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千她又A又靓gl》 第1章 [gl百合] 《萧景千她又a又靓gl》作者:斩潮生【完结】 文案: 【不懂风情女将军受x心机腹黑郡主攻】 萧景千在大雁城与落拓郡主花颜萍水相逢,却未曾想公主花颜竟然是天煞孤星。 而萧景千却未曾想,与小郡主多次相逢,是小郡主的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骗局。 花颜在人海里寻找着那道当年救下的萧景千。 为了与萧景千重逢,小郡主跨越千山万险,亦步亦趋,阻挡万千蜚语流言,成为万人之上的祭司神女,只为得见那位女将军。 大雁城的子民把每一位祭司当做信仰,虔诚无言的守护着这位每年向着上苍祈祷的女子。 “公主是要嫁将军的。是要嫁给大雁城最年轻、最骁勇的少将军的——” 当花颜郡主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萧景千就已经心动了。 *** 某一次,萧景千问起自己萧家的祖训:祭司神女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那么萧家军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守护大雁城,护大雁城的神女无虞,守护挚爱之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青梅竹马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景千(受),花颜(攻) ┃ 配角:曲有意,纪燕然 ┃ 其它:隔壁预收康康呀~ 一句话简介:郡主追妻的千层套路 立意:保卫家国,保护所爱之人 第1章 楔子 “我酹了远方飘扬的旌旗, 我敲响犍牛皮所裹的战鼓, 我提起烈火_枪,跨上黑脊的快马。 将士们,看向我们漠北辽阔的疆域啊。 看啊!让千秋哺我之地归复罢。 身陷千战桎梏,又何妨? 鲜血滚烫,唯以我身报故国! 逐戎狄!醉沙场! 待斜阳落下分刻—— 是大捷之时!” 落日余晖,绯霞浸染。当女将萧景千再次嘶哑着嗓子,在军营前引风高吭漠北战歌之时,恰逢有孤猿于江畔哀啼。战鼓苍凉喑哑,她的眉目里饱含眷乡的深情,再次远眺遥岑,映入眼底的是故国大好的疆域。 苍穹血染,大雁北飞。 又是谁在此夜力挽狂澜? 杀伐,由此而生—— 第2章 马蹄疾 三月,落英无意拂了行人脸庞,蜻蜓有意点过荷下泛起微微波澜,赤尾鲤荡起水面一圈涟漪。此时正值佳节春尚好,皆拟泛轻舟。 大雁城,游人如织。 “老棠,你这就唱完了?漠北的曲子就这么少吗?”少女略有失望的说道。 身着素衣的少女掌中托着一碗酸梅汤,口中叼着没啃完的糖葫芦,她在花树阴翳下流连许久,船鞋像是花间翩跹的菜粉蝶,几步一回头,显然是未能尽兴游遍京城。 万树海棠花压枝低,满地依稀留有残香。小路人迹十分稀少,适合缓步慢行。素衣少女忍不住撷了一朵掂在手中。 眉下一小痣,掌中一海棠。 少女将一朵海棠囫囵放入嘴中,嚼了几下,表情越来越凝重,她咂咂嘴将其吐出。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吃啊。” “这里的花哪能和漠北的比?是你非要跟这朵花过不去——” 身量高挑的锦衣少年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素衣少女:“曲子嫌少?难道我还要跟戏台上的花旦青衣一样,给你唱上一出?” 少女嘻嘻一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将剩下那海棠花随手转着圈拈着,满眼的豪气: “唱啊!你唱,我萧大小姐绝对奉陪。” 把你的兄长当成了什么人了。旁边的少年摇摇头,不住的叹起气。 “哎呀!老棠你干什么!” 锦衣少年给旁边的少女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无奈地笑道: “好好想自己为什么挨这一计啊。” “知道啦,叫‘哥’对吧,行行行。”少女捂着发痛的额头,她这人犯错快,认错也快。 真乃孺子不可教也。萧棠无可奈何。 “要叫‘兄长’。不要成天没大没小的。我叫你景千,然后你却叫我老棠,这都成什么跟什么了?”锦衣少年侧颜一瞥,少年耐心的解释道。 “好的,老棠哥。”萧景千板正了脸,认真的说道。 萧棠捂着脸,无语凝噎。 不愧是他亲妹妹。仗着不能当成弟弟揍就可劲的作。 指尖触过粗糙的树干,仿佛是触碰了流沙岁月,景千在想象着兄长早年去的漠北是什么模样。 她那时候还在襁褓中,似乎连娘亲叶小娘子都没有见上过几面,对老爹廿余载拼死拼活守护的漠北更没有什么印象,所有的故事全凭祖母和长她四年的兄长讲述。 “我酹了远方飘扬的旌旗,我敲响犍牛皮所裹的战鼓……”萧景千喃喃低吟,萧棠恍然间也觉得萧景千有点他们娘亲的模样了。 战火纷飞之时,旌旗如何在空中猎猎翻飞,战鼓如何被擂响,战令如何喊得响亮、激动人心,她无从得知了,只是从她记事时候,就有几句模糊不清的曲调。 也许是远古传来的号角声,是魂牵梦萦的曲调。她试图去想父亲所唱是何曲,辗转反侧多次也未曾知晓。 时过境迁,萧棠也成为眉目轩昂的少年郎,是时从军行了。 景千转头看向萧棠蹙了蹙眉,眼中宛如覆盖了一层迷雾: 第2章 “这……真是老爹他们作战时候唱的吗?” 萧棠一愣:“确是如此。父亲所教的怎么我又怎会唱错。” 萧景千万般无奈的摇摇头:“啧,那你是不是以后也要唱啊?” 她都能想到未来兄长面对自己的沙场如何震慑千军。 萧棠不知道她话中何意:“怎么,我唱的难道跟你梦里的不是一个曲调吗?” 景千将面上的愁云一收,又露出了方才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思忖片刻,坏笑了一声: “我看老棠你以后大可不必率领千军万马了。” “什么?”萧棠疑惑的皱紧眉头。 萧景千柳眉一挑,手舞足蹈起来:“你临上战场唱一曲就可以退敌了。绝对速杀对面的百万雄师啊!比老爹还厉害!简直了!” 真是的,又中了这死丫头的计! 萧棠脸色一沉,感觉自尊心再次受到伤害:原来,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唱的难听。 萧景千轻咂两声,怎么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她忍不住再啃了一颗糖葫芦,然后将手中的竹竿随手一撇。 “你说什么?!”萧棠悻悻然。 只听得萧景千惊叫一声,萧棠也是一怔。 萧棠手下用力过猛,方才要给妹妹折下的花一下拽成了整个花枝。海棠树的树杈从中笔直的劈开了,还发出一声“咔嚓”巨响—— 不管萧景千怎么苦思冥想也没想到叶小娘子什么模样,她万般无奈的问道: “对了,不说这个了,漠北到底是什么样子啊?哥,草原到底什么样子呀?我知道你去过的。还有——” 那合抱粗的海棠树的小半树杈栽倒下来。而此时,萧景千对背后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还在为了方才拌嘴成功的事情放声大笑。 “小白!!”萧棠睚眦欲裂,飞身去迎。 “呔!老棠你这厮又要害我!” 原来萧景千早已察觉背后异样,足下轻跳,嘴中没忘记再嘲讽他兄长一句,如墨染的发丝随风飘扬,她将身灵巧一躲跳将开来。 那海棠树树干一路擦着她手臂一侧的衣袖闷声跌落。所幸没有砸到路人,也没有波及湖中酣眠的小鱼。 萧景千看着断裂的树干,捂住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好险好险。” 林荫小路,树影之间乍现天光,不知何方的蟋蟀突然高鸣一声,一抹光亮刺入两人眼中。 她大口喘着粗气,安慰似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心中尚有余悸,眼中颇有恨意,她叉腰道: “不得了,不得了!老哥你能不能对自家妹妹温柔一点吗?那么凶以后还有公主愿意嫁你吗?” 幸好没事。萧棠宽心的舒了口气。 他方才看到树干落下时候,心急如焚,心中升起万般悔意,以为天地都要塌陷掉。而当他看见妹妹毫发无损的站在身边还在怒骂他的时候,才缓缓舒了口气。 “萧景千!你……你真是要提前把你兄长气到上西天啊。”萧棠悻悻然。 当年萧景千上树掏鸟蛋被鸟啄,下水摸鱼差点游到泥沼,玉米地里偷玉米被犬咬,弹弹弓把窗纸穿破被邻里大娘追出二里地…… 要么就是看见地痞和纨绔子弟欺负小叫花子,萧景千行侠仗义之气顿起,偶尔设计扔个臭鸡蛋让其吃个小亏,最后溜之大吉。 诸如此类事件,最后都是萧棠出面给人家陪个不是。 犹记那大娘铁青着脸,指着连连道歉的萧棠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 “你真的是她兄长吗?是她兄长就找先生教她女诫!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千金都学诗文韵律了,景千怎么还像乡下的混小子一样顽皮?” 何止是兄长了,都快成老妈子了,天天给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担心了。 一般面对此类情况,萧景千会万般配合的在背后委屈的说了句:“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罢了罢了。” 邻里看她年纪尚幼也认了错,也是个女孩子家,也不会追责什么,只得就此作罢。 而萧景千内心真实语录:对不起。这次不敢了,下次还犯。女诫是什么东西,能行侠仗义吗? 萧棠仰天叹气:“算了……随她去吧。” 这种事情萧棠每天都要经历不下十件,他每日提心吊胆,生怕日后假如去了漠北,她这妹妹能遭受出什么祸端来。 “漠北啊……” 萧棠思忖片刻,思绪飘到许多年前的一个晴日,没有一丝云的苍穹,那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奔腾的骏马,还有老爹送给他的铁缚腕。那时候老爹把妹妹反复当空抛起,然后落回怀中。 马鸣声渐渐近了,暖风飒飒地吹响旌旗,不住的扯拽着他们父亲的铁衣,狠刮着的风似乎也有了半分的柔情。 “漠北的姑娘就是豪气,我们的萧景千未来一定是漠北最美的姑娘,也一定是一枝最艳的天宝花。” 妹妹咯咯的笑的时候。萧棠觉得心仿佛是春日的冰河,冰在一点点的融化。 相比起痴男怨女的痴缠和家国情怀的故事,好像过往种种,更能牵动着他的心弦。 “你要问漠北啊,这可叫我好答——”萧棠长叹。 大安三十年,诸般造化难算。储君彰顾在漠北遇刺。天下百姓身着缟素,天地恸哭。 而萧棠和萧景千本是镇守漠北的抚宁大将与叶小娘子的一双儿女,由于战事繁乱,这一对兄妹年纪尚幼,便寄养于叶小娘子的故居,由祖母代为抚养。 第3章 三年后,年仅六岁的二皇子彰政顺承皇位,岚太后垂帘听政,新皇上台改年号为怀安,大统一中原以北地区,诸侯国尽献稀世珍宝,男耕女织无租庸,鸡鸣犬吠通陌阡。 从那时候起,父亲就仿佛被困在漠北一样,他一刻不停的驻守在漠北,抚宁大将仿佛是漠北的守护神,是天空中的那颗启明星。 萧棠低垂了眉眼,他想起了多年前父亲带着年幼的他给将士们校场演练、挥斥方遒的景象: “漠北啊,也许是将士心中的豪情万丈。也许是性烈的马奶酒,又也许……是漠北中秋佳节的一轮明月。” 漠北皎洁的圆月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清透,那么无瑕,仿佛不掺杂半点污秽—— 而且皎白月光下,有爹有娘,还有萧棠那时还抱不动的、在怀里怎么也睡不够的妹妹。 萧景千看见萧棠发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问道:“老棠,你是怎么了?发什么呆啊,漠北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萧棠忽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小白,你说……我能成咱父亲那样吗?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为百姓赴汤蹈火。” 两道狭长,一眼望不到尽头。阳光透过树叶,光影斑驳陆离。他们在往灯火阑珊处走去,朱漆绿瓦不复,而树影也仿佛也在追随着。 少年绝代风华。一抒平生,不知前程几何,也不知是否命途多舛。 仿佛时间过的很慢,一切还是旧的模样。 萧景千对这一连串的奇怪回答显得莫名其妙: “老爹不是常说,咱萧家好儿郎都是漠北的狼,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那你还在顾虑什么?” 萧棠盯着萧景千良久,托腮沉思起来,肚里也冒了坏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戏谑: “当然是顾虑你啊。虽然长的还算能入眼吧,没有大雁城的郡主好看吧,但我依旧不放心。” 大雁城的郡主? “什么叫还能入眼?!”萧景千看着叹气的萧棠,满眼阴郁。 “就是不是很丑。”萧棠万般遗憾地说。 萧景千嘴角抽搐:“……不是我说萧棠啊,你这语言表达能力是真的好差劲啊。那西村八卦话本都比你说的好多了呢。” “那你有叫我兄长过吗?” “没有啊。”萧景千毫不在意的说道:“不过那又怎么样?” 萧棠身形一顿,噎了一噎:“好吧……你又赢了。” 有时候他有一种错觉,他这妹妹这哪是漠北的狼,哪是最美的天宝花,这是最狂野的、上天派来整治他的混世大魔头吧。 世界上有这样互相插科打诨,对方像是罪大恶极的敌人一般的兄妹吗?萧棠扪心自问,大雁城里好像就他们一对了吧。 萧景千笑了许久,继而身形一顿:“还有,老哥刚刚你说大雁城的郡主?她是什么人?” “小白你说我们的郡主啊。” 萧棠思忖片刻,缓缓抬起头来,眉目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座雾气缭绕的山峰。 “那是我们世世代代要守护的人啊……” 这位郡主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了大雁城的命运,就好比萧家世世代代要守护大雁城一般。 山上庙宇如此静谧,枯松无言生长。仿佛山中锁住了一个愿意独享清净的魂灵,断绝了世俗的纷纷扰扰,那是最精美的牢笼,却又是最精密的囹圄,无人可从中逃出。 忘忧山中有巨蟒,有大虫,有荆棘,也有纯净无瑕的、怜悯世人的神女。 “大雁城的佑安郡主,她与你年纪相仿。佑安一词,取佑民生安定之意。她生来就是注定是大雁城未来的祭司巫祝。” 萧景千眸中一亮,眉头一皱:“什么是……祭司巫祝?” “祭司巫祝,就好比大雁城的神明。铺满繁花的路和尸骸遍地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乞求以杀止殇。” 大雁城把每一位佑安郡主当做信仰,虔诚无言的守护着这位每年向着上苍祈祷的女子。 萧棠转头看了一眼景千,继续说道: “我们不是战国时期的墨家巨子,更不懂得非攻兼爱。可是神会爱人,她必须热爱着每一个人。她必须慈悲,怜悯世人,这既是她的使命,也是宿命。” “那我们萧家人的宿命呢?”萧景千疑惑的转过头去,“就是世世代代守护漠北吗?” “小白啊,”萧棠摇了摇头,怜悯似的看向景千,“你觉得什么是命运呢?” “宿命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萧景千耿直的说。 萧棠淡然一笑,嘴角一弯,带厚茧的指尖触了触萧景千的额头: “你的命啊,就在这里。你每作出的一个决定,就是为你的命选了一条路。” 萧景千揉揉额头,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一路心猿意马。 这时,大雁城深巷处传来一阵刺耳的马叫声,人群骚动起来。 第3章 初相逢 “快让让——” “马疯了!马疯了!都给我让开!” 蓦然听得一声惊呼,一位刀疤横脸的车夫猛然将缰绳一抽,只听得那红马发出阵阵哀鸣,哒哒的马蹄声震彻云霄,铁蹄卷起的尘埃滚滚升起,过往的村民无不避及。 “夭寿啦!这要撞到人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官府该找你啦!”一位拄着木杖的老媪厉声嗔斥道。 第4章 “撞人了!快给老子滚开!” 而那马车夫仿佛未曾听到劝阻一般,拉着缰绳任凭马车横冲直撞,马匹像是受惊肆无忌惮地向前奔跑—— “咳咳咳。”车轮搅起的泥浆也溅上了萧景千的白衣氅上,在马蹄扬起的滚滚浓烟中她肃清了嗓子,无暇顾及身上的泥泞,转身遥岑远望去。 锦帘的马车,镂着银花的珠帘……莫不是什么王权富贵的人家?萧景千心绪骤乱,而就在马车留下的车辙之上,她抬头之时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就在她低头避开马蹄带起的尘埃时,她突然发觉一段破裂的锦帛在空中缓缓飘落,正好落在萧景千的船鞋前。 “这是什么?”萧景千狐疑地问道。 难道…… 萧景千目不转睛看块锦帛,拽了一下身旁人的衣袖,紧接着看向前面卷起滚滚尘埃的花轿:“老棠,你有没有觉得……这马车有什么猫腻?” 在浓烟中搞不清方向的萧棠也是一头雾水,眼神游离:“小白你说什——” 撕裂的锦帛象征着什么呢?马车夫面容凶煞,无缘无故飘出的帛丝,还有疯狂的红鬃马……又说明了什么呢? 未等身旁的萧棠反应过来,萧景千眼神忽然明亮,她一个箭步毫不犹豫地向马车冲了上去。 ——希望还不算迟! “小白,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萧棠震惊道。 这要传出去,萧家的小千金今天把某大户人家的马车给毁了,这名声哪还要得?谁知道萧景千她今日又想闯出什么祸端,万一这马车里的是哪位朝廷重臣的话……萧棠背后冷汗直流。 萧景千的光荣事迹这回真是又要传遍京城了。萧棠扶额无奈。 “抱歉老棠,今天景千她还得任性啦!”萧景千转头赧然一笑。 不待她兄长追上,萧景千咬紧了牙,飞也似地追赶上去。她使劲全身气力将方才那断裂的海棠木一踢,那圆木径直冲向那疯狂奔跑的红鬃马。 正如萧景千所料,那圆木碰到京畿大道上的一块巨石,“通”的一声,海棠木应声弹起,直冲马车而来—— “什么碍事东西!!”看到直冲面门的圆木,马车夫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拉起马车便是要调转回头。 萧景千一看形式不妙,瞳孔猛然一缩。 糟了!这要是伤及马车里的人…… 她沉了沉气,向后退了几步,牟足了气力大喝一声,足下翻转,小腿微微勾起,整个人腾空而起,朝那圆木直直踹去—— 这还是她以前教训地痞赖子的那些小伎俩,她用的是巧劲儿。虽说是雕虫小技,一用一个准,而且她因为这个还救过出不少小叫花子,她因此以此为荣。 萧景千得意地挑了一侧眉,略显稚气的脸上显出三分英气:“想在你景千妹妹眼皮子底下抢人?今儿个耐刀十八里地里,可没人要你个耍浪涛的!” 那海棠木被这临门一脚弄得倾斜了角度,掉头换了方向,砸向那惊慌的马的脚下。 “哪里来的野丫头坏我大事!” 那马车夫转向不利,被海棠木落了个正着,受惊的红鬃马彻底因这一击而惊惶,换得人仰马翻的几句。虽是马儿失了蹄铁,还是一瘸一跛的奔向了集市阑珊之处,最终不见了踪影。 马车轰然破裂,檀香木片与金银饰物支离而碎,那马车夫正好也压在马车之下。 “呜!呜!!” 马车中灰头土脸的少年被捂住口鼻,婆娑了泪眼,猛烈的跺着马车的残片,希望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惜身形孱弱,被木条掩埋并无人发觉。 看来还活着。萧景千捂着自己的胸膛,缓缓舒了口气。 “要不要救人呢?”萧景千看着废弃的花轿迟疑许久。 看着这小孩子怪可怜的。 萧景千忽然想起萧棠方才无心的一句:“你每作出的一个决定,就是为你的命选了一条路。” 自己的命既然自己注定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选择给别人放一条生路? 萧景千咬了咬牙,拉起那瘦小的少年的手掌,趁着马车夫还没有回来,立即掷出了几个字:“快跟我走!” 透过凌乱的发丝,一双清澈灵透的眸子正盯着萧景千少年心有余悸地看向萧景千,眼中依旧惊恐万分,对萧景千那伸出的手掌,犹豫了许久也没有去接,而是缓缓的放了下来。 刀疤脸的大汉匍匐了许久,应是方才大腿被海棠木砸的不轻,他啐了一口混着泥沙的痰水,朝着萧景千骂道: “你这小兔崽子……坏我好事!看老……看老子不扒了你这小兔崽子的皮!!” 大汉狂斥着,继而怒睁了双眼,费力地从残垣之中抽出了一只刺青手臂,将两指一并放在嘴前,吹出一阵刺耳的号子。 也是要搬救兵来整治萧景千吗? 萧景千内心也是慌乱无比,几乎都要暴跳而起,她对那少年焦急地说道:“快啊!快接啊!” 那少年看着马上要站起来的大汉,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似地接了上去。萧景千握紧了那双手拉起那少年就是一阵猛冲。 “追!就是那个白衣裳的女娃娃!” 听到大汉的号声,大地剧烈的震动起来,一大批携着刺刀的人从四方赶来,为首的蓝衣青年人大喝一声,运起轻功从屋檐瓦片上跳将而下,举起一把极长的大朴刀。 第5章 刀刃之薄,锋芒之寒凛,令百姓无比惊骇。妇孺老幼与书生学士无不战栗,无人敢因退避而踏出一步,通通在原地跪倒一片。 “不追。”那人抬手,“我等对此地地形不熟,追上去只会留给对方更多逃脱的可乘之机。” 那人向身后一摆手,后面的刺客济济跄列好队伍,但秩序却如此井然,而每位刺客背上的弯刀的刃口发出的幽幽寒光却叫人不寒而栗。 刀疤脸的大汉见来者眼睛迅速放出精光,拖着被马车砸的血肉模糊的废腿向前匍匐而进,他求饶道: “楼主!楼主!都是那个鬼丫头做的事情。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辱没您的命令!” 大汉连连磕头,尽管额头渗血,依旧不知痛般无休止磕着—— 那人仿佛他说的一字也没有入耳,清风拉扯着他的衣袂,那人的目光却依旧盯着方才萧景千消失的那个转角,不禁紧蹙了眉头: “真是聒噪。” 楼主身边的蓝衣男子乜斜一眼那刀疤脸大汉。 “那人是明月楼……明月楼楼主……”一位卖糖瓜的摊主低声嘀咕了一声,目光中尽是惊恐,“是明,明光楼主啊!” 人群中有位耳力好的中年人双目圆睁:“明光?就是那个杀人百里,滴血不沾身、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吗?” “是吗?天爷爷儿,今儿个可叫我见到的活的了!”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惊叫起来。 人群之外传来一清冷女声,直叫人心惊胆战:“呵,你可知蓄意咒人灭族者,按大雁城城律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明光身后的女子柳眉竖立,虽说那女子相貌平平,已是碧玉年华,语句却如此狠厉而且戾气十足,似乎能剜下对方身上的一块肉一般。 “草民只是无心之失!”那犯事的人连忙叩拜,“求求纳兰大人不要计小人之过啊!” “那意思就是你连我城的城规都不知道了?” 纳兰烟抽出背后的剑鞘,戳了戳他身旁的书生的臂膀,一脸狰狞笑意: “你,替他回答。” 书生心叫一声不好,然后猛地低下头去,汗滴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面上,颤抖着声音,一字不落地背诵道: “凡故意诽谤他人,尤诅骂朝廷之人,更有甚者妨碍明月楼日常公务之人,均会……会在玄武台——” “呃!”话音还未落毕,刀起刀落间,听得一声断骨的闷响,大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双眼瞳孔涣便散开来,再也发不出一声求饶的声音。 目睹全过程的书生尾音颤抖,声音逐渐放低,他继续说道:“斩,斩首……示众。” 纳兰烟朝人群淡然一笑:“你要好好记牢这句话,不要像这个废物,和方才逃走的姑娘一样。”纳兰烟收回佩刀,用丝帕擦去刀上的血迹,轻柔地说道: “否则,下一个这样下场的人,也许嘛——就是你!” 纳兰烟眼中杀气陡现,在场的人无一感抬头与她对视。 早有人言,明月楼天字号杀手纳兰烟杀|人如麻,而且心狠手辣,如此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那人吓得不轻,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时,缄默已久的明光将眼神投在目前还搞不清情况的萧棠身上,他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看在那里站着的少年,与方才的丫头似乎有些关系呢。” 被明光提及萧棠一怔,旋即下意识转过身去。 第4章 锁春深 萧景千带着那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了忘忧山,她的掌心汗津津的,几颗水珠自她的下颌流淌而下。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山间的氤氲雾气渐渐消散,被一笼银辉的月色重新覆盖,露华若霜洒落山林之间。 “不要怕啊,抓紧我!” 十五岁的萧景千虽然面相稚气未脱,但声音中总有种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少年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义无反顾的狂奔着,向着深山之中前行—— 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总是让人联想到令人惧怕的鬼魅话本,这时萧景千明显感觉到牵着少年那只手臂传来的明显的颤动。 她不觉放慢了速度,转头看向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好啦,我经常偷偷背着我哥上山的,这里没有悍匪和野兽什么的。”萧景千说道,四下望去,笑容洒脱明朗。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将蜷缩的身板挺的稍稍挺直了一些,像一只落跑的小动物一样警惕的露出眼睛盯着萧景千。 看来多少还是有点怕生呢。 “稍微等等哦。别怕,我是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萧景千温柔的说道,继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旁依言乖乖站好的少年。 真好,话说……这少年还是蛮可爱的嘛。 萧景千从怀中掏出一叠火折子和几块火石,稍微蹭拭了几下,每一个动作都是从容不迫一团小小的昏黄光亮顿起。 火光如豆,焰苗照亮了萧景千的清秀脸庞,映出她长而微翘的眉睫。 “接好了喔。” 她将火折子点燃,借着光亮捡起地上的细树杈,然后裹上一层油布,将其点燃着后交给那少年手里。 少年还是言听计从般的照做了。 萧景千这才看清那少年的模样,估计是那马车被砸的缘故,那少年披散着长发,头上歪歪斜斜的插着一支梅花簪。 第6章 梅花簪上是粉嫩的一小朵,用泛着诡谲光彩的贝壳编起,而那花似是腊月里新拈的一般。 那双灵动清透的眸瞳,正半分不移的盯着萧景千。 原来是女孩子啊。萧景千想道。 只是那遮住脸庞的乌发……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悚。 “小姑娘,”她蹲下身去仰望那少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啊?” “我——” 那少女说出一字,尾音拖的很长,她沉思良久,连萧景千的正眼都没敢看,只是怔怔的看着火把,没再提及下文。 看来是被方才的事故吓得不轻。 萧景千莞尔,忽然觉得这个少年的声音有点熟悉,不知是在哪里听过。 不管了,计较这些又没有什么用处。 她替少年执起那火把,语气压的更温柔了一些:“别光看焰心,对眼睛不好哦。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应该好好珍护。你看看我,我不会害你的。” 听到后半句的少女忽然像是被触动了一般,她尝试着去俯视萧景千的双眸。 是楼兰异族的模样—— 少女震悚,她浑身颤抖着,像是手掌触及烫物般极速避开,眼底的余光瞥向来时的狭长小路,几欲先走。 完了,她该不会是认为自己就是楼兰那头的匈奴吧…… 怎么总是有这样的误会?不就是长的像一点点嘛。 萧景千捂着脸,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小姑娘你别怕,别怕啊,现在没有匈奴。我只是漠北的萧将军的嫡女,不是别的什么人。” 那少女身形一顿,看了萧景千一眼,疑惑的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萧景千自豪似的拍拍胸口,“我是萧将军的闺女,萧将军你知道吧,就是守护漠北的抚宁大将!他能保大雁城,我也就会保护你。” 那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萧景千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将手中连糯米纸还没有动过的糖葫芦塞在少女手里。 少女:“……” 萧景千双眸噙着笑意:“那么现在,你能说说你的事情了吗?” 少女嚅了嚅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言不发的看向萧景千。 看来美食果然奏效!萧景千欣喜万分。 少女轻轻咬下一颗山楂球,才缓缓启口: “那些……那些贼人捉了我,给我穿上了这身破旧衣服,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你可曾记得他们的相貌?” 少年颔首。 “那好,”萧景千欠起身来,牵起少女的手心,“那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掌心温热,倒是给在寒夜中的少年一点小小的暖意。少女这次没有畏缩,而是自然的握了上去。 “就在这座山里。”少女眨了下水灵灵的眼睛,瞳子灵巧的转着,长睫宛如叶间嬉闹的花蝶。 她挥了挥手,指向一块刻着“芳殿”两个金字的巨石:“上了这个山头,再前行不到半里地,看到一棵木兰树就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蟋蟀鸣声声,流萤纷飞。她们一路踱步而行,头顶的枝叶婆娑,清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适逢此时上弦月悄然拨开云雾,探出一点阑珊银辉。 “你叫什么名字?”萧景千转头看向那少年。 “我姓花,名是单字的颜。你呢?” 花颜月貌,这青丝后的面容又该是如何惊艳世人呢? “真是好听的名字啊,”萧景千想想自己的名字,不禁酸了一酸,“花颜叫我小白就行。” 萧景千继续探问道:“你年芳几何?” “已是豆蔻年华,小白姐姐。”花颜如实回答道。 萧景千身形一顿,明明与自己年龄相仿出,可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身子骨倒是如十岁的孩童一般? 萧景千继续盘问道:“家里可有爹娘亲人?” “没,”花颜眼中的悲意楼转,她垂下头,语气柔和,“爹娘都去了京城。贼人掳走了我……可是他们却——” 忽然见到一参天大树,足足有两个人的怀抱粗,萧景千定睛一看,看到那结着骨朵的玉兰花。 “到了!”萧景千欢喜若狂。 花颜将下句一隐,在不可见的阴翳处咽下咸腥的泪水,不再作声。 炊烟袅袅的飘出,屋檐下的窗纸透过一丝微弱的烛光,两人窥见一佝偻身形在屋内剪了一段烛花。 “这是我的管家——晏三娘。她人很好,你不必害怕。” 花颜话语一顿,纤细柔荑往那远方遥遥挥舞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介绍着说: “不过三娘早早就守了寡,腿脚不大好,又被正房下毒哑了嗓子,我看她很可怜,做事也很细致。就留下她当管家了。” 屋内之人似是耳力极好,听到脚步声和几声人语便匆匆走了出来。 晏姨娘见到来者,浊黄的眼睛极速转动着,有些茫然和呆滞。她呜呜的哼了几声,手中飞快的比划起来。 花颜歪头看完晏姨娘比划的什么,镇定下来,她抿嘴轻笑一声,然后轻轻说道: “晏姨,我没事。” 管家捂着心口,一块巨石落了地,她警惕的看向萧景千,比划道: “你去了哪里?他们待你如何?你身旁的这位又是什么人?” 第7章 萧景千被这管家宛如箭矢的目光刺到,不知道那管家手里比划道的底是什么意思,但多半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道声好冤。 正当萧景千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花颜摇了摇头,头上的兰花簪轻轻晃动,她回答道: “三娘不必担忧,这个人救了我。我的救命恩人,晏姨可以叫她萧白。” 管家点点头,眼中的警惕缓和了许多,她趔趄几步,敞开了朱红的门扉,示意两人进屋再谈。 “差点以为我要被你那三娘宰了。”萧景千长长的舒了口气,叹息道。 花颜莞尔:“小白姐姐救了我,我又怎么会谋害于你?” “也是。” 萧景千轻笑一声,眼角的小痣随着眯起的眸子向上一挑,她看着花颜的脚步径直追了上去。 小荷塘波光旖旎,映出明月与行走的两人的倒影,有鲤鱼从石底下偷瞄一眼两人,继而迅速散去。 “入夜了,小白姐姐不如在我家过夜吧。”花颜转头。 萧景千托腮思忖片刻,点点头。 花颜的闺阁不像萧景千想的那般富丽堂皇,倒如平常人家一般。屋内不用油灯,只是点了零星两个火烛,窗子也不是像话本中的府邸中拿绫罗制成,也是拿纸糊的。 好吧,郡主应该不会住在这种地方。萧景千有些遗憾的想。 “小白姐姐在想什么?” 那管家手握桃木梳,熟练的给花颜挽着发髻,花颜坐在铜镜镜前,抿了抿薄薄的红片,往铜镜中瞧了瞧坐立不安的萧景千。 萧景千手肘抵着檀木桌案:“我想到了一个传说。关于这个忘忧山的,这座山中好像住着一位小郡主。” 花颜左眉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小郡主?” 她郁闷道:“是啊,花颜知道她的事情吗?” “知道哦。” “她在哪里呀?” “我也不大清楚呢,”花颜以手支颐,故作神秘道,“听闻她是天坛祭司,很难找的,她总是害怕有人抢了她祭海,或者要挟圣上呢。她太害怕所以就藏起来了。” “这样啊……”萧景千叹息。 线索又断了。 说好的萧家人世世代代守护的什么什么的,这个小郡主藏的这么神秘,叫她怎么找嘛。 花颜话锋一转,默默闭上眼,轻启朱唇:“公主是要嫁将军的。是要嫁给大雁城最年轻、最骁勇的少将军的——” “干嘛非要嫁给将军啊,”萧景千嘟嘴,“就像我哥说的,男人为顾家而从军经商,女人就非得在家绣那几朵大牡丹吗?” 管家给花颜梳好了团髻,重新插好了梅花簪,躬身退下。 “用兵权重者骁勇善战,可护小郡主一生无虞。她一生颠沛,若是不寻得个好归处怎么能行。”花颜兀自喃喃着。 萧景千摆弄自己的手指置气,有些委屈的说:“想想我哥被大将军这怪老头召走了,话说这怪老头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呢原本是想多折腾折腾折腾我哥的。” “谁说女子只能绣花,谁说红颜是祸国殃民,谁说她们不能为国为民谋。” 花颜没有接下萧景千的话语,回想起当年那些大臣对自己的恶言恶语,只是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 …… “她这一生,能享尽荣华富贵,自是生来比得上我们这群苦命的。” “可惜就是这与生俱来的惨命,长庚星挪移之时降生哪有一个好命格的,而且还是天煞孤星之命!可是长公主居然还不让说。” “什么佑安,不如说成是降灾吧。我看是长公主早就知道了,把她留在大雁城迟早是个祸害,故此送到深山老林里……” …… 花颜回想起当年临行时那些宦官宛如针刺的语句和大雁城所传的流言蜚语,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绣帕,一阵缄默。 时间久了,连花颜自己都有种自己是瘟神、是人间祸害的错觉。 “诶,什么意思?”萧景千瞥了花颜一样,没有听懂话中之意。 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忽然就听不懂了? 花颜手中一松,将脸色一沉,忽然欠起身离开座位,只身向屋内走去:“天色不早了,小白姐姐还是尽快入寝吧。” 萧景千一懵: 花颜她这是……生气了? 第5章 踏莎行 清早,斑鸠咕咕的叫着,那声音难听地可真不大能入耳,直接吓醒了睡眼惺忪的萧景千,萧景千万分不满地说; “这太阳都还没升起,你鬼叫什么玩意?” 眯着眼的萧景千与窗外蓬松羽毛的斑鸠大眼瞪小眼,斑鸠看见这张新鲜面孔好奇的又咕咕了六|七声。 实在是是欺人太甚! 萧景千起床气骤起,两条小腿一蹬被衾,那蠢鸟听罢浑然不惧,只是将头缩进巢中安然入睡。 “绝了。”萧景千向上一翻白眼,忽然瞥到桌上的一碗皮蛋瘦肉粥。 也不知道到底谁的心大…… 她看着那碗皮蛋粥悻悻道:“等以后我一定把你这破鸟的鸟蛋做成皮蛋,然后煮成粥,让你看着我喝,叫你鬼叫。” 斑鸠不以为意的往阳光足的地方挪了一挪,丝毫没把萧景千的狠话放在心上。 萧景千无语:“……” 对了,花颜去哪了? 萧景千瞪了一眼那只斑鸠鸟,连轻裘也未披上,气冲冲的喝完粥便夺门而出。 第8章 “她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萧景千嘟起嘴,往花颜的闺房一探,除了房内叫人自愧不如的整齐程度,萧景千什么也没探出来。 道歉的腹稿都打好了,那可是她想了整整一晚上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呢。但是花颜人怎么不在呢?景千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萧景千突然感觉背后遭了一计。 她是青天白日见鬼了吗? “呀!”萧景千惊叹一声,猛地一回头。 原来是晏娘子啊。萧景千舒了口气,兀自将肩膀一懈。 晏三娘收回手臂,眯起眼和蔼一笑,一手指了指房内,又指了远方的小板房,最后摇了摇手中的一本书册。 萧景千思忖片刻,大致猜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意思是……花颜正是在那里念书吗?” 晏娘子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又冲那未燃尽的香比划了两下,不消萧景千多想,便立即会意。 意思大致是说,还有两刻,花颜就散学了。 “多谢多谢!” 萧景千眼中似有波光流淌而过,她拱了拱手,一个箭步奔向那小板房。 晏娘子倚着门框,轻轻呼出一口气。 少年的时候可真是好啊。晏娘子想道。 教书的先生字正腔圆的念道“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一句时,萧景千的脚步不由缓了一缓。 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为妙吧。 萧景千搔了下额前的发丝,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她似乎是真的听不懂,想想她哥给她亲自教书的时候,景千除了九章算术以外稍微会些,扬风扢雅的高大上的东西嘛,她似乎什么都不会。 好巧不巧,花颜的先生正在讲国文。 那先生挺直瘦骨嶙峋的身板,一听那语调便知是自南方而来,吴侬软语倒是好听。 “少游真乃一代词宗,此词一出希风附响者如恐不及啊!下一句‘为谁流下潇湘去’更是经典……” 尽管是吴侬软语,萧景千听了还是耳膜犯痛,眼皮不断厮磨,谁都不想分开彼此,为了成全这对眼皮佳偶,她绕了个远,径直跑到那棵怀抱粗的玉兰树下。 这个角度似乎正好可以看到花颜! 她仰头去看,玉兰树亭亭如盖,树干粗糙容易攀爬,萧景千计上心来,助跑三步飞速蹭蹭的蹬了上去。 树就应该被爬,不被爬的树都没有灵魂。这是她始终坚守的理念。 萧景千坐在树梢荡着小腿,眼巴巴的看着浑然不知的花颜,又把道歉的语句重新背诵了一遍,每一句都烂熟于心,她看着那扇窗子简直望眼欲穿。 “她一走我就跳下去,然后给她来个惊喜。”萧景千如是想道。 花颜捏着书角,将《踏莎行》重头到尾读了三遍,那声音极是婉转,犹如百灵喃语。甚至让萧景千也听了进去。 “我听国文那是老铁树开花,是我哥抹胭脂,是我爹抱剑哭,绝对不可能!” 萧景千兀自说道,被迫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专心致志的等待那先生说“散学”两字。 “散学——” 两字如约而至。 萧景千一时激动,焦急等待着花颜离开,可惜一刻钟过去了,花颜的眼眸似乎与那书页寸步不离。 “哎呀,她怎么还在读啊,花颜颜,这书比我好看不成?” 萧景千捏了旁边竹梢的叶子,本来正想吹一曲小调吸引下花颜的注意力,却偶然瞥到一位满脸抓痕的蓝衣的少年。 “你莫不知闲杂人等扰乱莲先生授课,该当何罪?” 那蓝衣少年不禁皱了皱眉头,多半是距离太远没认出来萧景千是男是女,认错成莲先生的哪位学徒。 哦呵,连这上树都要成罪过了吗? “我何罪之有?”萧景千挑了挑眉。 那少年将语气狠了一狠:“轻则拍手心,重则打三十板子。像你这种怠慢学业、扰乱秩序的就要多打几十板子。” 不要平白无故给我扣一顶大黑锅好不好?萧景千欲哭无泪。 “嚯呦,明明散学了还要管我呢。”萧景千半开玩笑着,往上面的树梢蹿了一蹿,挑衅似的看着蓝衣少年。 那蓝衣少年生的模样好生清秀,瘦削的脸庞上却挂着几道未愈的抓痕,他死死盯着萧景千的一举一动,盯得萧景千头皮发麻。 对规矩如此熟稔,莫不是他也遭过打板?哦,那还挺惨的。 “那你是谁?”萧景千反诘道。 “我是莲先生之侄,”少年如实答道,他睥睨着萧景千,放狠话道,“我就问一句,你到底下不下来?” “不下,我凭什么下来?”萧景千荡着双腿悠闲自在,“管你是地主爷的儿子,还是打小报告的人,我不下你又能奈我何呀?” “再问一句,你下不下?!”听到此话的少年火冒三丈,凛冽的目光投射而来。 萧景千扮了鬼脸,拉长了音调挑衅道:“不下不下!就——不——下!” 少年将脸阴了一阴:“你这厮顽劣至极!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少年四指一并,也是如萧景千一般捏下三片竹叶,气沉丹田,颀长的手臂一抡,将那竹叶毫不留情的朝着萧景千飞速扔出。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开打啊。”萧景千叹气。 第9章 这三片竹叶估摸能让自己彻底破相,这以后她哥得更笑话她“长的丑”了。 那竹叶片宛如三片刀刃,携着一股猛烈罡气席卷而来,直冲萧景千的面门,萧景千心中一慌,她毕竟没有学过什么武功,也就会看着萧棠学武功,也就会·学三脚猫功夫,惊慌地避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少年隔岸观火般在旁边悠闲落座,语气宛如千年寒霜。 萧景千重重地跌了下去。 “絮儿哥?小白?” 听到一声闷响,花颜无意间转过头来看向窗外,疑惑的看向蓝衣少年与泥泞与花草沾了满身的萧景千—— “我……在。”萧景千吐掉一口咸腥的青草叶,抬眸就与天真无邪的花颜对上了眼。 与花颜大眼瞪小眼的萧景千:“……” 她下意识的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结果却摸到一手殷红。 是血吗?萧景千瞪大双眼,万分无措。 “完了,摔丑了。” 摔哪不好,摔的居然还是脸,回头他哥又得嘲笑她多丑多丑。这回倒好真破相了。萧景千欲哭无泪。 “萧白姐姐这么好看,怎么会丑呢?”花颜偷笑,替她撷去额头上了一片青草。 萧景千剑眉一弯,委屈道:“花颜说我长相如何没有用,这得问我哥,他说我丑。” 见此情景的少年蹙了眉,他向花颜拱了拱手:“原来郡——” 花颜瞥了一眼身旁痛的吸溜叫的萧景千,又看向那少年使了个眼色,蓝衣少年立即会意,匆忙改口道: “原来小姐认识此人,方才多有得罪。” 地上的萧景千勉强地从枯叶堆里面抽出一只手臂:“抱歉的话……能不能……先对我说。” 蓝衣少年乜斜着萧景千:“……” ——不能。 好的,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傻小子我以后肯定跟你没完。萧景千气愤想道。 花颜倚着下颌,撑着一柄桃枝油伞,掩面轻笑:“何止是认识,小白姐姐还救过我一命呢。” “小白姐姐?”少年怔愣了许久,斟酌字眼许久,才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景千,“这位是姑娘?!” “怎么,我看着不像是姑娘,难道还像是劫富济贫的梁山泊好汉吗?” 萧景千朝天翻了个白眼:看着这人年纪轻轻的,这俩大水灵灵的眼睛怎么就不大好使了? “是呢。”萧景千冷清一笑,内心早就盘算好了如何把这个小屁孩烫了煲汤。 “抱歉,我也是真没看出来。”少年万分默契的回之白眼。 花颜扯下一段白绸,给萧景千的膝盖一层一层的裹上,介绍道: “他名叫赵絮,是莲先生的侄儿,小名九爷。他爹娘走的早,也没有兄弟照应所以不大爱说话。小白姐姐且先见谅。” “九爷?”萧景千疑惑道,见花颜替他说话便由此作罢,不再计较太多。 说好的是独子呢? “他娘亲曾托过梦,唤他小九。于是我们叫他九爷了。”花颜似乎看出萧景千心中所惑,看向赵絮。 赵絮缄默,捏着一叶竹片,翻过叶片去看其脉络,他眉间淡然,没有作声。 略略略,就是故作高深而已啦。萧景千咬咬牙。 花颜看着赵絮的背影,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九爷他……怪可怜的。” 萧景千盯着那道身影面露愠色,冷嘲热讽道:“是……是挺可怜的呢。可怜到随便欺负人啦。” 赵絮回头瞥了一眼萧景千,轻轻嗤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避开。 “有病。” 赵絮掷出冷清的两字,旋即连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竹林。 好的,终于把这小孩气跑了。 萧景千缓缓舒出一口气,否则当着别人面上,一会儿道歉她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亏了我命大,要不这么高的摔的话,我就得下去陪土地老儿在地府喝茶水了。”萧景千心有余悸。 “疼吗?”花颜戳了戳她的手臂,关切问道。 “不疼不疼。”萧景千忍痛嘻嘻一笑。 “小白这是在树上等了多久?真是委屈你了。”花颜包扎完她手臂上的一道伤口,莞尔笑道。 萧景千托腮沉思:“也没多久。不过……要不是那小屁孩非要拿那几片大破叶子甩我,我能摔成这惨样?” 花颜笑而不语。 “不过,”萧景千从地上翻身坐起,低声道,“那小屁孩的脸怎么回事?是被猫挠了?” 想想那小孩常年摆个无情无义的臭脸,估计连猫看了都得愤怒吧。还挠这么多下,那脾气得多倔啊…… 花颜将脸沉了一沉,身形一顿,她压低了声音: “是师娘所为。” “什么?”萧景千震惊道。 第6章 是心动 花颜喟叹一声,旋即解释道:“九爷经年体弱。不能过劳,也就是不能务农,毕竟是旁支的人,师娘对他……并不是很好,梁莲先生也是如此。” 想想当年老爹的几个属下第一次看见女娃激动至极,巴不得把整个草原都给萧景千看个遍。但是他几个属下过于激动,挨个带着萧景千在大草原观光,差点让草原的大风把萧景千刮丢了。 没有亲缘的都是如此,这有了亲缘关系的居然会如此生疏吗?萧景千万分不解。 萧景千不知道的是,草原不似中原,萧家军对草原是深深的依恋与热爱,而<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沉浮与尔虞我诈,都在这不言而知慢慢浸透在中原的那些臣子与高官的心中了。 第10章 “那他为什么不走啊?”萧景千皱皱眉头。 花颜摇摇头:“他有一个表妹叫梁小满。小满对他好,他舍不得走。” 萧景千叹息。 果然又是一个被自家妹妹“困”住、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兄长啊。居然挨打都不肯走,这是有多大的毅力啊。老棠这个大木头桩子他听到了吗?他听到了吗?看看人家多宠妹妹,萧棠你个大木头桩子问心有愧吗?萧景千欲哭无泪。 正待萧景千心猿意马时,花颜顺势牵起萧景千的掌心,担心地望着她:“看看,走得了路吗?” “能。这点小伤小痛对于我这种悬壶济世的大女侠算得什么!” 景千的豪言壮语一出,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当萧景千迈开腿,一阵钻心的刺痛自脚心传到骨髓,景千哎呀一声大叫着,灼痛激的她又缩回了原来小小的一团。 ……嗯,有些时候吧,说话不能说太早,否则容易打脸。 “哦……也许不能。”萧景千向伤痛屈服,摆出一副哭丧脸。 说好的悬壶济世的女侠,小伤小痛都成为了幻沫。 花颜摇了摇头,从竹林捡拾了一根长竹节,交付给萧景千:“那么这回呢?” 萧景千拄着竹竿,万分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居然没有方才这么费力,紧接着用那竹竿兴奋的向前继续走着,她转头惊喜说: “我可以!我现在非常可以了!” “你要注意啊。”花颜扶额,看着萧景千蹦蹦跳跳地跳到前面。 萧景千腾出一只手向花颜远远地挥了一挥,顺便还和旁边错愕的飞鸟打了声招呼:“注意到了,走的真的很快!跟鸟起飞一样,‘嗖嗖’的!花颜你是什么惊天动地大智囊,感谢可爱的花颜!我——” “咚!” 竹竿绊到一块小石子,萧景千踉跄着跟着几步,连人带竹竿一齐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方才……是让想你注意前方。”花颜万般无奈地喟叹一声。 “对了,小白你之前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搀扶起萧景千的花颜突然抬起头问道。 萧景千身形一顿。 她好像忘了道歉这个茬了!! “没什么,”萧景千眼神躲避,又艰难地赔上一个笑容,好歹这是她第一次向人诚恳道歉呢,“就是当初惹你生气了嘛。所以我就……我就想给你道个歉。” “我有生气过?”花颜感觉到莫名其妙。 “就是上次,我说了一句……就那一次。”萧景千语无伦次,依着巨大的石块坐了上去,就着吵闹的蝉声将下一句悄悄隐去。 不知道为什么直视花颜的眼睛就是心慌,明明背的滚瓜烂熟的道歉的话,此时此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怪就怪她哥当初没给她打好国文基础。 就像是什么呢?就像是私塾先生突然叫她接“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下一句的时候,她答了一句“今天也是蓬蒿人”一样的心慌。 莫非……萧景千睁大眼睛,花颜还有当教书先生的潜力? “哦……那次啊。”花颜指尖抵着下颌,意味深长地赧然轻笑一声,她用余光看向萧景千,“那你得好好跟我道歉呢。” “啊,啊?”萧景千嚅了嘴唇,千算万算,愣是没想到花颜会说出这句话,萧景千半天没组织好语言。 看见萧景千满脸涨红,花颜思忖片刻,继而莞尔道:“不过今天不道歉也没关系的。今天如果不说的话,日后再提吧。当务之急是处理你的伤。” 真是难为她了呢。花颜偷笑。 “那就约定好了,别忘了提醒我给你道歉啊!我真的准备了好久好久呢。”萧景千委屈的说。 “好呀。”花颜歪头。 …… 足尖踏过芙蓉池边,蝴蝶悄然飞过萧景千的指尖,萧景千翻动手指,留恋的看着蝴蝶逗留片刻飞去。 “花颜,你知道怎么遛蝴蝶吗?”萧景千忽然问道。 花颜怀疑自己没听清,疑惑道:“遛什么……蝴蝶?!” “对啊,遛蝴蝶,”萧景千遗憾的说,“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可惜了了,不知道乡下的好玩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情?”花颜来了精神,偏头去听。 萧景千笑容满面,仿佛腿一瞬间不痛了:“嘿嘿,要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我看见的遛胡萝卜,遛螃蟹的什么人都有。今天萧小爷我教你个有趣儿的,叫遛——蝴——蝶!” “我没有看过哎。”花颜遗憾着哀叹一声。 萧景千托腮沉思,脑海浮现赵絮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间郁闷升上心头,悻悻道:“哦,也是诶。你在这山里很久了。遇见的一般都是像某位九爷一样戾气颇重的人。” “自从我记事起他们便将我困在忘忧山里,想必也是爹娘不想要我了罢。”思绪飘到天边云间,她向往的云间以外的世界终究是没有见到过,花颜摇了摇头。 萧景千安慰道:“爹不疼娘不爱的实属罕见。不过我老哥说了,那玩意儿叫小概率事件,就是从人群里随便抓一个人基本上都抓不着这情况的,怎么会这么巧让你赶上了。” 花颜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萧景千想道。 花颜羡慕的看向萧景千,眉若远黛:“可我爹娘吩咐过晏娘子,叫我不要和那群游手好闲的人待在一起……” 第11章 偌大的忘忧山宛如空虚的囹圄,世俗困住了本想游荡不羁的魂灵。 萧景千清楚的认识到,花颜的父亲肯定说的是她这种天天“游手好闲”的人。 “好吧,”萧景千同情的看向花颜,托腮回忆起当初蝴蝶翻飞身侧的画面:“就着那位晏娘子没来,你现在想看见很多很多的蝴蝶吗?啧啧,那场面真是好看啊。” 花颜不禁诱·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萧景千蜷起腿,伸起一只手:“拿张宣纸,半张就行。再来根树枝。对了,拿当初我摔下来的时候掉的几根就可以。” 花颜蹙眉:“难道还要用宣纸?” 萧景千故作神秘的一笑:“这是绝活,一般人都看不到呢。花颜你可是幸运儿。” 花颜照做,递给她一张宣纸。 萧景千将其随意叠了一叠,轻巧一撕,在上面戳了一个小洞。她咬下衣服上的一根长长的细线,三下五除二将细线穿过小纸片与木棍,将其拴在了一起。 花颜捏着那张薄纸,更为疑惑了一些:“这……” “嘿嘿,好戏在后头呢,睁大眼睛看好了!”萧景千指尖刮过花颜的鼻梁。 没等花颜反应,萧景千纵身一跃,从石头跳将下来,一手随意着挥着那根木条,张牙舞爪的跳跃着,幅度无比夸张,宛如小道士在神坛初次作法,莫名让人觉得好笑。 半晌也不见蝴蝶飞来,花颜掩面轻笑:“一会儿蝴蝶该被小白姐姐吓跑了。” 萧景千鼓足干劲,兴致勃勃的说:“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可以看到盛世奇景了!” 花颜依言乖乖站在原地,日高人渴令人昏昏欲睡。 “来了来了!花颜你快看!”萧景千兴奋至极。 花颜猝一睁眼,看到萧景千在原地打转,青丝随风轻柔的带起,她游刃有余的挥舞着木条,五六只白色的蝴蝶翻飞在她的身边,随着她的手而跃动—— 她的腿伤未愈,跳起来显得许些笨拙。 花颜轻轻一笑:“要是这么快的挥,估计蝴蝶能过劳致死。” “哎呀,一会儿蝴蝶发现被骗就会自己逃跑的。” 萧景千用余光瞥到花颜的笑容,她将那木条塞到花颜的手中,急不可耐的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挥起木条。 “对了,就该这样多笑笑,”萧景千赧然,“不笑脸就会皱巴巴的,多笑笑才好看啊。” 花颜一怔,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起。 萧景千专注的帮着花颜挥着木条,动作比方才疾风骤雨般的舒缓了许多,更多的蝴蝶飞过花颜的指尖、衣袖,流连过她发梢—— 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花颜的神情。 原来先生讲的《踏莎行》中“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之时,山穷水尽时也会有人也想解救囚笼的莺鸟。 这是花颜第一次知道—— 蝴蝶的薄翼是柔的。 体寒的人被握过的手也会很温热。 原来自己也会怦然心动。 第7章 花木雕 萧景千塞进花颜怀里一个粗制滥造的木雕。 木雕很丑。从木雕头上的木簪可以很勉强能看出这雕的大抵是个女人。 木雕女人笑容十分僵硬,还是眯眯眼,活像欠了别人八百年的债一般。而女人头上的簪子宛如丐帮帮主打狗棒般的存在,手上捧了个不方不正又叫不出什么名堂的东西,可谓是十分的不协调。 “……”花颜与那木雕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语凝噎。 “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开心许多?”萧景千嘻嘻笑道。 “这雕的……是我?”花颜指了指手中奇丑的木雕,又指了指自己,一时间陷入无尽的疑惑之中。 花颜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我真的有长成这副模样吗? 衔着金汤勺出生皇族的她虽说是深居林中,授书的私塾先生都是皇上特地钦定,见得也都是闺阁小姐的物件,不是金盘银匙、唐三彩雕塑就是绫罗绸缎,倒是头一次见如此粗制滥造的小物件,要说新鲜,还真是挺新鲜。 “是啊。”萧景千拍拍胸脯自豪地说。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花颜看着奇丑无比的雕塑兀自感叹道。 “是雕了多久呀?”花颜不经意问道,把小木雕翻了个身,伏案观摩。 “我整整雕了得一个晚上呢!结果实在是太困了,然后就没有雕完。”萧景千揉揉自己的头,有些惭愧地垂下头。 萧景千不禁打了个哈欠,悻悻然道:“真是的,都怪那只破斑鸠鸟,扰我清梦。” 雕了一个晚上…… 是说为了给她“赔礼道歉”,萧景千她特意雕了一个晚上吗? 花颜有一点后悔方才逗萧景千的玩笑,趁势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 “你到底疼不疼呀?” 手指上一道道的血痕,深浅不一,都说十指连心,又怎么不会痛呢。 花颜好一阵心疼。 萧景千一瞬将笑声止住,她猛的抽离花颜的手掌,旋即肃清一声,避过她的眼神,尴尬地回复道: “这……这有什么好疼的?我们在草原天天雕这个,都习惯了。” “草原?”花颜狐疑道。 真的是天天雕吗? “就是漠北啊!”萧景千一阵兴奋,眼中冒起精光,“漠北那里有漂亮的天宝花,也有热血铿锵的号子,更有一轮赛过清池的圆月,比这里不知道好看的多少。” 第12章 漠北,就是花颜小时候魂牵梦萦的地方吗? 花颜牵强笑了一笑,试探着问道:“那你……想家吗?” 想想小白有漠北的家可念,而大雁城明明是自己的家乡,却总是很陌生,自己却仿佛是囚困于桎梏囹圄的莺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萧景千双眸一黯,垂头丧气的坐在花颜身旁,将手中的柳条随手扔掉,蝴蝶翩然散去,萧景千嗳气一声,委屈地说: “想。” 她也很想漠北的老爹,想老棠哥哥,想自己已故的娘亲。 花颜从怀中掏出一串红绳,轻轻的给萧景千别在手腕环上,仔细将盘扣扣好。 萧景千一怔,甚是不解其意。 花颜细心系好,缓缓说道:“这是晏三娘给我的,说是系上这串红绳这个梦里就会有亲人托梦。也可以保一方的平安。” “那一定很贵重吧。”萧景千支颐托腮。 “嗯,其实……不贵重的。” 花颜摇了摇头,苦苦一笑: “人啊,总是会分别的。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你我之间恐是不能。恕我笔拙无法让你见字如晤了,那便见物如我吧。愿你日后看见它就可以想起我。” 萧景千怔怔的看着花颜,一直还不知道她话里是到底有何种深意。 花颜心绪恍惚,忽然呼唤:“小白,小白——” 萧景千有些疑惑地回答着:“诶,我在。” 听到她的话语,花颜啜泣起来:“小白,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微风习习,恰有一片淡紫的木兰花瓣落入清池之中,两条锦鲤惊惶游离,萧景千轻轻抚过花颜飘扬的发丝,温柔地回应道: “我怎么会忘了花颜呢?毕竟别离在所难免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文绉绉说的所谓天圆地方的语句,就是兜兜转转最终还会遇见你啊。” 闻言,花颜瞑眸轻笑:“但愿如此。” 忽然听得号角声,花颜环顾四周,不由得警惕了一些: “小白,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萧景千侧耳细听:“啊?这是……号角声?” 未等萧景千反应,花颜急忙拽起萧景千的手,一路狂奔。 “花颜。”萧景千唤道。 花颜未应。 “花颜!花颜!你听得到吗?”萧景千蹙眉。 花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固执的向前奔跑着。 苍穹忽然蒙住了一层宛若泼墨的乌云,清池的游鲤已彻息,此地骤然起风,天地之间笼罩了不安的气氛。 “花颜你这是怎么了?” 萧景千试探着问,未走几步,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趔趄几步,终究还是脱了手。 花颜喘息未定,忽然想起萧景千腿部的伤,咬了咬牙,忽然瞥到身旁的竹林。 “来不及解释了!快跑。” 萧景千摇头。 花颜咬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揽起萧景千的小腿,横空费力抱起。 花颜看着震惊的萧景千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倒是清瘦。” 可是萧景千怎么看不出花颜在强撑? 萧景千无奈道:“花颜,我骨头架子再轻也是个累赘。你是千金小姐比我重要,不要管我先跑就好。我会一点武功,还能对付对付他们。” “他们可不管谁是千金,”花颜回头与萧景千对视一眼,“小白姐姐你再忍一忍。你我都要逃出生天。” 萧景千心中一阵愧疚,任由着花颜带着自己自林中疯跑。 “他们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夕阳尚过际,花颜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一声太息。 萧景千疑惑不解:“‘他们’是谁?” 莫非……是与那马车夫一伙儿的人? 花颜解释道:“抓我们的人是朝廷的叛-党贼子,当今圣上昏庸无道,二王爷权倾朝野,圣上是用明月楼来压制,勉强止息王爷那边,却难能制止暗潮的汹涌。我猜想抓我的人也是王爷那边的人,应该是跟踪了许久。” “你又没有犯事,他们为什么抓你?” 花颜眉睫轻颤,她低下头去,轻声说道: “世道复杂,人走茶凉。小白还是初涉人世,不懂得尔虞我诈。” “说到底,我……也是他们的一颗用完则废的棋子罢了。”花颜补充道。 有那么一瞬间萧景千觉得,花颜似乎不是豆蔻年华纯洁无瑕的少年,她们之间仿佛是隔了一道看不到尽头的山海,让萧景千捉摸不透。 而这道屏障,却像是从指尖溜走的沙砾,最初时感觉很美好,而过程却如蜻蜓掠水般短暂,留住的却好似涟漪顷刻便消散。 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告知萧景千—— 她们注定殊途,也注定同归。 离别何种滋味?分别何种体验?在不过十岁的少年眼中,不过是在申时与同伴约了下棋赏中秋月,最后也只剩下闲敲棋子而落灯花的滋味罢了。 忽然一道寒光矢飞驰而过,萧景千忽然感觉肩部一凉,酸麻感从骨髓生起。 一抹飞溅的殷红,自花颜脸庞擦过。 贼人怎么会……怎么会到的这么快! 花颜惊愕的转过头去:“小白!” 她可千万不要有事! 沾血的白刃距离萧景千的脖颈仅仅有不到半寸的距离!空手接下白刃的少年手掌滑落着血滴。 第13章 萧景千双手颤抖的拂去眼前少年的手上的血痕。 “哥……”萧景千略带哭腔的说。 “小心!”花颜惊叫一声。 只听得一声穿破空气的厉响,萧棠眉目凛冽,他极速转身,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那道寒光的来源,他两指微微一勾,运了经身所有的力道,往最远处刺了回去。 “啊呀——” 草垛中传来一声刺耳惨叫与重物倒地的沉闷巨响,林中惊起两只无辜的飞鸟,最终又重归于宁静。 “第三十二个。”萧棠冷冷瞥过那草垛,发丝被风吹的散乱,眼中尽是狠厉恨意。 萧景千一怔,忽然瞧见萧棠背后的一块惊心怵目的殷红,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都是来暗杀我们的?” 他莫非……是受了一路的伤? “萧!景!千!” 眼眶微红的萧棠平生第一次喊了她全名。 萧景千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大抵是哭了一晚上的少年嘴唇嚅了嚅,欲言又止。俗话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但萧景千却站在原地笑不出声。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三天,整整三天!”萧棠举起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掌,“你走了三天,我被人带走一天,我寻了你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萧景千垂头,闭眼去接受萧棠的雷霆之怒: “哥,小白错了……” 景千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 萧棠空手来接白刃时,眼瞳中的稚气尽脱,俨然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萧棠终究还是心软了,方要落下的手又缓缓垂下。萧景千只觉一阵掌风擦着脸庞而过,她疑惑地睁开眼帘。 “罢了。”萧棠看了看萧景千一步一趔趄的样子,不由得苦笑。 虽然“可恨”,但是太可怜,他舍不得打。 对待每个贼人他断不可能如此犹豫,而每次她喊哥哥的时候,萧棠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仁慈。 他仅仁慈于萧景千。 第一次手中染了血,第一次血红了眼杀了三十二个贼人,自己挂了一点彩,却保住了自己亲妹妹的一条命,又怎么会不值得呢? “我们回家!”萧棠长长舒了口气,悻悻然。 第8章 诀别意 趴在萧棠背脊上的萧景千紧紧揽住他的腰,嚎啕地喊着:“哥哥哥,你去哪了啊?怎么这几天都不找我。” “这时候倒是会喊兄长了。之前顽皮是时候怎么不会?”萧棠一阵好笑,用另一双手揉揉景千的发丝,温柔的安慰道: “好啦,好啦。” 萧棠淡然回道,他下意思揽过萧景千的臂膀,眼尖的看到萧景千的小腿似是出了什么事,眉头不禁紧皱。 看到花颜方要开口解释,萧景千突然灵光一现,意识到了什么。 萧景千急忙拦住萧棠,解释道:“这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别人什么事!” “小白,你天天的把锅往自己身上盖,也不失是个本事。”萧棠暗嘲道。 “那……”萧景千脸上升起一朵绯色,眼神飘忽到花颜身上,满眼的担心。 千万千万不要算上花颜的责啊。 萧棠身形一顿,转身冷清道:“按照命理来说,上劫煞与孤辰寡宿又同隔角星相叠加,刑亲克友,亲戚无缘,难成姻缘。纵使有贵人相助,也会刑伤有克。简单来说就是克己又克人。这些事情你本来就知道吧,小郡主?” 花颜抿抿嘴唇,沉默良久,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命犯天煞孤星,无论谁在我身旁,都会遭遇厄运。” “什么叫做本来知道……” 萧景千头中宛如炸了一声响雷,心中难受似刀绞一般,她像一截木桩般愣愣地杵在那里。 “景千的命,还没硬到让你来克。”萧棠眉目凛然。 萧景千双目圆睁,全然把萧棠的话抛在脑后,她既惊又喜:“花颜你是……你就是大雁城的郡主吗?” 难不成花颜难道就是萧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神女吗? 花颜出奇平静看着萧景千,轻轻说道:“抱歉,小白。是我骗了你,我害得你摔断了腿,我害的萧小公子受重伤……我本不该隐瞒我就是佑安郡主。” 萧景千摇摇头,眼底犯酸:“花颜你不要这么想……” 花颜继续抽噎的说道:“大雁城的神女是天煞孤星,无人不惧我,无人不想杀我。我愚活十四年,直到遇到你的这三天,却像是重新遇见了一个世界。” “而遇上你的这三天,抵过我的茫茫只剩皑雪的十四年。我的世界从一片无法言说的阴翳一点点恢复了色彩。”花颜低头赧然一笑。 萧景千来的时候,携来东风唤花开,把皑皑荒原变成绿洲,等她走的时候,花颜的世界又成了往日死寂的荒漠,黄沙吹着荒漠,她迷失了反向。 踏莎行中一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郴江本是绕郴山而流,又何必为谁流下潇湘去。本是萍水相逢,又为何偏偏惹上凡尘? 如果偏要说,也就是花颜这浑浑噩噩的十四年里,只见过人海中的那惊艳她的惊鸿一瞥,那道犹如照彻囹圄的万丈光芒的倩影。 花颜喃喃道:“我本没有,我没有想象过事情会这么严重。抱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朋友。” 第14章 字里行间念你,梦里梦外呓语。遇你,是在小巷撑伞、潇潇暮雨时,恰逢遇到万千旖旎风景的悸动。 林间,忽然几道黑影掠过,直接揽住花颜的小臂。 “花颜!”萧景千几近撕破喉咙。 萧棠眼神偏到他处,咬咬牙,还是拉住了不安分的萧景千。 “阿颜!” “花颜!花颜!!” 萧景千努力去捉住花颜的衣袖,发现几番挣扎只是捉到了一片锦帛,就像是当初花轿遗落下的布帛,轻飘飘地从她的回忆里扯出,未免太过残忍。 花颜预想过许多离别的场面,却未曾想过此日来的如此之快。 花颜从黑影中奋力探出头来,第一反应居然竟然不是挣扎,而是惊声高呼道:“景千,你看看我!快看看我!” 已是泣不成声的萧景千闻声抬起头来:“阿颜——” 她第一次感受到无力。 “小白,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带上萧家军,去救大雁城。” 最后的刹那,花颜拼尽全力呐喊道,脸庞依旧是初见时的安然笑意。 或许离开才是唯一的命中注定,但是爱不是。 爱是对抗命中注定。 …… 玉兰飘摇,枝叶婆娑,清晨露水打湿帷裳。一夜雨潇潇,两人的身影绰绰。 萧景千不知是何时泪流,何时雨落,她没有去想。 所幸雨打湿的泥土的气味掩盖住了萧棠身上的血腥气味,没有让二王爷手下的刺客发现他们的踪迹,萧景千的呜咽声在淅沥雨声中逐渐喑哑。 天破晓。 不远处就是大雁城。 一夜未合眼的萧景千紧紧抓住萧棠的肩膀,急迫问道: “花颜到底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全世界都想至她于死地,她到底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啊?她到底有什么错?” 短短三日,是相遇,两相忆,是颠沛,两相离。 萧棠嗫了嗫,将前半句一隐,轻声回答道:“她本没有错,错的是她是郡主的身份。” “就因为她是佑安郡主吗?就因为是命格说的会给别人带来灾?难道单单就是这个原因?”萧景千无奈的问道。 难道就是这么可笑的原因吗? 萧棠缄默许久,方才颔首。 “是,就是这么简单。”他回答道。 景千的年纪这么小,阅历颇浅,又怎么会懂得这朝廷内部的尔虞我诈与风起云涌呢? 一阵缄默。 这宫中的潮起潮涌,越发是看不透了。 …… 屋檐下,一滴水珠悄悄落入低洼之地。朱墙黛瓦都安静如初,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萧景千抬头茫然的一望,方知是大雁城的御街。 这莫非是要进王宫吗? 一阵清风吹过,萧景千打了哆嗦,抓萧棠的身脊更紧了一些。 萧景千握紧了红绳,捻住垂下的一颗红豆: “可不是说萧家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神女吗?为什么老棠你刚才却置若罔闻?” 萧棠低下头,缄默不言。 他何尝……不想救她。 可是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人间,哪有这么多必须遵守的诺言?明明守护一个人已经很难了,还要去拯救所有人吗? 萧棠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萧景千:“你有多大把握知道信任的人是对的。” 萧景千抿了抿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棠顿了一顿:“我本不想谈论伤春悲秋的事情,可是除了漠北的老爹,我就只剩下你了。” “可是,我就单单是萧家的一个象征吗。”一语说罢,萧景千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萧棠身形一稳,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被明月楼的人带到哪里去了吗?” “哪里?” 萧棠把腰牌给侍卫一示,侍卫检查无误后,将王宫大门缓缓开启,萧棠继续说道: “我也以为我在劫难逃,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明月楼的楼主明光把我带进了皇宫,我面见圣颜,圣上龙颜大悦,向我谈及到几日后的御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萧景千摇摇头:“不知。” 王宫内两道烟柳,满城桃花馥郁,眼前景象令人惊艳无比,宫人往来忙碌,红墙绿瓦与舞榭比大雁城外不知美了多少。 萧棠寻了偏道而行,低声说道:“圣上明知我射御骑术较佳,此次御猎是想纳我为大将军麾下。明月楼想方设法将兵符分与我,以压制二王爷那边人令人不安的躁动。但若是分与我兵权,便是要经历一场恶战,而这一场恶战许是旷日持久,就必须有一个忠心的合适人选。” 萧景千思忖了许久说道:“那么……这个忠心的人就是你吗?” 萧棠望向远处:“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要统揽大局而观态,圣上这一举动不是说明军务倥偬,说明爹那边……守不住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令我生疑。”萧棠补充道。 “是谁?”萧景千蹙眉。 “赵絮。你认识的那个戾气十足的少年。” 赵絮?把她摔下木兰树,让她破相顺便摔断腿的、满脸还都是狰狞抓痕的奇怪少年? 萧景千疑惑道:“他?他本是平民,又怎么会认识圣上?” 萧棠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月楼楼主明光把他带到圣上阶前了。圣上不知为何很赏识这个孩子,就把他留在明月楼了。令我惊奇的是,他也要同我一起参加秋围。” 第15章 只要去秋围就可以见圣上了吗?萧景千想。 是不是只要自己表现突出,能被人发现,自己再向圣上求情,就可以让他救花颜了?!圣上毕竟是花颜的皇表兄,一定不会对花颜置之不顾吧?!让他整治那群贼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我也想去围场。”萧景千眼中似有流光闪烁,她坚定的说道。 萧棠未答,他将萧景千从背后放下,半蹲下去,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从丝帕中仔细取出一条蚕丝额带,郑重其事的给萧景千戴上。 额带即抹额。萧景千注意到额带扣上仙鹤倒卧,额带上是刺目的红色。 “老棠你这是——” 耀眼阳光下,萧景千揉揉眼睛,疑惑不解的问道。 “是娘给你的。”萧棠轻描淡写地说道。 “……娘?”萧景千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那位传说中令无数公子佳人魂牵梦萦,盛世美颜连花满楼花魁见了都自愧不如、黯然失色,诗词文赋可比肩京城才子,无常剑一出可令无数匈奴闻风丧胆的叶小娘子吗? 叶小娘子的飒爽英姿为什么在萧景千的记忆里关于她的记忆一点也无呢?当年娘又是怎么走的呢? 萧景千抓耳挠腮,怎么想都想不出。 萧棠喟叹一声,濯濯心潭泛起一丝涟漪,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去,草草的扔下了一句: “不行,你想都别想。” 一瞬间幻想破灭,萧景千看着萧棠扬长而去的身影无语凝噎:难道这交接仪式不是让自己去的意思吗? 第9章 秋围场 “来者——可是萧小公子?” 一个手执拂尘、戴着高官帽的花甲老人见来者微微眯起眼,点头作礼。 老人双鬓斑白,是朝廷中较有地位的宦官,身后跟着喏喏不敢言的两个青衫男子,应是新来乍到的小厮。 “张公公,”萧棠颔首并回之以礼,揽过萧景千的肩膀介绍道,“这是舍妹,萧景千。” 张禾仔细打量起萧景千的模样,将手中的拂尘扬到另一边,另一手准备抚上萧景千的头,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便是萧家小千金?倒是一个可人儿的孩子。” 萧景千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躲在萧棠身后,警惕地看着长相有些不男不女的张公公。 张禾的手久久滞在半空。 萧棠紧紧握住景千的手掌,以努力给予一点安慰,试图解释道:“舍妹她……有些怕生。” 萧景千?张公公瞥了一眼萧景千手腕上的红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张公公早有听闻萧家千金萧景千不似其他千金般柔肠,她生性顽劣,自幼与乞儿厮混,无规无矩,出言不逊又不分尊卑。 “怕生倒是无妨,谁还没个过程,不过嘛——”张公公乜斜了一眼萧景千,眼神忽然凛冽,萧景千抓着萧棠的手更紧了一些。 “规矩还是必要的,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没有眼力见。” “景千知错。”萧景千咬咬唇片,闷闷地应了一身。 她入宫的美好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 张公公将拂尘碰了碰身旁盘绕绿植的菟丝子上,那菟丝子已经连着绿植一齐干枯,遇到拂尘便无力的散落一地,他轻啧一声,感叹道: “攀附别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看这菟丝子如蚊蝇般吸食他人营养,倒是自以为扶摇直上了。可说不定那天自己就随着别人衰落了,炊事班拿这些东西煎粥……还不如找些干柴烧呢。你说是吧,萧小公子?” 无精打采的萧棠闻声抬起头,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们兄妹二人,顿时气上心来。 张禾将拂尘一挥,向前走去用余光乜斜两人一眼:“到了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可别丢了脸面。” “……是,所言极是。”萧棠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棠握紧拳头,他怎不知张公公指桑骂槐,暗喻自己寄人篱下,劝自己早日打消入大将军麾下的想法。 可若是惹恼张公公,必定使得圣上不容,毕竟张公公也是二王爷手下一个得力人物,与漠北大将站对立面,与萧家有嫌隙也是正常。 萧景千两手捏碎干枯的菟丝子,一时恨意入骨,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张公公的话。 现在的满朝文武,问哪个忠心?哪个忠良?细细算来竟是屈指可数。现在唯有金迷纸醉中的彰政一人蒙在鼓中,醉倒在宫妃的温柔乡和斗蟋蟀的沉沦中。 当年岚太后与二王爷合力计害太子彰盼,拥护软弱无能的彰政上位,谋求国泰民安,现在用尽了彰政,他们二人就要露出真正的狐尾。年年的风调雨顺与国泰民安,依靠巫祝神女花颜在神坛向天神祈祷。就算是二人反叛失败,归咎于巫祝神女身上也未尝不可。 萧景千忽然懂得花颜所言的“只是一个用完则废的棋子而已”之意。原来是花颜比她先看透。 那么萧家……也是用完则废的棋子吗? …… 萧景千忽然觉得自己置于偌大的深海之中,她遥遥望向皇宫的木扉,自鞋履往御街上一踏,或许她也如花颜一般,再也走不出这权谋的深堑了。 此间暗潮汹涌,谁可覆手翻涛? 虽言大局已定,却也许难成定局。 “萧家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巫祝神女,永远追随且至死不渝。” 第16章 何所谓永远追随?何所谓至死不渝? 萧景千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绳,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直至刻入骨髓,成为与她不可剥离的信念。 …… “小白,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 可明明是萧景千不喜欢的国文,可在此刻,花颜的这些语句也变得生动起来。 如果回忆中的声音可以发出声响,那一定可以振聋发聩。 “花颜,等我来救你,等我给你报仇啊。”萧景千喃喃道。 好巧不巧,遇见的就是你。 好巧不巧,命中注定要分离。 …… “宣漠北大将之子萧棠、其女萧景千觐见——” 宦官的声音越飘越远,萧棠再三叮嘱萧景千不要犯规矩,萧棠与萧景千随着张公公踏入王宫之中。 萧棠拉着萧景千走到高台下,走入那阳光照射不进的繁华宫殿,她听见的只有自己的步履接触汉白玉石的清脆声音。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直压面门,两旁的侍卫都被这股威力深深地埋下头去。 一面铜镜高悬殿中,反射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 所谓龙威。萧景千如今算是有所闻了。 萧景千注视着眼前带着天神般的威仪的人。 “萧景千,跪。”萧棠心纠成一团,低声提醒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景千原先一定是懂的。 萧景千站在原地不动,睥睨着眼前昏昏欲睡的皇帝殿下。 萧棠拉了拉一反常态的萧景千,怒斥道:“我叫你跪下!在家胡闹也罢,这可是圣上!” 萧景千任凭萧棠拽着她的衣角,依旧看着彰政无动于衷。 “诶,萧棠不必。”高台之上传来一雄浑男声。 萧棠怔愣了一下,正当他要给萧景千开脱时,高台上的中年男子不怒反笑,他虚扶了一下萧棠: “这孩子有骨气,颇像当年的萧卿和叶小娘子!抬起头来。走近一点。” 萧景千也是为之一震,她顺应的抬起头来,对视那个笑容满面的中年人,萧棠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朕喜烈马,烈性之女子我也倍加赏识,来,孩子,”彰政挥了挥手,满面的和蔼笑意,“再走近一些。” 萧景千心中不解,但是迫于压力还是向前多走了两步。 “与皇姊真像,”彰政打量了一遍萧景千后,不由得赞扬道,“戴上这赤鹤巾真有点当年皇姊浴血沙场的感觉。” 萧景千疑惑而急迫地说道:“说的……是我娘亲吗?” 闻声,萧棠也俱是一昂首。 彰政微微颔首:“朕还未登基时就仰慕叶小娘子久已,又不忍心拆散萧卿与她,便与之义结金兰。如此说来,萧景千应唤朕为皇叔才对。” 萧景千未应一句,她倒是不喜欢和皇室的人沾亲带故。 彰政满意地颔首:“那,萧小千金你愿不愿意与朕一起秋围?” “我当然——” 萧棠听罢,无比震悚的抬起头来,他急忙站起身来,满眼的忧虑,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提醒道: “萧景千!!” 若是萧景千去了秋围,便是离这权谋的世界更近了一些。若是她成为了这暗潮中的万千浪涛之一,等待景千的命运只有如荼蘼暮春时消亡!除了远在漠北的爹,萧棠只有景千这一个亲人了,他必须保全萧景千。 她可千万千万不要去赴她娘亲的后尘。 可是这萧棠这番用心良苦,萧景千似乎还是年少不懂。 “哎,萧棠,别扫了朕的兴致。”彰政蹙了蹙眉,还是听到了萧棠的提醒,抬抬手提醒道。 “我同意。”萧景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 八月之初,凌霄花绕着朱墙盘旋生长。萧景千照例随手撷了一朵,她随着秋围队伍慢慢前行,丹红的额带随风飘扬。人群掎裳连袂,大雁城百姓无不争先恐后跑到京城来一睹圣颜。 萧景千在人山人海中找寻昔日熟悉的面孔。 可惜的是,她没有找到。 “哎,你是上了什么神奇药,脸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萧景千轻叹一声,戳了戳身旁坦然自若的少年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明明脸上那么多一堆划痕,怎么这两天连个过程都没有就消失了呢? 赵絮乜斜一眼萧景千,满脸的嫌弃:“……” 萧景千心知又是自找无趣,手指轻刮自己的鼻梁,自己寻了去处去唱无人知晓的小调。 “早有耳闻前日萧千金救人之举,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青鬃马上的明光双眼含笑,他提起两个白瓷瓶,往萧景千手上一扔,喊道: “我明光不是什么吝啬之人,只是小赵他腼腆的很,但是萧小巾帼若是有需要,找我要便是。” 萧景千灵巧接过药瓶,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楼主啦!” …… 秋围场—— 入场时,一些士兵已划好狩猎区域,在四方拉上围捕的大网。此时,领来一批骏马的士兵低声与明月楼楼主明光交代着事情。 明光上前跟进一步,禀报道: “皇上,一切均已就绪。” 彰政挥手命明月楼楼主明光退下,从宦官手中所托的金漆盘中接过铁木箭,走到萧棠与萧景千身旁,笑意依旧。 第17章 “记得多年前皇兄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自古英雄是少年。我想倒也有几分不差。我大雁城,就是需要滚烫的血液。可是如今我皇兄失踪,我也是无奈接替他完成愿望,不过如今盛世倒也可以证明,我的谋略也不比皇兄的差上分毫,又或许比我皇兄号上许多。”彰政向萧棠微微颔首,伪善的笑了笑。 这皇兄,说的便是的储君彰盼了。 多年前,彰盼于崖上遇刺落马,白骨入泥,天下缟素百日,二王爷拱手让位于他,他也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皇。 说起凭空出现的皇兄,彰政也没什么印象。当年战事频繁,流落人间的储君凭着一纸圣谕,由“顾盼”之名更名为彰盼,他只记得彰盼生前习医,曾救下一个稚童,只是那稚童命硬的很,从那陡峭的山崖上摔下,仅仅受了一点点皮外伤。 等彰政赶到时,彰盼已是奄奄一息。他眼睁睁的看着岚妃将银针刺入彰政的胸膛,将圣旨烧作灰烬,然后将黄袍加于他的身上。 “罢了,全是过往而已。”彰政摇摇头。 想起往事,彰政扶住萧棠的肩膀,不由得喟叹一声: “前几日的殿试少将军射石饮羽,连明光都连连抚掌惊叹,可见其武艺卓群。真乃后生可畏啊。” 明光嘴角牵出一点弧度,赞叹道:“臣那日若是不稍加留心,也许就要败在小世子的手下了。” 萧棠拱手,毕恭毕敬道:“不敢不敢,承让。” 彰政面上笑意更显然:“诶,小棠何必过谦。本是一场秋围而已,你这么一说,这气氛可就是冷清了。” 此言一出,萧棠不寒而栗:“臣惶恐。” 老榕树拔地参天,蝉声躁耳。树下乘凉的彰政眉目舒展,将那铁木弓交付萧棠手中:“那就罚你先为全场助兴,可好?” 这把铁木弯弓,都是历任大雁城的君王亲手交给赤血忠心的将军的。凡是触过这古老弯弓的儿郎,全都成为戎马一生、南征北战无往不利的大将。 他们无不在青史留名。 他们生于沙场,也将魂归于沙场。 弯弓所托,此意之重,如此厚望,他又怎不能起敬畏之心? 毕竟,那也是父亲曾经亲手接过的。 萧棠拱手,单手接过沉重的铁木弓,笑道:“在下不胜荣幸。” 骑射对于漠北的人来说乃是一大强项,外族羡煞而不可及之。 明光看着萧棠向远方离去的身影,爽朗一笑:“这样就对了,萧家的少年都该这样的豪气。” 三只箭搭在弦上,萧棠翻身跃上青鬃马,气势犹如烈日骄阳,马蹄踏过秋围场,一时间尘土飞扬。 缭绕烟雾之中,他引得拉弓如满月,三道箭矢如光破空,竟是箭箭都与那那靶心不差毫厘。每一箭都引得无数千金小姐的连连惊叹。 “世子!” “萧小公子真乃我大雁城的血性男儿啊!” …… “这算什么?我也可以!” 在许多人的欢呼雀跃中,萧景千的一语从万千赞许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10章 狮子骢 此言一出,全场缄默,连萧棠也是为之一怔。 顺着人群望去,萧景千正泰然自若地走上高台去,眼中是独有的桀骜少年气,像是穿越腾格里【1】的羽翼方才丰满的雄鹰,带有征服一切的戾气与翱翔天际的欲望。 她足够狂妄。 树下阴翳中,给彰政打扇的张禾计上心来。 看着马厩中的狮子骢,萧棠的心狠狠揪着。 众所周知,彰政天性|爱马,西域那边进贡的狮子骢又很难驯服,而且性格顽劣,宫内名扬远外的驯马师都无法驯服,令彰政很是头疼。让萧景千来驯服岂不是性命都极有可能有虞?虽说萧景千从草原而来,但好歹身子骨弱,身上又带伤。萧棠丢了面子没什么,若是萧景千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小白!你又要做什么?!”萧棠竖起眉,如同遭遇雷轰电掣般的呆坐在原地。 在圣上面前班门弄斧,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岂不是打扫圣上的兴致。 萧景千转过头淡然回应:“老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我们萧家丢脸的。” 她一定要胜!只要她在秋围中出彩,她大可以给那自命清高的张禾一个响亮的耳光,也可以借此央求圣上来救花颜! 少年的心事便是如此简单,从不考虑后果。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棠蹙眉,还是蛮不放心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对萧景千低声耳语道,“有些事情现在不当讲,我以后再告——” 此时若是不劝住萧景千,这萧家的面子可就被张禾彻底拉到最底下了,而且他们若是刁难萧景千……萧棠越想越后怕。 待张禾与彰政论述片刻,彰政脸色由阴转晴,会心一笑,挥挥手命张禾退下,转而说道: “朕认为张禾所言在理,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嘛。凡是豪杰的不分男女老幼,要谨遵先王之言广纳贤才,小世子难道还想抢妹妹的风头?” “回陛下,臣并非此意。”萧棠惶恐答道。 “张禾……”萧棠握紧拳头,头深深埋下,用余光乜斜一眼张禾,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 而张禾这一反常举动也使得萧景千猝不及防。 张禾此行何意?掌掴又给枣尝吗? 第18章 萧景千当然看不出这里的风起云涌,天真地拉着萧棠:“既然皇帝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要不要展示一下?兄长不是说我很会展现三脚猫功夫吗?” 有些词语不会就不要说了呀!萧棠欲哭无泪。 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听到这一席话,用团扇遮住自己的笑颜:“小世女好生有趣,本宫在宫里见惯了习文习女红的女子,习武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难得圣上今日有雅兴,萧小世子何不给她一个展示的机会?” 萧棠无法,只得作罢。 彰政将袖袍一挥,很是欣悦:“张禾,去给萧千金备马!” “嗻——”张禾微微福身,缓缓退下台去,一双鼠目瞥过萧棠,满是得意之色。 这回要给他们萧家来个下马威,否则以后这姓萧棠的小子拿了兵符还不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需要一个频婆果和一条抹额。”萧景千蹦跳着走向狮子骢,萧棠暗暗捏了一把汗。 宫人应道:“是。” 萧景千熟练地翻身跃上马,鲜红的抹额蒙住了双眸,一手轻颠宫人锦盘中的频婆果,两条艳红的丝带随风轻轻飘扬。 狮子骢先是亢奋地尥起前蹄,几乎要将萧景千甩下,正在危急关头,萧景千紧紧握住缰绳,等到狮子骢在马场上飞速驰骋的时候,萧景千才开始挥起鞭绳,把握分寸地抽在狮子骢的身上。 “烈马并非硬碰硬可以驯服的,想驯服烈马,你就要让它试图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她依稀记得她爹曾亲口说的。 牢记老爹的教诲,萧景千开始腾出手抚摸狮子骢的头,旋即思考如何让狮子骢“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想到宫人闲谈,说此马是西域进贡而来。既然是回到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回到西域的草原,那不正是漠北的草原吗? 萧景千恍然大悟,于是闭上眼开始哼唱起他兄长之前唱的旋律。 “景千!!”萧棠睚眦欲裂。 听到萧景千开始哼唱大漠的歌谣,他一时间不知道萧景千这是要闹哪样。 萧景千执拗而极力地拉起铁木弓,满额尽是虚汗,足下战栗。竟已是强弓弩末之态。萧棠方要站起身来,被一旁的明光按下手去。 她要去漠北。 她要亲自救下花颜。 她要成为像和爹一样的漠北大将。 …… “明楼主,舍妹她的伤尚——”萧棠急切道。 “萧世子为景千的兄长,她想去自是有她的目的。你怎么知道景千的潜力有多深?你又怎知她是否是大雁城这百年来第一的巾帼豪杰?” 萧棠抿抿嘴,在原位如坐针毡,他紧紧盯着萧景千缚步缠绕的小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殷出一点艳红,旋即也不再作声。 可千万不要逞能啊,景千…… 命最重要。 随着萧景千熟练挥起鞭绳,落下“驾”的一声后,岚太后从屏风后走出,端坐在彰政身旁。 “太后。”彰政恭敬道。 岚太后套着金甲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打着桌案,浊黄的眼转向萧棠,说道: “哀家倒是认为明卿所言极是。这铁木弓足有一钧重,若是托起也必然费力,世子还是不要吝啬萧千金的锋芒,放手让她去做便是,我皇儿又不会为难她一小姑娘的。” 遥想十年前,彰政孤身一人踏出一条血路,岚太后的手下亡魂无数,使得年少的彰政一伸手便成功摸到那皇位的宝座。如此太平盛世,背后不知是如何的腥风血雨,岚太后的能力不容小觑,还是小心为上。 “……是。”萧棠无法,只得应此一声。 心中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往那无垠的漠北。花颜的话,萧景千可是完完全全的记得的。 终有一天,她会可以像父兄一般,成为萧家的骄傲。她也可以提起方天画戟,跨上黑脊的快马,驰骋于疆场之上,唱出最古老的漠北战歌。 感觉到胯|下的狮子骢渐渐趋于平静,她用尽全身气力,向远处抛出频婆果。 萧景千一手将额带往下一拉,遮住了自己的双眸,一手挥鞭御马,红色的发带随风猎猎飘扬。在场所有人无不屏住呼吸,只见那只铁木弓对准空中,三根连续的箭矢划破天空—— 三发箭均是击中。 大杀风尘! 萧景千摘下抹额,缓缓呼出一口气。全场不由得欢呼雀跃,众人簇拥策马归来的萧景千。 日头正毒,萧景千拂去额头上的汗滴,她熟练翻身下马,捶了捶抽筋的小腿,没有理会其他宫人的赞叹。萧棠缓缓舒了口气。 明光赞许的颔首:“真是史无前例啊!” 见到此情此景的彰政走到萧景千面前:“朕今日心情大好,萧千金可有什么心愿告于朕有没有相中哪家是公子,或是赏些金银细软?” 正是现在! 萧景千跪拜在地,一字一顿道:“温饱思淫—欲,景千不要细软;蓝颜非同心,景千不要公子,但民女唯有一事相求。” 此语一出,众人均是屏住呼吸。萧景千单膝跪下,将双手举过头顶,眼里是浩瀚星河,耳畔回响那日与花颜的话语。 “用兵权重者骁勇善战,可护小郡主一生无虞。她一生颠沛,若是不寻得个好归处怎么能行。” 若不是遇见花颜,萧景千一贯的恣睢无拘又怎么会被尽数揉碎,成早春初融的细冰。花颜是这混沌世界的一道通明,同于她心中向往的漠北。 第19章 场中风声瑟瑟,萧景千不顾额前凌乱的发丝,郑重其事地说道:“民女只有一事相求,”她抬起头来,眸中满是坚毅,“皇上……可否救救被歹人俘获的佑安郡主?” 彰政听罢皱了皱眉,一只略显臃肿的手托住下颌,好像逃避一般的转身而去: “佑安?容朕想想。” “佑安郡主,是长公主和花无道之女花颜。”萧景千补充道。 “原来皇妹的孩子啊……”彰政思忖起来。 正当萧景千心觉大事将成时,彰政回绝道: “自打花无道入囚、皇妹便落病多年,朕便将佑安郡主托付其他人抚养,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呢?” 花无道入过囚?!萧景千震惊的睁大眼睛。 那花颜这么多年岂不是…… 在场都是二王爷的人,自己即便说出此事缘由也只能落的只得龙颜不悦的下场。萧景千欲言又止。 萧景千低下头,嗫了嗫,还是因为心事把事实一概隐瞒: “我……偶然。” “偶然?”彰政冷笑一声,勃然大怒。 萧景千的心被揪起来:“我——” 正待她要解释时,岚太后瞥了一样彰政,诘责道: “皇上莫不是不了解这少年天性?认识个好友转眼就忘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皇上还要逼问个孩子不成?!” “……是。太后有理。” 彰政历来软弱可欺,他自知理亏,也不敢顶撞太后,只得坐回原位。 岚太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哀家倒是觉得萧家这两个孩子可人。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说道,“少年就是少年,还是不怎么摸不清皇上喜恶呢。” 萧景千脸色一阴,眸中似有寒星闪烁。 在她的眼里,只见得这较之蝇趋蚁附,趋势利之场者甚多。 当年花无道一语冲撞彰政,被张禾进了谗言,落得一个扰乱军心莫须有的罪名,原来都是真的吗? 这宫中之道确实如花颜所言一般崎岖么?连她都是撼树、朝生暮死的蜉蝣。所以到头来,还是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来去救吗?也是,这朝廷沉浮,又岂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天色微微黯淡,萧景千轻扬衣袖,她微微昂首,遗憾万分地回答道: “民女别无所愿。且先告退。” “小白!” 萧棠睚眦欲裂,向彰政与岚太后行礼,匆匆地追了上去。 众人一片哗然。 第11章 忆往昔 萧棠满心惆怅,等到追到王宫大门,他向着朝着远方肆意奔跑的背影,大吼道: “小白!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萧景千不答,固执地向远处跑去。 “萧景千!”萧棠喘息片刻,眼中有一丝悲意流淌而过,他温柔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就听我再说几句。好吗,小白?” 闻言,萧景千停住脚步。 萧棠举起铁木弓,远远地问道:“你知道接过铁木弓意味着什么吗?” 萧景千转过身,茫然地摇摇头。 “接过了弓就是要承担起当将军的大任,你难道真的要和那群匈奴打上一仗吗?” “我可以。”萧景千执拗道。 萧棠皱起眉来,喟叹一声回答道:“逞强称能平时可以,可是打仗可不是儿戏。首先小白你说说看你能打得过我吗?” 萧景千二话没说,使用了十全十的力气,一拳向萧棠胸口打去—— “真是自不量力啊。”萧棠苦笑一声,布满细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接过萧景千的一拳。 是啊,她也就会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了,真正的武学她是一点都参不透。 “……”萧景千颓败地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样看来,他还怎么去救下花颜。 萧棠避开哭泣的萧景千,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去安慰她,于是心狠道: “你连我都打不过,何谈成为号令三军的大将军?” 萧棠可以对萧景千仁慈,但是贼人不会宽容属于大雁城的每一个子民,哪怕是萧景千对于贼人来说,大雁城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宿敌。对于即将成为将军的人仁慈,就是对未来的贼人的放任无度。 景千……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呢? …… 忽然一个小厮单膝跪地,将一封信交于萧棠手中,萧棠怔愣一番,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世子爷,漠北有家书一封,请您查阅。” “家书?”萧棠疑惑的接过信。 怎么漠北突然传了家书?老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着急的写家书了? 那小厮作了一个揖,接话道:“听说是急信,一定要世子爷亲启。” 萧景千也疑惑的抬起头来:“是爹?” 萧棠将那信撕开,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一时心猿意马,待他读过信上的几行,脸色愈加煞白。 萧景千察觉到了异样,从悲恸的神情中抽出神来,急忙问道:“怎么了?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哥,你说呀!” 发觉萧棠没有说话,表情愈加狰狞,萧景千更为紧张了一些。 萧棠放下信件,犹如芒刺在背,一种不可言说之感压抑在萧棠心口,他声音颤抖的说: “萧景千,爹那边出事了。” 萧景千猛地站起身来:“什么出事了?!你说爹……怎么了?” 第20章 萧景千的头轰隆轰隆的响,宛如惊雷劈过。 萧棠将脸沉了一沉,压抑心中的悲伤,一字一顿道: “爹那边,漠北守不住了啊……小白……” 是夜,放下书信的萧棠欲言又止。 萧景千拉住萧棠的衣领猛烈摇晃着,悲怮道:“什么叫作……爹守不住了?老棠你倒是说啊!” 萧棠欸叹一声,只得诚恳应道:“信上说,爹与女真葛勒王大战三日,双方受了重伤,兵力损伤大半,现在还在暂时休战。要我回去接手,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 “可你是大将军那边的人又不可能放你回去,你怎么可能回漠北找爹?这可是犯了大忌。”萧景千紧皱眉头,再次想到张禾的那副丑恶的嘴脸,便知道自己未来在宫中寄人篱下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了。 萧棠思忖片刻,转身看向萧景千,眼中仿佛有温意流转: “又或者,小白你想要成为大雁城第一位女将军吗?” 如今若要得全身计,要可能的保得萧家最后一条血脉,就只能让萧景千凭自己的名义成为大将军旗下一将,而让自己保全漠北大营。 只此一计。 宫中尔虞我诈,臣子大多与萧家对立而行。景千在宫中定如盲人夤夜的兽林中秉烛行,万不可待在宫中。但如果有徐大将军的庇佑,情况或许会好上很多。 沙场铁甲如林,刀剑喑哑,血与杀戮是充斥着整个战场的,如果一个将军想要名垂青史,就必须好好的率领三军,不得有半点闪失,一旦有半点闪失,赔上的就可能就是一整个大雁城。战事并非儿戏。 萧景千她一女子……未来能经受得了吗? 萧棠言罢,只听得墙角“窸窸窣窣”的声音,萧景千松开紧抓萧棠衣领的手,警觉的转过头去: “是谁?给我出来!” 正待墙角之人要抬脚落荒而逃时,萧景千疾速抓住对方的衣袍帽领: “你是何人?你为什么要偷听?” 窃听之人手中的走马灯滚落在地,焰苗刹那升高,突然燃起灯纸,将其烧为漆黑的灰烬,发出呛鼻的气味,温和的火光照亮一小方天地。 出乎萧景千的意料,对面玄色帽领滑落,烛火辉映下,露出一个姣好的容颜,那穿着夜行衣宫娥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躬身跪拜道: “回萧千金,我……我叫纪燕然。” 纪燕然?萧景千觉得闻所未闻,应该是个陌生的名字。 萧景千看向燃烧的走马灯,欠下—身去捏起一片未燃尽的碎片,而碎片一经手轻捻,顷刻变成齑粉。 ——是蚕丝。 蚕丝灯只有王室方可使用,那这个名叫“纪燕然”的女子恐怕不是平常的宫人,这种人恐怕还可能有些棘手。 不对,什么宫人会穿着夜行衣穿梭宫中,其中定然有隐情。 萧景千眉头紧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弓箭抵在纪燕然下颌上,眉目间尽是凛冽: “你受谁指使?你又是哪边的人?你既然认识我,那么你也肯定参加秋围了。识相便如实招来,否则你跑再远,我也伤得到你。” 伏在地上的纪燕然对上萧景千的眼神,有恃无恐地轻笑一声: “回萧千金,燕然是岚太后手下的人呢。” 萧景千厉声道:“太后的人?你这么说,是怕我杀了你?” “我是太后的人又如何,还不是杀君剐任由天命?就像是连萧千金也可以威胁我一样,”纪燕然将笑容一敛,不由得苦笑一声,“我是草芥之命,犹如蜉蝣朝生暮死,我又是苟且偷生之人,为何不怕?” “那你为何笑的如此猖獗?”萧景千又靠近一步,“那如果我要问你宫中的事,你会不会缄口不言?” 纪燕然抬眸对上萧景千的眼,眯起双眸,语气间多添了几分戏谑之味,她诚恳回道:“当然不会。只要为了让我保命,我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宫中人难道不都是如此吗?是吧,萧千金。” 原来是墙头草两边倒。 萧景千颔首:既然什么都肯说,那么有些事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好,”萧景千将□□收在身后,往后退了三步,“你可知前几日之前大雁城发生了什么,二王爷那边为什么要抓着花颜不放?” 纪燕然将脸一沉:“具体我也不知。但我知道一个几年前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关于花家与彰家的恩怨。不知萧千金要不要去听?” 那是必然。 萧景千颔首。 纪燕然喃喃着:“在大雁城你救下花颜轰动京城之前,这股暗流其实就早已经席卷而来了——” 传言,当年花无道及其幕僚力劝岚太后让彰政退位,岚太后怎么会理会这种无名虫豸之言,随意扣个罪名,将同样劝说的臣子一其打入牢狱。直到后来名不经传的青年顾盼携圣旨与碎玉归来,改“顾”姓为“彰”,同时还在途中还救下一个孩子——花颜,据说花颜还是从公主府跑出来的。 而相传花颜并非长公主所生。 而彰政带花颜回京城的那日,恰好也是年仅九岁的萧棠带萧景千去大雁城的那天,也恰好是身困敌营的小叶娘子涉险从彰忆月手中拿出先皇圣旨,再由萧越泽交付给彰盼的那天。听闻叶小娘子也死在了转交圣旨的那天夜里。 岚太后设下天罗地网,彰盼千防万防却还是在勒马之时摔下山崖,倒在血泊之中的彰盼不自觉的护住了花颜。 第21章 彰盼费力喘了一口粗气,看着衣衫褴褛的花颜缓缓摇头,兀自说道: “若是……若他还在,大抵是小你一两岁吧,可惜了,我见不到他了。” 几岁的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 花颜愣愣地站在原地,惊恐的看着血泊中的彰盼,一时间怔愣着看着那殷红的血迹不知所措:“盼叔。佑安怕……” “好孩子啊,不怕。可怜了你这苦命。谁让你是大雁城的巫祝神女,未来也要好好保全自己,莫要辜负了盼叔的救命之恩。” 彰盼仰望茫茫青天,苦笑着吟诵道:“谁知南楚仍穷巷,骨像何妨自应图……她起的好名字,我现在才解……才解其中之意。” 彰盼看着悬崖上将来的千军万马,悲慨摇了摇头,对茫然不知的花颜道: “我命数已尽,剩下的就只能你去做了。离这里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花颜拱手致谢后没有挽留,径直朝着远方奔赴。 她仿佛知道,不跑就会有人来杀她,她只能一味的到处逃亡。 …… 不提面相,要论年龄的话,其实花颜与萧景千相差无几。 大雨滂沱,花颜误打误撞跑进了大雁城,捡起别人扔掉的果菜充饥,一路都没有回头,仿佛身后有拿命的恶鬼她踉踉跄跄的意外跌进一个泥坑,摔了一身泥泞。 连村中路过看她落魄的模样的稚童,都将水坑中的泥水踢到花颜身上,然后发出刺耳笑声。路人责骂这位带着不详之感的不速之客,就算是渐车帷裳也无人来管。 跌倒的感觉不是痛楚,是空空如也。 原来苟且偷生是这种感觉。 可她……明明是万人瞩目的郡主啊。 自那天开始,花颜试着自己的锋利磨的圆滑,开始将自我封闭,开始缄默不言。 “人间是素白色,而我是玄色,故此我与世界格格不入吧。”花颜如是想道。 那时的萧景千方才记事,她只记得一身素衣萧棠带她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哭了很久,眼眶很红。也不知为何那时天下缟素,漫天飞舞着冥钱,许多人挈着招魂幡。 那天天色式微,风弄船摇。她救了一个小叫花子,小叫花子瘦骨嶙峋,身上还有些许陈旧血迹,眼中满是惊恐与恍惚,和那时困在轿中的眼神如出一辙。 那时候的萧景千没有想到,许多年后她也能再次遇到花颜。 萧景千把一群有非分之想的山匪用巧计引到他处,就像后来对付马车夫一样,她还顺便给那“小叫花子”扔过去一只冒着香气的烧鸡。 “下次别来这里了,那些土匪都是一群刮民膏的人罢了,”萧景千如是说道,一时恨的咬牙切齿,“他们都欺负到谁身上了。” 花颜神情呆滞的接过有些发烫的烧鸡。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陌生的姑娘,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生气。 萧景千转眼和花颜对视许久,忽然觉得不对,又把烧鸡给拿了回来。 花颜:“……” 烧鸡刚到手上就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当时大雁城方才下过大雨,七月流火,正是天气转凉之时。萧景千转头瞥到只穿着单衣的花颜,心生恻隐之心,便轻轻握过花颜冰凉的手掌,看着花颜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又把烧鸡递了过去。 “你……”花颜疑惑的看着对面的陌生姑娘。 “你的手本来就凉,要是直接拿会很烫的。” 萧景千双眸噙着春风般的笑意,让人见之不忘。 于那年哪月见此惊艳,一生可借得几次这样的回眸照面,怕是与青灯黄卷百年为伴都无法参破了。 “奥,这样……”花颜脸上升起一片绯红。 原来有人关心自己,是这样吗? “原来你可以说话,”那时的萧景千歪头看她,“就和夜莺啼鸣一样啊,真好听。” …… 第12章 曲有意 她们在人海之中只是萍水相逢,经历这事情也似是擦肩而过,连萧景千都快忘却那段犹如蜻蜓掠过水面致使无甚痕迹的往事,只有当纪燕然提及时,她才忽然惊觉似乎有这段往事。 后来,长公主寻着一张画册,在人山人海之中把花颜带回了王府,长公主不顾皇宫非议向天下昭示,花颜是多年前自己与花无道的孩子,并赐其“花颜”之名,封其“佑安郡主”之号。 佑安,取佑民生安定之意。意为她生来就是大雁城未来的祭司巫祝。 而这个名字却偏偏与彰顾口中的“佑安”不谋而合,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吗? 花颜避之不想。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苟且偷生来的梦幻能有多久就久吧,哪怕一触即灭。 多年后,长公主忽患重疾,把花颜托付给晏三娘,并命人送其到忘忧山,二王爷的人对长公主不依不饶,并以捉拿花颜为筹码。再到后来,萧景千在大雁城误救下花颜,打乱了二王爷手下所有计划。 令萧景千始料未及的是,她原来早已花颜相遇,一切故事都联系到了一起,他们的萍水相逢,说到底还是久别重逢罢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萧景千没有细想其中因果。 原来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而她们,偏又各自离散。 …… 纪燕然抬头看向听得怔愣的萧景千,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第22章 “所以故事讲完了,萧千金可以让我走了吗?” 她哪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这个底细走? 萧景千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弓箭抵着纪燕然的下颌,厉声诘问道:“说那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她怎么会对漠北与彰家的事如此熟稔?!她到底是什么人? 萧景千一瞬觉得事情更为扑朔迷离起来。 纪燕然缓缓抬起头来,笑意颇深:“要说这宫中之事……当然要让局外人看的比较清楚。” 局外之人…… 此句的含义是说自己已经陷入这个局中了吗? 萧景千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忽然放下弓—弩转身大步离去,又向纪燕然挥挥手,坦然地说道: “走吧。饶过你了。” 这么简单的脱身,没有死缠烂打的询问,倒是有点出乎纪燕然的预料。 偶闻寒鸦尖利鸣叫,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萧景千身后,纪燕然忽然欠起身来,眸中一黯。 “一把弓—弩就想威胁我,自以为是萧将军之女,自己多了不起了吗?”纪燕然不由得嗤笑一声,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手心,“自命不凡还想救那个命硬的郡主,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怎么样,不还是被人拿捏在手掌心。” 一个两个的,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罢了。 纪燕然将袖中一纸旧书信递进燃烧的宫灯之中,然后扬长而去,那张书信便与宫灯在无尽长夜之中一齐消失殆尽。 纪燕然回头瞥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兀自说道:“萧家……应该是彰家最后一道障碍了。最后的底牌,能有多厉害呢?” 这个问题,终究是无人答复。 河倾月落,亦是暗影缭乱之时。 是非曲直,只消他人去言说。 可萧景千怎么会听不到这些蜚言流语呢。 …… “小白,你想要成为大雁城第一位女将军吗?” 又是方才的问题。 “我想啊,怎么不想。” 萧景千侧过头去,将殷红色的发带戴在额前,青丝被风缓缓扬起,一字一顿道: “你去救漠北,我要救小颜。” 原来萧景千一直是这么想的。如此看来,让她去大营也未尝不可。 萧棠颔首,展露笑颜:“那么,生辰快乐。” 萧景千一怔:“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辰,萧棠我无能许你一户好人家,也许……连笄礼也无法参加。那我就送你一件生辰礼。” 萧棠将剑递给萧景千:“是娘托我给你的,它的名字叫做无常剑。” “无常?娘当时的佩剑啊。”萧景千疑惑道,抽出剑鞘里的剑身,一道凛冽寒光无比刺目,在月光清辉的映衬之下流光四溢,果然是一把好剑。 “是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剑。本来这把剑叫做‘上邪’的,后来娘认为世事无常,便改名为‘无常’了。” 萧景千一用力,将剑掷回剑鞘,抬头洒脱一笑: “挺好,多谢兄长的生辰礼,我收了。” 萧棠又想起漠北的爹娘,喃喃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真煽情。”萧景千轻呵一声。 可惜小叶娘子正值青春年华,未能与漠北大将相伴最后,最终书信中的句句谢娘也终究成青山中的白骨。 “在大将军那里照顾好自己。往后只你孤身一人,你是萧家人就要记得萧家人的使命。” 既然知道了因果,此间事未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萧景千长长呼出一口气,情绪淹没在这寂静的长夜之中:“知道啊,当然是寻找我们大雁城的神女,守护大雁城啊。” “知道就好。” 萧棠翻身跃上马,抬头看着一轮满月,一时间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明明是团圆时节,明明是月满之时,却偏偏要亏损些什么。 萧棠转头看去,抱拳言:“景千,珍重。” “珍重。” 说罢,萧景千转身踏若入万丈绫罗绸缎的银辉之中,一瞬似褪去少年模样,终是不复回头—— 拆下发髻上的发簪,将青丝轻轻挽起。 从此,红妆换铁衣,沙场逐戎狄,提剑从军行。 不复回头。 永不复回头。 …… 与此同时,在王府的屋檐上,一道冰凉挨过纪燕然的后颈。 纪燕然转头蓦见面前女子娟好的容颜,约是有二十三四的年纪,身侧是一支简易的竹笛,还有新削的痕迹,看来是匆忙而来。 纪燕然转头推开剑身,朝着曲有意冷笑一声: “呵,又有人想杀我?都追到这里来了。想想我以前也没这么受关注啊。” 来者右手握着一柄尖刀,纤指执着凛冽而刺目的白刃。 纪燕然打量着对方的模样,轻笑一声:“哟,是有备而来啊?连竹笛都带来了,看来我还是个硬茬不太好对付呢。” 曲有意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一些:“少废话,你是什么人?还有,刚才你又和萧家千金说什么了?” 纪燕然唇角微微上扬,像是不知痛一般的握住那锋利的白刃:“曲大人莫不是没有听见我和那千金说的话,曲大人是二王爷的人,而我是太后的人。这两者有什么可争执的呢?” 第23章 纪燕然话语中的曲大人,便是二王爷手下的“天冥”中的天字级别,代号为“万香”的杀手——曲有意。 传闻曲有意的刀术虽然精湛,但远不如她的音律御人闻名,曲有意擅笛音,笛音甚美。若是改了音,便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大杀四方,杀人于无形之中。 当年就是二王爷特意指派曲无意去吹笛,音律之中又闻有一阵奇香,才让彰顾回宫的马产生迷幻,乱了脚步,使得马车摔下山崖。 此曲有意,万香万象,杀人诛心。 纪燕然朝着曲有意逼近一步,气压较方才似乎更低沉了一些,纪燕然伏在曲有意的耳畔,低声说道: “我们可都是一根绳上蚂蚱,杀了谁都不好。我死了,你也好过不了。” 血滴顺着剑身滴在地上,被血滴溅到的花瓣顷刻枯败。 曲有意抽回弯刀:“哦?好大的口气,看来是大人物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纪燕然抬起头,眉梢眼角之间皆是春意: “我叫,纪——燕——然。” “纪燕然?”曲有意思忖片刻,忽然眉头一锁,将刀再次横在纪燕然的脖颈上: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拿诗词随便起名字可不好。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再多说一句废话小命不保。” “失敬失敬,”纪燕然没有回答曲有意的问题,当即后退出了几尺远,脚步似踏轻飞絮,似笑非笑道: “天冥的‘天’字杀手怎么开始杀我这种无名小卒了?莫不是想学明月楼的作风了。难道天冥也想当彰家的走犬吗?” “放肆!居然敢如此造次!” 曲有意将眉目一敛,将手腕猛地翻覆,再次向纪燕然出了锋刃: “我警告过你不要诓我!看招!!” 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半圆弧,方才过几招,白刃便劈开了不少方才落下的树叶,惊扰了树上小憩的雀鸟。 “好说歹说,万香大人又何必大动干戈呢?反正……这也是白费力气罢了!” 纪燕然身却似雏燕般的迅捷,快速侧身躲避开来,剑身擦着纪燕然肩膀而去,曲有意刺了个空。 这时的两人也不过是咫尺之遥。 曲有意一慌神,再探到对方的鼻息后,陡然发觉对方躲闪的速度竟远远的超乎自己出剑的速度。 这双恶狼一般的眼,一时竟有一种说不上的熟悉感,似乎在那里见过。 “曲大人,出剑的时候思绪可不能乱哦。” 纪燕然一掌拍下剑身,曲有意只觉手中一空,白刃应声落地。 曲有意怔愣地抬起头:“你——” 纪燕然轻笑一声,一句未言,飞也似的冲进远方的竹林之中,顷刻便失去了踪影。 嬉闹声渐远,正待纪燕然要去只身追赶之时,一个单薄衣裳女子自转角款款而来,一只手抵在曲有意肩膀上。 “别追了,追不上的。” 来者,正是佑安郡主——花颜。 第13章 莲花灯 华灯初上,明月皎皎相照。又是一年中秋节,兰灯满市高悬,桂花落英无端坠入神女湖,莲花灯盏盏飘游粼粼水中,庙宇之中红烛高烧,许多信男信女在焚香拜月,但总有佳人错失在人潮,还有人漫无目地在桥边踱步。 萧景千却觉得眼前的盛世光景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总觉得在心底的最深堑的位置也许缺少了许些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事物。 往昔景象浮光掠影地经过自己心间,离别的场景像是一点点剥开她心上沉疴,刺痛且难忍。 大雁城之中,萧景千低头看着船头鞋,百无聊赖地朝着桥走,月光映在满阶之上,露华染上了一丝凉薄之意。 “花灯啊,卖花灯嘞!” “两个铜板一个花灯哎!” “卖花灯?” 携带有些寒意的河风与隔街的叫卖声惊醒满眼困意的萧景千,不知为什么,她的脚下忽然一滞,转身匆匆朝着小贩走去。 伴着画舫歌女婉然清唱起的悠扬小调,萧景千从摊位随意拿起两个莲灯,朝着小贩问道:“一会我要进庙会放祈愿,请问这个莲灯怎么卖?” 她两手翻覆着莲灯,这物什并不精致,里面还有信笺,不过那信笺倒是考究得很,在薄薄信笺之中嵌入了桃花瓣,倒是很有古时薛涛纸的意味。 小贩一看来了生意便瞬间来了精神,手中的炊饼也不吃了,腾出一只手挥舞来: “只要二十个铜板!这位萧千金一看就是富贵相,中秋节的庙会放莲灯最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萧景千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萧景千?” 小贩眼里冒光,他盯着将信将疑的萧景千,夸大其词地说道:“大雁城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萧女侠英雄救美、劫富济贫的形象早已印刻在大雁城每一个人的心中。那萧女侠可否慷慨解囊,给予小的一点点过路盘缠吧。” 劫富济贫,英雄救美……这都传出去了什么和什么? 不是说好了两个铜板吗?最好的驿站住上一晚顶多才六个铜板,你却要二十个铜板一个莲灯,请问这是要打劫吗? 看你不是看英雄,我看你是觊觎我的钱袋吧。 给了馒头也许还想要一斛米呢。 “哦,我不喜欢。” 萧景千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不想像当初一般惹是生非。 第24章 长记性了,她要是再惹是生非,别人非得把她的家门翻个底朝天不可。 小贩看她转身欲走,赶忙拉住萧景千的衣袖,诘责道:“哎哎哎!五个铜板!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连五个铜板都花不起?就这么寒酸吗?” 不是花不起,是不想花钱。 “那你卖给大户人家吧,”萧景千全然不理会,忽然心中冒出一计,顺势将腰牌不经意放在手心,嗤笑道,“回来我告诉太后娘娘,就说居然有人想诈太后的钱。” 小贩一眼瞥到了腰牌,听到“太后”二字急忙向后退却几步,万般无奈道: “四个!四个不行就三个铜板!哎呀,两个不讲价了!卖完这个我就卷铺盖走人行吧。” 萧景千折身回到摊位,面无表情地放六个铜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多给你一些当盘缠,谢谢你了。” “过路的盘缠,算上能住的驿站与路费五个足够了,睡好了再上路吧。以后别再诈人钱财了。” 萧景千拿出铜板放在小贩手心。 发觉萧景千竟然没有怪罪于自己,小贩连连感激颔首:“好嘞。谢谢姑娘!” …… 花颜与曲有意也来到了长街,她们身着一身黑衣,尽量不去引人注目,花颜站在人头攒动的桥尾,只消几步便可以踏上桥阶。 幽暗略朦胧的光把萧景千的脸庞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弧度,花颜不经意勾起嘴角,眼神始终未从景千身上抽离: “从这个角度看景千,甚是好看呢。曲姐姐,你说是不是?” 顺着视线望过去,一眼就可以看到对面的盛世之景,与此同时,萧景千似乎也注意到了来自对方的视线,下意识转向桥头。 桥上人侧过头来,一眼看到了桥下的人,相思之苦像是枯竭的古井一瞬间满溢井水,即刻倾满整个身躯。 视线对上的刹那,那朝思夜想的熟悉身影撞入萧景千眼帘,流火的孔明灯升上天空,万千火树银花开,花灯霎那尽然失色,萧景千心底愁云一扫而空。 有些时候,越是在人群中凭借一眼就可以找到的人,那个人便越发是自己心里最珍重的人。 曲有意既惊又喜:“原来萧千金也在这里?!” 不行,现在还不能让景千发现我。 话音刚落,仅仅是思忖了一瞬,花颜猝然皱眉,便拉住曲有意往熙攘的人群之中奔往,须臾便融入熙攘的人群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自己并非有意瞒骗,只是现在花颜我还需要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措置,才能与你更圆满的重逢,时间并不会很久,恳请你不要怨我。 花颜喘息未定,少顷发现萧景千并没有追上来,心里莫名升起遗憾之感,缓缓喘了口气,平定了自己的心神。 也好,也好。 “刚才桥上碰见的女子……会是她吗?” 人影幢幢,萧景千在恍惚之间发现对面的熟悉面孔已不见了踪迹。 “是自己刚才眼花了吗?”萧景千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绳,旋即又松了开。 算了,不追了。 放完这两盏莲灯就启程吧。 “姑娘,该写祈愿了。” 当萧景千下定决心又想去人群那头追上去看看时,只听庙会中的一声提醒,萧景千思绪瞬间拉回,她不舍的回过头,接过路人递来的狼毫笔,不消片刻便想出祈愿纸上要写些什么—— “既然白雪红梅知,何惧寒霜捣我衣。” 最不喜国文的萧景千,此刻也惊觉自己是如何突然写出这样的句子。 白雪,有萧景千的字,“白”。 红梅,也有花颜的姓,“花”。 红梅与白雪,从字到姓,句式中行行是你。 “她要是能看到这张祈愿,会猜到是自己写的吗?”萧景千搁笔,幻想假设自己和花颜同游花灯展的场景,如果花颜看到这两张信笺,定然会心悦万分吧,一定会的。 此刻她唇角的风月已经一览无余了。 两张祈愿随万千莲灯入河,湖水的下段与天上的孔明灯汇聚,终究融为星河的一部分,再也寻找不到两者的边际。 花颜仰望万千明灯,柔和的灯光抚过她的额头,映在她的略微发热的脸颊。 等到人群尽数散去,曲有意发觉再也找不到萧景千的身影,遗憾道:“郡主方才为何不去和萧千金寒暄几句?” 晚风侵衣寒,花颜掩了自己的玄色披风,试图再奢得半分暖意,周围只剩下风声回响耳畔。她思量许久,最终不由得舒展了眉头,她释然道: “那时候是我骗了她,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也不想猜测她会回答什么。” 花颜转过头,忽然问道:“对了,万香姐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曲有意拱手道: “什么忙?属下愿略尽绵薄之力。” 花颜从怀中拿出一双玉镯,递与曲有意: “劳烦曲姐姐送予大将军的夫人这个镯子,就说是一个故人所赠,其间千万不要提及我的姓名。” 曲有意心思玲珑,她伴随花颜一同长大,看到那玉镯之时一眼便知花颜之意。 郡主与萧景千只是一面之缘,并非莫逆之交,这双玉镯本可成不备之需,可佑安郡主为何还将这么贵重的物件赠予他人? 莫非她们之间的联系,远没有曲有意想象的那么简单?曲有意一瞬间觉得这本是明朗的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25章 曲有意犹豫许久还是收下手镯,欸乃道: “可这是最后一眼。花颜若是能借此机会亲自将其给萧千金,再让萧景千亲自给诰命夫人岂不是更好?” “可我不想因此迁就她。” 花颜缓缓踏下桥的最后一阶,缓缓阖上眼眸,尽管浮现脑海的还是萧景千的模样,尽管还是万千不舍,还是狠了狠心: “一眼,足够了。” 待到群芳尽老时,谁愿再见花展颜,都是赴往繁华千景罢了。 天色破晓。 “夫人,天冥‘万香’前来求见。” 将军府,轩榭楼阁内,一女子半卧在贵妃塌上,一派的盛气凌人。周身女眷个个身形窈窕,女子身旁珠围翠绕,音色略显清冷。 “天冥?那不是二王爷的人吗,她现在来作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把她给我请出去,就说今天我身体不适,见不得外人。” “说了,都说了的。”小丫鬟额头冷汗直流,接着手镯的帕子几乎已经被手上的汗浸湿,她当然也知晓天字号杀手的厉害,若是等急了,她这颗脑袋恐怕是在哪里都留不住了。 她紧接着又磕了两个响头,对女子顶礼相陈,喏喏道: “回夫人,奴婢瞧了一眼那位万香小姐,万香小姐拿着这个镯子,非说是什么……故人所赠,而且一定要叶夫人亲自过目。” 故人?这可真有意思了。女子支颐沉思。 她叶香在世上活了三十余年,哪有什么故人可言? …… 第14章 错付情 叶夫人皱紧眉头,仔细斟酌那小丫鬟的字眼,脸上的神情由晴转阴: “呵,故人?就如鸿门宴中送玉斗给亚父又转与项将军,你听一出是一出,你认为他们真有这么好心吗?你就去接!?” 小丫鬟应当是从没见过叶香如此气愤的模样,便将肩膀一耸,浑身瑟瑟发抖,手上的玉镯好像烫手山芋一般。 她深深埋下头去:“奴婢……奴婢万死。” 叶夫人乜斜一眼对方,满面愠色:“给我。”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将玉镯呈了上去。 叶香将帕子展开,将那镯子打量了许久,继而猛地欠起身来,眼神始终定格在那个镯子上,喃喃道: “这是……长公主送的,她不是病入膏肓了为何还要管这些醪糟事。怎么,莫非长公主最近又发什么疯了?” 叶香皱眉,看向小丫鬟,似乎想寻找到一个答案。 小丫鬟如实回答道:“不知。” “啧,那就奇怪了。既然是不发疯,那她怎么把家姐的镯子送过来了,莫不是想开了看破红尘了?”叶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重新将玉镯连带帕巾一起收到掌心中。 当初长公主为了这个镯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现在居然能把家姐最后的信物送来。叶香无法去想这长公主现在是冷静了,还是真的疯了。 “想不到啊,我本以为当初家姐的风流韵事这么多年早就湮灭在其他事件了,这下小辈们又要重新揭开那段不堪往事的面纱了。” 叶香想到此事长叹一声:“不过,她要是为了那个萧家小千金,倒是真的能干得出来。都是小辈的事她还如此挂怀,真是……哎。” 一语未了,一个怀抱红缨枪的少年只手掀开珠帘,端坐在叶夫人身旁,拱了拱手: “孩儿冒昧,孩儿想问娘一个问题。” 奇怪,这孩子平日这时间不是在苦练红缨枪吗,怎么有时间来听这些家长里短了。 心中的不解只是浮光掠影地飘过,叶香目光依旧没有从镯子上移开,只是点了点头:“盏儿但问无妨。” 徐盏眼神也飘到那镯子之上,他思忖许久还是疑惑道:“那长公主和叶姨……与这镯子到底有什么关联?” 叶香沉吟许久,最终摆摆手:“罢了,当年那些风流事说说也罢,免得你和她那不三不四的千金来往,其实现在除了那位佑安郡主还蒙在鼓里,全京城都对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徐盏颔首:“儿臣洗耳恭听。” 叶香给下人递了几个眼神,小厮们陆陆续续离开主厅,所有人肃然退避,静静掩上门扉。 “你的姨娘也就是叶霜,是那个飞扬跋扈、骄横的萧千金的生母,也是萧棠的生母。”屏退了下人,叶香这才轻声回答道。 徐盏调动这日的思绪,终于在前几日圣上的秋围宴中嗅到了一丝线索,当即接话道: “萧千金?是那位秋围时蒙眼骑射的萧景千吗?” “是。而萧千金又与她爱出风头的娘亲太像,太像了。尤其是她戴上那条抹额的时候,差点就认成了你姨娘。我真没想到家姐被逐出叶家后,她的孩子却依旧会回来。这才过上几天清静日子啊!” 叶香一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便心有余悸,后怕地攥紧自己的衣角: “盏儿你不知道,那长公主从你姨娘死时就一直疯疯癫癫的,还有那位佑安郡主生下来时,公主殿里一个声没有。好嘛,两三岁了才有这个孩子的动静。你说邪不邪门?” 徐盏眼眉弯弯,他温柔猜测道:“也许是不想被外人知道呢。” “呵,那长公主哪有这么多心思?你们还没出世时,我们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早年长公主很是钟意家姐。可家姐偏偏没那个心思。” 第26章 多年前,凌云志高的叶霜在大雁城惩恶除奸、一剑穿林不留片甲,潇洒恣意万分自在,长公主彰忆月也因此为之动容,从此便再也忘不掉那个仅是一瞥便记了一辈子的名字。 相逢的一句“幸会”,就成了心上沉疴。 世人都知道她是一厢情愿、情深不寿,都知道她却无一人知晓她为何动容。 …… 长公主心悦霜姨这件事确实放到现在都令他人唏嘘不已。 徐盏揉了揉眉心:“既然如此,那为何花无道还要娶长公主为妻?霜姨妈又是为何被逐出叶家了?” “呵,”叶香自顾自摇摇头,又取出那盏还未凉透的香茗轻咂两口压惊,“还不是因为叶霜嫁给那位萧将军了,结果之间被你外祖父在风雪之夜逐了出去。这一赶可倒好,长公主听说后受不了双重打击,一气之下就疯了。” 听到这里,徐盏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如此……” “还有那个萧千金也真是不省心,都是外姓的宗亲了还要赖着叶家不走,毕竟是仇家的孩子。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叶香将手镯放入手帕之中,似是将那一段不堪的往事沉入心底。 “孩儿倒是不这么想的。”不知道徐盏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展露笑颜。 叶香一怔:“哦,那……盏儿是怎么想的?” “花无道与萧将军本是一条战线的人,若是能将萧千金收入父亲帐下,不仅可以压制萧将军那边的势力,又可以……” 叶香啧啧叹息:“可此事一旦办成,咱徐家的名声可就——” “封住几万人的嘴还不容易吗?有一个提及的孩儿解决一个,也就解决几个就可以以儆效尤了。”徐盏凑近了一些,用手做出“封喉”的动作,低声说道。 也是,千万人知而不敢言,又和他们不知道有何种区别呢? 徐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丝毫看不出他是能说出如此杀伐语句的话的人,他将两张花名册递与叶香,叶香看罢惊喜万分,不由得夸奖道: “果然还是我孩儿想的全面,给你以后的大道铺路,真是一石三鸟,娘这就去寻你爹。” 临走时叶香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将玉镯交付徐盏手中: “对了,这个先拿去收好。千万不要丢了。这东西可对那萧家兄妹俩贵重得很!” “孩儿谨记。” 徐盏将手镯放在手心,眼波流转之时,忽然心生一计。 …… 将军府—— 窗外鸟雀嘲哳,扰的人清净,徐将军放下一封书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倦道: “这上沙场可并非儿戏,萧千金虽有故人所托,尽管你是萧家之后,但我并无他意,只是因为女子柔弱——” 听闻此句,萧景千抬头打断道:“女子,女子?!呵,女子又为何不能为将!史书上哪位女将没有赫赫战勋?” “你这小丫头顽劣的很——” 徐将军低头看见萧景千如同狼王在悬崖绝壁之上警示天下的眼神,将接下来的话语全部噎回了肚中。 少年也能有这样的眼神吗? 两人俱是缄默。 忽然从屏风后款款走来一人,对着徐将军附耳低言了几句,徐将军听罢只是颔首,眉头的皱的更紧了一些。 “这样对于萧小千金不妥吧?” 端坐在屏风前的徐将军陡然仰头回答叶香。 “算了。”萧景千心知自己恐怕要被下逐客令,转身离去。 徐将军双手相抵,搁置到下颌之下,他试探着问道:“但若是试你一试,若是通过也倒是无妨。萧千金,还不谢过你香姨妈。” “我的……姨妈?”萧景千停住脚步,转身愕然抬首。 莫非这将军府还和自己那么有几分渊源? 从屏风后转出一个高挑女子来,正是叶香:“那萧千金可知我是何许人也?” 萧景千望着叶香,怎么想都不记得其人是何许人也,茫然地摇摇头。 原来她是不曾知晓,这下倒是好办了许多。 阴翳之中的叶香暗笑一声,低头看向不知所措的萧景千:“我乃叶小娘子之妹,叶香。” 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纵是此地自己无比熟悉,终是仿佛被世界抛弃一般冷清许多。自从萧棠离开后,萧景千真切的感受到了。 是娘亲的亲妹妹? 萧景千身形一顿,旋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叶香,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虽和叶小娘子缘悭一面,但她以后在大雁城却不会是孤身一人吗? 叶香嘴角勾出一道弧度,佯装亲和道:“萧千金在将军府不必怕生,我定会将景千视为己出。萧景千把将军府当做漠北就好。” “谢过姨妈。”萧景千诚恳点点头。 “谢倒不必了,”叶香推开朱红色的门扉,身影阻隔阳光留下一道易见的阴翳,“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既然把这里当做漠北,就要按照军营的规矩办任何事,不能给你留半分情面。” 阴翳把萧景千完全笼罩,刹那间连枝头的鸟雀都不敢鸣叫。 萧景千嗫嚅了嘴唇,暗自苦笑起来。 原来连姨娘也是勉为其难的接纳她吗?一句话像是冷水将萧景千的心凉了个透彻。 “我知道了。”萧景千淡淡回答道。 第27章 如此一想,没有兄长的庇佑,这将军府也似乎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天堑,陷入其中的人永远逃不出其间的囹圄。 …… 第15章 秋点兵 校场地域广阔,正所谓“戈矛成山林,玄甲耀目光”。众人披坚执锐时刻准备武练,厉兵秣马为战时作备,不似大雁城那般的喧嚣繁华。 换好戎装后萧景千随手用红发带束了发,在校场跟随徐将军信步而行,那一抹艳红引来许多人的瞩目,萧景千环顾校场一时心潮澎湃—— 她以后也会像父兄一般,于率土之滨统领一批精兵、唱着漠北的战歌驰骋在疆场吗? “大江东去啊浪淘尽,英雄人物也淘尽啦,比如这明月楼也今非昔比啦——” 一人手肘半倚地面,披散头发跣着沾满黄沙的双足,他嘴角一侧叼着狗尾草,对其他人说道:“要我说啊,这明月楼可真真是大势已去,没以前那么风光啦。要么咱大将军怎么会站天冥那边儿!” “可不,听说明月楼那个叫‘明光’的楼主也撑不住了,之前封神宴上明光不也收了那个叫赵絮的孩子嘛。人好有什么用,看来也是强弩之末咯。”另一人起哄道。 “那就捏着指头混日子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反正接替明月楼的不是明光,他享尽繁华日子喽。”另一人摆摆手,继而搔了头上的黏结在一起的碎发: “嗐,师老兵疲啦!光是教头就换多少个了哈哈,最终还不是受不了卷铺盖走人啦,训了咱这么久,到最后还不是把咱这一卒忘这儿了?不过也好还能吃上口军粮,还有一点军饷给贴些家用——” “大将军!是大将军到了。” “还真是大将军!” 不是是谁惊叫一声,一批坐地休息的将士看到徐将军的到来一齐惊恐站起,排成之前的整齐的队伍。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如此散漫懈怠,到真正作战之时却叫如何?却叫如何!”徐将军厉声喝道。 众人左右相视而不答。 徐将军眉目一竖:“你们的教头呢?” 为首之人作揖回答道:“回大将军,上个花教头犯了事被大将军点下去后,就再没有教头了。” “犯事?犯了什么事?” 为首之人脸上升起两朵红霞:“据说是因为当年花教头之妻与某位将军之妻有点……妙不可言的关系——” 前排许多士兵放声大笑:“哈哈哈。” 嘈杂的声音刺痛着萧景千的耳膜,她愣愣地戳在原地,一时尴尬到不知所措,笑声刺耳却无法逃避。 都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将这件事反复提起。不论对错,哪怕这段事情被尘封,受众人的冷眼也好、被众人释解也罢,只要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好。 “哟,徐将军训兵呢?训兵怎么还笑的这么开心?” 一语未了,众人目光向着说话的声音看去,原来说话之人正是明月楼的楼主明光。 “明光?你来作甚?”徐将军眉头紧蹙。 这校场可是你想来就来,你随便走就可以走的? 明光轻呵一声,目光扫过整个校场,他眯起眼来:“一来君上叫我传个话,二来呢看看萧家小姐,三来嘛……圣上惦着大营,让我看看徐将军训的如何了。如此看来还真是吃点力。” 队中一人纵身跃起,小声惊奇道:“千金?新来的莫非是个女郎?” 明光看到有人搭话,于是满心愉悦地顺势说了下去:“这你有所不知了,这位可是漠北大将之女,萧景千。也就是那将军之——” “都给我闭嘴!”徐将军看势头不对,转头看向明光,满眼尽是恨意,“哦,吃力?” 这些人久未练兵,空领空饷不实操,着实是缺乏管教,都快成荒郊野兵了,说的难听一些与山贼大王又有何异? 剩下的也都是老兵与无知懵懂的新兵。可惜皇城此刻正是缺兵之时,好歹以前也是一支精锐部|队,真可谓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两人的电石火光已在不言之中。 徐将军眉目凛然,袖袍一挥:“众人听我号令,今后三日训练疾徐疏数。由我亲自清点人数,不可因事请假,凡有不到者均按军法处置!” 萧景千一懵,到底什么叫做……疾徐疏数? 大将军发号施令谁敢不听,萧景千随着队尾徐徐挪移,开始左顾右盼,趁着高台上的两个人不注意时,用肘部撞了一下身旁瘦弱的人,垂首低声问道:“对了,这位小兄弟。你知道什么叫‘疾徐疏数’吗?” 旁边面色饥黄的年轻人哀叹一声,摇了摇头:“其实就是玩命跑啊。” “这个我在行。”萧景千心底暗暗偷喜。 中原人的体能她还是可以比得上的。她别的不行,逃跑可行。而且在草原的时候,还不似这沙土地,在辽阔无垠的草原奔跑,她都能胜过她爹属下一些青壮年属下呢! 想想当年给山贼使的小花招着实不胜枚举,但是最后萧景千逃脱的都是无比顺利。萧景千得意想道。 “多谢小兄弟,今晚的热饭分你一半。你叫什么名字?”萧景千拍拍对方的肩膀,满意道。 “我叫赵根生。” 站在高台之上的徐将军仿佛注意到了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缓缓开口道: 第28章 “落在队尾的两个人,要再连续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还连续跑那种?这不是要人命吗? 萧景千睁大眼睛,笑容凝固在脸上,却瞧到前方的人早已率先而行,拉开自己许多。 完蛋。笑的太早了。 “还能这样犯规?”萧景千无奈道。 …… 果不其然,萧景千成了倒数第二个,成功的被徐将军扣下继续跑两个时辰。 “没关系,还有一个给我垫底儿呢。”萧景千自我安慰道,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小腿。 屋漏偏逢连夜雨,腿伤刚刚愈合就又要开始跑什么要人命的疾徐疏数。不过虽是出师不利,但只是个开端而已。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可是……她可以等得到我吗? 萧景千展开手掌,一条红绳从掌心的纹路垂下,她不由得会心一笑,用芊芊玉指轻轻捏了一下扁平的红豆。 只可惜小小的红豆不会说话,不似那些文人墨客之间的鱼雁传书,说什么莫逆之交、情深不寿,它没有那么多美好的言语可以表达。它只会平静的、沉默的,随着掌心的温度烧灼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对方,让信仰随着脉搏刻进骨髓。 “你说有这条红绳就可以梦见故人,可是为什么这么久我一次都没有梦见你。这是天意吗?” 萧景千将红绳放在心口,喃喃自语。 萧家人就是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神女啊…… 就像是烈酒刺痛喉咙,将往事又重新勾起。而偏偏往事中的人杳无音讯。 而她有些隐藏的锋芒,终会被岁月研磨,成为细水长流的温柔。 暮色渐沉,萧景千转头看向身后茫茫无一物的校场,疑惑想道:不过另一个垫底的去哪了?莫不是想偷懒不跑? 不行,罚跑一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忽然听得高台之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萧景千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躲在高台之后,却发现两个身影正在纠缠不休、缠|绵不清。其中一人身着绫罗绸缎,应是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说道:“等我以后娶了个瘟神,皇上再赏我大权,我就把她休了娶你。” 他说的是哪个瘟神?萧景千皱皱眉头,继续躲在墙角偷听两人所言。 “可是奴家真的就等不及嘛,”浓妆艳抹的女子赧然地低头,牵起对面公子的手,“小公子娶了那瘟神,奴家可很是担心公子的呢。” 那位公子用指尖勾了对面女子的鼻梁:“担心什么,那花颜虽是绝世的大美人,那可是一个灾星,哪有我的命和你重要啊——” 花颜?!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千着实忍不住,一脚准备狠狠地捣在徐盏心口,亏那徐盏反应及时匆匆躲过,叫萧景千踢了个空。 “啊呀。什么人?”对面的小娘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向后踉跄地退却几步,几近跌倒在地。 萧景千没有理会旁边的女子,径直向前走去,一把拎起徐盏的衣领,满眼充满红血丝: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要干什么!我不许你欺负她!” 徐盏被发现没有逃跑,反而推开萧景千的手,挑衅般地哂笑道:“我刚才说,我要娶佑安郡主啊。” 一字一顿,挑衅之意甚浓。 “为什么要娶花颜,你有没有过问过花颜的意见?你不是跟那个人很好吗?”萧景千直指对面落荒而逃的女子。 徐盏邪笑道:“佑安郡主是长公主的孩子,我要是娶了她,那兵权或多或少可就在我手里了。过问?我还需要过问?郡主难道不就是用来——” 一语未了,一掌应声而落,徐盏面门迅速升起五个红指印。 “用来什么?”萧景千眉目轩昂。 萧景千用了十成十的力,半分没有留情。 徐盏捂住自己的脸,怒目圆睁:“萧景千!你居然敢打人是吗?” “我怎么不敢,”萧景千得意道,“你知道我名字,看来是出名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就揍你一遍。”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表姊萧景千可是在大雁城鼎鼎大名啊。”徐盏后退一步,眉目间杀气渐起,他忽然猛地径直向前一冲,指甲勾起划破了萧景千的手臂。 血色飞溅,殷红的血液流淌在地。 萧景千忍住手臂的剧痛,眼疾手快,抓住徐盏的手臂往上一撂,只听得一声闷响,徐盏直直跪倒在地,膝骨几近震碎。 “哦,原来又有点亲缘关系,靠着手无寸铁的女人得权,亏你一个少将还能干出此等龌龊卑鄙之事!”萧景千拭掉横贯手臂上的血痕,步步逼近。 徐盏仰天大笑三声,不依不饶道:“哈哈哈,萧景千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徐盏瞬间换了一副模样,脸色一沉,将萧景千的气势彻底压迫,他厉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娶了花颜,我不仅要娶,还要当着你的面,风风光光的娶。” 又是一掌落在对方的脸门上。 徐盏硬是挨了这一掌,顺势倒在地上。 萧景千悻悻道:“还说吗?还风光吗?” 都说漠北的人力大能扛鼎拔山,如此看来确有其事。 徐盏固执地抹掉嘴角的血迹,哑声失笑,像是不知痛一般: “表姊真是天生神力!之前真是小觑了。传闻都说你娘亲和长公主有点暧|昧关系,依我看来你和那花颜倒是也一样啊。” 第29章 “你休要血口喷人。”萧景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也在原地不断地喘息。 “多谢你的褒赞,我不仅仅会血口喷人呢。” 站在原地萧景千看着徐盏的阴森笑意,忽然心生一种不祥之感。 糟了。萧景千心中一慌。 “你们在干什么!” 只听得一声老成的怒吼,萧景千错愕地回过头来。 第16章 于心愧 叶香抹掉徐盏脸上的血迹,挡在徐盏面前,指着萧景千苛责道: “那可是你表弟!我三令五申的叫你端庄点,你怎么忍心对你表弟下手!人家千金你娘是怎么教出这样疏于管教的女儿的。” “我——” 萧景千正欲解释时,徐将军匆忙扫过二人,眉目间怒气冲霄,最终目光还是落在萧景千的身上,面色冷如冰霜: “去祠堂,当着你娘的面说这件事。” 真要当着……当着她娘亲的面吗? “是。”萧景千眼底一丝失望流过。 是,她承认,毕竟是自己先动手打人,自己又是寄他人篱下,可是难道徐盏没有错误吗? 被人领到祠堂,寒气让萧景千的两腿直打颤。看到叶霜的灵牌之时,一种庄严之感油然而生,萧景千不由得低下头,竟觉得一种愧疚之感涌上心头。 原来娘亲叫做“叶霜”啊。 真是好听的名字。 娘,好久不见。 徐将军冷冷瞥了一眼身旁得意忘形的徐盏,下颌一点,一脚将徐盏踢地双膝跪地:“你也得给我跪!” “我可不跪,”徐盏嘴角一侧向上牵起,朝着萧景千轻蔑一笑,“我可是被某个自诩正义的人差点断了腿呢。” “说吧。当着你娘的面解释。”叶香双手环臂,挡在徐盏面前,一副要凌驾于他人之样。 萧景千睁圆自己的双眼,振振有词道: “表弟怎么了?我认他作弟,他有认过我吗?血口喷人他倒是做得出来,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动手打他。诰命夫人的孩子都这么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了吗?夫人可有想过以后若是他欺压百姓,天下人不会指责徐盏吗?” “黄口小儿,你竟然敢如此诋毁我儿!” 每当叶香要打断萧景千时,都被萧景千的话继续接上,叶香猛然站起,双腿忽然瘫软。她本是心脏不好,此刻又急火攻心,她紧紧捂住心口,整个人僵直地倒下去。 萧景千……可真是和她娘叶霜像的很。尤其是这副傲气的模样,真的与当年的叶霜一样,执拗、顽固、不听劝阻,这种性格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 “阿姊你收个什么徒弟——” 叶香恍惚间把萧景千认作当年的叶霜,忽然瞪圆了眼睛。 “大夫人!” “夫人!” 身侧几位婢女眼疾手快,急忙搀扶住叶香的身体,将其扶出了祠堂。 离开门时,叶香双眼模糊,已是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叶霜还是萧景千,双手颤抖的胡乱指着: “孽根啊……我们叶家怎么就……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人。” 徐将军心觉眼前情势不好,只得作罢。 “今天先到这,以后要是还犯定不轻饶!” 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徐盏碰碰脸上的淤青,莫名放声大笑三声,大言不惭道: “哈哈,血口喷人?阿姊呀阿姊,有些事情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现在是一个人知道,未来就是三个人,再以后就是十个人,百人、千人、万人!到最后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萧景千眉目淡然:“哦?那我就等那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天呢。” “等。那你就好好等!!”徐盏缓缓被推出祠堂。 回音自墙体回荡。 世界本是寂静,萧景千却觉得无比喧嚣。 此时的祠堂里只剩下了萧景千一人。 “娘……”萧景千抹掉即将落下的眼泪。 日头自东方升起,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打在生满青苔的石阶上。萧景千久久跪在叶霜灵位面前,一言未发,眼尾微微泛红。 到丑时了啊。 是时候该走了。今天也还要练那个要人命的疾徐疏数呢。 萧景千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再见啦,娘亲。今天小白也没争气。等以后争气了去看娘。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做娘同意了呀。” 回应萧景千的只有长久的缄默。 “我还要带着……我们萧家世世代代要守护的人,我会证明给娘看。”萧景千凝眸而望,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绳,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 校场。 天色微朦,萧景千信步而行,偶有听闻将军府身旁几个人闲谈。 “听说两个月后皇宫有一个庆功宴。好像是大将军手下的一支队支援漠北有功。” “哟嚯,大将军那边?!谁的呀。” “好像叫什么萧的……哦,叫萧棠吧,听说是个挺厉害的少年。” 老棠这是到漠北了吗?看来老爹也安然无恙。 萧景千惊喜的回过头去,继续倾听。 其中一面黄肌瘦的人摇了摇头:“啊呀,咱是去不上了,但多少也能多分点赏赐吧。” 那……这庆功宴萧棠一定会去吧!萧景千耳廓微动。 萧景千拍上对方的肩将先前悲恸情绪尽数收敛,爽朗笑道:“哦,抱歉啊小兄弟,昨天答应分你热饭,今天补上哈。不过,我想问个事。” 第30章 “萧小姐随便问。今天难得圣上给赏。”对方憨厚笑着,眼尾的细纹都多了几条。 萧景千思忖片刻,漫不经心的地问道:“这庆功宴除了庆功还有谁去啊?” “是王室的都得去吧。哦!我记得方才有一个女子见萧小姐不在,便说将请帖送府上了。” 花颜她也一定在王室的范围内吧。 萧景千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下一定可以看见花颜了! “多谢!”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千转身飞奔至将军府,身影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几个提着绛纱灯的侍女看着在回廊中狂奔的萧景千,紧接着面面相觑,纷纷回头观望。 跑得再快一点! 要再快一些啊!只要再快一点就能尽早的见到花颜了! “哎呀,还有两个月嘛,还真着急。”士兵挠挠自己的发丝。 和一位身穿夜行衣的女子擦肩而过,萧景千停住脚步。 “又是你。”萧景千皱紧眉头。 “好久不见,”纪燕然放下请帖,嘴角牵起一丝弧度,柳眉一弯,“怎么,连送请帖都不欢迎?” “除了送请帖,你就没有点别的事情要说吗?”萧景千偏头看向大步离开的纪燕然。 纪燕然脚步一滞:“确实是想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萧景千警惕的后退三步。 纪燕然用余光瞥过萧景千,轻蔑一笑:小姑娘警惕心还挺高的。罢了,姑且告诉她吧,就当做是在自己恶盈满贯的人生中还上一笔人情债。 纪燕然拍上萧景千的肩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有些东西有那么一刻留不住,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记得不要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何所谓重蹈覆辙? 一切本就明朗的事情开始扑朔迷离起来。 萧景千沉默良久,望着纪燕然离去的背景,轻启朱唇: “多谢。” …… 大雁城。 萧景千已在军中待了三月有余,虽是苦累,但腿脚不知利索了不少。当他人跑两个时辰,萧景千夜晚多跑两个时辰,他人舞剑三个时辰,她就彻夜不眠。她又仗着自己漠北人的狂野与毅力,终于不是落在最后两个罚跑之一的了。偶尔还能在不出奇的比赛中拔得头筹。 在这三个月中,徐盏也没有无端生事,也不知徐将军对他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当初萧景千的临门一脚让徐盏长了记性,但愿如此。 逐渐与小兵们熟络后,萧景千也在军中小有名气。许多人感叹漠北少年的天赋。 萧景千本就受过训练,天生有当女将军的天赋,但漠北的训练和中原不同,没有如此繁杂,让萧景千受尽这里的苦头,但比起学那些繁文缛节,她宁愿待在这里。 …… 终于要到庆功宴了。 是夜,萧景千辗转反侧依旧毫无困意,反复确认过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烫金的请帖在手中已是握了许久,被汗水浸透,都可见其中褶皱。 “明天我也许就可以见到她了!”萧景千心中窃喜。 天色迷离,月色甚好,伸手几近乎可见掌纹。萧景千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屉中拿出一把刻刀和雕到一般的木雕,熟练的翻上屋脊。 上次给花颜刻的木雕太丑了。这几个月刻的好看一些,然后再送给她吧。 “她的服饰是什么样子来着……”萧景千苦恼许久。 离开她太久,好像确实忘却了。 抹掉指尖新的血痕,抚上旧的伤疤,再呵出一口热气。萧景千将上邪剑放到身侧。翘着二郎腿,刻了整整一夜。 某一部分实在刻不下去,萧景千手下一顿。她抱紧上邪剑,眼中的希冀满溢,她喃喃道: “娘亲,你也想看我们世世代代守护的人吗?” 可古剑怎么会说话,只是沉默不言。月光太冷,剑身又冰冷刺骨,萧景千的手却捂不热它。 现在的情景就好像是她当初在祠堂看见叶霜的灵牌一样。 漫天飞琼玉。 天地间,唯她孑然一人而已。 “娘肯定是想的,一定是想的吧……” 萧景千无由啜泣起来。 那可是萧家人世世代代的信仰啊。 她这么多年,被人指着说没有娘亲,被人讥讽着开国第一女将的梦想,萧景千就将那些声音一点点捏碎,直到没有那么多人敢言说,她便将这遥不可及的梦想放在的心底,等待能有人窥探出其中的冰山一角。 可萧景千自己心中的不甘,多年以来只有她自己知道的。 不知为何,萧景千抹掉眼角的泪痕,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声音略显沙哑: “等我成为开国第一女将,就带娘去看看她,好吗?” 古剑沉默着,将所有人的心事也坠入深渊的蚌壳之中,成为沧海的一颗遗珠。 …… 第17章 红颜旧 翌日清晨。 宫外葳蕤草曳,宫内曼陀铃声响,满堂喧嚣气氛。二十四吹箫女屏风后琴师轻捻慢挑胡琴弦,琉璃灯盏光辉落满舞姬衣裳,一派的异域风情。 一位携着拂尘、足踏蟒靴的宦官从正门而入,直接打断了胡琴的音乐与舞姬的动作,那人拱了拱手,朝着两阶上的人躬身而拜: “奴婢张禾,拜见郡主。奴婢有要事相见。” 第31章 透过薄薄的丝纱,看到来人是张禾,花颜不由得起了疑。 张禾来做什么?此时来访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花颜从檀木案的暗格中取出五个锈蚀的铜板,将手中五颗铜板一掷,结果是五个“反子”,乃大凶之兆。花颜敛眉,顺势将铜板收入暗格之中。 这么多年,算出如此大凶之卦倒是甚少。 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凶”法。 烛光照彻铜镜,方才的想法只是想了一瞬,她嗤笑一声,笑声轻若鸿毛落水,屏退了那些歌女琴师,大方回应道:“进。” 一个锦盒落在镜匣旁,花颜透过古旧铜镜瞥见其中的红绸缎,心中的预想已是验证了七—八分。 花颜将一支坠着新鲜梅花的金钗插进发髻,眼神移到那红绸缎上,明知故问道: “这是何物?” “回郡主,是凤冠霞帔呀。”张禾微服身子,笑意愈深愈显瘆人。 花颜乜斜一眼对方,她当然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全然不怕张禾的裹挟与挑衅,兀自慨然而叹: “都不曾告知我的吗?宫中八卦事倒是熟稔的狠,到了这种事情各个倒是守口如瓶,如此迅捷也不知要掩谁的耳目。” 要是其他女子见此情景多半哭的梨花带雨,措不及防便要远嫁他乡,而花颜却如此从容淡定,看来是早作了准备。 “郡主也是身不由己。”张禾回答道。 当然是要掩花颜的耳目,让这些人守口如瓶,张禾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废了多少人力物力。 “身不由己?”花颜轻呵一声,“当自作聪明的狐狸寻饿虎作威,丛林中的万物都惧怕他们,狐狸到被吃掉时还以为自己是狐假虎威的主角。狐假虎威的狐狸他也是身不由己。” 看着能耐,这个郡主不过就是会点嘴上功夫,不足以构成威胁。张禾笑意渐渐收敛。 张禾笑脸上藏着人猜不透的风云,他捏着手指:“纵是圣上,也是命不在己。咱皇宫的人,哪有人能逃脱得了命运,何况小郡主您呢?” 眼下大半个朝廷几乎都在张禾的掌心之中,张禾的幕僚都算绝大多数,也许万一哪一天张禾可能动兵谋反,萧家军以少数之力根本没有对张禾反抗之力。 花颜将翡翠鎏金钗放入妆奁中,轻启朱唇道:“我皇叔虽是软弱,可他毕竟是圣上。较之蝇趋蚁附,趋势利之场者都是他一捏就灰飞烟灭的齑粉,都不值一哂。违背正道的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倒是伶牙俐齿,就是心思太多。 现在还是回去禀告二王爷才是。张禾摇摇头。 “奴婢告退。”张禾拱手,向后退却谄笑道。 “张公公把我想的实在太简单了,这可不太好呢,”花颜也不甘示弱,冷清回道,“——慢走不送。” 待人走远,从竹藤屏风后转出一个身影,曲有意眉头紧锁:“郡主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嫁到徐家?难道不去向圣上求情吗?” 花颜把锦盒踢到墙角任其落灰,偏过头去:“万香姐姐现在的身份可是二王爷的人,我去求情就是把你卖了。又不是现在就要我出嫁,曲姐姐放心就好。” 曲有意喟叹道:“我觉得郡主本意并不在此。” 花颜垂下眉眼,她的本意,就是此生不曾入过帝王家。可惜这个愿望永远都不会实现,要实现也注定是下辈子了。 看着曲有意,花颜缓缓回复道:“就是求情又如何?就以秋围来看,他为何招了萧白姐姐当将,是因为我朝之心本就不向圣上,而皇叔本来就想拉拢徐家,多一分保障、少一分忧虑,何乐而不为?” “也是。真是苦了郡主了。”曲有意只得无奈点头。 花颜抿抿红片,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喃喃自语道:“铺满繁花的路和尸骸遍地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乞求以杀止殇。我们不在秦时百家中的墨家,更不懂得什么叫非攻兼爱——” “神会爱人,神热爱着每一个人。可我不是神,心里却也要装下每一个人。” 今天的雪……下的的确有点大了,有些薄凉人心。 曲有意心底一酸。 窗外伶人的声音渐起:“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时间不早了。 花颜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在侍女的搀持中披上绫罗锦衣,在万众瞩目中,一步步登上了高台。这便是世人眼里风光无限。 一人面戴绫罗,自高台上缓缓而下。 曲有意知道的,一个站在高台向上苍乞求黎民不再受苦的郡主,和南征北战、戎马一生的女将一样凄苦,至于最终的结局,不过也是殊途同归罢了。 她们注定殊途,也注定同归。 但到底是归向何方,却无人知晓。 花颜自百阶从容而下,透过轻纱依稀可见其姣好的面容,她身袭一身淡青绫罗,绸缎长摆逶迤曳地,她身后跟随着三五貌美的舞姬。 凛冽的寒风呼啸,绫罗绸缎在纷纷玉琼中看不到尽头,最终融在剔透的碎琼乱玉之中,身着华衣人的心思看不透。 “花颜!”萧景千心中惊叫一声,几欲站起。 真的遇到她了吗? 真的是她吗? 而花颜似是没有看到对方的萧景千一般,眼神却依旧坚定的望向前方,丝毫没有往两侧相看之意。 第32章 她为什么不看我?只不过是半年未见而已,她就不认识我是谁了吗?萧景千忐忑不安。 “小花,小花!你看我一眼,你——” 正待萧景千低声轻唤时,一位侍女递与萧景千一个汤婆,打断了萧景千飘渺不定的思绪。 “多谢多谢。麻烦你了。” 萧景千接过温手的汤婆,朝着侍女颔首,鼻尖的雾气挡住一点视线。 毕竟侍女也是好意,没有必要苛责。 “萧千金不必谢,”被夸奖的侍女连连颔首,“若是还有需要,尽管叫我便是。” 等萧景千再去看花颜之时,发现面前之人早已消失在远方,独有一人站在一方朱红的高台之上。遗憾填满她的心扉。 曼陀铃魅惑之声戛然而止,众人俱是惊奇的抬起头来,却只能听到雪落下的萧瑟之声,高台之上苍茫白色之中,唯有一人映入眼帘。 花颜眼神清冷温婉,像是冬日里冰冻的湖水,她俯视高台之下的众生。众生之相皆是求索无厌,竟无一人的眼眸能清澈无暇了吗?花颜缓缓垂眉,眼中凛色愈深。 萧景千……她会不会也在这个宴会上呢? 只听得台下之人嗟叹道:“这便是佑安郡主吗?乃真绝色!就是这面纱……有点美中不足啊!” 曲有意抱臂打断道:“小郡主尚未出阁呢。能让你一个闲人看吗?” 这熟悉的声音是莫非……天冥的“天”字杀手曲有意? 二王爷手下的杀手为什么要来庆功宴?难道是特意来捉捕自己的吗? “万香小姐?”纪燕然闻声转过身,忽然看到面色不善的黑衣女子,便将心事一掩,句末的尾音特意加重了许多,“真是好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纪燕然转身的刹那,曲有意将眼神别开: “我不是来抓你的,今天有要事姑且饶过你,等日后再说。” 等日后再说…… 纪燕然的笑容意味深长。 “哦?”纪燕然巧笑一声,讽笑道,“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呢。” “呵。你能感谢别人倒也是一件稀罕事。”曲有意将眼神看向他处,冷嘲道。 纪燕然轻呵一声。 半晌,曲有意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人一撞。 曲有意不耐烦道:“谁这么讨厌——” “喏,” 一语未了,纪燕然递过半樽清酒:“天气凉了,拿酒暖暖身。” 今天她还真是反常。 曲有意一怔:这是何意?怎么这人还有突如其来的关心? “愣什么,拿着呀。你不喝我可喝了啊。”纪燕然轻摇瓷杯,正是要拿回的样子。 也罢,也许是因为今天没抓她。 曲有意一把夺过酒杯,有少许清酒洒落。 曲有意将其一饮而尽:“我喝。” 真是争强好胜啊。纪燕然心中偷笑。 “谢了。” 看到久未出门的长公主也出席在现场,曲有意将酒囫囵吞入,烈酒灼痛喉咙,但可解忧。她肃清一声,一手抹掉嘴角的酒,瓷杯重新掷到纪燕然手中,却见纪燕然依旧满脸笑意。 “好酒。” 好像……纪燕然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讨厌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真是缺爱啊。”纪燕然低语诘责道,不由自主的看向台上的场景进行如何。 “我以大雁城神女之名,向苍天祈求我军战无不胜,无坚不摧,早日收复漠北——” 寒风悲鸣,孤雁北迁。台上花颜执起剑,袖中辗转乾坤,刺目光芒在剑刃上闪烁,在苍茫雪幕中若隐若现。花颜将手中的祭天酒往神坛中缓缓倾下,神坛之中燃起熊熊的烈火,所有心事与欢呼声都在烈火中湮灭。 清酒配上玉剑,烈火与纷雪交汇。 花颜眼中的稚气尽数脱去。 …… 第18章 孤身赴 “天佑我大雁城永保社稷,往昔我帝携诸侯耕劳,万民扒旱魃以致雨,果真上苍欢喜,丰收悉数不尽数。惟愿大雁城千秋万岁、河清海晏。” 四方香炉升起淡淡紫岚,花颜小幅侧过身,目光一瞬变得温暖。柔软的绸缎曳地,绸缎上的凤凰直冲云霄,仿佛是真可以同上苍通灵。 只见徐将军忽然朝着长公主的地方举起瓷杯:“这次徐盏援漠北有功,各位都有目共睹啊哈哈。我小儿腼腆却有一心愿未了,不知可否代他相言。” 鸢知府挺着大腹,也回敬一樽酒,满面醉醺醺的红晕:“有什么不能提的,徐将军大可以提嘛。” 少年心事,不过倾慕之人、向往之位,偏偏这两者是宴会上的人最想听的事情。 “是啊,徐盏年少有为,支援萧将军有功。战场上歼敌万千,属实风采啊。” 在哄笑之中,众人都以笑致意,觥筹也停滞手中,面颊上熏熏然。场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宴会中有人呼喊道:“徐小公子未来一定可以成为统率三军的大将军的!!” “过誉过誉。盏儿不才,主要还是萧将军抵挡葛勒王有利,盏儿仅仅为助萧将军攻,不敢虚妄报功。”徐盏佯装谦虚,实则却将萧棠的事物全部都揽入自己的功劳之中。 听着众人对徐盏的称赞,所有萧棠所做之事全都顺理成章的包揽到了徐盏身上。 萧景千握紧了拳头,气愤涌上心头:萧棠的事怎么就安在徐盏身上了,他的腿难道不是已经断了吗?徐盏怎么好意思全盘揽过,他怎么好意思的! 第33章 对啊,宴上怎么没见到萧棠?他去哪了?! 很可惜,萧景千巡视整个宴会,发觉极目之地竟然没有。 紧接着徐将军又敬了一杯,补充道:“小儿腼腆,有些话也不敢讲。而我呢又是个粗人,就替他直截了当的说啦,小儿倾慕佑安郡主已久,只愿是两家结亲,永世为好啊。” 徐盏佯装腼腆道:“父亲,不必——” “什么……”萧景千脑中轰隆,如被五雷轰顶。 面色苍白的彰忆月似是病入膏肓,也未曾注意徐将军的话语,只是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案上,未曾拿起来斟上半口,手中始终抱着散着雾气的汤婆子,紧闭着泛白的唇片一言不发。 但众人都看的出来,此时的彰忆月面容毫无血色,已是行将就木,根本不剩下几年光景,应是已经默许了。 台下的曲有意只是哀叹一声,转身不去看眼前场景。 其实,曲有意即便是替她讲话,也是爱莫能助。 花颜眉目淡然,似是早已预料到一般,顿时觉得这世道的可笑:是啊,既然彰忆月不是自己的生母,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呢? 这世界上的人,都把我当做一颗权谋的棋子罢了。 孩童牵引的素白纸鸢在苍穹之上飞舞盘旋,不知是何家的稚童而放,也许正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看着台下千万人仰慕自己,花颜顿觉可笑。 像这样的年纪,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啊,为何自己身披绫罗,头戴金冠,项挂翡链,作此蒙骗千人万人之事。 他们可知晓,层楼叠榭中台上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也是从泥沼中摸爬滚打的过程中一步步登上高台的,在隐匿中悉数掩去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展露给世人的纯洁无瑕其实才是最伪装的一面。 “小白,”花颜喃喃着,低头看向台下无动于衷的彰忆月,轻踏地上软若细沙的玉琼,绣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入其中,“我们也会像十八年前的她们一样吗……最后却是一场无疾而终。” 人都道情深不寿,自己却只是一厢情愿。书上写的离别,总是“你要忘记我”。可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忘的太彻底,也不要记的太深刻,不多不少,足够怀念就好。 彰忆月与我,俱是凄苦的人罢了,或许彰忆月鼻子家更幸运一些,毕竟她曾陪过叶霜走过一段路程。 而花颜连陪伴萧景千的机会都没有。 花颜无助地抬头望向空茫的天际,而皑皑天雪只是冰冷花颜的肌肤,什么也没有为她答复。 宿命。 ……真的就那么难以抵抗吗? 徐盏戏谑般地看向萧景千,继而朝着花颜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躬身缓缓说道: “在下斗胆来问一句,那么佑安郡主意下如何?” 他有十成十的把握让花颜同意。 徐盏身侧的叶香轻舒一口气:多月前徐盏曾向她解释过,这提亲无论是彰忆月还是花颜都必须同意。假若她执意不同意,皇上必因徐家势大而选择让花颜嫁入徐家,以求一个虚幻的依托,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一时不敢擅自而动。 彰政自知强弩末矢,定是想尽一切办法来保住皇位的。到时候徐将军以讨伐葛勒王有功为由,向圣上去求花颜的亲,待到皇上亲自下圣旨时,花颜再不同意也是无法。 对于这件事,花颜她不得不同意。 四方缄默,俱是等待花颜的一句同意。 台下的纪燕然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只听得她轻笑一声,继而用芊芊玉指点在曲有意的肩头上: “你瞧。” “瞧什么?”曲有意一脸茫然的转过身。 “瞧你身后呀,傻瓜——” 曲有意转过头去,除了纪燕然展露笑颜,曲有意看罢也舒缓了眉头。正待花颜正欲开口时,一道素白身影义无反顾的大跨步冲上前去,挡在花颜的身前。 “你是……小白?!”花颜惊诧地说着,眼中又惊又喜,眼前的悲意顿时消散。 “这人是谁呀,这么大胆?” “咦,这人好像还是个女郎啊。挺眼熟啊。” “我也觉得,似乎叫什么萧……萧景千吧?!” “怎么又是这个人?” …… 诸多将士议论纷纷。 所有人的交点都聚集到了萧景千身上,等待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徐盏,你别想带走花颜!” 萧景千眉目凛然,凝视着高台之下的徐盏,一字一顿道: “她是我的。” 四个大字,清晰无比。 她是我的。 是我的。 我的…… 花颜蓦然怔住,四个字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眼前一切仿佛皆成空幻。 “我们走!” 正待众人疑惑不解时,萧景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花颜的手腕,带着她向着高台之后背对众人大步跑去,就像她们在大雁城初遇那般。 尽管此行不知终点是何方,也不知最终的结果如何,但是如果全世界都会背叛你—— 那我愿意抱紧你。 “小白……你这又是何必。你知道自己会成众矢之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花颜低声啜泣。 “知道啊。”萧景千轻描淡写道。 “那你知道我对你……我……”花颜嗫嚅许久,依旧不知自己该如何接下下文,悄悄将其隐去。 第34章 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岂不是……连最后一个知心人都要成为末路。 萧景千巧笑一声:“我都知道的。” 花颜一怔,双眼圆睁,她抬头看向萧景千时已是泪眼婆娑。 她知道?! 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思吗? “三个月的时间,够我一个愚笨的人去思忖了。可惜啊,都怪我之前太傻了,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后来知道了。”萧景千晃晃手中的红绳,语重心长地说,红绳垂下的红豆早已经摩挲的光亮。 出乎萧景千意料的是,花颜听到这句话没有展开笑颜,她轻轻挣脱萧景千的手,向后退却了两三步,满眼饱含泪水,她忍住抽噎之意垂眸道: “那小白姐姐知道……你的娘亲和长公主彰忆月以前的故事吗?” “啊,什么。”萧景千震惊地睁大双眼。 …… 第19章 [霜月篇]萍水逢 “你我之间,究竟怎样才能算白头。” ——题记。 十八年前,正月初三。 正是漫天飞雪时。 叶香认为,相较于疯狂,那时候的彰忆月和萧景千的性格很像,萧景千多了三分理性还有洒脱,但是彰忆月却有过分的执迷,而且执迷到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畏惧。 “皇弟们真是太讨人厌了,天天就知道爬上爬下,真不让人省心,我得出宫去透透气。”身着锦衣女扮男装的彰忆月满面愠色,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 “公主!公主慢些走呀!小心地滑!长公主!”小丫鬟司玉抱住一卷书札一路小跑,顶着腊月寒风踽踽而行,紧追上前面的彰忆月。 小丫鬟司玉可就可怜了,她没有长公主的身量,步伐也迈的小,彰忆月走一步,顶她走两三步,须臾便气喘吁吁。 司玉服侍彰忆月这么多年,知道彰忆月根本不是想出去透气,只是待在宫里待腻了,非要整身男装去京城玩上一玩,顺便还要让小丫鬟做好掩护,要是被人知道了宝贝疙瘩长公主要出宫一趟,非得被宫中嬷嬷扒掉一层皮不可。 而且彰忆月不仅要自己整身男装,还非要小丫鬟跟着一起,司玉觉得脸上用糨糊黏着的两撇胡子怎么都不靠谱。 彰忆月用简易的簪子束起自己的发丝,瞥了一眼旁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鬟,嘱托道:“出门不要叫我公主,要叫我小少爷。记住了吗?” 小丫鬟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知……知道了,小少爷。” “哎,这才对。”彰忆月赞扬道。 彰忆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合上垂着流苏的油纸伞,踏上脚板转身走入花轿。 彰忆月朝着掌心呵一口热气,另一手掀开珠帘,嗳气道:“又忘带汤婆了。好冷。” 彰忆月紧蹙眉头,开始埋怨自己怎么总是丢三落四、心神不宁的。 “来呀来呀,放纸鸢呀——” “来啦!我有‘大老虎’的唷!比你的‘老鹰’好看!” “你们的风筝哪有我的好看!略略略!” 花轿外的空旷场地上,稚童不嫌冷地将手中绳子缓缓放长,随着几个小伙伴风也似的奔跑着,风筝随着风飘摇,牵动彰忆月的心神。 彰忆月见此情景感叹一声,艳羡地重新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狠下心放下珠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父皇这个老古板才不让我放这个呢……” 马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喊道:“小公子,到地方啦! 彰忆月颔首,朝着对方赧然一笑:“好。” …… “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喽!一铜版一串喽。” 彰忆月耳朵翕动。 “来,你看这里。” 来到京畿大道,彰忆月的眼神像是被赶集景象黏住,她跑到扎糖堆的老妪面前取了两根糖葫芦,咬下来一颗,另一串递给了司玉。 “真好吃。” 好奇怪,御膳房的厨子即便是做了糖葫芦,即便是用最好的糖,为什么也没有京畿大道集市里面的糖葫芦香。 司玉接过彰忆月的荷包,巧笑道:“那小少爷可以和他们一起放风筝呀。” “我才不去呢,多大了还放风筝,很没出息的,”彰忆月当即将头别过,眼中尽是向往,“我要像大侠一样惩恶扬善!” 司玉一听见这句话当即慌了神:“长公主……少爷,少爷!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的!” 彰忆月说时更为激动,便一脚踏在身侧的木推车上,另一脚跺地,吓得小丫鬟司玉浑身一哆嗦,彰忆月手上比划着各种不知名的招式: “像这样!这样!多好看啊。你不觉得像那个漠北拿着上邪剑的叶……叶——” 司玉补充道:“叶霜。像是草原中的雄鹰,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 彰忆月抚掌倾慕道:“对对对,就叫叶霜!上邪剑一出,片叶不留身的叶家大小姐!你觉得我能和她一样吗?” 如果彰忆月有一个狐狸尾巴,现在一定是得意到摇到云霄。 小丫鬟眨眨茫然的眼,眼神瞥到彰忆月身后的人,声音逐渐变低,心虚地说:“能……能的吧。” 一语未了,一个大汉甩甩手上的车把,生生把彰忆月的脚抖下地面,让其趔趄了几步。 大汉乜斜一眼彰忆月:“小伙子你踩到俺出摊的车上啦!这年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往这上面踩吗,以后烧饼还咋卖啊。” 第35章 “这点烧饼我还买不起嘛——”彰忆月这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是长公主,顿时闭上了嘴,脸上升起两片绯红。 彰忆月摸摸荷包有没有带上多少银两,一瞬间就慌了神,像泄了气的口袋似地低头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啦!方才没有注意。” 大汉见到对方道歉,挥了挥手姑且作罢:“行,道歉就完事儿了。下次多注意哈。”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露馅了。”彰忆月拍拍心口。 大雁城的子民是真的好啊。彰忆月轻笑。 等到走到灯火阑珊之处,小丫鬟越发觉得不对劲,还在凛冽寒风之中冻得瑟瑟发抖: “小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彰忆月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当然是花楼啊。”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花楼里面什么样呢。 小丫鬟听到这句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眼睁圆:“什么!花……花楼?!” 皇上知道了岂不是要…… “长公主您不能去啊!皇上要是知道您去那种寻花问柳的地方,肯定不会轻饶啊!长公主!”小丫鬟拽住彰忆月的衣袖,哀嚎道。 彰忆月飞也似似地冲进挂着“花满楼”牌匾的楼阁:“放心!我又不会问你的责,到父皇那里就说我给你下了迷魂香,然后我偷偷溜出去的!” “不行呀!长公主三思啊!三思呀!”小丫鬟哭的梨花带雨,已经被经常惹是生非的彰忆月吓破了胆。 这要是惹出了什么事端,小丫鬟几辈子的命都赔不完的。 “公主?原来是女扮男装啊!” 几人捕捉到两人对话中的字眼,轻呵一声。 彰忆月停下脚下的动作,顺着声音转头望过去,发现面前三个身着奇装异服之人围住自己,都是手上提着朴刀,上面似乎还隐隐约约黏着未完全干涸的血印。 瞳孔倒映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彰忆月的身形不由得一顿。此时他们正在胡同巷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头一次见到这个场面的司玉双手颤抖,不禁浮现了当初刽子手把囚牢斩首示众鲜血飞溅的景象,其中一个刀疤脸反复摩挲着刀刃步步逼近,司玉把自己和彰忆月代入,吓得几近魂飞魄散。 面前的匪徒的其中一位,四寸长的刀疤占据在他的面庞,显得尤为恐怖。 彰忆月忽然感觉背部受到阻挡,她回头用余光看去,身后是一堵红砖瓦的墙,原来她们二人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遭了!今天是非和这群人证明对抗了不可了。 “不行,司玉要保护公主!” 尽管吓得腿软,司玉还是扔掉了糖葫芦,闭着眼挡在了彰忆月面前。 “你们到底是谁?”彰忆月警惕问道,极力要掩盖自己畏惧的神情。 “你说呢。”对方步步逼近,不留彰忆月逃跑的机会。 小丫鬟身形颤抖,悄悄戳了彰忆月的肩膀:“回公主,他们是漠北……漠北人啊。” 漠北人?杀人如麻的漠北人?! 当年漠北人为了寻葛勒王报仇雪恨,把葛勒王室在一夜之内穿肠破肚,在葛勒国女墙高悬三十五六颗头颅,当时葛勒国血流成河,以来警示后人。 听到“漠北人”的字眼,彰忆月一瞬间就慌了神:“我警告你们啊,我可是大雁城的长公主,你们要是敢……要是敢……” “敢什么?你们大雁城本来就欠我们几十年的债,那些贡品都奉上了,你们大雁城的主上还是贪得无厌,正好拿你赔罪。” “拿我?”彰忆月只身后退,眼中惊恐万分。 他们是拿我当压寨夫人吗?还是说要拿自己换取他们那里的解放。 一道刺目的红影闪过,宛若疾风过林,片叶不留身。殷红的发带掠过彰忆月的脸颊,那人手上利落的给四人的背后点穴,四人双双倒地不起,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彰忆月欲言又止。 这么简单吗? 红衣女子将剑眉一展,缓缓阖眸: “没事了。花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总有一些人惹是生非。还有,下次男装扮的像一点,额头花钿还没有抹掉。” 这红衣女子生的模样甚是好看,一双剑眉英气十足,眼睑下有一美人痣,鬓发用一根杨木树枝随意绾起,泼墨般的青丝随风而荡,说话都是带着笑颜的。容颜丝毫不逊于京城的美姬。 听到女子善意的提醒,彰忆月怔愣片刻,拿小铜镜一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顿时心生尴尬。 无妨,不妨碍今天遇到一位好人。 看着红衣女子转身欲走的身影,彰忆月赶紧叫住了她。 “神仙姐姐,可否留个名姓,此后也算留个念想啦。” 彰忆月又觉得这样说太过失礼,于是摆个样子拱起手,钦羡道:“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红衣女子将上邪剑归于背后,微微侧身,整个人映在薄暮幽光之下,竟尤显沧桑之感: “吾名,叶霜。” …… 第20章 [霜月篇]意缠绵 “不必点破箫音之意,反之扰醒曲中人。” ——题记。 “少侠留步!” 叶霜缓缓侧身,手中将上邪归入剑鞘中,眼神聚焦到彰忆月的身上:“嗯,怎么了?” 第36章 尽管叶霜看起来也很像是漠北一族的人,但是彰忆月坚信叶霜是温柔大方的,不像方才的漠北人心思如此歹毒。 仅仅是这一眼便消磨了彰忆月的所有眷恋思量,彰忆月踏过满地的繁花,急忙拉住朝思暮想的人的衣襟,眼上尽是钦羡之意: “叶少侠,你可以教教我剑术吗?” 叶霜被她这荒诞不经的话语逗笑了,她“噗嗤”笑出声来: “你是大雁城的公主,我是漠北人。纵是我有心去教,你的父王恐怕也是不愿。”叶霜垂眸。 毕竟,相比于教学剑术,长公主只需要学会自保就行了,哪怕是名不见经传的剑师都好说,要是让叶霜教她,恐怕要与世俗不容呀。 “不会的!不会的!”彰忆月赧然,她微微俯身拉起叶霜的衣袖,“我的父王会很高兴的!他不会在乎你是漠北人的,叶霜大侠放心就好。” 她说谎了。 她实在太想深入了解叶霜了,叶霜也着实令自己着迷,传闻中如矫燕掠涟漪的漠北第一女子,如今得见,彰忆月这辈子都不想把眼神移开了。 …… 一地残香沁人心扉,让人难以离去。 “可我是漠北人——”叶霜将信将疑道。 叶霜自枝头捏过一朵海棠置于掌心,轻嗅许久,皎月的清辉流光照耀过的花瓣上,映上一层薄薄的冰霜,把她姣好的轮廓完美勾勒,那眼睑下的小痣平添不该有的妩媚。 “没有关系的!”彰忆月眼底闪烁柔和的光亮,她牵起叶霜的手,继续圆谎道,“我仰慕少侠已久,我保证父王定不会因此说事的,叶少侠放心。” 彰忆月的过度热忱让叶霜有些不安。 “你保证?”叶霜轻笑,有些不知所措地揉揉头。 彰忆月举起三指递过太阳穴,信誓旦旦道:“我保证!否则我遭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我——” “不必作此大誓,就算是又何妨。” 一语未了,叶霜赧然答复,随手将海棠花别于彰忆月的耳后,继而大步向前走去,似乎别有寓意。 刚才,是予我一朵海棠了吗? 彰忆月涂有丹蔻的指尖轻轻抵过鬓边的海棠,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哎……” 这海棠花……到底是何意呀?彰忆月怔怔地看着走远的叶霜,以为是委婉的拒绝自己。 叶霜忽然停住了脚步,撇过头去:“不要愣神了,想学就跟上来。” “啊……哦。”彰忆月缓过神来,思绪被轻柔的一句打断,她提起衣裙放开步伐,紧紧追上对方。足尖踏过的地方,惊起片片浅红的落英,得香气满衣怀。 司玉远远的招手,也摘下脸上的两绺胡须,急匆匆地追上前去,顿觉心累: “公主公主,等会司玉呀。” …… 彰忆月绕着叶霜来回跑,兴奋地像漠北草原上奔跃的白兔,叶霜抬眸瞬间对上彰忆月的澄澈的瞳眸。 彰忆月反复确认道,难掩心中喜意: “那,从此以后叶霜大侠就是我的师父了,对吧?” “对的。” “师父,叶师父!” “嗯。” 受到对方首肯的彰忆月兴奋的围着叶霜转圈圈: “师父师父!师父!” 向来办事雷厉风行的叶霜眉目淡然,奇怪的是,她也不觉得彰忆月这般反复呼唤自己有多厌烦,权当做可爱处理:“嗯。” 就这样,叶霜秉持着“救人救到底”的信念,稀里糊涂地收了一位就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徒弟。 两位少年的模样伴随着那夜的残香,逐渐消失在了落英蔓延的地平线尽头,直至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踪影。 …… 一晃三月有余,又是一夜的满月当空。皎洁的月辉落在执着柳枝、原地蹲马步的彰忆月的脸庞之上,蹲得双腿直打颤。 要是想到现在没日没夜地扎马步,彰忆月还得多考虑考虑才行呢。 彰忆月累得虚脱,她讨饶似地询问道:“我都拿着柳条耍剑三个月啦,柳条皮都磨掉啦,这真是太枯燥无味了,什么时候我才有真的剑呢?” “再好的剑也只不过是个辅助你的附属物,成不了真正了解你内心的东西,训练这个就是让你初入剑门。免得以后用剑反被剑伤。” 帕巾拭过上邪剑的白刃,叶霜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邪剑:“等练到真正的炉火纯青时,不需要用剑就可心中有剑。” 上邪剑的名字便是取自《上邪》这首诗,倒也不是有心慕之人,只是翻阅典籍恰好看到上邪里面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有感而发所起的剑的名姓。 彰忆月嘟起嘴,嘀咕道:“完了,师父又开始说这些听不懂的话了。” 自己哪是想练剑,不就是想和叶霜多说说话嘛。可这叶师父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居然根本不懂自己的心,真是让彰忆月头疼。 “歪心思恁多,是不是又想半夜偷偷出去玩了?” 叶霜手指一弯,轻敲彰忆月的额头:“你那是练剑的时间太短,又急于求成,还不懂剑中大道之意。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学剑亦是如此。” “我哪有啊,哎呦——” 还没解释完的彰忆月捂住发痛的额头,眼神飘到上邪剑上: “可是我就是想要用剑嘛!我以后总不能拿着这破柳条吧,这叫什么事情嘛,父王那里也没法交代。那……师父,把你的上邪剑借给我玩玩呗。” 第37章 彰忆月心知叶霜宝贝这把剑的很,嗜剑如命,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上一下,她也只是随口说说,也没想叶霜会不会当真。 “拿去——” 叶霜将剑鞘递与对方,双瞳淡的好似琥珀。 “啊?什么……”接过剑的彰忆月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是不愿意别人碰上邪剑吗?彰忆月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上邪剑,从剑身传来清脆急促的“铮铮”声,彰忆月也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怎么还当真了。 一股乍暖还寒的风吹到彰忆月身上,让她懂得哆嗦。叶霜见状,解开自己身上的鹤氅披到彰忆月背脊上,转身踏入那间小茅屋之中,一手点上一支火烛: “天色不早了,玩腻了就快些就寝。” “喔,好……” 每次听到这句话,彰忆月整天的劳累就会烟消云散。 彰忆月裹紧鹤氅,长长舒了口气,望着渐起的小雪中叶霜渐渐远去的背影,好似错失茫茫人海,忽然有莫名的悲喜交织而来,彰忆月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一种遗憾之感。 彰忆月轻嗅身上鹤氅,发觉这鹤氅还残余着腊梅的冷香。 急促的风袭来,乌云掩盖那轮本就若隐若现的明月,不知为何今夜的风突然添了一丝凉意,风刺痛彰忆月的脸庞,手中的上邪剑在凌寒中愈加冰冷。 那么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叶霜,我随你来啦。” 彰忆月的声音轻似鸿毛入水,却是一字一心动,并没有让叶霜听到。 漫天芳菲之中,彰忆月款款而来,步入那间阑珊灯火的小屋。 风声愈大,辗转难眠的叶霜听到脚步声选择继续装睡。 彰忆月将上邪剑立在床榻之侧,蹑手蹑脚的卧在叶霜身旁,将她头顶的窗关上。 她现在要做什么? 叶霜握紧手中的银镯,忽然多了三分警觉。 听漠北王所言,中原人心思缜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自己多加防备。当彰忆月触及叶霜眉目前的发丝的时候,叶霜眉睫轻颤,彰忆月猛地抽回手。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幸好,叶霜只是紧紧察觉到眉睫的痒意。彰忆月长吁叹气,轻柔地勾起叶霜的一缕发丝,上有淡淡的梅花香气,她将其缠绕自己指上,满面春风笑意: “阿霜,你知道么?风越过霜雪而来,它吻过你的眉梢,而我吻过风了。” …… “她……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叶霜反复斟酌着彰忆月的字眼,却是怎么也破解不得,本是想去细究其原由,感受到缠在彰忆月手指上的发丝时,身却一刹那僵在原地。 “风越过霜雪,吻过你的眉梢,而我吻过风了……” 吻过—— 我的眉梢。 叶霜反复默念着。 她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样吗?还是并无他意,只是自己敏感想的太多?还是如何…… 这句本是轻柔的话,却彻底搅散了叶霜的神思。晨钟暮鼓再不复,终究是换作思绪重重,隔了万丈迷雾参不破。 “阿霜,救我阿霜……” “怎么了?!”叶霜转过身,从床榻上弹起身去查看彰忆月的情况,眼神尽是慌张。 彰忆月似是入了梦魇般,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眉头深锁。她兀自攥紧叶霜的鹤氅,口中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原来是梦呓啊。叶霜深深舒出一口气。 “不怕不怕。”叶霜凑近一步,试图抱住彰忆月,以示安慰。 “我父王没有……没有成心奚落叶府的。阿霜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我不是。” 剩下的话语在风雪声之中隐去,让叶霜好一阵着急。 怎么,莫非她也知道叶家在朝廷立不住阵脚吗? 叶霜一怔,没有再靠近一点。而是继续狐疑地听下去。 彰忆月略带哭腔地说道:“我害怕什么时候阿霜就丢了,我害怕到时候我再找不到她了。” 听到这里,叶霜的心蓦然被揪起。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走的。你放心。”叶霜紧紧握住彰忆月的手,极力去给予一点温暖。 “阿霜……阿霜。” 彰忆月的气息渐渐平稳。 长夜的凛冽冰寒终究还是化为了相拥的温暖。 …… 第21章 [霜月篇]欲设防 “十多年前送我的手镯,我现在还留着,我等着她回来亲自给她。” ——题记。 大雁城,扬妃殿中—— 司玉长久地跪着,浑身颤抖着。面前是身着一袭乳烟缎抽丝绣直袖锦衣,身披菊兰色绣料妆花缎云肩的雍容女子,她用审判的眼神看着司玉,其人正是当红一时的扬芳懿扬贵妃。 “阿然,你说长公主腹痛难忍,后来连太医都不能进去,你又说她去往了太后那边请安,十几个理由下来语焉不详的,本宫都不知道你到底哪句是真的了。” 侍女端过锦金丝盘,扬芳懿取出上面的水烟管,侍女用纸媒儿点好火,扬芳懿在“咕噜咕噜”的水声中吞云吐雾起来。 长公主的生母早年便打入了冷宫,长公主便从此依靠太后,甚得太后与圣上的心意,好歹扬芳懿也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便想借机拉拢长公主以来讨好太后,她才得以扶摇直上。眼下长公主突然消失不见,扬芳懿自然是心急了。 第38章 比起对长公主惺惺相惜,倒不如说是时时刻刻监视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所以才安排了司玉,也就是阿然,让她去侍奉长公主身侧。 司玉掌心热汗涔涔的,内心七慌八乱。一旦有半句话说错,随时都可能小命不保:“奴婢也是言不由衷……是真的不知道长公主去向了何方。扬妃娘娘饶过阿然一命……” 对于扬芳懿来说,阿然的命无非是草芥而已,想捏断就捏断,不过就是世间少了一缕魂魄而已,无足牵挂。 “阿然!你好大的胆子,都敢以一人之力大闹生辰宴了?你以为你能有多大的神通?若不是‘万香’前来禀告于本宫,到时候龙颜大怒起来你我都逃不了!” 手戴紫手绷的扬妃用修长的指甲嵌入对方的下颌,丝毫不容对方喘息的机会,几乎可见司玉的颈部的血痕。 “救——救——”司玉大口喘息着,双眼瞪得大大的。 她拽住面前女子额前的头发,狠狠往后方的红柱撞去,耳部的油青耳珰猛烈地晃动:“一天时间!一天时间就得有个答复,就是因为你!本宫已派‘万香’去寻公主!若是寻不得,你就想想该拿什么赔罪。” 旁边的婢女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着,却是连阿然的正眼都不敢看,只得默默执扇。这些人不像是王权贵胄,都不过是草芥之命,尽管是挚友至交,但是对于自己的命而言,她们都选择了沉默以对。 “万香……万香……”阿然咬牙切齿、声嘶力竭道,她顶着流血的额头,极力让大口让新鲜的空气涌入喉咙。 为什么又是她?为什么又是她! 一字一恨之入骨,狠狠的烙刻在她每一寸的肌骨上。如果她能够找到“万香”这个泄露的人,她定然要将其抽|筋|剥|皮,不报仇绝不罢休! 这几月纪燕然犹如惊鸿踏烈火,她处处设防,买通宫中上下之人,才保得一份安稳,无人发现这宫里的异样。 这份安逸持续到了生辰宴,阿然本是计划着把巴菽放入扣合如意堆绣香袋,伪装成香囊,将巴菽碾成的粉末投入水井之中。以免众人发现长公主未出席,造成养病的假象,却从未想过任何可能酿成的恶果。而这一企图恰巧被那位叫“万香”的人发现。 巴菽水恰巧被身体孱弱的皇后饮下,皇后因此动了胎气,说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饶过任何一个人。而万香直接点名道姓,说出了“阿然”的名字。 “给……给本宫找出那个‘阿然’,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 你我本是素不相识,你又为何加罪于我? “待我归来以后,必将加倍奉还!” 阿然彻夜逃窜,万分落拓地摸爬滚打,躲过明月楼的天罗地网,而后改名为纪燕然,才免于在交付通关文牒后泄露行踪。 扬芳懿手下加重了许多:“那依你说来,难道是长公主鬼迷心窍给你下了迷药跑了出去?当时太后怜你归大雁城,才有心栽培你,这欺君犯上可是重罪,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的。” 纪燕然咬咬牙,勉强应了一句,眼前景象逐渐模糊。 最终纪燕然:“是我看长公主几月未出门乏了身,才私自放长公主走的。” 扬芳懿一手托住瓷杯,冷哼一声: “行啊,纪燕然你好大的手腕,居然能串通宫中上下的人啊?三个月瞒天过海啊?” 纪燕然忍住身上剧痛,喘息道:“主上批评的是……奴婢知错。” “如果你再不避重就轻,那可就不是鞭刑了。”扬芳懿的芙蓉鞋落在纪燕然的身侧,冷漠的语气犹如冰霜,“你该知道是什么吧。” 纪燕然瞳孔蓦然缩小,全身不由得战栗起来。 她说的是漠北!! “我说我说。”纪燕然低声回复道。 岚太后朝着扬妃颔首:“停。” “是——” 松绑的纪燕然一懈,整身瘫倒在冰冷的白玉石板之上,她发出一声闷哼,殷红色染红台下阶,令人作呕的腥气味弥漫在众人鼻腔。 太后欠下—身去:“说,她离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人的名字?” 若是不说,吾命交代于此。 可叶霜亦是漠北之人,说出岂不是…… 纪燕然思忖片刻,用尽全身气力从白玉石地面爬起身来勉强说出了一句话来:“长公主消失前提及了……叶霜。许是那叫叶霜之人用了什么蛊毒迷惑了长公主,长公主才这般……” 叶霜你切莫怪责于我,要怪你只能怪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蛊毒。你们漠北人处心积虑的去做这种事,哀家竟然想不出呢。”岚太后摇头心觉不可思议。 “叶霜……那个漠北女子吗?倒是有趣。” 看来漠北的人,大都不可信。 “走罢。你的任务完成了。” 纪燕然硬撑着支撑起自己,捂住自己肩头上三寸长的伤痕,三拜九叩之后连连往后退去: “谢太后。” 终于要结束了吗? 岚太后手中茶杯盖轻轻合拢瓷杯,忽然发言道:“留步。” “太后还有什么吩咐?”纪燕然蓦然停住脚步。 “你虽是漠北人,哀家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你之前是漠北的千金还是王女,甚至是王。来了大雁城,你就是以死谢恩谢罪,任务至死方休。明白吗?” 第39章 任务至死方休。 好一个至死方休。 “阿然知道。”纪燕然躬身拜地。 身为帝王家的杀手,永远不得见得外界的光。这意味着她虽然活命,却依旧身不由己,与其是说活,不如说成行尸走肉,她不得有爱恨,一旦杀手有了爱恨与怜悯之心,就将是杀手的大限了。 *** 翌日清晨—— 一只镯子递给睡眼惺忪的彰忆月眼前:“我记得你的生辰在近几日了。这镯子,就当做你的生辰礼物了。” “多谢师父。” 彰忆月接过镯子,心弦忽然被撩拨,她在床榻上裹紧絮绒被褥,捏过镯子上面的两颗小巧的红豆,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镯子……很贵重么?” 叶霜心知自己木讷,没有去看彰忆月脸上到底是何种神情,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浅浅地露出笑容。 “就权当是我送你的贺礼。无须挂怀。” 窗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彰忆月探出头看向窗外,却被叶霜一把按下。 叶霜的神情忽然冰冷,她扶着彰忆月的肩膀,嘱托道: “有几位碍事的人,你好好待在这里。” “哎,师父——”还未等彰忆月答话,叶霜突然推开门扉,大步离去。 “哎,师父?你要去做什么呀?”彰忆月疑惑地看向窗外。 到底是什么人嘛,这么急的叩门…… “叶香。是你。”叶霜紧蹙眉头,手下意识地握住身侧的上邪剑。 “原来阿姊还认得我啊,”叶香瞥到上邪剑,不可思议的笑道,“阿姊难道要对我用刀吗?” 叶香朝着屋内看去:“长姐,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叶霜用余光看了一眼从窗口探出头的彰忆月,示意她先不要看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她是我的人,怎么了?” 我的人。 她是我的人。 彰忆月心中反复回荡着这几句话,窗口窃听的彰忆月耳后升起一片潮红。 “你的人?有本事了啊,还会藏人了,”叶香轻呵一声,眼中杀气陡现 ,“哈,叶霜姐。你是忘了谁驱逐我们的吗?是彰家的人!她也姓彰,她的好父王把我们的漠北草原践为平地,这些你全忘了吗?!” 原来是有备而来。怕是不好对付。 叶霜当然也不甘示弱:“父辈之事与晚辈有甚关系?” 叶香悻悻道:“你说没有关系?我恨不得将整个皇室千刀万剐!我们的计划你都忘了吗?漠北之人无人不想揭竿而起讨伐,还不是个个敢怒而不敢言?你作为漠北王女,居然把镯子给了她!” 原来她方才一直都在偷听。 叶霜不屑道:“一副镯子而已。她是我的徒弟,我为什么不可以送?” 第22章 [霜月篇]狼子心 “我本以为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偏逢某夜澈净明空,容万千火树银花开。”【1】 ——题记 好歹那镯子是漠北遂丹坨山挖出的岫玉,整个大雁城只有遂丹坨山有岫玉,挖出的玉总共才够锻造这两副镯子的,其中一副还是叶香的嫁妆。两只栩栩如生的盘旋金青鸾镶嵌入玉中,破出重重雾霭与深堑,奔赴玉中澄澈圆月。 “好啊,就是一副镯子是吧,父王送我们一对金银玉镯当嫁妆。你倒好,随意送给一个中原的丫头,也罢也罢,”叶香发完牢骚便不再提及此事,无奈地喟叹一声,“五日后是我与徐少将的大婚之日,阿姊你会来吧。” 叶霜向来特立独行且执拗,再加之苦心孤诣修习剑术,自从与亲妹妹叶香分道扬镳之后,这也是叶香第一次登门拜访。 没有了父王的庇佑,叶氏姊妹隐姓埋名来到中原,叶霜成为了剑师,叶香则成为了傲然视天下的将军夫人,她们殊途而行,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叶香都要快认定叶霜与叶家没有任何瓜葛了。 这么多年,叶香虽是托了将军府的稳定居所,又因这江湖风云榜前十的剑师姊姊所酬,才换得此时的安然无虞。可是眼下的安逸毕竟是一触即灭的幻沫,总会有人虎视眈眈,若是想要长久的安宁,她必须稳稳地把握住将军府这根稻草。 她何尝不想报仇,可是胜败国破之事,除帝王将相家,谁又能够力挽狂澜,她的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罢了,大雁城外连衡多年,便想拓宽他梦寐以求的疆土。 他们都在逢迎倾轧的沉浮宦海中身不由己罢了。叶香徒然悲恸。 叶霜先是一愣,继而将阴冷的神情换作春风笑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阿香要大婚了,姊姊却之不恭。” 叶香倒也没有想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姊姊居然能够同意,也天真地以为从这个时候她们开始冰释前嫌。 “那就好。”叶香颔首,当她转身离去之时陡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回头望去,迟疑了许久补充道: “但我还是要提醒姊姊一句,对中原人还是小心为上,就如同草原的小狼,毕竟骨血内就蕴含了弑杀的血性,无论他看起来有多温驯,都很有可能扑过来反咬你一口。霜姐姐一定知道是谁让漠北战败的吧。” 虽然如此,可叶霜怎么都无法把彰忆月和草原生性残暴的狼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是抚宁大将萧越泽和其父萧世忠。”叶霜垂下头,紧紧握住上邪剑的上端,眼中杀气流转。 第40章 每日每夜叶霜辗转反侧,梦魇中烽火不休之夜里,一位看不见面容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挥剑于千军之前。一剑取下漠北大将布日骨德的头颅,身负重伤的叶霜声嘶力竭地喊着抛骨捐躯的将士的名字,那些籍籍无名的兄弟都葬在他们拼尽此生守护的草原上。 那一夜……尸殍遍野,流血漂橹,求援不得,逃亡不得,如同围困囹圄的猛虎失去了威严。往昔如同桃花源的故园成为断壁残垣,再也拼凑不成温暖家园。 万千燃着火的箭矢急不可耐的奔赴此地,叶霜的眼中倒映这血腥的场面,瞳孔蓦地缩小成一个深不可见的圆点。 血溅旌旗时,叶霜当时发誓要与那些中原恶劣的开拓者同归于尽,父王的亲信将她们带离战场,把她与叶香带到以往雄姿英发的父王如今俯首系颈之地。 叶霜也拜跪在地,任命委于下吏,听着钦差大臣的圣旨,终于明晓了父王原来是用纡尊降贵的求和换得长久的安宁。 毕竟是中原人把他们漠北“毁灭”,而且彰忆月也是皇族宗亲,多和彰忆月接触无异于浴火自焚,彰家人迟早找上她们。 “多谢你的提醒,我有自知之明。”叶霜用余光看了叶香一眼,双手合上门闩,缓缓吁了口气。 待到叶霜打开内屋门扉时,她思忖片刻,摒弃乱糟糟的思绪,最终将木剑掷到彰忆月的手上,木剑撞的彰忆月的掌心有些痛楚。 彰忆月怔愣地看着叶霜,心觉奇怪:今天的叶霜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凶巴巴的。 看着彰忆月无动于衷的模样,叶霜一改原先的温柔性格,面无表情地说道: “起来练功了。” 却见彰忆月抽出一段红绸,将红绸单紧紧系在自己和叶霜的手腕上,托腮甜甜地笑道: “哎呀,师父可真叫徒儿好等呐。” “你这是做什么?”叶霜晃晃系上红绸缎的手腕。 彰忆月支颐仰望叶霜,满眼掩不住的笑意,她炫耀似的抓紧了红绸缎:“都说漠北人若是遇见命定之人呀,就会把红绸缎系到对方的手腕上的。我这是入乡随俗嘛。” 真有趣,好一个入乡随俗啊。 叶霜被她这荒诞天真的话语又一次展露笑颜。 她还是对这张面容毫无抵抗之力,真是生不了气。 叶霜面容上的愁云尽消,她安抚般地抚过彰忆月的鬓角的一绺发丝:“喔,别闹了。先起身练功吧。” 彰忆月紧紧搂住叶霜的腰,乞求似的看向她,温吞吞地回答道:“哎呀,师父大人,让我再赖床一会嘛。今天是我的生辰,师父可否准我一天的假,我想……” “嗯?” 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叶霜承认自己再一次心软了。 “我想带师父逛一逛京畿的集市,好不好嘛。我都在师父的这个庄子待了三个月了,连棵树都没看见过,闷的难受。” 见到叶霜紧蹙眉头没有反应,彰忆月嘟起嘴,再一次摇起叶霜的腰肢,执拗道。 叶霜拗不过安耐不住性子的彰忆月,只得勉强地同意。正当彰忆月雀跃不已时,叶霜将一个帷帽戴到彰忆月的头上: “出去可以,你还需要换身行头才行。免得让人认出来。” “好呀好呀!好久没去布庄购置新衣啦,师父跟我一同去吧。”还没等叶霜反应过来,眼冒精光的彰忆月拉着叶霜夺门而出。 她刚想说,自己的衣柜之中还有许多闲置的衣裳…… 也罢,徒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叶霜如是想着。 …… 第23章 [霜月篇]照沟渠 “我彰忆月一生里, 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将爱意宣之于口。” ——题记 疏风暂歇,京畿大道熙熙攘攘,彰忆月带着叶霜领到天字号布庄,彰忆月坐在椅子上, 手托香腮。 “掌柜的, 把你们上一旬我在你们挑选的衣裳拿出?来吧。我把她带回来了。” “好嘞。” 面前这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女子人?称千机娘, 每一件衣裳都惊艳无比, 皇宫娘娘们的衣裳都是从天字号布庄出?的货, 只有王侯贵胄才配得上。 紧接着千机娘推着木施来到叶霜面前,任凭叶霜择选。 彰忆月提一件浅杏珠针箭对襟袍与淡粉破针团窠锦薄氅,又从妆奁中取出?一对莒南玉耳珰, 她看?向叶霜:“我找了全京城最好的纺织娘,师父选选可有哪一款称心如?意?” 今天难道不是彰忆月的生辰吗?怎么变成叶霜去挑选衣裳了。 叶霜嗤笑一声, 两罥眉紧锁, 两池碧波皱:“今天可是你的生辰,不该你该挑选衣裳吗?怎么这下成给我挑了?” 彰忆月撒娇似地说道:“哎呀师父, 今天人?家生辰嘛。就让徒儿帮您挑一套衣裳呗。” 罢了,她开心便好。 叶霜着实拗不过她, 这时候千机娘将衣裳拿到叶霜面前,尽数展示一遍之后, 温柔笑言:“姑娘请选。” “那?好吧, 你先选吧。” “好咧!” 彰忆月在木施前徘徊许久, 像是小?兔一样乱窜, 一双妙目转动,忽然定?格到某张图纸之上, 欣喜地看?向叶霜: “这件怎么样?” 叶霜跟了过去,随手将绸缎盒盖掀起, 展现其中一件浅紫色长衫。长衫外罩着雪青色绣花袄,若是再配上叶霜的上邪剑,便衬托的人?越发英姿飒爽。不得不说彰忆月的眼光独到,这件浅紫色长衫虽并不奢贵,但胜在简洁干练,衬得叶霜飒气。 第41章 “嗯,不错。”叶霜点微微颔首,唇角微扬,这件长衫确实不错,她头一次不穿素衣过市,倒是有些不习惯。 彰忆月餍足地点点头,替叶霜把玉扣扣在她皓腕间。叶霜的手白皙修长,肌肤晶莹剔透,戴上蓝田玉扣衬托得更加美?艳。彰忆月满意地摩挲着自己的杰作?,一副邀功的模样。 “师父师父,喜欢吗?” “这是必然,月儿挑的怎么可能不欢喜。” 彰忆月掩面笑笑,将另外两件长衫也?递给千机娘:“劳烦千机娘包装好了,送到我府上去。” 千机娘应诺一声,便叫其他小?厮忙活起来了。 叶霜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长衫的最下面,还藏着两身凤冠霞帔。 外面爆竹喧天,嘈杂地声音盖过醉花楼里吴侬小?调,孑然站在揽月阁上,叶霜推窗默然抬眼,滚滚尘烟之中,高台之上许多?身穿祭神服的人?摇着经筒,面上用颜料画上许多?色彩,身上的银铃铛泠泠作?响。 每年的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开粮仓济民?,再减轻民?众赋税,天下百姓都会聚集在京畿大道,讨一份来年好福气。 彰忆月举着拨浪鼓,也?跟到叶霜的背后。 叶霜喃喃道:“又是一年一度的祭神大会,听闻大雁城中长公主?到年方二八时,便必须登上高台,毕生只能为国运祈福,称作?‘神女’,所有人?都会对神女祈愿,祈求上天眷顾。” 都说神女可以?通天晓地,会挑选幸运的人?让神明知晓其愿望。 高耸入云的揽月阁两侧挂上大红灯笼,彰忆月挑灯看?向台下。百姓挤在街口,无论穷困富贵。他们高呼着祭神的声音,她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敬畏与艳羡,她忽然惊觉自己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要成为叶霜口中的神女。 “成为神女真?好呢。”彰忆月嬉笑道。 站在高台之上受人?瞩目、受人?仰慕,簇拥在人?群之中,祭祀的内容无外乎是祈祷上苍,保佑苍生安居乐业而已。 叶霜却没有半分欣喜的模样:“有些事情,就算是你自认为已经看?清楚了,但却仍旧被蒙蔽着双眼。” 雄鹰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自由?自在的活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为自己而活。 但是神女不同,神女是被束缚的,是如?同傀儡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操控的,她的一切行为都有人?安排好了,有人?为她谋划,有人?为她谋取。 她所要做的事情便是为苍生祈祷上苍,让上天知晓他们的愿望,唯独自己的心愿只能藏在心中,至死缄默不可言。这些事,彰忆月又怎么可能懂得呢? “哎呀,师父不要想这么多?啦。走啦走啦,去领桃花木啦。” 彰忆月拽住叶霜的手,她的手腕很细,纤弱好似无骨,彰忆月有些心疼,她这么多?年是怎么修习剑术的。 夜空中星子揉碎,漫天撒落,汇入盛满花灯的长河,刹那?间火树银花合。 叶霜先是怔愣,旋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紧紧回握,把彰忆月牢牢地牵住。从此?悲与喜,都和她相关。 至此?一牵,这双手,她便是再也?放不开了。 她若喜欢,便随她欢喜罢。 大不了以?后彰忆月在明,自己在暗。一辈子由?自己护她无虞,亲手教她习剑,亲临她的祭神大会,亲自把她送上花轿,亲眼看?她孩童绕膝转,待她与自己垂垂老矣,也?不必困于俗世枷锁,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可是彰忆月的心思,叶霜又怎么会懂呢。 无怪乎“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彰忆月带着叶霜挤入熙攘人?群中,台上祭神者从祈福箱掷出?无数桃花木,掀起场下惊涛一片。 “好难抢啊,我也?好想写祈愿。”彰忆月发起牢骚。 总计不过这么多?些桃花木,偏偏有好几百人?也?要争抢。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哎?” 彰忆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叶霜冲进?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挣脱了她的手,一晃便没了身影,彰忆月在千百人?中找寻她的身影,可是怎么都不寻不到。 彰忆月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望着茫然无际的人?海,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心间忽然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 如?果说,她只是猜测,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也?像是今天这样,她握不到叶霜的手了,在人?海中与叶霜千万次擦肩而过,这算不算是彰忆月最遗憾痛苦之事。 如?果她从未遇见过叶霜,她此?刻又会在什么地方,或是等待谁来漠北赎她呢? 可是司玉都说漠北的人?像是雄鹰一般洒脱自由?,一旦将其禁锢其中,让雄鹰脱离自由?翱翔的苍穹,便会使其绝食而亡。 若是她愿意永远陪在自己身旁,她宁愿给她摘下无垠长空的星辰,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做到?这难道不是无形之间迁就了叶霜? 彰忆月忽然红了眼眶,她抹了抹自己面颊的眼泪,勉强地挤出?一抹微笑。 是不是……她必须是时候放手了。 可是“喜欢”二字,难道不正是想将对方占为私有吗? 就在这个时候,拥挤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人?举起手来,叶霜眼疾手快,一举手便拿到桃花木。 第42章 彰忆月终于看?到了她。 叶霜高声呼喊着:“月儿!月儿!我拿到了,快来看?看?我——” 彰忆月的思绪暂停,她蓦地睁大双眼,看?向满心欢悦的叶霜,她高举着桃花木牌,朝着人?群逆流而上,飞快地奔赴彰忆月的身旁。 她心中一阵激荡,她不确定?地盯着面前的身影看?,凝视着那?张令她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脸,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近。 这回终于不会错失人?海了。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下,叶霜言笑晏晏,紧接着大跨一步,把彰忆月抱了满怀,她像是射箭比赛中拔得头筹的小?童,炫耀着展示她刚得到的战利品: “你看?看?,我拿到啦。” 彰忆月踉跄着后退几步,叶霜递过彰忆月一根狼毫笔,彰忆月既惊又喜:“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啦,是给我花颜月貌的长公主?呀。快写祈愿吧。”叶霜莞尔。 彰忆月颤抖着握着笔,却始终不敢落笔。 半晌,桃花木上映出?两圈水痕。 如?果荒诞不经的爱意可以?言说,她也?不必在此?作?茧自缚了。 叶霜愕然,忽然发现彰忆月又哭又笑,叶霜有些害怕,赶忙问起彰忆月的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 “月儿,怎……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叶霜这一辈子刀枪剑戟都不怕,怕就怕姑娘落泪,叶霜根本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哄一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 “我喜欢……很喜欢。没什么,师父不需要理会。”彰忆月抹掉眼角的泪珠,狼毫笔蘸墨在桃花木上书?写。 不消多?想,彰忆月顿笔写道: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叶霜自然是不懂的,代彰忆月将祈愿桃花木放入祭神官的祈愿箱中,祭神官微微躬身: “多?谢姑娘赐予,祝您平安顺遂,我会代神明传达您的诉求。” 众人?的目光落在盏盏升起的明灯上,湖中映出?一轮明月,月色朦胧而柔美?,在灯盏上洒落层层叠叠的阴影,将整座凤兮桥笼罩。 清辉落在彰忆月的面庞之上,她看?着明灯缓缓升起,少顷,她头也?不转地问道: “待我大婚之日,你会到场吗?” “我必会亲临,站在长公主?的身旁。” 彰忆月听到这句话欣喜若狂,自以?为是叶霜明了自己心意,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心跳如?擂。在莲花灯上写好祈愿,莲花灯随水飘游。 “等等,方才和祭神官说话的,不正是扬贵妃用一千两黄金悬赏的那?个叫什么……叶霜的漠北人?吗?” 忽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叶霜的身上。 …… 第24章 [霜月篇]自由身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当初莫相识。” ——题记。 叶霜如临大敌,看着万千人朝自?己奔去,她不由得向后退却,迷茫地看向彰忆月:“扬贵妃为什么悬赏我?” 彰忆月紧紧握住叶霜的手, 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说, 你已经你已经和你的父皇说完此?事了吗?” 彰忆月内心有愧地垂下头, 不由得咂舌道:“不好意思, 师父, 我……我从没有没有向我的父皇提及此?事。” 罢了,无论苛责谁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叶霜先是瞥了彰忆月一眼,台上的祭神官也停下了步伐, 看着自?己逐渐被人群排斥到最?外。 却见骚动的人群之中,走出一位穿身穿蓝八梭绫鹤氅的人, 其人手提雁翎刀正朝着叶霜而行, 刀刃散发着阵阵寒光,让叶霜心惊胆战。 她定睛望去, 其人是明月楼的女弟子纳兰烟,眼中现肃杀之气, 纳兰烟号称天字级别的杀手。其武功深厚,在江湖上曾同许多高手过招,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亡命于纳兰烟的剑下。 “纳兰烟, 我与你?无冤无仇, 你?追杀我作甚?” 纳兰烟眼神凌厉, 她挥起剑:“我要给我们武林界清理门户,这是扬妃娘娘下的任务, 看招——” 纳兰烟踏出一步,手中的雁翎刀化为十几条白?练, 朝着叶霜袭击而来,其刀法极快,叶霜见状急忙闪躲,却见纳兰烟的身形快到了极致,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间掠过她的眼帘,幸好她侧身躲过一击,叶霜心中大惊:好快! 叶霜其实并不想当众动刀枪剑戟,否则又免不了见血光,她使出的剑招越多,破绽也就越多,那么?自?己漠北王女的身份也就会败露。 她迫于无奈抽出剑鞘中的上邪剑,却不正面相抗:“成为她们的走狗让你?很?高兴吗?” “叶霜姑娘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安危吧!” 叶霜这才明白?,之前彰忆月之所以在公主府没有被发现,不仅仅是她的侍女司玉隐藏的好,可是扬芳懿的眼线这三?个月怎么?可能没有发觉,扬芳懿早就联系好明月楼的人一起铲除叶霜了。 她心中一凛,她急忙用内劲凝聚双臂,硬挡住纳兰烟的攻击,可是纳兰烟的实力比叶霜强大太多,叶霜根本就没办法抵挡,只听到“咔嚓”一声,叶霜的右肩胛骨直接被纳兰烟几剑招贯穿粉碎。 血腥味弥漫开来,彰忆月看到那道血窟窿,当即愣在原地,耳朵轰鸣不已。旋即她奔向叶霜身边,揽住叶霜即将落下的身躯。 第43章 叶霜痛的直咬牙,可是她还是倔强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纳兰烟:“为什么??我与你?素未平生,你?无非就是想把?彰忆月带回去,让她成为牵线木偶,成为你?们口中所谓的神女!” 把?积年无雨所致的凶年饥岁、百姓不稼不穑只求神明眷顾自?己的祈愿,把?皇帝治理地方不力,把?朝廷动荡,全部归咎于神明不满,而对真正的政事不闻不问?,再由长公主所谓的向苍天祈愿,大雁城的皇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所有人整日空闲无事,都靠着所谓的神明眷顾,每日只知道按照祭神官的指引来做讨好神明的喜好。若是一年一会的娱乐还好,这种风气却早已蔚然成风。 纳兰烟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她的语气间添了一丝嘲讽,她把?矛头对准了叶霜: “她是长公主!她是神女!她就该受尽万民爱戴,受到万人敬仰,你?凭什么?不让她受到爱戴!这样?你?难道不是千古罪人吗?漠北的王女。” 场面一瞬间失控,人们蓦然想起当年漠北将领大肆屠杀中原的景象,不禁纷纷怒喝出声,他们愤怒地瞪着叶霜,他们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漠北人都应该去死。” “她是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的?” “她就应该为祖辈所犯下的所有罪恶赔罪!” 人们一阵狂吼,他们将落拓的叶霜团团围住,臭鸡蛋与臭泔水从头倾倒,新衣裳也染上了污秽,叶霜被人群推搡着向后退去,却始终一言不发。 彰忆月义无反顾地挡在叶霜面前,却被纳兰烟的手下拉到一旁,她恸哭着、嘶喊着、哀嚎着,乞求着人们饶过叶霜一命,却怎都无济于事,舆论的导向还是指向了叶霜。 在人们自?知的领域内,会有一定概率会随着大风向标随波逐流,无论被害者无辜与否,无论自?己有没有受到蒙蔽。而被害者不敢发声,或许并非因为自?身懦弱,而是畏惧变本加厉的无故声讨罢。 叶霜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流失,她或许早已经料到这一刻,她出奇的平静道:“你?们蒙骗她太久了,你?们才会让成阿月为千古罪人。”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扬妃娘娘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千古罪人?”彰忆月根本听不懂她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阿月,你?跟我走。”叶霜不敢与之交锋,急忙抽回彰忆月的手,向远处遁逃。 寒风吹落枝头残存的枯叶,彰忆月跟着叶霜一路狂奔,此?刻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名其妙想到当时?叶霜教自?己修习剑招的时?光,还有叶霜温柔的语调。往昔的过往顷刻瓦解,一瞬间化为乌有。 “还想跑,真是不自?量力。你?想过诱|拐长公主该当何罪?” 纳兰烟冷哼一声,从身侧取下两?个飞镖,所幸叶霜耳朵灵巧,这才免得致命一击,但时?飞镖还是划过叶霜的小腿,留下了深深浅浅不一的血口。 明月楼五六位弟子分别压住叶霜的臂膀,让叶霜动弹不得,鲜血自?她的小腿蜿蜒开来,她跪在纳兰烟面前,满眼的恨意。 她恨,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让彰忆月拥有自?由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会引来杀神般的强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些人,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漠北王女的身份吗? “月儿,快跑,头也不回地跑啊——”叶霜竭尽心力地喊着。 正当彰忆月转身欲走时?,纳兰烟走到彰忆月身旁,继续鼓吹道:“长公主到现在还听从漠北人的命令吗?难道长公主现在还蒙在鼓中吗,她现在不过是在限制你?的自?由罢了,你?休要听着她的一套说辞。” “住手。” 看到身着丹朱红战袍、脚蹬战靴、面如冠玉之人,年纪大约有八|九岁的年纪,其人年少有为,颇受皇帝宠信,也曾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如今更是成为了大雁城的抚宁大将,掌管大半的萧家军,他身后的五人皆是精壮汉子,个个手执弓弩,目测至少有五十多人,其中还有数位身手矫健的男子。 “哟,什么?风把?萧小将军吹来了。” 纳兰烟正在纳闷着,为什么?萧越泽彼时?不来,居然此?时?来,而且还是拦在漠北女子面前,可真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萧小将军?莫非就是当初直破漠北的萧越泽? 叶霜瞪圆了双眼,面上顿生愠色,但是她忍住了破口而出的冲动,毕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她毕竟也要保住叶香的性命。 毕竟她还需要大婚呢,她不能家就这么?弃之不顾。叶霜看到来人,心中微惊,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是淡淡地待在一旁,静待这场闹剧收尾。 他冷眼瞧着纳兰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乃明月楼弟子纳兰烟。”纳兰烟抱拳道。 “明月楼?” 萧越泽的眉梢挑起,似乎对这个组织有所耳闻:“你?既为明月楼的弟子,那就更应该为明月楼效忠,为何你?却要阻止长公主的祈福?况且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恐怕有背明月楼初衷吧?” 萧越泽咄咄逼人地问?道,他的目光在纳兰烟身上扫视,像是要从纳兰烟身上探寻出什么?东西?,纳兰烟虽然有武功傍身,但对于萧将军还是忌惮三?分。 第44章 “呵,这漠北女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成?” 萧越泽向叶霜伸出手:“来,先站起来。” 彰忆月也揽不住叶霜,她看向萧越泽的眼满是愠色:“喂,你?有眼色吗?没看到我师父站不起来吗。” “我能走。”叶霜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没有接过萧越泽的手。 纳兰烟抱臂而望:“那就劳烦这位叶姑娘跟我们回到皇宫内讨个说法吧。” 萧越泽倒是没有在乎叶霜的冷眼,只道是递给叶霜一张手帕,温柔道: “叶姑娘,你?身上伤的比较严重,不妨让我属下帮你?包扎一下吧,你?这伤势可不能拖延。” “多谢萧将军好意,不过不必了。” 叶霜接过手帕擦拭了一番脸颊的血迹,随即将手帕丢进旁边,对萧越泽不予理睬,便?跟着纳兰烟离开了。 “长公主也快些回府吧,如果你?还想再见她一面的话?。”萧越泽和彰忆月并肩而立,看到彰忆月的眼尾微微泛红,又莞尔道: “你?放心,我会向扬贵妃那边通融一点,努力救下叶霜的。长公主放心就好。” 彰忆月道谢之后,便?只身走上花轿之中,望着她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路沉默不语,她心中暗忖到底何时?才能和叶霜重逢。 自?彰忆月回宫之后,扬芳懿扬贵妃大怒,特让长公主禁足公主府三?月有余,所幸圣上政务繁忙并未惊动,此?事便?算是不了了之。 …… 第25章 [霜月篇]深宫鬼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年, 彰忆月也出落成窈窕女子,如同清水芙蓉,唯独皇帝安排合适的驸马的人选,或是大雁城赫赫有名的少将军, 或是其他。彰忆月却都是半分不理睬, 整日她茶不思、饭不想, 桌上的那些花名册都已泛黄。 她尝试过向叶霜表明心意?, 曾三年中写?了?一千封信笺, 正当她心血澎湃想要送到叶府上,却没想到叶霜并没有正面回应。 第二日扬芳懿用死签威胁司玉,命令司玉在彰忆月祭神时将一千封情笺公开于众。 面对叶霜的沉默、扬芳懿的背叛、司玉的妥协, 彰忆月自当是无法承受。 此?事定?然是掀起风波,百姓都视彰忆月为不详之妖祟, 把?她从神坛拉下, 她从神坛跌落在地?,在晕厥之后便不知后续发?生了?什么, 只知无暇的翎羽祭神服已经沾染上污秽,自己再也不是祭神官, 再也不是众星捧月的神女。 从神坛跌落的时候,她便再也不是当初的神女了?。 她所幻想的成为高高在上的祭神官以及所有积年累月的情愫的一瞬间内化为幻影, 在皇帝设下一道禁足谕旨之后, 都成为转瞬即逝的光影。 那一天, 她在父皇的大殿前跪了?整整一夜, 一向宠惯公主的陛下早已心灰意?冷,不再理会这位惹是生非的长公主, 热忱的女官搀她回公主府时,彰忆月早已行动不得。 后来她才知晓, 自己的“望舒”名衔早已卸下。 而叶霜针对此?事,却是不闻不问。彰忆月总是自欺欺人,也许是叶霜并不知晓这件事,却没想过了?一天之后,叶府竟然差遣人抬来一箱二十?斤的黄金送到公主府。 真是可?笑…… 真正绵延不绝的爱意?岂是那些没有生息的金银首饰可?以消磨的? 听闻司玉受到扬芳懿扬贵妃百般刁难,而这彰忆月也不傻,给了?司玉些金银首饰与过路盘缠,便叫司玉离开这深宫大院了?,旋即又遣退了?其他宫人。 眼下公主府只剩下彰忆月一个人,三年内彰忆月总是闷在公主府,看?着几丈高的朱墙。不知为何,更是不知何时她染上了?肺痨,太医也是医治不力,调理许久彰忆月依旧是整日痴痴地?望着窗外捏着帕巾咳血。 路过的人都听到公主府传来的喟叹与怨声,以为公主府的深墙住了?一位怨鬼。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来找我?” “为什么……” 台上的说书人絮念念的是漠北王女叶霜与抚宁将军萧越泽相逢相知的故事,醒木一响,彰忆月的心支离破碎了?一地?。 不知道是有人杜撰,还是事实真情描绘,所有的故事如同尖锐的剑刃一般反复剜着彰忆月的心,虽不致死,但是难以消磨。 自知自己时日无多的彰忆月在人群最后默然静立,听着他们的悲欢离合最终修成正果?,听着最后一句他们的婚约,彰忆月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此?时没有大雪陪衬她的悲恸,有的是万物明媚如春,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时,她孑然背离世?间的美好,躲在阴翳中黯然。 世?间最痛楚哀痛的事情,莫过于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与苦恨憎,以及至死了?却不得的心事。 彰忆月在想了?很久,竟然忽然想起司玉说的她自己小麻雀攀不上金凤凰,她鼻头一酸,觉得针对自己也适用,而且很有道理。所以决定?还是不要?同其他人说那些心里话了?。 她下定?决心,决定?最后鼓起勇气?找她一次。至少在死前少个念想,免得以后成了?怨念不化的厉鬼,又多在人间受苦。 听到敲响公主府大门的声音时,彰忆月的心几乎是提到嗓子眼的,看?到熟悉的人影提着花灯进入偏殿,彰忆月难掩心中喜悦,本来想唤一声“师父”,却又想到说书人说的“婚约已定?”。 第45章 彰忆月端正了?身姿,少了?当年的调皮欢脱,又尊尊地?说道: “见过将军夫人。” 叶霜先是怔愣许久,旋即歪了?歪头,赧然轻笑:“月儿,许久未见你难道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叶霜转向摆弄花灯骨架的彰忆月。彰忆月一副辣手摧花的模样,几近乎要?把?所怨念怒都通通发?泄在这无辜的花灯上。 “不问。将军夫人既然已经有了?倾慕之人,我也不好打搅将军夫人。” 怎么一口一个“将军夫人”,怎么不叫自己“师父”了??彰忆月这是生气?了?? 叶霜先是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应该是多年未见,应当显得生疏了?。 说到底,叶霜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 “阿月,是不是觉得师父奚落了?月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喜爱呢。”叶霜微微一笑,她伸出颀长如玉葱的手臂,把?彰忆月紧锁的眉头揉开来。 “你很少夸我。”彰忆月委屈道。 “有吗?”叶霜歪头。 “我以前没有听师父夸过。”彰忆月眉头皱的更紧了?,掩面轻咳两?声,“每天就是蹲马步蹲马步,拿着柳枝到处跑。我近日也练了?剑术,要?不师父再鉴一番?” “哎,不必,你现?在身子骨弱,应当修养才是。” 叶霜托住下颌,双眸噙着春风般的笑意?:“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夸奖。” “那是什么时候?”彰忆月的眼神倏然明亮。 叶霜故作神秘的转过身去,提起在彰忆月手中遭了?殃的绛纱灯:“兴许是睡觉的时候?或者我刚才想的时候吧。” “哎呀,师父就知道拿我打趣。”彰忆月破涕为笑。 墨染的天空忽然落下细雪,满地?堆积薄薄的白?雪,印风时踩上去“沙沙”作响,轻柔的风刺着两?个的脸庞,她的绛纱灯在细雪中时暗时明。 “下雪了?诶。” 彰忆月看?到细雪欣喜若狂,便赶忙用手去接,雪入手即融,掌心酥酥的感觉给她别样的惊喜。 和叶霜在一起的时光,的确是解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雪呢。” 叶霜给彰忆月披上厚厚鹅黄的外氅,她望向茫茫天边,无奈叹息道:“雪在这里真的很少见,但我回到漠北时,冬日里飓风不停息。” “好的。以后带你去漠北,你就可?以看?到比这更大的雪了?,”叶霜捂住彰忆月的耳朵,温柔应道,“你听——” 不就是风声和雪声吗? “怎么了??”彰忆月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霜轻轻捂住彰忆月的双眸:“每逢风起时,我便思忆君。风时时刻刻不停,我分分秒秒思君。雪来时,我便想起你。” 彰忆月顿时一懵:“啊……什么意?思?”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可?是为什么她还要?和萧将军成婚? 为什么她总是给自己多情的遐想,到头来却是给自己从头到脚到了?凉水,让自己难堪。 “自己想。这个问题你一定?可?以答对。” “师父这样给徒儿设置难题,徒儿真的猜不出来。”彰忆月掩面轻笑。 近三年困在公主府,彰忆月也学会了?把?心事全部沉淀在心底,逐渐内敛了?不少。 叶霜轻柔地?握住彰忆月的双手,彰忆月的食指轻而易举地?戳破薄薄的窗纸,叶霜垂下眼帘: “窗纸很薄,人们为什么还蒙住这一层?难道真的是没有必要?吗?” ——为了?防止风雪漏进屋内。 怪不得,叶霜当初在祭神会上选择没有回应,是怕引起轩然大波,给彰忆月自己造成更大的影响。哈……在明哲保身上面,果?然是还是叶霜更胜一筹,可?是还是免不了?叶霜驱逐出叶府的命运,彰忆月一直愧疚在心。 “那你不怨我?” “怨你作甚。莫不是成为这深宫之中天天哀怨,见不到师父的小泪人儿了?。” 彰忆月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心觉外面凛冽的风吹得自己有些冷了?,紧张地?避开了?叶霜的眼神,掀起门帘后,抱住温热的汤婆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师父,你会真正喜欢一个人吗?” 说到此?时,万籁俱寂。连叶霜自己都是惊愕的,她也没料到彰忆月会问的如此?直接。 “会的啊。” 半晌,叶霜缓缓舒了?口气?,白?色雾气?团团吐出,她低头时看?着彰忆月提着绛纱灯的手冻的有些发?紫,便接过那花灯让自己去提,她莞尔道: “她长得不是那么好看?,但心地?善良,有时候她和别人插科打诨的样子,我会喜欢,但我更喜欢教她剑术的时候,看?她恍然大悟的样子。”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了?,彰忆月脸上一片绯红:那个人……会是我吗? 彰忆月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叶霜在教萧越泽的时候呢,又或者是她在漠北时候遇见的竹马。她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叶霜看?见对方沉思了?许久,关切地?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这个人被你喜欢,恐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彰忆月喃喃低语。 第46章 “是吗?可?是那个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叶霜看?向漫天的飞雪如轻尘扬起,提住花灯的手微微握紧了?些。 气?氛陷入长久的缄默之中。 “虽说世?间宿敌的恨意?可?以消融,可?是有些不圆满的意?难平却永远无法化解。嗳,既然入此?囚牢,就莫要?想全身而返。对了?——”叶霜看?向彰忆月,捏了?捏她略微发?冷的耳廓: “待我大婚之日,你会到场吗?” 一滴泪落入台阶上的厚厚冰雪之中,彰忆月强忍住胸腔的痛意?,忍住抽噎的冲动,勉强的扯出笑容: “那是必然,彼时我会站在师父身侧,陪着师父走过十?里长街,我会给师父送上凤冠霞帔,亲眼看?着师父和萧将军拜堂的。师父放心,我绝对不会像在祭神会上那出乱子的。” “小夫人,将军府老将军有了?口谕,说是要?小夫人快些呢。”公主府外的马车夫急急地?催促着。 “晓得了?。我再待上一刻便走。”叶霜远远地?呼唤着,转头盈盈笑意?,她抚上彰忆月的发?丝,温吞道: “月儿乖,既然是身体不好,便不要?出行了?。”旋即叶霜便为彰忆月烹上了?药汁,看?着彰忆月将其饮下才肯告辞离去。 看?着叶霜离去的背影,彰忆月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帕巾的手猛烈颤抖着,指缝中洇出殷红的血液。 彰忆月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叶霜她多情,亦是无情的。但是彰忆月却始终没有看?到,叶霜背过身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26章 [霜月篇]道无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三叩拜礼仪后,叶霜终于成为抚宁将军夫人,漠北的战乱也终于停歇, 叶霜也能?和萧越泽回到魂牵梦萦的草原里?驰骋战马。 叶霜似乎忘记了, 她没?能?带上喜欢漠北的彰忆月, 同赴大雪如鹅毛的草原。 她承认, 她是曾经有喜欢过彰忆月的, 可是在如此?乱世?中,这种不受世?俗所认可的爱恋,终归是不可能长久的。彰忆月在捅破那最后一层窗纸后, 也逐渐懂得了。 大雁城皇帝年老色衰,加之久病未愈, 而且膝下只有两子, 他本想是把皇位传给太子,无奈太子幼时早日?因贼人抢掠流落人间, 早就没?了下落,于是便将皇位传给懦弱无能的三皇子。 在一番勾心斗角的宫妃争夺后位的无硝烟之战, 无论是下毒,还是设计谋害其他嫔妃进入冷宫, 捏造了彰政生母扬贵妃难产死?亡的假象。岚贵妃凭借她佞臣老爹的计策, 成功在老皇帝断气前?, 成功跻身为六宫之主, 在皇宫掌了权,为年仅六岁的彰政小皇子垂帘听政。 又?过了三年后彰忆月实在等不来叶霜的消息, 终究是死?了心,按照父皇遗愿嫁给浔阳督抚, 她在新婚之日?却没?能?等来新郎官。 “公主见到刺客,怎么公主府内居然没?有侍卫防守?有些寒酸咯。” 她看着破了缺口的屋檐之上,一位自称“纪燕然”的蒙面女子端坐内殿瓦片之上,正悠闲地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呵,我?看你也不像是刺客,哪有如此?悠闲的刺客,你若是早想杀,早早便杀了。何况我?这公主府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哪来的护卫?” 纪燕然心觉好笑,莫不是当年她遣自己出?公主府,顺便把其他人也遣退了不成? “看长公主的模样像是在等花督抚呢,长公主别等了,等不来的。”纪燕然饮下浊酒,望向天边的下弦月,双眸也弯成了弯月的弧度。 “哦?愿闻其详。” 看着昏暗的内阁终于泄露天光,还是因为这个女子“蓄意破坏”了一块砖瓦,彰忆月苦笑三声,没?有厉声驱赶,反而为这个不速之客和自己烹了一壶茶。 就在新婚之日?前?,花无道查阅文献后意外太子下落的线索,便多次向彰政觐见,垂帘听政的岚太后怎可留这种动摇彰政帝位的人,那必定也会动摇她的太后之位。张禾联合众位佞臣,给花无道安了蛊惑军心的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打入了囚。 听完这些事?情后,彰忆月无甚反应,只是沉默不言地把红盖头取下,拿起红剪,剪下灯芯后默默盛了两杯热茶: “喔,这样,我?晓得了。多谢你。” 她其实早就料到了,不嫁也好,也好。 新婚之夜无新郎,醉卧之侧无挚爱,漠北之雪不得见,未等终老便困于深宫内不闻世?事?。 看到长公主由往昔的欢脱自在,逐渐变得温文尔雅,再到现在封缄自己内心,纪燕然着实心疼。 好歹自己服侍长公主多年,虽说自己又?投身于岚太后的幕后,尽管自己身败名裂也是归咎于长公主的顽劣,但是彰忆月对?于自己的恩情也是在的。 “长公主怎么不驱逐我?,新婚之夜喝茶多凉薄人心啊,今日?你我?相逢有缘,何不畅饮美酒?” 借着月光的清辉,彰忆月举着酒葫芦,朝着彰忆月遥遥敬去。 彰忆月对?着烹炉轻摇蒲扇,悠悠地回复道:“我?从不饮酒,香茗算是消暑了,以来浇灭当年炽烈的念想。” 浇灭当年对?叶霜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结一段不该有的长情。 那次深夜交谈之后,彰忆月许久未觉得抒发心中郁结竟然如此?畅快,咳血的次数也少了。 第47章 她拄着拐杖走到神女湖畔,正当她想趁着夜黑风高,对自己过往不堪的经历来个了结时,她看到摇曳的兰草间,有一位正在啼哭的孩童。 看到女婴的眉目时,彰忆月忽然不想了结自己,或许尘缘未尽,她忽然卜算出这个婴孩未来能了结自己的心愿,便将其收回了公主府好生照料起来,取名为“花颜”,随后又结识了一位眼瞎的晏姓的女子,也一同收回公主府。 某日夜黑风高之时,偶然一把带着信笺的匕首插入彰忆月身侧墙体之中,彰忆月取下之后,发现信笺之上只潦草写着几个小字,应该是那人慌乱之中所写。 “天牢、新帝、漠北、小心。” 当彰忆月打开朱门,却只发现一道瘦削的残影,便知道又是纪燕然所为。奇了怪,纪燕然本来是岚太后的人,怎么这回又投靠萧家和叶霜这里了。 事不宜迟,彰忆月连便衣都没有换,乘上马轿火速赶往天牢,她知道,花无道想以借自己之手,将先皇遗留的圣旨交付漠北叶霜和萧越泽手中。 却没想两位侍卫举起红缨枪,拦住了彰忆月的去路,彰忆月重新整肃了衣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带血帕巾,佯装咳嗽几声:“我想和我小郎君说些临别的话,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张老说,没有令牌不允入内……” 彰忆月听到这话当即起了急,柳眉倒竖: “呵,你们就这么喜欢听那张禾的话吗,是不把我长公主放在眼里了吗?若是皇帝阿姊出了事,新皇先拿你们试问!” 侍卫面面相觑,也实在是无法,长公主将其屏退之后,独自一人提着灯,走进幽深寒冷的囚牢之中。 走在青苔遍地的囚牢中,彰忆月的思绪也没有断过,话说花无道也不是不懂变通、执拗之人,人们都知道长公主身弱,不方便走动,而且宫中人都怕染上病,何况长公主常年软禁府中,必定不会查到公主府的头上。 看到在铁栅里头,蓬头垢面的青年狼狈的躺在枯草垛上,身上的“囚”字早已经被殷红的血液洇然。 “花督抚?” “回长公主,是长公主。” 见到彰忆月到来,花无道警惕地看着周围无人,才放心地将怀中的一卷无半分泥泞的卷轴递给彰忆月。 “有劳长公主给萧将军和叶小娘子了。” 彰忆月看着那双鲜血淋漓的手,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们初逢,竟是如此令人唏嘘,无合卺酒互赠,无红装嫁衣,无十里红妆,有的只是家国存亡之痛。 如果,自己把任务接下,也可能死在去往漠北的途中,可是一旦去往漠北,也能看到叶霜了。 彰忆月看着手中的圣旨,先是犹豫了半晌,现在漠北局势并不安稳,一旦交付这卷圣旨,三军更有可能因为这道尘封多年的圣旨而掀起腥风血雨,也许大雁城再无安宁之日,叶霜也可能因战乱而死。 是去,还是不去? 见到彰忆月犹豫盘桓,花无道朝着彰忆月全身跪拜去,目光寥若寒星: “臣不敢自称长公主驸马,只是心觉,无能彰政掌权,对国库资金挥霍无度,今朝民不聊生,明朝大雁城必定会如雨蚀沙堡、危在旦夕啊!!!我也知晓长公主所爱另有其人,但若大雁城溃散,覆巢之下又怎可有完卵……” 彰忆月咬咬牙,把圣旨藏在怀中,双唇颤抖着:“好。” “臣九死而无一悔,可救不回中原臣死有余辜,鲜卑、回鹘、契丹三族对大雁城虎视眈眈,眼下情景事不宜迟啊公主殿下,耽误一刻,便是对……便是对……” 花无道对着彰忆月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满是鲜血,满眼的泪水惺忪: “今生……与长公主无缘,花某来生结草衔环、执鞭坠镫,纵使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长公主的。无奈我花某三尺微命,难怀青锋长报国。悲也!哀哉!” 是夜,彰忆月扬鞭上马,怀揣圣旨与通关文牒出逃漠北。彰忆月在临行之时又用小六壬卜了一卦,却又是下下卦。 太安元年,九月廿九,花无道因扰乱军心之罪以及谋逆之罪于午时三刻斩首示众,头骨悬于女墙之上,天下百姓效穿白衣,为一代忠臣之死悲怆涕下。 太安元年,十一月初四,鲜卑自西北漠北暴起,哈达穆将军率领一百大军从漠北起身,买通萧家军一位精锐通讯兵,又从月祗泉上流流域扎营,在水中投毒,致使下流萧家军大军死伤大半,雁城徐家军支援不力。哈达穆派出三万鲜卑兵,大败萧家军,萧越泽以及叶小娘子陷入敌军。 又过一旬之久,趁着战火停歇间隙,长公主终于脱险深入双军阵营内,给叶霜飞鸽传书,彼时漠北深雪厚足一尺,饥寒交迫的彰忆月强撑孱弱之身,仅靠着当年叶霜所送银镯信念,孤身走过十里皑皑白原野。 惟见身穿战甲的叶霜驰通身雪白的照夜玉狮子而来,笑容璀璨若星,一步仿佛可跃万里,红袍掠过彰忆月的眸前,手中上邪剑似可洞穿苍穹。 “——阿月,我来晚了。” 正逢此刻,彰忆月瞠目而望,双眸满映眼前之人,她在视线相交汇的刹那彻底沦陷,六年的思念在一瞬间有了意义。彰忆月失声痛哭。 第48章 第27章 [霜月篇]定风波 皑皑雪原之上, 踏月而来的艳红与停步回望的鹅黄素衣终于相隔六年时光再次相逢,成双花影可?觅雪中,漫天飞霜不再如同寒刃,此刻倒是像轻柔翎羽轻扬起了。 花容月貌的姑射仙与浩然正气的女将相逢, 此刻光景倒是人间无数。 从一开始大雁城舍身救命的缘分牵扯起, 便是再也纠缠不清, 此生都与她叶霜有关?了, 就算是爱神红娘来解, 就算是天命不公,彰忆月这回也绝不放手了。 “不晚,不晚的。”彰忆月屏住呼吸, 往日朝思夜想之人如今终于得见?,九年来悬在心上的念想, 终于如巨石悄然落地, 因这一回眸有了结果?,让彰忆月彻底心安。 不晚, 能在身殒之前看到叶霜最后一眼就不算太迟,彰忆月哪怕未来伴青灯古佛, 了却这俗世?的尘缘,哪怕身赴黄泉也无憾此生了。 得见?她一眼, 枯木逢春, 万物皆有了色彩。 正当彰忆月想将多年她等待叶霜的苦闷、公主府外十五年未抽的柳树忽然抽了芽、她从玉芙蓉上取下胭脂虫便做好?了一叠好?看的胭脂之类的话通通告诉叶霜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来花督抚在狱中说的话。 鲜卑、回鹘、契丹三族对大雁城虎视眈眈, 眼下情景事不宜迟啊公主殿下,耽误一刻, 便是对……便是对…… 便是对于大雁城的千古罪人。 这千古罪人的名号,她彰忆月担不起。 彰忆月虽然不是朝中谋权之人, 但是那些家?国之义她其实懂,她都懂的,眼下的情景来不及让彰忆月诉说那些儿女情长了。 她自然也跟着太傅也读过《北渡》中的“红粉哭随回鹘马,为谁一步一回头”。那些嗜血残暴的族长俘虏无辜的平民,中原皇帝无能贪奢是皇帝错,可?是黎民百姓并没有错误,若是再找不回继承皇位的太子,那么大雁城迟早毁于彰政的手里?,这么想想她也是害怕。 所以,彰忆月来不及说这些煽情的话了,她现在自己都凶多吉少,眼下当急之务便是把圣旨尽快递交。 “月儿,真是好?久不见?。”叶霜欣喜万分,可?是却见?到彰忆月身披单薄便衣,身旁并没有随行侍卫,彰忆月整个人冻得僵硬,那宛如春风般的笑意旋即便凝固在脸上。 彰忆月的眉睫满挂冰霜,她从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恭恭敬敬地回复道:“事情紧急,花无道将圣旨递交给我,说将军夫人看到这道圣旨就知?道太子的线索了。虽然不知?何意,但我还是把圣旨如愿以偿的而带来了。” “国|家?危难之时,多谢长公主协同,长公主之名必定在青史长留。” 叶霜盯着彰忆月手中的圣旨沉思片刻:“这就是花无道所说的先皇圣旨吗?” 既然花无道锒铛入狱,那么现在他多半已被张禾以及其幕僚谋害至死,就算不死,也必定凶多吉少。 彰忆月眼神毅然,她握住圣旨的手早已经冻得通紫,叶霜看的心疼要?命,可?是她现在有没有汤婆子,只得脱下自己的战袍裹在彰忆月的身上。 “是,流落人间的太子现在到底身在何处现在还是无从得知?。” 叶霜打开圣旨的刹那,有一张纸条从其中掉落,当她捡起纸条之时,恰好?看到一只箭矢划破空中,朝着彰忆月背后疾速射来。 “小心!!!” 彰忆月睁大双眼,叶霜飞身跃下马挡在彰忆月的身前,箭矢顺着叶霜的背后刺穿,等到彰忆月回头时,却是什么都挽救不回来了,殷红的血液洇红整片衣襟。 箭矢从背后穿过,直穿叶霜的护心甲,多亏叶霜握住箭矢的最前端,彰忆月才能幸免于难。 不好?,中计了! 叶霜趁着生命最后之息,拼尽全?身气力?吹了号子,苍鹰循声而往,将敌情传给萧家?军。贼人看到天空中盘旋的苍鹰,心道一声不好?,却被叶霜一红缨枪击中了背部。 叶霜拄着上邪剑,强撑着身体,鲜血顺着她的胸膛流淌而下,滴入到一尺多深的厚雪之中,绽开一朵血花,旋即再也消失不见?。叶霜大口?喘息着,感觉记忆正在她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流转。 就像是当年叶霜闯入彰忆月的记忆那一刻,虽然是惊艳无比,也仿佛是燕拂水无痕,来无影,去也无踪。 来无影,去也无踪。 “叶霜,叶霜!” 纷扬白雪中,彰忆月不断地呼唤着叶霜,已经分不清脸上到底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叶霜所能听?见?的声音逐渐不真切,所能做的事情仅仅是紧紧握住彰忆月的手,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彰忆月。 “我听?得见?,听?得见?的……既然事已至此,切莫忘记回府后再煎汤药,切莫忘记两?个时辰的练剑招式,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莫忘,莫忘……” 怎么现在叶霜还在考虑自己。彰忆月自责愧疚地垂下头。 如果?她当时没有接过圣旨,是不是景象也不会如此,是不是也不会让叶霜身负重伤? 叶霜嘴角漾出一道血注,她再也用?上邪剑支撑不住自己,于是苦苦地笑着:“至此一别,你我……再无自由身。人世?无常啊……” 叶霜保护着彰忆月太久了,彰忆月都快忘记了原来这位看起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漠北女侠、江湖第三的剑师也是凡人。 第49章 凡人其实也会死的。 “将军夫人……夫人。”彰忆月哽咽道,怀中的人的体温却是随着雪落逐渐流逝,在咽泪装欢而已。 “我随萧将军征战多年,救过许多人,也因此负过很多伤。我们生而为人,从尘寰而来,也必定会从尘寰而离开,生死有命,长公主只需当做平常便可?。”叶霜温柔地抚过彰忆月的头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像是当年叶霜打算收彰忆月为徒的那天一样。 在叶霜眼里?,彰忆月无论是出嫁未出嫁,无论是何种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都是她唯一的徒弟,从没有不把彰忆月当真正的长公主看呆。 从尘寰中来,也必定会从尘寰离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巧苍鹰触发红马上的烟花筒的引线,从烟花筒中升起一道夺目闪光的火树银花,萧越泽一见?到烟花,心道一声不好?,必然是叶霜有难或者遭遇了不测,旋即迅速派出心腹精锐一同奔赴叶霜奔赴的地方。 其余窃圣旨的鲜卑余孽也被萧家?军尽数消灭,只可?惜叶霜早已伤及心脉,早就无力?回天。萧越泽红着眼眶怎么唤不回霜妻,八岁的萧棠带着哭啼不止的萧景千,也在一旁抹着眼泪。 “我有一句话已经想和你说很久了,”彰忆月抱住叶霜的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泪水一瞬间决堤,“我彰忆月的一生里?,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将爱意宣之于口?。” 原来最遗憾之事并非错过你,而是彻底错失你。 当时夜里?梦呓能有安慰、遇见?匪患能为自己抵挡、能不畏二月霜寒来教自己习剑、能为自己煎药的叶霜啊,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间,跟随着她的千秋家?国梦,一同去往了远方的天国。 长情万古终为空,深情者暗涌其中。 但凡与天相敌者,其必有霜雪相迎。 第一卷:必有霜雪相迎【完】 第28章 长相随 当年?叶霜和彰忆月的事情如今历历在目, 萧景千从前听到有关于母亲,也就是叶小娘子的事情,不过是三言两语,一旦问起也是有所隐瞒, 没想到居然叶霜竟然和长公主居然?也有如此渊源, 也就是说明, 花颜和萧景千之?间的缘分还远远不止这几年?而已。 “爹不是我的, 娘不是我的, 就是郡主的身份也不是我的,巫祝神女的职位也不是我的,名字也不是我的, 我所拥有的一切的都不是我的。景千,你不觉得好笑吗?”花颜站在高台之上, 泪水洇湿萧景千的人形。 花颜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游荡, 从千万人想取她性命的小郡主?,再到跌落神坛的巫祝神女, 哪个过程不是她经过摸爬滚打所得来,而那些与?她本是无冤无仇的人, 却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拉她下泥沼。无数人从无间地狱伸出魔爪,想要拽着?花颜一同堕入无尽深渊。 每一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里, 花颜和晏娘子都在心惊胆战地期待着黎明的来临, 总会有人暗中观察着?花颜的一举一动, 总会有人想要知道神女巫祝的秘密所在。 是啊, 她从长公主?彰忆月那里学来的小六壬,明明可?以预测未来未知的一切, 可?是得到的只能是预知结果,怎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只能按照卦象所显示的那样走下去,朝着?黑暗的尽头继续走下去。 改变不了的卦象,自?己?困在六壬之?中无法走出,只能算出历代王朝国运和人民祈愿,却不能完成自?己?祈愿的事实,是历代巫祝神女最无法言说的秘密,她们?完不成所谓的祈愿,只是所谓的预知。历代巫祝神女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拔。 一旦说出这个秘密,巫祝神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会对巫祝神女转变观念,又崇拜信仰,再到憎恶畏惧。 就像是长腔短戏,在戏中演绎形象的人或许都不一样,但是结局永远都是如此,无论是何时何地何种人物,到头来也是殊途同归,结局永远无法改写。当年?叶霜与?彰忆月的荒唐爱恋至今还是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场的彰忆月难道不会觉得那些言论刺耳吗,恐怕现在坐在台上都要把那银镯子捏碎了,碎到整个手鲜血淋漓,碎到皮开?肉绽,甚至裸|露出阴恻恻的白?骨,都是对当年?的言论有愧吧? “如果我刚才说的那样,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说啊!萧景千!你说话啊!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说出哪怕背弃全世界,也会拥抱我的话吗?你还会吗?” 看到萧景千沉默的样子,花颜破涕为笑,果然?不出花颜所料,她喜欢的人,当自?己?萧条加身,把自?己?满身的千疮百孔展示给那人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堪与?疏远。 毕竟谁都不喜欢丑陋的疮疤啊。 漫天飞霜飘落,俄顷便染白?了两人的头,花颜踏着?鹅黄的绣鞋,慢慢地向着?高台最前向后退却,恍若几年?的大?梦骤醒,她身后便是几丈高的高台,稍不留神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再也挽救不回?来。 萧景千也不过是那种平凡世人罢了,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台下的彰忆月摸了摸手腕的银镯,看着?仿佛当年?自?己?和叶霜的景象,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凝住了心神。萧景千倒是真的很像是当年?的叶霜,妄想着?可?以挡在自?己?面前与?全世界为敌。 第50章 她倒是希望萧景千能够带着?花颜逃离这个腌臜孑孓所处的浪潮之?中。 所以,当年?的景象重新演绎,还会是和自?己?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吗,彰忆月希望不会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千一改当年?的稚气,换上和叶霜一样的洒脱之?气,果然?是得益于在军中刻苦训练的关系,她凝望着?花颜的双眸,诧异地问道: “阿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景千白?衣疏朗,眸瞳如天际的星子一样灿烂。 不是所有人都会如众生相的,总有人会从人群之?中你逆流直上,从相隔万里的地方抱紧你,来亲自?告诉你存在于世的意义。 花颜怔愣了一番,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却没想脚下绣鞋踏到方才凝结成冰的高阶一滑,萧景千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花颜的手,却不料也跟着?花颜一起跌落高台。万幸的是,萧景千恰好扣住了高阶之?上的一块尖锐的冰棱,才得以保全二人性命。 “不想死就抓住我。”萧景千眉目凛然?,她不顾疼痛与?沉重的压力,兀自?向下望去,高台距离地面足足有几丈之?高,她再次厉声说道: “快,现在,抓紧我!” 花颜感觉有温热之?物滴落在她额头,花颜紧张地抬起头观望,发?现冰棱划破萧景千的手掌,鲜血顺着?她的掌心往下大?颗大?颗流淌,萧景千好像是不知道痛一般,努力劝着?自?己?不要放开?萧景千的手。 台下有人惊呼,宫人与?一些受惊的小姐千金在场中仓皇逃窜,徐盏竟然?派精锐的弓|弩手暗中拿出弓}弩射击,目标所及正是萧景千握着?花颜的手,自?己?则在桌上摇晃着?白?玉杯盏,饶有兴趣地看着?好戏发?生。 藏在暗处一直等?待时机的曲有意观察到了这一切,她自?知纪燕然?轻功上佳,于是与?纪燕然?对了个眼神,不消和纪燕然?多说几句话。纪燕然?喘了一口气,只身踩上一侧桌上,借助缓冲之?力飞身跃上了距离高台几尺的距离。 仅差一毫之?厘,箭矢擦过纪燕然?的眉前,只留下划破空气的啸声。 正是此刻!! 三五飞镖飞出,速度远远超过箭矢,飞镖将木制箭矢顿时削成五六半,萧景千在余下的碎屑插入高台之?前,成功把花颜毫发?无损带上了高台之?上。 “快逃。” 劫后余生的萧景千揽住弱不禁风的花颜,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无论是宫人还是明月楼的追杀者向她们?奔来,无论前方有多少要冒,萧景千紧紧地攥着?花颜的手,一刻都绝不回?头。 “哎,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时候我们?先不要急。” 当弓|弩手想要再补上一箭的时候,徐盏却伸出手拦住了弓|弩手的行动。 “不需要再补上一箭吗?此时不补,却叫那小贱人跑了!”弓|弩手凑近徐盏的耳畔,低声说道。 “哎,我早就料到了,猫想要捉到鼠还需要先放任它先走一段呢,等?到它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再去追捕才有意思。先给予希望,再不断让它失望,然?后再给希望,周而复始……那你猜猜,第几次才会让他绝望?” 半晌,弓|弩手探查到徐盏眼中的杀气,于是愕然?回?答:“属下不知……” 先吊着?那两个人,等?她们?跑不动了,绝望了,再去解决她们?。 徐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一手挑起身旁侍女的下颌,目光却显露出嗜血野狼般的杀气。 “你猜猜,这两个逃亡的人,哪一个才是我的真正目标?” …… 丛林之?中渐渐显露出一轮明月,此时皎洁的月色正好,却是冷意骤升,花颜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当时萧景千救下花颜时所遇见的那片丛林。 “阿颜,你说说看,我们?像不像私奔啊?” 萧景千回?过头,看着?有些落拓的郡主?,身上也沾上了泥泞,又发?现自?己?的衣裳也是如此,不自?觉笑出声,眼神朗若天星,又好像蕴藏了温柔的三月柔风,能够拂开?一池春水。 借着?月光的清辉照耀,花颜居然?有一种错觉,她恍然?间觉得好像自?己?并?非巫祝神女,但是面前的这位倒是很像是自?己?的神明。 她们?好像在从红尘的漩涡中努力逆流而上,努力逃脱世俗的束缚。花颜常常困在其中无法自?赎,她的神明,她自?己?专属的神明——萧景千,正在带领自?己?,去往更灿烂美好的未来。 …… 第29章 两全法 “什么私奔呀, 明明就是狼狈的逃亡嘛。”花颜破涕为笑。 摘星崖上,萧景千拽着花颜一路狂奔,来到松软的草垛之上踉跄了几步,所幸摔的并不是很痛, 是草垛和芳草让自己缓冲了一下。 在摔倒在草垛之时, 惊动了一旁啃食芳草的野兔, 野兔惊慌逃窜, 萧景千忽然冒了坏水, 笑盈盈地背过身,一手?揽过花颜,将她揽入怀中。 花颜也跟着萧景千翻滚在草地之上, 充斥鼻腔的是芳草的香味,漫天?星子映入眼帘, 盛满无数遐想。 正是春心懵懂的时候, 恣意少年信步游天?京,看?相爱之人风情万种。 好久都没有这么洒脱过了。花颜翻身压在萧景千身上, 也不觉弯起嘴角,望着发丝散落的萧景千, 顺手?把青丝上的枯叶片摘掉。 第51章 花颜双眸澈净明透,她天?真地说:“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私奔, 那我愿意永远永远和你私奔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真正的自由了, 但是当萧景千带着自己离开这个污浊地境之时, 没有了所谓的郡主、巫祝神女?的身份作为自己的枷锁, 没有女?戒的束缚,她头一次觉得自由是如此?令自己酣畅。 “嗯……那就永远私奔下去。”萧景千似乎是没有听?懂, 她大口呼入新鲜洁净的空气,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花颜埋在萧景千的肩窝上, 努力汲取一点温暖。萧景千下意识地把胳膊放在花颜的背部,发现花颜好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 “好了,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徐家军发现的。”仅仅是残留了半分温存,花颜从萧景千的身上翻身跃起,掸掉自己和萧景千身上的尘土。 二人再次踏上逃亡的途中,萧景千挽着花颜的手?躲过了明月楼弟子的袭击,为了防止在丛林中迷路,又?偷偷在树上刻下标记。终于再次回到芳殿的时候,遽然发现这里早就变成了断壁残垣,断裂的瓦片混合着尘砂散落一地,飞烟漫天?飞扬,满目疮痍。 “……”花颜怔愣在原地。 四周山林鸮音切切,听?得令人脊背发凉,顺着逼仄的小道一路向前,没有见到任何一户升起炊烟,当时刻着“芳殿”二字的石碑早已?砍半,像是锐利之物所致,又?像是有人蓄意破坏这里。花颜心中更是惶恐,周围已?经静的只能听?到她们二人脚步的声音。 “花颜,你没事吧?”萧景千看?着花颜的神情,也不自觉捏了把汗。 紧接着她四下观望,没想到并没有找到晏娘子,胡乱猜测道: “花颜,怎么回事,晏娘子她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晏娘子是盲女?,若是听?见贼人来临,说不定逃离不了芳殿。 花颜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努力寻找晏娘子的踪影,却没有找到晏娘子到底是身处何方,一种恐惧的想法?自花颜心头油然而生,若不是晏娘子已?经被贼人逮到,或者已?经遭遇了不测。 花颜从地上抓起一根染上泥渍的长命锁,长命锁早已?布满裂痕,又?看?到满地散乱的红线团,颤抖着双手?将其放入怀中,紧接着脸色惨白,双眼通红。 “景千,别找了。” “怎么?”萧景千疑惑地抬起头。 “我们现在不用找晏娘子了,晏娘子已?经……死了。”花颜努力忍住抽噎,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命锁。 好歹晏娘子服侍自己多?年,跟自己在芳殿多?年相依为命,可是如今竟然遭此?毒害……真可谓是…… 听?得凄厉鹰啼从天?边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天?空望去,一只翼展足足有一丈多?长的苍鹰自天?空盘旋,萧景千本?来以为是徐盏派来监视的讯号鹰,便拉着花颜一同躲藏在残败的茅屋之下。 没想到苍鹰始终尾随在花颜和萧景千身后?,还穷追不舍,旋即落在萧景千的肩头,萧景千认命似的阖上眼帘,却没想到苍鹰并没有要害她,这时候花颜蓦地发现苍鹰强有力的腿上绑着一封卷好的信笺。 徐盏在信上说了什么? 萧景千心中咯噔一下,取下信笺一看?,署名正是之前惹人嫌弃的徐盏小将军。信笺上寥寥几个字: “明日子时之前,如若不把人送到将军府之上,明日午时萧棠讣告天?下闻之。” 徐盏是疯了吗,为了郡主居然连萧家军的三军统领之一都要害死?这是要置天?下兴亡之不顾吗?还是想延误战机把兵家常事当做儿戏?萧景千脑中轰鸣不已?。 花颜凑过来,盯着那信笺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她迟疑许久,对萧景千问道: “所以,景千,你想作何选择?” 萧景千迟迟没有抬起头,只是长久的缄默。 是啊,到底有没有一个抉择可以既可以兼顾萧棠和花颜的? “你觉得世间可有两全法??让我们不重蹈彰忆月和叶霜当年的覆辙?”萧景千忽然望向花颜,眼中的光忽然变得黯淡。 #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外,打更人走过长街打过了一更,此?时已?经是戌时,留给?萧景千和花颜抉择的时间仅仅是剩下一个时辰。徐盏当时告诉徐母的两全其美?的计策便是如此?。 徐盏凝望着窗棂之外的萧条景象,令身旁的两位给?自己又?泡了一杯贡茶,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相比于花颜,其实我更看?到萧景千,花颜不过是欺骗皇帝老儿还有黎民百姓的一种慰藉、国运不济时的背锅者罢了,不值一提。若是能将萧景千收入账中,那我们徐家可真的才是光宗耀祖了。” 如果萧景千为了家国大义和亲情而舍弃儿女?情长,便是花颜和萧景千挑拨离间,顺道还是抱得美?人归,如果萧景千选择风花雪月,放弃她在漠北的兄长,那么萧景千也就没有必要收入帐中了,她也必定不能成为未来的女?将军。 当时秋围徐盏也是在场,他看?人向来很准,以前也慧眼识英雄,提拔过许多?得力干将。相比于沙场上打仗,她更擅于观察人心,也更擅长揣测人们内心的想法?。 现在身处漠北的萧家军将军萧棠孤立无援,圣上已?经派出?徐家军支援关中要塞,收复漠北和鲜卑指日可待,可是什么时候支援可就取决于徐将军了,若是徐将军迟来几个时辰,恐怕萧棠身陷敌营,命多?半保不住了。 第52章 无论萧景千做出?哪种抉择,对于徐盏来说都是正中下怀。 “小将军想的可真是周到呀~” “那是必然的。” 徐盏坐在主厅内,满面?盈盈笑意,对身旁两个侍女?拿出?一个骰盅,在骰盅中装入两个用俘虏髌骨所制的骰子,摇晃片刻问道:“赏金三枚金,秋香、蕊香,你们两个猜猜萧景千会做出?什么选择。” “哎呀,就三枚金,多?没劲呀,还不抵小将军送我的汉白玉镯还有蓝田玉耳坠呢,小将军再加加价嘛~”秋香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洁白无瑕的玉镯,有勾起自己右耳上的扶桑国鲤玉坠。 “是呀,萧将军,加加价嘛~”另一旁的蕊香随声附和道,朱唇上的胭脂盈若秋露。 徐盏再饮香茗,勾起秋香的高挺的鼻梁,调笑道:“呵,你们两个也认为萧景千值钱吗?” 蕊香嘟起嘴,肤若凝脂的手?臂微微抬起,如葱的玉指挑起徐盏的下颌,娇娇地回答道:“大人言笑了,我们是怕小将军有了郡主新欢,就忘了我们旧人了呀。奴家好生心寒呢。” “怎么可能?何况我真正的目标并非那个小郡主,而是萧景千——”徐盏不怀好意地露出?笑颜,摇晃着杯中的清茶,看?着茶叶在茶水中慢慢舒展叶片。 “她可不像你们,给?点金银首饰就心满意足了,性子烈的嘛,总得有其他的调|教方式。你且等着,他总得来到将军府给?我来个交代?。” 秋香托着自己下颌,把玩着桌子上的金币:“那,要是她不来呢?小将军怎么这么笃定?” 徐盏打开骰盅,却见里面?的人骨骰子排列的整整齐齐,两个骰子全都是六点。 他自幼陪着娘亲叶香玩着骰子,经过多?次的输赢之中,也赌赢过一个银庄,他从中也慢慢的知道了,如果想要赌赢的话,就不要赌概率最低的可能性。 人性是最贪婪的,总是想要一赢再赢下去,这个时候只要抓住这个心理,先舍弃最小化的东西,再令其在骄傲的最高点让这个人一落千丈,就可以让这个人输的彻底,让自己拿到最好的。 世间哪能有什么两全之法?,若是有,也不过是玉石俱焚的结局罢了。 “她不可能不来。”徐盏眼见着那几片茶叶从水面?沉下。更夫提着更即将走过京畿大道,徐盏百无聊赖地挑着灯芯,他命令其他人将宫灯在长廊中挂上。 正待此?时,一个小厮忽然来到正厅的门前,禀告道: “萧氏千金萧景千求见。” 徐盏双眼一亮,整个正厅都被这盏火烛照亮,他对着秋香和蕊香二人巧笑道: “你看?看?,这人不就来了?” …… 第30章 不负卿 “徐盏, 是?我,我把人带来了。” 远远听到一个熟稔且有力的女声?,小?厮轻启朱红门扉,见到满眼戾气的萧景千, 还有身后跟随着始终垂着头的花颜。 徐盏眯起双眸, 头顶的逍遥巾微微晃动, 他赶起身紧前来接应二人:“呦, 想好了?” “我想好了, 花颜归你,但是?你必须兑现承诺,现在必须去支援我兄长那边。” 萧景千握紧拳头, 眼中的恨意?陡现。 “大将军、大丈夫的,必定是?诚信在先。这点‘小?事’我怎么?可能不兑现?”徐盏双手交叉支着下颌, 调笑着看花眼与萧景千, 眼中添了一丝谐谑之意?。 如果想要当将军,那就必须将家国大义放在儿女情长与风花雪月之前?。当时徐将军之父镇国右将在出征辽东之时, 辽东边事不振、忧患倍增,周边百姓民不聊生, 为平反战乱,镇国右将亲自出征。 当时徐家军北上阑邓门, 直破扇月山, 屡创佳绩。彼时就差昶犀关这个重要要塞不能突破, 徐家军在辽东昶犀关停留三月, 粮草辎重消耗一空。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辽东土蛮部首领推出一架木车, 他竟然命令其他族人?把镇国右将之妻绑在几丈长的木板之上,脖颈之上还架着一把尖利的长剑, 辽东首领扬言,若是?他再敢踏足辽东昶犀关半尺距离,敌酋便把长剑刺近其妻脖颈一厘。 久闻镇国右将和其夫人?恩爱有加,犹如同命鸟的左右两翼,早年研磨共书香、赌书泼茶,事迹举国模范。怎想其妻洛氏宁死不屈,誓守自己贞烈之性?,当她最后见到镇国右将最后一眼之后,便咬断自己舌根,鲜血自她唇边溢出,旋即驾鹤西归。 镇国右将徐忠良迫于无奈,命弓|弩手放三万箭,迎击斩其敌酋之颅,果然横扫辽东,圣上将其录功,进?秩二等。镇国右将舍弃蟒衣金缯岁赐稠叠,每每想起箭穿妻身便心觉有愧,言若接受此物于心有愧,圣上念及夫妻情谊,追授其妻为诰命夫人?。 在家国大义前?,徐家人?守大义做的淋漓尽致,而徐家军缺的正?是?这种敢于舍弃儿女情长的,萧景千正?是?徐盏所?挑的合适人?选。 绝情又有义之人?。 徐盏支颐望着萧景千,幽幽的烛光衬的他更?是?难以琢磨,语气中多了三分戏谑之意?: “我倒是?以为你们情比金坚呢。怎么?,居然为了你兄长的生死,置花颜之存亡之不顾呢。” 徐盏的话像是?数枚细针扎痛萧景千的心,萧景千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两腮气地升起两朵绯红。 第53章 “方才我在祭天会上看到你与花颜的对话,我都感于肺腑,没想到啊没想到,千金不过是?嘴上逞能罢了。” 徐盏拊掌言笑,秋香和蕊香在白玉杯盏中多斟了茶水,岚烟自白玉杯盏之中缭绕升起,氤氲而升的雾气,掩盖住面前?两人?的轮廓。 萧景千自知自己若是?将花颜托付给徐盏这个负心之人?,那便是?无异于把花颜往火坑里推。 可是?无奈花颜之事还有缓和可言,萧棠的生死可并无拖延可说,眼下只能听从花颜的计策,把花颜亲自送到将军府上。 当时,花颜忽然想起古有荆轲奉樊於期头函入秦王殿中,以此佯装效忠心言举国诸侯愿为秦臣,最后进?行行刺大计,她如今的处境虽不至此,但是?也可效仿荆轲的做法,为自己和萧景千创造一个假象,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萧景千按照花颜事先安排好的话语,对着徐盏拱手,恭敬说道?:“在家国大义前?,我必不能选择儿女情长,若是?能得徐盏所?托,我觉也能护佑郡主一生,我萧景千便也无憾了。” 徐盏很是?满意?地颔首示意?。 “算你识大体。现在阿龙你去禀报我爹吧。”窗棂前?烛影摇。徐盏对着手下附耳几句,旋即扬起衣袍站在萧景千面前?,挡住一大片阴翳。 代号“阿龙”手下听到之后,顺应地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前?往徐大将军房中。 徐盏捏住萧景千的下颌,转眼间眸瞳中那宛如春风的笑意?,便转化为了狠厉毒辣: “当初的那一拳我可得加倍还回来。秋香,现在去广储阁把凤冠霞帔取来。我要让郡主当着萧千金的面换。” 竟是?因为一场婚事而闹出如此荒诞谬之事!一时间萧景千气不打一处来。 “萧千金既为女儿家,必然也会点花钿、描柳眉吧,我娘找了算卦先生,说后日正?是?良辰吉日,依我看啊,后日便把花颜纳入我府中,又免去了贼人?陷害花颜的诸多烦恼,不是?正?和了萧千金的意??不知萧千金意?下如何?” “小?将军这是?明?摆着刻意?刁难萧景千呢。” 花颜想着,萧景千毕竟是?漠北之人?,受其母叶霜和其父萧越泽的熏陶,经常喜欢率性?而为,若是?萧景千受不住徐盏的讽言而让她们二人?计策败露,那么?便是?真的到了挽回不住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花颜不觉暗暗为萧景千捏了把汗。 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啊,萧景千! 萧景千还是?忍住内心的冲动,按捺住一拳捣在徐盏脸上,把这个表弟揍得稀巴烂的想法,于是?赔上笑意?道?: “那是?必然的。徐家必定是?有力?的依靠啊,我想花颜也必定满意?。” 她“何德何能”和这位使小?聪明?的表弟斗智斗勇啊。 花颜不露声?色地跪拜在徐盏面前?,纵使徐盏召唤起身,也不愿起身。 曾几何时,秋香款款步入帐中,脚踝上的银环叮铃作响,凤冠霞帔于锦盘中盛出,满面都写?满了“跋扈嚣张”四字。 “来,小?夫人?,你怎么?不接?” 花颜看着锦盘中的凤冠霞帔不置可否。 不过是?侍女罢了,怎么?都比正?室还那么?豪气?真是?可笑至极。 现在花颜只能是?铤而走险,用自己赌上两全其美的方法了,可是?毕竟徐盏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这双全法成功的几率只有三成。 当时亥时,就在萧景千一筹莫展的时候,花颜忽然想出了双全之法:“世间安有双全法,如果我能想出双全之法,可否赌上一赌? 萧景千看向?花颜,却发现花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赌,用自己赌, 毕竟花颜和徐盏一样,也是?擅赌之人?。 “我才知道?萧千金是?如此爽利之人?,那好,那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吧,我就不方便打搅了。” 徐盏关切地拍拍萧景千的肩膀,紧接着命人?挨个熄灭长廊的油灯,召唤着秋香和蕊香去往内殿。 皎洁清辉从窗棂透出,映在花颜的眉目之上。萧景千心中忐忑,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这样……真的可以吗?”萧景千心有余悸地看向?长转廊中徐盏的背影,忽然明?了个中愁苦滋味。 “莫慌,就按照我说的计划来。”花颜用仅仅让萧景千听到的话语说道?,仿佛如同喃喃低语。 花颜从锦盘中取出那串红玛瑙珠,刚提出来火红的珠子便散落一地,红玛瑙落地刹那支离破碎。花颜愣在原地,颀长的手滞在半空,旋即听见玛瑙珠掉落与碎裂的声?音。再看向?上面的金钗,果然金钗上金凤凰与流苏全部被?人?偷偷卸掉了。 萧景千顿时起了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着当时款款而来的名叫“秋香”的侍女,看来必然是?有意?为之了。 花颜轻抿红片,让朱红色染上双唇,她盯着破碎一地的玛瑙珠,遥岑远望着远方乌黑一片的长廊,面无表情地说道?: “果然如此。景千啊……我这个计谋倒是?不错,我们可能还有人?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萧景千没有听懂花颜的话语,愕然抬起头:“喏?是?谁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54章 花颜巧笑一声?:“就是?那两个叫秋香和蕊香的两个侍女。” 萧景千不解其意?。 …… 第31章 意中人 夤夜时分, 冬雪随长风穿庭而过,窗外?莲灯在水面浮沉,唯见明暗烛光闪烁,有腾腾热气从温热的水中冒出。 萧景千觉得身上冷, 又弯下|腰, 将整个人探出窗外?, 伸出手捧了一掌的水扑在自己脸上。 花颜摇摇头, 她的眼神始终没有从手上鲜红的嫁衣移开半分, 她没有试图解释: “不消去解释,当?下之急是你去接应你兄长,而并非想着救我。” 话虽是如此, 可是对于花颜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萧景千嗫嚅嘴唇,心中五味杂陈, 她半晌才问: “花颜你, 你是不是的生?气?了?” 花颜听到萧景千试探的话语,被她逗得垂首一笑, 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小白姐姐你想什么呢?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我没有, 你没生?气?就?好,”萧景千放心地回应道, “那?便好。” 今日亥时, 花颜仅仅是将如何和徐盏对应的话语告知?, 却并没有告知?萧景千具体在新婚之夜自?己如何逃离。 并非是花颜有意而为, 实乃是她不能想出天衣无缝的计策。她的初步设想是在拜堂之夜假死,但是她想了种?种?计划, 怎么想都有可能被徐盏直接击破。 而且徐将军很有可能因为此战大捷,而求圣上赐婚于其子?, 那?徐家人必定要保证新婚万无一失,绝不可能出了什么乱子?。 何况若是明月楼的人逮到自?己诈死逃婚,那?对于自?己来说可是欺君之罪,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曲有意真正地想保护她也?是爱莫能助的。 而且那?个叫纪燕然的宫人来路不明,万一想置曲有意于死地该如何是好,花颜也?必须考虑曲有意这个因素。 怎么办,眼下该怎么办?如果现在潜夜出逃,那?必定会?被徐家人发现,可是花轿就?在外?面,自?己不得不上。那?花颜自?己就?必须留在这里了。 有些事情?明明已经可以拨云见月,但是即将要大雨倾盆,又逢乌云密布压明月,给明月又笼罩一层云翳,这下一来真相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究竟什么才是两?全?之法?而且不出两?日就?要想出两?全?之法。花颜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很是焦急。 萧景千接过凤冠霞帔,小脑袋中也?忽然明白了一些,就?像是忽然有仙人点醒一样,她猛地看向同样陷入沉思的花颜。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最信任的人,如今也?是要出嫁了,真的出嫁了。 不知?怎的,被花颜誉为“大木头桩子?”的萧景千心底空落落的,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舍不得,如果花颜对于自?己并不重要,那?自?己也?不会?以身涉险去救下她了,对吧。 “景千,等等——” 整理好繁芜杂乱的心绪,花颜怀抱嫁衣钻入屏风之后,透过金箔屏风现出姣好的幢幢人影,她狎昵地对萧景千说道: “好歹这也?是我第一次穿上红装,小白姐姐不想看上一看?” 萧景千赧然垂眸道:“可惜我不会?点绛唇、扑金粉、贴花钿、盘发髻。不能给花颜妹妹备上十里红妆。” 说完,萧景千感觉自?己口拙手拙,什么也?不会?,甚至心觉自?己可能配不上花颜。 “那?又何妨?我的意中人不会?点绛唇、扑金粉、贴花钿、盘发髻,那?妨碍我的意中人到底是谁吗?”花颜伸出手抚过萧景千的头顶。 意中人?萧景千错愕地看向花颜,虽是意料之中,但也?没想到花颜会?说的如此直白。 “景千,你觉得我好看吗?” 半晌,身着红装的花颜从金箔屏风后款款出身,眼波流转若盈盈秋水,两?侧面颊有浅浅的梨涡,顾盼流转处仿若可生?莲花,身段玲珑娇俏的很,头顶的金流苏的凤冠泠泠清脆直响。花颜有些羞赧地转过身。 萧景千看花颜的模样看得愣神,一时忘记了回答,她这回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知?道该用何种?词藻形容,这时她只能想起草原人信奉且世?代护佑的巫祝神女,又陡然发觉花颜正是巫祝神女,形容和形容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见到萧景千没有反应,花颜趁机揽住萧景千盈盈一握处,意味深长地笑道: “并非每个女子?都盼望着新婚,但是很多女孩子?都盼望穿上红装那?天,所以,我更希望第一眼是给你看——来,叫我妻君。” “啊?什么?”萧景千猛然回神。 “之前让你回答好不好看,现在我让你叫——我——妻——君。”花颜一字一顿,眼神中充斥着戏谑之意。 “啊,不对,对对。” 萧景千下意识地摇摇头,想了想不对又点点头,此时她们二人的距离仅仅有半寸之厘,萧景千看着花颜揽着自?己腰的手,紧接着赔上笑颜,紧张地张口结舌: “不……不是该叫夫人吗?” 有些温柔的忤逆让花颜更是上心,萧景千这欲迎还拒的也?让花颜上头,花颜枕上萧景千的肩窝,贪婪地吸收着她身上的皂角香气?,二人保存着最后的温存: 第55章 “唤妻君若是不愿,叫我夫君也?行,我不介意的。” 怎么可能不介意!!?萧景千心中怒斥,现实中却是敢怒不敢言。 民间流传小公主?与女将军的话本不是都该让小公主?呼唤女将军为“妻君”吗,怎么到了萧景千正好反过来了,这根本不公平好吗? 怎么感觉自?己不占理反吃亏似的? 萧景千顺应着花颜的话,怯生?生?地说道:“那?……妻君?” “嗯,真好。景千真乖。” 花颜眉眼弯弯似月,此时的花颜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小野狼,专门要在午夜时分的深林中捕杀猎物似的,而这只小狼却又恰好相中了萧景千这块鲜美的羊羔肉。 花颜翻身跃在罗汉榻上,她用略微发凉的手揽着萧景千的肩膀,略有些遗憾地说: “我希望你能天天叫我妻君。我祈愿在梦醒时见你,拜堂时身旁的人是你,驸马是你,我的余生?都有你。” 萧景千笑出声,只觉脸上发烫:“我当?然可以遂坡你的愿,你不就?是巫祝神女吗?为什么还要祈愿?” 花颜笑颜天真烂漫,如是解释道:“遇就?在见你的那?天,我就?不再是神明了,我有了我的神明。作为信徒,我要向我的神明祈愿。” 所有情?愫全?都暗藏在断鸿声里。 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早就?不是当?时的朋友关系那?么简单了。 “好,等我见到我兄长,我就?马上回来见你。”萧景千将花颜的手牵在自?己掌心里,郑重其事地说道: “请你务必等我。” …… 是夜,萧景千身穿夜行衣踏着屋檐而行,趁夜逃出将军府,前往京畿大道。花颜心底的光,终究落入远方罅隙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第32章 寄燕然 “司玉, 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万香’的?给哀家一个字不落的说出来,否则休想从我这慈宁宫踏出半步!” 岚太后坐在慈宁宫主殿内的阴翳处,脸上顿生愠色,身旁站着司弃与?司音兄妹俩, 司弃手握半月镰刀, 司音则手持鞭绳, 面向光芒下的纪燕然。 岚太后手下共有十六员杀手, 分为司姓三人与?儒姓七人, 弑姓三人与?察姓五人,不同姓氏对应不同的需求,如以上分别对?应着: 细作, 文?官,杀手, 心腹。 他们心狠手辣, 无恶不作,唯主人的命是从, 是又疯又狠的忠犬。纪燕然将又疯又狠演绎的淋漓尽致。 岚太后?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的原因不仅仅是靠着心机上位,更大的原因是在岚太后?还?是秀女之时, 她便接手父亲带领的一支“千人斩”队。 “千人斩”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选拔方?式,顾名思义, 就是从民间选拔一千个根基极佳的人, 不分年龄、性别、身份、地位, 然后?设置重?重?关卡, 在十年之后?检验每个人的成果,检验的方?法就是互相?杀戮, 或谋略、或陷害、或持凶器,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活下去。 毕竟活下去的都是精英。 再?次提起千人斩,纪燕然已经不想再?回忆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苟且偷生,日日磨刀,每天?只想着两个词: 屠杀、活命。 当?然,所有身陷千人斩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当?时看起来最?瘦弱的纪燕然进入“弑”组,历经千难万险才从三百人的尔虞我诈中脱险成功夺魁,成为弑姓的头目,当?时纪燕然年仅十岁。 她足够出众且绝情,是藏在公?主府当?彰忆月身旁的杀手的绝佳人选。 可惜后?来彰忆月将纪燕然驱逐出公?主府,她也成功退位为司姓中的细作,改“弑玉”为“司玉”,和司弃与?司音一同入选岚太后?的细作。 纪燕然的嘴角映出两块紫青,已经明显发肿,在岚太后?的严刑逼供下,依旧嬉皮笑脸地望着这尊看似怜悯苍生的老佛爷。 越是看着慈祥的,越是看着可以怜惜的,那张绝美的面|皮下就越是暗藏杀机,那副骨骼就越是丑陋无比。 “老佛爷呀,”纪燕然嘻嘻笑着,毫无畏惧地看着岚太后?,“司玉供不出来的,司玉就是长了?三个嘴,六个脑袋,也能蹦出九个答复,老佛爷信哪个?” “司音,去!给哀家好好问?问?。” 岚太后?得知问?这狡猾的小狐狸竟然封口封的这么严实,一双柳眉倒竖,她戴着金驱的手颤抖着指着纪燕然。 尽管司弃、司音也是和纪燕然一样从千人斩一路扶持才活命,共同经历了?不少患难。但是司弃、司音兄妹不能为纪燕然包庇一句,毕竟他们也是要继续活命的,当?然也无可厚非。 “司音领命。” 司音者好鞭绳,目光中只剩下冷漠,当?时的温柔早已荡然无存,她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拎着纪燕然的头发猛地向下撞去,额头洇红了?一片,纪燕然像是不觉痛一般,鲜血淋漓的手扒着石阶,甚至还?在腆着脸抚掌叫好。 眼见纪燕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岚太后?伸手叫停,眼中满是红色血丝:“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百草堂拿的解药?” 纪燕然疯疯癫癫地嬉笑道:“你们越是让我说,我就越不会说的,我能和那冷血娘们有什么关系?” 第56章 “好样的!司玉,你就护着那个万香,狼心狗肺的贱人配杀人放火的杀手,你们可真是珠联璧合啊。哀家精心调的毒,被你偷了?解药。你还?是司家人么?” 岚太后?从罗汉榻上欠起身,捏住纪燕然的下颌,猛地拍上她的脸,纪燕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的唇角微张,鲜血从嘴角喷洒而出,纪燕然用右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而脸上笑意丝毫没有减退。 这点痛对?于当?时千人斩来说算是什么?不过是无关痛痒罢了?。 看的岚太后?又害怕又惊悚又是气愤。 岚太后?放开?纪燕然的下颌,纪燕然重?重?的摔在石阶之上:“司音、司弃!给我照死里打,再?不济就把这个贱婢押到?刑部大牢,等待发落!” 看着纪燕然拒不从命的倨傲模样,岚太后?气愤地心悸不断,翠凌搀着岚太后?的手臂出了?宫。 司弃与?司音则一人一手抓着纪燕然的肩膀,向着台阶不断磕着,殷红的血液顺着纪燕然的额头流淌到?下面的台阶,每每磕一下,纪燕然都朝着慈宁宫外高声喊着: “呦嗬,老佛爷允许我拜堂啦!我纪燕然这一辈子不爱书?生状元郎、不爱商贾富贵家,洒脱至上,爱的真性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没等将“夫妻对?拜”说完,纪燕然忽然感觉司弃与?司音没了?动作,纪燕然抬头望去,正巧撞入熟悉的身影,她的眉黛好似藏有远山,舒展到?鬓边。 嗯,曲有意的瞳子是淡的,还?是蛮好看的。 纪燕然想着。 当?时没白到?百草堂窃解药,想不到?这家伙又来这里了?,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还?挺重?情重?义呢。 曲有意看着纪燕然头破血流的模样,她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道: “阿然,别拜了?。” 世人说的都是真的,岚太后?的手下又疯又狠,狠起来都能祸害自己,真是可怖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曲有意和纪燕然的相?逢总是如此?尴尬,不过纪燕然通常对?此?事丝毫不在意。 曲有意有些心疼地扶起纪燕然,纪燕然看到?司弃和司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模样,正待纪燕然疑问?时,曲有意解释道: “你放心,我给他们点了?穴,小憩一会就会醒,当?务之急是你必须跟我走。” 如若是曲有意再?晚来一刻,唯恐纪燕然的命就危在旦夕了?。幸好曲有意没来迟。 纪燕然抱臂,挑了?一侧的眉,却是没有接过曲有意的手:“为什么?” “死在他们手里未免太过可惜,要死也得死在万香手里,不是吗?” 曲有意没有说什么“我来救你”的话,她知道纪燕然就是这样寻找刺激的人,要想让她活着,也是要顺着纪燕然的心意说。 不出曲有意所料,纪燕然爽利地接过曲有意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行啊,我倒要看看你会赐我怎么个死法。” 两人一路行至慈宁宫偏殿,顺着京畿大道而行,努力藏在人群之中来躲避慈宁宫的眼线,二人运轻功来到?毓摩千塔之上。 二人看着人间繁华大道,借着塔顶的红灯笼的弱光,她看到?纪燕然的红衣上也布满大小不一的深褐色和楞圈,应该是司音之前的鞭绳所致。一种苦涩之味蔓延曲有意的心里。 她这又是何必? 曲有意怀抱着一本大雁城密案,另一手持长剑,直指纪燕然的脖颈: “你是司玉对?不对??别狡辩,我查过明月楼的密案了?。” “我纪燕然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总是碰上你这找事的女人?二王爷倒真是个闲人,萧家人不查,反倒是查到?我这底细的头上了?。”纪燕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身体却往前倾,脖颈离长剑又近了?一些。 曲有意迅速将长剑收入鞘中。 曲有意两个手臂支在阑干之上,酝酿好久久不敢询问?的问?题,她的绣鞋转向纪燕然的方?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二王爷给我们每个人的三餐之中放了?毒?” 这种毒药是每一位刺客毕生所饮,实质上是一种蛊毒,对?王府有不忠者,或者对?于王爷来说已经如同草芥无用之人,二王爷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动蛊虫,杀死任何一个人。 每个杀手也逃脱不了?以身作蛊的这个宿命。 纪燕然听到?曲有意的问?题先是沉默许久,却没有正面回答,继而回答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但是听不真切。”曲有意诚恳道。 “嗯,知道。我还?知道那毒药是岚太后?调制的,某一日我去了?藏典阁,恰好碰到?了?机关,我便顺道去了?藏典阁的暗阁内,把你的解药配方?顺道也取出来了?。” 纪燕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像窃药这个行径是有多么轻而易举,不算是多重?要一样。 当?时在祭神会上,曲有意早在纪燕然递给的酒中也早有所察觉,觉得酒味不对?,应该是掺杂了?什么,但是并不觉得那掺杂的部分是缓解蛊毒的解药。 就算是纪燕然早就对?自己起了?杀心,那她也绝不可能拖到?现在才这么明目张胆的害死自己。曲有意也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纪燕然居然真的是为了?救自己。 第57章 那么,看起来与?自己处在对?立面的纪燕然,到?底是敌是友?怎么又想杀自己,又想救自己。曲有意实在琢磨不清。 “不要感激我,我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感激。人的感激,不值一提。”纪燕然补充了?一句,塔顶骤风习习来,红衣两袖随风猎猎翻飞。 “司玉,又或者是弑玉,”曲有意眼底阴郁,她握紧剑柄,“你为什么一直隐瞒到?现在?你明知道我会查你。” “既然已经败露了?,那我就必须给你讲个故事了?,”纪燕然听着京畿大道下戏台上花旦与?小生唱着《女驸马》,台下叫好声不迭,纪燕然的眼中悲意流转,又欸乃一声,“或许,你听过什么是‘千人斩’吗?” …… 第33章 何以解 曲有意当然知道千人斩。 而且当年选中千人斩的本应该是曲有意, 不应是纪燕然的。 曲有意有些迟疑不决,她?上下打量着纪燕然说道: “我总感觉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嗯……许是我认错了?。” “哦?这?我倒是有点?好奇了?。”纪燕然挑起眉,饶有兴趣地回答。 她?倒要看看, 究竟是什么故人, 让曲有意这?么牵肠挂肚。 记忆回溯十年?前, 纪燕然这?个名字, 是纪燕然遇见?曲有意后起的, 她?的本名叫玉。 没有姓氏,是因为纪燕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当年?自?己的娘是因是醉花阴的歌姬,因被贼人陷害又被戳瞎了?眼?, 衙门的人让那贼人赎了?歌姬身,此事?才算终了?。 与曲有意的商贾之女的出?身有所不同, 纪燕然从?小便是失怙, 自?幼与口不能言的母亲相?依为命。 纪燕然每日清晨便必须推车前往京畿售卖熟梨糕,曲有习剑完便去买熟梨糕, 久而久之两人也就相?互熟识了?。 偶尔曲有意买完几块熟梨糕后,便多给她?两只舶来品手套, 又或者自?家不用的保暖衣物,纪燕然自?幼感激曲有意。 久而久之, 那种感激也变成了?羡煞。 纪燕然和曲有意一样, 也希望像是江湖儿女共同练剑, 而曲有意的家中可以聘请江湖最好的剑师, 纪燕然只能靠着市井小贩手中的一个铜板五本话本的武术招式,挥着干枯的柳枝比划着不成体统的招式, 可笑?至极。 她?们,殊途却不同归。 某日日暮时分, 曲有意拿着简陋的竹笛吹奏着一首小曲,曲调宛转悠扬、如泣如诉,纪燕然听着听着便入了?迷。 “曲姐姐,这?是什么曲子?,真的好好听。” “此曲名为《何解》。” 曲有意低头看向纪燕然,那双天真无邪的眼?不染一丝尘秽,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商贾的你争我斗,没有无限心机。曲有意微微一笑?,手抚过她?的头顶。 纪燕然歪着头:“何……解?” “人生八苦,世道无常,红尘无解。”曲有意温柔地回答道。 八苦是哪八苦?世道是什么?红尘为何物? 纪燕然不解其意,恰逢远方喧闹,她?便断绝了?思绪指着人群拥挤之地: “曲小姐,那是什么呀。” “喏,我去看看。” 曲有然走近了?一些,正巧看见?村外张榜聘岚太后的侍人,月宫份为二十两银子?。 等等……二十两?! 那如果自?己不出?一个月就可以集到治疗母亲的眼?睛的银子?!纪燕然眼?前一亮,但又想?到自?己无甚才能,去了?也是白去。 “秀女入宫也不过是每月三两的俸禄,岚太后居然用二十两俸禄聘!居然还征用一千个人,男女妇孺老少不限。” 公榜前人头攒动,不少人因这?二十两的俸禄惊呼不已,许多年?轻壮力纷纷跃跃欲试,毕竟这?个地带村落常年?饥荒,粮食供应不上,还要应付上边赋税,很多人家入不敷出?,若是得到这?每月的二十两银子?,岂不是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曲有意看到公榜心血来潮,毕竟她?早年?跟随几位剑师一同习剑,她?自?认自?己灵根极佳,于?是也前往了?慈宁宫去应试,也想?以后大展身手,惩恶扬善。 曲有意前几日结识了?一个单名为玉的少女,长?得瘦瘦小小,却生的十分伶俐,而且玉也想?让自?己教她?习剑,她?想?若是自?己能参与应试,每个月拨取十两银子?给那女孩的母亲治疗眼?盲,也不失为一种善举。 在应试的那一天她?也觉得一切如常,无非是耍耍刀、再到主考那里几张试卷,但是她?却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具有诱|惑力的应试却是暗藏杀机。 之没想?到她?的商贾老爹在场外一见?到曲有意,便将她?拉到巷子?口,满额头的大汗。那商贾老爹连额头的汗津都没有擦,赶紧抓住了?曲有意的手,大气都没能喘完,急匆匆地迭问: “阿意,快,快!你现在还能弃考吗?就是那个……岚太后——” 曲有意顿觉奇怪,一时间不明所以,手中的聘书?:“爹爹,这?是为何?岚太后还赞叹我根骨极佳,明明就是很赏识我啊。” 见?到女儿如此不灵通,曲琳琅一拍大腿,双眼?通红地说: “这?可是千人斩!千人斩啊,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你去了?难道不是死路一条吗?好了?,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先回去,我来解决。” 第58章 商贾曲琳琅先是沉默许久,他向来擅长?明哲保身,随后便说把所有事?情包揽在自?己身上。曲有意也没有在意,便无奈只身回去了?。 正在曲琳琅一筹莫展之时,她?忽然看到了?曲有意常去的熟梨糕摊,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手脚冻得发冷的纪燕然,推攘着其他客人,继而看向纪燕然: “其他人走吧,我今天把这?摊子?的熟梨糕都包圆儿了?……对了?,你是玉姑娘么?” 纪燕然犹豫许久,看到这?次只是纪燕然的父亲曲琳琅来,而且神情紧张的模样,又想?到曲有意应该还在岚太后那里应试,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她?也没有多加猜忌,迎合地点?点?头。 “我是。” 曲琳琅招了?招手,几个小厮在摊铺上摆了?三个盘子?,粗略数大概有五十两之多,纪燕然不解其意,连忙推辞。 曲琳琅以为是她?觉得不够,便又叫人递过一盘,紧接着将曲有意的聘书?往前推了?半尺距离。 “好,你若能代曲有意参加,趁这?聘书?还没有署名,如若你愿意接受这?六十两银子?,就请姑娘签下署名然后拿着六十两银子?走。” “这?怎么好意思。曲姐姐不是正在慈宁宫殿试吗?那是她?梦寐以求,我绝不能占了?她?的机遇。”纪燕然不可置信地笑?道。 “那你不想?治你娘的眼?睛了??你不想?签了?这?名同曲有意一同习剑吗?毕竟曲有意也想?让你一同去呢。她?自?会去那里,只是不是现在,你未来也可提携她?,这?样你们二人岂不是更进一步。” 纪燕然听到是曲有意所为,旋即明了?似地露出?笑?颜,也没有多加思忖,先是签了?名便把手放在印泥之中,在聘书?留了?指印。 “多谢官人,大恩大德小玉没齿难忘。日后有了?俸禄,先还官人这?二两银子?。大官人,后会有期啦。” 纪燕然欣悦万分,从?盘中仅仅取出?二两银子?,飞也似地冲进药铺,购置誉为开瞽第一品方的磁株丸,递给娘亲。 但是纪燕然还不知道,就在她?签下聘书?的时间,她?就一只脚踏进深不可测的渊堑中了?。 “不必了?,我们——后会无期。” 曲琳琅裹紧金丝玉狐裘,看着纪燕然渐行渐远的背影闷哼一声。 纪燕然豪情万丈地进入“千人斩”之中,才幡然醒悟,曲有意并没有进入其中。这?里的人都困在一个类似牢房的囹圄之中。 囹圄中,大多人身形魁梧,整日不是磨刀便是啖肉,唯独纪燕然瘦弱不堪,自?己蜷缩在角落夜不能寐,半夜将要熟睡时听到磨刀声实为恐怖至极。 自?那以后—— 女红书?画,纪燕然没有碰过。 莺飞草长?,纪燕然没有见?过。 漫无天日的日子?,她?只有跌倒再爬起,接过刀继续跌倒,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她?成了?众人的靶心,只有当时曲琳琅告诉她?,曲有意会在某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那一天来到她?身旁这?个根本不可能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 支撑着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的独自?吞咽血水,一次次独自?舔舐伤口,支撑她?逐渐强大,把她?脆弱的伤口镀上一层层坚硬的外壳。 她?不能走。 她?还要等曲姐姐。 …… 是以,就这?样苦苦等了?十五年?,她?的好姐姐都没有回来找她?,直到在王府的屋檐上再次听到熟悉的竹笛声时,她?便知道,这?么多年?熬的苦、捱的伤全部都如冰河消融般解冻了?。 原来经年?累月的夜思梦想?,全都没有成为泡影。 话音刚落,纪燕然只觉眼?眶不经意被温热填充,她?抬起手抹掉眼?尾的泪珠。 她?啊拥有多么廉价卑微的爱,在曲有意这?里简直一文不提。毕竟她?们二人都参与过千人斩,纪燕然自?然也服用岚太后的毒药,必然也知道曲有意的那份毒药是什么。 她?这?些年?暗藏于?千人斩中,也是为了?偿还曲有意的恩情,在拿到唯一一份的解药时,她?毅然决然的给了?曲有意。 不过见?她?一面也好,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曲有意关切地拍上她?的肩,眼?神不觉黯淡了?些:“莫非你知道她?吗?我爹说她?已经被人陷害了?,他还带着我去她?的墓碑前……” “啊,我也听说了?,”纪燕然忍住啜泣,她?牵强地附和道,“她?确实和你爹爹说的那样,她?早就被人谋害了?。” 死了?与没有死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过也是将行就木罢了?,反正岚太后这?毒的解药,世界上再无第二个人可试了?。纪燕然无奈地想?道。 今天的纪燕然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曲有意如此认为。 …… 第34章 盗玉玺 将军府—— “萧棠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进城关, 最大的阻碍也应该是二王爷彰无咎。”花颜内心暗自盘算着,借着屋内仅剩的唯一一盏油灯,她的眼神环绕四?周。 如何才能迅速铲除这一障碍? 徐将军与二王爷彰无咎素来交好,有时有军中?紧急之?事, 线人不及通报王府, 军|事战机方面便由徐大将军代劳, 那?么有没有可能, 那?个玉玺就在?…… 第59章 “砰!” 正巧花颜是在徐家的书房中, 她用手碰到了笔墨纸砚,又将砚台碰落在?地,正好砸到花颜的小腿上, 墨汁顺着桌椅帔顺势流淌,花颜摸了一手的乌黑。 花颜忍着腿上的剧痛, 努力没有闷哼出声。 由于这声巨响, 窗外传来急促的步履声,窗纸上渐渐映出微弱的光, 花颜屏住呼吸,整个人贴在?书柜之?后, 大气不敢喘上一次。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屋檐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传来一声猫叫。 “喏, 原来是猫啊, 嘿, 怎么最近总是这就种?情?况,真是扰人清梦, ”那?侍卫紧接着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觉了。” 步履声渐远, 眼前炫目的光逐渐变弱,花颜才肯从书柜后探出头来,抱着侥幸的心理,她翻墙倒柜终于找出了玉玺,和徐大将军与彰无咎以前一些往来书信。 她自幼学习各类人的字迹,对伪造字迹练习的如火纯情?,仿照二王爷彰无咎的字迹也是不在?话下。 正巧她触碰到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卷,听得“咯嘚咯嘚”的声音,暗格枢纽缓缓转动,暗格中?缓缓转出另一个木质台面,花颜寻着香气,拿到一个一寸长的小瓷瓶子。 当初在?祭神会上,花颜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当时曲有意也同自己说?过,彰无咎所传密信用的印泥是掺杂龙涎香的,毕竟在?大雁城许多香料都是禁榷的。能拥有龙涎香的不过是王权贵胄。彰无咎以一人之?力,包揽了西羌进贡的龙涎香。 抱歉了,曲姐姐。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隐瞒一番了。 在?印泥之?中?,花颜咬咬牙,她稍加掺杂龙涎香,趁着夜色挥笔在?信笺写下几个大字。 ### 只听得鹰啼鸣之?声,曲有意循声而往,正是二王爷的传讯鹰,取下鹰腿上的信笺,上面映着寥寥几字: “大雁城外,护萧家军。” 正当曲有意疑惑之?时,移开手指却见纸张的下方的玉玺,为了防止有人盗玉玺,他又把宣纸上的章印位置凑近了自己的鼻子,顿时大惊失色。 “糟糕。”曲有意猛地抬起头,纪燕然心觉奇怪。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你去救萧棠。”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等人救下来再说?。” 都说?萧家军是朝中?少有的对皇帝忠心耿耿的,朝中?暗流涌动,最富有力量的浪潮便是二王爷彰无咎及其幕僚,怎么这回要救下萧棠? 说?实话,曲有意也尚不明了,只是怀疑这次彰无咎有意拉拢萧家军,他应该是有足够的把握和理由拉拢萧家军,可是这把握和理由……曲有意是真的猜不到。 总之?,彰无咎此人变幻莫测,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毕竟有玉玺和印泥为证,九成九是二王爷亲笔。 说?罢,两人乘上青鬃马并辔而行,在?二月初的料峭春风之?中?,曲有意与纪燕然饮下酒葫芦中?的浊酒,旋即前往大雁城女?墙之?外,二人递交通关文牒后,隐匿成过城关的百姓。 “萧将军来了!我?们大雁城的萧小将军回来了啊!” 听得百姓欢声雀跃,城关大门缓缓开启。 青鬃马上的萧棠身披盔甲,手执长|枪,骑着高头大马踏入城池。萧棠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走到城中?心的城楼之?上。 萧棠一眼便望向城墙下方,只见城下的百姓一片哗然,纷纷举起手欢呼雀跃,一副恭敬迎接萧棠的架势,他心知是自己在?大雁城的威望极高。 萧棠翻身跃下马,只步走下城关,半跪在?人群中?心:“萧棠见过诸位乡亲父老,这次是我?连累大家,未能及时消灭扰边的逆贼,害的大家受苦了。” 萧棠抱拳道。 “哪里哪里,小将军客气了,咱们都是乡亲父老,你能带着咱们一起逃离大雁城,还保护我?们平安无事,咱们心中?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一个老汉笑呵呵地说?道,他看起来年龄颇大,但精神矍铄,脸色红润。 “咱小将军英勇善战,为民除害,咱们心服口服,小将军的恩德,咱们铭记在?心,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咱们绝对不会推辞。” “就是就是!小将军是咱们这里的守护神啊!” 百姓们一阵欢呼,齐刷刷的声音汇聚成洪流。 “挤一挤,抱歉啦。”人群之?中?,萧景千利用自己瘦弱的体型优势,挤在?人群最前,赶紧拉住萧棠的手。 欣慰的是,萧棠并无大碍,仅仅是左边手臂受了创伤。 “哥!”萧景千雀跃,万分担忧地说?道,“徐家人没刁难你吧?” 萧棠摇头笑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说?完,他拍拍萧景千的肩膀。 “没事就好,”萧景千重重地点点头,心中?松了口气,“哥,我?们回去。” 没等回应,萧棠忽然看到就在?人群的最后,有人蓦地倒下,萧棠立即上前查看情?形。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市霎时间陷入混乱之?中?,一群官|兵在?城门处严阵以待,城门大开。 这些官|兵穿着一套统一的黑衣劲装,每人腰间佩戴刀剑,腰背挺拔笔直,站姿整齐划一,他们面容冷峻,面无表情?,仿佛没有任何的表情?,唯有眼眸之?中?散发出的冰冷杀气,令人胆寒。 第60章 “快闪开,别挡着路,让开。”官兵一边喊话,一边将一个满身鲜血的男子抬上马车。 萧景千看到这些人立刻惊讶的瞪大眼睛:“哥,这是……这是皇宫里的禁卫军,是陛下的御林军。” 被抬入马车上的男子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天空,眼中?无甚光芒,他慢悠悠地说?道: “苍天可鉴,天理昭彰!我?都看到了二王爷传写的书信,哀哉我?大雁城,普天之?下真萧氏忠心邪,不过也是二王爷——” 坏了,花颜那?封信岂不是已经被人看见了? 听到男子的话语,萧景千如鲠在?喉。 没等男子说?完,那?双掺了污浊的瞳眸骤然消失光芒。原是有人捏断了男子的咽喉,而且其人还是身穿着萧家军的战袍。 “那?不是西村口的赵秀才吗?!” “来人啊,有人对我?们村民杀人灭口了!” 萧棠如芒在?刺,在?簇拥的人群猛地转回身,穿着萧家军战袍的人转瞬便没了身影。 “是萧家军的人!刚才杀人灭口的那?是萧家军的人!” 正待此时,从萧景千的背后透出几支短箭,这一幕恰好被萧棠看见,萧棠大吃一惊,连忙抽出长枪,一个转身,一柄短刃擦着萧棠的肩胛骨而过,钉在?萧景千身后一根木柱之?上,那?柄短刃还在?嗡嗡颤抖。 人群之?中?,许多人变了脸色,萧景千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这些人有绝大多数是天冥组织的杀手假扮的。 紧身黑衣的身影和赭蓝裳的身影从萧景千眼前掠过,来者正是纪燕然与曲有意。 曲有意拿着竹笛和短刃挡在?二人面前,纪燕然从袖中?摸出一枚暗器,对准眼前天冥的黑衣蒙面杀手。 “曲姐姐,这是怎么怎么回事?”萧景千慌了神。 纪燕然用余光向后望去,冷冷地嘱托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带着萧棠去救花颜!这里我?们来收拾。” 曲有意正欲放出暗器,却见领头的天冥的杀手抬起头,眸中?尽是杀伐之?气,一双眸子犹如毒蛇死死盯着曲有意,似乎要将曲有意吞噬一般: “你别忘了,你也是天冥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呵,你别忘了你身体里可是种?了蛊的!王爷想要了你的命,和弹指一般简单,我?说?怎么你近日都不交付任务了,原来如此啊……你怎么和这种?勾栏女?子的小贱种?厮混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纪燕然的手微微一滞,她咬紧下唇,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手中?的暗刃猛地弹出,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击那?名杀手的胸膛。 杀手避无可避,只得抬手抵抗,但是暗刃之?上的银针却扎入了杀手的手臂,瞬间化作?一滩脓血。 “杀人啦!来人啊!救命啊!” 所有人惊慌失措,仓皇逃窜。 “针里藏了毒!”杀手惊叫一声。 “你骂我?可以,你不许侮辱的我?娘!你不许杀曲有意!” 纪燕然腥红着眼,想起当年自己在?千人斩摸爬滚打的景象,那?些人踩着她的身躯嘲讽的场景,紧接着她用短匕直向面前天冥的杀手: “你她妈今天谁也别想动曲有意,曲有意是我?的人,想杀了她得经过我?都同意。” 其实纪燕然她这么多年的信念,不过也是可以执起剑,保护所爱之?人罢了。 …… 第35章 千钧时 萧家军谋害杀人的流言蜚语依旧在整个大雁城蔓延, 整个大雁城人心惶惶,曲有意和纪燕然挡在几百位“天冥”杀手面前殊死搏斗。 身?负重伤的“天冥”首领不知痛般的拔出雁翎刀,挥舞向曲有意、纪燕然两人:“既然你们真不听劝阻,那也别?怪我们替天行道了。” 话音落下, 手中雁翎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向曲有意劈去。曲有意双目圆瞪, 眼看就要被雁翎刀劈中。突然一道刺目红光从曲有意身?侧急速射来, 直奔雁翎刀而去, 雁翎刀在即将落下时竟然停住不动, 不料被纪燕然的暗镖刺穿。 雁翎刀的碎片在遇到暗镖的时候原路返回?,些许刺入天冥杀手的?胸膛,但却没能给到致命一击。 纪燕然抹掉左侧脸上的?血迹, 继而转头对曲有意痞里痞气地道: “怎么样,我刚才那一招帅不帅啊?” “呵, 雕虫小技。”曲有意不屑道。 “哦, 这?样吗?”纪燕然挑着自己的?下颌,饶有兴趣地回?复道。 纪燕然一直对“雕虫小技”这?个词耿耿于怀。 后方有人拉下面罩, 明?月楼的?副楼主纳兰烟三步跨至曲有意跟前,一拳打?在曲有意的?后心口?。曲有意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滚,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有股热血从嘴角溢出。 纪燕然当时便起了急, 立刻冲上前扶起曲有意, 但是纳兰烟紧随其?后, 又一掌击中纪燕然, 纪燕然也是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但是仍然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将血水完全咽下喉咙。 此刻天空之上, 无限多的?黑影密集,一群又一群的?鸦雀接踵而至,不断在天空盘旋、翻转,凝聚成巨大的?云团,遮蔽天空。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到大雁城,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窒息。 这?时候,天空上一声鹰唳响彻天际,数万只飞禽齐刷刷地俯冲而下,纪燕然挡在曲有意身?前,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第61章 纳兰烟执起剑冷笑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今天注定是逃脱不掉的?,还是乖乖投降吧,还能死的?痛快一些,何必做一对苦命鸳鸯呢。” “没想到你们明?月楼也和彰无咎狼狈为奸。” 曲有意捂着涓涓冒血的?手臂,然后毅然决然地冲进混战的?人群。 纪燕然勾出一抹笑容,一个空翻翻到曲有意的?前面,调笑道:“就你,还想抢我的?人头?” 曲有意:“我就是想抢。” 纪燕然仰首俯身?之隙,一刀削掉天冥杀手的?头颅,鲜血溅了纪燕然满衣襟,然后她错身?避开纳兰烟的?飞旋镖一把拉住曲有意的?手,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重重地吻了下去。 感觉嘴唇上的?一抹温热后,曲有意大脑轰鸣不已,整个人僵硬如磐石。 …… 她怎么会对自己有如此…… “怎么样,这?还雕虫小技吗,嗯?”纪燕然捏着曲有意的?下颌,饶有兴趣地问道,颇有质问的?意味。 仅仅是温存了一刻,曲有意整理了杂乱的?心绪,双唇的?温热转瞬即逝。 “纪燕然,你真是有病啊。”曲有意低声骂道。 “喔,傻瓜,你才知道啊。”纪燕然嘻嘻笑着。 没想到纪燕然钳着曲有意下颌的?手,却是始终没有放开: “其?实?我一直在想,若你要是蟒蛇,我便是猎鹰就好了。” 这?样,假如你想绞杀我,而我恰好想捕获你。在这?个循环之中,这?样你就可以永远永远的?在我的?视线之下,永远敬畏于我,至死俯|身?臣服于我,不得不爱我,永远沉沦在生与死的?漩涡之中。 听到这?无厘头的?话语,曲有意嗤笑一声:“难道不是已经是了吗?我们不已经是宿敌了?” 对呢,并肩作战的?宿敌,互相忤逆彼此的?命令,再相爱相杀才有意思啊。 “呵,果然,就你们这?两个人还能干出什?么勾当,通通给我使出来。”纳兰烟嗤笑一声,挥起短刃冲向二人。 …… 此时此刻的?京畿大道,沿途尽是敲锣打?鼓,外界锣鼓喧天。公主府内闺房屋檐上大红灯笼高挂其?上,喜娘从珐琅盒中捏出两股无色棉线,将其?反复在花颜开面。 喜娘看着花颜闷闷不乐的?模样,放下棉线俯下|身?当即劝道:“起了这?轿子?,小郡主可就是徐家明?媒正娶了。哪日徐小少爷成了大将军,小郡主可就是诰命夫人了。小郡主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要是上了轿子?,拜了堂再入洞房,这?么怏怏不乐的?,可就是坏事儿了。 想起萧景千,花颜抹掉眼角的?泪水,牵强地扯出笑容:“无妨,喜娘,我只是想到一位故人罢了。” 现?在曲有意以及纪燕然生死未卜,寄出去的?信件就像是落入深渊的?石子?一样。想到她们杳无音信,花颜心如刀绞。 花颜自然也想从公主府逃离,跟萧景千远走高飞,可是毕竟她现?在完全暴露在天冥和明?月楼的?监视之下,而且自己已经被皇室下旨赐婚于徐府,那么自己就是徐家明?媒正娶的?嫡长?媳,她根本无处可逃。 毕竟两家也互换过庚贴,压于灶神像前的?净茶杯底,测过灶神对于两人的?神意。【1】好歹也算是昭明?天下,轻易逃婚必定也是为天下所不容。 而且,她的?心底却逐渐怀疑起来,为什?么之前窃玉玺的?过程是这?么容易,为什?么香料摆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为什?么徐盏从一开始是把萧景千与花颜领进的?是书房,不是客房。 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真的?是巧合吗? “等?等?,喜娘在等?我一阵子?,我好像忘带了什?么。” 花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床板底下翻出一个红绸缎裹的?多宝箱匣,疯了似的?在多宝箱中反复翻找。 看着花颜的?动作,一旁的?喜娘有些奇怪,问道:“小郡主这?是在寻什?么呢?您看,这?喜服、首饰、金银财宝不都备全了么……” “嘘,并非是这?些,让我好生找找。” 许久,花颜从中找出了一块汉白?玉石雕的?敦煌飞天女,旋即像是看到废铜废铜烂铁一样扔掉玉质雕像、玛瑙珠链等?等?,她像是魔怔了一样,把多宝箱匣的?所有物什?都扔了出去。 “那个木偶呢?我的?木偶呢?” …… “像是你这?种这?种姑娘啊,喜娘我见多了。对良人送的?东西啊,是时候放下了。” 正在花颜疑惑之时,喜娘摇摇头,心里狠狠一揪,布满细茧的?手抚过花颜的?头顶: “唉,我们普通女子?,不过寻得安稳之人依靠罢了,什?么忘不掉的?故人,什?么舍不得的?约定毕生的?良人,都是你触碰不到的?月光罢了。” “是么……”花颜看到掌心被银梳的?棱角划破的?掌心,紧紧握住帕巾,努力不让伤痕显露出来。 忽然,她杂乱不堪的?底层中看到了之前萧景千递给自己的?木雕。花颜颤抖着双手握住了木雕,像是终于找到自己遗失多年的?物什?。 花颜看着薄雾逐渐消散,缺月从东方缓缓坠落,清晖变得昏暗,她想用掌心留住,去发现?根本赶不上那下弦月降落的?速度。 第62章 也许命中注定,萧景千就是自己终生触碰不到的?白?月光罢了。 “小娘子?哎,该上花轿子?啦。” 车夫身?穿着缎子?马褂在门外催促着,花轿门朝外,桌案上摆着“百年好合,五世其?昌”等?书以及喜幛,喜轴等?物什?【2】,喜饼、喜酒等?物什?则放置一旁。 “郡主啊,上了这?花轿,就忘了故人吧,啊。” 喜娘苦口?婆心地劝阻着,说罢便取出一方锦绣红布,在花颜头顶盖了上去。 红盖头缓缓盖在花颜的?头上,花颜将木雕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整理了一番仪表,继而缓缓欠起身?,扶着喜娘的?手踏上了花轿。 “嗯呢,颜儿来了。” 轿帘的?缝隙间透过淡黄色的?纱幔,能够隐隐看见轿子?的?轮廓。花轿厢内,花颜穿着大红色的?红装盖着红盖头。 她只手掀开珠帘看向窗外,看着那越来越淡的?清辉,看着那即将被夕阳吞噬的?月亮,计算着自己与萧景千相隔甚远的?距离,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刚到大雁城那会的?时光。 那时候,萧景千带着她逃到忘忧山的?芳殿。恰好这?缘分永永远远地彻底定了下来。 “小新娘子?坐稳啦,起轿喽——” 花轿外的?鞭炮齐鸣,轿夫驾着花轿向着徐府驶去。 听到车夫的?喊声,花颜收回?肤如凝脂的?手臂,抬起头望向珠帘外,那轮橘黄色圆日正挂在枝梢上。她不由得眼眶一酸,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的?心里有多么渴望与萧景千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可惜了……可惜了,到头来不过南柯一梦…… 花轿刚行出不远,突闻街口?一声巨响,只听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花颜掀开轿帘一看,只见街道之上燃起熊熊烈火。三丈长?的?火舌四溢,烟尘冲天,映照着整条大街,火势迅猛无比,转瞬间便烧遍了半边天空,一片狼藉。 花颜一惊,连忙叫轿夫停轿。 …… 第36章 冰与火 暮色渐渐披上天际, 满城的火光之中萧景千翻身跃上马,飞快地挥鞭敲打?青鬃马,汗珠自她?的两颊纷纷滑落。 “快些,再快些啊。” “我叫你停下!停下!听见没有, 停下!” 花颜拼命地嘶吼着?, 而?轿夫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对着火中快马加鞭的冲进去。 花轿外的轿夫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他冷笑着?:“小郡主, 你算天算地算萧景千,六爻、梅花易数什么也算是精通,不过没有算到你的死期吧。” 花颜心中一梗, 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轿夫不过也是徐盏派来的。 花颜气?愤地拍打?着?花轿轿壁:“你难道不怕死吗!我可是郡主!郡主!我可是你们的巫祝祭司。徐盏若是知道你谋害我, 你又该当何罪?” “现在就不要再裹挟你, 我当然?知道您是巫祝祭司,可敬可爱的郡主殿下, 您还以为谁还信奉您吗?别做梦了!你不过就是一个伪善者!一个无能懦弱皇帝的替罪羊罢了。你什么都?不是!” 那轿夫像是听到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样,不断地狂笑地起来: “哈哈哈, 现在呀,也就只有你蒙在鼓里了, 死侍从不会畏惧死亡,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这条大道就会炸毁。” 花颜震惊地睁大双眼。 也就是说, 徐盏真正的目标并非是自己,而?是想借娶亲这一事件创造花颜火中丧命的可能性?, 来去试探萧景千,顺便?让萧景千彻底对花颜死心。 真是一箭双雕啊, 徐盏好毒辣的心。 她?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她?怎么把身边的人?全部?嘱托一遍唯独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她?万万没想到徐盏是要利用自己?! 火光燎到花颜的面庞,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珠帘,双眸圆睁,额头上豆粒般大的汗珠不断往外滚落,嘴唇咬的鲜红鲜红。而?她?却被拦截在外面,只好用尽全力拍打?轿门。 她?极力想让花轿停下,可是她?无论怎么动作都?仿佛世徒劳,她?怎么也无法撼动半分。而?且此时狭仄的窗口的大小也不够花颜逃离。 花轿愈行愈快,她?只觉脸上一阵痛楚,浓烟呛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轿夫紧接着?补充道: “别苦苦挣扎了,你可看见那叫萧景千的来救你了?” “我倒是希望她?不会冒着?这个风险来救我。”花颜摇摇头,她?的心已经冰凉无比。 轿夫继续冷哼道:“别装了,你想的谁不知道,那个叫萧景千的早已将你当成弃子,她?和那些站在台下向你祈愿的信徒一样,他们只会祈愿!其他只会自顾自的逃跑罢了!这个人?间?并非大同世界,你的幻想实在太美好了。” 花颜心里咯噔一声,轿夫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穿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窒息。 是啊,包括萧景千在内,他们都?是普通的凡人?罢了。巫祝祭司有给苍生祈愿的本?领,她?们不许爱每一个人?,却不能让每一个人?都?爱这位神明。 就算是萧景千,也不过是凡人?中的一位罢了。! 萧景千策马奔腾,双腿紧夹坐骑马腹,将身体向前|挺起,整个人?仿佛是脱弦之箭,快速地向前奔跑,花颜的喊声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 第63章 “兄长,景千此去无需牵挂!驾——” 马儿的速度越来越慢,萧景千紧紧勒住缰绳,毫不犹豫地冲入火光之中,策马回到轿子的方向,在花轿的马匹受惊即将撞击桥洞的一刹那。 触及炽烈火焰,马儿突然?停止前冲,萧景千也随之一个翻滚,在地面上连续几次打?滚,她?最终才勉强站起来,她?的左肩膀上被烧出?一片焦黑,她?顾不得疼痛,直奔花轿的方向而?来。 萧棠勒住马,遥遥地望着?火光中萧景千的背影,心里虽然?还是不安,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劝阻。 是了,也是时候放开他妹妹了,让他妹妹亲自为她?自己心爱放手一搏了。 无常剑出?,直奔那伪装成轿夫的死侍而?去,死侍急忙闪避,一个侧身躲开了无常剑,而?萧景千乘胜追击,死侍一惊,他没想到萧景千竟然?这么厉害。他的身形急转,花轿马车骤然?失控,躲开萧景千的第二次攻势。 剑刃与木骨相接处发出?刺耳的交鸣,火花四溅,死侍手中的鞭绳化作软剑身形如疾风,不断地闪躲着?来自萧景千的袭击,但是无论他使出?任何招式,都?无法摆脱萧景千的纠缠。 “不要嘲笑每一位想成为将军的人?。” 怎么回事,秋围的时候,萧景千不是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吗?可是现在怎么…… 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怎奈萧景千的剑法速度极快,几乎在眨眼间?就来到死侍的跟前,死侍大惊失色,急忙挥舞手中的软剑格挡,萧景千的双掌猛击而?出?。 “砰砰!” 连绵的掌力击打?在软剑上,死侍只觉手掌阵阵发麻,身体不由得一晃,手中的软剑脱手而?出?。取而?代之地是,萧景千的无常剑刺进了死侍的胸口。 “不!”死侍感觉胸膛有热浪涌出?,崩溃地喊道。 怎么可能!萧景千怎么可能在几月之内进展如此之快? 眼见着?软剑即将击中萧景千的胸口,萧景千的身形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所幸只是伤到了肩膀,失血的量还能够让萧景千多寻找花颜一些时间?。 刹那火光冲天,炸裂声不绝于耳,几乎能让现场每个人?耳鸣。 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花颜连同花轿一起坠入神女湖中,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萧景千眉头紧颦,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 天雷滚滚,银蛇于天际劈斩。 “花颜!花颜!” 她?奋力呼喊着?,可是湖水汹涌澎湃,她?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只能凭借声音寻找着?岸边,可是水势越来越高?,她?根本?无法找到花颜。 萧景千牟足了气?力,向着?更深的湖域游去,青丝漂浮在水中,水侵蚀着?她?肩膀上的伤口。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花颜你一定要坚持到我来救你。 她?的脑海之中,一遍一遍的回响着?花颜与她?临别之前的那句话: “小白,心中若是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鬃马!去无垠的漠北!” “萧家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巫祝神女,永远追随且至死不渝。” …… 萧景千一遍遍地默念着?刻入骨髓的信念,最终她?在水中看到类似花轿受到大火侵蚀所剩余的残骸。 莫非这就是…… 看来已经快找到了! 萧景千丝毫不敢懈怠,她?鼓着?腮帮,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急忙向前游去,她?的视线模糊,看不到花颜具体的位置,她?只能凭借着?感官向前游。 终于,她?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白影。 是她?了!绝对是她?! 萧景千蹬上花轿之上的的门槛之上,用腰间?的无常剑的剑身使劲浑身解数撬开花轿门,伸手揽起了坐在车内的花颜,她?奋力一带,一下子把花颜带到了水面上。 二人?破水而?出?—— 花颜的衣裳湿漉漉地贴合在身上,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左侧脸上不知沾了什么,显得尤为恐怖,萧景千心急如焚,心中懊悔不迭。 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污秽沾在脸上了,可是那又是什么? 正当萧景千想要摘除花颜脸上的污秽时,她?忽然?感觉到手臂一紧。 原是花颜抓住了她?手臂,花颜悠悠地睁开眼眸,呆呆地望着?萧景千,仿佛二人?方才照面一般。 “萧……萧景千?你怎么来了?” “我在心里听见你召唤我来了,所以我就来救你了。” 萧景千满面掩盖不住的笑容,她?轻轻拍打?花颜的脊背,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 “我的郡主妻君,可是等急了?” “不……不急,我怎会急。景千姐姐来的很及时,我感动还来不及。” 花颜在水中呛了几口,震惊地瞪圆了双眼,身躯一震,没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泪眼婆娑。萧景千望着?她?,紧紧搂着?她?,似乎怕自己稍稍松懈她?就会消散一般。 花颜的眼眶湿润,声音哽咽:“景千......景千姐姐好想你。” “我也一样的。”萧景千咬紧牙关,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花颜,作为回应。 萧景千把失魂落魄的花颜拉进怀里,花颜的双臂紧紧抱住萧景千的腰肢,她?的脸颊埋藏在萧景千的后背,不敢看萧景千的脸,她?疲倦地低声说道: 第64章 “小白,我很累,好累,我好累。真的,就在刚刚我以为你不会来,不过幸好,你来了。” 漫天银蛇乱舞,瓢泼大雨迎面而?落,冰冷人?心。萧景千紧紧抱着?花颜,一刻不敢松手,生怕花颜再次落入水中。 泪水顺着?花颜的脸颊滑落,她?不敢回头看,毕竟那里刚刚被大火烧了一块可怖的疤痕,她?苦笑一声,说道: “但是我这些日子想了想,我们之间?的纠葛,也该结束了。以后我们还是两不相干的好。” 萧景千不解其意,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 第37章 念无疆 “也许, 我们的相识本身的就是错误。” 花颜勉强展露笑容,把萧景千推到一旁。萧景千并没有料到她能反驳自己的意见,向后趔趄了几步。 花颜顶着乍暖还寒的?风赤着脚走在青石板上,接受冰冷的?瓢泼大?雨的?洗礼, 她真正地感觉到了冰凉。 或许在公主府那边, 早就传遍自己的死讯了吧。这场大火火势迅猛, 或许就算那些宫人想找自己的?尸身也困难至极, 以及开始筹办白事了。 自己也不想当彰忆月的?累赘了。 索性?自己就不要?回到公主府了, 让当年彰忆月与?叶小娘子的?荒唐事,以?及巫祝神女的?骗局都通通了结吧。 萧景千看到花颜落拓模样,当即慌了神, 她还不明晓状况为何,也赶忙前脚跟了上去, 满眼都是担忧: “花颜, 怎么?了这是?可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不是,不是, 都不是的?。你不要?再跟过来?了。” 花颜略显崩溃,她万念俱灰, 忽然?停住了脚步,却不敢顶着这张浸泡在水中显得溃烂的?脸回头看上萧景千一眼。 “那是为何?”萧景千对花颜言听计从, 她满面?疑惑, 看着满面?苍白的?花颜。 萧景千一脸不解, 却又不敢贸然?询问, 担心自己跟丢了,只得不声不吭地继续紧随其后。毕竟此时的?她浑身湿透, 已经快要?被冻僵。 “花颜,你到底怎么?了?” 萧景千见?身前的?花颜不回答自己的?话心急如焚, 一直追逐不停,跟着花颜的?脚步。 花颜不置可否。 “阿颜。你,你慢点啊,等等我。” 萧景千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焦急赶忙冲了出去,紧紧拉住花颜的?手?,只得苦口婆心地问道,“花颜,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也许可以?给你解决呢。” 有些事情连那些前人都无法解决,又岂是萧景千一个人能够解决的?,何况萧景千直率成性?,若是花颜自己再执意做事再步步生错,她还怎么?在皇宫这无字迷局中生活下去? 如果不是自己的?缘故,萧景千又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兄长?走散?如果不是自己的?缘故,萧景千怎么?会收到徐家人排挤,怎么?会陷入这皇宫的?泥沼之?中? 在花颜的?记忆里,这些年彰忆月陪伴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也算是掐着指头能计算的?出来?,很多事情花颜已经忘了,但是有一件事她记忆深刻,反复思量。 和其他爹娘送儿女远行的?举动不同,在彰忆月把花颜送往忘忧山之?前的?那一天,彰忆月却把花颜留下来?,让她和自己下一盘棋。 却没想那一场普普通通的?棋局,让她铭记了一辈子。 太傅也曾教佑安郡主下棋,她自认为自己棋艺虽然?不算精湛,但是对付其他皇子还是绰绰有余,百战百胜。毕竟她能从刚开始就能大?概其看出这盘棋的?走向,进而压制对方。 刚开始花颜还觉得和长?公主下棋和那些皇子一样,自己已将对方围堵,这盘棋自己胜券在握,可是越到后面?,花颜越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掌握棋局了。 之?前是自己不经意间进入了长?公主设下的?圈套,而长?公主也好?像故意营造一种山穷水复的?假象,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处处设防,花颜自以?为步步为营,实则慢慢陷入圈套之?中。 冷汗顺着花颜的?额头流淌而下,此时此刻看似弱不禁风的?彰忆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反手?捏起白玉杯盏,轻轻抿了一口。 “我们宫墙内的?女子的?宿命,也是如同这早早被人安排好?的?棋局,你无论爱与?恨不做数。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一些就懂了。” 在这个时代,也许并不允许红颜倾慕何人啊…… 青史或许记得大?雁城的?忠臣花无道狱中冒死送圣旨,但是没人记得彰忆月曾经破万难把圣旨送漠北,会记得叶霜为了取圣旨破万敌献热血,不会记得叶霜为了得见?彰忆月一面?,为了救下彰忆月才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在朝中,那些缱绻悱恻之?事,或许没人只得,只被世人当做寻常。 世人不曾记得,自己不曾言说,只得将那些完不成、不可能的?故事永远封缄在心中,沉入心海最深处,成为心上沉疴。 “当你位居高处却突然?跌落谷底,当你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翻盘——” 彰忆月忽然?绕到花颜背后,她转动棋盘,替花颜拿起那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正巧连成五子。 “这个时候,改变一种思路,或许就可以?突破重围。可能是山穷水尽之?时,就也能看到柳暗花明。” 第65章 “喔,花颜受教。” 红枫伏案,花颜睁着水灵灵的?瞳眸,从桌案另一侧侧过身来?。好?奇地问着彰忆月。 “那……娘,我爹爹也是如此吗?这么?多年爹爹为什么?不来?见?我们呀。”花颜双眸炯炯。 “圣上命花督抚……命你爹爹迁到金陵那边,整日公务繁忙,离公主府太远,他回不来?的?。你再等待些时日罢。” 彰忆月低眉敛目,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她已然?沉浸在当年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看似无心的?话语中却充满无限的?悲哀和沧桑。 她的?手?中依旧捧着一杯热茶,袅袅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之?中,令人闻之?心旷神怡,花颜转过身看向她,等待一个答案。 “嗐……都是错点鸳鸯谱罢了。其实释怀会比挂记更好?,不是吗?” 彰忆月抬头望天,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能够穿透重重迷雾看到那遥远的?过往,那是一段谁都不愿提及的?痛楚。 那时花颜怔忡地听着,并不知何意,初闻不知话中意,如今再回想已是当时人。 …… “多谢小白姐姐,但是我们之?间确实不应该重蹈长?公主与?叶小娘子当年的?覆辙了。她们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两人一直到了烟尘弥漫的?深山!密林之?中,花颜的?情绪这才渐渐恢复过来?。 “可是那些所?谓不详的?言论那都是世人编纂的?呀。何况我也爱你,我不畏惧那些蜚语流言。你相信我!”萧景千上前一步。 爱,可是经得起敲打、经得起磨砺的?? 在这一瞬间,花颜都不知道究竟到底什么?才是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花颜用余光看着萧景千,她渐渐地平稳了情绪,苦笑一声后挥手?回应道:“行至昆玉山,我们就一别两宽吧,回来?你兄长?等你等的?急了。” 萧景千继续追问:“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必定不能以?郡主或者巫祝神女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这两个身份我都本不该有的?,你说呢?”花颜将天蓝色的?氅披在自己头上,“我自有我自己的?去处,小白姐姐快些回军|营吧,别让萧棠兄长?等急了。” “在离别之?前,我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萧景千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嗫嚅了嘴唇,将藏掖多时的?心事托盘而出。 还能有什么?可拜托的?事情? 花颜怔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萧景千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花颜,让花颜动弹不得,她在花颜耳畔呢喃道: “待我成为女将军之?后,我就来?找你,然?后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好?不好??” 花颜把束缚自己的?手?松开,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好?呀,那我等待你功名成就的?那一天。” 就在花颜挣脱萧景千的?时候,萧景千手?腕上的?红色手?链也因此掉落在湖水之?中,萧景千还想去捡拾,明明是咫尺之?遥,却没想到湍急的?水流将手?链顷刻卷走,再也消失不见?。 这下连她对花颜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说罢,花颜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是苍天对自己太过薄情么?? 萧景千望着花颜渐行渐远的?背影融于山雾之?中,久久不能回神,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两行泪珠无缘由地从她的?脸庞滑落,她不明白,明明两人都是如此爱慕对方,但是她们却都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但是同时萧景千也晓得,这步踏出去就会粉身碎骨,她们都不敢赌,怕一旦走出去,就会万劫不复,永远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哼哼,世人最大?的?缺憾就是放不下,当时老朽放下万贯家财,一心潜心学梅花易数,如今活得也算是逍遥自在。相思有何益?生时不带来?,死后带不去,世人明知故犯,奇也怪哉。” 萧景千恍惚了许久,回答道:“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很喜欢她。” 一位手?握黄幡的?算命师父,从面?相看起来?已到而立之?年,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樽,不到半尺的?长?髭随风飘扬,不知这位算命师父何时走向自己身旁,与?自己擦肩而过。 原来?只是那算命师父酣醉之?后所?说的?胡话罢了啊。萧景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世人都晓情无甚意义,偏偏以?身作蛾扑向火,老朽脱尘数十载,自在无情好?逍遥!快哉好?逍遥!” 竹杖有节律的?敲打着里面?,算命师父只是留下了寥寥数语,转身离去。 …… 一切又好?像回到当初的?样子。 第38章 咫尺遥 大雁城城关外。 “报, 大人?,那两个人朝着永濉峰的方向去了!”天?冥的地级杀手“蝎”半跪在?首领“玫”的面前。 “追!”玫高声呼喊着,挥舞手中的回?旋镖。 曲有意自然也不甘示弱,她横笛吹奏, 肃杀笛音起, 音波扰乱回?旋镖的行动。内劲与外劲的碰撞产生的声浪, 如同惊涛骇浪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直接反弹给?了蝎。 蝎的背脊狠狠地拍在树干上, 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曾几何时才恢复了精神?,从地上爬起来。 第66章 笛声音波所波及的地方, 周围草木竟无一处完好,甚至就连大地也在?剧烈震荡, 生灵四散奔逃, 足以可?见这笛声音波的恐怖之处。 “蝎,”玫厉声喊道, “给?我追上!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到城主府!” “是!”蝎应了一声,紧紧跟了上去。 见到后面有人?穷追不舍, 纪燕然从袖口掏出一枚飞镖,将飞镖插进地上, 随即一跃而起, 踩住飞镖, 整个人?腾空而起。曲有意也跟着纵身跃起, 脚尖轻点飞镖,身体借力朝着远处飞掠而去。 两道人?影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留下一地狼藉。 “哼!区你们这些区地级杀手也敢与天?字级的杀手抗衡!不觉得自不量力嘛,蝼蚁们。”曲有意傲慢的说道。 听到这话, 蝎、玫、纳兰烟四人?皆是脸色难堪至极,他们没?有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敢在?二王爷这太岁头上动土。 “欺人?太甚!!!” “豹、豺、狼你们三个给?我上,一定?要把这两个贱人?斩于马下!”玫愤怒地说道,随即又加入追踪之中。 “是。”三人?拱手示意。 狼、豺和豹三人?同时跃起,化为三道快不见影的光影,手中的武器挥舞着,直奔曲有意攻去。 曲有意揽着纪燕然的肩膀一路奔逃,纪燕然浑身上下无甚完好之肤,脸色苍白无半分血色,曲有意当然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皆是狼狈不堪,但曲有意却依旧没?有放弃,拼尽全力的往前跑着。 “疼,真?的好疼啊。” 纪燕然紧紧揽住曲有意的盈盈一握处,气若游丝地说着,嘴唇贴到曲有意的耳廓。纪燕然的腹部虽然使用?素纱布紧紧包裹住,但是已经隐隐约约有殷红的血液渗出。 “喔,刚才和纳兰烟对战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疼?这个时候倒是说疼了?参加过?千人?斩的人?历经那么多大风大浪,也会这么怕疼吗?” 曲有意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纪燕然。 纪燕然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腰肢,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比起刚才还要难看几分,曲有意知?道她是强忍着剧痛在?赶路。 “而且还好困。”纪燕然欸乃一声。 “清醒清醒,你不想继续活命了吗?” 若不是曲有意反复催促着纪燕然,纪燕然恐怕早已陷入晕厥之中。现在?纪燕然强撑着身体,努力保持清醒,只为了保全自己一命。 身后天?冥和明月楼的杀手追击二人?,布下天?罗地网,那些杀手都是武道中人?,身法速度比起身负重伤的曲有意和纪燕然二人?慢上许多,二人?虽有轻功傍身,但是在?绝对数量面前,多半会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你说我们还能坚持多久?”纪燕然看着前方,眼睛通红,声音嘶哑道。 “我们能坚持到最后。”曲有意说道。 纪燕然“噗嗤”笑出声:“真?乐观呢。我当时在?‘千人?斩’都不期待着明天?,每天?都生不如死。” 曲有意不经意地问道:“那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你活下去。” “是——”纪燕然的答案刚刚转到嘴边便停滞住了,她微微愣了神?,又低垂了眉睫。 她们已经朝不虑夕,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不用?藏着掖着什么了。 纪燕然忽然转向曲有意,温吞吞地说出一句话,清晰无比:“是你。让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你。” 看到曲有意怔愣的模样,纪燕然再次无比清晰地说出那两个字: “是你。” “什么?” 曲有意不解其意,她先是怔愣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味纪燕然的那番话。 纪燕然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可?恶,这大木头桩子。 纪燕然看向曲有意,两人?目光相交,她忽然间觉得心跳又加快了几拍,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着,她忽然间有点儿慌乱起来。 “走吧。” 纪燕然忽然拉起了曲有意的手。曲有意“呀”的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甩开,但随即又想起了纪燕然现在?的状况,她只好咬了咬牙,任由纪燕然拉着。 “不是怕死,我是怕你死了。你死了,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种滋味实在?太难熬了。”纪燕然语气中透露出无比认真?的情绪。 “不懂就算了,有些人?就是连明显的提示都不懂,傻气是改不掉的。”纪燕然有些失望,又有些嘲讽戏谑的意味。 “你说谁傻?”曲有意追问道。 如果这么说,那么当年那个代替自己去往千人?斩的“玉”不会正是纪燕然吧。 可?是纪燕然不是说“玉”早已死在?千人?斩之中了吗?而且自己当年真?的亲眼看见“玉”被抬进棺材,下了墓葬了,总不能是找了另一个人?假死,何况纪燕然的面容根本不像是当年的“玉”。 许多谜题汇聚成无数谜团,像是云雾一般笼罩在?她的心头,始终无法解开。 纪燕然抹掉嘴角的鲜血,慢条斯理?地说道:“都说你的轻功是大雁城第一佳,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曲有意乜斜一眼纪燕然:“不,是你眼拙。” “我看人?从来不瞎眼,反而是某些自命清高的人?会瞎眼。”纪燕然补充道。 第67章 “眼拙之人?多半自视清高。”曲有意冷静回?应。 在?一路插科打诨和紧张的躲避天?冥与明月楼的眼线中,二人?也终于回?到了曲有意的住处,一个藏在?半山腰有白茅与百花之中的一个隐秘的庄园,虽说有些简陋,但是胜在?安全。这是曲有意为了逃离杀手而建立起来的据点。 看着周围的百花与格格不入的简易的木屋,纪燕然疲倦地耷拉着眼皮,但也没?耽误她随手摘下一枝野菊,手指捏着花柄,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着,百无聊赖地说道: “杀手喜欢种花,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看就是曲有意精心照料了这些花花草草。 不知?道为什么,纪燕然居然对这些花花草草莫名其妙地嫉妒起来。 这木屋朽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坍塌一样,有功夫种这些春生秋死的物什,还不如好好修葺一下一到雨日就会渗雨的屋顶。 “种花怡情。还有……抬脚。” 听到了曲有意的提示,纪燕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曲有意种的花卉之上,还踢翻了旁边的秋海棠。 曲有意把纪燕然不小心踢翻的秋海棠搬到原来正常的位置,发生不听话地从她的鬓角处滑下来。 阳光衬着曲有意的轮廓,映出金色的辉光,纪燕然看着曲有意愣了神?,仿佛忘记了着腹部的痛楚,愣愣地伸出手,将她垂下来的发丝掖藏到她的耳后—— 她是如此明媚耀眼啊。 …… 纪燕然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话本上所说的“心动”,的表现,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曲有意,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曲有意察觉到了纪燕然灼热的目光,脸颊也有些发烫,她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纪燕然的目光,她满身不自在?地低声问道: “看够了吗?” 纪燕然摇摇头,露出两颗小虎牙: “没?,我的眼睛还没?看够呢。” 曲有意不由地抬头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睛也好像在?反复躲闪。 纪燕然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曲有意趁势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刚才还喊疼呢,现在?就不怕疼了?” 纪燕然立即捂住自己的腹部,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呦,疼啊!是真?的疼!” “纪燕然,我求求你别装了。” 曲有意有些无奈,为她拙劣的演技感到担忧。 “快些到屋内,我好给?你换药。”曲有意掀开珠帘,用?余光瞥了一眼纪燕然,示意让她快些来到这里。 “喔,好。”听到“换药”两个字,纪燕然眼中忽然像是有流光闪过?,她像是一只听话温顺的小绵羊迫不期待乞求人?们的讨好,紧紧地跟上曲有意。 屋内燃烧着檀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纪燕然不禁皱了皱眉,她禁闭门?扉,开始被这药味呛出声。 曲有意拿起放置在?桌子上的药箱,走到檀木抽屉前,把止血药放到了桌子上,又从柜台下的抽屉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铺在?桌子上。 “脱衣服。”曲有意冷冰冰地吐出这三个字。 “啊???”纪燕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曲有意会说出这无理?取闹的要求。 “我让你把衣服脱了。”曲有意重复了一遍。 …… 第39章 夜行阁 “为什么要脱衣服。”纪燕然的脑袋一片混沌。 “我是叫你脱衣服, 又不想谋你的财害你的命,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曲有意朝着纪燕然一瞪眼,语气变得凌厉,眼神略显凶狠。 不知道为什么, 纪燕然看着曲有意凶巴巴的模样, 完全没有往日她当杀手的那般狠厉, 反而让纪燕然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来—— “奶凶奶凶”。 算了算了, 自己还是不要犯贱说出“奶凶”这个词了, 否则非得给自己来一计竹笛敲脑袋不可?。 纪燕然?畏缩地蜷起身子,不再言语。 谨记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至理简言,纪燕然?脱去了衣袍, 露出里面黑色的锦衣,曲有意看着她雪白的肩膀, 脸上却没升起绯霞。 纪燕然?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 于是瞬时间拢起自己的衣裳。 “不行不行,这样怎么行, 你让我穿着亵裤和肚兜行不行?”纪燕然?摇了摇头,一副悲怆欲绝的表情。 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自己堂堂千人斩的首领, 什么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这种不三不四的亵衣和肚兜啊。 纪燕然?不敢再去看曲有意的眼神,急忙扭过?头去,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曲有意。 “你也会害羞啊?”曲有意笑了一下, 故意揶揄道。 纪燕然?被戳破心事, 顿时窘迫不已, 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尴尬和难堪了。 纪燕然?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辩驳道:“大言不惭, 盯着谁看谁不害臊!” “哦,原来是害怕我看, 知道了。” 曲有意看了看纪燕然?,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不由地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她转身打开第二个抽屉,旋动里面的玄机。 紧接着她又嘟囔了一句:“同为女?人有什么可?害臊的……” 一道白色幔帐从房梁之上缓缓落下,正好遮住纪燕然?,也挡住了曲有意的视线。 第68章 纪燕然?看着缓缓降落的幔帐:“万香可?真厉害,这些机关琢磨的很透,我自愧不如。” 却没想到,曲有意轻轻地撩起床榻上的薄纱,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明澈清透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盯着纪燕然?看,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一样。 看到曲有意掀起幔帐看向自己,纪燕然?大惊失色,赶紧用一旁的被褥遮住自己: “曲有意,你反反复复的,到底要做什么!” 曲有意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情,她眯着眼看着纪燕然?,就仿佛看破红尘一般: “我知道你自以?为你的身体素质很好,这么多年也能够扛得住毒性的侵蚀。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就算是有解药加持,也一定要注意伤势的痊愈情况,毕竟这种毒药并?不是一次两次解药就可?以?完全解决的,你的伤情越重,恢复得越慢。” “是是是,万香姐姐说的都对?。” 纪燕然?连连颔首称是,心中却暗骂着“曲有意你这个阴险的坏女?人,看我什么时候宰了你这两面三刀的女?人。” 多少有点性冷淡。 她看着纪燕然?那一副不肯认输的倔强的样子,心里竟有一阵微微的暖意划过?,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 “知道了,我不看你。” 不过?曲有意还?是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转移了视线,继续看向桌子上的药箱,从中取出镊子与纱布,把纱布在草药中濡湿。 曲有意用蚕丝逍遥巾蒙住自己的双眸,用瘦削的手摸索着掀开幔帐,轻柔地把药汁铺到纪燕然?的腹部之上。 纪燕然?的目光始终没有用曲有意身上移走,她看着曲有意姣好完美的脸庞,忽然?冒了一肚子坏水。 怎么,她还?真当自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了么? 她到时要看看曲有意还?能不心动到什么时候。 “不许乱动。”曲有意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喏,知道了。” 疼痛逐渐化解,代?替为暂缓的瘙痒。纪燕然?的闷哼声与呻|吟声逐渐变弱。 纪燕然?把没心没肺发挥的淋漓尽致,看着曲有意如此诚恳地蒙住眼睛,此时此刻也没有了顾忌,撩起裙摆坐在上,一条腿悬空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姿态轻佻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女?痞子。 最后?辅之金疮药,果真纪燕然?的小腹便不再流血,再简单处理伤口,天边的红霞便提醒二人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不料在曲有意回到自己的闺房歇息的时候,纪燕然?也跟了上去。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只留下了一件贴身亵衣,走到床榻边,很是不见外地躺了下来。 “你怎么不去那边?”曲有意满面愠色,额头上汗珠涔涔。 “我……我睡不惯那边,我怕自己睡到半夜掉下来,你也看见了,这床塌的很软,摔下来肯定不会受什么伤,你说是不是?” 纪燕然?狡黠地笑了一声,故意说的有鼻子有眼,一脸的理直气壮,说完还?往曲有意身旁凑近了一些。 “所以?你就来我身边睡?” “不然?呢?” 曲有意气鼓鼓地说道:“你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好歹对?你的病患客气一点,我现?在可?是”纪燕然?往曲有意身上靠去,双臂环抱住曲有意的纤腰,在曲有意身上蹭了蹭。 “呵,你这个时候怎么不害臊了?” 浓重的药腥味传来,曲有意无?奈地推开了纪燕然?的胳膊。 纪燕然?不依不饶地又缠上去,一把将曲有意拉入怀中,双臂环抱住她的纤腰,把下巴抵在她的香颈处,嗅着她发梢散发淡淡的皂角香气,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感觉到纪燕然?的靠近,曲有意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但是不过?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 听到一阵有节律的鼾声,曲有意朝着怀中人看去,怀中的人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她睡得倒是挺快。 看着纪燕然?熟睡的容颜,曲有意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纪燕然?这个人,是不是早已经在千人斩中养成了弑杀的心性,她对?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她真的不是当年的玉吗?还?是说纪燕然?藏在自己身边,是岚太后?指使?的? 纪燕然?本?来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执拗地想待在自己身边呢?她何必为了自己背弃岚太后?。毕竟千人斩和天冥两派是宿敌,就算是纪燕然?极力?讨好,曲有意也不想因此忘记这件事情。 不行,必须要查到纪燕然?的身世。 是夜,曲有意悄悄穿上夜行衣,前往明月楼藏典阁一探究竟。 藏典阁位于明月楼的西?北角,距离明月楼有一段距离,因此这里除了一些值守的武功高手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来到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曲有意轻车熟路,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侍卫,不多时就来到了藏典阁门前。点燃好蒙汗香。 不出所料,蒙汉香让几个侍卫晕眩之后?,曲有意在三五个守卫背后?点了穴。藏典阁外面的石墙上,挂着一块木牌,刻着《明月藏书》几个字,曲有意旋即从藏典阁之上的密道里钻了进去。 曲有意轻车熟路地把石门推开,看了一眼里面漆黑的屋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第69章 曲有意先是在石门外站了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踏进藏书阁,迎面而来的是腐朽的潮湿气味,还?夹带着一股刺鼻的霉臭味,这里实在是太过?阴冷、阴森,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喉咙,让曲有意喘不过?气来。 据说明月楼的藏典阁里面有本?书名作《天下集》,记录着上至皇族秘闻,下至市井人家的事情。 在一番检索之中,曲有意蹑手蹑脚地朝着书架靠近,当她准备朝着《天下集》伸出手,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曲有意以?为是被明月楼的人发现?了,立刻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丫鬟模样匆匆走了过?来,在曲有意身边站定,曲有意定睛一看,那人的面容真是熟稔的不能再熟了,她不免发出疑问?。 “萧景千?你怎么也在这里——” 而且萧景千怎么一副宫女?打扮?她也来藏典阁作甚? 正待曲有意疑问?时,身穿宫服的萧景千左顾右盼,捂着曲有意的嘴让她噤声,有做了个让她注意脚步声的手势—— 原来在藏典阁之中,还?有别人的脚步声。 来不及知道那个脚步声到底属于何人,萧景千将《天下集》放在曲有意手中,用口型无?声说道: “我也是来找这个的。你快带着这本?书走,不要管我。” …… 翌日清晨,曲有意回到山庄,发现?纪燕然?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姐姐去了哪里?竟然?去了一夜呢。” 她起的倒是挺早。 曲有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指抚了抚额前垂下来的几缕青丝,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我在等万香姐姐给我敷药。”纪燕然?笑嘻嘻地答道,虽说纪燕然?一副乖巧的模样,可?是曲有意分明在纪燕然?的眼中窥探见了一丝杀机。 …… 第40章 故步封 曲有意不禁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她戒备地看着?纪燕然。 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纪燕然知道?自己昨晚去藏典阁,所以纪燕然才这般早就过来这里守株待兔吗? 可是,不应该呀。 昨晚自己并?没有被发现。而且自己只是在藏典阁外守了半夜,没有任何人知晓。 难道?是…… 纪燕然歪歪头:“姐姐怎么了, 难道?是在害羞吗?你这是第一次为女子宽衣, 难免是有些紧张吧。”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曲有意尴尬地回之一笑。 “我在这里, 有什么不对吗?”纪燕然不解地歪着?头看着?曲有意。 纪燕然是在担心自己对她不利吗? 曲有意摇了摇头, 低垂着?眼帘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纪燕然笑眯眯地看着?曲有意, 忽然揽上了曲有意的肩膀,朝着?脖颈吻了上去。 “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侵犯令曲有意惊呼了一声。 纪燕然抬头看着?曲有意,她双手撑在曲有意的肩膀两侧, 发丝垂到?曲有意的棱角分明的锁骨上,她笑盈盈地说道?: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亲一下曲姐姐, 有什么关系啊?” 曲有意被纪燕然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曲有意想要躲避纪燕然的攻击,但是却被纪燕然轻松地按住了肩膀, 使其无法挣脱。 纪燕然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曲有意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吻痕。曲有意的肌肤白皙光洁,在阳光的映衬下泛起淡淡的粉红色, 在那?吻痕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惑人心。 纪燕然看到?曲有意躲闪的目光,意识到?她可能在隐藏了什么, 纪燕然好奇似地转到?纪燕然身后。没想到?曲有意也跟着?躲避纪燕然。 纪燕然:“你?方才去了哪里?” 曲有意:“完成一项任务而?已。” 纪燕然一把夺过曲有意藏在身后的《天下集》, 仗着?身高的优势高高举起:“喔, 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呀?” 糟糕, 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在查她! 纪燕然手中的书正好翻到?“纪氏”那?篇,曲有意立即慌了神:“快还?给我。” 怎奈纪燕然的身高根本比不过纪燕然。 “略略, 想要我就不给!”纪燕然从床榻上跳下,嘻嘻地笑着?。 在两人争执之中, 《天下集》散落在地,正好翻开到?“巫咸族”那?页,曲有意定睛一看,竟然开头便?标注着?“巫祝祭司”。 如果曲有意猜得没错,当时萧景千也是要从这本《天下集》中,找到?花颜的下落吧? 曲有意蹲下身体,想把散乱的《天下集》重新收拢起来。 “别收拾了。”纪燕然看着?曲有意蹲在地上捡书,忍不住开了口。 曲有意将散落的书页收拾好,自顾自地说道?:“得尽快些送到?萧景千手里。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去徐将军那?里一趟。” “喔,好。那?我就在这里乖乖等姐姐哦~” 纪燕然双臂枕着?臂弯,遥遥地望着?曲有意的背影,完全收敛了方才天真?面容,她继而?从袖口取出一张信笺,上面草草地写着?几个字: 今日晚动手。 “到?了现在还?想命令我。想让我动手,得看我司玉今天有没有心情。” 第70章 纪燕然冷笑一声,旋即把信笺放到?火烛火焰上方,只剩下余烬落在桌案之上。 …… 校场。 萧景千趴在地上,口中咽着?黄沙,旁边围着?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新兵。萧景千的手努力地够着?地上的朱砂手链,毕竟那?可是她在湖的下流等了一天一夜才打捞出来。 周围的散兵们纷纷嘲讽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萧景千不甘地咬牙切齿:“你?们等着?,我迟早要报仇,我迟早要把今日的耻辱加倍奉还?!” 其中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还?想和人家斗,还?真?是痴人说梦,哈哈!" 另外一个人说:“行啦行啦,你?还?嫌不够丢脸啊!赶紧起来吧,你?看看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还?敢和人家斗!我们就是想欺负你?,又能如何?要不哭着?喊着?告诉你?兄长?啊?” 不行,现在万不能回去,兄长?多半会心疼自己,自己便?再也不能成女将军了。 “我……” 萧景千咬咬牙,她从地上慢慢挪起身子,但是身上的酸痛感却告诉她,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战斗。 “呵,跟那?个天煞孤星勾结,和长?公主与叶小娘子当初又有何异?女子喜女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一个臂文青龙的小子在旁边叫嚣着?,用脚碾着?那?朱砂手链,萧景千胸膛前的怒火滚滚燃烧。她艰难地爬起身来: “你?才恶心!”萧景千满脸愠色。 “哈哈哈哈,这么快就恼羞成怒啦!萧小千金,萧大将军的闺女,没了你?爹还?不是一样落得和我们这群人的下场?你?爹呢?你?哥呢?你?娘呢?……哦忘了哈,你?娘早就为了那?个疯癫的长?公主死了哈。” 话语如同?箭矢射穿她的内心。 “我不允许你?们说我的母亲!” 听到?他?们都?在嘲笑自己和自己母亲,萧景千陡然打起了精神,她艰难地从泥沼中爬起,满眼都?是怒火。她现在除了眼睛清澈,浑身无一处无污秽,现在的景象让她略显滑稽。 “你?们……” “哎呀哎呀,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那?个公主府的疯癫长?公主有什么区别?” “我……"萧景千气急了,她想扑上去打架,但是身上的伤实在太疼了,她一时无法站直,只能跌坐在地,嘴角还?流出了血渍。 铁阿大用汗巾裹在自己头上,嘻嘻地笑道?: “还?说自己是漠北后人,你?倒是跑得过其他?人再说呀?哪一次训练大将军没有批评过你??” 每日每夜,萧景千都?在不断加练,手上不知道?磨出多少茧子,多少次是肌肤已经磨破了到?最后还?出了血?他?们抹黑自己的理由却是如此?恰如其分。 萧景千大喝了一声,随后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个士兵的身上,一拳强硬地砸向了对方的鼻梁。那?个士兵惨叫一声,旋即捂着?鼻子倒在了地上。 “谁敢再说这些话,下场就是这样!”萧景千双眸腥红,满腔的怒气。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这么强硬。 “哼,一个废物,还?真?以为自己是将军之女了?你?娘死了、你?爹你?兄长?在漠北草原,你?以为谁会在这个军/营里重视你?么!要不是倚仗着?徐大将军!嘿,你?以为你?是谁呀!” “就是就是,没了你?父亲,就连皇帝陛下也未必瞧得起你?!回家绣女红去吧哈哈哈哈哈!” 长?久尖厉的笑声如同?针刺,一阵接着?一阵,直刺入萧景千的耳膜之中。 她要做的是成为一个像父亲、像他?老哥那?样,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为国征战杀敌、保卫百姓,守护自己的家园。然后守护她的巫祝神女。 可是,她的梦想被这些人的嘲讽彻底打碎了。 …… 萧景千听见那?名小伙子的叫嚣,一脸鄙夷的表情:“不就是仗着?有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小伙子见萧景千这么不给面子,气急了: “哟呵,你?还?挺拽啊?那?行,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武功。” 说罢,他?就冲向萧景千,挥拳便?要打。 “啪——” 可是小伙子的拳头还?没有碰触到?萧景千的脸颊,便?被纪燕然一掌打掉了。 “马上就要秋狩了,彼时实战以及布阵训练,你?们这群人都?不去准备吗?在这里欺负人能助长?你?们功力?” 许多人拱手而?拜,纷纷低垂了头: “曲少尉。” 曲有意居然还?是徐府的少尉?萧景千先是愣了一愣,却没有惊讶。 “还?在这废话作甚,还?不去训练?”曲有意喝道?,“还?愣着?做什么,都?不赶快滚!?” “是。” 那?些士兵闻言,忙灰溜溜地朝训练场奔去。 看到?大伙都?已经散去,趁着?日暮光薄,曲有意赶忙搀扶起了萧景千,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萧景千一指抹掉她脸上的血渍,佯装不在乎的说道?:“曲姐姐,我没事的,我们在军营的,不都?是小打小闹这样吗?” 第71章 曲有意迟疑地点点头,她偷偷将《天下集》的残页交付萧景千手中: “他?们为什么还?为难你??若是他?们再为难你?,你?告诉我,我来给你?解决。你?现在不去找花颜?” “谢谢曲姐姐,不过先不用找了……再等等我再找。”萧景千眼瞳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她接过《天下集》的残页,转身奔赴黑暗之中,落寞道?: "我先去操练了。" 明明都?受到?那?么多人排挤,萧景千为什么还?要故作坚强留在这里呢?她这是何必。 曲有意也不想多问:“好好训练,争取早日通过考核,你?若真?的能通过考核,大将军自然不会吝啬奖励的。” “嗯,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所托。”萧景千脚步停滞了一会,继而?坚定地说道?。 萧景千说罢,便?匆忙离开了。 夜幕降临了,曲有意走进了徐将军府邸。徐将军府里面,灯火通明,一群上尉围着?一张圆桌而?坐。徐将军站在一旁,脸色严肃地盯着?桌子上那?张纸,一句话也没有说。 曲有意上前将纸递给了徐将军。 徐将军接过纸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随后他?又又展开,看着?手里的信笺,脸色变得阴沉。 …… 第41章 楚歌起 过了片刻, 徐将军将手里的纸条撕得粉碎: “哼!真是?反了他们了!之前抽一万的?兵,现在又把我们兵力抽出来三万调出来支援漠北,去了他妈的?没一个回来的。把徐家军安排在前线,功勋全揽在萧家身上, 萧棠他妈的?是?没兵了么, 还是借我们兵当捡人头的?使?” 徐将军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 那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桌案上沙盘中的旗帜当即翻落在地, 沙砾倾翻一地。 徐将军之前发兵来漠到北,并不仅仅是?为了剿灭叛党,支援萧家军, 主?要是?为了剿灭蛮族余孽。 萧棠之前率领包含六万徐家军在内的?十万大?军,在西?羌边境与蛮族交火, 损失大?半人马, 但是?蛮族人却是?死伤惨重,最终被打退了。 萧棠本想?趁势乘胜追击, 将蛮族驱逐到漠北之外?,但是?这?次来袭的?蛮族人却有了防范措施, 他们不仅仅在西?域布置了军队,甚至在北方?也有驻扎, 而当时他们的?粮秣也快告罄, 如果徐家不能及时派兵, 到时候就不只是?损失了几万人马, 他们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所以这?一仗打起来,徐家军吃了不小的?亏。 徐将军知道, 萧棠要是?再把眼下这?局面拖下去,他们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太?, 太?后所言,总……总不能抗……”其余几个上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徐将军平复了心情,冷声吩咐道:“万香,你现在把赵温故叫来。” “是?。”曲有意拱拱手,旋即去唤赵温故。 良久,一位身穿只见他身穿了件碧绿彩毡裰衣,腰系着草绿几何纹角带,样?貌甫及弱冠的?俊秀青年来到徐大?将军面前,第一眼见了让人觉得有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息,其人名叫赵温故。 “属下在。” 赵温故拱起双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众人面前。 徐大?将军双手挎在野牛皮毡椅上,将一叠文书扔到赵温故面前,慵懒地说道: “喏,你也把件事传达给萧棠那边,就说是?本将军的?命令。盯紧了那叫萧棠的?小子,免得叫那小子逮了空隙。” “卑职以为,除了萧棠,还有萧景千需要铲除吧。” 忽然有叫谷和通的?谋士突然发言:“大?将军,那叫萧景千的?姑娘可是?继续留在军中?她之前可是?惹出这?么大?乱子了。” 站在下座的?曲有意听到这?番无心之话,忽然心底狠狠一揪,举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滞,她用余光看向那位叫谷和通的?谋士。 他们这?下可是?要针对萧景千了?!这?可怎么办?曲有意心中暗暗想?道。 现在花颜下落不明,萧景千的?处境处处危险,萧棠又不能陪伴萧景千身边。 之前这?些?日子萧景千可谓风头最盛,徐盏在她面前可是?吃瘪不少,眼下她孤立无援,他们要是?给萧景千苦头吃,萧景千肯定吃不消。 秋成仁摇摇头,赶紧接话道:“依我之见,那女?孩无足轻重,将军不必忧虑此事,安排那叫萧棠的?小子就好。” 这?时徐大?将军的?目光忽然转到一旁心不在焉的?曲有意这?里: “万香,对于?萧景千的?事情你怎么看?听说你最近和那来路不明的?……似乎是?叫‘纪燕然’的?女?子接触挺近的?,是?吧?” “呃,我……我吗?” 在徐大?将军有意无意的?逼问下,曲有意这?才?回过神,她猛的?抬起头,肃清两声,于?是?板正了身躯: “只是?在大?雁城萍水相逢而已?,她当时为山贼所伤,带她回去疗愈一番,仅此而已?。” 徐大?将军当即将头转回,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哦,既然仅此而已?,我便不多追问了。” “……而且对于?萧景千,万香无甚想?法。” 不消曲有意多思量,她垂下头去,她的?声音沙哑成熟了几分:“如果大?人要下杀令,我便一切尽待大?人安排。” 第72章 “嗯。如此甚好。” 坐在一旁的?徐盏听到两位谋士争吵,给徐大?将军倒了一杯热酒,扯出一丝灿烂的?笑容,又道: “那萧景千虽是?个祸害,但是?却也聪颖异常。而且我也听闻一件对我们极为有利的?事情。” “哦?”徐大?将军一听便来了兴趣。 徐盏笑眯眯的?回答道: “漠北那边出了一个叫做李易的?神奇之人,他的?医术在漠北可谓首屈一指,而且还救治过一些?朝廷官员,好巧不巧,传闻那抚宁大?将身体有恙,人在漠北久久未出征,结合来想?,那便是?他病入膏肓,所以是?派上自己十八小儿萧棠应战,还不是?退无可退之计?!但是?这?些?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具体还得从萧棠嘴里套出来蛛丝马迹。” 秋成仁舒展了眉头,倒也是?听明白了些?,欣喜道:“意思是?这?抚宁大?将最后一道防线击溃是?指日可待了?” 徐盏看到众人肯定自己的?猜想?,继续说道:“我认为赵温故是?很适合的?人选,毕竟他也是?天?冥择选的?合适人选。” 都说那位叫赵温故的?人八面玲珑,极其擅长?伪装,能言善辩,在众国游说。 谷和通笑了笑:"我看那小子不像是?什么善茬,还是?不要轻视为妙。" 这?些?人对于?家国兴亡目光短浅,只想?着何时快速推翻彰政的?政/权,想?着什么时候才?好渔翁得利,什么时候成为朝廷权臣,拿着毕生享不尽的?金银珠宝。 谷和通的?话音刚落,徐将军便抬起头来: “两位爱将不必争论不休,一切都按我小儿的?意见来办。” 徐大?将军先是?将两位谋士和曲有意屏退,在幔帐之外?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昏暗灯火下,赵温故看着那摞文书半眯着眼,将头埋在臂弯处,陡有一计上心,恭敬地回应道: “喏。” “去吧,记住,别露了马脚,要是?被萧棠那小子抓到什么把柄,本将军唯你是?问。” “是?!”赵温故应诺,然后立刻派出一队人马悄悄离开,前往萧棠的?住处。 徐大?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去。 …… 夏季,蝉声躁耳。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银辉洒遍大?地,皎洁的?月华倾斜在庭院玉阶上,给萧棠苍白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他端坐在案后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又仿佛是?没有睡着。 他面前的?案上从始至终都放着还没给萧景千写完的?书信,除了“见字如晤”,他倒是?真的?不晓得到底要写其他什么。 萧棠的?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嗫嚅了一下,喃喃自语,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所以,到底要不要和萧景千说其实父亲噎膈许久,咯血也有了三载时间,根本来不及调养,而且身体的?状况也越来越差,其实撑不住多少时间了。” 或许还是?不说了,萧景千本来在军中便辛苦,若是?同萧景千说与此事,再让嘴杂的?人听了去,许是?更?是?无法在军中立足。 此时,一位魁梧高大?的?侍卫骑着马恭敬地等待萧棠。他是?一名皇宫禁卫统领,名叫赵温故,也是?从徐家军中择选的?一位,是?专门负责保护萧棠的?。 因为明月楼在皇城中根深蒂固,而且徐家军的?势力非常庞大?,皇上信任的?臣子不多,民心所向不在自己这?方?,他也晓得若不是?萧家军庇佑自己,自己也不会稳稳地待在皇位上,他自然也是?忌惮二王爷彰无咎会随时起兵讨伐自己。 而现在朝中满朝文武对这?支精锐的?队伍也虎视眈眈,于?是?皇帝派出自己的?亲信,也就是?明月楼的?赵温故前来保护萧棠,却没想?到连自己的?亲信都是?徐盏提前收买的?人,着实可悲。 约摸过了一炷香,赵温故提着宫灯来到萧棠门前。赵温故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反应,赵温故轻叹口气,伸手推开木制雕花大?门,迈步进了院内。 院子的?左侧是?一棵老树,枝繁叶茂的?枝桠间有鸮音切切。 院子右侧则是?一个小湖,湖泊的?周围栽着几株大?树,树冠繁茂,在夜晚遮挡住灿白月光,树叶的?阴影投射在湖面上,在黑漆漆的?湖水上泛起粼粼波光。 萧棠听到门外?声响,猝然睁开眼睛,见到赵温故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原来是?赵统领,许久未见,漠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漠北那边一切安好。只是?我需要问几个关于?令妹的?问题,希望少将军不吝答复。” 赵温故笑着摆摆手,他的?笑容灿烂,但是?是?眼眸深处却隐藏着一丝阴郁,好像暗藏着无限杀机。 …… 第42章 谈判时 “喔, 好,赵统领请讲。” 萧棠微微一愣,将赵温故领到石桌前,兀自斟了?一杯茶, 任由赵温故继续问下去。 赵温故微微躬身, 之前眼中的温情陡然化为虚无, 变得狠厉, 他瞥了?一眼那杯盏, 冷笑道: “无用之言多说无益。便是想问少将军可曾想过用景千的?婚事?,换漠北一个和平安宁,抚宁将军已老?, 少将军不想让令尊安享天伦之乐吗?” 第73章 “什么?景千的?……婚事???”萧棠举着紫砂壶的?手微微一滞,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哑着嗓子狐疑地问道。 这人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个损招的?? 他这哪是想要安排萧景千的?婚事?, 他们是怕萧家再出一个将军罢了?! “嗯哼。”赵温故睁开眼帘,冷哼一声, 满面高傲之态。 萧棠对他的?话?表示匪夷所思,他不可置信地笑道:“赵统领这是遗忘了?我的?存在么, 家父已老?,我还可以顶替家父。” “那个已死的?小郡主和令妹的?关系, 想必少将军摸得门清。”赵温故也不顾忌, 直接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他继续说道: “令堂与长公主的?轶闻想必少将军也有所耳闻, 肯定不想让令妹步入其后?尘了?。” “所以?”棠眉头一皱。 这人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 “少将军,我知?道你?心存顾虑, 但这件事?却?是万般皆命。少将军还需考虑清楚。若是你?能够答应景千的?婚事?。那么少将军就能得到徐家的?全力支持,而且徐盏乃是徐府的?嫡长孙, 他的?婚事?绝对不会?差。他手上拥有三分之一的?徐家军/兵权。徐家又是大雁城四大家族之首。" 赵温故说着,目光扫向萧棠,萧棠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 “赵统领可真是想得周到,我这当兄长的?还没想到这些,”萧棠猛地抬起头,眼中尽是凌厉,“您恐怕还议论不到舍妹,她到底喜欢何人并不影响她未来的?大业,您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赵温故脸色一黑,怒道:“我这是在帮你?!萧棠少将军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棠说罢站起身,将那紫砂壶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冷声呵斥道: “赵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萧景千的?终生来成全徐盏那个祸害?!” “好,很?好。” 赵温故怒极反笑,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上散发着强烈的?腾腾战意: “既然?如?此,那赵某也不客气了?。萧棠少将军莫不是忘记了?这次的?军役使的?职责?萧棠少将军莫要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勾当别人不知?,赵某可是得知?你?与那些谋士商议之事?。” 赵温故从怀中拿出两张信笺,萧棠的?瞳孔蓦地缩小,伸手便要去够,没想到赵温故使了?个花招,竟然?凭空把那信笺变消失了?。 “你?说,若是皇帝殿下知?道了?你?伪造军情,隐瞒行?径,知?晓了?你?不撤军,害将援军安排在前线,就算是此战大捷,那责罚也够让少将军吃一遭吧。” 赵温故双眸紧紧盯住萧棠,他可是得知?,那些谋士与这萧棠私交颇好,他们的?行?踪自然?瞒不过赵温故。 何况赵温故还是明月楼特?派的?眼线,既然?是安排在萧棠身边,那便是给萧棠的?身边安了?几百几千双眼睛。 “还我!”萧棠怒喝道,双拳握起,青筋毕露。 这个赵温故果然?卑鄙,居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逼迫自己就范! 赵温故冷哼一声,转过身不愿理睬萧棠。 “呵,绝不可能。”赵温故冷笑。 “眼下少将军还有两个选择,一是准备受到众人弹劾,而是速速交人。” 许久,萧棠像是想通了?一般,他迟疑了?片刻:“若是我真的?同景千说与此事?,景千若是不愿该如?何?” 赵温故停住了?脚步:“你?若肯同她说,她就是不同意也会?同意。时候不早了?,少将军快些” 赵温故却?觉得,萧棠本身就一身傲骨,怎么这么容易就屈服。但是赵温故没有多想,他抓住萧棠急流勇退的?性格,继续劝说道: “景千已到出嫁年纪,自古以来女子能挂帅的?能有几人?再在军中留下去恐怕到头来一场空,只要她能改掉那副性格,你?就会?看到她的?另外一面。选择贤淑持家,也不为让萧景千明哲保身的?好方法。” “言之有理,那就多谢赵统领了?。我一定会?照办,我还望赵统领莫要将此事?告诉家父。” 萧棠拱手,神情恭谨,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果然?言听计从,这个叫萧棠的?人,真的?像他们所说的?一样软弱无能。 “哈哈,好,那赵某就拭目以待。等待少将军的?好消息喽。少将军不必送了?。”赵温故满意一笑,旋即转身离开了?。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萧棠嘴角挂起的?一丝冷笑。 他还真以为自己掌握了?自己么? 校场。 在一天的?操练之后?,此时的?萧景千还在和旁边的?人交谈甚欢,头上裹着头巾,两颊晒得黝黑,若不仔细看还真可能将她与其他男子混为一谈。 萧景千与其他人围坐篝火前,她的?双手烤着火,努力汲取一点温暖。一旁的?铁二柱与赵根生不断的?夸耀着萧景千,架子上还摆着几根烧的?喷香喷香的?木薯。 铁二柱拍着萧景千臂膀,把那炙手的?木薯翻过来调过去好久,才把木薯掰开一半,将两半分别递给赵根生和萧景千: “咱萧景千女儿郎不输男儿郎!根生你?看到没有,那骑射,萧景千可是十?发十?中,她也把咱俩跑的?超过去了?。” 第74章 萧景千垂着头,一言不发。 近些时日?萧景千仗着自己漠北的?血脉,身量高了?不少,也渐渐成熟了?,少了?几分当年的?稚气。 名叫赵根生的?青年咳嗽了?两声,他板着病恹恹的?脸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是。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我们都很?有进步,咱们萧景千亦是如?此。上……上苍不会?亏待有心之人。” 看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真让人担心这人也许下一句话?就咽气了?。 萧景千皱了?皱眉头,看着赵根生一日?不如?一日?的?脸,生怕这病秧子什么时候一命呜呼就再也见不到了?,连忙问道: “你?这身体不打紧吧?” “不打紧,子曰,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赵根生摇摇头。 铁二柱推攘了?一下赵根生:“行?了?书?呆子,别子曰子曰了?,今后?就叫你?‘子曰先生’了?。” 没想到赵根生听了?这句话?更是起了?急,之前稍许浑浊的?眼珠忽然?出了?光: “不可不可!不可叫我先生,绝对不可!赵某德不配此名。” 萧景千被这两个人逗得一笑,她只是笑了?两声后?忽然?一种心酸的?意味涌上心头。 赵根生本来是赶考书?生,背书?只会?死脑筋,赶考次次不中,身体又欠佳,骑马去京畿都会?头晕眼花、腹泻不停,这回南蛮战事?不休,在募兵制的?威逼下,他们赵家只能派出这唯一的?男丁当兵后?。 这人笔都提不动,又怎么可能提的?动□□?让书?生成兵,可笑至极。 篝火里燃烧的?木枝噼里啪啦的?响,铁二柱努努嘴,把木枝往火里面扒了?扒。 铁二柱哼哼两声,又拿出两根红薯:“你?说也是,也不知?道咱大将军和明光有了?什么怨结,非得说每一项最差的?两个人非得打板子,怎么啥都打板子,亏了?我老?娘是卖肉的?,特?地给俺拿了?两块后?丘膘儿,贴完之后?打起来才不疼。” 赵根生身体不好,每一次一到疾行?这一类目的?时候,铁二柱都会?帮衬一下赵根生之类的?身体孱弱的?,故意落在后?面。 他长得结实体壮,又有那两块后?膘加持,不过是换校尉责骂和一顿不大疼的?板子,跟人命比起来不过是受了?皮肉之苦。 不过,要是赵根生他们上去,估计再不下来了?,非打死了?不可。 要说这铁二柱也真是惨,本来是银庄老?板的?儿子,本来是富甲一方,怎奈他哥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把他们的?几个庄以及地契全都押没了?,后?来去酒楼喝完酒就再也没回来过。 亏了?他家还开肉铺,好歹能保他们几口温饱,也亏了?他哥除了?押了?庄子和地契没押别的?,没欠下一屁股债。 赵根生往篝火旁凑了?一些,慢条斯理地说道:“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子曰先生,”萧景千歪过头,用手臂撑着地面,仰望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也许你?再进京赶考,今年就能中状元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萧景千望向星空,都会?发现璀璨繁星,可是每一颗都寻常无比,她仿佛自己置身于浩瀚星海之中,自己只剩下茫然?无度。 赵根生摇头晃脑地念经式说道:“子曰,举一隅不以——” 铁二柱嘻嘻笑了?一声,用手拍了?拍赵根生的?瘦弱的?后?背:“喂喂喂,书?呆子,再‘子曰’,这军营就成私塾了?。我当时可不爱念书?,你?这可倒好,真是上赶着让我重回少年啊。” 念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听到这个字眼,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坐在树杈上等着花颜放堂急不可耐的?景象,她当时听着花颜的?读书?声听得困倦,直打瞌睡,差点从树上跌落下去。 现在想起来,她倒是好想坐在花颜的?邻桌,跟着她一起念《踏莎行?》。 萧景千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 也不知?道花颜近况如?何了?。 虽说自己是有进步,可是还是赶不上她找到花颜的?速度,现在超常人三倍的?刻苦训练,她只是在一个连是翘楚,但不是在一个营上翘楚,也不是一个军队是翘楚,更不是将军的?翘楚。 身旁的?赵根生似乎注意到了?萧景千的?异样,赶忙关切的?问道:“哎,景千,你?怎么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萧景千摇摇头,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人而已。” 忽然?守门大哥赶到三人身边,他趴在赵根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赵根生蹙了?蹙眉,先是迟疑了?一会?,将腰间的?钥匙递给了?那人。 紧接着赵根生面向萧景千,缓缓起身: “景千,你?随我出去一趟。有人寻你?。” …… 第43章 未偿愿 萧景千不觉有差, 跟着赵根生走出门。没想到刚出门就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 “景千。” “老哥?”萧景千顿觉奇怪。 他来做什么?他现在不应该在回漠北的路上?吗?他这回来找自己是做什么? 第75章 来不及多说?,萧棠恶狠狠地看着赵根生,赵根生茫然不知所措,拿着那串钥匙戳在原地。 萧棠把萧景千拉到一旁无人之处, 蔫了声期期艾艾地说?道: “他们可有刁难你?这些时?日?你过得可算好?那场大火有没有让你受伤?唉, 都怪为兄没有早日?回到大雁城, 叫你受这种委屈。” 许久未见, 萧景千她个头果然见长?了不少?。 “没有。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萧景千略显奇怪的说?道。 萧棠拽起萧景千的衣袖:“跟我?回家, 跟我?回漠北。” 萧景千不解其意,停下脚步:“为什么?” 萧棠看向身边赵根生,见赵根生正盯着他们俩, 不由地心虚低下头: “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到了那里再告诉你。” 赵根生还搞不清状况。 萧景千抬起头, 吟吟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我?。” 萧棠迟疑了片刻,最终诚恳道:“徐盏如?果能害花颜, 那么自然会害你,你算计不过徐盏, 为兄害怕……” 萧景千:“害怕什么?” 萧棠不情愿的回答道:“害怕你也毁在他手上?。” 气氛一下子缄默。 “我?当?然知道啊,我?目前就是在以身涉险。” 萧景千嗤笑一声, 她拍上?萧棠的肩膀, 释然地说?: “兄长?, 我?总不能一直在你和父亲的庇佑下成?长?。你总说?想让我?成?为真正的将军, 那你就应该让我?放手一搏。小鸟如?果长?出丰满的羽翼,你却一直把它困在巢穴, 它到死都不会见到外面的天空的。” 萧景千的眼神倏地变得坚毅,这种眼神, 萧棠再熟悉不过,他以前也有过,他和萧家军的兄弟几?人曾经共同经历了一段痛苦,一段黑暗。 “所以,我?的好兄长?。你想不想见到大雁城第?一位女将军?” 回到漠北,回到萧家军固然是一种不错的途径,但是当?一位杰出的将军最好的捷径就是在逆境中成?长?,就是突破桎梏,不懈怠的努力。 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 她会在未来,带上?萧家军,去救大雁城。 她会在未来,备上?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迎娶花颜。 “现在的确战乱不休,你也会力不从心,可是再过三?年的光景,我?承诺,我?会还你和花颜一个太平盛世。” 萧棠顿悟,为什么现在的萧景千不去找花颜。原来她在等?待时?机,现在她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去找花颜。 他也明白现在的萧景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了,而是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未来将军,是一个能保护家族,能让家族繁荣昌盛的人物。她的羽翼早就就展开了。 萧棠:“那好,我?等?你的‘盛世太平’。” 萧景千:“一言既定,驷马难追!” 萧棠望向站立在远方的萧景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句轻叹,踏上?了回到漠北 …… 不知过了多久,赵温故走到了赵根生面前,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就叫赵根生?” 此时?的赵根生丝毫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人,一场大祸即将来临。 铁二柱也跟着赵根生站起身,忽然想起来这官人名叫赵温故,是徐家军另外一营的统领,名叫赵温故。 不知道为什么,铁二柱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 赵根生忙拱手施礼,恭敬道:“正是,小人赵根生。不知道公?子有何吩咐?” 赵温故扶了袖袍,打量一下眼前的男子,伪善的笑道:“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去找一趟少?将军吧。” 铁二柱心中暗忖,这个男人不简单,看来他要好好研究研究此人了。 赵根生愣住了,并不识得面前身穿玄衣佩戴紫绶带的人到底是谁,只能是辨别此人是达官贵人。 见到赵根生迟疑,赵温故也停下了脚步,不留半分情面: “怎么?你有问题吗?难道我?让你做此事你可有几?分不满?” “不敢。我?只是觉得少?将军竟然寻我?这草民,真是不胜荣幸,我?这就随公?子去见将军。”赵根生慌忙应道,心里掩不住的喜悦。 莫非是可以让他还乡见爹娘了? “呵,好。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去吧。” 赵温故轻蔑一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根生急急跟了上?去。 他心中暗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人究竟是谁?看起来很面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铁二柱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一个词—— 三?面无常——赵温故。 平常熊胆的铁二柱这回也害怕的魂不守舍。 都说?“三?面无常”赵温故,不仅是说?此人有伪善、凶戾、杀伐三?副面孔,更有人传闻这“无常”字,是见赵温故如?见白无常,唯有死路一条。 每一个死在赵温故手里的人,都是死相惨烈,无罪也是能凭空捏出罪状。 他心中震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知赵根生这书呆子是怎么惹上?一尊大佛的。 “完了呀,子曰!子曰!!!” 第76章 想到这里,铁二柱忽然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却是无法跟上?去探查情况如?何。 这时?方才?归来的萧景千一脸迷惑地看着铁二柱失声大哭的模样:“怎么了?” 铁二柱哭嚎着:“咱子曰……要没了啊!!咱子曰要没了哇。” 萧景千听到了铁二柱痛哭的模样,了解事情的经过与原委,叫铁二柱振奋起来:“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走,去听听。” …… 等?到赵温故掀起幔帐的时?候,赵根生却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眼。少?将军徐盏坐在高位,身旁是各营校尉,徐盏左边坐着徐家军副将,右边则是一名身穿黑袍的蒙面女子,此时?正在低头饮酒。 “少?将军。”赵根生恭敬道。 “嗯。你先下去。”徐盏淡淡地点头,语气平缓地下令道。 屏退赵温故之后,徐盏微微一笑,将手上?玉佩亮出:“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赵根生心中一震,双手颤抖地接过徐盏递过来的玉牌,玉牌的质地极为上?乘,通体?灵巧,种水也好,仔细看去,竟然刻着“浔阳督抚”的字样。 浔阳督抚,花无道? 赵根生心中大骇,脸色渐渐苍白,吓得差点背过气五。 他可是知道花无道之死这件事可是整个大雁城不可说?的秘闻。今日?这徐盏既然能拿着花无道的玉佩,明天可能就能翻了这彰姓统治的天下。 像是花无道这样敢说?真言,敢为皇帝陛下真做事的人着实不多了。人们都明白,只是怕掉脑袋,毕竟朝廷所向并不在那傀儡皇帝手下。 说?出来可是要砍头的。 他也知道这里的一切皆是由徐盏一手安排,何况徐盏可是徐将军的独子,不容小觑。 他现在可真是惹到了煞星了,只希望他不要把自己怎么样才?好。 赵根生虽然是死读书的书生,但对于明哲保身来说?,这回终于脑子灵光了一回,他急忙躬身行礼,诚惶诚恐道: “少?将军,小人实在不知道这玉佩是何物。请恕小人愚钝,还请您见谅。” 看来还挺聪明的。 徐盏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说?:“可是真不认识?” 赵根生坚定地摇摇头。 赵温故掐嗓子高声问道:“那么,方才?那人可是你放进来的?” 赵根生睁大双眼,心底忽然感觉不安:“……是。小人看那人急切,又是自己人,所以——” “喔?这样,自己人?”徐盏的凛冽的眼神扫过赵根生,他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向赵根生: “看你随身带书,一定是读书人吧,那你可知花无道政变吗?” 赵根生蓦地睁大双眼,哑口无言。 徐盏看向赵根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读书人?难道你就不知道花无道是被那位领你来的赵温故给处决了吗?朝中拥护陛下的可不多了呢。萧家就是其中一支。” 花无道的叛乱,赵根生自然知晓的,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花无道竟然是赵温故蓄谋杀害的。 “少?将军,小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小人也不认识他们。切莫责罚小人和景千,我?只是见萧棠见妹心切,故此,故此……”赵根生连连摆手。 “哼——耽误你禀告的时?间么?”徐盏冷哼了一声,不屑地乜斜跪在地上?的赵根生,他倒是没有发火,反而慢悠悠地说?道: “赵根生,你这是在威胁将军?” 赵根生心中暗叫糟糕,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温故竟然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赵根生的额上?渗出冷汗,急忙磕头求饶道:“不,不,我?,我?没有,少?将军,小人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包庇他人之意。” “是吗?”徐盏不置可否,目露阴险之色。 “少?,少?将军,我?,我?真的不认识萧棠,也没有参与谋反。我?,我?就是一名普通农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有叛乱徐家军之意呢?” 赵根生急得满头大汗,他不断地磕头,可惜徐盏完全不吃这套。 徐盏搬弄着白玉北盏,一字一顿地说?道:“忠心耿耿,这个词已经听腻了呢。赵根生,你可真有趣吧,先回去吧。” “谢大人体?恤。”赵根生又跪了几?次,起身欲走。 却听得“噗呲”一声,鲜血溅在金丝绒屏风之上?,旋即传来硬物落地之类的声音。 赵温故拔出剑来。 徐盏冷笑道:“我?告诉你走,可是没告诉你起身,这可怨不得我?。” 他一脚踩上?赵根生的胸/膛,低声道:“你影响到我?统治三?军,影响到二王爷的权谋大业了。” 赵根生强撑着最后的一口气: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竟不知你也……如?此小人之……” 烛摇红影,照映在屏风上?,赵根生的面容越发显得狰狞,赵温故冷笑着收起长?剑,一挥衣袖,赵根生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徐盏看着赵温故:“明日?你告之所有营,再如?同此人擅自放人入军者,格杀勿论?。若做有益军功自会论?功行赏。” 他刚想回房,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徐盏!你在做什么?” 第77章 徐盏猛然回首,挑起一侧眉睫:“哟,原来是我?的好表姊,真是好久不见呢。本来没想让你看到的真是不巧了呢。” “你杀了根生!”萧景千悻悻道。 “不过一个小兵罢了,根本就不足挂齿。更何况他不仅违抗军纪,更是蓄意放人,罪该当?诛。”徐盏抿过清茗,满面不在意。 “不足挂齿?一个死了就会杀下一个,你哪是在除异己之人,你这是在霍乱军心!”萧景千愤怒而言,心中似有野火在胸腔中不断的燃烧。 “阿姊,不信你就试试,看看你能守护所有人,还是杀一人保千人。哦,忘了一件事呢——” 徐盏说?罢,转身离去,就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徐盏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姊,你可是要当?将军的人,你没有必要把所有所有的人当?兄弟保护,哪怕这个人和你是莫逆之交,在必要时?也必须做出果断放弃。” 哒哒的鞋履声逐渐远去,独留萧景千在阴翳之中沉默。 …… 【第?贰卷:山河问我?姓我?名】——完 第44章 千机丝 大安廿三年, 冬月。 萧景千辅佐平阳郡守,掌管平阳的军事,为?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 逢平阳都尉出查, 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大安廿三年, 萧景千带领一队二百三十一人扫荡平阳郡寇贼, 邑熟柳郡到榆城过处无一寇贼敢窝藏,不是?平反,便是?向官府自首, 同年冬月,萧景千被封为?平阳都尉, 乃大雁城开国第一女都尉。 萧景千辅佐平阳郡守, 掌管平阳的军事,百姓安居乐业, 逢平阳都尉出查,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称赞萧景千为平阳守护神。 大安廿四年,徐家军在平阳郡治所平阳城外驻扎休息。萧景千带人在平阳城外巡逻。巡逻间隙, 有几名西凉此刻趁夜潜伏而来?, 欲从此县丞。萧景千发现?后, 命其中两名亲信护卫保护其身边, 另外剩下的二名亲卫则去追击袭击者,并且通知平阳县丞。萧景千带着剩下的亲卫返回平阳县。 而后萧景千跟随徐大将军一路南征北战, 大安廿六年,徐盏带着五百名亲卫从西凉赶往萧景千带领二千亲兵在平阳县境内剿灭山贼余孽, 萧景千功绩卓著,封为?荡寇将军,并赐其金册银印。 大安廿七年腊月,抚宁将军因肺痨于漠北溘然长?逝,天下穿白,啼哭声三日?不绝,萧景千赴漠北戴孝一年,与其兄萧棠继承其父大业,萧景千掌三之一萧家军。彰政感念其父功勋卓越,以国?葬厚之,怎奈其父生前执意与叶小娘子葬与一处,彰政念及于此,只?得作罢。 大安廿八,萧景千率领五百余亲信士卒在辽东建立一座新?的都督府。直驱雁门关讨伐西凉,掌兵数月,终于收复嘉良郡,平反匈奴有功,特封其为?昭阳将军,等级一品。此乃大雁城第一位一品女将军。 同年九月,萧氏兄妹奉旨率领一万精骑从西羌攻入辽东,与起兵谋反的辽东大将大战三月两败俱伤,两兄妹于辽东大营受伤,派人送至直沽医治。 同年腊月,萧景千于直沽遇从莱夷而来?的东瀛水贼,此水贼实力强悍,萧景千带领三万轻骑兵与之激战半年仍未有果,两兵休战。 …… 时?光一晃五年过,萧景千一改少不更事,保留率真果断,变得稳重深沉,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之气。 再也没有人再在军营之中欺压萧景千,没有人踩过那朱砂手链,责骂她的过往。萧景千靠着一以贯之的努力让所有的成功都有迹可循。 从始至终萧景千的眼神?就没有从手上的木雕上离开过,她的雕刻技术虽然是?突飞猛进,可是?她的雕刻技术进展的速度却赶不上这五年里遗忘的速度。 木雕越刻越模糊,无论萧景千怎么思量当年花颜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她的意识里花颜的容貌是?如此模糊不堪。 哪怕是?萧景千这么多年派人去寻找花颜的下落,可是?依旧始终无果,就像是?落入深渊之中的石头,扔下去了就没有了回音。 她真的害怕,随着时?过境迁,她的记忆也会?像是?手中的木雕,越来?越模糊,她害怕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害怕没等见到花颜自己就垂垂老矣。 她害怕所有的感情都是?无疾而终。 休战之隙,萧景千立刻进入直沽城,命人将县令带到直沽城东门。县令闻讯匆匆而来?。 “为?何怎么都刻不好?为?何怎么也刻不好?” 萧景千紧紧握住木雕喃喃自语。 掌心冒出涔涔汗津,她手上的刻刀再次划伤她的手指,她像是?不知道一般继续刻在木雕上,渗出的血把木雕染上深浅不一的痕迹。 这么多年萧景千尝试着刻出和花颜一般模样的木雕,可是?手上的伤痕多了一条又一条,她的耐心也渐渐减退,痴狂愈加沉淀,木雕却是?未曾完成一件。 此时?已经成教头的铁二柱看到萧景千这般强忍抽泣的模样,着实有些心疼,他努力劝阻道:“赵温故之前说过,若是?心有郁结,这身体啊肯定是?不好。小白你想开一点,这要是?有缘自会?相见。” 萧景千悲怆地?摇摇头:“不……不,她约好了的。她说过会?来?见我的,她明明说过的啊。铁二柱,你说为?什?么呀。” 第78章 字字泣血,肝肠寸断。 “难道说儿时?说的诺言,过了几年就不算了吗?她……她怎么就这么忍心见不到我啊,呜——” 说到这里,萧景千哭的更厉害了,双眸肿的红红。 铁二柱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女子,见到的除了嫌弃他吃的太?多的老娘,就是?萧景千了,可是?平日?里他都是?把萧景千当兄弟看待,倒也没把她当成姑娘家家。 “哎呀,这儿女情长?这事,哎呀!那姑娘家家也许并非是?不想见你啊!她可能只?是?……只?是?……” 在这时?候,铁二柱方知土话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缘由了,他现?在就恨自己词穷。 眼下铁二柱看到往昔顶天立地?的昭阳将军今日?哭的梨花带雨,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她可能只?是?想跟我赌气,然后跟我赌气了五年多,她就是?因为?我做错的事情所以不想见我。”萧景千哭道。 铁二柱一时?间感叹,他自己都还没有喜欢的姑娘,现?在倒要化身为?昭阳将军的女眷,来?给昭阳将军排忧解难了。平日?里铁二柱仗是?没打多少,这安慰人的事情倒是?一件没落下。 若不是?铁二柱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置信,在沙场之上浴血奋战,一方天画戟可取敌军将领项上头颅、连续奋战三天三夜好似打了鸡血的萧景千,遇到这情感之事也会?显示最柔弱的一面。 所以,没有人会?坚不可摧,对?么。 忽然,门外传来?通讯兵的声音: “将军,直沽县令魏飞捷求见。” “进,进进。” 话音刚落,铁二柱看向萧景千,发现?她脸上方才哭红的印字,此刻居然全然不见,丝毫没有方才哭过的痕迹,俨然又是?威严的将军殿下。 铁二柱:……好家伙。 昭阳将军变脸可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萧景千坐在高台之上,拄着自己的下颌,眼神?如炬:“直沽县令何在?” “下官在。下官叩见昭阳将军。”魏县令魏飞捷连忙跪地?应道。 “行?了,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行?完礼都到晌午了。” 萧景千双手交叉:“直沽县令,尽快把直沽府衙中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然后去请城中的百姓到城东门集合,挨个核查身份,其他一切等候本将军吩咐。听说县令爱民如子,善于教化百姓。把此事交付魏县令我放心的很。” “谢昭阳将军赏识,下官遵命。”魏飞捷拱拱手,转身欲退。 “魏县令留步。” 魏飞捷顿觉奇怪,转过身:“昭阳将军有何吩咐?” 萧景千望着县令,缓缓地?问?道:“直沽可有画技超群的名流画师?以绘画传神?、容貌栩栩如生著称?” 魏飞捷思忖片刻,回答道:“有,下官曾经拜访过一位名叫吴公甫的画家,那位画家名叫吴公甫。”魏飞捷恭敬答道。 “请吴公甫前来?,就说本将军有话与他相商。”萧景千回答道。 魏飞捷闻言,立即点头:“好,卑职这就前去请吴公甫画师。将军稍作等待。” “嗯。”萧景千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魏飞捷便带着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长?相俊朗,面如冠玉,一身蓝色布袍,腰束紫色丝绦,身材挺拔如松。 “草民参见昭阳将军。昭阳将军从漠北远道而来?,车劳马顿的,草民恳请将军移驾前厅,卑职已备好酒菜等将军享用。” 吴公甫恭敬地?行?礼道。 “嗯,好,那你先退下吧。”萧景千摆了摆手,屏退魏飞捷。 “是?。”魏飞捷恭敬地?退出。 “请问?你这些年可否为?一位名叫花颜的女子绘过人像?” 吴公甫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吴某绘人无数,并没有为?那位女子绘过像。” 萧景千迟疑了许久,继而屏退了其他人,她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拿出来?。 “你也知道昭阳将军擅长?雕刻木雕如果说我已经快要忘却了这个人,我的记忆里残存着那个人的痕迹,可是?即使是?擅长?依旧雕刻不出那个人的容颜。请问?吴大师这是?为?何?” 吴公甫拿起木雕,看到上面新?旧不一的雕刻痕迹,他清楚这个木雕可能是?经历千磨万刻才致成如此。 不觉间他有些心疼起来?。 吴公甫笑道:“哈,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曾想过,后来?某一日?我破解了。” 萧景千的双眸倏然亮起:“还请吴公甫不吝指教。” 若是?能画出花颜的像,即使花颜是?在异国?他乡隐姓埋名,她也能凭借这一张图画打听花颜的下落,毕竟她还能拜托明月楼的楼主明光以及天冥天字号杀手曲有意,让他们二人帮自己查查。 “许多画师追求画的传神?,但?是?却不知道如何传神?,都说‘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绘出面容不难,画骨可就难了。” “画骨,可是?用利刃剔骨,这着实是?……” “非也非也,”吴公甫摇头晃脑地?回答,“传说古有盲女画师太?梦初,所绘之物可真实的从纸上跃起,真可谓是?故事中的神?笔马良。她早年与武林第一门派暗香派的掌门左霜白素来?交好,一同征战宵小。而她却与左霜白拥有不为?世人认可的孽缘。早年太?梦初一直卡在画骨瓶颈期,知道一个时?候出现?了转机。” 第79章 他清了清嗓子:“画骨的转机便是?,太?梦初早年被贼人剜掉双目,盲目依旧可以绘画,她只?要摸骨便可成功画出,如同未曾盲目一般,可惜她却以为?左霜白已死,自此再也未曾见过左霜白。” 而事实上,左霜白晚年一直守护着太?梦初,只?是?因为?一个秘密从未说出自己的身份而已罢了。 “可是?是?昭阳将军既然是?给了我这木雕,那证明就有了物的骨,也就证明,可以用来?画骨。” 萧景千既惊又喜:“也就是?说可以画出来?么!” “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萧景千急不可耐的说道。 “昭阳将军听了未尝不可,只?是?这其中有大忌。” “但?说无妨。” 吴公甫喟叹一声:“只?是?涉及到画骨这件事,所以必须利用到一种漠北的物件,那是?名为?千机线的东西,这种东西与其说是?线,倒不如说成是?一种巫蛊之术,就是?把你和这个木偶的联系到一起,方能窥得你心中所想之人的全貌。而这件事必须是?只?有你我知晓,否则——” “否则让他人知晓,很容易让将军反噬其中啊。”吴公甫低声说道,眼神?忽然阴翳下去。 第45章 千机娘 萧景千疑惑:“此话怎讲, 也就?是把?我和这个木偶联系在一起了吗?” “这个只能算是障眼法罢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效果,如果将?军再?次被其迷惑,或者再?次走?火入魔, 这样子的话可能会伤及心脉。” 吴公甫颔首:“其实可以这么说, 通俗来讲一旦把那千机丝种植到木雕之上, 就?给木雕赋予了新的生命。这个时候昭阳将?军的命运就?和木雕紧密联系到了一起了。” 萧景千皱眉:“这样说来, 这东西就是一个祸端了么。” “确实如此, ”吴公甫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将?军将?它留在身边,却?又可以利用它。” 萧景千双手抱臂, 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简单,那?我把?木雕保管好不就?完事了吗。” 保存一件物件还不容易, 不就?是准备一个多宝箱, 然后将?木雕放在多宝箱中,准备一个谁都撬不开的锁不就?完事了?这有何难? 而吴公甫没说的是, 千机丝是让种蛊者自身对木偶一定的滋养作用,也让木偶也有了神思, 从而让种蛊者达到目的。 思忖许久,吴公甫肃清一声?, 还是觉得说的太过?苍白, 继续补充道: “如果昭阳将?军还是不懂, 那?便请所有宫人合上所有窗牖, 吴某来演示一遍画骨。毕竟画骨见不得光。” 萧景千照办,其他人将?窗牖合拢, 屋内黑压压的一片。 难不成这画骨还有什么名堂不成?萧景千顿时好奇。 吴公甫害怕萧景千不理?解,更是准备了笔墨纸砚开始在宣纸上绘画画起千机丝的模样, 在图画之上,十根枯槁的手指每根都束缚着如同蛛丝的线,一个木雕被密密麻麻的千机丝捆住,摇摇欲坠。 如果仔细看?去,还会发现就?在木雕的嘴唇之上,蜿蜒着娇艳欲滴的殷红血液,嘴角咧到耳边,又用针线完全缝合,很是骇人。而且那?木雕人偶的眼睛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景千。 萧景千盯着画中木雕有些迷失心智,自己的神思不自觉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多亏吴公甫点了她的肩膀,萧景千才猛然回过?神。 回过?神之后,萧景千心中暗骂自己太不济事,怎么就?会这样被画骨影响心境呢。 吴公甫见萧景千脸色不太好,连忙关切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萧景千连忙摆手:“没事,我没事。” 吴公甫的脸色已经苍白,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真乃折煞我也。” 萧景千对图画避之不见,惊道:“这东西还会扰人心智?” 吴公甫连忙收起画卷,摇头苦笑: “刚才那?便是画骨,因为?这幅画已经活了,但是它不仅想要骨,它缺了神思填充骨肉,若不是我唤醒将?军,唯恐现在将?军的心智就?被这物什吸走?了。” 吴公甫叹息一声?,掌风一扇,火烛顷刻摇晃烛苗,他拿起画骨画放在焰火上燃烧,幽幽暖光照亮吴公甫和萧景千的脸庞。 可怖的是,画骨画像是有生?命的物质一样,居然发出阵阵婴儿般的啼哭声?,而且宣纸还在不断颤抖。 萧景千看?着从火烛上垂落的余烬,朗声?笑道:“世间竟有如此恐怖之物。果真有趣。” 下次注意就?是了。 吴公甫双手合十:“果真佩服昭阳将?军胆识,论别人恐怕要吓破胆了。” “还得是吴先生?绘画技艺超群。多谢吴先生?提醒,本将?军自有分?寸。”萧景千点点头。 “千机丝韧而可曲,轻易便可刺入肌骨,散发绿色光。” 吴公甫点点头,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的。只是听闻那?千机丝在千机娘那?里。而且千机娘喜怒无常,将?军要十分?小心才是。” “正好我要去一趟漠北运粮秣,正好寻寻那?千机丝,彼时再?让吴先生?教我绘制,如何?” 吴公甫点点头:“静待将?军佳音。” 第80章 说时迟那?时快,辞别吴公甫之后,等?来魏飞捷县令清点完毕,未曾发现东瀛叛贼的音信之后,萧景千心底那?块石头落地,她终于可以趁着休战的时候去一趟漠北。 终于可以回到心心念念的家乡了。 可以回去见见爹爹和久未谋面的兄长了。 萧景千的心情异常激荡。 直沽离漠北并不算太远,她带着几个亲信策马奔赴五天基本上就?可以到达了。 是夜,萧景千乘上马踏上奔赴漠北的路程,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之中的一处山坳之中,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之中,只有一缕缕月光透射进来。 树叶疏散,经常有枯叶落地,无人打扫,两尺高?的野草漫过?众人的小腿肚,芒刺扎到肌肤中。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花颜被黑衣人掳走?的时候,到现在好像也就?一晃六年的时间,可是她却?记忆深刻。 偶有鸮音切切,四周传来阴恻恻的风声?,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这不是萧景千第一次踏入漠北,这里的气氛与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忽然,一阵悉索之声?,在铁二柱的耳边响起。这让原本警惕异常的铁二柱更加警惕,她提高?了警戒度,目光四处搜寻。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找到。 铁二柱忽然想起肉铺旁边茶楼的掌柜说的话,她和铁二柱年纪相仿,经常重新?叙述说书人的故事,而且通常都比令人汗毛倒竖,比如半夜的丛林可能有尸|体倒挂树梢、比如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道之上,很有可能会有厉鬼拍上自己的肩头,诸如此类等?等?…… 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起来啊!救命啊。 铁二柱天不怕地不怕,怕就?怕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鬼故事。 越想越心悸的铁二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浑身瑟瑟发抖: “小白将?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 “我还没有听到。”萧景千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就?在铁二柱想着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诡异的笑声?的还有几声?怪异的叫声?,这让人毛骨悚然,更加惊恐。 这回是真的了。 “小……小白将?……将?军,这回听清了吗?”铁二柱倏地睁大双眼。 萧景千有些无奈:“这回听到了。” 她立即拔剑相向,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林子,哪里有敌人的踪迹,而且这个声?音似乎也不在周围,难道真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成? 不行!萧景千这么多年征战,就?没有听错过?,怎么就?这次听错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景千指着面前的三条路,分?清道路之后,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 “铁教头跟我走?,奇上尉、郭上尉你们兵分?两路,往东南方和东方去,我和铁教头去一旦有情报及时用烟花汇报。” 她则选择更为?隐秘的一条路,继续向前方追去,但是她发现,自己越往前跑,就?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在附近,而且声?音越拉越近。可是当他们二人真正的前往声?源之处,却?发现那?声?音再?次变远。 “难道他们在跟踪我?这是什么迂回招数?”萧景千心中疑问连连,这样追赶下去不是办法,一旦被他们抓住,肯定会被活捉。 也许是自己和铁二柱多虑了? 不知为?何,铁二柱感到有些心慌,可是他又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他看?着寂寥的四周和漆黑无边的黑夜,心底有些发寒。 忽然,一条三尺长的蛇尾巴从树上垂下,狠狠地拍击着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铁二柱定睛看?着那?三角头的蛇,忍耐住心中的恐惧,手中握紧朴刀一步步往后退去,可是那?条蛇尾却?一步步紧逼过?来,他的心一横,挥起朴刀照着毒蛇的三寸就?砍了过?去。 铁二柱向上翻了个白眼,怒斥道:“他妈的,就?是这些玩意儿吓老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厉鬼呢。” 不出所料,铁二柱的不愧早年是杀猪的,刀法十分?精准,一刀就?把?那?毒蛇的头砍下了,砍下的蛇头还没有失去活力?,在地上不断扭动。 就?在铁二柱低下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那?断头蛇冒着幽幽绿光的双眼。 铁二柱勒住马,捂住心脏,心有余悸地提醒道:“将?军……要不咱别走?了?我咋突然这么心慌。” 身后的人也附和着:“是啊,萧将?军,万一这是敌军做的障眼法,实则是埋伏在草垛之中,这怎么办?” 没等?萧景千回应,就?听得整个丛林遽然回荡着一个成熟低沉的女声?: “杀了我的爱蛇,你们还想走??想得倒美!” 从树梢落下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女子,她面色苍白,身材消瘦,头顶两缕编好的长发垂落在胸前遮住脸颊,看?不清楚面孔。 她手中持着一柄乌金长弓,搭在弓弦之上的羽箭散发出淡淡的绿光,让人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寒冷。 女子手执长弓,弓弦微颤,随着弓弦轻轻松开,一枚利箭破空而来,铁二柱本能的举起朴刀抵挡。 噗哧,利箭贯入朴刀之中,刺入了铁二柱的手腕之中,鲜血顺着朴刀流淌到了地上,铁二柱发出阵阵哀嚎。 第81章 …… 第46章 续前缘 萧景千见状, 连忙抽出腰间的无常剑,冲向那手执乌金色弯弓的赤脚女?子。 “看招!!!” 玄衣女子一个完美的侧转身?,手中的弓再次拉满,咻地一箭朝着萧景千射来, 萧景千连忙挥剑挡下。 箭矢袭来的罡风吹散萧景千额前?的碎发。 不知道?为什?么?, 见到千机娘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想?到吴公甫所说的左霜白和太梦初的故事, 可是这种想?法只是想?过了一瞬间, 旋即就被?如何躲避其他要命的箭矢代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情。 箭与剑再次交织在一起,迸发出灿目的火星,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两人的武功都不弱,可是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啪嗒”一声, 铁二柱手中的朴刀落地, 千机丝将他的双手绑在地上,千机丝缓缓收回收回, 他的双手顿时失去束缚。旋即铁二柱倒地不起,双臂上却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千机娘见到铁二柱挣脱了自己的束缚, 唇角微扬,一股强劲的内息涌出, 直接冲进了他的丹田, 铁二柱的内息一阵翻滚, 丹田仿佛有炸裂的迹象, 疼痛难忍,他只得闭眼忍耐。 “柱子别慌, 小白助你也!”萧景千眉目凛然,她提着无常剑冲向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注意到萧景千的走向, 当即弓弦拉紧,又添几发。 打斗之中,萧景千发现女?子手中的弓箭居然不仅是一件利器,居然还具备一定的灵性,每一支箭都可以轻易地摧毁自己的剑气和攻击。 最重要的是,这种箭矢根本无法轻易斩断,而且还会追踪自己。 萧景千今天遇到的荒唐事情实在太多了。 铁二柱看向擦着自己耳边划过的“箭矢”,竟然发现那散发绿光的物什?根本就不是箭,而是一种坚韧却可弯曲的丝。 两肱涓涓冒血的铁二柱忽然看着那丝笑?出了声:“韧而可曲,轻易便可刺入肌骨,散发绿色光。这莫非……莫非正是千机丝。”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萧景千转述吴公甫的话,好?像这么?一比对,似乎和传说?中的千机丝十分有九分相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还没有到漠北就找到传说?中的千机娘了。 “这……这不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千机丝吧。” “柱子你说?什?么?!?”萧景千怀疑自己听错了,赶紧竖起耳朵,趁此时机又避开?了两根千机丝。 真是奇怪了,这个人射出的箭,怎么?比和敌兵射来的还迅猛,叫人躲闪不及。萧景千疑惑不已。 就在这时,铁二柱一手抓起三五根丝线,手舞足蹈起来:“千机丝啊,小白将军!八成是千机丝!” “什?么??” 就在千机丝擦着萧景千的脸颊过去的时候,萧景千这回看清了,好?像这“箭”还真是传说?中的千机丝。 “千机丝啊!千机丝啊!小白将军!这可真是千机丝啊!” 玄衣女?子见到二人不按套路出牌,又看到铁二柱手舞足蹈的模样很是奇怪,顿时也有些慌了神: “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千机丝?” 铁二柱此刻也忘记了疼痛,他咧开?嘴,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机娘吧!我们此行特地来寻千机娘的。” 千机娘此刻还以为这情况是其中有诈,心中存在了顾虑,但是手下的千机丝却没有因此停下对于两人的攻击,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 千机丝席卷而来的罡风更加猛烈,扬起的砂砾不断扎进两人的双眸之中。 铁二柱用肘部挡住自己的眸瞳:“那个,我们是听到吴公甫的介绍来的。您……您大人有大量,可否听听我们的诉求?” 听到“吴公甫”三个字,千机娘的手下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她从树梢之上运轻功而下,怔怔地看向萧景千: “原来是吴公甫先生介绍而来,那便是我唐突了。请问是哪位需要我来算。” 萧景千眉间意气深。 萧景千还没有缓过神,呆呆地愣在原地,他疑惑地看向铁二柱。 莫非着千机娘认识吴公甫不成? 千机娘朝着二人伸出手:“须弥藏芥子,芥子藏须弥。万物变化无常,千机丝线缠绕。请二位随我前?往须弥山一趟。” 晨钟暮鼓响,麋鹿呦呦低鸣,溪间点点碧青色幽光闪烁其中,氤氲的雾气缭绕而升,千机娘赤着脚走在溪边,脚踝的银铃泠泠直响,让人觉得神秘且有一种诡谲之美。 萧景千停住脚步:“久仰千机娘大名,千机娘就不问已一下我的名字吗?还不知道?叫千机娘什?么?称谓合适。” 千机娘阖上眼帘,悠悠的说?道?:“名字这物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是人的附属物罢了,我不问姑娘的姓名,我亦是没有姓名,千机娘这个名字只是世人给我带来的附属品罢了。姑娘称呼我为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道?这千机娘到底是天性洒脱不羁,还是向萧景千隐瞒了什?么?,不过萧景千认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少管比较好?。 “听吴先生说?,说?千机娘常年在漠北,怎么?我们还没有到漠北,就遇见了千机娘了?” 第82章 千机娘双手合十:“我的行径由星象而定,漠北只是我旅程的一小部分罢了。遇上姑娘也不过是我红尘羁绊的一部分罢了。” 萧景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啊。” 就在这时,千机娘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吴先生早年悟道?参禅,本来与我是故交,他向来是只结交有缘人,若是他来引荐姑娘前?来我处,那便是我俩有缘,那我便帮姑娘一个忙。” 千机娘伸出手触碰萧景千的眉骨,顺到鼻梁,忽然弯起了眉:“姑娘两眉如同绵延远山,很是开?阔,很是入仕途的料子,鼻骨高挺尖翘,说?明性格直爽率真,可是这眉头紧锁,应当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是有心事。”萧景千垂首,将藏在衬服中的木雕拿出,木雕尚存温热。 萧景千小心翼翼地把木雕递给千机娘:“我想?凭借这个木雕,来找回一个人。” 千机娘接过木雕,眼神顺着木雕的发髻向下看去,看到人形木雕手中握着的金钗的时候,忽然间停留一会,但是仅仅是几秒的时间。 “把你的手伸过来——” 萧景千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名堂,毫无防备的把手掌递了过去。 千机娘循着她掌心的纹路看去,看到她手上被?千机丝割伤的部位,而割伤的部位正巧扰乱她本身?的掌纹,随后她窥见了一丝端倪。 果然是天意啊,天意有意断姻缘。 千机娘:“强行续缘是会有代价的,姑娘可要想?好?。” 萧景千眼神黯淡下去:“也就是说?,我和花颜的缘分实际上已经尽了?” 千机娘沉吟片刻,回答道?:“可以这么?说?,而且进入结契,就不可以中断,因为只有一次机会。姑娘可是下定决心结契吗?” 萧景千蛮不在乎地回答道?:“我已经从吴先生那边了解了,我已经想?好?了。” “姑娘知道?便好?,那我就不赘述了。” 千机娘颔首:“你只记得你故人的骨相,所以就把她雕刻下来,也就是你想?把这个木雕和你寻找的故人联系在一起吗?” “是的。”萧景千点点头。 千机娘从怀中拿出一把红绸裹着的剪刀:“既然要签订契约,那么?请这位姑娘剪下自己的约一寸长的头发,再用红绸缎把姑娘的发丝以及木雕都完全包裹。如此下来,再将此物递交予我。” 萧景千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接到剪刀,自己的手掌就被?锐利的剪刀刃划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是她没有在意,照着千机娘所言一切照做。 殷红的血液垂落在繁芜的杂草之上,悄悄蚀着鲜嫩的草尖。 铁二柱看着萧景千掌心的一绺发丝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仿佛看见木雕的眼睛和嘴角有了微微一点点的颤动。 他怎么?总能看见这么?诡异的事情? 气氛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那曼萨蛮多,这位姑娘,蒙上眼睛,请继续向前?走。待到听到长生天的回答再从中出来。日后月圆之日,你都要承受木雕画骨化魂的痛苦。可是知晓?” 只见千机娘手下变幻莫测,她扬起衣袖,正好?将人形木雕藏入大袖之中,只见她双手作怀抱球状,口?中念念有词,那木雕顷刻不见。 继续向前?走?萧景千愣住了。 前?方?可是一整片往生湖啊! 萧景千迟疑了许久,回头望着那千机娘一眼。 千机娘却是没有对上萧景千的眼神。 难道?是真的要跳下湖吗,虽说?自己水性还算是不错,但是若是听到天空回答,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了? 铁二柱也不由得为萧景千捏了一把汗。 萧景千空咽一口?,她双眸微阖,她把心一横,然后憋住气纵身?一跃。 她随着水给自己带来的压力渐渐下沉。 萧景千张开?双臂,她极力眯起眼,透过缝隙窥见水草飘荡,看到幽幽发着蓝色光芒的湖底。 窒息感和压迫感交织不迭。 不行,自己还不能从湖中出来,这样就无法结契了,这样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花颜了。 是谁让本身?瘦弱的自己变得强大,是什?么?信念驱使着自己成为大雁城第一位一品将军,除了信念还有什?么?? 再在水中待上一刻吧…… 再在水中待上一刻吧…… 一种强大的信念排除万难,将萧景千本身?畏惧的信念排挤开?来,成功占据萧景千整个内心。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抽离之时,她忽然听到一种青铜铃铛轻轻摇晃的声音,想?要努力的把她的神识恢复。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眼前?竟然浮现了一个露出阴森笑?意的木雕。 …… 第47章 阿骨朵 悠远清泠的钟声把萧景千的深思完全拉回现实世界, 让她?完全清醒,好像是一位阅历丰富的耄耋老人在前方引领自己走向光明。 嗯,原来这就是长天生的声音吗? 刚刚那种似乎真实存在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只是自己幻听了吗? 萧景千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木雕。然后如同鲤鱼打挺一般从水面上一跃而起, 湿漉漉的青丝黏在她的背脊之上, 她?高高的举着木雕, 看向千机娘的方向。 第83章 萧景千却发现本应该站着千机娘的地?方, 此刻却是空无一人, 她?四处寻找,却依旧未果。真是好生奇怪。 她?还没有问她?到底何时何地?才能遇见花颜呢…… 萧景千疑惑的愣在原地?。 这时候铁二柱也在焦急地?等待着萧景千的回来,而萧景千看到铁二柱的模样, 也奋力往岸边游了一游,也想要?问个明白。 “喂喂喂, 柱子, 我在这里啦!” 铁二柱注意到了萧景千的声音,连忙挥挥手, 惊喜地?说道?:“哎,小白将军!” 萧景千继续问道?:“你看见千机娘没有?我怎么?不见千机娘的身影?” 铁二柱诚恳的摇摇头:“没有啊, 当时本来我也想让千机娘看看手相的,但是千机娘只有小白将军你是她?的有缘人, 她?让我离开?这里半个时辰。我寻思着半个时辰还不在水里头憋死了, 就提前一炷香时间来了。” 萧景千内心尤为感激。 就在这时, 铁二柱遥遥地?指着山林的尽头: “郭上尉传来消息, 说是西北边有一条开?阔的通路。” 也许是千机娘不想牵扯太多事情吧。萧景千猜测道?。 二人言定,一路走向铁二柱所言的地?方, 和剩余两支队伍会和,这一次萧景千并没有立即返回, 而是先在军营中休整,等到明天天一亮就启程去西北方向行进?,所幸他?们?粮秣充足,他?们?顺利回到漠北军营。 而就在远方的须臾山峰之上,左霜白摘下自己的面纱,看着萧景千乘马而行,眼神逐渐迷离,她?喃喃着:“太梦初啊……我终于从你这里学会该如何给她?们?续缘了。你说做续缘之事,可否换你几?年?的阳寿?只是啊,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我还活着。” 在荒凉无垠的山顶之上,回答左霜白的只有掠过耳畔呼啸的风声。 全然当做太梦初回答我了罢。左霜白想着。 …… 辽阔无垠的草原如同天织的绿毯,一行人牵着马走在草原上,芳草软若棉絮,绿草与蓝天相接处有孩童朝着萧景千飞奔而去,有些孩童方及萧景千的腰及高,无一例外地?喊着高声喊着“小白姐姐回来了”。 “孩子们?好啊。”萧景千笑?吟吟地?说。 最为惹目的少年?高高踮起脚尖,他?揽着身旁身形高挑的少年?,骄傲地?说道?:“小白姐姐,我是师紫林,这是我哥哥师紫厦!我们?以后想当将军。” “好啊,当将军好。”萧景千笑?道?。 “我最喜的诗句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我不喜欢的是‘隔江犹唱后庭花’!”师紫林骄傲地?说着他?新背诵的诗句。 少年?们?围拥着萧景千。 …… 当年?的抚宁将军的部下师姚如同也大了萧景千小一轮,如今也有二十又七的年?纪,他?穿着碧蓝方空长袍,一条暗黄蛮纹皮带系在腰间,满眼坚定毅然,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师姚在少年?时候也曾抱着襁褓的萧景千满草原的驰骋。 萧景千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她?还记得当年?他?把?襁褓中的自己用一个布袋子兜着抱在怀里,骑马骑到忘乎所以,然后一不小心把?自己挂在马鞍上的故事。 这件事情已经被萧棠嘲笑?了十多年?了。 师姚朝着萧景千远远地?拱起手,感慨万分地?说着:“上次远赴雍州教练兵力未曾见过将军,如今昭阳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你们?兄妹二人是同气连枝,都成?了将军啊。” 上次不见自己难道?是真的因为远赴雍州吗?萧景千欲哭无泪。 “师姚叔伯。那我兄长现在身在何处,怎么?不见他?人?” 萧景千徘徊许久,除了绿茫茫的草原还有一些围着自己欢欣雀跃的孩子们?,愣是没有看到萧棠的身影。 “喔,忘说了,哎呀,我就是贵人多忘事,要?不怎么?是你叔伯呢,整天日理万机的,”师姚大言不惭地?说道?,语言之中添了一丝狡黠的意味,“卫将军现在正?在校场操练弟兄们?。昭阳将军先去紫营那边歇息着。紫林、紫厦,你俩跟为父回去,不要?老?缠着你小白姐姐啦。” 师紫林、师紫厦回答道?:“可是爹爹你没有小白姐姐有意思哎。” 自己这个当爹的,居然没有刚见面的萧将军有意思…… 师姚虽然内心受挫,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肃清两声:“再不回家,你娘亲又追着你打你屁股。我到时候也救不了你俩。” 师紫厦天真无邪地?问道?:“娘亲不是听说小白姐姐回来去烫羊奶茶了咩?我娘特地?让我咧迎接小白姐姐呢。” 师姚见自己实在是骗不过,无奈地?说道?:“快点?回去完成?课业,你娘不打你屁股,你小白姐姐温柔待你,你爹追不着你,你萧棠叔伯追的着你。” “咦耶,凶凶的萧棠叔叔。” 两个小朋友听到“萧棠”两个字,吓得连忙抱头逃窜。围着萧景千的两个小娃娃听到这话,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纷纷软声“喏”了一声,摇晃着经筒蹦蹦跳跳地?跟在师姚身后。 行啊,十多年?没见,现在他?居然闷声出了两个大胖儿?子。 绝了,想想萧棠这么?多年?在漠北混的也倒是挺惨的,毕竟这么?多小孩子觉得他?凶神恶煞呢。 第84章 正?当萧景千回到营帐之中的时候,忽然听到营帐外面有传讯兵来到自己面前,他?单膝跪地?,双手拱起: “西域使者途经此地?,说是带来了一件大礼,想要?献礼予将军。他?们?一行人身上没有凶器,检查一番也有通关文牒,属下听他?们?说,只是途经此地?。” “大礼?”萧景千紧蹙双眉,心里念道?莫非是从西凉远道?而来,食粮消耗一空,请求自己的接济? 萧景千回应道?:“我并不收礼,如果他?们?有要?事,就让他?们?进?来吧。” 曾几?何时,一位手握权杖的男子踱步走到萧景千面前:“拜见昭阳将军。” 萧景千还没有搞清楚形势,一股曼陀罗香气弥漫开?来,一位面容妖冶的女子也跟在男子身后,朝着萧景千款款而来。 一条镶着孔雀石的金链挡在额前,那名身穿绛绿色的绦衣的赤脚少女踏着猫步轻盈地?转到萧景千的面前,裸|露的腰肢暴|露在烛火暖色光障之中,光晕诡谲迷幻,晃的令人晕眩。 “奴家为将军献舞一曲——” 萧景千发现此人身量、容颜竟然与当年?的花颜别无二致,但是萧景千很快就清醒明了了,这么?多年?花颜怎么?可能还是如此身量,不过是西域使者为了讨好自己而择选的类似当年?花颜模样的人罢了。 那名男子从婢女的手中取下一本名为《将军秘史》的书籍,萧景千只手接过,只是看到一半,萧景千就开?始面红耳赤,此书竟然以自己为第一人称所言,越看萧景千越是觉得惭愧。 上面明摆着写?着“时年?太安廿八年?,夏日蝉鸣起,吾又逢花佑安,卿卿半绾青丝,眼泛万千涟漪,适逢公主府再无其他?宫人,佑安将吾压于墙角,卿卿解我衣带,宽我衣裳,吾心悦卿卿兮,卿卿亦心悦吾兮。 玉葱芊芊濡红豆,忙勾抹弦银丝千。 莲颤香炉烟氤氲,有蝶猎奇欲偷香。 或误衔蝉奴娇声,佳人转醒不休饶。 红帐暖香春意长,共沐温泉尝佳酿。 彼此相拥吻而颠鸾倒凤……” 这怎么?可能叫她?不想入非非! 看到“颠鸾倒凤”四个大字的时候,萧景千立马合上了书卷,开?始大口喘起气,她?根本想不到,这一本竟然是以方才的文段开?头,剩下的六万多字竟然都是描写?的这“颠鸾倒凤”。 萧景千的脑海里就剩下了“颠鸾倒凤”四个大字,她?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 萧景千有些恼羞成?怒:“你们?是什么?意思?” 阿骨朵踮起脚尖,慢慢攀上萧景千的膝盖,用如同白玉的手指挑着萧景千完美弧度的下颌,她?不由得凑近了萧景千,探到她?呼出的温热鼻息: “如果将军愿意,我们?就做些晋江不允许的事,如何?” 虽然萧景千此刻还在醉酒的状态,萧景千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毕竟在晋江上高速是万万不可能的,遽然一道?倩影冲进?了萧景千的怀中,她?连忙将其推开?,但是这个白影却又一次扑倒了她?的怀中,并且还用用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她?赶忙推开?了阿骨朵。 阿骨朵嘟起嘴,掀起自己的面纱,翻身欺上萧景千: “怎么?,这礼物将军不喜欢么??可是国师特地?聘请全西凉最会撰写?民间话本之人撰写?,是书里剧情不够香|艳,还是我这幅皮相不好看?” 萧景千嘴角抽搐,她?连忙向后退却,头一次知道?事情还能如此难办:“姑娘冒昧了,我并非你所想之人。如果要?给皇帝进?贡那些物什,何必在我这里大费周章?” 阿骨朵伸出颀长的手抚上萧景千的脸庞:“食色性也,男子女子都是如此,将军何出此言,珍惜这种良宵,切莫辜负大好春光呀。” 一语未了,萧景千当即打断,她?皱紧了眉头: “好言相劝你不听,看来只能动真枪实刀了。” 萧景千握紧了腰侧的长|剑,用剑鞘将阿骨朵打到一旁,阿骨朵眼见着萧景千拔剑出鞘,立刻慌了神,赶紧将方才作态收敛,无奈地?回应道?: “昭阳将军有所不知,我乃西凉第一花魁,此来并非只是随哈曼大使进?贡,那中原的皇帝觊觎我许久,说是如若不把?我交出去,就用我般若岛换取,竟是如此无理!我也是贡品之一,只是在此之前我依旧是处子之身,只是卖艺不卖身。” 听到阿骨朵晓之以情的话语,萧景千把?长剑回剑鞘。 阿骨朵缓了口气,往地?上磕着头,继续说道?: “久闻将军贞烈,寻一女子六年?未曾动心,我也想将此身托付将军,也算是此生无憾,不会让那中原的皇帝老?儿?毁奴家一生。春宵一刻,也不会让将军动心,求将军成?全。” 萧景千怔愣在原地?:“你是说圣上……” 阿骨朵见到萧景千没有反应,看着立在武器摆架上的长刀,心一横,当即闭上眼想要?只身撞上去,想要?以此对自己做一个了解。 萧景千站起身,有些慌神: “可否借口拖延几?日,你先留在军营之中,我尽力护你周全。” 阿骨朵眼神放光,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她?再次对着萧景千长跪不起:“这几?日贼人强行把?奴家掳走,奴家还以为毕生将会在那没有明日的深宫从此了结终生,奴家此生幸能遇将军。” 第85章 “不必言谢,”萧景千颔首,“这几?日你先藏在这里,等到后几?日我再救你出去。” “小白将军哎!方才我看见有人站在咱军营外面,说是有要?是相见。听那语气,有点?像是掺杂了漠北方言的中原口音呢。” 就在此时,提着一桶羊奶茶的铁二柱抹掉额头上的细汗,赶忙来到萧景千的面前。 萧景千来了精神:“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铁二柱搔搔头,回想起来:“那位女子头戴帷帽,身量与将军相差无几?,从声音可辨大概有二十又五的年?纪,说有破东瀛水敌的妙计。” 会是她?吗?萧景千心中惴惴不安。 会吗?真的会是她?朝思夜想的花颜吗? 萧景千垂着头颓丧的看着自己掌心的陈旧的伤疤。 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要?用尽全力,去寻找花颜的身影。当年?叶霜和彰忆月的故事早已经被时间冲刷的没有多少痕迹,在那一场大火之后,许多人感念二人坚贞不渝的感情,许多撰稿者写?的许多关于她?们?二人的话本,话本畅销一时,自己和花颜的故事也渐渐被世人所接受。 萧景千站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萧景千特地?女扮男装去购买关于自己和花颜的话本。 只有萧景千知道?,她?整个书房里面,除了兵书便是那些话本了。 别说,还挺好看的,可是她?震惊的是,为什么?这些话本里面,她?总是被动的那一个啊!花颜要?是像是话本里的那么?会撩自己就好了。 算了,算了,自己在瞎想什么?。一来二去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见到花颜。 可是偏偏有人利用着她?寻找花颜的心理,照着各种画师绘制花颜的模样伪装成?花颜的模样去找萧景千,把?萧景千骗的好苦。后来徐将军觉得这样有些影响军心民心,便下令把?关于这位失踪的郡主所有的画像、话本全部烧毁了,一件不留。 幸好萧景千私藏的话本并没被世人发现,还好端端的在漠北的大营里面,锁在多宝箱之中。 萧景千双手放在背后,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徐徐说道?:“无论身份年?龄以及其他?,世间有锦囊妙计的人甚多,本将军亦是想要?招贤纳士,让她?来罢。” …… 第48章 双误解 不错, 正?如众位所料,那蓝衣裳的女子正是花颜此人。 自从那日大?火之后,花颜便逃亡到漠北,尽管花颜左边脸已经毁掉, 但是在途中依旧有匈奴凭借印象就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 他们以为是徐盏的夫人在途中落了单, 甚至用雪上一点红的毒汁液灌到花颜的口中, 逼她?说出“中原小霸王”徐盏的下落。 可是花颜哪能知道徐盏到底身处何地, 可是那些匈奴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当年?徐盏在外?藩犯下的罪行全都推卸到花颜身上,到最后花颜被漠北一个姓“钟离”的武林高手救下, 才得以保全性命。 虽然最终花颜时保住了性命,可是她?的嗓音却因此变得沙哑。她从此不敢揽镜自照, 怕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疤, 不敢向生人说出一句话,怕听到自己如同破锣的声音。 从住在公主府成为高高在上的郡主, 到被迫嫁到徐家小将军,到听到自己的讣告公布天下, 自己跌落谷底,一无所有。花颜适应了大?概三年?的时间?, 才勉强能接受从房间?里走出来。 出来的原因无他。 就像是当年?太梦初因为左霜白被贼人剜掉双目, 而太梦初毫无怨言, 左霜白实在太过愧疚, 不敢正?面面对,于是假扮成哑女, 整天守护在太梦初身旁那样,花颜也?想这?么做。 她?知道自己当年?对萧景千的伤害是有多大?。 可是花颜实在太想她?了, 实在太想了。 只是花颜没想到,自此以后萧景千竟然一直在中原,她?六年?苦苦等待,却是换来杳无音信。直到前几日,她?听说昭阳将军踏上回漠北的旅途,这?才特地奔赴军营那边。 裹着蓝色衣裳的花颜进入帐中,恭恭敬敬地拜道:“拜见昭阳将军,民女复姓钟离,单名一个月字,心中有谋略万千,想为将军出谋划策。” 萧景千一听这?话有些失望,毕竟面前此人声音沙哑,完全不似花颜那如同莺啼婉转的声调,她?以手支颐,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钟离姑娘何?不以真容见人?” 花颜抬起头,却见到萧景千凌乱的衣角,还有跪在地上的阿骨朵,她?努力咬了咬牙,把方?才准备摘下帽子的手停了下来。 “我的面容丑陋,不便于脱下长帽见将军。”花颜强忍住抽泣的冲动,她?颤抖着将双手合十。 萧景千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见到女子这?般不愿,也?便是遂了她?的愿。 明明是四?月明媚天气,可是这?女子好像是畏惧寒冷一般紧紧裹着蓝氅。花颜头埋得低低的,萧景千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 萧景千把自己身上的棉氅脱下,正?准备把外?氅披到花颜的身上:“你可是觉得冷?” 连花颜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她?向后退去,一步躲过了萧景千的手,低着头不敢直视萧景千的眼睛。萧景千也?不恼怒,把自己的外?套放在一边。 第86章 这?时,帐篷门帘被掀开,一股冷风倏然钻入。萧景千和花颜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二?人抬眼一看,来人正?是刚出去不久的阿骨朵。 阿骨朵指着花颜,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这?人好生不知趣,昭阳将军纡尊降贵给你披衣裳呢,你这?可倒好,竟是不肯接受。” “关你何?事?” 阿骨朵听到这?话,倒也?是没有理,把此事搪塞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千一把拽下花颜的面纱,没想到花颜反应更快,把扯掉的面纱再次挡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萧景千还是看到了花颜的侧脸。 果然是她?! 花颜的鼻梁挺直,下巴尖削,嘴唇饱满,皮肤白皙透亮,可以看到她?的皮肤细腻柔滑,如果不是花颜右侧稍许有些烧毁的脸庞,恐怕会是一个绝美的佳人。 萧景千佯装滑倒的模样,抱歉道:“哦,不好意思,这?地好滑。” 罢了,既然她?是要“骗”自己,萧景千那就奉陪,陪她?好好演绎一次。 她?倒要看看,花颜想要怎么演。 萧景千:“来。随我去营帐之外?跟我去沙盘那边。 说着,萧景千便率先走出了营帐。花颜犹豫了一下,也?不敢怠慢,便跟上了萧景千的脚步。 “好。”花颜回答。 不知走了多久,萧景千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姑娘的腔调,有些像中原那里的,姑娘来漠北不久吧。” “呵,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各国游说,但是无人接受我的思想,都认为我疯了,”花颜裹紧蓝氅,她?朝着远方?望去,淡然说道,“其实我来漠北有些时日了,小将军。” “真巧呢,这?么多年?他们也?都认为我是疯子。”萧景千耸耸肩。 “为什么呢?”花颜下意识地问道。 “一位沙场一刀收割十几头颅的将军寻一个人六年?,所寻的那个人生死未卜,也?不知道婚丧嫁娶,还女扮男装去买话本,有无数美人投怀送抱不为所动,不是疯子是什么?”萧景千说着,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花颜赧然:“这?不是疯子,这?是大?情种。” “多谢钟离姑娘夸赞。” 花颜听到她?这?么大?言不惭的话语,又讽刺挖苦了几句: “不客气,我也?看出来萧将军艳福不浅了。” 气氛瞬间?弥漫起火药味道。 萧景千眉毛微挑,表情微妙。 看来花颜是误解了什么。 萧景千被花颜这?一内涵,还真有一点不好意思了。 来到沙盘前,花颜先是摆好了东瀛海口和直沽的旗帜方?向。 “《百战奇略》曾言:远而挑战,欲人之进也?。先说如何?夺取水寨和港口。东瀛海与?渤海之域有三个重?要的节点分?别是港口、水军营寨、锚地。” 她?熟练地指着沙盘上的位置,将旗帜插在港口的位置,继而侃侃而谈道: “对方?一定是想逐步推进至渤海夺下锚地,【1】攻下距离萧家军最近的水军营寨,将军可以避开礁石水域,反其道而行之,以锚地为前线建立防线,在东瀛海贼还在渡水之时接近敌军港口,趁此一击,便可尽数铲除东瀛余孽。” 萧景千满意地点点头。 花颜又补充道:“而且以东瀛海贼的习惯,一旦发现?敌军大?量船只,他们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返航请求支援,如果不想错失良机,将军可以设计截断东瀛船队后路,以此阻止他们撤军。” 萧景千也?在想,如果在东瀛海贼撤回岸边之际进行袭击,届时自己带领部|队,从水寨登陆,乘坐船只进攻东瀛海贼的后方?港口,将东瀛海贼的舰队拦腰斩断,岂不是一举两得,清除了后患? 萧景千不得不承认,花颜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她?说得极为详细,就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萧景千又十分?欣赏地点点头:“嗯,好,这?招可行。待我和谋士商讨一番后,在做定夺。” 但是萧景千转念一想,却是再次看向了花颜,她?装作不认识花颜的样子,很想知道花颜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 “你来漠北究竟为何?事,不妨直言。” 花颜沉默了半响,终于缓缓开口:“我是中原一位忠臣之女,家父在狱中被逆臣杀害,我是替家父报仇来的。” “报仇,报谁的仇?” “启禀将军,正?是当今圣上——彰政。”花颜直呼圣上名讳的时候,眼中似乎有怒火中烧。 萧景千听到花颜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皇帝名讳有些慌了神,她?赶忙捂住了花颜的嘴,所幸并?没有人听到她?说的话。 “小心,”萧景千趴在花颜的枕窝之上,低声喃喃道,“我也?是为了完成我娘亲的遗愿而来,找出彰盼的下落,拥护新皇上位。” 花颜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我可愿意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那你可愿意用永远跟随我在身侧?”萧景千笑眯眯地问道。 “破灭山河之际,将军有令,我等岂敢拒绝,我愿意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望将军莫要嫌弃。”花颜说完又是重?重?叩首,以示忠诚。她?的眉眼间?隐隐带着一股傲意和不屈,她?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萧姐姐切莫对这?西凉人放松警惕,哪怕这?个人表现?的再好,也?可能是藏在漠北的底细,先好生招待着她?。” 第87章 花颜拱拱手,眼神又定格在一旁卧在柳塌上的阿骨朵,小声提醒道: “民女曾有幸参加过一次南蛮国的宴席,当时民女见到宴会上那些贵族的穿着打扮,就觉得那种服饰非常熟悉,这?位阿骨朵也?是如此,民女姑且便猜测这?位来路不明的女子是南蛮人,所以民女便想利用这?次机会查探南蛮国的底细,然后将那些人引到我们中原。” “方?才还以为姑娘也?是西凉的底细,没想到居然也?有如此大?的胸襟,不好意思,本将军失礼了。”萧景千连忙站了起来,把花颜扶起,“钟离姑娘既然是昭阳将军的贵宾,本将军自然要好好招待。来人!” “末将在。”一位士兵抱拳。 萧景千:“快速去给钟离姑娘找一套干净的劲装,还有一顶斗笠,送予姑娘换上。” “遵命。”士兵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看到这?个情况,花颜有些惊讶,“昭阳将军这?是何?意?” “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趁夜出发,不知钟离姑娘有什么打算?姑娘想去什么漠北的什么地方??我带钟离姑娘到处去逛逛。”萧景千温吞吞地问道。 花颜明显有些难为到,她?有些不理解萧景千的意图:“我以前都是住在天河湾那边,对这?里的地势并?不熟稔。” “多谢将军的厚爱,不知道将军要带民女去什么地方??” 萧景千笑言:“这?个暂时保密,不知道钟离姑娘可有兴趣顺便与?我一同领略一下漠北的风光?” 花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既然将军邀请,着实生物那我就不客气了。” …… 第49章 失禾谷 “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看漠北的大好河山?” “我愿意。”花颜毫不犹疑地回答道。 在这一时刻, 花颜忘记了因自己脸上的伤疤而自卑的心理。 在这里,没有人再去对花颜脸上的伤疤指指点点,没有人?再去指责她?当年的所作所为,没有人?再议论叶小?娘子和彰忆月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此刻天地只剩下自己和萧景千两个人?。 “我们继续上山吧!”花颜说?着, 忽然拉着萧景千的手臂, 继续朝着山顶迈进。 “好。”萧景千的目光一直落在花颜那?张被帷纱掩盖着的脸上, 心里却是暗自猜测着。 她?脸上的伤到底是真的因为那?场大火么, 还有她?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阳光明?媚,日中?的光辉之中?,马鞍上的萧景千朝着花颜伸出手。帷帽下?的花颜莞尔, 旋即乘上接过萧景千的手,翻身跃到了萧景千的背后, 双手紧紧地持住萧景千的腰际。 两人?就这样在松软的草地上策马奔腾, 驰骋在茫茫的草原中?。一路风景秀丽,绿荫如茵。她?们一路行到须弥山的山顶, 看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萧景千的目光变得深邃。 在山顶的位置忽然映出一个小?亭, 萧景千带着花颜跃下?马,她?来到亭台之前, 信誓旦旦地说?道: “交换一个秘密, 据说?绕着亭子三圈, 再许上心愿就可以, 心愿就会让天神听到。” 萧景千闭上双眸,在心中?默念起愿望,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向着所谓的天神祈求着愿望。 岁岁年年, 年年岁岁,长伴君侧,永不分离。 她?永远都不嫌弃花颜到底是何种模样,不管是垂髫少年,还是白发苍苍,无论是美貌丑陋,她?都会始终追随,并且矢志不渝。 浅草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菊没过了鞋履,馥郁的芳香弥漫在鼻腔之中?,沁人?心脾。 半晌,花颜也莞尔道:“那?我也跟你交换一个秘密。” 花颜像是一位分享秘密的稚童,她?取下?缠绕在手指的丝线,然后把白线系在木棍之上,用?蝴蝶形状的纸做成了简易的小?型纸鸢,彼时有清风骤起,刹那?间天空中?千万只菜粉蝶翩跹,围绕在花颜身边。 花颜不经意间回头望向萧景千,有些人?不自信地说?道:“昭阳将军,好看吗?” 有那?么一瞬间,萧景千误以为她?就是谪仙,司仪人?间花事。 “好看的……花……”萧景千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说?错了话,立即转回了心神,笨拙地改口道:“这些花如果用?来比拟钟离姑娘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可以的话,钟离姑娘可以叫我小?白,我的字是白。” 花颜笑?弯了眉,她?伸出手抚上她?的发丝:“好的,我的小?白将军,还有文学修养仍需提升哦,小?白将军。” 所幸看花颜现?在的模样,也不像是察觉到了异样,萧景千连长长舒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面对花颜时竟会紧张。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第一次见面就相互欣赏对方的文采和修养,更主要?的是,她?从见之前花颜的第一面开?始就从花颜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却又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来源于哪里。 不经意间,萧景千嘴角微微向上挑起,眼中?映出光芒。 “走吧!”萧景千催促道,“我们继续赶路,这里的景色虽然优美,但?毕竟没有人?烟,我们还是早些找到落脚处的好。” 花颜紧紧跟上:“好。” 就这样,明?明?早就过了及笄之岁的两人?,还是几年前的稚童那?样,虔诚地认为只要?是向神明?祈祷,便会使得愿望实现?。 第88章 也许向不存在的神明?祈愿是有用?的,至少两个人?的愿望都再次实现?了。其实两个身负羁绊的人?都身逢绝境,偏偏在这个时候会再次相逢。 “它们会把你的梦想告诉漠北的每一片土地的,包括你想念的那?个人?她?也会听见的。”花颜说?道。 “她?,已经听见了。” 萧景千也不解释,花颜也不去追问。 皎洁的清辉洒在萧景千的面容之上,萧景千仰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她?牵着马匹,淡然回答道。花颜慢慢地跟在自己身后。 要?是她?们两个人?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没有俗世?的牵绊,没有各种身份的牵扯,若是能无关一切的生活下?去就好了。就像是二?十年前叶霜和彰忆月那?般。 可惜了,在目前看来都是都是奢望罢了呀。 …… 后来花颜与萧景千情谊越发深厚,萧景千始终没有拆穿花颜的谎言,他们兵力并不算太多,处于安全考虑,他们选择从小?道而行。为了保护那?位名叫阿骨朵的女子,她?们特地让她?乔装打?扮成中?原人?的模样,阿骨朵本来就不习惯乘马,这回又闹起了别扭。 阿骨朵嘟起嘴,十分不满的说?道:“我们西凉本就不习惯乘马,可否备上花轿?而且你们凭什么不走正道,偏偏走这种阴暗的小?道,多瘆人?啊。” 说?到这里,阿骨朵浑身战栗起来。 这阿骨朵装的倒是挺像的。花颜向上翻了个白眼。 铁二?柱生怕萧景千一激动闹出什么事端出来,赶忙替她?解围:“从漠北回到中?原的路途还算是平坦,而且这路途不算是遥远,这位姑娘可否暂且先忍耐一些。” 听到铁二?柱这么说?,阿骨朵很是不服气地说?道:“喂喂喂,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就要?听昭阳将军的。我就乘这青鬃马,走小?道,你管不着!” 说?完,阿骨朵很是骄傲地看向萧景千,萧景千有些无奈,出于礼仪还是向着阿骨朵微笑?示好。旋即阿骨朵又很自豪地睥睨着花颜。 花颜:“……” 萧景千:“……” 铁二?柱搔搔头,有摸了摸自己下?颌上的胡茬,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才好。 女人?啊,真是猜不透。 花颜和萧景千相视一笑?。 这阿骨朵还真有趣。花颜不禁在心中?嘀咕道。 “阿骨朵姑娘,我们不是不走正道,而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危。要?是我们走正道,遇见突袭怎么办,要?是被敌军发现?了,他们肯定会把你们抓走,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铁二?柱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阿骨朵哼哼两声,全然没有理会铁二?柱说?话。 铁二?柱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萧景千率兵将粮秣送回直沽的途中?,忽然有人?飞鸽传书,正在和花颜并辔而行的萧景千打?开?信筒,眉头忽然紧蹙。 花颜察觉到了萧景千的异样,便看向了她?那?边:“小?白将军,怎么看?” “天冥的天字号杀手曲有意传来消息,说?是天垓镇闹了饥荒,京畿那?边派发给?直沽县天垓镇的百姓十车禾谷,但?是实际上统计起来是只有六车,怀疑是县丞杨大人?克扣禾谷,曲有意怀疑是他将禾谷藏匿起来。”萧景千冷静地分析道。 花颜甚为不解:“天冥有没有查清到此窝藏在哪里?若是窝藏了,那?便是重罪啊。这件事天冥那?边应该可以处理好才对。” 萧景千喟叹一口气,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拔出盖子猛吹一口,把那?信笺燃烧成了灰烬: “民心大乱,这件事听说?还传到丞相耳边了,天冥借例行检查顺带检查了,但?是并没有发现?,但?是这就是问题所在。” 花颜更是不解,但?是她?忽然瞥到铁二?柱身后运转四?车禾谷,感觉事情的原委忽然明?晓了一些:“你是说?这件事已经快要?传到圣上那?边,你现?在还正巧运转四?车禾谷。” 信笺的余烬渐渐落地,萧景千用?手抵住自己的前额,眉头紧皱。 “这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窝藏的禾谷找不到,家兄当时便是转禾谷到了直沽县,禾谷总不能凭空消失。且不论我,如果我现?在运转过去,很有可能就会做实了家兄的窝藏禾谷的罪名。” 现?在朝廷舆论不断,都在迷惑圣上说?萧氏与当年的花无道这逆党同出一系,现?在彰政有意向是脱离岚太后束缚独自掌权,可是这彰政偏生是一位附庸他人?的皇帝,若是迷了诸如张禾及其幕僚的道,那?萧棠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位花无道。 这么多年来,萧氏为了保护皇帝,一直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如今却要?和最忠臣的军队反目成仇,真是让萧景千心酸不已。 也许花颜说?得对,现?在坐在皇位高高在上的人?本来就是踏上别人?的身体、踏过万人?鲜血流淌汇集成的河,才成为了皇帝,真正的皇帝彰盼才是让大雁城继续绵延的保证。 是不是该让现?在腥风血雨的局面彻底瓦解了。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是县丞窝藏禾谷还查不出,那?么很有可能是转移了。直沽县的县令可否知晓此事?”花颜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第89章 这事情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萧景千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更是心烦意乱:“他知不知晓已经不重要?了。” 眼下?看来不能平心和气地和萧景千讲讲道理,反倒是应该稳住萧景千,配合自己的计策彻查此事,不能让萧景千引火上身,这件事八成是有人?想要?移花接木,想要?嫁祸于人?。花颜如是想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计策。 眼下?,还得让萧景千这直率的将军先稳住了才是。 “那?我们要?不要?去京城查探呢?小?白将军意下?如何?”花颜问道。 可是一直偷听两人?话语的阿骨朵忽然发话了,她?甩起袖子,把绫罗袖子往天上一甩,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废话忒多,要?是换我的话,最近也要?多留意京畿那?边开?酒楼商贾,吃一顿饭先啦。” “小?白将军,我们先去京畿吧。” 阿骨朵看似无厘头的话,却让花颜幡然醒悟。 …… 第50章 眼中钉 正当萧景千嘴边的“好”已经呼之欲出?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她被万人围拥指责的模样,她忽然害怕事情败露,再?次像当初那样重蹈覆辙。毕竟她可是这么难遇到花颜一次啊。 想起?这件事情, 萧景千的心便狠狠一揪。 “还是把暂存将军那边, 我们先在客栈休整两日, 毕竟咱们弟兄一行人已经三天多没有休憩了, 恐怕不是累了也是乏累了。有些事情还是慢慢商议的好。”萧景千温柔地说道。 一听到“休整两日”这四个大字, 阿骨朵瞬间来了精神?,双眼冒着光辉,她赶忙从?马鞍上坐起?身, 一手拉住萧景千: “萧姐姐一定是看我累了才做如此?决策吧!萧姐姐真是太好了。” 花颜盯着阿骨朵握着萧景千的手无可奈何,像是眼中钉、肉中刺, 却又敢怒不敢言。 要是生气了, 萧景千多少也会怀疑起?自己的身份吧。不行不行,还是先担待着一些吧。 萧景千有些为难, 她草草地“恩恩”以来敷衍了事,她有些愧疚地偷偷观察着花颜, 没想到?隔着轻纱之后的花颜,似乎并没有生气, 甚至有些若无其事。 那就好, 那就好, 看来这么多年待在漠北, 已经磨砺出?强大的忍耐能力了,这次休整两日, 可是要好好的安抚安抚。萧景千也没多想,继续对着阿骨朵说道: “阿骨朵姑娘保重身体, 这次也是为了弟兄们考虑,切记隐藏好身份,一定不要着了其他?贼人的道了,明白否?” 阿骨朵赧然笑道:“明白明白,萧姐姐说的都明白。” 这才认识几日就开?始卿卿我我了?怎么都开?始叫起?‘萧姐姐’了?莫非她们是在自己走后才发?展成这样的?花颜的眼神?倏然黯淡下去。 花颜看到?萧景千再?次转回头?,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花颜看了看日头?高悬头?上,她尝试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然后在心?中默算起?住店的情况,主卦是水火未济,互卦是风泽中孚,变卦是雷泽归姝,这三个卦象除了主卦这个中下卦,其他?都是下下卦,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寒风吹拂过花颜的背脊,着实?让花颜吓了一跳。 这是第?二次她算出?的这么大凶的卦。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当她继续测算,依旧是方才的卦象的时候,花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种心?情是花颜自从?跟随萧景千以来从?未有过的,可能是自己的直觉起?了作用,或者是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有一股不安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惊天事情要发?生。 可是萧景千军令已出?,怎么可能收回,若是说这是自己算出?来的,岂不是非常可笑。 萧景千注意到?花颜愣神?,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打趣道:“钟离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花颜此?刻有些忐忑不安:“我想……当下事情紧急,亟需解决,还是先前往京畿为好。” 郭校尉此?刻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嘻嘻地笑着:“哎呀,钟离姑娘,贸然前往京畿恐怕已经成了定局,不过是住店两日,仅仅是两日,又不会有闪失。” 阿骨朵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本来就是提前两天的计划,好歹让我们都休息两日再?走也不迟嘛。” 萧景千听到?自己手下的将士和阿骨朵这样一说,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好,既然大家这么坚持,那咱们就在最近一家客栈歇脚一晚吧,一会我去找找,看哪里有空余的。” “那就辛苦萧姐姐了,感谢萧姐姐体恤!”阿骨朵连忙站起?身向萧景千福身。 无法,花颜无论想要怎么解释,一张嘴也敌不过眼前几百号的人,毕竟她也确确实?实?看见眼前的这些将士都是困乏的很,再?在这曲折蜿蜒的小路上行进恐怕也是做徒劳无用功,只能是姑且随了他?们一同前往附近的客栈。但是花颜的心?中还是打了十二分的警惕。 郭校尉和阿骨朵一唱一喝,显然是不同意花颜的提议。 “可是我总感觉……”花颜还想再?劝,郭校尉却是不愿意继续等下去: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吧。许是钟离姑娘这一路上休整不好,你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调息一番。” 第90章 这么说,难不成还是花颜自己疑神?疑鬼的不成?正当她想要亲自叫萧景千质问他?一番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是郡主的身份了,而且自己也没有告诉萧景千自己的真实?身份。 花颜总觉得?其间有点蹊跷。 萧景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花颜,当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萧景千的内心?也微微一沉,她总是感觉花颜有些奇怪,可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颜才恢复过来,但是她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看了看天色,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次,应该是没错了。 萧景千见状,以为是花颜身体不适,而这一行人正巧看见面前有两家客栈,这两家客栈是对门而开?,萧景千又对阿骨朵和一位小厮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然后吃点东西,等休息够了,再?去其他?看看。师姚叔伯,你派人去这两家问问,那家客栈合适。” 师姚颔首,挥手叫来自己的小儿:“紫厦,你去。” “嗯嗯嗯,好的。萧姐姐你决定吧。”阿骨朵立刻乖巧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师紫厦听到?父亲的召唤,拱起?手喏了一声,当师紫厦前往第?一个客栈的时候,师紫林也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跟了上去,口中还念叨着不停:“哥哥,等等我呀,哥!” 师姚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不由得?感叹一声:“这孩子天性腼腆,本来身为兄长,应该让他?多出?出?头?。紫林总是爱黏着他?兄长,这兄弟俩若是以后也能成为棠白兄妹便好了,可惜可惜,他?俩觉得?你兄长太过严厉。” “一定会的。毕竟是后生可畏啊。”萧景千赔笑。 只要紫林、紫厦这两个人完美不要的遗传了他?爹“玩世不恭”的性格就好。 “近日我兄长如何?”萧景千转头?问向师姚。 师姚把笑容一敛,他?摇摇头?:“不知怎么的,自从?给老将军守丧,他?戴孝三年后感觉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好歹也是看着你俩长大,从?来没有见他?反差这么大起?来。” “此?话怎讲?”萧景千赶忙追问起?来。 当时在大雁城的时候,萧棠整日便是唱着漠北的歌谣,整日怀念自己的父亲,说抚宁将军爱民如爱子,所战也是为了守护这片他?热爱的疆土,莫不是父亲的死给萧棠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毕竟是他?亲眼看到?叶小娘子被贼人刺死、毕竟他?听过彰忆月的嚎啕,毕竟他?亲眼看着萧景千只身赴火海,毕竟是他?亲自守在回天乏术的父亲的身边,听完父亲的遗愿,还要深陷敌军桎梏。 他?自知自己天赋并不如萧景千,可他?作为兄长承担的却比妹妹萧景千多上一番。 “唉,怎么说呢,也没你整天刻那木雕吓人……便是……他?也是整日唱着军谣,现在也不叫我叔伯了,看到?谁也是冷漠待之。奇也怪哉。总结而言,便是不再?平易近人了。”师姚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景千和师姚擦肩而过,她看向天空上的红霞,喟叹道:“喔,回来我再?同他?说说罢。” “那便好。” 师姚的话音方落,师紫厦朝着萧景千和师姚拱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昭阳将军,回父亲,我觉得?那狄璧客栈要比福莱客栈好,虽然狄璧客栈是一日十五个铜板稍贵一些,但是跑堂的与小二都很热情,但是那福莱客栈几乎全是空房,掌柜的也比较豪横,房间极其简陋,我看饭菜中砂砾极多,着实?是不适合众位居住。” 师紫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是啊,我总感觉那福莱客栈阴森森的,有种怪怪的感觉呢。” 师姚点点头?:“果然是我家小儿。昭阳将军意下如何?” 正当萧景千想要接话的时候,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花颜忽然发?话了,只见她昂起?头?,忽然皱起?眉头?:“这个客栈不行,要换也要换另一个。” “哎呀,钟离姐姐,怎么住在哪里也有问题,不过是十几个铜板,加一起?也没有多少银子,若是心?疼萧姐姐的银子,这两日的租金我全包揽了如何?当做答谢萧姐姐的好了,这点我再?请不起??” 这个时候,阿骨朵不情愿地伸起?了懒腰,姣好的容颜引得?无数才子佳人连连注目,但是这种情况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倒是不想住在和茅房无异的福莱客栈,这可是比让她骑马还要痛苦的事情。 但是萧景千却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阿骨朵认为的消费问题这么简单。 于是萧景千疑惑地问起?花颜:“这是为何?” 花颜莞尔:“不信你就去那间客栈去问,还剩下多少间房,到?底肯不肯留我们。” …… 第51章 共枕眠 师紫林偏偏不信邪, 便只身去往荻璧客栈去问了掌柜的,果然小二方?才还说是剩余五十间空房,听到萧景千等人的来历之后,随即脸色大变, 便改口说, 就在师紫厦兄弟来之后又来了一个张员外, 把整个荻璧客栈包圆了, 让他们去隔壁的客栈一探究竟。 萧景千这才想到方?才花颜说的话, 果然应验,她惊奇地?问道:“钟离姑娘莫不是会占卜不成?” 第91章 “这难不成还需要占卜?”花颜“噗嗤”一声笑?出声,“这荻璧客栈昭阳将军可知道是什么人所经营?这荻璧客栈的东家?可是女真那边大名鼎鼎的商贾腾拉凌敦, 这小二自然怕惹是生非,不肯接纳我们。” 昭阳将军颔首, 自惭形秽道:“果然还是钟离姑娘考虑周到。” 一行?人进入黢黑空荡的福莱客栈, 屋檐上的鸾铃被风吹响。 台后的小二只是抬眼乜斜了萧景千一行?人,但是又耷拉下眼皮, 一副困倦的模样?,他把登记册递给?萧景千, 慢条斯理地?说道:“客官填下人数,交完费用就可以上去了, 全是空房, 都可以入住。” 阿骨朵看到从房梁上垂下来的一拃长的蜘蛛, 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正巧花颜心事重重地?走向阿骨朵身前, 这才注意到那巨型的蜘蛛,也是惊叫一声, 不知道是谁碰掉了瓷杯子还是何物?,听得破碎支离的声音, 整个场面顷刻混乱不堪。 听到花颜的惊叫声,萧景千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冲向花颜,双手揽住她的腰肢,还以为花颜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一阵风骤起,差点撩起花颜的面纱,多亏花颜赶紧捂住才免得露面。 “哎呀,我的几位小姑奶奶!” 亏了铁二柱伸出赶忙掸走了蜘蛛,阿骨朵才得“脱险”,她怒骂道:“可恶啊,这臭烘烘的地?方?。” 如果阿骨朵有了什么闪失,万一被这黑黢黢蜘蛛吓掉半条命,在萧景千这里也肯定不好交代啊。毕竟她可是西凉有名的花魁。 蜘蛛落在铁二柱的脚面,那连八条腿一起算上一拃长的蜘蛛快速的向铁二柱大腿上爬,铁二柱的瞳孔也蓦然变小,师姚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旋即瞥了一眼萧景千,仿佛在说: 这原来就是你招的部下,原来连虫子都怕。 萧景千:“……” 说是迟那时快,师姚抽出腰间的佩刀和收回的功夫,铁二柱还没看清楚状况,那蜘蛛的八条腿就尽数落在地?上,在铁二柱鞋面上的只有蜘蛛除脚外圆滚滚的个体,过程之快甚至连蜘蛛都没有反应过来,地?上的八条腿还在……不断抽搐。 铁二柱有些厌恶地?抖掉鞋面上的蜘蛛,转而?钦羡地?看向师姚: “不愧是右翼前锋营统领,早有听闻统领有‘万仞千山刀’的称号,统领可否能教教我这些……” 师姚本来就专喜向他人吹嘘自己的刀法,见到现在竟然有人虚心求教,师姚更是在一旁开始讲起他当年?是如何率领三百士兵敌过两千敌军,说起他当年?的刀法有多么神?乎其神?,讲起当年?抚宁将军为自己颁授军勋,他和抚宁将军并肩而?立、共饮关山酒的时候有多少豪情?。当然,他居然连小时候带着襁褓的萧景千策马奔腾在漠北的草原上的这件事都没有放过。 师姚一脸正色,他双手背于后背,一副长者的架势:“我当时可是抚宁将军麾下最为出色的大将,当年?抚宁将军早年?收复漠北的时候,便是我出谋划策,所幸那战的过程经历和我推敲的别无?二致,才让我军收获大捷。” 师姚越说越是激昂澎湃,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种豪迈的岁月。 听着师姚的讲述,铁二柱不禁在一旁暗叹:这位统领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左翼前锋营,这刀法果然是厉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这位将军一般,驰骋沙场、浴血奋战呢? 看着铁二柱的神?情?,师姚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后来我与你昭阳将军和她兄长共同征讨西羌入辽东,在我们的刀枪之下,西羌人无?一不胆寒颤栗,最终他们不敢再来犯我中原,但却派遣使臣前来与我朝廷谈判。嘿,你说咱萧家?军强不强?” “强,是真的强啊。” 而?这些往事,铁二柱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萧景千自然是知道这两个人什么脾性?:“这两个人不管了,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得说到天黑。” 等?到她递给?那小二两贯铜板之后,小二居然是数也不数,用秤杆潦草地?称重之后,便放他们通行?。 阿骨朵双手抱臂,浑身战栗地?不停,她还是觉得客栈之中凉意十足。 不知道为什么,阿骨朵总觉得想必这里的古怪,或许这位自诩帐中谋士的钟离姑娘可能嫌疑更大一些,她不自觉地?回头望了那位自称叫“钟离月”的人,兀自走上二层,选了个稍微宽敞些的房间。 正当花颜随意走进其中一间房间,她把房门紧闭,靠着门扉瘫坐在地?。 好险,刚才差点就被她发现了。 恰好就在此时,一阵有节律的敲门声传来。 “是谁?”花颜唇片翕动。 “阿,是我。萧景千。” 景千来做什么? 花颜狐疑地?拉开门,却看见萧景千抱着枕头和被褥,毫不忌讳地?进入花颜的房间,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一个人睡不着,想找你一起。” 一个人睡不着,难不成她一直在军营里都是和那个叫阿骨朵一起睡的? 碍于现在身份的问题,花颜毕恭毕敬地?向后退却,眼中满是凌厉: “大人,这样?可能不妥吧?” 萧景千眉目飞扬:“以后我不用敲门传来动静,免得扰了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的清闲,醒来便可与钟离共商大事,钟离姑娘不是一直提醒我,要多留意那位西凉的姑娘,不是吗?” 第92章 真是……无?法辩驳。 走进室内,花颜才松了口气,原来这屋中竟有两副床榻,萧景千只是在花颜的对铺而?已。 幸好,真不是同床共枕。 萧景千以手支颐,肘部撑着松软的褥子,她昂头笑?眯眯地?看着花颜,好似一只憨厚可爱的草原羊羔:“我又不是狮子老虎,又是女儿身,也吃不了姑娘。姑娘大可放心。” 正是因?为都是女儿身,才不放心啊。 花颜拱了拱手,按照习惯只身坐在铜镜前,但是在手伸向妆奁盒的时候,她的手忽然滞住了。 ……若是摘下面纱,那不就全都露馅了么? 没想到接下来的问题完全出乎花颜的意料。 “本帅冒昧问钟离姑娘一个问题,钟离姑娘可曾嫁娶?介意告诉我为什么吗?可是已经有心上之人,等?事成之后,我向陛下请求给?钟离姑娘与那良人结亲可好?” 萧景千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神?采,看着她如孩童一般的表情?,花颜的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抹微笑?,她轻咳一声,掩饰了心中的尴尬。 不得不说,萧景千的演技着实是好得不得了,叫花颜根本看不出破绽,甚至都以为萧景千现在都不可得知花颜的身份。 花颜噗嗤一声笑?出声:“将军大人还是不要胡闹的好,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大人还是早日回去吧。” “怎么是萍水相?逢?”萧景千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骨朵,“若是不曾有过相?识,又怎会如此熟稔,如今又怎会如此了解彼此,又怎会在此时双方?可是无?恙?既然我们是同路人,有些话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糟了,莫不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花颜垂下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眼见花颜思?量许久,萧景千觉得自己或许是操之过急了,毕竟花颜对自己可能还存在一些误解,若是现在堂而?皇之的揭开她身份的面纱,恐怕为之过早。 天色见晚,花颜垂眸:“我心上之人早已经死在当年?了,我此次来到将军正是为了事成之后能够最后再见她一面,没想到她的身侧早已经有了良人相?伴,真是悔不当初。” 萧景千抬眸,看见花颜一脸的认真,她微微蹙眉,花颜的话语虽然隐晦,但她已经从花颜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悔不当初?”萧景千饶有趣味地?问道。 “若我能在当时再重新遇她一面,我定当到她家?求亲,在多年?前她递给?我吃食的时候,我应该一直跟随在她左右,在她遭受非议之时,我不应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我会站出来,挡在她的身前。”花颜叹息一声又靠近火烛,稍微偏过了头,但是恰到好处的没有让萧景千看到自己的脸庞: “将军,熄烛了阿。” “好。”萧景千平摊着双臂。 夜,忽然静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千忽然转过身,她轻轻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钟离姑娘这般运筹帷幄,把控全局。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与其总是看向过去,不如把眼下的过好。” “也是。”花颜轻笑?一声。 也是,总是想着过去作甚。 可是她总是过不去那道坎,自己当时为了利用萧景千救下自己,浪费萧景千的一次次的真心,萧景千却对自己矢志不渝。 花颜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看了一眼萧景千便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缠绕的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之前碰见从房梁上掉落的蜘蛛时,在钟离月的身上掉落出来的,这一路上钟离月一直都将她紧握着这玉佩,她猜想那应该是一件很珍贵的物?品,但是如今摔成了两半。 花颜提起玉佩,盈盈笑?道:“小白将军猜猜,我今天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 第52章 风月吻 萧景千接过花颜碎裂的?一块玉佩, 看到玉佩上的?“南毂郡”的?字样,想起了似乎兄长当年指着作战图上西?凉的?位置,似乎就有南毂郡,她先是怔愣了一番:“这莫不是那西凉女子所携之物。” 花颜颔首, 双眸含笑:“猜的?不错, 但是小白将军再仔细看上一看。” 萧景千应声去接另一块碎裂的?玉佩, 将其拼凑好, 紧接着?看上须臾时刻, 她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如果单看其中一块,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拼凑起来, 萧景千隐约地?可以判断玉佩上面盘旋着三足金乌的纹饰。与中原人信奉的?象征无上权力与地?位的?金鸾凤凰不同,西?凉人更为信奉三足金乌。 西?凉日照时间短, 常日笼罩在冰寒之下, 所以他们更期盼着?太阳的?来临,然而古书之中记载着?三足金乌预示着?太阳神?的?方向, 故此能佩戴三足金乌的?人,也意?味着?一定是西?凉人的?领袖。 所以……阿骨朵的?身份还不仅仅是花魁那么?简单, 或许还能从她的?身上挖掘到许多可以利用的?东西?。 “懂了,多谢钟离姑娘。”萧景千赧然, 交还给花颜玉佩。 “懂了便好, 还以为小白姐姐还是像以前?一样, 点拨了还是不透, 愚笨得可爱。”花颜娇嗔道。 萧景千:“???” 我这些天有把自己表现?的?很?愚笨吗?萧景千扪心自问。 第93章 像……像以前?一样? 花颜才知晓自己一不留神?又说漏了嘴,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露出破绽, 萧景千见状,只是淡淡一笑, 也并未放在心上。 幸好,看萧景千这模样应当是自尊心受挫,而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幸好,幸好。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透过窗外的?皎洁的?月光晃得让花颜无法?入眠,她辗转反侧许久,实在是按捺不住想要?多看萧景千一眼的?心情。她也知道现?在打搅萧景千休息不是很?好,毕竟萧景千整日都要?处理?公务,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轻轻的?说一声,她要?是没有回应,我就不打搅她了,应当是没事吧。 她……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小白姐姐,你睡没有?” 一不做二不休,花颜鼓足勇气叫了萧景千一声。 没有听到萧景千的?声音,花颜想唠嗑的?心无处安放,一腔忐忑又奇异自感喷薄而出,她思忖片刻,内心又想着?:就轻轻的?走过去,她要?是还在睡,而且没有回应,我就不打搅她了,应当也是没事吧。 花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没想到萧景千竟然睡得很?死,丝毫没有注意?到花颜的?行踪。 这下花颜更加放肆了一些。 她来到萧景千的?面?前?,花颜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景千,犹如玉葱般洁白纤细的?手指把萧景千两鬓的?碎发拨到一旁,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庞来。 眼帘闭合着?,睫毛长而卷曲,清冷的?清晖在眼睑下投射淡淡的?阴影,鼻梁挺拔而又笔直,唇色略显苍白,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柔美,让花颜看得一阵失神?,差点忘记了自己来到萧景千面?前?的?初衷是什么?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上了萧景千的?眉眼,轻轻地?划过眉睫,滑过宽额,来到了她的?耳廓。 花颜的?心脏跳得越发厉害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手掌下方传递来的?热度已经灼烧了她的?手,她的?脸,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花颜感觉到了萧景千的?体温,但是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在空气里。这幽香让花颜的?思绪瞬间飞远。 花颜看着?萧景千睡颜,她低垂了眉睫,颤巍巍的?伸出手指触碰了萧景千的?面?颊,又赶忙抽回。 为什么?……她们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 不行,若是现?在透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那萧景千也一定逃不过成为众矢之的?的?命运,自己一定要?忍住。 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可是还要?多久才能和她正式面?对? “小白姐姐,你听得见吗?” 这回花颜大胆了一些,直接握住萧景千的?手,萧景千只是轻轻转过身,旋即也没有了其他动作。 经年?累月的?想念织就成茧,在这一朝终于破茧化蝶。 这回花颜一手撩起帷帽的?纱幔,躬身弯下|腰,在萧景千的?脸上小啄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让花颜的?脸顿时变红,她赶忙站起来,却被一双手揽在怀里。 她清晰地?听到萧景千心脏的?雀跃。 幸好……萧景千并没有什么?反应。 原来只是翻个身而已。 花颜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她飞快地?放下纱幔,然后?跑回到自己的?床榻之上,她躲在被褥之中,轻轻地?对萧景千说: “我的?驸马,天色已晚,早些安歇。” …… 翌日清早,花颜和萧景千请安之后?,二人来到二楼外院的?阑干处,忽然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声,原来是铁二柱现?在把卷轴拿了回来,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 “昭阳将军,当年?那个圣……旨拿回来了,师姚统领还拿来了一封信,将军请过目。” 萧景千先是接过先皇圣旨,她仔细看过之后?,抬头?望着?铁二柱说: “辛苦你了,快进来喝茶。” 铁二柱微微躬身:“不必不必,将军的?好意?二柱心领了,小人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 铁二柱连连摆手拒绝。 萧景千也没有勉强,便屏退了铁二柱。 她将信徐徐展开,上面?潦草地?写着? 一行字,正是曲有意?的?字迹。 ——小心他人眼目。 还没等萧景千合上信笺,一阵轰隆声传到二人耳畔,萧景千的?瞳孔蓦地?缩小,她赶忙扒着?阑干外望,结果?令她大惊失色。 火光倒映在萧景千的?瞳孔中,荻璧客栈早已掩埋于熊熊火光之中,焰舌贪婪地?卷集着?这里的?一切,甚至要?蔓延到福莱客栈这里。仿佛是一个吃饱喝足的?饕餮依旧不餍足,不愿放弃任何一丝一毫的?食物。 看到大火花颜浑身战栗,刻骨入髓的?幻痛传到花颜的?身上。 城内百姓惊恐万分,纷纷逃窜,不过这些人在火光中根本找寻不到方向,只能四散奔逃,甚至是赵温故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在街道上奔跑,不时地?撞击着?旁边的?路障。 一些人衣冠不整地?从客栈跑出,一个个的?俱是蓬头?垢面?,有的?从跌下的?房梁下爬起侥幸逃生,而且手臂捅了个对穿,鲜血涓涓流淌,口中还大喊着?“走水了”,这种画面?着?实是触目惊心。 第94章 萧景千这时候才想起来,花颜说这荻璧客栈的东家是女真人的王室,现在又是徐家军和女真交战之时,荻璧客栈一定是得到了萧景千所在地的消息,矛头又想对准萧家军,所以不惜烧毁客栈,也不想放过萧景千他们了。 不得不说,花颜的卦实在算的真准。 眼看着焰舌即将蔓延到这里,萧景千急忙拉着花颜的手,想要赶快带她逃离此地。 没想到花颜一刻不移地盯着阑干下的火场。 萧景千还以为是她没有听清自己的呼唤,迫于无奈,她先是叫走到一半楼梯的铁二柱,叫他带着其余人先逃离这是非之地,旋即又唤了一声。 恰逢此时,萧景千顺着花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火势蔓延过来之际,四五道鬼魅影从阑干外飘忽出来,来不及畏惧那些人,萧景千定睛看去,这些宛如鬼魅的人影似乎正是天冥组织的,萧景千大为吃惊,彰无咎居然能为了打垮萧家军,联合女真一起么? “桀桀桀桀,终于找到你们了呀。” 天冥的杀手发出桀桀的尖利笑声,嘴角的涎水已经流淌到地上,花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跟我走!”萧景千的语气不容置喙。 “还想走?想得倒美。你们以为曲有意能够救你们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身后的天冥杀手像是鬼魅缠上二人的身,而且他们的移动速度极快。 花颜捕捉到天冥杀手话语里的字眼,心中一沉。 他们莫非对曲有意已经…… 花颜的神经立即紧绷。 其中有人瞥到花颜眼中的慌张之意,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我们亲自把圣旨销毁,桀桀,桀。现在亲自销毁还能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命哦。毕竟……有的人不想死都死在谩骂中吧。” 他们也知道,只要控制住了花颜,距离萧景千也不算遥远。 身后天冥的杀手立即会意,用声音伪装成各色的人,不断地攻击着花颜的内心: “她才并不是什么救赎主,就像是叶小娘子和彰忆月的替代品,克爹克娘的天煞孤星。还要拉着昭阳将军下水。” “假惺惺!假惺惺!什么巫祝祭司,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本来就是孤鸾命,你还要拉着我们可亲可爱的昭阳将军一起,你问心无愧么!她现在落魄如此也是拜你所赐。” 滚滚浓烟之中,弥漫的黑烟呛得萧景千难受至极,她拉着浑浑噩噩的花颜,极力捂住花颜的双耳。 萧景千看着花颜忽然空洞的眼神和惨白的面庞,也不顾不得陪花颜演戏了,她起身大喝道:“阿颜,你不要听他们说话!不要听!” 花颜的神情逐渐明朗,她眼中怒火中烧,冷笑道: “是啊,这些都不是我所为……所以呢,所以你们所有人就想置我于死地了!?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说是迟,那时快,花颜衣袖翻转,从袖子中穿出几十枚银针,天冥杀手躲闪银针的功夫,花颜握紧了萧景千的手,跑向火场最中央。 天冥杀手又怎么能善罢甘休,用利剑劈开坠落在自己眼前的房梁柱,飞快地寻找两人的踪迹。 不知走到了哪里,花颜忽然停下了脚步,萧景千正觉得奇怪,立即回头望她。 “真可谓是酣畅淋漓啊。”花颜大笑三声,虽然烈火即将蔓延到花颜脚边,她依旧无所畏惧。 萧景千叹息一声:“刚才真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花颜你——” 事到如今,既然萧景千早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小白姐姐是不是以为我又承受不来了?”花颜揭开纱幔,毫不避讳地露出左侧脸上的疮疤,“你放心,其实早就释然了。” 说实话,当萧景千直呼花颜姓名的时候,花颜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仔细想想,倒也是知道为什么了。 若是萧景千本来就不知道花颜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带她去漠北一览风光,为什么刚开始连不曾过问几句就招自己为帐中谋士,一向警觉的萧景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花颜在吻自己的面颊。 熊熊烈火中的门轰然坍塌,天冥杀手终于赶上了她们。 “真是阴魂不散。” 花颜眉头紧蹙,她衣袖在空中翻飞,从衣袖之中递来十三枚银针,可是无一例外地把银针躲避过了。 天冥杀手这回怎么可能吃这套,豺抹掉嘴角的鲜血:“呵,你以为天冥是吃素的吗?你可听过‘兵不厌诈’这个词?” 萧景千高高举起圣旨,满面的笑意:“喔,这么急着给你们的主上要先皇圣旨呢?你们的主子彰无咎就只会这最后的招数了?” 豺露出虎牙,冷清哼了一声,照着萧景千的手砍去:“少废话,看招。” 萧景千嘴角隐隐上扬,她从腰侧拿出令人胆寒的无常剑,幽幽的光辉缭绕在剑身之上,她腕抖剑鞘,长剑出鞘。 眼前天冥杀手移动速度极快,萧景千根本捕捉不到那人到底身处何地。八个幻影围在萧景千面前,她的身上满是狭长而见骨的伤痕,却依旧无从下手。 第95章 多亏萧景千眼疾手快,把花颜推离了幻影阵中。 如果?说这八个都是幻影,那么?…… 这个时候花颜忽然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她冒着?危险拽住萧景千,低声说道: “喏,既然眼睛不可以看透彻,那就换一种方式。” 她知道那是天冥杀手狼惯用的?幻术伎俩。 萧景千一点就透,她闭上双眸,用耳朵去听细微的?脚步声,毕竟幻象只是幻象,是不可能成为实物的?,更不可能有鞋履的?声音。 就在这时,萧景千体内的?画骨突然激发,一股强烈的?暖流流淌过她的?四肢百骸。在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诫她如何判断,而那人正与千机娘的?模样别无二致,给她在迷惘的?尘霾中点燃长明灯,帮助她搜天索地?,并且带领她指引方向。 她猝一睁开眼,无常剑顷刻而出,直击对面?天冥杀手的?心窝。 殷红之液溅三尺。 就在此间一切坍塌之前?,萧景千揽着?花颜的?背脊,冲向头?顶天光所向,二人终于逃脱升天。 …… 第53章 风波起 “无论你遇见什么, 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你都不?要回头。听见没有?” 正值月圆之夜,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在风中蔓草摇曳而生,萧景千一路掩护着?花颜, 手中握紧圣旨, 任凭身后的?人如何追赶, 萧景千都捂住花颜的?耳朵, 不?让那些故意迷惑人的流言蜚语流窜到花颜的?耳中。 花颜颔首:“好。” 她不?断地安慰着?花颜, 哪怕天冥杀手的飞镖已经逼近萧景千的?背脊,萧景千其实已经形单影只,背后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但是她还?是挡在花颜身后,为她抵挡一切可能且未知的危险性。 但是花颜却明显地感觉到萧景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小白姐姐, 你怎么样?”花颜万分担忧地问道。 萧景千没有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花颜感觉到萧景千的?重心一直在不?断的?挪移, 心里狠狠一揪。 花颜忽然闻到一种浓重的?血腥味道,花颜正准备向后望去时, 萧景千像是有意隐瞒一样,拦住了花颜的?的?动作。 萧景千的?话语温柔且有力, 但是又有些语无伦次:“阿颜, 你不?用担心我。我从未嫌弃过你, 无论你生老?病死、无论你相貌如何, 哪怕我们彼此都生白发……我很快就可以把你娶回……求你千万不?要?再抛弃我了。” 花颜还?不?知?道,其实今日是月圆之夜, 正是画骨蛊毒发作的?时候,何况萧景千还?为花颜挡了这么多飞镖与箭矢, 流血更多,越是意识不?清晰。 求你千万不?要?抛弃我了。 千万不?要?抛弃我了。 不?要?抛弃我。 …… 这句话反复在花颜的?心中摩擦,把她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马灯掠过她的?脑海。不?错,正是自己给萧景千一点?点?希望,再给她以彻底的?失望。真可谓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花颜听到这些不?合时宜,近乎于乞求的?话语,心底一阵泛酸。 “傻瓜啊,我若是真想要?抛弃你,我便不?会在此等?你,三年又三年了。”花颜强行忍住抽噎的?冲动。 直到终于听见前面的?右翼前锋营统领师姚对着?她们二人的?呼唤,萧景千的?双眼?皮上下打架,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背脊皮肉的?疼痛和痛入骨髓的?画骨蛊毒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小白姐姐!”花颜睚眦欲裂。 花颜摇晃着?萧景千的?身体:“萧景千!不?能睡啊。” 花颜忽然停住了脚步,狠狠地剜了后方刺客影卫一眼?,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瞳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手中转出一个?唐三彩的?小盒。花颜用手揭开唐三彩盒的?盖子,将金色粉末扬到地上。 花颜迅速将金粉用脚尖绘制成阵法的?模样,她立刻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液滴在金色阵法之上,顷刻间六合八荒震颤不?已,四?周只留存着?雅雀哀鸣的?声音。 这种禁术,正是彰忆月在与花颜弈棋之后亲自教授的?。 当年在踏上前往忘忧山的?途中之时,彰忆月曾将一本巫祝书籍递给花颜,花颜原先只知?道巫祝祭祀是站在高台之上高声朗诵着?祈祷的?话,是一位伪善者?。 可是彰忆月在临别还?说过:“这种禁术万不?能在世人面前使用,否则可能身遭万重深渊,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使用。” 花颜的?命,萧景千救下这么多次,即便让自己堕进?深渊,但是能够还?她一条命又如何? …… 后续的?事情萧景千已经不?记得了,在她残存的?意识中,她只记得一双温暖的?手托起她的?背脊,周围是阵阵哀嚎声。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面颊上似有温热从萧景千的?脸上滑过,意识渐渐流失的?萧景千尝试着?回应,可她实在是太过困倦了,无论怎么努力醒来都成为了泡影。 她似乎听见一向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出来假正经、假沉稳的?师姚忽然惊呼一声“这怎么是血月”,然后她听见有人倒地和有人拉扯的?声音。 第96章 自己一手紧紧揽着?花颜,另一手死死地攥住卷轴。 在昏迷的?时候,萧景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萧景千看到当初自己的?木雕化作了人形,但是萧景千却没有害怕,她知?道木雕是不?断抚慰着?自己,而且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三日后,长公主府。 萧景千感觉头昏昏沉沉的?,阳光刺到她的?眼?瞳之中,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趴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攥着?带着?红绳的?手链。她捉急地看着?四?周,发现圣旨正好端端地装进?锦盒之中。 还?好,还?好。 她伸出手,抚上花颜的?头。 花颜感觉到爱人的?温度,怔怔地抬起头。 “醒了?”花颜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有些期待地说道。 萧景千甚是觉得花颜可爱,“阿颜乖,你是这睡了一整夜么?” 花颜有些委屈:“嗯。小白姐姐在这里睡了整整三天呢。” 三天么? 没想到这画骨的?蛊毒还?真挺厉害的?。 “那群追杀的?人怎么躲避开的?,你有没有受伤?”萧景千担忧地看向花颜,本来是试图起身,却发现从腹部背部传来阵阵锐痛,她又重新?跌坐回床榻之上,显得有些笨拙。 花颜早已经准备好了话术,她眯起眼?睛,言笑晏晏:“我们赶到的?及时,还?是师统领威武,那些人都被师姚统领赶走了。” 其实当时师姚解决剩下的?残兵,师姚愚活了三十年,花颜这么说只是为了防止萧景千起了疑心。 “你快起来。一夜在这里肯定难受的?很了。”萧景千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花颜浑身仿佛通了雷电,浑身颤麻,她抓紧了萧景千的?衣襟,她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私自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好。 “阿颜,我好喜欢你。这六年我好想你。”萧景千低低的?喃喃声在花颜耳边响起。 花颜睁开双眼?,却见萧景千的?脸颊已经埋在自己的?肩窝之上,她看不?清萧景千的?面容,但是能感觉到,萧景千紧紧地揽住自己的?背脊。 萧景千紧闭双眸:“阿颜……别再抛弃我了,我好害怕。” 花颜尽力安抚:“好。这次我一定不?会走。” 萧景千的?声音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她的?声音很软糯,让花颜心动十足。 当她本想回之以吻的?时候,端着?药碗的?纪燕然正巧推开门。 为什么时间总是赶得如此及时? 纪燕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将信笺放下,又将汤药放在桌案之上盖住,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二人,随后见怪不?怪地说道: “继续,你们继续,不?打扰你们。我习惯就好。” 随后纪燕然贴心地把门关上了,还?不?忘附带一句:“两个?小鬼,你门口那个?叫阿骨朵的?疑神疑鬼的?,我从上午就看见她在那里蹲着?了,还?是蛮奇怪的?。” 萧景千和花颜面面相觑,竞相迈着?缓步来到门口一看,果然在白墙的?转角处,阿骨朵眯起眼?睛向着?捅出小洞的?窗纸,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屋内的?景象,口中还?念念叨叨地: “咦?萧姐姐怎么走了,可是去了内阁?刚才?还?能看见人来着?。钟离姐姐呢,怎么也不?见人?” 没想到阿骨朵还?自作聪明用灌木掩盖自身,以为这样萧景千就没有可能知?道她的?存在了,没想到这回萧景千从后门一出,就看见了这个?大活人。 萧景千:“……” 花颜:“……”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为何,阿骨朵抬起头对上了二人的?眼?睛,然后像是见到厉鬼一样从地上弹跳而起。 “你在做什么?”萧景千的?话语略显清冷。 阿骨朵赶紧把责任拜托,她连连摆手:“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在直沽也能买到话本,然后我就用一两银子买了,实在是太好看了,然后我熬夜去看完了,实在好看了。” 萧景千:“长话短说。” “就是,就是那个?,”阿骨朵急的?眼?泪都快逼出来了,“我当时在鲛珠楼看到有人卖话本,老?板说回家乡没有盘缠只能一两银子贱卖了,还?说还?是书里主角的?亲签,我说我只有十个?铜板,但是当时有个?穿绫罗绸缎的?老?爷直接包场了,还?送给我一本,然后……” 萧景千明显有些不?耐烦:“长话短说。” 阿骨朵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萧景千一旦面上有了愠色,那么自己也指定不?可能有好果子吃,于是实诚地说: “我就想看看是不?是萧姐姐和那位叫花颜的?郡主是不?是果真如此。我只是看上一看,没想到萧姐姐竟然和这位名为钟离姐姐的?人……不?过方才?所见也是和书中写的?一样。” 二人面面相觑,随后各自面颊都升起一片绯红。 萧景千忽然想起来当时西凉使者?给自己那本话本,想到书中剧情的?时候忽然脸上又红了不?少,她撑住额头,又是一阵无语。 但是……这天垓镇本来就是饥荒,那必然整个?镇上的?人都受牵连,居然还?有绫罗绸缎的?老?爷直接包场,还?送给阿骨朵一本。这件事虽然很是平常,但是花颜怎么想都觉得蹊跷无比。 第97章 听到阿骨朵的?话,不?知?道花颜想起了什么,直接率先起身走到桌案前,信手拿起信笺,于是便沉思片刻,转头对萧景千说道: “景千姐姐,换上男装,我们去一趟天垓镇的?鲛珠楼和未央楼。” 而此时的?主殿内,长公主彰忆月用手揽住自己的?另一侧的?袖子,在龟甲之上刻录卜辞,在长明烛之上,她拿着?龟甲不?断灼烧,听得“卟”的?声音之后,龟甲上显现出清晰长长的?裂纹。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彰忆月紧蹙眉头。 窗外似有黑影绰绰,窗外有鸮音哀鸣不?已,但是彰忆月对于此时竟然全然不?知?,但是当她盯着?龟甲上的?裂纹的?时候,忽然瞳孔蓦然缩小。 就在此时,窗外有一根细细的?银针飞过,正好插入彰忆月面前的?龟甲之上—— …… 第54章 橘树栽 公?主?府主?殿内, 暗影早已经没了踪影,彰忆月的桌前好端端地一樽青铜杯,若是仔细看去?,桌面上还有方才那黑影人带来的银针, 忽然彰忆月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 彰忆月冥眸双手合十, 她早就料到来者是何人。 “佑安……真是好久不见。” 花颜轻声踏入门中?, 屋内中?年女人忽然说?出话来, 而彰忆月全程都没有睁开过眼眸,听?到彰忆月说?的话,花颜停下了脚步。 听?到“佑安”这个词语, 彰忆月和花颜都觉得有一丝丝的讽刺。毕竟花颜和彰忆月都曾经是佑安郡主?,却是谁也不能逃脱命运。 所谓的“佑安”, 到头来不过也是帝王家的傀儡罢了。 彰忆月嘴角向上微微扬起, 缓缓地说?道:“既然你是来见我的,那你一定有话想跟我说?吧。” 花颜自然也不避讳, 她简单作揖后便开始步入正题:“参见长?公?主?,在临别之前去?确实?有一个想问的问题, 比如……我想知道擅自使用巫祝禁术的后果。” 听?花颜的话,彰忆月肯定也是知道了自己并非是花颜的生母了。 彰忆月早已经预料到这件事情, 也只是无声的回应。 不管花颜早知道还是晚知道, 迟早都会知道的。 彰忆月微微睁开眼睛, 从狭长?的缝隙中?瞥到一丝她从面前的抽屉中?取出一个手镯递给花颜, 正是当时曲有意送给叶香的同一模样,唇片微微抿起: “佑安, 你看看我现在是何种落拓模样,不就知道了?” 花颜不明?白彰忆月的话里到底是何种意思:“嗯, 什?么?” 她忽然有些惶恐起来,若是再次重?蹈覆辙,可就未免太过可惜。 彰忆月缓缓说?道:“不要害怕,只要想到挽救你们二人局面,一切都还来得及。好好把握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个……镯子。” 花颜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并不知道彰忆月把这手镯送给花颜,毕竟花颜也知道这副镯子对?于彰忆月有多么重?要,当时叶霜死后,彰忆月便一直疯疯癫癫的。 本来叶家本意是想带着那一对?手镯给叶霜入葬,但是没想到彰忆月却始终把这手镯视若珍宝,宁死都不还,整日就是对?着手镯发呆、兀自讲话。 后来听?说?萧景千在徐家有难,彰忆月想到也是为了叶霜,便迫不得已便把镯子借给了花颜,但是以往都是被动。可是这一次彰忆月却是把这镯子主?动给花颜,却让花颜好一阵疑惑。 看到花颜疑惑的神情,彰忆月释然地解释道:“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其在这里睹物?思人,还不如释然看开一些的好。过于沉溺于过去?,无论过去?是美好还是落拓,都是徒劳。” 果真是这么想么……花颜想道。 “长?公?主?能这么想也是很好。”花颜面无表情地说?道。 彰忆月再次双手合十:“佑安也是,愿你此?途顺利,能够得到上佳的结果。” 花颜转身便要离开公?主?殿:“那我便承长?公?主?的吉言。此?行定能得上佳之果,如愿以偿。” 彰忆月双手合十:“但愿如此?。” 彰忆月看着花颜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一声,她一手拈起桌面上的银针,将其放在青铜酒樽之中?,她喟叹一声: “真是像我们的当年啊,只是你还有挽救的余地,可是我和她没有那种余地了啊……” 此?时蝉声渐弱,一缕清寒的月光落在窗外的阶上,打在彰忆月的高挺的鼻梁之上,她看向荒无人烟的长?公?主?和十多年未曾抽枝的柳树,苦涩地笑出声: “宫中?的佳人啊,都说?这天暑气渐浓,不知什?么人却道天凉好个秋。在宫中?的人想出去?,在宫外的人却想进来,殊不在宫人知从踏入皇宫那一刻开始,便套上了俗世的枷锁。偶尔……我还想到平凡人家之中?的。” 只是可惜,她与叶霜天人两隔,连在山林中?归隐都变成?了一种奢望了。 她留着那镯子早已经没有了用处,本就一双的镯子,眼下就剩单单一只,眼下来看也没什?么作用了。 彰忆月忍住抽噎的冲动:“你知道吗,那些千人斩和天冥的人都想索要我的命,刚才那些人便是,他们让我快些上路见你呢。看看,他们也很着急呢……” 第98章 夜凉如水,彰忆月站起身,面上神情哭笑不得,她轻轻捏起起屋中?橘树的细小的叶片,温软的触感让她沉溺于此?,月色的清辉仿佛在叶片上镀上一层霜,她喃喃自语道: “阿霜,我不要这公?主?的名?位了,我不想当巫祝祭祀了,阿霜啊……我来找你了。” 话语十分轻柔,仿佛像蜻蜓点水般从未留下痕迹,却又?是如此?肝肠寸断。 她等了二十年,二十年重?复如同一日,如今捱不住了。叶霜应该早就在奈何桥那边,等自己已经等急了吧。 没有等也没有关系,喝了孟婆汤不记得自己也没有关系。彰忆月抽噎着。大?不了便是重?活一世,摒弃这帝王家,再次遇见你一面就好了。 彰忆月双手颤抖着拿出火折子,用颓败的柳树枝燃起火堆,将所有关于叶霜的字画都掷入火堆中?,彰忆月的脸庞都被火光映亮,没人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银针落入酒樽的时候,暗灰色的液体从银针上迸发而出,顷刻融入酒液之中?,彰忆月仅仅是盯了一眼那酒樽,旋即冷笑一声,将青铜樽内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前佑安公?主?、长?公?主?彰忆月饮鸩酒毒发身亡,因?为当时公?主?府已经没有守卫,第二日来送饭菜的宫女无论如何也等不来开门的长?公?主?。 等到众人发现彰忆月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午时三刻,等到太医赶来时再探彰忆月的脉,发现是死脉,已经无力回天。 彰忆月没有写过遗书,生前没有所嘱托的事情,明?月楼的赵絮检查一番公?主?府发现,府中?除了生活所需的物?什?以外,还有那盆刚结了骨朵的橘树盆栽以外,甚至都没有关于叶霜的任何相关物?品,比如画像以及传闻中?的手镯。 前来调查的除了明?月楼楼主?明?光的弟子赵絮以外,还有他的挚友颜如玉,颜如玉愣了一愣,狐疑地说?道: “难不成?这长?公?主?是想通了?把以前的事情都放下了?做的还挺彻底。” “可能并非如此?。” 赵絮盯着橘树一言不发,又?看向空荡的公?主?府,忽然有清风穿堂而过,橘树叶片垂落。 赵絮好像是顿悟了什?么,他对?着身旁的身穿紫绦衣裳的颜如玉说?道: “把这小橘树放在明?月楼,好生安养吧。” 颜如玉搔搔头,越发琢磨不透赵絮:“喏,好的。那就好生养着吧。” 从此?以后,世间彰忆月与叶霜的故事淹没在世间,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她们也会相遇、相知。不会再有遗憾。 …… 直沽县,天垓镇。 鲛珠楼前,双双女扮男装的花颜与萧景千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她们两个人心中?努力回忆起来阿骨朵当初说?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商贾的人的模样。 萧景千因?为见过的百姓较多,名?气也比较大?,她生怕自己露出破绽,便伪装成?花颜的侍卫,鲛珠楼前的小二看到花颜身穿的衣裳大?抵像是富贵人家所属,便热切地招呼起两人。 不得不说?,花颜的化妆技术是真的太高超,化妆之后,她们在镜中?都分辨不出自己原先的容貌。 一看生意来了,小二赔上笑脸,赶忙把汗巾甩到自己肩膀上,热忱地说?道: “二位爷一看就是从京畿那边远道而来,车劳马顿的可是肚中?无物??我们鲛珠楼聘请的全京畿最好的厨子,保证不输御膳房所做的菜肴,二位赏个脸来我楼吃上一次,歇个脚再走啊?” 小二一听?这句话,立马笑出了花。 她们身旁路过两个行人,花颜耳朵尖,于是多听?了一耳朵。 路人甲:“你说?多好笑这件事,这家酒楼可心黑,上次不是拉了咱西村口的一个土匪头子进去?吗,吃完了才知道一盘菜竟然要五两银子,那土匪头子胃口大?,吃了整整十碗,倾家荡产都拿不出那五十两银子。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路人乙一听?就来了精神:“怎么着?” 路人甲一拍手:“嘿,这黑心酒楼的人把这土匪头头压到衙门那边,本来就该是这鲛珠楼的过失嘛,可是耐不住这掌柜的银子多,和衙门那边的人串通好了之后呢,把那土匪头头的家底都翻了底朝天啊,但是那掌柜的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 二人说?罢,便摇摇头走了。 …… 走进鲛珠楼的花颜听?到这番话,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对?着小二喊道: “好,本公?子确实?是乏了,在这歇歇脚也不错,那就把这里最好的菜都上一上吧。” 小二笑道:“好嘞。您个稍等啊!” 这个时候花颜忽然拉住了小二袖口,说?道:“怎么没有菜单?” 没想到小二早有预料,他拿出菜单,笑嘻嘻地说?道:“这菜都是明?码标价,不过都是一钱二钱的嘛,不信您看。” …… 第55章 奸计破 花颜接过菜单之后心道奇怪, 果然?这些菜都是明码标价,那些人又怎么会说这菜品价格的问题,但是萧景千和花颜对了个眼神,花颜还是保留了疑问, 先等着菜品上?来再另做打算。 “二位爷现在这里稍作等待, 小的先给二位爷端来点茶水解解渴。” 第99章 说罢, 小二端来一碗大麦茶, 给花颜和萧景千分别斟上?, 刹那间茶香四溢,清香扑鼻。 萧景千也很清楚,小二这是为了多搜刮点她们二人的膏脂, 毕竟许多人愿意破财消灾,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小二拉的人基本上都是可?以支付的起那几十两银子?的人。但是小二却没有想到?, 她们二人来到这里其实便是“找事”的。 等到?跑堂的将四五盘菜摆放在桌子?上?时,花颜核对?了下菜单, 发觉没有错误和疏漏后,拿起筷子?夹起来一片胡瓜片, 放入口?中?。 花颜笑道:“倒是挺新鲜的。入口?清脆爽甜,滋味回甘。果然?不输给御膳房的大厨子?。” 小二一听?到?这夸奖, 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笑着, 他赶忙说道:“那是自然?, 我?们厨子?就是从御膳房来的我?们天鲛楼, 二位爷可?是吃的可?是圣上?、贵妃娘娘的菜品。” 哦?御膳房的厨子?都来到?着天垓镇的酒楼了,给的报酬看来是真不少呢。萧景千内心想道。 萧景千端起来面前的茶杯, 将其一饮而尽:“这一点不敢恭维。不敢冒犯皇上?、贵妃娘娘。我?家主子?也是在宫中?待过的人,这一点清楚的很。还有这么久, 怎么都不见你?们掌柜的身影。” “回二位爷,掌柜的现在很是忙碌,平常都不是怎么见人的。” 小二一听?就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是小的唐突了,小的这就去?端下一盘菜,我?看二位米都快吃完了,可?是要再续上?两碗。” 萧景千一听?这话,便是明白了。 “续。” 小二的双眼?一亮,赶忙去?添。 在等待的时候,萧景千以手支颐,用手指蘸了蘸茶水,自顾自地在木桌上?画起圆圈来,萧景千漫不经心地说道:“嗯,你?之前去?公主府做了什么?听?闻……今日晌午长公主薨谢,你?不去?戴孝么?” 花颜低垂了眼?眸,缓缓说道:“我?会去?,但不是现在,毕竟我?已经不是郡主了。出现在众人面前恐怕会出现波澜。还是让长公主好好上?路的好。” 因为花颜的事情,她已经连累了无数人,如今她不想再连彰忆月都不得安息,花颜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萧景千也明白,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话里却是满腔愁绪:“你?说,长公主在黄泉之下能遇见我?娘亲么?” 花颜却是沉默着盯着茶杯上?升起的岚烟,不置可?否。 本?来萧景千都避之不谈的话题,怎么今天萧景千突然?提及。 萧景千继续说道:“遇见或者不遇见都好,希望她们来世?不再入帝王将相家吧。” 花颜:“那你?后悔当初在大雁城遇见我?吗?” “我?当然?后悔。”萧景千垂眸。 花颜心里狠狠一揪,她怔愣地抬起头。 萧景千见到?自己的“计谋”得逞,她轻轻抿了嘴,语气间夹带了狎昵的语气:“我?后悔没能早一点遇见你?。要是能够早一点遇到?你?,你?就不会遭到?如此结果了。” “呵,多年没见,如今真该刮目相看了……小白姐姐真是会说。”花颜和萧景千对?视一眼?,旋即也不再说些什么,她看向掌心的外装银饰早已发黑的玉镯,心底一阵泛酸。 萧景千低声说道:“师姚叔伯方才已经找了曲有意,一会她也会过来帮衬我?们。” “喔,好。” 随后,小二将菜和米饭都上?全了,等到?萧景千递出来银子?的时候,小二忽然?拦住了萧景千的去?向,萧景千佯装大为不解的模样,小二解释道: “一碗米五两银子?,你?们四碗。按理来说应该付我?二十两银子?吧。我?看你?们也不是没钱的人,都是大富人家,这二十两难道还拿不出手?未免太过穷酸了吧。” 眼?看小二不出所料地变了脸色,萧景千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以往我?在京畿,这一碗米也不过是一钱。你?这可?倒好,居然?是五两银子??” 小二一听?这个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朝着二楼呼喊着:“楼上?的,都抄家伙来了啊,又有人吃霸王餐的了。” 看着眼?前的七|八位彪形大汉,其中?还有一位刀疤穿过贯穿整个脸庞,看起来实为骇人,萧景千挡在花颜身前,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腰间的无常剑,警惕地看着众人。 “怎么,还想动?真家伙不成,你?们是真不怕到?衙门啊!你?们都是读过书,上?过私塾的人,想必也知道洛阳纸贵这个词,那么二位也一定知道我?们粮秣紧缺,天垓镇两斛米一金,又有什么错呢?” 萧景千眯起眼?,开始设计下套:“那就叫你?们掌柜的理论一番啊。” 小二一听?这话,当时便起了急:“呦呵,你?们是天王老子?还是皇帝陛下啊,你?管我?们掌柜的在哪?我?在不就可?以解决了。弟兄们,都快来上?,押送到?官府惩恶来了。” 说是迟,那时快,萧景千和花颜双双被大汉双手捆住。萧景千本?身想要挣脱绳扣,但是花颜却是给萧景千递过一个眼?神,示意先暂且等上?一等。 “怎么回事,声音怎么这么大?” 正在此时,从门外转出来一个人,只见他那人把头发完全绾起,眉下是一双圆目,体?型挺拔,看起来当真是温柔敦厚。小二看到?其人的模样,赶紧围了上?去?,奉承阿谀大地说: 第100章 “哎呦,咱掌柜的,您可算来了,您看今个又是来吃霸王餐的,净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哪,您看看是不是要押送到官府那边。”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那男子先是看了一眼萧景千腰侧的无常剑,随口大惊失色,他震惊地看向萧景千和花颜,随后情绪激动地颤抖双手握住萧景千的手: “您一定是昭阳将军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以前总是看那些话本,今个可真的见到真人了!快快快,里面请。这饭我来结。” 小二一拍脑袋,定睛一看果然这萧景千是传闻中的昭阳将军,赶忙说了“罪过罪过,原来正是昭阳将军”,拉着身旁的几位大汉一起跪拜了下去。 萧景千还搞不懂状况,她半天哑然,不知所措。 花颜思量许久,拍掉那掌柜的握紧萧景千的手,冷笑道:“掌柜的,这天垓镇的米怎么回事,好生的贵。” 那掌柜的一副为难的表情,他双手合拢,万分无奈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天垓镇今年下了碱雨。这天垓镇今年可是颗粒无收呢。本来就少,不调价怎么能行。” “哦,调价,”花颜昂起头,“那为何不从一开始就说出价格?而且据我所知。圣上那边早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灾情,恐怕早已经通过县丞那里送来救济粮了吧。掌柜的可知那十车都运到了哪里?” “唉,我确实是着了银子的道了,本来想着靠一车的量大赚一笔,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二人识破了,我会如实回答,亦是会鼎力相助,但是还请二位不要让我也牵因连那县丞的作为一同受牵连。” 萧景千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另一手的手指有节律的敲击着桌面:“你放心,只要如实说出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你。” 掌柜的一听这话,几乎连辩别的机会都没有,掌柜的叹息一声,无奈地回答道: “二位可真是火眼金睛,的确,我是为了多赚上一笔,是我的过失,但是我只是向直沽县县丞那边购了一车。剩余九车我并不知晓下落了。” 掌柜的还为了怕萧景千和花颜不相信自己的话,赶紧把账单递给萧景千,请求她过目,但是萧景千查阅许久,果然的确是只是购进了一车。 正待此时,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窃听的曲有意走进了鲛珠楼中,一把利刃飞镖架在那掌柜的脖颈上,那掌柜的脖颈上面清晰可见一条血痕,此时掌柜的额前的冷汗直流,丝毫搞不清为什么事情为了上升到了这种地步。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女侠饶命啊,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 曲有意用镖刃指着掌柜的拿着的账单,面无表情地说道:“说谎还需要点技术,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那掌柜丝毫不慌,他好像是找到屏障一样,苦笑道:“呵,少侠怎么证明出来我正是说谎的呢。” 曲有意将账本重重地掷到桌上,她凛了眉目,朝着掌柜说道:“既然掌柜的也这么说,那就不妨让我们去这鲛珠楼的储物室一趟吧。” 一听到这句话,这位掌柜的瞳孔蓦然缩小,但是那掌柜丝毫没有慌张,他振振有词地说道:“您有什么权利来查我们鲛珠楼的储物室呢?” …… 第56章 分对峙 曲有意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堂而皇之的闯入储物阁, 她冷笑一声,当即拿出一块令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天冥护法”四个大字,小二和掌柜的对视一眼,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两个人怎么把这位“天”字级别的杀手招惹来了啊。 掌柜的顿时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毕竟这个曲有意可是连当年的储君彰盼都敢谋害的人啊, 还十分受岚太后的器重, 本来是能够靠出色的刀法成功通过千人斩, 却无奈后来有人凭借曲有意的请柬顶替来到了千人斩, 据说是在某一夜临危受命,更是为了报复彰忆月当年将自己逐出公主府的仇恨,于是狠心横扫整个督抚府, 设计将花无道冤死在狱中。 “你说你是曲有意?”小二拿着菜刀向后退却,故作镇定地说道, “你不是和纪燕然一起反叛天冥和千人斩了么, 你和那人狼狈为奸,指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也不过是形单影只,我……我劝你速速就范!不要逼我们弟兄们动真家伙。” 见不得人的勾当? 曲有意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还指不定纪燕然有多恨自己呢。 现在纪燕然这般黏着自己, 不过也是出于千人斩派下的任务来监视自己,从而给岚太后报信罢了, 她又因此受了重伤, 一定因为这些事情很是怨恨自己吧。 司玉要是也活着的话, 应该也会怨恨自己吧。 曲有意自己当年没有劝阻天真的司玉, 让她拿着请帖进入犹如无间地狱的千人斩,怨恨曲有意这么多年, 不曾寻找过司玉,怨恨曲有意的一个决定, 让她们不可避免的宿敌。 如此种种,都是曲有意欠下的债。 或是情债,或是死债,或是生债,她都欠下了。 曲有意尝试过解释,可是还没等解释,她便觉得这些解释都太过的苍白。因为她知道,眼下来看,维持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或许更好。 第101章 如果自欺欺人认为的海晏河清和一触即发?的大战相比,或许自欺欺人这个选项更为诱人。 尽管许多关于曲有意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但?是其威力还是震慑到了无数人,必然也包括掌柜的和小二以及他仗势欺人的打手们。 看到曲有意迟疑的神情的时候,那位刀疤脸的打手很是不屑地打量着曲有意,但?是目光终于还是转移到了掌柜的身上,他对掌柜耳语道: “呵呵,那些传闻不过都?是假的罢了,世间自称万香杀手的比比皆是,又有哪一个是真的,不过都?是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真的万香又怎么?可能对付像是我们这些平民阶级的人?而且掌柜的你看,她身上又没有携带竹笛,怎么?可能是她。” “也是。”掌柜的一听,果然还是蛮有道理的,于是便放松了警惕。 传闻中都?说曲有意在动手之前都?会吹响竹笛,笛音会使人七窍流血,扰乱人体经脉,既然曲有意没有随身携带那根竹笛,那也就是说现在的曲有意并没有杀伤力,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掌柜的本以为她与纪燕然当时已经和天?冥与千人斩都?没有任何瓜葛,便是无甚关系了,自己?无论说什么?,这些打手肯定应对的了这叫曲有意的女?子,何况这女?子看起来模样清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上除了一把简易的回旋镖以外,就没有带其他什么?锐利的武器。 也不过如此嘛,也许我这一群打手对付这弱不禁风的曲有意,或许还真是绰绰有余。 而就在曲有意想要进入鲛珠楼内部的时候,那些打手心有灵犀地挡在曲有意面前,曲有意一看这架势,自然也是知道,若是好言相劝,那必然也是进不到储物阁。 看来是小瞧了自己?。 看着掌柜抗拒搜查的自命清高的模样,曲有意收回自己?的飞镖,尝试讲道理:“掌柜的,我之前听你说话,态度还是蛮诚恳的,若你这是执意不让我们搜查,那就莫怪我动真招式了。” 掌柜:“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我招来的打手厉害,还是你一个弱女?子厉害。” 曲有意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还真是可笑至极。 掌柜人睥睨着曲有意,仿佛是胜券在握,曲有意嗤笑一声。 曲有意凛了目,瞳眸似有寒星闪烁。她面无愠色,只是将弯刀出鞘,不卑不亢地说道:“呵,好一个‘弱女?子’,所以就是因?为这个腐朽的你就认为我无用?所以你就肆意妄为的欺辱昭阳将军,所以你就低估她的谋士?你的观念的太过陈旧,需要让我为你除除旧么??” 掌柜的不以为意地回绝:“呵,你以为宫中女?子如何,进了宫中能有几个干净的?” 这种歧视还要多久?曲有意心中一紧,顿时觉得面前人的可悲起来。 “好啊,你若不仁,我也便不义了,你要记住这是你自找的。” 而就在这时,曲有意吹了一声哨子。 刹那间,无数玄黑色的翎羽以箭矢穿林的速度快速聚集到鲛珠楼内,瞬间便融汇成乌压压一团迷雾,还没等掌柜的以及其他打手反应出状况,忽然传来“嘭”的一声,蓦地百来位身穿黑铠的天?冥杀手围在掌柜的身边,他们腰际之上都?捆着一尺长的细长弯刀。 说时迟那时快,曲有意将那弯刀朝着掌柜刺去,仅仅是眨眼的功夫,那弯刀便精准地擦着掌柜头?上的发?髻刺过,正好削掉那掌柜的头?上的几寸头?发?,钉进距离掌柜的头?部不远处的墙体之中。 削掉的发?丝顺着掌柜的塌鼻梁缓缓飘落,慢慢地飘到他的脚尖,但?是掌柜的这时候早已经吓得不轻,根本不敢继续向下看去。等到掌柜抬起头?来去看头?上的弯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头?上一凉,竟然是头?顶的头?发?都?被尽数砍断。 “这……这刀法。”掌柜的顷刻间屏住呼吸,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人,眼瞳中红血丝密布。 “鬼啊,救命啊!” 打手此刻也不再?睥睨着曲有意,俱是换成了一副惊恐的表情,不乏有些人仓皇逃离鲛珠楼。 看着这群人大惊失色、仓皇逃窜的模样,曲有意面无表情地走到鲛珠楼内,一手掀起珠帘,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微微偏过头?,冷冷说道: “呵,你们是不想查明此事了么??” “哦,是忘了。” 萧景千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原地愣了很久,她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地一把拉起花颜,赶快跟上曲有意的脚步。 曲有意不经意露出笑容:“掌柜的,我可是一招都?没有动啊。” 掌柜的嘴唇蓦然颤抖着,倏然变成惨白色,掌柜的靠着小二搀扶才勉强站起,他的眼白一翻,当即不省人事。 小二也颤抖着嗓音:“果……果真是万香啊。” 不错,掌柜的还真是高估自己?了。 “如果再?不带路,那就不止是如此。”正说时,曲有意把弯刀从墙体|中拔|出,对着掌柜的脖颈比划着。 经过曲有意一番威逼利诱,掌柜的终于败下阵来,他遮掩着主动地走到前面。 “那三位……就请跟随我来吧。” 花颜踱步走到曲有意和那掌柜的身后,她悄悄地对萧景千附耳道:“你信不信,他还会继续作妖。” 第102章 “嗯哼?越作妖暴露的事情便越多呢。就像是你一样,”萧景千背过手,一侧眉微微向上挑起,又顿了顿,说道,“像你一样,与我陪伴的时间越久,你的破绽就越多,最?后越能留给我一些‘可乘之机’。” 最?后四个字萧景千故意拖长了一些。 她很是期待花颜的反应。 看着不怀好意的萧景千,花颜自然也不会在言语这方面甘拜下风:“昭阳将军是说,想留出时间让我趁火打劫么??好啊,我随时欢迎,就看看是谁的本事大了。” 萧景千自然是比不过花颜言语这方面,她嗫嚅嘴唇,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花颜扶着萧景千的肩膀超过她的步伐,紧接着又补充了几句:“听说昭阳将军在战场奋战杀敌很是威猛,破漠北,定浔阳,很是威风凛然啊,只是不知道在别?的方面,是不是还能驾驭得了的?” 萧景千和花颜对视片刻,只觉得花颜对自己?的眼神有一丝丝的牵扯:“……” 等会,不对啊,花颜说道到底什么?别?的方面? 什么?别?的方面!!! 倒是讲讲清楚呀。 听见全程的曲有意厌倦地别?过眼睛,她早已经对身后两个整天?连睡觉都?要腻歪在一起的人见怪不怪了,曲有意无奈地说道:“你们俩差不多行了,你们两个不要你侬我侬的了。快点解决正事行不行?” “哎,那个打手的事情倒也是提醒我了,”萧景千搔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彰盼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是万香姐姐却是最?后一个见到太子彰盼的人,那万香姐姐可否告知我,当年的彰政到底是身在何处?或者?是逃亡到了哪里?” 曲有意一听到萧景千的这番话语,当即避过头?去:“对不起,这件事情关于天?冥内部,无可奉告。” 果然是有猫腻! …… 第57章 双假戏 萧景千当然不?认可曲有意这么敷衍的回答, 她紧蹙眉头,当即追了上去。可是没想,萧景千仅仅是刚跑了几步,便被?花颜拉了回来。 “你不是说要——” 萧景千只?是说了半句, 便被?花颜轻而易举地拉到怀抱中。 她惊愕地看着花颜。 花颜不?是说要和她一起拥护新皇上位, 眼下这些乱臣贼子所作所为她当然也是看到了, 哪有几位有所作为的官员?眼下可是询问彰盼下落的大?好时机, 花颜怎么就不?懂这件事? 她到底要做什么? 若不?是这彰政如此昏庸无?能, 若不?是岚太后贪图那个?岌岌可危的皇位,又怎么可能让忠臣花无?道入囚,怎么可能让圣旨落入彰忆月手中, 怎么可能让叶霜没有防备才中箭而亡?若不?是彰政亲佞远贤、任人唯亲,徐家军为何支援抚宁将军不?力?若不?是岚太后狠心命千人斩的人来谋害彰忆月, 彰忆月又怎么会饮下鸩酒? “再施舍我?一些吧, 你们就再施舍我?一些吧,我?……我?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家还有妻儿, 家妻已经被?东瀛人掳去了,回不?来了……” 此时恰好鲛珠楼外, 一位衣衫褴褛、双眸浊黄的老汉瘫倒在外,他用干瘦的手紧紧地扒着鲛珠楼的柱子, 还没等花颜和萧景千转过身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老汉的眼神蓦地闪出一道寒光, 他哑着嗓子, 凄厉地大?喊着“苍天在上不?开眼啊!” 说罢,双腿倏地蹬直, 旋即那双眼睛便消失了光辉。 萧景千盯着那老汉的尸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亲眼看着那些人惨死, 你便不?心疼么?路有饿殍,你便不?心疼么?” 她幻想过自己?成为大?雁城的开国第一位一品女将军也完成了,可是眼下民?众还是遭受边外匈奴以及寇贼骚扰。自己?空坐在这种高位上,看着大?雁城生?灵涂炭,又有什么作用? 萧景千的眼瞳掺杂了血丝。 “小白姐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花颜对着萧景千附耳道,温柔地解释道: “我?了解曲姐姐,她若是不?愿说,那便是如何软磨硬泡都不?可能去说,再另寻其他时机去问吧。” 萧景千已经不?想再提及家父和兄长,于是便另寻话题: “天冥是彰无?咎的人,你就这么放任她跟在你的身边,又当天冥的人吗?我?是你这边的人,可是她却因为天冥的缘故不?愿提及此事,若是你想不?通,你可知曲有意当年为什么加入天冥啊,又投奔你这里?” 花颜嗫嚅嘴唇,一时间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能遇见萧景千。 她毕竟也是天冥的人,体内种植了一种蛊,任务至死方休。萧景千只?是个?开始天冥的目的也不?过是服务于二王爷,觊觎萧家的兵权罢了。 花颜凛了目:“所以呢?当年难道不?是曲姐姐救下的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帮你调查关于十车粮秣的事情么?” 花颜便只?是能想到这些了么? 她仅仅是局限于此,可她从未朝过远处看过。 萧景千冷静了一些,无?助地笑笑:“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真是天真。” 话音刚落,萧景千一撩袖袍,转身踏过门槛: “你便调查这些便好了,我?现在要回漠北。目前三支萧家军目前都被?皇帝秘密召到京都陵嘉以来防范东瀛水贼,我?若再不?回去,漠北便无?人看守了。” 第103章 “秘密召集萧家军防范东瀛水贼”这件事花颜怎么不?知道,他兄长不?是好端端的待在漠北训兵么?” 花颜正?在疑问时,却看萧景千火急火燎地走到鲛珠楼外,甚至连桌上自己?当年送她的红绳都没有拿走。 不?可能的,就算是萧景千生?自己?的气,若是去漠北,那么远的路程也肯定?会戴上红绳的,也就是说萧景千其实并不?是要去远方的漠北?何况她曲有意素来交好,怎么可能突然来挖苦曲有意?而且曲有意却从始至终没有反驳一句。 花颜顿时觉得事情蹊跷起来。 她紧接着看向连连探头的掌柜,花颜幡然醒悟。 所以,争论是假,试探是真。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萧景千设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局,用她们双方的争论来轻而易举地将假消息带到掌柜的口中,用未来发生?的结果来验证掌柜的身份。虽然花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发现这掌柜的端倪的,但是她依旧坚信萧景千。 而现在花颜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悄然不?知的进入了这个?局,萧景千从踏入这个?鲛珠楼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要败露,她就知道自己?要试探这群人。 没想到萧景千忽然聪明了许多呢。 被?曲有意押着的掌柜耳朵倒是激灵,他昂首看了一眼萧景千离去的背影,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被?曲有意轻易地捕捉到了。 曲有意故意说道:“你在看什么?你现在插翅难飞,不?要妄想通风报信。” 掌柜一听?通风报信这四个?字,顿时软了声,他奉承阿谀道:“怎么会,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啊,我?不?过就是一普通掌柜的罢了。我?只?是贪一些钱而已。姑娘想什么呢?” 曲有意倒也没有继续追查:“好,你速速带我?们前往储物室。” 掌柜一脸赔笑,将铜制的钥匙盘递给曲有意,纪燕然先是命人盯着掌柜,旋即和花颜一同前往了储物室。走入储物室的时候,储物室内除了各色食材和调料都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就在曲有意准备出去的时候,花颜忽然叫住了她。 她摸了摸地上醋缸旁边的米黄色的粉末,她本以为是醋缸产生?醋产生?的结晶,却没想她将醋缸上帘子盖上的时候,上面的醋滴子落在米黄色的粉末之上,竟然顿时产生?了许多气泡。 正?当花颜想要伸手去碰的时候,曲有意紧急叫住了她: “别碰,有毒!!!” 多亏花颜反应及时,才得以收回手。 花颜正?惊奇时,曲有意用身旁的纸宝珠那米黄色的物质,用手轻轻碾开,她转头看了眼还在持续冒着气泡的浓稠液体:难不?成是碱石灰不?成? 她不?由得紧蹙了眉,认真谨慎地判断道; “都说直沽县天垓镇今年雨下的也算不?少,本该上的肥料也全都上过了,却是树木该枯死的枯死,稻禾也全都衰黄,如果排除一系列自然因素,那么就剩下了人为因素。” “我?看这物质是从醋缸那边来的。要不?看看那边如何?” “也对。多谢郡主提醒。” 听?到“郡主”的时候,花颜的心里有些发酸。 说是迟,那时快,曲有意赶忙用了力气,赶忙将醋缸子移开,幸好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响声,却没想到醋缸正?下方浅褐色的印记下,正?好藏着一个?推门式的地窖。 花颜心道一声奇了,也顾不?得腌臜脏物,只?手推开了地窖。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丝丝光线,而就在地窖之中,正?藏着许多和方才曲有意掌心上所托着的米黄色碱石灰,一眼望不?到头。而且还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刺鼻气味,花颜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是这场灾荒,正?是掌柜的联通县丞所造成的呢?曲有意心中有了更为大?胆的猜测。 随即曲有意将醋缸归置好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花颜,她尽量压低了声音:“我?应该是明白了,郡主,一会看准时机配合我?。多谢郡主。” 花颜玲珑心思,当然也猜得透曲有意心里想的什么。 曾几何时,曲有意从储物室中出去,将钥匙盘递给掌柜。 花颜乜斜一眼掌柜的:“嗯,应该是我?们错怪你了。我?们也不?在此地多做停留了。下次别做如此亏心之事了。” 演技之无?破绽,竟是除了花颜和曲有意以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好嘞,二位大?人,祝二位一路顺风。下次我?绝不?可能做出此事,还请天冥监督呢。”掌柜临危不?惧,他双臂环抱,朝着二人恭恭敬敬地敬了礼。 掌柜的心中窃喜,心道一声好险:看这样子,曲有意和花颜应当也是不?知道那碱石灰的事情。 好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掀澜起波澜了。 而在直沽县大?营之中—— 烛影摇晃,人影交错间,萧景千以手支颐,正?在阅览着积压多时的公文,此时师姚匆忙赶到,满面惆怅的模样: “昭阳将军这急匆匆地叫我?来是作甚?可是有遇见什么情况了?” 听?到师姚前来,她当即屏退了其他人,当然也包括铁二柱与阿骨朵在内。 行了,一定?有重要情报,这次可不?能偷懒了。 师姚脑海中的弦紧绷。 第104章 萧景千也知道这擅长显摆的统领肯定?嘴里留不?住话,于是也打算瞒上他一瞒,她双手交叉,故作神秘地说道: “师姚叔伯你去传信,就说让我?兄长在漠北边境莲河那边部?下十三营精锐兵力,我?兄长一定?会知晓此事缘故,叔伯不?必多问,不?出两日就会有大?捷的好消息,战时彼时再将战报禀告圣上。这件事情暂且保密。” 师姚一听?萧景千这话,也知道萧景千这是有意隐瞒。 师姚也真是奇了,怎么到了萧景千这里,所有的战事都变成了查案一样? 师姚略有担忧地问道:“那昭阳将军……” 没想到萧景千一手抵住额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师夷长技以制夷,我?深谙这句话的道理,所以两面夹击,岂不?美?哉。叔伯告知完便要回来。” …… 第58章 方寸心 师姚远赴漠北, 果?然就在他告知萧棠之后的第二天,联合东瀛的女真?部落派出?三万大?军,从天月河沿线上游伺机攻打萧家?军,却没想到萧家?军却应对及时, 这一次女真?人并未成功偷袭成功, 萧棠早已经在漠北布置了天罗地?网等待着这群人入瓮。以绝对优势直接在敌军渡河之前就围剿了女真?部落的三万大?军, 果?不其然萧家军大获全胜。 这段时间中, 萧家军先后将东瀛女真大军歼灭近四万, 俘虏三百人。这场大?战持续了半月有?余,让女真?部落元气大?伤,至少得三年?后才能重新填充培养精锐的士兵了。 等到回到京畿的时候, 将战报传给彰政,却没想彰政只是在朝廷之上草草的表彰了一番, 但他心里也?知道, 此次伐女真?,萧家?军是居首功, 但却没有?将萧棠策勋,反而是记起来许多年?前的徐家?军支援漠北的好处, 赐给徐盏和徐老将军家千匹布帛以及一万件缨|枪,很是叫师姚心里不甘。 萧景千听闻此事?, 却是无甚反应, 师姚正想为萧景千打抱不平, 萧景千却是在沙盘上握住了代表“女真?”的小?旗帜, 她的手腕悬在半空,旋即又把旗帜归置到了原来的位置。 果?不其然?, 那个掌柜的本身就有?猫腻,肯定是将萧景千说的假情报传到不知是女真?还?是东瀛那边的了, 而且她之前还?是托付曲有?意,让天冥盯着那肥头大?耳的掌柜,那掌柜的既然?能逃脱掌控通风报信,看来也?算是有?点本事?的。 不能轻视了啊……萧景千紧蹙的眉头迟迟没有?解开。 “这是何意?”师姚低头去看。 萧景千的手转移到了代表扶桑国的旗帜上面,解释道:“叔伯,你以为?我是预测到了女真?会来到漠北边境,但是你不知道这场战争其实是被动的。” 师姚认为?萧景千简直在杞人忧天,他伸出?三个手指头:“都大?捷了还?被动呢,三万啊,那可是女真?的三万兵力啊,小?白将军。也?许女真?这三四年?之内都不会再乱我大?雁城边境了啊。” 萧景千叹息一声:“此战只是为?了拖延我们?萧家?军和东瀛倭贼的大?战,留给我多想一些关于对东瀛倭贼的对策的时间。” 也?许在平静之下,有?数不尽的势力在暗涌。 更为?可怕的是,几乎所有?的暗流都倒流到了萧家?军的方向。 师姚怔愣在原地?,仔细想想,或许也?还?真?是,毕竟萧景千当年?只是带领一小?支精锐部队来到直沽县,单单论起人数而言,一旦东瀛派大?量擅长水战的水贼趁机踏上直沽县的土地?,那萧景千绝对敌不过。 如此一来,营造一种?萧家?军兵力充沛的假象,了解女真?战败之后,东瀛扶桑国那边多少会忌惮一些。 紧接着她掀开营帐,兀自站在篝火柴火的后面,抬头看向漫天星空,天空上的银河汇聚成茫茫一片,星斗密布。叫她难以分辨。 “接下来就要看花颜那边了啊……” 她还?记得当年?父亲和娘亲健在的时候,单纯是说出?他们?眷侣二人的名字,周边小?国都不敢侵犯,可是当二人相继死去的时候,其他小?国国君野心重重,那种?报复的心里作祟,认为?这是以往横扫千军的萧家?军的没落的开始。 故此,他们?纷纷私底下纵横联合,想要瓜分大?雁城的土地?。 …… 与此同?时,花颜已经来到天垓镇的村落,目光所及这个村落无过往行人,一派萧索景象。很久以前花颜也?曾流亡至此,那时候人们?还?在夹道两侧摆上摊位,或是卖着蔬果?,或是各种?日常所需品,目前看来,倒是稍微有?些衰败村落的意思了。 乌云压着天际,四周阴暗的让花颜忽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此时,恰好有?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带着一位稚童走过大?道,眼看就要进入茅屋之内,花颜眼疾手快,拉住了那妇人,顺便把手中的炊饼递给了那稚童。稚童看到炊饼,眼睛冒出?精光,连连对花颜道谢。 稚童的身量甚至都不及花颜的腰际高,眼睛凸凸的,皮肤也?是小?麦色。 花颜佯装成官吏的模样,莞尔道:“大?娘,问问这里哪有?农户的耕地?,我们?二人奉县丞之命来调查今年?禾谷不获的缘故。” 一听到“县令”两个字,那大?娘当时便紧皱眉头,她赶忙拉住那稚童的手,吐出?“快走快走”几个字,又剜了两人一眼: 第105章 “前面便是。” 曲有意和花颜面面相觑。 走得稍远一些的时候,她们听到那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少和那群官吏言语,你怎么就不听?为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县丞办过正事,那些他派下的官吏今天能给你炊饼,明天就能把咱家里的米缸翻个底朝天。” 稚童吓得一哆嗦,她抱着炊饼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又将其中一半递给老妇人:“可是娘亲,我看着两个姐姐还蛮不错的……” 老妇人几个指头敲在稚童的头上,稚童吃痛地叫唤一声: “哎呀,娘亲……” “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啊……人不能为表象所迷惑。”老妇人不住的叹息,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她紧接着又补充道: “可惜了,若是我们身处浔阳便好了,听说那昭阳将军啊,在浔阳体恤民情,在她任职其间百姓安居乐业,从无匪盗。纵使每家每户大开门扉也不会进贼,”老妇人摇了摇头,略带恨意地说道,“真是不像这些吃着国粮的县丞,还有那个穷兵黩武的徐小将军。” 当年浔阳闹灾荒的时候,萧景千不惜召集平阳的富商,动用自己的军饷买下几车的禾谷以来救济平阳的百姓。在萧景千在任平阳都尉的时候,无一人埋怨,也正是民心所向。 可是如今,直沽县县丞竟然不识民苦,搜刮民膏民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坐拥山庄千顷、数座琉璃宫殿,和众多商贾苟且,百姓敢怒不敢言。 经过和村民的攀谈,花颜和曲有意找村民借过两个铁锹,来到一棵枯死的树下,开始奋力的挖起土来。 仅仅是刨了几下,花颜便看到了掩埋在土地上微微泛着褐黄色的颗粒,曲有意将其取出一抔,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罐中。 “还没有下结论这到底是不是碱石灰,我先把这些东西交给赵絮他们,据说明月楼专擅侦查这种物什。” “好。”听到这番话,花颜的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但是思忖许久,花颜忽然叫住了曲有意,她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当即便想到了彰忆月。 她先是嗫嚅了嘴唇,牵强地扯出笑容:“万香姐姐,你还记得我们怎么遇见的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曲有意漫不经心地说道:“回郡主,当时当年长公主担心你的安危,故此将郡主托付给我,免得郡主日后走上不归路。” 花颜眉目凛然:“在我临走之前,长公主可是对万香姐姐说了什么?” 曲有意回避过眼神,温吞吞地说道:“没说什么,就是嘱托了几句,担心郡主的安危罢了,没有说什么的。” 花颜也知道曲有意并不想透露太多:“哦,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萧景千当时说完那些话的后一段时间,曲有意整日无精打采的,倒也不怎么想回应花颜了。 “小白姐姐有没有想过掌柜的泄密的人会是谁呢。有没有想过也许和你很亲近的人,也许是犹如狼豺的存在,会为了复仇不顾一切。当然,我也只是善意的提醒。” 曲有意走向远方,忽然花颜叫住了她: “但是我觉得之前那些人说得对,我现在也想知道知道一个问题,你和纪燕然到底有没有那层关系。就算之前小白姐姐是故意说出那些话的,曲姐姐心里也一定舒服吧。” 谁会在意一个杀手心里难受与否呢? 从一个杀手进入天冥组织的那一刻,那她就是一个由所谓的“主人”操控的傀儡了,她仅仅残存的理智,或许就是认识花颜和萧景千,为她们做一下认为对的事情罢了。 曲有意一直在自我敷衍,看着纪燕然整日黏着自己,说着纪燕然是对自己纯良的人,看着她和自己并肩作战,就认为她肯定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她毕竟身不由己的傀儡而已啊。 …… 想到这里,曲有意无言。 花颜见到曲有意没有反应,当时便凛了目,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曲姐姐别忘了。彰无咎在你的体内种植了蛊,你若是一旦和千人斩的纪燕然有了嫌疑,让彰无咎产生了疑心,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曲有意垂下头,眉睫上仿佛挂上了一层银辉:“我当然知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劳烦郡主费心。” 为了保命,她最好和纪燕然撇清关系。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说罢,曲有意借着略带黯淡的月色走入夜幕之中,再也没有回过头。 …… 第59章 身殉道 在交付物质给明月楼赵絮的第二天, 赵絮那边传来消息,这种略带黄色的物质坚定完就是一种浓缩后的碱石灰,而且还掺入了过量的含铅的胡粉。证据确凿,应该是有人策划好了这件事, 早早地在众多耕田中放入这种碱石灰, 让农作物不得生长, 接下来赵絮主动接替了调查此事的重担。 后来赵絮说, 此事的确是那叫裴富贵的掌柜的所为, 但是他矢口否认始作俑者是县丞本人,坚持认为自己是因为提高粮价所为,这件事情与其他人无关。 第106章 赵絮凛了目, 他摩挲着手中的刀,刀身上面泛着的光让裴富贵眼晕: “那你这一车粮秣是否是从县丞那里买来?的, 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告知?昭阳将军了, 你若是骗我一句话,仔细着你的命。” 谁都知?道赵絮其?人杀伐果断, 若是对方有一句话令他不快,那必定会立即动了刀子, 不留对方解释的余地。 裴富贵当然是贪生怕死的人,三天两头都有人逼问那剩下九车粮秣的下落, 他左瞒右瞒, 必然是受不住。但是由于?天色不早, 裴富贵准备说出那一车粮秣的来?历, 赵絮保存了口供,准备明日再来?询问。 就在赵絮和颜如玉第二日来?到鲛珠楼、准备继续威逼利诱的询问裴富贵的时候, 裴富贵横死在鲛珠楼的门口,双目狰狞地盯着房梁, 身上也没有任何刀痕或者?其?他创口,赵絮发现他的手中还握着一瓶敞开瓶口的鹤顶红。 颜如玉托着下颌,看着软塌塌的尸体,分析道:“或许是线人害怕裴富贵会说出真相,还没等你探查明了此事,便伪造成裴富贵自戕的假象来?杀人灭口。” 赵絮赞许地点点头:“所言不差,应该是如此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眼下关?于?县丞偷十车粮秣的证据还不算确凿,贸然去问县丞也必定拒之门外,而且这件事还不能不了了之。若是稍有不慎,也许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半夜三更,赵絮点烛,独自伏案叹息,觉得?事情再次变得?棘手起来?。 烛火映着赵絮的脸庞,他没有发觉的是,一个?人其?实早就悄然来?到他的后方,皱紧眉头看着桌案之上的种种分析决策。 可是赵絮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擅作主张接手此事,并没有告知?明月楼楼主明光。明月楼毕竟附属于?皇帝陛下,但是他做此事却是曲有意所托,本就为情理所不容。 半晌,站在赵絮身后的明光悠悠地说:“依我之见,裴富贵也只是县丞的替死羊罢了。” 赵絮万万没有想到明光竟然站在自己身后,他仓皇收起面前的各种收集到的证据,但是还是免不了明光知?晓的结局。 “孺子不可教也。莫非连你也觉得?想要和昭阳将军一起推翻岚太后掌权的局面么??告诉我是不是。” 在抚宁将军与叶小娘子逝世之后,眼下漠北、南蛮、直沽经?常受其?他势力攻打、天垓镇一直闹着眼中的饥荒,一向只知?贪图享乐、金迷纸醉的陛下彰政却是对待此事置之不理,公文都已经?堆积成灰,实在不批阅不行的时候,才会撑着睡意的眼皮在上面写?上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已阅”字,最后的消息也只能是石沉大海。 多么?讽刺,多少人的心血都被?这位皇帝亲手毁掉。 最近三个?月,岚太后惶恐会有人会伺机谋权篡位,整日辗转反侧不得?眠,便诱|惑陛下拟定圣旨先后取消了武类殿试,全部改为嫡子继承制,把科考里可能所涉及关?于?诸如讽谏、某朝皇帝揭竿起义掀翻当时皇权之类的,可能威胁皇权的书本通通设定为禁书。 凡是有人售卖此种书籍,全都以谋乱之罪设以斩首之行。 就是种种看似荒唐的决策,让大雁城的百姓苦不堪言,许多人都愤愤不平,前仆后继的指责皇帝所为,揭露皇族的丑恶面目,却都无一例外的被?处死。许多商贾居然还在剥削民?众仅剩的膏脂,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冬月经?常饿死街头。 烽火连三月,身处此间?的赵絮必然也愤懑不堪。 “你是认为你是救世主不成?”站在阴翳中的明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光摇摇头,他非但没有责罚,反而眯起眼睛像是慈父看向赵絮:“明月楼的人,难道还要为天冥办事不成?” 赵絮不置可否。 明光低垂着眉睫,面颊上的细纹已经?窥见他的苍老:“我当年见你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我怜你可怜,又看你具有方才纳你进明月楼,明月楼不像千人斩和天冥,但其?条件十分苛刻,其?中一条也是必须听?从陛下所有安排。无论陛下做出的决策有多么?荒谬。” “所以朝廷中全都是留着只会进谗言的人,就像是为了一块吃食就放贼入室,遇事只会摇尾乞怜的看门犬,所有真正的忠臣全都施以杖毙!所以明月楼的人也要成为那种白眼狼吗?”赵絮悻悻然。 赵絮又补充道:“以前皇帝都是贤良之帝,而现在坐在皇位上面的不是,人都活过一世,为何总是笼罩在他人非正常的掌控之下?既然都知?道自己是奉承阿谀,那就是违心之道,明月楼的规则中以身证道便是不符。” 如果都成为了那种人,那么?世界上的臣民?都成了尔虞我诈、奉承阿谀的人,让忠贞之士惨死,那自己老年难道不会心中有悔? 明光看着满腔怒火的赵絮,一时间?陷入沉默。 会,当然会心中有愧。 赵絮所言不差。 可是耐不住明月楼的规矩中,一旦违背明月楼规则,便会被?楼主刺杀的命运。如果这一点明光对赵絮都纵容的话,那么?其?他人就会刺杀楼主证道,继而再成为明月楼的新?任楼主。 毕竟明月楼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团体,楼主必须是最厉害的人物,直到亲手被?新?任楼主杀死,新?任楼主才能继任。明光便是如此得?到的楼主之位。 第107章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啊,我明月楼竟然还保存着刚正不阿的种!真是不愧此生啊!”明光捧腹干笑起来?,样貌愈发猖狂,花白的发须在空中扬起。 想不到明光活了将近五十年,竟然为了活命和保住这楼主的位置,竟然活的都没有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活的通透。 赵絮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却是不解其?意。 “好徒弟,好徒弟,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徒弟,你说出了我当年所想啊……为师不怪你,为师不怪你。”明光苦涩地挤出一抹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紧接着递给赵絮一把利刃。 赵絮迟疑地看向明光,但是还是接过了那把刀,半分都没有畏惧:“这是何意,师父的意思这是让徒儿?以身殉道吗?” 明光坐在赵絮的位置上,满脸都是一副苍老之态,他指着自己的脖颈,示意让赵絮给自己动手。 赵絮执短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要把刀放回桌面。 “为何不呢?明月楼的楼主一旦自戕,是不会有新?任的楼主的,”明光苦笑一声,他拉过赵絮执刀的手,对准自己的脖颈,“是时候改变明月楼的规矩了,好徒弟。或者?说,新?任的明月楼楼主。” 赵絮咬咬牙,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跟着明光学徒、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他怎么?舍得?亲手手刃自己的师父,他毕竟也是十多岁的少年,还没经?历过如此之事,这种事情肯定为天理所不容。 这孩子啊……想的还是实在太多。 “好徒弟……明天一早你便是新?任的明月楼楼主了,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这明月楼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明光默默闭上眼,他握着赵絮执刀的手愈发紧了一些,旋即殷红的血液迸发而出,溅到团锦抱花屏风之上,刹那间?鸮鸟哀鸣,强劲的风捶打着窗牖。 此时的赵絮已经?泣不成声。 沾染鲜血的短刃应声落地。 翌日,赵絮继承新?任明月楼楼主,大改明月楼规则,终于?得?以改变数百年以来?延续的明月楼的规则。当赵絮来?到直沽县县令山庄内之时,却发现花颜和曲有意早已经?站在县令面前。 县令振振有词地说道:“之前卖给鲛珠楼的那个?也是我本人的粮,就算是我不给天垓镇救济又怎么?样,不过也就是谴责我,可是我有犯下什么?错了么??” 而在此之前,县令竟然亲自提出要带着花颜和曲有意探查自己的三座山庄,还把钥匙盘与每个?地下暗室的地址都告诉了二人,随便让二人搜查,还解释卖给鲛珠楼掌柜的一车粮秣是自己本人所有,并非是直沽县的救济粮,花颜翻了账本,发现账目半分不差。 果不其?然,二人把山庄的每一处全都踏遍了,可是连那十车粮秣的影子都没有发现。花颜很是疑惑,这十车粮秣到底藏在了哪里?看来?不可能是县令的山庄中了,那会在哪里呢? 直沽县县令贺承望看着前来?的赵絮,笑面相迎,客套地说道: “哟,什么?风把明月楼楼主吹来?了?来?来?来?,是不是您也来?调查粮秣来?了啊 ,来?来?来?,既然都来?了,那就劳烦大人再来?查一遍了。” 赵絮却从贺承望的笑容看到一丝讽刺的意味来?。 原来?她们二人早就开始怀疑直沽县县令了。 看来?赵絮是晚来?了一步了。 他来?倒也不是为了继续探查此事,是为了告诉花颜和曲有意另外一件事情的。只见赵絮递给花颜一个?纸条,花颜打开纸条,刚看到上面第一条的字句,就让花颜的脸煞白。 曲有意不解地问道:“郡主,怎么?回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颜拿着纸条的手滞在半空,她的眼神空洞。 曲有意感觉大事不妙,又紧急地追问道:“郡主?小郡主?” 只听?花颜缓缓地吸了口气,她强撑着气力说道: “师姚统领传来?消息,说扶桑国已经?打到幽州,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可能打到这里来?了,徐小将军应对不利身困敌营,昭阳将军也发兵想要前往幽州,但是皇帝不允出兵,现在的情况每况愈下……师姚统领让我快些走。” 陛下不允? 陛下竟然不允?!! 都什么?情况的陛下竟然还不允,虽说国律上有写?,掌虎符兵权的将军有权在危难时刻主动发兵守卫城池再通知?陛下,但是这陛下现在是要发什么?癫,竟然下令不允昭阳将军发兵?花颜百思不得?其?解。 赵絮摇摇头,他直接了当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想了,那是因为在陛下的诞辰,太祝给皇帝算吉凶祸福,说今日不宜出兵,否则会折损万岁的阳寿。现在消息还在封锁,仅仅只有我们几人知?道。” 曲有意心中一惊。 …… 第60章 破天惊 花颜绝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但是眼下粮秣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东瀛那边又?开始闹得?不安生了,两边都是棘手。花颜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顾哪件事情的好了。但是她确定的是,肯定是要顾着萧景千那边。 她不由得?看向赵絮,眉头紧皱起来:“所以, 东瀛水贼快要打到直沽县的消息, 直沽县的百姓知道这件事吗?” 第108章 赵絮摇摇头。 曲有意这回却是犯了难, 她赶忙拉住花颜的衣袖:“要不郡主还是听昭阳将军的话吧。赶快逃离这里。” 让自己逃离直沽县, 难不成认为?花颜自己没有明哲保身的能力?了么? 花颜挣脱曲有意的手, 面上添了几分愠色:“我逃了以后,那她呢?我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带上她一起。所以我独活有什么用?我决定了, 我要启程到幽州。” 真是年少轻狂不经世?事啊。 曲有意看着花颜的背影摇了摇头,发现自己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 感觉自己的心?又?是一揪。 “罢了罢了, 再帮她一把吧。” 说罢,曲有意甩了衣袖, 随即也紧紧跟了上去。但是这次花颜却选择了拒绝,她思量许久, 看了看掌心?的五枚铜钱,终于还是对曲有意说了一句话: “曲姐姐, 此行必须我一个?人去, 如果你还是想要再见纪燕然一面, 那就好好珍惜。” 曲有意听着花颜的话, 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话是什么意思? …… 此次此刻的幽州境遇,萧景千看着沙盘上的围局一筹莫展, 这时候清脆的叩门声传来,萧景千本以为?是花颜来到了军营, 赶紧整理?了自己的心?绪,起身便是去迎。 没想到萧景千开门刹那,却是看见了师姚的面容,笑容顷刻消散。 “哦,原来是叔伯啊。” 不错,没看到花颜,萧景千是有一些失望。 “怎么,不是你那小眷侣来还挺失望的?” “嘿嘿,哪有,叔伯来,景千有失远迎啦。”萧景千忸怩地赔笑,顺便僵硬地作?了个?揖。 呦呵,还有模有样的啊。 不过师姚也是满面愁容,盯着萧景千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随后他叹息一声,毫不客气地走进?屋中?,翘着腿坐在沙盘旁。 不久,师姚觉得?气不过,伸出手把铁二柱泡好的茶夺过,然后将其一饮而尽,最后还不忘把茶杯放回铁二柱的掌心?。 “……” 铁二柱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最后没想却嘬了口?空气,他迷惑地把茶杯倒置,只倒出来一滴茶水来: “咦,我刚泡好的大麦茶呢?” 师姚看着萧景千萎靡不振、手倚在窗前的模样,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小白,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那东瀛的水贼都快打到家门儿口?了,哦,小白你就在这不想对策,就在这里望着风,小白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师姚看着懵懂无知的铁二柱更是火上加油:“还有你,你居然在这优哉游哉的喝茶?有没有点危难意识,我在这忙的焦头烂额,你们在这是过休沐日了?” “你说她看出来我是跟她演戏吗?还是说她没有看出来,是真的生气了?” 萧景千望着窗外垂下来的海棠花枝的眼空洞无比,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嗯……我已经没十天没有见到花颜。我真的好想她。” 两个?人看着萧景千的模样,活像一个?独守空闺多年的憔悴怨妇,每天盯着残花败柳嗳气惋惜。丝毫没有点大雁城一品大将军的样子。 但是她又?同样何尝不希望花颜不卷入这场战|争之?中?,她真的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在六年的时光里苦苦寻觅着花颜了。她只想以后再也不放手,就再也不会失去花颜了。 师姚边摇头边叹气:“小白你今天想她,明天想她的。花颜一在,小白你就是诸葛亮,她一不在小白你身边,你就魂不守舍。现在正是关键阶段呢,你怎么就不听‘老?人’劝,你就不怕自己吃亏吗?” 萧景千没有吭声。 嗯,早知道就不假戏真做了,她到现在都不找我,少了我妻君在我身边,导致我现在茶不思、饭不想。 师姚明显有些不耐烦,他看着萧景千颓废的模样,面上顿生愠色:“小白,你听我说话没?!” “听了。”萧景千眼神有些慵懒。 居然还说听了?!她居然还说自己听了! 她听个?锤子听?! 师姚急切地快要扯着她的衣领了:“小白,你这颓废的模样怎么对得?起舍身帮助你的曲有意和?纪燕然吗?对得?起你驻守漠北的兄长,还有死在战中?的爹娘?你对得?起他们吗?啊!” 萧景千拍掉师姚的手,立马换了严肃的面容:“知道了,刚才都是缓解气氛的。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就好,那就好。 师姚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过说实话,萧景千确实有过之?前的担心?,但是她相信花颜如此聪慧灵敏,一定可以知道萧景千心?里到底想表达什么,她相信她们二人的默契程度。 萧景千回过神,背着手走到阴翳之?处,开始倾听师姚说话。 “三个?月。就三个?月的时间。” 师姚竖起三根手指,也开始走进?正题: “现在徐盏正在和?东瀛交战,现在请求漠北支援至少需要三月有余,经过我和?司统领推敲,三个?月基本也攻入直沽县犀苹城了,到时候肯定根本来不及。昭阳将军如何决策?” 三个?月啊,足够了。 这个?时间对于对付东瀛倭贼太富裕了。 “先别着急嘛,有些时候还是要把各种事情的脉络联系在一起会更能想得?通。” 第109章 萧景千的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容,她分析道: “师统领应当该不晓得?一件事。我最近受到花颜给我的消息,扶桑国那边其实也是谷黍积年无成,但是那边粮秣今天却是格外充足。这件事就很蹊跷。” 怎么提起这件事? “小白你的意思是说,那县令之?所以无论查找都查找不到那剩下九车的粮秣是运到东瀛了?县令以高价将九车粮秣全卖了出去?”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萧景千回答道。 当时皇帝那边让给直沽县的百姓分发禾谷,总不能让十车凭空消失来交差吧。 可是毕竟是皇帝让分发的任务,必定有大臣来督工,监工的官|员当然有些也都秉公职守,如果说没有分发也不可能,可是眼下的结果,根本就是天垓镇的灾民也并没有分到一口?羹食。 “南蛮沙海缺水少粮,百善寺中?僧人百名,三僧提一桶水,先给少僧喝,少僧喝完小僧喝,按照这种思路如此循环,百善寺百僧全渴死。” 两人沉默良久,忽然听见在屋外传来陌生的男声: “所言不差,那就继续推敲哦。” 铁二柱一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他当即抽出腰间的长刀,旋即就提高了警惕,他破门而出:“谁敢在外面偷听?!通通报上名来,铁二爷保你不死!” 说是迟,那时快,锋利的白刃对准了那陌生光头男子的脖颈,怎奈那陌生男子反应也真是敏捷,仅仅是一侧身就躲过了杀身之?祸。 看得?出来,这个?人之?前大抵是个?练家子。 实力?不容小觑。 等?到萧景千和?师姚出门去看的时候,那个?陌生男子早已经推开了剑身,陌生男子身穿暗灰色袈裟,头顶有六个?香疤,从相貌看来这男子大概已过而立之?年,眉目间尽是凛然之?气。 不知为?何,萧景千总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景千让铁二柱不要妄自行动,她总感觉面前这人来历不小,于是便赶忙询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报上名来?” “贫僧此行,正是为?寻找昭阳将军而来。还请昭阳将军收留贫僧,贫僧有关于昭阳将军想要知道的一切答案。” 那陌生男子双手合十,微微躬下了身,旋即字正腔圆地说道: “贫僧姓顾,名盼。法号晏清。” 萧景千的瞳孔蓦地缩小。 等?等?! 顾盼? 那个?当年悬崖摔下马的储君? 踏破铁鞋无觅处,来者竟然正是她和?花颜苦苦寻觅的储君彰盼不成?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不顾铁二柱的劝阻,萧景千赶忙上前来了两步。 “吾名,顾盼。”顾盼的眼忽然抬起,对上萧景千的瞳眸,眼中?尽是腾腾杀气。 …… 第61章 机关算 “方才有些?冒犯, 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萧景千竟然立即变了一副面色,她?看着顾盼,赶忙拦着不让他离开:“公子,里面请。” 萧景千基本上可以确定的八九不离十了, 面前的人基本?上就是当年摔下马的储君, 但是为了确保真的是储君, 萧景千内心还是有了一些防备。 此时的铁二柱震惊地看着萧景千的眼神, 紧接着又惊奇地望着顾盼, 然后怔愣在了原地:这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储君不成? 旋即铁二柱的脸色当即变为苍白色,他的嘴唇陡然变成白色。 完了,完了, 完了呀。这要是真储君可以?后可怎么办啊!铁二柱背脊一阵发凉,顾盼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盼, 又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铁二柱:“……” 顾盼跟着萧景千进入室内, 却是环顾一圈,只字未提。 萧景千笑吟吟地指着面前的蒲团, 恭敬地说道:“彰公子,请坐。彰公子此行寻我究竟是为何?” 顾盼微微颔首, 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昭阳将军还是不要叫我彰公子。我既然出家为僧,那必然是不再受凡尘俗世所扰, 如若是因?为关于储君之事, 再因?为此事再让我心忧, 那我还是另谋他人了。” 其实, 萧景千当然知?晓关于储君的事情不能急于求成,当下之急, 也必定是留住顾盼再商议其他事宜。 “喔,那好。没关系的。” 萧景千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失落, 她?双手?交叉抵在下颌的位置,慢悠悠地回答道: “我想请问高僧所言可助的我所为何事?” “关于攻打东瀛与定国安邦之事这两件我承诺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为了一报还一报,我希望昭阳将军帮我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只有将军可以?做到。” “可是如何确保高僧能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呢?” 顾盼垂下头,轻笑一声:“也是,这件事情是我倏忽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是能确保做出这件事情,那我必然是能拿出证据的人。” 顾盼点点头,他一手?揽起自己的衣袖,他从旁边的笔筒里取出一只狼毫笔,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宣纸,旋即又垫上镇纸石,挥毫泼墨,在上面写了起来。 “高僧,这又是何意?” 顾盼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待我写完,将军就知?道了。” 萧景千按照他说的话的意思等上了一等,没想到顾盼竟然写出一张军令状来。 第110章 “这又是何必?” 萧景千嗤笑一声,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我这人头也并不值钱,”顾盼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军面前无戏言。有这一张军令状,纵然我是皇上还是太?子,如若有一次我预测军机不对,将军拿我试问便?是,要杀要剐要其他均随将军。” 萧景千看他诚意十足,笑道: “说吧,事成之后需要让我做什么事情?” 顾盼将眉目中的冷淡尽数收敛,他的话语忽然温柔了起来:“我想让昭阳将军守护漠北一方太?平,还给大雁城原本?的大好河山,帮我和小郡主带个信,说他盼叔一切安好。” 顾盼双手?合十,他朝着萧景千微微俯下了身,说道:“其他念想再无,只是看到国_家危难之际,心中有愤懑之气?难出,三尺微命,若能为大雁城略绵薄之力,也算是无愧贫僧此生。” 这倒是挺简单的。 毕竟也是花颜的救命恩人嘛。 “无妨。这倒是简单的很。高僧快快请起。”萧景千抿嘴笑了一声。 顾盼开始娓娓道来几日前发生的事情。 直沽县,天垓镇。 烈日炎炎下,往昔荒无人烟的大道上,男女老?少不同的人正眼巴巴的排着长队,人群熙熙攘攘,从西村口?排到了最?南边到的巷子。 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端着一个碗。他们都是饥肠辘辘的人,有的是三天没有吃饭,有的是被迫靠着扒着树皮熬汤喝,很是凄惨。 而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个身穿豹服腰系紫绦的人正在用巨大的汤勺搅着锅中的粥,所有人盯着粥的眼睛直发绿。 有个体型瘦削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排了三个时辰了,他用汗巾抹着额头流下的汗滴,不断地催促着:“大人,这粥什么时候才能熬好,好歹分我们一口?吧上热乎的了。” 说到这时,人群后方的有个饿到皮包骨的孩子开始不断地哭嚎起来,最?终一直喊着“饿呀饿呀”,他身旁的大娘一直万般无奈地哄着。 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那熬粥的锅本?就很小,熬的粥又很少,总共也就够几十人吃,这队伍已经排上了几百几千号人了,想要分到一口?何其不易。 而所有民众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毕竟有的分就不错了,如果一言不合就冲动向前,怕是下场十分惨烈了。 没想到那个尖嘴猴腮的人他也瞪了一眼那个青年,极其不耐烦地说道:“得了你,有的吃就不错了,这是挑三拣四的,我们县令也就这点儿粮了,你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那个体型瘦削的人听到这话也不再说什么,毕竟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挨上皮肉之苦,轻则拉过去当街批一顿,重则被其用棍乱打。 但是人群中间?的乞丐早已经对这种惩戒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从人群最?中间?挤得出去,向那官人赔上一脸笑意,他还是不信邪,从人群中间?冒的一声:“我看这粥是不是……是熬好了?先给我盛上一碗吧。你行行好,给我盛上一碗吧。” 那管事儿的当然是不可怜这种人,他先是冲着那乞丐一笑,随后一巴掌拍了过去,十分严厉的诘责道:“叫花子还想吃饭,癞蛤蟆真是想吃天鹅肉了!给我后面排着去。” 说是迟那是快,那个尖嘴猴腮的人指挥着身旁的人,将一桶满满的水倒进方才熬好的粥中。 说到这时,人群后方方才哭闹的小孩忽然因?为中暑而倒下,整个人群乱成一锅粥。 不少人趁着乱前往前面去取粥,这时那些?煮粥的官员也都乱了心神,赶忙上去去拦,却耐不住,人多根本?拦不下。 “一勺一金,一勺一金!交出银两才给你盛。都不许抢,抢的都要打板子。” 有些?人刚刚取了一勺粥,那尖嘴猴腮的人一看机会上来,赶紧抓住那人的手?,满眼都是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求: “来呀,来呀,有的人来抢粥了。” 可是平民老?百姓又怎么可能拿出这些?银两来? 后边的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副嘴脸,万般无奈的说道:“皇帝都派下的指令给各位大人了,让大人们给我们熬粥,可是如今我们这些?百姓是一口?也分不到,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咱们万岁是让我们熬粥了,但也没说是用多大口?锅熬,让熬多少,没说让我们怎么分粥呀!” 真是太?不要脸了。 后方的人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他们都挨过了这些?县令手?底下人的欺凌,没一个敢冲上前质问。 正在说时,人群中忽然有人穿梭,身后还有人拉着九车的货物。 “好了,大家都听我说,接下来的粥都我去熬,不要在这里排了。” 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站在那尖嘴猴腮的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人见到这位来砸场子,自然也是不客气?:“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车禾谷。怎么,是来砸场子的吗?” 女子掀开面纱,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其人正是花颜,她?盈盈笑道:“回这位大人,我就是来砸场子的呀。” 这是花颜刚从东瀛洲那边取回来的九车禾谷。 “我是昭阳将军派的人!”花颜拿出一张黄金令牌,那些?人看清了令牌上的字差点吓一哆嗦。 第111章 多亏了这九车禾谷还没完全?的送到扶桑国。 如果说哄抬物价这件事情,直沽县县城丞做得炉火纯青,那么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么能有权利购买禾谷的人也都是商贾一类的人。 花颜听说了这件事情,赶忙在集市的布告上标上有九车的货。 刚开始曲有意不解其意,但是花颜却是胜券在握。 尽管花颜禾和曲有意是没有九车的粮,花颜先是标上三车的货。然后再看县令所标的价格,说是一斛卖上一金,那花颜就标上三车的货一斛十金,直接赚回从东瀛手?中买来粮食的本?金。 之前尝到甜头的县令肯定是支付的起这一费用,也许很想故伎重施,故此将三车购买下,又转手?用一斛四金卖出。花颜派出人将剩下的三车再卖一两五斛,还没等县令来,就引来民众疯抢。 县令的禾谷无人问津,只得被迫降到一两三斛,县令刚标完价花颜更降价,直至县令什么时候彻底亏损为止。 结果自然上是花颜大获全?胜。 顾盼猜测,不用说也知?道花颜必定是打开了当年顾盼给他的锦囊。但是顾盼并没有向萧景千说及此事。 久久未能听到花颜的名字,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蛮想她?的。萧景千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件事是我提示她?的,她?倒是机灵的很。”顾盼说道。 “那么眼下该如何去做?”萧景千凛了眉目。 顾盼袖袍一挥,从袖中取出一块八卦司南来,他先是在上面拨弄了片刻,上面的指针迅速的转动起来。 刹那间?风声大作,周遭枯枝连着飓风向上卷起,一股强大的罡风朝着二人席卷而来,门外还搞不清状况的铁二柱差点都没有站稳,最?后指针指向了东南方向的位置。 “南岭北的位置,东瀛的人已经快要侵犯此境了,他们在山顶水畔埋伏,其数量不可估量。昭阳将军小心为上。” 顾盼思量片刻,猝地睁开眼睛:“若是昭阳将军信我,不用等通讯兵回来,将军率领一小支精锐队伍前往南岭便?是,不出三日,便?可有捷报登门。而且此战务必将军亲自前往,可能会有意外之喜。若是不放心,大可派心腹在此看守。” 就算是没有东瀛的队伍,其实倒也不算亏损什么。 “也罢,那就先按公子所言先行。”萧景千沉思片刻,从武器架上取下无常剑,留下师姚和铁二柱留在此地驻守,自己则带领一小支队伍到南岭一探究竟。 顾盼拱起双手?举过头顶,将头深深埋在其中: “恭送将军。” 顾盼望着萧景千远去背影,把司南收回自己的怀中,一时间?喟叹起来:剩下的征途,就靠她?们几个人了啊。 …… 第62章 相拥怀 南岭北的山林之中, 萧景千牵着马匹打头阵,相比于她之前驻守的平阳,南岭山的地势更加陡峭,这?里并没有人烟, 故此杂草葳蕤, 他们几人行进起来更为困难。 萧景千深谙“将在外有所不受”的道?理, 若是东瀛真的侵犯到?直沽县, 那离京畿也肯定不?远了。她宁愿回?去赴命受圣上责罚, 也不忍看直沽县十万苍生生灵涂炭。 师紫林戳了戳身旁的师紫厦,着实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他靠近对方的耳边, 低声说道?:“哥哥哥,你们说今天将军今天见到的秃驴说的能是真的吗?” “紫林你不?得无礼, 我倒是觉得那位高僧所言是真。可……”师紫厦托起自己的下颌, 谨慎地想道?,“可?军机可是能用司南算出来的?” 师紫林被?他哥挨了骂, 十分习惯的点点头:“啧啧啧真不?愧是我亲哥啊,想到?一块了呀。不?过吧, 我感觉这?秃驴可?能就是东瀛那边的叛徒,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听到?这?句话?, 师紫厦瞥了紫林一眼, 旋即一手弹了个弟弟的脑瓜崩, 重新正视前方:“嗯, 知道?了,不?确定的事?情不?要瞎猜。” “哎呀, 哎呀。”师紫林吃痛,也不?再说些什么。 萧景千叶听到?了后方的声音, 也正了正面色,提醒道?:“好了,到?了山谷都小心前行。” 听到?这?话?,大家全都噤了声。 通过山谷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侦察兵也报告说,果?然见到?一支东瀛队伍的营帐,而且那支队伍果?然就在?顾盼所说的在?一侧的山崖之上。 “那边大概有多少人?”萧景千问道?。 “卑职数了数,大概有三四百人,正在?驻扎营寨,应该也注意到?我们萧家军的行踪了。” 还没等那侦察兵说完,一支箭直冲侦察兵的后心而来。 “呲”的一声响起,那位向着萧景千禀告的侦察兵中箭倒地,鲜血从其后心流淌而出,将整片土地染红了,溅起的血洇红了萧景千手中的地图,正好是他们目前所在?的地域。 萧景千睚眦欲裂。 这?下和盲目作?战又有何?异? “敌袭!”师紫厦的反应速度极快,他赶紧抽出长剑,像模像样的大喝一声,“保护将军!” 方才嬉皮笑脸的师紫林也迅速换了一副面容,兄弟二人背靠背,紧张的神经绷起。他们兄弟二人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年轻时候的野性将领之气,脸上的稚气尽数褪去。 第112章 其余几人听到?这?话?,纷纷拿出盾牌围成了防护圈,弓弩兵穿梭过盾牌,整齐有序地举着弓弩,等待随时应敌。 但是怎奈敌人早已埋伏在?暗处,只?见黑衣人拿着武士刀冲了出来,如狼似虎地朝着萧景千冲击而来。而且那黑衣人手段凌厉无比,武士刀拖着地面擦出火星。 如此看来,这?些东瀛还是有备而来的。 萧景千也不?敢恋战,毕竟他们身在?谷中,而那些东瀛的贼子在?高地势,于萧景千不?利,她镇定了心神,即刻抽出无常剑,一剑将一名敌人砍翻。 先把这?些东瀛的人带到?低洼地带——谷中。 师姚之前说,师紫林走过大雁城的直沽县的山山水水,对此地也是熟悉的很,让他带路实在?是合适不?过。 师紫林别的不?行,记忆能力绝对是一流,其他学子还在?苦背兵法之类的书?籍,他像是天?生开窍,看了三四遍便?是会八九不?离十的流离背诵了。 想到?这?里,萧景千会心一笑,朝着后面大声喝道?: “都不?必慌乱,兵分两路,二|三连队跟着师紫林走,将他们带到?低洼地带,我来断后!” “回?将军,‘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师紫林一看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赶忙朝着萧景千微笑示意,他自傲的昂起头,便?指挥着二|三连队前往了谷中的位置。果?不?其然,看到?他们前往谷中,那些东瀛的人也赶忙都一连串地跟了上去。 萧景千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 “记住,一定是谷中,不?要走隘道?!” “千万千万不?要走隘道?!”她又补充了一句。 四周马蹄声与喊啥繁杂,也不?知道?师紫林听到?没有。 萧景千无法,权当他已经听到?了。她忽然想起来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不?听众人劝阻,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此也闯下了不?少乱子。全都是让她哥萧棠兜着的。 她忽然明白了当年彰忆月看着自己和花颜的感想了,她竟然有一丝丝的感同身受。 罢了,不?想这?么多了,这?师紫林这?孩子平日里就心高气傲,这?次一定要稳住了心神,千万不?要整出什么乱子啊。 整理好心绪,萧景千刚跟上师紫林的队伍,只?见一名黑衣人挥舞着武士刀向她劈斩而来。她用余光注意到?了对方的位置,于是连忙躲闪,心道?一声好险好险。 那东瀛士兵瞥见萧景千,像是饿虎扑食一样挥起武士刀,朝着萧景千的头劈砍下来:“まいれ(上啊)!” 对方的攻击太迅猛,还未等萧景千躲闪,便?一刀劈落下来。萧景千躲闪不?利,左臂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鲜血顺着刀伤滴落到?地上,她咬紧牙关?,生生地抗了下来。 说是迟,那时快,所有的东瀛人看到?了把头的师紫林,都以为领头的将军是师紫林,也都顾不?得负伤的萧景千了,齐刷刷的把矛头对准了师紫林,而此时的师紫林却是还没有任何?防备。 “準備を整える!(准备)” 东瀛那边的弓弩手弓箭齐发,箭矢穿梭护盾,直取师紫林的项上头颅。 坏了。 都有过前车之鉴,这?次定然不?能让叔伯的孩子受伤。 萧景千顾不?得性命,脚踏青鬃马纵身一跃,身轻如飞燕,她赶紧护住两个少年,头上的铁盔也射落在?地,发丝全都披散开来。 师紫林看着萧景千涓涓流血的手臂,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差点说不?出话?来:“白姐姐,你怎么——” 萧景千缓缓舒了口气,她看着二位少年翻身跃上马,大声呼喊道?:“快走!不?要回?头观望。” “可?是——”一向办事?谨慎的师紫厦也开始担忧起来。 萧景千正了眉目,发现软的不?行,只?能来硬话?了: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本将军为你们保驾护航,你们怕什么?我萧家军不?收贪生怕死的人!不?行就给我回?你们家去,再也别见我们!别想当将军,吟诗作?对就可?以了。” 想到?初见萧景千的时候,师紫林便?说着平生最?恨的便?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萧景千说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少年的心。 师紫林抿抿嘴,本来想说的愧疚的话?留在?了嘴边。 师紫厦叹息一声,一手拍在?师紫林的肩膀上: “弟,听昭阳将军的。我们走吧。” 这?一路还算是顺利,萧景千挥着无常剑一路也收集了不?少头颅,毕竟她也摸清了这?些东瀛兵的套路,刚开始的刀法还是蛮花哨,到?了最?后他们也不?过是黔驴技穷,一拆便?破。 萧景千的无常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一双凤眸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气。 今日日头已经被?云翳掩盖住,从林中穿出寒冷的阴恻恻的风,丝丝牵扯众人的衣衫,让不?少士兵打了寒颤。 “这?地方看起来阴森森的,感觉没什么人似的。”有个略微敦实的士兵低声嘀咕。 那人旁边高佻的士兵伸出手“嘘”了一声,旋即提醒道?:“别说话?,咱大将军该拿你说事?了。” 四周安静地出奇。 “无妨,我也感觉到?了。”萧景千听到?了这?句话?,却是没有生气,她熟练地把缰绳绕着手腕了一圈,勒住青鬃马。 第113章 确实,萧景千越来越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众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萧景千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也都跟着刹住脚,疑惑不?解地回?头望着萧景千,一连串的问题在?众人的脑海中盘桓,让人越发担忧。 奇怪的是,竟然都没有鸦雀的动静,四周静的出奇的可?怕,而且就好像有人监视着自己一样,可?是等到?萧景千回?头去看旁边的峭壁的时候,除了峭壁之上的灌木,她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等等。 警惕心驱使着萧景千再次转过头看向了峭壁上的灌木和那棵大榕树,只?是在?那棵榕树停留了一刻,立即松开缰绳,一鞭子抽上青鬃马。 她还记得上次跟着花颜来到?这?里,那时候看见的榕树还是筑好了巢穴,上面的飞鸟还在?教着雏鸟飞行。如今满树的树冠的巢穴几乎都是空着的,里面的鸟不?是瘦弱,便?是饿的咕咕叫。 如若不?是底下原先乱声频出,那些飞鸟又怎么可?能弃巢而逃?而且这?地形,越来越像是谷中隘道?了! 那么大抵应该是中计了! 萧景千朝着相反的方向飞驰:“上边有埋伏!都跟着我走。” 这?下轮到?萧景千带头了。 萧景千身后的士兵此时也看着悬崖之上的巢穴,愣是半天?都没有看出什么猫腻出来,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见上面传来巨大的声响。 远处传来一片轰隆的爆炸声和惨叫声,那些声音听着极具恐怖感,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爆炸一般。 旋即万千巨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发出阵阵巨响,砸在?地上碎裂,尘土纷飞。 这?个时候师紫林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了起来,脸上升起两朵绯红,低下头沉默不?语。 “快,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藏起来,遇见伏击了。” 萧景千来不?及管谁是谁非,带着人赶紧跳进了树丛之中,那树丛本就不?高,再加上是秋季,枯枝烂叶堆积,一群人跳下去应当是无碍。 等到?那巨石落了一阵子,眼看巨石落下的越来越多,马上要殃及萧景千一行人的位置,萧景千咬咬牙,让师紫林等人先行到?外面,自己继续断后: “都尽快逃离隘道?!”萧景千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次师紫林和师紫厦没有多做挽留,直奔出口。 正当萧景千想要快速逃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的左侧手臂和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与此同时一块巨石从山崖滚落,她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降临。 罢了,罢了。 不?做无味的挣扎了。 此生虽有心愿未了,也许是爹娘念自己的深了,不?想让自己再步娘亲的后尘吧。 不?过可?惜的是,自己与花颜的诺言,怕是要来世再兑现了。 没想到?的是,迎接萧景千的并不?是滚落的巨石,一双微寒的臂膀接纳了萧景千—— 那人抱着萧景千一路滚下山坡,紧紧抱紧不?松手,直至撞到?一颗偌大的树,抱着自己的人才发出一声闷哼。这?是巨石才发出了巨响,粉碎成齑粉。 萧景千睁开眼看,正是抱着自己的正是花颜。 花颜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晃着手腕上的红绳,像是少年一样地天?真笑道?: “你能想得到?吗?我回?来了。还算是及时吧!” 她的额前发丝凌乱,也沾上了少许泥泞,左侧面颊的烧伤的疮疤也显露无疑,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邋遢,不?过没关?系,萧景千不?在?乎她到?底何?种模样。 是花颜便?好。 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花颜了。 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萧景千反手抱紧了花颜,她发誓,萧景千这?辈子她都绝对不?会放开花颜了。 刹那间,她这?些年积攒的悔恨、愧疚、不?甘、思念全部喷薄而出,萧景千的眼泪在?此刻夺眶而出,她在?花颜的耳边喃喃细语: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一字一顿。 万般珍重。 …… 第63章 事无咎 不得不说, 两个人滚这一圈都有些狼狈,花颜盯了一眼萧景千薄衫下看不真切的锁骨,旋即笑出声,用仅能让她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嗯, 蛮好的。近几日可是在这里饿瘦了??” 两个人都落魄如此, 她们?二人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萧景千满眼止不住的笑意:“许是思妻君成疾, 日渐消瘦吧。” 好一个思君成疾。花颜心中窃笑。 不知怎的, 近日她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想我便好, 其?实我也很想姐姐。我等着姐姐嫁入我门呢。” 花颜莞尔,她有些眷恋地伸出手,拨开萧景千额前的碎发, 轻轻捏着萧景千的下颌,继而?深深地吻了?下去, 摸索着她盈盈一握处。 萧景千顺应地闭上眼睛, 心底仿佛有一种酥麻感油然而?生,她开始逐渐享受这种感觉, 将整个身躯都递了?过?去: “唔。” 但?是温存只是停留了?一瞬,双唇一触即离。 嗯……若是被东瀛人的眼线发现就不好了?, 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第114章 想到这里,花颜一鼓作气背起了萧景千, 出乎意料的是, 萧景千即使是穿上了盔甲, 但是花颜感觉萧景千依旧是不怎么重。 “沉不沉呐?”萧景千关切地问道。 “不沉, 背得动,”花颜温润一笑,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了什么吗?” 萧景千顺势问道:“想起什么?” 花颜不经意牵扯嘴角:“我啊, 我想起来我在私塾读书,莲先生教我背书,你坐在窗外的那棵怀抱大的槐树上,我还没下来,你倒是就先跌下去了。” 怎么想起这破事了。萧景千皱眉。 丢死人了。 “嗯,当时我等不及了。”萧景千声音逐渐变弱。 “那时候就等不及了呀,”花颜餍足地点点头,“那你方才能想得到我会舍身救你吗?” 萧景千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没有想到的。 …… 四周空气渐渐沉闷,日头也被浓云掩盖。山林间的露气沾上萧景千的衣襟,萧景千紧紧闭上眼,拽着花颜的手不放,她好像是害怕要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花颜感觉的到,萧景千的身上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花颜下意识地看向揽着萧景千的手,意外地瞥到萧景千的掌心布满了新陈不一的伤疤和血迹,旋即缄默起来。 萧景千忽然意识到花颜可能是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疤,连忙把手往回缩了缩。 花颜心底一阵泛酸。 她平常在军营里,是不是有伤痛了也不肯向别人说?以前哪怕是有一点小伤小痛,她可都委屈的要命。如今怎么只会下意识地躲开了呢? 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去军营寻她,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她听见萧景千在自己的耳边喘着粗气。 花颜清楚的很,萧景千在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她不说但是花颜都明白的。萧景千现在身上没什么完好的地方。 花颜沉默许久,忽然对着萧景千说道:“你这么多年没有见我,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问我吗?” “我想的确想问你一个问题。” 萧景千勉强睁开双眼,立刻收敛神态,恢复成冷峻模样,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淡淡地问道:“我不是让你离开直沽县吗?” 呆瓜。 我是这么容易轻易的抛下你就走的人吗? 花颜牵强地露出笑容,她抚慰着的拍了拍萧景千的肩膀,有些担忧地看向萧景千:“那是我想你的紧了……现在你身上还痛吗?” 萧景千垂下头,蔫嗒嗒地回应道:“嗯,痛。” 在花颜面前,一向爱憎分明、雷厉风行的萧景千终于可以卸下防备,也只有在花颜面前,她可以不用再披上将军的马甲,只是成为花颜身边再普通不过的人。 在她大捷之前,她绝对不能喊出一个“痛”字,哪怕断躯折肢,只要有一口气,她就必须挡在千军面前,拿起无常剑浴血奋战。毕竟她是整个大雁城的守护神,一生北战南征,她只能赢,不能输。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萧景千缓缓说道。 “靠着我的肩,先小憩一会吧。”花颜温柔回应道。 但是往往一个人并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强大。 萧景千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半晌,两三滴的微凉雨滴落在地上的水洼中,发出清脆的泠泠声音,给沉闷的气氛稍许带来一丝生机。萧景千也感应到面颊上的冰凉,也渐渐回过了神,她的声音略带哭腔: “阿颜,我有点想我漠北了。我想念漠北天上的月亮了,怎么办?” “等此战大捷,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真的吗?”萧景千的眸瞳倏然亮起。 “我何曾骗过你?” 萧景千内心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是啊,花颜但凡是承诺的事情,就从来就没有轻易食言过。 最后萧景千默默闭上双眼。 二人忽然来到一处山谷处,见到萧景千的面色惨白,她臂膀上血洇红了整片衣衫,着实是失血严重,怎么唤都唤不醒,花颜决定把她放到一块岩石的背后,自己准备以身涉险找些可以止血的草药。 这里距离直沽镇还有一段距离,这样回去,萧景千肯定是挺不住。不行,一定得想想办法。 “一定在这里要乖,我马上就回来,不要为我担心喏。”花颜对着萧景千嘱托道。 萧景千紧紧阖眸,没有回应。 真乖啊。 花颜莞尔,她一路小跑来到洞口,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景象,发现没有人之后,她踏着轻飘飘的步子跑了出去。 万般不幸的是,其实在山林隐秘的角落,早已经有人对她们虎视眈眈了。 …… 两个时辰后。 良久,萧景千像是听到了什么嘈杂的声音,她晃了晃头,从阵痛中缓过神,萧景千环顾四周,看着根本不熟悉的环境,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她的大脑中空空如也。 这里是哪里,花颜去了何处? 不行,一定要找她。 萧景千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二话没说,直接将无常剑出鞘,无常剑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剑气十分逼人。萧景千忍住浑身上下如同剔骨的疼痛,她扶着墙徐徐往外挪着步子。 第115章 可是还没等萧景千出去走上几步,她便看见花颜瘫坐在地。花颜的手中满都是血,萧景千看不清她的手里到底拿着什么,花颜的周围都是提着武士刀的东瀛武士,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景千恨得咬牙切齿,她挥起无常剑,脚下如同踏风,万象都跟随着她的剑法而?连动。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些武士,全然不管自己还是身负重伤,似乎也没比花颜的情况好到哪去。 但?是她清楚,谁若是胆敢欺辱花颜,就是天神来了?都挡不住。 “呵,小鬼还真是自不量力?呢。从小便是如此。” 随着一声低沉沙哑的男音,一只苍白的手在人群中挥动,其?中一根手指上还戴着金驱,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武士像是接受指令一样?,将所有武士刀都转向了?萧景千,队伍中甚至都有天冥队伍的人。 就在鞭子再次抽向花颜的时候,萧景千的眼瞳蓦然睁大。 “景千!不要过?来!” 花颜眼看着萧景千要前来赴死,声嘶力?竭地说道。 萧景千不知道的是,这些人根本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是经过?精心择选的死侍,实力?完全超乎萧景千的想象。 此时的萧景千的眼瞳早已?腥红,又怎么可能?把化验单额话听进去?她手中的无常剑像是携带一股强劲的罡风在人群中横扫,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殷红的液体无端飞溅: “花颜,这些事情你不要管!我势必把这群人亲自手刃,为?你报仇雪恨!” 花颜则在萧景千的身后紧张地注视着萧景千的一举一动。 萧景千不知道自己否能?够打败这群人,但?是她知道,若是萧景千不阻止,花颜就会死在她的面前。 萧景千宁愿战死,也绝对不选择逃避。 花颜心头猛然跳跃,她的身影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极为?孤独。无奈她刚刚也是被这些贼人抽了?鞭子,手掌和双腿沾满了?血,站也根本站不得。 那些中剑的武士像是不知痛一样?的向萧景千反扑过?来,有的断了?躯干还在流血却依旧移动迅速,甚至有的已?经挥起刀朝着萧景千的背脊劈来,此时的萧景千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明显移动速度放缓。 怎么回事,他们?难道是感觉不到痛吗?!萧景千不解。 “景千!快躲开呀!” 花颜惊叫一声,但?是最终还是迟了?一步,只见萧景千在这些人中间穿梭着,和这些死侍乱战在一起,萧景千回头去看,却躲闪不利,生生挨上了?一刀。一道悚目的深壑出现在众人面前。 锐利的疼痛从萧景千的背脊传来。 萧景千痛得咬破嘴唇,只见她脚下极力?斗转,换来一个萧景千的周转,土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终于转过?身,无常剑一出,直取对方的首级。 花颜看得到,萧景千的眼神里满溢腾腾杀气和恨意。 一连串拊掌叫好的声音传到萧景千的耳畔。 依旧是方才那个男声,这次的男声平添了?戏谑的声音。 “哎呦呦,好久都没有看到如此精彩的打戏了?。好像有点不服输呢。所有人,都给我使出全力?打,好好和这自不量力?的小鬼打上几个回合了?。” 那只枯槁的手在空中绕了?许久,最后青筋猛地暴起,所有的武士再次对萧景千发起猛攻。 这回萧景千听清了?,说话的人操着一口纯正的中原口音。 她抬头看去,也看到在东瀛武士簇拥着的中心,一位貌若女子的男子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景千,他用戴着金驱的手指指向萧景千,眯起了?眼睛: “好久不见啊,小鬼头。猜猜我是谁?” 最终萧景千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被天冥的人擒住,万千长?刀将萧景千围拥,她甩掉脸上的血渍,满眼都燃烧着仇恨。 “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么会认得你。”萧景千盯着面前的花白鬓发的怪异男人。 萧景千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很是奇怪的是,面前的人明明看起来才甫及弱冠,和萧景千的年?龄不相?上下,怎么发丝尽白,好像耄耋老人一般,而?且手指还戴着金驱,那不是只有宫中娘娘才戴金驱的么? “那就是忘记了?呢,来,”男子盯了?一眼花颜,笑嘻嘻地说道,“来,我们?的佑安小郡主,介绍介绍皇叔吧,好生有趣,看来有的人并不知道本王的名字呢。” 花颜万般不情愿的看向萧景千,她朝着萧景千低声说道:“是二王爷,彰无咎。” 萧景千蓦地抬起头,还意外地看见了?彰无咎身后的张禾。 “久违了?,萧千金。”张禾抿了?抿唇,也看向了?萧景千。 张禾为?什么也在这里? “叛国贼!想出让东瀛人来完成一统大雁城的大业么!你想的倒是美!”萧景千怒斥道。 扶桑国的历任天|皇怎么可能?如此好心,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和彰无咎有一定的交换条件,彰无咎为?了?他所谓的皇权可真是不择手段。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东瀛武士和中间坐在轮椅上的彰无咎。 怎么回事,莫非这彰无咎是和东瀛人串通好的,来对抗萧家军的不成?他是怎么想出这么危险的决定的? 彰无咎翘着腿,他逼迫着萧景千跪拜,但?是萧景千却是宁可让人折断腿都不肯跪下丝毫,彰无咎笑盈盈地说道:“还蛮有鼓气的嘛,你骂吧,你以为?骂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吗?” 第116章 就在此时,有一个飞镖擦着彰无咎的脸而?过?,让彰无咎的脸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桀桀桀,行啊,都一起造反了?啊。” 彰无咎用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迹,忽然冷笑起来,笑声阴恻恻的,令人不寒而?栗。他不屑地看向远方,他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把手。 彰无咎缓缓说道: “原来又有不听话的锦鲤想要跳出水缸啊。” …… 第64章 情封缄 说完这话的时候, 彰无咎双手交叠放置,在他目光聚焦之下,远处有两道人影交错竞相着踩上竹叶片,惊飞了竹梢头的红尾鸫。 来?者正是曲有意和纪燕然。 纪燕然轻轻拍上前面纪燕然的肩膀, 笑嘻嘻地说道:“好巧啊, 曲姐姐。” 曲有意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大活人。 走的时候, 曲有意告诉现在身体欠佳的纪燕然切莫外出, 没想到纪燕然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曲有意露出笑容:“你身体这是好些了?” “好些了呢。”纪燕然垂眸而笑。 彰无?咎扫视着面前的两个人,越发觉得事情开始有趣起来?,他喃喃细语道:“看来?不?仅是一条小鱼想要?跳缸呢。” “少废话, 想要?叛国通敌,还是你最在行。” 曲有意抽出腰侧的刀, 冰寒刺骨的刀刃直迫彰无?咎的脖颈, 这时候彰无?咎脖颈上血痕清晰可见。 张禾身后的天冥影卫察觉到了曲有意的杀气,俱是拿起了长刀对准来?了曲有意, 他们目前因为蛊毒发作,都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 全部都听从彰无?咎的调遣。 萧景千本来?想着要?助纪燕然一臂之力,但?是她拼尽全力抽出无?常剑的时候, 却在抬头却见天边一轮高?悬的圆血月。 一股钻心的痛感从萧景千的背脊传来?, 额头上 一直有冷汗直留, 忽然她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感觉到天旋地转。萧景千拄着无?常剑,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糟糕, 这画骨蛊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 察觉到萧景千的异样?,花颜赶紧去接住眩晕的萧景千, 急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尔等?蝼蚁宵小,也想挡本王的登帝之路?”彰无?咎仰天长笑,惨白的月光映着他的轮廓越发可怖。 就这残兵败将,还想要?打败自己,是有多么异想天开啊。 “原来?万香是想要?以下犯上啊,得亏我?如此精心的栽培你,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倒戈相向了。怎么,如果你想杀了我?,那?你也活不?成了,”彰无?咎用手指叩着椅子,有恃无?恐地说着。 他用淡淡的瞳眸乜斜着曲有意,他的笑容让人越看越恐怖:“万香啊,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曲有意骤然想起了。 没错,曲有意身体内部的蛊都是连着彰无?咎的血脉的,要?是彰无?咎死了,那?曲有意必然也是活不?成了。 纪燕然躬下|身,挡在曲有意面前,眼中升腾起杀气,她双手执起飞镖对准了彰无?咎: “没事,她杀不?了,还有我?在呢!小郡主,你带着景千回京畿等?援兵!我?来?拖延时间。” 花颜闻声点?点?头,赶紧抱着眩晕的萧景千、头也不?回地跑向京畿大道耳朵方向。 “你想的倒是美?。肉_体的人终究是能感觉的到疼痛,我?这些年在此地苦心孤诣研究,终于创建了一支永远倒不?下的军|队就会到了,一会好好让你们瞧着!” 彰无?咎说着,狠厉之气愈加凌厉。只见他挥起手来?,一阵破空声袭来?,彰无?咎身边的那?几个影卫立刻拔剑护在他的身前,只可惜他们的身形太慢,只是眨眼功夫便被纪燕然击毙,殷红鲜血溅满了大地,血腥的气息蔓延。 眼看着面前的影卫愈来?愈多,从地上跌倒的人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架架白骨从土地里破土而出,好似傀儡一般,真?的像彰无?咎所言,所有的影卫都感觉不?到痛苦。 但?是曲有意和纪燕然毕竟也是凡胎肉|体,也会感觉到劳累和痛苦,不?一会便觉得力不?从心了。 彰无?咎的张禾像是跳梁小丑一样?在他的身边谄媚: “王爷可真?是想的太妙了,怎么想到借阴兵来?攻击这群不?自量力的人呢。之前解决了徐盏,现在又可以解决昭阳将军,相信这大雁城的天下啊,可都是王爷的了。嘿。” 张禾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两个人一眼:“可惜了,杂家?在大牢里质问了他很久,他可都是不?肯说出昭阳将军的下落呢。我?见那?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杂家?便就地处决了。头挂在女墙上,让大家?看看——” 徐盏也被杀了? 曲有意和纪燕然惊愕的相视片刻。 虽说徐盏生性?并不?纯良,可是带兵作战还是很不?错的,好歹也是大雁城胜率极高?的将领……所以彰无?咎的队伍已经强大至此了么? 没想到张禾的这句话,直接便激怒了彰无?咎。彰无?咎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还没等?张禾反应过来?,彰无?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本王让你处决了?!让你把他的头颅挂在女墙上了?!” 张禾此时还没有搞清状况,便被彰无?咎一掌扇到了地上,他捂着发烫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彰无?咎突然间变了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第117章 “没……没。” “那?还不?滚?” “是,杂家?这就滚,这就滚。” 耐不?住彰无?咎的威力,又被大煞了风头,张禾只好蔫蔫地退到后面,在一旁点?头哈腰。 “哈哈哈哈哈,好戏还在后面呢。这些可是有我?亲自炼制的白骨兵呢。在古战场一刨可都是一群,你们想想,你们方才打下的人多少是你们的血肉至亲?” 彰无?咎的嘴角露出笑容,又拍了拍手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白骨从土地中急不?可耐钻出,把目标全部转向了曲有意和纪燕然二人。 不?仅借阴兵,还自己炼制白骨傀儡!曲有意的瞳孔蓦地变小。 他莫非是拿着大雁城那?些鲜活的生命所炼制的? 他是怎么敢的?他难道不?会问心有愧吗?! 这些本身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士|兵与百姓,却都被炼制为彰无?咎谋逆的工具!怕是这些白骨在天之灵也不?肯好好眠息了。 “你可真?是……丧心病狂。”曲有意怒斥道,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骂得好,继续骂。”彰无?咎自然是不?畏惧这些怒骂,他早就听惯了。 早有听闻古时有人能够召唤秦始皇陵的阴兵阴将为自己所用,所召唤者必须用自己的阳寿借阴兵,还听说一旦借阴兵,那?么凡是轮回都必定不?得好活。 虽说这些都是民间传说,彰无?咎也肯定听说过此事,难道都不?忌讳的么? “你擅长远战,我?是擅长近战,这里交给我?,我?数三个数,你就跳上那?边的岩石。” “好。”纪燕然用肩膀撞了撞曲有意的肩膀,示意同意。 银芒散开,曲有意呈现出一柄长剑,锋利的剑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彰无?咎根本没有做任何防备,就连万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彰无?咎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名影卫了。 “你们以为我?这么好对付么?”彰无?咎托住下颌,看着面前乱作一团的大战,忽然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略微烦躁地说道: “本王觉得有些聒噪了呢。本王困乏了,快点?早早的解决这些人吧。” 所有的影卫和白骨傀儡全都聚集到了曲有意那?里,纪燕然扬起手里的飞镖对准彰无?咎的心脏位置,狠辣地扎了下去。 彰无?咎轻而易举的躲避掉这个飞镖,飞镖插在墙壁上,尖端的锋利的刀刃划破树干,深深地陷入其中—— 明明危险近在咫尺,为什么彰无?咎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纪燕然狐疑地看向彰无?咎,却发现彰无?咎也在笑吟吟地看着纪燕然,不?由得让纪燕然背脊发凉。 彰无?咎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指着纪燕然的身后,让她往自己的身后看去:“小鬼,你以为你很聪明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呲——” 还没等?彰无?咎说完,一支长矛洞穿纪燕然的身躯,纪燕然的手还滞在半空,她转过身震惊地顺着长矛看去。 下手的人却正是曲有意。 …… 怎么会,怎么会? 纪燕然到死都想不?到,下手的竟然是曲有意。 纪燕然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怎么也想不?通曲有意为什么会突然偷袭,她刚才不?是一直跟着自己和曲有意么,怎么可能突然出手?! “姐姐你怎么——” 纪燕然怔怔地望着曲有意,满眼都是不?解与难以置信。 曲有意的双手颤抖,下意识地松开了长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错手害了人。 可是她刚刚明明看见彰无?咎面前根本没有人的啊。 这个时候,曲有意看见了彰无?咎阴恻恻的脸。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又是彰无?咎所为! 当曲有意刚想把话说出口,捂着自己小腹纪燕然却“噗嗤”笑出了声: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不?怪你,一定是不?小心。” …… 往昔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样?映在纪燕然的脑海。 还记得当时纪燕然和曲有意躲避明月楼和明月楼的时候,背着纪燕然的曲有意在一处墓穴停下。 纪燕然歪着头看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 曲有意看着墓碑上的字,眼泪几近夺眶而出。曲有意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情况着少见,纪燕然有些不?解其意,也盯着墓碑看去。那?墓碑旁边竟是没有杂草,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但?是在旁边却摆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白色兰花,兰花在阳光的沐浴下摇曳、生长。 曲有意看着那?块墓碑,强行忍住抽噎的冲动,喃喃道:“我?小时候啊,听说她很喜欢兰花的。” 纪燕然这才意识到,原来?曲有意养花并不?是喜欢花,是因为墓中人爱花。她原先倒是还好奇到底为什么曲有意如此有闲情逸致,竟然在整个屋子里种满了花。想到这里,纪燕然心里不?由得阵阵泛酸。 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四个大字—— 司玉之墓。 纪燕然看到这四个字“噗嗤”地笑出了声。 曲有意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神,她不?明白为什么纪燕然会笑,于是面带愠色地问道:“死者为大,你笑什么?” 第118章 她必定不?会知道,这墓主司玉正是纪燕然本人。其实纪燕然你打算好了,这辈子都不?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这个嘛,哈哈。” “你到底在笑什么?!你要?是再笑,我?可就不?救你回去了啊。” 纪燕然双手枕着颈部,百无?聊赖地说道:“进了这千人斩生不?如死,所以死了也好,不?是吗?” 曲有意也不?去理她:“你可真?是疯了。” …… 当然是疯了。 如果纪燕然没有疯,她哪肯待在这种茹毛饮血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以瘦弱之手拿起千钧重?的刀?她怎么可能因为曲父的一句话,在千人斩那?种如同无?间地狱的地方,苦苦找了十年? 她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曲有意的,但?她知道自己喜欢曲有意的理由很简单,从曲有意每次经过自己的熟梨糕摊和自己谈论时候,她就有倾慕之心了。 如果本来?知道不?可能遇见曲有意的纪燕然没疯,她又拿什么苦苦追寻曲有意? “傻瓜!都说了你要?是杀了彰无?咎你就没办法活下去了,我?可不?就为你排忧解难吗?没想到你的速度这么快啊。”纪燕然提高?了音量。 当时外界喧闹,曲有意也没有听见,纪燕然嘀咕了一声: “在遇见你之前,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这么多年让我?活下去的信念,可不?就是你吗?” 鲜血从纪燕然的嘴角涓涓冒出,她强撑着一口气,不?断地朝着曲有意伸出手,像是在拉自己的救命稻草,纪燕然气若游丝地说道: “曲有意……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很久了……阿玉我?找了你很久,找了曲有意很久。” 司玉? 纪燕然就是司玉?! 曲有意顿时感觉天崩地裂,难以置信地看着纪燕然。所以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自己? “傻瓜。看你这个样?子。” 看到曲有意怔愣的表情,纪燕然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牵强地扯出笑容:“是的,你想不?到吧,当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司玉已经变成了无?恶不?作的人——” 当年被派去暗中监视彰忆月的是她,伪造花无?道谋反的证据也是她,推荐曲有意亲自让储君摔下马、让花颜被掳走这件事也是纪燕然和她的部下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谋财害命无?所不?为,所有看似无?端的事情的幕后者、指使人,其实全都是纪燕然。 包括在长公主府里给彰忆月送毒针的也是她。 她无?恶不?作,但?是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曲有意本来?便是名门正派的人,却是在天冥如此黑暗地方当了统领,那?么天下肯定于曲有意不?容。 纪燕然害怕她成为众矢之的,有些事情她便偷偷地主动承担,换给曲有意一条光明大道。 她说这都是欠曲有意的。 但?是曲有意却是始终都没有给纪燕然递过手,她看着纪燕然,嗫嚅了嘴唇。 没关系。没关系。 她震惊也是很正常。纪燕然想着。 “你恨我?吗?” 还没等?曲有意说话,纪燕然就率先替她开口了: 曲有意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当然不?恨你。” 纪燕然颔首:“那?你喜欢过我?吗?” 曲有意缄默不?答。 好……好,真?好。 原来?半生走来?,自己的付出原来?都没有回音。 纪燕然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下,曲有意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揽进怀里,纪燕然见状摆了摆头,神情万分委屈,自顾自地说着: “我?这辈子好可惜了,我?还没你喜欢上我?呢就要?走了。” “我?喜欢你的,我?肯定是喜欢你的。” 曲有意的心猛地一扎,她苦苦一笑,忽然意识到怀中的人的温度逐渐降低,可是她无?论用身体怎么捂,都根本捂不?热: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她并不?是不?喜欢纪燕然,只是她不?敢说这句话了,毕竟是她亲手害了纪燕然。 纪燕然的眼眯成两道缝,她缓缓说道: “曲姐姐,晚了。” “疼不?疼啊,啊?” 曲有意忽然感觉到了慌了神,她紧紧握住纪燕然的手,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走,我?们回家?,我?山庄后面的兰花都开了,我?们一起看花海好吗?” 纪燕然不?言,脸色越来?越白。 “我?们回去就看花海。阿玉你小时候不?是说想看漫山遍野的花海吗?走啊,我?带你看。明月山庄的花都开了。” 曲有意强忍住抽噎的冲动,抱起纪燕然就往前走。 经年的回忆在她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没有遗漏后,纪燕然忽然释然笑了一声: “曲有意,我?的好姐姐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起‘纪燕然’这个名字吗?”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她的相思之意,在后来?遇见曲有意的时候,其实早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曲有意。只是曲有意从未想过那?里而已。 第119章 如今曲有意也终于懂得了个中滋味。 忽然,纪燕然攥住了曲有意的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不?断地尝试着喘息,可是那?种窒息之感还是挥之不?去,她朝着曲有意苦涩地笑着,说着与花海毫不?相干的话语: “……其实还是蛮痛的。” 话音刚落,纪燕然的那?只手终于重?重?地落了下去。 “纪燕然,纪燕然!” 可是任凭曲有意哭嚎、任凭她呼唤,都唤不?回纪燕然了。 世间再无?纪燕然,唯剩明月山庄花海遍野。 看完好戏的彰无?咎捏起曲有意的下颌: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天冥只有你没有控制为傀儡吧?那?就来?听一个故事吧,好不?好?” …… 第65章 破千机 “这么说也是当今那位好圣上罪有应得, 我若不是他的缘故,又怎么成了?残废?我的母后怎么可能死?在老佛爷的手上。”彰无咎看着自己的腿,开始讲述起?当年的故事。 当年岚贵妃设计毒死二王爷母妃承欢妃之后,便认承欢妃膝下一子为自己的孩子, 在外人看来?, 岚太后对她的义子慈爱有加, 实为国母典范。实际上, 她却在为自己的宰相父亲选择一位听话?的皇帝。 当时岚太后邀三位皇子一起?下棋, 没想到彰盼却?站在两位皇子不肯下棋,让岚太后惊诧不已,她知道彰盼棋艺精湛, 却?不知这次为什么彰盼拒绝,于是忙问他的原因。 彰盼年纪虽小?, 但是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庶出的, 朝着岚太后恭敬地说道: “回太后,阿盼年纪虽轻, 但是晓得太后更?想试炼太后的两位皇子,父皇一会便会注意到两位皇子, 彼时更?助于父皇择选储君。” 真好,竟然直接琢磨透了?自己的想法。 岚太后对着彰盼搪塞了?几?句, 只身便离开了?。 后来?见到皇长子彰盼, 岚太后便将他排除了?, 毕竟这皇长子自小?城府便深。 又到后来?, 岚太后整日陪伴三位皇子的时间愈来?愈少,那个时候彰无咎还是十岁的小?儿, 偶然间他路过岚太后的屋子,便偷偷溜了?进?去。 上面摆满了?各式刺鼻的、朱红色的药粉, 以及很?多诸如枯枝之类的药材,彰无咎觉得有趣,却?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便趁着没人的时候拿下了?其中一瓶香气扑鼻的药瓶,带给了?弟弟彰政。 当时彰无咎也是无心之举,只是知道皇弟喜欢收集香料,没能想到这药瓶里面是一种慢性?|毒|药,是岚太后准备用在彰盼身上的毒药。 当时彰无咎和弟弟彰政关系融洽,彰无咎很?是和皇弟愿意分享各式新奇的事物。毕竟当时圣上对彰盼青睐有加,也多半准备钦定彰盼为储君。 这两位皇子便也疏于管教,宫人都以为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也都没有注意这些事情。岚太后的殿中剩下的毒|药甚多,缺几?件岚太后不会发现?。 可是后来?彰政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甚至都卧床不起?,这个时候岚太后才发现?自己放在桌上毒药愈来?愈少,这才气冲冲地找上了?彰无咎。 彰无咎却?是浑然不知那瓶子里面装的是号称万骨枯的毒药,一旦摄入少量,便会侵入骨髓,然后致使终生难愈。 因为这件事,彰无咎在慈宁宫前冰凉透骨的地面跪了?三天三夜,没又被打了?五十板子,打到根本没有知觉才算罢休,整个人看不出人样。 没有人再香娘亲那样倾听他的辩解,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变成了?有意。那时候的彰政软弱无能,不知道为彰无咎辩解几?句,听着岚太后无故说的强行安排彰无咎的过错全都点头说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彰无咎打得不成人形。 可是彰政忘记了?,当时自己为了?拿回自己的风车跌下泥潭的时候,是彰无咎舍身去救,岚太后让彰政指认到底是谁人推他下的泥潭,彰政看着其他宫人的表情,懵懵懂懂地看向?了?彰无咎。 当岚太后又问起?,到底是谁偷偷溜出宫外,找了?制药师故意要了?万骨枯,彰政嗫嚅了?嘴唇,又看向?了?彰无咎。 被打的体无完肤的彰无咎此时百口莫辩,他喘息着,不知道自己竟然背上了?这种谋害皇弟的罪名: “……” 后来?彰政有人进?谗言,他也为了?报儿时万骨枯的仇,便故意派明月楼的人把彰无咎的腿打折,任由其胫骨和髌骨生了?蛆虫,发了?臭气,让他腿不能行,又让人把他投入了?大牢。 在潮湿腥臭的大牢中,彰政完全放下了?之前忧国忧民的脸色,换上了?丑恶的面孔,彰无咎忍着剧痛扒着布满铁锈的栏杆,绝望地说道: “彰政!我从未想过夺你那皇权!你却?如此对待同胞!何其残忍!” 没想到彰政却?拿了?一盒子东西来?,对着彰无咎的膝盖骨上撒了?上去,痛得彰无咎连连惨叫。 囚牢之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彰政冷冷笑一声,从栅栏中伸出一只手,狠狠捏住彰无咎的颈部,彰无咎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彰政笑嘻嘻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可是为了?我这天下,就只能委屈一下皇兄了?。皇兄既然都能舍身跳下泥潭救我,那一定也能体谅我的所作所为吧。” 第120章 彰无咎朝彰政的脸上啐了?一口:“亏我之前还把你当亲弟弟。不过也就是个和兄长抢夺皇位的人……罢了?。” 彰政抹掉脸上的秽物,笑嘻嘻地说道:“王侯将相家,哪有什么父兄情谊啊?” …… 彰政从小?到大都听宫人说自己无能,彰政为了?体现?自己的才能,便带上腿不能行的彰无咎,让他看着自己围猎,用箭射杀无数猛兽与?飞禽,又故意让宫人好生呼喊。 其实彰政明知道彰无咎自己毕生所愿便是乘上马飞驰在沙场之上的,却?用如此方式来?刺激自己。 …… “二王爷,故事讲完了?么?” 曲有意有恃无恐地看着彰无咎,一字一顿地说道。 “哦?难不成还听不够吗?”彰无咎捏着曲有意的颈部的力?道越发狠厉了?一些。 “当然是听够了?。” 曲有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的掌下一用力?,直接转出一支横笛:“接下来?,该轮到我讲故事了?。” …… 此时此刻的漠北大营—— 萧棠和彰盼与?师姚正在对坐看着沙盘,没成想一位通讯兵径直跑入了?营帐内,万分火急地朝着萧棠说道: “报——大将军,二王爷于岭南北发动政|变,携三十万大军正前往京畿来?了?。” 彰盼眯着眼,为自己重新泡了?茶: “贫僧之前便说过,大将军与?统领这回信了?没有?” 师姚皱紧了?眉头,他想着那“三十万”大军就感觉头大,他揉着眉心:“信了?的确是信了?,可是这彰无咎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三十大军。这可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彰盼双手合十,他一手指着天,一手指着大地,慢悠悠地说道,“人走人道,鬼走鬼道,既然那彰无咎本就不愿走人道,那便是和下面沟通过了?。” “高僧,您可别卖关子了?。到底如何是好呢?”师姚扶住自己的额头。 可是还没等萧棠回上一句,就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花颜带着昏迷不醒的萧景千回到了?营帐。 “景千,一定是景千回来?了?。” 萧棠说着,转身便前往了?隔壁的营帐。 看着萧棠头也不回地走,师姚站起?了?身,睚眦欲裂说道:“哎,大将军,你要去哪!” 眼看这彰无咎三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来?了?,萧棠他怎么回事,居然不论?及此事,而?且还转头就跑了?。 师姚看着萧棠离去的背影,他在原地徘徊了?许久,又揉揉自己的眉头,低声怒斥了?一声: “一天两头的,没一个安生的!真是的。” 彰盼看着这副景象,不由得叹了?口气。 等到萧棠进?入隔壁营帐内的时候,却?见花颜和萧景千两个人的身上都是鲜血,而?且紧闭双眸的萧景千还是一副极端痛苦的模样。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萧棠满面愠色。 花颜避开了?萧棠的眼睛,她喟叹了?一声,低声说道: “是彰无咎。但其实也不是,她身上受的伤很?重,等景千晕倒的时候,曲有意已经来?到了?这里。景千她带的一支营队几?乎全军覆灭。对,彰无咎还说会带一支傀儡军来?到这里。” 萧棠看着萧景千满身的创伤,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处理起?好,听到这话?一时间又是愣了?一愣。 “彰无咎?傀儡军?!” 彰盼听到了?那一边的动静,也跟了?上去,看到躺在榻上的萧景千,彰盼也跟上了?前去: “原来?是昭阳将军,这几?日未见,怎么伤成了?这副模样?” 忽然彰盼好像从萧景千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他的手朝着萧景千衣襟伸去。花颜大惊失色,赶紧拦住了?彰盼: “你这僧人,怎么这么不守规矩,难道是想要携油不成?想要对昭阳将军图谋不轨,你怎么回事?” 彰盼又看了?一眼萧景千衣襟内的物什,慢慢地说道:“怎么回事?你拿出来?那个东西不就知道了??” 花颜顺着彰盼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一些端倪,她咽了?咽唾沫,颤抖地双手拿出了?萧景千衣襟内的沾满鲜血的物什—— 当时萧景千送花颜的木雕!! 怎么,上面还缠着什么千机丝?! 人形木雕上的笑容阴恻恻的,仿佛还对着花颜发出阴笑,花颜忽然感觉到手上的灼热过度,顿时便撒开了?手。 在她和木雕对视的刹那,无数尖利的笑声传到花颜耳畔,花颜顿时感觉大脑一阵痛楚。 “我绝对不会给你的!!!” 就在这时,萧景千死?死?攥着手中沾上鲜血的木雕忽然大声叫喊,但是却?是没有醒来?。 …… 第66章 大结局上—长咨嗟 “这是什么?”花颜的眉头紧皱, 又看?了一眼紧紧抱在萧景千怀里的傀儡木偶。 萧景千即使是在昏迷状态,还?是能感觉出来有?人要?抢夺傀儡木偶,足以可见这股强大的执念到底有多强。 彰盼摇了摇头:“这是千机傀儡。” “千机傀儡是何物?”花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彰盼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双手置于背后, 无奈地说道?: 第121章 “当年她找千机娘左霜白, 用自己的身躯作?蛊, 强行给你和?昭阳将?军续了后缘。如若昭阳将?军不为之续缘, 你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萧景千了。” “强行续缘?”花颜越发听不懂了。 顾盼解释道?:“你每和?她相处的一天?, 她都?会消耗一定的阳寿,千机蛊的反噬也?就越严重。这傀儡上面的千机丝都?是萧景千的血脉,切莫擅自妄动。” 傀儡上的千机丝泛着莹莹红光, 千机丝里面仿佛真的涌动着血液,好?生可怖。 花颜垂下了头, 一种内疚之感上了心?头。 “萧景千你……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怎么做出如此危险之事,”萧棠听到这句话, 更是捉急了一些,“那家妹就没有?办法清醒过来了吗?” 花颜方?想触及缠绕在那傀儡的千机丝, 便赶紧收起了手:“那该如何是好??” “办法有?必然是有?的,但是十分艰险, 只是这件事, 贫僧需要?与佑安郡主商议一番。” 听到久违的“佑安郡主”的称呼, 花颜这才怔怔地抬起头, 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为了救下自己而摔下悬崖的小皇叔,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你难道?是……皇叔?”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叫过她佑安郡主了。 这么多年了, 他还?活着不成? 彰盼对自己的身份却是不置可否,他拱了拱手:“还?请佑安郡主借一步说话。” 花颜的眼睛一亮:“好?。” …… 日子转眼便过了半月有?余, 彰无咎已经闯入了直沽县,准备直接进攻皇宫,一举夺下城池。 此时的彰政听到这件事在皇宫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望着在慈宁宫垂垂老矣的岚太后,巴巴地问着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许久未曾喝过肉羹了,太后。我的爱妃都?嚷着回去要?那些南国的珠宝。”彰政委屈地说。 现在连性命都?保不住,何谈什么肉羹。 岚太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这彰无咎南岭北叛变的半个?月的夜里,大雁城的许多县都?被攻下,彰无咎的三十万大军永无休止地侵略着大雁城,彰政索性也?不要?皇宫里面的金银珠宝和?那些西域来的马匹了,他被迫带着他的宫妃逃亡到晋城屈身于大宅院。 岚太后经过奔波忙碌,竟是在半月的时间便花白了头,自她的丞相老爹没了以后,她终究不是治国的料子,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这没了腿的二王爷能够报复性地率兵攻打自己,而且还?凭空冒出来实力不容小觑的三十万大军。 看?着岚太后愁苦的模样,彰政重新?跪在了她的身旁,用膝盖在地上挪着步子:“太后,快些告诉孩儿吧,就算晋城群山环绕一时间寻不到我们,但是也?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很?快彰无咎那厮就攻到晋城了!” 岚太后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她看?着胸无大志的皇帝,第一次觉得这位软弱的皇帝是如此的多余,她气愤地把杯盏摔碎: “就不能自己想吗!” 彰政垂下头,眯起眼睛看?着地上摔成齑粉的杯盏,像一只被伤害的小猫一样浑身瑟瑟发抖,一点都?没有?皇帝的样子: “这么多年,皇儿的决策都?是您告知的,纵是皇儿想要?想决策,有?这想法也?没这能力了。” 岚太后的心?猛地一扎,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混账东西!大雁城的江山就是这么葬送在你这混账的手里的,你这榆木脑袋难道?就想不到徐家军吗?” “早在一月前徐盏已经死在逆臣张禾手上了。” 岚太后的双眉倒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天?杀的张禾,多亏了当时哀家当时有?意提携他为大都?督,他这倒好?,先是跟着那歹人走了!萧家军呢?” 之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岚太后,平日行赏都?是给徐家军,等到像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徐家军撑不住的视乎,也?终于重新?把萧家军当成了救命稻草。 彰政病恹恹地抬起眼:“定北大将?正与彰无咎交战,萧家军也?是损失大半,不出月余,也?会撑不住了。” “好?好?,彰政,看?看?你这大好?的江山!”一巴掌扇了过去,岚太后命令明月楼楼主赵絮拎着彰政的衣领,把他押到了那大宅子的外台。 赵絮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是”。 这里山势高峻,人们可以鸟瞰山下的景象,彰政这回看?清了,山下的人们很?多人都?在互相拉扯着,有?的人手上拿着刀枪剑戟,为的只是抢夺一口干瘪的馒头。 赵絮抓着彰政的衣领,准备按照命令将?他的头往地上砸,低声说道?:“你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造下的孽。” 彰政颤抖着声音,倔强地说道?:“太后,太后!若非是太后不让朕拿出来那汗血宝马,又怎么会等着彰无咎那厮来到此地?” 岚太后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呵,你这逆子竟然还?怪罪到我的头上了?赵絮,接着打!” 赵絮凛了眸子,手下又狠厉了几分:“是。” 几番周折,彰政的额头上沾满了血,很?是凄惨。 彰政忘了,岚太后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娘亲。又怎么会疼爱自己? 第122章 岚太后既然能把非亲非故的自己拽上皇位,那也?能让自己彻底跌落谷底。可是他现在根本就是一具太后的傀儡,其实实权还?是在岚太后的手里。 在众人面前,彰政是万岁爷,但是在岚太后面前,他便是一文不值的罪人。 岚太后又问道?:“那昭阳将?军呢?” 彰政哭丧着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岚太后怒斥道?:“真乃扶不起的阿斗,哀家当时就不应该煞费苦心?让你当皇上!” “可是太后啊——” 半晌,彰政无奈地抬起头,他茫然地看?向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太后,无助地说道?:“朕……儿时便也?不想当皇上。为何还?要?非要?让皇儿当这天?下的皇帝?” 可这昭阳将?军如今昏迷不醒,定北大将?更是力不从?心?,如今又怎么可能顾得了救都?不知道?逃到哪里的陛下呢? …… 不错,在萧景千昏迷的半个?月里,定北大将?在直沽县与彰无咎大战了三个?月,不出意料地让萧家军损失大半。 纵是萧家军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精锐兵队,可是毕竟都?是肉体凡胎。彰无咎的傀儡白骨逢人便吞食人的精气,百姓见到惊悚的白骨便仓皇逃窜,可是还?是免不了被追杀的命运,无辜的死者被种植了蛊毒,听到彰无咎的指挥,也?变成了大军中的一员。 无人再敢出门,唯恐被吞噬精气,剩下一具白骨。 有?的人甚至和?亲眷反目成仇,以为把至亲与亲眷推给门外的傀儡白骨,就会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这只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最终还?是会被更多的白骨吸|食了精气。 当时百姓的惨叫声竟日不绝。 休战一旬,定北将?军萧棠退居幽州,准备休养一段时间。他望着烽火连天?的幽州,烟火尘雾弥漫四方?,挂着“萧”字的旌旗摇曳在风中,火光映着萧棠的脸庞。 还?记得当时彰无咎宣布休战一旬的时候,对萧棠说过一句话: “定北大将?军你知道?吗?比傀儡白骨更可怕的是人心?。” 可萧棠偏偏不信这人心?真的险恶。 他在漠北作?战,大家的人心?向背,就是对着强大的女?真部落,大家宁死也?不肯放下每一位兄弟,就算是前方?有?多少坎坷与挫折,没有?一个?人喊过放弃,没有?一个?人想过后退。这就是萧家军的魄力,这是他们誓死捍卫的魂。 萧棠闭上眼,回想起当年抚宁大将?给自己唱过的歌谣,如今他也?终于明白起那刻入骨髓的军谣的含义,他颤抖着声音,轻轻地唱起来: “我酹了远方?飘扬的旌旗, 我敲响了犍牛皮所裹的战鼓, 我提起烈火_枪,跨上黑脊的快马啊, 将?士啊,切莫迷失在风沙中啊, 再战一回,有?人等君报喜归家——” 泪水从?萧棠的眼角落下,途经脸上的还?没有?结痂的伤口,但是萧棠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悲恸欲绝: “爹,娘,我终究达到不到你们这般境界了。” 难道?这彰无咎的大军难道?就真的攻无不破吗? 萧棠浑身挂彩,尤其腹部还?有?一道?重伤,现在甚至在溃烂,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也?是强撑着身体在前线打仗。毕竟眼下重要?的是要?稳住军心?,若是军心?溃散,那么就算是兵力再多也?决计不可能赢了。 就在这时,一个?满眼泪水的老妪紧紧扒着萧棠的衣袍:“大帅,您救救我们吧!都?说您是大雁城的守护神,可否救救我们啊?” 老妪身边也?传来孩童的阵阵哀嚎:“是啊,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饭吃了。” 守护神三个?字深深刺痛了萧棠的心?。 若是萧棠真的是大雁城的守护神,又怎么会连连败退。 若是真的让发疯的彰无咎掌权,那恐怕能把整个?大雁城的人都?炼制成傀儡。 可是还?没等萧棠转过身,老妪和?孩童便没了动静,他们二人眼中的光泽骤然消失不见。萧棠看?着这两位骨瘦如柴的人倒在地上,死竟然也?不能瞑目,他的拳头紧紧握住,咬牙切齿地说道?: “彰政!彰政!” 风沙吹过萧棠的眼,萧棠在原地望着这两个?人伫立了很?久,这两个?人死的时候满眼也?都?是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这次给两位惨死街头的人合上了眼眸。 他不明白,为什么国|家危难之际,彰政却是带着自己宫妃逃亡到晋城,百姓无一例外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彰政却安于晋城一处山庄盘算着喝肉羹的法子。 就在这个?时候,花颜扶着方?才清醒的萧景千出了屋: “景千醒了。” 萧棠还?没有?从?方?才的悲恸中缓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萧景千,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才好?。 萧景千捂着自己的头,感觉自己的头还?是晕晕沉沉的: “老棠,我知道?打败彰无咎的方?法了。” 萧棠的瞳眸蓦地缩小,赶忙来到萧景千身旁:“什么方?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必须自己去。”萧景千露出笑容。 “我知道?现在彰政那边都?希望让你上沙场,也?正是用人的时候,可是我不想让你以身涉险。” 第123章 “必须是我去。” 萧棠坚决地摇了摇头,“可是你这伤势还?没有?痊愈。” 萧景千拉住萧棠的手:“如果我说我有?十足的把握赢,你还?会让我去么?我知道?,兄长你的确是为了我考虑,可是兄长也?要?为大雁城的黎民百姓考虑着想啊。” 萧棠沉默了良久,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也?许萧景千一旦去了,可能现在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可是……这已经是别无他法。 他忽然想起来明月楼已故的楼主明光曾经说过的: “如果你真的为令妹好?,就不要?隐藏她的锋芒,让她放手一搏才是。” 让她放手一搏才是…… 在战|争面前,他不能再把萧景千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了,这样只会让萧景千和?自己俱是后悔,眼前的人可是昭阳将?军,是守护整个?大雁城的昭阳将?军。或许,锋芒毕露的萧景千会比自己更好?。 萧棠铁了心?,忽然抬起头:“小白,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要?逞强。” 萧景千想起来,方?才花颜承诺,她曾与皇叔彰盼商议过一个?两全之计,保证可以让此战大捷,但是花颜却并没有?将?花颜自己的交换条件告诉萧景千。彰盼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具体还?是看?见了萧景千的傀儡木偶才想到的。 但是赌注之大,甚至需要?压上萧景千的性命。就在花颜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萧景千却说哪怕有?一线机会,她也?誓死捍卫大雁城。 这个?时候,萧景千握住花颜的手,坚定地朝着萧棠说道?:“老棠,你放心?,我会带着胜利的捷报,和?大雁城的黎明来看?你。彼时万象百废待兴,再无佞臣作?乱。景千今请战,不为一己私利,只为国安。” 话音刚落,骤风不休,扬起萧景千的青丝。 萧棠叹息一声转过了身,背对着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珍重。” …… 第67章 大结局中—爱别离 “多谢兄长。”萧景千拱了拱手, 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大步走去。 这天下了一夜的雪。 整个直沽县都变成了皑皑万丈高原。不知何时细雪成了柳絮大小,笼罩着天地间?极目能?见?之地,掩盖了腐化的白骨,大雪让萧景千染白了发丝。 昨日?, 萧景千告诫花颜切莫跟着自己来到战场, 也保证了自己一定会明哲保身, 花颜也一口答应, 还?递给景千之前她落在鲛珠客栈的红豆手链作为?保命符。 萧景千望着天边的火光, 咽下酒囊中最后一口浊酒。可寻了三个时辰,除了北风在耳边呼啸,其他声音都无法辨别。 师姚用手握着子午鸳鸯钺, 朝着远方指去:“等等,昭阳将军, 那处有异响!” 这子午鸳鸯钺一尖、两?刃以及三个锋口一出, 毫不逊色于其他将军所持的刀枪剑戟,更适用于近战。 忽然, 萧景千也捕捉到鞋履轻微的踏雪声音,她熟练地拔出无常剑, 然后挥起了鞭绳,朝着山顶奔去。 果然就在山顶之上, 一位手执长刀的玄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浑身带血, 像是浴血奋战多场。但?是却安详地坐在木制轮椅之上, 像是特地等待着人到来。 彰无咎眯起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久违了, 萧景千。” “少废话,新仇旧仇一起报。” 萧景千朝着对面?的彰无咎指去, 脸上浮现出坚毅神情。 几?具白骨在地上挪移着,关节碰撞发出桀桀桀的诡异声响。这些被种植蛊的白骨,仿佛一瞬间?被灌|注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战斗力竟然远远胜过萧家?军精锐的士兵。 彰无咎眯起眼,如今他戴上獠牙面?具,布满硬茧的左手握紧绣鸾刀,他身后尽是阴森森的白骨:“怎么,你是想通了怎么个死法了?” 萧景千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我看是你想到你的死法!看招!” 说时迟那时快,师姚率先一步,跳将下马,只?是在眨眼之间?,那子午鸳鸯钺便削掉了扑上来的几?具白骨的头颅。 子午鸳鸯钺带起的强劲罡风吹拂而过,直冲对面?的彰无咎,将他吹飞了十余米外。 “原来不过也是个废物罢了。”一击得逞,师姚心里大爽。 听到“废物”两?字,彰无咎双拳紧握,满眼都是不甘心。 这次萧景千则直接把目标转移到了彰无咎那边。萧景千双脚猛地一蹬地,整个人从青鬃马上凌空跃起,手中长剑刺破长风,蛮不讲理地朝着彰无咎刺去。 “嚓——” 一连串兵器相击的声音响彻在雪峰之间?,萧景千的剑法越发迅捷且刁钻。彰无咎手中绣鸾刀挥舞,一道?道?寒光闪烁而过,将萧景千的攻击挡住。 剑花挽了三回。萧景千足下踏九宫步,四?周遽然扬起半尺高的白雾,绛朱色的流苏随着细雪的飘动而流传转散,横刀将天破。无常剑即将来到彰无咎的脖颈处,眼看就要划开?一道?伤口。 彰无咎眼见?形势不大好,赶紧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在地上,瞬间?大地内部无限翻涌,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还?没等萧景千反应过来,无数白骨已经抓住了萧景千的脚踝。 “叮泠泠。” 又是一连串的奇异的金铁交鸣声,无数白骨蜂拥而上,其中有一架高大的白骨不断地张合着颌骨,那架白骨挥起手,一拳洞穿了萧景千的肩胛骨,后面?的人幸亏身形比较矮小,一拳捣在萧景千的腹部,但?是并没有像是上次那般洞穿,但?也损伤不少。 第124章 破土而出的白骨抓破了萧景千的小腿。又有一箭贯穿萧景千的肩,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萧景千忍着痛拔掉。 殷红的鲜血滴滴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萧景千睁大眼眸,被震得往后退了数步,口腔忽然有血气向上涌入,她忍了忍,将血液一并吞入腹中。 这个时候,她忽然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眼神忽然柔了许多。 那是花颜送给自己的。 “哟,昭阳将军竟然连这种死物都打不过啊。” 彰无咎手背过身,讽刺地笑道?:“呵,这就是我们大雁城的昭阳将军?如此优柔寡断,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花颜还?在营帐里等我,自己一定要活着见?她,证明给她看,什么才是大雁城的守护神! “呵,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叫萧家?军的魂。” 萧景千大口喘着粗气,她费力地抬起手,用无常剑剑柄支住自己的身体,长剑轰然入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声,随即一鼓作气从土地中拔了出来,朝着彰无咎飞驰而去。 萧景千随后一脚踏出,身躯凌空而起,她把手腕一抖,一记重拳击在了一具傀儡身上。 只?听咔嚓一声,傀儡四?肢断裂开?来。 “杀——” 萧景千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立刻朝着彰无咎发起了进攻。 师姚用沾满鲜血的手举起子午鸳鸯钺,高声呐喊着: “弟兄们,都给我上!为?了我们的大雁城!为?了我们誓死守卫的漠北。” 擂鼓又擂了三声,萧家?军的人厉声呼喊着,他们像是不畏惧痛苦般勇往直前,哪怕前仆后继的赴死,也都不肯放弃。 远处,不知谁又唱起了古老的萧家?军歌谣: “将士们,看向我们漠北辽阔的疆域啊。 看啊!让千秋哺我之地归复罢。 身陷千战桎梏,又何妨? 鲜血滚烫,唯以我身报故国!” “逐戎狄!醉沙场! 待斜阳落下分刻—— 是大捷之时!” …… 谁也不会忘记,萧家?军此夜舍身迎战,一声声号令坚定且铿锵。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千在环顾时将腿猛地一扫,彰无咎应声绊倒。 一势剑招起落,彰无咎这才感受到这位出刀令人神鬼皆哭的昭阳将军的实力,刚开?始那种气势就已经压制到了自己。 彰无咎稍一疏忽,萧景千抡起一无常剑,只?是横扫一周,便削掉了彰无咎的一侧耳朵和半张面?颊,飞溅的殷红落在萧景千的脸庞上面?。 一旁用力扭着白骨腿骨的铁二柱欢呼雀跃,他赶紧一手一个抓着两?个白骨,用道?:“好哎!不愧是咱昭阳将军。” 彰无咎翕张着嘴唇,脸部的锐痛让他的心绪紊乱,果然那些白骨傀儡也行动缓慢了一些。 二十回比试过后,二人依旧难分高下,师姚长刀飞旋,掠过彰无咎的背脊,彰无咎侧身避过。 无奈白骨傀儡愈来愈多,在彰无咎的指令之下,白骨傀儡无一例外举起了十六根铁矛,像是离弦的箭矢一般袭向了师姚。 白骨尖叫着叫嚣。 “你叔伯我全身都是胆,就是不怕那鬼啊神的。” 师姚不敢托大,一鸳鸯钺劈出,只?见?寒光闪烁,那十六根铁矛瞬间?折断,顷刻折成两?半,飘散在空气中。 可他还?是疏忽了,铁矛已经向着萧景千而去了。 眼看着那铁矛即将刺到萧景千的背后师姚的朝着萧景千飞将而去: “昭阳将军,小心!!” “叔伯!赶快给我回来。” 萧景千看着铁矛擦着师姚的身边经过,她大惊失色地说道?。 可是师姚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保护好我的两?个孩子!” 师紫厦和师紫林嘶吼着:“爹!” 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受到伤害了。 萧景千拦住了师紫厦和师紫林,捂住了他们的眼睛,他尝试地安慰着:“不要看,不要看……” 她亲眼目睹了,就在捂住两?个小孩的一瞬间?,铁矛贯穿了师姚的整个胸膛,刺穿背骨的的铁矛距离萧景千仅仅只?有咫尺之遥。 在临死前,师姚鼓足全力,把插|在背后的铁矛往外拔出了一些,防止误伤到他们几?个人。 一副沉重的躯体跌落在地。 他甚至,连遗言都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便结束了如此短暂的一生。 “叔伯……”萧景千低声喃喃。 白骨傀儡闻到血腥气味,一窝蜂地朝着师姚的躯体奔去,白骨数量之多到了已经看不清白骨围着的到底是什么的地步,他们放肆啃食着血肉,血腥味当?即弥漫开?来。 她听见?师紫厦和师紫林呜咽着。 他们兄弟二人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互相抱头恸哭,喊着爹爹。 不出半个时辰,师姚的肉|身就被啃食殆尽,令人触目惊心。 彰无咎平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本王要把这不识好歹的人的头挂在女头墙上。” “休想,你做梦!”萧景千声嘶力竭地说道?。 落日?余晖,绯霞浸染。当?萧景千再次嘶哑着嗓子,在军营前引风高吭漠北战歌之时,恰逢有孤猿于江畔哀啼。 第125章 战鼓苍凉喑哑,她的眉目里饱含眷乡的深情,再次远眺遥岑,映入眼底的是故国大好的疆域。 萧景千背后的士兵嘶吼着:“誓死捍卫大雁城的江山!” 正当?彰无咎再次想要咬破自己的手指想要印出来,一直藏匿于大军后方的彰政忽然把花颜推出: “就是这个时候!” 趁着萧景千没有注意,花颜千机丝攥在手中,在千兵万马的掩饰下,独自奔赴向彰无咎的方向。 她怀中抱着两?个木偶,除了自己的木偶,还?有一个木偶的面?容竟然很像彰无咎。 如果想要成功的制作出千机木偶,就必须在木偶中装入被刻人的信息,彰无咎的木偶刻有彰无咎的生辰八字。 当?然,皇族人的生辰八字,只?有同为?皇族的花颜知道?。 而就在两?个木偶上面?附着腥红的千机丝,花颜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把木偶各个任督二脉将千机丝联系好,还?把自己的木偶和彰无咎身形的木偶连接在了一起。 正在和白骨傀儡混战的萧景千忽然注意到了花颜的出现,惊诧地说道?:“花颜,你这是做什么?” 花颜沉住气,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不由分说加快了步伐。 对不起,景千。 这次我要忤逆你的话了。 为?了整个大雁城,也为?了你的命。 我必须放手一搏。 顶着被白骨吸|食干净精气的风险,在千钧一发之际,花颜奋力一扑用木偶沾上彰无咎指尖的血,彰无咎顿时慌了神,一掌把花颜和木偶掀到一边。 彰无咎丝毫没有想到,花颜竟然想给自己下蛊! “本王警告你,切莫胡来!” “如果说我偏要胡来呢?” 彰无咎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种了蛊。 他当?即伸手想要捡回来,无奈自己的腿不能?行。 花颜重重地跌在一边,生生呕出黑色的血块,她眼看着自己能?够够到落在一旁的千机木偶,身体却痛的肝肠寸断。 毕竟他和花颜的木偶的千机线是相连的,那么也就是借了这木偶做体,若是这木偶所对方任何一方有了闪失,那么对方也一定受到相应的牵连。 “强弩之末还?妄想改变什么?” 彰无咎看着面?前挣扎的花颜,也渐渐敛了心神。他再次咬破自己的指尖,让血液落在地上,沾上鲜血的土地再次涌动着。 “一个个的后生都很不听话呢。” 白骨像是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三四?个白骨收到彰无咎的命令,用自己的骨头朝着花颜即将触碰到木偶的手臂和心窝刺去。 “你休得伤她!”就在此时,无常剑一出,正好把那蠢蠢欲动的白骨拦腰砍断。 萧景千来的及时。 趁着白骨傀儡骨碎、彰无咎来不及再次用鲜血召唤白骨兵之时,还?没等萧景千拦下,花颜把一心横,竟然做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决定。 她伸手把自己的木偶高高拿起,然后用尽毕生气力抛了出去。 …… 世界骤然缄默。 落地时,两?个木偶支离破碎—— 随着花颜全身如同骨碎的痛楚传来,彰无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刹那间?沙场上的白骨全都不受控制的乱动起来,有些刚刚组建好的骨架顷刻化为?杂乱的枯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场面?十分骇人。 三十万看似攻无不破的白骨大军渐渐地重归故土。 散落的骨架,就像是彰无咎的梦,一点点破碎,直至重归现实。 彰无咎颤抖着双手指着花颜,生生从口中吐出了血沫,殷红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彰无咎的七窍往下流淌,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把血往白骨上滴,可是那些白骨还?是没有生气地躺在地上。 彰无咎本想着用地上的碎骨再给萧景千致命一击,可是他再也拿不动武器了。他只?是刚刚抬起了手,那只?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神中的光消失不见?。 这辈子,彰无咎再也不能?报彰盼的仇了。 …… 结束了。 这便是彰盼所说两?全之计。 看着这个景象,萧景千怔愣在原地,顿时觉得世界阴沉。 她这是要打算和彰无咎同归于尽不成?! 彰无咎指着花颜,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你这个……” 想来,这就是花颜算的下下签的由来罢。 花颜看着渐渐朦胧、昏暗的天,不自觉地苦笑着。 明明这夜的昭雪如此皎洁,可是为?何她还?是看不到纯白呢? 萧景千不顾其他,赶紧抱住了脸色惨白的花颜,潸然泪下: “花颜……” “小白,是你吗?” 花颜气若游丝,她感受着抱着自己的人的抽噎的动作,她早已看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花颜笑着说道?,“不要哭,哭了就不是我的好将军、好驸马了。” “是我,是我,”萧景千抹掉自己的眼泪,“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像当?时一样丢下自己走吗? “相信我。我不会做出抛弃你先走的事情的。” 花颜却朝着萧景千伸出手,笑盈盈地说道?: “相信我,我说过两?全之计就绝对不会错。你的妻君何曾欺骗过你。” 第126章 花颜正说着,整个人看起来却看起来愈来愈虚弱不堪。 …… 与此同时,在晋城山庄。 赵絮闻讯提着剑逼近了岚太后,岚太后看着地上砸得半死的彰政吓得跌落在地,又看向了赵絮,顿时畏惧地花容失色: “你……你要做什么?!” 在之前赵絮下了狠手去用台阶撞彰政的头的时候,其实岚太后就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但?是当?时她还?是在气头上,便也不加多想,唯独到了她叫停,赵絮还?是继续下狠手的时候,岚太后才感觉到了大事不好。 “当?然是杀了你。”赵絮冷冷说道?,睁开?了眸子。 那双眸子太淡,杀气太重。 岚太后的双眸圆睁,她还?意识不到到底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赵絮把刀横在岚太后的脖颈上,他指着一旁昏迷不醒的彰政,摩挲着自己的弯刀,缓缓说道?: “太后,我可不是彰家?忠心耿耿的狗。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但?是你,必定是留不得了!!!!” 杀伐,就此而生。 …… 第68章 大结局下—岁岁年 在花颜昏迷的三年里, 萧棠、萧景千兄妹发动继打败岚氏禁卫军,占领京畿皇宫,赵絮宣读先皇圣旨,揭露彰盼储君身份, 意?将?朝廷大臣把黄袍加身于彰盼之身。彰顾登基一年, 大赦天下, 开粮仓济民, 将?大雁城治理?井井有?条。 可是彰盼只是登基不到两?年, 便下旨将?皇位传给小儿彰华。都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好时候。 对?于彰盼来说, 皇位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雁城的大好河山。 他肃清一声, 却无奈地解释道: “我在寺庙隐居多年, 如?今我身体欠佳,便是从此不再理?政。可今先皇圣旨在此, 我愿将?皇位传给我小儿彰华,小儿彰华天资聪颖, 是明君的苗子?。再有?定北将?军与昭阳将?军加持。我相信未来某一日,他们会带来大雁城一个光明的明天。” 如?此, 皇位传给了彰华之?子?, 平日一般都是他与彰盼一起商议国事, 自此以后岁岁年年, 大雁城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三年后的四月的艳阳天, 朗天澄清,昭阳将?军府中, 萧景千攥着花颜的手,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从花颜的身上移走。 “她已经睡了半月有?余了,到底花颜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哥,我好想她。”萧景千无奈地说道?。 萧棠双手抱臂,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是无解之?题,只能说是她什么时候想要醒过来才?能醒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明好不容易把花颜从鬼门关拉回来,没有?了木偶作为?依托,花颜醒来的时间变成了未知?数…… 当时为?了救下萧景千,花颜用千机丝把自己的命和?彰无咎的命联系在了一起解除了萧景千和?花颜的联系。现在萧景千也不会受到画骨痛楚了,可是换来的只有?花颜持续三年的昏睡。 他们也曾经给花颜请过整个京畿最好的太医,太医却都摇摇头,说花颜护住了心?脉,已经并无大碍,但是心?中有?郁结未解,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从未昏迷不醒。 萧景千喃喃道?:“她想要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醒来么?” 眼看着萧景千悲伤欲绝的模样也不是个事情,萧棠忽然一拍掌: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你要不要听。” 萧景千怔怔地回头望着他:“什么好法子??” 萧棠托着自己的下颌说道?:“你嘛,可以去?寻找她的执念。” 她的执念不就是自己吗? 萧景千摇了摇头,觉得萧棠又开始说废话了。她该去?的她们一起走过的地方都走过了,无论是把当时的木雕,还是把红绳拿给花颜,花颜都无动于衷。 “你之?前所做的这些,只能是她的念想,但是她的真正?的执念你也许并不知?道?,小白?你或许可以找她最亲近的朋友。” 她难道?还有?什么执念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既然要问她亲近的朋友,那就非曲有?意?莫属了。可是曲有?意?自从和?彰无咎交战之?后便没了音讯了。 景千倒是知?道?她和?纪燕然的故事,萧景千根据市井传言猜测,曲有?意?也许是搬回了埋葬司玉也就是纪燕然的墓穴旁边的地方了。 “好。” 罢了,先去?那边找找她吧。 萧景千一不做二不休,顺着当时市井传言的意?思走到了杏花村,刚刚走上了南无山的明月山庄,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裳的人坐在悬崖边的桃花树下。 那个人是曲有?意?吗? 没等萧景千走到那白?衣人的身旁,白?衣人便抢先一步,悠悠地发话了: “昭阳将?军,你不好端端的待在漠北,来找我作甚?莫非还是需要我帮忙不成?可惜……我已经主动退出天冥了。昭阳将?军还是另谋高人吧。” 这么快就揣测出来自己的心?意?了? 萧景千弯下腰坐在她的身边,南无山下一派祥和?美好,农民在水田中插秧,人们在田中耕作,牧童在半山腰放牛,口?中唱着人们听不懂的调子?。 再向?远处看去?,在京畿大道?上,眷侣们在桥边放着莲花灯,星星点点莲花灯随着河道?的形状汇聚成明亮的月牙弯弯。 第127章 可是这人间一切一切的美好,都和?曲有?意?无关。 萧景千却没有?先说花颜的事情,她试探着说道?: “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吧。” “嗯……确实是应该放下了。” 曲有?意?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用手指捏着桃花枝,将?桃花一瓣一瓣轻轻摘下,然后让它随着风轻轻飘下: “按理?说其实是应该释怀的,可是在心?上既然已经烙上一个疤,那疤痕就就一辈子?不会消失了。” 言之?有?理?。 “我会愧疚、悲恸,这已经成为?粗茶淡饭了,但我也要好好活着,”曲有?意?缓缓叹了口?气,强忍住抽噎的冲动,“她让我好好活着的,那我也要完成她的遗愿啊。只是可惜那句喜欢,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到了。离别……只是人之?常情而已罢了。” 如?果离别是命中注定,那么长久的爱就是对?抗命中注定。 让萧景千没想到的是,曲有?意?并没有?把纪燕然埋葬在司玉的墓中,而是埋在了白?玉兰旁。 萧景千用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她看到你满山庄的花海,就算你不说她也会听见的。” “但愿如?此啊。”曲有?意?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 “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么,我现在已经不是天冥的人了,大部分的忙我也不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萧景千解释道?:“花颜沉睡了三年还是没有?醒来,她的心?脉都很是正?常,我兄长说她可能有?郁结,说她可能有?执念未化。她和?你相处时间最长,故此来问你了。” “哦,这样啊,”曲有?意?的眉头舒展,“这样,我想问你个事情。” “问吧。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千,如?果你是神明,你有?一个信徒,对?你绝对?的忠诚,你知?道?了这件事,你会让她说什么,还是做什么?” 萧景千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神明会让信徒做什么?无非是给神明多投香火钱?或者多美言几句?或许是修缮神祇?” 曲有?意?双手撑着后面的地面:“信徒若是对?神明绝对?忠诚,你即使不去?说些什么,那么信徒也会为?你付出的。” 萧景千怔愣了一番,迷茫地说道?:“那……” “你换位想想,花颜也当过神明,那是她未完的心?愿。她的执念是巫祝祭司啊。” 萧景千忽然彻悟,她站起身朝着曲有?意?微微躬身:“多谢曲姐姐指点。” 望着萧景千远去?的背影,曲有?意?撑着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遇上景千,小郡主何其幸运啊。” 回去?的时候,萧景千故意?兜了圈子?,在芳殿取了那把祭祀用的长剑还有?曲谱,她找了琴师在殿中照着曲谱弹奏古琴,自己则在殿中学着当时的佑安郡主舞剑。 琴声悠扬断肠,弦音如?同杜鹃泣血。 她在屋中|日日舞剑两?个时辰,琴师弹上两?个时辰,日子?从芳菲盛开的春初,到了烈日当头的盛夏,又过了落叶飘零、满地金黄的秋日,最后来到了大雪纷飞的冬日。 白?雪三尺厚,漫过萧景千的膝盖,她伸出剑直指着屋内,正?当她要结束剑招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 “在腊月寒风里的雪地里练剑?我在军营都没见你如?此勤奋过呢。还不回来进屋,屋里暖和?。” 她简直不敢相信,说话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景千忽然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她一个箭步冲上了台阶,把花颜紧紧搂进了怀中。 “妻君若是喜欢,我天天为?妻君舞剑,我|日日为?你梳妆,你大可站在台上,让万千人追随你,不必在乎蜚语流言,我就站在你的背后保护着你。” 爱意?在此刻汹涌膨胀,花颜摸着她的头发,在她的怀中喃喃道?: “不必让万千人追随我,你一人,就已经足够了。你才?是我一生的长久之?计。” …… 三日后,在京畿大道?上,爆竹声传九霄,夹道?两?侧的人欢呼雀跃,花轿中花颜坐在纱帘半遮掩的车撵上,凤冠珠帘遮面,半透红纱掩头。此时此刻的花颜美的不可方物。 天下尽知?当年死里逃生的小郡主和?矢志不渝的昭阳将?军今日成亲了。 一位青年在花轿旁驻足,艳羡地说道?:“听说了吗,这可是皇帝给小郡主和?昭阳将?军的赐婚!她们先前分离几番,比那话本里讲述的还要精彩。” 戴着帷帽的曲有?意?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那可是,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嘛。难得见到话本中的内容成真了。便祝二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好了。” 一路行到皇都,花颜从花撵中被扶着下来,一抬眸就看到在门口?迎接她的萧景千。花颜的嘴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美目流盼,顾盼生辉。 萧景千的眸子?深邃如?黑曜石般璀璨耀目,她心?跳如?鼓,连接过花颜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这双手一握,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了。 “我既然许诺给你的十里红装,就不会轻易食言。”萧景千对?着花颜说道?,满眼尽是笑意?。 第128章 二人相跟着走进姻缘祠中,漫天红纸飞落。花颜鬓上的流苏摇曳,她耳边的无端风月,远比风雪声震撼而凛冽。 新帝彰华坐在正中,见证她们结亲的过程。两个人站定后,外面锣鼓喧天,里面司仪喊着三拜之礼。 这一天,萧景千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她惟愿和花颜岁岁相伴,相伴岁岁。 多年以后,萧景千记得她刚来大雁城时候,她曾经问过萧棠一个问题: “祭司巫祝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那么萧家军是为了什么?” 不消萧棠去说,萧景千也会自豪地对着后生去说出问题的答案: “是为了守护大雁城,护大雁城的巫祝神女无虞,守护此生挚爱之人。” 如此,便是问题的唯一解。 既然白雪红梅知,何惧风霜捣我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