理不糙,铺面在二公主的辖区,来走动的熟面孔里又有大公主,沾上这两尊大佛的事,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就算明知是套也得钻,真斗起来她也摘不出去,左右都是她顶包的结局。 在乎为萧宁瑜、还是萧宁璇罢了。 “不过这回,我总要死的明白些。” 萧宁琢说完,端着温水和名簿的焦念茹正好拎着几个账房师傅来到房里。 “殿下,账房和名簿都在这儿了,您是现在就看么。” 焦念茹将温水斟好恭恭敬敬的送到端坐着的人面前,讨好的问着,可萧宁琢并未回答她的询问,只是专注的套取着食指上的玉戒。 女人循着记忆里二殿下对这位的描述,再对比着女生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时间她也有些抓不准这位七殿下到底是什么性格。 虽说她这半年接待过的达官显贵不少,但真正让她吃不准的还真没几位。 ‘哐当’ 随着玉戒坠入杯盏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场几个店里被嘱托过的人也吓得一并跪了下来,萧宁琢三人看着乌泱泱跪下的几人,勾了勾唇,挑着眉轻笑出声。 “呵呵。” 萧宁琢脱玉戒的散漫动作,一旁侍奉的焦念茹看的一清二楚,可她没想到女生会指尖轻翻两下就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戒丢进茶盏里,杯壁玉戒相撞发出的鸣音她听着都肉疼。 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这位七殿下戴着这枚玉戒的成色怕是整个南商都找不出第二枚,一块顶好的玉怕都难开出这么好的戒,这要是在她店里出了事…… 【她真是二殿下口中的那个‘蠢货’么?】 焦念茹心里腹诽着,但也不敢抬眼看人,身体实诚的跪伏在地。 “脱手罢了,看来是惊着焦老板了。” 萧宁琢接过铃雨擦拭干净的玉戒,撑着下巴比着日光百无聊赖的翻转着右手,目光扫到几个抖着肩膀的账房时,女孩脸上的兴致更浓了些,‘邦邦’敲了两下桌面,萧宁琢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水浑了,倒了吧。” 章十二:麻雀虽小,大佛齐聚 “愣着做什么?” 铃雨瞪了眼跪在地上抬着头一脸茫然的人,语气厉害的很,“殿下让你换水你听不懂么!” 焦念茹是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萧宁琢的弦外之音,可这会儿瞧着铃雨气的红扑扑的脸,再对上萧宁琢懒洋洋的目光时,她犯了今天的第三回迷糊。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算了,不喝也罢,铃雨你同季槐在这儿好好对账,本宫下去走走。” 一上午过去,直到这会儿焦念茹才在萧宁琢脸上看到的不耐烦的神情,听完女生的话,跪着的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可还未等她的手碰到砂壶,立在萧宁琢身侧的季槐,抄起未出鞘的剑就横在了女人身前。 “你不懂吗,殿下说不、喝。” 萧宁琢觉得换个人怕是没有焦念茹这心理素质,演技估计也不如她,都被她们三人明点暗点了,焦念茹还能维持住‘胆小如鼠’的人设,实属不易。 即使看透了女人的表演,萧宁琢也没想过戳穿,季槐说完她便接着开口。 “季槐,退下吧。” 焦念茹看着把着自己袖弯将自己扶稳的萧宁琢,脸上刻意捏出来的‘颤颤巍巍’表情顿时有些龟裂。 “毕竟是本宫来的不凑巧,铃雨、季槐吓着焦老板了,本宫替她们告歉。” “殿——” “只是这账还是要看的,本宫坐的有些乏,焦老板就代替我留在这当监工吧。” 虽被打断了,但对上女孩笑的无害的脸,焦念茹一口气卡在脖颈里不上不下的,憋闷至极。 此刻女人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二殿下给的消息不准确,又一边担忧起了铺子真正的生意被发现。 领着账房上来时她就开始了预备方案,无论是从领着三人进门的表情动作,还是现在她这副唯唯诺诺的表现,又或是那一本本纰漏百出的账单,都是她早先同上头那位通好气的障眼法,可明明一切都在按照她和上头那位安排的走,但她依旧不安。 这份不安,随着萧宁琢的通情达理越来越重。 女生看着不言语的焦念茹也收了笑,摆摆手拒绝了准备上前的铃雨。 萧宁琢抽出袖袋里的帕子轻轻柔柔的擦净了女人鬓边的冷汗,握着女人的手腕又将帕子朝对方手心一塞,待到一套动作完成后,她才开口。 “焦老板以为呢。” 按照计划,焦念茹本就是要留下同几个账房一起受萧宁琢‘审问’的,只是萧宁琢不在这事不符合预期而已,焦念茹觉得没有反驳的立场,毕竟她是个‘公主’。 女人打量的目光在第二次掠过季槐、铃雨时终是谄媚的开口。 “如此、如此甚好。” 【铺子下面也都按照二殿下安排的处理好了,让她下去也无妨。】 “都听清了吧,还不来个人给殿下带——” “不必,本宫不喜欢被跟着。” 焦念茹本还想做个三手准备,再差个人监视萧宁琢以备不时之需,可萧宁琢并未给她这个机会,碍于主仆身份,她就算再有二公主撑腰,在收到女生明显的拒绝后也不敢死皮赖脸的找人跟着。 哪怕她的人设是死皮赖脸的没眼色老板娘。 【过犹不及,罢了。】 想通只是一瞬的事。 “好,那殿下便照顾好玉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下面的仆役招手即来。” 焦念茹的话中有话,萧宁琢听的一清二楚,无所谓的笑笑又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后,她便慢悠悠的离开了房间。 站在木梯上扶着栏杆巡视楼下景象时,萧宁琢百无聊赖的眼神又扫了眼西面转角处——那间正在演着大戏的小包厢。 【都是你们的人吗?呵。】 “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需要二公主动用这么多能人志士。” 萧宁琢自言自语的话自然无人回答,更遑论此刻她周身一个人都无。 “这裙子还是选长了。” 看着自己脚下沾上的不知名油污的裙摆,萧宁琢感觉太阳穴又在不受控制的突突狂跳,抬手揉了揉额角,女孩便提着裙子一步一步、精谨慎非常的下着楼。 “还好,周围没什么人。” 萧宁琢提着裙摆走了两步觉得有些气喘,便放下了裙子撑着栏杆喘气。 “要不是怕宫里教仪师傅数落,我何必、” 剩下半句‘如此战战兢兢’萧宁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咽了下去。 “不提也罢,还是早早结束,回府候着为妙。” 婉转曲折的楼梯平时走来本没那么麻烦,可此刻因着女生谨慎无比的动作和紧张的表情,倒让外人品出了些别样意味。 【这是楼梯还是悬崖峭壁。】 “大人?大人?” 协从办案的工人不知这位玉面罗刹在出哪门子神,小声唤了两声不见答复,一时间本就愁的皱缩的表情,在对方的冷脸沉默下直接化身晒干的柿子饼,碍于对方的身份小厮也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始终恭恭敬敬。 【今天店里怎么接了这么多尊佛!】 殷淮无没想到能在这遇见萧宁琢,昨夜宴会上的荒唐情形他依旧历历在目。 突然的偶遇让他竟也忘了自己在办公差这件事,脑子里全是昨夜荒唐的景象,一时间也忘记了回复工人的话。 殷淮无和燕承氐是紧跟着萧宁琢三人的步调,一前一后离开的行宫。不过燕承氐走的正门,他走的是和萧宁琢她们三人一样的小宫门。 所以萧宁琢携着徐赏他们二人同各自家人在侧门谈话的情形他尽收眼底。 包括最后,徐赏逗萧宁琢结果将人气的提着裙子攀上马车的滑稽场景,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和昨夜一样又不一样。】 “唔——” 殷淮无也分不清是头疼还是手上的伤口疼,皱着眉的人难耐的叹了口气后,一直紧抿着的薄唇才舍得开口应答了铺面工人的话。 “名册呢。” 章十三:没完没了的修罗场 小工听到殷淮无的话,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汗衫,殷淮无见这人不应答,心头的异样瞬间被怀疑取代,此刻的他又恢复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刑部侍郎身份。 “在、在楼上,小人这就去拿,这就去。” 殷淮无没说话,但看着小工慌慌张张奔向二楼的样子,他脸上的冷凝的表情又寒了几分。 “大人,那我们。” “按计划走,厨房后门、铺子里有无暗门都要查。” 殷淮无安排好身边几个侍从的工作后,便也按照自己的计划在铺子里走动起来,许是他这副冷脸样子太吓人,铺子门口本还聚集着的人,一时间也走的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 男人的姿态闲闲的拨动着算珠,眼神则是在门口和楼梯处来回逡巡,那小工急哄哄的跑上楼时差点撞上萧宁琢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倒没如她预想的一样大发雷霆,随意的摆摆手后差走人后,微微叹了口气便又提着裙摆慢悠悠下着台阶。 【这铺子问题不小。】 最近丢失的小童案虽然看似无关联,但经这几日他同大理寺同僚不眠不休的排查,终是找到了问题所在。 问题一,寻常百姓丢了孩子不敢报官他能理解成怕,怕官员敷衍其事,但几个世家大族的孩子丢了,还这么没动静实在奇怪。 问题二,暗探忙活了小半个月,殷淮无最终将问题症结锁定在了这家糕点铺,这家挂在七公主名下,每个丢失小童都有意无意涉猎过的小糕点铺。 想到这,殷淮无抚着算珠的手又是一顿,看向萧宁琢的眼神也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一刻前,小工一脸难意遮遮掩掩的焦灼姿态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殷淮无不是爱走神的性格,尤其在办案中他一向以‘严正不苟’着称,再配上他那些杀伐果决的手腕,都城上下的官员百姓都对他的‘恶名’耳熟能详。 可此刻,他发现自己不止一次的将注意力飘到转角处的女孩身上。 【所以七殿下到底涉及了多少?】 萧宁琢并不知道自己这副狼狈傻样一直被人盯着,她始终一门心思护着裙子,直到终于立稳,女生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可当目光再次扫到裙裾边上沾染的黑色油污时,萧宁琢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弯了弯身子女生食指勾起了逶迤的裙摆,指尖用力的在油污处碾了碾,直到光洁的指腹也沾上了油污,她才一脸嫌弃的甩开了手里的裙摆。 “堂堂二殿下真有这么蠢吗?” 盯着指腹上沾染的黏腻油污,萧宁琢先前松快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她这副纠结的表情果不其然又落进了殷淮无眼底。 楼梯顶窗户斜泄的日光为女生举着的手指边缘镀上了一层盈润的光晕,即使指腹沾着不合宜的油污,但因着女生小猫偷到腥般的愉悦表情却也叫人实在挑不出一句错。 女生食指的玉戒折射出的光,晃的殷淮无忍不住眨了眨眼,待到他再睁眼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不知出于哪种驱动力走到了女生面前。 萧宁琢本还在为自己的发现感慨‘天无绝人之路’,可当视野里突然出刑部的官靴时,她条件反射的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是公主、我来巡店有什么不对,我心虚什么啊!】 即使心理建树的很好,但直到真正抬头看清对方是谁时,萧宁琢还是没出息的后退了一步。 【真倒霉!】 好在角落里只有她和殷淮无,不然她这副双目瞪圆的吃惊夸张表情,定要为她本就不好的名声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七殿下。” 女孩的丰富表情殷淮无看的一清二楚,原本他还为自己的贸贸然而感到尴尬,但此刻看到对方明显‘做贼心虚’的表情和欲盖弥彰藏起来的手后,他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旖旎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他惯用的审犯人逻辑思维。 “殷大人。” 萧宁琢依旧没从身后拿出手,后撤了一步的动作导致她现在刚好贴着墙壁,心念一动下女生藏在后背的手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用力的蹭着墙壁。 【早知道不那么用力碾了。】 心里腹诽万千,但对上殷淮无打量审视的眼光时,萧宁琢还是得体非常的维持住了‘皇家威严’。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巡店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问的这是什么废话,不然呢!】 当然了,萧宁琢只敢在心里阴阳怪气,嘴上则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这人的盘问。 “自从半年前换了店长,本宫还从未来了解过经营情况,今日恰巧府上的丫头又念叨着想吃糕点,本殿想着不如一并办了就来了。” 【玉面罗刹大人,以你的脑子你应该听懂了吧,我可从未涉及过店铺的事,今天也还是第一次来,如果你真查出了什么,也不要怀疑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抓错了人。】 萧宁琢很满意自己的暗示,可对方的表情则是明显不满意! 【这回可不是小事,哪怕你和萧宁瑜轮流施压,我也不能背这个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宁琢窝囊归窝囊,但背后里没少和萧宁容碎嘴子那几位的‘爱恨情仇’,殷淮无她不了解,但萧宁瑜她一清二楚,萧宁琢不道德的下定义过,能和萧宁瑜这种狠角色联系上‘情感纠纷’的男人,一定也不好相与! 萧宁容说他们是‘一丘之貉’时,萧宁琢补充了一句‘蛇鼠一窝’。 总的来说,萧宁琢对殷淮无的恶劣印象不仅出于他的办案的‘赫赫威名’,更有六成的连坐意味。 【真倒霉啊,萧宁琢你怎么会这么倒霉。】 说话时,萧宁琢始终有意无意回避着殷淮无‘拷问’,眼睛只定定的盯着男人胸前的翔鹤。 殷淮无虽然与女生无什么交集,但想到昨夜眼前人在宴会上的抗旨举动,他还是收敛了几分被糊弄产生的不快。 【这七殿下还真是……】 殷淮无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瞄到对方用力扣着墙壁的手指时,他还是从茫茫辞海里找出了不算妥帖的四字形容。 【小孩心性。】 “殿下手中捏着的是何物。” 男人垂了垂眼皮,无奈的盯着女生头上的发钗出声。 【也该擦干净了吧,七殿下。】 瞥清女孩指腹上的红痕时,殷淮无头大无比,虽然知道这人对自己有隐瞒,但他也不是没听懂对方暗示意味明显的‘摘出去’之语。 “何物?没有啊。” 【该来的总要来!】 说话时,萧宁琢依旧没将手拿出来的打算,可悬在她脑门上烈火炙烤般的眼光,她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拿出来。 【没权的公主、有权的侍郎。算了,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饶是腹诽感叹,但真的将双手乖巧的摊在男人胸前,不过萧宁琢还是用力的在身上的裙子上蹭了下,试图将那黏人的油污擦干净。 “什么都没有。” 殷淮无不瞎,眼前女生明显红的不正常的指尖一看就是摩擦的。 “确实。” 听到殷淮无的话,萧宁琢紧绷的肩膀明显一松,这‘劫后余生’的动作自然没逃过殷淮无的黑眸,女孩的动作让他又产生了心梗的感觉。 【果然,还是让昨夜影响到了。】 简短的二字说完,萧宁琢在男人懊恼的眼神里悻悻地收回了摊平的手心。 可还未等萧宁琢彻底将手收回,殷淮无就做了个让他本人和女生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你们在做什么!” 章十四:不好骗的殷大人,哄不好的徐太医 ‘怕什么来什么’是唯一一句能注解萧宁琢人生的话,这句话也贯穿了她每一段霉运。 萧宁瑜的脸色算不上好,被迫抓包的萧宁琢亦是如此。她那脸色若用菜色来做比,那真是恰如其分。 【哈、哈哈,我就该听铃风的。】 尤其在她听到呵斥声又看清来人后,她原先就被殷淮无动作吓的一脸惊恐的表情直接衰败如死灰。 偏偏殷淮无这人还和没知觉一样,脸上丝毫不见心虚神色反而还一脸平静的握着她的手掌翻看。 即使顶着萧宁瑜恨不得一剑把她们这对‘狗男女’戳个对穿的表情,殷大人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还将她握成拳的手指掰开了…… 【好好好,我看你们夫妻俩是真想要我的命,一个磨刀一个动手!】 萧宁琢的手往回抽一寸,握着她手检查的必定会拉回两厘,一时半会儿间,二人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僵持着。 萧宁琢觉得自己一定没救了,尤其是看清男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她就断定这人一定会查出自己店里在做什么违法勾当。 的确如她想的一样,殷淮无原先只觉得女生手上是一般油污,可走进楼梯转角时那股若隐若现的火油味令他茅塞顿开,在抓住女生手指看清残留污渍的形貌后,他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造火器。】 殷淮无收回落在女生指尖上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了一脸惶恐表情的人,可等他看清对方口型后,他烦躁又迷惑。 萧宁琢此刻正口型夸张的说着:‘二姐来了,二姐、二姐来了。’,殷淮无原先的还想放开对方的手的心思也瞬间消失,顶着萧宁琢战战兢兢的哀求眼神,他手上的力道不松反紧。 【难道人人都得让她萧宁瑜么。】 殷淮无郁闷又恼火,这些年即使他明里暗里说过无数次,‘我同二殿下已是前尘往事,诸位不必再提。’ 但大众似乎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乃至当事人萧宁瑜本人都不想揭开这茬。殷淮无觉得萧宁瑜本人才是最荒谬的,如果没记错当初是她亲自亲口舍了他,殷淮无不明白也懒得明白了。 怎么他都彻底放下了,周围人反而意难平起来。 一想到昨夜自己‘求嫁’这位七殿下的情景,殷淮无的火气又重了些。 【难道我就非得嫁给她萧宁瑜吗?凭什么!】 萧宁琢不懂男人眼里的情绪是什么意思,但越过对方肩膀,看到向她们二人款款走来的萧宁瑜表情时,萧宁琢不仅敏锐的解读出了女人表情的含义不说,还彻底明白了‘心如死灰’、‘吾命休矣’,八个大字的含义。 虽木已成舟、铡刀已经悬在脖颈上了,萧宁琢还想再挣扎一二,但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她刚张嘴一个‘殷’字,殷淮无便打断了她。 “原来这就是殿下想藏的。” 【小玉,我和你说殷淮无脑子不正常的,遇到他你就绕路走。】 从前听自家五姐说这话,萧宁琢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毕竟她觉得自己可没机会接触这位南商活阎王,但当下被人强硬的握着手腕抓着手指左右研究时,她信了,信的彻彻底底。 【五姐诚不我欺!】 “我、我,殷、殷大人,事情不是、” 萧宁琢觉得只要不傻都能看出她手上这油污到底是什么,可不知怎的,她解释的话却结结巴巴令人发笑。 虽然她没涉及这事,但总归是在她名下的店里做的事,再加上她久闻殷淮无的‘恶名’,此刻的她丝毫不怀疑,殷淮无会立刻把她抓去刑部…… “事情不是、我能、我能解——” “我知道。” 未等萧宁琢捋清他这三个字的深意,男人看着昂着头一脸惶恐盯着他的女生突然笑了出来。 【见鬼了!白日里就见鬼了!】 “殿下得帮我。” “什、什么?” 殷淮无面对女生磕磕巴巴的语气,没忍住又轻笑出声,这回的笑不仅萧宁琢听清了走到他身后的萧宁瑜也听的一清二楚,可还未等萧宁瑜发话,殷淮无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彻彻底底的让她和萧宁瑜都瞠目结舌。 萧宁瑜看着男人神色匆匆的抱着骤然昏迷的萧宁琢往外走时,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程度比那年殷淮无对她说: “二殿下凭什么自信的认为殷某会甘愿为殿下放弃仕途,洗手做羹汤。”还要浓。 “殷淮无!” 萧宁瑜这怒气腾腾的一声,在场的几个侍从丫鬟都听的一清二楚,可偏偏殷淮无本人仍旧两耳不闻五指不动。 萧宁琢也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直到她被殷淮无像抱树桩一样抱起来后,她整个人还是愣的。 可男人根本不给她挣扎、询问的机会,直接敲晕了她。 女生最后的记忆是在听到殷淮无晦暗不明的轻笑声后,她就混混沌沌的在男人的怀里睡了过去。 “从长计议。” 对了,这是她被点了睡穴前最后听到的话。 萧宁琢悠悠转醒后,看着周围熟悉无比的装饰后,她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定,只是不仅嗓子总是火辣辣的疼,还有小腿也古怪的发疼。 “醒了?” 徐赏看着慢慢睁开眼一脸呆愣迷茫的表情女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殿下倒是睡得痛快,徒留徐某做恶人。” 可对上女生眨巴眨巴,明显是没反应过来的眼神时,他一刻前被铃风、殷淮无挑起来的火气又上来了。 “原来小殿下是急着去找殷大人,怪不得打发了下人来糊弄我。” 萧宁琢不知徐赏在发哪门子邪火,更不理解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可等她想坐起来询问一二时,她才发现自己不仅浑身无力,嗓子还说不出话。 徐赏看着指着自己喉咙神情紧张的人,本像再戳这人脊梁两句心思也被无奈彻底取代,男人无奈的拧紧了眉头,压抑着火语气不善道。 “殷淮无不仅点了你的睡穴,而且你还中了毒。” 听到‘中毒’二字,萧宁琢惊的立刻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喉咙的手在喉管出比划了会儿,她又扯住徐赏袖子虚弱的比划起来。 “蠢、谁告诉你只有火油!” 看清女生动作里的意思,徐赏一把抓住了女生哆哆嗦嗦比划着的手。 “就算是火油你也不能直接在墙上蹭,创口感染你懂吗,你没有常识么!” 如果不是看到自己发紫食指,萧宁琢真不敢相信自己会中毒,情急之下女生发现自己好像能说话了。 “我、以、为、” “别说话,毒还没解干净,不想死就老实把嘴闭上。” 听到这话,萧宁琢再也不敢开口,点头如捣蒜的应承着男人的话。 徐赏让低头就低头,让抬手就抬手,果不其然,徐赏的医术才是真的天上有地下无,若是昨夜还对这人有什么不满意和恼怒,此刻女生感受着自己慢慢暖起来的身子,也将这些不快全都抛之脑后了。 拔了女生脖颈处的肺俞穴的银针,徐赏找了个软枕垫在坐得歪歪扭扭的女生身后。 见人彻底坐稳了,他又端着杯子扶着女生的肩膀给人灌了两口水,直到听到对方喉咙里逐渐发出烧风箱似的咳喘声后,他终是放下心。 “说句话,慢慢说。” 说完,徐赏的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到被子下女生弯曲的不自然的小腿处。 【殷淮无这个莽夫。】 “徐、赏。” 萧宁琢此刻温顺无比,毕竟命握在对方手上,她对徐赏的话奉为圭臬。 也许是因为嗓子刚刚恢复,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声‘徐赏’萧宁琢叫的轻,男人并未听到,反而起身走向了床尾熟稔的掀开女生的被子后,便从医袋子里抽出银针对着女生腿上的穴位,仔仔细细的施着针。 随着男人专注的动作,萧宁琢发现自己的腿疼果然在好转,看到对方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萧宁琢一时只觉得脸臊的慌,昨晚被她抛之脑后的‘道德感’瞬间回笼。 “徐、赏!” 这一声‘徐赏’几乎用尽了萧宁琢的全力,出于莽撞还是别的情绪,萧宁琢并不清楚,可听到男人语气无奈的一句: “嗯、又怎么了。” 她总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徐赏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她正思考着这异样的情绪时,一直候在门口的几人直接闯了进来…… 守在门外的殷淮无和铃风铃雨听了都心下一颤,心下一颤的后果就是几人压根没顾得上尊卑礼教一窝蜂的涌进了萧宁琢的寝阁,待几人看清床边二人的动作时,铃风的表情惨白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她常年维持的不形于色。 徐赏才收了女生膝盖上的针,突然被对方扯着袖子喊这嘹亮的一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应了对方,待看清女生恍然又怀疑的表情时,他突然就将眼前的萧宁琢将两年前西庵那位小师傅萧净梧联系了起来。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没沉住气问出了心底所想。 【萧净梧,你真的不记得么。】 好在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他的出格想法,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后,徐赏刚准备出声解释萧宁琢的情况时,就发现了站在他身后男男女女都在盯着女生光裸的小腿的眼神。 虽然是明显的关切眼神,但他也有些郁闷。 【元余,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啊,我好想铃风她们啊。】 这是萧宁琢被幽禁那段时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哪怕他再怎么对这人掏心掏肺,她还是心心念念的要回府,回去当劳什子公主! 想到这,徐赏的心情又糟糕了起来,只见徐赏蓦地脸色一沉便扯过被子,将女生的腿又盖的严严实实了,才不耐烦的出声。 “小殿下手下的人还真是礼数全无。” 徐赏话里的针对意味很浓,在店铺就同徐赏闹的不愉快的铃风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阴阳自己,可铃风不仅无所谓,反而越过众人,从柜子里取出锦裘施施然走到了靠在软垫上的萧宁琢身边。 “殿下,可好些了。” 替人扎紧脖子处的抽绳,铃风皱着眉道。 “奴早就说该让奴陪着去,别的事哪有殿下的安全重要。” “不用担心,我现在好多了,徐大人医术你还信不过么。” 萧宁琢再傻也不至于看不出铃风同徐赏的针锋相对,女孩打量的目光在二人同款不善脸上扫了个来回后,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真没事了,只是还有些乏,铃风铃雨你们先去准备晚饭,徐大人殷大人难得来一回府上,去好好布置布置。” “是、殿下。” 铃风铃雨对视一眼后便退出了房间,卧室内就只剩殷淮无、徐赏和萧宁琢。 “殷大人没什么要说的么。” 萧宁琢和徐赏难得默契一回,殷淮无听到二人异口同声的这句后,紧抿着的唇颤了颤才开口。 “七殿下当真什么都不知么。” 章十五:萧徐针对局 “我没有。” “她没有。” 比起徐赏面色的骇然的一句,萧宁琢本人的语气倒是淡淡的,但看到对方为了自己的事大动肝火,萧宁琢虽然不解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徐赏还不算坏。】 徐赏不是萧宁琢肚子里的蛔虫,下意识的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的过激,可他不以为然,尤其是在听到萧宁琢那句语气淡淡的‘我没有’时,他便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了。 此时,男人看向垂着头慢慢饮茶的萧宁琢的眼神里不自觉的又多了两分恨铁不成钢。 【真是没用。】 “殷大人若是要办案,也不该挑这个时候,七殿下余毒未消,须得静养。” 徐赏收回观察女生的眼光,凉凉的扫了一眼同自己对立而站的殷淮无,见对方动了动唇的欲说还休模样,他‘哼’的嗤笑出声,便又开口了。 “侍郎大人急着办案不如立刻回刑部,在这儿耽误时间实在不值得。” 徐赏护短的太明显,他‘咄咄逼人’的性格萧宁琢早有见识,但这会儿听着男人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的护着自己,女孩也有些懵。 【徐赏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同七殿下的事,徐太医既然只许管好自己分内的事。” 二人都没想到殷淮无这么沉闷的性格会反唇相讥,毕竟昨夜他可闷的像个葫芦,除了一句‘请殿下娶我’,他反而是四人里最老实的。 但这会儿? “殿下说的帮我,不至于不记得了吧。” 没有任何语气助词的陈述句,又因为是从不苟言笑的板正之人口中吐出的,徐赏一时头大无比,看向萧宁琢的目光里都是恼恨和怨怼。 【管闲事!萧净梧你就非得管闲事!】 萧宁琢还没来得及反驳殷淮无就被徐赏这一眼瞪的直觉冤枉。 【我又怎么了!我又哪儿惹他了。】 萧徐二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殷淮无看得有些气闷,据他所知这二人也是半路搭档,可现在这排外的模样真让他憋窒。 “殿下应该也不想莫名其妙的蹚这浑水,得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殷淮无的话又是一番敲打,萧宁琢收了和徐赏大眼瞪小眼的目光,不咸不淡的瞥了眼床尾站的笔直端肃的男人,脸色青白的女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收回了目光,轻轻笑了两声,徒留徐赏和殷淮无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动作。 手里握着的茶杯早就没了温度,萧宁琢搁下了杯子,身子轻轻向后一仰,虽然面上在笑,但她揣度的语气恶意十足。 “殷大人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来帮我自证清白。” 徐、殷都没想到萧宁琢会说这句话,听到女生的话二人俱是一愣,虽然徐赏同萧宁琢有那两年,但此刻他才唏嘘的发现,可能自己也不算了解对方。 殷淮无就更别说了,本就是一头扎进案子、官场的人,他关于萧宁琢的认知更是知之甚少,昨夜他回去后便在书房梳理起了自己同对方的‘交集’,梳理了一个半时辰,他才发现自己同对方除了官方场合,交集为零。 再联想到此刻被人针对的场景,他又释然了。 【好像也应该。】 殷淮无腹诽完,目光又落到了床上人被衾被遮盖住的膝盖位置,一闪而过的斑驳瘀痕重映在他眼前,男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反驳女生的‘凭什么’。 【的确是我不小心。】 “我怎么知道呢?怎么知道殷大人不是帮二殿下来引我上套的。” 这话说的不合理,萧宁琢本人很清楚,但她就是坦荡荡又恶劣的说出来了,说完后她果然产生了一种爽快感,对上男人嘴唇微张的错愕表情时,这种快意的感觉又上升了两个阈值。 【总是让我吃闷亏,你们让我出点气难道不该吗?萧宁瑜你知道么,我是真烦你们这群神经病。】 “二殿下既然出现了,那情况也很明朗了,殷大人沿着这条线索查就是,至于其他的、本宫不清楚也爱莫能助。” “殿下便是这样以为微臣的?” 比起纸扎人一样的刻板表情,殷淮无此刻难以置信又带着薄怒的不甘表情显得他像‘人类’多了,但徐赏没心思去解读对方表情的深意,萧宁琢说完他利落的补了一句。 “殿下既然已经说了问题关键,那殷大人顺着查下去就好,总不会、”徐赏语气一顿,再看向殷淮无的眼神里满是恍然大悟的轻呷,唇角挑了两下,徐赏轻飘飘道:“总不会殷大人舍不得二殿下,所以要在这为难我们小殿下吧。” “徐赏!” 这回殷淮无才是真的动了怒,他虽然看似没什么雷点,但最大的雷点其实就是忌讳大众将他同萧宁瑜牵扯在一起。 “荒谬、可笑至极,愚不可及!” 二人看着殷淮无气的上起伏的胸膛,不解的对视一眼后,便又以一副‘至于这么生气么。’的眼神看向了殷淮无。 这回,殷淮无完美的解读出了萧、徐二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的意思,未吐露的话在二人无所谓的眼神压迫下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罢了,殷大人同二殿下的事自然会处理好,徐赏他偶有言行无状,殷大人卖本宫个面子,别气了也别同他计较。” 徐赏护着自己的目的萧宁琢不清楚。但眼下看来,至少这人没恶意,算是她阵营的人,本着她总不能让自己阵营人寒了心的念头,萧宁琢准备打个转圜。 今天若是换个同她没关系的来为她出头,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更何况是徐赏这个不日要嫁进她府的人。 想到这,女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遂开口。 “本宫能告诉殷大人的也只有一句,‘这事我没参与’,本宫今日也是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事,若殷大人还是不信便去查吧,稍后本宫让铃风取一份手令给殷大人,以便殷大人在我庄子上走动。” 萧宁琢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诚如殷淮无所说,她需要自证清白但她并不需要殷淮无来帮她自证清白。 “还是那句话,本宫能做的只此而已,殷大人莫要再为难本宫。” “殿下真有把握只靠自己一人便能清清白白的抽身么。” 这回殷淮无法给徐赏再说话的机会,看到对方刚一张嘴他就抢先出声:“还是说,殿下准备遇上危险了让徐太医去扎对面两针。” 【他还会阴阳怪气呢?】 萧宁琢暗暗的想着,但她这副沉思的表情落在被怼的徐赏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她这什么表情?】 徐赏又开始生气了,气殷淮无的话,更气萧宁琢这若有所思的赞同表情。 “想必殿下也知道了都中小童失踪的事,实不相瞒,殷某已有头绪。” 殷淮无早就平复了心情,这会儿的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学究的古板样子,虽是在与萧宁琢‘商议’,但他的语气和表情却总让人环视他是在威胁、审判什么犯人。 萧宁琢不满的蹙紧了眉心,可男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悦,双手作揖朝着床上的人一躬身,才又开口。 ——————————————————————— 琢amp;赏:一定不是好话 淮:…… 作者:求猪猪,求评论,没有反馈还真是有点心虚 章十六:话无好话,慎言慎言! “下官无意叨扰,此案前牵扯诸多,条条皆指向殿下,殿下即已是局中人,真的能干干净净抽身而出吗。” 殷淮无话不糙,理更是,虽说萧宁琢的打算是凭借自己抽身而出,但她确实没有十成十的胜算,至少她现在没有,她手里的证据一定没有殷淮无的多! 殷淮无看着萧宁琢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这人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再一看徐赏凝重但没有异议的表情,他焦躁的心终是安定下来,偌大的寝阁里,男人清朗的声音缓慢又坚定的流淌着。 “为官者为的是百姓之官,丢失的小童多数是些无倚仗百姓子女,但也不是没有世家子,可怪就怪在不仅寻常百姓不报官,不敢报官,连世家大族们也都缄口不谈,殿下以为这合理么。” 萧宁琢没说话,却也在心里盘算起来了这事。 “在下同大理寺刑大人暗中探查最后得到的线索指向便是殿下的铺子,这便是第二桩不合理,哪怕是造火器,但也没必要和这些幼童有牵扯,只怕、” “只怕皆是障眼法。” 三人异口同声道,面面相觑了一瞬便都噤了声,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徐赏,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药么。” 不仅萧宁琢好奇,殷淮无也是,经萧宁琢提起他脑子里又多了个猜测。 “弥槜蛊。” “这弥槜蛊是何蛊?在下还从未听说。” 殷淮无都没听说过,就更别说萧宁琢,徐赏说完她飞快的在脑海里思考自己接触过的各种毒,愣是没找出关于‘弥槜’的有效消息。 徐赏刚淡淡说完,还没来得及回答殷淮无的话,一抬眼看着床头两个一脸迷茫又求知若渴、满脸傻样的人,男人紧抿着的唇角抽了抽,不咸不淡的觑了眼瞪大着眼睛的萧宁琢,他才大发慈悲般的开口。 “我这个扎针的总算还有点用,不是吗。” 【徐赏还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 萧宁琢在心里咆哮着,可面上则是乖乖巧巧的笑的谄媚无比,看着床尾男人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器具的动作,她深知这人是在拿乔膈应殷淮无,但也无计可施。 不仅本人不敢催,连带着她还担忧起了殷淮无。 生怕殷淮这直愣愣的性格再胡乱说话惹毛了徐赏这尊傲娇大佛。 殷淮无本想追问,可也知道徐赏是在噎自己先前那句‘殿下准备遇上危险了让徐太医去扎对面两针’,眼下收到萧宁琢的暧昧眼色,本就准备退一步的人,表情又恭敬了两分,安安静静的立在萧宁琢床前,同她一起等着徐赏开口。 【算殷淮无有眼色。】 萧宁琢感叹归感叹,但还是怕徐赏拿乔拿过头又惹了殷淮无这尊同样不好惹的罗刹…… 徐赏本就没打算多折腾二人,只是他又想起了两年前那笔烂账,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又染上了恨和不甘。 【又是弥槜。】 “徐赏?” “无事,微量弥槜可以当做麻沸散使,但一般情况下医师并不会贸然使用,依赖性太强后续引发的并发症治疗起来也更麻烦,但随行军医会用这种药。” 整理好银针,徐赏走到了桌前坐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见效快。”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床边二人品出了些不一样意味。 “不止见效快吧,徐大人。” 说话的是殷淮无。 “呵,不愧是殷大人啊,确实不止见效快。” 殷淮无不置可否徐赏的搪塞,始终耐心的等着对方的下。 “怪不得我不疼。” 萧宁琢这才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我还以为是不严重,原来是疼过了……呵、呵呵。” 萧宁琢干巴巴的笑声让在场心思各异的二人俱是一愣,不过片刻红着脸的殷淮无又恢复了正常,可还没等他那句抱歉说出口,徐赏就不耐烦的出言打断了殷淮无盯着笑宁琢的眼神。 “军中也是禁药,不管是弥槜的副作用还是乍用产生的排斥反应,寻常人都难以承受,能发挥出弥槜最大效用的,只有药人。” “够了!徐赏。” 徐赏本就没想瞒着萧宁琢,此刻看到对方条件反射的一吼,他焦躁的心情反而被抚平了不少,男人饮了口面前的冷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床边紧握着被衾,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女生。 “呵,看来小殿下也没少看话本子啊。” 殷淮无不知这二人是在打什么哑谜,但萧宁琢这色厉内荏的一声确实让他又起了两分疑,可当他反应过来徐赏说的‘药人’时,被他遗忘在角落的线索瞬间明朗。 【原来如此。】 可还未等他说出推断,萧宁琢直直的看向了笑的轻佻的徐赏。 【徐赏这个莽夫!】 “慎言,徐大人。” 萧宁琢对着徐赏说完,眼光又落回了表情兴奋的殷淮无脸上,一时间,女生头大无比。 【殷淮无也是个莽的!】 “殷大人,你也是!” 章十七:不签也得签,婚前协议可是本宫保命 “殿下~微臣是一定要查的。” “殷大人不是说了么,‘为官者为的是百姓之官’。” 徐赏虽然心里觉得殷淮无很装又迂腐无比,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迂腐人说的话拿来噎萧宁琢这种‘高道德标准内省’人合适无比,堪称打蛇打七寸,能瞬间将人置之死地。 果不其然,他假惺惺的场面话辅一说完,准备了满腹反驳徐赏句子的萧宁琢瞬间偃旗鼓息,要闭不闭的嘴配上欲言又止的拧巴表情,叫徐赏看了心情好的不行。 “殿下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孩子被炼成药人?” 殷淮无看出了萧宁琢的犹豫和瞻前顾后,虽说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但女生苦哈哈的犹豫表情还是让他有些不忿。 “我没有。” 萧宁琢没对殷淮无的质疑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掖了掖卷边的袖子,女生语气淡淡,丝毫不见一刻前威吓殷、徐二人的雷厉风行神色,此刻的萧宁琢平静不像话,甚至还有些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 “你们要查便查,不关我的事,也别带上我。” 二人皆是没想到萧宁琢会‘冷血’的说出这种话,女生说完,一直笑的闲适的徐赏终是收了笑,再看向萧宁琢时,男人的眼里不仅有不解,更有着连他本人都未意识到的埋怨。 “为什么你们总要想当然的牵我入局?我萧宁琢活该为你们垫背吗?” 萧宁琢不屑的勾了勾唇,语气叫人分不出她的喜怒,徐赏殷淮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默的闭着嘴,看着女生动作。 掀了被子,女生赤着脚一步步走到了放着铺子名册的橱柜前,没怎么费神她就找到了糕点铺的人员登记册子,女生随手翻了两页,便合上名册直直的甩到了殷淮无淮里。 萧宁琢实在没心思再坐在床上,徐赏提完她便下床慢慢踱到了书阁,徐、殷二人没跟上去,但嘴上依旧喋喋不休,让心绪不宁的女生觉得聒噪无比。 男人不仅没想明白女生先前那句‘垫背’之语的意思,此刻被怒气腾腾的人拿着名册砸,他脸上没有怒反而都是不解和恍然。 “我说了,别把我扯进你们的权力斗争,我没兴趣知道萧宁瑜在背后做什么,也不想和你们一起拯救苍生。” 萧宁琢鲜少有说重话的时候,中秋夜宴是第一回,现在则是第二回。 “先前我还担心自己被萧宁瑜扯进去了,少不了一顿黑锅背,但现在?”萧宁琢又笑了,“我看未必,她大概只是想要个场合,至于她准备做什么就不是我该管的了。” ‘药人’是南商最大的禁词,被下令禁止的理由无他——药人与萧宁瑜父族息息相关。 无论是‘药人’这个群体还是这件事本身,它所牵扯的早就不是几个世家,几个百姓的事,‘药人’背后动摇的不是民心,是国祚。 “萧宁瑜敢在我的地界上做这事,她的态度很明确不是吗。” 殷淮无、徐赏不是没想到萧宁琢的话,只是他们没想到萧宁琢会这么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她不怕,但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照她设想的走。她没事我自会没事,甚至她有事,我也不用担心,上头那二位会为她做保。” 遮羞布罢了,比想象中好撕,一席话说完女生才有了松一口气的实感。 “二位确定能斗过萧、周两家?殷特进和殷尚书令我不了解,但我相信殷氏不会放任殷大人这么不管不顾的查,她们或许现在不知道,但殷大人能保证殷氏愿意被扯进来么?” 萧宁琢不是在规劝殷淮无,是提醒。 她始终语气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说着这件事,看着殷淮无越来越冷的脸,从昨夜起就萦着她,折磨的她不痛快的憋屈感越来越淡。 “至于徐大人,呵,徐大人还是三思,私以为令慈令兄是一定不想被扯进来的。” “可我要嫁给殿下了不是么?” “你说什么?” “我的户籍未来可是落在殿下边上,徐家在乎与否重要么?” “徐赏!你敢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只是希望殿下也能三思。” 相比徐赏破罐子破摔的同萧宁琢有来有往,殷淮无听完萧宁琢这番敲打,暗地里盘算如果展开案子的同时,也默默有了主意。可当他听到徐赏‘威胁’的话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和徐赏居然不谋而合。 【逼婚虽然不耻,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萧宁琢气的目眦欲裂,偏偏徐赏这厮还是笑的无所谓,这让她的气即使发出来了也不痛快。 本欲再同这人怀柔两句打个商量的萧宁琢,听清身后男人的话后算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陛下还欠我个恩典,我会求陛下为我和七殿下指婚。” 殷淮无没将话说明白,但也不差多少了,萧宁琢是个正常人自然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逼婚、逼婚,他们俩除了逼婚还能想出新的招儿么!】 如果徐、殷能听到萧宁琢的心声,大概会异口同声的说一句【秉殿下,不能。】 “为什么一定要捎上我?我欠你们的啊!” 萧宁琢怨念颇深的一句两个男人都没回答,默了瞬,女孩才又开口。 “好,我加入。” 萧宁琢按下了心上的火气用力的合上柜门后,再看向二人时脸上便没了那层怨恨,反而多了一层不明意味的笑。 “但是、” “但是?” 【萧宁琢笑的有点瘆人……】 殷淮无、徐赏看清萧宁琢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笑,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二位大人都带私印了吧。” 萧宁琢原先还在想着怎么解决这两桩强加的‘婚事’,这不,她刚打瞌睡,这二位就递枕头给她了吗。 “我总该为自己留点保障,二位大人不怕死,可我怕死的很。” 说着,萧宁琢转身走进了书室内,取来笔墨纸砚便放在了徐赏面前的桌子上。 “写吧,徐大人,一式两份,自愿下堂和离书。” 徐赏没想到,萧宁琢会让他写这,此刻他脑袋转不过弯的呆滞表情和不远处愣愣站着的殷淮无如出一辙。 “殷大人也别愣着了,快过来写啊。” 萧宁琢和徐赏面对面坐着,见面前的男人不动作,她也不怵,笑眯眯的走到人前,一手撑着男人面前的圆桌,一手抽了男人挂在腰间的私印。 “写!” 徐赏伸手欲抢,可手心刚碰到萧宁琢的手腕,女生便眼疾手快的将毛笔塞进了他掌心。 未等他再发作,那边始终呆愣愣站着的殷淮无也被萧宁琢连推带搡的按在了他对面的木凳上。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几欲开口之际一撞上萧宁琢笑不大眼底的威胁表情,二人都选择了沉默。 “怎么?二位大人是不会写?” 萧宁琢的眼光在两个人脸上来来回回的扫着,见二人装聋作哑她也不生气,把盘着手里的两块私印,女生松开了撑着下巴的那只手,轻敲了两下桌面。 “无妨,我念、二位大人写就行。” “萧宁琢!” “啧,徐大人怎么火气这么大?”萧宁琢将二人的私印往袖袋深处藏了藏,给气的胸膛起伏的徐赏倒了杯茶,“喝杯茶,降降火。” “你!” “徐大人这是不愿意?那行吧,我也不愿意。” 萧宁琢觉得自己真是给徐赏脸了,好说歹说这人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实在让她耐心全无,既然徐赏不愿意配合,那她也撕破脸好了。 “行,我马上就去找二姐投诚,早晚都要死,不如大家一起死吧,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干脆死了痛快。” “我写!” 殷淮无虽然不了解萧宁琢的秉性,但他深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老话的实践意义,此刻的萧宁琢俨然有成为咬人兔子的趋势…… 被抢走私印已是他常在路边走的偶有湿鞋,要是真让萧宁琢把事捅出去,那才是节外生枝。 萧宁琢很满意殷淮无这顺坡下驴的眼力见,且不管这人的执拗性格如何,但这会儿他的顺从让萧宁琢满意无比,就算后面真要娶这人她也算有了个保障。 “写吧,徐赏。” 目光再落回咬牙切齿的徐赏脸上时,女孩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笑。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 萧宁琢懒得再费口舌,瞪了眼徐赏,她清了清嗓子便念了起来。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年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妻则一言十口,则反目生嫌。 ……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迁本道。 ……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萧宁琢语序不急不缓,她最后一个音节落定,两个男人也按照她的要求写好了她要的和离书。 徐赏自知拗不过这人,只能不情不愿的写完了和离书,可看到女生喜滋滋的将他们二人私印染了红泥敲在和离书上时,他没控制住心底翻涌的郁气,重重哼出声。 萧宁琢无所谓,乐呵呵的捏着二人的和离书走进书室后,找出自己的私印,用力按了两次,便将这两份保命文书锁进了博古架后的暗柜里。 【不管他们查到什么,有了这我的小命这才算真正的保住了。】 “殿下这是满意了?” “满意。” 萧宁琢觉得自己已经被练出来了,此刻的她无论徐赏怎么任性耍脾气她都能泰然处之,将二人的私印交还给二人后,她继续道:“二位大人强人所难,本宫不为自己留些后路实在说不过去。” “徐某倒是不知道殿下还有这样的好身手。” 徐赏一想到先前萧宁琢游鱼一样的动作,他就觉得自己果真不了解这人,他这个小药师是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不假,但瞎了眼的净梧小师傅倒是深藏不露。 “真是没想到啊,连市井流氓探囊取物的本领殿下也有涉及,真教徐某刮目相看。” 【徐赏又在阴阳怪气了~】 萧宁琢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没理闹脾气的人,充耳不闻对方的明褒暗贬,将注意力又聚焦到了一直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殷淮无身上。 “殷大人准备怎么查。” 殷淮无写完和离书,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盘算这件事,此刻被萧宁琢一唤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刑部,也不是在他书房。 他又走神了。 羞窘的表情只闪了一瞬,殷淮无便恢复了正常闲闲的回答了女生的疑问。 “今日遇到二殿下虽是意外,但她一定也做起了打算,此事急不得,不如先顺着她们露出的查起。” 殷淮无的答案和萧宁琢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原先就是想顺着账本有问题开始查,现在殷淮无都这么说了,她也放心了不少,刚想出声,铃雨就急吼吼的推开了门。 三人被女生这么一打断顿时也有些懵,萧宁琢倒了水还没送到女生手边,铃雨便哭丧着脸嚎叫了起来。 “宫里来人了,二、二殿下也来了!说是要给殿下赐婚、赐婚殷大人和燕大人。” “这么快!” 铃雨看着三人异口同声的错愕表情,揩了把额间的汗,哼哼唧唧说完了她那半句没说的。 “还有、还有燕太傅……也在正厅候着接旨呢……” “什么!” ——————————————————————— 作者OS:搞事精种子选手入场~~ 琢amp;赏amp;淮:(点点头) 昼:为什么她们三个可以并列!!! 燕承氐:为什么我是全名? 章十八:虽是阴差阳错,却道是天赐良缘 “七殿下,还不跪下接旨?” 传召女官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几个男人,最后又落回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萧宁琢脸上,女生脸色并不好。 在会客厅侯着时,萧宁琢身边的大丫鬟说她忧思过度,昏厥过去后便歇下了,传召女官有过怀疑,但直到看着萧宁琢病恹恹的被丫鬟、徐赏扶进大厅后,她消了大半疑。 同她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燕承氐、萧宁瑜。 燕承氐是皇裔少师,常居宫中本就是他的日常,一刻前他正在检阅国子监学子的课业,还没等他批注完案牍前的小山一样高的册籍,手下的暗探便急急出现打断了他勾勾画画的朱笔。 那会儿他手上恰好拿着那位愚钝无比的六殿下【皇子】的课业,听完暗探的汇报,男人捏着萧愍(min)写的乱七八糟的册子就进了宫。 眼下看来,燕承氐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些对这位六殿下的管束教习,毕竟他也不是全然无用。 在御书房见到跪在地上求赐婚的萧宁瑜时,他并未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指教了两句萧愍的课业,男人便顺势跪在了萧宁瑜身侧,为自己顺道求了这门赐婚。 虽然他不解这位二殿下急急将殷淮无推出去的目的为何,但萧华裳的暧昧松懈态度确实为他添了可乘之机。 【顺便。】 无论是跪在萧华裳面前还是此刻同殷淮无这一行人一起跪着接旨,燕承氐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顺便’二字。 嫁给谁亦或是娶谁,他都无所谓。既然萧宁璇执意如此,非要把他绑上萧家人这艘船,那他实在没有不成人之美的理由。 但另一桩事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燕承氐不卑不亢的跪着,但目光却始终在殷、萧、徐三人身上打转。 【这三人,是怎么统一阵营的?】 燕承氐腹诽归腹诽,面上不显。 直到宣旨女官念完,萧宁瑜颤颤巍巍的接下了懿旨,燕承氐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像一个透明人,一如昨晚他倚在角落看着陆伏昼他们几人同这位闹。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众人齐齐告完恩,宣旨女官这才想起了萧宁瑜的叮嘱。 汪芪和立在一旁证礼的萧宁瑜交换了个眼神复开口道: “七殿下,婚期既已定为下月二十八,那殿下便要准备起来了,祖宗仪制万不可出现纰漏怠慢,从明日起殿下需得进宫随教养宫人温学议制,直到殿下可以顺利成婚,方可。” 汪芪几乎没给萧宁琢反应的机会,随着她噼噼啪啪一顿说完,萧宁琢算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女人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为难摸样,话锋一转又叮嘱起了徐、殷、燕三人。 “三位大人同陆郎将亦然,陛下特批几位待婚假一月有余,当月二十五至次月婚礼落定,几位大人需得放下手上待办之事,在府邸潜心绣缝嫁服,敦学议礼,以便顺利成婚。” “等等!” 萧宁琢算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听到这里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七殿下有何异议?” “言重,汪大人言重。” 萧宁琢干干的赔着笑,终是顶着周围人针扎似乎的眼神,结结巴巴的抛出了自己心头的疑虑。 “这婚礼,应该、应该不是同一天办吧……” 经萧宁琢提起,其余几个男人才想到了还有这桩事,虽然几人各有打算又坦然接受了这桩‘荒唐事’,但若是真同一天结婚…… 【荒谬!】 想到那个场景,饶是不动如山如燕承氐、殷淮无都忍不住在内心怒呵出声。 可接下来,汪芪的话算是彻底掐灭了几人的侥幸之火。 “是。” 众人听着汪芪这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是’,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如丧考妣有过之无不及。 “虽几位大人位份不同,但殿下念及几位母族皆乃南商之砥柱,特允几位同七殿下同一日成婚,只是——” 汪芪一顿,想到上头让她传达的话,她虽然羞耻但还是正色认认真真的说了出来。 “但祖宗仪制仍不可断,岁是同一日成婚,燕、殷二位大人须得从公主府西、南两扇小门进府。燕殷二位大人虽是平君,但也得遵从仪制等殿下告慰皇恩结束、殿前婚仪落定才可进门。” “至于徐太医,殿下谕旨,命徐太医同陆小郎将大婚当日一同进宫告恩,虽是侧君但一切仪仗皆同主君无异。” 几人听着女人的话,哪怕傻如不在场的陆伏昼也能看出,萧华裳虽然赐婚给了他们几个,但也想趁着这回送他们几人点教训,虽说磋磨的是他们几个当事人,但这鞭子实打实抽的是几个家族的脸。 陆侯同徐太常卿不对付,南商世家人尽皆知,现在萧华裳这不分位份的抬了徐赏,两家少不了一顿龃龉,至于燕、殷两个世家,这脸算是丢的彻彻底底。 一顶小轿侧门迎入,郎君斗笠覆面,不拜堂不面亲还得给正房奉茶,哦现在是给两位‘正房’奉茶。 这么看来,燕、殷的面子可算是被萧华裳狠狠踩在地上了一回,不说十年未来五年,这桩婚事都能让燕、殷两家在南商抬不起头。 殿内几人意识到这,面色个个灰败如墙皮。 但汪芪前脚刚出府,陆伏昼后脚就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府上众人几乎都和陆伏昼相熟,再加上这人是未来府内的主君,因着这一层身份,公主府的女侍仆役几乎没人阻拦他,他来去如风非常。 陆伏昼从小就是个单纯的一根筋性格。 所以进了候客大厅的他没眼色至极,不仅喜滋滋的无视了端坐在座位上四人黑泥般的脸色,还笑呵呵的冲到萧宁琢身边,将一脸愁容的女生抱了起来原地转圈圈。 看起来智商很低,但周遭服侍的人也只敢捂着嘴偷笑。 萧宁琢被人转的头晕,捂着被珠翠砸的脸疼的头,哎呦哎呦的喊着:“陆伏昼,别转了别转了。” 要不是铃风铃雨出来拦着,萧宁琢觉得自己肝脏都能被这人晃出来,被男人放下来后,她还没站稳,喜不自胜的陆伏昼就又紧紧的将她抱进了怀里。 哪还有昨夜那么犹犹豫豫畏首畏尾的样子。 也不怪他言行无状,谁家好男郎求到了惦记多年女郎的姻缘不得乐一乐、疯一疯。 萧宁琢本就无暇想这些,自然也就随着陆伏昼闹去了,此刻她更担忧下月的出丑大婚和那人的心情。 未等她出声,陆伏昼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愁眉苦脸,乐呵的像他们家的啊福,萧宁琢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再想到自己的‘打算’,女生虽无奈但也强打着笑听着对方说话。 “小玉,陛下刚上我们家宣旨了,我阿爹阿娘都好开心,我让后厨给你准备了好多!特别多!非常多!你喜欢的菜,你一定要来吃饭。 明日你进宫后我就见不到你,我肯定想你想的睡不着了。所以今晚你去侯府吃饭可好,我阿娘也有一箩筐的话要和你说,我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要送给你,我买了个——” 【这人话这么多?】 陆伏昼实在话密,他这边喋喋不休的样子完美的打破了厅内萎靡的气氛,几个男人听着陆伏昼如数家珍的说着自己的准备的东西,也不自觉的上了心,默默将男人提到的物件记在了脑海里,准备照着准备一二敷衍了事。 【成婚还需要准备这些么?】 “要准备这么多么。” 几个男人听到萧宁琢话纷纷停下了心底的腹诽,以和女生表情的一样的探究眼神看向了一手拉着萧宁琢一手掰手指算算念念的陆伏昼。 听到萧宁琢这么问,陆伏昼也是一愣。但看清女生迷惑的表情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将手搭到了女生肩膀上,语重心长的样子还真有两分‘正房风范’。 “这只是五分之一呢,我的好小玉,我刚说的那些是我自己准备的陪嫁,我阿爹阿娘准备的更多,你都不知道我们三人列了多久的清单,总之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丢脸的!” “小将军向来周全。” 铃风一直在萧宁琢身侧听着,别说原先她对陆伏昼、陆府印象就不差,此刻听着男人挑不出错的安排,她突然觉得自家殿下常看的那本话本子里说的那句话,贴切非常此时萧宁琢、陆伏昼的状态。 【虽是阴阳差错,却人人称道——‘天赐良缘’。】 “铃风姑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陆伏昼骄傲的样子的活像他那匹一高兴就拿尾巴扫地的红鬃马,铃风看着男人紧握着萧宁琢的手,笑弯了唇。 “那便辛苦陆小将军多多费心。” “一、点、儿、也不辛苦。” “陆伏昼你好好说话。” 虽然又被萧宁琢骂了,但陆伏昼依旧乐呵呵的,俯下身子贴着女孩的耳朵黏糊糊的低声说着: “哦~可我真的不辛苦,我高兴。” “你还闹!” 萧宁琢捏紧了拳头对着手脚不安分,拿手拨弄自己玉坠的男人的胸口就是一拳。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小玉,快点去我家吧,我骑着小红豆来的,我带你好不好。” 提到‘小红豆’,原先还闷闷不乐因为赐婚表情抑郁的女生眼睛猛地一亮,她这一变化不止离得近的铃风看清了,几个男人亦然。 “小红豆,你、你怎么骑来了,我可、没说要骑。” “不是你说的、不是你说的,是我和小红豆强迫你的。” 铃风看着萧宁琢渐渐被陆伏昼哄好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 【陆小将军很好,侯爷侯夫人对殿下也是一心一意,陆小将军实属良配。】 至于萧宁琢放心上那位,除了铃雨这个傻的和萧宁琢当回事,铃风铃雪二人一直不看好,铃风甚至觉得那人还不如她看不上的徐赏! 想到这,铃风紧跟着陆伏昼劝起了女生。 “殿下不如去看看,进宫前殿下是该同侯爷侯夫人再商议商议婚事细则。” 铃风看着萧宁琢松动的表情,便又紧接着道: “几位大人也听见了,婚制繁冗要准备的事还有不少,既是陛下钦定就更该仔细准备,大人们不如立刻回府同高堂商议其中要则,切勿在此耽误时间,明日殿下即将入宫,几位大人早做打算为妙。” 【她是萧宁琢的第二张嘴么。】 萧宁琢主仆三人熟稔打闹的样子并不足为奇,铃风那副全心全意接纳陆伏昼放肆的态度才是真的让徐赏和殷淮无哽住的。 铃风接徐赏时,徐赏挨了顿阴阳,为了昨夜的事。 殷淮无没轻没重抱着昏迷的萧宁琢回来时,也被骂了‘放肆、尊卑不分’。 铃·萧宁琢第二张嘴·风非常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此刻把陆伏昼放在眼里。 这个认知让二人有些憋屈。 众人不解萧宁琢这扭扭捏捏的嘴硬模样是为何,但看到铃风和陆伏昼都哄着她去马厩看看,几个男人虽面上一派平静但心里对萧宁琢的疑问又多了些。 可此刻铃风赶人的态度又实在明显,几个男人虽说各有心思,但也只能作罢。 “铃风,替我们家小玉殿下送几位大人出去,这就不留各位了。” 陆伏昼蹬鼻子上脸的得意表情,看的面色本就不妙的几人又是眸色一暗,殷淮无徐赏还在想‘弥槜’的事,眼下被婚礼一搅和……这事又得搁置。 从萧宁瑜出现开始,二人几乎就立刻判断出了此事有她的手笔。 昨夜萧华裳的态度明明是模棱两可的暧昧揭过,今天这么突然的赐婚实在不应该。 想到这,殷淮无叹了口气对着萧宁琢作揖。 “不日殷某会上书请求随从进宫同殿下一同受教习,殿下不必忧思过度,按部就班便好。” 萧宁琢知道殷淮无在说什么,女孩摆摆手‘嗯’了声,算是回答了对方。 “既然殷大人都为自己找好要做的事了,那殿下准备怎么处理我?” 意料之中的倒打一耙,萧宁琢看向徐赏的眼神无奈至极,但瞧着对方不依不饶的表情,她知道要想平安渡过去,还得顺了这人的心。 女生慢慢的走到男人面前,叹了口气没说话,在徐赏不解的视线里摘下了食指上的玉戒。 “喏,拿着。”萧宁琢拽过徐赏的手,将戒指用力朝男人手心一搁,继续道:“信物,” 徐赏瞥了眼陆伏昼虎着的脸和铃风紧蹙着的眉,心下爽快无比,从他和萧宁琢还在寺庙时,萧宁琢就没假手于人过这玉戒,此刻却这么递给了他,怎么不算叫人出了口恶气。 萧宁琢不知道男人这些小九九,只盼着这玉戒交到他手里可别磕着碰着,她自己弄坏是一回事,要是让别的男人弄坏了,只怕那人又要醋个没完,但眼下她也来不及拿出什么有证明身份价值的信物了。 叹了口气,萧宁琢无奈的揉揉了眉心。 “铃风你差人送徐大人回府,再从库里准备些礼品替本宫送给太常卿同大徐大人。” 萧宁琢这安排可谓滴水不漏,女孩看着对方松动缓和的表情,耐着性子又凑近了一步,踮着脚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徐赏自然没什么意见,笑的春风化雨不说还挑衅的看了眼陆伏昼。 别说陆伏昼,其余两个男人、几个侍从此刻脑子里都只剩下四个大字。 【狐!狸!精!呸!】 “按兵不动懂么,别给我找事,出了事我可不救你。” 章十九:莫非姻缘起? po18c g. c o m 女孩的鼻息落在男人耳廓边挠的他分不清是耳朵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在酥酥麻麻的发痒,但听着女孩威胁意味满满的话,徐赏不知不觉怒脸上轻怠的笑容假面满满的龟裂着。 相比平日里刻意给他人留下的完美面具,此刻男人眼角眉梢挂着的分明笑意,让他不仅罕见拥有了人气还温和了许多。 众人看着二人耳语,虽然面上都是一派沉静其实各有打算,徐赏没错过周围人的表情,掩着唇咳嗽了两声,他笑吟吟的回答了萧宁琢的叮嘱。 “谨遵殿下教诲。” 萧宁琢不明白眼前人为何情绪如此多变,但想到当务之急还是把他打发走,女孩牵唇笑的敷衍。 “嗯。” 弥槜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再加上婚期将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萧宁琢不安又头大,虽然徐赏嘴上答应的乖巧,表情也不复阴霾。 【笑这么灿烂?必然有鬼!】 萧宁琢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嘴上还是顺着徐赏的话又叮嘱了两句。 “劳徐大人费心。” 众人并不知先前二人耳语了什么,但萧宁琢这么郑重的一提,几人大概也估摸出了二人对话的内容。 【无非是婚事。】 想着,燕承氐淡淡的略了眼萧宁琢的侧脸,除了昨夜这还是他第二次仔细打量女孩的模样。 【我确实高攀。】 收回目光,男人隐晦又尴尬的弯了弯唇,便迈着步子施施然走到了目送铃风、徐赏、殷淮无离开的萧宁琢身后,陆伏昼走前颇为黏糊的给萧宁琢使了眼色,女孩没说话,只是摆着手催促他赶紧走。 眼下厅内只剩下他与萧宁琢,但她似乎没发现他的靠近,在他的视野里女孩始终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默了有半刻女孩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怨怨道。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le hai .c o m “唉~真是冤孽,统统都是我的冤孽!” 一直精神高度紧绷的萧宁琢压根儿没注意到燕承氐的存在,见人都稀稀拉拉的走光了,她才泄气的碎碎念起来,这一句其中的哀怨意味浓烈,燕承氐乍听脸上表情也是一顿,但他也没出声,反而背着手好整以暇的听着身前女孩的话。 袖子被她团的皱皱巴巴,先前被陆伏昼抱着转圈就打歪了发簪歪歪扭扭的插在头上,一副欲坠不坠的样子,看的燕承氐犯‘强迫症’,蜷着的手心隐隐的想去将那根簪子扶正。 萧宁琢属于被打压长大的性格,虽然行商的事她打点的井井有条,但一遇到和皇室沾点边的,她总控制不住的不安慌乱、控制不住的畏手畏脚。 “真是荒唐,未来整个南商最大的笑话舍我其谁。” 一想到要同一天娶四位夫君,萧宁琢就头大,自言自语的语气里满是自嘲。 “呵、呵呵,笑话也就算了,那二位还少不了要磋磨我一顿。” 那二位除了萧宁璇、瑜二位也不会有谁了。 “又不是我想娶的,到头来还得折磨我。明明自己就舍不得还硬要推给我做甚!什么狗屁太傅、侍郎,谁的香饽饽谁带走!” 被点到‘名字’的狗屁太傅听到女孩的话,含笑的表情只僵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初,毕竟燕太傅这两年在学宫里没少被贵胄子女们骂,‘狗屁太傅’的攻击力不过尔尔,更何况狗屁太傅后面还跟着个‘侍郎’。 【那徐赏、陆伏昼会是什么。】 下一秒,萧宁琢便回答了他的好奇。 “两面派死徐赏,大莽夫陆伏昼,我真是欠了你们的,我怎么这么倒霉。” 【也不是什么好词。】 听完萧宁琢对四人的评价,燕承氐释然的点点头,刚启唇只听女孩又切切的‘骂街’了起来。 “偏偏都来招惹我!” 萧宁琢深知萧宁仪、萧宁容不会对她怎样,但还是气,从昨夜到此刻的一切都荒诞的像戏文里的诡奇唱段。 “小时候连累我打板子,现在为了这么荒唐的婚事难道我要把命也搭进去么!” 萧宁容很明显是个红娘,她乐见其成她的婚事。至于萧宁仪,这位四殿下随了她父亲性格,对谁都冷冰冰的,这些年萧宁仪对萧宁琢一直是无视的状态,偶有拉她垫背背锅,也是那二位搅的浑水。 那二位自然是萧宁璇、萧宁瑜两位娇女。 萧宁璇、萧宁瑜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二人都要斗个你死我活,一如当年她们的父亲。小到课业男人,大到国事政要,二人斗的一刻不消停,你方唱罢我登场,见血的不见血的萧宁琢都有耳闻。 她们三条咸鱼被拖下水的次数已经不能用屈指可数来统计了,尤其是她和萧宁容,但萧宁容好歹还有唐丞这个爹护着,她才是纯垫脚石,死垫背的。 “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被她们惦记上了。” 说着,萧宁琢又叹了一口气,捏着袖子的骨节攥的发白,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过去那些事。 由于二位天之骄女从幼时就展露出了自己非比寻常、无出其右的智慧,萧宁琢她们三个在对比下没少挨教习师傅的比较诘难,不过萧宁仪比她和萧宁容要好些,一众贵女中除却这二位逆天存在,萧宁仪在国子监的测试中,也是回回能摘得个三五名的。 至少在她明确的表示出‘不参政’的意向前萧华裳一直把她们三个当候选人狠练。 至于她和萧宁容…… 萧宁容是萧华裳的开心果心头肉,她可舍不得重罚她。 更何况萧宁容的杂学机巧课回回拔头筹,一看就是遗传了她爹,萧华裳更是稀罕的不得了。 至于她,算数吧。 教习师傅是户部退下来的苑大人。苑大人是个奇女子,从商人底层做到了户部尚书的成就是整个南商独一份,萧华裳同她更是亲如姐妹,所以苑大人退下来后朝廷也舍不得放人,至少萧华裳不舍得。 故而将她安排在了雍学馆教算术。 可惜,商学大家学的并不算用心,士农工商,商算是底层。 贵女们以卫娘子为首的更愿意多打几套拳,竞争个武职也不愿耽误时间在算盘上拨拨打打,拿这种满是铜臭意味的滥文职。 至于萧宁琢这个例外,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从了早亡父亲,她喜欢数科,很喜欢。 论体力她打不过卫娘子,论术科国论她连贵女们都不如,某次论道课她直接被叶大人家的女儿怼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一败涂地无比,以至于,时至今日在朝中看到穿着朝服的叶大人她都心虚。 唯有数科她堪称个中好手,苑大人说她比所有人都有慧根。萧宁琢早亡的父亲出身大商族,因此她一直学的很用心,又得了苑大人的赞赏提点,她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作为’。 可现如今就要被这四个强塞的男人毁了,萧宁琢觉得好脾气的弥勒佛来了都得生气。 更何况她和萧宁容大小都没有任何‘政治’天赋,所以此刻被硬搅和到‘政治事件’中,萧宁琢烦躁无比,弥槜本就是南商不可提的讳莫如深,又牵扯到周家氏族,其中盘根错节哪能那么清楚的捋清楚,得罪一个萧宁瑜已是吃不消,她父族更是不好相与。 化名行商途中萧宁琢接触过几回周氏出来的同辈,难缠又狡猾,重要的是‘狠绝’,一想到那位姑娘的行事作风,萧宁琢没控制住打了个颤。 “要死你们死,别拉上我。” 用力的扯了斜插在发髻上的簪子,萧宁琢几乎没犹豫,便将它砸到了台阶上泄愤。 看着顿时断裂成零散的几块簪子,一直站在萧宁琢身后的燕承氐瞳孔皱缩了一瞬又恢复了原状,紧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笑。 他不笑不要紧,这一笑总算让萧宁琢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了。 自言自语到现在,突然发现身后还站着个被自己‘提到’的人,吓的萧宁琢一张脸顿失了血色,女孩哆哆嗦嗦的转了身入眼就是燕承氐长身玉立背着手,笑着摇头的无奈表情。 “太、太、太傅!” 【果然没变化。】 燕承氐面上表情不变,但心里却腹诽着。 女生结结巴巴的惊恐表情一如十年前,不过那会儿燕承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和八岁的小女孩结成妇夫,于理不合且变态。 “殿下似乎还有事要忙,微臣便先行告退。” 章二十:“对不起,小玉。” 收了笑的男人朝着女孩端正的做了个揖,虽然垂着头但萧宁琢依旧怵的不敢细看他的表情,听人要走,萧宁琢如蒙大赦的点点头,谄媚的接下了男人的话。 “好、好、好的,燕大人慢走!” 燕承氐起身后朝着人端了揖,便转身踏出了大厅,迈过门槛时燕承氐却停了脚步,虽然是背着萧宁琢,但女孩也知道他是在看那簪子,这个认知让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安的手怎么放都不舒服。 果不其然,燕承氐说了句让她疑惑到彻底离开公主府。那日都没想明白的话。 “殿下,臣以为道随缘而不变,源赴汲而不枯。” 燕承氐没等萧宁琢回答便离开了。 男人以为萧宁琢十年前就答不上来,此刻这副气急攻心慌不择路的呆愣样子估计也答不上来。 【居然十年了。】 燕承氐走到门口时候着的小厮见他一脸凝重,小心翼翼的唤了句“大人。”,此刻燕承氐才又惜字如金的开口。 “回燕府。” 可他的回答不仅没缓解小厮的小心翼翼,反而让他面色又难看不少,小厮的目光从男人脸上飘到身后的公主府门头上,终是压住了心里惶恐,不安的开口: “大人何故回去受气,大小姐一家今日也在府上,若不是什么急事,大人不如——” “是急事。” 燕承氐倒是没想到小厮是个忠心待他的,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面皮,言简意赅的回答完小厮的话,便款款上了马车。 傍晚时分,一主一仆便相顾无言的抵达了燕府。 萧宁琢不知主仆二人这番心路历程,燕承氐一走她吓得立刻软了脚,颤颤巍巍的走到案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匀气的人,心里早就心乱如麻。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事,知道了的话又知道多少?” 昨夜,燕承氐那番似是而非的话重重的给萧宁琢敲了个警钟,让她忍不住的去想自己这些年能这么顺利真是全靠自己吗?她真的有本事瞒住所有人吗? “会是她么。” 猜测只在心中飘了一瞬便被她压了下去。 “萧宁琢啊萧宁琢!你真是贱的慌,她最讨厌你,最讨厌你爹了,你妄想什么呢,真是愚不可及。” 陆伏昼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女孩握着空茶杯坐在椅子上满脸失魂落魄的表情,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因着女孩此刻的状态又重新被他记了起来。 【她不喜欢我,我这也叫逼婚。】 想着,男人脸上的笑不自觉的带了些无奈,昨夜回府后一贯好脾气的陆夫人下了马车,回身就给了他两耳光,骂他荒唐骂他胆大包天,陆父更是直接抄起杀威棒对着跪在祠堂排位前的他狠打了十棍。 【陆伏昼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敢算计殿下,殿下本就过的苦楚,你真是蠢到让我后悔生你。】 陆母气的双目通红,骂到后来女人依旧觉得不解气,抄起陆爷爷的牌位就想往陆伏昼脸上挥,一直隐忍不语的陆伏昼这才嬉皮笑脸的出了声。 【母亲别打脸,明日我还得去找小玉商议婚事。】 【孽障!】 想到昨夜,陆伏昼突然觉得后背又开始疼了,陆父是妻奴,这么多年一向帮妻不帮理,更遑论他这回还不占理,陆父那几棍下手可不轻,虽然当时陆母差人给他上了药。但此刻,他觉得后背敷着药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小玉。】 陆伏昼看着女孩的方向默默坚定道。 “小玉别愣着了啊,我娘想你的紧,走吧。” 萧宁琢本还在盯着绣鞋发呆,陆伏昼的笑吟吟的脸便突然代替绣鞋出现在她眼前,起初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她还有些惊,不过对上男人期待的表情,她倒也没说什么重话。 推开了蹲在自己脚边的人,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又整理了两下袖子便起身走到了门口,可走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身后始终静悄悄的,萧宁琢这才停下了脚步。 “不是要去侯府,还蹲在那干吗。” 陆伏昼一言不发垂着头蹲在凳子边的样子不仅愧对他风流小将军的称号,甚至看起来奇傻无比,但此刻他偏偏就这么傻乎乎的蹲着一脸心事重重的凝重表情,很显然是陷入了什么不好解的难题。 萧宁琢本还郁闷的心情因这男人此刻的样子,不自觉的被冲淡了些许。 【打手板的时候,陆伏昼也总在。】 “陆——” “小玉!” 猛地起身几乎是瞬间,陆伏昼就感受到了伤口被撕裂的痛,但他顾不得那些,顶着女生不解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到了女生面前,半步即止的距离。 萧宁琢早就习惯了一惊一乍的陆伏昼,这些年她被一惊一乍的陆伏昼和萧宁容折腾的早就习以为常,若是二人不跳脱的安安静静,她才会觉得见鬼,所以在陆伏昼打断了她的话时,她也没多余的感情,只是男生踉跄拿一下实在有些滑稽。 滑稽的让她不自觉的想到很多往事,很多关于她们四个人的往事。 【陆伏昼这脑子估计早就不记得了。】 萧宁琢按下心底的唏嘘,好整以暇的看着一脸郑重的人。 “怎么了。” 看着女生这么安静温和的样子,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几乎让陆伏昼要落下泪来,从小陆母就说他没出息又爱哭,萧宁琢才不会喜欢他,可陆伏昼不信,骗也好强求也好,哪怕是耍无赖、偷,他都坚定的围着女孩一刻不离。 讨厌鬼一家下大狱被诛杀的时候,彼时还是小朋友的陆伏昼阴暗的希望那人最好死的干干净净。 虽然结果却是如他想的一样,但他又没出息的做起了噩梦,连带着那阵子同萧宁琢相处他都不自然的错处百出。 时至今日,陆伏昼才发现自己的卑劣终于受到了惩罚。 他偷走了讨厌鬼的位置,他千辛万苦得到的位置上也被塞满了许许多多的比讨厌鬼更恶心的存在。 陆伏昼突然很后悔,后悔没去努力让讨厌鬼活下来。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要一直盯着我发呆么。” 男人难看的表情实在明显,可萧宁琢又实在找不出头绪去分析对面的人,毕竟这些年陆伏昼一直都是个直头脑。 这么心事浓浓的样子她还真是招架不住,而且看着男生一副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萧宁琢脑子里的习惯性警报告诉她,这会儿得顺毛撸。 “雯姨等着急了又得骂你。” 女孩的笑的揶揄,陆伏昼看着眼前人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的撇开了头,抬起胳膊揩了两下眼睛,才转过头来回了女生的话。 “对不起小玉,我不该伙同五殿下一起逼你。” 章二十一:往事往事 萧宁琢没想到陆伏昼会这么有良心的和她道歉,从婚事敲定到现在,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她说一句‘对不起’。 这种诡异的步调统一几乎让萧宁琢觉得她不该为婚事不高兴,不该怨恨这些因为大权在握所以拿捏着她各种把柄的人。 即使明明被赶鸭子上架、被威胁的人是她。 可陆伏昼却这么认认真真的和她说了这一天一夜以来她最需要的一句话。 “对不起,是我昏了头,我爹娘说的没错,我和那些人一样在怠慢你、看不起你,觉得你没有父族的势力就利用权利逼着你就范。” 听着陆伏昼回头是岸的话,萧宁琢突然想到了阿昀对她说的话。 【陆伏昼本性不坏,只是和那些世家子一样,被供养的太久以至于不懂人间疾苦。若是知道做错了他还是能回头是岸的。】 这边陆伏昼还在诚恳的阐述着自己的罪孽,但萧宁琢却失去了再耐心的听下去的心情,摆摆手打断了男人,萧宁琢情绪不明的叹了口气。 “木已成舟,如果你真的觉得欠我,那就许我三个心愿,三个心愿了结,你便不再欠我,我也不再生气。 诚如你说的,你好歹有父族的权利帮衬,答应我三个只有你能完成的愿望,对你来说并不难。” 虽然陆伏昼的歉疚来的尚算及时,但萧宁琢很了解自己,她拧巴又良心欠缺。 此刻的她确实不气了但也想趁机为自己日后提和离做个铺垫,陆伏昼的脑子现在还转不过弯,此时哄着他答应正是最好的时机。 【利用一下他的歉意,并不算过分,这是他欠我的。】 想着,萧宁琢心底那丝若有似无的不适感彻底烟消云散。 “总有事只有你能为我完成。” 抿了抿唇,萧宁琢将脑子力男人话用力的抛诸脑后,看着茫然着表情的陆伏昼笑的无害。 “有么。” 陆伏昼没想到萧宁琢会这么快原谅他,可看着女孩释然的笑模样他沉甸甸的心好像又被对方拿着网兜捞了上来,一如那年七岁的萧宁琢趁夜偷偷在御花园的鲤鱼池里帮他捞玉佩。 “好!只要是小玉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别说是三个,三十——” “不用,就三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萧宁琢不想这人太快转过弯来,万一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打算,事情又要变得复杂,女生出言打断了赌咒发誓的人,略一沉吟道: “陆伏昼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沉稳点。” 萧宁琢觉得自己挺坏的,整个南商成婚前就哄了三份和离书的女子,她真是头一个,虽然陆伏昼这份还没拿到手,但也是板上定钉。 “至于第一个心愿,等从侯府回来我就告诉你。” 女生拍了拍男生的肩,一脸狡黠,转眼的功夫,萧宁琢就想到了合理哄对方写下和离书的理由。 “喏,擦擦脸,你眼睛肿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传出去还以为本殿下是什么蛮横的妻主。” 看着手里绣着海棠的绢帕,陆伏昼到底没舍得拿来擦脸,男人仔仔细细的将帕子迭的四四方方的便塞进了胸口的袋子,胡乱的拿袖子揩了把脸,陆伏昼又变回了那个愣头青。 “小玉,你等等我!” 追上女生后,陆伏昼和只见了花的蜜蜂似的,围着女生东拉西扯,虽然他依旧吵的让萧宁琢觉得‘陆伏昼是全南商第一大讨嫌人’。 但偶尔触到对方神采飞扬的笑脸,想到自己将要实施的‘骗事’、想到昨夜这人情意铮铮的表白,萧宁琢又拧巴了起来。 【阿昀说的陆伏昼没错,说的我也没错,我的确犹犹豫豫又拧巴。】 幼时,萧宁容父亲捕了只幼狮,当时男人就教过她和萧宁容如何顺毛撸才能俘获这小东西的芳心,萧宁琢学的很好。 以至于那狮子伤好后被萧宁容和她偷偷放跑了,还会偷偷回猎场找她们姐妹俩。 从当年到此刻,萧宁琢始终觉得陆伏昼非常像那只狮子,第一眼见那只狮子的时候,小狮子身上被捕兽夹和箭矢扎了好几个血窟窿,呜呜的悲鸣的样子又可怜又倔强。 看着看着,便让小萧宁琢想到了陆伏昼第一次上武状元课的光景,想到陆伏昼被高他两个头的男生打倒在地哭的惨兮兮的样子。 一样的可怜巴巴、一样的无畏又倔强。 萧宁琢不明白,男孩明明已经灰头土脸的,又哭的一脸泥巴鼻涕,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抽抽搭搭个不停了,但为什么还要在见到她时嘴硬的说‘只是不小心才被那个死胖子偷袭了,我可没哭。’ 那会儿的萧宁琢也像今天一样,觉得对方脏兮兮塞了块帕子给男孩,便转头跑了。 彼时被打的一瘸一拐的男生在后面边追边喊‘小玉、小玉。’ 可当年的她并没有回头,垂着头直到跑到听不见男孩的声音后,萧宁琢才惶恐的停下了脚步,缩在墙根下慢慢的抚着急速起伏的胸口喘气。 只是后来听宫人说,陆侯家的小世子在宫道摔跤嗑断了个胳膊,一直大哭不止…… 想到那时的情形,萧宁琢手上摸着马尾的力道又温柔的两分,因为她柔柔的动作,小红豆舒服的吐着气。 正在给马检查马鞍的男人被马儿吐气的惬意样子逗得一扫心上的阴霾,虽然后背还是疼的厉害,但只要想到在厅里萧宁琢说的‘只有你可以实现的愿望’,陆伏昼就喜滋滋的。 “小玉,你上去吧,我给你牵着。” 陆伏昼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萧宁琢看着男人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心,终究还是忍下了一直盘亘在心头多年的问题,借着男人巧劲,只一瞬她便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女孩的气息马儿很熟悉,所以一路上小红豆都乖顺无比。 萧宁琢对自己不说话的理由一清二楚,但一向聒噪的陆伏昼一直这么安静还真让她有些吃不准,马蹄哒哒的声音混着暖洋洋的热风熏的她慢慢的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安心感”。 女生攥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几番,萧宁琢才下定了决心,可看到立在马侧脚步稳健的男人时,萧宁琢又犹豫了。 【我总是犹犹豫豫。】 “陆伏昼,我想下来。” 破天荒的,萧宁琢总算鼓足了勇气,第一次对眼前这位‘大讨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让他们把马牵着,我们走过去。” 听到女生的话,男人有些愣,但触及马背上女生定定的目光时,陆伏昼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却也仔仔细细的将女生妥帖的抱了下来,只是女生逆着光朝他伸出手那一刻的画面一直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直到未来二人彻底交换心意,陆伏昼都觉得他和萧宁琢的关系真正开始变化是在这天。 “是骑马不舒服么。” 差人牵走了马,一时间便只剩下他与萧宁琢二人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部分下人被他遣回府通传消息了,剩下一部分则是不远不近的护卫在二人周围,萧宁琢淡淡的看了圈护卫的距离才出声回了陆伏昼。 “没有,只是最近麻烦的事太多,想下来走走。” 章二十二:清不完的烂账 听着萧宁琢的回答,陆伏昼一时愣的没反应过来,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落了女孩几个身位也没反应过来,还是萧宁琢发现身边没动静了才发现他的异样。 女孩一转身入眼就是陆伏昼微微抿着唇似惊喜似不接的表情,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是这样一副神情,但打定主意‘至少袒露一部分心迹’的女生朝着懵懵发愣的男人扬了个无可奈何的笑,才开口。 “跟上啊,你怎么总是落队。” 说完,二人对视了一眼俱是一笑,萧宁琢见人笑了心上压着的重石才有松动的痕迹,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萧宁琢也没那么紧张了。 “来了。” 陆伏昼并不知女孩的打算,此刻的他只觉得高兴非常,只觉得今日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天,比将要到来的成婚还要好,看着身侧女孩被夕阳映的绯红的脸颊,陆伏昼恍惚的想要落泪,想要勾一勾女孩垂在身侧的尾指。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和女孩慢慢的走着,偶然女孩会和他说那那么两句。 ‘陆伏昼,这你吃过么’、 ‘陆伏昼,这个师傅做的鱼灯都城一绝’ ‘陆伏昼,走路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辛苦’ 陆伏昼、陆伏昼…… 其实陆伏昼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了萧宁琢多久,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那次捞玉佩还是更早,但他很清楚的是萧宁琢从不对人袒露心迹,只对讨厌鬼 哪怕是萧宁容,萧宁琢也总是遮掩许多,更遑论他,从前讨厌鬼在时,陆伏昼觉得是因为他太优秀遮住了自己,以至于萧宁琢不能发现他也很好。 后来讨厌鬼走了,他成为了世家大族口中‘绰约公子’,陆伏昼以为萧宁琢是要正眼看一看他,同他说上一两句知心话的,可现实是二人的关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萧宁琢甚至不把他当朋友,也不将自己划进他和萧宁容的圈子里,哪怕这个圈子是因为她存在的,但她也丝毫不在意,她始终安静的、沉默的注视着做着大众眼里的绿叶。 不管他是乖顺还是聒噪,萧宁琢始终无悲无喜的像个局外人。 所以当萧宁容提出那个荒唐的‘逼婚’建议时,他想也没想就入伙了,陆伏昼觉得、想要、祈求,祈求哪怕只是一回也好,萧宁琢不要再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待他,能够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一句话,看一看被她刻意忽略无视的、他的情意。 哪怕不接受,哪怕说一句讨厌,只要正视他一次就好。 可现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他的脸,逼婚那晚萧宁琢的挣扎反抗只有一瞬便又抽身事外,任凭他后面如何越界,女生都是一副‘万事皆宜,百无禁忌’的随和状态。 陆伏昼束手无策又惶恐,可就在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冒进时,萧宁琢没预兆的愿意卸下心防了,这要他怎么不惊喜不惊慌。 “陆伏昼,不要走神,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走神。” 萧宁琢瞧着男人这云游神外的表情,有些好笑,尤其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和从前大相径庭。 “原来你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 陆伏昼声音低低的,轻的萧宁琢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等到萧宁琢再想追问时,早前陆府门口等着她们二人的陆侯夫妇一看见她的身影便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二人热情的她完全招架不来。 此时的萧宁琢根本无暇再深究陆伏昼今日表现出的异样,只是被陆母牵着走时,女孩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陆父说话的男人。 “快去吧小玉,我一会儿就来。” 陆伏昼还是那个陆伏昼,永远热烈永远没心没肺,萧宁琢看着笑的傻乎乎的人忍不住弯了弯唇,可跟着陆母走了没两步,萧宁琢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身侧一脸不解的陆母,女生捏攥紧了手心,回过身声音沙哑的朝着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句。 “陆伏昼,记得去换药!” 别说陆伏昼没想到,陆父陆母亦然。 “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去、去,我这就去。” 萧宁琢看着一步三回头的男人,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一圈,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她只好佯装无奈对着蹦蹦跳跳的男人嫌弃的摆了摆手。 见人彻底被陆父拉着走了,她才慢慢的走到了陆府大门口种着的秋海棠前,女孩的手轻轻的摩挲着皲扎的树皮,默了瞬,只听她转而对着陆母开口。 “雯姨,我同他并不合适,他不该将真心托付给我。” 周如雯其实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么多年她真的以为是自家儿子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可此刻看到女孩盯着那株秋海棠出神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算再怎么喜欢这位老友的女儿,陆伏昼到底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见自家儿子算是熬出了头,周如雯也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可她还未回答萧宁琢,女孩又缓缓出声。 “我同我父亲大抵是没什么区别的,但我们不同的是,我不想再心安理得的辜负多一个人。” 想得到沉逐州的作为,萧宁琢讽刺的勾了勾唇,强压下胸口恶心的反胃感后,她继续道。 “雯姨你明白么。” 章二十三:“破财未必挡灾,我不会要出五个 陆氏父子回来时,萧宁琢同周如雯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心思细腻的二人默契的没再提海棠树下的对话,更别说告诉那两个粗人自己与对方达成的筹谋。 以至于后来直到陆伏昼奉命出征,陆母才将萧宁琢这日写的书信和那枚双鱼佩拿出来交到陆伏昼手里,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刻的萧宁琢正听着周如雯和管家妈妈细细的汇报着陆家为嫁儿子准备的礼单,随着管家每念一个嫁礼的名字,萧宁琢心里的便‘咯噔’一下,女孩脑海里算盘打的啪啪响不说,面上沉静的表情也在周如雯轻快的‘礼品介绍’声中寸寸皲裂。 【这、陆侯的俸禄有这么多么?还是雯姨又开了什么新生意路子。】 “殿下幼时伤了眼,这东珠鱼烛长明灯是前阵子我特意差人寻来的,数量不算多,二十枝,若殿下用的称手,便再差人去寻便——” “二、二十!二十枝东珠鱼烛长明灯!” 萧宁琢倒不是没见过这东西,她眼睛不好,铃风她们也为她寻到过。只是东珠本就难得,鱼烛更是千金难寻,这些年为了避人口舌她才悄无声息的寻了十七枝,眼下周如雯一下就拿出二十枝实在是惊掉她的双眼。 “殿下忘了吗,我本就是海上人。” 比起惊瞪大了双眼的萧宁琢,周如雯神色如常不说还俏皮的冲女孩眨了眨眼,虽是揶揄的动作却并不令人觉得唐突,萧宁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便又端端正正的坐着,听对方继续着。 见对方被自己安抚下来了,女人才又笑眯眯的继续介绍起了手上的单子,听到后来萧宁琢才知道什么叫‘开胃小菜’,比起长明灯,而后周如雯说的那些才是真的‘豪气冲天’。 萧宁琢只觉得陆伏昼果然没骗她。连他那不识货的大老粗,给她准备的都是些难寻的宝物,更别说周如雯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商。 【太豪气了,雯姨果然还有很多没教我,苑大人当真没骗我。】 苑大人苑清浒同周如雯当年一起参加科举,可惜周如雯摊上了沉逐州这个拖后腿的至交好友,也因为他算是断送了一生的仕途。 萧宁琢不止一次的想过,他那厚脸皮的爹是怎么好意思将自己托孤给周如雯的,换成她,她绝对不好意思。 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愿再心安理得的多辜负一个人’,就算要有这个人,也不会是周家任何人,周如雯不可以,她的孩子更不可以。 诚如她对陆母许诺的,她与陆伏昼只是假婚一场,三年后她会寻个恰当的理由同男人和离,为男人再寻个良缘,可此刻看着陆母兴致盎然的同她介绍着陆伏昼出嫁礼单里的这些礼品,她不自觉的恍惚又肉痛。 恍惚周如雯和陆侯对她的看重,肉痛她要给陆伏昼的回礼;女孩深知这回的不是礼,是周如雯母子对她的情意,萧宁琢心里的小算盘在周如雯念完最后一抬礼单里的物品后也彻底停下。 【万幸,我还给的起。】 本就是假婚一桩,但萧宁琢深知周如雯的性子,哪怕她同陆伏昼日后成了冤家,今日这些嫁礼周母也是不会讨要回一分的。但她也不是那种心安理得昧下她人钱财的人,眼下估量一番,萧宁琢也在心里列了一张高于周如雯礼单的清单。 想着对方是一贯待自己如亲母的周如雯,萧宁琢肉痛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再加上一会儿她还要骗陆伏昼写休书的计划,萧宁琢又在清单上默默添了不少陆伏昼的心头好。 不过,女生还是没忍住下意识的叹了一口气; 周如雯耳尖自然没错过女生这声叹息,将管事妈妈遣下去后,女人慢悠悠的走到了支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女生身边。 “殿下这是在忧愁什么。” 周如雯其实也有些脸热,毕竟她从前最不屑的就是‘拿钱砸人’,可今日她偏偏做出了这事,尤其是察觉出萧宁琢对自家那头蠢牛有情义,周如雯觉得她一定要推波助澜一回,毕竟当年若不是她,沉逐州也不会被选进宫里,那位也不至于…… 【罢了,往事何须再提,眼下这两个孩子好才是最重要的。】 周如雯一想到那桩往事便觉得胸口憋闷不止,兀自饮了口茶,才听她笑吟吟的开口。 “殿下真是大了,小秘密都不愿意同雯姨讲了。” “不是的雯姨。” 萧宁琢不好意思的蜷了蜷袖子,对上女人揶揄的眼神,女孩便立刻离了凳子走到女人身前,坐在长椅上亲热的抱住了周如雯,伏在女人腿上语气低落的说着。 “雯姨,你对我这样好,可我却总是让你伤心,现在还要伤陆伏昼的心。” 萧宁琢语气恹恹的,周如文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孩,爱怜的抚了抚女孩的后脑勺,默了瞬,复语气轻快道。 “他是个憨的,没那些心思。你不用管他,至于我、” 萧宁琢安静的等了会儿,可周如雯‘至于我’后面的字却一直未说出口,女孩这才从女人身上支起身子一脸疑惑的等着对方的下文,周如雯见女孩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别提多心软,脑海里瞬间出现她们四人的当年。 深吸了口气,周如雯抬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子,笑眼弯弯的答了女孩的惑。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偏心你,若你不想要陆伏昼这个憨的就不要。 宁琢,雯姨和你爹的愿望一样,我们都只要你开心,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周如雯又将女孩拢到了怀里,温柔的手一下下的拍着女孩的背。 “宁琢,人生本就万般无奈交织,你与伏儿当真没有缘分的话,我怎么会伤心,只是有些可惜罢了,非要硬生生的将你们二人绑在一起做对怨偶我才会不开心。” 周如雯尚且不知萧宁琢不肯对自家儿子袒露心迹的原因,但今日她能断定的是,两个孩子不是没有缘分,只是缺个推手,缺个让萧宁琢袒露的机会。而她不介意默默推两个孩子、推萧宁琢再往前走一走。 ‘三年之约’是让步也是推手,若朝夕相处三年萧宁琢还不肯,那便是陆伏昼不值得让人袒露,是陆伏昼没福气是他们家同萧宁琢没缘分,想通一切,周如雯又道。 “姻缘之事本就强求不来,雯姨只希望你顺心而为。” “嗯。” 萧宁琢用力的回抱了下女人,翕了翕隐隐堵塞的鼻子才从周如雯怀抱里走出来,女孩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眶,语气坚定无比。 “我一定顺心而为,不再拧巴。” 瞧着女孩神色严肃的模样,周如雯又笑了。 “只是、” 萧宁琢有些吞吞吐吐,虽说周母已经鼎力支持她了,但她还有桩小别扭的难以启齿,刚刚才说的‘不再拧巴’的女生脸上又慢慢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好在周如雯不是性情急切的人,至少生了孩子后,她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见周如雯不催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萧宁琢终是放下了那点奇怪的羞耻感,谨慎的打量了圈,直到确定外人都不在了,她才附耳周如雯尴尬小声道。 “雯姨,我是不是要出五个人的彩礼,他们四个家不会也这么豪气吧,那我可真要破财了!” 章二十四:都京一枝秋海棠 周如雯也没想到小姑娘是在思虑这,乍一听她有些恍神,再反应过来时女人便是跌坐在椅上咯咯的笑个不停,徒留萧宁琢一人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红着脸,求饶般的说着: “哎呀、雯姨你别笑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未等周如雯想出办法,陆家父子前后脚进了门。 二人见到周如雯笑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陆伏昼径直走到了脸颊绯红局促的遮着脸的萧宁琢身边,可他还没出言询问,萧宁琢便早有预谋的伸手捂住了他刚张开的嘴。 捂住他的嘴不说,女孩还送他了个警告的眼神,在陆伏昼看来这眼神实在威慑力不足,可看着对方恼羞的样子,他虽然好奇但也乖乖的点点头,没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父更别说了,南商谁人不知陆侯一贯为妻命是从。 “陆伏昼,你这身衣裳不错,以后莫要再惹陆侯雯姨生气知道了么。” 女孩话题转的生硬,但接收到她求饶的眼光,周如雯敛了笑也自然的接过了这个话题。 “殿下拨冗教诲,你还不谢恩。” 陆伏昼很有陆侯的风范,至少在‘唯妻命是从’这件事上,他有过之无不及。即使周如雯不说,他也会谨遵他的小玉殿下教诲。更遑论此刻? 众人看着乐呵呵的凑到了萧宁琢身边,左一句‘谨遵妻主教诲’,右一句‘殿下教训的对’的陆伏昼又是笑又是羞,毕竟他的二位高堂还真没脸皮厚到陆伏昼这种地步。 虽然男人‘没皮没脸’的样子缓和了厅内尴尬的氛围,但陆父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将话题又转了回来,果然他一说完,萧宁琢又结结巴巴的回不上话了。 “虽然陛下给两个孩子定的面圣仪制一样,可我老陆家才不会输给她姓徐的,伏儿你莫担心,你爹我一定给你陆家涨足了面子。” 陆侯同徐婉吟交恶算是祖上遗留的问题,少年时代两个人就是各种不对付,徐婉吟觉得陆父实在太过‘大男子’主义,当年两家父母也有过结姻亲的打算,彼时陆侯还只是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小将军,却看不上已经封官五品的徐婉吟。 甚至在都中放言,哪怕做个阉人都不同徐婉吟做夫妻。 “一想到她那般见风使舵暗地里下黑手的样子,我就想吐,输给她我怕是得怄死!” 陆侯同徐婉吟的往事只有当年那些人知道,当今圣上也是其中之一;所以陆伏昼爹娘接了圣旨时便明白了圣心,明白了圣上这是在敲打、警告他们侯府,毕竟侯府得罪过的人里,来头最大的还要属凤殿上那位。 “夫人,我们再添他个十抬八抬嫁礼,我就不信了那个吝啬鬼能赢得了我。” “侯爷不可,圣上已经对这桩婚事诸多不满,您若再大张旗鼓的铺张,落人口舌不说,圣上那、怕是要引起祸端。” 虽然萧宁琢也是个‘吝啬鬼’,但此刻她还是更担心陆父会一怒之下惹祸上身。 “陆其涔,如今你儿子都要成婚成家了,你怎么还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周如雯鲜少有直呼陆父大名的时候,一旦出口陆父必要倒霉,所以周如雯一番话说完,不仅一直吵吵嚷嚷的陆侯安静了下来,陆伏昼更是心虚的朝着萧宁琢身后躲了躲,完全无视了自家老父亲求援的眼色,一派生怕惹火上身的表情。 “一百零八台足矣,如果咱们陆侯爷非要逞一时之快添礼,那陆侯你便把自己的小金库也添进去吧,又或者、 买一送一。” 周如雯笑着呷了口茶,抬眼凉凉的扫了眼搓着手站在她身边的陆其涔,复解释道: “我瞧着殿下家正缺个管家护卫的统领,咱们陆侯去也不算大材小用,我左思右想,这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活计。” 大厅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女人脸上的笑也更加惫懒。 “陆侯以为呢?” “我以为一百零八抬足矣!夫人高瞻远瞩,远见非常!” 周如雯看着男人示好的动作,不耐烦的推了把男人的肩膀,语气里才真带了点气。 “四十岁的人了,还在为老黄历拧巴,你看你还有个当爹的样子么。” 周如雯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都城人,但陆徐两家那些事她也一清二楚,要说不醋那一定是假话,但看着自家男人还在没正形的撒泼无赖的讨好,她又有些无奈。 “你这副样子,我真担心你给我们伏儿丢脸,本来儿子就不如人家的机灵,再摊上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只怕要叫满堂看了我儿的笑话,看了七殿下的笑话。” “怎会!夫人多虑了,我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陆其涔深知自己媳妇娶的可不容易,赶紧朝着陆伏昼使眼色,示意陆伏昼带着萧宁琢赶紧离开,收到信号的陆伏昼会心一笑,便立刻带着人走了。 见陆伏昼和萧宁琢走了,陆其涔便一把将女人抱到了自己怀里,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喋喋不休的告饶示好了起来,直到周如雯又笑了他一颗心才放下来。 “小如,你可是吃醋。” “嗯、吃醋。” 听了周如雯的回答,陆其涔笑的更欢了,虽然被熊了一顿,但他还是美滋滋的;陆其涔以为,娶媳妇就得娶他家小如这样的,坦坦荡荡从不扭捏,幼时他瞧不上徐婉吟就是因为她那堪比蚂蚁窝的心眼子。 光是他见到的就不胜枚举,更别说暗地里的。 所以当时被徐琬吟绑了逼婚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一头扎进了海里,哪怕他根本不会凫水…… 十六岁的陆其涔以为,嫁给徐婉吟不如被海水溺死! “万幸是遇见了你,不然我可遭罪了,小如你是我的福星,我和伏儿唯你命是从,就算再来一百次次我也一定会跳下去的!” 哪怕四十了,说起年少往事,陆其涔依旧神采奕奕。 周如雯看着男人这样,有些好笑,但也温和的任由男人抱着自己嘘嘘叨叨叨的回忆着,二人之间的好氛围。让她又想到了前路未定的萧宁琢和自家儿子。 “你说,殿下同伏儿会圆满么。” 未等陆其涔回答,周如雯继而道。 “我自私的希望他们圆满,这是我欠沉逐州的。既然我不能护着他的女儿一辈子,那便让我的儿子来。” 陆其涔明白周如雯话里的意思,用力的抱住了对方,语气轻快。 “这是自然,我瞧着咱们七殿下也是对我们伏儿有意,我看一定能大圆满。” 萧宁琢陆伏昼并不知道厅内发生的这些事,陆伏昼将人带出来后,说有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女生,便哄着女生面上围了布帛,由他牵着一步步将人牵引到了后山种满了秋海棠的林中亭台处。 “陆伏昼,你要是敢耍我,我一定叫你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早有‘瞎眼’经历的人,即使此刻被蒙上了眼睛也没表现出害怕的情绪,嘴上说着‘要对方好看’,其实她的鼻子早就闻到了满园的秋海棠味,虽然不知道男生在搞什么鬼,但她依旧安心无比。 “放心吧~我的好小玉。” 到达亭台处,陆伏昼将人扶稳厚便开始仔仔细细的解着围在女生面上的绢帛,可快要解开时,他又忍不住委屈了的扁了扁嘴。 毕竟他问了一路‘小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但得到回答只有女生只是冷淡的说着‘没有’、和‘陆伏昼你要是把我弄跌倒了,我就如何如何’。 “小玉,你真的、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都没有闻到吗?” 陆伏昼肖父,于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萧宁琢深知钓鱼不可一直紧着丝线的道理,想到自己要的东西,她终是遂了男人的愿,无奈启唇。 “闻到了,秋海棠的味道,所以你种了多——” ‘少’字还没说出口,得了满意回答的男生便解开了她眼前的布帛。 先前闻到香味时,萧宁琢就觉得陆伏昼一定种了不少,可真正看到又是另外一番令人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绪萦绕在心。 饶是萧宁琢早已见过无数姹紫嫣红的景象,此刻看到这满园昳丽灼热的绯红,她还是愣的没说上来话,傍晚的风温温热热的,树梢枝桠被卷着飘落的花瓣颤巍巍的落了女孩一手心,萧宁琢接住那片花瓣时,心脏剧烈跳动发出的声音,实在振聋发聩到让她恍神。 【小玉,为什么都城种不活秋海棠。】 【土质、气候都不适合,何大人的课上讲了。】 【小玉,如果我种活了呢。】 【种不活。】 【如果呢……】 【没有如果。】 “我把种的最好的那颗放在了门口,这样你一进门就可以看见了,但这里的也不差。” 陆伏昼很满意萧宁琢欣喜又震惊的神情,于是乎男生又满意的滔滔不绝起来,可萧宁琢却一直愣愣的盯着不远处的树发呆,手心里还握着那片嫣红的花瓣,久久,萧宁琢才开口说了一句。 “原来,都京种的活秋海棠。” ——————————————————————————————————————— 【本章出场人物设定:】 萧宁琢:18 陆伏昼:19 周如雯:36【曾渔村孤女现皇商】 陆其涔:40 作话:不出意外的下一章,陆伏昼又要在小玉雷点上蹦跶了~~~ 章二十五:到底谁想要 陆伏昼听清女孩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即使已经在心里假设过无数遍女孩看到这场景时的惊喜表情。 但陆伏昼也不曾妄想萧宁琢还能记着两人儿时说的玩笑话,教习师傅说秋海棠在南地平原是种不活的,这些矮株海棠多生于山谷潮湿石壁、山谷溪旁密林石上,又或是山沟边岩石上和山谷灌丛中,都京属极南,并不宜种。 可他偏不信,即使人人都说种不活,但他也要试也要种;哪怕说种不活的人是萧宁琢,他也没动摇过。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不管是高株的海棠树,还是矮株的秋海棠丛他都好好的种活了。 【如果我种活了,你会开心吗,小玉。】 这是当年他看着女孩不耐烦离开背影后未说完的话,如今看着满园的海棠,陆伏昼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把小时候没说完的话,再一次郑重的说出来了。 “小玉,你开心吗。” 萧宁琢一抬头就看见了男生跳动着兴奋的光的眼睛,感染力很强,一如这么多年陆伏昼展示出的他,永远热忱永远明朗,在他面前仿佛没有烦恼和不快乐,男人的热烈的情绪感染下她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看对方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呆愣。 倏地,女生又想到了自家五姐说的那句‘陆伏昼在都中女子眼里可抢手着呢。’ 【是啊,他合该抢手,他很好。】 “开心。” 收回目光,女孩跳起来够了一下空气中纷纷扬扬的花瓣,语气轻快。 “原来有这么多种类,何大人果然还藏了很多没教我们的。” 萧宁琢将手心摊开在男生眼前,捻起一片花瓣在鼻子下闻了闻。 “不知道是这一片的香味,还是这满园海棠的香味,闻的我都有些饿了,该去吃饭了。” 说完,女孩对着风轻轻一抛,那片花瓣便如同那些吹落在沙地里的残英一般,慢慢的消失不见了;虽然面上还在笑,但萧宁琢知道自己这又是在逃避,在视而不见的粉饰陆伏昼的情意。 “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萧宁琢转身刚走了一步,便被男生拉住了手腕。 “你再闭一下眼睛,这个礼物你一定更喜欢,比看到海棠花更开心。” 看着男生的笑,萧宁琢莫名的觉得胸口憋闷,对上男生带着祈求讨好的眼神,女生脸上的笑也寸寸皲裂,那只被握着的手腕更是如同正在受炮烙之刑般难捱,男生手心的温度烫的她眉头一皱后便用力的甩开了男生虚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未或许是她不耐烦的明显,未等她再发作,陆伏昼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信封。一脸讨好的无视了女生浑身的戾气,献宝似的将东西放到了女生的手心中。 “就看一眼,这个我保证你看了会开心。” 许是陆伏昼摇尾乞怜的表情太‘可怜’,又或是别的什么萧宁琢刻意忽略的情绪推波助澜;总之,被对面人托着手背接下信封时,女生除了脸上的表情除了隐忍、不耐烦就是平静。 平静的让陆伏昼收了手后,只敢手足无措的立在那,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女生慢悠悠的揭开信封的动作。 萧宁琢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时触到对面人的笑,她也只好生生将疑问吞了回去。 女生打开信封的动作缓慢,倒不是她存着什么期待的心思、又或是什么对礼物的‘好奇’感,只是萧宁琢以为、以陆伏昼的智商,这信封里左不过是地契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女生的无奈的抬眼睨了眼一脸期待的人。 【算了,为了我要的东西,哄哄他就是了。】 萧宁琢没再拖延,手腕抖落了两下,折迭方正的内页便摊开在了她眼前。 “这是什么?” 女孩脸上没有出现陆伏昼设想的那种欣喜的表情,反而有些‘恼怒’,除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如陆伏昼预料的一样,此时女生脸上表情,他实在解读不出含义。 不安感笼罩,陆伏昼也收了讨好的笑,在女生第二次问‘陆伏昼,你说这是什么。’的时候,他艰难的说出了那三个字。 “和离书。” 三个字犹如千斤重,压的男生说话的声音都沉的不像话,不过只顿了一刻,他便调整好了心情。 “刚写的,你看这墨迹还没干呢。” 陆伏昼自己都算不清自己到底喜欢了萧宁琢多久,称不出自己心里的萧宁琢到底有多重,母亲察觉他心思的时候问过,问他‘你的喜欢有多少、有多重。’ 但那时的陆伏昼也不过半大少年,手里又恰好握着周如雯给他做的莲子糕,只想了一瞬间小少年便回答了自己母亲的话。 【我最喜欢莲子糕,喜欢到娘、爹问我要我都不舍给,但如果是小玉要,那就全给她。】 吐出一口气,陆伏昼压抑下哀伤的情绪,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笑吟吟的爽朗模样。 “道歉总算不上诚恳,所以我写了和离书,喏,章也盖上了。” 陆伏昼的手指还在盖着红印的位置煞有介事的戳了两下。 “但是得等一等才能去太常寺办和离,毕竟是圣上赐婚,贸贸然和离只怕你又逃不了一顿责难。” 陆伏昼脸上始终笑吟吟的,语气更是平淡像在说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可萧宁琢这回根本无法忽视他声音里湿漉漉的喑哑,无法视而不见的他眼睛里的哀伤,女生握着和离书的手随着男生说一句,抖意便重一分。 “对了,可别告诉我爹,他同太常卿徐大人一贯不对付,办和离还得经过太常寺,他知道了估计受不又得大闹侯府,到时候我娘和我又要受他磋磨。 哈哈哈,你也知道的我爹总是这样大惊小怪,咋呼的很,不过也没事,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他应该——” “够了!” 萧宁琢不愿再听下去,即使男生还在嘻嘻哈哈。 “你这是什么意思?成婚是你要的,和离又是你要的,陆伏昼你当我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吗。” 女孩看了眼手里的和离书,只觉得怒火中烧,触到对方佝偻着腰垂着头一脸无措的男生,萧宁琢的怒极反笑。 “呵呵、无妨,我本来想让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和离书,既然你这么会察言观色,我没有不接受的的道理,倒是省了本殿一番口舌。” “你说什么?” 陆伏昼惶惶的语气很衬他此刻的悲哀到极致的脸色,他怎么也没想到,‘三个愿望之一是和离书’,男人的唇一翕一张了两下,终是没说出质问的话,只是他哀伤的又不可置信的眼神依旧让萧宁琢恼怒。 “你这副表情什么意思?陆伏昼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萧宁琢轻嗤了声,便将和离书又规规整整的收好,放进了袖袋里。 “左右摇摆、意志不定的一直都是你。” 萧宁琢再没有什么赏花的心思,凉凉的撂下这句话抛下男生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一顿晚饭没滋没味的吃完了,萧宁琢也不曾给陆伏昼一个多余的眼色。 二人的异样自然逃不过陆家长辈,但想着来日便要入宫学礼,周如雯剜了眼丧着个脸立在门外一言不发的陆伏昼,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了萧宁琢几句,才放心让萧宁琢被护卫接走。 周如雯本还想敲打敲打陆伏昼,可男人从萧宁琢走后也收了笑,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压根儿不给她询问的机会,周如雯看着两个孩子只觉无奈,她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拧巴成这样…… 回到公主府,萧宁琢也情绪不高,女孩径直进了屋子将门反锁上后便没再出来。 铃风她们几个是了解自家殿下的性情的,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心领神会的离开了屋子,只余季樾和几个身手好的,留在周围护着。 屋内,萧宁琢又抽出了白日里诓着徐、殷二人签下的和离书坐在案前默默地看着,陆伏昼那封被她搁在中心,虽然不了解另外二人的性格如何,但就都京里传言的来说,这三人的字迹确实彰显了他们的给人的印象。 冷肃、苛谨、恣意。 女孩握着印鉴的手在陆伏昼那封和离书上犹犹豫豫的悬停了约莫有一刻,最终她还是用力的敲了下去。 “这本就是我想要的。” 不知是自我暗示抑或是别的什么缘由,印章落下,萧宁琢却始终握着陆伏昼那封和离书喃喃的念叨着,或是这几天混乱太多,女孩这夜久违的梦见了那些往事。 “这本就是我想要的!” 八岁的萧宁琢刚同陆伏昼彻底闹翻脸,即使身边的宫人姐姐哥哥劝了她一轮又一轮的‘殿下莫要后悔’、说了一句又一句‘殿下真的要事情变成这样么’。女孩依旧执拗的不肯下台阶,反而大怒之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此刻正窝在男孩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讨厌!统统都是讨厌鬼,陆伏昼是最大的讨厌鬼!” 门外的陆伏昼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着自己比小姑娘大一岁,他还是提着点心来认错了,虽然此刻吃了个大闭门羹,但他稚嫩的童音里依旧诚意满满。 “小玉小玉,我真的知错了,你别不理我。” 奈何萧宁琢早就根打定主意不理他,无论他如何说好话,女孩权当没听见,只一门心思掉小珍珠。 彼时的萧宁琢除了可可怜怜的趴在戚昀桢怀里呜呜的哭着,什么也做不了。 被踩踏的恐惧让年幼的她根本原谅不了‘爽约’的陆伏昼,十八岁的萧宁琢看着十一岁的少年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情形,紧闭着双眼的人竟也慢慢落下了泪,打湿了绣枕。 梦里,她和只小松鼠似的紧紧的攀着戚昀桢的脖子,一副受惊过度的惶恐模样,现在看来那会儿的她实在粘人的有些讨厌。 可男孩不仅不恼,反而抱着她的那只手又紧紧的托了托她,因着这个动作她舒舒服服的窝在男孩怀里任性了好一会儿。 可这样令人可以自在任性的怀抱自戚家出事后,萧宁琢几乎再难得到一二。 “圆圆,莫怕,我在呢。” 戚昀桢慢慢的拍着女孩抽泣的起伏不止的脊背,温声软语的哄着。 “惹得我圆圆如此伤心,我定要去教训教训这个陆伏昼。” 再后来,门外陆伏昼聒噪的道歉声终于停了,屋内的萧宁琢也没再哭泣,只是她再出声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阿昀,我再也不同陆伏昼好了,他舍下我两回了,他不守信、我讨厌他!” 戚昀桢也是第一次见小姑娘这么认真,不过他只愣了一瞬,便接受了女孩的顽话。 男孩接过宫人拿来的伤药仔仔细细的给女生的胳膊手腕瘀青处上起了药,看着萧宁琢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戚昀桢又趁宫人不注意剥了糖纸便将糖塞进了女孩嘴里。 瞧对方这么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戚昀桢也萧弯了眼,点了点小姑娘笑出的小梨涡,戚昀桢上药的动作又轻了两分。 “随你,只要我圆圆开心。” “和阿昀在一起,我就开心。” ——————————————————————— 【作话amp;小剧场:】 作者:没错!戚昀桢就是小玉的白月光+五号男主+地下恋多年正牌男友!让我们热烈欢迎一下! 琢:阿昀~欢迎欢迎! 昀:圆圆,不要闹我,我会害羞。 昼:我说一二三、滚,你就滚好吗,好的。【微笑jpg.】 赏:比我还会茶?是个高手。【不屑jpg.】 燕承氐:他不是死了吗? 作者:楼上禁止剧透啊啊啊啊,撤回撤回! 【燕承氐撤回一条消息】 殷淮无:好多……人……啊…… 章二十六:兵来将挡 “殿下又没睡好。” 铃风看着女孩眼下淡淡的乌青,再联想到两刻后就要来接萧宁琢入宫的人,不自觉的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浓了起来。 铃雪昨日办完事回来就听说了上头那位乱点的鸳鸯谱,眼下看着自家殿下不虞的疲惫神情,她只觉得怒火中烧。 可皇权在上,再不甘心她们也只能受着,连萧宁琢都无法摆脱这些掣肘更遑论她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奴…… 但萧宁琢从未将她们当过奴,公主府上下无一奴籍,哪怕是洒扫的小厮,萧宁琢都给脱了奴籍。 也是因着她的性子,阖府上下仆从对几个要入主的男人,同仇敌忾般的没一个有好脸色。 总之,眼下的永淳公主府内丝毫不见办喜事的喜庆之感。 上到铃风、 雪、雨三个大管家,下到守门小厮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得知萧宁琢马上就要被抓到宫里磋磨,公主府内的众人实在难有笑模样。 至于打破公主府宁静的那几个贵胄…… 在萧宁琢不知道的角落里,府内众人早就准备好了一环又一环磋磨那几人的招儿,不过这都是后话,此刻梳妆一新的萧宁琢只知道她进宫必然少不了一顿折腾。 萧宁容且不说,至少那三位必然不能让她好过。加上昨夜那个梦,想到戚昀桢,萧宁琢就忍不住头痛。 男人给她写的信她还没回,信是家宴前两日寄来的,七日过去她不仅一个字没写下,眼下,甚至房里还多了四个上‘皇家’户籍的男人,她便更写不出一二了。 萧宁琢根本不敢写,她几乎能想到男人看到信件时的阴森表情。 戚昀桢在漠阳走镖,本就危机四伏,她的确不想再让人为自己担忧生气。 但不回信始终不是个法子,萧宁琢思忖了一番还是决定给对方回复写与往日别无二致的话。 “铃风,拿笔来。” 铃风取了纸笔,便退至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萧宁琢写好信。 信里,萧宁琢将自己成婚的事死死的瞒了下来,一方面为了男人的心情,一方面则是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次进宫那两位姐姐肯定还会出招儿,即使不出招也一定会给她个‘答复’、给她个强逼她娶人的‘答复’。想到这,女孩莫名松了一口,侥幸心理作祟,萧宁琢觉得说不定等下次见面时,她就处理好一切。 可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这份摇摆不定的侥幸心理,为她和戚昀桢的生活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铃风铃雪看着萧宁琢阴转晴的表情,便判断出了她在给谁写信,想到那人两个做姐姐的无奈的交换了个眼神,便又同时在心里祈祷了起来。 【戚昀桢这厮最好死在漠阳!】 萧宁琢不知二人这番腹诽,待信件墨迹干去她便将信交给了铃雪。 “好铃雪,这次也拜托你了。” 铃雪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信随意朝着袖袋一放,又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 “这是奴在郦南学武时,宝华寺住持给奴求的,殿下若要进宫便也带在身上。” 铃雪不给萧宁琢拒绝的机会,将平安符用力的塞进了女孩手里,便退到了铃风身后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只是她一荡一荡的高马尾出卖了她的紧张。 萧宁琢笑了笑便将护身符搁在里衣衣服内里的袋子中,铃雪看似镇静但眼神一刻不停地注意着萧宁琢的动作,见人笑呵呵的把护身符放妥帖了她也勾起个淡淡的笑,铃风看着铃雪这么扭捏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但还是从屋内取来剑盒,塞到了一脸迷糊的铃雪怀里。 “这是本殿下亲自选的、画的、监工锻造出来的宝剑,只希望我们铃雪姑娘用的称手,不要辜负本殿一番心意。” 萧宁琢本已走房门,可透过窗户瞥见屋内打开剑盒红着脸的铃雪时,她坏心眼的杀了个回马枪,笑嘻嘻的说完,萧宁琢朝着女生做了个鬼脸便拉着铃风走了。 二人来到会客厅时,宫里来的人也刚刚站定,两方虚与委蛇说了些,萧宁琢在府内人担忧的眼神里被迎上了轿子。 一同前往的还有铃雨,铃雨虽然第一回进宫,但因为昨日在铺子里表现好,铃风铃雪才同意这个‘小马哈’跟着一起。 因着是宫里的轿子耳目众多,此刻的铃雨也端端正正的坐着,瞧着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萧宁琢心头那点烦闷也被冲淡了不少,下意识想抚摸玉戒时,她才想起戒指被她拿给徐赏当信物装大头去了。 徐晋是个玉石商人,二人能搭上线也是因为某次宫宴徐晋点评了番她的戒指,对方的老道让她留了个心眼。 后来化名同这人做生意时她才发现徐晋徐大人虽然官场失意,但商场他的确拳脚大展。 “既然爱财……总该给徐赏两分好颜色吧。” 萧宁琢不自觉的轻念出声,又思虑了番,萧宁琢掏出随身携带的册录,默默在给徐赏的聘单上又添了几样大件。 虽二人和离书都签了,但萧宁琢总有种微妙的愧疚感,哪怕她和徐赏只是宫里几面之淡缘,但昨日男人为自己瞧腿、为自己说话的别扭样子让她产生了一种可笑的‘妄想’。 或许是那年在西庵堂瞧病留下的后遗症,萧宁琢觉得自己还得再找元余看看! “铃雨,等我们回府,你就写信给元余,我们和他都有半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对哦,元余公子上回说去云游,这都半年了应该也回来了。” 萧宁琢听到铃雨的话又想到了半年前和她们辞别的男人,离开西庵堂才半个月,她发觉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便带着小楼和铃雪众人去寻元余,可住持却说他离开了,再次见面便是三个月后,她安排小楼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对方。 可她不敢说的是,她觉得这个‘元余’不是她记忆里的‘元余’,即使那时她是个瞎了眼的盲人,即使眼前人熟稔的同她说着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但这些年萧宁琢心上的疑虑不增反减。 尤其是昨日徐赏替她施针时她从男人身上闻到的香味,乍闻时她只觉得是寻常药草味,可越到后来她约发觉不对,越觉得熟悉。 但昨日一件接一件的事实在让她应接不暇,这才让她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此刻难得安静,萧宁琢又默默比对了起了徐赏身上的味道同当年西庵堂那个小药师身上味道的相似之处。 “是巧合么?” 萧宁琢想的头痛,还未等她比对出一二,宫人便迎了上来请她下轿马,女孩无奈只能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站定,铃雨同迎她的掌事交换了通碟,她们一行人才踏着长长的宫道回到了那个被她称作‘龙潭虎穴’的地方。 “和、章、宫” 铃雨一字一顿,萧宁琢看着规矩站着的两侧宫奴,眼底氤上了些不屑,不快的情绪只是一瞬,她便整理好了心情,走到铃雨身侧施施然道。 “这是本殿幼时同阿爹住的地界儿,多年未归,瞧着变化倒不大。” 说话时,萧宁琢扫了眼为首的那位掌事嬷嬷——俞嬷嬷。 沉逐州还在世时,这人便在他们父女二人底下伺候着,沉逐州自戕后她的起居便由这人一力承起,那些年,萧宁琢可没少受她和下人折磨。 “俞嬷嬷费心了。” 俞嬷嬷被萧宁琢点到,面上丝毫不见慌张神色,女人泰然自如的接下了女孩的奉承。 “殿下虽已立府,但老奴始终念着贵君同小殿下的恩情,即使殿内无人居住,但老奴也一日不曾懈怠,只盼着殿下再归来时能如往日一般住的舒坦,那老奴才算不愧对贵君的恩情。” 俞嬷嬷惯会装腔作势,萧宁琢笑而不语,在老妇的带领下款款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果然与她离开那日无异,环视着周围同往昔别无二致的景象,萧宁琢只觉得久未发作的心慌症突然又发作了,连带着她的身形都不稳的晃了晃,铃雨吓的立刻放下桌子中央制作精巧的拨浪鼓,风似的卷过来扶稳了女孩。 “殿下。” “无事,只是饿的有些晕眩,你不用担心。” 萧宁琢淡淡的笑着,安抚了番一脸担忧的女生。见对方又恢复了笑模样,还小孩似的问她要那个拨浪鼓,她郁闷的情绪才大好,只是她也没错过俞嬷嬷嘲讽的狞笑。 【收拾了那么多人,倒是把你漏了。】 萧宁琢立府后新仇旧账一起算了个明白,当年那批宫人她一个没放过,唯独这个俞嬷嬷让她逃了。女孩本以为这人早就死干净了,可此刻看着她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拿前尘往事膈应她,萧宁琢才明白这人当年就有后台,不是上头那位,也是那四位中的某个人。 那四位里最恨她们父女的只有叶白湛。 【若有人非要扯着我不放,那我就是死也要捎上他,权当给阎王爷送礼了。】 这不仅是萧宁琢准备对待那几个公主的念头,更是从她立府那日她就为自己定下的铁律,即使她窝窝囊囊了这么多年,但某些时刻该下的黑手她一刻也没少下,无论是杀了两年前给她传疫病的那个宫人,还是十二岁被恩准立府后她立刻将当年害死沉逐州那些人全绞杀了,她该狠的时刻从未手软。 【凡是皆有度,非要逼我,也别怪我撕破脸。】 萧宁琢转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抬眼看向俞嬷嬷无意道。 “这香我不喜欢,俞嬷嬷自己去领板子吧。” 俞嬷嬷显然没想到萧宁琢会上来就给她立威,可未等她挣扎,原先在殿外候着的太监丫头就上来拿住了俞嬷嬷。 “嬷嬷还当我八岁呢?” 萧宁琢懒懒的摆了摆手,挣扎正盛的老妇人便被压到园内,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吵的萧宁琢耳朵疼,二十板子落毕,躺在地上的人背后几乎被鲜血染红,起初还能大声嚎骂两句的人此刻只能支支吾吾的吐着气。 铃雨兜头一盆凉水泼下,俞嬷嬷含恨骂出声。 “商户生的小蹄子,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啧啧,这么多年了嬷嬷还是只会骂这两句。” 妇人的辱骂没有什么破坏力,只是让人觉得有些恶心,萧宁琢坐在太师凳上懒洋洋的支着侧脸,看向俞嬷嬷的眼神里又多了两分不耐烦。 “俞嬷嬷以为这我和章宫里的人还是当年那批?” 萧宁琢说完,一个同铃雨一般大的丫头便冲了上来,红着眼眶抓着俞嬷嬷的头就开始往地上砸,本就挨了一顿板子的人这会儿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仍由小姑娘砸打。 “我姐姐就是被你这个老妖婆害死的!你还要把我卖给殷周人当军妓,若不是七殿下慈悲,我恐怕早就死了!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居然还敢出现!” 沉逐州自戕不假,但当年侍奉的那批人在男人自戕后全被萧华裳赐死。 小姑娘的姐姐本不在赐死名单里,是俞嬷嬷为了保自己同乡的小太监,硬是拉了小姑娘的姐姐顶包做的孽,俞嬷嬷手脚不干净,做事也不扫尾,被萧宁琢查到并不难。 和章宫里这些人是萧宁琢这几年慢慢安排上来的,大多是同其它几宫有仇怨的苦主。 俞嬷嬷藏了这么多年,今日贸贸然出现,可见那位贵君的确不容人,尤其是容不下她萧宁琢。 “阿倪,松开她吧。” 阿倪揩了吧眼角的泪,松开了拽着俞嬷嬷脑袋的手,恨恨啐了口才站到萧宁琢身侧,铃雨给女孩递了块帕子,又哄了两句小姑娘,阿倪才止住了泪。 “来人,送俞嬷嬷复命去。” 萧宁琢摆摆手,俞嬷嬷便被几个太监拖着扔出了和章宫。 “殿下,我、我呜呜呜。” “莫哭,这回我便是来接你的。” 萧宁琢擦干净了小姑娘脸上的眼泪,才又对着跪倒的众人道。 “本殿虽不如其它几位殿下说话有分量,但当年允了各位的也都一一做到了,这次应该是本殿最后一次进宫了,辛苦诸位替本殿守着这些年了。 阿倪是我要带走的,剩下的诸位,我也为大家安排好了去处,若是不想去,陪本殿走完最后这一个月,便可去铃雨那取了银钱出宫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一语闭,铃雨便从包裹里拿出了五六份宫人的户籍册录,按照名姓一一发给了众人。 “旧怨已了,诸位也该重新出发,莫要被前尘往事困了脚程。” “那殿下呢!”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但有一便有二、三,萧宁琢笑了笑,不甚在意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章二十七:出身不详陆伏昼vs出身下贱的徐赏 “陆小郎将!” 教习师傅本就因为一把年纪还被‘抓’进宫教这劳什子婚规而烦躁非常,此刻看着不老实,围着萧宁琢小动作颇多的陆伏昼,老人家只恨不得拿着教棍狠狠朝男人头上砸上两棍,才算解气。 师傅没打过,只是这人皮糙肉厚,挨打后更是一副笑模样又恭恭敬敬的朝他致歉,那忏悔的规矩样子也确实让他挑不出错处。 几番重复下来,师傅便歇了动粗的心思,但陆伏昼又实在气人,师傅依旧会被这人的狂悖举动气的吹胡子瞪眼。 正如此刻,那七殿下已经气的脸色通红了,陆家这个厚脸皮的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师傅实在没眼看,重重咳嗽了两声,蹲在女孩脚边拿着书卷替女孩扇风的陆伏昼依旧置若罔闻,脸上始终挂着谄媚讨好的笑。 见男人丝毫不为所动,教习师傅终是抄起教鞭狠狠抽了两下案桌,这不抽不要紧,一抽就有人被误伤了。 众人也是被这惊堂一声惊的从各自的事中抬起了头,燕承氐淡淡的扫了眼‘受害者’,又默默离案发现场远了半个身位,如果没记错,第一次被误伤的是他…… 相比冷漠的燕承氐,肇事者之一的萧宁琢看清被误伤的人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对上那人的眼神,女生不自然的握了握手中的毛笔。 “呵。” 殷淮无见萧宁琢淡淡的态度,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深想起来,他这‘气’的确积怨已久。 他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因为‘谄媚’的陆伏昼倒霉,被迫‘上学’这七日,他因为座位离师傅的案台近,没少被劈开的教棍竹屑扎划。 是以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今日便是他殷淮无活了二十五年的‘无须再忍’ 婚规冗杂非常,比那些难断的案子费神多了,向来自诩冷静的男人此刻终是被气的折断了手中的毛笔,一个巨大的墨点就这么洇开在宣纸写了一半的‘婚规学后感’上。 “够了!” 殷淮无这一嗓子可比教习师傅有威慑力,饶是装死装了七日的萧宁琢此刻也颤颤巍巍的放下了笔,用力的推开了将头凑到自己胳膊旁的陆伏昼,再次一脸尴尬的看向了坐在自己右侧的的殷淮无。 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反倒是让殷淮无不善的表情彻底黑成了灶底。 萧宁琢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看到对方紧紧抿着的唇,女孩苦哈哈的咽了口口津,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似是要说两句的模样。故而殷淮无再气也,到底收敛了两分愠色,可偏偏有不怕死的上来触他霉头。 “殷大人这是在耍什么官威?” 徐赏一开口,萧宁琢就知道自己彻底不用说话了。 当然了,不是因为徐赏是她的发言人,说到了她心坎上。 是因为徐赏毒舌,她要是敢说话保不齐又要挨一顿呲,挨一顿也就算了,她还得舔着脸颊赶着去‘哄人’。 为什么说‘又’? 因为这是这几日她的日常。 为什么说觍着脸? 因为这是另外一个毒舌歹毒男——燕承氐、燕大人说的呀。 【这群男的到底在闹什么!】 这几日,萧宁琢不止一次的这么问自己,耳旁是莫名其妙互呛的徐赏、陆伏昼,没错,是徐赏和陆伏昼! “你插哪门子嘴,写你的读后感去,小玉同殷大人说话,关你什么事!” 陆伏昼看徐赏不爽久矣,这几日二人更是积怨不少,此刻看到他没事找事怼殷淮无,脑子一向不灵光的人,顿时起了团结‘敌人’的想法,更别说,殷淮无一看就不是敌人,他同那位二殿下的事宫内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想到这,陆伏昼的底气又大了不少,怼徐赏的声音更加中气十足。 “到哪儿都收不住你那狐媚子心眼,徐太医果然是倌馆头牌生的好儿子啊。” 陆伏昼这话说完,徐赏脸色倒是没变,反倒是一旁和稀泥的萧宁琢脸色白了三分,女孩偷偷用余光瞟徐赏时,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笑不达眼底的虚伪表情。 女生暗道了句不妙,刚准备开口时,陆伏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张俊脸登时气红了一片,那双从其母身上完美复刻下来的圆眼,更是红的不像话。 “他那日骂我六指畸胎!小玉你非要这么偏心吗!是他先招惹我的,你怎么总是不信我!” 殷淮无还没来得及反呛回去,陆伏昼就跳起来指着徐赏‘骂街’了,殷淮无也有耳闻陆伏昼‘六指’的传闻,此刻看他盛怒非常,他也不好再说话,只能认命的、一脸自闭的拿湿布擦着自己被陆伏昼踹脏的桌子。 【娶夫当娶贤,不贤者入门,子孙不孝、家宅不宁、宗缘迷离。】 想到这…… 倒不是萧宁琢想和这几位好好过日子,只是因为今日师傅刚好教习到了这一章,女生认命的叹了口气,心里不忿。 【清官难断,可我本就不是清官!我只是个倒霉公主!!!】 是了,陆伏昼今日骂徐赏的确是他活该,陆伏昼六指这事都中本就没什么人知道,再加上周如雯又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性格,陆伏昼五岁时,她就亲手斩断了那截尾指,尾指就埋在陆家宗祠坐落的后山那。 六指在南商是大不祥,原因便是当年同当今圣上争皇位的那位殿下是六指、曾经以一人之力屠了一村二十三口的那位被记录在刑部大册的重要逃犯也是六指。 一女一男,可算是当年南商最大的两位奇人。二人除了六指,最大的共同之处便是一样的‘杀人如麻’,不巧的是,这二人的生辰是同一日,陆伏昼亦然。 因此,孩童时期的陆伏昼没少被达官显贵的孩子欺负,在宫中学习时,除了她和戚昀桢便再没人搭理他,即使后来尾指切了,陆侯更是头一回动用‘权势’将事情压了下去,但陆伏昼这人的逆鳞依旧是‘六指’。 那日徐赏说出口后,若不是萧宁琢在场,陆伏昼估估计能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打成残废。 “本殿谁也不帮!” 章二十八:殿下准备护着谁 po1 8 p ro.c o 萧宁琢虽然不知徐赏父亲那事几分真假,但徐赏身上却有更让她在意的‘秘密’。 【小殿下别是认错了,被人糊弄了还替人数钱。】 想到徐赏的话,萧宁琢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凝,左左右右看了身旁斗鸡似的陆伏昼,又看了眼一旁气定神闲但明显脸色不虞的徐赏,萧宁琢搅弄圈袖口的花纹,才抬头干巴巴的笑道: “阿昼你莫同徐太医一般见识。” 说着,女生便慢慢握住了男人身侧紧握着的左手,轻轻的挠了挠男人尾指边淡淡的小月牙痕位置,那儿就是原本男人‘六指’的地方,经年累月下,那个刀痕已经淡的只剩下一个泛白的月牙形刀口。 果不其然,因着她这个动作,陆伏昼的手果然松开了,脸上委屈气恼的表情也散了不少。 看着男人的变化,萧宁琢暗暗吐口气,复又开口。 “总之你们二人算是扯平了,道歉就不必了,阿昼你看师傅今日留的作业你才写几个字,赶紧回去补上,不然明日师傅又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不过看你这样子,大概也是写不出来什么的,一会儿同我一起回和章宫,我教你。” 看好文请到:ka nm e ikan. c om 陆伏昼本来还在生气,此时听到女生笑盈盈的邀请自己去和章宫,男人哪还有气,顿时又恢复之前那副好脾气的模样。 “别哄我,这是你说的。” 听着男人别别扭扭的语气,萧宁琢无奈一笑,拍了拍陆伏昼的抱着的胳膊,讨好的哄着。 “我不生气了,我们和好。” 陆伏昼自然知道女生指的是哪件事,听萧宁琢终于肯松口,他突然觉得被骂‘六指’也没什么了。 “你先去找师傅告歉,我瞧燕大人是同师傅一起去学宫了,你赶紧追上。” “知道了,那我和师傅告完歉就去找你,你可不许不在!” 陆伏昼被女生推搡着走到了门口,左脚刚迈出门槛一步,男人又一把拽住了女孩的胳膊,力道不大,但也将人拽了一个踉跄。 “不!许!耍!花!样!骗!我!” 二人离得近,萧宁琢被掩在男人的巨大的臂弯了,又听着对方这一字一句的‘威胁’,不经意间女生的耳尖也红了一片,看着男生说话时隐隐露出的小虎牙,萧宁琢不自然的撇开了头。 【陆伏昼好像炸毛的阿黄,还怪可爱的。】 嘴硬如萧宁琢,这话她万万不会说出口,又哄了几句,陆伏昼才老老实实的离开,见人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宫道,女生终于长舒一口气,掐了个得体的笑脸,萧宁琢火速转身准备处理一下剩下的二位。 毕竟这二位和她算是‘掉脑袋同盟’。 “二位这是闹什么,往日里两位大人不是合作的十分愉快,怎得今日非要针锋相对像个孩子。” 萧宁琢无奈的站到了徐、殷二人中间的过道前,无可奈何的说着转圜的话,可惜,今日这二人都十分不买账,甚至一向沉静如古井的殷淮无,今日火气实在大的她无力招架。 “七殿下真是护着徐太医。” 听到这话,萧宁琢脸白了又红,白是没想到自己的拙劣把戏这么快被看穿了,红则是因为徐赏这厮十分不要脸的在殷淮无这句话后面又喋喋不休的补充着。 “小殿下同我的情分,我以为殷侍郎早已看清。只是不知殷大人好端端的提这同‘自、己’不相关的作甚。” 徐赏‘自己’二字停顿的不算刻意,但殷淮无怎么听怎么扎耳,瞬间,男人便想到了些令他十分不愉快的事。 “殷大人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别成日里管些不该管的,耽误精力,累及我们小殿下。” 徐赏小嘴淬毒这件事,萧宁琢这几日没少领教,眼下看着这么腻歪歪的一口一个‘我们’,她不仅不觉得舒心,反而断定这人的狗嘴里一定还有什么气死人的惊人之语。 “难不成办着办着,殷大人旧情难忘?准备手下留情,推我的小殿下出——” “徐赏~我看你是被陆伏昼气到发昏了,没事,我陪你去御膳房寻点败火的凉茶喝喝,你瞧瞧你这脸白的,走走走,我们赶紧去。” 徐赏话还没说完,萧宁琢便一把扑到了男人面前,两手并用的揉搓着对方的脸,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威胁。 “你干嘛!你是不是疯了,今天怎么一直在惹事,是不是有病!” 诚如陆伏昼的逆鳞是‘六指’一般,殷淮无的不可提便是【二】。 进宫第二日,萧宁容便神叨叨的给萧宁琢递了份‘殷淮无十大不可提避雷册’,九条都是和‘二’相关,据非官方证据显示,提了这位殷大人一定要你‘后果自负’! 萧宁琢可没那无事生非的习惯,故而这几日她一直客客气气的供着这位活‘爹’,理由无他,那位‘二’身边的鹰犬她已经有意无意撞见过不下三回了!!!铃雪又不在,她一个柔弱女子哪敢‘招惹’这位。 “徐赏,你再给我惹事生非——” “怎么,小殿下不想知道那‘元、余’的事了?” 没错,这就是萧宁琢这几日对男人百依百顺的理由。 “你威胁我?徐赏你威胁我!” “只是‘提、醒’。” 说完,徐赏十分应景的往女生身上靠了靠,一派柔柔弱弱的身体不适样子。 “确实如小殿下所说,微臣还真有些犯暑热,承殿下垂怜,不然怕是晕倒了微臣才能反应过来,果然,只要殿下陪着微臣,微臣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萧宁琢听着想吐,但萧宁琢不敢说,且还得硬着头皮附和…… “那、那本宫就先带徐太医去休息了,殷大人自便。” 这尴尬的场合萧宁琢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匆匆说完,女生便‘牵’起男人的手,给殷淮无这个真受害者留下一个‘恩爱’背影便消失了…… “狐媚手段。” 殷淮无看到徐赏勾着唇朝着投来的不屑眼神,当时就脱口而出这句陆伏昼一天要念不下十次的‘名句’,可才说完他又觉得不快起来,最终,男人愣是在无人的学殿里枯坐到宫人来提醒他离开。 “夜深了,大人该歇息了。” …… ——————————————————————— 【公主府‘和谐’日常】: 淮:阿琢似乎更偏爱徐太医。 琢(惊恐的从男人怀里爬起来,一脸尴尬支支吾吾jpg.):我~没~不要多想嘛,都一样的,怎么又吃醋呀。 淮:多想吗?可阿琢你似乎格外喜欢‘牵’、徐太医的手,想来是我这粗人的手不如徐太医那般温软。也是,毕竟微臣只是一介武夫,只懂那些草莽手段,肯定不如徐太医心细如发、妙手回春,更何况他是侧夫,微臣区区一个伴侍,说这话实在是僭越。罢了、微臣便不在此叨扰殿下安歇了。(窸窸窣窣穿裤子+委屈巴巴拢衣领子ing) 琢(一把扯住男人的腰带,脸红气喘赌咒发誓ing):瞎说,我很喜欢的你的手! 淮:真的? 琢:比箴言还真! 淮:好吧。 琢:那咱们继~续~嘛~ 淮:殿下想怎样就怎样。(默默又把衣领垃开了一寸……) (此处省略少儿不宜的又揉又捏,疯狂十指相扣,黏糊糊的亲亲抱抱有颜色环节~) 赏(苦哈哈下班提溜着零嘴回府版):贱!人!狐!媚!手!段! 昼:一介武夫?他?殷淮无?那我是什么?我是谁?啊?啊??啊???(看着某·着名·诗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章二十九: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如红莲两瓣中 “殷、殷大人?” 被安排来打扫学殿的下人见男人不为所动的坐着,顿时也没了主意;好在殷淮无没有那些折腾人的心思,只是愣愣的发呆。 在洒扫宫人第叁次唤他时,男人理清案牍上乱七八糟的书本后,便在几个打扫宫人不解其意的目光中慢慢的离开了。 回宫里给他们这群人安排住所的路上,殷淮无又断断续续的想了许多重要的、不重要的‘琐事’;只是往常能快准狠解出问题症结的人,今日却在一个又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问题上频频犯难。 那日从七公主府回到殷家,已是傍晚。 不出意外的,殷府上下都笼罩着山雨欲来的不详气氛。但无论是对于当时的殷淮无抑或是此刻的他来说,他始终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出‘丢失小童案’和陈年旧案‘弥槜案’二者之间的因果关联,并解决以宽慰百姓之心。 可其中盘根错节的杂事太多,须得慢慢梳理。 在公主府时,他、萧宁琢、徐赏虽推演出了幕后必然有二殿下、周氏人的手笔,但真正深想起来,又有许多让他不得不再深思的‘漏洞’,而这些‘漏洞’又好像是特意为他们这些准备深查之人留下来的一般。 因此,回到殷府后,男人照旧不卑不亢的回了长辈的‘问候’;便回了屋子,没再管那群吵嚷呼号的宗族老人。 再之后,便是进宫前一日。 萧宁琢在叁人见面后的第二人就被拢进了宫‘看管’,殷淮无则破天慌的通过牺牲‘色相’拖延了两日才进宫。那两日,一日他用于安排人手、让自己的人通过萧宁琢给的册子和那位铃雪姑娘里外接应继续查下去, 另一日,他则用于‘等’,等一位一定会来对他叁令五申的大人物。 相比第二日果然‘等’到了大人物,出了大理寺就撞上那位铃雪姑娘才让他更惊喜。 直到此刻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宫道上,殷淮无依旧觉得铃雪、觉得萧宁琢本人是个深不可测的妙人。 铃雪人如其名,性格、说话都冷冷淡淡;但行事效率确实一人胜十人,原先有了萧宁琢给他提供的店铺人员名册对他来说已是如虎添翼,可铃雪奉命将圈勾好大大小小朱批的地图和失踪家属名单背景册录一并递给他时,殷淮无还是忍不住叹息。 叹息这么个能人只是公主府的丫鬟。 可目光扫到女人手里握着的佩剑时,他才发现自己还真是‘迂腐’、又‘先入为主’的可笑。 眼前的姑娘比他想象的要更厉害,萧宁琢也比他想象的更有城府。 【殷大人,在下奉七殿下命前来协助,殿下命我给殷大人捎句话:抽丝剥茧本非易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说罢,铃雪便没再管殷淮无的表情,转身就走,可余光瞥见男人愣愣出神的表情,她又有些为萧宁琢不值的恼怒之感。 最后,女孩还十分不满的‘敦促’了身后两句浪费时间的男人。 【名录是殿下这些年来的心血,为了这桩与她没关联的事,她又仔仔细细筛选勾画熬至天光,大人怎么还有功夫在这儿耽误时间。】 想到铃雪这句话,殷淮无不自觉的又想到了徐赏阴阳他那句。 【我们小殿下。】 无论是铃雪还是徐赏,二人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嫌弃’、‘排外’,一副他连累的萧宁琢的诘难态度。 铃雪也就罢了,偏偏徐赏这个牵头恶人也来倒打他一耙…… 要说以前,殷淮无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误会’,惯是当过眼云烟的无所谓态度,可偏偏这回他就是放在了心上,甚至还生出了不少不忿。 “偏我做恶人,偏我是瘟神!” 终于,殷淮无站在和章宫门大门外,看见里面欢欢喜喜分食栗子糕的男女时心态全崩,淤积心口几日的恶气终是被他倾吐出口。 宫内,陆伏昼拿着个小波浪鼓滴溜溜的摇摆着,不知他是在念什么童谣,逗的萧宁琢笑的一双眼都闪着盈盈的水光。 那样子好不和谐,一如那日他在宫道无意撞见萧、徐二人的场景一般‘情意绵绵’。 “倒是我多余不该来!” 说罢,男人一甩袖子气恼的离开了和章宫,眼尖如萧宁琢也只看到一片藏青色衣角,女孩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位殷大人来过。 也不怪萧宁琢不反应,公主内殿哪能是什么外臣想来就来的,虽说她的和章宫偏冷的一如冷宫,但这些冗杂规矩也逃不了。要不是陆伏昼担着个正夫名头,又有她的贴身手令,这和章宫的大门他也别想进…… 萧宁琢揉了揉眼睛,便收回了目光,一心捧场耍宝的陆伏昼。 殷淮无回住所时,徐赏和燕承氐屋内的灯已经燃上;和章宫离他们住的官舍实在‘路程遥远’,他回来时天早黑了大半,饭食更是早就被撤去了,殷淮无活了二十五年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饿着睡,根本睡不着’。 不过他回来时,正好撞见出来散步的徐赏。徐赏鼻子灵,殷淮无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立刻反应过来,男人身上的花香所属何处。 【萧净梧!你可真忙啊,谁都能去你那和章宫,就我不能去!就我多余!】 徐赏气的牙痒痒,但面上不显。 男人依旧是那副视人无物的冷淡表情,只瞥了一眼殷淮无,徐赏提步就走。 可这回先沉不住气的是殷淮无。 “殿下总是头晕,徐太医照料上还需多多费心,别总在些不重要的地方花心思,本末倒置是为大忌。” 殷淮无说完,扫了两下袖子上沾染上的海棠花瓣,在男人阴沉的目光里用力的摔上了门。 他虽说幼稚无比的怼回了徐赏,可看这位惯会搅弄心术的吃瘪并没有让殷淮无产生想象中的痛快感,甚至他还有些难以释怀的郁闷,坐在案台前的男人再次出现了白日里那种‘无从下手’的无措感。 浸了墨的毛笔被他拿起又放下,踟蹰再叁,殷淮无到底也只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了一个‘勿’字。 “大人勿多想,大人勿再言,大人勿轻举妄动。”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叫人实在分不出他是在喜还是怒,这话是被他撞破好事的萧宁琢说的,也是进宫这段时间以来,萧宁琢同他最长的一次【沟通】。 那日,陆伏昼同徐赏又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闹了起来,虽然二人经常明争暗斗,但当时确实闹的有些出格,连一向视这二人如无物的燕承氐都嫌恶的‘啧’了一声,彼时的殷淮无本就为弥槜的事、为萧宁琢格外明显的避嫌、为萧宁瑜的监视烦神,所以二人的闹腾反而让他有种‘松快’的释然感。 毕竟,前两件让他烦神的其中没少徐赏的手笔,徐赏比他想象的要麻烦的多,诚如萧宁琢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机敏,叁人虽说是绑在一条绳上的秋后蚂蚱,但他却明显的感觉到这二位十分排外; 不说萧宁琢,尤其是徐赏。 殷淮无每每寻着点机会可以同萧宁琢深聊,徐赏总要使些让他觉得可笑的绊子,一回两回他无所谓,反正他只是想找个机会感谢萧宁琢的鼎力相助,一时没有机会,但来日方常,毕竟不是大事。 可当他发现二人藏了他不知道的‘案情线索’时,殷淮无才是真的动了气。 【这事只有我知、殿下知。】 【那殷大人那——】 【殿下还真把他当自己人了?殿下难道不知殷大人同二殿下的关系。】 徐赏对他的不信任,殷淮无并不在意,但萧宁琢的回答才是真的让他觉得可笑又恼怒。 【也是,我瞧着殷大人同二姐也是情义未断的模样,这事我们还是瞒着吧,我俩的确不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殷淮无最恨别人将他同萧宁瑜再唱念做打的绑在一起,偏偏萧宁琢还被徐赏这心眼似蚁穴的哄的头头是道! 所以,徐陆二人起争执的这日,殷淮无难得没做和事佬,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写着自己的‘夫纲’摘要。 陆伏昼这个武夫当时拿着一块润了半天的墨块砸到了徐赏脸上时,殷淮无刚好写完最后一句话。 “为人夫者当以贤德宽宥为先,嫉者不贤、妒者不德;憎言恶行者不宽不宥,当休也。” 这边殷淮无正搁下毛笔,徐赏那边不出意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大块难看的墨痕,不过殷淮无意料之中的大动干戈并未出现,徐赏冷冷的哼了一声,脸上的墨迹都没归置便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学殿。 殷淮无本就懒得管这二人的破事,但师傅不一样,教习师傅来上课时都不见徐赏的影子,他便被师傅差去寻人了,燕承氐是差遣不动的,陆伏昼又与徐赏交恶,而唯独他这个‘冤大头’是师傅当年的得意门生。 他避无可避。 师傅一把年纪还要来教这些劳什子羞恼人的东西已是不易,他再冷血也没做到看年逾古稀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去找人,更何况师傅被抓来宫里也是因为站错了队,师傅同他站的都是那位…… 究其根本,一切皆因他而起。 找到徐赏并不费事。 只是那场景实在碍眼。 【成何体统,狐媚手段!】 看清那场景时,殷淮无一张脸气的黑如锅底。 彼时同陆伏昼斗的不相上下的男人此刻正懒散的倚靠在红墙上,被女孩捧着脸仔仔细细擦拭面颊,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样子实在扎眼非常,殷淮无不懂萧宁琢是被徐赏下了什么蛊,竟然这般的狂悖不顾礼教,青天白日里就敢在宫人来来往往的宫道里同他旁若无人的狎闹! “荒谬!荒唐!” 殷淮无说这四个字时,萧宁琢正捧着徐赏的手呵气,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比她发髻间坠着的那颗琉璃珠还要亮上叁分。 “成何体统,狐媚手段!” 看见徐赏黏糊糊将脸埋进女孩的颈窝里时,殷淮无脑子里立刻蹦出了这八个字,成何体统是他自己想的,狐媚手段是陆伏昼天天骂徐赏时,他听来的; 起初他不解其意,只觉得陆伏昼这人实在爱吃飞醋,再加上他本就对萧宁琢没什么心思,所以对陆伏昼这拈酸吃醋的小孩儿讨嘴瘾话,他的态度是:听之任之。 可此刻,随着他看到的听到的,他实在是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在认同这四个字什么,一时间竟也忘记了师傅给他留的‘任务’。 殷淮无转身离去时,恰好听清萧宁琢那句,他令他此刻都觉得火气直冲天灵盖的话。 “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哄你了,换别人我可不来;也就是你我才来呢,别生气了嘛,我的徐小郎中。” 殷淮无一直觉得自己对萧宁琢知之甚少,宴会逼婚那日他觉得对方愣,糕点坊再相遇时他又觉得这位七殿下实在滑头非常,被人逼着写下和离书的时候,他只觉得女孩临危不乱,快刀斩乱麻的样子魄力十足,铃雪拿着册录给他时,他才是真的找不出形容词去注解这位。 ‘一人千面’ ‘勿’字下方两寸的位置,殷淮无又提笔写了这四个字。 可不就是一人千面,至少萧宁琢黏糊糊勾着尾音哄徐赏的模样是他未曾见过的‘千面’之一。 “罢,她如何又与我何干。” ‘叩、叩叩、叩叩叩’ 短促的敲窗声打断了殷淮无的自言自语,未等他起身,男人案前的小窗‘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个小缝,透着闯缝,殷淮无只能窥见写窸窸窣窣的草莽动静。 打他进屋到这会儿,不过半刻,屋里也没点什么烛火,再加上这窗的位置又对着后花园,月色皎皎下即使不引烛,也碍不着事,但眼下看来,实在碍事…… 窗户的缝隙太小,并不足以让他看清窗外的到底何许人也,但想到前几日在宫道上同那位二殿下的交锋,殷淮无本就被萧宁琢引的火再次一跃而起。 【这皇家姐妹非要抓着我折腾。】 想着,男人一声厉呵,起身用力的推开了案前的窗户。 “大胆!何人造次!” 萧宁琢觉得自己果然点背,徐赏叁令五申的让她避开殷淮无的确诚不欺她,早知要被殷淮无推的摔个趔趄,她就是死也不做这滥好人,偏偏把她推的摔倒在地的人还一脸‘无辜’表情。 殷淮无怎么也没想到‘造次’的是萧宁琢,借着月色看清坐在地上的女生时,殷淮无一颗心跳的飞快,此时女生慌张盯着的他的眼睛也很亮,像极了他第一次随圣上春狩时在林子里猎到那只梅花鹿。 不过梅花鹿狡猾非常,他刚给这小东西拆了兽夹,对方就朝着他的胸口来了一脚。 “二、二姐夫,我给你送点吃食。” 【哼,果然是梅花鹿。】 “我不是你二姐夫。” 殷淮无面色冷、声音更冷,嘴瓢完萧宁琢就后悔了,但还没等她想出打哈哈的转圜之语,只听殷淮无又冷冰冰的开口了。 “微臣不日嫁于殿下,殿下勿多想勿多言。”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火气这么大……】 这话萧宁琢自然不敢说,女生垂着头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便将食盒同那本被殷淮无一并推到她怀里的书规规矩矩的放在了窗内的案台上。 “是本宫叨扰,本宫想着白日里徐赏陆伏昼怕是惹了大人不快,这才做了糕点替他们给大人赔礼。 暑气毒热,大人勿再因他们不快,这绿豆糕、绿豆冰饮是本宫差小厨房做的,大人闲下时可以吃着玩玩,权当解暑的小零嘴。” 萧宁琢说的流畅,一番话说完,食盒里的绿豆糕和冰饮便被她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案台空闲的位置处,末了她还十分有眼力见的将那本书上的按照之前打开的位置摆回了原位。 女生觉得她这么恭顺诚心的模样,论谁也挑不出错。 但偏偏、她对面是殷淮无…… 女生刚转身,就被殷淮无一钳住了胳膊,提留上了窗边,糕点冰饮料乱七八糟的撒了一地,要不是她坐得稳,她后脑勺肯定要遭殃! 萧宁琢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气,尴尴尬尬的转过头,想提醒一二这人‘逾距’的话才堪堪吐出一个“殷”字,便在男人讥俏的声音里被生生打断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宁琢不懂自己又有哪里惹了这位玉面修罗不快,一时间也没了办法,被握着的胳膊挣扎也不是,就这么放任对方抓着她又实在心虚,心虚的理由也很简单,她好像听到了来人的声音! 而此刻!更深露重她偷跑出来‘谄媚’不成,还以这么个暧昧姿势被男人靠着窗户圈在怀里,万一被人抓到……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或许是她惊恐的表情太明显,又或许是门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殷淮无终于在进宫的第十日寻到了他要的‘畅快’感。 迎着女生讨好求饶的表情,殷淮无没再打谜语,只低低的笑了两声,辨不出喜怒的眼又直直对上了她迷茫的眼。 “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如红莲两瓣中。” 章三十:我的猫是我的猫,但我是她的。(徐 萧宁琢表情呆呆的,一如二人宫宴初见那天;殷淮无不准备解释自己是什么意思,偏过头避开女生困惑的视线,一个巧劲儿将人拦腰抱进了屋子,被抱着的人稳稳的坐在了案桌上后,男人从善如流的熄灭了蜡烛又合上了窗户。 登时,整间屋子只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弧光。 “喵~” 殷淮无扶了把想要跳下桌子的女孩,双手撑在了女生身侧,二人间的距离亲密又余,暧昧以上;虽说他将人【死死的】将人困在了这方寸之地,但二人到底还恪守着那五寸礼教距离。 “大人这是——” “低声些,公主与我可不光彩。” 萧宁琢被殷淮无的话噎的一哽,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迷迷蒙蒙的月色里男人的表情她并不能分辨的真切,可男人此刻揶揄的表情无一不透露着一个讯息。 【我心情甚好。】 殷淮无很有眼力见,形容词和动词兼备的那种有眼力见。 瞧着女生昂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殷淮无又笑了,这回他的表情终于彻底脱了那股不耐烦。 “殿下不妨猜猜,这脚步声隶属何人。” 说是让猜,但萧宁琢一时间也摸不清男人的目的所在,女孩面容纠结的咬了咬嘴唇,最终回了男人一个非常保险又让他意料之外的惊喜答案,至于这‘惊喜’萧宁琢是从何得知的,那还要问未来的殷大人。 深吸了一口气,萧宁琢也不避对方‘拷打’的眼神,婴啼似的‘喵’了一声,这声小猫叫比殷淮无那拟音更像猫儿,殷淮无没想到、可以说压根儿没想到这位‘狡猾’的小殿下会是这么个答案。 不过,是他喜欢的答案。 萧宁琢不懂殷淮无在笑什么,看着对方垂着头笑的肩膀一抖一抖, 再脸红羞恼她也没敢停下猫叫声,毕竟外头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越近她就越慌,偏偏殷淮无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态度徒留她一人焦急的不上不下。 “喵~别笑了!” 女生压着声音说完,殷淮无只看了她一眼又偏过了头,昂着头无声的笑的不可遏制,萧宁琢学的口干舌燥,可将事情拖到此番不可收拾境地的人却还置身事外的任凭她焦急无措,萧宁琢瞬间火气直冲天灵盖。 一时间女生也顾不得什么姐夫不姐夫、刑部那位玉面修罗这些男人身上的标签恶名,恼恨的吐出一口气,萧宁琢扯着男人的衣领,将人拽了个踉跄,二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萧宁琢终于也看清了【此刻】殷淮无的面部表情。 “原来,殷大人也!会!慌!张!” 殷淮无被迫贴着女生,女生小猫炸毛似的恼怒表情他看的真切,萧宁琢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时突出的温热呼吸擦着他的面颊,沸水蒸汽似的烫的他浑身战栗,男人的嘴嗫嚅了两下还没发出声,萧宁琢干脆无比的、用力的对着他的心口来了一脚。 紧接着,女孩提着裙子推开窗前,蹲在书桌上对着坐倒在地上的他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没出声但口型明确的对他说了叁个字。 “白、眼、狼。” 萧宁琢纵身一跃跳下了窗台,一如那年被他救了的小鹿。 连拨开重重迭迭的藤蔓竹枝灵活又狡黠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动作都像那只鹿。 让他追不来、觅不得…… 徐赏忍着脾气敲了两下门,见对方始终没有开门的心思,终是在屋内女生的‘猫叫’停下来后,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什么狗屁礼教、官位职级,徐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此刻恨不得啖殷淮无这厮的肉,饮这厮的血才能解恨。 可真的踹开门进了屋子,屋内并未出现让他怒火中烧的暧昧场景,虽然窗户大开着,吃食书籍散落了一地,可殷淮无则是一脸无奈的笑着,一切都透露着诡异的和谐。 除了他进门时,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殷淮无再没别的赘余表情留给他。 男人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被萧宁琢踩的乱七八糟的书桌,丝毫不在乎徐赏这位不素之客,殷淮无从柜子里拿出火折子,随意的抖落了两下,便点燃了屋内所有的蜡烛,陡然迸发的光亮刺的徐赏下意识的遮了遮眼睛。 不过下一瞬,他才算是彻底看清了屋内的‘狼藉’,即使殷淮无已经假模假样的整理了一番,但真正看清时,徐赏又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看清被殷淮无珍宝似的托在手里的绿豆糕时,徐赏只恨自己没在萧宁琢这爱拈花惹草的一学猫叫时就闯进门。 【萧净梧,你倒是会心疼人啊。】 “都掉到地上的东西了,殷大人吃了也不怕闹肚子。” 徐赏自是看清这绿豆糕是和糕屉是从地上被殷淮无捡了起来的,再加上殷淮无这厮又故意让他看清了糕屉底部的那个小小图腾,他实在无法视若无睹的欺骗自己这东西不是负心女萧宁琢,冒死、趁夜不顾伦理教义爬窗巴巴的送来的! 殷淮无没说话,无所谓的勾了勾唇,咬了半口那块糕,似是回味般的慢慢咀嚼着,直到徐赏走到他一旁怒目圆睁的欲再说些什么时,一口糕才被他咽下。 “与你何干。” 只四个字,便将能言善道的徐太医噎了个面色难看。 殷淮无瞥了眼男人难看的面色,理了理皱皱巴巴的领口又道: “徐太医果然性格自在无拘,就这么生闯叁品官员屋子的,这南商除了徐太医,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殷淮无抚了抚被萧宁琢踩出脚印的书册,原先平静冷肃的表情顿时破功,男人就这么轻笑出声,他的表情变化、包括那个一看就知道出自于谁的脚印,全被徐赏看在眼里。 徐赏这回算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大喇喇的开着的窗户、被不知道哪个小蟊贼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花园,徐赏垂着身侧的拳头几乎下一秒就要挥到殷淮无脸上。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小师傅要是赏我,便把自己赐给我吧。】 “是猫。” 殷淮无将落了脚印的书收进了书柜夹层里,淡淡的打断了徐赏的思绪。 可听到他这回答,徐赏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殷淮无没错过他脸上惊愕表情,但他不仅不在乎,反而心情颇好,捡起萧宁琢掉在桌缝里的珍珠耳坠拿湿布擦了两下,便放进了上衣的内袋中。 “我从前在宫里交好的小猫而已,更深露重,在下便不留徐太医了。” 徐赏从前只觉得殷淮无这人严肃古板,但此刻看着对方指鹿为马的和自己讲浑话,徐赏根本维持不住自己的假面,只想撕裂这维持相安无事的薄纱,可想到自己拿到的线索,难得我们一向任性的徐小太医竟也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 不过他嘴上还是还击了殷淮无。 “是我的猫。” 说罢,徐赏从怀里掏出弥槜的原始十叁味配方狠狠的摔到了殷淮无面前的桌上。 “我说,是、我、的、猫。” 徐赏没再管殷淮无的表情,压着火气夺门而出,和章宫到官舍的距离远,饶是萧宁琢这人会飞,她也不可能立刻回到宫里,至于殷淮无窗外那条路通往的小道,他熟的不能再熟。 想到这,徐赏的因怒气狂跳的心脏渐趋平静。 一只脚踏出门槛的男人突然的凝滞的动作让殷淮无摸不着头脑,但这会儿殷淮无又实在为徐赏那句僭越无比的‘我的猫’气闷,见人欲走还留的状态,端方正经了二十五年的殷大人,竟然一二再,再二叁的破格说顽话。 “这儿没有徐太医的猫,只有我的猫,徐太医与其在我这磨蹭疑心,不若自己想想是不是惹了那猫儿不喜,才叫她转投他人怀抱!” 做元余时他天天被萧宁琢骂脸皮厚、骂南商第一城墙脸,但这会二听了殷淮无霸道不要脸的胡话,徐赏绷紧了十日的弦彻底挣断。 “是么,我的猫儿是坚贞不渝的性子,我亦然;倒是殷大人这番鸠占鹊巢霸道说辞实在让人听了只觉得荒唐。” 徐赏快步走到殷淮无身前,皮笑肉不笑道: “不问自取是为窃,殷大人即是刑部交椅,我说什么大人应该明白。” 说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便摊开在殷淮无面前。 “物归原主,物也好、猫也好、” 徐赏略一停顿,淬满寒霜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面色同样不善的殷淮无,道: “人更是如此,我是她的,她要我不要殷大人,我以为殷大人听的一清二楚。” 徐赏最终也没要回那枚耳坠,但走出殷淮无的屋子时他那个怨气吐了个痛快。 说来,他还得感谢这位殷大人一而再、再而叁的惦记他身边的桩桩件件。 弥槜也好、萧宁琢身边的位置也好,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但萧宁琢本人不行。 “萧宁琢,这是你答应我的,我早就说了你既然绑了我在你身边,那什么人都别想插进来。” 徐赏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狂奔。 最终在御花园假山边上看见灰溜溜从山洞里钻出来,眼圈红红的女生时,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愤恨情绪突然就消失了。 【元余!元余!你别走,我害怕。】 【没走呢,在你边上。】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记忆里女生哭腔浓重的样子他仍历历在目,对方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抽抽噎噎的将脸埋在了膝盖里,紧紧的贴着他的胳膊,瓮声瓮气着。 【瞎子就不能怕黑么,我就是害怕、我害怕!我好怕!】 记忆重迭,徐赏看着用力擦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女生又是气又是心疼。 那个破旧的‘小路’早就荒芜一片,他实在不明白胆小如鼠的萧宁琢何故冒这么大风险去谄媚这一遭殷淮无,殷淮无这个朝秦暮楚的怎么配! 在殷淮无屋内看清那片后花园时,徐赏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几日前他诓萧宁琢的话叁分顽话,七分真话。 这小道确实是被封了,但不是因为什么鬼魂精怪,是因为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宫人…… 但那会儿徐赏还是存着写‘活该’心思的,他以为狡猾如萧宁琢就是跑路也是做好万全之策的,比如、至少、应该是打着灯笼的…… 可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看清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发髻上混着泥灰蛛网,袖子裙摆被划裂出道道触目惊心痕迹的女生样子时,再大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徐赏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蹲在了用袖子把脸擦成花猫的萧宁琢身前,用力将人抱进了怀里。 “不是说了,别走那,现在知道怕了。” 听清抱着自己的人声音来自谁时,萧宁琢一晚上的惶恐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抱着的她的人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像极了那年和她一起掉进山洞里的元余。 萧宁琢其实一直都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哪怕小楼、戚昀桢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为那个假货背书,但她始终没有全部相信过。 尤其是一次次和徐赏接触下来后,一个可怕的又让她忍不住相信的答案如烟花般爆裂在她的脑海里。 “徐赏你是——” “再乱跑,小心被冤死的处男鬼抓去当娘子。” 徐赏话音刚落,萧宁琢的张开的嘴瞬间瘪成一条直线,眼泪再次决堤。 殷淮无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男人形象全无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女生放声大哭着,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我害怕,徐赏我害怕。’、‘你为什么不快点来。’、‘不是说一会儿么,为什么一会儿要这么久’。 徐赏的表情殷淮无看不清,但他温和又含着无奈笑意的话,刺一般的扎在他耳朵里。 “我错了,小殿下难道就没错。” “我不是去找殷淮无谈情说爱的,糕点屉子里有案情线索呜呜呜,都吓我,你们都吓我。” 章三十一:徐赏就是元余! 徐赏哄人没有一套,但对萧宁琢他却有自成一套的章法,无论是两年前的瞎眼小师傅,还是此刻灰头土脸的小殿下,在他眼里并没有区别。 “那便是微臣冒犯了,小殿下莫哭了罢,徐赏给殿下告罪。” 徐赏鲜少有这样温和不露锋芒的时刻,虽说话的语气还是他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但环着男人的脖子抽泣不止的萧宁琢就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此刻心情很好的信号。 想到这,萧宁琢不可控的又想到了元余,两年前虽说她是个瞎眼盲人,但也没少让小楼给她描述男人的模样。 即使小楼每次都说的磕磕巴巴,但也不妨碍她在脑海里为男人模糊的勾勒出了形象,加之今夜轮番的刺激和徐赏那句‘再乱跑,小心被冤死的处男鬼抓去当娘子’,积压在女孩心头的多年的疑虑,以及覆在元余脸上的浓雾几乎被推翻的、吹散了彻底。 可真的触及心底一直追求的真相时,萧宁琢发现‘不敢问来人’的竟是她自己。 如果徐赏就是元余她真的可以接受么?如果徐赏真的元余,那为什么戚昀桢要伙同小楼寻个假的来骗她?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她一直相信的,坚定的人是一个满口谎言、口蜜腹剑的恶人么。 看似破局,实则她又陷入了一个又一个为她构筑的死局中。 这一刻,萧宁琢委屈也实在害怕,她希望徐赏是元余,但又希望他不是;希望自己一直的坚信是正确的,那个元余就是个假货,但她又实实在在的在害怕她以为的枕边人在算计她,骗她。 “小——” 徐赏刚说一个字,女孩泪眼朦胧的抬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她的动作突然,游刃有余如徐赏也是罕见的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你别说,我求求你,什么都别说。” 【又是逃避,萧净梧你只会逃避么?】 徐赏知道今晚并不是他和盘托出的好时机,至少要等到弥槜案了结,至少要等到他不会给女孩带来一丝一毫的危险,至少要等到他清清白白。 但他是人,他总有私心。 在真的听到萧宁琢说出这句话前,他想的是‘认出来我,我也饶不了你,萧净梧。’ 可现实总是这么的血淋淋,父亲从徐府讨了钱弃他而走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唯有那句‘你还有点用’依然深深的刻在他的骨头上,少年时学业处处压徐晋一头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跟着师傅学医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可此刻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萧宁琢再次放弃时,徐赏觉得自己无用。 【一切都是无用功么,萧宁琢。】 男人眼里的哀莫意味浓烈的萧宁琢不敢再看,最终萧宁琢松开了捂着徐赏嘴唇的手,用力的再次抱紧了一脸木然眼神自嘲的男人,流着泪贴着男人的脖颈坚定道。 “你就是对吧,我知道你就是,是我蠢,一次又一次的被骗,可是、可是我真的很相信阿昀,怎么会呢,他怎么会骗我啊,为什么要骗我,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但至少我觉得阿昀不会骗我的。” 这一夜,二人幕天席地坐了很久,再次起身时,萧宁琢几乎腿软的站不稳,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徐赏觉得自己其实很没出息,和他爹一样,他爹为人替身依旧甘之如饴;他也不遑多让。 明明从哭的只能结结巴巴解释的女生嘴里拼凑出了这人认不出来自己、甚至认出来还想让自己做小伏低演戏是因为那个叫‘阿昀’的男人,但他居然没出息无比、心软的可笑的点头答应了女生的齐人之福要求。 “两个月,萧净梧我只给你两个月。” 从袖袋里掏出绢帕,男人用力的擦干净了女孩脸上混着泥灰的泪痕,又温温柔柔的拿掌心揉了揉了萧宁琢红肿的眼睛,语气没什么威慑力的恶狠狠道。 “两个月,你和那个什么昀不给我个说法,我定要你好看!” 月色朦胧,二人脚边只歪歪斜斜的躺着徐赏来时提着的灯笼,借着不甚清晰的光的萧宁琢仰着头笑的呆呆的模样看得徐赏心底柔软一片,可想到这人还要他‘演戏’,要他同她装不熟悉,徐赏到底是克制住了笑,冷冰冰的避开了女孩的视线,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提灯就走。 萧宁琢本还在笑,可看到男人冷淡的模样她又有些难受,她没想到徐赏的脾气会答应她要演戏,答应让她去查的偏心要求,至少在她不知道元余就是徐赏前,她没想过徐赏会这么好说话。 “元余。” 女孩看着默默走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终究是没忍住,小步追上了男人讨好的扯了扯徐赏轻摆着的袖子。 女孩的声音的并不大,但这么个时刻,徐赏本还想端着给人难堪的心非常轻易的被这一声瓦解的彻底。 深吸了一口气,徐赏猛的停住了脚步,萧宁琢就这么撞上了男人的后背,未等她开口,徐赏就强硬的牵住了她的手,萧宁琢便从先前的小尾巴亦步亦趋跟着讨好的谄媚样子,变成了此刻手牵手的温情模样。 徐赏的手软软的握着的时候还有些凉,牵起来让人安心又舒服。 两年前,男人牵着她从险恶的山林里走回西庵堂时也像今夜一般。 萧宁琢有种恍惚的安心感,女孩悄悄抬头看了眼身侧依旧一脸不爽,面色冷淡的男人,下意识的用力握了握男人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徐赏不是没察觉到女生求和的小动作,从前她还是个小瞎子时气人的功夫就炉火纯青,现在眼睛好了这功夫更是登峰造极,冷静下来,徐赏总觉得自己是被萧宁琢的眼泪冲昏了头脑,才会这么没自尊的答应她演戏的荒谬要求,按照他的打算,无论如何他也是要让那个什么昀吃上一顿苦头才算解气。 【什么阿猫阿狗还敢偷我的身份!】 越想越气,徐赏更没了下台阶的意思,在女孩第叁次捏他手指的时候,男人作势就要抽出手,萧宁琢吓的立刻握紧了对方温温热热的手掌,讨好的说。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元余。” “小殿下怎么会错,不过是微臣自作多情,将殿下的玩笑话当了真。” 呛人归呛人,但徐赏丝毫没有松开女孩手的打算,反而借着对方的力握的更紧了些。 虽说徐赏在拿话噎自己,但萧宁琢心里确实和前几天截然相反的态度,几天前的她是怎么看徐赏怎么不顺眼,虽有怀疑这人是元余,但萧宁琢大多数情况都是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疯了,觉得自己乌鸦嘴。 一日前的她觉得元余只是傲娇才不像徐赏这人这么多心眼子嘴又毒,元余是嘴硬心软软的熟板栗,从前在西庵堂时,元余就总给她炒板栗,剥板栗,哪像徐赏天天没事找事的给她惹麻烦,还害她! 可此刻,被人牵着,萧宁琢打脸无比的推翻了自己前几日的小九九。 【肯定是因为我没认出来他,他不高兴了,其实徐赏也没那么坏,上次给我看腿、上上次在宫宴还帮我挡了殷淮无、上上上……】 徐赏偷瞄了眼笑的嘴唇弯弯,一脸好心情的女生,顿时好笑又好气,笑这人的心大,气也这人的心大。 “不许笑。” 徐赏停下脚步,闲着的那只手掐了掐女孩的侧脸。 “说了两个月就是两个月,多一天都不行,记住了没。” “那从明天算行不行。” “不许偷奸耍滑,萧净梧。” 松开牵着女孩的那只手,徐赏两只手都掐上了女孩的脸颊。 “最后一次机会,萧净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两个月我们一起把弥槜的事查清楚,两个月后你还要把这事给我个答复,两年前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我会认出来你,我会来接你,我会、” 萧宁琢停顿了一下,对上男人隐隐期待的眼神,红着脸说道。 “我会娶你的!” “把和离书给我撕了,不然我不信。” 虽然得到了萧宁琢的回答,但徐赏也不是那色令智昏的草莽性格,毕竟从女孩的嘴里她还拼凑出了个什么‘昀’,这个什么昀在萧宁琢心中的分量只重不轻,一个陆伏昼就够让他费神无比,这个从未露面的什么昀只怕更难搞。 想到这,徐赏气的又掐了把女孩的脸。 “好你个萧净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本事还真是皇家本色,府里养着这个什么昀,府外又哄着一个陆伏昼,在西庵堂还要吊着我?” 听着男人的发难,萧净梧的脸红的像个柿子,徐赏掐的不疼,但这话像巴掌似的抽的她的脸火辣辣的红,偏偏对方又句句在理,她根本无法反驳。两年前从西庵堂回来后,等到她眼睛彻底大好,她立刻就回去找了徐赏,可惜一无所获。 彼时,戚昀桢还在陪着她找,可到后来男人也发觉出了不对,戚昀桢要比萧宁琢更早发觉她对徐赏的心思,最后在戚昀桢半是大度半是哄的态度下,萧宁琢承认了,她喜欢元余,想要娶他和他在一起的事。 戚昀桢的表现的很大度,甚至可以说是超脱,男人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语,只是像当年一样,抱着惶恐愧疚的女生温和的安慰着,重复着:“我圆圆想要什么都可以,娶个男人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总归我才是圆圆心里最重要的。” 可现在发现事情的真相,萧宁琢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好像和徐赏说的没什么区别,戚昀桢她不想放,徐赏她亦不想,可不就是左拥右抱的皇家本色么…… 徐赏看着拧着眉一脸纠结怅然表情的女生,无奈的点了点对方的眉心,复道。 “我相信你。” 萧宁琢看着徐赏定定的眼神,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组合语句,便默默闭上嘴,垂着脑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萧宁琢有种如获至宝的庆幸又有种德不配位的自卑。 做瞎子时她就知道元余很好,哪怕是那个假元余都表现的很好,更遑论此刻这个货真价实的真元余。 徐赏的好京中上下无人不知,无论是从萧宁容口中还是太医院、世家贵女口中,徐赏虽在她面前总有些顽劣的风流不着调,但这人的内里的确不负一句‘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尤其是当她查出弥槜旧案里被牵扯的药人后代们一直在受徐赏暗中的救治恩惠时她这种想法就更浓了,哪怕他不是元余但他也是君子,真正的君子。 萧宁琢悄悄的又看了眼男人袖子边磨出的毛边,一颗心像是被浸泡在了陈醋里又涨又酸,查徐赏比查那几位容易的多,而且这人实在扫尾功力很差。 “如果、” “没有如果,不要逃避萧净梧,在西庵堂你答应过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逃避。” 徐赏不知道女生在想什么,但女生的欲言又止和拧巴他熟悉无比,医者医身难医心,萧宁琢的过往他只窥得一二,但他知道,那些不可提的过往是造就了女孩这副拧巴性格的祸源,二人来日方长,总还有他能医好萧宁琢‘心’的时刻。 “明日是期限的第一天,小殿下记好了。” 将人送到和章宫门口,徐赏语气揶揄无比,仿佛今夜发生的种种都只是一个虚妄的梦,仿佛他还是那个刻薄的徐赏,元余只是女生病急乱投医下一个虚妄的梦。 萧宁琢不安的表情很明显,徐赏看着女生踟蹰着步子一步叁回头的模样,最后还是心软的隔着背将人扯到怀里,男人无可奈何的叹着气,徐赏将下巴搁在女孩的脖子处语气温温柔柔又酸溜溜的说着。 “我还做徐赏,你还做萧宁琢,这不是你说的么,现在这副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两个月而已,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啊,萧净梧。” 说罢,徐赏便松开了女生。 “小殿下,我等你。” 萧宁琢看着勾着唇笑的肆意的男人,心上那股不安被冲的淡之又淡,徐赏见女生表情松快了下来,不上不下的心也慢慢悬稳。,男人朝女孩端端正正的作完揖起身要走时,萧宁琢拉住了他的手。 “屠槜是你师傅对么,徐赏。” 肯定的语气,徐赏并不意外女生能查到这一层,相比一脸小心翼翼生怕他难过的萧宁琢,徐赏要坦然的多。 “是,所以我一定要查,等我们查完这一切,你再把和离书撕了,我可不想和你做对鬼鸳鸯,我——” “徐!赏!你又在胡说八道气我。” 虽是玩笑的语气,但萧宁琢和徐赏都清楚,这事确实是掉脑袋的问题,殷淮无不怕,但她和徐赏,她府里的那些家人…… “总之,我不会瞒你,你也不要瞒着我好么,我今晚给殷淮无送的消息里隐去了你和屠槜的环节,但按照他的行事能力,查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几日我会给你拖着,你——” “殿下这是心疼我,在为我扫尾么。” 徐赏弯了腰贴了贴女孩的侧脸,笑吟吟的全然不似萧宁琢这般紧张。 “又轻浮!” 萧宁琢恼怒的推了把男人的脸,红着脸骂完便快步进了宫。 一来二去下,女生心头对徐赏身份的疑虑彻底消除,徐赏就是元余,元余就是徐赏,这世上敢不分场合闹她逗她,敢无视那些条条框框固执又热烈相信她的小医官除了她的元余还能有谁,那个冒牌货…… “我一定会查清楚,哪怕是阿昀你骗我也不行。” 合上案上的册录,萧宁琢冷肃的小声重着,册录上详细的写着徐赏和屠槜的关系,萧宁琢也知道了当年徐赏被发配到西庵堂种草药的原因。 屠槜治死了一个外使,徐赏作为他的副手被怀疑叛国通敌,但碍于徐婉吟的身份,刑部见从他嘴里橇不出关键,便软禁了他。 看起来很简单,但萧宁琢总觉得不对,从屠槜下狱到徐赏最后被无罪释放,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好像一切都是为了结案而结案的顺水推舟,她的人能查到只有这些,可能接触到刑部详细卷宗的还有殷淮无,所以今夜她才冒险去递了消息给对方。 萧宁瑜的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和殷淮无,如果不趁夜,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给殷淮无消息,而且萧宁琢隐隐觉得有人手脚比他们更快。 徐赏回到官舍的时候,天空也渐渐泛起了层迷蒙的白,走时,萧宁琢给他披了件裘。 【这是小殿下给元余的还是给徐赏的。】 萧宁琢拿过铃雨手里的裘,不由分说的便盖在了徐赏身上,这件裘本就是她爹的旧物,好在很贴合徐赏的体形,萧宁琢给男人系好领子上的带子后,便暗暗记下了男人的大概身量,想着出宫后再给他几身衣服,谁承想,这人又耍上贫嘴了。 【给、听、我、话、的。】 想到萧宁琢的话,徐赏忍不住又笑了,这一晚上他似乎笑了太多次,多的他都数不清…… “我一向唯萧净梧命是从。” 摩挲了两下狐裘顺滑的毛皮,徐赏低声叹息着。 “就是不知道我的萧净梧到底怎么想,可别让我后悔信错了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