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跨界》 第1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一) “念平,你在哪里!难道思儿真的不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就要可怜地死在这异国他乡的唐人城吗?” “唉!便是思儿死了也并不打紧,但那用了我生命换取下来的骷头优盘,实在不甘心送交不到你的手里,雪仇洗恨呢!” 几个月以来,林思儿囚禁在这魔窟里,不知道有过多少个时刻,都在半醉半颠之中,疯想着同一个念头。 …… 三籓市,在米国又称为旧金山,有着西海岸最大的唐人城。 这里豪宅林立,是米国加州地界最著名的富人区之一,被称为西海岸的明珠。 三籓市的近几年,博彩和娱乐业空前发展,闻名遐迩,号称为北好莱坞影城。 威斯里大道和罗纳德大街,是唐人城两条最著名的地标性购物天堂,周边华人餐馆云集,吸引着各地慕名而来的食客。 在这里,人们不经意之间,就会看到某位北好莱坞影星在随意溜达。说不定,是用挑剔的口味评鉴一件华京大厨的特色菜肴;也说不定是坐在哪个角落,悠闲地品尝一杯咖啡。 尤其经常可以见到那些来自全球各地,打扮超感的热辣星妹。这其中,不乏影视大片里的超级女咖,身材惊靓,顾盼生辉,肆意挑挑衅着男人们脆弱的目光,以及那截可怜的海绵体神经。 据说,每当北好莱坞有重大盛事,便能在唐人城里见到来自东方,那些华人巨星们的身影。 位于威斯里大道和罗纳德大街之间,有一处被称为贝弗利五号,整座三层的法式别墅。庭院占地将近半英亩,光地下室就有好几间。门前的道路,开车可以直通唐人城;要是徒步的话,从别墅的后门遛一个弯,就是热闹非凡的购物世界。 在林思儿生下了雅诗那一年,丈夫路志超买下了贝弗利五号这幢法式别墅。 如今又是一个冬天来临。眼下,两千一○年即将过去,他们的女儿雅诗,已经九岁了。 三籓市的清晨,美丽而温润。这里的气候,与华国南方沿海城市相接近,即使在冬季,最低气温也保持在摄氏零度以上。 但此时的林思儿,却依然感到室内冰冷得厉害。 物品的腐烂夹杂着霉味,弥漫在空间里,带着阴森恐怖,沉重地压迫着她的呼吸,如同在魔窟里煎熬。寒风透过床板下的裂缝,咝咝地侵入着她的身体,即便在上面加盖了两层毯子,全身也没有一点热气。 几个月前,林思儿是从二楼的房间里,身无片缕地被拖到这间地下室里。如今在她的周围,找不到任何一件可以遮体御寒的衣物。 在此状况之下,她即便有机会侥幸逃跑出去,也只能是一丝不带。更何况每天还有人在门外严密地看守着她。 睁开昏沉的眼睛,熹微的光亮从那扇半米高的地窗里透射进来,室内变得晦明晦暗。那些被丈夫路志超带人反复搜索,粗蛮中倒翻的家具和各种杂物碎片,以及满地散落,数不清的空酒瓶,开始慢慢显出轮廓。 这些日子,林思儿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隐隐发作,不时地挑战着她的极限。 但令林思儿实在难以忍受,备受折磨,还是肝部那一阵阵钻心的裂痛。 开始是啤酒,接着便是红酒,近段时间只有威士忌的烈性,才能麻木她对肝痛的知觉。 就在夜里,林思儿刚喝下半瓶威士忌。这会,只能从床头再抓过瓶子,接连向肚子里又灌进几大口。 那种带着橡木味道的酸辣,顿时在腹中燃烧,让林思儿的身体涌起一阵暖意。 也幸好,囚禁她的这间地下室,一直都被路志超用来当成家里的酒窖。 林思儿的目光,又像往常一样盯住了地窗左边黑暗的墙旮。 那里,摆放着女儿雅诗用过的一架旧钢琴,踏板已经脱落,连接处留出一个很深的小洞口。 在这个洞口的里面,隐藏着林思儿宁死不愿意向丈夫路志超交出的秘密。 虽然被路志超多次浩劫一般的翻腾,但钢琴和洞口俱都安然无恙,这让她在心里感到宽慰。 被林思儿几个月前塞进钢琴洞口里,是一个带有骷头标识、银灰色的加密优盘,只有她的小手指一般长。那上面的pny英文符号,说明它是归属米国必恩维科技的产品,但据说其专利技术,却来自于华国的琅科。 原本,在获取了丈夫路志超那些罪恶资料的之初,林思儿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报告给位于第三大街上的华人领馆。她无疑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位熟悉并且信得过的人,顺利把骷头优盘通过某种渠道转交出去。 但转而一想,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因为林思儿不得不顾忌,在骷头优盘里所下载的很多资料中,不仅保留了许多被窃取的机密情报,足以对华国造成难以预计的伤害,更主要的是还涉及到了与她旧情有关的心中隐痛。 很显然,一旦端出骷头优盘的秘密,林思儿的个人隐私就会随即纰漏出来,跟着就会扯进另一个因为身有缺陷,自卑到极其敏感、虚荣,而又天性十分懦弱,被她恨石不成金,那个叫做华念平的初恋。 之所以千万不能把华念平牵扯进来,是因为林思儿很是担心,他之前的一段日子刚在异地被检调,显然再也经不起形象受损,凭添污点。 她想,以华念平那一贯爱惜羽毛的性情,他那一路摇摆的人生,容不得又起波澜,经受另一番折腾。 即便林思儿不止一次很悲伤地想到过,正是由于华念平这个跛脚男人,自己多年以来对他的感情眷恋,才会使她的生活倍受凄苦。 甚至,两人分别的最后时刻,华念平也不曾说过要把她留下,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鸳梦重温。否则,如今便不至于使她身陷这唐人城贝弗利五号的虎狼之地,孤苦伶仃地无所依靠。 既然是要为了维护华念平的清誉,不得已地选择放弃了第三大街的华国总领馆,林思儿后来也曾想到过,要以电子邮件方式,把骷头优盘中窃存的,发送给以往在华国境内某个可靠的同事或朋友。 但这个想法,也在一瞬间被她放弃。 因为身处米国,林思儿知道什么是资料外泄,什么是没有个人私密可言。 无论采用了多么隐秘的手段,只要进入互联网信息平台,便会被米国所谓的情报局、联邦调查局,或其他某个机构轻而易举查获,并迅速作为某种案件线索被跟踪调查或处理。那将把事情变得更为糟糕。 并且谁又能保证,路志超与米国的这些秘密机构很清白。 事已至此,林思儿现在心中唯一能想到,还是只能将存入骷头优盘、以生命为代价所换来这份重要机密,托付给远在大洋彼岸,依然还在淮上市跨界打拼,始终让她魂牵梦绕的畸情恋人华念平。 但是,她又如何才能逃出这严实的幽禁呢? 至于作为她丈夫的路志超,自从把妻子囚困在这外界完全隔绝的地下魔窟,虽然迄今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却从来没有掉以轻心,派人每天轮流看管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思儿如今不难想象,像她这般连续饱受病魔纠缠,依靠着威士忌的烈性酒精才能麻醉肝痛,已经被折磨到每况愈下、瘦弱不堪的身骨,还能否扛得住最后一口气,回到遥远的华国,哪怕只是与华念平相视一眼,真的是越来越无望了! 第2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二) 走廊传出一对男女的对话。 “圣诞快乐,柯莉尼小姐!我来接班。夫人今天怎么样?” “哈喽,德尔老弟!她真的不怎么样。半夜里,我见她光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又取出了一瓶威士忌。路先生夜间出发去日国,他临走时来这里查看过,见她正烂醉不醒。” 女人的回答不仅冷血,还夹带着幸灾乐祸。 “可怜的夫人,他每天不得不依靠酒精麻醉知觉,或许才能抵挡住身体痛苦。照这样下去,料她不会熬过明年春天。” 男人的口气虽然不如女人那般恶毒,但也只是带了一点点略微的同情。 “我也这么看,她真的别妄想能熬得太久。不过,这其实正是路先生想要的结果。我断定,即使她现在就交出了那该死的优盘,路先生也不打算送她去医院啦!” “柯莉尼小姐不应该这么说,要知道他们曾经是很好的夫妻呢!” “德尔,你应该明白。这个女人发现了路先生太多的秘密,那是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几个月前,当她在公司里用优盘拷贝了那些吓人的机密以后,我因为这可怕的失职,差点被路先生扭断脖子。” “愿上帝宽恕夫人的鲁莽!” “德尔,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她才不信上帝呢!” “柯莉尼,你说,如果夫人哪天真的死了,那位靠艳片出名的范梨芝小姐,会不会就住进到贝弗利五号来,成为我们新的女主人?” “恐怕不会如此。我看出路先生有那么一阵子,好像一直在刻意躲避范小姐的纠缠。” “我可不怎么喜欢范梨芝小姐,在她身上有太多的神秘让人难以捉摸。再说,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范小姐并非仅仅与路先生一个人在交往。我真难以想象,是不是每一位旧金山北好莱坞的女星,都在同时享受好几个男人!” “德尔,你想的太多啦。我现在不能再和你啰嗦了。路先生说,他这段时间多半要呆在日国处理一些事情,吩咐我去寄宿学校交清他女儿明年的费用。” “再见,柯莉尼!” “再见,德尔老弟!” 林思儿知道,那个走开的女人柯莉尼,任职路志超公司里的秘书,是南美人。而留下的这个德尔,是个黑人,他曾经是路志超的汽车司机。 在她被囚禁地下室的这几个月里,由柯莉尼与德尔每天替换着严加看管。 发出钥匙开锁的响声,德尔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他不得不十分小心,才能绕过房间里那些随处可见的空酒瓶,免得绊倒。 林思儿当初,因为是身子一丝不带就被路志超拖进地下室里,遇到柯莉尼、德尔送饭或者进来查看,她只能缩避在床上,或用毯子包裹住赤体,躲在黑暗的墙角里。 “夫人,请你用早餐!今天是圣诞节,我为你准备了咖啡和三明治。” 德尔把早餐放在林思儿的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这是一罐可以止痛的安他乐,请您一定收好。我不想被路先生和柯莉尼小姐发现后挨骂。” “谢谢你,德尔。给我一支烟好么?”林思儿请求道,声音甚是微弱。 “当然,夫人!”德尔把一根香烟塞给林思儿。 如果没有路志超和柯莉尼在场,当只有德尔一个人时,他对待她的态度,一直都还算是温和客气。 “我的女儿雅诗,她怎么样?”林思儿问道。 “夫人请放心,雅诗小姐在学校里很好。我和柯莉尼每隔几周,就会去看她一次。”德尔回答。 “可怜的雅诗,从我回到三籓市这几个月来,只和她见过一次面!” 想起女儿,林思儿的眼角泛出了泪水。 德尔清楚记得,是在几个月前,他那天接到路志超从巴黎打来的电话,奉命去机场迎接从华国京城返回三籓市的夫人。夫人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命令他,把汽车开往雅诗的寄宿学校。 那是一家管束十分严格的女生寄宿学校。 他们好不容易等到课间休息,校长才允许林思儿与女儿有了几分钟的见面。 快两年没见过雅诗了。 女儿个子虽然长高了许多,却是骨瘦如柴。伤心的林思儿当时答应了雅诗,周末一定接她回家团聚。然而没过两天,就发生了她去路志超公司办公室,在那里闯祸的事故。 过后,德尔奉命到寄宿学校哄骗雅诗,说妈妈因为紧急事务,突然间就离开了三籓,预计在短时间不会再回到米国。 现在,望到床上一双痛楚而干涩的眼神,还有这张毫无血色,极其衰弱的尖削面孔,德尔好像捕捉到了一缕死亡的气息。他不忍心继续呆下去,默默离开,从外面锁上了严实的房门。 德尔懂得,他必须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 ……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后期,路志超在位于旧金山城市公园旁边的一条繁华大街,创建了他的公司,主要从事信息工程开发与推广。从那时起,德尔就担任了路志超的专职司机,忠心耿耿为主人服务。 进入两千〇〇年,路志超的公司开始向金融领域发展,成为旧金山一家知名的华人信托机构,并且与雷曼兄弟投资银行有了广泛的业务。 但是最近几年间,自从雷曼兄弟银行宣布破产后,德尔发现他所在的这家公司,开始变换触角,渐渐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而他的主人路志超,也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经常独来独往,行踪倏忽不定。 加入米国籍十多年,路志超如今不仅经营企业,还兼任旧金山亚裔俱乐部理事会副理事长的职务。 俱乐部的理事长是潘秀珠女士,她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移民到了米国。 既然叫做旧金山亚裔俱乐部,顾名思义,除了华人会员,也吸纳了日国、韩国、越南、菲律宾等亚洲血统的其他美籍人士。这与唐人城的华人商会,有着不同的性质和影响力。 路志超之所以能够和旧金山北好莱坞的女星范梨芝相识,并在一起同居好几年,就是缘于亚裔俱乐部的一次晚餐聚会。 他历来以为,自己激昂丰沛而又味道厚重的荷尔蒙气息,是他对付女人最强、最棒、最值得称傲的杀手锏。 那次餐会的主题,是潘秀珠介绍范梨芝与俱乐部的理事们相见。令众人好奇的是,范梨芝居然说出一口流利的华语。 第3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三) 范梨芝的个子不是很高,属于东南亚女人那种特有的身姿,精巧而又健硕。她穿一件黑纱刺绣的大露背吊带裙,优雅地亮相在腥红的地毯上。 蔓延动人的好身材,坦眼的沟线,加上两只深陷灵活的眼睛,不断地在她脸上跳动着一种诱人的香欲,使得参加餐会的那些男客们双目喷血,因为对这香欲的垂涎,个个食欲蠕动,胃口大开。 潘秀珠为此调笑范梨芝:“这些男人们看你秀味可餐,突然变得都特别好吃起来,我差点连盘子都收不回厨房了。” 然而,范梨芝只对路志超显得特别留意,对他每一次的发言和见解,都表现出非常的耐心和兴趣。 三籓市,这座米国西海岸的明珠,历史上曾经是墨西哥国土的一部分。一八四八年,墨西哥在与米国的战争中惨败,三籓市随了整个加利福尼亚州割让给米国,逐渐变得繁华起来,如今已是米国著名的城市之一。 路志超说,他经过研究一八四八年的世界发展史,发现十分显著一页,就是米国扩张主义的伟大胜利。 他认为,如果没有了米国的扩张主义思想,还有当时发生在墨西哥领土上的那场侵略战争,就不存在三籓市今天的卓越,至于举世辉煌的唐人城,更是无从谈起。 当然,路志超更是承认,没有米国对原本是墨西哥领土三籓市的侵入,也不存在贝弗利五号他那座豪华庭院。 在旧金山亚裔俱乐部,很多人都知道路志超曾经担任过驻米国的公职,算是外交人物出身,其父也称得上背景深厚。 路志超本人不仅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并且称得上博学多才,尤其擅长对社会生态学的研究。 不久前,他刚刚在米国一家知名的网站上,发表过一篇颇为引起轰动的《情感调查报告》。 在这篇文章里,路志超经过广泛分析论证,得出一个他认为颠覆不破的理论。这就是在已婚家庭的夫妇中间,不分种族、信仰、国家,甚至不分社会地位、职业和身份的贵贱高低,至少有一半存在出轨的经历。至于剩下一半的男人或女人,则基本上都曾经有过意图出轨的动机。 路志超当众公布了他未来几年的规划,除了足迹米国本土,还将会周游欧洲、东南亚,甚至包括南美和非洲,全球性地进行他的社会生态研究。 而法国、澳州和日国,是他最愿意频繁出访的几个国家。 餐后,潘秀珠邀请客人跳舞。 范梨芝与路志超轻舞脚步,两人的身子有意无意地相贴得很紧。 “有人告诉我,路先生就住在唐人城,应该经常去剧院看电影吧!”她问。 “很遗憾,我还真没有欣赏过贞秀小姐主演的大片。”路志超满脸的绅士表情。 “听说路先生的夫人是位知名的专栏作家,人很贤惠,长得也很漂亮。所以你们仙偶佳配,日子一定过得让人羡慕!”范梨芝说道。 “她在外人眼里也许是这样!”路志超道,“但是,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生活得并不幸福!” “为什么?难道你不再爱她!”范梨芝似笑非笑,“还是因为……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 像是烂了腚的猴子偏偏被人揪住尾巴去掀看,路志超的面情,顿时带了些痉挛出来。 “我和她的婚姻,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差不多是泉尽水枯的沟塘,如今处处留下裂痕!” 他没有办法忘记,正是在有一个叫华念平的跛脚男人,这些年始终像根很深的刺,又尖又直地戳在他心里。 “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路先生说的是真话,我很为你感到难过!” 范梨芝的口气带着某种意味深长,既表示她难以相信,又像是有些认可的样子。 “谢谢贞秀小姐的同情。毫不过分的坦白,我一向敬仰爱情和道德;当然和你一样,我也敬仰艺术和上帝。要知道在你面前,我说不出来任何假话。因为……贞秀小姐真是太美了!” 路志超的这几句话,近乎于一个初恋男人的真实心迹表露,说得直接而认真。 “在奉承我么?”范梨芝笑道,“要知道像我这种出生于异国的小女人,只有脆弱而没有情感,如今孤身在旧金山北好莱坞漂泊,会很容易就被诱到。尤其,现在面对路先生这样一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男人!” 路志超脑袋像是早已经为范梨芝安装好了天线,立刻扑捉到对方发来的某种信号。虽然其时他很清楚,在米国娱乐圈里的爱情,就像小学生定期换座位一样那么不靠谱,眼前这跳动着的诱人香欲,就如同国际公交车,谁都可以上,关键是买得起票。 在她的游艇里,无疑会见识和阅历非常丰富,花样百出地,塞满过来自本土之外,那些外国人的西式洋枪洋炮。 “以我看来,贞秀小姐穿了衣服比不穿衣服还动人,这才是真正的质感。希望,能给我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路志超的兴奋与冲动,像是感冒后流出一长串的清鼻涕,再也吸不回去。 他深知,彼此用意都已经十分清楚,已经无需客套,或者继续伪装。甚至,哪怕在范梨芝的身上,此时还留着别人的温度,他也要一往直前,在所不惜。 范梨芝莞尔一笑,顺势在路志超的肩上轻捏了一把,向他媚声低语道:“路先生要是对我真有兴趣的话,我是指以往拍过的影片,可以随时去我的住处观看。不妨,今天晚上就是个好机会!” 她的春心泛滥犹如洪潮,由脸上涌向指尖,向一股电流瞬间从男人的头端传导到脚跟。 路志超顿时周身松软,当场被范梨芝彻底迷住。 好事当前,势不可挡。 犹如战士,不能有选择战场的权力。路志超没有等到潘秀珠女士宣布当晚的餐会结束,就迫不及待,与范梨芝一并匆匆告别。 德尔守着汽车,整晚就等在了外面。 他们刚一猫进车里,两双肉乎乎的嘴唇就急不可耐待地黏贴在一起,颇像漏气的车胎抹上了一层粘胶,位置恰好而又严密无缝。 虽然德尔就坐在驾驶位上,但这二人视其为无物,因为米国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开放。 第4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四) 与范梨芝的接吻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路志超才揉了一把有些麻木的下巴,打出一个填满气泡而又憋了很久,满是鱼子酱和蒜味的饱嗝,对德尔下令道:“开车!”。 那豪迈地样子,像是就要出征的将军。只不过他打算征服的对手不是普通的敌人,而是范梨芝鲜艳的香体。 从那个夜晚开始,他与范梨芝的情爱关系一直保持了好几年,直到这年的夏天才开始有所收敛。 当初,林思儿在确认路志超外遇旧金山北好莱坞影星范梨芝之后,表现得很是平静,像是并不在意丈夫的身体是否外卖。 她用手机给路志超发去一个只有十来字的短信:“分开吧,我带雅诗去姑姑家住”,就毫无留恋地搬离了贝弗利五号。 去年的夏季,林思儿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心脏异常需要做搭桥手术。她征得路志超的同意,把雅诗送到一家全日制寄宿学校,只身回到华国的京城。 雅诗那时已将近7岁,刚好到了入学读书的年龄。 自林思儿出走贝弗利五号,又在华国呆了一年另几个月,这期间,她被母亲、婆婆轮番上阵劝说,终于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女儿,今年的秋天又回到米国。 所有的噩梦,从林思儿一踏进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便开始了这魔窟里的生涯。 …… 本来,林思儿计划在三籓市下了飞机,就前往家在圣安都会区的姑姑那里暂时落脚。 但是电话联系,得知姑姑、姑父过几天,就会举家迁往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因为他们在那里上班的儿子和媳妇,很快就要生孩子了。 正当林思儿犹豫不决时,德尔已经奉了路志超之命赶到机场接她。显然,是婆婆通知了路志超,林思儿将在这个时间里返回到三籓市。 她于是只好临时改变主意,先去寄宿学校探望了雅诗,便跟着德尔一起回到了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 没想到开门进去,竟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站在楼梯里,她像是突然听到动静,迅速从楼上走下来。 女人戴一副眼镜,见到林思儿的意外出现,镜片后的眼神在短暂的惊乱之后,转瞬之间就表现得非常平静自然。 “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人!” 林思儿当时心想。 她凭自己多年担任记者的经验和直觉,马上判断这位居然独自逗留在贝弗利五号的年轻女人,既不像是路志超的新欢,也不会是他所雇来的保姆。 “格丝芬,快来认识一下夫人,她刚从华国回来!路先生目前还呆在巴黎,可能没有顾得上通知你。” 德尔显然与这女人很熟,殷勤地打起招呼。他说话时手里还拎着林思儿的两只皮箱。 “夫人,这位是格丝芬小姐,她一直住在这里。” “您好,夫人!我在这里是路先生家的房客,目前在保险公司做推销员,刚搬来这里并没有多久。欢迎您回家!” 叫格丝芬的女人抢过德尔的话。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忘记盯上德尔一眼。 一只皮箱从德尔的手里滑落到地上,他明显变得有些惊惶。 “是的……格丝芬的确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做事,路先生把三楼的房子出租给了她……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件事我很清楚!” 听上去,德尔好像竭力在向林思儿证明,格丝芬小姐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是个黑人,难以从脸上看出血色的变化,但脖子上迅速暴涨成蚯蚓状的两条粗筋,无法掩饰住那种说谎时的内心不安。 林思儿点头微笑,显出非常宽厚,并不在意的样子。 她问道:“格丝芬小姐现在下楼,是打算出去么?” 格丝芬道:“是,我恰好可以乘德尔的汽车到城里去。” 过了一会,格丝芬匆匆下楼。她夹着一个很大的皮包,另外还拎着一个塞满文件的手提袋。 德尔跟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两台电脑主机。 晚上,格丝芬并没有再回到贝弗利五号,倒是路志超从巴黎打来了电话,把格丝芬的情况反复向林思儿做出解释,并说他计划两天后返回三籓市。 这一夜,林思儿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对格丝芬的疑惑不解。 她在思考,以路志超的经济能力,他断不可能依靠出租几间房子来补贴收入。这个叫格丝芬的女人行事诡谲,到底会是什么人? 她神态精炼,衣着考究,真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吗; 德尔显然原本知道格丝芬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跟着格丝芬一道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呢; 格丝芬为什么会呆在贝弗利五号; 而路志超,他怎么想到专程打电话来过,就为了对格丝芬的身份再解释了一番? 林思儿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心,天刚泛亮,就穿着睡衣爬上了三楼。 她用存放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格丝芬使用的房间。 屋里凌乱得吓人。走廊和通道到处是丢弃的报刊,它们好像是被剪裁后扔下的废物。 在其中的一间室内,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摆有两把椅子,显然并不是格丝芬一个人在这里做事。 现在,桌面被清理一空,只留下两台电脑显示频。 无意之间,林思儿的脚从椅子下面踢出一个纸团。 她于是顺手捡了起来。 展开细看,发现竟是一封同时写给路志超和格丝芬两人的便函,直接用英文手写,内容是: 亚当?伯恩斯议员之亚洲事务助理詹尔金,受参议员先生亲嘱,特向格丝芬小姐、路志超先生致以亲切问候! 伯恩斯议员对路先生《关于米华战略竞争与分析》所提出的观点,以及所整理出来的重要参考资料及有关数据,他已表示出特别的赞赏之意;并对格丝芬小姐有关南极州未来战略地位之思考,以及对哈德公司多项工作的深入建议,都表示出相当的兴趣。 近期,议员先生有了更为明确的观点,凡是涉及到危害米国利益,只要找准对方的伤口,时不时撒上一点椒盐,毫无疑问就能引起对方的刺痛。所以,议员先生打算与福克登基金委员会做进一步沟通,并于适当时机,再次会见格丝芬小姐与路志超先生…… 林思儿判断,这个纸团大概是格丝芬昨天匆忙离开时,无意间拉下来的。 第5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一) 如果说到亚当?伯恩斯,林思儿近年来多有耳闻。 此人早年服务于米国cia部门,既属于情报界出身的议员,与米国军工企业关系深厚,系极少数一贯对他国持有偏视态度,误见极深的鹰派人物。 至于手写这张便函,那个叫詹尔金的人,他显然是活跃在议员身边,长期负责某一方面工作的得力助手。 林思儿又记了起来,路志超曾经在米国的一家网站,公开发表过一篇《情感调查报告》,当时颇为招徕轰动。 “难道他的这篇《关于米华之间核心领域竞争与分析》,也算是又一种所谓社会调查报告么?” 她在心中琢磨道。 但是就文章题目却又不难猜测,路志超的这篇报告,并非沽名钓誉,而是是有意把华国与米国的战略关系,意味浓厚地摆在了严重的对立面上。 并且,他为什么要专门提交给一名对他国偏见很深的议员呢,还将会为此获得这名议员的专门接见? 林思儿的心里,不由得埋上了一层对路志超的动机,极其深重的疑惑。 在另一间屋里,林思儿见到靠墙立着两排资料柜。其中一个柜子,已经上了锁。 她还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张专用世界地图。下面那个带有“四脚鹰爪”的图签表明,它的版权归哈德公司所有。 那地图上面,日国东京、中东海湾、南亚金三角,甚至还有南极洲的某个地方,等等,都被做上明显的印记,并用各种红蓝色的粗细线条,在它们之间勾来划去,相互连接起来。俨然,像是在规划一个战略网络构想。 从地图粘着的浮尘看,至少挂在墙上已有半年或者更久。 看来,格丝芬说她是刚刚住进贝弗利五号不久,这明显是在扯谎。 林思儿打开那个没有上锁的资料柜,发现里面的书籍杂志,除了当今世界的名人传记、地理状况等书籍,还有一些不知来自哪里出版的各国军情、经济分析等刊物。 令她吃惊的是,在其中的一本内部刊物里面,竟发现了与华国相关的许多军事分析资料。 这份内部刊物的出版人,特别标明了是有哈德公司拥有独立的著作权,只做内部交流,杜绝擅自对外发行。 哈德公司? 林思儿把这本刊物放回原处时,一张纸片被她从柜子里的某个地方带了出来,飞落在脚下的地上。 她捡起纸片,看出这是路志超的字迹,上面写下了“华国特高压电网”、“淮上市直流变电站”一行字,后面打出两个大大的问号。 在这行字的下面,有一个电子邮箱地址,并标明了使用邮箱的密码。 林思儿有些发懵? 她不明白,路志超怎么会关注到远在华国的淮上市,那可是个连三线城市都够不上的小地方? 并且林思儿,她自己不久前,也刚刚从淮上市那里的机场离开。 而华念平,他目前作为委派专员,正在直接担负着淮上市恩源集团,在军、地、企等多个方面,全盘性的事务和工作。 就在这时,忽然从院子里传来汽车停驶的声音,接着一楼便发出了响声。 是格丝芬,她竟然在一大早就回来了。 林思儿迅速把纸片揣在睡衣的口袋里,关上了柜子。 等她刚锁好房间的门,还没有来得及从三楼下去,格丝芬和德尔已经上来了。 与他们一起上楼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林思儿认得,这个女人叫柯莉尼,是路志超的秘书。 他们几个人发现林思儿一大早就出现在三楼上,顿时都感到很是意外。 林思儿先主动打起招呼道:“你们好!我想问格丝芬小姐今天早上要吃什么,却发现她不在楼上。” “我昨天住在一个同事家里。”格丝芬一面答话,一面在上楼时,用警惕地眼神扫视着林思儿的睡衣,还有她的两只手。 无疑,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要我为大家准备早饭么?”林思儿也故意搓了一下手掌,问道。 “谢谢夫人的好意,我们吃过早点了。”格丝芬道,“不过,我要向夫人表达一个歉意,因为我决定要马上就从这里搬出去。” “为什么要搬家,你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么?”林思儿做出吃惊的样子。 “说真的,是我认为不便留在这里影响到夫人。其实好几天前,我就已经找好了新房子,那里到上班地方很近。”格丝芬解释。 “什么时候搬家,会是现在么?”林思儿问道。 “对,就是现在!”格丝芬很干脆地回答。 “真遗憾,我本想和格丝芬小姐能做个好邻居。” 林思儿显得十分惋惜,道:“我们家志超过两天才能回来。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格丝芬小姐的突然搬走,而对我进行责怪!” 与路志超结婚许多年,用“我们家志超”这几个字,当众亲切地指唤丈夫,林思儿还是第一次。 “夫人经过和路先生这几年的分离,看样子已经原谅他以前的过失了。真为你们夫妇的合好而高兴!” 这句话是柯莉尼说的。 “柯莉尼小姐,你说的很对,为了我们的女儿雅诗,我决定原谅他。今后,我和志超的生活将会过得很好。” 林思儿的面上不动声色。 “我可以把夫人说的这些,在电话里转告路先生吗,相信他听了以后会非常快活!”柯莉尼问道。 “谢谢柯莉尼小姐,你总是那么好心!”林思儿感激道。 她在下楼时,又试探地向格丝芬问:“格丝芬小姐这会儿搬家,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比如是否可以一起收拾东西?” “不,夫人,我已经请了柯莉尼、德尔两位帮忙。”格丝芬婉拒了林思儿的好意,“夫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好了。” “好吧,就不打搅你们的工作了!”林思儿告辞道,“我也正好打算离开家里,开车去圣安都会区看望亲戚!” 林思儿换好衣服,出门去车库时,见到院子里停放着格丝芬搬家用的福特牌小型卡车。车身,时髦地喷满米国当红女歌星麦当娜的演出照。 “不知道他们会把楼上那些深不可测的东西,都搬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路志超,这些年是否把自己也参与了进去?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情。”。 林思儿的心里这样琢磨着,开车驶出了贝弗利五号。 她的脑子里始终留了一种好奇,那就是:格丝芬的房间里处处留藏诡谲,竟是那么让人不可思议。 第6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二) 林思儿虽然在米国工作生活了十几年,但从来没有想过申请加入这个国家的国籍,成为一个正式米国公民。 这并不是因为她讨厌米国,讨厌三籓市,而是当年被强迫离开华国的京城,与恋人华念平相隔万里在异国他乡,让她的心路历程,充满了悔恨与痛苦。 她知道自从踏上米国这片土地,无论自己怎样忍受百般屈辱,都注定再也无法找回十九岁之后那两年青春里,仅存而又短暂的爱情幸福时光。 华念平,这个身体虽然带有缺陷,但面容俊白,英拔帅气,软弱性格中带着自我坚强的男人,他曾经让林思儿享受过生为女人,青春玩爽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快乐和美妙。 她常常清楚地回忆起十多年前,冬天里那些寂静而销魂的夜晚。 当时正值大学二年级的寒假,林思儿的父母有一个月都不在家。她把华念平接待到家里,两人深夜守在那盆叫做鸳鸯双蝶的兰花跟前,华念平目光神奇,全身热烈,满脸怯羞地向林思儿乞求玩爽。林思儿红晕满颊,熏然如醉,便迎合着顺从了他。 自从两人纯真情感的极度融合,便成为他们坚守感情的共同渴望。 林思儿还记得,她和华念平有一次相约在清华大学的近春园,此地正是朱自清《荷塘月色》描写的原景之处。 他二人于星月朦胧、树影婆娑里相拥,华念平一时诗性,赋词吟唱了一首虞美人《游缘》: “鸳鸯双蝶竞吐芳,葶花绽芬香。天地厮摩情意盛,怎奈难罢机缘抹神伤。仙山易老明月在,未知有彷徨。且待人生追不尽,纵然无赅亦在此间长。” 华念平善诗。 林思儿因为挚爱与他,凡华念平的一言一行,甚是知情,所以对他的这首《游缘》深解其意,笑着用“抱负悠远”四个字来形容他的诗情。 华念平看到林思儿与自己心思全在一处,异常感动。 就这样,林思儿无怨无悔,用自信和真诚,投入全部身心地打拼着与华念平的爱情,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极其巧妙地与父母进行周旋,使得他们能够瞒着许多人,秘密保持着两年时间的畸情往来。 这场旷日持久的地下之恋,直到林思儿不慎有孕,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才突然间被揭穿。 父母亲垂首顿足,逼着她去医院打胎。 就在林思儿被逼打胎以后,她住到舅舅家休养身体的时候,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了。 与舅舅同院的一位夫人看中了林思儿,从此便开始了路志超对她无休止的纠缠。 林思儿的父母,更是和着路志超的穷追不舍,一心一意促就与将官家的亲事。 路志超长得气质轩昂,从小到大都对自己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因此料定林思儿必然心仪于他。 成为一名外交人员的妻子,这对很多年轻的女人来说,显然充满诱惑。 但是林思儿并没有如路志超所期望的那样,立刻向他投怀送抱,而是保持着一种不即不离的矜持。 即将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季里,林思儿有一天晚上被母亲又劝又逼,无奈陪同路志超去了首都音乐厅看演出。 本来,她不过只是瞒着华念平虚于应付,怎想偏不凑巧,那天正好是华念平从深圳科技园实习回到京城,也一个人偶然去听音乐会。 当华念平站在她的身后,厉声喊叫了一声“林思儿”,她当时就预料到可怕的后果,自己再也无法控制和挽回局面了。 果然,当华念平鼓足勇气陪她登上路志超的汽车,来到京大经济学院父亲的家,原本华念平是想据情力争,但还没有容他来得及表白真心,就被怒不可遏的林思儿母亲打将出去。 冠以京大副校长和国内知名学者,林思儿的父亲和母亲,无法容忍将女儿嫁给华念平这样的外省人,何况又是一个瘸子。 为了逼使林思儿彻底忘掉华念平,在总参任职的舅舅和母亲一起,第二天晚上就把林思儿扭送到机场,由路志超强行把她带到米国,送交给她在旧金山的姑姑。 姑姑为阻止林思儿逃回华国,有好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小心地把她的护照收藏起来,每月也只给她少许的零用钱。 林思儿在连续几年向国内联系华念平,毫无任何音讯的情况下,才于路志超因为她主动从领馆辞职,只身一个人在三籓市创业,并且为保护她的母亲身体受伤,终于在感动他的真情实意之后,两人走到一起。 只是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路志超、潘秀珠,与家人一起联手诱迫。 但为时已晚。 林思儿内心无法说出的痛苦,是她当初坚守自己对华念平的爱情,原本的初衷,是曲线救国式的巧旋于家人和路志超。 然而天意弄人,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当成为路志超的妻子之后,意味着林思儿已经在身体上彻底背叛了华念平。虽然,她没有一天放弃过对华念平的思念;也虽然,她努力地接受和路志超的婚姻现实。 然而,林思儿和路志超的婚后生活,注定不会幸福美满。 路志超在每一次酒醉之后,几乎都会歇斯底里大骂自己一顿,说他是条十足的可怜虫,无论对林思儿多好,也比不上那个跛腿的华念平。 他怒斥林思儿的冷漠,诅咒对她如同奸尸,别说感受她的浓情,甚至看不到她有任何一点感觉。他可怜自己在林思儿的心中,连华念平的替身都算不上。 也正因为如此,几年前,当林思儿发现到路志超在与东南亚裔的影星范梨芝交往后,才会表现的如一汪清水那么毅然,平静地出走贝弗利五号。 在华国的一年多的日子里,林思儿守在父亲的家里,一直期盼着华念平援疆归来。但是,华念平在京城没有呆上几天,便被他所在的企业总部派往了淮上市去任职。 她曾借机和华念平主动相遇过几回,每次两人见面,都会让她心生波澜,满怀着对两人青春相恋时的缠绵情思。 在林思儿的内心,是多么地渴望能与华念平鸳梦重温。 然而,华念平却表现的那么矜持犹豫,始终没有向林思儿再次张开怀抱。看似一步之遥,实则相隔万里。 林思儿因为华念平的无情和狠心,不知偷偷地流过多少回眼泪。 第7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三) 从唐人城到圣安都市区,林思儿开了半个小时的路程,才到了姑姑林德英的家。 在三籓市,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被称作市中心。只有在圣安都市区,因为是在旧金山的内城,有了几个区县共同连着的部分,又靠近了北好莱坞影城,所以人口最为密集。 林德英见到侄女,心里且喜且忧。 喜的是听说路志超已经与范梨芝几个月前分手,林思儿终于肯从华国的京城回来到三籓市,她盼望着这一对年轻夫妻能够摒弃前嫌,过上安稳的小日子;忧的是,她一贯深知林思儿心里藏有旧爱,担心侄女的情感里依然竖立着对路志超的隔墙。 当初,林德英领受哥哥嫂嫂的命令,力劝林思儿与路志超成婚,并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背里角色,后来眼见他们夫妻这些年过得不好,做亲姑姑的心里自然十分不安。 林德英更想,要是侄女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和路志超闹翻,假如决定再次离开贝弗利五号,而她这唯一的姑姑又已经远去了凤凰城,岂不留下侄女孤身在三籓市,连一个亲人投奔的地处都没有了。 林思儿在表弟结婚的时候,专程去过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对表弟媳并不喜欢。 原因是对方来自台岛的父母,十分傲慢地称林思儿为“你们华国人”,而他们自己则无耻地一口一句“我们台岛人”。 尤其令林思儿感到羞辱的是,他们居然因为这些年里,有很多大陆女子嫁到台岛落户,所以向她戏谑“你们华国大陆,正在源源不断地向我们台岛出口外籍新娘。” 林思儿反感表弟媳也竟和她的父亲用同一种口气说话,并不认同自己本质上还是华国人。 表弟的岳父姓赖,祖籍福建的泉州。因为其先祖追随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台岛,几代人都落户于台南,如今便常以台岛本土人而恬脸自居。 到了两千年台岛蓝绿首次领导人更迭,这位赖姓之人因为在绿派大选期间频建微功,即被外派了一个驻外办事处副代表的职务,带着妻子、女儿赴米国上任。 起先,赖姓一家住在纽约。 但两千〇八年因为再次执政轮替,赖姓虽然解了职,却没有再回台岛的打算,而是举家迁往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一面做着电子产品贸易的生意,一面关注岛内时局再次发生变化。 林思儿因为与一家米国杂志的长期合约,在三籓市的这些年只倾心于专栏写作,对路志超和他的公司到底做些什么,都与哪些商家发生业务,一直少有精力去关注。 只是到了前几年,才偶然掌握到路志超曾在华国的上海,参与了对一家叫福克登实业的投资。 而表弟与赖家女儿的婚事,却是路志超一手促成。 林思儿并不知道路志超是怎么与赖家相结识的,但自从了解到赖姓之人在岛内的背景和政治倾向,尤其积极支持并参与过“教育岛独”,策划过台岛新课纲历史教科书上路,认为这是最为险恶的去华、岛独手段,便对这门亲事心存隐忧。 她为此曾向姑姑、姑父表示出强烈的反对意见,但姑父却很是看好,而看好的原因,就是源于对路志超的绝对信任。 林思儿随姑姑走进到他们家的后院,看到姑父已经雇人把家具装箱打包,好像是做了一去不返的长期准备,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她问姑姑何时出发,表弟媳的预产期还有多久? 林德英回答侄女,他们夫妇已经订好后天的机票,提前两周赶在儿媳妇生产以前到达凤凰城。 接着,她不无挂念地问起林思儿的打算:“思儿,你这次既然肯回来三籓,姑姑想听听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这次回来,除了想看看雅诗怎么样了,还真没有顾得去想其他什么。” 林思儿照实回答姑姑。 林德英忧心道:“你还年轻,今后和路志超的日子长久着呢。姑姑劝你不要再任性,等路志超回到家后,你要好好待他!” “是呀,思儿,为了雅诗就多多忍耐些吧!”姑父也劝道。“我很看重志超。他不光家庭背景深厚,现在的公司也做得很大,在三籓市华人圈子里很有名气。听说,潘秀珠正打算把亚裔俱乐部的理事长位置,也要让给他呢!” “无论路志超这人多么有钱,多么有名望,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林思儿争辩,“姑父您是知道的,我从来不认为财富是人生的唯一追求。” 她一贯很不喜欢姑父、姑母趋炎附势,把路志超捧若座上宾。 “你还需要志超怎么样,是不是要他去竞选议员?在米国,男人比女人实际上享有更多充分的自由权利。我认为志超已经很难得的忠诚家庭和婚姻。要知道,他到底没有因为那个姓范的女演员,向你提出过离婚。” 姑父有些生气,越说越多:“我还相信,要是路志超真的打算在米国从政,他还真有可能成功当选为三籓市的第一位华人议员。” 林思儿想不到刚回三籓市,首次见到姑姑、姑父,就因为谈及到她和路志超的关系,大家闹得很不愉快。 但是,林德英送侄女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一再叮嘱,要她聪明地利用好做女人的天分,主动亲近自己的男人。 林思儿以沉默回应姑姑的关切。 其实,自从前段时间在华国京城决定辞去《社会周刊》的职务,返回离别了一年半之久的三籓市,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内心纠结,她至今没有理出头绪。 难道真的像姑姑刚才所期望那样,似乎是因为路志超已经和那位叫范梨芝的女人撇清了往来,自己就此打算原谅了他,有心重新修补二人的夫妻关系么? 也许,在林思儿的潜意识里会有过这么一种波动。毕竟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女儿。是因为可怜的雅诗,才让她一直揪心。 但是,要知道在自己内中的感情世界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接纳过路志超的存在。 所以她才会对路志超是不是有过别的女人,一个甚至几个,都从没有因为嫉妒而表现出过分的介意。 然而让林思儿唯一必须面对和承认的是,之所以再一次选择离开华国,却只能迫于她对初恋爱人华念平的最后绝望,是自己因为那种积压在感情与理智之间的尴尬,无奈不得不做出的逃避而已。 第8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四) 离开了在圣安都市区的姑姑家,林思儿开车顺路去往华国银行旧金山营业部,那里有她租用的一个私人保险箱。她打算从保险箱,放回脖子上那串母亲传给自己的宝石项链。 在米国,林思儿与华国之间所有的私人经济业务,基本上都是通过华国银行的海外网点办理。 她从银行业务员那里领取了寄存的钥匙,找到自己的保险箱位置。 这里只存放完全属于林思儿个人的物品。 路志超并不知道她在华国银行开办了保险箱租用业务。 两人婚后,路志超每年交给林思儿的家用,自然数目不菲。但她并未从中克扣出自己的私房钱,所有余款都以雅诗的名义存入特有账户。 保险箱只有半个抽屉那么大。 里面的财产,除了林思儿自己买下的几件首饰,就是她在米国早些年工作、并在后来担任杂志专栏作者的全部赚钱积蓄——不多的几张银行存单。 再有,就是几个厚厚的纸袋,里面收藏着她和华念平以徃青春时的照片,以及私下里相互传递的信件。 她先是摘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塞进了保险箱。但是刚放了进去,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重新戴回到脖子上。 这是林思儿十八岁生日那年,母亲所馈赠给她,几代人家传的一串淡紫色宝石项链。 现在,林思儿主要是想把从华国京城特意带了回来,鸳鸯双蝶兰花的几束枯萎花瓣,放进保险箱里。 前些年,鸳鸯双蝶兰花寄养在林思儿的一个中学好友家里。这位中学好友叫蒋爽,现在是京城园艺研究所的教授。她不辜负林思儿所托,已经把鸳鸯双蝶兰花精心养殖,分蘖出了很多盆。 林思儿在中秋节过后即将离开京城时,前去蒋爽家告别,将鸳鸯双蝶春季里开过的几束花瓣,折下来带回了三籓市。 想到再回华国还不知道是哪一年,鸳鸯双蝶的花瓣,是身处异国的林思儿,对华念平和初恋情感的珍惜纪念。 睹物思情,她难过的眼泪,滴落在手里的枯萎花瓣上。 在林思儿看来,哪怕是母亲赐传下来的这串姿色宝石项链,即便价值不菲,也难以抵过鸳鸯双蝶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离开华国银行,当林思儿开车拐进了广场公园前面的大街时,一辆满身都是麦当娜头像的载货汽车,从另条道路的岔口快速驶过了她前面。 林思儿立刻注意到,前面的这辆汽车,正是格丝芬一大早就开到贝弗利五号的福特牌小型卡车。 她突然想起,路志超的公司就在这里城市公园的一条大街上。 难道,格丝芬他们…… 林思儿踩大油门跟了上去。 为了防止被前面的人发现,她始终与德尔的卡车保持着一段距离。 果然,那辆福特牌小型卡车停在了一幢标明a座的联体写字楼跟前。 林思儿知道,路志超的公司就在这幢楼上,占据着第二十七、二十八号。 格丝芬和柯莉尼先后下车,德尔接着也从驾驶室里钻出来。 他们开始卸车,向楼里一件件的搬运物品。大约用了将近二十分钟,车上所有的东西才被清运一空。 柯莉尼没有再出现,德尔和格丝芬重新上车,继续向前驶去。 林思儿决定再次尾随,悄悄地跟着他们。 解开格丝芬的身份之谜,把贝弗利五号里的诡谲打探清楚,不仅对她来说太有诱惑,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 半个小时后,德尔把汽车开进了位于奥拉维尔大街的一个院子。这里虽然有两个大门做出口,但院子里却只有一座六层楼高的灰色建筑。 格丝芬下了汽车。 林思儿看到从楼里出来的几个男人,他们都主动跑向格丝芬的身边,对她打招呼,样子显得非常恭敬和殷勤。 她由此推断,格丝芬和这幢灰色建筑里的人应该非常熟悉,且是职务不低,便在心里开始有底。 等到德尔开车从另一个大门远去,林思儿又等候了几分钟,才下车走进灰色建筑的大厅。 她注意到,这座建筑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但却显得坚固无比。 一个门卫在电梯口拦住林思儿:“请问你找谁,有预约么?” “我找汤姆逊先生,他约我十点半钟过来。”林思儿样子很急似地看了一下腕表,随口扯道。“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我迟到了半个小时啦。”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叫汤姆逊的,只有汤姆,或者汤姆斯先生,你到底找哪一个!”门卫显然是一个忠诚的老实人,他有些搞不明白。 “我被你搞糊涂了,这里到底有几个叫汤姆的,难道会是我找错人了么?”林思儿做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么请你告诉我,格丝芬夫人是不是也在这里上班,我知道她是汤姆逊先生的妻子,两人在同一个部门里工作!” “是格丝芬小姐,而不是格丝芬夫人。她还没有结婚呢。我看你真的弄错了人!”门卫拉长声音,好像开始有所明白了。“格丝芬小姐是我们这里的高级主管。她刚刚上楼去。如果你确认是来找她,我现在就可以通知格丝芬小姐下楼来见你。” “等一下先生,我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单位?”林思儿拦住门卫,乘机问道,“该不会,是我找错了地方吧?” “女士,你到底要找哪一位呀?”门卫几乎带着绝望,再一次被弄糊涂。 他也许是被林思儿脖子上那串璀璨生辉的淡紫色宝石项链所震慑,料想眼前这位华人贵妇必然有着显赫的身份。 后来,门卫索性指着墙面一个带有“四脚鹰爪”图案的标志,语气极其干脆,一字一句地回答林思儿道:“尊贵的夫人,索性向你实说吧。请你记清楚了,这里是哈德公司的三籓分部,整个大楼里都是为哈德公司工作的雇员!” 对这个令人吃惊的“四脚鹰爪”图案,林思儿今天早上已经在格丝芬的房间里见到过。 “看来真的是我找错了地方啦!”林思儿掩饰住内心的得意,对门卫做出一副顿然醒悟的样子。“我要找的汤姆逊先生,他和妻子在保险公司里做事。真是对不起你了!” 她满脸堆笑,不住地向门卫表示道歉。 “这里附近,的确有一家不起眼的保险公司。”门卫终于松了一口长气,话也开始变多起来。 “再说,我实话告诉女士,哈德公司因为有重要的特殊性,所以不便对外做出任何标识。不过,要说起你会找错了地方,那倒没什么奇怪。上一次就有几个家伙,竟把这里当成精神病院,把一个杀人犯送了进来。” “那可真够危险的!”林思儿心满意足,十分感动地向门卫作了告别:“再见先生,祝你好运!” 她想不到会这么快,又这么顺利,居然就毫不费力地摸清了格丝芬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竟是来自神秘的哈德公司机构,背景耐人寻味。 但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林思儿在返回唐人城的路上,隐隐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场诡异的谍影游戏里。 第9章 骷头优盘之祸(一) 刚一回到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林思儿就直接爬上了三楼,果然发现与早上在这里所见到的样子,迥然不同。 她看到各间房子里的家具全部留在原处,但所有的书籍、杂志等资料,包括走道里之前那些堆积的废旧刊物、报纸,还有墙上那张带有“四脚鹰爪”、画满印记的专用世界地图,全部清空搬走,一片纸屑都没有剩下。 甚至连垃圾桶里原先塞满的杂物,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想不到,格丝芬竟是谨慎到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哈德公司? 林思儿记起以前担任米国一家杂志专栏作者的时候,曾经透过一些特定渠道,看到过与哈德公司有关的一些材料。 当时,她应约为这家杂志撰写社会公共安全的评论文章,编辑向她推荐了好几篇有影响力的报告,供她参考。 其中的一篇,就是来自哈德公司所提供。 据说,哈德公司与参众两院一个叫情报在线的联合小组,关系非常密切,除了福克登基金委员会向它提供资金援助,哈德公司自己也有很多的创收渠道。 它对外的名义上是一家咨询公司,但实际却是一家研究外交、军事、经济和能源领域的民间智库机构。 哈德公司的图案标志,是在地球仪为背景的画面上,镶有铜色 “四脚鹰爪”。这种含义,代表它所活动的领域,可以无限扩张,深入到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哈德公司的内部,集聚着很多超级的业内知名专家;外部,则拥有众多的第一手情报来源和采集系统。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都曾经邀请哈德公司签订服务合同,就一些感兴趣的重大专业课题进行战略分析。 不仅如此,哈德公司还与米国情报局、英国军情六处等单位,签订有情报共享协议。 近些年还传闻哈德公司,正在招收那些曾经服役过各国精锐部队的退职军人,大批训练保安公司的武装人员和特种雇佣兵。 至于鲜为人知的哈德公司三籓分部,林思儿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她现在几乎肯定,路志超参与了格丝芬的工作,而且极有可能曾经干过出卖了个人灵魂的勾当。 至于他是出于个人自愿,还是被强迫或收买,显然不再重要。 “路志超,原来他是一个包藏祸心的男人!” 林思儿想到这里时,不寒而栗,开始感觉到此时置身贝弗利五号,有了一种自投罗网,挤压在冰山碎裂前的恐怖。 既然已经发现路志超是一名间谍,那他就会像所有受过训练的特工一样,不择手段,杀人如鸡。 也说不定,贝弗利五号的房间里,他随手可取,在家中哪个地方都藏着致命的武器。 整整一个下午,林思儿像是无头的苍蝇,在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里乱窜。 其实在昨天晚上,林思儿就发现她书房里原来使用过的台式电脑不见了;而路志超的书房,他的电脑也不见了踪影。 日常,他们两人都配有各自的手提电脑,以作随身使用,而台式电脑是用来处理大容量的文件、图片,并方便在家里使用。 于是林思儿这才想到,台式电脑原来早已经被格丝芬霸占到三楼使用。并且还亲眼目睹那个黑人德尔,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这两台电脑的主机,堂而皇之地搬离了贝弗利五号。 显然,电脑里一定藏有路志超、格丝芬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院子里兜了几个圈,林思儿直到傍晚,才在心中拿定一个十分冒险的主意,而且必须赶在路志超明晚回来之前完成行动。 很舒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林思儿本以为会睡上一个好觉。但半夜里,肝部无休止的隐隐作痛,让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吞了两粒大剂量的阿司匹林才算好受一些。 林思儿最早感觉肝部出现不适,是她从华国的京城赶往淮上市,华念平被人实名举报,当局已经对他进行异地审理。为了澄清事实,证明华念平的无辜,她一连多天在好几个城市之间奔波。 当时,曾经出现过肝部的间歇性隐痛,她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和劳累,并没有放在心上。 幸好华念平冤案得雪,林思儿与他在淮上市的机场洒泪而别。 后来,她回到京城,曾考虑去医院做肝功能化验检查。 但因为飞往三籓市的机票已经订下,加之需要办理《社会周刊》杂志社的辞职和工作交接,同时还要接连应酬许多好友们的饯别,只好盘算等到了米国,再找时间做深入的身体健康检查。 …… 林思儿赶在上午的九点,就出现在城市广场旁边的公司。 她找到第二十八号,上楼后直接奔向路志超的办公室。 柯莉尼看到林思儿快步进来,大为吃惊,立刻起身迎接。 “夫人怎么会突然有空到公司里来?”柯莉尼满脸殷勤,“如果你有什么事,只要在电话里一个吩咐,我会立刻派人赶过去!” “有些事情不是麻烦你们就能做到的!”林思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志超今天晚上就会从巴黎回来,我现在要去他的办公室,看看如果他明天过来上班,有什么安排不周的地方。” “我做路先生的秘书已经七八年了,从来都是有条有理,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柯莉尼把林思儿挡在路志超办公室的门口,咧嘴赔笑,却没有拿出钥匙开门的意思。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林思儿很是固执地坚持。 “可是,路先生吩咐过,如果他不在,任何人不允许踏进他的办公室一步!”柯莉尼神情犹豫,显得非常为难。 “任何人,你是说这其中也包括了我?”林思儿简直不敢相信,用了一种带有讥讽的口气质问。 “我想是这样,夫人!”柯莉尼鼓足勇气,毫不犹豫地回答。 “柯莉尼,我昨天好像已经非常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你,如今我和志超之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林思儿目光严厉,口气软中藏横,带着泼妇般的恶毒,“你该不会是有了自己的盘算,存心不想我们夫妻两人和好吧?” 第10章 骷头优盘之祸(二) “夫人误会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柯莉尼的额头流出汗水。 她在林思儿一连串的逼问下,声音开始变得紧张,有些面露迟疑。“要不,请夫人允许我给路先生打个电话,看他会怎么说?” “不!柯莉尼,我今天来过这里的事情,还不想立刻就让志超知道。当然,适当的时候,我会找时间告诉他。” 林思儿的脸上表现出那种因发现丈夫外心,所有女人都会张牙舞爪的醋意。 “我和志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从来都不检查他到底接触过哪些放肆的女人。现在我可终于弄明白啦,除了要防止像范梨芝那种狐狸精,还要经常来看看在他的办公室里,还究竟藏着多少女人的秘密!” 林思儿想要柯莉尼意识到,这其实才是她的真实来意。 “这样看来,我没有理由拒绝夫人的亲自检查。”柯莉尼听出了林思儿的一番指桑骂槐。 她红着脸自找台阶,找出钥匙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夫人担心得太多。不过,我相信你在路先生的办公室里,连一根女人的头发都不会发现。” “那当然最好!”林思儿冷冷地回答。 她进到屋里的第一眼,目光就扫射到了窗台下面,堆放着昨天从贝弗利五号搬来的那些书籍、杂志和资料,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只是没有见到昨天被德尔搬走的两台电脑主机。 柯莉尼忍气吞声地站在门口,似乎是等候女主人一旦有什么吩咐,立刻上前服侍。其实,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林思儿的举动,焦急地盼望这位不速之客快点离开这里。 林思儿若无其事地坐进了路志超的大班椅上,悠闲自在地打了一个转圈,带着胜利的微笑向柯莉尼问道:“你还站在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是想,”柯莉尼用了一种讨好的口气,“说不定夫人就要离开,也好等着送你下楼!” “那就不必了!”林思儿很不客气向柯莉尼下达了驱逐令,“我想单独在这里呆一会,请关上门,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夫人!”柯莉尼只好悻悻地走开。 她来到另一间办公室,迅速打开了墙上的监控器。从这里,能够看到林思儿在路志超办公室的一举一动。 林思儿丝毫没有想到,身处路志超的办公室里,也会被人监视。 她的目光,首先盯在了路志超办公桌子上一个造型独特,类似水晶体的冰状模型,那上面用英文刻着“南极冰芯”四个字。 拿过来短视了一会,并无发现特别的地方,她又归回原处。 接下去,林思儿开始了自己冒险踏入路志超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她启动桌上计算机的电源,屏幕上显示输入密码口令,才能进入。 这一点,她昨天下午已经有所准备,立刻把带来的银灰色优盘,插入了主机的ubs接口。 被林思儿所事先预备好的优盘,背面带有一个凸出的骷髅头标识,无论其手感还是视觉,印记都十分的明显。这让林思儿很不舒服,似乎有一种不吉利的感觉。 但之所以选择使用这个带有骷髅头标识的优盘,是因为它的容量够大,具有64gb的存储空间,而且本身属于限量版生产,有特别的解密、加密功能,只要连续输入五次错误的口令,就能马上进入锁定状态,特别情况下还会自动销毁内存文件和数据。 因此,这种加密优盘可以看做是随身携带的保险柜。 计算机接入骷头优盘,屏幕经过一分钟的乱码跳动,在优盘里专用程序的驱动下,密码口令瞬间被破解,渐渐显示出清晰的数据资料。 林思儿首先在计算机里“我的文档”中进行检索,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能否发现路志超所备存的所谓《关于美中之间核心领域竞争与分析》这份文件。 既然那位对华国抱有敌意的伯恩斯议员,他能对路志超的文章以及所整理出来的重要参考资料及有关数据,表示出特别的赞赏之意,林思儿一直想解开心中的这个谜团,证实自己对路志超有着某种特殊身份的疑虑。 但是,检索结果令她很为失望。 于是,林思儿便从口袋里摸出昨天早晨无意中,在格丝芬房间发现的那张小纸片,依据上面写明的地址和密码,进入了路志超的私人电子邮箱。 这一次,林思儿终于从路志超电子邮箱的文件目录里,意外看到了《关于米华之间核心领域竞争与分析》的发送记录。 急不可耐地打开文件进行了短暂的浏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是眼前存在事实。 因为路志超果然在这篇分析文章里,大量充斥着对华国的战略分析,显示资料来源广泛,甚至包括了一系列的,华国未来会在经济、军事,乃至技术创新方面都将超越米国的构想和数据推论,并举出了特高压电网发展作为例子,证明华国将领先于世界各个领域。 分析文章里,大量透漏了华国的国防机密,比如华国无人潜航器,能够下沉到比航母更深的水下,并携带了攻击武器,足以对游弋在华南域海的米国舰队,构成巨大的杀伤力。 文章还卑鄙地用了一个鲜明的比喻,认为米国原先所具有的水平实力,就像是一位健美冠军,而华国则是满身排骨。但如今已是截然不同,华国必将对米国的未来利益,进行威胁和挑战。 路志超,他居然就能掌握到那么多可怕的重要机密信息。 不仅如此,林思儿后来竟又在计算机桌面上的一份压缩文件里,发现了表明路志超多重身份的电子扫描件,既有米国、澳州、法国等护照,又有日国居住证、港岛永久居留身份证。 天哪,他是怎么做到的? 怪不得,路志超可以常年游走在世界各地,来去自如,连签证都不需要办理。 华国?华国? 林思儿早就惊出了满身冷汗。她于是紧张地敲击键盘,开始搜索自己所要迫切知道,能够关注到自己祖国的一些重要文档目录。 她果然在屏幕上发现了与华国有关的几个文件夹,毫不犹豫地拷贝到她刚才所插入计算机的骷头优盘里。 第11章 骷头优盘之祸(三) 林思儿看到,这些在路志超储存到每个文件夹里的资料内容,都令她心惊肉跳,惊骇不已。 第一个文件夹:十几位曾经从华国出逃者的姓名、履历,以及他们在米国、加拿大、澳州、瑞士银行的存款账户和目前居住地。这些人由华国大陆出逃后,虽然被华国警方列入红色通缉令名单,却无法被引渡受审。 第二个文件夹:华国的军界分类,番号、兵种、驻地及其尖端武器配备,包括舰航母运行轨迹、沿海布防以及重要岛屿军事部署,还附有收集到的很多电子地图。 第三个文件夹:华国一些重要人物的职务、出身背景,并不为人所知的社会关系,甚至有知名网络大腕的博客信息、文传,这其中还包括了淮上市师范学院的玉磐论坛。 第四个文件夹:华国的能源需求与危机分析,特高压电网布局,以及社会、历史、地理研究资料,夹杂着南极洲大峡谷、冰芯,不曾听说过的倭马人、鸠卫国,等一些莫名其名的资料信息碎片。 林思儿做完这些文件拷贝,差不多用去一个多小时,浑身的内衣,已经全部被冷汗浸透。 至于包括那篇《关于米华之间核心领域竞争与分析》文章在内,路志超的私人电子信箱,林思儿当然不能打算放过。不管是否有用,价值如何,她都用鼠标选择了“下载”,也全部如数拷贝到所带来的骷头优盘里。 而昨天不知被德尔搬到哪里去的那两台电脑主机,当然会有更多更重要的资料保存,但林思儿这时已没有了精力和时间再去调查结果如何。 因为,她现在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判决路志超已经堕落成一个背叛祖国,十分阴险的世界性间谍。 然而她——林思儿,却和路志超这个华国的叛徒,共同生下了女儿;并且现在,依然是他合法的妻子。 父亲、母亲,你们怎能料到当初逼迫女儿去嫁的家伙,如今会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外国间谍;还有姑姑、姑父,无法想象你们直到昨天,依然还在劝导侄女与这个人渣败类,重归于好。 林思儿不禁悲从恨来,一时泪奔不止。 然而就在她要拔出骷头优盘,寻思尽快离开这个肮脏之地时,却注意到路志超的电子信箱,此时又跳出一个新到的邮件。邮件名称显示为醒目的 “chread flat”英文字串。 “chread flat”翻译成中文,是华念平的英文姓名缩写。 林思儿吃惊起来。 她看到邮件发送人,使用的是来自于华国网易的邮箱,并在标题栏上,还附加了这样的几行短语: 遵照路先生在电话里的安排,现将近一年里位于不同城际,所收集到的华姓男子与夫人间之来往证据,经过图片多番筛选,重新梳理打包呈上,既含有以往已经陆续发送给路先生的部分,也有近期刚有新获。有理由相信,路先生对夫人的怀疑并非无中生有,他们两人的关系值得提防。 这份刚来的邮件并没有加密。林思儿点动鼠标,便能轻易打开。 显示在屏幕上的图像,是经过压缩文件处理后,关于华念平的上百张拍照,还有若干录像视屏。其中一大部分,竟然把林思儿也同框拍了进去。 摄影的距离虽然是有近有远,但都呈现很强的清晰度。 在这些照片和视屏里,让林思儿记忆犹新的是,有她去年临近圣诞节的那天中午,曾经开车途经京大经济学院门口,与华念平偶然的第一次碰面; 也还有过几次,是她和华念平的单独约见,包括在淮上市七度大酒店那个晚间时的两人私会。 甚至,还包括了他们两人不久前刚有过的最后一次拥抱场景,直到如今,还令林思儿依然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对这最后一次刻骨铭心的拥抱,显然是近期刚发生过的从旁偷拍,所记录的竟是在淮上市的那个机场,她即将返回京城,最后时刻与华念平之间,那晚相诉衷肠的痛伤泣别。 林思儿已不记得那天,因为自己沉浸在极度难过中,当时和华念平曾经有过多久、或是多少次奋不顾身的拥抱。 从邮件发送人的附语不难推断,所称 “近一年里位于不同城际”,说明即便是华念平援疆刚回了京城那短暂的几天,他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既然是“不同城际”,当然不仅单是京城,也包括了华念平目前所任职的淮上市,甚至险恶到了穷追不舍的地步。 而“图片多番筛选”,再加上“以前陆续发送给路先生”的说法,显见阴险的路志超,对林思儿和华念平在国内那段时间的一切交往活动,早已通过所布置的眼线,随时掌控……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高度紧张和超负荷的数据分类、辨析思考,加上满腹的郁愤,林思儿虽然在路志超的电脑里里完成了她所有的工作,但已是筋疲力尽。 当屏幕上开始跳动“下载完成”的提示时,林思儿已经是脸色苍白,感到脑涨欲裂。 她右肋的肝部,突然像是有无数根钢针穿戳一般,阵阵刺痛。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那个未知的病魔又来捣乱折磨。 林思儿强忍肝痛关闭了计算机,用尽气力拔下骷头优盘,塞进手包里,跌跌撞撞地冲出路志超的办公室。 这会的念头,是要立刻去医院打上一针吗啡止痛。 林思儿在路志超办公室一切所作所为,她的每一次不安,每一个惊惧,甚至她临走时刻突然出现的面部痛苦,全部被柯莉尼坐在监视器的跟前,看得一清二楚。 柯莉尼在确认林思儿已经完全离开公司,立刻向路志超拨打电话,但听到的回声却是“电话无法接通!” 显然,要么是对方已经登机,要么是手机彻底断电。 …… 林思儿在医院里注射了吗啡,暂时恢复了精神。 接下来,她用了整整好几个小时,按着医生的要求,进行肝部病痛的详况检查,不是做ct、b超,就是反复抽血化验,被弄得满身疲惫。 医院的各项正式检查报告,需要第二天才能出来。 虽然还不能确切掌握自己病因,但林思儿还是从医生初诊时的反复询问和对话里,明显察觉到一种重症在身的隐情,甚至不由得让她在脑海里发出一连串可怕的想象。 医生提出的治疗建议,是刻不容缓,安排林思儿立即在医院的病房住下来。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马上拒绝了。 第12章 骷头优盘之祸(四) 林思儿虽然整个下午都在紧张思考,如何处置从路志超办公室拷贝到骷头优盘里的那些东西,但是直到傍晚,也还没有考虑好一个确切的想法。 那只放在手包里的骷头优盘,所刺探并储存下来的情报秘密,对华国的经济和安全构成了威胁,如同拎着一个威力巨大的爆炸品在手里,令她既惊惶又恐惧。 从医院路过第三大街的华国领馆时,她短暂的停留了一分钟,却没有鼓起勇气把车开了进去。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蹿出了华念平的影子。 林思儿意识到,在骷头优盘里不仅下载了路志超的各类罪恶证据,还已经存储了她和华念平的个人隐私。 而对于在华国身为大企高管、又兼着军地职务的华念平来说,这些无法撇清的影像证据,说不定会为他带去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况且尚在犹豫不定的林思儿,当她这时一旦想到华念平,似乎突然之间就又抓住了某种依靠,如是握了一针强心剂在手里,慢慢让自己变得沉稳下来。 即便这针强心剂,她虽然一时还无法受用。 …… 晚上七点多钟,路志超被德尔从机场接回到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 林思儿平静地站在客厅里迎接他。 她打定主意,把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包括突然发病去过医院,全埋在心底。 “对不起,没能提前赶回来接你。几天前听我妈妈说,你突然决定回到三籓来,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路志超见到林思儿,抑制不住兴奋。 “你饿了吧,”林思儿主动向前接过路志超手里的西装外衣,“先去洗把脸,我已经做好了晚饭。” 吃饭时,路志超注意到林思儿在很用力地用手按住右腹,并很少动筷子,便关心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谢,不用担心,我觉得自己很好。晚饭……会保持节食!” 林思儿向路志超谎称,她这两年以来,一直保持晚上少吃或不吃东西的生活习惯。 后来,路志超又问林思儿是否已经去寄宿学校看过雅诗。 林思儿说过两天就是礼拜日,她答应过雅诗,会接女儿回家来住一天。 饭后,路志超突然想起他的手机从巴黎机场就开始断电,急忙奔去楼上的书房给手机充电。 林思儿撑着疲惫的身子,把晚饭后的餐具收拾一净,才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想,现在还不能让路志超觉察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至少必须敷衍他到把骷头优盘里的秘密处理妥当。 也或许,应该趁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之前,这两天就能带上雅诗逃离唐人城,然后尽快找个机会偷偷溜回到华国。 路志超洗了澡,推门进来。 他做到林思儿身边,姿态温柔地伸开两臂,轻轻拥起她的肩膀。 那种潜藏于躯壳里的本能,驱动着路志超迅速血脉扩张。 林思儿无力地低垂着脑袋。 她的身体虚弱到几乎对他难以反抗。相隔好几年,这个男人马上就会再次饿狼一般,侵犯于她。 虽然在这两天里已经搞清楚,他一直包藏祸心,做着危害祖国的罪恶,然而林思儿却无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拒绝他。 “你能原谅我,这非常好。”路志超已经看到她洁白的体肤,这更加激起了他的贪婪。“思儿你真美,太美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又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眼见就要被侵入身体。 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华念平? 林思儿流出悲伤而屈辱的眼泪。 她忆起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曾与华念平有过很多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每次的见面,她都一往痴情地幻想着与他重归旧爱,正所谓即便不得日日相伴,也愿一时甘露情深。 然而,无论林思儿怎样向华念平主动暗示,还是借酒装出死乞白赖,甚至毫无羞耻地对他依偎缠绵,华念平总是做出毫不知觉的样子,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酷姿态对她。 念平呀,念平! 我至少为你清白了好几年,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惜,我这个爱你和你爱的人,今天再一次就要被别的男人公然玷污。 想到这里,林思儿不无悲戚地突然长叹了一声: “命呀,我这命——” 路志超刚喘着粗气正要俯身,冷不丁听到林思儿一声长叹,顿时就像卯足了劲,刚进入赛场的运动员,马上就要日耳曼战车一般的大显身手,却突然听到一声“比赛终止”号令,不由得大失所望,兴致尽无。 就在此时,隔壁书房的手机忽地叫响起来。 路志超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理它,很想问清楚林思儿突然间发出的长叹出于何意,无奈刺耳的铃声一遍又一遍,顷刻也没有停止过。 他只好收住原先的姿势,如同战车遇到突袭的炸旦,极其不舍地爬下床第,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整个楼层没有任何干扰。路志超接听电话的声音,差不多每一句,都清楚地传进了林思儿的耳朵。 “柯莉尼,你是说和格丝芬正在开车过来,很快就要到了……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立刻报告?哦,在电话中不能说……是的,我妻子就在旁边的卧房里……她是还没有睡。那好吧,你们先去咖啡馆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会赶过去。” 几分钟后,路志超匆匆换好衣服,折回林思儿的房间。 “怎么,你现在还要出去?” 林思儿心里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妙,脸上却故作惊讶。 “是的,真要命!柯莉尼刚刚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见我。她们约我在咖啡馆见面。”路志超因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对柯莉尼这么晚急着要来见他,显得心生不满。 “对啦,思儿,走之前我想问你,刚才你突然间怎么了?” 他对适才好事未成,心中还没有放下。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在刚才刹那间,突然想起那个叫范梨芝的女人。”林思儿迅速表现出一种心情躁动和烦躁的反应,“对不起,我好像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 “是因为她?”路志超将信将疑。“好吧,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好好谈谈关于她和今后的问题。” “希望你不要太晚,尽可能早点回来!”林思儿暂时松了一口气。 路志超走了。 林思儿在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之后,立刻起身穿好睡衣。 第13章 骷头优盘之祸(五) 林思儿现在已经很清楚,柯莉尼和格丝芬赶在这个时候来见路志超,一定是前来告诉他,自己曾在今天上午闯进过他在公司的办公室,并且打开过电脑。 那个骷头优盘,它还存放在自己的手包里。林思儿至今还没有想好,该拿它怎么办! 手包,被她故意随手丢在一楼客厅的茶几上。 林思儿本来的想法,是只有这样随意,才不会吸引路志超的精力去注意到它。 但是,如果是路志超马上回来,已经从柯莉尼那里清楚了所有事情经过,状况可能就是另一种样子。 林思儿顾不得多想,赶忙下到一楼,从茶几上的手包里,取出那个带着骷头标志,还没有一个手指大的移动优盘。 客厅,书房,卧室,还有厨房? 林思儿紧张地琢磨了半天,觉得把骷头优盘藏在它们哪个地方,都不会让她感到安全、放心。 冷静,再冷静! 林思儿最后想到的是地下室。 她拿定主意,很快走进到别墅底层里的一个酒柜储藏间。 这里堆放很多的杂物,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路志超一个人从不在家饮酒,只有当很多人前来聚会时,他才能进到这间地下室里搬出啤酒、红酒,或者威士忌等。 林思儿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摆放着女儿雅诗几年前用过的一架旧钢琴。 她走过去,把优盘塞进琴键下面的缝隙里。 后来,林思儿又突然注意到在钢琴踏板剥落的地方,露出一个本来可能是螺钉口的小洞。她用手指试了试,便把骷头优盘果断地塞进这个谁也不会留意的小洞里。 寂静的地下室里,传出一声清脆的细微响声,骷头优盘好像掉进钢琴里的某个深处。 她的心中,随着这不大的响声,终于一块石头落地。 回到二楼,林思儿马上进到了洗浴室。她这时的心思,是要把路志超刚才滞留在她身上的那些污秽,全部冲洗得干干净净。 水龙头开得很满,室内哗哗的泄水声,甚至淹没了路志超从外面进来后发出的所有声响。 从洗浴室里出来回到卧房,林思儿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露着两颗凶恶无比的獠牙,正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她。 自己的手包已经被路志超拿到二楼上来,里面的钱夹、化妆品、钥匙,还有她下午检查病情的化验单,全都散落在地上。 并且,她这两天所有穿过的衣服,包括她从华国京城带回来的皮箱,也被翻出来仍在地上。 非常清楚,路志超刚才已经翻遍了林思儿所有的私人物品。 现在,他看到林思儿穿着睡衣站在屋里,不由分说地冲上去,不顾她的愤怒挣扎,粗暴地把她剥得一丝不剩。 林思儿一阵惨叫之后,拽下床单,战战兢兢地裹住自己赤摆的身子。 路志超像是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当他在林思儿的睡衣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后,竟然不死心地用手指把衣服的每一道褶缝都捏了个遍,甚至连女人的围罩、短衣都没有放过。 “难道你疯了么?” 林思儿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男人,此时已经变得犹如恶魔一般可憎。 “我是疯了!”路志超一无所获,把手里的衣服甩过头上,“快说,你上午去了我的办公室,并且打开了我的电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去查看些资料,打算过段时间带上雅诗,去一趟加勒比海。”林思儿直截了当做出回答,“秋天正是到那里旅游的黄金季节。” “哈,你还真会扯谎!”路志超发出一声怪叫,“柯莉尼发现你是有备而去,从监控里看到你用一个移动优盘,从我的电脑里卸载了很多秘密资料。” “我是准备了优盘过去。”林思儿承认了这个事实,“但是柯莉尼还是搞错了,我只下载了航班、旅游路线和一些景点的介绍。” “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鬼才相信你说的话!”路志超冷笑着,把一张纸片扔给了林思儿,“看看你带去的这个邮箱地址。本来,这是我临去法国时留给格丝芬的,但是想不到竟然会落到你的手里。” 林思儿这才想起,她因为上午肝部突然剧烈疼痛,匆忙间赶去医院时,竟把这张写有路志超电子邮箱和密码的小纸片,忘记在他的办公桌上。 “不要在抵赖了,还是快把优盘交出来,不然我会杀了你!”路志超咆哮着。 “丢了!”林思儿索性不再与路志超兜圈子:“你刚才不都翻遍了吗,既然到处找不到,就说明已经被我无意间弄丢了。即便你现在真得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交给你!” “你真的要找死!” 路志超抄起一根刚才从院子里取到的木棍,向着林思儿挥打过去。 第一棍子下来。接着是第二棍,第三棍。 “你这个狠妇,表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其实都想些什么!” 路志超恨不得把十多年对林思儿的积怨,全部用手中的木棍向她发泄出来。 “你回到华国,不知道又和那个瘸子睡了多少个夜。就在刚才……刚才,你肯定是因为想到他,才对我一点也不上心。华念平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居然对他还那么痴情!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我永远再也不会让你见到华念平!” 又一棍子打在林思儿的脸上,她摇晃了一下,扑到在地。随即,一股如注鲜血从她的头端流过脸颊,洒在地板上。 路志超扯去披在林思儿身上的床单,把沾满鲜血木棍架在她光赤的身子上。 “快点求饶吧!说出你把那个该死的优盘到底藏在哪里,交还是不交?” 仿佛被棍子打进脑髓,林思儿的神智开始有些麻木不清。她抬头痴呆地看着路志超,好像不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目光里既看不到愤怒,也看不到害怕。 后来,她似乎好几次听到了“华念平”三个字,意外地在脸上现出一种惨淡、莫名其妙的笑意。 接着,她的脑袋便无力垂向地板,在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悲吟之后,断断续续,反复地重复着含糊不清地一句话。 “请你继续打吧!今生到死,我只爱着华念平一个男人!是的……今生到死……我只爱着华念平一个男人!” 路志超“嗷嗷”地连着大呼几声,彻底崩溃。 他扔去木棍,双手捂住两耳,像一头被拔光了毛的豪猪,又接连之间熬受重重电击,终于凄厉哀嗷地大叫着,从房间里狂奔而去! 第14章 领任赐配(一) 所有的故事,要从华念平一年前援疆回京时,开场说起。 …… 那天是星期二,刚好赶上圣诞节,距两千一〇年的到来已经没有几天。华念平从边疆回来,在家等待公司总部重新分配工作,也正好一周时间。 总部的办公厅一早就把电话打到华念平家里,请他上午十点以前赶到焦总裁的办公室。 他找出那条戴了多年的深灰色围巾,立即出门。 两年前,总部里摊上一个援疆名额,那里的旅游项目开发,需要委派一名专业人员过去。 焦总裁亲自约谈华念平。华念平当时担任总部体改司二处的处长,这个职务他已经荣任了四年。 像华念平这种处级岗位的主管,在地方上类似于一个县级的父母官,但处于京城的大公司机关,却和一般职员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六七个人同挤在一间办公室,甚至共用一台固定电话。 焦总裁当时动员华念平,援疆项目完成回来,他可以直接晋级副厅,暗示他如果失去机会,在总部机关里至少还要排队十年,才能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混到副厅这个级别,到那时华念平已经是四十岁朝上的人了。 所谓意外,其实也不叫意外,就是人太多而要职太少,总部里有很多人眼巴巴等着升迁,但是直到退休也还原封不开。 华念平深感总裁的栽培苦心,没有征求妻子吴凝芳的意见,立刻表示服从总部的调遣。 在新疆,华念平被任命为一个部门的副主任,兢兢业业,专门负责旅游资源项目的研究与开发,为地方经济建设颇有着墨,广受好评。 他任职结束时间,便是在两千〇九年的这个年底。 华念平住京大经济学院教师宿舍楼,位于海淀区。本来下楼走路二十分钟后直乘二号线地铁,再走两站路,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总部的办公室。 但华念平自小左腿跛脚,所以他上班时,一直选择从学院门口分好几次转乘公交车,虽然多了些路上的时间,但他步行的路程却少多了。 如今年轻人过圣诞节,比过年更加要有兴致。但京城的这几天一直被沙尘、雾霾侵扰,能见度很低,空气污秽而阴冷。因此这个圣诞节的来临,比往年逊色不少,欢娱的期望和心情已经大打折扣。 路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箍着围巾口罩,从头端缠到脖子,除了留下两只眼睛看路,全围得密不透风,个个都是千奇百怪的圣诞老人装束。 华念平感叹,2008奥会刚刚过去一年多,京城的空气又变回多年前污浊的老样子,当初国奥会的委员先生们在投票时,肯定不曾想到如今的空气质量,会是如此压抑不堪。 路过大会堂,华念平看到前门城楼仿佛藏了起来,对面纪念碑旁边树立的“全面落实清洁空气行动计划”的标语,若隐若现,像是刻意地想闹出点笑话给人看。 华念平在边疆的两年,尽是一碧蓝天、心清神远的感觉,不曾想到乍一回到京城,却立刻变得黯淡混浊,十分不爽。 他忧郁地想,京城人长期在这雾霾空气里呼吸,不知会减去多少寿命。前些年到处谣传“迁都”,照这样下去,保不定哪天京城真就不再是全国人民,向往的伟大京都了! 但是路过新华门时,华念平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因为那里面也毕竟逃不过这污浊的天日,有高层首脑和京城市民一起同呼吸,共患难,谁都不应该埋怨什么。 前几天,华念平接待了家乡前来京城诊治头发少得可怜的一位副县长。因为他头发稀疏几乎为零,虽只有三十几岁的年龄,人家看人去却说他像是早过了中年,很不利于仕途成长。 出了火车站,副县长见到所有的行人都戴上了口罩,就紧张地向华念平问道:“没有听说京城又萨斯了呀?” 华念平回答:“不是防萨斯病毒,是防mh2。”接下来就把关于mh2的名词,解释了好半天。 副县长总算听得明白,冒出了一句:“我还以为是汽车尾气超标呢” 华念平无奈,只好说:“是有点关系!” 副县长难以想象京城的空气污染会如此严重,向华念平戏谑说,漫天雾霾一发威,果然就是满城无日,风卷残云,逃无可逃! 他还由衷感慨:真是难为京都人民了! 人人都知道在京城看病有多难。 华念平陪着家乡的副县长在冷风中站排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轮到这位脱发老兄挨近候诊室跟前,没想到他在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立刻抽身就走。 华念平大惑不解,问他是怎么回事? 副县长说,看来他这日益严重的稀发已经没法医治。因为他见到那位接诊的医生,看上去年龄显然要比他要小许多,或是雾霾已经严重到堵塞毛囊泄物,那头端上的毛发却比他更加稀少。 今天是华念平这一周时间里,焦总裁对他的第二次接见。 上一次,是他结束边疆工作回到京城,主动前来总部里报到,苦等了两个多小时,焦总裁才挤出五分钟时间和他见面谈话。 这一次总裁专门安排时间约见华念平,使他兴奋地预料到,肯定是自己在公司总部机关里,那相应级别上的岗位安排,已经有了眉目。 华念平在侯见室等了不到十分钟,秘书就直接把他带进总裁办公室。 焦总裁看到华念平进屋,立刻摘下花镜从座椅上起身,老远就把手递过来。 他脸上堆满慈祥的笑意,不住地说:“念平老弟,对不住呀,对不住!” 焦总裁是位六十出头的老人,只喊“小华”或“念平”已经很是亲切,如今陡然加上“老弟”两个字,华念平愧不敢当。 他赶忙拖着并不利索的左腿,疾步向前双手迎接,惶恐地连声问候:“总裁好!总裁好!” 焦总裁拉着华念平,围着桌子绕了一圈也没有松手。 直到把华念平摁进沙发里并排坐下,焦总裁才算很不舍的放开了他,但嘴里依然不住地说:“念平老弟,我真是对不住你啦!” 华念平顿时鸡皮满身,条件反射地想到,焦总裁如此客气地招呼他,两年前就是这番亲密的样子。 那次也是焦总裁绕着桌子牵着华念平,然后并排坐进同一张沙发里,过后他就办理完成工作交接,没几天就登上去往边疆的飞机。 联想到焦总裁这会又一个劲地说“对不住”,华念平马上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第15章 领任赐配(二) 焦总裁问华念平:“听说老弟从边疆回来,一直还没有配用新的手机?” 华念平不知焦总裁何意,如实回答说:“没有。京里过去的那个老号码,我已经停用两年了。” 焦总裁点了点头,说:“很好,很好!没有必要浪费,你就换一个地方再添置好了。” 华念平心里虽然心有警惕,但最多考虑焦总裁会说对他的职务安排不甚理想,但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直截了当,分明是告诉他将要再次派往出去。 他小心地问:“焦总裁,是不是又让我离开京城?” 焦总裁很干脆地回答说:“是的,派你去淮上市的直属基地担任一把手,任职恩源集团的委派专员。我们在体制内为社会工作,上面发来的指示,只能无条件服从。” 华念平对焦总裁的领导智慧从来不表示怀疑,知道他是那种善于因人施政,是那种让你明明心里留着不快,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服服帖帖的为官老手。 对于焦总裁所提到的恩源集团,华念平知之甚少,只了解其前身是军地合用的大型农垦基地,土地规模达几十万公顷,具有医药、林业、种植等多重产业结构,是地方上的财政支柱。但也因为政企不分,成为了屡次改革改制的难点单位。 他尤其听说就在不久之前,恩源集团刚发生过重大的群窝性案件,很多人受此牵连。 华念平皱起眉头,把手向怀里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焦总裁知道他想抽烟,示意他随意。 他于是顾不得房间里开着暖气,点上一根香烟,问:“那我还是总部里的人么?” 焦总裁说:“这个当然,编制还是在总部里。我本来,已经为你在体改司留好了位子,总部会议已经研究通过。但是,上面的人,突然决定委派你挂职位于淮上市的直属基地,不光是要担当对恩源集团的重任,且还是军地两用人才共担。” 何谓军地两用人才?华念平不禁发懵。 他料想自己如果真就是去下派挂职,单单管理一家总部的直属产业单位,已经是勉为其难。何况以这般残疾的身体境况,还有现有的岗位级别,哪里又能够得上,是焦总裁口里的军地两用优质人选。 焦总裁又说:“还好,据说只派去挂职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按原来计划,上面是要派了一位分管的领导,亲自找你谈话。但这次从各机关选派出去的挂职人员实在太多,光咱们总部就分配了好几名下派任务。” 似乎觉得是说漏了嘴,焦总裁又立刻纠正。 “关于念平同志的情况,总部曾向上面分管领导反映,说你刚刚边疆回来,身体也不是太适合,但上面偏偏点了名,将你直接晋级委派。由此看来,可能是为了培养你。” 华念平突然冒出一句让他自己后怕和懊悔的话,说:“总裁也许比我更清楚,实质上只怕不是培养,而是发配!” 焦总裁立刻满脸正色,很不以为然地说: “有些话可不能乱讲。我刚刚看过你的履历,二十四岁京大研究生毕业,二十七岁担任京大经济学院副院长,今年刚三十出头就又有晋级,可谓仕途一帆风顺。听说自治区的同志,普遍对你在边疆项目上的工作很满意,在这批人中间评价最高。” 焦总裁又亲切地拍了拍华念平的肩膀,继续说: “你到淮上市那里的恩源集团出任特别专员,这是随才任职。在咱们公司总部机关,有些人因为工作条件环境太好,鸡肥不下蛋,反而做不出什么成绩,长此以往下去,这个总部机关说不定就得撤并关门。你正处于干事业的黄金年龄,相信到了淮上市会更加出色,继续为公司总部争光耀眼。” 焦总裁前后的一番话意味深长,虽然带着几分对华念平的关心安慰,但更多像是作为领导、长者的训导。 见华念平迟迟没有表态,焦总裁的面容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现在的某些同志意识淡薄,对上级的工作安排要么置若罔闻,要么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甚至拒绝服从。我对此一直很有看法。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焦总裁说到这里时,没有忘记向华念平反复强调,自己口中所提到的某些人,丁点也没有把他包含在内! 一般讲来,上级如果表示对某个人有看法,那这人的为官生涯,差不多在领导的心目中打了问号。至于何时才能把问号拉直,变成领导心中的感叹号,其代价恐怕是要重新表现好几年。 何况,焦总裁如今又在“有看法”之前,特别加注了一个“很”字,语气的分量显然重到不能再重,几乎是在明言说,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仕途接近完蛋。 华念平一时无法自主,先前满身的鸡皮疙瘩还只是有些发麻,现在不由得开始发冷发痛。 于是,他心里勉强,嘴上却很坚定地说:“总裁放心,我完全服从上面的安排。” 焦总裁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亲自把华念平送到电梯口。看看周围无人,突然一反常态地问华念平:“你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是什么吗?” 华念平愣了一下,回答说:“大家常批评我懦弱、孤僻,顾忌太多!” 焦总裁点点头,说:“知道就好。但我很想问,你在处理以往个人感情问题上,会不会也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华念平心中一惊,似乎没有听懂焦总裁的话,胆怯地问:“难道,向我这样一个有身体缺陷的人,还会有什么让总裁不放心的地方么?” 焦总裁摇摇头,对华念平像是临别赠言地说:“我对你有信心。以后,不要凡事来者不拒。慢慢改吧!” 没有等华念平回味过来,电梯已经开门。焦总裁摆了摆手,示意华念平不要错过电梯。 回到办公室,焦总裁立刻用办公桌上的红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接电话的人显然也是专用红机,并且守候已久。 对方迫不及待向焦总裁询问与华念平的谈话结果,当得知一切进展顺利,而华念平这时间应该是去徃上级部门接受派遣的路上,马上对焦总裁表示说,会立刻把这个信息通报给托付这件事的那位路姓将官。 接电话的人还代表路将官夫妇,反复向焦总裁表达谢意,并一再强调说:这样的安排,对挽救一对年轻夫妇濒临破碎的家庭,至关重要;同时,也是对华念平个人的负责,以免他陷进感情生活旋涡,影响以后的事业进步。 最后,对方又转达路将官夫妇的盛意,竭力邀请焦总裁抽个时间一起吃饭。 但焦总裁一口婉拒了吃饭的邀请。 第16章 领任赐配(三) 焦总裁从来不曾与那位路姓将官有过任何接触。 他只是碍于路将官所托关系人的厚面,才不得不对华念平援疆回京,作出如此自己认为并非十分妥当的工作安排。一是有违公司总部机关当初委派华念平援疆时的承诺,二是把华念平再次发配出京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让焦总裁很是不解的是,华念平究竟与那位路将官家在米国的公子有何过节?否则,路家又何必颇费周折,碾转各层关系,容不得华念平京城留职。 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焦总裁便开始觉得自己对华念平的愧疚又显见多余。 因为焦总裁想到: 怪只怪在华念平的虚荣,说不定他真的在个人感情生活上留人于把柄,所以才会咎由自取。再就是怪在华念平那一贯悲催的性格,这种人不改初衷,现有体制内既心无遮拦,不设底线,又身无旁骛,超乎淡然,所以本当如此。 还有就是,立马从公司总部里遴选出一名人员,定向派往淮上市的恩源集团挂职应急,这是突然安排下来一项非常时期的任务,总得有人担当这个差使。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焦总裁其实也非常希望华念平被派去了淮上市之后,能切实打开恩源集团当下面临的困境局面。 就这一点说来,他对华念平敢于担当,无论是其工作能力,还是责任心、事业心,都非常看好! …… 华念平以复杂的心情告别了焦总裁,着实有些后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能这样顺顺当当,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去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职务的安排。 淮上市? 这是个从没有听说过的、陌生的地方。说是挂职一年,也可能两年、三年,或者一去不返! 这已是华念平的第二次,别无选择的人生大跨界。 上一次是六年前,他奉命由京大经济学院调进现在的公司总部机关里,弃教为政;而这一次,则是由京城无名小吏,直接跨界任职为一名地方上大型企业集团的首脑人物。 华念平心里明白,焦总裁这次主动约见他,起先是向他的脑子“灌水”,然后是再对他“秀关怀”,这种情况下,通常美好的话语背后,其实质是肮脏。 比如,花又好看又好听,其实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圣人与魔鬼只存在于两张皮之间,好人与坏人之间也有一大片模糊地带。所以,华念平无法决定自己对焦总裁是应该心存憎恶,还是应该报以感激。 但是焦总裁刚才临别时,突然关心起自己过去的感情往事来,似是意有所指,却又不追问个究竟,这让华念平心中又有了一种解不开的疑惑。 既然又要再次离京,华念平不打算再去看望过去的同事们。但他还是在楼下大厅,遇见刚从外面回来的王副司长。 王副司长两年前是华念平那个处的分管领导。 他拉着华念平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焦总裁和你谈了没有,你同意去淮上市了么?” 华念平说:“上头决定好的,我哪里就有得选择。” 王副司长闻言,像是清室的后妃得了皇帝即将夜幸的翻牌,立刻面露喜色,紧紧抓住华念平的手上下抖动了好一阵。 他说:“前阵子,焦总裁也找我谈过,我推托老婆有病,他要我再考虑一下。之前,听说已经找过好几个人谈话,但没人愿意离京舍家。念平,你是个好人,为大家又做了一次牺牲。” 华念平不置可否,面带苦涩地微笑了一下,挥手和王司长告别。因为他要遵照焦总裁的指示,马上就得前往上级部门领命。 上级部门一位姓朱的处长接待了华念平。 朱处长没想到华念平会立即过来,说半小时前才刚刚知道派往淮上市的人选。他塞给了华念平一张前往淮上市派遣任职的通知文件,要求三日内前往省里的部门直接报到。 原是恩源集团,接受着京城与地方上的双重管理和领导。 华念平心想,正因为有了这种理不清的隶属关系和僵化模式,大概就是难以推进恩源集团彻底改革,制约企业现代化制度建设的主要痼疾之一,必须从根本上予以纠正。 临别时,朱处长向华念平索要联系电话。 华念平把家里的电话给了朱处长。 时间竟是如此紧张,令华念平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不由得,有了一种从京城被立即发配的感觉。 之前的一路上,华念平简单整理了思绪,琢磨至少还能在京城呆上十天半个月,想利用这段时间,竭力陪陪年轻的妻子吴凝芳。 援疆一别两年,华念平和吴宁芳又多了些裂痕,夫妻之间本来就很别扭的关系,现在变得更加紧张。 其实在异地任职这件事情上,华念平一直以来就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 在历史上,异地为吏的做法由来已久,但那个时侯一般都是奉诏带着家眷上任。这些年,各级机关为了抑制日益猖獗的腐败,在体制上推出了人事交流使用的规定。 华念平认为:人事异地交流使用,客观上说,有利于多岗位锻炼,摆脱工作中常见的人情、关系滋扰,但同时也引发出一连串的人性和工作矛盾。 一方面,会带来个人住房、子女就学、老人赡养、夫妻分居问题,另一方面又导致某些人,一味追求短期业绩,执政行为浮躁,政绩实为泡沫。 华念平觉得,当前的各项人事政策和制度、户籍管理,都应该有改革的空间。 下了公交车,华念平回到京大经济学院门口没走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一串汽车喇叭响音,接着一辆中华越野轿车在他的旁边停下。 华念平正待诧异,一个容貌清秀、体态盈盈的女人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念平!”。 这熟悉的声音对华念平来说,依然保持着十多年前那种柔软的腔调,明明觉得是从眼前发出,却像是从天边悠远飘过来。 他心头颤抖了一下,梦境似地喃喃应道:“思儿,是你!”。 林思儿注意到华念平脖子上的围巾,眼睛忽闪了一下,说:“知道你从南疆回到京城好几天了,一直想去看你,只是怕不方便。” 华念平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已经戴了十多年,正是林思儿初恋时送给他的,一直不忍丢弃。不想,今天又被她却好看到。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林思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他怎么样?” 林思儿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回国半年多了,如今在《社会周刊》做首席记者,一直住在父亲那里。他与女儿留在米国。我和他,已经分居快两年。” 第17章 领任赐配(四) 没想到林思儿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不幸的单身女人。 华念平一脸茫然,突然想起了焦总裁在电梯口与自己临别时的叮嘱。 他本能地迅速向前后张望了一阵,像是怕被路过的某个熟人,突然注意到和林思儿两人在这里意外相遇。 午后的雾霾,已经比早间散去了许多,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周围十几米开外,华念平只见到报栏那边,站了一个身材十分瘦小的男人,正面背对着他们,猴尖的脸孔朝向玻璃橱窗,似是专心读报。 此人,穿紧身牛仔裤,裹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式薄款外套。通常,只有南方人才会在冬季里有这样的穿戴,华念平显然是从来没有见过他。 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了,华念平这才如释重负地转回了脸。 林思儿看得明白。 她因为华念平这突然间的条件反射,以及他过度的警惕心理,不由得在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悲凉。 华念平本想接下去要问林思儿,他们夫妻为何会突然出现别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声应道:“哦,你们已经分居,怎么会是这样!” 两人目光酸楚地对视了一会,林思儿问:“你,过得好么。她,听说不常回来。中午去我们家吃饭吧。” 华念平知道,林思儿口中的“她”是指吴宁芳,马上说:“我今天还有事,回头再去看你和校长恩师。” 他还不想把自己发配出京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就透漏给意外见面的林思儿。 林思儿没有勉强华念平,她知道两个人突然见面,都需要整理一下伤感的心情。 临上车,她交给华念平一张自己的名片,很想和他握了手说声“再见”。但看到华念平一副怯生、落魄的样子,不忍使他因再次抓住自己这十多年不曾抚摸的手,而心生难过,所以只好向华念平告别说:“我先走了!” 华念平木然地对林思儿点点头,发呆地看着她开车离去,直到她的汽车拐进很远的一堆楼房里,才移动脚步回家。 他没有注意到,几十米开外,那个刚才还在看报的猴脸小个子男人,此时也迅速转身离开,登上早已停在学院门口外的一辆汽车。 …… 华念平住的是普通教师楼,面积虽然不足五十平米,也还有二室一厅。 还没有进门,他就听到电话一个劲的响,本以为是妻子吴宁芳打回来,接听后才知道是上午刚见过的那位朱处长。 朱处长催问华念平何时动身,并告诉他说,不必再去当地省里的部门报到,可以直接去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就任。 后来,朱处长又转告说,已经与淮上市的机关、恩源集团地方上的直接管理部门,都取得了联系,届时将由省里一位叫章尃之的主管领导,在星期五——后天——上午十点前,亲往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宣布对华念平的任命。 也即是说,华念平最迟必须在本周四就要赶到淮上市。 因为华念平没有随身联系电话,朱处长让他记下了章尃之身边,一位工作秘书的手机号码。 华念平从网上查到,从京城到淮上市没有航班,只有一趟西站开出的途经列车。 京大经济学院教师宿舍楼的不远,就有一个火车售票点,华念平匆匆下去买票。 再过二十来天就到了春运时间,排队购票的学生弯延几十米长,一直伸进到马路边的绿化带里。 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好容易挨到票窗,售票员却说,到淮上市三日内无票。看到华念平着实紧张傻眼的样子,售票员好意提醒他到西站那里转转。 华念平不甚明白,问:“西站那里就有票么?” 售票员回答说:“你去,就知道了。” 华念平不愿意放弃他等了一个小时的机会,纠缠说:“车站既然有票,你这里也应该能买到车票。” 售票员有些不耐烦,白了华念平一眼说:“我这里偏偏就是买不到,你愿去不去!” 然后便把华念平嚷到票窗靠边,呼喊他身后的下一位。 华念平无法和淮上市那个省在京城的办事处取得联系,他唯一的希望是立刻打车去西站,按照售票员的指点能在那里买到票。 正值中午的堵车时间,出租车走走停停。 华念平两眼盯着车上的计价器,紧张得头冒虚汗,因为随着计价器上数字的无情跳动,他的钱包只能一张一张的向外冒着钞票。 华念平从来没有自己购车的想法。 在他看来,京城里的汽车实在太多,那些所有买了私家车的人,都不应该感到自豪,因为国家的现状不该是人人都可以有车开;人口那麽多,道路那么窄,车往哪开,又在哪里放停。 终于到了西站,华念平下车还没有走到售票处,陆续就有几个人凑近上来向他小声问“要票么”。 华念平这才弄懂了售票员刚才的话,便跟着一个东北口音的“黄牛”到了一家小院,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意大利“玛莎拉蒂”牌轿车。 进到院里,发现还站着一位带着墨镜的女人。她蹬着一双到膝的高筒皮靴,米色的大衣一眼看上去就很名贵。 “黄牛”说,这位姑娘也是买后天——星期四——清晨六点去淮上市的车票。 “黄牛”向两人要价:软卧加五百块,普卧加三百块,普座加一百块。 华念平起初想要一张普卧,愿意多加一百,“黄牛”坚决不肯。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黄牛”发了善心,说看华念平腿脚不便,出外很不容易,愿意加价五十块钱便宜他一张普座票。 在两千〇九年底,京城的西站乘车还没有实名制之说。 华念平想到,他们之所以被称为“黄牛”,是因为做着“剥头皮”的勾当,只好同意按价成交,买下了这张普座车票。 那姑娘倒是干脆利量,按照“黄牛”的出价买了一张软卧下铺。华念平与她拿上票一并出门时,看到“玛莎拉蒂”原来是这姑娘的坐骑。 姑娘向前开出十几米,突然打开车窗,回头对华念平招呼说:“先生要去哪里,如果是顺便,可以带你一程。” 华念平从话音中虽然听出姑娘不是京城人,也断定这并非一辆宰客的出租黑车,显然出于好意带他,但还是向姑娘挥了挥手,真心道了声“谢谢”,径直向地铁口走去。 车里的姑娘对着华念平拖着一条跛脚的背影摇摇头,心里想,这家伙的高傲毫无道理,分明是个自尊又自卑的人。 第18章 往事如烟(一) 下午,华念平一个人去了趟西山植物园。 他在兰花温室里前前后后转了好几个小时。春兰、墨兰,花芽已经出土两个多月,到了春节前后就能拔葶绽开。 他的兰花情结始于大学二年级。 有一次在年级元旦联欢会上,同班女同学林思儿唱了一曲委婉动听的《兰花草》,他如痴如醉。 后来又知道《兰花草》的歌词是出自原北大老校长胡适先生的名作,他自羽可比胡适先生的儒雅和政治抱负,便对兰花从此独有情种,常来西山植物园观赏兰花的风姿。但再后来因为感情上的伤害,对兰花的痴迷一落千丈,有多年都不愿意再想起。 和吴宁芳结婚后,华念平欲图重新培养起对兰花的情趣,虽然因为某种缘故不再到西山赏兰,还是试着在家养了几盆兰花,然而不曾有一盆“开得许多香”。不是烂叶就是烂根,再加上吴凝芳总说对花草过敏,他不得已又将对兰花的情思慢慢放下。 华念平能像今天这样再到西山植物园来观赏兰花,流连忘返,对他来说已是十多年的往事。 从西山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六点多钟。 吴宁芳还没有回来。 这两年,吴宁芳和几位朋友合伙办了一个艺术培训学校,因为文化和专业课知识的欠缺,她专门负责那些来京城报考舞蹈专业学生的体型训练,华念平很担心她误人子弟。 好在吴宁芳的学校不设入学门槛,只要交足学费就能进班,无论年龄大小、胖瘦高矮,一律收钱不误。她教授的基础体型训练课程,很多变成了减肥课、健身课。华念平寻思有利于全民健康,也就由她去了。 他本想这会给吴宁芳的手机拨打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星期四的早上就要出发,请她早点到家。 但想起回到京城的这几天,吴宁芳并没有显得特别欢喜,反而对他有些莫名的生疏,拿起话筒的手没有拨号就又放下,打算还是等她到家,两人坐下来细致的叙说,这也许会更好交流一些。 去边疆的第一年,华念平起初坚持每二个月回京和妻子团聚一次,后来因为旅途实在太远,加上工作的拖累,改为半年回京一次;第二年,则是一直都呆在边疆,直到两年期限的工作彻底结束,才在一周前如期返回京城。 吴宁芳比华念平年龄上要小了很多,两人之间至今没有孩子。 刚结婚时,吴宁芳被华念平送进舞蹈学院成京大专班读书,那几年没法要孩子。 等她毕业,恰逢华念平从京大经济学院调进现在的这个公司总部,因为是跨界初到一个新单位,万事开头,工作压力很大,加上吴宁芳刚刚有了工作,两人就计划暂时不要孩子。 几年前,吴宁芳突然心血来潮,很想马上生个孩子出来,但华念平却又被遣边疆,夫妻聚少离多,难成气候。 近一两年,吴宁芳似乎一直忙着挣钱,再没有提及要生孩子的事情。 今天,吴宁芳直到深夜方才进家,脸上绯红,双眼朦胧,像是喝了不少酒。她进屋之前,华念平听到楼下有汽车声响,估摸妻子又是被人开车送回来的。 一周前回来的那天,华念平的航班晚上十点才抵京,到家叫门时发现妻子并不在家。 他身上没有钥匙,就在楼下等,后来看到一辆白色轿车把妻子送回来。开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男人,吴宁芳大方的介绍,那是他们艺校的罗文涛校长,学校里的大股东。 吴宁芳换了拖鞋,看到华念平还在客厅等她,就带着醉意怪他不必等,应该先睡,因为她自己早就犯困了。说话之间她已经脱去外套,换上睡裙上床。 华念平坐在床沿推了她一把,意思有话要谈。 吴宁芳睡意已是很浓,几乎是强撑着才听华念平把去徃淮上市的事情讲完。 末了,她像是面无表情,又像是似笑非笑,回答华念平说:“是上面决定的事,我管不了的,你觉得该去就去。随你的意吧!” 说完,便兀自睡去。 吴宁芳的如此冷漠,在华念平回到京城这几天了,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华念平看着熟睡的妻子,想她这两年一个人孤独地在京城生活,自己后天早上又要出发,一时说不上是应该内疚还是应该安心。 第二天,吴宁芳没有和华念平打招呼,照旧一早出发,中午也继续会在培训学校用餐。 华念平一夜失眠,只等天亮。 他在想昨天林思儿问他“过的好么”这句话,考虑是否离开京城前,今天中午和林思儿再见一面,更不知道应该向她怎样叙说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 华念平的家乡在皖西北,父亲是县里的一个小官,母亲是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刚满周岁时,一场厄运不幸降临在他的身上。 改革开放新时期到来之前的那年夏天,父亲去东北“学大庆”,母亲去山西“学大寨”,将他寄托在乡下的姥姥家。 一天晚上,姥姥在喂华念平吃饭,觉得孩子脸上发红,全身烫得像一只刚出蒸锅的胡萝卜,急忙送往镇上的诊所,医生看后给了几片退烧药,说是患了热感冒。 吃了药,孩子依然整夜高烧不退,但粗心的姥姥已不再担心,以为既然医生说是患了感冒,总不应该有什么大毛病。 第二天,姥姥从床上抱起华念平,却见孩子的左条小腿软得向面条一般,怎么也直不起身来。顿时慌了手脚,赶紧送往县城的医院。 医生说,华念平得了骨髓炎症。 吓坏的姥姥虽然不明白“骨髓炎”是个什么病症,但看医生的口气,知道华念平好像就此落下一辈子治不好的病根。 处于七十年代的后期,虽然对适龄儿童“骨髓炎”症疫苗的接种,基本上做到百分百的覆盖,但小儿麻痹后遗症并没有完全根绝。而幼年的华念平,就是其中的不幸者之一。 过几天,母亲“学大寨”回来,从医生嘴里得知儿子确诊人们常说的小儿麻痹后遗症,已经无法再医,立时为华念平将来的命运大哭起来。 从此,华念平走路只靠着右腿使劲,左腿就此残疾。 父亲“学大庆”归来,看着原本清秀可爱、活泼健康的儿子,如今变得走路一瘸一拐,有时还会突然摔跤在地,两个膝盖整日里血迹斑斑,不禁经常暗自垂泪。 第19章 往事如烟(二) 让华念平父母倍感欣慰的是,儿子虽然跛了一条腿,从小到大在性格有些孤僻,但上学读书却大有成就。十七岁参加高考时,华念平以本县状元、全省第五十二名的成绩被京大学府录取。 他大二时,班上转来一位叫林思儿的漂亮女生,是学生委员会的副主席。同学们不久得知,林思儿的爸爸是他们经济学院的院长。 她被称为京大的天使校花。原来在政治学院专修哲学专业,因为感觉枯燥,并且认为当下国家的经济发展远比哲学研究更为首要,勉强学了一年就改读到华念平所在的经济学院。 林思儿热情周到地对待班里的每一名学生,好像爸爸是院长,她是被派到班里的院长代表,有责任和义务代替爸爸亲民。 她尤其对身体残疾的华念平多了一份独到的关心,显然是把华念平看成了班里弱势群体的代表,经常借故找些话题主动和他攀谈。 华念平很少参加学校或班里的集体活动,没有课上时就一个人躲在图书馆或教室里看书。 班上的女同学私下议论他时,虽然觉得华念平皮肤细白,长相出众,一副气质儒雅、性格温顺的样子,是个让女人一眼看后立马动心的大男孩,但顾忌他身体上的缺陷,只能纷纷表示同情惋惜。 林思儿对华念平发生兴趣,是欣赏他精致的长相,并有着一口十分整齐漂亮的牙齿,以及从牙齿间蹦出来的,带着一种男人厚重感的、磁吸性的嗓音。 她因为新改专业,又知道华念平是院系里成绩最优的学生,为了增加学分便向他求助辅导,华念平很是欢心地把笔记借给她,并且总能献出殷勤的样子。 作为回报,林思儿就常把华念平穿过的衣服拿到家中去洗。班里的同学们,都非常羡慕他们微妙的友谊关系。 林思儿还多次听到同学们说起,华念平居然还是大一的新生时,就能在校刊上接连登出了好几篇论文,这在经济学院引起了一时轰动。并且有人评价,他的论文很能打破惯例,揉入了一些诗意的风格蕴含其中,一点也不生涩,甚是引人入胜。 林思儿后来特别从图书馆里借出校刊,专意找出华念平的这几篇论文去看,果然读来极具魅力。她因为自己也喜欢文章的写作,于是经常约上华念平,两人就学术论文的创新写法进行探讨。 久而久之,林思儿在与华念平之间的频繁接触里,便不断增长着对他的了解和好感。她甚至有些敬佩华念平虽然从外在看上去,表现得有些孤僻落寞,但看出他的内在骨子里,却又是个性格坚韧的人,甚至有着一颗滚烫的心。 在林思儿周围的男学生里,不乏见到那些有叛逆,没有叛逆也故作叛逆,故意表现得高傲而又与众不同的个性,以引起她的注意;还有的另外一些,则表现出对她投其所好,关心备至,以换得她的青睐。 但在林思儿看来,只有华念平的性情称得上独特而真实,总能充满奇妙,令人遐想。 这是因为林思儿发现到华念平,他可以沉静在任何一个角落里,哪怕没有任何同学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还能在林思儿没能主动向他联系时,可以一个月不在意她,连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他也可以没有功利思想,为了在半年内突击学会法文和日文这两门外语,任凭其他功课直线下降,哪怕综合成绩的排名,期末时位居到经济学院的最后一名。 “我原来只有和华念平在一起时,才会与他之间没有边界感。他真的是那种没有算计,而只有透明的人!” 林思儿有一次,把自己的这个看法,透漏给了她一个叫洪芳的同班闺蜜。 当然,她有时也会在意华念平是个跛脚。便心想,他为什么要是一个瘸子呢!但过后,她会很快就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华念平仅仅是个跛脚,身体不便而已,并没有瘸到那种用拐的地步。 其实,华念平从林思儿进班的第一天起,就对她就有了一种和班里其他女生不同的异样感觉。 在他心里,林思儿不愧为天使校花的美誉,不仅容貌靓丽,心地善良,丝毫没有院长女儿的架子,而且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亲切。觉得林思儿待人接物找不到一点矫揉造作,坦荡和真诚就像一池清水般的那么晶莹透明。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上课,林思儿的座位在华念平不远。 他见她全身沐浴在秋日的斜阳里,鼻子坚韧,两边几粒细小的雀斑因为阳光的照射有些明显,但却使得她的脸变得更加白嫩轻柔,浑身散发着青春的灿烂和美丽。 林思儿的样子吸引着华念平想入非非,心神不宁地忍不住好几次长时间偷看她。 不想,终于被林思儿发觉,她便转脸回看了华念平一眼,面上带着不解的疑惑。他满脸涩红,直到下课也没敢再望林思儿一眼。 后面两节是体育课,林思儿因为前些天扭伤了胳臂不能出操,就和华念平两人单独留在教室里。 华念平心里很是不安,眼睛虽是盯着面前的教科书,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林思儿走过来坐在华念平对面的位子上。 华念平以为林思儿过来,是为了责备他,便满脸紧张地看着她不敢吭声。 林思儿看华念平眼睛虽然流露着一丝惶恐,但那深沉的目光里,充盈着无法遮掩的热烈光芒,透出一种勾人心魄的渴望。 她为这从没有见过的炙热眼神一阵慌乱,细密的秀眉不经意地向上挑动了几下,脸上迅疾掠过一丝少女的爱怜。 林思儿漫无边际地说:“国庆节放假,我胳臂上的绷带就会被解掉,想出去玩。” 华念平问:“你打算去哪里?” 林思儿说:“还没有想好,反正至少出去玩上一天。胳臂伤了半个多月,爸妈一直看着不让出去,闷死了。等我好了,他们不会再阻拦。” 华念平红着脸鼓起勇气,话意很是确切明白,但语气却装出不在意,说:“我国庆长假没事,也正想出去走走。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相陪!” 林思儿当即点头应允,但是她说会约另一个女同学结伴。 两人商量,放假后的第三天早上在学院公交站台侯面,三人先去王府井新华书店,再去前门大街吃一顿烤鸭大餐,然后再看一场电影。 第20章 往事如烟(三) 到了约定的那天,华念平提前就在学院门口的公交站台等着。 将近八点,林思儿果然和同班一位叫洪芳的女同学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来。 这是华念平读大学以来,第一次有女生陪同上街,他一路上挨着小心,讲话少而客气,和林思儿更是若即若离。 三个人在王府井书店转悠了一会,洪芳说不能陪林思儿和华念平了,她中午还有另外一场约会,商定下午五点再和他们两人一起碰面返校。 林思儿告诉华念平,洪芳是去看她的男友陶海亮,他是天安门国旗仪仗队里的一位中尉军官。 两人在前门烤鸭店吃了午饭,找到一家林思儿熟悉的影院,放映的是一部米国老片《鸳梦重温》。 因为是下午场次,看电影的人并不多,盖是一色成双成对的恋人,尽在那里肩臂缠绕,厮磨着相互依偎,只有他们两个紧挨着正襟危坐。 华念平不时拿眼睛偷看林思儿,心里一阵阵地发热,林思儿被他看得心慌,紧张地把眼睛向前盯着银幕。 电影开演不久,华念平被银幕上的一个情节感染,就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林思儿的膝盖上。 林思儿本能地把腿向一边挪开,但身子却无意间与华念平靠得更近了。 爱情,有时候就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动里,毫无预料地猛然迸发。 华念平突然用两只胳臂任性地将林思儿拦腰抱住,林思儿全身战抖,几次试图掰开华念平的双手,但不想越是挣扎,越是被他搂抱得更紧。 至后来他竟是失去理智,向前把头深深地扎在她的怀前。 华念平长到十九岁,这是他除去母亲,第一次和异性肌肤亲近,而且是学校里里最漂亮、最高贵的天使校花。 他的冲动和感激之情无法抑制,喷泉而出的眼泪不住地滴在林思儿的手上。 林思儿鼻子一酸,青春女性的温柔冲动让她再也无心抗拒,便抱住华念平拥在怀里的脑袋,任他无声地悲泣。 从影院出来,华念平与林思儿两人手搭着手,不时深情地相互递上一眼,表示爱意。 林思儿取笑说,她之所以喜欢上华念平,居然是从他漂亮的牙齿开始动心! 华念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把自己从小到大所记得的各种委屈、孤独,一五一十倾诉给林思儿听。每当说到伤心之处,林思儿不免陪着华念平一起落泪,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一些。 两人有说有笑,一直步行到前门大街和洪芳约定的地方。 林思儿心里很是奇怪,突然间和华念平有了亲密的关系,刚才一路走了好几千米,自己竟再没有想过华念平是一个跛脚的残疾人。 洪芳直到天擦黑时,才由陶中尉驾车过来。她在车里远远看到林思儿和华念平亲切地勾着手,一副初恋爱人的姿态,不由大吃一惊。 汽车在两人身边停下,洪芳把他们叫上车,陶中尉开车一直将三人送到学院门口。 分手时,林思儿邀洪芳去家里吃晚饭,却没有邀请华念平的意思。华念平表示理解,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就一个人回男生宿舍了。 看到华念平走远,洪芳立刻说在前门看到两人牵手交谈,明知故问地逼问林思儿和华念平是怎么回事。 林思儿想洪芳既然已经看到一清二楚,就很大方地告诉她,自己打算和华念平开始感情交往。 洪芳看林思儿表情坦然而坚定,又敬佩,又担心。 她不能理解,号称京大天使校花的林思儿,怎么可以喜欢上了跛脚的华念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如果林思儿是认真的,这不仅天方夜谭,还简直就是一个由怜生爱的童话故事。 林思儿对洪芳说,她大学毕业以前,只能和华念平偷偷恋爱,求洪芳千万不要宣扬出去,如果同学们稍有议论,就会立刻传给老师,继而被父亲知晓。 这年,经济学院的大二学生举行元旦联欢会,经济学院院长林德逊教授亲自出席。林思儿又演唱了她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兰花草》,博得一片由衷的热烈掌声。 看到院长父亲心情格外高兴,林思儿有意识地当着很多的同学的面,神采飞扬地把华念平介绍给林德逊教授。 她说华念平在年级成绩排名第一,虽然身有残疾,但性格坚强,志向远大,已经在京大的报刊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自己的学业经常得到他的帮助。 林教授和华念平紧紧握手,勉励他继续努力,说华念平毕业后可以读他的研究生。 林思儿调皮的向华念平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已帮他赢得准岳父最初的好印象。 时间又过了一年,转眼就要到了大三的寒假。 这一年多里,华念平与林思儿平静而甜蜜的相爱。 洪芳遵守自己的诺言,从没有向任何同学透漏两人的秘密,而且有时自愿充当他们的信使。 一天晚上,林思儿约华念平到清华校园私会,忧愁地告诉华念平,在米国的姑姑邀请爸妈和她,寒假期间去三籓市长住一个月,说她想到要和华念平分开很久,打个电话都不方便,真想一个人留在京城。 华念平说,如果她愿意留下来,他也不回安徽老家了,反正上年的寒假、暑假都有回去。 林思儿闻听,顿时高兴起来。说爸妈不在,他可以从男生宿舍里搬到他们家去住,两个人可以天天守在一起,不必偷偷摸摸,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一对真正的恋人。 她还红着脸说,会像一个妻子那样,在家里给华念平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寒假如期来临。 林思儿向爸妈推托,自己两门功课下学期需要补考,不能陪他们一起去米国。林教授和妻子看女儿说得认真,而且是为了学业,想女儿已经长大,正要给她自理的机会,便欣然应允。 把爸妈送上飞机,林思儿回到学院立刻把华念平引到家里。 林教授是享受特殊津贴的经济学专家,住的是一幢独门小院的复式别墅。相恋一年多时间,华念平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林家。 林思儿住一楼,爸妈住二楼。 她首先领着华念平参观自己的卧室,屋内布置的典雅素净,给人的感觉既温暖,又清爽。 林思儿说,华念平是爸爸以外的第二个男人跨进她的闺房。华念平心存感激,忍不住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 接着,林思儿又带华念平来到隔壁,看为他准备的房间。这是林思儿的书房,屋里靠墙临时支起一张沙发床,上面铺着洁白的被单,枕头和鸭绒被子全是新的。 第21章 往事如烟(四) 回到客厅,林思儿请华念平发表意见。 华念平说:“我想为你的房间增添一盆兰花!” 林思儿立刻表示赞同。 他们决定,立即去花卉市场,回来的路上顺便买菜回来,林思儿说晚饭为华念平做最拿手的三鲜馄饨。 两人打探到,朝阳区东三环北路有京城最大的花卉交易市场,便乘车前往。 华念平与林思儿拉着手,找到一家挂有“兰友之家”的兰花店,刚一进去,阵阵兰花清香就扑面而来。 两人立刻被吸引住了。 女店主热情地招待他们,不住地向两人推荐各色各样的兰花品种。 此时刚进入阳历二月,春节前后正是春兰、莲瓣兰盛开的时节。林思儿在一盆兰花前面驻足。 华念平看到那盆兰花叶色碧绿,开着一键双花。 女店主夸林思儿有眼光,说这是一盆江浙过来的下山兰,如果能起个好花名,比如奥迪牡丹、彭城牡丹之类,将来肯定升值不菲。 华念平听人说过,品种稀少、色瓣独特的兰花,有的确实卖到成千上万一盆。这是因为在二千〇〇年的前后,兰花被市场炒到价格最为离谱的一段时期。 他见林思儿对这盆兰花很是恋恋不舍的样子,便问女店主多少钱可以买下来? 女店主向华念平递上一张店里的名片,回答说:“要是别人来买,我肯定要个大价。看你和小太太这一对模样清秀,相互恩爱,正配得上得这盆下山兰一键两只蝶花。我出个实价,每苗三百元,共七苗草,让你一百元,你给二千元好了。” 林思儿听到女店主用了“小太太”这个字眼称她,先是面红,后来再听到二千元这个价钱,赶忙拉起华念平从这家兰花店里跑开了。 女店主追出店门,喊:“别要急着走,还有一苗十几元钱的呢!” 两人在花卉市场又转悠了一会,林思儿宽慰地对华念平说:“我想,咱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再买兰花来养不迟。爸妈不在家,我突然弄出一盆花在屋里养,妈喜欢干净,说不定担心生出虫子。” 华念平心里清楚,林思儿是真心喜欢那盆兰花。只是,他们两个人这会把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只够买回一小苗。 返回的路上,华念平觉得林思儿虽然依旧对他有说有笑,但兴致多少被那盆一键两蝶绽开的兰花,有些影响。 回到学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个人刚进院子,林思儿忽然“哎呀”一声,说是想起忘记买菜了。 她歉意地望着华念平,不好意思地粲然一笑,说:“夫君你第一天住进我们林家,我觉得还是先请你在外面吃一顿饭比较好,以示欢迎!” 晚饭,华念平与林思儿吃了一顿四川火锅,为了庆祝即将一个月的快乐生活,还要了二瓶啤酒。两人都能受辣,边吃边聊,不时再饮上一口啤酒,这顿饭吃的有滋有味。 从饭店出来,林思儿勾着华念平的手,声音娇柔地说:“念平,和你在一起真好!” 华念平回答:“我也是。今生有了思儿,将幸福一辈子!” 到家已是夜深,林思儿向浴盆放好热水,细心地把华念平要用的睡衣、拖鞋、毛巾、洗发水、沐浴露一应准备好,请他去洗澡。 华念平要林思儿先洗,她却坚持华念平是客人,必须优先。华念平洗好出来,见林思儿已经为他把书房的被窝整好。 他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立即走进书房的意思。 林思儿不解地问:“还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华念平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思儿,我想要——” 林思儿心里一阵猛跳,胆怯地看着他,说:“你想要什么,讲吧!” 华念平以充满感激地目光深情注视着林思儿,说:“答应我,让我抱抱你。还想,这段时间,以后我们每天临睡前,都能相互拥抱一次。” 林思儿松了一口气。习惯地上挑了一下细密的秀眉,温顺地向华念平张开两臂。 华念平向前一面把她紧紧抱住,一面口里喃喃地说:“谢谢你,我一生心爱的人,千万不要让我失去你!” 林思儿等华念平松开,把他拉到床前,像哄孩子般地说:“亲爱的,不要胡思乱想,睡个好觉。我还没有洗澡呢!” 她为他关上灯,并带紧房门。 华念平并没有立即上床。他等林思儿进了盥洗室,听到哗哗的水声,便从书房溜到客厅,直到拨打完两个电话,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华念平睡到上午九点多钟才起床,林思儿已经在餐厅准备好早点。吃饭时,他问她今天有什么计划。 林思儿说,她早上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爸爸从米国打来的,已经顺利到达三籓市的姑姑家;另一个是洪芳打来的,约中午一起去西单吃烧烤。她说等会儿才能回复给洪芳,因为还需要征得华念平的同意。 华念平说没关系,自己中午可以一个人去学校食堂吃饭。寒假初的这段时间里,教师餐厅还在照常营业。 林思儿说,如果华念平不愿意,她肯定不能丢下他。 华念平说,想抽出时间去一趟西山植物园。 两人说话中间,洪芳又打电话过来问林思儿考虑好没有。林思儿说,必须带了一个人共同前往。洪芳问带谁,林思儿在电话中不肯回答,说见了面就会知道。 洪芳在电话中大笑起来,说早猜出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华念平,如果两个人肯一同赏光,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约定十一点钟和男友开车到学院门口来接。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华念平住在院长家,他们两人在学院里从不黏在一块,以避开熟人免生怀疑。总是华念平先出门,林思儿过了一会才关门离家,路上前后相隔几十米,直到出了学院门口再向前走上一段,两人才能手拉手走在一起。 看看时间差不多,华念平与林思儿打算换掉睡衣,像往常一样先后离开。 正在这时,外面先是有了几声汽车喇叭响,接着家里的门铃也叫了起来。屋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惊地面面相觑。直到门铃接连响了几遍,林思儿才撑着头皮去开门。 没有想到竟是洪芳和她的男友提前来到,并把汽车开到了家门口。 刚才的一路上在车里,洪芳是用了陶中尉新买给她的手机与林思儿通话,所以能够立马赶到。那个时期,手机还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更何况是学生。 林思儿和驾驶室那位陶中尉正在打招呼,洪芳已经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的随意,毫不客气地直奔客厅。 第22章 往事如烟(五) 当洪芳看到站在林家屋里的华念平,又见他身上还罩着睡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吃吃地笑了起来,说:“怪不得迟迟不开门,原来是思儿这丫头金屋藏郎!” 华念平满脸窘迫,说:“真是抱歉,想不到你们,会来的这么早。” 洪芳觉得好笑,说:“哦,不想我们来的太早,是怕打搅你们的好事吧!” 她这话不依不饶,让华念平越发地局促不安。 林思儿在洪芳身后狠狠地拧了她一把,叫道:“你这死妮子,干嘛欺负华念平,千万不能乱说!” 洪芳又是一阵大笑,对两人道:“不说不说!我简直被你们二位笑死了。前年,我读大一的时候,就被陶中尉哄到床上嗨咻着玩爽啦。咱们都是成年人,一旦把身子献给对方,那才是真爱!” 洪芳的话,使得华念平与林思儿立刻理解“玩爽”是个什么概念,由不住相互看了一眼,顿时涨红了脸。 洪芳急着要去吃巴西烧烤,催促两人快点更衣。 四个人在西单用完午饭,陶中尉回天安门值班,洪芳拉着林思儿要逛商场,华念平说有事情要自己去做,不能陪她们。 林思儿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华念平,让他办完事直接回家休息,不必等她一起回去。 第二天,就是西方2月14的浪漫情人节。 林思儿陪同洪芳一连转了好几个商场,在燕莎百货看上一条带着白色方块底纹的深灰色男士羊毛围巾,产地法国,标价好几百元。 她想到华念平日常着衣并不十分讲究,瘦瘦的脖子在冬天里光净而清冷,若是添了这条高档的围巾一定显得奢侈好看,便横着心买了下来,作为浪漫爱人节那天送给华念平的礼物。 洪芳和陶中尉租了房子同居。她突然想起与家具店约好四点钟运送一张大床过去,就匆匆和林思儿告别。 林思儿在回去的路上,忆起昨晚失信于华念平,想今天务必下厨给他做一顿丰盛可口的晚餐。 拎着菜到家,林思儿发现院门虚掩着,知道华念平已经到家。 她刚进院子,立刻闻出一缕悠远的清香。 走进屋时,见华念平故意用了一副傻傻地样子看着她笑,茶几上摆着他们昨天见过的那盆下山春兰,两朵牡丹似的花瓣正痴情地向她绽放。 林思儿向前捧起兰花,爱不释手,上下前后看个不够,激动地对华念平道:“你说下午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没有想到原来是为了买这盆兰花。” 华念平说:“如果事先告诉你,你肯定阻拦我。” 林思儿点头称是,问:“这盆兰花贵的吓人,你哪来那么多钱?” 华念平如实告诉林思儿,昨天在她洗澡时,他偷偷打了两个电话,一是打给家里,要求向他的银行卡汇钱;二是打给兰花店的女老板,请她不要把这盆兰花卖给别人。 晚饭,林思儿不仅做了拿手的三鲜馄饨,还炫耀手艺地炒了一盘虾仁,烧了一条黄鱼,炖了猪骨海带汤,并从酒柜里翻出一瓶法国干红酒。 开始时,两人只是小口品尝,后来喝到兴奋之处,竟是一口干掉一大杯。一瓶酒喝光,林思儿已无力收拾餐具,和华念平相互搂紧肩膀回到客厅。 林思儿对华念平说,不能让兰花孤独地留在客厅里,今晚先搬到他睡的书房,明天再搬进她的卧室。 华念平立即反对,说兰花是买给林思儿的,必须先搬到她的房间。 两人带着醉意推来让去好半天,林思儿说要不就放在客厅里,两人整夜在这里一起守着它。 华念平摇头说,夜里冷的厉害,可以先搬到林思儿卧室里,他等看着她熟睡,再把兰花搬去书房。 林思儿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兰花被摆放在林思儿的床头柜上。两人洗了澡,换上睡衣,相互依偎着坐在床前闻香。 林思儿说:“咱们应该给这盆下山兰起个好听的名字。” 华念平说:“你来决定,只要是你起的名子,叫什么我都喜欢。” 林思儿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满意的名子,说兰花的名子还是华念平来起。 华念平思考了一会,说叫“鸳鸯双蝶!” 林思儿立即喊好。 华念平怕林思儿着凉,强迫她上床盖了被子。他又拿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说这是爱人节必送的礼物。 林思儿欢喜至极,把眼睛睁得很大,那样子好像是她收下的不是巧克力,而是貂皮大衣。 作为回赠,林思儿把下午新买来的围巾,找过来亲手围在华念平的脖子上。 她脑袋陷进枕头里,眯起眼睛注视着华念平。见他戴着围巾的样子很是帅气迷人,便勾起他的脖子,动情地问:“念平,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华念平向她俯下身子,柔声道:“不,亲爱的思儿,是你对我更好!” 林思儿注意到华念平的双肩有些冰凉,不忍他冻着,就把身子向一边挪了挪,掀开被子让华念平上床躺在一起。 华念平没有犹豫就跳上床。 他钻进被子里,刚一触到林思儿的身骨,脑海里立刻记起上午时,洪芳所讲到的“玩爽”那两个字眼。当下便冲动地把林思儿揽在怀前,心跳不断地迅速加快。 林思儿温顺地依偎在华念平的怀里,呼吸也开始变得紧张而急促。华念平的周身,不断地被一阵阵地燥热冲击着,林思儿被他搂抱得几乎喘不过起来。 华念平渐渐地无法克制自己,试着亲吻她,并用手抚摸着林思儿柔软的身躯。 林思儿开始担心华念平想要干什么了,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把他叫到床上来,但她又很怕他立时失去激情,突然间放开自己。 两人的心,如乱崩的琴弦。 终于,华念平声音颤抖地乞求:“思儿,我想得到你,现在和你——玩爽——好么?”。 林思儿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地后退。 她紧闭起双眼,渴望与胆怯交织在一起,用发烫的双唇与华念平相吻,脆弱地吟声着说:“我心爱的念平——我的爱人——玩爽为什么不等结婚——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这一夜,他们两人心醉神迷,极尽缠绵悱恻。 待到第二天的接近下午一点,华念平勉强睁开双眼。林思儿走过来,在床前笑着叫他一声“懒虫”。 他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用手轻抚她的秀发,说:“亲爱的,昨夜谢谢你!可是,你会后悔么?” 林思儿摇摇头,口气很是坚定地说:“不后悔,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她催促华念平赶快起床,说午饭已经做好有一会了。然而华念平却是皮涎着脸,赖在床上不起。林思儿看他情意心切,再次应允。 嘿咻事毕,两人刚穿好衣服,林思儿立刻抽去床罩。 华念平问怎么啦,林思儿红着脸掀开被子指给华念平看,那洁白的床罩上昨夜染着几处殷红的鲜血痕迹。 两人都自知情到深处,原说是要守身如玉,不想还是大乱方寸。过后的几天,林思儿曾向华念平调笑地自侃说,我可是被你的一盆兰花,外加一盒巧克力,引“狼”入身。 第23章 玩爽代价(一)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逝。 农历的正月十六刚过,放完寒假的学生陆续回校,林教授和妻子也会过两天就要从米国飞回京城。 华念平与林思儿心里难舍难分,但两人这一段快活的小日子终究免不了有个到头的时间,并且一场厄运正在向他们逼近。 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天,林思儿早晨起来,在母亲做油炸点心的时候,突然接连呕吐不止。 母亲本以为女儿着了凉,但见她体温并不高,就担心地非是要拉她去医院检查。林思儿有了一种不祥之兆,坚称不让母亲陪同,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医院。 父亲看母女争吵得不可开交,又见女儿脸色苍白,就坚定站在了母亲的一边。 林思儿只好绝望地跟着母亲,磨磨蹭蹭地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正如林思儿担心的那样,她怀孕快两个月了。 林教授等到妻子铁青着脸把实情告诉他,犹如五雷轰定一般跌坐在沙发里。 他对知识分子的颜面思想重得不能再重,又自认为是个家教甚严的人,而且教育部不久就要任命他为京大副校长,一辈子没有责骂过人,对女儿一时没了主意。 倒是妻子关紧门窗,一再逼问林思儿令她怀孕的那个男人是谁? 林思儿任凭母亲叫骂,一句话也不回答。 林教授看妻子横的不行,就以父女谈心的方式和林思儿单独进行对话。 他首先问林思儿,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林思儿说,已经拿定主意退学,把孩子生下来,或者和相爱的人马上结婚。 林教授又问,她口中的那个相爱的人是学生、工人、还是商人,年龄有多大,父母总要和对方见上一面谈谈,才能有所考虑。 父亲这么一问,林思儿倒是有些犹豫,寻思该不该把华念平的名字说出来。 她盯着父亲看了好半天,不知道父亲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充满一线期望的问父亲说,如果她把爱人的名字说出来,是不是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会同意两人结婚? 林教授被女儿问住,只好说,这还要看她妈妈是否同意。 林思儿说,你和妈妈商量好再讲。 林教授把妻子叫来,把和女儿的谈话情况如实禀告给她。 妻子无奈,叹了口气说,女儿的身子既然给了那个男人,如今又有身孕,已是生米做成熟饭,如果对方家境和个人条件尚可,倒是可以商量。 林思儿后退无路,只好向父亲直言挑明说:“华念平,你认识的!” 父亲一听,立刻满脸阴暗,默不做声。 妻子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问林教授:“谁是华念平?” 林教授长叹了一口气,回答妻子说:“我们学院里的一个学生。成绩很好,貌相也较出众,可惜是个残疾人。” 夫妇两个避开林思儿,商量了很长时间,妻子坚决反对找一个瘸子女婿,说丢不起这个人。她打电话叫来在总参担任重职的弟弟,果断地要弟弟把林思儿立刻接走,找个好的医院把她肚子里的胎儿打掉,一个月内不许出门。 林思儿发着脾气不肯和舅舅走。 母亲流着泪,发誓说:“如果你敢生出这个孽种,继续和那个瘸腿交往,妈就死给你看。” 舅舅命令司机和卫士进来,两个威武的军人连拉带拽,横是把哭嚎着的林思儿强行架上汽车。 星期一,华念平看林思儿没有来上课,心里有些不安,央求洪芳去林思儿家里一趟,看她是不是生病了。他前段时间见到林思儿时有呕吐的样子,像是胃部不适,一直挂念不下。 下午,洪芳偷偷告诉华念平,她中午已经去了林思儿的家里,见到了林思儿的母亲,对方板着脸告诉她,林思儿去米国了。洪芳还说,看林思儿母亲的神态,好像他们家里发生过什么。 对洪芳和林思儿母亲的话,华念平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他每隔几天,便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的到林思儿家前后转上一阵,但总看不到林思儿屋里的灯光,心里从此缩成一小把。只盼着林思儿有一天突然出现在班里。 到了快放暑假,华念平依然没有林思儿的消息。 因为寒假没有回家,哥哥又说父亲的身体不好住进医院,催他放假早早回家。他只好暂且舍下对林思儿的挂念,回到家里去过暑假。 大四开学的第一天,洪芳神秘地告诉华念平,她暑假期间见过林思儿一回,原来她根本没有去米国,而是靠着父亲的关系转入北师大新闻系,正好也是大四。 但是不知为什么,林思儿的母亲竟搬去和女儿同住,也不许林思儿单独回到京大经济学院这边的家里。 洪芳怀疑,是不是他和林思儿的地下恋情败露,她的母亲在一直监视着她。 华念平问洪芳,林思儿是否问起过他。 洪芳代他难过地摇摇头,说她和林思儿是在路上偶然相遇,她的母亲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们谈话。 华念平想到,只要是林思儿平安无事,便一切都好,在心里一下子宽慰了许多。 虽然从京大经济学院到北师大需要转乘好几趟公交车,但华念平几乎每个星期都找出半天时间,在师大新闻系的楼下转来转去。 他如此苦撑了二个多月,终于在冬天里的一个下午,发现林思儿抱着教科书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走过来。 林思儿似乎已经注意到他,但却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华念平本想不顾一切的迎上去,却见林思儿对他暗暗摇头。 华念平知道必有缘故,只好发呆地任凭林思儿从身边走过。 他沿着林思儿的身影向前望去,看到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尾随着林思儿和她的同学,一起渐渐走远。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林思儿把家里的影集给华念平看过,他立刻记起那位妇人正是林思儿的母亲。 华念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深信林思儿会设法来找他。果然天黑下去并没有多久,林思儿远远地一路跑了过来,两个人顾不得附近有人,立刻紧紧地抱在一起。 林思儿一面不住地亲吻着华念平,一面急促地说,她是乘母亲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偷偷溜出来,马上就得回去。再过十来天就是圣诞节,她要华念平牢记在平安夜的晚上七点,准时在师大东门口等着,到时一定会看到她。 第24章 玩爽代价(二) 平安夜的那天晚上,华念平一早就守候在师大的东门。 七点刚过,林思儿果然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她对华念平说,新闻系这天举行圣诞晚会,至少会折腾到深夜,她有足够的几个小时的和他幽会。两人像一对久别的情侣,马上去师大旁边的宾馆开了房间。 林思儿埋怨华念平:“你怎么一封信也不回给我?” 华念平诧异,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林思儿立刻明白,说她从师大向华念平寄出十多封信,父亲认得女儿的字体,显然早有心计,看来那些信是被父亲先手设法没收了。 不等华念平追问,林思儿便把舅舅带她逼着打胎、舅妈看着她一个月不许出门、父亲托了关系把她转入北师大、母亲如何每天看管,声泪俱下地哭诉给他。 华念平紧紧地拥抱着林思儿,不住地亲吻着她,心里一阵阵地愧疚。 两人分手了半年时间今日方得相会,欢爱之情早已燥热撩身,当下免不了“玩爽”期望,自是床上一番云深雨长。 华念平担心:“如果再有怀孕如何是好?” 林思儿回答:“那就私奔你的家乡!” 一番无休止地嘿咻缠绵过后,林思儿要华念平暂时忍受分手之痛,只要再苦等半年多时间,就可大学毕业后一双去南方打工。 她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惧怕母亲圣诞晚会结束时等她不着,便要起身离开。 华念平想到今夜相别,他日再见不知是在何时,意犹未尽地不舍林思儿离去。林思儿深解心爱之人的柔情蜜意,顺从地重新躺进华念平的怀中。 林思儿直到华念平睡熟后,才悄悄穿衣,满心悲戚地噙泪而去。 这便是他们二人最后聚在一起玩爽的短暂时光。 …… 大学毕业前的一个月,华念平结束在深圳科技园的实习从外地回到京城,下午完成论文答辩,晚上独自一个人去了京城音乐厅,打算放松一下连续十多天因为编撰论文而紧绷的神经。 和往常一样,音乐会的听众不是很多。 他买了票,进了演播厅刚找好自己的座位,抬眼看到前面几排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好像林思儿,旁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凑向她正在耳语。 华念平两眼起雾,踉跄着绕走过去看清,果然是林思儿和另外一个青年男人坐在那里。 他的脑袋“嗡”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灌向头颅,顾不得场合地厉声喝叫:“林思儿?” 林思儿闻声战抖了一下,与那个男的同时转过脸来。 青年男人看看华念平,又看看林思儿,虽然表情诧异,但很快注意到华念平的愤怒和林思儿的惊恐,便立刻有所感觉。 林思儿一句话不说,从座位上起身向华念平走过来,那个男的紧随在她身后。 三个人离开音乐厅,林思儿对华念平介绍那个男人:“这是路志超,他爸爸和我舅舅住在一个院里。” 路志超警惕地问华念平:“你是谁,刚才敢这么叫她?” 华念平还没有张口,林思儿就代他向路志超回答:“他叫华念平,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真心爱着的人。” 路志超扭曲了脸,睁大眼睛,对林思儿叫道:“你喜欢他,那我算什么?咱们一起去到你家说个清楚。” 一听要去见林思儿的父母,华念平面上没有显得退缩,心里却不由得阵阵打鼓。 路志超开过来一辆车,把华念平与林思儿逼了进去。 他今天,本来有意要在林思儿跟前显摆的是一部体型巨大的野战吉普,专门用于滩涂登陆作战,是从将官父亲那里的单位借过来。 现在,这个登陆作战的对手,真就出现在了跟前。 路志超先前看见华念平走路带着跷颠,这会上车时又腿脚明显不便,还得靠着林思儿上前帮扶了一把,才十分费力地提了一条腿,爬上这辆庞然大物。 没想到眼前竟是个跛子在与自己争爱,路志超心里更是窝囊憋火,气愤难当。 汽车开到京大经济学院,路志超威严地像是押着两个罪犯,一同走进林家。林德逊和夫人看到三人进来,马上感觉出了意外,一时目瞪口呆。 更不幸的是,被路志超驱进蒙家的华念平,竟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正视教授夫妇。他在迈上台阶进门的时候,跛脚的那条腿突然一软,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被林教授拽了一把。 这又使得他免不了更加自卑心虚。 路志超向林德逊夫妇告状说:“伯父、伯母,这个叫华念平的家伙,您们认识么?林思儿当着我的面,说她爱的是这个人。” 林德逊还没有来得及讲话,林夫人刚一听到“华念平”三个字,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扫把,劈头盖脸就要向华念平打将过去。 林思儿冲向前护住华念平,对母亲说:“我就是爱他。要打,你打我!” 林德逊夺下妻子手中的扫把,对华念平说:“你死了这条心,以后再也不许纠缠林思儿,我们家不接受你这样的人。你走吧” 华念平嗫嚅,说:“校长,我不能没有林思儿,请你成全我们!” 林夫人不容华念平张口再说下去,用尽力气把他向门外推搡,恨恨地说:“少废话,快滚!不然我打电话喊学校保卫部来人。” 林思儿想冲出来护卫华念平,却被她的父亲和路志超死死拦住不放。 华念平被林夫人粗暴地赶出门外时,身后传来林思儿在屋里哭叫着大声抗辩。 “你们赶走他的人,赶不走我的心,等过几天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我就和他一起离开京城去南方!” …… 林德逊和夫人担心女儿说到做到,为怕夜长梦多,夫妇两个连夜商定,这两天就把林思儿送往米国姑姑家,让她留居在三籓留学。 他们想,路志超本来就在华国驻美领馆担任翻译,林思儿和他经过一段在米国的交往,慢慢就能走到一起。 至于华念平,林德逊知道这两天就会决定学生的毕业分配去向,他打算提出建议,把华念平留校安置在经济学院。目的,是把此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防林思儿万一从米国私自潜回京城,到时候也能把握住华念平的踪迹。 第25章 玩爽代价(三) 路志超那时二十五六岁,比林思儿提早几年在外交院校毕业,在经贸部门的外事司混了一段时间,就被派往华国领馆担任翻译。 他的父亲与林思儿的舅舅同住在一个大院里。林思儿被逼着打胎后的一个月里,就被看守着住在舅舅家。 有一天,路志超的母亲与林思儿的舅母闲聊,第一眼见到她出现在客厅,便从心底里十分喜欢这个端庄漂亮的姑娘,又知道林思儿的父亲是京大副校长,回家后立即丈夫商量,打算把在米国的儿子介绍给林思儿认识。 舅舅、舅母看着路志超从小长大,知道那孩子体格猛壮,全表人才,对路夫人的攀亲意愿很是表示赞同。 舅舅把这件事和姐姐一说,林夫人立刻赞同,一是觉得两家门当户对,二是思想林思儿若是有了一个像样的男朋友,自然就会疏远那个叫华念平的瘸子。 等到林思儿在北师即将毕业,学生基本无课可上,母亲就和她搬回经济学院的家里来住。恰逢路志超回国休假,舅母便把林思儿母女叫到家里,让林思儿与他见面。 路志超一眼看中林思儿,心里很是欢喜。 林思儿心里装着华念平,本想着对路志超不理不睬,但想到如果立刻回绝,不仅招来母亲的责骂,还会引起她对自己更加严厉的看管,徒增约束。 以她原本的初衷,想法极其单纯。就是在路志超的回国休假仅有几周,这段时间与他虚意交往周旋,等他返回米国时,正好是自己拿到大学文凭的日子,到时候再与华念平一双离开京城不迟。 那天在京城音乐厅和华念平相遇之前,她和路志超仅有过几次约会。每次,都是他开车到家来接她。在母亲面前,林思儿不敢推脱,只好随着路志超上车。 被迫与路志超两人单独在一起约会,林思儿对路志超虽然不甚热情,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冷淡,只等路志超休假结束返回米国便是解套。 路志超这晚回家,愤愤地把林思儿不爱自己事情向父母一说,又讲到华念平是一个跛脚的残疾人。 路将官立刻勃然大怒,不曾想到如此优秀的儿子,竟会输给一个外省来了京城读书的瘸子。以他们家社会地位和条件,这无疑是对自家门第的一种奇耻大辱。 其实早在林思儿出现之前,好几年里不乏有家庭相当、姿容的各类各样女孩,只要听闻路志超从米国一回来,便能蜂拥而至,向他频送流波,百般展示热情和魅力。 本来,能与外交官结成伉俪就是一件很美满的婚事,何况路志超还有着一副俊美的外表,使得这些姑娘们看着更是十分倾心。 虽然,唯一让有些女孩感到并不完全称心如意,是因为路志超天就一双特别瞩目的大板牙,丄宽下尖,甚至带着些锋利的样子,但世无完人,总还是瑕不掩瑜,最多与他亲嘴时把舌头向后缩紧,免得被刺穿或者啃破而已。 但是让路家夫妇很是意外的是,无论是多少个又灵又透的优雅闺秀,在路志超跟前圈围抛媚,他们的儿子竟从中并没有一个能上眼。这大概是因为,那些女孩们都表现得太过主动热情,反而让路志超看出了她们的庸俗。 只有路志超在见到了林思儿之后,瞧得出来在她秀重的眉宇之间,似乎藏着本不该有的忧郁,显得冷僻孤傲,始终对他们儿子不冷不热的进行敷衍,言辞里颇多应付之意,反倒燃起了路志超对林思儿的驯服之心,让他欲罢不能,一追到底。 按着路将官惯有的军人脾气,恨不得立刻抓来林思儿和儿子成婚。但当今社会法律严明,容不得他仗势抢亲,然而眼见儿子一副对林思儿依依不舍的样子,夫妇两个又不免对望着连声叹气。 正在这时,林思儿的舅舅、舅母过来,说刚刚接到姐姐的电话,一是为了表示安慰,二是转达姐姐、姐夫刚有的决定。 路家夫妇立刻表示同意,路志超更是转怒为喜,愿意提前结束休假,守着林思儿同机飞往米国。 那一晚,华念平被林夫人赶出家门,自尊被打成粉末,满脸羞愤,一个人在空荡的操场上独坐了好几个小时。 眼见过了学校规定的熄灯时间很久,操场上开始有保安过来巡查,他才心烦意乱地在深夜回到寝室。 同宿舍里的学生早已经睡下,华念平衣服不解就上了床,拉过毯子盖住脑袋。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心里一阵阵发烧发痛,虽然脑子里强迫自己扛住屈辱,终于忍不住满脸尽是泪水。 华念平有了一种被彻底打回原形的自卑伤痛,仿佛泪水不是挂在脸上,而是灌进在脑子里。 他后悔在京城音乐厅里的一时冲动,更后悔莽撞地和林思儿、路志超一起闯入林家。林德逊逼他对女儿死心的话,以及他妻子的怒斥,一遍遍在华念平的耳边回响。 为了与林思儿的爱情,华念平甘愿接受林德逊夫妇对他的的屈辱,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情突然发生,他似乎已经和林思儿无法再走到一起。 在学生们急于紧张打听,四处活动毕业分配的那几天里,华念平却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同寝室的学生都问他怎么啦,他推托身体不舒服,并谢绝了大家带他去医院的好意。 第三天上午,到了经济学院即将公布学生毕业分配前夕,班主任找到华念平,通知他立即到院长室去。 华念平到了经济学院的院长办公室,院长恭喜他毕业分配被留校,并且就在经济学院任教。 院长和林德逊是近邻,略微知道一点那天晚上发生在林副校长家的吵闹,也似乎看到了华念平当时被林夫人气势汹汹赶出家门的情形,见华念平并没有因为留校任教显出兴奋,理解他正在因为林思儿而悲伤难过。 临别时,院长同情地握住华念平的手,说:“我们以后是同事,有个情况我既然已经知道,就得向你如实告知。林校长的女儿,已经在昨天和她的新男友一起飞往米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希望你珍重!” 华念平木然地松开院长的手,无力地道了声“谢谢”,就匆忙转身离去。 他不想让院长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第26章 玩爽代价(四) 林德逊没有食言,在华念平留校任教的第二年,接受他的报考,作为指导老师收了华念平为京大在职研究生。 师生两人心照不宣,从不提及林思儿。 林德逊见华念平沉默寡言,常常一脸愁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很是厉害。 还见他只把所有心思用在学术研究和论文上,很少和女性来往沟通,便多少有些心存内疚,所以对他额外的加以课程指导和训练。 华念平果然不负林教授的期望,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几年,就很快成为国内崭露头角的青年经济学家,破格晋升为京大最年轻的副教授,并任命为经济学院副院长,只是依然孤身一人。 在华念平担任经济学院副院长后那年夏季里的一天晚上,华念平下课到教师餐厅打饭,忽然看到林德逊副校长夫妇、林思儿、路志超一行,从餐厅门口走进来。 林思儿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幼小的女孩。他们正走向餐厅里的一个圆桌,华念平躲闪不及,正好与他们迎面,相距只有几步之远。 林思儿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华念平,面色立刻变得苍白,一时两人怔怔相视,默然无语。 林夫人见路志超瞪着一双警惕地眼睛,看着他们二人,急忙上前把林思儿拉走。 华念平打好饭,无言地从林家人旁边低头走过。 回到宿舍,他没有胃口吃饭就在床上躺下,直到屋内漆黑一片也没有起来开灯,只是一个劲的抽烟。 深夜,华念平听到了敲门声。 他知道是谁,猛然坐起身刚想去开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路志超警惕地眼神,又立刻缩在床上不动。 林思儿在门外继续敲了一阵门,见屋里没有动静,说:“念平,我知道你在屋里,求你开门,我们谈谈好么!” 屋里屋外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林思儿转到了窗子跟前。 她说:“我知道,念平,你不愿意再见我,我现在站窗子这里讲话,你一定会听得清楚。我特地来告诉你,明天就要和他一起回米国。自从晚上看到你,京城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这些年我不敢回到华国,更不敢见到你,上天折磨我,偏偏让我们今天相见。” 华念平慢慢移到窗前,从外面映照的昏暗灯光里,依稀看到林思儿清瘦的身影。 他的脸颊流过两行眼泪。 林思儿继续说: “你一定恨我背叛了你,但是念平,你相信么,我是被妈妈、舅舅绑架到机场的。在米国姑姑怕我飞回京城,看管得很严,前几年里只给我零用钱,我没法凑够钱买回国的机票。我想联系你,但不知道你在哪里,直到今天晚上饭后交谈,才从爸爸那里知道你被留校任教,并且曾经做过爸爸的研究生。” 是因为他的缘故,林思儿才被逼去了米国,华念平其实多年以前就已经知道。 林思儿解释:“对路志超,我起初抗拒了他好几年,直到她为了追我,辞去了领馆的工作,在三籓谋事去做,我因为说不出的苦楚,加上又一直没有你的音讯,才万般无奈答应了他的求婚。” 华念平却是咬紧了嘴唇,心中恨想:“不管怎么样说,你到底还是因为屈服,舍弃了我呢!“ 林思儿又说:“你知道么,念平,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经常想起你,想你的时候,有时会在半夜里突然醒来。现在我和他已经有了孩子,可是爸爸说你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我听了很伤心。答应我,念平,找一个女人和你过日子。不然,我会一直为你难过,会很难过!” 华念平听到了林思儿的抽泣声。 又过了一会,听到林思儿绝望而凄凉地向他告别。 她说:“好吧,念平,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又过了很久,林思儿的身影才从窗子移开。 华念平拭去眼泪,注视着窗子,仿佛林思儿的影子继续嵌在那里,把一遍遍话语倾注在他的心中。 在林思儿返回米国后的不久,林德逊有一天突然把华念平叫到办公室,说要请他到家吃饭。 原因是林夫人的嫡亲中有一个女儿,年龄与华念平相当,在天坛医院做护士,不仅长相尚可,还有单独住房,新婚丈夫去年在一起车祸中丧生,林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二人。 华念平寻思,这一定是林思儿央求父母为他成全婚事,立刻向林校长婉拒了。 他并不嫌恶对方是个寡居的女人,因为之前也有很多人为他张罗对象,介绍人大都首先考虑到华念平有身体缺陷,所以选中的女方不是没有职业,就是有过短暂婚史。 华念平只是想到和林思儿不成夫妻,反倒变为亲戚,心里难免有些悲凉。 …… 华念平喜欢吃锅贴、饺子。 一天,他在教师餐厅照例寻到写有“水饺、馄饨、锅贴、炒菜”的摊位,发现除了吴姓老板夫妇,还多了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 这姑娘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皮肤略微显黑,一双深陷的眼睛使她看上去向欧洲吉普赛女人的混血儿。 华念平后来知道,这姑娘叫吴宁芳,是吴姓老板的大女儿,中学没有毕业就到沿海打工,新近辞了工来京城为父母的生意帮忙。 吴宁芳知道华念平是经济学院的领导,看到华念平来买饭,总是亲切地喊他一声“华院长!”,并且多给他盛上几个锅贴。 学院里一位和华念平关系较为亲近的会计课陈老师,注意到华念平自吴宁芳来后,经常有意无意地光顾这家摊位。 有一次在吃晚饭时,他和华念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念平,那姑娘对你有意,我给你说说合吧。” 华念平涨红脸,辩说:“你别瞎掰,不会,不会!年龄悬殊很多,很多呢!” 陈老师仿佛看穿华念平的心思,真的就向吴姓老板夫妇提出,要为吴宁芳和华念平做媒。吴姓老板夫妇征求女儿的意见,吴宁芳应承:全凭父母做主。 吴姓老板夫妇听说过华念平是同乡。想华念平既然是学院的领导,又是一位知名教授,这门亲事若成,在京城将来会有一个落脚之处,对京大教师餐厅的摊位生意也自然有所照应。 第27章 赴任之旅(一) 两千〇三年的秋天,“非典”萨斯疫情刚过,华念平与吴宁芳成婚了。婚后,吴宁芳被华念平送进京城舞蹈学院大专班学习,属于成人教育学历,毕了业为她在京大附属幼儿园谋到一个并不在编的舞蹈老师职位。 两人婚后前几年感情尚好,但自华念平从京大调进现在的总部机关里,关系急剧恶化,从琐事小吵到各不相让的夫妻大闹,继而发展到十天或是一个月互不搭理的冷战,甚至还有过两次动手格斗。 起因,一是吴姓老板夫妇因为使用“地沟油”被学校查出来,在被赶出教师餐厅时,华念平没有站出来为岳父母说话;二是吴宁芳的弟弟参加高考,全家重托华念平利用关系招生到京大,华念平却没有利用职权从中帮忙,使得弟弟没能上成大学。 如今,华念平寻思自己刚从边疆回来,突然被总部机关里派去淮上市,夜里就得离京出发,说是一年期限,并不知道要待上几年,想到和吴宁芳再次相别,夫妻关系不知哪年才能和好如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的伤感。 因为明天清晨就要乘车离开京城,华念平打算晚饭时亲自下厨,好好做上几个小菜,对妻子表示一番歉意。但是吴宁芳向家里打来电话,说晚间还有两节辅导课,会在外面和同事吃饭。 果然,吴宁芳继续很晚才回,只是与昨天不同,她不仅没有喝酒,还为华念平买回一件新的风衣外套。 华念平决定和吴宁芳好好谈谈,等她洗了澡换上那件鹅黄的睡裙,就主动示好地冲了两杯咖啡端到她的跟前。 吴宁芳并不领情,说晚上喝咖啡夜里不好睡觉,华念平没趣,说这两杯咖啡自己会全喝掉。吴宁芳很不高兴地说,倒掉一杯咖啡并不能省出很多钱来,反怪他给自己添堵。 华念平努力克制住自己,说: “宁芳,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其实这次回来京城,我就下定决心和你好好过生活,今后不会只想到工作,更没有想到要再次离开你。可是我,明天早上又要出发了,向下又留你一个人过孤独的生活,这对你实在不公平,真是觉得对不住你。” 吴宁芳点上一根烟,沉静了一会。说:“其实,你一个人在外飘泊,也很不容易。” 她的这句话,让华念平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 他不由得激情起来,立刻向前伸出双臂拥住妻子,带着不能抑制的亢奋说:“芳,咱们快点要个孩子吧!” 让华念平大为意外的是,吴宁芳对他的拥抱似乎有了一种陌生感,觉得非常别扭,马上很不太习惯地挣解出来,抽身躲向一边。 见到华念平的脸上突然涌起阴沉,吴宁芳迟疑了一下,才有些像是表示歉意,又像是怕华念平误会地说:“可能你还没有注意到,我这身子……从你回来那天起,就一直不方便。” 她这话,好像是说身上这几天的例假是华念平带给她的,并不是她每月都有。 华念平自觉尴尬,便解释说:“我是说打算以后,咱们得生个孩子。离春节已经没有多久,到时我无论如何,是会回到京城过年的,而且到淮上市挂职也只是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几句话却一下子让吴宁芳勾忆起许多事情。 她突然恨恨地看着他,语音不高,却明显地满腹怨气,说:“春节是快到了。但是华念平,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你倒想着这次是去重任,我看不过是又被发配。” 像是突然被看穿了一种虚伪,华念平红起脸,结结巴巴说:“你怎么……怎么这样去看……上面的安排!” 吴宁芳冷笑说: “当初,你去援疆,说好两个月回一趟京城,可是几年时间里你回来几次?刚结婚的时候,你是经济学院的领导,事情虽然很多,咱们还能天天见面。等你调工作到现在的这个总部机关里,全国各地的出差,不是去调研,就是去检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三百天不在京城。” 华念平无法反驳,因为吴宁芳句句实话,并且越说越多,后来她免不了把父母因为“地沟油”被赶出京大、弟弟没有能读大学这两件事情,再向华念平一番问罪。 这是她耿耿于怀,每次和华念平发生不愉快时必不可少的争斗话题。 吴宁芳继续说: “工作你是干的不错,步步高升。可是在京城,像你这样级别的高管多的是,和普通职员有什么区别,还不照样乘地铁、挤公交。再说,你工资也不是很高。结婚这么多年,我们连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这次你去外地挂职,说是一年时间,天知道我们又要分手到什么时候。” 华念平好不容易插嘴,争辩说:“焦总裁亲口向我保证的,确实挂职一年。” 吴宁芳把头摇了又摇,叹口气说:“华念平,我真无法想象,向你这样一个懦弱的人,是怎样爬上位的。你好糊涂,一点做人的智慧都没有。” 她站起身,似乎不愿意再和华念平交谈下去,走到梳妆台前在脸上涂抹面膜。 夫妻之间的这场临别谈话,最终以双双的不愉快而结束。 华念平躺在床上端详着妻子的背影,记起套在她身上的这件鹅黄真丝睡裙,是自己那年在新加坡做访问学者时,回国前为吴宁芳带回来的,睡裙的底边用金线镶有一圈玫瑰图案。 如今,只有两年多的时间,华念平想不到吴宁芳的后背,变得又尖又瘦,睡裙穿在她身上如同是被棍子撑起来一般。 他想,看来自己离家的日子,她的生活过的一定很不如意。 吴宁芳做面膜,前后敷脸一个多小时,她以为华念平睡了,就关上了房间的大灯。 华念平迷迷糊糊不知道吴宁芳还要折腾到多久,见她一时回到卧室,一时又去了客厅,拖在地板上的睡裙,在沉寂的夜里不时发出“啪啪”的恐怖声响,尾随着吴宁芳的每次来回走动,仿佛是一条响尾蛇跟着她爬来爬去。 华念平被这“啪啪”的声响,听的心惊肉跳。 后来,吴宁芳终于上床,忽然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华念平,你可不要睡的太死,别误了火车!” 第28章 赴任之旅(二) 由于妻子吴宁芳的好意,华念平因为担心误点赶不上列车,加上昨晚睡前那两杯咖啡,在大脑里搅动着的神经兴奋,竟又是一夜未眠。 他苦熬支撑到清晨四点,便一个人收拾好行李下楼。 临行,他没有想到去叫醒吴宁芳,她也竟然就没有醒,说到会去送他。 华念平在西站下了公交车,时间已是五点多钟,在排队安检查验行李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天前和自己一起从“黄牛”手里买票的那位姑娘。 她依然戴着墨镜,被五六个青年男女相拥着送进软席候车室,其中有几张脸似乎是华念平在电视里见过的熟悉面孔。 他们像是来送那姑娘上车。 华念平心里感叹,想自己如今去淮上市赴任,枉为一个大企的高管,竟是孤身一人,如此凄凉落寞。 昨天中午,他和林思儿通电话时,曾不安地告诉她,自己今天早上就要乘了车,到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工作。 林思儿为他突然离京且不肯见她一面,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她主动提出来,想一早开车过来送他到西站,但被华念平狠心地拒绝了。 华念平随着人群挤进普座车厢,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座位落定,贴身的里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这趟列车严重超载,车厢的走道和两头全都塞满了旅客。 华念平昨天从网上查到,淮上市每年有二百多万人分赴全国各地务工。 他此时身处满是腥臊臭味、叫声一片的列车里,寻思从京城到淮上市往返仅此一趟,根本远离实际需要,立刻想到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铁路部门取得联系,争取至少新开两趟列车才行。 坐在华念平对面位置上的,是一位六十来岁的乡下老汉,华念平看到,周围男男女女十几个人,一言一行全听老汉指挥。他们喊老汉为“严四大伯”。 严四大伯的打扮举止,像是一位从京城带队回乡的工头。 紧挨着严四大伯,坐着一位穿西装、打领带的青年男子,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 他从上车开始就板着脸,面上对严四大伯惟命是从,但华念平看得出来,青年男子的心底压藏着一种随时就会爆发的愤怒。 火车还在上人时,列车员推着售货车路过车厢。严四大伯立即指示青年男子为十几位伙伴每人买上两盒桶面、几根香肠、一瓶饮料。 青年男子很不情愿,涨红着脸说:“进站前,不是刚吃过么?” 严四大伯向他瞪起眼睛,说:“没看到上车的人越来越多,等上满了人,厕所都能塞满,那时小推车还能挤得过来么?难道刚才一顿饭,能撑住大伙十几个小时到淮上市下车。” 青年男人又嘟囔说:“那也不要一下子每个人买这么多。” 没想到那严四大伯立刻站起身,发起脾气来:“火车没开动,我们还都身在京城呢!” 他立即就要招呼随行一伙十几个人拿取行李下车。 青年男人好像马上被吓住,嘴里变乖地连声答应:“买,买!” 华念平发现严四大伯这伙十几个人,像是一直被年轻人哀求着才肯离京。 但是,等到列车笛声响后刚一启动,青年男人立刻扬眉吐气起来。 他矮小的个子像是突然起跳的弹簧,从座位一下子蹦起身子,对着严四大伯一群人,用力地向空中挥舞了一下手臂,大声说:“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一路上老老实实,不许给我惹事。” 他这声音盖过了列车的轰鸣声,把对面的华念平也吓了一跳。 再看严四大伯这伙人,全都老虎看见了训兽人手中的鞭子一般,变得老实温顺。 严四大伯干笑着说:“吕峰镇长,你坐下来讲话。” 吕镇长用恶狠狠地口气对严四大伯说:“都是四伯你带头惹事,有啥问题咱们镇里不能解决。前几年你不是区里闹,就是市里跑,这两年你长了见识,三番五次又聚众到了京城。” 严四大伯说:“镇里没法解决,区里、市里又不管不问,这日子没法过了。” 吕镇长挖苦严四大伯说: “你到京城就能解决了,还不是京城找到省里,省里找到市里,市里又找到区里、镇里,末了还不是一级压着一级派了我,把你们全都领回去。你们大家就不想想,咱们镇上能有多少钱败活,每次你们到京城自己花钱不算,镇上哪次领你们回去不贴上个万儿八千。” 严四大伯不再吱声,他带到京城的那伙人更是大气不出。 看众人服服帖帖,吕镇长换了一副口气,说:“其实,我也知道乡亲们的难处,大家也别再与我为难,等回到了淮上市,镇里雇车在站里接送大家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合计商量,别动不动就瞎折腾。” 华念平连着两夜不曾好好睡觉,本想在列车上能好好休息一阵,见车厢里吵闹的厉害,令他无法安心,便打算和这位吕镇长交谈几句。 他向吕峰、杨四大白各递上一根香烟,套着近乎地问吕峰:“你是镇长?” 吕峰不客气地接了香烟,回答:“是副镇长。” 华念平又问:“他们因为什么要来京城?” 吕峰警惕地看了华念平一眼,生直地反问:“你是干什么的?这是我们镇里自己的事,和你有关系么?” 华念平看出这位吕副镇长是一个敏感而负责任的人,心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他有了很好地印象,说:“我姓华,在淮上市里有熟人,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吕峰虽然打消疑虑,但还是不愿意家丑外扬,说:“谢谢华先生的好意,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你说不上话的!” 那位严四大伯因为领了华念平的那根香烟,看吕峰不情愿与他相谈,就主动接上茬回答说: “我们镇上有一家恩源集团下属的新华制药厂,这些年生产柠檬酸和氨基酸,把厂子里的污水排到我们村子里旁边的二道河里。二道河这几年於塞流不出去,污水漫到村边,庄稼都不长了,村井的水都是酸臭味。吕峰镇长是我们七里塘镇第一位民选副镇长,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为我们村到区里、市里反映过好几回。” 第29章 赴任之旅(三) 生态环境建设是长远社会发展和民生的重要课题,华念平听完了严四大伯的一席愤言,料不到自己即将上任的恩源集团,居然有一家直属的制药厂,竟是存在着如此堪忧的污染问题,立即锁紧了眉头。 他向叫吕峰的副镇长问:“按照这位大伯所说,新华药厂的污水治理问题很严重,有多少年了,有关单位难道一点也没有过问?” 吕峰没好气地回答;“总有四五年了。市里领导一贯认为,制药厂的柠檬酸出口创汇,是财政上的钱袋子。且又是直属于当地恩源集团的产业,没法插得上手。” 他又转向众位乡亲:“求求四伯和您们大家,以后千万不要再外出惹事了,这没用的!” 严四大伯鼻子“哼”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不信淮上市里就没有青天!” 恩源制药厂、七里塘镇、严四大伯、吕峰副镇长,华念平在心里,记下了交谈中听到的这些厂名、地名,还有眼前一老一少质朴的姓名。 在他座位的前后,除了吕峰、杨四大白,簇拥的大都是淮上市七里塘镇人氏。 华念平抽的是云南“阿诗玛”香烟,他只喜欢这个牌子,身上两包“阿诗玛”从上车后与严四大伯搭话开始,不到中午就散发地一干二净。 好在这两包香烟并没有白费,大伙开始主动与华念平攀谈,严四大伯亲切地喊他“老华”,甚至猜测说他的年龄该有四十几岁,孩子应已成家。 华念平从严四大伯他们的七嘴八舌里,模糊地掌握出三条大致的信息: 淮上市历史上是个名城,北宋时苏轼、欧阳修都曾在这里为官。 城西的游湖,属于恩源集团的地盘。它比杭州西湖还要阔大,湖中的文峰塔、魁星楼、神君殿,已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南宋名将刘琦,当年在这里大败金兀术,因此建有一座“刘公祠”,香火旺盛,至今缭绕不断; 恩源集团地跨淮上市的两县一区,前任董事长叫汪回忠,总经理叫刘涵清,分管治安的副总叫李勤守。李勤守更兼着淮上市的警局局长。百姓们背后,喊他们三个人的谐音“汪坏种”、“刘汉奸”、“李禽兽”。这几个明争暗斗,一贯不合,以至于东窗事发,先是汪、李两人被抓,接着是刘涵清闻风潜逃他国; 不过“汪坏种”、“刘汉奸”这两人,对淮上市并非一无是处。 作为驻扎在淮上市的特大型企业,恩源集团为积极支持地方经济,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倡导建设了大机场,另一个针锋相对,倡导引资建设大电厂。 只是这大机场、大电厂因为两人的突然倒台,目前皆是处于半途而废状态。 华念平还掌握了一些吕峰的情况,小伙子大学毕业,专业是化学生物工程,今年27岁,没有成家,已经担任了三年的副镇长。 …… 严四大伯居然说中,列车从京城西站开出,直到中午过后,一路上再没见列车员的售货车经过车厢。 华念平早上没有吃饭,胃里空空,此时见严四大伯他们纷纷开始泡面,顿时勾起食欲,便起身寻找餐车。 费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一路艰难地挤进餐车,见里面也塞满了无座的乘客。 餐车的列车员说,所有能吃的东西已经全部卖光。 华念平向卧铺车走了几节,幻想能遇到列车员的售货车停在哪个地方等他。不幸的是,除了有机会在软卧车厢进了一趟厕所,结果自是非常泄气。 而且凑巧的是,在他刚从厕所出来时,刚好被前天下午那位一同买票的姑娘撞见,她那时正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独自站在车厢的走道上向着窗外出神。 前两次看到姑娘,华念平因为见她始终戴着墨镜出现,所以无法仔细地端详她。 现在,这姑娘像是在包厢刚睡醒出来,脂如凝膏,肩上披散着一头长发,金色的发梢显然是特意染烫过,这使她本来就十分俏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妩媚。 姑娘看到华念平,很有礼貌地向他“嘿”了一声。 华念平因是刚从厕所出来,见姑娘主动打招呼,急忙脸上带着慌乱回应说:“你好!” 姑娘问:“你转到卧铺了?” 华念平满脸尴尬,说:“没有,我是想看哪里能买到吃的。” 姑娘同情似地一笑,带着诚意问他:“我带了饼干,你吃么?” 华念平心里恨不得她的饼干已经拿在手中,但嘴上却是很轻松的样子,说:“现在,我好像一点也不饿了!” 然而他的肚子对这言不由衷地回答并不买账,一个劲“咕噜”地叫着表示抗议。华念平很是庆幸此时是在列车上向这位姑娘撒谎,因为肚子里的哀鸣正好被车轮声盖过,而不会被她听到。 告别姑娘,华念平再次回到拥挤不堪的普座车厢,他又困又饿地缩在座位上,只盼着旅程早点结束。 深夜九点多钟,这趟列车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淮上市车站。 严四大伯看到华念平的腿脚不便,坚持把华念平的行李扛在自己肩上。华念平苦争不过,只好混夹在严四大伯一伙里,随着噪杂的队伍出站。 车站正在改造,临时出口设在车站广场里的一角,泥泞而昏暗。天空正飘着细雨,中间还夹着些零碎的雪花。 华念平和吕副镇长挥手告别后,看着他驱赶着严四大伯等人爬上一辆破旧的中巴,只剩了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上。 他想起在京城出发时,那位朱处长说到已经与淮上市的当地部门取得联系,有他们派人来车站迎接。 但华念平由近及远周围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在出站口看到,哪一位像是来接他的人。 小雨越下越大,华念平无法再徒等下去,他决定先寻个吃的地方,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与省里那位叫章尃之的领导,向他身边的秘书取得联系。 车站广场的旁边就有很多的小餐馆。 华念平提着行李,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利落的餐馆。 餐馆的招牌写着“为民酒店”,没有什么生意,老板可能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灯泡。光线即便如此幽暗,他依然看到在屋子靠墙角的地方,围着一女三男在专心致志地搓着麻将。 为了尽可能离他们远点,华念平选在靠门口的餐桌坐下,把行李放在了脚下。 第30章 赴任之旅(四) 华念平向餐馆老板点了一个羊肉锅仔、一份水饺,催促尽可能快点。老板说羊肉在锅里还没有煮烂,水饺也要现做,但都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说话时,餐馆里又进来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坐进华念平旁边的另一张餐桌。华念平掏出钱夹向餐馆老板付账,老板殷勤说等他吃了再结账不迟,转身招待两位刚进来的客人。 华念平将钱夹重新放回胸前的口袋,裹紧吴宁芳给他新买的风衣外套,顺势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本想只是简单地缓解一下疲惫的身子,没想到身子往后一靠,就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如果不是餐馆老板把他叫醒,华念平觉得自己会就这个样子,一直沉睡下去。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到羊肉锅仔和水饺已经摆在跟前,靠餐馆里面的那四个男女仍在打着麻将,但刚才坐在旁边的那对年轻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华念平刚拿起筷子,低头忽然觉得胸前有些异样。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一看,外套竟是被划了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口袋里钱夹不翼而飞,身边的行李也不见了踪影。 “有贼!” 华念平惊呼,颠着跛脚向外跑去。 “哪里跑!” 餐馆老板大叫了一声,紧随华念平冲出餐馆。 但华念平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老板并不是去帮着抓贼,而是揪着华念平的衣领把他重新拽回餐馆,因为用力太猛,竟把华念平外套下面羽绒服的领子,差点全部撕扯下来。 却原来饭店老板是防备着华念平不付饭钱,趁机溜走。 这时,那四个男女也放下手里的麻将,一起向华念平围拢过来。 华念平全身搜净,只摸出仅有的二十几元散钞,向餐馆老板说:“对不起,这饭我不能吃了。我遇到了贼,身上就剩下这些钱了。” 老板立刻尖叫起来,说:“饭菜已经端上,你难道叫我倒掉。” 一群人阴森地看着他,没有半双同情的眼睛。 华念平心里发怵,索性把风衣外套扒下来,说:“这是我今天早上刚穿到身上的,现在划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钱夹被偷走了。还有我的行李箱,你们大家都看到我拎着进来的,也被贼人拿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羽绒服里的几片鹅毛从裂口钻飞出来,在空中舞蹈着像是替他向众人求饶。 那个打麻将的女人,她像是餐馆的老板娘,一把夺过华念平的风衣外套,说:“没钱,用这个抵账。” 华念平想,幸好她没有索要脖子上的围巾,冷静地对女人说;“好吧,就用外套抵账,但我有个条件,给我来上半斤酒。风衣外套是新买的,抵得上你这顿饭和半斤酒钱。” 那女人倒很爽快,立刻命令丈夫拿出一瓶酒放到华念平的面前。不过是十多分钟的时间,华念平锅仔没有吃上几口,饺子也没有咽下几个,一瓶酒倒是被他空腹喝下去大半。 醉醺醺地走出餐馆,华念平脑袋虽然不是十分清醒,还是立即想到必须向警方报案,因为对他的任职派遣通知,还有章尃之秘书的联系电话,都存放在行李箱中的一个包里。 他按照路人的指点,冒着雨雪寻找到车站派出所,值班室里亮着灯,但门却关得很紧。敲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一个身着警衣,但肩上没有警衔的小伙子开门出来。 这身装束,一般只是个协警。 小伙子看来是被打搅了好梦,他甚至没有允许华念平进屋,不高兴地问:“半夜三更的,你有什么事?” 华念平说:“我来报案。” 小伙子问:“报什么案?” 华念平说:“我被人偷了。” 小伙子无动于衷地“哦”一声,说:“被人偷了,这事在车站天天会有,没法处理。看你满嘴酒气,一定喝大了,不偷你偷谁!要报案,你明天再来,所里的人,今晚都抽走执行紧急任务去了。” 听小伙子这么一说,华念平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担心刚才在餐馆喝的说不定会是假酒。 他情急之下请求小伙子给110打电话报警。 没想到小伙子已经显得很不耐烦,说:“哪有派出所打110的,就是打了也是就近出警,还不是轮到我们车站派出所问案。” 华念平想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如今实在被逼无奈,只得狠下心对小伙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说:“那么只好告诉你,我是淮上市刚到任的恩源集团委派专员,现在要求你立刻给当地机关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到这里来接我。” 华念平的话听上去很是坚决,但其实又显得软弱无力。 来人居然自称是专员?专员是个什么官衔,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小伙子甚至懒得怀疑,怪笑着说:“看你这家伙真是醉的不轻,与车站上讨钱的叫花子没有两样,也竟敢说自己是什么专员,我还说自己是铁道部长呢。” 最后的希望破灭,华念平立刻矮下去半截,恨不得对小伙子说:“你这有眼无珠的家伙,看我哪天能不能找上警局的领导过来,让他们当了我的面前,把你很是严重地训斥上一顿。” 他觉得,自己很难再向这位年轻的协警说得明白,有些后悔自己的愚蠢,寻思自己现在这个落魄样子,有谁看他像个高职的专员,再说上面的部门,也只是明天上午才能正式宣布。 华念平沮丧地离开了车站派出所,周身的衣服几乎被雨雪浸透,脖子上的脑袋越发疼痛难忍。 他深信自己刚才在餐馆里是喝了假酒。此时又冷又困,那条残疾的左腿不住地打颤,似乎再也无法挪动步子,盼着能够找个地方躺下疲惫的身子。 他想到了不远的候车大厅。 但是,车站的安检如今已变得非常严格,没有身份证和当日车票,要想混进候车厅绝非可能。 就在这时,一位打着雨伞的大嫂迎向华念平,问:“兄弟,住旅社么!” 华念平回答:“我身上只有很少的钱,还没有身份证,能住么?” 大嫂说:“我们不登记身份证,要是你一个人的床铺,给三十块钱就行。” 华念平不无失望地说:“我只有二十多块。” 没想到大嫂却说:“便宜你,就收二十块好啦!” 华念平从来不信佛,但觉得眼前大嫂比得上观音菩萨的善良仁慈,立刻跟着大嫂走了。 第31章 牢狱惊魂(一) 华念平跟着菩萨大嫂在一群脏乱的建筑中转了好几个弯,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稀里糊涂地被领进一家叫做“平安大旅社”,其实只有七八间房舍的私人旅馆。 华念平看到,他进去的这间客房虽然又矮又小,却摆着两张床位,没有卫生间、洗浴室,甚至连台电视机也没有。 这大概就是那种通常说的车站干店了。 另一张床上,好像已经有客人躺下休息。 不过,这些对华念平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他只需有张空床和被子已经足够。 大嫂或许是怕打扰已经睡熟的客人,灯都没有开就带上门离开了。 华念平摸着黑,迅速剥下湿漉漉的外衣,昏昏沉沉地一头栽进床上,只在脑子里很快地闪过一个奇怪念头就立刻入睡了。他那个念头是,祈愿今晚的所有遭遇不过是一场噩梦。 半夜,华念平被一双粗暴地手推醒。 他强撑着坐起身子,发现灯已被打开,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着几个人,还有一位是警官摸样。 对面床上的人已早被弄醒。 华念平惊愕地发现,原本没有在意,先前躺在客房床上的竟会是一对男女。男的赤摆着身子在簌簌发抖,女的用被子裹住自己缩在床角。 偏偏不幸,一个拿着相机的警员,竟然能从昏暗的灯光里,在地面上拍到了两个那种事用过的套子。还就是想不到,这里的警队对扫黄打非的警惕性和专业性,本事超高! 不由分说,那一对男女与华念平,三人都分别被拍了照。这种突发状况,使得华念平立刻不安起来。 警员命令华念平拿出身份证。 华念平回答,身份证放在钱夹昨天被人偷去了,并把羽绒服被刀划过的裂口指出来作证明。 警员将信将疑,又问华念平什么职业,来淮上市干什么? 华念平心虚,记起在车站派出所报案时已经被协警奚落一回,此地此景,更是不方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支支吾吾不肯直接回答。 一名警官走进屋里,他像是今晚行动的头头,被别的警察称作“王队”。 王队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立刻极不耐烦地说,一双男人与一个女人混宿,并且发现了作为证据的两个安全套,肯定有买娼伦乱的嫌疑,指示将这三人立即带到分局处理。 不容华念平反抗,便与房间里的这对男女都被押进一辆警车,冒着雨雪拉运到分局的审讯室。 他们分三个墙角站住,然后被王队命令录口供。 第一个被拉过去审问,是那个男的。他起初辩称和女的是一对夫妻,但在王队一连串的严厉攻势下,心理防线被摧毁,最后不得不承认确实在旅馆里娼宿。 接后来,王队对那男的口供问得很变态。先是姓名、个人简历,然后就是相关具体内容和过程,细到完事用了多长时间,是不是特别过瘾,等等。问话中间,还时不时向那女的瞟上几眼。 口供录到快结束,男的被问有没有五千块钱?回答说,身上虽然没有,他城里有亲戚可以马上送过来。然后便被带到电脑前签字、录指纹。 王队便下令把男的带出去交罚款,女的留下来等着移送拘留所。 轮到华念平录口供,王队像是已经疲惫得没了精神,困乏地不住打着哈欠。 他直截了当,问华念平叫什么名字,是自愿被罚款还是打算被治安拘留? 华念平想到正是因为这位王队的独断,自己才无辜被带进警局,心里对他很是反感,冷冷地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请你尊重我的人格。” 王队凭着自己霸道的判断,说:“不怕你不承认,信不信我能让你在地板跪上一整夜,而且还能关你一阵子。” 华念平不由得后背发冷,心里想这家伙也许就能说到做到,自己犯不着与他多加理论,说:“我要见你们警局的最高领导。” 王队眨巴着眼睛,似乎突然间对华念平的牙齿发生了兴趣,盯住他的一张嘴看了好久,然后问:“要见我们领导,你是指分局长,和他很熟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华念平干脆地回答说:“实话告诉你,淮上市我是第一天过来,在这里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但有些事情,需要和重要人物单独见面才能谈。至于问我干什么的,我认为你还没有资格现在就知道!” 王队似乎感到被华念平轻视,又像是觉得被耍弄了一番,本想对华念平立刻动怒,但心理性地自尊终究敌不过生理性地困倦。 于是就对身旁另一位警员摆了摆手,说:“我看这家伙没有白长一口好牙齿,果然嘴横得很。那就先关他十几个小时,等我们睡足觉,养好了精神,再来收拾这流氓的嚣张气焰!” 然后就把华念平与那个女人一同留在审讯室,从外面将铁门落了锁,扬长而去。 这间审讯室是特别处理过的,上端装着监控探头,四周的墙壁全包上一种海绵布,像是防止嫌犯在这里寻了短见,又像是为了对审讯情况进行保密,故意布置的室内消音。 屋子里除了陈设两张桌子、电脑和几把凳子,靠墙还放着一张连椅。 华念平的脑袋依然隐隐作痛,觉得孤身一人来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的委派专员,想来是无条件的听凭于上级的安排,其实就自己来说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他刚才一直被站着问话,那位王队甚至不给他坐下的权力,实在想不到自己就这么地被随意践踏清白,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明白眼前发生的并非如他所愿,只是一场空梦。 …… 把华念平关进了审讯室的那位王队,虽然今晚的拉网行动让他疲惫,还是没忘记到分局副局长方奇立的值班办公室汇报今天的战果。 王队高兴地告诉方奇立,他今天有了个意外收获,就是逮着了一个很能派上用场的嫌犯。 他说,见到此人长着满嘴好牙,只是不知道能否,再合了标哥的满意。方奇立也像是有了兴致,忙问这嫌犯何故被弄了进来,问明了是什么身份没有? 王队说,那家伙瘸了一条腿,像是个外来的过路娼客,不仅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还嘴横得很。啥名字,哪里人,干什么的,一个字都不肯交代,正好以后从案底查不出什么破绽。 方奇立想了想说到,如果要把嫌犯当做身份不明的人处理,真就是无籍可查,反而会利落一些。 但他又叮嘱王队,还不能把这家伙马上就送给彪哥,得事先做个全面体检。 因为在此以前,他们好不容易通过法院行刑队,掰了一个死刑犯的满口牙,后来发现与彪哥的血型对不上号,让人家死无全尸,很对不住那个死刑犯。 王队笑说,这回是得谨慎周全一些。 两人商定,马上就去海龙宫去见一趟彪哥,也好明天上午就能决定对那不知姓名,又瘸了腿的嫌犯如何处置。 第32章 牢狱惊魂(二) 华念平心情烦闷地在连椅里坐下休息。 那个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突然张口问他:“大哥你抽么?” 华念平说了声:“谢谢!” 那个女人便走过来递给他一只,并为两个人都燃上,就势在旁边坐下。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女人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虽说不上很漂亮,但细脖圆肩,腰身如柳,倒也有几分姿彩,只是嘴唇上涂抹得太过鲜艳,上圈眼睑还嵌着厚长的劣质假睫毛,让人看了觉得不是很舒服。 姑娘主动介绍自己名叫小红,问华念平怎么称呼,是干什么的? 华念平想起旧电影《马路天使》女角中也有一个叫小红的歌伎,有个同难姐姐是身遇可怜的娼女,看眼前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出来混事皮肉生涯,实在是个悲哀。 他心下不忍欺瞒小红,便容许姑娘喊自己为“华叔叔”。至于什么职业,随口诌到是个教书的。 小红说,她接触的男人无论年龄多大,一贯在生意上只喊“大哥”。 华念平看小红把自己与她的那些客人相提并论,心里很是不快,面上却是不好发作。 小红说,两人有缘今天一同关着,明天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对“拘友”。 华念平没有听懂。 小红自嘲说这是她的发明,因为打麻将称“麻友”,上网称“网友”,入牢房称“狱友”,所以进了拘留所当然称作“拘友”。 两人被关在审讯室里无聊,小红不时拿些莫名其妙的话题与华念平攀谈,还说那个王队刚才讲的没错,华大哥果真长就让人一眼看见,就十分喜欢的满口漂亮牙齿。 华念平有一句没一句地应承她,渐渐地清楚这姑娘的真名叫王福玉,小红是她的化名,家在淮上市临淮县一个偏僻的乡镇里,父亲是个和他一样的残疾人,年轻时在工厂干活出了事故失去一只胳膊,四十多岁才娶了脑子有病的母亲结婚,生下她和两个弟弟。 小红刚中学一年级时,被班上一个惠姓的男老师诱骗弄大了肚子,学校和老师对家里补偿了些钱,事情就打发过去了。 说来也是造孽,这姓惠的语文老师,其实还与小红家沾着些亲戚。 顾着在村里的名声,于是小红她就退了学,跟随村里的一个姐妹来淮上市市里做工,开始时是在酒店做服务员,这几年因为两个弟弟先后到县城里读中学,父亲经济承担艰难,她便进了发廊做起小姐,经常出台和客人开房。 昨天晚上,她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平安大旅社”,本来说好这趟生意完事就离开,但男人提出要她陪夜。 她于是谈好加价就留了下来,所以旅馆的地上才扔下了两个套子。 但小红没想到“平安大旅社”一点也不平安,不仅华念平被那个糊涂大嫂领到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更可恨是半夜三更突然遇到警方行动,那男的并没有来得及付钱给她,害她被人白睡了半宿。 华念平问小红,如果明天王队再过来提审,她能否帮他证明清白。 小红说自己在警局有案底,她张口没有一点用,以前已经被扫黄抓过来好几回,甚至还挨过两次打,每回过后都送进了拘留所。 不过小红又说,她能看出华念平是个好人,不想他被无辜冤枉,愿意试着为他向王队解释,甚至不怕再被挨打。 华念平本来已很同情小红的家庭遭遇,现在见她又肯明天为自己现身说话,不免立刻对她另眼相看。 小红听华念平说在车站广场“为民饭店”被盗,知道那个餐馆就在她上班的发廊旁边,眼睛忽闪了一下本想说出什么来,却欲言又止,并且就此不再开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后来,她竟为了自己躺得舒服,不客气地把身子伏在华念平的大腿上睡着了。 华念平本想叫醒小红移开,但眼见她实在困倦,对他这般年龄和身份来说,小红不过是一个身价卑微的可怜女孩,也就任她在胸前沉睡起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时伴着小红微弱的鼾声渐渐熟睡。 不知睡到第二天什么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警员,并不见那位王队的身影。 他们看到华念平与小红身子紧贴着躺在一起,不怀好意地相视了一眼,一个大叫“买娼之风已经滥狂到了警局的审讯室”,另一个讥笑“待会调出监控看看现版大片”。 恶言恶语地吼了半天,他们才拿出了一对手铐,把华念平与小红拷在一起,押着上了一辆警车。 小红低声对华念平猜道,看来他们两人这就要被直接送进拘留所了。 果然,警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在挂有“淮上市拘留所”牌子的地方停下。两人被一同带了进去。 警官办完交接手续,小红被一名女警领走,华念平被带进一个房间,命令他交出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皮鞋、皮带,还有身上所有的钱。 华念平回答,自己身无分文。 警官说,进到拘留所是要收费的,如果确实没钱,十五天的拘留期内要以工相抵。然后,扔给他一双拖鞋,和一件马甲式的橙色号服,与马路清洁工完全一样的颜色。 华念平一面机械的按照警官的严厉要求,换上拖鞋和号服,一面开始头皮发紧,脑袋发怔。 此时,他不得不考虑:要么是立刻向警官报出姓名,不管他相信与否,都要再次声明和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么还是继续坚持和隐忍,什么也不说出来。 但华念平最终却是想到,还只能是暂且容忍下来。 他想大不了最坏的情况下,是熬过十五天的拘留期满,再走马上任恩源集团的要职,然后衣锦荣光,后发制人,找了机会把那个王队等几个所有侮辱了自己的人,一网打尽,严惩不贷。 华念平相信,诸如像王队一般的肆意张狂之徒,毕竟在整个警方队伍里只是有限的极少数。 就在他踯躅不定,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的时候,又一个拿着相机的警官进来,片刻之中对他完成再次拍照,正面一张,侧面各一张。 先前负责接收的警官告诉华念平: “记住,从今天起,你在拘留所是613号。我们这里的监规,只叫号数,不喊名字,以后要是我们呼叫613,你就得马上应声。” 第33章 牢狱惊魂(三) 在拘留所被编成了613号的华念平,由警官接下来带进号房。在大通铺安排了一处空位,“咣当”声之后,铁制的号门立刻关紧。 华念平的心情伴随着铁门的“咣当”,紧张了一阵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事到如今,不是自己应该上火,表达愤怒的时候。除非被放出去,否则已经没有向任何一位警官再次申辩的机会,或者必要了。 坚强、容忍和等待,是华念平认为最好的面对方式。 这间号房先前已经关进了十几个人,看来是相互漠视已久,并没有人主动向华念平搭茬。屋内空间很大,有七八米长,三四米宽,差不多两层楼那么高。 能见到好几个通风的大窗户,大概是防止有人爬上去逃跑,所以距离地面足有三米高。有台吊在空中的电视机,但只能播放出一个新闻频道。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抬进一木桶米饭、一锅菜和一盆汤。 自从上车离开京城以来,华念平已经连着受饿,这顿牢饭居然是两天以来的他,吃得最饱、最多的一餐。这让他心中竟是一阵惨笑。 与华念平临铺的人有五十来岁,脸上、脖子上都落有清晰地疤痕,号房里有人称其为唐叔。午饭,就是这位唐叔主动向华念平招呼着,叫上他拿盆拿筷。 吃过午饭,华念平正想要安稳睡一觉,就听到有警官站在号房门口呼叫:“613,出工!” 他赶忙答应了一声“到”,就跟着警官走了。 警官先前已经告诉过华念平,拘留所也不是没花钱就能白吃白住的地方。 与拘留所一墙之隔,是省立淮上市第一监狱。 所有监狱都设有对服刑罪犯劳动改造的工作场所,华念平原以为是要带去某个生产车间里干活,担心残疾的身体是否扛得住重活,不曾想却被一下子领进到了监狱医院的体检室。 那里,似乎早已经安排了一个监狱医生,正在侯等着他。 监狱医生不如警官一般严厉,对华念平相当客气,言谈中始终带着职业性对病人关切的语气。 他首先问:“613,说说你的左腿是怎么回事?” 华念平说,周岁时患了骨髓炎疾病,也就是通常俗话的小儿麻痹后遗症。 医生点点头,用笔在一张纸上记下。又问:“613,以往有没有传染病史?” 华念平据实回答:没有。 医生再次点点头,又记录下来。 然后,他带上聚光镜,要华念平张开嘴,随之撬进去一把木质的薄片器具,把整个脸凑近了华念平的口腔,对牙齿、牙床、牙龈等等,没有一处不仔细反复查看。 完毕,又用手机多次拍照。 接下来,这位监狱医生又亲自领着华念平,为他做了抽血化验、x光胸片、心电图、肝胆彩超,甚至包括血型和血压、身高体重等等,凡是这所监狱医院有条件能体检到的内容,无一漏缺。 等到所有项目检查完毕,医生安慰华念平说:“613,对你的体检是例行的,不要担心。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就可以留在医院这边工作。这段时间,你也不需要回到拘留所,再被关进那边的号房里面!” 华念平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医生的话也似是而非,但能留在监狱医院做事让他心中暗自庆幸。 说不定,他过两天就能找到机会溜出去。 也或,即便不能顺利逃走,经过一段日子的观察,如果确认这位监狱医生可信,就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透漏给他,此人无疑不会救主心切,势必马上会亲自而隆重地,把自己亲自送往他的恩源集团,以求得仕途升迁的机会。 眼前竟是一片曙光,华念平顿时身心轻松。他问:“医生,你看我能在医院里能做些什么工作?” 医生像是早就有了心中安排,说:“我领你去康复病房,医院数那条件最好,只收有极个别的病人。你就负责打扫和清理环境卫生,还能给一间单独的病房居住。” 监狱医院不大,是幢两层楼的建筑。康复病房在二楼东边,有十多张病床。 果然如医生所说,华念平在这里就只见到一个人竖躺在病床上。那病人年纪比自己大不多少,并且看整个体型,也与自己十分接近。 监狱医生看来与病人很熟,主动跑到床前问候说:“军哥,他们给你送了午饭没有,腰痛今天是不是又好了一点点,要不要我再找人给你做个中医推拿?” 军哥说:“午饭是吃了,就是没有酒喝。这腰么,依旧是不怎么能动弹……还得继续疼一阵子。不然,你们是不是得送我,又回到监狱那边去开叉车,那保不定会再闪上一回腰。” 医生笑着安慰说:“军哥哪里话,尽可安心留这里再养上一阵子。住院有个把月了吧,你要是没讲腰伤好,谁敢讲你腰不疼。不是说你那案子没判上几年吗,眨眼就能熬过去。” 军哥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华念平,问:“那人是谁,怎么也有福气住到康复病房来?” 医生回答: “他是拘留所那边的613号。你知道关进拘留所不是白吃白住,那是要付钱的,可这家伙穷得身上没有一分钱,在淮上市又没有亲戚朋友,所以送到咱们医院来干点杂活,以工抵费。我安排他就住在你隔壁病房,军哥要有什么事,尽可以使唤他。只要一喊613,他立马就得跑过来伺候你!” 又问华念平:“613,听清楚没有?” 华念平答应了一声:“是!” 医生走后,华念平正在走廊拖地,见到同在一个号房里的那位唐叔竟摸进康复病房里来。他不知从哪里弄到几盒香烟和一瓶白酒,送到了军哥的跟前。 军哥一看到唐叔过来,立马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丝毫没有过腰痛的样子,把住酒瓶咕噜噜就是几口,然后问:“确定你明天就可以出去吗?” 唐叔说:“是了,拘留所已经下来了释放证,要我明天上午九点必须离开。说我是只不过是找茬打烂他们一块汽车玻璃,原本拘留几天就够了,现在已经延到最长十五天,按规定早就得走人。” 军哥笑说:“唐叔你故意砸了他们出警的汽车,为的就是能被行政拘留,以便来监狱医院里为我送酒喝,外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唐叔说:“多亏有了熊局肯帮忙,在暗地里给了这个好主意,还把里里外外全都做了安排。我想,有他这层关系照应着咱们,你就在监狱里只管安心呆着好了!” 第34章 牢狱惊魂(四) 正在门口拖地的华念平,刚好听到唐叔和军哥的交谈,便猜到他们与所谓的熊局,一定有着很深的内外勾结关系。 军哥看了一眼华念平,小声对唐叔吩咐说:“以后,轻易不要再动用熊局这层关系,毕竟外面还有人盯着,说咱们在外边有人!” 唐叔点点头,笑着说:“你放心,我明天一准会离开拘留所,再也不滋了事进来看你啦。” 军哥说:“也罢,妹妹这两天已经到了,她暂时不方便来来看我,你正好出去给她带个话,说我在监狱服刑一切都好,让她放下心!” 唐叔走后,军哥一个人无聊,便把华念平叫进病房,示意他坐下来,问613是否会抽烟,然后扔给了他几根。 华念平不仅中午见到监狱医生对军哥十分讨好,唐叔刚才又一副对军哥非常衷心的样子,隐隐感觉这位军哥肯定在淮上市背景复杂,来历不凡,因而待他小心翼翼,并不打算多与攀谈。 军哥问华念平,一眼就能看出他像是个读书人,家在哪里,做的何种行当,来淮上市干什么,又因为犯了啥事被抓了进来? 华念平遮遮掩掩扯谎说,来淮上市是为了应聘一名教师,不慎丢了身份证和所有钱物,被误把他当成流窜嫌疑犯才关进拘留所审查。 军哥又问,华念平在淮上市里到底有什么人脉关系,不然怎么可能从拘留所里给弄出来,摊上在监狱医院康复病房享清福这档好事? 但华念平避讳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军哥的反复追问下,所有的回答只能是不着就里,莫名其妙,全不是军哥想象的样子。 这使得军哥对华念平问得越多,狐疑越多,甚至越问越生气,觉得华念平是在存心糊弄他。后来竟然一时起怒,斥骂华念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尖酸嘴脸”。 华念平知道此人得罪不起,便说还得继续干活,拿起随身的拖把就要离开。 不想军哥却抢过他手中的拖把扔在地上,命他马上打一盆温水来泡脚。 华念平心中不甘,想又没有到晚上的睡觉时间,此时洗个什么脚,但因为记得医生有过吩咐,军哥可以随时使唤,只得照做。 他其实明白,显是因为这位一贯霸道的军哥,因是向自己问讯不了任何实情,故而激起一时怒意,存心对他刁难。 果然,温水端来,军哥放了脚在盆里,便嚷着不够热,华念平只好拿上暖水瓶又去了一趟开水间。 等他返回来,正要往盆里注些开水进去,暖水瓶的手柄突然断裂,滚烫的开水不仅浇在军哥的赤脚上,还掉在地上溅了军哥满脸。 军哥痛得哇哇呼叫,当即挥拳砸向华念平的嘴巴。 闻讯匆匆赶来的那位监狱医生,一面命人快给军哥敷药,一面扒开华念平满口滴血的嘴,迫不及待查看军哥那一记重拳,是否伤及到华念平的牙齿。 见他并没有意外损失掉哪一颗牙,才算安心。 随后,监狱医生立即做出安排,分别给军哥和华念平开药输液,止痛消炎。 快吃晚饭的时候,监狱医生带了一个警官来到康复病房。军哥看到,这位警官原来是他所熟识、却十分不屑的治安中队长王正一。 王正一看到军哥,见他的两只腿脚高高吊起,脸上、脚上起了无数的泡泡,厚厚涂了一层乌黑的烫伤膏,样子十分恐怖,倒先是是被吓了一跳。 两人直视一眼,都没有相互招呼。 监狱医生送走王正一,又折回康复病房问候军哥的烫伤。 军哥说:“没想到,我那拳头会把王正一这坏蛋招过来。他是专门来看613的吧,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医生说:“谁都知道军哥的拳头分量多重,是头活猪也能一下子拍死!幸亏没把613的牙给打掉一颗,不然就把我害惨了。” 军哥却不满地再次追问:“我说的是,613和王正一有什么关系,亲戚还是朋友?你并没有回答我。” 医生以为军哥是在担心王正一会不会找茬报复,笑说:“他们哪里有什么关系。613,就是王队弄进拘留所里的,还安排我给613进行全面体检,照顾好这家伙。” 军哥不解:“那这其中是为什么?” 医生说:“为什么,难道你没有注意到613有一口漂亮的牙齿!” 军哥更加疑惑:“怎么是为了613的牙齿?” 医生似乎觉得自己话多了,很是后悔送走王正一,自己没事找事地反倒又折了回来向军哥讨好。于是赶忙告辞说:“军哥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我该下班了!” 军哥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医生,请先别急着走,我还没有弄清楚613的牙怎么回事!” 医生只好留了下来,但已经开始局促不安。 军哥说:“在淮上市,王正一是个什么货色,他是谁的人,想你和我一样清楚。王正一和613,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要你把实话说出来。” 医生看着满脸阴森的军哥,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能撑住。只好说:“王正一是前来确认,你有没有一拳把613的牙齿给打坏。因为?因为……” 军哥追问:“别吞吞吐吐,照实说个清楚。” 医生说:“海龙宫夜总会的邱彪,他的那口烂牙你是见过的,不仅长着好几颗吓人的龅牙,还又黑又黄又尖,长短不齐。” 军哥鄙夷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又会怎么样?” 医生说:“军哥不会想到吧,邱彪一直都想着要找人换付牙齿。613来历不明,是王正一发现的最合适人选。据王正一讲,邱彪已经开始联系省城医院这方面的专家了。对613的身体检验报告证实,不会发生异体排斥,时机一到就可以进行牙齿移植手术。” 军哥吃惊:“牙齿也能换?” 医生解释说:“这叫异体牙齿移植。现代医学手术,没有不能做的!” 军哥一脸恨意,说:“要真的如此,岂不是便宜了邱彪!” 医生似乎发现到一种威胁,紧张说: “谁都知道军哥和邱彪是淮上市的两大对家,你们……我谁都得罪不起,现在你执意要问,我不敢不说。只是,613还蒙在鼓里,军哥如今既然全都知道了,求你千万要把这件事烂在心里。怕的是,万一在我这里有什么差错,邱彪那里肯定不会饶过我!” 军哥打发走惶惶不安的监狱医生,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很后悔那一记勾拳没有真能打掉613的几颗牙齿,否则邱彪、王正一,那恶毒的计谋定然不能得逞。 第35章 大义跪民(一) 第二天上午,唐叔赶在离开拘留所之前,来见军哥一面,意外见他被烫伤不轻,大为心疼。 军哥却是畅快地笑着说,多亏了613把整瓶的开水浇于身上,这下正好有理由赖在监狱医院躺上好几个月,暂时用不着再服刑劳动。 他叮嘱唐叔两件事: 一是不要把自己烫伤的事情透露给妹妹。 二是就在今天,想方设法,尽快去市局找见熊局,请他下午来监狱医院一趟,直接去见613。如果613没有什么大问题,又肯积极配合,就把他从这里捞出去,哪怕是换个地方继续关押起来。 唐叔问军哥:613现在的处境有危险么,为什么要使了他一般不肯主动使用的这么大资源,去帮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昨天不是还说过,以后要慎重保护好熊局这层重要关系么? 军哥摇了摇头,要唐叔不要多问,照办就是。 其实,这是因为他决定信守承诺,不想牵涉那位胆小如鼠的监狱医生,所以才在夜间盘算出了一个暗度陈仓之计。 唐叔走了,按照军哥吩咐,尽快去见到那位熊局。 军哥想,也唯有找到这个人肯出手,才有可能把613从拘留所里捞出去,免去613的牢狱之灾。 至于说到帮助613的动机是什么,倒不是为了有意补偿对613的那一拳,即便这一拳对613来说很无辜,事后他也为此有过真心后悔。 事情的主要关键,是因为自从军哥被判刑入狱,几个月以来不断有人传递消息说,以前曾经属于他的势力,已被邱彪巧取豪夺,损失殆尽,但军哥自知深陷监牢,无力回天。 尤其,是他在恩源集团两县一区地盘上的多个生意项目,包括以往投资的大片林业,原是为了响应建设绿色家园号召,却正在被邱彪肆无忌惮的打压,霸道欺凌。 现在,正好意外发现邱彪、王正一所蓄谋的移牙接木,要是突然不见了613,他们的不良企图就会被挫败,自动泡汤。这会让军哥很受用,是他对飞扬跋扈、手段毒辣的邱彪容忍了很久之后,所能使出的背后一刀。 就在唐叔离开后的这天下午,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监狱医院停下一辆车牌带有红色“警”字的黑色奥迪。 立刻有人认出,这辆车原本归属淮上市前任的警局领导,李勤守局长的座驾,因他在半年前自杀,先是封存了一段时间,后经过批准,下放给了现任第一副局长熊剑东专乘。 监狱医院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也来不及向上汇报,一位还没有下班的副院长匆忙出门迎接。 奥迪车里下来的果然是主持淮上市警局工作的熊局。 他出身于海军特种兵,特有着一副矫健敏捷的身躯,整个人身材雄壮,透满阳刚,看上去威然凛凛,走起路更是虎虎生风,带着一身职业性的霸气。 只是,熊剑东的肩上只配挂着二级警督,连三级警监都没有混上。虽然才四十来岁,却头发早已白了大半,而且脸上两道剑眉看上去也并不那么舒展,像是内心帯满了沧桑,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这使他虽是少去了那种中年男人的油腻感,但也给人一副寡欢落寞,似有格格不入的样子。 对监狱医院这位突然出迎的副院长,熊剑东曾经打过几回公务上的交道,见他居然这个时间还没有下班,又是双休日的周六,颇感意外和尴尬。于是解释说,自己从这里路过,临时起意,顺便前来见一位住在监狱医院康复病房的拘留犯,了解一件重要案情。 监狱属于司法机构管辖,虽然与警局部门分属于不同的两个系统,副院长还是不便慢待,亦步亦趋,坚持要直接陪着熊剑东一同到往康复病房。 路上,副院长还喊来了却好当值的那位监狱医生。 监狱医生对淮上警局的第一副局长熊剑东,历来是只闻其名,并没有当面见过。如今熊局点名要去康复病房面见一位拘留犯人,显然是613无疑,顿时预感大事不妙。 军哥见到熊剑东果然如期来到病房,还有监狱医院副院长、医生在身边相陪,不禁在脸上浮现出一种黠爽的笑意。 熊剑东在走廊只和军哥对视一眼,并没有与他搭话。 那位副院长却主动问侯军哥,烫伤的痛是否减轻了一些,军哥客气的回答说,相比昨天好多了! 华念平正在厕所里面洗刷马桶,清理卫生,并没有看到熊剑东几个人。 熊剑东直接向监狱医生问道,613人呢? 医生只好撑着头皮,大声在走廊上招呼:“613,在哪里呢?熊局要见你!” 华念平闻声赶忙应答:“报告,正在厕所清理马桶!” 只见他拎着刷子就跑了出来。 副院长对华念平说:“613,这位是淮上市警局的熊局长,专门过来向你了解情况。问到什么,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这时,只听病床上的军哥忽然高声说: “原来是熊局啊,来的正好!你现在可是第一副局长,市局的当前一把!” 跟着,他又喊起屈来:“啊哈,疼死我了!熊局长,这613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被他故意烫伤成了这个样子。都说这家伙的来历不明,你可得好好查查,务必换个特别可靠的地方看牢他,别去危害了社会!” 军哥的用意十分明显,一是要613听得清楚,监狱医院里现在过来的熊局是一位关键人物,千万不要错过机会;二是要提醒熊剑东,确保613被安全监护。 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华念平竭力抑制住内心的躁动。 “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轻率莽撞!” 他这时一再翻腾着的想法,就是必须做到自己判断准确,以免有所失误。 于是,他把一双目光紧盯熊剑东,仔细地审视着面前这位从军哥口中说出来,自己又一无所知的淮上市警方部门最高负责人。 而熊剑东,也开始依着他那于所有犯人面前,都会表现出来的冷酷眼神,甚至犀利凌凌,也在同时紧盯着华念平。 几天以来,华念平一直祈求怎样才能有机会,向某个最为合适的人当面讲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现在,他开始相信这个人终于出现。 但华念平又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务必要保持住沉着和冷静,寻思究竟应该以一个怎样的恰当方式,才能公开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心里很是明白,自己作为一位从京城空降到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委派专员,被警官在旅馆以娼客从身份现场抓捕,直到眼下,这几天以来的荒唐历险,毕竟说不上是荣耀和光彩,反而称得上是对自己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极大讽刺。 第36章 大义跪民(二) 至于熊剑东,对站在走廊上的这个头发凌乱、邋里邋遢,并且分明瘸拐着一条腿,拘留所里编号613的男人,见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始终透着一种异样的深沉,既坚定,不卑不亢,又似乎充满期待和信任,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奇: “军哥一定要我来见他,这到底是什么人?” 他满腹狐疑。 这时,只听病房里的军哥在催促华念平说:“613,怎么听不到你对熊局说话的声音,快点如实坦白啊!” 华念平终于开口,说到:“好吧,熊副局长,我希望现在就能和你单独交谈。”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军人出身熊剑东,似乎从华念平神情和平静的口气里,听到了一声仿佛由上司或者长官才发出的威严号令。 此下之际,华念平的冷静让熊剑东竟是无从抗拒,立时回答:“当然可以!” 眼瞅着他们二人单独离开,监狱医院的的副院长、医生,甚至包括病房里军哥所能听到见到,都实在难以置信。 因为明显看上去,不再是熊局要找613进行盘问,而是613瞬间变被动为主动,在指示熊局听从训话。 华念平把熊剑东带进自己居住的病房,先是掩上房门,请他坐下后,便把手中的马桶刷子扔向一边。 他单刀直入说:“我叫华念平,从京城来。请问熊局长,你近期是否了解淮上市的恩源集团,要上任一位代理专员的消息。” 熊剑东回答:“我兼任着恩源集团直属森林警局副局长,对此当然有听说了,好像是从京城的一个总部机关里直接委派过来!不过,这好像和你扯不上关系。” 华念平料不到熊剑东还兼有森警长官的身份。因为从行政上的隶属关系来看,恩源集团对森警具有着管理权力。于是他对熊剑东这层未来下属的身份,心中就更加有数了。 他笑说:“这还真是好极了!” 熊剑东觉得奇怪,心里不知道213究竟为什么,居然会说还真是好极了。他问;“你是怎么会知道,恩源集团要有委派专员,近期前来淮上市就任这件事?” 华念平问:“那么,以你主持淮上市警局全面工作,又兼职森林警局副局长的身份,如果是这位委派专员到任,你是一定要去参加见面会的,对么?” 熊剑东点头,说:“当然。不过我至今还没有接到见面会的通知!” 华念平不由得再笑,说:“这是因为,我,华念平!就是从京城总部机关委派过来的那位代理专员。正是你现在所亲眼看到的这个原因,还没来得及去上任。” 熊剑东立刻从座位上站直了身子,惊得张大了嘴。 他从华念平的言谈举止之中,懵懂中渐渐清晰起来,甚至也猜出八九分,眼前之人或许有所来历。但始终难以相信,这个刚才还蹲在厕所洗刷马桶的跛脚男人,怎么就会是从京城的上面总部机关,委派下来的代理专员。 现在眼见华念平亲口说了出来,他没法不被吓了一大跳。 然而,熊剑东分明是从在华念平坚毅而沉着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虚假和破绽,因此又十分深信,613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只是一般平头老百姓。 如同中了魔咒,熊剑东原本一身不怒自威,身上那种常人难有的霸气,像是被华念平轻易拿下了。 接下来,华念平才把这两天所有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叙述给了熊剑东。 即便已经确认无疑,熊剑东还是在征得华念平的同意后,立刻用手机拨通了恩源集团常务副总黄春融的电话,向他报告了关于新任代理专员华念平的目前窘况。 显见常务副总黄春融,像是早已清楚前来淮上市赴任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是谁,也知道途中突然失踪,所以他没作任何疑问,当即指示熊剑东说,务必由他直接陪同,亲自将华专员送往集团招待所。 黄春融与华念平通了话,表示马上就会与其他人一起赶往招待所,在那里与华专员见面。 一直守侯在军哥病房的监狱医院那位副院长,还有监狱医生,终于等到熊剑东与613出来。 但是却发现,这两人从门口经过时,613一瘸一拐地走在了前面,而熊剑东却像个随从般的尾随其后。 副院长跟出来,叫了一声“熊局!”,似乎是要打个招呼,但熊剑东从背后向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什么都不要再问。 监狱医生等到副院长离开,立刻对军哥绝望说:“我这一下子,可是要倒霉了!” 军哥安慰监狱医生:“放心,你昨天说过的那些,我对谁都没有讲过。613是熊局亲自带走的,邱彪没理由找你要人!” 但是让军哥百思不解,捉摸不透的是,为何熊剑东会对613突然变得毕恭毕敬,并且表现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这会,华念平在被熊剑东请进汽车里后,突然想起那个叫小红的姑娘,便要他尽快安排,将小红从拘留所里释放出去。 …… 晚间,在恩源集团招待所的门口,有一堆领导聚在那里迎接华念平。 熊剑东向华念平介绍这些人分别是:恩源集团的常务副总黄春融,纪监组长邱明清,副总经理葛存义、吴雨晴、徐康健,以及集团行政秘书长郝程。 黄春融说,省里的领导章尃之,在上周四的下午就已经赶到淮上市。 因为没有了华念平的消息,章尃之非常担心,直等到当晚深夜十二点,还没有上床睡觉。 章尃之的随身秘书,第二天就和京城总部机关取得的联系,确认华念平已经按期乘火车出发。 就在刚刚几个小时前,章尃之没有顾上吃午饭,就急着赶着回省城了,鉴于好几天都没有获得华念平的任何信息,所以要和省里主要领导当面商量,是否立即向上报告,恩源集团新任代理专员无端失踪的消息。 郝秘书长说,他那天晚上带人进到站台,亲自到软卧车厢迎接华念平,还命人举着写有“欢迎华专员”的牌子,直到车厢空无一人,又在车站兜了好几圈,才敢向章尃之汇报没有接回华念平。 华念平记得,他那天出站时,是夹挤在了严四大伯一圈老百姓的队伍里,自然不会引起郝秘书长的注意。 没有在车站接到自己,这显然并不是郝秘书长的过错。 他向众位集团领导表示歉意,解释乘坐的是普座车厢,因为行李意外被盗,所以弄丢了与章尃之秘书联系的电话号码。 邱明清说,招待所门口不是大家谈话的地方,郝秘书长已经安排好了欢迎晚宴,集团里的其他几位领导正在赶往酒店。只有董事长常秋田会缺席。 华念平在淮上市的第一场酒宴,原本应是为他从京城新来接风洗尘,现在却因为这几天里意想不到的变故,替代成了对新任代理专员的宽慰压惊,餐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大家的谈话也都小心谨慎。 黄春融向华念平解释,董事长常秋田家住省城,他月前刚一就任就说身体不是太好,今天上午随同省里的领导章尃之,告假回家看病去了。 第37章 大义跪民(三) 晚宴开始前,华念平找到了酒店的一个洗手间,对自己的形象做了稍事整理。 但他满脸胡茬现在无法光剃,裤腿上沾着的斑斑泥泞也没有顾得清洗,加上用餐时胳臂只要轻轻一抬,羽绒服里细碎的鸭毛,就会在胸前和颈后从衣服裂开的口子里向外飞出,有几片甚至在餐桌上空舞动了一阵后,落进了菜肴里,令他当众大为尴尬蒙羞。 一顿饭好不容易终于结束。 郝秘书长说,因为刚接到华专员赴任的通知没有几天,为他安排的寓所还在整理当中,委屈华念平在招待所里,先要住上一阵子才能搬过去。 纪检组长邱明清当场责怪郝秘书长,怎能把华专员安排到招待所去住,要求他立刻联系别的大酒店。 华念平谢过邱明清的好意,表示有吃有住就行,不必再变换其他地方了。 饭后,常务副总黄春融和郝秘书长亲自把华念平送到招待所。 华念平想到明天是星期天,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再穿,就向黄春融借上一千块钱,打算重新添置一套装束。 黄春融很是大方,当场掏出了两千元块钱,就递给了华念平,并说到不必要还。 华念平已经连着几天不曾睡过一场好觉,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立刻倒在床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急促的门铃声把华念平叫醒。 他刚一开门,郝程就神色紧张地跨进房间,说:“华专员,非常不好,新华制药厂出大事了!” 华念平急问:“出什么大事?” 郝秘书长说:“西州区七里塘镇有座敬老院,二十多个老人夜里紧急送进医院,医院说是由于新华制药厂的责任,出现了集体食物中毒,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三个老头咽气了。” 华念平心惊得一跳,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就遇到这档严重事故,赶忙再问:“活着的老人呢,都离开生命危险了么?” 郝秘书长回答:“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黄春融副总经理已经赶往现场组织抢救,命我前来向你汇报。” 华念平顾不上洗漱,立即跟着郝程乘车赶往医院。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下了两天的雨雪已经在夜里停住,华念平看到医院门口黑压压挤着上百口子的男女老少,其中十几个人的头上、身上箍着白色的孝布,不绝于耳的哭喊声夹杂着咒骂,气氛十分紧张。 熊剑东领了几十名特警士兵,奉命阻挡在医院的门口,手执盾牌与聚众百姓对峙,严防现场失控。 现场有好几辆警车,被掀翻在地。 电视台的两个记者,其中有个女的像是专栏节目的主播,正在向一位老人进行现场采访。 华念平从老人的面相认辨出来,他正是那天一起乘坐同次列车,带人从京城被吕峰副镇长劝回来的严四大伯。 女主播的个子略微有点瘦小,不到一米六的样子。 她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费力地抓住严四大伯的胳臂,似乎是在劝导这位激愤地老人克制冲动。 黄春融与当地的金区长站在医院急诊室的走廊上,把他们在第一时间所掌握到的情况,向华念平做了详细汇报。 医院的院长报告说,夜里十点多钟紧急送来二十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女病号,现在已经确诊为严重急性酸中毒,他们大多是七十岁以上的老龄人,除去已经死去的三人,尚有好几人还处于生命危险期,这些老人年龄偏大,并且都有糖尿病和呼吸道病史,其余二十来人的紧急抢救较为见效,基本状况趋于稳定。 这时,吕峰一副很急很忙的样子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他猛然间看到走廊上的华念平,又见黄春融和区里的几位领导一起围在他的左右,顿觉吃惊地愣了一下。 华念平向吕峰抬了一下手,算是简单地向他打了招呼,继续向金区长询问事故原因调查情况。 金区长支支吾吾地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安排。 华念平皱紧眉头,当即对在场的几位领导毫不客气地批评说,事故已经发生了七八个小时,原因调查居然迟迟没有启动,说明区里在这次重大事件处理上,应急考虑不够周密。 金区长等人面面相觑,涨红着脸不敢应声。华念平吩咐,如果七里塘镇的吕副镇长有时间,把他立刻召来见面。 没过多久,吕峰一路小跑赶了过来。他这会已经打听清楚华念平的身份,一见面就恭恭敬敬的问候了他一声“华专员好!” 华念平顾不得理会他的客气,命令他把所掌握的情况,立刻向大家进行现场汇报。 吕峰报告说,天气连着几日阴雨,新华制药厂散发出来的气味闷在周围,旁边敬老院的老人们早就说,心里发慌,喘不过气来。 敬老院昨天晚上的饭食是馒头、醋溜白菜、西红柿蛋汤,问题就出在这醋溜白菜的加工上。 大白菜是敬老院自己种的,前些日子一直泡在酸水里生长,酸水是从隔壁新华制药厂流出来的排污水,做菜使用的醋料也是敬老院自己酿制的,水源是院子里的一口水井,也已经早被污染。 医院院长证实,酸中毒是今天所有老人的死亡原因。 华念平关切地问附近村民的吃水情况。 吕峰回答水质和敬老院差不多,他已紧急安排新华药厂附近的几个村庄,从今天起切勿再饮用村子里的井水。 华念平再追问吕峰老百姓需要吃水时,如何解决,见吕峰回答不上来,于是看了身旁的黄春融一眼。 黄春融立刻回应说,由他负责部署对几个村子吃水的应急供应。 待华念平等人走出急诊大楼时,天已大亮,聚集在医院门口的百姓们看到一群领导模样的人突然出现,立刻情绪激昂地拥挤过来。 他们不认识华念平,却对他身后的金区长很熟悉。 于是有人大声嚷叫“请金区长给乡亲们一个说法!” 甚至还有人骂喊“姓金的滚出来!”“砸了新华药厂!”等等,向医院步步逼进。 这样大规模的群众聚场闹势,华念平还是第一次遇见,心里不免十分发憷,担心一旦情势无法控制,就会引起冲击性的骚乱。 幸好,他看到熊剑东所指挥的特警队伍,还算保持着克制,并没有打算对群众的围攻立即采取措施的意思。 金区长但心地提议说,大家可以从医院后门躲开这些闹事的人。 华念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说:“做的是百姓的官,花的是百姓的钱,如果不敢面对老百姓,还有什么脸做百姓的官!” 第38章 大义跪民(四) 金区长原本是好意,不想却被华念平一顿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缩在原地不动。 他虽然地方上的领导,不属于恩源集团管辖范围,但就体制上说来,华念平的级别远比他要高出许多,所以并不敢吱声。 华念平觉得只有面对民众,才是解决问题,避免事态扩大的唯一途经。 当下,他颠着一条腿,径直快步走到医院门口,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特警士兵,大声地面对百姓介绍自己: “我叫华念平,刚从京城来到淮上市没有几天,现在是委派到恩源集团的临时代理专员!” 喧嚣的人们闻声立刻安静下来,共同把目光注视着残了一条腿的华念平。 他们哪里会料到,这正在闹乱的时刻,竟会有一个操着外地口音,样子十分邋遢,并且跛了一条腿的青年男人,突然之间冲过来告诉百姓,主动自称其为恩源集团的领导! 电视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主播,与摄影师一起奔跑过来,把镜头对准这位淮上市的新面孔。 华念平用尽气力,继续大声说: “大家中间,有的已经失去敬爱的老人,有的正在挂念病床上老人的安危,我虽然不是很了解每一位乡亲们的情况,但我非常懂得所有乡亲们的心情。人命关天,恩源集团对这起意外事故承担全部责任,将用最好的医生、药品,尽全力抢救老人们。” 喧闹遭杂之声渐渐平息下来。 华念平再说:“我是一名干部,党性是我做人的最高品质。我现在以自己的党性向乡亲们保证,作为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将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解决新华制药厂长久以来,带给你们的污染问题。” 他恳请说:“现在,我请乡亲们马上离开这里。医院里的病床上,正躺着你们的亲人,他们需要留在医院里继续观察,安静休养。恳求大家,不要再影响老人们恢复健康。” 他的话音还没落,严四大伯突然从人群里冲挤出来,接下来的一幕令华念平终生汗颜,只见严四大伯“扑通”一声,当众跪在了他的面前。 华念平心中一颤,赶紧向前一步想立刻搀扶起老人,但没想到眼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百口人在严四大伯的带头下,一下子全都对着华念平席地而跪。 面对如此让人汗颜的淮上市百姓,华念平两行热泪从脸颊流下,无法抑制自己脆弱的神经,不由得两腿膝盖一软,当场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声音战抖地说:“亲人们呀,你们是要折我华念平的寿,还是信不过我华念平!” 严四大伯说:“大家信你老华,乡亲们下跪的不是你华专员,下跪的是正义声音和良心!” 黄春融等人被华念平与百姓们的惊天一跪所震撼,纷纷上前劝说,好不容易才把严四大伯和华念平从地上搀起。 熊剑东带着那几十个看傻了眼的特警,也纷纷向前把乡亲们都扶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现场的人们陆续散去,医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在华念平的心里,却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他要求郝秘书长通知下去,今天上午立即召开一次恩源集团的专题工作会议。 现场发生的一切被电视台摄影师全部拍下,那位女主播的脑海里迅速地翻腾着一个专栏新闻标题:《专员跪民》。 …… 华念平在对工作时日的安排上,多年来奉行一条个人原则,就是从不占用休息时间,组织安排别人去做任何加班工作,特别是在他担任京大经济学院副院长以后,虽然走上管理岗位,不仅自己不主动加班加点,也明令下属不要轻易牺牲休息日。 他认为民权至高,不容侵犯,既然国家对上班时间有严格规定,那么公民的个人休息时间,就不能随意占用。 但是如今来到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一职,华念平尚没有来得及向上级机关报到,就不得不打破多年长期坚持不改的习惯,决定于星期日的上午,召开一次专题会议,研究处理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这一重大突发事故。 郝秘书长按照华念平的要求通知了参会人员,除了各位集团班子成员、相关部门负责人,还邀请了金区长以及环保、安监、土地、卫生等地方上的机关领导。 熊剑东作为兼职恩源集团森林警局的副局长,也出席了会议。 华念平想到自己并没有被上级机关正式宣布就职,便委托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代为主持会议,自己在一旁注意地听取每个与会人员的发言。 黄春融的会议主持风格与众不同。 一般人主持会议,是等别人先发表意见,主持人再做最后总结,黄春融却是把自己的观点先摆出来,让大家讨论他的观点时回答“是或否”,并且必须提出“是或否”的理由。 华念平很是赞赏黄春融的这种会议风格,觉得有利于提高会议效率,避免空话套话。 黄春融首先让金区长把事故的发生经过向会议通报。 金区长清早就在医院里,被华念平当众批评,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一面战战兢兢地汇报情况,一面不时地拿眼睛偷偷去瞟华念平的脸色,生怕讲错哪句话,再次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训责。 在座的人都嫌会议室空调散出的暖气不足,金区长却是内衣湿透,汗流满面。 黄春融见金区长讲话费劲,与会的各位领导们听得稀里糊涂,只好在金区长坐下后,又把总体情况详细叙述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黄春融根据大家对他观点“是或否”的讨论结果,总结出三个方面的意见: 一是立即成立事故调查领导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 二是妥善做好病人抢救和善后处理,由分管的褚康健副总经理负责统筹协调; 三是做好舆情应对工作,由郝秘书长负责,省级以上媒体如有报道采访,必须向他这位常务副总经理直接报告。 黄春融强调,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中毒事故,既是环保问题,也是社会和民生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确保稳定。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黄春融请恩源集团新任代理专员华念平,向大家发表重要指示。 华念平觉得这是自己头一回在恩源集团高层的会议上讲话,没有开口就从座位上起身,首先向大家表示敬意。 然后说:“我对黄副总经理刚才的所有安排,表示完全同意。只有一点需要补充,这就是,怎么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新华制药厂的再污染问题。” 第39章 大义跪民(五)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华念平刚一上任,就提出这个多年讳莫如深的敏感话题,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凝重。 华念平说: “我粗略知道一点新华制药厂的情况,打算近期专程调研。借今天的会议,我想提出两个命题让大家思考。第一,新华制药厂柠檬酸、赖氨酸生产引发的严重环境污染由来已久,周围群众反映强烈,为什么长期得不到根治,作为责任主体的恩源集团,我们应该怎么办?” 见众人没有反应,他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其次,七里塘镇集体饮食中毒事件,应该不应该进行责任追究。如果对有关责任人不加以惩治,何以面对那些无辜丧命的老人以及亲属?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个人意见,提请大家慎重考虑,新华制药厂的柠檬酸、赖氨酸生产线是否应该马上停产!” 依照华念平一贯懦弱温和的性格,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席言辞激烈的话语对他来说很难信口而出,但离开医院几个小时以来,严四大伯等众乡亲的悲愤不平和全体下跪,一刻不停在沉重地击打着他的心扉,让他难以克制自己。 华念平的讲话,无意间得罪了在座的两个人。 一位是徐康健,他就任副总经理之前,曾在新华制药厂担任过几年的厂长职务,二万顿柠檬酸生产线就是由他亲手组织上马的,也正因为柠檬酸投产后为淮上市增加了巨额的财政收入,他功不可没,才被提拔为副总经理。 另一位是集团的环保部部长胡法治,他听到华念平说,要对新华制药厂的环境污染追究责任,担心火烧连营,环保部门首当其冲,立刻绷紧了面部神经。 黄春融理解华念平为民请命的心情,但作为常务副总经理,他分管集团的规划、建设投资,眼下资金状况捉襟见肘,一旦新华药厂部分车间停产,不要说两条生产线上好几百名工人面临停工失业,单是对淮上市财政收入的影响就承受不住,所以自己首先不愿意树立观点。 与会人员见会议主持人不发表意见,感到无需选择让自己为难的“是或否”,便暗自庆幸。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黄春融见此时有些冷场,知道大家谁也不愿意主动发表看法,为了不让新任专员难堪,就说: “华专员提出的意见值得在座的每一位认真思考,新华制药厂的环境污染,无疑是七里塘敬老院中毒事故的祸源,百姓的艰苦生活必须得以拯救。不过,新华制药厂是如果涉及停产和责任追究,事关重大,建议向董事会汇报,并征求淮上市里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与会各位领导不摸新来的代理专员如何盘算,心里本来就有能推就推、能拖就拖的想法,又见华念平对黄春融的建议似乎表露出默许的意思,也都顿觉轻松地连声附和。 只有熊剑东在发言时说,他作为警方部门的当前负责人,请求对那些参与了医院闹事的老百姓,情有可原,一律不予追究处罚。 华念平摇了摇头,向黄春融暗示说,熊剑东是在为民请命,其直率和坦诚尚能谅解,应另行再议。 不过他心中却是明白,这位警局的第一副局长熊剑东,竟把了百姓妨碍公务与人情世事混淆,当众提了个难题出来,可见其为官毫无技巧,相当的鲁莽。 散会后,黄春融等到大家都离开,问华念平对他主持会议时的各项安排是否认可。 华念平点头说非常满意,尤其是黄副总主持会议的方式,值得他自己效仿。 黄春融对华念平的话很是受用,满心高兴地要拉了华念平中午和他一起吃饭,并说介绍一位两天前刚刚接触到的美女与华念平认识。 华念平推却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司机把两人送到五星级的七度大酒店,服务员把他们领进包厢。 请客的主人这时还没到,黄春融于是把华念平马上就能欣赏到的那位美女,眉飞色舞地向他介绍了一番。 他说那女人名叫秦欣茹,淮上市人氏,前几天的晚间刚坐火车从京城回来,哥哥秦欣军是这家七度大酒店的老板,被几起案子牵连后,正在监狱服刑。 还说秦欣茹在京城与人合伙投资一家影视公司,做过演员、导演,年纪轻轻已经担任过好几部电视连续剧的制片人,现在之所以回到淮上市,就为了接替入狱的哥哥打点七度置业公司的生意,她称得上 “才”、“财”兼备的超级美女。 黄春融讲起这个叫秦欣茹的女人时,始终带着艳羡和恭维的口气。 华念平说,眼下自己这一副寒酸邋遢的样子,与那位如此身份高贵的美女同坐一张桌子吃饭,怕是会倒了人家的胃口。 黄春融想起昨天晚间第一眼看到华念平,见他上衣破烂,脖子上箍着一条旧围巾,头发蓬乱,面隅清瘦,皮肤黝黑,两个眼圈还发着青紫色,步子一抬立刻叫人看出是个身有残疾的瘸子,当时就有了怎么会是这种摸样的人,被委派担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的疑问。 现在,听华念平这么一说,也觉得今天带他来这里吃饭是有些不适合,只怪刚才一散会时,华念平赞扬他主持会议很成功,心里一时兴奋冲动,才把他带了过来,这会在心里确实有点后悔。 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恰好有了意想不到的斩获,因为新任代理专员如此猥琐不堪,反倒衬出他这位常务副总经理更加英武灿烂,形象光芒,说不定立刻就能赢得美女秦欣茹的芳心。 他们两人说话间,服务员推门把一位漂亮的女人引了进来。女人的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后跟着几个像是酒店领班的男女。 黄春融立刻迎上去,自创名词地亲切喊她为“欣茹美总”,一脸殷勤地将她介绍给华念平。 秦欣茹一眼看到华念平,顿时满脸诧异,又听黄春融说他是恩源集团新来的代理专员,更是惊呆地张大了嘴。 其实,华念平从黄春融刚才喋喋不休的话语里,已经联想到了在京城西站那个开着“玛莎拉蒂”、上火车时有好几位影视明星相送、在软卧车厢走道里面向窗外凝思,并与他搭过几句话的姑娘,多少有几分猜到,她会不会就是黄春融眼里的超级美女秦欣茹。 此时突然相见,果然是在自己的猜想之中。 于是,华念平便不觉意外地主动向秦欣茹伸过手去,微笑着说:“你好,又见面了!” 秦欣茹的面容由吃惊变成欢喜,愉快地抓住华念平递过来的手,说:“是呀,又见面了!真想不到你竟会是我们这里新来的贵人,非常遗憾一路上没有找你好好聊聊。” 她拉过身后小女孩给华念平认识:“这是我的侄女,叫丫丫。快喊叔叔好!” 黄春融想不到华念平与秦欣茹两人早已经熟识,并且现在又表现出一见如故,非常亲密的样子,很是暗恨自己多此一举。 第40章 使命必达(一) 大家入了席,秦欣茹拿出一份书面材料,恳请华念平、黄春融两位恩源集团的领导帮助解决。 她说,因为哥哥秦欣军的案子,七度置业公司的多个账户资金正在冻结,如今债务缠身,眼下快要过年,七度上下有千把员工开不出工资;恩源集团根据市里的协调,在当年说服哥哥投资建设五星级大酒店时,曾经签订协议允诺四千万元的支持资金,如今已拖欠了整整两年,目前七度资金周转困难,期望近几天能兑付这笔款项,以解燃眉之急。 黄春融不等华念平说话,抢先满口答应,定要迅速解决,并说只要是欣茹美总以后有事向他交办,不问公私,一定会全力效劳。 然后,他才似乎是刚想起似地,转脸征询华念平的意见。 华念平回答,既然是恩源集团有过承诺,理当遵守协议,同意由黄春融在分管职责范围内据实处理。 秦欣茹素有海量,加上要办的事情很是顺利,酒势豪爽地与华念平、黄春融按照淮上市的饮酒的习惯叫法,与他们每人各“炸”了两个“雷子”。一个“雷子”,足有2两白酒。 她刚才突然见到华念平时,看他脸上胡子拉碴没有整理过,羽绒服在胸前划开个大口子,衣领也在肩上耷拉到一边,刚一见面不好马上张口询问。如今酒过三巡,终于忍不住问华念平说,不解他现在这个样子,与在京城西站第一次遇见为何判若两人。 华念平见桌上人多,不便向秦欣茹详叙这几天离奇失踪的难堪境遇,只向她讲了下车后,自己的行李在饭馆里意外被盗这件事。 秦欣茹调笑,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那天没有代他从“黄牛”手里买回一张软卧车票,也好与自己同乘了一个包厢,相互照应。 她说,七度公司旗下有好几家大型商场,下午有时间陪同华念平到商场选上几身衣服,并惩罚由她来买单奉送。 后来,她突然又想起似地说,其实哥哥秦欣军的衣服,华念平恰好穿着合适,因为他们两个男人的身高、胖瘦没有太大异样。 黄春融意外秦欣茹对华念平如此修好,耳听她用了“一个包厢”、“几身衣服”的字眼,这些一般都是爱人讲给男友,或是妻子说给丈夫的话,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后来又见她竟把自己的哥哥与华念平扯在一起,俨然大舅子和老公般的关系密切,更是醋意窦起。 他除了懊恼今天不该带华念平来吃这顿饭,还多了一层刚才对秦欣茹请求答应太快的后悔,想那四千万元最多先付她一半。 幸好饭后,华念平向秦欣茹推托说,他过会要先去理发,不需她陪着上街,黄春融心里的不快才跟着胃里的饭食一同慢慢消化。 当天下午,秦欣茹果然开车亲自把一大包冬天要穿的衣服,送到华念平的房间里,除了内裤不好意思拿过来,外套、羊毛衫、衬衣、领带,外加两双皮鞋和几双袜子,甚至还有春夏季的衣装,应有尽有。 华念平感激不尽,连声称谢。 就在这个时候,招待所的总台打来电话,说楼下有个叫小红的姑娘要见华专员,请示要不要带她上来。 秦欣茹问华念平谁是小红,华念平便把中午一起吃饭时她曾经问起,自己当时没有讲到的事情向秦欣茹简说了一遍。 当听到了华念平在监狱医院把那位叫“军哥”的人,严重烫伤,她不禁拧起了秀眉,露出极为担心的神色。 话还没讲完,保安就把小红领进了房间。她一手拿着华念平失窃的钱夹,另一手还拉着他的行李箱,身上还披着那天被饭馆老板娘抢去的风衣外套。 小红见到华念平,立马亲热地喊了他一声“华大哥!” 华念平惊异地问小红,这些东西怎么会落进她的手里。小红却要他先别忙着问,快看看都少了些什么东西。 华念平查看后说,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不少,钱夹里除了少缺现金外,身份证、银行卡都在。 小红急问没有了多少钱,华念平说只不过是几百块而已,已经没有就算了。小红听说钱不多也就安下心来。 华念平盯了小红一会,很想问她与那对男女窃贼、饭店老板是不是一伙,但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 小红看出华念平好像是要问她什么,就主动解释说,她上班的发廊和那家饭馆不远,知道饭馆除了平常营业,还会干些什么事。 昨天晚上,她就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马上去“为民酒店”向饭馆老板为华大哥追讨失物,饭馆老板说又不是她亲戚,就把她赶走了。 今天上午,她在电视里看到了华大哥以后,先是对发廊的姐妹大呼小叫,意外发现了“拘友”,立刻又去找了饭店老板。 但那伙人已经看过华念平向老百姓下跪的电视新闻,二话不说就把这些东西全给了她。 他们一是知道惹了大祸,惧怕不已;二是看了电视之后,也确实敬佩华念平的大义跪民之举。 小红代“为民酒店”老板一伙央求华大哥放过他们,说这些人并不是特别很坏,平时待她也很好。 华念平说,只要这家饭店今后不再继续干些违法的勾当,他不会安排去车站骚扰他们。小红却伤心的说,她来的时候,见到饭店老板已经在急着关门,与同伙们全部人走他乡。 华念平思考了一下,把小红留在套间外房休息,却让秦欣茹随他走进里间屋子,说有事向她请求。 他关上门,问秦欣茹对小红的感觉如何? 秦欣茹说这孩子模样不错,正是青春花季的年龄,不得已为负担家里经济出来卖身,实在让人痛惜。 华念平说,他看小红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却很狭义,想拉她走上正路,不知能否在七度公司为小红谋个事做。 秦欣茹立即表示没有问题,看小红聪明伶俐,很适合在七度大酒店歌舞厅去做个“公主”,每月收入不菲。 华念平摇了摇头,说这样不行,如果把小红放在娱乐场所里混事,不知哪天就又会被不良客人引骗,重蹈覆车。 秦欣茹看华念平对小红这女孩的关怀很是尽心,想起七度公司春节后,计划选送一批人才送上海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在职培训学习,返回后将分派到核心岗位工作,便征求华念平的意见。 华念平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利于小红的前途发展,立即表示认可。 两人走出来征询小红的意思,小红不懂什么是在职培训,犹豫着说爸爸没钱给她交学费。 秦欣茹笑着向小红解释,在职培训学习由公司出钱,并且每月还发工资和生活补贴,小红立刻欢快地答应。 第41章 使命必达(二) 秦欣茹带着小红走了。 华念平诚心期望,这个沉沦的失足姑娘能够靠了秦欣茹的救助,从此摆解疾苦的命运,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但他又不无忧郁地在想,买娼行妓已成为当今最大的社会问题之一,相关部门对复杂莫辨的性场交易一直束手无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对成人性间交易赋予特定场所下的合法化,或者予以默认,但是我们的现行国情内,当然不能允许有这种场所存在。 生活里,不知道有多少向小红这般命运的女孩,华念平无意中与她相识并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是全国各个城市的酒店宾馆、桑拿浴室、美容美发店里,有很多地方收容了向小红这种生计,各种各样的女人。 她们的年龄有大有小,或者为家庭所累,或者为图慕虚荣,每日里承欢着各种各样男人的蹂躏,又有谁去拯救她们的经济或者思想? …… 星期一,华念平上班后把京城总部机关对他的派遣通知书,交给集团人董部的傅金鹤部长,要求他立即向省里的主管部门做出汇报。 然后,他请郝秘书长和规划发展部的姚勇主任陪同,前往所谓的淮上市重点保护企业新华制药厂,一同进行调研。 央视已在昨天晚上的新闻时间里,播报了七里塘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事故,这是重大的新闻曝光事件。 华念平想起在医院门口对严四大伯等众乡亲所做过的承诺,犹如使命在身,让他一夜没有睡好。 新华制药厂坐落在华州区七里塘镇,距离市区约有五千米的路程,远远地还没到,华念平就闻到了一股股的恶臭,进到厂子里下车后,这股臭味更加刺鼻难忍,几乎令人作呕。 新华制药厂的厂长姜登捷、副厂长曾学东,已经接到集团专员华念平前来调研的通知,早早的在办公楼下恭候。 姜登捷邀请华专员一行先到厂里宣传展览大厅观看,说在那里,能够基本了解到新华制药厂的历史和现貌。 宣传展览大厅设在一楼,足足占着十几间房子。 一位被叫做小严,身材苗条,长相甜美的女讲解员,用一种发音并不十分标准的“淮上市式普通话”,向华念平几个人作现场介绍。 女讲解员首先把他们带到琳琅满目的展览奖牌和证书跟前,最显现的是“五一劳动奖状”、“省工业100强”、“省级技术研究中心”、“省级文明创建一流单位”等数块牌子。 在墙上的展览图片里,华念平看到众多各级机关的要人,前来视察的多幅图片。 再向下看时,他注意到几乎所有历任淮上市的主要领导,都曾经来过新华制药厂视察,于是心里想,不知道这些领导们,用了多大的意志力量,才能抵抗住这刺鼻难闻的恶臭。 在墙上的另一大堆荣誉图片中,华念平注意到了原任厂长褚康健被授予劳动模范、现任厂长姜登捷被评为某论坛年度经济商业领袖的展览图片,立刻想到了他昨天在集团专题会议上,曾经直言不讳提出的两个命题,当时丝毫没有在意到褚康健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离开宣传展览大厅,华念平提出到几个生产车间看看。 姜登捷说,早已经为三位领导准备好了去车间视察的白大褂。 目前,新华制药厂分为柠檬酸、赖氨酸、乙醇、制药四个生产区,他建议华专员去制药生产区的片剂车间,因为这个车间的设备是从国外引进,作业环境优良,甚至听不到噪声。 上级领导的视察,几乎都安排去往片剂车间。 华念平没有等姜登捷讲完,就不假思索地说,去造成环境污染影响最严重的生产车间。 姜登捷颇感意外地看了一眼郝秘书长。 但郝秘书长却向他努努嘴,意思是按照华专员的指示去办。 姜登捷无奈,只好带着华念平等几个人来到柠檬酸生产区。 这个生产区的几个车间,要么污水横流,要么雾气弥漫,再么就是酸臭味扑鼻。离开柠檬酸生产区,华念平坚持再去看赖氨酸的生产情况,姜登捷只好遵命在前面带路。 几个人看后,觉得其生产环境不仅比柠檬酸生产区还滥,而且是新华药厂周围空气污染的主要发源地。 华念平脸色阴沉,很是难看。 走回办公楼的路上,姜登捷和曾学东看到华念平一句话不说,两人紧张得不知所措。曾学东大着胆问,华专员要不要再去“职工之家”看看,那里绿树成荫,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听曾学东一说,华念平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下脚步,向两人说:“职工之家就不去了,我现在倒是很想去看看你们厂的环保设施使用情况。” 一直没有讲话的姚勇代替两人回答:“华专员不用去看了,这个情况我比较清楚,利用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几乎是瘫痪状态。” 华念平问姜登捷:“为什么会这样?” 姜登捷说:“环保设施是多年以前投入的,前几年试着小规模地整修过几回,越修能耗越大,而且效果不好。如果要彻底改造,以我们厂现有生产规模,起码需要上亿元。” 华念平有所不解,再问:“不是说你们厂的效益很好么,出口创汇数额巨大,每年向地方财政贡献好几个亿的税收!” 姜登捷与曾学东对望了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华念平又问姚勇,他作为恩源集团的规划发展部主任,每年是否掌握对新华制药厂的环保资金投入? 姚勇回答,这些年里由于前任董事长叫汪回忠,总经理叫刘涵清,各自把精力投入到淮上市所谓的大铁路、大机场、大电厂建设,所以没有把重点工作倾注在新华制药厂。 华念平开始有了一种对恩源集团管理和经营体制上的忧虑。 他是学经济的,懂得单凭一个企业产品的税收贡献大,并不能表明总体经济效益就好。他有自己一套评价企业经济增长质量的关键指标体系,包括利润积累、经营现金流、职工收入、企业学习与成长、持续发展能力等。 上了车,华念平要姚勇了解一下新华制药厂每年是如何通过的坏保评审,郝秘书长插嘴说,全靠市里出面协调。 华念平看上午的时间还早,提议到七里塘镇走一趟。 郝秘书长请示,是否要通知地方上的领导陪同,华念平说只是顺道看看,不必搞得惊天动地。 第42章 使命必达(三) 到了七里塘镇,接待他们的人说,只有吕峰副镇长在,而且是正在召集几个村干部开会。 华念平征求郝秘书长和姚勇的意见,说直接去会场听听怎么样? 两人对华念平的想法都觉可笑,认为找遍全国,也没有哪个正厅级的高管去听一位科级镇长的会议,而且还是一位副镇长。 他们被带进镇里的会议室。 吕峰正在对几个村干部讲话,突然看到华念平等人进来,立即就从座位上起身打算过来迎接。 华念平向吕峰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开会。 他悄无声息地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逐个打量那些乡村基层干部,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郝秘书长和姚勇也悄悄地各自找到一个位置。 三人听了一会,明白会议是在研究布置村委会的换届选举。 吕峰说:“村官也是官,市里人大、政协选常委,咱们选的是村干部。不同的是,他们是差额选举,咱这村官是直选。每个村民都有报名参选的权力,大家看谁能干好,就选谁,镇里今年不推荐候选人。” 一个村干部说:“要是没人报名呢,我只干一届就干够了,今年不打算报名参选!” 吕峰笑了一下,说:“我想过了,没人报名不要紧,村民可以联名推荐,关键是要找到做事公平,大家都信得过的人,尤其要动员心眼正直的人,冲上去参加直选!” 另一个村干部说:“就怕像往年一样,有势的人搞强选,有钱的人搞贿选!” 吕峰说:“这个问题,我也想好了,今年一律实行当场投票、当场计票、当场宣布。大家如果相信我,今年各村的村委会改选,我每个村子都去现场,说是指导选举,其实也是监督。大家看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都说没有了,吕峰于是宣布散会。 华念平看吕峰在会上的讲话干脆利落,每件事都心有成竹,对这个身材不高的乡镇干部十分欣赏。 吕峰把几个村干部送走,立刻回到会议室,问:“华专员,您们各位领导怎么亲自到镇上来了,有什么大事要安排么?” 华念平要吕峰先坐下,问:“记得听你说过,大学时读的是生物工程,所以想向你了解一些新华制药厂和这方面专业的情况,熟悉么?” 吕峰说:“我姐姐、姐夫都在新华制药厂工作,姐姐做技术化验,姐夫跑销售业务,常听他们议起厂里的事。正如华专员您知道的那样,我读化学生物工程专业,加之又在这个镇上工作,所以比较关心新华制药厂的事情。” 华念平说:“非常好,请你把所知道的情况,讲的越透彻越好!” 吕峰听到华专员用“请”这个字眼让他发表看法,立刻有了受宠若惊的快乐,心里不再存有任何顾忌。 他说:“其实照我看来,新华制药厂是一个很不错的企业,只是这些年来没有管理好,主要是体制和机制不行。厂里有两个严重问题需要解决,一是生产成本高,管理费用大,资源效率低。” 吕峰举例:“比如柠檬酸生产,主要原料是玉米和薯干,发酵后可以加工成很多的副产品,但厂里没有利用好;二是环境污染没有解决,既有水质污染,也有空气污染,赖氨酸生产过程能够产生大量的含硫物质,对人体危害很大。” 吕峰接着分析:“这次导致敬老院的几位老人死亡,除了饮食因素,空气污染也是诱因之一,更可怕的长期呼吸这种含硫的空气,能够导致癌细胞和一些病毒的产生。我已经注意到,新华制药厂周围的村子里,妇女生下畸形或者脑瘫的孩子,越来越多。” 华念平的心情愈发沉重,觉得自己正处于两难境地,一边是淮上市当地的经济发展和恩源集团的效益增长,一边是老百姓的民生问题。 他记起自己多年以前写过的一篇论文,叫《我国经济发展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其中提到对世界的加工厂论述,有很多在国外已经不生产或者限制生产的物品,百分之五十以上由发展中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向西方发达国家供给,而柠檬酸、氨基酸似乎就在他那篇文章的举例之中。 郝秘书长提醒华念平,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是该吃饭的时间了,华念平要他安排在镇里的食堂用餐。 吕峰说,食堂已经关门停业,原因是镇上食堂用饭的人,有时就剩了他一个,觉得有些浪费,就命令暂时关了门。他需要用餐时,一般去严四大伯开的家庭土菜馆。 姚勇说,他们此时再赶回招待所餐厅吃饭,恐怕都已经是剩饭冷汤,好久没有吃过乡下的土菜,提议去严四大伯那里尝尝鲜。 华念平也不想回去麻烦餐厅的师傅为他一个人再单做饭菜,表示尊重大家对午餐的“民意”。 严四大伯的土菜馆果然很有特色,尤其炖羊肉和炒鸡蛋两道菜,让几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严四大伯在他们快要吃完时进来,问华专员对饭菜是否满意? 华念平回答说,这是来淮上市以后最可口的一顿饭。 严四大伯说,这桌上的全是绿色食品,青菜是自家地里种的,鸡和羊也是自家喂养的,不足之处是浇菜用的水、鸡羊喝的水,都是被新华制药厂污染过的。 郝秘书长和姚勇一听,心想这哪还能说得上是绿色,立即停了筷子。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嚎哭声,接着便听到几句中年男人的大骂。严四大伯闻声急忙告辞走开,吕峰似乎被那女人的哭声勾了去,丢了刚吃几口的饭碗也出去了。 华念平几个人在屋子里等了一会不见吕峰回来,只好出了饭馆在路边等他。 三人刚站了没多久,就看到四五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出了饭馆,先后登上门口停着的两辆汽车。又见严四大伯跟在他们身后匆匆跑出来,把一个大红纸包塞进开着的车窗里。 不想,那红纸包又立即从车里飞了出来,落在严四大伯的脚下绽裂,大沓的百元大钞散落一地。 严四大伯望着疾驰而去的两辆汽车,愁眉不展。 华念平三人上前将地面的钱捡起,整理好交给严四大伯,问他怎么回事? 第43章 使命必达(四) 严四大伯叹了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就见一个中年女人突然冲了过来,夺过他手里那大把的钱,又跑走了。 吕峰这时恰好走出来,后面还跟着新华制药厂的那位女讲解员。 严四大伯说,刚才拿钱走的那个是他的儿媳妇,眼前这姑娘是他的孙女严秀秀,开车的那一帮人是“海龙宫夜总会”老板邱彪的手下。 儿子和媳妇贪财糊涂,收了邱彪送来的二十万元彩礼钱,等他从京城回来发现这事,已经迟了,因为孙女秀秀已经被父母强逼,与邱彪往区里的民政局,办领了结婚手续。 今天,邱彪又派他的弟兄送来十万块钱,说已经决定近期迎娶严家姑娘。 华念平三人发觉,严秀秀眼睛肿红,不时以求救地目光去看吕峰,便感到他们两人似乎不是一般的关系。 …… 下午,华念平第一次走进了他的专员办公室。 屋子带有阳台,很是宽敞,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米,另外配了带有盥洗室的休息间。 郝秘书长问华念平室内还缺少什么,华念平看到室内摆了悠大的写字台、真皮沙发、茶桌,说到这已经很是奢侈,在京城,部长级的领导也不会享有如此豪华的办公室。 郝程说,不要看淮上市穷,各机关部门的办公条件却很优越,一般情况下,县处级领导每人都有六十平方米以上的套间,科级干部配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单间;据说在城南新区即将动工的检察院、建委、环保局、卫生局等多个办公大楼,规划设计水平在全省地级的城市中,都是数一数二,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树立超前眼光。 郝秘书长刚走,黄春融就找了过来。 他说,已经打电话向常秋田董事长汇报了前天的会议情况。常董事长目前留在省城检查身体,对不能赶回来与华念平见面,表示歉意。 常秋田透过黄春融,转述了他的个人意见:同意针对新华制药厂的问题,召开一次紧急董事会议决定对策。他指定由纪检组长邱明清,负责主持会议。 华念平把上午在新华制药厂调研的情况向黄春融做了介绍,说自己有个想法,打算在董事会上提出对新华制药厂进行股份合作制改造。 黄春融说,股份合作制在十五大报告中提过,淮上市曾在一些中小企业推行,但《公司法》对此没有明确的具体条款,所以这种改制方式目前并不被看好。 华念平说,对新华制药厂的改制需要高层设计,他自己非常有信心,期望黄春融作为常务副总经理,能够全力支持。 黄春融当即表态,他这里没有问题,就看其他董事们的意见如何,建议华念平最好先与主持董事会议的邱明清沟通一致。 黄春融离开后,没等华念平去见纪监组长邱明清,邱明清就主动先找到华念平这里来了。 他身材高大横拔,虽然已是五十几岁的人,依然头发梗直,只能看到少许的几根白发,短刀一般的两道黑眉横在脸上,眼珠子很大,加上嘴角总是习惯地向下撇着,天生就带上了纪监的威严。 虽然纪监组长比起专员、总经理在职务上要低上半级,但华念平视邱明清的年龄为父辈,急忙起身把他让进沙发里坐下。 邱明清说:“春融副总讲,常董事长委托我主持召开董事会议,华专员看什么时候召开好,尽管指示我怎么做!” 华念平问:“邱组长客气了!我想明天上午就能召开,您看怎么样?” 邱明清很是干脆,说:“就按你的意见,明天上午召开!会有哪几项议题?” 华念平说:“上级的文件没有到,我还不是董事身份,明天只能列席会议,没有表决权。期望邱组长明天主持讨论两件事情,一是新华制药厂柠檬酸、赖氨酸生产线暂时停产,二是对新华制药厂调整班子,进行企业改制。” 邱明清愣了一下,说:“暂时停产我没有意见,毕竟是上了央视的新闻联播,社会影响很大。至于要调整新华制药厂的领导班子,我听说华专员在前天的会议上,是讲到过要追究责任。但恕我直言,如果是追究责任,可大可小。往大了涉及撤职、刑事责任,往小里说,只要行政记过、内部警告就能息事宁人,就看我们如何把握政策了。” 他补充解释:“恩源集团这几个月,因为汪回忠、刘涵清两位前任主要领导案件的牵扯,已经有十几人被处理问责,经不起再折腾了!” 华念平坚持说:“至少,新华制药厂的两名主要负责人必须问责!” 邱明清问:“难道你已经考虑好了继任人选?” 华念平点点头,说:“华州区七里塘镇有一位叫吕峰的副镇长,我想与市里的部门商量,调他到新华制药厂工作。” 邱明清说:“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觉得级别相差太大,新华制药厂可是正处级的单位。” 华念平说:“所以我才提出对新华制药厂进行改制,这个企业一旦改制成功,就不会再有级别之说。” 邱明清说:“如果华专员一定要把这个叫吕峰的人派过去,我没有话说,但是认为对现任新华制药厂的两个领导,应该给个合适的位置安排,否则董事会议很难通过!” 依照华念平出自内心的想法,是要把包括新华制药厂现任主要领导成员、集团环保部长在内的人全部撤职查办,但眼前这位纪监组长的态度,是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袒护着这些人。 但他心里清楚,在现有体制下的重要人事安排,无论哪个层次里,一旦主要当权者有不同的考虑,无一例外的办法就是相互妥协。 两人经过反复斟酌协商,邱明清认可吕峰调进新华制药厂主持工作,并对企业进行彻底改制,华念平则同意将姜登捷安排到纪监室、曾学东调进后勤部。 第二天,在邱明清主持的董事会议上,顺利通过了华念平关于新华制药厂柠檬酸、赖氨酸生产线立即暂时停产,并对厂里班子调整和企业进行股份合作制改造的提议。 会议即将结束时,华念平又提出一个动议,说柠檬酸、赖氨酸生产线停产后,会导致淮上市、恩源集团的财政收入骤然缩水,因此应该向市里提出建议,将城南新区即将新建的检察院、建委等几个部门的办公大楼,暂时搁置。 第44章 悲情嘿歌(一) 省里关于华念平的任职通知正式下达到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出任代理专员,并兼职副董事长。 根据省里的要求,华念平去了省城一趟。 省里的好几位相关领导都分别接见了华念平,进行了任职谈话,并对他平息新华制药厂突发污染重大事故,在淮上市连着几天的表现给予肯定,盛赞他作风果断,很有魄力。 华念平想到那位叫章尃之的领导,上周专程去了一趟淮上市,目的是亲自宣布对他的任命,结果是因为他的失踪而扑空,就又前去专门拜访,检讨因为自己的过失,害得章尃之不仅白跑一趟,还要为他那几天的不明下落特别担心。 章尃之很是客气,免不了和省里的其他几位主要领导一样,也对华念平表扬了一番,并特别嘱咐他,由于恩源集团董事长常秋田同志身体不是太好,很多工作重担会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他遇事多与纪检组长邱明清同志商量。 经章尃之的这一提醒,华念平又找到了常秋田的家里,去看望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搭档。 常秋田再过几年就满六十岁了,去淮上市之前任职某个厅长。他是因为省里对恩施集团实行的是属地管理,才调任的董事长职务。 华念平看出,常秋田身体果然不是太好,两人谈话时,他不住地用手去揉搓小腹,看上去全身的每个地方,都好像显得有气无力。 常秋田说,自己本来就患有严重性的前列腺炎,这次检查又发现肾部有问题,医生怀疑是尿毒症,他准备过几天去上海详细复查一次。 晚上,常秋田执意留下华念平在家里吃了饭,才许他离开。 在省城一直呆了两天多时间,华念平才在周五的下午返回到淮上市。 群宣部的于飞部长,一听说华念平从省城回来,立刻赶过来向他汇报。说是前天来了一位《社会周刊》的女记者,专门从京城赶到淮上市采访七里塘镇中毒事故。 于飞还汇报,因为这女记者兼着杂志社的执行副总编,黄春融常务副总亲自出面接受采访,主动陪同她到华州区参观了七里塘镇敬老院和新华制药厂现场。 华念平立刻清楚于部长口中的这位女记者是谁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于飞说,奇怪地是这位女记者在淮上市的工作已经完成,但她却不急于返回京城,说是要专等华专员从省城回来后,见上一面。 华念平问,这位女记者此时人在哪里。于飞说她住七度大酒店,十几分钟前刚向她的房间通过电话。 华念平点燃一根烟,陷入沉思。 他很清楚地想到,《社会周刊》是京城核心机关的重要刊物,具有导向性。以林思儿的首席记者和副总编的身份,她所采访的对象,往往是国内的知名人士,至少是省部级以上的高官,如今不辞辛苦来到淮上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城市,虽然带有公务成分,但不能排除她千里迢迢,是为了借机与自己相会。 于飞见华念平半天不吭声,以为他很不愿意被那位女记者前来采访纠缠。便说,如果华专员实在不愿意接见这位女记者,他马上就去转告她,谎称专员还留在省城办事,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恩源集团。 华念平打住于飞的话,让他将这位女记者在七度大酒店的房间号报给自己,说会考虑直接与她取得联系。 于飞刚一离开,华念平就立刻拨通了林思儿房间里的电话。 林思儿在电话中问:“你好,哪一位?” 这异常熟悉的声音让华念平眼前一阵模糊,心里的酸楚顺着血液浸满全身,让他一时无法开口答话。 林思儿追问:“是谁,请说话!” 电话里依然听不到回声。 林思儿立刻猜出几分,说:“是华念平么?你回到淮上市了么?是你,念平!即使你拿着话筒不张口,我也能听得出是你。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的呼吸了!” 华念平想不到两人相别十多年,林思儿对他的记念依然如此牢固深刻,心里顿时泛起大片的热浪。 他顿了一下,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是我,思儿,你好么!下班后马上去看你。晚上一起吃饭吧!” 林思儿松了口气,说:“快来吧,我这两天一直在等你!” 半个小时后,华念平与林思儿在七度大酒店会了面。他赶到时,她已经在西餐厅的一个卡座里,静静地坐着等他。 餐厅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华念平觉得林思儿选在这里会面,倒也不会引起外人的留意。 华念平在林思儿的对面坐下,问她想吃些什么,林思儿说吃巴西烧烤。 她说这话时,由不得看了华念平一眼,因为他们同时忆起多年前,洪芳和他的男友陶中尉曾经邀请两个人到京城西单,共同吃过一顿巴西烧烤。 华念平想起了临来淮上市前,那天在京大经济学院门口与林思儿的突然遇见。两人当时百感交集,都没有顾得上认真注意对方,此时周围没有别人,都以热切的目光注视对方,心情万分复杂。 服务员走过来后,两人点了要吃的东西。 林思儿这时瞥见不远处,进来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 那人长有一副猴尖的面孔,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在与华念平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落座。他选择的位置,能够清晰地听到林思儿与华念平之间的谈话。 林思儿由这男人身上那件十分考究的浅灰色薄款外套,想起几天前与他一起排队,在京城西站上的火车,却是意料不到这人也是前来淮上市,如今就同住一家大酒店,并且和她一样留居到现在。 然而林思儿,因为此时所有的心思都聚在华念平身上,对这瘦小个子的男人,也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再没有对他多加留意。 华念平见到,林思儿今天似乎精心地微微施了些淡妆,虽然已经十多年过去,她的神态一如初恋时光地恬静迷人,细密的眉毛还是那般清秀。 只是,她原本满头飘逸的长发已经剪去,换成了齐颈短发,鼻翼两端原本细小的雀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在面孔上多了一些岁月留下的成熟感。 林思儿也仔细地端详华念平。 她发现他这些年的变化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深邃的眼睛依然明亮动人,但射出的目光带了些冷峻,额前的头上甚至生出十几根灰发,连成了一缕很是显眼;面容也较十多年前显得更为清瘦,加上这几年援疆工作时,饱受高原烈日的暴晒,本来甚是细白的皮肤,如今变得粗糙黝黑,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出了好多岁。 第45章 悲情嘿歌(二) 林思儿尤其注意到,华念平的脖子上,到现在还围着初恋时她买给他的那条羊毛围巾。很多年过去,围巾已经陈旧褪色,边上有几处已经绽开了线丝。 她看得心里难过,难以克制地抓起华念平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 但华念平却像被开水猛然烫了一下似地,立刻缩了回去。 林思儿难掩心中的痛苦,强忍住没有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悲伤地说:“念平,你一直在恨我,不肯谅解!” 华念平摇了摇头,说:“不,思儿,你误会了,我只是——” 林思儿问:“只是什么?我很担心,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变得如此冷酷而无情!” 华念平吞吞吐吐地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怕自己对你胡思乱想,甚至会向你表达心里的某种渴望。不过,我们已不再年轻,或许知道某种事情根本没有可能发生,但我还是很担心!” 林思儿明白华念平所说“胡思乱想”和那“某种渴望”是指什么。 她一度流连忘情,很是希望此时能再拿过华念平的手,轻贴在自己的脸上。 但意识到不远的对面,还坐着那个由京城一起出发,正在喝着咖啡的男人,她便只好忍住了。 华念平听到了林思儿沉重地一声叹气。 林思儿说:“念平,我很知道你性格上的弱点,当然懂得你的想法。路志超,他在米国的事业做得很大,已经非常有钱,经常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所以几年前,他才与好莱坞一名东南亚籍的电影女星好上了。” 她继而苦笑:“你想不到吧,我不仅没有与他闹,甚至愿意看到他经常不回家。至于我和你,念平,说实话,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对我的真实想法,但致死不会相信你会对我变得情意全无。当然,你作为一名高管,如今身不由己。不过,你能如此严格地要求自己的私生活,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 华念平从林思儿这番满含苦涩的话语里,不仅听出了她这些年对他的深情,还感觉出一种她对他的无奈,以至后来似乎带了一点挖苦的意思在话语里。 饭菜刚上来,林思儿忽然接到了黄春融打来的电话。 他说此时正站在林思儿的房间门口,前来招待她吃晚饭。 林思儿回答已经与华念平专员在酒店的西餐厅坐下。 黄春融在电话里像是犹豫了一下,说马上就下来。 华念平吩咐服务员,在自己的旁边加了一份餐具,没想到黄春融下来后,却不客气地坐在了对面的林思儿身边。 黄春融刚坐下,秦欣茹就带着小红找了过来,说酒店的大堂经理在大厅里,先后看到了恩源集团的华专员、黄春融常务副总过来,所以马上告诉了她。 秦欣茹她见四人的卡座里,只有华念平身边还有空位,就与他并排坐下。 秦欣茹说,今天这顿饭由她来请,以表示对两位恩源集团的领导,前些日子对七度置业公司资金上的支持。 小红的身份不适合呆在这里,秦欣茹吩咐她叫了两瓶干红葡萄酒上来,就让她离开了。 黄春融刚才不住地用眼睛上下瞄着小红,他直到小红的背影消失,才转回头向秦欣茹打听这女孩是什么人? 秦欣茹回答,她叫小玉,是一位朋友介绍过来的,留在身边帮忙。 黄春融开玩笑似地说,小玉这女孩丰腴稚嫩,很是秀艳可餐。 林思儿这两日由黄春融陪着,看出他殷勤的背后带着些不端的思想,时不时拿些轻浮的话语撩她。甚至在知道林思儿长期生活在米国后,说他也曾经去米国留学两年,寂寞难耐时,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女性,只要有机会接触喝上几杯啤酒,就能立刻去酒店开房。 她见黄春融总在米国式的“性开放”话题上扯来谈去,觉得这位常务副总的名字确没有起错,果然是个十足的“春情融融”。 几杯红酒下肚,黄春融乘着酒兴说,马上请大家去游泳池健身,林思儿想到华念平身体不便,推托饭后不宜立即进行剧烈运动。 两瓶干红酒喝完,她已经有了明显醉意,竟在华念平抽烟时向他要了一根,并把脸凑向华念平,要他亲手为她燃上。 西餐厅的音乐轻轻响起台湾歌星刘文正演唱的《兰花草》。 林思儿心有所动,涎嬉着脸,催命华念平请她去“嗨歌”。秦欣茹说酒店里的ktv音响在淮上市一流,立刻打了电话叫来小玉去安排。 而那个瘦小个子,长有猴尖面孔的男人,目送华念平一行四位出了西餐厅,又走进电梯,脸上带出一种阴霾的微笑。 他接连翻看了手机里刚拍下的几组照片,觉得够得上十分清晰,然后才结了帐起身离开。 …… 小玉把四个人带进酒店最为豪华的一间ktv包厢。 黄春融酒兴未尽,又让小玉叫了几瓶红酒送进房间,说到明天双休日不上班,大家正好结伴去游湖垂钓,并主动邀请小玉同去。 林思儿点唱了几首歌曲时,又被黄春融劝让着喝下去许多杯红酒。当她看了华念平几眼,见他坐在那里并不点歌,只是神色凄凉地兀自抽烟喝酒,就意有所指地说,把一首《兰花草》歌曲献给自己心中永远的爱人。 她刚唱到一半,伤心的眼泪就在脸颊“唰唰”流淌不止。哽咽地勉强撑着唱完尾声,再接过黄春融呈上的大杯干红酒一饮而尽,终于无法克制自己,心情难过地叫了声“念平!”,一头栽进华念平的怀里,无限悲伤地失声痛哭。 秦欣茹刚才吃饭时,看到华念平与林思儿两人,一个眼光哀怨,一个目光酸楚,她想到只有情深意切的人才会如此,便感觉他们两人关系不同一般。现在又看到林思儿竟旁若无人楼起华念平放声大哭,心里早已经猜出几分。 黄春融这几天对林思儿费尽心机,听到她说要坚持等到华专员从省城归来,今天晚上又见华念平与林思儿两人相约单独用餐,她甚至刚才还当着他和秦欣茹的面让华念平为他点烟,心里早已不是滋味。 这时又看到林思儿毫无顾忌地扑进华念平的怀里,很是不明白自己喜欢上的秦欣茹、林思儿这两个女人,怎么偏偏会有意外,都与跛着一只腿脚的华念平,先扯上了关系。 一场嗨歌只好到此为止。 华念平艰难地把林思儿扶起,见她已经酒醉到身骨瘫软,甚至无法迈动步子,遂请秦欣茹帮着把林思儿搀回房间去。 秦欣茹一个人搀扶着林思儿有点吃力,华念平又是身体不便,就叫小玉一同帮忙。 黄春融此时虽然也已有醉态,但很想将小玉留下来单独陪他继续嗨歌,眼见众人都要散去,只得怏怏地说,大家都别忘了明天的垂钓。 第46章 悲情嘿歌(三) 第二天,黄春融一早就拨通了秦欣茹的手机,听到她说就住在林记者的房间里,立刻飞车来接。 他见到秦欣茹,说要先接了小玉再去接华专员上车,秦欣茹说不要小玉一起去了,因为要留下她在家里照顾侄女丫丫。 黄春融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望。 三人到了华念平仍暂时居住的恩源集团招待所,林思儿提出要上去看看华专员住的地方,秦欣茹便陪她一同来到华念平的房间。 华念平的屋子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桌子上凌乱地摆着些书籍和文稿,茶几上放着两桶没吃的泡面和几根火腿肠,烟缸里的烟头积成了小山还没有倒掉,一大推没洗的衣服随意地丢在墙角里。 他向两人解释说,平日里会喊服务员过来收拾,这几天因为出差省城,所以房间里现在看上去才不像样子。 秦欣茹看林思儿站在那里满脸抑郁,深知她对华念平不舍的心情。 昨天,她夜里留下来照顾醉酒不醒人事的林思儿,见她不住地哭喊华念平的名字,折腾了好久才算平静。 林思儿天不亮醒来,看到秦欣茹睡在自己房间里陪她,知道自己昨天嗨歌时,一定醉酒得很是失态。 当秦欣茹同情地把她当时痛苦的样子复述一遍,林思儿见秦欣茹说起昨晚嗨歌时,已经看出她对华念平的深情,索性流着眼泪,把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悲伤,尽数向秦欣茹倾泻。 从林思儿的哭诉里,秦欣茹不仅清楚了她和华念平痛苦的爱情经历,还知道华念平心里虽然依然有她,却不愿意与她鸳梦重温,不由得对华念平既有几分怨愤,又有几分敬意。 怨愤,是因为华念平竟然清寡到面对恋人的痴情,无动于衷;敬意,是因为联想到向他这样位重权大的高管,没有几人能够如此操守自己。 …… 游湖距离淮上市的市区虽然只有十几公里,但路况极差,黄春融开车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几个人拉到游湖的边上。 这里的区域,位于恩源集团所辖管的湿地林区,设有一个直属的游湖办事处。 华念平刚来淮上市没有几天,并不曾来过游湖观赏,只是在列车上听起严四大伯等人说起过游湖,今日一见,果然水面浩大,足有十多平方千米。 岸边依依丛生着多年的柳树,湖里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中央有两座土山,每座土山面积都很不小,高矮不同地各自矗立一个塔楼。 他判断那高的可能就是文峰塔,矮的就是魁星楼,两个土山被长长的栈桥连着。放眼周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松柏古树,两边的不远处有着大量的灰色古建筑,年久失修加上无人管理,多数残亘不全,甚至有的屋端已经坍塌。脚下的土里,能够看到埋着的几座古碑,昭示着年代久远的历史。 河边有有一处庙宇,唤作神君殿,供奉了游湖龙王,保的是五谷丰登,免生水患。 华念平很难明白,游湖这里生态如此美丽,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开发成为游览胜地。 在离他们下车不远处,聚集了一些施工的电力工人,他们正在架设输电线路的几座铁塔。 华念平想,过两天上班后,应该代表恩源集团前来慰问一下,这些不辞辛苦的电力工人。 黄春融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的不仅有鱼竿,还有露天宿营的布制防水帐棚和舖毯,另备一套野餐炊具。 华念平听邱明清说起过黄春融号称“小李广花荣”,在女人方面很有讲究,现在一见果真如此,想他甚是心思周到。 垂钓时,华念平、林思儿和秦欣茹这里不见鱼来上钩,倒是黄春融频频把鱼儿拽出水面,一条又一条地收获颇丰。 秦欣茹想,这位黄副总经理不仅习惯于诱引女人,连鱼儿对他也是自愿上钩。 林思儿坚持了一会,说昨晚酒劲未过有些头疼,就钻进棚子里休息去了。 将近中午时,黄春融支起了烤鱼的铁架,吩咐华念平与秦欣茹找些干柴引碳。两人回来时,不单见林思儿已经出了帐棚,还多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这里。 黄春融介绍,她是国家电网淮上市供电公司的周韵琳总经理。 周韵琳说,她来湖边洗手看到黄春融常务副总,没想到华专员也会在此,并说已经为施工人员叫了盒饭,待会也送过来几份给他们。 几个人闲话时,周韵琳很是认真地向华念平说,游湖这块湿地得天独厚,至今没有想到开发利用,实在有愧淮上市的百姓。 华念平发现这位国网公司的供电企业女老总,讲话很是坦率实在,便说自己刚才偶然间也想到了这同一个问题,很诚恳地求教周韵琳有何想法。 周韵琳说,她没有仔细考虑过,但淮上市位居淮河平原,方圆几百公里的圈子,没有一处旅游资源开发,不妨尝试搞一个湿地公园。 秦欣茹说,她刚才和林思儿闲聊,一致认为将游湖建设成为影视基地会是不错的选向,既可游人观光,又可影视拍摄。 她表示,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从京城邀请一家策划公司前来考察。 华念平喜出望外,当即敦促秦欣茹尽快拟定一个企划方案。 周韵琳被黄春融留下来一同品尝烤鱼,两人有说有笑很是亲近。不等华念平询问,周韵琳主动介绍说,黄春融的夫人叫陈虹丽,姐姐陈虹艳是她大学里的同窗。 陈虹艳多年前已经嫁往日国。 愉快的野餐过后,周韵琳说要去施工现场,华念平对这位在电网建设中亲力亲为的女企业家很有好感,专门送她走了一程,请她帮着考虑,邀请两位电力专家对新华制药厂环保设施的节能,进行技术诊断。 周韵琳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并说国网公司的战略发展目标之一,就是建设绿色能源。 她介绍,根据国家对西电东输的战略布局,淮上市供电公司正在游湖这带区域承建一座特高压变电站,核心技术已领先于发达国家水平,正在引起国际上的广泛注意。 华念平想到,恩源集团的前任刘涵清总经理,也在游湖这一带搭了一个大电厂的建设框架,便请周韵琳思考,如何提供帮助,利用好这个烂尾项目。 后来,周韵琳还也向华念平提了一个工作上的要求,说淮上市的市区这几年电力负荷压力很大,依据电网规划,需要在恩源集团的地盘上建设一个中心变电站,但对方迟迟不给选址答复。 她担心中心变电站拖下去再不动工,说不定哪天会发生严重的配网事故,所以敦请华专员亲自过问一下。 华念平立刻承诺尽早落实。 第47章 除暴安良(一) 待华念平去送走周韵琳,黄春融和秦欣茹、林思儿,已经收拾好了野餐炊具,正在等他返回。 林思儿对华念平说,几个人刚才已经做了商量,因为秦欣茹的舅舅在游湖旁边,有一个取名“雪霁山庄”的园艺场,此时梅花正开,正好前去观赏一番。 秦欣茹的舅舅叫张和生,是一位将近七十来岁的老人,他很是热情地接待了外甥女的朋友们。 黄春融与老人也很熟。他向华念平介绍,恩源集团总共有一万多公顷的林垦,有很多叫不上来名字,又很稀缺野生小动物、鸟类,张和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并积极指导林区防虫、防病,很是热心。 大家看到,老人的雪霁山庄里不仅有梅园、果林,还有大大小小近百株盆景。让华念平和林思儿欣喜的是,温室里还能看到几十盆碧绿的兰花,有好几盆已经着花盛开,淡淡地飘着幽香。 林思儿偷偷地告诉秦欣茹,华念平喜欢兰花,他多年前专门选购了一株价格高昂的下山兰送给她,两人为兰花取了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叫做“鸳鸯双蝶”。 那年,她从京大经济学院转往北师大读书时,将“鸳鸯双蝶”交给京城农学院里的一个朋友代为莳养。 今年夏天,林思儿从米国回来后,曾经去农学院的朋友家里寻看,发现“鸳鸯双蝶”已经分出好几盆,这件事至今没有和华念平提起,如果秦欣茹回到京城,可以带回一盆给她的舅舅来养殖。 秦欣茹说会告诉舅舅,如果“鸳鸯双蝶”再次分株,定要转赠华专员一盆。 在林思儿离开淮上市没几天,华念平就搬进了位于泉河干休所里的新居,而且收到一件从京城发来的特快专递。 他无需细看落款人,单从包装盒上端正秀丽的字迹,就知道快件是林思儿寄给他的。打开来看,是一条国外进口过来的羊毛围巾,款式和颜色与他脖子上的这条非常相近。 黄春融很是羡慕华念平的脖子上多了一条好看的新围巾,问他是谁这么有眼光,华念平不经意地回答说:“家里人!” 干休所里设有食堂、健身房、医疗室,并配有警卫值班室,黄春融和其他几位交流到淮上市任职的恩源集团高层,也都住在这里。 搬来后的连着两天,晚上只要是天一擦黑,华念平远近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有人告诉他,这是淮上市老百姓惯有的过年习俗,俗称“祭灶”。在京城不这么说,一般叫做“过小年”。 华念平想起了离开京城时,曾对吴宁芳有过的承诺: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回京和她共度春节。 来到淮上市以后,他总共与吴宁芳只通过两次电话,一次是为了把自己在淮上市新配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再一次就是主动向她说,这几天已经迁入了固定住所,是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 至于林思儿,在她离开淮上市后,华念平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倒是林思儿,通过黄春融打听到华念平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已在《社会周刊》上,编登了一期对淮上市七里塘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事故的调查报告。 她要华念平放下心,因为在这篇报告里所反映的主旨,是呼吁对经济发展中环境代价作出的反思,正切合了华念平的一贯思想观点。 至于刚为华念平寄来一条新围巾,林思儿没有提及,他也没有表示任何谢意。 但两人最后却是在电话里相互沉默,无言地保持了好几分钟静寂后,才异口同声突然说到:“挂了吧,再见!” …… 新华制药厂的股份合作制改造非常成功。 按照有关部门批准的改制方案,新华制药厂原有职工医院、中学、幼儿园等社会性机构全部剥离,经过中介机构审计评估,企业生产经营性净资产总值六千七百万元,由恩源集团继续持股。 一是遗留下来的历年应付福利、应付工资共八百余万元,作为激励企业职工入股资金的配股部分,由职工个人享有分红权,没有所有权,充分调动了劳动者的积极性。 二是在职工个人股权的结构设计上,厂级领导、中层干部、班组长和一般工人实行“四、三、二、一”倒金字塔层级差别。保持了产权清晰,不仅国有资产没有流失,而且激励机制鲜明。 新华制药厂的职工代表大会,顺利地通过了改制方案。职工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纷纷拿出家里闲余的存款,踊跃参与改制入股。近二千名职工总共募集个人股份一亿三千多万元,委托吕峰等十几名信得过的人,组成了股东会,并以自然人身份进行工商验资登记。 改制后的新华制药厂更名为新华制药有限公司,成立了董事会、监事会,企业自有资本达到三个多亿,使得环保设施和劳动环境所需的改造资金,迎刃而解。 华念平作为经济学者一份子,从不认同国退民进的泛私有化观念。他形象地把新华制药公司的股份构成与国家当前经济成分联系在一起,说职工既有劳动所得,又有资本所得,是一种典型的国有资本占主导的混合经济组织。 他想,企业依靠“四自两体”,即:自我管理、自我约束、自我激励、自我发展,社会法人主体和市场竞争主体,不仅创造出得天独厚的生产经营活力,而且完全摆离了行政上的直接干预。 市供电公司的周韵琳总经理向华念平汇报,说是按照华专员的指示,从京城国网电科院邀请的两名专家已经来到淮上市,可以为新华制药公司环保设施的电力节能,提供一套新的设计方案。 华念平记起吕峰曾经告诉他,这天是新华制药公司与国内一家知名客商,签订引进新型环保设备技术合作协议的日子,便由郝程秘书长和姚勇主任两人继续陪同,再次轻车简从,前往新华制药公司进行调研考察。 吕峰如今的身份已是新华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华念平在心里很是盼望这位年轻人能够不负重托,尽快完成治污工程,早日恢复新华制药公司柠檬酸、赖氨酸的生产。 然而,当华念平一出现在新华制药公司,就明显感觉到厂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工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私下里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他们径直找到董事长办公室,看见房门虽然大开,屋里却空无一人。 郝秘书长拨打吕峰的手机,发现已经关机。 三人正在疑惑,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仓皇地跑了过来,说自己是吕峰的姐姐。她弟弟今天早上刚到公司门口,就被邱彪的几个手下劫走了。 第48章 除暴安良(二) 当着新任专员华念平,郝程听到新华制药公司刚上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吕峰,居然在大天白日被邱彪的手下掳走,急问吕峰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吕峰姐姐说,公司里有个叫严秀秀的姑娘,已经和吕峰偷偷相好一段时间,“海龙宫夜总会”的老板邱彪却看中了秀秀,定下日子在昨天迎娶。但迎亲队伍到了,却在严家找不见新娘。邱彪怀疑是吕峰把秀秀藏了起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将吕峰抓去了夜总会,逼他交人。 三人都想起前几日在严四大伯饭馆里,曾经听说过这件事,但都没料到吕峰会被直接牵连进去。 吕峰的姐姐担心弟弟此时正在遭到侵害,苦苦哀求华专员这三位恩源集团的大领导出面,要邱彪放过弟弟。 华念平问郝程、姚勇两人,是否了解邱彪的情况。 郝程说他以秘书长的身份,曾经因为工作关系与邱彪共同吃过几次饭,社会上习惯称他为“彪哥”,在淮上市很有名气。恩源集团的多项拆迁工程,都是由邱彪出面,才摆平了“钉子户”。 并说,邱彪现在是淮上市的商会副会长,还兼着政协委员的头衔,除了开办“海龙宫夜总会”,还经营了好几家大型洗浴中心,也是好几家小额贷款公司的大股东,很有家底。 姚勇恨恨地说,邱彪不光在淮上市城里是黑白两道通吃,近年来也把触角伸到了恩源集团的管辖范围,除了前任董事长汪回忠、警局局长兼集团副总李勤守之外,再没有人能拿得住他。 他的那些夜总会、浴场,有很多是侵占了恩源集团的资产,全是藏污纳垢之地,赌博、吸毒一应俱全,自己的女婿就因为常去夜总会,外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赌债。 华念平想到周韵琳在电话中说,她过一会就把国网公司中科院的专家领过来,心里很是焦躁。就对郝程、姚勇两人说:“我们去海龙宫,会会这位神通广大的彪哥,把吕峰从魔爪里抢救出来!” 华念平的专车司机小赵,在路上听到华专员和随行的郝秘书长、姚勇谈及邱彪和他的手下,就插嘴说: 淮上市原有秦欣军、邱彪两大势力,秦欣军与前任总经理刘汉清交往甚密,全部地盘在西州区;邱彪主要依附前任董事长汪回忠,地盘主要在华州区,与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建立了很好的关系。 秦欣军因为犯案被抓了进去,势力影响已大不比从前,妹妹秦欣茹刚从京城回来接管事业,听说无意插手社会上的不良纷争,邱彪这几个月里乘机收占西州区的地盘,生意可谓如日中天。 这时,在海龙宫夜总会的门口,正在陆续集聚一些听到消息,匆忙赶来声援吕峰的新华制药公司员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骨子里慑于邱彪以往的声威,只能你一言我一语,虚张声势地抗议不该强抓他们的董事长。 邱彪十几位杀气腾腾的手下,以及从各个浴场调来支援的几十名保安,个个手里拎着警棍,以一种近乎嘲笑般地眼神,盯住面前这些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 不远之处,停着分局的几辆警车,傍边站立着十来位警员,似乎已经对眼前的局势做过研判,此时投鼠忌器,只盼着眼前的事态能够自动平息。 当华念平乘坐的汽车开过来时,警察们都认识这是恩源集团的一号专车,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华念平刚走下车,就见两位警官迅速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并脚敬礼后,站在前面的警官自我介绍说,他是分局副局长方奇立,后面那位是王正一中队长。 华念平认出,这位王正一中队长正是他初来淮上市的那天夜晚,平白无故指控自己为嫖客的王队警官,厌恶之情顿时浮现在脸上。 王正一自从知道那天亲手抓捕和审讯过的人,竟是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之后,曾经一连几天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华念平立刻就会寻机对他报复。没想到事情过去已有半个多月,并没有人前来向他问罪,才稍稍有所安心。 他过后留了个心眼,便把那两天与嫌犯华念平有关的所有现场记录,包括把华念平遣送进拘留所,并与那位监狱医生达成罪恶交易的所有证据资料,偷偷设法全部弄了出来,藏在自己家里。 方奇立向华念平报告,他们接到海龙宫夜总会的报警,说正有一群暴徒前来伺机寻衅滋事,因此奉命在这里维持治安。从这里的目前情形观察,估计一时半会不大可能发生现场失控,为避免刺激双方增加敌意,所以尚没有立即采取措施加以制止。 华念平抬眼看到,海龙宫的悠大招牌显示,地下一层是桑拿、按摩,地上有一至三层是舞厅和夜总会,四至六层是游艺厅、棋牌室,甚至还有豪华客房,足有上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其规模不亚于前几年在京城被查封的“天上人间”。 正在这时,五六个人簇拥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从夜总会出来。 郝秘书长对华念平说,走在中间的那位就是邱彪。 邱彪满脸堆笑,露出一嘴极其难看,焦黄加着黝黑的尖牙,说:“想不到这档子小事,竟是惊动了恩源集团华专员的大驾,惭愧!惭愧!请华专员屈尊,前往本会贵宾室里喝茶。” 华念平很想即刻见到吕峰,便与郝秘书长、姚勇随邱彪进了夜总会,邱彪吩咐服务员,立即砌上一壶好茶献呈上来。 华念平看邱彪身材魁梧,粗眉大眼,如果不是满脸布满被毒气感染的肉瘤,觉得他和纪监组长邱明清一样刚猛,在神态上更有几分相像,不由得在心里想,是不是淮上市凡是姓邱的人,都有这般神威。 邱彪问:“不知华专员一行是路过,还是专程而来?” 华念平无心和邱彪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新华制药公司的人向我们反映,说他们的董事长吕峰被抓到这里来。我们打算,现在把吕峰带回去,因为公司里有很多要事情,要他立即就做。” 邱彪说:“不敢欺瞒华专员,吕峰董事长确实就在这里。不过,要是用了‘抓’这个字眼,就显得很不客气了,我是请他前来叙家常,帮忙解决一下鄙人的家事。” 姚勇说:“抓也好,请也好,总之不该把别人强行弄过来,难道你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 第49章 除暴安良(三) 姚勇是恩源集团正处级的高管,从内心看不起邱彪这号的商痞,说话口气尽量克制。 但邱彪却轻蔑地一笑,说:“姚主任是说那些前来闹事的工人。哼!我怎么会在意他们这群无赖。华专员您是京城人,不知道淮上市的老百姓到底有多贱!你越是有好脸色给他们,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反而,如果你稍稍做出一点脾气,他们马上就能乖乖顺从!” 邱彪口气如此霸道,不可一世,这在华念平远远没有料到。 郝秘书长与邱彪有过几顿饭的交情,不愿意看到邱彪当着华念平的面太过放肆,就打起了圆场,说:“邱总,既然华专员出面向你要人,就赶快把吕峰放了吧,让他现在跟了我们一起走。” 邱彪大度地说:“既然华专员亲自前来,借给我邱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从。我与吕峰没有任何过节,只要他把严秀秀给我交出来,立马让他走人!” 郝秘书长没想到邱彪不留情份地把自己的面子拨了回去,脸上有些挂不住,生气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邱彪说:“我其实早就知道吕峰和严秀秀相好。不过没关系,漂亮女人对我邱彪来说,多的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严秀秀是我唯一领过结婚证的女人,是合法夫妻。昨天我订下一百多桌酒席,亲戚朋友,就等着我们拜堂成亲,不想却被严秀秀给耍了。” 他振振有词:“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此乃我邱彪奇耻大辱。我本可依法提告吕峰勾引良家妇女,但不打算这么做。所有人都知道邱彪是个奉公守法、行侠仗义之人,在下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上好名声。” 但见观察了一下华念平等人的反应,又说: “如今,我只是要求吕峰交出严秀秀,哪怕她与我新婚一夜,只要吕峰在报上肯声明,他真心喜欢严秀秀,我立马便与严秀秀分手,并当众宣布把严秀秀让给吕峰。而且我还保证,不仅严秀秀他爹的欠债一笔勾销,之前送给严家的三十万元彩礼,我一分也不回要,全送给秀秀做嫁妆。我能这样做,就为了以后大家还都是朋友!” 华念平从来没有骂过人,他此时忍无可忍,突然张口大声叫道:“邱彪,你是个混蛋!” 邱彪愣了一下,原本发黑的脸立刻涨红成了地瓜皮一般的暗紫色,心里既恼怒又委屈。 他说:“我早就听人讲,华专员对吕峰很是倚重,但华专员怎能不辨是非,明明吕峰为官不仁,依仗权势夺人之妻,你却反过来训骂我这本来已经受到伤害的人!” 华念平不再理会邱彪,对郝程说:“你去把外面的警察叫进来,让他们把吕峰从这里给我弄出去!” 郝程出去不到两分钟,方奇立和王正一带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邱彪诡笑了一声,说:“方分局,你要看清楚这里可是海龙宫夜总会。再者,刚才是我们在报警!” 他此话一出,方奇立和王正一,还有那几个刚进来的警察,马上全都僵立不动。 华念平无法想象面前站着的好几位干警,居然当着自己这位恩源集团专员的跟前,完全屈服于一个社会上的无赖恶棍,顿时肝火填身。 他厉颜正色,向方奇立和王正一质问:“你们这些分局的的人,帽檐上配戴的还是不是共和国的国徽?” 方奇立胆怯地说:“华专员,对不起,上级给我们的命令,是要保护好海龙宫夜总会的正常经营权利,免受老百姓的肆意冲击。” 华念平闻听此番一派胡言,越发怒不可遏,大声吼叫道:“我就不信,淮上市真就不是正义的天下!” 郁怒使得华念平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不再命令跟前的任何人,而是从口袋里摸出自己平常极少使用的手机,拨通了市警局副局长熊剑东的电话,命他立刻亲自带领一个中队的防暴特警,赶赴海龙宫夜总会这里来执行任务。 方奇立和王正一两人见势不好,心虚地相视一眼,赶紧把邱彪拉到一边,让他命人立刻把吕峰带出来。 邱彪从来没有想过在淮上市会有人敢对他怎么样,但今天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瘸子专员,不同以往,是从京城下派过来不摸底细的人,说不定今天真能下得去手,砸了海龙宫的场子。 他开始预感大事不妙,一面命令手下人上楼去带吕峰,一面顾不得颜面尽失,连连向华念平等三人抱拳道歉。 没过多久,吕峰被带下楼来。 他好像是吃了不少苦头,两只眼圈带着青乌色,颧骨淤青肿胀,嘴角挂着血迹。 华念平恶狠狠地瞪了邱彪一眼,领着吕峰与郝程、姚勇拂袖而去。 他们刚出夜总会的门口,就看到熊剑东已经带着大批防暴特警赶到。 华念平恶气难出,向郝程低声嘱咐了一句:“你留下安排!” 又以充满期待和信任的表情,对熊剑东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汽车。 吕峰一跨出海龙宫夜总会的门口,就被他的员工们兴奋地包围过来,簇拥着一起向着新华制药公司凯旋而归。 熊剑东多年以来,早就看不惯邱彪一伙横行霸道,残暴鱼肉百姓的行径,也掌握了邱彪涉嫌从事、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一些罪状,更十分清楚海龙宫夜总会里的所有内幕。 出于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他素有哪天瞅准机会,能把邱彪给彻底“办了”的愿望,今日终于等得华念平的尚方宝剑。 等郝秘书长把刚才发生的情况仔细讲述了一遍,熊剑东立刻从嘴里向随行的几位警官,迸出两个字的命令:“查!封!” 外面的几十名特警,立即奉命冲了进来。 方奇立和王正一,眼瞅着邱彪及其手下立刻被一圈特警围住,不得走动。两人心惊地对秘书长郝程说:“快拦住了熊局长,他这可是不计后果的真干呀!” 郝程回答:“没见到华专员动了震怒吗,只怪邱彪刚才太不给面子。” 方奇立皱了眉不再吭声,心想华念平作为恩源集团的专员,在淮上市不免管的太宽。 邱彪却依然不甘心,像是在提醒郝程说:“华专员初来乍到,搞不清楚我邱彪的由来。但郝秘书长,您可是心里一本清账。” 郝程向着熊剑东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熊局长知道的不比我少,自然也很清楚这层利害关系,你们更应该向他汇报,今天的行动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呆在一边的方奇立,这时突然发出了冷笑,然后又无奈说:“在淮上市,找找看,还能见到比他更愚蠢、更无知的副局长吗!他的屁股,从来都是坐在了秦欣军那边,其实一点也不干净。” 第50章 美女来袭(一) 由国网公司电科院两位专家主导的新华制药公司节能环保方案论证,会议讨论得十分热烈,直到午后一点多钟,大家还不愿意起身离开会议室。 吕峰接待与会人员在职工食堂用餐。 华念平觉得,虽然受到海龙宫夜总会事件的影响,节能环保论证只进行了短短的两个小时,但获得的成果让他欣喜不已。 根据国网公司两位专家的建议,节能环保借鉴电力在线监测技术理论,通过对污染排放参数瞬间完成信息采集和分析,适时监控环保设备的运行状况,以达到整体环保指标在控、可控、能控,不仅节约一半以上的用电运行成本,还使得一次性环保设施改造投入减少了近三分之一。 周韵琳说,国家电网公司正在部署电力多经企业转型,为了回报恩源集团一向对电力建设事业的支持,当即向吕峰推荐供电公司旗下,所属的明珲电力安装公司参与工程竞标,报价只计算必须的材料费用和税收成本,不考虑企业经营利润。 华念平非常感动,向周韵琳折服盛赞说,供电公司不愧为中央企业,始终把社会责任放在第一位。 吕峰向华念平立下军令状,二十天以内全面恢复新华制药公司柠檬酸、赖氨酸的生产线。 就餐期间,周韵琳注意到华念平很喜欢水饺,就邀请他双休日的周六晚上去她家吃饭,会做上一道淮上市风味的虾仁水饺。 华念平非常愉快的答应了。 临离开之前,华念平没有忘记上午时,邱彪对吕峰所表现出来的敌意。他虽然不去相信邱彪一番振振有词的控诉,却很是担心吕峰因爱情冲动有违常规,便拉吕峰到一边偷偷询问,是不是真的把严秀秀给藏了起来? 吕峰坦然回答,自己的确很是喜欢严秀秀,但他一贯做事光明磊落,背后耍小动作这种事情不是他的风格,估计应该是严四大伯设计,把孙女送往别处去了。 华念平听出吕峰不像虚话,觉得自己没有错用这个青年人。 下午,警局副局长熊剑东赶到恩源集团,走进华念平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已经抓捕邱彪及其团伙的骨干十几人,从海龙宫夜总会查获了大量的各类毒品,解救出三十多名卖娼女,并在邱彪的办公室里搜出了好几把***支、弓弩等凶器。 他命令特警除了查封海龙宫夜总会,邱彪经营的其他几家浴场已经一并处理。 熊剑东还说,邱彪犯罪团伙得以今日除暴,在淮上市大快人心,庆贺的鞭炮声在整个中午不绝于耳,警局接到了许多市民的电话,要求严惩邱彪及其团伙的不法罪行。 华念平松了一口气,要熊剑东按程序依法部署立案侦查。 熊剑东走后,华念平点燃一根烟,静静反思对海龙宫夜总会的突发性处置是否妥当,自己是否有越权的嫌疑。 以华念平软弱的性情,他无意与邱彪这位在淮上市呼风唤雨的人物,直接发生正面冲突。 依照职责权力,他作为恩源集团的委派代理专员,最多是召开一个涉及内部社会治安的工作会议,协助地方开展工作。 但是,邱彪实在是肆无忌惮地猖狂,逼着华念平于当时的冲动之中,无法退缩,不得不痛下了向邱彪的海龙宫夜总会,采取当即端盘打击的决心。 华念平转而又想,虽然自己并不十分情愿来了淮上市这个地方,胡乱蹚水,但既然已经决定服从组织安排,接受了上级对他的任命,无论是谁都会首当其冲,就是要维护社会正义,保证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今天里发生的一切只能是义无反顾,对他来说别无选择。 至于熊剑东在处理邱彪这件事情上,他的响应之快和毫不手软,甚至还打算再一步扩大战果,决定向查处邱彪小额贷款公司的非法经营进行渗透,这种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的品质和作风,又一次给华念平留下了很深印象。 其实,华念平那天亲眼目睹熊剑东带着特警队伍,在医院门前面对严四大伯众多百姓的激烈对抗里,能够于广大群众跟前保持住相当的忍耐,并未按照医院要求予以强行驱离,而是一再退守,慌而不乱,当时就让华念平有了一种事态不至于扩大的轻松之感。 过后,或许出于个人对熊剑东所厚有的另一番特别感激之心,因为是依靠了他,才从监狱医院把自己顺利领救出来,逃脱了牢狱之灾,所以华念平很快找到了人董部的傅金鹤,向他详细咨询关于熊剑东的一些履历情况。 从熊剑东的干部档案来看,他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因为自幼家境贫寒,又无亲无故,高中没有毕业就参军入伍,出身于海军陆战队特种兵,官至副营长,授上尉军衔。十几年前由部队复员,曾经担任过基层派出所的一名多年副所长职务。 据傅金鹤向华念平介绍,将熊剑东提拔到淮上市的市局第一副局长,当时来自于各方面的微词很多。 有人怀疑,是秦欣军为了熊剑东的提拔,多方铺路搭桥,但至今并无定论。 傅金鹤离开后,华念平在内心为熊剑东唏嘘了很久,不由为此人坎坷的仕途能否再进,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因为就现有体制下的领导领导干部配置而言,只要是主持了某个市警局部门的工作,一般都会兼职副市长、政法委书记,跻身于副厅之列。 但熊剑东至今还只是第一副局长,久久不能扶正,并且还向下挂着恩源集团所属森林警局的职务,可见必有华念平目前所不能深知的原因。 不过虽然只是少有的几次接触,熊剑东身上那种潜在的刚毅,敢作敢当,甚至可以说得上近乎侠肝义胆的性情,包括他威武的体魄,和颇具男人魅力的外形风格,华念平觉得远非自己所及。 “这样的同志还算是一身正气,大概是因为没有深造的机会,才会官运不佳吧!” 华念平想,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应该提出建议,至少是设法把熊剑东送进省里的行政学院进修一段时间,给他一个全面提升素质的空间,同时也为他提供一种向上进步的台阶。 第51章 美女来袭(二) 恩源集团的副总经理中间,吴雨晴分管保卫、文教工作,负责对口联系淮上市的政法部门。 华念平打算与她沟通一下对海龙宫夜总会事件的处理意见。 华念平刚要移步离开办公室去找吴雨晴副总,秘书长郝程就面有难色的走进来,说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陈虹娟,嚷着一定要见华专员。 郝程已经阻止陈虹娟说,专员不是谁要见就能立刻见到的,好不容易劝她在接待室里等着,自己赶忙过来请示。 华念平诧异地问郝程:“谁是陈虹娟,有什么事么?”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位二十几岁的姑娘突然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郝程。 她向华念平说:“我就是淮上市电视台的陈虹娟。无论华专员欢迎不欢迎,乐意不乐意,本姑娘踏雪寻梅,反正已经进到专员办公室里来了!现在,接见既已成事实,向下就看我的访谈计划是否能顺利过关了?” 华念平立刻记起在七里塘中毒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曾经在医院门口注意到当时正在采访的这位电视台女主播,后来在本地公共频道电视里,也多次看过她主持的几档节目。 他见陈虹娟说话时逻辑分明,言语流畅,清晰的普通话在口里随心而出,娓娓动听,想她作为一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确很能打动所有听众。 陈虹娟见华念平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放眼左右巡视了一下,看到办公桌上正好有一杯斟满的水杯,不由分说便捧起来一饮而尽。 然后她带着歉意笑着说:“我从早上九点到现在,整整连续录了好几个小时的节目,还抽空加班写了一份材料,至今茶饭还没进一口,刚出演播厅就打车到恩源集团见华专员来了。” 郝程看起来好像和陈虹娟很熟,故意带了一副责备的口吻说:“你这姑娘太随意,刚才端到手里的,是华专员专用杯子!” 陈虹娟并不在意,“吃吃”地笑了一阵,说:“救渴不亚于救人,但求华专员除了脚上的那一点顽疾,不要再有其他病史!” 华念平见陈虹娟并不避讳他身上的缺陷,言语婉转而直接,夸张的表情看上去丰富动人,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说:“陈记者放心好了,我没有传染病的!” 陈虹娟说:“换成我那姐夫办公室的杯子,本姑娘碰也不碰!” 突然间有美女来袭,华念平当下迅不及防,想不到自己立刻就成为了陈虹娟的“姐夫”参照物,想她这类话如果讲的太多,一旦传到她那所谓姐夫的耳朵里,岂不是“躺着也中枪”,无意间成为了他姐夫的“敌人”。 他正要问陈虹娟的姐夫是谁,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转了过来。 黄春融瞪了陈虹娟一眼,歉意地对华念平说:“我刚知道小姨妹过来,这丫头嘴皮子不饶人,性格蛮横得很,华专员多多包涵!” 陈虹娟立刻不高兴起来,说:“我并没有去黄副总经理的办公室打扰,姐夫却找到这里在华专员面前教训我,似乎管的也太宽、太霸道了!” 原来黄春融就是陈虹娟刚才口中的姐夫。 华念平连忙说:“没关系,陈记者既然是嫂夫人的妹妹,大家不必客套。只是,陈记者刚才向我提到要做一个访谈节目,不知到有什么可以效力的地方?” 陈虹娟说:“春节前,我想策划播出一个专员访谈节目,请华专员抽出一天的时间配合我。” 郝程说:“华专员日理万机,恐怕难随你愿!” 陈虹娟想了一下,说:“本指望占用华专员的一天时间,现在看,要求是可能奢侈了些。我退一步,就索取半天时间,不能再少了!” 华念平问:“陈记者要我谈什么?我刚来咋到,目前两眼抓瞎,很多情况并不十分清楚,哪里答得上来你的节目内容。” 陈虹娟从随身挎包翻出一叠材料交给华念平,说:“我已经为华专员整理了一个初稿,其实只有两个线索,一是围绕新华制药厂的环境污染治理,从华专员的大义跪民说起,然后谈到企业改制;二是今天上午果断除暴邱彪,大快人心。” 她快人快语总结:“访谈节目的主题就是,一切为了民生!” 华念平简单翻看了一下陈虹娟拟定的节目底稿,请黄春融和郝程各自谈谈想法。 黄春融说华专员亲自接受电视访谈,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历史上没有先例,必须考虑周全。 郝程却说,陈虹娟的节目策划很有创意,有利于提升恩源集团在淮上市的影响力,树立亲民形象。 华念平一是担心自己缺少电视专访节目的经验,二是很怕被误认为是在做个人宣传,便沉思不语。 陈虹娟见华念平一时拿不定主意,说:“请华专员把手机号码给我,回头再电话联系。” 黄春融立即喝住陈虹娟说:“毫无道理,华专员的手机号码是保密的,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难道要让淮上市每一个老百姓,无论大事小事,都可以向我们的华专员拨打电话!” 陈虹娟瞪了黄春融一眼,毫不退让地向他争辩说:“我想问姐夫,华专员的手机和话费是不是可以报销的?如果是私人电话另当别论。但是,我认为华专员的电话显然是因为公务才会配备,如果连老百姓的声音都不愿意听,怎么说得上为群众服务?” 黄春融被陈虹娟一顿抢白,理屈词穷,气恼地一甩手,出去了。 华念平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和手机号码,交给了陈虹娟,笑着说:“本以为我们的黄常务口才甚好,没想到在你这位电视节目主持人面前,他也只能甘拜下风。如果我一旦同意接受你的电视节目访谈,还望程记者口下留情!” 陈虹娟满怀希望地问:“看来华专员是答应了?” 华念平说:“我会认真考虑!” 陈虹娟兴奋地要跳起来,调皮地向华念平做了一个“ok”的手势,带着十分满足地心情离开了。 郝程向华念平介绍,陈虹娟毕业于传媒艺术大学,专业是时装设计,听说只差几个月,没有拿到毕业文凭就主动退学,几年前回到了故乡桐城市,在当地一家叫做新宇纺织公司的企业做技术顾问。 两年前,淮上市电视台需求一位电视节目的女主播,陈虹娟在黄春融夫妇的疏通下前来应聘,应试成功。 陈虹娟的二姐,也就是黄春融的夫人,叫陈虹丽。她是团省组织里的领导之一,和陈虹娟一样都生得气质优雅,美丽迷人。不过,听说陈虹娟与她的二姐夫黄春融,两人相处得却是并不好。 第52章 美女来袭(三) 郝程走后,华念平来到副总经理吴雨晴的办公室。 吴雨晴是恩源集团唯一的女副总,同时还兼任着淮上市政法委员的副主任。 她说,已经从熊剑东的汇报里,清楚了解到海龙宫夜总会事件处置的前因后果,表示对华专员的亲自部署安排完全赞同,下一步,她已请求检察院尽快立案,提起公诉。 吴雨晴又说,省里这两日派下来一个“城市文明创建工作督导检查组”,由省里宣传部的陆副部长亲自带队,前来恩源集团考察。 她请示华专员能否抽出时间,参加今天晚上的接待晚宴。 华念平心里很是反感对上级检查这种迎来送往的应酬,便向吴雨晴歉意地推托说,他的身体今天有所不适,还是委屈杜副总继续出面接待,并向陆副部长作出解释。 从吴雨晴那里出来,华念平又去了纪监组长邱明清的办公室。 他看到姜登捷正和邱明清一同坐在沙发里,两人表情凝重,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要事。 姜登捷被免去新华制药厂的厂长职务以后,降半级使用,被任命为纪监办的副主任,他看到华念平进来,马上恭敬地起身让座。 华念平这段时间,一直就有找姜登捷进行面谈的想法,只是还没有安排出机会,此时顺便见到姜登捷,便问他如今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对集团的安排是否认同。 姜登捷检讨说,他在新华制药厂厂长这个岗位上,的确对造成生态环境破坏犯有严重失职的错误,如今没有对他立案追究责任,已经是对他法外施恩,自己感激不尽,一定会痛定思痛,在纪监岗位工作期间,努力表现自己。 华念平明显感到姜登捷的一番话言不由衷,便不再想多说什么,容他主动告退。 华念平不解邱明清从自己一进来,就十分愁容满面的样子。 他本来计划很想听听这位纪监组长对自己上午处理海龙宫夜总会事件的看法,也好研究一下如何加强在春节期间,恩源集团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问题。 如今陡然见到邱明清满腹心事,就改口关切地问邱明清,是不是工作或者家庭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能否为他做些什么? 邱明清答非所问地说,刚才正和姜登捷一起讨论近期的几项工作安排,感觉恩源集团当前在纪监这方面,起步艰难,因此倍感压力很大,所以有些身心疲惫。 第二天是星期六,华念平按照周韵琳告诉的地址,如约来到她位于电力.明园小区的家里吃晚饭。 华念平之前曾去供电公司,参加过一个关于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内部高层会议,内容是部署落实国家能源局、安全机关对特高压电网建设相关核心技术的保密工作。 据安全机关掌握的初步情报,分析目前正有某个国外机构,对淮上市的特高压变电站有着浓重的兴趣。 会后,他听周韵琳说起过,她的爱人在另一个城市的发电厂工作,儿子在上海读大学,家里平常就她一个人生活。 周韵琳把华念平让进客厅,得意地说,为了能让华专员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她下午特地请到了一位美女在厨房帮忙,马上就会喊出来与他认识。 华念平尊重地喊周韵琳为大姐,正要说只为了吃水饺而来,请她们不要太费心思张罗,只见陈虹娟脸上含着娇羞的微笑,从厨房走了出来。 陈虹娟的身前戴着围裙,长长的头发高高盘起,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绽放出灿烂的迷人光彩。 华念平一下子记起十多年前,他住在林思儿家里的那段日子,林思儿每次款款走出厨房,正是这样一副动人的神态。 他尤其注意到,陈虹娟和林思儿一样,都有一对细密匀实的秀眉,双唇也是这般同样地丰润柔和。 所不同的是,陈虹娟多了两个很深的笑靥,身高也只有一米五的样子,比林思儿足足矮了半个脑袋。 周韵琳看华念平痴痴地望着陈虹娟,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华念平的后背,开玩笑地说:“我听说有男人爱好欣赏出浴美女,没想到华专员,却在全神贯注品味咱们这位出室厨娘——淮上市电视台的当红女主播陈虹娟!” 华念平红了一下脸,说:“没想到会是陈主播亲自下厨,实在愧不敢当!” 陈虹娟带着撒娇地口气说:“大姐,你能不能别让华专员总叫人家陈主播、陈主播的,心里听得好不舒服,喊我虹娟可以么!” 周韵琳说:“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是啊华专员,你就依了她,直呼虹娟两个字,又亲切,又好听!” 华念平立即点点头,说:“那我以后就喊虹娟姑娘好了!” 吃饭的时候,周韵琳拿出一瓶陈酒让三人品尝。 她告诉华念平,虹娟的大姐叫陈虹艳,与她是大学里的同室好友,多年以前去了日国留学,在大阪嫁给了一位姓柳川的市议员,现在已经加入日国国籍,如今在日国开了一家很大的纺织品贸易公司。淮上市盛产丝绸,正是通过虹娟的大姐,才能每年大批出口到日国。 华念平从恩源集团的产业布局上知道,下属蚕场、丝绸厂等相关单位,有相当一部分从业人员与桑林种植有关。 陈虹娟问华念平有没有决定哪天去电视台做她的访谈节目,并说很希望能在春节前后的黄金时段播出。 华念平问陈虹娟,节目时长大概是多少? 陈虹娟回答,初步计划是一个小时,但包括化妆、间断录影、中间休息,总体制作时间至少需要半天。 说到这时,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朱芸琳说,有没有发现华专员英俊漂亮的脸型十分上镜? 她的大姐陈虹艳,曾经给她邮寄了很多的日国电影画报,上次报道七里塘镇中毒事故,她在医院门口采访,摄影师拍到了华念平的特写画面。 过后,她看新闻样片时,发现华念平的容貌很像画报里见到的一位,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日国著名男影星,曾经拍过著名导演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这位男影星的名字她已记不得,好像叫“敏什么的”。 周韵琳调笑陈虹娟说,她是不是喜欢上那位日国男影星的长相,如果真是上世纪那个年代的男影星,现在恐怕已是一百多岁,即便八十岁,死了再投胎也会比她的年龄大上许多。 陈虹娟说,她会亲自指导化妆师为华专员化妆,并且保证华专员上了电视节目以后,只会比她在画报里看到的,那个叫“敏什么的”日国男影星更令女人心动。 第53章 美女来袭(四) 华念平想起陈虹娟昨天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她对集团常务副总黄春融时的态度,很是不够友好,这会看到陈虹娟心里畅快,有心借着酒兴说服她,调整好与黄春融两人的关系。 他于是就对陈虹娟说,其实你的二姐夫黄春融相貌堂堂,应该找个机会也为他做个专访节目,好让她的二姐陈虹丽也领略一下自家丈夫的迷人风采。 但华念平没有想到,关于黄春融的话题刚起了头,就见周韵琳一个劲地向他使眼色,再看陈虹娟时,不知是因为难胜刚才几杯酒力,还是因为勾起对二姐的伤心事,柔嫩的腮边上竟有两行悲伤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那里。 …… 华念平离开淮上市回往京城,这已是过了一年多时间的后话。 但后来,正是在京城一家著名的酒店,这几年里在国外闯荡了一圈,并一直深信宿命之中能够哪天把华念平等到身边的陈虹娟,终于在一天夜晚,把自己二十五岁以前复杂的痛苦人生经历,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泻给了这个,有着被她从来毫不在意其身体缺陷的男人。 陈虹娟的家乡在本省的桐城市,父亲、母亲都是市里黄梅戏剧团的演员。 母亲在她不到八岁时突然患了癌症离开人世,父亲在妻子尸骨未寒的两个月之后,就和湖北一家黄梅戏剧院的女演员相好,将陈氏三姐妹丢给她们六十多岁的外婆,自己跳槽到湖北的这家黄梅戏剧院,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桐城市来。 在母亲撒手人寰的这一年,大姐陈虹艳正在省城读大学三年级,二姐陈虹丽刚刚读完小学。 她们的外婆孤身一人,是位退休多年的英文教师,现在为了供养三个孩子的生活和学费,不得已重执教鞭,到一家私立学校担任辅导老师。 陈虹娟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外婆一直很晚没有到家。 她在睡梦里被二姐叫醒,两人由一位交警带到医院的太平间,看到血肉模糊的外婆,笔直地躺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第二天,大姐从省城匆匆赶回桐城,把外婆的尸体火化后,与母亲一样将骨灰盒寄放在火葬场的储存室。姐妹三人直到多年以后,才有钱把外婆和母亲的骨灰安放进公墓里。 外婆车祸去世后,大姐陈虹艳把两个妹妹接到省城。 陈虹娟懵懂之中,看到大姐突然间变得很有钱,不但在她大学的旁边租了一套房子,还把她和二姐的户口都迁进省城,并且安排了省城最好的学校,让两个妹妹继续开开心心地读书。 大学毕业后,陈虹艳应聘到一家日资企业工作,因为要担负两个妹妹的经济供养,她没法顾上恋爱结婚。 又过了几年,二姐陈虹丽考入厦大,陈虹娟也进入了高中读书。 有一天,陈虹娟从学校下了晚自习,发现家里闯进了一大帮人,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他们砸毁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大姐像是刚被人厮打过,头发凌乱,脸上清晰地留着几处巴掌印痕,嘴角带有血迹。 陈虹娟从那妇人恶毒地叫骂声中听得出来,她的男人是某个厅里一个官位不小的人,大姐远在将两个妹妹接来省城没几天的时候,就开始做了她男人的包奶。 事情当晚稍有平息,大姐连夜领着陈虹娟搬了家。陈虹艳对小妹说,你这年已经十六岁了,应该有能力照顾自己。 陈虹娟这才明白,原来大姐是因为受了她和二姐的拖累,才去忍辱依附一个既有钱又有权的男人,如今东窗事发,意识到大姐将会远走他乡。 果然,陈虹艳流着泪说,她在公司里结识了一位叫柳川太郎的日国人,对她很是真心有意,她对他也很有感觉,决定过几天就随他一起离开华国。 陈虹娟反劝大姐安心,说自己现在完全可以独立生活。临走时,陈虹艳为两个妹妹分别各留下一笔钱,说足够她们两个读完大学所用。 在陈虹娟十八岁那年,考入了京城传媒艺术大学的民族时装设计专业。 她的班级主任姓胡,三十几岁,是一位从法国归来的留学生,妻子是一名神经内科医生。 胡老师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特别讲究遵守个人信用,并且说,一个人遵守信用,首先体现在遵守时间上,因此逢他上课,必定拎着两个闹钟进入教室,一个在上课铃响,一个在下课铃响,不多一分一秒地掐着钟点讲课。 他找学生谈话也是如此,预先定好两个闹钟时间,第一次铃响时立即开口,第二次铃响时让学生马上走人。 班里的几十名学生中间,唯有陈虹娟是个例外,胡老师只有和她谈话时,铃声才不会开响。 同学们议论,胡老师个性鲜明到这等执拗程度,全在于由神经内科医生的老婆亲自为他动了手术,因为据说胡老师原先既不守信也不守时,一副欧洲过期嬉皮士的做派,是他的老婆不知找了一个什么病因,逼了他住院治疗,结果脑子动了手术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京城传媒艺术大学的前身是广播电视艺术学院,擅长造就培养播音员和节目主持人,时装设计是新开办的院系,胡老师是唯一有着出国经历的专业教授。 陈虹娟时常报名参加播音系举办的各类主持人大赛活动,并且屡有成就获得比赛大奖,她于是认为自己报考时选错了专业,看胡老师对自己一贯格外宠爱,就试着央求他帮助改变就学专业。 没想到胡老师一口回绝了陈虹娟的请求,而且不许她今后再参加其他院系的任何活动。 他对陈虹娟说,虽然她长相清纯,音质优美,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播音员、主持人什么的,但要真正在这个圈子里做出名气,没有坚实的人脉关系根本不会如愿所尝,陈虹娟反倒如果专心时装设计,不受名利纷扰,才能够完全发挥出她的内在思想和创意。 胡老师又说,以他所掌握到陈虹娟在美学思维方面的独到观念和艺术修养,极有潜力成为一名世界性的时装设计大师。 他还承诺说,自己早有陈虹娟即将大学毕业时,推荐她去法国一所著名的时装设计学院进行留学深造的想法,届时一定想方设法为她实现这个目标。 第54章 美女来袭(五) 陈虹娟果不其然注定是一位时装设计业界的才女,在她读大学的最后一个学年里,连着获得了几个国内外时装设计创意大赛的一等奖。 她每次领奖回来,胡老师必先将证书连同奖牌、或者奖杯索要了过去,放在教学楼的大厅的正中央对全校师生进行展览,自己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担当守护。 即将毕业前两个月里的一天,胡老师晚上把陈虹娟从宿舍里喊到办公室里,说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谈。 她起初以为胡老师又从某个渠道获得了比赛信息,但没想到他竟脸上不带一点羞耻,正正经经地向陈虹娟说,他已经爱上了她,并且如实地这件事报告给了妻子,而且还准备明天向校长当面汇报。 陈虹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拔腿就向宿舍里跑。刚进宿舍,就发现胡老师的妻子坐在她的床上,脚下堆着一个用被单兜裹起来的悠大包袱。 她对陈虹娟说,不反对胡老师爱上自己的女学生,反正她对他早就心生厌倦,巴不得胡老师马上就能择女另娶。 更让陈虹娟心惊肉跳的是,这位神经内科女医生甚至说,胡老师已经宣布正式和她分居,今天晚上开始起就搬到男生宿舍里去睡,这一堆东西就是命她刚才整理出来的衣服,她现在带过来替胡老师交给陈虹娟。 陈虹娟没有料到,胡老师老婆的神经比她男人更加疯疯癫癫,想起胡老师的一贯作风,是想到就能说到,说到就能做到,立刻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她在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当天夜里就得避开学校。 慌慌张张地紧急逃离京城,陈虹娟回到在省城里的二姐陈虹丽家里。 陈虹丽厦大毕业那年,赶上省里招聘公务员,被录取到团省组织工作,现在已是一名重要的领导。 二姐几年前结婚,丈夫黄春融曾经是中科大工商管理系的高材生,去过米国留学了两年,当时在淮上市的恩源集团任职一个部门的主管。 陈虹娟在二姐家里闲住了两个多月,应桐城市新宇纺织有限公司的邀请,去这家企业担任了两年多的产品设计总监。 后来,黄春融提任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陈虹娟便考进了淮上市电视台做女主播,有时候为了制作节目的需要,也以记者的身份亲临现场采访。 黄春融是南方人,父亲做了多年珠宝生意,在港九、广州、深圳都开有分店,因为家中资财丰盈,而他又是独子,所以为仕很是清廉。 然而,他自小出没港深之间,养成了纨绔风流子弟的性情,改革开放在带来国家经济建设的发展的同时,也为黄春融营造一个花花绿绿、美女如云的生活圈子,为他欲念交往提供了施展魅力的平台。 陈虹丽婚后对黄春融的风流轶事有所耳闻,奈何二人都居身高位,拿他无计可施,只好暗自发恨,不为黄春融生下一丁男女。 陈虹娟初来淮上市电视台,为了生活上能够互信照应,被二姐夫安排,一同住进在泉河干休所的房子里。 没想到,黄春融对小姨妹的贪心由来已久,起先是用陈虹娟比她二姐更要漂亮、引人遐想一类的话语挑逗她,甚至经常抬手故作亲昵地,不是轻捏她的鼻子,就是抚摸她的秀发,每次一看黄春融要做出轻浮之举,陈虹娟就绕向一边躲过姐夫。 后来终于有一次,黄春融在外面喝了酒回来,进到屋子里看到陈虹娟在客厅里看电视,就紧挨着她在沙发里坐下,一手揽紧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她的身前摸来抓去。 陈虹娟忍无可忍,当即给了姐夫一记响亮的耳光,骂他兔子还不吃窝边草,竟堕落到对小姨妹动野调戏。 黄春融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早有预谋心思,反倒不知廉耻振振有词地向陈虹娟说,兔子不吃自己的窝边草,难道要留给别的兔子占便宜。 陈虹娟见姐夫对她欲思难収,自己又不能向二姐告状,徒添陈虹丽心伤难过,第二天便搬进电视台的女工宿舍去住了。 …… 华念平看不惯黄春融荞麦不分,只要遇见女人就恨不能添了尾巴摇摆几下的风流念想,尤其生气他还曾经对林思儿大献殷勤,心中图谋不轨。 他本想找个机会与黄春融就他糜烂的生活作风问题深谈一次,但想到自己和黄春融并没有起建立无话不说的友谊,而且想起孔老夫子两千多年前就有预见,“食色,性也!”想礼教大儒都已承认女人是一道过不了的坎,自己又刚来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的负责人不久,万一与黄春融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必然有伤他对总体大局工作的部署安排。 于是,只好暂且忍住,留待以后瞅准时机再说。 星期一,华念平上午去电视台一完成陈虹娟的电视节目采访,就回到办公室里向京城的焦总裁打了一个电话,因为他听陈虹娟说,淮上市有二百多万农民在外打工,春节再过几天即将来临,火车站的候车室改造没有完工,就迎来了农民工的返乡高峰。 陈虹娟计划,她下一个的专题节目策划,将放在农民工返乡难这一问题上。 华念平从京城到淮上市赴任,深受列车上严重超员的苦害,所以刚上任就敦促市里的交通部门向车站反映,增加南至广州、东至上海、西至京城的几对旅客列车班次,不知为什么,铁路部门至今没有回复。 无奈,华念平有一次在电话中,向了总部机关的焦总裁简单汇报了他在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工作情况后,恳求焦总裁亲自出面与铁道部联系,为淮上市增加旅客运力。 焦总裁说,“铁老大”的掌门人刘部长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家伙,他亲自出面也未必见效,明天恰好有一位高层接见他,他会把华念平的请求,当面向这位高层领导据实报告。 至于华念平在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工作情况,焦总裁说一直十分关注,已通过央视《新闻联播》和《社会周刊》杂志里,多次看到与华念平个人有关的报道,尤其是他对百姓的惊天一跪,正面评价非常高。 焦总裁邀请华念平春节回京过年,务必与他联系,他会亲自安排一场隆重宴请,感谢他为部里赢得了声誉。 因为是华念平来淮上市后的第一个春节长假,并且他的家又远在京城不便,秘书长郝程在编制节日值班表时,没有将华念平计划在内。 第55章 惊悚爆炸(一) 华念平订了大年三十晚上的返京火车票。 他临离开淮上市的之际,主持召开了恩源集团年前的最后一次工作会议。 会议除了对老干部、生活困难下岗职工的节前慰问进行安排,重点讨论了集团领导春节假日值班、淮河万水闸大坝建设,以及在召开市里政协、人代“两会”期间,恩源集团的工作报告等方面。 关于节日值班,郝程提议七天假期,由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带队值班一天,吴雨晴、褚康健、葛存义三位副总每人值班两天。在维护节日期间治安保障问题上,从年三十的一早开始,下属的森林警局和保卫部门,分别派人配合市里有关部门加强社区巡逻。 吴雨晴说,预计今年春节期间治安形势,会比往年大大有所好转。原因是秦欣军、邱彪这两个长期盘踞在淮上市,历史上最大的非法社会头目,已经先后绳之以法,其中秦欣军已经被判了三年,正在服刑。对邱彪的犯罪行为,也已经正式立案,计划上半年审理完成。 关于淮河万水闸大坝工程,黄春融介绍说,这是国家水利部门直接安排的重点项目,因为坐落在恩源集团的垦区范围,省里要求高度重视。 黄春融建议由华念平亲自兼任工程总指挥长,由他和淮上市的一名分管副市长担任副总指挥,淮委总工程师钱银旭具体负责工程建设。 华念平说,他来兼任总指挥长一职没有问题,但是他看了工期计划,认为两年的建设周期是不是太长,建议重新评估施工计划,力争在一年半,或者更短的时间完成万水闸投运。而今年,要务必完成对大坝合拢建设。 关于市里“两会”上的恩源集团工作报告,会议讨论了很长时间。 恩源集团下属有工业、林业、军垦、农垦和各类社会服务、公益事业,在淮上市跨地两县一区,对淮上市的经济发展、财政收入举足轻重,既是一级政体,又是经营单位,所以按照省里的特有规定,每年市里的“两会”上都要做专题工作报告。 今年,因为华念平初来恩源集团任职,“两会”还要按程序,进行临时代理专员正式任职为总经理的提名表决。 预计,市里的两会将在二月的中、下旬召开。 围绕华念平在“两会”上要作的《恩源工作报告》,意见发生严重分歧。 起因是褚康健副总经理首先提出,他看了《工作报告》中的几个数字,认为集团这几年一直保持gdp两位数的增长率,今年却下调到百分之八,而且用了“力争实现”几个字眼,觉得过于保守,建议至少定调“百分之十二以上”。 褚康健还说,经济增长指标的好坏,涉及到省里对现有班子的政绩评价,务必谨慎考量。 华念平解释说,这个增长率数字指标,是他亲自修改的,原因是他经过向统计部门调查分析,认为原稿中“继续保持gdp百分之十五的增长率”,与集团现有实际经济发展能力差距太大。 褚康健说,华专员刚来不久,可能还没有时间对恩源集团这些年的经济发展成就,与省里的其他市区进行比较。 他颇为自豪地说,全省十几个地级市中,淮上市的经济增长率,前些年多是倒数的后几位,这五六年间逐步上升,如今已在全省排名进入第五、第六序列,这期间全靠恩源集团的拉动。 除了黄春融不作吱声,与会的各位领导基本上都在或多或少地附和褚康健的看法。 华念平意识到,这是他必须对集团领导班子统筹思想,端正认识的一次考验,便提出暂时休会。 他要郝程,这时通知供电公司周韵琳总经理、集团统计部蒋主任,立即赶到他的办公室。 休会结束,大家重新回到会议室,参加会议的新增加了周韵琳、蒋主任两个人。 华念平先让蒋主任向与会人员报告集团连续三年的经济增长指标统计情况。 蒋主任说,统计报表显示出来的数字,是每年平均增长百分之十六多一点。 华念平追问蒋主任,这个数字是实际情况么? 蒋主任支支吾吾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是统计部门层层汇总上来的。 然后,华念平又请周韵琳介绍淮上市,连续三年供电量的增长情况。 周韵琳从三个口径汇报平均增长水平,说居民电量每年百分之十九,商业电量每年百分之十二,工业电量不到百分之六。 而对恩源集团的供电量口径,每年增长率保持在百分之五左右。 会议进行到最后,华念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口气虽然平静,但心底里的沉重却显而易见。 他说:“我们现在听到了两组截然不同的统计数字。供电企业的电量统计指标,大家知道那是计量电表里转出来的铁律数字,谁都无法掺假,但是我们市里统计部门汇总过来的数字,毫不客气地说,是在一层一层向上增添水分。向小里讲,这是在糊弄自己,糊弄百姓;往大一点讲,这是欺骗上级,欺骗国家。” 顿了一下,华念平缓过口气,尽量保持温和后,继续说: “当然,我们不能否定集团在历史上的经济发展成果,前任董事长汪回忠、总经理刘涵清,虽然在个人问题上乱纪违法,但必须承认他们二人,包括在座的各位领导,都对恩源集团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这里同时还要向大家说,我个人并不反对以政绩来考核衡量领导干部,但完全不赞同在体制上依照一时的政绩优劣,去评价某个人的全部能力和贡献,尤其旗帜鲜明地反对虚假政绩!” 由于华念平的坚持,会议决定将《工作报告》的草稿,提交给市里人大的各专业委员会再征求一次意见。 散了会,周韵琳尾随华念平到了他的办公室,把一份国家电网公司密发的国安情报警讯拿了出来。 这份由国家安全部门向国家电网公司提供的情报警讯披露,近来有迹象证实,鉴于连续发生的北美大停电事件影响,已经有境外战略情报部门,盯上了我国的特高压输电技术。 而正在建设中的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将是这些境外战略情报部门或其他利益机构,近期予以重点深入的对象之一。 华念平寻问周韵琳,要不要把恩源集团负责纪监的邱组长、分管政法的吴雨晴副总找来,大家共同研究一下防范对策。 但周韵琳马上阻止了华念平,因为根据上级单位的指示,这份国安情报警讯,只能有她亲自报告给地方上的主要领导,包括恩源集团的核心首脑人物,对其他人却不得任意扩大信息透露范围。 华念平表示理解,这是在一定条件下,贯彻“内紧外松”的国安情报处置原则。 接下来,周韵琳又向华念平提出了关于落实城市中心变电站建设的选址的问题,这是她上次在游湖边与华念平初次见面时,就已经提到。 她说,已经看好了恩源集团一个废弃仓库的位置,请求华专员出面协调解决。 华念平答应,这件事情由他年后将直接过问。 第56章 惊悚爆炸(二) 淮上市的特产以贡椿、烧鸡、卤牛肉、枕头馍最为著名,秦欣茹将这几样东西各准备两份,在华念平临上火车前亲自送过来,说是送给他和林思儿过年品尝。 华念平起初坚辞不受。 秦欣茹急得涨红了脸,甚至带着些恼怒说,如果华专员担心有被她行贿的风险,这些东西不过几百块钱,他如果不怕吃亏,京城回来时从前门带上几只烤鸭回赠给她好了,反正自己经好久没有吃到京城烤鸭的味道了。 实在拗不过秦欣茹的真心实意,华念平也不好再强行拒绝。 这次回京,华念平终于乘坐上舒服的软卧车厢。 车站售票处这两天新贴了一张公告,旅客们高兴地发现,来往淮上市车站的班次已经增加了好几趟。 那天,焦总裁果然借一位高层接见他的时机,当面转达了华念平关于增开淮上市旅客列车班次的请求,高层当即命令身边的秘书,通知了铁道部立即研究部署。 华念平想,由此可见官僚作风的表现,下面反映问题听不见水响,上面稍有指示立即就有动静。 他打算,秦欣茹刚才送上车来的淮上市特产有两份,除了按她的要求把其中的一份交给林思儿,正好可以把另一份转赠给焦总裁,以答谢焦总裁为淮上市百姓办了一件特大的好事。 旅客运力切实增加,这也算的上是对原任恩源集团主要领导,所提出“大铁路”构想目标的实现,一个实实在在的后续跟进。 想到回京后,不得已又要联系到林思儿见上一面,转交秦欣茹带去的过节馈品,华念平心绪难免翻腾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有所平静。 列车经过一夜的运行,进入河北地界,下一站就是霸州,再有不到二个小时即可抵达京城西站。 华念平睁开眼睛时,已是早上七点多钟。 这天是大年初一,也即春节的日子,因此火车上的乘客并不太多。他的手机自收到陈虹娟第一个问候短信后,开始密集接到其他人发来的各种各样短信祝福。 华念平感觉轻松地起了卧铺,到盥洗室里把自己很是认真地整理了一番。 镜子里现在的他,脸庞与一个多月前结束援疆回到京城时大不一样,在边疆晒得黝黑的脸孔已经开始恢复原有的白皙,干裂的皮肤也渐渐有了许多弹性。 只是额尖那几缕带着灰色的白发再不能消除,然而这却给他整个身上增加了一种沧桑的岁月感,使得他那原本很是虚幻懦弱的神情,现在看上去已经变得十分地刚毅、沉稳。 华念平站在两节车厢的“吸烟处”,自自在在地燃上一根香烟。想到和吴宁芳分手了一个月,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上次他从边疆刚回来时那样,对他依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他甚至胡乱地想,上次在京城仅有的几天时间里,恰好遇到妻子身体不适,这次会不会也是那么不凑巧。 想到这里时,脸上不禁微微有些烧烫,但转而又好笑这不过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何必虚伪自己的真实需求。 再回到自己的卧铺时,华念平两眼望着窗外,心里涌起了一种回到家里,立时就能见到吴宁芳的暖意。 快到霸州时,华念平正打算用车上剩下的时间回复别人的短信,突然接到黄春融打来的电话。 黄春融向他紧急报告说,供电公司沙北变电站发生重大事故,两台110千伏进口主变突然在夜间相继爆炸,使得淮上市城区大半失电,居民生活受到严重影响,而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恩源集团,波及到所有的养蚕农户,怕是要造成惨重损失。 变电站发生主要设备爆炸事故,这又是一次重大危机事故,在华念平听来是几乎不敢相信的事实。 京城已经无法再回。 列车在霸州刚一靠站,华念平立刻跳了下去。他没有离开站台,很快换乘了一趟回开淮上市方向的返程列车。 秦欣茹送过来的特产,他已无心顾及,被他慌急之中弃于昨夜睡过的卧铺车厢里。 十多个小时以后,华念平赶回到了淮上市车站,司机小赵早早侯在车站等着接他。 抵达沙北变电站事故现场时,已是大年初一的深夜十点多钟,上百名电力工人此时挑灯夜战,正在紧张地抢修事故。 周韵琳简单明了地向华念平介绍,事故原因只有一个,设备严重超负荷运行,绝缘击穿后导致爆炸。 淮上市城区的供电,主要出线源自于沙北、城南两个变电站,这段时间正值春节用电高峰,供电压力巨大。沙北变电站使用的是两台进口主变,一台运行,另一台热备用,现在两台都出了事故,只能依靠城南变电站来满足市区部分用户需求。 华念平立即想起,周韵琳曾经向他提及城市中心变电站建设的选址问题,他已经把这件事情布置给分管能源的葛存义副总经理亲自过问。 集团这天是由黄春融值班,他对能否尽快恢复那半个城区的供电,尤其是蚕农非常上心。 周韵琳说,省电力公司紧急调拨支援的两台主变,明天上午才能运到,供电公司已经组织三个安装小组,计划设备运到后,立即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施工,但至少三天后才能恢复送电。 为了增加向市区其他地方供电,周韵琳报告说,已安排供电公司三个职工住宅区已主动全部停电,把节省下来的电力资源尽量供给普通市民。 华念平紧张地思索了一下,马上把现场的黄春融、郝程等几个集团领导成员,以及周韵琳全部集中到一起,然后说,供电公司职工这种风格高尚的做法,给了他一个很大启示,当前电力供应有限,首当其冲是保障普通人民群众的生活需要,他因此建议: 事故抢修期间,除了医院、电视台、通讯等重要场所必须保证供电,恩源集团位于淮上市的机关部门、所属酒店等服务业,以及娱乐场所,应一律停电,如有可能,各个家属区也要尽量让电给一般百姓; 二、立即展开对事故抢修现场的连续宣传报道,增加百姓对突发性重大供电事故的理解,提倡节约每一度电能。 三、请供电公司帮助启动救援车,解决蚕农用电保障问题。 黄春融当场表示同意,并说华专员回来的太是时机,因为如此重大的决定,只能由他才能下达。 周韵琳说,这几天如果真能如此坚持下来,基本能够保障对全城各个角落里普通百姓的供电。 第57章 惊悚爆炸(三) 虽然是大年初二,华念平一大早就把副总经理葛存义和建设部主任齐富锵喊道了他的办公室。先是表示了歉意,春假放假期间打扰了两人的安静。然后便态度严肃,向他们询问关于供电公司提出来的城市中心变电站,计划在恩源集团辖地范围内的选址落实情况。 葛存义说,供电公司的确在一年多前就提出了一个规划方案,之所以迟迟未能敲定,是因为考虑到万一选址有误,建设完成后显然不能搬迁,从而影响恩源集团的“十二五”建设规划的执行。 华念平疑惑不解,问:“恩源的布局规划,与电力建设应该是相互相成的关系,两者之间怎么会出现矛盾呢?” 齐富锵说:“华专员您幸好不会与供电公司这帮电霸直接打交道,他们仗着是央企,财大气粗,非常地难伺候。在中心变电站选址这个问题上,他们的要求太过苛刻,今天说必须留出高压出线空中走廊,明天又说,一定要为电缆敷设腾出地下通道,很是我们头疼!”。 华念平看了齐富锵一眼,心里很不认同他的这番荒谬言论。 他问葛存义:“难道供电公司自身,就没有提出过一个合适的选址?” 葛存义说:“有倒是有。周韵琳老总和他们的几位专家经过多次考察,看中了位于三角洲公园旁边的一处废弃仓库。这块地的面积约有二十亩左右,恰好与现有沙北、城南两个变电站形成犄角关系,并且有利于向周围地带直接供电,我个人觉得作为城市中心变电站选址,也应该非常合适。但遗憾的是,这个地方已经列入恩源集团的一个重点建设项目。” 华念平转而问齐富锵:“是什么重点建设项目?” 齐富锵很是得意地回答:“那个地块属于商业枢纽区,虽然七度置业等几个地产开发商窥视已久,但我们还是扛住各种压力留了下来,把它作为恩源集团文化广场项目的建设用地。” 华念平追问:“什么样的文化广场?” 齐富锵得意回答说,省里的领导章尃之已经亲自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卓越的恩源,飞腾的淮上”,简称“卓飞文化广场”。 “这个提法,极其不伦不类!” 华念平听得稀里糊涂,感觉这是一个相当不够严肃的建设项目。 齐富锵向华念平进一步介绍说:“卓飞文化广场项目,总共规划为两个建设周期,一期设计为恩源当代观摩厅、淮上历史展览厅,计划投资七千万元,二期建设演说厅、文化研讨厅,加上周边环境建设,可能还需要六千万或者七千万元的投资。!” 他又口沫飞溅地说,卓飞文化广场项目,是淮上市近几年以来少有的形象工程,一旦建设完成,肯定会大大提升恩源集团的知名度。前段时间,吴雨晴副总接待省里宣传部的陆副部长时,陆副部长专门看了地址,并听取现场汇报,当即作出指示尽快实施。 齐富锵最后说,目前就等着确定,京城会有何人应邀前来参加奠基仪式,否则早已经开工建设 华念平听了齐富锵说完,眉头就越皱越紧。 他问:“听了邱主任的描述,我感觉像是看到一个规模宏大的楼堂馆舍建筑群!但是,邱主任,我很想知道,卓飞广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花上一个多亿的巨资,有这个必要么?再就是,这是由谁提议和批准的?” 他话锋一转,直接说:“作为恩源集团代理专员,我刚上任时,就已经建议停掉了对市里检察院等好几个部门新建办公大楼的资金支持。现在,我如果再一次明确表示,立即叫停卓飞文化广场这个项目建设计划,又会怎么样呢?” 齐富锵在华念平一连串不留情面的直接发问下,弄得心中发毛,只好求救似地看着副总葛存义,期望他能发话回答这些问题。 葛存义原本就不甚满意建设什么卓飞文化广场,现在听到华念平提出要终止这个项目,内心自然十分赞成,但却顾虑华念平孤掌难鸣,并且他又很清楚这后面的深层次背景。 于是便带着提醒的口气对华念平说:“据讲,卓飞广场项目在集团的董事会议上一致通过,请华专员三思!” 华念平知道,葛存义不是恩源集团董事,他之所以用了“据讲”两个字,是想撇清自己在卓飞广场这个所谓的重点项目上,并没有直接参与决策。 下午,华念平与值班副总经理褚康健再次来到沙北变电站事故抢修现场。他看到电视台的转播车已经直接开进工地,陈虹娟正在进行现场直播。 周韵琳已经连续两天没有休息,两只眼睛熬得像烧红的木炭。 华念平心里清楚,只要这里一天没有恢复送电,周韵琳就很难得到安心地休息。 他的脑子里闪现出几年以前的一个电视画面,当时南方几省突遇百年冰冻灾害,接连发生了大面积停电事故,国家电网公司不余人力物力,全面投入抢修,电视里曾经播出国务院领导人深入山区架线现场视察,险些在滑坡上跌倒,全国亿万观众为之动容流泪。 周韵琳对华念平说,省电力公司向淮上市紧急调拨的两台主变,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十几个小时,已经于今天夜里凌晨运抵抢修现场,同时还派来一个技术工作小组,设备现在已经投入安装。她预计如果调试顺利,两天内即可一次性送电成功。 陈虹娟走了过来,她把话筒递向华念平,请他发表现场讲话。 华念平接过话筒,不加任何思考地说:“国网公司淮上市的广大干部员工,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我代表恩源集团,向您们表示崇高敬意!” 沙北变电站惊悚爆炸事故后的第三天,终于在大年初四的早上恢复了送电,淮上市人们的生活又重新回到正常轨道。 华念平总算松了一口气。 七天的春节长假已经过去了大半,回京过年显然已经没有可能,单是火车来回,就需要乘坐好几十个小时。他想,淮上市如果与京城之间能直通航班,那就方便多了。 华念平给吴宁芳打了一个电话,向她说了自己在返京的路上,又折头赶回淮上市的经过。 吴宁芳一点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说这就是命,她根本不指望华念平能够顺顺当当地回京过年团聚。 秦欣茹给华念平打来电话,约他到七度大酒店共用早点,并一起喝茶聊天。 见了面,华念平首先向秦欣茹连连抱歉,说是她送给林思儿的心意没有带到,而且想吃到嘴里的京城烤鸭也飞了。 秦欣茹笑着说没有关系,就算是华专员以后欠她的。 华念平问秦欣茹春节过得怎么样? 秦欣茹说,非常不好。哥哥秦欣军关在监狱服刑,家里就她和嫂嫂、侄女三个女人,非常冷清。 第58章 惊悚爆炸(四) 华念平因为不便过多打听秦欣茹家庭中的私事,就问她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构想到了哪一步? 秦欣茹说,她今天约了华专员过来喝茶,就是要向他汇报这件事情。 两人议起了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 秦欣茹说,已经在做前期调研。她组织了一帮人马,近十多天里,翻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 据记载,游湖在唐宋时期就已经很有名气,曾经与杭州西湖、福州西湖齐名。 抗战时期的一九三九年,蒋介石为阻止日国军队进攻武汉,下令在花园口炸毁黄河大堤,黄水泛滥到淮上市,游湖周围的建筑和大片碑林被泥沙掩埋地下。现存游湖,水面十多平方千米,建筑、古树群七千多亩。 秦欣茹说,她所设想的淮上影视基地建设,包括游湖湿地风景区、生态园、娱乐城、徽坊、老京城、老上海,共六个投资项目。 华念平问,有没有考虑总体投资金额? 秦欣茹说,全部项目完成,不考虑土地投入,整个建设预算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二十个亿。 二十亿元的巨额投资? 华念平觉得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性的数字,但他以经济学的投资判断,觉得这显然是必需的。 秦欣茹说,她考虑整个项目按照滚动式发展,分为三期实施: 首期项目开发,投入六至七亿元,建设周期一年左右,目标是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分别建设湿地风景区、生态园、徽坊三个项目和四个摄影棚。 其中湿地风景区以游湖东、西两岸改造为主,生态园可在她舅舅的雪霁山庄基础上扩建,至于徽坊,是对游湖旧有建筑全面进行修缮、改造、扩建; 第二期是对游湖南岸进行改造,筹建大型娱乐城项目,需要投入五亿元左右,建设周期也是一年; 第三期是对游湖北岸改造,筹建老京城、老上海项目,预计需要投入八到十个亿,建设周期需要两年时间。 华念平说,他认为秦欣茹的总体方案构思称得上层次分明,布局清晰,但不知道效益分析情况如何? 秦欣茹说,她粗略地算了一下,首期项目运营后,每年接待旅游、影视拍摄、娱业服务经营收入五个亿左右,等三个项目全部完工,一年的经营收入规模至少应在十个亿以上,否则达不到投资效果。 华念平觉得她的测算在合理范围以内,自己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预计,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经营目标。不过,他此时又比秦欣茹多了一层考虑,就是判断淮上市和恩源集团,能够从中获得多少收益。 秦欣茹好像是摸透了华念平的心思,问他是不是盘算过应该得到的回报期望值? 华念平想不到会被秦欣茹立马看穿,就笑着说,不曾料到她做影视制片,竟做到如此精明灵气的地步。 秦欣茹也笑着说,制片本身就是商人。 于是,她立即为华念平算了一回帐,说:游湖周围用于项目开发的七千多亩土地,土地现有出让价在七十万元左右,如果是挂牌拍卖,单是项目土地投入就将超过五十个亿,这样的话,游湖湿地无论开发什么,只能告吹。 她提议,恩源集团如果能变通土地有偿使用方式,采取七十年使用权期限租赁,每年可以获得七千万元,项目建成后,地方财政每年收取营业税不应少于五千万元,企业所得税更是可观,肯定会在一亿元以上。 这样算下来,淮上市和恩源集团每年增加财政收入,至少三到五个亿,并且能够安置上万人就业,七十年就是几百亿的摇钱树。 华念平咋舌,三百亿? 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华念平又说,既然秦欣茹已经把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方方面面,考虑得如此成熟周密,就请七度集团公司尽快向淮上市和恩源集团提供一个开发方案。 秦欣茹却表情逼真地笑着说,她只是受华专员所托,向他提供一个企划方案,并没有意识和他一道,做好在功盖后世的思想准备。 华念平知道秦欣茹做演员善于伪装内心世界,做制片人又很能编出故事,创造悬念,便默不做声地瞅着她一双故意扑朔迷离的眼睛,极其耐心地揣摩她刚才这话语里的真假成分。 秦欣茹被华念平看得很是不自在,倒真有些担心。 她顾虑要是自己的盘算太细太全,反而会引起华念平的误会,让他产生多虑或者失望。 于是,只好又补充说,即便是她真的打算按照华专员的愿望去做,也是急不得的,至少要去听一听哥哥秦欣军的想法,然后才能决定。 华念平想她的话不无道理,这才稍稍有所放下心来。 其实,秦欣茹之所以不是一个轻易流露思想感情的人,这与她早先带着弟弟秦欣嘉进入北漂一族,十多年以来在演艺界复杂的闯荡经历有关。 他们三兄妹是孤儿,父母亲早年同时死于一场建筑工地事故,是舅舅张和生把他们一手带大。 大哥秦欣军考了高中无钱读下去,就跟着舅舅做卖茶蛋的小生意,久而久之成为了西州区的混头,与人打打杀杀,十七岁时刀劈市面上一名比他大了十几岁的社会上老大,转脸变作在西州区人见人怕的“刺猬”。 秦欣茹当时十二三岁,每天却能打探各种消息,为四处躲难的哥哥送饭。 事过境迁,秦欣军二十多岁时突然收起性子,从承包一家建筑公司开始,组建了七度置业,摇身做起了正经的地产商人,并四处求学混得了诸如“工商管理硕士”、“经济师”等一类众多的头衔。 借为省城艺术学校设立“七度文化奖励基金”的名义,他又作为条件之一,把妹妹秦欣茹、弟弟秦欣嘉想方设法送进这家学校读书。 秦欣茹在省城艺术学校读了二年,随即到京城报考戏剧学院。 她原意是想考剧作或导演,但录取时却变成了表演系的学生。 弟弟秦欣嘉比姐姐更甚于热衷演艺事业,但文化课知识太差,连考了几年京城电影学院都是落榜,后来靠着姐姐的关系进入到一家民营影视学校接受专业培训。 第59章 暗流涌动(一) 秦欣茹靠着纯情少女的味道,在戏剧学院读书期间,曾经被导演相中,在几部电影或电视剧中担当过主要角色,但总体反响平平,播映后没有引起任何轰动。 经过好几年片约极少、几乎是毫无综艺活动的冷藏,秦欣茹在影视圈里,更加不为观众熟悉。 她于是觉得很多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完美,认为做演员并不适合自己的路子,大学毕业后便又考取了影视制作专业研究生,改行做起了制片人。 为了帮助弟弟实现演艺大腕的梦想,秦欣茹向哥哥秦欣军筹了一笔巨款,与几个合伙人在京城创建了一家叫做“欣艺文化传媒”的影视制作公司,投资拍过两部电影和好几部电视连续剧。 其中电视连续剧都是由她亲自担任制片,收视率也较为理想。 当然,在她导演或制片的影视剧里,弟弟秦欣嘉无一例外都被安排了重要角色。 去年,她调度影视制作公司里所有现金,又拉了几个赞助商,斥巨资拍摄了一部叫做《乱世双骄》的六十集长篇电视连续剧。几个月前刚刚完成后期制作,还没有来得及组织样片送审,就回到淮上市接替入狱的哥哥秦欣军,直接来管理七度公司的产业。 时光荏苒,秦欣茹豆蔻年华出道影视娱乐,虽然有过几个并不很出名的男演员粘她,但涟漪不惊,够不上轰动圈内的绯闻。 她因为没有绯闻,所以也就没有了明星效应。 秦欣茹少女时有过跟在哥哥身后一起厮杀拼打的经历,读书后骤然改成文静高雅的女性,前后反差使得她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讳莫如深,自二十来岁开始信奉基督教后,生活循规蹈矩,至今再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对于华念平,秦欣茹透过林思儿感受到的悲伤,钦佩他是一位不改初心,品行端正、刚正不阿的人,自己还从来没有遇到和交往过向华念平这样,能够敢于为民请命的高官。 她虽然想到自己一回到淮上市,必然无法抹去复杂的出身会背景,至少哥哥留下的一帮人要靠她出面维持,唐叔也不止一次劝她夺回被邱彪侵占的西州区地盘。 但是华念平不久以前,居然大刀阔斧除暴邱彪的团伙,这在无形之中警示了她,不可再像哥哥秦欣军那样胆大妄为。 不过,作为女流之辈的她,秦欣茹自知姿容钱财俱全,内心倒也真的就不愿意再介入帮派之争。 在对待华念平满心期望的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建设问题上,林思儿曾向秦欣茹建议,这是一个前景优良的长线投资项目,符合不久前出台的国家文化建设发展战略,并且主动对秦欣茹说,能够为她从京城申请到一笔数目可观的文化项目扶持资金。 秦欣茹经过前后调研考察,现在虽然还不能说得上深思熟虑,但成功几率已经了然于心。 只有一项没有把握,就是较为担心华念平远自京城而来,在淮上市不可能为官太久,生怕他一旦从恩源集团升迁或调离,下任倘若政策有变或者言而无信,岂不是为她和七度产业带来无可挽回的重大经济损失。 再者,她见华念平虽然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但毕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企高管,想自己出处复杂,与他判若两重天地,不但现在不可以,即便将来彼此的交往向前再深一步,也拿定主意难以向他倾谈个人以往的经历和家中所有情况。 …… 华念平刚和秦欣茹分手后,就接到了陈虹娟打来的电话。 她先是说已经见到华念平返回到淮上市,然后十分仗己地向他责问春节一早,自己所想到的第一个发出手机短信问候的人是华专员,为什么一连等了好几天,他一句话也没有向她回复? 然后,又问他看了《专员访谈》节目没有,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华念平连连向陈虹娟致歉解释,说因为突然发生的沙北变电站爆炸事故让他紧张焦急,所以任何人的短信都没有顾得上回复,至于访谈节目的播出,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 陈虹娟说,访谈节目的反响超出预期,台里收到很多市民的电话、来信,要求最近再安排重播一次。为此,她这两天又有一个更加深入的创意,就是想和华专员商量,以后作为常态节目,每半个月播出一期《专员夜话》节目。 华念平犹豫地回答说,他对此没有心理思想准备,并且担心长期以往会有负面影响,建议她不要枉费心机。 陈虹娟说,当年米国罗斯福总统推行新政时,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在电视播出一次《炉边对话》,其结果对宣传他的执政理念,刺激米国经济发展帮助很大,如果华专员心里确实装着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经济发展,关心百姓生活,就应该敢于面对。 华念平不曾想到劝说陈虹娟非但没起效果,反被她忽悠得动了心,只好再次答应考虑。 黄春融近期学会一种新的扑克牌技,叫做掼蛋,起源于苏北淮安、盐城一带。 这种玩法集合了“跑得快”、“八十分”、“斗地主”等各种玩法的特点,是一种四人结成两对并且赢者晋级的竞技比赛。黄春融精于此道,常说“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 住在泉河干休所的交流干部,因为值班没有回家,或者回了家轮到值班时间又折返到淮上市来,春节放假期间无事可做,便在黄春融的张罗下,天天斗法掼蛋,几近乐此不疲的地步。 华念平也被黄春融为了凑局,拉着玩了几回。 相传,扑克由华国人发明,如果j是11点、q是12点、k是大13点,大小王算作1点,54张牌正好是一年365的天数。 恰如“四大发明”传到外国以后,黑药在瑞典更名为梯恩梯、火箭在米国上升为洲际导单,扑克在周游英吉利海峡之后再传回华国,已是k变成了亨利国王、q变成了维多利亚皇后,j变成了英国贵族或者骑士,再也看不到一点华国人的思想概念。 纪监组长邱明清从不研究扑克,自然也不善掼蛋,却以安排几位住在泉河干休所的同僚,到家中掼蛋消遣为由,邀请诸位在初六的晚上,去家里吃过年春饭。 第60章 暗流涌动(二) 到了初六下午,黄春融鼓动华念平、葛存义,再拉上人董部的主任傅金鹤,早早到了邱家,一进客厅便立刻叫着要摆局掼蛋。 邱明清说,早为大家准备好了茶水、瓜子,只等各位领导就坐。 华念平想到前段时间曾见邱明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显得思想不畅,如今看到他突然变得神情爽快,觉得邱明清或许真的因为以往工作压力太大,经过春节长假这几天的休息而有所缓解,于是在心里也帮着感觉十分轻松。 掼蛋结束入席就坐时,除了刚刚赶来的褚康健、吴雨晴二位副总经理和郝程秘书长,华念平还意外地发现建设部主任齐富锵、纪监办副主任姜登捷、分局治安中队长王正一也出现酒桌上。 另外,还有二个不认识的男人。邱明清向华念平介绍,他们一位是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诚,一位是省内知名的建筑商,工程老板卫盛利。 邱明清说,之所以把齐富锵他们几个人喊来作陪,一是他们几个人酒量非常之好,二来是因为他们过去都曾经是他的直接部下,对他开展工作出力不少,自己难得摆设家宴,所以一并把大家招呼过来。 至于卫盛利,邱明清说他是建筑工程企业家,承担过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多起重大工程,对淮上市的经济建设颇有贡献。 华念平看到这位卫老板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人,个子又细又长,满头发亮的秃壳与体格十分不衬,立在邱明清高大身材的旁边,截然两种类型。 吃饭的时候,黄春融玩味刚才的掼蛋扑克游戏,由衷地感叹说:“人生变幻莫测,犹如掼蛋。掼蛋玩得精,表明做事思路清;掼蛋玩得好,表明生活有头脑;掼蛋整出长炸,意味前途光明远大;掼蛋出奇能赢,意味感情克敌制胜!” 傅金鹤作为人董部主任,将掼蛋引申到了对人的能力评价上,总结说: “掼蛋的过程,自始至终凝聚着努力拼搏、不断进取的号召力。如果与对家合作默契,体现了班子团结互助的精神;如果向对手不吝出手投炸,体现了干部敢于碰硬、爱憎分明的原则;如果根据手中牌善于变换阵容组合,及时调整布局,则又体现出大胆创新的思想和与时俱进的作风!” 邱明清向华念平说:“黄副总、傅主任,都对掼蛋推崇备至,不知华专员怎么看?” 华念平说:“掼蛋技法的确博大精深,如果能从中悟出一些道理,也未尝不可。不过,说到底还只是一场游戏,我个人以为仅供闲暇之时用来放松身心,打发无聊寂寞时光,切勿玩物丧志!” 邱明清笑着说:“既然连华专员都觉得掼蛋哲理深奥,我虽然原本只喜欢在家里揉搓麻将这一国粹,看来也很有必要参与其中了。我敬华专员一杯!” 吴雨晴作为女客,她既不喝酒,对掼蛋也没有兴趣,另找话题说:“昨天是我值班,在供电公司见到周韵琳总经理,她向我说,城市中心变电站的选址不能再拖了!” 齐富锵说:“葛副总打算节后一上班,就带我去供电公司访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选址方案。” 邱明清对华念平说:“据讲供电公司选址时,看上了卓飞文化广场建设的位置,真是一派胡言。这是万万不可的。还望咱们集团在内部排除杂音,协调一致,尽快落实资金上马建设。” 华念平不想在邱明清请客吃饭时谈工作,也无意现在就发表对建设卓飞文化广场的看法,尤其是当着几个层级较低的下职官员,勉强回答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专门开会讨论吧!” 没想到,卫盛利这时插嘴说:“卓飞文化广场经过恩源集团的招标程序,已经交由我们公司承建,我们的设计和施工图纸早就出来了,而且还已经付款预定了大批材料,一旦有变,就会给我们公司造成不可弥补的巨大损失。” 华念平看了卫盛利一眼,无心搭理他。 邱明清却说: “我是听过有人讲到,说卓飞文化广场建设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卫老板尽可放心,这是省里领导章尃之亲自拍板的项目,秋田董事长也格外支持,可谓一开淮上市文化建设的先河,一旦动工,京城还会派人前来参加奠基仪式。” 只见他双手在酒桌上一拍,对众人一锤定音: “请春融常务副总按照董事会先前的决定,节后能够安排项目建设资金顺利落实到位,齐富锵主任立即部署好场地拆迁工作,王正一队长全力配合维护好辖区施工现场治安环境。同时请姜登捷副主任,节后立即到省里与取得联系,请他们派人与你到京城走一趟。章尃之说,他可以联系到一位副部级以上领导亲自过来参加奠基仪式。” 葛存义听到邱明清引出“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话,立刻联想到齐富锵肯定是把华念平对他们两人的谈话,一五一十报告给了这位纪监组长。 后来又见邱明清先声夺人,一口气把卓飞广场建设项目,安排的头头是道,疑心他今天故意安排了一场“鸿门宴”,借今天的饭局当众把卓飞广场建设,做成不可逆转的定局。 葛存义先是狠狠地瞪了齐富锵一眼,怪他引起集团班子之间的相互猜忌,然后又不无担心地望着华念平,看他如何反应。 华念平此时想到,如果换成一个月前他刚来淮上市的时候,邱明清的一席话或许令他在众人面前不知所措,但自从他力排众议,做出对新华制药厂进行停产改制决定,并当机立断对邱彪一伙的暴徒行径采取断然措施,就已经别无选择地把自己推上风头浪尖。 于是,他十分平静地回望了葛存义一眼,露出泰然处之的神态。这期间,自然也会把目光有意识地瞥了坐在对面的齐富锵一阵。 齐富锵装作没有在意葛存义和华念平的目光,心虚地举杯向邻座的王正一敬酒。 吴雨晴原想只是随便说说周韵琳向她讲过的城市中心变电站选址一事,没想到原来是早已暗流涌动,招来邱明清早有精心预谋的一场工作安排。 她作为集团分管卫生文化的副总经理,虽然极力推崇卓飞文化广场建设,但对邱明清利用家宴主人的身份,发出咄咄逼人的一番讲话,却是始料不及。 第61章 暗流涌动(三) 这顿过年春饭,黄春融最觉得吃的窝囊。 自己虽然与邱明清平级,但常务副总经理比起纪监组长来,要在集团班子位置上,排名靠前。 如果说两人的区别,那就是所有人都清楚邱明清在上面有人撑台,与省里的章尃之领导关系非比寻常,而黄春融却是个外省人,靠着学历和实干提拔到今天的位置。 刚才,黄春融见邱明清居然当着齐富锵这些基层干部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对他安排工作,心中虽然怏怏不乐,但脸上却不得不还挂着吃了人家嘴短的感谢笑容。 他甚至还无聊地想到,邱明清刚才的举动,无异于在掼蛋时摸了一手好牌,所以才能临门打上家、压下家,如果让这位纪监组长也跟着玩起掼蛋来,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 晚饭结束后,邱明清很是热情地挽留大家继续留下来掼蛋,但众人皆说时间已经很晚,不便再做打搅。邱明清只好客气地送大家出了院门。 华念平看到包括他自己的汽车在内,几位参加晚宴的集团领导,所有专车,全都开了过来,加上齐富锵、姜登捷共乘的那辆名牌公务汽车,以及王正一开过来的警车,总有八九辆之多,一字排在邱明清家的院子门口。 他想起在自己在《工作报告》中的今年预算,包括交通在内的三公经费达到上亿元,心里很是不快地想,单单是为了在纪监组长邱明清家里,吃上一顿私人晚宴,就整出这么大的车辆排场来,实在是对不良开支的一种极大浪费。 郝程够不上集团领导的级别,没有配备专车,邱明清表示要用自己的专车送他。 华念平说,让郝秘书长上他的车,可以顺道送他回去小区的家属院。 路上他问司机小赵,今天怎么每个集团领导的专车都开了过来? 小赵回答,是姜登捷根据邱明清的指示,专门进行的安排,以方便每位领导出行。 华念平又问郝程,恩源集团机关本部及下属单位,到底配备了多少辆公务小汽车。 郝程说没有统计过,估摸着要是全部在一起,好几百辆显然是有的,这些还不包括恩源集团无偿外派给淮上市各相关部门,各委办、局的车辆。 华念平心想,正是由于恩源集团先天性的政企不分,所以才会去承担那些检察院、建委的办公大楼建设资金,而车辆摊派也一定不在少数。 他请郝程节后上班布置下去,对恩源集团所有公用车辆,进行一个详细的摸底调查。 …… 春节长假结束后上班的第一天,恩源集团的领导班子全体出动,分赴各个直属单位、企业、农垦、森警,包括驻地部队,以及协办的一所本科层次独立学院,进行团拜慰问。 华念平一个上午连跑了十几个地方,郝秘书长看他拖着一条残疾的腿实在坚持不住,强行把他拉回了单位。 进了办公室,华念平要郝程立刻把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规划发展部主任姚勇、计划财务部经理张如山一起叫过来。 黄春融比姚勇、张如山先到,华念平请他就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发表个人的真实想法。 黄春融说,这个项目是常秋田董事长几个月前刚到任不久,省里领导章尃之在前来淮上市视察工作时,谈到原任董事长汪回忠、总经理刘涵清,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双双前后落马,大家深感恩源集团文化建设的形势严峻。 当时,纪监组长邱明清在座谈会上发言,认为必须大力加强廉政建设,首先要从文化宣传教育入手,于是突然提出了建设文化广场的动议。 章尃之当即给予首肯,并指示董事会予以认真研究。 华念平说,开展廉政宣传教育,推动企业文化建设,这是一项重要方针政策,他完全认同。 但是动用上亿元资金建设一个占地几十亩的楼堂馆所,还美其名曰是卓飞文化广场,往严重里说这本是就是一场资源、经济上的浪费,个人对此坚决表示反对。 黄春融说,如果真的要叫停卓飞广场项目,必须听听两个人的意见,一位是章尃之,一位是常秋田,必要时还要观察省里的宣传部有何反应。 华念平说,他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反复考虑很久,决定亲自前往省城向章尃之当面汇报,同时顺便看望常秋田董事长。 对常秋田董事长,恰是春节刚过,一是代表集团班子去拜年,探视他的病情,二是向他陈情取消卓飞文化广场的意见,同时就市里即将召开的“两会”上,如何做好工作报告与他进行沟通。 黄春融主动说,他愿意陪着华专员一同前往,如果上面领导有何怪罪的话,也好与他共同进退。 华念平想,黄春融的致命毛病在于毫无节制地喜近女群,但在工作上从来雷厉风行,尽心尽力,不像其他一些阳奉阴违的人,要么借故推辞,要么拖而不办。 接下来,华念平又向黄春融说起他这两天始终在掂量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打算近期启动恩源集团的公车改革。 他说,国务院去年印发的关于两千一〇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意见中,曾明确提出要研究推进公务用车制度改革,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并没有看到任何改革方案。 黄春融说,这个文件他也看到过,只是公车改革敏感性太强,涉及各个层级领导,甚至包括一般干部的切身利益,说明这是改革的深水池,各个方面都有意想不到阻力。 他们刚说到这里时,姚勇和张如山就一同进来,华念平马上把推行公车改革的想法告诉二人,请他们发表看法。 姚勇说:“据我了解,公车改革始终是个难于推进的困局,京城的一些地方出台过车改方案,没有推行多久就冻结了。还有几个省级的昆、杭城市,也都呼唤公车改革,但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一概低调偃旗息鼓。” 他举例:“几年前,东北有一个和淮上市规模相当的地级市,大动静宣布推行车改,但不到两个月就把当地差不多弄到瘫痪的程度,于是不得不公开宣布车改失败!” 张如山说:“恩源集团这些年三公经费一直吃紧,成为了尾大不掉的费用负担。具体到各级公务用车的消费,更是相当的沉重。” 他细算说:“每年一辆公车包括油费、保险、维护修理,再加上司机人员的工资,少的七八万元,多的十几万元。单是恩源集团为地方机关提供的这方面费用,长期累积下来,有上百辆汽车的运营成本,需要,每年就需要几千万元。” 第62章 暗流涌动(四) 作为计划财务部经理的张如山,他虽然认为推行公务用车改革有重要意义,但反复向华念平强调,要想在现有体制下真正推行车改,实在是困难重重。 华念平说:“目前的现行体制,在运行和治理上的一个突出问题,就是公认的成本高、效率低。但我始终认为,只要根本的目标,在于让民众信任和满意,因此体制弊端也好、管理缺陷也好,完全能够通过自身改革,不断取得良性进步!” 他看了一眼姚勇,说: “姚主任刚才提到京城,以及昆、杭等地车改没有成功,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可以借鉴参考的经验教训,并不能说全是坏消息。刚才,我与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讨论时,已经分析了上级对深化公车改革的政策和积极态度,关键是要出台一个怎样的具体方案。” 在分析了公车改革的背景和面临形势,华念平最后定调说: “我们必须看到公车改革是推进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即使现在不做,以后总有一天必须去做。既然我们已经面临改革的一条必由之路,我认为越早越好。我心里的车改原则,就是要有利于方便工作、提高效率,尽可能地节省每一分钱的开支。至于具体实施方案,必须结合淮上市、恩源集团实际,具有科学性、合理性、可操作性,不搞形式,不搞走秀!” 姚勇和张如山见华念平似是早有决心,推行车改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愿意尊重华专员的指示。 黄春融也表态说,恩源集团公车数目庞大,并且使用效率低下,私用现象严重,他分管资金预算,对“三公”经费屡屡超出管控,一直很是头疼,所以赞成华专员提出尽快推动公车改革的想法。 但他却是很担心,因为公车改革还会波及到地方上的机关,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阻力大,还会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黄春融提议,为慎重起见,由规划发展部主任姚勇、计划财务部经理张如山,各牵头拿出一个车改方案初稿,分送班子成员听取意见,最后汇总室拿出一个总体实施方案,不仅要提交集团会议反复研究,还要征求淮上市地方的意见。 华念平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天,华念平、黄春融、郝程三人下午同乘一辆汽车前往省城。他们没有见到章尃之,因为他昨天就已经出发前往京城开会去了。 三人商量一下,觉得在没有向章尃之汇报之前,不便把卓飞文化建设广场的分歧意见,直接捧给省里的主要领导,所以只好在与常秋田董事长见面商议以后,再做出决定。 在省里楼下大厅,一位走路姿势坚拔,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十来岁男人,突然疾步向前,在华念平的肩上轻拍了一下,问:“你是华念平吧?” 华念平回过头来,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问:“不好意思,你是——” 那人笑道:“我叫陶海亮,你还记得同班女学生洪芳吧,她是我的妻子!” 华念平立刻记起,眼前这个自称陶海亮的人,原来是十多年前经常见面并在一起吃过几顿饭,班里女同学洪芳那位被称作陶中尉的男友。 陶海亮说,那年洪芳京大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省里工作,如今是省里主要领导的经济工作秘书,他本人在洪芳毕业分配后的第二年,也作为退伍转业干部跟了过来,现在的职务是省纪监委的副秘书长。 华念平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把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问题,以及自己这次到省里的来意,向陶海亮叙说了一遍,并请他尽力帮忙。 陶海亮却后悔不迭地说,因为他刚在主要领导那里,汇报过恩源集团的这个广场建设情况。 原来,邱明清昨天刚上班就向省里纪监领导打来电话请示,说是派了一位叫姜登捷的副主任亲自前来专题汇报工作。省里纪监领导无暇接待,就把这件事情交给陶海亮处理。 陶海亮听出姜登捷的来意,是要纪监委出面,从京城邀请一位领导到淮上市,参加恩源集团卓飞广场开工奠基。 他觉得事情重大,打发走了姜登捷明天再来听取回音,就又向上面的纪监领导再次汇报。 这位纪监领导弄明了情况后,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派陶海亮直接向省里主要领导进行请示。 省里主要领导听完情况介绍,问陶海亮说,这个所谓的卓飞文化广场项目,是由谁批准建设。 陶海亮回答是恩源集团的自主决定。 省里主要领导没有再问什么,说恩源集团属于大型企业,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对于这个市级建设项目的奠基仪式,要想邀请京城副部长级以上的领导参加,根本没有可能。即便是纪监委出面,京城最多也就是派一名处级干部,甚至还有可能不派人过来。 但是,省里主要领导后来又说,为了支持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地方性工作,同意陶海亮试着和京城方面取得联系,看他们愿不愿意派人过来。 黄春融、郝程听完陶海亮当面说出了省里领导刚有的指示,都一个劲地立即叫嚷,想不到邱明清的动作会如此迅速,他们几个已经完全被包抄,显然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华念平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检讨自己对事态情况判断简单,十分懊悔动作缓慢。 陶海亮说,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他晚上招待华念平一行吃饭,等洪芳赶到饭店再给她一个突然见到华念平的惊喜。 华念平摇了摇头,思索着说,他现在就特别很想见到洪芳老同学。 陶海亮毫不犹豫地立刻拨打洪芳的电话。 几分钟后,就见洪芳电梯也没乘,一阵风似地从楼梯口跑了下来。 她一看到华念平,不顾丈夫陶海亮和众人在场,立刻热烈地上前拥抱住他,嚷道:“我早就听说京城向淮上市的恩源集团,派来一位叫华念平的代理专员,还和陶中尉说过怎么会是和你同名,现在没想到果然是你!” 华念平看洪芳仍然称丈夫为“陶中尉”,知道他们夫妻感情非常深厚,说:“我也是刚刚和陶中尉才见面。现在,我有一个事情请你马上帮忙。” 洪芳松开华念平,问:“说吧,什么事?” 华念平于是把这次他来了省城的目的,加上陶海亮刚才说到的情况,从头到尾向洪芳又讲了一遍。 洪芳二话没说,就向省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立刻拨打电话,说她现在正和恩源集团的华专员几个人在一起,掌握到陶海亮半个小时以前的工作报告只是片面情况,与事实存在很大出入,所以请求马上接见,重新听取汇报。 省里主要领导当即表示,可以请华念平几个人直接过去面谈。 第63章 两会冲击(一) 靠着老同学洪芳的顺利安排,华念平到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就任代理专员以来,第二次走进了省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 黄春融、郝程获准一同前往。 他两人都在想,看来这个叫洪芳的女人,在省里面足够因为得宠而混得开。 华念平把自己对卓飞文化广场建设的看法、淮上市不久前发生的大面积停电事故、以及当前面临的财政吃紧情况和下一步即将推进的公车改革,毫无保留地向省里领导作了详细报告。 省里主要领导说,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后,他现在完全赞成华念平的想法,同意立刻取缔所谓的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也表态支持华念平包括车改在内的一系列工作想法,但要求必须是在确保稳定的大前提下,才能推动各项改革。 汇报结束,省里主要领导又把华念平单独留下。 他说,宣传部的陆副部长曾经反映过一个情况,问华念平是不是在淮上市电视台,做过一个叫做《专员访谈》的节目? 华念平据实回答,是有这么回事,解释了《专员访谈》节目的背景由来。 省里主要领导说,这个节目他没有看过,但是从陆副部长的口气里感觉不是太好。因为陆副部长说得很有道理,华念平毕竟只是恩源集团的一名企业负责人,这是在沽名钓誉,有着在地方上揽权的嫌疑。 况且,以后各个地方电视台是不是都效仿,搞出什么“市长专访”、“省长专访”。显然,陆副部长认为华念平开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先例。 华念平检讨,这件事情确实没有考虑周详,给省里主要领导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主要领导思忖了半饷,又宽慰华念平说,自己既然没有机会看过他的这档专访节目,所以并不打算妄下结论,并且到底是否就如陆副部长所说,危言耸听,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影响,其实也还是个未知数,但是今天既然看到华念平,才想起亲自过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华念平看到省里主要领导并没有严厉责怪他的意思,才稍稍有所安心。 在他提出告别时,省里领导最后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几句。 他说,已经了解到华念平援疆之前,是在一个总部机关里的重要部门,主持工作。那时,华念平每次从京城到地方上检查指导,无疑会被恭恭敬敬视作使命钦差大臣。同样的道理,如果是省里派人去市里、县里开展工作,虽然层级不同,但性质没有两样。 省里主要领导嘱咐华念平,他作为恩源集团的高管,其身份如今与京城有变,要在这方面与地方工作的实情相接轨。 可能是受了省里主要领导要求接轨的思想指使,或者是为了感谢陶海亮、洪芳夫妇,今天意外的出力帮忙,华念平心情高兴,坚持晚饭由恩源集团隆重请客。 吃饭时,洪芳拉着华念平窃窃私语,说班里同学好几次在一起聚会,唯有独缺他和林思儿两人。 黄春融见陶海亮并不在意妻子和华念平相谈甚欢,想起这位叫洪芳的女人为了给华念平工作帮忙,下午竟向省里领导谎称自己的丈夫,汇报工作很是片面,全然不顾自家男人的前程,心里很是不明白:华念平为什么,就居然就能博得各种各样女人的欢心。 洪芳对华念平说,她后来听说了林思儿离开他远赴米国嫁人的消息,当时心里为他们二人非常难过。 华念平说,林思儿现在已经回国,不久前还因为工作关系,来过淮上市的恩源集团一次,两人当时有过见面接触。他把林思儿的联系方式,说给洪芳记录下来 郝程打听到常秋田董事长已经住进省立医院。 第二天上午,到了医院允许探视病人的时间,华念平三人走进常秋田的病房,意外发现姜登捷已经先前一步赶到这里。 原来,姜登捷今天一早再去省纪监委打探消息,陶海亮据实告诉他,昨天已经和他们的华念平专员,一并前往省里主要领导专题汇报。 省里领导已经明确表态,终止恩源集团在淮上市的这个叫做卓飞文化广场的建设项目。 姜登捷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把这个消息电话报告给了邱明清。 邱明清在电话中把姜登捷臭骂了一顿,因为章尃之不在省城,便要他赶紧再向董事长常秋田汇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途径可走,想方设法争取到迂回空间的可能。 医院在十点钟才允许进入病房探视。 姜登捷在住院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华念平三人就后脚跟了进来,所以姜登捷并没有来得及和常秋田深入交谈。 他一面心里暗暗叫苦,一面满脸堆笑地,张罗刚进来的三位领导在常秋田的病床前就座,自己恭敬地站立在一边。 常秋田说,经过到上海检查,他已经确诊为严重的前列腺炎,并且两肾都有中度积水,是尿毒症的先兆,不过已经排除他最害怕的恶性肿瘤,加上经过一段时期的紧急治疗,目前病情已经有所控制。 华念平三人见常秋田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是不错,就在关切地问候了他的病况之后,简明扼要地向他汇报了恩源集团最近的工作开展情况。 常秋田说,淮上市届时召开“两会”,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看来无缘参加。 不过,他会与淮上市的人大领导随时保持联系,就按程序顺利表决通过,对华念平由恩源集团代理专员正式推荐提名总经理一职,显然不会有任何意外。当然,提名之后还需要履行恩源集团董事会的任命程序。 至于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和公车改革,既然省里主要领导都已经明确表态,他个人意见显然不再重要,一切按组织程序办理。 为了不多打扰病人休息,华念平、黄春融、郝程,以及包括姜登捷在内的几个人,一齐向董事长常秋田告辞,共同祝愿他早日恢复身体健康。 在医院门口,华念平想到姜登捷不过是奉了邱明清之命,前来省里做工作,虽然有私下里小动作的嫌疑,且是和他们几位目的截然相反,但毕竟也是为了恩源集团的事业而来,并且姜登捷回去之后,还说不定会遭到一顿痛批。 他恻隐姜登捷辛辛苦苦无功而返,便问他怎么返回淮上市,要不要中午和他们一起用餐? 姜登捷赶忙说,自己带有专车,马上还有个人私事去办,所以不能作陪几位领导了。 他前几天就接到过卫盛利的电话,说就在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叫路志超的美籍重要客人,专门取道港九来到省城,大家务必要会上一面。 卫盛利还对姜登捷讲到,对于这位路志超先生的此次专程到来,章尃之也很关注。只是他这几日正在京城出席会议,遗憾不能亲自出面接待。 午饭后,华念平在返回淮上市的路上对黄春融和郝程说,公车改革必须尽快实施。他举例今天见到的姜登捷,他虽是只身一人来省城办事,就派了一辆公务专车跑过来,实在是资源浪费。 但华念平又说,同时考虑实际工作需要,比如经常会有从淮上市来省城办事、或者办完事情又想立刻返回的普通干部和工作人员,可以每天安排一辆定时往返中巴车,以方便他们的来回,既能做到人性化,又节约了运输成本及不必要开支的车旅费。 第64章 两会冲击(二) 在淮上市政协、人代“两会”即将召开前夕,华念平主持召开恩源集团扩大会议,讨论部署当前备受争议的公车改革。 郝程的秘书处,根据姚勇、张如山牵头,由规划发展部、计划财务部提供的原始方案,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几易其稿,按照华念平不断调整修正的思路,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形成了一个具体的实施意见。 这个车改实施意见大体如下: 一、对于恩源集团本部、各直属单位的所有公务用车,不分级别层次,一律纳入车改范围; 二、凡是恩源集团出资提供给淮上市各机关、部委、事业单位,建议包括市、区县、乡镇三级,剔除司法、警务、救护等特种车辆,也一律纳入车改范围,其中包括淮上市、恩源集团的要领导在内,无一例外全部取消个人专用配车,市级、区县两级成立车辆管理中心,保留部分必备车辆统一调度使用,配置标准不得高于2.0排量; 三、依据岗位层次、职务级别和工作性质,制定不同车补津贴标准,与日常出勤、工作绩效考核相挂钩,建立个人账户结算中心,实行车补津贴动态管理; 四、对车改后的剩余车辆公开拍卖,提倡各级领导干部参与竞拍,所享受的三年车补津贴可以抵充拍卖成交后的车辆价款; 五、对离岗驾驶员,由淮上市的人事劳动部门择优录用,补充到交通、城管、环卫等缺编事业单位,恩源集团兜底接收,并鼓励接受转岗培训再就业,或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作为淮上市来说,既然知道省里主要领导,已经明确表态支持恩源集团全面推进车改,也站在大局的角度予以积极认可。 恩源集团的公车改革实施意见,在淮上市“两会”召开的前几天正式公告,虽然之前市里已经先后召开过新闻发布会和听证会,仍然一片哗然。 倍受伤害并感到不公平的是那些身居要位、动辄公车接送,而且与基层工作联系较少的部门主要领导。 因为:一来出行没有过去随意方便;二来有人经过细算,车补津贴还比不上一个勤跑基层的科长或是办事员;三来紧随车改实施意见,还跟着出台了一个绩效考核办法,使得本来就有限的个人车补津贴,又多了一个“紧箍咒”。 这无疑是对那些以往既得利益者,采取了断粮式的挑战。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四处传播各种谣言,并且酝酿相互串联,鼓噪要在“两会”召开之际,给善于出尽风头、唯恐淮上不乱,恩源集团这位从京城而来的瘸子代理专员,使出一点颜色瞧瞧。 有人把这些情况报告给了华念平。 他料想车改必然会伤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心怀坦然地一笑置之。 按照车改实施意见,华念平所能享受的车补津贴,与基层单位的主要领导属于同类档次。 甚至津贴标准低于了分管副总经理褚康健、葛存义,以及规划发展部等几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工作性质,使得他们很少呆在办公室里。 如果华念平一旦要求车管中心派车,还需从他的个人专户中扣除公车消费部分。 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公车改革的结果,无疑会削弱每位领导干部过去所一贯享受到的特权,但历数几十年来的改革进程,没有任何一次不触及以往既得者的利益。 华念平想起陈虹娟那次在电话中向他说过的一段话:谣言为什么会有市场?为什么会有很多人相信谣言?关键就在于公众对信息的“饥渴”,对真相的“饥饿”。 一个信息透明、言论通畅的社会,不仅依靠媒体的公信力,还要依赖完全的透明度。 华念平认为,他作为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公众人物,有责任尊重和捍卫这里所有公职人员,包括各类百姓,对他执政行为的知情权、监督权。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陈虹娟的电话,告诉她这两天做出录制第一期《专员夜话》节目的准备。首期夜话开坛内容,就是他一再决意推行的公车改革,和恩源集团将在“两会”所作的《工作报告》。 几天之后,《专员夜话》便在淮上市电视台迅速播出。 二月下旬,淮上市“两会”正式拉开帷幕。 大会宣读了上级单位发来的贺电,代表们举手通过了大会相关成员名单。上午的首要议程,是听取和审议淮上市的几项例行报告。 到了第二项关键议程,是按程序对华念平由恩源集团集团的临时代理专员,担任总经理职务提名的表决通过。 一般来说,这种表决不过是流程形式。按常态惯例,基本上会是百分之百的全票通过。即便偶尔出现了反对票,也不过是意外中的个位数。 但是,当无记名计票统计结果出来时,华念平虽然这两天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预料会有少许投票不称他意,但没有想到出席大会的二百多名正式代表,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对他投了反对票。 另有几十多张是弃权票。 这在全国各级的例行选举结果中,是极其罕见的状况。 华念平涨红着脸,在台上如坐针毡。 所幸,表决的最终结果是以微弱的几票多数,通过了对他的恩源集团总经理任命。华念平直到会议主持人表情凝重地宣布了这一结果,眼前的阵阵迷雾才算一点点地逐渐消散。 他心中无限伤悲,真想当场大声哭出来。 接下来,是华念平进行关于恩源集团《工作报告》的大会发言。 他面带羞愧之色,拖着残疾的腿挪步到发言台的位置,开口时虽然语气故作轻松,但他心底里的那份沉重难过,让所有出席“两会”的人,一眼就能望得出来。 华念平说: “感谢刚才向我投过提名赞成票的各位代表朋友,是您们给了我如今能够站立在这里,有了代表恩源集团向大会发言的机会,我将忠心赤胆,以努力工作回报大家的信任! “我也真诚感谢刚才向我提名投了反对票、弃权票的所有代表朋友,让我意识自己来到淮上市的这两个月时间里,感受到了缺少与同志们进行沟通交流,工作表现与大家心中期望,所存在的巨大差距。相信,您们完全有理由拒绝上级组织,对我在恩源集团的提名!” 他无形之中虽然惭愧,但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起来: “今天的投票结果,在我看来是淮上市民意的体现。说实话,我现在的确感到难堪、难过。不过,拿我今天略微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支持度,还是应该聊以欣慰,说明有了过半的民意支持度,促使恩源集团董事会,必然会通过对我的这一职务任命!” 会场传出一片轰笑声,有人投以善意,也有人内藏不轨。 第65章 两会冲击(三) 华念平清楚,靠着自己心酸式的自我嘲讽,必然满足了一部分代表看他出丑的愿望,但也对调节会场的气氛,起到了心中所期待的效果。 因为他考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心中的不快和伤感,表现的更洒然一些。也使得所有与会代表们,能够摆解投票结果笼罩在会场上的阴影,专心致志地把精力放在他所作的发言上。 上午的大会是网络电视全程在线直播,他不想看到代表们或是窃窃私语、东张西望,或是瞌睡连连,目无精神。 秦欣茹作为西州区刚刚推荐补选的市政协委员,列席了今天开幕的会议。 当她现场看到代表对华念平提名的投票公布结果,心中大吃一惊,很是为华念平感到忧伤和不平。 后来发现华念平在做报告发言时,慢慢恢复起平静,并且还将游湖开发利用,提到了今年恩源集团的重要议事日程,便又被他的发言内容所吸引。 下午六点钟,秦欣茹刚参加结束政协小组讨论会,立刻给皮思打了一个电话,说很想马上见到他,当面告诉华专员她的一个重要事情。 但华念平却说,他上午作了一个小时的大会发言,感觉有些精神疲惫,已经回到住处休息,改天再说。 秦欣茹知道华念平肯定还为上午意想不到的投票结果心里悲伤,便直接将车开到泉河干休所,把华念平生拉横拽到自己的车上,说要带他去一个淮上市最热闹的夜市里逛逛。 华念平在车上问秦欣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他,秦欣茹说等他到了夜市,自然就会十分清楚。 华念平无奈地被秦欣茹载到一个夜市,刚下车就被一群人认了出来,他们立刻兴高采烈地向他围拢起来,祝贺他正式提名为恩源集团总经理。你一言他一句地,纷纷盛赞华专员的大会发言。 百姓们说,这是淮上市历史以来,最贴心、最实在的一次领导发言,并历数他上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短短两个月里,发生过的根治环境污染、打黑除暴、停建楼堂馆所等多件深得民心的实事好事。 甚至还有几个人说,他们对上午会议的提名选举投票结果非常不满。市里那些开会的人,多是头面人物,因为华专员要下决心推行车改,那些当官的人今后再也不能拿公家的汽车耀武扬威,更不能对自家孩子上学接来送去,所以才对华专员怀恨在心。 华念平为百姓们热情洋溢的话语和善意所感动,心里涌起股股暖流。 他看到人们越聚越多,担心影响夜市里小贩们的生意,一再表示感谢之后,催促秦欣茹赶快开车离开夜市。 上车后,华念平才想到秦欣茹所说的重要事情,其实就是把他强拉到夜市这里来,要他亲身感受与“两会”上截然不同,淮上市普通百姓另一种真实情感,以帮他排解留下的心中郁闷。 他嘴上没有任何表达,心中却暗暗对秦欣茹感激不尽。 中午时,他带着两会冲击的阴影,回到住处没有吃饭就在床上躺了下来,难以自制地流下了悲情的眼泪;而下午又只能强带笑意参加了两场小组讨论会,所以午饭、晚饭直到这会也都没有吃。 此时,心中豁然开朗,饿意立刻袭胃,便向秦欣茹说,要请她吃饭。 秦欣茹说她也早已饿了,知道不远一条僻静街上,有家正宗的“太和羊肉板面”小吃,便把车开了过去。 二人找到羊肉板面馆,刚寻到一个位置打算坐下,看到黄春融正与一个年轻的胖女人呆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两人挨得很近,在那里有说有笑地喝酒吃菜。 他们进来时,正看到那女人用筷子,把一片厚肉亲手塞进黄春融的嘴里。 四人在这个偏僻的小吃店意外碰面,都感觉有些意外。 黄春融起身,表情十分尴尬地介绍说,这年轻女人是洗衣店的杨老板,同为广东人。自己因为经常到她店里洗衣服,所以相识。 华念平看杨老板站起来时,虽然个子够高,但腰臀肥硕,看上去显得身量很是矮短。 黄春融和杨老板一起盛情邀请华念平、秦欣茹同桌用餐,二人不便推辞,只好在他们的对面入座。 秦欣茹因为开车不可饮酒,华念平只得陪着黄春融和杨老板接连喝下去许多杯。渐渐熟络后,华念平得知杨老板名叫杨玉月,广东梅州人氏,在淮上市已经闯荡多年,如今开着好几家不大不小的连锁洗衣店。 酒足饭饱,秦欣茹说顺便开车送黄春融和杨老板各自回家,黄春融说他已经开了自己的私家车过来。 华念平怕他醉酒驾车危险,黄春融说不用担心,饭前已经雇下代驾司机,一个电话马上就到。 与黄春融、杨老板分手后上车,秦欣茹对华念平说,她曾经听人谈起过这个叫杨玉月的洗衣店女老板,人称“板娘”,丈夫因病已经过世好几年,想不到黄副总经理竟是不顾身份,好情到一个寡妇门前。 华念平说,也许黄春融和杨老板同为广东省的老乡,所以两人关系比较亲近,并无其他非分之事。 他虽然在秦欣茹面前为黄春融辩解,其实在内心并不敢断定黄春融和杨玉月之间,真的如他所愿,做到清白交往。 好笑的是,杨玉月和唐代杨贵妃玉环只差一个字,并且“月”与“环”同为圆的意思,而她又是身材丰满,姿容撩人,这大概正是“板娘”令黄春融对她喜爱之处。 淮上市“两会”闭幕不久,省里的章尃之领导,突然来到恩源集团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干部人事调整: 华念平兼任恩源集团副董事长,主持董事会日常工作。 纪监组长邱明清兼任恩源集团监事长。 大家心里清楚,省里的这项人事调整,显然与董事长常秋田长期患病,不能进行正常工作有关。 散会后,章尃之把华念平与邱明清两人留下来,对两人进行了单独谈话。 章尃之首先向华念平严肃地说,他和省里的两位主要领导,都对淮上市“两会”召开期间,对华念平提名总经理的投票结果非常吃惊。分析这件事,从中显示出两个严重信号: 要么是人民群众对恩源集团近几个月工作非常不满意,以选票来表达他们的意见;要么是前任汪回忠、刘涵清的残余流毒还没有从根本上清除,继续在恶意地兴风作浪。 第66章 两会冲击(四) 邱明清没等华念平开口,首先痛心疾首地向章尃之检讨起来。 他说:“两会上出现这么一个投票乱局,分明是有些人公然对抗上级的英明决策。念平刚从京城前来到任,的确存在与广大干部群众接触不够的客观问题,我作为恩源集团的纪监组长,犯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诚恳地接受省里领导的批评。” 华念平说:“我对省里领导对我的个人关怀十分表示感谢。这几天,我对自己来到淮上市、恩源集团以后,所有言行进行过深刻的反思,感到确实在某些方面过于自信,忽视了与广大干部群众的交流。” 他向章尃之表态:“好在最终投票出炉并没有产生颠覆性的结果,影响我继续履行职务。我当引以为戒,坚决不辜负上级领导和全体民众对我的重托!” 章尃之语重心长地对华念平说: “邱明清同志一路从基层走上来,历经多个重要岗位的艰苦磨练,不仅能力强盛,还具有临危不惊,处理各种复杂问题的全面经验,希望念平同志在今后的工作中,遇有重大决策事务,能够与主动明清同志充分沟通,切实尊重他的意见,真正携手做好恩源集团的各项工作,让省里放心。” 华念平看到章尃之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恩源集团的工作,非常感动。他突然想起在卓飞广场项目停建问题上,至今没有对章尃之亲自汇报。 于是满怀歉意地说:“借您这次来恩源集团的机会,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当面报告。就是您曾经关心过的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决定取消了。” 章尃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面,立刻变得非常阴暗。 他说:“省里主要领导已经和我说起过这事。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毫无疑问,直接认为华念平同志,在向有关领导传递了错误的信息,确实表现出独断专行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正是由于你一再毫无道理地在坚持个人己见,才使得恩源集团错失了从根本上,帮助提升淮上市整体形象的一次良机。在我看来,这是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方向性错误!” 华念平脸红了一下,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语调说:“我难以认同你的意见!” 章尃之和邱明清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没有听清华念平在嘟哝什么。 他只好继续说:“在卓飞广场建设这个问题上,我很高兴地看到邱明清同志能够服从大局,委屈求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已不打算再作追究,希望今后不要再有这类问题重蹈覆车。另外,我还有一项人事工作建议,希望你们两位尽快安排。” 华念平忙说:“请您指示!” 章尃之说:“明清同志如今兼职监事长,工作负担一定很重。姜登捷原来就是一名正处级干部,据说他这两个月里对纪监的工作很快上手,建议恩源集团按正常程序研究决定,恢复他的正处级待遇,提任为纪监副组长,也好配合明清同志开展工作。” 邱明清立即表态说:“您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 章尃之见华念平沉默不语,并且表情很是凝重,就问:“华念平同志不表态,是看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华念平想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我对提拔姜登捷担任纪监副组长,恢复正处级持有不同的看法。姜登捷在新华制药厂环境污染事故问题上,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他没有深一步追究责任,本身已经违反相关制度。如果再对他带病提拔,恐怕很难说得过去。” 章尃之顿时面有愠色。 他不以为然地说:“干部是我们的财富,更是我们推进事业前进的组织力量保证。据我所知,新华制药厂的污染问题由来已久,是以前多任厂长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不能一棍子都打到姜登捷的身上。这很不公平。姜登捷同志在新华制药厂工作期间,对淮上市经济建设贡献很大,我们这些当更高层级领导的人,不能冷了弟兄们的心!” 华念平见章尃之对提拔任用姜登捷口气强横,只得叹了一口气,说:“我尊重您的指示,同意邱组长将对姜登捷的提拔任命,带到集团会议上研究,但个人坚持保留意见!” 邱明清也提出了一个人事工作建议,就是要把市里宣传部一位叫刘长林的科长,聘任为监事会的常务兼职秘书。 这是一个科级干部的流动使用,章尃之不作关心,华念平也没有异议。 晚上,姜登捷来到章尃之下榻的七度大酒店,感谢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姜登捷随身还携带了一幅北宋年间徽宗皇帝还字画,说是上次与路志超先生在省城见面时,对方特意安排,托他一定要转赠给章尃之收藏。 欣赏和收藏古代名人字画,是章尃之久有的雅兴。但眼前这幅出自宋徽宗赵佶的真迹,市价不菲,令他反而有些犹豫。 这是因为,章尃之本身与路志超并不相识,他还不敢轻易收下一个来自国外陌生人的贵重礼物。 前些日子他正在京城开会时,有一个叫刘坤的年轻人前去拜见。这人是章尃之多年老朋友的公子,在上海管理着一家叫福克登实业的上市公司。 刘坤说,与他合伙经营福克登实业公司,有一位叫路志超的美籍华人,对能在淮上市投资很感兴趣。路先生目前就在港九,打算近期就会前往考察,所以麻烦章叔叔有所安排。 于是,章尃之这才出面安排卫盛利与姜登捷,在省城隆重接待了路志超一行。 眼下,当姜登捷见到章尃之对着字画踌躇不定,便把路志超之前交代过的话端将出来。 他说,路先生的这幅字画来自于港九拍卖会,原打算带给一个在米国的著名华商,但因为听说了出入境检查很严,怕意外惹上了麻烦,才临时起意要送给章尃之在国内收藏。 章尃之虽然隐约觉得路志超似乎是在编出一个谎言,并且说法上还很牵强,但终归觉得算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况且与路志超目前并无利益上的纠葛,便笑呵呵的收纳了。 他问姜登捷,与路先生见面交谈时,对方是否真的就有在淮上市投资的愿望,又会考虑在哪个产业进行项目投资? 姜登捷说,路先生似乎是对恩源集团游湖湿地的开发很有兴趣,尤其是那里正在建设的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前前后后打听了不少。 此人为什么会特别关注到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章尃之对此深感奇怪。 姜登捷解释说,路先生在米国有一家信息工程公司,做过很多电力方面的咨询业务。 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章尃之,讲到了路先生曾告诉自己,很想得到一份关于特高压变电站的设计方案。不久之后,路先生还会派了一个人过来,为此加强联系。 章尃之却摇头说,万万使不得。把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资料交给外国人,这会损害国家利益,还说不定要触犯到国安法律底线。 姜登捷立马回应说,一定注意把握分寸。 其实,他隐瞒了章尃之。 因为就在前几天,路志超派出的那个姓谭的瘦小家伙,已经来过了淮上市,姜登捷早安排了游湖办事处主任许孝诚与他秘密接洽。 对于姜登捷说来,依附于路志超,并帮助路志超完成多个目标的实现,自己在省城读书的儿子要想去往米国留学,基本上就算拿到了入境通知单。 第67章 绵绵情殇(一) 继《专员访谈》之后,首期《专员夜话》专栏节目于“两会”召开的前几天,在淮上市电视台试播。 这一天恰好是周五。 专栏节目采取华念平与主持人轻松对话的形式,向淮上市、恩源集团的人民群众,报告了一系列的近期工作开展情况,并对涉及百姓关心的热点、难点问题,以连线方式进行直面回答。 华念平在开场白说,他希望能借《专员夜话》,向淮上市、恩源集团每一位民众吐露心声,推心置腹地交谈自己的思想和主张,释放政务推动、社会和谐的正能量。 他尤其表明了在几个广泛争议问题上的立场,说“我们的决策都不应该是功利性的,包括车改、停建卓飞文化广场等,都是从当前的际出发,做出战略的、长远的、务实的考虑。” 华念平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质朴实用,亲切真挚。 陈虹娟以专栏主持人的身份向电视观众承诺,《专员夜话》是间隔两周播出一期的长期性固定节目,每档三十分钟,首播时间选择在星期五晚上十点,然后星期六、星期日中午接连重播一次。 她原本还担心一段时期以来,各种各样的谍战戏、宫廷戏、韩国戏等电视连续剧强势屏幕,对她期望的播出效果带来冲击,没想到台里的统计结果显示,《专员夜话》超过任何一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收视率遥遥领先第一。 《专员夜话》成为了淮上市民众茶闲饭后的谈资。 陈虹娟向华念平建议,即便他如今有了恩源集团总经理名正言顺的身份,但百姓们还是习惯把他称为代理专员。 华念平对此并不反对。 这段时间,华念平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时间,深入到恩源集团在淮上市的两县一区辖地,包括各个企业、林区、垦场,甚至包括每个社区,高效率地与基层人员直接见面接触。 每到一处,他只谈三个问题:一是现有经济水平和发展方向,二是存在问题与解决对策;三是对他本人和当前恩源集团班子的要求和期望。 华念平说,这次前来与大家一律是平等交流,任何人不得以书面材料形式汇报,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唯一的要求是实事求是,不言空话套话。有话则长,无话即短。 但很多的情况下,他的期望往往落空。 因为华念平发现,那些领导们一旦手中离稿,有绝大部分人要么语无伦次,讲了好半天又回到了原点,要么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整圈跑下来,华念平为不无感触地对秘书长郝程说,当前有了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个就是当领导必须要配备秘书,只要是在大场面发表讲话,说出来的必然全是秘书的思想;一个就是以文传文、以会传会,层层自上而下的形式作风。 郝程说,他深有同感,但这两个问题由来已久,不经过重大变革,很难加以根除。 华念平说,他打算在恩源集团建立一个各级深入基层的跑滩机制,给每个人的头上,圈上一个刚性跑摊指标,并且首先从他这位当总经理的做起,在一年内走遍所有下属单位和社区,建立各级联络员制度,每月举办一次恳谈会。 至于集团的分管副总、那些通常只坐在机关里的主任,理当上行下效,一年之内要跑滩所辖制的每一个直属部门、班组,进行调研考察。 华念平想了想又补充说,跑滩不能蜻蜓点水,至少要沉下去半天时间了解情况,最好是现场帮着处理解决几个实际困难,并且要轻车简从。总经理、副总经理一般只需安排两至三人随行,而部室主任、基层单位负责人,则无需人员陪同。 郝程作为秘书长,兼着政办主任,整天忙于应付各种各样文字材料、安排大大小小的会议,对文山会海早就深恶痛绝,满腹牢骚。 他想,如果华专员这个所谓的跑滩机制真能实现,各级领导每人至少拿出一半时间用于深耕基层,那么他这个秘书长也就好干得多了。 三月里的一个春日,华念平跑滩到临淮县的万家镇,陪同他的除了副总经理葛存义,只有淮河管理委员会的钱银旭总工程师、临淮县的周副县长。 没有秘书跟随,众人也只乘了一辆小型面包车。 他此行目的是想考察万水闸大坝工程的建设情况,并调研万家镇这个对恩源集团来说,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经济也最差的农垦区,到底穷贫到何种地步。 从县城到万家镇的公路坑坑洼洼,华念平一路上被车子颠簸得东倒西晃,脑袋不断撞到车蓬。 周副县长说,临淮县有一半以上的路况如此,因为县镇两级财政,多年都是入不敷出,所以根本无钱为老百姓修路。 钱银旭说,可笑的是每过几年,总会有一些上级的重要领导到万家镇视察淮河灾情治理情况,市里便“猫盖屎”一般地,忙着根据事先掌握到的领导人行走路线,临时大动干戈地突击填补路面,然后不到半年又恢复到以往的老样子。 万水闸大坝工程已经动工将近两个月,深不见底的砼部基础顺利进入灌注工期。 钱银旭把华念平引进工地指挥部,对着墙上的挂图汇报了万水闸大坝总体布局情况。 万水闸按照设计,上下游之间水差达到十多米,足有好几层楼的高度,水利专家们号称其为淮河第一坝。 大坝下游直线二十公里之处,就是西州区的游湖一带水域湿地,再向东就进入淮上市市区。 华念平发现到临时工棚的设施十分简陋,关切地向工地负责人询问生活怎么样,施工中有没有困难,工期进度会有什么影响? 工地负责人回答,工人们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施工期间目前遇到的所有难题都已顺利克服,只是担心一条,就怕今年的雨季会在大坝没有封拢时提前到来,延误施工计划。 钱银旭对华念平说,华专员大可放心,因为据他对多年所掌握的淮河汛情周期分析,预测今年淮河流域梅雨期间,不会出现大量降水,但进入七月份以后很难估计,不过到那个时候大坝已经可以蓄水,进入水闸设备安装阶段,所以对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年初计划,提前完成总体工期并不构成影响。 葛存义对华念平说,钱银旭总工程师早年毕业于浙大,是全省知名的水利专家,由他做工程技术总指挥,工程质量和施工期限能够完全得到保证。 第68章 绵绵情殇(二) 万家镇垦场的场长万顺水,在得知集团的华专员亲自前来调研,老远就从镇里赶到大坝工地前来迎接,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行政村的村长,分别是大万村的万玉山、小万村的万起运。 华念平记得自己带来的面包车还有空位,就喊万顺水三人与自己挤进同一辆车里,让他们把从镇里带过来的汽车留在大坝工地上,供钱银旭总工程师临时调用。 万顺水知道华念平一贯提倡公车使用效率,立刻照办。 快到万家镇时,华念平见到前面不远有一堆破旧的房子,中间的空地上迎风飘动着一面陈旧的国旗,便问万顺水,这里应该是一所学校。 万顺水果然回答是。 一旁的万玉山说,这里是大万村小学,因为镇里的中心小学建到一半就停工了,所以只好保留下来继续开课。 华念平问明中心小学停建的缘由,是因为后续资金没有跟上,当即建议周副县长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然后便命令司机立刻停车,打算去跟前的这所学校转转。 但万顺水看了周副县长一眼,却挡在车门不让华念平下去。 他劝说,这间小学校里只有六七十个孩子,不值得华专员下车视察,还是请华专员到镇上的场部里去检查指导工作。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葛存义回过脸,注意到华念平的表情似乎带出了生气的样子,急忙向周副县长递了一个眼色。 周副县长立刻明白,华专员是铁了心指定要下车,只好对万顺水摆摆手,要他前面带路。 华念平与几个人走进学校时,正好遇到完课放学时间。 万顺水把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找了过来,向华念平介绍他是这所小学的林世杰校长。 华念平问林世杰校长,学校里有几位老师,多少个孩子,设了几个班级? 林世杰说,包括他和妻子在内,学校里共有八名教师,有近百个孩子在这里读书,大多是留守儿童,分成了七个班,小学教育层次里该有的六个年级,一个不缺。 华念平不解地问,算下来平均每个年级不到二十名学生,怎么会多出一个班来? 林世杰说,多出来那个班其实只有两名学生,来自于小万村的艾滋病家庭,隔离起来单独开课。 华念平在林世杰的带领下,在学校里认真地看了一圈,发现这所学校里既没有设立校长室,也没有单独的教师办公室,老师们全留在教室里批改作业,但却有很多的空房子都闲着,便问林世杰怎么回事? 林世杰说,学校里本来是有十几间教室,但后来不断发现有教室里出现墙体开裂,为了老师和学生的安全,只好集中到几个相对安全一点的教室。 至于校长室,就设在学校后面他的家里。 万玉山说,林校长和他的妻子二十年前师范中专毕业时,一起分配到农场里的大万村小学教书,这些年学校里的老师来来去去换了很多茬,只有他们夫妇坚持留了下来。 万玉山还说,林校长的妻子关老师,曾在网上投票被推选过“最美乡村女教师”,几年来一直患有严重的尿毒症,直到今年春天在讲台上无法开口讲话,才不得已停止了代课。 华念平听了心生感动,立刻决定去林世杰家中看望生病的关老师。 林世杰的家与学校一墙之隔,是三间普通的老式青砖瓦房,房梁上的瓦片有好几处已经破碎,为防止漏雨,被主人用塑料布或是牛毛毡,压些重物遮掩。 没有院子,正房门口通着一条用炉渣垫铺起来的小道,约有十几米长。 小道的左边栽种了几棵枣树,像是有了几十年的树龄,树干已经长成碗口粗细;小道的右边开了一块不大的菜地,散种着大葱、黄瓜等作物。 林世杰和妻子都不是临淮县里的本地人,他们在大万村小学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师,除了两年前关老师被评为“最美乡村女教师”时,县里的教办副主任前来家里表示祝贺,并不曾有过其他各类大小领导登门看望。 如今,林世杰想不到会有恩源集团的华专员,直接前来家里看望病中的妻子,心里很是紧张不安,因为他的家里甚至拿不出一把像样的椅子,让这么重要的人物能在屋里落座。 华念平在京大毕业后,留校做过好几年的教师,本来在感觉上还有一种与林世杰夫妇同为人师的自豪,但眼前林家一副悲凉的景象,让他一阵阵地不住握腕叹息。 关老师虚弱地歪躺在里间屋子的旧床上,一张小桌摆满了大堆药盒、药瓶,身后的墙面糊贴着旧报纸,掉了一扇门的矮柜上,摆了台多年以前的黑白电视机。 靠着门口的墙壁,镶嵌了一面裂纹的穿衣镜。 林世杰把华念平带到妻子的床前,对关老师说,华专员亲自前来看望她。 关老师浮肿无光的眼睛突然亮闪了一下,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感谢”两个字。 林世杰说,妻子的嗓音去年就开始吐口艰难,但因为身患尿毒症需要开支长期性的透析疗费,加上儿子在省外上大学,她一旦请假不带课就得扣减工资,同时又因为学校里缺少老师,所以坚持到几个月前确实无法上课,才不得已从此告别讲台。 华念平从林世杰家里临走时,偷偷把身上带着的五百元钱塞到了关老师的枕头下面。 离开大万村小学,华念平想起林世杰提到过的那两个来自小万村艾滋病家庭的学生,又让小万村村长万起运领着,去探视了几个贫困的艾滋病家庭。 小万村是淮上市有名的艾滋病村,这个村子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卖血风潮里,有好几十名男女远赴外地卖血,很多人染上艾滋病毒,回来后有交叉感染到性伴侣,这几年已经陆续进入发病期。 更为可怕的是,小万村还有很多孩子没有出生,就在母体感染到了艾滋病毒。 万起运对华念平说,村里曾发生过有一位姓葛的年幼孩子,父母因为艾滋病双亡,被叔叔、婶婶因为怕传染,孩子被放在猪圈里领养这种事。 华念平看到,凡是艾滋病毒发作后的患者,基本上已经丧失劳动能力,生活异常艰难。 第69章 绵绵情殇(三) 万起运带华念平来到村里最为贫困的一个艾滋病家庭。他看到屋里的砖地上铺着稻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躺在上面,皮包瘦骨,身上只盖着一条旧破的薄被。 华念平同情地蹲下身子,抓起这男人的手刚想问候他几句,男人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说会把艾滋病毒传染给华专员。 但华念平重新紧紧抓住这男人的手,说握了手并不会直接传染艾滋病毒,宽慰他安心接受贫困救助。 万起运骄傲地对华念平说,他几年前把村子里那个姓葛的孤儿,送往县里的艾滋病救助协会,在那里见到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一位著名的女歌唱家,她担任了世界卫生组织艾滋病防治的亲善大使。 万起运亲眼见到女歌唱家亲热地把姓葛的孤儿抱在怀里,并亲手喂他吃了水饺。 华念平心里很是清楚地联想到,村长万起运所讲到的,那位家喻户晓的著名女歌唱家和她的爱人都是谁。因为,这在京城好几年前,就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清明假期的前一天,华念平忽然接到洪芳从省城里打来的电话,提出了一个让他举棋不定要求。 她说林思儿清明节那天从京城过来为外祖父母扫墓,洪芳打算开车陪同林思儿去外祖父母家乡,并留她假期里在省城里住上两天,要华念平在清明过后的第二天上午,赶往省城在华侨酒店共同会面。 华念平过去听林思儿说起过,她外祖父的故乡就在这个省里,但想到专程赶去与林思儿见面,思想上颇为迟疑。 洪芳在电话里感觉出华念平有点犹豫,很不客气地说,如果华念平不去省城没关系,她会和林思儿、陶中尉,直接开车到了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四人无论如何也要像多年以前在京城那样,开心地团聚一回。 她并笑说,要亲眼目睹华念平与林思儿那旧情燃烧时激动人心的一刻。 华念平深知洪芳从来说一不二,想到她的孩子只有八九岁,来往旅途甚为不便,只好答应她说,大家还是在省城会面比较方便,届时他一定会如约赶到。 …… 到了清明节过后的假期第二天,华念平一早就乘上长途大巴,在中午以前赶到了省城的华侨饭店。 洪芳夫妇与林思儿要比华念平先到了一步,已经在饭店里安排了两个相邻的单独客房。 等到丈夫不在身边,洪芳调笑林思儿说,开两个房间不过是遮人耳目,到底还只能是在一张床上嘿咻玩爽。 没想到林思儿并无欢悦之心,一脸苦涩地向洪芳说,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她和华念平,两人都有分寸,今生怕是再难鸳梦重温。 果不其然,洪芳发现华念平与林思儿会面后,绵绵情殇,并无她所期望的那种热烈感人场面出现。 整个一下午的游玩时光里,华念平对林思儿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矜持,倒是林思儿无法克制内心里的真实情感,眼神里饱含关切,时不时地向华念平表露出一种期盼之意。 洪芳想,这世界里曾经相互爱恋又分了手的男女,大概只有女人才能会一往痴情,而男人,即便他是多么地崇高善良,也只会心意冷酷地看作过眼云烟。 又譬如一对离了婚夫妇,往往是女的一方感情伤痛未愈,男的不消一年半载就会再建新的家室。 晚餐就安排在华侨饭店。 洪芳和林思儿到客房做去女人常有的饭前整理修饰,华念平陪陶海亮坐在大厅里等候她们两人。 姜登捷和卫盛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住进了这家饭店,他们看到华念平,主动过来打招呼。 姜登捷向陶海亮说,他承蒙华专员的重力提携,职务已经调整为恩源集团的纪监副组长,恳请陶副秘书长方便的时候莅临检查指导。 华念平在集团研究提拔姜登捷时,虽然没有坚决表示反对,但态度明确地说过“保留个人意见”。 他无法断定姜登捷对集团的讨论决定过程,是否全然知情,但姜登捷在陶海亮这位上级部门领导面前,此时用了口气很强的“重力提携”几个字,这让华念平感觉有些刺耳。 不过,至于姜登捷对他怎么去想、怎么去说,华念平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却因为卫盛利随后突然间不着边际冒出的一句话,让他一时放心不下。 卫盛利秃头泛光,表情殷勤地对华念平说:“非常有幸见过华专员夫人一面,她人很漂亮,也很热情!” 华念平心虚得一脸紧张,忙问:“什么样的妻子?” 他口不择言,疑心卫盛利是不是听说,或发现了什么,误会了自己和林思儿在这里见面,两人现在说不清的关系。 卫盛利笑说:“难道华专员,还会有好几个妻子不成!” 华念平更加疑惑,追问:“不知卫老板是在哪里见到过我妻子,什么时候的事?” 卫盛利表情讪讪地诡异一笑,正想回答华念平的问话,猛然间见到身后立着林思儿与洪芳两个女人。 华念平不知何故,只见卫盛利神色慌张地扫视了林思儿一眼,急忙丢下一句“回头再说”,立马拉起姜登捷就匆匆离开。 林思儿却盯着卫盛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华念平说,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瘦高个子的秃头男人,只是在一时之间想不起,他曾经出现什么地方。 洪芳发作似地叫道,不要去管什么秃头、光脚了,她现在只想马上去吃饭饮酒,说心里有话要向华念平当面发问。 华念平看洪芳满心急躁,表情非常严肃认真,林思儿又在一边低垂起眼睛羞而不语,不知道她们两人刚才在房间里会说了些什么。 他并且又记起洪芳昨天在电话中说,非常期望亲眼见证他对林思儿旧情复燃的激情一刻,只好丢下卫盛利刚才的那番莫名其妙磨叽,转而开始担心洪芳会借酒发挥,向他逼问一些难以齿口的话题。 洪芳这两天陪同林思儿去乡下为她的外祖父母扫墓,一对好友十几年前突然失去联系,如今难得朝夕相处,当然是无话不说。 女人永远的话题之一,便是评赏她们心爱的男人,感怀个人以往的生活。 林思儿羡慕洪芳与陶中尉一路甜蜜走来,尽享夫妻恩爱;洪芳感叹林思儿与华念平从一开始,私情交往就及其艰难,对他们两人心中各自留下的悲苦,唏嘘不已。 洪芳要林思儿向她说实话,是不是还在爱着华念平? 林思儿丝毫不加隐瞒地说,她会在心里永远珍忆着初恋时的真挚爱情! 第70章 绵绵情殇(四) 洪芳天性直爽率真,这天晚饭时因为多喝了几杯酒下肚,便眼光紧盯着华念平说:“告诉我,你怎么看林思儿现在对你的感情?” 华念平意料洪芳早晚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反问她:“你认为我应该怎么看?” 洪芳说:“林思儿告诉我,她一如既往地爱你!” 华念平默默看了林思儿一眼,向她敬了一大杯酒,没有说话。 洪芳继续逼问华念平:“我要你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回答,对林思儿是在心里继续爱她,还是不爱?” 华念平转脸向陶海亮说:“省里的纪监领导坐在这里,你看洪芳讲的这个问题,我可以直接回答么?” 陶海亮想不到自己的身份,会被华念平用作洪芳对他问话的挡箭牌,心说妻子笨到当众命令一个有妇之夫,向另外一位有夫之妇表白情感,的确让别人作难。 但他素来不曾与妻子洪芳表现过冲突,只好尴尬举杯说:“喝酒!喝酒!” 洪芳瞪了陶海亮一眼,说:“陶中尉,你在给我和稀泥呢!” 林思儿担心洪芳一旦使出性子时,不好对华念平发火,却会拿丈夫陶海亮出气,急忙对洪芳说:“爱一个人不是用来甜言蜜语,放在嘴边说说就当了真情,我也是被你问急了才瞎扯的。咱们难得相聚,还是多多喝上几杯,不醉不归!” 她说过,立即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华念平忧虑,他要想阻止林思儿今晚再醉一回,恐怕已是很难。 果然一顿饭下来,林思儿、洪芳两个女人便开始东倒西歪。 在电梯口分手时,陶海亮对华念平说,明天上午来接他和林思儿,到省城不远的蜀山自然风景区转转。 洪芳酒意薰薰,用力拍着华念平的脸颊说:“我可是把林思儿今天晚上交给你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抚慰女人一颗受伤的心!” 她声音嚷嚷的很大,被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听到一清二楚。 那里其中就站着姜登捷、卫盛利。 华念平搀扶着林思儿到了她住的客房门口,问她房卡是塞进了包里还是带在口袋里?林思儿低着脑袋伏在他的肩上,咕咕噜噜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 华念平只好叫住一个恰好路过的女服务员,请她帮忙把房门打开。 服务员问清了客房登记者的姓名,找来房卡把华念平与林思儿放进房间,并随手把门带上。 这一切,被尾随而至的姜登捷,躲在昏暗角落里,用手机全程拍摄下来。 华念平在房间里把林思儿扶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开水在床柜上。 他搬来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林思儿酩酊入睡,保持着华念平熟悉的那多年以前的迷人睡姿。 她的眉毛依然细密修长,双唇依然丰润柔和,脸庞和身子依然显得异常恬静、动人。 华念平看得心里发热,在脑海里不住地翻腾着各种想法。 他忍不住仔细地继续端详林思儿,见她那端正的鼻翼在酣睡中忽而微微收紧,忽而微微舒张,高耸的突胸随着呼吸不时呈现出一升一降;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剪成短发,正好使得她这些年似乎变得清瘦的脸,看上去增加了不少的柔质之感。 但是,她青春时原本欢快上翘的嘴角,现在却留出终日里因为不开心而下撇的印痕,即便是在睡中,也能让人联想到她在心底里,始终存留一种情感的悲伤。 华念平看得又有些心酸,他冲动地想,如果现在立刻就能俯下身子亲吻林思儿,也许会令她睡得甜蜜一些。但是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虚伪、无情。 华念平心思烦乱地接连抽了两根香烟,开始思考是马上就回到自己的客房,还是留下来等待林思儿酒醒后再说。 渐至夜深,华念平灾椅子上直坐得身子发酸,也不换个位置到林思儿的床边坐上片刻。他担心一碰到床沿,就会立刻睡去,更担心这样对着林思儿继续看下去,总忍不住一阵阵地胡思乱想。 其间,林思儿醒过一次,她喝下几口水,用说不上来的眼神注视了华念平一眼,叹了口气就又昏昏沉沉睡了。 华念平被林思儿醒来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想她再一睡也许会到天亮,就闭了房间的灯,打算走人。 刚到门口,就听到林思儿在背后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念平!”, 华念平以为她有事情要他做,便折身走回林思儿的床前,想问她还需要什么。 黑暗中,林思儿一把拉华念平到了床上,并扑在他的怀里伤心地抽泣起来。 华念平无法抑制自己的悲情,眼泪夺眶而出。 他把林思儿紧紧抱住,等她哭声慢慢平息,才长叹了一声说:“思儿,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够!” 林思儿懂得华念平是在说两人之间,指的什么“不能够”。 无疑,他的话引来林思儿又是一阵悲泣。 华念平于是半躺着身子,一直平静地抱着林思儿拥睡,直到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才小心放开她,悄悄回到自己的客房。 第二天,几个人去往蜀山自然风景区的游玩,林思儿始终落落寡欢,显得并无兴致。 中午饭后,华念平等到与洪芳、陶海亮一起去机场把林思儿送走,再乘了长途汽车回到淮上市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 他在路上随便用了点晚饭,直到慢慢步行到泉河干休所,天色这时才变得暗淡起来。 进到屋刚打开电视,已经回到京城的林思儿就拨通了他的手机,说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有必要马上告诉华念平。 话题就是关于昨天晚饭前在大厅里遇到过的高个子秃头男人。 林思儿说,想起今年春节长假期间,曾经在京大经济学院与这位高个子的秃头男人相遇,他当时向她打听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华念平专员住在那一幢楼。 因为当时并不知道华念平因故没有回京,她还格外好心地把高个子男人领到了华念平在京大教师公寓楼家的下面。 华念平待林思儿把她所知道的情况说完,立刻变得心情不安起来。 他马上拨打了妻子吴宁芳的手机,急切地问她是不是认识一位叫卫盛利的生意人。 怕吴宁芳记不起来,他特意把卫盛利秃头、个子瘦高的特点仔细描述了一番。 吴宁芳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反倒问华念平为什么要问这个? 华念平说,他很想弄清楚这个卫盛利春节期间,到底有没有找到家里?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宁芳被华念平一连串严厉的追问弄得烦躁,说了一句“不记得这个人!” 便挂断了电话。 第71章 绵绵情殇(五) 直觉告诉华念平,吴宁芳显然在家里接待过卫盛利,只是不想告诉他实情。他接连又向吴宁芳拨打了几次手机,她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中。 过了半个多小时,华念平再次拨打,吴宁芳的手机才被接通。 吴宁芳这回接电话时,换了一副口气。 她说想起春节期间,家里确实去了一位自称是华念平朋友的高个子男人,秃头,名子好像叫做卫盛利,但因为华念平不在家,这人坐了一会,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华念平不知道吴宁芳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在床上辗转复去,一整夜无法睡好。 他决定,尽快抽出时间回京城一趟,必须当面向吴宁芳问个清楚。 清明假期结束后第一天刚上班,副总经理葛存义就带着建设部主任齐富锵,来到了华念平的办公室。 齐富锵反映,卫盛利几个月来几乎天天往他那里跑,要求赔偿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停工,所给他带来的经济损失。 他说,卫盛利算了一笔细账,包括前期规划、图纸设计、材料采购等,以及在卓飞文化广场所花费的前期投入,至少在一千二百万元以上,这笔损失应该由建设方恩源集团予以赔偿。 华念平回答说,卫盛利的赔偿理由正当,恩源集团打造诚信企业,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要依法经营。 他要求齐富锵,可以按照与卫盛利所签订的工程合同,由恩源集团承担违约责任。 但是齐富锵却回答,与卫盛利之间还没有签订相关合同。 华念平不相信地追问,明明记得春节假期在纪监组长邱明清的家里吃饭那天,卫盛利说是已经很早就履行了这个项目的招标程序,怎么会没有签订合同? 齐富锵答不上来。 华念平心想,如果没有合同签订,就没有违约的赔偿责任,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卫盛利的索偿要求。 不过他又考虑了一下,觉得在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个项目的停工上,已经与章尃之、邱明清等人都发生过矛盾,不可再生枝节,增添新的误会。 华念平于是当场指示葛存义亲自安排,由市审计局、社会中介机构、施工方共同参与核查,对确实发生过的规划、设计,乃至卫盛利没有提到的其他前期费用,只要属实,恩源集团一律认账赔偿。 至于卫盛利所说已经采购的水泥、石子、钢材等建筑材料,华念平要求葛存义负责协调,敦促有关部门按市场询价全部收购,拉运到万水闸大坝工地使用,尽可能减少项目停工后带来的经济损失。 消息传递速度之快超出了华念平的想象,他下午去工商联参加淮上市召开的会议,刚一回到办公室里,卫盛利跟着就到了。 卫盛利说,听讲华专员对卓飞文化广场建设项目的赔偿已经定了调子,他非常感激。 不过他眼下等着资金使用,如果待市里审计局参与核查、再进行市场询价结束,前后没有两个多月出不了结果,所以请华专员收回上午的成命,省去那些繁文缛节。 他手里现在有张一千多万元损失清单,只要华专员批个数字,不管恩源集团认账多少,哪怕砍掉一半,他都不会有意见。 华念平说,这件事必须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卫老板损失多少,集团里就承担多少。至于卫老板担心时间问题,他可以马上给葛存义副总打个电话,限期有关审计部门等单位,在本个月内之完成所有工作。 卫盛利对华念平纠缠了近一个小时,最后跳水到只需赔付清单的三分之一就行。 华念平依然态度坚决,向卫盛利说,哪怕是向他赔偿一分钱,也必须经过审计这道程序。 …… 快下班时,华念平意外地接到吴宁芳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一再为卫盛利求情,说卫老板这个人很够意思,让华念平结交这个朋友,千万不要难为人家。 华念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判断出卫盛利一定给过吴宁芳什么好处。 他故意口气轻松地对吴宁芳说,要想给卫老板提供方便,这在他是举手之劳,但不知道吴宁芳说的卫老板很够意思,是指的什么? 吴宁芳沉吟了半晌,才说出一个让华念平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的事情:春节期间,卫老板向家里送了一张三十万元的银行卡,她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华念平竭力压住满身的怒火,问吴宁芳将这笔款子放在哪里,只有立刻汇给他,才能相信这是真的? 吴宁芳回答,这笔钱已经被她用在了艺术培训学校的装修改造上。 华念平做梦也想不到吴宁芳竟敢背着他,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心里又惊又怕。 秘书长郝程这时还没有下班,华念平马上找到他说,京城的家中突发急事,必须立刻就得动身回去。 郝程看了时间,说幸好赶得上今天最后一班火车,催他立即出发。 连夜,华念平赶回到了京城。 他路上决定,要在吴宁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于她的面前,只有让她措手不及,才能立刻逼问出这三十万元的下落。 下了火车,时间还不到早上八点钟,华念平打车匆匆回到京大经济学院,发现吴宁芳并没有在家,他从屋里翻出一张她那所艺校的宣传广告,立刻循着上面的招生地址找了过去。 吴宁芳合伙的艺术培训学校,租用的是舞蹈学院旧址里的房子。 这是华念平第一次来到妻子的艺术培训学校。门卫听他说要见吴宁芳,就说吴老师昨天一整夜都呆在学校里,半个小时前刚刚出去,好像是说去区里教育局开会。 华念平想起吴宁芳昨天说过,卫盛利给他的三十万元用于艺校的教室改造,便向门卫打听学校近期是否进行过装修,花了多少钱? 门卫说他刚来没有几天,这事只有校长能说清楚。 华念平对门卫说,他认识这里的罗文涛校长,很想马上见到他。 门卫指着一幢房子说,罗校长住在那里二楼的一个单间公寓,他这会还在睡觉。 华念平按照门卫的指点找了过去,打算向罗文涛问清楚,吴宁芳到底有没有真的把钱投进学校的装修改造工程。 罗校长果然还在睡觉,华念平敲了半天的门,罗文涛才起床把门打开,身上只围了个大裤衩。 罗文涛与华念平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在送吴宁芳回家时的深夜,所以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便问华念平找谁? 华念平刚要做出回答,却一眼从墙面挂抅上的几件衣服里,突然看到一件鹅黄的女式真丝睡衣,底边用金线镶着玫瑰图案,而且床前还摆着一双疆艺手工织成的拖鞋。 妻子吴宁芳经常穿戴的鹅黄的真丝睡衣,以及疆艺手工织成的拖鞋,这两件对华念平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它们是女人的贴身衣物,现在竟然全在罗文涛房间里看到? 华念平又联想起门卫刚才说过,吴宁芳一整夜都呆在这里,心中瞬时涌出一阵说不出口的酸痛。 眼前,罗文涛的那副瘦高个子,顿时变得模糊庞大,宛如狰狞的魔鬼一般,带着邪恶的目光向他嘲笑。 华念平再也看不下去,什么话也没有说,沉着脸一声不吭转身下楼。 罗文涛从华念平跛着腿脚的走路姿态中,猛然记起这个敲门的男人原来是吴宁芳的丈夫。 他注意到华念平刚才对房间一阵打量,就突然阴暗起脸,什么没说地抽身离开,于是脑袋迅速醒悟过来,急忙关上门奔向了床头的电话。 第72章 顿生波澜(一) 华念平再回到京大经济学院的家里,见屋子好像很久没有清理打扫过,客厅的地板和家具上满是浮尘,心中更加沮丧。 他走进卧室,心力交瘁地跌坐书桌前的座椅里,两眼盯着房间的一切不住地发呆。 一夜乘车,华念平根本就不曾睡好,此时很想上床躺下。但本能地寻思,这几年先是援疆,如今又流放淮上市,自己不在家时,罗文涛难免不代替他填补过另一半床位。 眼前浮现吴宁芳与罗文涛在这张床上臭汗淋漓地赤身交缠,不由得憎恶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一旦眼睛合上,刚才在罗文涛房间所看到过的吴宁芳睡衣、拖鞋,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吴宁芳和罗文涛合伙开办艺校已经好几年,看来她灵魂与肉体一齐向罗文涛出轨,并且额外夹带着类似于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援助,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偷情,而是由来已久的惯犯。 华念平当初满心期望,他把吴宁芳送进舞蹈学院,让她接受高雅的教育,没想到毛毛虫既能能变成蝴蝶,也能变成蛾子。 吴宁芳便是如此。 她虽经过华念平的精心设计和缔造,却是后天努力战胜不了基因强大,不但没有长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反倒变成一个对金钱贪婪的幺蛾。 两人婚后这许多年里,家里以往的财务都是吴宁芳掌管,华念平从不过问。他此时最大的愿望,是想翻出吴宁芳把家里的存款置于何处。 华念平找到吴宁芳平常寄放贵重物品的橱柜,见到两个抽屉都已上锁。 他在吴宁芳的床柜、梳妆台翻腾了半天,东西胡乱丢了满地,也没有寻到钥匙,就从厨房里找出菜刀,什么也不顾地劈开了橱柜里的抽屉。 然而,华念平费了半天气力,只翻出户口本、结婚证以及吴宁芳的几件私人物品,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存款单、存折或者银行卡什么的。 就在这时,吴宁芳回来了。 她看到满地乱弃的东西,立刻明白华念平一直都在干什么了,不屑说:“不要白费力气,你以为家里还会有多余的钱么!” 华念平没有理会吴宁芳,顺手再次抄起了菜刀。 吴宁芳吓得脸色惨白,抱头惊呼:“你要干什么,想砍死我呀?” 华念平恶狠狠地瞪了吴宁芳一眼,将她从梳妆台跟前推开,挥刀砍开梳妆台里的最后一个上锁的抽屉,其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华念平绝望地把菜刀扔向一边,几乎是哀求地向吴宁芳说:“先把三十万给我,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吴宁芳刚才接到罗文涛的电话,知道华念平已经在刚才撞破他们的私情,起先非常紧张害怕,等到罗文涛说华念平大不了向她提出离婚,她想想最坏不过如此,倒是自己先横下心。 一旦华念平向她摊牌提出离婚,就按罗文涛所说,把经济学院的这套房子,作为产权占有分配,对她青春赔偿上的唯一离婚条件。 现在,她看到华念平先对自己服软,心里更加有恃无恐,说: “没有欺骗你,卫老板给的三十万元确实已经花费到了学校的教室装修,不要梦想还能拿走一分钱。再说,你良心自问,我吴宁芳跟着你华念平这些年,除了这点钱又得到过什么好处?嫁给你这个无能的瘸子,是我吴宁芳有眼无珠!” 华念平想到吴宁芳不仅毫无羞耻地长期与别的男人鬼混,现在居然气势嚣张地霸占贿赂,并且指责他的无能,心里怒火中烧,挥手就在吴宁芳的脸上甩了两记重重的耳光。 吴宁芳冷不丁被华念平突然猛掌一顿,两眼金花四溢,脑袋一阵发懵,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被门挡住才没有跌倒。 她忍住眼泪,擦了一把鼻子和嘴角冒出的鲜血,忿怒地捂着热烫通红的脸颊,大叫:“华念平,我要告你。等着离婚吧!” 然后摔门而奔。 吴宁芳委托的律师下午就找到了家里,向华念平说明来意,要么立即签署自愿离婚协议,要么等待法院送来传票。 吴宁芳已经用手机自拍了华念平上午对她掌脸殴打的证据,打算控告他家庭暴力。 律师还说,无论自愿还是法院判决离婚,经济学院里的这套房子只能归女方所有。 华念平冷笑了一声,当场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然后平静地对律师说,请转告吴宁芳,他今天晚上就会离开这所房子。 事已至此,华念平已经绝望,吴宁芳收受卫盛利的三十万元,从她那里显见无法再追要回来。 但是如何挽回自己一贯不粘锅的清誉,尽快筹措到这笔钱,华念平立马想到眼下能帮助他的人,首先是林思儿,其次就是秦欣茹。 如今既已身在京大经济学院,理所当然要在林思儿那里先碰碰运气。 晚上,他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里安顿下来,并没有马上与林思儿取得联系。 因为这个时间,说不定林思儿正陪着父母聚在一起,若是在电话中向她谈及借上一笔几十万元的款项,怕是不够方便。 按照签署的离婚协议,唯有的那个小套住房,现在已归了吴宁芳所有。 华念平悲戚地叹了一口气,想自己以后怕是没有理由,再回到经济学院这里来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华念平毫目标的转转悠悠,竟是发现不由自主,已经走到林思儿家的院子旁边。 那里的门口,停了一辆va牌照的小汽车,显为在京部队的军车。 突然听到了院子的开门声音。 华念平赶忙躲在黑暗处的墙角,很清晰地听到了谈话,也判断到出门来的是林思儿的母亲和她在总参的舅舅。 先是,林夫人在说:“刚才,当着思儿和她爸的面,我忍着一件事没有对弟弟你讲出来。亲家母前几天打了电话来,说路志超已经从米国到了上海。” 舅舅说:“这是好事呀,我有了好几年没有见过志超。难道思儿不知道么?” 林夫人摇头说:“我相信思儿还没有得到这个信息。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讲给她爸爸和我。现在要和你讨论,是因为发生另外一起意外。” 舅舅说:“什么意外?姐姐尽管说来听听!” 第73章 顿生波澜(二) 这时,只听林夫人口气紧张地说:“我下午刚听学院里负责后勤的人传出消息,说是那个瘸子华念平,已经和他的老婆协议离婚,把房子断给了女方,正在申请过户手续。” 舅舅说:“姐姐是担心,思儿如今和路志超长期分居,华念平这个时候突然离了婚,难道是他们两人私下商量好的。” 林夫人说:“还真不定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的,思儿已经偷偷与华念平见过好几回面。要是让外人来看,弄不清他两个到底谁,才是破坏对方婚姻的第三者了。” 舅舅说:“我刚才不是已经劝过思儿,要她切实为年幼的孩子着想,趁路志超已经断绝与外面女人的来往,又肯回心转意,发誓改过自新,何不早一点返回三籓复合关系。” 林夫人说:“只怕是华念平如今正式离了婚,他们两个更有了可乘之机。这可如何是好?” 她说着,便抽泣起来。 舅舅想了想说:“姐姐你放心,志超的这次回来再好不过!我明天就去见路将官,与他细细商量。路将官和他妻子都很有办法。当初,就是路将官托了上层的关系,很容易的就把华念平从他的那个总部机关里,发配到外地去了。” 林夫人说:“别的不说,只为了我那孤苦的外孙女,可怜的小雅诗,也要坚决断了思儿与那瘸子的这份孽缘。” 姐弟二人又商量了一会,究竟如何联合了路将官夫妇,斩断林思儿与华念平的纠葛,尽快逼她返回米国的手段。 等看到林思儿的舅舅汽车远去,林夫人又掩了门,华念平才从墙角转出身来。 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股愤怒,这倒不是因为听说了路志超突然回国,而是想不到自己原本当初发配出京,竟是出自路志超的父亲,在背后使出阴谋。 但为了筹借到三十万元的借款,华念平第二天还是约了林思儿起早上班时,与她在学院门口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短暂见面。 当华念平把与吴宁芳如何离异,又净身出户的结果告诉林思儿时,她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有些阴郁。 因为林思儿想到,华念平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至于华念平等着急用的三十万元,林思儿一口答应,当即向他索要了账号,说今天稍有抽出时间就去银行办理。 她回国以来,没有开通过网上银行,大额转账汇款还只能通过柜台才能处置。 因为这时间林思儿等着要去上班,而华念平又急于尽快返回淮上市,所以两人并没有顾得上深谈。 让华念平疑惑的是,他这回与林思儿见面时,恰巧又见到学院门口的报栏那里,出现了一个瘦小男人。 这人背对着他和林思儿,仍是站在那里看报。 等到林思儿开车离去,那小个子男人也随之向着学院门口的外面走开。 华念平路过报栏时,无意间突然发现到,站在报栏跟前,透过玻璃橱窗的反光,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和林思儿刚才见面的位置。 难道,是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或者是监视林思儿?会不会是林思儿的父母,或者她的舅舅? 但这个念头,瞬间便被华念平否定。 因为在他这时想来,定是由于这几天里有太多的变故挤在一起,先是知晓吴宁芳收受贿赂,后来又发现她的长期出轨,怎能不让他深感屈辱。 再就是昨天突然听到路志超的父亲,竟然是背后对自己使绊下招,还有林夫人那一番对他刻薄的揣测,才使得自己变得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 他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敏感,如此神经质?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华念平有一点非常清醒,那就是面对林思儿家人很深的误解,他必须强迫自己保持住感情理智,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林思儿,都务必要痛下狠心,彻底泯除掉两个人对破镜重圆的奢望。 …… 还没有等到中午下班的休息时间,林思儿就提前离了办公室,匆匆乘电梯下楼。 但是在大厅里,她被坐在沙发里谈话的一对男人见到。自然,她也看清了对方。 让林思儿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其中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她在米国的丈夫路志超,当下不由得愣住脚步。 原本与路志超坐在一起的人,林思儿认得他同在这个大楼上班,是国内某家军事刊物姓顾的编辑室主任,业界里也会经常有过交流接触,算得上很熟悉。 路志超见到从电梯出来的林思儿,也先是意外,接着便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林思儿的表情,迅速由刚才的吃惊转为冷淡,问路志超说:“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路志超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前几天刚回到上海,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情,昨天才到的京城。因为中午已经约了顾主任两个人单独吃饭,所以打算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望爸妈和你。” 林思儿立刻拒绝说:“请不要去我们家。实话告诉你,我表示不欢迎。” 路志超窘住了脸,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顾主任,略带迟疑,却很不甘心地再说:“也好,咱们今天晚上先单独聊聊。我目前只身住在酒店里,很想你也能过去……” 林思儿听出了路志超的话意,于是冷笑了一声,说:“奉劝你,别妄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她本来还想多挖苦一句,但见到那位顾主任可能因为等得太久,这时已经离了沙发正向两人这边走来,只好把话收住。 顾主任笑着向林思儿招呼说:“看我们《社会周刊》的美女副总编与如今的国际友人路先生谈个没完,原来两人熟得很,是不是在米国就认识过的朋友呀!” 他显然并不知道林思儿和路志超是曾经的夫妻关系。 林思儿面显尴尬,歉意说:“对不起,顾主任,我耽误了你们两个人的午餐了。” 顾主任笑说:“哪里就是我和路先生两个人,还有一位来自港九的黎至悦先生没到呢。黎先生可是号称港九的默多尔,是港九著名的传媒大亨,旗下在台岛、港九很多报刊都有投资。建议你这位《社会周刊》的副总编辑,大家都是媒体人,不妨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林思儿冷冷扫了一眼路志超,知道他刚才说过,原本是只约了顾主任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现在已经被戳穿。 路志超把头转向大厅之外,显见是因为心虚,而故意躲避林思儿的目光。 关于顾主任提到的黎至悦,林思儿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清晰他是一位有钱的港九投机商,经常利用手下的《痞虢每报》鼓吹谬论,反对和非议港岛《基本法》与一国两制的实施,为广大港人所不齿。 林思儿虽是心有警觉,不解路志超怎么会与害国误港的黎至悦之流勾搭在一起,但她心里挂念的是马上要去银行柜台,办好一笔三十万元的转款,所以此时顾不得深入的细想下去。 于是,她客气对顾主任招呼了一声“少陪”,并没有理睬在一边发呆的路志超,断然走出了大厅。 第74章 顿生波澜(三) 两天后,华念平怀里揣着一张三十万元的银行支票回到了淮上市。 华念平直接找到分管政法的吴雨晴副总,让她把姜登捷也喊了过来,当着两个人的面,把三十万元的银行支票交了出来,并把前因后果详细做了说明,只是没有提及自己因此已经和妻子离婚的事情。 吴雨晴认为事态严重,建议把纪监组长邱明清,也请来一起研究处理意见。 华念平之所以先找上吴雨晴,是因为想到卫盛利对国家工作人员行使贿赂,可能要涉及到自己直接出庭作证,必须让她这位分管领导洞悉一切。 但他想到,如果追究卫盛利的法律责任,也觉得有必要让主持监事会日常工作的邱明清知情,便表示同意。 邱明清到来后,得知华念平把卫盛利对他行贿的事实,公开抖搂了出来,心里大吃一惊。 他担任纪监组长许多年,曾经有一些自诩清廉的人员,把所收受的贿赂物品像模像样地上缴过来,但不过都是些上千元的现金、名烟名酒、购物卡之类,还从没有遇到过哪次价值有超过万元。 如今华念平居然把三十万元的巨资,捧到大家跟前,依照法律规定必须对行贿人立案处理。 姜登捷说,卫盛利是省里领导章尃之的亲戚,事情不宜闹大,建议把卫盛利叫来问明情况后,严加批评,然后这笔钱直接退还给他本人。 吴雨晴也说,他同意姜登捷的意见,因为一旦追究法律责任,卫盛利至少被判刑一年二载,而且三十万元还会没收国库。 邱明清说,他认为吴雨晴、姜登捷两人的处理意见十分在理,事关省里领导的名声,而且宣扬出去只会增加对恩源集团的负面影响,所以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稳妥。 华念平沉吟了半天,意外四个人中间有三个人与他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想到自己在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已经令章尃之大为不满,如今再因为这个项目把他的亲戚卫盛利绳之以法,甚至说不定还会牵涉出更多的人,也只好默认了他们三人出奇一致地意见。 但华念平坚持了一条底线,就是恩源集团今后的所有工程,不允许卫盛利这样的人再有任何介入。 关于卫盛利在卓飞文化项目上的损失赔偿问题,葛存义后来向华念平汇报,经过审计查证,卫盛利的公司所提供的规划、设计、图纸等支撑证资料系全部伪造,所声称对钢材、水泥等物资的采购,其实也并不存在。 华念平回答,既然有了审计结论,对方毫无损失的事实,对恩源集团追偿的理由也就根本不能成立。 不过,葛存义却有一点没敢向华念平报告,那就是齐富锵向他有过私下透漏,就是卫盛利当初,为了能拿到卓飞文化广场建设这个上亿元的施工项目,所有打点过的公关费用,可能不在小数。 …… 在淮上市除了华念平本人,还有一个女人已经知道他突然离异,顿生波澜的消息。这个女人就是秦欣茹。 当华念平还在列车上时,林思儿就打电话给秦欣茹,告诉她华念平这次回京虽然仅有两天时间,却意外地与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因此拜托秦欣茹这段时间,多多关注华念平的情绪。 快下班时,秦欣茹打电话给华念平,只字没提他离婚的事情,只说是已经在七度大酒店预备好晚餐,为华念平从京城回来接风洗尘。 华念平因为把三十万元贿款顺利交了出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爽快地答应了秦欣茹的邀请。 晚餐的饭桌上只有五个人,除去华念平和秦欣茹,她的侄女丫丫,小玉,还有一位被秦欣茹尊敬地喊为唐叔的男人。 唐叔五十来岁,不大爱讲话,脸上、脖子里各有两条明显的刀疤。 华念平记得,他就是自己刚到淮上市时,因为砸了警方的汽车玻璃,故意滋事而关进拘留所同一个号房,且见他对那位军哥惟命是从的人。 与华念平乍一相见,唐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略微点头后,就只在饭桌上大口喝酒,像是以前从没有与华念平有过认识。 小玉结束在上海锦江饭店的培训,这两天刚刚回到淮上市。 她见到华念平很是开心,一个劲向“华大哥”炫耀自己在大上海遛逛过的外滩、东方明珠,以及南京路上见到的许多外国男女。 华念平看到小玉眼睛羞涩天真,套着得体的职业女装,不仅没有了假睫毛,而且嘴唇上的口红也只是淡淡的,感受到了小玉已是一副青春纯正无邪的样子,心里很是为这位曾经不幸的姑娘,终于走上自食其力的一条正路感到高兴。 秦欣茹之前并没有听华念平、唐叔分别提及过,他二人恰在拘留所关进同一个号房。于是主动向华念平说,切勿受惊,唐叔脸上留下的这些疤痕,是他年轻时与哥哥秦欣军,一起在社会上拼打后的印迹,已是有了多年。 她还乘着酒兴,掀开唐叔后背上的衣服,让华念平看了唐叔后背上另外几道很深的疤痕。 秦欣茹感动地说,有一年好几个人追杀哥哥和她,唐叔为了护救她而奋身挡刀,直到失血昏死过去。 华念平此时早就想到,秦欣茹以及被他用开水烫伤过的军哥,还有眼前这位唐叔,很自然地就把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虽然之前听人议论过秦欣军在淮上市曾经威霸一方,却还从没有想过秦欣茹会和哥哥一起混迹于社会,这时便忍不住问她,难道也有类似于哥哥秦欣军的社会闯荡经历? 秦欣茹从没有向华念平谈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今天因为喝了不少的酒,加上又从林思儿那里听说华念平离了婚,才心起遐想,一下子忘情多言了自己的过去。 现在看华念平问她,赶忙把话收住,说只是偶然想起童年里的一些事故。 华念平见秦欣茹不愿往事重提,就问她两个多月过去了,关于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方案到了哪一步? 秦欣茹说,她投资监制的六十集电视连续剧《乱世双骄》已经在广电部门送审,据说评价甚高,如果审查通过允许发行,首期发行和随片广告费就会赚手好几亿。 近期七度置业还有两个房产项目即将销售开盘,也会有二个亿的资金进账,如果林思儿所说的京城文化产业建设扶持资金再能落实,一期项目的资金储量显然不成问题。 目前,整个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规划设计方案已经全部做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按照华念平的要求,主动向恩源集团和淮上市的有关部门提交上去。 华念平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考虑? 秦欣茹说,哥哥秦欣军虽然几个月前,刚被法院以行贿罪判决有期徒刑三年,但他现在依然还是七度集团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项目投资计划最终还必须获得哥哥的最后认可。 华念平想了一下,原意明天上午亲自陪同秦欣茹一起去见她的哥哥。 吃完饭,秦欣茹一直送他到汽车跟前,安排司机把华念平送回恩源集团的泉河干休所。 第75章 顿生波澜(四) 华念平回到干休所,看到自己的住处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立时慢下脚步。 那人对着左右巡视了一遍,见周围看不到人影,便急忙迎上前来,低声问候说:“华专员您回来了!我是华州分局的王正一,在这里已经恭候您有一会了!” 华念平注意到王正一没着警服,而是一身便装,知道他不是因为公务而来,便问:“王警官有什么事?” 王正一嘿嘿笑着,语气极其谦卑:“华专员喊我正一就好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否容在下进屋方便说话!” 华念平来到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第一个直接打交道的公务人员,就是这位华州分局的警官王正一。 也正是因为这位刚愎自用、滥用职权的治安中队长,他才有生第一次被不问青红皂白,莫名其妙地作为一名娼客嫌犯被送进了拘留所,这对华念平来说是永远不能抹去的奇耻大辱。 但是他经过多方斟酌,还是决定隐忍下来,没有意愿再去忌恨或者追究王正一对自己的冒犯。 因为在华念平看来,存心修理像王正一这么个大小的绿豆似警官,虽然轻而易举,甚至说得上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但终究还是难免不被外人联想,会是因为出自个人恩怨才会去向对方打击报复。 华念平不愿意因为王正一这么个无赖,在自己清明孤傲的声誉里,圈加上一个毫无意义的污点。 另外,华念平后来曾经去过邱明清家里做客吃饭。邱明清能把警官王正一也喊去作陪,显见他们私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邱明清请饭的用意之一,也正有让华念平当面原谅王正一过失的想法。 进到屋里,王正一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华念平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王正一吞吞吐吐地说,他其实的编制如今还在恩源集团的森林警局,华州分局缺职一名副局长,他现在是副科级干部,市局早在一年前,就组织了对他的提拔考察,但至今没有结果,所以想请华专员能不能通过对森警管理的渠道,亲自过问一下对他的晋升。 华念平说,他还过问不到科级干部的岗位升迁问题,建议他直接向上一级领导问个明白。 王正一说,他已经多次向主持工作的熊剑东副局长反映自己的问题,但熊副局长回答,他自己至今还在以副局长的身份主持工作,上面从没有说过,要把他哪天也能扶正,所以王正一的提拔想都不要去想。 华念平顺口问王正一,熊剑东干了几年的副局长,下面对他的反映如何? 王正一说,熊剑东是刘涵清那条线的人,靠了秦欣军活动关系才被提拔为副局长,底下没有人真心服气他。 送王正一走后,华念平发现他刚才坐过的沙发跟前,茶几下面多出一个纸袋。他知道这肯定是王正一留下的,拿过来打开看时,见是一块金光灿烂的瑞士名表。 华念平把手表装回纸袋,厌恶地在嘴里骂出了声:“又是一个混蛋小人!” 但是,王正一却从来不把自己看成小人。 他自以为是地一直在想,那天意外把华念平从火车站的小旅馆里带到分局审问,直到再送进拘留所关押,当时根本没有怀疑,他对这个瘸子的娼客身份判断有错。 因为在王正一看来,华念平当时的那身穿戴,俨然就是一个只能住进小旅馆、又只能花费一百元低价嫖资的路客。 当他过几天从电视里里看到,华念平竟然会是身份显赫,新任的恩源集团代理专员,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抓错了人,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过,一连好多天心惊胆战,只等大祸上头。 然而王正一想不到的是,事情过去了很久,他还能安然无恙,并且又听说那个叫小红的女妓,被华念平送进七度大酒店上班,立刻转忧为喜。 他于是判断:华念平必然和女妓小红有过苟且成欢,只是因为有了把柄落在他王正一手里,所以才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现在既然有事情找到华念平要他去办,自己无需向他暗示手中把柄,华念平理当心知肚明,何况还额外奉送给他一块价值不菲的世界名表。 再就是,王正一也庆幸华念平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他能够被熊剑东及时解救,平安躲过那场监狱之灾。不然华念平原本一口好牙,如今早已长在邱彪的嘴里了。 要是果真如此,自己怕是真的酿成大祸,在劫难逃。 …… 然而,王正一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华念平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就打电话把熊剑东喊了过来,说明了情况。 熊剑东切齿说,想不到王正一这个坏蛋竟把主意打到华专员身上,之前市局班子就已经统一思想,认为当时决定考察提拔王正一,是因为原任局长李勤守一手操作,并且考察的结果,是群众对王正一意见很大,所以在李勤守畏罪自杀后,对王正一的提拔任命,也就此放到一边。 华念平对熊剑东说,对王正一这样跑官要官的人必须严肃处理,手表退还本人,建议给予行政记过和内部警告处分。 熊剑东说,马上回去召开会议研究。 华念平想起昨天晚饭时,曾经向秦欣茹说过要与她一起到监狱去见秦欣军,便问:“熊副局长是否熟悉秦欣茹的哥哥秦欣军?” 熊剑东不安地愣了一下,老实地回答说:“曾经和他有过交往。” 华念平说:“对王正一的处理会议结束后,你立刻联系安排,问一下秦欣军关在监狱的情况。我打算与秦欣茹一起,去见她哥哥!” 熊剑东问:“我可以陪同华专员一同前往么?” 华念平点点头,说:“如果有你同去,当然会更为方便!” 他不解地发现,熊剑东出门时似乎显得很是兴奋。 其实,华念平对熊剑东与秦欣军之间的默契,在监狱医院就已经有所察觉。但他不打算点破这层关系。 秦欣军被判服刑是两项罪名,一是十几年前曾经致数人重伤,二是巨资行贿官员欲图为他人升迁铺平道路。 第一项罪名,秦欣军说理当认罪,因为这是他行凶多年后的报应; 第二项罪名,秦欣军坦承向原任恩源集团董事长汪回忠、总经理刘涵清、警局局长李勤守有过金钱往来,但坚辞拒绝承认是为他人买官进爵,更不愿意交代是在为何人升官铺路。 虽经妹妹秦欣茹上下打点,秦欣军最终没有免去牢狱之灾。 不过,秦欣军心怀坦然,有一次在秦欣茹带着嫂子、丫丫前来监狱看望他时,哈哈大笑说,此生刀下为生,砍人无数,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服刑权当黩罪。 只是妹妹连受了他的拖累,至今未寻得如意郎君,这让哥哥的心伤,远大于此番蹲监受苦。 秦欣茹看到,哥哥说这话时,眼泪满脸皆是。 第76章 顿生波澜(五) 秦欣军已经离开监狱医院,重新关回牢房有了一阵子时间。 监狱管理当局知晓,恩源集团的专员华念平要亲自到监狱面见罪犯,丝毫不敢怠慢。 狱警受命,直接把秦欣军带到一间犯人会见室,并撤去武警士兵守卫,让他们当面直接会谈。 秦欣茹为哥哥带来了夏季衣服、洗漱用品,还有其他很多吃穿所用。 熊剑东却为秦欣军带来十几个刚出卤锅的猪蹄,让秦欣军垂涎欲滴,没有顾得搭理华念平,出手就啃光了好几个。 当秦欣茹向哥哥介绍华念平,是以现任恩源集团专员的身份来看他时,秦欣军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却反而笑声说:“613,你终于肯现身了!” 华念平对在监狱医院发生过的事情,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尴尬一笑,连忙问候秦欣军的腰伤、烫伤,是否都得到彻底治疗。 但是,秦欣军却瞅着华念平西装下面的羊毛坎肩、以及脖子上的领带看来看去,面露狐疑之色。 华念平被秦欣军看得极不自在,转脸向秦欣茹投以目光求询。 秦欣茹羞垂了头,一声不吭。 华念平这才醒悟,他在和吴宁芳离婚时,任何东西都不曾带出房门,现在所穿戴的坎肩和领带,正是他刚来淮上市不久,秦欣茹亲手送上门的。 今天,他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找出来套在身上,让衣服原来的主人看个正着。 秦欣军看妹妹懆红了脸,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华念平说:“我妹妹欣茹,从来就没有对外面的男人表示过关心。但她最近每次过来时,都向我提起了你。现在居然,把我这做哥哥的衣服挑了好的找给你穿,可见对你非同寻常!” 华念平发窘,赔笑说:“说来话长,还望秦老板不要见怪!” 秦欣军说:“见怪倒是说不上。不过,老弟你虽然贵为专员,但毕竟身有缺陷,欣茹在个人问题上一向眼光挑剔,不知道就怎么偏偏看上你!唉,妹妹若是真心喜欢你,我这做兄长的又怎能拦阻得了。” 他后来又补充说:“但有一点很不放心,就是以我们秦家现今的霸气和财力,还有欣茹出众的才貌,若是做了别人家的包奶,那是万万不行。所以请老弟如实告诉我,如今是否妻室儿女在身?” 华念平满脸尽是尴尬之色,只好不明不白地解释说:“全然不是秦老板所想到的那样,请你千万不要多疑!” 他本想说是“不要误会”,但顾虑秦欣茹就在身边,所以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变成“不要多疑”几个字。 秦欣茹顺着华念平的话,也十分巧妙地向秦欣军说:“就是呀,看哥哥胡乱想到哪里去啦!” 华念平转移话题说:“我今天来见秦老板,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当面沟通。关于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投资计划,想必欣茹已经和你有过商量,不知道秦老板是怎么想的?” 秦欣军显出了兴致: “我看了规划方案,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长期经营项目,没有多大意见。但是一旦组织实施,我倒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涉及前期基础建设工程招标,你这做专员的,必须亲自参与部署,尤其现在的齐富锵那帮人,最好一个不要参与进来。说实在的,我对他们很是信不过!” 华念平说:“这个很难做到,因为恩源集团建设部的职能,就是直接负责各项工程投资。” 秦欣茹说:“其实不难,集团可以成立一个项目开发管理委员会,完全撇开齐富锵一伙人,由华专员亲自担任管委会的主任。” 华念平说:“成立项目管委会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是由我直接担任主任职务,显然是说不过去。我原本是打算成立一个游湖开发建设协调领导小组,亲自担任组长,对于项目中的重大问题出面解决!” 秦欣军说:“我推荐秘书长郝程担任管委会主任,他这个人在前任领导面前表现得很中性,人品正直,也很能办事。再就是那个叫邱明清的人,提醒你老弟对他多加提防,千万不能让他插手游湖项目开发!” 华念平对秦欣军最后的两条提议表示同意。 因为他很清楚,秦欣军的案子就是由邱明清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对邱明清怀有心结,能够让人理解。 秦欣军对华念平能够认真听从他的一篮子想法很是满意,谈到兴奋之处,他果断地说,会把七度集团公司董事会主席的职务交给秦欣茹,也好让妹妹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事业。 几个人越说越高兴,秦欣军甚至提到了恩源集团所辖区域的城市建设,尤其反感对中心道路大动干戈,搞什么文明创建,他建议华念平近两年能够倾注精力,关注半死不活的恩源经济开发区建设。 秦欣军说,他有一个朋友叫李联三,是囯帧集团公司的总裁,前几年打算在恩源集团的开发区,投资建设一个生物发电厂,顺带还要上马一个废旧轮胎循环利用的绿色能源项目,总投资接近十个亿。 但开发区办事效率太低,加上道路问题的影响,所以两个项目都没能在淮上市落地。 秦欣茹插话,关于国帧集团曾经有意在淮上市投资一事,她其实也很知道底细。 秦欣军还侃侃而谈,从淮上市的总体布局上看,向东是铁路,向北是沙河,向南三十公里就是淮河,唯一出路是向西发展。 华念平心里感叹,不曾想到秦欣军这位黑道起手的企业家,竟对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未来发展如此心中有数。 他正想问秦欣军有何具体建议,狱警过来说,狱犯中午开饭时间已到,再就是他们已经谈了两个多小时,早就超出监狱规定的探视时间,所以恳请华专员允许,马上带了秦欣军回牢。 狱警还说,监狱长不在,政委已经在狱警食堂安排好丰盛的伙食,请华专员、熊副局长以及秦欣茹前往就餐。 华念平问,如果他要求在这里与犯人秦欣军一起用餐,是否可以通融? 狱警看出这位华专员是想充分利用时间与犯人多谈一会,便说如果华专员坚持要在监狱里的会见室吃饭,他可以马上向上面报告,但在这里怕是只能和犯人食用同样的牢餐。 华念平说没有关系,就吃牢餐好了。 时间不长,两个狱警带了四份牢餐上来,监狱领导格外开恩,还命人送来几个炒菜。秦欣军嘴馋地说,要是能有一瓶酒就好了。 熊剑东笑笑,二话没说就从随身挎包里,拎出好几个灌满了的塑料矿泉水瓶子。 秦欣军顿时满脸欢笑。 华念平知道,那里面肯定换装成了白酒。因为他见到那次在监狱医院,唐叔也是把酒装进了矿泉水的塑料瓶子。 秦欣军得意地想到,华念平至今依然蒙在鼓里,而当初是因何缘故,才要熊剑东将其从监牢顺利解救出来,看来是成功走了一步好棋。 这倒不是为了要华念平感恩戴德,自己立刻就能攀附上这位有权势的新任专员,而是听到妹妹每次说起华念平时,都带着女孩家特有的那种兴致和好感,使他因此一块石头从心中落地。 第77章 临时夫妻(一) 五月初的几天里,淮上市的百姓们惊喜发现,他们这个并不出名的城市,一夜间豪车满地,突然陆续聚集了演艺圈里的很多当红名人。 他们既有一贯绯闻活跃的国内、港台大腕影视明星和歌星,也有知名的一线导演、制片人、影视投资商,更多是那些突然窜红的年轻靓男靓女。 跟随那些名人趋之若鹜而来的,是娱乐新闻、网络媒体、小报等一批批的记者。 淮上市这几天里最繁忙的人,一个是恩源集团的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他前前后后地穿梭于各类头面人物之间,代表集团领导表示拜望,顾应不暇地向每一位女明星殷勤问候。 黄春融并且神气十足,安排了两名《淮上市日报》的摄影记者,随时跟在身后,拍下他和所有影视名人之间的珍贵合影。 另一个是刚刚荣任七度集团公司董事会主席的秦欣茹,她上上下下招呼着所有应邀而来的客人,生拍有所怠慢。 秦欣茹的一个朋友,还专门把她在京城的“玛莎拉蒂”汽车开回了淮上市,让她又增添了几分身份上的尊贵。 然而华念平始终没有在名人云集的场合里出现过。 他这几天与规划发展部主任姚勇、市里的交通局长蒋鹏,悄悄地忙着与几家国内航空公司代表接触,有望近日开通淮上市到京城、上海、广州的航班。大铁路、大机场是恩源集团原任董事长汪回忠,多年前提出的建设口号。 大铁路,目标是京九铁路贯穿淮上市,带动沿线经济发展,多年前已经顺利贯通,通过华念平的努力,不仅编组站顺利落地,火车班次也增加了七八趟; 大机场,设计每天航班起驾二十次,却在建设完成后的好几年里白白闲置,除了试航,至今一直没有启用,华念平决定,必须马上使其投入运行。 黄春融本来接到省里的通知,要在五一节假期结束后,出发去行政干校学习一个月,华念平请他推迟几天,负责接待前来参加游湖影视基地建设开工仪式的名人、要人。 满心得意的黄春融自然心里清楚,华念平因为顾忌他的身体缺陷,从来就不愿意出席剪彩、奠基这一类的重大仪式活动,只有自己才能当之无愧展现出恩源集团领导者的风采。 秦欣茹将七度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的成立揭牌与游湖影视基地建设的开工仪式一并举行,黄春融、郝程分别代表恩源集团和游湖开发管委会致辞。 陈虹娟与央视的一位著名男主持人,联袂主持了上午的仪式和当天晚会。 …… 眼见,麦收季节已经不远。 淮上市是农业大市,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生秸秆焚烧带来的严重空气污染。 恩源集团的各个农垦分场,几十万公顷,也面临着麦收在即的压力。 华念平连日来一直盘算在脑海里,念念不忘的是秦欣军曾经说到起的生物发电厂。 前任恩源集团总经理刘涵清留下的烂尾大电厂建设项目,正好此间可以充分发挥利用,解决资源闲置和盘活问题。 解决前任遗留的历史问题,在别人看来,是明显的费力不讨好。但华念平眼见这些矛盾复杂,纠葛不清的争议,总不能视而不见。 哪怕这其中,众人看他不过是在为前任偿债、擦屁股,留不见自己的任何光辉政绩,竟也还是乐此不彼。 那天,华念平陪同秦欣茹去探视她的哥哥,秦欣茹在回来的路上说,她其实也很熟悉哥哥那位叫李联三的朋友。因为囯帧集团公司,其实也是她在京城“欣艺文化传媒”公司的股东之一。 华念平当时就记在了心里。 他等到秦欣茹安排妥当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的所有前期工作,便来到她在七度大酒店的办公室亲自拜访。 秦欣茹虽然生气华念平不肯屈身参加游湖影视基地建设的开工仪式,但想起林思儿委托她多多照顾刚刚离异的华念平,又见他是真心实意地想为淮上市百姓办事,也就答应出面与华念平一道前往那个叫合肥的城市,拜见囯帧集团公司的李联三总裁。 合肥位于正在崛起的中部地区,华念平在京城工作时,曾多次来过这里进行考察和调研。 等到秦欣茹联系妥当,华念平便带上规划发展部的主任姚勇,随她一同前往合肥。 李联三热情地接待了秦欣茹一行。 他有感于华念平的诚意,当即表态敲定,尽快前往淮上市的恩源集团投资办厂,把搁置了几年的生物发电、橡胶轮胎再生,这两个环保项目,依托那个烂尾的所谓大电厂项目,通过资源再利用予以重新启动。 这次去合肥,对于秦欣茹也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因为李联三表示说,十分看好她的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有意出资加盟。 秦欣茹征询华念平的意见,华念平表示乐观其成。 此行合肥,华念平觉得斩获颇丰,所以在返回淮上市的路上,带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对秦欣茹感激不尽,向她大加美誉之词,并说晚上请她吃饭。 秦欣茹被华念平夸得脸颊飘红发热,又想起不久前与华念平一起去监狱时,哥哥秦欣军曾经表示并不在意华念平的身体缺陷,甚至当面逼问他对秦欣茹真情实意如何? 当时华念平,他在哥哥跟前虽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这让秦欣茹现在想来,不由得一阵阵地心痒! 现在如果不是姚勇就跟前,秦欣茹真想借机逼着华念平回答,他当时面对哥哥秦欣军的那番一再盘问,内心其实到底是怎样的考虑? 自从林思儿告诉她华念平已经离婚的消息以后,秦欣茹不知为什么,开始在心里经常有意无意地现出华念平的影子。 当华念平与秦欣茹、姚勇回到淮上市时,正好是五点半钟的下班时间。 这个时节,太阳要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钟才能下去。 秦欣茹看离天黑的时间还早,婉拒了华念平的请客,说要忙着去游湖那里的项目工地上看看。 几个人分手后,华念平独自回到泉河干休所里,本想先去食堂吃了晚饭再返回住处,但远远地发现自己的住处竟是院门大开。 他住平房,是一个独门小院,平常只在星期一的上午,才有管理员为他每周清扫一次房间,可是怎么会有人在今天的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住处呢? 顾不得再去食堂吃饭,华念平急忙折转过去。 刚进到院子,就闻到了从屋里飘出来饭菜香味,并且注意到几条被褥被拿出来晾晒,旁边还晾挂着好几件刚洗过的衣服,不仅有他的内衣、内裤,还竟然有两条女人穿的裙子以及文罩。 他疑心自己是走错了地方,但那几条被褥分明是自己卧室里的,内衣、内裤也是他前两天,刚丢在盥洗室里。 难道,会是林思儿从又京城赶来淮上市,突然袭击,直接入进了自己的住处? 第78章 临时夫妻(二) 就在华念平踯躅着是否进屋时,陈虹娟一阵风似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不由分说,就上前欢快地把他搂住,嘴里还亲热地大声叫道:“老公你回来了!” 华念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陈虹娟又说:“咱们家来客人了,正屋里坐着呢!” 她的话音还没落,华念平果然看到一个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人,闻声走出屋子。心想,他大概就是陈虹娟口中的“客人”。 陈虹娟看华念平浑然不解,表情很是困惑,就在他的背上提醒似地拧了一把,口气既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故意表露不满。 她说:“老公,还不赶紧向客人打招呼,他就是我以前经常向你提到过,在大学里的班主任胡老师!” 华念平这才总算有所明白,他正稀里糊涂地被陈虹娟逼着,在客人面前共同做戏! 华念平把那位胡老师让进客厅坐下,客气地问胡老师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胡老师说,他下午出了火车站,好不容易在电视台找到陈虹娟。她当时说有紧急外出采访任务,把他一个人留那里冷坐了好长时间,才在半个小时前把他接到这里来。 华念平心里暗笑,把胡老师困在电视台的这段时间里,陈虹娟一定是在仓皇地赶到干休所过来,把这里收拾成像了她自己家的样子。 她以前在姐夫黄春融那里住过,知道在泉河干休所值班室里,能索要到每一个恩源集团交流领导住处的房门钥匙。 端上饭菜,陈虹娟催促华念平把好酒找出来一瓶。幸好胡老师说他滴酒不沾,否则华念平真的无法从屋里翻出任何酒来。 吃了晚饭,胡老师坐在客厅看电视,陈虹娟先是嗔怪华念平这次的出差时间耽搁太久,接着又责备他没去外面收回晾晒的被褥。 然后又喊他赶快一起到厨房洗刷餐具。 她俨然一个怨妇。 华念平在厨房,偷偷问陈虹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虹娟悄声说,这位胡老师脑子疯癫,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她的踪迹,专门从京城跑过来,说已经在法国为她安排好了学校,动员她丢下这里的一切,随他出国学习时装设计。 她没有办法推掉胡老师的固执,只好骗他说自己如今已经成家,丈夫不会容她出国。特别叮嘱华念平,千万不要把戏演砸。 华念平问陈虹娟,去法国留学时装设计是件难得的好事,她为什么不去? 陈虹娟回答,要命的是这个胡老师在大学时就开始追她,已经为此离了婚,她哪里还敢随他一起出国留学! 到了该是晚间休息的时间,华念平见胡老师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主动当着他的面,征求陈虹娟的意见说,咱们是不是马上给胡老师去安排个酒店住下来。 胡老师却坚持说,他看自己坐着的这张三人沙发很舒服,夜里就躺在这里休息。 华念平对胡老师苦劝了半天,见他固执己见,一时也无可奈何。 他为难地问陈虹娟,该怎么办? 陈虹娟一脸毫不在意,说胡老师不把自己当外人,既然愿意睡沙发,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办。 她以女主人的口气,命华念平为胡老师在沙发上准备了被褥。 安顿好了胡老师,华念平想到卧室里只有一张床,编谎说今天夜里轮他去单位值班,马上就得走。 不想陈虹娟瞪起眼睛说,华念平刚出差回来就丢下她去值班,是不是脑子生锈,生气地不许他离开。 华念平不知如何是好,既担心自己坚持离开会露出破绽穿帮,又顾虑和陈虹娟同处一室,事后没法向别人说个清楚。 便在左右为难之中,华念平被陈虹娟连推带搡,拽进了里间卧室。 陈虹娟掩紧房门,得意地对华念平吃吃地笑着,小声说:“吓着华专员了吧!” 华念平说:“我担心黄春融副总经理学习回来,一旦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要是告诉了你二姐,会被她臭骂的!” 陈虹娟说:“我不怕黄春融学给二姐听。他和肥女婆板娘公然鬼混的事,我因为怕二姐伤心,至今都没有向她提过。” 华念平立即想起“两会”召开的那天晚上,他和秦欣茹去一个小餐馆吃饭时,曾经看到黄春融和一个叫杨玉月的女人亲热用餐。现在听到陈虹娟用了“肥女婆”的称呼来修饰她的胖矮身材,很想纠正陈虹娟的不雅字眼。 于是他笑着说:“肥女婆这一叫法,不应该从我们漂亮的女主持人口里说出来,是不是可以用丰满,或者其他更优雅的字眼来形容那种健康的体态!” 陈虹娟说:“在我看来,这已经算是好听的字眼了。黄春融的生活作风败坏到这种地步,你这当专员的就不能管管他!” 华念平沉思着说:“的确应该约束黄副总经理一下,否则他将来会在这方面出问题的。” 陈虹娟看到华念平宁静思考的样子楚楚动人,一时忍不住目不转睛、毫无自持地盯着华念平出神遐想。 她母亲早逝,又自小失去父爱,由两个姐姐带着长大,艰难坎坷的经历让她对个人感情生活缺乏兴致,虽然这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但至今还没有哪一个男生引她格外在意。 倒是眼前这位已经三十来岁,而且是个跛脚的男人,让她感觉出一种异性的魅力。 陈虹娟想到这里时,由不得一阵躁热上身,心里迷茫,两只眼睛却热烈发亮。 华念平被陈虹娟看得局促不安,说:“时间不早了,你上床睡吧!” 陈虹娟问:“那么你呢,不去上床休息么?” 华念平知道,她是疑心自己借故溜出去,说:“我在椅子里坐着休息就好!” 陈虹娟红着脸,半开玩笑地说:“你忍心让我这么一个美人,今夜独守空床!何况外面,现在正潜伏着一个居心叵测的探子!” 华念平犹豫着,沉默不语。 陈虹娟叹了一口气,说:“我甚至,还没有和男人单独呆在一个房间过。要不,你上床休息,把椅子留给我。” 华念平想到,两人终究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只好横下心说:“那就一同上床休息!” 陈虹娟转忧为喜,说:“我和你心底无私床面宽,定能一夜相安无事!” 华念平不住点头,赞陈虹娟说得很是。 关了灯,华念平与陈虹娟各自躺在床的一边,并不解装,和衣而睡。两人背对着,都把各自的身子捲得很紧,生怕有哪只胳臂,或哪条腿,无意间触碰到对方。 第79章 临时夫妻(三) 开始时,华念平和陈虹娟还能各怀心思,隐忍着没有一个人好开口说话。后来,还是陈虹娟终于没能憋住。 她问:“华专员,你睡得着吗?” 华念平反问:“为什么不能睡着!说实话,我已连着在外奔波了两天,闭了眼睛就能沉睡。” 陈虹娟调笑般地说:“我打听过啦,华专员这两天是和七度置业的女老板秦欣茹一起出行。有大美女作伴,一定会很是逍遥自在。我说的不会有错吧?” 华念平感觉到陈虹娟调笑口气的背后,似乎暗带了些醋意在里面,不由得内心起笑。 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同行的还有姚勇主任,不单就是我们两个孤身男女呢。” 但陈虹娟像是故意不领情,说:“华专员的解释很多余,虹娟与你,今晚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临时夫妻,哪里真能管得到你和那位又有钱、又漂亮的秦大明星来往。” 华念平笑说:“真不愧是我们淮上市电视台的当红美女主播,果真是伶牙俐齿,我若与你斗嘴,只能是一败涂地!” 陈虹娟被华念平的一番夸赞,顿时开心起来,戏玩着大胆说:“但愿我这风华正茂的美女主播,可以每个夜晚就静静躺在这里,也好让华专员不住地偷偷咽着口水。” 她这十分率真的玩笑,竟是让华念平无语对答。 毕竟他自从去了边疆的这两年,少有男女之事,所以着实不敢跟着陈虹娟的戏玩话题起舞,以免真的就想入非非,欲情烧心。 陈虹娟又笑说:“我真是想不明白,姐夫和你同为高官,同为男人,他挖空心思见了女人就讨情寻欢,难为你真能君子作风,古人典范柳下惠一般地坐怀不乱!” 华念平说:“要问和你姐夫有什么不同,那是因为我缺少他在女人面前的那种自信!” 陈虹娟呆了呆,突然幽幽地向华念平发问:“如果一天,有个还算漂亮的女人突然对你说,她喜欢你,会等你,你该怎么办?” 华念平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不会有那样的好事吧!” 又过了一会,陈虹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突然在黑暗里坐起身,说:“我近来接到恩源学院很多学生的来信,他们看到了《专员夜话》节目以后,很想和你这位专员当面对话。” 恩源学院是淮上师范大学的二级学院,由恩源集团赞助成立。华念平曾经好几次,去过那里进行调研和考察。 华念平思考了一下,问:“对话的主题是什么?” 陈虹娟说:“社会,人生,要对话的内容很多。” 华念平问:“你的看法呢?” 陈虹娟说:“出面邀请你的是恩源学院里,一个叫‘玉磐论坛’的学生社团,在这所大学很有影响力,我倒是很希望你能答应他们的请求。不过,又担心学生们措词激烈,怕你到时难以应付他们口舌!” 华念平笑了笑,说:“我知道怎么处理,过两天答复你。请你不要为我想得太多,现在还是早点睡吧!” 第二天,陈虹娟一早就从食堂买回早点。她对胡老师说,自己和“老公”上班很忙,都找不出时间陪他,如果胡老师愿意在这里住几天,一切随他自己安排。 言下之意,无疑是在向胡老师下“逐客令”。 胡老师心情沉闷地说,他吃完早饭就会告辞,去了火车站离开此地。 华念平赶到办公室,副总经理吴雨晴带着齐富锵,向华念平汇报了一件让她很是为难的事。 黄春融去了省里行政学院一个月的学习期间,他的工作暂时交给吴雨晴代理。 昨天,纪监组长邱明清找到吴雨晴,要她这几天向文明委、群办口安排三千万元预算外资金,用于恩源集团迎接文明城市创建工作的前期启动。过后再筹集八千万元,给建设部用于辖区的绿化改造、环境治理。 华念平说,绿化和环境治理很有必要,但只同意向上述几个部门总体安排五百万元,等见到了实施成果再说。 齐富锵正想说五百万元不过是杯水车薪,花钱不看到任何效果时,胡老师突然快步闯了进来,秘书长郝程气喘吁吁地跟在他的身后。 郝程抢着对华念平说,进来的这个同志有点毛病,强说他是你妻子陈虹娟的大学老师,非要现在见你不可。 华念平怕郝程不知情由漏了嘴,急忙止住他说下去,问胡老师还有什么事情要他和陈虹娟去做。 胡老师说,他昨天夜里一宿没合眼,怕打扰他们“夫妇”休息就没说,今天一早他们“夫妇”又都着急上班,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吴雨晴、郝程、齐富锵,都被胡老师一席话弄得莫名其妙,全吃惊地张着嘴,等待这个男人继续说下去。 胡老师说,他刚才去火车站的路上,越寻思越不甘心,于是转回头来找到恩源集团里来,想单独说服华念平立刻答应,让妻子陈虹娟随他去法国深造时装设计。 他说,为了帮助陈虹娟获得去法国留学的机会,是动员了自己在法国的所有资源后,才寻到这么个难得机会。自己好几年,一直都在打听陈虹娟的下落,好不容易才算把她找到,没想到陈虹娟已是嫁作他人之妻。 华念平耐着性子等胡老师说完,知道此时必须对这位胡老师毫不客气,否则难如陈虹娟所愿把他赶走。 当下,他表情严厉、措辞强横的教训说:“胡老师你这个人太过分,我妻子陈虹娟已经很明白地对你说,她坚决不会跟你一同去法国。你三番五次咄咄逼人,像个老师的样子么,我看你是存心有意拆散我的家庭!请你马上离开淮上市,否则我对你不再客气!” 华念平这一席话不但训斥得胡老师不敢再吭,也令在场的吴雨晴等三人吓了一跳。 他们无法想象,淮上市电视台的当红美女主播、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的小姨妹陈虹娟,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华念平专员的娇妻。 胡老师眼里带着泪水,绝望地走了。 吴雨晴三人看华念平正在火头上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便逐一退出。 中午,华念平回到住处,陈虹娟已经比他先回来并做好了饭菜。虽然只是临时搭伙的“夫妻”,她却真当成了日子来过。 华念平又气又笑地把胡老师闯到他办公室时,所发生的事情向陈虹娟详述了一遍。 陈虹娟感激不已,甚至冲动地又把华念平拥抱了一回。 她恳求说:“这事情很快就会变成淮上市的头条坊间新闻,索性就让我在你这里再住上几日吧,保不定胡老师神经突然发作,这两天躲在哪里偷窥我们到底怎么样呢!” 华念平想,以上午那样严厉的态度对待胡老师,预料他一定不会再来。 但又想到,陈虹娟的担心似乎有些道理。她比他更了解胡老师是一种怎样的人。 也就只好由着陈虹娟的性子去做,反正自己在这几天的晚上,有外间的沙发可睡。 第80章 守护阵地(一) 唐叔发现女老板秦欣茹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 他知道,这全是因为外面很多人对恩源集团华专员和电视台女主播陈虹娟突然“闪婚”的传言。 唐叔最近还打探到一个消息,就是海龙宫夜总会的老板邱彪,不久有可能,就会从看守所里被释放出来。 因为法院经过审理,认为警方所有指控邱彪不法行为的案子,全是他的那些手下恣意妄为,与他并无直接牵连。 唐叔甚至打听到,只有极少知情的人才能说得清楚,邱彪原来是恩源集团纪监组长邱明清的私生子。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恩源集团那位分管政法工作的吴雨晴副总经理,她对邱彪的案子特别关照,利用兼任淮上市政法委员副主任的身份,亲自向有关部门请托,名义上很堂皇,就是要求秉公依法,查出实锤,还给邱彪应有的清白。 唐叔很快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秦欣茹,但发现秦欣茹并不是很上心。 显然是她把所有的心思,近来都用在了对华念平和陈虹娟这层关系的揣摩上。 秦欣茹和陈虹娟的交往并不深切,只知道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姑娘,是了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的小姨妹,不仅聪明漂亮,而且坦率直接,由她所主持的每档电视节目,都深受市民百姓的欢迎。 特别是今年以来连续播出的《专员夜话》,更是为陈虹娟在淮上市增加了更高的人气。 不仅如此,秦欣茹也听华念平说起过,陈虹娟前这段日子按照他的指示,正在深入偏远贫苦的乡村,尤其是恩源集团辖区的那些疾苦百姓,采访制作多集专题片《关注民生》。 她察觉到华念平在说起陈虹娟时,很是信任权权,言语之中分明是满心好感再加额外欣赏,这让秦欣茹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秦欣茹对华念平始终有着一种无法理清的纠结。她不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毫无道理地喜欢上了华念平? 按照一般女人的看法,华念平三十来岁就成为京城某个总部机关的高管,如今又担负了恩源集团记这样大企的领导,将来必定是前程远大。 秦欣茹虽然很能想到这一点,但在潜意识里,却又藏埋着一种极深的自我优越感。 那就是她的姿颜和资财集于一身,华念平不过是一个让她看好、能够给她提供事业支持的男人。她有着与华念平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两人在工作和生活圈子上相距甚远。 但是,华念平那双足以透视一个人灵魂的眼睛,还有他与众不同孤僻而又倨傲的性格,又深深地打动着她的内心,让秦欣茹感受到华念平,仿佛是她眼前的一道欢乐之光。 她尤其记得陈虹娟有一天和自己闲聊时,竟把华念平与日国电影画报里的一位资深男影星联系在一起,评价他的容貌冷峻潇洒,十分动人,会令所有真正懂得欣赏男人的女人们为之向往。 陈虹娟当时并不能确切地叫出那位日国男影星的名字。 但秦欣茹读过《日国电影史》,很快就联想到陈虹娟所指的日国影星其实叫三传敏夫,曾经主演过黑泽明导演的电影《罗生门》,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世界级电影巨星。 秦欣茹过后只要一想起陈虹娟当时说话的愉悦神情,还有她因激动而闪亮的眼睛,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快。 她这些年,孤身人在京城里发展事业,身为娱乐圈的知名投资人、制片人,不乏有各种各样的成功男人,向她献媚以博取好感,但秦欣茹一直不曾为任何人撩动过心思。 回到淮上市来,虽然也有黄春融一类的人向她垂涎奉承,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机对她打起了主意,但从不被秦欣茹放在眼里。 她看华念平的眼光,欣赏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做人风格,善良品质,是她所能见到的真正为百姓疾苦着想、为百姓利益办事的人,所以才让她感觉不同。 现在,华念平与陈虹娟事先毫无征兆,突然同居在一起好几天,这个消息让秦欣茹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哥哥秦欣军态度鲜明,差不多是挑明了她和华念平的关系,这也让秦欣茹觉得,只要自己稍一暗示或吐口,华念平就该巴不得在离了婚后,马上有所对她行动。 却是华念平,并没有因为哥哥的说辞,就对她乘机有所表现,未曾表露过任何一次的殷勤或者阿谀,让她觉得不仅仅只是感到失落,甚至有些心中迁怒。 这段日子以来,让秦欣茹忧心忡忡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举行游湖影视基地奠基仪式的时候,一位从京城过来的圈中姐妹提醒她: 逗留在京城正在履行片约的弟弟秦欣嘉,半年来不光吸毒比从前越发地厉害,而且据说正在与一位男歌星,干起了同性恋的勾当。 秦欣茹决定,等弟弟秦欣嘉年底前完成片约的拍摄,务必春节前后把他领回淮上市来,下狠心为他戒掉毒瘾。 再过几天,林思儿介绍的文化发展基金理事会的一位副部级领导,将从京城过来考察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建设情况,秦欣茹想华念平必定会亲自出面接待,她那时正好可以套问他和陈虹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 就要放暑假的时候,等到学生们都考完试,华念平选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按照陈虹娟与恩源学院“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约定,由她一个人陪着,只身来到这个高等学府的演讲大厅。 之前,纪监组长邱明清听说华念平要向学生们发表演讲,并且还要与他们直接沟通交流,明确表态反对。 宣传部的于飞也表示,希望华专员三思。 因为他们两人都觉得,在恩源集团成立以来,还从没有过一位主要负责人与学生们有过直接对话。 但华念平回应,他已经大致浏览过“玉磐论坛”的网页内容,觉得这个学生社团,虽然有不少对社会、就业等深层次矛盾,所发泄出的过激言论,但意识主流是好的,能够关心国家的命运、民生和经济发展。 第81章 守护阵地(二) 在华念平看来,他作为恩源集团的主要领导,有责任守住辖区所在的这片社会舆论和意识形态阵地。 他在京大担任经济学院教授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经济发展及其环境影响”的研究课题,被有关的一位重要高层领导看中,便邀请他走进新华门,为那个定期举办的集体学习进行讲课。 这是华念平到目前为止,人生的一次最为精彩辉煌的经历。 正是在那次讲课过后,他就被安排从京大经济学院,调进了处于核心管理阶层的总部机关。 这件事情,华念平来到淮上市和恩源集团以后,并没有对任何人炫耀过。 陈虹娟只清楚华念平曾经是大学老师,但想到自己在传媒学院读书时,眼见那些教授的讲课,不过是对着事先准备好的教案照本宣科,千篇一律,并不总是带有新意。 如今华念平是要直接与学生对话,很是担心他面对学生们意想不到的发问,尤其是敏感的话题,会突然无法回答。 现在的“愤青”太多。 陈虹娟把“愤青”分为三类: 一类是偏执,他们对当前所有的事情都看不惯,认为现代社会无可救药; 一类是赶潮,他们个人不得志,靠夸大社会黑暗影响、愤世嫉俗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还有一类是冒进,他们真心期望时代变革,消除当前社会的一切不公平、不合理。 好在今天的这场演讲会,说好是由陈虹娟来主持。她对华念平说,一旦注意到他回答问题稍有迟疑,就会马上现身相救,迅速改变话题圆场。 华念平笑笑说,有陈虹娟这位金牌主持做后盾,他的底气就更足了! 陈虹娟与“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领导人本来约好,参加华专员今天演讲会的学生们,不得超过几十人,但她发现现场至少来了上百名男女学生。 甚至,学院的几位主要领导和一些老师,也居然出现在了台下。 华念平主动走过去与院领导和老师们握手致意,并开玩笑地对陈虹娟说,学院领导亲自出席,使得演讲会已经带上半官方的色彩。 陈虹娟把华念平领上演讲台,先做了开场白,限定包括华专员三十分钟的演讲在内,今天的演讲会及沟通交流,前后总体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 华念平演讲的主题是“对时代进步与青年责任的感悟”。 他知道现在的学生们生厌一切的教化思想,尤其反感空洞的理论式说教,所以巧妙地选用“感悟”这个词,来阐述他借助今天的演讲会,想树立起来的一种观念影响,循循善诱地表达出自己对眼前学子的期望。 华念平在演讲即将结束由感而发,说: “同学们也许会想,我今天为么会愿意站在讲台上,和大家面对面进行沟通交流?其实,这也是我的一种责任。我以为,‘玉磐论坛’之所以冠名‘玉磐’,意思就是要坚如磐石,听到真实的声音,表达真实的思想,绝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他最后表示说:“那么,我作为恩源学院的参与者之一,有责任和义务在任何一个场合,坚守在意识形态上的思想阵地!下面,欢迎同学们向我提问。” 一个男同学从座位起身,率先说: “我叫修国治,修正的修,国家的国,治理的治,读哲学政治专业。华专员的《专员夜话》,是我每期必看的节目。自从你来到淮上市上任,历经恩源集团的企业改制、铲暴除恶、公车改革等一系列大动作,淮上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我们很多学生都认为你是当代最好的典范之一。” 这位叫修国治的学生,接下来向华念平提出了一个当下时兴的话题,说:“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设想,就是期望华专员能够走的更远,在淮上市全面推动恩源集团,走向另一种更深的体制改革,唱响自由思想的第一首旋律!对此,请问华专员怎么想?” 果然有学生提到了“自由思想”的幌子。虽然是个敏感而严肃的话题,却已在华念平的料想之中。他对抛出这一话题,自称叫修国治的同学会然一笑,现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华念平于是打趣说: “修国治——修正国家政治!同学,你这个姓名很有意思,与个人所学专业、志向抱负难得一致,国家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样关心和热爱政治的人才。我喜欢这个姓名里的含义!” 场下被华念平的幽默,引发一阵大笑。 然后,华念平发问:“不过,修国治同学,你能否确切地告诉我,你所说的自由思想旋律,属于哪一种概念?是指我们正在坚持的特色制度,还是西方所谓的权分立?” 修国治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指的是宪政改革。恳请华专员正面回答!” 华念平略微沉思,回答说:“哦,原来是这个东西!那么我想从两个方面回答你提出的问题。第一,要告诉你,我算不上最好的典范,距离组织上的要求差的很远;第二,你提到期望我在恩源集团推行宪政改革,这显然与现实不符。” 他向学生们进一步解释说: “因为,恩源集团虽然亦企亦政,但并不享有独立的治理权,也就是说它的改革举措,无论深化到何种地步,都不可能推行到与实际脱节的程度。比如是,西瓜永远离不开瓜秧,鱼儿永远离不开水面,我个人也永远离不开组织!” 场下又是一阵大笑。 华念平继续说: “恩源集团的确要有改革的空间,那就是向着对现代企业制度建设的方向努力。我所说的这些,完全是个人真实想法,不知道修国治同学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 修国治说:“华专员没有大话、空话,态度坦率直接,我不仅满意,还非常钦佩!” 前排中,一个漂亮的女同学站起来说:“华专员,我叫侯意映,是社会心理系的研究生。我非常喜欢听到你说话的声音,这里面充满了男人的磁性!” 一个男生调笑说:“候校花是不是要成为华专员的粉丝了。你有没有把华专员的演讲给录制下来?” 第82章 守护阵地(三) 那个叫侯意映的女学生,回头向那个对她发问的男生得意地晃了晃手里一个小型录音器,意思是早有准备。 她对华念平提出了让很多人都不敢触及的话题: “华专员,你刚才好几次都提到了组织的概念。有很多学生其实在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没有你们组织的领导,就不会有今天的社会发展和进步。但是我想请问华专员,你们组织所追求的崇高信仰,要想最终实现,到底还要走多远?” 华念平笑了笑,回答说: “当我加入组织那天,面对旗帜举起右手,心里就已经坚定为组织事业,终身奋斗的信念。至于我们追求的远大理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说实话,我和你,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看到,也许向下再有几代人,他们依然经过努力,还不会看到。” 他又补充说:“但是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境界,我深信随着历史的不断进步,不管经过多少代人的奋斗,这个事业最终会以某种形式得以实现!” 侯意映继续追问说:“看来我们年轻俊美的华专员,果然是一位真正的信仰者。但是同样按照华专员刚才的说法,又岂不是太虚无飘渺的追求了。同学们都想听你说说清楚,到底应该树立怎样的理想追求?” 华念平不由得立时留心起侯意映这个漂亮女生起来。这倒不是因为她的问话很是尖锐,而是觉得侯意映正在机智地向所有人带出一个深刻的话题,这就是青年人的信念和抱负。 他于是乘机回答说:“虚无缥缈?我不同意侯意映同学的看法。现在,我想问侯意映同学,你是否记得一位叫陈意映的人,她和你一样也是个女性。只不过她所处于的年代,是最为黑暗的历史时期之一!” 侯意映摇摇头,眼睛中略过一种狡猾的笑意:“陈意映?和我一样,也叫意映。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一定很有故事!” 华念平沉重地说: “如果我说出林觉民与他著名的《与妻书》,同学们都有读过,大家也许会想起‘意映卿卿如唔’这一句话。林觉民被杀害时年仅二十七岁,当他临死之前发出‘为天下人谋永福’、‘国事不成自有同志在’的感叹时,并不知道哪天才能推翻清朝的统治,然而他的理想最终得以实现。” 他看到学生们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了,正在与自己产生一种共鸣,就加深语气说: “我的同学们,难道不是这样么!《与妻书》对我的思想触动很深,是激励我追求人生的重要文篇之一。每当我的生活与工作出现挫折时,总会在心里默默背诵几段!” 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说:“像华专员这样光明磊落的人,现在其实已经很少了。请问华专员,你能如此心系社会、心系民众,会坚持多久,考虑过哪天会离开岗位么?” 华念平想了一下,说: “我很难确切回答这个同学的问题。当我有一天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工作需要,也许会萌生主动辞职离开岗位的想法。但是,作为社会公民,我和你们中间的每一个人一样,都会时刻关注国家和人民的命运。” 侯意映说:“我还想向华专员请教一个关于社会道德的问题?” 华念平笑笑,说:“孙同学刚才介绍,你攻读的是社会心理学,在社会道德研究方面,你比我研究的深刻,更有专业发言权。” 侯意映说:“刚才华专员关于组织信仰的问题,让我很受启发,所以想从道德标准上,再提出一个当前很重要的社会问题,听听你这位领导干部是如何去判断?” 华念平说:“那么你说说看,我们可以共同探讨!” 侯意映大胆向周围的同学们看了一眼,说:“我想问华专员,比如……你是如何看待男女一夜之情的?” 场上哄堂大笑,随之是一片窃窃私语,远处还有几声愉快地口哨传了过来。 侯意映脸红了一下,大声说:“首先对华专员声明,我没有过一夜之情,更不是想急着加入你们那个组织!” 华念平看到陈虹娟着急地打算上前发话,便用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他问侯意映:“你能先告诉我,加入我们这个组织有什么不好么?” 侯意映说:“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 华念平表示理解地向侯意映笑了一下,说:“看来,孙同学对加入我们组织的意愿,并没有表现出完全拒绝的意思。” 侯意映说:“华专员说对了,说不定我一激动,明天就会递交对加入你们那个组织的申请书!” 她的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 华念平高兴地点点头,能在大学里看到学生追求个人进步,让他想起了在京大读书的美好时光。 他说:“非常欢迎侯同学加入我们的组织!至于你要讨论男女一夜之情是否合乎道德标准,我没有认真想过。但我个人认为,如果是发生一对单身男女之间,又是两情相悦,就不存在违反法律和道德的问题。” 他觉得,已经到了结束这场对话的最好时机,说:“下面,借今天的机会,我很想和各位同学一起,全篇背诵林觉民的《与妻书》,以期和大家共同领悟如何追求人生、事业和爱情!” 台下再次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华念平以他独特、浑厚的嗓音开始了朗诵。 他字字充满感情,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肠荡气的《与妻书》,深深地打动着每一个在场的心灵,包括站在演讲台上的陈虹娟在内,很多人不住地流泪抽泣。 当年,他与林思儿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密切程度,林觉民的《与妻书》便用来相互倾诉领悟,从而深化了共同的感情基础。 演讲会进行了好几个小时,大大超出陈虹娟所限定的时间。 通过这次与“玉磐论坛”大学生们的对话,华念平感触颇深,他意识到自己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不仅要牢牢把握对经济发展主导方向上的阵地,对守护好思想文化教育阵地,更不能有所松懈。 尤其是那个叫侯意映的女学生,给华念平留下的印象,不仅仅是用“深刻”两个字来简单形容,而是对她蒙上带有某种“神秘面纱”的揣测。 华念平显然意识到,侯意映今天所每一次提到的问题,虽然看上去俏皮而尖锐,却是在巧妙地直面当下社会青年对理想和道德的焦躁,明显带有着一种蕴含正向思维的引导力。 但是华念平很快又想,侯意映目前只不过还是一名普通的女学生,她又能神秘到哪里去呢? 第83章 圈子之争(一) 在恩源集团召开对位于淮上市辖区的道路改造,以及下半年资金预算安排的董事会议上,主持会议的副董事长华念平,与监事长邱明清之间,第一次直面发生冲突。 两人唇枪舌剑,谁也没有说服对方。 这次召开董事会临时扩大会议,是由邱明清亲自向华念平、黄春融提出来的。 在黄春融结束省里行政干校学习后的第二天,邱明清主动找到他的办公室,先是关心地询问了黄春融这一个月的学习情况,然后便向他谈及恩源集团,参与淮上市国家级文明城市创建情况。 邱明清对黄春融说,他十几天前曾经向分管文教的副总经理吴雨晴建议,从预算外安排一部分资金用于辖区城市环境治理和绿化改造,吴雨晴不敢擅自做主,就去向华念平请示,没想到华念平只同意拨出五百万元。 这与邱明清所计划的八千万元差距实在太大,简直就是在打发叫花子。吴雨晴见邱明清当即变脸生气,只好说这件事情还是等黄春融副总经理学习回来后,再作商量。 黄春融对邱明清说,按照《恩源辖区城市建设十二五发展规划》,下半年里很快就会启动城区几条主要干道改造及外围三环路修建工程,建议邱明清将他所力主的文明创建,以及这部分资金需求,与上述几项工作统筹考虑。 不过黄春融又说,自己虽然是分管资金预算、城建,但依然需要华念平主持召开的行政办公会议才能研究决定。 邱明清说,城区主要干道改造与文明创建相互辅佐,自己非常赞成一并考虑。 他认为,这几项工作在华念平到来以前就已成定论,不需要再召开行政会议再予研究,倒是可以召开董事会临时扩大会议进行通报。 因为集团的董事长常秋田正在上海住院,董事会议由副董事长华念平主持。 建设部主任齐富锵列席会议。 齐富锵口沫飞溅,面对着一张挂图,详细地解说了关于民主路、解放路等四条中心街道改造、外围近二十公里长的三环路新建,以及绿色商业街、城市形象工程建设等一大篮子实施计划,总体投资规模超过二十亿元。 他介绍,这是淮上市建市以来,恩源集团在辖区以内所规划,一项最为浩大的民生工程,涉及老城区改造、城南新区建设、招商引资形象。描绘到精彩之处时,齐富锵甚至激动到手舞足蹈,两眼发光。 邱明清等齐富锵说完,不待别人先开口就抢先表态讲话。 他说,邱主任为大家展示了一幅淮上市近期城市建设的美景,这是落实科学观的重大举措,他个人表示完全支持和拥护,期望有关部门立即组织实施。 黄春融等一干参加会议的人员,见到邱明清唾液满嘴,具都心里明白,这其实是在为齐富锵所谓的的“恩源民生工程”站台鼓噪。 大家都在等着,邱明清气势咄咄逼人,只看着华专员究竟如何表态后,才会酌情发表意见。 但华念平一直盯着齐富锵带来的挂图,蹙眉深思,邱明清说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在心里。 便在此时,华念平想起了不久前去监狱探望秦欣军,他所听到的一席箴言。 当时,秦欣军曾不客气地挖苦说,淮上市一直在做着劳民伤财的“面子”涂鸦。 如果真对民主路、解放路两条中心街道重新修建,城市改造成本太大,这两条路已经成型,不宜再动。 比如民主路,街宽平均三十米,如果再拓宽到八车道,即便不留任何绿化带,不仅原来长就几十年的银杏树全部移走不说,至少要拆除上百幢已有建筑。 这些建筑物,包括既有清朝、民国时期,也有当代,平均建筑高度四层,得花出多少钱进行拆迁补偿。 再就是,要扩建解放路绿色商业街,原有的石条路基本完好,根本无需拆挖后再铺成沥青路面,只要稍事修补,禁止机动车辆通行,就可以直接改叫绿色步行街。 秦欣军还说,其实市区真正需要改造的路段,是横穿市内东西走向的沙颍路。 这条路的两边,基本都是普通百姓的棚户区,东到火车站的向阳路,西到恩源学院旁边的机场路,然后途经半死不活的经济开发区,继续延伸就是游湖湿地,倘若能再西向伸出六千米,就打通了相连的105国道。 华念平当时就觉得秦欣军的提议非常出色,因为按照他的建议,不仅大大缓解市区几条主要干道的交通压力,还方便了棚户区百姓的眼前出行,更为将来推行棚户区改造奠定基础条件。 尤其令华念平感兴趣的是,沙颖路如能全线贯通,对救活经济开发区、机场,包括方便游湖影视基地建成后的来往通行,都可发挥出根本性的作用。 华念平还设想了另外几个建设工程。 由于经常骑着自行车或者步行上下班,华念平每天都在泉河桥、沙颍桥,堵上十几分钟或者半个多小时,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淮上市城区有三条河流通过,但却只有两孔桥,对道路通行造成严重於塞。 为此,他向建设部主任齐富锵几次谈起,要求配合淮上市的有关部门,规划建设几座新桥,哪怕是由恩源集团悉数出资,也势在必行。 但齐富锵一直置若罔闻,并不上心,更没有向淮上市的部门反映过华念平的意见。 现在,邱明清说完后,望着华念平,等待对方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指示与会的各位领导发言讨论。 但却见华念平一直在对着墙上的那张挂图凝思,方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讲话,华念平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邱明清强压心底的怒气,提醒华念平说:“让与会的同志都发表一下看法吧!” 华念平歉意地对邱明清笑了一下,说:“刚才邱监事长的话,我虽然没有注意去听,但主要内容大体明白,显然是非常赞成齐富锵主任,代表建设部提出的实施计划。但是,在大家表态之前,我想先提出三个是否必要,供同志们发言时思考。” 他说: “第一,关于恩源集团参与淮上市的国家级文明城市创建问题,我们现在的硬件、软件有没有这个实力?或者换句话说,有没有必要现在去搞国家级的城市文明创建?第二,花费二十亿元之多进行城市中心街道改造,甚至还要修建三环路,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二环路又在哪里?” 华念平表达出的这几句话,不仅与淮上市一贯提出的城市发展方向格格不入,更是意在质疑城市文明创建,不由得让会议室里人面面相觑。 第84章 圈子之争(二) 现在,华念平在向参加董事会议的人员,接连提出了两个问题之后,不顾大家如何反应,又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说出了关键的第三点: “最后,还要提醒在座各位的一个问题是,关于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目前资金现况,我想大家是清楚的。” 他说:“现在有很多更为紧迫的民生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需要用有限的财力去解决这些当务之急。因此,我们还有没有必要再去建设什么城南新区,有没有必要为了招商引资去提升所谓的城市形象?请同志们认真考虑。” 邱明清耐着性子等华念平说完,口气僵直地立即发问说:“原来华专员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建设部对这些项目的实施计划。是么?” 华念平不加迟疑地点点头,直言说:“我是觉得这些计划不是很好,所以个人坚决反对!” 邱明清大觉意外,似乎是下了狠心,说:“要不然尊重华专员的意见,量力而行,缩减出几个亿来,由你直接负责支配安排使用!” 他随即提出了几条让步后的修正建议。 然而,华念平依然纠正邱明清说:“不是邱组长说的那样。我认为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要少,不存在什么人安排使用问题。但是,对于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松口。这是我的态度。当然,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怎么说!” 邱明清的脸色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青紫,口气也开始变得十分焦躁: “华专员刚才接连说出了五六个有没有必有,大家还能发表意见么?自从你来到恩源集团就任,先是一口气命令对市里的法院、检察院、工商局等多个办公大楼,撤销资金支持,被迫大规模的停建,接着又千方百计地使出绊子,叫停了卓飞文化广场,现在又公然反对国家级城市文明创建,我邱明清很不明白,你这位恩源集团的目前当家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说完,“啪”的一声合上面前的记事本,甩袖而去。 会议不欢而散。 齐富锵尾随黄春融来到他的办公室,埋怨会议开得这么烂,下一步哪能还会开展好工作。 他说:“建设部由您直接分管,今天的这个会议弄得一塌糊涂,华专员甚至没有给你这位常务副总经理说话的机会。会议没有任何结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黄春融听出了齐富锵的这番话显然不怀好意,反问:“你是建设部主任,你说怎么办?” 齐富锵回答说: “我的看法很明确,就是继续实施《恩源辖区城市建设十二五发展规划》,用三至五年的时间,把城市形象由现在的全省倒数名次,一举提升到前几位。看看咱们恩源辖区、社区的道路,没有一条主干道比得上省城,每天开车上下班,我自己在路上都觉得寒碜。” 黄春融沉思了一下,说:“可是,华专员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咱们现在是土地财政,负债太多,眼下要投资二十来个亿进行道路改造,的确太过奢侈。” 齐富锵说:“可是邱组长后来不是让步了么,同意将道路建设缩减到十几个亿。我看邱组长在会上的姿态已经放得很高,愿意把原来设计的二条主干路段由十车道、八车道,缩减改为六车道,只是坚持三环路必须明年开工,即便这样,华专员仍然坚决反对。” 他十分不满地摆出了好几个眼前问题: “让华专员这样折腾下去,咱们的绿色商业街还建不建?创建达标还搞不搞?招商引资还引不引?不是我小人之心,胡乱猜疑,定是这位华专员在他原来的单位混得太差,从京城被踢到咱们这里来。所以他才会根本就没有把恩源集团的建设和经济发展放在心上,自己不想多做事,也不愿意别人多出政绩。” 黄春融瞪了齐富锵一眼,正色地说:“不许你乱讲!” 齐富锵争辩说:“事实就是这样!华专员指不住哪一天就调回京城,我们这里的建设的好坏,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家没在这里,不可能长期待在淮上市。” 黄春融立刻面有不快,问:“齐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富锵自知说漏了嘴,因为黄春融本身也是省里派过来的交流干部,不属于淮上市属地的恩源集团官员,急忙做起解释: “你和华专员不一样,能把小姨妹安排到淮上市电视台工作,说明已经把这里看成自己的家乡!本来,《恩源辖区十二五建设发展规划》,就是在黄副总亲自的领导下起草出来的,华专员如今全盘推翻,其实也是在否定你的成果。” 黄春融没有吱声。 齐富锵又说:“再有,黄总你不是没有看到,华专员这段日子一门心思,搞什么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嘴上说是发展资源型、环保型的文化产业,他醉翁之意是讨秦欣茹的欢心,说不定秦欣茹心存感激,哪天一冲动真会嫁他做填房。” 黄春融瞪了齐富锵一眼,说:“不要扯些与工作无关的事!” 齐富锵知道,他这最后的这几句话其实正在对黄春融产生刺激作用。 因为齐富锵很得意地发现到,黄春融的脸上开始启动变化,神情由刚才的沉思不决,慢慢转向冰冷阴郁。 他觉得,此时必须再给黄春融增加一点重力打击。 便向前凑近一步,说:“据讲前段时间,你家小姨妹陈虹娟突然搬进华专员的住处,两个人一起呆了好长日子?” 黄春融辩解说:“华专员已经主动向我解释过了,那是陈虹娟为了做戏给她那位神经病的班主任老师。他们其实都清白得很。” 齐富锵诡异地一笑,说:“真得如此么?我看你那小姨妹的戏做得很像个样子,听说她对华专员又是抱又是亲,连她那位老师都生气地看不下去。我就不信,他们孤男寡女,连着好多天一张床上睡觉,真的就能省去苟且之事!” 黄春融摆了摆手,说:“你说话太难听,他们两人不会那么样去做。”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的声音却是“两人肯定会那样做!” 让黄春融心情颓废到极点的是,在自己与跛腿的华念平之间,无论林思儿、秦欣茹,还是垂手不得的小姨妹陈虹娟,他都处于了立败之境。 第85章 圈子之争(三) 齐富锵走后没有多久,华念平就来到了黄春融的办公室。 此时的黄春融,正在专心欣赏手里的一串白金项链和一对彩金耳环。 看到华念平进来,他故意和把两样东西拿给华念平炫耀。 黄春融说:“很值钱吧,是我打算送给一个姑娘的礼物!” 华念平皱了眉,劝说:“春融,你迟早会在这方面栽倒,爬不起来的!” 但黄春融不以为意,笑说:“正要有心栽倒在女人的裙子里面,鼻青脸肿倒也十分值得,哪里还愿意再爬起来!” 他心想的是,你华念平既然能够一面享受着旧情恋人林思儿,一面又对新欢陈虹娟、秦欣茹,左拥右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黄春融又怎可输你,还不照样艳福不浅。 华念平无心理会黄春融的得意,问他对刚才的会议结果怎么看? 黄春融发泄似地说,常秋田如今不在集团主事,华念平大权独揽一身,哪能容得别人说话,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华念平本想前来求助黄春融,但从黄春融的口气里听出,他这次恐怕会与邱明清一起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心里虽然因失望而有些烦闷,但还是尽力保持着态度恳切。 他向黄春融说: “邱明清是一位老同志,我对他的想法一贯尊重。至于黄副总的想法如何,我们虽然接触只有八九个月的时间,不管你在别的方面怎么样,但我从来都认为你在工作上以大局为重。向你说句实话,我刚才独自呆在办公室里,思想斗争的很激烈,一是反省自己在会议上的发言是不是恰当,二是反省自己对待邱明清同志的态度。当然,我也想到了班子的团结问题。” 后来,华念平的口气几乎带着恳求: “春融,你是清楚的,我不是一个性格特别坚强的人,但是我现在已经拿定主意,对提到今天会议上讨论的事情,哪怕最后只有我一个反对,也必定会坚持到底,别无选择!我这会只所以过来,找你谈心,就是真心期望春融同志能够在关键时刻,理解并支持我的想法。邱组长那边,我会主动向他检讨自己的过失之处!” 黄春融等到华念平把话讲完,又见他颠了一条残疾的腿离开,不禁因为刚才的一番奚落,着实有些后悔起来。 “他到底是一个襟怀坦荡,没有任何私心的领导干部。这样的人,实在是如今见不到几个。” 黄春融在心中叹道。 第二天上午,华念平提议继续召开董事会临时扩大会议。 不过,他把会议地点放在了三十千米以外的万家镇大万村小学。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登上了一辆大巴车。 从集团办公楼出发到临淮县,一路还算平稳,但是汽车开出临淮县城,剩下的十几千米就开始颠簸不止,吴雨晴和参加会议的另外两个女同志,沿途呕吐不止,黄春融和齐富锵还在脑袋上,接连撞了好几个淤血的大包。 小学已经放暑假。 会议召开之前,华念平领着大家分别参观了学校的教室,并探视了小学校长林世杰的妻子和小万村里的几户艾滋病家庭。 一圈走下来,所有的人都在心里装满了吃惊和震撼。 黄春融心虚地向华念平建议,还是把会场从教室移到操场上,因为他很怕坐在教室里开会,房梁说不定会突然坍塌下来。 开会时,邱明清又再次抢着第一个发言。 他首先沉痛地进行了自我批评,检讨自己原本就是临淮县人,这些年官做大了,对乡村的地气接的少了,真想不到恩源辖区范围内,还有底层民众的生活会如此艰苦,并当场表态,力赞华专员的所有决定。 黄春融说,今后应把更多的资金支出,向农垦区基础教育设施、乡村公路建设倾斜。 吴雨晴说,要加大对农村合作医疗的财政补贴,出台政策鼓励设立民间慈善基金,她还向所有参会人员提出倡议,向今天看望过的包括小学校长林世杰家庭在内,大家马上现场捐款。 华念平在总结会议时说,很感动各位领导能够立刻转变思想,统一认识。 他说,并不是要全盘否定建设部提出道路改造计划,其中有几条主干街道的局部整修、污水排放,包括部分地段的绿化也还是很有必要。 华念平还说,请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继续牵头负责,尽快完成对《发展规划》的修改完善,建议考虑取消三环路新建方案,调整为扩修贯通沙颍路、新建几座路桥。 散会后,齐富锵不解地偷偷问邱明清,为何突然转变的这么快? 邱明清说,你没有注意到所有人的神情么,黄春融、吴雨晴、葛存义几位副总经理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齐富锵又问,章尃之原先安排过的卫盛利和几个工程承包商怎么办? 邱明清笑着说,你真是顽固不化!华念平既然要修建沙颍路,为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提供方便,你不会按他的旨意把建设部负责的各项基础配套工程,再搞的更像那么一回事,表面上看是在全力支持配合华念平的工作,实质上还不是绕个弯子回到原点。 齐富锵顿有所悟,喜笑颜开地奉承说,还是邱组长考虑的细致周全。 邱明清问齐富锵,对邱彪的案子活动的怎么样了? 齐富锵说,只差法庭最后宣判了,如果不出意外,邱彪没多久就可以恢复自由。 邱明清想了想说,吴雨晴在恩源集团分管政法工作,姜登捷已经确切掌握了她弟弟的好几个把柄,吴雨晴要想保住弟弟在恩源学院招生办主任的职务,必须继续与姜登捷合作。 齐富锵建议邱明清说,还是要瞅准机会向吴雨晴这个女人,再多施加一点压力,逼她亲自坐镇检察院、法院,把邱彪的案子彻底摆平。 …… 说起邱明清的背景,原本出生在乡下,是临淮县的马寨村人。 他十七岁高中毕业参军当兵,在部队起初有了不小的进步,但等当到排长以后,就再没有职务提拔。 退伍回到家乡,他二十三岁时成了家,娶的是邻村的一位姑娘。 女方的二叔是县里的粮食局局长。 邱明清先是在大队担任会计、民兵连长,后来靠着妻子二叔的关照,被提干担任了公社里的人武部主任。以后公社建制取消,邱明清调到离家比较偏远的一个乡镇工作,吃住都在镇上。 他在这里,遇到了镇上炊事员老陈的女儿玉莲。 玉莲的母亲早逝,她一年学也不曾上过,生得样貌端庄,性格柔顺,邱明清看了很是欢心,就背着老陈和玉莲偷偷相好。 那时他已经三十出头,家中的妻子为他生下了大女儿。 第86章 圈子之争(四) 邱明清在这个偏远的乡镇工作了不到两年,就升迁为镇长一职,然后被县里的主要领导赵旉之发现并欣赏,提拔到县里担任副部长,从此平步青云。先后担任过临淮县的多个领导职务,直至进爵恩源集团的纪监组长。 这时,曾经对他有伯乐之恩的章尃之,也已经升迁到省里的高位领导层。 十多年前,在邱明清刚调任恩源集团不久的一天,保安王正一领着个七十来岁的乡下老头走进他的办公室,老头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面黄肌瘦,如果不是他脸上两条浓眉下的一对大眼珠还会转动,邱明清几乎把这少年看成了一具僵尸。 老头一看到邱明清,就立刻“扑通”一声跪下,说:“求你看在死去的玉莲份上,收下彪儿这可怜的孩子吧!” 邱明清起先并没有想起跪在地上的老头是何人,但猛然间听到玉莲这个名字,才想起这个老头是为他做过两年饭的炊事员老陈。 原来,邱明清担任了临淮县的一个部的副部长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曾经任职的偏远乡镇。然而和邱明清一度相好的玉莲,却怀上了他的骨肉。 老陈是个胆小懦弱的怕事之人,从玉莲口里问出是邱明清与她来往了好长时间,以为是自家闺女勾引了镇上的领导,所以孩子生下后并不敢对外人说出是谁的孽种。只对村里的乡亲讲,是玉莲闺女命苦,被外乡人骗了又遭抛弃。 玉莲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取名为陈彪。 从此老陈家三代人相依为命,只想着把陈彪拉扯成人,不想玉莲一年前突然大病而亡,老陈自知年岁已高,只好领着陈彪投奔他的生身父亲。 邱明清看这孩子眉眼的确与自己不差分毫,心里念想对不起玉莲母子,不顾保安王正一在场,当下忍不住流了许多的伤心眼泪。 过后,邱明清将陈彪改名邱彪,托付给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姜登捷代为领养。 保安王正一看到邱明清对私生子邱彪在心底很是宠爱,也隔三差五前往关心。作为回报,王正一被邱明清想方设法弄了一个编制,安置到森林警局当了一名正式警员。 邱明清算得上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他为官二十多年,大大小小为别人办了很多事,从不主动向别人张口索取非分之物。 至于那些得了他好处的人,如果是存心报答,他也要小心翼翼地反复研究这人背景是否可靠,直到反复确认风险为零时才会接纳。 他有自己的一个圈子,既包括向省里章尃之这样的高级领导,也包括向姜登捷、齐富锵这样的下属亲信。 他会尽力维持这个圈子的往来关系做到铁板一块,相互照应,即便是恩源集团出了前任汪回忠、刘涵清、李勤守的重大案子,牵涉了若干名官员,凡是在他邱明清圈子里的人,一概毫发无损。 在对待华念平的关系上,邱明清原本打算以友好客气地姿态,对待这位班子里的主要领导,甚至也想过尽力配合和支持华念平的工作。 但是华念平的做法让他越来越难以接受,先是借口新华药厂污染事件,把姜登捷、曾学东降职处理,然后又指使熊剑东抓了他的私生子邱彪,此后不断打压他所要做的一切事情。 邱明清觉得他的圈子,正在被华念平一点点地蚕食。 王正一这个家伙不就背着自己,妄想从华念平那里谋取职务升迁,结果背了个严重警告处分。 卫盛利是章尃之托他唯一帮忙照顾的人,但他竟也事先对自己不打任何招呼,跑到京城去向华念平的老婆送钱,东窗事发被赶出淮上市城建市场。 章尃之这两天给邱明清打了电话,说卫盛利已经更名注册了一个新的公司,让他继续设法帮助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承揽工程,但是邱明清却感觉一切不如从前那么顺手了。 齐富锵的妹夫徐孝玄是游湖办事处的主任,曾经为邱彪的创业立下汗马功劳,深受邱明清的信任。 徐孝玄看到自从华念平成立了游湖开发管理委员会,他的办事处地位正在一点点架空,心中愤愤不平,所以也不断跑到邱明清的面前嘀咕抱怨。 但是邱明清没有给徐孝玄好脸色。 这是因为市里的国家安全部门,最近向他通报了一个重要的案情线索,说是徐孝玄通过他在供电公司设计院上班的堂侄女,复制了一份在游湖附近建设特高压变电站的保密规划方案,幸亏发现的及时,被迅速追踪收回,才避免了电网核心技术失密外泄的事故。 后来,徐孝玄在接受安全局的调查中振振有词解释,是他作为游湖办事处的主任,意欲通过掌握施工方案,以便做好地方部门的配套服务工作。 齐富锵为了妹夫徐孝玄闯下的这个大祸,没少费事。 他不仅动用了省里章尃之这层亲戚关系,从上面的机关向市里的安全局施压,要求采信徐孝玄的正当供词,不要把案情扩大化,还竭力请求邱明清务必从中周旋。 虽然这事勉强压了下来,没有继续追究,徐孝玄只被内部行政记过,但他的那个堂侄女却被供电公司做了开除处理。 过后,邱明清始终无法打消怀疑,徐孝玄一定是为了某种个人利益受人指使,否则怎敢私自盗取国家机密资料。 因为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泄密一案,邱明清也没有消除对姜登捷牵涉其中的怀疑。齐富锵曾经向他透露,妹夫徐孝玄之所以烖进去,全是因为姜登捷从中牵线,不然徐孝玄哪里会有这门心思和这么大的胆子。 如今唯一让邱明清稍事宽心的是,他的儿子邱彪不久就会放出来。 但是,邱彪的海龙宫夜总会,连带着好几个桑拿中心,那上亿的楼房资产,已经全被定性为不法所得,再也拿不回来了。 邱明清觉得,面对华念平的不断挑衅,他的地位正在开始晃动,已经到了不得不亲自发力,才能稳住阵势的危机时刻。 第87章 不测风云(一) 秦欣茹向华念平打来电话,说经林思儿介绍前来考察的京城文化发展基金理事会领导,已经在昨天夜里乘机抵达淮上市,此行由一位姓金的常务副理事长带队,而金副理事长是京城的一位前副部级官员。 华念平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提前通知我。” 秦欣茹在电话里很有些怒气:“华专员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她说:“我昨天下午起就开始拨打你的手机,可你总是关机,打办公室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后来问了郝秘书长,说你去了电视台录制节目。既然打听到你原来是去与美女主持人相会,哪里还敢再联系你呀!” 华念平这才想起,他昨天下午、今天上午,连着整一天的时间,始终与陈虹娟在电视台演播厅录制《专员夜话》,所以按照陈虹娟的要求,为了保证节目效果,当时才会关了手机。 他于是急忙向秦欣茹道歉说:“请不要生气,是我错怪了你!” 但是秦欣茹不仅没有放软口气,反而话中满是带刺的挖苦:“哎呀,我又不属于你那个圈子里的人,怎么能有资格向华专员生气!你见我这段时间里,有给你打过电话,经常烦过你么?” 还又说了一通:“我哪能和人家陈虹娟相提并论!有人让我看了网上的视屏,我才知道原来华专员前些日子,还与程陈大主播一起去大学里面做过演讲!网上的点击率很高,恭喜你们二位一下子成为了网络红人!也难怪,陈虹娟比我年轻、漂亮,还是在你屋里睡过觉的女人!” 华念平并不明白秦欣茹为什么好久,没有与他联系,更不理解她又怎么突然间对他变得尖酸刻薄。 他无心与秦欣茹嘴争下去,只好任她满腹牢骚地挖苦了半天,才敢问秦欣茹如今身在那里? 秦欣茹最后才说,她上午与郝程秘书长陪着金副理事长,视察了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工程建设进展情况,现在刚吃了午饭。 按照郝秘书长的安排,金副理事长将于下午四点赴电视台出席《乱世双骄》首播协议签约,她请华念平这次务必参加,并在此后一同前往七度大酒店共进晚餐。 末了,秦欣茹没有忘记继续奚落华念平一顿,说签约仪式不需要节目主持人,所以他可能会失望地发现陈虹娟并不会现身。 挂断电话,华念平哭笑不得,心想,对所有男人来说,这个世界里大概最可怕的动物,恐怕要数女人为“第一”厉害了! 午后,天空突然落起阵雨。 华念平三点半钟就冒雨赶到了电视台,为的是不敢迟到签约仪式。 他独自打了车过来,身上没带雨伞,浑身上下被浇淋的透湿。 电视台台长沙晨荷,直接就把华念平领进会议室,却没有安排倒茶,甚至都没有主动找出条毛巾,让他擦一把脸上的雨水。 他自恃清高,并不如别的那些基层部门的负责人,只要是见到如华念平这样的重要人物,马上就满脸殷勤,毕恭毕敬的表现自己。 但华念平,此时并无对沙晨荷有任何不满释现出来,心中反倒认为这恰是沙晨荷作为典型知识分子,刚正不阿的难得品质。 没过多久,秦欣茹、郝程便陪着京城的客人来到。 秦欣茹看到华念平提早到来,还淋了一身雨,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向他递了几张纸巾去擦脸。 郝程身兼游湖开发管理委员会的主任,昨天是他陪同秦欣茹前往机场迎接京城客人。 他对华念平说,这次从京城过来的,除了文化发展基金理事会的金副理事长一行,还有京城国际文化传媒投资公司的汪总、发展策划部的冯经理。 郝程还说到,秦欣茹已经委托京城国际文化传媒投资公司,代理电视连续剧《乱世双骄》的发行,马上要进行的签约仪式,是她主动提出,要授予《乱世双骄》在淮上市地方有线台,先于省电视台提前两日的无偿播放权。 华念平向秦欣茹、汪总表示敬意,对他们两家单位关爱淮上市民众文化生活的义举,深为赞赏。 众人面前,秦欣茹不仅把原先对华念平的不快一扫而光,还对华念平频频示好,说她已经准备了一套家庭珍藏版的《乱世双骄》蓝光影碟,打算签约仪式完成后,由她个人单独赠送给他。 华念平立刻向秦欣茹郑重表示,对《乱世双骄》蓝光影碟这份珍贵的礼物,他一定会好好收藏,并请电视台长沙晨荷,暂时先代为保管,改天再送交到他的办公室。 “她到底是演员出身,台前幕后判若两人!” 华念平心中虽是如此暗想,但终究还是因为与秦欣茹尽释前嫌,大感宽慰。 晚宴在七度大酒店最豪华的淮上厅里进行。 参加的作陪的除了参加下午签约仪式的郝程、沙晨荷,还有游湖办事处的主任徐孝玄。 金副理事长说,他通过上午的现场考察,感觉这个项目的前景非常好,回京后立即建议召开理事会,着手开展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资金扶持事项审查。 这位金副理事长是东北人,喝酒和说话一样豪爽。当秦欣茹充满感激之情向他接连敬了两大杯酒时,金副理事长全都一饮而尽,并反过来各回敬了华念平、秦欣茹每人一大杯酒。 金副理事长说,他当过副省、副部的职务,一辈子没有实权,也没有帮人做过实事。 但是为了他今天看好的游湖影视基地,必将倾力提携,打算向上层分管文化教育事业的领导提出建议,把恩源集团作为地市文化建设示范,定型为楷模加以培养。 秦欣茹刚才猛干几杯酒,此时头重脚轻,对着身边的华念平眯缝着眼睛,侧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着他的鼻子用发嗲地声音说,我今天可都是因为支持华专员的工作,才会喝下这么多酒。是你欠我,对不起我! 华念平担心秦欣茹这时酒醉得厉害,怕她万一冲动,这会当众又把陈虹娟的名字给抖出来,便求饶似地一个劲劝她“不要乱想”、“不要乱说”! 沙晨荷和徐孝玄在晚宴上的所有官员中,因为级别最低,所以都坐在了餐桌的外手。他们插不上话,只能独自喝着闷酒。 徐孝玄注意到沙晨荷悄悄拿了手机出来,样子是在发短信,其实是全程录制了华念平与秦欣茹两人勾肩搭背、戚戚私语的所有画面。 他心中窃喜,但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第88章 不测风云(二) 沙晨荷毕业于京城大学这所名校,做过报社的编辑、副总编,几年前当上了广播电视台台长,兼着市文联的副主席,已经出版过好几本诗集,自认为是淮上市学历最高、文采最好的人。 他戴了一副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体型细长干瘦,终年的文字工作又令他有点弯背,整个人就像一只脱水晾干后的大虾。 陈虹娟刚到淮上市电视台上班,沙晨荷就开始暗自心中垂涎,无奈家里还有一位十分蛮横野道的妻子,经常对他提耳警告。 所以每次见到陈虹娟走来奔去,如同一只小兔子在眼前活跃晃动,却只能远远望着,虽是心痒难捱,却不敢有所造次。 所幸陈虹娟上班后没有几个月,他的妻子突然在一场车祸里丧命。 沙晨荷与他一类在文化仕途混事的同僚,都素有中年男人“升官、发财、死老婆”三大美事的期盼,于是无限感激亡妻奇迹一般,是在为他的“梅开二度”主动让位。 但是沙晨荷不久便对陈虹娟彻底绝望死心,因为她的二姐夫黄春融,有一天把沙晨荷叫到办公室去,将沙晨荷赠给陈虹娟的几本诗集,当面砸在他的眼镜片上,并神色严厉地发出警告,今后不准他再对小姨妹有任何非分邪念。 老婆是死了,但梅开二度却枝头无望。 沙晨荷想不到,连他对陈虹娟单相思的权利都被黄春融仗权剥夺,当然是饱受心灵打击。 今年的淮上市“两会”期间,沙晨荷与秦欣茹的座位挨在一起,两人搭过几次话后,沙晨荷又在心中燃起新一轮的爱情火焰。 他连着几次到七度大酒店,向秦欣茹登门拜会,并手捧玫瑰花束,奉上他的诗集和洋洋洒洒近万言的求爱信。 但是,秦欣茹很快就命人退回了他的鲜花、诗集以及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完成的书信,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的心意。 不仅如此,沙晨荷近来听说,陈虹娟、秦欣茹两人,都与华念平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往,心中的滋味很是痛苦不堪。 他诅咒华念平这个瘸子,为什么要从京城好好的厅官不做,专程过来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的什么代理专员,并且偏偏与他做了情敌。 今天的这一次痛饮,秦欣茹真的酒醉非常厉害。 等到郝程把所有的客人从酒桌上送走,她还搂着华念平的脖子不肯放手,一个劲地逼问华念平如实回答,他到底和陈虹娟有什么关系?华念平越是解释说,没有关系,秦欣茹就越是不能相信。 华念平被秦欣茹问得头皮发麻,只好索性问她说:“你希望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被他这么一问,秦欣茹松开华念平,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华念平说:“对陈虹娟,与对你一样,大家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 秦欣茹发懵了一会,又改口到另外一个问题,说:“那我再问,你心里现在还爱着林思儿姐姐么?” 华念平沉吟不语。 秦欣茹反倒笑将起来,说: “你不回答我,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林思儿。如果现在你真的依然爱着林思儿,我就很放心。因为我很清楚,没有人能代替林思儿在你心中的位置,那你自然也就不可能喜欢上陈虹娟了!” 华念平觉得秦欣茹的推断,虽然有些天真离奇,但认为她说的又似乎都是事实。 因为华念平想到,吴宁芳虽然曾经是他婚姻中的妻子,但自己其实并没有像对待林思儿那样,向吴宁芳付出过全心全意的感情。 秦欣茹说:“林思儿其实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就是你已经离婚有一段时间了。在淮上市,我才是唯一知道你离婚的人,对么?” 华念平点头承认,说:“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离婚这件事,包括陈虹娟。” 秦欣茹颇为得意,说:“你根本想不到,我会和林思儿是陷进一个圈子里的人?” 华念平笑了起来,说:“是没有料到。” 秦欣茹认真地盯着华念平看了一会,说:“我现在开始明白,你其实对陈虹娟没有任何想法。甚至我也相信,即便你和她曾经住在一起,也会清清白白。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华念平为终于打消秦欣茹的误会而高兴。 这时,郝程按照华念平的叮嘱,把唐叔和小玉找了过来。 秦欣茹的心情此时已经变得非常愉快,她竟能甩开小玉的搀扶,晃晃悠悠地自己起身出门。 华念平从小玉的背后,看到她的两只耳朵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两只璀璨流光的耳环,眼睛里掠过一丝忧虑。 因为小玉佩戴的这对彩金耳环,其价甚是名贵不菲,华念平前几天只在黄春融那里刚见过。 …… 夜里,大雨倾盆而泻,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短暂停息。 华念平想,幸亏万水坝大闸于月前顺利合拢,对淮委总工程师钱银旭预断天气变化的能力,打心底里佩服。 葛存义告诉华念平,据钱银旭电话里报告,大坝一侧预留的泄洪通道足够发挥作用,如果对淮河全线的水势调度不出问题,预计淮上市流域不会有意外洪灾发生。 然而,他们两人都高兴的太早,因为还没有等到葛存义说完,黄春融就带着郝程急匆匆地过来,把一份省里的绝密电报拿给华念平看。 电报五分钟前刚刚发来。 根据国家防总指挥部的决定,启用恩源集团农垦辖区的临淮县万家镇、耿庄镇、行流镇等十六万亩蓄洪区,为淮河上游洪水分流。 这三个镇在历史上已多次为淮河蓄滞洪水做出牺牲,涉及到几十个行政村、八十多个庄台、十多万人受影响,每次蓄洪时至少有几万多户家庭需要转移。 国家防总发出命令,决定于后天下午四时派出部队工兵,分别在蓄洪区的三个镇,分六个点同时炸堤,各留出四十至五十米长的缺口为淮河泄洪。 华念平的心口不住地痉挛,感觉像是被刀绞般地发痛,他发白的嘴唇咬出一道很深的血印,说:“执行!” 第89章 不测风云(三) 淮上市里的宣传部,一位叫刘长林的科长,向广播电视台长沙晨荷打了电话,要他立刻前往恩源集团纪监组长邱明清的办公室走一趟。 刘长林代表淮上市,出任了恩源集团监事会的常务秘书。 沙晨荷的广播电视台与恩源集团并无交集,但邱明清的另一个身份,却是兼任着淮上市文化监督委员会的副主任,所以沙晨荷对邱明清一向敬而远之,不敢得罪。 他且是又听说邱明清在恩源集团分管纪监、宣传,并且性格暴躁到令下属足以心惊胆战,便急忙张慌不择地赶了过来。 果然,邱明清一脸严肃地对沙晨荷说,他近日两次接到省里宣传部陆副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表示对淮上市电视台的舆论导向严重关切: 第一,《专员夜话》访谈节目居然雷打不动地定期开播,连续猖獗半年之久,这到底是为了突显恩源集团的施政业绩,还是为了宣传个人迷信? 第二,不经上报审查,近期突然播出一部叫做《关注民生》的专题片,毫无觉悟地披露了乡村教师疾苦、百姓饮水艰难、艾滋病诸多泛滥等社会敏感问题,有关人员居心何在? 陆副部长要求,上述两个节目立即停播,电视台相关人员必须追究责任。 沙晨荷说,邱副主任作为文监委的负责人之一,所关注到的这两件事情,也一直是困扰在他心头的矛盾,省台有关领导已经多次就此对他提出严厉批评,但是因为这两个节目都与华念平有关联,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沙晨荷还说,他们电视台能够做到的,只能是从内部管理上进行控制,所以已经安排一位副台长和陈虹娟进行谈话,命她立刻终止专员《专员夜话》、《关注民生》两个节目的制作,否则将果断地解除她与淮上市电视台的劳动关系。 但是陈虹娟并不服气,就在前几天还理直气壮地把华念平带到电视台演播大厅,继续录制节目。 其实昨天晚上,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玄参加接待京城客人的晚宴,刚结束就按照姐夫齐富锵的指示,从七度大酒店直接赶到邱明清的家里,向他报告一天里见到的所有事情。 邱明清自从华念平在大万村小学召开那次现场工作会议以后,立即调整思路,开始严密窥视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建设情况。 他很清楚,华念平之所以要组建游湖开发管委会,并让秘书长郝程兼任管委会主任,一个很明显的意图就是严防齐富锵等人介入,并且把邱明清这个恩源集团的班子成员,也挤出了游湖开发这个项目之外,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邱明清认为,华念平这种瞒天过海的招数太过浅显可笑,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突破口。 秦欣茹、陈虹娟这两个美女帮手,一位是华念平的沙盘推手,一位是华念平的蛊惑喉舌,他必须从淮上市同时清除她们的存在。 徐孝玄已经告诉过邱明清,沙晨荷对她们二人都曾经心存歹意,邱明清此时正需要有人为他去做釜底抽薪之事。 邱明清想到这里,于是对沙晨荷满脸堆笑说:“听孝玄讲过,沙台长昨晚与他一同在七度大酒店用餐时,使用的手机很是不错,功能特多,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 沙晨荷心里一惊,顿时感觉有不妙,说:“真不凑巧,手机恰巧今天没有带在身上。您这里很忙,我还要去华专员那里送样东西,就先告辞了!” 顾不得邱明清有何反应,他抽身就想溜走,但还没有等走到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叫了起来。 身后传来邱明清一阵狂笑。 这电话的铃声,沙晨荷捂都捂不住,只得毛骨悚然地转回头,见邱明清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摊开向他伸着。 手机是邱明清拨打的。 沙晨荷乖乖就范,只好掏出手机递给邱明清。 邱明清不仅从手机里翻看到沙晨荷昨晚吃饭时拍下的视屏,还看到下载了很多不堪的污秽图片,说: “不愧为电视台长,看看这场面被你拍得多么清晰,多么动人!众目睽睽之下,淮上市的一把手与美女调情风流,真是一出难得好戏。沙台长,把这个拷到我的电脑上吧,也好让我有空多多欣赏。” 沙晨荷满头是汗,一脸惨白,动也不动,哀求说:“请您放过我吧!” 邱明清见沙晨荷实在不愿意动手,立刻叫来了刘长林。 刘长林很快把这段长达十几分钟的手机摄像,拷贝到了邱明清的电脑上。 邱明清又看到沙晨荷一直很谨慎地拎着个大纸袋,便问:“那是什么?” 沙晨荷回答:“是秦欣茹送给华专员做纪念的一盒光盘,昨天下午放在我那里,现在顺便带给他。” 邱明清从沙晨荷手里要过《乱世双骄》的影碟,见密封的非常精致,他眼睛突然狡黠地闪了一下,转手递给了刘长林。 他说:“华专员已经去了万家镇,你先收好,回头代为转交,就不要让沙台长来回折腾了。” 刘长林会意地应承了一声,拿着纸袋出去了。 沙晨荷垂头丧气地正要出去时,邱明清又叫住他,安慰说:“沙台长放心,你那些内容丰富的图片,我就当没看过,不会说给别人的。” 沙晨荷大气不出,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邱明清想了一下,又说:“至于我向你提到的陆副部长所关心的两个问题,期望你们尽快痛下决心。对待那个节目主持人陈虹娟,我代表市里的文化监督委员会,大力支持你们的研究意见。不管她背景怎么样,又有什么人做靠山,都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淮上市电视台工作了!” 沙晨荷心里清楚,邱明清所言陈虹娟的靠山,意有所指,除了恩源集团的瘸子专员华念平,还有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 陈虹娟带着她的节目摄制小组,已经追随华念平一行,在沿淮的各个村镇奔波了好几天,这是她的《关注民生》专题节目,最后一次杀青采访,因为已经接到了台长沙晨荷的电话,一旦回台就立刻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她立即意识到,自己无论眼前还是身后,皆是不测风云。 陈虹娟虽然不能断定,最后一次《关注民生》节目是否还能如期播出,但百姓们表现出的申明大义,自我牺牲,让她舍不得立刻丢下自己的工作。 现场采访时,眼见无数的灾民扶老携幼,一步一回头地难舍家园,泪水不住地在她眼眶里打圈。 每次,当她稍有不忍之情,语气放缓变得似乎沉重时,华念平总是没有忘掉用鼓励的眼光看她一眼,示意她坚强起来。 然而陈虹娟却发现,当华念平按照国家防总限定的时间,果断下令下午四点准时炸开万家镇、耿庄镇、行流镇的多处堤坝时,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和苍白。 第90章 不测风云(四) 央视在第一时间,报道了淮上市和恩源集团,顾全淮河上游安全,自觉按上级命令炸毁临淮县的多处防洪大堤,向万家镇、耿庄镇、行流镇几十万亩农垦土地蓄洪的新闻消息。 堤外汪洋一片,堤内滔滔洪水。 央视播出的这条新闻,是陈虹娟作为电视节目主播、记者,结束其阶段性短暂生涯里,所编发的最后一条报道。 她仰望灰蒙的天空,长叹一声,眼里难过地流出两行清泪。 傍晚,华念平在万家坝水闸工地上的临时指挥部,召开了现场工作会议,部署下一步抗洪工作安排。 工地临时指挥部设在大坝跟前蛟龙庙的旁边,搭建了一排简易木板房。 钱银旭说,根据卫星遥感监测情况,未来几天内,淮上市沿何上游一带将继续普降大到暴雨,目前防洪救灾压力依然艰巨。 葛存义副总经理宣读了省里对灾区人民的慰问电。 华念平说,蓄洪灾区的村民现已全部安全转移出去,下一步必须切实解决好他们在临时安置处的生活问题,务必保障每个人有饭吃、有水喝,尤其避免次生灾害。 他特别赞扬了淮上市供电公司,因为他们派出的“国网供电服务小红帽抢险队”发挥了重大作用,连日来一直保持着灾区供电畅通。 会议结束时,万顺水邀请华念平等几位领导到万家镇吃饭,夜里就在农垦分场休息。 从万水闸大坝到万家镇有七八里路,并且积水很深,汽车无法通行。 华念平一连好几天颠簸在很多个村镇,残疾的左腿痉挛到几乎寸步难行。 葛存义、钱银旭、陈虹娟几个人,见华念平并不打算去徃镇里,也都表示要共同留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小万村的村长万起运把一些馒头、咸菜和两瓶矿泉水送了过来。他歉意地说,矿泉水本来带了好几瓶,路上摸黑,掉的就剩下两瓶了。 四个人推来嚷去,葛存义与钱银旭,华念平与陈虹娟,各共饮一瓶。 啃着馒头的时候,华念平接到洪芳从省城打来的电话,她用非常紧张地口气告诉华念平,陶海亮晚饭时主动向她泄密,说省里的好几个部门,都在下午的同时,刚刚收到多封对华念平的实名举报信,反映他收受贿赂、生活腐败等问题。 她提醒华念平必须早作心理准备。 华念平既诧异又好笑,坦然地在电话中对洪芳说,请她和陶海亮不必担心,因为他自认为没有任何污点可以查证。 万起运等华念平几个人吃完东西,说几位领导要想今天夜间离开万水闸工地,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回县城方向的部分路段已经积水一米多深,明天早上才能找到船只把他们摆渡过去。 钱银旭说这不成问题,因为工地上正好备有几艘施工用的快艇。 他马上拨打了电话找到工地负责人,让他安排两艘快艇过来,没想工地负责人却为难地说,快艇就在他们的附近停泊,但能开快艇的工人都已经请了假。 因为他们的住家都在蓄洪区里,这两天都在忙着回去搬运东西。 葛存义指示,要工地负责人安排叫回一个开快艇的工人。 华念平连忙阻止,说工人们的搬家已经在心里非常痛苦,不能再给他们添堵。 钱银旭说,要不几个人今天夜里就住到工人们居住的工棚去,那里应该有工人歇假后留下的铺位,不过需要走过泥泞很深的大坝,担心华专员能否再走得动。 万起运提议,这附近的蛟龙庙虽然破旧,倒也住了几个道士,可否让他们腾出一间房来给华专员歇息。 华念平说,他看到屋里面有一张小竹床,像是工地负责人用来午间休息,今晚在工地指挥部能凑合一夜就行。 陈虹娟说,要她一个女同志去工人们休息的地方找个铺位睡觉,显然很不方便,她还是与华专员一同留在这里更为适合。 葛存义、钱银旭走了没多久,外面又“哗哗”下起雨来。 华念平留意到不远的蛟龙庙,突然在脑子里腾起一种不着边际的念头。 古人为官,凡遇大旱水焕之时,一概皆去龙王神像跟前跪拜求恩,以解天灾。如今淮上市洪涝严重,华念平想到,若不是陈虹娟此时一同守在这里,还真是有心冒雨到那蛟龙庙里,做一番祈求蛟龙显灵的功德之事。 胡乱杂思了好一阵,华念平看陈虹娟直目对着外面的夜空发呆出神,以为她这几天跟着自己东奔西跑,身体一定十分疲劳虚弱,便要她先去竹床上躺下休息一会。 陈虹娟说,雨声这么大,躺下去也不一定睡得着,还不如两人聊会天。 华念平这阵子看陈虹娟,有时候会突然显得闷闷不乐,满腹心事,便关切地说:“我注意到你这两天与平日相比,显得情绪不是太好,是因为很累么?” 陈虹娟摇摇头,说:“身体还能扛得住!” 华念平问:“还会有别的原因么?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虹娟心里犹豫,寻思要不要把沙晨荷借口《专员夜话》、《关注百姓》节目产生不良影响,逼她回到电视台以后立即辞职的事情,马上报告给华念平。 沙晨荷在电话里的口气非常强横,说把陈虹娟从电视台解职,这是省里有关部门和相关重要领导的指示,她不要抱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幻想,哪怕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出面说情,都不会有用。 远在半个多月前,陈虹娟就就已经被副台长找去谈话,透漏出极有可能要她离职的口风。 从副台长办公室出来,陈虹娟第一个想到的是华念平,而不是打算去找二姐夫黄春融。 但她又听说华念平那几天正单枪匹马,为着项目改造的事情与几位恩源集团的领导发生争执,心情必定烦躁郁闷,便下定决心不去在这个时候,再向华念平添加精神负担。 大姐陈虹艳很早就有让她去日国留学的愿望。 陈虹娟于是在沙晨荷向她发出辞退的最后通牒以后,便立即与两个姐姐分别通了电话。 两个姐姐都非常赞同她去日国的想法,二姐陈虹丽已经出发去往京城为她办理签证,如果一切顺利,陈虹娟再过几天就可启程。 这些事,黄春融不知情,华念平更是难以想象。 第91章 罹咎险困(一) 眼见夜已入深,华念平注意到陈虹娟还在听着雨声凝想,半天沉吟不语,便催促她说:“虹娟,我想你现在可以安心去睡了!” 陈虹娟回过脸来,对着华念平眼睛注视了一会,突然说:“可以问你一个私人感情问题么?” 华念平笑着说:“当然可以,你问吧!” 陈虹娟说:“那天在恩源学院,你当场背诵林觉民的《与妻书》,在场的人都感动地流下眼泪。我当时就想,你也一定像他那样深爱自己的妻子,是么?” 华念平顿时一脸阴沉,没有吱声。 陈虹娟惊异,问:“难道,你和妻子过的不如意么?” 华念平觉得,他没有必要再向陈虹娟隐瞒自己的婚姻情况,说:“我与她刚在今年春天的分手。在这之前,好几年,我们两个人过的都不好!” 陈虹娟知道华念平没有骗她,但还是以不敢相信地口气说:“是什么原因让她居然能够舍弃你?我一直天真地认为,像你这么君子的人,做个女人和你一起生活,那是多么幸福的事!” 华念平说:“现在,回想我和她的结合,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年龄的悬殊,文化的差异,看问题角度也有所不同,所以我们找不到共同语言。” 陈虹娟不解地问:“怎么会说到年龄上的矛盾?” 华念平说:“我今年已经三十来岁了,她比我小了很多,所以相互沟通会有问题!” 陈虹娟不以为然,说:“算来,你这前妻年龄与我相当。但我认为这方面的差距,并不会直接影响夫妻的交流沟通。你看,我和你之间不就谈得很好么!如果我有幸成为你未来的妻子,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和你分开!”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不经意把自己和华念平扯成了“未来夫妻”的关系,脸上现出一丝红晕。 华念平开始觉得,此时过多地对一个年轻姑娘倾诉自己生活的不幸,难免话语之间带来一些尴尬,显出他的轻浮,就劝陈虹娟说:“夜已很深,你还是去躺一会!” 陈虹娟说:“在那里挤挤,能够容得下我们两个人,你一起躺下来休息吧!” 华念平看了一眼小竹床,欲言又止。 陈虹娟与华念平这会交谈了很久,心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变得轻松愉快,于是笑着说:“你这老夫子,不要忘记我们前不久已经同睡过一张床。” 她看华念平站着不动,就上前拉过他强行在床竹上一起躺下。 陈虹娟在刚才突然得知华念平离了婚,脑袋里不由得泛起了之前与他住在一起好几天,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悔意。 她想不到在胡老师那次到来之前,华念平就已经是个单身的男人。否则要是早有知晓,自己在与他相守的那几个与夜间,会不会就主动—— 陈虹娟然又忍不住地联想到了,华念平那次在恩源学院,他与《玉磐论坛》学生对话时,曾经回答过侯意映提出的“一夜之情”敏感话题。 “原来,他也并不是个毫无春情的无趣男人!” 陈虹娟烫红着脸,兀自暗中笑想。 外面的雨声忽大忽小,两个人都难以睡着。 陈虹娟把身子向华念平靠的很紧,为了睡得更舒服一些,还把他的肩膀当作了枕头。 她问华念平,还能在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呆多久,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再婚? 华念平说,这倒很难回答。总部机关给他的时间是挂职一年,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多月,期望不要有什么意外变故发生。 至于讲到再婚,华念平长叹一声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旦回到京城,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还会有谁愿意嫁给向他这么一个既穷困潦倒,又身带缺陷的男人。 陈虹娟停了一会又说,如果她突然之间在近期就离开了淮上市,华念平会不会很快忘记,曾经多次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她。 华念平说,虽然和陈虹娟刚刚结识半年多时间,但从第一次《专员访谈》节目开始,共同做过很多难忘的事情,还一起前往大学生中间发表演讲,她是他所熟悉的女性中间,性格最为开放直爽的一个。 他向陈虹娟保证,在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已经工作了大半年,再过些日子就能结束任职回到京城。今后,注定会经常记起在淮上市工作期间,与她这段时间的快乐交往。 陈虹娟又问了华念平一个可笑的问题,是否有上qq聊过天? 华念平回答,未婚时倒是上过一阵qq,成了家就再也没有过了,现在甚至已经忘记了qq号码。 陈虹娟很认真地听完了华念平的回答,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闭上眼睛。 华念平看到,陈虹娟面庞上的绒毛,在灯光下显得稚嫩柔和,有着两道和林思儿十分相像的细密眉毛。 他觉得眼前青春盎然的陈虹娟,恰如十多年前林思儿一般温柔地躺在他的身边,不禁怦然心动。 又想起洪芳刚才打电话告诉他,有人实名举报他的生活作风问题,陈虹娟现在和他亲密地这样躺着,算不算一条实实在在的罪状。 但是,又是谁居然用了实名,用了实名去举报自己呢? 而举报的罪名,居然是莫须有的收受贿赂、生活腐败。 讲到收受贿赂,说不定会与卫盛利送给吴宁芳的三十万元有牵连;而生活腐败,不知是把林思儿、秦欣茹、陈虹娟,她们三个中的哪一个女人生拉横拽了进来。 …… 恩源集团按照惯有的制度,召开上半年组织生活会。 省里领导章尃之专程亲自前来参加。 会议之前,华念平邀请章尃之前往游湖影视基地视察。陪同视察的秦欣茹发现,章尃之一路上和邱明清有说有笑,对华念平却带着异乎寻常的冷淡。 她心里为华念平抱不平,不愿意别人看到他被冷落,就主动和华念平走在一起。 游湖东西两岸部分一期工程提前结束,已向游人免费开放,目前进入徽坊项目施工期,正在对原有古建筑群进行整修。 华念平注意到几处年代久远的三层楼建筑,已经是残墙断壁,便把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玄叫到身边,叮嘱他务必做好施工安全监督。 章尃之见秦欣茹并不热情向他介绍项目建设情况,却与华念平形影不离,心中有些不快,走马观花地草草看了几个地方,指示不要耽误下午的重要会议,就上车打道返回城里。 下午的组织生活会,除了常秋田缺席,恩源集团班子全体成员如期到会。 华念平负责主持会议。 他第一个发言,谈了自己在恩源集团半年多来的工作,说既有成绩也有问题,很诚恳地进行了批评与自我批评,尤其反思了市里“两会”对他极不如意的那次提名投票情况。 第92章 罹咎险困(二) 会议开到中间,轮到邱明清发言时,陈虹娟突然向华念平的手机打来电话,华念平挂掉不接。 但没过一分钟,陈虹娟又打了过来。 华念平只好短信回复“正在开会”。 陈虹娟回短信过来,说“想见你,晚上一起吃饭”。 华念平回复“今天没有时间,以后再说。” 陈虹娟又发短信,固执地说:“不行,只能今天晚上,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 华念平便忍着不再理会。 然而,没过几分钟,陈虹娟再次拨打了华念平的手机,他只好走出会议室接听。 华念平在电话中,生气似地对陈虹娟说:“到底何等要事,偏是在今天晚上一定约我吃饭?” 陈虹娟撒娇似地说:“你不要问为什么,我已经想好了要去吃饭的地方,求求你开完会,一定要过去!” 华念平说:“今天真的不行,省里一位重要领导过来了,我晚上必须陪他用餐。” 陈虹娟沉默。 华念平意识到陈虹娟一定心中有事,换了一副口气说:“要不然,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到时候你有什么话要说,我们尽可好好聊聊”。 陈虹娟无奈地说:“我二姐正在路上,你实在抽不出时间就算了。我等她来到后再说!” 华念平说:“我急着重要的会议,现在不能和你多说了。晚饭后,再打电话联系你!” 他不等陈虹娟再说,就果断地掐掉了电话,并随手关了机。 回到会议室,华念平发现章尃之满脸不高兴盯着他,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所有的人发言结束,章尃之对生活会进行总结时,不点名地批评说,有人视组织生活会为儿戏,会上不是发短信,就是打电话,会后必须认真反省。 黄春融向华念平对望了一眼。他刚才也从会议室出去,与妻子陈虹丽通了几句话。 陈虹丽告诉他,要急着来见妹妹陈虹娟。至于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黄春融也因为在忙着开会,没有顾得向妻子问明。 章尃之说,华念平已经在恩源集团上任了大半年,按照省里的领导干部管理规定,应向上级进行正常述职,明天可以随他一起出发。 华念平事先并没有得到通知,心中虽有些愕然,在脸上却做出平静的样子。 章尃之最后还宣布,华念平这次离开淮上市,可能要有一段时日,这期间由邱明清主持恩源集团的全面工作。 生活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 黄春融向章尃之请假,说他妻子突然从省城过来,晚上不能陪他到七度大酒店共进晚餐。 吃完饭,等大家再把章尃之送到客房门口,已经是九点多钟。 华念平出了酒店,才顾得想起给陈虹娟拨打电话。 他开了机,看到有好几个陈虹娟打来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最后一个短信是十几分钟以前发来的,内容是:“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你。姐姐在催着去机场。你多保重!再见!” 然后一连加了好几个“哭脸”的表情。 华念平吃了一惊,急忙拨通陈虹娟的电话,但对方一直处于通话中。 他想起今天晚上十点半有去京城的航班,立即拦住一辆出租车,急急赶往机场。 华念平匆匆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陈虹娟已经办好行李托运,正在排队等待安检,黄春融和陈虹丽站在她的旁边。 她猛然间看到华念平的出现,急忙把挎包扔给姐姐,向他奔跑过来。 华念平也快步迎上前去。 陈虹娟脸上流起眼泪,一把紧紧抱住华念平,哽咽说:“你这个坏蛋,到底还是赶来了。我以为走之前,不会再看到你了!” 华念平急切地问:“你怎么突然间要离开淮上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虹娟说:“已经没有时间告诉你更多的详情。二姐下午已经把我要去日国的签证、机票都送了过来。明天上午我本人再到日国领事馆确认身份,当天晚上就飞往日国的大阪。” 华念平问陈虹娟,到了日国以后打算怎么发展? 陈虹娟说,大姐陈虹艳已经为她在东京的一个时装学院报了名,打算在那里学习一段时间。 陈虹丽过来催促陈虹娟说,马上就要登机了,要她别再儿女情长,赶快安检验票登机。 陈虹娟临别,把一张纸条交给华念平,说上面写了两个qq号,一个是她经常使用的,另一个是这两天刚刚为华念平新申请的。 陈虹娟走了。 回去的路上,黄春融对华念平说,他也是几个小时才知道陈虹娟要去日国,并且从电视台的一位领导那里打听到,小姨妹全是由于华念平的原因,才被淮上市电视台勒令辞职。 可怜她这些日子,独自一人扛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华念平已经料到陈虹娟的突然离开,必然和自己有着直接的关联。 他想起在万水闸大坝的那天夜里,陈虹娟在话语交谈中,已经或多或少暗示出要离开淮上市的想法,后悔自己当时并没有去在意。 陈虹丽没有见过华念平,她刚才从陈虹娟对他不舍的表情看出,妹妹似乎很是喜欢这个跛脚的男人。 第二天,华念平赶到章尃之下榻的七度大酒店,准备随他一起去省城述职。 邱明清、黄春融、吴雨晴、褚康健、葛存义等人,已经早早过来送别章尃之。姜登捷也鞍前马后,跟在章尃之的左右逢迎交谈。 小玉在大厅见到华念平,向他迎过来说,秦欣茹大姐去京城办事,过两天就会回来。 华念平看到小玉不仅在两只耳朵上戴着彩金耳环,而且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醒目的白金项链。 他再次想起这两样东西,都曾经在黄春融的办公室里见到过,不由得向黄春融看了一眼。 黄春融装作没有看见,把脸扭向一边。 华念平摇摇头,心里很是为小玉的再次堕落难过。 他即将上车时,秦欣茹突然打来电话,向他报告在京城这半个多月里的所有工作,说是所有的进展都非常顺利。 一是在文化发展基金理事会上发布的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推介说明,赢得一片喝彩; 二是与港九、台岛、新加波三家电视台分别签署了《乱世双骄》播映权购买协议,不久就会有大批后续资金投入到游湖开发项目建设。 第93章 罹咎险困(三) 秦欣茹在电话里向华念平谈了很多,还开起了玩笑,说虽然两人分手并不是很久,但常常会突然间想起他。如果不是京城到淮上市的航班每周二、四、六双日才有,她这会应该已经约上华念平一起吃早茶了。 邱明清看到章尃之坐在车里等得不耐烦,就向姜登捷使了个眼色。 姜登捷立刻对华念平叫道:“你这个人,怎么不顾领导已经上车,还一个劲电话打个没完!” 他的口气向是在指责身边的下属,并且对华念平的称呼不用职务尊称,而是直接喊作“你这个人”。除了邱明清以外,其他在场的几位领导,都在心里暗暗惊奇。 到了省城,汽车开进省里大院,章尃之并没有指示华念平要去哪里。 华念平开门下车。 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走到他的面前,问:“是恩源集团的华念平同志吧!” 华念平回答:“是!” 两人说:“跟我们走。” 华念平看了章尃之一眼,满脸疑惑 章尃之冷冷地点点头。 华念平只好跟着这两个人,登上早已等侯在这里的另外一辆汽车。 上了车,一个人说:“我们是专案工作组的,请你把手机交出来。” 华念平心里一沉,立刻想起洪芳不久前打电话给他,说是有人实名将他向上举报,现在章尃之亲自把他从淮上市带到省城,并不是要他前来进行所谓的述职,而是突然袭击地直接安排了专案审查。 路上,华念平问清楚,把他带到车上的两人,分别是叫朱全和郭新刚,他们现在是奉命异地办案,要把华念平带到太和市。 在太和市,华念平被安排住进当地的的军人接待站,这里是定点办案场所。 他们住三人一间的客房,华念平睡在中铺,两边各是朱全、郭新刚。 华念平心中冷笑,这是在对自己随时进行监控,以防不测。 午饭后,华念平被带进隔壁的一间屋子,这里摆着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窗户紧闭,上端吊挂了几个悠大的射灯,俨然是一间秘密审讯室。 屋里已经坐着另外两个人,朱全向华念平介绍,他们是专案组的李组长和姚处长。 李组长依然客气地称华念平为同志,说是省市纪监、检院分别收到多起对他的实名举报,大家都是体制内的人,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问题,主动坦白。 华念平说,不用去想,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 李组长的态度很是坦诚,动员说,只要专案组深入进去,为官的人多少都能查出一点问题,劝华念平还是主动配合。 华念平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主动交代的问题,还是请专案组去调查好了。 与李组长一道专程来到太和市的姚处长,看来是华念平这个案子的主审。 姚处长见到华念平振振有词,早就有些按奈不住,瞪起眼睛说:“你应该听说过一些办案的手段。明确告诉你,在我手里办过很多个一把手的重大案子,他们刚刚进来时,都和你一样顽固不化,最后都是熬不住苦头,老老实实全抖搂出来。” 华念平怒说:“姚处长是在劝供,还是逼供?你们不做事先调查,单凭所谓的实名举报,在没有掌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把我弄到这里控制起来,这哪里说得上符合政策和规定!” 李组长解释说:“华念平同志不要误解,我们现在并没有对你正式采取措施,依然在走谈话程序,只是把你请来主动配合说清楚问题。” 华念平说:“我被你们突然设计给弄了进来,事前一无所知,怎么就能知道要在哪方面配合,把问题给说清楚?” 他据理力争,愿意与举报人进行当面对质。 姚处长恶狠狠地说:“看来有必要提醒你。第一,收受过什么人的贿赂,有多少次、多少钱?第二,肆意败坏领导干部声誉,何时何地有过行娼?第三,生活作风糜烂,共有过几个情妇往来,为她们谋取了哪些利益?第四,思想腐化堕落,搞所谓米国式的炉边谈话,与学生对话自由思想的泛滥,还鼓吹什么‘一夜之情’并不违反法律和社会道德,这到底是何居心?” 华念平气急,索性说:“纯属诬陷,搞莫须有的罪名。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就看着审查吧!” 李组长命朱全、郭新刚,把华念平带走。 姚处长说,看来这个华念平不见棺材不掉泪,深谙政策,很懂得如何对抗审查的技巧,不经过一番手段,肯定拒不承认。 李组长说,华念平是京城派下来的大企高管,不能轻易采取极端措施,还是尽可能地搜集证据。 姚处长说,如果李组长批准,他马上出发前往淮上市和恩源集团搜查证据。 李组长点头表示同意,但要求姚处长说,这个专案组刚刚奉命成立,没有入室搜查的权力,必须联系到淮上市的警方后,才能一起采取行动。 他想了想,又指示姚处长,这封实名举报信的内容很多,虽然提供了若干复印件作为证据,但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案线索,要他在淮上市与那位实名举报人王正一深入接触,看看能否在他那里找到对华念平的关键突破口。 姚处长遵命,当天下午就赶到了淮上市。 姜登捷立即安排王正一与姚处长见了面。 王正一说,他手里有好几份材料足以证明举报属实: 一份是华念平刚到淮上市那天,在平安大旅社把他和娼女小红一同现场抓回分局的办案记录,现场照片;另一份是关于华念平与过去恋人在宾馆开房、与秦欣茹在餐桌密会的视频拍摄。 至于受贿的事实,王正一说,只要搜查华念平的办公室肯定会有所发现。 再就是,网络在线就能够搜索到华念平的《专员访谈》、《专员夜话》,以及在恩源学院的讲演视屏,这些东西在网上的点击率都非常高。 王正一走后,姚处长要姜登捷立刻与警方联系,秘密搜查华念平的办公室和寓所。 下午六点多钟,等到恩源集团办公大楼里的人基本走光,姚处长与姜登捷领着稀里糊涂的秘书长郝程,以及警局的熊钊敬等人,进入了华念平的办公室。 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姚处长正在一筹莫展,一个警官把书柜里存放《乱世双骄》影碟的纸袋找了出来。 姜登捷立刻命令打开包装,众人发现盒子里并没有装着影碟,反倒齐整地排放着一摞摞的美钞。 第94章 罹咎险困(四) 经过姚处长带来的人当众清点,《乱世双骄》影碟盒中共藏有十二万美元之多。 郝程傻眼了,因为这个装有《乱世双骄》影碟的纸袋,是电视台长沙晨荷交给刘长林,刘长林又转交给了郝程。 那几天,华念平一直在万家镇现场指挥抗洪救灾,郝程就命令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把直接装有《乱世双骄》影碟的纸袋,放进了华念平的书柜,尚没有来得及告诉给他。 姜登捷像是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对姚处长说,他倒是听人讲过,是秦欣茹送给华念平一套珍藏版的《乱世双骄》影碟,没想到包装盒外表精美,里面居然隐藏早已准备好的巨额贿赂,可见行贿手段煞费苦心。 他当场拨打了沙晨荷的电话,沙晨荷证实这套《乱世双骄》影碟,确实由秦欣茹赠送给华念平。 受贿事实确凿。 姚处长大喜,命令随行人员拍摄取证后,由警方的部门把这些赃款保存起来。 熊钊敬虽然至始至终不相信秦欣茹会对华念平行贿,但眼前的看到的一切,让他如坠云里雾里之中,只好命令随身带来的两位警官,把这些纸袋、影碟盒、美钞,甚至连同盒子外面包装纸,一样不漏地全部封存带走。 姚处长问姜登捷,刚才讲到的行贿者秦欣茹到底是什么人? 姜登捷说,秦欣茹是网上正在炒作的美女演员、制片人,也是淮上市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投资人,正是她勾引华念平走上犯罪之路。 姚处长说,应该把这个女人马上控制起来。 姜登捷说,他已经想到这一点。 预计秦欣茹今天晚上就要乘航班回到淮上市,马上就可以到机场直接截获,同时还要把那个叫小红的娼女也抓起来,交代与华念平的流氓犯罪事实。 两人经过合计,觉得事不宜迟,一路由姚处长带队到华念平的住处继续搜查其他证据,另一路由姜登捷带人到机场,等秦欣茹一下飞机,就把她直接带到定点办案场所进行突击审讯。 姚处长带人赶到华念平的寓所,在卧室、书房翻腾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沙发、床垫全部拆开,也没有发现新的受贿证据。 他打电话向李组长报告,说已经在华念平的办公室搜查出十多万美元的受贿赃款,并在举报人那里取得了两段视频、部分图片、纸质资料。 但嫌犯华念平显然非常狡猾,可能将其他受贿赃款移存别处,因此对寓所的搜查一无所得。 李组长说,既然已经掌握贿款等实际证据,说明华念平不是被冤枉的,可以通报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班子成员,宣布对华念平实施正式的专案审查。 姚处长办案素以“迅速瓦解嫌犯心理防线”见长,不顾鞍马劳顿,连夜返回到太和市军人接待站。 他在审讯室里,把搜集到的证据摊到了华念平的面前,要他立刻交代更多的犯罪事实。 华念平目瞪口呆,反复申辩自己是遭他人陷害。 姚处长大为动怒,让朱全、郭新刚打开上端的几盏射灯,命华念平身体直立,将全部灯光聚集到他的脸上,由朱全、郭新刚轮班看守,不准华念平有一刻闭眼的功夫。 炽烈的灯光照射在华念平的眼睛里,他立刻头晕目眩,脸上的汗水不住向下流淌。 姚处长狞笑着说,这样的手段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今天终于再次发威。 …… 秦欣茹下了飞机刚到出口,就被姜登捷带着纪监的几名工作人员拦住。 她觉得来者不善,问姜登捷想干什么? 姜登捷客气中带着强横说,请秦总经理到纪监部门走一趟,有公务要她协作配合。 秦欣茹虽然莫名其妙,但想到既是纪监部门郑重其事找她,只好打发了来接自己的司机,上了姜登捷的汽车。 她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农场招待所,领进一间小会议室。 秦欣茹没有来过这里,质问姜登捷:“这是什么地方?” 姜登捷干笑着说:“这里是纪监的办案场所,我们要在这里对你问话,你必须老老实实接受审查。” 秦欣茹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人身自由,心中一阵冰冷,发怒说:“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 姜登捷说:“你的靠山华念平,现在已经被专案组控制审查。有证据显示,你曾经对他巨额行贿。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相好,但他已经无法自保,注定要被撤职查办。现在,我们要求你把如何与他勾搭成奸,又如何向他行贿牟利的事实,全部交代清楚。否则,你可是在劫难逃!” 秦欣茹羞愤的满脸通红,说:“简直一派胡言,我与华念平光明磊落,你竟敢如此肮脏地诬陷我们,天理不容!” 姜登捷说“我们已经在你送给华念平的《乱世双骄》影碟包装盒子里,发现了十二万美元的巨款。华念平为了摆脱自己,已经主动向专案小组承认,这是由你亲手送给他的贿赂。” 他严厉告诫秦欣茹:如果能主动配合,揭发华念平以审批游湖基地项目为由,大肆索贿敛财,我们会向你“给出路”,录完口供就很快被放出去;如果执迷不悟,与华念平相互包庇,不肯与合作,那只好对你“断后路”,不知要被关押多少天。并且最终会移送给检院,像她哥哥秦欣军那样,以贿赂罪被判上好几年! 秦欣茹愤怒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别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姜登捷冷笑了一声,说:“今天先饶过你。你关在这里好好想想,如果明天再敢对我嘴横,对你就不再客气了!” 姜登捷从下午开始,一直忙碌到现在没有休息。 战果的情况比预期要好,这让他很是兴奋,也一点没觉得疲惫,想早点赶到邱明清家里汇报战果。 从农场招待所出来,姜登捷刚要去发动汽车,突然从黑暗里闪出一个人影,冲到他的面前。 姜登捷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立刻认出这位脸上和脖子上都带着疤痕的人,是秦欣军、秦欣茹经常喊叫的唐叔,便瞪着恐惧的眼睛大气不出。 唐叔一把拽住他的肩膀,目光阴森地说:“姓姜的,我不知道欣茹丫头犯了什么事,她从来不让我与公家相争。但是我现在警告你,如果她在你那里掉了一根头发,你在省城读书的姜少爷就会少去一根脚趾……” 深夜,小玉被黄春融开车送回七度公司员工宿舍楼。 她搂着黄春融,与他厮磨了好一阵,才不舍地看着黄春融开车远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正有一辆警车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在了不远的黑暗里。 小玉迈着欢快的脚步往宿舍走去。刚进到楼梯口,王正一带着两个人就扑到了她的跟前。 警车开了过来。小玉毫无反应地就被塞了进去。 第95章 同仇敌忾(一) 恩源集团的华念平专员因为嫌疑犯罪,被专案组异地控制审查的消息,在淮上市不胫而走。 百姓们炸开了锅,没人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当天就有好几百的人,聚集到恩源集团的办公大楼前面,为华念平发出请愿,要求把那个陷害忠良的实名举报人揪出来,说清楚华念平到底犯了哪条罪状。 请愿的人群中,既有淮上市城里的市民、工人,也有像严四大伯、万玉山、万起运那样来自附近或偏远乡村的农民,还有淮上市恩源学院里像修治国、侯意映这样的男女青年学生。 万家镇小学校长林世杰,勇敢地站在人群中呐喊,既然坏人已经勾结在一起为非作歹,善良的好人们必须团结起来维护正义。 大批的警员被抽调到现场维持秩序,然而他们并没有上前驱赶,任由愤怒的百姓把恩源集团的办公大院包围起来,在大门口设置路障,阻碍通行。 网上很快有大批帖子发出,爆料在淮上市因为恩源集团现任主要领导华念平,突然毫无预警地被专案审查,引发无数市民、百姓、学生围堵的恶性事件。 邱明清全面主持恩源集团的工作不到两天,所有的风光和愉悦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如同坐在了火山口上,怒气冲冲地把分管政法工作的女副总经理吴雨晴,以及姜登捷、熊剑东都叫到办公室里,不住地大发脾气,训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聚众起乱,一点反制措施也没有。 吴雨晴说:“百姓们此时气势正盛,如果强行动用激烈手段,只会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姜登捷建议:“依我看,至少把那些领头组织的人,先抓几个关押起来,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熊剑东坚决反对,说:“已经把能够出动的警力全部派了过来,如果再动手抓人,势必激化矛盾,一旦现场事态失控,到时没有可以增派的警员队伍。” 姜登捷对此毫不在乎,说:“警力不够,可以调用武警部队。” 熊剑东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直接下令抓人,谁愿意与百姓为敌,谁就去这么做!” 他说完,显得比邱明清还要上火,甩手而去。 吴雨晴前一段时间,因为弟弟有把柄在邱明清手里攥着,她逼不得已,违心指使检察院、法院想方设法替邱彪脱罪,现在邱彪已于几天前释放,她觉得已经兑现了与邱明清的交换条件,也有心摆掉与邱明清、姜登捷继续纠葛在一起。 其实,她详细的盘问过在恩源学院工作的弟弟,证实他不过是招生时,收了一些熟人的烟酒之类,当然也有部分的购物卡,然后替录取考生更改了院系或是调整专业。 当然即便这样,弟弟一旦被严格追究起来,开除公职也是免不掉。 而对于华念平被专案审查,吴雨晴深信他一定是遭人诬陷,终将沉冤得雪。所以,她实在没有把自己绑在邱明清、姜登捷这辆同一战车的必要。 于是见到熊剑东既然已经划清阵线,吴雨晴也立即擂起了退堂鼓。 她对邱明清说:“我是个女同志,对处理重大突发事件没有经验。邱组长现在主持恩源集团的全面工作,一切由你安排部署就好!” 然后借口有事,她也抽身离开邱明清的办公室。 邱明清心里清楚吴雨晴是在有意与他切割,对着吴雨晴的背影,大骂她是个“无耻、刁钻的女人”。 屋里就剩下邱明清和姜登捷两个人。 姜登捷问邱明清向下怎么办? 邱明清说,应该打电话听听章尃之有什么指示。 章尃之在电话中说,他已经知道淮上市发生了百姓围攻的情况,要邱明清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当前首要是赶紧把华念平收受贿赂、作风不端这两件罪证做实,使那些受到华念平蒙骗的老百姓们了解真相后,在正面舆论引导下,无话可说。 邱明清放下电话,对姜登捷说:“你应该听得很明白,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打开两个突破口,一是让秦欣茹亲口供述向华念平行贿,二是让那个叫小红的娼女承认,确实与华念平有过皮肉交易。铁证如山面前,不信他华念平死不认罪,就能逃脱了法网的制裁!” 姜登捷连连点头称是,说马上就回到办公室就去做出安排。 他正要走时,邱明清又把他叫住,问儿子邱彪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姜登捷说,邱彪和他的一个亲信董六,已被徐孝玄安排到游湖办事处工作,先计划他悄悄地在那里熟悉一段时日,等到华念平和秦欣茹一旦批捕,即可按照预定方案由,徐孝玄接手游湖开发项目,让邱彪和卫盛利全面负责工程建设管理。 …… 央视举办的“十佳杰出改革领军人物评选”活动,每年于秋季开始酝酿。《社会周刊》新闻杂志,决定提名恩源集团的华念平为候选人之一。 对华念平的候选人提名理由,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可以作为举荐的改革成果: 一是他卓越的环保意识,推进了新华制药厂废水污染治理,并启动了地方企业股份合作制改造的范例; 二是成功推进公车改革,因人就事,不搞一刀切,开创了地方上在公车使用,又一典型做法; 三是立足公众话题,在当地电视台开辟《专员夜话》栏目,直面改革和施政创新,为百姓喜闻乐见。 林思儿想打电话把这个信息反馈给华念平,但连着两天发现他总是关机,办公室和住处也都没有人接听电话。 正在林思儿担心挂念的时候,接到洪芳打来的电话,说出一个令她震惊而又焦急万分的消息:华念平已被专案组控制审查。 同时还有一位叫秦欣茹的女人,受了华念平案子的牵连,也由当地纪监抓去约谈;不仅如此,另有一个叫小玉的女孩,也被警方抓去指证华念平宿娼。 自从路志超上次在京城现身后,林思儿这些天不断接到九岁女儿从米国打来的电话,哭着说非常思念妈妈。 婆婆联合着母亲,也隔三差五去杂志社找她,说儿子路志超已被了那位女演员甩手,期盼她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够原谅丈夫过错,返回米国一家团聚。 林思儿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她坚决不能相信华念平会是一个贪腐、生活堕落的人。 第96章 同仇敌忾(二) 当天,林思儿就乘最后一班飞机赶了过来,洪芳开车来到机场迎接。陶海亮因为身份上的原因,不能与洪芳一同现身接机。 林思儿说,她打算以《社会周刊》首席记者的身份前往太和市去见华念平。 洪芳说,林思儿未必能如愿,因为华念平被专案审查期间,实际上等同于隔离交代问题,绝不允许他与外人见面。 林思儿不肯死心,坚持要去太和市走一趟。 洪芳见劝说林思儿不住,只好把自己的车子交给她使用,祝愿她此去能够有所成果。 林思儿驾车来到太和市的军人接待站,很快与姚处长在会议室见了面。 她向姚处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华念平是《社会周刊》向央视提名的“十佳杰出改革领军人物评选”候选人,现在突然意外落马,有必要对当事人进行采访,查清事实依据,尽可能挽回不良负面影响。 姚处长说,他清楚《社会周刊》是京城核心机关的重要宣传刊物之一,但按照有关规定,除去直接办案人员,华念平在专案审查期间,根本不可能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活动。 林思儿向姚处长妩媚一笑,带着娇傎的口气说,身为杂志社的首席记者兼执行副总编,她如果此行空手而回,是不是很难说得过去? 姚处长望着眼前这个气质高贵、优雅漂亮的女人,有些犹豫起来。 林思儿见机,便把身子凑近姚处长,撩拨似地在对着他的脸轻吹了一口温柔的香气,又用手轻佻地拍了他一下,说她相信姚处长能力出众,一定会拿出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姚处长被林思儿的一笑、一吹、一拍,弄得热血灌头,神魂颠倒,立刻说,好在他就是华念平实名举报案件的具体负责人,可以把一些已经掌握的确凿证据,提供给林副总编作为参考。 但务必请她在没有结案之前,不便公开披露。 林思儿不动声色地表示,她知道该怎么去做,请姚处长尽管放心好了。 说话间,她已经摆好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现场采访器材。 姚处长把在华念平办公室搜查时现场录像,以及王正一提交的办案记录和两段视屏,用投影当场播映给林思儿观看。 林思儿心惊地看到,其中一段视屏竟是她清明节为外祖父母上坟结束,回到省城住在华侨酒店,那天吃过晚饭,华念平送她回房间时被人偷拍。 好在她当时酩酊大醉,一直把脑袋低垂在华念平的怀里。视屏是从身后较远的地方拍过来,所以从头到尾没有一处能够展现她的面容。 坐在旁边的姚处长对此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看完投影,林思儿收起她的微型录音录像设备,问姚处长能不能容她与华念平见上一面。 姚处长再次拒绝,说自己刚才,已经把目前所能掌握到的全部办案线索,毫无保留地全部提供出来,林副总编不应该再有疑问。 他又涎唾起脸,愿意盛情招待午宴。 林思儿说,吃饭没有任何必要,但对这个案子实在是觉得疑点太多,所以还是与华念平当面聊聊比较好。 姚处长顿觉狐疑,盯着林思儿问,她一再要见华念平,这内中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思儿急忙遮掩说,想不到由京城总部机关委派下来下来的人会是这么个德行,丢尽了上面的颜面,所以很想深入了解华念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真实货色! 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姚处长对她的这番解释并不相信。 林思儿担心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真就会在哪里露出更多的破绽,便急忙向姚处长告辞。 姚处长怔怔地目送着林思儿的背影,心里感觉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似乎在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清楚,应该把她与什么事情放到一块,去加以思考判断。 林思儿连夜驾车回到省城,等她悄悄地摸到洪芳的家里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 看到林思儿得意的眼神,洪芳知道她此行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立刻把丈夫陶海亮从床上叫起来。 三个人凑着林思儿的微型录音录像播放器,把姚处长所谓的华念平犯罪证据,详细看了几遍。 陶海亮马上推断说,华念平显然是掉进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洪芳也说不可思议,居然把林思儿也扯进华念平的生活作风问题,可见华念平生活作风真的没问题。 但麻烦的是,确实在华念平的办公室搜查出了十二万美元,这显然是个致命的硬伤。 林思儿对陶海亮、洪芳夫妇说,她根本不相信秦欣茹和华念平有什么不正常的往来。向华念平行贿肯定不是事实,分明有人提前做了手脚,现在只有找到那个实名举报人,才能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她说这话时,由不得看了陶海亮一眼。 洪芳对林思儿的心意很是明白,作为省纪监副秘书长的陶海亮,必然知晓内通关节。 于是,她亲热地楼过陶海亮,倍加柔情地喊了一声“我的陶中尉——” 故意把尾音拖得长而重,内含其意已经十分清楚。 不想陶海亮赶忙摇了摇头,满含歉意地对林思儿说,他当然知道举报人是谁,但万万不可违反纪律,对外透漏出这人的身份和姓名。 洪芳气恼,一把推开陶海亮,不再理他。 林思儿安慰陶海亮说,没有关系,她还会再想别的途经。 陶海亮思考了一下,语义明显地提醒林思儿,听说秦欣茹是一个民营企业家,按照有关规定,对社会人士禁止使用不当手段。 林思儿眼睛一亮,立刻心中有数。 洪芳扔给陶海亮一床被子,拉林思儿到卧室休息。临走没有忘记狠狠地踹上丈夫一脚,以发泄对他的不满。 林思儿好笑,对陶海亮连连道歉,说洪芳就是个“女疯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两人躺在床上,洪芳感叹华念平对林思儿心意灰冷,她却还能对他情意深长,可见女人终究比男人更忠于初恋的感情。 她问林思儿,华念平如今既然单身一人,有没有考虑与路志超解除名存实亡的婚姻,干脆和他重新走到一起? 林思儿说,她最近也时常地想到这个问题,不过令她非常苦恼的是,父母亲为此屡次对她敲了警钟,不要被人误解为破坏华念平婚姻的第三者。且是女儿这几天不断从米国打来电话,让她由不得地心挂两肠。 洪芳又说,从视屏中看到那个叫秦欣茹的女人和华念平很是亲密,难以想象华念平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思儿心情复杂地说,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没有办法想个明白。 洪芳听得出来,林思儿似乎非常在意华念平和秦欣茹的关系,便不好再说什么。 第97章 同仇敌忾(三) 林思儿看到洪芳在睡下后不到半个小时,身子就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显出躺得总是很不如意。 她便奇怪地问洪芳哪里不对劲? 洪芳索性突然坐起身子说,只要陶中尉在家,如果没有他卧在身边,就会感觉少了什么。 然后,她向林思儿丢下一句“不能陪你了”,就摸黑下床,去往客厅的沙发,与陶海亮挤躺在了一起。 林思儿羡慕洪芳和陶海亮夫妻恩爱,在心底涌起无限酸楚。 她此生唯一能够记起的男女入睡甜蜜感觉,就是十几年前与华念平相爱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便在这天的半夜里,似是肝部的一阵阵隐痛,把林思儿从睡中唤起。 她忍住很久,终于等到隐痛渐去,却再也不能睡沉。 第二天一早,林思儿就迫不及待出发,开着洪芳的汽车赶到了淮上市。 恩源集团办公大楼的门前广场上,比两天前聚集了更多的市民、百姓和学生,他们拉起了“抢救忠良”、“讨伐贼逆”、“还我华专员”等十多条醒目的横幅,人声鼎沸。 前后的大门出口都被群众严密包围起来,一辆汽车也不允许进出。 林思儿拨通黄春融的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黄春融说,他已经被困在办公室里两天了,没能跨出办公楼一步,好在群众没有赶尽杀绝,每天还允许超市送些吃的、喝的过来,不然就会饿死、渴死。 林思儿在门口看到了严四大伯。 她曾经向严四大伯采访过新华制药厂对周围的污染影响,便对他央求,立刻安排群众放她进入办公大楼。 严四大伯大手一挥,马上有人为林思儿的汽车,辟开了一条通道。 林思儿找到黄春融的办公室,看他头发蓬松,不再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梳理得溜光发亮。原先器宇轩昂、所向披靡的神态全然消失,整个一副焦头烂额、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心想,天道真是不可亵渎,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真要弄到官逼民怨那种地步,任何力量也是阻挡不住的。 黄春融懒洋洋地说:“林记者是不是又要亲自前来采访了!只要哪里一出现危机,你们这些做文章的人,就有了好题材。” 林思儿不能断定黄春融对待华念平的立场,就试探地问:“黄副总经理怎么想,你如何看待眼前的一切?” 黄春融说:“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那些精神失常的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精神正常,却像疯子一类的人!” 林思儿不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春融气愤地说:“分明有人疯狂地预谋了一场陷害,但却没法收场,所以才弄到这个地步!” 林思儿略微心中有数。 她记起黄春融对那个叫小玉的姑娘曾经有意,说:“据我了解,华念平的案子牵连了好几个人,甚至包括我们熟悉的秦欣茹,还有那位叫小玉的无辜女孩!” 黄春融被林思儿的话勾起了心中的痛处,顿时满脸愁苦。 他如今自顾不暇,非常担心王正一那帮狠毒的人,会对柔弱的小玉有不良恶行。 林思儿并不确切知道黄春融与小玉之间早已私情,但看得出来黄春融的确异乎寻常,极其关心小玉的命运。 她继续以试探的口气说:“我听说小玉的名字原来叫小红,是因为华念平和秦欣茹,才救她跳离悲苦的生活。黄副总经理就没有想过,能在这个时候帮忙,把那无辜的女孩尽早解救出来么?” 黄春融一声长叹,泪水纵流。 林思儿眼见时机一到,有望黄春融能够与自己站在一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说:“黄副总不要难过,有想法就要付出行动。我和你一起联手,依靠外面那些民众的力量,大家同仇敌忾,肯定能为华念平、秦欣茹和小玉三个人解离苦难!” 黄春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忙问:“怎么做?” 林思儿显得胸有成竹,向黄春融如实告诉了她的想法。 “我已经收集到一些诬告华念平的证据,必须先找到秦欣茹,设法把她从纪监人员手里转移出来,就可以弄清楚所谓的贿赂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能够证明华念平没有受贿的事实,专案组就必然要解除对他的控制。华念平一旦获得清白,秦欣茹、小玉必然就会跟着恢复自由!” 林思儿觉得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还不能把自己掌握到的一切,全部透漏给黄春融。 但是,黄春融却已经对林思儿深信不疑,立刻表示一切听从林思儿的调遣。 林思儿说,要先带了黄春融出去,然后再仔细商量。 两个人出大门时,林思儿对严四大伯耳语了一阵,黄春融便被顺利地放了出去。 上了车,黄春融马上打了电话叫来熊剑东,几个人一同赶往秦欣茹被关押的农场招待所。 姜登捷也被群众困在了市里大院。 他因为十分惧怕唐叔那夜的一番恶言警告,连累到孤身在外读书的儿子,这几天不敢贸然对秦欣茹采取任何措施,反倒是背着邱明清,命令手下对秦欣茹务必好生款待。 姜登捷很能想象的到,唐叔因为对秦家忠心耿耿,是那种对什么事情都敢下手,不顾及一点后果的人。 不过,他却在心里替自己谋划好两个诡计。 一是命令王正一对小玉放手用刑,以便取证向邱明清交差;二是盼着华念平在专案组的整治之下,最终苦熬不过,尽早自供,这样的话,秦欣茹依然难逃行贿罪名,而唐叔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找他的麻烦。 看押秦欣茹的纪监工作人员,见到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乘了一个漂亮女人开着的省城牌照红色轿车,带了警局第一副局长熊剑东过来,急忙上前迎了过去。 林思儿对纪监看押人员说,自己是《社会周刊》的记者,同时也担负着京城文化发展基金理事会,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扶持联系。 为此,她现在代表文化发展基金会郑重声明,秦欣茹属于非组织人士,按照相关的办案规定,纪监部门无权羁押她的当事人,否则将通过媒体渠道进行了干涉和呼吁。 两个看押人员果然被吓住,赶忙打了电话请示姜登捷怎么办? 姜登捷听说林思儿赶到了淮上市,而且又是被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亲自带过去的,顿时没了主张。 黄春融接过电话对姜登捷说,林记者对政策界限十分清楚,现在只能是纪监部门审时度势,先放过秦欣茹,改由警方经济犯罪部门收押,继续侦查她的行贿事实。 熊剑东也在电话里告诉姜登捷,他打算安排对秦欣茹采取非常手段,请纪监领导尽可以放心,警方很快就有突破。 姜登捷想,他正好可以把秦欣茹这个烫手山芋,顺水推舟甩给熊剑东的警方处理,立刻对黄春融表示遵命。 第98章 同仇敌忾(四) 把秦欣茹从纪监察部门移交到警方接受审查,林思儿顺利实现了解救华念平的第一步。 熊剑东说,秦欣茹转到看守所里收押,他会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来照看她。 林思儿说,先不要忙着把秦欣茹马上送进看守所,她还有东西给大家看。 几个人来到熊剑东的办公室,林思儿马上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录像播放器,让黄春融等人观看所谓的华念平罪证。 秦欣茹疑惑说,《乱世双骄》蓝光影碟的确是她送给华念平的,难以想象怎么会掉包为这十二万美元? 熊剑东听到秦欣茹无意间说出“掉包”两个字,立刻有所醒悟,用了他几乎算是警察办案迟到的敏锐分析能力,迅速做出判断:之前必定有人偷梁换柱。 他命令档案科把那天在华念平办公室封存的东西送了过来。 秦欣茹一眼发现,她送给华念平的影碟盒子在塑料包装纸上有诈。 因为原装的家庭珍藏版《乱世双骄》是在港九印制,使用是国外产地的透明玻璃纸,手感清脆,而眼前的分明是塑料包装纸,质地柔软并且透明度较差,在淮上市当地就能买到。 秦欣茹说,她当时把《乱世双骄》蓝牒在电视台送给了华念平,因为随后要在七度大酒店隆重招待金副理事长一行,华念平因是觉得携带不便,就随即委托了电视台长沙晨荷暂时保管。 她后悔说,早知道会有人蓄意动了手脚,那天真不应该把《乱世双骄》蓝牒赠送给华念平。 熊剑东说,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华专员是被人合谋诬陷,现在当务之急,是向省纪监部门反映事实情况。 林思儿说,她马上就会返回省城,直接向省里的主要领导反映。 秦欣茹说,她刚才乘坐林思儿开的汽车,发现是辆多年的旧车,提速太慢,要她去七度大酒店改换自己的“玛莎拉蒂”轿车。 …… 姜登捷接到专案组姚处长的电话,说他们连着几天,对华念平不分昼夜地加以审问,但毫无成效。 如今华念平茶饭不饮,已经昏倒过好几次,但醒来仍坚称是被人诬陷,似是有打算绝食的企图。 姚处长着急地问,姜登捷这边目前进展情况如何,有没有从秦欣茹或者那个叫小红的娼女身上,获得对案件有用的口供? 姜登捷说,这两个女人现在都被收押在警方里接受审讯,他正在催促有关人员采取措施。 姚处长不满地问,秦欣茹之前不是在纪监的手里控制么,怎么会突然转到了警方?如果这样的话,等到案子破获成功,成绩归谁享有,可就说不清了。 姜登捷说,《社会周刊》杂志派来一位叫林思儿的女记者,还是一位副总编,因为怕她会通过媒体把事情闹大,所以只好按照相关政策和法律规定,把秦欣茹移交给警方办案。 姚处长一听,立即反应说大呼上当,那位姓林的女记者昨天和他在太和市刚有过见面,手里录制有专案组掌握的所有证据。 她显然和华念平是一伙的。 姜登捷这时也才突然记起,举报证据中有关华念平生活作风的问题,有一段视频就是把林思儿牵了进去,是自己用手机亲自偷偷拍摄。 他把这个情况对姚处长一说,姚处长立即要求姜登捷,无论如何也要把林思儿截留在淮上市,就地关押起来。 姜登捷放下电话,全身冷汗不止。 他情急生智,记起刚才听手下说过,林思儿开的是一辆省城牌照的红色轿车,便立即打电话给王正一,要他带上几个人,火速驱车前往通往省城的路段进行堵截。 姜登捷命令王正一,只要是见到挂有省城牌照的红色轿车,不管车里的人是什么身份,有何不满,一律当场强行扣下,他自己现在就设法赶过去。 王正一接了命令,立即喊上几个手下跃上一辆警车,鸣着凄厉的笛声,飞驰到淮上市与省城之间的一个必经路口,不到半个小时就拦住了七八辆红色轿车。 被拦下来的人纷纷表示抗议。 王正一口气强横地说,是上级突然下达的紧急公务,让他们老实蹲在车里。 这时,林思儿驾驶着秦欣茹的白色“玛莎拉蒂”轿车开了过来,几个手下一起艳羡地对王正一叫道:“中队长快看,一个开着白色豪车的美女过来了!” 王正一狠狠地瞪了几个手下一眼,骂说:“真是一群流氓,这几天都让你们轮番上了小红好几回,对女人还没有玩过瘾!” 一个手下看着林思儿驾车从身边飞速驶过,眨眼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眼馋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见过那辆车,它的主人好像是七度置业公司的女老板秦欣茹。唉,有钱就是好,任性啊!” 王正一顾不得听这个手下唠叨,踢了他一脚:“有你妈吗的钱好!” 便在这时,前面正有一辆红色轿车开了过来。 他和这个手下正要上前拦住,发现却是一辆上着当地牌照的出租汽车。 这辆车在王正一身边停住,姜登捷咧着嘴从车上下来。 他刚才为了从办公大楼逃出来,借着一棵树爬上墙头,跳下来时扭伤了脚,此时走路一瘸一拐。 王正一急忙上前搀起姜登捷,不解地问:“老姜,你怎么和瘸子专员一样啦?” 姜登捷顾不得搭理王正一,急急忙忙走向路边那些被拦住的汽车,逐一查看车子里的乘客。 王正一说:“接了您的电话,我们兵贵神速,几分钟内就赶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登捷没有见到他要找的林思儿,有些焦急,问:“有没有漏掉哪一辆?特别是,要注意一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 王正一自我得意,说:“一只鸭子也没有跑掉。只要是去往省城的外地牌照红色轿车,一辆都不敢放过,全部拦挡在这里。” 他的一位手下多嘴说:“刚才,是有一个美女开车过去了,但因为那是一辆白色的京城牌照汽车,王队长没有安排阻拦。” 姜登捷立刻紧张起来,问:“什么样的人驾驶?开过去多长时间?” 王正一说:“是秦欣茹的那辆玛莎拉蒂,开车的是个短发女人,还真有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刚从我们跟前过去十来分钟!” 王正一的话没有说完,姜登捷震怒地对他迎面就是一记耳光,骂道:“笨蛋,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女人,还不赶快把她给我追回来。一旦让她溜掉,你就等着倒霉吧!” 王正一虽然被打的莫名其妙,但已经知道了严重性,顾不得辩解自己,赶忙命令几个手下一起爬上警车。 姜登捷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明白:以王正一这辆老旧的警车,即便把汽车轮胎开爆,也赶不上玛莎拉蒂的车速。 他绝望地哀叹了一声:“彻底完了!” 第99章 依情难舍(一) 林思儿驾驶着秦欣茹的玛莎拉蒂,力踩油门,以超过一百五十码的速度飞驰,从淮上市到省城二百千米的距离,她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就开进了省里大院。 此时刚到下午的上班时间。 洪芳立刻把林思儿带进了省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 主要领导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听说了在淮上市出现的大批民众围堵事件,也接到了淮上市供电公司总经理周韵琳、新华制药公司董事长吕峰等多个企业家的联名上书。 这使得他对涉及恩源集团负责人华念平的实名举报案件,动机和真实性也渐渐有所怀疑。 但因为主要领导已经委托了章尃之负责全权处理,他这两天又忙着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所以还没能腾出时间,亲自去向专案组过问对华念平实名举报的背后真像。 主要领导心中这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是涉及到了他个人职务去留与否,如今刚有眉目,,已经得知暂时两年之内,如今的这个位子既不会上升,也不会发生异动。 现在,林思儿把掌握到的对华念平栽赃诬陷,一切事实证据,全部摊在了省里主要领导的面前。 主要领导铁青着脸,立即把章尃之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痛心疾首地说,省里在处理华念平实名举报这个问题上,没有经过更加严密的分析调查,就武断地把一个有正义、有良知的同志直接进行专案审查,滥用羁押权力,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严重错误。 主要领导问专案审查组的那位李组长,华念平现今人在哪里,他要代表省里,当面向华念平同志亲自表示歉意和慰问。 李组长表情难堪地回答,他接到了姚处长的报告,华念平因是一连几天对抗审查,办案人员违反规定对他进行体罚摧残,致使他昨天断断续续出现吐血、昏迷等症状,已经在夜间紧急送往太和市的当地医院,实施救治。 省里主要领导闻听,立即怒不可遏,对跟前所有的人拍起了桌子。 他当场严令,马上追究办案人员刑讯逼供的法律责任,同时调查是有哪些人在对华念平故意诬陷诽谤,一经查实,必须绳之以法,从重处置。 洪芳陪同林思儿来到太和市的第一人民医院,她作为省里主要领导的私人代表,前来看望慰问华念平。 那位直接负责华念平案子的姚处长,一看到林思儿的出现,就灰溜溜地躲了起来。 与洪芳一同前来的省纪监领导当场宣布,对姚处长、朱全、郭新刚,等其他几名与华念平有关的办案人员,一律进行停职审查。 华念平刚刚苏醒,表情木然地躺在病床上。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两只眼睛因为不间断的灯光连续直射,布满蜘蛛网一般的血丝。 被强迫站立了好几天的两条腿,浮肿不堪,脚面上布满水泡,尤其那条残疾的腿,艰难地蜷曲着。 林思儿看得心痛,难过地抓起华念平虚弱的手,拉在胸前泣不成声。 第三天的中午,洪芳一个人留在病房照看华念平时,秦欣茹由熊剑东、唐叔陪同,赶到太和市的医院前来探视华念平。 秦欣茹一踏进病房,就情不自禁地扑进华念平的怀里,抱住他痛哭起来。 林思儿此时打了午饭回来,看到秦欣茹毫无克制地趴在华念平身上哭泣,站在门口默不做声。 洪芳走过去悄悄地问林思儿,这个姑娘是谁? 林思儿平静地说,她就是秦欣茹。 熊剑东对林思儿说,秦欣茹之所以见到华念平悲痛伤心,是因为小玉前天夜里,突然在华州分局的审讯室吞金自杀,送到医院不治身亡。 那天,王正一带着几个人追逐林思儿无果,回到淮上市气急败坏,进了审讯室把折磨小玉的身体当成报复,心怀亵意地排泄心底怨气。 王正一恼恨小玉被接连逼审多日,始终不肯指证华念平对她买娼,在他的恶毒指使下,几个手下剥光了小玉,多次对她轮番折磨。 一个无耻的手下,猥恶地在小玉高耸、稚嫩的胸峦掐来搓去,扯下了小玉脖子上的白金项链,歹毒地缠绕在她黑密的凸阜上,并残忍地把电棍捅进下位,邪恶地揿动了电钮。 在王正一这伙畜生的眼里,小玉曾经是一个不齿的女娼,她的身体毫无尊严。 小玉狂怒地大骂不止。 王正一恼羞成怒,命令那个手下把沾满血迹的白金项链,连同警棍一起,撬进了小玉的嘴里。 但没有想到小玉早有寻死之心,一口就把整个白金项链咽进了肚里,她当即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便口吐白沫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动弹。 这些令人发指的残忍肆虐,是熊剑东后来从对王正一等人的审讯口供里才得以清楚。 华念平得知小玉因受了自己连累而屈辱丧命,仰天长叹,悲愤难抑。 熊剑东说,已经下令把王正一和那几个毫无人性的家伙败类,全部抓捕。 华念平问小玉的遗体什么时候火化,他想马上返回淮上市见她最后一面,悼念这个生活不幸,却能肝胆狭义的姑娘。 秦欣茹难过地说,小玉吞金后表情痉挛恐怖,面容不忍目睹,她征得小玉的父亲的同意,昨天就已经处理了小玉的后事,把她葬在了游湖湿地风景区。 林思儿本打算招待秦欣茹、熊剑东几个人吃午饭,秦欣茹却反客为主,安排唐叔主动结付了饭钱。 洪芳看到林思儿神色忧郁,知道她定是旧情复燃,十分在意秦欣茹在病房时,对华念平所表现出的一番情绪冲动。 午饭后,熊剑东与唐叔先回了淮上市。 洪芳也向华念平告别,说他的身体已无大碍,这里有林思儿和秦欣茹共同照顾他,自己打算回到省城去。 秦欣茹安排司机开车去送洪芳,说过几天会派人把林思儿停在淮上市的汽车送还过去。 夜里,等到华念平睡熟,林思儿和秦欣茹来到医院的小花园散步。 已经进入初秋时节,天空的月亮这几日正在放圆,时隐时现地在从游云中滑过。 虽然距离中秋节还早,周围已开始弥漫出桂花的香味,蛐蛐躲在草丛中鸣叫,使得这里显出更加静寂的样子。 两个女人各怀纠结,在不大的花园里转了好几个圈子,闲扯了几句游湖基地项目的建设情况,无可避免地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华念平的身上。 第100章 依情难舍(二) 果然,秦欣茹在犹豫了良久之后,终于没能绕开,向林思儿提出了一个摆在跟前的现实问题。 她试探地问:“思儿姐姐,华专员如今已是独身一人,你舍得她一个人孤苦生活么?” 林思儿反问说:“你呢,也不想看到念平这个样子,是么?” 秦欣茹点点头,有些心虚说:“我们都不想!” 林思儿说:“念平是个可怜的人,你和我都盼他今后能有一个好的生活!” 秦欣茹停住脚步,说:“思儿姐姐有没有过下决心,重新和华专员走到一起。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深,一辈子这样相思,太痛苦了!” 林思儿觉得秦欣茹的话语虽然很是真诚,但其中向她探寻的意思也非常明显。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认为我和念平之间,还会有可能么?不瞒你说,我常常回忆起大学时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也有很多次都想再拥有他。但念平他,不止一次地拒绝了我的好意。也许,他心里想的是,我毕竟还有未离婚的丈夫,所以不愿意背负自己的良心!” 秦欣茹说:“讲句老实话,我很不赞成华专员这样陈腐地辜负你的心意。不过,这也正是我对他钦佩的地方。” 她的这话前后有些矛盾,连自己都能听得出来。 秦欣茹在内心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对华念平与陈虹娟之间的来往,表现出不可接受,但对他与林思儿之间昔日的感情,却显得理所当然,很是认同他们旧情难舍? 她想,爱情是不是也有先来后到,不得已时也会让出爱情? 医院的这个花园并不是很大,一圈绕下来,也不过就是几百米。但秦欣茹注意到,她和林思儿在两人又连续转了几个圈子,对方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后来见林思儿倚靠着树干,用一只手撑住肝部,微微喘着粗气。 秦欣茹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么?” 林思儿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说:“这里是有些刺痛,已经好几天了。” 秦欣茹紧张起来,说:“咱们现在就去看医生!” 林思儿摇了摇头,回答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最近期间,过于紧张了!” 她叮嘱秦欣茹不要告诉华念平,免得他担心,说自己一回到京城就会去医院做检查。 郝程陪着恩源集团的多位领导邱明清、黄春融、吴雨晴、褚康健、葛存义等,前来太和市的医院探望华念平。 邱明清说,他盼着华专员尽快回去主持工作。 黄春融则表情凄凉,一句话也不说。 郝程向华念平汇报说,省里派出的调查组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工作了两天,提审了被收押的王正一。 据王正一交代,那些举报材料是一个陌生人交给他的,他被人无耻地利用了。 至于向华专员办公室栽赃的“贿赂”,《乱世双骄》蓝光影碟历经过电视台长沙晨荷、宣传部的刘长林,以及集团办公室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前后有过好几个人之手,其中也包括郝程自己,大家都有嫌疑。 目前经过反复调查,实在无法查清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哪个环节被掉包陷害。 华念平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他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前来太和市看望,就在邱明清、黄春融等人返回的当天下午,办理了出院手续,悄悄地和林思儿、秦欣茹返回到了淮上市,当晚住在了七度大酒店。 第二天,是小玉悲惨离世后的七天忌日,她那断了一只胳臂的父亲,一大早就从临淮县的乡下赶了过来。 秦欣茹开车拉着华念平、林思儿和小玉的父亲,来到游湖湿地风景区祭拜小玉。 小玉的墓地埋在一片松林的高岗上。 秦欣茹专门找人刻制了一块两米多高的墓碑,上书“烈女王福玉之墓”。 华念平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黄春融和板娘已经提前来到这里。 除了王福玉脑袋浑浊不清的父亲,其他所有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小玉吞进肚子里的那串几十克重的白金项链,正是恩源集团这位花心的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送给她的。 黄春融几个月前在省城学习的时候,很少回到他和妻子陈虹丽的家。 有一天他从省府办事出来,恰巧在门口的长江路上,碰到一个人遛街的小玉。 两人都是喜出望外。 小玉是奉了秦欣茹之命,前往省城接收一批定制的酒店用具。 黄春融先是殷勤地陪着小玉办好秦欣茹交代的事情,然后便邀请小玉去野生动物园游玩,又带她去万达广场逛了购物商城,看了一场电影。 在这家购物商城,他问小玉有没有喜欢的衣服,只要她看着上身,不论价格高低,立刻就会买给她穿。 小玉笑着婉拒了。 晚上,黄春融请小玉吃了一顿丰盛的韩国美食,两人喝了不少酒。 小玉春心荡漾,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对她这样好过,问黄大哥是不是有心喜欢她? 黄春融大胆地牵了小玉的手说,从第一次在七度大酒店看到她的身影,就暗下决心有一天想要得到她。 当晚,两个人在酒店开了客房住在一起。 黄春融一夜魂销,深感小玉青春宜人,风情万种,打定主意以后善待这个姑娘,以作终生享用。 他在第二天早上,交给小玉一张银行卡,说是足够她任意消费。 小玉流着眼泪拒绝了,说只想有个男人经常疼她,并不图谋黄大哥的钱财,他日后如能真心待她,心里就满足了。 黄春融大为感动,在结束省城学习的那天,特地花费几万元,从商场挑选了一串白金项链和两只彩金耳环,等回到淮上市后与小玉再次欢愉之时,亲手为她戴在了脖子和两只耳朵上。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串精心挑选的白金项链,会枉送了心爱女人的年轻生命。 从游湖湿地公园回到城里,秦欣茹在七度大酒店招待小玉的父亲吃饭,邀请黄春融和板娘一同作陪。 席间,黄春融出去了一趟,返回来时拿出十万块钱交给了小玉的父亲,借口是小玉寄存在他那里的。 小玉的父亲六十几岁,断了一只胳臂,看上去相当地老实忠厚,是那种很容易就能驯服的乡下农夫。 大家看到黄春融能够如此厚待薄命红颜的家人,对他以往在女人面前讨欢的做派,也就减去了不少的厌恶之感。 黄春融临别时,偷偷把华念平拉到一边说,陈虹娟已经到了日国大阪,她大姐陈虹艳的家,她与华念平联系不上,所以这两天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他。 他还说,因为怕陈虹娟担心,所以并没有把华念平遭人诬陷,被专案审查的消息告诉给她。 第101章 依情难舍(三) 林思儿搭乘晚上的航班飞回京城,华念平和秦欣茹送她到机场,三人一路上心情复杂,很少开口说话。 秦欣茹想给华念平与林思儿留出单独说话的时间,呆在车上没有下来。 华念平陪着林思儿走到机场安检口,两人都预感此间一别,相见不知在何时。 林思儿说:“念平,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回到京城后,我打算过段时间返回米国的三籓市。” 华念平心里颤抖了一下,问:“与他,你们之间,会很快和好么?” 林思儿以悲凉的目光盯着华念平,说:“不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是为了女儿才回米国去,而不是为他!” 华念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痛楚,艰难地说: “林思儿,亲爱的,有些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伤害你,其实我已经伤害了你!我对你内心的感情,你很清楚,和初恋在一起那样,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在我们见面的很多次里,我知道你一直在渴望能找回过去,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动摇!思儿,我爱你,真的非常爱你!” 眼见与林思儿马上就要分离,虽然心中无比矛盾,但华念平还是下定了一种决心。至少,他没法忘记林思儿的母亲和舅舅,依然对自己怀有很深的敌意,哪怕是他们两人都有离异,也断然不堪接受。 华念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林思儿决然说: “现在,我虽然已经离了婚,却不想你因为我,也选择离婚这条路。我想过很多次,曾经自私的盼望你有一天重新回到我身边。但是,你和他之间已经拥有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我别无选择,只能违心的期望你幸福。懂么,亲爱的!” 他又说:“其实,我知道自己这种祝福是违心的,是虚伪的。我并不是个高尚的人!但是我的爱人,我的林思儿,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因为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林思儿眼睛里浸满泪水,幽怨地说:“亲爱的念平,我的爱人。我不要听你这些话!我现在只要听你说,把我留下来!留下我,和你今后守在一起!” 华念平坚决地摇摇头,说:“亲爱的思儿,不,不能!我们只能是别无选择!” 几天前,洪芳在医院曾经偷偷告诉华念平,林思儿的婆婆、女儿都在恳求她返回米国。华念平之所以痛下决定,也是不想用他和林思儿的两人之欢,去换取更多人的痛苦,尤其是不愿意看到林思儿心爱的幼小女儿被伤害。 林思儿现在彻底明白,依稀之情纵然不舍,她今生再也不能和华念平鸳梦重温。 她在踏进安检口时,转回身抱紧了华念平一刻,然后又果断推开他,突然下了决心似地说: “华念平,你年龄不小了,应该建立一个新的家庭,甚至还需要养下个孩子。答应我一个请求,让秦欣茹走进你的生活吧!” …… 送走了林思儿,华念平直接回到了泉河干休所的住处。 秦欣茹本劝他在七度大酒店多住些日子,为他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但华念平说,他心情烦乱得很,想一个人清静几日。 秦欣茹已获林思儿事先透漏,她回到京城后,过段时间就会返回米国和女儿团聚,心里清楚华念平与林思儿两人在机场,肯定会有一番撕心裂肺的痛苦别离。 寓所里的沙发、床垫、电脑,甚至包括空调,都是新换的。 郝程告诉华念平,专案组的那位姚处长带人来搜查时,损坏了寓所里的很多东西,现在只能重新添置。 华念平有十多天没有抽烟了。 他想起跟着章尃之去省城那天,换下的外套里,好像还存有半包“阿诗玛”香烟,就去翻腾寻找。 市面上已经很久买不到软包“阿诗玛”香烟,但华念平单单就喜欢这个牌子的口味。 他摸到香烟时,还有一张纸条跟着从口袋里飞了出来。 华念平立刻记起,这是陈虹娟临上飞机时,留给他的两个qq号,自己曾经答应过陈虹娟,会抽出时间与她qq在线聊天。 黄春融午饭后也曾经告诉他,陈虹娟一直在想方设法和他联系。 于是,他坐在电脑前,开始登录腾讯qq在线。 陈虹娟并没有上线,但是却有很多的留言。 八月九日: “我昨天深夜抵达大阪,大姐去机场接我到家。这是我第一次到日国来。姐姐说,大阪是日国的第二大城市,经济非常发达。姐姐的家住在西淀川区,周围商业繁华。我喜欢这座城市。念平,你知道么,我今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现在上qq与你联系。我的手机在日国不能用,要不然会发短信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才会qq在线呀?” 八月十日: “念平,都两天了,你一直没有qq上线,是因为工作很忙,还是因为把那张纸条弄丢了?你不该是个粗心的人!也不该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八月十一日: “念平君(在日国是这样称呼男人,笑),都三天了,没有见你上线。我用姐姐家的电话,向你联系了好多次,但你手机关机,办公室、寓所无人接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八月十二日: “今天给二姐夫黄春融打了两次电话,他骗我说,你回京城了。我不相信!但又担心会是真的。如果你要是突然调回去,我以后该怎么联系你呀?呜呜!” 八月十三日: “今天又给二姐夫打了电话,他说你很快就回到淮上市了。我好高兴(笑脸)!大姐明天带我去东京,前往文化服装学院面试,需要好几天。我打算就读的这所东京文化服装学院,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服装学校之一。没有告诉过你,我大学时还曾经获得过这家服装学院的海外创意奖呢(笑脸)!念平君,对不起啦,去往东京的这段时间,顾不得再上qq给你留言了。” 华念平想不到陈虹娟到日国后,每天都能坚持向他写上一段话。 他沉思了一下,向陈虹娟回复留言: “虹娟,真是对不起,我这段时间确实不在淮上市。你说对了,我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所以才能今天守信登录腾讯qq。只可惜你这会不在线上。祝你在东京的服装学院面试成功!” 他后来想了想,又多加了一段话:“还是尽量不要打电话过来,国际长途很贵。我会尽量隔段时间,与你在qq联系一次。再见!” 关了电脑,华念平刚想上床休息,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敲门进来。 第102章 依情难舍(四) 黄春融自从小玉无辜惨死,精神倍受打击煎熬,面孔明显地消瘦下来,而且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近来也没有了掼蛋乐趣。 他说睡不着觉,定要华念平陪他练地摊,喝夜酒。 华念平看黄春融执意要去练摊,只好依他出了泉河干休所,打车找到一家路边的小吃摊子。 两人要了几个小菜,很快把一斤白酒喝干。黄春融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小摊的老板从电视里看过华念平和黄春融两个人,想不到恩源集团的两位主要领导,居然跑到他这家街边地摊,尽兴吃饭喝酒,所以招呼得特别殷勤。 华念平因为担心黄春融酒后失言,公共场合有损身份形象,劝他一瓶酒已经干完,就不要再喝了。 但黄春融坚持再拿上来一瓶,叮嘱小摊的老板不要在意他们两人谈话,去一边忙活自己的事情。 华念平劝黄春融说:“我看你情绪不好,咱们别喝太多。” 黄春融说:“我心里压抑的很,恨不能一醉解千愁!对小玉的死,你我都难辞其咎。我们两个人,做官都很窝囊!” 华念平难过地说:“是我连累了小玉。” 黄春融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作为恩源集团的当家人,上任以来除了因为新华制药厂改制调整了几个人,至今还没有对集团本部、基层单位进行过人事调整,建议你尽快考虑重新洗牌。” 华念平若有所思,说:“小人物思想偏执,或许只能表现为个人精神状态,掌握公权的领导干部如果不可理喻,则是社会的灾难,公众为因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干部的好坏,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他向黄春融坦承,自从京城被派遣到恩源集团任职以来,通过车改、两会投票选举,直至包括这次实名举报专案审查,再到小玉不堪受辱自杀身亡,一系列的事情的确让他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在所难免会有些彷徨和困扰的想法。 但华念平最后还是下决心,说:“春融兄提醒了我,要想在恩源集团打开政通人和的局面,必须在干部体制上有所动作。” 黄春融喝下一大杯酒,说:“在我看来,华老弟习惯了天下为公的思想,能够为奉献社会而逆来顺受,包容和面对别人对你的伤害。我与你相比,很难做到这些。你知道,我这人讲究七情六欲,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欢接近女群。不过,我从政以来,没有做过一间经济上贪赃枉法的事。” 但小玉的不幸经历,让黄春融在悲愤之余,心理震动更是很大。因此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痛恨官场上的肮脏和罪恶。 黄春融说:“念平,实话对你讲,我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为官,这些年眼见那些手中掌握大小权力的各种人,相互利用和控制,交易,猜忌,博弈,视法律为无物,拿百姓如草芥,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你下决心干吧,哪怕头破血流,我都会毫无顾忌,全力支持你,配合你!” 华念平看出,黄春融此时的一番话并不是酒醉后的狂语。 他在心里想,当前正处于高速变迁时代,要想化解社会戾气,地方上的各级领导干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向华念平和黄春融这样官位不低的人,诚然没有能力改造大的社会环境,但在恩源集团这个小环境里,只要满怀雄心壮志,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敢于向不良体制大胆手术,还是有能力建立起一个权威性的清政氛围。 但愿苍生俱饱暖,这是历代所有政治家的报复。 两个人越说越多,第二瓶酒喝完后,他们当晚是怎么样回到泉河干休所里的,过后谁都没能回忆起来。 …… 秦欣茹告诉华念平,她从京城得到一个意外好消息:当年出演的一部电影《野花香魂》,时过多年,突然被选送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参展,导演邀请她九月初共赴加拿大与评委和观众见面。 林思儿已经飞往米国,她在动身前分别给华念平和秦欣茹打了电话,催促两人把感情关系确定下来。 秦欣茹深感林思儿的好意,近来频繁地约华念平在一起吃饭,主动交往。 她是个耶稣教徒,对华念平的生活,既有女性的同情、怜悯,又有一种异性的崇拜。 福音里说,怜悯也是一种感情,常常与受难者一起连成相互的共同心结。 秦欣茹从京城第一次见到华念平时,就对他有了恻隐之心。 林思儿在电话中对秦欣茹说,她和华念平分手的最后一句话,是祝愿他们两人走到一起。 秦欣茹以她特有的耐心,热烈地等待着华念平会有一天向她开口求爱。 但在华念平的心里,却始终觉得秦欣茹太照眼,他未必能承受得了她的灿烂,林思儿、吴宁芳为他带来的情感打击,让他更加抑郁、自卑,在个人情感生活上变得退守胆怯,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对秦欣茹冒然表白。 九月初的一个周日上午,秦欣茹对华念平说,她再过两天就要去加拿大蒙特利尔,临走前想与侄女丫丫一起,再次前往监狱探视哥哥秦欣军,邀请华念平陪同前往。 秦欣军看到华念平,当着秦欣茹的面问他和妹妹的感情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华念平红着脸说,自己有过一次婚姻,怕是配不上秦欣茹。 秦欣军笑说,我妹妹是个怨女,你可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秦欣茹幽幽的对华念平说:“林思儿和我哥哥都已经松口,你的脑袋难道是榆木做成的?” 华念平含笑不语。 秦欣茹羞红了脸,说:“难道你们的组织章程里有一条,不许与信仰上帝的女人成婚!” 华念平调笑说:“章程倒是没有这么规定。不过我很难理解,你人长得好,家里又有钱,是男人便会对你想入非非,秦欣军大哥说你是怨女,是不是言重了!” 秦欣茹说:“你那不能把秦欣军这三个字去掉,直接喊他大哥得了!” 华念平笑着说:“有一天也许会的,怨女!” 秦欣茹说:“我不想再被哥哥叫做怨女,你还是别再彷徨忧郁,早开尊口,要了我吧!” 华念平想了想,诚恳地说:“等你从加拿大回来,我为你接风洗尘,并正式向你表白心意。可能的话,还会在适当的时候,把我的母亲接来,与你和大哥见个面!” 秦欣茹激动得满脸兴奋,说:“我期待着早日和伯母见面。她要来淮上市定居,我会送上一套豪华别墅作为见面礼!” 第103章 蛇鼠同窝(一) 人董部主任傅金鹤受了华念平委托,前往邱明清的办公室向他通报,说是他的部门会利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在国庆节到来之前,全面完成对恩源集团各机关部门、直属单位、农垦场、林垦场的处级领导人事调整工作。 邱明清内心吃了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问傅金鹤,是谁的决定?怎么一个调整法? 傅金鹤说,是华专员、黄副总经理早有酝酿,然后一起找他谈话。将会为此成立一个人事调整领导小组,由华念平担任组长,黄春融担任副组长,具体调整方案由黄春融负责主持拟定。 邱明清说,对集团所有处级领导人事的岗位进行调整,这是一个重大的组织工作,常秋田董事长是否同意,有没有发表过意见? 傅金鹤回答,华专员已经向省里的有关部门、常秋田董事长分别有过汇报,甚至也与淮上市的主要领导达成了共识,好像没有听到有什么不同声音。 邱明清顿时感到背上一阵冷搜。他如今已经成为了摆设,明显被华念平、黄春融排挤到核心权力之外。 傅金鹤走后不久,姜登捷匆匆来到邱明清的办公室。 他刚从褚康健副总那里听说到,华念平准备大动干戈调整一批人事,纪监部门也免不了裹进洗牌范围之列。 邱明清问姜登捷,褚康健对于人事调整是何反应? 姜登捷说,他亲眼看到华念平、黄春融亲自到了褚康健的办公室征求意见,褚康健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据说他们二人离开褚康健办公室后,还打算去徃葛存义副总那里商议。 姜登捷又说,华念平、黄春融之前已经去了吴雨晴副总的办公室,显然也是在向她个别征求对人事调整的意见。 邱明清的心里开始燃烧起怒火。 华念平与黄春融两人,居然屈身到集团班子里的每一个成员跟前,与他们讨论人事使用意向,唯独单对他邱明清,却只委派了人董部的傅金鹤主任,前来象征性的通报,显见早有预谋。 岂不是欺人太甚! 姜登捷满脸忧郁地说,华念平这次突然酝酿人事调整,自己必然是他下手报复的对象之一。 邱明清感叹,前段时间对华念平的精心设计和布局,只是让他略微尝到一点肌肤之苦,秦欣茹也只是稍事惊吓,不但没有实现预期的成果,反而陷入了被动境地。 仿佛两记重拳打进整堆的棉花,不仅力道全无,还折损了王正一这个铁杆亲信。如今,华念平毫无大碍,他却肩背受伤惨重。 前段时间,省里前来调查华念平被陷害贿赂的起因,直接把幕后推手的怀疑对象,指向了邱明清,幸好那盒《乱世双骄》影碟历经沙晨荷、刘长林、郝程等人之手,对他查无实据。 也好在,王正一实名举报华念平,当初只是示意姜登捷、齐富锵、卫盛利直接参与安排,邱明清并没有亲自插手,即便王正一这家伙在审讯中坦白交代,也不至于牵连到邱明清本人。 但是如果华念平、黄春融对处级领导人事的调整顺利得手,他眼下这几个弟兄的地位、利益,便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以邱明清多年的历练,前任的主要负责人汪回忠、刘涵清,都是非常强势之人,与他们二人尚能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但如今面对从京城空降下来的华念平,看似性格软弱、好欺,实则绵里藏针,难以对付,让邱明清他们节节败退。 邱明清想,即使自己现在主动向华念平负荆请罪,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变无故交恶为常态友谊,以华念平超然的刚正性格和做法,最多宽容与他在工作上的意见分歧,却很难力挽狂澜,继续保住自己的圈子,儿子邱彪也注定今后不能东山再起。 姜登捷问:“难道我们就此束手待毙?” 邱明清说:“不忍则乱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前尤其在王正一那里别出了乱子,千万不要把你和齐富锵牵涉进去。” 至少目前,他还不能把自己处于白热化的杀伐之中。 姜登捷说:“我已经通过华州分局的方奇立,直接与王正一见了面。方奇立与徐孝玄是儿女亲家,他答应把对小红所有刑讯逼供、虐待的责任,都推给王正一的几个手下。卫盛利为他们每人准备了十万元的封口费,包括王正一在内,每人判个二年一载后,缓期执行没有问题。” 邱明清点点头,叹气说:“卫盛利上次拿出十二万美元,这次又花费几十万,很够义气。省里的章尃之领导,一定很是怪罪我们的无能!。” 姜登捷说:“齐富锵说没有关系,因为卫盛利这些年承揽了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大批工程,少说也赚了好几千万,这点钱对他来说只是稍微出了一点血。” 邱明清说:“还是要做通小红家里人的工作,王正一他们如果审判定谳,不能发生意外上告。” 姜登捷说:“您放心,邱彪少爷的手下董六带了几个人,拿着王正一他们凑的几万块钱塞给了小红的家人。小红的父亲很本分,好像是做了一种什么上灵神教的忠实教徒,说他们不敢与官家对抗,甚至吓得连钱都不敢收下。” 邱明清听说过这种上灵神教,教主就是他在马寨乡一位姓惠的亲戚,以前还曾经靠了他摆解过官司。 现在,当姜登捷提到了儿子邱彪,邱明清不由得叹口气说:“我枉为恩源集团的重要领导之一,连亲生儿子的事业都保护不了,让他现在寄人篱下,真是对不住他死去的妈!” 姜登捷说:“邱彪原本指望华念平倒台,能和卫盛利一起从秦欣茹的手中接管游湖开发区的管理,现在功亏一篑,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他每天借酒消愁,沉沦得不像样子!” 邱明清一阵心痛。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沓钱来,要姜登捷这两天交给儿子邱彪花费。 姜登捷说,邱彪这些天还为着另一件事情伤心,就是他原本喜欢过的那个姑娘严秀秀,听说要在国庆节那天,与新华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吕峰正式成婚。 邱明清牙关紧咬地说,儿子邱彪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因为华念平一手加害,他与华念平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 邱彪从看守所被放出来后,先是被后勤部的曾学东收留,安排做了物业的临时车管。但他每天在路边溜达,觉得自己曾经是身价上亿的大老板,在街头抛头露面很不得体。 姜登捷知道邱彪对此心思难堪,就找到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玄商议。 徐孝玄征得秘书长郝程的同意,专门在他的办事处设成立了一个房屋安全稽查大队,名义上是加强对游湖影视基地建设的安全监督,实际上是乘机把邱彪和他的一个贴身手下董六,都安置了进去。 第104章 蛇鼠同窝(二) 邱彪有过辉煌的十年。 他从收罗一帮弟兄为别人收账赚取佣金开始,到自己跟着私下放贷,直至开设桑拿洗浴中心、歌舞厅,并将生意逐步向更赚钱的赌博、高利贷款业延伸,成为继秦欣军之后,淮上市里又一个称霸四方,在当地社会上某种组织的代表人物。 只是秦欣军起步较早,后来陆续通过各种手段把所有资金逐步洗白,依法走向正规,做起了房地产、酒店经营等行业。 从去年秦欣军由于行贿案件被抓捕开始,邱彪的事业更加进入猖獗时期。 他购置地产,开办了淮上市最大的夜总会、小额贷款公司,在攫取大量财富的同时,也混得了好几个荣誉性的官衔,比如公开的政协委员、商会副会长等职务。 与此同时,他的势力范围明显壮大。秦欣军原先在西州区的地盘逐渐进入他的“保护”圈子。 邱彪在内部组织设计上,也层级更加清晰,分工更为明确,在淮上市这个行业里形成非法控制和重大影响。 他为董六等核心骨干购买高档车辆,分配住房、股份,向所有手下成员发放工资,提供通讯工具,笼络人心,成为“讲义气”的彪哥。 然而,邱彪所有的成就都在私押吕峰那天上午,因为与华念平的一场正面交锋后,全扫而光,成为他人生的“滑铁卢”。 他被起诉的罪名包括领导非法社会性质组织罪、开设赌场罪、故意伤害罪、强迫交易罪、容留卖娼罪等等。 好在父亲邱明清的暗自斡旋下,杜雨晴又亲徃出面,他的这些罪名全部被手下担当,所以在看守所里关押了几个月后,就被轻松的放了出来。 …… 姜登捷按照邱明清的指示找到邱彪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邱彪正站在海龙宫夜总会不远的路边,一个人暗自伤怀。 “夜总会”的招牌仍在,却已暗淡无光,大门紧闭,繁荣盛景早已远去,恰与其昔日主人的现实处境,遥相应合。 斜对面几百米处的五星级七度大酒店,则依旧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迎来送往不断。 邱彪触景生情,眼睛里滚出两行酸咸的泪水。 姜登捷找到邱彪,见他还没有吃饭,便把他领进了妹妹姜琳开的小酒馆里。 他的妹妹姜琳今年三十来岁,丈夫前两年刚患病去世,一个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姜琳安排哥哥和邱彪坐进了一个小包间里,为他们上了几个菜和一瓶酒,并陪着两个男人招呼用餐。 邱彪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与女人碰身,他乘着姜登捷不在意,偷偷地在姜琳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姜琳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讨好地对邱彪粲然一笑,嘱他多喝几杯。 姜琳比邱彪大上几岁,她自小在哥哥家长大,邱彪因为小时候被邱明清寄养在姜登捷的家里,两人终日混在一起,情意很是深厚。 她十九岁那年的夏季,嫂子的父亲病逝,哥哥带着侄子一同去乡下奔丧,留下她在城里照顾邱彪。 那天晚上姜琳正在洗澡,房门没有关实,无意间看到少年的邱彪趴在门缝,馋脸地向她偷看。 她裹着浴巾出来时,邱彪的样子是在客厅的沙发里装着看电视,两只大眼珠子却不时地在她身上滴溜溜的打转。 挨着邱彪的身边坐下,姜琳红着脸低声问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邱彪骤然青春性起,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趁势就把她按进沙发里。 她半推半就,当时就把身子给了十六岁的邱彪。从此一连好几个月,姜琳背着哥哥和嫂子,偷偷与邱彪承欢。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私情,被姜登捷的妻子在上班中途偶然回家时,意外撞破。 两人当时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a版影碟,赤身坦体,在模仿着电视屏幕上的男女姿势。 姜登捷接到妻子的电话,惊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深怕邱明清怪罪是妹妹勾引了年少的邱彪,很快找个借口把姜琳送回县城里的父母家中。 没过多久,家里就匆匆忙忙把姜琳给嫁了人。 邱彪此时已开始在社会上混世,乘机搬离了范家,并渐渐把姜琳忘得一干二净。 姜登捷把邱明清托他转交的钱放在桌子上,对邱彪说:“你父亲最近心情不好,没有精力多过问老弟的事情,要你好自为之。” 邱彪说:“这全是被那个瘸子华念平给害的,我哪天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姜琳说:“我听人讲,瘸子专员与七度女老板秦欣茹两个人好上了,经常大庭广众之下出双入对,显是亲密得很。” 姜登捷骂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没想到打狼引来狐狸,倒是成全了他们这一对狗男女!” 姜琳说:“我就是看不惯秦欣茹那副趾高气扬的摸样。不良男女搭勾为奸,一个当官,一个有钱,这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岂不成了他们两人的天下!” 邱彪目露凶光,说:“真恨不得有天,把他们两人一并剁了!” 姜登捷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父亲已和华念平结下了很深的梁子,发誓今后不共戴天。下一步的人事调整,我也势必遭受株连。恐怕以后,大家对邱彪老弟很难再有所照应。” 三个人吃完饭,姜登捷和邱彪告别姜琳,离开了小酒馆。 邱彪在路上对姜登捷发狠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煎熬,更不愿意自己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总有一天,他会让瘸子华念平付出代价。 他尤其后悔当初华念平被王正一弄进拘留所时,没有及时下手拔掉他那一嘴牙齿。 “瘸子专员的这满口牙原本就该属于我,早晚要还!” 邱彪不止一次这样地暗自发着毒誓。 姜登捷对邱彪说,始终相信他会是一个铮骨好汉,定然不甘就此萎靡不振,等着看他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举。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程,姜登捷回家,邱彪借口有事,走向另一条路。 但姜登捷向前行了几步,再回过头来看邱彪时,见他又折回头拐进了小酒馆的方向。 他的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妹妹如今孤苦一人,今夜若是有个男人相伴,也许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况且姜琳还说不定如姜登捷所愿,枕头风吹进邱彪的脑筋细胞,让他增加几分对华念平和秦欣茹的痛恨,有一天断然出手。 第105章 蛇鼠同窝(三) 《淮上日报》推出专版,在显著的栏面位置,近期接连登发了关于恩源集团的多个重大动态。 其中有了好几篇署名为斯蒙的特约评论员文章,触及到敏感的人事体制改革问题。 凡读过这几篇文章的人,普遍感到作者文风严谨,语言鲜活,既带有很强的冲击力、震撼力,又能与读者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很是大气地考虑所有一切。 第一篇文章题目是《打通权力梗阻,人事使用不讲来头》,观点深刻地直接言明: 要在恩源集团建立公开透明的领导人事管理体制,让那些作风扎实、深受群众信任,有品质、有悟性、有能力的同志走上关键岗位,人事提拔不惟文凭、不惟一时政绩,更不讲在上面有什么来头。 文章说,要把那些来路不正,依靠关系才提拔任用的人,从体制内清除出去。 第二篇文章题目是《更新游戏规则,人事职数不讲调剂》,笔锋犀利地坦诚提出: 要以提高各级领导的公信度、效率化、务实性为目标,完善人事资源的合理布局,对各级领导班子的配置必须精干高效,干事干净,干净干事,不能滥竽充数,尤其要疏通好领导人事退出岗位“下撤”的渠道。 文章说,要精简臃肿拖拉的行政机构,从严控制领导人事编制职数。 第三篇文章题目是《破除论资排辈,选好一把手是关键》,毫不掩饰地公开阐述: 要从对本部机关、基层领导一把手选拔使用的好坏,作为评价恩源集团这次人事改革和调整是否成功的关键,一把手岗位领导要有激情、有韧性、有敢为,人选必须慎之又慎、优中再优,不搞论资排辈。 文章说,对现有不称职的一把手人事领导,必须经过淘汰出局进行让位。 上述署名斯蒙的三篇特约评论员文章,赫然出现在淮上市的政报上,细心的人很快联想到了恩源集团,当前正在考虑出台的人事调整方案,纷纷开始尽力捕捉文章里所释放出来的某种信号。 有人猜想这几篇文章,出自于淮上市与恩源集团组织部门的化名撰稿,也有人推测是与报社,联合搞了一个浩大的写作班子。 更有人怀疑,是从京城或者其他的地方,比如某个大学里,请来了著名的文坛高手。 因为大多数人认为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历史上,至今还没有人能写出如此旗帜鲜明、风格迥然,并且是有声有色、有血有肉的政论文章。 陈虹娟在qq上向华念平留言,说已经接到东京一家服装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十多天在速成班里正恶补日语,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抱歉自己每隔段几天才能抽出一点时间来,登陆qq向华念平说上几句话。 她说,电视台里一位要好的女同事,通过网易邮箱向她发送了《淮上日报》近期刊登的三篇特约评论员文章,要她以节目主持人的眼光对文章欣赏评论,并判断出自哪一类文人之笔。 陈虹娟很快向华念平留言说,依照这三篇文章的说法,恩源集团将挑战传统的人事管理体制,一开全国地市部门对处级领导人事管理使用的先河,她认为淮上市和恩施集团,目前能敢于在报纸上公开披露自己真实思想观点的人,只有一个特殊的人士,除非是华念平。 而且,这几篇评论文思敏捷,不见一点矫揉造作的痕迹,不改初心,是她自己非常熟悉的语言风格。 所以,陈虹娟大胆地向她的那位女同事断言,这三篇署名作者斯蒙的特约评论员文章,是恩源集团现任主要领导,华念平同志的力作。 华念平心中颇为吃惊,因为真正知道这三篇文章来历的人,只有黄春融、傅金鹤和《淮上日报》总编辑,实在意料不到陈虹娟对他竟是如此深知熟悉,只好在qq留言里向陈虹娟坦诚拙作。 陈虹娟还说,很想在中秋节的晚上与华念平同时在线聊天。 华念平很是愉快地答应了她。 九月中旬,恩源集团由华念平主持,召开了一次关于人事工作的会议,研究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提交的处级领导人事体制改革和调整方案。 华念平严肃地说,这是他上任恩源集团负责人以来,首次提出要对全部处级领导人事进行调整,尤其是对涉及一把手的关键岗位,必须重新筛选过滤。 他的目标,是从根本上激发人事队伍活力,努力打造出恩源集团高效、阳光、价值、正义的各级领导班子队伍。 黄春融介绍说,已经拟定完成的人事体制改革和调整方案,将是恩源集团人事制度管理上的骤变,内容上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今后所有领导人事的任命,不论级别高低,都将通过集团内外网站、电视、报纸进行公示,并提交职代会每年对任命人选进行德能勤绩评分,评分结果向社会公布; 二是压缩处级领导人事职数,整编机构,集团只配备一名秘书长,不再为每位副总配置副处级专职秘书,二级单位的处级领导一律控制在三至五人,如此将缩减三分之一的在任处级人事编制; 三是各部门、单位一把手的配置,不论平调还是提拔,试用期三个月期满,即行组织民意测评,发现有工作不称职、群众不满意的领导人事,一律就地免职为普通工作人员。 华念平向与会人员亮出他心中对不良领导人事的三条底线: 其一,官僚主义思想严重,长期高高在上,远离人民群众;其二,形式主义作风严重,工作游离漂浮,经常弄虚作假;其三,盲目追求短期政绩,没有大局意识,从来不敢担当。 他要求集团人董部,要开发建立人事管理网络计算机应用系统,一是人事基本信息模块,包括教育程度、家庭成员、以往任职;二是人事考核信息模块,包括群众评价、组织绩效、廉政建设;其他还有请假管理、培训管理、职务任免情况模块等。 华念平与黄春融如此的口径一致,可见早就是盘算精准,所有的其他与会人员,预感到恩源集团的人事体制,将不可避免地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第106章 蛇鼠同窝(四) 邱明清看到出席会议的各位领导,全都一致表态支持华念平的讲话,懂得自己如今已是单枪匹马,无法与众人击搏,心间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不得不故伎重演。 他强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压抑,第一个举起手赞成说,完全支持副董事长华念平同志的指示意见,同意黄春融常务总经理提出的恩源集团处级领导人事体制改革和调整方案。 邱明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嫡系将在这轮领导人事调整中,有一大批人会被大浪淘沙。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圈子,已是岌岌可危,不再铁板一块。 果然,在人董部傅金鹤主任随后报告的人选名单里,纪监副组长姜登捷、建设部主任齐富锵、环保部负责人胡法治等人,全部调离现有的关键领导岗位。 其中姜登捷调任集团地方志编撰办公室,齐富锵派往高速公路项目联络处,胡法治就地免职后改任部门调研员。 这些人基本上不是闲职,就是虚岗,原有的手中权势皆被剥离的一干二净。 邱明清想,这分明是华念平与黄春融联起手来,明火执仗地在对他实施报复。但他如今除了束手隐忍之外,一时还没有别计可谋。 经董事会一致决定,立即将研究通过的处级领导人事调整意见,全部按规定启动公示程序。 华念平和黄春融相视一笑,两人一连紧张了半个多月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 …… 秦欣茹从加拿大打电话给华念平,无比欣喜地向他第一时间通报,由她几年前主演的一部叫做《野花香魂》的影片,虽然国内票房不佳,却意外地获得蒙得利尔电影节回顾单元里的优秀故事片,她本人也获得了这个单元的本届最佳女演员奖。 华念平中午回到泉河干校所的住处,顾不得去餐厅吃饭,立刻心情激动地上网查看,果然搜索到秦欣茹的获奖消息。 但是让他痛心难受的是,随着《野花香魂》获奖引起的轰动效应,网上迅速窜出了多条秦欣茹的轶事,如曾经与某某导演有过拍拖,与某某男演员有过绯闻的消息,并同时展示了《野花香魂》正片之外的一段视屏。 视屏内容涉及秦欣茹两分多钟的床上戏,甚至播出了她上身赤坦的激情镜头。 演员的绯闻、焦点,往往是伴随突然的某种炒作,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切,对秦欣茹来说曾经只是默默无闻,所以从未主动向华念平提及过,华念平也从来无心向她询问。 正式确认两人关系之前,华念平觉得,不仅对秦欣茹以往的情感经历,甚至对她的真实家庭背景,也几乎一无所知。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放假时间了。 姚勇向华念平报告说,国帧集团的李联三总裁打算这两天前来淮上市正式签署生物发电、橡胶轮胎再生两个项目的投资协议。原有的大电厂烂尾工程,将会在资源上得到充分利用。 华念平这段时间,一是被秦欣茹的绯闻和床上激情视屏困在心中烦躁,二是为农民即将往年一样大面积焚烧玉米秸秆忧心,姚勇的好消息,让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喜色。 姚勇问,当初与国帧集团公司接触洽谈,是秦欣茹从中牵线搭桥,李联三的到来是不是应该知会她一声? 华念平说,秦欣茹现如今人在京城,就不要考虑等她回来参加接待。 姚勇却是表情诧异地说,他听到十分确切的消息,秦欣茹在国外拿了电影大奖,已经回到淮上市两天时间了,惊奇华念平怎么没有和她有过见面。 华念平几天前才接到过秦欣茹从京城打来的电话,说从加拿大得奖回国后,打算在京城呆上一段时间。 她不应该向他撒谎,突然回到淮上市后,别说两人见面,居然向他不打一声招呼。 晚上,华念平拨打了秦欣茹的好几次手机,她都没有接电话。 只好心情郁闷地上床休息,翻来覆去了好久,才勉强入睡。 他第二天醒来时,看到秦欣茹竟于深夜二点多钟时,向他发过来一条短信。但只有聊聊的几个字,说:“在家,没有时间见你!” 原来秦欣茹的确已经回到了淮上市。 此时刚刚早上六点多钟,华念平难解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决定赶在上班之前,立刻前往秦欣茹的家中与她简短见上一面。 算下来,两人分别已经二十多天了。 他打车来到了秦欣茹在民生路上的邸宅大院。这里院墙高筑,黑漆大门,由民国时期一位军阀师长所建。 秦欣军致富发家后,从这位军阀师长的后人那里,花费巨资买下了这处占地好几亩地的宅院。 华念平第一次随秦欣茹过来时,觉得这所宅院古朴悠闲,风格优雅,原本应该十分羡慕。 但在今天的这个清晨陡然过来,此时却是感受到了另一种冷寂和阴郁的样子。 他拍打了半天的门铃,才有唐叔从里面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华念平问唐叔,秦欣茹是不是在家?是否已经起床? 唐叔一面把华念平引向秦欣茹在后宅的住室,一面声音嘶哑的回答,秦欣茹折腾了一宿,大概是刚刚上床睡觉。 华念平奇怪地注意到,唐叔满脸疲惫,像是有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秦欣茹的住处是后院的一座两层小木楼。 华念平知道秦欣茹的卧室在二层,没让唐叔陪同,就一个人爬了上去。 他想,如果确认秦欣茹此时还在熟睡,便不打算叫醒她,而是颇具浪漫情怀地默默相守在床前,给她醒来后有突然间一目惊喜的感觉。 不知道秦欣茹是为什么,居然没有关紧卧室的房门,华念平敲了几下,见秦欣茹在屋里并不应声,遂小心推门进去。 他进到里屋眼光刚一扫到床上,立刻眼前一阵迷雾,令他头晕目眩。 但见,秦欣茹披头散发,上身的睡衣松开了一多半的钮扣,裸露着双肩和半截身子,正蜷伏在一位年轻男人的宽阔胸脯上,酣然昏睡。 这年轻男人的那张脸,华念平分明依稀有所记忆,是他来淮上市上任时,在京城西站候车室所见过送别秦欣茹的其中一张面孔。 华念平心中愤懑地猜想,这个男人也许是网上疯传秦欣茹获奖后,所有绯闻里的演艺界中某一个男友。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立刻转身离开。 唐叔看华念平跌跌撞撞的下楼,不明白他为何刚上了楼去就下来了,并且神情骤变,突然一副阴沉恍惚的样子? 他紧跟在华念平的身后,一连串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回头告诉秦欣茹,华念平早间来看过她? 然而华念平一句也没有听在脑子里,根本无心与唐叔搭话。 华念平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只想赶快逃离这座让他心烦意乱的深宅大院,并且从此再也不想见到秦欣茹。 第107章 蛇鼠同窝(五) 果断地跨出秦家的深宅大院,甚至早餐也没有吃,华念平带着极其闷烦的心情走进了办公室。 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早得很。 他焦躁地接连抽了好几根香烟,才见到清洁女工前来打扫房间里的卫生。 华念平突然想到了一件近来犹豫不决的事情,在公与私的界限之间摇摆不定。 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毫无顾忌了。 从办公桌的抽屉里,他翻出一沓郝程半个月前呈上来的卷宗,内容是关于游湖影视基地二期项目建设的可行性报告、规划审批、项目预算等,其中还有几份按照秦欣茹所要求,与恩源集团追加的相关协议。 这些追加的协议,内容涉及到恩源集团一旦违约,将承担游湖项目开发失败的全部责任。 华念平之所以一直迟疑未定,是担心自己作为恩源集团现任行政一把手,一旦与秦欣茹感情关系公开,如果由他来亲自签署这些文件,显然有些不合乎情理,所以没有拿定主意。 如今,他既然命中注定与秦欣茹从此再无私人瓜葛,理当义无反顾地履行职责,无需继续回避。 签署完成这几份文件,华念平心里顿感轻松,亲自把卷宗送到了秘书室。 他觉得,似乎是向秦欣茹当面兑现了自己对她的所有承诺,也回报了她以往对自己的关切,以及真假难辨的所有情感。 人董部傅金鹤主任,匆匆过来向华念平报告,说是突然接到电话通知,要他陪同华念平一起,马上出发前往省里,就恩源集团的人事体制改革向京里专程过来的一位副局长,当面汇报工作。 华念平顾不得多想,立即安排与傅金鹤启程。 他很难预料,京里竟然派人到了省城。心中寻思,恩源集团的人事体制改革和人事调整,还不至于牵动到京里高层的神经,一路上甚是忐忑不安。 早晨在秦欣茹卧室所撞见到的场景,虽然依然萦绕在脑海里满是不快,却让他顾不得在心中逗留多想。 省里的主要领导接见了华念平和傅金鹤,把他们介绍给从京里过来,一位姓朱的副局长。 华念平认出这位朱副局长,原来是临离开京城时在所见到过的那位朱处长。 他在京城很早就听人议论,一旦进入了核心的组织部门,升迁之快常常超出本人预期,这位朱处长果然是一年时间不到,就已官至副局之位。 两人客气了一会,朱副局长说,高层正在考虑出台新一轮机构调整意见,并打算同步推进人事管理体制的深化改革。 新华社最新编发的一期《内部参考》,报道了恩源集团正在进行的处级领导人事改革调整方案,引起了一位高层首长的特别关注,所以他这次是奉命前来专题调研。 朱副局长还笑说,当初第一眼看到华念平同志,就已经预见到他会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华念平向朱副局长苦笑了一下,说:“念平辜负了上级领导的期望,深感在恩源集团的各项工作开展不力。至于说到这次人事调整,还刚刚处于启动阶段,成败定论现在言之还为时过早,担心就此向朱副局长汇报,会与实际工作情况‘两张皮’,对上面的首长报告出不实信息。” 朱副局长说:“这不成问题,回头我会向上面有关部门另行请示,再专门派出一个工作小组,会同省里跟踪考查。” 他坚持:“不过这次,我自然不能空手而回,还是请念平同志和傅金鹤主任留下来,用两天时间呆在省里,把你们对人事改革方案的背景、意义、困难、以及最后所取得的重大成果,整理成一个有份量的书面总结报告,也好让我回去向首长交差。” 华念平现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说:“工作才刚刚着手,一些岗位人选正在公示,还有一些岗位需要公开招聘,整体工作只推进到一半,现在就提出总结成绩,恐怕真的不合适。” 朱副局长面露不悦,看了省里的主要领导一眼,不再说话。 主要领导虽然认为华念平的话很有道理,但觉得朱副局长是奉了上面高层首长之命前来调研,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定是难以交差,并且对省里以后的工作也会带来不好印象。 他开动脑筋,很快想到了一个折中方案,说:“我的意见是,实事求是向上面的高层首长报告工作。整理材料时,可以把报告题目定调为《恩源集团领导人事改革方向及实施目标》,这样各方面情况都能照顾到。” 朱副局长说:“我对此没有意见。但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新华社的《内部参考》里,全文收录了《淮上日报》刊登的三篇特约评论员文章,首长对这几篇文章非常感兴趣。我建议把那位叫斯蒙的作者立即叫过来,由他来直接撰写汇报材料。首长说,这位斯蒙同志不改初心,信仰坚定,文笔流畅,舆论导向非常正确。我个人对作者也十分敬仰,很想与他直接见面倾谈。” 他跟着又感叹地补充了一句:“把这样一个思想杰出,政策悟性极强的笔杆子,窝屈在淮上市的那个小地方,实在是大大地浪费人才!” 省里主要领导对华念平说:“马上就把这个叫斯蒙同志叫过来,先留省里的办公室工作,以后再考虑另行重用好了。” 华念平没有说话。 主要领导疑问:“有什么困难么?” 傅金鹤只好代为回答说:“这几篇文章是由华念平同志亲自撰稿。斯蒙,不过是他临时启用的笔名。” 省里主要领导、朱副局长等在场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华念平,有吃惊,也有好奇。 华念平眼见自己被绑架一般地难以推却,只好说:“对首长的汇报材料,如果各位领导信任,我可以试一试!” …… 熊剑东被黄春融找来谈话,原因是他在这次提名为正职森警局长的公示中,有不少来自基层民众的负面声音,所以对他只能保留原有副职不动,把局长的岗位拿出来公开竞聘。 这是华念平临去省城时,对黄春融一再嘱咐,务必消除熊剑东对待落聘的思想包袱。 黄春融对熊剑东说,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希望他能认真反省自己。 熊剑东知道,一旦有望提拔为恩源集团正职的森警局长,在淮上市的警局第一副局长的身份也会扶正,跟着就有问鼎副市长位子的可能。 但这个幸运,如今对他来说,真是无限可及一般地渺茫了! 像是早已心中有数,熊剑东表情淡然地向黄春融说,请他和华念平等恩源集团领导放心,自己一定能够正确看待,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 谈完正题,黄春融看熊剑东踯躅不走,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便主动问他对组织上还有什么请求? 熊剑东说,他女儿已经在医院不治,如今接回到家里,欠了一笔医药费,黄春融副总经理能不能以个人的身份,借些钱给他还账。 第108章 孤注一掷(一) 黄春融曾经听说过,熊剑东家庭十分不幸,他妻子早逝,女儿自小患有血癌,家庭经济十分困难。 他心想,你这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当到现在的份上,也真够窝囊可怜的。 便问熊剑东需要多少钱? 熊剑东说,大约三、四万元。 黄春融满口答应,立刻与熊剑东一起,到银行取了四万元交给了他。 走出银行时,门口的一个保安满脸殷勤,主动问候他们两人,说“黄副总经理好!”“熊副局长好!” 上了车,黄春融问熊剑东:“刚才这个保安是什么人,像是见过面的人,但印象不深。” 熊剑东说:“他就是迫害过娼女小玉,逼她自杀身亡,实名举报过华专员的王正一。前几天刚被法院判处‘刑事逼供罪’一年,缓期两年执行。如今已经把他开除公职。想不到他在银行里谋了个保安差事。” 黄春融立刻心里腾起一团怒火,愤愤不满地说:“王正一是首恶,对他判得太轻!难道就因为受害者曾经是一个不齿的娼女么!” 熊剑东说:“我也认为很不公平。事后曾经向西州分局过问,也与区里的检察院、法院有过交涉,但是他们一致认为,我应该站在司法工作者的角度,从维护大局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所以也就只好默认了。再说……” 黄春融问:“再说什么?” 熊剑东回答:“站在为华专员考虑的角度,市局班子里有人提出,如果王正一真的被法院判的太重,肯定会有打击报复之嫌。” 黄春融顿时表情悻然,向熊剑东生气地批评说:“这是两码事。王正一本身就犯有诬告罪。我认为熊副局长在这个案件的处理上,有严重的失职行为,群众对你有意见,显然可以理解。” 小玉已经无辜惨死一个多月了,凶手王正一居然还能法外逍遥自在。 黄春融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他当天下午,就力请恩源集团的副总经理吴雨晴出面,由她以淮上市政法委副主任的身份,在华州分局召开会议,召集区法院、检院,所有参与过处理小玉自杀案件的直接人员,全部到会汇报。 熊剑东在会上作了检讨。 华州分局副局长方奇立介绍,经过审理证明,被害人小玉自杀后,当事的中队长王正一等几个人,能够迅速将被害人送往医院抢救,并立即向上级报告,可以认定为有自首情节。 同时,参与刑讯逼供的其他人,主动向受害人家属赔偿,达成了“不得反悔,不得滋事”的书面协议。 检院说,公诉认为,王正一虽然身为中队长,并没有指使手下向受害人小玉实施刑讯逼供,为了惩前毖后,所以起诉时只对王正一求刑一年,缓期两年;而对其他人员则处以求刑三年,缓期四年的重判。 审院则说,司法系统每年都会发生多起刑讯逼供的案件,但对参与办案的公务人员,最终审理定罪比例不高,区院能如此处理,目的是维护社会稳定,已经是难得的秉公办案了。 黄春融越听越觉得荒唐,他大拍桌子,失去理性地对所有人当众厉声训斥。 他说,什么是“不得反悔,不得滋事”?什么事惩前毖后,维护社会稳定?你们全是一派胡言;小玉作为一个被社会遗弃的弱者,被那几个所谓的办案人员,利用公权力,惨无人道地进行肉体折磨,实施惨无人道的虐待,天理难容。 吴雨晴少见黄春融如此震怒,当即提议,立刻由市局刑警大队直接负责侦办,将王正一等几个参与对小玉实施刑讯逼供的人,以“故意伤害罪”全部抓捕归案,重新审理定罪。 熊剑东向黄春融、吴雨晴保证,会尽快召开市局会议,研究对王正一等人刑讯逼供的案件梳理,重新侦查举证。 散了会,方奇立等到黄春融、吴雨晴和熊剑东离开,立刻回到办公室与徐孝玄电话联系,简单通报了会议的情况,并紧张地告诉他,市局刑警大队说不定很快就有行动,会连夜再次抓捕王正一等人。 徐孝玄马上把这个意外消息通知了姜登捷、齐富锵。 十几分钟后,姜登捷、齐富锵、徐孝玄三个人,紧急约往姜琳的小酒店里,一起见面商议。 邱彪这段时间的生活,已经暂时安定下来,把姜琳的小酒馆当了他的栖身之处。 卫盛利这两天也从省城过来,打探恩源集团的人事布局情况。 姜琳刚为邱彪和卫盛利备好酒菜,眼见哥哥等几个人神色慌张地陆续赶了过来,于是把大家安排坐在一处。 刚见了面,徐孝玄就急着问姜登捷,有没有向纪监组长邱明清报告过这件突发事情。 姜登捷说,在路上已经用电话汇报过了,同时还紧急通知了王正一,让他连夜逃离淮上市。 齐富锵问姜登捷:“邱组长有什么高见?” 姜登捷说:“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邱组长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吩咐咱们几个人商议以后再说。如果王正一的案子再审,说不定难以避免地牵连甚广。” 姜琳插嘴说:“真是想不到,不光瘸子专员要对你们斩尽杀绝,就连贪色的黄春融也不肯放过大家。” 徐孝玄一下子被提醒,说:“我听方奇立讲过,小玉所吞下的白金项链,是由黄春融送给她的。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与娼女小玉关系暧昧,这样一个领导人事的卑劣作风问题,如果炒到网上,黄春融一定会被上级部门,撤职查办。” 姜登捷面露喜色,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网上如果盛传黄春融依仗职权,在替一个有过私情的娼女,去大搞所谓的伸张正义,名声必然被彻底搞臭。说不定,他不光对王正一这件案子就此罢手,也无心再过问人事调整,可谓一举两得!” 齐富锵立即拍手称快,对邱彪说:“如今只有邱彪兄弟能够出手相救了?” 姜登捷故意看了邱彪一眼,摇了摇头说:“这样无足挂齿的小事,不需要邱彪兄弟费心。” 他又话中有话地补充说:“倘使彪弟一旦出手,必然会有惊天动地之举。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刘长林、沙晨荷处理,他们两人和我同被免职,一起调往地方志办公室挂了起来,都认为是出自黄春融的私心报复。因为他的小姨妹陈虹娟,从电视台被辞退,与这两人有直接关联。” 第109章 孤注一掷(二) 卫盛利一直担心齐富锵在这次人事调整中新的位置安排,问到他的建设部主任一职,会有谁来接任。 齐富锵回答说,建设部主任是关键岗位,不在目前调整的公示范围之内,过几天要进行公开选聘。 徐孝玄说,他已经报名竞聘建设部主任,叮嘱邱彪、董六他们的稽查大队,这阵子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影视基地项目的环境建设保护上,不要再向游湖办事处的老百姓惹事,以免对他竞争建设部主任岗位发生负面影响。 齐富锵问卫盛利,能不能请省里的章尃之领导亲自出面,为妹夫徐孝玄的竞聘打个招呼? 卫盛利说,他十分了解华念平这个家伙的品性。这样做,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并且之前,为了开解徐孝玄涉及到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案子,章尃之已经帮忙到关键的地方,否则徐孝玄必会大祸临头。 徐孝玄狠瞪了姜登捷一眼,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他的牵线,受了那个姓谭的家伙蒙骗,才不小心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姜琳说,只要任由华念平在恩源集团为非作歹,继续霸道,邱彪和你们大家都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姜登捷看了邱彪一眼,接过妹妹姜琳的话头,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只有下狠手除掉华念平,咱们各位弟兄们,才能从困境中挣扎出来。 众人走后,邱彪醉醺醺的上楼休息。 姜琳安排好两个孩子睡觉,钻进了邱彪的被窝。 她想起哥哥刚才话中有话,就对邱彪说:“你手下不是还有很多人么,为什么不找上几个家里没有负担、又肯舍命求财的人,瞅机会把华念平与黄春融悄悄干掉,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爸和我哥都能平安舒心!” 邱彪说:“卫盛利今天出了一个主意,说他可以从铜矿里搞到烈性炸约,要我派人把万水闸大坝给炸掉,到时不仅淹掉整个游湖影视基地项目,还能让淮上市大半个城区都浸泡在水里。这样的重大事故若是会发生,华念平、黄春融注定都会被撤职处理,还说不准被追究了刑事责任,关进监狱里去。” 姜琳闻听吓出了一身冷汗,说:“那会淹死很多人,我这家小酒馆也说不定难保,不能这么做吧。” 邱彪说:“卫盛利答应事成之后支付一笔巨款,到时,我可以带着你和孩子远走高飞。” 姜琳看出,邱彪孤注一掷,似乎已经横下了决心。他能说出来,也就一定能够做到。 哥哥姜登捷说过,邱彪的一切都毁在了华念平的手里。 姜琳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男人,满身血性,让人心生畏惧。 邱彪望着姜琳那张因胆怯而迷茫的脸,不由得欲心大起,性起难耐地把手伸进了她的怀里上下捣鼓。 姜琳很快被邱彪彻底征服,她喘着粗气,开始一件件地退去身上的衣服。 …… 华念平亲自动手撰写,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完成了向高层首长的报告材料。 他想借助恩源集团人事体制改革这个话题,抓住难得的机会,尽可能在报告中向上面的高层反映出,他一直所在意的五个方面社会问题: 一是粗放发展方式带来了严重的生态破坏,环境污染严重,民众空气呼吸、饮水质量日益下降; 二是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突出,仇富、仇官日益表面化; 三是吏治腐化严重,丑相百出,恶劣影响日益扩大; 四是信仰缺失,道德沦丧,社会信任度日益衰减; 五是公众事业颓废,上学难、看病贵、房价高、治安乱,民生问题日益复杂。 这份沉甸甸的报告材料,是华念平作为一个基层领导的心声。他几乎是不计后果,毫无顾忌、淋漓尽致地一吐为快。 省里主要领导读完华念平的报告材料,表情凝重地对着他注视了很久,问:“你这是在向上面提建议,还是在向自己敲警钟?” 华念平坦然一笑,回答主要领导说:“是我从京城派遣到淮上市、恩源集团工作以来,通过耳闻目睹,所建立起来的真实感受!” 省里主要领导不假思索地在报告上签下了“原文呈报”几个字,然后说:“也算我一个吧!” 华念平在省城住了两天时间,他的手机从昨天开始起断电,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姚勇把电话打给傅金鹤,要他转告老板——在恩源集团,有很多人称华念平为大老板——重要消息,囯帧集团的总裁李联三先生,已经抵达了淮上市。 华念平十分心急,辞别了省里主要领导和朱副局长,天不亮就出发了。 他回到淮上市时,正好赶上囯帧集团公司与经济开发区的签约仪式。 姚勇现在临时代理恩源集团的经济开发区主任职务。 华念平的愿望,是想把开发区打造成“一条龙”的招商引资机制,授予诸如警治、司法、工商、税务、劳动等独立的行政服务体系,建立特区式的经济发展“绿色通道”。 他这两天与省里主要领导天天见面,向他游说将恩源集团经济开发区级别提升至副市级,已被答应近期研究解决。 半年来,姚勇组织力量将沙颍路全部打通,在开发区引进了十多家知名企业,实际到位资金几十亿元。华念平喜不胜喜。 他对姚勇唯一的不满意之处,就是姚勇总是用“大老板”几个字称呼自己,这让他很不舒服。 当今的现状,有些部门称谓上级有权势的一把手,通常时髦的尊称是“老板”、“上头”、“大哥”等等,华念平每次听到这样的词语都觉得刺耳,仿佛他现在是恩源集团最大的非法社会头目。 他其实认为,还是“同志”的称呼更亲切一些。 但如今,大多数国人不再因为是抱有共同的志向,而以“同志”之称相待。更有人歪念,只要一说起“同志”,马上就会有被同性之恋的感觉。 合作协议签订完成后,姚勇带领众人参观了经济开发区新建的供电、供水配套设施。 供电公司总经理周韵琳向李联三承诺,一旦生物发电厂建成投运,可以马上并入电网。 华念平得知午宴安排在七度大酒店,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姚勇说,秦欣茹因为要在下午邀请李联三前往游湖参观在建的影视基地建设项目,所以坚持由她负责出面招待午餐。 第110章 孤注一掷(三) 秦欣茹满心欢喜,候在七度大酒店的门口迎接客人。 她今天的穿戴,看上去是从来没有过的讲究,脖子上围着华丽的丝巾,黑色抹围,身着一件玫瑰红的套裙,脚下踩蹬高跟半桶皮靴,脸上甚至还涂抹了眼影和口红,加上璨璨闪光的钻石耳环、项链,整个人显得优雅高贵,风采婉约。 在淮上市,人们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秦欣茹主演的影片在国际上获奖,使她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电影女明星。 华念平在京城生活多年,见过许多前卫时尚的青年女性,虽然个个持有不同特色,但眼前的秦欣茹让他觉得更为超凡去俗,精美绝伦。 他想起林思儿在机场临别时的最后一句话,“让秦欣茹走进你的生活吧!”这个似是在让出爱情的慷慨,不由得让他原本自卑而孤冷的内心,开始后悔竟就顺从了林思儿的嘱托,居然就对秦欣茹产生过一种本不该有的虚妄之情。 秦欣茹兴高采烈地把李联三等众人迎进了酒店包厢。 她走到华念平的身边,偷偷地用脚尖轻踩了他一下,故瞋双目地质问:“昨天打了你好几次电话,为什么都是关机?” 华念平敷衍地向秦欣茹“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秦欣茹换了一副口气,小声说:“明天是中秋节,去家里吃饭吧!” 华念平感觉奇怪地扫视了秦欣茹一眼,推托说:“我很忙,没有那个时间!” 然后便丢下她,转到一边与李联三攀谈。 秦欣茹脸红了一下,不明白在哪里得罪了华念平。 李联三是一位七十来岁的老人,面容清瘦白净,双目炯炯,思路敏捷且能侃侃而谈。 华念平对李联三老人阐述的囯帧“产业报国”企业精神深为佩服,两人相谈甚欢。 得知华念平当年所学是经济专业,李联三当下有好几回劝导华念平说,以他的品质性格和行为方式,显然民营企业的经商更是适合,完全有能力建树属于自己的事业。 李联三说,他有一个观点,就是一流的人才去创业,二流的人才去国企,三流的人才到机关谋职混饭。当下有许多的大学生、研究生,拼命想挤进国企和公务员队伍,这实在是巨大的人力资源浪费。 秦欣茹在一旁开玩笑说,如果华念平决心辞职下海,她和哥哥秦欣军愿意呈上七度置业的第一把交椅。 李联三见她对华念平言语时表情热烈,目光明亮,敏感地意识到秦欣茹非常喜爱这位身体有着缺陷的年轻人。 果然是饭菜上来后,秦欣茹拉起华念平的手,要他坐到主人的位置上去。 但华念平不仅当众谢绝,反而找到离了秦欣茹较远的一个偏位上坐下。 华念平接二连三的冷漠态度,让秦欣茹颇感意外,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 姚勇打了圆场,说这顿饭既然由秦欣茹做东,理当是她陪同客人就座在主位。 李联三从来没有饮酒的嗜好。虽然餐桌上的菜肴很是丰盛,十多个人,竟没有喝完一瓶红酒。 秦欣茹因为之前说好,要在饭后邀请李联三等人前往游湖影视基地参观,加上她这会心情骤然失落,也没有强迫客人尽兴多饮。 席间,秦欣茹不时神态凄凉地拿眼观望华念平,他却总是躲避着她的目光,向身边左右的周韵琳、郝程两人攀谈。 饭后,郝程招呼大家离开酒店,上车前往游湖影视基地。 走出酒店时,秦欣茹抢前几步赶到华念平跟前,关切地问他:“你今天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么?” 华念平面无表情地回答:“承蒙秦总关心,我很好!” 他说完,就向前面的一辆汽车走去。 秦欣茹一把拉住他,说:“念平,你与我同乘一辆车!” 说话之间,司机已经把秦欣茹的玛拉沙蒂座车开到身边。 华念平冷冷地推开秦欣茹,生直地丢了一句“谢谢好意”,径直登上了前面的那辆车,与郝程和姚勇坐在一起。 游湖影视基地经过近五个月的一期工程建设,两岸湿地风景区完工后,正在整修改造后期的徽坊项目。 由于深秋季节细雨绵绵,加之多年残墙断壁险情丛生,秦欣茹要求进入重新评估设计,暂停拆除施工,以防发生意外事故。 即便临时停工,李联三依然对项目建设赞口不绝,当场向秦欣茹表态,囯帧集团愿意出资加入影视基地项目,占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秦欣茹心情转好,欢快地向华念平说,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如果资金充裕,原定三年规划将提前到两年完成。 华念平向秦欣茹表示祝贺,但语气却显得很是矜持。 秦欣茹实在不明白华念平为什么突然间对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她等到郝程说要陪着李联三乘船前去湖中心小岛,登上文峰塔、魁星楼一览风光,就凑到华念平的身边,恳求与他找个僻静的地方,让两个人静静地单处谈一谈。 华念平以为秦欣茹又是在担心项目建设后,恩源集团对职责履行的情况,想自己前几天刚刚签署过一份关于游湖影视基地的保证协议,在这方面有责任打消她作为投资商的顾虑,勉强答应说:“如果秦总执意要说什么,我悉听尊便!” 他们走过湖边上的神君殿,再向前走,有一条标有“禁止游人通行”的小路,华念平毫不迟疑地跨了过去。 秦欣茹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地方,此时正有两双恶毒的眼睛,尾随着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邱彪带着他的手下董六,奉了办事处主任徐孝玄之命,为了所谓维护游湖项目施工环境,已经无奈地在这里转悠了好几天。 徐孝玄这些日子交代给邱彪和董六的工作任务是,由于前段时间连续出现的几场暴雨,使得一部分前清时期的古老建筑大面积出现墙体松动,随时就有崩塌的可能,极具安全隐患,所以要他们两个人在这一带巡视查看,以免有人误入危险境地。 对于徐孝玄来说,他已经在这次人事调整中,报名竞聘建委主任。 前段时间,他因为姜登捷的介绍,与一位姓谭的南方小个子结识,对方请徐孝玄帮忙,要通过他在供电公司上班的堂侄女,搞出一份特高压变电站的规划设计方案。 不想这事情竟是意外惊动了安全局,还上升到了国家机密失窃的高度,不仅害得堂侄女丢了那份在供电公司的工作,徐孝玄也被里里外外调查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得以抽身。 如今,徐孝玄生怕人事调整的关键时期,在他的管理辖区再出现任何意外。 第111章 孤注一掷(四) 华念平与秦欣茹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行走。 秦欣茹抬头,发现已经进入了废旧古建筑里,很想喊住华念平停一停,但看到华念平满脸阴郁,颠着他残疾的一条腿径直前行,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默默地跟着他。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十米,前面是一幢三层高的建筑,脚下尽是废墟,已经无路可行。 华念平这才停了脚步。他像是走得累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秦欣茹站在他的身边,两眼发呆地看着华念平,期望他能开口说上一句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华念平带着挖苦的口气说:“这里很僻静,请秦总有什么想法尽管都讲出来。不过,我请秦总放心,有关游湖影视基地建成后的履约承诺书,我作为恩源集团的负责人,前几天已经正式签署。相信七度公司不会因为游湖项目投资,带来我们会有失信的风险。您尽可高枕无忧?” 秦欣茹叹了口气,显得很是难过: “我不是要和你谈这个。念平,我只是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会突然对我变得如此冷淡无情!知道你今天要来一起吃饭,我快乐的抓狂,特地把自己精心装束成在蒙特利尔领奖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你喜欢,开心,但是你却一点不在意我!” 华念平心思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欣茹。 秦欣茹继续说: “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天终于完结了一件向你难以启口的事情,所以心情特别轻松,特别高兴。唐叔告诉我,你几天前的早晨曾去见我。你看到了,我当时很是疲惫的样子。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所以,我才昨天打了你很多次电话,就是为了想尽早见到你。” 华念平心里很想告诉秦欣茹他的手机这两天断电,但是听到秦欣茹说起“难以齿口”、“很是疲惫”,马上联想到了那天早晨与她躺在一张床上的男人,还有网上那些关于她各种各样的绯闻。 他便忍住不作任何解释,只是带着鄙夷,从鼻子里“哼哼”两声算是回应。 秦欣茹想了一下,眼睛里现出一丝希望,说:“念平,你有忘记么,说是要请伯母过来淮上市见面。我对此一直记挂在心上。你打算安排在什么时间?如果老人家圣体不便,我十分愿意和你一起,直接去你们家前去拜望!” 华念平疑惑地看着秦欣茹,很是不明白她怎么居然还能记得这件事情。 他站起身,狠下心来说:“我认为,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秦欣茹愣住,终于明白华念平对她突然间冷淡疏远,意在感情刹车。 她正要张口向他问个究竟,猛然间听到从华念平头顶上的残壁里,似乎传出一种正在晃动的可怕声响。 秦欣茹抬眼一扫,不容多想,猛地冲前一步,用尽气力把华念平从原地推出了好几米远。 刹那间“轰隆”一声,就见到半堵墙壁从三楼倾塌下来。 只听得秦欣茹惨叫一声,身子迅即被击倒在地。 华念平惊恐地回过头来,正看到楼上有两个身影闪了一下,迅速从滚滚的浮土尘烟中逃去。 再看秦欣茹,她伏倒在地,一大半个身子埋进了砖土,人事不省。 …… 很快,秦欣茹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郝程留在事发现场,命令严密排查在附近出入的可疑人员。 拍片得出诊断结果,秦欣茹腰间肋骨及其以下,包括盆骨、腿骨、脚骨等,多处出现粉碎性断裂,部分神经系统严重挫伤,而且伴有大面积内腔积血,生命危在旦夕。 一位姓马的年轻医师向华念平和院长建议,应该立即从省立医院请来专家,尽早组织手术。 华念平当机立断表示同意。 女护士长填写好《手术报告单》,为难地向院长请示说,如果报告单不经病人家属代表签字,将无法把秦欣茹送进手术室。 华念平毫不犹豫地从女护士长手里要过报告单,果断地在“家属意见”里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护士长还满心惊奇发现,华念平在病人关系一览里,竟注明他是秦欣茹“丈夫”身份。 省立医院的专家连夜请到,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五点。 华念平是o型血,他坚持要求院长和年轻的马医师,在秦欣茹手术期间,自己连续向她两次进行输血。 上午,唐叔陪着秦欣军,在两个狱警的押送下前来探视妹妹。 华念平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孩子般在秦欣军面前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秦欣军已经得知,妹妹是在华念平身遭险情时,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救了他一命。 华念平向秦欣军恳求,等待秦欣茹痊愈后,容许他向她求婚。 秦欣军宽慰华念平说:“妹妹经常对我提起,你在她心中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她能对你舍身相救,可见她是多么的深爱着你!我做哥哥的,很早就期待你们能走到一起。” 华念平很想立刻向秦欣军坦白自己的悔恨,但唐叔和狱警此时都在站在跟前,他只能压抑住痛苦的心情,说:“我真的很对不起欣茹!” 秦欣军很难明白是什么人蓄意加害华念平和妹妹。 他向唐叔发出狠话,如果警方无力破案,就安排以前的弟兄们出手,务必抓获并严惩华念平所看到的那两个凶手。 唐叔说,他刚才在医院的收费处见过市局的熊剑东副局长,他前来交还拖欠的女儿医疗费。 从熊副局长那里得知,已锁定邱彪的手下董六就是嫌犯之一,因为有人看到董六去过事发现场,并证实他过后又仓皇而逃,目前正在组织警力抓捕董六。 另一个凶手有可能是邱彪,他也在现场出现过,而且形迹可疑。 然而,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玄却坚持证言,事发时,邱彪始终和他呆在一起。 秦欣军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会坐视妹妹遭受苦罪,早晚会有一个说法。 华念平一再恳请秦欣军信任警方,千万不要插手过问,免得重新走回社会上那种打打杀杀的路子。 秦欣军问唐叔,熊副局长患有血癌的女儿身体如何? 唐叔说,那孩子虽然前后花费了几十万元,最终还是救治无效,已于两天前不幸身故。 华念平几个月以前探视过熊剑东的女儿一回,想她刚刚十六岁的花季,就生生被病魔夺去年轻的性命,实在令人痛惜。 如今,秦欣茹舍身救他生命,虽然暂时离开生命危险,但看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依然神志不清的样子,华念平无时无刻,不在憎恶自己这几天对秦欣茹曾有过的嫉妒和冷酷。 他默默地祈祷,祈求着秦欣茹从昏迷中尽快醒来。 第112章 铁血英魂(一) 中秋节的这两天,姜琳一直生活在万分恐惧里。 前天深夜,一辆汽车开到她的小酒馆,卫盛利和邱彪卸下好几个沉重的木箱,藏在了一间屋子里。 邱彪口气严厉地吩咐姜琳,千万不要让孩子们靠近,因为这些是矿山用的烈性炸约和引管,稍有碰撞,就能炸飞附近所有的房屋。 卫盛利走后,姜琳苦苦哀求邱彪,他虽然这次未能如愿除掉华念平,以后还会再遇别的时机,千万不要想着对万水闸大坝动手,祸及淮上市的无辜百姓。 然而邱彪已经到了丧心病狂,恶狠狠地对姜琳说,董六已经被警方盯上监控起来,很快就被抓捕归案,怕是董六迟早会把他供出来,因此现在只有孤注一掷,然后带她与孩子们浪迹天涯。 天黑时,邱彪从外面把一个老年乞丐带进了酒楼。 那人摘去假发和胡须,扒去罩在外面的破旧衣服,姜琳立刻惊讶地认出,他是被正在通缉的犯罪逃犯王正一。 邱彪要姜琳准备酒菜。 之前连着两天,邱彪命令姜琳驱走厨师和两名女服务员,临时关门歇业。她此时只好亲自下厨。 姜琳断断续续听出,卫盛利弄来的炸约有半吨多重,足有一千磅炸单的威力。 王正一说,已在下午找到一艘快艇,存放在淮河岸边一个不被人注意的水叉子里。 邱彪与王正一两人密议,事不宜迟,决定就在当天夜里行动炸开万水闸大坝。 邱彪略微吃了几口饭菜,叮嘱姜琳说,要好生款待王正一老哥,他自己要马上出去一趟。 姜琳照顾好两个孩子吃完饭,把他们送上楼安顿好,按照邱彪的吩咐,返回过来陪同王正一慢慢饮酒。 她试探地问王正一:“邱彪真的要与你去炸万水闸?” 王正一把目光在姜琳的身上游来走去,说:“咽不下对瘸子专员这口恶气,还有那个贪女成瘾的黄春融。这两人置邱彪和我王正一于死地,罪恶滔天,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在淮上市和恩施集团继续为非作歹。” 姜琳见王正一对她似乎不怀好意,有些胆怯,站起身来说:“我要看孩子睡了没有,你慢吃吧。” 王正一上前,一把拦挡住了姜琳,对她亵声说:“邱彪要你好好地款待我,怎么能走呢!” 姜琳拼命挣扎,却不敢大声呼叫。 王正一把姜琳按倒在地板上,饿狼一般地撕扯掉她下身的衣物。 姜琳不敌王正一的气力,很快被他淫暴得逞。 两人从地上爬起,姜琳流着眼泪穿上衣服,骂了句王正一:“你这畜生!” 王正一抹了把脸上被姜琳挖出的血痕,毫不在乎地向她狞笑说:“我已是亡命之徒。说不定,你是我今生所上过的最后一个女人!” 一个小时后,邱彪开了辆破旧的汽车回来。 他要姜琳立刻收拾好东西,带着孩子上车,说现在就送她去哥哥姜登捷那里,明天早晨再一起赶往省城。 卫盛利已经安排好他们下步的行程。 事到如今,姜琳知道无法再劝邱彪回头,只好简单收拾起几件衣服,叫上两个孩子上车。 姜登捷已经在居住的楼下等着妹妹一家。 姜琳领着两个孩子,神色恍惚地跟着哥哥上楼。 她满脑子都是王正一的狰狞,还有那些存放在小饭馆里整箱炸约,在心里带着屈辱,又藏着惧怕,坐卧不宁。 终于,她等待两个孩子熟睡后,趁着哥哥和嫂嫂都在卧室,悄悄地下楼,找到了大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 熊剑东在料理完女儿后事这两天来,差不多把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办公室。 正是中秋节放假,但他却不愿意回到家里。 远离尘世的妻子、女儿,把她们的气息留在家中的每一件物体、每一个角落,他睹物思人,心如刀绞一般地撕裂疼痛。 今天晚上,他向警局里主动安排自己带勤值班,伤感地在办公室里整理着多年累积的欠账记录。 妻子和女儿的长期疾病,为他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熊剑东算不上是一个杰出的警官。他海军退伍后分配到水上派出所任副所长,为警二十余年,没有办过什么大案要案,也没有什么靠山,一直缺少晋升的机会。 后来,他与秦欣军在朋友的酒桌相识,为了给女儿治病,前后收下秦欣军分好几次送给他的二十多万元。 投桃报李,他为秦欣军摆平了好几件陈年旧案,使得两人结下深厚的情意。 熊剑东后来凭靠秦欣军的帮忙,靠他在前任市领导汪回忠、刘涵清那里斡旋,从此步步为营,先是任职恩源集团森林警局的副局长,接着顺理成章,被提拔为同一级别的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 当兼任恩源集团副总经理,同时也是淮上市警局一把手的李勤守,畏罪自杀后,刘涵清凭着秦欣军的活动,曾经有过努力把熊剑东扶持为正的打算,但在汪回忠被抓捕没有几天,他认为自身不保,便溜了个无影无踪。据说,是有可能逃亡到了米国。 现在,熊剑东累算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负债,包括秦欣军过去的贿赂送款,以及前几天刚向常务副市黄春融的借款在内,总共已接近四十万元。 熊剑东找出一张纸,密密麻麻,逐笔誊清自己的欠款,想到哪一天或许卖了自己的住房,才能清偿这些债务。 他叹息一声,在纸张的最下端留下几个字的备注:“适时卖房清债!”然后随手把欠款清单塞进了日常记事簿里。 人的一生,不知道哪天就是自己的劫数。 熊剑东想起就在昨天,因为女儿的突然早逝,华念平前来向他表示关心和慰问。 记得华念平曾经对他感叹说,自己虽然不信天命,但到淮上市任职恩源集团以来,冥冥之中分明就有命运的安排。 华念平以自己为例,说他跨界任职,第一天踏进淮上市这块土地,就被王正一押送进了拘留所,收监了好几天,幸亏是熊剑东及时解救。 后来又是那个王正一,一封莫须有的实名举报信,把他弄去专案审查了四五天。 王正一,这个名字本来应该是“王者正大”之意,但对华念平来说,光明的背后是黑暗,清义的后面隐藏着阴险,王正一并不“王正”,却成为了一个邪恶符号的代表名词。 与王正一为伍,自然还有邱彪、姜登捷、齐富锵这一类的社会蛀虫。 然而,华念平要熊剑东相信,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里,有更多像周韵琳、吕峰、钱银旭那样秉性正直,以事业为重的基层领导同志,他们是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 还有严四大伯、林世杰、万玉山、万起运等大批淳朴厚道、善恶分明的百姓,他们是社会进步的民众基础。 华念平要熊剑东珍重过好以后的生活,并为这次人事调整,没能解决他的正职提拔问题,由衷表示遗憾和道歉。 熊剑东向华念平表示,自己如今孑然一人,官做得再大,又能怎样。 况且,他也清楚自己身上有洗不去的污点,所以对第一副局长职务能否晋级扶正,看得很开。 两人惺惺相惜,一直谈了很久。 临别时,华念平与他彼此难舍,两人无意间都把手与对方握得很重,似是饱含了一种不能明说细说,却极其深刻的相互理解和信任。 第113章 铁血英魂(二) 将近夜里十点,值班的刑警大队长向熊剑东汇报,已经把在游湖景区建设工地涉嫌加害华专员、秦欣茹的逃犯董六拘捕。 这位刑警大队长还向熊剑东报告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警讯。 说几分钟前接到110的紧急通报,有一个女人匿名在公用电话报警,今天夜里会有人前往万水闸大坝工地实施爆炸。 熊剑东凝眉沉思,他想到这或许是为了威胁,也或许是恶作剧地捉弄警察。 恐怖袭击,还不至于落到淮上市这个小城市。 但不得不提防的是,当前意图报复社会不公的恶徒多有存在,万水闸大坝的安全,悠关下游游湖影视基地建设和淮上市半个城市,一旦警讯属实,后果不堪设想。 熊敬钊于是不敢犹豫,决定亲自带上几名值班警员,直接前往万水闸大坝掌握情况,以防不测事件发生,同时布置由那位刑警大队长负责,马上对董六连夜展开审讯。 几分钟后,熊剑东带着三名部下,佩带好枪支器械乘车出发。 经过四十多分钟的紧急奔驰,他们在深夜十一点钟抵达了万水闸大坝。 施工人员已经中秋节放假。熊剑东好不容易找到工地的值班负责人,询问这几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工地值班负责人回答,除了发现丢了一艘快艇,其他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他们本以为,快艇是脱断了绳索顺风顺水飘走了,但派人沿河寻找好久,至今还没有下落。 熊剑东顿时警觉起来,急忙询问快艇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值班负责人回答,当天下午就不见了这艘快艇。 熊剑东觉得事情比预想的严重,立刻打电话通知了临淮县局警方,要他们紧急集合几十名特警,就近迅速赶赴万水闸大坝支援。 然后,他命令值班人员叫醒工地上的所有人,对他们进行了严密分工,组成了四个小组: 由两名警官各带上几个人,分守两端禁止任何人进入大坝;另一名警官,由会开快艇的工人配合,在下游水面巡查;熊剑东自己,则单独驾驶一艘快艇,对大闸上游水面进行警视。 一切部署安排妥当,熊剑东迅速跳上一艘快艇,一个人沿着万水闸大坝缓慢行驶,仔细地搜索水面。 他来来回回地反复查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一切正常才略微有所放心。 水面宽阔而寂静,风凉飕飕的,给人一种秋日的寒意。 熊剑东熄灭引擎,对着闪烁的星星一阵遐想。 女儿走了,天上应该会多出一颗星星来吧。 他心里有一种期盼,很想知道片片繁星里,哪一颗会是他的妻子,哪一颗又是他的女儿。 熊剑东这时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蛟龙庙的上空,渐渐腾起了一团云雾,正飘向他与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河湾。 云雾散落之时,似乎清晰地见到正有一条蛟龙,在月光里潜入河水中间。 他感到了吃惊。难道真有转说中的蛟龙,却好让他看到会在今夜里仙灵现身。 据传说在那座蛟龙庙里,贡奉着淮水姣王的神位。在淮上市城里,有一条马路被称为蛟王大街。万水闸大坝这里的附近,也有一个地方叫做蛟龙湾。 不,一定还是自己在看错,或者是大脑里出现了幻影。 今天是八月十六。 月亮既大又圆,但却是冷冰冰的落寞样子,在星空里一点点地向西移走。这让熊剑东紧张的神经渐渐轻松了许多。 他开始在心里一连串地思考几个问题,会有什么人来炸坝?为什么炸坝?炸坝的手段是什么?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突突”的声音。 熊剑东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刻已经到来。 “突突”之声越来越近。 守卫在水闸大坝上的两个警官和几个工人们,一齐心惊地把目光向熊剑东这边的上游水面注视过来。 在距离水闸几百米的地方,一艘快艇出现了。 熊剑东把子弹推上了枪膛,发动引擎迎了上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那艘快艇上,伫立着两个男人的身影,身后堆着高高的物品。 对方好像没有料到会有另一艘快艇迎面出现,速度顿时慢了来。 熊剑东高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把快艇开到岸边接受检查!” 对方快艇上的两个人匆忙耳语了几句,猛然间加快速度向水闸这边冲了过来。 熊剑东紧急之中,向着空中鸣枪示警。 他见对方毫无退缩之意,果断瞄准其中一个男人射击。被击中的男人应声后仰,栽进了快艇里。另一个男人随即跃入水中。 那艘无人驾驶的快艇继续奔驰而来,眼见就要窜过熊剑东的身边冲向万水闸。 千钧一发之际,已容不得熊剑东有片刻的犹豫,当即调整角度,横下铁心,抵挡了过去。 眨眼之间,两艘快艇相撞在一起。 伴随响彻夜空的巨大爆炸声,一大片火光瞬间腾起,映红了整个万水闸大坝。 …… 秦欣茹在手术以后的二十多个小时,才发出几丝痛吟之声,细微地睁开了双眼。 她脑子里留存着的最后记忆,还是几天前的委屈和伤心,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华念平突然间对她产生反感冷漠。 她正于慢慢恢复意识时,耳边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呼唤:“欣茹!” 这熟悉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关切和温馨,让她在心底涌起一股热流,顿时泪如泉涌。 秦欣茹怀疑自己好像身在梦中。 华念平把脸凑到秦欣茹的眼前,压抑住内心的情感,说:“欣茹,你终于醒过来了!” 秦欣茹看到了华念平深邃的眼睛。 她很想动弹一下,但全身毫无气力,两条腿更是没有任何知觉。秦欣茹透过华念平忧郁而深切的目光,开始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她问:“我没有死么?” 华念平感情复杂地把秦欣茹的一只手放在怀前,无比酸楚地说:“欣茹,你会好起来的!” 秦欣茹像是想起了什么,艰难地转过脸,对华念平的全身看了好几眼,问:“你,有受伤吗!” 华念平感动秦欣茹手术之后,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却还情意真切地对他表示关心,不禁泪水夺眶而出。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泣不成声地说:“没有。我很好!” 旁边的一名女护士提醒华念平:“华专员,病人现在需要安静,不能激动。” 华念平听从了女护士的劝告,替秦欣茹拂去脸颊上的泪水,默默地按照护士的吩咐,不断用沾了水的棉签,轻轻地湿润秦欣茹干裂的嘴唇,直到她又昏昏入睡。 第114章 铁血英魂(三) 中秋假期发生在万水闸大坝跟前的爆炸事件,虽然没有造成公众伤亡,但正值二千一〇年国庆日前的敏感时期,前后相距仅有一周左右,立刻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极力重视。 这起有针对性、有预谋的“9.23”大爆炸,被定性为犯罪分子意图报复社会的犯罪袭击。 省厅根据京城的指示,向淮上市派出破案专家,并临时指定一名姓袁的处长亲自带队,负责对爆炸事件进行调查分析。 在现场目睹爆炸经过的两个警官和几名工人,有的说看到快艇上似乎是两名同伙。也有的说,只确切地见到一名歹徒。 破案人员通过现场生物检材,提取到了计时器、触撞针等爆炸残物,但在对遗骸的dna鉴定中,除了熊剑东,只确认了一命爆炸案犯的身份,那就是负罪在逃的王正一。 罪犯所使用的是乳化炸约,通常用于采矿业,具有威力大、易于起爆和抗水性强的特点,如果不是熊剑东用生命拦截,万水闸大坝将被炸开几十米宽,后果不堪设想。 刑侦人员对案件分析后认为,只有找到那天向110报警的女人,才可能摸清王正一的炸约来源,并找到爆炸案的其他参与者。 但报警电话录音显示,女人当时只紧张地说了一句话:“夜里有人想炸掉万水闸,快去阻止!” 所使用的是路边ic卡公用电话。 这女人是淮上市当地口音,因为害怕,嗓音有些失声变调,显然对她无从查起。 袁处长命令提审另一案犯董六。 董六交代,那天下午在游湖影视基地加害华专员、秦欣茹,是逃犯王正一临时起意,强行拉他蓄意实施报复。 至于王正一意图爆炸万水闸大坝,董六对天起誓,他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破案陷入困境。现有的初步结论是: 其一,王正一与其同伙董六,二人在游湖建设工地图谋犯案,涉嫌“故意伤害罪”,嫌犯王正一为主谋。之前的涉嫌怀疑对象邱彪,被确定排除。 其二,王正一涉嫌危害社会“爆炸罪”,嫌犯王正一已在爆炸现场当即身亡。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人涉案。 熊剑东铁血英魂,为保护万水闸大坝英勇牺牲,尸骨无存,化作云烟。人们只在蛟龙湾那里的河面上,搜寻到他飘落在水中的一顶警帽。 华念平因为熊剑东的突然牺牲,显得痛心异常,感慨万分。 他不难推判断,这几天先后所发生的游湖谋杀案、万水闸爆炸案,无一不是把复仇的目标,直接指向了自己。 华念平心里清楚,自从来到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的主要领导以来,历经新华药厂改制、清除黑恶社会势力、停建卓飞文化广场、推行车改、叫停多个楼堂馆所,直至近期大动干戈改革人事制度,其间被伤害利益的人太多。 不由得,他想起了从京城第一次来淮上市时,严四大伯在路上说过的那句话,“百姓们感受不到淮上市有正义的声音”。 华念平心生悲哀,难以理解。 他弄不清楚,是淮上市真的容不下正义的存在?还是自己在哪里做错了,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容不了他华念平的存在? 华念平与分管政法工作的副总经理吴雨晴商议,决定以恩源集团的名义,隆重召开对熊剑东的追悼大会。 他签署了向省里的报告,请求向熊剑东授予“烈士”称号,在全省系统开展学习熊剑东英雄事迹活动。 就在人董部主任傅金鹤向华念平和吴雨晴报告,他将亲自前往省里专题汇报时,褚康健赶过来阻止了傅金鹤的行程。 他把熊剑东的一本记事簿,连同一份欠款清单呈给华念平审阅,说:“在整理熊剑东的办公室时,有关人员发现了他的这些敏感遗物,怕是对我们宣传他的事迹,会产生负面影响。” 华念平惊疑,问褚康健:“出了哪方面的问题?” 褚康健说:“前段时间,在提任熊剑东为正职局长时,公示中群众意见就很大,现在看来的确事出有因。” 傅金鹤浏览一眼那份欠款清单,说:“这从一个侧面恰好表明,熊剑东同志是一个清廉的好警官。前些日子,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找到熊剑东谈话时,他为了还清女儿看病的医药费,还当面向黄副总借了好几万元。我可以证实。” 褚康健说:“问题出在这本记事簿上。熊剑东如实地记录了他和秦欣军之间,以前曾经有过的几次权钱交易。这其中甚至还隐晦的提到,他与至今潜逃在海外的前任总经理刘涵清,也有着某种私人利益上的勾连。” 他把其中的几段内容指给了华念平看。 华念平皱紧眉头,问:“这本记事簿,有多少人翻看过?” 褚康健回答:“负责整理熊剑东遗物的人员,还有淮上市警方的人员,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 吴雨晴问华念平:“对熊剑东追悼会的准备工作,是否也要停下来?” 华念平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取消熊剑东的追悼会,我们何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届时,我将亲自为熊剑东同志致悼词!” 吴雨晴和傅金鹤走后,褚康健留下来向华念平谈起另外一件事。 他说:“网上有关黄春融常务副总经理生活作风的问题,炒作的非常厉害。省里来了通知,会在这两天向集团派来一个工作组,对网上反应的问题进行实地调查。” 华念平料到黄春融早晚有一天,会在男女事情上栽了大跟头,如今果然如此。 他长叹了一口气,表情无奈地说:“邱组长分管纪监工作,这事情要对他进行通报。至于黄副总那边,省里必定要找他单独谈话,请他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吧!” 褚康健见华念平有所烦躁,但还是忍不住地问:“关于熊剑东在记事簿里所写下的那些违纪事实,要不要组织人员做出调查?” 华念平十分不满地看了褚康健一眼,实在难以清楚此人居心何在。 他克制住心里的愤怒,断然说:“大家刚才已经决定,取消为熊剑东申报‘烈士’荣誉。对一个在最后关头,敢为民众利益而牺牲的同志,他的死不仅没有获得上级组织颂扬,甚至得不到任何同情,这样的严厉惩罚,难道还不够么!” 第115章 妒忌之痛(一) 晚间,华念平陪同黄春融来到医院,探视秦欣茹的伤情。 在之前出发去往医院的路上,华念平主动向黄春融询问,他打算如何应对省里来人的调查? 黄春融淡然一笑说,听说意大利有位叫贝卢尼的老龄总理,一生的爱好就是女人,直到七十多岁还能艳遇不断,他虽然居于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岗位,官职副厅级,但如果与“老贝”相比起来,自己的年龄、职务及那点风流韵事,实在不算什么。 华念平不无忧虑地劝告黄春融,他如果持有这样的态度,恐怕会在职业生涯上付出沉重代价。 秦欣茹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护士已经试着为她进食。 她对黄春融肯屈尊前来探望,感到十分高兴,开玩笑地向华念平说:“你倒是不如黄副总经理对女人重情重义,枉我对你还有一番相思!” 她这句话像是演电影时的台词,黄春融听了很是得意。 黄春融眉飞色舞地说:“感念欣茹超美还能为我说句公平的好话。春融当初对你一见倾心,极尽巴结讨好之力,奈何流水不领落花深情,你这超美见树不见林,只把心意放在华专员一个人身上,还为救他甘愿折损玉体,差点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呢!” 秦欣茹向华念平笑说:“这黄副总对我至今痴情不改,听来让人好生感动!” 华念平笑着说:“千万不要上了春融的当,他可是一个情种,对所有的女人都能上心!” 黄春融做出一副半真半假的样子,向秦欣茹说:“对你的追求是永远的,我自始至终都不打算放弃这个缘分!” 秦欣茹笑而不语。 华念平送走黄春融,找到院长和值班的马基元医生,向他们了解秦欣茹的下一步治疗方案。 之前,秦欣茹已经做了两次手术,都有这位马基元医生参与,担任省立医院骨科专家的助手。 院长回答,已经向上海的几家知名大医院发出专家邀请,计划对秦欣茹会诊后,考虑实施第三次手术的可能性。 马医生说,正在关注秦欣茹的肢体神经系统,非常担心她的两腿知觉恢复。 华念平带着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秦欣茹的病房。 此时,正有一个青年男人扑倒在秦欣茹的床前失声痛哭。 华念平认出,这青年正是他那天早晨,在秦欣茹卧室里所撞见一幕中的男人,禁不住立时醋意填心。 他虽是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竭力控制出自己少露声色。 秦欣茹看到华念平返了回来,并没有松开怀抱中的男人,依旧无限爱怜地抚摸着男人的肩膀,流泪不止。 唐叔好像是与青年男人同时过来,默默地守在一边不说话。 后来,秦欣茹向华念平招呼说:“念平,你从来没有正式见过,这是我的弟弟秦欣嘉,他刚从京城回来。” 华念平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表情傻呆地与秦欣嘉握了手。 “愚蠢,愚蠢!” 他难言负疚和悔恨,不住地在心中咒骂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联想到过,秦欣茹还有一个在京城情深患难的亲弟弟。 秦欣茹向唐叔说,心疼欣嘉在此时刚下飞机,吩咐他安排弟弟去吃饭并回家休息。 唐叔和秦欣嘉离开了。 华念平抓过秦欣茹的手,沉重地叹息一声,说:“欣茹,我前些日子对你误会太多。把你害成了这样,全因为我的自私和嫉妒!” 秦欣茹说: “我理解你的感受,很是后悔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我的一切都向你交代清楚。网上关于我的那些绯闻,你一点也不要在意,因为我虽然在演艺圈这行滚打多年,至今守身如玉。只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对你如实坦白。就是我的弟弟秦欣嘉,他不仅吸毒,还发生了多角同性恋。这让我狠揪心,既不敢告诉哥哥,也不愿意对你说出来。” 她继续说: “我十分在意自己出身背景复杂,觉得你这位年轻的专员领导,一贯行为端正、品质出众,很担心因为欣嘉的不良品行,让你看轻我和家人。好在,我从加拿大领奖回来,在京城的十多天里,驱赶了围在欣嘉身边的那几个男人,过后又把他弄回到淮上市的家里,与唐叔一起连着好几个昼夜,守着欣嘉,终于为他戒掉了毒瘾。” 秦欣茹又详细对华念平介绍了弟弟艰难的演艺生涯,遗憾他从未进入过巅峰,甚至还不及自己在圈里一半的影响。 华念平前两年一直待在边疆,对京城汹涌如潮的影视发展事业鲜有耳闻,他既然连秦欣茹曾经出演过哪几个角色都不清楚,何况她这毫无建树的弟弟,当然更是一无所知。 而对于秦欣茹来说,她自知,算是那些少见能够洁身自好的女演员。 明星的娱乐性,就体现在绯闻多少上,而秦欣茹因为极其缺少有看点的绯闻,所以她的娱乐价值就会降低,贬值到如同房地产市场走低时的推销广告,再没有了为人津津乐道的吸引力。如果不是《野花香魂》影片的意外获奖,秦欣茹又怎能被扒出以往并不真实的那些旧闻出来。 接着向下,两个人谈起秦欣茹住进医院这段时间,游湖影视基地建设,能够交给谁来负责的事情。 华念平说,郝程目前正在临时代为管理,但他只可尽到一个辅助的责任,并不能代替秦欣茹的权力。 秦欣茹思索了一下,说,只好把弟弟留下来担当重任。他在京城的所有片约都已经履行结束,正好有空余的时间。 华念平表示赞成。 他说,既然在感觉上认为秦欣嘉很难成就演艺大腕,不如就此培养他成为七度产业新的掌门人。 秦欣茹说,实际情况的确如此,弟弟和她一样都缺少表演天赋。 华念平不以为然,说秦欣茹与她弟弟有所不同,《野花香魂》既然能够在国际上获奖,可见她的表演功力还是值得肯定。 秦欣茹本想接下去再说什么时,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 华念平立刻关切地问,她是否伤口发生疼痛? 秦欣茹羞起脸低声说,她想出便。 华念平知道,秦欣茹第二次手术后,暂时拿去了导管。她此时上身罩着病衫,下身却只能不着内衣,覆盖在被子之中。 他于是找出女用的病人便盆,迟疑着问:“我,可以帮你么?” 秦欣茹面色绯红,向华念平点头应允,然后便羞涩地闭上眼睛。 她不敢正视华念平掀开被子,看到她赤坦着身体下位时,会有怎样的眼神和心情。 第116章 妒忌之痛(二) 省纪监委的副秘书长陶海亮奉命带队,前来恩源集团调查有关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道德败坏,与一名死去的娼女小玉藏有私情,并与多名女子保持长期暧昧关系的网上爆料。 华念平与陶海亮单独见面交谈时,直接向他摊牌说:“我与你是多年的朋友。老实讲,不打算在你面前评价黄春融同志的私人生活。对省纪监的调查工作,我不干涉,不发表意见!” 陶海亮对华念平轻捶一拳,笑着说:“你就差讲不赞成,不支持了!我看你内心里,分明是在有意袒护黄副总经理。” 华念平说:“袒护说不上,但至少不希望把动静搞得太大!” 陶海亮说:“你与我妻子洪芳到底是同出一个师门。她昨天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夜,责备我不该摊上这档子事,命我千万不得向你发难。唉!我怕惯了内人,现在真的很难做!” 华念平故作同情地冲陶海亮摇摇头,说:“洪芳师姐口齿伶俐,你不是她的对手,只怪老兄自己择妻不慎!” 陶海亮收住玩笑,说:“黄春融风流倜傥,我与你一起和他接触过几回,印象还算可以。念平老弟,求你在这件事上,倒是要真的给我拿个主意。” 华念平想了一下,说:“纵欲贪官是当前社会的毒瘤,必须加以肃清。就黄春融同志来说,他的确存在感情乱投、生活放纵的问题。但我认为,他尚没有失去作为一个领导人事应有的清廉本色,并且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把组织和群众的利益摆在第一位。” 陶海亮说:“我最为痛恨生活腐化堕落,不忠于家庭和感情的那些人。但是现在看来,你很欣赏这位黄副总经理,我们两个人的观点背道而驰。” 华念平说: “省纪监对黄春融同志在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调查属实显然没有问题。现在,我对你有两个期望,一是黄春融受我委托,正在全权处置恩源集团这次人事体制改革和人事调整,目前已接近尾声,希望调查组不要影响他这方面的工作;二是期望省纪监委从宽考量,能否只限于在组织纪律或者行政处罚上,给黄春融同志一个必须有的惩戒。” 陶海亮问:“处以内部警告,或者行政记过,是这样么?” 华念平点点头,说:“你有调查后的处置建议权。我希望关于黄春融问题的最终处理结果,最好就是这个样子!” 谈完黄春融的网络举报案子,陶海亮又突然向华念平打听,问他与邱明清的工作,以及私人关系相处如何,怎么看待这个人? 华念平虽然颇感意外,还是对陶海亮据实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说因为和邱明清在工作中经常有不同看法,所以发生矛盾多于相互配合。 至于私人关系,虽然在自己看来并不存在利害冲突,但相处并不十分融洽。 问陶海亮,为什么会突然向他提起邱明清? 陶海亮回答,只是随便问问。 几天前,省里的赵旉之领导安排过一场饭局,餐桌上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她自称叫邱香娅,说是恩源集团纪检组长邱明清的大女儿,目前正在上海福克登公司任职营销总监。 邱香娅说,她还有个妹妹叫邱香妮,正在恩源学院音乐系里就读。下一步,自己有计划要回到家乡发展,所以恳请章尃之和陶海亮等一关领导,提供大力支持和帮助。 对于这些,陶海亮觉得只是不便向华念平说起而已。 在熊剑东牺牲后的第五天,恩源集团为他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 分管政法工作的副总经理吴雨晴,原本部署追悼会尽量缩小规模,只是象征性地安排一部分内部干警参加,但市府办公室、警局,包括报社等不断接到民从的呼吁,要求允许各行各业派出代表参加追悼会。 华念平闻知,感动广大百姓的正义和良知,立刻热血沸腾。他深知民意不可违,当即指示吴雨晴提升追悼会的规格,场址从警局会议室迁移至可以容纳近好几百人的恩源集团会议礼堂。 群宣部主任于飞征得华念平的同意,与市里的电视台联系,全程直播追悼会现场。 追悼大厅肃穆正严,高挂着熊剑东的遗像,鲜花丛中摆放着他生前戴过的警帽。 这顶警帽是熊剑东牺牲后,在爆炸现场搜索到他的唯一遗物,周圈的帽檐虽然烧焦变形,但国徽依然光正坚硬、鲜亮升辉。 参加追悼会的既有淮上市里的领导、干警,也有周韵琳、吕峰、侯意映等各界的代表,还有普通的工人、农民,甚至包括无业的市民。 在会议礼堂的外面,还聚集着自发前来的多名百姓。 华念平的悼词没有使用书面文稿。 他用沉重的口气说: “感谢前来参加熊剑东同志追悼大会的所有人。熊剑东同志,他没有留下遗体让我们去告别,也没有留下任何家人,让我们去问候安慰。他唯一留下来的,是记载了他二十多年生活、工作的一本记事簿,还有多年来为妻子,为女儿看病积攒下来的几十万元欠债清单。如果说还有,就是大家现在都能看到,这顶血染的警帽。” 华念平说到这里时,没有能忍住哽咽。 “我必须告诉大家,今天在这里悼念熊剑东同志,并非把他看成一个品格多么高尚、完美的英雄。他在工作上存在不足,有很多自私者身上所共有的缺陷。或许甚至可以说,熊剑东同志在执法中没有做到一尘不染,不是我们愿望中一位理想的好警官。但熊剑东同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选择了正义、选择了牺牲,所以从这一点说,我认为熊剑东同志,已经履行他作为一个人民警员所能担当的崇高责任。” 他不由得发出感叹: “很多时候,我们会遇见不公需要伸张,遇见弱者需要帮助,遇见暴行需要出手。每当面临这种考验时候,多数人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付出行动,而是选择了退缩或者躲开。但熊剑东同志是我们的榜样,他在歹徒对万水闸实施爆炸那紧张的一刻,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牺牲自己,以此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我希望熊剑东同志的牺牲,能唤醒我们已经麻木的神经,点燃我们对善良、对正义的信念,找回已经丢失的道德品质,捍卫人类的尊严。” 第117章 妒忌之痛(三) 华念平环顾着追悼会上静默的的人群,停顿了一下,想努力恢复一下自己的平静。 但是这静穆的氛围,怎能不令他心绪悲伤。 于是,华念平不由想到了因为他而惨死的小玉,还有深受重伤的秦欣茹,一时百感交集,泪眼朦胧: “因为熊剑东同志的突然牺牲,我想起一个多月前,还有另外一位惨遭欺凌而死的姑娘。我作为恩源集团现任主要领导之一,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看到,我是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 他话带内疚地继续说: “与熊剑东同志和那位姑娘相比,我不如他们刚强,不如他们勇敢。到淮上市任职之前,我在这里没有一个熟人、朋友、亲戚,更没有任何的对手、仇人。但是为了职责所在,为了大多数民众的利益,我在工作中得罪了一些人,出现了很多指责、反对的声音。” 他在语气中虽然带着些自责的意思,却显得没有后悔: “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播种仇恨,宣扬报复。用报复制服仇恨,仇恨只会越来越深。我是一个读书人,一贯反对掠夺权力的恶斗。当今是法治社会,但我的骨子里却崇尚礼制治国。” 最后,华念平由衷感叹说: “根据组织的安排,我在恩源集团的任职期限,只剩余两个多月的时间。淮上市历史悠久,这里曾经是历史名人范仲淹、苏东坡、欧阳修为官的地方,涌现过著名的将领刘福通、刘琦,也是解放战争淮海战役的摇篮之地。” 他以自信和充满期望,结束了自己的悼辞: “淮上市的未来,掌握在淮上市民众的手里。我虽然只是这里的匆匆路客,个人能力微不足道,但为了倡导公平和正义,我别无选择,只能与广大的民众一道,在逆境中突围。熊剑东同志远去了!他是一位值得我们永远敬重和怀念的人!” 姜琳陪在邱彪的身边,一同收看追悼会现场电视转播。 她见邱彪脸色阴沉,两眼死盯着屏幕上的华念平,不知道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男人,此时又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伎俩。 邱彪那天跳下快艇,没有等他游到岸边,爆炸就在身后发生了。他被巨浪向前推出好几十米远。当夜回到小酒馆,他就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姜琳带着孩子回到小酒馆时,邱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扑上去掐住姜琳的脖子,恨不得把这个坏了大事的告密女人,扯成碎片。 几天来,姜琳细心地照看着邱彪,意图弥补对他的背叛。 现在,华念平电视上的讲话,无时无刻不在震撼着姜琳,让她觉得,匆忙之间拨打的那个报警电话,非常及时、必要。 姜琳懂得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但是她不想因为对华念平一个人的仇恨,加害淮上市的众多乡亲们。 她有一双年幼的儿女,不原意孩子生活在母亲的罪恶之中。 姜琳还觉得,她虽然愧对了邱彪,但自己或多或少帮他赎轻了罪过。 邱明清曾来到小酒馆看望过儿子一次,当着姜琳的面甩给了邱彪好几打钞票,并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收住手,姑且忍忍!你的姐姐,她不久就要会回到淮上市来了!” 邱彪似是从父亲眼光里,看到了对大女儿寄予的一种期望。 作为恩源集团的领导班子成员之一,邱明清这天也全程参加了熊剑东的追悼会。 华念平的即席离稿讲话,或多或少在邱明清的身上产生了一种心灵震撼。 以邱明清多年为官的历练,他现在才幡然清醒,清楚到华念平自从到了淮上市的地界,从七里塘污染事故后在百姓跟前的那一跪开始,就开始抛出一张张有效的悲情牌,完全是“乞丐式”的打法,所以总能依靠百姓们的背书,步步为营。 华念平真的是心系民众,还是沽名钓誉?邱明清已经看不明白。 但是不容怀疑,他毕竟跌入过自己挖坑的陷阱里,然后又很快爬了出来,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熊剑东不过是因为华念平,一个典型的牺牲品而已。 …… 这些日子以来,秦欣茹的病房成了华念平在淮上市的新家。他在泉河干休所的寓室,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黄春融等几个住在那里的恩源集团领导,在玩“掼蛋”遇到人手三缺一时,便过后向华念平开玩笑说,他既然在医院已经和秦欣茹“同居”,怕是大家很快就有喜酒可以喝了! 时间到了国庆长假。 华念平对秦欣茹说,他难得有此空闲,想用热水给她擦身、洗头,保持皮肤清洁干燥,免得生出褥疮。 她红着脸,顺从华念平掀开被子,为她解去仅有的上衣,露出光赤、靓感的胴身。 秦欣茹皮肤雪白,柔滑如缎。 华念平看得发呆,心里一阵燥热,忍不住说:“你真美!” 秦欣茹低垂着眼睛,说:“谢谢你能在意和欣赏我!” 窗外艳阳高照,秋光伊人。 华念平为秦欣茹擦好身子,洗净头发,找到马基元医生询问,能否把病人放进小推车,送她到室外活动一时。 马医生表示同意,亲自指导护士帮忙把秦欣茹放进轮椅。 他因为担心华念平身体不便,一个人难以照顾好秦欣茹,还殷勤地主动陪伴在他们两人的身边。 华念平最近有一个奇怪的直觉,就是发现这位马基元医生对待秦欣茹,无论是之前的手术,还是后来的例行治疗,原本不过是一种很本分的恪尽职责。 但是国庆长假来临之后,马基元去了省城几天,回来时红光满面,并且突然对秦欣茹倍加关切起来。 华念平通过与马基元的交谈,得知这位医生是昆明人,毕业于华国医科大学,已经在淮上市行医七八年,虽然三十出头了,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医院邀请的上海专家,在“十.一”国庆后的第二天为秦欣茹做了会诊。 华念平本指望专家会诊后能够立即为秦欣茹实施第三次手术,但马基元医生却告诉他一个无法相信的事实,秦欣茹下肢神经截瘫,已无需再动手术,她怕是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 犹如五雷轰头,华念平立即想到再找院长求证秦欣茹是否真的无治,但有人告诉他,院长已经外出进修学习,怕是好几个月,过年之前才能回来。 华念平在院长办公室抽了很多烟,又愣坐了很久,才默默无言地离开。 他一回到病房,秦欣茹就急切地询问专家会诊的结果,华念平强作欢笑地说,庆幸她不需要再受第三次手术的苦罪,只待慢慢恢复身体。 秦欣茹见华念平神情恍惚,说完后就立即把脸转向一边,当下立刻心里明白,他并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晚饭时,华念平向秦欣茹喂了几勺稀粥,她便说吃不下了。 他自己更是饭菜难咽,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夜里,秦欣茹看到华念平躺在对面的床上,一时似是悲伤难支,唉声叹气地难以入睡,一时又起身离开病房,返回时满身带着浓重的烟味。 以她的敏感,很快就联想到一个十分惧怕的担忧,华念平从马医生那里打听到,她已无需进行第三次手术便可静养恢复,这显然与院长前段时间的说法显然并不一致。 院长曾经是哥哥秦欣军入狱前经常来往的朋友,主动地告诉过秦欣茹,这次邀请上海的专家过来,是以针对她的神经系统进行会诊为主,也好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秦欣茹当时从院长那里得到的情况是,她经过一段几个月时间的恢复观察,应考虑接受一次对下肢神经的手术。 第118章 夺情高手(一) 国庆放假期间的后几日,一连几天轮到华念平值班。 他中午回到医院,见马基元医生代他推着秦欣茹在住院部的楼下散心。 华念平走过去时,见秦欣茹两眼红肿,表情滞呆,不禁疑心马医生是不是向秦欣茹透漏了什么。 过后,华念平向马医生探问,知道马医生果然已把实情讲给秦欣茹。 他当下勃然变色。 但马基元医生似是早有心理准备,坦然解释之所以要这样做,是正在考虑为秦欣茹量身打造一个康复计划,让她做好长期配合的心理准备。 华念平虽然对马基元医生的自作主张满心不快,所谓量身打造的康复计划只是将信将疑,但一时却也没有往别处多想。 但华念平还是打定了一个主意,为了不至于影响秦欣茹的情绪,令她深受刺激,决计今后的日子里,暂时不再与她提及,或讨论进行第三次手术的事情。 国庆长假后的十一月份,省经济贸易委员会将会组织一批领导人事赴往欧洲考察,直接点名华念平参加。 华念平见秦欣茹连着几日心神不宁,她忽而两眼茫然,对着华念平久视不语,忽而又目光坚毅,向着华念平毫无缘由地莞尔一笑。 他探听到此次欧洲行程至少需要好几个星期,很久后才能回到国内,难免在心里很是牵挂不下秦欣茹,决定向省经贸委推辞。 秦欣茹闻之华念平因为她而放弃出国,坚决不容他受自己拖累。 她向华念平说,他尽可以安心离开,在病房里每天都有护士对她照看,弟弟也会抽出时间前来陪伴,再就是那位马基元医生,更是对她格外关心。 华念平拗执不过秦欣茹,只好遵着她的意见去做。 一直到了天气渐渐冷下来,眼见已是十二月初的日子,华念平终于回国,并在一个星期六的中午过后,心急火燎地赶回到淮上市。 秦欣茹已经用过午饭,在医院里的草坪地上,于温暖的阳光里躺坐轮椅小憩。 华念平没有惊动秦欣茹,他悄悄拿起她身边的一叠手写文稿来读。 原来,秦欣茹正在构思一部叫做《玫瑰之约》的电视连续剧。 华念平看到,她所创意设计的男一号主角,身世和背景与他十分相像,并且在身体上也有下肢缺陷。 马基元医生过来,见到华念平的突然出现,表现得似乎有些紧张错乱,眼神带着怯意向华念平说,想在明天上午能和华专员深谈。 华念平送给马基元医生一把从国外带回的电动剃须刀,以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秦欣茹的细心关照。 华念平带给秦欣茹的出国礼物,是意大利产的女用挎包。 秦欣茹面上欣喜,似是对华念平送给她的名牌挎包非常满意,但内心却满是苦楚地在想:难道,我今后还能背得上么? 夜晚,他们临上床休息时,华念平说,已经读了她的《玫瑰之约》创作大纲,如果以他作为原型塑造角色,不知道商业价值是在哪里? 秦欣茹回答说,复杂而凄美的感情生活,是她想到的卖点。 华念平想了想,又对秦欣茹说,他感觉马医生今天有些怪异,不知道他明天要与自己谈些什么? 秦欣茹没有回答华念平,只是表情复杂地一个劲向他出神凝望,似乎是心中塞了一股焦躁不安。 华念平被秦欣茹看得神慌意乱,不禁心里疑窦顿生,感觉到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在马医生身上像是有了哪种不对劲,以至于影响到秦欣茹变得情绪惑乱。 后来,秦欣茹突然向华念平提到,想要今夜与他相抱而眠。 华念平依着秦欣茹,躺到了她的病床上。 秦欣茹向华念平讲到一个问题:“记得你说过,在和妻子离婚时,曾经向思儿姐姐借过三十万元。这笔钱,我很早就打算要替你偿还。可以么?” 华念平说:“咱们还没有组织起家庭,所以在经济上,我暂时还不能使用你的钱。” 秦欣茹又问:“自从咱们在淮上市机场送走思儿姐,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你应该有与她联系的电话,可以告诉我么?我想方便时,能与她好好聊聊!” 华念平摇头,说:“我没有她在米国的电话,也从来就没有联系过。” 他猜想到,秦欣茹并不死心,是在打算与身在米国三籓的林思儿直接商量还钱的事。 秦欣茹似乎不愿意相信,追问:“真的?” 华念平解释说:“是真的!前段时间在省城见到我的同学洪芳,她也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因为这几个月以来,她也和林思儿已经失去联系。” 秦欣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把华念平搂得很紧。她问:“念平,回答我一个问题。爱一个人,是否就应当和他共同生活在一起?” 华念平以为秦欣茹还是在担心她和林思儿之间的感情,回答说:“有时候,相爱并不一定必须拥有!” 秦欣茹满含热泪,深情地向华念平接吻。 华念平感到秦欣茹全身发烫,见她说不上来的迷茫目光中,似乎在努力保持平静,便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嘱她安睡,不要多想! 黎明,华念平睁开双眼时,见秦欣茹比他先睡了醒,正神情专注地盯住他的脸深思。 夜间时,秦欣茹有好几次从梦中醒来,要么紧搂着华念平,好像怕他突然从身边丢失;要么满腹心事,精神恍惚不宁。 她十分难过自己下体受了创伤,两人彻夜入睡在一起,却不能把身子奉交给华念平,让他享受做男人的兴奋快乐。 华念平理解秦欣茹的心思,感动地劝慰她说,他们终有一天会获得那种共同想要的幸福。 秦欣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凄楚,因为对她而言,正常的生理机能已经遥不可及。 因为那位马医生已经很明确地告诉秦欣茹,她今后不可能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华念平关切地问秦欣茹:“你一夜没有睡好,总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我,是因为我躺在你的身边,妨碍了你的休息么?” 秦欣茹刻意掩饰自己似地说:“长久的看你,是想要终生不忘你的脸,永远铭记在心!” 华念平笑了一下,问说:“欣茹,难道今生我们还能分开么?你究竟都在胡乱想些什么呀!” 第119章 夺情高手(二) 难道今生我们还能分开么? 华念平这看似一句简单而又不经意的问话,让秦欣茹感受到对她一辈子的深情与承诺,几乎令她泪奔。 她目光中浮过一丝敢动而又悲伤的神色,随即又被坚毅的表情所遮盖。 于是她没有回答华念平,只把身子与华念平紧贴在一起,双臂紧紧地搂抱着他,把舌尖探进华念平的口里,不住地对他忘情亲吻。 华念平抚摸着秦欣茹柔软的躯体,心中感慨万分。 她脂如凝膏,风情万种,但却由于自己偏狭的固执、嫉妒,令她意外身受重伤,今后将在轮椅上度过生活。 他向秦欣茹发誓说,今生一定倍加珍惜地守护她,不让她有半点委屈。 秦欣茹感激地说,她只需拥有华念平今天的一夜深情,还有接连上百次的热吻,就已经足够了。 清晨,秦欣茹乖巧地顺从华念平为她洗漱、梳头,把身子擦洗得干干净净。她出奇的胃口大开,食用了两个肉包和一个茶蛋,喝下去一大杯牛奶。 华念平说,这是秦欣茹住院以来,见她用饭时最听话的一次。 秦欣茹听华念平说要去见马基元医生,便带着无限眷恋的目光,张开双臂要华念平再拥抱和亲吻她一回。 华念平说,他不会和那位马基元医生谈得太久,很快就会回来陪她。 秦欣茹抱紧华念平,在他的身前依偎了很长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马基元医生已经为华念平沏好了茶水,像是早就等待着华念平的到来。 华念平担心地问:“马医生打算和我谈些什么,是秦欣茹的伤病,又有了新的情况么?” 马医生心虚地看着华念平,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昨天,我不想华专员刚出国回来就心情不愉快,所以才选择今天向你报告秦欣茹和我,两个人的共同决定。” 华念平吃惊,不解地问:“什么决定?” 马医生迟疑了片刻,终于说:“我和秦欣茹已经考虑好,过几天将去教堂举办婚礼,并请你出席仪式!” 华念平感觉像是耳朵出了问题,急切地问:“请你再讲一遍,是和谁去教堂举办婚礼?” 马医生再次认真地说:“如果华专员不反对,我和秦欣茹,两个人决定按照耶稣教徒的习俗,近期在教堂举行结婚仪式!” 华念平愣愣地盯住马医生看了很久,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神志清醒,不像是在胡言乱语,更不像是在逗乐。 他的心不住地发颤,没有料到自己出国仅有几周时间,秦欣茹居然会和马医生协定婚约。 猛然间,他不由得想起了秦欣茹昨晚说起的“爱一个人,是否必须和他共同生活”那句话,联想到她刚才又讲,只需满足与他一夜深情,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秦欣茹意有所指,早有心理考虑,而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马基元医生最后说:“请华专员不要误以为是秦欣茹欺骗了你的感情。你应该明白,她之所以接纳我,并非单单因为我是一名骨科医生,能够照顾好她的身体,更为主要的是,她不想一生拖累于你!” 华念平既生气,又难过,痛心自己所信任的马基元医生竟是一个夺爱高手。 他回到秦欣茹的病房,上前紧紧地楼抱住她,说:“欣茹,你太糊涂了,我不能同意你嫁给这个马医生。” 秦欣茹挣开华念平,说:“一个残疾男人,这辈子照顾另外一个残疾女人,你不觉得很滑稽么!无论对你对我,这都是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 华念平坚决地说:“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你因为我而受伤不癒,我亏欠你太多。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信任,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求婚!再说,我这次从国外回来的路上还有一个考虑,就是把恩源集团的事情抓紧处理一下,然后打算带你回到京城去医治。” 秦欣茹摇摇头,说:“念平,我明确地回答,拒绝你的求婚。不要忘记你说过的,爱他,并不一定要得到他。爱你却难以拥有你,我今生没有办法从你身上获得幸福!” 然后她又说:“至于转院到京城去,或者其他什么大医院,我之前也有过念想。但是基元,他不止一次讲到过,我只适合静养恢复,如果旅途劳顿,反而会加重伤害身体!” 秦欣茹居然把马医生直呼为“基元”,这让华念平听来十分刺耳。 他于是拉住秦欣茹的手,百感交集地说:“欣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错过一时,不能错过一世。你尽可以骂我、恨我,我却不能容许你和我分手!” 秦欣茹忍住眼泪,说:“没有过牵手,谈何要分手。爱,有时候不能单凭感觉,只能是一种选择。当我身体健全时,集相貌、荣耀、财富于一身,我那时觉得自己是光,但你没有接受我;现在你是光,我在黑暗里,所以我不可以接受你。” 马基元医生走了过来。 秦欣茹拉过华念平的手,让他和马基元医生握在一起,说:“念平,我看好并信任基元,他正直善良,有和你一样的宽阔襟怀。把我的未来托付给他,你应该为我们两个人祝福!” 马基元恳求说:“华专员,放心地把欣茹交给我吧!我能承担和帮助她,做你所不能的很多事情。相信华专员并不希望欣茹,一辈子生活在困苦里!” 华念平痛心疾首,泪流满面,懂得秦欣茹心意已坚,他无法再挽回这一切。 但是毕竟让华念平放心不下的是,秦欣茹看人的眼光难道真的就很准么? 他自己,本以为是个谦谦君子,还不照旧是存私纳诟,因为偏狭和嫉妒,才害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自己难道不就是秦欣茹看错人的眼前例证么? 而这位马基元医生,仅仅就利用了自己出国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和言语,居然就能夺他所爱,轻易打动了秦欣茹? 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计? 真的就能如他所说,可以照顾秦欣茹一辈子,具备条件和能力帮助她恢复健康么? 然而现在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秦欣茹已成为华念平继林思儿、吴宁芳之后,从华念平的感情生活里,离他远去的第三个女人。 第120章 夺情高手(三) 进入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华念平在教堂推着轮椅,代表秦欣茹的家人,把她交给了马基元医生。 之前,身在监狱服刑的秦欣军,通过唐叔向妹妹秦欣茹喊话,强烈反对她嫁给这个他从不认识、也根本不了解的马基元。 黄春融也被华念平请来,屡次劝解秦欣茹改变主意,不要一时冲动,铸成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大错。 但秦欣茹还是坚持对马基元的信任,认为两人感情有待以后慢慢培养,并决定尽快完成自己的婚事,就有华念平亲自把她送进婚典现场。 弟弟秦欣嘉已经被秦欣茹很容易就能说服,表示尊重姐姐的个人选择。 按照西教的仪式,教堂婚礼由牧师主持。 秦欣茹看华念平脸色苍白,感觉到他与她握手的时候,不住地在发抖,并且手冷如同冻冰。 她一霎时犹豫到,是不是自己选择了错误。 然而只在转念之间,就又坚定了决心,因为记得马基元说得清楚,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今生连做个母亲的资格都已经丧失了。 婚礼之后没过几天,马基元就向医院辞了职,打算带秦欣茹前往云南腾冲疗养。 他对华念平说,腾冲终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到处遍布的地热温泉,含有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对秦欣茹身体里的神经系统会有很大疗效。 华念平在火车站与秦欣茹、马基元话别。 秦欣茹向华念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念平,请一定记住,你对我没有任何亏欠的地方!” …… 省里正式下达对黄春融的处理决定,撤销了他的一切职务,并革除公职。至于对黄春融的处理原因,文件里使用了罕见的“德不配位”四个字。 同时,还宣布了恩源集团新一届领导班子的调整结果: 华念平升职为集团董事长、工委书记; 陶海亮调任恩源集团临时总经理,邱明清被调往省政协担任机关部门负责人; 提任褚康建任为常务总经理,郝程为纪监组长。 华念平的恩源集团专员,就此打上了句号。 黄春融被撤了职后第三天,陈虹丽来到淮上市,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 华念平心情沉重地向黄春融说,为自己未能保护好他深感自责。 黄春融反倒笑着对华念平说,这是他咎由自取,不过也正好顺了自己的心意,因为今后再与各类女人交往,可以敞开心怀,完全放开手脚。 陈虹丽告诉华念平,陈虹娟在日国东京获得了好几个秋季服装设计的世界比赛大奖,问他近期是否经常和妹妹联系。 华念平回答,因为近来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只简短的和陈虹娟通过几次电话。 京城的焦总裁向华念平打来电话,祝贺他荣任恩源集团董事长一职。 焦总裁还告诉华念平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从内部渠道打听到,他们的这个总部机关,已经定型要在新一轮机构改革中被撤并,焦总裁本人会在年底调进人一个专业委员会,怕是要在那里等待六十五岁退休。 至于华念平,焦总裁恭喜他的人事关系已经转往省里,不必再同总部机关里的其他人一样,从现在起就得开始跑关系,为机构撤销后的工作安排找出路。 放下电话,华念平呆了半晌,明白焦总裁兜了一圈,其实就是为了明确告诉他,京城已无指望再回。 近来,华念平的抽烟开始明显减少,但却养成了另外一个毛病,他没事的时候,常常无聊地一根接一根擦燃火柴棍,对着跳动的小火苗入神。 圣诞节的那天,黄春融向华念平辞行,身后跟着人称板娘的杨玉环。他因为不再是恩源集团的领导,已从泉河干休所搬出,与他的“贵妃娘娘”公开姘居。 华念平问黄春融今后何以谋生? 黄春融说:“无官一身轻,父亲早就期望我放弃做官,为他打理生意。不过,我对珠宝不感兴趣,先回到南方以后再说。” 板娘显得比黄春融更为兴奋,向华念平说:“华专员如果有时间,去南方找我们玩呀!” 华念平狐疑地看了黄春融一眼,黄春融说:“板娘已有身孕,我已经快四十岁,也该有个孩子!” 华念平陪着黄春融、板娘,一同去往游湖边上小玉的墓地祭拜。 秦欣嘉和唐叔听说华念平和黄春融前来,在游湖影视基地新落成的会馆,招待他们三个人吃午饭,为黄春融饯行。 秦欣嘉问华念平,新任的陶海亮总经理会在何时到任,华念平回答大概就在这两天。 黄春融说,按着日子推算下来,华念平恰好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间来到恩源集团,当时是熊剑东从牢狱之灾把他解救出来。 如今事过境迁,想不到他自己在这顿午饭之后,就此永远一别工作了十几年的淮上市,踏入故乡的返程。 华念平思绪万千地说,未曾料到自己当初来到恩源集团上任代理专员,原计划不过一年期限,谁曾想如今就地转任董事长职务,真的是人在囧途,身不由己。 黄春融忆起华念平主政恩源集团一年来,各项经济政策明朗就绪,没有增加财政黑洞,游湖影视基地建设、秸秆生物发电和废旧橡胶轮胎等多个项目有条不紊,乡村道路和饮水管道建设民生工程刚有端倪,人事体制改革和人事调整基本就绪,遗憾需要等上好几年,淮上市民众才能享受到实实在在的改革和发展成果。 华念平欣慰地对黄春融说,虽然两人别无选择,都不再担任恩源集团的行政领导,但功成未必一定要体现在他们的任期以内,所幸在职时尚能尽力尽责,也算是一种另外意义上的激扬身退。 吃完午饭,秦欣嘉和唐叔去忙自己的事。 黄春融临上车前向华念平说,会在途经省城时向陈虹丽告别,由此想到了曾经的小姨妹陈虹娟,她对华念平始终一往情深。 他嘱咐华念平,千万不要辜负了陈虹娟的美意。 华念平目送着黄春融开车远去。 昨天的平安夜里,陈虹娟和华念平在线qq聊天直到深夜。他从视频里见到的陈虹娟,不光比几个月前更显得容颜亮丽,还更加显得清静可爱。 她的纯洁,如同大学时期初恋中的林思儿,似乎没有经受过大气或环境的污染,是那么的透明,那么的真实。 眼见,两千一○年再没剩有几天了。 华念平不由得又想起,他与林思儿分手已经有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她回到了米国三籓,如今是不是与路志超,还有他们的女儿,真的就过得很好? 他自从京城流落到淮上市,至今已有了恰好是一年的时间…… 第121章 煎熬在挣扎里(一) 在米国,因为圣诞节与元旦挨的非常近,经常会把这两个节日放在一起连休。 过了两千一〇到来的这个新年,米国按照例行规定,对假期就是如此安排。包括各州都不例外,否则就需要支付许多倍的薪资,才能雇佣到干活的劳工。 但在三籓市的唐人城,虽然是在连休的大假期间,贝弗利五号的男主人路志超,还是找到了好几个工人做帮手,在他的院子里动兴土木。 林思儿干瘦、虚弱的身子蜷曲在床角,眼睁睁地看着路志超指挥几个工人,在“轰轰”的水泥搅拌机声中,沿着房屋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砌出一堵砖墙。 黑人德尔根据路志超的命令,用他宽大的躯体从外面挡住地窗,免得那些干活的工人,向地下室里张望窥看。 新砌而成的砖墙遮去了一部分光线,使得关押林思儿的这间地下室,变得更加晦塞昏暗,增添了许多的阴森恐怖。 …… 几天以前,也就是刚过了圣诞节之后,不知是从哪里蹿出一个小男孩,跳进了贝弗利五号的院子。被他用石块或者弹弓击中的一只翠鸟,落在了关押林思儿的地窗前。 男孩找到受伤的翠鸟时,它还在扑腾着翅膀挣扎。 林思儿注意到了地窗外的动静。 当她看到男孩的身影在那里晃动,便用毯子裹住自己光赤的身子,立刻爬过去向男孩打起了招呼。 男孩虽然被林思儿嘶哑而又微弱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是大着胆子凑过身子,用手遮住额头顶上射过来的光线,向着突然间发出声音的地方小心张望。 这是林思儿被路志超囚禁以来,第一次发现有人在窗前出现。似乎是看到了救星,她向这个小男孩乞求:“请你救救我!” 男孩扒着窗子,在昏暗里看到了一双枯滞的眼睛。 “你是谁,被绑架了吗?”男孩胆怯地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去报警!”林思儿取下手指上的钻戒指毫不犹豫递给了男孩。 “这是给我的报酬么,是不是很值钱?” 男孩把此前的猎物扔向一边,又惊又喜地收下这枚钻戒。 “能卖很多很多的钱!”林思儿看到了一线希望,催促男孩道,“告诉警察,我的确是被人绑架了!” 今天是那个南美女人柯莉尼负责对她的看管,林思儿很是担心男孩被一贯警觉的柯莉尼发现。 她催促男孩不要耽误时间,快点找到警察报案。 男孩兴奋地把钻戒攥紧在手心里,撒开两条小腿飞越草坪,跳过远处的灌木和栅栏,顿时不见了踪影。 十几分钟后,两辆警车带着尖利的呼叫,奔驰到贝弗利五号的院门。 几个警察闯进到房子里。 柯莉尼丝毫没有惊慌,把警察挡在客厅的门口,禁止他们再前进一步。 她一面迅速拨打电话向路志超报告突然发生的状况,一面冷静地与警察巧妙周旋。 柯莉尼要求警察出示搜查证。按照米国的法律,没有法院出具的搜查证,任何执法人员不得强行进入私人住宅。 林思儿却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她疯狂地击打房门,冲到窗前拼命呼喊,声嘶力竭,盼望引来警察的注意。 正在柯莉尼与警察僵持不下时,路志超带着格丝芬很快赶到。当他问清楚,是由于有一个男孩报警,在他的家里发生了绑架案时,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 “绑架谁,绑架我妻子么?” 路志超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把林思儿的身体检查报告扔向警察:“她患了肝癌绝症,精神受不了打击,天天想着要撞车自杀。我该怎么办?不把她看管在家中,难道要扔到大街上么?” 格丝芬假意地劝解路志超保持冷静,并帮着他向警察证明。 她说这家的男主人路志超先生虽然是来自华国的移民,却已经拥有米国的正式国籍,一直严格遵守法律,没有任何的犯罪和不良记录。 柯莉尼这时居然能热泪满面,向警察们诉说出女主人一大堆的可怜:“路先生的妻子已经崩溃到了发疯,她拒绝看医生,拒绝吃药,只要见到有陌生人出现,不是呼喊救命,就是撕咬对方。” “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私自闯入民宅,按照米国法律,我完全可以向你们开枪!” 路志超向警察咆哮。 几个警察开始犹豫。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暗淡无光。 的确,他们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着刚才那个幼小孩子的报警,就能断定在这所豪宅里发生了绑架案。而且,这家主人奉公守法,显见正在尽着对妻子的监护责任。 格丝芬这时用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稍作简单的嘀咕,就把手机交给现场一个位阶稍高的警察,请他接听上司的命令。 这个警官对着电话,频频点头。向路志超索要了房产和身份证明查看验证,然后说了一声“抱歉!”,便立刻带着其他同伴收队,撤离了贝弗利五号。 客厅里所发生的情况,林思儿无法预知,以为就要从煎熬的挣扎里,马上被了警察解救出去。 当地下室的门刚一打开,她就裹紧身上的毯子,立刻向外冲去。但是迎面而来,却是柯莉尼凶狠的一拳。 她被击倒在地。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半步。”柯莉尼扯着嗓子,向林思儿发出吼叫。 随后,路志超和格丝芬一同出现在林思儿的面前。 “哇,路夫人!”格丝芬惊呼道,“刚刚几个月过去,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自从搬离贝弗利五号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林思儿的这副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路志超盯住地上的林思儿,目光里看不到一丝同情或是怜悯。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病入膏肓,再也活不了多久,现在不过是徒然的最后挣扎。 “路夫人!”格丝芬蹲到林思儿的跟前。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目的,或者什么人指使,让你想到在那天去跟踪我?想不到吧,你能骗过那个诚实的保安,却不能逃过严密的视频监控。” 林思儿本能地把毯子向身前收紧,不愿意被格丝芬发现她赤光的身子,哪怕对方也是个女人。 格丝芬匝着嘴:“路夫人,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卷入一个不该玩的危险游戏,偏偏自己惹祸上身,会突然对我们的哈德公司,还有路先生的那些资料,发生兴趣呢?我们不想把你看成敌人。因为……因为你还不称职,实在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对手!” 她又道: “幸好,那天被你突然回到贝弗利五号时,所看到从这里搬出去的两台电脑主机,被我安排德尔立即搬到了哈德公司,命人严密保管。不然,如果让路夫人也用了该死的优盘把资料拷贝出去,该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啊! “我们调查过你回到华国后的这段经历,除了知道你和一位叫华念平的初恋爱人,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暧昧往来,毕竟发现你没有受过什么人,或什么部门的特别训练。但是我们实在没有料到,你过后,居然对路先生办公室里的计算机打起了主意。想不到吧,他的那台计算机,会清楚地记录了被你所访问过的文件和时间!” “格丝芬小姐,我想你没有权力审问我!”林思儿以微弱的声音争辩。 格丝芬道:“我听说,你把路先生的一些重要资料,整理到一个优盘上,这对你有什么用处呢?也许你,会把这种行为理解为对祖国的热爱,或者是对国家利益的一种维护。但这种思想其实很愚蠢,并且不值得!你如今的这个样子不就是证明么!没有人会关心你,更没有人能来救你。” 第122章 煎熬在挣扎里(二) 格丝芬不甘心地继续开导林思儿。 “的确,路先生与我们哈德公司正在合作,这使得你丈夫和他的公司,还有你们的家庭得到利益,难道有什么不对劲么?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你所谓的祖国,白白牺牲掉你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 她警告林思儿:“实话告诉你,夫人!我们哈德公司力量强大,得到了参众两院一个重要联合领导小组的支持,并且由著名的福克登基金会提供经济援助,内部保密纪律严格。要是你的那个优盘,一旦泄露出去,不仅令路先生身败名裂,也会让你和女儿受到伤害!” 提到女儿雅诗,林思儿的心抽紧了,痛楚地闭上眼睛。 她还是几个月前刚回到三籓的那天,与女儿有过一次时间十分短暂的见面。 格丝芬却以为她的话打动了林思儿,不由得把身子与林思儿靠得更近了一些。 “请你告诉我,路夫人,该不是已经把优盘送给什么人了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不!”林思儿摇头。 “既然没有交出去,说明你把优盘收在哪里了。” “……” “好心相劝,路夫人!想你一定要知道米国的医疗水平世界领先,什么样的病都可以治好。如果能把优盘交出来,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我格丝芬,向路夫人保证,在全米国各个大医院里都能找到很深的关系,会有最好的医生救你。优盘,可以作为我们交换条件!” “丢了!” “丢了?你说丢了,那么丢在哪里?” “丢在我去看病的医院,或者回家来的路上。我说不清楚,总之它已经不存在了” 林思儿虽然知道,她的这些周旋和解释,并不会使得路志超和格丝芬相信,但是毕竟心存希望,试图他们真的就能饶过自己。 “路夫人如此死心塌地,不肯配合,看来真的是不打算被人所救了!” 格丝芬白费了一番口舌,扫兴地用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满心失望着站起身来。 “路夫人,你徒具一张貌美如花的面容,居然到死还顽冥不化,实在可惜!” 格丝芬最后以恶毒的口气对林思儿说道:“不得不服气你善于伪装自己!其实咱们在这贝弗利五号第一次见面,你就已经开始在留意我的身份了,只是故意做出不露声色罢了。现在我才总算明白,路先生原来真的就婚姻不幸,竟是娶了你这么一位既不忠诚,又不坦白,并且十分阴险狡诈的华国女人!” “格丝芬小姐,请你不要和这个女人再罗嗦了!” 柯莉尼狞笑道:“连警察都不能救她,就别想着活命了。要不了多久,等把她装进棺材从这里抬出去,所有的一切问题就都结束了。” “求你,在我临死以前,把雅诗接回来见一面!” 林思儿转向路志超恳求。 “难道还想再有一次报警的机会么?” 路志超面带冷酷,讥讽道,“放心吧,等你真的死了,我会带她与你的尸体告别。在这之前,我不会给你与别人接触的任何机会,也包括我们的女儿。” 于是在那个男孩报警之后,当地警察到来贝弗利五号的第二天,路志超便找来工人,围着地下室向外的一圈,砌起了这堵隔离墙,还布上了半米多高的铁丝网。 现在,林思儿原本残存的一丝逃命希望,随着水泥搅拌机最后一圈声响的结束,被彻底碾碎了。 她这煎熬里的最后挣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德尔开了门,把林思儿的晚饭端了进来。一杯热牛奶,好几片面包,烧制的烤鹅、生菜,还有一些水果。 林思儿没有去动这些食物。 她更愿意喝上几口烈性的威士忌,只有这样,她的神经才能缓解由肝部引起的周身疼痛。 黑人德尔,曾被林思儿看作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这是因为她想起了小时候,曾经读过的小说或者看过的电影,革命者可以通过说服狱卒,唤其被压迫的思想和力量,顺利帮助摆解困境。 所以,在没有发生小男孩报警这件事之前,林思儿有过好几次期望贿赂德尔,把钻戒、还有脖子上淡紫色的宝石项链,都全退了下来递向德尔,试图说服他把自己解救出去。 哪怕,德尔能给华国领事馆送个口信,或者向远在华国的父亲,以及初恋的爱人华念平,也许是凤凰城的姑姑,打上一个电话。 林思儿甚至还天真地想到,假如德尔要是肯帮忙,她可以过后从放在三籓华国银行保险柜里的,拿出几张、或是所有的大额现金存单,来报答德尔的救命之恩。 因为,这将远胜于自己困死在贝弗利五号地下室以后,银行保险柜只能永远封存下去,再也无人打开它。 但是,她却低估了黑人德尔对路志超的忠诚。 “不,夫人!”德尔很坚决地拒绝了林思儿,“我不能替你向外传递任何消息。虽然我很同情你现在的处境,但我不能背叛路先生。” 好在,德尔虽然无心帮她,却也没有向路志超和柯莉尼出卖林思儿的企图,如同没有发生过林思儿对他的乞求一般。 自从路志超在几天前恶毒地诅咒林思儿,只会在她遗体告别的时候,才能让女儿雅诗看到妈妈,林思儿的心便一阵一阵地揪痛。 林思儿在寄宿学校见到雅诗那天,分别了将近两年,见女儿面黄肌瘦,与别的孩子相比,雅诗显得严重的营养不良。 居然就被路志超这样一个卑鄙肮脏的人,一个危害祖国的无耻之徒玷污,和他上了床、做过爱,直至怀孕后不得已奉子成婚。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那么丑恶。 …… 当初,为了让林思儿远离华念平,在母亲和舅舅的逼迫之下,她被路志超一路监守到米国,交给了在三籓的姑姑。此后不久,路志超也在三籓市创建了一家属于他自己的公司。 路志超几乎每周,都会手捧鲜花去见林思儿一次。 林思儿那时虽然清楚路志超是因为她,才辞去了驻米国领馆的工作,但是始终客客气气地对他,不给路志超拉近感情的机会。 但是后来有一年,林德逊夫妇暑假里前来三籓看望女儿,路志超主动要求陪同,殷勤地为林思儿父母亲充当司机和导游 亚裔俱乐部理事会的主席潘秀珠女士,说好晚上要在家里设宴,隆重款待林德逊教授一家。 林思儿随姑父、姑母提早来到潘秀珠的家里,左等右等,不见路志超带着林德逊夫妇回来。 正在大家焦急的时候,林思儿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在圣安东尼奥山,路先生不顾生命危险救护母亲,划伤了自己的一条腿,正在医院进行紧急包扎。 多亏路志超没有大碍,他们终于在两个小时以后赶到了潘秀珠的家里。 晚饭时,大家都为路志超和林思儿的母亲祈福,庆幸他们意外捡回性命。 潘秀珠和林思儿的姑姑,不断地催促林思儿向路志超敬酒,以感谢他对母亲的救命之恩。 第123章 煎熬在挣扎里(三) 这一晚,林思儿醉到不省人事,一阵大哭,连着一阵大笑。 她被父母、姑姑留在潘秀珠的家里安歇。 半夜里,一个男人推开了林思儿的房门。 她在迷醉之中被惊醒,借着走廊上射过来的灯光,似乎想到这个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华念平,拖着残疾的腿,一步一步地移动她的床前。 这不可能是华念平吧。 却又很像是! 醉酒麻木之中,她本能地意图挣扎,反抗,都只能无济于事,被迫就范。 第二天早晨,林思儿头痛欲裂,醒来后先是看到自己的内衣扔在床前,接着又发现枕头旁边,丢下了一个男人的领带。 她立刻清楚在自己身上,夜间里发生了什么事,痛楚的眼泪夺眶而出。 路志超由潘秀珠陪着,拐了一条受伤的腿,走进林思儿的房间,跪倒在她的面前,可怜楚楚地求她原谅。 他向她请罪,说是自己就住在她的隔壁,因为实在爱她,才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侵犯。 林思儿看到路志超跪地时,鲜血在他的膝盖透过纱布向外渗透。 她一句也不说,把脸偏向了一边。 当天中午,潘秀珠带着十分明显的用意,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林思儿的母亲和姑姑。 她假意自责,说自己不该留给路志超可乘之机,同时又埋怨林思儿为什么束手不做抵抗,使得路志超的不良之举轻易得逞。 令洪慧娟颇为意外的是,姑嫂二人非但没有怪罪路志超的意思,反而请洪慧娟转告路志超,要他对林思儿有所担当,负起男人应尽的责任。 然而,林思儿却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对路志超失了身,就立即同意嫁给他。 但不幸的是,林思儿在一个多月之后,被检查出再次怀有了身孕。 林思儿接连咨询了好几名医生,请求打掉肚里的孩子,都被严词予以拒绝。在这些医生的眼里,妇女堕胎被视为极其残忍而且不人道,属于扼杀幼儿生命的恶行。 路志超从潘秀珠那里得知林思儿怀孕在身,而且是了他的骨肉,料定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好几年的修行终于有了正果。于是,他由潘秀珠陪着再施旧技,在林思儿姑姑家的门口长跪了一天一夜。 林思儿自从来到米国,她已经和华念平断了三年多的音讯。 面对堕胎无望,腹中一天天变大的小生命,以及路志超的痴情,加上姑姑和洪慧娟的不断劝说,一筹莫展的林思儿终于有所松动,无奈地做出了痛苦的抉择。 得到路志超与林思儿订婚的消息,他的父亲,那位路将官与他的妻子,兴高采烈地领着大队的亲属朋友赶赴米国,为儿子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女儿雅诗出生后一个月,潘秀珠在贝弗利五号做客时,无意中向林思儿炫耀,如果不是当年和路志超串通一起,包括设计周密的圣安东尼奥山冒险旅行,或许路志超还在继续地苦恋林思儿。 林思儿虽然早有自己被人算计的怀疑,然而事已如此,她有苦难言,只能默从于命运的安排。 但眼前更为可怕的是,路志超与哈德公司勾结,长期充当危害社会安全的间谍,如今终于撕破伪善,兽形毕露。 他那歹毒而渺小的灵魂,充斥着邪恶,成为了人类的变种。 林思儿想起格丝芬那天曾经说过,哈德公司一直获得福克登基金会提供的经济援助,这不由得使她回忆到一件关于路志超生意上的事情。 因为就在多年以前,路志超曾经前往华国参与投资,在上海发起成立了一个叫福克登实业股份的合资企业,并委派了一位谭姓男人作为他在华国的常驻代表。 难道这两个“福克登”之间,会存在着某种关联吗? 因为曾经有过的杂志专栏作家经历,林思儿对于向哈德公司提供经济援助的福克登基金会,其实并不陌生。 正像格丝芬透漏的那样,林思儿很清楚福克登基金会的庞大后台,源于一个臭名昭著的国际情报联合小组的支持,经济上则是由议员们所牵线的某些有影响的势力组织做为金主。 这些所谓具有影响的势力组织,绝大多数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之所以把这个国际情报联合小组称为臭名昭著,最为搞笑的一次糗事,是前些年它还曾经向国会提交过伊国大规模化学杀伤武器的证据,后来被揭露纯属子虚乌有。 最近两年期间,这个国际情报联合小组更是不断被各种舆论所诟病,原因是它强烈建议并支持,且在背后提供了大批经费和武器帮助的一个所谓叙国反对派机构,后来竟被证实,原是i?s国恐怖活动组织的一个重要分支。 而那个被路志超派到上海福克登公司的私人代表,林思儿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此人姓谭,是广东潮汕人。 记得路志超有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起他在上海的公司运作时,曾经竭力夸赞这位姓谭之人,不仅十分可靠,还特别了得。虽然只有三十来岁,却在东南亚、南美都有过丰富的工作履历,是个难得的跨国人才,将来一定会成为路志超的重要帮手。 林思儿又不由得联想到骷头优盘里所下载的图片中,有好几个视频是照拍了她和华念平在淮上市机场的那晚痛心泣别。 她忆起那天在从淮上市登机飞回京城时,当时见过一个瘦小个子的男人,就在自己的座位前面,向上塞放行李。 此人因为身高十分受限,还是靠了乘务员帮忙,才被行李塞进舱内。 并且林思儿如今依稀记得,这人在与乘务员搭话时,广东话的味道显得很重。 林思儿甚至当时也曾经想起过,这人在她和华念平于七度大酒店西餐厅会面时,就坐在附近的一个位置上喝咖啡。 现在,如果把这人与那些发给路志超邮箱的照片联系在一起,林思儿幡然醒悟,原来他就是那个派驻到上海福克登公司的谭姓潮汕人,而且是奉了路志超的卑鄙指示,长久时间地对她和华念平偷偷进行监视…… 第124章 淮上造神大赛(一) 利用元旦假期的空闲,华念平赶在陶海亮上任前,搬离了他原来的办公室。 新的董事长兼工委书记办公室,不仅设有独立的个人休息室、洗手间,还连着一个装修精致的小型会客间,相比华念平原先的办公场所更加阔气。 机关后勤认为,华念平已是恩源集团的首要当家人,位高权重,办公环境当然应该被布置得舒适敞亮,而且不失霸气。 工委办的副秘书长刘长林不久前刚刚就任,陪同华念平对他的办公室巡视了一圈后,小习翼翼地问:“董事长还满意么?” 但是,刘长林发现这位新任一把手显然并不领情,拖着那条残疾的腿,始终皱着双眉,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华念平没有好气地回答道:“标准太高,有点过头了!” 他当即命令道,把休息室、会客间全部封闭。 刘长林缩了一下脖子,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今后将很难适应华念平的工作风格。 假期一过,陶海亮由省里的赵旉之领导陪同赴任。 恩源集团的全体班子成员,各部门负责人、基层单位等中层级别的领导人事,全部召集到小礼堂与新任总经理陶海亮见面。 华念平代表恩源集团,对陶海亮的任职表示了极其热烈的欢迎,没有客气,只有真诚, 陶海亮非常感动。 见面会结束,与丈夫陶海亮一同前往淮上市的洪芳,来到华念平的办公室,两人单独叙旧。 “念平,我可是把陶海亮交给你了,你千万要给我带好他!”洪芳道。 “老同学的心思我懂,不是要带好他,而是要替你看管好他。”华念平开起玩笑,“原来洪芳师姐,其实并不放心我们陶总呀!” “说真的,对他到恩源集团来任职,我从内心里,的确不太赞成。”洪芳满脸认真。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 洪芳的想法,让华念平有些吃惊。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朋友不可同室为僚!”洪芳道,“这方面不成功的案例很多。我在省里,经常遇到基层的两个主要一把手,如果同时出现在上级领导跟前,彼此融洽得如兄弟一般。其实私底下鬼胎各异,甚至相互背后里告状,把对方诋毁得一无是处。” “这是一种不良的生态现象,往往因为争权夺利,或者政见不合。”华念平感慨,“不过,请洪芳师姐尽管放心,我和海亮兄之间,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我在西华洲没有一点个人利益。” 既不会争权,也不会夺利,洪芳相信华念平所讲的全是事实。 这个男人心怀宽阔,无论是工作,还是个人感情生活,所有的表现从来都是大度无私;陶海亮得以提拔,能与华念平这样的一个人共同搭班子,如果也会出现问题,那必然就是自己丈夫的过错。 洪芳想到了几个月以前虽然一面之缘,但印象深刻的那位七度置业公司漂亮女老板秦欣茹,曾与华念平谈婚论嫁。 本以为华念平好事将成,很快就要结束一个男人的漂泊生活,秦欣茹却因为身体受伤住院,遇上夺情高手,改变主意嫁给了她自己的主治医生马基元。 洪芳为老同学暗暗难过,自然想起华念平心底里始终藏着的另外一个女人。 “对了,念平,你有林思儿的消息么?在她回到米国的三籓市以后,我打了很多电话,但不知什么原因,却一直与林思儿联系不上。” 她不无担心地道。 “我想,她连你的电话也不接,或许是因为……不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搅吧!” 华念平没有忘记,他在机场向林思儿最后告别,曾表现出的那种无情。 林思儿当时那心痛欲绝的离别样子,犹如就在眼前。经洪芳这时提起,华念平不由得心中顿起惆怅,极是后悔自己那段时间,故意对林思儿做出的冷漠样子。 “念平,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洪芳满脸悲伤,不住地叹息,“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对林思儿的爱情!唉,我真为你们两个可惜!” 对林思儿刻骨铭心的感情,华念平一直默默藏在心间。 …… 送别章尃之和洪芳一行后的没几天,省里宣传部的陆副部长来到了淮上市。 陶海亮在省里时,就和陆副部长交往密切,他主动向华念平提出,将亲自负责接待陆副部长。 陆副部长是因为接受了一个特别邀请,前来淮上市参加恩源学院“玉磐论坛”学生社团举办的网络大赛颁奖仪式。 同时,陶海亮也向华念平说出一个确切的内部消息:陆副部长已经被上面考察,不久就会出任省里的常委,组织部长。 他特别好心地嘱咐华念平,务必推掉一切活动,准时参加在七度大酒店,为陆副部长举行的隆重晚宴。 现任省里宣传部的副部长,竟然屈尊参加一所普通高校里学生社团的授奖活动,这让华念平颇感意外。 他担任专员职务时,和这位陆副部长在工作上基本没有交集,但却很清楚地记得,正是这位陆副部长,曾经亲自下令淮上市电视台停播了陈虹娟主剥的《专员夜话》、《关注民生》两档专题节目。 陈虹娟是《专员夜话》和《关注民生》的策划、制作和主持人,她背着华念平,主动扛起了所谓不良影响的直接责任,此后被迫从淮上市电视台主动辞职,如今已远赴日国。 其实,这两个节目都得到了华念平的支持,其中的《专员夜话》是他亲自走上电视屏幕,与普通民众直接进行对话。 陈虹娟在离开淮上市时,曾给华念平留下一个qq号,要他信誓旦旦保证,千万不能中断和她的联系。 几天前,陈虹娟还在qq上祝贺华念平荣任恩源集团董事长,说她将在春天里回国,做参加京城国际婚纱时装大赛的准备。 之前的好几个月里,陈虹娟虽然人在日国,却能处处弄到消息,随时掌握华念平和秦欣茹恋情发展。她虽然还是经常和华念平在qq保持联系,但时间和次数明显降低,华念平清楚地意识到了陈虹娟的心情低落。 直到最近一个阶段,陈虹娟得知秦欣茹突然嫁给了马基元医生,猛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出奇的活跃,与华念平的联系频率也骤然升温。 第125章 淮上造神大赛(二) 华念平在计算机里看到,陈虹娟每天都有好几次主动在qq上向他留言。诸如: 一早是“念平君该起床了,今天的心情要为虹娟保持愉快哟!”“念平君早餐不要忘记喝上一杯牛奶,我要你天天健康!” 到了晚间,又道“念平君一整天都还好么!”“念平君要为我注意身体,晚上可不许熬夜”等等之类。 陈虹娟每日里变换着不同的说辞问候华念平,使他想起了在半年前,陈虹娟曾经为躲避她在传媒艺术大学班主任胡老师的追求,居然闯进干休所他的住处,两人公然“同居”了好几天。 她那几日俨然新婚主妇的样子,在上班前为他打好领带,回到住处又立刻把拖鞋送到跟前。 “陈虹娟会是一个好妻子,但只能属于与她十分般配,甚至比她更加优秀的男人!” 华念平这样去评价陈虹娟。 对他来说,没有办法不去纠结自己身体的残疾,无论是初恋的林思儿,离婚的吴宁芳,还是曾经有过婚约的秦欣茹,都是因为自己这跛脚的缺陷,最终不管出于哪方面发生的问题,他只能屡遭感情破局。 因此,华念平虽然感受到陈虹娟在qq上火一般的热烈,但他很清醒地意识到,她对他所有的一切,大概不过是那种网络上带着浪漫的情感契合,美丽而虚幻。 倒是有一点,华念平为陈虹娟十分感到庆幸。 这就是陈虹娟虽然不再任职淮上市电视台的女主播,却找回了她自己当初在传媒艺术大学里的专业本行,而且看陈虹娟的发展趋势,她正在向知名时装设计师努力。 现在,华念平心想,这一切多亏省里宣传部的陆副部长,所以晚上如果在酒宴上见面,倒是要替代远在日国的陈虹娟,诚心诚意地好好地敬上此人一杯酒。 但是,恩源学院社会心理学系的研究生侯意映,却在他下午刚上班时就飘然而至。 她带着一位女学生,直接登门到华念平的办公室,代表“玉磐论坛”网络大赛组委会,邀请他务必前往参加今天颁奖仪式后的篝火晚宴。 这让华念平颇为踌躇。 因为已经定下来,今晚还要接待省委宣传部的陆副部长,自己也并没有打算辜负陶海亮的一番好意。 “华董事长此时犹豫不决,该不会是怕耽搁对陆副部长的那场高贵晚宴吧?”侯意映以尖刻的目光看着华念平,连美丽的鼻骨都带着狡黠。 “只是一次正常的公务接待,请意映同学不要瞎想。”华念平微笑着辩解。 “只可惜,几个月后的陆副部长,已不是现在的身份。”侯意映语带玄机,“否则以华董事长的品格,始终把我们这些群众摆在第一位,早已经爽快答应青年学生们的请求了。” “意映同学,你这话从何说起?”华念平满脸诧异地望着侯意映,“我好像没有听懂,你让我有些糊涂了!” “不管华董事长真不懂,还是假糊涂,权当意映刚才是在胡说。” 侯意映看到华念平认真的样子,反倒笑将起来。 “记得去年暑假,华董事长去我们恩源学院演讲,我斗胆请教对男女一夜之情的看法,当场都没有难倒你。想不到这次,可真的有所不同,居然让你举棋不定!” 那位与侯意映一同前来的女同学着急起来,对华念平道:“请您千万不要推辞侯意映的邀请,这可是她能代表我们大家,能委屈做到的最后一次请求。因为从下个学期开始,侯意映就主动正式退学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学?” 华念平十分不解。 “是家里……突然有了一些特别的变故,所以不能继续完成学业”。 侯意映轻描淡写地回答,显然对中途退学这件事想得很开。 那个女同学难过的说,是侯意映家里异常经济困难,所以读不起剩下的一年了。 “看来,我没有理由拒绝同学们的盛请,完全愿意听从你们大家的安排。” 侯意映的这个退学原因既让华念平可惜,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最后做出果断决定,答应了两个学生女代表的心愿。 华念平明白自己如今工作性质发生变化,高校学生这块复杂的思想阵地,守土有责,必须更加牢牢把控才行。 但是这次在工作岗位上的大幅调整,意味着转换角色后的华念平,一旦获得了上级领导的重任,至少还要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再待上好几年。 而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意料不到新变化,再有怎样的人生和工作大跨界,无疑全不能由他自己所能把握。 如今极为巧合的是,接任他的的陶海亮,竟是一班同学洪芳的丈夫,对他算是知根知底。 有陶海亮被提拔后前来与自己搭班子,这还真是求之不得。 他们两人之间,有洪芳摆在那里,这便是有形而又牢固的友谊桥梁,所以今后定能不避嫌讳,万事皆好商量。 援疆的两年,再加上在淮上市的这整整一载,华念平已有好几年不曾回家探视过母亲。 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既然陶海亮又已经正式上任,并热情高涨地很快投入工作,看来今年的春节,会是自己能走得开的一个好时机。 按照与侯意映约定的时间,华念平下午四点多钟,就由委办副秘书长刘长林陪同,来到恩源学院“玉磐论坛”网络大赛颁奖现场。 网络大赛设立原创征文、青春劲舞、新秀歌坛、游戏攻防、网络选美五个栏目,面向全国高校,历时一个月,经过多轮淘汰大战,解颖而出的最后优胜者,将被授予价值不菲,并且金光灿灿的“玉磐大神杯”。 恩源学院“玉磐论坛”学生社团,是这场大型活动的组织者,他们把这场轰轰烈烈的网络赛事,称之为淮上市网络造神大战。 既定的颁奖时间定在下午五点钟开始,此后将是振奋人心的篝火庆祝晚餐。 侯意映把华念平领进贵宾室,与赛事活动的两家赞助商见面,除了一位被称为谭代表的小个子男人,另一位竟是秦欣茹的弟弟秦欣嘉。 根据侯意映的介绍,谭代表在上海的公司出手阔绰,直接赞助了二十万元,而秦欣嘉以七度文化投资公司的名义,金口一出,也立马赞助了十万元。 华念平扫了一眼谭代表递过来的名片,此人名叫谭启镖,对方企业称为上海福克登实业股份公司。 第126章 淮上造神大赛(三) 对这个叫谭启镖的人,华念平一时觉得很是有些眼熟。但他紧张思索了半天,始终也想不起在哪里与他见过面,或者打过交道。 他更是心中暗思,谭代表的这家上海福克登公司,居然斥资几十万来赞助一个学生社团的网络赛事,动机何在,很是令人费解? 也更想不到,省委宣传部的陆副部长居然会亲临淮上市,对比赛结果进行现场颁奖。 华念平问刘长林,在恩源学院举办如此规模浩大,具有重大影响的所谓造神大赛,他之前怎么就一点也不知情? 刘长林巧妙回答,在那段造神活动筹备期间,华念平和原任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正忙着领导人事改革调整,当时主持这项工作的纪监组长邱明清发出指示,不要因为这种群众性活动的小事情,影响了全市的中心工作。 刘长林曾经在那次人事调整中,调回淮上市的机关里继续担任他的小科长,近期由于省里章尃之领导的一再力荐,才又回锅到恩源集团,直接担任了工委办的副秘书长。 当几十堆篝火已经开始点燃,陆副部长才在陶海亮和另一个年轻女人的陪同下,赶在颁奖开始前的几分钟来到现场。 等到华念平主动迎过去,陆副部长和他简单握了手,主持人已经宣布颁奖仪式开始。 那个年轻女人被安排在华念平紧挨的位置。 她向华念平握手,主动介绍自己叫邱香娅,在一家上市公司里工作。 按照规则,对原创征文、青春劲舞、新秀歌坛、游戏攻防、网络选美五个项目,设置大赛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依次上台领奖后,才宣布最高成就“玉磐大神杯”的优胜者。 华念平所曾经熟悉的学生修国治,获得原创征文“写手大神”称号,由赞助商之一的谭代表颁奖。 青春劲舞“霹雳大神”、新秀歌坛“天籁大神”被省外高校的学生获得,由秦欣嘉和邱香娅分别颁奖。 让华念平感到十分意外的是,侯意映作为女生,竟然出类拔萃地获得游戏攻防“魔幻大神”称号,由陶海亮为她颁了奖。 接着的一项是从上千名女学生中,优胜出来的网络选美“公主大神”,被淮上市师范学院音乐系的三年级女学生邱香妮获得,由陆副部长亲自颁奖。 当从五名获得一等奖称号里面,从中宣布最高成就的“玉磐大神杯”优胜者时,所有学生屏住了呼吸,不知花落谁家。 这可是十万元的巨额奖金! 当主持人兴奋地宣布,获得游戏攻防“魔幻大神”称号的侯意映,成为了“玉磐大神杯”的优胜者后,台下欢声雷动。 更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侯意映竟是在获奖感言时,宣布将她所得的十万元奖金,全部捐献出来作为“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活动经费。 所有的人除了对侯意映的慷慨之举,先是感到震惊,然后是欢呼沸腾。而华念平在意外和钦佩之余,还多了一个疑虑,不是说侯意映的退学原因,是家庭里对她继续学业不再有了经济负担的能力么? 大赛颁奖加上节目演出,将近一个小时。 华念平因为身体的原因,之前就婉拒了上台颁奖的邀请。 踏上领导岗位已经七八年,他从来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亲身参加登台剪裁、致辞一类的仪式活动。 这显然与他腿上的残疾有关,养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自卑式怯场心理,以免主动暴露固有身体缺陷。 何况,之前华念平被礼宾小姐引到贵宾席就座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他当众十分发窘的小意外: 一位持有彩旗长杆的学生,在华念平等领导、来宾还没有来得及落座,就已经忍不住激情四射,舞旗欢呼,彩旗下面的杆尖,恰巧戳向华念平左腿弯处,令他身体立时失去身体平衡,眼见扑向前面的一位礼宾学生。 礼宾小姐学生花容失色,只顾得惊慌后退。如果不是紧随其后的侯意映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抱住华念平,怕是已经受伤难免。 这一切恰巧被小个子的谭代表以及那位叫邱香娅的年轻女人全看在眼里。 二人会目忍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原来,所有患过骨髓炎小儿麻痹症的人,都和华念平一样,残疾的那条腿十分脆弱,俗称软骨病,只要轻轻一捣腿弯,身体就会不由自主跌倒下去。 颁奖仪式结束后,主持人宣布篝火晚宴开始,陆副部长等人纷纷起身离开了贵宾席,前排就剩下华念平孤零零的一个人。 刘长林一溜小跑来到他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陶海亮总经理的汽车还在等着,催促华董事长一同立刻赶往七度大酒店。 华念平这时正好看到侯意映、修国治向他走过来。便向刘长林直言,他决定留下来,在这里与学生们一起参加篝火晚宴。 刘长林发呆似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显然很是不愿意放弃难得与省里领导一起就餐的机会。直到华念平完全看穿他的心思,挥了挥手同意他离开,才如蒙大赦似地撒腿而去。 “不知道华董事长有一天,会不会因为今晚的事情后悔?” 侯意映对自己下午的任性有些担心,向华念平道:“因为陆副部长最终还是会出人意料地上一个台阶,希望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产生看法。” “我想大概可能不会!”华念平接连用了“大概”“可能”两个不能确切的词语,说明他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广场上,几十堆篝火熊熊燃烧。 侯意映和修国治把华念平带到其中的一堆篝火跟前,与十几位学生席地围成圆圈,分给了他一份盒菜,倒上一大杯白酒。 “咱们大家一起,首先庆祝两位写手大神、魔幻大神赢得大奖!”华念平高举酒杯,“同学们,干杯!” “为华董事长干杯!”侯意映、修国治共同高呼。 “对了,咱们的那位公主大神在哪里?”华念平被学生们的热情感染,“大家是不是也应该向她表示祝贺!” “公主大神?不过是内定罢了,她今晚怕是要成为那些当官的花瓶啦!”一位男同学大声取笑。 侯意映见华念平听了皱眉,急忙岔开话题,提议华念平代表恩源集团领导层,前去每一堆篝火边,向所有的同学们敬酒。 华念平欣然同意。 等到几十堆篝火全走下来,华念平已是醉意朦胧。侯意映便小心地搀扶着他,两人慢慢返回,边走边聊。 “意映同学,我问你一件事情可以么?”华念平想乘机打开心中的一个疑惑。 “当然,华董事长尽管问好了。” “你怎么会听说陆副部长的工作将在不久以后发生变动?” “我只能告诉你,哀家自有消息渠道。”侯意映在黑暗里,现出俏皮地一笑,“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在你们这个省城里,某个圈子已经公开的秘密。” “你说……我们的这个省城?那么,你是哪里人?”华念平问道。 “和华董事长一样,我也来自京城!”侯意映笑道。 “京城?”华念平吃惊。 侯意映道:“是的,京城!我不久就会离开淮上市,有些事情,现在不妨实话告诉华董事长。比如,与你有关的。” 第127章 淮上造神大赛(四) “什么叫……与我有关?” 华念平吃惊地听完了侯意映的所说,几乎是酒劲醒了一半,由不得停住了脚步。 “意映同学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真得很难明白?”他问。 “对,是与你有关!”侯意映把声音放低了一些,语气变得更加肯定。“还记得刚才颁奖时,坐在你身边的那个漂亮女人么?” “你是指那位叫邱香娅的女士。”华念平点头道。 “对,是邱香娅。她其实是邱明清的女儿,弟弟是邱彪,妹妹是邱香妮,也就是今天得奖的公主大神。据我所知,邱香娅背景很深,这次突然间回到淮上市,依我看来者不善。” 得知邱彪是邱明清的私生子,华念平还是在黄春融离开淮上市时,听他亲口说起。 之前,没有任何人向华念平透漏过邱明清以前的私生活。 但是,作为京城人的侯意映,一个女学生,她为什么居然对很多事情,都能了如指掌。 “何以见得?再说,即便邱香娅存心而来,我并没有因为私人恩怨,无故伤害过他们邱家。” 侯意映的话,令华念平将信将疑。 “华董事长应该清楚,你刚从京城空降淮上市不久,熊剑东就奉命抓了邱彪,他的那些黑道生意跟着破产;后来又因为你和黄春融副总经理大刀阔斧进行人事改革调整,邱明清在淮上市维系了十几年的圈子,随即不攻自破。” “照你的分析,难道熊剑东同志的牺牲,还有秦欣茹为我受伤,都可能与邱家人有关?” “我想是这样。再告诉你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什么?” “秦欣茹所嫁给的马医生,那位叫马基元的人,华董事长也许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位马医生曾经是邱香娅以前的男朋友,多年以前专程为了爱情,从京城跟随邱香娅来到淮上市。但是邱明清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 “我其实一直怀疑,马基元向欣茹的求婚的动机,这背后不要有什么阴谋在其中作怪。”华念平的心抽紧了。 “还真不好说。”侯意映猜测道,“因为就在国庆节前夕,马基元曾经去过省城,与邱香娅有过几天的幽会。” “秦欣茹!”华念平心情酸楚地呼唤了一声,愧疚难言。“令她身受重伤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就在前两天,分管政法工作的女副总经理吴雨晴向华念平报告一个消息,说是在游湖景区建设工地蓄意加害他和秦欣茹的嫌犯董六,故意吞下半根筷子,然后在监狱医院急救时,乘着看守不备竟然从二楼跳窗潜逃。 “真搞不懂,淮上市系统的警队力量,包括那位不幸牺牲的第一副局长熊剑东,依我看连吃素的都统统算不上。” 侯意映带着酒后的冲动,显出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 “意盈同学不该有这样的片面评价。” 华念平带着严肃的口气道:“我对熊局长的牺牲一直很为惋惜,始终认为他没有失去军人的风格,算得上一位有良知、有血性的好警官。当然,我也承认熊剑东同志作为一名市局的领导,文化素养的确有所欠缺,脑筋也不够发达。他大概是那种属于发条式的干部,靠着有人上弦才好使劲!” 华念平见到侯意映被自己的直言批评变得有些发愣,便换了一副和缓的口气,转而带着些诙谐的比喻来纾解两人间的气氛。 “但是我还是想对意盈同学把态度表明的更清楚一些,像是熊局长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得,因为在这个社会里,他这种有韧劲的同志毕竟太稀少了!” 侯意映满心服气,频频点头。 她觉得华念平刚才对熊剑东“发条式”人物的比喻不仅妥切而恰当,还十分形象搞笑。 又想到,暑假里曾经见到华念平在电视台女主持人陈虹娟的邀请下,亲往“玉磐论坛”与学生对话时,就能循循善诱,口才十分了得,不由心中感叹道:他当现任职务都显得屈才,真的就是看人很准,把脉细微! 正在这时,修国治突然找了过来。 “华董事长怎么样……像是有点喝高啦?”他嘿嘿笑着,从另一边搀扶着华念平。 “有我在,华董事长就是醉了又能怎么样!”侯意映故做大呼小叫,替华念平掩饰道:“他触景生情,正在感怀当初在京城时的大学生活呢!” “是这样呀!同学们都很担心,这一大圈子走下来,还真怕他给灌多了!” 修国治一使劲,把华念平半个身子都架了起来,“侯意映,华董事长就交给我啦,你快去做烧烤,大家都说你这巫婆有魔法,烤出的鸡翅味道,最是正宗!” “哀家手到擒来!” 侯意映答应一声,脚步如飞,立刻不见了踪影。 “这个巫婆子校花,简直就是个女超人!”修国治由衷敬佩,“要不然,魔幻大神和玉磐大神杯,怎么都会非她莫属!” “巫婆子——怎么能背后,这样称呼你们的同学!” 华念平生气地批评修国治。 “大家当面也是这样喊她。”修国治显得很是理直气壮,“华董事长你有所不知,侯意映虽然在恩源学院总共还没有呆上一年,但她的特长比谁都多。别看她一个星期的上课时间,五天里有三天请假,各科成绩在期考时,没有一样不是最好。” “你说她,在学校里还没有呆上一年,这是什么意思?”华念平问道。 修国治道:“我听社会心理学系的其他同学说,侯意映是去年三月份,研究生班正式开课一个月才来学校报到。好像是通过教育部、省教育厅的直接点招,她才成为了我们这里的研究生。试想,她要是家里没有特别强势的关系,谁能做到这一点。” 他的口气显得十分神秘,“侯意映这女生,真的就与众不同,各种各样的事,她好像全都能够说个明白,活生生神得很,所以我们都才喊她为巫婆子!” “听说,她最近已经申请退学,真有这么回事么?” 华念平越发觉得侯意映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 修国治的口气里带上一种特别的遗憾,道:“是呀,还有一学期就能拿到硕士学位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巫婆子却好像一点也没觉得可惜。” 华念平想起了下午听到与侯意映的那位女同学说起,她是因为家里负担不了接下来的学费,才不得已选择退学。但明明就在刚才,侯意映不可思议地又把十万元的奖金,全部慷慨地捐献给了《玉磐论坛》。 再说助学贷款,也可以为侯意映继续完成学业,提供给她所必须的帮助。 华念平摇了摇头,真的对侯意映布满了太多的不解和疑惑。 第128章 非祥瑞之兆(一) 新官上任三把火,陶海亮还多了一把。 他履新不到半个月,就主持起草下发了恩源集团1号文件,明确提出了大力推进和发展经济建设的施政方针,归纳起来,具体囊括了四个方面的当前工作目标和任务: 第一,筑巢引凤,加大招商集团引资力度;第二,夯实基础,完善辖区城镇设施建设;第三,保障民生,强化社会治安联防;第四,整顿思想,改进行政机关作风。 刘长林被陶海亮从委办口要走,提任到秘书长的职位。 华念平原本对刘长林印象一直不佳,不明白陶海亮为什么会看上他。 陶海亮说,刘长林文字功底不错,而且精通电脑应用,可以弥补他自己对计算机现代办公系统的缺憾。 推行无纸化计算机联网办公,简化流转程序,共享信息资源,这是华念平为提高工作效率,力主在恩源集团搭建的现代办公系统。 华念平想到与陶海亮认识之初,他只是国旗仪仗队的一名中尉军官,后来虽然参加央校函授班学习,弄到一纸本科文凭,其实并无扎实的理论教育基础,理解他如今陡然接触计算机应用,肯定会有很多不顺手的地方。 但是后来的一段时间,华念平明显意识到了自己与陶海亮的另一种差距。 跟着一号文件的下发,陶海亮在秘书长刘长林的陪同下,连续用了十几天,不仅仅是深入到恩源集团内部基层单位,还走遍了的淮上市所有区县、骨干企业,与所有的代表性人物直接见面恳谈。 他的理由,加强恩源集团与地方上各层级的横向沟通,密切协作,共同进步。 淮上市电视台每晚的新闻节目,都准点报道了恩源集团总经理陶海亮,深入基层听取民意的消息。 为此,刚提任的纪监组长郝程对华念平感概,看来这位陶海亮同志很会来事,在关键的时候与关键的群众打成一片,迅速建立了响当当的民意基础。 果不其然,陶海亮这段时期的勤耕基层,得到了理所应当的回报。 淮上市今年的“两会”提前到二月初召开。 华念平以恩源集团董事长、工委书记的身份,进入了大会主席团当然成员名单,并成为“两会”上的大会主持人之一。 当华念平作为第一天上午的大会主持,宣布按照会议程序,对黄海亮同志担任恩源集团总经理进行提名表决时,他顺理成章,以绝对的高票表决通过。 这与上年“两会”对华念平的微票多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会”结束,距离春节也就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华念平来到陶海亮的办公室。 “海亮兄!”他在私下里一直这样称呼,“祝贺你正式提名当选,几乎是全票通过。去年的两会上可不是这样的情况,我差一点就落选,当时心里面捏了一把汗。” 华念平是真心真意为黄海亮感到高兴。 “这全是你的功劳。”陶海亮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客气,“如果不是念平老弟的基础打得扎实,又对我反复推荐宣传,哪里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对于海亮兄前段时间,所力主拟定的恩源集团1号文件,我完全支持。” 华念平谈起了正事,“不过,在真枪真干的过程当中,请海亮兄一定要实事求是,不可盲目推进。” “老弟能否把说得再明白一些!”陶海亮也一本正经起来,“你如果看到我哪里不对劲,不妨直说。毕竟我刚来恩源集团,有些事情还真是不摸底。” “我听人说,你前天在小组讨论会上表态,已经拍板同意新购置几辆奥迪汽车进来,有这么回事么?”华念平直言问道。 “不是几辆,是一批,大概有十几部。”陶海亮不以为意。 他还补充道:“这件事情已经安排刘长林秘书长尽快具办。我知道,你刚到恩源集团主政时就进行了车改。但是老弟啊,现在既然提出要大力发展经济建设,轰轰烈烈地进行招商引资,如果没有像样的交通工具,大家南来北往,干起事来都感到十分缺手。” “海亮兄,这样的排场要不得。”华念平的口气非常诚恳。 “算啦,念平老弟,请你以后就不要再上心这样的琐碎事情,全交给我处理好了。” 陶海亮大手一挥,算是一锤定音。 华念平不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邱香娅安排请客,一是为我差不多全票当选表示祝贺,二是她的上海公司老板,叫刘坤的董事长今天过来,希望大家能够见个面。”陶海亮邀请,“如果念平老弟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很想邀你一起去参加!” “邱香娅?”华念平皱起眉头,“我听说这个女人的背景很复杂,你怎么能和她频繁来往。” “这难道有什么不妥么!”陶海亮踌躇满志,“据邱香娅说,他们的福克登实业公司,有心在淮上市投资,首选的合作对象便是恩源集团,并且会是一笔大买卖。如果能够顺利谈成,权作我陶海亮雷厉风行,向你这位董事长、工委书记呈上第一份见面礼。” “既然是为了工作,我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华念平好言劝告,“不过,还是希望海亮兄多注意一些影响才好。” 他之所以要提醒陶海亮注意群众影响,是听纪监组长郝程私下里讲过,陶海亮自从上任以来,几乎天天有人安排宴请。 尤其经邱香娅的左拉右扯,陶海亮正在和她父亲邱明清以前的圈子,像姜登捷、齐富锵、徐孝玄这些人建立了密切关系。 “念平老弟,咱们两人之间就不要再兜圈子啦,你就说晚上到底去吃饭,还是不去!” 陶海亮很不满意华念平大惊小怪的样子,道:“记得上次陆副部长过来,你临时变卦,晚宴放了他的鸽子,我虽然为你一再解释,陆副部长还是耿耿于怀。” “这顿饭,我真的不想去吃。”华念平直接拒绝道,“我有好几年没有回乡看望老母亲,想利用晚上时间去车站提前订票,打算在这个春节放假,去老家过年。” “也好,你是该回老家看看了。” 陶海亮表示理解道:“但是你身体很不方便,大可安排一辆汽车随你返乡,这件事情不妨由我来亲自布置。” “回家是我个人私事,怎好动用公家的车辆。”华念平严肃拒绝,“再说,当初的车改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也算是史无前例的成功,你我都要切实带头执行。” “念平呀,念平,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陶海亮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我临来恩源集团上任之前,可谓是激情满怀。本以为在这里你为相,我为将,咱们两个携起手来,必然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可是想不到老弟凡事如此谨慎,不仅仅是委屈你自己这么简单,还称得上迂腐之极!” 陶海亮如此发自肺腑,华念平深受感动。 他道:“虽然认识了十几年,看来是我对海亮兄还不够深入了解,的确顾虑太多。请你原谅!今后集团在行政工作上的事情,全有老兄做主,念平定当全力支持。我以后纵有哪里不到之处,指望老兄多多担待。” 他紧握陶海亮的手,生怕自己的真诚表达,有哪里让对方感觉不够充分。 两人的这次貌似交心的谈话,竟为华念平一个月后悄然离开淮上市,埋下了深深的、意想不到的伏笔,成为彻底改变他未来轨迹的又一次人生大跨界。 第129章 非祥瑞之兆(二) 远在华念平京大经济学院刚毕业,也就是他和林思儿分手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在冬季里猝然去世,据说是死于肺心病。 七十来岁母亲,如今居户在皖西北地区的一个四线城市,与他最小的弟弟在一起生活。 母亲是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故,由于被居住在同院一个胡乱奔跑的少儿撞倒在地,引起股骨损伤,偏遇手术并不成功,难以恢复行走,所以一直卧病在床,靠着小弟在身边长年伺候。 如果没有这起不幸的摔伤事故,华念平坚信他的母亲身体一定健康长寿。 华念平时隔好几年突然返家,看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母亲,久久未能言语。 他很难预料,母亲还能活上几年。 小弟原来在一家供电公司的下属企业上班,曾经承包经营过单位的三产企业,任职化妆品销售公司的经理,无奈他不是块做生意的料,几年下来多有亏空,为单位造成了上百万元的投资损失。 适逢全省性的供电公司三产企业清理整顿,小弟因主动承担经济责任,被单位解除劳动合同,这几年连同下岗无业的妻子,带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全家只凭母亲一个人的退休金开支,生活很是拮据。 母亲家里使用的电器,还是父亲在世时添置的电视、冰箱,四口人居住在不足五十平米的两室一厅。 华念平负疚自己长期离家在外,从没有塌下心来照看过卧床的母亲,也没能利用手中的职权,为小弟、弟媳谋个差事,或者向家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母亲是一个忠诚的老党员,十七岁参加土改,解放初期担任过农村的妇委会主任、乡长,一世勤俭奉公。 她自从退休,再也没有过像样的组织生活,但是每月依然固定积存下来几元钱,放在床头上的小布袋里,作为她要上交的组织费。 十多年过去,小布袋鼓鼓囊囊,已经有了好几百元。无论家中的经济多么紧张,母亲都不允许从布袋里使用一分钱。 母亲的遗愿,在她百年之后,上交给保留她组织关系的所在支部。 华念平有时候想,他之所以养成委曲求全、多重矛盾的性格,大概的根由,除了因为身体缺陷的心理性自卑,再就是家庭里一生老实巴交,直到临死从不负人的父亲,加上心津坦荡,对信仰无比坚定的母亲,带给他幼时成长的人格性影响。 自从大年初一回到安徽老家,华念平用了整个七天长假,因为车票紧张又延搁了几日,直到春节放假结束后的好几天,才依依惜别母亲,乘了十个多小时的火车,中午时才回到了淮上市。 华念平下了公交车,发现在干休所的门口,不过是过了一个春节,就突然增设了岗亭,立着一位全副戎装、腰带配枪的武警士兵。 他竟被毫不客气地拦住去路,要求出示证件才能进去。 “我就住在这里,刚探亲回来。”华念平向守卫士兵解释。 “住在这里?” 士兵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华念平,对他乘了一夜车后蓬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表示惊奇,“你是这里的领导么,怎么才能证明?” “我是华念平!”他只好报出自己姓名。 “华董事长?”士兵睁大眼睛,既不愿意相信,又不敢不信。 因为他刚才很清楚地看到,华念平是在不远的公交站台,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大概还没有哪个多嘴的人告诉他,恩源集团的董事长、工委书记华念平,竟会是个跛腿。 正在这时,陶海亮新配的奥迪座驾从院子开出来,看到华念平被拦在这里,立刻下车向他问侯。 “老弟什么时候到的,这个岗亭昨天才开始使用,今天就被你撞上啦!” 他一阵解嘲之后,劈头盖脸地把那个士兵一顿训斥,“安排你们站岗保卫,怎么对谁都居然盘问起来!” “我看首长这个样子,又是从公交车下来,心想住在这里的大领导,都是车进车出,怎么可能会挤公交车!” 士兵虽然报屈的嘟囔,但打心底对跛脚的华念平充满敬意。 “念平你也真是的,突然间要回来,总该打个电话,好派车去接你啊。”陶海亮埋怨了华念平一番,向汽车里喊道:“香娅——” “哎!” 随着一声清脆的答应,邱香娅从陶海亮的汽车里钻了出来,向华念平寒暄道:“是华董事长回来了哈,给我个面子,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其实,陶海亮刚才下车开门时,华念平就已经注意到邱香娅和他并排而坐。 “谢谢好意,我习惯了食堂师傅的手艺,没有外出吃饭的喜好。”华念平摆手拒绝。 “来了一个多月,要住的地方总算收拾得像个样子,今天特意请香娅过来,帮我参谋一下新房子的装修布局。” 陶海亮见华念平对邱香娅的态度不冷不热,转换话题,“过段时间,我想把你的住处,也照着我的风格重新安排一下。” “是呀,让陶总经理呆在酒店里,虽说是一个大大的套间,但还真不算是个家。”邱香娅附和。“听说华董事长的住房还不到五十平米,如果没有陶总刚才指给我看,还真不敢相信!” 陶海亮到恩源集团上任时,起初和华念平刚来时一样,也安排住进了招待所,但他实在看不上招待所的环境,第二天就搬到了五星级的七度大酒店。 华念平先前亲自选中了陶海亮的住处,曾经是原任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的用房,是三室两厅的套房,独门独院,面积也比自己多出一倍。 但陶海亮看后并不满意,借故曾经在那里看见过黄鼠狼出没,便选中了干休所里一个上下两层的活动中心,已经大修土木地拆墙、扒窗,前后改造了一个多月,现在又开始第二波的室内装修。 没有再过两个月的工程,他怕也是搬不进去。 见到陶海亮带着邱香娅上车走了,华念平很难明白,他们两个怎么居然就能打得火热,而且陶海亮刚才呼喊“香娅”两个字时,口气非常地妥切顺口,俨然就像一家人。 “他真是变得厉害!” 华念平想到了侯意映那天,所透漏过邱香娅的来历,有了一种非祥瑞之兆的担心。 他还真怕哪天,陶海亮会感情发岔,做出对不起洪芳的事。 而这个邱香娅姿容不俗,又善于应酬交际,算得上年轻貌美,定将是把陶海亮第一个拉下水的女人。 第130章 非祥瑞之兆(三) 吃过午饭,华念平早早来到了办公室。他用了近两个小时,从计算机办公系统浏览了近期的公文信息。 秘书室把一堆厚厚的文件、资料抱给华念平,其中的两份总经理行政会议纪要,让他十分震惊。 第一件事,国帧集团决定撤出在游湖影视基地的股份,由上海福克登实业股份公司收购,同意由邱香娅作为股东方代表,接替李联三出任七度文化投资公司副董事长。 第二件事,在恩源经济技术开发区引进热镀锌投资项目,要求集团各部门主动服务,协调与市里工商、税务、环保等部门的渠道联系,实行一站式服务,确保项目在年底投产。 华念平决定立即把这两件事情搞清楚。 他先给陶海亮打电话,对方说已带着秘书长刘长林,正在前往临淮县的路途。 陶海亮说,省里紧急部署贫困区摸底申报,他必须在这两天时间里,部署好对基层的现场调查和资料整理,决不能耽搁上报时机。 因为事情紧急,他才没有顾得和华念平打招呼。 华念平于是打电话找来常务副总经理褚康健,让他把游湖影视基地股份变更和热镀锌项目的引进,前因后果做以详细介绍。 褚康健说,这两个项目全部由陶总经理亲自主抓,是今年恩源集团各项经济建设工作的领头羊,分别被称为一号、二号招商引资工程。 目前,国帧公司与福克登公司的股权收购协议已经开始履行,热镀锌项目已经签订了投资意向书,正在进行前期建设规划,预计占用土地一千亩。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不按程序做出汇报?” 华念平隐约有了一种正在被人架空的感觉。 “陶总经理认为这是行政方面的工作范畴,说你曾经和他有过深谈,完全信任和支持所开展的各项工作。” 褚康健侃侃有词,“我个人也认为,你们两位私交甚好,既然已经明确表态,大概就真不会干涉陶总主持定调的的所有决策部署。” 华念平一时语塞,立刻想到陶海亮不久前说过“你为相,我为将”。他也的确有过诚恳表态,对日常行政方面的所有工作,全部由陶海亮做主处理。 作为恩源集团的一把手,他现在开始隐隐感觉,自己的工作陷于被动,变得有些吃力,甚至不够称职。 华念平叫来一个随行秘书,果断地对褚康健道:“请褚副总经理你亲自参加,再通知吴雨晴副总,还有淮上市的招商局、规划局、财政局、环保局的领导,我们马上去经济技术开发区,对热镀锌项目进行现场调研。” 褚康健很快反应过来,想到对于陶海亮力主的一号、二号招商引资工程,其中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股权变更,如今木已成舟,华念平断然无力回天。 但是对于还没有完全落地的热镀锌项目投资,难保不被他任性地叫停。 因为褚康健心中十分清楚,热镀锌生产将排放大量的酸碱水,其污染程度远比以前的新华制药厂有过之而无不及,环保评审很难过关。 他渴望,在恩源集团的历史上,还能重演一次汪回忠与刘涵清那样的两位主要领导明争暗斗、公开叫板,然后相互提告,双双锒铛入狱。 显然是华念平与陶海亮互撕互掐得越很,就对褚康健越有利。 因为褚康健的仕途之路,全是随着顶头上司的逐个出事,他才萝卜填坑,向跳棋似地一步一步蹿到眼前这个常务副总经理的位置。 等到华念平、褚康健、吴雨晴赶到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姚勇已经和规划、财政、环保等部门的领导等在了会议室。 姚勇偷偷告诉华念平,国帧集团总裁李联三先生听说华念平回来,希望这两天能有时间与他私底下会个面。 华念平当即表示,会后马上安排。 招商局汇报了热镀锌项目的由来。 原任建委主任齐富锵调任高速公路筹建联络处以后,他以前的朋友卫盛利,介绍了一位陈姓外省客商。 卫盛利对齐富锵说,陈商有一家颇具规模的热镀锌厂,年产值达到好几个亿,去年因为所在城市的扩建已经被迫停产,正在焦急地寻找一个新的落户地点。 齐富锵把这事向陶海亮汇报,陶总经理立即命令招商局组织人员,随齐富锵马不停蹄,在春节放假期间前往考察,双方经过短暂的接洽谈判,立马达成热镀锌项目在恩源集团经开区落户的意向。 “目前只是意向?”华念平问姚勇。 “是的,意向投资额2亿元。” 姚勇回答,“但是,因为这份意向书由陶总亲自签名,并且规划、环保部门分别向对方出具了条款落实保证书,所以热镀锌投资项目,应视为已经生效。” “什么样的条款保证书?”华念平追问。 姚勇分别向褚康健、吴雨晴各看了一眼,期望他们能开口解释。但两位副总都盯着眼前正在冒着热气的水杯,一言不发。 “怎么没人回答?”华念平面露愠色。 他不便在这种场合当众为难褚康健、吴雨晴两位副总,只好指着集团内部那两位规划部、环保部的负责人,问道:“你们是具办部门,说出来听听,打算要对这个项目落实保证哪些内容?” 规划部、环保部的两位领导相互对视一眼,也都没有吱声。 “据我所知,规划部负责保证项目审批过关,环保部负责保证项目环保评审过关。” 说话的是计划财务部经理张如山,他见到一时无人敢回答华念平的问话,有些沉不住气,“至于我们的计财部,陶总要求我们提供项目配套基础、环保设施资金五千万元。” “胡闹!” 华念平忍不住猛击了一下会议桌,茶水溅了他一身,厉声呵斥。 “热镀锌属于国家严格控制生产行业,具有毒性气体扩散、污水排放双重污染,这一点难道就没有人想过!恩源集团决不能以牺牲坏境为代价,接受任何带有严重环境污染的项目。招商引资不能殃民,否则,我要坚决反对。” 与会的人难得见到华念平如此大动肝火,顿时死寂一片。 过了一好会,华念平才重重喘了一口粗气道:“关于热镀锌项目,这件事不全怪你们,我也有失察的责任。” 他无奈地向众人摆了摆手,“我会找时间与陶海亮同志单独沟通,大家散了吧!” 第131章 心生感慨(一) 在返回市里的路上,褚康健、吴雨晴同乘一辆车,两人颇费周折的合计,是否要把华念平反对热镀锌项目的意见立刻报告给陶海亮。 吴雨晴建议:“华董事长既然刚才表态,他已经打算与陶海亮总经理进行个人协商,我认为在两位当家人中间,咱们还是不掺合为好。” “热镀锌项目还只在其次。”褚康健把握性十足地判断。“我看得出来,引起华念平真正生气的原因,是邱香娅的公司入股游湖影视基地,并且她还做了公司的副董事长。华念平觉得,这显然会很对不起原来的相好秦欣茹。” “听说,邱香娅正在和好几家银行协商巨额贷款,七度公司提供财力担保,这件事由你和陶总亲自从中斡旋,是真的么?”吴雨晴问。 “瞎说,我怎么会自己愿意参与进去!” 褚康健一口否定,但随即又道,“不过,这样的传言既然牵涉到陶海亮总经理,我们切忌胡乱议论,免得被华董事长知晓,再惹出是非。” 吴雨晴微微一笑,心中明白褚康健这只老狐狸,自从接替黄春融就任常务副总经理,野心便日益膨胀,他现在的这番解释,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回到办公室,褚康健立即拨通了秘书长刘长林的电话。 他有一个秘诀,有些事情借道第三人的意会言传,要比他自己直接说出去,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另一种效果。 …… 华念平随姚勇驱车来到开发区的秸秆生物发电厂建设指挥部。 淮上市是农业大市,麦收、秋获两季的田地秸秆焚烧,引发空气雾霾污染,一直是华念平的心病。 曾经由秦欣茹主动牵线搭桥,国帧集团决定在经济开发区投资兴建秸秆生物发电厂,单凭这一件利市利民的好事情,就足以让华念平对秦欣茹感激不尽。 电厂自去年下半年动工,一期机组这几日即可发电并网。 国帧集团总裁李联三亲自从合肥赶过来,指导现场调试。 他虽然已经七十多岁,却是精神瞿烁,连着好几天与施工现场的工人们吃住在一起。 国网淮上市供电公司新任的谢总经理,刚从省公司派下来锻炼没有几个月,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样貌清秀,十分干练。原任总经理周韵琳因为年龄和届满,已经改任公司调研员 华念平虽然与年轻的谢总只有过几面短暂接触,却对他的政治素质、品德修养十分敬佩。 当华念平和姚勇找到车间,见到李联三、谢总正蹲在地上,围着一张电网结构图相谈甚欢,几个技术人员也夹杂着发表意见。 华念平示意姚勇不要打搅,两人默默站在后面,关注着他们的讨论结果。 李联三说,即将并网的秸秆生物发电厂,项目的开发与培育,虽然对于缓解淮上市能源短缺、改善环境、扩大乡镇产业规模、促进循环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运行成本较高,短期内可能见不到投资的经济效益,需要通过降低自身管理成本加以弥补。 谢总说,考虑到秸秆生物发电资源的季节性矛盾,为了保证发电正常运转,淮上市供电公司,将奉行国家电网公司建设绿色能源的战略,给予上网电价的倾斜性支持,以帮助减轻秸秆、垃圾等物质再生资源,存在的收集、运输和储存高成本问题。 华念平从李联三、谢总的谈话里,听出他们的思想,完全没有以资本获利,或是垄断扩张为狭隘目标,而是站在为社会、为对方考虑的高度,寻求共赢。 李联三老人,他所创建的民营国帧集团,奉行“产业报国”的文化理念,彪炳了老一代企业家的雄心壮志。 而年轻的谢总,他精力旺盛,朝气蓬勃,洋溢着国家电网公司对社会责任敢于担当,成就民族伟业的精神胆略。 民营经济和央企经济,是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支柱和力量。 华念平心生感慨,仿佛在眼前这一老一少的身上,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坚持和信念,伟大的民族复兴之梦就是这样实现的! 过了好几分钟,供电公司谢总回头一望,才看到了站在大家身后的华念平和姚勇。 “原来是我们的小华同志回来了!” 李联三笑呵呵地站起身,道:“有了谢总的大力支持,秸秆生物电厂的投运,如今已经是指日可待。” “服务于地方经济建设,是国网淮上市供电公司义不容辞的责任。”谢总十分清瘦的脸上带着质朴的微笑,细长的眼睛里充满坦诚和谦虚,“我们做得还不够,期待提出更高的要求。” 华念平想起不久前在人大、政协“两会”上,谢总作为新当选的政协常委,是唯一对恩源工作报告发表修改意见的人。 他当时建议删除诸如“实行城市建设强力拆迁、推动城中新村改造”以及“力促跨越式、压缩化、超常规发展”一类口号式的激进说辞。 这位谢总敢于直面谏言的问政风格,让许多出席会议的代表为之汗颜。 晚上,李联三安排大家在发电厂的职工食堂就餐,并拿出两瓶上好的进口白兰地加以款待。 谢总因为对酒类饮品天生过敏,滴口未入,而华念平实在推却不过老人的盛情,却又因为待会在七度大酒店与陶海亮有要事相商,也只喝下了大半杯。 “你是个少见的厚道领导!”谢总对华念平善意地笑道,“只是,性格有些软弱!” “在淮上市,你是第一个看懂我的人!”华念平也笑着回应,小声对谢总感叹,“我非常羡慕你的刚正不阿,可是我难以做到你那样从善如水!” 李联三满眼慈祥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十分投机地交流,心中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我今天才看到恩源集团的总经理行政会议纪要,对游湖影视基地股权突然变更一事,向您深表歉意!” 华念平起身,双手举杯向李联三老人致歉。 “不一定就是坏事!”李联三爽朗一笑。 “我原本看中秦欣茹这丫头的出众才华,自愿向游湖基地建设投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这个公司现在交由秦欣嘉打理,我还真是不放心。” “我听说,秦欣嘉很信任邱香娅,如今把七度产业的很多事情都甩给她直接处理,可见不是好征兆。” 姚勇也向华念平表示出自己的担心。 第132章 心生感慨(二) 华念平想起,当初正是自己和秦欣茹共同商议,由她弟弟秦欣嘉临时接替七度产业掌门人,本意在于对他的锻炼和培养,殊不知刚刚几个月过去,竟会发生如此意想不到的变故。 “念平啊,有句话应该提醒你。” 李联三看着华念平道:“秦欣茹是因为救你才身负重伤,也是因为不忍心增加你的生活负担,才不得已下嫁他人;你可不能眼见七度产业落入外人之手,对不起秦欣茹呀!” 华念平负疚难安,沉默不语。 “我十分理解华董事长当下的难处。”姚勇替华念平解释道。“正是因为和秦欣茹有过个人感情交往,所以他才不好出面干涉,以免被人家看成公私不分。我认为,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委托陶海亮总经理处理,他们两人私交甚笃,不会对七度公司有不良影响。” “你也这样想么?”李联三不放心地盯住华念平。 “是有过这个顾虑,” 华念平点头承认,“我和陶海亮总经理的妻子,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 他确实是想在今晚与陶海亮见面时,就秦欣茹以及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由来,如何加以扶持帮助,也包括对热镀锌项目招商引资看法,与他进行一对一的交底。 向下,几个人又议起国帧集团从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撤出资金后,未来的投资去处。 华念平表达了期望李联三老人能把这笔资金,继续留在恩源集团的经开区,发挥投资作用的奢望。 谢总立马为李联三设计了一个大胆的战略投资构想。 他说未来几年内,国家将会出台新一轮电力体制深化改革方案,肯定会放开售电和增量配电业务,则国帧集团以即将投运的生物发电厂为依托,在恩源集团经济开发区布局电力配网建设,作为一家独立的售电单元,在不远的将来直接向用户供电,会是一个非常远见的投资项目。 谢总更是建议,国帧集团还可以通过参与竞标,取得经济开发区的燃气、供热管道建设权以及经营权,这将有利于新能源开发,项目投资的未来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会非常瞩目。 “供电公司的这位谢总,如果弃企从政,一定是位出色的好官、能官、清官!” 包括华念平、李联三在内,众人无不佩服谢总的睿智和战略眼光。 惜别李联三老人,华念平与谢总、姚勇回到城里。 大家分手后,华念平独自一个人来到陶海亮居住的七度大酒店。 两个小时前,刘长林替陶海亮回电话说,他们留在了临淮县吃晚饭,要过些时间才能回到淮上市。 现在已是晚上将近八点,华念平估计陶海亮差不多就快到了。 他在大堂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耐心等候。 从内心里,他对陶海亮嫌弃招待所条件太差,选择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一直感觉不是很舒服。 包括,乘坐大排量奥迪,在干休所布置武警岗哨,大修土木建造别墅型官邸,实在没料到这位老兄竟是如此的讲排场、耍阔气。 华念平想,自己作为恩源集团的主要负责人,是不是容忍陶海亮太多了些。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的西方情人节,酒店的大堂里进行了亮丽的装饰布置,摆设了各种轮流变换、时尚动感的彩灯和精美图画,竭力营造出温馨和暖的气氛。 不时,会有成双入对的男女前去服务台开房,只为厮守浪漫时刻的幸福甜蜜。 这其中,既有相拥相抱,簇肩而入的少年情侣,他们彻底开放,旁若无人。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只求一夜露水之欢的短暂鸳鸯,他们或是顾忌丈夫,或是顾忌妻子,只能心虚地由一方独自前去开房,另一方从远处悄悄地尾随其后。 华念平自从秦欣茹突然提出与他终止恋情,果断嫁给马基元医生,就很少再来过七度大酒店。 即便陶海亮从集团的招待所搬到这里来,他也只是在洪芳有一次从省城前来看望丈夫时,才不得已赴老同学之约前来会面。 他所坐的位置,端上的三楼就是ktv包厢,偶尔会有音乐和欢闹之声飘散过来。 大堂里的彩色射灯,不间断地忽闪着滚动在华念平的身上,这让缩在一角的他,显得在情人节的这个夜晚,特别不合时宜地十分孤单。 唐叔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从外面进到酒店里来,他就要走到电梯时,无意间看到了华念平,便又折回头走了过来。 华念平赶忙起身,见到唐叔怀里的玫瑰足有好几百朵。 “够阔绰的!” 他心想唐叔已经五十来岁的人了,好长时间没见面,居然也能在情人节的晚上,玩起浪漫调调来了。 “这么厚重的情谊,不知道是哪位女士这么有福气!”华念平开起玩笑,“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喝到唐叔的喜酒?” “才不是。”唐叔面露不屑。 “都是欣嘉这小子,他现在被邱明清的小女儿彻底迷倒,这会正在楼上招待她唱歌呢,还有一帮客人在那里起哄。刚才,非要我想法弄这么一大把草回来,好送给他什么什么的公主大神!” “欣茹是否知道她弟弟突然恋爱?” 华念平一面问道,一面在心里暗暗叫苦。 “唉!”唐叔长叹了一口气,“欣茹自从嫁给那个马医生,去了云南腾冲好几个月,我至今联系不上她,心里一直非常焦急。” “狱中的秦欣军,他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华念平急忙再问。 “我已经去了好几次,监狱里的看守接到上级命令,说是发现了秦欣军向熊剑东行贿的新证据,他的案子在重新审理之前,一概不允许外人探访。” 唐叔显得很是愤怒。 “怎么会同时发生这些事情!” 华念平吃惊地张大了嘴,难以相信。 他实在预料不及,熊剑东牺牲之前留下的那本日记,竟会把正在服刑的秦欣军,又重新牵连起来。 华念平记得,徐康健的确向自己汇报过,发现熊剑东在自己的日记里,如实记录了他和秦欣军之间有过的几次权钱交易。 “这个熊剑东,的确是愚到令人可悲的地步。” 华念平心中烦乱地想到。 “对了,你怎么今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唐叔这才想起似地问道,“是来找啥人么?” “我来见陶海亮。不过,他因为下午去了县里考察,正在回来的路上。” 华念平回答。 第133章 心生感慨(三) “陶海亮在路上,谁说的?”唐叔一脸诧异。 “他带着刘秘书长,还有邱明清的大女儿,全聚在楼上ktv包厢里唱歌呢。我刚才说欣嘉请的客人,指的就是他们呀。” 他告诉华念平。 “原来是这样!”华念平心里抽紧,脸上却表现出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看来,是我搞错了约定的时间。” “要我喊陶总经理下来么?”唐叔问道。“不过,他像是喝多了,花不少钱弄上这么一大把烂草,就是他搞出来的搜主意!” 华念平摇摇头,吩咐唐叔千万不要说出他曾经来过。 告别了唐叔,他揣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心情,打车回到了干休所的住处。 自中午回到淮上市以来,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太多莫名其妙的信息,让华念平眼花缭乱,感慨不已。 他非常盼望,能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有一个知心人与他谈谈。 邱香娅、邱香妮,她们姊妹二人,一个染指七度产业的财富,一个对秦欣嘉投怀送抱,这背后究竟出于什么动机? 曾经的恋人秦欣茹,自从嫁给马基元,居然杳无音讯,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海亮,这位十几年的朋友,刚来恩源集团上任没有多久,怎么居然就能与邱香娅打得火热? 洪芳,她在送丈夫前来赴任时,曾经拜托华念平代为看管好丈夫。虽然可能只是一句玩笑,但分量很重,自己该怎么看待陶海亮与邱香娅的关系? 虽然陶海亮上任刚刚一个多月,自己却对他的所作所为,无不大失所望。 华念平坐在沙发上,开始时,只是一根根地擦燃火柴,对着小火苗出神,以此湮灭心中的郁闷,后来终于忍不住,顺手燃上一根香烟叼进嘴里。 还是上年的秋天,在机场与林思儿相别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她减少抽烟的数量。 如今半年过去了,烟瘾的确减退了许多,但孤独地一个人坐在那里,缓慢而无力地一根又一根擦燃火柴,却成了他另一种的浪费恶习。 华念平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当年的林副统帅,也长期数年保持着擦火柴的这种雅兴。 也许,每一根燃烧的火柴,都是他无意识地对林思儿的一份思念。 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远在米国三籓的林思儿,她究竟过得怎么样? 华念平想到:洪芳说过,她有很多次无法在电话中联系林思儿,很是担心。 难道林思儿真的会有什么不测的事情突然发生? 不,不会! 林思儿的丈夫路志超,自己虽然只与他有过两次的不巧的相遇,却对他的长相刻骨铭心,每每浮现在眼前都是一种痛! 他甚至以为,路志超既然对林思儿的霸占欲很强,就应该像守护天使一样,千方百计保护着自己的爱人,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今天早晨,当华念平还在开往淮上市的火车上时,手机就接通了陈虹娟从日国东京打来的电话,她在今天这情人节里的一大早,就心意绵绵地向华念平问好。 只是因为车厢里太闹,两人没有说得太多,约定了晚上在qq相见。 在陈虹娟的身上,华念平看到了林思儿端庄而宁静的影子。 然而他,自从再一次割舍了对秦欣茹情感,被迫忍痛接受,原本已是心中的女人,却又义无反顾嫁给马基元这一事实,便觉得自己残疾的身躯,仿佛变成了感情的绝缘体,无法再承接爱的传导。 所以他现在也只能把陈虹娟,对他烈火一样的热情,看成了担不起的沉重。 打开电脑,陈虹娟果然qq在线等他,并且已经输入了许多的大段留言。 “呵呵,念平君!” 她依旧日国式的称呼,“可等到你终于来啦!好久没有见面,请连接视屏和语音,直接对话好么?” “你好,虹娟!” 华念平启动了视屏连接。 陈虹娟灿烂而又柔媚的脸容,如迎面摇曳的桃花,立刻闪现在电脑屏幕上。 “今天的我,漂亮么?” 陈虹娟撒娇一般地自我发笑,“为了讨念平君喜欢,今晚的虹娟,可是认认真真地打扮了一下。你看得到吧,不仅涂了眼影,在脸上扑了粉,还抹了口红呢!” “谢谢你,虹娟!真的很感谢你!”华念平此时看到的陈虹娟,的确比她担任淮上市电视台女主播时,更加楚楚动人。 “念平君,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陈虹娟兴高采烈,“我已经决定下月回了华国,预备参加京城时装(春季)婚纱设计大赛。想到回国后,你就可以见到我,算是我在这个情人节里,送给你的一份大礼!” “谢谢!”华念平依然客气,“谢谢你!”。 “不过!”陈虹娟的表情转而有些羞涩,笑腆道,“念平君可是还没有把我,看成你的正式情人呢!” “谢谢好意!”华念平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表情木讷地道,“我,怕是不配!”。 “你会去京城看我么?”陈虹娟喜气洋洋地问。 “唔!”华念平似是而非回答。 “怎么啦?”陈虹娟似乎感觉出什么,语气变得有些紧张。“念平君看上去心事重重,今晚好像并不开心,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么!” “不,不是因为你!”华念平急忙摇了摇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你不舒服吗?”陈虹娟再问。 华念平再次使劲摇头。 “是因为在工作上,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么?”陈虹娟又试探地问道。 华念平沉思无言。 “念平!”陈虹娟急切之中,突然充满柔情地喊出一句,“亲爱的,你到底是怎么啦!” 华念平闻声,心头一阵惊悚,痴愣地与屏幕上的陈虹娟,四目相视。 陈虹娟一句“亲爱的”,自知陡然失口,表情惶恐地立刻以手遮嘴,好像不敢再有半点话语蹦出来。 过了几秒钟的功夫,她突然在屏幕上消失。 华念平很能想象出,陈虹娟这时的失措可怜样子。 她一定是因为叫出了“亲爱的”,突然间反应过来,要么惊慌地从桌子跟前逃走;要么是迅速切断电源,缩在座椅里不住地懊恼发呆。 因为,对方不仅中断视频和语音对话,并且立刻从qq下线。 或许是因为假期里生物钟周期的变换,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太多的感慨和不安,华念平即便昨夜和今天整个上午,已经在火车上折腾了十几个小时,但在他入床后却翻来覆去,一连好久竟是夜不成寐。 第134章 同僚进退维谷(一) 早晨,华念平全身酸痛,脑袋十分地昏沉,试了试额头,感觉像是在发烧。但他必须要强撑着,决定提前就去上班。 因为从昨天到现在,他心中憋了太多的话,必须向陶海亮敞开才能舒服。 赶到办公室,值班秘书就跑来报告,说是总经办特地派人向华董事长通报,陶海亮总经理已带着秘书长刘长林,还有计财部的张如山经理,已经一早出发去了省城。 而且说到,为了争取好几个脱贫项目的顺利审批,陶海亮总经理还要计划再去趟京城,前后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按照制度规定,陶海亮作为总经理一旦外出超过两天,应该提前向董事长报备。华念平现在心中明白,陶海亮这是在先斩后奏,故意变着法子绕开自己,不愿意与他直接面对面。 华念平甚至断定,一定有人不怀好意,把他对热镀锌项目的看法,抢先透漏给了陶海亮,引起陶海亮的不满,甚至严重抵触。 人董部的傅金鹤主任向华念平提醒,省里今天下午会有一个组织工作的会议,华念平作为恩源集团的工委书记,必须参加。 华念平心中一动,回答傅金鹤立即出发。 他设想,正好赶到省城与陶海亮乘机会面。 省里的工作会议,主要内容是关于加强基层人事的使用和管理。 主持会议的是省里新任组织部长。 果然应了陶海亮和侯意映的传言,这一职务由省委宣传部的原陆副部长接任。 散了会,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钟,华念平找到洪芳,邀她与陶海亮联系,说很想与他们夫妇一起,三个过去的老朋友共进晚餐。 洪芳却为难地告诉华念平,陶海亮中午在家就对她说过,晚上将和章尃之、组织部陆部长、省里财政厅的几位领导一道吃饭。 不过,洪芳又说,很愿意邀请华念平今晚去她家里吃顿便饭,等到陶海亮忙完应酬,三个人可以在家里毫无顾忌地倾谈。 华念平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很不客气地就答应了。 洪芳立刻向家里的保姆阿姨打电话,告诉有客人在晚上去家里吃饭。 但是,她心中的两个疑惑却没能向华念平主动提问。 一是华念平既然知道陶海亮就在省城,为什么不直接取得联系?二是据陶海亮说,今天的这顿晚宴由恩源集团做东,作为董事长的华念平,为什么居然没有被邀请参加? 丈夫不在家,洪芳找出珍藏多年的一瓶五粮液老酒,款待她的老同学。 酒至三巡,华念平的周身开始忽冷忽热,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整天都在发烧头痛,现在又被洪芳连逼带劝,更是喝了不少的酒,但是想到只有在陶海亮的家里才能等到他,所以只能勉强支撑自己。 洪芳的女儿今年十岁,上小学三年级,刚吃好饭放下筷子,就被妈妈强迫去自己房间做作业。洪芳陪着华念平,两个人边吃边聊。 “听说今年的春节长假,你是在老家过的,伯母的身体好么!”洪芳关切地问道,“老人家知道你如今又一个人过单身的,会不会很难过!” “我妈瘫痪在床有了一段时间。”华念平饮了一口酒,满脸愁闷,“所以,已经离婚的事情,这次回家没好实讲。” “唉,我真后悔在林思儿回国的那段日子,没有狠下心劝她离婚。”洪芳自怨,“不然的话,你们两个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了!” “最近,你有没有再和林思儿联系?真就打听不到她的一点消息?”华念平问道。 “过年那阵,我给她的手机,还有米国三籓市的家里,都打过电话。”洪芳回答,“但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手机关停掉,家里的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听。” “失踪的不光是林思儿,还有秦欣茹!为什么她们都突然间杳无信息?”华念平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抽干,仰天长叹,“难道,真是我华念平要带给她们厄运么!” “没想到,念平你的心里除了林思儿,还装盛着秦欣茹这个大美女!”洪芳以调笑的口气挖苦,“如果再加上前妻吴宁芳,我们家陶中尉,可是比不了你这一片艳福!” “说到秦欣茹,我这两天倒是有件事情放心不下。”华念平一脸忧郁道:“洪芳,很想拜托你转告海亮兄,让他格外加以关照七度置业。” “你是恩源集团的一把手,职位在陶海亮之上,难道有什么隐情,还需要靠他出面才能处理?”洪芳不解。 “秦欣茹受伤后,把七度产业交给她的弟弟秦欣嘉管理。但是目前,在海亮兄的主使下,一个叫邱香娅的女人已经掺和进去。我担心,这会对七度产业不利。不可思议地是,海亮兄居然一直对邱香娅十分地信任和欣赏。” 华念平道。 “邱香娅,她是谁?”洪芳警觉起来。 “邱香娅是邱明清的大女儿。更为糟乱的事情,是邱香娅的妹妹邱香妮,又和秦欣嘉搅在了一起。我因为在秦欣茹嫁给马基元之前,和她有过几个月的感情交往,这事在淮上市曾经议论纷纷,所以为了避嫌,现在不好直接出面过问。” 华念平解释。 “不仅仅是有些乱,还很有意思!”洪芳心里琢磨,有必要突袭一次在淮上市里单身生活的丈夫。 “洪芳,实话告诉你,我最近对海亮兄有点意见!不,是有很多意见!” 华念平再斟上一大杯酒,放开喉咙,独自一饮而尽。 他眼球震颤,酒醉夹杂着脑袋发烧,神经系统高度兴奋,话语变得滔滔不绝。 一会自责自罪,说辜负了洪芳的托付,没能把陶海亮看管和领导好;一会又神智失常,指责陶海亮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全然不把他这个董事长放在眼里。 华念平无法料到,正当他难以抑制,反反复复地向洪芳控诉对陶海亮的不满之时,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陶海亮却已经进屋回家。 陶海亮静立在华念平的身后,听他向妻子肆意控诉自己,满脸尽是怒忿,不发一言。 洪芳虽然眼见陶海亮回来,却也没有阻止华念平语无伦次,任他一脑子发泄对丈夫的攻击情绪。 因为她太想知道,在华念平和丈夫之间,这两个男人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纠结。 洪芳如今是进退维谷,已经完全笃信自己当初对华念平说过的那句话:朋友之间,不能同室为僚。 陶海亮晚间的应酬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现在要比华念平清醒得很多。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并且洪芳又眨眼示意,不许打乱华念平的话语,他只能心里干恼。 陶海亮无法理解,自己对华念平这两天躲来躲去,他今天竟是追到了家里,借酒向他的妻子控罪自己的诸多不是。 华念平喋喋不休的唠叨,礼仪尽失地喝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身子突然向旁边倒去。 陶海亮眼见,急忙从后面扶住他以免栽地,但华念平又木僵地向前俯冲过去,重重的“嘭”地一声,脑袋垂伏在餐桌上再也没有抬起。 他真是喝得太多了。 第135章 同僚进退维谷(二) 次日,华念平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惊醒。 他昏沉地勉强睁开眼睛,听到外面有女人在尖声接听电话。 原来,床头电话只是客厅里的分机,接电话的洪芳家小保姆。 保姆在客厅里对电话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客人从卧室出来,九点钟时曾对他用体温计测试,发现客人已经似乎不再发烧。 华念平这才想到,保姆口里所说的客人,指的就是自己。 他从房间里的布置,已经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陶海亮夫妇的卧床上。 昨天晚上喝醉时胡言乱语了什么话,后来又发生了哪些事,他已经毫无记忆,只想到似乎央求过洪芳,拜托她转告陶海亮要关照好秦欣嘉和七度产业。 看来,刚才是洪芳打来的电话。 华念平用手试了一下额头,感觉的确不再发烧。虽然脑袋并不完全清晰,也依然有些头痛,但他知道,这是残留的酒精还在发挥作用。 从床上坐起身子,华念平低头看到了被单上残留的秽物。 他心头一紧,想不到自己竟在夜里吐酒了,真是丢人现眼到家。 出了卧室,他本想悄悄溜开,没想到保姆就坐在客厅里,正无精打采地摘菜。 “你好些了么,方姐刚打电话问起过你的病情。”保姆打着哈欠,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我的病情?”华念平不摸头脑。 “你夜里发烧很厉害,净说些胡话,是陶大哥叫来医生,给你吊了好几瓶水。”保姆道。 “陶大哥,他昨夜有回来么?”华念平的记忆中,昨晚并没有见到陶海亮。 “怎么没有回来,他一直照顾看护你,折腾到凌晨好几点,好像就没睡过觉。天亮时,他就坐飞机去京城了。”保姆又道。 酒醉里被输了液,怪不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退烧。 华念平对夜里发生的事,竟是一点也不知情,心里惭愧不堪,只想着尽快一走了之。 洪芳从办公室里向保姆打过电话,得知华念平已经不再发烧,才了却对他身体病况的担心。 但是,华念平昨天晚上声泪俱下,一股脑倾泻出对陶海亮的严重不满,却始终悬在脑海里翻腾,让洪芳倍感担忧和后怕。 显然,华念平与陶海亮,两人问事和为政的风格截然迥异,甚至可能是对抗性的斗争。 陶海亮与华念平他们两人,是是非非,让洪芳伤透了脑筋。 对于像恩源集团这样的一级地方组织,华念平属于政策性领导,行使一票否决,是排戏的人;陶海亮属于是行政管理,主抓日常事务,负责演戏。 其后就是人大评戏、政协看戏。 洪芳虽然认为诸如此类,无疑是种肤浅的社会谬论,一种对现有体制的曲解,但如今华念平与陶海亮之间,确实存在着相非相,将非将,为相为将间的角色定位问题。 按照华念平昨晚断断续续的对洪芳的倾诉,他对陶海亮自作主张购买十几部奥迪汽车、大兴土木营造官邸、在干休所设立警哨,以及对游湖影视基地变更股权、引进污染严重的热镀锌项目等等,没有一样认同。 而陶海亮,他显然也是一肚子委屈。夜间,不住地向洪芳抱怨,说华念平不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以恩源集团一把手的身份在下场外指导棋。 陶海亮认为,淮上市和恩源集团这几年名声太烂,财政太穷,不通过引进热镀锌项目这样的非常手段,能富裕得了么? 他甚至带着嘲讽的口气道,如果要论施政民意支持度,华念平总是说要顾及长远利益,其成败在于老百姓看不到眼前的实惠,所以才会去年就任时,差点被落选下来。 而他陶海亮,却能以淮上市前所未有的高票当选。 洪芳感觉出来,华念平非常不满陶海亮忙着铺摊子,上一些不成熟的项目,尤其类似于热镀锌这样带有严重的污染源。 而陶海亮的说辞,为了整体利益,必然要牺牲局部利益,恩源集团这一年经济下滑严重,就是缺少整体观、大局观。 华念平和陶海亮的争议,还体现在城中村这个敏感话题上。 陶海亮认为,纵观十几年的经济发展,房地产项目建设是核心至要,土地财政在所难免,有必要重新启动华念平之前叫停的城南新区等建设项目,同时大力推进移民和拆迁工程。 甚至,陶海亮还打算按照邱香娅的要求,改变华念平与秦欣茹签订的游湖湿地开发协议,同意变更土地使用性质,做成规模性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他的执政目标,是短时间内改变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城市和经济面貌,利在当代,赢得人民群众的拥护。 华念平则坚持,把工业发展、资源平衡和林农业结构调整,看成是促进经济发展的动力,由外向型经济向内涵式成长过渡,力争用三至五年或者更长时间,铸造淮上市和恩源集团在社会改革、体制进步、经济持续发展的后劲,功在后期,有助于人民群众的长远根本利益。 他们两人,一个是多年前的同班同学,闺蜜的昔日初恋;一个是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丈夫。 洪芳思想深处里的天平,不知道应该向谁倾斜才是正确的。 但是她必须下定决心,坚决防止华念平与陶海亮同僚之间存在的问题,在各种台面上暴露出来。尤其不能让省里主要领导发现或觉察到他们两人的严重不和。 否则,虽然对华念平会带去不良影响,但就刚提拔重用的陶海亮来说,仕途的伤害只会更深。 洪芳面前的桌子上,现在摆放着一份组织部刚送来的推荐名单,过一会将由她直接呈交省里主要领导阅批。 央校春季班将在二月下旬开课,学员对象是市厅级领导人事,组织部拟定的这份推荐名单,没有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人选。 不知道那位新上任的陆部长,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对华念平一直没有好感。 作为省里主要领导的贴身秘书之一,洪芳之前曾经列席关于春季班预备人选的常委会议,主要领导当时曾经提名了华念平,却遭到章尃之、陆部长两位常委的联袂坚决反对。 现在,组织部整理的这份推荐名单,果然就抹去了华念平。 洪芳知道,省里主要领导有权力决定最终的推荐人选。 眼前,是一个让华念平和陶海亮能够暂时分开,以避免两人矛盾继续激化的机会。 当然,这还需要她在主要领导的跟前,必须破费一阵口舌才行。 第136章 同僚进退维谷(三) 十多天后,华念平毫无预警地接到了央校的通知,要他准时前往京城报到,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市厅级人事轮训班。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包括陶海亮在内的淮上市和恩源集团主要官员,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很多人都在猜摸,莫非华念平刚提任了董事长职位不久,立马就有了更为广阔的仕途空间。 也有像褚康健、吴雨晴这样了解内情的领导,敏感地私下做出判断,这不过是把华念平从恩源集团暂时支开,以缓解他和陶海亮之间的紧张关系。 陈虹娟自从那天在qq视屏上,向华念平深情地呼唤过一声“亲爱的”之后,热烈的感情就像打开闸门,再无羞涩和隐藏。 她每天晚上对华念平的qq留言,由“念平君”改称为了“亲爱的念平”、“我的念平”,最后甚至减省为一个单字“平”,字字句句充满着对他的向往和思念。 “亲爱的,念平!既然已经情不自禁地叫出口,索性就这样称呼你吧!说真的,偷偷的爱上你,我其实不知道是在哪一天?还记得在恩源学院你那次与《玉磐论坛》学生们的对话么!在你背诵《与妻书》的那一刻,我当时注视着你深沉冷峻的面容,听你饱满浑厚的嗓音,心中第一次因为男人而砰砰发跳,也许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你就占据了我心中的位置。 “念平,说出来你也许会难以相信,我不止一次地想,暗恋身体残疾的你,对别的女人来说也许不可思议,但对我却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记得你无意间说过,你和妻子的离异,原因之一可能是年龄上的差距。亲爱的,我可不这么看。在我心里想的是,今后,你将是我的爱人爸爸、爱人兄长,我将是你的爱人女儿、爱人妹妹!” 这以后,陈虹娟又有留言说: “念平,亲爱的人儿!今天在你qq留言里,才知道情人节的晚上,你是因为秦欣茹、秦欣嘉姐弟七度产业上的事情,还有工作上的其他烦恼,而心生郁闷。那天,我因为突然间意外向你表达爱意,内心十分紧张和激动,不敢继续面对你,才匆忙之间下了qq。念平,如果要说真实的想法,我一直都认为,你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这不是因为你没有政治家的智慧和魄力,而是你太过多愁善感,缺少为官之人的霸气……其实,在离开淮上市即将来日国的那天,我就有过和你深谈的愿望。 “当时我想,劝你能够像古人范蠡效仿,会在功成名就后某天急流勇退,与虹娟泛舟五湖。嘿嘿,也许我不如西施一般的传说容貌,但又有谁知道,我不比她更美呢!” 不久,又有陈虹娟接着向下的长篇留言: “亲爱的念平,知道么,刚才看了你在qq上对我的回言,让我很是难过。你透漏出一种担忧,意思表明不值得我对你的感情付出。你是想淡化我对你的爱么?记得以前听黄春融讲起,你有一位名叫林思儿的初恋爱人,和她感情很深。这使我,也同时想起秦欣茹。难道你对她们余情未了? “亲爱的平,我的男神,不管你对我如何顾虑,如何拒绝,你的虹娟都会孤注一掷抓住不放,像幽灵,始终追随你的左右,坚决不能让你的爱,再与我擦肩而过!” 此后,陈虹娟的留言变得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执着: “平,想你!我今天把自己的婚纱作品草图,拿给指导老师请教,评价真的很高,差不多让我得意忘形。京城时装周的比赛邀请函,好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去京城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我时时刻刻地思念着你,盼望早日与你相见。” “平,我打算再过一周后就出发去京城了。向往那个雨夜,和你曾经躺在一张小竹床;也向往和你厮守的那几日,做过有家的伪夫妻。现在,真是后悔当时的理性。如果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将不再,同样也不允许你再,克制!懂么,我亲爱的平!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的灵魂,只有在你的怀抱里才能像只雀鸟,栖息得很安稳。我渴望你,给我想要的那种神秘的、美妙的、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享受!” 陈虹娟一连数日的高涨热情,死心塌地的感情投入,如同烈火一般向华念平滚滚而来,让他应接不暇。 临离开恩源集团的下午,华念平主持召开了董事会议,宣布在他赴央校学习期间,经上报省里批准,由陶海亮代行他的全部职责。 董事会结束,华念平请陶海亮留下来,两人进行了简短的工作交接。 华念平临别,向陶海亮提出三件事情,务必妥善处理: 第一,关于游湖影视基地项目,一定要按照原先的政策和部署,千万不要走样; 第二,关于热镀锌招商引资项目,太过粗糙,环评风险太大,以最好不上为宜; 第三,关于秦欣军对熊剑东的行贿案,可以依法追溯办理,但熊剑东是为保护淮河万家坝水闸牺牲性命,也不应该或者不能直接玷污到熊剑东的英名。 “不要走样”、“不上为宜”、“也不应该或者不能直接”, 一连好几个“不”,让陶海亮极为反感,心里腾地生气一种无名之火,憎恶华念平直到临出发以前,还在向他指手画脚,对他的工作预埋“路雷”。 就在好几天以前,洪芳事先只是微微透漏陶海亮一点点信息,华念平将要远去京城学习一段时间,但没有说得很明确。 现在,陶海亮就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打算在华念平离开的这段时间,按照他自己的意志,统领恩源集团奋勇出征。 但就在他已经整装待发之时,华念平却表现出一位假意深谋远虑中的元帅那样,再次指挥他偃旗息鼓地收兵。 强压着心头的不快,陶海亮还是提出,预备安排一个饯行晚宴,请华念平与各位领导话别。 仿佛已经注意到陶海亮的不满,华念平以整理行囊为由,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推托说要在晚上九点多钟就得赶去机场,不想让自己的时间太过匆忙。 陶海亮暗自叹了一口气,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华念平最后一眼,临别道: “晚上不送,你一路多保重!” 第137章 她究竟是何来路(一) 华念平回京城的行囊非常简单。 他半年多前与吴宁芳离婚,莫可奈何地净身出户,如今没有任何的家当和财产。 当初来到淮上市就任,只身再加一个行李箱,现在依然如此。 去年,林思儿从京城给华念平邮寄了一条新的围巾,但是十几年前的那条旧围巾,他始终不舍得丢弃。 那是林思儿与他初恋时,所能留下的唯一纪念。 把旧围巾珍重地收进行囊里,再戴上林思儿给他的新围巾,华念平无人送行,独自一个悄悄出发,黯然离开了工作一年又两个月的淮上市。 之前的下午时间,华念平曾经计划过要去小玉和熊剑东的墓地看看。这两人在自己来淮上市赴任之初,女的因他而受尽屈辱,男的因他尸骨无存。 但因在办公室向陶海亮办完了工作交接,距离乘机的时间所剩不多,只好作罢。 经过近两个小时航程,华念平在深夜里终于回到了久别的京城。 央校位于海淀区的京城西郊,与颐和园毗邻,距离京大经济学院也只有几站路。 多年前,华念平还在京大经济学院任职副院长时,曾经好几次受邀,来过央校讲授国际经济课程。 他难以想象,如今时过境迁,自己竟在这个夜间,成为了央校这一年春季培训班的普通学员。 下了车,灯光映照下的“实事求是”醒目大字,立刻映入了华念平的眼睑。 几乎,全国的各级党校,无一例外都有着这样独特的名言标志。 华念平没有忘记,一代伟人所倡导和题写的“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其实也是京大经济学院的校训。 在警卫室,一个值班干部查看了华念平的入学通知,打电话叫来一名警卫员,帮助他把行李箱送到了学员宿舍。 房间虽然不大,却像宾馆一样,设有独立的卫生间、洗浴室。尤其洁白耀眼的床单,让华念平感觉很是清爽舒适。 第二天上午,华念平正式报到,编班入学。 参加开学典礼时,他意外地看到陈虹娟的二姐,黄春融的离异妻子陈虹丽,坐在相邻不远的一个位置。因为有重要的首长马上就要亲临讲话,两人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典礼结束后,陈虹丽穿过人流和华念平走到一起。 经过相互询问,两人虽然来自同一省份,也都是这个春季里同一批学员,却遗憾地没能列进同班。 “我小妹陈虹娟,下个星期就会来京城。” 陈虹丽主动告诉华念平这个消息。 “我听她说起过。”华念平答道,没有显出惊奇。 “这个丫头竟然没有告诉我,你们原来一直在保持着联系。”陈虹丽颇有意味地观察着华念平的反应。 “唔!”华念平满脸热烧,避开了陈虹丽的目光,“只是偶尔,才会有机会……联系。” “我妹妹也只是偶尔,才会有机会……从日国来京城!”陈虹丽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客气地问道,“你会和我一起去机场接她么?” “当然,如果有时间!”华念平发窘地迟疑着回答,“我想,也许应该可以!” 陈虹丽想起在半年多前赶往淮上市,她和黄春融一起去机场送走陈虹娟,妹妹曾经满脸伤泪,不顾一切对华念平热烈拥抱,极其依依不舍。 当时她就已经觉察到,年轻的妹妹似乎不可思议地迷上了华念平。 眼前这位和自己同一期的央校新学员,虽然有着英俊潇洒的面容,居于恩源集团董事长的高位,但毕竟是一个身有残疾,行动瘸拐不便,并且离过婚的男人。 陈虹丽忧郁地想,这次在京城和妹妹会面,必须就她的个人感情问题,非常深入地认真谈谈。 …… 华念平进入央校学习一周后,他这天下午听完课程,来到图书资料馆,把一份写好的清单交给管理员,预备借出几本书带往宿舍。 他当年在京大担任经济学院教书时,对新加坡的“国家资本主义”政治体制和经济体系非常感兴趣,曾在新加坡做过访问学者,学会了这个东南亚国家的官方马来语。 这次有难得几个月空闲的学习机会,他想研读一些东南亚国家大学的原文校刊。 当华念平绕过一个书架,毫无戒备之时,淬不及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得对方发出尖叫,就见一个挎包、连同一大堆资料,“呼啦”全部散落在了地板上。 从惊喊的声音里听出,与华念平相撞的是一个女人。 华念平一面连声说 “对不起”,一面弯腰下去,替对方捡起地上的挎包。 “不要动它!” 女人猛然一声大喝,把华念平吓得够呛,已经捡在手里的挎包,再次应声掉地。 敞开的包口,除了飞落一些女士专属用具和护肤品之类,竟甩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就在华念平毫无反应之际,眼见那个女人一个箭步,瞬间就从他的脚跟前,抄起了那把手枪。 她身手之神速,眼见只在一秒钟之间。 “是你——” 华念平抬头,难以置信地定睛一看,站在面前这位出手敏捷的女人,竟是两个月前从淮上市恩源学院退学了的侯意映。 侯意映,原本一个柔弱的女学生,居然就能身揣枪械武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央校里,她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仿佛看穿了华念平的心思,侯意映灵巧地把手枪晃了晃,笑道:“让华董事长受怕了!” “哪来的?”华念平惊问道。 “我爸爸的,偷出来玩玩。”侯意映把手枪塞进挎包里。 “你爸爸?他怎么能会有枪……这种东西。他是做什么的?”华念平不置可否。 “他?是那种很大……很大的官!”侯意映笑道。 “有多大,大到什么程度?”华念平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大到……”侯意映一时找不到如何准确表达的讲法,索性回答道:“反正很大,大到比你高出几倍!” “但是枪这种东西,真的很危险,不是随便就能拿过来玩的。尤其在央校这样的地方。”华念平提醒。 “放心,我有持枪证的!”侯意映一副满不在乎。 管理员过来,给了华念平要借的书。 侯意映也把刚才的一堆资料交给管理员,抽走了借条。 第138章 她究竟是何来路(二) 华念平注意到,侯意映刚才所还给图书馆的资料,大多在封面上加盖了醒目的“内部资料”或者“秘密”等红色印章,没有经过特别许可,显然不能随意借阅。 这让华念平更增加了几分。对侯意映这姑娘身份的神秘之感。 记得在由陈虹娟陪着,他与恩源学院“玉磐论坛”学生社团对话时,侯意映还只是个社会心理学系的女生,当时也说过自己还不是组织里的一员。 但是,这姑娘此时却能怀揣一把手枪,堂而皇之地在央校里叱咤风云,她的身份也太为神秘了些。 不由得,华念平又想起了那次对话,侯意映曾经当着上百个学生的面,毫无尴尬,大胆向他征询了对青年男女“一夜之情”这个话题的见解。 此时此地,回过头来再看侯意映那天的出格表现,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清纯,懵懂,还是故意装傻充楞! 走出图书资料馆,侯意映欲让华念平登上停在门口的一辆 “奔驰” 越野军车,执意要找上一个地方,在晚上请他吃饭。 华念平回答,他已和陈虹丽约好,待会要去首都国际机场,接回从日国回到京城的陈虹娟。 侯意映听闻陈虹娟从国外回来,立时喜出望外,说自己在淮上市和陈虹娟就是好朋友,她正好可以开车一同前往。 华念平想到,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去恩源学院与“玉磐论坛”学生社团对话,就是因为陈虹娟应了侯意映、修国治等几个学生请求,可见他们相互接触频繁。 对侯意映的好意无需客气。他立时叫上陈虹丽,三人一同出发。 尽管是下班时段的交通高峰期,侯意映却能驾驶着她的“奔驰”越野,一路畅通无阻。有好几次,她都把汽车驶入禁车道抢行。 当华念平好意提醒侯意映,提防被交警逮住扣车,她只是满不在乎的一笑置之。 到了机场,侯意映直接把汽车开进了航站楼的出口跟前。 无论哪个机场,这个位置都一律长时间禁止停车,何况是号称“第一国门”的首都国际机场。 但奇怪的是,虽然有警官或是保安过来对汽车巡视了一眼,却什么也没问,就掉头离开了。 “把车停在这个地方,会不会被拖走?”陈虹丽表示担心。 侯意映指了一下汽车的挡风玻璃窗,那上面赫然贴着一张通红醒目的“京安通行证”标志。 她神气十足地道:“在京城城除了进去新华门要登记,其他任何地方,没人能拦得住!” “这么牛,是谁的车?”陈虹丽难掩吃惊。 “我爸爸!”侯意映看了华念平一眼,笑着回答陈虹丽。 华念平心中一直疑惑,侯意映挎包里的那把手枪,以及交还给央校图书资料馆的那堆机密资料,还有“奔驰”军车,再加上贴着的这张“京安通行证”,足以表明她来路诡异,身份难辨。 她三番几次所言“我爸爸”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华念平相信其实不过是一种托词罢了。 从东京飞过来的航班准点抵达机场。 出现在几个人面前的陈虹娟,踩一双加底靴子,全身时尚女装,肩上搭着一条青花瓷色的披巾,长发飘逸飞散,整个看上去不仅十分惹眼,而且个子也显得比在淮上市做电视主持人时高出一截。 她扑上来与姐姐陈虹丽,还有意外出现的侯意映,亲热地抱在一起。却对华念平,只是客气地点头,道:“谢华专员,麻烦你亲自到机场来接!” 甚至没有去在意华念平主动伸出来的双手。 “不客气!” 华念平讪讪地缩回手,心中怅然若失,脸上仍依旧挤满热情,故作东张西望道,“行李……行李在哪?我来负责取回来。” 陈虹娟下榻于希尔顿酒店,这是她几天前就预订好的。 陈虹丽认为妹妹的入住太过奢侈豪华。 陈虹娟笑道:“不要忘记,被大家接回来的可是一位美女时装设计大师。要知道没有包装,就没有品牌!” 的确,在这半年多时间里,陈虹娟以她的努力和天赋,已经获得过好几个著名的时装大赛奖项。以前,许多遥不可及的梦想,正在被她逐一实现,不断赢得业内崇拜目光的审视。 晚饭时,陈虹娟于姐姐和侯意映跟前,十分大胆地向华念平提出了一个让他极其为难,又不好当即拒绝的请求。 “华专员,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京城时装周国际婚纱设计大赛。”陈虹娟道:“女装婚纱作品我已经完成,不过为了陪衬,我还需要另制几套男装作品。就请华专员做一次我的时装男模吧!” “专员是以前的叫法,人家现在可是高升了恩源集团的董事长、工委书记啦。”陈虹丽纠正妹妹。 “哦,是华董事长,华书记了!”陈虹娟立刻改了口,笑道,“不过,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做男模可不讲身份高低!” 她刚才之所以一再故意用了“华专员”这原来的称呼,目的是要姐姐知道,自己和华念平并不经常联系。 “请我做男模?.”华念平满脸恐慌,“这是在开玩笑吧。” “是真诚相约!”陈虹娟直言,“这关系到我的参赛能否成功,请一定不要推辞。再说,作为感谢,我也许对华董事长会付出意想不到的酬劳!” “不是酬劳的问题。”华念平满脸苦涩,“能为你做点事求之不得,只是我……品象太差!” “要走t台么?”陈虹丽笑问,“以华董事长的身体,怕真是来不了。” 她本来还想讲出一些模特们“猫步”、“透装“之类的戏语,讲几句冷笑话,但顾忌到会让华念平敏感难堪,只好又憋回到肚子里,无端给自己徒添了好阵子未能一吐为快的难受。 “我需要的是平面摄影模特。”陈虹娟解释,“华董事长在形体上,完全合乎要求!” “我也看,华董事长完全称职。”侯意映插话,赞赏道,“人长得帅气,身材又很英拔,一定上镜。”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华董事长委屈一回好了。”陈虹丽也向华念平劝道,“我妹妹说过,她会付你酬劳!” “我不要酬劳!”华念平看了陈虹娟一眼,更加惶恐。 “是放不下领导的身价吧?”侯意映笑道,“以我看酬劳就不必了!就算是虹娟姐当初因为他,被逼从淮上市电视台辞职的一种报答吧。” “是呀!”陈虹丽也道,“如果坚持不要酬劳,就权当是对我妹妹,未来事业的支持。” “不,我已经早就做好酬劳预备!”陈虹娟以深切的目光盯住华念平,口气异常地坚定而沉稳。 她道,“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虹娟一定得给,你……也一定得要。” 在一旁的陈虹丽和侯意映,终于松了口气似地相视会笑,但又都心中留下一个不小的疑团,难以明白陈虹娟的腹内机关里,暗藏向华念平究竟付出怎样的代价酬劳? 只有华念平,已经不安地想象到,陈虹娟给他的代价,可能会是什么! 这是因为华念平记忆犹新,陈虹娟不久前曾在qq留言中,对他直接挑明,说期待京城相聚的某个夜晚,渴望能躺在他温柔的怀抱里,像只雀鸟一般地安稳栖息,享受她所想要的那种神秘、美妙、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时刻。 第139章 她究竟是何来路(三) 晚饭后,陈虹丽留下来陪伴妹妹,侯意映开车把心怀忐忑的华念平送回央校。 月底里的一个双休日,华念平在陈虹丽的陪同之下,连着两天把时间交给陈虹娟支配,尝试了一回摄影男模。 陈虹丽原以为妹妹会安排其他女模特与华念平搭配,没有想到陈虹娟亲自上阵,身着自我设计作品,与华念平共同走进摄影棚。 西式婚纱,中式旗袍,联裙;西装,唐装,中山装;民国时期的礼帽和长衫;甚至新郎的状元服、新娘的凤冠霞帔,都被陈虹娟用来作为参赛的时装设计元素。 林林总总,前后拍摄了几百幅的婚纱作品。 陈虹丽看到定格后的数码图影,感觉华念平俊朗的面孔透出勃勃英气;妹妹在华念平的跟前,乖巧伶俐,每一个眼神都是幸福。 她在心中深深遗憾,如果华念平不是一个身有缺陷的瘸子,两人该是多好的一对。 经过这几天的细心观察,陈虹丽发现妹妹并没有自己所担心的那样,表现出对华念平过分的迷恋。 她想,女孩的心还真是难以捉摸! 那天,她留宿在陈虹娟下榻的希尔顿酒店里,向妹妹很认真地盘问她对华念平的感情。 陈虹娟反倒质问她,你哪点看到我对华念平好?我请他给做摄影模特,有什么不对么?再说,华念平贵为恩源集团的当权领导,即便我想爱人家,人家也未必肯接纳我! 的确在机场,陈虹丽看到妹妹对华念平十分的冷淡。 看来,是大姐陈虹艳对小妹的敲打,发挥了效果。 在陈虹娟临离开日国大阪,大姐陈虹艳对小妹发出警告,说二姐在京城给她打过电话,担心陈虹娟与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有交往。 这让陈虹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愿意设想小妹生活被人拖累的后果。 大姐陈虹艳早在读大学时,为了养活两个妹妹,不得已被人包养,东窗事发后远嫁到日国,两个妹妹是她难舍的牵挂。 陈虹丽想到大姐曾经那样不幸,自己和黄春融的婚姻,又以离异告终,所以想到三姐妹中,只有小妹陈虹娟的未来才是一片锦绣,是母亲和姥姥在九泉之下唯一的安慰。 这也正是陈虹丽之所以忍下心来,思想深处不赞成妹妹与华念平发生感情的原因所在。 而对陈虹娟来说,她十分清楚两个姐姐对自己的担忧,所以这次回到京城,为了不伤害到姐姐的自尊和顾虑,她只能在表层面上冷淡华念平,刻意保持距离。 但在她的内心,对华念平一往情深的爱已经根深蒂固,从机场看到华念平的那一刻起,入骨入髓的痴情就在燃烧着她。 其实,陈虹娟相邀华念平拍摄婚纱作品,这不过是她的突发奇想。真正的作品比赛,是由职业模特在t台完成,这项工作她已经提前做出规划和安排。 她之所以要在姐姐的见证下,与华念平携手走进婚纱摄影棚,是为了在她所渴望的那个夜晚,营造出充满美妙、充满浪漫的意境。 因为,她早已心意坚决,像对华念平qq留言时说过的那样,会把自己的贞操交付他,以身代价地去爱他。 刚回到京城的那天晚上,当着姐姐和侯意映的面,陈虹娟已经向华念平暗示: 她一定要给他!他也一定会要她! 十多天后,京城春季时装周大赛隆重揭晓,陈虹娟获得婚纱设计特等奖。一连好几日,她被电视台、报纸和多家杂志社争先恐后相约,接受各种各样媒体的采访报道。 她的母校,传媒艺术大学也发出邀请,要为她在学校里举办作品展览会。 展览会揭幕的那天,恰逢星期六的上午,陈虹丽按照妹妹的要求,拉上华念平一同前往。 侯意映得到消息,也驾驶着她的“奔驰”越野军车,赶过来凑个热闹。 展览会上最忙碌的身影,要数陈虹娟当初的班主任胡老师,他跑来颠去,一会张罗着来宾签到,一会又挤进参观的人堆里,主动向众人介绍作品的主题创意、构图和色彩搭配技巧。 仿佛他才是这些展出作品的原创。 看到华念平与陈虹丽、侯意映几个人一同出现,胡老师马上迎过来,对他纠缠不放。 “华先生,我要代表学校向你郑重声明!”胡老师表情十分严肃,“坚决不允许埋没陈虹娟同学的天才,必须下决心送她到世界最尖端的巴黎,继续深造时装设计。” “胡老师,你想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华念平一脸诧异。 “我是说,你的妻子陈虹娟,她是全世界时装设计的财富,你虽然是她的丈夫,却不能一个人占有她。懂么,我们必须给她更多的发展空间!” 胡老师喋喋不休。 华念平这才猛然想起,胡老师曾在去年闯到淮上市,目的是力劝陈虹娟到法国深造,陈虹娟无奈,只好与华念平和谋,对胡老师谎称二人已经结婚成家,找了理由把胡老师赶出了淮上市。 “妻子?丈夫?” 旁边的陈虹丽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她脸色微微一沉,向华念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回头问一下陈虹娟吧,只有她才能讲清楚!” 华念平当着胡老师的面,无法说出原委,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侯意映在恩源学院读书时,听到过关于华念平和陈虹娟的闪婚传言,此时虽然不明就里,但已经看出华念平心怀苦衷。 她不由分说,突然一把拽走了胡老师。 华念平看到,侯意映先是指着她停在外面的“奔驰”军车,向胡老师秘而不宣地耳语一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某种证件的东西,在对方的眼前晃悠了一下。 就见,胡老师立刻矮了半截身子,灰溜溜地缩在墙角,眨着惊惧的眼睛,对任何人都不敢再有出声。 “你对胡老师做了什么?”华念平向侯意映问道。 “我对他说,你在央校的学习一结束,就会来这所大学校担任主要领导,所以这可怜的家伙立刻害怕了。” 侯意映笑道。 “你不该这样!”华念平叹了口气,“要知道,这位胡老师并没有心怀恶意。” 不过,以华念平的真实看法,他并不相信侯意映会用这样的理由吓唬住胡老师,因为陈虹娟告诉过他,胡老师这人一贯疯疯癫癫,从来就不买领导的帐。 华念平断定,胡老师之所以现在心生畏惧,只会是因为,侯意映向他故意显摆了自己那辆不一般的军车,还有她手中晃动的那个特别证件。 看来,侯意映这个姑娘,她不仅美貌,机智聪颖,身份真的就很神秘! 第140章 她究竟是何来路(四) 就在华念平和侯意映两人说话间,却发现不见了陈虹丽,又过了一会,才见到姐妹两个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看得出在陈虹丽的脸上,此时已是云开雾散,她显然是在质问妹妹一番过后,有了十分满意的答案。 华念平顿失重负,心情豁然轻松。 陈虹娟按照既定行程,再过一天就要返回日国。她在揭幕式结束时,当众宣布,这里展出的所有作品,包括图片、实物,全部捐献给母校用作教学研究。 就在华念平与陈虹丽、陈虹娟姐妹,离开展览会,打算乘坐侯意映的汽车离开时,他在门外看到了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 这人是他的前妻吴宁芳。 她略显疲惫,歪靠在路边的石椅上,眼巴巴地向着华念平张望。 华念平与吴宁芳差不多一年未见,如今见她挺着怀孕就要临产的大肚子,脑袋和两个肩膀,看上去比离婚时还要尖削,整个人活像一把老式织布机的木梭。 华念平迟疑了一下,由不得自己,缓缓走了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等什么人吗?”他问吴宁芳道。 “为了来找你!”吴宁芳站起身,怯生生地回答道,“我有事,想请你出面帮忙!” “找我?”华念平没有问吴宁芳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意料到她肯定颇费周折。 “你说吧,我能为你做什么?” “因为艺校的生源比以前少了许多,快要入不敷出,我和罗文涛商量,想开辟一条新路子,改行做影视服装租赁生意,听说很能赚钱。” 吴宁芳深陷的两只眼睛,直到这时才微微泛出一些光亮,“我们想请陈虹娟做代言人,借她的形象和在时装界的名气,肯定能为我们招揽不少的雇主。” 华念平从吴宁芳的口气里听出,她像是已经与罗文涛成为正式夫妇。 吴宁芳毕竟是和自己生活过好几年的夫妻。 虽然,她难免骨子里的俗气和贪婪,并且背叛了与他的婚姻,但华念平念在她小了自己许多岁,加之负疚以往对她甚少关怀体贴,所以即便两人离了婚,他也没有在心里记恨过吴宁芳什么。 如今,见吴宁芳境况不佳,学校里遇到艰难,华念平在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同情和可怜。 他虽不能替陈虹娟立即答应,但表示一定尽力促成。 侯意映的“奔驰”军车足够宽敞,容得下吴宁芳再挤进去。 在车上,华念平并没有说破吴宁芳作为前妻的身份,只把她的请求告诉给了陈虹娟,请她务必斟酌考虑。 陈虹娟从华念平的半明半暗的话语里,显然听出了他那种隐晦在心的期望,当即爽口答应。 在和吴宁芳分手时,陈虹娟按照华念平提出的约定时间,会在下午四点后与她签订代言人意向协议,同意把自己的肖像权交给吴宁芳的学校使用一年。 吴宁芳不舍地看了华念平一眼,说不上来是后悔,还是心有感激! 回到了陈虹娟下榻的希尔顿酒店,陈虹丽因为事先有约要去延庆县城与几位老同学聚会,她与妹妹说好,会在明天一早赶回来送她去机场。 考虑到酒店就会剩下陈虹娟只身一人,华念平提出留下来陪她一同用午餐。 但让他奇怪的是,陈虹娟竟然推辞说,她这次从日国回来,到目前为止还有一件头等重要事情没有完成,必须赶在下午空闲的这几个小时里,由她独自准备妥当。 几个人临别,陈虹娟对华念平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请他下午必须及时赶到酒店,见证她与吴宁芳的签约仪式。 侯意映先把华念平送回央校,又载着陈虹丽,送她去往火车北站。 至于陈虹娟所说,她向下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陈虹丽和侯意映都没有放在心上。 中午,华念平在食堂吃了饭,没作休息就赶往希尔顿酒店。 见时间还早,他想到陈虹娟这次回到京城,获得了时装节的设计大奖,在母校举办了作品展览会,马上又签订代言人协议,自己对她并没有过任何表示,便在路上买了一束鲜花,算是对陈虹娟一连串成功事业的祝贺。 他预备把鲜花直接送进陈虹娟的房间。 陈虹娟住的是套房。 他敲开门,陈虹娟一眼看到华念平怀里的鲜花,脸上顿时灿烂四溢。 “什么都想到了,还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她喜不自禁,拍手欢笑,“由亲爱的念平,你能亲自买来,意义可真是大有不同!” 陈虹娟接过鲜花时,忍不住在华念平的脸上用力地亲吻了一下。 这是她这段时间回到京城以来,第一次对华念平表现出的亲热。 这一吻,让华念平怦然心动,顿时感觉出有一股热力,在全身悄然涌动。 “对不起,亲爱的,现在还不能让你进到房间里来!” 陈虹娟的房门只稍稍露出一点缝隙,似乎心怀戒备,生怕华念平突然闯进她的房间,“你先到大厅里等,好么?我会很快下去!” 华念平在一楼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罗文涛和吴宁芳,带着艺校里的一群老师进来。 没过一会,陈虹娟也下来了。 签约仪式在一间小会议厅里进行,前后过程非常简单。陈虹娟对代言协议简单浏览,又交给华念平审阅一遍,双方没有异议,立即草签完成。 吴宁芳没有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对陈虹娟感激不尽,拉住她在会议厅的角落里叙谈良久,不住地抹泪。 罗文涛说,他已经预订好了酒宴,请大家即可前往。 陈虹娟的心思完全不在签约,甚至全然不当一回事。她坚持谢绝了对方的酒宴邀请,与华念平一道送走了罗文涛、吴宁芳夫妇。 外面,天已经开始擦黑。 华念平向陈虹娟建议,她明天就要返回日国,自己今晚有时间陪她到王府井、长安街去观赏京城的夜景。 陈虹娟笑着摇头。 华念平又道,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有名的京城小吃,可以带她一享口福。 陈虹娟再次笑着摇头。 “那么你说,我们现在去哪里?”华念平只好问道。 “就呆在这家希尔顿酒店,哪里也不要去!” 陈虹娟挽住华念平的胳臂,娇羞的面孔,洋溢出一种特别的神情,是向往,也是坚毅。 “念平,亲爱的,这一天,我已经等你很久!晚饭,我们在房间里吃!” 第141章 酥心激情(一) 进到房间,灯还没开,陈虹娟就在黑暗里一把抱上了华念平的脖子,拥进他的怀里。 “念平,你知道么,我是多么地爱你!”她喃喃地道,“然而,你这个坏家伙,对我可不那么够劲。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我不配你么?” “不,虹娟!”华念平轻抚她的肩膀,心里一阵胡乱扑腾,“我……很怕,你会因为我,今生受到伤害!” “亲爱的,我不许你这么说!”陈虹娟感受到华念平胸膛正在剧烈起伏,这让她因为某种害怕,反而变得有些兴奋和急切。 “真的,我听到你心脏跳得很厉害。我们其实,都很紧张。但是念平,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求你,我的爱人,千万不要畏惧我,更不要拒绝我。好么!” “虹娟……” 华念平被一种昏沉折磨着,不能断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清醒。 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以往几个女人的身影,林思儿,秦欣茹,还有一个小时前刚刚离开酒店的前妻吴宁芳。 “念平,今晚……让我以身爱你!” 陈虹娟把华念平拥抱得很紧,“或许,你马上就能看到我的精心安排,到底是什么啦!” 她打开灯。 光亮把房间里的布置,立刻呈映在华念平的面前。 墙面上,粘贴着很多幅华念平和陈虹娟的婚纱摄影照片,有彩色,也有黑白,它们被设计镶嵌出两颗心的造型,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沙发前的茶几,摆放着一大束夺目的鲜花,香气四溢;还有一瓶红酒。 陈虹娟又把华念平拉进套间的卧室。 这间屋里已经调成柔和的灯光,铺盖整洁的双人床,还有天花板垂吊着的彩带、各种各样的气球、蝴蝶结,斑驳陆离,五光十色, 烘托出一种特有的温馨和浪漫。 眼前的一切,让华念平立时想到,怪不得下午自己被陈虹娟挡在门外,原来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亲手布置这独一无二的瑰丽婚房。 这似乎是只有两个人参加的单独婚礼,又像是独具匠心的蜜月安排, 他心中五味杂陈,掀起无数的波澜。 接下来,陈虹娟的表现,更像是一位新婚主妇。 她神情满足,把华念平按在沙发里坐下,向酒店服务台拨通了电话。 “现在,晚饭的时间到了!” 没过多久,两个服务生就把饭菜送进了房间。 “一切,都是你早已准备好的?”华念平无法用语言表达心中的感激。他向陈虹娟举杯道,“我自问何德何能,能够让你对我这么好!” “说真话么?”陈虹娟笑道,“我不清楚别人怎么看你。但在我的眼里,你不仅是父亲,兄长,也是我的冤家,甚至说不定还会是一个薄情郎!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向你付出感情,做你的真爱!” “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不怕后悔!” “我是个残疾的人,会拖累你。” “我不怕拖累!” “我有过伤痛的初恋;结过婚,又再离婚;另外就是你知道的,我还曾经和秦欣茹有过婚约。你难道一点不在乎?”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么?” 陈虹娟的回答,倔强而执着。 在淮上市电视台做节目主持人的时候,她以形象清新、嗓音甜美,被观众广泛认可,连担任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的二姐夫黄春融、电视台长沙晨荷,都曾经对她垂涎欲滴。 甚至远在传媒艺术大学读书的时候,班主任胡老师也神经失常般地与老婆离婚,欲图把她占为己有。 但是陈虹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男人有可乘之机。 向华念平倾诉二十多年来艰难曲折的过往人生,把一个完美的自己,以身相许奉献,证明对他的痴情,这是陈虹娟今晚唯一的愿望。她的情怀,此时充满了对浪漫和幸福的向往。 一瓶红酒喝到过半,华念平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侯意映打来的。 她先是随口问道,华念平这个时间人在哪里? 华念平见陈虹娟拼命摆手,便支支吾吾地回答,正一个人呆在央校的宿舍里看书。 侯意映向华念平约定,明天一早开车去中央党校接了他和陈虹丽,一道去机场送别陈虹娟返回日国大阪。 陈虹娟等华念平接完电话,拿过他的手机,毫不客气地按下关机键钮。 “不会再有人打搅我们啦!”她火辣的目光带着任性、霸道,“今晚,你是我一个人的!” 在陈虹娟的想法里,她为这一天对华念平的酥心激情,慷慨而幸福的付出,等待了很久,盘算了很久,也苦心准备了很久。 她是那样的心情坦然,没有过犹豫,也没有过挣扎。 也许早该半年之前,她无论是在恩源集团干休所华念平的住处,还是在万水闸大坝的工棚里,那时就应该把自己交给了眼前这样一个,能够带给她心仪、神往、渴望的人,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也哪怕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感情结局。 现在,满面潮红的陈虹娟,用娇羞的目光与华念平会视了一眼,终于决定不再等待,果断起身去了套间的卧室,随后便响起“哗哗”的水声。 而华念平,已经无法用了感动或者感激,来对形容他对陈虹娟的此时心情了! 他周身的血液,随着脑海里爆出多年前的“玩爽”两个字,如燃烧的火焰,又如奔腾的海潮,一波又一波地不断撞击着他的心魄。 …… 所有过后,华念平突然心中一阵紧张。陈虹娟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安的神情。 “怎么啦,亲爱的?”她柔声地问。 “我担心……”华念平想起十几年前,林思儿的那次意外怀孕。 “担心什么?”陈虹娟追问。 “怀孕!”华念平直言道。 “不会啦,亲爱的!”陈虹娟羞红了脸,“我……做了准备。” “怎么准备?”华念平不解。 “服药。”陈虹娟回答,“今天下午,就已经考虑到了。” 华念平想不到她为了和自己在一起,把所有的事情都布置的如此周密。 他起身道:“侯意映刚才说过,她明天会去党校接你姐姐和我,大家一道送你去机场。我现在该离开这里了。” “不!”陈虹娟抱住华念平,不许他离床,“今夜里,让我入睡前的最后一眼,还有明早醒来的第一眼,也是你在我的身边。” 第142章 酥心激情(二) 华念平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陈虹娟是明天上午九点多钟的飞机,侯意映最早应该在七点左右赶到央校,如果自己赶在这之前就能回去,时间显然较为充足,便顺从了陈虹娟的愿望。 陈虹娟伏在华念平的身膛上,带着甜蜜和满足,闭了眼睛睡去。 华念平却思绪万千,一时无法入眠。 他想到,从这一晚开始,陈虹娟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情感里的第四位女人。 他的初恋爱人林思儿,肤如凝脂,莹洁似玉,十分的优雅纯净,尽显高贵和庄重。然而,两人的爱充满太多的凄楚和无奈,是华念平终生的感情伤痛。 前妻吴宁芳,皮肤略黑但极富弹性,生性原本纯朴旺盛,却因为追逐浮华而背叛婚姻。华念平对她既恨又怜,自责对吴宁芳关爱不够。 至于作为女演员、女导演的秦欣茹,风姿迤逦,光彩照人。她在华念平生命遇险的关键时刻舍身相救,因为下体瘫痪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果断选择从他的身边离开。 华念平痛彻自己对秦欣茹曾有的误会,怀有一生的愧疚。 像是睡过了一个世纪,等华念平睁开眼睛时,他的身边不见了陈虹娟。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已显得非常强烈。 “虹娟!”他在床上呼喊她,问道,“几点了?” 外面的屋子似乎有动静,却没人答话。 华念平诧异,还以为陈虹娟是在布置早餐。于是穿好内衣,套上酒店里的睡袍,来到外屋。 令他无地自容的是,非但见不到陈虹娟,却看到她的姐姐陈虹丽,手里攥着一封信,站在窗前,冷着脸看他。 “我像是睡过头了!”华念平满脸羞愧、沮丧。 “是呀,你一夜风情,不睡过头了才怪呢!”陈虹丽嘲讽道,“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是继续喊华董事长,还是改口叫你一声妹夫?” “既然你都看到了,就别再挖苦我啦!”华念平央求道,“其实,我也没有料到突然之间,就和她进展成这样!” “男欢女爱,还有什么好说的!”陈虹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生气的是,竟被虹娟这丫头设计的圈套骗得好苦。想不到,她对你的感情由来已久,所以才会主动酬劳,向你投怀送抱!” “请你原谅她!”华念平替陈虹娟道歉,“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我昨晚原本可以早点离开这里,但还是留了下来……” “算啦,你不必多作解释!”陈虹丽阻止华念平说下去。“我得马上离开这里。侯意映还在下面,她若是等太久了说不定会上来找我。我不想你现在被她看到,更不愿意小妹的风流韵事,这么快就传出去。” 华念平急忙上前几步,主动开门。 “这是虹娟写给你的!”陈虹丽临走时,把手里的那封信塞给华念平。 “有一句话,我想说给你。如果你从一开始,或者直到现在,都没有爱过我妹妹,我会替她为你的慷慨付出,感到不值!” 原是,侯意映在早上六点多钟,如期从车站接了从通州返回的陈虹丽,再赶到央校去接华念平。反复拨打华念平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后来,她和陈虹丽找到华念平的宿舍,敲了半天的门,都是无人应声。 她们猜想华念平也许已经提前打车,抢先去了陈虹娟下榻的希尔顿酒店。 待侯意映、陈虹丽赶到酒店时,见陈虹娟并没有在客房里等,而是一个人冷清的坐在大厅,身旁放着行李箱,全然整装待发的样子。 侯意映问陈虹娟,有没有见到华念平过来。 陈虹娟笑着回应,华念平说不定已经睡过头,不必等他。 侯意映看时间尚早,建议大家再回到陈虹娟的房间,说不定华念平正在路上。陈虹娟却说,她已经提前退房,并坚持要马上出发,去机场用早餐。 陈虹丽也说,不必再等华念平。 侯意映只好作罢,先行去发动汽车。 但是,就在陈虹娟跟着姐姐,刚走出酒店的旋转门,前台的一个女服务员却跟着跑出来,向陈虹娟问道,她的客房里还留人在休息,最多不能耽误到下午两点退房的时间,是否已经很清楚地知晓? 陈虹娟急忙阻止女服务员说下去,匆匆回答道,已对大堂经理有过交代,不必多问。 房间里还有人? 一旁的陈虹丽对妹妹的惊慌之举顿时心生疑窦,但此时侯意映已经把汽车开了过来,她不便发问,只好忍住在心。 送走了妹妹,陈虹丽对侯意映谎称,有物品前几天忘记在陈虹娟的房间。 返回到希尔顿酒店,陈虹丽请服务员打开了妹妹的房间,果然不出所料,撞破了华念平和陈虹娟的这夜风情。 陈虹娟留给华念平的字条,这样写道: “念平,我的郎君,从今天起,我的身子打上你的烙印。我说过,要以身爱你,今夜里我做到了。谢谢你,亲爱的,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女人。 “你会理解吗,之所以喜欢上你,大概是在淮上市医院的那个早晨,当你在百姓们面前那果敢的一跪就开始了。 “只是让我难过的是,从爱上你到现在,至今没有听到你说过一句‘虹娟,我爱你’。不过,这反而让我有一种轻松之感,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成为你心中的负担。 “墙上的婚纱照片,我已经全部取下来,收在影集里。这是我留给你的纪念,请一定收好。 “亲爱的,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心中还真是舍不开你,舍不开这个房间! “看你睡沉的样子,模样真是好看! “不忍把你叫醒!房间可以使用到下午的二点,你尽可以睡个好觉!原谅虹娟不辞而别。再见,我的念平,我的爱人!” …… 在陈虹娟离开京城一个多星期之后,华念平根据央校的学习安排,成立课题组,前往广州参加社会实践。 他被任命为课题组长。 陈虹丽也被分配到华念平的课题小组,参加调研活动。 恰逢广交会召开,这座羊城市里的领导,邀请华念平的课题组现场观摩,并安排了一场他的专题讲座。 第143章 酥心激情(三) 华念平把他的专题讲座,定义为《平衡计分卡在企业战略发展的导入与应用》。 他把米国哈佛两位著名经济学教授卡普兰、诺顿的企业战略管理思想,包括财务、客户、内部经营流程、学习与成长,四个层面战略目标的规划与实施,作为对现代企业进行诊断的标准,向参加广交会的企业家精英们,图文并茂地予以激情传输。 平衡记分卡理论,是华念平在京大经济学院担任教授时,竭力推广的一项教学内容,后来因为被调进部委的机关,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他这次以恩源集团主要领导的身份进入央校学习,终于有难得的机会再次深入研究。 晚上,有两个不速之客的女人,找到了华念平的住处。 其中一位三十几岁,她稍作自我介绍,华念平立刻回想起来,她叫李莉,是华念平十多年前在深圳时,所结识的一位漂亮姑娘。 因为李莉的气度、容貌,与台岛女艺人刘某英非常相像,差不多惊为同一人,所以给华念平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 李莉是皖籍人,父亲担任着家乡一所学校的校长,可谓出身于书香世家。华念平当时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深圳沃特公司实习,李莉便是这家公司的财务主管。 因为是同乡,她对身有缺陷的华念平在生活上多有照顾。 那一段时间,华念平在实习的几个月里,通过李莉的关怀和指导,不仅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还为沃特公司留下了一份长达几十页的战略发展报告书,使得公司老板韩熙承对华念平的才能大加赞赏,以至于打算高薪聘请他,大学毕业后能在沃特公司效力。 当年,华念平对李莉十分地感激和景仰。 这不仅是因为她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生活帮助,还敬佩她年纪轻轻,就阅历丰富,曾经步踏央企的白领阶层,作为交通集团的一名高管,远赴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等国从事大型工程建设管理,与当地国的政要们交往频繁。 沃特的老板韩熙承是通过猎头公司,花费重金才把李莉请入麾下。 与李莉同来的另一位女客人,年龄看上去要比她小了许多,身材欣长,面容俏丽,但眼睛里却带了一种不相称的忧郁,整个人显出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 当李莉说出这客人的名字叫韩胜美时,华念平立刻想起,她原来是沃特公司老板韩熙承的女儿。 那时,她只不过还是一位中学生,常常在休课的日子里,像个仆从一般,有事无事,都喜欢和李莉黏在一起。 现在,华念平只是在说起韩胜美那阵中学女生时的纯真样子,才看到她露出羞涩地微微一笑。 李莉告诉华念平,韩胜美如今的身份,已是沃特公司的总经理。 这次春季广交会,沃特公司带来好几种新开发的有机锗保健药品参展,没想到开幕以后的十多天里,产品的市场推介和展销成果大大低于预期。 她们今天的来意,一是前来拜访华念平这位离别多年的故友,二是下午在会场里听了他的专题讲座后,很受启发,很想邀请他能去一趟深圳,对沃特公司进行现场考察,就企业新一轮产品定位、发展方向和目标,提出指导性的意见。 华念平当即答应,待他完成中央党校布置的课题小组调研任务,会尽量抽出时间前往。 他顺便向韩胜美问候她父亲身体如何? “不好!”韩胜美黯然道,“我爸爸被查出肺癌晚期。” “记得安董烟瘾很大,这或许是弄坏他身体的直接原因。” 华念平曾经很吃惊地发现,韩胜美的父亲每天能抽上好几包香烟。 “公司这几年运营状况不佳,安董心绪很坏。”李莉道,“他现在依然烟不离手!” 正在这时,陈虹丽引着她的前夫黄春融,连同被叫做板娘的杨贵环,一并寻了过来。 这次来广州参加社会实践,陈虹丽和华念平都很渴望与黄春融见上一面,所以之前就已经取得联系。 “你这里原来有客人,”陈虹丽笑着对华念平道,“黄副总经理嚷着,要请大家去吃宵夜呢!” 她依然用黄春融被撤去的职务称呼前夫。 “对极了,尤其要带上这两个美女!”见到华念平的房间里多出两个女人,黄春融很是喜出望外,“我请大家去越秀区那里吃烧烤,喝德国啤酒!” 李莉、韩胜美推托还有事情要做,表示歉意后告辞离开。黄春融很是不舍,连声对两人说,下次如能再见面,请务必赏脸! “看来你那一口好品行,今生是改不掉了!” 陈虹丽向黄春融调笑。 “不改,不改!”黄春融向陈虹丽嬉笑,“即便丢了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的宝座,还没有了你这大美的夫人,我也改不了啦!” “你就不怕委屈了板娘!”华念平道。 “随他去,反正过两天,我便要去了港九生产。”板娘的语气显得很不在意,其实是一种无奈,“只要能善待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足够了!” 她怀了孕的肚子已经突得很高,因为个头原本就十分肥胖,整个人现在像是一个落在地上的大气球。 “我的小肝肺,只要你的肚子里还能装得下,就放一百个心好了!”黄春融肉麻地向板娘道,“比起咱们的这位华专员,我算是重情重义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虹丽忍不住向黄春融问道。 她对华念平与小妹在京城希尔顿酒店的那一宿,始终耿耿于怀。 “我是说,念平这个家伙看上去君子,其实情义很差。” 黄春融带着一种酸葡萄的愤愤不平,“他有一位叫林思儿的初恋爱人,想着不远万里从米国找他调情寻欢,一再好几次都被他狠心给拒绝了。” “是真的么?”陈虹丽向华念平问道。 华念平岔开话题道:“不是说去吃夜宵么,该出发啦。” 别的男人出轨会竭力掩饰自己,黄春融的出轨却随处张扬。 华念平并不在意黄春融半认真、半玩笑似地对他的挑衅。却是因为此时,在他的内心里,瞬间涌起一种莫名的焦虑,就是洪芳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林思儿去往米国以后,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 第144章 海外来电(一) 林思儿两眼痴痴地望着窗外。 透过地窗,她看到了天边高悬的月亮。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有一只毛茸茸的猫,高举着尾巴,从两个月前那堵新砌成的砖墙上,灵巧地爬过铁丝网,留下一串凄厉的叫声,如同婴儿的嚎啼。 富有灵敏的嗅觉,能够敏捷的爬墙和上树,这大概是所有猫的天性。 林思儿想到,春天,是猫发情的季节…… 她的生命,不久前还剩下几个月,现在也许只剩下几天了。死神已经向她逼近,就在床前萦绕。 林思儿把目光移到了地窗旁边的那架旧钢琴上。 历经半年多时间,被路志超向她逼命索要的骷头优盘,依然十分完好地藏在那里的一个小洞里。 人生原来就是这么短促,她已经无法再从死神手里窃取时间。 林思儿想到在她死后,这架钢琴也许会被路志超哪天丢弃,或者卖掉。如果是这样,她用生命保护的骷头优盘,所有的心血就会白费! 外面,再次传来凄厉的猫叫声。那堵砖墙上,又能见到猫在月光下晃动的影子。 过了一会,猫突然不再叫了。它原来竟然爬到地窗上,向着林思儿这间地下室里张望。 也许,这只发情的叫春猫,它游荡了一圈,配偶没有寻到,却可能有些饥饿难耐了。 果然,猫从地窗上钻了进来。 它在距离林思儿的床前一米的地方,十分警惕地呆了片刻,终于溜过来,还没等林思儿看清它的模样,就叼上一块烤肉,敏捷地越过地窗,在黑暗里逃走了。 又过了一会,猫再次从地窗里钻了进来。 这次,它居然没有再溜跑,而是就在林思儿的床前,直接围着盘子咬嚼起来。 林思儿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猫的进食。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猫像是已经吃的很饱,它先是跳到林思儿的床边,在黑暗里对她盯了一会,然后又爬上地窗。转回了头,十分友善地对着林思儿“喵”了一声,才消失在外面的月光里。 林思儿想到,这只猫刚才的一声“喵”叫,也许是在对她给予的款待,表示满足和感激。 第二天,是柯莉尼负责对林思儿的看管。 她显然只是应付差事,送进来的食物,相较于德尔明显差了许多,没有喝的,更没有水果,只有半生不熟的薯片,和一大碟带着腥味的鱼肉干。 和每次一样,柯莉尼都在关门以前没有忘记向林思儿诅咒一句:“你这该死的女人,撑不了多久,就该去见上帝了!” 上帝在哪里? 林思儿虽然不信上帝,此时倒是非常希望上帝的存在。 她在心中默念,上帝如果怜悯她的不幸,会把自己现在的遭遇转告给华念平,哪怕她死去,他也一定会为她向路志超复仇,向世人戳穿这个国际间谍的嘴脸。 林思儿十分清楚,柯莉尼之所以对她恶毒诅咒,是因为自己闯进路志超的办公室,在柯莉尼的眼皮底下,把路志超的罪行证据拷进了那个骷头优盘。 无疑,柯莉尼、格丝芬都是路志超的同伙。哈德公司三籓分部,是这些人所有阴谋的首脑机关。 虽然已经过去半年多时间,林思儿依稀记得在骷头优盘里,拷贝去了路志超所窃取的华国军事和经济机密都有哪些。 她把这些情报建立了四个文件夹,包括了几十位从华国大陆逃亡的高官信息,华国部队的番号、兵种及其武装配备,华国政治和军事核心领导人的倾向,华国的能源需求与危机,等等。 还有就是,路志超的电脑里居然收存了多种多样的电子地图,涵盖住华国的南海、台海,甚至由南美的阿根廷、太平洋上的澳洲,一直向南极覆盖。 林思儿两眼呆呆地望着发暗的房顶,直到眼睛发花。 这是因为她想起就在这幢房子的三楼,所见过的在格丝芬房间里张贴过,那面标有哈德公司版权的挂图,清楚地画了很多勾注起来的连线。 所以,她才幻觉般地凭借着房子的顶端,试图对那些电子地图也进行勾画,希望从中发现出一些端倪。 在华国京城担任社会周刊副主编时,她接受过有关部门组织的内部训练,知道国防秘密的底线,以及电子地图的军事重要意义。 天色将暗的时候,有一只猫又出现在外面新砌成的那堵墙上,它沿着墙头走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它出现在林思儿的地窗上。 这一次,林思儿似乎看清了,它原来是一只纯种的加利福尼亚长毛卷耳猫,是昨天夜里曾经光顾的那只。 卷耳猫向着林思儿“喵”了一声,从地窗跳到了她的跟前。 它发出咕咕的声响,在床板上磨了几下爪子,以十分满意的兴致,开始食用碟子里的鱼肉干。 米国卷耳猫,原产地在加利福尼亚州。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种猫的类型才被首次发现,全米国目前也不过上万只。 很明显,这不是一只野猫,因为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项圈,用来预防那些可能在猫身上出现的寄生虫。它的披毛很长,尾巴毛蓬蓬的,周身被梳理得非常干净。 看来,卷耳猫的主人不仅注重它的营养均衡,很少给它肉类饮食,也很讲究对它的卫生。 所有的猫,都有着很重的好奇心。当这只卷耳猫吃光所有的鱼肉干,便带着温纯可爱的神情,对着林思儿仔细打量。 猫的眼睛很好看,带着深蓝色的光泽,像胡桃一般的圆润,它的瞳孔上下垂直,在昏暗中舒散扩张。 林思儿伸出手,极其爱怜地轻抚这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好友。 她的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充满对这只卷耳猫的感激之情。她想,在自己无影无踪地死去时,也许仅有这只猫,来陪伴她度过生命里孤独的最后一刻,直到她永远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传来开门的声响。卷耳猫像是受到了惊吓,“嗖”地从床上窜到地窗,顿时不见踪影。 进来的是德尔,他接替柯莉尼来值夜班。 “夫人,你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德尔问道,“想不到你这两天能咽下一些东西,这真让人高兴!” 在他看来,病入膏肓的林思儿,这些日子已经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难以想象她在生命垂危之际,这两天如何就能吃光整盘子食物。 “德尔先生,请你帮忙打开一瓶威士忌,再给我一大份鹅肝。”林思儿回答道。 德尔想到,以林思儿目前虚弱的样子,气若游丝,似乎连打开一瓶酒的体力都没有了。他开启了一瓶威士忌,放到林思儿的跟前。 “我刚才没有听清楚,夫人是说,确实想要一大份鹅肝么?”德尔再问。 林思儿点点头,表示确认。 第145章 海外来电(二) 德尔出去了。室内的灯,他没有关。 林思儿艰难地从床上起身。当那只猫奔刚才从地窗跳出的刹那间,在她的脑子里带出一个惊异的想法。 这只米国加州卷耳猫,它突然成为了林思儿的最后一线希望。 爬下床来,林思儿几乎不能在地上站住身子。但她逼迫自己一定要忍持住。 扶着墙壁,她从角落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了半张纸片。然后,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出一行英文“救我!不要报警,请拨华国电话——”,并注上了两个电话号码。 当她做完这些事,再回到床上,取下脖子上淡紫色的宝石项链,把纸片卷在项链上,塞入床单下藏好后,便昏了过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在林思儿神志混浊不清,还没能完全恢复大脑意识时,她听到了床前有人在谈话。 “柯莉尼,我看夫人怕是不行了,要送医院么?” “你真糊涂,德尔!路先生不是早就吩咐过,就让她死在这间地下室里么!” “我原以为,夫人这两天吃了不少的东西,或许还能撑上一阵子。你看这里,今天的晚餐,她要我准备一大份鹅肝!” “这并不奇怪,可能是回光返照。哼,她大概不想做个饿死鬼!” “现在怎么办?” “不要理她。路先生还在纽约,后天才会回到三籓。你真不该这会把我叫来!” “柯莉尼,我还是很害怕。夫人要是就在这两天完了,该怎么办?” “德尔,你真不像是个男人!关上灯,我们离开。还有,即便她今天夜里就死了,也请不要再打电话叫醒我!” 屋子里安静下来。 黑暗里,林思儿吃力地睁开眼睛。她从德尔和柯莉尼刚才的对话中感觉到到,自己的时日看来已经真的不多,这哀怨的人生即将步入终点,很快就要谢幕下台。 但是,林思儿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这样的死,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她的目光向地窗看去,渴望着那只猫的出现。 这只加州卷耳猫,是林思儿生命里的最后支柱。 她非常担心,猫会被他的主人困在家里。 终于,林思儿的焦虑随着突然一声“喵”叫,心中燃起希望。她攥紧了床单下面那个卷着纸片的项链。 加州卷耳猫像是极其懂得林思儿的心思,并没有立即奔向那一大盘鹅肝,而是敏捷地跳到了林思儿的床上,用舌头在她的头发和脸上轻轻地舔来舔去,尽显娇态。 林思儿的呼吸变得紧张而急促。她把宝石项链绕在卷耳猫的脖子上,用它长长的披毛把纸片遮得严严实实。 卷耳猫的嗓子里咕咕作响,说不清是在表达对林思儿的安慰同情,还是不合时宜地向她撒娇逗玩。 当林思儿确认项链和纸片不会被轻易丢失,便抱住这只加州卷耳猫,在它的脸上亲吻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它。猫懂事地不再打搅她,带着一种足够的成就感,满意地开始吞噬鹅肝。 当看到加州卷耳猫从地窗消失的时候,林思儿抓起威士忌,奋力喝下了大半瓶。 或许是因为酒醉麻痹,也或许是体力不支,酒瓶从她的手里滑落,掉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 林夫人晚上一个人在家,七点多刚做好晚饭,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连续接听了同一个人的好几次电话。 她很纳闷,也很不安。 甚至一只老鼠趁机溜进厨房,她也不以为然。 对方是个外国男人,声音沙哑。因为语言不通,林夫人只能听到对方哇啦哇啦的喊叫,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懂,只能不住地对着电话干着急。 她的丈夫林德逊教授,受教育部的派遣,几天前去了欧洲进行学术交流,需要过一阵子才能回国。 林夫人呆坐在餐桌前,想了半天,始终无法断定那个外国男人打电话要说些什么。她原来在京大的学校图书馆做管理员,已经退休两年多时间,对英语会话只仅限“hell0(你好)”、“yes(是)”、“no(不)”、“thank you(谢谢)”几个单词。 电话从国外打过来,这让她对两件事情十分担心。 一是她的丈夫林德逊,他两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这次要去欧洲的好几个国家进行学术交流,连着多天的旅途,她非常惧怕林教授的身体出现意外;二是她的女儿林思儿,自从上年中秋后离开京城回到米国,半年多来毫无消息,没能通上一次电话。 春节的时候,林德逊向女儿在三籓的家中不断地打电话联系,好不容易才接通了路志超。女婿告诉他们夫妇,林思儿带着外孙女雅诗去了南美,预计可能呆上好几个月。 夫妇二人虽然对路志超的说法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自从得知路志超与那位叫范梨芝的北好莱坞女星有染,林德逊夫妇其实很难再信任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婿。 本来,林思儿向路志超怄气离开米国,选择留在国内工作,林德逊夫妇的心理能够承受。 但是,自从听说华念平突然离异,而林思儿又几番前往淮上市与他见面,他们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很是担心曾经被他们一度颇费周折,千方百计终于拆散的这对初恋爱人,会破镜重圆。 幸好路志超的父母,那位路将官和他的夫人,几次前来为儿子外遇之事表示歉意。 林思儿在总参工作的舅舅,也受了路将官的托付,向姐姐、姐夫施加影响。 他反复劝解林德逊夫妇,路志超之所以移情别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林思儿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与路志超的婚姻,压根没有放弃过对华念平的初恋,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自家外甥女的责任。 当确认女婿已经撇清与范梨芝的关系,决心痛改前非,林德逊夫妇深明大义,竭力劝说林思儿看在她那幼小的女儿份上,尽早返回米国与路志超重归于好。 就林德逊夫妇心中的家庭名声来说,如果林思儿能够原谅路志超的过失,忍辱与身居海外的路家女婿继续过上安稳的日子,实在远胜于她旧情复燃,与路志超彻底分道扬镳,然后再嫁华念平。 他们能够容忍路志超对林思儿的婚姻背叛,却不能容忍林思儿与华念平再次荒唐地走到一起,从而成为京大校园里的笑柄。 第146章 海外来电(三) 深圳。 华念平进入机场安检通道之前,把手机设置成了飞行状态。他乘坐的这趟国航班机,将在晚上的八点从宝安机场起飞。 他向前来送行的李莉和韩胜美挥手告别,尾随着别的乘客涌向登机口。 课题小组的央校其他几名学员,与陈虹丽一道,已在两天前由羊城出发返回京城。华念平因为接受了李莉和韩胜美的邀请,独自一人来到深圳,前往沃特公司进行现场调研考察。 十多年过去,华念平旧地重游,发现沃特公司的规模已经做得很大。 当年,他大学四年级在沃特公司实习,老板韩熙承才刚刚五十岁出头,他的有机锗口服液产品在市场上供不应求,事业开始迈向巅峰。 如今,沃特公司已经扩张为集团企业,不仅涉及到制药、医院、印刷、大酒店等项目经营,还在港九接手了一家报业。 然而,这几年随着国际出口市场的动荡,沃特旗下的产业陆续面临资金链断裂风险,公司生存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果然如李莉所说,华念平在拜望韩熙承时,见他虽然已是癌症晚期,依旧烟不离手。 韩胜美毕业于京城的一所医科大学,她原本理想是做一名有成就的外科女医生。但弟弟韩胜泰从小痴迷剑道,这些年在深圳的华侨城开了一家五道剑馆,从来无心打理沃特公司的事务。 于是,韩胜美只好随从父愿,从病重的韩熙承手中接下了沃特公司的经营管理。 虽然她励精图治,用尽各种手段意图使得沃特公司东山再起,无奈各种措施并不奏效,两年下来已是筋疲力尽,再无良策。 “想办法救救沃特!”韩熙承拉住华念平的手,恳求道,“不为我们韩家,只为公司上千号的员工不要失去生计。” “如果不是李莉姐肯留下来帮我,集团早已经歇业清算了!”韩胜美的表情十分难过。 她告诉华念平,曾有外资企业以百万元年薪,试图拉拢李莉就任财务总监一职,却被李莉断然回绝,而沃特公司如今给她的供奉却是十分微薄。 “是呀,念平!”李莉以她那刘某英一般特有的柔软语调,带着委婉而又灿烂笑容,对华念平道,“我知道你有能力,一定会在短时间内给沃特策划出新的路径,让公司转危为安!” 华念平在李莉的协助下,经过连着两天的奔波和思考,向韩熙承父女提出了改进沃特公司经营方式的三条理念。 第一,压缩产品类型和规模,集中资金统一调配; 第二,保持优良客户,避免盲目接受客户订单; 第三,进行产业转型,突出服务类经营项目的升级。 在沃特公司高层会议上,华念平把他的建议作了详细论述,获得董事会、监事会成员和高管们的一致赞成。 华念平的告假原本只有一天,如今两天过去,他不能再耽搁。 李莉和韩胜美依依不舍,开车把华念平送到宝安机场。 临别时,韩胜美与华念平约好,她计划在近日去一趟京城,为父亲向母校的一位教授,了解一种抗癌新药的效果,希望与他京城再次见面,聆听对沃特公司更多的指导意见。 航班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终于抵达京城。 华念平登机前,在深圳穿一件单衬衫还全身冒汗,现在身到京城,套上便装夹克还依然有些寒意。出了机场,见外面飘起冷冷的细雨。在等车的时候,他又取出随身的风衣裹在身上。 初春的季节,京城与深圳两地的温差尤其落悬很大。 上了出租车,华念平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零点。等他回到央校的宿舍,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 在他把手机调整到正常状态时,见到一连串跳出好几个未接电话。所有号码是同一个。他并不熟悉,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当出租车前行了十几分钟,华念平还是再次打开手机,仔细确认了一遍未接电话的号码。 未接电话是通过座机打来的,区号以“(01)415”做打头。直觉告诉华念平,这个号码来自国外,因为华国所有城市的区号首位全部是“0”。 这会是陈虹娟打来的么? 不!在华念平的手机里,保存着陈虹娟在日国东京、大阪常用的几个号码。再说,日国的电话区号也是以“0”为开头。 手机接到的是国际电话,区号“(01)415”? “原来是她,林思儿!” 华念平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得浑身激灵了一下。他迅速用手机百度进行区号搜索。 果然,电话被证实是从米国三籓打来的。 华念平想到:要是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林思儿断不可能会轻易与他联系! 计算了一下时差,现在正是米国的中午时间。 华念平毫不犹豫地回拨了这个来自三籓的电话,立刻听到了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上帝,总算有人肯接听电话!” “请问,你是谁?” “我是老约翰,约翰?肯特,一个退休的桥梁工程师!” “你好,约翰先生!你一连打给我几个电话,是有什么事么?” “不,先生,我并没有事情要麻烦你!是我那聪明的卷耳猫,它当了一回伟大的信使,不仅从外面带来一串昂贵的宝石项链,还有一张血迹写成的字条,告诉了我向华国的求救两个电话号码。” “求救的人是谁?”华念平的心在不住地抽紧,一连串发问道, “会是一个女人么?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她究竟怎么啦?”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按照电话号码向人求救。”对方回答。 “很遗憾,接到第一个电话的女士,她一点英文也不懂。我可以把那个电话号码给你,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记住,求救的人声明不能报警。至于那串淡紫色的宝石项链,虽然很值钱,但我并不想吞下它。不过,我暂时并把它不知道还给谁!” 自称老约翰的人,把第一次打过的电话号码讲给了他。 华念平虽然和林思儿初恋离情十几年,对林家的这个电话号码依然记忆清新,至于老约翰提到的淡紫色宝石项链,华念平记得林思儿说起过,是她母亲多年以前的馈赠。 在淮上市机场和林思儿分别时,他很清楚地看到她就戴在脖子上。 原来,半年多时间没有林思儿的消息,是她果然发生了不测。 华念平心焦如焚,请司机立刻改道,以最快的速度开往京大经济学院。 第147章 海外来电(四) 当华念平全身湿淋淋地敲开门,把从老约翰那里听到的一切告诉给林夫人,她立刻瘫倒在地嚎哭起来。 之前,虽然已是夜半更深,林夫人因为晚间那个莫名其妙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始终还是心惊肉跳。 但本来就一直惴惴不安,胡乱思想的林夫人,起初却一点也不愿意相信华念平通过海外来电,所带来的消息,会与林思儿有关。直到他最后说出,老约翰在卷耳猫的脖子上,收到过女儿一串镶有淡紫色宝石的项链时,才立刻让她感到五雷轰头。 林夫人无法想象,她一直牵肠挂肚的可怜女儿,半年多时间里毫无信息,本以为听信了路志超说,林思儿带着雅诗去了南美游玩,想不到现在传来噩耗,忽然之间沦落到如此可怕的危险境地。 还没有从地板上爬起,她语无伦次地穷尽各种设想,向华念平反复问道,会不会是女儿已经在米国遇到绑匪,连带着女婿路志超与外孙女雅诗都没有逃过? 甚至,会不会是作为男人的路志超,为了解救妻子和女儿,在与绑匪的殊死搏斗中,已经命丧在绑匪的屠刀下…… 华念平把林夫人扶到沙发上坐下,费了好一阵口舌才向她解释清楚,老约翰在电话没有任何的勒索意思。 但是恢复平静以后的林夫人,第一反应却是想要把林思儿洒血求救的消息,立即通报给路志超的父母,甚至还有她在总参的弟弟,大家一起共同商量对林思儿解救方案 华念平阻止了林夫人。 他向她分析,既然林思儿半年多都没有与家人有过联系,说明她早已经失去自由。路志超分明是在欺骗林教授他们夫妇。 林夫人不敢相信华念平的推断,却找不出理由反驳他。 华念平又向林夫人进一步判断,因为林思儿是从米国三籓发出的求救信号,既然不能排除路志超曾经向林教授夫妇撒谎,欺骗他们说林思儿带着女儿雅诗去了南美,就证明路志超一家人都不可依靠。 并且,说不定路志超本人就是加害林思儿的罪魁祸首。 林夫人见华念平言之凿凿,丈夫此时又出国在外,只好全凭华念平拿定主意。 两人决定,连夜动身飞往三籓。华念平要林夫人通知林教授,请他立刻从欧洲出发去米国会合。 林夫人同意了华念平的提议,还迅速给在亚利桑那州的林思儿姑姑家打了电话,请他们从凤凰城赶往三籓随时接机。 华念平在半年前刚有一次出国的经历,护照恰好携带在身上。而林夫人,她长期拥有出国护照。两人的护照也都在赴美签证的期效以内。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二人即速赶往京城国际机场。也刚好,正赶上一趟直飞三籓的国外共享航班。 林夫人不通英语,在飞机上每每遇到向空乘服务的交流,她只能通过华念平的中间翻译。 说不清是对华念平心存感激,还是为了向他表达愧疚,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里,她好几次说道:“对不起!” 华念平的回答,只能是摇摇头,然后就是凄凉的沉默。 其实,林夫人在内心还想向华念平补充问一句:“你恨过我么?” 但是她总开不了口。 飞机抵达三籓时,已是第二天下午的四点多钟。 林德逊教授从欧洲的国家,提前乘航班抵达三籓。他的妹妹林德英,也早已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开车过来接机。 所有人会面后,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往贝弗利山庄的贝弗利五号。 …… 此时,路志超刚从纽约飞到三籓,回到家里不久。 他这次外出有半个月之久,先是去往华盛顿,分别拜会了参众两院的几位资深议员,然后赶到位于纽约的福克登基金会,领到一笔相当可观的专项酬劳。 尤其令路志超感到此行相当得意的是,他通过詹尔金的安排,与亚当?伯恩斯议员还在华盛顿共进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餐。 福克登基金会所支付的专项酬劳,正是出于亚当?伯恩斯议员的直接建议。 不过,令路志超唯一感到不愉快,是让他这段期间一时甩不掉,也不能打算立即甩掉,并始终心怀警惕的那位北好莱坞影星范梨芝,像个幽灵一般,连着几天会不时突然出现在跟前。 比如那天与亚当?伯恩斯议员的晚餐,范梨芝居然在饭局进行到一半时间,自己摸了过来,甚至找了一个位置,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议员的旁边。 路志超后来想到,这定是范梨芝打通了与议员身边助理詹尔金的肉体关系,所以才能不请自来。 但是对待詹尔金这个人,路志超即便明显判断出对方与一个无赖没有两样,但自知得罪不起。因为詹尔金不单单是亚当?伯恩斯议员的工作助手之一,同时也充当着重要的幕僚角色。 对范梨芝一时甩不掉,又不存心立即甩掉,这其实是因为路志超自己在盘算,无论与其肉体香艳上的乐趣,还是各为金主在利益上的交换,她的价值会一直存在。 让路志超唯一所能顾忌到的,是对范梨芝一直怀有某种敌意的格丝芬和柯莉尼。 对路志超从华盛顿一直盯梢到纽约的范梨芝,没少与他进行纠缠,说是为了福克登基金会的这笔酬劳,她没少帮忙,有好几次受了路志超的利用和强制,向几位他国的政要曲意逢迎,百般诱引,偶而还不得不做出十分情愿的样子,主动宿陪。 路志超自然会在心里明白,范梨芝迟早会有对他真相毕露的那一天。 便在一年多以前,格丝芬就向路志超发出警告,说已经获悉他身边,这个叫范梨芝的北好莱坞女演员,其实为另一股华国的岛派势力服务了很久,同时还效力于某国家一个激进的右派组织。她是几年前,就开始有预谋地接近路志超。 目前,这股岛派势力和那个某国家激进的右派组织,正在图谋与参众两院国际情报事务领导小组发生直接关系。有证据表明,是范梨芝利用了从路志超那里拓取的渠道。 为此,哈德公司三籓分部为避免被人捷足先登,分享与参众两院国际情报事务领导小组发生合作,也要求路志超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快与范梨芝分道扬镳。 所以这段时期以来,路志超开始与范梨芝若即若散,保持着某种距而不离,给外人一种两者之间已经避开同居的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路志超终究以他个人的聪明智慧,这次在纽约很容易就说服了范梨芝,要她有机会的去往一趟华国海南省的三亚市,只需完成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情,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至于要范梨芝什么时候出发,要她等候自己的通知。 如果路志超乘坐那个航班,再迟上半个钟点左右,说不定他会在三籓机场,恰好就能遇见华念平和林夫人了。 第148章 以身殉情(一) 柯莉尼满脸兴奋地在客厅里向路志超报告,眼见着林思儿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问他要不要去地下室再对妻子巡视最后一眼。 “很不幸,她真是扛了太久,这很遭罪受!”路志超怜惜道,“能早一天去见上帝,她就能早一天解病痛!” “令人恼火的是,那个要命的优盘,她致死都没能交出来。”柯莉尼显得无奈而又愤恨。 路志超道:“我一直断定,她把优盘就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但是,我把所有的地方都翻腾了一遍,就是找不到它。” 柯莉尼道:“依我看,这已经不再重要。只要那个优盘没有被她送出去,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路志超道:“是呀,格丝芬前些日子也曾这样劝告我!我难过的是,林思儿曾经是我心爱的女人,我为她真是付出了很多,想不到她最终还是这么无情,狠下心来,选择抛弃和背叛了我!” 他说到这里时,抑制不住伤感,挤落了两滴酸浊的泪水。 “想不到如此地步,你依然还在爱着这个女人!” 柯莉尼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走近路志超,递给他道:“擦擦吧,好在一切都会很快结束!” “这纸巾的香味,和你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路志超盯住柯莉尼的怀部,把纸巾放在鼻子上嗅闻,眼睛改变成另一种贪婪的光芒。 如果说,他刚才对林思儿还保留有一点点情义,此时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我身上的味道?”柯莉尼晃动了几下身子,厚实的乳部,随着身子的翘摆颤悠。 她用了一种十分不满地口气道:“哼,我以为路先生早就不记得啦。自从赶走了范梨芝,你这阵子大概只想着格丝芬小姐的闷骚之气了!” “哈,你在吃醋!” 路志超一声恶笑,开始像猪头觅食一般,上了前在柯莉尼的上身里乱拱。 “现在,倒是让我再品尝一回,你这南美母狮的热带雨林爽气!” “可是路先生,门现在还开着呢!”柯莉尼尖叫道,“你总不能就在这客厅里,一点不分场合!” 对她来说,像是这样的情形已经司空见惯。 “除了德尔,现在没有人会过来。就是德尔,他也会过了几个小时,才能来接班呢。” 路志超就像是一个爱德华剪刀手,熟练地把柯莉尼的衣裙褪掉,推在沙发上。 “唔,路先生,你这头英俊的华国熊猪,就和在公司办公室里一样,随时随地对每一个女人下手,使坏。” …… 两人这大战的一幕,被突然闯进的林德逊教授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林夫人、林德英两个女人,满脸羞愤地背过脸去。 如同一堆白色棉花,正在躁动的柯莉尼,一眼看见了客厅里的不速之客,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僵住原本蠕动的躯体,挣扎着试图推开路志超。 然而毫不知情的路志超正在兴头上,一边狂奋地继续动作,一边喘着粗气,高声大叫:“我喜欢这种毫无顾忌的冲动,刺激!” “路志超,你这畜生真是……真是不要脸!” 一向儒雅的林德逊教授,破口叫骂。 如同叼着食物正在一路狂奔的雄兽,迎面突然被一把猎枪扣动扳机,路志超惊恐万状,应声从柯莉尼的身上滚落下来。 “我女儿在哪里?”林教授厉声质问。 路志超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回答,就听得躲进沙发后面的柯莉尼惊呼道:“路先生,你拦住他!”。 原来是华念平已经发现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正往那里走去。 路志超下意识抓起一件衣服遮住羞部,冲上前拦住华念平的去路,发白着脸恐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马上认出了面前的这个跛腿的男人是谁了。 华念平不作回答,直接推开路志超的阻挡,毫无惧怕地走了过去。 刚才,华念平一踏进贝弗利五号的院子,就立刻注意到了用于隔挡地下室的那堵新砌不久的墙体,还有铁丝网。 直觉告诉他,老约翰曾说过的他家那只加州卷耳猫,一定是翻越了这堵墙,才把林思儿那串淡紫色宝石项链与所裹带着的求救信息带了出去。 果然,在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门口,华念平看到了桌子和行军床,显见有人每天都会守在这里。 桌子上面,散乱地扔了一些食物,还有一串钥匙。 顾不得多想,他马上用钥匙打开了这间地下室的房门。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让他头晕目眩,一阵胃翻。 “念平,是……是你么?” 昏暗的墙边,一个熟悉而又微弱的声音,在颤抖地发问。 “思儿,是我!” 华念平沿着声音扑了过去,“你爸爸、妈妈来救你了!” 两日以来,他判断过林思儿可能发生的各种各样危险处境,但实在意想不到,她竟会被自己的丈夫路志超,虐待到如此丧尽天良的地步。 华念平原本设想,到了三籓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寻出林思儿的下落,说不定要救助华国领事馆。或者,还要前往当地的警局报案。 但是,林思儿的父亲却一再坚持,必须要先赶到贝弗利五号与女婿路志超尽快会面,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德逊甚至在离开机场时,还想事先给路志超打个电话,通报他们正在去往唐人城的路上。 也幸好,他被华念平坚决地苦口劝住,申明了对路志超不可以信任的原因。不然,林思儿一定会被迅速转移到别地,事情就演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真是……太好了!”林思儿吃力地抓住华念平,“终于能活着……活着见到你们。” 她干枯的眼睛竟是无泪可流。 林教授几个人,也跟在华念平身后,一起冲进到这间地下室。当见到奄奄一息的林思儿,全都震惊得发呆。 “她,是我们的思儿么?”林夫人怔怔地向身边的丈夫问道。 她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头发披长糟乱,面容尖削,完全像个女鬼一般的病人,会是自己牵肠挂肚的爱女林思儿。 林教授早已经老泪横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妈!” 林思儿微弱的声音叫道,颤颤地向母亲伸出了手,但很快又无力地落下。 “去接……接雅诗,我想……见她!” 第149章 以身殉情(二) 恍如癔症的林夫人,被林思儿一声“妈”喊,顿时撕心裂肺,大叫了一声“我的女儿!”便立刻昏厥过去。 林教授和妹妹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地把林夫人抬出了霉味滚重的地下室,放在走廊里。 现在,林思儿没有忘记自己舍出性命保护的秘密。她攥紧华念平的手,示意把她带到地窗前的旧钢琴跟前。 华念平虽然不明白林思儿要做什么,但从她急切的眼神里,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去那边取出来。 当他掀开林思儿身上的毯子,才发现她竟是全身尽赤。然而华念平已经顾不了许多,用毯子包裹住林思儿骨瘦如柴的身躯,直接抱到了那架旧钢琴跟前。 林思儿的身子轻飘得如同一只孱弱的羔羊,抱在华念平的怀里毫不费力。 他按照林思儿的指点,很快从钢琴踏板下面的洞口里,摸出了一个带有骷头印记的优盘。 “千万要收好……它,不要被……被人发现!” 林思儿气若游丝,艰难地叮嘱。 华念平连连点头,将骷头优盘小心地装进了贴身衬衫的口袋。 他发现林思儿的眼睛里,此时露出一种微弱的光芒,意识到她很想马上说出关于优盘的一些事情,但又见她不住地发出咳嗽,身体剧烈起伏,显然已是气不能支。 走廊里,传出林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叫。 这是因为林夫人苏醒过来后,见到路志超和柯莉尼已经穿好了衣服,走进地下室的通道。 她于是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牛,不顾一切地抓住路志超的衣领,愤慨无比地对他责骂、厮打。 这也为华念平和林思儿乘机取出骷头优盘,赢得了宝贵的短暂时间。 “念平,我的……好爱人!”林思儿断断续续,差不多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带……带我走,不要让我……死在这里。” 说完这一切,她的脑袋便毫无生气地垂进了华念平的怀里。 华念平心如刀绞。 他十分清楚,林思儿此时最后的一份牵挂,就是魂归华国。 被林夫人一直撕扯叫骂的路志超,眼见到华念平把林思儿抱出房间,立刻向柯莉尼使了一个眼色。 柯莉尼会意,冲过去一把扯掉了盖在林思儿身上的毯子。 她十分明白路志超的用意,担心林思儿从房间里所带出的任何物品,怕是都藏有不可预料的危险。 华念平强压满腔怒火,鄙夷地扫视了路志超一眼,默默解下身上的风衣,裹住了林思儿光赤的身躯。 他虽然不能理解路志超究竟有何居心,歹毒地把林思儿囚禁在魔窟一般的地下室里,但至少清楚路志超对待林思儿充满了刻骨的怨愤。也或许,路志超的内心世界,这许多年就已经埋下了对真爱的嫉妒和仇恨。 林德逊夫妇心痛难掩,想不到他们可怜的女儿,竟是一丝未带地离开贝弗利五号,永远告别了三籓的唐人城。 …… 在回到京城的第三天,林思儿的生命就停止了呼吸。残酷的癌细胞吞噬了她的每一片肌体,所有的脏器都被无情地侵袭。 在林思儿从机场里被抬上救护车时,她曾经有过刹那间的清醒,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终于回来了,华国多好呀!” 后来就又昏迷了。 期间在救护车上,她紧紧抓住华念平的手,断断续续,好几次似乎都像是在向他讲起“骷头优盘……骷头优盘!” 虽然是林思儿戴着氧气面罩,气息微弱,吐字含糊不清,但华念平还是从她的口形里,听懂了她在关心什么。 华念平把林思儿的手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那意思是要告诉她,尽管安心,骷头优盘就收藏在他那贴身的衬衣口袋。 此后几天里,华念平一直守候在林思儿的身边,伴随她走完最后的时刻。 切片化验分析结果,林思儿的急性肝癌病症已经患有十个多月。病灶起于原发性恶性囊肿,进而最后形成致命的肝硬化。 医生很难想象,在林思儿患病期间,不仅发现没作任何的药物治疗,而且体内不可思议地积淀了大量的酒精成分,从而加剧了癌细胞的迅速成长和扩散。 有好几位专家医生因此断定,如果能在半年以前就能及时进行有效手术,是最好的治疗时机,对林思儿这种类型的急性肝癌症患者,不仅完全能够控制病情,甚至还有彻底治愈的希望。 林德逊夫妇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把女儿所有的后事都交给了华念平料理。 让他们唯一安慰的是离开三籓时,他们按照林思儿最后的期望,把外孙女雅诗一同带回了华国。 在林思儿弥留之际的那个晚上,她向华念平表达出最后的两个心愿,一是想再看一眼鸳鸯双蝶兰花,二是想听他背诵林觉民的《与妻书》。 她因为几乎失去意识,不能言语,这心愿是用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而又微弱地才吐出了“鸳鸯……双蝶”、“与……妻……书”几个字。 但华念平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中学好友蒋爽闻讯,立刻把一盆春天里正在盛开的鸳鸯双蝶,搬到了林思儿的病床前。花瓣发出淡淡的幽香,林思儿的脸上为此现出一丝略带宽慰的微笑。 当华念平哽咽着朗诵到“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林思儿把这段话听完,在流出最后一滴眼泪后,心脏也随之停止跳动。 虽然明明意识到林思儿已经撒手人寰,不可能再听到自己的声音,华念平依然把整篇《与妻书》一句不少,背诵到最后一个字。 这些天,他一直强忍心中的剧痛,为的是把对路志超的刻骨憎恨,一点点烙印在脑海里。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林思儿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她病床前的那盆鸳鸯双蝶兰花,竟是立刻变得枯萎。 而且,过后让女教授蒋爽感到蹊跷,并且痛惜不已的是,无论是自己在家里精心莳养,还是在园艺所温室里妥为保管,其他十多盆里的鸳鸯双蝶兰花,一夜之间全部枯叶而死。 这品稀有的鸳鸯双蝶,风华绝代的兰花,就此殉情般地绝种灭迹。 第150章 以身殉情(三) 林思儿的墓地选在了被称为京城后花园的凤凰岭,位于海淀区的西山公墓陵园。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华念平向林德逊夫妇提出的建议。 他因为曾经听到林思儿说过,她就出生在凤凰岭下一个叫抬头村的地方。那时,作为知识分子林教授正带着妻子,被下放在这个村子里接受劳动改造。 骨灰下葬的那天,先是雾气很重,接着又下起了濛濛的细雨。 去往西山公墓陵园,沿途差不多有五十多公里。而出殡的车队一般又都会开的很慢,行程要接近2个小时。 过了颐和园,华念平从车里看到了央校。 自从他十多天前与陈虹丽一起赴广州参加社会实践课题之后,又应了李莉、韩胜美的一再要求,独自离开课题小组在深圳沃特公司逗留了两天,期间已有超过一个多星期没有回过央校,也没有对组织来得及报告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 这在央校严格的学生管理制度上,已经极其严重的违反了校纪校规。哪怕是被央校除名,华念平也似乎早已顾不得这些了。 路志超没有从米国赶回来为林思儿送葬。 虽然他的父亲,那位路将官一再发出命令,路志超也只是派了人,把一张五十万美元的支票呈交给林德逊夫妇,然而却被林教授当着路将官夫妇的面,撕成了碎片。 这使得路将官夫妇原本要协商对孙女雅诗抚养权的愿望,如登头浇了一桶冰水,暂时不再提起。 华念平也见到了那个替路志超送交支票的人。 他思想了半天,才从这人十分的瘦小身量,以及满嘴跑着广东腔调的口音,回忆起是在淮上市造神大战的颁奖仪式上,好几个月前曾经寒暄过的那位上海福克登公司谭代表。 今天,这位谭代表也跟随路将官夫妇,撑着一把带着尖头的长柄黑色雨伞,出现在送葬的队伍里。 华念平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把林思儿的骨灰盒放进了墓穴。 墓碑上写着“爱女林思儿”,“生于公元一九七九年某月某日,卒于二○一一年某月某日”,立碑人,写的是林德逊夫妇携孙女雅诗。 路志超的名字没有出现,甚至连女儿雅诗的名字,也剔掉了“路”姓。 路将官夫妇早已发现这个尴尬状况,自觉挂不住脸,像是外人似地站在了稍远的地方。 但谭代表却靠前夹在墓碑前的人堆里。 华念平从骨灰盒上林思儿的小照片里,似乎看到十多年前第一次与她结合的那天夜间,那张年轻而娇柔,洋溢着青春幸福的面孔。 当时的两人卿卿我我,因为畅想恩爱不尽的未来生活,竟把话题扯到了将来有一天,究竟是谁先于对方早死、留下谁来为对方承担孤悲。 他们争来争去,后来还是华念平退让了一步,依着林觉民在《与妻书》的泣血告白,被林思儿占了先,戏诺是自己一定会于她之前先死,免得留下华念平一人担悲、孤独。不想十多年前的誓约犹然在耳,林思儿却是如此这般悲惨地过早散手人寰。 援疆回来一年多时间里与林思儿的所有幕幕,不住地在华念平的脑海里翻腾。 他想起了与林思儿在京大经济学院门口,那次多年不见后的突然间相遇,一时间带给两人的复杂情感与凄楚。 华念平更是充满愧疚地回忆起,自从他离京发配去往淮上市的恩源集团赴任,虽是林思儿旧情绵烧,对他一再表达出心里的那份渴望,然而他却近乎冷酷、近乎虚伪地一再抑制住自己。以至于两人最终未能鸳梦重温,林思儿才不得不带着心底的痛苦和缺憾,无奈地踏上了返归米国三籓的悲伤旅程。 他又想起了林思儿在生命最后关头,慎重托付给自己保管的骷头优盘。它正稳稳妥妥地收藏在自己贴身衬衣的口袋里。因为一直在医院里看护着林思儿,至今还没有顾得找一台电脑打开它,看看骷头优盘里面到底收藏了一些什么重要的秘密? 已经连着多日,华念平不曾闭过一次眼睛。他的脑袋,此时轰隆隆地阵阵作响,疲惫夹杂着悲哀,以及无法弥补的悔恨,让他疾痛欲裂。 此时,他很是盼望头端的细雨能够变得大些,把他卷进狂风暴雨之中。 “思儿,我心中的爱人,永别了!” 就在华念平默默地在心中向林思儿作了最后的告别,昏沉地站起身时,他残疾的左腿,膝弯之处感觉被人用尖尖的东西猛力狠戳了一下,顿时膝盖一软,整个身子向前俯冲过去。 他先是额头磕向林思儿的墓碑,遭了一击,接着脑袋又被弹回,重重地砸在了一块花岗岩石的锐利棱角上,然后身体毫无动弹。 众人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便见华念平扑倒在地,大片的鲜血混合着雨水,染遍了林思儿墓碑周围的泥土。 在一片惊呼之中,听到有人唏嘘喊道:“华念平为了林思儿,以身殉情了!”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把华念平抬开后,又有人惊慌大叫,“不好了,林夫人也昏过去啦!” 好在葬礼已经结束。 林思儿的舅舅在把姐姐抱上自己的汽车后,想到还有不知是死是活的华念平,只好于仓忙之间拜托了那位路将官,请他们夫妇帮忙把华念平顺便带往医院紧急抢救。 路将官心中虽然不肯,但只能勉强应承。 林德逊教授因为担心妻子会悲伤过度,原本不容她前来为女儿送葬,但林夫人坚决要送女儿最后一程,加之外孙女雅诗也需要她随时照看,只好许允。 如今,华念平和林夫人两人相继出现意外,令他几乎心焦到崩溃的边缘。 现在见到妻弟把华念平托付给路将官,林德逊虽然隐约感到有所不妥,却也别无他人可求。 路将官的坐车,是一辆笨重的越野军车。 将官夫人本来对华念平就怀有莫大敌意,巴不得他真的就殉情撞死在墓碑跟前。此时听到林思儿舅舅说,要求丈夫顺路把华念平弄去医院抢救,心里更是一百个不满。 况且,她见华念平的脑袋正在止不住地一直向外喷血,更是嫌恶车里的座位会被他污秽,就下令司机和同车过来的谭代表,只能把华念平捲塞进后备箱里带走。 在华念平被抬上车时,他一只脚上的皮鞋掉落,倒也无人在意。 天空里的小雨虽然并未住止,谭代表却将手中那把带着尖头的雨伞,从车窗里扔了出去。 下山的路上,司机把车开得很快。能够听到华念平的脑袋,不时与后备箱里的什么硬体物件相撞,发出的一阵阵地剧烈碰击声。 将官夫人幸灾乐祸地心想,即便华念平刚才不死,这一路上颠来摔去,也终究活不下来了。 第151章 以身殉情(四) 一个多小时后,华念平才被送进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急救中心。 他那从脑袋里流淌出来的鲜血,也从西山陵园一直滴落到病床跟前。 医生为华念平量过血压,又听了心脏,掰开了瞳仁看了一下,摇头道:“怕是没有希望了!” 路将官似乎不太相信医生的判断。 但眼前这位儿子的情敌,的确笔僵地躺在那里,看不到一点的生命迹象。 难道他真就因为对林思儿的死,以身殉情,不治而亡了么? 路将官颇为踌躇了一会,或许是为了看在林思儿舅舅的面子上,或许良心发作,总之用了一贯式的命令口气向医生道:“无论结局如何,还是请医生同志们努力抢救吧。” 小个子的谭代表,被路将官留下来负责照看。 “伤者的姓名,年龄?” 医生找出好几种检查化验单,准备开写病历。 “不知道?”谭代表用他的广东普通话很利落地回答。 “说实话,我们对此人并不相识,是在路上发现了他!”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你和刚才那位将军,都是见义勇为者……” 医生用了说不上是敬意,还是怀疑的神情,认真看了看这位小个子的广东佬,开始感到有些棘手,手中的笔也被扔到了一边。 就在此时,一女和一男前后跟脚地走进医生办公室。 医生抬眼见到,便丢下与谭代表的交谈,起身招呼道:“韩胜美,你怎么会来?” “我上午刚到,顺路探望一下你这位老同学。” 韩胜美微笑,介绍身后的那个男人:“这位是我们沃特公司驻京办事处的周经理,他陪我一起过来。” “周经理好!”医生客气地点了点头,问韩胜美道,“这次过来,还是为了伯父的病情吧。他老人家怎么样啦?”。 “我刚见过余建迪教授,请他看了父亲刚拍的片子。余教授说,怕是只能再熬过几个月的时间了!” 韩胜美一脸愁容。 “余教授是国内著名的肺科专家,他的话是要信的,你还是想开一些,多多尽孝!” 医生满脸同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个染了红头发的护士进来,问医生对刚才送来的急救病人,该做怎样的抢救准备。 医生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谭代表,道:“先去做个脑部磁共振,看看真的有没有必要再折腾一番。交费去吧,听那位将军的口气,好像是已经委托给你负责了。” “我们真的与这家伙无亲无故呀!”谭代表一脸无辜。 当然,他所说的与华念平无亲无故,也的确真就是这样。 “那……”医生犹豫起来。 “好人做到底!”谭代表苦笑了一下,道:“即便是素昧平生,我还是愿意把身上的所有钱倾囊相救。不过,我还有个想法,能否请护士带上我,一并先去查看那伤者的身上,都带了些什么物品,或许我们能够发现线索,找到可以联系的人。” 他观察着医生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广东口音,韩胜美不由得扫看了谭代表一眼。 然而她的这一眼,仅仅是轻描淡写而又非常无意识的,丝毫没有留意到他与医生谈话里所提到的伤者。 医生想了想,认为广东佬似乎说的在理,并且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韩胜美在急诊室见到这位老同学实在很忙,自己不好继续打扰,便主动提出告辞,带着周经理离开。 医生起身一直把韩胜美送到急救中心的门口。 他们路过急救室,韩胜美听到刚才的那位红头发护士扯着嗓门在叫喊: “伤者原来是个跛脚的残疾人。身上倒是有手机,不过像是已经没电了,还有好几张用过的机票……从深圳到京城,再从京城到三籓,又五天前从三籓很快回到京城。” 听到“深圳”两个字,韩胜美忍不住向急救室里扫了一眼。她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和一具满身泥泞、僵直的男人躯体。 医生对韩胜美说:“那家伙,没救了!” “哦!”韩胜美只是毫不在意地回应了一声。 这人或许是车祸,也或许是与人发生过殴打,在医院里的这种事情,每天都能遇到,所以韩胜美并不觉得丝毫奇怪。 “病人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有个钱包,还有一本出国护照……”护士继续叫喊道,“不过钱包里面,并没有装什么钞票,倒是有一张银行卡,还有身份证,姓名是…….” 韩胜美因为心中挂着要事,所以脚步匆匆,走得很快。红头发护士后面的几句话,她没能再听到。 她此时所想的是,自己这次从深圳来京城,除了要当面向余教授了解父亲的病情,还急着马上联系,去见到一个人。 周经理开到医院来的是一辆公司送货专用,带着封闭箱体的小型卡车。 这几年,沃特公司资金紧张,京城办事处的经费也受到了限制,即便韩胜美以总经理的身份前往,办事处也只能使用这辆遗留下来的唯一送货汽车,充作她的交通工具。 为了减少租金开支,办事处几年前已经从写字楼搬进了民居。 沃特公司辉煌的时候,京城办事处有过好几十人,如今就剩下周经理和一位刚毕业不久的男学生。 即便这位刚毕业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办事处还有一张床供他睡觉,权且作为找到下一份工作前的落脚之处,大概也早已经走之一夭。 回办事处的路上,韩胜美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下午的一点多钟。她从手机里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这是华念平的手机号码。呼叫回复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这个时刻,也许他正在午间休息。 韩胜美想到这里,便发了一个短信出去,希望华念平在下午课后,能够与她有一个会面。 十多天前,华念平带领中央党校春季学习班课题组前往羊城。 他借进行社会实践的机会,专程抽出时间去了深圳,与李莉一道对沃特公司进行了为期两天的管理诊断,提出了好几条对沃特集团改进经营理念的思路。 韩胜美这次来京城,是按照她与李莉合计过的想法,能够就一些具体的落实方案,再进一步听听华念平的具体指导意见。 第152章 殡仪馆盗尸(一) 韩胜美在公司驻京办事处稍作休息之后,直到下午二点半钟,都没有收到华念平回复的短信。 着急之中,她又拨打了两次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这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叫上周经理,驱车前往位于京城西郊的央校。 因为韩胜美已经订了明天回程深圳的航班,一早就要出发去机场。 警卫室的值班人员问明了韩胜美的来意,要她在接待室里等候。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位工作人员把她带了进去。 像是一位级别很高的领导,亲自接见了韩胜美,旁边还有人专门进行谈话记录。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很有些忐忑不安。 领导首先问韩胜美,她和华念平是什么个人关系,当听到华念平前段时间曾经在她的沃特公司做过两天现场调研,领导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他向韩胜美问得很仔细,包括华念平在何时去的深圳,在沃特公司都干了些什么,甚至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又在什么时间离开深圳等等,所有过程的细节,一个都没有放过。 韩胜美如实回答了领导的提问。 她从领导的问话口气里,隐约地感到在华念平的身上,可能发生了极其重大的事情。 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因为华念平在深圳多逗留了两天,违反了央校的纪律,如今正在接受处罚,但从领导沉重的表情来看,远非如此简单。 继而又很担心,莫不是华念平作为一个领导人员,可能因为受贿或其他经济问题,意外东窗事发,突然被组织收押。 但又感觉,华念平好像并非属于贪官之流。 前后交谈了一个小时,虽然林思儿好几次问及华念平的下落,这位领导都是绕开不答。 直到领导要求她留下电话,希望如果有其他事情能够及时沟通联系时,她作为交换条件再次追问之下,领导才很不情愿地摇了摇了头,把实情告诉给了韩胜美。 领导说道: “我们其实也闹不懂,华念平同志怎么会在毫无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失联。这在央校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学校正在为这件事情头痛。目前唯一知道的,是从出入境记录发现,他去过一趟米国三籓,但没过两天就回到了京城,此后就再没有了任何信息。” “能告诉我,确认他失踪有多久了?”韩胜美问道。 领导向韩胜美仔细推算了一下时间: “华念平同志是这个月的中旬离开央校去的广州,只在那里进行了短期的社会课题调研。如果按你所介绍的那样,又去深圳呆了两天,他本应该上周末就回到党校。如今将近三月底,正好失联了十天时间。” “那他被发现什么时候去的三籓?”韩胜美继续问道。 “出入境记录显示,他在米国逗留时间没有超过一天,是五天前乘三籓的国际航班回到京城,然后再没有信息能跟踪到他。” 领导或许是因为想到关于华念平的失踪,韩胜美也许以后能够提供上某种帮助,所以才能对她实情相告。 带着十分震惊的心情,韩胜美离开了央校。返回的途中,天已经开始擦黑。 “如果当初不把华念平请去沃特公司帮忙,他若是与别的央校同学一同返京,这件事情显然不该发生。” 韩胜美的心中有了一种自责的念头。 那位领导说华念平曾经去过一趟三籓。华念平从深圳回来,是直接去的三籓么? 韩胜美回忆着刚才在央校听到的每一句话。她很快联想到在京城医大附属医院急救中心,偶然间听到过的那位护士讲话。 急救室那个脑袋重伤、血肉模糊的人,他的手机像是缺了电,身上不仅有深圳到京城、往返三籓的航班机票,而且时间上与在党校领导那里听到的完全一致。 尤其,这还是个跛脚的残疾人……他或许? 不,他一定就是华念平! 韩胜美差不多是语无伦次,十分紧张地把自己的分析讲给了周经理。周经理虽然不甚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肯定了韩胜美的推断很是道理充分。 当两人赶到医大附属医院,天完全黑了下来,已是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间。意外地看到一辆殡葬车,已经停在了急救中心门口。 韩胜美冲进了急救室,见到那个伤者从头到脚覆盖了一层白布单,显然已是抢救无望。 顾不得多想,她立刻动手掀开盖在伤者头上的白布,虽是此人满脸血污,紧闭双眼,她依然能分辨出正是华念平那张熟悉的面孔。 情急之下,韩胜美摸了摸华念平的手和脚,竟然发现还有些极其微弱的体温。 难道华念平还有值得继续抢救的希望么? 韩胜美迅速找到医生办公室,打听了才知道她的那位同学刚换了班,当值的是另外一名医生。而那位曾经送华念平过来的广东小个子男人,此刻也不见了踪迹。 值班医生明确告诉韩胜美,对那位伤者的抢救,是由上一班接诊负责。对伤者用了呼吸机和心电图检测,没有来得及用药,心电图就已经显示为一条直线,所以已经确认抢救无效,出具了死亡鉴定报告。 韩胜美的心,急剧地抽搐起来。 她突然看到上午的见过那个红头发护士像是刚换好了衣服,就要下班离开医院,赶忙迎了上去。 “请等一下!”韩胜美上前问道,“急诊室的那个伤者,真的不再组织抢救了么?” “是,”护士奇怪地看了韩胜美一眼,想起她是白天当班医生的同学,便又多说了几句。“医生说,伤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诊断结果已经确认伤者脑死亡,并且心脏也停止跳动。我们已经通知了殡仪馆,马上就作为无人认领的尸体拉走了!” “那送伤者来的人呢,他去了哪里?”韩胜美又问。 “呸,你是说那个小个子么!”护士气愤道,“那家伙伪装成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原来却是个精心算计的骗子,他一拿到死者的护照、钱夹,包括手机,就立即开溜啦!什么费用也没付,医院已经报了警。” 周经理神色张煌地了走过来,向着韩胜美耳语了几句,把她悄悄带到殡葬车的跟前,一起偷听司机在驾驶室里打电话。 第153章 殡仪馆盗尸(二) 原来,周经理刚才从停车场过来,偶然看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打电话。 他起先并不在意,但是当听到了一句“带好冰块……今天夜里就去摘割尸体的器官”,顿时有所警觉。 后来,周经理见那人挂掉电话,上了殡葬车的驾驶室,便想到有些不妙。因为这个无良司机所讲的尸体,说不定会与韩胜美关心的那个未卜死者有关。 果然,当韩胜美与周经理黑暗中紧贴在车厢上,两人同时都清楚地听到司机在驾驶室里,又打起电话联系购买人体器官的下家。 “四叔,你要的货有了,今天夜里就能到手。尸体的死亡鉴定报告……就在我手里,是没有见到有家人……的确是一具意外死亡,无人认领的尸体。是的……最好是今天夜里就能动手。你就放心好了……我已经验证过尸体,除了腿有残疾,肾脏、肝脏、心脏都可以移植。” 韩胜美不寒而栗,断定司机口中所说的无人认领尸体,所指必是正躺在急救室的华念平无异。 “会是一笔好买卖……给我五万……四叔,你看是不是少了点,刚才有人出价六万……我有风险,这事不是好干的……好,再加两万。那就说定了,我已经找好了能动刀的兄弟……你十二点去车到殡仪馆拉人,天亮之前再给我送回来。” 司机敲定这桩交易,自始至终带着一种轻松而又简单的口气,样子无异于卖掉一只鸡那么随意。 然而,韩胜美和周经理却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如果是华念平的生命体征并没有最后消失,还残留抢救的一线希望?或者,即便他真的再无生还的可能,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华念平,被生生摘掉器官,私下里被人盗取进行交易变卖。 韩胜美把她的担心和想法,与周经理紧急商量,必须把华念平从器官交易人的手中救出来。 这时,他们看到医院的两个护工,正用担架把华念平从急救室里抬了出来,塞进了殡葬车。 周经理发动汽车,与韩胜美悄悄地尾随上去。 殡葬车大约开行了一个小时的样子,驶进了殡仪馆。 为了不引起那个司机的注意,周经理把自己的汽车停在了殡仪馆大门之外的不远处。两人徒步沿着灯影的暗处,摸向那辆正在亮着灯的殡葬车,藏身在殡葬车几米开外的一堆灌木后面。 不远处,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烟囱,下面横着两大排房子,像是是焚尸炉和吊唁厅。 殡葬车的停泊之处,是在这两排房子中间相连地方的一处建筑,带着阴森和煞气。 这里,大概就是停尸的冷库了。 司机拉来一个推尸车,把华念平搬了上去。在塞入冷库的冰柜之前,他没有忘记把华念平身上的口袋都翻腾一遍。 但司机无法想到,在此之前,附属医院急救中心的那个红头发护士,已经把套在华念平身上的外衣,包括夹克、裤子,每个口袋里搜索一空,并且这所有的东西,后来又都被那位谭代表洗劫而去。 戏剧性的是,不管是爱唠叨的红头发护士,还是这个泯灭了良心的殡葬车司机,竟没有一个人去检查华念平羊毛衫里面的贴身衬衣。否则,被林思儿舍了性命保护下来的那只骷头优盘,真的就会前功尽弃。 其实,谭代表也正是奉了路志超之命,以防范林思儿把优盘意外地转移到华念平的身上。 在西山公墓陵园,他趁势用雨伞顶尖,狠戳了华念平那条残疾左腿的膝弯之处,其实也是一瞬间临时起意。 因为他那会就站在华念平的身后,突然间竟记起了淮上市网络造神大战颁奖仪式那天,华念平那条残疾的左腿,当时被人无意间用旗杆在腿弯捣了一下,他的身子就能立刻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如果能试上一下,然后再去搀扶,说不定会在他身上摸出什么想要的东西……” 谭代表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瞅准机会,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便对华念平陡然下此毒手。而华念平接连遭受撞击,送进医院竟是不治而亡,这在谭代表来说,却是没有想到的意外收获。 他判断,这一定是因为华念平的脑袋接连重击了两次,后来又在汽车的后备箱里,路途上不断被一次次地颠撞,血浆喷流不止所致。 但让谭代表很失望的是,他从华念平那里,并没有找见路志超所特别关心的骷头优盘。 这一年多时间以来,路志超自从在父亲那里得到消息,说是华念平援疆回京,就开始对同时身处京城的林思儿有所不放心了。 他先是请求父亲利用上层关系,务必把华念平驱出京城,随即又命令这个谭代表,长期监视着华念平与林思儿两人间来往的举动。 之前,路志超委还派给了谭代表在华国的好几项工作。其中与淮上市扯上关系的,一个是与淮上市恩源学院的“玉磐论坛”保持密切接触,一个就是伺机在华国特高压电网建设领域发掘情报,尤其关注淮上市游湖特高压变电站的核心技术方案。 在淮上市,谭代表好不容易通过姜登捷,发展了游湖办事处主任徐孝玄这层关系,向对方许以重金回报,眼见特高压电站的机密资料即将到手,却想不到最后功时刻亏一篑,差点把徐孝玄也搭了进去。 这次,谭代表没有能从华念平身上发现骷头优盘,而路志超又命令他出发南美,于是只好卷走了华念平身上的所有物品,作为以后向路志超见面交差的证据。 …… 而此时,那个一无所获的殡葬车司机,嘟囔了一句难听的脏话,悻悻地把华念平的身体扔进了冰柜。随着沉闷的“咣当”一声响,冰柜的门被合紧了。 韩胜美和周经理两个人,都瞄准这个冰柜的位置。 他们听到殡葬车司机先是打了一个电话,意思是要家人给他准备晚饭,然后便息了屋灯,合上冷库的大木门,又开着他的殡葬车离开了。 当那辆殡葬车拖着鬼影似地尾灯在远处消失,确认殡仪馆的大院里这会再无其他人出现,韩胜美和周经理才绕过灌木丛,摸到了停尸冷库的跟前。 第154章 殡仪馆盗尸(三) 大木门已经被殡葬车司机上了一把弹子铁锁。 周经理要韩胜美留在这里,自己围着冷库转悠了一会,返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根细长的钢丝。 只见周经理把钢丝插进锁孔,上下搅动了一阵,再用手掌心用劲一顶,那把铁锁便轻而易举地被弹开了。 然后,他把大木门缓缓推开一米宽,领着韩胜美钻进了冷库,闻到了停尸间里刺鼻的福尔马林消毒味道。 他们不敢开灯,靠着手机的微弱的光亮,很快找到了华念平所在位置。 周经理倾下身子,双手向前一托,再低头一甩肩膀,华念平的身体便被他稳稳地搭在背上。 韩胜美看周经理动作敏捷,极像是训练有素,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 一般情况下,人死后的尸体会在两个小时左右开始僵化,十个小时后便会出现僵直,但华念平被放进车厢时,身体能够卷曲平放,肌肤依然柔软如常。 用手轻触华念平的面部,韩胜美发现有些微微泛凉,她想这大概是刚才存放在冰柜里被冷冻过的缘故。 韩胜美在心里想到,如今华念平的呼吸、心脏已经早没有了生命迹象,再送往任何一家医院,都不可能再施行抢救。 她唯一能做到的,是还华念平一个全尸,把他带往深圳,选一个上好的墓地,予以妥当安葬,也不枉华念平前些日子对沃特公司曾有过的帮忙出力。 韩胜美和周经理都很清楚,按照《刑法》规定,盗窃他人尸体也是一种相当严重的犯罪行为。 两人当下不敢怠慢,决定依照此时所居于的位置,途路房山区沿着西南方向,立即驱车离京,目标朝着河北省的保定、石家庄出发。 两个人经过盘算,到达深圳的行程大致在两千七百公里,他们如果沿京广高速,不分昼夜轮班驾驶这辆送货汽车,有一天多点的时间就会足够。 但是,韩胜美十分担心在高速会遇到警察意外盘查,所以只能选择取行一○七国道。 从房山开车行驶几个小时后,周经理忽然叫了一声“不好”,因是前面的路标显示,已不是计划中的保定方向,而是到了太行山区脚下以东的易州境地。 原来匆忙急行之间,竟是在河北的一个公路交汇处,岔开一○七国道,沿途西奔而来。 眼前的这条路,更是不知通向何处。 幸好,易州归属于河北保定市,两地之间必有省道相通。但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多钟,四周黑通通一片,无人指引路途。 韩胜美见到周经理甚是急虑疲惫,便要他躺在驾驶座上休息一阵,权且等到天亮后再做打算。 这一打盹直到天亮,韩胜美醒来时,见到驾驶室里只剩了自己,便下车在路边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她抬眼,见二百米之外的山路上,长有一棵悠大茂密的古树,高驰云端,树下立着一块好几米高的巨石。 再看不远之处,有一大湖,涧水碧绿,浩瀚不见边际;湖边有山,山巅矗立一座高塔,形如利剑,直指苍天。 此时,天空彩云淡淡,身边凉风徐徐,虽是冬季还没有完全散尽,但清爽的气息尽面而至,让韩胜美不觉精神大振。 周经理满脸兴奋,眉开眼笑地走了回来。 他原来打听到此地不远,便是易州之县城所在,很多年前曾经去过一回。城里有他一位当年在北海舰队的战友,在天津、河北的多个市县开有连锁药店,也是沃特公司医药产品的主要经销商之一。 不久前,他还和这位姓陈的战友联系,向他讨要过拖欠办事处的一部分账款。 两人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此时都觉得很是肚饥。周经理已经用手机联系战友,对方恰好就在易州城里的家中。 他们沿山路,把汽车开到那棵古树跟前。但见树干周身绿苔,径宽过丈,树下卵石成堆,草木横生。 二人在那块几米高的巨石旁边,选了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从车厢里抬出华念平,由韩胜美留下看护,周经理独自一个驾车去见他的战友。 韩胜美吩咐周经理除了带些吃的回来,还依照华念平脚上的鞋码,顺便买一双鞋子回来。 她极其不愿意看到,华念平就这样光着一只脚被带到深圳。 周经理离开后,韩胜美对着躺在地上的华念平看了一阵,实在不忍他满身、满脑袋的淤血和污泥,便用了随车上的矿泉水瓶,往返多回,自碧湖中一点点取水为他擦洗。 渐渐地,华念平周边的草地,便被流下来的血水浸染成大片红色。 待慢慢洗去华念平面部所有的血迹和泥污,韩胜美砰然心中一动,不禁暗想道,眼前这个男人或许真得还有救。 因为,虽然已经十几个小时过去,华念平苍白的脸孔在阳光直射下,依然带有些细微的润色。 并且当韩胜美那双被湖水浸冷的手指,碰触华念平的肢体时,会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肌肤弹性和温热。 在医学上,如果人体心脏停止跳动半个小时以上,医生往往以此作为标准,认定患者已经死亡。但前提情况,是采取了用药、心肺复苏、上呼吸机、心电图检测等必要抢救措施。 但华念平却是一送进医院,就被断定无需抢救的必要。因此,在韩胜美看来,那家医院的急救中心,对华念平的状况不是抢救无效,而是根本没有多方施救。 然而眼前,华念平静静地、毫无声息的躺在大树下的草地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韩胜美想到了在医科大学读书时,临床医学理论中对处于深度昏迷的脑外伤病人,如果患者求生欲望强烈,经过亲人不间断的呼唤,会存在一定的苏醒几率。 “念平哥——” 韩胜美于是试着呼唤了第一声。 想到眼前这个身体残疾的男人,还是在她十几岁时,印象很深的是华念平在爸爸的公司里实习,虽是跛了一条腿,却看上去优雅内敛,尤其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既闪烁着灵动的迷人目光,又给人以忧郁迷离的感觉。 如今,他却是紧闭双眼,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第155章 殡仪馆盗尸(四) 韩胜美终于克制不住自己。 她紧紧攥住华念平的一只手,满怀期望和柔情,向他喃喃真切细语: “念平大哥,你现在到底怎么样?能听到胜美在和你说话么?从昨天到现在,胜美不时地在问,你还能活过来么?胜美真的不相信,念平大哥会就此离开这个世界!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的风景到底有多美,天空是这么的辽阔,阳光是这么地灿烂!在那边的不远,有湖水,有青山。在你的身边,这是一棵古老的银杏树,好几个人牵起手,都还抱不过来,我想该有了好几千年的历史吧!这树有灵气,你一定会感觉到。 “念平哥,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在沃特公司实习事情么?那时的你,时常和李莉姐聚在一起谈论工作、学习和生活,我虽然年龄尚小,但在一旁看你们两个总是很投缘的样子,总希望你们是一对恋人该有多好!念平哥不会想到吧,其实李莉姐从那时起就一直欣赏你,只是她知道,你的心已经另有所属,所以一直埋在心里多年。 “唉,念平哥,这都是胜美的不好。如果没有和李莉姐一起,再次把你请到深圳,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念平哥,求求你,一定不能就这样死去!如果你永远这样闭上眼睛,胜美该是多么的不安,多么的心痛!胜美下定决心,无论路途多远,有多么艰苦,都会把你带到深圳。我爸爸的生命已经不会支持太久,留下胜美一个人实在很难让沃特公司坚持下去。 “念平哥,你要答应胜美,快些醒来吧。胜美的心思,真的很需要念平哥的帮助……” 说到这里时,韩胜美联想到沃特公司目前的处境,以及父亲的不治之症,还有她的无助,不禁触景生情,嚎啕大哭。 约莫过了两个多小时,周经理才从易州城里回来。他的那位陈战友开了另一辆车,停在公路那边等着他。 等见到周经理出现在身边,韩胜美才缓过神来。 这会再看华念平时,身子平静地躺在巨石的下面的草丛里,紧闭双眼,毫无声息,仍是先前的那副样子。 虽然是韩胜美自言自语般的向他倾诉良久,却是并没有带来他的任何反应。 只是,脸上的血污,已被韩胜美清洗的干干净净。 周经理除了为韩胜美带来许多吃的、喝的东西,还带来一个老旧的、裂了线的军用挎包,里面不仅有一双布鞋,还有一套军服。 他说道,这些意外东西,是一位已经牺牲的战友熊剑东,多年以前留下的遗物,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应了韩胜美的需要。 原来,沃特公司京城办事处的这位周经理,他二十几岁在北海舰队服役时,曾经与家在易县的陈战友一道,作为海军陆战队的军官,在副营长熊剑东的带领下,被派往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进行受训。 当年,他们都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军官。 为期半年的受训结束,三人本应立即返回位于青岛的海军基地,但在路途保定时,周经理、陈战友一起向熊剑东提出要求,期望能在保定市逗留两天。其因是周经理的女友在保定卫校进修,而陈战友两年前刚结了婚,妻子就在保定市里工作。 两人都想趁此机会,与各自的女人温存一番。 熊剑东被他两人纠缠不过,无奈之下勉强同意。 不想在旅馆里,熊剑东的挎包意外被盗,里面除了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他本人的军官证、以及三人的受训结业证书。 归队后,熊剑东作为三人中级别最高的带队长官,受到了严厉的军纪处分,不仅被取消受训后的晋级资格,还被勒令退出军旅生涯,从此葬送了个人前程。 盗贼一个多月后被抓获,警察追回熊剑东的所有失物,交给了周经理在保定的妻子。然而熊剑东,此时已经转业回到了家乡,被安排在淮上市警局工作,担任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再没有联系上。 不幸的是,周经理近来又听说,熊剑东好不容易四十来岁,才熬到了淮上市警局副局长一职,却在去年一次保卫淮河万水闸大坝的战斗里,与歹徒同归于尽。 韩胜美对周经理的这段经历,自然一无所知,但见到周经理带回来的鞋子,说是源自他一位牺牲战友多年前留下来的遗物,登时感到心中不爽。 她寻思要为华念平换上一双已故男人的旧鞋,很显然,十分的不吉利。 可是她转念再想,京城办事处这几年经费拮据,捉襟见肘,所以周经理才迫不得已,尽力为公司节省每一分钱的开支。 待到把华念平抬上车,周经理很是为难地向韩胜美请示道,刚才经过与陈战友协商,对方已经同意支付一笔款子给他。不过,只能是银行承兑汇票。 这笔钱,对他在京城办事处的资金周转极为重要,所以很想跟着陈战友一道,前往对方在天津的公司本部,亲手取回这笔款项,免得夜长梦多。 这也就是说,从易州到深圳,剩下差不多两天的路程,将由韩胜美独自一人驾车,载着华念平去往深圳。 “要不然,”周经理道,“韩总,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主意,想请你采纳。” “什么主意?”韩胜美问道。 “其实,咱们冒险把这个人从殡仪馆里偷尸出来,原因是韩总与他有过相识,不忍心他尸骨不全,被人偷了内脏去卖。事到现在,眼见这个人生命无救,不妨直接送到城里的火葬场,由我亲眼守着把他塞进焚尸炉,骨灰就地寄存。” 周经理小心地观察着韩胜美的反应,又道:“至于韩总,建议你与我们一道去天津,然后再乘航班回深圳。” “不,周经理,我绝对相信念平大哥存在生还的希望!”韩胜美坚定而固执地道,“只要有一线可能,我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可是?”周经理看了远处的陈战友一眼,颇为踌躇。 “你不要再顾虑我了,放心去天津吧。”韩胜美道,“我会打电话给李莉,请她和我弟弟韩胜泰从深圳出发,与我在路上会合。”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周经理点头称是。 第156章 浴火涅槃(一) 待见到周经理与他的陈战友开车远去,韩胜美打开周经理带来的军用挎包,打算为华念平换上那双军用布鞋。 这双军用布鞋的款式十分老旧,像是足被放置了几十年。 当韩胜美脱去华念平剩下的那个单只皮鞋,把布鞋套进他的脚上时,发现华念平的身子突然间抖动了一下。 韩胜美被吓得手一哆嗦。 她随即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大叫道:“念平哥,你果然还是活着!” 然而华念平再没有了新的动静。 但韩胜美此时已经确认,华念平一定会生还过来。 她立刻从周经理带来的挎包里,把周经理牺牲战友的那套军服翻腾出来。这是因为韩胜美想到,既然华念平还有生命迹象,就不能让他在路途再经风受凉。 军服里掉出一个证件。 韩胜美捡起来看,见是一个老旧的军官证,上面标写着:熊剑东,二十七岁,北海舰队某海军陆战某旅某团,上尉军衔,副营长官职。 从那张加盖有钢印的两寸照片能够看出,这位年轻军人不仅是面容轻俊,还能称得上是神态英武。 熊剑东? 显然,便是周经理那位已经牺牲战友的姓名。 她把军官证依旧塞进军服的上衣口袋里,将衣服遮盖在华念平的身上。 “念平哥真的活着!” 韩胜美带着激动而又紧张的心情,立刻坐进了驾驶室。她心中此时的唯一念头,是恨不得在几个小时之间,就能把华念平带回到深圳去。 她想,定然是刚才自己一番真诚而又没有间断的深情呼唤,才激起了华念平本能的求生欲望。 虽然,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并没有最终苏醒过来,但韩胜美相信,华念平那突然间出现的身体反应迹象,已经足够证明了他生命力的顽强。 华念平脚上褪掉的原先单只皮鞋,还有熊剑东留下来的那个军用旧挎包,被韩胜美扔在了华念平刚才躺过的那片草地上。 然而,韩胜美脚踏油门,刚一发动汽车引擎,猛然眼见飞过一道刺目的光芒。接着听得头顶之上,轰然一声霹雳,汽车被震出半米之高。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时却是骤然大雨滂沱,周围的世界变得一片混沌黑暗。 一阵狂烈的飓风吹过,汽车可怕地旋了几个圈才又落定。 与此同时,韩胜美透过背后的车窗,清晰地见到车厢里猛然腾起一团火焰,可怕的从华念平周身掠过。随后,那团火焰瞬间化作成一个人形,在汽车打旋之中飞将出去。 她的脑袋“嗡”得变大了。 此处是开阔地带,把汽车停在大树之下,雷电天气里极不安全。看来,不仅要把华念平真的就地火葬,怕是自己也难逃一劫。 就在韩胜美尚在惊魂未定之中,突见得雷雨之中,从天空里飘过一束光影,眨眼之间便落在了古树上。 定睛再看那束光影,直直的像是一个男人的身躯,正是刚才从汽车里奔出的那个人形,立在树梢,如同炎炎燃烧的赤炭,浴火涅槃,发着耀眼的红光。 接着,又见那赤炭一般的身躯,似乎穿过古树茂密的枝叶,瞬间落在了巨石下面,嵌入华念平之前栖身过的草丛间。 在那赤炭身躯落地的一刻,大地被再一次震动起伏。 韩胜美的脖颈、腋下冷汗淋淋。感觉到随着汽车的剧烈颠簸,脑袋一阵阵头晕目眩。 她搂着方向盘,闭着眼睛过了好几分钟,直到听见风雨停歇,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才像是从梦中陡然醒来一般。 周围如一团黑暗的迷雾,开始慢慢散去。 韩胜美从汽车后视镜里,猛地发现车后,正有一双手从石头堆的草丛里伸将出来,眼见就要拉住车厢。 她心中大骇,立刻猛踩油门,飞驰而去。直到冲上百米之外的公路,见到车辆往来如常,这才有所放心。 只是奇怪,见这路上尘埃飞扬,却像是没有经过刚才那场雷雨暴风的样子? 驾车向前行急行了一阵,韩胜美心中放不下车厢里的华念平,透过汽车中央后视镜向车厢看去,心中又是猛然一惊。 因为,她明明记得已替华念平的双脚换上了布鞋。但却发现此时的华念平,依然还是在医院时的那副穿戴,一只脚挂着皮鞋,另一只脚依然赤露,并且覆盖在他身上的那件旧军衣,怎也不翼而飞? 一切竟是如此的诡异。 韩胜美心中不由得暗想道:难道刚才的所有经历,真的就是一场幻觉么? …… 像是从半空里被重重地抛在地上,全身就像散了架一般,毫无任何气力。脑袋沉沉的,一点也抬不起来。 睁开眼睛,阳光从大树上枝叶的缝隙里射过来,虽然婆娑晃动,不再是那么强烈,却仍是感到十分地刺目。对光线如此的敏感,真像是在沉睡了好几十年之后,从墓穴里突然爬出来的样子。 刚才还是雷雨大作的黑夜,怎么突然间发觉,就已经到了正午的时光呢?不然,太阳为何转到头顶上来。 这是在哪里? 那一刻,见一辆小货车就停在跟前,司机是个女人,曾经在哪里见过她。用尽了气力想去呼喊,嗓子却是干干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小货车从身边开走。 一阵微风从身边吹过,头上的树叶哗哗作响。风中带着温暖,还有清新,很是让人舒爽。 还是闭上眼睛再睡好了。 记得从三籓把林思儿接回京城,一连多天照看她,就再也没有眨闭过眼睛。 可是林思儿,你究竟还是先我而去!华念平呀,软弱而无能的华念平,你竟是不能保护好自己的爱人!枉为你在京城的总部机关里做过处长,在恩源集团又做了专员,董事长;也枉为你人生三十几年;你,实在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的两行清泪不住地滚滚而下,顺着耳根,滴落到身下的草丛里。 不知又睡过去多久,已是从白天到深夜。 将近黎明,东方刚刚透出细线一般的亮光,华念平陡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一团粗粗的、肉骨一般的东西束缚着,从乱石堆里向巨石后的大树跟前拖动。 昏暗之中,华念平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物品,只感觉到用尽双手的气力想去掰开时,这团东西极其的冰冷、滑溜。并且对他越缠越紧,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东西带着金色的花斑,腰身比水桶还粗。更让华念平无法预料到的是,在这大树根前的一块巨石后面,离奇地暗藏着一个深窟。 第157章 浴火涅槃(二) 华念平眼见自己的身骨,被生生缚卷,慢慢拖进了巨石后面的深窟里。 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深窟之中忽见头部之上似有亮光一闪。他匆忙之间向亮光抓去,像是顺势握了一把利器在手。当下寒光一闪,他已手握利器,向那团缠绕着他东西猛刺过去。 一股又粘又冷的水液带着难闻的腥味,顺着手臂喷射到脸上,弄他满口满嗓都是。 那东西吃了剧痛,一下子甩开华念平,偌粗的身躯翻了几翻,噼里啪啦,把洞壁拍打得震声作响。 华念平怕那东西对他再来缠绕,就地向前翻滚,逃开了一米有余。待他双腿立定,正要挥臂再刺过去,却见那东西突然对他回头一望,两只碗大的眼睛射出聚光,吐出了一条可怕的信子。 原来是一条巨大的金花蟒蛇。 华念平打了一个寒颤,顿时后退了两步。 以这金花蟒蛇的胃腹,巨口张开,足以吞噬一头整牛,若要此刻间对他发起攻击,实在如猛虎扑小鸡一般的简单。 怕是要有一场激战。 华念平握紧手中的利器,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然而,让他没有想到,这金花蟒蛇虽然昂头对他端视,却兀自不前,把身子缩成一团,似乎再无进犯之意。 华念平退向洞口,眼见就要逃离险境。 突然之间,见那金花蟒蛇将尾巴翘起一甩,“嗖”地风声带过,但见一道光影之中,不知是何物品直在他的怀中落定。他一手握着利器,一手弯腰收起那物品,两腿一窜,身子迅速跳到洞外。 所幸,并不见那金花蟒蛇来追。 此时天刚麻麻泛亮。 华念平看手中两件物品,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及用蛇皮做成的刀鞘,正好配在一起。匕首和刀鞘,上面都用古代篆体刻有字迹,凑近眼前仔细去看,依稀见到竟是刻着相同的三个字:太子剑! 刚才,是用了上端凌空飞来的这把太子剑匕首,仓皇之中,与金花蟒蛇进行了一番搏斗,下手刺伤了金花蟒蛇才得摆逃缠绕。嘴里,还吞下了几口金花蟒蛇伤口喷出来的浓血。 现在,被生生逼吞到了肚子里蛇血,正像是在胸膛里塞进了一团燃烧的热火,感觉到积聚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力,随时便能迸发。 但是,金花蟒蛇为何却又能向他的怀里,随后投来了这把太子剑的刀鞘。 似乎,这金花蟒蛇对他并无加害之意,原本拖他进入洞窟,正是为了要引他拿到这把太子剑。再难道,这条悠大无比的金花蟒蛇,长久深藏在这古树下的洞窟里,莫非是个千年修炼的仙物不成。 嗓子里刚才咽进几口那金花蟒蛇的冷血,此时满嘴腥味,甚是燥渴,脸上也是粘糊糊的。晨雾之中,见到前面不远之处汪洋一片,便寻了过去。洗净了脸,又喝了几口冰凉的湖水,才略微感觉有所轻松。 放眼望去,华念平见那边一带黑黑的山影,山巅的一座高塔下面,透着许多微弱的灯光,似有人家居住。而那座高塔的尖峰,其形状如同他手中的太子剑,黄昏中渗着凌厉之气。 那山显示并不高。他想,只有去那里的人家打听,才能清楚现在身居哪里。 于是便沿着湖边向那山影摸去。 一路上,华念平竭力回忆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把林思儿的骨灰送往墓地安葬,残疾的左腿弯里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随即便扑到在地。然后,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后来,仿佛是重生一般,他在霹雳和狂风暴雨之间,从古树下爬起,想抓住跟前的一辆汽车,但是那辆汽车却飞驰而去。 湖边的路崎岖不平,华念平的思绪在山涧里游荡。他很奇怪自己的步履,何以变得在石块、沙砾之间,让身躯找到一种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平衡。 原本跛脚的那条残疾的腿,似乎带给他一种不同以往的行走感觉,仿佛是经过意想不到的成功矫正。 华念平甚至想到,适才与金花蟒蛇挣扎的那一刻,他的体魄就变得异样敏捷,那条残疾的腿怎就像是被改换过似的,突然间就劲力十足,真得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四肢健全的人。 太阳高高升起,湖面波光粼粼。再向前,已经是山林覆盖,能听到鸟的清脆鸣叫声。 华念平跨过脚下的一个水坑,光平如镜。只在随意低头扫视的瞬间,水坑里闪过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脸容,模样不再是自己,却像是已经牺牲了半年之久的熊剑东。 而且记得,那天去西山公墓陵园为林思儿送葬,身上明明是套着一件夹克,何时就换成了军人的衣装;再就是,明明这些日子一直在脚上穿着皮鞋,不记得何时间,又竟然换成了一双布鞋。 带着惊诧,他折回了身,仔细低头再看过去。 那镜面一般的水坑,果然现出了淮上市警局常务副局长熊剑东的身影。只是,此时的熊剑东不再衣着警服,而是一身旧军服的装扮,并且面色里带着清癯和苍白,像是只有二十几岁年纪的样子。 方圆之处寂静无声,周围绝无第二个人出现。这水中的倒影是人,还是鬼? 难道因为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大脑皮层出现的一种虚幻反应?还是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一种说不上来的错觉? 华念平惊骇万分。他本能地立刻意识到,这个水坑里的熊剑东,分明只能是他自己的倒影。 是重生?是穿越?还是变身? 华念平,难道已不再是华念平,而是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熊剑东! 但是原来的他自己呢,如今身在哪里? 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荒诞!原本身有残疾,跛了一条腿的华念平,竟换胎变骨,陡然化身为另外一个有着健全肢体、身姿英拔的熊剑东。 半年多前,是华念平以恩源集团领导的身份,亲自为英勇牺牲的熊剑东同志致了悼词。当时因为没有搜寻到熊剑东留下的任何遗骨,所以追悼会现场只用了他在快艇爆炸后的唯一遗物,只是那冠已经烧焦变形的警帽。 华念平难以置信,如今,他自己居然附魂在熊剑东十几年前的躯体上。 在熊剑东牺牲前,为了把他由副局长提拔为正职,华念平曾经向组织部门调阅过他的个人档案。记得在熊剑东的简历中,曾经入伍北海舰队,任职海军陆战队特种兵副营长,上尉军衔。 那时的熊剑东,也就是如今的华念平,应该是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吧。 这身上此时所有的衣装,也应该都是熊剑东的吧。 他从周身的口袋里,除了翻出熊剑东的军官证,其他什么物件都没有。尤其是让他心中发冷的是,林思儿托付给他的那个骷头优盘,更是已经去向不明。 第158章 浴火涅槃(三) “林思儿去了,原本的华念平也已经殉情而亡,跟着她去了!现在的我,借尸还魂,浴火涅槃,是重生后的熊剑东,而不再是华念平了!” “我死了——我又活过来了!” 华念平呆坐了很久,终于仰天长叹一声,继续漫无目标地向着前面的山林走去。看到一个提醒森林防火的牌子,下面的落款是:鸠卫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 顺着山涧再向前行,溪水清流,怪石林立,不时有藤蔓、荆棘挡住去路。他摸出那把太子剑,挥前斩后,终于摸到一条上山的石阶路。 这太子剑甚是应手,连柄也不过大半尺长,却是锋刃无比,随意挥斩无需用力,无论多粗多实的树枝,皆是断为两开。 沿着石阶向上攀爬了一个多小时,眼前渐渐开阔,已到了山上的那座塔前,风铃摆动,清脆悦耳。 此塔,却原来唤作荆轲圣塔。 塔下松柏环绕,石刻、古碑散布,亭台楼阁相连;临近,建有千年古庙一座,游客如织,香火鼎盛。不时,能见到有几个道姑在古庙及其周围,穿梭来往。 在华念平身边的不远之处,有间草屋,是一户兜售旅游纪念品的小摊点,加卖些零碎食品和杂物。摊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生意甚是清冷。 他此时又饥又渴,便走过去向婆婆讨求一碗水喝。 老婆婆带着惊奇的目光端详着他,疑惑这个体格健壮、样貌俊朗的青年男人,怎会周身泥泞,穷困到身无分文,像是刚从沟塘里爬出来的一个潦鬼。 她不仅向华念平递上一瓶矿泉水,又特别好心地拿给了他好几个茶蛋和两张烙饼。 “你从哪里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遇到歹人了吗?”老婆婆向华念平问道。 “我……”华念平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但又不忍心欺瞒老婆婆,只好回答:“我从京城来,因为迷了路,所以流落到这里。” “京城呀!”老婆婆来了兴致,“我小儿子在那里打工,说是在帮人家洗车!” “婆婆是一个人住在这山上么?”华念平注意到草棚里只有一张狭窄的小木床,以及十分简单的生活用具。 “可不是!”老婆婆道,“老头子死得早。有个闺女。嫁到山西那边去了;大儿子不宽裕,自己家都顾不过来。就我一个人在这山头上,守着荆轲义圣这座高塔,还有大庙里的女娃娘娘,活一天算一天!” “你为何不去京城,在那里与小儿子一起生活?”华念平不由得很是可怜这老婆婆的遭遇。 “我那孩子现如今都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也不知是死是活!”老婆婆勾起满腹心事,道,“再说,感情京城那么大,我一个老婆子又去哪里寻得到他。” 不时有大批的游客从景点走了出来,热热闹闹,围着前面路口处许多个应市的摊子,在那里讨价还价,老婆婆这里虽然物品不差,价钱也不贵,却是半天无人问津。 她叹了口气,眼神发呆,十分地落寞。 “婆婆,你这摊子既偏僻又靠后,我帮着向前面移动一些吧!”华念平道。 “不能,不能!”老太太连连摆手道,“人家不许咱抢生意,可别惹事!” “有我在此,你老人家不必担心!”华念平安慰她。 他不顾老婆婆又惊又怕地在旁边阻拦,很快就把摊子向前移出了十几米,搬到一个十分亮眼的地处。 摊子刚落定,不大工夫就有几个游客围了上来,挑拣去好几十元的物品。 就在华念平为老婆婆的生意开张感到欣慰时,不知哪里蹿出几个男人,围住了老婆婆的摊子。 其中一个留有寸头的黑胖子叫道:“你这老不死的姚婆子,居然长起胆,也敢到这边抢生意来了!” 他“啪”的一掌拍到桌上,有几样东西滚到地上,把这姓姚的婆婆吓得缩成一团。 “使不得霸道!”华念平高声喝道,大步跃身上前,“请问,老婆婆为何不可以在这里摆摊,难道有什么规定么?” 自从重生变身为熊剑东,他感觉身体变得矫健有力。 也的确,此时已化身熊剑东,毕竟海军陆战队特种兵出身,不再是身体残疾、性格懦弱的华念平。 黑胖子上下打量了华念平几眼,向几位同伙笑道:“他披这一身老掉牙的旧军服,又脏又破,摸不透到底是人是鬼,可真让人看着恶心!” 他的几个伙伴随声附和,也一起笑将起来。 “张二哥,不关这年轻人的事,我搬回就是了。” 眼见姚婆婆立刻收拾东西,就要回搬。 “大娘,你且慢,容我与这几位兄弟理论一番再做计较。” 华念平随向被唤作张二哥的胖子道:“敢问老兄,你是这风景区的管理人员吗?这婆婆孤苦可怜,何不高抬贵手,给老人家一口饭吃!”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家伙,姓甚名谁?敢在我这里多管闲事!”张二哥向华念平凶起面孔,突然间后退一步,撕开外襟,霎时露出插在裤身的三节棍。 “敝姓华……不,是姓熊,只算过路之客。” 华念平并无惧色,把手触到了腰间的太子剑。 他感到有一股热力在腔内上下滚动,嗓子里窜出一股冷腥的味道。这是那金花巨蟒的蛇血,此时正在他的身体里翻腾。 “哪里来的野鬼,还不看招!” 还没有等到张二哥动手,就见他身后两个人恶骂了一句,挥舞各自的三节棍,带着风声,向着华念平的腿间呼啸而来。华念平纵身起跳,竟有一米多高。 那两人见他闪过,大叫道“再来!”下手力道更显得凶猛起来。 只瞧得两节短棍,一左一右,合力向着华念平的两肩盖力而劈。华念平一个鹞子翻身,瞬间躲开,乘势拔出腰间的太子剑。但见光影一闪,这两人的三节棍就只剩了手中的棍头。 转身之时,他再发力一个旋脚扫了出去,其中一人中招扑在地上。另一人淬不及防,双腿被地上那个同伴的身体一拌,趔趄几步向后倾倒,就要磕上台阶的棱角。 周围发出“啊呀”的失声惊叫! 第159章 浴火涅槃(四) 眼见对手不死即伤之际,华念平登时心中一寒,想起前两天在林思儿的墓碑前,正是左腿一软,头部可怕的突然间撞击,才令自己如今不死不活。 他当下刻不容缓,一个箭步跳过去,对那人的肩膀抬臂扛住,救了此人一劫。 一带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顿时发出叫“好”之声。 那被救之人踉跄了几下,总算驻足立定,满脸愧色,向华念平重重抱拳相谢,退向张二哥的身后。 “好一身弹跳功夫,姓熊,却不是个熊包!” 张二哥开怀大笑,对华念平抱了抱拳,爽声道,“兄弟不光身手不凡,还心存善念,称得上侠肝义胆,你这朋友,我张二哥算是要交定了!” “谢张二哥抬爱!”华念平歉意道:“兄弟是过路之人,实在无心无胆,不自量力向各位冒犯。一时鲁莽,多有得罪。” 他收了太子剑,心下暗自惊骇,如何刚才竟能突然间拳脚自如,变得威猛异常。看来,这定是年轻时的熊剑东,他作为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原本所练就的一身搏击功夫。 正是不打不相交。眼见已近中午,张二哥几个人不由分说,把华念平生拉横拽到山上的一家小餐馆,张罗酒菜,大吃了一顿。 原来,这张二哥并非风景区管理人员,只是他于此地人脉深厚,颇有几分名望,再加手下又带了几个小兄弟,所以霸道一方。 华念平求了张二哥两件事,一是帮忙打听那姚婆婆的小儿子流落京城何处,二是容老人家留一个好摊位,平日里给些生活照顾。 张二哥当即满口应承。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张二哥见华念平心事重重,时而发呆无语,便一再追问他何以沦落到眼前这步境地。华念平自知难以向他说明一切,只能不住地惆怅叹气。 饭后,张二哥去庙里邀出一个年轻的道姑,请她带着华念平游赏荆轲圣塔及附近的几个景点。他自己则张罗着几个兄弟四处联络,打听姚婆婆小儿子在京的确切下落。 道姑尊号妙馨,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约有二十几岁的年纪,手里执着一把紫檀木做的拂尘,一身青色布衣,很是雅静。 华念平刚才见到,张二哥几人不仅与这妙馨道姑很熟,并且唯唯诺诺,一副相当的敬重的样子。 “无量观!先生哪里来?” 妙馨打了个诺,对熊剑东的落魄装束产生了好奇和恻隐之心。 “迷了路,无意间流落到此。” 华念平答道。 妙馨一贯善解人意,见到华念平并不愿意讲出来历,知道他定有难言之隐,便没再追问,以免伤其自尊。 她引着华念平登上荆轲圣塔,一路向他细语娓娓。 想当年,荆轲刺秦王。 始皇两千多年前扫平六国,意在一统天下。燕国太子姬丹在这易州境界,携领多官及众门客,皆是白衣白帽,为义士荆轲、秦舞阳出发咸阳送行。 行至易水之滨,太子丹将一把锋利匕首,挥泪跪呈荆轲,泣拜大事能成。 门客里有一个叫高渐离的人,是燕国著名的琴技大师,与太子丹、荆轲,三人乃是生死挚友。他当场从心爱的乐器上揭下了一张蛇皮,制成剑鞘,赠与了荆轲。 这匕首和剑鞘,都被刻上了“太子剑”三个字。历史至此,荆轲手持匕剑,器宇轩昂,留下悲壮千古的名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死后,后人敬佩他的壮义之举,收其遗物建成了衣冠冢,并立塔铭记,此乃眼前这座荆轲圣塔的由来。 至于当年荆轲于殿堂之上行刺秦王那把太子剑,传说燕国灭后,高渐离受秦始皇之命进宫表演琴技,曾作为赴咸阳的交换条件,索还后一同葬于荆轲的衣冠冢。 却有一日,不知哪里窜出一条金花蟒蛇,从衣冠冢中衔出太子剑,奔了山下的鸠卫湖…… 妙馨的一番绘声绘色,远过华念平读过的《战国策—荆轲刺秦王》记载。他不由心中暗想,古语中“图穷匕首见”之说,原来腰间的这把太子剑,其状与道姑妙馨所描述无异,无疑就是荆轲用过的那把短剑了。 华念平回头依稀再望山下那棵参天的古树,联想到洞窟里的那条巨大的金花蟒蛇,余悸之中豁然心中大悟。 原来那金花蟒蛇今晨拖他入洞,真的就毫无相害之意,竟是费出一番周折,为了向他献出太子剑这般的旷世宝物,当下感慨万千。 离开荆轲圣塔,妙馨再领华念平来到临近的古庙参观。 庙内有楼台殿阁百十间,柘树成荫。庭院中间,有座莲花潭,深不见底,绿水满波,映衬着一块巨大的神石。 妙馨告诉华念平,这块神石叫做精卫石,岩上留有两处很深的鸟脚印痕,是庙里的圣物。据传,乃炎帝女儿在东海溺亡,化作精卫鸟,她每日衔西山之木石填于东海,此石便是她常年过路歇脚的地方。 也正因此,不知自哪个朝代开始,有古人在这里修建起庙宇,供奉为女娃娘娘庙,俗称娘娘庙。 妙馨道姑虽然年轻,却已是娘娘庙里的住持法师。 她引华念平看了一处壁画,叫做“精卫填海”图,赫然有“恨海难填,恩仇难平”八个大字。华念平驻足思忖,想起自己眼下的遭遇,觉得甚是符合他的心境。 进得大殿,果见女娃娘娘玉雕塑像端坐其中,凤冠霞帔,神态端庄,两旁有侍者,躬身而立。四条金碧辉煌的盘龙,腾云吐珠,为女娲娘娘从旁护驾。 两面的墙上,塑有麒麟、象、狮、虎、鹿、羊、骡、豺“八兽图”,造型生动,多彩多姿。 华念平举目环视,见大殿气势雄伟,庄重壮丽,面上陡然起了一种虔诚的神往。 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小受父母教化熏陶,从来就有“天下为公”的人生追求和价值观。但于此时此境,让他想到今后自己,到底是以华念平之名,还是熊剑东的身份,出现在未来的生活和工作中,实在是心中一片茫然。 所以,即便他从来不祈佛佑、不敬鬼神,如今居临在精卫填海的女娃娘娘神道前,一番顾影自怜闷在腔中,虽对女娃娘娘并无跪拜,却不能不心生敬意。 第160章 夜宿沁芳斋(一) 妙馨见到华念平伫立于女娃娘娘庙大殿,那副凝思楚楚的样子,真的就姿态飘逸,浑然天成,不沾庸俗之气。当下看得真切,不禁心中怦然一动,随即便红了脸。 她是清心在观的女子,自小结缘入道,今日为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撩动凡思,虽只是微泛涟漪,成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当下暗中急忙自责:“罪过!罪过!” 其实,妙馨自见到华念平的第一眼,便看出他心机颇重,眉宇之间带有说不出的忧郁和烦恼。 虽是此人衣着破旧,头发蓬遭,眼神迷乱,但难掩沉静的本性;甚至,这种性情的沉稳,几乎到了一种残酷的冷漠。 但妙馨却在这冷酷的背后,从他眼睛里的深处,像是挖掘到另一个男人的那种睿智和坚定,并透着一种孤单倨傲。 “料他绝非凡夫俗子,必是才全智足,仁义明德之士。我乃出家道人,自然不能与他有男女非分之念。但纵观当今众生,能识结这样的善好之人实在不易,如此机缘难得,且做一对净友又有何妨!” 这妙馨道姑想到这里时,心下方定。 两人从大殿出来,妙馨以着道家礼节向华念平轻呼一句“无量观!”然后道:“妙馨有心邀请熊先生欲往舍下斋堂品茶,不知先生是否对坤道赏脸!” 她口中所言的“坤道”,是道姑对自家的谦称。 “承蒙道长好意,”华念平客气道,“那就打搅了!” 他见这妙馨虽是行道中人,凡下午两人所到之处,都能引经据典,抚景而谈,显见对此地历史文化研究很深,因此打心里赞赏。 妙馨所居沁芳斋,位于庙内后殿的偏静之处一个小庭院,便在此时夕阳残照,院内一如晨间春光灿烂。奇石异草,桃树花芳,地面薄雾轻腾,溪水潺潺。 华念平看得呆了,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他心想:“如得在这样的世外桃源度过一生,心旷神怡,了却世事无尽烦恼,还哪里顾得上再去纠葛自己到底是谁!” 进了斋舍,房间清雅宜人,幽香四溢,屋内摆置的数盆惠兰,正在拔葶绽开。 “想不到这道姑也是个爱兰之人!” 华念平对妙馨的感觉,不由得兀自又多了几分亲近。 他走到那些兰花跟前,驻足品赏。 “河北此地并不产兰。这些蕙兰绽香袭人,舌瓣奇异,品种十分罕见,大概是由南方引进的吧?” 华念平忍不住向妙馨赞道。 “熊先生原来对兰花是有研究的!”妙馨喜道,“说得没错,我在这鸠卫山多年,也没采得一束兰花。我二师姐妙玉原为齐云山太素上清宫住持,她生前从那里的天柱山,托人带了些蕙兰送我,如今年年开花分株,便生出了这许多盆来。” 华念平立时想到了林思儿所喜欢的“鸳鸯双蝶”兰花,这些年也分出了很多盆,只可惜在她病床跟前摆放过的那一盆,竟是随了林思儿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立刻枯萎而死。 妙馨泡制一杯茗茶呈给华念平。 她灿然笑道,此茶为她亲手在山上采摘,从未轻易示人。便是她这沁芳斋,也不曾接待过男人前来,更不用说落座品茶了。 华念平一个下午,尽是沉湎在妙馨对风景名胜和历史传说的叙述里,不曾向这年轻的道姑有过直眼端详。现在仔细看去,但见她发冠里插了一只细玉碧簪,脖颈白皙,手指如玉,隐约间飘着一种女仙之气。 更让他心中一颤的是,阳光倾泻在妙馨的脸上,映照她棱直的鼻骨,殷实的双唇,鼻翼的两侧也带有几粒细微的雀斑,这柔嫩恬静的神态,与他那年秋天第一次动情思慕林思儿,在教室里从旁偷看时并无二样。 并且,妙馨的这张脸孔,让他微微觉得有些熟悉。 “天下竟有这一版奇巧之事!”华念平暇想到,“这妙馨若是林思儿再生转世,我与她远离尘世的纷争嚣闹,终日享受这里的清静,岂不是快乐到神仙一般!” 妙馨被华念平看得满脸发烫,心中猛跳,私下里暗道:“他这般目光盯过来看,深情如注,我果然没有看错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只是出家道人律规森严,戒惩贪欲之念,我又怎可自漫心智,不守清静。” 她于是拂尘一舞,恰似污念从心中全扫而净。 也正是这一突然举动,让华念平立间回过神来,迅速从妙馨脸上收回痴呆的目光。 他想,这妙馨道姑是世外女子,即便自己哀念难忘林思儿,也不可转情妄思在她身上;人家本是好意请来喝茶,却无端遭他胡思乱想,亵渎清纯,实在惭愧不已。 “无量观!”妙馨像是体察到了华念平不安的心情,她款款一笑,道,“还没有问过熊先生的大名,哪里高就?” “我……”华念平颇为踌躇,他其实很想将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向妙馨据实倾诉,但又十分顾忌刚与她初识,一是深怕惊吓了对方,二是即便说了出来,她也未必就能相信。 “怎么?”妙馨见华念平迟迟不语,再笑道,“熊先生不肯说,坤道莫非不该鲁莽相问!” “在下熊剑东……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已经退伍数月,尚未找到合适的事情来做。眼下……还是个四处流落之人。”华念平思索着回答。 “原来是特种兵出身,难怪张二哥的两名手下不是对手了!” 却是中午那场厮斗,妙馨也在那边有过观战。 想不到道姑居然懂得特种兵?华念平很是诧异地望了妙馨一眼。 妙馨似乎看透华念平的心思,眼睛向内室一扫。原来那里窗台前的文案,除了文房四宝,还摆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如今网络科技发达,和尚、道士跟上信息时代,倒也不足为奇。 妙馨入住的沁芳斋,共有两间房舍,一处是客厅,一处兼做卧、书之房。华念平见到四面墙上的条幅,多写有“上善如水”、“无极”、“无为”之类的道家典语,落款具为妙馨所笔。 他尤其注意到,一处侧墙上居然斜挂着两柄长剑。 却原来,妙馨道姑竟是文武双全,华念平心中骤然起敬。 这时,但见妙馨起身取过墙上的两柄长剑,向华念平道:“这一对鸳鸯宝剑为我师父所授,据说乃清末谭嗣同先生收藏过的遗物。熊先生见过世面,坤道能否请教你做个品鉴?” “谭嗣同是当年七君子之一,这一对宝剑既然曾经为他所用,一定珍贵得很。” 华念平接过宝剑,捧在手里觉得很是沉重,直言道:“不过,实不相瞒,我真的对剑道一窍不通!” 第161章 夜宿沁芳斋(二) 眼光随脑而动。华念平的身手虽然已是熊剑东,能够矫健如飞,但思想却还是原来的自己,因此他对妙馨不通剑道的回答,算得上实事求是。 “说笑了!”妙馨笑道,“我见熊先生中午接战三节棍,短剑挥舞,招招出神入化,瞬间斩截三节棍为两段,极像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呀!” “道长过奖,在下其实并无半点真招!”华念平惶恐道,“我本无心与人争斗,不过是情急所致,胜败顺乎自然了。” “无为而治,乃道家真谛!”妙馨频频点头,感叹道:“自居于无知,自处于无能,这是胡适先生对无为而治的观点。功成而不傲!想不到熊先生对道家精神领悟颇深,并赋予实践,坤道真的十分敬服!” “道长也读胡适的书?”华念平越发惊奇起来。 妙馨微微一笑。 “不知熊先生是否知晓京城的白云观?”她反问道。 “道长指的是西城区复兴门外的白云观,据我所知,国家道教学院就设在那里。”华念平答道。 他想起在京大经济学院做副院长的时候,曾为那里的道教研究生专修班,带过一个学期的经济基础管理课程。 “坤道在白云观修读了六年,自然看了不少中外名人的书籍!”妙馨道。 “敢问道长是哪一期宫观学员?”华念平追问。 “研究生班读的是坤道第七期,现今已经毕业快五年了!”妙馨回答。 她认真地再看了华念平一阵,又疑惑地道:“真是奇怪得很,感觉熊先生像是个学问很深的人,但经历又似乎并非如此。坤道甚至以为,熊先生居然提到宫观这两个字,显然对我们那里的道教学院并不陌生。” “只是听说过而已!”华念平遮掩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想起,这年轻的道姑果真是他教过的学生。 妙馨虽是那期进修班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但学业却是最为刻苦,还担任了班里的课代表。 记得那时,他和吴宁芳正将筹办婚礼,妙馨带了她的几个要好师友,按照道教的习俗前往祝贺,赠送了一大捧的百合花。 今时虽然偶然相聚,但华念平已经转身成为了熊剑东的容貌。妙馨哪里会想到眼见的年轻男人,竟是教授过她课程的老师。 而华念平,刚才已向妙馨诈称海军陆战队特种兵出身,所以更是无法向曾经的学生妙馨,把这一切说破。 眼见天色将晚,妙馨原本有心吩咐下去,留华念平此间用斋,也可与他多聊。却有一个小道姑前来请示,张二哥领了人此时正侯在前庙求见,说是已备好晚宴,欲请妙馨住持和熊先生一同前往庙外就餐。 张二哥带着他的几个兄弟,把华念平和妙馨道姑,恭恭敬敬迎进了一家距庙门不远的酒馆。姚婆婆也被请了过来。 按理来说,妙馨以一个出家女道士的身份,清心寡欲,本不应该与张二哥这般市井之徒同聚一席。但她是受过教育之人,又是庙里的住持,平日里免不了与世人的应酬来往,更加上这位自称熊剑东的人,在她心中始终是一团解不开的迷,所以便欣然而来。 大家坐定,妙馨看到张二哥专门安排,另为她在席桌之上准备了斋饭,少不了一番客气。 “无量观!坤道有幸与熊先生、姚婆婆,以及诸位今日一同用餐,是前世修来的造化。大家切莫因坤道无趣,失了兴致,尽可随意好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他人自当有酒喝酒,有肉吃肉,乐得一时畅快。 张二哥本是性情中人,在这荆轲圣塔一带风景区混饭吃,虽霸道却并无恶迹。 妙馨为维护女娲娘娘庙府这方圆附近的清静,时常对张二哥和他的兄弟们作以行善为道的教化,并点拨他们一些太极功夫的真式真招。 张二哥等人素来敬重妙馨住持的道行和武功,今日见她不仅赏光前来,还格外宽宏对他给足了脸面,当下心中十分畅快,嚷着今晚大吃猛喝,一醉方休。 让华念平过意不去的是,张二哥除了不负所托,打听到姚婆婆儿子在京城的下落,还执意送他一部手机用作联系。 他实在推却不过,也只好领情收下了手机。 妙馨细心观察到,这位熊先生自从拿到手机,却像是突然添了一桩心事在身上。因为,张二哥几个人向他敬酒,他时不时对着面前的手机出神,有些心不在焉。 后来,果然见华念平按捺不住,借故离开了酒桌。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才见他拿着手机回来,像是和什么人通过好一阵子电话,此时的神情变得沮丧而绝望。 再回到酒桌,华念平性情大变,凡来酒皆豪饮不拒。张二哥等一伙兄弟大为畅快尽兴。 独有妙馨道姑,一旁看得清楚,为华念平暗自心中忧郁。姚婆婆也是心疼地向他劝道,孤身一人在外,醉了酒没个亲人在身边照顾,还是适量而止。 姚婆婆的话提醒了张二哥,他拉住华念平的手道:“熊兄弟,如看得起我张二哥,今日里就请妙馨道长作证,咱们几位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张二哥既不嫌弃,熊剑东这里高攀几位了!” 华念平连着几大杯酒下肚,近乎癫狂地爽快应承。 他于原来的自己,又生出许多不羁在身,实因事到如今,已经深知再也无法找回以前的华念平了,心中自料已是沦落至此,与放纵形骸、市井之徒无二。 刚才,他悄悄出外向林思儿的家里打了电话,借称自己是华念平的朋友,向林德逊教授探询几日前的情况。 林教授痛心悲叹道,华念平已为林思儿殉情,陪他的女儿一道双双离世;如今正在设法搜寻华念平的尸骨,让这一对恋人同穴合葬,成全他们同生共死的夙愿。 华念平诺许张二哥等人义结金兰,一是他这几日心思骤变,所思所行由不得自己,又见得张二哥一等并非歹恶之人;二是忆起熊剑东牺牲后的追悼会上,竟寻不到一个家中亲友到场,如今自己以他的身份重生在世,能为他结拜了几个兄弟,也不枉对得起熊剑东的九泉之灵。 第162章 夜宿沁芳斋(三) 店家应了张二哥之命,很快送来香烛。 几个男人划破手指,同饮血酒,共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先是拜了妙馨道姑作证,再互相三拜。 依着年龄论序,张二哥最大,拜推为众人兄长,华念平凭借对熊剑东年龄的记忆,拜为二哥,以下张鹤、张杨、张小春三人,按年龄大小分出了三弟、四弟、五弟。 华念平忽而又想到,眼前的姚婆婆孤苦无依,又对他有赐食之恩,自己的母亲虽然健在,却再无可能身边侍奉,不禁悲从心来。 他遂向张二哥提议道:“今日,熊剑东能与众位兄弟结义,全凭了姚婆婆的缘故,不如就此拜为干娘,一并也请了妙馨道长作证如何?” “痛快,二弟所言极是!” 张二哥早去了父母,对熊剑东的提议一拍即合。既有大哥、二哥发话,张鹤等几位小弟更是立表赞同。 当下,五兄弟立即簇拥姚婆婆上座,跪拜齐呼“干娘!”姚婆婆大喜不已,老泪纵横。 “无量观,坤道这里贺喜姚婆婆,贺喜张二哥、熊先生等几位弟兄了!” 妙馨笑道,“承蒙看得起坤道,容我为大家的好事作证。只是坤道修行肤浅,还请选个吉日,就近前往庙里作拜,由坤道亲祈女娃娘娘为诸位降福!” 张二哥待要一口应承,突见华念平面有难色,不禁问道:“二弟以为如何?” “实不相瞒,兄弟是从京城流落到此,如今很想尽早下山,回京城有要事相办,怕是耽搁不得!” 华念平想到的是,他如今死而复生,林德逊教授却又在苦苦求寻自己的尸骨,所以必须及早弄清是何究竟,尤其要设法寻找到骷头优盘的下落。 他不能忘记,骷头优盘是林思儿生前交给自己保管的一个重托。 至于骷头优盘里都有了怎样重要的东西储存其内,华念平因为那些日子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照看林思儿的上面,并没有顾得寻了一个电脑查看究竟。 “既然如此,我等兄弟今晚不醉不归,算是给二弟饯行!”张二哥深知华念平的话并无虚假,道:“我明早安排车辆,咱们五兄弟一同下山,同往京城为二弟之事助力!” 张二哥还告诉了华念平,他的亲叔张大成在京城行乞多年,手下有一帮丐棍在跟前使唤,若是有用人之时便可找他帮忙。 “好,就依大哥所言,今晚不醉不归。”华念平双手用力一合,做出豪气之势,“倒酒来!” 他在听到张二哥要带众人一同前往京城,心想必然不妥,如果大家就此一醉方休,才好独自寻机离开,免伤结拜兄弟间的情意。 果不其然,再有几瓶白酒喝干,五兄弟全都酩酊大醉,除华念平心中有事,强撑自己不能趴下,张二哥等四人伏桌的伏桌,倒地的倒地。 姚婆婆对着一堆刚认下的干儿子,可是傻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我华念平,不,我熊剑东……熊剑东这就告辞下山了,他日一定再来……再来相见!” 华念平舌头打着横转,一面大笑着,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一面向着酒馆出口,跌跌跄跄奔去。 一天来,他反复多次以熊剑东自称,虽然,人常说酒醉心不迷,其实这会倒也真的弄不明白,到底叫了哪个名字,才算是真的自己了。 也幸好他是酒醉吐字不清,否则,妙馨听到他说出另一个原有姓名,肯定吃惊不小。 妙馨吩咐不知如何是好的姚婆婆,让她在这里守着张二哥一等人,等他们过上一阵酒醒之后,自会各回住处。至于熊剑东,只好有她亲自来照顾了。 等她追出门外时,华念平已经走出酒馆好几十米,但去的不是下山的路,却是荆轲圣塔的方向。 “熊先生!”妙馨身轻如燕,眨眼功夫就提气赶到了华念平的身旁,“请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下山,回京城!”华念平道。 妙馨又好气又好笑,道:“下山,回京城,都需要坐汽车,难道熊先生要一路走着去不成!” “说的是,到京城是要……是要坐车的!”华念平酒醉,索性不拘客套,立便向妙馨伸手道:“请道长借上几百块钱给我吧,以后必还!” “借钱不是问题。”妙馨道,“只是这么晚,哪里还有汽车可乘?” “还真就是这样?” 华念平对着满天的星斗,似乎意识到妙馨说得有理。他一时心下悲切,突然自吟了一句:“不堪怅惘恨长夜,孤怜此身叹无归!” “莫道闲愁问苍穹,庙家权且留醉君!”妙馨随声应道,脸上却是有些发烫。 华念平想不到妙馨能回他的诗句,而且快到出口即来,这么及时。他微微呆了一下,大起胆子问:“道长真的愿意方便留宿?” “无量观,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妙馨坦言道,“就请熊先生在沁芳斋留宿一晚,坤道明日自会趁早送你寻得下山的便车!” 深夜的女娃娘娘庙府,院内乌黑一片,并无灯光照亮。 妙馨深怕华念平不识路径,会在哪里醉酒跌倒,便拉着他的手与自己并肩而行。 绕过精卫石、莲花潭,待到领入沁芳斋,正要开灯把他松开,不料这房门加装有半尺多高的门槛,华念平遭了一拌,连带着妙馨跌倒在地,却好把她的身子正正地压伏在下面。 两人同时“啊”的惊叫之后,脸面贴在一处,两只嘴唇又却好上下黏住。华念平酒劲发作,头重脚轻,四肢乏力,竟是一时爬不了身。 妙馨心骇万分,本能地要把华念平从身上推开,不想酒醉之人身体奇重。 她轻推了好几次,华念平依然纹丝不动。 其实以妙馨的武功底气,本可以发出猛力把华念平摔到一边,却又怕他在黑暗里撞在哪处,不慎受伤,竟也下不了狠心。 她本来就对华念平第一眼生出好感,下午间两人又谈的投机,且刚才又是诗词相对,此时不由得全身燥热,一股莫名的柔情在心中蓬发。 渐渐,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身脯上下起伏,全身松软,双腿合着双臂一并敞开在地。 第163章 龙宫遗梦(一) 华念平虽然犹如浸躺在热泉里一般温暖宜适,但脑子里面逼迫着自己,必须竭力逃开。 他又突然可怕地意识到: 啊,这身子现在之所以不受大脑把控,却原来,毕竟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妙馨静如呆兔,或许她的思想深处,真的进入了道家至高无上的境界? 屋间里的兰花,幽香阵阵。 似乎有个声音,在华念平的心中喝道: “华念平呀华念平,你真的就不是你了么!去世的林思儿,她的头七可是还没过呀!” 只在一转念之间,华念平竟是起身一跳,连同妙馨,把她从地上抱将起来。只是他酒力依盛,又太过使劲,若不是妙馨趁势将他拉住,险些又会跌倒。 妙馨立定,转身开了房灯。光亮之下的两人,顿时局促起来,神情显得一般慌乱。 “请让我……离开沁芳斋吧!” 华念平惊慌之中,少了一句称呼道长的敬语。 “不能!”妙馨虽是满脸发烧,一时不敢正视面前的男人,但口气却坚定到不容对方推却,“你今晚就住在这房间里!” 她竟也不再以熊先生相称。 “我……京城,要回京城!”华念平语无伦次,重复着他原先的话。“马上就得回京城去!” “知道你总是要走的!” 妙馨低头叹息道。 她从怀里摸出一把钞票,塞给了华念平:“明天一早,我再来喊你,安排下山的汽车就是了!” 言毕,她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妙馨作为一个出家道人,无论她怎样能够抑制自己的凡欲,终究没法了却对华念平留下的这一抹情尘,心中怎忍就此舍他而去,所以眼见得华念平一再执意要去京城,不免十分感伤。 掩上房门,华念平摸到妙馨的卧榻跟前,怔了半天,似乎不敢躺下。 一是那床上的被褥素雅整洁,让他觉得自己浑身污浊,不敢造化,二是晚上的酒劲,混杂着这一天多来重重的情绪变化,还在连续不断撞击着他的心魄。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台前的文案上,那里笔砚齐全。 妙馨刚才离开时,华念平瞧见四壁尽是她秀丽飘逸的字迹,此时心下彷徨,悲从情来,便乘着酒兴犹在,便依着词牌“踏莎行”,即兴挥毫一首《沁芳斋吟别》,道是: “幽兰弥香,醉春懒卧。鸠卫湖畔几愁落。念平剑东两相难,太子荆轲无旧约。聚散难归,死而复活。今宵凄凉谁与怜,孤云此去何处飘。” 他时至今日,人生之路别无选择,欲要强迫忘却自己不再就是华念平,今后只能依着熊剑东的名声和轨迹在未来的社会立足,所以下笔很是彷徨低沉。 赋词落款之处,先是随手题了华念平三个字,又觉不妥,便重重地叹了口气,改写成了熊剑东。 原先的华念平虽被一笔划去,却还依稀能辨。 ——他的这首《沁芳斋吟别》,第二天被妙馨道姑见到,发现了华念平三个字,除了引出妙馨对在京城白云观修习期间的追忆,过后被她命人刻成碑铭置于沁芳斋的院落,其落款之处依着妙馨的心愿,赋词人也便是华念平…… 作罢诗词,华念平昏昏沉沉,心中感念林思儿的亡命、秦欣茹的伤残、陈虹娟的别离,又痛心地流了一会泪,才觉困顿。 他多日辛劳,终于奈不住妙馨床榻的舒适,此下里便扔了一身旧军装,酩酊而睡。 不知是什么时候,忽听得门声一响,妙馨道姑已经飘影到了床前,向他招手道:“是时候了,就请念平老师起床,随妙馨启程!” 出了门,天却未曾发亮。 有两名俊俏的小道姑手持大黄灯笼,在前照明引路。 华念平想起刚才在床前,听闻妙馨称他做老师,忍不住问道:“道长怎知我是华念平,而不是熊剑东?” “老师今后只喊妙馨便是,切勿再喊道长!” 妙馨先是诚恐,继而笑道:“其实,学生昨日在荆轲圣塔之下,初与老师会见,便有似曾相识之感。适才进屋,见到老师辞赋,笔迹相当地熟悉,落款时又用先了华念平这一本名,所以无需多费揣测,便知晓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你又怎看我如今,到底是不是熊剑东呢!” 华念平很想从妙馨这里找出一种答案。 “依学生看,老师也是熊剑东!”妙馨答道,“虽然妙馨修道尚浅,不能推断老师如今的前后身世变故,但世事难料,老师自认为是谁时,便是谁!” “此话怎讲?”华念平再问。 “纵观我道教的历史,有一先圣唤作庄子,道号南华真人,想必老师一定读过他的书。” “庄子的书,自是读过几本。”华念平回答。 “庄子说,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着,人道也。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便是这个道理。”妙馨劝道,“老师如能到达超越生死、物我两忘、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无论叫做华念平,还是叫做熊剑东,又有什么两样呢!” 第164章 龙宫遗梦(二) 妙馨的这一席话,莺声燕语,让华念平既如醒醐灌脑,茅塞顿开,又却似身心飘然,坠在云中雾里。 他待要再细问,眼见已到了女娃娘娘正殿前的莲花潭。 两个小道姑在前引路,不从石栏一边绕过,却径直领着华念平迈向潭水。 “使不得!” 华念平一声惊呼,正要伸手拉回那两个小道姑,自己却被妙馨从后面托起,腾空跃入水潭中央。 他立时魂飞魄散,正欲质问妙馨,“何故害我?”却见那两个小道姑以手推水,用法力开了一个甬道。只听得耳边风声骤起,如闪电穿云一般,身子向下坠沉,并无在深水中被淹没头梢的感觉。 片刻之间,几个人即达潭底。华念平被妙馨一路相搀,秋毫无伤,身上更无一点水湿之处。 但见那两个小道姑,手中的大黄灯笼倏地一晃,化作几条彩带,降下了几乘龙辇。瞬时,又不知从哪里飞来六七个宫女,簇围着华念平和妙馨上了龙辇,有数个蟹、虾兵将上来,抬起便走。 一路在水底前行。不多时,华念平和妙馨被几个宫女服侍,出了龙辇。眼前碧波之中,宫阙辉煌,园囿壮丽,霞光灿灿,紫气腾腾。 “你怎地就把我领到了水底仙界来了?”华念平向妙馨惊问。 “老师莫怪!”妙馨指着那两个小道姑,“这两位凌波仙子,乃是鸠卫湖龙君膝下的两位公主,坤道夜间被她二位唤醒,言说女娃娘娘今夜里要在这龙宫里召见老师。此乃天机,故学生不敢对老师透漏半分。” 妙馨说话之间,就见两个小道姑嫣然哧笑,身段轻摇,忽地紫光一闪,即刻化身回了龙女原形。 果然是金冠闪烁,玉带披肩,肤如凝脂,纤尘不染,非是人间女子所及。 两位公主对着华念平深鞠一躬,道:“我们姐妹两个唤做琼珠、琼瑶,是奉了女娃娘娘和父王之命,恭迎上君前来鸠卫湖水府做客。” 这琼珠、琼瑶姐妹,她们竟会是鸠卫湖水龙王的女儿? 华念平正不知依着龙庭的规矩,如何对着两位公主施礼,却在此时见得数名水神开道,鸠卫湖龙君携着王妃,带领一干满身金盔银甲的武将、锦衣白袍的仙客等,登在了宝殿之上。 华念平和妙馨被琼珠、琼瑶两位公主引着,与龙君、王妃拜见。龙君遂把身后的武将、仙客,对了华念平和妙馨逐一介绍。 原来他们这些武将、仙客,竟是燕国太子姬丹,刺客荆轲、舞阳,乐师高渐离,以及秦国大将樊於期等,距如今两千多年,俱已位列仙班,于这鸠卫湖的龙宫里逍遥自在。 龙君环顾左右,指着华念平对王妃笑道:“前日,我听得湖边雷声大作,有一凡间的精灵浴火涅槃,死而复生,原来就是眼前这位上君了!” 华念平咋舌,道:“惊动了水府,实在罪不敢当!” 太子姬丹对荆轲道:“当年,阁下前去刺袭嬴政,小王以太子剑相送。如今,这把太子剑失散多年,却好转至此位唤作熊剑东的上君手中。” 荆轲道:“是了,小臣秉受王命,持了太子剑,与秦舞阳在易水河畔辞别,原本是要致嬴政于死地,怎奈失手,成为天下的憾事!” 华念平闻言,忙刻拔出腰间的太子剑,双手呈给姬丹道:“两位所言的太子剑,现原物奉还。却是有一句话,我这里不得不说。幸亏当年荆轲义士失手,留了始皇帝的性命,否则不知天下大乱到何年何月,才得休止!” 妙馨在一旁附和华念平道:“正是!” “所谓宝剑赠英雄!”太子姬丹道,“如今中华一统,国泰民安,这把太子剑就请上君留在身边吧!” “此乃神意!”龙君指着一幅图画,对华念平道,“我三祖公乃莲花潭蛟王,为女娃娘娘座前护驾四龙者之一。三祖公奉了女娃娘娘的御命,化身为金花蟒蛇,侯等在鸠卫湖的古树下已是两千多年,就只为了将这把太子剑,等得时机授赠有缘之人,不想是遇了上君光临本地。” 华念平对那幅图画望去,果见一条活生生的金花蟒蛇,似乎有道伤口还在滴血。 他想,这分明是被自己用剑划伤所致,只是不懂就里,与那金花蟒蛇的搏斗尚在今日黎明,缘何这幅图画中的蟒蛇,早已经显出受伤的样子。仙界,果然事事神通。 龙君似乎发现了华念平的不解之处,笑道:“上君有所不知,这幅图画乃三祖公亲手所制,虽是成笔一千多年,他老人家却就早已经算计到,将有一剑刺入龙体。如今果不其然!” “在下不知好歹,一时鲁莽,挥刃蛟龙玉体,却如何是好?”华念平惶然道。 “三祖公冥冥之中,已料定必有此劫。”龙君笑道,“也恰是这一剑,上君才能意外吞得几口三祖公身上的万年龙血,其妙用日后便知。” 高渐离道:“还有一处神机,上君有所不知。那太子剑的刀鞘蛇皮,也取自于莲花潭蛟王身上的几片鳞甲。鳞甲刀鞘因此奉为宝贝,乃可信手贴在上君身体的任何地方,轻易不得掉落,不妨一试。” 华念平依着高渐离所言,俯身把太子剑置在小腿之上,当真就是服帖自如。 他想不到这把太子剑,竟是如此神来之物。 且在此时,听得仙乐飘传,玉铃脆响。龙君慌地起身道:“却是女娃娘娘驾到!” 话毕,只见王妃急忙携琼珠、琼瑶两位公主,以及姬丹、荆轲、高渐离等宾客,也全都肃立恭迎。 少顷,只见龙宫里波光四射,祥瑞奔腾,青衣女童簇拥着一乘金黄玉辇,飘然而至,入水似在行云之中。 琼珠、琼瑶急步上前,揭开绣帘,从玉辇里搀出了女娃娘娘,扶坐在龙椅之上。 华念平见得这女娃娘娘,头绾凤髻,身着金衣锦带长裙,面如白玉,唇似红樱,眉舒目展皆同灿烂云霞,神态全如庙中所见的塑像一般,慈祥神威。 他记得《山海经》里,记载女娃是炎帝的小女儿,在东海被恶浪吞没,化为精卫,后与海燕结成配偶,繁衍后代,只是女娃何时传说为神仙娘娘,并未读到过历史文献。 第165章 龙宫遗梦(三) 华念平正在恍惚之间,妙馨轻轻推了他一把,悄声道:“女娃娘娘唤你呢!” 女娃娘娘凤眼出彩,对华念平端详了好一阵,笑道:“卿既为熊氏后代,可知与本座是何亲戚往来?” “亲戚往来?”华念平满脸诧异道:“回秉女娃娘娘,在下为俗人,怎敢攀亲!” “本座,父乃炎帝、母乃听沃,生长兄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为父之玄孙,后代皆赐为熊姓。所以,卿既为长兄炎居的子孙,自然也就是本座的侄系子孙了!” 女娃娘娘笑称道。 “娘娘说得有理!”华念平道,“只是不怕您生气,在下自以为,并不真的姓熊,而是之前……” “是要说,原本以华为姓,唤作华念平,不叫熊剑东对吗?”女娃娘娘不待华念平细说,又即笑道,“一语直言,卿如今死而复活,重生于世,实为本座对卿的一番造化安排!” 见熊剑东依是浑然不解,女娃娘娘便只好道明其中由委: 原来,女娃娘娘座下护驾四龙,分是莲花潭蛟王、东海龙王三太子、淮水蛟龙、西华游湖神君。 这莲花潭蛟王,正是鸠卫湖龙君的三祖公,日前在千年古树下的深穴里向华念平赠了太子剑。 而东海龙王三太子,因当年被哪吒抽筋剥皮,幸得女娃娘娘垂怜收了魂魄,遇姜子牙设坛封神,命为华盖星回列仙班,从此以女娃娘娘为尊,座前护佑;后遇熊剑东与倭马国南极大战,屡番前往阵前御敌。 至于淮水蛟龙、西华游湖神君,皆居于淮上市境内掌管水族,所以才有了淮河万水闸大坝跟前的蛟龙庙、蛟龙湾以及蛟龙大街,游湖边上的神君殿。 女娃娘娘又道,也正是多亏了淮水姣龙那天回得庙堂检视金身,正见了熊剑东赴义遇难,遂将其尸身裹收起来。奈何已是肉崩骨碎,只好施了神仙法力,找回他数载年前的年轻躯体,才得保全下来。 否则,定是还魂无着,重生无望。 依着华念平在淮上市经历期间的记忆,女娃娘娘提及的淮水蛟龙,他的确见到万水闸大坝的附近,有一座历史悠久的蛟龙庙,而游湖的旁边,也确有香火旺盛的神君殿在那里。 “啊,原来如此!”华念平惊了半天,才谢了女娃娘娘的再造之恩,遂又问道,“只是俗人还有不明,敢问这重生的性命,是那年轻时的熊剑东,还是原有的在下本人?” “适才居座大殿之时,听到了妙馨道姑与卿出了沁芳斋,沿途有过一番对话。” 女娃娘娘回答道,“本座以为,妙馨所言甚是明了。卿自认为是谁时,便是谁。未来时日,卿二体跨界为一,虽是命运无常,却也并非穷途末路,如能经得起大起大落、起伏跌宕,肉体和精神虚实相合,必达出神入化之大成。” “娘娘所言极是,老师且当细细领悟!”妙馨对华念平道。 华念平虽是对女娃娘娘的话语懵懂不明,但到底领悟了自己是由了阴阳跨界,才得重生做人,成了如今的熊剑东年轻模样。 只听女娃娘娘这时唤道:“龙王?” “小神在!”鸠卫湖龙君上前躬身应道。 “本座来时,路间算得一起金玉良缘!”女娃娘娘道。 “想当年,尧帝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同嫁为舜,娥皇为后,女英为妃;汉室中,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也一同嫁给了汉成帝。现今,见到龙王琼珠、琼瑶两位公主,本座以为也是这般通郎姻缘。龙王许否?” “但凭娘娘做主!”鸠卫湖龙君道,“敢问娘娘,不知这般姻缘落在哪里?” “时机到期,姻缘自然就来!”女娃娘娘以双手爱惜地抚摸着琼珠、琼瑶两位龙女,又看了华念平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怕是要折费本座一番移花接木的功夫了!” 那两位龙女实为仙神中人,自是心领神会,一起偷眼看向华念平,皆是两颊绯红。 独有华念平,乃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却是妙馨见到女娃娘娘似有姻缘所指,心中为之一痛,脸上露出凄楚。 女娃娘娘早已看在眼里,心下道:“原来这道姑却有凡思在身,难为本座,不知是否该成全与她?” 当下,她略一沉思,向妙馨道: “本座于山上庙中的法身,承蒙道姑多年护体。现如今,你既然已经相认了当年的老师,须知他在世间,今后只能以熊剑东年轻时的之体貌,交往与人。料他前世今生桃运北斗,既有七星艳遇,也有七劫之难。本座特许你于他后难无解之时,离了山庙前往救助。天恩浩荡,自有图报,你意下如何?” 妙馨听到女娃娘娘竟然料定华念平桃运北斗,有七艳、七劫在身,立时记起华念平在京城似当年已有吴宁芳为一室,莫不是有了什么变故?而眼前的龙王琼珠、琼瑶两位公主,算是他日后七艳里已居其二,只不知剩下四艳究竟何芳为是? 她虽不解“天恩浩荡、自有图报”玄机何在,但此时见到女娃娘娘笑盈盈地看她,目光颇有期许,却也只好且忧且喜,当即叩拜道:“弟子愿遵娘娘之命!” 女娃娘娘又向华念平道:“切记自今往后,卿只可熊剑东姓名在世,凡遇性情大变、心浪难控之时,且好自为之!卿如能本意变胎换骨,定可成就大器。” 华念平惶然答道:“自当铭记于心,不敢有违!” 女娃娘娘大悦。 然后,但见她玉指轻弹,那华念平与妙馨两人,便凌空破浪,似是腾云驾雾,瞬时飞出,离了这鸠卫湖龙宫…… 华念平感到身子一沉,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起身一看,不知不觉中,竟是从妙馨的卧榻上滚落下来。 原来,刚才竟是南柯一梦。 也恰是这一梦,使得华念平当即彻悟,解了这两日间一直纷扰在心的疑惑,心中有了定数。 从此开始,他的灵魂与肉体一起跨界,思想与形骸将融为另一整体。 也或就是说,以这个初春的深夜为始,此间离了沁芳斋之后,下山而去的不再是华念平,只能是涅槃重生后的另一个年轻生命! 第166章 游荡的幽灵(一) 陈虹丽计算了一下日子,今天已经是与妹妹有过一夜之情的华念平,意外失踪的第十天了。 “他凭什么,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呢?又凭什么霸占了陈虹娟一夜,以后对她不管不问了呢?妹妹也真是太傻了!” 陈虹丽充满了对华念平的狂怒。 她尤其这两天在网上,发现了多条与华念平有关的帖子,称是《淮上市曾经跪民的专员下落不明》;《集团领导离奇失联,至今杳无音讯》;《京城一下派厅官,有专案审查历史,疑出逃境外》等等,并被知名网站转载,引来纷纷热议。 网上的帖子还扒出,华念平在淮上市任职某大企集团领导不到半年,就成为了央视频道、《社会周刊》报道过的新闻人物,说他多次批评当地存在的政绩观偏差,比如搞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创建达标工程等。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所谓的“明星官员”、“网红官员”,屡屡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绯闻缠身。例举他与淮上市电视台某女主播曾经公然同居,因此与京城的妻子离婚;并且,还与一位演员出身的当地女企业家交往甚密,保持着长期的暧昧关系。 有人还在网上深挖淮上市近几年来的政坛乱象,从汪回忠,刘涵清,李勤守等一干官员的纷纷落马,讲到男女关系复杂的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被开除公职,这次终于轮到了京城下派的华念平。 所以难怪有网民讥讽华念平道,“没有一两个情妇,还真不好意思在贪官圈里混下去”。 更让陈虹丽做梦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华念平的失踪,竟把她和妹妹一起,都晒到了网上。 原是网上的帖子里,在戏谑华念平、黄春融生活作风凌乱的趣事时,有人竟然把黄春融的前妻也扯了进去。 黄春融的前妻是谁,不就是她陈虹丽吗? 网上的帖子说得再清楚也不过,竟然扒出了黄春融的妻子陈某某在团省组织身居高位,对丈夫黄春融的花柳习性频频有知,却竟能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由不得令吃瓜群众连篇浮想。 陈虹丽这两天还听说,因为一名身为央校在课学员、厅局级的领导人事,突然地莫名其妙在人间蒸发,事件引起相关上面的高层重视,内部批示道:严肃调查,整顿风纪。 她得知就在前天,京城某机关一位姓朱的副局长,带领恩源集团主持工作的陶海亮、常务副总经理褚康健、秘书长刘长林等几个人,被央校的一名领导找来谈话。 领导在向他们介绍华念平失联的过程时,也同时调查了解华念平在淮上市与恩源集团的工作表现,有无反常行为? 央校并未公开披露华念平失踪的消息。 陈虹丽怀疑那些网上的帖子,极有可能是那次谈话之后,从华念平任职的恩源集团走漏出来。 此后,陈虹丽见到,在省里组织部的陆部长、那位朱副局长,他们两位的见证之下,华念平宿舍内遗留的所有物品,包括陈虹娟留给华念平的两盒婚纱摄影图片,全部被央校的教务处封存带走。 她在东京的妹妹陈虹娟,近期即将从日国出发巴黎,前往一家世界著名的时装学院深造,这些日子正忙着补修法语。 陈虹娟显然是因为好几次联系不上华念平,才把电话打给姐姐陈虹丽,向姐姐急切打探华念平的近期有关情况。 陈虹丽向妹妹封闭了华念平失踪的消息。 她对陈虹娟在离开京城的那天夜晚,居然对华念平痴情到以身相许,至今心存不满和怨怼。 然而,不满归不满。 既然妹妹疯狂地深爱着华念平,陈虹丽作为姐姐,从妹妹的个人感情幸福去想,她对华念平无缘无故地突然失踪,还是感到十分的焦虑不安。 陶海亮的妻子洪芳,与陈虹丽同在一个省里的大院工作,彼此十分熟悉。 她是这次随了丈夫一同来到京城,打算参加一位刚去世同学的头七祭奠。 陶海亮则因为公务繁忙,已经随同陆部长,先于妻子之前离开了京城。 洪芳独自告诉陈虹丽一个惊人的秘密。说是这位刚去世的同学名叫林思儿,初恋爱人便是华念平。 据另外一个叫蒋爽的同学向洪芳转告,是华念平亲赴米国三籓,接回了病入膏肓的林思儿,然后在林思儿出殡的葬礼上殉情而亡。 这个秘密,洪芳甚至没有告诉丈夫陶海亮。 一是林思儿去世之后,她本人并没有现场参加葬礼,不能判断华念平殉情之说的真伪;二是即便事实如此,死者还有自己的丈夫路志超,外传出去,只会徒然带给华念平和林思儿的污名。 毕竟,用传统的道德观点来审视这一对初恋爱人,有多少人会把他们比作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洪芳透漏出的这个秘密,首先让陈虹丽替妹妹陈虹娟,感到愤愤不平。 她一度怀疑华念平的真爱并不在妹妹身上,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心中暗自叹息:“虹娟这个傻丫头,何苦你对人家,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侯意映从网上看到华念平失踪的消息,十分震惊,立刻打电话向陈虹丽询问。 她与陈虹丽约定,打算在林思儿去世后的头七这一天,与洪芳共同前往祭奠,把华念平的殉情经过弄个清楚。 一大早,侯意映就开车接了陈虹丽、洪芳,来到京大经济学院。 林德逊教授满怀悲伤,把林思儿的死亡,以及所见华念平葬礼上当场殉情的前后,尤其是打听到了他的尸体似是在殡仪馆被盗,断断续续告诉了她们。 他道,如今剩下的最大心愿,就是要想方设法,找回了华念平的失踪遗骸,然后与女儿合葬在一处。 “难为念平对林思儿一往情深。”洪芳道,“只是他死得十分枉然。假是尸体无寻,真的就此不翼而飞,林思儿若是地下有知,岂不黄泉路上也难安心!” 她难过地流出眼泪。 “华念平的尸体决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侯意映道,“依我所见,说不定是在哪里出了岔子,只要一步一步地认真追查,总会有结果。” “是呀!”林教授道,“昨天来了一位自称熊剑东的年轻人,他也是这样判断。” “熊剑东?”侯意映吃惊道,“哪个熊剑东?” “是叫熊剑东。”林夫人肯定道,“他起先不愿意说出名字,我们追问了好几次,他才愿意讲出来。” “是个什么样的人?”侯意映惊疑问道。 “很清瘦,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林教授回答,“他后来对我们讲出了实话,自己刚来到京城,现在海淀区一家洗车行里做零工,曾是华念平生前,在淮上市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 第167章 游荡的幽灵(二) “这不可能,黄泉之人岂能复活!” 侯意映叫了起来,一个劲地摇头。 她道:“淮上市的确有一位叫熊剑东的人,曾经是警局的副局长。不过他已经牺牲很久,我还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呢!真的咄咄怪事,哪里会有华董事长这边刚没了尸体,那边就能突然冒出个还了魂的熊剑东来!” 林德逊道:“这一位叫熊剑东的年轻人,穿一身破旧军装,胡子拉碴,十分落魄。” 他想了想,又加以补充道:“不过,他看上去又显得很是精明,反复追问华念平当场以后的情况,包括送往哪家医院抢救,谁送去的等等,极为细致周密。” “很显然,他们是同名同姓。”陈虹丽道,“记得我们团省组织的宣传刊物,曾经到淮上市采访过熊剑东为保护万水闸大坝,与歹徒搏斗而英勇牺牲的事迹。” “真是奇趣得很,难道是幽灵现身!”侯意映思索道,“这次华念平的死,竟与熊剑东当初牺牲时同出一辙,都是不见了尸体;不单如此,现在还多出另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熊剑东来。诡谲,太诡谲了!” 她说话时连连摇头,表情夸张怪异,像是在屋子里招进一股阴森之气,让众人不寒而栗。 “经侯姑娘这么前后一分析,倒真够吓人的!” 洪芳一缩脖子,生怕那个叫熊剑东的人此时立时出现。 祭奠林思儿的头七,共集聚了好几辆汽车。 除了侯意映和洪芳、陈虹丽所乘的这辆车,林思儿的舅舅和路志超的父母,也都各自带了自己的坐车过来。 路将官夫妇自从听说,林德逊教授有意把死去的华念平与林思儿合葬,心中就十分愤慨,认为这简直是在为一对初恋爱人配阴婚。 但是为了讨回孙女雅诗的抚养权,夫妇二人又不得不在林思儿的头七祭奠这一天,露脸前来做个样子。 一路出发,就要到了西山公墓时,侯意映突然在车里叫道:“我好像看到了熊剑东。难道他真的活着?” 当她开车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无意间见到一个身穿旧军服、面容似乎有些熟悉的青年男人,正要登上一辆公交汽车。当下猛踩住刹车,整个人瞬间便从驾驶室跳奔了出去。 洪芳与陈虹丽对目相觑,心道:“这姑娘还真是见到鬼了!” 但是没等侯意映追到跟前看个究竟,那辆公共汽车却沿着下山道路,已经开出了很远。 “你真的没有看错,那人就是熊剑东?” 洪芳等侯意映重新坐进驾驶室,惊问道。 “还真是像!”侯意映不敢肯定,“不过,他怎么看上去,会忽然间年轻了十几岁?”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陈虹丽道。 等她们追赶上前面的两辆车,一行多人来到林思儿的墓前,发现已经有人提早前来祭奠。 因为众人发现,在林思儿的墓碑前正摆上了一大束鲜花。 “是那个叫熊剑东的年轻人来过。”林夫人道,“我刚才过来的路上,正好见到他下山,去了公交站台等车。当时心中还想,他怎么会到公墓这里来呢?” 她所乘是弟弟的汽车,坐在副驾驶位上,而这辆车又是开在了最前面,所以看得真切。 “看来这位叫熊剑东的人,与华念平朋友关系绝非一般人普通,甚至连林思儿喜爱兰花的雅好,都十分地清楚。”洪芳道,“你们看,这一把幽香的鲜花,非常别致,全是用了蕙兰的花键制作而成。” 侯意映之前听到林德逊教授提起,是路志超的父母负责把华念平送到医院抢救,这会便走到那位路将官的身边,主动与他攀谈。 “将军、夫人好!”侯意映两脚并拢,行了一个优雅而标准的军礼。 “你是谁,有什么事么?”路将官客气地回了一个军礼,奇怪地打量着侯意映。 “报告首长,我在国家机关工作,也算是一名军人!”侯意映道,“听说,是您亲自把受了重伤的华念平送往医院。请问,是哪家医院,当时还是否有救?” “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路将官回答,“医生说,伤者失血太多,而且出现了脑死亡,不可能有救!但是,我依然坚持命令医生实施抢救,并且派了人在那里负责善后。” 他注意到侯意映开来的是一辆“奔驰”越野军用汽车,甚至比自己的坐车还要高档,对她的身份有些琢磨不透。 “请问被你指派善后的那个人是谁,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侯意映问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路将官勉强道,“他叫谭启镖,是我儿子路志超派往上海的公司代表。据我所知,谭代表已经离开京城很多天,有可能是去了南美。” “上海的公司?能否请问将官,你指的是上海家哪家公司?”侯意映继续追问。 “有必要问得这么清楚么?”路将官的脸上显现一种极不愉快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被那辆气派的“奔驰”越野军用汽车所震撼,加上他又听到侯意映说在某个国家机关里工作,路将官还是向她说出了儿子路志超在上海的公司名称。 原来是福克登公司的那个谭代表? 侯意映的眼前,立刻浮想到了淮上市造神大赛那场颁奖典礼时,所见到那个身材十分瘦小的广东男人。 但是,她开始拿定主意,不打算再继续向路将官探问谭代表的情况了。否则,等于是要向路将官报告了她的真实身份,并扯出自己曾经在淮上市见过这位谭代表,过早地把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些天总有人向我们追问华念平是怎么死的,难道他是被我们谋杀的不成!”将官夫人气咻咻发起牢骚,“尤其是前几天一位姓熊的年轻人,气势汹汹,简直是个无赖!” “夫人说的那人,是叫熊剑东吧?”侯意映再一次怦然心动,立刻问道。 “管他叫熊啥子名堂!”将官夫人一脸鄙夷,差不多是带上了粗口。 “破衣烂衫,毫无教养,一点也不客气地就闯进我们家里。我丈夫问他时,他和你说的一样,也曾经是个当兵的,还是海军呢。这样没素质没文化的人,靠他们怎么能够保家卫国!后来经我一再追问,哼哼,他现在竟是个替人家洗车的!” 第168章 游荡的幽灵(三) 将官夫人口气霸道,对熊剑东一番不满的唠叨,让侯意映彻底无语。 想不到,黄泉之人还真能复活! 并且,这个复活的熊剑东像幽灵一样,也正在想方设法,追查华念平尸体的下落。 侯意映想到,从路将官夫妇这里,她也许只能和熊剑东所收获到的信息一样多。 林德逊教授,当场向洪芳、陈虹丽回忆了女儿出殡那天,华念平撑着连熬了几天夜的身体,坚持把林思儿的骨灰安放进墓。然后,他突然乘众人不备,先是纵头撞向林思儿的墓碑,继后再把脑袋向下砸在花岗岩石上,殉情之念可见坚固于心。 洪芳、陈虹丽心情凝重,嘘叹不已。 而侯意映,此时更为华念平的突然猝死,握腕叹息。 她在恩源学院读书时,当面见识了华念平面向学生演讲与对话的生动风格。想他只有三十几的年纪,从京城被派往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的专员,一年后又晋升董事长,在历经跪民、除暴、车改、吏治整顿,虽艰难重重,但仕途总算平坦。 如今,他回到京城进入央校学习,个人前程之路必然更为广阔。怎奈他衷心昔日初恋之人,以至于殉情到一命呜呼。 离开西山公墓,侯意映、洪芳、陈虹丽三个女人俱都相互肃然,沉默无言。 在京大经济学院门口与林德逊教授告别后,侯意映向洪芳、陈虹丽征询意见,道是她实在不甘心自己所景仰的华念平董事长,如今尸骨未寒就石沉大海。 侯意映道,打算去往华念平被抢救过的那家医院,还有殡仪馆,前后再彻底追查一番。 洪芳、陈虹丽都表示,十分愿意随同前往,一起弄了清楚。 到了京城医大附属医院,侯意映没有去找急救中心了解情况,而是带着洪芳、陈虹丽直接来到了保卫处。 她把身上的一个证件交给负责人看了,对方立刻毕恭毕敬的把她们三人迎进了接待室。 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功夫不大,就见到急救中心主任带着两名医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这位是国家安全部特情局的孙警督。”保卫处的负责人向急救中心主任和医生交待道,“她要了解一位叫华念平的患者死亡情况,请急救中心务必配合,不得有一丝马虎。” 国安部特情局,这可是国家最重要的侦察机关,既神秘,又特殊! 洪芳、陈虹丽还是第一次听说侯意映的真实身份。怪不得她开了一辆高档军野车,上面又贴了特别通行证。 她是一级警督,甚至高过了熊剑东在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的警衔。 看来若不是因为华念平的殉情死亡,情非得已,这丫头是不会轻易露出庐山真面目。 听完两位当班医生对华念平入院前后情况的介绍,侯意映把主要线索放在那个谭代表、殡葬车司机身上。 她问道:“医院的急救中心,应该布置有监控的吧?” “有的!”保卫处负责人回答,“在你们之前,前几天也来了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人,他也一再请求调看那天的监控,但被我们拒绝了!” 侯意映心中暗暗称奇道:“这所谓的年轻人一定是熊剑东。料不到,他也能想到了这一层。” 进了监控室,工作人员很快调出了华念平被送到医院后的监控画面。侯意映要求打印出涉及到华念平接受抢救、抬上殡葬车、以及谭代表相貌等十几幅截图。 不肖多大一会,侯意映所要的东西便拿在了手里。 她第一眼就吃惊地发现,这个谭代表果然就是几个月前,在恩源学院网络造神大赛,代表赞助商,向网络“写手大神”修国治颁奖的那个矮个子的广东人。 后来,侯意映又注意到在这天的中午和晚上,有一个清瘦的女人前后多次出现在急救中心,便问道:“她是谁,看样子不像是在就诊,也不像是患者家属?” “是我在医大的同学,叫韩胜美。”一个医生回答道,“她家在深圳,那天只是顺便来见我一面。” 但侯意映竟是忽视了这位医生的解释,没有向他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安排打印出韩胜美的出入截图。 否则,若是以此线索深查下去,则所有关于华念平、熊剑东的谜团,势必就会因此逐一解开…… 看完了那天的全部监控画面,侯意映没有忘记再回放一遍,找到熊剑东昨天下午出现在急救中心时的监控。 “熊剑东,果然真的就是他,像个游荡的幽灵一般!” 侯意映笑道,顿时感觉大有收获。 “只是,这家伙怎么就能死而复活,突然变得年轻,又沦落到这副潦倒的样子呢!” 她命工作人员把熊剑东的好几幅近前图像也打印了出来。 洪芳和陈虹丽都没有见过熊剑东,对他是否如侯意映所说,竟会突然变得年轻并无概念,但是眼见一个已经被确认是因公牺牲的人,居然真的重生在世,实在不敢想象。 离开医院,侯意映载着洪芳、陈虹丽直接驱车来到了殡仪馆。 殡仪馆的那个拉运过华念平尸体的司机,已经接了京城医大附属医院保卫处的电话,煞白着脸,惊恐地侯在骨灰寄存室里等待。 他在心里已经打定好主意,哪怕坐牢,也只能说是那具跛了一条腿的无名男尸,已经被提前进行火化。 十多天前,这个无良的司机,本以为会从那具无名尸体身上,又要发了一笔横财,但是却意外落空了。 这种偷卖无名尸体器官的勾当,他已经家常便饭,不知做过多少回,独有这次轻易间便失了手。 那天深夜,被他叫做四叔的人果然在十二点钟,准时开车前来拉运尸体,打算摘了心、肝、肺等一应器官,再悄悄把尸体运回来。 然而打开冰柜,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这让所有参与者都吓了一跳,莫非是尸体还魂,又活了过来,从殡仪馆里溜走了不成。 四叔几个人扫兴离开后,那不良司机百思不得其解。 按规定,无名尸体需要存放一段时日,经过警方部门最后审批同意,确实无人认领后才能进行火化。 情急之下,不良司机立即想好一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计。 他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又从别的冰柜里,冒险移出另一具无名尸体,权当替自己充数。 第169章 游荡的幽灵(四) 但是没过几天,殡仪馆里还是因为发现少了一具尸体,依照火化工作人员的统计口径,悄悄追查下来。 但不良司机一口咬定,他拉回来的那具已经送进焚尸炉,丢失的另一具与他无关。 好在殡仪馆的领导没敢报警,尸体追查工作只在私底下进行,没有大张旗鼓。最终因为查无头绪,便只好内部做了处理。害得一名专门负责尸体管理的殡葬临时工,代了这个不良司机受过顶罪,被无辜辞退回家。 事情过去很多天,不良司机本以为平安无事,想不到居然又会接到医院保卫处的电话,称是国安部门会有来人调查此事。 这一次,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露了马脚。 可是他转而又想到,这两天不是也有个年轻的男人来追问过那具尸体么。自己辩称已经移交火化,并无破绽,不就很快应付了过去! 至于那个自称姓熊那个人,一再追问死者身上的东西,说是在上衣的贴身口袋,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骷头优盘。但这和不良司机他本人,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司机真就没见过骷头优盘,是件什么样的物品,到底值钱不值钱! 再说,他那天翻遍了死者的衣服,的确没有从这个跛了一条腿的男尸身上,捞到丁点东西的好处。 当看到过来的侯意映她们,不过是三个女人,司机提到嗓子眼里的心,顷刻间又稳稳当当落了回去。 侯意映给司机看了证件,问:“那天,是你从附属医院急救中心拉回来的尸体?” “是!”他恭恭敬敬回答,不打算多说一个字。 “立刻带我们去看尸体!” “已经火化了!” “火化了,有警局的批准通知么?” “没有!” “没有,怎么就能擅自火化?”侯意映变得严厉起来。 “搞错了!”司机始终一副傻呆呆的脸,机械般地回答。 “搞错什么了?” “搞错了冰柜里的尸体!” “什么是搞错了冰柜里的尸体?”侯意映气得快要爆炸,“你就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么!” “搞错,就是搞错了!”司机依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玩我!”侯意映几乎愤怒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玩你……怎么玩?” 显然,司机没有觉得自己被嘲弄,只感到了可怜的无辜。 侯意映目光紧盯着司机,心想如果不是洪芳和陈虹丽在身边,也许早就一巴掌,打在这个司机的脸上了。 大概是被侯意映凶巴巴的目光看得心虚,司机为了证明所说过的都是实话,就又自证清白道:前两天还来过一位姓熊的人,他也是询问那天运来的尸体下落,自己当时也是这般据实回答。 “你说,曾经来过一个姓熊的人,也打听了这件事?”侯意映立马再次想到,这人一定又是熊剑东。 “是的。”司机回答,“不过,他好像更关心的是一个优盘?” “优盘,什么优盘?” “他说是骷头优盘。我回答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优盘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穿一身旧军服,只身过来?” “是的。他一直和我磨蹭了很久,才从殡仪馆好容易打发走。” 显然,从司机的口中再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侯意映无奈地对司机摆摆手:“找你们领导过来吧!”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像是殡仪馆领导的人,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不良司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馆长。” 便躲到一边去了。 馆长不等侯意映发问,就主动说明了那具尸体被搞错火化的原因。所谓搞错,不过是搞错了送进焚尸炉的冰柜编号,阴差阳错,便把这位不良司机那天送进来的男尸,提前时日进行了火化。 他不能主动承认殡仪馆里弄丢了一个尸体,不然被上级追查下来,受了处分还是小事,如果惹来警察,麻烦可就大了。 侯意映看了看馆长,又看了看焚尸炉那边,自我心里问道:“莫不是,华念平真得就一股清烟,从那个黑幽幽的烟囱,消失在无尽的苍穹里!” 她自知实难再追查下去,向洪芳、陈虹丽彻底泄气地唉声道:“我已无能为力。看来华董事长的尸骨去向,还真就成了不解之谜!” “是不是把骨灰找过来,我们把它认领回去,好交给林教授。”洪芳提议道,“林教授的心愿,就是要把华念平和林思儿身后合葬在一起!” 她想的是,也只有凭着侯意映的特殊身份,殡仪馆才会马上交出华念平的骨灰。 侯意映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家殡仪馆的糟糕管理,已经混乱到令人望而却步、顿生敬畏的境界。如果不经过dna鉴定,很难闹清楚,我们认领的就一定确保无误,真的就是华董事长的骨灰。” “是啊,昨天来过的那人已经仔细地检查过骨灰了。”那个不良司机道,“并没有发现像他说的什么优盘,就能在炉子焚烧过后,会留下了金属渣滓。现在就是把骨灰再找过来,也还只会是一堆粉末。” 司机还以为侯意映几个人也只是在为那个什么优盘上心,也真怕侯意映要搞出个dna鉴定,那可就会露馅了。所以他才主动说出,熊剑东已经看到过骨灰了。 侯意映至少已经充分断定,现在发现的各种迹象,足以证明熊剑东真的还就活着。 但是他如今,又到底身在哪里? 她还想到,既然是熊剑东已经先后在林教授、路将官的家,以及医院和殡仪馆都有现身,以他做过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的经历,对华念平的尸骨去向都可能查无线索,她也只能到此为止。 但不良司机突然讲到了优盘,这又使她隐隐约约感到,熊剑东千方百计想要找到华念平的尸身,或是其中还会另有一番名堂。 对于陈虹丽来说,她的心情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同情华念平的命运,为他和林思儿一对恋人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她又为妹妹陈虹娟觉得难过,说不清妹妹对华念平以身相许式的爱情追逐,是真心向往,还是随意草率。 陈虹丽想像不出应该以那种适当方式,把华念平已死的消息通知妹妹。 “也许,时间会慢慢冲谈一切!” 她这样地去想,心里才略微显得有些平静。 第170章 人鬼莫辨 (一) 侯意映使用的是一把5.8毫米半自动特制手枪。弹容15发,既可单击,又可连发。 这把手枪,她已经贴身使用了好几年。即便在淮上市的恩源学院就读研究生专业,它也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身边。 坐在办公室里,侯意映卸下防身武器的弹仓,抽出套筒,反复拉动一个通条毛刷,清理枪管的弹药残渣。毛刷在枪管里摩擦,来来回回,不断发出“呲呲”的响声。 不知为什么,她每次听到这种声音,都觉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她把手枪擦上润滑剂,一切收拾停当,重新整理思路,把目光落到面前的那些打印图片上。 谭代表,这个矮个子的广东潮汕人,记得他在“玉磐论坛”网络造神大战赞助商中,代为出席颁奖的单位,好像是一家叫做福克登的上海公司。 当时的自己,因为已经接到奉调回京城命令,忽略了对这家上海公司和这位谭代表的背景调查。如今想来,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大大疏失。 可是,谭代表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与路将官一家是什么关系,为何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华念平的身边呢? 侯意映反复琢磨这个问题。 她在想,华念平和谭代表按理应该相互认识。 自从昨天在西山陵墓,证实了华念平确实因为以前的初恋林思儿殉情,侯意映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心。 华念平,他是那样的才华横溢,和蔼可亲,完全称得上是一位鞠躬尽瘁的人才,然而年纪轻轻的他却选择一条不归路,并且把自己弄得尸骨无存。 他,真的属于那种不是用“可惜”两个字就能被总结和忘却的人! …… 还是在去年的三月间,侯意映从海南执行任务刚回到京城,就被局长连夜紧急召见,给了她一个独自承担的特殊工作。 特情局当时掌握到,近期先后有过好几批暴恐分子,在一个幕后组织的安排下,意图前往中东某个地区的秘密基地,接受活动训练。淮上市位于鄂豫皖苏等四省交接之地,经济虽然落后,但却是人口众多,外来人员流动频繁,所以被这个幕后组织选择为中途集散地。 经过前期一段时间的侦察,侯意映很快掌握到,位于淮上市恩源学院不远处的一个废旧清真寺,就是这个集散地的联络点。那里有一个常年看门人,显然在负责这个清真寺联络点的蹲守工作。 另外,就是在淮上市的恩源学院,有一个叫“玉磐论坛”的学生社团,打着某种思潮的旗号,其爱国热情正在被一部分心怀不轨的利益狂人所欺骗。 根据情报资料分析,怀疑有某个国外势力正在积极介入“玉磐论坛”组织,修国治等几个激进学生是他们主要的拉拢对象。 特情局布置给侯意映的特殊工作,依照已经掌握的上述情资,她要做好两件事: 一是要盯住清真寺看门人的动向,排查筛选所有进出人员中的可疑分子,及时反馈给特情局总部; 二是适时把握“玉磐论坛”的舆论倾向,以恩源学院社会心理学系学生的身份,有意识地向这个学生社团的内部进行渗透,施加正确的思想引导方向。 侯意映在紧靠那个废弃的清真寺旁边,选租了一套不引人注意楼上住房。 她在窗内设置监控录像,巧妙地加以伪装,居高临下,把清真寺每天里的活动,查看得一清二楚。 上级向她发出的明确指示中,要求侯意映对于所有嫌疑人员,一律不得自行跟踪、抓捕。所以她的任务总体来说,完成的异常轻松。 半年不到的时间,被她在淮上市所留意过可疑分子,在从这个联络点离开后,再辗转其他地方,如果一旦进入机场、轮船、边境,不能说百分之百,差不多是尽被截获。 此举,极大地震慑了暴恐分子的嚣张气焰,使得那个幕后组织,不得不检讨这个集散地点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于是,从年底开始,组织者被迫放弃了对这个淮上市联络点的使用。 修国治,是恩源学院政治哲学系的领袖人物之一,也是“玉磐论坛”的主要发起人,在学生中间有足够的影响力。他成为了侯意映所首先考虑到,最要接近并建立密切友谊关系的人。 侯意映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注意到修国治性格单纯,容易冲动,对个人看不惯的事情反应激烈,极易被极端人物利用和拉拢。所以,他才被那些民进思潮的政治达人们,不断采取各种手段,实行洗脑灌输。 就修国治的思想本质上来说,善于思考,抱负远大,崇尚国家民族利益。侯意映对他颇为赞赏。 恰逢时任恩源集团的领导华念平,为了坚守对高校学生思想的这块阵地,在电视台女主持人陈虹娟的陪同下,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演讲和对话。这让侯意映对以修国治为首的“玉磐论坛”舆论方向,终于获得网络思想转型的重大契机。 让侯意映引以为警惕的是,她虽然孤军深入,却在这场与国外思想势力渗透的争夺战中,有了意想不到的另外战果。 她偶然发现有一个叫“上灵神宗”的异派组织,打着宣扬道教的名义,多次派人与修国治等人联络,意图通过“玉磐论坛”,作为其所谓传播福音的网络布道。 她弄到了一张“上灵神宗”宣传教义的碟片。其宗主是一个叫做惠昌援的人,被信徒尊奉为宗主。 经过侯意映暗中侦查,知道了惠昌援的籍贯就在淮上市临淮县,曾经当过一段时期的语文教师,后来又做了多年的和尚、道士,善言能辩,所以练就了鼓噪蛊惑之术。 她为此专门去了临淮县马寨乡,前往所谓的上灵神宗总坛进行了独自侦察,发现这里原先是一个少年武术学校,由一对龙青、龙山兄弟创建,如今已被惠昌援巧取豪夺,成为了他私人名下的地产。 龙青、龙山两兄弟,为何就能甘愿受了惠昌援的蒙骗,进入上灵神宗的八大护法金刚,侯意映很是难解。 惠昌援自诩他的咒语,是当今教旨唯一正确,并且以后永远正确的真理。 这惠昌援更是向弟子这样解释他的横空出世:父姓惠,母姓昌,他是天地结合之物,称为援。 所以单从惠昌援这三个字,就能看出冥冥之中已有了“惠及天下,昌盛未来,援助众生”的安排。 “上灵神宗,爱护和拯救每一个教众!” 那惠昌援教导他的信徒们,以祈祷、打坐、冥想,体味自然的超然感觉,颇具道家风范,故而吸引者甚是广众。 第171章 人鬼莫辨 (二) 上灵神宗的所谓宗主惠昌援还狂言道,已降福在南太平洋的某个岛屿,只要“上灵神宗”的弟子们修炼到一种特有境界,就可以经他度化,一并携带其数个至亲爱人,在那个岛上享受千年的仙福。 宣传碟片上说,“上灵神宗”本源于道教,已经训练了多位护法金刚,皆力大无穷,有吞云吐雾、呼风唤雨之神功;而宗主惠昌援的创世法术,已经前人的所有能力。 当然,在侯意映和修国治的联手阻劝之下,“玉磐论坛”社团很快做出决定,不与这个异端邪说的“上灵神宗”组织,发生任何的牵涉。 就在侯意映打算对这个“上灵神宗”邪端组织,作进一步深入调查之时,她在今年的寒假来临前,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求撤出淮上市。 特情局乔宗局长明确指示侯意映,一是不要插手对“上灵神宗”组织的继续侦察,二是近期将有更重要的任务对她安排。 但是侯意映坚持,一定要在参加网络造神大战之后,才返回在京城西山的特情局总部报到。 因为,她已经为这场大赛做了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 果然,她在那次的游戏攻防单元大赛中一举夺魁,赢获网络“魔幻大神”的称号,由恩源集团的总经理陶海亮向她颁奖。 现在,侯意映非常清晰地回忆到,她的确在网络造神大战的颁奖仪式上,亲自为谭代表和华念平他们两人,做过相互介绍。 但是,侯意映此时还无法断定,华念平发生殉情事故所有前前后后,是否全都与这个谭代表有所牵联。 其实今天的上午在西山公墓,侯意映便仔细观察了现场,当时在脑海里,就设想了华念平当时摔倒的种种场景。 从她的分析察看来看,华念平身高大致在一米七五;按发生事故的位置和角度,头部向前倾倒五十公分;再向下的撞击高度,不过是两米的落差,即便是两次袭击,也还不至于就能当场毙命。 那么华念平到底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她又想,以华念平多愁善感的性格及懦弱性情,重情重义,如是对初恋爱人林思儿爱到以死相随的地步,或许一时想不开,悲伤迷心,大有可能。 但以她的长期观察,华念平同时又是一个很负责任、敢于担当的大企高管,这种人虚荣心极强,对个人名誉看得很重。 华念平既知林思儿早已为他人之妻,岂不明白若是当众殉情,只会落人一把笑柄。 然而,侯意映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因为:无论她怎样的不敢想象,也无论她怎样的推断出各种不合理因素,华念平虽是死得蹊跷,疑点重重,却也真的就一命休哉,从此与世隔绝。 至于熊剑东的突然离奇出现,就更让侯意映匪夷所思了。 他到底是人是鬼? 侯意映当初在淮上市执行任务时,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淮上市安全局那位姓许的女局长,再一位就是主持市警局工作的第一副局长熊剑东。 因为清真寺监控录像布置,以及追查“上灵神宗”宗主惠昌援家庭背景的需要,侯意映曾经好几次与熊剑东秘密见面,请他配合自己的特殊工作。 无论是熊剑东,还是淮上市安全局的那个许局长,他们两人只清楚侯意映的来头,是从京城派来的特情局人员,身份极其神秘。至于侯意映的工作任务是什么,她没有透漏半分,他们也不便多问。 在侯意映的眼中,熊剑东虽然任职了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也算得上是英姿魁梧,相貌堂堂,却对他的看法很是一般,甚至打内心深处有些瞧不上眼。 她以为熊剑东不过是徒有俊朗的外表,其实并无内蕴在身,甚至说的难听些,可能属于胸无点墨的那种人。 这大概是因为侯意映觉得,熊剑东不过是一个与她享受着同等副处级待遇的地方警官,且履历从普通大兵做起,并不如她起步于军官大学的高材生。 眼前这些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获得的监控截图,熊剑东的图像极为清晰。 侯意映根据上午所归纳出来的线索,以及对熊剑东过去的记忆,找出一张纸,把她对熊剑东的所有疑惑,整理成了一张图表: 第一,他是如何经历了万水闸大坝爆炸的生命逃离,奇迹般地死而复生? 第二,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回到淮上市,却只身来到京城,按林教授所说,在海淀区一家洗车行里做了零工? 第三,他又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也在苦苦追查华念平的身后之事? 第四,他如果是为了苦苦找寻一个所谓的骷头优盘,那在这个优盘里又会藏着什么重要秘密? “必须尽快找到熊剑东!” 侯意映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她拨通海淀区警局的电话,向值班人员发送了熊剑东的图像传真,请他们立刻派出警察暗地走访,哪怕寻遍辖区内所有的大小洗车行,务必短期时间内查到熊剑东的落脚之处。 这点特权她还是有的。 一切刚布置妥当,侯意映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想到,这一定是自己的男友汪希尧打来的。两人在中午就约好,晚上去中关村那里的一家涮羊肉店吃火锅。 侯意映在电话里答应男友,会在下班时间一到,就开车赶过去。 汪希尧虽然有了侯意映这层恋爱关系,但在侯意映工作的特情局机关,他也不能随便出入,所以至今没有对她的工作单位踏足过半步。 刚挂断汪希尧的电话,处长何奎山敲门进来。 他有一个刚被自己确认的消息,马上就跑来向侯意映通报。 “那件事,你听说了没有?”何奎山道,“我刚从乔宗局长那里得到验证,特别行动小组很快就要凑足人马,付诸行动。” “略微知道一点。”侯意映道,“好像除了你和我,咱们局里还要再抽调两个人过去。” “是的,”何奎山道,“其中一个已经定了人选,是三处负责搞技术的小丁,我看那家伙除了会拉小提琴,别的什么都不懂。” “还有一个是谁?”侯意映问。 “局长还没定。”何奎山道,“他计划派一个精通经济情报的人过去,但是在咱们这个局里,很难找到这样的人才。” “是呀!”侯意映叹道,“要是真有这样的下凡仙人过来,咱们也犯不着一连几个多月,都在因为东南亚经济走向情报分析这项任务,束手无策,搞得很是头痛。” 第172章 人鬼莫辨 (三) 侯意映近来每次想到,她还有东南亚经济走向情报分析这个工没能完成,就觉得头大。 她甚至抓狂地想到过,是不是要请假一段时间,好避开上司接二连三地催促。 “啊,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又想了起来。”何奎山道,“局长说过,关于东南亚经济走向情报分析的归纳整理工作,关乎国家对涉外经济走廊建设的战略考虑,上面盯得很紧。” “把这种不着边际的工作布置给我们,本来就是找错了人。”侯意映不满道。 她闷着脸不再言语,把面前的那些打印图像拢在一处。 本来打算就要离开的何奎山,扫眼间注意到了熊剑东的图片。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面带诧异地问道:“你从哪里把这个家伙给挖了出来?” “你认识他?”侯意映问。 “他叫熊剑东,淮上市人,是我当年的战友。”何奎山想着道。 “对,对!”侯意映惊喜道,“这家伙是叫熊剑东!” 何奎山回忆:“很多年前,我在海军陆战队担任教导员的时候,他担任副营长,同为战友七八年。记得他是因为犯过纪律,被旅部命令提前退伍!” “这么说从那以后,你们至今没有再见过面!”侯意映再问,“也不知道他已经牺牲的消息?” “熊剑东已经牺牲?这倒没有听人提起过。”何奎山回答,“只是在几年以前,有其他战友说起过,他已经被提任了当地警局的副局长。对啦,你不是刚从淮上市回来么,难道就没有在那里接触过他?” “是有过几次见面。”侯意映道,“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意外发现熊剑东的踪迹,原来他并没有死,并且现在已经到了京城。只是目前,我还没有摸清他的状况。” “看来是传言有误!”何奎山笑道,“很多年不见了,奇怪的是这家伙一点没变,还是年轻时的那副摸样,真的还是一股英气逼人的样子!” 侯意映等着处长再说下去。 何奎山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图片,摸了摸自己的溜光脑袋,不无感触地又道:“你再看我,头发差不多已经被岁月全拔光,活像个老头了!” 但是,侯意映却并不打算把与熊剑东有关的所有情况,现在全都告诉给何奎山。 不过,她还是对何奎山说,一旦有了熊剑东的消息,会尽快通知到处长,让两个老战友有见面的机会。 到了下班时间,她正要按照预定去赴男友汪希尧的约会晚餐,海淀区警局打了电话过来,报告说已经有了熊剑东的信息。 熊剑东做零工的那家洗车行,就在中关村的一条偏僻小胡同。 警官根据侯意映提供的图像传真,很快发现了要找的人。 他们根据侯意映的指示,并没有立即惊动熊剑东,而是已经悄悄拍摄下了他干活时的场景,过一会便会通过内部邮箱发过来,由她来确认是否有误。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侯意映才在电脑上接收到熊剑东工作时的图像。 画面上,一个青年男人正在弯曲着身子,双手卖力地为一辆汽车打蜡,整个图像时间五分钟左右。虽然天色将晚,画质不是很清晰,又是远距离拍摄,但是侯意映已经断定,这个青年一定就是诡秘再现的熊剑东。 “想不到他还真的就沦落成了一个洗车工!” 侯意映心中发出一声叹息,不由自主住地摇了摇头。 离开办公室时已经到了六点多钟。正是堵车的高峰时间,侯意映开了很长时间,还抢了几次道,才驶进中关村大街,找到了那家刷羊肉馆。 她在路上已经盘算好,与男友汪希尧吃过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顺便找到那家洗车行,务必要见到熊剑东。 火锅店开设在一幢大厦的第五层,它的下面是一家购物中心。 从电梯里出来,侯意映发现这家刷羊肉火锅店,可能是因为生意奇好,把大厦的第六层也利用了起来,通过内部改造装修,建了一个上下两层连通的旋转式楼梯。 汪希尧已经早早地就守在这里。 他在楼上一个靠窗台的地方,为两人订好了位置。一看到侯意映出现,立马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把她迎了过去。 座位上,已经摆上汪希尧带过来的一大束玫瑰。这在他看来,是每次约侯意映见面,必不能少的礼节。 汪希尧与侯意映虽是生长在同一个部队大院,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班读书,但是两个人的家庭背景却是天壤之别。 他的父亲是从连队文书干到团职参谋,二十几年靠的是嘴勤腿快,加上文笔甚好,所以博得侯意映父亲特别青睐,能够一直跟随在身边服务。母亲是一名护士,更是对侯家殷情备至,隔三差五去首长那里量血压,送补品,对诸如侯家要交水费、电费,甚至洗衣晒被这样的繁杂琐碎,一应包揽在身。 少年的汪希尧,就已经对活泼漂亮的侯意映心生向往,暗暗发誓长大后非她莫娶。 他自知家境不能相攀,所以发奋苦读,直至成为了科大的物理博士后。 现在,汪希尧已经进入一个尖端的国家物理研究所工作。 侯意映的父母看着汪希尧在身边长大,见这孩子自小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如今又学业大成,料定将来不是工程院士,也是某个领域的科学专家,倒是替女儿先看上了他。 问讯侯意映的态度,不说好,也没说不好,看来是默许了。 后来,汪希尧有一次向侯意映问道,她为什么能够愿意与他交往。侯意映愣愣地想了半天,才有了一句让他每次想起时,都会感到胃痛的回答。 “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汪希尧这个名字,起得蛮好!” 生怕与侯意映感情出现搁浅的汪希尧,自她在淮上市执行任务回到京城以后,开始不敢大意起来。他每次与侯意映见面,都要奉送一大束鲜花。 因为他听人说过:女人的情智瞬息万变,只有靠了玫瑰的尖刺,才能牢牢勾住她的心! 这家涮羊肉馆的生意实在很热闹,楼上的位子几乎全部满座。两个人等了十多分钟,服务员才把火锅底汤端了上来。 “映!”汪希尧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亮,“我父母想征求你的意见,咱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订婚?” 他殷勤地把一份调好的酱料端给侯意映。 第173章 人鬼莫辨(四) “你的书, 都啃完了么?”侯意映一面吃,一面端详男友单薄的肩膀,带着发笑口气问道。 “都已经博士后了,我如今已经读到尖啦!”汪希尧不解。 “不考虑出国么?”侯意映道,“京城有很多你这样的人,都会留学再读几年,把身上贴满海外镀金的标签。” “无论米国,还是欧洲,只要你要我去,我就一定能去成!”汪希尧有些兴奋起来,“咱们喝点酒吧!” “我开着车呢,你自己喝吧!”侯意映道。 汪希尧要了一瓶红酒上来。“我决定了,干脆就去米国。” 他喝着酒,话也变得多了:“你现在的这份工作,听我爸说,有时候会很危险。等我在那里安顿下来,你立刻辞了职去陪读,一旦拿到绿卡后,我们将来就在米国发展。想到孩子会生在米国,我真是高兴!” “我不去米国,我的孩子也不做米国人!”侯意映正言道,“明白么,我只为自己的国家服务。” “可是……可是,是你刚才说,要我出国呢!”汪希尧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本意,你并没有搞懂!”侯意映不好再继续兜弯子,“其实我是想说,咱们还没有到可以订婚的地步。” 汪希尧彻底发懵,他正要追问侯意映不同意订婚是何道理,这时就听得楼下惊叫一片。 两人起身一看,见到不断有骚动的人群,你推我挤地向着楼上涌来。 在下面楼梯间堆放煤气罐的仓库门口,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一手执着水果刀,勒住一个女服务员的脖子,另一手拿着燃烧的打火机,对准了煤气罐的瓶口。 楼上楼下,开始弥漫起可怕的煤气、火锅烧焦的味道。 不超十分钟,就有大批警员布置在了这个大厦周围。 五楼的这家刷羊肉馆火锅店,也很快冲进来十几名头戴钢盔的特警,面对着男青年,在十几米外端枪围成一排。 侯意映也在楼上,拔出了自己手枪,向下瞄准欲图行爆的肇事者。 但她所处的位置,角度无法有效射中那个男青年。 汪希尧眼见侯意映就要冲下楼去,便死死抱紧了她的腰,坚决不许她去送命。 如果煤气罐一旦发生爆炸,那情景不敢想象。 侯意映对汪希尧愤怒异常,她斥责着挣扎。见他仍不肯放手,情急之下举起枪柄,对着汪希尧的脑袋砸去。 汪希尧的眼镜跌落在地上,惨叫一声,头皮顿时冒出鲜血,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侯意映没有顾得去管他,奋力挤过人群,冲到了楼梯上。 她刚要从背后向这个男青年的手部射击,突然看见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从那排警察的身后跳出,只消几步便冲到了这个男青年的跟前。挥起一拳,重重地击在男青年的脸上。 男青年嘴里呜咽了一声“哥”,立即倒翻在地。 “熊剑东!” 侯意映看得真切,狂喜地喊叫道。 但是她这声音,很快就被身后传出的震天一般欢呼所淹没。 几个特警一拥而上,把那男青年立刻控制住,迅速戴上手铐,架离了现场。 熊剑东和火锅店老板也被警官喊着,请他们去往派出所录口供。 等侯意映开车赶到派出所时,对行爆男青年的审讯已经开始。 汪希尧的伤势并不严重,被侯意映打发,自己去了医院包扎。 停好了车,她还没能进去,就听到审讯室里就传出了又打又骂的喧闹声。 像是熊剑东正在对什么人发作,腔调忽高忽低。 但被侯意映听来,这力道好像是出自另外一人,是那种很为熟悉的风格,只是语气却凶狠而粗暴。 一个警官拦住侯意映,问她是什么人?侯意映把身上的证件在警官眼前一晃,对方立刻恭恭敬敬把她让了进去。 原来,这个劫持人质的男青年叫姚顺柱,是熊剑东在鸠卫山新认的干娘,那位姚婆婆的小儿子,乳名柱子。 数天以前,熊剑东刚把姚顺柱找到,暂时落脚在他工作的洗车行。 两年多那会,小柱子结识了一个姑娘,就是这家涮羊肉馆的服务员。 双方只谈了二个多月的恋爱,就稀里糊涂地一起租房同居。小柱子对姑娘惟命是从,每月挣下的工资,除留下少许的零用钱,其余全交给她花销。 也正因为这姑娘的霸道,柱子一连好几年,都不敢背着她,回家看望年迈的母亲。 一个多月前,小柱子突然被姑娘赶了出去。随后,围在她身边的变成另一个男人,正是涮羊肉馆的二厨。 小柱子几次哀求姑娘回心转意,屡屡遭到断然拒绝。 今晚,小柱子与几位朋友一起喝酒,吐露了心中的憋屈,说早有与那姑娘同归于尽的念头。后来,他真的就拿上一把水果刀,来到涮羊肉馆火锅店,把那姑娘劫持到楼梯间的仓库,与她进行最后谈判。 哪知这姑娘铁了心,一口要跟定了能挣大钱的饭店二厨。小柱子愤怒已极,才鲁莽地做出了如此令人震骇之举。 被铐住了双手的小柱子,嘴角挂着血迹,显然是被熊剑东刚才一顿暴打,稀里糊涂没有反应过来。 “姚顺柱,你果真是要劫持人质,在火锅店里蓄意制造爆炸么?”这是一个警官在厉声发问。 “是,我就是要与那贱人同归于尽。你们枪毙了我吧!” 小柱子强装着一副满不在乎、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到这样做后果!一旦煤气爆炸得逞,那些火锅店的顾客,甚至整个大厦里的人,都会因为你的丧心病狂,一同无辜送命?”警官再问。 “想到过,不过就是同归于尽,命亡而已。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啦。” 小柱子歪着一门心思回答道。 也许,他当时真的就没有考虑很多。 “什么叫同归于尽!”熊剑东铁青了脸,冲上前对着小柱子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要把你脑袋里的真正目的,如实报告给警官。说你不想杀人,也不想劫持那个姑娘,你只想吓唬她,逼迫她和你重归于好!” 熊剑东一副恶狠狠样子道。 “哥,是那个贱人骗了我,所以我才会……” 小柱子辩解。 “所以你才想会用了一把水果刀,想去吓唬她。” 熊剑东不容小柱子把话说完,又是一脚狠命地踢在他身上,强迫他那一根筋的脑袋能够立刻开窍,“说你因为喝醉了酒,才会脑子冲动,不顾后果。” 有两个警察把熊剑东拉向了一边。 第174章 人鬼莫辨(五) “照实说,我今天是有点喝多了几杯!” 小柱子后来承认道。 他一直懵圈,虽然没有按熊剑东所盼望的那样,被他一巴掌下去就能迅速转过弯来,朝着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交代口供,但因为脑子里确实有些过激冲动的后怕,便透漏出自己当场劫持人质的真实想法。 “我其实也不想真要她死,更不愿意伤害到别人。如果她……她还愿意和我好,我向她道歉就是了。以后挣的钱,还都交给她花!” 审讯室里的所有人,都为小柱子的天真,以及想入非非,哄堂大笑。 但是侯意映,却非常明白熊剑东此时的用意在哪里。 若是这个小伙子现在就供认了自己的劫持行为,就会以绑架、爆炸、故意杀人等多项嫌疑罪被起诉,法庭绝不会对其轻判。 不过让侯意映摸不着头脑的是,小伙子为什么多次称熊剑东为自己的兄长。 她清晰记得,在熊剑东牺牲后的追悼会上,并没有出现过他的任何亲人。 审讯结束,小柱子被送进了看守所。熊剑东作为当事人之一,被派出所留请下来完成了笔录。 没有等他顾得离开,早已守候在这里的好几家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就一拥而上,把他视作擒拿歹徒、见义勇为的英雄,纷纷要求进行事迹采访。 然而熊剑东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话,左躲右闪,径直逃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但不依不饶的记者们,穷追不舍,还是在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一定要他回答滔滔不尽的各种问题,包括叫什么名字,何种职业,现场为何就能奋不顾身冲了出来,等等五花八门的提问? “嗨,要上来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向熊剑东呼喊道。 熊剑东知道这是谁。 汽车门已经打开,他转身一个跳越,就跳进了奔驰越野军车。 没有等那些记者反应过来,汽车已经撒野似地绕开他们,扬长而去。 “带上我,你这是个冒险的决定,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熊剑东道。 其实侯意映一出现在审讯室,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那时正急着逼使小柱子改口,所以顾不得去招呼她。 况且,他从鸠卫山这次回到京城,之前就已经考虑清楚,暂时不打算接近对原来华念平、熊剑东都有认识的人。 “能不能先说说,你是谁,到底是人还是鬼?”侯意映问。 “那么,我却先要请教你,何谓人?又何谓鬼?”熊剑东反问,戏谑道,“我看自己,倒是不人不鬼,徒具行尸走肉而已!” “是哪里不对劲?”侯意映将车速突然慢了下来,接连疑惑地盯住熊剑东看了几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讲话口气和腔调,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真的很像华……” “很像是滑头……滑头,对吧!”熊剑东不容侯意映说下去,赶紧抢过话来。 他然后大笑道,“哈,你把我喊上车,然后又问我是谁,是鬼是人!我其实一直也想找个人问问清楚,为何如今,就过成了一个穷鬼般的日子?” “我向你说得可是正经话。”侯意映道。“我所认识的淮上市熊副局长,半年多前就已经粉身碎骨,烟消云灭了。再说,他也从来没有像你这样贫嘴过!” “是啦美女,谢谢你刚才在派出所的解围。”熊剑东道,“要是有什么怀疑之处,或者实在不放心,你现在就可以把我赶下车。要知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那不成!”侯意映道,“既然是好不容易才把你逮到,我总要弄清楚,你这个自称的穷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来历?” 汽车开到了一家小餐馆停下。 刚才,侯意映和汪希尧在涮羊肉馆,火锅只是吃到几口,就被姚顺柱给搅了饭局,此时倒也有些真饿了。 熊剑东说,他能有一碗面就够了。 侯意映却一连点了好几道菜,并竭力劝他喝一点酒,表示愿意陪饮。 “这顿饭,靠,向你说实话,我身上可没有几个钱,”熊剑东嬉皮笑脸道,“不光要你这美女陪酒,还得要你这美女请客。” 他言语粗野,左一个“美女”、右一个“美女”的呼称侯意映,把市井之气拢于一身。 “那当然,”侯意映一时并不在意,戏道,“看熊局长现在这副穿戴,还不如路边的乞丐呢。” “乞丐?”熊剑东心想,“她说的没错,自己这些日子还真是一个以乞丐为伍的人!” 不一会,酒菜上来。 熊剑东敬了侯意映一杯酒,又吃了一口菜,指着自己映在墙上的灯影,笑道:“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也不能食用和人一样的菜肴,更是不能饮酒。你看我现今无所不能,何以为鬼!” “并非一定要把熊局长说成是鬼。”侯意映道,“只为你居然就能死而复活,突然在这京城里横空出世,岂不是太吓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且来问,你参加过为我举行的追悼会吧?” “参加了!” “现场有我的遗体在那里么?” “没有。听说组织了很多人打捞,连个骨头渣也没有找到。大家都以为是爆炸的威力太大。不单是你,连那凶犯王正一,也都是魂飞湮灭,一无所有了。” “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在发生爆炸前的几秒钟,就跳下水,迅速逃离了快艇。即便这样,靠,我还是被震得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后来才知道,我原是被顺水飘泊到了大坝以外几十里的地方,在一个不知名的河边小村子里,被一个好心的老婆婆意外收留下来。” “你还真是命大!” “这老婆婆姓姚,就是今天晚上惹了事刚刚被抓,那个姚顺柱的亲妈。我在姚婆婆家休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恢复意识,能够下地活动。” “为什么不回淮上市?” “靠,我干嘛还要回淮上市,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大概也听人说起过,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已经光荣牺牲的熊剑东,却在他的办公室里翻出了一本日记,被发现与秦欣军有权钱交易,并且还涉及到恩源集团的原任总经理刘涵清。” “明白了!你是在担心一旦回到淮上市,非但做不了英雄,还会以贪官嫌疑被组织审查。”侯意映有所明白。 “如果是我熊剑东一人获罪,倒也无话可说。由于会再牵涉到秦欣军、刘涵清两人,他们将因为我的重新出现,定然加刑在身。”熊剑东进一步道。 侯意映连连点头称是。 第175章 移梁改柱(一) 对于侯意映来说,她奉命潜伏在淮上市,就读于恩源学院学院心理系,有了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自然很清楚地知道,华念平的前任刘涵清至今潜逃国外,熊剑东因为曾是刘涵清这条线上的人,如果一旦案发,还说不定真的就逃解不了某种干系。 但是熊剑东居然肯为他人着想,不愿意牵连已经犯案服刑的秦欣军,足见襟中侠义之心。 对这一点,侯意映以前未曾有过察觉,现在听到熊剑东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善意,不由得对他有了些敬佩之意。 熊剑东又对侯意映解释道:“另外,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你知道我在淮上市已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已拜了姚婆婆为干娘;她孤单一人,儿子姚顺柱流落在外多年没有回过家,所以我才来到京城,要把小柱子找回到他妈妈身边。” 为了能把自己死而复生的离奇经历,向侯意映把故事编到十分圆满,熊剑东这前后一番顺水推舟般地讲述,听来婉转曲折,十分在理。 侯意映虽是将信将疑,却也难以发现他有任何破绽。 她盯着熊剑东看了半天,忽然又笑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那位姚婆婆到底给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但让你起死回生,还居然时光倒转,把你年轻到二十几岁,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哪里就你这样看,我刚开始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熊剑东道,“过后一想,返老还童总好过未老先衰!” “突然变得年轻,这会是怎样的感觉?”侯意映变得好奇。 “毕竟我还是我,慢慢习以为常,也就是了。”熊剑东回答。 在侯意映的印象里,她在淮上市与熊剑东有过几次接触,感觉上他虽然任职了警局的副局长,但不算是一个反应能力超强的人,甚至有时会在思维上慢半拍。 然而现在她开始明显意识到,自己怎么就会发现不了熊剑东的任何破绽,反倒受其左右。 带着不甘心,侯意映突然向熊剑东发问了一个问题:“从我所掌握的情况,发现你一直在关心华董事长的尸骨下落,因何为此?” “董事长?哪个华董事长?”熊剑东明知故问。 侯意映明显泄气。“你难道不知道,华念平由以前的专员,也就是总经理职务,改任了董事长么?” “不知道!”熊剑东道,“我与淮上市,有半年多没有任何消息啦。” “那么我再请教,关于你要找的骷头优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侯意映把眼睛睁大,审视着对方。 “哈哈,什么轱辘车盘,没有听说过!我干嘛要找这东西!” 熊剑东淡然一笑,以为信口胡扯,就就给遮掩过去。 “有一个叫何奎山的人,你对他应该很熟悉吧?”侯意映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她心中有数,仔细观察熊剑东对老战友何奎山的名字又会如何反应。 何奎山,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熊剑东不敢对侯意映仓促回答,自己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何奎山……是什么人?”他带着试探,反问侯意映。“多年没人提起,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他可是对你记忆犹新,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侯意映不无诧异,“多年的老战友,你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你不会知道,我在爆炸时,脑子受到很重的伤害。”熊剑东道,“如果刻意去想从前的那些事情,就会……就会头痛的厉害!” “这人现在是我的上司,说是与你一起,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了七八年呢!” 侯意映终于说道。 “你早该提醒一下。何奎山,原来是那家伙。”熊剑东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当初在我们陆战队,他可是出了名的混球,典型的臭蛋。十几年不见,这家伙肯定变化很大!” “以前他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侯意映笑道,“不过现在,他可是脑袋已经成了光葫芦,不像你这般青春依旧。” “哈,这个是自然的了。”熊剑东慢慢心中有底,不由得开怀大笑。 过两天就是双休日,侯意映向熊剑东约定,在星期六的中午寻个地点,要他和老战友何奎山见面。 熊剑东怕侯意映起疑,容不得犹豫只能顺口答应。 吃完饭,趁侯意映去结账的功夫,熊剑东凝神思忖,仔细地回顾今天晚上与她所有对话,是否有过不妥当之处。 毕竟,她过去在淮上市,无论对华念平,还是熊剑东,都有过很深的接触。刚才在车上不就差一点,让她从自己惯有的讲话语气里,看出某种端倪。 所以,自己必须要以那种市井无赖的另类之举,让侯意映对他施加反感。 熊剑东以为,如果能激起侯意映的反感和厌恶,必然会减少对他的兴趣,进而减少两人间的接触机会,甚至不愿意再见他。 离开餐馆上了车,侯意映问熊剑东,要把他送往哪里。 熊剑东回答,暂且在中关村那里的一家洗车行店铺里落脚。 不过,他无法对侯意映解释,自己这些天是和那些捡破烂、乞讨之人,杂居在一块。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侯意映道,“我想,应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比如经济上临时资助,或者替你介绍一份合适的工作。” “不,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熊剑东回绝道,“我大概还需要沉寂一段时间,好好地整理自己的思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一直保持住现在这种样子,尤其要远离淮上市那众多的熟人。” “你不怕我告密么?”侯意映笑问。 “你当然不会!”熊剑东充满自信地道,“因为我从来都很清楚,侯意映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姑娘!” “我很想再说一次,就是熊局长如今的做派,真得不像以前的你!”侯意映认真道,“说来真是奇怪,我一直注意到你讲话的声调,还有那些专注思考时的神情,感觉像是看到了华念平生前的那种样子。” “哦,这或许是你的错觉。”熊剑东心里紧绷,脸上却是十分平静,“要么另外的一种可能,就是我这段时间,因为每时每刻都在关心华念平的最终结局,所以才会无意识间受了他的影响。” 身份一贯神秘的侯意映,她果然就如自己所判断的那样,一直对他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但居然就能看出身上潜在着的华念平某种痕迹,这让熊剑东意料之外,还多了些佩服。 毕竟如今的自己,身体是熊剑东,思想却还是原本的华念平。 第176章 移梁改柱(二) 熊剑东十分懂得,他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掩饰,都做到天衣无缝。更何况,侯意映又身份特殊,接受过某种训练,有着十分敏捷的洞察和判断能力。 “看来,单单凭这一副粗俗还远远不够,有必要换个再歹毒一点的角色,让她彻底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熊剑东在心中打定了一个不算高明的主意,决定对侯意映肆意冒犯,让她看到一个心灵的丑陋男人会是怎样的不地道。 于是,到了洗车行的门口,他并没有急于下车。 “姚顺柱被抓了进去,今晚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你愿意陪我进去再坐一会吗?” 他说着,忽然攥起了侯意映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 侯意映被熊剑东猛然间的一反常态吓住,登时把手缩到旁边,陡然变色道:“熊剑东,你要干什么,是喝多了吧?” “听说你在淮上市的恩源学院被称作校花……”熊剑东非但很不知趣,口气里还明显多出一种轻佻,甚至夹带着某种被人一眼就能看破的阴毒。 “是校花又怎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侯意映开始有些愠怒,感觉到了熊剑东猥琐的目光。 “我妻子已经去世很多年,当初就想找个相好的,苦于没有能有哪个女人看上我。”熊剑东表情潸然。 他伸长脖子,脑袋向着侯意映的身边故意靠近了一些,“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仅仅是可怜,还孤独得很。想不到你今天能主动找上我,还请我吃饭、喝酒。我求你,今晚上能留下来……” “熊剑东,我看你这家伙真是的喝多了,想找死!”侯意映气急败坏。 她掏出手枪,怒不可遏地对着熊剑东比划道,“快点滚下车去,不然本姑娘一枪毙了你!” 熊剑东吓得一缩脖子,立刻跳下了汽车。 他等到侯意映呼啸而去,才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一转念之间,他又对今晚在侯意映面前满口肮脏,以及后来这突然的恶作剧,不免觉得自己人格尽失,已经卑鄙到连自己都不敢想象。 也许侯意映会在一怒之下,不再把那个所谓的战友何奎山,约来相见;也或是说不定,她遭此戏弄,过后甚至不愿意与自己再见,这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时,熊剑东心中又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前一阵子时间,向妙馨道姑、张二哥等人不告而别,趁夜下了鸠卫山,从易州乘车回到京城。先是寄宿在一家洗浴中心,在做了几天搓背工后,便联系到了姚婆婆的小儿子姚顺柱。洗车行的老板正缺人手,很乐意留下他做了一名工人。 此后,熊剑东便开始打探华念平的尸体以及骷头优盘下落何处。 当从林德逊教授那里得知,是路志超的父亲和谭代表把华念平送到医院抢救,他便有了不祥的预兆。 果然,路将官和他的妻子,态度蛮横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把他堵在门口,了了几句便驱离了家门。 好在,通过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急救中心的一个女护士,他打探到原本外衣夹克里的护照等物,虽然被谭代表卷走一空,但藏在贴身衬衣的优盘,似是并没有被女护士等人搜索出来。 然而一路追踪到殡仪馆,熊剑东从殡葬车司机的那里,没有收获到任何线索。 难道那个还没有手指长、不起眼的骷头优盘,真得就此销声匿迹,或者随意间被人损毁了么?这可是林思儿临死前的重托,是她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呀! 如今,熊剑东剩下的唯一焦点线索,就只能是那位已经离开京城的谭代表了。 尽管路将官和他的夫人,极不耐烦地只与他有过几句交谈,说是谭代表可能已经去往南美某个国家,但熊剑东还是从他们的口中,联想出了一些略微的信息。 却原来谭代表,这位小个子的潮汕人,竟是米国一家公司派驻到上海企业的出资代理人。 在上海的这家单位,叫做福克登贸易信托投资公司,是一家中美合资企业,旗下还拥有被称为福克登实业的上市公司。 熊剑东记起,在林思儿去世之后,谭代表受路志超之托,为弥补良心上的亏欠,曾向林家送出一张五十万美元的支票。这张支票的签发人,正是福克登公司。 当然,这张支票已经被林德逊教授撕成了碎纸。 电子黄页是国内公开的企业信息网站,按国际惯例,专门用于刊登企业的名称、地址、电话号码等主体内容,相当于一个工商企业在某个城市或地区的户口本。 熊剑东从电子黄页上查到,福克登公司的外资股东之一,就是注册于米国三籓的公司,而公司的拥有者,也正是林思儿的美籍丈夫路志超。 熊剑东担心的是,谭代表从医院里窃取了华念平的护照等物品,会不会顺手牵羊,把他身上的那个骷头优盘也一并弄到手呢? 却是还有一点,让熊剑东难以判断真伪,就是路将官无意间向他抖搂谭代表已经去往南美? 也许,路将官大概是会考虑,一是明确告诉熊剑东不要妄想还能在京城找到谭代表,二是为了彻底打发他的纠缠,才随口绉了谭代表去往南美的虚假消息。 也正因为考虑到免受外人打搅,悄悄追查谭代表的下落,能一门心思把骷头优盘的去处搞个水落石出,熊剑东才断然拒绝了侯意映对他提出帮忙的好意。 其实,熊剑东今晚意外遇见侯意映,心中的确也曾经慎重思考,是否能够利用她与众不同的特别身份和手段,帮助调查谭代表更为详尽的背景,以及此人离开京城后的不明去向。 然而熊剑东又担心难以向侯意映解释,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华念平,还是熊剑东,这令所有人都会难以置信的荒唐。 …… 但是令熊剑东非常沮丧的是,星期六的这天上午,侯意映准时守约,十一点不到就出现于洗车行的门前。 他在另外几个洗车工惊奇的目光注视里,乖乖地踏进她的奔驰越野军车。 一路上,侯意映谈笑自如,似乎熊剑东那天对她的恣意莽撞之举,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不由地,熊剑东想起了淮上市网络造神大战颁奖之后,修国治在篝火晚宴时对侯意映的评价。 她是个巫婆子,还是个女超人,所以能夺得魔幻大神、玉磐大神杯的称号。 第177章 移梁改柱(三) “她的度量还真大。看来,是自己小看了这姑娘!” 熊剑东对侯意映暗自赞叹,着实想不到那晚悉心演出的恶作剧,原本善意的不良手段立成巧拙,因此心中倍受打击。 汽车开到了希尔顿酒店。 这里是陈虹娟一个多月前从日国回到国内,参加京城时装周婚纱大赛的下榻之处。 熊剑东刚一走进去,心情就立刻沉重下来。 “对陈虹娟付出的深情,只能永远铭记于心,再也难以回报了!” 他沮丧地想到。 侯意映把熊剑东带进二楼餐厅。 她说,何奎山处长上午在办公室加班,这会正在赶来的路上,半个小时后即到。另外就是,还约了正在央校学习的陈虹丽。 陈虹丽恰巧就在附近购物,熟悉这家希尔顿酒店的位置。所以,侯意映才把午餐选在了这个地方。 熊剑东默默在心中盘算,等一时应该如何调整和保持心态,妥为周全地应对何奎山、陈虹丽着两位来者。 虽然侯意映的好客,对熊剑东来说,几乎是一种多余的热情,并且增添了他心理上的负担。但经过昨天晚上对侯意映的试探性较量,再加上她现在所表现出的豁达和从容,迫使熊剑东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至于是否借今天与陈虹丽巧遇的机会,向她打听陈虹娟在东京的目前情况?熊剑东决定只字不提。 他只能把这份忧郁藏在心底。 何奎山想到要急于会面多年不见的老战友,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到达了希尔顿酒店。 当然,他脑中还有另外一个火烧眉毛,不能再拖的工作,要马上和侯意映商量。 熊剑东早就暗自观察侯意映,留意她对进入餐厅里的客人们,所表现出的的每一个眼神变化。 当秃发的何奎山夹着公文包,刚一出现在门口,侯意映面带微笑,正待从座位上起身之际,熊剑东急刻抢先一步,向何奎山迎了过去。 “哎呀,老何!”熊剑东兴奋地大声叫道,“十几年了,我这还是与老战友第一次会面哪!” “是呀!”何奎山一把抱住熊剑东,“你这家伙是做了妖精,吃了唐僧肉么,真的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两个人亲密地手牵手,一起落座。 “听侯意映说,你现在已经高升处长要职,还是她的直接上司呢!”熊剑东道。 “快别这么说。”何奎山摇头道,“不要忘了,这可是在京城,处级领导多如麻雀,一枪打下好几只呢!” “老何,你这讲话直来直去,依然是当年的军人作风!”熊剑东不摸何奎山的底细,只能以感慨的口气顺着应承,“想起我们那时在北海陆战队,七、八年间的军旅生活,光阴不长不短,可真让人怀念呀!” 自打何奎山进到酒吧,熊剑东的言行一直表现得十分夸张。不难想象,他其实是在有意无意地做给侯意映看。 “战友之谊,兄弟情份!”侯意映果然毫无起疑,欢喜道,“你们两位,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何奎山从皮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交给侯意映。 他吩咐道:“这是我费尽脑汁,在办公室刚拟好的汇报提纲。上级的意图全在里面。请你现在就抓紧时间熟悉一下。乔宗局长说,希望下午晚些时候,就能看到我们两人对东南亚经济的初步分析报告。” “这件事,我不想干了。”侯意映把文件夹丢还给何奎山,“你另请高明吧!” “那怎么行!”何奎山光亮的脑袋,蹭地冒出一层细汗,“这可是上面的高层领导,亲自部署下来的任务,咱们必须在这几天就有个交代。” 他又把文件夹塞给侯意映。 两人你来我去,文件夹被推到坐在中间位置上的熊剑东跟前。 “北大、京大,还有社会科学院,那里的经济学家、经济理论家比比皆是,上面干嘛老盯着我们不放!” 侯意映瞪眼道。 “再就是,我下午也抽不出时间陪你去见局长。我那可怜的男朋友汪希尧,他前几天脑袋上受了伤,说好要我今天陪他到医院输水。” 她突然间找到了搪塞何奎山的理由,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至于汪希尧是被自己用枪柄在脑袋上凿出个大窟窿,被医生缝补了十多针,她似乎忘记了愧疚。 就在这时,陈虹丽找到餐厅,在那里张望。 熊剑东见她大包小包,吃力地拎了不少的物品,本能意识下站起身,想帮忙拿过来。但随即却又装出并不在意和认识陈虹丽的样子,顺手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翻阅起来。 幸好侯意映丢下何奎山,帮陈虹丽提着东西,领了她过来。 陈虹丽不认识何奎山,对熊剑东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谋面。 侯意映刚把大家互相作了介绍,何奎山就急急地客气了一句:“抱歉两位,我们去一会再过来”。 然后,强拉着侯意映出了餐厅。 熊剑东心里很清楚,何奎山一定会尽力绑架侯意映,坚决不负上级使命。 现在,这里就剩下了熊剑东和陈虹丽两人。 “听说你曾经担任过淮上市的警局副局长,如今奇异地死而复生,正在追查有关华念平死亡的线索?” 陈虹丽饶有兴趣地问道。 “死而复生,这太危言耸听!”熊剑东道,“我不过是在危机时刻,幸运逃过一劫罢了。”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文件夹,继续随意地翻看。 “你关注华念平死后的踪迹,有什么发现么?”陈虹丽问。 妹妹陈虹娟总在打电话催问华念平的下落,这让她非常为难。 “我只能证实他确实已经死了,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熊剑东道。 “他倒是殉情死得利落,”陈虹丽忿忿不平,“早知如此,何必再去害人不浅!” 熊剑东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立时意识到陈虹丽一直还在为妹妹陈虹娟,那一夜对他的慷慨献身而惋惜。 “我想,你大概清楚,”他转而问道,“组织上是如何处理华念平失踪这件事的?” “一是注销学籍,二是被省里撤去在恩源集团所有的职务,”陈虹丽叹道。“他在央校的遗物,已经全部上缴存封。” 她回答的口气,明显带有一种耿耿于怀的冷漠。 第178章 移梁改柱(四) 陈虹丽之所以对华念平心存极大愤懑,出于她的两个理由: 一是因为得知了他竟是死于对以前恋人林思儿的殉情,分明并不在意和珍惜他与妹妹陈虹娟之间的感情;二是因为自己亲眼所见,在被教务处贴上封条的铁皮箱里,不单全是华念平以往的个人随身物品,也塞进了妹妹陈虹娟留给他的几大本影集。 那几大本影集,是妹妹与华念平一个多月前,当着陈虹丽在场的面,公然所拍摄的婚纱图片。 当然,这些被陈虹娟精心设计的摄影图片,也是她在这家希尔顿酒店里,对华念平以身相爱的纪念凭证。 更让陈虹丽难以接受和心烦的是,她前一阵子在网上看到,不断有好事的人,正在通过各种途径挖掘华念平的私生活,历数他在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主要领导时的感情纠葛和糜烂作风。 自然,妹妹陈虹娟也被无辜搅了进去,说她在淮上市做电视台主播时,就已经被华念平据为所有,甚至有过闪婚式的同居,是与林思儿、秦欣茹相比肩的地下三爱人之一。 “把那些物品封存起来,这的确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判罚!”熊剑东的脸上带着苦涩,现出一种讥讽的微笑。“是一个好的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感觉你怪怪的,对华念平的这种不幸命运,好像是在挖苦,并没有丝毫的怜悯,或者表示出一点同情!” 陈虹丽吃惊。 “他需要同情,需要怜悯么?不!一点也不!这不过是他别无选择,咎由自取的必然结局。”熊剑东发出急促而又刺耳的怪笑,“身体化作灰烬,灵魂从此如断线的风筝,终于可以自由飞翔,这难道不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解套!” “你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陈虹丽开始有了一种胆怯。 熊剑东近乎癫狂的话语举止,让心中发毛的陈虹丽顿然意识到,跟前是一个受过爆炸刺激的男人,他并不如过去所听到的英雄事迹那般让人敬仰,并且几乎带有一种神经质的病态。 可是,侯意映和那位何处长有事在谈,好像还有一会才能回来。 “对不起,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陈虹丽起身。 她开始不习惯和熊剑东单独呆在一起,有心暂时避开。 “您请便!”熊剑东道。 “但是走之前,请把笔借给我用一下。” 他盘算起脑子里想到的另外一个大胆念头,这时也正乐意陈虹丽能主动离开。 熊剑东刚才听到了何奎山和侯意映的争论,此时又仔细扫视了一遍文件夹里的几份资料,知道他们二人是在为了撰写对东南亚经济形势的分析报告,因特别棘手而倍感头痛。 他记得,那次在央校图书馆里与侯意映意外撞面,当时就注意到她所借阅的资料,就是关于东南亚经济的内部参考。 在央校,华念平听到过高层关于“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其中围绕中南亚的新海上丝绸通道,是绕不开的重要内容。 何奎山和侯意映的现在手头工作,看来与这方面有很深的牵连。 熊剑东注意到,经过何奎山费了一个上午时间整理出的这份大纲,真的是毫无思路,如一团缠麻把很多东西绕结在一起,条理不分,杂乱无序。也难怪正如侯意映所说,只有经济学家们才能做好这个文章。 熊剑东考虑,大概只需自己略为动上几笔,即可帮助何奎山和侯意映摆去困境,度过难关。所以他才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用了陈虹丽借给的水笔擅自修改起来。 ——半个月前,华念平应李莉、韩胜美之约,前往深圳沃特公司实地考察,帮助进行企业管理诊断。 李莉有过在斯里兰卡、缅甸上层社会交往的经历,对东南亚经济发展颇为关注。 华念平在京大做经济学院副院长时,曾赴新加坡做过访问学者,对东盟的经济政策进行过鞭辟入里的分析。受李莉影响,又与她一起重温就科,目的是研讨沃特公司产品进入东南亚市场的可能性。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他虽然不知道何奎山、侯意映是为了什么,会被安排来完成这项差事,但知道上面的高层既然早有开辟新丝绸之路的战略考虑,而瞄准东南亚经济走廊,进行当前经济情报分析和研究,大概成为了他们的份内工作之一。 问题是,要想能真正做到通盘考虑,重点突出,没有一定的世界经济宏观视野作为基础,他们两人真的就很难思路清晰—— 做完这项偷梁换柱般的工作,熊剑东只用去十多分钟的时间,便合上了文件夹。 又过了一会,侯意映和何奎山才重新回到餐厅。她虽然看上去像是已经被上司说服,但脸上依然挂着极不情愿。 因为她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想让我跳探戈,总得给找个舞伴吧!” “没有,真是没有。”何奎山看了一眼熊剑东,毫不避讳道,“别说是在咱们处,就是整个特情局,一个也挑不出来。” 熊剑东猜想侯意映想要的舞伴,是给她物色一个帮手。至于特情局这个神秘部门,侯意映以前没有明确对他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等到陈虹丽也回到位置上,熊剑东把水笔还给了她。 何奎山刚才因为颇费一片口舌,终于说动侯意映下午去见局长,然后又当着她的面,与局长通了好长时间的电话,反复强调这项工作的难度。局长后来终于表态,同意对他们两人再宽限几天。所以两人在外面才耽搁了许久。 此时,何奎山心情大好。他张罗酒菜,说今天这顿饭必须有他请客,谁也不能抢他的生意。 侯意映却对下午向局长汇报工作一事心中没底,呆在座位上满脸愁苦。她正要打开桌子上的文件夹来看,却被熊剑东伸手按住。 “工作的事情,饭后再说!”他笑劝道。 吃饭时,何奎山只要了一瓶红酒。他歉意道:“今天对不住各位,只能漱口小酌,算是意思一下!” “处长如此小气,该不是怕我喝醉反悔吧!”侯意映嘲弄道。 “哪里!”何奎山讪笑,“何某改天定向诸位赔罪,那时再让大家开怀畅饮!” 饭后,侯意映、何奎山直接返特情局处理公务。陈虹丽打车回央校。 熊剑东帮她提了东西送到车上。 分手的时候,他有几次想着张口,打算问及她的妹妹陈虹娟目前消息,却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179章 原来天降奇才(一) 离开希尔顿酒店,熊剑东打算乘地铁四号线去往中关村。 小柱子已经被警局拘留了好几天,他打算顺道去看守所见他一面。 绑架罪,爆炸罪,甚至杀人罪,都可能和起诉小柱子扯上关系,被判个几年以上极有可能。如何减轻小柱子的刑期,成为熊剑东的心头之病。 在地铁口,有一对“夫妻搭档”的乞丐叫住了熊剑东。 男的六十多岁,断了一只胳臂,还拐着一条腿;女的年龄相仿,挎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布袋,只张口不说话,形似哑巴。 两人都穿着行乞的“工作装”,手拿专业“道具”。他们把熊剑东领到一个僻静之处,男的递上一根烟。 “大成叔,杨二婶,今日生意如何?”熊剑东低声问道。 “还行!”大成叔答道,“总有个七八十元吧。” “我比老张能讨,一个上午挣了百十多块呢!” 杨二婶见四周无人,也操起方言开口说话。 她从布袋里拿出一沓病历,还有心电图表、几张x光拍片,对熊剑东感激道:“多亏你这丐头军师招数灵验,这垃圾桶捡来的东西还真派上大用场!” 的确,她这颇能挣钱的链条性工具,出自熊剑东从一个捡破烂手里萌发的创意。 被熊剑东喊作大成叔的人姓张,是姚顺柱在易州一带的同乡,也是熊剑东在鸠卫山结拜兄弟张二哥的亲叔叔。 前段时日,张二哥就是通过在这里做乞丐的叔叔,才打探到姚婆婆小儿子的下落,使得熊剑东一回到京城,就很快与小柱子取得联络。 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全国各地的乞丐大军比比皆是。尤其是曾在京城这样的大都市,只要有不被强行管制的落脚之处,过街天桥、地下通道、地铁站口等等,总能随处可见职业乞讨者踪迹。 他们,有许多是装扮成残疾,或者稍许轻微却表现出更为严重样子;也有的,装作为重病老人,或者为孩子乞讨手术费。 在熊剑东做工的那家洗车行不远,有一处尚未实施改造的棚户区,面积不大,只住有几十户人家。 以张大成为首领,带着麾下的若干乞丐、捡破烂的人,就寄居在这里。通常,他们与上班族作息时间无异,一早出发,傍晚收工。 大成叔已经有了十多年的丐龄。 他早年在京城建筑工地干活,因为半个身子触了高压电线,截了一只胳臂后,便开始了行乞生涯。 乞丐们大多抱团,所以常有地盘、路权之争,一般不能单兵作战。 大成叔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不定期为他的乞丐队伍进行角色组合,变换行乞路线图。否则,总是一对熟面孔、一个老地方,哪里还有人还愿意施舍给钱。 今天,就是大成叔和杨二婶搭配为临时夫妻,在这里的地铁站口兜揽生意。 熊剑东这些日子在京城别无他去,整日大多时间要与街坊摊贩、流浪工人,甚至乞丐和捡收破烂的寒暄客套,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离不弃的关系,为大家拿定些主意,无形中成为了乞丐队伍里的一员,并被奉承为“丐头军师!” 只是,他就差跟着一同沿街乞讨了。 熊剑东一方面,同情这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弱者;一方面他自己,也同时在感受着社会最底层生活的艰辛和困苦。 当然,他还有另一层更长远的考虑,就是一旦有了谭代表在京城的蛛丝马迹,就请求张大成这帮乞丐队伍帮忙,派人守候在路将官家的门口,监视来往客人。 这时,张大成问道:“熊老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看望一个熟人。”熊剑东不便说是去了希尔顿酒店吃饭,那会吓住眼前的两位乞丐。“现在,我想乘地铁去见小柱子。” “我去给你买票。”热心的杨二婶说罢,就赶紧跑去了地铁售票处。 “可怜的小柱子,这下子没救了,保不准会被枪毙!”张大成惋惜。“说来,火锅店那个女服务员也够可恨的,不是她接二连三地挑衅,小柱子也不会一冲动,就惹上这么大的事!” “你快说,那姑娘是怎么挑衅小柱子的?”熊剑东心里为之一动。 “那天,小柱子约我们几个在地摊喝酒,正好女服务员和新任男友从那里路过。”张大成道,“男的掏出一把水果刀威胁小柱子,以后要再敢招惹女服务员,就挖了小柱子的眼睛。那个女服务员还把水果刀扔到小柱子跟前,对小柱子说,如果有种就杀了她!” “这么说出事那天,小柱子用到的水果刀,是女服务员和她男朋友所有,不是他事先谋划好的?”熊剑东惊骇。 “正是!”张大成道,“后来,我们把女服务员和她的男友推走,那把水果刀就留了下来。” “大成叔,你可救了小柱子啦!”熊剑东高兴道。 他等杨二婶买了票过来,顾不得多谢,就立刻上了地铁。 如果大成叔所讲的属于事实,这对小柱子的案情来说,将获得一个十分有利的重要证据,甚至就会由此产生意想不到的逆转。 因为那把水果刀,作为绑架劫案的关键证据,如果是小顺子之前准备好带在身上,就意味着他早有行凶动机。反过来,要是属于女服务员新男友先前准备,并确实用来威胁了小柱子,当然就会有了另外一种情形的新说法。 想到这里,熊剑东立刻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小柱子有烟瘾。在看守所对面的一个小超市,熊剑东买了两包香烟。看到货架上有袋装的鸭腿、茶蛋,他颇为犹豫。 离开鸠卫山时,妙馨道姑揣给他身上的钱,经过这一阵子花销,已所剩无几。 但他走出超市不远,脑子里不禁想起了一直对儿子朝思暮想的姚婆婆。于是又折回头,把身上仅有的几十元钱尽数全掏了出来。 现在,熊剑东已经身无分文了。幸好,如今与张大成一帮乞丐混在一起,暂时有吃包住,只要挨到了月底,便可从洗车行老板那里领出第一笔计件工资。 警官从号子里提出的姚顺柱,只允许熊剑东对他有十分钟的探望时间。 小柱子被看成是极度危险的重犯,所以与熊剑东会面时,还带上上了手铐脚镣。 他一等到警官离开,立刻对着熊剑东大哭起来。 第180章 原来天降奇才(二) 原来,羁押小柱子的那间监号,牢霸是个三十几岁、好勇凶狠的故意杀人犯。 这杀人犯见小柱子无人提供财物帮助,又没有接到任何被关照的请求,当晚就对他整了一个“见面揍”。 挨完打,小柱子还要对这个牢霸扣头致谢,表示心服。 熊剑东带来的香烟和咸鸭、茶蛋,小柱子现在不敢自己独享,他过一会要带回监号里孝敬牢霸。 “哥,你帮我逃走吧!”小柱子哀求。 “逃?”熊剑东下意识摸了一把身上的太子剑,它硬邦邦、牢牢地贴服在小腿上。 “你怎么能想到要逃狱,这只会罪上加罪?” 这个无知和冒失的干弟弟,让熊剑东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了。也许,用他的太子剑,轻而易举就能砍断小柱子的镣铐和铁窗,但谁又会愚蠢到如此地步呢。 “我在这里……被人欺负!” 小柱子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既然犯了罪,就得要付出代价。”熊剑东教训道,“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着案子开庭审理!” “要不,你给看守所里花钱送礼,把我换到好一点的号子去。听说,这里有单间!”小柱子可怜道。 “你以为是在住宾馆么?”熊剑东哭笑不得,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分钱。 “我死定了!”小柱子又呜呜地哭起来。 “要不,我想想办法吧!”熊剑东叹气道。 他后来问了小柱子关于水果刀的由来,以及女服务员的新男友是否对他有过言语挑衅。 小柱子的供述与大成叔讲到的果然如出一辙。 而对于小柱子要换个号子到单间去收押,熊剑东所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请侯意映出面帮忙。 侯意映给过熊剑东手机号码,在此之前他还没想过要主动打给她。 警官回来了。 他把小柱子带走之前,问熊剑东要不要介绍一个应诉开庭的辩护律师。熊剑东不置可否,回答道考虑考虑再说。 以小柱子案情的严重性,任何律师都不可能作无罪辩护。 熊剑东那天,在小柱子被抓进派出所第一次录口供时,之所以拳脚相加,就是怕他会胡言一气,而是有心逼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去供述所谓的犯罪目的和过程。 刚才在路上遇到大成叔和杨二婶,又从他们那里获得了对小柱子有利的证据消息,这更让熊剑东对小柱子的案情审理有了信心。 但是,在京城要想找一个好律师来打官司,代理费的要价可想而知。 哪来这笔钱?谁来出这笔钱?姚婆婆至今毫无所知,就是知道了也拿不出几个钱。 自己如今更是身无分文,为钱所困。 或者,法院会指定一个免费的代理律师。但熊剑东又想到,对小柱子这种因感情纠纷,引发的激情犯罪行为,辩护的空间很大,关键是指定律师在庭审时能否给力,这还真不好说清楚。 ——其实,如果还是作为华念平,银行卡里倒还存了几万块钱。但是,他如今的公开身份是熊剑东,已不再是华念平。 护照、身份证,还有银行卡,全被那个谭代表席卷而去,自己的身上只有一张熊剑东十几年前的军官证。看来,这笔钱只能沉淀在银行。 再者,因为和吴宁芳的离婚,曾向林思儿借过三十万元,直到她死后也没能归还。 还有,穷困潦倒的他,还甚至被妙馨道姑资助—— 熊剑东刚出了看守所,侯意映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她的口气非常激动,心急火燎地问熊剑东人在哪里,立刻就来接他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究竟要去什么特别地方,熊剑东不得而知。 但是他那天有意识地了了数笔勾画,偷梁换柱,点石成金,确实真的帮何奎山、侯意映应付了难关,这显然无须怀疑。 所以,熊剑东对侯意映此时急着见他的用意,当然心中有数。 他也却好正需要侯意映的帮忙,就约在了看守所的门口,一面等她开车来接,一面在内心里盘算着交换条件。 当侯意映开车赶过来,两人在看守所门口见了面,熊剑东立刻把小柱子想住进单号的奢望,向她提了出来。侯意映二话没说,随即把熊剑东领到警官值班负责人那里,拿出她无所不能的证件,稍作安排便一切搞定。 熊剑东又把刚才从大成叔那里听来的信息,请求警官记录在案,表明小柱子的作案刀具归以前的女友所有,并存心激怒挑衅小柱子,所以才惹得这年轻人一时性起,并非早有预谋。 于是,小柱子顿时有了冰火两重天,截然不同的特殊犯人最好待遇。 离开了看守所,侯意映又催问道:“熊局长,快说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她急着要把熊剑东马上带去一个地方。 “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借点钱给我!”熊剑东已到了鸟为食亡的境地,索性大言不惭。 他寻思,向她张口借上一、二千元,大概不是问题。 “前几天不就好心问过你,是否需要向我申请贫困救济……你现在终于肯低头!”侯意映大笑。 她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他,“随用随取,还不用打借条、计利息。” “我一定会还的!” 熊剑东反而不好意思。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侯意映曾经借口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才从了恩源学院中止学业,但又把为数颇丰的大神奖金当场捐赠了《玉磐论坛》,现在又对自己出手阔绰,真是太多的不可思议。 上了车,侯意映问熊剑东:“知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 “是去你们单位吧?”熊剑东猜道。 “没错,是我们局长要见你。”侯意映道,“何处长编写的汇报提纲,被你就那么稍作改动,立刻就成了局长手里的宝贝。” “仓促之间,没有经得何处长和你的同意,就冒昧地擅自调整修改,补充了一些我所知道的材料进去,实在抱歉的很。” 熊剑东客气道。 “你当真是妙笔生花,天降奇才,帮我与何处长成就一番大事!”侯意映道,“我们局长非常满意。他说,我如果能按照你补充修改后的提纲,把报告尽快完成,即便是个外行看了,也能一下子变得思路清晰。不过……” “不过什么?”熊剑东问。 “因为,我们都很难相信,你怎么居然就对国内外的经济宏观、微观走向,那么了如指掌,甚至比这个领域的许多专家还要精通!何处长尤其觉得不可思议。他说过以前在部队里,你只是个中学生的文化水平,很不善于做文章。” 侯意映于是把对熊剑东的这种疑惑不解,全抖露了出来。 第181章 原来天降奇才(三) 熊剑东其实早就想到,侯意映迟早要对自己修改了何奎山那篇杂乱的汇报提纲,免不了向他探个究竟。 紧凭着以前在淮上市担任市局第一副局长的熊剑东,他毕竟只是出身于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当然连最基础的经济理论都不会掌握。 在这一点上,侯意映显然对熊剑东的水平能力了如指掌。 “哦,这是因为……” 熊剑东略微顿了一下,从容回答道:“我在姚婆婆家居住的那段时间里,除了看电视就无事可做。后来,我对央视的财经频道渐渐有了兴趣,差不多有半年每天都在看。”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侯意映摇摇头,“要知道,看央视财经频道的不是你一个,没听说有人看成了经济学家!” “此言差矣。第一,我还不是经济学家;第二,我不只简单在看,多数情况下会与众不同做点笔记,进行一些整理和思考。” 熊剑东进一步解释。 “想不到熊局长的学习力如此之强,真的就是奇葩之才!”侯意映知道问不明白,只好取笑道,“看来与你相比,我没法不妄自菲薄。唉!今后必须要努力崇拜和仰视阁下才行!” 她现在正急着有求于熊剑东,脑子里早忘了他不堪的衣着和流气,反当他成了自己的救命草。 约莫半个多小时,侯意映把她的奔驰越野军车,顺着北五环向西行驶,过了颐和园、植物园,开上了山间公路。然后再向深处行驶了十几分钟,便不时能见到诸如“军事禁地”、“禁止鸣笛”的警示。 熊剑东知道,这里进入了玉泉山一带,附近有三〇九医院、国防大学、军事科学院的研究所,属于军事管制区。 汽车再向前开,在盘山路上又绕行了一会,拐入密林深处,才开进了一个不为外人注意的院落。院子的大门口没有挂任何牌子,也看不到有士兵站岗,只见到“十九号”的字样。 但从院子里的格局与设施布置,以及高立的国旗桅杆,还是能看出这里像是一个很重要的机关所在地。 院子设有两个门卫室,每间都守立着一名身穿便服的年轻人。 熊剑东注意到,两个年轻守卫的站立姿势保持一致,当侯意映的汽车开进来时,他们同时举手行礼。他由此推论,两人体格健壮,训练有素,一定是不着军装的守卫士兵。 想来这个神秘机关,便是侯意映所在的国安部特情局。 何奎山已在自己的办公室,两眼从窗口盯住大门多时,见到侯意映的汽车一出现,便立刻跑进局长室,迫不及待地向局长乔宗报告: “侯意映把我那战友接来了。” “很好!”乔宗局长从办公桌前站起来。 他五十来岁,警服上肩扛银色的一枚橄榄枝,以及环绕半周的国徽,内着白色衬衣。这是少有的副总警监标志,相当于他的警衔已进入了副部级行列。 侯意映把熊剑东带了进来,把他介绍给了乔宗局长。 “首长好!”熊剑东向乔宗举手行礼。 不过,他因为从没有过训练,所以这敬礼的姿势很不像是个地道的军人出身。 熊剑东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平民身份,被乔局长这样的高级领导亲自接见,实属不易。 “请坐!” 乔局长回了礼,毫无架子地把熊剑东招呼坐下。“听何处长和意映介绍,你出身于海军陆战队,曾在淮上市担任过市局的常务副局长,属于二级警督,是吗?” “报告首长,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熊剑东回答,“我现在是……一介普通百姓,还是个居无定数的游民!” “更确切地说……是洗车行的零工!”乔局长哈哈大笑道,“可你,还是一个已经牺牲了烈士;并且就在前几天,还成为了一桩爆炸案里奋不顾身,勇救市民的无名英雄!” “首长过誉了!”熊剑东局促道。 可以想象得出,何奎山和侯意映当然要把他的情况,尽其所能,并带了十分夸大的成分汇报给了乔局长,目的就是把熊剑东能够获得上司的接见。 “不仅如此,你还对国家的经济领域政策很有研究,见解独特,这很让我们对你感兴趣。”乔局长掩饰不住内心的愉快,“请说得详细一点,你怎么看待东南亚未来走向与我国经济发展的联系?” 他吩咐侯意映作好记录。 “我认为,研究发展什么样的经济,必须首先考虑这个地区的地理位置、优势和环境,就其本身来说,这是最大的发展资源。在当今经济全球化加速发展的背景下,东南亚经济的增长,有着长期的不稳定性和同步性。 “说到我国与东南亚经济的相互影响,现实情况是,东南亚的经济趋势,正在由加工生产向贸易发展。东盟自由贸易区,因为有我国的积极参与,已成为了全世界目前继北美、欧盟之后的第三大经济合作区。这也是发展中国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自由贸易区。 “就东盟自身的对外合作方向看,他们基本上是从五个方面进行选择,分别是基础设施、旅游与服务业、贸易与投资、渔业和海洋,再就是人力资源。当然,也许不仅仅是这五个方面,但我一时还想不到其他的。 “就以上五个方面看,我国与东南亚的经济联系,可以说是唇亡齿寒。未来,基础设施建设是我国对外合作的主要方向,而海洋资源可能引发争端…… ” 熊剑东一口气,侃侃而谈。 乔宗局长、何奎山、侯意映三人不断你我相视,显见被他深为折服。 也难怪,自从接受了中央高层布置下来的任务,两个多月来,特情局为了能圆满完成,先后组织过经济理论专家、大学教授,座淡会召开了五六次,单独请教沟通也不知多少回,竟没有一个学者向熊剑东这样地思路敏捷,鞭辟入里。 品质、气度、口才,再加上以往海军陆战队军官、警局副局长的身份,以及经济专业深谙技能,真的是天降奇才,使得乔宗对熊剑东倍加爱惜和不舍。 “这样难得一见的全方位奇才,如果破格引进特情局,再吸纳到黄莺行动小组去……” 乔宗不断在脑中翻腾着这个念头。 他甚至觉得,这个熊剑东显然要比何奎山更要反应灵敏,显得很有修养,并像是经历过多钟重要岗位的磨练。 第182章 原来天降奇才(四) “剑东同志,”乔局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打算命令你立刻配合了何处长、侯督察,包括这两日的公休在内,三天时间完成对东南亚经济走向的情报分析。这项任务非常重要,时间也很紧。你愿意接受我的命令么?” 熊剑东见何奎山和侯意映面呈喜色,知道他们都已十分赞成,便立刻起身敬礼,斩言道:“感谢首长信任,保证按时完成!” 至于能否如自己所愿,把熊剑东破格录用到特情局工作,乔宗心里清楚,这有非常严格复杂的一整套组织和人事程序,现在还不能立即说出来。 离开局长室,熊剑东跟随何奎山、侯意映来到他们的特情五处。三个人做了明确分工,由侯意映负责前期基础资料整理,熊剑东进行归纳分析和提炼,处长何奎山把关审核。 接下来,他们连轴加班,一连几日都吃住在特情局。 按照乔局长的交待,何奎山、侯意映不得向任何人透漏熊剑东的来历。如果有人问及,只回答是从其他警务部门的临时调借。 为掩他人耳目,侯意映特地为熊剑东领来一套全新制服,出门等他换衣。 与普通警官装束有所不同的是,国安制服的臂章,其上面白**域少去了“警”两个字。 过了十多分钟,侯意映估摸熊剑东差不多该换好衣服,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熊剑东已经把他穿着多日的旧军装,折叠起来放在一边。侯意映对他这身旧穿戴早就看不入眼,顺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熊剑东急忙捡回,收进一个袋子里装好,道:“任务完成,我毕竟还是要脱去了你给的这身制服,回去洗车行工作呢!” “依我看,你的那个洗车行的差事,未必还能回得去。”侯意映笑道。 她判断到乔局长的下一步,未必舍得眼前这个稀有的全方位奇才之人。 “为什么?”熊剑东问道。 “没什么,胡乱说说而已!”侯意映没有回答这是自己的直觉,而且说不定还会很准。 后来,侯意映顺手拿起了熊剑东的军官证,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原来你在海军陆战队,就已经被授了上尉军衔。” 她惊奇道。 “都过去很多年了!”熊剑东道。“还好,也幸亏我身上一直携带着这个证件,否则还真的说不清我是谁了。” “这个,也许真的就能派上大用场。” 侯意映把军官证还给了他。 熊剑东其实从侯意映意味深长的话语里,早已经听出这背后的含义,但认为这种事绝不会轻易发生。 但是他转而又想,以自己与侯意映打过的多次交道看,她一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常有出乎意料之举,所以在淮上市的恩源学院时,才被修国治那帮学生们戏称她为“巫婆子!” 神秘,特权!这是国安人员的关键词。 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他们拥有独立的侦查、拘留、预审和逮捕权,不受同级任何政治、经济、军事单位干涉。 无论是在五处本身,还是整个特情局,侯意映肩扛银色橄榄枝和两枚四角星花,虽然和何奎山同属于高中级节警官,却能够接触和掌握许多不为一般人所知的机密情报,被大家看成了领军性的谍材人物。 这不仅是她姿容清丽的外表下,时而优雅绵柔,婉约动人,如小家碧玉;又时而性格狂野,豪放不羁,如意气风发的铁血男人,不差分毫。而是因为她在特情局里,只要上级做出指示,哪怕单人匹马也在所不辞。所以从上到下,她几乎赢得每一个人的敬佩和信任。 虽然她从小成长在军队大院,父亲是大军区级的高级将官,有着优越显赫的家庭背景,但从未见她摆谱过有什么与众不同。同事们有了家庭和个人上的原因请她相助,从来都是有求不拒,总能想方设法提供方便。 熊剑东看待侯意映,有三方面的考虑。 第一是她在淮上市时,作为社会心理学系研究生,敢于直言,甚至在华念平与学生对话时,当众放出男女一夜宿情话题。由此可见她桀骜不驯。 第二是她享有不同于一般女人的身价,出没各种特别场合,居然在央校夹带着手枪,随便进入森严戒备场所,如入无人之境。由此可见她身份特殊。 第三是她全凭个人意志,行事风格飘忽不定,似如怀揣尚方宝剑,敢于叫板各种人物,甚至对上司何奎山轻易就能发飙。由此可见她来头不小。 神秘和特权,在侯意映的身上抒发的淋漓尽致。 因此如何面对无所不能、无所不至的侯意映,更好地掩饰住自己是谁,这对熊剑东来说,绝对是一个重要的难题。 周一的下午,处长何奎山另有要事外出,侯意映把熊剑东留在自己的办公室,拿着厚厚的报告,一个人到乔宗局长那里复命。 乔局长只用简短的时间把报告浏览了一遍,就拍案叫好。他叫来机要秘书,命令立即呈文上报,算是了却一项担忧了两个多月的重要工作。 等机要秘书走开,侯意映故意向乔局长请示,该怎样打发熊剑东。 乔宗反而若有所思,向她问道,你对熊剑东这个人到底了解多少,他的背景到底是否可靠? 侯意映眼前顿时一亮,心中立刻清楚,果然如她之前所料,熊剑东真得就会被特情局破格录用。 “根据部里的指示,特情局很快就会成立一个代号‘黄莺’的联勤行动小组,这事你知道么?”乔宗道,“你,何奎山,六处的贾志明,还有三处搞技术的丁凯,都已经正式列入成员名单。蒋副局长亲自担任组长。” “至于熊剑东,”乔宗继续道,“上午的局务会议经过讨论,从人员搭配上考虑,已经决定把他也安排进去。不过,是属于暂时性的秘密吸收,因为蒋副局长对此始终持有保留意见,他认为熊剑东来历不明,很难加入我们机关的正式编制。” “原来不过是临时特工?”侯意映略微有些失望。 她想到,招募一个临时特工,这在任何国家的情报部门,都是史无前例,荒唐可笑。 “临时特工!”乔宗笑道,“你这个提法非常形象。我们已经给他起了一个独特的代号,叫‘芝麻’!” “一粒芝麻,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侯意映皱眉道,“这个代号可不怎么公平,听起来好像很残酷!那么我的代号是什么?” 第183章 原来天降奇才(五) “你的代号叫做美鱼人!这名字很好听,非你莫属!” 乔局长对侯意映笑道。“黄莺行动小组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代号。蒋副局长叫梧桐树,何奎山叫老枪,贾志明叫红蜘蛛,小丁叫黑凤凰。” “布置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侯意映问。 “我暂时还不便多说。”乔局长道。“待蒋副局长正式上任后,他会安排你们进行特训,并告诉你们具体的工作内容。一切听他布置吧。” 因为部里已经做出研究,由蒋东宇副局长全面负责黄莺行动小组的工作,乔宗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反倒会引起蒋副局长不必要的误会。 从乔宗的内心来说,他对副局长蒋东宇背着自己,主动向部里活动,提出由他亲自担纲黄莺行动小组的组长,并不是十分乐观其成。 但是,既然部里已经有了决定,乔宗就只能以军令而行。 侯意映回到办公室,见熊剑东已经斜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有了一会。 她悄悄在办公桌前坐下,生怕惊动了他。 此时的熊剑东,一改侯意映初见时,那种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邋遢。 因为换了一套新制服在身,使得熊剑东此时看上去身姿英拔,强健的胸襟肌和宽阔的肩膀十分抢眼,全身透射出一种青春逼人的英武阳刚之气。 他刚才在楼下洗了澡,又在何奎山那里光净了脸,露出苍白的脸色和质感的下巴。但在他的眉宇之间,那种深藏的忧郁和内敛,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侯意映静静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变化莫测的男人。 对她来说,之前的熊剑东既算不上陌生,也算不上非常熟悉。 如果不是因为她要千方百计,摸探清楚华念平的最终结局是什么;也如果不是他死而复生,意外地闯入她的视野,熊剑东对侯意映来说,只不过是她在淮上市期间一个印象不深,概念十分模糊的地方警官。 即便熊剑东之前有着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的身份,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 熊剑东恰似经过一番修炼,重出江湖的侠客。他不仅变得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同时也乖张怪戾,亦正亦邪,更是在脑袋里添增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秘密,使得她捉摸不透,谜底难解。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又一下子想到那天深夜,在送熊剑东回到洗车行门口,他突然间对她肆无忌惮的挑逗,心里不由得又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正在这时,手机在怀里响起了铃声。拿出来一看,是汪希尧打过来的。 “你头上的伤……好些没有,还痛吗?”侯意映轻声问道。 自从打伤男友,她只去看过他一次。 “还好吧,已经拆了线,不怎么痛了。”汪希尧道,“听伯母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单位忙加班,连家也没回。工作进展如何。你住的好,吃的好么?春天的京城夜晚,还是满凉的,你单位的被子够厚么?” 熊剑东听到侯意映在电话里谈话,这时已经醒了过来。 他本要知趣地起身走开,但听到对方问及侯意映的工作,这是自己所关心的事,便想留下来听听侯意映如何回答。 “啊,工作完成的很顺利,刚才已经如期交差。你好好养伤,不要为我操心!” 能听到侯意映的语气虽是尽量轻柔,但却显得十分勉强。 她不喜欢汪希尧打听自己的工作,更不满意他女人一般的婆婆妈妈,但因为有熊剑东就在对面,且前几天又令对方脑袋受伤,只好这时忍住了性子。 “晚上,爸爸请蒋东宇叔叔吃饭。他可是你的直接领导,一起参加好么?” 显然,汪希尧口里的蒋叔叔,指的是蒋副局长。 “好吧,我会尽量赶过去!”侯意映答应。 蒋副局长的面子,她多少还是要给。 等侯意映打完电话,熊剑东这才起身道:“现在,已经到了我该离开这里的时候。请代我向何处长告别!” “这身警服如何,我看对你来说,够潮,够酷!难道就没有找回你在淮上市做警局领导的感觉!” 侯意映所答非所问。 “哦,我马上换下来还给你们。”熊剑东道。 他误会了侯意映的意思。 “熊副局长怕是脱不下来了。”侯意映得意道,“乔局长让我通知你,过几天就会把你安排到黄莺行动小组,今后和我们一起开展工作。” “你莫非在骗我?” 熊剑东盯住侯意映,不敢相信她先前的所谓胡乱说说,如今果真成为事实。 “是真的,我没有瞎说!”侯意映一脸认真,“连你的封号都已经定下来,叫……芝麻!” 至于熊剑东的身份不在特情局编制以内,只能作为临时特工对待,她实在不忍心对他讲出来。 “那么请告诉我,黄莺行动小组,具体承担什么工作吗!”熊剑东问。 “说实话,我和你差不多,目前也是对其一无所知。”侯意映道,“但是,黄莺行动小组既然隶属于特情局,并且由蒋东宇副局长亲自担任组长,你大概不难想象,有关任务一定会极为重要,非常机密。” “可是,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熊剑东陷入了沉思。 ——以他所拥有的熊剑东这般健壮体魄,曾有过海军陆战队变骨换胎式的、艰苦而严格的军事训练,造就了一副刚韧强健、速动灵敏的机能。 但这只是他的躯干和四肢所在,凭着一个人的大脑本能,甚至是机械般地反应,就能控制自如。所以才有了与金花蟒蛇搏斗、收服张二哥众兄弟、擒拿姚顺柱的矫健身手。 而以他所固有的华念平这般意识修养,脑子里塞满的是家庭耳濡目染的品质教育,以及在大学里的读书以及积淀的理论知识;再就是,他又作为一个多年的领导干部,所曾经具备的政治思想和对政策的把握能力,有了与众不同的深刻烙印。 世事变换难料。如今突然由流浪者转换身份,被接纳到神秘机关特警局,并且即将进入深不可测的黄莺行动小组,真是太多的人生跨界和转折。 所有的一切只能别无选择。 他不能不开始担心到底能否承受得住,作为国安人员这一特别职业的严峻考验—— 第184章 究竟我是谁(一) 港九。 虽然婉转拒绝了好几次,李莉还是万般无奈,又回到所下榻的维多利亚城希尔顿酒店,与分离了好几年的前男友谭启镖,在酒吧里会上一面。 李莉想,既然谭启镖从弟弟那里套出自己的手机号码,难得他在内地颠簸,从京城回到广州以后,又在去南美之前专程途经了港九,费尽心机才找到了她的住处。所以,如今实在推托不掉,她也只好赶在谭启镖出发之前,与他匆匆相见。 毕竟弟弟当初大学毕业,能够进入中湾这样大型的央企工作,是依靠了谭启镖舅舅的人事关系。 就算是为了弟弟的将来着想,她眼下还不便得罪于他。 还有,李莉以为自己对谭启镖,也终究有所亏欠。他毕竟因为和她那时相恋中,放弃了加入外籍的机会。 谭启镖取道港九去往南美的飞机,是中午的航班。 他夜间从广州过来,原本是怀了迷浓春意,期望能在一大早就进了李莉所住的酒店,与她在一番温存之中,进而达到谈判目的。 他实在是思念李莉那刘某英一般的甜蜜笑容。 前些年,两人虽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却有过聚少离多的同居生活。 而这近年以来,谭启镖又因为老板路志超所交办的特殊使命,煞费心机,猎犬一般地嗅跟着林思儿和华念平的来往踪迹,让他难以抽身与李莉做几日的温存。 也许在谭启镖意欲之念,霸占了李莉的身体,就等于和刘某英在一起。 然而李莉今天还是提前从酒店外出,使得谭启镖能够一早踏进她的房间,那再享春浓的愿望落了空。 不过,他看了一下时间,见这会还不到九点钟,又忍不住想入非非。假如是,她一见了面就能带他去到楼上的客房,还能挤出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两人足够…… 于是见到李莉进来,谭启镖立刻弹簧似地从沙发座椅上蹦出来,猴尖的脸上溢满兴奋和激动。他做出上前拥抱李莉的姿势,却被她闪身过去,在他的对面落座。 这人的体格实在是瘦小不堪,缩在沙发椅上,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和半个肩膀。 李莉摇了摇头,想不到好几年不见,谭启镖比以前显得更加矮挫,几乎全身都是男人的悲哀。 “莉!” 谭启镖的呼唤依然带着过去的亲切,“妈和弟弟妹妹他们,都盼你能离开深圳,回到广州我们的家。” “我已经回答过你很多次,若是要我再和你妈他们住在一起,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李莉的口气十分坚决,“我已经为你家人付出太多,你心里应该有数。” “莉,咱们……还是去你的房间里谈吧”谭启镖说着,拿起随身的手提密码箱,又拎起跟前的背包,急不可耐就要离开酒吧。 显然,他还是没有忘记能在剩下一个多小时里,抓紧时间与李莉做足他所渴望的床第一梦。 “不,”李莉却是一口回绝,“我们就在这酒吧里,聊上几句吧!” 见李莉先坐了下来,谭启镖不由得顿时泄气。他只好把密码箱塞到身后,重新缩回位子里。 “你几点的飞机?”李莉问。 “十一点,还有时间。”谭启镖回答。 “那好,我现在就向你多说几句。”李莉道,“请你以后不要幻想我们还会在一起,也别再想着法子和我联系。我们两个的关系,早就结束了。” “你,不会是有人了吧?”谭启镖吃惊地问道。 “这,你无权过问。”李莉回答,“反正,我是不想再和你,还有你的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是的,莉!广州的房子你以前有过供给,爸在临去世前的几个月,也多亏是你一个人在照顾。”谭启镖道 “正因为念你有许多这样的好处,所以才都会盼着你回家呢。” “盼我回去侍候他们,继续做不花钱的老妈子!”李莉讥讽道,“我被你们欺骗的还不够凄惨么!” “莉,求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其实我夹在你们中间也很难做。”谭启镖满腹委屈。“但是,我知道你一贯品性善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长远感情,只要你暂时多付出一些牺牲和让步,大家就会相安无事!” “谭启镖,你真得是无可救药了。”李莉站起身,“时至今日,好几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是原来一般的那样自私!” “你不要走!”谭启镖跟着站起来,“我与你有过三四年的交往,一同在国外朝夕相处,后来又同个家庭生活了一年多。莉,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 他说话间,眼泪像是开了闸门,迅速溜了下来。 哭笑收放自如,这像是谭启镖受过的专业训练。他泪腺发达,泪水的储存也比常人有充足的容量。 李莉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感动,就是谭启镖在她跟前,破了世界记录般地接连泪奔两个半小时,当时那场景足以让所有的女人为之心软动容。 但是李莉今天却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谭启镖容他继续纠缠自己。 因为,她在玛丽医院已经预约,要带上一个失去记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病人,前去那里就诊检查。 “启镖,我还有急事,不能再多陪你了。”李莉放缓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你不是要赶飞机么,我们快点离开吧!” 她提醒谭启镖,这阵子去机场的路段正在工程整修,最好是尽量提前出发。 “不!”谭启镖一把拉住李莉,哀求道:“莉,你给一个说法,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重新回家?”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我无法再和你妈,包括你的弟弟妹妹们,呆在一个家庭里生活下去。否则我会疯,真的会疯!”李莉变得不耐烦起来,“我马上要去医院,有病人在那里等我。” 她甩开谭启镖,夺门而出。 “你的病人是谁,他怎么啦?”谭启镖讨好地问道,“港九这里的好几家医院,我都有熟人,你需要帮忙吧!” 他急忙拎起跟前的背包,紧紧跟在李莉的身后,表示着自己的热心很真诚。 “他是我在沃特公司的一位新同事,因为车祸得了失忆症。”李莉回答道,“谢谢你,我们已经预约好了医生!” 她拦住了一辆的士。 第185章 究竟我是谁(二) “请再等一下!” 谭启镖不甘心地向李莉最后说道,“我在米国的老板路志超先生,他命令我这次不仅去南美,随后还会有其他国家,是因为一些非常机密的重要工作,可能要呆上不短的时间。求求你,一定不要让我们之间失去联系。” 至于去南美的机密工作是什么,他一点也不敢向外人透漏。 对于谭启镖口中所讲到,他那位叫路志超的米国老板,李莉并不陌生,印象里此人相貌与气质都相当出众,并且非常有钱。 当初,谭启镖刚被路志超揽到麾下时,大家还聚在港九吃过好几次饭。 但是,李莉此时只想尽快摆掉谭启镖的纠缠,对他去南美做什么,又会呆上多长时间,懒得去问。 “再说吧!”李莉勉强应承谭启镖。 其实在她的内心里,却巴不得谭启镖永远也联系不了自己。 谭启镖沮丧地看着的士一溜烟跑远,内心咒骂了一句:“妈妈的混蛋!” 他后悔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何必多此绕道港九之苦。 至于这挨骂的对象是李莉,还是谭启镖自己,他其实也说不清楚。 不过,他此时如果细心问到李莉所说的那位失忆病人,就是半个月前他在京城时,被丢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急救中心的华念平,“混蛋”一词理所当然,就只能是他骂给自己了。 服务生追出酒吧,要谭启镖付款结账。他正烦闷填心,扔给服务生几张碎钞,上了刚好停在不远的一辆的士。 …… 李莉和华念平,是在好几天前从深圳来到港九。 韩胜美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她在和华念平一起的那场车祸里,撞断了好几根肋骨,手术后要留院观察一个时期。沃特公司的日常工作,就暂时交有李莉代为主持。 不想,沃特公司控股的港九这边《新日月》报社,发生了紧急状况,因资金周转不灵,总编提出辞呈,眼见就要停刊。李莉打电话征求韩胜美的同意之后,立即带着华念平前来临危处置。 靠着沃特集团从深圳总部周转过来的一笔救急款项,《新日月》得以继续照常发行。 李莉想不到华念平虽是在车祸里完全失去记忆,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姓名,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但他居然在来到港九两天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报社的业务流程,并主动担当起临时总编的职责,把报社里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条。 依照韩胜美的一再特别吩咐,李莉自从把华念平从武汉接到深圳,这段时间特别谨慎,对华念平以前与沃特公司曾有过的交往,没敢向其随意透漏过半句,怕是不小心之间揭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李莉无法明白,韩胜美要向华念平隐瞒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但想到他们两人一路开着辆破旧的运货小卡车,连天黑夜从京城向深圳出发,甚至高速公路也不敢行驶,这其中一定有着特别的隐情。 今天的一早,华念平在酒店里起床后,突然头痛、目眩得厉害,并伴发一阵阵地呕吐。李莉赶紧决定,尽快陪着他去医院诊治。 与二十几天前见到华念平不同的是,李莉发现他的额头上,添了好几条很深很长的伤疤。 李莉想,这一定是在车祸时留下来的印记。 华念平的失忆,还有断断续续的经常头痛,无疑与这几块伤疤有关联。 李莉抵达玛丽医院,正好赶上与医生预约的接诊时间。 医生很认真地听取了华念平断断续续的病况介绍,问李莉道:“你是他妻子么?” “不,是同事!”李莉回答。 “在病人失忆之前,你们就认识了么?”医生继续问。 “不认识!”李莉毫不迟疑道。 “是在他车祸失忆之后,我们才在一起工作,有机会相互接触。” 她在看了华念平一眼后,又补充了这句话。 “你真得就记不起以前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在哪里?”医生回过脸来又问华念平。 “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华念平答道。 “可是病历上的华念平三个字,姓名是哪里来的?”医生有些糊涂,“莫非是信口扯编?” “说来凑巧,”李莉抢先回答。“十几年前,我们单位来过一个实习两个多月的大学生。他在深圳的暂住证,所使用的是这个名字,警局有档案保存。” “我因为记起他们两个的长相,有那么一点点接近,就借用那个人原来的暂住登记,托关系为他在深圳取得了现在的常住户口。医生你应该知道,在内地要是没有身份证明,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李莉又道。 的确,她为了把华念平这些事情办好,很是费了不少周折。 “唔,是这样!”医生对李莉的这一大堆解释显然并不上心。 “你能想起任何一个家人或者朋友么,包括你自己受过什么教育,从事过什么职业,比如医生、律师、教师等等,哪怕是非常模糊的记忆。”医生继续启发式的询问华念平。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华念平回答。 “很显然,你是因为受失忆的折磨,才会经常伴有头痛。除非,你能下定决心,不打算再想起过去!”医生道。 “至于怎么才能恢复记忆,我们进一步打个比方吧,” 医生指着李莉对华念平道:“有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位女士,她非常漂亮迷人,对你也非常关心;现在触景生情,再联想你自己的妻子,回忆一下和她最后分别时,你们两人都做过什么。是购物,吃饭,还是在床上接吻,造爱?” 李莉满脸绯红。 她懂得,医生是在善意的比喻,并无恶意挑衅。 “我回忆不起来,也不能一个劲的去……去回忆。” 华念平摸了摸额头长长的伤疤,痛苦地摇头,“我非常想知道……究竟我是谁!但是,如果这方面想得太多,就会……就会头痛的厉害,还会呕吐!” 他连续说话太多时,就会显出语言的迟钝。 “那么,你怎么还可以进行工作呢!”医生奇怪道,“这种情况下,你只能静养,好好休息。况且你那条左腿……” 他在华念平一进来时,就注意到病人的跛脚,以为是车祸中的受伤。 第186章 究竟我是谁(三) “幸好工作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华念平难得对医生露出一丝笑意。 他解释道,“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思考、沟通;如果没有事情做,总是去寻找……寻找失去的记忆,想的太多反而不好,很不好!今天早上,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会头痛。现在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至于这条残疾的左腿,肌肉长久萎缩,看来已经不是十年、二十年,华念平不想对医生做出解释。 虽然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失忆,但他的潜意识里,说不定自己本来就是这个跛脚的样子。因为这般身体的缺陷,由来显是不在一朝一夕之间。 华念平之所以今天早晨又会想得太多,是他在起床时,无意间又触摸到口袋里那个优盘,这才会坐在那里,有很长时间的苦思冥想。 自从车祸昏迷,他在醒来之后,就发现了这个珍藏在自己贴身上衣里的优盘。 那是一个源自米国产的优盘,上面的标识全是英文,国内市场没有销售。优盘上,带有骷头标志。 华念平根本难以回忆,这个骷头优盘何时放在身上。是自己用的,还是别人交给他的? 他想也许能从优盘里,意外发现到与自己身世之谜有关的某些线索。带着这个希望,他把优盘插入电脑里,但却显示出一推乱码,无法读出任何信息。 让他紧张的是,骷头优盘还用英文几次提示,如果继续输入错误口令,就会即将进入锁定状态,自动格式化销毁内存文件和数据。这让华念平不得不又立刻从电脑里拔出优盘,免得优盘瞬间就被格式化。 为什么优盘提示用语会用英文,而不是通常使用的中文?难道原产地会是出自国外么? 身世之谜,再加上莫名其妙的骷头优盘,让华念平每一次的追根求底,都会带来脑袋的沉重和发痛。 “做一个颅脑拍片吧,说不定有脑部有淤血,或者神经受损。”医生道。 “已经多次做过磁共振,还拍了颅脑ct片。他刚一有受伤就马上做了检查。”李莉道,“奇怪的是任何异常都没有发现过。” 不过,华念平还是遵照这位港九医生的嘱咐,再一次做了全方位的拍片检查。 医生经过对拍片分析,提出一个让华念平和李莉大为吃惊的结论:他的脑损伤不是一次性的,而然是经受过多起剧烈撞击。 “你是说,他或许在这次车祸以前,就已经有过失忆。”李莉问医生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医生道,“从患者的颅脑积血块状看,像是多次震荡形成的反复性淤血,而且前后相隔有过一段时间。” 华念平这段时间,也一直思考怎么会和韩胜美在同一辆汽车上。难道自己在登上她的汽车之前,真的还发生过其他事故? 原来的自己到底是谁?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何会有一连串的事故?他更是无法判断,自己与韩胜美在车祸发生以前,是否就已经相识。 医生的最终诊断结论是,华念平在医学上属于患有心因性假意失忆症。是由于脑部多次经受撞击以后,出现了功能性的脑神经紊乱。恰如局部细胞层的信息网络断电或崩溃,无法传播到整个大脑,把记忆功能整理出来。 但由于这只是局部的脑细胞层损伤,所以对进入大脑里新的信息,脑神经并不完全排斥。 这也是华念平能够可以正常思考,并且接受和反应能力更为强盛的因素所在。 心因性失忆这个医学词语,李莉近来已经听说了好几遍。她之前带华念平去过的武汉、深圳几家医院,也都是给出这样的结论。 医生给华念平提出的治疗建议是:心情放松,好好调养,切不可过度疲劳,出现有激烈的失控情绪;要通过保持安稳的思想状态,自然恢复记忆。 …… 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李莉忽然接到了谭启镖从机场打来的电话。 谭启镖的口气极其紧张,似乎被惊吓得不轻。 原来,谭启镖在李莉对他甩手而去之后,按照她的提醒,急匆匆打了车去机场。他心情沮丧,就拨了电话给李莉的父母,向他们哭诉李莉的冷漠无情。 这个怨气的电话被谭启镖一打,就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之久。 直到就要登机,才突然想起只把背包拎在手里,而一路被他从京城带到广州,又从广州带到港九,从不离身的密码箱忘在与李莉见面的酒吧里。 他当即就急出一身冷汗。 那个密码箱里,除了装有公司的文件资料,还有他费尽心机,在京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所窃取到华念平的护照、身份证、手机等。 这是为了有一天见到老板路志超,能够交差的唯一凭据。 果然,华念平和李莉一回到希尔顿酒店,总台就把一个密码箱交给了他们。 两人来到港九的这几天,差不多每天都去酒吧喝茶或饮用咖啡,那里的服务生已经熟悉了他们。 正因为如此,所以酒吧服务生一发现谭启镖忘在座位上的密码箱,马上就联想到坐在他对面的李莉,是这几日住在酒店里的长客。 李莉回了电话给谭启镖,告诉他已经把密码箱取回到手。谭启镖千恩万谢,拜托李莉务必妥为保管。 华念平帮李莉把密码箱送到她住的房间。 他哪里会曾想到,就是在这个密码箱里,藏着属于他自己的个人物品。至于谭启镖这个受路志超指使的亲信,直接令他沦落到如此不堪境地,竟是眼前李莉的曾经准夫,这就更是让人难以预料。 当然,对于已经完全失忆,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华念平,他即便在这个时刻,从李莉那里听到谭启镖这个名字,也会感到陌生。 李莉把谭启镖的密码箱放在床上,很想打开看看里面都收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以至于他在电话里紧张到语无伦次。 但是,她发现谭启镖已经改动了密码数字。 以前,两人在国外同居的几年里,谭启镖也会经常带着他的商业密码箱,但那是并没有对李莉有过设防,她随时能够打开,并帮助整理过里面的东西。 李莉想到了,在上午与谭启镖见面时,他曾经说过是奉了老板路志超的命令,前去南美处理机密的事务,如今把密码箱遗忘在她这里,该又如何完成他的工作。 也许密码箱里面的东西,对于谭启镖这次南美之行并无直接关联,否则他怎么可能在电话里后来又说到,留待下次见面取回。 但是不管怎么样,李莉想到,密码箱既然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总还是要认真替谭启镖保管起来。 第187章 权且临危受命(一) 在港九又呆了许日,直到为《新日月》报社新聘了一名姓顾的临时总编,暂时恢复正常运营,李莉和华念平才算暂时安心,返回到了深圳。 韩胜美也刚好从武汉被接了回来,住在沃特公司自己开办的医院里休养。 李莉约了华念平来见韩胜美。 他们一是探视她身体的恢复情况,二是向她报告沃特公司近期经营、以及在港九对《新日月》报社的处理情况。 华念平把一份不知在哪里得到的《沃特经营管理诊断报告》,做成了复印件交给韩胜美。 他说,这份报告虽然没有署名,但自己曾经认真研究过,觉得非常符合沃特公司的当前实际。 华念平分析认为,要想摆解沃特集团当前的资金周转危机,就应该以在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厂作为优良资产,与融资机构联系,求得纾困支持。 他为此建议韩胜美、李莉,要按照这个报告的观点和理念,实施压缩规模,调整结构,改进公司产品方向的经营思路。 韩胜美和李莉相视一眼,表情复杂,默然无语。 因为她们二人都清楚,这份报告正是出于华念平自己之手。只是因为他如今完全失去了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大概就是三月初,华念平作为央校的春季班学员,前去广州进行为期一周的社会调查。当时,是韩胜美与李莉一道,亲自把华念平接来深圳,请他用两天的时间为沃特公司进行了管理诊断。 现今前后只不过二十来天,却恍如隔世,华念平已经像个天外来客,对沃特公司这里的一切,包括所有人,都形同陌路。 见韩胜美、李莉都不作言语,华念平还以为是自己的看法没有道理。 “怎么,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的提议,难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问道。 “恰恰相反,我和李莉姐都非常赞成你的想法。”韩胜美回了神,笑道,“这件事情就有你全权负责如何?” 华念平连忙摇头,道:“我刚进入沃特上班十多天,资历、经验,还有能力,怕是都不够。” “我想没问题,”李莉对华念平道,“胜美和我,会尽全力支持并配合你的工作!” “莉姐,我想在集团新设立一个策划部,就交由念平大哥来负责。你看如何?”韩胜美道。 “最好,是集团副总经理,兼任策划部主任!”李莉建议。 韩胜美连连点头,道:“我完全同意。就委托李莉姐代表董事会,今天就向集团所属各部门、各下属公司宣布任命。” 她之所以当场有权做出决定,是因为沃特集团董事长,她的父亲韩熙承,目前进入肺癌晚期,已经时日不多,公司所有的事情都由她直接处置。 华念平没有再拒绝。 他心中的想法,既然沃特集团肯收留失去记忆的自己,给了他工作的机会,就该尽心效力。 李莉与华念平告辞离开,回公司处理事务去了。 韩胜美打开笔记本电脑,通过百度引擎,搜索她这阵子一直正在关注的网上消息。 前些天,那些关于华念平的信息帖子,多是在议论他离奇失踪,下落不明,并无端猜测杳无踪迹的他,已经转移巨款潜逃境外。 还有的竟通过人肉搜索,挖掘到华念平在淮上市恩源集团任职时的既往情史,说他不仅抛弃了结发妻子,还利用职权,霸占过蒙特利尔电影节获奖演员秦某茹,电视台主持人陈某娟,与她们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暧昧关系。 近两天,韩胜美又通过某个官方网站,确认到一个事实,就是有关上级单位,已经免去华念平在恩源集团的所有职务。 这就意味着,即便华念平立刻恢复记忆,在理论上说也已经失业了。 她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自己,在华念平危难时之,从那个贩卖人体器官的无良司机手里,果断出手救了他;还是应该疚责自己,无意之中落井下石,反而害苦了他。 不过,在昨天晚上李莉与她的电话深谈里,提及华念平在港九玛丽医院的看病情况,两人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不管华念平最终能否恢复记忆,只要能留请他在沃特公司工作半年,哪怕几个月,就能足以带领沃特集团冲出目前的经营困境。 所以现在,还不能向失忆的华念平,主动告知他以前的真实身份。 …… 那天,韩胜美在位于河北省易州境内一个不知名的湖边上,与沃特公司驻京城办事处的周经理分别。不想意外之间,在那千年古树之下,突然雷雨交加,发生了令她触目惊魂、神魄俱散的可怕一幕。 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暴雨之后,韩胜美不敢大意,一路驾车载着在车厢里躺着的华念平,顺着一○七国道,途径石家庄、郑州等地向深圳方向进发,即便是已经连续驾车行驶了十几个小时,她也顾不得有长时间的停车歇息。 路途之间,韩胜美除了短暂停车,去到后车厢察看华念平的状况,在他干裂的双唇润些冷水,就不敢多有任何耽搁。 每见到华念平的身体或是嘴唇,有那么微微一丝的蠕动,她的心里就会感到舒畅,增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这辆老旧的送货车,被韩胜美开到了一百码,速度快到车身发抖。 车里,既没有导航,也没有空调,真不知道周经理他们是怎么开的。天又要快黑了,可车灯好像并不怎么亮! 前面已经是湖北境地,她在路牌上先是见到“武汉”两个字的路标,接着又注意到“事故多发地段”的警示牌。 韩胜美正在犹豫是否减速,突然头晕目眩,似乎前面的路段正在晃动。这一定是自己疲劳驾驶带来的错觉。 看来一秒钟都不能再开了! 啊,天哪!怎么有一个东西可怕地撞过来。 惊惧之中,她的手脚一下子变得不听使唤。不由地惊叫一声“完啦!”就闭上眼睛失去任何反应,由着汽车撞翻路拦,把她从驾驶室抛了出去。 当天深夜,两辆救护车把昏迷的韩胜美和华念平,送进了武汉市的一家医院。 幸好,华念平一直是平躺在封闭的车厢里,脑袋虽是撞了几个来回,却没有向韩胜美一样从汽车里被甩出来。 第188章 权且临危受命(二) 这场因为韩胜美过度疲劳驾驶,撞向公路护栏的翻车事故,不仅没有过度增加对华念平的伤害,反倒令他死里逃生一般,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己意外地苏醒了过来。 只是,他已经彻底失忆。 而韩胜美,却在这场交通事故里摔断了好几根肋骨,留在医院里做了紧急手术…… 现如今被接回深圳,住在自家医院的韩胜美,虽是还不能下地走动,只能躺下来静养,却是卧床不宁,急切地在等待着一个回音。 终于,通过弟弟韩胜泰的联系,她等到了那个自称网络公关先生的电话。 这位网络公关先生从不与人谋面,他手中的资源无所不及,能够快速删除和屏蔽网上所有负面消息、帖子。 沃特公司为了保护企业声誉,曾经与网络先生有过几次成功的合作。 现在,韩胜美决定再花费一笔钱,把网上与华念平有关的所有信息,删减到极限的程度,甚至连他的姓名,华念平这三个字都无法搜索和链接。 她知道这种做法的确太损,也太狠了点,甚至有些忘恩负义,然而为了沃特公司,却只能是残酷无情,孤注一掷。 因为对华念平来说,已经误以为他正在所使用的,并不是自己真实的姓名,只不过是冒用了十多年前,从京城京大经济学院前来实习的一个大学生——其实不过是华念平当年在沃特公司所留下的本人档案。 并且,他已经被李莉煞费心机,托了种种关系,以华念平的名义登记了深圳常住户口,办好平常必不可少的身份证。 然而韩胜美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是通过互联网上引擎,就能随时随地搜索到与华念平有关,各种各样的讯息。 她自己就反复已经试过很多回,发现到很多与华念平有关,无论正面或是负面,总有几十面之多的网页。 这其中,有以华念平为名发表过的论文,也有他在援疆、淮上市任职期间的过往新闻。如果单单是文字描述,还可以对他解释不过是同名同姓。 但在有些新闻、简讯中,华念平屡屡出现于各类图片中的身影,或远或近,或模糊不明,或一眼就能看得非常清晰。这就使得韩胜美不那么放心了。 因为,互联网里这所有关于华念平的记载,都有可能成为他在失忆之后,从中寻找和发现自己是谁的诱因,或者某种线索。 所以,对有关华念平以往的历史进行彻底的网络清洗,成为了韩胜美的心头之患。 网络公关先生在电话中索价不菲,张口就是二十万元。韩胜美一口应承,立即通过网上银行向对方支付了定金。 她知道,沃特集团现今已到了存亡断绝的时刻。为了留住华念平,不使他在网上搜索到自己的信息,突然间就离开公司,不惜花上这笔钱是值得的。 处理完成这件事,韩胜美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 自从华念平临危受命,获得韩胜美、李莉的信任与重托,接职了沃特集团副总经理,兼任策划部主任,便绞尽脑汁,一心扑在了公司救亡图存的工作上。 他的第一步,是收缩和调整公司庞大的产业结构,把所有的资金统配到集团账户统一管理使用。 在港九的《新日月》报刊,不再实体出版发行,而是转型为金融、经济、文化、图书、娱乐等网络信息的供应商;在深圳这边的印刷业务,也同步转换其功能,改造为进行庞大数据处理和加工的技术后台。 第二步,是布局制药和口服液新项目产品开发,跟进市场营销策略和手段,加大产品广告投入;尤其是借助《新日月》自身网络信息平台,进行联网推广、客户跟踪,增值品牌服务,提高盈利空间。当前尤其利用在宝安的灌装工厂资产,筹集急需的周转资金。 第三步,是规划资产重组,着手在港九申请创业板上市。 在这一点上,华念平经过慎重研究公司多年来的经营业绩,有信心经过梳理包装,认为已经具备了基本条件。 担任沃特集团财务总监的李莉,成为了华念平的得力助手。 她对华念平的经营战略眼光,佩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称他无师自通,是现代商业策划和运营的旷世奇才。 “大概,我原本就是个职业经理人。” 华念平这样向李莉揣摩他失忆以前的身份。 “说不定你还是掌管某个跨国大型集团的ceo呢!”李莉顺着他的话,笑道。 “就这样来历不明,以前到底干什么?家又在哪里?此生此世,看来没有人能向我说清楚了。” 华念平神情黯然,陷入痛苦地绝望之中。 这个时候的李莉,只能收住她刘某英一般的灿烂笑容,变得沉默寡言。 其实,华念平曾经有意识向韩胜美尝试问过几次,在武汉发生车祸之前,自己怎么会意外出现在她的车上?然而韩胜美的回答,是与华念平路途偶然相遇,他只是顺便搭车而已。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为什么会顺便搭车?从哪里来,又徃哪里去?并且一双脚,当时为何就穿有一只皮鞋? 华念平除了身上的那个骷头优盘,没有其他任何身份证明,找不到自己失忆前的一点线索,毫无蛛丝马迹。 …… 在韩胜美能够下床走动以后,一天上午由弟弟韩胜泰开车,前去广州医院探视肺癌晚期的父亲韩熙承。 华念平、李莉陪着他们姐弟,一同前往。 韩熙承虽然已经不能说话,但神智还算清楚。他在病床上写下辞职书,向董事会推荐韩胜美担任沃特集团公司董事长。 临别时,韩熙承抓着华念平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他的眼神里,不仅是对华念平在沃特存亡断绝之际,对他力挽狂澜的感激之情,还似乎蕴含着另一种期盼。 这种期盼是什么,李莉在一边看得十分清楚。因为韩熙承在拉住华念平时,目光一直交替在女儿韩胜美的身上。 而韩胜美的脸在微微发红,低垂起眼睛,不敢回看父亲,也不敢正视华念平。 李莉在心里,隐约间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离开医院,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大家进了一家茶餐馆。 几个人找了坐位,韩胜泰先急着去了洗手间。 第189章 权且临危受命(三) 刚上来了茶水,一个走过他们旁边的男人,在走向楼梯时又突然折身回来,对着韩胜美、李莉惊喜道:“两位美女,你们好!还记得我么?” “你是?”韩胜美一时没有想起对方是谁。 “我是黄春融.” 男人喜笑颜开地自我介绍。 华念平这时放下水杯,转过脸来看黄春融。 “哈,原来还有你这家伙,果真是艳福不浅!” 黄春融大感意外地叫道。 华念平却是一脸茫然。 韩胜美和李莉同时回想起来,她们两人半个月前,第一次与华念平在广州这里见面时,在他的房间见到过这位黄先生。 眼见黄春融还要继续说下去,却没有提防背后突然一拳袭来,把他击倒在桌子上。 袭击他的人,是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韩胜泰。 李莉立即扶起黄春融,以亲热的口气道:“黄大哥,你可别生气!他叫韩胜泰,是胜美的弟弟。大概是误会你了!” “对不起,黄先生!”韩胜美起身道歉,“我弟弟很鲁莽的。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黄先生是去楼上包厢吗,我先送你上去!”李莉问道。 黄春融点头。 他临上楼时,没有忘记狠狠地瞪了华念平一眼,不懂华念平这会为何装作陌生人,从一开始见到他时,直到自己被人袭击了一拳,都显得无动于衷。 看到李莉拉着黄春融上楼,韩胜美虚惊一场,长出了一口气。她赞许地看了弟弟一眼,意想不到他的动作会如此快速巧妙。 “你为什么要突然揍他?”华念平对韩胜泰刚才突如其来的表现,感到意外。 “我见他像是个贪念之徒,对姐姐们不怀好意,对你也很放肆。” 韩胜泰做出气愤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华念平思忖道,“我听他那口气,还以为和我有过认识呢!” “你没有看到么,这位黄先生油腔滑调,连我姐对他都很不熟识呢!”韩胜泰对华念平道。 “我饿了。咱们去附近找家别的餐馆,免得胜泰和黄先生待会再碰面,又惹出事非!”韩胜美道。 她似乎还在担心。 “是不是等李莉下楼来,再一起离开?”华念平道。 “不用了,”韩胜美道,“等找到了地方,再用手机通知她也不迟!” 她说着,便先起了身。 …… 此时,黄春融正在楼上忿然不平,大骂华念平。 “我今价遭人虾打,衰到贴地,佢华念平,食碗面翻底,定过抬油,实实冇个东西!” 李莉听懂黄春融这是在用广东白话,怒诉自己平白无故被人殴打,丢尽了颜面;而他华念平装聋扮哑,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实在是个无情无礼、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等黄春融骂够了,才问道:“不知黄先生有没有注意到华念平脸上的伤疤?” “系巨地既死,关我屁事。” 黄春融余怒未消。 “他出了事故,目前正处于调养期间。”李莉道。 “事故……怎么会这样?”黄春融吃惊,“伤得厉害么? “是严重脑震荡,暂时性的失忆,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李莉回答道:“所以,才请黄先生不要怪罪他!” “什么时候的事?”黄春融急问道。 “上次和你见面以后,他去了我们公司,然后就……发生了不幸。”李莉道,“对他,我们公司有责任施加照顾,直到他彻底恢复健康。” “我要下楼去看他!”黄春融说着,就要急身出去。 “黄先生,不可以。”李莉拦住他,“华念平现在是病人,精神需要平静,不能受到太多刺激!” 就在这时,黄春融的好几个朋友拥进了包厢。 众人看到李莉,一起向黄春融开起了玩笑。 “把天后刘某英请来陪客,融哥好大面子!” “板嫂嫂守居在港九那里奶孩子,融哥一个人留下广州,可真有福气!” 黄春融今天找来几个朋友,是商量过段时间为他新生儿子摆满月酒的事。 李莉把黄春融拉到一边,低声央求道:“求黄先生替我们公司隐瞒,无论今天,还是过后,对谁都不要提起华念平发生事故的事情!” “你们公司怎么打算?”黄春融很不放心。 “我们想……等到华念平身体恢复以后再从长计议。”李莉道。 黄春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李莉又笑道:“恭贺黄先生添得贵子。如果不嫌弃,我想留下来讨一杯喜酒再走!” 她真实目的,是想施展魅力,套住黄春融在楼上用餐,不使他再去楼下与华念平相见。 见色忘友,黄春融这个习气永远秉持不变。他当下喜出望外,便顾不得再去理会华念平这茬,连声向李莉道谢! 前些天,被称为板娘的杨玉月,执意要为黄春融赴港九产子。 黄春融的父亲虽然在港九拥有一家珠宝店,但他为了打通多个关节,还是破费了很大一笔开支。 在板娘看来,黄春融****,注定是个不可终身依靠的男人。她如果把婴儿生在港九,成为港民,就等于为孩子铺成了一条在港九的路,今后母凭子贵,她就在港九落脚过活。 何况,黄春融父亲在港九的珠宝店,将来还说不定,就交由她的儿子来继承。哪怕她在黄春融那里,至今还没有妻子这一名分。 黄春融的籍贯在深圳宝安。他自从被撤去恩源集团的常务副总经理职务,又与陈虹丽离了婚,就被父亲委派到广州来经营珠宝分店的生意。 如今,板娘在港九顺利产下一名男婴。黄春融也是两天前,才从港九回到广州。 李莉接了韩胜美打来的电话,知道已经另换了一家餐馆。她向黄春融和他的朋友们,每个人都敬了酒,才被众人放过。 黄春融一直揽着李莉的腰,把她送到楼下的门口,然后语无伦次地反复表白,李莉与台岛著名歌星刘某英有着无差别的柔情魅力,并一再向李莉索要手机号码,否则坚持不肯放她离开。 李莉见到黄春融像是已经喝大,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 或许是因为真的喝醉了酒,黄春融早把刚才在这家茶餐馆里意外见到华念平,以及华念平会发生了怎样的事故,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深圳的路上,李莉把与黄春融之间的谈话,背着华念平,如实地偷偷说给韩胜美。 两个女人寻思,她们今天算是侥幸瞒过华念平,不使他的身份暴露在黄春融跟前,或被当场揭穿。但这种无法表达出的深深歉意,两人却只能暗藏负疚在心,在许多天里挥之不去。 然而无奈之中,又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沃特集团处于存亡断绝的关键时期,现在只有华念平才能临危受命,依靠他带着大家最后一搏! 第190章 魔鬼式极速训练(一) 由乔宗所领导下的国安特情局,这个坐落在西山深处的神秘机关,共下设了六个处。 一处,主管局里的机要事务,掌握密码通讯及行政、档案、财务、训练。侯意映那天为熊剑东领取的制服,就是由一处所负责的后勤管理项目。 二处、三处,分别从事国际战略、社会调查事务。是对外、对内的一般性专业情报工作机构。 四处,负责科技和电信事务。主要从事侦察器材的研发、管理,以及邮件检查、电信布控等,具有高端技术性工作特点。 五处是局长乔宗最为看重的部门,承担着诸如反间谍侦察、政经情报收集和分析、涉外机构和单位的监控等多项事务。特情局很多棘手复杂的工作,包括重要的机密行动,都会打破常规,直接交给五处办理。 另外就是六处,原本其职责十分重要,主管国内外保防侦察和反间谍事务,但长期以来成绩平平,目前只能做些外围工作。其政、经、军影像情报分析以及网络监控这一核心工作,也被移交到了五处。 作为国安特情局局长的乔宗,岗位历练十分丰富。他从云南边陲的一位基层警官做起,担任过省厅的缉毒侦察员,处长,接着被提拔为内地一个省任职,先后历任警厅副厅长、安全局局长,直至几年前被选派到国安机关特情局目前这一重要首脑。 五处之所以多次担当重任,是因为局长乔宗认为,这个处里的何奎山、侯意映两人,堪称为特情局必不能少的两员大将。而现在,被看成是天降奇才的熊剑东,无疑更加重了五处在他心中的分量。 所以,组建将负有重要使命的黄莺行动小组,他才力主以五处为骨干核心,把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三人都倾派了进去。 整个特情局大院,共有前后两栋主楼。按此处一带对军事禁区的编序,机关对外不作任何标识,只标注为:西山十九号。 据说,这里原是清朝乾隆帝年间,一位王爷起初在京城城外修建的偏府,是猎游的休闲之处,如今还留有当年的后花园和几处凉亭。 在玉泉山的深处,现在还能见到很多这样依山而建的楼阁,但大多几百年没有修缮,早已经殿塌宇损,只剩下重重残墙断壁。神秘的皇家遗址,只能呈现出乾隆帝时期的昔日荣光。 唯独这个院落,民国初期曾是袁世凯有一段时间,在这里密谋称帝大计。后来,又不知被北洋政权哪一位军阀,破土重建,改造为地面上现今两处三层高的建筑,分为前楼、后楼,一度作为冯玉祥西北军在京城的司令部。 抗战年间,戴笠把这里作为军统局在京城的一个秘密据点,日本人竟从来没有发觉。傅作义在解放前夕,也曾经在此住过一段时间。到了六十年代后期,这里又被用来关押多名军队老干部。 院子的前楼,一层是食堂、健身活动中心,二层是资料和武器、设备库,三层是宿舍休息区。前楼还建有地下大厅,被作为室**靶、格斗搏击、擒拿训练场。 后楼,是特情局日常工作区域。局长室和各个处,全部集中在后楼办公。 除了前、后楼,院子里的后面还有一个两层小楼,原是给了警卫班,现在被清空腾出,让给了黄莺行动小组。 西山十九号,这里诺大的地点,其实不足百人在此从事特殊工作。并且通常,还会有一大部分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特情局的严格纪律之一,是不同之间的部门,除非必须发生的情报或业务技术合作,禁止私下里打探任何与己无关的任何议题,即便是副局长、处长,其横向联系也不例外。 所以熊剑东自进入特情局以来,将近好几个星期,除何奎山、侯意映,也只是熟悉了黄莺行动小组的另外两名成员,代号红蜘蛛的贾志明和代号黑凤凰的丁凯。 正式下发给他的警服,肩上缀钉了一枚四角星花,这是二级警员的标志,与侯意映的警督位节,差了七、八级警衔。类似于在军队里,熊剑东不过是一个新入伍的列兵,而侯意映却早已成长为校节高官。 当然,以熊剑东担任过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的身份,曾经拥有二级警督。 但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特情局没有编制的一名临时工,差不多相当于地方上的辅警,能有了二级警员的标志,已经破了很多条规。 这段时间,黄莺行动小组进行了魔鬼式的极速训练,除了基本的个人体能、心理素质、野外求生,甚至憋尿等非常规训练;再就是侦察与反侦察、瞬间观察和判断、格斗擒拿、摄影窃听、电子技术设备和轻重武器的使用。要求每个成员,至少尽快掌握两门外国语言的听力和 侯意映原有的基础是英语,又新学了法语、西班牙语。 至于熊剑东: ——作为华念平,在大学读书时就增加选修了法语、日语。后来在京大经济学院教书期间,由于去了新加坡做过长期的访问学者,又熟悉了东南亚马来语种,包括泰语、缅甸语的应用。他现在,又多加了一门阿拉伯语,就等于已经掌握了五门上的国家和地区语言—— 半个月以来,各种专业教官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小组成员所接受的特别训练,每天都在十几个小时以上。其中: 极限体能训练,包括冲刺速度两公里奔跑,助跑五米跳跃,助跑三米翻墙; 特种技能训练,包括各种车辆、直升机、坦克驾驶技术,枪支、弩箭、短剑、匕首的实用技巧,炸单、**及各种电讯器械使用。 熊剑东在此训练之外,多数时间趴在图书资料室,浏览了几十本国内外权威人士关于情报、特工的高级教程。他对活跃在秘密世界的经典案例,以及二战以来英国军情六处、米国联邦调查局、前苏的克格勃、以国的摩萨德等情报机构,还有那些史上著名的男女间谍,开始发生了兴趣。 黄莺行动小组组长,代号梧桐树的蒋东宇,在极速训练即将结束之前的一个下午,召集所有教官和小组成员,亲自检阅特训战果。 第191章 魔鬼式极速训练(二) 在特情局里,蒋东宇在几名副局长中间,虽然年龄相对较轻,却数他入职最早、资历最老。但他排名始终位居最后,手中一直没有实权在握。 这次黄莺行动小组成立,他如愿身兼组长一职,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在蒋东宇的思想世界里,他私下里最为佩服两个特工领袖。他们,一个是军统枭雄戴笠,另一个是传奇神话胡佛。 戴笠创建了国民党军事调查局,深得蒋介石信任。他从一个调查通讯小组起家,最初时只有十来名手下,号称“十人团”,后来不出几年,军统组织壮大为两万来人的强大特务机关。当年的戴笠,名满天下,也谤满天下。 蒋东宇极为赞叹戴笠周旋权术,不择手段,对驾驭军统的领导力。 至于胡佛,则是米国联邦调查局第一任局长,以叱咤风云、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而著称,甚至连总统也望尘莫及。蒋东宇之所以十分敬佩胡佛,是其能够绝对控制住每一个手下,所有雇员只能效忠他一个人的意志。 “机会就从这里开始!” 蒋东宇心中,对黄莺行动小组充满期待。 在他效仿戴笠、胡佛的庞大构思计划里,是要经过两年的壮大发展,在特情局里另外打造出一个至少拥有上百人的特工组织。并且毫不客气地说,这个组织只能对他蒋东宇惟命是从。 眼下的黄莺行动小组,虽然只有五六个人,却是是将来队伍发展的基础。 只是让蒋东宇不尽如意的是,乔宗居然靠着手中的权力,把来路不明的熊剑东给弄了进来。据说是这家伙,与何奎山出身于同一个海军陆战队,还曾担任过一个市的警局副局长,但在蒋东宇看来,对于具有某种特权的国安特情局来说,仍显得血统不纯。 令蒋东宇倍加反感的还有,就是在特情局大院里,大家以往都认为他棱角分明,相貌秀朗,处事果断,是所有女警眼里最具魅力的中年男人,不输英年才俊。 但熊剑东的意外出现,尤其那青涩面容里所透露出的冷静,以及在蒋东宇看来是故作深沉的忧郁,都让蒋东宇有了一种相形见绌的压力。 经过半个月的魔鬼式极速训练,蒋东宇觉得应该是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但是看过训练成绩单以后,蒋东宇脸上立刻布起阴郁。 显然,他对集聚了特情局精英,花费如此高昂代价,人力物力投入巨大的特训结局,很是感到失望。 教官记录下来对每一位黄莺行动小组成员的多次考评结果。 何奎山、贾志明,实战经验丰富,但理论功底太差,外语水平也不及格,肚皮上的赘肉依然十分明显。 丁凯,技术能力相对较强,然而心理素质太差。 而熊剑东,却与何奎山、贾志明恰恰相反,身体矫健,反应灵敏,总体理论水平最高;在心理测试中能够承受各种威胁、压力,时刻保持冷静镇定,观察判断和反暴恐能力也很强。 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射击训练中枪法极差,不仅狙击步枪,甚至汽车驾驶、器械应用,好几类基础功底考核,无一合格。这可是特情局里每一个成员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 只有侯意映,虽然是行动小组的唯一女性,却能各项专业考核突出,综合成绩位居前茅。 “再有几天,就需要把他们派出去执行一项特别任务。然而,如此窝囊的黄莺行动小组,怎堪重用。” 蒋东宇满心焦躁。 “但是,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找个人出来加以惩处,以儆效尤。否则,今后何以军令如山?” 蒋东宇把目光盯在了熊剑东的身上,难以明白一个出身于海军陆战队,又曾经做过市级警局副局长的人,怎么居然用不好枪、开不了汽车。 再有,令蒋东宇一直觉得心中不爽,就是极其看不惯熊剑东一副松松垮垮,却又故作忧郁深沉的表情,见他从来就没有在自己这位上司面前,踢出过标准的军人的步履和敬礼姿势。这与侯意映那英姿飒爽的形象,简直成为了鲜明的对照。 说不定,熊剑东就是那种所谓外表看上去随心所欲,起伏不定,其实心机内敛,令人难以捉摸,头昏目眩的家伙。 不然,他怎么能够对涉外经济鞭辟入里,尤其东南亚的社会形势能做出准确的分析,并且掌握了好几门类的多国语言,所以深得乔宗的赏识。 要么,他是在故意伪装自己;要么,他对特工这一行,从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芝麻!”蒋东宇喊叫熊剑东的代号。 “报告副局长,请问有何指示?”熊剑东上前一步,并脚敬礼。 “你应该喊组长,或者梧桐树!”蒋东宇不满。 “是,组长。下次清楚了!”熊剑东道。 “你的手枪射击、汽车驾驶,训练测试都不过关,这到底是为什么?”蒋东宇严厉问道,“该不会告诉我,你以前并没有摸过枪!” “是!”熊剑东只有一字珠玑,等于巧妙避开,没有明确直接回答蒋东宇的问话。 ——在此之前,作为身有残疾、跛脚的华念平,他的确对拆装、保养和使用枪械一窍不通,也没有尝试过汽车驾驶。然而这样的苦衷,只能深藏于心—— 但此时,蒋东宇却感受到是眼前的熊剑东,似乎正在对他有意心存愚弄。 “现在,我要亲自考察你们一帮人的训练水平,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发着狠道。 西山十九号最里面的院落,被称为后花园,场地十分宽阔,除了一个深湖和边上的几个凉亭,还有许多的旧房子。 这里,被用作特情局的室外训练营地。 蒋东宇决定,从最简单的手枪、狙击步枪射击,进行现场检验。 果然,不出蒋东宇所料,熊剑东的手枪射击技术糟糕透极,十五发子弹射向直径四厘米的枪靶,只有一弹命中,并且仅仅是擦边而过。简直就是开了莫大的玩笑! 侯意映的射击全部满环,何奎山等几人也只是略有偏差。 “讽刺呀,讽刺。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蒋东宇气得大喘粗气,手指熊剑东道:“你……你徒具外表,没法做到训练有素的首要条件,不配做一个国安人员!” 第192章 魔鬼式极速训练(三) 在蒋东宇看来,能够挑选到黄莺行动小组里的人,哪一个不应该是身怀绝技,弹无虚发的神枪手。 “报告组长,我认为做一个合格的国安人员,首要条件是看他是否忠诚于国家和人民!”熊剑东道,“至于个人技能训练,当然十分必要。请再给我些时间做出努力,最终会让你和教官满意!” “芝麻,你这是在故意当众顶撞和歪曲我,对么!” 蒋东宇两眼紧盯熊剑东。 熊剑东的背上感受到了一股阴森的寒气,鼓足勇气道:“组长不要误会,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什么叫而已?”蒋东宇冷笑道,“事实是你的训练成绩一塌糊涂,并且目无上级领导,简直就像一个傲慢十足的无赖!” 熊剑东本还要继续争辩,但何奎山在旁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意思是赶紧住口。 接下来,教官播放了一段电视录像,用于考察受训人员的判断和危机应对能力。 教官播放的这段电视录像,别出心裁,来自于几个月前央视新闻中的真实截屏。 ……在英国的海滩,人们的度假受到越来越多的海鸥侵袭,它们肆无忌惮的与游客抢食。 有一对年轻恋人刚准备了薯条、鸡腿,袋子还没有打开,就被数十只海鸥抢走,叼到一边与它们的孩子分享。男恋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背,发呆地看着他的薯条和鸡腿,被海鸥吃得一干二净,女恋人则在一旁狂笑不已。那男的呆了半晌,顿然悟道,这些海鸥已经被训练成了****。 但是在英国,当局禁止猎杀一切鸟类,所以毫无办法。 “请大家讨论,作为情治单位,应该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教官要求道。 何奎山、贾志明、丁凯三人的意见较为一致,关闭这个海滨浴场,使海鸥丧失攻击目标。 侯意映的回答是,既然当局禁止人为捕杀,可寻找海鸥的天敌来对付。 临到了熊剑东,他却判断道,这些海鸥或许真得被****训练过,因为海鸥从来就不伤人;伤人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散发可能带来的细菌感染。 他还一语惊人,这是一个继米国“9.11”、西班牙地铁爆炸案件之后,最高明的一个恐怖手段。 除了蒋东宇,包括教官和侯意映在内,所有在场的人都对熊剑东的回答捧腹大笑。 教官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却参考事先拟定好的评判标准,当场公布了考题得分:侯意映七十分,何奎山、贾志明、丁凯三人将就及格,熊剑东则是零分。 天已经大黑。 蒋东宇气急败坏,忍无可忍。他立即当场宣布,会向乔宗局长提出动议,把熊剑东从黄莺行动小组开除出去。 “梧桐树切勿盛怒!”何奎山上前向蒋东宇劝道。 “组长不要单看射击考核。熊剑东如今的基本技能是有生疏,但是他当年在海军陆战队,可不是现在这般怂包,体能和技术在全旅实战比武大赛中,多年都是名列前茅。再说,他还有一项普通人没法想象的特殊本领,能在水下长久憋气二十分钟,说不定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何奎山寻思,熊剑东是自己的老战友,此时理所当然要站出来为他说句话。 蒋东宇鼻子“哼”了一声,没去理会何奎山。他一贯的看法,何奎山胸无点墨,就像一个榆木脑袋的卡车司机,只是因为被局长乔宗看作亲信,所以他和第五处才会受宠重用。 “报告梧桐树,我有意见要说!”侯意映道。 蒋东宇向侯意映点了点头:“你说吧。” 他很早以前在汪希尧父亲的领导下工作,正是靠了汪参谋向首长的游说,凭了侯意映父亲的一句话,才于后来调进特情局机关。所以,对侯意映相来十分偏袒。 “我认为熊剑东是有过错,不过,应该酌情原谅。”侯意映道。 她这段时间,始终对熊剑东手枪射击、驾驶技能烂到如此地步表示怀疑。心中想到:“这人会是熊剑东么?记得他在淮上市万水闸大坝,能在光线昏暗的月光里,一枪击中歹徒王正一的脑壳,使其当场毙命!” 但此人不是熊剑东,又能是谁呢? 于是,侯意映现在竭力替熊剑东解释。 “要知道,熊剑东的脑袋半年前,曾在一次爆炸中受过重伤。听说他在爆炸发生之前,几十米开外就能一枪击毙歹徒,显然原本射击能力很准。至于汽车驾驶、设备应用这些基础项目,我与何处长这些人,特情局每年都要进行反复培训和训练,当然要比熊剑东强了许多。” 她后来又信誓旦旦道:“请求组长再给熊剑东一次机会。我愿意亲自负责,对熊剑东进行单独辅导,会用尽快的时间,担保他满足黄莺行动小组成员的必备条件。” 蒋东宇沉默不语。 因为他心中在想,何奎山作为战友偏袒熊剑东理所当然,但侯意映现身而出替熊剑东辩解,并且要亲自负责对他的额外复训,这让他着实有点意外。 在特情局里,蒋东宇自恃资历很深,所以对任何人的意见,只要不合他意,可以说是一贯置之不理;哪怕是局长乔宗,他也未必全都听得进去。独有对侯意映,她的话却是要谨慎几分。 但是刚才已经当众宣布,要从黄莺行动小组开除熊剑东,既然话已出口,待要立即收回,这又为他固执己见的作风所不允。 “我看要不这样,”侯意映解围道,“熊剑东适才莽撞组长,实属以下犯上,傲慢无礼,必须加以惩戒。” 她在考虑,要给蒋东宇找一个下台阶的面子。 熊剑东知道侯意映是在尽力圆场。 他明白,自己现在已经逃离不掉被惩戒。虽然这场魔鬼式极速训练,自己正在逐步掌握到一些的本领,没有出现大的差错,但毕竟有些技术是刚刚接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吸收。 蒋东宇扫视了一眼那些教官们,问:“你们大家的意见呐?” 众教官一致表示同意侯意映的意见。 此时已到了晚间七点多钟,天空开始落起细雨,冷风飕飕。这些教官们早已饥肠咕噜,巴不得快点结束,马上就去食堂喝碗热汤。 “那么,如何惩处?” 蒋东宇阴沉着脸,不紧不慢再问。 第193章 魔鬼式极速训练(四) 到底该如何惩罚胆敢冒犯了蒋副局长的熊剑东? 教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吱声。如果是惩戒过轻,蒋副局长不会满意;可是从重处罚,他们一时又拿不出什么计策。 “禁闭思过……至少关一天禁闭!”丁凯小心提议。 蒋东宇狠瞪了丁凯一眼,显是觉得处罚太轻。 “何处长刚才说过,熊剑东有水下憋气的特异功能。”贾志明观察着蒋东宇的反应,“以我所见,就命他现在去那边湖里,水中憋气十分钟,既算得上是一种处罚,又兼顾对他不同寻常的本领,进行了现场考察。” 他说完,自鸣得意,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他真像你说,果真就有那样的本事?”蒋东宇听进了贾志明的建议,遂向何奎山问道。 因为,蒋东宇自然很不相信一个人的肺活量,能在水下呆到超过五分钟。这样别出心裁的处罚,既然是出自于熊剑东他自己以前老战友的提议,熊剑东只能乖乖就范,想是何奎山自会有苦难言,而侯意映也无话可说,岂不是很能服众。 “报告组长,我担保熊剑东水下憋气二十分钟,绝对没有问题。” 何奎山打起了保票。 “那好吧,”蒋东宇一锤定音,对熊剑东道,“芝麻,就给你一个机会,命你立刻去湖里找个地方,水下憋气十分钟!” 所有在场的人,也都想见识熊剑东这一特长的真假,就把晚饭的事暂时抛在脑后,全都跟着围到了湖边。 熊剑东意识到这一关今晚已经逃不过。 ——就其作为华念平的心理而言,现在的顾虑是,所知一般人屏气绝不会超过两分钟,何况他自小身体残疾,从没有接触过游泳训练,根本不懂得水下憋气的技巧。 同时,他也在本能地十分怀疑何奎山的所言,是否确实,不知道熊剑东这具原本的躯体,一是水性功夫如何?二是是否果真就有水下憋气二十几分钟的本事?或是过去也许真有,而现在是否依然还有? 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也只有进入湖底一试了。 熊剑东尤其明白蒋东宇看不起自己,甚至抱有某种敌意,当然就更不能有所畏惧。 刚至三月下旬,这个季节的京城,夜晚间一般属于低温,而今天风雨交加,水里将会显得更为寒冷。 军令如山! 熊剑东脱去外套,果断向着湖中心的深处,慢慢试着游了过去。湖水冰凌刺骨,他不断地打着哆嗦。 蒋东宇命令打开探照灯,时刻照准熊剑东游去的方向。他从对熊剑东这种虐待式的惩戒上,感到了一种精神的胜利和满足。 开始时,在离湖边的几十米处,还能见到熊剑东的脑袋浮在水面。但是再向前,探照灯在几秒钟之间,突然就找不到熊剑东的踪迹。 那里深不见底,看来他已经开始了水下憋气的本领。 众人紧张的计算着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没有见到熊剑东浮出水面。 对何奎山所讲到,熊剑东那十分了得的水里憋气本领,聚在湖岸边的所有人,起先是非常怀疑;但过了一会,就变得无比惊奇;再后来,又成了担心和害怕。 “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蒋东宇向何奎山问道。 如果闹出人命,这可就不好玩了。他的冷汗开始从额头流下来。 “不会……还是再等等!” 何奎山的回答,虽然依旧带着那么一点自信,但背后的衬衣早已经大片津湿。 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还没有看到熊剑东在湖面现身。有人甚至不禁觉得,黄莺行动小组出征未捷,却折损一名成员自溺身先死,大概没有了好兆头。 …… 当熊剑东憋了一口气,沉入水中的刹那,他最初时的感觉是脑袋膨胀,接着一股热力在腔中翻滚,顿时血灌四肢,浑身也变得舒畅自如。 啊,想不到身上果真蕴藏着这种难以想象的特异功能! 他开始尝试在水底移动。 大约游过十几米,他被水下一条很粗的铁链挡住。顺着铁链,向前摸索,像是触到了很多坚物。因为怕伤害了眼睛,一直没敢睁眼。即便睁开眼睛,他想自己什么也不会看到。 顺着铁链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熊剑东才开始浮出水面。确切的说,他是在走出水面。因为在这里摸到了湖的对岸,已是水浅到腰际,手里的铁链也到了尽头。 “熊大哥!” 岸边丛林,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向他轻声呼唤。 “是谁?” 熊剑东惊疑问道。 “幽兰弥香,醉春懒卧。鸠卫湖畔几愁落……” 女子口里吟道。 熊剑东听出这一首踏莎行,似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很难想起来。但这女子很熟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厚的内力,让他登时记起是谁出现了。 “妙馨道长,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着实喜出望外。 妙馨递出手中那对鸳鸯双剑,把熊剑东从水里拉到岸上。 她在黑暗里深施一礼道:“无量观,坤道下山有了几日,暂借居复兴门外白云观。这里已经是坤道第二次来过,只是不便现身与熊大哥相见罢了。” “这首踏莎行,我怎么听得耳熟?” 熊剑东诧异妙馨刚才读出的诗句。 “熊大哥觉得辞赋如何?”妙馨偷笑,道,“是山间庙堂里,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高人,醉酒所作。” “诗句的确还算是好。对了,你怎么就能打听到这个地方?”熊剑东问。“要知道,此处非一般闲人就可出入。” “坤道自有手段,能进得来,也能出得去,无需熊大哥担心。”妙馨回拢起双剑,换个话题道,“刚才,熊大哥在水里游曳,一如在岸上行走,可知究竟为何?” “我也正为此纳闷,心想自家这水中憋气的本事,来的蹊跷玄乎!”熊剑东道。 “熊大哥喝了鸠卫山莲花潭蛟王的万年龙血,难保不会变成水中精怪。”妙馨道,“其实你在水中不需憋气,只需常人一般呼吸就是了。” “莲花潭蛟王?”熊剑东想起了不久前在妙馨沁芳斋的那次梦境,怅然道:“确有一梦,被你带入鸠卫湖底,与那女娃娘娘、水中龙王相见,至今恍惚,难辨真假!” “说那是真,其便是真;说那是假,其便是假。全在内心感悟!”妙馨笑道,“熊大哥切记我刚才所言,待会再回到水中,一试便知。”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听到了湖对岸响起了快艇发动机声。 “熊大哥快下水吧,定是有人到湖中寻你去了!” 这妙馨说罢,提了双剑闪入树丛,转眼间不见踪迹。 第194章 大漠客栈(一) 妙馨不过是鸠卫山女娃娘娘庙的一个道姑,她为何就能在这戒严壁森的西山十九号,身负一双宝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熊剑东虽是满心疑惑,却顾不得对妙馨的瞬间现身多做细想,当下里又从刚才上岸的地方,潜入湖中水底。 他试着按照妙馨刚才的嘱咐,不再向之前那样刻意屏住气息,而是随意自如呼吸。果然就是妙馨所说的那样,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不舒坦之处。 莫非真的是因为喝了鸠卫山莲花潭蛟王的万年龙血,才会神奇到如鱼鳖一般,就能久居于水里。 约莫是将近一个小时之久,蒋东宇、何奎山、侯意映等众多人,终于看到熊剑东从湖中现身。 乔宗也早已得到消息,来到湖边察看状况,等候确认熊剑东是死是活? 待到熊剑东爬上岸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刚从梦中醒来。 侯意映立刻用一张厚厚的军毯裹在了熊剑东的身上。 当听到接连的几声“哈欠”,她破涕为笑,意识到熊剑东接下来的几天,必会是一场感冒加身。 后来的时间,侯意映主动请缨,甚至向蒋东宇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周之内准把熊剑东的射击、驾驶技术找补回来。 虽然明明知道熊剑东那天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而且见他一上岸就患了很重的感冒,并且连着几天发着高烧,侯意映也没能放过他。 她手里执着一把教鞭,把熊剑东从床上驱赶到训练场,逼他练习格斗、手枪和狙击步枪射击等。 在熊剑东看来,侯意映甚至比教官还要霸道凶狠,稍有不顺她意之处,教鞭就雨点一般落到了身上。 “一旦拔枪在手,你的攻击必须是致命的,能让敌人瞬间毙命——如果你不放倒敌人,敌人就会放倒你。 “注意,你不能和对手贴在一起搏斗,要时刻保持好进攻的距离——在成为对方袭击的靶子之前,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侯意映总是这样诸如此类,喋喋不休地对着熊剑东大声训斥,命令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秒之内卸装弹匣,包括如何迅速把枪械拆开,然后在一分钟内擦洗完成,又能瞬间组装起来。 她不断矫正熊剑东持枪时的站姿、握把、瞄准等基本要领,从简单的“三点一线”说起,教他如何把眼睛、准星和射击目标,锁定在同一水平线上。并且警告似地说道,实弹射击是国安特情局一个合格人员的核心本领,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 虽然侯意映其实很难相信,作为曾经的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居然不会打枪,也不会开车? 她甚至一度怀疑,眼前这个对枪支军械一无所知、毫无感觉的家伙,他到底真的是不是自己在淮上市见到过的熊剑东,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冒牌货! 然而,这家伙却又骤然变得文化起来,可以说得上思想睿智,内涵丰富,脑袋里塞满了以前不曾有过的各种高端学问,抵得上个大学里的教授,并且不可思议的沉入水底一个多小时? 也许唯一能解释通的是,正如熊剑东与她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那样,他的脑壳在保卫淮河大坝的那场爆炸里,被震出毛病来!左右大脑,一半被关闭,而另一半特别发达! 倒是让熊剑东吃惊的是,侯意映娴熟的手枪射击水平,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她手指一片树叶,给他做出示范。几十米开外,子弹就能从树叶的中心穿过。这样一种百步穿杨的本领,熊剑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练就不出来。 侯意映还把她的奔驰越野军车开出西山十九号,找寻到最危险的山谷地段,教会熊剑东练习爬坡、回退,以及原地一百八十度掉头、三百六十度兜圈。 她甚至不顾性命危险,在汽车里强迫着熊剑东,果断开足马力,极速穿越一米、乃至几米宽的深涧。 因为侯意映看来,全面掌握这些驾驶技能,是利用现代交通工具,与对手在生死危机里抢时间、抢速度,直至安全逃命,必不可缺的本领之一。 除了实弹射击、车技训练,侯意映更是逼迫熊剑东做出各种技术性的身体快速反应,不断纠正他与对手搏击时的躲闪动作,诸如把身体瞬间左右跳晃,侧转,屈腰,后仰,移动,退步等等。 哪怕熊剑东体力不支,栽倒在地,侯意映也丝毫不加放过。她用了诸如“混蛋,饭桶,废物,窝囊废,不像一个男人”之类的恶毒语言,大声斥骂,直到他重新站立起来。 …… 一个星期后,黄莺行动小组接到特情局乔宗局长下达的一道命令,要求按照上级的布署,从西山十九号立即出发,前往疆南执行紧急任务。 蒋东宇亲自担任这次行动任务的总指挥。 熊剑东原本还想在出发前,抽出时间去看守所探望关押在审的姚顺柱,也想去一趟复兴门外的白云观,与妙馨道姑见上一面,但都因为时间紧急,而只能作罢。 放心不下小柱子,是因为不知道他的案子会在哪一天才能开庭,起诉罪名是什么?又由谁来做他的指定律师? 这次突然进发疆南,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为第一路人马。他们三个人的装束,打扮成了登山旅游者的模样。 在机场,何奎山向熊剑东问起,过去在海军陆战队时,他的憋气潜水时间不过二十几分钟,已是接近吉尼斯大全记录;不解他十几年之后本领大增,竟能水下呆了一个多小时,害得众人恐惧,甚至开了冲锋艇去湖面找寻他的踪迹,就差没有打捞尸体了。 “那次在希尔顿酒店我们初次重逢,你不是笑我吃了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吗!”熊剑东道,“或许是我时光倒转,功力自会增加了许多成。” “老弟,我可是认真在问你。”何奎山道,“看来你这几天高烧不退,是让我们的意映把你给折磨糊涂了!” “我才没有折磨熊剑东呢!”侯意映开心道,“是他太会伪装,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他才能在我们面前,毕露出原形。” 第195章 大漠客栈(二) 侯意映之所以这样说,一是这几天对熊剑东的特技训练,发现他的进步,远远超出自己对他的预料;二是在今天的央视早间新闻,看到了一则消息,令她对熊剑东的分析判断力,刮目相看。 电视上说,记者几个月前曾经报道过在英国海滩,发生海鸥从游客手中争抢食物的怪事。有游客当时怀疑这是恐怖袭击。 几个月过去了,经过英国情报机构的跟踪调查和分析,已经确认这些海鸥被某一极端势力进行过特种训练,目的是用海鸥身上携带的一种病毒,对人类发动生化武器侵袭。所幸,这种病毒不如极端势力组织预期,只需一般性抗生素就能消除。 至于那些受过训练的海鸥,已被英国当地警察全部捕杀。 此次,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三人,按照黄莺行动小组部署,前往地处疆南的北昆仑雪山区域,就是为了穿越那里的一个大漠客栈,应对一起关于暴恐分子活动的案子。 他们选择了夜间的航班。 在机场,一个叫提孜古力的维吾尔族小伙子,与何奎山他们会了面。他自称,是这三名登山旅游者找来的向导。 提孜古力是国安机关先前派出的秘密侦察员。纪律只允许他了解何奎山一个人的代号,知道何奎山被称为老枪。 他驾驶一辆看上去十分陈旧的老牌皮卡。 细心的侯意映注意到,这辆汽车的外表虽是破烂不堪入目,内部的装饰却十分考究,乘坐十分舒适,并且明显改装了3.0以上的大排量发动机。 她知道,这除了掩人耳目,再没有别的解释。 经过连夜五个多小时的跋涉,提孜古力把三人拉到山间的一个道观。这家道观坐落于昆仑雪山王母池,已是海拔四千多米。 两个中年道士把他们迎了进去。提孜古力说道,他两天前就预定了道观的四间客房。 此处属于喀嘞昆仑山脉的腹地,不远有一个叫巴扎库的乡镇,镇上有一座很大的普拉清真寺。 巴扎库镇距离喀什已有几百公里,地处边境,西南方是巴基斯坦、阿富汗国,邻近的周边还有印度和塔吉克斯坦。 在巴扎库镇十几公里以外,有浩瀚无垠的大沙漠。 第二天,熊剑东早上八点多钟醒来,见到外面还是暗蒙蒙的一片。据说,昆仑雪山这里被称为最晚的日出,怕是再过一个小时,也未必见到太阳出来。 侯意映找到他,问愿不愿意陪她去看雪山晨景。 两人离了道观,等爬到一个高坡,见晨雾才开始渐渐散去。 此时,天地间静无声息,雪山正在被一层层地照亮,露出了金色的灿烂。抬眼望去,脚下的西王母道观,云气缭绕,霞光弥漫,颇有一番仙境的气势。 再见,不远之处的胡杨林深处,隐隐绰绰,似有一个挥洒双剑的矫捷身姿,不时闪闪两道寒光。 那身影看上去轻盈细挑,无疑是个女人。 熊剑东一下子想起了前几天,那晚雨夜在西山十九号的湖边,意外出现在丛林里的妙馨道姑。他略有沉思,突然朗声吟道: “千峰万涧险,悬壁川壑绝;瑶池幻梦影,妙姑或独缺。” “瑶池……妙姑!”侯意映极其惑然,万想不到熊剑东居然瞬间诗句成章,并且像是意有所指。 “好一首五言诗。你在高岗之巅,诗中情深,这‘妙姑’一词指的什么人,莫非是仙女么?”她问道。 “啊,你说是仙女,就仙女好了!”熊剑东一时发窘,答非所然。 “我说熊剑东,今天可是四月一日,西方的愚人节。该不是你突然之间,想到了哪位心仪已久的女人吧!”侯意映取笑道。 她未曾料到居高临下,在这空旷的山间,两人的声音传到了那片胡杨林里。舞剑之人远远听见,红了脸颊,收起双剑,快步返回道观去了。 侯意映和熊剑东回了道观,何奎山和提孜古力正在等他们一起用早餐。 民间传说,西王母是玉皇大帝的老婆,七仙女的母亲。 但以道教记载,西王母的名号,其实为太虚九光龟台金母元君,系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也就是说,她由先天阴气凝聚而成,每年农历三月三,便是西王母的诞辰之日。 西王母容貌绝世,风姿绰约,对天下惩恶扬善,是所有女仙的领袖。她居于昆仑山瑶池,那里栽有幡桃树,结出的果子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每年,西王母都会来到雪山池里沐浴。久而久之,这里便有了她栖息的道观,被称为雪山王母池道观。 如今,王母池道观除了接待众多的道士前来修行,也作为疆南的著名旅游景点,向过往的探险家、登山者等慕名游客提供食宿。 一般情况下,道观里的免费早点很是简单,只有稀粥、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但是何奎山他们的这顿早餐,却格外增加了具有新疆风味的特色烤饼、拌面,还有被叫做刀客的冰激凌,再为每人分送了一份天山雪莲羮。 提孜古力奇怪道,他经常来到王母池道观,能大早晨吃到这么豪贵的饭食,还是头一回。他问一名招待的小道士,缘何今日要比平常丰盛许多。 小道士回答,这是慈仪师太老观主特意嘱咐下来,一定要对几位特别款待。至于何故如此,他也说不上来。 提孜古力听说,慈仪是这座昆仑雪山王母池道观的老师太,戒行精严,德高望重。她深居浅出,从不示人,观内只有极少的全真派出家女道人,才偶尔有机会得她传道授戒,一睹真颜。 道士分全真和正一两大派。 全真派弟子为出家道士,不能成婚,只能食素;正一派道士可以有家,允许吃荤。如今,正一派大部分为不出家的道士,也称火居道士,只有少部分道士才会出家。 何奎山笑问那小道士:“承蒙慈仪住持眷顾,莫非我们几人中间,哪位与她老人家有亲戚不成,能否请来一见?” 第196章 大漠客栈(三) 何奎山之所以要向小道士提出与慈仪住持相见,其实是心中多了些警惕,想探个明白究竟。 这是因为从西山十九号临出发时,乔宗局长反复向几个人交代过,疆南情势复杂,要求他们沿途务必小心谨慎。 “无量观!”小道士答道,“慈仪住持从不相见男客。” “我是女人,”侯意映插嘴道,“麻烦小道长引见,就容我一人前去拜访。” 小道士摇头道:“不怕诸位笑话,小道已入观三年,至今未曾见过慈仪老住持一面,如何才得引见!” 侯意映哑然而笑,道:“到底是真人不露面,露面非真人!” 小道士笑语:“女施主果然法眼,我们慈仪老住持,德高望重,自然是早已入了道家真人的境界呢!” 回到房间,四个人琢磨了好一会,确认昨夜入住进来直到现在,没有见到熟识的人,也并无在哪里暴露出身份,才算略微放心。 他们于是决定立即打点行囊,向巴扎库镇进发。 一个小时前,何奎山向亲自负责这次行动的蒋东宇电话汇报,他们自从昨天与提孜古力接头后,已经在他的向导之下,及时入住在雪山王母池这里的道观,很快就可以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案,出发到达既定目标。 何奎山说,他们接下去会在早饭后,将要去往巴扎库镇上的普拉清真寺,首先花钱租了沙漠骆驼,再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午间在大漠客栈作短暂休息,之后有半天多的时间跨越戈壁滩,天黑前就能赶到目的地秃鹰岭。 蒋东宇告诉何奎山,他已经带了贾志明和丁凯,由天山就近驻扎的一支边警部队,用了直升机接到预先安排的临时指挥所。 临时指挥所,就设在与秃鹰岭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说,为这次行动所组建的边警士兵突击队,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蒋东宇还要求何奎山,请向美鱼人和芝麻转告他的训示:此次所执行的重要任务,不仅有他的靠前指挥,还是黄莺行动小组的初始之役,因此意义重大,务必首战告捷。 他指示道,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三人,要与侦察员提孜古力密切协作,周密部署,坚决不得掉以轻心,以免出现让他感到糟糕的局面。 临离开天山池道观时,提孜古力找到负责接待住宿的知客道士,说他们订下的这几间房,一定要留存到后天。因为这几位客人登山回来,还会继续在这里歇息一个夜晚。至于每日房钱,照付即是。 知客道士一口应承。 巴扎库镇普拉清真寺的阿库曼老人,挑出了四匹上乘骆驼,慷慨地交给提孜古力。他多年担任着寺里的老阿訇,是一位十分虔诚的***宗徒,面容上的皱褶挤满慈祥。 “尊敬的老阿曼大叔,您的侄儿提孜古力,又带来了一大笔好生意。您这发财骆驼的价钱,可不要把找上门的客人吓跑了!”提孜古力讨价还价。 “啊,提孜古力,你莫非忘记了我的骆驼在全镇上最好,租价也是最公道。”老阿曼道,“我在梦中告诉真主,钱财对于老阿曼已经没有了吸引,只要把迪里拜尔还给我就满足了!” 老阿訇大叔与提孜古力很熟,对一同到来的三位汉人朋友也非常热情,定要请到屋里去喝茶。他尤其夸赞侯意映长得漂亮,是雪山下美丽的阿亚勒,与他孙女迪里拜尔一样的好姑娘。 提孜古力向侯意映翻译,阿亚勒是维语小姑娘的意思,迪里拜尔则是对维族美女的一种称呼。 老阿曼找来孙女迪里拜尔的一叠照片,拿给他们几个人观看。 照片上的迪里拜尔,褐色的眼睛,翻卷着长睫毛,浓眉细匀,坚直的高鼻梁,的确一副异域风情的纯真模样。 这端庄的容貌,使熊剑东想起了另一个曾经饱受折磨、离开人世不久的女人。 “再过几天,便是林思儿去世后祭奠五七的日子,不知会有人替她扫墓么?”他心中蹉叹自己,早已经辜负了林思儿的期望,把她用生命换回的那个骷头优盘,至今杳无踪迹。 提孜古力用汉语小声道,只可惜老阿曼的这位孙女,其实已经失踪了一年多时间。所以,一遇到有客人来到普拉清真寺,老阿曼就会主动结交成朋友,并把他孙女迪里拜尔的照片拿出来,寻求所有人的帮助。 老阿曼特挑选给侯意映,是一匹极少见的纯白色母骆驼。他道,孙女迪里拜尔在家时,最为喜欢这匹双峰白骆驼,常骑着它为百里开外的大漠客栈送去饮水。 离开普拉清真寺时,老阿曼一再叮嘱提孜古力,千万要照看好他的骆驼。 提孜古力开着玩笑保证道:“尊敬的老阿曼大叔,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后天的下午,我们一准就会把骆驼送还给您。提孜古力发誓,除非自己没了命,否则半根骆驼毛都不会掉在沙漠里。” 他们从雪山王母池道观开下来的皮卡汽车,暂时寄存在普拉清真寺的院子里。 这四乘骆驼被缰绳串在一起,保持着一定的间距。缰绳拴在小木棍上,小木棍穿透了骆驼的鼻孔,随时牵扯着它们听话的神经。骑骆驼就像骑马一样,通过拉动手里的缰绳,指挥骆驼前进的方向。 侯意映十分喜欢那匹白色的双峰母骆驼。它有一双带着潮湿,十分温顺的眼睛。她不时用手轻拍驼峰,亲切地把白骆驼叫为自己的沙漠姐妹。 疆南气候的变化十分独特,沙漠更是变幻无穷。早上的温度还在摄氏十度,现在到了中午时刻,万里无云,风力剧增,温度陡然上升到三十多度。 几个人解去了身上的登山服,虽然只剩下衬衣,依然汗流浃背。风沙吹起,除了眼睛被防护镜罩着,眉毛、鼻孔、头发,都沾满了沙尘。 侯意映的样子尤其糟糕不堪。 她原本精致昂贵的宝瑞蒂贴身衬衫,弄得皱皱巴巴不说,细沙还不断从宽大的领口钻了进去,湿漉漉地黏贴在她那娇嫩的肉皮上,又痒又痛。 “这次执行的任务,一点也不好玩!”她对身后的熊剑东抱屈道,可怜到几乎要流下眼泪。 熊剑东抖住缰绳,喊停了在前面带头的提孜古力。 第197章 大漠客栈(四) 只见熊剑东翻身下了骆驼,脱去自己的衬衣,要侯意映穿在身上,然后用绑带把她的领口、袖口全部扎紧,像是装进一个保护袋里。 骆驼队继续前行。 被熊剑东用衬衣裹住后的侯意映,此时觉得舒服得多了。 她每隔一会就忍不住带着感激,回头去看熊剑东,担心他会被炙热的太阳灼伤皮肤。 骑在骆驼上熊剑东,身躯英拔,逆风昂首。宽阔肩膀上,健硕的肌肉表层沾满了金沙,在阳光下发亮闪烁,犹如金甲披肩,十分的英姿雄壮。 “熊剑东这家伙,看上去周身尽是霸气,颇有一种英雄盖世的范儿。真想不到,他究竟如何在淮上市那场爆炸事故之后,因祸得福,不仅变得如此年轻英俊,还居然变得刚中有柔,魅力四射。” 侯意映心中发怔,不由得对比起她那个在京城的物理博士后汪希尧来。 她的这位男友,身材单薄到像是一张纸,用手指一戳,就会留下个窟窿。当下,侯意映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侯意映记得在淮上市执行秘密任务期间,她与熊剑东只有过几次接触。 一次,是她去了恩源学院学院心理学系报名之后,辖区派出所一位好事的警察,因为对她那份加盖有国家教育部、省教育厅印章的入学通知书表示疑问,知道研究生班开课已有一个多月,并没有见到通常只有招生办才有资格签发的学生录取名单,认为不合常理,便把户籍办理给拖延了下来。 无奈,侯意映只好直接找到警局第一副局长熊剑东,要他亲自给那个辖区派出所打了电话。不过,她当时只是向他挑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解释派到淮上市是执行什么任务。 第二次,是因为刚放了暑假的时候,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华念平专员,应了“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约定,由电视台女的主播陈虹娟陪同与学生对话时,为侯意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后来过了两个多月,得知华念平与当地知名女企业家,也曾经是影视演员的秦欣茹,竟然在游湖建筑工地,被两名歹徒蓄意加害。 看似这么一个简单明了的案情,侯意映很不明白,为什么时间过去很久,警方迟迟没能抓获到两名凶手。 为此,她专程去了熊剑东的办公室,询问他案子的进展如何? 令侯意映不解的是,熊剑东居然就只能说出已安排了大批警力,正在排查和布控邱彪、王正一、董六等一干嫌疑人员,尚难以有突破性的进展。 通过那次的会面交谈,侯意映对熊剑东这位淮上市警局第一副局长不无失望,意识到他空有一副英爽俊武的外表皮囊,其实却是能力平平,所以才会被一直没有扶为正职。 但是,自从原以为在保卫淮河万水闸大坝壮烈牺牲的熊剑东,突然幽灵一般在京城真人现身,重新复活的他判若两人,不仅睿智焕发,多才多能,还骤然年轻,冷峻善愁,变成了魅族一男。 就在今天清晨,熊剑东与她雪山看景时,还居然能临境立发,瞬间出口即诗,这是侯意映从旁人那里从没有见到过的文思和情怀。 “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原来的那个熊剑东!” 而且侯意映更是想到,熊剑东此时竟能不顾风沙吹打,阳光毒热,剥去了自己的上衣,把她安稳地装裹起来,又可见他对照顾女人的那种细致入微。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了大漠客栈!” 提孜古力兴奋的大声喊叫,惊断了侯意映对熊剑东往事的追忆。 不远处,果见沙漠中有一高台,隐隐绰绰,露出一带院落。到了近前时,到那高台之巅树立着一块大木牌,除了维语,还用汉字标写“大漠客栈”。 这座建于沙漠腹地的院落,只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围墙低矮,有十几间泥屋及宽大的营帐。院落的三面,有沙砾高坡挡住了风沙,留下一个出口。 在大漠客栈不远的几十公里以外,是一处亘城古堡遗址,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据说,那里曾经是在疆南这一带玉石的发源地,比蓝田玉石还要稀有名贵,所以从清朝末年,就吸引了不少的淘玉人、冒险者前来探宝。 只是那座亘城在太阳的暴晒下,蒸发量极高,如今寸草不生,探宝的人一般挨不过两个小时,就得离开古堡。于是,这家大漠客栈应运而生。 经营客栈的老板,是同一个家庭里的三兄弟。他们这些年通常接待的客人,除了方圆几十公里乡镇之间,那些骑着骆驼、马匹,穿梭来往维族百姓,还有慕名而来的沙漠游客、探险家、玉石生意人。 其实,大漠客栈只能算是个歇脚的地方,真正留宿下来的客人极少。因为在这里用水,差不多和油一样贵,是按照斤两来计算价钱。 一行四人下了骆驼。客栈的伙计接了缰绳,把骆驼拉到一边去喂草、饮水。 他们选了一个营帐里的桌子坐下。 侯意映向老板要了房间,请伙计提两桶水进去。老板道,在客栈用水要先付钱,而且两桶也太多,只能供应给她小半桶。 “就一桶吧。”侯意映道,“多少钱都行,我给就是了!” 她急着要擦去身上的沙尘和汗味,也明白在这沙漠里水的珍贵,便不想再和客栈老板啰嗦。 “姑娘好大口气,是不是过来与爷们喝上一杯!” 这细嗓的声音不怀好意,来自旁边的另个营帐。 那里的一张桌子前,围坐着几个人,正在啃着烤羊肉,白酒、啤酒掺着喝。桌子上摆着几把马刀。 他们和熊剑东一样,也都光了上身,露出黑幽幽的肌肤,说不上出自疆南的哪一个族群。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大胡子,身材高大,像是这群人的头领,因为那几个人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大胡子眯起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侯意映,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恨不得把她马上吞进肚子里。 大胡子的身后,立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年轻人,在用团扇为其送风纳凉。 整个客栈,男人有十几位,女人却只有侯意映一个。 大胡子的目光,始终离不开侯意映身躯。对方正点的女装马裤,鼓挺耐看的上胸,对他勾出一种诱人的弧形线条。 第198章 即将杀戮来临(一) 侯意映被那大胡子邪辣的眼神,感如芒刺在背,但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克制着不去搭理他们这一群人。 她催促客栈老板,快些把一桶水送去房间。 老板吆喝一个伙计过来,应承着就要去缸里为侯意映提水。 此时,却听那群人里,又有细嗓的声音叫道:“老板,不要光顾着汉人,他们霸占着咱们的家园,没有一个好东西。快让伙计提上两大桶干净的水,先把我们的马喂足了,爷好上路!” 这已经是在肆无忌惮、极端猖狂地挑衅。 那个就要提水的伙计,不知道听谁的才好。 提孜古力担心地看着何奎山和熊剑东,生怕侯意映与这群人引起冲突。他所接受的任务,是以向导的身份,把何奎山三人送上秃鹰岭,中途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那个大胡子对他的那个细嗓声音手下点点头,意思是很赞赏他的表现。 细嗓声音的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熊剑东十分明白侯意映急着要去房间的用意。 他起身从伙计的手里要过水桶,走向水缸,从里面提了满满一桶水出来。刚转过身,就见那个细嗓声音的男人已经跳到跟前。 “你这多管闲事,抢水的汉人狗!” 细嗓声音尖厉叫骂着,手中的马鞭,向着熊剑东的脑袋呼啸而来。 熊剑东低头躲过,趁势退后一步,连人带木桶转到了水缸的另一面。沙漠里的水无比珍贵,他不想在格斗中弄翻了水桶。 同时,他也不想与对方只为挣抢一桶水,而惹起干戈。 哪知,这细嗓声音一鞭没有得逞,又追过去向他扬起了第二鞭。 这次,熊剑东没有再躲,而是一只手高举起木桶,乘机让对方的马鞭缠在木桶上无法抽回,另一只手翻转过来,瞅准对方的臂腕,用力扭转,猛地夺回了马鞭。 马鞭“咻”地一声,被熊剑东扔在了大胡子这群人的桌子上。大胡子两边的人,抄起桌子上的马刀,忽地一齐起身。 大胡子喝住身边的人,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眼下,他虽是十分垂涎侯意映的姿容,但心中更要记悬挂在马匹上,那些极其重要的物资装备。 等见到熊剑东拎起水桶,侯意映随在后面,他们两人都进了客栈的房间,大胡子一群人也没有表现出继续挑衅,意图报复的意思,何奎山和提孜古力,才算是跟着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听到细嗓声音突然惊喊:“那女人——我们的马?” 大胡子这群人回过头看去,只见马厩和骆驼棚那边,现出一匹枣红骏马和蒙戴面纱的女姑身影。看她身披黑衣斗篷,挥舞双剑,不单斩断拴马的缰绳,还将剑锋接连划向几匹马背。 马儿吃了剧痛,流着鲜血,嘶叫着四散而去。 大胡子奔出营帐,厉声狂骂,立时操起马刀向蒙面女投将过去。那蒙面女手起剑落,马刀应声落地。 随即,但听蒙面女发出一声清脆的长笑,策马而驰,如一团火焰,瞬间消失在漫无天际的沙漠里。 细嗓声音连着剩下的几个同伙,也都张皇地随着大胡子,一起四处追马而去。 熊剑东待在客栈里,为侯意映冲浴的房间把守门口。 他听到了刚才那蒙面女的大声快笑。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但对这清脆的笑声,却是相当耳熟。 “怎么会是她,竟然也来到了大漠客栈?” 熊剑东的心中满是疑惑,寻思道,莫非是一个上午扑面而来的风沙厉尘,塞满了耳朵,才让他的听觉出现了幻鸣…… 侯意映擦洗好了身子,容光焕发地出了客栈的房间。 她吸取教训,换上了一身寻常装束,衬衣的领口、袖口都能严丝扣紧,不漏缝隙。这样,向下还有半天的沙漠行程,就不再担心风沙窜到身上。 熊剑东还找来客栈房间的被单,为她设计出一个看上去虽是不伦不类,却能抵挡风沙的紧身斗篷。 由于刚才神秘女姑的意外出现,何奎山与提孜古力都在心中增加警惕,检查了他们几个人的骆驼和行囊,幸好未发现任何的异常。 当侯意映听到何奎山介绍了蒙面女姑如何突然现身,又如何瞬间把刚才那一伙人的马匹从沙漠客栈里赶跑,她的眼前想象出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手持双剑,骑着骏马在沙漠里驰骋的西部牛仔女郎。 这只有在小说故事或电影里才能看到,她很是懊悔没能亲眼所见。 但熊剑东却从何奎山绘声绘色的叙述,以及适才听到的那女姑清脆笑声里,已经联想到了在鸠卫山女娃娘娘庙的沁芳斋,以及在西山十九号的湖边,好几次所见到过的那对鸳鸯宝剑。 然而他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一切,对几个人都了说出来。 客栈的老板和伙计们是第一次遇见这事,还在心有余悸。 他们猜测不出,那骑着枣红骏马、身背双剑、衣着黑色斗篷的神秘女姑,是神出鬼没的沙漠女盗,还是行善仗义的沙漠女侠。 何奎山对几人说道,他们不能在这客栈耽误太多时间,要提孜古力催促客栈老板,快些安排午饭过来。 “刚才的大胡子那一伙人,我看他们狰狞的长相和作为,简直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群恐爆分子!”侯意映向熊剑东猜测道。 “不仅仅是你简直怀疑,我甚至认为,大胡子就是我们这次去秃鹰岭,要袭击的那群恐爆份子其中之一。”熊剑东很自信地判断。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何奎山问。 “我刚才注意观察,发现大胡子的右肩膀,有一道很深的印记。只有长期扛过重武器,如机枪,或者火箭筒的人,才会如此明显。” 熊剑东回答。 “你是说,大胡子当过兵?”侯意映问。 “很难说,”熊剑东道,“他即便不是来自正规军队,但至少有过好几年真实战场的经历。这家伙,应该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何奎山打心眼里佩服熊剑东的观察力。 从西山十九号临出发那天,局长乔宗向黄莺行动小组下达任务时,还单独约见副局长蒋东宇、第五处处长何奎山,部署了行动小组这次出发疆南任务的细节安排。 第199章 即将杀戮来临(二) 原来,之前已有了情报确认,在天山国境线附近一带的某个地区,有暴恐团伙建立了一个秘密营地。营地存放了大量武器弹约。 何奎山几个人的任务,就是在侦察员提孜古力的配合下,潜入到暴恐团伙的营地附近。然后根据地形状况,制定歼灭这群暴恐分子的具体方案。 相关边警部队,已经在这一地区的附近,秘密部署一支突击力量,并配置两架武装直升机,随时紧急支援何奎山他们的行动。 临出发前,乔宗向蒋东宇和何奎山介绍,这个暴恐团伙营地里的头目叫吐罕。不过至今,还没有弄到此人的照片,只掌握到关于他的简单信息。 说是吐罕留有一副大胡子,身材高大,曾在中东某个国家参加过几年所谓的圣战。他的长处是臂力过人,性格狡猾、冷静,致命缺点是贪女好欲。 刚才,何奎山看到那个大胡子对侯意映有垂涎之意,且能操起马刀,在几十米开外投向蒙面女人,便已经怀疑到,这个大胡子可能就是暴恐分子的头目吐罕。而熊剑东的一番分析,更让他对证明自己的判断,有了几分把握。 只是刚才那个带着面纱的蒙面女侠,她为何突然间会出现在这大漠客栈,并为他们顺势解围,何奎山实在无法摸清缘由。 不过,从大胡子吐罕这群人,对马匹四散而去的紧张程度来看,那些马背上的驮物一定不同寻常。 侯意映抬眼看到,客栈老板时不时地在张望她所乘骑的那匹白骆驼,一下子记起老阿曼早晨说起过,他美丽的孙女迪里拜尔,就是在为大漠客栈送水的途中,才不幸失踪。 按照提孜古力所讲,如今一年过去了,虽然老阿曼仍旧充满希望,拜托每一个他所能遇见的人,却没有任何人能为老阿曼带去迪里拜尔的一点消息。 老阿曼甚至央求镇上的年轻人,如果有谁能把迪里拜尔找回来,无论他家中是多么贫穷,都会把迪里拜尔嫁给他。 镇上的人们只晓得,迪里拜尔有一次来这家大漠客栈送水,返家的只有这只白骆驼,她却从此失踪,再没能回到老阿曼的身边。 白骆驼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鲜艳惹眼。 侯意映联想到刚才大胡子那伙人的不怀好意,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疑虑。她走到老板跟前,故意向他感叹道:“你见过那匹白骆驼么,它可真漂亮!” 老板点点头,道:“像马奶一样洁白的骆驼,多招人羡慕。不过,它已经有一年没有来过客栈了。” “你知道迪里拜尔的事么?”侯意映问道。 “你是说白骆驼的主人,老阿曼家的迪里拜尔姑娘,”老板回答,“我知道的很清楚。她是个像雪山一般纯洁的孩子。我们大家都喜欢她!” “她是怎么失踪的?”侯意映继续问。 老板摇摇头,道:“迪里拜尔姑娘以前常骑着她的白骆驼,把金子一样珍贵的水送到客栈。是贪心的饿狼盯上迪里拜尔的美貌,把她掠走了。” 侯意映看出,老板的伤心和愤怒是真诚的。于是,她直截了当问起了大胡子一伙的来历:“刚才离开的那几个人,以前常路过这里吧。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么?” “不要问我。我只老老实实做生意,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再次摇摇头,似乎不再愿意搭话,匆忙避开侯意映,去了一边的地方。 熊剑东悄悄提醒侯意映,不要再奢望从客栈老板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我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似乎预感到会有一场杀戮!” 他甚至这样向她暗示。 侯意映心中哆嗦了一下。 因为熊剑东的这话,不太像是今天这个愚人节里的玩笑。 她以优等生在国防军政大学毕业,进入特情局工作多年,办理过很多机密大案,甚至单独执行过复杂的任务。但这只是她在风平浪静中的成长,并不具备参加过一次血雨腥风战斗的经历。 不仅是侯意映如此,何奎山其实何尝不是这样。 和平时期,海军陆战队也只是各种训练和实战演习,并没有与真正的敌人展开过生死搏斗。 但是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不能不说是正像熊剑东预料的那样,已经为这次行动任务,蒙上了一种杀伐之气。 在客栈吃过午饭,几个人上了骆驼,由提孜古力带路指引,向沙漠深处继续进发。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不间断旅行,燥热的空气开始渐渐转润,他们终于走出沙漠,看到了大片胡杨林树的影子。 与中午相比,温度陡然下降。几个人恢复了早晨时的穿戴。 穿过胡杨林,再向前行,便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跨过一座峦峰之后,迎面全是陡峭险峻的断壁和冰峰,骆驼笨重的身躯已不能翻越。 这里与沙漠深处一样,也是人烟罕至。 此时,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太阳依然没有下山。提孜古力告诉大家,这个季节的疆南,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天才能真正黑下来。 何奎山翻开地图,发现只要再越过前面这段险壁,就能抵达秃鹰岭一带。到了秃鹰岭,就有机会接近暴恐分子在深山里的秘密营地。但是前面的路,有很多是尖峻的冰峰。 他决定留下侯意映和提孜古力,由自己与熊剑东执行下面的任务。但是,侯意映表示坚决反对。 她不服气道:“请别把我看成是累赘。既然能穿过沙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能一起完成任务。再说,我也有自己参与行动的权力。” “美鱼人,你必须服从命令!”何奎山断然拒绝。 “老枪,请别给我甩威风!”侯意映毫不退让。 她突然想起熊剑东评价这位上司的一句话,当下又撇嘴道:“怪不得有人会说,你以前在海军陆战队时,就是一个出了名的臭蛋混球!” 见侯意映竟说出自己在海军陆战队时,就是出名的混蛋? 何奎山立刻把脸扭向熊剑东。显然别无二人,只有他才能向侯意映说过这样的话。 他满腹疑惑:当年的自己,并没有被人看做是臭蛋和混球。 熊剑东这才记起,他之所以把何奎山称作一个混蛋,不过是顺从了侯意映的安排,第一次在京城希尔顿大酒店初次见面前,为了遮掩自己与何奎山原本并不相识,才顺口故意编扯出来。 没有想到侯意映居然就能留意,于此处抖搂出来。 第200章 即将杀戮来临(三) “老枪,还是让美鱼人一起参加行动吧。说实话,我中午就已经预感到,这次行动说不定会出现意外!” 熊剑东对何奎山劝道。 “意外,什么意外?”何奎山紧张起来。 按照特情局局长乔宗、黄莺行动小组组长蒋东宇的交待,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三人的任务,是在今天夜间深入暴恐分子的营地附近,潜伏下来。明晨黄昏时分,通过无线通讯发布命令,指挥边警突击部队乘了两架直升机,突然发动袭击,并赶在天亮以前,半个小时内撤出战斗。 至于边警突击部队配置何种装备,以及人员的战斗组成,由蒋东宇负责指挥和联系,他们无权直接过问。 当然,三人也更不得直接深入暴恐分子营地参与战斗。只是,需要在战斗结束以后,天亮以后观察袭击效果,然后再继续以登山者的身份,原路安全返回。 “现在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熊剑东回答。 “你是认为行动计划有问题么?”何奎山担心道,“该不会,你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心里害怕吧!” “我怎么会害怕!”熊剑东似乎是感到可笑似地解释道,“只是一种直觉反应,是对可能出乎意料的判断!” “我相信芝麻的直觉,有其存在的道理。”侯意映道,“提高行动的警惕性,不会有错!” 她没有忘记在大漠客栈,熊剑东就已经开始预见,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 何奎山决定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最终被侯意映、熊剑东说服,三人将一起向秃鹰岭进发。 他们从骆驼上的行囊里,取出了各自的装备和武器。 提孜古力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把骆驼串在背风的洼地,避免它们解缰自由走散。 何奎山把自己的手枪留给了提孜古力,提醒他保护自己的安全,照看好骆驼和水袋。 “放心吧,老枪!”提孜古力玩笑道,“别忘记我答应过老阿曼大叔,会将骆驼一根毛不少地送还给他。” 疆南的地理风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山的一面是燥热无边的沙漠,另一面却是酷冷皑皑的冰峰。 何奎山、侯意映、熊剑东三个人,用冰镐连着保险绳,终于乘着微亮的天色,越过最后一座冰峰,登上了秃鹰岭。 茫茫的雪峦就在脚下。到处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如果稍有闪失,就会葬身在这冰山野外。 秃鹰岭再向西,不远处就是另一个国度的边境线。 他们居高临下,很快就观察到暴恐团伙隐藏在峡谷里的目标。 狡猾的暴恐分子,把他们的基地建在半山腰,用许多白色的军用帐篷,依托冰山,融为一体,搭建成了两排营房。如果不是透过军事望远镜,发现那股袅袅腾起的炊烟,否则将很难被搜索。 难怪长久以来,有关边警部门通过卫星遥控侦察,对秃鹰岭一带地毯式搜寻,从没有发现过那两排营房。所以上级部门,这才会动用了特情局的黄莺行动小组。 也幸亏何奎山他们是在这个时间到达,正赶上暴恐分子们在晚间造饭。不然的话,也会错过顺利侦察的时机。 在确认暴恐组织没有在附近安排、布置远距离的暗哨以后,何奎山命令分成两路,迂回向那两排营房靠近。一路有他自己向左侧单独移动,一路有侯意映、熊剑东两人结伴,顺右侧一个冰谷前进。 他们用无线对讲机时刻保持联系。 何奎山的用意,之所以要分成两路,是为了选取两个有效角度,待直升机和边警突击队在黎明发起攻击时,从不同的位置观察和把握袭击效果。 同时也可扼守制高点,远距离狙击漏网之徒。 侯意映、熊剑东在接近暴恐分子营地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一个不大的冰穴隐蔽下来。冰穴有一米多深,刚好藏住他们的身体。 “这里视野开阔,是狙击手射击的绝佳位置。”侯意映前后观察了一阵,道,“不过,真是盼望突击小队的出手能干净利落,千万别出意外。” 熊剑东却紧蹙双眉,没有应声。 “我虽然枪法不错。”侯意映继续道。“说实话,至今没有开枪杀伤过什么人。明天凌晨,最好不要给我开戒的机会。哪怕,是对别人射出一粒子弹!” 她把身子缩在一起,舒服地躺了下来。在沙漠里奔波了一天,又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冰峰峭壁,她的确非常疲惫。 “眼前的事实,恐怕不会有你想得那样自在了。你不仅要开枪杀人,还要提防被别人开枪所杀。” 熊剑东的语气带着一种残忍。 侯意映感觉熊剑东话语不对,立刻一轱辘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熊剑东使用的军事望远镜,具有目前最先进的红外线观察功能。这种军事望远镜不仅适合于白天,就是黎明及黄昏,甚至黑夜都能远距离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还是能够把暴恐分子营地所处的位置,尤其是周围地形,全都看在眼里。他在观察过****营地的周围环境之后,意识到一旦发起行动,事情将不像何奎山所计划的那么顺利。 熊剑东向侯意映分析,暴恐分子坐落在半山腰的两排营地,处于封闭而狭小的雪山冰涧,如同镶嵌在一个金字塔式空间的悬中处,半山腰上的最大宽距不足五米。直升机一旦飞入,对于水平再高的飞行人员,都是一场噩梦。 而半山腰的下面,是几百米的开阔地带,若是有人在那里出没,只能是足好的射击靶子。 侯意映听得毛骨悚然。 她仔细看去,发现不要说两架直升机上的武警突击队,他们只有二十几个人,就是进去一个连,都无法对爆恐分子形成杀伤力,反而被对方轻易扫射。 “怎么办,总不能取消这次行动。”侯意映担心道。 就在两人决定把观察到的情况报告给何奎山时,远处肃静的山野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短暂持续了十几秒以后,便又恢复了平寂。 “是提孜古力!” 两人都判断的出来,这枪声来自他们与提孜古力分手时,那个山谷断壁的地方。 熊剑东甚至推测,与提孜古力意外交手的人,说不定是在大漠客栈遇到的大胡子一伙人。如果真是提孜古力发生了意外,其后果不堪设想。 第201章 深窟蹀血(一) 觉察到山谷那里突然间发生,而又很快平息的急促枪战,无论是熊剑东,还是侯意映,都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明显意识到接下来情势会是非常危急。 一旦真就是古兹力提遭遇不测,那么他们三人将失去骆驼和给养,再也无法穿越沙漠,返回到雪山王母池那里的道观。甚至,说不定还会困死在这雪山的冰峰上。 这远不是蒋东宇在他们临出发时所严厉训示过的那样,简单能用“糟糕”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被动局面。 何奎山发来了紧急呼叫。 不难想象,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一阵枪声。 “美鱼人,美鱼人!”何奎山呼道,“现在有可能遇到意外。请你们保持镇定,原地待命。我会立即和指挥部的梧桐树联系,建议取消这次行动。” “老枪,美鱼人明白,美鱼人明白!”侯意映回复。 透过望远镜,熊剑东发现暴恐分子的营地也出现了异动,有六、七个人端起枪冲出帐篷,向四周张望。 看来,他们也被枪声惊动了。 暴恐分子们交谈了一阵,又四处都巡视了一遍,才把手里的枪口向下。其中,有一个家伙像是遵循了什么人命令,向侯意映、熊剑东所在的这个位置爬了过来。 熊剑东的手向下伸去,触到了那把贴身的太子剑。 他准备在那个家伙来到近前一米远的地方,纵身一跃,出其不意瞬间结果了对方。 但是在距离两人几十多米的地方,那家伙却停住了。 同样,那家伙也用夜视望远镜警惕地对左右仔细查看了几遍,才腰身一猫不见了人影。 难道是那家伙发现了什么,也就近潜伏下来? 熊剑东压低声音,嘱咐侯意映道:“关掉对讲机。” “关了,已经关了!” 侯意映连着小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 “她毕竟是个女人!”熊剑东心想。 其实不要说是侯意映,就是他自己,此时也感受到骨骼之间,被一种寒飕飕的紧张气氛压迫着。 这个距离,只要何奎山再有呼叫过来,那家伙便能听到动静。很难断定,何奎山是不是已经注意到对方这家伙与侯意映、熊剑东之间的距离。 冰山,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侯意映突然碰了一下熊剑东,提醒他仔细向下看。 原来,刚才那个家伙躲身的地方,此时竟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侯意映和熊剑东万想不到,与他们近在咫尺,还早就埋伏着另外一个人。 这两人站在一块冰石上,叽里咕噜的用族语交谈,并且不住地向远方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果然,就在侯意映、熊剑东惊骇未定之时,见到远处冒出了几个火把。接着,听到了几句细嗓声音的尖骂声。 侯意映听出,这个细嗓声音就是中午在大漠客栈,向她滋事的那个男人。 火把越来越近。熊剑东听到侯意映发出了“哎呀”的低声惊叫。 透过火把的照亮,只见提孜古力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马背上,脑袋和一条腿都向下耷拉着,可能受了重伤。细嗓声音在前面牵着马,不住地在口中咒骂提孜古力是“叛徒”、“奸细”。 高大威猛地大胡子,骑在另一匹马上,有一个喽啰在前面牵着缰绳。他的身后,还驮着从提孜古力那里缴获的三人给养物品。 原先在冰石上的那两人,一起慌忙赶过去迎接。 他们之间的谈话,侯意映和熊剑东听得十分清楚。 “尊敬的吐罕队长,您回来了!” 大胡子“嗯”了一声,被扶下马。 “这人是谁?刚才那阵枪声,是和他交火么?”一个家伙问。 “他是个内奸!”细嗓声音不干不净地骂道,“已经把三个危险的汉人,引到我们的营地来啦。” “营地这里,有什么动静么?” 这是吐罕在发问。 “报告队长,一切正常。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来过。” “今夜里要提高警惕!”吐罕命令道,“明天一早再派出兄弟们,在秃鹰岭周围仔细搜索那几个汉人。” “是,吐罕队长!”一个家伙答道。 “这个奸细怎么处置?”细嗓声音问。 “先带到营地那边去,交给你负责审问,务必撬开他的嘴,问出他和那三个汉人的来历。” 吐罕布置好一切,便随着刚才迎接他的两个人,爬上了冰石,然后在那里消失。细嗓声音则与另外的人,牵引着马,押带着提孜古力,继续向他们的两排营帐行进。 想不到,致命危险就隐含在他们两人的跟前。 原来侯意映和熊剑东所潜伏的这个冰穴,不远之处竟是吐罕这伙暴恐分子的另一个藏身之地。 但是,他们暂时却不能使用对讲机,与何奎山取得联系,向他报告这里的险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侯意映和熊剑东紧张地思考对策。 如果顺着刚才的路径,原路撤回到秃鹰岭之峰,这应该是目前最佳的选项。但是,此时并没有接到何奎山取消这次行动的指示。况且,提孜古力已经落入敌手,总不能眼见他被暴恐分子审问折磨,甚至杀害。 提孜古力可是自己的同志,被派往疆南的国安侦察员。三个人怎可舍他生死而不顾,仓皇撤退。 “我想爬到那边察看,你留在这里别动。”熊剑东对侯意映耳语道。 侯意映知道熊剑东口中的“那边”,是指吐罕刚刚进入的巢穴。 “我们一起过去!”她道。 熊剑东明白侯意映一定不肯让他单独冒险,只好点了点头。 他十分懂得这个姑娘坚韧的性格。 大战即将开始。 在之前的这个时刻,两人必须要有足够的镇定,保持好旺盛的斗志和体力。 “我想,咱们是不是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开始行动!”熊剑东小声地向侯意映提议,带着一种轻松说笑的口气,“如今,咱们都尚是世中一人,吃得饱了方能勇于就死,再不怕成为阴间一鬼。”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柔情,向她展现出一种异乎寻常,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亲切。 这是因为熊剑东想到,幸好之前在自己的劝解之下,当时把侯意映一同带在了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也许会与提孜古力一起寡不敌众,被吐罕一伙所擒获。(未完待续) 第202章 深窟蹀血(二) “世中一人”、“勇于就死”、“阴间一鬼”—— 侯意映觉得熊剑东说出来的这几个字词,似是耳熟能详。 再有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所带出的那种磁性而又低沉语调,又使得侯意映一霎时想起去年的暑假,她在恩源学院礼堂里所听到过,对林觉民《与妻书》的朗读风格。 “剑东,我怎么就觉得你这番口气,还有话中表达出来的深意,很像就是另外一个人。” 侯意映不由得搬过熊剑东的脸,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是黑暗中,她只能见到微弱的两点亮光,啥也没能看看出来。 “都到了这个光景份上,你还真能想象得出来。” 熊剑东把脸扭转过去,道:“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吃点东西在肚子里,就会增添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熊剑东知道自己,此时又在侯意映跟前,露了不该有的马脚。 ——他刚才是无意之间,由林觉民《与妻书》感悟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一时间却忘记了他作为华念平,曾在恩源学院与“玉磐论坛”学生社团对话时,当着侯意映等众多学生,有过深情朗诵《与妻书》的一场表演。 然而大敌当前,他已顾不得再向机慧精明的侯意映表现出任何弥补性的掩饰—— “当然应该如此。我肚子其实早就饿了,就因为怕你笑我贪吃,所以才没有先说出口。” 侯意映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她现在倒也顾不得多想,而是立刻回到现实中来,并在心里感激着熊剑东的真正用意:“哦,他原来也许并不在于眼下的吃喝,真实用意,是在替我化解临战前的这份紧张心理吧!” 蹲在冰穴中,二人吃罢随身携带的食物,又喝足水。 补充好体力,无疑是最为重要的战前准备之一。 看了时间,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多钟。 然后,熊剑东与侯意映各自戴上夜视镜,卸下身上所有多余的物品,轻装待发。 暴恐分子几百米外的两排营房,有几处还在亮着灯火。 也许,侦察员提孜古力还在接受审讯,甚至可能被那个细嗓声音的家伙,使用上了酷刑。 确认身边的周围没有吐罕派出的流动哨,熊剑东、侯意映与对方轻击手掌,既是相互鼓励,又是立刻展开行动的信号。 他们腰间悬挂多枚**,***贴在背上,一前一后慢慢爬出冰穴,朝着吐罕巢洞的方向,匍匐移动。 十几分钟后,当他们绕过那块大冰石,便隐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顺着声音继续前爬,便能够看到一个透出散光的天然冰窟,与他们两人间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七、八米远。 熊剑东摆手,示意侯意映停止行动。 因为他注意到,在天然冰窟的旁侧,还有一个人工凿挖的小冰洞。 这个小冰洞有两米多深,洞口凿出半人高的冰墙,用来阻隅冷风吹进。 从冰墙的里面,在上方露出了十几公分高的枪杆。 显然在这个小冰洞里,正躲伏着一个哨兵。 无法判别这个哨兵,是躲在冰墙后面已经睡熟,还是时刻保持着清醒。 现在,熊剑东和侯意映,两人只能就地观察动静。他们仔细地听着冰洞深窟传出的谈话,等待时机。 “摩尔迈参谋,营地里的那一对倭马国夫妇,这几日表现如何?” 像是吐罕在问。 “报告吐罕队长,他们两个正在等着您的回来,原想这批武器一运到手,等拿了你的收据,就前往中东海湾会见咱们的乎拉乞德大头目。”叫摩尔迈参谋的人答道,“但是,现在武器既然已经在沙漠客栈丢失,咱们是不是还要支付这笔款子,我看应该有的商量。” “嗯,是该商量商量!我这里已经向乎拉乞德大长官写下亲笔推荐信,还为他们准备好了护照,明天就能打发这对倭马国夫妇去海湾。哈哈,虽然写好了收据,说不定还是会为我们省下一大笔买卖银子。” 吐罕先是一阵奸笑,继而又怒骂道,“那个蒙面的贱女人,哪天如果抓住她,我定要先奸后杀!” “队长真是英明。对了,那个年轻的库斯?塔耶里,怎么没有看到他和你们一道返回营地?” “我把库斯?塔耶里留在大漠客栈,吩咐他打听武器丢失后的下落。当然,我还给了库斯?塔耶里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留意那个蒙面姑娘的来历和踪迹。以前,可从没有听说有这么个身手不凡的女人,在咱们这一带出现过。” “吐罕队长,属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摩尔迈参谋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尽管直说!” “我认为吐罕队长对库斯?塔耶里太信任了,他说不定对咱们有异心。因为我发现,他和您的迪里拜尔姑娘走得很近。” “你这是什么意思?”吐罕提高了声音。“难道迪里拜尔竟敢勾引男人!” “有好几次,我见到迪里拜尔在库斯?塔耶里的面前偷偷流泪。看上去,年轻的库斯?塔耶里,也和迪里拜尔一样悲伤难过。” “你没有看错?” “没有,我一向对吐罕队长非常忠诚!连我在乎拉乞德大头目身边的摩尔巴弟弟,他也对您表示敬重。” 短暂的沉默。 “摩尔迈参谋,请你告诉我,迪里拜尔现在去了哪里?” “报告吐罕队长,迪里拜尔前几日去了营地。她好像知道您今晚要回来,却没有来迎接你。” “你现在就过去,立刻把迪里拜尔从营地给我找回来。我倒要问问这个贱女人,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吐罕队长。我这就回营地,马上派人把迪里拜尔给您送回来!” 过了一会,被称作摩尔迈参谋的人,手持一柄火把,从那个冰洞深窟里走了出来。 小冰洞这时探出一个脑袋,问候过摩尔迈一句以后,便又缩了进去。 侯意映不由得暗暗敬佩熊剑东的眼力,他果然像掌握自己的呼吸一样,非常缜密地观察和掌握周围每个地形及动静。 摩尔迈在距离他们两人几米远的地点,擦身而过。 他大概因为极为熟悉下山的路,所以没有将火把向脚底去照亮。 第203章 深窟蹀血(三) 从吐罕这里的冰窟到那两排营地,中间不过两百多米。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又一个火把从下面游了过来。火把照耀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他们走得近了,侯意映的呼吸因为吃惊,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幸好,这对男女是在睡梦里被刚刚叫醒,意识还处于半懵状态,并不在意旁边有什么声息变化。 男的把女人送到洞口,高喊了一声:“迪里拜尔送到!” 便折身回来,高举火把下山去了。 那个小冰洞里的脑袋跟着再次探出脑袋,含混地嘟囔了一句,便又躲了进去。 这次,冰墙上原本露出的枪杆不见了。 熊剑东想象的到,小冰洞里的哨兵这时已经困意上身,也许抱着枪缩紧身子取暖。 但是,他依然不得从容自己,有片刻的松懈或走神。 再看侯意映,她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刚才,她一定是借着火把的亮光,看清了那个被送过来的姑娘,正是巴扎库镇普拉清真寺里,老阿曼大叔失踪一年多的孙女迪里拜尔。 这是个意外发现,不难理解侯意映的紧张心情。 “啊,我美丽的姑娘迪里拜尔,为什么不在这里迎接你的埃尔,反倒躲到营帐那边去了。” 能听得出,冰窟里吐罕发出来的声音,口气中不仅带着欲贪,还明显藏着一种嫉妒。 “尊敬的吐罕先生,我不知道您今天会回来。” 迪里拜尔胆怯地回答。 “你难道没有失望么!因为库斯?塔耶里,并没有与我们一同回来?” “他……出事了?” “哈,你果然很关心年轻漂亮的库斯?塔耶里!” “不,不!尊敬的吐罕先生,我只是在营地那里听到了枪声,所以才有些害怕。” “实话告诉你,库斯?塔耶里已经死了。” “他……死了?” “迪里拜尔,你流泪了?哈哈,果然是流泪了,好得很!不过开枪打死他的人,已经被我们抓了回来。” “你是说,那个被拷问的受伤人,是他打死了库斯?塔耶里?” “看看你呀,美丽的迪里拜尔,你的眼泪流个没完了。也许你心中在难过,那个被打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吐罕,而是年轻的库斯?塔耶里。” “我怎么敢去想,吐罕先生会被人打死……我难过库斯?塔耶里,只因为他是个好人!” 迪里拜尔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迪里拜尔,我不许你再哭!快给我扒光了衣服,立刻爬到铺子上来。”吐罕咆哮大叫道。“来人,掐灭烟灰,把洞里的灯全给我熄掉,老子要威风了!” 掐灭烟灰,在疆南语中的意思是关灯。 不消一分钟,冰窟里的灯火全灭了。 随后,是迪里拜尔的不断抽泣,夹杂着吐罕那野兽般的,一阵阵极为快意地嚎叫。 侯意映向前抓住了熊剑东的手。“救她!”她俯在熊剑东的耳边,用颤抖、细微的声音,像是在恳求他一般。 熊剑东因为侯意映潮湿的手心,似乎察觉出她对迪里拜尔的可怜同情,以及对吐罕的无比憎恶。 他向她使劲地点了一下头,把她的手攥的很紧,用意是她必须克制住自己,保持沉着。 同时,熊剑东也在快速思考动手的时机,把握有多大? 首先是要解决眼前小冰洞里的哨兵。在对方毫无警觉的情况下,悄悄干掉一个人,这大概不会太难 。 但是对于吐罕所藏身的冰窟深洞,除去迪里拜尔和吐罕,里面至少还有两个护卫在歇息。 因为,从吐罕刚才命人熄灯的口气分析来看,如果只有一个服侍的护卫,吐罕只会直接唤使那人的姓名,而不会吆喊“来人”两个字。 但是不管冰窟里有几个人,一旦冲进去,既不能甩出手擂,也不能使用沖烽枪,唯一就只能拼死肉搏。 手擂不仅会把迪里拜尔一并炸死,还会引起暴恐分子的营地出现骚动。因此,熊剑东必须和侯意映联手出击。 其实,如果没有迪里拜尔出现在这里,熊剑东和侯意映也许会暂时放过吐罕这几个眼前的敌人,而专心去营地那里设法解救出提孜古力战友。 当万籁俱寂,表针指向深夜两点钟,熊剑东开始向那个小冰洞爬去。 他摸到了冰墙的下面,伏在那里等了一会,以仔细辨别里面发出的呼吸声,是否进入深眠状态。 判断的结果令熊剑东放心。他悄悄从脚腕上摸出了太子剑。 身后的侯意映,但见熊剑东手里骤闪出一道寒光,直身扑向小冰洞。在听到里面传出“噗嗤”的细微声之后,熊剑东的浑身便溅满了鲜血。 他的那把太子剑,直直地刺入了对方的脖颈,随手再一个拧转,哨兵的脑袋便毫无声息地耷拉下来。 其实熊剑东猛然一剑刺过去,哨兵就已经完全丧命。但他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深怕对方还有活命喘息机会,所以下手很是深狠。 既是已经开了杀戮,熊剑东心中再无惧怕。他向侯意映招了一下手,两人猫腰溜进了冰洞深窟。 冰窟约有二十几米深,朝着两个方向,左右各有一个穴洞。 左边的穴洞靠近冰窟出口,没有设置门挡,里面传出不只是一个男人的鼾声。这里显然是吐罕的护卫睡觉之处。 而另外一个教大的洞窟,横挂着遮风的帷幔,必会是吐罕和迪里拜尔两人歇息的地方。 熊剑东和侯意映先向左边的那个穴洞摸去。透过夜视镜,果然看到两张行军床上,各卷曲着一个男人。 他们必须控制在几秒之内,在这两个家伙毫无反应之际,同时出手,一刀毙命。 熊剑东向侯意映做出一个手势,抢前一个箭步,向着里面那张行军床上的家伙,把太子剑利落地刺进对方的喉咙。 侯意映也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挥起军用匕首插向另一个家伙的脖颈。 但是,她的力气像是用得不够猛烈,匕首只刺进去那家伙脖颈的一半。对方嚎叫一声,一轱辘翻下行军床,把侯意映扑到在地。 没有等这家伙发出第二声嚎叫,熊剑东已经回转过身,太子剑直从对方的后背,瞬间穿透了他的心脏。 “勺子喊个你亲娘!”吐罕听到了动静,从另一个穴窟里发出责骂。 他像是被刚才那家伙的嚎叫惊醒,还以为是哪个护卫在梦里发出的恶叫,故而用疆语斥责。 片刻,因为没有听到回音,他又不放心地向这边叫喊了两声。(未完待续) 第204章 深窟蹀血(四) 熊剑东和侯意映把身子紧贴在冰壁上,攥紧手中的利器,等待吐罕钻出他的穴窟。 狡猾的吐罕连喊了几声,见这边没有人发出呼应,立刻意识到冰窟里的危险状况。 “迪里拜尔,你去外面开灯看看,他们那里是怎么回事?” 吐罕假意地命迪里拜尔出去开灯,要她查看发生什么事情,真正目的是在拖延时间。 他一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大声嘟哝,咒骂手下打扰了他的好觉;一面悄悄穿衣,持枪在手,躲在帷幔之后观察外面的动静。 迪里拜尔手执电棒,找到了蓄电灯的开关。冰窟里的好几盏灯同时亮起。 熊剑东早就意料到冰洞的电源,使用的会是一种高能量的军用蓄电池,后悔自己粗心大意,没有事先想到把线路提前破坏。 冰窟里的光亮,使得他和侯意映的夜视镜,失去了在夜战中的优势。 当迪里拜尔向他们这边洞窟摸来时,冷不防被熊剑东一把捂住她的嘴,顺手拉到了身后。迪里拜尔呜咽了一声,电棒落地。 “怎么啦,迪里拜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在等你回来接着睡觉呢!” 这其实是吐罕在故意发问,以麻痹对手。 侯意映向迪里拜尔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害怕,更不要反抗。 迪里拜尔扫眼到床上、地下,那两具血污淋淋的尸体,吓得全身哆嗦。她如果不是被熊剑东架着,会立刻瘫倒在地。 “迪里拜尔,到底看到了什么?你磨磨蹭蹭,还不快回到铺床上来!”吐罕问道。 他故伎重演,已经断定了眼前面临的危险,开始考虑对付手段。甚至不再猜疑,几个手下要么被制服,要么已经丧命。而迪里拜尔,此时也分明被敌人掠去。 并且,吐罕还想到闯进冰窟里的危险对手,极其可能就是与提孜古力一伙,白天在大漠客栈见到过的几位登山人。既然与提孜古力有过枪战,那么这几个登山人,也会无一例外身揣致命武器。 所以,他不打算从帷幔后面冒然现身。 熊剑东在与吐罕的僵持中,听到吐罕的声音就藏在帷幔之后发出。从自己脚下的位置,到帷幔不过是两米多的距离。 他也在紧张思考对策。 “迪里拜尔你这个婊条子,快点告诉我,进来了几个外人?”吐罕终于失了耐性,大骂起来。 发现吐罕明显开始焦躁,熊剑东又确切看准他的位置,终于寻到突袭的机会。 于是,他鼓足全身的力量,一个弹跳猛地上前,挥起太子剑直刺过去。 这一剑,并没有刺中吐罕,反倒把帷幔扯了下来。宽大的帷幔把熊剑东和吐罕缠捆在一起。两人你翻我滚,上下厮打,手中的武器都失掉利用机会。 侯意映虽然能辨认出裹在帷幔里吐罕的高大身躯,但两个男人正在贴身肉搏,令她寻不到帮手的时机。 情急生智,她一下子关掉了冰洞里的灯。 黑暗之中,吐罕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搏斗的优势。他的手枪早已经离身,只能抓住熊剑东不放,与他纠困在一起,用体力威猛的双膝、双肘,不断撞击熊剑东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当吐罕再一次把熊剑东压在身下时,帷幔中伸出了一双脚。 侯意映大喜,因为这是一双疆南人常穿的马靴,而不是熊剑东的登山鞋。当下,她挥起军用匕首向马靴刺去。 吐罕痛喊一声,身子向后翻转,抬起一拳击中了侯意映。忍痛拔出刺进马靴里的匕首。 就在吐罕腾开这只手的一刹那,熊剑东手中的太子剑乘势向着吐罕的小腹,竭尽气力,连续几次,轮番致命猛戳。 吐罕的一只眼睛,也不知被熊剑东什么时候划过一剑。他满身污血,高大的身躯,终于无力地倒向一边。 但吐罕在挣扎搏斗之中,还是用匕首划伤了熊剑东的右肩膀。 侯意映开亮冰洞里的灯,呼唤迪里拜尔做帮手,一起替熊剑东受伤的肩膀缠上绷带。 “你一定是老阿曼大叔的孙女?”她问。 “是!”迪里拜尔怯生生地回答侯意映。“谢谢你们救下我!” 吐罕自从在秃鹰岭扎下营地以后,偶然在大漠客栈窥视到迪里拜尔的美貌,一年多前就在半路上劫夺了她,沦为自己的伴奴。 “不要相信吐罕的话,那个叫库斯?塔耶里的人,他没有死。”侯意映告诉迪里拜尔。 她刚才从吐罕与摩尔迈的对话里,判断迪里拜尔和库斯?塔耶里一定相互爱慕,所以才好心地说了出来。 “万能的真主呀!善良的库斯?塔耶里还活着,你没有骗我吧?”迪里拜尔祷告道。 一年多来,营地里的暴恐分子中,只有库斯?塔耶里在关心和同情她的命运。如果没有年轻的库斯?塔耶里带给她对未来的希望,迪里拜尔也许早就想着跳入万丈冰崖。 “他也许真的就被吐罕留在了大漠客栈。”侯意映回答道,“你见到时,一定要劝他改邪归正,立功赎罪!”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库斯?塔耶里。我发誓,他痛恨吐罕一伙人,从没做过坏事,是和吐罕他们不一样的人。他是为了救我,才投奔到营地!” 迪里拜尔哀求。 熊剑东在吐罕的随身物品里,翻出一封信、一张收据和两本护照。 信是写给东运阵线一个叫乎拉乞徳的人,称对方为阵线旅大长官。两本护照一男一女,名字分别叫石川羽和笠美群。 他问迪里拜尔是否见过护照上的这对男女。 迪里拜尔回答,石川羽和笠美群是一对夫妻,来到营地已经有了好几天。据说他们是倭马国人,为吐罕一伙人从国外提供武器来源。 倭马国在哪里? 熊剑东和侯意映都没有听说过,也来不及向迪里拜尔细问。当然也想到,她或许对倭马国也是一无所知。 侯意映用对讲机向何奎山汇报了冰洞里发生的一切。 何奎山转达了蒋东宇从临时指挥部发出的最新命令:取消原定行动方案,伺机救出提孜古力,然后退守秃鹰岭之峰,待救援直升机抵达后,安全撤回边警突击队驻地。(未完待续) 第205章 冰川激战(一) 熊剑东站在冰窟口,在凛冽的寒风里,观察着半山腰那两排营地的动静。 他在思考,是不是就能按照蒋东宇的判断,本次黄莺行动小组的任务已经宣告失败? 然而,又如何才能按照何奎山所说的那样,深入敌穴救出提孜古力,继而顺顺当当撤离到秃鹰岭之峰。毫无疑问,蒋东宇的命令不切实际,自相矛盾。 而石川羽和笠美群这对倭马国夫妻,除了向暴恐团伙提供武器,真正的来历是什么,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谜团? 侯意映向迪里拜尔了解到,吐罕在半山腰的营地已经盘踞了好几年,他虽然自诩大队长,其实手下最多时也只聚集过三、四十人的队伍。 几个月前,吐罕曾向在海湾某个国家的东运阵线旅,派出了二十几个人去受训,至今没有返回。 这些人全都效忠于吐罕。 迪里拜尔又说道,她观察在宿营地里的那些坏蛋,包括石川羽和笠美群夫妻,目前可能不到二十人, 熊剑东把暴恐分子的两排营地划出图形,要迪里拜尔指出关押提孜古力的位置,以及暴恐分子的居住情况。 但是迪里拜尔对图形模糊,她这里比划,又那里指指,一时很难说得明白。 后来,她被熊剑东问得急了,就主动提出,还不如直接带上她前去指路。 侯意映觉得,留下迪里拜尔独自在冰窟里,未必保证安全,当即表示赞同她加入对暴恐分子的战斗。 熊剑东原本的念头是,侯意映带着迪里拜尔先爬上秃鹰岭之峰,等待直升机的到来,自己孤身去营救提孜古力。当下,他也只好同意三人一起行动。 侯意映把吐罕的手枪交给迪里拜尔,几分钟内教会了她怎样扣动扳机、瞄准、射击。 何奎山通过对讲机发出命令,他会从另一个方向前进,同时深入到暴恐分子营地附近,万一发生激战,将做好后援和接应。 在迪里拜尔带路下,熊剑东与侯意映悄悄摸进了暴恐分子的宿营地。 此时的营地里,依然有几个帐篷还在透出微弱的灯光,说明有人半夜里没有歇息。 熊剑东向迪里拜尔问明了关押提孜古力的位置,嘱咐她就地藏身,然后和侯意映向那个大帐篷靠近。 路过一处亮灯的小帐篷,听到里面有男女在用汉话交谈。两人都想到,这一定是在吐罕身上护照里的石川羽和笠美群那对夫妻。 他们绕到这处帐篷的门口仔细听了一会,好像夫妻两人正在抱怨天山的寒冷,这一连几天来,夜间从未睡过温暖安稳的觉。 “难道我们真的要往中东去见那个乎拉乞德么?你应该想到的,那地方战乱从来就没有停歇过,非常危险。再说,乎拉乞德与我们并不相识,他不会确保咱们的安全!” 这是女人在说话。 “去见乎拉乞德,这是谭先生的一再要求。你晚上没有听摩尔迈参谋说……这次好不容易弄进来的武器,今天已经在大漠客栈里丢失。我明天就得给谭先生打电话,向他……向他报告这件事。” 男的回答道。他的嗓音气息很低,给人以口齿不清,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就是你说的这个谭先生,他也太神秘了些!从来只有电话联系,与我们一次也未曾谋面。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值不值得信任。” “前些日子,咱们住在东京大丸酒店的时候,谭先生不是打过电话,说他如今去了南美。过段时间也会到中东……去见乎拉乞德。或许我们那时能与他……与他碰到一起。” “我担心,你的哮喘病越来越重了。唉,这个鬼地方,把人冻得要死。关灯睡觉吧!”女人依然是叫苦埋怨。 “现在,就等吐罕明天把护照、推荐信,还有……还有要钱的收据,都给了咱们,就……就可以离开了!” 男人在黑暗里安慰着女人。 熊剑东心想,这对夫妻所要拿到的东西都已收在了自己身上,至于还想着去中东见什么乎拉乞德,怕不再是那么顺当了! 还有,在这两人口中,一再讲到的谭先生,他又是什么人呢? 但这个疑问,只是在熊剑东的脑海里偶尔闪过,便没了踪影。他当前急迫的任务,是要马上找到提孜古力关押在哪里。 因为半山腰的平坦之地有限,所以营地里的两排帐篷其实靠的很近。 等熊剑东和侯意映按照迪里拜尔指定的位置,摸到关押提孜古力的大帐篷后边,却听到里面噪噪杂杂,有男有女,声音从未断续。像是塞有不少的人。 两人都后悔没有向迪里拜尔问清楚大帐篷里的状况。 而迪里拜尔,她本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是找到提孜古力,所以也没有想到去向二人细说,在这个大帐篷里还关押着被抓来的其他疆南百姓。 男人,被暴恐分子逼着加入团伙;女人,则被用来践踏为伴奴。 更为糟糕的是,帐篷的门口还立着一名放哨的暴恐分子。那家伙端着一支长枪。 熊剑东注意到距离这处帐篷不远,还堆着好几排一人多高的木箱。从箱子上的骷髅标志看出,这些全是弹约一类的危险物品。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站岗的暴恐分子,不单是要看押帐篷里被抓来的人,还要警惕弹约不被丢失。 熊剑东右肩受伤,只能弯腰左手拔出太子剑,向那家伙摸过去。他到了近前,从背后忽然一剑刺去。那家伙嚎叫一声倒地,手里的那支枪跟着发出响声,从枪膛向前方射出一颗子弹。 子弹的方向不会击中熊剑东,却也恰好在冰地上擦着火花,没有射进那些弹约危险物。否则,会掀翻营地里的所有帐篷,无一人生命能够幸免。 枪响之后,营地里所有灯都亮了起来。 熊剑东和侯意映冲进帐篷,看到里面关押着十几个男女。唯独不见提孜古力。问了好几遍,才听到回答,说有一个断了腿、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吊在了营地里的一个木柱子上。 既没有时间继续再问,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熊剑东和侯意映领着这十几个疆南百姓冲出帐篷,开始向营地外的方向奔去。 “真主呀,你们看……吊着的那个人!” 撤退的途中,有一个维族女人发出惊喊。 第206章 冰川激战(二) 在一个亮灯的帐篷跟前,熊剑东和侯意映都看到了室外有根木柱子上吊挂着的提孜古力。 他全身被剥得精光,白跳跳的在寒风里受冻。 那个细嗓声音暴恐分子,因为没有能从提孜古力那里拷问到口供,就心生歹计,一番毒打之后,扒光了提孜古力的衣服,把他吊挂在冰天雪地里进行折磨。 侯意映抬手一枪,木柱上方的绳索断裂。提孜古力掉在了冰地。随即,她再一声枪响,帐篷里一个手持步枪、刚冲出的脑袋瞬间开花。 余下的暴恐分子又退回帐篷。 侯意映趁机指挥被救的百姓回撤。 熊剑东眼见侯意映枪法之准,远非自己能及,心中暗为叹服。他不顾一切冲过去,拉起提孜古力后退。 迪里拜尔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奔了过来,帮着熊剑东一起搀扶提孜古力往回走。 “哒哒,哒哒!”一阵子弹从帐篷里射出来。 提孜古力晃了几晃,弹孔顿时布满赤光的后背,栽倒在地。 熊剑东转身伏在地上,用沖烽枪压住帐篷里的火力,大声催促迪里拜尔快点把提孜古力带走。但是身受重伤的提孜古力,显然已经无法再行动半步。 迪里拜尔把提孜古力扛在了肩上。但女人的体力实在不支,勉强向前踉跄了几步,两个人又一同摔倒。 “善良的迪里拜尔,你赶紧自己逃命。不要再管我了。你快走……快走吧!”提孜古力推开了迪里拜尔。 他又喘着粗气,请求熊剑东道:“芝麻,答应我,快带迪里拜尔离开这里。我已经弄丢了老阿曼大叔的骆驼,可不能再丢了他的孙女。” 接连有暴恐分子冲出帐篷,不断向他们围拢过来。熊剑东意识到,如果继续守在这里,三个人都可能无法冲出去。 他突然瞄到了十几米开外的那堆弹约***,顿时有了主意。于是毫不怠慢,他奋身背起提孜古力,拉着迪里拜尔,三人眨眼之间,便躲在了***之间一米宽的空缝处。 “别开枪,他们都逃不出去!我们抓活的!” 这是那个叫摩尔迈参谋的家伙在命令手下。大概,他也在担心如果继续射击,会意外引爆弹约。 熊剑东乘机向着摩尔迈发出声音的地方,发出一梭子弹。对方有两个家伙被击毙,剩余十几个暴恐分子都伏在地上,立时不敢轻举妄动。他注意到那一对叫石川羽和笠美群的男女,就夹杂在这群暴恐分子中间,并且手执武器。 与此同时,侯意映指挥着那些被救的疆南百姓,眼见就要逃离营地的危险。但在暴恐分子营地的上方,半山腰上两个相隔百米的冰窟里,这时各有一只黝黑的沖烽枪,突然伸出洞口。 从两个冰窟里断断续续喷出的一条条火舌,居高临下,射向无辜的百姓。有两个跑在前面的人,应声倒在了冰地上。 “哈哈,兄弟们,那两个家伙终于睡醒了!” 摩尔迈兴奋地大叫。 眼见侯意映那里撤退途中,遇到突如其来的袭击,被半山腰洞窟暗藏的的两处阵地封锁住去路,熊剑东心急如焚。 为什么何奎山那边还没有动静? “坚持住,等我回来!” 熊剑东把自己和迪里拜尔的手枪都留给了提孜古力,在他的肩上轻拍一下,拉起迪里拜尔,退身到弹约***的后面。 他判断,摩尔曼那伙暴恐分子虽是蠢蠢欲动,但提孜古力持枪在手,暂且还能坚持一阵。 这堆***品摞在靠近冰崖的地方,下面便是一个平滑的斜坡。幸好距离斜坡留有一尺多宽,能让熊剑东和迪里拜尔牵手顺利通过。 侯意映带着从营地里救出的疆南百姓,匍匐在一个冰洼之处。他们稍有动弹,半山腰的那两只沖烽枪就会立刻喷出火舌。 熊剑东把迪里拜尔摁在能够躲避子弹的冰穴之中,一个人悄悄向半山腰的沖烽枪阵地爬动。 侯意映透过夜视望远镜,把熊剑东和迪里拜尔的踪迹看得一清二楚。她时不时地向那里的冰窟开上几枪,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大约过了不到几分钟,熊剑东终于接近了第一个沖烽枪射手。在相距十多米的地方,他扔出了手擂。 随着一声剧烈爆炸,冰窟里抛出了一具尸体。 前后不过几秒钟,不远处的另一个冰窟,跟着传出了爆炸声。显然,何奎山也已经成功袭击了另一个沖烽枪射手。 接下来,侯意映和何奎山顺利汇合。迪里拜尔也跑回到逃离的队伍里。但是等了一会,熊剑东却还没有在他们中间出现。 “他准是回去救那个人去了!”迪里拜尔道。 何奎山和侯意映闻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果然看到熊剑东的身影,奔向了提孜古力藏身弹约***。 这里距离暴恐分子两排营地的敞篷,虽然已有了一百多米的距离,何奎山还是担心暴恐分子会随时扑过来。 “梧桐树已经发出立即撤退的命令,直升飞机很快就到,你带着这些人向秃鹰岭撤退,我留下来等候他们!”何奎山命令侯意映。 百米之外,又听到了密集的枪声。显然,熊剑东已经回到了提孜古力的身边。 侯意映一声呼喊,被救的疆南百姓跟随她陆续撤离,纷纷爬向秃鹰岭之峰。 十多分钟过去了,何奎山依然没有见到熊剑东和提孜古力两个人,能从那堆弹约***附近离开。 难道他们已经被暴恐分子所围困起来了? 令人担心的是,枪声也渐渐稀疏下来。 何奎山不间断用对讲机呼唤熊剑东。但是,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模糊不清,似是能听到熊剑东和提孜古力正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不仅如此,还隐约听到暴恐分子们正在高呼:“他们没有子弹了!”“上前冲呀,大家抓活的!” 何奎山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觉得不能伏在地上一直等下去。他横端起沖烽枪,跃身就要向暴恐分子的营地奔进。 身后有声音道:“我们一起冲过去!” 原来,侯意映把撤退的群众护送到安全距离以后,交给迪里拜尔指挥行动,自己又匆匆地赶了回来。她一直牵挂着着熊剑东那边的动静。 就在他们两人刚要爬起身来时,眼前骤然一片刺目的光芒,紧接着便响起阵阵爆炸之声。 耀眼的光亮映照着天山,如同白昼;一连串此起披伏的震爆,更是让他们周围的冰雪,不断发出一声声剧裂。 仿佛冰山在燃烧。 一股股冲击热浪从暴恐分子的营地,向着何奎山、侯意映迎面扑袭而来。 两个人的心,随着那堆弹约***震耳欲聋,掀翻营地里所有的帐篷,被一点点揪紧,又被一片片撕裂! 第207章 冰川激战(三) 地狱般的震撼终于平静。暴恐分子的营地夷为平地。 等到所有的爆炸平息,弹约没有任何留存,确认前行之路安全,何奎山与侯意映在烟火弥漫中,试图搜寻熊剑东与提孜古力可能残留的遗体。但是现场,没有发现一具完整的尸骨。 牺牲后的两人已是荡然无存。 蒋东宇听到何奎山报告了这里的情况,便向何奎山、侯意映发出指示,命令他们二人立即返回到秃鹰岭之峰,一并带着被解救的疆南群众,前往临时指挥部向他汇报具体战况。 军令如山。 半个多小时后,何奎山和侯意映默默登上侯在秃鹰岭的直升机。贾志明、丁凯,已经候在直升机里接应他们二人。 很快,蒋东宇在指挥部里听取了何奎山和侯意映对激战秃鹰岭的报告后,当即指示,连夜向特情局和边警总司发出被他认为是告捷的战报: 疆南国境线秃鹰岭暴恐分子已获全歼,成功解救被掳群众十二人;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熊剑东、侦察员提孜古力在战斗中牺牲。 …… 然而事实上,熊剑东却捡回一条性命,奇迹般地再次活了下来! 当时,他爬上了半山腰,在距离十多米的地方向冰窟甩出手擂,瞬间摧毁了暴恐分子暗藏的这个沖烽枪阵地。接下来,就看到何奎山同时摧毁了另一冰窟里的喷射火舌。 眼见对侯意映和逃离百姓的威胁彻底解除,迪里拜尔也安全跑到侯意映的身边,熊剑东顾不得松上一口气,又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回奔,迅速折身到了提孜古力所藏身的***品跟前。 他觉得这最后的时刻,必须不顾性命危险,把提孜古力背回到秃鹰岭上。 提孜古力躲身在弹约***品的中间空隙,凭借暴恐分子不敢冒然射击,一面用手枪不停地射击,压制敌人向他扑过来,一面在身体四周,极力搜寻诸如爆雷、手**、火箭筒一类的引爆武器。 他昨天只身一人,在山谷断壁那里与吐罕一伙人展开殊死搏斗,激战中击毙两名暴恐分子,终是寡不敌众,一条腿受了重伤后被俘。 连夜,敌人对提孜古力残酷审讯,一无所获,便恶毒地剥光了他的衣服,挂在木杆上让他活活冻死。刚才他的后背又中了许多枪,流血不止,此刻完全放弃活着逃离暴恐分子营地的可能。 提孜古力渴望与面前这些丧失了人性,狂妄而又可憎的暴恐分子同归于尽。 所以当熊剑东重新跑回提孜古力身边,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其不意,快速摘下了挂在熊剑东腰间的一枚手擂。 然后,提孜古力在熊剑东用沖烽枪向暴恐分子射尽一梭子弹,急于更换**的时刻,卯足全身的力气,用那不曾受伤的另一条腿,在熊剑东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一脚把他蹬向身后的滑坡…… 熊剑东就这样毫无反应之际,顺着冰壁斜坡一直溜滑到好几十米的深处,直到双脚踩住了一块凸出的磐冰,才稳稳地止挡住身体。 还没有等熊剑东观察好自己的位置,试图再重新攀上半山腰,头顶的上方就接连传出了巨大爆炸声,甚至身后的石壁,都被震得发抖。 “提孜古力!” 熊剑东痛吟一声,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他除了在冰窟与吐罕搏斗时,肩膀被划伤过一次,即便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乃至瞬间又从冰壁滑落下来,身体再无其他大碍。但是随身的对讲机、望远镜、沖烽枪,全部弃手而去。 现在,他已经无法与何奎山、侯意映,包括对外面的所有世界,取得任何联系。 于是不容自己有任何耽搁,熊剑东立刻向秃鹰岭方向奔去。 这是因为熊剑**然间意识到,在秃鹰岭上的战友们,没有理由不会联想到,他显然会与提孜古力一同丧身在刚才这场震撼的爆炸里。 “爬快点,再爬快点!” 他在内心一面不断地催促自己加紧攀山速度,一面担心直升机会在突然间起飞。渐渐地,已经看到了直升机驾驶舱发出的光亮。 光亮吸引着熊剑东,让他看到了希望,感觉到胸腔里的热血跟随着兴奋在沸腾。 但是,眼见熊剑东就要爬上秃鹰岭之峰,甚至听到了巨大的螺旋桨发出“呼呼”转动声音,却见到直升机腾空而起。 也许对他来说,只是不幸晚到了一分钟,或者几秒钟。 熊剑东如同立刻坠入绝境,整个人都僵直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架军用直升机,拖着红亮的闪光向东飞去,顷刻消失在天山的黑幕里。 国安特情局年轻的侦察员,聪明善歌的维族小伙子提孜古力,为了保护家园的和平安宁,在与一伙疆南暴恐分子的战斗中英勇牺牲。但因为特殊战线上的秘密身份,他却只能以一个无名英雄,永远载入国家安全的光辉史册。 但让熊剑东难以平静的是,正是提孜古力奋不顾身,一瞬间把他从死亡边缘推开,独自战斗到与所有敌人同归于尽,自己才能关键时刻侥幸生还。 然而,眼见最后即将安全而归,救援直升机却是拔地而飞,把他抛弃在这冰封无边的秃鹰岭上。 熊剑东此时的心里,不仅仅只是绝望后带来的懊丧,也有了一种自己说不出来,闷压在头脑里像只独狼一般的恐惧。 “蠢货啊蠢货,为何就不能早到一点点。真的是蠢货!” 真的就如同一匹世界末日的独狼,熊剑东疲惫至极地瘫坐在冰地上,涕泪而下,向着湛蓝的夜空发出嘶鸣,爆发心中的怨恨和怒气。 而被他这只独狼所泄愤的是,除了熊剑东自己,也或包括了何奎山与侯意映,甚至包括了那架直升机的驾驶员。 他们,为什么就不曾想到多等上一点点的时间! “意映啊,我可是被你引进到黄莺行动小组,可是你也弃我不顾了!” 熊剑东因为想到侯意映,觉得她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知音。不由得脸上的泪水,立时留下来,成为了眉毛下细细的冰凌。 原本出发时,身上携带的各种战斗和救生装备,所有的东西全归于零,不仅失却了与外界联系的任何可能,甚至能否生存下去也面临致命威胁。 漫漫长夜,山峦叠嶂。绵延的雪山寂静而辽阔。漫望这无声的世界,让熊剑东更加感到孤单无助。 除了后怕,他还是后怕! 第208章 燃烧的沙漠(一) 背靠着一块岩石,熊剑东瘫坐在冰地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他已是疲惫至极。 自从早上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一路穿越沙漠和陡峭的冰壁,接下来再就是紧张而残酷的战斗,所以至今未曾有过好好歇息的时间。 不知在昏沉中眯盹多了多久,昨晚与吐罕厮杀中被匕首划伤的肩膀,时不时发出连串性的刺痛,使他不由得惊醒过来。 但是睁开眼睛时,熊剑东忽然有了身子好像不在衣服里,脑袋也似乎不是自己的感觉。 当即,他心中一阵惊骇。 这显然是因为露宿在这冰山之中,寒冻之气侵入肌骨,身体正在变得麻木僵死。 果然,当他要把蜷曲的双膝伸直,想从冰地上爬起来时,便一下子觉得腿脚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 双脚麻木和沉重,这是冻伤的前兆。 熊剑东想到了在西山十九号魔鬼式的强化受训时,教官在必修课中曾经讲到:在冰天雪地的野地入眠,体表的温度很容易在无意识里就被寒气卷走,这是野外生存的大忌。 如果不是肩上的伤痛使得他醒了过来,假如再继续躺上那么一阵子,他就会完全失去知觉而休克,直至变成秃鹰岭上的一具僵尸,被大雪彻底掩埋起来。 那么无疑,熊剑东就会与已经牺牲的侦察员提孜古力一样,今后就真的不再为世人所知。 用力活动了一下四肢,幸好两条肩膀还能知觉如常。 必须爬起来活动,免得真就冻僵在这里。 他于是不顾右肩上的伤痛,使尽双手气力,攀附着背后的岩石,终于撑住身子站直起来。 熊剑东看了时间,这会已是凌晨五点多钟,一天里气温最低的五更寒。 黄莺行动小组每个成员佩戴的特种军用腕表,既可以电子打火,夜间led短距离照明,摄像拍照,也带有通常的指南针功能。只是少了呼叫、信号接收和网络通讯。 这显然,与欧美发达国家对特工的先进配置,还存在一定深层技术性能上的欠缺。 辨明了向东的方向,熊剑东立即向山下移动脚步,并且强迫自己一步也不能停下。哪怕速度变得很慢,也不能在这冰山上停歇住身体的活动。 因为只有行走,才是保持体温的唯一办法。 当和暖的阳光映照着昆仑山的峰巅,沿着西边的国境线飘散下来,熊剑东终于走回到冰山脚下,已经看到一大片胡杨林树的边际,出现在了眼前不远的地方。 他留意观察着此时的身处方位。 虽然是深夜间从秃鹰岭一路向东摸索过来,跨越了好几座冰壁雪峰,竟是与提孜古力昨天向导而来的路线,并没有相去太远,最多也就是一公里的差距。 过了那片胡杨林树,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这期间距离大漠客栈,应该还有一百几十公里的路程。 理想状况下,以徒步沙漠每小时七至八公里的速度,如果现在能坚持着继续出发,也许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能摸到大漠客栈。 而从大漠客栈再返回到雪山王母池道观,那就很方便了。 想到这里,熊剑东不由得增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眼下决不能在白天的太阳暴晒和高温下,穿过那燃烧着的沙漠。 最好的时机,是在傍晚出发。此时却只能是在这片胡杨树林里,蓄精养锐了。 他于是选择一处干燥而柔软的沙地,背靠一棵胡杨林树躺下来,打算先好好睡上一阵子,待恢复体力和精神之后,才去冷静地捉摸下一步的打算。 离开了冰山,又身处相对温和的胡杨树林里,他此时完全不必再担心身体会被冻伤,只寻思着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当太阳从树林之上向西移过时,已经熟睡了好几个小时的熊剑东,突然被脸上片块片块的刺痒弄醒。用手扑了一下,立刻腾地跳起身来,睡意全无。 因为他看到在身前,洒落出一堆堆带有褐青色的小树虫,看上去就像厕所粪便里令人恶心的白蛆,扭滚蠕动,四下奔爬。 向后一看,才见到背后的这棵胡杨树的根部,爬满了这种褐中带青,又带着一圈圈花纹的树虫。它们像是春螨、竹节虫,也像是还没有蜕变后长出翅膀的蚕蛾,有长有短,滚圆滚圆的身子交织在一起。 不仅是在脸上、手上,还有脑袋上的头发里,都抖落出许多这种叫不上来的树虫。 更让熊剑东感到恐怖的是,在脖子和脊背上也明显有了被爬痒的感觉。他剥光身上所有的衣服,果然见到有许多的树虫钻了进去。 等到把满身的树虫都扑腾干净,他才重新穿好衣服。然而此时,忍耐了一夜的饥饿感觉又席卷而来。 熊剑东还是昨天晚间与侯意映在冰窟里藏身的时候,两人在大战来临之前为一时补充体力,嘬嚼块几片压缩饼干。 夜间下山时,他不时用太子剑凿出碎冰吞咽在肚里,一是为了抵御腹中的饿意,二是可以刺激神经以免生困。 眼下,虽是尚无口渴之感,但如何才能填饱肚子,已是头等的重要。 再说,没有强劲的体力和能量做支撑,耐着饥饿,徒步穿越近一百公里纵深的沙漠,顺利抵达大漠客栈,看来也是绝无可能。说不定会在半道上因为气穷力竭,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熊剑东上下四周环顾,空空荡荡的胡杨树林里,显然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 除非,树皮或者树叶。 发呆了很久,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树根上那些褐青色的,带着花纹的,拧抱成一团又一团的树虫上。 “权当是尝鲜,补充一回高蛋白!” 熊剑东在心中无奈地自我安慰。 由不得自己犹豫,也管不上恶心和恐惧,熊剑东捏下一撮树虫填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又随即吐了出来。这是因为,他必须要首先捡验一下,它们是否带有某种毒性。 一种苦酸的,夹带着腥臭的味道,留在了舌尖上。并没有麻木的感觉。 停了半个多小时,依然如此。 并且刚才,这些树虫爬叮在脸上,也没有带来明显的痛痒和不适。 第209章 燃烧的沙漠(二) 熊剑东很早以前就在教科书中读到过,通常情况下与有毒的昆虫接触,人的皮肤会有起斑,或者瞬间感到痛痒、身体发烧。 如果误食后,则会因中毒导致神经麻痹,而感觉到发麻发木。 现在看来,这些难看而恶心的树虫,虽然口感又酸又臭,却足可以让他饱餐一顿了。 他心酸地自我嘲笑,这说不定还是特别丰富的蛋白质。 接下来,熊剑东采摘下胡杨树刚发出的春季嫩芽,用太子剑切成了碎馅,与搜集起来的树虫揉和在一起,做成了饭团一样的东西。然后选用稍大而水分饱满的湿叶,裹包了好几层后,再生起微微细火慢慢熏烤。 他虽然是已经确认了这些树虫不具毒性,不会危及到生命,但却不能防范它们身上没有沾满细菌。 哪怕经过烧烤加热,依然会半生不熟,但至少有所减低对身体伤害的可能性。 现在,不仅填饱肚子,居然还剩下了好几个小饭团。 熊剑东小心地收起来,然后又摘了很多的叶芽,鼓鼓地装在身上的口袋里,以备路途中食用。 眼见到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太阳的炎酷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他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向沙漠里的进发。 熊剑东之所以盘算夜间里在沙漠里跋涉,是因为想到了白天里,虽然视线相对清晰,但太阳的暴晒和高温,炙热的含沙流风,无疑会增加身体对水分的需求量。 而他,沿途又不可能找寻到任何的水源。 在松软的沙漠里行走,绝不像在平地那么轻松,要消耗出多一倍的能量,去克服脚下多出来的阻力。 熊剑东始终保持着平稳的行进速度,稍微有些疲乏时,就立即坐下来休息。 他必须竭力避免身体出汗,甚至不能排尿。 因为出汗和排尿,都会增加对身体水分的流失。 就这样走走停停,当看到东方微微有些泛白,腕表上的计步功能显示,熊剑东整整一夜已经走了十几万步。 考虑到在沙漠里跨出的步履,要比平常明显小了很多,只有半米的样子,他据此推算,这一夜间应该是走出了六十公里左右。 又继续坚持着向前走了一段,太阳已经渐渐升高起来。沙漠里开始升腾出明显的燥热。 不远一带的地方,有堆积的沙丘,以及像是经过长年风化的低矮房墙,绵延着现出一座城廓的样子。 在这空旷开阔的沙漠地带,目测的距离为几公里,事实上却会有十多公里,因为目测的距离只是三分之一。并且,即便那里真的就是远古时被废弃的池城遗迹,也不可能探寻所需要的任何食物和水源,何况又是在另一条线的方位上。 这时,在熊剑东的周围,能见到一堆堆发白的人髂,以及惊悚可怕的头盖骨。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沙漠里最危险的死亡地带,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必须就近选择洼地,尽快垒出一个沙堆,当做避身所的一面墙,躺下时能遮住阳光对身体的直射。 很快,他挖出了一个半米多高,半圆形的沙丘。 把身体缩在沙丘的后面,熊剑东开始了白天这段时间的漫长等待。 他寻思到,只要眼下落脚点的方位没有出错,估计这里距离大漠客栈,最多还剩下有五十公里左右。 强烈的求生意志,已经让熊剑东摆离了徒步穿越沙漠这一大半的危险之旅。而从大漠客栈安全返回雪山王母池,他一定能够借到马匹或骆驼。 也许,何奎山和侯意映这两天还会依然逗留在那座道观里,并没有顾得离开? 熊剑东甚至又想到,当他一旦回到雪山王母池,还说不定能见到那位骑一匹枣红快马、身背鸳鸯宝剑,在大漠客栈意外出现的蒙面女侠。 她一定就是鸠卫山上的妙馨女道长。 但是令他一直埋在心中的疑惑是:妙馨身为一介道姑,宅心仁厚,一贯长居于鸠卫山,在庙里侍奉女娃娘娘的神座,竟是为了什么只身来闯疆南,而且又居然剑有所向,会直接针对吐罕一伙暴恐分子采取行动呢? 当熊剑东冒着酷暑在沙漠里睡了好一阵子,坚持到午后两点时,便开始感觉到有些难熬了。 他虽然避过了阳光的直射,却不能躲过沙漠里蒸腾的阵阵滚烫热浪。 之前,用树虫做成的剩下几个饭团已经被吃光,而采集到的胡杨树嫩芽,夜间时还能咬嚼着补充一点水汁,现在已经完全风干,嚼在嘴里无异于枯叶。 他开始注意到手背上的皮肤正在变得松弛,失去弹性。这是因为身体出现了脱水的征兆,发出极其危险的致命信号。 躺在这如同正在燃烧着的沙漠里,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熊剑东忽然兴奋起来。 因为他仿佛在漫天的风沙中,见到有好几个女人向他走来。她们用不同的声音,向他呼喊着“华念平!” 最前面的一位,那身影很像是林思儿,但又觉得更像陈虹娟。毕竟,林思儿的身材要高出陈虹娟许多。 他觉得自己得救了!于是起身向她们迎去。 但是又发现林思儿,却被一个突然间出现的男人拉走了。 拉走林思儿的男人,他看得很清楚,正是她在米国的丈夫路志超。 并且,路志超不仅拉走了林思儿,还把陈虹娟也强行带走,然后一同消失在那片城廓之中。 啊,原是路志超不仅抢去了初恋的爱人林思儿,现在还要霸占已经献身给了自己的陈虹娟! 熊剑东愤怒无比,拼着力气想去追赶,以能够解救出她们两人。但是他的半截身子被埋在沙堆里,一点动弹不得。 忽然在身边,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想把他从沙堆里拽出来。 这竟是秦欣茹。 但是她的全身缠满了绷带,使不出一点气力。有人在帮着秦欣茹推着轮椅。帮她的人,像是侯意映。 然而一阵漫天的狂沙吹卷过来,把秦欣茹和侯意映都一起从他的身边裹走,瞬间就没了踪影。 身子的下面,有许多圆硬的东西。 抓起一把来看,竟是一堆西域古时的金币,在阳光下璨璨发光。 但他并不因此显得稀罕或者惊喜,只留了十几枚金币揣在身上。 毕竟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得从沙漠里安全逃生,身上要减少负荷! 然而,熊剑东却又在心中不舍地胡乱想到: 如果真能活着走出沙漠,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回这个地方?如果把这里的金币全部挖掘出来,也许自己会变成一个淘宝后的富翁! 一直熬到天黑时分,他的身体还是依然深陷在沙堆里,而且越埋越深,直到最后看不到任何人来救…… 终于,月亮出来了。 风沙把熊剑东的上身吹露出来,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能看到月光照射的沙漠夜晚,空气格外透澈明镜。 这才使得他,渐渐恢复起正常意识。 第210章 燃烧的沙漠(三) 原来,熊剑东之前不知有过多久,因为身体的虚脱,而处于了精神错乱和幻觉状态。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虽然对出现的幻觉还保留着若隐若现的记忆,但最为关键的还是想到了,身处严酷的沙漠现实,如今与世隔绝,现在的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身心考验。 “只有征服自己,才能征服沙漠!” 他心中这样想了,立刻爬起来站稳身子。 看了时间,已是夜晚的十点多钟。熊剑东想不到,原来自己竟是在这里躺了十几个小时。 他决定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下去,必须要赶在天亮之时,把去往大漠客栈的剩下路程走完。 开始时,熊剑东的每一步还能保持在半米多。但是到了下半夜,就变成了小步移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歇下来。 因为只要一躺下身子,疲惫会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一步,两步,十步,一百步。他用步数为自己打气,增加毅力和勇气。 脚步越来越蹒跚,身体的移动越来越慢。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就没有支撑的力量了!”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但是熊剑东还是凭着感觉,一点点的向前晃动身体。偶尔,他才会睁开眼睛。 大漠客栈?大漠客栈?还有多远! 有好几次,在他睁开眼睛向前看时,似乎见到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红点移动。 但很快又从视觉中消失! 那移动的红点是什么?会是一头骆驼,还是一匹马?难道是大漠客栈已经不远了? 不,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再次虚托,又出现了精神错乱般的幻觉。 但分明,那红点似乎正在向他这里飘动过来。啊,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面的骑士不仅身披斗篷,还头戴面纱!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熊剑东喃喃地自语。终于,双眼一黑,含糊不清地呜咽了最后一句,身体重重地砸在了沙漠里。 …… “熊大哥,你醒来了!” 但听一个女人柔和声音,带着十分的惊喜和关切,传进了耳朵。 床前,一张俏丽的面孔顿时映入眼中。 棱直的鼻骨,殷实的双唇,还有鼻翼两侧几粒细微的雀斑,姿态是这般的柔嫩恬静,又是这般的熟悉。 啊,却原来是林思儿,把他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她,竟是和自己一样,也死而复生了! 熊剑东伸出手去,很想抓住林思儿,并对她呼唤一声,但干裂麻木的嘴唇,似乎不听使唤。 女人摆手示意熊剑东不要立刻讲话,并一点一点地把温水送进他的口里。 当清晰地看清了跟前女人那头上挽起的发冠,还有插着的那只细玉碧簪时,熊剑东立刻回过神来。 当下悉心照顾于他,显然是鸠卫山女娃娘娘神庙的妙馨道姑,而不可能是已经离世的林思儿。 只是,她们两人的长相和神态,太过接近而已。 “我这是在大漠客栈里么?” 熊剑东从扫视屋内的沙土墙壁、房间配置,以及身后低矮的小窗所做出的判断,向妙馨判问道。 “正是!”妙馨笑道,“熊大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啦!” “不知妙馨道长怎么会来大漠客栈?”熊剑东问道,“又怎能在沙漠里就能恰好相遇,所幸救我到这里?” “弟子是奉了雪山王母池道观慈仪住持之命,这两日专门守候在大漠客栈里,只为来接熊大哥与她老人家相见!”妙馨道,“至于所问,为何就能在十几公里开外相遇?坤道只知晓,此间虽是茫茫大漠,也自有天缘定数。所以,还望熊大哥无需就此多问!” 熊剑东闻言不由心惊肉跳。 若不是妙馨道姑昨天从这大漠客栈走出十几公里找寻到他,怕是就只剩下了几公里,他那时已是精疲力竭,再无一步前行之力,必然是抛尸沙漠。 他待要向妙馨深表一番无限谢意,冷不防却突然见她一步跳过自己,瞬间从身后那个低矮的小窗蹿将出去。 接着,听到有人发出“哎呀”的惊叫,眨眼之间就见到妙馨把一个男人拎进屋里,丢在了地上。 “你是谁?” 妙馨虽然声音不高,却是透着严厉。 “我是在这里弄丢过骆驼的人!”这男人战抖着回答。他年龄不大,清秀中带着稚气。 “说,你为何要趴在窗下偷听?”妙馨再问。 “只是……想听听,你们会不会谈到我丢失的骆驼。”年轻男人回答。 “不!你没有弄丢了骆驼,而是因为前几天,在大漠客栈里曾经跑走了几匹马。”熊剑东开口道,“对么,年轻人!你是吐罕的手下,名字叫库斯?塔耶里!” 库斯?塔耶里顿时脸色苍白,立时不敢声辩。 因为就在几天前,他和吐罕一伙人,在大漠客栈里与熊剑东几个人为了抢水的缘故,发生过短暂的正面冲突。 妙馨心中立刻有所明白。 她问熊剑东,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底细,现在拿他怎么办? 熊剑东回答,只好用绳子把库斯?塔耶里绑索起来,然后一同带走。 不过,他又随即担心道:若是带了这么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年轻男人上路,难免会让其他看到的人起疑,意外惹出乱子。 “坤道自有办法处置,立刻就能叫他声息皆无!”妙馨笑道。 “求求你们,饶过我吧!”库斯?塔耶里哀求道。 他那天站在吐罕的身后边,亲眼见过妙馨一剑击落向她甩过去的马刀,自己刚才又其实在窗下还没有听到半句,就在毫无反应之际被勒着脖子提了进来,自是十分领教眼前女侠的功夫与敏捷,生怕立时性命不保。 “放心,”妙馨笑道,“坤道绝不会伤害到你!” 只见她向前一步,在库斯?塔耶里的头端轻指一戳,就见他瘫在地上翻起白眼,再也吱声不得。 熊剑东只在电视或者武侠小说描写里见过点穴之功,原以为不过是故事杜撰,着实想不到今天当场所见,妙馨道姑竟是如此身怀绝技,真的就颇具传奇。 “熊大哥一定该饿了吧!我想咱们还是先去吃饭,然后如果你身体要是能忍得住,就在下午起程返回王母池道观。如何?” 妙馨微微泛笑,对一直还在目瞪口呆的熊剑东招呼道。 疆南的午时饭,一般要开在这时的下午两点之后。 吃饭时,妙馨见到熊剑东因为右臂带伤,使起碗筷极是不便,欣然主动为他盛饭、夹菜。 她这细致入微的体贴之意,虽令熊剑东有些局促不安,却也只好默默受用。 ——如果以他作为华念平来说,能够尽情领享女人付给的惜爱,还是十几年前在京大经济学院读书时,初恋那年冬天的寒假,住进林思儿家中的一段日子。只有那二十几天里,林思儿每日间与他柔情蜜意,事事、时时,无不对他关怀备至。 眼前的妙馨道姑,自鸠卫山与她第一次在沁香斋相见,便觉她与林思儿之间,两个女人的神形和举止,无一不是极为相似,所以当时就在心中留下了亲近之感。 只是,林思儿与妙馨实属阴阳相隔之人,如果不是自己跨界重生,加入到特情局黄莺行动小组,前来疆南执行特别任务,又怎能九死一生,困在这大漠里为妙馨所救,并被她如此悉心照顾—— 想到这里时,他立间不免心绪凄然,长叹了一声。 妙馨听得清楚,她不解熊剑东本来还是好好的,怎会陡起伤悲。 “熊大哥,你是哪里不好受?”她问道。 “我?”熊剑东下意识地手捂受伤之处,支吾道,“有点伤痛罢了!” 妙馨虽是心中并不完全相信,却还是向熊剑东宽慰了一番。 她道,其实昨天就注意到了他的右臂带伤,且待回到雪山王母池道观,自会向慈仪师太寻了一张秘制金创贴膏,为他在伤口敷上,只需几日便可痊愈如初。 吃了午饭,二人由大漠客栈里租了一头骆驼,立刻带上库斯?塔耶里起程。 库斯?塔耶里被妙馨点了哑穴,只得服服帖帖,顺从地与熊剑东同乘了一头骆驼。 他虽是不能开口言语,但见到熊剑东与妙馨态度和善,并无加害之意,所以一路上没做任何挣扎捣乱。 妙馨骑在她的那匹枣红马上,以面纱、斗篷罩护全身,威势凛凛,似是有多大的风沙,也对她奈何不得。 熊剑东注意到枣红马胯下的行囊上,很特别地悬挂了长约一米的锦套,妙馨稍躬可及。 他预料,那锦套里一定是藏着妙馨随身的鸳鸯双剑。 因为顾忌身后还押带着的库斯?塔耶里,沙漠旅程的这几个小时里,熊剑东沿途与妙馨极少攀谈。 前面很快就要到了巴扎库镇的普拉清真寺。 按照妙馨与大漠客栈经营老板的约定,租来的骆驼要归还到阿库曼老人那里寄存。 熊剑东开始考虑,接下来应该怎样处置这个叫库斯?塔耶里的吐罕手下。 如果是经过一番审问,就此放了库斯?塔耶里,但他毕竟参加过吐罕领导的暴恐组织;如果是将库斯?塔耶里交给镇上的派出所,则需向当地的警方人员说明抓捕原因,这势必要或多或少地透漏出特情局之前,所布置下来的秘密行动计划。 眼见普拉清真寺就在眼前,熊剑东思来想去,一时难有针对库斯?塔耶里的恰当处置办法。 第211章 燃烧的沙漠(四) 一个漂亮的维族姑娘,似是听到了驼铃声,从清真寺里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阿库曼老人。 熊剑东立刻认出,这姑娘正是那天深夜里,被他和侯意映从吐罕的冰窟里,解救下来迪里拜尔。 迪里拜尔也看清了熊剑东。 “萨拉玛立坤!萨拉玛立坤!”她惊喜地大声欢叫,“救命的恩人啊,您还活着!” 她跑向近前,把手放在心口上,对熊剑东深施一礼。 等到妙馨搀着熊剑东举身跨下骆驼,迪里拜尔立时见到了伏在驼峰里的库斯?塔耶里。她楞了一下,马上就抱住了库斯?塔耶里的马靴,泣不成声。 “万能的真主!可伶的库斯?塔耶里,你也被恩人从大漠里带回来了!” 但是此时的库斯?塔耶里,还只能是对迪里拜尔毫无反应。 熊剑东于是看了妙馨一眼。 妙馨点头会意。她在上前与迪里拜尔一同将库斯?塔耶里扶下骆驼时,乘机在其头尖上轻搓一指。 只见库斯?塔耶里长出了一口气,片刻间回过神来,便一把拥住迪里拜尔。二人当即墩身在骆驼身下,抚肩大哭。 阿库曼老人把熊剑东与妙馨让进家中,用了维族人家庭的最高礼仪,款待他们二人。 就在两天前,何奎山和侯意映驱车来到普拉清真寺,把迪里拜尔安全地交给了老阿曼,并代表在秃鹰岭血战中牺牲的提孜古力,赔偿那四头骆驼的损失。 但老阿曼坚辞不受。他言道,能找回心肝一样的孙女迪里拜尔,千恩万谢也难以表达。 对于年轻的提孜古力所遭遇到的不幸,老阿曼难过了很久。 何奎山和侯意映遵照蒋东宇的命令,在告别了老阿曼与孙女迪里拜尔后,当天就赶往喀什那边的机场,飞回京城去了。 熊剑东听了老阿曼的叙述,心中自然会联想到,这显然是何奎山和侯意映误以为,他肯定是与提孜古力一起,丧生于暴恐分子营地的大爆炸里。 当提到库斯?塔耶里时,老阿曼不禁动起情来。 他说这个年轻人是个孤儿,被自己收养在清真寺里养大,自小品性善良,吃苦能干。迪里拜尔去年失踪后,库斯?塔耶里没几天也不见了人影。 想不到,他竟是在私下里打听到了迪里拜尔有可能被恶魔吐罕虏去后,只身投奔去了暴恐分子在秃鹰岭的营地。 至于为何把吐罕叫做千夫所指的恶魔? 老阿曼说,远在吐罕爷爷那辈之前,他们家世代就是巴库镇这一带最有权势的“巴音老爷”。五十年代初,吐罕的爷爷因参与毛拉武装叛乱,被抓捕镇压。 而吐罕自己本人,年轻时先是入了上灵神宗,因其身材威猛被封了护法金刚。后又投靠境外的乎拉乞德阵线旅,在中东扛了几年枪,蹿回国内以“东运先锋队”的名义,纠集同伙在疆南一带肆意作歹,威胁和危害乡亲。 所以,巴库镇上的人都称他为恶魔吐罕,闻之色变。 “我憎恨吐罕那一伙人。”库斯?塔耶里突然道,“他们欺男霸女,毁坏疆南百姓的家园,是维族人的败类!” 熊剑东认真的盯着库斯?塔耶里,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愤怒,真实可信。 “恩人,库斯?塔耶里会被怎么样,要关起来受审吗?”迪里拜尔这时怯生生地向熊剑东问道,“我担保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你们放过他吧!” 熊剑东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他在考虑,自己是否有权力做出不予追究库斯?塔耶里的决定。 “库斯?塔耶里,你敢站出来揭发吐罕的罪行,主动进行坦白么?”他问道。 “我发誓,随时随地都可以!”库斯?塔耶里坚定地回答,“您们能救回了迪里拜尔,我必须报答这份大恩!” “我和迪里拜尔都愿意做库斯?塔耶里的担保人!”老阿曼道,“他今后必会规规矩矩,与我们待在一起过生活。” 熊剑东点点头,似是一块心病被解除。 也许,把库斯?塔耶里交给老阿曼,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老阿曼大叔!”妙馨这时问道,“您刚才说过,吐罕曾经加入过上灵神宗,还被封了护法金刚,这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老阿曼回答。 “说这话,应该是好几年前。有一天,吐罕忽然来了清真寺里,要我为他主持聚礼。同行的还有几个汉人,其中一位,身披镶了金边的敞篷,被众人尊称为上灵神宗的宗主,每个人的样子都对他毕恭毕敬。吐罕说,必须特别地好生款待宗主。而那位宗主,则把吐罕叫做护法金刚首席官。” “身披着镶了金边的敞篷?”妙馨眼睛忽闪了一下,若有所思。 “对呐,那敞篷用绿色丝绒做成,应该非常名贵!”老阿曼道。 “我也是见过的。因为那天,我侍奉给他们倒茶,盥洗。”库斯?塔耶里插嘴道,“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人说吐罕投奔乎拉乞德去了。” “你见过乎拉乞德么?”熊剑东问库斯?塔耶里。 因为他这时突然想到了怀里所揣着的两本护照。 石川羽和笠美群这对倭马国夫妻,不是提到过要前往中东海湾去见乎拉乞德么? “见过的!”库斯?塔耶里老实承认道,“几个月前,吐罕曾带摩尔迈和我,去过一次阵线旅的驻地。” “但是,我至今有一点非常不明白。”老阿曼回忆道。 “就是上灵神宗的那几个人,他们离开了普拉清真寺后,为什么又带了很多贵重礼品,当天上山去了王母池道观?并且有人说,道观里那一向深居不出的老住持慈仪真人,还破例接见过他们。” “爷爷多次说过,担任了普拉清真寺阿訇几十年,虽是这里与雪山王母池相距不远,他也从来没有被引见过道观里的慈仪住持。”迪里拜尔对熊剑东和妙馨道,“听说慈仪住持已经一百多岁,至今身体矫健,是传说中的鹤发童颜!” “这是当然。”老阿曼感叹道,“慈仪住持乃世外高人,玄术博大精深,已经入了道家真人的境界,哪是我们凡夫俗子说见就能见到的!” 然而,熊剑东却观察到此时的妙馨,变得秀眉紧蹙,似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实在拗不过老阿曼的热情挽留,熊剑东与妙馨被留下来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是疆南人待客的特点。不管是男是女,也不管能喝不能喝,总之都不会放过。 老阿曼家款留客人喝酒的规矩,是只用了一个杯子斟满,在饭桌上轮流传递着喝干。 一圈还没有转下来,迪里拜尔毫不费力地干满了一杯,而到了妙馨跟前,眼见就传不下去了。 妙馨即便不去向老阿曼说破自己的道家身份,其实也真的就是滴酒不沾。 熊剑东只好代了妙馨,喝光了她跟前的那杯。连着两圈皆是如此,老阿曼抚掌大笑,盛赞熊剑东一身豪爽之气。 迪里拜尔和库斯?塔耶里,也在心中充满对熊剑东的敬意。 待到以为熊剑东喝酒将到十成,老阿曼才容许他们二人告别,离开了普拉清真寺。 因为去往雪山王母池还有不近的一段路,妙馨要熊剑东与她一同上马。 熊剑东虽是饮了不少的酒在肚里,也有了明显的醉意,这时间却还能留着些足够的理性在脑子里。 他想到,要是自己与这妙馨道姑一同乘坐马背之上,势必男女紧身相贴,很是不便,于是向她坚持说,由自己徒步上山,正好借机醒酒。 但妙馨依旧再三催促,态度执意地向他劝说道:熊大哥一连在沙漠里跋涉了好几天,肩膀又受了重伤,早已是元气大损,尚需时日才得恢复,容不得接下去再添劳顿。 后来见熊剑东依然推谢不止,妙馨心生一计。 “熊大哥莫非要逼着坤道,向对待库斯?塔耶里一般,也点了你头上的哑穴,才得巴巴上来!” 她居高临下乘于马上,语气虽然轻松调侃,却是带着一种半开玩笑般的恫吓之意。 熊剑东下意识地立刻矮缩了半个脑袋,还真有些担心妙馨说到做到。倘若真的被她施出绝技点了哑门,就能毫无挣扎,便可顺顺当当,从容地将他驮在马上。 “怎么样呀,熊大哥?可别真的就逼着坤道出手!”她笑说着,向熊剑东伸出手来。 见这道姑竟是如此煞费心机地善待于他,熊剑东心下无限感激,只好上前被妙馨用力一拉,纵身挤进了她的马鞍里。 “请搂紧了我,坐稳住身子!”妙馨叮嘱。 熊剑东乖乖听话,用没有受伤的左臂,揽腰去抱住妙馨。 然而,他的手在向前伸去之时,瞬间就有了已经触摸到妙馨那一双丰柔之处的感觉。 妙馨立时满面羞红,知道他是无心抓错了地方。 如被电击了一般,熊剑东急忙慌乱地把手向下顿移,却恰是又移手到了妙馨双腿之间。 “熊大哥!” 妙馨心中一阵猛跳,这回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他。 熊剑东心中大骇,吓得把手向回一抽,差点向后跌下马去。 “小心了!” 妙馨发出惊叫,一把拽住了熊剑东的身子。 她哆哆嗦嗦,后来总算拉过熊剑东的手臂,缠在自己腰间较为稳妥之处。 第212章 雪山王母池(一) 上山的一路上,妙馨忍不住猜想道,熊大哥若不是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又因为一只胳膊受伤不便,断不会存下心,如此莽撞待她。 而她自己,非但对熊大哥这连番两次的失手冒失,并无显露出厌恶之意,反而是娇羞藏身,柔情在怀。 她不禁想起了与熊剑东在鸠卫山初识之时,他与张二哥几人也是今天这般酣酒痛饮。 后来,那晚留他在沁芳斋里夜宿,因是进门时遭了门槛使绊,他正好把她的身子压伏在地上。当时的自己,全身酥软异常,只闭了眼睛任他躺着,也并未做出过任何的反抗挣扎。 妙馨寻思到这里,觉得熊大哥此时与她同乘了一匹马,他那坚实的脯腹紧贴自己的后背,正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一般,令她全身一翻翻地燥热滚烫。 向前看时,不远之处已是王母池道观所在。 “熊大哥,就要到了!” 妙馨向身后招呼道。 但没有听到熊剑东对她回应。 等到马蹄之声渐渐停了下来后,她这时才留意到了熊剑东从身后发出的鼾声。 原来,他竟是在半路间酒劲上来,伏在了妙馨的后背之上,酩酊入梦。 次日,当熊剑东睁开双眼醒来时,发现自己盖了一床素面的被子,睡在了一间清净的居室。屋内陈设虽是简单,却都是经年已久的明清时期木漆家具,尽显古朴典雅。 听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古筝的悠扬乐声,曲调清丽淡雅,知道是那首久为世人所熟悉的曲目《送别》。 静静躺在床上听着筝奏,熊剑东甚觉清丽淡雅,十分悦耳舒心。 直到一曲终了,他意犹未尽,才用力捶打了几下眼眶两边发涨的太阳穴,依旧脑袋昏沉地坐起身子。 他这时又在耳间,闻听到木窗外不时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庙铃声,恍然之中立刻想到,原来是已经回到了雪山王母池道观。 已经完全记不得昨日晚间,是什么时候与妙馨一起下了马,又如何进了这间房子睡在了床上。 他又想到,刚才用双手捶打太阳穴,似是觉得到右肩已不再那么重痛。 于是,熊剑东掀开衣服查看伤势时,果然看到肩上敷了一张大大的贴膏。真就实如妙馨之前所言,这秘制创伤癒治之物堪称极品,无比灵验。 这一定是妙馨夜间送自己入了房间躺下后,立即寻了过来,为他贴敷在伤处。 只是因为当时酒醉恍惚,如今已经全然记不起来。 想不到自己昨天在老阿曼家的那场饮酒,居然就是数杯痛饮,毫无节制,以至于使得妙馨屈尊为他解衣,好意疗伤,平添她许多的烦扰。 出了寮房之门,熊剑东但见此处乃为道观里幽深的**,尽是苍天大树,曲径通隧。 此时天色依然昏黑,黎明尚未到来。 前面不远,有一处房间在透着亮光。 他想到,或是妙馨已经早起,刚才那古筝的乐声一定就是从那里传了过来,由她迎晨弹拨而奏。 顺着灯光摸了过去,敲门无应。向上看去,隐约见到门头上写有“仪庵堂”。 他只好推门而进,见到的是一个宽阔的房间。正中置一香炉,袅袅生烟,傍边燃有两只红烛。屋内,檀香之气缭绕弥漫,逍遥绝伦,犹如霞宫仙境。 靠窗之处,果是摆着一张瑶筝。只是没有见到有人。 熊剑东又见到正面的墙上,分别挂有一张王母娘娘彩像,以及一幅醒目中堂。 那中堂将近百余字,书法既仓劲有力且又简而不繁,淡远持重,盈透着一种超然的佛家道场之气。 走到近前,但看上面题写着一首吟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下面落款:二十四年秋,福建泉州净峰寺,弘一法师。 熊剑东刚才所听到的古筝弹奏,正是这首诗的伴唱曲调。当下心中料想,眼前这幅中堂莫非弘一法师的亲手真迹,举世罕有,其价定是珍贵不菲。 他一时好奇,待要上前试摸“弘一”二字红迹印章,忽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住手!”。 声音气势慑人,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回转过身,见到一个手持拂尘,虽是满头苍苍白发,却双目如电的女老道,对他瞪着眼睛。 “对不起,师太!”熊剑东赶忙歉意道,“我崇敬弘一法师才华横溢,人生传奇,难得有幸目睹了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认为定是弘一法师亲笔所书,所以才情不自禁,冒然冲动。” “你是何人,怎能进得了坤道这修身正心之地?”女老道发问。 “我?” 熊剑东不想殃及妙馨,便信口扯道:“这两日只身前来疆南一带旅行,借宿在道观。刚才听到有人以古筝拨弹弘一法师所作的《送别》神曲,觉得技法精湛,委婉动听,异常的迷人耳际,就顺了那美乐之声,被一路吸引过来。” “你原来,倒是一个难得的知音!”女老道的面容略呈和缓之意。 “坤道且来问你,刚才听你说起弘一法师,口气十分得敬重。你现在不妨说说看,弘一法师是如何的就能才华横溢,又是怎样的人生传奇?” “既然道长盘问,我刚才其实并无虚言,内心之中真的就把弘一法师看作了生平典范。”熊剑东道。 “只说他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诗中诉写虽为愁绪离别境意,道出的却是人间美好良缘。由此可见弘一法师常以他人为念,殚精极虑,虚怀若谷,其境界之高深绝非一般俗人能比。” “先生所言甚是!”女老道不由喜上眉梢,频频点头。 “除了《送别》这首诗,我其实还读过弘一法师借菊抒怀的四言偈句,叫做:我到为种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最是喜欢!” 熊剑东又道。 女老道听到熊剑东竟能说出弘一法师这段极少为人所知的咏菊诗句,更是喜出望外。又看他貌相年轻英俊,言辞恳切儒雅,且是对她躯恭有礼,心下当即好感倍生,便邀熊剑东在香炉跟前入座,与他促膝而谈。 她向熊剑东讲出了除他之外,从没有对第二人提起过的一段往事。 …… 说起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生于晚晴光绪年间,祖上几代皆津门盐商、钱庄巨富。父为清同治帝四年进士,官至吏部主事。 李叔同承得诺大一份家业,年轻时风流倜傥,虽是拥有出自津门茶商巨贾之门的娇妻,却也与当时上海一位叫李苹香的名妓相见恨晚,引为知己。 后来,李叔同又东渡扶桑留学,又赚回了日本富家姑娘叶子小姐为妾。 但他三十几岁时,却是突然痴迷禅机,遁于佛门苦修律宗,由潇洒无忌的风流才子,摇身做了芒鞋布衲的僧侣,成为佛门律宗第十一世祖。 因这李叔同不单豪门公子、家资万贯、颠鸾倒凤,且倾心国是,与志在推翻帝制的孙**命党人多有来往,为早期中华同盟会员之一,更是才气横溢,纳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教育、哲学、办报、佛道、修行聚集一身,充满传奇色彩,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于极致,所以被奉称上世纪初期的一代宗师、一代大家、一代高僧。 纵观中华百年文化现代发展史,弘一法师由光彩绚丽归于平淡清静,乃物质、思想、灵魂人生,三层跨界先驱。 位于福建泉州惠安的净峰寺,据传是李铁拐修道成仙登天之地。寺内布设文昌祠、李仙祠、观音殿、三宝殿,类此儒家道家佛家跨界并祀一处,实乃罕见。 弘一法师后期,曾慕名由厦门南普陀寺来此千年古刹,在寺外择一草庵静居研经,由弟子广恰与传贯二师随行侍奉。 一日,法师晨浴过后,前往参拜李仙祠,门口见一戴斗笠村姑,挑一担菊苗。 但见这村姑头披红艳碎花巾,捂住双颊下颌,上身穿又短又狭的斜襟衫,下穿宽大黑裤,中间露出十分灵性的肚脐。 法师晓得,只有惠安女才有如此穿戴装束。又显见,村姑一早即来李仙祠瞻拜神明,必是虔诚之人。 “善哉,贫僧法号弘一,今向女施主抄化几株菊苗,不知能否舍得?”法师向村姑化缘。 “弟子幸遇大师,因菊结缘实为造化,但取无妨!”村姑欣然应允。 她见法师虽弱却神采奕人,气贯离俗,料定绝非凡僧。 法师闻村姑出语不凡,心中兀自对她便有了几分好感。随问:“女施主一大早来此净地,是向道还是向佛?” “弟子向道!”村姑回答。 但她登时又叹了一口气,道:“无奈父母做主在前,已有婚约在身,虽以在外求学、颠沛几载相争,遇人不淑,命中注定此劫难逃。如今别亲离家,一人独居在山间靠卖菊为生,自立悟道,反省往事,切断孽缘,只待秋时即将嫁作他人之妇,今后且好在了夫家修行。” 第213章 雪山王母池(二) 弘一法师料这村姑必是大户人家千斤,有过不堪的情史,如今甚是潜心,大彻大悟。 他当下见村姑言语恳切,且经了读书教化,不免为之惋惜。 法师于是乃言:“佛道相通,女施主既是信诚皈依,贫僧就赠你一个俗家法号,叫做慈仪居士如何?” 村姑大喜,当下跪拜,连声称谢法师赐号。 法师得了村姑所赠的数株菊苗,垄畦植于草庵庭前,日日闲时照料,精心伺候,只盼花季早来赏菊。 春去夏往,弘一法师在净峰寺驻留五个月,应了泉州承天寺之请,欲往讲授戒律。 法师临行,已是晚秋时节,弟子广怡引一青衣女子来见。法师细看,乃春日里李仙祠门口前所遇惠安女,因菊结了识缘,被他赐名慈仪居士,如今且做了出家道姑的装束。 慈仪向前深施一礼,道:“弟子欲往远方寻道,闻得法师这两日将离净峰寺,怕是日后再难相见,特来辞拜,以谢赐名之恩,未来之日将以潜心修道相报!” 原来,慈仪本已定下这年秋季大婚,却是月前传来恶讯,未婚夫不幸暴病而亡。 她原先便是离了父母,自家一人独居反省,如今既是心无牵挂,于是坚别了亲人,说要去涡阳老子故里,转路淮南八公山,然后意欲远赴雪山王母池道观,正式入道。 “施恩无报!”弘一法师摇摇头,向慈仪道,“愚僧与你因菊结缘,临别有几句话,权作对你求道之心的衷言如何?” “法师所讲,当铭刻于心!”慈仪屈身道。 “你且听了,”但见弘一法师神态超然,沉思片刻,便对着尚未含苞的菊花,抚须作吟:“我到为种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 慈仪顿有所悟,对着弘一法师接连施礼再拜,反复相谢他这一番点化。在她临下山之时,弘一法师便于草庵之中取了笔,亲书中堂《送别》相赠,以作永念。 …… 熊剑东其实早已猜到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犹如飘然出世的女道长,定然就是老阿曼昨天晚上吃饭前所提到的慈仪真人,只是想不到她曾经受过弘一法师的越界点化,而且两人间因缘颇深,佛道修行路上又是皆有大成。 “大凡说来,人世间的浮华生活只有两层。一层物质生活,说的是锦衣玉食,尊荣富贵;二层思想生活,说的是精神欲念,情感享受。然弘一法师在这般世俗荣华、情尘之外,还多出一层灵魂生活,便是皈依法门,清净悟佛。” 慈仪道长最后用了这简短的一席结语,表达了她对弘一法师那般至真至诚的敬崇。 熊剑东再看了那面墙上中堂里所题写的《送别》,心中又是一番感叹不已。 他想,弘一法师出身豪门,既投身过反对封建帝制的革命,也曾经从事过社会教育,且又诗词书画无所不精,至后来又成为一代高僧,真的就是冥冥之中,自有一番茫茫人生的多般跨界。 ——就华念平以往心境,于国家社稷和黎民为念,他尊崇孙中山“天下为公”的思想;于改变旧世界而不惜头颅,他尊崇林觉民、方志敏、杨靖宇诸位先烈的牺牲精神;而于信仰和抱负,他尊崇的是组织上理论的事业理想。 如若是个人生活和学识修养,华念平原本懦弱的本性里,有两个人被他作树立为终生效仿的榜样,一位是组织早期的领导人瞿秋白,是为信念而从容生死的光辉典范。另一位,就是虽风流倜傥,家财万贯,也依然看破了红尘世界的弘一法师—— 想到这里时,熊剑东竟是于这雪山王母池的仙踪道观里,感觉到心中天地顿开,有了一种对人生跨界,随缘受命,陡然活开了的感觉。 便在这时,妙馨一早前来仪庵堂朝觐师太,跪伏于慈仪座前。 “妙馨拜过师太!” “无量观!”慈仪吃惊,“为何一大早就行如此大礼?” “弟子有过,请师父责罚?”妙馨道。 “何过只有?你且起身说话。”慈仪道。 “妙馨昨日晚间迎了一位施主,因是王母诞辰将到,四方朝客甚多,道观里原先备下的客房爆满。妙馨只好未经师父许可,擅自引来观里的**寮房安排入住。因此有过!” 妙馨据实禀明。 “施主何人?”慈仪看了一眼熊剑东,并没有对妙馨显出责怪之意,反倒笑问,“莫非就是坤道眼前的这位尊客!” “正是!”妙馨这才起了身,向熊剑东招呼道,“怪不得在房间里见不到熊大哥,原是被师父一早请到了仪庵堂里来。” “是我自己偷摸了进来,”熊剑东道,“幸好师太不仅没有怪罪,还多有赐教!” “熊大哥有所不知,这仪庵堂乃是师父闭关修身悟道的禁地,便是道观里的道士们,也不得随意进入。”妙馨喜道,“师父居然格外开恩,还允你在她老人家身边同坐。” “坤道见这位熊先生相貌不俗,而且学识广博,足可应以贵客相待。”慈仪对妙馨道,“只是,我观他脸色憔枯,血气不足,你昨晚深夜向我讨了一张金创膏贴,也是为他疗伤吧。” “师父慧眼!”妙馨不由心中折服。 “谢师**赐良药!”熊剑东也急忙向慈仪称谢, “不过,坤道又见熊先生像是多日身心神力交惫,这秘制金创贴膏只是一时疗你伤痛,若要尽快恢复元气,尚需一段时间精心调养”慈仪对熊剑东道,“道观里珍藏有千年雪莲,不妨就让妙馨取了来,为你炖服滋补。” 妙馨闻言立时喜形于色,向慈仪应承了一声,就要辞身去取千年雪莲。熊剑东更是感激不尽,对慈仪师太连番谢过。 但慈仪却又叫住妙馨止步。 “不知师父还有何事吩咐?”妙馨问道。 “你已是一连几日离了道观,说往山下寻访疆南风土人情。坤道记起曾经对你有瞩,细心留意你那惠昌援师侄一班众人的往来音讯,看他是否就如你先前所讲,真的就有多行非道之事。不知你探寻的如何?” 慈仪向妙馨问道。 妙馨看了熊剑东一眼,欲说又止。 “别把熊先生当成了外人,你但说无妨!”慈仪道。 “敢问师父,有多久没有见过我那叫惠昌援的师侄了?”妙馨问道。 “该有三年了吧!”慈仪回答道。 “那次见到我师侄,他是否披了镶着金边的敞篷?听说,这敞篷乃是二师姐妙玉的心爱之物。”妙馨道。 “休得胡说!”慈仪厉言道,“既知那金边敞篷为你二师姐独有,是为师用了珍贵无比的绿色丝绒亲手缝制,妙玉又已羽化了多年,那惠昌援徒孙怎敢随意加身。” 羽化一词,是道家对宗徒去世的称谓,熊剑东似有耳闻。 “弟子对师父当年为妙玉师姐亲手缝制了绿色丝绒敞篷,自然有所耳知。” 妙馨不安地道:“但不瞒师父,弟子在山下听到,我那师侄惠昌源,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确实把妙玉师姐妙玉羽化后留下来的这件宝物据为己有,做了他身出道教,迷惑信众的凭证。” “妙馨所言差异。”慈仪皱眉道,“三年前,惠昌援徒孙不远千里,专门前来雪山王母池道观拜见为师。他当时一身青布道衣,挽发插簪,步履云鞋,可见其心甚是庄重。坤道一眼见他装束朴素,看了便很舒畅。哪里如你所说,那徒孙会是将我亲手所制下的宝衣,被他用了迷惑信众。” “再说,”慈仪又叹道。 “你二师姐有幸收了惠昌援为徒,坤道见他天资聪颖,只为了道家发扬光大,才自创了一派为上灵神宗,意在普度生灵、宣扬道教。你师侄有此大德和才能,做为师姑本该欢欣鼓舞,未曾想却是对他误解甚多。” 妙馨争辩道:“师父久居雪山王母池道观,多年闭关修身悟道,消息闭塞,对外界状况知之甚少,诸事有所不明,切勿被惠昌援所蒙骗,败了道家名声!” “尽是一派胡言!” 听到妙馨怨她因为闭关修道,是非不清,有意袒护徒孙,慈仪不禁勃然作色。 “慈仪师太息怒。” 熊剑东这时已不得不出来搭话。 “既是师太先前也留意到上灵神宗多有蹊跷,终因放心不下,才要妙馨道长暗中查探。我认为,师太向下还当会周密部署,辨明是非!” 他虽是昨晚在妙馨向老阿曼的问询里,才听说了上灵神宗,但想到真是与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扯上关系,总有其危害之处。 “熊先生说的极是!” 慈仪点头赞道。 “过几日,便是西王母娘娘三月三圣诞之日,我那徒孙惠昌援已约好了上山朝拜,坤道届时详加盘问,自有定论。” 眼见窗外已经发亮,熊剑东意识到已与慈仪师太相谈了两个多小时,想她应是到了早膳时间,便起身告辞。 慈仪命妙馨即刻密室里取了千山雪莲,定要她亲手煎炖,款侍熊剑东服用。 妙馨欣喜不已,满口应承。 第214章 雪山王母池(三) 离了仪庵堂,熊剑东本以为妙馨一早就遭了师父训斥,定会不安。他于是有心安慰一番,但看妙馨却是脚步轻盈,大有心情欣欢之意。 “看来师父对熊大哥不薄,竟舍了她收藏多年的千山雪莲为你调养补身。”妙馨一脸快活。 “见到慈仪师太因为上灵神宗的缘故发怒,你却好像很开心,是对她的脾气摸得很透吧!”熊剑东道。 “熊大哥有所不知,妙玉二师姐生前最受师父宠爱。爱屋及乌,自然把二师姐的徒弟也看成了心尖宝贝。”妙馨笑道,“师父刚才虽是大为生气,但依我看来,她老人家已对惠昌援那厮的所作所为,多少起了疑心。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这其实正是坤道所想要的!” “如果,上灵神宗真是邪门歪道,早晚会是原形毕露!”熊剑东道。 “不是如果,而是真就如此!”妙馨道,“不然,哪能会特别要我在三月三前后的这段日子,一定赶了过来!” “听你的口气,像是受了谁人的委派,早已就盯上了上灵神宗?”熊剑东不无诧异,猜测道。 他同时也想起了在大漠客栈的那天中午,妙馨一身乔装,向了吐罕运送武器的马队发出攻击,其实也并不意外,而是之前就有了行动安排。 但此时的妙馨,似乎已经看穿了熊剑东对她的狐疑,只是向他淡淡一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吃过早饭,熊剑东又喝了妙馨花费不少功夫炖制的千年雪莲汤,精神较前几日更是大振。 妙馨引他在道观里的后室内院参观了一番,对他说,此间从不对外人和游客开放。 路过一处偏僻的石门,熊剑东见这里杂草丛生,甚是荒芜,石门上面又刻有“戒过轩”三个大字,便问是何来历? 妙馨道,这里是用来对犯有重错的道人,施以惩处,闭门思过的地方。 因里面是个很深的石洞,终日不见阳光,里面又只有石做的床凳,从前叫做“壁石洞”。后来,慈仪师太为一事伤心后悔,想到入门道士纵然有过,只要识错就好,所以改名“善过轩”。 “这样说来,洞里面岂不是阴森得很!”熊剑东咂舌道。 “据坤道说知,这里只在六十多年前曾经关锁了妙善大师姐一阵子。因她云游在外时,认识了一个军人并喜欢上了他,被师父发现大怒。不想大师姐从这石洞里逃出后,从此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音讯全无。” 妙馨叹道。 “定是你那大师姐整天关在里面,受不了寂寞孤独难耐,才至如此。”熊剑东道。 “坤道没有进过里面去,不知道是个怎样的阴森恐怖”妙馨道,“但猜想大师姐离开道观后,定是下山去找了她喜欢的人。自那以后,师父便将这原先的‘壁石洞’改了个名字”。 “想那是六十年前往事,你大师姐春心思动,应是豆蔻年华之际,如果活到现在,也应该八十来岁了。”熊剑东推测道,“那么算来慈仪师太的年纪,如今岂不是到了百岁高龄!” “坤道记得清楚,师父是九十八岁年纪时收我为徒,那年坤道刚有十多岁。”妙馨笑道,“所以熊大哥算的没错,她老人家今年恰是仙龄一百单八将。” “原来道长你不过才二十出头。如此年轻,就能做了鸠卫山女娃娘娘庙的住持,一是见得慈仪师太对弟子教传有方,二是见得你不仅姿容清美,更是聪悟至极,道缘深厚。”熊剑东赞道。 妙馨无意间对熊剑东讲出了自己的确切芳龄,又想到了昨晚乘在马上被他无心用手触摸到要紧的私处,这时又被他夸赞了相貌,不由得面容潮红,满脸羞怯。 她心中忧到,自己若是长此以往,对了熊大哥这般情念杂乱,撩动凡思,怕是有一天也同了妙善大师姐那样,会被师傅关进这“戒过轩”,面壁思过。 正在这时,有一小道士寻了过来,说是山下的普拉清真寺来了一位维族青年男女,着急要见妙馨道长昨间带回的尊客。 熊剑东和妙馨都想到,这青年由普拉清真寺过来,说不定会是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因是道观里的内庭不得外人进入,妙馨吩咐小道士把来人带到前院专门用于接待的客堂。 来人果然是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他们一路奔来,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地向熊剑东报告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却是吐罕并没有死,两天前已经被人在秃鹰岭救下后,送往了境外某个地方疗伤。 熊剑东大吃一惊,无法相信吐罕当时被自己用太子剑捅了好几回,还能侥幸逃命。 原来就在今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普拉清真寺,悄悄摸进了库斯?塔耶里的房间。库斯?塔耶里认出,这人叫图尔奂,与自己同是吐罕的手下,几个月前被送往中东海湾,在乎拉乞德的阵线旅里听命。 图尔奂与另外几名同伙,是在前些日子里,奉了乎拉乞德之命,回到疆南潜伏在镇上,伺机配合吐罕近期即将发起的暴恐行动。 几天前,图尔奂听说了吐罕在大漠客栈丢失了一批武器,便与潜藏的另外两个人,结了伴前往秃鹰岭下吐罕的营地打探情况,不想却见到营地已经夷为平地。 后来,图尔奂几个人又找到吐罕以往藏身的地方,见到有三个过去的同伙,已经横尸洞窟。而吐罕,却躺在干枯的血泊里尚能发出呻苦之声。他的小腹虽然被熊剑东扎出了好几个窟窿,却没有致命的伤害,所以第二天能够苏醒。 只是,吐罕因为失血过多,无力动弹。 经过几个手下的包扎和抢救,吐罕短暂清醒过来。 他没有忘记还把库斯?塔耶里留在大漠客栈。便命其中两名手下负责护送他前往伊斯坦布尔一家医院疗伤,那里有他一个做医生的亲戚。 另外又留下图尔奂寻找库斯?塔耶里,以问明对丢失武器的寻找情况有无线索;同时伺机与即将前来疆南的上灵神宗一行几人接上关系,想方设法拜见到惠昌援宗主,告知营地的损失情况。 吐罕发誓,他终有一日还会重返疆南,召集人手,恢整队伍,再见新的营地。 留下来的图尔奂在大漠客栈没有见到库斯?塔耶里,所以直接找到了普拉清真寺…… 听完了库斯?塔耶里说出这一切,熊剑东很是懊悔自己那几剑,只尽数捅在了吐罕的肚子上,并没有戳向其心口致命之处,而且匆忙之时,也没有顾得检查吐罕是否当即毙命。 妙馨虽然难以想象熊剑东与吐罕那场惊心动魄的殊死之战,但见到他满脸沮丧,半晌无语,知道他心中定是蒙上一层极重的挫折感。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熊剑东向库斯?塔耶里问道,“吐罕为什么身受重伤,危急关头还念念不忘与上灵神宗和惠昌援扯上关联?” “记得我那次随吐罕前往中东海湾去见乎拉乞德,他们曾经谈起过一份与上灵神宗签过的协议?”库斯?塔耶里回想道。 “与上灵神宗签过协议,什么内容?哪里能找到?“妙馨一连串急问。 “这份协议只在乎拉乞德和惠昌援那里各有一份,我没有见到过。”库斯?塔耶里道。 “后来听吐罕对摩尔迈说起过一次,内容好像是将来一旦疆南获得霸占,要与上灵神宗和睦相待,把这雪山王母池一带封为惠昌援的法场圣地。” “要是拿到了这份肮脏的协议,便不愁师父识破惠昌援的毒计!” 妙馨沉思着道。 …… 掀开上灵神宗打着道教派宗的虚伪外衣,暴露惠昌援真实的丑恶面目,是在一个月之后,由了熊剑东与妙馨历经万里跋涉,周旋于虎穴狼窝,才使得慈仪师太最终幡然醒悟。 原是慈仪师太的门下,先后收过三名入室弟子,分别是大弟子妙善,二弟子妙玉,以及关门弟子妙馨。 妙善,是慈仪接了雪山王母池道观住持后,在观里众多学道女生里,选挑出来的首位入室弟子。这妙善腮若桃花,一双眼睛灵透传神,慈仪喜她温文秀丽,凡事百依百顺,十分体贴。 但是慈仪未曾料到的是,妙善在师父身边服侍几载之后,有一年受了师命去往四川青城山道教圣地云游,她竟于路途之上,相识了一位皖北籍的入缅抗战军官。 青城山归来,慈仪见妙善终日郁郁寡欢,问她何故,不见透漏分毫。 后来到了四十年代的后期,雪山王母池道观因是偏寓疆南,并不受战火波及。只是慈仪,不允大小道士出山,免得惹祸上身。 有日,道观里来了一位青年军官。他自称为国军上尉,是军团司令李弥的贴身侍卫,因是即将移师云南昆明驻防,特向李弥将军告准,千里迢迢,不辞艰难来到疆南雪山王母池,只为了能与那位一见倾心的妙善道姑,再见上一面。 慈仪闻听大怒,赶走了那青年军官。 第215章 上灵神宗(一) 妙善得知青年军官找来王母池道观,自知辜负师恩,破了清律门规,主动向师父要求关进“壁石洞”里修身悔过。 慈仪正有此意,当即应允。 但没过了半个月,不知是妙善潜心悔过不成,终究断不下对那青年军官的情思,还是难耐石洞里的阴森与孤独,遂向师父留下一封辞书,弃了雪山王母池道观而去。 慈仪难过异常,便将“壁石洞”改了“善过轩”,以作对入室弟子妙善的纪念。 此后的数年间,慈仪再未动过收徒传业为入室弟子的念头。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堪称为世外桃源的雪山王母池,本以为身处疆南边域,远离了内地铺天盖地的喧闹,终也没能逃去冲击。 诺大的道观,一部分道士返回原籍,剩了的也另谋他业。那段期间人烟罕至,只剩了慈仪和一个年轻的女道蹲守。 这年轻女道以前并不受慈仪留意。见她虽貌不出众,却悟道甚笃,且是吃苦能干,慈仪的饮食起居全靠了她张罗服侍,待若亲身父母一般。 只是,年轻女道大为性情刚烈。遇有山下有外人来扰,必逞身向前,驱赶了出去。 直到道观后来又恢复了往日香火盛筵,游人如织,多有道士来投。慈仪经过长年更月对年轻女道的观察,见她不落邪念,始终如初,才有一日叫来近前,问她愿不愿意皈依门下为徒。 年轻女道当即泣泪跪拜。这便是慈仪的第二个入室弟子。为她行了冠巾拜师仪式,改赐其道名叫做妙玉。 妙玉在慈仪的精心教导下,习练易功道术,并学了琴棋书画,医武卜卦。在她服侍了师父又有数年,齐云山太素上清宫有一女道长云游到雪山王母池,其乃慈仪当年的小师妹,比慈仪的年纪大缺了好几十岁,道名唤作静尘。 静尘道长住了好几天,每日间有妙玉陪伴。 她自见到了妙玉,经过一番谈经论道,知道是得了慈仪的真传,于是甚为倾惜不舍。便向慈仪叹道,太素上清宫正是缺了一位向妙玉这般经学满腹的住持,央求师姐舍爱,把了妙玉遣往齐云山授徒传道。 慈仪征询妙玉同意,欣然应允了静尘道长。 在妙玉临离开雪山王母池,慈仪从密室里找了难得示人的绿色丝绒,亲手缝制了一披镶了金边的道家敞蓬,赠与妙玉留念。 这绿色丝绒金边道蓬做成后顿生传奇,逢了不同的光亮,便能发出五颜六色,披在身上时光彩四射,犹如仙君下凡。妙玉自此当做了宝物。 妙玉做了太素上清宫的住持,常往返百里之外的佛教圣地九华山,与众高僧研磨经文,切磋修身出世的技艺,多是相谈甚欢。只是后来,她却与了一位叫慧云的大和尚,时常为了佛道两家的比攀,发生口角之争。 本来,妙玉受了师父慈仪的思想灌输,认为佛道多有相通,佛门讲的是“空”,道家讲的是“无”,都求的是出世净化,超度魂灵,终极归命之说并无矛盾,只是此间各有神通。 但慧云和尚却屡有反驳妙玉,“空”和“无”实是内里有别,佛教从来不屑世人有灵有魂,只认有因有果。 “大师难道不知庄子有说,世人秉元气而生,先天正觉,无来无去,死后一团清风,只有魂灵尚存!”妙玉刚烈脾气上来,愤而不客气地向慧云和尚质问。 “贫僧只知《法华经》里有禅悟,世人流转生死,如车轮旋转,循环不已,故云‘轮回’,有因有果。道长难道不知因果处处可见,春种秋收就是因果。所以普天下的僧人正是信有因果,才吃了素食!”慧云反唇相讥,并不退让。 “原来大师日常吃素,是因了春种秋收的因果轮回?真是无稽而谈!”妙玉冷笑道。 “道长也是吃素的,何故单笑纳贫僧!”慧云发怒。 “我们全真道家吃素,那是因为一向看重呼吸吐纳之术,担心肉食会在体内产生浊气,影响了气脉,所以只要吃素。”妙玉讥笑道,“而佛门是因为不能杀生,所以大和尚才无肉可吃,只得吃素。” “既然大家都是吃素,劝道长也剃了头上三千青丝,就做个无发的道姑好了!”慧云也笑着挖苦道,“这岂不应了道长之前一番,佛道多有相通的说论。” 妙玉气极无言,当下甩了一把拂尘,没有吃了备下的午间斋饭,就甩袖而去。 慧云的寺院里,很早以前收有一名叫做记戒的和尚,俗名惠昌援,为淮上市临淮县人氏。 因惠昌援剃度之前留有污迹,曾在担任过一所小学语文教师期间,先是诱污了一名女生,幸好有一位在县里做了要官的姓邱亲戚从中周旋,所以并没有问罪。 惠昌援这个亲戚,便是时任临淮县的主要领导,后又调任恩源集团担任纪监组长的邱明清。 但后来,惠昌援劣品难改,却又因为与教导主任的妻子偷情败露,惧怕被其家人报复,才索性投奔到九华山出家避祸。 惠昌援有一远房大姨在齐云山太素上清宫修道,即是慈仪的小师妹静尘道长,便是因她托了关系才得入了佛门。 静尘曾听了有淮上市的乡亲来访中说过,惠昌援多有品行不端之事,四方声讨不断。但耐不住他苦苦央求,定要出家为僧,只好亲往慧云所在的寺院拜帖,给着远方的外甥寻一个落脚避难之处。 慧云与妙玉发生龌龊,这是后来之事。之前,他与静尘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来往友好。 挨不过静尘的面子,且又见到惠昌援浓眉豹目,齿面清朗,预料将来定有一番大为,慧云大和尚便收了惠昌援留在寺院里。 在听了静尘对惠昌援以往的秉实介绍后,慧云只盼他痛改前非,大彻大悟,能牢记寺院的清规戒律,所以为惠昌援起了“记戒”这个僧号。 初期的几年,惠昌援还算规矩老实。 他记忆力极强,几近于过目不忘,九华山上举办的和尚诵经大赛,他往往拔得头筹。也曾代表九华山众多僧院,去了河南少林寺参加佛学文化系列赛事,屡有斩获,并被留下来习武一年。 相貌不俗,能文能武,聪明善辩,且书读百家。这是慧云对记戒和尚的评语,觉得自家的僧脸,因收了记戒这个出众徒弟,倍是添光。 但是天长日久,惠昌援以为有功于寺院,变得越来越不本分。先是被发现经常泡在尼姑堆里,不断做出轻佻之举,后又被人看到偷偷出没于旅游景区的小饭店里,粘荤黏酒,多是脸上红扑扑的一身醉态。 慧云见得记戒仗着自己的聪明,逐日放肆,渐生厌恶之心。 那天,慧云与妙玉起了争执,回到寺院里情绪烦躁。路过伙房,闻得一股邪味,内有喧哗之声。进了伙房去看,原是记戒带了一帮小和尚,以为他这天中午定是在别家之处用膳,所以煮了一锅狗肉。 慧云勃然大怒,操起面杖见人就打,吓得众和尚四散而逃。 联想到因是和尚为何只能吃素,不可吃荤?自己适才被妙玉羞辱了一番,如今自家寺院里居然就有僧徒大口吃肉,觉得都是因为记戒,才带坏了一班徒弟。 他于是心下,对着介绍记戒来到寺院的静尘女道长也愤愤不平起来,心想这静尘道姑原也不是个好东西,故意弄了惠昌援这个不三不四的玩赖之徒来气他。 然而这件事情还不算完。 过后不久,寺院里被一位山货商人找上来问罪,原是记戒和尚竟与他那老板娘长期勾搭,故而前来向慧云告状。 慧云见到记戒恶性不改,屡次勾引有夫之妇,十足的一个秽僧,于是坚决不予容留,当即将惠昌援除了名,轰出寺院。 惠昌援在九华山一带做过樵夫、竹匠,也为山农种过茶树,游荡多日之后,还是去找了他那远方大姨,齐云山太素上清宫的静尘道长。 静尘早已听到了九华山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对惠昌援种种不端多有耳闻,因而如何这远方外甥颇为踌躇,便找了妙玉商量如何是好? 妙玉一是感激静尘在师父那里举荐,她才到来齐云山做了太素上清宫的住持,二是因为她与慧云久有解不开的芥蒂,心中不服,断定那和尚一贯沽名钓誉,心念狭窄,定是无能**好徒弟。 她于是明知惠昌援是犯有戒规被慧云开除,却偏要收留下来给他看看。 不过,这妙玉对惠昌援毕竟还是心中留有警惕,只让他暂做了宫院的守门人,不得进入大殿和后院,也没有为他加入道籍,且待以观后效。 齐云山,乃与四川青城山、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并驱的四大道教名山之一。又与周边的黄山、九华山,三山携肩毗邻,素以幽深奇险、深不可测为称,被清朝乾隆皇帝赞以“天下无双胜境,江南第一名山”的美誉。 第216章 上灵神宗(二) 相传,居于天界上清境里的灵宝天尊,曾经化生为灵宝君,在这齐云山云游逍遥,点化了观世音菩萨在此成道。 灵宝天尊在齐云山上的留迹之处,便建有后世的太素上清宫。 惠昌援自被妙玉收留下来,做了宫院的守门人,甚是尽职守业,处处谨小慎微。每日里天刚泛亮,他便是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诺大的庭院,每个台阶和角落,等等各处,无一不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无事可干时,他便去了经房里借下各类各样的书籍,反复研读。 妙玉每次见了惠昌援,看他不是手执笤把,就是揣了***家书典览阅,自是十分满意。 她便不露声色,只在心中揣摩此人到底隐藏多久,是否尚可教化? 这惠昌援悟性极深,道家的书读得多了,便能对如何跳出三界五行、超凌世外,与人侃侃而谈。如若与人言语不和有了争论,他总能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总使得道家之论立于上风。 更有好多次,惠昌援还能对着游客口若悬河,讲解观世音菩萨如何被了灵宝天尊点化,虽成佛,其实也是向道之人。 所以经了惠昌援的宣扬,足见学佛不如修道,为此常常引来众人的共鸣喝彩。 妙玉听了,见着惠昌援虽是多有谬论,倒也正合了她那“得道远胜于成佛”的一贯心祟,自然十分欢喜。 不由得,她在那原先刚烈性情里冒出一种奇念,想到要是依着惠昌援这般悟道的本事,如果精心施以指点,用了他的这番辩才,若是抗上了慧云大和尚,定能使其颜面扫地。 于是,妙玉开始按着自己的如意盘算,有意识地对惠昌援不时给出一些点拨。 惠昌援自然是细心听教,由此融会贯通,道业大长。 见到时机成熟,妙玉果真就带了惠昌援去往九华山,向了慧云故意找茬,志在比论高低。 惠昌援唯此精明异常,对了妙玉的这般算计意领神会。加上他又对慧云早存有报复之心,几次对阵下来,那慧云大和尚被驳斥得体无完肤,节节败退。 见到慧云屡次败在太素上清宫一个看门人的手里,妙玉心中大悦,正式收了惠昌援为嫡传弟子,赐了道名“行知”,一面传他些道家真功,一面严加管束。 有一年,恰逢了慈仪百岁寿诞来临,妙玉还带了惠昌援一同前往雪山王母池朝贺。 这时的惠昌援虽然已是年近四十,在慈仪跟前却能做出乖巧伶俐之态。他左一个“师爷爷万寿”,右一个“师爷爷无疆”,逗得慈仪满脸欢欣,对这叫“知行”的徒孙十分中意。 以道教的礼仪,弟子对隔了一代的上辈女道长,只能称作是爷,而不能叫为奶奶或姥姥。 那时妙馨还只是十几岁的年龄,刚被慈仪收做了关门弟子没有多久。 她对二师姐门下,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师侄颇感稀奇,对他在跟前俯首跪拜,口尊“师姑”,既觉得好玩,又很不好意思! 但令慈仪师太剜心一般惜痛的是,她这二弟子妙玉回到齐云山不久,突遭了一场大病,急不能治,遗世羽化而去。 年过百岁的她,先后失了妙善、妙玉,就只剩了妙馨一个徒弟。 而齐云山的太素上清宫里,只好又推举静尘道长做了住持。 没了妙玉的管教,惠昌援在太素上清宫又熬了段日子,便经常下了山施展方术,诸如为人家卜易算卦,撩看风水,甚至超度亡灵,广散符咒。有时三五天,有时一去半个多月,在远近一带颇聚了些名声和人气。 碍着是亲戚的情面,静尘道长虽是对惠昌援日渐跋扈奈何不得,但对他为自壮神威,屡次索借妙玉生前那件视若宝衣的金边道敞,从来是言辞拒绝。 但有一日清晨,惠昌援突然披头散发,来了静尘住持的寮房。 他道是,夜间梦里见灵宝天尊由上清境下凡,说下了十六字真言让他谨记,乃是“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并将要传下一本《天机玄经》,令其“惠天昌世,援道今古”。 静尘闻言,内心吃了一惊。 因是惠昌援所言的这本《天机玄经》,据道家记载,属灵宝天尊赠与炎帝,炎帝又传与轩辕黄帝,直至夏商周文、武诸王等。 《天机玄经》虽是只有一卷,却能包罗万象,奇幻奥秘,无所不蕴。 此书属于秘传,极少有人耳闻,更不要说一览真颜。便是静尘道长,也只听说了《天机玄经》似是被慈仪师姐珍藏于雪山王母池道观,内中详实,师姐并未透漏过半分。 如今,静尘不知她这远方的外甥,是怎的神通广大,从哪里打听来这本《天机玄经》。难道真的就如他所说,被了灵宝天尊传梦,授以“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十六字真言? 而且,他又道是“惠天昌世,援道今古”,这字间分明就是含了惠昌援的名氏。 倘若是信以为真,不知他会不会借了这个缘故,乘机大做文章?若是不信,看他一大早毫无讳忌,诚惶诚恐,绝不敢如此冒道家不韪,杜撰出这等故事来。 见静尘一时沉默不语,惠昌援又再向她进言,欲乘了今日黄道之时,即在太素上清宫的门前筑坛做法,以早早遂就了灵宝天尊的命愿,不可延误,以免招惹仙怒。 便在静尘道长踌躇不决之间,惠昌援却已经跨出门外,当下在这太素上清宫里前呼后喊,鼓噪出几十名道士,旋风一般的张罗布置起来。 这日到了正午时分,但见霞光万里,太素上清宫云烟缭绕,门前竖了一个旗杆,赫然飘着“上灵神宗”四个金漆大字的黄旗。 惠昌援身披绿色丝绒道敞,登上高坛。 坛下,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在那里。既有道士、道姑,也有看热闹的游客,更有听闻消息,对惠昌援道术本领一贯素有景仰,前来朝贺的信众。 惠昌援在了坛上先是挥动拂尘,祷告四方,然后合了双掌,盘膝而坐,闭了双眼大声诵经,念念有词。 他身上那件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和着微风轻摆,不断变换着五颜六色,真就把他衬托成如是仙客下凡,世外高人降临一般。 然后,只见惠昌援起了身,连着几句,高声长吟“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邀了坛下的人与他一同鸣呼。 起先,只有几个人随了惠昌援低声附和,至后来终被眼前气场所撼,足见了上百人跟着他振臂大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惠昌援身上所披那件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原是妙玉羽化之后,供奉在她灵位之前的密封锦盒里,在太素上清宫里从来没有一位道人敢动。惠昌援既是这日登坛做法,也顾不得了静尘住持的禁令,径自解开密封,为己所用。 静尘一个上午都闭门在自己的房间不出。 她先是闻了心腹来报,说那行知道士违命,擅敢取了已故妙玉道长的宝衣,兀自加身。后又听到前面传来阵阵疾呼,一浪高过一浪。 静尘一番摇头叹息之后,且又在心头转念,只盼着惠昌援真就应其自己所言,谨遵灵宝天尊传梦所命,今后能俗落嚣尘,惟道是从,光宗道业,不辜了他那已故师父妙玉道长的教培之恩。 …… 自从惠昌援打着道教的名义,扯起了“上灵神宗”的旗帜,消息很快传到雪山王母池道观。 慈仪师太想不到在弟子妙玉羽化之后,她的徒弟惠昌援有了如此出息。 并且,让慈仪颇为自得的是,惠昌援三年前风尘仆仆来到疆南,只为专程前来见拜师爷,向她秉明道,“上灵神宗”不出师父妙玉的门派,他虽被推为宗主,却是尊了师父妙玉为太上宗主,慈仪师奶则是太圣宗主。 惠昌援更是反复对慈仪师爷念叨:上灵神宗的信徒丛然是遍布天下,一概要遵纪守法,尽守道义,乐善好施,在哪里都不得坏了太圣宗主、太上宗主的名声。 慈仪虽是远在疆南雪山王母池,长年闭关修身,并不与外界来往,却在全国道教协会等宗教组织里,被推选有多个名义上的要职。因此她对国家有关宗教事务的政策,素来是倡导严明遵守,并且以身示范。 所以,她既已听了这徒孙惠昌援信誓旦旦的申明,上灵神宗旨在爱国爱民,发扬道教,不由得大为欣慰,原先听闻过误传其为“邪端”的不良名声,立刻在心中一扫而光,疑虑全消。 只是让慈仪近来倍加心烦的是,那关门弟子妙馨离了她的鸠卫山女娃娘娘庙,又辗转京城呆了许多时日,此番借了朝拜王母三月三圣诞之机,一再向她这师父进谏,万万不可被惠昌援和他的“上灵神宗”诸般歪念,轻易蒙骗。 慈仪反复寻思,“究竟不知妙馨这厮,是受了谁人的蛊惑和指派,定是要将那上灵神宗查个水落石出!” 第217章 上灵神宗(三) 过了两天,便是农历三月三,王母娘娘圣诞的日子来临。 雪山王母池道观里四方朝客来临,人声喧沸。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齐云山各大道派,都遣了人前来参与祭拜大礼。 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也亲自赶在这日,出现在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来宾里。 她只携了一名随身服侍的小道姑。这与比她提前上山而来,昔日无路可走才投在门下的远房外甥,如今已是上灵神宗的宗主,万人敬仰的惠昌援相比,他那前呼后拥的大阵仗,几乎让这静尘目不敢睹。 惠昌援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已经好几年不曾上过太素上清宫,静尘对他下山后的所作所为知之甚少。 起初之时,静尘还能派人尚能见到惠昌援,催还那件绿色丝绒金边敞篷。到了后来,惠昌援只要是一听到有齐云山太素上清宫里的道士找来,索性一概拒而不见。 被惠昌援霸占了妙玉遗留的宝衣,静尘觉得愧对慈仪师姐,一连多年没敢再来雪山王母池。直到不久之前,慈仪托了他人带去口信,邀小师妹务必于今年乘了王母娘娘寿诞之日,前来易安堂一叙,才不得已离了齐云山。 其实,惠昌援是于前两日就到了疆南,带着上灵神宗的八大护法金刚,住在远离巴库镇数公里外的一个富户人家。这里,既是上灵神宗在疆南设立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惠昌援和吐罕相互派人接头,来此碰面的秘密之处。除了他们二人的心腹,极少有他人摸清这个地方的底细。 但是,惠昌援一直呆到昨天的上午,并未曾看见吐罕如约出现,也没有等到别人过来传递什么消息。 他因为想到须让慈仪师太知晓,自己是比他人提前一日就赶来了雪山王母池,以示对王母娘娘寿诞的分外看重,也好博得慈仪的欢喜,所以比了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先一天上了山。 果然,慈仪听闻了那惠昌援徒孙已到,立刻喜上眉梢,传命带往易安堂款待。并招了妙馨过来,一同与她接见。 惠昌援头戴黄冠,穿一身洗了发白的素布戒衣,虽是穿着陈旧,却是上下干净,板板整整。见了慈仪扑倒便跪,连叩九头,泣道:“行知拜见师爷爷!虽是只有三年不曾来过,却像是隔了半辈子,当真想死徒孙了!” 他伏拜在地时,肩背上露出两块显眼的补丁,便是一束道冠也十分陈旧,大大小小露着好几个窟洞。 “也拜过你妙馨小师姑!”慈仪道。 “原来是妙馨师姑?”惠昌援口中喜道,当即对着妙馨纳身跪拜, “师侄行知,这里敬拜小师姑!” “起身吧!”妙馨在座位略微欠了一下身子,算是回应还礼。 她早把惠昌援这身简陋衣着清楚地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家伙如此擅长工于心计,分明是故意在师父面前扮出一副清苦修行的做派,真得就很会伪装作蒜。 “无量观!”慈仪果然叹问道,“行知孙儿,你哪里弄了一身这样寒酸的穿戴,让坤道看了好生难过!” “师爷爷难道不记得,孙儿三年前上山来时,也曾是这般穿着。”惠昌援道,“此乃我师父生前所赐,行知不敢忘恩,虽然是有了数年,敝帚自珍,修修补补也能将就。” “难得你如此孝顺!”慈仪赞道,“呆会下去时,随你小师姑去往库房领出一套新装出来,也好于明日王母娘娘的祭拜大礼,不损敬意!” “谢师爷爷、师姑赐赏!”惠昌援道。 “坤道有一事且来问你,不可虚言!”慈仪看了一下妙馨,向惠昌援正色道,“我那徒弟妙玉羽化后,留下了一件绿色丝绒道敞,甚是珍贵,闻听被你据为己有,可有此事?” “禀告师爷爷,行知确实保管了师父遗留的此物。不过,绝非据为己有!”惠昌援答道。 “孙儿自受了灵宝天尊的真言创建上灵神宗,将这上灵神宗独归师爷爷、师父嫡派门下,并尊了师爷爷为太圣宗主,师父为太上宗主,所以已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奉为了上灵神宗的最高贡物,为的是教众至礼膜拜,极力一心!” 他始终神情坦然,此般解释更是信口掂来,顺理成章,让人无懈可击。不时,他也对着妙馨巡视几眼,做出对小师姑也十分敬重的样子。 “无量观!行知徒孙原来起意在此,自有一番苦心!”慈仪故意扫看了一下身边的妙馨,话外有音道,“只怕是稍有处置不妥,便会引人误会呢!” “师爷爷教诲,行知铭记在心!”惠昌援道,“孙儿知晓师父的宝衣,系师爷爷亲手制成,无比珍贵。即便是有人要看,也定事先焚香,以水净手,才敢请将出来,过后放回原处”。 慈仪频频点头,可见心中甚是满意。 妙馨自是明白,师父此时明着是说给惠昌援,其实意有所指,只在让她听个清楚,打消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诸多疑虑。 因是顾忌明天即是西王母圣诞来临庆祀,四方来客甚多,妙馨想到此前万不可节外生枝,冲撞了师父的兴致,所以她拿定了主意,自始至终静观以待。 只是,她对惠昌援不时地拿眼光向她身上瞄看,觉得目光不纯,很有些恶心。 这惠昌援还是在妙馨十多岁时有过一面,现在已过数年,见得当年的小丫头如今俏容玉立,楚楚动人,心中早就起了一种欲擒之念,大为亢奋。每次回答慈仪的提问,他都没有忘记讨巧又讨好地窥看妙馨一眼。 第二天上午,盛大的祭祀活动开始。 惠昌援换了一身崭新的黄冠、道服,容光焕发地列站在道场队伍的前面。按照辈分,他本来只能是挤在最后面的众人堆里,却是因为紧贴在了师姑妙馨身边,竟与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等各位道长,并立于前排位置。 不仅如此,惠昌援还把带来的几位护法金刚,都安排在了他与妙馨的周围,在旁边随时听令伺候。这就更显出他一副春风得意,威风凛凛的样子。 熊剑东领着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蹲守在道观里阁楼上一个房间的窗前,能够清晰地看到大殿前的祭祀场景。 这个房间,正是前几天他与何奎山、侯意映初到西山王母池,提孜古力所订下的客房,为熊剑东所住过一晚。 库斯?塔耶里把手指向了妙馨身边,告诉熊剑东道,那个从上到下一身新冠道衣,看上去十分扎眼的人,正是上灵神宗的宗主惠昌援。 慈仪因为决定了闭关修道,已多年不曾走出过“仪庵堂”,所以并没有出现在下面的祭祀人群里。她只是委派了道观的一名监院,负责主持这天的西王母娘娘寿诞庆典。 午间斋饭过后,参加祭拜大礼的宾客们陆续离开了雪山王母池。熊剑东也悄悄送走了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在他回到了住处,本打算躺上一会时,突然在脑子里记了起来:今天是农历三月三,也恰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的日子。 ——作为华念平的思想记忆,他想到了林思儿离世还不到一个月,这天的清明节,不知有谁能去徃京城的西山公墓,为林思儿送去一束鲜花。 自己又能否尽快离开疆南,赶在林思儿“五七”祭奠前的日子里,回到京城? 不由得,他又记起了林思儿曾经托付给他的那个骷头优盘。 而唯一能找寻到骷头优盘的线索,只能是那个不知其下落的谭启镖—— 熊剑东心绪烦乱地在房间待了一会,摸到了口袋里的几枚金币。 他有几次把金币拿出来看,记起是在沙漠里的一座荒芜古城废墟附近发现的。金币上的印记,能够辨别来自于丝绸之路,繁荣的西域时期,至今差不多是两千年了。 当时的熊剑东,处于虚托后的幻梦之中,似是以前的林思儿、秦欣茹、陈虹娟,还有把他引荐到黄莺行动小组的侯意映,都曾在沙漠里纷至沓来,企图把他从燃烧的沙漠里营救出去。 但是,现实里最终解救他生命,还是大漠客栈里,带着神秘面纱的妙馨道长。 这几天以来,熊剑东虽然好几次借机向妙馨探寻,她身上究竟背负何种使命,却都被妙馨机智地敷衍而过,让他至今不得要领。 难道,妙馨千里迢迢离开鸠卫山女娃娘娘神庙,仅仅是来雪山王母池道观,专程就为了参加今天这个农历三月三的祭祀吗? 不,显然不是! 至少有一点,熊剑东已经对妙馨初见端倪。那就是她,一直在抓着与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踪迹不放。 此时,他又想起了一直揣在身上两本护照。 石川羽和笠美群那对倭马国人夫妇,他们曾经打算去往中东,说是要与阵线旅的大头目乎拉乞德会面。而且石川羽说过,一位谭姓之人也会从南美前往中东。 第218章 尊为太灵僮母(一) 熊剑东又不由得胡乱猜想到,假如石川羽和笠美群夫妇所指,那个从未谋面的姓谭之人,如果就叫做谭启镖,那可就太凑巧了。 也许,这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他早已联想到,记得有次在向路志超的父母追问谭启镖的下落时,那位路将官被纠缠得急了,便不胜其烦地对他怒吼过一句,其意是:只知道谭代表将要出发去往南美洲,实在要见此人,就到南美找他好了! 然后,他们夫妻就把熊剑东给驱赶了出去。 熊剑东又想,既然西王母娘娘三月三寿诞庆典祭祀大礼已过,不知道妙馨道姑,她是否就要很快返回鸠卫山女娃娘娘的庙府。 如果妙馨真有返回的计划,她必然也要乘坐由喀什飞往京城的航班。提孜古力的那辆汽车,如今依然寄存在老阿曼的普拉清真寺里,熊剑东可以开上车与妙馨结伴同行,一起前往喀什。 假使,妙馨要是因为继续打探惠昌援及其上灵神宗底细的缘故,暂还不能离开疆南,熊剑东也打算辞别了妙馨和慈仪师太,今天连夜出发,明天即可回到京城。 这样的安排,便能赶在了林思儿“五七”忌日的前后一周时间之内,符合了对亡者祭奠习俗。 至于追查谭启镖和骷头优盘的下落,熊剑东寻思:既然已经确定了谭启镖就在上海的那家福克登公司上班,即便去徃中东阵线旅与所谓大头目乎拉乞德会面的,果真就是此人,也总还有在上海发现到谭启镖的机会。 只是,这将会拖上一些时日,并且说不定会是多久,而且其中又有哪些不可预知的变故。 带着心中的盘算,熊剑东去见了妙馨。 她正拿了慈仪师太刚传下的一个《碧云剑谱》,在房间里悉心研读。 桌上摆着那对鸳鸯双剑。 果然如熊剑东所担心的那样,妙馨听明了他的来意,很直接的回答到,暂时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因为,她在疆南的事情并没有全部处理完成,也一再要求熊剑东等上两天,然后再共同起程离开雪山王母池。 “那我还是尽量先出发吧。” 熊剑东找出了他的理由:“一同过来何处长和侯意映,他们至今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呢。同时,我也要把提孜古力牺牲的详细经过,吐罕势力并没有最终被消灭,以及上灵神宗与乎拉乞德的勾结,尽快报告给特情局。” 他只是不能告诉妙馨,自己急着先回京城的另一个急迫目的,是要赶往西山公墓对林思儿进行祭拜。 妙馨低头沉思了半饷,似乎是要拿定出什么主意。终于,她抬头向熊剑东发出神秘的一笑。 “熊大哥这些天里,不是一直有个谜团,想弄清楚我这次来疆南,除了参加西王母娘娘寿诞祭祀,尽一份道家之礼,还有别的什么使命在身吗?” “道长真的肯说?”熊剑东不相信地问道。 妙馨点点头。“事到如今,我觉得已没有必要再瞒你什么。但是,却要你答应我再等上一天,才能完全揭晓。” “为何还要再等一天呢?”熊剑东不解,“早说晚说,不都是一回事么。” “因为,需要等了一个重要的大人物在明天中午过来!”妙馨笑道,“到时候,熊大哥不但会清楚,我为什么要去了沙漠客栈,冒险袭击吐罕的马队,也还会对你掌握更多有关上灵神宗活动,瓦解疆南暴恐势力,在情资方面大有帮助。” 情资,熊剑东知道这是国安部门常用的特有术语,现在竟被一个道姑拿来引用。这使得他对妙馨原本身份持有的怀疑,更加变得扑朔迷离。 “那就依着道长,我们明天过后再来讨论行程!” 熊剑东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也决定不再烦搅妙馨,告了辞打算就从这里走开。 便在这时,两人都注意到一束黄冠映着余辉,从窗前闪过。幸亏,他们刚才的话题早已经结束。 “行知叩见小师姑!” 来人是惠昌援。虽然注意到妙馨房间里还有了一个陌生男人,他仍是屈了身尊,在门口双膝纳地,俯首而拜。 “无量观,何需如此大礼。起了说话!”妙馨道。 “行知特来向小师姑辞行。因是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他日何时再见,心有不舍,故而跪拜方休。” 惠昌援接连叩满了三个头,才心满意足从地上爬起。 熊剑东暗暗吃惊,心想这惠昌援在外贵为上灵神宗宗主之尊,能屈能伸,果然是心机很深。 他向门外退去,意欲回避。 “熊施主莫慌移步,待坤道与师侄短暂话别之后,过一时还有向您请教之处。”妙馨叫住了熊剑东。 她显然是要故意留下熊剑东,也好乘机让他对惠昌援多些观察揣摩。 “敢问师姑,不知这位施主有何来历?”惠昌援向妙馨问道。 他在熊剑东的周身,两眼不住地上下打转,似乎是要把对方看个清清楚楚。 “他是家住京城的熊先生,多年有心向道。”妙馨回答,“这次被坤道远途请来,为的是亲睹王母娘娘寿诞庆典,也好置身其境,真正体会我道家的源远流长。行知莫当外人来看。” 惠昌援拱手施礼,问:“熊先生既是京城人士,又与道家有缘,不知是否清楚京城的东城里有座白云观,据说是金朝年间初建而成?” 京城的白云观历史悠久,明明在西城区,而且远在金朝之前就有,这在所有对道教感兴趣的人,都本应知道的基本事实。惠昌援此地一连点出两处错误,无非是在试探熊剑东是否确如妙馨所言,真的就是来自京城里的多年向道之人。 “不瞒道长,在下自然常去白云观里参悟。” 熊剑东笑道,“只是不知道长是否记错,这白云观并不在东城区,却是位于西城区的西便门外,那里有了一条专门的白云观街道。再就是,此观原本建于盛唐,金朝时期只是做了扩建而已。” 为了彻底打消惠昌援的怀疑,熊剑东并把白云观里的灵官殿、罗公塔、吕祖殿,等好几处建筑的由来,也颇费了口舌,卖弄似地加以淋漓尽致的渲染。 妙馨心中暗笑,惠昌援竟以了谬论,存心歪曲京城白云观的历史,无非是有意考察熊剑东一番。殊不知这熊剑东的思想修养,原本出于华念平,曾经为白云观里的道家学院,教授过半年的课程,怎能不对白云观有深入的观察了解。 就是妙馨她本人,当年便是华念平的学生呢。 “见笑,见笑!”惠昌援想不到这位熊先生口若悬河,所讲到京城白云观的典故,远比他所知晓更有甚多,只得露出一脸窘态。 “行知既来辞行,是否马上动身,又将往哪里?”妙馨主动向惠昌援岔开了话题。 能够借机探明惠昌援的下一步行踪,这其实在她和熊剑东来说,都很想弄得清楚。 “回师姑相问,行知打算就此下了山,带上跟前的几个徒儿,前往中原地带的临淮县。那里有个叫马寨的地方,既是小侄的家乡,也是上灵神宗刚落成的总坛圣地。”惠昌援答道。 临淮县? 熊剑东心中猛然一动,想不到惠昌援原来竟是出自于淮上市。但国内同名之县甚多,他又不便直接张口发问,只好转了头,顺势向妙馨看去一眼。 他这一眼,惠昌援自是无心在意,妙馨却是了然于心,弄懂了熊剑东眼神深处的含义。 “本以为你这次要随着齐云山的静尘师叔,回了太素上清宫里修行。”妙馨笑道,“原来师侄不单是要荣归故里,还一心挂念着你那上灵神宗呢!” “讲到上灵神宗,小侄正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拜请师姑应允!”惠昌援道。 “什么事就能极为重要?” 妙馨笑问。“师侄不妨说来听听!” 但惠昌援看了熊剑东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坤道刚才已有言在前,这位熊先生绝非外人,行知你如此对待我的客人,好生无礼!”妙馨见状立刻皱起眉,瞬时对了惠昌援板起脸来。 “小侄不敢!可是……” 惠昌援唯唯诺诺,依然面带犹豫。 熊剑东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偏不能离去。他于是拿了桌上的《碧云剑谱》,走到窗前,做出专心翻看的样子。 如此,算是替惠昌援找了一个缓解的面子。 “你若是吞吞吐吐,只在卖弄关子,坤道料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妙馨索性对惠昌援挥了挥手,“还是别再这里耽搁,尽早赶路去吧!” “那小侄就只好明说了!”惠昌援无可奈何。 他道:“想必师姑早有知晓。行知一手创建的上灵神宗,并非邪门歪派,而是意在道家发扬光大,虽是被众信徒推上了宗主的位子,却不敢妄自尊大,先前已尊了羽化的师父妙玉为太上宗主,慈仪师爷则是太圣宗主。” 妙馨点点头,等着惠昌援继续讲下去。 “其实行知还早有另一番心意,就是想尊了妙馨师姑为太灵僮母,以图荣华共享。期望师姑首肯!” 第219章 尊为太灵僮母(二) 惠昌援满脸殷切,小心地观察着妙馨的反应。 他哪里想到,妙馨却是听得忍俊不禁,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行知师侄,不仅原先尊了慈仪师太做了太圣宗主、妙玉师姐做了太上宗主,如今又要坤道去做什么‘太灵僮母’?”妙馨诙噱道,“你把我们这师徒三人,老的少的还有死的,都算计了进去,果真是孝顺无比。如此,那上灵神宗便是咱家开的店了!” “小师姑一语说穿,当真聪明绝技!”惠昌援也跟着谄笑道,“上灵神宗,岂不就是个道教里的店中店!” “慢着!” 妙馨突然收住了笑,醒过味来,道:“却是这‘太灵僮母’的‘僮’字,像是不大好听。坤道,毕竟不再是师侄多年前见过的小女孩了!” “师姑言重了。”惠昌援忙着解释道,“单就这个‘僮’字才是意义非凡,正象征着小师姑的天真烂漫,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全教。其实贴切的很!” “果然是很有深意!” 妙馨顿时喜笑颜开,对了惠昌援逢迎她的“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宗徒”这句话,很是受用。 “这样看来,小师姑已是应承下来了。”惠昌援松了一口气。 “应了,应了,自家之事哪有个不应的道理!” 妙馨连着几声爽快答应,且不仅只是满口首肯,还尽显一脸娇柔妩媚之态。 惠昌援大喜过望。 “谢谢师姑呈爱!但请能抽个空闲时间,小侄隆重接您亲徃总坛小住时日,金鸾锦榻相待,也好让那上灵神宗的众多信徒,有幸一览师姑这天资瑰宝、轻骨魅人的无尚风采!” 他真得是因为过于自鸣得意,早把一边的熊剑东忘在脑外。而且在言辞和眼光里,无形中透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轻薄之态。 “多烦宗主安排,妙馨小师姑在这里,大大地领情了!” 她话到这里时,脸上竟然带起羞涩,不仅故意颁了“宗主”之尊来称呼惠昌援,也还自卑身价,把了自家的名讳也索性端了出去。 “只是咱家的上灵神宗,在众信徒眼里,独缺了一个配得上盛名的教母呢!”惠昌援嘻声道。 他这两天早已盯上妙馨,并且一见她时便止不住地满眼尽是绿光,只是碍于辈分不敢言语造次,当下见到小师姑竟用了“宗主”称他,于是有意卖弄些放肆不拘的性情,存意试探。 妙馨听得明白,也看得仔细,虽是心中对他甚是藏着憎恶,面上却依旧盈笑自如,似是并不在意。 “坤道倒是忘记了宗主刚才所说的总坛设在哪里,是个什么县、什么乡,属于哪个省的地处,行程方便么?” 她再次收住了笑,转而向惠昌援问道。 “临淮县,马寨乡!” 惠昌援以为妙馨欲要问得清楚,肯定是经了自己一番舌燥,引她释怀,渐动了凡思的念想,便把刚才所说又重复了一遍,并连带着淮上市,哪个省,怎么个安排行程,全兜将了出来。 熊剑东虽然背向妙馨,一直面朝窗外,却对她顺水推舟般地与惠昌援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尤其等到惠昌援明确说出了淮上市这个地方,显是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心中有底,同时也不愿意继续听到惠昌援对妙馨再有冒犯,他便有意转回了身来,坐在原本的位子里,倒了一杯茶在手里,也把《碧云剑谱》还回到桌上。 他一面悠闲地品茶,一面用了让人觉得是相当在意的目光,故意看向惠昌援。 有了熊剑东直端端地坐在跟前,惠昌援果然有所收敛。逢到妙馨对他再有话问,接答的口气开始变得敬重和谨慎。 “刚才,虽是没有顾得向熊先生多做介绍,”妙馨对了熊剑东得意道,“不过你也该听得明白,我这大师侄儿,名叫惠昌援,乃淮上市临淮县人氏,如今已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还封了坤道为太灵僮母呢!” “呵呵,贺喜道长荣升太灵僮母之位!”熊剑东应道,“只是不知这上灵神宗,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说法?”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此乃上灵神宗之真谛。”惠昌援顿时抖起了宗主的威风,对着熊剑东道。 “我见施主器宇不凡,思路清晰,很有贵人之相。只可惜教中礼典和八大护法金刚早有封赐,倘使熊先生愿意屈就,上灵神宗倒是缺了一些舞文弄墨、善会理财的能人。” 熊剑东心想,这惠昌援随意就能封官许愿,可见不过是沽名钓誉,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众。 他计上心来,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日前在沙漠里捡得的那几枚金币,在惠昌援眼前晃了晃,却只扔了一枚在桌子,剩下的又很快收了回去。 “舞文弄墨自然不通,但要是讲到理财,在下实非外行。”熊剑东以了莫测高深的口气,道,“宗主请看,这就是当下京城古玩市场极其走俏的稀品,据说是源于西夏,距今好几千年。有人讲,如今只有在疆南这里,才能挖掘得到。” 惠昌援眼馋地把金币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要是宗主喜欢,这一枚金币就奉送做为见面礼好了。” 熊剑东又道:“其实在下,这次之所以来到疆南,除了奉妙馨道长之命,亲睹王母娘娘寿诞庆典大礼,也还想联络上几股相当的势力,以待将来有一天独霸此地玉器、古币的黑市交易。” “这枚金币,到底能值多少钱?”惠昌援问。 “在疆南这里私下交易,一枚不过七八千元,但是转手到了京城古玩市场,如果货实的话,好几万都说不定。” 熊剑东道:“要是能越过了边境,从中东经土耳国再走私到欧洲,那里的国际市场上,只这一枚至少就得赚上好五千美金,而且很容易离手。” 熊剑东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当下古玩市场的黑色交易走势,但是作为华念平当年在京大经济学院读书时,的确阅读过有关此类方面介绍的书刊,因此才能在惠昌援面前,自信满满的侃侃而谈。 而对于惠昌援,此时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只是当前中东正在战乱,眼下从疆南越境还不算费事。但是要想穿越中东到达土耳国,没有人接应和保护,就是伪装成了难民身份,也是迟早掉了脑袋的事。” 熊剑东自我可惜般地摇了摇头,又带着十分不甘的语气,补充了几句。 惠昌援这时只把目光钉在了桌子上那本《碧云剑谱》上,似是对熊剑东在后来再说出的那些话,全然并不上心。 他其实,脑子一刻也没有清闲,正在交替着同时盘算了两门心思。 一是可以称为惦记,就是刚才见到熊剑东把《碧云剑谱》放到桌子上时,他瞬间起意,撩动起心中早有的一个念头,决定便在今夜付诸行动; 二是则称为掂量,就是面对熊剑东这么一个陌生人,其话真假难辨,摸不清灌了多少水分,到底是该全信,还是只信其半,甚至一点都不信。 “无量观!” 这时,却听得妙馨带着不满的口气,对着熊剑东道,“本以为熊施主是真心向道,所以才邀请了你不远几千里,到了雪山王母池来观礼,不曾想倒却是被你利用。并且,你居然还用了铜臭,意图蒙骗诱惑坤道的师侄上当!” “并非在下另有图谋,其实两者兼顾。”熊剑东急忙解释。 他心中知道,妙馨不过是在故意表示出怪罪之意,令了惠昌援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来历。 “既为学道之人,须是专心致志,绝不可三心二意!”妙馨**脸色道,“就请施主尽早转回京城,今后再不相见。坤道这两日还要留下来抓紧习练《碧云剑谱》,离时恕不亲送!” “万望道长海涵!”熊剑东向妙馨陪起几乎是无赖一般的笑脸:“若是道长不肯就此恕罪,在下是坚决不肯走的!” “行知师侄!” 余怒未消的妙馨,明显再也无心搭理熊剑东,转回脸来呼唤起了跟前的惠昌援。 “小师姑有何吩咐!”惠昌援应道。 “眼见时候不早,你也赶紧下山,起程回你那临淮县上灵神宗总坛去吧!”妙馨道。 “可是?” 与熊剑东如出一辙,此时的惠昌援也露出了并不打算即刻离开的意思。 “可是什么,连你也不听话了么!”妙馨瞪起眼睛,“莫非利欲熏心,真就信了此人刚才一派胡言!” “因为师侄……师侄还有一事不明,没有来得及请教小师姑!”惠昌援赶紧道。 “快说,说了马上走。”妙馨一脸不耐烦地道。 “是,是!”惠昌援赶忙道,“敢问师姑,这《碧云剑谱》据说是西王母道观里珍藏的镇观之宝,难道师爷爷就肯轻易传了下来?” “你又不习剑,问这干什么?” 妙馨接着又冷笑道:“虽说《碧云剑谱》也是稀世罕物,从不与外人,但要说成是镇观之宝,还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220章 尊为太灵僮母(三) 妙馨的有意无意之言,正中了惠昌援的心怀。 他于是道:“我还听说了另一本叫做《天机玄经》的书,属于历代当家住持的亲手秘传,也被师爷爷珍藏在道观里,那应该算得上是镇观之宝了吧。不知小师姑有没有见过?” “胡说,莫要误信外人传言!” 妙馨先是厉声斥责了惠昌援一句,接着又回头扫视了熊剑东一眼后,转换了语气,若无其事般地解释道:“那《天机玄经》不过是一本再平常不过的经书,就存放在藏经楼上的密室里,由一名监院亲自看守,哪里会是有历代住持亲手秘传。” 熊剑东心中明白,妙馨之所以刚才故意扫视了自己一眼,不过是在做给了惠昌援在看,以示对外人有所防范。 但是惠昌援狐疑的目光,说明他并不完全就轻信了妙馨的解释。 “难道行知师侄,并不相信坤道所说为实。” 妙馨看得明白,对惠昌援面呈不悦道:“不妨,你今日暂且别急于下山,待坤道马上去秉明了师父恩准,领你去那藏经楼上的秘室里一看便知。” “不劳小师姑费心,行知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惠昌援讪脸笑道,“如今既然已经向师爷爷、小师姑都辞了行,又定下马上离开疆南的行程,小侄已是耽误不得。” 妙馨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惠昌援又走到熊剑东跟前,从怀里摸出一柄精致的玉制箍金烟嘴,务必要他收下。 “怎敢收受宗主如此大礼!”熊剑东满脸故作不安道。 “今日与熊先生有幸在这雪山王母池道观相识,实属难得的道缘。”惠昌援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问:“只是不知兄弟何时离开疆南?” “妙馨道长已经下了驱逐令,只好这两日便寻思回程。”熊剑东无奈地回答。 “知道了。”惠昌援点了点头。 他然后对妙馨拜过再拜,再次叮嘱道,不久之后一定去往鸠卫山女娃娘娘庙拜见于她,并被接去临淮县上灵神宗住上一段时日。 等到妙馨终于松口,他才算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 熊剑东把惠昌援送给他的烟嘴细心地查看了一下,见上面清晰地雕刻了“上灵神宗惠存”几个字,便递给了妙馨察视。 “道士也能抽烟么?”他笑问。 妙馨放在鼻子里闻了一下,果然残留了一有些异味在上面。 “这厮说的与做的全然两回事,毫无清修之念,坤道马上拿了它呈报慈仪师太,揭穿他蒙骗世人的假面具。” 她愤愤道。 “还不是时机。”熊剑东道,“一个烟嘴并不能证明实质要害,但背后的文章,不知道妙馨道长想过没有?” 妙馨摇了摇头,似是没有听得明白。 “我料想,这两天就会有人爬上雪山王母池道观,”他思索道,“至于来人的动机,定然与我有关!” “图财害命?”妙馨惊道,“该不会是因为,你今天把了几枚西夏金币在惠昌援跟前显摆,他会派人来抢!” “这个自然不会,”熊剑东道,“但也许是为了能攫取更多的金币,并达成一种交易。到时候,这柄烟嘴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 “啊,我懂了!”妙馨顿有所悟,“原来你判断惠昌援那厮并没有死心,所以才送给了你这只烟嘴,名义上是礼物馈赠,实际上却是拿来做了一种联络的信物。” “妙馨道长果然精明的厉害,”熊剑东笑道,“看来惠昌援说你聪明绝技,真的没有看错!” “熊大哥,你以后……若是没有人在跟前,私下里就别再喊我道长了。很别扭。人家可是有姓有名的呀!” 妙馨绯红起脸道。 “那该如何称呼是好?总不该,真的就此就把你改呼称‘太灵僮母’!” 熊剑东玩笑道。 “谁才会稀罕那般称呼,煞是恶心。刚才,不过是在惠昌援跟前耍了个应付!” 妙馨着急道。 “那以后要怎么叫你呀?”熊剑东有些闹不明白了。“如果単喊妙馨,怕很是不合适,因为也还是个道名。况且也只有你师父,她老人家才能有资格这样喊叫于你呢。” “你就喊我殷……殷道长!不,决不要你私下里再喊我叫做道长!”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就喊殷……殷……殷姑娘吧!” “原来,妙馨道长本家姓殷,为商朝殷帝之后裔!”熊剑东高兴起来,笑道,“非一般人家的来历呢!” 妙馨见到熊剑东不解其心,居然又继续用了“妙馨道长”来称呼于她,本想忍无可忍,反跟着对熊剑东呛声一句:真是枉费了心机,白白向你告诉了自己的真实讳姓。 这时却有一名小道士过来禀告,说是慈仪师太即刻传妙馨道长去仪庵堂说话。 她于是只好作罢,很不甘心地向熊剑东撇瞪了一眼,匆匆去往仪庵堂。 进到仪庵堂,妙馨见到了齐云山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像是与师父正商议着什么事情,两人皆是面有愁色。 “妙馨拜见静尘师叔!” 她行了礼,寻了偏座的位置,在一旁坐下,等待两位师长的问话。 “适才有人看见,说那行知徒孙临行前,独去你那寮房呆了很久。都讲了些什么,只管照实说来,让我与你静尘师叔听个明白。” 慈仪对妙馨正色问道。 “为什么要问了徒儿这个?”妙馨不解。 “休要多问,快些回禀了你师父的问话才是!”静尘也跟了慈仪一般口气命道。 “是!”妙馨答道,“行知师侄适才前去辞行。说是下了山,就直奔临淮县上灵神宗总坛。他还说,师父早被尊为上灵神宗的太圣宗主,妙玉师姐也做了太上宗主,因此也求了徒弟,去做什么太灵僮母!” “太灵僮母!你答应了?”慈仪问道。 “答应了!”妙馨道,“行知还再三邀请徒弟,务必择日去他那上灵神宗总坛住上一回。” “你也答应了?”慈仪又问。 “也答应了!”妙馨据实答道。 她还把惠昌援吹捧的那句“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宗徒”,有意带着沾沾自喜,绘声绘色地学给了慈仪与静尘听。 “什么是赤女之心,母仪宗徒?”慈仪对着妙馨斥道:“难道你要做了那上灵神宗的教母不成!” “师父怎么也会这么想?”妙馨故作惊疑道,“之前,行知师侄确实对弟子说过,上灵神宗如今还真是就缺了一位教母呢!” “你……”慈仪气急,被噎得半天不吭声。 “唉!”只听静尘长叹了口气,对了慈仪道:“我刚才没有讲错吧,看来你们师徒几人,全被惠昌援那厮陷进去了!” “师叔此话怎讲?”妙馨问静尘道。 “妙馨师侄有所不知,那惠昌援近来越发猖狂,竟命了所有宗徒尊他为玄天太神通灵宗主,岂不是比了慈仪师姐的什么太圣宗主之名位,还要高出了一大截。至于妙玉、妙馨两位师侄,又哪里会在话下!” “玄天太神通灵宗主?” 妙馨觉得这名字甚是恶心,立刻浮现起惠昌援一双秽邪的目光。心想,如是自己真的做成了上灵神宗的太灵宗主,岂不是要任他堂而皇之给随意“通”了去。 虽然,妙馨原本不过是顺了熊剑东的潜意,刚才于情势之下,虚与委蛇才答应了惠昌援,愿意被称作为太灵僮母,但如今听了“通灵”二字,其意甚是猥亵不堪,让她一时阴影难抹,犹如吞了个苍蝇在嗓子里,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但此时置身于师父慈仪跟前,妙馨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发作。她必须靠了隐忍着的机巧,借助师叔静尘对惠昌援的长久不满,达到一种自己想要的结果。 因为,按着妙馨这次疆南行程的既定安排,明天中午就会有一架军用直升机专门飞来雪山王母池,届时将有一位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亲自出现。 而借了机会前来拜访道教德高望重的慈仪师太,便是这位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此番前来雪山王母池道观的重要目的之一,其中既有政治考量,又有要事相商。 妙馨心想,等到那个恰当的节骨眼上,自然也到了她向师父摊牌,秉明一切的时候。 “静尘师叔,听说行知原本是您的远亲,乃淮上市临淮县人,是因为家庭遭了不幸的变故,才求您介绍到九华山做了和尚,后来便又被妙玉师姐,收到齐云山太素上清宫做了道士。如此,师叔对他算是大有提携之恩呢!” 妙馨其意是通过一番循序渐进的铺衬,引着静尘师叔把惠昌援的斑斑劣迹,或多或少的当面揭露给师父听听。毕竟,对于惠昌援的历史,他是如何与上灵神宗一起做大,静尘心里一本清账。 更主要的是,慈仪师太一贯对静尘师妹的说出来的话,因着同出师门,总要给出几分面子,即便心下有几分不乐意,她却也只好洗耳恭听。 第221章 夜闯蒙面大盗(一) “妙馨师侄提及到行知原是本道的一门远亲,这倒是不假。但你只知其一,却是不知其二!” 静尘果然被勾起了满腹怨气。 “要知道,行知这厮哪里就会把亲戚当成一回事。当初出家为僧之前,他是一名语文老师。记得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叫做王福玉,与本道、与他都沾了些亲戚。但他竟然丧尽天良,使了骗把福玉那女孩给糟蹋了。这也是本道近些日子刚有听说。只因那叫福玉的女孩去年秋天,无辜寻了死,才有家乡人过来提起了这件徃事。” “静尘师妹说的没错,假如听说是实,行知真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哪里还有一点亲戚的情分。”半晌不语的慈仪,也顿时愤慨起来。 “照师侄儿看,”妙馨恨道,“行知禽兽不如,他就是害死那女孩的罪魁元凶!” “听慈仪师姐的口气,原本并不相信行知是个好欲之徒。那就有师妹把一件亲身所见的事实,索性向师姐抖搂出来。”静尘惭愧道,“不过这件事情说来,与着本道和妙玉师侄,都不免难逃干系!” “怎么会把妙玉徒儿也扯了进来?”慈仪诧异道。 “敢问慈仪师姐,是否清楚,行知在被妙玉收为道家弟子之前,先前在九华山里做过两年多的和尚?”静尘问。 “这个,妙玉徒儿倒是讲出过实情。还说了行知做和尚时,僧名原被唤作‘记戒’。”慈仪回忆道,“记得妙玉徒儿,曾对行知多有夸赞,说他佛道皆有所成,尤其辩才甚是了得。” “可是妙玉师侄有没有,把行知因何被赶出了九华山的僧院,如实禀告师姐?”静尘再问。 “却是因何赶出僧院?”慈仪问,“莫非妙玉徒儿,确实向为师隐瞒很深!” “只因为,行知那厮色性难收,在九华山的寺院里,整日间借故与了尼姑缠结在一起。至后来,他竟然还把了一个山货商的女人勾搭在手,被那家人告到他师父慧云大和尚那里,所以才被赶下了九华山。”静尘道。 “妙玉好糊涂,竟然收了一个秽僧做了自己的嫡传弟子!” 慈仪惊怒不已,当下陡然“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起身。 “师父切莫气坏了身子!”妙馨赶紧端上一杯茶,奉给了慈仪。 但慈仪却是瞪了妙馨一眼,转身走到当年弘一法师书写给她的那首《送别》跟前,伫立沉思起来。 对于慈仪师太的性情,妙馨深知她老人家很少喜形于色,更不会轻易动怒。但凡有了什么不如意、不顺心的事,师父便要立在当年弘一法师,亲手书写的这幅《送别》中堂跟前,凝神聚思,无异于打坐念经一般,瞬间注入全部心智。 每当慈仪师太如此静默,便是形神合一,仿佛置身于万事皆休的“无为”意念之中。她之前无论有了多深的烦闷,甚至焦虑,便会迎刃而解,迅速排遣杂念,并且还总能寻思出别人意想不到的答案或者办法。 此乃道家里的至深境界,绝非一般常人所能为。 此时,妙馨果然听到慈仪师太,正在反复细声吟诵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这几句话。 她心中明白,这或许是因为师父正深陷于矛盾和纠结的心情里,至少是还没有完全化解出来。 慈仪师太此生,唯最敬重弘一法师的宽厚、仁慈,尤其是对故人追昔念旧。 “将到火候,万不能就此罢休!”妙馨在心中想到。 她于是拿定了主意,带着一脸悻悻之色,重新坐回到静尘师叔的身边。 “师父已是上了百岁的古稀之年,如今就因为上灵神宗的缘故,不得已搅乱了真气。”妙馨发恨道,“想那妙玉二师姐,固然有错在身。但皆因惠昌援这个居心叵测的恶徒,惯用了坑蒙拐骗的伎俩,才被弄成这般好苦!” 她虽是与着静尘师叔两人在说话,却又把声音拉得很高,足以让师父也能听得清楚。 “小师侄所言极是。”静尘满心后悔道,“也怪本道当初,就不该把惠昌援引荐给你妙玉师姐,如今尾大不掉,可该如何是好!” 她们叔侄二人异口同心,均不愿意再用了“行知”道名,拿来称呼上灵神宗的宗主惠昌援。 “想那惠昌援常说上灵神宗信徒众广,他又惯于蛊惑人心,如今损了妙玉二师姐和我的名声自不打紧,师父的清誉,可是容不得玷污!” 妙馨又道。 “还有更让人烦心气愤的事呢!”静尘叹道。 “师叔想说的是什么?”妙馨问道。 “不知妙馨小师侄,可知晓你妙玉二师兄当年离开这雪山王母池,去往齐云山太素上清宫就任住持之时,你师父当年赠送过她一件镶了金边的绿色道敞?” “只是听过。原是师父亲手缝制,却从来无缘相见!”妙馨道,“前两天惠昌援来拜见师父之时,小师侄也曾当面向他问及这件宝衣。” “惠昌援如何作答?”静尘问道。 “惠昌援回答师父,已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供奉在了临淮县上灵神宗的总坛里,说是留作了上灵神宗的最高贡物,令教众至礼膜拜,不得轻易拿动。如今听了师叔的口气,显见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妙馨道。 “怎可就能轻易相信了惠昌援的一派胡言!”静尘愤然道。“自从被他骗取了金边道敞,本道念及这宝衣为你二师姐羽化后的珍贵遗物,多次派人催还,他却总是强词拒绝。” “显是因为惠昌援太能兴风作浪,做了上灵宗主的宗主以后,羽翼日丰,所以吃定师叔对他奈何不得。”妙馨道。 “可不就是如此。”静尘道,“本道实在气愤不过,有一回打听到惠昌援就在了齐云山下与一帮宗徒相聚,那日便亲自带人寻他过去。你猜惠昌援见了本道会是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妙馨道,“既见了师叔大驾光临,惠昌援就得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当场认了错,归还了宝衣才是。” “他哪里就会认错。”静尘道,“坤道见惠昌援当时正披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耀武扬威,向一堆宗徒展示他当年做和尚时,曾经学练过的几招刀式。等到本道令他归还宝衣时,想不到竟是当众斥责本道有违天意,故意冒犯神威,还命了身边的护法金刚,强行把本道驱逐出去!” “岂有此理!”妙馨不平道。 “本道恼怒至极,便抢了一把刀在手,逼他当场松解了身上的道敞,立即归还于本道。哪想这厮也竟持上一把刀,与本道还手打在一起。”静尘难过道。 “师叔能打得过那厮么?”妙馨担心地问。 “恁是本道上了年纪,惠昌援正当壮年,且有宝衣刀剑不入,如是穿了金甲,罩护着他的全身上下,本道自然就不是他的对手了。至后来,因是背上着了他一刀,只好落荒回了太素上清宫里,养了半年的伤才见好。” 静尘讲到这里时,已是洒泪不止。 “啊,恩将仇报,竟敢对师叔您也下此毒手,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妙馨惊骇不已,便忍不住向着慈仪叫将道,“师父,惠昌援如此欺师灭祖,静尘师叔的刚才一番话,想必您是听得仔细了!” “妙馨不必大呼小叫,为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慈仪师太一面口里应着,一面表情祥稳地缓缓转了过来。 妙馨见到师父一脸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不曾有过发生,并没有因为静尘师叔惊心动魄,对惠昌援历历在目般的泣泪控诉,表现出义愤填膺。她不仅着实吃惊不小,更在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师父并不真的就是那种就善恶不分,毋论曲直是非之人。她老人家到底因了何种缘故,居然就能对惠昌援的种种恶径,充耳不闻呢?” 妙馨实在难以想得明白。 此时,外面天色转暗。一位女道过来,说是已经到了该进晚斋的时候。 慈仪吩咐,便在这仪庵堂里招待师妹静尘道长进膳好了。 不知怎的,她这时竟突然想起了熊剑东来,便向妙馨问道,这两日在道观里,只顾得接待四方前来参加西王母寿诞祭奠大礼的道客,是否因此有过慢待熊施主的食宿安排? 妙馨回答,熊剑东依旧住在先前内庭之院里的寮房内,至于用餐,料他吃不惯道观里的斋饭,所以按着对待前来雪山旅行的游客,另外安排饮食。 膳后,慈仪因是不舍静尘明晨一早就将下山,回了她那齐云山的太素上清宫,便留了师妹一同在仪庵堂里歇息。 在妙馨就要出门的时候,慈仪想到刚才斋饭时,见她一直闷闷不乐,难得动了几次筷子,便知道爱徒尚有心思没有解开,终是不忍心地叫住了她,淡淡道了一句。 “从善如流,行稳致远,这是为师经常教导弟子的两句话,切记在心!” 不难听出,慈仪师太既是讲给徒弟妙馨,也同时意在师妹静尘,要她们两个人一起来听。 第222章 夜闯蒙面大盗(二) 傍晚,熊剑东在斋堂用过了饭,刚走到住室的门口,突然从廊檐下的黑暗里,溜出一个阴影到他身边。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阴影之处轻声吟道。 “你找谁?” 熊剑东虽是这样发问,但其实早已预计对方是受了何人指使,才会窜进了道观里的后院来。 他只是没有料到,就会在今天晚上,这么快就能有人找了过来。 “能否进去说话?”阴影问道。 熊剑东开了房门,阴影敏捷地先闪了进去。 等他开了灯,看清楚面前的男京大约有四十来岁,竖着两条短眉,嘴上围着一圈并不十分整齐的胡须。 大概是因为即将入夜的缘故,天气较白日间骤然转寒,熊剑东见到这人的外身,套了一件短小的毛皮坎肩。 只是,这件坎肩并不厚实,看上去并不能挡住多少冷风。 “你到底找谁?” 熊剑东再次向来人明知故问。 “奉了宗主之命,来见一位京城远道而来的熊先生。宗主吩咐,把一柄烟嘴赠送给了他,想打听是不是就带在了身边?” 那人道。 熊剑东拿出了下午惠昌源刚送给他的玉制金箍烟嘴。 那人刚要伸手去接,熊剑东马上攥紧又收了回去。 “慢,还不知道你与惠宗主有何关系,是什么背景呢?”熊剑东问道。 那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递给了熊剑东。“对于这枚金币,先生很熟悉吧。” 这枚西夏金币,正是熊剑东几个小时之前故意送给惠昌源的见面礼。 熊剑东微微一笑,这才把烟嘴交给了来人查看。 有了彼此的信物作为验证,他似是立刻打消疑虑,请来人坐下来谈。 “听你刚才口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想必是上灵神宗的人了?” 熊剑东问。 “不,你想错了!”来人摇摇头,笑道,“我叫图尔奂,住在山下巴库镇东边的木材场里。与上灵神宗的惠昌援宗主,只是经常来往的朋友。刚才,之所以一见面说出那样的几句话来,不过是向熊先生探探身份!” “原来,图尔奂先生是一位做木材加工的老板,这可是好生意呀。现在的行情不错吧,每年能出多少吨货?”熊剑东客气地问道。 “行情自然是好,至于每年要出多少吨……那要看……能卖出去多少吨!”图尔奂寻思着答道。 木材交易数量的买卖计算,只按“立方米”而不是吨位,口语通常称为有多少方。熊剑东于是有了十足把握的判断,图尔奂一定不会是个木材商人。 “啊,图尔奂老板说的很对。的确是要看,卖出多少吨,才能加工出多少吨。” 熊剑东随口应道,表示出并没有在意图尔奂的答非所问。 他转而又问:“你是下午刚见到惠宗主的吧,他不是已经启程离开了疆南吗?” “是呀,惠宗主下午路过了我那木材场。”图尔奂答道,“他临走之时,托我把身上这件坎肩带给熊先生。” 图尔奂说着,便把套在外身的坎肩解了下来。 “惠宗主为什么会想到要送件毛皮坎肩给我,这是何意?”熊剑东忍不住问道。 “呵呵,熊先生不妨翻过来看,”图尔奂浮出神秘一笑。 “惠宗主说,知道熊先生说不定有一天会经过中东,再绕道土耳国,然后去往欧洲做上几笔大买卖。这件毛皮坎肩,还有先前的那柄烟嘴,到时候肯定会派上用场。” 熊剑东照了图尔奂所说,把毛皮坎肩翻转过来。见到在坎肩那白色的衬里上,弯弯曲曲勾画了很多的图形。 “这里标注着从疆南这里,一路向西出发,经过中东去往土耳国最为捷便的一条路线。假使熊先生能顺利进入中东地界,只要找到了图上写下的联络点,便会有人一路保护,安全地通过土耳国边境。” 图尔奂对熊剑东比划着道。 “没想到坎肩里,会藏着这么深奥的秘密。”熊剑东夸赞道,“看来,像是今天刚做了准备。短时间就把路线图写画得如此清晰明了,可见颇有画工,原是在上灵神宗里,惠宗主的手下还真有能人!” “上灵神宗?”图尔奂嗤鼻了一声,“他们哪里有人能画得出来。就是画得出来,也摸不清这条路线的机关。” “那么,图上的这些联络点该归谁来管?”熊剑东煞有介事,一脸不解,“难道不属于上灵圣教在国外的分支么!还以为是由惠宗主直接领导呢?”。 “联络点只归我们大头领亲自掌握!”图尔奂出口即道。 但他随即又顿起疑窦,自我不放心起来,带着警惕问,“熊先生为什么要打听这么详细,是何用意?” “哦,你问我是何用意?这可难说了!图尔奂老板这么晚急着来见我,难道不是惠主把前前后后,都已交代清楚?”熊剑东也面露了迟疑。“看来,这件毛皮坎肩我是用不着了,你还是带回去吧!” 他欲把坎肩还给图尔奂。但图尔奂却并没有再带走的意思。 “熊先生倒是别让我蒙在鼓里,该说得再明白一些。” 图尔奂着急起来。 “惠宗主下午与我合计,是要我们联手把在疆南弄到手的西夏金币,倒卖到欧洲的黑市,赚来的钱,两家五五平分。”熊剑东道,“宗主还说,他与被称为什么阵线的一个叫呼啦呼啦的人有很有交情,呼啦呼啦定是愿意无偿帮忙,为我在中东的安全提供保护。” “玩命的事,傻瓜才会无偿帮忙!”图尔奂叫将起来,“他倒是打了一个好算盘!” “是呀,我哪里知道谁才是呼啦呼啦,还一个叫什么阵线的组织?具体的人名称呼,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熊剑东道。 “图尔奂老板应该很清楚,中东可是乱的很,稍有不慎,脑袋随时就可能搬家。我总要带着上百枚金币,才能走一趟是一趟。所以假使在哪个联络点遇到不测,总需要找到关键的大人物做后盾,才能多出几分保险。” “这样看来,熊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图尔奂连连点头,“其实惠宗主原本告诉你的那人,名叫乎拉乞德,是阵线旅的大长官。实话告诉你,这坎肩上的线路图是我下午刚画好的,联络点以前就由乎拉乞德亲自部置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惠宗主不过是我偶然相遇的牵线之人。”熊剑东道,“要是赚了钱真分给他五成,岂不是太便宜了他。看在画图和亲自指点的份上,按理该直接分你两成才是。” 熊剑东对受了惠昌援指使,自动送上门来的图尔奂,现在已经全然证实,他原本就是疆南暴恐分子的一员。 当图尔奂听得熊剑东主动说出要分了好处给他,虽然明知杳无天际,却还是喜不自禁。 “对!对!熊先生可真够朋友。如果不是有要务在身,必须留在疆南,我真愿意陪着走几趟。” 他现在已经兴奋到了对熊剑东深信无疑。 “可是,我以后在哪里才能见到图尔奂老板?”熊剑东问。 “熊先生如果方便,可以直接去山下巴库镇东边的木材场里找我”图尔奂道,“不过,刚才没有对熊先生讲出实话,我可不是木材场里的真正老板,只是暂时借住在了那里,奉命等待与上灵神宗的惠昌援接头而已。” “啊,图尔奂老板原来只是暂时借住!”熊剑东失望道,“那我们以后如何联系?想必相互用得着的地方,有很多呢。木材场的真正老板,会是你信得过的人么?” “他不是我们的人,那家木材场只是用来掩护见面的地点。现在就把我的联系电话给你。”图尔奂道,“如果哪天电话也联系不上,你还可以去普拉清真寺,找一位叫库斯?塔耶里的年轻人。” “去找叫库斯?塔耶里,我记下啦!”熊剑东爽快道。 图尔奂所有的来意都已经完成,而且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认为不便在王母池道观久留,兴高采烈地走了。 熊剑东过后细想,如果就此擒拿住图尔奂,把他交到妙馨的手里,当着慈仪师太的跟前,戳穿上灵神宗与吐罕一伙暴恐分子勾结的阴谋,这不失为一项意外的战果。 但是暂时留下图尔奂,不急于打草惊蛇,熊剑东觉得更是缓兵之计。 毕竟妙馨告诉了他,要在明天的中午有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会出现在雪山王母池道观,到时候才能有更为周全的考虑和安排。 图尔奂走后,熊剑东因为脑子里的盘算的东西太多,上床后一直无法睡沉。 半夜里,由仪庵堂那里突然传来的一片噪杂之声,把他彻底惊醒。 这时又听得房顶之上,接连发出了“嘭嘭”的有人踩踏之音,然后闻见有一女子大声怒道“哪里逃”,似是与人激烈打斗。 有几块被踩落的瓦片,掉在了窗户外面的地上,“当啷、当啷”摔成碎片。 第223章 夜闯蒙面大盗(三) 熊剑东听出外面房上那女子的声音,正是妙馨。 他当下迅速摸出贴在小腿上的太子剑,立刻从床上跃起。但待他奔出门外向上看时,房檐上早已没了声响,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等熊剑东赶到了仪庵堂那里时,见到了门前那宽阔的草地平台,已有了数十位道人聚拢在一起,面有惊慌之色,议论纷纷。 廊下,坐了一位后背受了刀伤的监院。慈仪师太、静尘道长俯身在前,察看了监院的伤情,正在命人为其上药止血。 因这监院也是个女道,熊剑东不便上前,只在远处瞭望。 从那些道人七嘴八舌的杂声里,熊剑东大致已听得明白。 原来是道观的后院里,深夜里竟是闯进了一位蒙面大盗,手持一把利刀直奔藏经楼,欲在密室里搜寻盗窃。结果,被守护在藏经楼上的一名监院闻声发觉,两人经过一番争斗,监院不敌蒙面大盗的身手厉害,负了重伤。 藏经楼就建在了仪庵堂的对面的几十米处,与妙馨所居的寮房距离最近。那妙馨听到了监院的呼喊,立时提起双剑奔去救应,正与那个奔下楼来的蒙面大盗打个照面。 两人由藏经楼一直打斗到草地平台上。后来,蒙面大盗见到慈仪师太、静尘道长等人陆续出现,便爬上房檐仓皇而逃,妙馨于是在后紧追不放。 等到基本上掌握了蒙面大盗深夜现身的原委,熊剑东立刻联想起下午在妙馨房间里,当时所亲耳听及到的关于《天机玄经》、藏经楼密室的一番争论。 难道,其人说是今天就要离开疆南,不过是虚晃一枪? 过了一会,只见妙馨手提双剑,从外面折回到内院来。 “让盗贼逃了?”慈仪师太问道。 “逃了!”妙馨喘息了口气,可惜道,“恕弟子无能。等追到道观之外,盗贼跳进一片树丛后就不见了人影。” “盗贼没有人接应么?”慈仪师太又问。 “不曾见到有别人出现。”妙馨回道,“弟子见他一路狂奔,所以料定并无帮手。” “此时,盗贼应该是已经逃下山去了。”静尘判断。 “由他去吧!”慈仪师太命道,“扶了监院回房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片刻之后,仪庵堂门前恢复了平静。 夜里闯进蒙面大盗,此事发生在王母池道观的后院内。 因是藏经楼与前院相距超过百米,其间又有数株苍天大树相隔,除了熊剑东一个客人被惊动,外面那些已经歇息了的其他道人和入住的游客,并无受到任何滋扰。 熊剑东并没有随众人散去,而是走到慈仪师太跟前,有所担心地向她提醒。 “师太是否想过,那蒙面大盗既是作案锁定在藏经楼,肯定有其行盗目的。他如今空手而归,会不会去而复返?” “谢熊施主提醒,坤道刚才已是已经在加派了人手在那里。”慈仪叹道,“道观这藏经楼虽说是设有一间密室,也不过是收藏了一些俗间不常见的道家之物,并无金银财宝,稀世珍品。即便盗贼斗胆再回,也只会空囊而归。” “听说师姐有一本甚是宝贝的《天机玄经》,多年间连师妹都瞒着,可别让哪个有心的贼人给盗抢了去!”静尘道。 慈仪只是看了静尘一眼,并未立时作答。 “不是说静尘师叔明天一早就要下山么,师侄就此向您拜别,还请回房就与师父休息吧!”妙馨道。 她提起双剑,然后招呼着熊剑东一起离开,别再打扰了师父、师叔安歇。 把妙馨送到她的寮房门口时,熊剑东似是有话要说。 “知道熊大哥要问什么?”妙馨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狡颉的光亮。“你大概是想要猜出,这突如其来的蒙面大盗会是何方妖圣,居然夜闯藏经楼!” “原来妙馨道长,也早已心中有数?”熊剑东问道。 “别忘了,这可是在私下里呀!”妙馨并没直接回应,而是腆脸道,“先前说好的,只有咱们两人在的时候,熊大哥以道长相称,只可喊做……殷姑娘!” “是,殷姑娘!”熊剑东只好笑道。 “谢谢熊大哥!”妙馨满意地抿嘴一笑,然后才又道,“熊大哥的判断没有错。我与对方刚一交手,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了。不过,师父哪里就会把那本《天机玄经》,收管到尽人皆知的藏经楼密室里去!” “果然都是高人!”熊剑东赞道。 “去睡吧,熊大哥。别忘了咱们明天还要与师父一起,有非常重要的客人要见呢!” 被熊剑东终于喊作为殷姑娘的妙馨,向他回眸一笑,满心欢愉地进去了屋里。 …… 中午,当一架军用直升机延绕着雪山王母池道观的后山腰,悄悄停在仪庵堂前草地的平台上,妙馨和慈仪师太,以及熊剑东,早已经等待飞天来客多时了。 舱门打开,一个五十来岁的戎装将军,被两名卫士小心地搀扶着,迈下了直升机。他便是那位资历深厚,衔节很高,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 熊剑东注意到,这位侯首长拄着一根带柄的银灰色手杖,走起路来也跛起一条腿,看上去与先前的自己——华念平,并无二异。很显然,侯首长的的一条腿像是在某个很久的年代,曾经负过战伤。 他立刻认出了这位侯首长,恰是自己一个多月前,与海淀区的一个澡堂里,曾经为他细心搓过背的人。 但是侯首长,却并没能立即就想起熊剑东来。 “无量观,荣幸之至。欢迎将军再来雪山王母池里做客!”慈仪对侯首长招呼道。 原来,慈仪师太也并不是第一次与这位侯首长见面。 “承蒙师太接见!”侯首长也客气地向慈仪回敬道,“您还是那么精神饱满,身体坚朗,真不愧为百岁真人,仙骨风范!” “无量观,将军一路辛苦!”妙馨随着师父,上前对了侯首长深施一礼。 慈仪师太、妙馨对侯首长皆以将军相称,而避讳其姓氏,此乃道家待客所表达的最高敬重。 至于首长二字,属于凡尘世界里对官职叫法,在道家里对所有外人只一概统称施主,而侯首长声名显赫,位高官重,便当然不能喊其为侯施主了。 “小道长好!”侯首长也笑着对妙馨问候了一句,然后才问起了熊剑东,“这位年轻人是?” “他是熊施主,为小徒妙馨从京城里请来的客人,也算是本道相谈甚欢的莫逆之交。”慈仪介绍道,“大家都不是外人!” “首长好!” 熊剑东下意识地并起双脚,本打算行个军礼,但只把手微微抬起,又很快落下。他经过一个多月在特情局的训练,见到长官必以军礼致敬,渐渐成为一种本能的习惯。但当着慈仪师太面前,却不好如此的张扬。 毕竟,妙馨并没有把熊剑东的身份面目,完完本本都告诉了慈仪师太。 侯首长很是热情地与熊剑东握了手。 “你原来是京城人。”侯首长又认真地注视了熊剑东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认出他来。 接下来,慈仪师太忙着把侯首长迎进了仪庵堂。 侯首长的两名卫士,虽经了多次相请进屋去招待,还是立守在门口,本分地担负起了他们的警卫职责。 待几人坐定,一名上了茶的小道姑也已退去,慈仪师太便开门见山与侯首长交谈起来。 “连着已有几日,小徒妙馨三番几次提起,说是将军要亲来雪山王母池与本道一悟,今天果然大驾光临。”慈仪道,“不知将军此行有何要事吩咐?” “师太言重了!”侯首长笑道,“记得上次与真人见面,还是在乌市的一个会议上碰到。如今两年已过,侯某此番有机会再来疆南,怎能不顺便拜望您老人家。” 但侯首长到底是非比寻常之人,想到精明的慈仪师太,并不能凭了几句话就会完全相信自己的客套,又跟着向下补充道:“且有更巧,还听说了妙馨小道长也恰好就在师太身边服侍,侯某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就更是不虚此行了。” “看将军之意,莫不是与小徒妙馨单独有话要谈?”慈仪似是口气很大度地道,“且容本道与熊施主回避便是!” 她说罢,但把双脚向下一顿,起身便要离去。 “侯某岂敢见外师太。即便是就与妙馨小道长有事相商,也不能避了您老人家啊!” 侯首长笑道,赶忙上前拦住慈仪。他刚才似是感到有一袭气息从小腿间掠过,知道必是师太一时心有芥蒂,所以才会不经意间真气显露。 但侯首长对慈仪不作异动,却向熊剑东扫看了一眼。 熊剑东立刻从侯首长的举止里有所察觉,原来只有自己才是多余。他知趣地主动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熊剑东借故道。 “熊大哥,且慢!”妙馨喊道。 她情急之下,顾不得再以“施主”叫称熊剑东。 侯首长即便不能洞察秋毫,当下也有所明白,妙馨道长与这个年轻男人关系绵密,绝非一般交情。不禁在心中发问,这个所谓的“熊大哥”,他会是什么人呢? 第224章 飞天来客(一) “报告首长,他需要留下!” 妙馨以坚定的目光看着侯首长,并且在称呼里直接把“将军”改成了“首长”。 “师太是何想法?”侯首长以征询的口气向慈仪问道。 “本道虽是与熊施主素昧平生,却早已看他秉性正直,实属值得托信之人。”慈仪道,“将军既然不见外于本道,我担保熊施主在此并无大碍!” 慈仪师太之所以此时也有话意留住熊剑东,一是她原本就对弟子要求森严,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内心里着实容不得就在跟前,却被妙馨瞒着自己与外来之人过从甚密;二是因为熊剑东毕竟已成了仪庵堂的熟稔知己,她身为这间屋室的房主,很不愿意为了侯首长这位飞天来客,就此失了道家的待客礼节。 “那么请问熊同志,能方便介绍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侯首长面带温和,对熊剑东客气问道。 看得出来,他即便打算相信慈仪师太和妙馨,也还是保留着一种谨慎。 “报告首长,我?” 熊剑东看了妙馨一眼。 “首长,他……原本是特情局乔宗局长的人!” 妙馨代替了熊剑东,果断向侯首长做出回答。 她这句还算是相当明晰的身份介绍,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先是免不了让侯首长大吃一惊;又因为带出了特情局机关及其乔宗局长之名,同时也让对其身份一直猜摸不透的熊剑东,更加感到意外。 而对于慈仪师太,她自然难以想象妙馨能够在突然之间,居然就能代替了熊剑东,把他的身份向侯首长作了利落交代。只不过是,她尚不掌握特情局是个怎样的部门,当然也不清楚乔宗局长是个什么由来。 但让慈仪师太却能推断清楚的是,眼前这位身份特殊的侯首长,乃京城军界里的一名要官,担有保卫边疆、卫国安民的重责。想他今番光临雪山王母池道观,名义上说是顺道前来探望,其实不过是给足了自己一个面子,借了缘故来见妙馨小厮才是真。 就慈仪师太这段时间的心思说来,自从发现妙馨盯上了徒孙惠昌援,并且意图向她颠覆对上灵神宗的印象,就已经开始揣摩这位弟子究竟有何机谋了。 她越来越怀疑,妙馨这次回到雪山王母池道观,全身披挂了神秘之感,不再是当年从八公山那里带来的懵懂小女孩了。 以妙馨近来所表现出,种种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警惕心理,慈仪意料到跟前原本乖巧的妙馨道姑,早已经肩负了某种特别使命。即便她觉得自己这种观察分析,目前来说还有些模糊不清,但以她一贯对妙馨性情的掌握,也算得上心知肚明,洞若观火。 只不过是,慈仪师太又会准确地认识到,其实妙馨与她心照不宣,都在等待一种机会,之前皆能隐忍不发罢了。 今天,正好遇着侯首长有备而来,慈仪师太寻思,这便是应该到了和盘托出,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而让慈仪师太一直心怀诧异的还有,这妙馨虽为自己关门弟子,最为亲近和得意,她即便出类拔萃,也不过是鸠卫山女娃娘娘庙里的一名年轻住持,本该涉世未深,怎就居然与侯首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渠道呢? 虽经多次盘问,妙馨却对了师父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当年在京城白云观里读书时,经了道观里一位有名望的道长介绍后,才会与侯首长偶有相识。 偶有相识? 慈仪师太前几天也曾追问过妙馨,是在哪里与熊施主结识,对方来历究竟如何,想不到也是这般“偶有相识”的回答,让她莫可奈何! 好在正如慈仪师太所盘算一般,妙馨既是已经当着自己的面,向了侯首长抖出熊施主的真实身份,接下来只看这位将军究竟是何反应。 果然,只见震惊后的侯首长,将信将疑,似是半天都没能回国神来。 “报告首长,我叫熊剑东,在京城西山19号机关里工作。几天前与几位同事奉命来到疆南,执行了一项特殊行动,因为出现变故而意外掉队。幸亏被妙馨道长从沙漠里解救,才由慈仪师太收留在这王母池道观,暂时养伤。” 再也毋庸置疑!侯首长明显发现,熊剑东的回答要比妙馨来的更加专业,而且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把他这些天的前后经过,做了十分简洁明了概括,可见其思维严整。 “你配得上英雄美誉。是一位真正的豪杰!” 侯首长带着强烈的感叹,点头盛赞,并再次主动伸出手去,与熊剑东紧紧地握在一起。 “感谢首长鼓励。但这英雄、豪杰之名,却是愧不敢当!” 熊剑东以谦逊和郑重的神态,向侯首长回敬了一个**的军礼。 对熊剑东和提孜古力这两个名字,侯首长显然是耳熟能详。 因为就在几天前,负责直接坐镇指挥疆南国境线一次特别行动的蒋东宇,连夜以国安特情局的名义,向包括边警联勤总部等有关部门,发出过一份所谓的告捷战报。 在这份告捷战报里,通告说盘踞在疆南国境线秃鹰岭的暴恐分子,已获全灭,并成功解救被掳群众十二人。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牺牲了两位战士,分别是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熊剑东、侦察员提孜古力。 而对于蒋东宇其人,侯首长当然也是再熟悉不过。因为正是凭了他的直接推荐,蒋东宇才坐到了特情局副局长这个高位。 “原来熊施主不单是通晓史经,才思敏捷,还和将军一样,也有军旅出身的背景,当真是难得的文成武就!”慈仪这时忍不住插话,对熊剑东由衷而赞,“只怕是道观里粗茶斋饭,这几天有所慢待熊施主了!” “承蒙师太多方厚爱,剑东感激不尽!”熊剑东惶恐道,“职责在身,之前不曾如实秉明一切,乞求师太宽恕!” “师父对熊施主莫逆于心,念你有伤未愈,便把了珍藏多年的千年雪莲,炖服滋补,哪里会有怪罪。”妙馨笑着看向熊剑东,话中有话道。 “却是你别忘了昨天曾说过,要把了心中重要之事与我师父讲明之后,这几天就要离开这雪山王母池。坤道以为,难免师父不舍,会留了好大的伤心在肚子里呢!” 熊剑东向了妙馨会心一笑,意思是已深懂她意。 “妙馨此话当真。不知熊施主打算何时下山,又有何等重要之事告与本道?”慈仪问。 “回师太,敬釗原本打算昨天下午就来辞行。”熊剑东道,“只因为还有一事未了,这两日闷在心里,不知道是否当向师太据实禀告,所以犹豫未决。” “熊施主只管讲来。”慈仪道。 “不知道师太是否还记得,那天清晨就在这仪庵堂里,为了上灵神宗和惠宗主的缘故,您老人家甚是动怒,曾与妙馨道长有过一番口舌争扯。”熊剑东道。 慈仪立时蹙起了额纹。 因为她原本意料,侯首长或者妙馨必有其中一人,会在今天向她言起与徒孙惠昌援有关的一系列话题,却是想不到竟由熊剑东首先提将出来。 “不知道师太是否见过这个东西?”熊剑东从怀里掏出那柄玉制金箍的烟嘴,双手呈给慈仪,“此物为惠宗主昨日所赠。” 慈仪接过,拿在鼻子跟前嗅闻了一下,又还给了熊剑东。 “原来行知这厮耐守不住清规,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也如俗人一般抽起香烟来了。”她不动声色地道,“下次再见他,必要严加训诫才是。” “不仅如此,惠宗主还派了一个叫图尔奂的人,在昨晚间偷偷来过,向我转交了一件毛皮坎肩。”熊剑东道,“惠宗主吩咐,这件毛皮坎肩甚是机密,所以已被我收在了房间里,还没有顾得取过来。” “什么样的毛皮坎肩,居然就能藏有机密?” 妙馨也吃惊起来,因为熊剑东并没有来得及,把图尔奂及其送来的毛皮坎肩,都能及时向她详细通告。 “因为在毛皮坎肩的里面,绘制了一幅从疆南去往中东,与阵线旅头目乎拉乞德进行联络的路线图。”熊剑东道,“所以惠宗主才会提出要求,必须妥加保管,千万不要流落到他人之手。” 听到了“阵线旅”与“乎拉乞德”,慈仪师太不由得与侯首长交换了一眼,面容立刻阴沉下来。 两年多前,由侯首长和慈仪师太在乌市所共同参加的一个内部高级会议,是鉴于疆南已成为暴恐势力侵扰的重灾区,接连出现多起区域性的暴恐分子骚乱事件和危害活动,特向社会各界、民族和宗教重要代表,进行的反恐形势通报。 这次内部高级会议,慈仪师太作为德高望重的宗教代表人物,又兼着全国道教协会等多个名义上的要职,理所当然被特别邀请。 接到召开会议的通知,慈仪师太便不顾百岁高龄,如期而至。这也是她在多年闭关修身之后,破了例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仅有的一次。 第225章 飞天来客(二) 依着慈仪师太一贯赤诚爱国、爱教的觉悟,既然有暴恐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破坏疆南社会的正气与安宁,显是已经危及国家和民族的重大利益,自己定当义无反顾,决不能置身事外。 在会议上的讨论发言中,慈仪师太表示:坚决拥护采取果断措施,对境内外敌对势力的渗透、颠覆和破坏活动,进行全面的肃清和打击。 她义正辞严的鲜明态度,使得包括在座的侯首长等与会军政官员,顿受激励。 侯首长是以边警战区联勤总司的身份,专程从京城赶来参加会议。他会后的一个特定安排,就是亲往慈仪师太的下榻之处登门拜访。 慈仪师太正是在与侯首长的这次深入谈话里,第一次得知到徒孙惠昌援的上灵神宗,已被当局盯上,怀疑正与疆南活动的某个暴恐组织,存有某种利益上的牵连。 侯首长当时向慈仪师太诚恳地讲道,国家对所有宗教组织,都是本着爱护的前提下,鼓励守法开展活动,道教自然也不例外。但上灵神宗却可能是披上外衣,故意打了遵从雪山王母池道观慈仪真人为太圣宗主的名义,多方蛊惑宗徒。 慈仪师太感谢了侯首长的信任与坦率直言。但却又辩解,原先就曾听闻过,有人把上灵神宗误传为不良“异端”之名,但自从行知徒孙亲徃座前解释,她便有所消除疑虑。 她郑重向侯首长保证,相信上灵神宗旨在爱国爱民,发扬道教。如果一旦发现确有不法行为,必当自证清明,以道规处置其所谓宗主惠昌援,革其道名,并依法取缔上灵神宗,决不能任其逍遥法外。 侯首长后来也坦言道,正是因为对道家和慈仪师太个人的清誉久有敬佩,顾及到社会影响,才会前来向她求证并告知一切,热切期望慈仪师太予以体谅,并请尽早体察究竟,以免留有后患。 …… 事到两年多以后的今日,慈仪眼见侯首长飞天来客到雪山王母池,熊剑东又明显地站位在妙馨徒弟的同一个阵营里,把了惠昌援如何与暴恐分子勾结,说得个事实确凿,活灵活现。这怎不让她心烦意乱,无地自容。 “师父!” 只听得妙馨此时叫道,“如今铁证如山,该到了您老人家彻底清醒的时候了,切勿再被惠昌援那厮和上灵神宗所蒙骗!” “还请师太再深想另外一件事情,”熊剑东见到慈仪师太半饷沉吟不语,决定趁热打铁。 “其实昨天晚上夜闯藏经楼,刀伤一名监院的蒙面大盗,以剑东的怀疑,并非他人,有可能正是惠昌援所为。因为他昨天下午,曾经反复向妙馨道长询问一本叫做《天机玄经》的藏书。当时就判断,他企图据为己有之心,昭然若揭。” 慈仪不置可否地看了熊剑东一眼,依然没有答话。 她与静尘昨天深夜听到藏经楼的动静,出现在仪庵堂的门口之时,见到那盗贼正在与妙馨交手招架,一眼便看穿盗贼其中的两个独门避剑招式,正是源于自己多年前对弟子妙玉的亲传,立时意识到蒙面大盗便是何许人。 众人散后,又有静尘道长告诉慈仪师姐,发现监院背上的刀伤之处,与她那次被惠昌援所击并无差别,皆是绕从身后拦腰横劈,出自少林寺和尚的著名棍法之一,叫做“龙潜断脊”。 这就更加证实了慈仪对盗贼身份的判断。 而她现在之所以不肯在熊剑东面前坦认,实在是因为不愿意就于外人眼中,落得个家有内贼的笑柄,辱没了雪山王母池及她这位道家真人的显赫清名。 “人心无常的道理,想必以慈仪师太的修为一定看得透彻!”侯首长道,“只要是认识了惠昌援利欲熏心,贪婪成性的面目,对我们掌握上灵神宗的本质和来历,自然就不再是曲折复杂。” “无量观,侯首长其实有所不知,”妙馨叹道,“相信师父早就对那惠昌援和上灵神宗起了戒备之心。要不然,她老人家又怎会在前些天里,特别安排弟子一连几日离了道观,名义上是寻访疆南风土人情。实则要赶在惠昌援带人上山之前,以察探证实他们确有违逆道家的斑斑恶行。只不过就因为……” “因为……什么?”侯首长向妙馨追问。 “因为这惠昌援,道名行知,实为妙玉二师姐羽化之前收下的唯一嫡传弟子,师父爱屋及乌,念了一个义字当先为重,所以才会不忍割舍,断下决心。” 熊剑东这时注意到慈仪眼圈泛红,并且又扫看了一眼墙上那幅写有《送别》的中堂条幅,心想妙馨的刚才一席话,果然是触到了师父的心中忍痛。 “剑东素知弘一大师的佛家思想,是以华严为镜,四分律为行,归净土为果。”熊剑东对慈仪道,“敢问师太,此与道家修行,是否衔有相通之处?” “熊施主所言极是!”慈仪答道,“修持弘扬有律行,崇信净土有法门。其意,佛道此处相通。” “是了!”熊剑东由不得灿然一笑,道,“师太当知弘一大师常言,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惠昌援与他那上灵神宗,和疆南暴恐分子存有干系,误国害民,终归多行不义必自毙,岂是师太的仁慈宽厚,便能改弦易辙。” “《尚书》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乃道家不违上天之意的又一真谛!”慈仪叹道,“谢谢熊施主有心开化,本道领悟了!” “想不到熊大哥虽为道外之人,却能在师父跟前,把了佛经道语融会贯通。怪不得这几日以来,师父对你疼爱有加。”妙馨嗲声叫道“如此看来,还是依了你,早点下山去吧。继续留在这雪山王母池道观,只怕是会要与妙馨分宠呢!” “你这小道姑,何时也学会俗家那种争风吃醋的性情来了!” 慈仪对了妙馨瞪起一眼,目光里却是含带着满眶的爱怜之意。 以慈仪师太原本的心思,她本寄望于惠昌援逆子可教,如是真能被劝过自新,岂不是对逝去的妙玉徒弟,给了一个极大的安慰。但如今看来,熊剑东已把了惠昌援与上灵神宗,早有勾结疆南暴恐分子的阴谋,说得头头是道,眼见得并无任何虚言,今后便是对这般胆大狂为的徒孙再也庇护不得。 “熊大哥刚才提及,惠昌援昨夜扮作蒙面大盗,意图掠抢师父的《天机玄经》传书。他既是当了你与坤道之面就摆露出窥欲之意,何故又敢只身斗胆闯了藏经楼密室,岂不是以身试盗,愚蠢到有意落人于把柄。” 妙馨这时突然提问道。 “在一开始,我也和道长有着同样的疑惑,后来终于想得明白,原来却正是惠昌援用了反其道而行之的机谋。”熊剑东笑道。“他意在险中求,所侥幸推断的是,明知不为而偏为,自然不会只疑心他一人,真的算是虚之实之,不失技高一筹。” “竟是火中取栗,欲盖弥彰!”妙馨顿有所悟。 慈仪也从旁连连点头,颇为称是。 “惠昌援心思滑腻,既是如此了得,看来要想取得上灵神宗与暴恐组织相互勾结的证据,千头万绪,绝非易事!”侯首长表示出一种担忧。 “报告首长,我认为要证明惠昌援与疆南暴恐分子多有勾结,尚有一线可查。”熊剑东显得心有成竹道。 “何线可查?”侯首长问道。 熊剑东于是把这些天所掌握到的情报,包括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曾是上灵神宗护法金刚之一,惠昌援又与乎拉乞德签有书面协议,密谋把疆南划为上灵神宗圣地,以及将来把雪山王母池道观奉为上灵神宗总殿堂等,做了详尽阐述。 妙馨随后也把一年来通过各种渠道,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跟踪结果,当着师父慈仪,全部报告给了侯首长。 “若是能拿到那份协议,显得至关重要。”侯首长思忖道,“这对于揭露惠昌援的一系列阴谋,尤其是对上灵神宗的信徒们进行说服教育,是极其有力的证据。” “如果真有这么一份恶毒的协议,把了雪山王母池道观也裹挟进去,可见上灵神宗邪端异说无可非议,定能让那些上了当的道众门,认清惠昌援那厮的丑恶面目。”慈仪师太恨道。“只是兹事体大,有何手段,又在哪里能够获得?” “据说这份协议签有两份,惠昌援和乎拉乞德各存管了一份。”熊剑东道。“以我的判断,惠昌援狡兔三窟,诡计多端,他那份协议藏于何处,实难觅得。倒是乎拉乞德居无定所,因为中东战事频繁,所有的重要密件都交给了一个亲信随身携带。” “去偷!”妙馨信口道。 “哪里就可去偷?”慈仪认为徒弟的想法过于天真冒然,“本道认为熊施主说得在理,谁能知晓惠昌援会把那份协议匿在怎样一个地处?” 第226章 飞天来客(三) “弟子想说的是,不妨去往中东一趟,潜入到乎拉乞德的阵线旅。”妙馨对师父解释,“有此目标锁定,便好伺机下手。” “太过鲁莽!”慈仪摇了摇头,“再说,千里迢迢,有谁能冒得此险!” “弟子愿徃,请师父首肯!”妙馨道。“而且熊大哥那里不是已经有了一张路线图么,正好一用。” “那也不行!”慈仪再次断然拒绝,“切勿再言。” 她已经先后失了大弟子妙善、二弟子妙玉,怎可舍得这最后的关门弟子妙馨,又要见她赴汤蹈火。 侯首长发表看法,为妙馨安全担心,也极不赞成她有此想法。 “借鉴妙馨道长的大胆设想,我现在有两种方案考虑,想提出来,请师太与首长共同定夺。”熊剑东道。 “愿闻熊施主高见!”慈仪道。 侯首长和妙馨也把目光一起盯向熊剑东,看他会提出哪两种方案。 熊剑东先是由怀里掏出了在秃鹰岭战斗中,他从吐罕藏身洞窟里所缴获的几件物品,分别是倭马人石川羽和笠美群的两本护照,吐罕所开出的一张收据,以及亲笔写给乎拉乞徳的一封信。 然后,他便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其一,由熊剑东只身前往中东,凭借惠昌援赠送的玉制金箍烟嘴作为信物,以途经中东、土耳国,去往欧洲考察黑市交易的名义,借口寻求暴恐组织的安全保护,潜入到阵线旅。在这个方案里,努力避免与乎拉乞德本人发生接触,以找到为他保管重要物品的那名亲信为初衷。 其二,熊剑东与妙馨结伴而行,佯作石川羽、笠美群一对夫妇,凭着吐罕的收据和亲笔信,以索取军火交易款项为名,直接去见乎拉乞德。 还没有等熊剑东把他的两个方案,做出完整的分析比较,妙馨立刻叫好道,她认为第二个方案更加妥当,两个人一路彼此照应,更能保证行动安全。 侯首长沉思了半饷,也认为熊剑东所提出的后面一个计划相对周密,但若是与乎拉乞德本人见面,风险也似乎更大,万一露出马脚便很难抽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熊剑东道。 “我只向首长提出两个要求,第一是立刻布置,到山下的木材场里抓捕图尔奂,切断他和惠昌援,以及与乎拉乞德的联系渠道;第二,提孜古力同志在山下的普拉清真寺存放有一辆皮卡汽车,我打算直接驾车去往中东,请安排在不接受边境检查的情况下,能够从疆南秘密出境。” “这两项要求,一定可以满足。”侯首长保证道。 “不知师太您老人家,是否还有嘱咐?”熊剑东并没有忘记向慈仪征求意见。 “只盼你二人能平安早回!” 慈仪话毕,却是担心和难过一并迸发,不由自主地便落下眼泪来。她刚才等到熊剑东说起欲和妙馨扮为夫妇同行,乍一听本有些不快,如今已浑然忘记。 “你们打算何时出发?”侯首长最后问道。 “事不宜迟,我打算与妙馨道长稍作准备,易装更换了护照上的图片,今天下午就能出境。” 熊剑东回答了侯首长,然后看向妙馨,意在征询她的想法。 “坤道但听熊大哥的安排便是”。 妙馨立即应道。 “且还有一句话,但请熊施主听来,”慈仪像是突然下了一种决心,对熊剑东道。 “你们既是要以了夫妻名义结伴,为遮掩他人耳目,本道特允你这段时间里,喊了妙馨弟子的俗家讳名,须知她原本唤作,殷丽君!” …… 从疆南出发,熊剑东和妙馨差不多是昼夜兼程,用了将近一周时间,驱车行程数千公里,陆续跨过五、六条国境线,才终于抵达了位于中东叙伊交界,一个叫塔索尼的小城镇。 阿拉伯文明的发源地,著名的幼发拉底河,就流经到这里。 塔索尼城镇有着丰沛的油田资源,现今属于一个刚冒出不久的i?s国控制区。 之前在这里一带,发生过多次的拉锯战。叙国当局军队曾经收回,伊国军队也有占领,甚至连米国联军反恐特种部队也一度蹲守几日,但最终都在i?s国的不断反扑下节节败退,陆续放弃。 由此可见,塔索尼城镇所在地区,已成为i?s国争夺的核心战略位置。 把熊剑东和妙馨引进到塔索尼城镇的,是按照图尔奂提供的路线,由乎拉乞德阵线旅向联络站,派出一个叫姆里班加哈的人前往带路。 此人跟车大半天时间,约是好几百公里,才在太阳即将落山时,把他们两个带进镇上一户偏僻而又破败的院落里。 院子虽然不算太小,但显然是经过炮火的多次摧残,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间房子,并且残墙破壁。 姆里班加哈是个言语不太多的人,他一身长袍,肩上扛跨着半自动步枪,在腰间围了一圈子弹带。 让熊剑东尤其注意的是,姆里班加哈的胳臂上,缠了一条黑底白字的袖标,上面写有“阵线”两个阿拉伯字样。 这此前的一路上,姆里班加哈有一茬没一茬的很少搭理熊剑东,但对妙馨的询问,总还算是十分乐意作答。 后来得知,他与库斯?塔耶里都是疆南巴扎库镇人,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几个月,前刚被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派到中东这里来,接受所谓的实战受训。 这大概是因为熊剑东和妙馨,参照石川羽和笠美群两人护照上原先的图片,各自的装扮过于差别。男的不堪入目,望而生厌,女的则是花俏靓丽,十分引人垂涎。 熊剑东做成了秃头,并把眉毛修剪的稀疏不整,还在两腮暗撑了专用的牙托,说起话来又故意把嗓音压住气息,变成了口齿不清,上气不接下气的费劲样子。这极像是个久病的痨鬼,所以才不讨姆里班加哈的待见。 而妙馨则染成了棕色烫发,虽是浓妆艳抹,也掩饰不住原本清雅的容貌和气质,反而使得她更加高贵迷人。 唯一让她心中不满的是,不得已在鼻端翼侧的嘴唇上角,仿粘了一个精巧的美人痣,无意间在脸上添增了一些女人的性感放纵之气。 也不知道笠美群原先的这颗美人痣是真是假,反正妙馨只得依着葫芦画瓢,照着位置在脸上弄了上去。 姆里班加哈把熊剑东和妙馨带进一个稍小的房间。并从厨房里找出奶酪、面包、罐头,还有几听饮料。 这便是他们三个人的晚餐了。 姆里班加哈说,这院子的全家为了躲避战火,早已逃离许久成为难民,所以不会有人出面招待。当然,也不会有外人过来打扰。虽是居住条件甚差,却是相对安全,一般不会成为联军飞机轰炸的对象,也不会有导单轻易就能落到这里。 “啊,还会有飞机轰炸和导单呀!”妙馨大呼小叫起来,“我们不住这里,还是去你们的队伍上才有保险。” “夫人莫怕。”姆里班加哈笑道,“乎拉乞德长官带着队伍在山里宿营。眼见天黑,咱们不好开车过去。” “为……为什么?”熊剑东问。 “为什么!”姆里班加哈乜了熊剑东一眼,“除非不要命,山下埋着路雷呢。” “有路雷呀!“妙馨再次惊叫,向熊剑东道,“相公,那咱们连山里都不要去了。我见这位姆里班加哈兄弟是个好人,就把吐罕大队长开给的收据,还有那封信,都托了他交给乎拉乞德长官,直接请这位兄弟把钱给带过来好了。” 她然后又对姆里班加哈道:“兄弟,好心帮了我们一次忙吧。不会让你白干,我作主会送给你一份不小的酬劳。” “夫人哪里话!”姆里班加哈道,“要是提到钱,今晚就是连夜去了山里,你们也拿不到一分钱。因为摩尔巴昨天就出去接人了,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摩尔巴,他……他是谁?”熊剑东问。他其实在吐罕的洞窟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呀,为什么要等摩尔巴回来?”妙馨也跟着问。 “摩尔巴是我们那里的副官,也是乎拉乞德长官最信任的随从,掌管着队伍里的收支。”姆里班加哈回答道。“他哥哥叫摩尔迈,是吐罕大队长跟前的参谋,前些日子在秃鹰岭遇袭中殉难了。” “什么?秃鹰岭遭遇了袭击,我们夫妇两个可是刚从那里离开啊!幸亏走得及时!”妙馨又是一次惊呼,并且比之前的大叫更多出了几分恐惧。 “那吐罕大队长,也跟着……跟着一同殉……殉难了?” 熊剑东问出了他一直非常关心,又极为关键的一句话。 “吐罕大队长幸而得救,被两个兄弟从巴基斯坦的一个东部城市,乘了飞机送到土耳国***堡救治去了,至今生死未明。” “连吐罕大队长都没有逃过。多亏我和相公两个,提前走得及时,不然也会跟着一死!”妙馨侥幸道。 “是呀,你们夫妇,还有我们几个月前一起过来这里的人,都算是走运捡了命啦!”姆里班加哈黯然道,“可是呆在中东这里,被经常逼派出去有仗要打,能不能活着回去疆南,只有真主才知道。” 第227章 潜往战乱中东(一) “姆里班加哈兄弟是个好人,相信你一定会早日离开战火,平安返回到国内的亲人身边。” 也许是受了姆里班加哈低落情绪的感染,妙馨这时竟流露出了一种本不该有的关切口气。熊剑东见状,立刻从旁接连发出了剧烈咳嗽之声。 “啊,相公,你的哮喘毛病又犯起来啦!” 妙馨顿时醒悟过来,赶忙上前对着熊剑东的后背一阵急拍,差不多把他的眼泪快要击打出来。 吃完了饭,已是天黑。 “既然石川羽先生身体不好,你们夫妇就早点休息吧。我该走了。” 姆里班加哈收拾了餐具,便要告辞。 “姆里班加哈兄弟,你今晚不住这院里么”妙馨奇怪地问道,“我刚才见到那边,像是还空着两间大房子呢。” “那是为明天一早,就要到来的尊贵客人提前预备下来。”姆里班加哈道,“他们一共是两拨人,全都有摩尔巴负责从土耳国边境接回,今天将会连夜穿过库尔德人封锁区。所以,才会留出了两个大房间。” “是什么重要客人,留给他们住那边的大房子,却要我们夫妇挤在这间小屋子里。”妙馨立刻心有不满。 “真是对不起两位了!”姆里班加哈歉意道,“这两拨来人,其中的一位,是从南美赶过来的谭先生。” “至于另一伙人,那可是更有来头。据讲,内里还有一位传说中大名鼎鼎,神秘的罂粟之花。她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要是不顾了这边的战乱,果真现身而来,嘿嘿!还就能让队伍上的伙计们,全都开了眼界啦。” 不知是见到了妙馨发起脾气,有意安抚与她,还是因为被叫做罂粟花后的女人,引动了某个深处的欲念,姆里班加哈又喋喋不休了好多话语。 不过到了最后,姆里班加哈还是没有忘记反复强调,从眼前的他们这对夫妇,再到谭先生和罂粟之花,无一例外都是乎拉乞德长官的重要客人。 “从南美过来的谭先生?” 熊剑东心中凛冽起来。 毋庸置疑,他一定就是那位受了路志超指派,曾经出现过西山陵园公墓,一同为不幸去世的林思儿下葬,过后又陪同路将官夫妇,把了熊剑东那垂死在即的前身华念平,送进了医大附属医院,进行过所谓抢救,小个子的广东佬谭启镖。 在姆里班加哈刚一踏出房门,熊剑东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握紧双拳在身前,眼里喷射出阴郁而又犀利的光芒,恨不得要立时狂喊起来。 他想到,正是这个谭启镖,卑鄙地从华念平的身上,盗取了包括骷头优盘在内的所有重要物品;也正是这个谭启镖,他说不定就能知道华念平,因何就会在意外之中命丧九泉,尸骨后来又会流落在哪个地方。 妙馨很快注意到了熊剑东的异样神态。 “熊大哥,你怎么啦?”她紧张地问他道。 “不,没什么!”熊剑东嘴上这样回答,却是不由自主,一把抓住妙馨的双手,冲动道,“丽君,我是在想,这次冒险潜入到中东,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熊大哥真就这样想!” 妙馨也跟着一起快活起来。“说不定,我们这次除了能设法拿到惠昌援的那份协议,还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她并不能理解熊剑东此时冲动的真正原因和内藏心思。 “会,一定会!”熊剑东满脸兴奋。 “熊大哥,你?”妙馨红起脸道,“攥痛我了!” “啊,对不起!”熊剑东赶忙收回了手,歉意道,“我太有些忘乎所以了。” “姆里班加哈刚才提到一个叫摩尔巴的人,好像说他就是乎拉乞德的那个随从亲信。”妙馨满心把握道,“熊大哥你想想,既然明天一早,就能在见到摩尔巴在这里意外出现,可真是太巧了。也许,很快就能弄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丽君操之过急了!”熊剑东却道,“即便这个摩尔巴就是我们要找的家伙,他也不可能在外出时,随身携带了所有的保管物品。还需见机行事才好。” 妙馨点头称是,觉得熊剑东说得在理。 “到底还是熊大哥思虑周全,”她不好意思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听凭熊大哥的部署行事!” “很好!”熊剑东满意道,“已经奔波了许多天,我现在就命令你好好睡上一觉”。 房间很小,也只摆了一张床榻。 此前的一连几天,他们两人风餐露宿,只能在车上打盹休息。妙馨在熊剑东的教导下,第二天就学会了驾车技术,不时轮换着能替代他行驶好几个小时。 见妙馨一直在犹豫,熊剑东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要多想,你把门关了就行。我可以去外边车里休息。”他道。 “这怕是不合适。”妙馨迟疑道,“你我两个,在外人的眼里可是一对夫妻呢!” 她说完这话,感觉脸上有些烧热。 “要是被人发现,就说是因为担心被偷了车去!”熊剑东不以为然道,“毕竟这里是战乱地区,很能说得过去。” “如果非要这样不可,那你留在屋里,还是我去外面的汽车里好了!”妙馨担心道,“熊大哥为了把这患病的样子装得太真,从姆里班加哈一出现,就故意减少了饭量,身子实在疲惫和虚弱得很。” “傻话,别忘了我们如今身居何处!”熊剑东解释,“在阿拉伯男人的眼里,妻子从来都是保护的对象,如同是家里的私有财物,连出门时都要戴上围巾,只许露出一双眼睛。如果让你睡在车里,才会让外人觉得可疑。” 妙馨再也无话可说。 因为熊剑东的理由,相当充分,无懈可击。她只好眼巴巴,带了一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心绪,看着他带上了门出去。 提孜古力这辆经过精心掩饰的皮卡汽车,尽管外表不堪,但内部装饰考究舒适,又因为改装了3.0以上的大排量发动机,所以在熊剑东和妙馨的一路行程,非常给力,没有出现过任何的毛病。 熊剑东缩在车厢,尽量让自己躺的舒展,却不能马上就能睡着。这是因为在他的脑海里,无法驱除那位小个子的广东佬,谭启镖的屡屡身影。 其实那天在雪山王母池,当妙馨忽是一出口说要潜往中东,熊剑东立刻就跟着闪现了念头,如果趁此机会发现了谭启镖的踪迹,那么就一定能追查到骷头优盘的下落。 熊剑东苦苦期盼谭启镖的信息踪迹,已历时一个半月之久。 他在从鸠卫山回到京城以后,先是京大经济学院的林德逊教授,医大附属医院抢救过华念平的急救室,再到路将官,直至殡仪馆的司机,最后把所有疑点都汇集到谭启镖身上。 找回林思儿以生命为代价托付的骷头优盘,这些日子始终盘绕在熊剑东的一腔脑海。 上天不负苦心人,便在这两日内就会有所回偿。 …… 即将黎明时分,不断接连发出的剧烈爆炸之声,把熊剑东从车里惊醒。接着,见到妙馨也慌乱地奔出了屋子。 天空,现出了一道道炫目的弧光,难以辨清是近程导单,还是重炮发射中划出的迹痕。 能见到几公里之外的几个山峦之间,火光连连。 “会是米国联军突然发动的袭击吗,该不能打到这个镇子上来吧?”妙馨难掩惊惧之色。 “不会。”熊剑东摇摇头,判断道,“这一带居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除非要开展大规模的地面进攻,否则不能轰炸到这里。” “姆里班加哈不是说过,乎拉乞德的阵线旅就驻扎在山里吗。假使他们全都被炸死了,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妙馨忧心道。 “i?s国****也有严格的军事组织和训练,会建立一套自我安全措施,哪里会通过采取了轰炸手段,就能轻易就被全部消灭。你尽管放心好了。” 熊剑东虽然对妙馨这时表现出的淳朴天真,觉得十分有趣可乐,还是在脸上浮起微笑,耐心地安慰了她一番。 就在这时,隔着院子的半堵墙,见到有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地奔跑过来。近了,才能看清是姆里班加哈。 “摩尔巴他们一伙,眼见就要到了!” 姆里班加哈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打着手势告诉他们两人。 随后,果然见到两辆敞篷军用吉普车,一前一后开了过来,并很快在院子的门口停下。总共有五个人,像是三男两女,陆续下了汽车进到院子里。 姆里班加哈匆忙迎了过去,把他们分别招呼到之前预留好的两间大房子里去。 此时依然晨色朦胧,并不能看清这些来人的长相。但熊剑东只需一眼,便瞄上了其中一位瘦小个子的男人。 果然是他,谭启镖! 熊剑东开始变得呼吸加重,恨不得立时就能冲过去,一把便将谭启镖擒抓过来,踹在自己的脚下。 但只在瞬间之后,他又在内心提醒了自己,必须冷静,再冷静! 第228章 潜往战乱中东(二) 天色完全大亮之后,所有的爆炸之声已经骤然停歇。位于叙伊交界的塔索尼城镇,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早饭时,姆里班加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个仆从,招待所有的客人,都留在各自的房间单独用餐。这大概,一是因为原先的大饭厅及其设施早已毁于战火,二是客人们之间还在相互陌生。 等到仆从把餐具撤下,熊剑东和妙馨刚把房间做了专门布置,将床榻整理得像是一对同寝夫妇,昨夜曾有过大阵仗折腾的样子,就见姆里班加哈,把了摩尔巴和谭启镖两人都领进屋来。 在他们还没有进到屋子时,老远就已经听到了熊剑东发出的一连串咳嗽和唉吟之声,其间还夹杂着妙馨不耐烦的训斥与牢骚。 “石川羽先生,摩尔巴副官还没有顾得休息,就看望你们夫妻来了!” 姆里班加哈招呼道。 “石川羽先生,一路辛苦。刚才炸声连连,怕是惊吓不小吧!!”摩尔巴先是关切问候,然后又介绍道,“这位是谭启镖先生。想必你们之间已经有过多次交道,彼此并不陌生。” “摩尔巴副官好!谭……谭先生好!敝人石川羽,终于能和谭先生……见上一面了!这是妻子笠……笠美群。我们从华国疆南边境出发,开了一星期的车,昨晚才……才到。” 熊剑东向了摩尔巴和谭启镖分别伸出手去。 他虽是在不住地发出咳嗽,却是努力地强忍着把话说完,且是声音微弱到一种含糊不清的样子。 “石夫人,你丈夫这是怎么啦?他怎么说起话来就如此费劲,莫非是染了什么重病么!”摩尔巴皱起眉,难以置信道,“别是故意装出来的吧?” 摩尔巴尽管抱有疑心,但他和谭启镖与熊剑东的客气握手,也只是微微碰了一下,勉强而短暂。 “摩尔巴副官说……说笑了!”熊剑东一脸屈相道。 “他本身就有多年的哮喘毛病,自前些阵子去了华国疆南,住在冰天雪地的帐篷里,就显得越发不可收拾了。”妙馨回答。 她故意看了一眼之前在桌子摆下的几个药瓶,带了那种对丈夫既显得生厌,又却是无奈的口气,叫苦道,“我算是倒霉,嫁给了这么一个废人,就没能有过称心如意的日子。” “那你们这种样子,怎么就能一路就找到塔索尼这里来,还居然摸到了我们的好几个联络点。” 摩尔巴依然保持着戒心。 “是摩尔迈参谋……提供的路……路线图,还把吐罕大队长的收据和……推荐信给了我们,说是只有找到乎拉……乞德大长官,才能拿到……拿到我们想要……想要的款子。不然怎么会冒……冒了命急着赶过来!” 熊剑东因为摩尔巴的似乎不信任,明显地露出焦急和不满,说话更是语不成句。 他也许是因为提高了声音的缘故,咳嗽也随之剧烈而加重,鼻涕和唾液在身前的衣襟上沾满一堆。 听到了摩尔迈这个名字,摩尔巴一脸阴沉,沉默起来。 “前些日子,我和夫人住在日国东京……东京大丸酒店,与谭先生有过电话联系。谭先生也说……也说从南美回来后,约我们在……在中东见面的。现在……” 熊剑东看了谭启镖一眼,又急着补充道。 “相公,你都快喘不过气啦,就别再啰嗦了,我听了就心烦!人家谭先生,肯定是心中有数。” 妙馨见了熊剑东略微歇息一阵,还想急着徃下说,便打住了他的话,上前为其拍打其后背。 不过被人能明显看得出来,她这拍打的手道,却显得无力而懒散,像是因为旷日持久,被了丈夫需要天天这般照顾,早失了做为妻子的耐心和关切。 “在南美的时候,我的确与石川羽先生通过电话。他们夫妇当时在日国所住过的东京大丸酒店,就是我之前帮助预订的。”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谭启镖,这时主动向摩尔巴证实,“我在米国的老板路先生,他既是大丸酒店的股东之一,也与石川羽先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原来,谭启镖之所以与石川羽发生接触,是按照路志超几个月前刚做出的安排,双方才搭上关系,所以从未谋面。上次向吐罕运送一批炸约和武器,算是他们之间的首笔订单交易,也不过只有十多万美金。 至于要把石川羽约到中东,一是他奉了路志超之命,由南美顺道前来考察乎拉乞德的队伍实力,为将来对南极大峡谷的一项军事行动寻求助援,二是也想就此机会与石川羽当面认识,为以后再有合作进行直接洽谈。 但是令让谭启镖没有意料到的是,今天与这位叫石川羽的军火生意商第一次见面,此人不仅病弱膏肓的样子,还如此猥琐不堪。 倒是石川羽所谓的妻子,眼前这位叫笠美群的女人,面容柔美,衣着感性,使得谭启镖不乏兴趣,立时想起了他不久前专程港九,有过一次难道见面机会的女友李莉。 只是那天,原本兴致冲冲的谭启镖,却因为李莉借故要陪了一个同事在港九医院看病,不仅让他好事未成,而且还把密码箱遗落在李莉的那家酒店里。 “请问摩尔巴副官,我们何时才能拿到钱呀?”妙馨这时问道,“这地方我们夫妻两个可是不能待下去,一个炸单投过来,顿时就没了人影!” “这要乎拉乞德长官才能决定,”摩尔巴回答道。“我们从土耳国边境过来,整夜颠簸,马上要先睡上一会,午饭后才能把你们带到山里去。” 讲到这里,他不由得接连打起了好几个哈欠。 “谭先生,我想请……请你能留下来,谈谈下一笔的……好买卖。”熊剑东不甘心道,“在北非边的一个……反对派民兵组织,想要一批反坦克……火……火箭筒!” 他断断续续了好半天,才吃力地把话说明白。 “需要多少?”谭启镖似是起了兴趣。 “是肩扛式的那种,说是……要好几十枚呢,不……不少吧!”熊剑东满眼泛光,“但是没有定……定金,到货才能付……付款!” 谭启镖顿时一脸失望。 在他看来,这仅算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额军火交易,并且买家连定金都不付,别说老板路志超不会同意,就是谭启镖自己也提不了兴趣。 “石川羽先生,这件事还是等等再说吧。”谭启镖借故道,“因为我也得去躺一会了。” “也好,我们就回头……回头再谈!” 熊剑东做出信以为真,并没有看破谭启镖心思的样子。 “对不起,笠美群小姐,不得不对你说一声,十分抱歉!” 谭启镖向妙馨殷勤告别,把了“石夫人”称呼直接略去。 临出门时,他先是扫视了床铺上的被褥,随后又对着妙馨的周身,尤其是胸前的突柔之处,目光贪婪而又肆无忌惮地盯射了好几眼。 “姓谭的这厮好生无礼,恁是蔫坏!” 妙馨等见到谭启镖几个人走远,满脸不愉道。她刚才没好直接发作,憋住很久才得一吐心中愤懑。 熊剑东自是把谭启镖对妙馨不怀好意,全都收在眼里。但此时,他不得不盘算起了另一种重要的心思。 “这家伙可是不能小看,很值得利用。”熊剑东思忖道,“在他身上,一定隐藏着很多秘密。” “怎么利用,难道还要本道牺牲了色相,对他讨好不成?”妙馨瞪起圆目,“我们这次要弄到手的惠昌援那份协议,又不会藏在姓谭的那里。只要盯住了摩尔巴就行!” “难道你忘记了吗,我们昨晚不是有过讨论,这次除了要拿到协议之外,还要努力争取更多的意外收获。”熊剑东提醒道。 “那是因为熊大哥突然起了多般心思,丽君才会跟着去想。”妙馨微微争辩,幽声道,“我本出家道人,又不是你们特情局的真正特工!” “道长所言极是!”熊剑东笑道,“不过现今,你却是我眼里既温柔美貌,又智勇双全的丽君姑娘。并且在名义上,也还是我……石川羽的妻子笠美群呢!” 等见到妙馨因了自己的逗笑,眼色渐转温和,并且兀自在脸上涌起一丝羞涩,熊剑东接下来的语气,开始变得极其诚恳而又认真。 “丽君,说真的,我现在其实很想依着另外的身份,冒昧地叫你一声同志!”熊剑东感慨道。 “只要熊大哥心里愿意,喊什么都行。”妙馨含笑道,“同志,这名字对我太稀奇,除了你,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叫呢!” “是呀!这正是我对丽君姑娘心存感动的地方。从鸠卫山女娃娘娘庙,到雪山王母池道观,再有就是孤身把我从大漠里解救出来,全部的这一切,包括你不同的每次形象打扮,毫不夸张地说,都深深刻在了剑东的脑海中,怎能不让我铭记于心。” 第229章 潜往战乱中东(三) 熊剑东的发自肺腑之言,让了妙馨听得一脸炙热痴醉。她很想唐突地接了一句,“丽君本就心甘情愿,想为熊大哥做下任何事”,但又委实难以张口。 “然而远远不仅于此。因为除了感动,丽君姑娘更应该被尊重和敬佩。这,在我们相识之前,就成为了被人难以想象的事实。” 熊剑东依着填满在心的赤诚和坦荡,把他近日所感触到妙馨的至高境界,包括她爱国爱教,果敢担承的大义之举,全都激情萦怀般地倾诉了出来。 “丽君姑娘,你作为修行的世外道人,原本清心寡欲,却是早已经接受了乔宗局长和侯首长的特别指示,身持双剑,单人独自打拼,只在全心全意为国家和民族利益而服务。若不是一路上与丽君姑娘深入交谈,怕是剑东和所有人一样,至今依旧蒙在鼓里。” …… 说来便是上年的那个秋季,在京城体育馆举办了全国性的武术剑道竞技比赛,妙馨有幸做了项目评委之一。 参加比赛的团体和个人,包括了各大体育院校、各省市推荐、以及各军种部队派出的选手。历时一周,可见规模之大。 比赛结束,举行了盛大的获奖表彰联欢会。 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总司,被邀请为颁奖嘉宾,与身为评委的妙馨道长同排连坐。 紧挨在他们两人旁边,还有另一位身着国安警装,叫做乔宗的某个机关领导。 比赛主办方的一位官员,把他们几位分别作了介绍,由此相互认识。 晚宴,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偶然凑在一起,妙馨与侯总司、乔宗,又恰好同一个单独包厢就座。只不过是,妙馨另有了专门的斋饭配餐。 侯总司和乔宗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两人谈笑风生,对妙馨的态度既说得上和颜悦色,又带着特别的一种客气和热情。 但妙馨知道这一切的蹊跷之中,必有玄外隐藏,所以虽是脸上保持着笃定,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因为在这件宽敞的贵宾包厢里,她始终看到,只留有他们三个人用餐。而且在外边的走廊和门口,还守卫着好几个军警。 侯总司因为走路跛腿,凡有起坐,都需靠了随身的银灰色手杖助力。同样身为高官的乔宗局长,不仅对侯总司一直颇为敬重,还不时亲自多加帮顾。 外面的那些军警,竟然一个也不许踏步进入包厢,甚至连服务员都被有意支开。 妙馨意料,他们两人来者不善,显是早有商定,必将有事与她私下里交谈。 果然在吃饭中间,乔宗很快把话题撂明。 “妙馨道长,很是对不起。” 乔宗歉意道,“此时与侯总司一起,借了大赛颁奖后的就餐机会,在这里与你单独相见,目的是不为他人瞩目,以方便坦诚交流。还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无量观,坤道不敢。”妙馨诚惶诚恐道,“两位尊者身份高贵,尽管吩咐即是。” 乔宗于是把了两张照片递给了妙馨。直截了当向她告知,这两人中,一个叫惠昌援,被称为上灵神宗的宗主,名义上还是一位道人;另一个叫乎拉乞德,是领导疆南暴恐分子的头目。 妙馨看过照片,据实向侯总司和乔宗道:对惠昌援,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在雪山王母池道观有过一次见面,知道他是妙玉二师姐跟前的弟子,后来也听说过惠昌援打着传扬道教的名义,创建了所谓的上灵神宗,宗徒甚多。只是与他并不曾来往,如今印象已经模糊。 而对于暴恐头目乎拉乞德,既没有听说过,也更不认识。 乔宗道,根据他们特情局掌握的信息,判断惠昌援和他的上灵神宗,不仅本身是一个邪异端组织,并且怀疑正在与乎拉乞德领导的暴恐人员,发生某种对接关系。 但是由于惠昌援把上灵神宗蛊惑为道家旗号,而且自诩获得了慈仪真人弟子的的嫡传,所以有关部门从宗教政策上考虑,要么取缔,要么改造,但暂时还没有形成一致的恰当方案。 妙馨当即态度鲜明地道,她十分感谢侯总司和乔宗局长的坦诚信任,既然涉及维护道家的清誉,又与师父慈仪师太、妙玉二师姐相牵连,自是责无旁贷。 她问道,不知道自己这其中能做些什么? 侯总司也对妙馨交代道,他之前曾在乌市的一个内部会议之后,与她的师父慈仪真人有过见面,并就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问题,直接进行过沟通。当时明显就发现到,慈仪师太似乎受了徒孙惠昌援蒙蔽过深,很有些袒护的意味。 如今离他们两人的上次谈话已经很久,眼见上灵神宗活动越发诡异猖獗,而疆南的反恐形势近来又变得复杂严峻,所以才不得已找上了妙馨,请她这位慈仪真人的关门弟子,暗中出马相助,伺机挖出证据,为及早揭露上灵神宗的真实面目,寻找契机。 妙馨一腔热忱,在当下应允了接受侯总司和乔宗局长的秘密任务。 之后,她连夜被悄悄带进西山十九号,由乔宗局长亲自把特情局所掌握到的上灵神宗情况,以及关于惠昌源、乎拉乞德的个人档案,让她尽数浏览一遍。 为保护妙馨的身份和特殊使命,侯总司和乔宗还决定,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与她建立联系渠道,直接布置工作。 前些日子,妙馨奉了慈仪师太之命,前来雪山王母池参加三月三祭祀大典。她于是向侯总司和乔宗局长发出报告,打算利用这次少有的出发机会,正好查探惠昌援与上灵神宗在疆南的活动情况,并瞅准时机,向师父当面戳穿惠昌援的真实嘴脸。 此时,也恰逢熊剑东与何奎山、侯意映,根据黄莺行动小组的安排,前来疆南首次执行重要任务。 乔宗局长立即同意了妙馨的意见,把她召唤到西山十九号面授机宜。 这也就是熊剑东,为何那天在湖中接受蒋东宇的憋水惩戒时,意外见到妙馨突然现身。 乔宗就在那时,把黄莺行动小组在疆南的重要行动计划告诉了妙馨。 他同时又亲自发出命令,要求特情局部署在疆南的侦察员古兹力提同志,要听候妙馨道长的安排,无条件对她予以配合。 不过,乔宗并没有对古孜力有过任何透漏,关于妙馨的全部身份信息和秘密使命。 妙馨来到疆南,很快与古兹力提建立上联系,掌握到熊剑东一行几人前往秃鹰岭的计划安排,也得知了吐罕一伙携带军火,即将出没在巴扎库镇,并越过沙漠的踪迹信息。 那天,在大漠客栈突然出现的一匹枣红骏马和蒙戴面纱的女姑,正是乔装打扮以后的妙馨。 她当时身披黑衣斗篷,手执双剑,斩断了吐罕一伙的所有拴马缰绳,破坏了他们的弹约武器物资运送。 后来,吐罕这些运送物资的马匹,全被侯总司直接命令起飞了无人侦察机,由边警部队悉数搜寻缴获。 此为妙馨首功一件。 而今这次,熊剑东与妙馨两人,伪装成了倭马人石川羽和笠美群夫妇,冒险潜往战乱的中东,来到叙伊交界的塔索尼庄镇,意图深入阵线旅,窃取惠昌援与乎拉乞德之间所签署的恶毒协议,侯总司和慈仪师太都已明确表示,绝不对任何人透漏他们的行踪。 侯总司还独自下了另一个决定,那就是把熊剑东这次在秃鹰岭战斗之中,能够有幸存活下来,并在沙漠里为妙馨所救至雪山王母池道观,当下也会严格保密,甚至打算对乔宗和他的的特情局,都必须暂时封锁消息。 …… 眼见过到中午,摩尔巴和他从土耳国边境接回的客人们,在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之后,才要姆里班加哈叫上熊剑东和妙馨两人,说是大家先去城里的饭馆一起吃饭,然后再直接前往山里的阵线旅营地。 乎拉乞德大长官,将在司令部对他们分别接见。 等到熊剑东和妙馨,摩尔巴与谭启镖,先后都走出院子上了各自的汽车,又候等好大阵子,才见到那另一拨人现身出来。 他们是两女一男。 其中的一个女人,外面罩着鹅黄的风衣,戴了一副很深的墨镜,虽是难以辨清她的长相,但就走路的身姿看上去,轻盈而又高挑,形体十分迷人。另外的一男一女,则拎着物品跟随其后。 熊剑东猜想,这位走在最前面的女人,大概就是姆里班加哈口中所谓的罂粟之花了。 “听摩尔巴副官说,她叫萨娜依卡,是位米国留学的女博士,会好几国的语言,真是又美又有学问,连名字都好听的不得了。不过,倒让人心急的是,我从早晨到现在,还一直没有见到她的长相呢!” 坐在后排的姆里班加哈,带着十分艳羡和不甘的口气,砸着嘴小声道。 几辆汽车先后开到了城里的一家饭馆。姆里班加哈慌前忙后,把众人招呼进去,张罗着安排饭菜。 等到全部落座以后,摩尔巴便向大家做了相互介绍。 那个叫萨娜依卡的罂粟之花,直到这时才摘下了那宽大的墨镜,露出了真容。 她果然如姆里班加哈之前所说,美貌立时惊住众多男人。 第230章 虎狼之穴(一) 这萨娜依卡在眉框下拥着深陷的眼窝,内里藏有一对湛蓝色的靓丽双眸。鼻骨秀直,唇线清美,似是不作任何修饰化妆。既像是带了阿拉伯美女的长相,又像是蕴含了一部分欧洲人的血统在脸上。 只是,她表情和神态难掩倨傲,因而始终透出一种极其冷艳之色。 即便作为道姑的妙馨,也未免为之震动。但是熊剑东,却看到了这位罂粟之花眼神抑郁而残酷,冷漠的表情背后,似乎是藏着许多的不真实。 跟随萨娜依卡而来,男的叫育侬?达沙瓦,从相貌和名字里不难知晓,他来自于东南亚半岛的某个国家;女的叫孛库夭金,像是典型的东欧女人长相。 至于孛库夭金,她的身材几乎和萨娜依卡一样的绰约,如果不是因为在她另外半张脸上,长有大块浅紫色的斑痣,添了些难以遮掩的丑容,便和萨娜依卡几乎接近到孪生姐妹一般的姿容。 她不离萨娜依卡左右,像是侍女的身份。 当摩尔巴将熊剑东和妙馨介绍给萨娜依卡时,她只向这对被称为倭马人的夫妇随便扫视了一眼,连半句的客气话都没有说。 倒是熊剑东,主动向对方问候了一句:“萨娜博士,一路上辛苦……辛苦了!” 然后,他便又会咳嗽上好一阵子。 萨娜依卡却对熊剑东的示好毫无反应,连个笑容都不肯赏他。 妙馨用脚尖轻踩了熊剑东一下,不知是怪他多嘴,还是对他向萨娜依卡献出殷勤而心生妒意。 摩尔巴并没有当众讲明,萨娜依卡、谭启镖各是因了何种缘故才会来到战乱的中东,以及与乎拉乞德是怎样的背景关系。 而对于熊剑东和妙馨的身份,摩尔巴也没有透漏出是因为和吐罕的那笔军火交易,前来向乎拉乞德大长官要取一笔款项。 虽说是难得聚在城里的饭馆,这顿午餐并不十分丰盛,只上了手撕烤肉、炖骨,还有几份青菜,寥寥数盘而已。显见战争动荡期间,所带来的物资贫乏,民生凋敝。 熊剑东因是一连多天的驾车疲惫,加上必须在这段时间尽量少吃或者不吃,以在旁人眼里尽显寎膏之态。弄到如今,他现在真的就是有食难咽,所以这顿餐饭依然吃的极少。 妙馨眼见到熊剑东的身体状况,连着几天已经虚弱到她心中有所不忍,却也只能任其坚撑下去。 而那位罂粟之花,萨娜依卡的这顿午饭,也对餐桌上摆出的东西难得用口,只是嚼吃了孛库夭金奉送上来的几片巧克力,便只身离开,到汽车旁边玩起了手机。 熊剑东望了萨娜依卡的背影片刻,不由得心中暗想,这决不是一个完整而真实的女人,哪怕她的身材和容貌,看似冰雕透明的天使般灿烂,却是心蕴深机。 他无法猜透,萨娜依卡到底出自何种身份背景,又怎么会与乎拉乞德扯上关系呢? 但熊剑东又马上想到,萨娜依卡即有便很多的迷惑集聚在身上,但终将不是自己关注的对手。 所以,他便很快就收回目光到近前,盯向对面吃得满嘴流油的谭启镖身上。 熊剑东寻思到:至少就目前看来,谭启镖还没有怀疑到自己和妙馨的冒名代替,但下一步又该凭着何种机巧,才能从他那里套取到关于骷头优盘的口风? …… 奔腾不息的幼发拉底河,从土耳国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到注入波斯湾的海口,绵延好几千公里,流经中东地域的多个国家。 圣经启示录上说,幼发拉底河由伊甸园里流出,是上帝的赐予,当到了世界的末日来临之际,幼发拉底河将会干枯。 随着曾经的萨达姆,以及后来的卡扎菲,他们领导下的两个所谓独裁政权,先后被西方世界亲自主导或支持的武装力量下推翻以后,中东因为多种派别林立而出,又处在相互间制约失衡,逐渐为了争夺地盘上统治权,开始陷入战乱不安起来。 i?s国极端组织,便在这两年的动荡局势里悄然冒出, 对于西方世界来说,这确实是很打脸,因为i?s国这样的一个怪胎,作为早期反对派的武装组织,正是在他们原先的一枪一弹扶持之下,才得以逐步成长。 然而,当i?s国羽翼渐丰,有了自己的独立地盘之后,就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反叛的版图中没有朋友,只有敌人,见谁打谁。他们既在自己的“国家”清除异己,也对西方国家制造袭击,引起了全世界的众怒。 但最可怜的,还只能是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乎拉乞德与他的阵线旅,接受i?s国武装的统一指挥。 队伍的营地,驻扎在距离塔索尼城镇不远,以西几公里以外的一处山涧里。担护着对附近多个油气田的策应守卫。 虽然号称是一个旅的军事力量,但乎拉乞德的手下,其实只不过纠集了几百人。并且这支队伍上的武器配备和军饷,i?s国组织并不能悉数满足供应,还要靠了乎拉乞德做些大部分的自我给养。 当摩尔巴带着熊剑东与妙馨,以及萨娜依卡、谭启镖等人,开着好几辆汽车,穿过山下路雷群间隙里留出来的唯一通道,乎拉乞德已经站在阵线旅的司令部门前,向所有的来客张开热情的怀抱。 乎拉乞德看上去虽然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满头灰发,布满横纹的脸面上,蕴带着警惕和残忍。 熊剑东想到,可见这不平静的战争生活,都会给每个参与血腥虐杀的人,留下过早衰老的印记,无论对方是敌人还是盟友。 今天这所有的客人,乎拉乞德全都是第一次相识。 摩尔巴逐个与他引见。 按照身份的尊贵差别,首先被介绍到的是萨娜依卡。 “天仙一般的罂粟之花,真的就是美丽无双,灿烂无比。您的光临,如同天上的阳光那般温暖,深海里的珍珠那般稀有。” 乎拉乞德被萨娜依卡的惊艳容貌所震撼,赞美道。 “真主赐福!但愿萨娜不虚此行,能与乎拉乞德大长官开诚布公,彼此从今往后,互惠互利!” 萨娜依卡矜持地回道。这算是她从清晨现身到现在,仅有的一次开口。 “您将为我们带来财富,在下,非常乐意为萨娜博士效劳!” 乎拉乞德喜笑颜开道。 接下来在引荐介绍到谭启镖时,熊剑东意外听到了那个让他为之切齿的名字。 “路志超先生特别委托我,向阵线旅的全体官兵致以无尚敬意。”谭启镖一脸殷勤之色,恭谨有加地问候道。“他命我此番专程过来中东,就是要把这次在南极大峡谷,所进行外围考察的初步印象,向乎拉乞德大长官详加汇报,以为将来积蓄力量,携手共同前往,研讨双方的联络合作机制。” “好说,好说!也请你转达对路志超先生的问候,!”乎拉乞德点头道。“至于说到一起合作,要本长官率了所部这么一大号人,冒险出发南极大峡谷,此绝非易事,还需从长计议。” 熊剑东和妙馨,是摩尔巴最后才向乎拉乞德引见的远方来客。 当乎拉乞德听到他们两人,便是刚从疆南出发过来的倭马人石川羽、笠美群夫妇,竟在寒暄之外,多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秃鹰岭遇袭,你们夫妇竟能有幸逃过,这很难得。回头,可得认真聊一聊!” 熊剑东听得出,乎拉乞德此语似是意有所指,并非无中生有。他暗暗心惊了一下。 “我和妻子向……向乎拉乞德长官……致敬。能来到这里……很不容易。等拿了款子,马上……就得离开呢。” 他咳嗽着,断断续续道。 “石川羽先生上气不接下气,比个结巴都费事,还真是病得不轻!” 乎拉乞德皱眉道。 等到把各位来客都介绍完毕,摩尔巴向大家吩咐道,这里的营地虽是简陋,却为大家都腾出了临时休息之处,乎拉乞德长官稍时即会分别接见,再与各位作以正谈。 就在几位来客将要散去之时,只见有两个士兵押着一个满脸血痕,被绑捆得结结实实的西方人,从他们跟前走过。 显然,这人刚被动过酷刑。他被带向了不远的一个马厩那边。 谭启镖带着好奇,向摩尔巴谄媚道:“居然抓到了战俘,乎拉乞德长官的阵线旅,果然英勇!” 他把声音故意拉扯的很大,以便让乎拉乞德能够听到自己的赞美。 “这家伙是个间谍。前几天刚刚被抓到,我亲自带人干的。”摩尔巴得意道,“线人报告,他的名字叫肯特,据说还是一名米国的陆军上尉呢!” “竟是一位米国军官,那怎么也能抓?”谭启镖一脸吃惊,本能地失口嚷道,“还被你的士兵们,摧残成了这个样子!” “是米**又怎么啦?他们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了!”乎拉乞德闻听,立时怒斥谭启镖道,“不光打他,还要等着被斩首呢。” 谭启镖吓得一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第231章 虎狼之穴(二) 熊剑东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叫肯特的米国陆军上尉,见正被铁链锁在了马厩里的一个木柱上。 他心中想到,谭启镖大概并非是在真心同情这人的被俘,或者被虐待,只是因为肯特与他的主子路志超一样,都是米国公民而已。 乎拉乞德的阵线旅,由大大小小的好几十个军用木板房,拼凑成一个驻扎营地。外面围上整圈的铁丝网,只留有一个进出通道,并搭建了好几个瞭望塔,有士兵居上临下,端枪持岗。 摩尔巴见到乎拉乞德回了司令部,便留下姆里班加哈负责招呼众人,自己也离开了。 在姆里班加哈领着大家去房间的时候,熊剑东向妙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有所注意。因为他发现,摩尔巴刚才走进去的那排营房,就坐落在十几米之外的那个马厩旁边,并与司令部相连在一起。 而紧挨着马厩,跺满了大堆的干草料。 用来安排熊剑东这些来人的住处,是军营里腾出来相对较偏的几间单独房子。 萨娜依卡带着侍女孛库夭金宿在中间,左边是熊剑东与妙馨这对“夫妇”,右边则是有谭启镖与育侬?达沙瓦同住。 刚进到屋里,妙馨见到熊剑东的首先动作,是迅速把房间里摆着的两个单人行军床,移并到一处。 她虽然想到,这必是他很有用心之举,以此掩人耳目,但还是不由得在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熊剑东铺好了床铺,示意妙馨躺下。然后,他便开亮房灯,半掩了门,毫无顾忌地依偎在妙馨身边,还把一只手顺势搭在了妙馨的腰间。 “熊大哥?”妙馨发着抖,微吟地小声叫道。 熊剑东心中明白,妙馨的这一带着些可怜的声叫,并不是在向他发出警告,也绝非流露反抗之意,而是出自一个少女的本能状况。 再就是,她本出身道姑,何尝想过竟在不得已之间,要与他在这大白日间,做出男女暧昧,故意引来他人侧目。 “丽君,委屈你了,只有这样才能与你方便说话!” 熊剑东搬过妙馨的脑袋,拥在自己的怀里,压低了嗓音,向她柔声道。 “丽君明白。”妙馨红烫着脸,低眉顺从道。 她头枕熊剑东胳臂,缩在他的怀前,明显听到了跟前这个搂抱着她的男人,心如鹿撞,正在发出“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原来,熊大哥也一直在忐忑不安,并不平静呢!” 此般地这样想着,妙馨不由得更显乖巧,舒服地紧闭了眼睛,任由熊剑东对她展露爱抚之意。 说来,妙馨作为一名被慈仪师太自幼教化,而又倾心修身的道姑,如今居然心甘情愿,尽情地享受着这位熊大哥的温暖和体贴,远在一个多月前鸠卫山女娃娘娘庙里沁芳斋,就已经令她不敢想象会有真实的这一天来临。 外面,凡是从熊剑东和妙馨房间路过的人,便能透过半掩的房门,轻而易举,一眼瞅见这对倭马人夫妇,似是在相拥而眠,又像是悄声耳语。 首先走过的是萨娜依卡。她被摩尔巴第一个请去,由乎拉乞德长官单独接见。 她湛蓝的眼睛,随意扫了一眼躺在行军床上的这对猴急“夫妇”,面呈鄙夷。 一个多小时后,谭启镖被第二个叫去了乎拉乞德的司令部。 当他瞥见了抱头亲热的熊剑东和妙馨,心底先是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接着又闪现出了一个阴邪的恶念在脑海中。 “不是说这男人病重入膏么,难道他今夜间,真能就爬在这行军床上,与那女人?” 谭启镖依着他猥亵的心思,胡乱地猜想着,渐有了一种对男女行将之事,欲以窥探、意欲的刺激。 …… 等到摩尔巴喊上熊剑东和妙馨,说是乎拉乞德长官在司令部有请,此时已经是完全天黑,他两个吃过晚饭有了一阵子,所有的营房都已泛出灯光。 而熊剑东与妙馨在此之前,便众目窥眼之中,早已经窝在行军床上,把两人与乎拉乞德见面时会被盘问些什么,包括与意外活命的吐罕相关话题,以及第二天的行动方案全部思索妥当。 以熊剑东对当前情势的分析判断,他已设想出两个既定行动方案: 其一,锁定摩尔巴的营房,伺机窃取乎拉乞德与惠昌援签署的协议。这是慈仪师太和侯总司布置下来,他与妙馨此次冒险潜入中东的根本任务。下手时机,便选在明天深夜较为妥当。 刚才在马厩所看到的那堆干草,正好可以火用,趁乱行动。 其二,锁定谭启镖的随身行囊,仔细查寻是否藏有骷头优盘。如是未果,则只能实施另外的两种计策。 上策是,妙馨利用谭启镖对她美貌的垂涎,主动邀其进行一次私会,在向他的周旋讨好里,刺探蛛丝马迹;下策是,在谭启镖离开了这里的营地后,果断予以擒拿,羁押逼问。 对熊剑东所设想的第二个行动方案,妙馨不知他为何忽然间突发奇想,无端地要派她去从谭启镖的身上,获得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骷头优盘,所以很是感觉懵懂, “难道借机索要莫名其妙的骷头优盘,便是熊大哥这两天多次讲过,另外意想不到的收获吗?” 然而对妙馨来说,不管她自己认为是多么不可思议,而且熊剑东也并没有顾得上,把关于骷头优盘的来龙去脉,当下对她交代的一清二楚,她还是下定决心,既是熊大哥急迫地想要得到的东西,自己便要义无反顾。 不过,妙馨作为对熊剑东的交换条件,却不允许他这两日与那个叫萨娜依卡的罂粟之花之间,发生任何的单独接触。 “想不到她身为道姑,也会本能地对了萨娜依卡的美艳,怀有通常女人才有的妒意” 熊剑东暗自发笑,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妙馨并不算是苛刻的要求。 在跟着摩尔巴去徃司令部的路上,妙馨有意地不知情地,向他打听姆里班加哈的营房在哪里? “夫人是要找姆里班加哈么?有什么事情要办,吩咐我就行。”摩尔巴道。 “因为是靠了姆里班加哈,才把我们夫妇接到塔索尼城镇。等会见到乎拉乞德长官,便能顺利拿到我们想要的款子。”妙馨答道,“为了感谢姆里班加哈兄弟,我给他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明天,我让姆里班加哈,去夫人那里去取吧。”摩尔巴回答。 “是了,那就多谢摩尔巴副官。” 其实之前在分配来客住处的时候,妙馨趁摩尔巴走开之际,已经故作随意地从姆里班加哈的口中就掌握到,他正好与摩尔巴两人,同宿在一个营房。 进到司令部,见到只有乎拉乞德一个人等在那里。 熊剑东把从吐罕那里缴获来的一封信,还有一张收据,呈给了乎拉乞德。 乎拉乞德看完了信,便连同那张收据,都递给了摩尔巴。 “我想知道,石川羽先生,你们夫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秃鹰岭?”他问道。 果然,正如熊剑东之前所预料到的那样,乎拉乞德必然会对他们之前的行踪,有一番仔细盘问。 “回乎拉乞德长官,当从摩尔迈参谋那里拿到……拿到这封信,还有……收据,我们就连夜……连夜出发了!” 熊剑东咳嗽着回答。 “你们没有见过吐罕?”乎拉乞德追问。 “没……没有。” “秃鹰岭遭到袭击,是什么时候?” “不……不知道!后来,听了姆里……姆里班加哈说过,才知道发生……发生了不幸!” “哼!你们,倒是跑得及时!” “我相公有病,受不了疆南雪山的冰冻。”妙馨插嘴道。“如果不是因为吐罕先生,之前扣押了我们两人的护照,我们早就在秃鹰岭待不下去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的秃鹰岭?” 乎拉乞德想了一会,又问。 “是在……愚……愚人节的……前?” 熊剑东似是咳嗽得说不下去话来。 “夫人,还是你说吧!” 乎拉乞德开始对熊剑东的答话,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相公是想说,早在愚人节的前两天,我们就上山了。”妙馨从容回答,“想不到与吐罕队长第一次见面,他就拿走了我们的护照扣押起来,还说只要能在山下顺利接收到那批军火,便会再准备好还给我们。并且要我们,只有到中东见到乎拉乞德长官,才会凭收据拿到钱!” “可是,那批军火并没有直接运到营地呀,据说是在路途上的沙漠客栈,因为遭到一个蒙面侠女的破坏,已经全部弄丢了。” 乎拉乞德在他尖刻的口气里,终于露出本意。 熊剑东不由得暗暗松下一口气来,想到自己之前殚精极虑,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却是这乎拉乞德在下午刚一见面时,挖苦了这对石川羽与笠美群夫妇,称他们居然在秃鹰岭遇袭中逃过一劫,并煞有介事地说要回头聊一聊,并非出自对熊剑东和妙馨乔装身份的怀疑,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针对他们的来意,欲图赖账而已。 第232章 虎狼之穴(三) 但熊剑东还是清醒地意识到,如今既然与妙馨两人,身入虎狼之穴,既不能过于高估乎拉乞德这帮乌合之众,丧失斗志和主动,也不能完全藐视他们,失去应有的警惕性。 他很快调整了思绪,那就是在充分掌握了对手心理之后,只有主动发起进攻,才是强而有力的自我保护。 于是,他决定立刻改变目前在乎拉乞德跟前,这种一连串的被动盘问。 “听说……吐罕队长有幸……被救,如今人在……在哪里?请乎拉乞德长官允许……允许我们见……见他一面。” 熊剑东紧盯乎拉乞德,故意带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怨气。他因为口气焦灼,就更显得语不成句。 “为什么见他?” 乎拉乞德一脸疑惑。 “我相公想说,只要是能见到吐罕队长,便好当面对质!”妙馨大叫道,“因为刚才听了乎拉乞德长官话里的意思,像是该要有我们承担那批军火的丢失损失。如此说来,我们夫妇的这趟中东冒险,一路上担惊受怕,岂不是白白受罪!” 她因为记起了姆里班加哈曾经讲过,吐罕在疆南被救出后,已被迅速送去土耳国的伊斯堡疗伤,所以当熊剑东刚向乎拉乞德提出要见吐罕,便在瞬间领会了他的用意。 “你这臭……臭女人,怎敢对……对乎拉乞德长官无礼,他……他还没……没说不给钱呢!” 熊剑东训斥妙馨。 “石川羽,你这个笨蛋,白痴,去死吧!”妙馨一面指着熊剑东的鼻子大骂,一面泼妇般地嚎哭起来。“咱可是卖了命,才为他们走私了这批军火!难道你就没有听见,乎拉乞德长官已经说得很绝情。军火没啦,我们的这十几万美元,也跟着砸了进去,连了本钱,也别想要回来啦!” 司令部与炊事班紧挨在一起。那些刚吃饱了晚饭的士兵,都凑过来围在门口,看起了里面的热闹。 毕竟,军营里面本来就难有女人现身。而居然能在司令部大哭大闹的女人,更让士兵们兴致勃勃,觉得十分罕见。 乎拉乞德大怒,把手枪在桌上一拍,大叫:“滚!” 他这一声怒吼,不仅吓跑了所有的士兵,也惊得妙馨不敢再做哭叫。 “石川羽先生,乎拉乞德长官今天心情不好,款子的事,咱们回头再商量。” 一直站在乎拉乞德身后,自始没有吱声的摩尔巴,这时终于冒出了话来。 “摩尔巴副官……副官说得对,我明天上午……上午,独自一个人……来拜见……拜见乎拉乞德……长官。” 熊剑东满脸惶恐之色。 他这时摸出身上的一枚西夏金币,递给了摩尔巴,决定再次使出之前就已考虑周全的杀手锏。 “哪来的,这可是金币呀?” 摩尔巴惊奇道。他立刻呈给乎拉乞德观看。 “这是一枚西夏……西夏金币,很值钱……很值钱的古文物,欧洲市场……可以做上大笔……买卖!这其实是我……这次来见乎拉乞德长官,另外……目的。明天一并谈……谈谈吧!” 他无需故弄玄虚再多加炫耀,便已目睹到乎拉乞德与摩尔巴,全皆露出贪婪的目光。 当熊剑东被妙馨搀扶着,刚走到乎拉乞德司令部的门口,听到了摩尔巴在他们身后,大声扔出来的一句话。 “乎拉乞德长官期望明天上午,单独与石川羽先生会面,再好好商议那笔军火交易的款子。至于夫人,就请不要过来了!” “是了,摩尔巴副……副官!” 熊剑东转了身,恭敬地回答道。 他然后把一只手搭在妙馨的肩上,被她搀扶着离开了。 熊剑东在返回的路上想到,一定是因为那枚金币的缘故,才使得乎拉乞德回心转意。 至于明天是否就能拿到那笔十几万美元的军火交易款项,这对于熊剑东此次潜徃中东来说,原本不过顺手牵羊。有当然会更好,没有倒也并不稀罕。 之所以在刚才灵机一动,突然抛出西夏金币作为诱饵,熊剑东其实是在想,透过与乎拉乞德单的单独会面,揭开他心底里埋着的两个疑惑: 第一,谭启镖奉了路志超之命,欲图拉拢乎拉乞德的队伍进军南极大峡谷,这背后潜藏着怎样的动机? 第二,被称为罂粟之花的萨娜依卡,她究竟哪方圣物,与乎拉乞德有何交易? …… 当走过马厩旁边,趁着摩尔巴这时还留在乎拉乞德的司令部,熊剑东与妙馨两人,抓紧时机找到了姆里班加哈居住的营房。 看到了熊剑东与妙馨的突然出现,姆里班加哈颇为吃惊,把两人都让进了屋里。 “石川羽先生,你们?” 妙馨摆摆手,示意姆里班加哈不要声张。 她拿出两沓美元递给姆里班加哈,小声地说明了来意。一沓由他自己留着,另一沓代为转交摩尔巴。 “谢谢姆里班加哈兄弟!”妙馨微笑道,“请体谅我们夫妇的苦楚,在摩尔巴副官面前多多美言!” “一定,一定!”姆里班加哈受宠若惊。 熊剑东迅速扫视了房间里所有设施和布局。他把目光,敏锐地停留在了一只上锁的皮箱上。 皮箱就摆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面,并摆放里一只短式沖烽枪,和子弹带。 这只枪应该归摩尔巴使用。因为熊剑东这两天已经发现,姆里班加哈背着的只是一条半自动步枪。 很明显,便在那只皮箱里,一定保存了摩尔巴作为乎拉乞德的随从,阵线旅所有的重要文件。 妙馨也在同时之间,注意到了窗下那只厚重的皮箱。 两人之前躺在行军床上,已做了精心合计。如果明天夜间,马厩里的干草突然起火,势必引燃紧挨着的摩尔巴这排木板房。趁乱动手,必是窃取惠昌援那份协议的最好时机。 告别了姆里班加哈,熊剑东在与妙馨走向住处时,猛然瞅见到在瞭望塔灯光的暗处,正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影,如同了受惊的猴子急闪而躲,慌不择地把身子贴在了他们两人那间房子的窗下。 熊剑东马上警觉到这猴影的此时意外现身,会是谁人如此卑鄙不堪,随之露出轻蔑一笑。 他登时心中有了回屋后的应对之策。 却是,这还需要妙馨待会在那对行军床上,黑暗里之中,给予某种必须的、恰当的虚以配合。 但令熊剑东有所担心的是,妙馨会不会,届时因为一贯不解男女之事,单纯或惊怕到不知所措,且于茫然懵懂的尴尬情形里,意外露出马脚出来? 妙馨因为是走在熊剑东的身后,被他高大的身躯所挡掩,并没有察觉到那个猴影在前面出现。 “丽君姑娘,等进到了屋里,无论我对你会将做些什么,切记一定配合,并以相公之称来喊我。我也只喊你做:娘子!” 她被了熊剑东亲热地楼将过去,贴耳相告。 进了房间关上门,熊剑东并没有开灯。 大概是因为还处于四月的天气,山涧的夜晚极其阴冷,加之为了取暖和烧制开水,姆里班加哈下令,对熊剑东这些外来客人的住处,每个房间都周到地配备了一个炭炉,一把烧水壶,和一个瓷质军用脸盆。 熊剑东在黑暗里把炭火生旺了一些,把盛满了水的军用脸盆,直接坐在了炭炉上。 房间内虽不是漆黑一片,却也是极为昏暗。 “娘子,你今天……今天会很累了,我们现在就……就上床好啦!” 这会的熊剑东,即便是和妙馨单独守在一起,仍然做着病态,不时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是了,相公,这就来!” 因为有了熊剑东之前的嘱咐,妙馨立时应声,坐到了行军床上。 “啊,娘子,你还是快点解……解了光,赶紧躺下来吧。” 熊剑东像是在急不可待地在催促。 “什么?你……” 妙馨大为恐慌,想不到一向矜持待她的熊大哥,竟会在今晚命她,解光了衣装去上床?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惊骇之中刚叫出半声,嘴巴就被熊剑东一下子捂住。 “娘子,你不必……不必担心,我这身子……今天还……还能撑得住!” 这时,只见熊剑东向着窗子那边张望了一眼,对着妙馨再道。 “原来,熊大哥情非得已,今夜是要做给外人来看!” 妙馨心中顿有所悟。 莫非,他是早就已经发现,外面的窗下正有人藏躲在那里伺机偷窥?又莫非,隔壁房间的萨娜依卡和孛库夭金一对女子,非常在意两人间的这夫妻之实? “但是,我本道家之人,难道就此退却了这身衣服,然后果真顺从于他吗?” 妙馨满脸烧烫,木然地呆坐在行军床上,不知如何面对才好。 “啊,娘子,可别……别被冻着!” 但见熊剑东讲完了这番话,便微微一笑,拉过被子裹住妙馨,把她合衣平放倒在行军床上。 “无量观!看来熊大哥已经好生着急,现在就要出手解衣来了?且罢,我起初在鸠卫山上与熊大哥第一日见面,就已对他生出暗喜之情,今有这般造次,原本便是天意弄缘,怎奈相违!” 第233章 虎狼之穴(四) 这妙馨紧闭了双眼,在神思迷乱之中,既惶恐惊怕,却又不作任何挣扎和抗拒。 便在这时,她感到行军床开始晃动起来,并发出了“吱呀、吱呀”之声。 “这里,湿滑……湿滑得很呢!” 接着,妙馨听到了熊剑东独自道。 这句话的意思,她晦涩难懂,以为他定是刚才泼了盆水在身上。诧异地伸手摸了过去,也并无发现熊剑东躺在身边。 行军床依然继续晃动,也依然“吱呀”作响,只不过这晃动和响声,时而剧烈又时而缓慢。 妙馨睁了眼,在黑暗里偷偷寻望。 原来,却是熊剑东猫了腰,蹲在她的脚后跟那边,正在使劲地摇动着行军床。 妙馨顿时躁红了脸,满心羞愧。原是熊大哥终究没有轻薄于她的那种念想。 “娘子,相公我可是……要给了你啦,很多……很多的小小石川羽!” “他倒是自己装得极像!” 妙馨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涌起一种从来没有感到过的失落! 终于,行军床不再有任何的动静、 “我端……端过热水来,娘子……洗洗!” 但见熊剑东立起了身,在炭炉上端起了军用脸盆。妙馨听到了他发出一声低叫,大概是双手被烫住了。 “我哪里还会用洗。他这多此一举,倒是活该!” 妙馨偷偷一笑,顿觉开心,以为熊剑东就当受此惩罚。不过,她很快又紧张地盯住熊剑东,担心他会被烫的不轻。 这回,她看到熊剑东抓了一条毛巾在手里。接着,见他轻着脚步,端了那盆热水到窗前,接着迅速打开窗子,把那盆滚烫的热水突然从窗前泼洒出去。 跟着,便听得外面有人发出了“哎呦”一声惨叫! 妙馨听得出来,这被热水烫了的人,便是对她似有垂涎之意,从南美过来的谭启镖。却原来,这一切都是熊大哥早就算计好的。 “谁?” 熊剑东故意发出惊问。 “什么人?”“站住!” 差不多是与熊剑东异口同声,随着“咔嚓”“咔嚓”的几声枪栓作响,外面有几个巡逻的士兵厉声质问着,对这边摸了过来。 谭启镖也不答话,竟是不敢跑回旁边的住处,却是向着远处的马厩那边抱头鼠窜。 外面,瞭望塔上的探照灯,顿时全亮了起来。 妙馨也随了熊剑东,从窗子向外爬将出去。 事情就发生在两人的住处这里,他们没法充耳不闻,总得要表现出一番无辜的样子,跟着趁就个热闹去看看。 不过,熊剑东却是要一路被妙馨搀扶,咳嗽之声不断。 摩尔巴和姆里班加哈也拎了枪,从房间奔跑出来。 那几个巡逻的士兵,很快就从马厩的草堆后面,把吓得哆里哆嗦的谭启镖,轻而易举给搜寻出来。 那个被抓俘的美军上尉肯特,就被牢稳地锁在了这里马厩的一个木柱上。显然,他被料定无法挣离沉重的铁链,根本不可能逃跑,所以并未有士兵被安排进行看守。 一个士兵,辨认出来谭启镖的身份。 “你是乎拉乞德长官请来的客人吧,为什么要在半夜里跑了出来?” 谭启镖见到有人认出了他,便抖了抖身上的干草,恢复了些神气。 “我是被你们追赶过来的!” 他反倒带了些气急败坏,口气强横道。 “误会!误会!” 几个士兵陆续收起了枪,对谭启镖变得客气而尊重起来。 “好心的先生,我是美军的肯特上尉。请你设法,帮帮我!” 那边的肯特,这时也辨认出了谭启镖的身份。因为记得他下午曾经对自己的遭遇表示过同情,于是异想天开,通过英语向他表达了渴望求救。 “哦,我知道你是一名米国军人!”谭启镖似是已经不在意了自己此时的窘状,跟着用英语回答,“可是,我怎么才能帮到你呢?” “拜托,在我被斩首之前,想把一样重要的东西转交给你保管!” 肯特道。 “这个?眼下还不是很妥当。”谭启镖不敢贸然答应,“不过我相信,他们还不敢把你怎么样。也许,你会很快就能等到活命的机会” 就在谭启镖和肯特交谈之时,熊剑东和妙馨,以及摩尔巴与姆里班加哈都已经跟着动静,及时赶了过来。 “谭先生,你怎么会在深更半夜,跑到马厩这边来了?” 摩尔巴惊疑问道。 “我?”谭启镖心虚地看了一眼熊剑东和妙馨,信口扯道,“我出来大解,正要去找厕所,就被这几个弟兄拿枪吓唬,所以胡乱跑了过来。” “看见你刚才与这家伙在谈话。”摩尔巴问道,“他,都讲了些什么?” “他?”谭启镖心惊了一下,不打算把肯特说到要交给他一样东西这事,立时就轻易吐露出来。 “他是已经饿到发昏,在向我要一碗水喝!” 谭启镖扯了谎道。 “哦,原来这样。的确已经饿了这家伙,有好几天了!”摩尔巴不动声色,向一个士兵命令道,“看在谭先生的面子上,明天一早给上尉先生送碗水来。” 摩尔巴作为乎拉乞德的副官,其实是在这军营里,唯一懂得英语的人。只是,他眼下并不急于戳破谭启镖。 而熊剑东,对谭启镖与肯特之间的谈话内容,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对不起石川羽先生,没想到把你们夫妇也惊扰起来了。” 摩尔巴这时又对熊剑东歉意道。 “摩尔巴副官,没……没关系,我们刚才……刚才还没有睡呢。” 熊剑东道。 “请摩尔巴副官,能对我们的那笔军火交易款子,在乎拉乞德长官跟前,多多讲些好话。” 妙馨不失时机地对摩尔巴道。 “夫人大可放心,”摩尔巴道,“就在你们刚走,我就奉了乎拉乞德长官的命令,准备好一张东京银行的支票,亲自交给了他。” “摩尔巴副官所说,真得就是事实。”姆里班加哈也在一旁证实道。“看来夫人今天夜里,肯定能睡上个好觉啦!” “非常感谢摩尔巴副官和姆里班加哈兄弟!”妙馨显得喜出望外,“相公,外面冷的很,咱们回屋睡觉去吧!” 她拉上熊剑东,一路兴高采烈的走了。 …… 便在深夜三点多,乎拉乞德的阵线旅,经过谭启镖这上半夜的一番折腾之后,士兵们在短暂的惊醒之后,重新又回入到更为深度的梦乡里。 熊剑东和妙馨换上了夜行衣,决定把握住眼下难得的良机,提前实施他们计划好的行动方案。 只不过,两人还打算要见机行事,放走那个叫肯特的美军被俘上尉。然而这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肯特就锁在了马厩里,待会在他的眼鼻子展开行动,所以只能是要么冒险救了他,要么果断干掉他。 但毕竟,肯特是无辜的。 他作为一名米国现役军人,正在从事正义之举,所对抗的是i?s国极端暴恐分子。因此上,他们两人才会很快形成了恰当而一致的意见。 既是拿定了主意,熊剑东与妙馨便是一先一后,敏捷地从窗子跳入到外面,立时掩进一片半人高的草丛里。 趴伏了几分钟后,待见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两人才向马厩那边移动过去。之前经过观察,大概是每间隔四十分钟左右,会有一次流动巡逻哨经过这里。 这样的一个时间周期,对熊剑东和妙馨要完成既定计划,已经是相当充沛。 这时,锁在马厩柱子上的肯特,脑袋在身前垂得很深。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真的就饿昏了。 但见妙馨快步移近到肯特的跟前,瞄准了对方的头尖之上,轻指一戳,就见肯特立时醒来后,只能惊恐地翻转着一双眼珠,却不能叫出声来。 他难以清楚,自己这是被施了何种妖法。 妙馨却是心中窃喜,原来外国人并不稀奇,也长了一般同样的穴道。 此后,妙馨被留下在原地看守肯特,熊剑东只身绕过马厩里的草堆,眨眼间就靠近到摩尔巴营房后面的窗前。 能听到摩尔巴和姆里班加哈,两人正在交替地打着鼾声。 熊剑东拔出了贴在小腿上的太子剑,对着窗缝慢慢一划,就把窗子轻松打开了。 首先拎出来的是沖烽枪和子弹带,接着才是那个沉重的皮箱。 前后只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妙馨便见到了熊剑东顺利折回的身影。 接下来,熊剑东挥起手中的太子剑,轻而易举,便斩断了锁在肯特身上的铁链,押着他一起朝着山头的方向出发。 但肯特这时显得并不老实,一个劲地晃动着身子,像是有什么话要立刻说出来。 熊剑东不由得有些发急,直到用沖烽枪扛住了肯特的腰间,对方才算乖乖听话。 等到走出了几十米远,就近摸到了一处铁丝网跟前,熊剑东舞动了太子剑砍出个缺口,妙馨才为肯特解开了穴道。 熊剑东也只能选择到了这时,急切地用英语与肯特短暂交流几句。 “肯特先生,你向山里跑。这把沖烽枪交给你护身。” 他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可我还要立刻返回去的。因为,在锁住我的那个柱子跟前,有一个石块下面,我埋藏了微型录影器。只有纽扣一般大。” 肯特惶急道。 第234章 西夏金币(一) “时间已经不允许。你必须现在就离开这里!” 熊剑东想到肯特对谭启镖说过,要转交他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可见就是这个纽扣般大的微型录影器。 为什么这个微型录影器对肯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呢? 但熊剑东顾不得多想,他此时只能断然拒绝肯特还要折返马厩的要求。 “这个录影器至关重要,搜集了塔索尼城镇这一地区的石油勘探资料,对我们米国很有战略价值。不然,我就没能完成任务。” 肯特向熊剑东解释道。 “如果相信我,就给一个联系地址,”熊剑东无奈,只好决定由自己马上返回,“假如能够找到,一定会尽快邮寄给你。” “米国三籓市,贝弗利21号,约翰?肯特?弗里斯。这是我的父亲的家。” 肯特立即说出一个地址。 熊剑东点点头,表示他已经记清楚了。不过,他又隐约地觉得这个地址,似乎很是熟悉,却是顾不得与肯德细问多谈。 捡了条命的肯特,这才拎起沖烽枪向了山头爬去,很快遁入夜色里。 此间刻不容缓。 妙馨提着皮箱朝着住处返回。熊剑东抽身再次去往马厩,寻找肯特留下来的那只纽扣摄影器。 天刚有泛亮的时候,山涧里的阵线旅军营,便炸开了锅。 乎拉乞德先是接到报告,有巡逻的士兵,突然发现到被俘的美军上尉肯特,从马厩里逃之夭夭,接着又找见了一处被人剪开的铁丝网缺口。 再后就是摩尔巴惊慌大叫,他房间里的沖烽枪和皮箱,都在夜间被人从窗子那里盗走了。 “砰砰!” 乎拉乞德闻报,愤怒异常,冲着天上连放两枪,不住地恶声大骂。 他命令摩尔巴立刻带上一队士兵,沿着那处铁丝网的缺口,朝着山上的方向对周围一带,进行严密搜索。 熊剑东与妙馨听见了枪声,从房间跑了出来。 在放走了肯特之后,熊剑东一路疾奔回到马厩,很快就找到了肯特所提到的那个小石块,从土里挖掘出了那个只有纽扣大小的录影器。 然后他又马不停蹄,赶在了巡逻队再次出现之前,神速返回到了住处的房间里。 妙馨此时已抓紧了时机,不单在皮箱里翻找到了惠昌援与乎拉乞德签订的那份协议,还发现了吐罕在好几个月前,所呈报给乎拉乞德的一份名单。上面载写了吐罕暴恐组织,在疆南发展的潜伏成员和秘密联络点。 对于所看到的其他文件资料,两人只保留了少许涉及i?s国极端暴恐分子,那些较为重要的机密,剩下的便统统丢进炭炉,连夜焚燃个一纸不留。 但对这个已经一劫如洗的空皮箱,熊剑东却还没有考虑好如何处置,只能暂时塞在行军床下面的深处。 当与妙馨出了屋来,熊剑东瞧见到谭启镖也站在了他那房间的门口,正心神不宁地翘首张望,他瞬时计上心来。 这会,与谭启镖同居一室,那个叫育侬?达沙瓦的男人,同了侍女孛库夭金,两人围在萨娜依卡的身边,在小声嘀咕着军营里正发生的一切。 “萨娜博士,早……早上好!您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熊剑东主动向萨娜依卡搭话。 萨娜依卡扫了熊剑东一眼,耸了下肩膀,并没有理他的意思。 “犯贱!” 妙馨瞪了熊剑东一眼,斥道。 “哦!”熊剑东自我解嘲地干笑了一下,对妙馨道:“我要去见……去见乎拉乞德长官,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滚吧!” 妙馨对着熊剑东的背影怒骂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劲直穿过萨娜依卡这几个人,走到了谭启镖的跟前。 “谭先生,我相公现在走了!你,难道不打算,请我到你的房间里聊上一会吗!” 她带着媚笑,娇声对谭启镖道。 “啊,啊!欢迎笠美群小姐!真是求之不得!” 谭启镖几乎是欢快到手舞足蹈的地步,立马把妙馨迎进到了屋子里,还顺手掩上了房门。只是,他暂时并不敢从里面落上锁。 “很担心夜间,有没有把谭先生给烫伤呢?” 妙馨一眼就见到了谭启镖的脸上,多了一圈的层层水泡。她在床边坐下后,故意向他问道。 “穿得厚实,所以才没有被烫得很严重!”谭启镖红了脸,尴尬道,“谢谢笠美群小姐关心。” “谭先生,你很坏呢!”妙馨用了手指,在谭启镖的额头轻点一下,羞起脸来嗔怪道。“躲在人家夫妻的窗下,不知,都听去了哪些见不得人的话!” “嘿嘿,听到那家伙说,把了很多很多的小小石川羽,都给了你!”谭启镖双目垂涎,对着妙馨的周身打转,“想不到他都病成了那副样子,居然还能对了笠美群小姐,发起很长时间的进攻。” “谭先生可不要再说了,人家其实很讨厌他那纠缠不休的样子。你可是亲耳听到的,他那事……那事做起来,很是麻烦费劲呢!” 妙馨带了一种烦躁出来,似怒带羞地无奈道。 “是呢,听得非常清楚!若能唤作我,呵呵,肯定让笠美群小姐满心欢喜!” 谭启镖两眼尽是猥琐之意,大着胆子道。 眼见这又瘦又小的尖腮男人,已经下流到肆无忌惮,毫无廉耻的地步,妙馨恨不得一巴掌甩到对方的脸上。 但她却只能强忍住恶心,继续与谭启镖周旋。 “说实话,如不是为了向乎拉乞德长官讨取款项,我这次哪里就会愿意,与他一起到处颠簸!” 妙馨叹口气,又道。 “摩尔巴夜间不是答应过,乎拉乞德今天会要付钱给你们么。不知道笠美群小姐拿到了钱,下一步会做何打算?”谭启镖突然上前抓住了妙馨的双手。“如果笠美群小姐,有用得着我谭启镖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 妙馨并没有抽回手,而是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愁哀而又心情矛盾的样子。 谭启镖抚弄着妙馨的手,接着道:“笠美群小姐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妙馨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想问谭先生,你身上是否带了优盘?” “优盘?没有带呢!” 谭启镖不解其意。 “真的没有么?人家可是要有急用!” 妙馨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很认真地再次追问。 “笠美群小姐,你是应该感觉到的,我其实昨天第一眼看到你,就立刻在心里喜欢上了,”谭启镖信誓旦旦,“如果早想到你现在想要优盘,南美登机时,就该买上它好几个。” 妙馨甩开了谭启镖的手,生起气来。“谭先生现在身上一定就藏有优盘,却是不愿意真心帮我!” “好姑奶奶,真的是现在没有!”谭启镖求饶道,“不过,我倒是有一部手提电脑,就收在了随身的背包里。马上供你使用。” 妙馨眉头紧蹙,毫不客气地顿时淬了谭启镖一口。 “石川羽也是带了手提电脑呢。我本寻思,趁他这会去了乎拉乞德长官那里,用了优盘,把他以前掌握的那些军火商名单,都能赶紧拷贝了出来。” 妙馨一门心思,对谭启镖只提自己想要的就是优盘。即便她是在凭空,随口编出一部子虚乌有的手提电脑出来,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破绽。 “其实,我很早就有了打算离开石川羽的想法。今天能与谭先生见面交谈,这个念头更加坚定。今后,我们两个可以晒开他,直接发生交易。” “这倒是个很好的想法。”谭启镖虽是满脸兴奋,却又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惜,我真的就没有优盘带过来。否则借你一用,哪怕送给你又有何妨。” 只见他转起眼珠,紧张思索了一阵,当下向妙馨提出了他自以为很是聪明的两个建议,要么向摩尔巴副官去借上一个优盘,要么直接就把石川羽的那个电脑偷将出来。 妙馨却摇了摇头,固执己见道:“在你这里都找不到的优盘,摩尔巴副官一介武夫,又哪里会有。唉,没了那个骷头优盘,我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 “骷头优盘,是个什么样?”谭启镖极其诧异道,“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优盘。” 路志超虽然命令谭启镖,要千方百计从华念平那里寻找优盘,却也没有明确地告诉过他,那是一个带有骷髅标志的优盘。 因为,便是路志超本人,他也并不知道当时的林思儿,是揣了一个怎样的优盘,从他公司那个电脑里拷贝了机密资料。 妙馨想到,既然已经与谭启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当口,为了拿回熊剑东所急要的骷头优盘,索性决定不再兜圈子。 她冷起了脸,直接对谭启镖摊牌挑明。 “我要对谭先生说的是,有那么一种米国制造,带有明显骷髅标识,容量很大,又极少见到的优盘。你必须回答我,现在到底能不能拿得出来?” 妙馨不但口气霸道,目光里还透着些凶狠凛然,誓不罢休的样子。 “请笠美群小姐饶过我吧,我真的就拿不出什么骷头优盘来。不懂你为何就挖空了心思,偏偏想要那么一个,鲜为人知的骷头优盘?这实在是……实在是强人所难!” 谭启镖带着满腹委屈,发出阵阵苦呻之声。 他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像是已经被眼前这狰狞的女人,完全逼进了死角。 第235章 西夏金币(二) 瞧着谭启镖这副黔驴技穷般的可怜相,妙馨不由得大为沮丧。 她现在已经有充分理由怀疑,眼下在谭启镖的身上,或许真的就不存在熊剑东所想要的,那个什么骷头优盘! 看来,熊大哥的判断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吧! 并且妙馨还能分明看出,这谭启镖自始至终,并没有任何对她撒谎,或者存心早有提防的意思。 如果谭启镖的手里真的就藏有骷头优盘,妙馨相信,他应该是早就可以交出来了。 “熊大哥,看来我是真得没有能耐,来完成你交办的任务了!” 妙馨差不多绝望到想要哭出来。 她更因为刚才于不得已之间,被了谭启镖言语轻薄,乃至亲昵举动,这时激起填腔怒火,恨不能立刻就冲上前去,把了跟前这一心理肮脏的小个子男人,狠狠地暴打一顿。 一无所获的妙馨,无心再与谭启镖继续纠缠下去。 但就在她正要起身出门时,听到谭启镖口袋里的手机,竟在这时突然叫响起来。 于是,妙馨不由得下意识地决定,必须再等上片刻。 因为她多次听到熊剑东说起过,谭启镖不仅失格,心念狭隘,还又行事诡异。 此人,满身都藏带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妙馨于是故伎重演,便在谭启镖通话时,一面向他盈盈做笑,一面却又在那瘦小不堪的肩膀上,用手狠抓了一下。 谭启镖疼得一咧嘴巴,却不敢嚷出声来。 因为,他的电话已经接通。并且还又本能地误以为,笠美群小姐余怒未消,不过是在对他使起性子,发泄自己的心头怨气。 给谭启镖打来电话的人,居然是身在日国的路志超。 按照时差来计算,此时路志超所处的日国东京,大致应该是刚过了中午。 “路先生,您好!” 谭启镖恭敬地问候道。 “你这会讲话,是否方便?” 路志超在问。 “啊,方便呢!只有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路先生尽管吩咐。” 谭启镖向了妙馨摆摆手,示意她千万不要做声。 妙馨狠瞪了谭启镖一眼,不高兴地撇起嘴,把脸扭朝了窗子那边。她这用意表露出,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注意他是与什么人进行通话。 “我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带着柯莉尼抵达了东京,住进了大丸酒店。你中东那边的情况如何,与乎拉乞德有没有见上一面?” 只听路志超在电话里问道。 “路先生是从米国飞往日国的吧,一路辛苦啊!”谭启镖答道,“我是昨天被乎拉乞德派人,从土耳国边境接到军营里。下午,就与乎拉乞德进行了单独见面,前后交谈了一个多小时。” “你没有把南极冰芯,这个重大的秘密,透漏给乎拉乞德吧?” “没有,得不到路先生的允许,我对谁都没有敢提起过南极冰芯这件事!” “很好!乎拉乞德是否就愿意,参加我们下一步对南极大峡谷的军事行动?” “依我看来,乎拉乞德好像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就答应。” “这一点,很是符合我与雇佣军哈斯本上校,以往对乎拉乞德所给出的分析判断。因为我们毕竟还没能考虑好,应该对乎拉乞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彻底打动对方。”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从我这次对南极州气象考察的情况来看,正像是路先生之前所预计的那样,要想对南极大峡谷的鸠卫国发起进攻,时机只能是选择在冬季到来之前。如今还有半年多时间,足以用来进行各方面的准备工作。” 听到了谭启镖讲出了“鸠卫国”几个字,妙馨不由得顿觉诧异。因为这让她,立时就联想到了自己所侍奉并住持的女娃娘娘庙,就在了河北易县那里的鸠卫山上,而山下便是鸠卫湖。 “怎么就不曾听说过,在南极州的大峡谷里,还会有一个叫鸠卫国的地方?” 她这样地想着,只能暗记在心,也并没有转回头来。为的是避免引起谭启镖,会突然间对自己发生在意,或者有所顾忌。 “看来,你这次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先是去了趟南美考察,跟着又前往中东与乎拉乞德会面,真的就不辞劳苦,很有收获!” 听到路志超在对谭启镖夸奖道。 “谢谢路先生的肯定,启镖一定忠心耿耿,继续努力!” 谭启镖感激道。 “我有计划在日国要待上一段时间。你如果来得及,可以就近由土耳国飞过来,到东京的大丸酒店来见我,把有些事情当了面,向我讲清楚!” 路志超向谭启镖命令道。 “是的,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向路先生详细汇报。不过,我想请路先生能允许?” 谭启镖犹豫起来。 “允许什么?有话直说,我不喜欢被人吞吞吐吐!” 路志超生气地问道。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很喜欢的女人,打算带上她,一同出发去日国。至于这个女人,她叫笠美群,或者你是认识的。” 谭启镖道。 妙馨闻听,转过了头来,一脸吃惊地盯着他。 “笠美群?我不认识,她是谁?” 路志超问道。 “是笠美群小姐。她,就是那位石川羽先生的妻子。” 谭启镖解释。 “对石川羽先生,我倒是熟悉的。不过对他的什么妻子,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原来,石川羽先生也去了乎拉乞德的部队。我和他之间,很久没有发生过联系了。但是谭启镖,你怎么,怎么就会勾引上了他的老婆!哈哈!” 路志超在电话里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是路先生想的那样。还不知道没有问过,笠美群小姐会不会愿意跟我一起走呢?” 谭启镖看着妙馨,不安地道。 “这是个人私事,我没有理由干涉。你就看着办好了!” 路志超挂断了电话。 “笠美群小姐,我可是真心可鉴,一点就没有拿你当外人。并且你听的很清楚,我还把咱俩的事情,如实秉报给了路先生。” 谭启镖抓住了妙馨的肩膀,满脸兴奋道。 “谁是路先生?” 妙馨问。 “他是我在米国三籓的老板!”谭启镖催促妙馨,“你快去收拾好自己东西,再带上石川羽的那个电脑。我马上就去求见乎拉乞德长官,拿上一封信,再请他派人送我们出发去土耳国。” 还没有等到妙馨对谭启镖拒绝,就在这时,房门猛地一下子被推开。 只见熊剑东猛然间闯了进来。 “谭……谭先生,你已惹祸,自身难保,怎敢……怎敢还能累及我的妻子。即便你现在……现在就想走,怕也是走……走不掉了!” 他喘着粗气道。 谭启镖登时从妙馨那里急缩了手,吓得面如土色,愣登发呆。 …… 原来是这天一早,当熊剑东赶到了乎拉乞德的司令部,见到摩尔巴刚把队伍集合完毕,正要展开对山头的搜索行动。 出发如此懈怠缓慢,乎拉乞德气得抽出马鞭,对了几个军官一阵猛打。 姆里班加哈好不容易才把乎拉乞德劝进到司令部里,请他坐下来息怒。 “全都是一群窝囊的饭桶,活该这几个月里筹不到军饷,来发给这些草包们!” 乎拉乞德既愤怒,又无奈哀叹地道。 姆里班加哈向熊剑东小声透漏,因是i?s国刚刚兴起,目前还没有足够的的财政力量。 而阵线旅又并非嫡系和劲旅,所以捉襟见肘,不光一部分军火要靠了自己维持,连士兵的军饷也欠了快两个月。 这次,i?s国的最高首领们得知乎拉乞德的部队俘虏了一名米国军官,大为赞赏,立即决定要在近日里拨出一笔专门的款项,对阵线旅官兵以示犒劳之意。 但不曾想风云变幻莫测,肯特的突然逃跑,定会使得没有到手的奖赏化为乌有,如此怎能不让乎拉乞德长官冒火好几丈。 这姆里班加哈自从昨晚拿了妙馨给的几千美元好处,对熊剑东的态度截然转变,把了他所知道的阵线旅家底,这时全对他抖将了出来。 “万事皆有解决……解决之道,岂能坐困愁城。”熊剑东对乎拉乞德笑道,“我有一条门路,可为……可为乎拉乞德长官缓解……缓解燃眉之急。” 乎拉乞德紧盯着熊剑东,耐住了性子,等他慢慢说下去。 “乎拉乞德长官没有……没有忘记,我昨天拿出来的那枚……那枚西夏金币吧,这可是……可是大有来历,很能赚钱的好……好买卖!” 熊剑东道。 乎拉乞德把金币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了桌上。“这东西并不稀奇,我以前经常见到,还收集过很多铸打过金条。不过因为成色不好,从来就卖不上价钱。” “那真是太可惜……太可惜了!”熊剑东不住地摇着脑袋。 于是,他带着神秘的口气,把了在雪山王母池曾经对惠昌援讲过,这种金币在疆南如何收购,又如何转卖到欧洲市场,从中怎样牟利,再次向乎拉乞德绘声绘色地重述了一遍。 第236章 西夏金币(三) 熊剑东眼下并不担心在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后的这段时间里,乎拉乞德便能与惠昌援马上发生联系。 因为经过他的观察,阵线旅所有的官兵,包括乎拉乞德本人和手下的军官们,在战时体制下,对外绝对禁止使用民用手机拨打电话,以防范米国联军的通讯跟踪。 否则一旦被信息锁定,即会招徕导单的精准打击。 “所以我请乎拉乞德长官,切勿……切勿轻看这种……这种小小的西夏金币。”熊剑东现在已经完全自信的感觉到,乎拉乞德正在动心。 “再说,乎拉乞德长官一定……一定比我清楚。这种金币原本……出自西域,在华沙漠里的……古城堡掩埋了……掩埋了很多这种东西。它能为您……为您和阵线旅的弟兄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很多……很多财富!” “看起来,石川羽先生已经对此,有了很周密的计划啦。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乎拉乞德一扫脸上的乌云,问道。 但熊剑东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微转了个话题。 “我妻子……妻子笠美群,还在房间等……等我呢。她可是那种……那种小心眼的女流之辈。” 乎拉乞德明白了熊剑东的心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很是爽快地递给了熊剑东。 “摩尔巴副官说,这是一张日国东京银行的支票,面额是十万美元。至于欠下的,相信很快与石川羽先生还能见面,那时再两清好啦” 熊剑东唯唯诺诺,接了支票揣在身上。 然后,他这才又把原先已对惠昌援有过描写,所谓的西夏金币走私路线图,包括怎样从疆南进行私下交易,怎样偷越边境,又怎样辗转中东和土耳国,直至最后怎样倒卖到欧洲的国际市场,向了乎拉乞德娓娓道来。 乎拉乞德只听到熊剑东说了个大概,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狂喜。他出人意料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命令姆里班加哈立刻去把萨娜依卡请到司令部里来。 “乎拉乞德长官,你这是和……和萨娜博士,突然有急事……急事要商讨么。我是不是该向……向您告辞,回避一下呢!” 熊剑东故意显出了紧张的样子,问道。 “不,你哪能就需要回避。”乎拉乞德大手一挥,笑道,“想不到萨娜依卡,那个人皆可夫的罂粟之花,美丽无比的婊妮子,这回可是要和石川羽先生,大大的合作了。这要全靠了真主的智慧安排。” “啊,乎拉乞德长官,您怎么……怎么能骂萨娜博士……人皆可夫,是个标……标妮子,还会与我扯……扯上关系?” 熊剑东诧异道。 “哈哈,石川羽先生,你原是不知道吧!”乎拉乞德猥笑道,“这萨娜依卡,是个博士倒也并不假,却还也是金三角有名的年轻女毒枭,要不,她怎么能有罂粟之花的绰号。她手下的那些个男人,无论年龄大小丑俊,只要是贩毒立了大功,便可被她奖宿一夜。这难道,还算不上是人皆可夫、婊妮子呀!” “啊?” 熊剑东竟是吃惊到难以说出话来。 “石川羽先生要是不相信,待会谈好了合作,真能大获你所说的买卖成功,”乎拉乞德乐道,“ 哈哈,说不定你就能亲身享受到,罂粟之花一夜的劳军相伴!” “难道……难道说,乎拉乞德长官的……阵线旅,也做了贩毒……贩毒的生意?” 熊剑东问。 “我们的圣训要求信徒们,决不能沾染毒品这种秽物。“乎拉乞德解释道,”至于萨娜依卡的这次来意,与你刚才所讲如出一辙,正是要寻求阵线旅,为她在欧洲的贩毒交易,提供在中东这个地带上的路线保护。” “怪不得,乎拉乞德长官要我……要我留下来。原来是可以……可以结了伙。她贩毒……我走私,你们提供……提供安全保障,这还真就是……就是一举多得。高见……高见啊!” 熊剑东对了乎拉乞德,带着五体投地般口气赞赏道。 欲图在乎拉乞德的口里,探出罂粟之花的身份底细,以及她因何会冒险现身于战乱的中东,其实是熊剑东从昨天抛出西夏金币,直到刚才颇费口舌,所构想出的一连串精心计划。 但是当现在,当真撩开了萨娜依卡的神秘面纱之后,熊剑东又随之不安和烦乱起来。 至于为何突然之间,自己竟会变得如此心境复杂,这在熊剑东也兀独觉得,甚是意想不到,茫然一片。 大约是姆里班加哈离开十几分钟后,随着他返回后的一声“报告”,萨娜依卡一行三人,都被带进了乎拉乞德的司令部来。 “萨娜博士,他们两位?”乎拉乞德似是面有不悦。 他很不情愿,见到萨娜依卡的侍女孛库夭金,还有那个叫育侬?达沙瓦的保镖,这两个所谓的下等人,也能随意出现在自己的司令部里。 司令部对于乎拉乞德来说,既是他的军事机务重地,也还是权力和威严的象征,外人怎能随便出入。 萨娜依卡向乎拉乞德解释道,这是因为早晨间突然听到了意外的枪声,显是军营有不测事件发生,孛库夭金和育侬?达沙瓦因为不能放心她的安全,所以才会寸步不离。 乎拉乞德无话可说,只好把萨娜依卡让到一张椅子,请她在熊剑东的对面落了坐。 孛库夭金和育侬?达沙瓦紧跟着,不离萨娜依卡的左右。 “尊贵的萨娜博士,请打开您睿智的慧眼,认真地看上一看吧!” 乎拉乞德拾起桌子上的那枚西夏金币,递给了萨娜依卡,一脸得意地道。 “哦,只是一枚金币而已,”萨娜依卡显得并不稀奇,淡淡地道。“不过,这种东西却是传世极少,如今难得一见,市面上应该还算值些钱!” 她把金币还给了乎拉乞德。 “以萨娜博士的经多见广,但就这一枚金币来看,您认为能卖多少钱?”乎拉乞德问。 “约摸着,总能值上好几千美金吧!该不会是乎拉乞德长官,为了筹得军饷,对古币交易也动起了心思?”萨娜依卡极是诧异。 但她又立刻补充道:“您难道收藏有很多的金币么?这可是圈内的买卖,货且是要进得来,又出得去,才好赚钱呢。” 她流露出作为一名长期活跃在毒品交易市场的女枭,那种精辟的专业行话和水准。 “我乃草莽之人,当然是不会有。但要说起杀人的枪刀,倒还是存了一些。”乎拉乞德阴阳怪气道。 他转而朝着旁边的熊剑东努了一下嘴,对萨娜依卡趾高气昂道:“可这位石川羽先生,他却是能够拥有很多这样的金币。这正是我请萨娜博士过来,一起商量的目的。” “非常愿意……愿意向萨娜博士,请教如何……如何加强彼此合作。” 熊剑东向萨娜依卡堆出笑脸道。 他没有料到,萨娜依卡刚才只在随口之间,极能判断出一枚西夏金币的卖价,不由得暗生敬佩、 萨娜依卡看了熊剑东一眼,表情冷漠地耸了耸肩膀,依旧无心搭理。 “萨娜博士莫非是没有兴趣,并无打算与石川羽先生合作的意愿?” 乎拉乞德见到萨娜依卡对熊剑东不理不睬,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个?” 萨娜依卡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这个什么?”乎拉乞德盯住了萨娜依卡,极不甘心地追问道,“该不是萨娜博士,真就会对我乎拉乞德的提议,毫不领情!” “乎拉乞德长官,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啦!”萨娜依卡嫣然一笑,展颜道。 她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流露,如同初绽欲放的罂粟之花,极其妩媚灿烂,让在场的每个男性,都能瞬间感受到了在萨娜依卡身上,那种从来没有停止散发过的独特魅力。 “事情来得突然,总要容我思忖一番,才好答复您和石川羽先生的好意。再说,乎拉乞德长官很清楚,我哪能迈过了坎巴?达沙瓦先生,未经向他通报一声,就自做了主张呢。这不是件小事,还需从长计议较为妥当。” 萨娜依卡经过片刻的思考,已经从犹疑中立时想到,决不能轻易就得罪了乎拉乞德。 毕竟,从金三角出发途经战乱的中东,再由土耳国到达欧洲,这是一条目前不为国际缉毒组织所曾意料到的路线。 位于中伊交界的塔索尼城镇,是这条路线的必经之地,如果没有了乎拉乞德的支援,萨娜依卡原先精心布局的所有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至于对这个秃头而又眉毛残缺的石川羽先生,萨娜依卡自昨天中午第一眼见到他,就心生厌烦,根本就没有看得起过。 唯一让萨娜依卡感到兴趣,却又困惑不解是那个叫笠美群的女人,虽然看上去打扮离奇,浓妆艳抹,但骨子里却是气质高贵,清雅去俗。 她怎么就能嫁给了石川羽做妻子呢! 第237章 落荒窜逃(一) 就在昨天夜间,萨娜依卡透过并不严实的木房板墙,不可避免地听闻到了从隔壁行军床上,所清晰地传出的那种秽语和响动,让她有了一种狼霸羔羊的联想。 她尤其听清了,熊剑东对妙馨那句“给了你很多很多的小小石川羽”,觉得甚是恶心。 熊剑东这时向乎拉乞德道:“我倒是很能理解……理解萨娜博士的苦衷,的确不能……不能操之过急。但……坎巴?达沙瓦,他又是……谁,与我们的合作能……扯上关系么?” 他寻思,尽可能多地去掌握一个人的信息,总是有利无害。 “坎巴是我叔叔,他才是金三角正宗的毒王!” 育侬?达沙瓦在萨娜依卡的身后插话道,“未经坎巴叔叔的授权和许可,没有人能越权进行生意上的合作。” 乎拉乞德狠狠地瞪了育侬?达沙瓦一眼,吱声不得。 萨娜依卡却也没有斥责的意思,因为育侬?达沙瓦的此时多嘴,正无意识间替她暂时解了一个困围。 司令部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尴尬起来。 然而这意外出现的冷场,对于熊剑东来说反倒正是求之不得,顿时犹如卸去背上的磐石,倍感轻松。 接下来,他已无需守在凶险的乎拉乞德跟前,把这倭马人石川羽继续再饰演下去。此时便是全身而退的绝佳时机。 熊剑东想到,他现在必须马上返回到妙馨的身边去,担心她是否就能与谭启镖巧作周旋,顺利拿到了骷头优盘,并经过悉心打探,尽可能掌握到一些信息。 正在这时,就见摩尔巴领着一同搜山的几个军官,狼狈地回来了。 “报告乎拉乞德长官,我们经过几个小时地毯式的搜捕,没有发现肯特那家伙留下的任何逃跑踪迹。” 摩尔巴垂头丧气道。 本来就已十分窝火的乎拉乞德,此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恼羞成怒,当即命令道:把摩尔巴和那几个军官拉了出去,每人棒打三十军棍。 “乎拉乞德长官暂且息怒!”摩尔巴求急忙求饶道。“刚才,我们几个人在下山时,都觉得有一个人十分可疑。否则肯特怎能就轻易逃跑。” “是谁,快说!”乎拉乞德追问。 “我们怀疑那个自称,从南美过来的谭先生,一定是他在帮助米国人!” 摩尔巴与几个军官异口同声。 原是刚才,摩尔巴与几个军官搜山未果,带着士兵下山时,皆是惊惧不安。料定必将因为一无所获,会招致暴躁的乎拉乞德,轻则对他们一顿痛骂,重则还会说不定施以军纪处罚。 摩尔巴后来想到了在夜间时,曾见到谭启镖意外出现在马厩,并与肯特上尉用英语瞒着士兵隐晦交谈,当时又不肯吐露真实话意,其中必有可疑之处。 当他把这个情况的前后,与几个军官一作商讨,众人立刻认为摩尔巴言之确凿,谭启镖其人实属作奸有诈,定要把他供出来先做了垫背再说。 所以摩尔巴几个人,现在才要当了乎拉乞德的面前,全都一口咬定谭启镖,便是帮助肯特逃跑的嫌疑之人。 狡猾的乎拉乞德,起先并不认为摩尔巴等几个军官说得在理。 但育侬?达沙瓦的再一次多嘴,却不得不使他对谭启镖也顿时疑窦丛起。 育侬?达沙瓦向乎拉乞德证实,他与谭启镖就住在同一个房屋里,昨天夜间见他鬼鬼祟祟,一个人独自外出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来。 并且谭启镖还在与育侬?达沙瓦的闲谈中,多次表示道,阵线旅不过是一盘散沙,毫无战力,一旦与米国联军发生直接对抗,就会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育侬?达沙瓦这时之所以再次主动插话,告密意识明显,其实是因为见到乎拉乞德刚才对他心生不满,为主动挽回印象。才会添油加醋地殷勤讨好, “我早就看出姓谭的不是个好东西!”乎拉乞德怒道,“只要我乎拉乞德张开眼睛,蚊子从哪里飞过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马上就派人把姓谭的抓过来,交给乎拉乞德长官亲自审问。” 摩尔巴请示道。 “不,那姓谭的眼下还在等我写给路先生的一封信。”乎拉乞德摆了摆手,对摩尔巴道,“你待会,便负责起草这封信。我要先观察了,他看到这封信以后是何反应,才好做出妥当处置。” “是!” 摩尔巴等几个军官都松了口气,就要一起退下。 “慢着!”乎拉乞德余怒未消,狞笑着对了一边的姆里班加哈问道,“你有没有忘记,我一开始就对摩尔巴他们,发出过怎样的惩戒命令?” “没有,乎拉乞德长官。”姆里班加哈赶忙回答。“对摩尔巴副官他们,每人处罚三十军棍!” 乎拉乞德点点头。“我乎拉乞德从来军纪严明,说一不二。姆里班加哈,就命你现在把他们带下去,负责监督执行。” 摩尔巴等几个军官都不曾想到,最终还是未能逃过此劫,只得全哭丧起脸,跟着姆里班加哈去了。 “乎拉乞德长官!”萨娜依卡这时突然道,“我寻思,能不能就咱们昨天下午的合作协商谈,再补充一些对您更为有利的新想法。” “洗耳恭听!” 乎拉乞德等她说下去。 但萨娜依卡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故意看了一眼熊剑东。 熊剑东知趣地顿时起身。 “乎拉乞德长官,萨娜博士,那我就……就先告辞了!” 刚一离开乎拉乞德的司令部,熊剑东就脚下生飞,用了不为他人轻易察觉的快步,极速前行。 他心情焦急地想到,必须马上就能通知到谭启镖,迫其就范,并能尽快逃离这所营地。 因为在熊剑东所有的计划尚未全部实现之前,暂且还不能让谭启镖于此时此地,被了乎拉乞德意外扣留,或者出现任何不测。 无疑,谭启镖目前还有着相当重要的存在价值! …… 当熊剑东现在一下子闯进到谭启镖的住处,见到他那目瞪口呆,筛子一般哆嗦不已的怂样,他仿佛看见了一个胆小胜鼠,极其好纵又不敢担当的可怜懦夫。 “啊,相公,你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妙馨在一旁故作惊讶和紧张失措之态。 她解释:“我是刚来了谭先生这里,正向他打探些要事。你可别胡思乱猜。所是之前那些本该要问和应该知道的,谭先生都已经向我说的很是清楚,如今已经相当明了。你,可不要难为好心的谭先生!” 她加重口气,一语双关,听上去像是为谭启镖维护,又替自己解释,其实是在暗示熊剑东,之前计划打探的全部内容和细节,已是尽在掌握之中。 “你……你这个臭女人,谁要你多事……多事来了。回头找你算账!” 熊剑东气呼呼道,“我现在来找……找谭先生,是因为他已经……已经被怀疑与那个逃跑……逃跑的美军上尉离不了干系,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抓他……抓他去用刑拷问。” “这……是怎么回事?哪能……会与我扯上了关系?” 谭启镖虽然不完全相信,还是被惊吓得跟了熊剑东一样变得有些口吃起来。 “昨夜间,谭先生是不是独自……独自外出好几个小时,谁都不能……不能证明你这段时间干过什么?” “是!” “你有没有对……对育侬?达沙瓦说过,阵线旅就同……就同一盘散沙,会被米国联军打得……打得溃不成军。” “啊,像是……有说过!” “还有更为可怕……可怕的。是不是那个被俘……被俘的美军上尉肯特与谭先生昨晚有过……有过见面?并掩人耳目,故意……故意用了英语交谈。肯特还央求你救……救他,并交给了你一件很要紧……要紧的东西?” 熊剑东虽然不改结结巴巴的说话样子,但吐字清晰,口气更是咄咄逼人。 谭启镖在脸上及后背,不断有一茬接着一茬的冷汗,蹭蹭地冒将出来。 “石川羽先生,你……你是怎么都能知道?” 他问道。 “不光是我,乎拉乞德长官也都……也都非常清楚了。因为摩尔巴副官原本……原本就懂英语,育侬?达沙瓦也是主动……主动告密。他们两人都已打算对你……对你进行指证。” 熊剑东又道。 “乎拉乞德长官很清楚……清楚谭先生,想从他那里拿到……拿到一封信。待会,就有人借了……借了这个缘故,在你毫无防备之际,把你带去……带去司令部给关押起来。” 谭启镖现在对熊剑东所讲出的全部情况,已经确信无疑。 因为他想不到这个石川羽,竟然连乎拉乞德要给路志超回上一封信事情,也都一清二楚。 “相公,等他们抓了谭先生,会怎么处置?” 妙馨着急地向熊剑东问道。 “那还用……用问吗!既然那个叫肯特的夜里已经……已经逃跑,他们就需要一个垫背……垫背的,才好向i?s国的首领们有所……有所交代。乎拉乞德长官手段毒辣,什么招数都使得……使得出来。一旦谭先生屈打……屈打成招,斩首怕是……怕是免不了的!” 第238章 落荒窜逃(二) 谭启镖很是懂得熊剑东句句在理,并非危言耸听。 他现在已来不及再后悔。 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昨夜间阴差阳错,他那一时的偷窥刺激,才引来的轩然大波,事后却又解释不得,才会越陷越深。 谭启镖觉得自己真的就命在旦夕了。 “走,现在就走!” 他拿定了主意,决不能守在这里束手就擒,成为乎拉乞德的瓮中之鳖,自家伸长了脖子引颈受刀,落得个在异国他乡身首异端的悲惨下场。 “谭先生,你还是快逃命去吧!晚了可就真来不及啦!” 妙馨催促谭启镖。 于是,谭启镖顾不得向熊剑东表示谢意,也无心对妙馨答话,拎起他那床头上的背包,就要夺门而出。 “慢着!”熊剑东叫住了谭启镖,“你这样扛着……扛着个显眼的背包,别人一看就疑心……疑心你这是打算就逃,哪里还能走得……走得掉?” “那该怎么办?”谭启镖踌躇起来。 “谭先生不是要到日国去见你路先生么?如果信得过我笠美群,我便要带上这个包,过两天去东京大丸酒店找你。” 妙馨道。 “好!好!就这么办!不过请记住,我说不定会在大后天的一早就离开日国。” “放心吧,谭先生!” 妙馨点头应道。 谭启镖顾不得辨别妙馨此话是否当真,也没法顾忌她身边的男人会如何去想,便立刻丢了背包在床上,瞬刻之间蹿出了房门。 …… 两天后,熊剑东与妙馨马不停蹄,一路辗转,讲从土耳国的安卡拉飞去日国东京。 乎拉乞德命令摩尔巴和姆里班加哈,开了一辆中型军用吉普,直接把熊剑东和妙馨,以及萨娜依卡一行三人,夹在难民队伍里,混过库尔德人的封锁区,从塔索尼城镇送到了土耳国边境。 熊剑东从疆南一路开到中东,被提孜古力精心改装成了3.0以上大排量发动机,内部装饰考究的那辆皮卡汽车,被滞留在了乎拉乞德的军营里。 虽然熊剑东为此极为惋惜,但也实属无奈之举。 因为他与乎拉乞德有过郑重约定,待从东京银行取了款子,肯定不久之后就会再回到塔索尼城镇一趟。那时,乎拉乞德将派了姆里班加哈带上几个人随扈,专心与了熊剑东做上几笔西夏金币的大宗买卖。 所以把那辆皮卡汽车留了下来,恰好便能有力证明熊剑东的大方之举,定是言而有信。 越过边境的哨卡进入土耳国,萨娜依卡一行已经有人专门开了辆汽车过来,在候等着迎接。 出人意料,萨娜依卡竟在上车之前,走过来不仅主动与妙馨握了手,还给了她一个甚是热烈的告别拥抱。尽管两个女人在这几天里,她们之间从来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而对于就站在妙馨跟前的熊剑东,萨娜依卡却没有任何友好表示,冷漠而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离开。 汽车丢下两人,扬起尘土,一溜烟地开走了。 “这罂粟之花虽是看上去高冷傲慢,原来倒也并非是一点都不近人情。熊大哥千万不要因为她刚才的无礼,有所在意。” 妙馨由不得一改对萨娜依卡的原有反感,对熊剑东劝慰道。 她原本对萨娜依卡的确心存芥蒂,生怕熊剑东与这罂粟之花多有攀谈,交往密切,但如今眼见自己所敬重的熊大哥受此冷落,又有些于心不忍。 “我看萨娜依卡甚是性情古怪,令人难以捉摸。这或许,是因为她那职业性女毒枭身份的缘故,才会这般心理阴暗,且又善变莫测。” 熊剑东叹息道。 他想起了乎拉乞德调侃萨娜依卡是个标妮子,能对手下贩毒有功的男人,毫无廉耻和自尊,居然用了奖宿一夜作为性犒赏,便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之感。 “想这罂粟之花满世界的贩毒,定是积攒下巨额财富,所以一般男人,根本就难以入了她的法眼。” 妙馨盯着熊剑东笑道,“熊大哥说她性情古怪多变,原是对你不理不睬。只因为是这些天里,你自从做了倭马人石川羽,已到了入木三分,故意留给外人一副猥琐不堪的样子呢。” “怕是这样的装扮,且要等去到了日国东京,并顺利找见了谭启镖之后,我们才好恢复原貌。” 熊剑东也笑道。 “熊大哥说的是,我其实也是这般考虑。不过,”妙馨转而又担心道,“却是不知道姓谭的这厮,那天仓皇而逃,是否就已平安地到了东京?” 如今在妙馨的拎包里,多了一个在出发时新塞进去的手提电脑。她唯一后悔的是,在谭启镖匆匆而逃之前,没有顾得向他索要出一个联系电话。 熊剑东沉默了一阵,便把眼睛盯向公路上那些来来往往,靠着招揽难民接送,做为宰客生意的车辆。 他寻思,必须马上找到一辆车。 从这里的土耳国边境哨卡,距离安卡拉市足有七八百公里。 熊剑东前后与路边的好几个司机经过一番讨价杀价,才算拦上一辆索钱相对合理,又还算舒适安全的小汽车。 司机很是愿意把他们两人,一路直接送抵安卡拉国际机场。 在车里,因为刚才不可避免把谭启镖的名字提了出来,熊剑东和妙馨不约而同,都被一门心思萦绕着。那就是期盼谭启镖,千万不要在逃出军营时,因为慌不择路,踩踏了遍布山下的路雷,被炸得飞上了天。 要是果真如此,他们所决定专程从土耳国绕道日国,兜了一个大圈子,尽快发现到谭启镖的踪信,并予以东京追击的通盘计划,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那天,熊剑东眼见谭启镖中了招,什么都不顾,顿时逃之夭夭,便和妙馨相视一笑,当下取了谭启镖扔在床上的背包,赶紧返回到他们两人所住的房间。 妙馨很是沮丧地告诉熊剑东,她没能完成好他交办的任务。既没有从谭启镖那里拿回骷头优盘,也没能套出关于骷头优盘的蛛丝马迹。 她向熊剑东猜疑道,说不定谭启镖对骷头优盘的下落,也是一无所知。 两人随即搜遍谭启镖背包里,除了发现一部手提电脑,其他就是随身换洗衣服与生活用品,再无别的任何东西。 熊剑东虽然内心失望焦躁,还是决定先留下谭启镖的手提电脑再说。 他然后找出之前摩尔巴的那个皮箱,连同了谭启镖的背包一起,趁着萨娜依卡那几个人,此时还逗留在乎拉乞德的司令部里,迅速折回到谭启镖的住处。 等把这两件物品都塞进了谭启镖的床下,熊剑东在返回时,选择从窗子跳了出来。 谭启镖的房门,被熊剑东故意从里面上紧了锁。 虽然熊剑东明知这种故布疑阵,并不会带来什么出奇的效果,但只要是能够想方设法,引起外人的某种错觉和迷乱,他认为这已经很是足够了。 前后不过是一分多钟的时间,熊剑东便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妙馨的身边,见她已将谭启镖的手提电脑,及时收藏在了自己的拎包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妙馨便把在谭启镖跟前如何进行攀谈,又如何向他施展伎俩索要骷头优盘,以及后来见到他与路志超怎样通了电话,并且具体谈了哪些十分紧要的内容,全部报告给了熊剑东。 尤其在提到了“南极冰芯”、“鸠卫国”时,不光是妙馨觉得蹊跷难解,就是熊剑东也认为其中必是牵连甚广,极其匪夷所思,神秘莫测。 难以想象,路志超那阴险的魔爪都伸到了哪些地方? 林思儿,她一定是因为从华国返回三籓之后,偶然发现了路志超很多的恶毒秘密,冒险用了骷头优盘拷贝下来,才被路志超囚禁在贝弗利五号的地下室,残忍地与外界隔绝了半年,以至于恙重不治。 熊剑东当时想到这里,义愤填膺,更加坚定了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势必兵行险棋的决心。 这就是,必须尽快追击到谭启镖在日国东京的行踪,伺机对他秘密羁押,以非常手段逼其就范,并交代出他所参与过的各种阴谋行径。 …… 日国羽田国际机场,坐落在东京湾海边,靠着不断大规模推进的填海工程,如今成为了全日国最大的航空港。 熊剑东和妙馨由土耳国的安卡拉机场,是登上了在晚间七点多钟起飞的航班。 经过个十多小时的飞行,本以为会是深夜间降落在羽田国际机场,没想到当听到空姐对乘客系上安全带进行提醒,发现此时天空盘旋,已能透过机窗,清晰地看见了了下面的东京城市轮廓。 在这段飞机上的时间里,妙馨把脑袋垂靠在熊剑东肩上,很是舒适地睡了一个安稳的美觉。 当看到了停机坪上的一架标有“春秋航空”字样和标志的华国飞机,熊剑东发现在妙馨的眼睛里,溢出了一丝喜悦的兴奋。 “这道姑,或许有些想家了呢!” 他不由在心中猜想到。 第239章 东京追击(一) 在机场出口,熊剑东买了一本《东京都旅游攻略》,查看乘车路线。 “熊大哥,想不到你原来连日语也是精通的!”妙馨满脸尽是敬佩之意。 “哪里算得上精通,不过是皮毛而已。”熊剑东笑道。 他原本作为华念平,其实当年在京大经济学院读书时,就已经增加选修了日语、法语两门课程。 从地图上,熊剑东很快就找到了大丸酒店的地址,就位于新宿区北部的早稻田大学附近。 而在早稻田大学的周围,集聚着医大、女大等众多的日国学府。这使得熊剑东心中一颤,立刻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姑娘的影子和姓名:陈虹娟! 熊剑东不能忘记,两个月前就在京城的那家希尔顿酒店里,陈虹娟当时布置了精致的婚房,酥心激情,所对他的一夜慷慨付出。 过后,陈虹娟便留下一封短信,以及与华念平两人的许多照片,只身返回日国东京,继续她的服装设计专业学习。 后来,熊剑东从陈虹娟的二姐陈虹丽那里得知,她留下这封信以及照片,都在中央党校发现华念平失踪后,被没收封存起来。 妙馨这时注意到了熊剑东脸上的深思和忧郁。 “怎么啦,”她担心地问道,“熊大哥有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啊!”熊剑东迅速回过神来,遮掩道,“我是在想,谭启镖是否真的就住在了大丸酒店,马上还能不能顺利地找到他!” “熊大哥多虑了!”妙馨自信满满。“除非谭启镖真的不幸遇难,灰飞烟灭。否则按照那天与他的约定,我们已经提前几个小时赶过来,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她带了笑,又跟着补充一句,“况且依我看来,谭启镖生怕拿不回他的东西,这会正在焦急地盼着与我们相见呢!” 熊剑东点点头,认为妙馨说得很是在理。 从羽田机场距离新宿差不多只有几十公里,出租车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熊剑东和妙馨拉到要去的大丸酒店。 酒店规模不大,只有六层高,属于上世纪中期的日国老式建筑风格,所处位置僻静而清幽。院子里,栽植着不少的樱花树。对于繁华喧杂的东京来说,难得有此闹中取静之处。 熊剑东一直等见到前台大厅变得人烟稀少,才去了服务台跟前询问道,有一位叫谭启镖的华国游客,这几天就住在大丸酒店,约好了在这个时间见面。 他请服务员,查一下这位谭先生住的是几号房? 服务员查阅了电脑上的住宿登记,对熊剑东答道,是有一位叫谭启镖的华国客人在大丸酒店住过几日,客房号是617。不过就在今天早上八点多钟,此人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得知谭启镖平安抵达东京,熊剑东本应放下心来,但他此时却是抽搐了一下,像是迅不及防,被人从脑袋上夯下了一记沉重的闷棍。 扫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可宽恕的失误: 这就是,因为忽视了两地之间国际时差,熊剑东和妙馨其实是晚到了两个多小时。 服务员这时又向熊剑东询问,他是不是那位专程来为谭先生送东西的人。 服务员道:因为谭先生临走时特意有过留言,一旦有人送了他的背包过来,将由服务台直接收下,然后负责再转交给另一位叫路志超的旅客。 路志超? 熊剑东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抽搐起来,立刻在心中转换起了另一个念头。 服务员又主动解释,这位路先生,正好就住在谭先生楼下的516豪华套房,他们两人原本就像是很熟。 “不,我不是为谭先生送东西的人。我来找他,是因为之前有过拜托,请他帮忙预定了这里的房间。” 服务员随即又查看了一下电脑的登记,道:“很遗憾,谭先生没有过任何预定。不过他先前刚退下的617单间房,这会正好还没有订出去,现在就可以提供入住。” 这位服务员好心提醒,除此之外,其他所有房间都已经客满。 熊剑东容不得丝毫犹豫,立即表示同意。 他把妙馨喊了过来。两个人都拿出自己的华国护照进行了住宿登记,而不再使用石川羽和笠美群这对倭马人夫妇的名义。 这是因为熊剑东反应到,据谭启镖之前所讲,路志超与石川羽之间原本相熟,所以这个名字不能出现在大丸酒店的登记上。 进到客房,熊剑东把了目前的情况向了妙馨一说,两人都是后悔不迭。 因为昨天在土耳国的安卡拉,当晚还有另一班是飞往日国成田机场的航班,时间上正可以提早两个多小时。而成田机场距离东京,不过只比羽田机场多出十几公里。 之所以没有选择这个航班,唯一的考虑是因为它属于日国航空公司,较土耳国航空公司的飞机票价,后者要便宜上好几百美元。 如今,想不到只在一念之差,仅仅就为了节省下那几百美元,便贻误了他们的要紧大事。 熊剑东这回才算彻底懂得,什么才是兵贵神速的硬核道理!否则便不至于前功尽弃,把了几天以来所有的煞费心机,都被这晚到的两个小时,碾碎成了一个泡影。 “熊大哥,对不起,都怪丽君过于自信。”妙馨自责道,“早知如此,那天对姓谭的承诺不该太过随意,至少可以要求他再缓上一天离开。” 熊剑东摇了摇头。“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国际时差这个因素,细致考虑周全。” 他安慰妙馨,虽然暂时还摸不清楚谭启镖离开大丸酒店之后,是否真的就会马上离开日国,但迟早必能就在华国境内,发现到其人的活动踪迹。 “刚才下车时,不知丽君姑娘有没有注意到,酒店的对面有一家很像样的中餐馆。” 熊剑东这时换了口气,一脸轻松道。“现在接下来的任务,是要把当前这身讨厌的行头给换下来,然后去了餐厅,我们好好地吃上一顿华国饭菜。” “是呀,熊大哥这些日子为了扮成病人的模样,每餐饭都从来不敢多吃,早就饿得苦不堪忍啦。” 妙馨也笑道。“只是待会改了容装回来,熊大哥这秃头自然很快就能有新发生长出来,只可惜那两边剃了光的半截眉毛,让你形象大损,怕是没有半年之久,难得恢复成原般样子呢!” 熊剑东似是并不在意。 “好在,你与我这对假夫妻即将圆满落幕。丽君姑娘向下的日子,无需再为此担惊受怕了!” 但他刚把这话说过,立时又觉得有些不妥。 因为他见到在妙馨的脸上,这时不仅没有露出应有的欢愉之意,还反倒是在眼睛里,似是隐忍了一种明显的情绪失落。 “我收拾起来会很简单,这就去整理自己了!” 熊剑东说完,便找出自己要更换的衣服,先进去了洗手间。 他是在以为,妙馨之所以刚才并不欢心,大概是虽然住进了大丸酒店,却还得要忍受与他这晚同处一室。 或许到了明天,才好为她多登记到另一个客房出来。 熊剑东避开了妙馨,只在洗手间呆了十多分钟,就把自己改回了原先那种生气勃勃的英姿。 拿掉了在两腮撑了好多天的牙托,熊剑东的口腔和喉咙,感觉到特别舒展。只是正像妙馨所取笑的那样,他的那秃头和半截眉,却是暂时不好恢复。 虽是妙馨心生巧计,用了眉笔给他精心画补了半天,也还是难以补拙。 “我去楼下等,你留在房间慢慢收拾吧!” 熊剑东对妙馨说了,便开门离开。 他先到大厅的服务台,增加预定了一个第二天的客房,然后就近找个位置坐下,掏出那本《东京旅游攻略》翻看起来。 熊剑东心情矛盾,暂时对心中浮现的几个想法,一时不能拿定主意。 其一,是否要向妙馨主动提出来,与她在东京游玩几天。借此名义,他可以瞅个时间打听到陈虹娟就读的服装学院,渴望与陈虹娟见上一面。 其二,是否在征求妙馨的意见之后,立即返回到华国,待向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和慈仪师太复命之后,尽早戳穿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真实面目,清除其这一社会毒瘤。 其三,既然已经证实了路志超现今就住在这家大丸酒店,能否冒了险把他控制起来,既可为林思儿复仇,又能审问出因何就要伙同乎拉乞德,欲图进犯南极大峡谷里的所谓“鸠卫国”,包括“南极冰芯”等种种疑团,都是出于怎样的动机。 但是关于这最后的第三个问题,熊剑东又觉得难以实现。 因为即便是在私下里控制住了路志超,之后又该怎么办。总不能就单单为了向他复仇,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他采取极端措施,就此草菅人命? 不,不能!法律的底线可是千万逾越不得。何况,如今还身处在异域的日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熊剑东相信如路志超这般一贯图谋不轨,为非作歹对卑劣之徒,终将有身陷囵圄的一天。 他想:不是眼下不报,且是时候未到! 第240章 东京追击(二) 正在熊剑东不断地校正着自己的思想之际,他被从服务台那里,传过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给警惕起来。 “我是515房间的柯莉尼女士。这位是范梨芝小姐,将与516套间的路志超先生同住,请登记后马上给她一把钥匙。” 这话里所使用的英语,带着正宗的美式口气。 熊剑东急忙抬眼看去,发现服务台那里这时站了两个女客。 其中一个满口英语,体型宽大,明显的西方风格。从口气里能听出来,她是自称为柯莉尼的人。 而另外那个叫范梨芝的亚洲女人,她个子不高,打扮靓丽,即便是从侧面看上去,也能感到十分惹眼。 在范梨芝的跟前,还有一个随身的行李箱。这样看来,她像是刚到了酒店的样子。 “柯莉尼女士,请您原谅!”服务员为难道,“516套房的路先生这会并不在房间。没有他的同意,是随意不好安置别人进去的。” “我知道的,路先生是要到晚饭后才会回来。”柯莉尼对服务生道,“我可以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就该没有问题了吧。” “这是当然!” 服务生回答道。 柯莉尼马上拨通了路志超的电话,告诉他道,范梨芝小姐已经一个小时前到了东京,现在顺利来到大丸酒店,马上就会住进他的房间里。 路志超回答,他晚上九点左右即可回到酒店,要柯莉尼安排范梨芝住下来以后,好好接待她。 服务生这才给范梨芝办了住宿登记。 “范梨芝小姐,等你收拾好了,我们是不是马上去吃午饭。” 柯莉尼向范梨芝征求意见。 “是已经饿得不行了!”范梨芝笑道,“去哪里吃?” “待会就在酒店的二楼餐厅好了。我要按照路先生的指示,认真地招待你这位北好莱坞的影星呢!” 柯莉尼领着范梨芝向电梯间走去。 熊剑东盯着她们的背影,突然间想了起来,刚才这个叫柯莉尼的女人,自己似是曾在路志超的家里,有见过她一面。 那天,他与林德逊夫妇,还有林思儿的姑姑,闯进了三籓贝弗利五号,正看到路志超与柯莉尼在沙发上,那极其不堪的男女鬼混一幕。 可是这位叫范梨芝的女人又是谁呢? 该不会是林思儿刚逝世两个月,路志超这么快就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吧。但从柯莉尼刚才喊她做什么范梨芝小姐,这个角度去看,她或许目前对路志超只仅限于女友关系。 熊剑东正在胡乱猜想,妙馨已经容光焕发地从楼上下来。 她已经完全把自己整理好,不仅将嘴唇上角那颗多余讨厌的美人痣清除干净,还把了棕色头发染回成了黑色,归复了原本的清丽雅秀,再无俗气粘身。 “熊大哥,劳你久等。咱们对面吃饭去吧!” 妙馨欢快道。 “跟我来。” 熊剑东小声道。 他上前温柔地搂起妙馨的双肩,把她带上了二楼。 熊剑东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主动表现出亲昵的样子,这在妙馨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她心中立时想到,熊大哥此举必是另有用意。 果然,进到二楼餐厅以后,熊剑东把所有的顾客都扫试了一遍,并没有立即就找个位置与妙馨坐下,而是拉着她走到吧台跟前,向侍应生询问起柜上各种酒水的品质和价位。 他问得很是悉心,包括酒品的产地、度数、烈性等,时不时要到手里一瓶,仔细鉴别。 甚至,熊剑东还故意把日语说得很是蹩脚,不断地向侍应生用手比划,认真而又啰嗦,似是想把自己的疑问弄个彻底明白。 妙馨明显感觉到,这是熊剑东在故意拖延时间。难道,是他发现了谭启镖的什么踪迹,再等待对方的突然出现? 后来,当发现有两个女人这时出现在餐厅门口,妙馨见到熊剑东才变得不再那么夸张。 进来的是柯莉尼和范梨芝。 熊剑东又磨蹭了一会,直到瞟见她们两人,走到最里面一个偏僻的餐位上落座,才算是选定了一瓶日国清酒后,离开吧台。 他领着妙馨,找了与柯莉尼和范梨芝相挨近的一个空位,并排坐下。 餐厅里来吃饭的顾客虽不是太多,却也很有些热闹。这其中有相当的大部分声音,能听出是来自于华语嘈杂而又肆无忌惮的交谈。 在东京,除了本土日国人的存在,不论在哪里,都是以华国人最多。 只有在熊剑东这里所处的位置,还算相对稍有清静。 他低头看着菜单,耳朵却留意着柯莉尼与范梨芝会交谈些什么。 “餐厅的日国料理很有特色,不知道范梨芝小姐是否喜欢?” 这是柯莉尼在问。 “柯莉尼小姐已经和路先生,在这个酒店里已经住了好几天,知道点什么最可口。我听你的安排,吃啥都行呢!” 范梨芝客气地应承道。 “是的,好几次跟了路先生来东京,都是住在大丸酒店,所以对这家餐厅的几样拿手菜,还算有些熟悉。但我还是担心,如果对范梨芝小姐有什么招待不周,晚上会不会在路先生那里告状。” 柯莉尼道。 “柯莉尼小姐请不要开玩笑。我哪里会是那样的人。” 范梨芝陪着小心道。 熊剑东在一边明显听得出来,这对女人像是彼此心怀芥蒂,交往起来并不那么友善。 他猜想,既然柯莉尼与路志超之间关系混乱,那么范梨芝的突然到来,势必让她生起醋意。 而她们两个女人之间,柯莉尼又因是先到为主,所以才能在范梨芝跟前表现出一种强势的样子。 为了不引起柯莉尼和范梨芝的在意,熊剑东叫了一个侍应生到跟前,直接开始点菜。 不时地,他还和妙馨搭上几句话,讨论应该吃些什么。妙馨自是心领神会,附和着熊剑东发表些意见。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柯莉尼和范梨芝那边望上一眼。 “对了,还没有向柯莉尼小姐请教,不是说那位谭启镖先生也来了东京么,为什么不见他一起过来吃饭?” 范梨芝这时突然向柯莉尼问道。 “你问起谭先生?他可是今天一早就出发去徃华国了。”柯莉尼诧异道,“我还以为,这原本是路先生和范梨芝小姐都商量好的,让他先赶到了三亚,在那里事先接好关系,然后再配合你一起完成路先生所交办的任务。” “可是,他去的也太早了些吧。”范梨芝着急道,“因为我要等了一个星期之后,直到月底才能乘了游轮抵达三亚呢。” “你怎么会是跟着游轮过去?”柯莉尼奇怪道,“听路先生之前说过,你原本过两天就会从东京直接飞往三亚。” “啊,这是因为?” 范梨芝有些迟疑起来。 “莫不是你这次还肩负了别的什么重要使命?”柯莉尼冷笑道,“怪不得路先生说过,范梨芝小姐所服务的对象多到难以揣摩,几乎令人咂舌的地步。” “才不会是柯莉尼小姐想像的那样。”范梨芝解释道,“是因为临时接了一个台岛商人的广告片,需要在海上取景。那位商人,已经为我预订好了圣殿公主号游轮的仓位,后天下午由横滨登船。” “但路先生好像并不知道有这件事。你甚至连他也会瞒过。” 柯莉尼不满道。 “晚上,我会对路先生做出解释。” 范梨芝歉意道。 “会是在床上好好解释吧!” 柯莉尼挖苦。 “那要看,这是不是路先生喜欢的方式。柯莉尼小姐应该清楚,我原本就是艳星出身,无论下上翻正,都能来者不拒,习以为常!” 范梨芝被迫,终于狠狠地反击了几句。 熊剑东细饮慢酌,直到把那瓶清酒喝了个大半,才见到柯莉尼与范梨芝吃完饭,离开了餐厅。 他现在已经很是明白地意识到,范梨芝和路志超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密切关系了。 因为就在华念平一年多前,刚去了淮上市任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林思儿曾以了《社会周刊》副总编辑的身份,从京城前往淮上市采访发生在七里塘镇一起环境污染事故。 记得在林思儿下榻的七度大酒店,两人当晚见面时,她曾经随口提到,路志超正与好莱坞一名东南亚籍的电影女星打得火热。 如今不言而喻就能判断出来,范梨芝显然就是林思儿所指的那位电影女星, “你不会喝多吧?” 妙馨对熊剑东担心道。“以我看还剩下的这些酒,你无需继续装着喝下去了。” 她这时只能等到柯莉尼与范梨芝离开后,才好方便开口阻止他。 “当然不会再喝啦!”熊剑东笑道。“不过日国清酒度数一般都很低,就是这一瓶全干掉,也不会醉到哪里去。” “丽君知道熊大哥,今天又有了意想不到的信息收获。”妙馨也含笑道,“只可惜我受戒在身,滴酒不饮,不能陪了你尽兴呢!” “是呀,还真就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 熊剑东难抑内心兴奋,连连点头道。 第241章 东京追击(三) 熊敬东心中推想,原来这位范梨芝,是要乘坐所谓的圣殿公主号游轮,从日国去往三亚。所谓应了台岛商人之约,去拍海上风光的商业广告,无疑是一种遮掩的借口。 她居然主动放弃乘坐飞机,必然有其既定的图谋。 回到房间,熊剑东立即要妙馨把谭启镖的手提电脑找出来,准备上网查找关于圣殿公主号游轮的出海信息。 但是却发现谭启镖的手提电脑,设定了开机密码。 熊剑东虽是加入到特情局黄莺行动小组,经受过一个时期的魔鬼式极速训练,但唯独没有接受过如何破解电脑密码,在这方面的专业技术培训,完全为零。 妙馨很快联想到,熊大哥这会一定又有了新的打算,就是通过跟踪范梨芝,进而在三亚继续追击谭启镖的下落。 熊剑东想了一阵,向妙馨问道,她是否有疲劳的感觉,需要留在房间里休息一下。不然,就利用下午这段时间,陪她出外转转。毕竟难得在日国逗留两天。 妙馨爽快地回答道,现在就可以随他出发。 两人离开酒店,很快在路边见到一家旅行社。 “要进去吗?” 妙馨主动停了脚步,意味深长地对熊剑东笑问。 这是因为她内心早已清楚地想到,熊大哥刚才在嘴上说要陪她出来转转,其真实目的却是顾念着圣殿公主号游轮号的船票, 熊剑东顿时一脸赞誉之情。妙馨如此善解人意,让他无法不心存感激。 旅行社告诉熊剑东,圣殿公主号是一艘国际豪华游轮,近期的航班安排是后天下午一点,由横滨港出发,航线是途经日国那霸、华国台岛高雄、菲律宾马尼拉、越南岘港、华国海南三亚等旅游城市。 但是这艘邮轮的船票,早在一周之前就已全部售罄。 出了旅行社,妙馨见到熊剑东不发一言,知道他那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 “其实,熊大哥不一定就要追着范梨芝,被她牵了鼻子走。” 她思索着道,“既然已经掌握到了圣殿公主号的所有停靠信息,如是提前赶到了三亚,守在港口等她下船,岂不更为妥当。到那时也说不定,谭启镖会甚至意外现身,主动去码头迎接她,正可以一网打尽。” 熊剑东眼前一亮,立时茅塞顿开。 他情不自禁,以深切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妙馨,心中感叹:眼前的这个姑娘,她不仅秀美贤良,更是聪颖睿智,正在各种艰难复杂的情形之下,迅速磨练成长! 晚间,熊剑东和妙馨来到大丸酒店对面的那家中餐馆,终于得偿所愿,吃到了两人自从疆南出发以来,这十多天里最为可口满意的一顿饭菜。 “还是做华国人,吃华国饭最好!” 妙馨开心道。她虽是只能吃些口味清淡的素菜饮食,依是津津有味。 “要是能再沏上一壶华国茶,那就更好了。” 熊剑东也意犹未尽,跟了妙馨附和一句道。 “华国茶!”妙馨忽闪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道,“对啊,这个时节应该是能喝到今年的新茶了!” 随之,她一时变得沉默起来。 “怎么,这时提到要喝茶,丽君姑娘平添万千愁绪在身,像是有些落在他乡为异客的感觉。” 熊剑东注意到妙馨的表情变化,故意取笑道,“莫非,是突然间想起往事来了?” “熊大哥猜的很对呢,”妙馨黯然道。 “我想起在鸠卫山的每年这个季节,都能起了大早,去山谷采了很多还沾着露珠的野茶。到了清明节来临,我自会将那泡出的第一碗新茶,亲手供奉到大殿里的女娃娘娘跟前。只可惜,今年却是大有不同。” “茶清情浓,我想那女娃娘娘仙灵有现,定会降下身尊,亲口品尝。”熊剑东肃然起敬道。 他之所以此时涌出这般心想,又现出一脸诚服之意,是记起了那一晚留宿在女娃娘娘庙里的沁芳斋,当时醉卧于妙馨床榻之上,竟在夜间做下一场鸠卫湖龙宫游梦,至今恍如实境,莫辨真假。 “唉,等过些时日回了鸠卫山,眼见茶期早过,我哪里还会见到漫山遍野的那新鲜茶芽。” 妙馨叹道。 “原来,正像我早间在羽田机场意料的那样,她到底已是思乡深切!” 熊剑东心中顿然醒悟。 他想,这妙馨乃是离了尘世的修行道姑,却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地随他潜徃战乱中东,万里劳顿不说,还随时冒着性命风险。 况且就是前几日,在刚到了乎拉乞德军营的那天夜间,为将计就计,主动满足谭启镖的无耻窥欲,妙馨当时还躺卧在了行军床上,带着对男女之事懵懂的羞怯里,被迫半就之间与熊剑东演将了一出煽情欲戏。 再就是,为了能从谭启镖那里获取骷头优盘的下落,妙馨又依着熊剑东的计策,在第二天不得不忍住了屈辱,主动向谭启镖抛情献媚,只身周旋。 凡此妙馨这般以道为贤,大义申明的逞身良举,如是历历在目,怎能不让熊剑东对她既心怀敬佩和感恩,又惭愧难当。 之前的这整个下午,熊剑东带着妙馨对位于新宿的早稻田大学本部,还有周围的其他几个学院进行了参观。 沿途,他不时询问一些类似于服装设计学院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是,在东京有很多的文科学院都开设有服装设计专业,甚至还有两年期限的短期大学部。至于包括华国在内的外籍留学生,差不多是每所服装学院都会有招生。 熊剑东反复而细致的这种打听,妙馨起先并不完全在意。但后来,她终于有所察觉,便问他是不是在有心寻找某人,还提醒他能否通过国内某个渠道,立刻索取对方在日国的电话或联系方式。 妙馨的善意坦荡,也让了熊剑东当时汗颜无地。 作为华念平原先使用过的手机,倒是有过陈虹娟的号码,以及她在日国大阪的姐姐陈虹艳,其家庭的电话信息。但他的那部手机,自从鸠卫湖那棵大树底下重生醒来后,就已经发现不在了身边。 熊剑东现在所使用的手机,还是在鸠卫山上,与张二哥等几位结拜了异性兄弟后,由了张二哥所馈送,号码簿里的空空如也。 熊剑东不由地想到,幸亏并没有当场向妙馨立即承认自己的心思,只回答她是对日国的和服有了兴趣。 否则,若是对妙馨交代了与陈虹娟之间的一夜暧昧,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产生出一种怎样的误解,或是别的看法,令他人设崩塌,被贴上负心人的标签。 两人在中餐馆吃完了这顿晚饭,已是将近九点来钟。 熊剑东并没有立即回了房间的意思,而是与妙馨缓步在大丸酒店的院子里,转悠了几圈。 每次走过他们的617客房楼下,熊剑东都把眼睛向上张望了一番。 他注意到,516的套房始终亮着灯。 这时节刚入四月下旬,日国的樱花已过了盛放的日子,开始纷纷凋零。透过酒店房间里射出的灯光,能见到片片的碎瓣,在空中飞舞飘落。 “白绿相间共枝头,散瓣犹尽方抽芽。” 熊剑东随口自吟了一句。 “且入深壤同成泥,笑霜傲雪竞芳华。” 妙馨紧跟着,对他填词回应道。 两人因是诗意皆起于跟前的樱花,不由得会心地相视一笑。 熊剑东见到妙馨的此时心境,已较刚才大有好转,才与她折回到酒店大厅。 待问了服务台,熊剑东得知先前预定下的另一间客房,第二天将有着落,他想到终于还给了妙馨一个自处的清静,更是心中欢喜。 就在他们两人在等着电梯下来,这时见到了有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 熊剑东立刻认将出来,此人正是路志超。 他心中顿时激起无数团的怒火,脸上青筋暴起,似是全身的的每一根骨头都倒竖了起来。 路志超呼着浓重的酒气,像是已经带了微醉。 他在两人的跟前立下来,一同候等电梯。 妙馨立刻注意到了熊剑东这突出其来的忿恨之色。但当着路志超的跟前,她又什么都不能发问,只是抓紧了他的一只胳臂。 熊剑东也攥住了妙馨的手,竭力使自己保持住平静。 妙馨感觉到他的手颤动而冰冷。 回到房间,熊剑东不仅自己没去开灯,还摆手阻止了妙馨。 只见他掩上房门,什么也没有说,就迅速走过去拉帘开窗,探出半个身子,垂头在外,倾耳细听。 但是下面的房间是何动静,从上面一点也不能听到。 这样过了许久,熊剑东才失望地关好窗子。不过,他却是没将窗帘拉上,以保持着房间透了些外面的微光进来。 直到这时,熊剑东才向妙馨低了声音解释,刚才乘坐同一部电梯上来,在五层下去的那个男人,就是谭启镖的老板路志超。他和范梨芝,就住在楼下的516套房。 妙馨小声回答道,她刚才就已经有所猜到。 熊剑东没有再说什么。 他握紧了双拳,开始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起了疾步,显得极其焦躁而烦闷。 妙馨盯着熊剑东的身影在眼前晃动,难以开口询问,他这时究竟在盘算些什么,自己又能在什么地方,对其马上提供帮助? 她在心中埋下了一种难解的疑惑:不知道熊大哥对这个叫路志超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怀着怎样的深刻仇恨呢! 第242章 东京追击(四) 后来,妙馨又见到熊剑东从怀里摸出美军上尉肯特在逃跑时,所留下来那个纽扣般大小的微型录影器,在昏暗里认真盯看了一会,似是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 “丽君,你该上床休息了!” 熊剑东道。 “这虽是个单间房,床可是足够宽敞,并且还能找出两条被子来。熊大哥自然是可以,一起躺下来睡的。” 妙馨红起脸道。 “也好。” 熊剑东点头应允。 他眼见妙馨把两条被子铺弄好,便毫不犹豫地先上了床,和衣而卧。 妙馨也默默地跟着躺在了熊剑东的一边。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再主动说话。 熊剑东始终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自己真的就此睡沉过去。 如此不知在床上躺有了多长时间,熊剑东估摸着妙馨应该睡熟,终于按奈不住。 他悄悄地从床上爬将起来,赤着双脚,摸到了窗前,很快就钻出了身子,倒头向下探去。 他的两只脚,用来从上面扣住窗沿。 这是极其危险的动作,万一脚下湿滑,就会从六楼失身翻转下去。 好在,熊剑东在黄莺行动小组有过高难度的攀爬训练,且是刚才经过侦察,发现下面的地上全是樱花树丛,即便万一坠跌下去,也正好可以有细条软枝保全住性命。 终于,他的脑袋已开始接近到五楼的窗前。 里面还在亮着灯,但窗帘是拉了紧的。只能听到范梨芝和路志超似是在房间发生争执,却是不能听清在说些什么。 熊剑东于是回转半个身子,腾出一只手,拔出了小腿间的那把太子剑。 他这把太子剑削铁如泥,划割玻璃如切豆腐。 就在熊剑东把了窗子上的玻璃切开个小孔,伸进手指把纽扣录影器从里面安放牢妥,大功告成之际,不想两只脚突地一同发颤,只觉得身子瞬间失力,眼见就要翻跌下去。 “完了!” 熊剑东的脑子一片空白。 便在这时,他的衣领被了身后的突然发出的力量,轻巧地向上一带,随之肩膀被了一道力量从下面揽臂横挎。 原是妙馨身子倒悬,一只脚勾住窗台,另一只脚踏踩墙壁,如同衔鱼的燕子展翼,把了熊剑东此间稳稳托住。 接下来,但见妙馨使足了气力,鹞子翻身地趁势用劲回膀发力,熊剑东便重重地甩回到窗子里面,在地板上打了一个滚。 她也随即由窗外跟着跳将进来。 “摔痛了吧!”妙馨埋怨道,“熊大哥不该忘记,丽君是会了道家轻功的,你怎能就敢一个人如此冒险!” 熊剑东龇牙咧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没头没脑地话来。“只是腿抽筋,也许过会就好了!” 他其实还真是摔得不轻,腰间和尾椎连在一起发痛,只是不好意思向妙馨说出来。 妙馨又好气又好笑,把熊剑东搀扶到床上躺下。 “看来,熊大哥这回再也冒失不得了,”她摇了摇头,叹道。 随后又安慰道,“不过熊大哥尽管放心,丽君一定会在天亮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轻易地把你放过去的那个小钮扣,给顺顺当当取了回来!” 熊剑东明白,怕是自己这一夜都将动弹不得了。下一步,也只能靠了妙馨走险帮忙。 而且,刚才在外面的窗台那里,若不是被妙馨及时发觉,从下边把他的身体瞬间拖住,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熊剑东想到这里,不由得替自己捏上一把冷汗,闭了沉重的眼睛。 妙馨到底是轻功十分了得! 一切辛亏有她的存在。这是继沙漠客栈之后,自己被妙馨第二次拯救性命! 这样地前思后想着,等到熊剑东迷迷糊糊睡去,又突然间张开眼睛醒来,发现窗外已是天空大亮。 “熊大哥,你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妙馨美滋滋地把了纽扣微型录影器递给了他。 熊剑东立即来了精神。 他伤痛未愈,只能躺在床上,吩咐妙馨赶快找出一根手机数据线过来。 之前,为发现肯特在这个录像器里有着怎样的机密,熊剑东已经成功试验过一次。 现在,当他把微型录影器与手机再次连线,立刻就能听到了路志超与范梨芝之间的谈话,极为清晰地播放出来。 起先是路志超向范梨芝斥问,她不该擅自决定改乘游轮去往三亚,这将会耽搁原先的计划安排。然后,便与谭启镖通了几分钟的电话,告诉了范梨芝行程的改变情况。 后来,是范梨芝反问路志超,为什么谭启镖明明就身在华国,却还要特意地找上了她,蹈火冒险地去徃三亚与人接头。 她威胁道,如果自己万一被华国警方盯上被抓,一定会把路志超与谭启镖都供将出来。 路志超的语气开始变得有所和缓。 他道,这是因为范梨芝作为好莱坞影星,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可以让那个接头的男人既有了金钱所得,又享受到她特有的身体服务,以后必会死心塌地,卖出更多的南海机密情报。 范梨芝淬了路志超一口道,早已料定,这次无非又把她当做了艳饵。 再接下去便能听到路志超话语,开始变得有些下流无耻起来,中间夹杂着范梨芝笑骂,以及剧烈的喘息和尖叫。 纽扣微型录影器的敏感度极高,虽然隔着窗帘,除了没有影像摄录下来,路志超与范梨芝所发出的每个动作声响,全都是明晰可辩。 熊剑东自觉愧疚难堪,由不得地偷看了妙馨一眼。 但见她早已满脸窘态,面红耳赤。 …… 深圳。 作为沃特集团的财务总监,李莉从两千〇八年之后,就遇到了公司资金周转不灵的困难局面。 一是受了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的影响,二是源于沃特不合时宜的自身盲目扩张,各项管理和经营成本骤增,从而导致了连续几年的经营性萎缩。 公司的女老板韩胜美,年初为了偿还一笔到期的银行贷款,并使得员工在春节期间拿到全额薪酬,不惜低价卖掉了她在西丽湖的一幢私人别墅。 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今,李莉在熬过了艰困和心酸的两年之后,终于能尝受到沃特公司在现金流层面,那种就要谷底翻身,五味杂陈的意味。 便在这天的上午,李莉安排好出纳会计小琴留守公司财务,一早即开车去了位于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工厂,在那里接受融资机构考察之后。 她有足够的信心,明天就能签下一项为期六个月,总额达到两千万元的过桥资金合同。 李莉以前所直接管理的财务资产部,原本曾有着十几个人在岗上班,但随着这两年无法全额开支工资,先后有多人陆续申请离职,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掌管印鉴的出纳小会计。 这个出纳会计叫小琴,只有二十来岁,是当初投奔李莉而来的皖南老乡。或许是为了感念李莉当初的接纳之恩,加上又身为同乡之人缘故,小琴才能与她不离不弃,一直在沃特公司坚守下来。 坐落在南山区的科技园,隔着深圳湾的海面,就近与港九元朗区直线相望。 穿过深南大道,对面向西是深大校区,向东则是华侨城一带的两个著名旅游景区:世界之窗和华国民俗文化村。 沃特集团公司的本部,就设置在风光绮丽的科技园之内。 按照李莉在临走时的安排,小琴把了一份重要的财务文件送交出去,刚转回到财务部待要坐定,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向她打起了招呼。 “你是在这里办公的吧?”问话的是一个体格瘦小的男人。 他原是呆在总监室门口那边,缩进空桌子间的一张椅子里,因为身形实在不惹人招眼,小琴竟很难注意到之前会有外人进来。 “你找谁,居然随随便便就闯进来了?” 闻声被吓了一跳的小琴,警惕道。 “我是谭启镖,来见李莉。” 那人自我介绍,说出了小琴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李总监不在。”小琴问,“你有什么事么?” “我是李莉的男朋友!这两天打过好多个电话,可她一个都没有接。”谭启镖恳求道,“请帮忙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她?” 小琴难以置信。此人身短头小,腮尖似猴,唯有一双眼珠滴溜溜神转。 他,怎么能会是李莉姐的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李总监去了哪里。”小琴撇了撇嘴,回答道。 以她的心思,既然李莉姐不愿意接听电话,肯定是在有意避开此人。 谭启镖于是又向小琴打听起另外一个人。“那麻烦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你们的韩董事长?” “你认识我们董事长?”小琴诧异道。“还真不凑巧,听说韩董事长去了首尔,过两天才能回来。” 她这回倒是向谭启镖说了实话,因为韩胜美的确出发首尔探亲,已经有了一周时间。 但是小琴却是有所误会了。 谭启镖口中所指的并非现任的韩胜美,而是指老董事长韩熙承。当年李莉刚被招揽到沃特公司,韩熙承曾经热情地招待过谭启镖好几次。 至于韩胜美,谭启镖从来没有与她有过见面的机会。 第243章 失忆的深港大班(一) “那就请你,这会亲自给李莉打个电话。”谭启镖向小琴说出了一个貌似天真的想法,“她可以不接我的电话,但同事的一定会接。你别说我在这里,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不行!”小琴摇头拒绝,“你这是存心,让我找骂呢。” 谭启镖只好自己又接连向李莉拨出电话,但对方依然没有应答。 他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向小琴提出了又一个极为过分的要求。这就是,一定把他马上带去李莉的住处,取回半个月之前,托她代为保管的一只密码手提箱。 小琴更加断然不从。 她回答,一是在李莉那里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谭启镖想要的什么密码箱,二是即便真的就有,也不能轻易放了外人去进女生的公寓。 谭启镖无计可施,忿瞪了小琴几眼,留下那句“我还会再来”, 才算连带着一腔怒恨,绝望地离开了。 小琴抽了一口冷气,立刻向李莉拨打起电话。 …… 这日,是谭启镖从日国返回到华国的第四天。 从深圳科技园经罗湖海关,抵达港九的荃湾区,不过是几十公里的路程,谭启镖开车,前后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按照路志超的指示,谭启镖这次来港是要拜见一位叫黎至悦的人。 此人被称为港九的默多尔,在港九、台岛,乃至马来半岛,广泛投资于各类报业传媒,旗下尤以《痞虢每报》为发行量最多。 当谭启镖好不容易找到黎至悦的办公室,他却被秘书告知,黎先已经临时应了一位深港大班之约,在大班下榻的维多利亚城希尔顿酒店,两人共吃早茶。 深港大班? 谭启镖不知何人,竟有这样的称呼来头。 既然令到港九报界一贯声名显赫的黎至悦,前往亲自拜见,可见此人身份尊贵,不比一般寻常的公司老板。 秘书解释道,这位神秘的深港大班,是一名活跃在深圳、港九两地,崭露头角的年轻企业家,对《新日月》电子报社拥有实际控制权,黎先生难得等到这次对方同意见面的机会。 谭启镖那天匆匆一早离开东京大丸酒店,是因为路志超接连布置了好几项的急迫工作。 第一,抓紧飞往上海,以派出代表的身份,出席当天晚间就要召开的福克登实业公司紧急董事会。 起因是福克登公司的执行总裁刘坤,已经应了那个叫邱香妮的女人要求,决定对淮上市一个叫游湖影视基地的建设项目,再追加一笔巨额股权投资。 原是生性多疑的路志超,对这个作为***的合伙人刘坤,还有刘坤以前的情妇邱香妮,并不能完全放心,生怕两人联手以白手套的方式,背着自己意图掏空福克登实业。 第二,择期与范梨芝在三亚汇合,通过之前就已建立的秘密渠道,从一位测绘工程师的手中买进几份最新的南海电子地图情报,包括机密的深海地形图、气象图、洋流分析图等。 这不仅是为了履行哈德公司与参众两院国际情报事务联合小组,几个月前刚签下的一份联合情报共享协议,而且可用于其他域外国家的情报交换,路志超将在其中的交易里抽取一笔极为丰厚的佣金。 但是就在谭启镖回到上海,当天参加了福克登实业公司董事会,并连夜把会议情况报告给路志超之后,却得到两个令他心中为之十分憋火的信息。 其一是那个叫笠美群的倭马女人,并没有在当天按照约定时间,把他留在乎拉乞德军营里的旅行背包,给送到东京大丸酒店; 其二是范梨芝自作主张,改乘了由横滨出发的圣殿公主号游轮,直到这个月底才能抵达三亚。 不仅如此,路志超又向谭启镖交代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来港九与《痞虢每报》的投资人黎至悦先生见面,了解他们在港九本土近期有何激进的活动打算。 原本,谭启镖昨天从上海回到广州,除了探望母亲和家人,更主要的是与人在深圳的李莉取得联系,既能拿回到手提密码箱,还可以趁机谋就二人床笫之事。 但是他却想不到,李莉这两天来竟是一个电话也不接,甚至在他今天一大早开车到了深圳,又不知是否故意地躲就出去。 谭启镖不得不心中叹骂,感情如此受制于人,可见无论是以往的旧识李莉,还是新近结交的笠美群,这两个女人全是虚情假意,不见得其中一个会是好东西! 他在黎至悦的办公室,呆候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等来消息,黎先生通知了秘书,要带他一起前去维多利亚城希尔顿酒店共进午宴。 对这家酒店,谭启镖自然很是熟悉。 因为就在半个月之前,他途经港九即将出发南美,便是在这里的酒吧与李莉匆匆见上一面,并不慎把自己的手提密码箱落忘下来。 午饭由黎至悦隆重召集安排。 等到谭启镖进到包厢,发现已经入座了好几位客人。经过介绍,知道有大学副教授、律师,和一名刚补选出来的女性区议员,都算得上港九知名的反派人士。 黎至悦对谭启镖笑侃,这三人与他加在一起,因是敢于对港府为反对而反对,屡屡带头叫板,所以号称港九激进活动中,所谓精英界的“地下几人帮”。 得知了谭启镖这次被路志超派往港九的用意,“地下几人帮”受宠若惊。这是因为在路志超的背后,代表着米国的力量和支持。 黎至悦又向众人道,至于那位神秘的深港大班,他作为今天这顿午宴的要角,两人在早茶期间的沟通极其顺畅,待会就由《新日月》电子报社的顾社长亲自陪同下,两人一并光临。 而这位《新日月》电子报社的顾社长,黎至悦原本就有熟悉。他原是京城一家军事刊物的编辑室主任,不只因为何故被单位做了降职处理,索性一怒辞去了公职,来到港九另图发展。 趁着此时没有外人,黎至悦向他的“地下几人帮”,连同了谭启镖,交代了为何要煞费苦心,先是与深港大班共进早茶,然后又安排这场隆重午宴的重要意图。 其实在去前,《新日月》在港九还是一家不甚起眼的报社,并且因为资金调度不灵,原来的总编辑提出辞职,眼见就要停刊。 但就在近期一个多月里,《新日月》突然起死回生,瞬间完成了数字化平台与平面媒体,包括营销策略的全面整合。 改版后的《新日月》电子报,除了播发新闻、综合信息,还开辟有科技、教育、军事、财经、娱乐频道,与受众读者开展了广泛而深入的议题互动,迅速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其在港九媒体的未来影响力绝不容许小觑。 与此背道而驰,黎至悦旗下的《痞虢每报》虽是表面风光,但多靠的是花边绯闻、小道信息招揽读者,引得这两年官司不断,声誉受损。不公开的内部调查统计结果显示,《痞虢每报》的每年读者下降成率,已接近百分之十以上。 所以,黎至悦既为了保持在港九的传媒大亨地位,扩张更多的经济利益,同时又能占领《新日月》电子报社这块如日中天的舆论阵地,防范其与内地和港府在宣传口径上走得太近,便打算用了优厚的报价,欲以收购《新日月》的部分股权。将其打造为激进思潮的又一生产机器。 就在这班人对黎至悦一致交口称赞,卖力地奉承着他的雄才伟略之时,服务生推开门,把两个客人迎了进来。 那个首先进来的人,走路的样子明显跛着左腿,并且苍白清瘦的脸上,从额头连接到嘴角,深陷了好几道很深的疤痕。 华念平! 谭启镖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竟然还能活着?” 谭启镖惊恐得两眼泛白,差不多要叫出了声。 黎至悦把华念平接到主宾位子上坐下,向众人道:“这位,就是我刚才向大家讲到的深港大班,深圳沃特公司总经理华念平先生!” “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华念平并没有立即落座,先是表示歉意,跟着又介绍了身边的《新日月》电子报社顾社长。 接下来,黎至悦便把谭启镖和他的“地下几人帮”,向华念平和顾社长逐一推荐认识。 当介绍到谭启镖,黎至悦特别介绍到,他是米国著名公司老板路志超先生派到上海一家企业的股东代表。公司和路志超先生,算得上自己多家媒体的金主之一。 华念平并没有对路志超、谭启镖这两个名字表现出特别反应,只是客气而友好地点了点头。 谭启镖却是心虚地在想,从华念平对他的表情和态度上看,大概还不能暂时辨认出自己。 “但若是再过上一会,等到大家混的眼熟,那时就很难说了。” 令谭启镖又极其疑惑不解的是: 华念平这家伙既然幸存活了下来,怎么就没有回去淮上市继续干他的恩源集团董事长,而是去了沃特公司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并且偏巧竟和李莉会成为了工作上的搭档。 第244章 失忆的深港大班(二) 饭菜上来后,顾社长立即提议,首先为《新日月》、《痞虢每报》两家媒体投资人之间的强强联合,并在以后即将展开成功合作,众人举杯庆贺! 席间,“地下几人帮”之一的大学副教授,名字叫做张庭先,像是不胜酒力,开始带了一种怀旧的情结,畅论关于“大班”之说的来历。 张副教授道,在“九七回归”以前的港英时期,被称为“大班”的人,代表着身份、财富和地位,大多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优质贤达的公德和修养。如今,能见到像华念平这样被称为“大班”的人,而且居然身跨深圳港九两地,确为引领时代进步的佼佼者。 顾社长笑道,把华念平总经理称为深港大班,当之无愧,也是《新日月》电子报社全体同仁的共识。 华念平阻止顾社长道,以后请转告大家,切勿再用了深港大班这个称呼对待他。当前紧要的事情,是深圳沃特集团的所有员工,包括《新日月》电子报社的每个人,都要思想明确,积锐蓄强,确保企业在港九尽快整体上市。 张副教授立时赞道,见到华念平对企业运营把握精准,脉络清晰,追问他定是受过来自于西方著名经济学家的教育和培养,并刨根问底导师是谁? 华念平尴尬地微笑了一下,略有沉思之后,便据实向这位张副教授坦承:自己其实刚到深圳沃特公司上班不久,目前是一个大脑完全失忆的人。 他之所以如此毫无戒心地讲了出来,是因为自从失忆后,思维反应变得简单而纯朴,本能地对所有人都以诚相待,不留任何欺骗和负面观感。 在座的人当场闻听,都一起放下了筷子盯住了华念平,倍感吃惊意外。 即便是《新日月》电子报社的顾社长,他之前也不过是偶有所闻,今天总算得到华念平的亲口证实。 而谭启镖,这时也突然记了起来,那次与李莉在这家希尔顿的酒吧会面,她当时就嚷着要急赶医院,陪同一个因为车祸得了失忆症的新同事去看病。不料李莉所指的这个新同事,竟然就是华念平。 但是万万想不到,如今的华念平却成为了:一个失忆的深港大班! ……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华念平之所以昨天连夜赶来港九,愿意一早与黎至悦见面商谈,同意有条件地出让《新日月》部分股权,其目的在于千方百计挖掘渠道,不放过任何一个为沃特集团筹措流动资金的机会。 顾社长刚在《新日月》上任不久。 正是通过了他的牵线,黎至悦才与华念平搭上了关系。 以华念平失忆后的有限思维,他目前对于国家、民族利益在政治上的考量,还只能是一片空白。所以对黎至悦入股《新日月》的动机,其个人身份背景如何,全不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他如今的脑子里,蕴藏着的仅有“资本在运动中创造价值”,这甚是根深蒂固的指导理念。 至于关于资本价值的学说,华念平在潜意识里觉得,系是来自于伟著《资本论》。至于自己是是什么时间,又是在哪里熟读了伟人的这一经济巨著,他的记忆里已难以扑捉。 他与黎至悦在早茶间的商务谈判,对方提出的《新日月》股权胃口,是控股百分之五十以上。 对此,华念平并没有答应,只同意向黎至悦让出三分之一的股权,折价近两千七百万元。 这是因为在华念平的手里,其实早已经握有另外一张好牌。那就是今天的上午,财务总监李莉将会在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工厂,通过接待融资机构的考察之后,很快便有一笔较为可观的款项进账。 此款资金实属来之不易。 这是华念平依着沃特新产品开发与技术引进名义,亲自捉刀,几易其稿,编撰了几万字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经过为期十多天的争取,才通过地方经贸发展部门的多方论证和直接牵线,最终敲定下来的专项扶持。 按照华念平胜券在握的判断,有了这两项总体差不多是五千万元资金,不仅解决了沃特集团当前周转上的燃眉之急,也使得企业终于跨越死亡门槛,而且对于下一步的生存和发展,今后所选择的余地将会变得十分强大。 就在黎至悦午宴请客后的下午,华念平与其当场草签了《新日月》电子报社股权转让意向书。 为了表示合作诚意,华念平答应了黎至悦开出的最后一个条件,同意聘请“地下几人帮”之一的张庭先副教授,作为《新日月》电子报社的总编辑。 对于华念平来说,他显然还不能知晓,所谓港九精英界 “地下几人帮”的存在,以及黎至悦这群乌合之众又是一个怎样的政治背景和图谋。 晚上,当华念平赶回深圳,进到他在大冲公寓所租下房间,李莉陪了韩胜美、韩胜泰姐弟,就一同找了过来。 原是韩胜美结束了她在首尔的探亲旅行,提前返程,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 “念平,见到你真好!” 韩胜美情不自禁主动上前,亲切地与华念平拉了拉手。 她从宝安机场过来,连家都没有顾着去回,就让弟弟韩胜泰约了李莉,直奔来见华念平。 “胜美董事长回来的正好,”华念平高兴道,“我和李莉总监,都有很多公司里的事情,等着要向你请示。” “念平哥说笑了,”韩胜美立即带了些不乐意出来,“之前咱们就已经有过约定,沃特公司的大小事情,全由你和李莉姐说了算。我爸爸对此也是同意的呀。” “工作的事情,明天上班再谈,”李莉笑着劝道。“今天晚上就由我做东,为胜美姑娘洗尘接风。” 四个人驱车前往华侨城吃海鲜烧烤。 韩胜泰开办的的五道剑馆,就设在华侨城。 所谓的五道,称之为剑道、弓道、杖道、合气道、居合道,皆是源自于日国的几门武术。 剑馆的规模不算小,拥有两千多平米的训练场,占据了一幢建筑的好几层。韩胜泰还不惜重金,专门为剑馆聘请了好几名长年的日籍教练。 这顿海鲜烧烤由韩胜泰抢过李莉的盛情,执意买单。 他称道,华念平、李莉近来为了沃特集团,两人皆是居功甚伟,姐姐又从韩国刚回,所以必须表示隆重慰劳。 韩胜美桃花带笑,对弟弟的今日表现,甚有嘉许之意。 李莉也认为值得庆贺一番。 只不过,她认为自己倒是其次,但对于失忆的华念平来说,他挽救沃特集团于危难之中,所付出的贡献和成就实在是太大,无论被了韩胜美、韩胜泰姐弟表达怎样的馈谢,都不为过。 但是华念平却随着服务员开启一瓶xo,以及那些应有尽有,不断呈上来的诸如海参、鲍鱼、大龙虾、象牙蚌等名贵菜品,接连皱眉。 “胜泰,请问你今天的这顿海鲜烧烤,大概要花费多少钱?” 他问道。 “包括这瓶三十年的轩尼诗xo酒,预算不低于八千元!” 韩胜泰笑道。 “八千元?”华念平叹息道,“这相当于沃特宝安工厂一个熟练技工,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且是满月出勤的薪酬。如果换成是包装车间的工人,怕是连这一半都拿不到。”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韩胜泰心悦诚服道,“想不到念平哥对公司的工人,如此的体察入微。”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韩胜美笑着为弟弟开解。 “照我看,姐姐干脆把公司董事长的职务,让给了念平哥吧。”韩胜泰突然冲动道,“反正迟早,都会是一家人。” “弟弟,你胡说什么!” 韩胜美顿时红起脸,向韩胜泰勃色道。跟着,她又不安地看了华念平一眼。 “才没有胡说。李莉姐可以为我作证。”韩胜泰争辩。 “作证什么?” 韩胜美地看向李莉问道。 “前几天,我陪了胜泰去广州医院看望伯父。”李莉对韩胜美黯然道,“伯父因为觉得时日不长,希望在他还活着时候,能亲眼看到你出嫁。至于要嫁的人,他自然早就看中了华念平来做女婿。” 韩胜美满脸发烧,羞涩地垂下了头。她分明知道,父亲韩熙承早就有此念头。 “念平哥,你愿意娶了我姐姐么,可不要辜负了我爸爸的最后心愿?”韩胜泰向华念平诚恳道。“再说,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了你,只是不好意思主动表示出来。” 华念平只能陪了笑,一时尴尬不语。 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失忆之前的所有一切,都已经戛然而止,是因为有了韩胜美的收留,才会重新燃亮现在的生活。 但他此时却又在这种思绪的同时,大脑不受控制地把了一只手,悄悄插进衣服的口袋里,攥紧了那个从不离身的骷头优盘,心底涌起一种自怜和惆怅。 韩胜泰察觉到了华念平的茫然,他话锋一转,莞尔朝着李莉笑道:“其实,若要姐姐与念平哥姻缘早定,还要靠了李总监从中撮合才行。胜泰要为此,好好敬上莉姐一杯酒呢!” 李莉微微犯愣,以复杂的目光向了对面的华念平注视一眼,又自我掩饰地故作洒然一笑,端起酒杯道:“那是当然,全包在莉姐身上好了!” 说完,便有控制不住的两滴眼泪,瞬间洒进了酒杯里。她连酒带泪,戚然一饮而尽。 韩胜美自是把李莉的神情和这一切,默默地都看在了眼里。 第245章 失忆的深港大班(三) 在韩胜泰的五道剑馆周围一带,除了世界之窗、民俗文化村,还聚集了华夏艺术中心、华侨城体育中心、创意文化园、欢乐谷等多个现代气息浓厚的旅游景点。 正是春天的夜晚,华侨城灯光斑斓,色彩琉璃,能见到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如织似梭的游人,沐浴在深圳湾湿润的徐徐海风里。 韩胜泰与华念平、李莉,还有姐姐韩胜美,几个人吃了海鲜烧烤,乘着酒兴,邀请大家对他的五道剑馆阅览参观。 电梯升到五层,迎面便是一派日式装修风格,能听到“噼啪”的清脆剑击声,以及学员们突然间爆发出的尖利呐喊。 几个人中,数李莉今晚喝酒最多,除了两大高脚杯的轩尼诗xo,还和韩胜泰较劲多饮了几瓶啤酒。 她嚷着自己当年曾在斯里兰卡时,专心学过几个月的花剑,定要韩胜泰找了一位教练过来,比试比试。 韩胜泰乐得见到李莉有此兴致,马上命人领她去更衣室换装,并随后请来了一位日籍教练。 只不过,这位教练却是盘坐在一张轮椅上。 过了片刻,当李莉全服戎装,身着专业的白色击剑服,戴着护面和手套,兴致勃勃提了一把花剑出来,但见到对手竟是一个矮了半截的瘫子,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胜泰,你可是小看我了!” 李莉叫道。 韩胜泰笑而不语。 日籍教练从李莉话语中听出了对自己的轻视,却显得并无在意。 只见他先是伸长了脖子,对李莉深鞠施礼,然后大喊了一声“哈依”,提醒道:“请小姐防备,沟口俊二要进攻了!” 原来这个瘫在轮椅上的日籍教练,名叫沟口俊二。 李莉被这日国人猛然的一声“哈依”,吓得向后连退了几步,意识到来者不善,赶忙拉开架势预备防守。 “哈依”,几乎是所有日国人在各种比赛场合,必不可少的开场呐喊。 华念平和韩胜美都实在没有想到,这沟口俊二虽然是瘫坐在轮椅之上,却能身子弹跳自如,进退与旋转毫不费力,对李莉挥剑如雨。 不消两分钟,尽管李莉跳来闪去,她击剑服上的电动裁判器还是亮起了好几次红灯。 “小姐怎能只防不攻!” 沟口俊二大声叫喊。 李莉闻听,由不得激起了心中的一股猛气,也不管她这击剑服会被沟口俊雄戳中多少次,只一个劲地向他轮番扑去。但是前后缠斗了不知几十回合,竟是一剑没有刺中对方。 直到她终于体能不支,无力地歪在了地板上,摘下护面,香汗淋漓地大喘粗气,才算对沟口俊二道出一句:“服气了,大师!” 等到李莉换回了衣服,韩胜泰领着几个人到会客间暂作休息,自己去张罗日艺式茶道。 会客间的布置,简单而雅致。正中摆着茶炉,周围有几张低矮的沙发、坐垫,颇有些日国茶室的味道。 但华念平注意到,却在屋内的正墙上,镶嵌了一个十分醒目的条框,并用了一层玻璃罩护起来,免得杂尘侵入。 条框的里面,斜摆着一根精致的旧式手杖,香檀木所做,呈深紫黑色。手杖上端的手把,璨璨亮闪,像为纯银所铸,还挂有一个圆形的铜环。手杖的最底端一公分,则是钢制,十分牢固耐用。 华念平判断,这柄手杖很是似同于中山先生当年,那种与他随影相伴的身份象征,沉淀着多年的历史故事,定是属于韩胜泰这家五道剑馆难得的珍贵藏物。 稍许,韩胜泰领了一位身穿日国和服的女茶艺师进来。沟口俊二也受了他的邀请,随同过来一并赏茶。 在日国,茶道是一种修身养性、境界高尚的艺术,有整套的点炭火、煮开水、冲茶和品茶程序。 李莉趁此机会,向沟口俊二敬茶,并很认真地请教花剑要领,讲到当年在斯里兰卡带她练剑的人,是一名来自英国的有名教练。 “英国教练算什么,我们面前的沟口先生,可是在国际重剑比赛中,获得过残奥会亚军称号 !”韩胜泰道,“但虽然是亚军,他却也是第一名的成绩。” “获得了第一名,怎会是亚军?”韩胜美诧异道。 “说来惨烈。”韩胜泰道,“因为在那届重剑比赛的冠亚军争夺中,沟口先生出剑太过猛烈,对手接连中招之后,竟在赛事只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意外丧命。” 他又补充,“沟口先生为此心有愧意,所以主动退至亚军,把冠军称号赠送给了死者。” 听了韩胜泰惊心动魄的描述,华念平、韩胜美和李莉,皆是唏嘘不已,心中增出对沟口俊二的敬佩之意。 韩胜泰还介绍,在他的这五道剑馆中,沟口俊二虽是个终年坐在轮椅上的瘫子,却对剑道、弓道、杖道、合气道、居合道,无不样样精通,是一位全能教练。 “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过来拜沟口先生为老师!” 李莉道。 “念平哥,盼望你能抽时间和李莉姐一起前来。”韩胜泰向华念平发出邀请,“这不仅是格斗之术,还有利于修身健体。” “我这身体状况,怕是很不合适。”华念平摇头拒绝。 “沟口先生半身瘫痪,比你还不如,何必自惭形秽。”韩胜美劝道,“正好有李莉姐可以陪你一起过来。” “为什么要我陪?”李莉忙摆了手,对韩胜美道,“你和念平注定将是一对夫妻,随时随地照顾他,可是胜美的责任啊。” 她跟着又故意笑道,“再说这两天,谭启镖总有电话打过来,预料很快就会找来,我可不想让他有什么误会。” “谭启镖,”华念平吃惊地看向李莉,立刻想到了中午一起吃饭的那个身材瘦小、脸型尖梭的男人。“你和他?” “谭启镖是我的未婚夫呢!”李莉直言答道。 “不是说,你和他已经分手多年了吗?”韩胜美疑惑地盯住李莉,不能相信她说得会是事实。 很多年前,李莉为了依靠谭启镖舅舅的人事关系,能把弟弟送进央企中湾工程局上班,曾经接受了谭启镖的感情追求,并与他在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等地,过着时断时续地同居的生活。 后来得知他们两人因不和而彻底分手,韩熙承才又重金把李莉聘回到沃特集团,做了公司的财务总监。 “我今天中午在港九,曾与这位谭大哥在一桌吃饭。他是黎至悦先生的朋友,两人好像关系很深。” 华念平道。 现在,既然亲口听到李莉讲到,谭启镖竟是她的男朋友,便当即改用了“谭大哥”做称呼,以示亲切和尊重。 “黎至悦?”韩胜美若有所思,提醒华念平道,“听说他是个港九激进人物,擅长蛊惑学生。” 华念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想到幸好在下午签订的意向书里,只同意向黎至悦转让了《新日月》电子报社三分之一的股权。 李莉也对华念平透漏,祝尚镖与黎至悦很早就有交往,她还曾经与祝尚镖一起,陪着他那位在米国的老板路志超,与黎至悦吃过好几次饭呢。 路志超! 华念平记起在中午时,黎至悦曾经说起过这个名字,是一位在三籓市的华裔米国人。 …… 果然被李莉说中,谭启镖第二天一早就从港九赶回了深圳,并出现在华念平的办公室。 “你好,深港大班!” 他在门口向华念平讨好地打起招呼。 “谭大哥,快请进!” 华念平立刻把谭启镖迎到沙发上坐下,并亲自倒水沏茶。 “他到底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故意伪装自己?” 谭启镖疑窦暗生。华念平如此的客气和热情,反倒令他心中不安,似是完全发懵。 “你是来见李莉总监吧!”华念平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她昨天连夜去了广州啦。” “臭女人,想不到又让她给躲走了。” 谭启镖对李莉在心中叫骂道,想到今天又拿不回自己的密码箱了。 但他的脸上,却是向华念平堆起笑容,不介意道,“啊,我当然知道的。她昨天下午就已经通知过我了,说是今天下午会有时间在广州约我见面。” 华念平知道,这是谭启镖在明显瞎扯。 因为昨晚从韩胜泰的五道剑馆出来时,已经是零时多钟。李莉突然间提出一个紧急想法,打算立即联系上小琴,两人乘了夜间的火车赶往广州。 她预备在一家资产评估公司刚上班时,就能拿回对宝安灌装工厂的信用等级报告,然后在中午之前迅速返回到深圳,以免耽搁向融资机构提供资料准备。 华念平没法摸透谭启镖,为何要在这时故意说谎,觉得既不便于对他立时当面戳破,也不能透漏李莉的行踪安排。 “华董事长,华书记,我今天其实,是来沃特公司专门拜见你这位深港大班。” 谭启镖故意把“华董事长、华书记”这几个字咬的极重。 他观察着华念平的反应。 “啊,谭大哥是从哪里听说?”华念平窘道,“沃特集团刚刚成立支部,大家看到我以前的档案里有组织的身份记录,临时推选了我来代理支部书记。” 谭启镖心中痛吟了一下,没有想到却是歪打正着。 “再就是,我可不是什么董事长,更别要喊什么深港大班。”华念平又道,“叫我念平老弟就行!” “是,是!” 谭启镖只好连连点头。 第246章 失忆的深港大班(四) 但见谭启镖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他跟着,又冷不防地对华念平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林思儿,她还好么?” “林思儿!谁是林思儿,会是在沃特集团上班吗?”华念平听得莫名其妙,反问道。 “你原来是要找这个人呀。回头你问李莉姐好了,沃特公司的人,她全都熟悉。” 以华念平的现在记忆,确实不知道林思儿是谁。 谭启镖转了转他那猴子一般又小又圆的眼珠,不死心地急道:“林思儿不是交给过你一个优盘么,求你马上找出来,立即借我一用!” “我确实不知道谁是林思儿,当然也没有交给我过什么优盘。” 华念平被问得莫名其妙,竟是和谭启镖一样发急起来。 他想了一下,便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行政人事部主任,命他带上一个空优盘,立即赶过来。 片刻之后,行政人事部主任就拿着一个优盘进来了。优盘是新的,连包装的封口都没有拆开。 “公司里有没有一个叫林思儿的人?” 华念平问主任。 “没有!” 主任把了优盘交给了华念平,回答道。 “你能确定?” 华念平看了一眼谭启镖,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遍。 “确实没有!” 主任的口气十分肯定。 “看来,是我弄错了。” 谭启镖扭曲了脸,翻着白眼道。 他在昨天中午吃饭时,见到华念平意外还活着,晚上立即电话报告给了还在日国东京的路志超。 两人推断,那天华念平在林思儿的陵墓跟前,被谭启镖用雨伞在左腿弯处狠戳了一下,当即脑袋撞在墓碑上,也许只是瞬间昏死过去,这样的事情尚有可能发生。 过后,谭启镖盗走了华念平的手机、钱夹、护照,唯有没能在他身上找见到骷头优盘。 至于华念平最后是死是活,抢救结果如何,匆匆离开医院的谭启镖,当然不得而知。 倒是路志超,很快就从自己的父母,那对路将官夫妇的口中,听闻到了华念平没有抢救成功,并且尸体已经被拉往殡仪馆进行活化的消息。 如今,华念平居然死而复活。虽然谭启镖证实他已经失忆,路志超还是悬起了一颗心。 于是这才有了路志超与谭启镖昨夜所设计好的计谋,刚才先是向华念平称喊其在恩源集团董事长、工委书记的职务,然后再叫出林思儿的名字,直至最后直接打听骷头优盘的存在和下落。 但是如今,谭启镖已经极为确认,所有的试探只能会徒劳无功。因为他眼见华念平的失忆,没有丝毫的虚假和伪装成分。 现在,当不明就里的华念平,把了一个没有拆封的空优盘,好心地送给了谭启镖,他也只能故作欣然,无奈领受。 “对了,谭大哥,”华念平忽然问道,“你去港九专门去见黎至悦先生,是与他认识很久了吧!” 他想起了韩胜美昨天晚上,对黎至悦的身份评价,想从谭启镖这里问出端倪。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谭启镖紧张起来,本能地回答道,“我与黎先生,只是在昨天的餐桌上第一次认识。” 华念平再次察觉到了谭启镖的不诚实。 因为黎至悦在与华念平早茶时,明明提到,将会有一个从深圳过来的老朋友共进午餐,且是此人在米国公司老板路志超的跟前,一贯深得信任和重托。 华念平向谭启镖皱了一下眉,憋回了心中的原有的话题,只淡淡道:“我只是想随便了解一下黎至悦先生的资金实力。他毕竟获购《新日月》电子报社三分之一的股权,马上会成为沃特集团的合作伙伴。” 谭启镖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似是已经露馅,但他已无法在周旋回去。 华念平心中喟叹,李莉怎么能爱上这么一个非但长相猥琐不堪,并且人品也说不上地道的家伙,来做了她的未婚夫。 不由自主,在接下来的两个人交谈中,他开始把口中的“谭大哥”,慢慢换成了“谭先生”。 从华念平的办公室告辞出来,谭启镖立刻躲进汽车里,关紧车门,向路志超拨通电话,把他与华念平的会面情况无一所漏,详细地做了报告。 路志超向谭启镖问道,以他的观察,华念平是否还能恢复记忆? 谭启镖不敢妄下断言,老实地回答道,这很难说。 路志超在电话里沉吟了许久,向谭启镖透露出了心中杀机:华念平的存在始终会是一个定时炸单,决不可长留。 谭启镖惊出了一声冷汗,半天不语。 他以前有过对华念平、林思儿进行尾随跟踪,去暗中私拍他们二人的影像,也还可以去偷,去贩售卖国情报,但若要他再次杀人,却是丧胆无能。 那一次在林思儿出殡的下雨天,他临时起意用了伞尖,向华念平已经下手了一回,过后心惊胆战,凭空患上了血压升高症、莫名其妙恐惧症。如今若是路志超命他立时亲手除掉华念平,那将是死也不能答应的差事。 路志超像是在电话里,也能揣摩出谭启镖的心思诡异。 他终于在后来有所松口道,对华念平暂且留待以后处置,命谭启镖还是尽早赶往三亚,等待与范梨芝会合。 …… 这天下午刚上班,李莉就来到华念平的办公室,兴冲冲向他讲到,沃特集团的上半年资金预算已提前两个月完成,接下来可以尽早启动公司内部产业调整布局,以及新产品研发和新技术升级,这两项既定的推进计划了。 华念平也激动道,想不到公司命运的变化骤然好转,时机说来就来,远超于他的预期,快到几乎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眼见他所拟定下的沃特集团在港九上市目标,不久之后就可以羽翼茁壮,条件变得成熟丰满,这让华念平看到了一片光明。 唯一让华念平觉得还没有跟上当前节奏,是很不放心宝安那边的口服液灌装工厂。不知厂长何小健是有意还是无意,延误了两天都没能把新的设备采购清单提交上来。 李莉也有过好几次表达对何小健工作拖拉的不满。 行政人事部的黄主任甚至有过动议,早就应该把何小健从厂长的职位上调换下来。 华念平打算,今天下午就得去找何小健谈一谈。 李莉接下来又告诉了华念平,令她觉得很是不安的一个情况,那就是韩胜美和韩胜泰姐弟两个人,连中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口,就着急驾车去了广州医院。 她预料,这定是沃特公司的创办人韩熙承,他的病情状况有可能加剧恶化了。 华念平因为失忆,不知道自己在大学毕业前,就曾在沃特公司有过几个月的实习期,并在那时就深受韩熙承的赏识。 自他在沃特集团正式入职后,曾经陪同了韩胜美去广州探视过韩熙承几次,发现这位老人虽然进入肺癌晚期,但神志还算是清醒。 这其中的有一次去广州,华念平还被了恩源集团原任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在饭馆碰巧撞见。 当时,眼见华念平失忆之前的真实身份,就要被黄春融立时戳破,却是韩胜泰情急之中,毫无缘由地向着毫无防备的黄春融,在其脑袋上挥拳袭击,直打得他措手不及,一脸懵圈。 而李莉则赶紧跟着对黄春融尽意相慰,主动献媚陪酒,这才把他从华念平的眼皮子底下,给趁机支走。 后来,韩胜美与李莉在谈起那次惊险,两人都觉得,很难把华念平这么一个大活人,生生长久地藏掖起来。迟早有一天,华念平要么是突然自己恢复记忆,要么是被某个亲戚或朋友意外发现后,自会对他揪住不放。 比如黄春融,他就会经常向李莉打来电话,向她缠问华念平的目前状况。只是李莉颇能看出黄春融的心思,大概只有一半是放在华念平身上,而另一半则是对她借机频套近乎。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对于完全失忆的华念平来说,他现在还只能被韩胜美、李莉,甚至包括韩胜泰在内,大家一起联手蒙进鼓里。 虽然他们几个人,也都对此心存愧疚,十分明白以这种欺瞒伎俩,来暗中对待兢兢业业的华念平,既不公平,也不磊落,甚至还说得上有些手段卑鄙和残忍,但为了沃特集团能顺利跨过当前的危机,也只能委屈他了。 李莉自从与华念平的相识之初,其实就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并且跛了一条腿的男人,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即便华念平在沃特公司实习时,李莉就在与他几个月的经常接触中,已从华念平自己的坦诚交谈里,知道他那时正深爱着一个叫林思儿的同班女学生,她也没有立马失去对华念平的好感和兴趣。 李莉说不上来自己,之所以对华念平心生波澜,是出于对谭启镖多年的感情厌倦,还是因为被了华念平的纯真人格,以及他年轻出众的才华所撼动。 但是李莉更是清醒地懂得,她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情,就是必须按照昨晚间所答应过韩胜泰的那样,尽早促成华念平与韩胜美的婚事。 其一,能看出韩胜美不仅是在深爱着华念平,更对他具有强烈的事业依赖。 其二,促成华念平被招赘为韩家的女婿,必能拉抬他的财富身价,这也对故意瞒去他的真实身份,算是一种补偿和回报。 其三,以沃特集团长远之计,即便华念平有一天真得找回失去的记忆,那时已是婚后有家有妻,自不能甩手一走了之。 第247章 沃特的春天(一) 对于李莉的这些所有盘算,华念平当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他此时却很是能理解,李莉由于韩熙承病情的突然加重,所怀有的那种沉重心情。因为无论是韩熙承,还是韩胜美、韩胜泰姐弟,他们对待李莉,一直都在视同家人相处。 “请莉姐不要太过担心,相信韩伯伯还能梃上一阵子!”华念平于是对李莉安慰道。“事在人为。比如他所创办的沃特集团,目前不就是峰回路转,已经迎来了春天的勃勃生机。” 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是啊,沃特的春天已经来临!”李莉道,“如果能顺了韩伯伯的心意,尽早把你和胜美两人的婚事给办了,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华念平顿时不语。 “难道你是看不上韩胜美,觉得她不般配吗?” 李莉问道。 华念平黯淡地摇了摇头,显示他不会持有这层想法。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就说明她有情,你有意,正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李莉放心的笑了。 她道,“要是念平你不反对,我回头就找胜美商量,干脆一鼓作气,咱们就在这几天挑个日子,大家搞上一个订婚宴。” “不,莉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华念平阻止道。“但像我这种样子的人,怎么能够有资格与胜美成婚,说不定会耽误她的一生。” “你的这种样子?”李莉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她不以为然道,“难道你还看不出胜美对你的一片真心。我担保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你身体上的缺陷。至于你自己,就更不应该把个人的残疾,看成了追求幸福生活的心理负担。” “不单是身体残疾一个方面原因,”华念平惴惴不安。“莉姐你是很清楚,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包括真实的姓名,家在哪里,以前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李莉这才弄明白了华念平的所有顾虑,究竟还是出于他对失忆的纠结。 但她这时却又不能对他劝告:你原本,姓名其实就是华念平,离婚后至今孤身一人。 思虑很久,李莉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是聪明的办法。 “念平,我当然很能理解你的苦衷,也懂得你是在担心什么。” 她嫣然一笑道,“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就是在特区晚报,还有咱们自己的《新日月》电子报社媒体,都播发出一个公开启示,宣告华念平先生与韩胜美小姐择日订婚!” “莉姐是在开玩笑!” 华念平皱了眉,哭笑不得。 “我可是很认真的啊!而且这在法律上也很能行得通。” 李莉叹道,“要知道你和韩胜美,都已经是年龄够大了。如果婚事一直拖而不决,还真就把胜美的真情实意,还有她那大好的青春,给白白耽误了呢!” 李莉走后,华念平立刻叫上行政人事部的黄主任,两人去往位于宝安的沃特口服液灌装工厂。 这位行政人事部的主任,老家在川北。他从韩熙承来深圳创业起始,就一直跟随左右做了后勤帮手。如今已四十多岁,是沃特公司为数不多的功勋老员工之一。 何小健,当初就是由黄主任亲手招聘到沃特公司上班的川北同乡。 那时黄主任征得韩熙承的同意,想为自己招一名专门负责公关事务的主管。何小健恰好学的是公共关系专科,人很机灵,加上形象颇佳,又同是故乡人,令他很觉满意,有心栽培。 后来,随着沃特公司的不断扩张,打算外聘一名总经理助理。何小健虽然在行政人事部锻炼还不到一年,但在黄主任的再三推荐之下,最终被韩熙承看中,直接提拔到公司的管理高层。 但黄主任很快发现,自从何小健踏入总助岗位之后,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仗着韩熙承的宠信,在公司内外上蹿下跳,不仅对他这位伯乐有失尊重,端出一副高管的架子,动辄训斥,还与了社会上的所谓川北帮来往密切,打得火热。 等到韩熙承身染重疾,韩胜美主持沃特公司事务,何小健觊觎她的美貌和家产,居然起了另一种企图之心,更是活跃的厉害,意欲把持了乘龙快婿候选人之位。 却是韩胜美眼瞅着沃特公司的经营局面每况愈下,她自己又乏力改变现状,只能是一连几年秀眉紧锁,愁绪如麻,个人感情的窗户也就完全封闭起来。所以尽管何小健在她身上倾费了不少心机,也是难以得手。 李莉早就见到何小健在公司欺上瞒下,穷尽伎俩对韩胜美谄媚讨好,对他的不良动机深有警觉,意识到若是把何小健长久留在韩胜美的身边,终究会是一个祸害。 恰逢沃特公司有幸迎来了华念平,李莉于是听从了黄主任的计策,趁机与韩胜美经过商量,把何小健调派到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厂,给了他一个副厂长的名分。 在华念平接任沃特集团总经理之后,他为了加强新产品研发,同时弥补自己对技术管理的欠缺,便提拔口服液灌装厂的原职厂长,任了沃特集团的分管生产副总经理,何小健也便由副厂长升迁至主持灌装厂的全面工作。 当华念平与黄主任这时赶到厂里,两人进了办公楼,并没有在厂长室见到何小健的人影。 黄主任拨打了何小健的电话,发现他的手机就放置在办公桌上。这说明其人并没有远离。 于是,两人直接去了生产车间,在那里见到了另外一位叫张多德的生产副厂长。 对这位张副厂长,华念平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听说他一直在主抓灌装厂的iso国际标准体系9000认证,并且很是富有实效,所以印象甚好。 当得知华念平在办公室没有见到何小健,张多德的眼睛里立时掠过愤然之色。 “他的确没有走远。”张多德气怒道,“一定是又爬到楼上那间新搞出的休息室,折腾自家好事去了!” 华念平命令道:“现在就带我们去见他。” 他从张多德的表情里,明显看出很有些不大对劲。 何小健把他的厂长休息室,布置在了办公楼的最高层,果然很会选地方。这里靠近多功能会议室,如果不举办大型活动,一般很少会有人爬上来。 张多德敲了好一会休息室的门,里面才有一个女人嗲问了声:“谁呀?” 华念平和黄主任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实在太出意外。 “我是张多德,来见何厂长!” 张多德停止了敲门,随口应道。 “什么要紧事,居然要找到这里来?”这回是何小健在答话,明显带着不满的口气。“到办公室等吧,过会就下去!” 黄主任按奈不住,狠拍着房门大声叫道:“何小健,你龟儿子大白天里神戳戳,耍子好事。集团公司的华总经理就堵在这里。你去不了爪爪啦,还不赶紧开了门来见!” 他一着急,把了家乡骂人的川话都带了出来。 里面不再吱声。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何小健才把门打开。 跟着便有一个女人,头发飘乱,半捂着脸溜了出去。 “华总,黄主任,我们还是去办公室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何小健尴尬而张煌。 他显是不敢,也不便把这几个人都冒然让进休息室。 “就在这门口,简单地聊上几句吧。”华念平也懒得进屋,去闻见室内的秽乱之气。 “请问何厂长,新的灌装设备采购清单,为什么迟迟没能提交。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他问道。 “这个么?”何小健看了一眼张多德,小心地回答道,“我们这边,一直都在紧锣密鼓。既要忙着询价,又要忙着和供应商进行好几轮谈判,所以稍微耽搁了些时间。” “请何厂长告诉我一个,能尽快提交清单计划的确切日期。”华念平追问。 “大概,大概是四天以后。”何小健答道。 “不行,时间太长。”华念平一口拒绝道。 “那就,最少是三天吧。”何小健不肯再退,“否则,难以搞定清单计划的完整性。” “如果你真得这样为难,”华念平果断地把手一挥,“我看这项工作,就转交给张副厂长接手完成吧。” 他转脸问张多德:“给你两天时间够么?” “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行。”张多德答道,“保证明天下午就能上报到集团公司。” 华念平拍了拍张多德的肩膀,信任地点了点头。 “华总这样做,是不是在当面对我拆台。”何小健涨红了脸,对华念平质问道,“这分明是你故意找茬,让我在沃特公司没脸再干下去!” “随便何厂长是怎么看!”华念平冷冷道,“我希望你最好停职几天,认真地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为。” “你莫非是要撤我的职?”何小健强词夺理道,“我不过是因为工作太累,想挤出时间轻松一下。难道这种私人琐事,也是你这集团公司总经理该管的事!” “何小健,你还敢嘴横!”黄主任气急,“你上班时间玩女人,华总和我,还有张副厂长亲眼所见,真是一点脸皮也不要了!” “好啊,华念平,早看出你狼子野心,全盘通吃!” 何小健一脸煞白,恶狠狠地叫道,“自从你来了沃特公司,大权在握,先是把我从集团本部里挤兑出来,跟着又想霸占韩胜美。等着吧,我会和你没完!” 面对何小健的咆哮威胁,华念平容忍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惋惜之叹,回应道:“唉,何厂长真是太可悲!我只好用了不可理喻几个字,对你如此给出评价!” 第248章 沃特的春天(二) 韩熙承被韩胜美姐弟接回,住进沃特公司在深圳开办的自家医院。 华念平是在将近晚上六点多钟,从宝安返回科技园的路上,接到了李莉的这个电话。 他立即想到:如此说来,或许是广州的那些医生专家们,已经被迫做出决定,最后关头放弃了对病人的医疗希望。韩熙承的肺癌细胞,早已扩散到全身的每个角落。 华念平和黄主任决定,马上直接去往医院。 两人的汽车很快调转了方向,直接驶入深圳绕城高速。 李莉已经先行抵达了医院。 或许是因为住进了自己公司开办的医院,如同有了到家一般的感觉,韩熙承深凹进骨框里的一双细长眼睛,露出了久而不见的兴奋,发出微弱光芒。 当发现华念平出现在病床跟前,韩熙承向他伸出一只尖瘦的手,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光亮起来。 “韩伯伯,您回来了!”华念平赶忙上前握住了韩熙承的手,低下声音问候道。 “安心养病,大家以后会经常来看望您。” 他又补充安慰了一句。 韩熙承目光里充满殷切,不断地蠕动着嘴唇,竭力要对华念平表达出什么。 韩胜美凑身过来,半抱起父亲的身子,贴近了些耳朵:“爸,你想说什么?” 韩熙承吃力地抓住韩胜美的胳臂,让她与华念平的手,两人拉在一起。 “念平,谢谢!沃特多亏有你,才得挽救。不过……我还有个最后愿望,请你一定答应我!”他断断续续,异常艰难地道,“就是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看到胜美……嫁给你!” 韩熙承很久没有这样地开口讲过话了。一阵猛烈的喘息、咳嗽之后,两只嘴角都泛出了血迹。 韩胜美不敢打断父亲,只能心疼地流着眼泪,任由他把话说完。 华念平陷入到极度的矛盾之中,不知道应该对韩熙承做出怎样的回答。 但是无论思想是如何地挣扎翻腾,他都不能面对一个即将垂死的病人,狠心地立时拒绝,哪怕是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何况,眼前的韩胜美,她不仅品貌出众,家境优越,更是对华念平有恩有情。 “韩伯伯尽管放心!”站在病床另一边的李莉,突然向韩熙承大声道,“念平已经与胜美做了决定,就在这两天要订婚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向李莉,不知道她的这番意外爆料,到底是真是假。 站在李莉旁边的韩胜泰,也不由得使劲摇起她的肩膀,心中欣喜,却又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莉姐,真的会是这样?” “被你晃晕了!”李莉挣开了韩胜泰,口气镇定地答道:“不信的话,你问他们自己!” 韩熙承看向华念平,盼望立刻得到事实。 华念平与韩胜美互望了一眼,看到了对方那期望而鼓励的目光。 他终于以肯定和诚挚的语气,对韩熙承道:“韩伯伯,李莉所言句句是真。请您,为胜美和我祝福!” 韩熙承转回了头,又看向了半抱着自己的韩胜美。 “是的,爸!我已经接受了念平的求婚!” 韩胜美抓紧了华念平的手,喜极而泣。 …… 韩胜泰今夜留在医院里负责守护照应父亲, 当把几个人送出到病房门口时,韩胜泰拽住了华念平,要他稍有留步,意思是两人再单独交谈几句。 华念平当然明白,韩胜泰要急着向他问明什么。 “念平哥,你不会是与莉姐设计,出于好意,会在刚才欺瞒我爸爸吧?” 韩胜泰果然在担心地问道。 “不能,相信我是认真的。”华念平答道,“既然在今天答应了韩伯伯,就一定能坚守诺言!” 韩胜泰长舒一口气,终于沉落了那颗悬着的心。 “念平哥,”他抓紧了华念平的手,热烈道:“从今以后,沃特集团,包括我姐姐,就都是你的啦!” 听了韩胜泰所言,华念平立刻想起在下午时,何小健对他辱骂过的一句词:全盘通吃! “还有件事情。”韩胜泰又道。 “就是小弟打算,有件礼物要送给念平哥。本有些十分舍不得。但再三掂量,想到与你如今已是一家人,算是为了我姐姐,感觉付出什么都很值得。” “为了你姐姐?”华念平奇怪道,“到底是何样的礼物。” “过两天,我会托姐姐亲手转交给你。”韩胜泰得意地摸着脑袋,神秘地回答道,“等把礼物取到了手,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在住院部的楼下,黄主任把今天随华念平去过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厂,所亲眼目睹到何小健的张狂作为,主动报告给了韩胜美和李莉。 “明天,就把何小健由公司除名!” 韩胜美不假思考,果断地向黄主任一锤定音。 “不过,我看何小健对华总出言嚣张,肯定是早就怀恨于心,真的开除了他,说不准哪天真会伺机报复。”黄主任有所不安地道,“之前我就有所了解,何小健有一帮过从甚密的社会无赖。” “对!”韩胜美连着点头,道:“黄主任的提醒很有必要,是得要念平哥小心躲着些才好。” “我们在明,对方居暗,靠躲总不是办法。”黄主任发愁道,“况且华总身体不便,万一遇到歹人现身,不要说出手反击,连逃起来都相当困难。” “胜泰的五道剑馆高手如云,找上几个人兼差保镖并非难事。”韩胜美也忧郁起来,“只是念平哥,很看不惯那种呼后拥的做派。” “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想法,”李莉对韩胜美道。 “还记得我们在五道剑馆见过的沟口俊二先生么,他的身体状况可是比华念平严重的多。只要是学会了沟口先生十分之一的格斗本领,别人再想随意欺负他,便不会那么轻易得手。” “莉姐的想法当然很好,就是不知道念平哥,是否也愿意拜沟口俊二为师?” 胜美担心道。 李莉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念平如今可是胜美的人了。怎样才能说服他,这就要看你所能施展的本事。” 她不由分说,强行把自己的汽车钥匙给了韩胜美。 便在此时,华念平从住院部出来,走到了几个人跟前。 “对不起,”他歉意道,“胜泰刚才留我说了点事,所以耽误大家的回程了。” 李莉笑着,把韩胜美向华念平的身边推了一把,道:“我跟了黄主任的车走。念平今晚可就交给胜美啦!” 她于是催着黄主任,两人离开了。 韩胜美略微局促片刻,红起脸颊,主动挎起了华念平的一只胳臂,开口道:“念平哥,咱们也走吧。” 夜晚的深南大道,数不清的霓灯华光扑面而至,处处皆是辉煌璀璨。 韩胜美开车载着华念平,沿途经过华侨城时,有意识地把车速减了下来。 她在想:难道在医院向了众人刚把与华念平的恋情公开,马上就得要与他这么早告别吗?华念平从上车到现在,甚至连一个定情之吻,都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呢! 眼见,前面就只剩下几公里的路程。等过了一个叫白石洲的地方,再从那里的沙河大桥开车下去,不远之处就是华念平所租住的大冲公寓了。 对韩胜美来说,当和华念平两人之间的感情之窗,突然向对方完全敞开,女性那种本能的眷恋之意油然而生。 她主动提议道: “念平,你请我去喝上一杯咖啡吧!” 因为是与华念平相识以来,第一次把“哥”的称呼从后面拿掉,韩胜美尽管在口气上故作毫不见外,心中还是有些突突直跳。 华念平想到韩胜美这会也许该是饿了,便一口应承。 她毕竟是连中午饭都没有顾得吃上,就与弟弟去了广州把父亲接回到深圳。 两人在高尔夫球会馆的附近,进了一家酒吧。 点好了菜,韩胜美又要了鸡尾酒。 她虽是酒量甚微,但今晚意义与往日大有不同,所以有心喝上一大杯。 此地不远,有好几处沃特公司在居民小区租用的套房,以作为员工集体宿舍。 华念平打了一个司机的电话,以便在韩胜美酒后,过来替她驾车。 其实,韩胜美现在的另外一个想法,就是按照与李莉之前的商量,怎样才能激起华念平的兴趣,动员他去了弟弟的五道剑馆,愿意拜了沟口俊二为师。 她本是有些担心华念平立刻拒绝,却没有料到刚把这事提了出来,华念平就随即表示出完全赞同。 他像是很能理解韩胜美心思地道:“我是应该尽量增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健身运动,多一点日常自理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你以后,对我生活照顾上的负担。” “原来,这个男人是把我装在了他的心底呢!” 韩胜美感动地这样想到。 她满脸快活地凝望华念平,冲动地向他碰了酒杯,一口饮尽。 酒饭之后,等他们又喝了咖啡,华念平所安排的司机正好掐点赶到。 司机要过钥匙,很快把车开了过来。 他见到华念平今晚是在与漂亮的女董事长单独约会,又发现他们的举止尤其亲近,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249章 沃特的春天(三) 两人坐进汽车的后排位子里。韩胜美温柔地依偎着华念平,有了一种享受幸福的憧憬。 “我爱你,念平!” 她趴在他的耳朵上,用了司机在前面难以听清的细微声音,忘情地说道。 “胜美,我也爱你!” 华念平也低声做了回应,把韩胜美搂得更紧了一些。 汽车很快开到大冲公寓的楼下。 华念平下了车,正要吩咐司机把韩胜美送回家,没想到她却跟着出来了。 他只好命司机再稍等片刻。 韩胜美很是不舍地牵上华念平的手,一直陪他走到了电梯口。 灯光映照下的韩胜美,脸色白红,微醺之中更显丽质优雅,懒娟可爱,整个身体洋溢出自然流畅的娇媚之态。 华念平见到周围无人,忍不住地捧起了韩胜美的脸,与她深深相吻。 他因是被韩胜美紧密地搂抱,怀前又尽贴了她的丰满,立时间便生出难以控制的本能反应。 “胜美……” 华念平不禁舌尖搅动,发出一声细吟般的求喊。 韩胜美满脸发烫,已经明显感受到来自于华念平体下,那种劲直的很是厉害的强烈欲望。 她急忙把身体向后略作退避,声音低柔道:“念平,你是想要我上去,今夜里留下来么!” 华念平目光热切,长久地注视着韩胜美,内心挣扎好一阵,才算是下定了决心,不无克制地道:“啊,胜美,真是对不起!我似是忘记了,还有司机外面正等着你呢。” 一方面,他很能知道,如果自己此时真就向韩胜美开了口,她一定不会忍心拒绝自己;另一方面,他的眼前又迅速浮现出晚间时,所亲眼目睹到韩熙承那一副病容沉重的样子,心情变得紧绷起来。 华念平顾忌地想,他无论如何,总是不能在了韩胜美,还正处于她父亲危在朝夕的阴影下,执意对她强行寻欢。 见到眼前的男人突然间就能克制住自己,变得平静下来,韩胜美不知是因为心中失望,还是顿时有所感觉轻松,惘然地露出了难为情的一笑。 她向华念平宽慰道:“相信过不了多不久,我们就能开始拥有美好的长久未来!” 韩胜美其实在刚才,一刹那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愿意主动向华念平敞开防线,这就是:假使他一定要在今夜里拥有自己,她便会好不迟疑地跟随上楼。 果断地把身体给了眼前这个心爱的男人,也算是韩胜美的久有夙愿,渴望以此补偿对华念平真实身份的有意欺瞒。 然而,华念平却在这紧要的关头,及时平复了他的冲动,重新找回了理性。 “他终究是一个怜香惜玉,很能让女人感到安全和放心,又极负责任的男人!” 韩胜美满心愉悦地这样暗想。 接下来,等到他们两人不得不作道别的时候,反而是华念平一再坚持,把韩胜美送回到外面的车上。 他目送着汽车离开,直到尾灯的光亮在黑夜里彻底消失,才折身返回公寓楼。 毫无疑问,当华念平由刚才的激情里回到现实,韩胜美真的就此离去,让他没法不留下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进到房间,虽然已是早过了晚上十点多钟,也许是因为酒吧里喝过的那杯浓咖啡,还在继续刺激着大脑的中枢神经,华念平并未立刻产生困意。 尽管华念平现在已经完全失忆,以前的情感经历一片空白,全然为零,但就他现在与韩胜美的恋爱进展说来,韩熙承两个月在广州医院第一次见到华念平,就已经有意把沃特公司,连着女儿的终身一并托付与他。 对此,华念平当时就已了然于心,只是没有意料到经过李莉今晚突然挑明,爱情的步伐来得如此之快。 韩胜美打了电话过来,告诉华念平道,自己这会平安到家,要他放下心,早点休息。 挂掉韩胜美的电话,华念平在解下外套时,想到了存放在口袋里的骷头优盘。 骷头优盘,是华念平发现了失忆后,当时所保留在身上的唯一物品。 他之所以把骷头优盘从不离身,是因为在天真地以为,有了骷头优盘攥在手里,说不定就在哪天之间,会意外从脑海里迸发出偶然的联想碎片。 他还一直深信,在骷头优盘所储存的信息里,一定能发现到自己失忆之前的身世线索。 但自从有几次在电脑上尝试打开优盘,接连输入错误的口令之后,骷头优盘提示,即将进入锁定状态,并会自动格式化销毁内存,他就再也不敢冒然一试了。 事到如今,华念平不由得对着骷头优盘,绝望地发起呆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既然命运已经把他与韩胜美安排在一起,若是以后再把骷头优盘每天揣在口袋里,难保有一天不会被韩胜美有所察觉。 即便华念平相信,韩胜美不属于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但总还是要对她以诚相见,以免引起无端误会。 现实和过去,总是无法在一个支点上求得平衡。 华念平想到这里,苦恼至极。他无望地叹息一声,只好把骷头优盘塞进了床柜的抽屉里,决定把一直试图解开自己以前来历的奢望,就此暂时搁置。 …… 张多德果然守信。 他在这天下午刚上班不久,就把宝安口服液加工厂的灌装设备采购清单,及时交到了华念平的手里。 华念平召集了财务总监李莉、生产分管副总等几个人过来,大家经过一个多小时审议讨论,予以稍作调整,一个完整的新产品开发、新技术引进项目方案,很快促成。 接下来,就是如何保证项目实施的顺利落地。 华念平当即拍板,鉴于何小健已经被公司开除,宝安口服液加工厂就由张多德全面主持。 会议决定,必须确保新的灌装设备在半个月之内安装到位,并试产出第一批合格样品。 大家离开后,华念平把张多德单独留了下来。 “张厂长,时间和任务都非常吃紧,”华念平关切道,“有什么困难,尽可以马上提出来。” “华总放心,绝不会让你失望。”张多德信誓旦旦,“前期因为被采购清单的编制拖延太久,我还想着要提前完成设备安装,尽可能补回一部分的时间损失。” 华念平连连点头,表示完全相信。 他又问张多德,为什么何小健在之前,总是不能按时完成集团下达的工作任务,是不是在管理流程的设计上,公司的现行规章制度约束了基层单位的积极性,影响到加工厂那边的运作效率。 张多德略微犹豫了一下,回答华念平道,要说公司的管理上存在问题,就出现在中层人事使用的失察方面。 比如何小健,此人就没有把心思放在工厂的发展,不仅生活作风败坏,还十分的贪财,借着与供应商进行设备采购谈判,欲图捞取回扣。 张多德恨道,何小健主持口服液灌装厂的工作,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却玩弄职权,侵犯了好几名身边的女下属。 而且何小健对此并不感到惭愧,居然地向外人吹嘘他的混账逻辑:只有占据了女人的身体,才能占据女人的思想,然后才能放心把工作交给她们。 正是为了随时行乐,何小健才搞了那么一个厂长休息间,恬不知耻地公开称之为“慰安室”。意思是厂里的女工长年在外,难免不会思春,他正好予以舍身相助。 华念平等到张多德说完这一切,半晌无语。 他心里清楚,把何小健这种卑鄙的家伙委以关键岗位,恰是因为自己的用人不当之过。 张多德临走时,向华念平提出了一个私人请求。 他有一个叫董六的亲戚,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新近从淮上市的家乡过来投奔,不知是否可以安排到公司上班。 淮上市? 失忆的华念平,已经对此完全没有概念! 他问张多德,这位叫董六年的年轻人是何学历,有什么专业特长? 张多德摇头答道,自己有好几年没有回到过淮上市,与董六也是多年没有见面,只晓得他小时候去了临淮县马寨乡的少年武术学校,习练过几年。 华念平想了一下道,既然是由张多德直接推荐,自己同意适当照顾安排。 他要张多德直接去找行政人事部的黄主任,按程序进行考察面试,看有什么空缺的职位适合董六的履历。 张多德一再表示恳谢后,离开了。 华念平又挨在办公室处理了几件事务,眼见快要下班,韩胜美打了电话过来。 韩熙承回到深圳后,她和弟弟做了分工。 白天由韩胜美负责在医院陪护父亲,反正沃特公司的大多事情,她近来都交给了华念平和李莉全权打理。 韩胜泰则是白天去五道剑馆上班,夜间就住在父亲的病房里,随时照顾。 韩胜美告诉华念平,她此时正在前徃科技园的路上,想到公司接他下班,顺便叫上李莉一起吃晚饭。 挂了电话,华念平找到财务总监室,把了韩胜美邀请共进晚餐的想法,告诉了李莉。 李莉回答,今晚实在不能奉陪。 她解释道,公司经营状况好转后,这几天招进了多名财务人员。小琴刚被提拔到财务部主任,干劲正足,安排从今晚开始,加班进行为期三天的公司业务流程培训。 李莉作为财务总监,责无旁贷,打算陪了大家一同加班。 第250章 香檀木魔杖(一) 十多分钟后,韩胜美驱车来到公司楼下。 见到华念平,她立刻从车里拿出把一柄手杖,递给了他。 “胜泰说,这是他送给姐夫的礼物,叫做香檀木魔杖。就是走遍全世界,它大概也是独一无二!” 韩胜美的表情,现出十分得意的样子。 华念平吃惊道:“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这柄手杖,就是那天华念平在韩胜泰的五道剑馆,摆在会客室墙面玻璃柜中,称得上稀有的历史珍品。 手杖有90公分长,华念平拎起来长短正合适。银铸的柄把,握在手里也非常舒当。 不过为何要在这柄把的上面,挂了一个极其精致,用手指就能套钻进去的小铜环,他难解其意。 “胜泰的礼物真就是太过贵重,”华念平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有些舍不得用呢!” “干嘛不舍得用!”韩胜美笑道,“我想,胜泰之所以下定决心送给你,其用意就是帮助你这位姐夫今后行走方便。” 华念平真就拄着手杖走了一圈,果然感觉走起路来,变得轻巧多了。 “不过,胜美,”华念平好奇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把它叫做香檀木魔杖?” “胜泰就是这么叫它的。只有他才能对你解释清楚。”韩胜美道。 “既然被称为魔杖,就一定有其异乎寻常的法力!”华念平笑着揣摩道。 “以我看,它这法力就是带你走更远的路。”韩胜美跟着笑道,“快上车吧,我们饭后去红树林风景带散步,试验一下魔杖的法力到底如何。” …… 在华念平与韩胜美订婚的这天,有一位专门从韩国赶来的重要客人亲临现身。 他就是韩熙承的哥哥,首尔的韩熙泳社长。韩胜美前段时间刚去首尔探望过这位大伯父。 韩熙承的父母是朝鲜开城人,先前开了一家中医馆。 一九五零年朝鲜战争开始前,开城尚归属于当时的南朝鲜所有。战争结束后,则被并入了北朝鲜。 几年的连绵战事之中,开城之地在中朝部队与联合国军之间几度易手,韩熙承的父亲就在双方反复争夺的炮火里,死于非命,中医馆也夷为了平地。 没了家庭生计,哥哥韩熙泳被母亲领着投奔了在汉城的亲戚,也就现今的首尔,韩熙承则由叔父带着,向西逃难,涉过图们江,流落到吉林的延边朝鲜族地区,后来便申请加入了华国籍。 国家改革开放时,韩熙承已在东北的一个叫五大连池的小城市参加工作,此地聚集多个有机锗原料生产厂家。 韩熙承学的是生物工程,他始终痴迷地认为有机锗对增强人体免疫功能,有着不可替代的药理作用,具有防治多种疾病、明显抗衰老、增白美容功效。 所以刚在深圳特区成立不久,他就果断地辞职创业,在科技园筹建了沃特有机锗口服液生产厂。经过多年的积累发展,公司渐渐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气候,开始向制药、医院、印刷、酒店等多个行业涉足。 但是在医疗界,这些年始终没有停止过关于有机锗功效的各种争论。 也正是基于社会上对有机锗的杂音太多,日趋影响到口服液系列品牌的市场推广,华念平才决定对沃特公司的这一传统产品,通过引进尖端配方,予以全面的创新升级和产品换代。 韩熙泳此次来到深圳,一是探望身患绝症的弟弟,二是参加侄女韩胜美的订婚仪式。 他与弟弟韩熙承的跨界经营策略大有不同,会社只专注于对娱乐产业的投资经营,如今不仅在韩国本土拥有相当的规模,且与新加坡、港九、台岛都有过业务拓展。 明天还将有一位来自上海的客商,与韩熙泳约好在深圳当面接触,就内地一个叫做游湖影视基地的项目合作,进行洽谈。 韩熙泳年轻的时候就担任了会社的社长,屡有花边新闻缠身,性格保守内向的妻子,不堪丈夫放纵生活带给她的精神压迫,虽然带有身孕,还是毅然含恨坠楼。 妻子的自杀,令韩熙泳深受打击,此后幡然悔改,且一直没有再婚。 韩熙泳如今年事已高,跟前没有亲身孩子继承庞大的家业,胞弟膝下的韩胜美、韩胜泰两个子女,无疑便成为了他所有财产的未来继承人。 订婚仪式后的第二天一早,华念平与韩胜美就来到沃特大酒店,先是要陪了伯父韩熙泳一起用早餐,然后再接他去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工厂进行考察。 韩熙泳送给他们两人的订婚礼物,悬殊有别。 韩胜美所拿到的礼品,不过是一套还算上乘的韩国饰品,而华念平却分享了一块驰誉世界,价值相当不菲的瑞士江诗丹顿男士手表。 由此可见华念平在韩氏家族心中的重要位置。 吃完了早餐,韩熙泳回去房间一趟,华念平与韩胜美先下了楼,在酒店的大厅等候。 “念平,你有没有在意过,自从多了这把香檀木魔杖在手里,看上去可是神气多了!” 韩胜美笑道。 “的确是很有法力,我还真是觉得方便很多!” 华念平把手仗随意舞动了一下,笑着承认道。 等到韩熙泳从电梯出来,三个人立即向宝安出发。 何小健被开除沃特公司后,张多德按照华念平的授意,对灌装工厂进行了彻底整顿,新的生产设备安装快速就位,各项工作井井有条,一改之前的压抑氛围。 韩熙泳在华念平和韩胜美的陪同下,从工厂的研发中心、制药车间,直到正在调试的新设备单元,兴致不减地逐一参观完毕,啧啧称赞。 他尤其对华念平近日亲自部署,在生产部门成功推行了日国的“6s”现场管理模式,印象深刻。 张多德忍不住对韩熙泳夸耀道,他们的这位华总堪称企业经营管理奇才,为增加品牌拓展力,一直都在要求公司的所有系列产品,都必须杜绝虚化包装,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全面降低成本。 韩胜美也对伯父道,华念平的骨子里有一种“天下为公”的思想,他一直在追求,让所有对沃特产品有需求的老百姓,都能买得起最好的药,这就是公司微赚,中间商少赚。 按照华念平的这种理念去经营产品,毋庸置疑,市场竞争力、品牌优势都跟着出来了。 “胜美真的就没有选错郎君!” 韩熙泳的心中频频赞许。 他这两天经过对华念平的深入了解,对这个残了一条腿的侄女婿,在其人品、能力,各项观察指标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如果自己有一天彻底退休,把在韩国的产业托付给了华念平管理,也会让人觉得特别安全可靠。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盼着华念平的失忆千万不能恢复,永远扎根在韩氏家族。 在韩熙泳几个人即将上车离开时,张多德把了一个保安叫到了跟前。 他向华念平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位从淮上市过来的亲戚,名字叫董六。行政人事部的黄主任暂时安排,先在工厂这边做一段时期的保安。” 华念平对董六点了点头,客气道:“张厂长介绍过你的情况。委屈你先从保安干起,以后有更合适的岗位,再做调整。” 董六却是极有惊恐之态,发傻似地看盯着华念平,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你是哪里不对劲,怎就这么一副呆相,还不赶快谢过华总对你的照顾!” 张多德不满地责怪董六道。 已经上了汽车的韩熙泳,突然听张多德讲到董六是淮上市人,立时激起了兴趣,又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问董六:“你是淮上市人?” “是!” 董六向韩熙泳回应道。 当着亲戚张多德的面,他知道自己没法撒谎。 “你知道淮上市那里有个游湖湿地么,目前正在开发一个据说规模很大的影视产业基地。” 韩熙泳又问。 “大概,是有吧!” 董六小心回答道,不安地看了华念平一眼。 但是让他疑惑的是,华念平居然毫无反应,显得对淮上市、游湖这些地方,很是陌生的样子。 “那么,你有去过这个正在建设影视产业基地么,能不能向我简单介绍一下。”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去过游湖。” 董六又看了华念平一眼,表情变得更是不安起来。 华念平看出了韩熙泳的明显失望。 对董六一直所表现出来的过分紧张,华念平始终并没有多想,反而觉得他大概是对保安岗位的目前安排,或许心有不甘。 但是毕竟暂时对董六难堪大用,因为即便是他的亲戚张多德,也不清楚此人到底有何工作经验,一技之长? 看到华念平几个人的汽车已经远去,董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问张多德道:“华总在这家单位上班,不会是有很久吧?” “你怎么就能猜得出来?”张多德奇怪道。“他是因为在一次车祸事故中失忆后,不久前才被董事长收留安置在沃特公司。” “他真的就因为失忆,会对自己过去的情况,包括以前所有熟悉的人,一点都不能记起来了?” 董六不放心地问道。 “他的确忘得非常干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张多德转而又诧异地盯着董六道,“我看你今天很有些反常,干嘛要打听这些?” “我不过随便问问。是在想以后,该怎样好好地报答这位华总经理!” 董六嘿嘿地干笑着。 第251章 香檀木魔杖(二) 韩熙泳在沃特酒店订下一间会议室,专门接待与上海客人的商务谈判。 华念平也被韩熙泳临时找来一起参加,免得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势单力薄。借机,他也很想亲眼考察这位侄女婿,是不是像几天来所耳闻到的传说那样,真就非常机敏而富有商业头脑。 对方的阵仗很大,一行有五六个人。 为首的叫刘坤,职务是上海福克登实业公司的总经理。 华念平被韩熙泳事先吩咐,他是以其个人在华国的投资顾问的身份,在今天的场合上出现。 刘坤是个快四十来岁的人,衣着气派,相当奢华讲究,明显带着曾经的纨绔子弟痕迹。 他与韩熙泳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两人间的客气比较熟络。 但是当见到陌生的华念平,刘坤在握手寒暄之后,对这个一脸疤痕,拄着手杖的人,本能地就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手腕上,那块价格极其昂贵的江诗丹顿。 “看来此人身价甚高,绝不是韩熙泳一般意义上的个人投资顾问。” 刘坤警觉地想到。 众人介绍完毕,分宾主之位坐定。 刘坤征得韩熙泳的同意,命令一名下属用了投影仪,透过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ppt幻灯片,介绍关于淮上市游湖影视基地的前期规划方案,目前在建景况,以及远期投资预算。 幻灯片的内容,在最先一段的几分钟,是从淮上市、恩源集团的区域位置和人文地理背景谈起: 包括当地的历史、人口、交通状况,以及游湖一望无际的水面,悠久的文峰塔、魁星楼,长长的栈桥,还有残亘不全的灰色古建筑,一处供奉了游湖龙王的神君殿等等,多个项目以前和正在建设中的资料画面。 华念平开始时,还是非常平静在看着视频上的图像。但是越看,越有一种沉入梦境的感觉。 他想在脑子里抓住什么,然而又仿佛只是见到幻影一闪而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下。 华念平的脑袋开始变得纷乱不清,甚至有些发懵,发痛。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沃特公司太多的繁杂事务处置,经常夙夜不休,致使精力透支,大打折扣?或是,身体突然在此时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 他的额头,沁出了些细微的冷汗。 幸好众人,都在专注地盯着投影仪前的屏幕,并没有人注意到华念平的状况。 项目的介绍和播放时间很是冗长,多达半个小时才算结束。 韩熙泳要华念平首先发表看法。 “我刚才……似乎感觉,有些紊乱!” 华念平不假思索地离口而出。 “顾问先生是指哪里乱了?” 刘坤脸色一变,赶紧向华念平问道。 “我是指,自己的脑袋很乱——” 华念平的表情,依旧带了些茫然。 “请教顾问先生,你不妨把话说得直接一些。” 刘坤盯住华念平,没有真正明白华念平的话意。 “是啊,华顾问!”韩熙泳也有些糊涂起来,提醒华念平道,“你是我今天特意请来,对这个游湖影视基地项目进行论证评价。要知道,能否值得参与投资,你的意见很是关键。” “哦,明白了!” 韩熙泳的一席提醒,促使华念平迅速调整神态,想起了自己的今天真正来意。 他先是对刘坤歉意地笑了一下,道:“对不起刘总,我刚才有些走神,情绪不稳。” 然后,华念平便又话锋一转:“但是恕我直言,就这个ppt的题材整理来看,的确很有些杂乱无章,并且内容空洞。” 华念平举例:“比如,游湖影视基地目前建设进展情况和困局,这本应该是ppt介绍的项目重点,但这方面的内容一点都没有提及;再者,关于对未来预算的具体投资金额和使用方向,也是含含糊糊,并不见得很透明。” 韩熙泳连连点头。因为华念平所提出的问题,全部击中对方要害,这其实也正是他的担心所在。 “果然是意料之中,他是一个难以对付的高手!” 刘坤心中暗道。 “我的投资顾问,已经把问题讲得很清楚。”韩熙泳道,“请刘总对此给出明确的解释,以免在我们之间,带来投资合作上的困扰。” 刘坤承认道:“顾问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毛病,专业水准的确令人佩服。关于这个ppt的制作,所有的素材来自于游湖影视基地建设的甲方单位,我们福克登公司只是稍作技术加工,难免有些粗糙。” 他说出了部分事实,并非在完全甩锅。 华念平问道:“刘总所指的那个甲方单位,如果具体来讲,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刘坤回答道:“这家单位的企业全称,叫做七度文化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与淮上市七度置业公司这家房地产开发商,属于姊妹企业。按照与恩源集团签订的协议,去年就成功地取得了游湖湿地七十年的租赁经营权,用于进行影视基地建设开发。” “这么说,并没有通过公开挂牌,拿到了土地出让权。”华念平皱起了眉头,似乎发现了重大破绽,“但是从ppt里所看到的实际状况,好像是在设立售楼部,做成了房地产经营项目。改变原先协议中的土地用途,这明显是在违规。” 刘坤对华念平的看法难以反驳。 因为他心里很是清楚,华念平的观点一针见血,完全看出了问题的本质和症结所在。 华念平又问:“再请教刘总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这个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是什么时候开始酝酿,何时动工,最初的开发目标到底是什么?” 刘坤回答:“据说,游湖影视基地建设是在去年的春季就有动议,跟着不久,便举行了一期项目的开工仪式。我们福克登实业,是在今年的年初才开始融资介入,目前已经投进去快十个亿。” 就在前段时间不久,福克登在召开股东会表决后,又忍痛刚转了五千万过去。 华念平判断道:“假如不是因为改变土地规划,别出心裁搞什么房地产开发项目,我相信你们福克登实业公司,不应该会为此砸进去这么多的撬动资金。” 刘坤咧了一下嘴,没有吱声。 因为华念平的话,无疑是狠狠地戳中了他心中的痛点,如今正是到了骑虎难下的困境。 “其实就单纯的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来说,如果实行滚动式的建设发展,必须说,本身还算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好项目。只可惜,现在不仅会遇到资金断裂的风险,还有可能在政策执行上遇到麻烦。” 华念平最后补充道。 “今天下午,淮上市恩源集团的现任陶海亮总经理,还有游湖项目的负责人邱香娅女士,会为了我们这次能达成合作意向,亲自赶到深圳做详细的招商引资说明。”刘坤道,“晚上,我在酒店做东,请韩社长和顾问先生务必光临。大家见面后,还可以再认真磋商。” 韩熙泳一口答应。 在韩熙泳与刘坤一行的会谈刚结束,韩胜美的汽车就赶到了酒店,接他和华念平去医院再次看望父亲。 路途,韩胜美向伯父打听,刚才的谈判结果是否达到预期? 韩熙泳回答:就游湖影视基地项目本身的合作可能性,目前还不能轻易做出结论,但对华念平作为他个人投资顾问,今天会谈中的表现却是特别满意。 他又问华念平是否能抽出时间,近几天陪他去一趟淮上市这个地方,对项目进行实地考察。 当从伯父的口中,韩胜美现在突然得知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原来竟是就坐落在淮上市,且还要有意带上华念平,一同即将前往那里考察,顿时紧张起来。 她知道全国再没有第二个淮上市? 之前,韩胜美本以为伯父这次从首尔过来深圳,目的只是为了参加自己与华念平的订婚,顺便探望他亲弟弟的病情。 即便她在后来知道韩熙泳还另有计划,欲在华国参与一个叫游湖影视基地的项目投资,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并且她也十分乐见华念平受到伯父的欣赏,帮助出策献计。心想他如今既是了韩家的准女婿,本也就应该义不容辞。 然而现在情况有变,韩胜美甚是不敢大意。 如果真就让了华念平,冒然跟着伯父去徃淮上市呆上几天,谁能保证他不会触景而发,突然在某个偶然的场合下,一瞬时解开自己的身份之谜。 毕竟韩胜美很清楚华念平在失忆之前,先后在淮上市担任过恩源集团的专员、董事长等职务,而且曾经在那里与叫秦欣茹、陈虹娟的两个女人,都有过曲折的感情经历。 只是这些关于以往华念平的网上所有信息和帖子,都被韩胜美通过重金收买,雇佣一位业内的网络公关先生,已经全部屏蔽。 就在韩胜美陷入异常的矛盾和纠结之中,华念平接下来冒出的几句话,让她心中乐开了花,恨不得立时抱住华念平,热辣地亲上几口。 “韩伯父,我认为不应该操之过急,近阶段就做出,去徃淮上市考察的必要。” 华念平对韩熙泳忠告道。 他冷静地给出了解释:“通过上午的洽谈,分明就能看出,这个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已经根本变味,不再称得上是一个娱乐性的投资项目。所以我很想建议您,应考虑以静待变,暂时搁置起来。” “对,对!念平所说的很有道理。”韩胜美也趁机谏言,“伯父,您可一定要保持定力。等过了几个月的观察期,再容当考虑。” 韩熙泳点头称是,道:“按照我们的会社章程和通常惯例,非属文化娱乐产业的项目投资,很难得到会社股东们的认可。” 当初,沃特集团连续几年出现资金周转艰难,韩熙泳得知后本欲出手帮助纾困,便遇到会社里其他股东的强烈反对。 第252章 香檀木魔杖(三) 韩熙承的肺癌症状,虽然不至于出现任何好转的可能,但自从回到深圳以后,有了一双儿女的每日陪伴,自家医院又格外精心呵护,生命迹象尚能有所稳定。 不过他到底还能耐上多久,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华念平陪着韩熙泳,在韩熙承的病床前坐了一阵,眼见上午还剩了不少时间,便起了身打算告辞,要韩胜美开车送他回公司做事。 “你们稍等一下。” 韩熙泳叫住了他和韩胜美。 “伯父,还有什么事情安排?” 华念平以为是韩熙泳要他不要忘记晚上的饭局。 “我很快就要回首尔去了。” 韩熙泳向华念平和韩胜美认真道:“当着你们父亲的面,我以大伯父的身份做主,希望现在就能把你们两人的婚事,当场敲定。” 韩胜美不由得一阵欣喜心跳,涨红了脸看向华念平,盼他马上做出表态。 华念平对着病床上的韩熙承望了一眼。 他记起了韩熙承前不久刚表达出的最后期望,这就是在最后闭上眼睛之前,见到韩胜美尽早嫁给自己。 他想,就韩熙承的目前危重状况来看,大概不会拖上几个月或者更久了。 “胜美,你怎么想?” 华念平向韩胜美问道。 “我听你的!” 韩胜美满脸发烫,小声地羞怯道。 “好啦,还是由我来决定!”韩熙泳哈哈大笑道,“你们的良辰吉日,就安排在春暖花开,订婚后一个月的那天吧。” 他先问病床上的韩熙承:“弟弟,你看如何?” 韩熙承使劲地点点头,表示完全赞成。 韩熙泳接着再问华念平和韩胜美:“你们两个,也该不会反对吧?” 华念平和韩胜美异口同声:“没有意见!” 在开车把华念平送去公司的路上,韩胜美快乐到无法自持,始终洋溢出一脸笑柔,犹如花蕊在枝头绽放。 她对华念平道:“你对婚礼的举办有什么样要求,一概交给胜泰负责筹备!”。 华念平沉吟了片刻,问道:“胜美,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韩胜美爽快道:“你说吧。我什么都能答应。” “到了那天,我们去欧洲旅行结婚吧!”华念平观察着韩胜美的反应。“我知道这很委屈你。毕竟,举办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对作为新娘来说,是非常浪漫而值得纪念的时刻。” 他表情凄楚地道:“但胜美你是清楚的,我是个完全失忆的人,只身在深圳漂泊,并且还残疾着一条腿,脸上还带着几条令人恐怖的伤疤。我实在不愿意以这么一个极不般配的形象,与美丽的你,共同现身在婚礼上。这对你不公平,也很残酷。” “别说了,念平!”韩胜美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把车停稳在辅道,转身抱紧了华念平,泣声道:“亲爱的,我全听你的。胜美发誓,非常懂得夫君的难处,将至死深爱着你,为夫君付出所有一切!” 与悲伤的韩胜美告别,华念平回到了办公室。 在这上午的短短几个小时,他先是因为见到游湖影视基地ppt中的一些映画,在脑海里感觉出了难以捕捉的幻影。后来又因为在医院,意外敲定了与韩胜美的婚期。 他意识到自己,这时正在萌生出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焦虑和惆怅。 之所以心境如此复杂矛盾,华念平想到,这大概是出于自己的虚荣,以及对韩胜美的满腹愧疚,所有才有了一种无法摆解的恓惶感觉,不断地压迫着自己。 尽管手头正有好几件要事积在案头,急于等待处理,但这时的华念平思绪忧乱,已是难以集中精力。 他独自在办公室不知郁闷了多久,抬手看了一眼江诗丹顿的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十二点半还多,这才拿起了手杖准备离开。 虽是早过了午饭的时间,华念平一点也没有觉得饥饿。 他只想着马上回到大冲公寓的房间,利用中午这短暂的时刻,抓紧睡上一阵子,舒缓自己当前的不安状态。 路过司机休息室,华念平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没有见到有任何人留下。 这会正是饭点,司机都该去了食堂用午餐。 平常的上下班,华念平基本上全是步行,一般极少安排有司机接送。 这是因为,从科技园的公司办公地点,到他所租住的大冲公寓,不过是只有两千来米的直线距离,二十分钟便能走回。 再说,他给自己立下了规矩,即便作为总经理,也不应该享有超越别人的权力。 刚进公司,韩胜美和李莉有过为华念平破例,拨出一辆专车的安排,但被他断然阻止。 刚才,他之所以有意识地想找见一位司机,是确实感到今天较平日来说,异常有所困乏,因此很想尽早赶回公寓。 但既然司机都不在,也就只好作罢。 回去的一路上,午间鲜有行人出现 日子已将近四月底。 深圳的室外温度在这段期间,最高能达到三十几度,今天的阳光尤显炽烈,特别炙烤难受。 在华念平走过长城计算机公司的西边时,看到在围墙的栅栏那里,盘踞着好几个悠闲无事的男青年。 其中有一个光头看到华念平走近,走到迎面,客气地向他打听道:“对不起老板,请问大冲该怎么走?” 华念平用手杖顺着自己的去向一指,回答道:“前面那里,就是大冲。” 青年在嘴里吐了一句“谢谢”,话音没落,就猛然间挥出一拳,出其不意,砸在了华念平的眉眶上。 华念平原本毫无警惕,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在左间心口的地方,又接连遭到了几记重拳的袭击。 另外的两个青年,也跳到了华念平的背后,向他脚踹拳打,发起猛烈攻击。 华念平满脸鲜血地扑倒在地。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也甩落到了地面。 不过他却能紧攥着手杖,不肯松丢出去。 无意间,华念平的一个手指拉动了杖柄上的铜环,只听得一声“啪”的脆响发出过后,一把明亮炫目的长剑,瞬间弹跳出来。 突然有了长剑在手,华念平顿时勇气突增。他哪里还顾得许多,毫无章法,也毫无顾忌地对着跟前的几个人,就是一阵狂舞乱砍。 由于距离就在身边,有两个青年的肩膀、腿弯之处,被了华念平轮番击中,嚎叫着带伤奔逃。另一个青年,也是早已溜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一切,前后不过是一分钟时间所发生的事。 擦了一把粘在双眼上的模糊血迹,华念平见到弹离的手杖香檀木部分,就在不远的跟前。 他把长剑重新插回,手杖又恢复成了原种模状,并无见到任何异样之处。 “这还真是一把带有法力的香檀木魔杖!” 华念平稍稍冷静下来,心中且喜又惊。 他断定,刚才那两个被长剑刺中的人,必是受伤不轻。 但是等华念平想起来时四处寻看,发现刚才明明甩落在地的江诗丹顿手表,这时已经不见了。 显然是他刚才被围殴之时,江诗丹顿被了其中一个青年,趁机拿走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十多分钟后,有几个警察赶来现场。李莉、黄主任等沃特集团的很多员工,也直到这时才闻讯赶了过来。 李莉和黄主任,搀了华念平一同去往派出所录口供。 警察问明了华念平沃特集团总经理的身份,又弄清了他患有失忆症,对他遇到歹徒的突然袭击,感到疑惑不解。 现场的附近,没有布置治安网络监控,但在科技园入口处来往交通的视频中,却寻找到一个光头青年的身影。 原是这几日,每天十二点前后的下班时间,都能见到这个光头青年聚在沃特公司楼下的附近,晃动观察。 不过,交通视频拍摄到的影像,光头青年始终背对着镜头,难以捕捉到此人的正面相貌。 显见,华念平近几日以来,一直就被人盯上了。 华念平没有太费力,就向警察辨认到,能够依稀认出这个光头青年,就是今天向他问路,并率先动手对他袭击的人。 警察盯着华念平,对着他脸上的伤疤琢磨了很久,不相信地问道:“华总经理对自己以徃的记忆,真就没有一丁点的任何印象吗?” “确实是对失忆前的丝毫痕迹,都想不起来了!”华念平据实回答。 警察皱起眉,判断道:“从我们做侦查的直觉来看,坦白地讲,就华总经理脸上这好几条,大大小小的不同伤疤分析,你的背景复杂,仇家好像不是只有一个,或是两个那么简单!” 华念平哆嗦了一下,不由地接连跳动起眉毛,随即又觉得护痛,立时抬手遮捂住眉框。 又一股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间流了出来。 他心想:难道被自己遗忘的过去,十恶不赦,曾经伤害过不少的人,或者做过什么恶棍,或者打手? “警官,请你问话客气一点。” 李莉心疼华念平的伤情,对警察责备道。 她很不情愿看到这个警察,揪住华念平的失忆不放。 但警察却是不加理会李莉,继续对华念平问道:“华总经理再仔细地回想一下,以往都与哪些人发生了过节?” 华念平摇了摇头,叹息道:“警察同志,我真的就是失去记忆,实在难以回想以前的人和事。包括你所提醒到,是不是故意,还是无意,有过对他人的侵犯。” 警察感到了一种无奈,道:“既然这样,我们只好奉劝你,以后还是要当心一点才好。” 黄主任道:“警官,我可以提供一个人作为破案的线索。他叫何小健,四川人,不久前刚被沃特集团开除。” 他接着把何小健的背景,以及那天亲眼所见,对方是怎样地当场威胁华念平,除了原原本本叙述,还揉进了一些自己的推断,全都告诉了警察。 警察记下了何小健的联系电话。 李莉则对警察坚持认为,鉴于华念平的江诗丹顿手表围殴时丢失,现值好几十万元,必须定性为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拦路抢劫案。 至于手里的这柄香檀木魔杖,内中暗藏一把神奇的长剑,华念平在没有见到韩胜泰问明原委之前,他至始自终就没有打算对警察提上半个字。 第253章 拜师悟剑道(一) 在派出所录完了口供,华念平被抓紧送到就近的南山医院,进行伤势检查。 此时,韩胜美接到李莉的电话,得知华念平在中午下班的路上被人袭击,神色紧张地立刻叫上弟弟韩胜泰一起出发。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见到华念平的检查刚刚完成。 最终的伤势结果,是华念平的左边眉骨,撕裂了一个两公分长的口子,缝了七八针。磁共振显示,在他左上心的肺部,有大面积的内腔淤血,虽无需手术,但要几周的时间才会自行吸收完成。 至于肌肉挫伤,感到身体多部位疼痛,这是免不了的。 虽然没有发现华念平再有其他大的重伤,韩胜美还是心疼地不住流泪。 华念平安慰她,自己很快便能彻底恢复。 当韩胜泰问清楚,极有可能是何小健存心报复,在背后指使向华念平下此毒手,他立刻就要打听出何小健身居何处,马上联络几个兄弟找其算账。 但华念平表情严厉,喝止住了韩胜泰的鲁莽。 他道:一是警察已经介入案件,是不是真就何小健所为,过几天才能水落石出,自有警部秉公办案,依法惩处;二是自己的伤情实无大碍,并不会影响到正常上班,就让这件事先平复下去。 华念平尤其提到,目前正是沃特集团的转型攻关阶段,正处于爬坡的艰难时刻,任何人都不能横惹是非,为公司发展大计添乱。 韩胜泰的鼻子发出“哼哼”两声,对华念平的这种大度容忍,很是不以为然。 见到韩胜泰依在坚持己见,并未从内心里认服,华念平反倒向他微微一笑,态度和缓起来。 “胜泰,我有件事,尚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他摆动着手杖上的银铸柄把,尤其把那上面的小铜环用力晃了晃,向韩胜泰显出一种自鸣得意的神情。“今天,还真是多亏了这把香檀木魔杖。果然就是法力无边,意外发挥了大用场。” 韩胜泰立时明白华念平的用意。 他兴奋地问道:“念平哥是不是要说,对手的袭击并没有捡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华念平对韩胜泰的悟性,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脸向李莉笑道:“莉姐,我已经答应了胜美的劝说,决定去了胜泰的五道剑馆,向沟口俊二先生拜师,习悟剑术。你可不能忘记我们先前有约,须得要一起参加才好。” 李莉喜上眉梢,爽快道:“随时奉陪!” 韩胜美见到华念平与弟弟之间,两人的言语和神情多有蹊跷,颇是耐人寻味,由不得在心中暗想道:“难道胜泰送给念平的这把香檀木魔杖,还真就神奇到内藏了无边法力?” …… 上海福克登实业公司的刘坤总经理,晚上在沃特酒店隆重设宴,盛情款待韩熙泳社长。 同时,也算是为专程来到深圳,特意向韩熙泳招商引资的恩源集团陶海亮总经理,以及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负责人邱香娅,安排接风洗尘。 但令刘坤很觉扫兴的是,他注意到韩熙泳今晚的神态,一直表现出索然乏味的样子,甚至对了贵为厅级领导的陶海亮,竟也是流露出不冷不热的态度。 刘坤想到,韩熙泳一定是因为他的那位投资顾问,临时变卦不能出席晚宴的缘故,才没了兴致。 韩熙泳是在一个多小时前,才接了韩胜美的电话,说是华念平偶然出了一点小变故,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无法在晚间与他共同出席刘坤安排的饭局。 她为了不让伯父挂念,并没有把实情告诉给他。 韩熙泳从韩胜美遮遮掩掩的态度里,明显地听出了事情不像侄女说的那么简单,便又直接打了电话给华念平,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华念平考虑到韩熙泳所赠送的订婚礼物,那块江诗丹顿手表已经丢失,这件事迟早对他掩瞒不过,只好换了一个情由,回答是在中午下班的路上,自己意外遭遇了歹徒打劫。 被人抢去了江诗丹顿手表,韩熙泳固然觉得可惜,但华念平的伤情是否足够严重,这才是让他更为担心的原因。 对这个偶然发生的状况,刘坤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问韩熙泳:“您的那位投资顾问,很遗憾今晚不能过来吃饭。明天上午,他是不是能和陶总见上一面?” 韩熙泳回答道:“对不起,我的那位投资顾问公务繁忙,有要事出差去了外地,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到深圳。” 刘坤失望地想到,韩熙泳没有了那位投资顾问在跟前,定然不会对游湖影视基地投资项目做出决定。 好在晚宴开场之后,席间有了风情绰约的邱香娅,来回左右逢源,脉动穿梭,才不至于让刘坤感到包厢里的气氛,特别地冷场。 虽然才是几个月没有见面,刘坤发现邱香娅较之前在福克登担任营销总监时,更加显得气场十足,妩媚迷人了。 “今晚是个泄情的好时机,一整夜都不能白白地饶过了她!” 他浴火烧身地贪想着。 “感谢韩社长光临今天的晚宴,我敬上您老人家一杯!” 陶海亮走到韩熙泳的主宾位置,对他恭言道。 韩熙泳起身,客气地小抿了半口。 陶海亮却是把了大杯满酒,扬了脖子连底抽光。 似是还不足以表达心情,陶海亮跟着又斟酒一杯,再次表达对韩熙泳的敬意。 这一次,韩熙泳喝上了大半杯,显示出对陶海亮开始有些好感。 虽然是两杯满酒灌了下去,陶海亮依然保持着相当的清醒。 他对韩熙泳诚意道:“为了能把韩社长的外资企业,招商到淮上市参与到游湖影视基地的项目投资,我们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特别重视,可谓做足了功课,将在优惠政策上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韩熙泳想起了华念平在上午时,曾经提到过对游湖土地使用性质的疑问,便想借此机会向陶海亮打听明白。 他问:“请教陶总经理,据说游湖影视基地的建设,原本对周围湿地的使用权,是采取长期租赁方式,并没有挂牌出让?” 陶海亮回答道:“韩社长果然看准了潜在的焦点问题。这也正是因为上一任主要领导过于短视,才会给游湖区域的深入开发,带来了沉重性包袱。不过,您老尽管放心,本届班子正在予以全面纠正。” 见到韩熙泳与陶海亮谈得热烈,刘坤和邱香娅这时也端上酒杯,凑了过来。 对于韩熙承此时所提到的土地性质问题,刘坤自从上午被华念平在商务谈判中,直接点明了厉害,始终觉得是个难以回避的阴影,一直在心中惴惴不安。 他甚至为此深深后悔,当初就不该被邱香娅所惑,没有经过更为深入的考察研究,就轻信了她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建言,以至于使得福克登公司如今在淮上市越陷越深。 韩熙泳对陶海亮道:“那么能否再问陶总,对于你刚才指出,上一任主要领导的重大失误,贵届班子打算怎么个纠正法?” 陶海亮笑道:“以发展的眼光,解决发展中的绊脚石,这是陶某人一贯的出发点。我们正在考虑,可以按照投资商的诉求,按协议出让的方式来改变土地用途,一揽子把阻碍游湖湿地开发的障碍,不留死角地全部清除。” 韩熙泳疑问道:“这在政策上,会有土地违规使用的风险吧?” 陶海亮把手一挥,道:“没有风险,就没有回报。韩社长驰骋产业投资,必然比我这外行人要看得更准更远!” “就是呀!”邱香娅附和道,“陶总经理的工作魄力,在淮上市和恩源集团的历任领导中,独树一帜,无人可比!” 她向韩熙泳嬉目碰杯道:“社长居上我居下,能有几下是几下。小女子邱香娅,不仅与您只干上一回,更要多来几次便是!” 韩熙泳目光奇异地盯着邱香娅,仿佛看到了类似于他在年轻时,围在身边的那一个个原本长相平常,却经过多次割整,刻意追求完美脸容,感觉无法真实的各类娱乐明星。 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的确性感撩人,但一脸的刀斧痕迹,却也十分明显。 晚宴进行到十点多钟才算结束。 …… 刘坤入住的是套间,对面便是来自淮上市的恩源集团陶海亮总经理。 他本以为邱香娅在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之后,定是照了以前习例,精心收拾一番,然后才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摸了过来。 但是让刘坤没有想到的是,今晚散了席还不到半个小时,邱香娅就居然换好睡衣,很快敲开了他的房门,猫起蛮腰急入而进。 “原来她到底是旧情不舍,比自己还要忍不可待!” 刘坤不由得心中喜出望外。 只见邱香娅澡也没去洗,就直奔到里面的卧室,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一夜时间还算漫长,足够两人折腾上好几个回合,她有必要这么紧促么?” 刘坤心中暗笑道。 邱香娅扔了睡衣,向刘坤娇嗔地怪道;“还不快点上来!” 刘坤邪笑着道:“刚吃了饭,满身留汗,我正盼着与你来上一个难得的鸳鸯洗?” “刘坤,求你别就瞎磨蹭了!”邱香娅心焦道。“完了事再去冲洗,也不迟啊!” 刘坤大喜。 可惜的是,也许是因为期望的那种浪漫调情气氛未能得逞,又被了邱香娅在身子下面一再催急,刘坤没能抗住多久,就意犹未尽瘫软下来。 邱香娅推开刘坤,跳下了床,立时套上睡衣。 刘坤急道:“你该不是刚有个开头,就忙着要走么?” 邱香娅解释道:“今天见到好几位福克登公司的以前同事,我可不想被他们发现这档子事。” “我不能放你走!”刘坤拉住了她,“自从你去了淮上市,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一起。今天是难得机会,你得要好好陪上我一宿才行!” “刘坤,你可是真能纠缠人!”邱香娅明显的不耐烦起来。 第254章 拜师悟剑道(二) “竟然敢说是我在纠缠你?”刘坤睁大了眼睛,“香娅,你过去可不是这样对待我。要知道就在前几天,我好不容易才凑足了五千万元,一把就转款给了七度公司。” “杯水车薪,区区五千万管个屁用!” 邱香娅生气道:“记得我对你刘坤说得再清楚不过,要真的想成功开发游湖地产项目,至少眼下要追加十个亿的股权投资。可你们福克登倒好,经那些股东一商量,最后只同意给了这么点钱。” 刘坤叹气道:“十个亿谈何容易,就是这五千万元,也是公司所能对外投资的最后一笔钱了,今后再也不要对福克登有其他任何指望了。” 邱香娅冷笑道:“早看出福克登实业气数已尽。那位背后的米国老板路志超,等他哪天一梦醒来,眼见在上海投资的公司就只剩了个空架子,还不气得大吐血!” 刘坤沉思道:“现在,就只盼着这位首尔的韩熙泳社长能出手救急了。如果一旦游湖项目很快正常运作起来,福克登公司就会跟着变得财大气粗了。” “所以么,”邱香娅的口气变得略有和缓,“刘坤,我才要你现在不该再继续纠缠我了呢!” “香娅,你该不会是真想对韩社长打上主意了吧?” 刘坤吃惊道。 他想起了之前在饭桌上,邱香娅当时对韩熙泳的那两句“社长居上我居下,能有几下是几下”,极具挑逗意味的敬酒词。 “呸!”邱香娅向刘坤啐了一口道,“你以为我是谁都可以占便宜的啊!” 她又笑道:“就算是我想动了这个脑筋,韩社长已经该有了七十多岁吧,怕是费了我半天的劲,也成不上气候。比他这老家伙强壮的男人,可是离我不算远呢!” “那你今夜间,倒不如还是留在这里好,我可是还年轻得很。”刘坤嬉皮涎脸道,“再说,刚才被你催得煞急,不过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没有尝受到你以前在床上的一丁点儿味道!” “刘坤,你怎么再次没品起来了!” 邱香娅顿时冷起了脸,又恢复成先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抽身便走了。 见到邱香娅甩门出去,刘坤愣了一下,终于心中起疑,有所领悟过来。“原来她口中,离得不算远的那个强壮男人,却是另有所指!” 对面的套房里,可就住着淮上市的那位陶海亮总经理! 顾不得再想,刘坤光着身子,慌地赤脚蹿向门口,从猫眼里向外张望。 恰好来得及发现到,邱香娅刚敲了几下门,对面就裂开了一条门缝,她闪身就溜了进去。 刘坤的脸扭曲到了皮疼,彻底意识到了自己这脑瘫式的低能。 他心想,自己这几年里,无疑是被邱香娅这个奸猾无比的女人,一步一步地设圈布套,完全而彻底的给耍弄了! 原来刚才,邱香娅之所以提前换上了睡衣,连澡都顾不得去洗,一反常态地及早进到刘坤的房间里来,不过是情知今晚躲不过去,才促他草草就事,不得已地敷衍而已。 “想不到邱香娅这骚物,一夜里游刃在两个男人的房间,连款两夫,那股浪劲还真是凶猛到如母豹雌虎一般无异。” 想到这里,刘坤更加心中奇痒难平。 他于是判断,看来邱香娅与这位恩源集团的陶海亮总经理,女娼男盗,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勾搭了。 当初,邱香娅还在担任福克登实业的营销总监时,向公司的董事会提交了一份调研报告,内容是关于淮上市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调查报告。 董事会的成员之所以被打动,是因为邱香娅轻易地就拿到了恩源集团,与当地一家七度置业公司所签订的项目实施协议。 邱香娅的父亲邱明清,那时正担任着恩源集团的纪监组长,而刘坤自己父亲的深交朋友章尃之,又高居省里的领导,据说很快就能爬到更高的位子上。 眼前,分明在淮上市摆着一个肥得流汁的好项目。 按照游湖影视基地采取滚动式发展的建设方案,首期只需投入六到七个亿,第二年就能得到近两个亿的投资回报。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七度置业已经自筹资金,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近百分之八十的一期建设工程。 于是董事会立即授权邱香娅,先是设谋从国帧公司套购了在游湖项目上的股权,接着又通过采取扩大资本金的手段,拥有了对淮上市七度产业的实际控制权。 但是不曾预计到的是,邱香娅贪心不足蛇吞象,后来不断变更规划好的游湖湿地总体开发方案,逐步向所谓见效更快的房地产领域迈进,致使福克登公司饱受拖累,陷阱了一个无法拔足的泥沼,并且是越陷越深。 为了使得游湖项目建设能够为继下去,同时也是福克登公司的自救,刘坤这才想法设法找到了韩熙泳社长,以影视基地项目带有娱乐产业性质为诱饵,试图拉其入伙纾困。 然而今天上午刚一进入实质性的商务谈判,韩熙泳的那位所谓个人投资顾问,来势汹汹,立马就把了刘坤那泡沫一般的幻想,击得粉碎,更是加重了他的危机之感。 …… 在华念平被袭击后的第二天上午,派出所的警察就找到了科技园,先是要对现场再次勘察,然后向他进一步核实案情。 韩胜美陪在了华念平的身边。 她原是力劝他要休息上几日,但华念平坚持要把手头上的几件重要事情先安排妥当。 华念平今一整天的日程计划,很是紧凑满当,尤其是下午要带上财务总监李莉,与一家较早就在深圳开办业务的外资银行进行接触。 除此之外,还要去南山医院打点滴,然后再去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厂,现场听取第一次批次新产品试制情况的汇报。 得知警察过来,李莉和行政人事部的黄主任,也跟着一起到了华念平的办公室。 警察带给大家的消息是,他们已经在昨天晚上抓到了何小健,并连夜进行了突审。 但何小健对警察供述,从来就没有过对华念平心存报复的企图。 他振振有词地解释,对于深圳的绝大多的外来工作人员,单位流动和岗位变化属于家常便饭,解聘和辞职随时随地就有发生,自己犯不着为此对华念平萌生歹意。 警察找不到能够对何小健进行指证的任何理由,明知他既不在案发现场,又没有证据表明对华念平的袭击,确实由他在背后指使,只好把何小健拘押了一夜之后,今天早间予以释放。 “你们这是放虎归山!” 李莉向警察怒道。 警察给出了解释:即便何小健真的就对华念平有过当面的言辞恐吓,但这种无法证实的威胁行为,一般不能作为对嫌疑人犯罪记录的直接证据。 李莉质问警察:“抢劫难道不构成犯罪么?” 警察回答,他们刚才再去现场勘查,就是要从好几处的血迹里,提取凶手的dna作为排查依据。 不过,警察却突然对华念平提出了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并等着他能立刻进行解答: 这就是在昨天中午的那场的打斗中,身体残疾的华念平以弱对强,到底是使用了何种致命的防卫武器,以至于让其中的两个对手遭了重创,竟是流血不止到好几百米之外,定是当时被他利器所刺,伤势不轻。 面对警察突如其来的提问,华念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紧张了半天,也编造不出恰当的理由。 不过他下定决心,关于手上这把香檀木魔杖的秘密,无论如何是不能透漏给警察的。 韩胜美明显意识到了华念平此时的艰难处境,脑海里迅速翻腾出一个周旋拖延的办法。 她拧了秀眉,不悦地向警察道:“对这个问题,可以拒绝回答么?” 警察虽然对韩胜美在沃特集团的身份早有所知,却还是坚持道,必须要说个清楚。 “那就有我来告诉警察先生!”韩胜美漠然道:“未婚夫当时所操用的不过是一把水果刀,属于瑞士进口的那种,虽然短小,但特别锋利。这是我与他订婚那天,刚好赠送的一个小礼物。” 警察半信半疑地道,为方便破案,就请把这把水果刀现在交出来,作为案件的证据之一。 韩胜美马上回答道:“就在昨天晚上,未婚夫又把水果刀还给了我,原因是他不愿意留着再用。我也觉得,既然这把刀已经沾了血光在上面,一定很不吉利,顺手就给扔了。” 警察跟着追问道,扔到了哪里? 韩胜美信口扯道:“扔进了西丽湖,我的家就住在那里的附近。” 警察不住地摇头道,很难相信韩胜美说得是实话。 然后盯着华念平问道,到底实情如何? 但华念平依然默不作声。 “警察先生,请你们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李莉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得怒道,“我能证明,韩董事长句句是真!” 警察便又追问起李莉来,她怎么就能证明? “我当时就和韩董事长他们两人在一起,对于还刀、扔刀的过程,属于亲眼所见!”李莉回应道。她又反问警察,“难道这把水果刀,算得上凶器么?” 韩胜美也跟着冷起脸来,口气严厉地道,“对,我未婚夫当时属于正当自卫!” 警察语塞,只好回答道,不属于凶器! 韩胜美变得更有勇气起来,道:“既然不是凶器,就请警察不要再难为我们了!” “真是荒唐可笑!”李莉挖苦道“还不知道警察先生,能不能把那块被抢劫的江诗丹顿手表找回来,反倒对我们这受害的一方,穷追猛打起来了!” 第255章 拜师悟剑道(三) 她们两个女人一搭一唱,强词夺理,占尽了上风,把几个警察弄得哭笑不得,个个发窘似地在脸上红一阵,又白了一阵。 华念平终究是内中心虚,不愿意见到韩胜美与李莉表现得过分霸道,便再三地向警察赔笑道,千万别对她们两个女人一般见识。 警察见到实在问不出什么头绪,只好提出告辞。 华念平亲自把他们送到电梯口。 一个警察突然向华念平提道,那不能借他的手仗一看。华念平心惊了一下,只好递给了这个警察。 警察拿过手杖,谨慎而仔细地上下端视了一阵,终究没有发现到任何可疑之处。 华念平回到办公室,见到黄主任已经离开,而韩胜美和李莉的脸上,都还沉浸在与警察斗智后的胜利喜悦之中。 她们两人这才似是有所想起,便一起追问华念平,他昨天中午以单对三,只身相搏,最终并不吃亏,到底是靠了什么诀窍? 华念平把了手杖递给两人,笑着道:“诀窍就在这把手杖上,看你们谁能发现其中的机关!” 韩胜美和李莉把手仗研究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到有何奇妙之处。 华念平笑道,“我答应过胜泰,还是由他哪天向你们两位揭开谜底。” 就在这时,华念平的手机叫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竟是何小健打了过来。 韩胜美赶忙提醒华念平,打开录音键。 何小健不阴不阳道:“华总经理,你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华念平道:“何小健,你此话何意?有话不妨直说,我很明白,一定是你干的。” 何小健嘿嘿干笑道:“这个,我可不能随意承认。现在打电话是要告诉你,我昨天可是在派出所关了一整夜,尝了警察的不少苦头,咱们两个之间可是又多了些麻烦。” 华念平怒斥道:“何小健,你到底还想干什么,怎样才肯收手?” 何小健道:“华念平,你知道我还要干什么,但现在肯定不能说。反正要提醒你,小心等着就是了。” 随即,他便挂了电话。 李莉骂道:“这个无赖口出狂言,我们马上再去报警。” 韩胜美摇摇头,发愁道:“单靠警察,总不是办法。” 华念平思索了片刻,口气平静地对两人宽慰道:“你们不要太担心。何小健既然能在这个时间冒险打了电话来,恰恰说明他是虚张声势,短时期内还不敢怎么样”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判断道:“何小健其人虽然狂妄,但向来疑心极多。他可能是在几个月或者更久,等过了现在的风头,才会说不定瞅个时机,便会蠢蠢欲动!” 韩胜美道:“念平,看来你是得要刻不容缓,抓紧向沟口俊二先生求教防身之术了。” …… 还不到清晨六点钟,刘坤就故意摁起了陶海亮房间的门铃。 他整夜间,心情焦躁到没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刘坤便会在脑子里沮丧地联想到,就在对面的房间里,邱香娅该是如何地在陶海亮的跟前,故显风情媚惑,与他曲意迎合,不住地放声叫欢。 似如正在亲眼目睹播放中的a片,令他的意图之念欲罢不能。 刘坤很能想象得到,邱香娅今夜里一定会向陶海亮花式尽出,把了以前对自己用过的各种招数,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全使了出来。 他心中窝囊,欲情又压迫难放,越思想越是妒恨,终于思想了一条毒计出来。 狠着劲一连摁了四五次门铃,刘坤才把陶海亮叫了起来。 陶海亮裹着睡袍,半开了门,目光惊疑而发愣地瞪着刘坤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总,是摸错了房间么?”他没好气地道,“你的房间就在对面。” “没有弄错房间。”刘坤道,“我要找的正是陶总啊!” “找我?”陶海亮摸不着头脑,困惑道,“这才几点钟,你是发癔症了吧!” 陶海亮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刘坤趁着他没有防备,闪身就挤进到了屋里去。 陶海亮一把没有拦住,顿时发了急,追在刘坤的身后喊叫道:“哎!哎!你要干什么?” 刘坤并不答话,快步奔入了套间的卧室。很显然,他的动机相当恶毒,就是把邱香娅立时堵在被窝里,捉奸在床,令一对男盗女娼当场蒙辱。 但是,床上并没有见到邱香娅的影子。 不过,刘坤却分明注意到了扔在地上的一抹女人蕾丝内衣。 就在昨天晚间,他还亲手从邱香娅的身上扒了下来。但是现在,它却是被陶海亮再一次剥掉。 这抹深黄的蕾丝内衣相当小巧,与地毯颜色十分接近,所以并不起眼。刘坤若不是存心找茬而来,自然在昏暗的灯光里也会难以发现。 便在这时,陶海亮已经扑倒了刘坤的跟前,狠推了他一把,恼怒道:“刘总,你怎么擅闯起我的卧室来了!” 刘坤道:“陶总如此紧张,您该不是在房间里藏了女人吧?” 陶海亮发憷地瞄了一眼空空的床上,又心中立时有了底气。 “你可不能乱猜!”他被侮辱似地叫道:“我陶某人向来清正,对妻子特别忠诚,怎会做出如刘总所想的那种肮脏之事。” 刘坤诡笑道:“我也认为陶总是个作风正派的好官,要不然福克登实业怎么就能选择淮上市,去做十几亿的投资。” 陶海亮被刘坤笑得心虚,换了一副口气道:“刘总快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我们早饭后再谈。” 刘坤反倒一屁股坐在床上,故意叹气道:“我也知道不该这么早,就来打搅陶总。但是因为心里实在是放不下游湖项目,一夜都没有能合上眼。这才要急着,天没亮就想和您认真聊聊。” 陶海亮看到刘坤果然是衣装不整,头发蓬乱,真就是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以为他并无虚言。 虽然有所放松对刘坤的警惕,陶海亮却还是催促道:“我正困得很,哪里有心情与刘总现在谈工作。你还是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刘坤起了身,拿定了主意道:“好吧,既然陶总真还要再睡上一会,我们只好早饭后再见面。” 他装模作样的向外走。 但是当刘坤在走过盥洗室时,突然来了一句:“对不起,我要尿急!” 随之,他猛地一把推开了盥洗室的房门。 只听得邱香娅“啊”地惊叫了一声,全身光赤着从盥洗室里蹿了出来,躲在陶海亮的身后。 “哈哈,邱香娅?”刘坤故作吃惊地喊叫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陶总的房间里?” 他然后又对陶海亮明知故问道:“陶总经理,这算是哪一出啊?你刚才还说到,对妻子特别忠诚,从来就做不来这种所谓的肮脏之事呢!” 刘坤再次发出一阵狂笑,带着先前憋闷被释放后的胜利,留下呆若木鸡的陶海亮和邱香娅,趾高气昂的走了。 他唯一感到不足,就是没能把公司的几个属下,一同叫来看热闹。这已经算是给了两人,留够了面子! 看到刘坤走开,陶海亮半天才算反应过来。 原来是刘坤磨刀霍霍,之所以一大早闯进他的房间来,是此前早有心机。 而自己却偏偏只顾得与邱香娅整夜扑腾,以至于精尽力竭,毫无反手之能,轻而易举便入了此人的招数。 “你快回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从这家酒店里离开!” 陶海亮催促邱香娅。 “可是,我们与那个的韩社长之间,还没有把招商引资的事情都谈妥,总不能白来深圳一趟。” 邱香娅不甘心道。 “我预计,韩社长不会立即做出任何决定。”陶海亮思考道,“你没有听刘坤,昨晚饭前对我们有过详细介绍么,韩社长是否最终决定去淮上市投资,要取决于那位投资顾问的看法,而这人又暂时回不了深圳。” 邱香娅点点头,认为陶海亮的看法有些道理,道:“看来对韩社长的个人投资顾问,还得要深入接触才是。” “这次总算与韩社长见上一面,所以并没有白来深圳一趟。”陶海亮道,“既然能与韩社长已经建立了渠道,我会在恩源集团安排组织一个招商团,专门去韩国对口发展关系。至于那位投资顾问,到时候一并带上就行。” “对,这样正好还可以绕开刘坤的参与。”邱香娅兴奋道。“反正,福克登实业公司眼见就要山穷水尽,对游湖影视基地项目再也投不出一分钱了!” 根据洪芳向丈夫陶海亮所透漏的一个人事安排,恩源集团原任董事长华念平,在其神秘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将有与华念平在央校一起学习过陈虹丽,近期接任。 过后,陶海亮从省里组织部的陆部长那里,也证实了妻子洪芳的消息极为可靠,这使得他本以为自己,从总经理直接过渡到董事长的可能,变成了泡影。 所以这次陶海亮来到深圳,除了要与刘坤、韩熙泳的工作会面,也有心排泄郁闷,与邱香娅享受几天歌舞升平的快活日子,。 但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与邱香娅来深圳后的这第一夜好事,就被了阴险的刘坤,当场捉奸拿双。 他不能忘记,前任的恩源集团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就是栽在了女人的内裤里。而且是经当时的陶海亮,以省纪监委副秘书长的身份亲自调查核实。 陶海亮之所以现在立刻决定从深圳返回淮上市,就是避免再继续落人以口实。 第256章 拜师悟剑道(四) 刘坤得知了陶海亮与邱香娅,在今早事发之后,不告而别,就从酒店悄悄溜逃,心中甚是解恨。 眼不见,心为静! 他寻思,以邱香娅善于趋炎附势,动辄以身相许的恣意性情,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傍上恩源集团的陶海亮总经理,实属情理之中。 她不然又何苦,把原先粗糙的大脸盘子,先是削骨,刻意整形成小巧有型的尖下巴,还时不时地,打上一针肉瘤素,保持皮肤白净嫩滑,巩固自己在任何男人的跟前,始终都是魅力不减,味道鲜嫩。 这是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真实的女人,甚至连怀间,那颤动盈人的肉物,也尽是滥竽充数,掺假塞填,虽是看上去丰润茁壮,却是手感差到,如似攥握了油腻的猪肘。 当把了邱香娅的满身种种虚假,总结到无一不堪的地步,刘坤大为释怀,早间的自助餐,也吃得津津自在。 他心想,尽管自己以前,被邱香娅中毒太深,幸亏今日,终于幡然醒悟,对她乘机摆逃。 当前,唯一让刘坤有所忌惮,并极为后怕的,还是福克登实业,已经对淮上市游湖影视基地的巨额投资。 当初,董事会之所以顺利通过,邱香娅动议的这个项目,其实与福克登的大股东,路志超对她的支持,很解不了关系。 邱明清在年轻当兵时,曾经做过路将官的警卫员。邱香娅也正是有了这层关系,加上主动向刘坤投怀送抱,才爬到了福克登公司高层的位置。 谭启镖是路志超在华国境内,派到上海福克登公司的股东代表。他向刘坤转达了路志超的旨意,对能够在淮上市这个地方,染指游湖影视基地项目,表达了相当浓厚的兴趣。 刘坤并不能确切掌握路志超的真实意图,但邱香娅向他,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橄榄枝,才深深打动了他的个人心思。 这就是可以透过省里章旉之领导的亲戚卫盛利,在福克登介入游湖影视基地建设投资后,可以促成卫盛利承包所有的施工项目,从背后向刘坤的家族,源源不断地输送,相当可观的直接好处。 刘坤的父亲与章旉之,是多年的知交,也是卫盛利所在企业的幕后股东之一。 正是在这种错从复杂、利益交换的关系下,刘坤才与邱香娅一拍即合。 但是现在,刘坤不得不重新审视,原本与邱香娅之间的各种默契,一个派人在淮上市取代邱香娅的想法,油然而生。而这个所派出的最佳人选,已在刘坤心中悄然落定,他就是韩熙泳的那位投资顾问。 虽然自己只是与此人,在昨天上午的商务谈判里,但刘坤明显感觉到,这个留有一脸疤痕,持了一把手杖的跛腿青年,极富才华和睿智,倘能不惜重金挖到自己的身边,下一步不仅可以套取到韩熙泳的投资,更可以把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困局,从根本上加以扭转。 刘坤主意已定,决定先许了对方,一个上市公司高级董事的诱饵,然后在慢慢拉拢。 带着这个得意的盘算,刘坤在早饭后,来到了韩熙泳的房间。 韩熙泳此时刚向韩胜美打过电话,得知她正要带上华念平,去医院打点滴,以防眉骨上的伤口留有炎症。 韩胜美还告诉伯父,晚间将会带华念平去一趟五道剑馆,届时会叫了韩胜泰开车,来到酒店里接上他,大家见面吃饭。 刘坤诚心诚意,把了打算聘请华念平,为福克登实业公司高级董事,很认真地告诉了韩熙泳,并说到为了不影响华念平的其他事业,暂时可以先从兼职董事身份做起,并保证待遇从优。 韩熙泳早就知道,福克登是一家由外资控股的上市公司。 他虽然不清楚刘坤的葫芦里,到底藏了什么药,但见到刘坤态度恳切,也就不好当场表示拒绝,答应会把刘坤开出的条件,向自己的投资顾问进行转述,并敦请他仔细考虑。 试图把华念平延揽到福克登的麾下,大概算是刘坤,这次来到深圳与韩熙泳会面,所能取得的唯一收获了。 …… 下午,华念平与韩胜美、李莉在宝安的口服液灌装厂,现场听取了张多德,对新产品试制情况的汇报,又很快赶回到市区。 作为沃特集团董事长的韩胜美,很乐意成为一行几个人的专职司机。 李莉已联系好了那家外资银行的负责人,约定在对方位于华侨城的办事处会面。 这家知名的外资银行,是在前几天主动向李莉取得联系,表示经过内部的筛选评估,对发展沃特集团成为他们的高端客户,畅通资金供应渠道,很有兴趣。 资本市场,就是这么的残酷而现实,从来就没有过雪中送炭,济困解危只说。当一个企业急于向银行,求得资金支持,就让对方有了高高在上、层层设卡的门槛优势,甚至会唯恐避而不及。 反而是资金进入良性循环的那些企业,银行便会大门敞开,趋之若鹜,主动提供对融资需求的全方位服务。 经过两个小时的深入交流,华念平与外资银行的初次见面,就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双方当场,就签订了融资合作框架协议。 等到韩胜泰开车把韩熙泳接了过来,大家一起吃了晚饭。 韩熙泳见到华念平的伤势,并没有所想象的那么严重,略微放下心来。 他想,这显然不至于影响到,华念平与侄女韩胜美的婚期。 但韩胜美却对伯父心疼道,怕是在华念平的脸上,从此又多出了一道疤痕。 席间,韩熙泳又把昨晚在酒店与陶海亮、邱香娅见面的情况,大致向华念平介绍了一遍,评价淮上市的那位恩源集团陶海亮总经理,很有些夸夸其谈,所端出关于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牛肉套餐,也满是画饼充饥的意味,很难令人信服。 他总结道,看来华念平的判断很是精准,值得深信不疑。 让韩胜美大为安心的是,当华念平在听到陶海亮、邱香娅这一对男女的姓名时,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韩熙泳又向华念平谈及了刘坤有意,聘请他兼职福克登实业公司高级董事的愿望。 华念平表示道,自己不会有这个兴趣。 但韩熙泳却道,如果他下一步真有打算对淮上市游湖影视基地项目的投资,华念平届时不妨先答应下来,以便深层次的介入这家福克登上市公司的运作。 韩胜美从伯父的口里听到淮上市的名字,而且又有一名恩源集团的总经理亲自出席晚宴,心想华念平若是昨天见到此人,会不会就像那次在广州,偶然遇到黄春融一样,引出意外的事端。 好在过不了多久,华念平便成为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婿,即便他婚后突然间就能恢复记忆,也无需担惊受怕。 韩胜美甚至甜蜜地想到,等与华念平成了婚,再过了年把时间,两人就会生上一个可爱的孩子,她那时便把董事长职务也卸给了他,自己专事相夫教子。 饭后,几个人进了韩胜泰的五道剑馆。 沟口俊二对能收下华念平、李莉作为剑道馆的弟子,显得非常开心乐意。 李莉要过华念平的手杖递给韩胜泰,要他把香檀木魔杖的法力,当场展示出来。 只见韩胜泰带着神秘地微笑,把食指套进到手杖柄把上的铜环里,向上顺势用力一拉,听得一声脆响之后,众人眼前瞬间寒光陡闪,已是一把长剑握在手里。 长剑在灯光的照射下,徐徐发出耀眼的刺亮。 “念平哥,能猜出这把香檀木魔杖,原先的主人会是谁吗?”韩胜泰得意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挺将军!” “叶挺将军?”华念平嘘声道。 韩胜泰介绍道,叶挺当年曾经去过德国考察军事,此时尚在二战爆发之前,有一位德国著名将军,敬佩叶挺的军事才能,便送给了他这把暗藏机关的手杖,作为纪念。 皖南事变时,新四军被顾祝同的部队全面包围,叶挺在下山与顾祝同谈判前,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为了不使这把珍贵的手杖落入敌手,就在途中扔向了一个山涧。 果然,叶挺将军下山后与顾祝同的谈判破裂,拒绝部队向敌人缴械,于是当即被扣留拘捕。 顾祝同听说过叶挺将军有一把珍贵的香檀木手杖,便秘密派了不少的士兵沿着叶挺下山道路,漫山遍野,到处搜寻手杖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 至此,叶挺将军这把传奇的香檀木魔杖,不见踪影,神秘消失。 如今七十年过去,韩胜泰在创办五道剑馆时,辗转从一个收藏家那里,花费重金,购买了叶挺将军用过的这把香檀木魔杖,作为镇馆之宝。 沟口俊二对华念平鼓励道,有了这把香檀木魔杖在手,如今既然拜他为师,当精心传教剑道、杖道、居合道多种修炼之术,至于华念平的左腿残疾,完全不受其任何影响。 但他又道,至于是否真就能切实掌握击剑要领,做到既能健体强身,又在与人的攻防实战中,技巧娴熟,立于胜武,关键是要靠了华念平,对剑道的悟性。 韩胜泰把长剑递给华念平,向他解释,所谓居合道的“居合”二字,就是象征着提剑在手,与敌方对峙之时,最讲求的就是一击必杀,一念必胜。 “唯有搏击中皆是顿招出其不意,让对手防不胜防,自己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华念平感悟道。 沟口俊二大喜道:“华先生果然是聪慧绝技,立马就表现出了,对剑道悟性的核心之处。” 华念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 他懂得自己从今日开始,拜师悟剑道,还不至于立马,会到了如此神奇的地步。 第257章 丐头军师(一) 京城机场。 赶在午间,熊剑东取了登机牌,陪着妙馨在安检之前,先要办理好,她那对鸳鸯双剑的行李托运。 妙馨习剑多年,又曾经担任过全国性武术剑道竞技比赛的评委,自是持有那种由专门机关,所登记颁发《持剑证》,而且是属于永久性的有效期。 但刀剑毕竟属于凶器。即便妙馨有了《持剑证》,按照航空部门的安全规定,她在登机时,也必须做到人剑分离。 所以现在,只能是把这一对宝剑装箱,随机另行托运。 妙馨也只是在乘坐飞机时,才会有如此的麻烦和不便。 对于火车等其他交通工具,妙馨只要是出示了《持剑证》,说明了自己的道家身份,大多情况下都会允许她,将这对鸳鸯双剑随身携带。 两人今天是要搭乘,由深圳飞过来的中转航班,抓紧时间赶往淮上市。 等熊剑东与妙馨通过了安检,进到候机室,发现中转航班的这趟飞机,还没有来得及落地。 就两日之前,熊剑东在入住日国东京的大丸酒店时,他那天夜间冒着生命危险,靠着妙馨的帮助,把美军肯特上尉从阵线旅逃跑后,留下的那个纽扣录影器,塞进到路志超房间的窗户里,掌握到了路志超布下的险恶阴谋。 原是路志超派了范梨芝作为诱饵,要赶在四月底前抵达三亚,与那里之前,就被收买过的一个线人接头,以获得关于南海军事地理情况的重要机密。 而被熊剑东一路,从中东追击到日国的谭启镖,根据路志超的安排,也是要在这期间赶往三亚,对范梨芝的情报收集进行配合。 抓捕谭启镖进行审问,是熊剑东不辜负林思儿所托,从其身上试图获得对骷头优盘的下落,心中久有的想法。 在发现了路志超的企图之后,熊剑东当时就萌生了尽快启程,飞回华国的想法。 而妙馨,自从离开了疆南的雪山王母池道观,与熊剑东随身相伴半月之久,两人设计从中东的阵线旅,终于把惠昌援与乎拉乞德签订的协议,窃取到手。她也希望能早日回到雪山王母池,向师父慈仪真人和边军的侯总司,及时复命。 第二天,他们两人找到一家东京银行,兑换了乎拉乞德交给的十万美元支票,立即搭上一架由东京羽田机场起飞的华国春秋公司航班,当天下午就飞抵了乌鲁木齐。随后又很快换乘了另一架飞机,终于在晚间抵达了疆南的喀什。 但是,当熊剑东与妙馨连夜回到雪山王母池,得知慈仪真人,竟是出了她闭关修身的仪庵堂,只身下山云游,已去了许多时日。 慈仪真人早逾百岁之龄,虽是这些年依旧身体矫健,与年轻时并无太大减变,但妙馨还是为师父担心不已。 经过与身在京城的侯总司取得联系,他对慈仪师太居然还能独自动身,离了雪山王母池在外四处游走,也是惊诧不已。 侯总司决定,打算与特勤局的乔宗局长取得联系后,两人当面听取熊剑东和妙馨,对中东之行的情况汇报。 之前,侯总司一直对乔宗和特情局,封锁了熊剑东在秃鹰岭战斗中幸存下来,并与妙馨一起潜徃战乱中东的任何信息。 然而,恰逢乔宗局长此时离京出差。 侯总司于是当即派出边警战区联勤部队的军用直升机,便于次日间的上午,又把兜了一个大圈子的熊剑东和妙馨两人,从雪山王母池道观,送回到乌鲁木齐的地窝宝机场。 两人被联勤部队以紧急军务的名义,连安检都无需经过,直接安排到一架即将飞往京城的航班,并坐进了头等舱的位子。 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时,妙馨便带上了她离身多日的鸳鸯双剑。 既然乔宗离开了京城,侯总司便遵守了之前与慈仪真人的诺言,计划只等再过一段时间之后,与乔宗哪天见面时,再与他做以前后情况的详谈。 熊剑东与妙馨在京城的住处,被侯总司安排了一个相当机密的军队酒店,并为他们两人的安全回国,隆重设宴洗尘。 不过这晚能在餐桌上作陪,却是仅限于侯总司只身一位首长。 熊剑东把所拿到的惠昌援与乎拉乞德签订的那份协议,以及吐罕暴恐组织,在疆南发展的潜伏成员和秘密联络点,诸般情况都向侯总司详细汇报。 他还向侯总司笑道,此番与妙馨巧扮倭马人石川羽、笠美群夫妇去往中东,还顺手牵羊,意外拿回了乎拉乞德付给的十万美元军火交易赃款。 但是关于路志超派出范梨芝去往三亚收买情报,熊剑东思虑再三,觉得暂时还不可以对侯总司透漏。 因为他担心,一旦有了军方或国安部门介入,说不定就能打草惊蛇,掐断自己对谭启镖好不容易发现的追击线索。 熊剑东想到,只待时机成熟,差不多有了一准的把握,再作报告也并不为迟。 侯总司对熊剑东与妙馨此次冒险前往中东,所取得的丰厚成果,表示了非常满意,赞扬他们两人为保障国家安全,立下了优秀的战功。 他当时问熊剑东有没有考虑,既然现今已经回到京城,是否就应该去往西山十九号,向特情局黄莺行动小组立即归队,报告他在秃鹰岭战斗中,并没有真正牺牲的前后经过。 还没有等到熊剑东回答,妙馨抢先对对侯总司讲道,她认为熊大哥眼下,还不能回到西山十九号的特情局。 她说出了自己想法,这就是打算一鼓作气,顺势而为,与了熊剑东第二天,就乘了飞机出发到淮上市,亲往临淮县的上灵神宗总坛,更多地掌握到惠昌援欺骗教众的证据,尽早揭穿他和上灵神宗的种种罪恶。 熊剑东盘算过时间,目前到四月底尚有几天,并不耽误他去往三亚的日程,所以对了妙馨的提议,也表示很是认可。 侯总司见到他们两人态度积极,立即赞同道,如此最好! 他当即写下了一纸手令交给熊剑东,命他在淮上市如是出现意外,或有紧急需要,即可凭了手令,随时调动地方的武警、公安力量予以驰援。 侯总司临别时,想起了熊剑东刚才提到过的那笔十万美元款项,便又特意交待道,鉴于这笔钱非属国家应得,现以直接首长的身份,批准他们两位,拥有完全的自行处置权力。 至于如何发挥这笔意外之财的效用,熊剑东与妙馨突发奇想,商议了一条赚取惠昌援信任的锦囊之计。 两人的计谋,是要仗着人多势众。 熊剑东当即向鸠卫山上的张二哥打了电话,拜托他租了一辆旅游大巴,连带着之前结拜过的其他几位兄弟,再会合了张大成、杨二婶一帮,散落在京城城各地的丐户,另行开往淮上市临淮县的上灵神宗总坛。 他那时曾经被张大成、杨二婶先后奉承过丐头军师、丐帮大王等若干可笑的头衔。 熊剑东和妙馨合计,反正当下在手头手有的是钱,这算是对那些长年行乞的可怜人们,组织一次免费的休假旅行,并且每人还能发给一些误工补助。 两人都觉得,向乞丐发放误工补贴,这看似荒唐,其实又合情合理。 …… 直到了下午一点多钟,由深圳飞来京城的那架中转航班,才终于降落到机场,落地四十分钟后再将飞往淮上市。 熊剑东与妙馨登上飞机,找到了他们的各自座位。 这是每排三个人的仓位,靠里面已经坐上了一男一女。 女的把头埋进男人的怀里,斜了身子像是已经睡着了。男的则透过机窗,正向外面观看。 当意识到有人登机后,会在旁边的空位上落座,男的这才转了头过来,无意间对熊剑东扫上了一眼。 熊剑东待看清了对方,表情顿时变得吃惊和疑惑。 因为他看得极是清楚,这男的不是别人,分明就是自己相当熟悉的陶海亮。 随即,他又低头看向被陶海亮搂在怀里的女人。 虽是见不到长相,但从身形上就能判断出来,她显然不会是陶海亮的妻子,华念平与林思儿的女同学洪芳。 “这女人莫非是……” 熊剑东紧皱了眉,在心中猜想。 陶海亮明显地观察到了熊剑东目光里的猜疑,立即暗藏了一丝不安,想到这位刚上机的乘客,千万不要是对自己在淮上市有所熟悉的人。 他上任淮上市不过才几个月,除非是身边的直接工作人员,还有那些恩源集团的领导人事之外,对其他那些能够叫得上名字,又很熟悉的大小官员,当然不会记得太多。 但是通过淮上市当地的电视新闻,或者在某些大型的活动,在公开场合见到过陶海亮的人,却是多到没人能算得过来。 “对不起,能不能喊起你妻子,把这只脚稍微向里面移动一点。” 熊剑东故意手指女人偏出位子的长腿,对陶海亮道。 他其实真正目的,是想借故把女人弄醒,看清她的长相。 女人听到动静,从陶海亮的怀里钻出来,瞪了熊剑东一眼,把腿向里面收拢过去。 熊剑东立刻看清了对方,心想自己的猜想没错,她果真就是邱香娅! 当下想到:“终究还是以前顾虑过的那样,陶海亮真就因为邱香娅,而背叛了他的妻子洪芳。” 妙馨的位子在对面的一排,她不愿意熊剑东与人争执,就道:“要不,我与熊大哥换个位置吧?” 熊剑东对妙馨摇头道:“这样就行!” 但他心里却是在疑惑,为何陶海亮与邱香娅,两人会出现在由深圳飞过来的航班上? 第258章 丐头军师(二) 过了一会,起飞后并没有太久,陶海亮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先前的担心,主动向熊剑东搭讪。 他问:“两位都是淮上市人吧,是来京城公差,还是做生意?” “不,这是第一次去往淮上市。”熊剑东回答道:“我们的身份,是行道之人。” “无量观!” 妙馨在对面向陶海亮合掌施礼。 陶海亮这才注意到妙馨的膝上,执了一把尘拂在跟前。 他进一步向熊剑东试探地问道:“两位道长,莫非是去临淮县的上灵神宗总坛,参加惠宗主后天的七年登基庆典吧?” 熊剑东想不到陶海亮,竟也把惠昌援尊称为宗主,同时又因为自己对什么七年登基庆典刚有听闻,所以只能似是而非地 “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陶海亮自以为已经证实了熊剑东的道家身份,顿时心情放松,便无意再理会他与妙馨两人。 他与邱香娅调情对笑,肆意地把她搂进怀里,在其脸上连抿了好几口。 陶海亮这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被熊剑东悉数看在眼里,浑身地不舒服。 熊剑东的心中,一时难以平复。 他自从在鸠卫湖的古树下重生,被化身为金花蟒蛇的莲花潭蛟王,恩赐了太子剑,如今已是快两个月的时间。 其间,先是凭借手中那把太子剑的神威,在鸠卫山上与张二哥不打不相识,彼此结拜为异性兄弟。 接着又在女娃娘娘庙,与妙馨幸运结缘,两人亦情也谊,灵犀深通,只是碍着妙馨道家的礼数和清修之德,他且能守身自持,至今未曾越得雷池一步。 后来,熊剑东在返回京城之后,起先流落在张大成、杨二婶的乞丐队伍里,当了一段时日的丐帮军师、丐帮大王,直至被侯意映千方百计寻到,加入到了特情局黄莺行动小组,成为一名没有编制的临时特工。 如今,历经在秃鹰岭与吐罕暴恐分子的血战,沙漠之困,直至被妙馨搭救了性命,然后一起扮作倭马人石川羽、笠美群夫妇潜往中东,在i?s国与阵线旅的乎拉乞德巧为周旋,不断置身于惊险环像之中,才使得熊剑东对自己重生之前,原本是华念平的身份,很少顾得想起。 但是今天,却在机上意外偶遇陶海亮,不由得一再搅动着他的心境。 此时与陶海亮待在一起,如果是他的妻子洪芳,而不是邱香娅这个女人,熊剑东难免不会把这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艰辛历程,包括华念平怎样把林思儿从米国三籓接回京城,她又因何病重不治,甚至他自己是怎样的**重生,所有的离奇经历,尽情倾诉一番。 毕竟陶海亮和洪芳一对夫妇,见证了华念平和林思儿所有感情不幸,而且大家之间交往甚笃。 至于陶海亮和邱香娅,他们这时,都无法认出熊剑东。 一是之前从来就没有与他发生接触,只听说过有一位叫熊剑东的前任警局副局长,在保卫万水闸拦河大坝中殉职,二是既然刚才熊剑东与妙馨都自称为道人,也引不起接下来对这两位道人的兴趣。 熊剑东心中未然长叹,眼见此次随了妙馨去往淮上市,以前的华念平,变成了如今的另外一个人,物是人非,真的就境况百出,世事弄人。 他又想,即便就是现在作为了熊剑东,因为前些日子扮成了石川羽的缘故,脸上的眉毛刮去了半截,稀疏不整,头发也还没有恢复,且是又把之前用过的牙托再次塞进口里,加上外罩了羊皮马甲,这身不伦不类的做派和衣着,想是一般情况之下,也不能被人轻易地就把他认了出来。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很快抵达了熊剑东熟悉的淮上市机场。 他看到陶海亮与邱香娅嘀咕了一会,意思是两个人各有汽车来接,不能同时在机场出口现身。 “背后偷情的人,终是见不得阳光。” 熊剑东心中兀自为洪芳不平。 他等妙馨取回了鸳鸯双剑,两人打了车,直奔临淮县马寨乡的上灵神宗总坛。 司机见到妙馨手中持有拂尘,是女道的正宗装扮,又貌相端庄温和,很是肃然起敬。 他道,听说就在这几日,上灵神宗将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活动,应邀前来的各类外地教众,形形**,常有见到,但如妙馨这般真正的道人,却是罕少有遇。 司机的话,让熊剑东立时想到了在飞机上,听陶海亮无意间透漏,惠昌援将在后天举办什么登基七年庆典。 …… 上灵神宗总坛所在地,坐落于马寨乡街西的尽头。 这里原是一所在当地很有名气,被称为“龙氏兄弟少年武术学校”的旧址,占地二十余亩,大大小小的校舍有几十间。 因是作为创办人的龙氏兄弟两人,前些年俱都笃信了上灵神宗,致使学校境况日益窘迫,无心操办下去。 惠昌援是在半年以前,才把这里据为己有,经过一番土木改造,把他所谓的总坛圣地,由齐云山下迁移到这里。并在附近专门开设了一个有十几间客房的酒店,以方便来往教众的食宿安排。 学校原来的拥有者龙氏两兄弟,惠昌援并未亏待,把两人都升迁做了护法金刚。 远远地,便能看到院子里竖了一根高大的旗杆,端头挂有“上灵神宗”四个金漆大字的黄旗,巍然迎风舞动。 涂红的大门十分宽敞,两边摆着威严的石狮。有两名护法金刚带着各自手下,立在门口左右,俨然值守。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熊剑东上前唱道。 “且住!”一名金刚问道,“两位道长何方而来?” “自河北鸠卫山而来。”熊剑东答道,“专程拜见惠宗主,容秉招呼一声!” “宗主不是谁人想见,就能轻易见到。”护法金刚道,“再说,他老人家这会,正在接见一位重要来客,怎可随意打搅。” “他这厮好大的气派!”妙馨对护法金刚怒道,“你只管进去传报,便说坤道是行知的小师姑,命他赶快前来迎接!” 熊剑东见到这名护法金刚,盯着妙馨不住地打量,虽是被她气势震住,却依然犹豫不定,便从怀里摸出惠昌援送给他的玉制箍金烟嘴,递了过去。 他问:“请问贤士贵姓,大名?” 金刚答道:“我叫龙青,在惠宗主手下的护法金刚里排名第三。” “原是三金刚。”熊剑东笑道,“不难为龙老弟,只要有了这玉制箍金烟嘴为凭,待呈给惠宗主看了之后,便知我二人为谁。” 龙青转去不消片刻,只见了惠昌援慌不择地,就带着身边多位金刚,迎了过来。 惠昌援对妙馨喊叫了一声“小师姑恕罪”,跪地纳头便拜。 包括龙青在内,所有的金刚们见宗主居然此状,也随了一同跪在妙馨的脚下,乌压压的一大堆。 妙馨把拂尘在惠昌援的头上狠舞了一下,余怒未消道:“承蒙熊施主好意劝说,坤道千里跋涉,专程为你登了宗主之位七周年庆典,前来总坛道贺,不想你的手下,却要将坤道阻拦在门外。” 惠昌援一脸惊恐道:“行知哪里晓得,就会惊动了小师姑,所以不曾安排过手下,万望谅解!” 熊剑东心中暗喜。 他寻思,妙馨对惠昌援今天这场出其不意的下马威,想她余后的几日内,定能居高在上,把握主动,逼使了惠昌援步步就范。 “惠宗主,众位金刚请起!” 熊剑东先是搀起了惠昌援,接着又扶起了龙青等一般人。 惠昌援顾不得弹去膝间的土尘,对妙馨恭敬道:“迎请小师姑与熊先生,前往总坛议事厅喝茶,稍事歇息!” 妙馨“哼”了一声,这才与熊剑东,被着惠昌援等手下护法金刚,前呼后拥地去了。 进到议事厅,熊剑东看到了里面坐着一位留着平头,满脸横肉的年轻男人,立刻认出他竟是一年之前,曾被绳之以法,判了刑又被获释的邱彪。 大概,邱彪就是惠昌援今天的所谓重要来客。 妙馨解下身上的鸳鸯宝剑,被惠昌援请了上座。 惠昌援先是介绍了远道而来的妙馨和熊剑东,然后才说到,邱彪是七度地产置业公司的总经理,还兼着市里的商会副会长、政协委员等身份。 不曾意料到,邱彪又恢复了以前做“海龙宫夜总会”老板时,他所攫取过的各种头衔。 熊剑东想,这一定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姐姐邱香娅,通过陶海亮使出的手段。 邱彪对熊剑东周身上下端详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熊先生真的是来自京城?” 他说话时露出那嘴极其难看,焦黄加着黝黑的尖牙。 熊剑东微微一笑,反问道:“邱总这是何意,该不是以前我们在哪里有过会面。淮上市这个地方,熊某还是第一次前来。” 邱彪道:“看到熊先生,使我想到一个人。他也姓熊,你与他的身材和举止,都十分地贴近,虽说脸型大有不同,但也只能说的上略有差别。再就是,你要比他年轻十几岁。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他观察着熊剑东的反应。 第259章 丐头军师(三) “哦,还会有这么一个,与我同样长相的人!”熊剑东颇感兴趣地笑道,“邱总不妨把这人找了过来,我与他见面看个清楚。” 他心中十分有数,既然邱彪能主动说出,此时的熊剑东变得年轻了十几岁,就表示并不能肯定。 “此人叫熊剑东,曾任过淮上市的警局副局长,与我是仇家。”邱彪一脸阴森地道,“不过,你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因为他已经罪有应得,在一场爆炸里魂飞湮灭,连个尸骨渣子都收拾不到。” “就是,凡与敢与邱总对着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惠昌援对邱彪讨好道,“听说连以前恩源集团,那位叫华念平的董事长,其悲惨结局的状况,也不堪一提。” 妙馨意识到,决不能再让邱彪如此对熊剑东继续纠缠下去,否则遮掩的再好,终究难免留有破绽。 她于是操起桌上的双剑,极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惠昌援一直没敢在妙馨跟前落座,立在旁边小心伺候。 他这时心怵地瞄了双剑一眼,记起雪山王母池道观蒙面盗取《天机玄经》时,在藏经楼前与妙馨交手,领略鸳鸯过双剑的厉害,差点失手被擒。 只见妙馨对惠昌援喝道:“行知师侄,坤道且来盘问,你之前一再声称,将我二师姐妙玉,尊为了太上宗主,还摆了她的牌位与金边道敞一起供奉,还不赶快引了坤道,前往拈香祀祭。” “是!是!”惠昌援赶忙对妙馨应声道,“行知一时疏忽,忘记了小师姑,还需对我那师父,此间有大礼施拜。” 他一声令下,便有几名护法金刚,前去内堂隆重准备。 邱彪并不清楚道家森严的清规戒律,见到惠昌援在他这位小师姑的跟前,唯唯诺诺,觉得再有逗留,多是不便,也起了身告退。 他请惠昌援千万记下,务必在明天上午,随了他姐姐邱香娅一道,前往恩源集团陶海亮总经理的官宅,施法求运。 临走时,邱彪仍是疑窦未消地又盯了熊剑东一眼。 邱彪当然是在想,这人不可能是仇人熊剑东。 因为是他亲眼所见,自己所认识的熊剑东,早已在万水闸大坝魂飞湮灭。 但为什么,两人会有如此相同的长相,只不过此人比那个死了的熊剑东,要年轻了许多而已。 …… 熊剑东非道家和上灵神宗中人,不便参与妙馨对其二师姐妙玉的祭拜,就留在了议事厅喝茶等候。 他四顾无人,随即拨打了张二哥的电话,问他与张大成、杨二婶一帮人的那辆大巴,现已行驶到了何处? 张二哥回答,已经从京城驶出了快五个小时,如今已进了山东的地界,晚间即可抵达。 杨二婶已有两月之余不曾见过熊剑东,她抢过张二哥的手机,用了女人极为少见的大嗓门,欢喜般地叫道:丐头军师尽可放心,此番共集结了近三百人的乞丐队伍,热热闹闹,分乘了六辆旅游大巴行军,只盼熊剑东与妙馨道长,招待大家住好,吃好,玩好! 张大成更是在电话中对熊剑东道,今晚赶去淮上市的乞丐大军,个个老弱残缺,皆善碰瓷之术,料是无人能伤,所向披靡! 熊剑东听得明白,立时在心中连连叫苦。 他昨晚在向张二哥吩咐时,确实有说过要尽量凑足了人,且是越多越好,没想到张二哥他们几位错领会了意思,竟是带了一个三百来号人的乞丐队伍,开拔过来。 但是现在,这队伍也太过庞大了! 熊剑东想,若是把这个情况待会告诉了妙馨,她必定也会立时,被吓上一大跳。 就在他大为犯愁之际,妙馨已经祭拜完了妙玉二师姐,返了回来。 惠昌援喝退了左右的护法金刚,道是与熊剑东有要事相商。 熊剑东明白惠昌援,是打起了什么主意。 他只好把接待张二哥他们那几百人的头疼事,暂时丢到一边,寻思,先是应付了惠昌援的这关之后再说。 惠昌援开门见山地问道:“见到熊施主身上套上了这件羊皮坎肩,想必是在雪山王母池道观,有一位叫图尔奂的人送给了你。” “正是。”熊剑东答道,“只可惜后来离开了雪山王母池,本打算回京城料理好手头的几件事情,就能按照惠宗主的提供的路线图,去往欧洲考察金币交易行情,不想却是得了一场怪病。” 他指着自己的头皮、眉毛,还有鼓鼓的腮帮,对惠昌援解释道,自己现今的这副样子,正是怪病留下的后遗症。 “熊先生原是被病耽搁了。”惠昌援惋惜道,“我原本还担心,是那图尔奂办事不力,没能把羊皮坎肩及时交给你呢。但是不知道熊先生大病痊愈,接下来何时才能启程?” “从电视新闻上看,中东那里的局势,如今越发地严重起来,还真是危险得很。”熊剑东顾虑重重地道,“我琢磨,惠宗主最好能帮忙,找个向导带路。” 惠昌援犹豫了半响,道:“图尔奂倒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可惜这家伙,我已经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他。” “我看图尔奂这人很是机灵,对中东的路线很熟,若是能有他做向导,再合适不过。”熊剑东面带喜色地道,“就请惠宗主尽快联系,一旦有了图尔奂的下落,我将与他尽早商量出发的时机。” 他心中想到,图尔奂早就被了侯总司布置,抓捕后严密关押起来,惠昌援哪里再会有此人的任何消息。 妙馨见到熊剑东巧妙地三言两语,就把锅甩给了惠昌援去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是满脸不悦地故意道:“原是你两个支开众人,又在这里盘算起了发财梦!” “小师姑有所不知,”惠昌援道,“近段时间以来,因是改造建设这总坛圣地,犹见花费不少。且又是这几年来,教众扩充日渐减少,以前入了教的,又多是些穷乡僻壤百姓,捐献有限。所以教内现今积蓄,真就是大不如从前。” 妙馨冷笑道:“原来行知师侄的这上灵神宗,号称信众百万,也不过就是吹嘘,实乃一个空架子而已。” 惠昌援对妙馨的挖苦不以为意,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小师姑这趟来得显是不易,照师侄的心思,干脆正好就在后天,一并把了太灵僮母的尊位,当着众位宗徒的面,把拜封仪式给筹办下来。” “何谓拜封仪式?”妙馨问道。 “这个不需要小师姑劳烦操心,届时便有教里的一名礼典之人,担当司仪。”惠昌援道,“小师姑只需,依律照办即是。” “如此甚好!”妙馨不动声色道,“免得那时,坤道突然间手忙脚乱,举止失措,惹得你那些宗徒们轻看了坤道。” “多谢小师姑成全!”惠昌援喜不自禁道,“等小师姑,一旦坐上了太灵僮母之位,行知必将上灵神宗这些年之大成,向您合盘交托。” “原来行知师侄,刚才是在坤道跟前留有一手,莫非把了教宗里的公款,私吞了不成!”妙馨笑着道,并无显出怪罪之意。“其实,坤道也并不白白做一回,你这上灵神宗的太灵僮母之位。” 她觉得已是火候,便看了一眼熊剑东,对惠昌援道:“行知师侄大概有所不知,在这位熊先生的手下,以前就收罗有各种各样的人等,他特地向坤道承诺,其中今晚就有一大批的几十人连夜赶到,自愿加入上灵神宗。这,全当是坤道回你一个见面礼!” 熊剑东却是心想,妙馨现在还不知情。哪里就是只有几十人,而是几百人呢! “在雪山王母池第一次见到熊先生,就知你非一般等闲之人。”惠昌援眉飞色舞道。 他问熊剑东:“小师姑当初只介绍你为熊先生,并没有告诉尊贵大名。但现在,可得要讲了出来,也好在了上灵神宗的功劳簿,为你记上一笔。” 熊剑东惶然恭谦道:“惠宗主客气了,我哪里就敢有名分,入得了上灵神宗的功劳簿。” “也罢,”妙馨对惠昌援道,“既是熊先生无心与此,可见是好事不留名,坤道以为此乃义重天鉴,行知就不必勉强了。” 惠昌援心里泛着嘀咕,却也不好继续追问。 熊剑东眼见在惠昌援这里已经周旋妥当,觉得应该出去溜转一圈,以便谋划,如何安置张二哥那几百号人的丐帮大军。 他于是对妙馨和惠昌援道,以前从没有来过淮上市这样的平原乡村,想去街上见识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妙馨随即道,她可以陪了熊剑东,一起出去转转。 但惠昌援却立时阻拦了妙馨,道:小师姑即将登上太灵僮母大位,依着上灵神宗的宗规,千万不可出去总坛之外,露现了尊容。 至于熊先生此时要去街上溜达,他自会派了一名护法金刚,陪在熊先生的身边,随地听候差遣。 妙馨顿时向惠昌援勃然变脸,质问道,难道对那些因她远道而来,打算加入上灵神宗的众人,今天也不能看望一下? 惠昌援陪笑道,这些人到来后,尽可全都请到总坛安歇,到时候,小师姑再亲自接见,也不为迟。 熊剑东见到时间已是不早,不愿意见到妙馨,因为执意要陪了自己,再与惠昌援争持不下,从而坏了他们两人先前设计好的大事,便对妙馨劝道,晚间无论早晚,定会带了所有人等,向她和惠宗主拜见。 他更是心想,妙馨如今有了鸳鸯双剑护身,她留下上灵神宗总坛里的安全问题,并不需要自己有所担心。 第260章 丐头军师(四) 直到晚间八点多钟,张二哥才带着从京城开出的大巴车队,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旅程,终于驶进了淮上市的临淮县马寨乡。 熊剑东早已守在街西头一家叫做大众旅馆的门前,忐忑不安,等待迎接,浩浩荡荡的丐帮大军。 之前的下午四时多钟,熊剑东在上灵神宗三金刚龙青的陪伴下,一连寻遍了整条街,其结果是感到很为头疼。 因为包括了乡里公家的招待所在内,街上也只能寻到三家旅店,而且全都规模不算大,总共也就只能安置下百十来号人。 熊剑东思想了一番,便要龙青开上汽车,把自己送到几十公里以外的淮上市,预计将所有乞丐,全安排到七度大酒店居住。 他很清楚,五星级的七度大酒店,是淮上市最大的宾馆,足有四百多张床位的接待能力。 即便去到了七度大酒店,便会勾引起对林思儿、秦欣茹的痛苦回忆,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经过与张二哥、张大成几个人沟通,他们一致表示出强烈反对。 张大成在电话中,对熊剑东哈哈大笑道:你这丐头军师太过多虑,如我们这帮乞食为生之人,哪里住得惯宾馆酒店,只要能有个窝棚挡风遮雨,才是要紧。若是连了窝棚也没有,牛栏、桥洞,甚至沟边都能容身,何况这好多辆的大巴车里面,也能睡人。 无奈,熊剑东便有了抓紧时间,赶在天黑之前,搭出一些帐篷的想法。 他请龙青帮助牵线,找到这家大众旅馆的老板进行商量,细说了当下难处。 老板口气很大,表示只要是熊剑东出得上价钱,别说是区区几百人,就是上千人的吃住活计,也能全包得下来。 他且是要价不贵,含了一天三餐在内,只要每人给上两百元就够,并还能保证午、晚两餐,顿顿有酒有肉。 熊剑东当即对这位老板大喜道,愿意每人再加上一百元,但必须让所有来客,都能吃得饱睡得暖。 他打发走了龙青,一再嘱咐,千万不可把下午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告诉了外人,即便是见到惠宗主,也只转述将在今晚九时许,会带了一帮从京城过来的人,前往拜坛,聚众入了上灵神宗。 龙青满口答应。 熊剑东从这位三金刚的口中,得知他还有个弟弟叫龙山,两人很早,就一起加入了上灵神宗。 他虽然与龙青的接触并不算深,却是敏锐地观察到,此人显是对惠昌源的背景和上灵神宗的秘密,知之甚多,也看得很是穿透。 熊剑东且是发现,龙青似乎并不完全是一个莫辨是非,肯于为上灵神宗死心蹋地卖命的人,情绪里掩藏着不少的怨气和苦衷。 大众旅馆的老板从熊剑东手里,一把拿了几万元的定金,当下便雇齐了人手,就在了大众旅馆前面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十几间帐篷,里面先铺上稻草、芦席,然后才是被褥。 帐篷之外,还又摆上多张圆形餐桌,连厨师都请来了好几十位。 在农村,遇有红白喜事,多是民间自行操办,因而大众旅馆的这位老板,既然是有钱可赚,悉心张罗好这一切,并不是特别困难。 虽是住的、吃的,现在一应准备周全,熊剑东还是担心,下车后的乞丐们,会否对如此简易的食宿条件,流露出失望或者怨言。 他已做好了决定,便从今晚开始的这两天里,就与远道而来的乞丐们,挤在一个帐篷里同吃混住。 其实对这种与丐户为伍的生活,在熊剑东鸠卫山重生之后,他初回京城之时,就被了张大成收留在了乞丐窝里。 那段时间,熊剑东先是在一家浴池做了几天搓背工,后来又干起了洗车行当,闲来无事之时,便经常琢磨些最佳的乞讨路线、地处,甚至包括乞讨的技巧,教会大家,以及如何地应对警察、城管,保护自身的出行安全。 所以,熊剑东才会因此深受生活在都市最底层的那些乞丐、小商小贩、收捡破烂之人的敬意。不然间,他又何至于被尊称了丐头军师、丐帮大王的称号。 张二哥招呼着所有乞丐下了车。 众乞丐黑压压地挤在大众旅馆跟前,引来马寨乡街上众多的百姓,纷纷前来驻足观看,弄得是猫窜狗鸣,连鸭鹅也都吓得在夜间惊叫不已。 除了张二哥、张鹤、张杨、张小春几个人,以结拜兄弟的身份与熊剑东相称,包括了张大成、杨二婶在内,所有的乞丐们见了他,皆是张口大叫道: “见过丐头军师!”“给丐帮大王请安!” 熊剑东哭笑不能,顾不得与众丐夫逐个承应,赶忙吩咐那位大众旅馆的老板,张罗着立时开饭。 果是就如张大成所过的那样,熊剑东发现这次集聚而来的人,不管是捡破烂的、乞讨的,还有以往拎着蓝子卖菜、卖水果的,真就是个个老弱残缺,形态各异,千奇百怪。 内中,他注意到杨二婶自始至终,都在非常体贴入微地照顾着一位老妪,不离左右。 这老妪一头浓密的鹤发盘头,插了一个精致的细玉碧簪,虽是尘土覆面,但依然难遮她不老童颜,且是看上去身骨清朗,毫无年迈乏力之态。 众人席间大鱼大肉,独有这老妪只捡了素菜吃上几口。 尤其是那只细玉碧簪,熊剑东在妙馨的顶发之上,经常能见。 妙馨曾对他讲道,这般的细玉碧簪,世间总共仅有四只,分属于师父慈仪真人、大师姐妙善、二师姐妙玉,和她每人各有一只,全是一模一样。 熊剑东马上就想到了这位老妪,是为何许人也。不由得心中骇然,说不出的又惊又喜。 他当下就要起身参拜,老妪却以眼色止住了他。 “丐头军师听秉!”老妪对熊剑东道。 “老妇本乃独自一人流浪乞讨。是在今日午间,才得这大成兄弟与二婶好心收留。只求丐帮大王暂且口下留心,别有对任何人透漏,老妇混在了群中,只盼你等众人大事能成,容当讲明了也不为迟。” 听她之意,熊剑东明白,怕是当下连了妙馨都须瞒住。 “悉听您老教导。”熊剑东欣然应道,“小的答应了便是!” 原是就要傍晚之时,乞丐大军的车队行至淮南八公山下,选了一片树林地带,临时停车二十分钟,以供众人排泄。 张大成此间瞅见到路边,有一只身的年迈老妪坐在树下,背着行囊,正在啃着干粮。 他当即动了恻隐之心,便拿上一瓶矿泉水送给了老妪。 杨二婶跟着转了过来,问老妪道,她衣衫单薄,一个人流落在这周无人烟之地,是要去往哪里? 老妪并不作答,倒是眯了眼睛,对着张大成、杨二婶细看了一阵后,突然笑道,你两人夫妻缘分已经修成,将是这几日便要连理成双! 这张大成、杨二婶做了好几年的乞讨“夫妻”,彼此早有以假成真的念头,却是碍于一大把年纪,都不好先向对方开了口,今日间被了路边一老妪说破,乐得皆在心中欢喜无比。 眼见黑夜将至,他们两人反复相劝,定要了老妪一同上车。 上车出发不久,正好有熊剑东给张二哥打了电话过来,谈及住处安置。老妪方知道这大队人马是开往淮上市临淮县,且是听到了他们多次提及到熊剑东与妙馨,便在心中有数,暗喜不已。 杨二婶听到老妪说到,这几日间便要与了张大成做实了夫妻,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何猜测出来,但既然已经被当场挑明,便怀着对老妪的感激之意,找了一件丐衣为她加穿在身,一路相待甚是体贴。 …… 深夜,惠昌援把了教中的礼典,叫到自己房间,正在密谋后天的七年登基庆典之时,怎样能把妙馨先是扶上太灵僮母之位,然后施计借了拜封仪式,顺理成章迫她做了实质上的宗主夫人,生米煮就熟饭。 这礼典之人姓刘,已经跟了惠昌援多年,一贯对宗主的心思,基本上就能揣摩到八九不离。 刘礼典道,若是在妙馨拜封太灵僮母之际,便以司仪之名,给她事先备下一束新娘凤冠,于众人哄抬之下逼了妙馨就范,做势把僮母改称教母,行了婚礼拜堂之实,喝了交杯酒,当即拉入洞房,那妙馨想不做宗主夫人都难了。 惠昌援连连点头夸道,此招虽毒,却很受用,本座那时也该有新郎的装扮。 刘礼典笑道:“宗主可在敞篷之内,再着新郎衣装,便稳妥些。” 两人又敲定了好些细节,将八大金刚及其手下,每个人都点派上后天里的角色,差不多觉得是再无疏漏,刚要松歇一口气,突然听得大门之外鼎沸如雷,阵阵声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惠昌援心中顿喜,知道是妙馨下午讲到过,熊先生有一帮几十人等,此时已前来总坛这里加入上灵神宗。 他立刻喊了一名金刚过来,命他马上院内掌灯,教门大开,把外面的人全都迎了进来,由刘礼典举行开坛仪式,接纳众多前来归宗的新教徒。 第261章 且要总坛归宗(一) 妙馨此间,正在后院习舞双剑。 她有好几个小时不曾见到熊剑东,晚饭又没能两人一起同吃,感到很不习惯,甚至有些神不守舍。 “时时这般牵挂着熊大哥,难道今生,就一刻也离他不开了么?” 妙馨把了鸳鸯双剑上下翻飞,全身裹进剑影之中,尽力排遣心中的春思杂念。 当听到外边传出的巨大动静,她收起双剑,又在心中乐道: “这一定就是熊大哥不食诺言,怎肯留我一人孤单在此,所以带了那帮丐户如期而至,欲要总坛入教。想是这两日,便有大大的好戏看了!” 带着十分畅快的心情,妙馨提剑转到前院。 当即,她便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 但见议事厅前面的院落里,数灯尽亮,一派声音噪杂,人满为患,煞是挤得水泄不通。 惠昌援以及那位上灵神宗的刘礼典,还有众金刚,都被挤进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全是束手无策。 妙馨张望了半天,才见到熊剑东被了张二哥、张鹤、张杨、张小春,这几个弟兄围着,站在了议事厅门前的台阶上。 她试着向里钻挤了半天,无法近前,只能是挡在人群之外。 熊剑东早已瞧见到,惠昌援及一帮手下,被了一哄而来的乞丐大军,冲挤到一个角落里。当下心中好笑,却也想到终究是要发话,把惠昌援给请了上来。 张二哥用力地接连挥手好几遍,才把众乞丐终于安静下来。 他这时急于维持秩序,想给熊剑东腾出一个讲话的机会。 还没有等到熊剑东上前发话,就听得张大成、杨二婶等人,在下面的群堆里,喊叫起来: “不是说要来拜见妙馨道长,还有什么宗主么,还不快点请了过来!” 妙馨对张大成、杨二婶的话,听得清楚,立时高举了双剑,大声应道:“坤道便在这里,早就等候各位多时了!” 那些原先挡在妙馨前面的人,立时向了两边推挤,为她腾了一条通行的狭缝出来。 一阵欢呼之中,妙馨便被簇拥到了熊剑东的身边。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乞丐们在张大成、杨二婶的带领下,连声向妙馨振臂大喊。 熊剑东再次心中发笑,意识到只有现在的档口,才是该把惠昌援弄了过来的出场时机。 他便对妙馨以目示意,随后一番耳语。 妙馨听得明白,含笑连连点头。 她在台阶上站定,把那鸳鸯双剑向着空中一挥,众乞丐立刻鸦雀无声。 妙馨提了中气,居高临下,对着惠昌援一帮人所在的墙边方向,声音不高却能传出很远。 她道:“恭请惠宗主屈身现驾,接纳我等在总坛里,入了上灵神宗!” 过上了一阵,才见惠昌援由护法金刚开道,领了刘礼典,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回站到议事厅的台阶上。 惠昌援听到妙馨刚才,竟也当众喊称他为宗主,只是短作诧异,便就抖出了威风,神气十足。 他先是长吟了一句“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然后才煞有介事道: “当年在齐云山,灵宝天尊由上清境下凡,向本座交代下了这十六字真言,上灵神宗,乃由此而来。” 接着,惠昌援又吟上一句“惠天昌世,援道今古”后,才向旁边的刘礼典看了一眼。 刘礼典心中明白,立刻凑身向前。 “惠天昌世,援道今古!” 刘礼典重复了这句之后,意味深长地道:“惟这八个字,更是灵宝天尊透漏下来的玄机。想是各位听得明白,内中含有了惠昌援三字,这便是宗主的讳名。原是灵宝天尊,早就英明预知,惠宗主自降临人世之日,就无人可及,有了顺天承运之相!” 等得刘礼典侃言已毕,张二哥、张鹤、张杨、张小春等几位弟兄,率先叫道:“我等慕名而来,皆是有心加入上灵神宗!” 随后,张大成、杨二婶等众乞丐,也纷纷疾呼道:既来了总坛圣地,当然就全是奔着入教目的。 刘礼典望着黑压压的乞丐人群,对惠昌援泛起愁来。 他建议道,这些人既然是大多来自河北,干脆就在易县的鸠卫山,设下一个分坛好了,任命张二哥做了分坛的主事,负责管理河北一带的宗徒,传授福运,收取献金。 献金是每个宗徒,要想得到上灵神宗的全天候庇护,福来运转,百病不生,每年必须孝敬给宗主的供奉,多多益善。 孝敬的越多,享受到的福运就越多,还能有机会在教里向上升级。 惠昌援也看清了眼前这些投奔过来新教众,虽是队伍庞大,但多为衣衫褴褛,且尽是老弱病残态相,以后定然榨不出来多少油水,不过是滥竽充数,为上灵神宗图多添些人丁罢了。 他心中盘算,这两天有应邀参加七年登基庆典的来客,已经陆续抵达了好几十位,包括原先住进总坛的金刚、闲杂人员,已是不堪重负。 眼下莫论其他,今夜间就这几百号人,若是赖在院内不走,别说是给个住的地方,吃喝拉撒,岂能照顾得过来。 所以惠昌援对了刘礼典的此时提议,甚是觉得符合他的心思。 当刘礼典大费口舌,欲图劝道院里的所有乞丐,马上离了总坛圣地,今后便在鸠卫山分坛加入上灵神宗,顿时引得丐帮之众纷纷嚷叫,闹喧起来。 张二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绝不去做什么鸠卫山分坛的主事,只愿今日,就在这总坛里入了上灵神宗。 他之前被熊剑东在电话里交待的极为清楚,就是要前来淮上市临淮县,带人混进了上灵神宗做了卧底,探究惠昌援是用了何种手段,笼络亲信,盗名欺世。 张大成、杨二婶等众人,俱都指着刘礼典的鼻子,向他指桑骂槐地咋噪起来: “枉费我们一片赤诚之心,这是要嫌恶了我们不成!” “什么叫灵通四疆,神召吾民?原来都是假的!” “想来这惠天昌世,援道今古,也是狗屁不通,怎说得上,就能教化众生?” “我们只要急着,在总坛里归宗,哪里便也不去!” 刘礼典被了一片骂声,吓得缩起脖子,躲进议事厅的门后,再也不敢出来。 惠昌援也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见妙馨侧目看他,颇有带恨之意,知道众怒难犯,赶忙向了身边的熊剑东告助,求他出面安抚。 “惠宗主,您失策了!” 熊剑东不温不火道。 “是,是!” 惠昌援连声应道。 “惠宗主莫要小看了这些讨饭的,捡破烂的,他们可有的是钱。”熊剑东道,“就说那些收废品的吧,个个都是淘宝高手,什么名人字画、古玩玉器,只要经他们一看,就难以逃得过眼睛。不瞒惠宗主,我当初的许多金币,就是从这些人的手里,低价买了过来。” 惠昌援不迭点头。 熊剑东道:“再说这些讨饭的,全是职业乞丐,各有发财门道,哪天不挣上好几百,甚至上千元。惠宗主千万不可凭貌取人,冷了他们千里而来,急要总坛归宗的真心实意。” 惠昌援清楚,熊剑东此话并无虚假,因为据他所知,就在这临淮县的马寨乡,也有不少长年在外乞讨之人,以此谋生,发家致富,哪个不是盖起了楼房,娶回了媳妇。 不过,他更是担心眼下众乞丐这关,如何挨过? “还需要犹豫吗,”妙馨冷笑道,“连坤道都已经在刚才说得清楚,愿意屈身俯就,今天就在总坛,且要归入了你这上灵神宗。不然,又如何有资格,坐得上僮母的位子!” 熊剑东看穿了惠昌援的心中忧患,不由地对张二哥等人笑道:“想是惠宗主举棋不定,原因就在于你等阵仗太大,一时难以照应过来,很怕委屈了诸位的盛意。” 惠昌援忙接腔道:“熊先生所说,这正是本座的苦心!” 张二哥抚掌大笑道:“何不早说!” 他问台下道:“不知道众位父老,听得明白没有,惠宗主的意思,原是他老人的这总坛圣地,既不是宾馆,也不是酒店,生拍安顿不了我们大家。” 张大成回道:“说什么宾馆酒店?我们这些老叫花子,从来就没有住进去的习惯。” 杨二婶道:“刚入了上灵神宗,我们寸功未树,不劳惠宗主费心,吃住由着自家照应便是。” 其他的乞丐也七嘴八舌道: “就是有了酒店宾馆,我们也是见床就掀,还是躺在地上睡的安稳!” “咱家乞讨多年,碗筷随身自备。只要是有了大桶的稀粥,满框的馒头,连咸菜都不要,便能吃的开心,别无他求!” 更有人道,早已打听得清楚,这马寨乡离那淮上市、临淮县的城里并不遥远,明日便要操起行当,把那一天赚下来的乞款,尽数供奉上灵神宗,权表对惠宗主七周年登基庆典的敬贺之意。 “呜呼吾民!呜呼吾民!” 惠昌援发出悲天悯人般地长泣之声。 继而,他又精神大振,忘乎所以,对着下面展臂呐喊:“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这几百名刚在总坛入教的丐帮大军,也全跟在惠昌援的鼓噪之下,发出振聋发聩的高呼,一时间穿云裂石,群情激昂,直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撤离了上灵神宗总坛。 第262章 且要总坛归宗(二) 第二天上午,惠昌援戴一冠平扁的混元帽,束发盘髻,内着紫色华丽道袍,外披着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威仪凛凛,飘飘欲仙,现身在了淮上市的恩源集团干休所。 他安排了三金刚龙青,在开车出发之际,还特地请上了,熊剑东和妙馨一同前来。 惠昌援用意昭彰。 就是想让熊剑东和妙馨,他们两人亲临到陶海亮的府上,看到自己是怎样地法术独到,被淮上市当地一干重要官员所敬崇,显出他的本事和人脉。 邱彪今天没能露面,而是有他的姐姐邱香娅陪同,把惠昌援等几个人,迎进到了陶海亮新落成的府邸。 邱香娅见到熊剑东、妙馨,记得是在昨天下午的飞机上有过见面,起先还有些意外,但后来想到他们两人,不过是应邀参加惠宗主的七周年登基庆典,也就不再为意。 这里原是干休所的活动中心,经过陶海亮大修土木,重新设计改造,俨然变成了一个两层楼的豪华公馆。 完工后,为身体健康起见,又经过两个多月的装修气味散尽,陶海亮才决定,从他一直寄宿的七度大酒店,今日上午择了吉时,正式乔迁入住。 这天恰好双休的周六,前来光临的客人很多。 恩源集团的干休所,自然也是华念平曾经住过一年多的地方,有过两间带有小院的平房。 如今,刚离开不过才两个多月,那两间平房,已显出破败的样子,门口杂草丛生,甚至堆了几个垃圾桶在旁边。 他不由得想起了,与陈虹娟曾经在这里相守,一起度过临时夫妻的那几天日子。 再就是,这次回到淮上市,也不知道秦欣茹的七度产业、游湖影视基地建设项目,已经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旧地重游,熊剑东五味杂陈,心中腾起无奈的悲酸。 在陶海亮新居里,那宽大的客厅,熊剑东还见到了恩源集团副总经理褚康健、吴雨晴、秘书长刘长林,以及姜登捷、齐富锵、徐孝玄、卫盛利,等许多熟悉的面孔。 尤其,当他看到了秦欣茹的弟弟,秦欣嘉也现身在了众人之间,不由得心中顿时一沉,在脑子里,不断闪现出秦欣茹的身影。 熊剑东想到,秦欣茹嫁给了医生马基元,已经将近半年,自从把产业交给了弟弟秦欣嘉管理,她随丈夫远赴了云南腾冲,现在是不是就能经过治疗和休养,真的就能摆离了对轮椅的依赖。 马基元,他到底是何居心,娶了不再是完整女人的秦欣茹? 在秦欣嘉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靓丽鲜艳的二十来岁姑娘,下腹唯有凸起,像是有了身孕。 熊剑东揣测,她可能就是邱香娅的妹妹邱香妮。 邱香娅与弟弟邱彪,属于同父异母,与妹妹邱香妮却是一母所生。 为了不使有人注意到他,熊剑东带着妙馨,远远地,站在了一个僻偏的角落里。 在邱香娅把惠昌援,引荐到陶海亮和众位市领导跟前,所有人都恭谨地尊称他为:“大师!” 只见惠昌援吟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突然把手向了空中一抓,当众立刻变出一把折扇出来。 就在大家还处在异惊发呆之时,惠昌援又将手中的折扇,朝着房上,煞有介事地挥摆了一阵,扇风掠过之后,便分明有了无数个细小的水点,洒落到众人的头上。 然后,他便在一片喝彩声中,把折扇赠送给了陶海亮,口中念念有词道:“此乃恭贺新居吉祥,寓意陶总经理风生水起,官运亨通!” 对于惠昌援当众表演的“空中抓扇”、“起风散水”绝技,熊剑东与妙馨,也都在心中暗暗吃惊,虽是猜疑他不过是玩施了一道魔术把戏,却是手段极其奥深,发见不出有任何破绽露出。 邱香娅余兴未尽,起哄惠昌援再要显摆出一手,给陶总经理乔迁新居助兴,让诸位领导和来宾大开眼界, 惠昌援却是摇了头道,他秉承世外高人教诲,一日间不可两度发功,否则便是卖弄玄虚,有了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嫌,天机便也不再灵验。 陶海亮与众人皆是佩服道:大师就是大师,果然是品操正端,悟道深远,非凡夫俗子所能把持。 不想这邱香娅因是灰了面子,这时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了惠昌援当众讲出,那对他传教的世外高人,是为何方神圣? 惠昌援回答道:那传输了道术与他的人,乃是当今上灵神宗至高的太圣宗主,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慈仪真人,她鹤发童颜,如今已是一百多岁的高龄。 众人听了,皆是唏嘘不已。 妙馨对惠昌援信口雌黄,居然拉了她的师父做垫背,对人谎称是慈仪师太,传教了他这些邪门歪道,心中甚是愤慨无比。 但她此时,无意当众戳破了惠昌援,只能暗自隐忍下来。 中午,陶海亮安排秘书长刘长林,在七度大酒店订下酒席,隆重设宴款待所有宾客。 熊剑东和妙馨,谢绝了邱香娅把两人与惠昌援,一道安排在贵宾间,并由陶海亮等几位恩源集团领导作陪的好意,而是喊上开车的三金刚龙青一道,有意选择了与秦欣嘉,同个包厢就餐。 他一是想着尽量避开褚康健、姜登捷之流,二是想寻机与秦欣嘉攀谈几句,探听一些,关于他姐姐秦欣茹的目前境况。 这个桌上还坐了卫盛利。 邱香娅特意嘱托卫盛利,有他在桌上负责替代了东家,招呼每位宾客吃饱喝足,尤其要特别款待好熊剑东和妙馨,这两位陪了惠宗主前来的道中朋友。 卫盛利非淮上市人,对淮上市原任警局第一副局长熊剑东,以前从没有打过任何交道。 他听了邱香娅的对熊剑东,和妙馨宾客身份的介绍,便用了通用的“道长”之名,对他们两人予以客气地称谓。 熊剑东原本这顿饭上无心饮酒,但因为刚才进到七度大酒店,让他难以忘记:故去的恋人林思儿,她每次到来淮上市都是住进这里,而那被王正一等歹徒迫害惨死的小玉,生前又曾经在这家酒店,担任过领班。 如今旧地重返,往事依稀在目,怎能不让他想起了重生以前,自己原本华念平的身份,一时痛心到不堪回首,难以自持。 所以,每当卫盛利劝他再斟上一杯,便是来者无拒。 妙馨担心地小声提醒道:“熊大哥,你这身上两天里,担着许多大事要做,千万可别因了贪酒而有误!” 熊剑东惨然笑道:“此次淮上市一游,唯有这顿酒,要浇愁泄怨,就请让我尽兴好了。” 他向秦欣嘉举杯道:“这位兄弟,胡总刚才介绍你是七度公司的董事长,言道这大酒店,便是你家开办,到底是身价丰厚,年少有成。本道敬你一杯!” 秦欣嘉身边的邱香妮,顿时阻拦道:“道长,对不起,欣嘉不可以饮酒!” “不可以饮酒,却是从何说起?”熊剑东故作表情诧异地问道,“难道小秦董事长的全家人,具是天戒?” “不是这样。”秦欣嘉解释道,“我哥哥,姐姐都是好酒量,唯我酒量差了些。但姐姐不允许,我两年内沾酒,哪怕是一小杯。” 熊剑东记起,秦欣茹以前在医院里对他讲过,她弟弟秦欣嘉有过严重的吸毒历史,只要是喝上一口,便会把多年的酒瘾、毒瘾全都勾引上来,且是酒后必然涉毒。 他向秦欣嘉点了点头,感叹道:“看来你姐姐是个难得的好人,真的就很疼这个弟弟。她今天也来了么?” “我姐姐身体不好,一直瘫痪。如今在云南边陲的腾冲,由我姐夫的照顾下,在做康复训练。”秦欣嘉回答。 熊剑东问:“康复训练的效果如何?” 秦欣嘉摇了摇头,黯然道:“不是太清楚。我已经很久,联系不上姐姐了?” 熊剑东脸色一愣,急问:“怎么能会,很久就与她联系不上?你这做弟弟的,为什么不亲自,去云南看望一下!” 秦欣嘉看了一眼邱香妮,没有作声。 “你这道人,又不识得欣嘉的姐姐,此时一问到底,究竟出于何意!” 邱香妮向熊剑东冷脸斥道。 妙馨见到熊剑东不好回答,便接了邱香妮的话,诚意道:“女施主不要误会。我们在伍行道,一贯慈悲济世为念,若是遇见人有难处,自是乐善好施,有心帮助化解。” 邱香妮到底,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对妙馨的回答并无起疑,随道:“谢谢道长的好意。实话告诉你们,是因为我已为他有孕在身,所以家人才不许他离开一步。” 熊剑东皱了一下眉,顿作恍然大悟道:“原是这样!如此,本道这里要贺喜姑娘了!” 邱香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微红了脸道:“刚才对道长有所冒犯,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熊剑东看得出来,邱香妮要远比他的父亲邱明清,姐姐邱香娅,还有哥哥邱彪,显得诚实和心地良善许多。 他于是口气温和,带着关切之心又对邱香妮道:“难得姑娘宅心仁厚。不过,本道却有一事相劝,你总不好整日里,把小秦董事长拴在身边,毕竟他公司里有很多的事务,要亲自打理。” 见到邱香妮被有所打动,熊剑东进一步道:“再就是,想必姑娘很是内心里清楚,你既深爱着小秦董事长,也就该把他的家人,都当成了亲人对待,尤其对他的姐姐,可一定要上了心,尽快联系。” 邱香妮犹豫了一下,终于回道:“两位道长不必有虑。其实,欣嘉如今,不过是个挂名的董事长罢了。他那公司的股份,相当一部分已归了我们邱家持有,我姐姐和哥哥,才是七度产业现在真正管事的人。” 熊剑东沉默起来。 卫盛利对熊剑东举杯道:“想不到今天,除了见识到惠宗主的玄门神功,还亲身领略了,道家乐生好善,以慈悲为念、济世为怀的真谛。道长,在下邀你再干上一杯!” 熊剑东凄然长叹一声,把了杯中酒痛饮而尽。 “熊大哥不可能是一个内心永远强大的人,而今天看上去,又特别显得脆弱!” 妙馨难过地想到。 这是她认识熊剑东以来,见他继了那天与张二哥等人,在鸠卫山上酩酊大醉之后,分明是又一次满腹冷凄,借酒麻醉自己,消悲解怨。 第263章 且要总坛归宗(三) 午宴进行到大半场时,陶海亮在邱香娅的陪同下,挨着到每个餐桌敬酒。 他酒量奇好,虽然已经灌了不少在肚子里,却还能与人谈笑自如,可见今日的新居乔迁,让他甚为满意,喜乐之情弥久难退。 等进到了熊剑东与妙馨的包厢,卫盛利赶忙带头起身,忙着上前伺候。 包括妙馨在内,大家也都跟着从位子上站起来。 只有熊剑东,却是坐着不动,以了一种让人无法说得清楚的眼神,心绪复杂地注视着陶海亮。 卫盛利乜了熊剑东一眼,对陶海亮讪笑道:“陶总经理,很不好意思。这位道长客人,已经被我灌多了。他这会,连站身的能耐,都没有啦!” 陶海亮不以为意,大度地笑道:“尽兴,尽兴就好!” 然后举了杯,对众人一并敬酒。 但是邱香娅,似乎从熊剑东紧盯陶海亮的目光里,看出了不同寻常之意,觉得那并非完全,就是醉态的神情。 就在陶海亮和邱香娅转了身,就要离开的时候,熊剑东忽然从背后喊道:“海亮兄!” 陶海亮回过脸来,有些吃惊地望着熊剑东。 因为在淮上市,之前除了原任的恩源集团董事张华念平,还没有别人,敢对他如此叫过。 “海亮兄,我想和你喝上几杯!” 熊剑东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陶海亮的跟前。 “你!”陶海亮犹豫道:“这位道长,还能喝么?” 熊剑东并不答话,径自喝了一杯。然后便就近从桌上,拿起刚开的一瓶酒,再次为自己斟满。 陶海亮只好跟着,不服输地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熊剑东也为陶海亮再次斟上。 一连三杯下去,陶海亮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还不至于立刻显醉,但明显口吃起来:“道长……你何意如此?” 熊剑东虽然也开始变得身子不稳,但并没打算就此罢手。 “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没有他意,只打算与海亮兄能喝个畅快!” 邱香娅主动与熊剑东碰了杯子,笑道:“道长海量,陶总不是对手,不妨让我代他敬您几杯!” 熊剑东口气冰冷道:“对不起,我从来不与女人拼酒!” 邱香娅无趣,只好又闪回到一边。 陶海亮知道躲不过去,撑着头皮,又与熊剑东干了最后几杯,直到两人把这瓶酒喝到见底。 他们两人在此之前,差不多都已经喝了七八成,现在每人再有半斤强灌下去,便不是通常一般性的超量。 陶海亮醉到了什么话也表达不上来,只一个劲地向熊剑东拍肩,摆手,被邱香娅与卫盛利一起架着走了。 妙馨一直就站在熊剑东的身后,直到这时,才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她之所以在傍边对熊剑东不加任何劝阻,是因为认定了他今天的这顿酒,除非要酣畅淋漓,把自己喝成了彻底忘掉心苦之事,方能罢休。 至于熊剑东为何要攀上了陶海亮痛饮,妙馨并没有多想。 等到秦欣嘉、邱香妮等人,纷纷离席退去了好一阵,熊剑东才犯了痴呆似地,口齿不清地向妙馨嘟哝了一句,摇晃着身子,步态蹒跚地向外奔去。 龙青抢前几步,欲要对熊剑东相搀,却把他甩手推开。 惠昌援早等候在酒店下面的汽车跟前多时了。 他刚才已经听人说起,陶海亮在挨桌敬酒时,被了他带过来的那位道长纠缠上,很是无礼地灌得烂醉,面子上就大为不快。现在见到熊剑东也是醉的不轻,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更是着恼。 但是碍着妙馨的面子,惠昌援又不便任何发作,与龙青一起,把熊剑东扶进了车里。 汽车开出酒店不远,熊剑东忽然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我要去游湖!” 几个人都没能听得清楚。 妙馨问道:“熊大哥,你在说什么?” 熊剑东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 但开车的龙青,只顾继续前行。他弄不懂熊剑东,现在到底是想要去徃哪里? 熊剑东急得拍起了车窗,不住打着手势,要龙青调转车头,改了向西行驶。 妙馨要龙青在路边停了车,也好摸清熊剑东究竟要说什么。听了半天,她才问龙青,有没有一个叫游湖的地方? 龙青回答道,游湖的位置,正是城西的方向。 惠昌援道,眼见熊先生醉得厉害,神志不清,还是抓紧时间,回去上灵神宗的总坛,给他找间房子好好睡上一觉。 妙馨态度坚决道,一定要陪着熊剑东,先去了游湖再说。 惠昌援见劝服不了熊剑东和妙馨,只得命了龙青调转方向。 二十多分钟后,汽车刚一开到游湖边上停下,熊剑东就跌跌撞撞爬了出去。妙馨与龙青紧跟在他的身后,尾随前行。 惠昌援中午也被劝着喝下不少酒,一个人呆在车上打盹养神。 虽然是将到了四月底,又逢了双休日,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象,且是游湖一期的影视基地建设,已经完成,并早已对游客陆续开放,但此时却是冷冷清清,极少有游人光临。 与影视基地风格极其不相协调的是,在沿湖一带的湿地,被大量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占用,有花园洋房,也有宽敞的别墅群,但多数处于烂尾状态。只有一个建成的售楼部,已经全面完工,但难得有人在那里光顾。 熊剑东一路上毫无目的横冲直闯,不时地喃喃自语。 但他都嘀咕了些什么,妙馨和龙青没有听清一句。 前面不远,有一处被叫做神君殿的庙堂。再向前行,便是一些断墙残壁的古时建筑。 妙馨看到那里很是危险,便快步挡住了熊剑东的去路,不容他再前进一步。 熊剑东驻足向前凝望,似是勾起了一连串对淮上市的回忆。他想到了与林思儿、秦欣茹,曾经聚在游湖岸边垂钓的时光。 如今,林思儿英年早逝,骨灰葬于京城西山公墓,而秦欣茹远去云南腾冲,下落不明,难知她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还有,曾经是淮上市电视台美女主播的陈虹娟,对他酥心激情,慷慨献身,现在流落到日国,也不知境况如何? 这三个女人,是华念平思想里,永生抹不去的伤痛。 “此间悲心头,百思何解忧;人生苦漫长,万般跨界愁!” 他的这几句诗语,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明白。 妙馨原以为熊剑东,又在语无伦次,但又感觉到,他随口而来的五言韵律,似有内涵在中,只恨没有向他更凑了身去,暗记在心。 她见到熊剑东怅目四徃,不知又痴呆了多久,才被了一阵湖风吹来,酒劲上头,似觉困倦地歪倒在一块石碑上,流下两行清泪。 后来,熊剑东竟是迷迷糊糊地睡沉了过去。 他这一睡,不知会到多久? 妙馨守着熊剑东,眼见夕阳将去,湖面冷气逼人,便有些不放心起来,怕他再躺下去定然受凉。 但是,她与龙青,向熊剑东呼喊了半晌,见他竟是毫无反应。 妙馨叹了口气,便命龙青蹲身下去,从后面托起熊剑东,伏在了龙青的背上,向回扛去。 …… 待离开了淮上市游湖湿地,妙馨几个人回到了临淮县马寨乡的上灵神宗总坛,熊剑东依然在车里昏然大睡。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惠昌援,一路上心中相当的煎熬难受。 这是因为,他总是透过上面的后视镜,不住地向后排偷看,能见到妙馨神色怜楚,任由了熊剑东的大半个身子,醉卧在她的大腿之间。 惠昌援虽是明知,妙馨受慈仪师太管教极严,即便与熊剑东关系如何深密,亮也不敢有所造次,但她如此不顾道家清规,对他这番体贴戴爱,难防两人以往之间就不会内藏暧昧。 车子停下,妙馨轻拍了熊剑东半天,也没能把他唤醒。 惠昌援劝说妙馨道,不如暂时就将了熊剑东,留在车上再睡,反正等过上了几个小时,他定会酒醒自己爬起。 妙馨瞪了惠昌援一眼,命龙青把熊剑东背到她住的房间里去。 惠昌援吓了一跳,当即叫道万万不可。 他心想,怎能容忍一个男人随便躺倒在妙馨的床上去。 她,明天可就是要做了自己的宗主夫人,不能自己还没当上新郎,就先当起了乌龟。 于是,惠昌援赶忙喊了一个名叫王和尚的老教仆过来,让他快去清理那间一向不轻易让外人居住的内庭套房,立刻把醉酒的熊先生安置过去。 龙青听到要把熊剑东背送到内庭里的套房,眼神里掠过一丝惧畏之色。 且是妙馨对龙青的异样神情,并无察觉。 惠昌援对妙馨解释道,小师姑贵为道家女圣,怎可容了他人留宿在自家闺房,何况她明日,就要拜封了太灵僮母,总不能让教众们闲言碎语。 妙馨问道,那间内庭套房干净么? 惠昌援盯了龙青一眼,回答道,这间套房前阵子,刚接待过一对入教父女,虽有偏僻,自是十分雅静舒适,小师姑尽管放心。 妙馨沉思了一下,点头应允。 内庭套房共有里外两间。龙青背着熊剑东,放在里面那间舍室的床上。 惠昌援当着妙馨的面,当即严命龙青与叫王和尚的教仆,两人今夜,就睡在这处套房的外间里,对熊先生随时服侍,不可慢待。 见到妙馨对自己的安排还算是认可,惠昌援才向她告了退,放心地去找刘礼典,商量明天一系列的大事安排。 妙馨在熊剑东的床前待了一会,似是闻到室内,有一种说不上来异味,腥中带着腻香,相当的令她感觉不适。 等她去开了窗子,这味道也依然经久不散。 妙馨皱了眉问龙青道:“这房间有多久,不曾住过人了?” 龙青小心答道:“并不太久,十几天刚有一对父女,在此住过几日。” “闹鬼了!” 叫王和尚的教仆突然冒出了一句。 第264章 曼陀铃的毒香(一) “闹鬼!”妙馨问道,“闹什么鬼?” 王和尚指着窗户,神秘地道:“鬼从那里进出!” 妙馨顺着王和尚向窗外看,见到外面尽是低矮的灌丛,很多地栽种着一种,似是叫做曼陀罗的花草。 她不禁想,曼陀铃通常长有毒花,这房间里的腻香,莫非由其而来。 王和尚又指着床上:“鬼在这里闹!” 龙青斥责道:“王和尚,胡扯些什么!” 妙馨对王和尚笑道:“你这疯癫的老头莫要惊怕,可知道我们道家之人,驱鬼除妖的本领,必不能少!” 王和尚歪着脸,想了半天道:“是了,宗主便能捐身驱鬼!” 妙馨见这教仆头脑不清,言语唐突难懂,不解他何谓宗主便能“捐身驱鬼”之意,也无心向他打探详委。 她怜惜王和尚将有了七十岁的年纪,还少去一只胳臂,模样甚是可怜,便吩咐他无需在这里陪伴,尽管歇息去好了。 王和尚摇摇头道:“老仆怎敢有违惠宗主之命。若是姑娘有嫌,老仆这就去外面守候。” 妙馨心想,这王和尚与张大成,都是断了臂的残疾之人,大把年纪还当了上灵神宗总坛的奴仆,听人使唤,倒不如张大成做个乞丐自在,不由心中暗自叹息。 她见熊剑东睡的很是深沉,预料不知何时才会酒醒,有心代了他这位丐头军师,天黑前去徃张二哥那里的丐帮大军看看。 熊剑东上午时就曾对妙馨说起,那几百人的队伍,都妥善安置在大众旅社门前的十几间帐篷里,吃住一应俱全。 妙馨觉得既有龙青在此厮守,自己大可全然放心地走开。 她对上灵神宗这位唤作三金刚的龙青,经过两天的接触,与熊剑东的看法颇有相通,认为龙青还算得上是一个可信之人。 妙馨走后,那王和尚又转回到屋里来。 他指着熊剑东的床上,又歪起脸来对龙青道:“三金刚,那男人今夜,也是要宗主捐身驱鬼的么?” 龙青颇有心事,对了王和尚并不搭理,而是去了院子里,点了一只烟来抽。 他此时满心不安地在想:宗主命我和那王和尚,就睡在外屋里的床上,今夜陪着熊先生。这王和尚神神道道,又不明其中就里,睡了下去当然不会担惊受怕。 但在自己却是十分清楚,在那张床上曾有过一具被人掐死的尸首,用了被单裹藏了好几天,至今余悸未消? 直到下半夜,熊剑东才缓缓醒来,感到头重发懵。 但让他更为不适,是分明觉得身上盖着的这床被子,似是散发出一股极重的血腥之味,忍不住胃中翻腾,恶心不止。 屋里亮着灯。熊剑东本以为是自己酒醉吐了秽物,但床前并无发现痕迹。 他终于难以再被这血腥之味,熏受下去,坚持着爬下了床。 自从在秃鹰岭激战中,用太子剑接连诛杀了好几名暴恐分子,他便对血腥之气,特别敏感。 在外屋,熊剑东看到龙青歪在椅子上睡熟,床上还躺了另一个人。他便拿了自己刚才盖过的那床被子,轻轻披在了龙青的身上。 好在龙青睡的很深,并没有被他惊醒。 熊剑东来到屋外的一棵树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在黑暗里,漫无目标地转了几圈,发现这处内庭套房居于上灵神宗总坛,最靠后的偏僻之处,多有杂草丛生,像是极少会有人来。 将近天亮之时,那位叫王和尚的老教仆才睡了醒,一眼见到里间的床上,没有了熊剑东,慌张地找了出来。 熊剑东并不知道王和尚是受了惠昌援指派,专门与龙青守在这边来照应自己。 他早就有些口渴,便向王和尚打听道:“老爷子,您早上好!不知在哪里,能讨到水喝?” 王和尚赶紧回到屋里,倒了一杯水过来。熊剑东见到王和尚只有一只胳臂,赶忙上前接了水杯过来。 “我是总坛的下人。因是先生酒醉的厉害,昨间被宗主吩咐与三金刚龙青一起,整夜守在这内庭套房,寸步不离地伺候您!” 王和尚道。 “有劳老爷子照应!”熊剑东惭愧道,“想不到我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丝毫没有察觉。” “是呀。”王和尚道,“三金刚和下人,见了先生一直睡得深沉,快到下半夜时,才敢去了外屋的床上眯瞪一会。” 熊剑东与王和尚交谈了一阵,渐渐有了对他曾经熟悉的感觉。于是昏暗之中,仔细观察着对方,再想到他断了一只胳膊,立即记起了这王和尚会是谁了。 “敢问,老爷子您是姓王么?” 熊剑东问道。 “原来先生醉酒之中,也能分辨到下人这王和尚的贱名,被别人拿来喊叫?”王老头惊奇道。 “王大叔!”熊剑东抓住了王和尚仅有的另一只手,急切地问道:“你有一个叫王福玉的大女儿吧?” “福玉?怎么要提到她!”王和尚的脸上颤肌了一下,很不情愿地问道:“这妮子已经死了好一阵子,先生不该认得她?” 熊剑东沉默起来。 “是呀,该怎样向这风烛残年的可怜老人,来解释自己如何与那小红,后来又叫做小微的姑娘,是在哪里相识,后来又因为自己,而连累她不幸惨死呢!” 他难过地回想着。 说来,将是快要过去一年半之久了。 当初华念平援疆回到京城,被路志超的家人,为了避免他与初恋的林思儿,复归于好,防范两人鸳梦重温,便千方百计托了好几层关系,把华念平赐官发配到淮上市的恩源集团,任职代理专员。 就在华念平乘了火车,第一次来到淮上市的那天深夜,他投宿在车站的一个私家小旅馆里,半夜里遇到扫黄打非,被了王正一等出警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与一个自称为小红的姑娘抓去受审。 正是那天拘留之前,通过小红的主动攀谈,知道她原名王福玉,本是临淮县马寨乡人,出身贫寒,父亲是在一场事故中失去胳臂,只到四十多岁,才娶了一个弱智的女人为妻。 家中除了王福玉,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 后来,小红经过秦欣茹的培养,留在七度大酒店做了领班。然而她却又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被了很善于讨得女人欢心,恩源集团的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看上,欣然受其恩宠。 但王福玉虽是染身于风尘,却还是一个秉性刚烈的姑娘。她没有屈服于王正一等人的恶径,坚决不肯指认华念平为其接待的娼客,最终吞了黄春融送给她的白金项链,绝命而亡。 在华念平被林思儿帮着洗去诬陷,恢复了人身自由之后,他回到淮上市的首要事情,就是前往游湖湿地,对王福玉的墓碑进行祭拜。 也就是在那天,华念平与王福玉的父亲,有了唯一的见面。 而黄春融,念及与王福玉的这段私情,当时还拿出了十万元现金,补偿给了她的父亲。 王和尚,其实真名不叫王和尚,只是因为他断了一只胳膊,四十多岁才娶了妻子,所以光棍时被人笑称为“和尚”,真名没有人喊叫过,连他自己长此以往,也误以为,本名就该是叫做王和尚了。 他对于熊剑东刚才,居然叫出了王福玉的名字,因是记得女儿曾经为了两个弟弟,无奈地有过那样的与多个男人牵扯,疑心熊剑东便是这般与她有过认识,所以极不情愿再提起女儿的名字。 王和尚与惠昌援粘着点亲戚关系。 他是惠昌援在建了这座上灵神宗总坛之后,被找来做了教仆,除了免去入教的供奉,每月还给了几百元作为酬薪。 惠昌援点化王和尚,不要忌恨他当年作为教师,曾经弄大了王福玉的肚子。这其实是他的女儿奉了神招,早前就该与他有事发生,不然怎能够年纪轻轻,自绝于凡间,升去了天堂,且是为家人留下了多般庇荫。 王和尚懵里懵懂,似是觉得惠宗主所言甚是。 不然,何至于女儿王福玉刚死没有两天,就有邱彪派了董六等人,送来了好几万元,过后不久,又有一位叫黄春融的官家大人物,给了他十万元的巨款。 有了这十几万元,王和尚寻思,两个儿子过几年若是盖房、娶媳妇,便不愁有了着落。 后来,惠昌援又命王和尚,悉心照管这里的内庭套房,凡是遇有那些中了魔的女宾宗徒,过来开化,需要宗主提了他的斩妖大刀,在室内捐身驱鬼之时,王和尚便要立于门口之外,随时听命侍候。 王和尚见到,凡是经了宗主捐身驱魔后的女人,第二天过后要么大哭,要么呆笑,总之皆有羞惭之意。他如此便想,也幸亏女儿王福玉早有造化,远在惠宗主发迹之前,就有了这个运命。 至于为何不能派了手下的八大金刚前来护法,一同帮着宗主斩鬼,惠昌援向王和尚解释道,不曾见到那些恶鬼,皆是由内间里屋的窗子,被他招进赶出。至今没有哪个贴心的金刚,能被他传去捐身驱魔的技法,还是王和尚这自家的亲戚,更为信得过。 只是近来让王和尚有所昏聩不明的是,前些日子曾有了一对外地姓罗的父女,刚入了上灵神宗,住在这里等待开化,可是一连几天没有见过出门,便没了踪影。 那几日里,王和尚被惠宗主严命上了门锁,既不可擅进,也不得远离。 事情过去了十多天,想不到惠宗主突然就把了这位熊先生,安排到内庭套房里来,歇息了一夜。 第265章 曼陀铃的毒香(二) 刚近四月底的仲春时节,淮上市这两日气温多变。 此时天色大亮,冷风突起,熊剑东见这王和尚衣衫单薄,身体索索发抖,不忍心他一把年纪,陪着自己在外面遭罪,与他一起回去了房间。 龙青还躺在椅子上没有醒来。 房间里的那股血腥味道,始终挥之不去。 熊剑东只能凑身在窗前,才略微感到好受一些。但他同时,又从窗外的花草里,似是闻出了一种带毒的腻香。 熊剑东在思索,既然现在认出了王和尚老人就是小玉的父亲,又不好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只好仿照当初的黄春融那样,今天就抓紧时间,给他留下一笔款子补偿生活,并相劝老人不必在了上灵神宗,受骗充当惠昌援的教仆。 他还有些后悔,昨天因为酒醉的厉害,没有想到在去往游湖湿地时,能够前往小微的墓前,献上一束花表示自己的哀悼。 窗外的一带地面,种植了大片的曼陀罗花草,郁郁葱葱,很是茁壮,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花蕾。 只是他无意间注意到,在距离窗前十多米远的地方,却有一块不大的面积,那里的多簇曼陀罗花草,有很明显的根叶发蔫样子,长得并不旺盛。 熊剑东对这种曼陀铃并不陌生,知道一般是在六月份以后,才能开花,结出来的种子可以提炼为麻醉药品,所以古时候就被用来制作蒙汗药、迷香。 如今四月春季,曼陀罗花草正该郁郁葱葱,他不解那一片却是何故蔫伏? 王和尚向熊剑东问道,是否要为他伺候好洗漱用品,然后叫醒了三金刚龙青,几个人去往总坛的前院吃早饭。 熊剑东回过脸来,刚要回答,突然被脚下一个断了半截的玉镯引起注意。 他弯腰拾起,发现在那半截的玉镯上,竟是沾满干褐色的血迹。 王和尚对熊剑东惊疑道,他似是见到过这个手镯。它好像是前段时间,就戴在了那个也住在这间房子里,叫做罗婷的女孩手上。 因是这叫罗婷的女孩患有洁癖,每天都要洗手数遍,王和尚每次端水过来伺候,便能见她挽起袖子露出手镯,所以清晰记得。 熊剑东由不得向屋内,包括床下的地方认真巡视了一遍,也没有找见到另外的半截玉镯。 他顿时警觉起来,便向了窗外探出脑袋细看,果然在那下面的墙跟前,发现了同样带有血迹的半截玉镯。 熊剑东没有任何犹豫,便跳将到外面,拾起了那半截玉镯。更让他心惊的是,还在草丛里发现了女人的一只皮鞋。 “此处定有命案!” 联想到屋内所闻道的血腥之气,熊剑东立时在心中判断到。 他趟过灌丛,找到那片根叶发蔫的曼陀铃花草跟前,见到具是挖掘之后的新土覆盖。 而旁边,还丢扔了两把铁锹。 熊剑东随手抓了一棵发蔫的曼陀铃,向上轻轻一拉,这棵曼陀铃花草,便被连根拔起。 他疑心重重,正要抄起铁锹向土里铲去,只听得身后有人发出惊呼:“使不得!” 竟是龙青已经醒来,站在了窗子跟前,向熊剑东恐声叫喊。 熊剑东回头看去,望见了龙青一张死灰发白的脸。 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捡起了那两把铁锹,连带着那只女鞋,从窗子里又爬回到屋里,扔到了龙青的跟前。 龙青脸色紧张,却还强作镇静道:“熊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熊剑东并不答话,而是把之前自己盖过的那床被子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上面带有乌黑的大片血痕。 并且,他后来又从床腿、墙角等几个地方,寻找到了多处的血溅之迹。 熊剑东用冰冷的目光盯住龙青,问道:“说吧,那边埋了什么人,是谁在这里行凶?” 证据面前,龙青知道已是无法抵赖,承认了十多天前,在那堆曼陀铃的花丛里,刚掩埋了一对父女的尸体。 …… 原是半个月前,上灵神宗总坛来了一对姓罗的父女,他们是有外地的分坛引荐过来,专门求见宗主,赐福开化。 龙青把这对姓罗的父女,带了去拜见宗主惠昌援。 罗父虽是只有四十几岁,但多年重疾染身,久医无效,所以体质状况极差,每行一步都显吃力。 那搀扶着父亲的姑娘,约有二十来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却见是单薄清瘦,一副长年营养不良的样子,十分惹怜。 惠昌援见到这对父女,开口便道:“父亲叫罗通,四十有五,总有六七载拉稀不止的毛病,苦不堪言;丫头叫罗婷,二十有三,便有十载洁癖成瘾,患有厌食不进之症。不知本宗主是否看得详准?” 罗父道:“宗主比得上仙人,果然能掐会算,所言之状与我父女不差分毫!” 其实这罗通哪里会晓得,只在他临来临淮县出发之际,便有负责引荐的分坛那边主事,将了父女两人的具体情况,事先禀报给了惠昌援。 惠昌援又道:“罗通,你可愿知是何原委?” 罗通道:“求宗主对我父女,开化赐福!” 惠昌援闭目沉吟了半饷,终于道:“其实你这女儿罗婷,自小聪明伶俐,本不应有什么祸灾。但不幸是她十三岁那年,命犯了陌巷鬼现身,所以连带了你这父亲,一并魔咒缠身。” 罗通看了一眼女儿,惊问道:“不知她好好的一个孩子,怎就遇了陌巷鬼现身?” 惠昌援道:“这陌巷鬼原是化作一只野雀,有日打你女儿在树下路过,被这野雀以便粪淋浇在一头秀发里,冥冥之中便着了陌巷鬼的恶泼,连带了你也长久受了这般瘴气影响,所以慢慢染肠有疾。” 罗通对女儿皱眉道:“可有见了野雀,在树临头拉粪之事?” 罗婷羞涨了脸道:“女儿哪里就能知晓。只记得是在十三岁那年开始,便觉眼前尽是污秽之人,周边的衣物也不干净,所以才有了洁癖成瘾。” 惠昌援道:“丫头讲得正是。须知这陌巷鬼专居于小巷陌弄,越是污浊不堪,脏乱不净的臭秽之处,越是它的容身之地。” 罗通连连点头称是,问道:“宗主既已洞察了我这女儿的病根,不知能否可救?” 他知道自家女儿自从粘上了洁癖的毛病,每天早上、中午、晚间三遍洗澡,衣服每天几换,且是以为菜有虫爬,肉有浊物,所以只吃面食稀粥,连鸡蛋都不肯有吃,弄得身体弱不禁风,家人毫无办法。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惠昌援先是郑重地长吟了这几句后,才对罗通笑道,“你父女既为了上灵神宗的教众,本主必当义不容辞,全身相助,容当斩鬼驱魔!且是不仅医好了你的女儿,便是你这拉稀不止的多年病症,也自是一并消除。” 罗通父女,当下对了惠昌援深信不疑,连番拜谢之后,便被安置在后边的内庭套房住下,交有王和尚悉心服侍,只待宗主择日施法开化,斩鬼驱魔。 终于等到一天深夜,但见惠昌援锦衣粉面,持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来到了内庭套房。 惠昌援道,便是在今夜,以了玄天太神通灵宗主之躯,此间斩妖除魔,对罗婷姑娘捐身驱鬼。 他先是命了王和尚在门外,远远守候,无论房间里发生任何响动,一概不得入内。 然后,惠昌援在屋里点上红烛,拈香四拜,与了罗通父女席地而跪,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贴纸包,趁了这父女不备,迎面散去内中所藏粉末,顷刻便见他们二人匍匐倒地。 原是惠昌援向两人喷撒的东西,即是用了曼陀铃种子,提炼的迷香散。 接下来,他便将罗通拖到了套间的外屋,关紧了房门,将了罗婷抱入床上。 只在过了几个小时,惠昌援兽性已尽,这罗婷受了曼陀铃的毒香,缓缓醒来之后,方知自家原本洁癖之身,已被宗主公然玷污。 她悲愤至极,哭喊了一声“爹爹害我”,当即抄起惠昌援带来的那把大刀,横脖自尽。 这惠昌援在此内庭套房,依着对女宗徒开化驱鬼的名义,屡屡得手,对方明知上当,惧于宗主神威,也只能默默就范,事后不敢对外宣扬。 他正是抓准了女宗徒的种种心里弱点,才敢恣意妄为。 不想,今日却碰到了罗婷,这般患有洁癖症的烈女一个。 惠昌援正在慌了手脚之中,外屋的罗通,已听得女儿的哭喊,惊得从地上爬起,没命地撞开了内室的屋门,怒愕之中便与惠昌援扭打一处。 罗通久有病恙,哪里会是惠昌援的对手,不肖两个回合,便被了惠昌援骑在身上,徒手掐死。 残害了罗家父女之后,惠昌援先是惊惶了一天,很快便就恢复了自我镇定,找回了他宗主的神气。 这是因为惠昌援,已经有了两个自以为万全之策的盘算: 一是对于脑袋浑浊不清的王和尚,他不以为意,知道王和尚这老头胆小,头脑浑浊,不可能轻易坏事。 惠昌援从其女儿王福玉当年,便被轻易霸占而不被追究就能看出,这老家伙铁定被吃,只能严密按照他的吩咐,对那内庭套房从外面上了锁,不会被人撞见到罗家父女的意外死亡。 二是至于如何将房间的那一对父女,尽快掩尸灭迹,惠昌援经过慎重思考,把所有的护法金刚掠了一遍,还是将主意打到了龙青、龙山两兄弟身上。 因为这龙氏两兄弟,便是上灵神宗总坛现今所在位置,从前的主人,他们目前还有了把柄,被攥在自己手心里。 第266章 曼陀铃的毒香(三) 原是龙青、龙山二兄弟,过去曾在马寨乡,于这里的地处开办过一个武术学校,方圆百十里还算有些名气,颇为红火了一阵子。 惠昌援当年在九华山出家做和尚时,曾在河南嵩山少林寺习武一年。前几年间,他有一次在带了手下的几名护法金刚,衣锦荣归回乡之时,被龙青、龙山慕名,请到武术学校进行教化指点。 不曾想,这兄弟两人与惠昌援刚是接触了半天时间,就被他蛊惑洗脑,很快就加入了上灵神宗。从此,再也无心打理正事,武术学校日渐衰落,直至关闭,还拖欠了乡镇信用合作社一笔几十万元的贷款。 去年,惠昌援打算把在齐云山下的上灵神宗总坛迁来家乡,便动员龙青、龙山两兄弟,把武术学校场址奉献出来。作为交换条件,将由他代为偿还,对信用合作社的那笔贷款。 为此,惠昌援还提拔龙青做了上灵神宗的护法三金刚,龙山做了护法七金刚。 现在已是过去了半年之久,惠昌援不仅没有按照先前的承诺,归还贷款,且是利息依旧还由两兄弟,依然背在身上,不得不按月筹钱垫还,成为了不小的经济负担。 便在罗家父女被害之后的这两天,龙青、龙山在被惠昌援悄悄叫到跟前,突然向两兄弟松了口,态度诚恳地表示,可于近期把那信用合作社几十万元的贷款还上。 正当兄弟两人满心欢喜之际,惠昌援又神秘地道,不过却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很是信不过他人,只能托付龙青、龙山两位护法金刚亲自来办。 既是承蒙宗主有命,兄弟两人岂敢有违,不问就里是何事安排,便一口答应。 不曾想,便在这日深夜,总坛静寂一片之时,惠昌援带了龙青、龙山兄弟,预备好了两把铁锹,来到了后院的内庭套房,从后窗翻进了屋里。 宗主如此蹊跷行事,两兄弟顿觉必有诡异,虽是胆战心惊,却知道,已经来不及抽身而退。 至此,龙青、龙山便逼不得已,做了惠昌援的帮凶,把罗家父女的尸首,掩埋在了曼陀铃花草从中。 在将罗婷的尸首,从窗口向外搬运时,她手腕上的玉镯碰断,摔成了两截。 惠昌援过后对龙青、龙山两兄弟开解道,罗家父女虽是入了上灵神宗,但心怀异端,并不诚意,且是早有厉鬼缠身,非有此劫,而不得命安于天。 兄弟两人虽是对惠昌援唯唯诺诺,但自此皆是看透了宗主的虚伪和残忍嘴脸,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以为人命关天,终有败露的一日。 果不其然,便在这天清晨,就被熊剑东从房间里,无意之中发现了端倪。 熊剑东陷入了紧张的思索之中。 他在考虑两个问题: 其一是不是,现在就劝龙青与王和尚前去乡镇上的派出所报案,由当地警方前来处理,但却是在这上灵神宗总坛里,惠昌援亲信、爪牙众多,难保他不会嗅觉机敏,趁乱作逃; 其二是在自己的身上,正揣有侯总司授予的一纸手令,就该立时调动了当地的武警或是警力,将这上灵神宗总坛包围起来,直接命令抓捕了惠昌援,绳之以法。 但是如果这样做,势必要把自己无法言明的复杂身份,牵涉进去,反而变得扑朔迷离,无法解释得清楚。况且,还有可能影响到既定出发三亚,追击谭启镖的计划安排。 正在这时,龙青的弟弟,那位叫龙山的七金刚寻了过来。 龙山是奉了宗主之命,前来向熊剑东通报,将在上午九时,惠宗主的七年登基庆典便要开始,到时请他即往出席。 龙青见到弟弟来得正好,便把熊剑东如何发现罗家父女被害,并埋尸在曼陀铃花丛里的情况,向龙山据实说出。 龙山当即惊吓到目瞪口呆。 熊剑东安慰兄弟两人和王和尚,都不要太过紧张,他们只是因受蒙蔽、胁迫,难免没有包庇之嫌,关键是要看如何对惠昌援,进行犯罪指证,比如揭发他多次诱骗女宗徒的恶行。 王和尚虽然法盲无知,又是听得有些糊涂,但懂得人命关天,自己牵连其中,所以也跟着龙青、龙山兄弟表示道,定要戴罪立功。 熊剑东这才放下心来,吩咐几人暂且不要对外宣扬,以免打草惊蛇。他只待与妙馨见面商议后,再作见机行事。 但是吃过了早饭,熊剑东却没能见到妙馨。 两个护法金刚奉了刘礼典的托付,严密地守在她居住的房间门口,言是妙馨道长即将拜封太灵僮母,登坛之前需要静心悟教半个时辰,不可受了他人滋扰。 熊剑东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他昨天午间酩酊大醉,从淮上市游湖归回之后就意识不清,此时并不担心妙馨这其间会有任何意外,只是这会急着见她,是要讨论怎样利用了惠昌援的宗主登基庆典,便可将计就计,一举当众戳穿了惠昌援的种种阴谋和逆行之罪。 庆典礼台搭建在总坛议事厅的前面,两边插上若干“上灵神宗”的黄旗,后面宽大的衬景里,还贴了“惠天昌世,援道今古”八个金光大字。 但是在礼台之上,却只摆设了两个座位。更为奇怪的是,平台的中间地方,还赫然置放了一个黑黝可怕的铁笼在那里。 龙山对熊剑东道,那个铁笼便是惠宗主今天用来,为表达庆贺之意,欲要当众施展金遁之术,以让现场的各位来宾和宗徒们,一开眼界。 除此之外,台下还铺了一条红地毯,蜿蜒几十米直通惠昌援的宗主庭舍里。 且是惠昌援所居的门庭之上,贴了一副喜庆对联,叫做:今宵玉笛呈神威,彻夜瑟开逢甘露。横批是:鸳鸯弄水! 熊剑东看后甚是恶心,觉得这分明不像是登基庆典之辞,反而有了些男女新婚,燕尔承欢的猥亵,藏于其间,如自己昨晚住过的那间内庭套房,似是也染上了曼陀铃的毒香。 第267章 着了迷香散(一) 上午九时将到,那些在这几天里接到上灵神宗邀请,赶来临淮县马寨乡的宾客们,陆续被请到了总坛议事厅前刚搭建的庆典礼台下面。 进场的宾客,以及闻讯前来上灵神宗总坛的附近教众,熙熙攘攘聚在一推,大概总有百人之多。 熊剑东在人群中里,看到了张二哥等几位结拜兄弟,以及张大成、杨二婶等数人,其中便有慈仪师太夹在里面。 靠着庆典礼台的跟前,站着邱香娅、邱彪、秦欣嘉,等一干应邀的重要来宾。 熊剑东挤进张二哥跟前,小声问道,为何自家那几百人的乞丐队伍,此时还没能赶了过来? 张二哥回答,总坛这边一早派人通知,说是院内窄狭,场地有限,只可派了十几名代表参加上午的庆典仪式。 熊剑东立刻着急起来。 他不假思索,吩咐张鹤、张杨、张小春三个兄弟,赶紧跑回,务必把所有的乞丐人马,全都召集到这里。 若是总坛院内挤了不下,即便立在大门之外,也要排显出众人的强大阵势。 慈仪师太眯起眼睛,满心赞许地对熊剑东点了点头,显见对他这样的安排,以为甚是紧要。 熊剑东心想,妙馨至今还不曾知晓师父已经来了上灵神宗总坛,待会见了必是喜出望外。而那惠昌援更是意想不到,便会在今天,被慈仪师太看出他跋扈嚣张的原形。 就在张鹤、张杨、张小春几个兄弟刚离开不久,所谓吉时即到。 只听得大门之外,“咚咚”数声礼炮鸣响之中,惠昌援在刘礼典的陪同之下,身边簇拥着几名护法金刚,还有若干随从伴与左右,骤然而至。 只看他手持一把朴刀,外披着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内里却是状元服、对襟马褂,还斜挂了一条红锦丝带,分明是郎官衣着的打扮。全身上下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刘礼典与几位金刚,还有那些随从,一路不断地高喊道:“惠天昌世,援道今古!” 此后便见了妙馨,被了上灵神宗的几个少龄女徒,伺候着搀扶过来。 但见她杏眼唇红,珠光绕颈,霞帔搭肩,下坠有金玉饰品,周身流光十色,富贵鲜艳,全然是仙若女子般地降临凡尘。 熊剑东若不是注意到妙馨的乌发里,还插着那只细玉碧簪,又见到她手里提着的一对鸳鸯宝剑,还真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人。 “这道姑不知检点,此身装束也太过妖艳了些!” 他听得清楚,原是身旁的慈仪师太忍了不住,低声对妙然发出怒怨之气。 熊剑东心中暗道,这一定是惠昌援与那位刘礼典,依了拜封妙馨为太灵僮母,打着所谓宗规的名义,不知费去多少口舌,才劝动了妙馨,会有今日这般穿戴。 他此时只盼着张鹤、张杨、张小春几个兄弟,能带了那几百人的大批丐帮队伍,尽早赶到。 礼台上的那两个坐位,原是只给惠昌援和妙馨预备下来。 刘礼典登上台,带头叫道:“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台下,众位宗徒跟着振臂高呼。 只听得刘礼典继续叫喊: “呜呼!惠宗主集玄天、太神、通灵,诸般道业为一体,实属吾等教众,之大幸。” 他煞有介事道:“今日里,一乃庆贺宗主七周年登基庆典,二乃拜封,鸠卫山妙馨道长,为上灵神宗的太灵僮母。遇此两大喜事降临,就请惠宗主,当众施展铁笼遁身绝技,意在与民同乐!” 听到宗主要当场表演拿手绝活,于是台下的那些来宾,连带着众宗徒,具都欢声一片。 惠昌援神采奕奕,向了身旁的妙馨,颔首一笑,起身离了座位。 当即,便有两名金刚,登了台上,打开了铁笼的小门。 惠昌援手持朴刀,立时钻身进去。 刘礼典为铁笼的小门,上了一个大锁,又点叫了邱彪等几名来宾上台,请他们检查,铁笼是否真实严密,有无逃漏之处。 邱彪这几位来宾,对着铁笼,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了一番,纷纷道:毫无破绽。 等到邱彪几个人,被送下了礼台,就见那两名护法金刚,拖来了长长的锁链。 但见那惠昌援,锁在铁笼里,闭目半饷,不知念出了什么咒语。 突然间,他发出一声长啸,便开始挥刀起舞。其势磅礴,如鹤翔冲天,又如狂风卷云。 台下之人,观那铁笼,只见中内寒光团团,刀闪如电,唯独不见惠昌援人影踪迹。 于是,不由得一时惊声连连,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铁笼里的动静,且看这惠宗主,是如何神鬼莫测一般,就能从了那铁笼里,神仙般地遁身而出。 两名护法金刚,拉着锁链,不断地围着铁笼的上下前后,一层又一层,连续圈箍。 就在两名金刚,还没有把锁链用尽之时,突然听得惠昌援一阵长笑,原是此时,他已经霍然盾身于铁笼之外。 台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更有宗徒们,大声群呼:“惠天昌世,援道今古!” 妙馨原是打定了心思,要将这惠昌援如何卖弄遁身之术,看个究竟,但她虽然就坐在铁笼后边的不远,竟然也没有发现出,机巧出在哪里。 “惠昌援此贼,果然是有些超越常人的手段,当真要对他,要多加提防才是。” 妙馨一面心中暗暗称奇,一面向着台下搜寻,熊剑东、张二哥连着大批的乞丐队伍,都站在了哪里。 夹在人群里的慈仪师太,虽然对惠昌援的哗众取宠,面露鄙夷和不屑,却也不得不承认,惠昌援居然在这上百人的众目睽睽之中,也敢施了这金遁之术,可见他瞒天过海的伎俩,非同一般。 原是道教传下来的方士本领里,有仙人才可能修炼成功的五行遁术,被称为金遁、木遁、水遁、火遁、土遁,皆是借了某种物体,瞬间便可灵敏避身的高深技能。 慈仪师太看到,惠昌援刚才所当众卖弄,便是金盾之术。 第268章 着了迷香散(二) 金遁之术的要领,是用了亮器的反光射线,遮掩了众人的视角,借此逃脱。所以惠昌援,才会使上一把朴刀,刚才在铁笼里,有了那番的起劲藏耍。 而那刘礼典,以及负责围拢长链的两名护法金刚,不过是他事先,布置下的亲信帮手而已。 此时,见那惠昌援围着礼台走了一圈,四下里向着宾客、教众,连连抱拳称谢之后,才又回到座位上落定。 他向旁边的妙馨谦恭道:“本宗,刚才献丑了!” 妙馨这时早从台下的人群里,一眼扫见了熊剑东、张二哥,等几位自家人的身影,煞时心中安稳。 只是慈仪师太,因是有意藏身在熊剑东的身后,妙馨并未察觉师父的出现。 听到惠昌援自谦,妙馨便转了头过来,随口应声。 她笑道:“惠宗主真乃神人,本道有幸见识!” 惠昌援正处于狂妄,自我得意之中,哪里察觉到妙馨对他,不过是仓促敷衍了一句。 他兴奋地向刘礼典大手一挥,吩咐道:“太灵僮母拜封仪式,即可开始!” 刘礼典眼见惠昌援,刚才的一番金遁之术,神威大振,知道宗主正要趁了,这如日中天之际,迫不及待拜封了妙馨为太灵僮母,恨不得立刻间,就能与她牵手洞房,早早欲就好事。 他于是招呼龙青、龙山等了八名护法金刚,一同上台,齐刷刷,当即全部跪倒在妙馨的座位跟前。 刘礼典率众三拜后,对妙馨道:“我等上灵神宗弟子,受惠宗主与众教民求托,今日大礼谒拜,恭请即在此地此时,万望至诚至意作答,道家娘娘应允了登基太灵僮母尊位?” 妙馨已被这刘礼典事先告明,登位之时,须有如此的这般仪式礼节。便离了位子,逐一搀起了跟前众人。 她笑道:“至诚至意作答,道家应允,登基了太灵僮母尊位!” 妙馨却是极不愿意,把那“娘娘”二字从口里也叫了出来。 刘礼典遂向台下众位教徒,带头呐喊:“太灵僮母,凤冠加顶,万寿无疆!” 随之,下面一片沸腾之声:“太灵僮母,凤冠加顶,万寿无疆!” 惠昌援大喜,当即转向妙馨,解了罩在身上的金边敞篷,露出了状元服、马褂,还有斜挂在肩的那条红锦丝带。 便在惠昌援解开敞篷之时,妙然似是见到内中有一阵细烟,迎面对她扑鼻而来,香气浓郁,令她有些昏沉起来。 而惠昌援,俨然换成了一副新郎官的打扮。 这时,便见一对女宗徒手捧凤冠,绕到妙馨的身后,在她毫无反应之际,便很快为她戴在头上,系紧扶正。 台下的熊剑东见状,突然想起了一早在惠昌援的门庭上,看到过的那付“玉笛今宵呈神威,瑟开彻夜逢甘露”对联,以及“鸳鸯弄水”横批,不禁脑袋顿时一炸。 而妙馨,虽一时不知就里,但觉得,似是中了惠昌援与刘礼典的套数。 因为刘礼典,之前并没有告诉她,仪式期间,还会有佩戴凤冠在头之说。 戴了这凤冠,莫非要当众嫁了惠昌援不成。 “原是刚才那阵散发出来的香气,必是着了惠昌援与刘礼典的合谋使诈。” 她心中发惊,于是暗敛中气,只盼着熊剑东立时发现眼前真相,奔来台上助她。 但见惠昌援对着妙馨连鞠三躬,不迭地叫道:“贺喜僮母,贺喜娘娘!” 惠昌援的每次鞠躬,妙馨都见到他的手中,似有屡屡细烟,连着香郁之气,直入自己鼻前。 不由得,她越发失去控制,思想迷乱,发懵似地问道:“宗主,何故也是这般大礼?” 言语之间,她却又着了魔一般,身不由己,跟着惠昌援,对他回了几拜, 惠昌援笑道:“娘娘莫要急问,我与你,且听了刘礼典的司仪安排,照做便好!” 妙馨也回道:“是了,我与你,且听了刘礼典的司仪安排,照做便好!” 这时,但见有一个女宗徒,手托了两杯酒上来。 刘礼典先是命了八大护法金刚、其他的几个女宗徒,全部退回了台下。 他然后长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接着便大声宣告道: “各位宾客、教众看得明白,本上灵神宗,今日除了拜封太灵僮母、宗主登基庆典,今日还有第三喜,便是这眼见的连理之欢!” 他说着,便把两杯酒递给了惠昌援和妙馨。 “慢着!”熊剑东眼见情况紧急,便在十几米之外的台下,对着刘礼典,突然高声发问道:“此言差矣,何谓连理之欢!” 刘礼典闻声愣了一下,寻见到原是熊剑东在下面发问,旁边还聚集着,昨天一起刚入了教的几个人。 他放下心来,想到,不过是如此区区几人,岂能坏了大事。 刘礼典于是答道:“各位看得明白,僮母娘娘已是凤冠加顶,刚才惠宗主与太灵僮母行的又是,夫妻对拜大礼。自今往后,太灵僮母便是了上灵神宗的宗主夫人!” 他又道:“只待当众喝了交杯酒,即可就送了宗主与宗主夫人,快快入去洞房!” 这刘礼典,只盼着惠昌援搀上妙馨,立时牵了手离开台上。 以刘礼典对宗主手段的了解,只需有了几十分钟的光景,便能成就床笫好事,两人生米做成了熟饭。 熊剑东原先担心的事情,真的是,现在果然出现。 若是妙馨被惠昌援领去了哪里,着了他那曼陀铃提炼的迷香散,怕是后果不堪。 他便要急着,要向礼台跟前钻身过去,阻止妙馨被惠昌援和刘礼典联手胁迫,进去那所谓的洞房。 也正在这时,张鹤、张杨、张小春已带了那几百人的乞丐大军,从总坛大门蜂拥而至。 熊剑东顿时心中一喜,精神大振。 只是,他在人群里向前挤了半天,却是也无法进到礼台那边去。 正在熊剑东心惶,发急之时,背后突然着了一记莫大的掌力,顿时感到脚底发热。 眼见得熊剑东,脚下似有生风,“嗖”的一声,便拔地跳出了十几米,由了前面的众人头顶迈过,悬空而落,稳稳地立在了台上的刘礼典身边。 却是慈仪师太,刚才从了熊剑东的身后,提出自家内气,用了暗功,对他击掌发力,才有了如此神飞一跃。 此招,便是道家玄功中难得一见的“借山推虎”。 第269章 着了迷魂散(三) 那熊剑东,只觉得就在一刹那间,突然后背一阵炙热,感觉到脚底生风,倏地凌空而起。 他即便毫无任何准备和预兆,心中也很清楚,定是慈仪师太用了多年修炼而成的高深内功,在外人毫无察觉之下。便向自己暗中发力。 否则,熊剑东又何来如此能量。 台下众多来宾,诸如邱香娅、邱彪、秦欣嘉一干人等,连着上灵神宗的八大金刚和许多的宗徒,对于熊剑东如此洒脱、异常了得的身手,皆是目瞪口呆。 而与熊剑东原先站在一起的张二哥等几人,并不知情,会是慈仪师太暗地里对了熊剑东,使出道家的“借山推虎”神功。 大家只以为熊剑东,是因为眼见妙馨道长行将危机之时,恰好此般出手,于是便他一个劲地鼓掌、叫好! 至于惠昌援,更是想不到熊剑东竟能身怀绝功,居然在十几米开外,就能跳过众人头顶,直冲台上而来,由不得大吃一惊。 “此人藏而不露,原来一直是在伪装身份,不知他到底,是何许来历?” 惠昌援强自镇定了一下,意识到熊剑东,定是来者不善。 他虽然手中继续端着酒杯,保持着宗主的威严,却还是带着些心虚,一脸诈笑地道:“熊先生好功夫,本宗主拙眼,以前不曾看得出来!” 熊剑东笑道:“让惠宗主见笑了,我乃班门弄斧而已。” 但惠昌援话锋一转,阴沉起脸来道:“不过,熊先生此时临台现身,非君子正道光明之举,不知意图究竟是何?” “尊卑不分,暗里使诈!”熊剑东冷笑一声,道:“惠宗主原是名义上,拜封妙馨道长为太灵僮母是假,当众赚她为妻才是真。你,却还要来问我,有何意图!” 台下的张二哥一帮众人,闻听了熊剑东已挑明真相,顿时跟着助阵,纷纷叫喊起来: “原来宗主,耍的是老牛吃嫩草,好不害臊!” “这当真,就是大逆不道,尊卑不分,哪有弟子要娶小师姑的怪事!” “便是宗主也不行,难道就要忘记了自己的辈分不成?” 惠昌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并不对张二哥等人在下面的呼喊,丝毫进行理睬,而是对刘礼典以目示意。 主持仪式的刘礼典,原以为一切井然有序,眼见惠宗主好事即成,不想半路上,却杀出了这个不摸底细的熊剑东。 于是,刘礼典看到惠昌援向自己使了眼色,便心中有所底气。 他对熊剑东口气严厉道:“熊先生,这可是上灵神宗的总坛,惠宗主的地盘,台下站着八大护法金刚,上百个宗徒,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妙馨虽然刚才着了惠昌援的迷香散,有些神志晕顿,却是之前由于提防在心,暗敛了中气,使得迷香散,暂时还不至于在身上全然发作。 所以当下,她手中端着酒杯,潜意识里懂得,这杯酒万万不能,与这惠昌援一对一地,喝了下去。 但是过上一阵,还能不能保持住自己的清醒,妙馨却是有些担心,向下是否还能把控住自己。 如今,眼见熊剑东及时出现在了跟前,妙馨怎能不芳心大悦。喜道:“熊大哥,我可是,盼你多时了!” 熊剑东笑回道:“幸好来得及时,就此为道长护驾,以免受了恶泼之人的欺凌!” 惠昌援见得熊剑东与妙馨两人嬉笑自如,又在明里暗里,当众指骂他是恶泼之人,不由大怒道:“姓熊的,你今日莫非,真的要斗胆砸我场子,坏我好事?” 他说着,把手里的酒杯向外一掷,身子向后一跳,抄了朴刀在手,顶住了熊剑东的脖子。 熊剑东冷冷一笑,道:“惠宗主,你已害了罗家父女两条人命,竟敢还要继续,当众行凶!” 惠昌援陡然一惊,把目光扫向了台下的龙青、龙山两兄弟,握在手里的朴刀有些颤抖。 龙青、龙山并无畏惧,也直瞪瞪地盯着惠昌援。 刘礼典却是不知道罗家父女被害之事,误以为惠宗主向台下看去,意在招呼众金刚护法,便立时叫道:“宗主有难,诸位金刚在哪里?” 他话语一出,除了龙青、龙山两兄弟原地不动,其他六位金刚,立刻跃上台来,围在了熊剑东的一圈。 僵持之中,却见到妙馨拨开两名金刚,跻身到了熊剑东的身边,旁若无人,用了一只胳臂,纵情挽住了他的双肩。 然后,她又竟把了手里的酒杯,送到熊剑东的唇边,娇羞满面道:“这个交杯酒,丽君今日里,且要与熊大哥共饮。” 原来此时,迷香散到底还是在妙馨的身上,渐渐发挥着力道。 尽管她刚才控制住了自己,不为惠昌援所惑,但对心中一直存有好感的熊大哥,现在却是被迷香散的催情之下,春心荡漾,难以自持起来。 “快把了这个冒犯上灵神宗的男人,轰下台去!” 惠昌援预料不到妙馨于迷情之中,竟是缠上了熊剑东,直气得两眼出火,对着台上的各位金刚吼道。 还没有等到那些金刚上前动手,只听得一阵风声凌空而至,眼见众金刚头顶之上,忽被一把拂尘厉势扫过,皆是踉跄后退数步。 瞬然之间,一位虽是身着褴褛,却鹤发童颜的老妪,稳稳地落踏在了妙馨的身前,随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扔于地上。 台上台下,皆被这飞天而降的老妪,以为神人,再次震惊得瞠目结舌。 妙馨回过头来,对老妪愣了半晌,才似有反应,喃喃叫了一声:“师父!” 但她的身子,却还依旧依偎着熊剑东,不肯松开双手。 慈仪师太显见妙馨中了惠昌援的招术,必是身不由己,否则定然不敢在自己跟前,大庭广众之下,仍对了熊剑东暧昧难收。 “行知拜见师爷爷!” 却是惠昌援,稍有发呆之后,迅速反应过来。他赶紧扔了朴刀,招呼着刘礼典和跟前的各位金刚,一起匍匐在慈仪师太脚下,连番跪拜。 第270章 夺了宗主之位(一) 原来,便是熊剑东与妙馨半个多月前,离开雪山王母池去了中东,前往乎拉乞德的阵线旅,意欲窃取惠昌援所签订的那份协议,掌握他打着上灵神宗的幌子,勾结暴恐分子的证据。慈仪师太觉得兹体事大,便在第二天,独自一人悄悄下山。 这是慈仪师太闭关修行了十几年之后,第一次打起念头,动身云游四方。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弄了清楚,原以为对道家进行光大的得意徒孙惠昌援,以及他的上灵神宗,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在齐云山太素上清宫,静尘住持不仅悉心款待了师姐,还把九华山的慧云大和尚请了来,向慈仪师太如实秉明了以前这个僧号,被唤作“记戒”之名的惠昌援,如何的劣迹斑斑。 慈仪师太只听得心中恼怒,对了已经羽化的弟子妙玉,为了与慧云大和尚整出高低,竟是良莠不辨,收下了惠昌援为徒,甚是难过。 她也为自己在雪山王母池道观闭关的这些年,轻易就听信了惠昌援的谗言,更是后悔不已。 在太素上清宫养息了几日,慈仪师太辞了师妹静尘住持,便直奔淮上市临淮县。 她意欲前往马寨乡的上灵神宗总坛,向惠昌援亲手索回当年赠给弟子妙玉,如今被惠昌援霸占去的丝绒金边敞篷。 慈仪师太不能容忍惠昌援,继续霸了这顶金边敞篷,窃用道家的声名,还有她自己的清誉,依旧招摇行骗,祸害宗徒信众。 慈仪师太徒步行至淮南八公山下,恰好巧遇了张大成、杨二婶,这一行几百人的乞丐大军。 她还打探的清楚,这支浩浩荡荡的乞丐大军,竟是被了熊剑东、妙馨召集,正前徃马寨乡的上灵神宗总坛,聚众谋事。 那天晚间,慈仪师太被熊剑东认出后,他便在第二天的一早,寻了一个机会,悄悄探望了慈仪师太。 熊剑东便把与妙馨此去潜徃中东,如何从乎拉乞德的阵线旅窃得惠昌援的那份协议,又如何返回了雪山王母池道观,得知慈仪师太已经下山,包括在京城与侯总司会面的情况,据实而告。 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慈仪师太对于徒孙惠昌援和他的上灵神宗,其真实面目,已经毋庸在疑。 刚才,慈仪师太与熊剑东、张二哥等人站在台下,眼见得惠昌援竟然使用计策,欲要当众霸占了她心爱的关门弟子妙馨,做了宗主夫人的位子,甚至要马上送入洞房,没有料到惠昌援竟会如此狂妄,卑鄙至极。 所以,她当下刻不容缓,才使了“借山推虎”内力,把熊剑东送上礼台,阻止惠昌援的卑劣行为继续演下去。 原本,慈仪师太是要以静待变,并不曾想过亲自现身于台上,暴露出自家的身份。 但她见到,妙馨似是着了惠昌援的某种迷毒,起先还能自持,后来时越加地举止反常,神魂颠倒,竟要与了熊剑东,在几百人的跟前同饮交杯酒,便有些忍耐不住了。 再者,慈仪师太也很担心熊剑东独自一人,难以对付惠昌援与他那众金刚的联手围攻,这才于不得已间,挺身而出。 当下,慈仪师太待被惠昌援恭迎,在椅子上坐定,她抿了一口茶,心中略有盘算,开始变得气定神闲。 “本道下山云游,闻听得上灵神宗,今日里正在操办这隆重的登基庆典,所以慕名而至。此时,怕是有所惊扰了。” 慈仪师太对惠昌援道。 她言语之间,显出不动声色的样子。 “徒孙行知,哪里能料到师爷爷居然圣驾御临,所以不曾远迎服侍,实在是罪不可赦。” 惠昌援一面观察着慈仪师太的神情,一面内心思忖,现在的这个事局,该是向下如何收场。 “本道,且来问个明白,妙馨身为道家弟子,既是已经拜封了太灵僮母,你是如何又动起心思,来撩她做上宗主夫人之位?” “回禀师爷爷,此乃上灵神宗的礼典、金刚们,及各位宗徒一再劝逼,徒孙心系众人之念,生怕是有违了宗徒的心意,所以才斗起胆子,不得已而为之。” 惠昌援看了刘礼典一眼。 “我等皆有心愿,促就太灵僮母上位宗主夫人。” 刘礼典于是急忙上前一步,对慈仪师太大起胆子道。 台上的其他六位金刚,也跟着叫道:“太灵僮母做了宗主夫人,与惠宗主正好相配,传宗接代!” 刘礼典又对着台下呼道:“刚才,大家亲眼所见,礼事已成,太灵僮母即为宗主夫人,宗主夫人即为太灵僮母。各位宗徒自此以后,多了依靠!” “惠天昌世,援道今古!”“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恭喜宗主!”“恭喜宗主夫人!” 台下的上百名宗徒,被了刘礼典一番鼓噪,不由得振臂呐喊。 惠昌援立在慈仪师太跟前,虽然表面上显得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心中却是暗自得意。 其实,慈仪师太心中早有预料,此地处于上灵神宗总坛,这些宗徒惟惠昌援号令是从,外人很难驾驭,所以自己暂时也只能避其锋芒,只待慢慢地掀起惠昌援的尾巴,逼他露出了原形。 于是,她便一脸和颜悦色,眯起了眼睛笑道:“如此说来,上灵神宗果然是万者一心,众志成城!” 惠昌援虽是摸不透,这慈仪师太的葫芦里装的何药,但自信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只能一搏。 他于是再次跪在了慈仪师太脚下,恬言道:“但求师爷爷,今日里就此做主,便将妙馨小师姑,赏给了行知徒孙,成全了上灵神宗!” 慈仪师太看了一眼妙馨,见她依然搂抱着熊剑东的臂膀,完全一副众人清醒,惟她独醉的媚态,当下心生一计。 于是道:“便是你有心,真要娶了妙馨徒儿做上教主夫人,放下辈分不说,还不知她真的是否,今日愿嫁呢?” “师父在上,弟子今日愿嫁!”妙馨突然开口道,“只是,我要嫁的人,是这知我、疼我、爱我的熊大哥!” “况且,我与熊大哥早已做了多日的夫妻,朝夕相处,早就是了熊大哥的人啦!” 慈仪师太满脸一寒,倒是弄不清妙馨所言,是虚是实。 她不由得心中忧想,熊剑东与妙馨扮作夫妻潜往中东,孤男寡女整日里居在一起,难保不会以假为真。 第271章 夺了宗主之位(二) 熊剑东从慈仪师太的眼神里,立刻就察觉出来这位道家真人,是在被了妙馨的一番话,击中了心里的隐忧。 但他在脑海里,又随即产生了一种,乘势豁出去的念头。 即便妙馨,是被了迷香散催情,有些颠三倒四,把两人巧扮夫妻说得娓娓如实,熊剑东也不打算在慈仪师太跟前,立马就予澄清。 “禀明师太,丽君所言,句句真切,熊某听来十分感动,万望您老人家,恩准我二人,当众结为秦晋之好,从此落得长相厮守,共度百年!” 熊剑东把了原本经常挂在嘴边的尊称“妙馨道长”,此间故意用了“丽君”直呼其名,显示出两人之间,早已是亲密无隙,男女之事已经暗结成真。 慈仪师太对了熊剑东的这一番,侠肝义胆似的衷肠表白,莫辨真伪,料不到他也居然当众,竟和着妙馨,同般地胡言乱语起来。 熊剑东见到慈仪师太盯着自己,并不发话,便又加重了语气,再次恳切道:“熊某心中早有主张,只是且要师太明白,今日里攸关您老人家为道修行,一世英名。如今大事当前,现在已到了当断则断的时机。” “是了,这熊剑东此时透漏,说到心中早有主张,终究是与妙馨做过精心盘算,有备而来,本道何不顺了他意,做出举棋不定的样子,以待将计就计!” 慈仪师太想到这里,心中顿然有数。 但见她先是向熊剑东频频点头,然后又对惠昌援看了一眼,皱起眉来,现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唉!”慈仪师太叹口气道,“既然妙馨徒儿已经破了道家清规,即便要忍痛割爱,今日里无奈嫁了这关门女弟子,却是如何选择,这可是难煞本道了!” 刘礼典此时道:“妙馨道长如今做了太灵僮母,自是不能与俗人为伍,只可做了教宗夫人,才算罢休。否则,我们上灵神宗决不答应!” 他身后的护法金刚,连着台下的那些上灵神宗的宗徒,也立时跟着一遍又一遍,呼喊起来:“教宗夫人,教宗夫人!” 惠昌援眼见得气势对自己十分有利,便向熊剑东斥道:“姓熊的,你还不放开宗主夫人!” 他欲上前,强行把妙馨拉回到自己身边。 “休得猖狂无礼!”熊剑东对惠昌援怒道,“看来今日里,必要把要把你这所谓上灵神宗的宗主外皮,当众扒下,才见分晓!” “难道你有胆,敢要夺了我这宗主之位不成!”惠昌援哈哈大笑起来。 “宗主之位,熊某并不稀罕。”熊剑东冷笑一声道,“只是你一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屡有祸害宗徒之举,其心可诛!” “一派信口雌黄。”惠昌援大怒道,“我视宗徒,敬若父母兄弟姐妹,备受宗徒爱戴,岂能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挑拨!” “好一个敬若父母兄弟姐妹!”熊剑东从怀里掏出两截沾满血迹的断裂手镯,“这,便是你罪恶多端,残害罗家父女的物证!” “你栽赃陷害,血口喷人!” 惠昌援在嘴上对熊剑东强词夺理,心中却是惊骇不已,由不得目光胆怯,再次向台下的龙青、龙山两兄弟,张望了一眼。 他心想,这姓熊的不过刚来了几日,断不会就能立刻,收买了自己多年栽培的护法金刚。 刘礼典不明就里,反倒以为宗主其意,是要龙青、龙山登台为他作证,便严厉地命了他两人,当众说出事实真相,立刻帮助宗主恢复清白。 龙青、龙山被刘礼典所逼,便在台下一起答道,熊先生所言属实,那罗氏父女被宗主杀害后,尸首就埋在了内庭后院,那片曼陀铃的花草丛里。 此言一出,万般哗然。 “串通好的,串通好的!”惠昌援哇哇大叫道,“他们这是相互勾结,欲图败坏上灵神宗的名声!” 刘礼典没有想到,自己反倒为宗主帮错了忙,与众金刚面面相觑,立时之间,后退几步,纷纷与惠昌援拉开了距离。 的确,人命关天,便是惠昌援这般上灵神宗的宗主身份,也是要杀人偿命。 “我是宗主,我是宗主!” 惠昌援气急败坏,他披起那件丝绒的绿色金边敞篷,手持朴刀一阵狂舞。 便在此时,突然听得“嗖嗖”几声,但见慈仪师太手中的拂尘飞出,围着惠昌援打了几个圈,他身上的金边敞篷,连着手中的朴刀,便全都抖落到了慈仪师太的脚下。 “师爷爷……” 惠昌援惊恐地喊叫了一声,面如土色。 还没有等他接着再语,慈仪师太纵身一跳,把了惠昌援凌空抓起,眨眼之间便塞进了之前,他亲身表演过金遁之术的那个铁笼里。 顺势,慈仪师太抄起铁链,把了铁笼,严严实实地裹紧起来。 这一切,前后不过是一分钟的时间,慈仪师太又稳稳地坐回到椅子上。 那铁链粗重几百斤,惠昌援表演金遁之术时机,两名金刚尚需肩扛背抬,而今慈仪师太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拎起,只看得台上台下,众人两眼发直。 一直立于台下的来宾邱香娅,她刚才就已经记起,惠昌援那天在陶海亮新居乔迁时,当场表演“空中抓扇”绝技,曾言道传教与他神功的,乃是一位称作慈仪的世外高人,今日里的这老妪鹤发童颜,必是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慈仪真人无疑。 而对于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邱彪,此时见到惠昌援,枉为上灵神宗一代宗王,这日间隆重举办七周年登基大典,本想大展雄威,不料先是被了那位姓熊的家伙,故意从中衅事,到后来更是被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褴褛老妪,轻而易举徒手擒获。 而如今,惠昌援被意外揭露命案在身,恐怕是要难逃牢狱之灾。 邱彪想到,眼见这上灵神宗,总还需要推上一位新的宗主出来,尤其是慈仪师太脚下,那件冉冉发光的丝绒金边敞篷,更是令他神往已久。 他不由得一时心动起来,倘若…… 第272章 夺了宗主之位(三) 负责主持仪式的刘礼典,见到宗主惠昌援已经被关进了铁笼,他在惊魂未定之余,便向慈仪师太恳求,央她老人家贵为至高无上的太圣宗主,立时发号施令。 刘礼典在惠昌援刚创建上灵神宗不久,就被收罗到门下,这些年来也算得上,为了上灵神宗的壮大,兢兢业业。 惠昌援以前曾经对刘礼典吹嘘,他的师父乃齐云山太素上清宫的住持妙玉,而师爷爷,便是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慈仪真人,虽早已经过了百岁之年,却是鹤发童颜,犹如真仙在世。 “刘礼典,以你之意,本道现今该当发的什么号,施得什么令?” 慈仪师太问道。 其实,她之所以刚才果断出手,是受了熊剑东 “如今大事当前,现在已到了当断则断的时机”,那句话的提醒,故而乘机当场拿下惠昌援。 但是,对于上灵神宗的日常管理和具体事务安排,慈仪师太却是一无所知,便等了刘礼典进言之后,再作打算。 她想到,毕竟惠昌援那厮,是打着道家的名义,才创建了这所谓的上灵神宗,而且很难预计,至今已网罗了多少宗徒。稍有处理差错,道家名声因此受损,必是无疑。 便在此时,台下有一声音突然叫响出来。 “大家莫要彷徨!” 说这话的,便是邱彪。 慈仪师太循声看去,见是一个满脸横肉、牙齿不齐且黄斑不齐的男人,心下虽有不悦,却是不动声色。 “惠宗主有罪,理当施以惩处,以儆效尤。不过,这上灵神宗却是要继续传承下去,应立时选出一个新的宗主,主持大事。” 刘礼典闻言,正中下怀,立即对慈仪师太道:“此言甚是,但由太圣宗主定夺!” 慈仪师太对刘礼典点点头,道:“且请他上来说话,看看有何高见?” 邱彪闻听,立即登上台来,先是对慈仪师太抱拳,深鞠了一躬,表示了敬意,然后自报家门道:“鄙徒邱彪,现为西华州政协委员、工商副理事长,兼着七度置业公司副总经理。在此,拜过太圣宗主!” 刘礼典跟着,向慈仪师太介绍道,这邱彪其实就是马寨乡人氏,与惠昌援属于至亲,日常对上灵神宗多有眷顾,总坛里的宗徒与他甚是相熟。 慈仪师太对刘礼典并不答话,只看着邱彪,等他讲下去。 邱彪直言道:“如蒙师太不弃,邱彪不才,愿意当众皈依上灵神宗,权且做了这上灵神宗的宗主。” 这刘礼典与诸位金刚,原本都识得邱彪,也都深知他与惠昌援关系深厚,还沾着些亲戚关系,此时闻听邱彪要当宗主,皆是有心支持。 当下,刘礼典与众金刚道:“我等愿意拥戴新宗主!” 台下的那些上灵神宗的宗徒,见到刘礼典与各位金刚已经口中表态,也跟着咋呼道:“拥戴新宗主,拥戴新宗主!” “且慢!”一直在旁边久未没有开口的妙馨,对刘礼典与众金刚喝道,“我为刚拜封的太灵僮母,谁人有资格做得新宗主,必有坤道发话,才可荣任。” 刘礼典辧道:“太灵僮母即是宗主夫人,宗主夫人即是太灵僮母。以理来说,一旦我等拥戴了新宗主,宗主夫人也就自然实至名归!” 邱彪也对妙馨笑道:“待鄙下真就做成了宗主,岂敢由负太灵僮母,万事今后,一切有待宗主夫人当家作主!” 在邱彪的心里,他不仅看中了慈仪师太跟前的绿色金边敞篷,懂得那是难得一见的罕见宝物,更是窥欲妙馨的娟容美貌。 多年玩过了各种各样的风月场所,尼姑与女道是个什么滋味,对邱彪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别致的新鲜感。 “呸!”妙馨对了邱彪啐了一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做了宗主!” “我只要熊大哥今日里,成就了这宗主的行当,丽君只愿做了熊大哥的宗主夫人!” 妙馨的话有刚落,便有台下的张二哥、张大成、杨二婶等人,早就等了她的这句话,便带着众多的乞丐,齐声呐喊起来。 “恭迎熊宗主!” “熊宗主当之无愧,非他莫属!” “拥戴熊宗主,拥戴宗主夫人!” 这乞丐大军,里里外外聚集了好几百人,如此这般叫嚷起来,远远盖过先前刘礼典一帮人的气势,真的就震耳欲聋,如山洪一般磅礴有力。 慈仪师太对邱彪前来自荐宗主,不过是做了一个幌子,如今情势尽在掌握之中,不由得心中大喜。 她立刻向熊剑东问道:“熊施主,众人推举你为上灵神宗新的宗主,就请快些应承了吧。这顶金边敞篷,容了本道亲自为你加身!” 熊剑东略有沉思,随即笑回道:“承蒙师太与各位好意,只是这宗主位高权重,熊某不配担当。” 慈仪师太的脸色,顿时一冷,不悦道:“原来熊施主,是秉性高傲,曲高和寡,本就看不上这上灵神宗之位的。” “师太见谅!” 熊剑东半是不安,半是胸有成竹地回答。 也罢,看来这顶金边敞篷留其无用,不如就此扯了它吧!” 但见慈仪师太言毕,直把了脚下的的金边敞篷,用了拂尘横扫而起,然后“刷刷”撕成了碎片,信手还把了惠昌援用过的朴刀,“当啷”断为两截。 她的这意外此举,让台上台下全都傻起眼来。 邱彪、刘礼典等人,也都是噤若寒蝉。 “师太休为恼怒,熊某推举一人,可以做得了上灵神宗的宗主!”熊剑东道。 “说来听听!” 慈仪师太闻言,脸色顿时和缓起来。 众人只等熊剑东推荐了何许人也。 熊剑东向着张二哥挥了一下手,张二哥心中明白,便与了几位把兄弟,将了张大成、杨二婶送到了台上来。 慈仪师太顿时大喜,不禁叹道:“熊施主慧眼,如今不光是上灵神宗的新宗主有了合适人选,连宗主夫人也是现成的啦!” 熊剑东呼道:“就请师太发号施令,拥戴大成叔为上灵神宗宗主,杨二婶为宗主夫人!” 第273章 夺了宗主之位(四) 乞丐张大成,竟是被推举为上灵神宗的新任宗主,杨二婶跟着被封为宗主夫人,两人立在慈仪师太左右,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邱彪的诡计没有得逞,自己灰溜溜的退下台去,熊剑东暗自松了一口气。 铁笼里的惠昌援,瞅着自己经营了数年的上灵神宗,竟是被了一个乞丐夺了宗主之位,一口恶血涌进嘴里,闭眼昏了过去。 邱彪摇了摇头,心中打定了一个毒辣的念头。 见到张大成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熊剑东笑着对他小声嘱咐,大可不必紧张,相信张大成既然能在京城里,把身边那些行乞的、捡破烂的、回收旧品的人,包括小商小贩,都能指挥的头头是道,这上灵神宗不过是大同小异,也定然会处置得当。 何况慈仪师太,接下来还将对如何处置上灵神宗,心里已有了明确的打算,张大成只不过是按葫芦画瓢行事,顶个宗主的名分而已。 熊剑东把了张大成马上要安排的几件重要事情,逐一对他进行了提示。 有了熊剑东的从旁指点,张大成这才略微放宽了心,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而此时对于杨二婶来说,想起那天在路上初见慈仪师太,便被断定道:这两日内将与张大成夫妻缘分已成,没想到今日果然应验,且还得了一个教宗夫人的美名,心中的欢情全都印在脸上,且羞又喜。 此时,慈仪师太唤过刘礼典,让他当众讲出了对上灵神宗的几大戒令: 第一,上灵神宗,自今日起改为道家上宗派,凡所有宗徒,今后一律无需再向宗主缴纳供奉,原有上灵神宗积蓄的资财,限期清点,张榜公布。 第二,上灵神宗马寨乡总坛,酌情改建为一处道场,由齐云山太虚上清宫委派一名住持,所有总坛里的宗徒,包括各位金刚,如有潜心向道者,既可留此修行,也可遣资返家。 第三,原宗主惠昌援,革去所有封号,依法送办。 当刘礼典把了这三大训令,当众宣告已毕,其自家心里已是五味杂陈,明白这上灵神宗,从此改弦易张,成就了道家正宗的一派。 张大成上任,发布的第一号指令,是命了张二哥等几位鸠卫山过来的兄弟,负责惠昌援的看守;第二号指令,是宣告今天的仪式就此结束。 此时,刘礼典已经意料到,此时已到了该是他退隐的时候,便向慈仪师太请辞道,回了宿舍打卷铺盖。 没想到慈仪师太,却是笑盈盈地对着刘礼典道,你好事做到底,此间还需送了这新任宗主张大成、宗主夫人杨二婶,即刻洞房花烛! …… 晚间,慈仪师太见到妙馨已经从迷香散的毒性里,完全清醒过来,便追问起她这些日子,与熊剑东朝夕相处,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言,早破了道家的清规,做下了苟且之事。 “据实秉告师父,徒儿至今不曾与熊大哥,有损清白。” 妙馨怯声道。 慈仪师太叹了口气,问道:“莫不是,你心中真的有他?” 妙馨并不能答,只是兀自泪流满面。 “难道你是要,也走回到你那妙善大师姐的旧路不成!” 慈仪师太伤心至极,也跟着流下泪来。 两人沉默许久,妙馨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师父放心,弟子如今已完成了对那侯总司、陈宗局长承诺的使命,上灵神宗也已彻底改头换面,所以打算随了师父,去到雪山王母池道观,入了善过轩石洞,潜心面壁。” 慈仪师太点点头道:“为师正有此意,且是回了雪山再说吧!” 正在此时,张大成与杨二婶,连带着张二哥,急匆匆地来见慈仪师太。 “惠昌援被人劫走了!” 张大成惊慌道。 慈仪师太与妙馨,皆是吃了一惊 原是傍晚时分,张二哥只留下一位叫张鹤的兄弟看守惠昌援,另外的张扬、张小春两人便去吃饭。 大家本以为,惠昌援已经被慈仪师太锁进铁笼,外面又套上层层铁链,定然不能逃脱。 不曾想,张扬、张小春吃饭回来,铁笼里却是不见了惠昌援。 两人当即慌了手脚,还以为惠昌援是再次用了他那金遁之术,鬼神不觉地悄然而逃。 后来,直到发现张鹤躺在铁笼的旁边,已经被人重击昏倒,才想到惠昌援原来是被他人劫逃。 慈仪师太勃然大怒:“谁人,有此大胆!” 妙馨猜疑道:“会不会是刘礼典,连着那些个护法金刚,至今不曾与咱们同心,背后下手。” 张大成摇摇头道:“除了龙青、龙山两兄弟,那刘礼典还有其他护法金刚,因是明日里都要离开总坛,自谋去路,我晚饭为他们践行,并不曾有一个人离开过的。” 妙馨问道:“熊大哥呢,他还不知道惠昌援那厮,已经被人劫走的事吧?” 张二哥犹豫了一下,面有难色道:“还没有来得及禀告慈仪师太、妙馨道长,我能二弟熊剑东,一个小时之前已经被龙青、龙山两兄弟,送去淮上市的机场了。” “熊先生走了?”慈仪师太又是吃了一惊,不相信道,“他怎能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就这样不告而别!” “他是有过来告别的。”张二哥解释道,“我陪了他一同过来,在门口正听见慈仪师太与妙馨道长,说起与他有关的很多事,犹豫了良久,便没有再进来。” “然后呢?”妙馨难掩心里的悲伤,眼泪夺眶而出,“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留下了!”张二哥道,“他要我转告慈仪师太,感谢在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收留和知遇之恩,容当以后报答。” “还有呢?” 妙馨不甘心地再问。 “没有了!”张二哥道,“我那兄弟,只要我对慈仪师太这么说呢!” 妙馨低了头,再没有话问。 “刚才,熊大哥一定是听清了,师父向我问起与他这段日子交往,不想看我难堪,所以才会忍下心,断然离开。” 她想到这里,又盘算了一下日子,很是清楚地想到,熊剑东一定是抓住最后的时间,争分夺秒地赶往三亚去了。 第274章 凤凰岛谍影(一) 四月里的最后一天,由日国横滨港起航的圣殿公主号游轮,在下午四时多钟,终于停靠在三亚的凤凰港。 这艘国际豪华邮轮,历时一个多星期的周游,航线途径了日国那霸、台岛高雄、菲律宾马尼拉、越南岘港等东南亚旅游城市,最后的落脚点,选在了华国的海南三亚。 熊剑东开了一辆很不起眼的汽车,停靠在距离码头游客出口,大约几十米的位置。 他是前天夜间乘了航班,从淮上市飞往广州,又在今天转乘后,才在几个小时以前抵达了三亚。 熊剑东现在的目光,始终盯着出口处,瞄向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的男人。 显然,这个一脸猴像,身材瘦小的男人,便是熊剑东与妙馨,从中东乎拉乞德的阵线旅,一路追踪到日本东京大丸的谭启镖。 对于熊剑东说来,他横下一条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机会,让谭启镖从眼皮子底下再次溜走。 林思儿去世如今已有两个来月,她拼着性命留下来的骷头优盘,至今毫无下落,熊剑东始终不能甘心。 虽然他并不清楚,林思儿在骷头优盘里,到底保存下来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但直觉告诉熊剑东,林思儿之所以在米国三藩市唐人城,被路志超残忍地关押在贝弗利五号的地下室里,并派人严密看守,显然与骷头优盘里深藏的秘密,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过,熊剑东也有一种难以摆脱的疑虑,这就是对于谭启镖,他是否就真的就是盗取了骷头优盘的人。 不然在中东乎拉乞德的阵线旅,那天妙馨不顾了自己的尊严,主动向谭启镖取悦献媚,费劲了心思,为何就从他那里,竟是打探不出,关于骷头优盘的任何线索。 本来就在昨天,当上灵神宗的事情处置已毕,惠昌援被了慈仪师太锁进铁笼,熊剑东就已经开始考虑,要立刻启程前往三亚过来。 他下午先是去了一趟王福玉的家里,为王和尚留下一笔款子,然后便想到,立刻去向慈仪师太和妙馨告别,顺便再细问一次,当时与谭启镖的周旋,还有没有别的参考价值。 但是,当熊剑东找到了慈仪师太和妙馨的住处,走到门口时,却好是听到了,她们师徒两人,正在谈及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师徒两人间的态度和话题,使得让熊剑东顿觉尴尬,没有冒然进屋。 因为熊剑东觉得自己,很难向慈仪师太解释清楚,他与妙馨是如何扮作了夫妻,这半个月来朝夕相处,同睡了一张床,并且为了掩人耳目,还曾经有过好几次的故意亲昵、暧昧之举。 倘若把这些事情,如实端给了慈仪师太,无疑会令妙馨在师父面前不仅难堪,还因为往事再提,徒然继续冒犯了妙馨的清誉之名。 于是,他当即忍下了心,决定与慈仪师太、妙馨不告而别。 今天上午,他飞到了三亚之后,先是把自己乔装了一番,打扮成了一个来自东南亚岛国,外籍游客的摸样,确认谭启镖不会轻易认出自己,才租了一辆汽车,来到了凤凰岛国际邮轮码头。 在车里等候了半个多小时,谭启镖的人影,果然乘了一辆出租车,及时出现。 熊剑东把自己的汽车,就停在与谭启镖不远处几十米的地方,深信谭启镖即便走到车前,也肯定把他看成了一个陌生人。 因为,熊剑东对于自己的乔装打扮,准备的相当精细。 他在脸上,粘上了一圈细微的胡须,又把全部的皮肤涂成了古铜色,使自己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东南亚岛国,那些被经常烈日暴晒的土著人。 随着圣殿公主号游轮长久的鸣笛声,游客们陆续出现在码头上。谭启镖很快与范黎芝接上了头。 等他们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熊剑东悄悄跟了上去。 令熊剑东颇为意外的是,谭启镖所乘的出租车,并没有开向三亚市里的方向,而是行驶了十几分钟,便拐入凤凰岛上的一个度假村酒店。 这种度假村酒店,在三亚到处可见,客房通常散布在许多的平房里,而不是单一的高层建筑。 熊剑东没有下车。 他断定,只需过上一会,谭启镖与范黎芝办理好登记,便会走了出来。 果然,十多分钟后,一个侍应生拉着行李车,把他们两人引到一处客房。 此处客房的招牌,写着听海居。 这一次,熊剑东下车从后面跟了上去,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进去客房,而是在外边等待着那个侍应生。 等见到侍应生出来,熊剑东向他问道,听海居还有没有客房可以住宿? 侍应生回答,需要到前台去问,才能清楚。 熊剑东又问道,刚才的两位客人都住了几号房,自己也想住在这听海居,但不想与其他客人离得太近,以求得格外僻静。 侍应生奇怪地看了熊剑东一眼,随口答道,男的住3号,女的住7号。 他还又多了一句嘴,虽然明天就是五一假期,遇上了游客高峰,但是听海居的每一间房,都算得上安静舒适。 谢过侍应生,熊剑东立刻去了前台,登记了与谭启镖紧挨着,听海居的2号客房。 此时,差不多已是六点来钟。 这家度假村酒店,虽然客房散居在不同的地处,但餐厅却是集中在前台隔壁的大厅。 熊剑东早早来到餐厅,点了两瓶啤酒,慢慢等候着谭启镖与范黎芝的出现。 他的脑海里,在思索着这些日子以来,把了谭启镖和范黎芝的各种碎片信息,渐渐连成一片。 熊剑东首先想到的是,谭启镖奉了路志超之命,这次前来三亚的可能目的。 从那天在东京大丸酒店,所无意间听到柯莉尼与范黎芝的对话里,表明谭启镖是前来配合范黎芝与某人接上关系。而这个被接关系的人,显然谭启镖之前就有过接触,范黎芝原本并不认识。 对于这一点,后来从路志超房间,用了美国肯特上尉所留下的纽扣录影器,所录到路志超与范黎芝的争吵声中,也能得到印证。 对于破获范黎芝与接头人间的秘密情报,熊剑东觉得自己身为国安人员,即便是个临时特工,也应是责无旁贷。 但是,如何对付谭启镖,找寻到骷头优盘的下落,对熊剑东个人说来,显得也许更为紧要。 第275章 凤凰岛谍影(二) 当熊剑东差不多是把两瓶啤酒喝光,又等了半个多钟点,还没有看到谭启镖、范黎芝来到餐厅这边。 他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熊剑东心想,范黎芝作为米国三藩市被好莱坞的艳星,自然是会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即便她要在房间里做一番精心打扮,这会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也早该整理停当。 之前,熊剑东之所以提前来到餐厅,是事先已经了解清楚,这家度假村酒店,地域相对静僻,附近一带很难见到其他饭店。 所以,他便断定谭启镖和范黎芝刚住下来的第一晚,尚没有理由,马上就离了度假村,去往他处就餐。 除非事先有人,已经为他们设下了今晚的接风饭局。 但熊剑东立刻又否定了这种担心。 因为,就谭启镖与范黎芝这次来到三亚的勾当,他们必然考虑,要尽量减少抛头露面,否则不至于远离市中心,住进到凤凰岛上的这家度假村。 正当熊剑东不住地正在猜想之际,谭启镖与范黎芝出现了。 只是,他们所选的座位,与熊剑东隔了好几张餐桌,如果两人打算交谈些什么,熊剑东显然很难听到。 熊剑东原本是坐在了一个靠窗的地方,此时打定主意,决不能冒然把自己的位置,立刻更换到这两人的旁边。 否则无疑,便会引起两人对他的注意。 毕竟谭启镖、范黎芝这次前来三亚会面,是携着路志超布置下来的肮脏使命,一定会本能地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惕。 熊剑东远远所能观察到的,只能是谭启镖与范黎芝两人在谈话时,所流露出的态度和神情。 不过有一点,熊剑东早已经有所想到。 这就是谭启镖分明,对范黎芝与路志超的私人关系有所知晓,因为此人从码头第一次见到范黎芝,直到这会前来用餐,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始终是殷勤而规矩。 然而令熊剑东有所疑惑的是,不知道谭启镖与范黎芝在座位上呆了很久,却没有立即打算点菜的用意。 有服务员拿着菜单,去过他们身边两次,都被要求再等一会。 也许,谭启镖与范黎芝,说不定是正在等着其他的客人过来。 从窗户看到,外面已经渐渐天黑下来。 熊剑东叫了服务员过来,点了一份蒸鱼和炖鲜汤。 服务员提醒他道,这两样菜做法复杂,怕是需要花费一定的钟点,才能端了上来。 这其实,正是熊剑东要尽量延长在餐厅时间首先的用意。 服务员刚走开,熊剑东透过窗子,忽然留意到外面有一辆汽车,亮着大灯远远驶了过来。 接着,便见到谭启镖掏出手机,应答了几声后,向范黎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黎芝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 谭启镖走出了餐厅。 那辆汽车,就停在了熊剑东靠窗的外面,下来的是一个独自驾车的男人。 谭启镖与那男人留在汽车跟前,嘀咕了十多分钟,才把他领到餐厅里来。 男人有四十来岁,戴一副近视眼镜,手里拎着着一个莫大的公文包。 虽然三亚这几日高达三十来度,男人依然西装革履,打紧了领带。 当走到范黎芝的跟前,被谭启镖相互介绍后,男人拘谨地握了手,还微微鞠了一躬。 熊剑东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分明有着典型的知识分子心态,是那种精神脆弱,很容易就能被利诱,并出卖灵魂的人。他若是被了路志超和范黎芝收买,自然是毫不奇怪。 范黎芝却是一改先前的样子,对这男人面带微笑,并相当体恤地示意他脱去西装,与自己挨边坐下。 男人全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主动指着带来的皮包,不知道对着范黎芝,一阵神秘地,都耳语了些什么。 范黎芝对男人频频点头,神态既有些意外,又显得相当满意。 熊剑东在心中判断道: “不知道那个皮包里,会装有什么东西?若是内里真的藏着,路志超想要的秘密资料,相信范黎芝将很难通过边境检查,带出国界。” 谭启镖开始点菜,而那男人与范黎芝已显得相当熟悉,两人不住地私语,调笑。 “这个女人,果然是前后不一,攻于在男人跟前不同时刻的演技!” 熊剑东心中想道。 此时,餐厅里的多数客人,已经陆续离去。 熊敬钊因为自己的饭菜已经上来,便决定不再流露出对谭启镖几人的刻意关注,以免引起他们的在意。 吃完了饭,他结了帐,很快地就从餐厅离开,坐进了自己的汽车里。 大概是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谭启镖这几人才吃好了饭,离开餐厅,一并向听海居那边走去。 熊剑东悄悄下了车,远远地跟着后边。 就要走到听海居,谭启镖不知为什么,故意慢下脚步,与范黎芝和那男人拉开了距离。 后来,谭启镖竟是站在听海居的入口,对着过道上几张旅游海报,细看起来。 很明显,他是在为那男人进去范黎芝的房间,故意留出时间,以免相互尴尬。 熊剑东在几十米之外的黑暗里,也停下了脚步。 突然,他不由得心中一阵颤抖。 因为这远看了谭启镖背影的样子,使他想起去年,原本作为华念平,他援疆回京没有几天,就在人大经济学院门口,第一次和林思儿相遇,当时曾经注意到,有过一个瘦小的男人,立在与两人不远的报窗跟前。 后来,当华念平与吴宁芳离了婚,他为了向林思儿借到三十万元,两人约定在人大经济学院门口,再次会面,又曾经见到,这同一个瘦小男人的背影,也是出现在了那个报窗跟前。 当时的华念平还有过怀疑,是林思儿的父母,或者舅舅,在派人监视着林思儿与他的每次见面。 且是今年初,华念平改任了恩源集团的董事长,那次应了侯意映之约,前往参加“玉磐论坛”举办的造神大赛活动表彰,当时第一次见到作为赞助商代表的谭启镖,一时就有过很是眼熟的感觉。 想不到自己竟然直到此间,才幡然有悟,透过了谭启镖这时的背影,把以前的这些往事,终于有所意识。 第276章 凤凰岛谍影(三) 半夜里,谭启镖正睡得酣沉,被了一个电话叫醒。 无疑,这又是他那位在米国的老板,路志超打过来的。 华国与米国的时差相差了十二个小时,路志超一般会选在米国的中午,与深夜里的谭启镖进行联系,彼此已经习以为常。 “表妹相亲的事,进行的还算顺利么?” 路志超在电话中,用了一种隐暗的说法,向谭启镖问道。 “很是顺利!”谭启镖回答道,“男方识趣的很,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第一次约会,就主动带好了见面礼?” 相亲,暗指的是范黎芝,与接头人之间的见面。之所以使用了这样的暗语,自然是为了防范两人的通话,会被意外监听。 “你有看到,那是什么样的见面礼吗,”路志超又问,“会不会,很像那么一回事,有足够的分量?” “还没有。”谭启镖回答,“不过,看表妹的样子,还算是满意。他们两人这会,正甜蜜地待在一起。也许我明天中午,就能看到那份见面礼了。” 他想,对于这所谓的见面礼,到底分量如何,现在还不是轻下断言的时候。 路志超提醒谭启镖道:“不要忘记,我之前叮嘱过你,表妹有时会脚踏两只船,那见面礼究竟如何,你务必要亲自掌握的清楚才好,以免被人蒙混!” 谭启镖赶忙回答道,心里有数,请路志超尽管放心好了! 路志超告诉了谭启镖,他近期的时间安排,打算过段日子,将会去巴黎呆上一段时间。 两人的电话,打了好长一会时间才挂掉,弄的谭启镖在后半夜里,竟是再无睡意。 他先是在想,不知道昨天那个男人所带来的皮包里,是不是就带来了很有价值,关于华国南海九段线以内,涉及到所有岛屿、暗礁、滩沙、水文等等,一系列的地理数据和情报资料。 这个家伙叫顾尚吉,就职于海洋勘探部门,是一名计算机工程师,掌握着单位里重要的内部档案。 谭启镖与顾尚吉,还是两年前在上海有过一次见面。 弄不清,路志超之前是通过什么手段,依靠了何种渠道,把了顾尚吉发展成为了线人。 反正那次见面,谭启镖按照路志超的指示,向顾尚吉支付了一笔不小的佣金。 前阵子,谭启镖住在东京的大丸酒店,路志超在见面时向他交代道,近段时间,范黎芝将会赶到东京,然后去往三亚与顾尚吉接头。 对于谭启镖去往三亚的任务,一是安排他们两人直接见面,二是对于顾尚吉交给范黎芝的图纸资料,设法弄一个完整的备份。 从路志超的口气,能听出他对范黎芝,似乎并不完全放心。 谭启镖现在明白了,路志超之所以安排范黎芝与顾尚吉,定在五一期间接头,显然事先有过精心考虑。 这就是,顾尚吉正好利用了三天的假期,把单位里的那些机密的的内部地理数据,以及相关情报资料偷窃出来,以供范黎芝和谭启镖,有了充足的时间,加以研究利用,然后再归还了回去。 至于路志超刚才说到,会去巴黎呆上一段时间,谭启镖记起那天在大丸酒店,曾被柯莉尼私下透漏,老板路志超通过格丝芬的妹妹牵线,结识了一位从日本刚去了巴黎不久,在那里进修时装设计的中国女孩。 柯莉尼说,路志超对这位姓陈的中国女孩,很是上心,预料会对她,将有一番异常猛烈的攻势。 所以谭启镖这时不难猜到,路志超说到过上一段时间要去往巴黎,并会待上很久,定是冲着这个目的。 迷迷糊糊,他直睡到上午九点多钟,才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个人去餐厅那边吃早饭。 他不能断定,范黎芝与顾尚吉那家伙,是否此时继续待在房间里厮混。 谭启镖想,也许要等到了中午时,再去他们的房间与两人会面,会是比较妥当。 从听海居到餐厅,大概只有百米的距离。 这个时间里,居住在度假村里的游客,基本上都已经提前出发,所以附近,并没有见到再有他人出现。 去餐厅的路程,刚走到一半,谭启镖被前面停在那里的一辆汽车挡住了。 令人奇怪的是,这辆车的后备箱,却是张开的,且是下面蹲着一人,手里还像是攥着一个很大的布袋。 他,大概就是是这辆车的司机吧! 这条路很是窄狭,两边又满是灌木,谭启镖觉得司机没有长眼,实在不应该把汽车停在这里。 就在他将要从汽车的旁边,跻身过去时,那蹲着的男人突然抄起布袋,从谭启镖的背后一跃而起,动作麻利地,在他的嘴里塞上一团麻布,然后把他从头到脚,稳稳地套进了布袋,随即便被扎紧口子,扔进了后备箱。 以谭启镖瘦小的身躯,塞进到这辆车的后备箱,显然是绰绰有余。 汽车开向距离度假村酒店的好几公里以外的旷野,又在一片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了好久,才停在了一处杂草丛生,到处是断墙残壁的废旧建筑里。 …… 昨天晚上,熊剑东在听海居前的黑暗里,一直处于内心的翻腾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伫立了多久,也没有注意到谭启镖,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过道,回去了他的3号房间, 熊剑东极为自责的是,原本作为华念平的自己,如果能够及早有所警惕,发现到与林思儿的来往,从一开始就被了谭启镖,进行监视和跟踪,所有事情的发展和结局,定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在背后指使谭启镖的人,无疑会是林思儿在米国的丈夫路志超。 如果能早就意识到,路志超是如此的卑鄙,手段凶恶而阴险,当初就不应该忍痛割爱,力劝了林思儿再回米国三藩市,否则她便不会遭受到路志超的摧残虐待。 如今可以完全确信,在林思儿托付给自己的那个骷头优盘里,一定隐藏着路志超出卖祖国的重大罪恶证据。 如今,路志超的帮凶谭启镖,已经就住在隔壁,唾手可得,两个月的跟踪追击,终于没有白费气力,是该到了不失时机,果断使出手段的时候了。 第277章 凤凰岛谍影(四) 一整夜间,熊剑东设想了多个针对谭启镖的行动方案: 其一,就地与国安机关取得联系,连夜把谭启镖、范黎芝,包括昨晚意外出现的那个男人,秘密抓捕,以涉嫌出卖国家情报的名义,一网打尽。 但这样的做法,是建立在熊剑东一个人,目前所能掌握的情况和推断,并没有履行过侦察程序。 倘使一旦有所失误,就会因为范黎芝敏感的国籍身份,难免会陷入被动。 并且,对于人在米国的路志超,势必会是打草惊蛇。 更为主要的是,这也违背了熊剑东一直以来,穷尽积虑,千方百计,只身追击谭启镖,欲要从谭启镖的身上,逼问出骷头优盘下落的初衷。 犹豫良久,熊剑东在否定了这个行动计划之后,随即萌生出第二个行动的想法: 这就是,趁此夜深人静,在谭启镖熟睡之际,悄悄摸进了他的房间,连夜对他加以突击审问。 但这样做的风险是,走廊上布置有酒店的安全监控,轻易便能引起保安的注意。 况且在酒店里的房间里,根本就算不上,是对谭启镖施以手段,严厉处置的最佳地点。 思虑再三,熊剑东想到了昨天下午,在从游船码头开车过来的路上,曾经远远望见过的一片建筑废墟。 所以今天早上,待到天一发亮,熊剑东就开车找到了这片废墟,发现原是一处刚完成拆迁,遗留下来的老渔村。 于是,他很快又返回到了度假村酒店,张网以待,只等了谭启镖单独出现,见机行事。 …… 现在,熊剑东打开后备箱,一股强烈的屎臭、尿骚味,扑鼻而来。 在布袋的外面,印上了一大片泛黄的湿迹。 以熊剑东原本的想法,是要把谭启镖肩扛到一间房子里。这会只能是把他,生生在地上拽拖了过去。 “这家伙胆小过鼠,那次在乎拉乞德的阵线旅,从他仓皇逃命,就已经看出来了。由此可见,接下来并不难对付!” 熊剑东似乎有了一种原本压抑很久,很快就能看到敌人求饶,复仇者的快意。 布袋口解开,谭启镖的脑袋露了出来。 他眨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跟前这个长有一脸短须、黑铜般肤色的男人,唯一的反应是:自己肯定是遭人绑架了! 熊剑东拿掉了塞进谭启镖嘴里的麻布,找了一个地方,在对面坐下。 谭启镖长出一口气,用了可怜巴巴的语气道:“大哥,你弄错了对象。我只是个前来旅游的外地人,身上带不了多少钱的。” 熊剑东并没有立刻就搭理谭启镖,而是在考虑,应该从哪里先向他打开突破口。 “但我不能让大哥,这一趟徒劳,”谭启镖转了脑筋,试探道。“我这身上,倒是带了一张银行卡,总有好几万,现在就能把密码告诉大哥,只求马上放了我。” 他很清楚,从来不会有绑匪,愿意空手而归。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来三亚,在酒店里,住着一行几个人?” 熊剑东终于决定,就从眼前所知道的情况,开始审问起谭启镖,看他究竟会说出多少实话。 谭启镖愣了一下,本能地以为,这大概是因为绑匪,已经相信了自己没有多少钱,打算从同伴那里勒索赎金。 “我叫谭启镖,只身前来三亚旅游,酒店里并没有同行之人。” 他讲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身份证是瞒不过去的。 至于一同住在听海居的范黎芝,谭启镖却是不能,暴露出她的踪迹。 “你是叫谭启镖,”熊剑东声音严厉道,“但在度假村酒店里,还住着一个叫范黎芝的女人。她与你是同伙,对吧?。” “范黎芝?不,我不认识这个人!”谭启镖的脸,立刻变得苍白起来。 片刻之后,他又补充道:“大哥若是不信,可以直接到前台那里去详查。绝对,找不到有你说的这个人,会与我住在同一个酒店里。” “看来,你很不老实!” 熊剑东狠狠地盯着谭启镖,心想:总不能现在当面戳穿,自己从昨天,就一直跟踪者他和范黎芝。 “不敢,大哥!”谭启镖貌似委屈道,“我刚才说的,句句是真!” 但是谭启镖,又在心里开始怀疑,眼前此人,到底是不是个绑匪了? 作为绑匪,他又是从哪里,居然就能打听出了范黎芝,这个名字? 此时,熊剑东决定,必须向谭启镖发起更深层次的心理攻势。 “谭启镖,请你听仔细了,我现在,要向你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谁?” 谭启镖本能地有所反应。 熊剑东一字一句道:“路志超!” 谭启镖惊骇得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我也不认识这个人!” “不光是路志超,还有林思儿,华念平。”熊剑东加重了语气,“别再说这几个人,你一个都不认识。” 谭启镖的脑袋,几乎要被炸开。 他现在完全清楚,眼前的此人,绝非是个绑匪。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熊剑东现在一鼓作气,穷追不休。 “再有,你从华念平那里,偷去一个骷头优盘。是不是就藏在哪里,还是已经交给了路志超?” “什么骷头优盘,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 谭启镖的口气,变得**起来。 “看来,你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熊剑东在这个时候,反倒变得平静起来。 他觉得,必须给谭启镖一个精神自我打击的痛苦。 于是,熊剑东说了声:“对不起,谭先生,你得好好想想一阵子,才会变得老实起来!” 然后,他不由分说,重新把麻布塞进谭启镖的嘴里,把他的脑袋塞进到布袋里,紧紧地扎上了口子。 摧毁谭启镖的意志,这是熊剑东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现在,对于熊剑东说来,他已经把所有的核心话题,主动抛给了谭启镖,只需等待他的反应。 熊剑东相信,以自己对谭启镖懦弱性情的了解,可能会短暂地挺上几个小时,最多是一天,肯定会彻底崩溃。 第278章 意外归队(一) 拖了谭启镖进去的这间房子,虽然门窗已被全部拆除,但屋顶还在。 熊剑东并没有残忍到,会把再次装进了布袋里的谭启镖,置于烈日下暴晒的地步。 不过,就在临要离开时,他还是找来许多的砖块,堆砌成一米多高的矮墙,把谭启镖圈在了里面。 这样做的目的,即便万一有人路过此地,也不会轻易就有所发现。 熊剑东对谭启镖目前还在有意抗拒自己,不肯立刻招供,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现在正有必要,把谭启镖一个人扔在这里,让这家伙好好地多吃点苦头。 熊剑东寻思,该是回到度假村酒店里,看看在范黎芝那边,此时会有什么动静。 当开车返回到了度假村酒店,熊剑东直接进了接待大厅,找到服务台,向听海居的范梨芝房间,拨了电话。 范梨芝果然还待在房间里。 “先生你好,”熊剑东假称道,“我这里是汽车出租公司,你要的车已经来了!” “你搞错了,”范梨芝回道,“我这里没人叫车。” 她立时挂断了电话。 熊剑东顿时有所放心。他原本担心,万一就在刚才,范梨芝忽然想到联系谭启镖,却是意外不见了谭启镖,会不会因为胡乱猜疑,萌生出其他想法。 这会已到了午餐时间。 熊剑东依旧找了昨天晚间吃饭时,他在靠窗选择的那个位子。 他从窗外看到,昨天那个男人开来的汽车,这时还依旧停在那里。显然,那个男人至今,还逗留在范梨芝的房间里。 熊剑东心想,只要谭启镖还落在自己手里,范梨芝和那个男人,便不会立即失去线索。 便在这时,他口袋里的一个手机叫响起来。 这是谭启镖的手机。 熊剑东之前,在把谭启镖塞进后备箱之时,就已经搜缴了谭启镖的手机,装在自己的身上。 由于电话铃声一直在响,引起了餐厅里的几位客人,对熊剑东投来奇怪的目光。 这大概是因为,他总不接听电话的缘故。 熊剑东起了身,离开位子,做出不方便在餐厅里,当众接听电话的样子,暂时走了出来。 终于等到电话呼叫的铃声停止,他立刻把手机进入到静音状态。 在他转身,打算再回到餐厅时,无意间一瞟眼,见到远处,从洗手间那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正向外面走去。 那背影,熊剑东一时似是觉得有些熟悉。 他不由得跟了几步,从门口看到那男人上了一辆汽车。 “他会是谁呢?” “不,不可能会在这里见到熟人!” 熊剑东想到,大概是由于自己昨晚一整夜,过于思绪紧张,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会产生了某种错觉。 于是他立即丢下,关于那个熟悉背影的想法,重新在餐厅里坐回到先前的位子。 熊剑东打算吃了饭,立刻回了房间,睡上一个完整的午觉,养足精神,再去继续对付谭启镖。 …… 下午,一场暴雨把熊剑东从午睡里惊醒。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好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熬到暴雨暂歇,熊剑东抓紧时间开了车,去往废墟渔村。 当祝尚镖被熊剑东再次从布袋里揪了出来,经过这半天的时间煎熬,他仿佛死过了一回,瘫在那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坚挺下去的勇气。 熊剑东扔给了谭启镖一瓶水,免得他在这闷热的雨天里,因为脱水而发生意外。 然后,谭启镖对熊剑东有问必答。 谭启镖承认,他至今已经为路志超服务多年,现在的个人身份,是路志超在米国cm.dm公司,派往上海的股东代表。 他道,这次前来三亚,是因为受了路志超的指派,把一个叫顾尚吉的人,介绍给范梨芝认识。 熊剑东问道,顾尚吉昨天带来的皮包里,会是什么东西? 谭启镖回答道,之前听路志超有过交代,顾尚吉会提供给范梨芝关于华国南海九段线以内,诸如各类岛屿、暗礁、滩沙、水文等等,一系列的地理数据和情报资料。 熊剑东想到,顾尚吉所提供的这些东西,对于南海来说,具有重要的军事和经济价值,属于华国的机密资料,决不能流失出去。 他问谭启镖,路志超为何要对这些资料感兴趣,范梨芝要怎么才能带出去? 谭启镖答道,据说路志超经常与米国的哈德公司进行交往,他们之间可能为此达成了交易。 至于范梨芝会以何种方式带出华国,谭启镖一个劲地摇了头,说是自己,真的无法弄得清楚。 他在这里,有意向熊剑东隐瞒了,路志超安排了自己,另外做一个情报备份的密令。 第279章 意外归队(二) 当熊剑东向谭启镖问明了眼前,关于范梨芝受了路志超的派遣,来到三亚的所有阴谋安排之后,这只是个前缀。 他开始把接下来的审问重点,放到自己一直关心,最为紧要的骷头优盘下落。 熊剑东之所以刚才,没有首先追问起骷头优盘,是要观察谭启镖,在涉及到路志超、范梨芝的回答中,与自己所掌握到的情况有了多少隐瞒,以判断谭启镖此时的坦白交代,是否足够可信。 按着熊剑东的不断追问,谭启镖回答了两个月前,他是如何按照路志超要求,随同路志超的父母,跟着华念平一起去参加林思儿的葬礼,华念平如何以身殉情,被送往医大附属医院进行抢救,自己怎样的忙里忙外张罗,讲了一通。 但谭启镖很谨慎地绕过了一个重要细节,就是当时的华念平,是因为被自己用了伞尖,在他的左腿弯着力顶了一下,才瞬间失去了身体平衡,撞到在林思儿的墓碑上。 “你当时之所以要跟去了医院,根本的动机,就是奉了路志超之命,要拿到那个带有骷头标识的优盘吧!” 熊剑东把目光,逼紧了谭启镖问道。 “大哥,我对天发誓,真的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说的那个骷头优盘,否则不得好死!”谭启镖赌咒道。 “就是范志超,他也只告诉了我,在林思儿的身上,说不定会藏有一个优盘,却并没有明确说过,在这个优盘上,会带有什么骷头标识。” 他竭力地证明着自己,说得都是事实。 熊剑东的心抽搐了一下,记起了林思儿当初,是被裹在一张毯子里,身无片缕地赤身离开。 而范志超,他显然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林思儿所使用的,会是哪一种优盘。 “你该不会是说,在华念平躺在急救室,直到他最后死去,你从他身上没有拿到过任何东西?” 熊剑东目光犀利地问道。 “不,实话实说,我的确从他身上搜去了一些东西,包括护照、手机,还有钱夹等,但就是没有你说的那个,骷头优盘。” 谭启镖分明意识到,原来眼前抓捕了自己的这人,其实并不知道华念平还活着,并且是在失忆后,流落到深圳的集团,已经坐上了总经理的位子。 熊剑东问道:“这些东西,你都交给了路志超?” 谭启镖犹豫了一下,便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寻思,大概只有这样回答,熊剑东才会死了心,不去逼迫自己再交出来,否则接下来,就有可能把那个叫李莉的女友,也跟着扯了进来。 好在,熊剑东的心思只盯在骷头优盘上,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对于他来说,华念平以前所用过的私人护照、手机,现在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 且是对于谭启镖一再辩称,对骷头优盘一无所知,熊剑东也觉得,他也许真的讲出了绝大部分的事实。 就在熊剑东感到绝望和彷徨之时,突然留意到谭启镖的眼睛,在向看自己的背后时,现出了一种惊恐之色。 熊剑东倏地回头扫视了一眼,正见到一个头影,在窗台那里闪了一下,意识到外面肯定有了情况。 于是,他缓缓地转回了身,悄悄摸到了窗台跟前,然后一个纵身飞跃,蹿身出去,正见到有一个穿着红色塑料雨衣的人,出现在跟前。 熊剑东当即,一把勒紧了那人的脖子。 “哎呦!” 随着对方一声叫喊,听出来是一个女人,声音显得极为熟悉。 熊剑东立时松开了胳臂。 那人扯去头上的雨衣帽子,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孔。 “侯意映!” 熊剑东惊声喊叫道。 “你,你真的是熊剑东!”侯意映分辨出了熊剑东的声音,喜出望外,一把抱紧了他,“你这个坏家伙,你竟然,真的还活着!” 谭启镖闻声,大着胆子,探头探脑,从房子里面溜了出来,惊奇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对于侯意映,她曾经在淮上市恩源学院的造神大赛里,不仅获得过“魔幻大神”称号,还一举在最后夺得“玉磐大神杯”,谭启镖亲自参加过颁奖活动,只是刚刚过去半年,自然依旧保持了很深的印象。 熊剑东呵斥谭启镖,命他重新退回房子里。 “这家伙,原来是叫做熊剑东!” 谭启镖从没有听说过熊剑东这个名字,也想象不到,侯意映原本作为一个漂亮女学生,她怎么会与眼前的这个,恶煞般的神秘男人,竟是如此熟悉。 外面此时还在下着雨。 熊剑东把侯意映带进了房子里。 “侯学生,你还是认识我吧?” 谭启镖主动招呼道。他心中盘算的是,既然侯意映与这姓熊的关系不一般,说不定求求她,就能为自己说些好话,有了得以从这里脱身的机会。 “哦,谭代表!”侯意映笑道,“没想到,你倒是在三亚的凤凰岛这里,到底被他逮住了。” “难道你们两个,会是一伙的?” 谭启镖惊问道。 “这个么,可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侯意映答道。 她凑近了熊剑东的耳朵,向他低声道:“老枪也来了,正呆在那边的车上。” 熊剑东顿时想起,中午在餐厅时,在洗手间那里,曾见到过一个很有些熟悉的背影。 他现在醒悟到,原来那人竟是侯意映的顶头上司,特情局五处的处长何奎山。 但此时当着谭启镖的面,他还不能立刻就向侯意映细问,她是怎么发现到自己,出现在这渔村的废墟里,之前又为什么会去过度假村酒店。 而现今,对眼前的这个谭启镖,通过一个多小时的逼问,之前所思考到的重要问话,主要还是自己一直牵肠挂肚,林思儿所托付的那个骷头优盘。 也许除了这一点,看来已经没有其他问题,需要马上,就急着对谭启镖继续进行审问了。 但是接下来如何谭启镖,熊剑东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总不能还把了他,仍旧装进布袋里,继续丢在这废墟的渔村?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整天没有吃上一点东西了。 是不是,应该先要把他带回了度假村酒店,控制起来再说。 第280章 意外归队(三) 熊剑东与老枪何奎山见面后,意外得知,黄莺行动小组另外的其他两名成员,红蜘蛛贾志明、黑凤凰丁凯,也都已经来到了三亚。 原是,黄莺行动小组在结束了上次南疆行动之后,特情局根据部里的指示,决定小组处于临时休整,并对秃鹰岭战斗情况进行总结。 但就在十多天前,何奎山的五处忽然得到一个情报。 说是在三亚的某个南海资源勘探研究所,一个被当地国安部门长期盯上的侦察对象,最近又开始,与国外发生了频繁联系,且有可能在近期,与海外派来的人见面接头。 这个被国安部门盯上的人,正是那位计算机工程师顾尚吉。 半年以前,由于在这个南海资源勘探研究所里,先后发生了几起核心机密资料外泄,引起特情局的格外关注。 事后经过梳理调查,邱尚吉被锁定为嫌疑对象。 当时,作为特情局五处的处长何奎山,亲自带人赶来三亚,负责指导对这起失密事件的侦察破案。 为了摸清邱尚吉背后的操纵者,做到一网打尽,何奎山与当地国安部门形成了一致意见,并没有将邱尚吉立即抓捕,而是决定对其部署监控措施。 事发紧急,当何奎山把刚得到的情报,上报给了乔宗和蒋东宇,几个人经过研究,当即决定派出黄莺行动小组,立即前往三亚。 令何奎山不满的是,蒋东宇却是背着乔宗,对他私下做出安排,一旦在三亚与当地国安部门接上关系后,便由黄莺小组撇开他们,独自展开行动。 这无异于向地方部门抢功。 然而何奎山又不得不,按着蒋东宇的命令执行。 所以到了三亚之后,何奎山只好决定将他们四人,分成了两组,对邱尚吉实行全天候跟踪,大家轮换休息。 昨天晚上,当发现邱尚吉开车来到凤凰岛度假村酒店,何奎山他们便一路尾随,跟踪到了邱尚吉在餐厅里,与谭启镖、范梨芝会面用餐。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细心的侯意映悄悄发现,似是还有一个人,也在注意谭启镖等几个人的动静。 因为是在晚间,熊剑东又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侯意映显然无法认出他来。 当确认邱尚吉拎着皮包,跟着范梨芝进了房间,并且有当晚留宿的可能,何奎山布置,分别在听海居的出入口,以及范梨芝房间的窗户对面,都部署了无线监控器。 把一切事情安排稳妥,何奎山他们当晚就住进了度假村酒店。 侯意映作为女生,只能单住。何奎山、贾志明、丁凯三人,在房间里轮流值班,负责观看着监控器的显示图像。 他们使用的这种无线监控器,属于移动性的微型器材,显示屏也只有平板电脑大小。 第二天,侯意映来到何奎山他们的房间,负责调看和分析监控画面。 她从听海居不断进出的客人中,注意到了熊剑东好几次的频繁进出。 第一次是今天清晨,熊剑东在天刚亮,就从他的2号房间,急匆匆地出来了。 第二次是过了中午,熊剑东又回到了他的客房,然后在过了两个多小时后,又突然间冒雨离开。 “从这体形、步态来看,怎么会像是他?” 侯意映自语了一句,猛然跳了起来。 “像是谁?” 何奎山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同声发问道。 “跟我走!” 侯意映顾不得解释,拉着何奎山就奔出房间。 他们所住的客房位置,处于听海居与酒店前台之间,正好看到了熊剑东打着雨伞,就从不远的地方路过,去往停车场方向开车。 在追踪熊剑东的路上,侯意映才来得及把了自己的怀疑,向一直处于稀里糊涂,被她硬拉着上车的何奎山,讲出自己的意外发现和怀疑。 “我们两个在秃鹰岭,可是亲眼所见到熊剑东,与古孜力提,两人全都牺牲在那场爆炸中。我看你丰富的想象力,分明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何奎山对侯意映笑道。 “即便是走火入魔,也要探个究竟!” 侯意映的语气,显得相当坚持。 她虽是,也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断,但是如果要说到随意放弃,显然绝不会死心,更不是自己一贯的风格。 当见到熊剑东把车开进了一个渔村废墟,侯意映找出雨衣穿在身上,留下何奎山,只身一人摸了过去。 为了防止意外,她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开关。 毕竟,对那人真的是不是熊剑东,还只能算得上是心中的猜疑。 但是,当侯意映躲在在那间房子的窗口,完全听清了熊剑东的声音,以及他问话之中,一再提及了林思儿的名字,她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天哪,他果真就是熊剑东。可他,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侯意映想到这里时,终于忍耐不住,从窗口向里面探视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恰好正被谭启镖所看到。 …… 何奎山在第一时间,把熊剑东居然在秃鹰岭战斗中,没有牺牲的消息,报告给了特情局乔宗局长。 而此时在京城,乔宗正在前往边警总司令部的路上,侯总司今天约了他,正有一件要事相谈。 见了面,侯总司看到乔宗一脸喜色,断定他肯定是有了什么好事。 在侯总司的办公室,屋里还坐着两位女道,其中一位便是乔宗极为熟悉的妙馨。 而另外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侯总司介绍,她就是妙馨的师父,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慈仪师太。 原来,慈仪师太与妙馨是在返回疆南途中,路过京城,就上灵神宗邪端组织,前几天已被妥为了结,向侯总司详细告知,并听取是否还有其他意见。 侯总司在得知了乔宗,这两天已经出差回到京城,便约他前来与慈仪师太、妙馨相见。 当乔宗听明了妙馨,讲到她与熊剑东一起潜徃中东的前后经过,侯总司又向乔宗表示了歉意,之前一直对他隐瞒了关于熊剑东的所有情况,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道,刚刚得到消息,熊剑东同志已经在三亚意外归队,并提前介入到黄莺小组,又一次的特别行动。 “只盼着熊大哥,真的就能从那个叫谭启镖的手里,拿到他一直想要的骷头优盘。” 妙馨默默在心中祈愿。 她这会听到了,熊剑东已经人在三亚的消息,瞬间感受到一种浓重的暖意。 第281章 意外归队(四) 何奎山见到熊剑东已经私自抓捕了谭启镖,便与熊剑东、侯意映商量,现在就应该把谭启镖带到当地的国安部门,立即对他展开突击审讯。 因为这对黄莺小组目前的行动来说,会是极其重要。 熊剑东已从侯意映那里,大致清楚了黄莺行动小组,这次派往三亚过来的主要任务,所以并没有表示反对。 再者,他也还觉得,若是按照自己先前的考虑,要把谭启镖带到度假村酒店,到底如何实施控制,客观上也的确存在着一定难度。 而对于侯意映来说,她刚才从熊剑东对谭启镖的盘问中,听到了关于路志超、范梨芝,以及米国哈德公司的零碎信息,并没有完全厘清头绪,也认为有必要,通过对谭启镖进行一次有针对性的突审,摸清隐藏在邱尚吉背后,某个间谍组织的细中端倪。 熊剑东只是对何奎山提出一个建议,就是谭启镖这家伙,已从早晨饿到现在,审讯之前该让他吃上一顿饱饭。 “原来你对敌人,也能存有怜悯之心。” 侯意映对熊剑东取笑道。 她对于这次来三亚执行任务,能意外发现了还活着的熊剑东,打心眼里有一种特别,而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就侯意映现在的心思,熊剑东的意外生还,远大于抓捕一个或几个间谍的成果。 当吃了晚饭后,他们几个人带上谭启镖,很快就到了当地国安局,找到一名值班的警官,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警官立刻安排了一间审讯室出来。 对谭启镖的正式审问,录音录像设备就位后,刚要开始,何奎山接到了贾志明的电话。 贾志明向何奎山报告,邱尚吉突然离开了听海居,现在已经上了汽车,他正在尾随盯梢。 何奎山急问,住在7号客房的那位女客人,有何动静? 贾志明答道,她依然留在房间,丁凯留下来正在继续监视。 就在贾志明挂掉电话,何奎山正有所不详的预感,果然没过上几分钟,丁凯也打了电话过来。 丁凯紧张地道,7号房间的女客,背上一个很大的挎包,这时也从听海居出来了,自己必须立刻出门,对她进行跟踪。 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何奎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对熊剑东、侯意映安排道:“你们两个留下,继续审问,我现在就赶回到凤凰岛度假村。小丁那里,他缺少经验,我很不能放心。” 侯意映问道:“是不是,先把谭启镖交给这里的国安人员,由他们进行预审,我和剑东与你一起赶过去?” “不!” 何奎山连忙摆手拒绝。 这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蒋东宇之前在私下里,曾有过特别嘱咐:那就是在针对眼前的这起案子上,只能是由黄莺小组单独负责,务必杜绝当地国安部门,直接插手。 何奎山匆匆走了。 侯意映打开录音机,与熊剑东抓紧时间,开始了对谭启镖的审讯。 谭启镖刚才从何奎山,对那名值班的国安警官所亮明的身份里,对眼前熊剑东、侯意映这两人的真正来头,已经大致判断出来,意识到今天要想蒙混过关,看来是绝无可能。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只要是问及到这次与范梨芝、邱尚吉在三亚接头有关的事,便全部如实招供。至于涉及到自己,不过是受了路志超的利用,负责为这两人从中牵线。 而对于范梨芝、邱尚吉之间接头目的,为求自保,谭启镖打算,只能是一问三不知。 所以,当侯意映问到范梨芝在米国的背景,又与路志超是何种关系时,谭启镖便把范梨芝出身米国三藩市北好莱坞的艳星,以及如何与路志超之间的混乱交往,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至于说到他与邱尚吉之间,是怎样建立起联系渠道,谭启镖也早就胸有成竹,如实回答道,是在之前奉了路志超之命,由他经手向邱尚吉支付过一笔酬金,所以两人就此结识。 但是让谭启镖感到极其震撼,始料不及的是,熊剑东却在后来的提问中,把他先后去了南美、中东的乎拉乞德阵线旅,甚至包括南极冰芯、鸠卫国,又是怎么一回事,竟然也都问将了出来。 谭启镖虽然对熊剑东的身份来历,已经有所意识,他显然是与侯意映,可能出自同一个神秘机关,但是直到现在,也一直无法想清楚,眼前这个满脸短须,完全是南亚岛国肤色,被侯意映叫做熊剑东的男人,他为何就能够掌握到,与自己相关的这么多信息? 极其紧张的思索之中,谭启镖突然领悟到,熊剑东在这之前,不是反复地在向自己逼问,骷头优盘的下落吗? 而第一次听到骷头优盘这个东西,是在中东乎拉乞德的阵线旅,由那个叫笠美群的倭马国女人,说了出来。 当时,笠美群在营房里,故意向自己施展其姿色之媚,也是一个劲地,借故索要骷头优盘。 并且在后来,老板路志超与自己的那次通话中,对南极冰芯、鸠卫国都有提到,而笠美群当时就待在了自己跟前。 难道,他会是? 谭启镖再次仔细地端详熊剑东,但是实在看不到在此人身上,带有笠美群的丈夫,那个叫石川羽的一点影子。 面对熊剑东、侯意映两人,这轮番突飙猛进般地审问攻势,谭启镖毫无招架之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当审问连续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谭启镖渐渐现出了疲惫之态,声音开始变得嘶哑,甚至有些吐字不清了。 熊剑东和孙意映也觉得,是该给谭启镖单独留出一个小时,让他能有些喘息的时间。 毕竟这家伙一天来,的确经受了太多的恐吓,以及意想不到屡次精神打击,眼见实在难以支撑。 两人走出审讯室,来到了一个办案人员的休息间。 对难得有了与熊剑东单独相处的机会,侯意映显得很是开心,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点把他是居然能够死里逃生,又如何跟踪了谭启镖,直到现身在凤凰岛的离奇经历,全都说来听听。 第282章 唐人城凶案(1) 当侯意映先是听了熊剑东讲到,他是在徒步穿越沙漠中,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若不是被了妙馨道姑相救,定是没有生还的机会。 且这妙馨道姑,原本就是受了特情局乔宗局长秘密指派,意欲揭开上灵神宗,以及惠昌援的罪恶面纱。 侯意映对这个使了一对鸳鸯宝剑、满身侠气的女道长,充满了敬意。 后来,熊剑东好几次提起在雪山王母池道观,以及与妙馨潜徃中东乎拉乞德的阵线旅,都得到一位边警部队的最高首长侯总司,不断给予关键的指示和帮助,侯意映的脸上,现出了一种相当自豪的喜悦之色。 不过,侯意映却又发现熊剑东在叙述之中,一点没有把他的这般历险经历,表现出丝毫的夸夸其谈,以及有任何的神奇之处,反倒蹙眉不展,不时地陷入沉思之境。 “难道他,是因为了与那妙馨道长,在长达半月的时间,扮作一对夫妻,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不得已在淮上市上灵神宗的总坛,为急着赶来三亚,不辞而别,所以心中尚有不舍。” 侯意映这样地想着,突然记起,下午在渔村废墟那个房前,当意外发现到,真的就是熊剑东活生生出现,自己不顾了谭启镖就在房里,竟是不由自主,上了前去,一把就紧紧抱住了熊剑东,好久没有松开他。 她的这种突然间迸发的感情冲动,除了父亲,熊剑东算是唯一的另外男人。 便是侯意映那博士后的男友汪希尧,不仅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拥抱,即便想是拉拉手,也会被侯意映毫不客气地甩向一边去。 正当侯意映满脸发烫,胡乱寻思之际,何奎山忽然打来了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嚷叫:“不好了,丁凯被杀害啦。快点赶回凤凰岛这边来!” 丁凯被杀,这是个什么状况? 两人急忙叫来那个值班的警官,委托由他负责,就地先把谭启镖关押起来。 他们开上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凤凰岛度假村酒店。 …… 丁凯的尸体,是在度假村酒店的室外游泳池里被发现。 大批的公安人员,已经把游泳池周围都布上了警戒线。 何奎山毫无主张地耷拉着脑袋,两眼发呆,面对几个公安的盘问,始终保持沉默。 因为何奎山心中明白,丁凯身份特殊,面对这些普通公安,没有得到乔宗和蒋东宇的批准,暂时还不能对外透漏出任何敏感的信息。 当熊剑东、侯意赶到现场,有公安闻听他们两人,与何奎山一样,也自称是死者的同事,立马放了进来。 酒店里的游泳池,为保证游客的安全,无一例外都会设有监控摄像。 监控显示,丁凯是在晚上的八点多钟,急匆匆地出现在游泳池旁边。 当时,在游泳池里聚集着为数众多的游客。有目击证人叙述,丁凯围着游泳池走了一圈,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后来,当他走到深水区跟前,不知身体发生了什么状况,突然一头栽进了游泳池里,就沉了下去。 当现场救生员,以及周围的几位游客,赶忙出手相救,七手八脚将丁凯抬了上去。但丁凯周身痉挛半分钟,就立刻没了气息。 那时,何奎山回到了凤凰岛度假村酒店,打了丁凯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就赶忙去了房间查看,想从听海居出入口的监控视频里,找到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便在这时,听到有人嚷嚷,说是在室外游泳池出了事故,有一名游客被淹死了。 何奎山跑过去看,果然发现正是丁凯。 这个时候,已经有附近派出所的公安,接到度假村酒店的报警,迅速赶到了游泳池失事现场。 第283章 接连发生的凶案(二) 法医通过对丁凯进行尸检,发现在他耳下的脖颈之处,有一个可疑的红色斑点,刺进了一个直径不足半毫米、只有一公分长的细针,周围皮肤呈明显的淤紫色。 经过化验,这根细针居然还内藏有一根更为微小的内管,里中残留了一种未知毒素。 是谁把把了这枚致命的毒针,瞬间射中丁凯的脸颊,答案显而易见,应该就是丁凯所追踪的范梨芝。 游泳池的安全监控显示,就在丁凯跌入水池,有一个身着泳衣,戴了宽大游泳镜的年轻女人,趁着其他游客慌乱之际,平静地离开了现场。 熊剑东从这年轻女人精巧和健硕的身姿,一眼就辨认出来,她即是范梨芝无疑。 单就时间判断,从丁凯落入水池丧命,直到何奎山闻讯赶到,派出所的公安接到报警,奔赴现场过来,其间超过了半个小时。 瞅准机会,在范梨芝行凶之后,她不慌不忙,得以安全逃离度假村酒店,就其时间上来说,已是相当的充分。 事情紧急,何奎山与熊剑东、侯意映经过短暂商量,当即做出了两个决定: 他一是命令贾志明,就地立刻收网,寻求警方支持,紧急布置抓捕邱尚吉。 溜了一个杀人的凶手范梨芝,决不能再让这次行动瞄准的对象邱尚吉,也跟着逃之夭夭。 二是把丁凯被杀的情况,立即报告给蒋东宇,并与当地国安机关取得联系,向机场、车站、码头等出境海关,紧急发布对范梨芝的秘密通缉令。 身兼特情局副局长、黄莺行动小组组长,代号梧桐树的蒋东宇,原本一直留在京城的西山十九号,对何奎山这次带队前徃三亚执行任务,进行远程遥控指挥。 蒋东宇是在下午时,刚被局长乔宗叫到办公室,通报了黄莺行动小组成员熊剑东,意外生还的喜讯。 但是经过熊剑东的证实,特情局的秘密侦察员古孜力提,已经确认牺牲,并且尸骨无存。 乔宗还说到,他已经批准熊剑东立即归队,就地参加黄莺小组在三亚的这次行动。 至于熊剑东如何在秃鹰岭战斗中有幸捡了一条命,又有过哪些生死经历,乔宗并没有对蒋东宇说得太多。 而对于妙馨与熊剑东共同联手,解决了上灵神宗邪派组织的这个难题,由于一直属于乔宗的特别保密性安排,他不便对蒋东宇进行透漏。 “这个临时特工熊剑东,居然在那场弹约爆炸里,能够成功逃出一劫,将好使得自己,当初仓促之间发布的战情捷报,变得不再那么完美无缺。” 蒋东宇有了一种自我灰溜溜的感觉。 但是现在,听了何奎山的报告,却是没有想到黄莺小组成立以来,目前仅有两次的行动,都出现了重大的问题。 此时对于何奎山的请求,蒋东宇别无他策,也只能立刻表示同意。 自从黄莺行动小组成立,蒋东宇如愿兼任了组长一职,本以为即将大显身手,在特情局构筑一种属于自己的新天地,却是不曾预料到,在上次行动中折了侦察员古孜力提,这次又赔上了丁凯。 所有这一切,都只能怪罪在被自己委以重任的何奎山身上,他那榆木一般的脑袋,从来就没有开窍灵活过。 再就是,局长乔宗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在黄莺行动小组的人员配备上,除了侯意映称得上能力出众,其他的人,哪个又能算的上是精兵良将。 …… 获得了蒋东宇的批准,何奎山不敢有丝毫的耽搁,马上从原本部署在听海居出入口的监控器里,截取了一张范梨芝较为清晰的正面图像,发给了当地的国安机关,请他们从速发送给机场、铁路、码头,等多个海关出境管理单位。 接下来,何奎山与熊剑东、侯意映,匆匆赶去了范梨芝居住的听海居7号客房,看看能否发现出什么线索。 这一天,范梨芝和邱尚吉从来没有离开过房间,早饭、午饭,也都是服务员直接送了进来。 所以屋内,还残留着未被清理的餐具和残羹剩饭。 从中午送来的餐具里,熊剑东注意到其中的一双碗筷,依然干净如洗。 他顿时醒悟到,中午在前台那里的餐厅,放在身上的谭启镖手机,曾经有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这个打电话的人,要么是范梨芝,要么是路志超。 如果那打电话的人果真就是范梨芝,由于一直没有接通电话,所以才会在那以后,无疑会担心谭启镖会不会有了意外,出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故而引起她的警觉。 范梨芝的行李箱还留在了房间。 打开来看,多是些随身衣物、化妆品之类。 地板的一角,还扔着几个使用过的安全套。 何奎山倒是很细心,把它们都收装起来,以便作为以后用来指证邱尚吉勾结外国势力,进行dna鉴定的证据。 第284章 接连发生的凶案(三) 秘密通缉令发出不到半个小时,当地的国安机关,就对何奎山反馈了一个信息。 据说是,根据机场提供的出境记录,在晚上将近九时许,有一个与何奎山发出的截图里,差不多模样相同的年轻女子,已经乘机飞往夏威夷。 不过,这个女子的姓名并非范梨芝,而是叫苏婉清,持有东南亚某国护照。 出票信息记载,为这个叫苏婉清购买机票的人,是一位同行的赖姓台岛籍商人,男性,年龄五十来岁。 这位赖姓的台岛籍商人,下午四点多钟就为苏婉清和自己,同时订下了两人飞往夏威夷的航班,然后又一起安检登机。 那个时间,机场尚没有接到国安部门发出的紧急通缉令。 因为何奎山,尚在听取蒋东宇的指示之中,前后耽误了,至少两个多小时。 何奎山起初听了,有一个与范梨芝模样相同的女人,已经登记离开,先是一阵惊慌,后来得知原本姓名并不相同,且有另外随行同伴,便又放下了心。 但是熊剑东却非常警惕起来。 因为他知道,根据自己之前在东京,所掌握到的情况,范梨芝曾向路志超解释,之所以要特地乘坐圣殿公主号游轮,从日国横滨港出发前来三亚,她的借口,就是所谓应了一个台岛商人之约,沿途去拍海上风光的商业广告。 并且无论是熊剑东自己,还是何奎山他们几个人,大家无一不犯有致命的疏忽。 这就是截止到目前,之前都还全然没有想到过,应该考虑去徃度假村酒店前台,查看登记在听海居7号房住宿的女客,是用了什么样的姓名和身份信息。 等到熊剑东把自己所担心的这个情况,刚一提了出来,侯意映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马就向度假村酒店的前台进行了查询。 其结果不出熊剑东所料,酒店对听海居7号所登记的住客姓名,而真的就是使用了苏婉清这个化名,并不是范梨芝。 何奎山顿时傻眼。 熊剑东更是后悔不迭,因为他想起在今天上午时,在渔村废墟里,刚把谭启镖从布袋里放出来,首先就曾向谭启镖问到过,一起入住的范梨芝,是个什么来历? 当时的谭启镖一度狡辩,并没有叫范梨芝的人,与他同住在度假村酒店,并且还再三声称道,熊剑东若是不信,可以直接到前台那里去详查。 而对于熊剑东来说,由于原本一门心思,都放在对骷头优盘下落的追问上,所以也并没有在意,谭启镖居然会是说出了实话。 “干脆,我们追踪到夏威夷去!” 侯意映提议道。 何奎山摇摇头,叹道:“这个女人,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可见其狡猾得狠。况且,我们连她到底是叫范梨芝,还是叫苏婉清,现在都没有办法搞清楚?” “总不能白白地,让她杀了一个我们的人,就这样溜之大吉!” 侯意映悻然不平道。 “如果是跟踪到夏威夷,显然没有意义。”熊剑东分析道,“我怀疑范梨芝飞往夏威夷,不过是中途周转,最终还是要回到三籓市,把已经窃取到的情报,设法交到路志超的手里。” 他讲出了自己的两点理由: 第一,范梨芝肯定是因为发现了谭启镖失联,担心到自己也遇有麻烦,才会突然决定,与那个姓赖的台岛商人尽快离开。 熊剑东已经查看过,三亚与米国三籓市的航班,每周只有两趟,而最近一班是在后天早上的八点,范梨芝已经是惊慌之鸟,所以才打算仓促之间,选择由夏威夷周转。 至于范梨芝在发现丁凯跟踪后,为了立即摆脱掉他,不得已对丁凯痛下杀手,可能是因为姓赖的家伙,在此期间,显然已经备好了汽车,停在了度假村酒店的某个地方,按约好的时间,急等着接上她一起去机场。 而姓赖的所谓台岛商人身份,现在看来,也不过只是个掩饰, 第二,如果是按侯意映的意见,真的打算不肯放过范梨芝,要为丁凯之死讨个说法,当然可以直接派人去往三籓市,并准备好范梨芝的相关犯罪证据。 但由于华国与米国之间,一直没有罪犯引渡协议,所以只能在三藩市聘请当地律师,以丁凯家属委托人的名义,按照米国的法律程序,对范梨芝进行涉嫌杀人起诉。 熊剑东解释,之所以要用了死者家属委托人的身份,是因为特情局属于华国秘密情资单位,而黄莺行动小组更不能轻易暴露,否则有可能引起米国某些特定机构,对这起刑事案件的背后介入。 但他还是最后建议道:“但是就眼下来说,目前不妨考虑尽快派人,直接从三亚出发去往米国的三籓市。一是针对这次黄莺行动小组的任务,摸清范梨芝与路志超之间的背后关系,侦察他们窃取九段线以内,海洋资源的目的所在;二是与三籓市的律师人员进行接触,了解当地的司法程序。因为在米国,各州的法律制度是不一样的。” 侯意映瞪大了眼睛,认真地倾听了熊剑东的这一番论述,忍不住频频点头,那样子简直是,敬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真是太精辟了!”她向何奎山叫道“熊剑东的说法无懈可击,所有的分析,完全符合事实和逻辑。干脆,我们就这么决定好了!” 何奎山也觉得熊剑东的方案,是目前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但是在没有获得蒋东宇的认可之前,他不敢立时做出决定。 “剑东的想法是很好。但是派谁,出发米国较为合适,必须要向蒋局长汇报。” 何奎山道。 “派谁?这可是去往米国,那可是个只讲英语的地方。”侯意映自告奋勇道,“当然只有我和熊剑东,两个人最为合适。” 的确,在黄莺行动小组里,要数她和熊剑东的英语水平最高。 熊剑东也当即对何奎山表态道,是因为自己私下里抓捕了谭启镖,故而引起了范梨芝逃窜、丁凯被杀等一连串事件发生,负有重大过错,因此责无旁贷,很愿意与侯意映一起出发米国三藩市。 第285章 接连发生的凶案(四) 熊剑东之所以会对何奎山讲到,他情愿陪了侯意映一起,前往米国的三藩市,是因为心中突然萌生出,当下必须考虑要去完成的两个重要事情: 第一,是到了针对路志超,这个阴险的恶魔,果断出手的时机。 正是路志超,恶毒地把林思儿置于死地,把她羁押在三藩市唐人城贝弗利五号的地下室,暗无天日,长达半年,毫无人性的加以折磨和摧残。 熊剑东虽然现在,已经暂时确认,无法再找到骷头优盘的下落,但却在这段时间以来,发现了路志超不少的卑鄙行为和信息。 根据掌握到的情况推断,熊剑东认定路志超完全有可能,在做着服务于他国间谍机构的罪恶勾当。 因此于公于私,熊剑东觉得自己,都应该以正义的力量,想方设法,深入搜集各种证据,以待来日有机会,彻底揭穿路志超这个伪君子,出卖祖国利益的丑恶嘴脸。 第二,是熊剑东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的一个诺言。 这就是他与妙然潜徃中东时,在乎拉乞德的阵线旅,曾经解救下的那个米国上尉肯特,百般托付熊剑东,要把一个纽扣般大小的微型录影器,无论如何,设法交还给他住在三藩市贝弗利21号的父亲。 而这个纽扣录音器,至今还留在熊剑东身上,他显然不能失信。 侯意映容不得何奎山举棋不定,一个劲地催促他,赶快把要去米国三籓市的想法,向特情局副局长、身兼黄莺行动小组组长的蒋东宇,进行报告。 此时,到了深夜十二点多钟。 蒋东宇已经入睡,对何奎山这个时候还要打搅他,带了些很不耐烦的样子。在听完了何奎山对出发米国三籓市的理由之后,勉强同意,可以派人一试。 毕竟,丁凯在执行任务中,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丧命,是得要找个周全的说法,最终才好向部里作以交代。 但是当听到何奎山后来讲到,是挑选了熊剑东、侯意映两个人,一起结伴同行,蒋东宇顿时感觉很不舒服起来。 他严厉地向何奎山质问道:“派熊剑东与侯意映一起出发,这是谁的主意?” 何奎山犹豫了一下,照实回答:“是侯意映提议。因为在黄莺行动小组里,只有她和熊剑东的英语水平最高。” “不行!”蒋东宇一口否定。“熊剑东刚刚重新入队,暂时不能委以重任。况且,你们这次行动的失败,我认为有理由归咎于,他私自抓捕谭启镖的行为,以至于打草惊蛇。” 他甚至在电话里向何奎山暗示,如果能有熊剑东为丁凯之死,相应承担干系,他何奎山指挥不当的责任,肯定会减小许多。 侯意映按奈不住,一把夺过何奎山的电话,向蒋东宇据理力争。 “报告蒋副局长,我认为熊剑东同志能够重新归队,是黄莺行动小组的莫大幸事。只有和他一起去往米国三籓市,我们两个携手同心,在工作中的配合,才会是最为默契。” “什么携手同心,最为默契?”蒋东宇有些动怒了,口气强硬道,“我命令,你们干脆取消接下来的任何行动计划,全部人员,尽快撤回西山十九号。” 说完,他立时挂断了电话。 蒋东宇难以明白,一向被自己格外看重,倍加庇护的侯意映,为什么总要对这个临时特工熊剑东,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好感。 他记得在秃鹰岭行动结束后,刚一回到西山十九号,侯意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熊剑东的小照片,嵌在一束鲜花里,并且就摆在了她自己的办公桌上。 侯意映如此这般地向熊剑东寄托哀思,其深情如注的样子,明显超出了一般的战友关系,蒋东宇为此竟是大动肝火地好一阵子。 难道,侯意映就不曾想过,她已经有一个正在相处,即将订婚的物理博士后男友汪希尧! 而这次,侯意映更是过分,竟然主动要与熊剑东两人结了伴,一起同徃他国执行任务,如此孤男寡女整日混在一起,又怎能让人安心。 蒋东宇的眼前,浮现出自己第一眼,所见到熊剑东时,就感觉很不爽眼的样子。 对这个不知从何处挖掘出来,冒然闯进到西山十九号的男人,他据说比蒋东宇小不了几岁。 但熊剑东那副英武挺拔的身材、俊朗鲜亮的面孔,尤其一双总是带着深深忧郁的眼睛,怎么看,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人,怎么能是众人所说,与何奎山是当年的战友,如今已经有了四十开外的年龄。 米国可是个男女开放的社会。如果真就把熊剑东、侯意映派放出去,他们耳濡目染,如鱼得水,天知道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 汪希尧,虽然他姓的是汪,但在蒋东宇的心中,却是一杆很重很重的天平。 …… 被蒋东宇挂掉电话的侯意映,心里憋着火气,很快就把电话,直接打给了特情局局长乔宗。 乔宗虽然是深夜被吵醒,还是冷静地听完了侯意映,把黄莺小组这两天,在三亚凤凰岛的全部行动情况,逐一进行了详细报告。 这包括了熊剑东如何抓捕谭启镖,丁凯怎样意外在度假村酒店的室外游泳池被刺,范梨芝怎么趁机逃脱,以及大家目前商量好的弥补行动方案。 等到侯意映讲完,乔宗又与何奎山、熊剑东分别进行了通话,耐心地听取了他们对细节上的补充。 当掌握了全部的情况之后,乔宗当即做出果断性表态,给出三点指示: 一,同意熊剑东和孙意映,立即由三亚直接出发,按他们的设想计划,去往米国的三藩市,开展一次跨国行动。但秘密侦察期间,不得暴露特情局人员身份,更不得在米国实施任何有违国际法则的行为。 二、由何奎山和贾志明,负责将已经被抓获的谭启镖、邱尚吉,押解到西山十九号,尽快安排审讯。对于丁凯的尸体,悄悄火化后,将骨灰带回。 三、无论熊剑东与孙意映在三籓市的行动,是否取得预期成果,只能给予在米国连续逗留一周的时间期限,确保安全回国。 因为对于乔宗来说,按照规定,他也只有这么个权限,如是超过一周时间,必须事前要上报部里核准。 第286章 接连发生的凶案(五) 米国,三籓市。 仅仅是刚过了两个多月,熊剑东觉得躯壳的自己,灵魂的华念平,犹如是带着一种雪恨的心念,再次重返唐人城。 他想,为了替死去的林思儿复仇,自己只能是一往直前。 侯意映是第一次来到米国,对唐人城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发现街上到处,都能见到黄皮肤的华国人。 只是在熊剑东,把她带到位于威斯里大道上的一个酒店里住下,侯意映才有了那种,身处大洋彼岸、异国他乡的感觉。 因为这是一家法国风格的酒店,旅客大多来自于欧洲,华人的身影相当少见。 这也许是因为从三亚出发以来,侯意映的每时每刻,都有熊剑东陪在身边,让她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种相当舒怡的心情,所以对周围的一切,才不会感到陌生。 熊剑东昨天,就已经去除了他那南亚岛国土著人的装扮,并在侯意映的亲自陪伴下,在商场里选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还打上了领带,使得他整个人,在侯意映的眼里,陡然展现出从来就没有过的,另一种清爽而洒脱。 “你现在看上去,由里向外,分明是一个自信满满,极有成就感的青年学者。” 侯意映一脸开心地向熊剑东大作赞赏。 她当时还由不得自己,再次把了那个男友汪希尧,与眼前的熊剑东对比了一番,无形之中,心中底气全无,充满了明显的失落。 但是当飞机,上午在三藩市的机场一落地,侯意映很快注意到,熊剑东的面孔,就开始变得阴郁而凄凉。 对熊剑东的这种诡谲难辨的复杂性情,侯意映自从与他第一次在京城相见,如今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 特情局乔宗局长只给了熊剑东、侯意映,在米国逗留一周的期限。 两人吃了午饭,熊剑东向侯意映关心道,她是否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需要回房间休息一会。 侯意映笑答,她对时差调整的生物机能超强,完全可以瞬间投入工作。 于是两人立即决定,前往北好莱坞城一个叫巴士顿的单身公寓。 这是前天在对谭启镖进行提审时,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当时所作的供述。 范梨芝就住在巴士顿单身公寓的七层。 因为路志超在与她同居期间,一直就住在这里,所以谭启镖才会有了印象。 熊剑东与侯意映两人,不能确定范梨芝是否已经从夏威夷,经过中转,已经顺利回到了三藩市。 但是从时间和路程上看,范梨芝应该是可以。 而且在不出状况的情况下,她昨天就能回到自己的公寓。除非,范梨芝又有了其他的行程安排。 通过公寓楼下的报箱,熊剑东与侯意映很快发现了一个“lear chese?f”的缩写,所显示的公寓房间号:7fb。 在米国,有很多的州,一般会要求业主的姓名,在住处的某个地方做出明显的标识,以表明属于私人物权,不得侵犯。 lear chese?f,便是范梨芝的英文名称。 两个人决定,既然已经顺利地找到范梨芝的住处,有必要上了楼去,悄悄察看一下范梨芝的居住环境。 走向电梯口时,正见到一对男女从里面出来。 熊剑东一眼认出,这女的竟是自己在路志超的家里,以及东京大丸酒店,两次所见到过的柯莉尼。 男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 “柯莉尼与范梨芝很熟,她的出现,证实范梨芝已经从夏威夷,回到了她在这家公寓的住处,并且显然,他们就在刚才有过会面。” 熊剑东心中判断。 他更是想到,幸好是与侯意映刚一吃了午饭,就抓紧时间来到了巴士顿公寓。 不然,必将错失了巧遇柯莉尼,恰好在这里出现的时机! 而柯莉尼与那个黑人,在熊剑东、侯意映身边匆匆走过之际,对他们两人都没有顾得上看一眼,就急着钻进了公寓外面的一辆汽车。 因为柯莉尼的出现,使得熊剑东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等这两天,忙完了眼前涉及范梨芝最为急切的几件事情,看来有必要,借这次来三藩市的机会,对路志超的那家公司,好好也做一个调查。 乘电梯到了七层,熊剑东与侯意映很快就找到了7fb房号。 从门口走过后,侯意映小声对熊剑东建议道:“我们是不是敲了门,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家?” 熊剑东摇了摇头,也小了声地回答:“谨慎为好!不要忘记我们今天此行目的,只是前来确认她的住址和环境。” 在进入电梯前,两人都奇怪地发现,在七层住了至少有十几户人家,但顶上似乎没有一个地方装有了视频监控。 离开了北好莱坞城的巴士顿公寓,他们一个小时后才回到了唐人城。 “现在,我要去见一个人,”熊剑东对侯意映道,“是去处理一件私人事务。” “你在这里,还会有私人事务?”侯意映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 熊剑东便把他与妙然在乎拉乞德的阵线旅,如何解救了一位叫肯特的米国上尉,又如何接受了肯特的委托,必须把一个微型录影器,转交到三藩市贝弗利21号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我想和你一起去!” 侯意映提议道。 熊剑东觉得,侯意映的要求并不过分,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便欣然带了她一起同徃。 贝弗利21号,与两人住的酒店并不远,很容易就能找得到。 一个七十来岁,正在屋里看电视的老人,听到敲门声迎了出来。 “请问,你认识肯特么,是他介绍我来这里的!”熊剑东问道。 “我是老约翰?肯特?弗里斯,”老人答道,“你说的肯特,他是我的小儿子。” 老约翰很是热情地,把熊剑东、侯意映带进客厅,一面张罗着为两人准备咖啡,一面高兴地说道,自己的儿子肯特,已经在十多天前回到了三藩市,目前在警局上班,再有半个多小时就会下班到家。 就在这时,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 在北好莱坞的巴士顿公寓,突然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位叫范梨芝的南亚籍艳星,在其钟点女佣在前去打扫房间时,发现被人溺死在浴缸里。警方接到报案,目前已经介入现场勘查…… 第287章 谁人藏此杀机(一) 范梨芝被人溺死在自家公寓的浴缸里,这显然是一起公然的蓄意杀人案。 谁人才会对范梨芝有此杀机? 熊剑东很快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在巴士顿公寓楼下,所碰巧遇见到的柯莉尼,以及那个身材高大的黑人。 难道会是这两个人干的? 显然不能排除,柯莉尼与那个黑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他想到,如果与柯莉尼有关,必然路志超也脱不了关系。不排除,是因为范梨芝这次在华国三亚,发生了命案的缘故,才会被人有意灭口。 侯意映震惊地盯着电视新闻的介绍。 她实在难以相信,范梨芝会在刚一回了米国,突然间就有了杀身之祸。 与熊剑东一样,侯意映也把对凶手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柯莉尼,以及那个黑人身上。 在从巴士顿公寓返回唐人城的路上,熊剑东自然会把在东京大丸酒店,曾经见到过柯莉尼与范梨芝的事,向侯意映详细做了介绍。 但是对于那个黑人,熊剑东并不掌握其任何情况。 侯意映想到,幸亏当时在巴士顿公寓,熊剑东及时阻止了自己,欲要去敲开范梨芝房门的举动,否则一旦被范梨芝的某个邻居,闻声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那段时间,有可能正是凶手作案后,刚离开不久。 老约翰端了咖啡上来。 他对熊剑东和侯意映道,在米国,电视里会经常播出一些杀人凶案的新闻,但通常极少被人关注。 因为各种类型的凶杀案,每年在米国频率太高,人们早已经对此到了熟视无睹,相当麻木的地步。 在老约翰坐下来的时候,一只猫爬了过来,很是乖巧地卧到了他的腿上。 熊剑东顿时心动了一下,向老约翰打听道:“这猫很可爱,品种很是少见吧?” “它被称为加州卷耳猫,品种并不多见!”老约翰得意地回答道。 “我再请问,您退休以前,是不是一位桥梁工程师?”熊剑东激动起来,赶紧接着再问道。 “对呀,先生!”老约翰惊奇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熊剑东犹豫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侯意映就在跟前,便又立刻恢复起平静,随即遮掩道,“是您儿子,肯特告诉我的。” “哦,肯特!”老约翰从熊剑东欲言又止的神情里,似乎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但又不好向客人追问究竟。 在老约翰家,眼见呆了一个多小时,并没有见到肯特回来,熊剑东意识到再等下去,会耽误人家的晚餐,决定暂时告辞。 他掏出在身上已经藏了二十来天,那个纽扣般大小的摄影器,递给了老约翰。 “这是肯特上尉托我交给您的。原本想等他回来,直接交到他本人手里。对不起,我们现在不能再等了。” 老约翰接过了纽扣摄影器,兴奋道:“肯特从中东刚一回来,就问我有没有收到这东西。先生不负所托,现在真的就把它给带过来,这太不容易了。肯特说,这东西对他非常重要。” 他又问:“如果不介意,请说出你们的住处。肯特一定想知道的。” 熊剑东把酒店和房间号,都留给了老约翰。 从老约翰家出来,侯意映不甘心地向熊剑东问道,为什么不把在中东,曾经冒险救了肯特性命的事情讲出来。那样的话,老约翰因为感激,说不定会留下两人共进晚餐。 她解释道,并不是存心要蹭上老约翰的一顿饭,而是为了继续呆下来,能有借口一直等到肯特回家。 因为老约翰刚才说道,肯特正就职于警局,这显然会对打听到范梨芝的被害情况,有所帮助。 熊剑东笑道,按米国人的生活习惯,如果没有邀请,一般不会招待客人在家用餐。 不过他相信,肯特一有机会,在方便时必定会去了酒店来找。 两人在唐人城的街上,找到了一家中国面餐馆,挂出的招牌菜是北京烤鸭。 熊剑东提出,是不是应该喝点酒,以缓解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整个下午又没有顾得休息,所带来的明显身体疲劳。 侯意映表示,乐意奉陪。 两人喝酒时,不便在餐馆里,当众把话题放到范梨芝身上,便扯起熊剑东在去往三亚之前,在淮上市的那几天经历。 “其实,我也是去过临淮县的马寨乡,对那里所谓上灵神宗的总坛,主动进行过一次查看,只是因为后来,被乔宗局长调回西山十九号,才不得已放下这个案子。”侯意映回忆道。 随后,她又带着惊奇向熊剑东问道:“不过我很奇怪,难道你这次回到淮上市,昔日的公安局第一副局长,死而复生,竟没有被一个人认了出来?” “是没有被人认出来。”熊剑东叹了口气,怅然道,“又有谁能相信,一个死去的人,真的就能重生复活!” “是呢。”也许是为了有意安慰熊剑东,侯意映不由笑道,“只有我,才像是与你有了斩不断的牵连,两次发现了你死而复生。看来,还真是前生有缘!” 说完这话,她立即觉得有所不妥,耳朵一热,赶忙自我支吾了一句,对熊剑东举杯道:“来,喝酒!” 第288章 谁人暗藏杀机(二) 范梨芝的意外突然遇害,使得熊剑东与侯意映,先前考虑好的米国之行方案,在既定目标上大打折扣。 由于不能与国内直接联系,接下来的行动,只能全凭他们两个人自己拿主意。 经过一个夜间的休息,侯意映完全扫除了这两天的疲劳,一大早,就敲开了熊剑东的房门。 她刚刚有了一个想法,急于过来要和熊剑东进行商量。 熊剑东脱换下来的衣服,在房间里扔的很乱,就是那套由侯意映在商场为他精挑出来的西装,也被随意丢放。 也许,是因为他这两日旅途劳累,昨晚又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熊剑东扒拉出一个地方,请侯意映坐下说话。 侯意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再去一趟贝弗利21号,约见老约翰的儿子肯特,看他能不能弄到这里的警方,有关范梨芝被杀害的佐证资料,一旦回国,也好对局里有所交代。 “这个应该不会困难。”熊剑东思索道,“但是只凭了这些东西,我们的这趟米国三籓市之行,会不会是白来了。” “那还能怎么样,”侯意映道,“范梨芝没了,我们的线索也就跟着断了。” “你的结论,下的有点早。” 熊剑东燃上一根烟,颇有些耐人寻味地道。 侯意映眼睛一亮,满脸带出期望:“该不会是睡了一夜,你又有了新的想法?快点说来听听。” “我想到了一出好戏。”熊剑东笑道。 “什么戏?”侯意映急问。 “不过这出戏。却是要你来主演才行。”熊剑东道。“还记得,你向谭启镖审问过,关于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事么。这正好与淮上市游湖高压变电站的建设,结合到一起,做篇相当有意思文章。” “记得。”侯意映点了点头。 那天在审问谭启镖时,侯意映结合自己,当初被派往淮上市恩源学院的秘密使命,向谭启镖问道,他的上海福克登公司不断在背后,向“玉磐论坛”学生社团输血赞助,目的是不是为了拉扯一批学生,腐蚀他们的思想。 谭启镖如实回答,是持有这么个目的,意欲煽动一批学生能在网络上经常发帖,以此混淆视听,并且包括侯意映、修国治等一批思想活跃的学生,还被他作为重点关注对象,把名单和个人资料反馈过路志超。 侯意映当时听了谭启镖的交代,还对熊剑东开玩笑道:“还不知道自己,也能入了敌对势力的法眼,成为被涉猎的对象之一。” 事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熊剑东经过一夜的思考,觉得根据谭启镖的交代情况,利用了侯意映原先的学生身份,直接与路志超进行一次当面较量,不失为他和侯意映,大胆打破目前窘况的一次尝试。 当侯意映听完了熊剑东的打算,怔怔地看了他半天,交口称赞道:“你这脑袋,真的就像是一个计算机处理器,只要有信息输入,就能立刻编出应用程序。”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决定早饭后立刻行动。 在离开熊剑东的房间时,侯意映又顺手把了房间里,那些被他乱扔的衣服,全部折叠整齐。 她带着可惜的样子,用了不满的口气道:“这套西装、领带,还有衬衣,可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如此向垃圾一样,就这么胡乱一扔,还真有些对不起我。看来,以后我每天晚上临睡前,还有必要来了你的房间,帮你把衣服都整理一遍。” …… 上午,熊剑东与侯意映准出现在了三藩市城市广场,位于二十八号的公司。 柯莉尼在她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两人。 “我叫侯意映,之前是华国淮上市恩源学院,社会心理学系的研究生。这是我的男友熊先生,他是一位电气高级工程师。” 侯意映把她的护照证件,递给了柯莉尼查看。 “有一位叫谭启镖的,他是上海福克登公司的代表,对我们的玉磐论坛学生社团很感兴趣。”侯意映继续道,“谭启镖先生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来米国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到三藩市的公司,来见他的老板路志超先生。” “你说的谭启镖,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柯莉尼把侯意映的护照,还给了她,“再说,你要找的路志超先生,他也不在这里上班。” “这么说,女士是认识路老板的。”侯意映抓住了柯莉尼说话的明显漏洞,“那么,我在哪里可以见到他。” 柯莉尼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间,随口带出的失误,只好回答道:“这个,我很难回答。” “好吧。”侯意映失望地道,“本以为见到路老板,我们可以向他提供一些,关于淮上市特高压变电站的信息。那只好算了!” 熊剑东对侯意映道:“不要着急,既然路老板不肯见你,我们今晚就出发去纽约,那里还有一个亲戚可以暂时投奔。” 说着,两人便走出了柯莉尼的办公室。 出门时,熊剑东没有忘记,对侯意映狠狠地埋怨了一句:“看我猜的没错,你讲的那位谭启镖,未必会是一个可信的家伙!” 但是,就在两人离开稍作片刻,柯莉尼却又追出来,把他们叫了回去,并招呼两人重新坐下。 “你刚才提到那个叫谭启镖的,我刚想了起来,”柯莉尼做出认真回忆过的样子,对侯意映道,“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但是,你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过他?” “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还是在今年元旦后不久,谭启镖先生当时代表上海福克登公司,参加了我们恩源学院造神大赛的颁奖。” 侯意映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柯莉尼犹豫着,沉思了一下,对侯意映道:“实话告诉你,你要见的路老板,确实不在公司,他已经去了巴黎,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如果,要是真的见不到路老板,”侯意映再次起了身,对熊剑东道,“还是按照你刚才的意见,我们晚上就出发,直接去纽约吧。” “是呀!”熊剑东对侯意映点点头,又向柯莉尼道:“不管怎样,还是非常感谢您的接待!再见!” “请不要着急。”柯莉尼再次拦住了两人。 “虽然路老板不在,但我可以把你们引荐给一位叫格丝芬的女士,她与路老板是很好的朋友,是个非常热情的人。我想,她会乐意向你们提供帮助。” 然后,她开始拨打起一个电话。 第289章 谁人暗藏杀机(三)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柯莉尼迎进来一个戴了眼镜,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位就是格丝芬女士。” 柯莉尼把进来的女人,与熊剑东、侯意映相互做了介绍。 格丝芬与熊剑东和侯意映打了招呼,亲热地道:“昨天,我刚接了谭启镖先生的电话。他说到,侯意映小姐已提前与他联系好,要与男友会在近期,一起过来三藩市,并要求我们好好接待两位。没想到,你们来的还真是快!” 然后,她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两位华国而来的不速之客,对自己这番话会是何反应。 熊剑东与孙意映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个叫格丝芬的女人明显在撒谎,其真实目的,不过是玩弄伎俩,蓄意试探。 因为就在他们两人,由三亚出发米国的那天,谭启镖和邱尚吉两人已就被何奎山与贾志明,奉命押徃了京城。 况且在谭启镖被熊剑东抓捕的那天,身上携带的手机,自然是当场搜缴出来。 “可是,我们这次在出发米国之前,并没有与谭启镖先生有过联系。真不明白,他怎么能知道,我们要过来三藩市?” 侯意映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一脸迷惑地向熊剑东自问道。 “这大概只有格丝芬女士清楚,”熊剑东也用了猜想口气,回答侯意映道,“也说不定,是那位谭启镖先生,他搞错了人。” “对,对。抱歉得很!”格丝芬赶忙道,“或许,真的就是谭先生,包括我,都搞错了对象。因为最近,我们接待了不少向你们这样,来自华国的朋友。” 她其实在来公司之前,已经从谭启镖以前提供的资料里,查阅到了侯意映的相片和个人资料,虽然确信是其本人无异,但这几天自从听了路志超说到,谭启镖已经在三亚失联,而此时却有了一个叫侯意映的人,带着男友突然出现在三藩市,难免不让她心中起疑。 刚才,一接到柯莉尼的电话,格丝芬就迅速,与人在巴黎的路志超进行了联系。 两人商定,由格丝芬与侯意映直接见面,尤其要对侯意映一起前来的男友,那个所谓的电气工程师,进行深入的接触,看他是否真的就掌握了,华国特高压电站建设的机密核心技术。 因为对于路志超来说,去年之际,他曾经为了取得淮上市游湖特高压电站的建设规划方案,专程回了一趟华国,并与淮上市那个叫姜登捷的人,进行了秘密会面,还托他向省里的领导章尃之,转赠了一幅北宋年间,徽宗皇帝的真迹字画。 但是由于操之过急,淮上市那个叫徐孝玄的游湖办事处主任,他在供电公司规划设计工作的侄女,很快败露,以至于引起国安部门的迅速介入,当时还差点把谭启镖也搭了进去。 如今,这件事情过去一年,路志超已经对获取华国特高压机密情报,似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想不到竟会有一个叫侯意映的女学生,主动前往了在三藩市的公司,声称能够提供这方面的资料,不管是否真假,总要见了面才能辨析真伪。 现在,格丝芬便认真地关注起熊剑东来。 “请问熊先生,你学的是什么专业,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电网工作,都有哪些履历?” 她问道。 “我在华国,一直读到电气工程研究生毕业,在电网单位,已经工作了七八年。”熊剑东平静地回答道,“先后从事过1000千伏特高压输变电工程,相关的勘探、设计,包括变电站前期建设,等各种基础性工作。” 以作为熊剑东前身思想的华念平,在脑筋里肯定记忆了,对游湖特高压电站的建设方案,对于其中的一部分技术性指标概念,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 这是因为,对于游湖特高压电站这样的电网重点建设项目,事关重大,华念平无疑会以当地的主管领导身份,多次与会亲自听取汇报,并直接参与各种工作协调。 “不过熊先生,我有真实确切的信息渠道,能够证明,”格丝芬道,“好像华国的那个游湖特高压电站项目,因为核心技术不够过关,已经处于即将流产状态。” 她说完,以狡黠的目光看向熊剑东。 对于特高压电网技术,格丝芬自知并不精通关键技术,但出其不意,突然绕了个圈子,换个角度考察对方,对她来说却是极为擅长。 “看来格丝芬女士的这个信息渠道,一点也够不上真实确切。”熊剑东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有幸直接参与了对游湖特高压电站,这个电网重点建设项目的竣工验收。” 他的这话,真就没有一点虚言,有值得怀疑之处。 因为作为华念平,去年的年底,在他还担任恩源集团的总经理职务时,就亲自参加了游湖特高压变电站的投运典礼。 “这样说来,熊先生还真的就可以,为我们提供出华国特高压详细的核心机密。”格丝芬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但这些庞大的技术信息,不知道熊先生是怎么带出华国的?” 熊剑东看了一眼侯意映,并没有直接回答格丝芬的问话。 “该不会是与范梨芝一样,也拍成了图片,藏在了手机里的存储卡里?” 见到熊剑东没有回话,柯莉尼意外地向格丝芬插了一句嘴。 格丝芬严厉扫了柯莉尼一眼,那样子是很不满意她,此时间多嘴乱说。 但是熊剑东和孙意映,似是对格丝芬的话一点也没有在意,如同根本就没有听到过一样。 “对不起,格丝芬女士,”侯意映犹豫着道,“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次能来到米国三藩市,好不容易才找到公司,而路志超先生,他目前又不在这里……” “啊,我已经明白了!”格丝芬恍然大悟道,“柯莉尼在电话中告诉了我,你们目前,遇到了困难是么?” “是!”侯意映做出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我和男友,很需要一笔钱,以能维持在米国,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 “这个么?”格丝芬吃惊起来,一时难以接话。 她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难缠的对手。 第290章 谁人暗藏杀机(四) 在格丝芬看来,面前这个叫侯意映的华国姑娘,不过是还个二十几岁的女学生,何故如此刁钻老辣。 她想起了在来之前所看到过,谭启镖以往提供的关于华国淮上市,那个造神大战里的获奖名单。 “也难怪,这姑娘不仅是玉磐学生社团的精英,还一举夺得了魔幻大神、玉磐大神杯两个奖项,必然有其不同寻常的睿智。再反观他这位姓熊的男友,文质彬彬,相当沉稳,其潇洒风度并不逊低于,风流倜傥的路志超。” 对涉及到华国特高压电网的核心机密情报,虽然路志超已经讲过,完全可以不惜重金。但格丝芬,此时还是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之中,无法对侯意映轻易做出表态。 一是格丝芬很难搞清楚,侯意映口中说到,要和男友在米国享受到体面的生活,是要体面到何种程度,她的胃口显然也许太大了! 二是如果不经过权威人士的鉴定,格丝芬很难断定对方提供的情报内容,到底值不值得,支付一笔丰厚的酬金。 “不管怎样,总要设了圈套,先拿到了他们带来的东西再说。” 格丝芬涌起一种恶毒的想法。 这就是,只要是把了他们两人,带过来的特高压电网核心情报资料,先进入自己的囊中,接下来主动权在握,就由不得眼前这对青年男女了。 “好吧,对侯意映小姐的想法,很值得商量。”格丝芬现出一副豁然大度的样子,“但是这之前,你们到底带了哪些货真价实的东西,是不是应该,让我和柯莉尼有幸先见识一下。” “是呀,”柯莉尼也道。“不过,我发现你们两位,今天好像全都是空着手呢?” “这个无需两位女士担心,”熊剑东笑道,“随时可以呈现出来。” “在哪里?”柯莉尼疑惑地问道。 “全装在了这里,”熊剑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认真地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柯莉尼不满道。 “不是玩笑。”熊剑东道,“只有藏在脑袋里,才会极其安全和保密。” 他承诺道,只要能提供了电脑和打印机,再配上两个助手,不出一个星期,保证把一座华国特高压变电站的规划方案、设计图纸,悉数提供出来。 格丝芬沉默了。 她知道,如果有人,真能把重要的情报资料全都放进脑子里,这无疑是最安全不过。但这位熊先生所言,是否值得可信,还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嚷之声。 跟着,突然有几位米国警官闯到屋里,并粗暴地把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强行推了进来。 “德尔!” 柯莉尼失口叫道。 “你们中间,谁是柯莉尼女士?” 一个警官问道。 “我就是!” 柯莉尼应声站起身来,从容地答道。 “柯莉尼女士,你好!”警官客气道。 “我是警官约翰?肯特。请问柯莉尼女士,你熟悉一位叫范梨芝的北好莱坞城演员么?” “只是认识,但说不上熟悉。”柯莉尼回答。 “那么你是否清楚,范梨芝已经在昨天下午,在她的卫生间浴缸里,意外溺死这件事?”约翰?肯特警官道,“我们怀疑,这有可能是一起谋杀。而你和这个德尔,昨天下午被人看到,曾去过范梨芝公寓的房间。” “是的,我们去过,而且就在昨天下午的三点多钟。不过在我们与范梨芝小姐见面时,她可是好好的。”柯莉尼的脸上,并无任何紧张之色。 “我们是奉命与范梨芝小姐,签署一份她私人感情纠纷方面的《切结书》,仅此而已。至于她在浴缸里溺死,我是在今天来到办公室以后,才在早报上见到这个消息。” 她拿起一份报纸,指给了警官们看。 “对不起,柯莉尼女士,”约翰?肯特警官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必须与德尔先生,立刻前去警局接受调查。” “慢着!” 格丝芬突然开口道。 “你是谁?”约翰?肯特警官问道。 “我是公司的律师格丝芬,”格丝芬把了一个证件递了过去。 “那么,你们两位又是谁,有什么证件么?” 约翰?肯特又问向熊剑东与侯意映。 “我叫熊剑东,她是我的女友侯意映。”熊剑东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两人,也都把各自证件拿了出来。 熊剑东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是华国人,是打算来米国,见一位朋友。” 约翰?肯特注意地看了两人一眼,问道:“那你们,与这位朋友有见面了么?” “还没有,”熊剑东道,“不过,已经有过联系,相信会见面的。” 约翰?肯特向熊剑东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便把包括格丝芬在内的每个人的证件,都还给了他们。 “请听我说,肯特警官,”格丝芬道,“你们现在,还不能带走柯莉尼女士和德尔先生。因为既然已经牵涉到我所服务的当事人,有权先向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不,格丝芬女士。”约翰?肯特警官拒绝道,“他们两位应该先去了警局说清楚,首先证明与范梨芝溺死的案子,没有关联才行。” “肯特警官,那么请你回答我,”格丝芬道,“警方是否就已经确认,那位范梨芝小姐的确属于他杀,而不是死于自杀。” “这个,目前还在调查和鉴定之中。”肯特回答道。 “这就对了,既然死因都没有确定,我的当事人有权不予配合。”格丝芬问道,“请问肯特警官,你们属于第几警局?” 肯特如实做了回答。 于是,格丝芬立刻拨出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肯特便接到了上司的通知,要他立刻带队返回警局,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临走时,肯特看了一眼熊剑东,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 “德尔,你刚才向警察说过什么没有?” 柯莉尼见到警察一走,迫不及待地向黑人德尔问道。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德尔回答道,“只是,他们待我,可不像对你们白人,还有这两位华人,同一般的客气。” 他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好啦,这件事我们待会再商量。” 格丝芬有意阻止柯莉尼和德尔两人,当着熊剑东、侯意映的面讨论下去。 第291章 黄通第37号(一) 熊剑东和侯意映从格丝芬的话意里明显听出,现在是到了他们两人,该从这里离开的时机了。 “那么,格丝芬女士,关于我们之间,刚才谈到的那些事情,你看是不是还要继续谈下去?” 侯意映主动问道。 “那是当然,必须要继续谈下去。只是暂时,可能有些不太方便了。”格丝芬回答。 但为了打消侯意映会出现什么疑虑,她打顿了片刻,又道:“不过,请放心,我会和路志超先生尽快取得联系。过两天,请你们再来这里一趟,我想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谢!”侯意映道,“那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请告诉,你们住在哪里?”格丝芬忽然问道,“说不定,我一有时间,就会过去探望你们。” “不,格丝芬女士,您不用客气。”熊剑东接了话道,“我们暂时借住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里,那里很不像样子。准备这两天,就要找一个稍微像样,又能便宜的酒店。” “是的,在那个汽车旅馆里,蚊子多到满屋子里撞头,我的身上被叮了很多的包包。”侯意映一面埋怨,一面又带着对未来的期望道,“好在因为有了格丝芬女士的好心帮助,要不多久,我们就会过上舒心的日子。” 她主动挽起了熊剑东的臂膀,没有忘记在离开这里时候,是应该与他,做出一对亲密情人的样子。 …… 离开公司,侯意映眼见周围没有他人,立即向熊剑东提起,那个刚才出现过的约翰?肯特警官。 “你该不会看错,刚才那个叫肯特的警官,一定就是你和妙然道长在中东,救下来家伙吧。不过我能看得出,他好像并没有一下子认出你来。” 侯意映担心道。 “是的,当然是他。”熊剑东道,“但是因为,我与当时在中东的样子,如今判若两人,所以他肯定会很吃惊。” “但愿肯特的父亲,已经把你的名字,还有我们在唐人城里住下的酒店,一字不差,都已经清晰地告诉过他。不然的话,还真需要再去他们家一趟。” 侯意映提醒道。 “放心。”熊剑东安慰侯意映道,“难道你没有在意,当他在护照上看清了我们的身份时,好像是在有意识,故意多盘问了我们几句。我甚至相信,他正巴不得,早点去酒店里见到我们!” “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肯定?” 侯意映转脸看向熊剑东,不明白他何以如此自信。 “很简单。”熊剑东对侯意映分析道,“因为肯特,对我们两人出现在公司,一定感到非常意外。他会很想,尽快解开这个谜。” “你原来对所有的问题,都会看的这么精细而深刻。” 侯意映敬佩道。 “这都是因为你,今天一开始的表现,就把我们昨天所想好的这出戏,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那个柯莉尼,还是后来的格丝芬,她们全都处于了被动。” 熊剑东由衷赞道。 侯意映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你真的,是这么看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对熊剑东的注视,眼神里似乎带出那种,介乎于漂浮和迷痴之间的异样来。 熊剑东被侯意映看得有些慌乱,使劲点了头道:“真的就是这样!” 侯意映也注意到了熊剑东的不安,赶忙把目光转向了远方,但一双胳臂,却是熊剑东挎得更紧了些。 她刚才,自从在楼上挽起熊剑东,至今就没有松开过。 当两人快要走到广场的出口,路过像是锅炉房的地方时,侯意映突然慢下了脚步。 “快看那个站在门口,像是锅炉工的人。” 侯意映把一只手指了过去。 熊剑东顺着侯意映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满身尘垢,头戴工作帽的人,在出水龙头跟前洗好了脸,正在用毛巾擦拭。 从身高和脸型上看,锅炉工显然是一个华人。 他见到一对男女似是在注意自己,警觉转身进了锅炉房。 “怎么啦?”熊剑东不解地问道。 “他很像一个人。”侯意映沉思道。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十几米,叫住了一辆的士。 但是就要上车的时候,侯意映还是不甘心地道:“不行,我一定要去那里,确认一下。” 然后她吩咐了熊剑东原地等候,不由分说,便折了头快步回走。 但熊剑东等了好几分钟,的士司机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侯意映还没有回来。 他有些不放心起来。对的士司机说了声“对不起”,赶紧也向刚才的那个锅炉房奔去。 果然,侯意映真就呆在锅炉房里。 在她的跟前,还呆立着一个表情哭丧,五十来岁的男人。正是刚才见到的那个锅炉工。 “刘总经理,恭喜你,荣登了华国黄色通缉令,第37号名誉榜。” 熊剑东听到侯意映,正在对锅炉工狠狠地挖苦道。 锅炉工惊恐地向侯意映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是要立刻就抓我回国么?” 侯意映反倒迟钝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锅炉工。 第292章 黄通第37号(二) 就在侯意映正处于纠结犹豫之时,熊剑东正好一步跨进锅炉房,站在了侯意映的身后。 锅炉工看清了熊剑东,先是愣了一下,立时满脸不屑道,“熊剑东,想不到你也来了。我现在明白了。原来是你,卑鄙地出卖了我在米国的行踪。” “出卖你的行踪?”熊剑东莫名其妙,本能地反应了一句:“你怎么,会能认得我?” “难道熊局长,就因为你现在西装革履,如此潇洒的装束,再加上变得年轻了许多岁,我就会认不出你来了!”锅炉工挖苦道。 “看来你明知故问,显然是在存心嘲笑,我这一副狼狈不堪,如今靠卖苦力才能挣口饭吃的囧样。记得以前的熊局长,并不是一个善于耍心眼的人。”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熊剑东解释道,“可我真的,记不清你是哪位了?” “还有继续演下去的必要么!”锅炉工冷笑一声,继续不依不饶道。 “但是熊剑东,可别忘记了,以你那点工作能耐,原本不过是个普通退伍的陆战队军人,只做了小小的派出所长,后来是因为是靠了谁的提携,才被拔戳到淮上市公安第一副局长!” 熊剑东无言以对。 他在竭力而紧张的思索,眼前这人,到底会是谁? “你怎么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把这人给认出来?” 侯意映带着十分诧异的表情,盯着熊剑东,不相信地问道。 “他可就是潜逃了近两年之久,那位已经上了黄色内部通缉令,位列第37号,淮上市恩源集团,原本赫赫有名的总经理刘涵清!” 此人便是刘涵清?熊剑东不由得吓了一跳。 作为华念平,他记得自己从京城去往淮上市,之所以就任恩源集团专员一职,正是因为作为这个特大型的集团企业,出现了塌方式的腐败,董事长汪回忠锒铛入狱,而总经理刘涵清闻风潜逃。 所以对于汪回忠、刘涵清这两个前任,华念平当然是一个也不认识。 而至于熊剑东原本,之所以能从基层的派出所长职务,后来提任为淮上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也的确全靠了刘涵清的竭力扶持。 …… 黄色内部通缉令,是在两千一〇年底的前后,特情局根据部里的指示,为保障国家经济安全,最初根据有关搜集到的信息,针对经济领域的重点犯罪分子,最早所提出的内部通缉名单。 至于后来被广为人知,颇为轰动的华国百名红色通缉令,则是在几年以后被称为的“天网行动”中,面向国际刑警组织公开进行发布。 对于熊剑东来说,由于刚刚加入到特情局黄莺行动小组,且是一名不在编制的临时特工人员,所以对这个先前就有的黄色内部通缉令,自然是难以知情。 但是关于刘涵清此人的大名,华念平因为在淮上市工作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对这位潜逃已久,恩源集团前任总经理,无论是历史遗留问题的处理,还是难以回避的过往人脉关系,都经常不可绕开地会有人提及起来。 无独有偶,这个被列为黄通第37号的刘涵清,却在米国的三藩市,偏偏被侯意映无意间所发现,算得上是难以预料的大功一件。 然而熊剑东却在冥冥之中,觉得这恰恰又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 锅炉房面积不小,却是闷热不堪。除了几台大型燃气设备,在靠里的一个角落,还能见到陈旧的床铺、桌椅、餐具,及一些生活上的简单家当。 熊剑东心想,难道刘涵清竟会落魄到,整日居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如果真是如此,贪官外逃他国后的凄凉,也未免唏嘘到太令人扎心的地步了! “说吧,下一步准备怎么处置我?” 刘涵清见到熊剑东和孙意映,两人半天都没有开口,自己反倒沉不住气了。 “不过,可是要提醒你们。我原本的旅游签证早已经过期,也没有申领到手米国的绿卡。现在要是一旦离开这间锅炉房,在外遇到警察盘问,随时就会作为非法移民,先被他们抓了进去。你们,也许会得不偿失。” 熊剑东和侯意映都很清楚,刘涵清的这些话,并不是存心威胁。 由于华国与米国之间,没有签署引渡条约,如果刘涵清真的被警察逮捕,会在漫长的诉讼期过后,最多予以驱逐出境,以后他也许会继续过着逃亡的日子。 “不,刘总经理,我们今天还不打算,要拿你怎么办。”熊剑东平静地道,“但是我却有一句话要问,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像现在这种凄惨的生活,还会要继续多久?难道这就是你贪婪腐败,不计代价地抛弃家人和祖国,最终想要的日子吗” 第293章 黄通第37号(三) 熊剑东继续对刘涵清道:“根据我以前所了解到的情况,知道刘总经理在任期间,对恩源集团的产业布局结构,进行了广泛的资源调整和重新配置,为企业长足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各项经济指标,多年一直保持着行业龙头地位。” 他提到,“尤其称道的是,你在淮上市倡导了大电厂、大铁路建设指导思想,对促进地方经济发展,更是贡献卓越。我为此深为敬佩!” 刘涵清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他长叹一声,对熊剑东感动道:“谢谢你!这是我逃亡两年以来,所能听到最温暖的一席话。” 旁边的侯意映,发愣地看着熊剑东,分明感觉出来,他的这番肺腑之言,那种极其凝重的神情,还有沉稳的语调风格,完全像是出自于另外一个人。 这人,就是曾经在淮上市的恩源学院会议礼堂,由电视台女主播陈虹娟陪同,与玉磐论坛学生社团,曾有过深层次对话的华念平。 “再就是,虽然我对你被列入黄通第37号并不知情,却记得在上级纪监委的一个资料里看到过,”熊剑东又对刘涵清道,“按照有证据的结果统计,刘总经理所涉及到的经济犯罪金额,大概也只有五百多万元。如果你能回国投案自首,并主动退出全部赃款,我认为完全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我不能回国投案。”刘涵清心惊胆战道,“因为那些钱,虽然不曾被我挥霍,但已经血本无归。不然,我何至于沦落到要做了锅炉工,处于这种暗无天日的境地。” 就在熊剑东觉得刘涵清的这话,很有些不可思议,亟待向他问出个原因时,脖子猛然从背后,被一条突如其来的胳臂狠命勒住,顿时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顶在了他的胸前,让他动弹不得。 侯意映惊叫了一声,闪身后退到墙边,并迅速把目光瞄向四周,以便发现有什么物品可以操在手里,随时发起进攻,解救熊剑东。 在背后对熊剑东发出突然袭击的人,原来是身材高大的黑人德尔。 他的口袋里,斜插了一瓶威士忌。 “德尔,你要干什么?快点松开他。” 就在刘涵清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呼,对德尔的莽撞进行阻止之际,侯意映早已经跳将过来,瞬间抽出了德尔身上的那瓶酒,重重砸向了对方的头顶,并夺过了匕首。 随着“嘭”的一声爆响,德尔抱住脑袋,蹲身在了地上,鲜血横流。 “德尔和我是朋友,不是坏人,!” 刘涵清赶紧对熊剑东、孙意映两人道。 “他们,是什么人?” 德尔护痛地咧着嘴,对刘涵清问道。 “我们大家都是华国人,虽然是刚刚认识,却非常能谈得来。” 刘涵清解释道。 熊剑东很快脱了身上的西装,把身上的白衬衣,扯出几个布条。 侯意映动作麻利地,立即将德尔的脑袋包扎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会对你不利。”德尔对刘涵清一脸沮丧道,“可惜了我这瓶威士忌,本打算要和你好好干一杯。” 他听不懂华语,在门口瞧见到刘涵清时,他的表情十分恐惧,便误以为是遇到了坏人劫持,所以不明青黄皂白,才对了熊剑东从背后冒然出手。 “对不起,我马上就会赔给你一瓶酒。” 侯意映对德尔连声道歉。 她说完,便走出锅炉房。十几分钟后,便从便利店里买了好几瓶酒回来。 德尔身体结实,脑袋上虽然还在冒着血,却一点也不在乎,硬是逼着熊剑东、孙意映与他对干了一杯酒,以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表示歉意。 通过交谈,熊剑东和侯意映渐渐清晰,刘涵清和德尔之所以成为了朋友,是因为他从来不敢离开锅炉房,所有的生活用品,只能是靠了德尔帮忙采购。 “这个米国黑人德尔,性情算得上耿直豁达,可他为什么,会是杀害范梨芝的嫌犯呢?” 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心里感到费解。 德尔醉醺醺地离开不久,熊剑东不忍刘涵清实在经济拮据,便从身上拿出一些钱来,执意予以资助。 居然在这个时候向自己给钱,这使得刘涵清敏感地意识到,熊剑东与侯意映两人,还不能把自己这个黄通第37号,暂时会怎么样。 但是临走时,熊剑东却出其不意,向刘涵清提了一个问题:“你听说过范梨芝这个人么?” 这是因为他敏感地想到,既然刘涵清与德尔关系深厚,说不定应该知道些什么。 刘涵清颇为意外地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昨天,范梨芝被发现溺死在公寓的浴缸里。”侯意映直接插话道,“你的朋友德尔,警察好像已经盯上了他。” 刘涵清犹豫着,不敢接话。 “好吧,刘总经理。”熊剑东道,“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过两天会再来看望你。” “能不能如实告诉我,”刘涵清这才问道,“难道你们这次来到米国,并不单单是专程,为了要来抓我归案?” “对不起,这是你不该打听的事。”熊剑东口气严肃道,“但是刘总经理,要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奉劝你不要心存侥幸!” 告别了刘涵清,侯意映对熊剑东担心道:“他会不会,在这两天里,找个时机偷偷溜走。” 熊剑东道:“这个倒是很难说。” 侯意映后悔道:“咱们还傻到,刚才又给他留了钱,正好作为潜逃的路费。” 熊剑东沉思了一下,判断道:“就刘涵清能主动在德尔跟前,能为我们保守身份秘密的角度分析,以他目前的处境,会接连有好几天,都在盘算是跑还是留。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直接回答他,是不是专程为抓他,才会来了米国的原因。” “可是我们到底,该拿他怎么处置才好呢?” 侯意映犯起愁来,“抓又抓不得,而放任不管,明显会有失责的嫌疑。” “别担心。”熊剑东安慰道,“只要我们以静看动,没有盲目到进退失据的地步,总会有一个妥为解决的办法。再说,我认为从刘涵清那里,也许可以了解到一些与范梨芝有关,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第294章 黄通第37号(四) 等到熊剑东和侯意映,回到唐人城威斯里大道上居住的酒店,立时见到了等候在大厅里的肯特。 肯特主动迎了过来,说已经在酒店里恭候了一个多小时。 大厅不是谈话的地方。熊剑东把肯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侯意映默默跟在身后。 刚一进到房间,肯特立刻表示歉意道,由于处理范梨芝的案情缘故,昨晚从警局回到家已是十点多钟,所以从父亲老约翰那里,在拿到熊剑东送过去的纽扣录影器后,并没有来得及对中东的救命之恩,隆重表达谢意。 肯特道,这个纽扣录影器对他今后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已经在今天一早,就送交给了一个特别的部门。 熊剑东从肯特的话意里明显听出,他目前在警局上班的职业,不过是临时性的过渡。下一步,将会因为纽扣录影器里的那些资料,而给他带来命运上的一次莫大转机。 肯特问道,他几个小时前带队出警,意外见到熊剑东与侯意映两人,出现在了公司,不只是为何故?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他帮忙,现在尽管吩咐。 熊剑东道:“我们上午前去公司,原是要见一位叫路志超的人,他的女秘书柯莉尼,还有那位叫格丝芬的女士,当时正在接待我们。但是没有想到,公司的人,居然会与一宗谋杀案扯上关系。” “路志超这人的名字,我们昨天刚刚有过调查,他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并且与范梨芝有过两年的情人关系。”肯特道,“据说他目前人在巴黎,已经去了有一段时间。” “唉,我们这次来到三藩市,如果扑了空,没能见到路先生,还真是非常糟糕。” 熊剑东对侯意映不安道。 “是呀,”侯意映也叹气道,“不知道那个路先生,对于范梨芝的死亡,是不是也会被牵涉进去。” “这个很不好说。”肯特疑问道,“但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见路志超这个人?” “你还记得,那次在中东的乎拉乞德阵线旅,有见过一位叫谭启镖的人么?”熊剑东对肯特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身材瘦小的家伙吧。”肯特想了起来,带着鄙夷的口气回答,“这人胆小如鼠,很是没用!” “但他,可是路老板安插在华国的亲信。”熊剑东道,“我们这次来见路老板,就是因为这个谭启镖不讲信用,欠了我们很大一笔款子,而他又从来与路老板单线联系,两人合起伙来欺诈我们。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你们为什么不向华国的警方报案,寻求依法解决。”肯特问道,“我虽然没去过华国,但听很多人介绍过,这个国家的法律,严格而公正。” “在华国,地确是一个追求公平和正义的社会。”熊剑东对肯特的话,表示认同。 但他又随即摇了头,话中有话道:“可是肯特先生,你大概还不清楚,我们通常都在办理什么样的业务。要不然,我们为何要冒险,出现在中东的地面上做生意!” 肯特认真地盯着熊剑东,似是心有所悟。 “这位熊先生背景复杂,他既然能出没于i?s国这种地方,又与乎拉乞德的阵线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背后肯定有着某个利益势力。” 作为一名米国的执法人员,肯特警觉地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不该再对熊剑东刨根问底,打听出太多太细的东西,以免陷了进去。 “好吧。”肯特最后道,“我之所以在中午急着赶过来,除了想尽快见到你们,还要转达我父亲的一个心愿,就是请求你们两位,无论如何,今天能去家里吃晚饭。我下班后,就会立即到家。” 熊剑东与侯意映爽快地立刻答应了。 送走了肯特,熊剑东点燃了一根烟,对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侯意映把熊剑东与肯特刚才的谈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也走到了窗前。 “你刚才对肯特那一番周旋,是怎么想到的。”侯意映问道,“我看这个人还算是正直。你是在有意向他,掩饰我们的任务和身份么?” “我当时的唯一考虑,是能不能借助肯特的米国警察背景,想方设法,把路志超给抖搂到台面上。”熊剑东忧心道,“你想过没有,范梨芝已经死了,不知道她把从三亚带过来的情报,会转移到什么人的手里。我们必须要弄清楚。” “你原来是还在担心,那个叫邱尚吉的计算机工程师,他把关于南海水文情况的秘密资料,已经泄露给了范梨芝。” 侯意映突然狡黠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难道是另有状况?” 熊剑东从侯意映的得意神情里,察觉出似乎另有端倪。 “看来,我是要违反纪律了。”侯意映终于没有能沉住气,“实话告诉你,邱尚吉所提供给范梨芝的情报资料,全部的图纸和数据都经过了重新处理,不仅没有一点利用价值,反而会让对手误入歧途。” 原来,特情局在十多天以前,当发现了邱尚吉与海外机构频繁联系之后,何奎山与侯意映在抵达三亚的当天,就启动了之前早已预备好的应急方案,把邱尚吉所能接触到的各种秘密资料,全部进行了掉包。 而邱尚吉,被单位故意支开三亚出差,两天后才得返回,所以对此毫无察觉。 侯意映讲到自己会违反纪律,是因为这件事的处理,机密到只有特情局局长乔宗、以及何奎山和侯意映,仅限于三人知晓。 甚至连特情局副局长、身兼黄莺行动小组组长的蒋东宇,也被蒙在了鼓里。 “求你,把这件事烂在心里吧,不然我是要被处分的!”侯意映央求道。 “再有就是,熊剑东同志,相信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不仅是在这件事情上,甚至包括其他任何方面,我如今对你,可是从来就不打算设防。” 她的神态里,现出了可怜巴巴的样子。 “意映同志,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他把双手搭在了侯意映两边的肩膀上,目光热烈而温和地注视着她,既像是在表达安慰之意,又像是在倾注内心的感激之情。 第295章 黄通第37号(五) 作为女生的侯意映,到底是比熊剑东考虑得心细。在将要去肯特家赴晚宴的时候,她建议买上一篮鲜花带给主人。 从酒店出来,两人打听到,只有威斯里大道和罗纳德大街之间,在那里见到一个叫购物世界的地方,才能就近找到花店。 为了不耽搁时间,他们决定打了车过去。但居然不到十分钟,就被带到了要去的花店门口。 刚下了车,侯意映便对熊剑东可惜道,早知道就这么点的路,还不如徒步过来,今天这个的士费,花销很有些吃亏。 然而熊剑东并没有搭话。他一脸阴沉,在盯向不远一处三层的法式别墅。 那里正是贝弗利5号。 两个月前,奄奄一息的林思儿,正是从贝弗利5号的地下室,赤身裹着一条毯子,被抱了出来。 侯意映注意到了熊剑东的异样表情。 “那是什么地方,”她奇怪地问道,“难道你会发现,有哪里对劲吗?” “不,没有哪里不对劲。”熊剑东回过神来,“我只是在看,那个建筑很有些特别。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去买花吧” 然后,他径直走进了花店。 但侯意映,却是再次向那处三层法式别墅,很注意地又看上了两眼,才随后跟了进去。 她在熊剑东刚才凝重的表情里,敏锐地猜想到,他也许并没有说出实情。 那里,显然不会再躲藏着某个,黄通第几几号的逃犯。 售货员用了十几分钟,就编制出一个精致漂亮的花篮。侯意映看了很是满意。 “请问,从这里到贝弗利21号住家,应该怎么走?” 侯意映一面付钱,一面向售货员打听道。 “不远。”售货员很热心地向玻璃窗外指到,“你有看到那座三层房子么?那里是贝弗利5号。顺着前行几百米,就可以找到贝弗利21号。” “你是说,那幢三层的法式别墅,就是贝弗利5号。”侯意映故意带出一付羡慕的口气,“啊,那房子看上去可真漂亮,不知道主人会是干什么的?” “我开这家店好多年,清楚他们这一家来自华国。女主人是一位姓林的女士,人长得很漂亮,经常会来光顾。但这位林女士所订买的包装,从来都只有兰花一种。不过,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过她了。” 看来这位售货员,因为少了一个多年的女主顾,至今还依然惋惜不已。 “那么这家的先生,想必你也应该很熟悉吧?” 侯意映又问道。 “很遗憾,一点都不熟悉。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售货员耸了耸肩膀。“就是那位林女士,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先生。” “这很奇怪!”侯意映还想继续问下去,“难道是……” 熊剑**然开口阻止侯意映:“现在,我们该走了。” 他说完,拎起了花篮,便迈步出门。 侯意映只好追了出来。 “你这样怒气冲冲,该不会是哪里,我有做错了什么吧。” 她盯着一脸不快的熊剑东,对他发问道。 熊剑东蹙眉不语。 “算了,还是讲和吧!”侯意映挽起了熊剑东的胳膊,“我们可不能,带着这样怏怏不乐的表情,去人家那里做客。何况在约翰父子跟前,我与你还必须做出一对亲密恋人的样子。” 其实,她只所以能放下身段,向了熊剑东主动示好,是心中得意自己,刚才居然很轻易地就从花店的售货员那里,打听到了关于贝弗利5号,甚至还有一位姓林的华国女人,这虽然并不十分清晰,却是相当有用的信息碎片。 而且侯意映还有理由在心中怀疑,说不定熊剑东,曾经对这个贝弗利五号,以前或许并不陌生。 因为在侯意映看来,熊剑东一开始所盯向贝弗利5号时,那阴沉的目光里,分明是隐忍着强烈的悲愤、痛苦,甚至还有一种妒忌般的怒火。 …… 但是,等到了肯特的家里以后,侯意映开始发现到自己,刚才在路上的担心,完全变得多余。 此时的熊剑东完全表现了一副,在异国他乡的家里做客,那种举止谦逊,甚至受宠感动的样子。 肯特也早已经从警局下班到家。 米国人的待客家宴,讲究而不奢侈。老约翰准备了沙拉、烤肉、熏鱼、冷菜,水果盘,包括饮料、酒类,样数丰富又不显庞杂。 用餐的人除了熊剑东与侯意映,其他便是老约翰夫妇,以及肯特和他的未婚妻南希。 南希还是一位在校大学生。 吃饭中间,侯意映发现到南希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地,就会把目光盯向自己右手。尤其在侯意映添饭的当口,南希更会注意她用手的姿势。 侯意映不解地想到,自己表现得已经相当谨慎,不该在哪里有失了礼仪地方。 后来,南希与肯特耳语了两句,在男友的鼓励下,终于把话题点了出来。 “侯小姐,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么、”南希道,“肯特告诉过我,他在中东被熊先生与你搭救时,曾经领教过你们的华国功夫。当时,侯小姐只用了一根手指,对肯特的脑袋就那么轻轻一戳,肯特立即就变成了哑巴。请问那是一种什么功夫?” 侯意映被问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熊剑东。 熊剑东顿时明白,原来肯特和南希,都把侯意映误认为了是妙馨道长。 也难怪,他并没有把在中东乎拉乞德阵线旅时,妙馨为了防止马厩里的肯特出声,不得已使了点穴之功的事,对侯意映进行过叙述。 “哦,我明白了。”熊剑东如是恍然大悟一般,对侯意映笑道,“原来南希小姐,是很想了解我们华国的点穴功。” 侯意映立时反应过来。 她虽然对妙馨的道家武功,一点也不了解,但武侠电视剧也还是多少看过一些。 “不知道南希小姐,是否了解过我们华国的玄学,针灸之术,或者有没有看过李小龙的电影?”侯意映道,“点穴之功出自于玄学和针灸的原理。华国功夫,一直不是传说,真的就是源远流长。” 南希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第296章 林思儿的绝迹(一) “李小龙的电影,我是看过的,他的武术的确很棒很棒。”肯特代替其女友南希回答。 但他又紧盯侯意映,问道:“但是今天上午在公司,我见到了与熊先生在一起的侯小姐,当时就有个很大的疑惑,至今想不明白。” “什么疑惑,不妨说来听听?” 侯意映反问肯特道。 她懂得,肯特无论会有什么问题提出来,只能是从容应对,不可躲闪回避。 “恕我直言,”肯特直接问道,“为何我现在所看到的侯小姐,与中东时所见过的你,长相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对于肯特发出的这种疑虑,熊剑东之前就曾有过担心。此时更是紧张起来,意识到侯意映定是难以自圆其说。 “难怪你会想不明白,”侯意映不仅毫无任何惊怯之意,反倒嘻嘻地笑将起来。 “实话告诉肯特先生,我那时是用了易容术!”侯意映平静地道,“这易容术,就是给人换上了另外一张脸孔,其实也是玄学的一种招数。” 她煞有介事进一步解释,在华国不单有易容术,还有易声术、缩身术,可谓博大精深,奇幻无尽。 熊剑东不失时机,也趁势附和了侯意映,引经据典,添油加醋,把了华国的神武传说故事,讲得有声有色。 两人的你唱我随,只听得餐桌上的约翰这家人,一时间两眼直愣,神魂颠倒。 南希走到侯意映的跟前。 她们两人都没有喝酒,端着饮料碰杯。 南希拿起了侯意映的右手,摆持着端详了半天,感叹了一句:“原来女人的手指,可以厉害厉害的!” “华国果然历史悠久,文化灿烂!”老约翰早已听得几近入迷,由衷赞叹道,“不像我们米国,至今也就只有几百年的光景。” “但是米国的科技与经济进步,却是值得我们华国人,要好好学习。” 熊剑东谦虚道。他现在,有心岔开刚才的话题。 “对啦熊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没有搞清楚。”老约翰忽然向熊剑东疑问道。 “你昨天来我家时,在这里有提到过,是肯特告诉过你,我现在是一名退休的桥梁工程师。但是肯特却说,他从来就没有与你讨论过这个话题。” 熊剑东愣了一下,随即承认道,“很抱歉,我昨天确实向老约翰先生,当面撒了谎!” 老约翰和肯特父子,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吃惊地注视着熊剑东,等待他做出解释。 “请原谅,我昨天之所以没说出实话,是不想立即就引起,老约翰先生的误会。”熊剑东带了不安的口气道。 “因为肯特在中东时,反复强调,托付给我们的纽扣摄影器,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一定要寄给米国三藩市贝弗利21号,叫做约翰?肯特?弗里斯的父亲。所以昨天,当我们找到这里以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没有找错,便在进门之前先向邻居进行了核实。其中有人介绍,老约翰先生原是一名退休的桥梁工程师。” “原来熊先生是不想让父亲,在知道这个情况后,会介意他们曾经,事先向邻居对我们家人有过打听。”肯特对老约翰笑道,“这虽然不够礼貌,其实恰好证明了熊先生和侯小姐,两位的认真和善意!” 老约翰也高兴起来,表示道对熊剑东的这番解释,非常理解,接连与熊剑东碰了好几次酒杯。 只有侯意映,心里明白熊剑东是迫不得已,无奈地当众又扯编了一个故事。 因为她很清楚,两人昨天下午形影不离,并没有看到熊剑东,与老约翰家的哪个邻居,发生过任何接触。 “亲爱的肯特,你结交了非常值得信任的华国朋友。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老约翰先是夸奖了儿子,然后对熊剑东和侯意映郑重道:“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以放心地,拜托你们去完成了。” 他从怀里摸出半张纸片,和一串淡紫色的宝石项链,摊到了跟前的桌面上。 “这是两个月前,我那聪明的加州卷耳猫,被人缠绕在脖子上,不知从哪里所带回来的两件物品。”老约翰道,“我恳求你们,在返回华国以后,能够设法还给物品的原先主人。” 熊剑东一眼认出,这张纸片的绝迹,还有宝石项链是怎么回事了。他脸色苍白,心中如同被针刺一般地难受。 侯意映拿过纸片,很快辨认出了那上面,干枯的血迹所写成的电话号码。 她对熊剑东惊叫:“这其中一个号码,怎么会是华念平的手机!” 侯意映虽然,对熊剑东本能地用了华语,但是老约翰一家人,都已经明白了她震惊的原因。 “侯小姐,你看到了什么?” 老约翰急问道。 侯意映这才赶紧用英语回答,纸片上的手机号码,是自己所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她难过地解释道,这人叫华念平,原是华国淮上市恩源集团的一名高官,在京城的央校学习期间,两个月前的确来了米国,接回一个叫林思儿的初恋情人,此后林思儿很快病亡,华念平也殉情而死。 老约翰立刻醒悟道,这个时间完全对得上,怪不得以后再拨打这个手机号码,已经没有人接听了。 “熊先生,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么?” 肯特发现到熊剑东的面孔,此时不仅变得毫无血色,还双目黯然,似是有说不出的隐痛。 “我?”熊剑东难掩悲苦的表情,口气虚弱地道,“可能是有些喝多酒了。” “我们家有一个空置的房间,就在楼下。”老约翰的夫人对侯意映道,“如果你们不介意,今晚就留两位住在这里休息吧。” 还没有等到侯意映回答,老约翰立刻吩咐肯特道:“快点按你妈妈说的那样,扶了熊先生去房间里躺下来休息。” “怎好麻烦您们。”熊剑东谢绝道,“我们还是回酒店去好了。” “不行。”老约翰对熊剑东坚持道,“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会为此很不安心。” “请两位务必留下来,”肯特恳求道,“等熊先生身体稍有恢复,我会把一个相当有用的小设备,在明天早上交给你们。” 第297章 血字绝笔(二) “既然是这样,我们盛情难却,今晚就住在这里好啦。” 侯意映对熊剑东劝道。 她已经寻思到,若是对老约翰他们家的好意,一再表示拒绝,难免会引起意想不到的误会。 处于悲情压抑里的熊剑东,对偶然逗留在贝弗利21号一晚,其实内心并不完全排斥。他甚至也还能想到,正好借此机会,向肯特了解关于范梨芝溺死案情,目前的最新进展如何? 他所存在的顾虑,是不得不去担心,怎可与侯意映在一整夜里,两人都要以男女恋人的身份,极为尴尬地同居一处,从而玷污她的清白之誉。 而在米国,如果有哪一对成年男女恋人分开睡,常常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此时,既是侯意映落落大方,当众接受了主人家的安排,熊剑东知道自己,难以再继续表示反对。 肯特把他们两人领到客房,临离开时对侯意映交代了一句,如果熊先生夜间出现身体不适,随时可以招呼他来帮忙。 南希周到地为侯意映,找来了一件崭新的睡裙,连包装都还没有拆封。 她热情地介绍道,这件睡裙由巴黎的时装师设计,带有浪漫和性感的风格,现在就送给侯意映作为见面礼物,以答谢对男友肯特的救命之恩。 房间里配置有单独的盥洗间,摆有了双人床以及两张单人沙发。 侯意映关好了房门,为熊剑东倒上一杯热开水,端到他的跟前。 她关心道:“你现在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好了一点?最好去冲个澡,马上就躺下来休息。” “已经好多了。”熊剑东道,“还是你上床去睡吧,我今晚,在沙发上歪着就行!” “别想和我争!”侯意映道,“你是病人,当然是你睡床,我在沙发上挺着。” “你看我哪里,现在会像是一个病人!”熊剑东苦笑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很不舒服,让大家都在为你紧张!”侯意映以犀利的目光,盯住熊剑东道,“说真的,我很不相信你刚才的借口,是因为酒喝多了。” “当然,我也并没有怀疑,你是故意装出来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 熊剑东沉默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是因为,老约翰拿出来的这两样东西,才会没能克制住自己。” 侯意映说着,便把了老约翰交给她收藏的宝石项链,还有带有血字的半张纸,递给了熊剑东。 “再就是,我现在还能推断到,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显然就是刚刚死去两个多月,骨灰如今葬在京城西山公墓,路志超的妻子林思儿。而离此不远的贝弗利5号,便是他们在米国三藩市的住宅。而你熊剑东,显然对此早就是心知肚明。” “但是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法想明白,”侯意映拧眉思考道,“就是之前在去花店那里时,你怎么刚下了车,就一眼盯准了贝弗利5号。很难想象,你以前就有去过那个那幢法式别墅。” “求你,能不能对我解释一下,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侯意映换了一副语气,对熊剑东目光殷切地问道。 “这……这很难说的清楚。” 熊剑东百感交集地叹道。他的这刻意回避,自知苍白而无力。复杂而茫然的眼神里,充盈着忧郁、无奈和悲凉,还有深沉。 侯意映默默地观察着熊剑东,脑子了突然现出了另外一个人,也曾有过此般极为相似的感伤。 “知道吗,熊剑东,我看你此时的情绪和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她终于说了出来。 “谁?” 熊剑东本能地惊问道。 “华念平!”侯意映一字一句,很是确切地回答。 她道:“是在淮上市的去年中秋以后,因为所有人,都误以为你因为保护万水闸大坝,而不幸牺牲,过后就在恩源集团的会议礼堂,为所谓牺牲的你,熊剑东同志,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并由华念平亲自致悼词。当时他所流露出来,就是你现在的这种感伤情绪。” “只可惜他已尸骨无存,”熊剑东惨然道,“但愿是上天悲怜,冥冥之中,早把我们两个结为一体!” “是啊!”侯意映的眼睛里泛起光来,浮想联翩地道,“不仅如此,我甚至还能注意到,你很多时候,在说话的语调和风格上,也竟能与华念平如出一辙。” “还真的像你刚才所说,和华念平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这很难说得清楚。” 侯意映后来,竟是把熊剑东刚才对自己的回避之语,也莫秒奇妙地端了出来。 熊剑东不忍心见到侯意映,继续为此苦思冥想下去,便提醒她道,别忘了肯特说过,明早会送来一个相当有用的小设备,催促她收拾好了自己,尽快上床去睡。 已经是夜间十一点多钟了。 侯意映明白,熊剑东既然身体确无不恙之处,很难能把他劝到床上去,只好分出一床被子给了熊剑东,委屈他就歪靠在沙发上。 熊剑东想到,刚才南希拿了睡裙过来,侯意映也许要去换上,便知趣地偏了脸,拉过被角,以主动挡住自己的视线。 侯意映把南希送给自己的睡裙,拆去了包装,见到是一件精制的肉色蕾丝品,手感柔润爽滑。 她向熊剑东的沙发那里瞄了一眼,偷偷地微笑起来,心里想到,如此具有挑逗的睡裙,要是真被这个男人看了去,还保不准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生理反应。 除此之外,侯意映也有一种非常自信的安全感,那就是无论什么情况下,熊剑东绝不至会冒犯于她。 第298章 血字绝笔(三) 半夜间,熊剑东被脖子的一阵酸痛,弄醒了。 睁开眼睛,见到侯意映那里,有一盏床灯还在亮着。 熊剑东寻思,这一定是侯意映因为顾及到他,是歪靠在角上的单人沙发入睡,生怕他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才有心留下了一盏亮灯。 他揉了揉脖颈,换出一个姿势再睡。 但闭上眼睛,也许是因为歪躺着并不舒服,熊剑东总觉得那盏没有关掉的灯,像是一直就塞在脑袋里,泛着亮光。 于是他终于没能忍住,踮着脚尖,走到了侯意映的床前。 但见灯光下,沉睡中的侯意映,恬静地微张着双唇,蕾丝睡衣从白皙的半肩滑落,酥耸大露,如是润玉一般光洁透盈,合着细韵的呼吸,微微颤动。 顿感目眩的熊剑东,由不得赶紧伸出手去,慌乱地闭了侯意映上方的床灯。 直到他摸回到沙发上,依然有着那种久而不退的周身烤热。 迷迷糊糊,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又什么时候醒来,熊剑东感觉到下巴间,还有胸前,全是湿漉漉的。 用手抹了一把,他很清楚地想到,竟是自己不知不觉地,在一直流淌着无耻的口水。 “该死!” 他暗暗地对自己骂了一句,无心再睡。 …… 第二天,侯意映一觉醒来,发现熊剑东已经不在了房间。看了时间,刚刚到了早上七点。 她收拾好自己,从房间里出来时,见到熊剑东与肯特正在客厅里,两人对着一个很小的物件,正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在谈什么?” 侯意映坐下来后,问道。 熊剑东指着那个小物件,对侯意映道:“这就是肯特昨晚说好,要在今天早上交给我们,那个相当有用的小设备。属于米国最新监听技术,只有极特别的部门,才能获得使用的机会。” 侯意映仔细地看过去,见到这个所谓的米国最新监听技术,有一个比硬币还要小的透明贴膜,以及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播放器。 肯特道,这东西是他昨天下午刚刚拿到手,因为晚餐时当着家人的面,而熊剑东又突发身体状况,所以才会打算在今天早上,把设备交给他们两人。 然后,他对熊剑东和侯意映介绍了设备的使用方法。 原来,这个透明贴膜虽然微小,却是内置了具有声讯探取、存储功能的超薄芯片,并带有极强的磁吸粘力,可以依贴在任何一款的手机屏幕或背面,除非使用高倍的显微放大镜,人的肉眼根本就不会察觉。 至于目前还存的技术性缺点,肯特道,首先是容量有限,只能对一百小时以内的通话,进行声讯储存,二是不易频繁揭取透明贴膜,否则会降低磁吸粘力,影响使用周期。 熊剑东对侯意映道,这套监听设备具有内部编号,肯特现在借给我们使用,必然要冒了很大的风险。 肯特道,自从昨天中午在酒店里,听到了熊剑东说到,与路志超、谭启镖之间,存在很大的经济纠纷,他当时就萌生了,利用这种最新监听技术,来帮助他们搜取有价值的信息或证据。 侯意映听明白了,肯特的出发点,是要他们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透明贴膜,粘在了谭启镖的手机上,窃听与路志超之间的通话秘密。 “肯特倒是为此上了心,只可惜并不清楚,熊剑东对他说的那些,不过是一种不得已的虚与周旋。” 她心里这样的想了,便不由地扫了熊剑东一眼,觉得两个人面对肯特的诚意,有一种负罪般的亏欠。 熊剑东仿佛看出了侯意映的矛盾心理,便对她笑问道:“你是不是在想,肯特这样颇费周折的帮助了我们,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对他有所回报。” “该不是,你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侯意映感觉到熊剑东的话里,似是带着含义。 “是的。”熊剑东点头道,“不过,这还需要你的同意。” “快说,是什么好主意?”侯意映急问道,“只要是你已经考虑妥当,我都不会反对。” “肯特先生,很对不起。” 熊剑东没有忘记,先礼貌性地向肯特表示了歉意,意思是接下来,他与侯意映用华语商量。 “ok!” 肯特表示道,完全没有问题,并说现在正好要去准备早餐。 “做大刘涵清这个蛋糕,这是我一早想出来的办法。一举两得,既帮得了肯特,也对我们带来契机。” 侯意映瞪大了眼睛,等着熊剑东说下去。 原是熊剑东与侯意映呆在一个房间,第二次醒来时,发现到竟是难以自持,无意间流出了很多的口水,开始变得惊恐不安起来。 他意识到,这全是因为在灯下,看到了侯意映妩媚的睡姿,还有她撩人的体肤,不可避免地有了身体上的本能驱动。 虽然这时只有五点来钟,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熊剑东还是悄悄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站了很久,逼使自己变得理性。 清冷的晨风吹拂着脸庞,微微带了些寒意,让熊剑东的思绪,渐渐拉回到了这两天里,在米国所经历的一切。 范梨芝被人溺死在公寓里,杀害她的凶手无疑就是柯莉尼和黑人德尔。但是范梨芝为何一回到米国,便会遭此毒手,杀害她的动机是什么? 那个叫格丝芬的女人,她昨天上午对肯特自称,是公司的律师,但就其与路志超的关系来看,远非如此简单。而且格丝芬,还能对三藩市的警局施以号令,一个电话就把肯特那几个警察驱赶而去,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的背景? 后来熊剑东又从揣在自己身上,林思儿所留下的血字绝迹,以及宝石项链遗物,想到了就在几百米之外,那座可憎的贝弗利5号法式别墅。 就目前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路志超的确是离开了三藩市,去了巴黎有了些时间。那么他去巴黎目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要怎么办?是不是这次,就要眼睁睁,放弃了对凶险恶魔路志超罪恶的揭露? 难道与侯意映这次来到米国,除了意外发现潜逃的黄通第37号刘涵清,真的就此打算,早早回了华国去吗。 天快亮时,熊剑**然注意到了停在院里,肯特开回来的那辆警车。 这使他很快在脑海里迸发出了,一个新的大胆构想:以肯特的合法身份,从吞吞吐吐的刘涵清那里,挖掘出潜在的有用口供。 第299章 血字绝笔(四) 侯意映很快就听白了熊剑东的想法。 他果然是极不甘心,对这次的米国三藩市之行,与之前在三亚出发之前,那壮志满怀的雄心相比,实在是差距太大。 “真要对刘涵清突击再审,也许不失为一条值得尝试的路子。” 侯意映也还清晰记得,昨天在向刘涵清,有意提到了范梨芝被人谋害,当时就观察到刘涵清,立刻就有了神色紧张,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不到,什么都没能逃过熊剑东的眼睛。不过恰是在今夜间,他不知道何时,就关闭了床灯。想来,这熊剑东是至今为止,与自己同住过的唯一男人,不知道这睡觉的样子,是否被他看了去,把他给吓住。” 侯意映心中暗自憨笑。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睡熟的样子,是特别地难看,还是一身媚态。 吃过早餐,等到南希回学校上课,老约翰也与妻子去了公园散步。 熊剑东抓紧时机,主动向肯特问及到他们警局,目前对范梨芝的案子,进行到何种程度。 没有想到肯德却回答道,在家里不便谈及公务,而且今天开始,一连三天,都是他的轮休时间,所以并不打算为此再伤脑筋。 熊剑东并不死心地道:“肯特,如果我们可以马上带你,或许能寻找到,与这个案子相关的有用线索,也会不感兴趣么?当然,对此我并不能保证。只是说,或许!” 肯特将信将疑,面有难色。 侯意映也恳切道:“其实我们两人,刚才一直在商量,如何帮你尽快找到,那个杀害范梨芝的凶手。” 肯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实在不便辜负对方的诚意,才勉强应道:“好吧,那就请熊先生说来听听。” 熊剑东便把了昨天上午,如何在公司的楼下,见到了华国在逃的通缉犯刘涵清,以及肯德所释放的黑人德尔,怎样出现在了锅炉房,连着自己的许多推断,全都讲了出来。 这当中,他自然要回避了那些,本不该就让肯特知道,关于刘涵清被列入黄通第37号,以及在淮上市恩源集团,多年任职总经理的细节。 而对于肯特来说,他也只愿意掌握到刘涵清的身份,是一名涉嫌经济犯罪的华国潜逃犯,就已经足够。 “从我们对刘涵清的接触情况来看,他熟悉德尔,也熟悉范梨芝,”侯意映对肯特道,“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刘涵清对范梨芝被人溺死在公寓里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所以才会令我们觉得可疑。” 肯特沉吟了半晌,叹道:“你们所讲到的这些情况,固然可以作为对案件侦查,新的线索。但是我不妨对两位讲出实情,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在范梨芝体内发现了大剂量的唑仑安眠药,所以最终,有可能以自杀来定案。” “根本不可能会是自杀。否则,也未免太过草率了。”侯意映惊道,“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范梨芝存心服用安眠药自寻短见,为何还要在浴缸里,再去溺死一回。难道是因为她,想要不留活路,把自己弄死得更为彻底?” “我们参与案件处理的现场警员,也抱有这同样的疑问,”肯特道。 “但是自从昨天上午,在公司,那个所谓叫格丝芬的律师,与我们的局长取得联系之后,这起案子在上头的干涉下,就开始按死者自杀的方向,予以侦查定性。” “肯特,我想知道,”熊剑东问道,“对那个叫格丝芬的女士,你是否了解她的背景?” “不,一点也不了解。”肯特摇头道,“但是能看得出来,她与我们警局里的那些高层人物,非常熟悉。” “这就很难办了,”熊剑东沉思道,“如果范梨芝在米国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一个亲属,愿意站出来讨个说法,向警方提出抗议,或委托律师告到法官那里,她就这样被蓄意定性为自杀,还真会成为一种可能。” “熊先生说的很对。”肯特点头道,“米国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冷酷无情。” “肯特先生,咱们有必要马上就开了你的警车,立刻去见熊先生刚才提到过,那个叫刘涵清的人。” 侯意映着急道,“只要把刘涵清弄出来一提审,就能问了清楚,范梨芝在米国有什么亲戚或朋友。” “不行的!”肯特急忙摇了脑袋道,“按照规定,在我休假期间,没有权力随意抓人,更不能带到警局里审问。” “那就把这人,带去我们住的酒店吧。”熊剑东对肯特道。 为了打消肯特的疑虑,他跟着又补充一句道,“据说刘涵清潜逃到米国,已经有了近两年的时间,所以我们很愿意与他聊聊,说不定可以提供出一些,对我们生意上很有用的信息。” 肯德没有表示反对。 因为他很满意地想到,幸好熊剑东没有提出,要把那个叫刘涵清的华国人,带到贝弗利21号审问。 否则对于肯特来说,面对眼前这两位在中东时,把他从乎拉乞德阵线旅死亡之手拉了出来,又信守承诺送回了纽扣摄影器的救命恩人,很难张口拒绝。 半个小时后,肯特的警车开到了三藩市的城市广场。 当刘涵清看到熊剑东与侯意映,带了一个米国的警官,进到了自己的锅炉房里,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熊局长,难道你们是要借助米国的警方,正式逮捕我?” 他惊恐地问道。 “请刘总经理不要害怕,更是什么都别问,现在只管上车,跟我们走。” 熊剑东看到外面,这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催促刘涵清道。 “是不是稍等片刻,”刘涵清迟疑着,请求道,“容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带上?” “别再啰嗦!”侯意映发了急,对刘涵清低声地严厉道,“放心,还会把送你回来这里。” 这里,就是路志超的公司楼下,侯意映是在担心,万一被那个柯莉尼,或是黑人德尔,发现刘涵清这时被带走,就会立刻露馅。 第300章 可怕的真相(一) 等到警车开出了城市广场很远,熊剑东才把肯特与刘涵清做了相互介绍。 刘涵清见到这位叫肯特的米国警官,态度很是友善,而且想到直到现在,自己也并没有被他上了冰冷的手铐,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害怕了。 “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刘涵清问熊剑东道。 “带你去一个酒店。”熊剑东回答道,“有些事情,我们之间还需要认真地谈一谈。” “谈什么?”刘涵清紧张地问道,“该不是在酒店里,还安排有别的米国警官。” 熊剑东笑着摇摇头,开始用华语和刘涵清进行交流。 他道,车上的这位肯特先生,算得上是一个正直、诚实的米国警官,目前正在参与处理范梨芝的死亡案件,待会要是问到什么,一定要如实回答。 至于刘涵清在华国所涉及的经济案件,肯特大概不会问的太多,所以在这方面无需主动供述。 后来时,熊剑东又想了一下,更是向刘涵清特意嘱咐道:因为直到现在,肯特并没有掌握他与侯意映,两人在华国的身份背景,以及这次来到三藩市真正目的,所以对此,切记不可有任何透漏。 刘涵清只能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哪里又能知道,侯意映与熊剑东,会是来自于华国的特情局,位于京城西山十九号,这一国安部门神秘而重要的机关。 肯特的警车,很快到达唐人城的威斯里大道。大家进了酒店,直接去徃熊剑东的房间。 刘涵清因为在车上,已经从熊剑东那里完全听明白,之所以会把他弄了过来,是为了帮助提供范梨芝被谋杀的线索,便打定了主意,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全盘托出。 他说了前天下午,在公司里柯莉尼的办公室,恰好听到的一件事情。 当时,就要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因为在柯莉尼办公室,有一节管道严重渗水,刘涵清被德尔叫了过去,帮忙紧急处理。 也就是在这个期间,刘涵清注意到了柯莉尼接听的一个电话。 对方是什么人,刘涵清不得而知,但是柯莉尼的回答,却让他不寒而栗。 柯莉尼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向对方,表述了三个方面的说法: 一是,那个具有艳星身份的女人,虽然表演功夫了得,却对《切结书》信以为真,当场就签了字,然后就被很利落地给收拾掉,看不到有过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前后用了不到半个钟点,就大功告成。 二是,已经在电话里,把这件事情的顺利办妥,及时汇报给了路先生,他极其满意,打算把《切结书》里对艳星女人许诺的赔偿金,因为现在无需支付,会拿出来相当一部分,对此事有功的几个人,进行重赏。 三是,路先生讲到,他这段时间在巴黎,因为有了格丝芬妹妹的从中帮助,对那位华国陈小姐的感情攻势,现在初见成效,对方不再是一如开始的那般冷漠,已经接受了他的邀请,先后一起吃了好几次饭。 柯莉尼口里的这个艳星女人,无疑就是被害的范梨芝。 但肯特却对刘涵清疑问道,柯莉尼与别人谈及这样的机密,为何就能对他不加防范,可以在旁边随意听到。 刘涵清犹豫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回答道,这是因为在此之前的一天,柯莉尼与德尔两人,曾经受了路志超的委托,专门找到过他。 柯莉尼当时对刘涵清道,范梨芝这两日已经回到了三籓市,就住在位于北好莱坞城,一个叫做巴士顿的单身公寓里。 如果,刘涵清肯与德尔配合,瞅个机会把范梨芝给做掉,路志超会安排,给他弄一张加拿大的枫叶卡,并保证安顿给他一个长久住处,不必再继续逗留米国的三藩市,做一个委屈可怜的锅炉工。 刘涵清当然没有答应,一是他从来就不敢杀人,二是之前就上了路志超的大当,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谎言。 肯特随即再问刘涵清,他到底潜逃到米国有了多长时间,之前又怎么会被路志超给欺骗上当? 刘涵清想起了熊剑东在车上,曾有过特意交待,不能把自己在华国的个人经济案子扯了进来,便避实就虚地回答,他刚来了米国并没有太久,而至于蒙受路志超的欺骗,是因为被拖了一笔资金,迟迟不还。 肯特不由的立时想到,熊剑东也曾说过,是被路志超与那个叫谭启镖的家伙,联手欺诈了一笔生意上的巨款。自己正是因此,才把了米国最先进的监听技术,提供给了熊剑东,以帮助取得证据。 他又想到,这个叫刘涵清的人,今天所提供的这些背后真像,的确可以用来作为,彻底否定对范梨芝一案的自杀定性,并且嫌疑凶手也因此浮出水面,但毕竟还需要寻找出,更长的证据链条进行支撑。 “刘先生,”肯特问道,“你愿意到我们警局,对柯莉尼和德尔,包括那个路志超,进行指证么?” “不!”刘涵清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回绝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肯特道,“你不必因此,对自己的安全担心。在我们米国,所有的证人都会受到严密的保护。” “我不是你们米国人,更不想,是因为牵涉到一起凶杀案,受到什么保护。” 刘涵清对肯特连连摇头。 他求救似地,看向熊剑东和侯意映,盼望他们两人赶紧为自己说话。 “肯特警官,”熊剑东道,“对于这位刘先生,刚才所讲到的这些事情,我建议你暂时还应该保密,只需做到对范梨芝被害的真相,心中有数就行。” 他分析道: “第一,杀害范梨芝的背后主谋,有可能就是公司的老板范志超。在我们华国,有一句人们常说的成语,叫做打草惊蛇。范志超如今人在国外,他要是有了消息,得知道这个案子开始指向自己,肯定会提早设法脱身,让案情的侦破变得被动。” “第二,刘先生也还不能去警局作证,因为他目前在米国,并没有获有合法的居留权,单是为此,对证人资格的审查,按照你们米国的法律,就非常复杂,并且难以预料结果。” 第301章 可怕的真相(二) 肯特对熊剑东关于范梨芝谋杀一案,这鞭辟入里的分析,内心暗自敬佩。他开始明白,处于目前境况之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何况,就肯特自己来说,他也还有一个自己的秘密,暂时不方便向熊剑东主动透漏。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奉命调离警局,去往一个资源战略研究机构上班,摇身成为了肯特少校情报官。 并且在这个资源战略部门里,还暗中控制着一个海外能源跨国投资公司。肯特凭借着他的那个纽扣摄影器里面,所探寻到i?s国的大量石油情报,顺理成章谋得了这个跨国公司,其中一个董事职位。 让肯特更加心知肚明并且感恩的是,如果没有熊剑东与侯意映,这次来到米国三藩市,及时向他送还了那个纽扣摄影器,这所有的个人成就,便全都归零。 于是此时的肯特,不仅对熊剑东显得心悦诚服,还甚至五体投地,有了一种言听计从的样子。 “从目前所提供的的各种线索来看,范梨芝的被谋杀,不过是一宗情杀案。”肯特释然地对熊剑东道,“我认可你的建议,愿意对这位刘先生刚才讲到的一切,暂时不向警局告知。” 熊剑东微微迟钝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向肯特回答道:“至少表面上看,算是是这样吧。” 因为他觉得,还不能把路志超、范梨芝,甚至已经在华国被捕的谭启镖,这几个人的真实面目,以及他们背后可能潜藏着的某个利益集团,毫无保留地对肯特都讲了出来。 而一直没有发话的侯意映,自然是与熊剑东保持着同样的看法,所以对了肯特这种关于情杀案的推断,也并不觉得意外。 “肯特警官说得对极了,”刘涵清证实道,“我对此很清楚,路志超的确是因为又看上别的女人,生怕这个范梨芝,今后对他一直纠缠不休。” 眼见就要到了中午,熊剑东和侯意映向肯特征求意见,决定留下刘涵清在酒店吃了饭,再请他开车把人给送回去。 肯特道,他因为今天是本周轮休的刚开始,已经与女友南希约好,要去探望对方的家长,所以不能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但是,他可以在下午四点之前就能赶过来。 刘涵清听到能够留下来吃午饭,立刻激动地道,特别想吃上一碗,地道的华国牛肉面。 好在酒店地处于唐人城,华人开办的餐馆在这里随处可见,刘涵清这碗牛肉面的愿望,并不太难实现。 为了避免意外,熊剑东先是在酒店附近转悠了一圈,确认附近这时见不到有米国警察出没,才让侯意映把刘涵清带了出来。 但是,他们也并不敢走得太远。 餐桌上的每个饭菜,都是满足了刘涵清的喜好。 熊剑东还专门点要了一瓶价格不菲的华国白酒。 几个人边吃边聊,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如何处置刘涵清的问题上。 “刘总经理,”侯意映严肃地道,“记得昨天上午见面,我就提醒了你,已被列入华国黄色通缉令第37号,劝你还是跟了我们一起,回去投案自首,主动退回赃款,争取宽大处理。” “我真的是没钱可退,不然何至于混到现在的这种样子。”刘涵清愤恨道,“我上了邱香娅和路志超的当,所有的钱都被他们两个人,联手骗光了。” “邱香娅,”熊剑东吃惊道,“怎么会与她有关?” 刘涵清猛喝一大杯酒,把他出逃米国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那还是两千一〇年之前的八、九月份,当时的恩源集团董事长汪回忠、副总经理兼淮上市公安局长李勤守,因为贪腐案件先后被抓,两人进去刚几个月,很快就把结怨极深的老对手,恩源集团总经理刘涵清给咬了出来。 提前得到风声的刘涵清,立即打定主意,做好了长期出逃的思想准备。 就在这时,有一个以往还算信得过的人,主动向刘涵清提供了一条渠道。 这人便是恩源集团里一名不起眼的监事,曾经得到过刘涵清照顾,粘着点亲戚关系的刘长林。 刘长林对刘涵清讲到,纪监组长邱明清有一个大女儿,叫做邱香娅,任职上海某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在米国有很深的海外关系。 就刘涵清来讲,他与邱明清的私交虽然不深,但两人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并无利害冲突,而邱香娅当初在淮上市开办广告公司,他也是有过业务上的鼎力支持,不由得当时就动了心。 于是,刘涵清向邱明清要了他女儿的电话,立刻与邱香娅取得了联系。 邱香娅满口答应,能够通过自己在米国三藩市的朋友,为刘涵清办理投资移民,唯一的条件是动身之前,向具办人先支付二十万元美元的保证金。 刘涵清容不得耽搁,当天就把保证金打到了邱香娅指定的账户。 接着没过两天,就有一个叫谭启镖的男人,开车来到淮上市,悄悄地把刘涵清接走了,并通过办理旅游签证,由港岛登机顺利抵达了米国三藩市,与路志超见了面。 接下来的情形,刘涵清一步步地陷了进去,所带到米国的款项不到半年,就被路志超以各种理由全部榨净。 开始时,说是要给刘涵清办理投资移民,后来又说是只能申请难民资格,一直挨到他的旅游签证过期,成为了事实上的米国非法入境者,也是毫无头绪,如今只能靠着路志超给他安排的锅炉工,勉强糊口…… 听完了刘涵清的遭遇,熊剑东沉重叹了口气道:“这贪官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不单是想念家人,也还思念祖国,我如今悔不当初!” 刘涵清悲从心来,流下了眼泪。 “说出来,也许会让你们两位见笑,”他酸楚地道:“在我住的那间锅炉房里,我偷偷藏了一面华国的国旗,每到了春节,还有国庆日,我都会把国旗拿出来,清晨时在屋里挂上几个小时。” 侯意映动情地道:“刘总经理,看来你并非无可救药,虽然背叛了组织,却不想抛弃祖国。对你来说,只有主动回国投案,才是唯一出路。” 第302章 可怕的真相(三) “路志超此人阴险狡诈,手段毒辣,”刘涵清恨道,“据我所知,这些年里有许多的华国出逃官员,被他蛊惑上当。有的去了澳洲、加国,还有的流落到了南美、非洲。” “我实在很不甘心,就这样任由路志超和邱香娅,把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包括合法收入,全骗去个一干二净。” “请刘总经理要相信,”熊剑东安慰道,“路志超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终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侯意映动员刘涵清,他回国投案后,正好也可以向有关部门,检举揭发路志超的卑鄙行径,这也算是戴罪立功的表现之一。 “对啦,熊局长!”刘涵清像是突然想了起来,“你一定猜想不到,路志超这段时间留在巴黎,千方百计,要去追求的那个女人是谁吧?” “记得刘总经理刚才提到过,对方是一位姓陈的华国姑娘。”熊剑东原本并不在意,此时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该不是,你会对这姑娘,也有所熟悉?” 刘涵清点了点头,道:“其实,熊局长对这姑娘也应该认识,她就是淮上市家喻户晓,电视台的那个漂亮女主播,陈虹娟!” “什么?” 熊剑东和侯意映不约而同,立时失声惊叫道。 “路志超知道,我在淮上市担任过恩源集团的总经理,所以在这次出发法国之前,特意向我打听了陈虹娟的家人情况。” “你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吗?” 熊剑东的口气,变得紧张结巴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间,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又一团东西,有了被窒息的痛苦。 路志超前去巴黎的动机,让熊剑东觉得,远比范梨芝被谋杀,发现了更为可怕的真相。 “对啊,”侯意映也显得很是困惑。“陈虹娟不是人在日国的东京,学习时装设计吗。不知道她何时就会去了法国,还居然能与路志超扯上关系?” “格丝芬有个叫切妮的妹妹,正在巴黎读时装设计研究生,与陈虹娟有共同的导师。”刘涵清道,“路志超有一次去巴黎办事,受了格丝芬委托,去学校里探望切妮,正好见到了陈虹娟。大概是从那时开始,就动起了歪脑筋吧。” “这可怎么办,”侯意映对熊剑东发愁道,“陈虹娟一定不了解,路志超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格丝芬的妹妹从中撮合,难保她不会被无耻的路志超,给蒙骗到手。” “路志超长相不俗,且是对女人善于辞令,投其所好,我认为陈虹娟被其俘获,肯定是早晚的事。” 刘涵清惋惜道。 “想问一下刘总经理,”熊剑东道铁青了脸,对刘涵清问道,“你有把陈虹娟的哪些情况,都告诉了路志超。” 刘涵清心虚道:“我并没有对路志超说得太多,只告诉了他,陈虹娟的二姐夫黄春融,是我们恩源集团的常务副总经理,姐姐陈虹丽是在省里上班。但是对于我说到的这些,从路志超的口气里,他好像早已经有所了解。” “就这些?” 熊剑东追问。 刘涵清想了一下,又道:“路志超好像更为关心,陈虹娟的父母是什么状况,该怎么取得联系。但我对这些概不知情,所以没法回答他。” “那么你知不知道,路志超在巴黎住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熊剑东跟着又问道,“再就是,格丝芬的那个妹妹,她在巴黎哪一所时装学院就读?” 刘涵清摇了摇头回答道,对这些都不掌握。 熊剑东沉思了半天,突然对侯意映下定了决心道:“我必须尽快去徃巴黎。” 侯意映愣了一下,本能地问道:“是为了陈虹娟?” “对!” 熊剑东毫不犹豫地回答。 “原来真是这样?”侯意映迟疑起来。 因为她觉得,现在不可能当着刘涵清的面,要把所有问题说清楚。 过了片刻,侯意映才对熊剑东道,我们还是回到了酒店,等肯特开车过来,把刘总经理先送回了,他在城市广场的那个锅炉房,然后再做决定。 刘涵清赶紧趁机问道,是不是熊剑东和侯意映,这次就不打算,把他一起带回华国去了? 侯意映看了熊剑东一眼,意识到他刚才突然决定要去法国,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已经很难阻止,只能临时起意地对刘涵清说道,请他好自为之,还是尽早,主动回了华国投案自首。 …… 还没有到原先约定的下午四点钟,肯特就开车提前赶回了酒店。 熊剑东和侯意映,一直把肯特、刘涵清两人送到了楼下。然后道:打算就在这两天离开米国,此时便是告别。 肯特虽是心有不舍,却也不能强留。 回到了房间,熊剑东燃上一根烟,默默地思考,该如何对侯意映,解释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决定。 侯意映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自从刘涵清提及了路志超前往巴黎,其目的是不怀好意地放在了陈虹娟身上,熊剑东就再没有了心思,吃上一口饭。 令侯意映费解的是,想到熊剑东在淮上市,原是作为公安局的第一副局长,并没有与陈虹娟有过工作上的交集,而且也从未听说过,这两人交往密切,他何故对陈虹娟的私人事情,竟是关切和紧张到如此的地步? 以侯意映被特情局派到淮上市执行秘密任务,在恩源学院所待过的将近一年时间,她所清楚的是,陈虹娟唯一传出绯闻的男人,是与她做过几天临时夫妻的华念平。 如今,熊剑**然提出要去巴黎,很显然有几个现实的问题,让侯意映不得不加以考量: 首先,既然是与熊剑东结伴来了米国,两个人显然不能就此分道扬镳,势必要随他一起去往巴黎。 如此私自改变行程,倘是不经过特情局乔宗局长的批准,将难以交代过去。 且是冒然到了法国,偌大的巴黎无边无际,又怎么才能顺利地,就能如愿找到了陈虹娟。 即便费尽周折,好不容易见到了陈虹娟,又如何以充分理由从中说服,阻拦她与路志超的交往。 当然侯意映也很能想到,按自己与陈虹娟的所建立的友谊,也不能白白地眼见她,走向路志超的火坑。 第303章 无形的煎熬(三) “听我说,侯意映同志。”熊剑东掐灭了香烟,终于开了口。 “如果你不反对,我打算先送你坐上回华国的航班。很抱歉,只能让你孤身一人返程了。” 仅仅只有两个人在房间谈话,却还貌似尊重地把她喊为了“同志”,这可不是一般的见外,侯意映听得很是刺耳。 “也喊你一声熊剑东同志!”侯意映冷了脸,挖苦地回敬了道。“现在,请你实事求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么?” 然而熊剑东,却显得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相当温和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直说。”熊剑东道,“请相信我,绝不会有任何欺瞒!” 侯意映问:“以我过往所知,你大概和陈虹娟,并不是交往很深,却为何要对她的事那么上心?” 熊剑东的眼神里,迅速闪过一道凌厉的阴沉,脱口而出道:“因为,我不想她做第二个林思儿!” 他这直截了当,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侯意映很能听得出来,完全是一种真实想法的流露。 “他这般的胸襟坦白,原是对我并无见外之心,倒是我小肚鸡肠,把他给误会了。” 侯意映想到这里,立时舒展起来。 “其实,意映同志,”熊剑东道,“我内心刚才一直在挣扎,是不是恳求你,能否共同去往巴黎。真要是有你作伴,有些事情无疑会变得顺理成章,找到借口来减少路志超的戒心。” “但是,我想到了从三亚出发时,乔宗局长在电话中的指示。他当时只给了我们,在米国逗留一周的期限,然后安全返回。而现在,就只剩了两天时间。” “再就是,即便你能不顾其他,果断地一起去了巴黎,我又因为另一个偶然想法,觉得会因此拖累到你,让你非常为难。” “是怎么个偶然想法,就能让我为难?”侯意映感到新鲜地问道。“实话告诉你,别想要甩掉我。本姑娘已经打定好了主意,决定与你一同去往法国。” 熊剑东面有难堪,一时局促起来。 “我这里正洗耳恭听,你倒是快说下去呀!” 侯意映更加好奇起来,不住地催促熊剑东。 “我有过一个并不成熟的考虑。”熊剑东终于道,“一旦去了巴黎,肯定要与路志超发生直接接触。而路志超,他显然已在格丝芬那里,掌握到我们两人的一些情况,认为你和我之间,会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原来无非是要我,在路志超跟前,继续出演好一对情人这场戏。”侯意映不由得欢喜地道,“好得很,我还真没有演够呢!” “可不单这么简单,”熊剑东道,“路志超心机多端,十分狡诈,要想使他不至于疑心,所以你和我到了巴黎之后,酒店里只能登记在一个房间。” 侯意映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难道昨夜在肯特家的客房里,我们两人没有一起住过么!”她道,“还不是相安无事?” …… 巴黎。 在戴高乐国际机场,熊剑东和侯意映一出了航站楼,就拨通了路志超的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是熊剑东在三亚的凤凰岛度假村酒店,那天把谭启镖塞进汽车的后备箱时,过后从搜缴的手机储存号码里,轻易就能查到。 路志超对意外接到熊剑东的电话,很是吃惊。 他盘问了半天,才说出自己住在了爱丽舍大街上,一家叫做阿尔莱德曼的著名酒店,并同意在所下榻的这个酒店里,与熊剑东和侯意映见上一面。 此时是上午八点多钟。 熊剑东与路志超约好的见面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后,地点就在阿尔莱德曼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从戴高乐机场到爱丽舍大街,打车经过一个多小时,司机才把熊剑东和侯意映,送到了阿尔莱德曼酒店。 司机弄在问清了他们是辗转于米国,来到巴黎旅游的华国人以后,说到,对他们两位会选择了阿尔弗莱德,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家酒店的饮食招牌,主打的就是华系菜肴,所以会是华国人在巴黎,首选的最佳住处。 在酒店的接待处,当熊剑东查询到了,确实住有一位叫路志超的米国客人,他才进行了登记。 房间号是c楼302。 觉得剩余时间足够,熊剑东和侯意映在房间里,很认真地整理了一番,才去了楼下的咖啡厅。 正像那位司机所说,在阿尔弗莱德酒店里,的确能见到许多的华国人身影。就是在咖啡厅里,虽然客人不是很多,也不时能听到华语的交谈声。 两人找到一个卡座,先是要上点心,填饱了肚子,然后才慢慢的饮着咖啡,等待路志超的出现。 熊剑东不敢大意,生怕路志超事先就躲在了哪个角落里,所以从进到酒店那一刻间,就始终对侯意映表现出了爱抚和深情的样子。 侯意映也大方地配合,一直对他洋溢着欢笑和亲昵的神态。 他们窃窃私语,饶有兴趣地议论着巴黎的繁华与文化。 两人之间的这种亲密互动,不仅丝毫没被旁人感到奇怪,还与了咖啡厅的温馨气氛,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巴黎是浪漫的。 身临此境的侯意映,渐渐感受到了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快意,似是在内心里,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不尽地流淌和荡漾着。 她见到,熊剑东因为刚才在房间里,洗吹了头发,又光净了脸,再加上那一身,经过自己为他精心挑选的西装、领带,此时不仅显得格外刚毅俊爽,还凝聚出深深的沉稳和柔情。 “在他的身上,始终隐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侯意映想到,以当初她对熊剑东,曾经作为淮上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只是一介武夫的最初印象来讲,如今这前后反差极大的变化,真的是不可思议。 正在侯意映痴呆地盯着熊剑东,迷乱地遐想之际,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两位是侯小姐和熊先生吧!” 在两人卡座的后面,钻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熊剑东一眼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路志超。 他吃惊地想到,路志超原来是早来了咖啡厅,并且一直就呆在了两人身后,这个挨边的卡座里。 幸好刚才与侯意映之间的谈话,多是法国的风土人情,还不至于留下任何破绽。 第304章 无形的煎熬(二) 侯意映见这路志超,身材高挑,面容俊白,果然是相貌堂堂。 她不由地暗想道,像路志超这样的男人,如果是先前并没有掌握到,他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干着些肮脏的勾当,乍看之下,的确算得上一个外型标致,魅力出众的极品。 “我就是路志超!” 路志超做了自我介绍后,主动与侯意映和熊剑东握了手,在两人的对面坐下。 “我叫侯意映,这是我的男友阿东。”侯意映道,“我们能顺利见到路先生,这可真是太好了。” 路志超认真地盯了熊剑东一眼,奇怪地对侯意映问道:“我刚才发现,这位阿东先生的手冰冷得很,神情也不大好看。他是哪里不对劲?” 侯意映也早就注意到,自从路志超突然现身之后,熊剑东就有了一种异样的表情,并且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这是因为我的阿东,他太紧张了!”侯意映愁闷道,“要知道,能与路先生在巴黎会面,这太不容易啦。我们一直都在担心,路先生是否能满足我们的愿望。” “你们是从哪里,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路志超问道。 “有一位叫谭启镖的先生,他是我在淮上市恩源学院读书时,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金主。”侯意映道,“当他知道了阿东,是电网特高压建设方面的专家,就说到了路先生对这方面的人才,非常感兴趣,于是把你的电话给了我。” “那为何要拖到现在,才会想到与我联系,”路志超道,“你们两位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决定要离开华国?” 侯意映看了熊剑东一眼,叹道:“你看得出来,我这男友胆子很小,迟迟不敢下定决心。直到前段时间,由于我与家里人彻底闹翻,执意要去米国发展,他才稍微有了点勇气。” “你们不是已经在米国的三藩市,已经与格丝芬有过接触么,”路志超疑惑道,“完全可以照她的要求去做,为何还要来了巴黎找我呢。” “路先生大概还不知道吧,”侯意映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的公司被警察盯上了,好像有职员牵涉到一起谋杀案里。那天,我和阿东正好在场,两人的护照还被警察进行了检查。” “竟会出现这种状况,”路志超故作惊讶道,“谢谢侯小姐告诉了我这件事,回头必须要详细地问一问。” 侯意映道:“正是因为遇见了这档子事,阿东更加担惊受怕,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说是回了他在淮上市的单位,继续上班才是安稳。不然我们两个何至于,费尽周折从米国找到巴黎,要与路先生直接见面谈谈。” 路志超点点头道:“如果阿东先生真的就能掌握了,华国特高压电网建设的核心资料,我们是可以在这方面建立合作。” 他对熊剑东注视了片刻,像是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问道:“阿东先生既然在淮上市工作,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叫陈虹娟,是淮上市电视台的女主播。” 熊剑东意料不到,路志超竟会向自己主动地提及到了陈虹娟。 他虽然是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但已经想到,刚才恰是由于自己难以抑制,藏在心头里愤怒的无意流露,使得路志超在握手后生疑,此时必须切忌再有任何的差错。 “陈虹娟?”熊剑东像是经过了认真回想,才对路志超答道,“淮上市电视台,是有这么一个女主播,很年轻,也很漂亮。。” 路志超立刻又问:“阿东先生,你对陈虹娟熟悉么?” “与她没有过接触,只是从电视上才能见到她。”熊剑东摇头道,“不过,好像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这个陈虹娟,就没有在节目里露面了。” 路志超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路先生说到的陈虹娟,我倒是认识。”侯意映道,“她因为要做节目,会经常去恩源学院主持直播,而且与我们玉磐论坛学生社团,更是有很深的交往。不但如此,陈虹娟的二姐,叫陈虹丽,我也是见过几次面的。” “原来侯小姐与陈虹娟很熟?”路志超的眼里,顿时泛出绿光,“对,对,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侯小姐是在淮上市念书的。” “路先生,你为什么会打听起陈虹娟来?”侯意映疑问道,“她可是早就离开了淮上市电视台,去了日本学习时装设计。她以前就告诉过我,在读大学时,原本就是科班的时装专业。我还知道,陈红娟的大姐,叫陈虹艳,嫁给了日国人。” “看来侯小姐,对陈虹娟知之甚多,还真是交往颇深。”路志超兴奋道,“但是你大概并没有想到吧,陈虹娟如今正在巴黎留学,继续深造她的时装设计。” “陈虹娟来了巴黎?”侯意映一脸吃惊道,“她几个月前,人还呆在日本呢。” “你说的很对。”路志超得意道,“据我所知,陈虹娟的确来到巴黎没有多久。我与她初次见面,也只是上一回,在路过巴黎的时候。至今,也只有一个月。” “这样看来,路先生肯定知道,陈虹娟在巴黎的哪个学校里就读。”侯意映欢喜道,“我和陈虹娟已经很久不见,不知道她来了巴黎以后,会不会就被熏陶的时髦和开放起来,变得更加漂亮了。” “她就读于巴黎国际高级时装学院,与格丝芬的妹妹切妮,就在同个班里。”路志超难掩垂涎地道,“如果说到漂亮,陈虹娟和侯小姐,两位都是一样,特别地妩媚动人。至于说到时髦和开放,她可是一点也不尽人意,轻易难得约出来,吃上一顿饭。” 熊剑东从路志超的口气里,似是听出了一种失落。 他不由得欣慰地想到,就目前情况看来,陈虹娟也许并不像刘涵清说到的那样,已经被路志超的追求所完全打动。 “这所国际高级时装学院,距离阿尔莱德曼酒店不是太远,穿过这条爱丽舍大街,向前再走上几百米,轻易就能找的到。” 路志超兴高采烈地提议道,“侯小姐如果能约好了陈虹娟,我晚上在塞纳河的西岱岛订上一个位子,正可以为你和阿东先生,接风洗尘!” 第305章 无形的煎熬(三) 下午,在巴黎国际高级时装学院,绿荫如画的长廊里,当熊剑东见到侯意映与陈虹娟,两人亲密地拉了手,一直畅谈不尽,他的思绪如翻江倒海般的沸腾。 眼前的陈虹娟,身着素色的华式缎稠旗袍,围搭了一条鹅黄的丝巾,长发披肩,透满东方女人那特有的恬静和淡雅。 她对侯意映笑道,这旗袍、丝巾,包括脚上的短袜,全身从上到下,全都是华国风格,属于自己的时装设计杰作。 然而熊剑东与侯意映,都注意到陈虹娟这笑意的背后,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憔悴和疲惫之感。 在陈虹娟看到熊剑东的第一眼,并没有很快就能认出他是谁。 后来,当侯意映反复提醒她道,难道不记得在淮上市,有一位叫熊剑东的公安局副局长,陈虹娟才总算想了起来。 但她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盯了熊剑东好半天,像是从对方那带有忧郁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无形的,深藏着的煎熬。 陈虹娟觉得,这忧郁而深刻的眼神,竟是和另外一个,让她痛心难忘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么的相像。 然而她很清楚,这另外的一个男人,永远地再也回不到这个世上来了。 一个多月前,陈虹娟在东京,如愿接到了巴黎国际高级时装学院,对她申请时装设计研究生的入学通知书。 即将出发的前几天,在华国就要结束央校春季学习班的二姐陈虹丽,知道陈虹娟又要踏上另一个国度,终于在妹妹的反复追问之下,觉得再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只好向身她吐露了实情。 华念平,这个被妹妹主动投怀送抱,并在京城希尔顿酒店里,那一夜为之慷慨献身的男人,已经在他的初恋林思儿殡葬之际,断然头撞墓碑,殉情身亡。 得到了这个消息,陈虹娟不吃不喝,在宿舍里一连把自己关了好几天。 陈虹娟并不后悔,自己对华念平所付出的一切。 她想到了与华念平分别时,在字条上留下的那几句话:他在她的身上,打下了男人的烙印;他使她尝受到,什么才是女人,被充实以后的幸福和完整。 哪怕她从来就没有听到,华念平说过“虹娟,我爱你”这句话。并且她还甚至可悲地想到,不去因此成为了华念平的感情负担,而让自己觉得一种傻傻的宽慰。 但终究,为她所深爱的华念平,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跟前了。 就这样,陈虹娟满掩带着心底的悲伤,来到巴黎,进入了国际高级时装学院。 现在,当侯意映发现到陈虹娟,一双眼睛对着熊剑东不住发呆,觉得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她对陈虹娟笑道:“你大概很意外,这位熊局长的长相,为何会与原来大不一样,居然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朗俊青年。其实对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处于迷惘之中。” 随后,她又玩笑地对熊剑东道,“不过说真的,我现在已经习惯了,阿东你现在的样子。你可千万别在哪天,又突然变了回去。否则,我可不想让人家误以为,是找上个一大把年纪的人,做了自己的男友。” 把熊剑东叫为阿东,是这次来到巴黎,为在外人跟前,有意显示出他们的亲热关系,事先约定好,彼此以阿东、意映,来相互称呼。 “你们这次来巴黎是游玩吧?”陈虹娟道,“住在了哪个酒店,我晚上安排个请客的地方,以表示对你们两位,这美好恋情的祝贺。” 侯意映回答道:“我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一个叫阿尔弗莱德酒的酒店。” “我去过这个酒店。”陈虹娟毫无隐瞒地道,“那里住着一位叫路志超的人,是位米国籍的华人。” “虹娟,”熊剑东立刻问道,“你该不会是与这位路先生,经常见面吧?” 陈虹娟闻声,猛然哆嗦了一下。 这还是听到熊剑东第一次开口。让她震惊的是,熊剑东所叫出的“虹娟”两个字,这关切的语调,让她觉得极其的熟悉。 “是哦,虹娟姐!”侯意映也问道,“对这个叫路志超的人,你们认识了多久,了解他的身份和背景吗?” 陈虹娟发愣地看着两人,心中醒悟到,对熊剑东刚才的那一声呼叫,之所以突然产生幻觉,大概是因为很久以来,没有听到有人用华国的语言,喊出过自己的名字。 “我与路先生并不很熟,只是一起吃过几顿饭。”陈虹娟解释道,“我在这里,有一位叫切妮的同学,她的姐姐与路先生在米国有工作来往。是切妮介绍了我们认识。” 她奇怪地问道,侯意映与熊剑东怎么会,刚一住进了阿尔弗莱德酒店,就能结识了路志超,难道是以前就与他有过接触? 侯意映与熊剑东相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能瞒过了陈虹娟,否则又怎能阻止住她,不要受了路志超的欺骗。 熊剑东简单思考了一下,对陈虹娟道,“向你说实话,我和意映在今天上午,刚一住进到阿尔弗莱德酒店,就在楼下的咖啡厅,按照事先约好,就与路志超进行了见面。能在这里见到你,就是他提供给我们的信息。” “至于和路志超见面,我们都会谈了些什么,很抱歉,因为有工作纪律上的要求,有些事情目前还不方便,对你明说。” 熊剑东直言道,“不过,让我和意映担心的是,能看出路志超对你心怀不轨,蓄意以各种借口和手段,在想方设法接近你,博取好感。” 陈虹娟脸红了一下,没有接话。 因为她对于路志超,正在向自己展开的感情追求,包括切妮从中推波助澜,一直很清楚地看在眼里。 只是路志超所采取的步骤,并非那种突飞猛进般的急于表白,而是采取了细雨润无声,逐步缩小包围圈的围猎方式,这让陈虹娟难以找到,向对方断然拒绝的理由。 反倒是,熊剑东此时居然用了心怀不轨,来形容路志超对自己的图谋之欲,让陈虹娟似是觉得,还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第306章 无形的煎熬(四) 当陈虹娟闻听到熊剑东说,他和侯意映在阿尔弗莱德酒店,事先与路志超约好了咖啡厅见面,谈话内容竟是涉及到,内部的保密纪律,不由得暗自吃惊。 对于侯意映的特殊身份,陈虹娟虽然不能完全明了,但是略微猜出几分。 她清晰记得在几个月前,为了与华念平的情深一夜,也是刚好参加京城的时装周婚纱设计大赛,自己专程从日国的东京回到华国。侯意映在前往机场接她时,是开了一辆少有的奔驰军车,而且在车上贴有一张,罕见的京安特别通行证。 侯意映当时就想到,这丫,定是大有来头。 而至于这个突然变得年轻,布满了谜团的熊剑东,他原本的身份,是淮上市的公安局的第一副局长,大概是因为与侯意映建立了恋爱关系以后,也已经被活动到京城的某个神秘机关。 但是他们两人,为何刚一来到了巴黎,就立刻急于和路志超见面接头? 难道,已经加入米国籍的路志超,也早就是他们那一条线上的人? 可是从熊剑东刚才,所对路志超的疑问和评价来看,显然是对路志超并无好感。 陈虹娟百思不得其解、 “意映,请你告诉我实情,”她终于忍不地住向侯意映发问道,“莫非你和阿东这次来到巴黎,并不是专程游玩,而是带有什么重要任务?” “虹娟姐说的很对,”侯意映坦诚道,“我和阿东两个,这次的确是在离开华国前,接受过上级的特别安排。” “记得在你几个月前,那次回到京城时,我一连陪了你好几天,想必你大概多少,有所察觉到我的某种身份。目前这个节骨眼上,请虹娟姐务必不要向他人,尤其是对路志超,把我和阿东这方面的情况,有任何的透漏。” “但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两个,我总不能说,对什么都不知情吧?” 陈虹娟相当困惑地问道。 “你的考虑很有必要。”熊剑东叮嘱陈虹娟道:“以我的判断,路志超一定会向你打听,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来历,包括与你之间,以前有过怎样的交往。” “你可以向他证实,意映曾经在淮上市恩源学院读书,并且是那里玉磐论坛学生社团的骨干,与你私交甚好。至于我,你就说以前并不曾认识,只是这次才见面后,才知道是意映的男友,身份是一位电气工程师。” 陈虹娟有了一种被卷入旋涡里惊悸。 而熊剑东更是内疚,饱尝良心责备,忍受着无形的煎熬。 陈虹娟敏感地问道:“我如果猜想的没错,阿东与意映你们两个,现在这所谓的恋人身份,大概也是为了遮人耳目,才装扮出来的吧?” “是的,虹娟你说的很对。”熊剑东不等侯意映接话,就抢先做了回答。 “我们现在扮作了一对恋人,的确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他道。“其实,意映在华国的京城里,已经有了她自己真正的男友。我和意映之间,真的就是正常同事关系,虹娟你可千万,不要对我有所误会啊!” 侯意映瞪了熊剑东一眼,不懂他为何对陈虹娟,非要解释到如此透彻的地步,立时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心中埋怨熊剑东:真是咄咄怪事,这陈虹娟与你毫无瓜葛,凭什么要人家产生误会,真是自作多情! “哎,我说熊剑东,你可别对虹娟姐瞎说一通,这么快就把我给出卖了!” 侯意映一生气,连阿东也不愿意再叫了。 “听你这口气,啰里啰嗦一大堆,好像是我侯意映,哪天真要做成了你熊剑东的女朋友,原是并不般配。” “对不起,是我问的太冒昧了,”陈虹娟歉意道。“不过你们两个,在阿尔弗莱德酒店只登记了一间房,回到华国很难自圆其说。要不然的话,意映这几天,不妨就搬来我的宿舍来住。” “我当然求之不得,”侯意映对熊剑东挖苦道,“假男友,你以为如何?” 熊剑东皱了眉,难以回答。 “算了意映,我也只是随便说说。”陈虹娟好笑道,“看来你这叫阿东的假男友,他即便是要做假,也要做成了天衣无缝。” 正在这时,有一个白人女孩找了过来。 陈虹娟介绍道,她就是之前提到过米国姑娘切妮。 切妮按照米国人的言语习惯,对华人的姓名,按照自己的理解,通常只喊出一个或两个字。 现在,她把熊剑东和侯意映,亲切地只称为了“东”、“映”。至于陈虹娟,延续了之前所习惯的“大令陈”。 切妮对熊剑东端详了一阵,表情夸张地叫道:“大令陈,是不是你们华国的东方男人,每个都是这样的奔放潇洒。东,比了路先生还要英俊性感。” 米国人的讲话风格,从来不兜圈子。 “映,”切妮又对侯意映打趣道,“你的东,看上去真得很棒!这样的男人,我也大大地喜欢。” 侯意映刚才奚落了熊剑东一阵,此时正有心化解气氛,便趁此机会,亲热地搂抱住了熊剑东的臂膀。 她眉开眼笑地道:“阿东,切妮小姐的话,可是又助长了你的威风。看来我这几天,得要给你上个紧箍咒,寸步不离,免得被哪个漂亮的洋妞,真给泡了去。” 熊剑东原以为这个切妮,能够在路志超与陈虹娟之间有意牵线,定是像她的姐姐格丝芬一样,颇有心机手段,但此时看起来,这位米国姑娘相当开朗,并非是他所猜忌的那种人。 然而,他同时更为担心地想到,切妮越是表现的这般随性,也就越发能够取得陈虹娟的信任,对她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更具有杀伤力。 切妮对陈虹娟道:“大令陈,我特意来找你,是路先生已经在塞纳河的西岱岛,订好了晚餐位子,要设宴为东、映两位客人接风。他已经预付了定金,咱们这就要赶过去。” 陈虹娟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向熊剑东和侯意映问道:“你们两位的意见呢?” 熊剑东点头道:“路先生在之前,的确对我们两个说过,他有这个想法。我和意映,也并没有表示反对。” 按照他现在的考虑,是打算待会,亲眼目睹路志超,在了陈虹娟面前,是怎样地装腔作势,投其所好。 第307章 肆虐之痛(一) 西岱岛位于塞纳河的中央。据说,巴黎的最初起源,就从这个面积狭小到,不足两公顷的地方开始。 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就坐落在西岱岛上。 路志超所预定下的用餐场所,规模宏大到分成了好几个区块,可以同时容纳好几百人的就餐,是巴黎各界社会名流,最喜欢云集的高消费场所之一。 这里,紧靠着圣母之泉广场,能够欣赏到圣母院巨大的飞檐。 当步入金碧辉煌,抬头仰望穹顶达五六层高的就餐大厅,侯意映向陈虹娟咋舌道,从来就没有见过,还有这么豪华的吃饭场所。 熊敬东在心中暗自冷笑道,这路志超为了能在陈虹娟面前讨好,还真是煞费苦心,不惜血本。 陈虹娟不由地皱眉道:“一顿晚饭而已,实在没有必要,显摆到这么个高档的餐厅里来。” “虹娟姑娘不要介意,”路志超陪了笑,解释道:“我之所以,要把各位请到这家酒店里来,还真不是存心卖弄奢侈。而是有此难得的机会,为了让大家聚在一起,感受到巴黎这座城市的活力。” “大令陈,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切妮替路志超叫屈道,“我们可都是因为沾了你的光,才能有幸到此享受一回。我以为,只要是你能满意,即便要去巴黎的皇宫摆宴,路先生也会不惜重金。” “切妮,你与虹娟姑娘相比,明显缺少了我们华国人的节俭美德。”路志超纠正了切妮的说法,“我欣赏华国人的美德,也正是继承了这方面的优秀传统,所以至今连一束鲜花,都没有舍得买给虹娟姑娘。” 他又煞有介事地道:“对不起,恳请各位待会点餐时,尽量手下留情,够吃就好。这可不是志超的小气,而是有虹娟姑娘提醒的恰到好处,切记不可随意浪费。” 切妮耸了耸肩,对陈虹娟笑道:“大令陈,路先生对你的话,从来就不敢有违。等你真的做了路夫人以后,他必定更是逢言必听,把你当了皇后一般地侍奉。” 陈虹娟涨红了脸,对切妮阻止道:“可不要乱说,不然大家会尴尬到,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路志超也责怪切妮道:“你一贯讲话,就是这么不分场合。难道还看不出来,虹娟姑娘可不是一个随便投放感情的人。” 切妮又耸了一下肩,满不在乎道:“你们华国人,从来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常常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码子事。” 路志超不再理会切妮,喊了一个侍应生拿菜单过来。 熊剑东明显看到,这个切妮性情外露,对能在陈虹娟跟前,毫无遮掩地为路志超擦脂抹粉,还真是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显见,她在有意撮合路志超与陈虹娟方面,虽然是不遗余力,但手段伎俩远不如路志超,欲擒故纵般地娴熟。 侯意映与陈虹娟,这时都注意到在餐厅的另一个区域,聚集了各色的很多人,甚至还有人表演歌舞,便叫来一个领班,打听正在举办什么热闹的活动。 领班回答,那里是红十字会正在为非洲的撒哈拉灾民,进行现场慈善募捐,听说还有一位巴黎圣母院的红衣主教,应邀亲自出席。并建议道,他们几个人要是有兴趣,也不妨前去略微表示爱心,有机会目睹到红衣主教的尊容。 陈虹娟的眼睛为此忽闪了一下,不由得顺口低吟了一声:“圣母啊!” 侯意映奇怪地对陈虹娟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奉了基督教?” 陈虹娟微微点头道:“是来了巴黎以后,才读起了《圣经》,学会如何做祈祷。” 她的话,让熊剑东心里一阵抽紧,感受到被肆虐一般的裂痛。莫不是因为身世的悲凉,寂寞和空虚,原本性格灿烂奔放的陈虹娟,何至于来到巴黎以后,正在无奈地逃避着过去的一切。 “若是找个单独的机会,把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状况,包括自己在鸠卫山的重生,全都对陈虹娟做了坦白。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残酷的现实。” 熊剑东的内心,剧烈地挣扎起来。 路志超此时说道,他要暂时离开一会,然后便起了身离开。 直到饭菜端了上来,几个人又等了一会,才见到路志超带着满脸快活,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就在大家刚要开始用餐,见到刚才的那个领班,领着一大群人围了过来。 正中的一位老者,头戴红色正方四角帽,身着红色一级大礼服。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手持托盘的女士,身份像是来自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 熊剑东和侯意映等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停下用餐,立即站起了身。 领班问道:“是不是,有一位叫陈虹娟的小姐,就坐在这里的位置?” 陈虹娟答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手持托盘的女士道:“红衣主教大人,亲自过来对陈虹娟小姐表示感谢,并为你,颁发一枚捐赠纪念徽章。” 红衣主教伸出手来,慈爱地在陈虹娟的头顶抚摸一下,道:“全能的主啊,赐福给这个善良的姑娘吧!” “可是,我并没有捐赠过什么啊,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这枚纪念徽章。” 陈虹娟莫名其妙道。 手持托盘的女士道:“刚才,有人以陈虹娟小姐的名义,为我们今天举办的活动,慷慨捐赠了五万美元。这是好几个月来,我们红十字会,收到的最大一笔个人捐赠。所以红衣主教大人要亲自过来,直接向你颁发纪念徽章。” 陈虹娟看了路志超一眼,立刻全然明白了。 路志超一脸淡定,此时正拿着手机,专注地进行现场录像。 “孩子,请到我的身边来。” 红衣主教对陈虹娟招手道。 “是,主教大人!” 陈虹娟走近到了红衣主教的跟前。 红衣主教把一枚纪念徽章别在了陈虹娟的胸前。 这枚捐赠纪念徽章的设计,将国际红字会的标志与橄榄枝连在一起,十分的精巧醒目。 第308章 肆虐之痛(二) “祝贺陈虹娟小姐,你以善举获得了应有的荣誉!” 红衣主教带头鼓掌。 “向主忏悔,请宽恕于我吧!”陈虹娟惴惴不安道,“这份荣誉,我受之有愧。” “孩子,你既然能如此祷告,说明原本就是主的信徒!”红衣主教高兴道,“无所不在的主啊,必能体察到,你有一颗善良而圣洁的心!” “现在,我以巴黎圣母院枢机主教的身份宣布,陈虹娟小姐的名字,将会永远记录在院内的慈善名册。如果陈虹娟小姐以后的婚礼,有意选择在巴黎圣母院区域,某个教堂里举办,我愿意亲自前往表达祝福。” 红衣主教的承诺,通常被称为神谕,从来就是一种隆重和威严的象征。 按照基督教的传统礼仪,陈虹娟必须在这时间,向红衣主教表达出无上的崇敬之意。 她于是立刻跪身下去,默默地托起红衣主教的双手,虔诚地接连亲吻了几遍。 在红衣主教的这群人刚一离开,切妮马上向陈虹娟的胸前,探出脑袋,显示出对那枚徽章的格外羡慕。 “大令陈,这枚徽章,可是路先生用了五万美金才换了来,搭上你这身旗袍正合适。”切妮道,“怕是你从此以后,再也舍不得取下来了。” 路志超不以为然地道:“切妮,你又错了。因为,正像主教大人说过的那样,哪怕捐赠了再多的钱,都不足以表达出虹娟姑娘的善良和圣洁。” 他把刚才所拍摄到的视频,拿给了陈虹娟观看,欣喜地道:“关键的是这枚徽章,由巴黎圣母院的红衣主教大人,亲自颁发给了虹娟姑娘,才是值得永远珍惜的真正原因。” 路志超又向熊剑东和侯意映道:“想必你们两位,也一定很是赞成我的这些观点。” “我看未必如此!” 熊剑东表情阴郁地回答道。 “阿东先生此话何意?” 路志超一脸意外。 “在路先生所拍摄的视频里,应该清楚地记录下来,虹娟刚才对那位主教大人,所做过的忏悔。”熊剑东道,“她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对这份荣誉受之有愧!” 路志超愣了一下,很不自在地向陈虹娟问道:“你真的,就是这么认为?” 陈虹娟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路先生的这话,是不是问得残酷了些,还真让虹娟难以启口。”熊剑东冷笑道,“因为在主的跟前,她又怎能随意撒谎。” “对不起,虹娟姑娘,阿东先生说得对,我是不该向你那么问!” 路志超对陈虹娟歉意道。 但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的是,却是对熊剑东的表情,以及所说出的每句话,不仅难以分辨其中善恶用意,还如被当众打脸一般,令其难堪。 侯意映分明看出了熊剑东,其实是在有意挑破路志超,刚才一掷千金的如意算盘,并夹杂着内中羞辱。 “饭菜都冷了,就别再扫兴地讨论这个问题啦。”她开心地道,“路先生为我们提供了如此高贵的就餐环境,大家可不要浪费了这顿美食!” 切妮对陈虹娟埋怨道:“大令陈,你今天可是大大地,打击了路先生的心愿。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早就答应了路先生,让他省下这五万美元,作为赞助咱们考察华国民族服装的旅费。” “切妮不用担心,”路志超似是又有了新的动能,欣然笑道,“我依然信守之前的承诺,对你们两位,如果真要去华国云南,会承担所有的费用。并且在那里一个叫腾冲的地方,我事先就为你们安排好了向导。” “虹娟,你有打算要回华国去计划吗,会是在什么时间?” 侯意映问道。 “是的。”陈虹娟答道,“我有一个借鉴华国少数民族服装,进行多元化设计的研究课题,切妮也对此很有兴趣。在云南边陲的腾冲,据说那里聚集了好几十个不同的民族。至于你问到具体的行程时间,初步计划是在五月的下旬。” 云南腾冲? 熊剑东的心顿时沉重下来,立刻在眼前晃动着,秦欣茹坐在轮椅里的样子。 之前,当熊剑东听到那位巴黎圣母院的红衣主教,把陈虹娟与举办教堂婚礼扯在一起,就已经被深深地刺痛。 因为熊剑东难以忘记,正是在半年以前,秦欣茹坐在有他推着的轮椅上,与一个叫马基元的骨科医生,在教堂里举办了婚礼。 秦欣茹过后便随了马基元,去往了他在云南腾冲的家乡,至今毫无任何音讯。 切妮对侯意映兴冲冲地道:“路先生不仅答应,要为我和大令陈,承担去往华国考察的全部费用,还愿意为我们的这个研究成果,在纽约举办一场展览会呢。” 她看了熊剑东一眼,又对侯意映玩笑道,“映,去你们华国考察,我现在还多了份期待,就是想有幸挖掘到一个,能和你的东,完全媲美的华国男人。” 侯意映不由得恍惚起来,想不到切妮这个米国女孩,一再对熊剑东表示了出奇的青睐,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么完美无缺么? 但是有一点却是无可置疑。 这就是拿路志超与熊剑东来比,前者家庭背景优良,经济实力雄厚,还加入了米国籍,并且从个人形象上看,也算得上貌相出众、智慧线不低,但今天生生的就让后者轻而易举,给无情地打了脸,有了极深的挫败之感。 吃完了饭,路志超意犹未尽,提议大家去乘游船,览赏塞纳河两岸的夜景。 明显的,他是不愿意放过,能继续与陈虹娟聚在一起的难得机会。 然而陈虹娟却对此并无兴致,说到明天打算尽了地主之谊,陪同侯意映与熊剑东去巴黎的凯旋门、埃菲尔铁塔等好几个地方转转,所以今晚应该早点休息为好。 侯意映一拍即合,立刻表示赞同。 路志超无奈,只好去了服务台那里安排叫车。 等到路志超刚一走开,熊剑东立刻用华语,不客气地对陈虹娟问道:“这枚徽章,你怎么还能戴在胸前,该不会是要保存下来吧?” “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陈虹娟反问道。 第309章 肆虐之痛(三) 面对陈虹娟的疑问,熊剑东的回答,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虹娟,其实你自己,刚开始就已经想得很是清楚,对红十字会捐款的是另有其人,”熊剑东耐心道,“你不该平白无故,接受这枚纪念徽章。” “但这是用了我的名义啊,”陈虹娟犹豫道,“红衣主教大人都已经表示认可,我也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我印象里的陈虹娟,原本就是一个阳光、热情的姑娘,绝不会贪慕虚荣。”熊剑东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我相信,不管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她的内心永远是强大的,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挫折,轻易就能改变自己。” 熊剑东的话,让陈虹娟感受到一种震撼。 她发愣道:“熊局长与我在淮上市,几乎没有过接触,并不了解我是个什么人,为何就能如此断言。” 熊剑东思考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可是有一个人很了解你。对他的话,你必定会乐意接受。” 陈虹娟诧异道:“你指的是谁?” 陈虹娟诧异道。 熊剑东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华念平!” 陈虹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顿时湿润起来。 侯意映疑惑地看着熊剑东,对他突然提起了华念平,也感觉颇为意外。 眼见到路志超很快就要回来,熊剑东长话短说道:“虹娟,有些事情,以后会向你慢慢解释。我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这枚捐款纪念徽章不属于你,请马上还给他。” 因为切妮就在旁边,虽然熊剑东是用了华语与陈虹娟交谈,依然很注意地回避了路志超的名字。 侯意映和陈虹娟都能听出来,熊剑东这最后的的口气,不仅是命令式的,还带着极强的霸道,不容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路志超安排的是一辆五座商务车。 他和熊剑东商量,先把陈虹娟和切妮送回学校,然后再与侯意映一起,回到下榻的阿尔弗莱德酒店。 熊剑东和侯意映一直在担心,陈虹娟会不会就能舍得,把红衣主教所颁发的那枚捐赠纪念徽章,交还给路志超。 切妮终究是一个活跃的米国姑娘,她鼓唆路志超道,若是明天陈虹娟请了侯意映与熊剑东,在巴黎市区各处游玩,自己非常乐意陪同,因此是不是由路志超,还雇了这辆商务车,也全程陪同。 路志超满答应道:“求之不得!” 侯意映见到陈虹娟没有接话,意识到她不便开口回绝,便主动道:“明天就不麻烦路先生、切妮小姐了,我和阿东,由虹娟姐一个人领带着,随意转转就行。” 切妮习惯地耸了耸肩,立刻现出很不乐意的样子。 陈虹娟与切妮,两人在国际时装学院的旁边,合租了一套学生公寓。 汽车停下时,陈虹娟从旗袍上摘下了那枚捐赠纪念徽章,递向了路志超。 熊剑东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路志超并没有接过陈虹娟递给他的徽章,吃惊地问道:“陈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切妮也是迷惑不解地道:“大令陈,难道你是要这珍贵的物品,转赠给路先生么?” 陈虹娟淡然道:“这东西本来就该归路先生所有。” 路志超见了陈虹娟的态度,此时很是坚决,而熊剑东与侯意映也就坐在车里,意识到不能就此僵持下去。 他只好把徽章拿在了手里,不死心地对陈虹娟道:“请陈小姐记住,我这可是先替你保管着!” 在去往阿尔弗莱德酒店的路上,侯意映主动地与路志超攀谈,意在打探他对陈虹娟追求,到底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恕我冒昧,路先生,”她笑问道,“很能看得出来,你对陈虹娟好像很感兴趣呢!” “说实话,这正是我此段时间里,一直留在巴黎的主要目的。” 路志超并不避讳地回答道。 “可是照我今天看来,陈虹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打动的人。”侯意映道,“路先生今天可谓是重金收买,她却一点也没领情,甚至还把这个难得的纪念徽章,又还给了你。” “侯小姐放心,”路志超自信道,“我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只是目前火候不到,容待对她慢慢感化。” “如此说来,路先生并没有对陈虹娟有所表白?”侯意映故作吃惊道。 “大概侯小姐并不了解,我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路志超道,“我一贯认为,当遇到女人最脆弱的时候,才会是男人果断下手的最佳时机。” 然后,他兀自露出诡异地笑容。 后来,路志超又道:“我看出侯小姐,与陈虹娟关系还算密切,期望你能多多从中周旋。” “那是当然,”侯意映立即应道。 “再过两天,我就得回米国了,两位是不是与我一起出发。”路志超道,“听格丝芬说,关于华国特高压电网的核心资料,全都藏在了阿东先生的脑袋里,我很想一回到三籓市,很快就能看到。” “绝不会让路先生失望。”侯意映道,“不过这次既然来了巴黎,阿东在法国南部的马赛,有一个至亲,我们计划去那里住上几天。” 到了阿尔弗莱德酒店,路志超向熊剑东和孙意映问道,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熊剑东回答道,是c楼302。 路志超说,他住在a楼那边,然后便与两人分了手。 刚进到房间里关了门,侯意映立刻向熊剑东,问起了一个挂在心头的疑问。 她道:“我觉得很是奇怪,记得你以前在淮上市,担任公安局第一副局长时,与陈虹娟的确没有很深的交往,可为什么晚饭后,居然就能说出来,原本对她的那一番深刻印象?” “只是随口乱说而已。” 熊剑东遮掩道。 侯意映摇摇头道:“很难相信你会是在随口乱说。我当时就注意到,陈虹娟好像完全被你的话所打动。否则她不会心甘情愿,就把那枚纪念徽章,还给了路志超。” 熊剑东阴郁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是路志超用来对付陈虹娟的攻心武器,当然不能让她留着。” 第310章 肆虐之痛(四) 侯意映并不排除,路志超对陈虹娟所使用的追求招数,无异于是在强力投入血本,阴险地操纵着一种对陈虹娟的疲劳性的轰炸,以迫使其情感防线最终瓦解。 但此时侯意映尚不急于,把自己的这所有想法,都对了熊剑东说透。她眼下最为首要的问题,是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如何解决两个人的睡觉问题,才是侯意映要和他进行摊牌的棘手问题。 “为公平起见,今天你来睡床,我打地铺。”侯意映商议道,“因为那天在肯特家里,是我睡的床,把你撂在个小沙发里,耗了一整夜。” “这种事情没法公平。”熊剑东皱眉道,“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个女的呢。” “看不起女人么!”侯意映半生气地道,“除非?” “除非什么?” 熊剑东笑问。 “除非一起都睡了床,”侯意映红了脸道,“我不在乎的。反正这床够大,柜子里也还有多余的毯子。” 熊剑东真就在柜子里翻出了一条毛毯。 “那你得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熊剑东道,“你是需要换上睡裙的,所以被子必须归你盖。我只需要脱了外套就行,用起毯子来相对方便。” “行,”侯意映轻松地答应道。“那你先去洗吧。” 她原本目的,是不忍看到熊剑东再去歪在沙发上,所以才会借口自己去打地铺,来进行要挟,也预料他定然不能同意。现在,熊剑东果然屈服,肯于一同睡在了床上,她也就心满意足。 大不了,两人各睡一头而已。 至于催促熊剑东先去洗澡,这对侯意映来说却是逼不得已。 因为,肯特的女友南希,所送给自己的那件睡裙,的确是太过性感和暴露。侯意映寻思,只能是等到熊剑东上床先睡了,才好从浴室里穿了出来。 是夜相安无事。 侯意映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八点多钟,床上另一头的熊剑东,早已经不见人影。 “这个男人,还真是够得上君子风范。即便是与他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也没有丝毫的不安全之感。” 她的心里既温暖,又舒畅。 夜间,侯意映有好几次暗自醒来,都能注意到熊剑东,始终紧靠在床上的另个边沿入睡,笔直的身躯,很谨慎地只占据了不足十分之一的地方,其余的空间都让给了她去随意舒展。 而现在,熊剑东之所以一大早,就主动地溜出了房间,大概是在有意识地忌讳,她这会从被窝里爬出来时,会有许多的不便之处。 只到侯意映把自己全都收拾好,又看会了英文报纸,熊剑东才敲了门进来。 按照昨天与陈虹娟的约定,她待会要直接找到酒店的房间里来,三个人共进早餐。 侯意映问熊剑东道,他这么早就了床,是去了哪里。 熊剑东回答,刚才去了路志超住的a楼,但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能进去他的房间。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胶袋。那里面装着肯特所交给的微型监听设备:比硬币还要小的透明贴膜,以及火柴盒模样的播放器。 侯意映明白了,熊剑东是想要瞅了时机,把这个所谓的米国最新监听技术,用在路志超的手机上。 “依我看,你很难摸到把路志超的手机。”侯意映道,“他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熊剑东点了点头,道:“是需要考虑的相当周密才行。而且,不光要把它贴上去,还要在过上一段时间后,再设法把它揭下来。” “有一个人,具备了非常充分的条件,能够帮忙完成这事。”侯意映思想着道,“并且绝对不会,让路志超有所戒备。” 熊剑东摇了摇头,沉默起来。 他当然能想到,侯意映所说的是谁。 若是指望陈虹娟来做这件事,熊剑东显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因为对他来说,以往已经亏欠了陈虹娟太多,此生注定无法补偿,所以哪怕这个监听设备留着不用,也决不能让她为此冒险。 “你还顾虑什么,”侯意映问道,“是觉得不便向陈虹娟开口,还是担心一旦出现败露,会危及到她的安全?” 她觉得自己,很能看准熊剑东这方面的心思。 “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侯意映安慰熊剑东道,“我们只要教会了陈虹娟使用的技术,再传授她一些恰当的自我保护能力,便能确保万无一失。你放心,我毛遂自荐,主动承担起对她这方面安全的培训。” “不,”熊剑东态度坚决地道,“无论如何,陈虹娟都不该,被我们拉了进来。” “这我可就搞不懂了!”侯意映发懵道,“试问,难道我们奉了特情局之命,先是去了米国,现在又来了巴黎,不就是要把握时机,完成对路志超的预期侦查目标吗?” 熊剑东正要对侯意映解释什么,门铃响了起来。显是陈虹娟已经到了。 “睡得还算好吧!”陈虹娟歉意道,“想到要给你们两位,能多留出些休息的时间,所以才会拖延到现在过来。” “你怎么来的?”熊剑东对陈虹娟关切道,“一路还算方便吧!” “乘地铁呀!不到半小时,就能来到这里。”陈虹娟道,“不过,我是不到五点就起了床。因为需要把今天的设计功课,必须预先完成。” “真是不好意思,”侯意映感动道,“为了陪伴我和阿东,害得虹娟姐连觉都没有安生。” “你起的那么早,应该是饿了很久,”熊剑东不安地道,“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这会,的确是有些饿的慌呢!”陈虹娟承认道。 吃饭的时候,陈虹娟把计划的行程,说给了熊剑东和侯意映。 她道:“巴黎的地铁,已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称得上是流动的风景线。待会首先要带上两位,去尝试一回悠久的巴黎地铁,然后再去凯旋门、埃菲尔铁搭,卢浮宫,怕是到了下午,才能回到酒店来。” “这么多的景点走下来,虹娟你这柔弱的身板,未必能吃得消!”熊剑东担心道。 侯意映闻听,顿时很不舒服起来,这里一同有两个女人,熊剑东为何单问了陈虹娟,是否吃得消? 她随即又敏感地想到,这两天以来,很能明显地就能察觉出,熊剑东对陈虹娟的关心,似乎正在超出自己的想象。 侯意映的心里,不由得立时布起一阵疑云:熊剑东,他该不会是喜欢上陈虹娟了吧! 第311章 肆虐之痛(五) 这天对于熊剑东与侯意映来说,两人从表面上看去,像是在陈虹娟的热心陪同之下,显得兴致勃勃,到处游览巴黎的著名景点,其实他们两人的内心,各有自己的一个暗中盘算。 按照熊剑东的心思,他特别渴望能与陈虹娟单独谈谈,向她和盘托出这几个月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离奇经历。 但是这一天下来,熊剑东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因为侯意映不仅对陈虹娟寸步不离,而且她们两个还可以把他撂在了一边,不时窃窃私语。 直到天黑,三个人才回到阿尔弗莱德酒店,来到了餐厅。 此时已经是晚上的六点多钟。 找好了位子,侯意映与陈虹娟去了洗手间,熊剑东向侍应生要了一份菜单,低下头,研究待会该要吃些什么。 “念平,我们两个就坐在这里好了!” 熊剑东听到,这是一个来自华国的女人在说话,并且声音似是有些熟悉。 他赶紧抬起头来看,正见到一对男女的背影刚从跟前经过。 那男的明显跛了一条腿,手里拄着一根精巧的木制手杖。 他们就坐在了,与熊剑东相隔不远的一个位子上。 “莉姐预定下的这家阿尔弗莱德酒店,可真是不错!”女的兴奋道,“酒店里居然知道,我们两个是来巴黎度蜜月,又是新婚第一天,特意给我们的307房间里,送去了祝福的花篮。这一定是李莉姐安排下来的!” “是啊,刚才一下飞机,就能感受到巴黎的浪漫情怀!”男的道,“我刚才就有想过,咱们的沃特酒店也要在深圳,打造出这种另类的鲜明风格。” “念平,我们可是出来度蜜月的,不允许你这段时间,再去为公司的事情操心,”女的带着微微责备的口气,却又充满深情地道。“这几个月以来,你为沃特集团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难道不该这样么,胜美!”男的感激道,“你知道,我是个完全失去了记忆的人,连自己是谁都没法弄清楚,却被沃特集团收留后委以重任,如今又娶了你这么漂亮的妻子,来到巴黎度蜜月,真的是无以回报。” “亲爱的,都是胜美的不好,又让念平你伤感了!” 女的难过起来,抓过了那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没什么,胜美!”男的安慰道,“从深圳出发,咱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现在还是抓紧安排吃的吧。” 他喊了一个侍应生过去。 熊剑东虽然看不到这对男女的面容,但是从他们两人的交谈华语里,就早已断定出,这对由深圳出发到巴黎,前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女的是安胜美! 但是这男的,他为何,竟被安胜美亲切的喊为了念平,并且跛着一条左腿,还说到自己完全失忆? 熊剑东的脑袋里,不断地翻腾着各种惊惧的念头。 就在他紧张地思索,该以怎样的方式前去打个招呼,然后再细细交谈,就见到陈虹娟与侯意映已经出了洗手间,走了过来。 她们两人走过安胜美的位子跟前,当听到了那男的正在与安胜美商量,应该吃些什么时,走在前面的陈虹娟,立即停住了脚步。 只见陈虹娟呆直地盯着那个男的,声音哆嗦地喊叫道:“念平!” 侯意映闻声愣了一下,然后难以相信自己似地,跟着叫了一声:“华专员!” 熊剑东什么都明白了。 他像是从背后被猛推了一把,也起身走过去。 熊剑东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上了几道很深的疤痕,但他的确就是重生以前的自己:华念平! “你们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么?”华念平吃惊道。“可是你们都是谁,我好像一个都不熟悉!” 安胜美早已经是花容失色,想不到会在巴黎,也能意外撞见华念平以前的熟人。 “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安胜美。”华念平介绍道,“我们两个是一个小时前,刚到的巴黎,就住在这家阿尔弗莱德酒店。” “你……你结婚了?” 陈虹娟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们是来巴黎度蜜月的。”安胜美慢慢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我丈夫患了失忆症,他对过去所有的事情,包括以前的朋友、同事,都不会再有任何印象。” “请大家都坐下来,如果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就餐好吗?”华念平道,“能在巴黎遇到我们华国人,这很值得高兴!” “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侯意映对熊剑东和侯意映提议道。 她欢笑地道,“尽管华专员已经失忆到,连我们几个都认不出来,但能在巴黎赶上他们两位的新婚好事,还是必须要表示祝贺。” 侯意映说着,便拉着陈虹娟坐了下来。 “这位老弟,你也别站着啊!”华念平伸手向熊剑东招呼道。 当他把手与熊剑东握在一起时,两个人顿时都感受到,有一股炙热,瞬间拥遍周身,像是要把彼此粘合在一起。 “我们喝点酒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也要喝!”陈虹娟道。 “虹娟姐,我陪你!”侯意映道。 华念平问陈虹娟:“姑娘,你要喝什么样的酒?” “红酒!”陈虹娟盯着华念平,难过地道,“你刚才说,已不记得我是谁,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叫陈虹娟。我最后一次喝酒,是在华国京城的希尔顿酒店。那天夜里,我喝的也是红酒!” 熊剑东的表情顿时阴郁起来。 他很是清晰地记得,在陈虹娟即将离开京城,返回日国东京的前一晚,她在房间里的精心布置,以及所安排的晚餐。 但是对于已经完全失忆的华念平,陈虹娟的这番苦心提醒,此时并没有产生出任何效果。 安胜美却是明显注意到了陈虹娟,对华念平的眼神里,似是倾注着什么。 她开始变得警觉和不安起来。 “陈姑娘,忘记了告诉你,”安胜美对陈虹娟话中有话地道,“念平因为严重失忆,他一旦要强迫自己回想以前,就会头痛的相当厉害。医生已经禁止他,去刻意恢复自己的记忆。” “对不起,华夫人!”陈虹娟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并没有敢奢望念平,能把过去的一切都还能记得!” 第312章 肆虐之痛(六) 安胜美话语中的意思,其实挑明了讲,就是要劝阻熊剑东这几个人,不要存心向华念平灌输,与他过去相关的任何往事。 女人最会为难女人。所以陈虹娟才被安胜美首当其冲,几近冷酷地当作为了,第一个所要重点设防的对象。 熊剑东一时无法评价,安胜美这番话的初衷,以及是非曲直。对于陈虹娟心底里挣扎着的那份痛苦,只有他最一清二楚。 陈虹娟一个多月来,自从在二姐陈虹丽那里,得知了华念平意外殉情身亡,她为了摆脱自己情绪的悲哀,依靠着信奉上帝来洗涤灵魂,努力克服精神上的空虚和沉沦。 她默默承受着,华念平从这个世界已经消失,这孤独的、一个人的情感伤痛。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眼见华念平不仅活着,还居然已经与别的女人结了婚。而且更为心酸的是,他因为失忆,已经把陈虹娟完全看成了陌生人。 坐在陈虹娟旁边的的侯意映,并不能真正了解陈虹娟,正在饱受着的巨大内心折磨,还以为她是在突然见到华念平之后,看他失去了记忆,并且满脸疤痕,所以才过于表现出的一种脆弱。 “虹娟姐,别太难过!”侯意映拍了拍陈虹娟的肩膀,宽慰着她。“华夫人说得对。我们暂时,的确无法帮助华专员,就能立即恢复记忆。” “不过我相信,既然这次能在巴黎意外相遇,以后当然就有很多,再见面的机会。也许要不了太久,华专员的记忆,就像一扇封闭了很久的窗户,说不定会被突然打开。” 安胜美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够冷静,于是顺着侯意映的话,向陈虹娟发出善意。 她带着歉意道:“很感谢陈姑娘,对念平的这份关切心情!其实我刚才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就是想说,大家要对念平恢复记忆,给出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说我受了外伤打击,患有局部的脑细胞层损伤,被称为心因性假意失忆症。”华念平道,“所以恢复记忆,大概也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 华念平似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很想马上就能提出来。 但他还是目光犹豫地,先看向了安胜美。 安胜美温柔地道:“我不介意的,念平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对大家直说吧!” 华念平鼓足了勇气,问道:“你们几位,有谁了解我以前的个人婚姻生活么。我关心在此之前,自己是不是一个单身的男人?” 侯意映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原来华专员是在担心失忆之前,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女人,怕犯了重婚罪!” 华念平承认道:“胜美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的确很是在意,别因此会有伤害到她!” 陈虹娟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涌起难言的悲凉:念平你只担心会伤害新婚的妻子,却哪里会想到,此时在你的跟前,还坐着一直深爱着你的虹娟啊! “华专员不必为此顾虑。”侯意映道,“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证明,你在此之前是一个,完完全全可以自主婚姻的单身男人!” 她是觉得,在淮上市的那段时间里,陈虹娟先去了日本,而熊剑东后来被误认为已经牺牲,只有自己离开淮上市最晚,所以能对华念平的情况相对掌握得更多。 至于涉及到华念平与秦欣茹的婚约,以及他之前的初恋林思儿,曾经离婚的妻子吴宁芳,侯意映虽然都有充分的了解,但这并不代表华念平,他就不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未婚男人。 “谢谢你!” 华念平如释重负,对侯意映感谢道。 “念平,你原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安胜美一脸幸福地道。 说话间,酒菜已经端了上来。 除了陈虹娟说过要喝红酒,华念平刚才还点了一瓶白酒。 侍应生刚启开红酒,放到了餐桌上,熊剑东与华念平就不约而同,一起抓住了酒瓶,又都伸手去拿陈虹娟跟前的酒杯。 侯意映看得真切,诧异道:“我很奇怪,你们两个男人,今天像是长了同个脑袋,说话做事,尽是想到一处。” 陈虹娟拨开了熊剑东与华念平的手。 “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倒满了酒杯,旁如无人地独自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上了第二杯。 “虹娟姐,你不能这样喝酒,会醉的!” 侯意映大惊失色,赶紧夺过了陈虹娟手里的酒瓶。 但是只在眨眼的功夫,陈虹娟已把第二杯酒也喝了精光,并要侯意映给她再倒上第三杯。 侯意映对陈虹娟心疼地劝道:“你还是歇一会再喝吧!” 陈虹娟端着空空的酒杯,愣愣地不说一句话。 熊剑东很清楚地意识到,以陈虹娟原本就微薄的酒量,这两大杯红酒空腹下肚。已经让她醉的很是不轻。 “我们也倒了酒吧!” 这回,竟又是熊剑东与华念平同时开口。 侯意映摇摇头,难以置信道:“还真是不可思议!” 她先是主动地为两个男人都斟上白酒,又为自己和安胜美,每人倒了小半杯的红酒。 “念平,求你今晚……只能喝上一点点!” 安胜美带着羞涩,叮嘱华念平道。 华念平似是理解了安胜美的心思,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对于熊剑东来说,他此时却是不可控制,萌生了一种打算与陈虹娟同醉,这种自我惩罚的心理准备。因为在他觉得,自己才是带给陈虹娟所有痛苦的根源。 至于对跟前这个自己的前身,华念平居然还能活着,熊剑东除了惊骇之外,更是五味杂陈。 他首先想到的是,在鸠卫山的那棵参天古树下面,自己浴火涅槃,分身化作了熊剑东和华念平两个身躯,这已经成为真真切切的眼前事实。 莫非在女娃娘娘庙里,那夜醉宿妙馨道姑的沁芳斋,当时龙宫遗梦,那所见到的女娃娘娘果有真身,梦里讲到熊剑东死而复活,重生于世,便是冥冥之中,女娃娘娘一番精心的造化安排。 现在想来,作为自己前身的华念平,他之所以会发生失忆,这大概是因为把原本的思想,全都留在了自己这个重生的熊剑东身上。 第313章 魔咒在身(一) 原本的自己,就这般地脱胎换骨,只身化作两个迥然不同的异体,一位是涅槃重生,年轻了二十来岁的熊剑东,另一位是依然身体残疾,如若不死九命猫妖的华念平,这是多么狗血的剧情。 谁,才是真正的自己? 而就在此时,似是已经醉意朦胧的陈虹娟,突然对侯意映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路先生呢,怎么没有喊他过来,与我们一起喝酒?” “为何要喊路先生,”侯意映皱眉道,“咱们并没有和他有约过,要在今天共同吃晚饭啊!” “路先生是什么人,也住在这个酒店里么?”华念平问道,“如果是与你们一起,也是从华国过来的朋友,当然就应该立刻请了过来。” “路先生么,他至少算是我的朋友!” 陈虹娟似笑非笑,用了令人难以琢磨的口气道,“念平君,我是应该,把路先生介绍给你认识的。他,可是一个真正的单身男人,有成功的事业,有绅士的风度。更主要的是,他对虹娟我,有着特别的耐心和包容。” 念平君! 熊剑东听到陈虹娟,用了她在日国东京时,经常在qq上发出的称呼,并且还把路志超也故意拎将出来,心里更加沉重起来。 “虹娟姐,你真的是醉啦,别再胡乱说话了!”侯意映劝阻道。 “凭什么不要我要说话!”陈虹娟不满道,“我知道你和阿东,都不肯相信路先生。但我最后,一定能向你们两个证明,他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被无辜的冤枉了!” 她趁了侯意映不备,突然抄起红酒瓶,为自己倒了一个满杯,“实话告诉你们,路先生有好几次都提出,很有心愿能陪我喝上一杯,但都被我给拒绝了。不过现在,要是他立即就能出现,我会主动发出邀请!” “虹娟,这杯酒,我来替你喝!” 熊剑东再也听不下去。 他不由分说,把陈虹娟杯里的红酒,全部倒给了自己,连着原先的白酒一口吞下。 “阿东,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虹娟瞪起了杏眼,生气道,“以为我真的喝醉了么!” 她从熊剑东手里,夺回自己的酒杯,再次斟满。 华念平见状,急忙拉上安胜美,起身道:“陈姑娘没醉!我们夫妻两个,敬你一杯!” “你们夫妻两个?”陈虹娟闻听了华念平的这句话,像是被人蝎子蛰了一下。“是的,你们夫妻!我应该祝贺你们,应该祝贺你们。” 她语无伦次,机械地向华念平和安胜美都碰了杯。 接下来,华念平和安胜美以新婚夫妻的名义,向熊剑东与侯意映分别都敬了酒。 两瓶酒,最后终于是瓶底见光。 侯意映见到熊剑东尚能自持,而陈虹娟完全醉成了一副呆傻的样子。 离开餐厅时,侯意映架起陈虹娟,决定把她今晚留在酒店里住下,以方便在夜间加以照顾。 但是一间空余的客房都没有剩下。 熊剑东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打算与侯意映,把陈虹娟送回到她在国际时装学院那里的公寓去。 走出酒店时,陈虹娟被外面的风一吹,立时打了个冷战。熊剑东脱了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的身上。 华念平的外面还罩着一件风衣,他立即也跟着脱了下来。 “阿东先生,巴黎的今晚凉的很,这件风衣你先披着。我住c楼307,你可以明天再还给我。” 风衣? 熊剑东似是因为华念平的话,立时捕捉到一个信息,但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这信息一时让他还不能分辨的清楚。 “谢谢,我还不需要。” 熊剑东没有去接华念平递给他的风衣。对这件风衣,他其实非常熟悉。 汽车开了过来,陈虹娟被扶了进去。 …… 一个小时后,熊剑东和侯意映才又回到了阿尔弗莱德酒店。 走过一楼的咖啡厅,侯意映问熊剑东道,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是不是饮了一杯热咖啡,再上楼去。 这是因为侯意映明显注意到,熊剑东这会变得步履不稳,身体发颤,似是正在酒劲上头。 熊剑东摇了摇头道,他还清醒得很。 “你该不会是刚才着凉了吧?”侯意映又关切地道,“要是刚才真的穿上华专员的风衣,就不会这样了!” 熊剑东愣愣地看着侯意映,像是被她忽然提醒了什么。 “怎么,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侯意映被熊剑东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乘了电梯上去,熊剑东与侯意映走到房间门口时,他并没有立即进去的意思。 熊剑东带着醉意,思考着问道:“听他们说,好像是住在c楼307房间?” “是啊,巧得很,与我们这间c楼302,就在同一层,而且只隔了几个门。”侯意映不由得向走廊那边的深处扫了一眼,对熊剑东嬉笑道,“离得这这么近,你该不是与华专员,现在又产生了什么心灵契合吧?人家可是新婚夫妇,这时间,会很讨厌有人前去打搅。” “你先睡吧!” 熊剑东扔下这句话,立刻不顾侯意映在后面的追喊,像是入了魔一般,直接向华念平的房间走去。 敲开门时,他见到华念平与安胜美像是已经洗过澡,都换上了睡衣。 “阿东先生,这么晚,有事么?” 华念平虽然蹊跷地这样问道,还是把熊剑东迎进到房间里,并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安胜美为熊剑东倒了一杯水。 茶几上摆着一个硕大的花篮,发出阵阵的芳香,给屋里增添出一种特有的浪漫和温馨。 熊剑东立刻想起几个月前,在华国京城的那家希尔顿酒店,与陈虹娟守在一起时,也是这般的春情迷离。 忍不住,他向自己的口袋里摸去,想抽上一支烟,排遣自己这种说不上来的茫然。 但他什么也没能摸出来。 正在熊剑东失望之际,华念平已经把一根香烟,递到了他的跟前。 “你的那件风衣,是很早以前就有的吧?” 熊剑东向华念平问道。 “是啊,我在失忆之前,就已经穿在身上了,”华念平回答道。“你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你是不是还有一件贴身的衬衫,上面有个口袋,”熊剑东进一步问道,“记不记得,在那衬衫的口袋里,有没有装着一件什么重要物品。” “你是不是想说,在口袋里还装着一个,带有骷头标识的优盘?” 华念平声音发抖地问道。 第314章 魔咒在身(二) 骷头优盘,终于有了下落! “对,我说的重要物品,就是指林思儿留下来的这个骷头优盘!”熊剑东一把抓住了华念平的双手,激动地道,“快点告诉我,这个骷头优盘,如今被你放在了哪个地方?” “在深圳,我所居住的大冲公寓里!”华念平道。 “是科技园南面的那个大冲吧”熊剑东道,“对那个地方我很熟悉,距离沃特集团本部,并不是太远。” “你怎么会熟悉那里?”华念平惊奇道,“而且对我们的沃特公司,也好像有所知情。” 熊剑东沉默起来。 华念平又问道:“再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林思儿,我对这个名字也似乎有些熟悉。而她,又怎么会把这个骷头优盘,放到了我的身上?” “请你如实讲,林思儿究竟是谁,我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华念平恍然道,“在你之前,曾经有一个叫谭启镖的人,他也一再对我提起过林思儿,并且向我追问,说到林思儿交给我一个什么优盘。” 熊剑东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他觉得,似是酒劲正在剧烈地冲击着大脑,让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华念平的追问。 安胜美终于坐不住了,没有等到熊剑东考虑好,应该怎样向华念平做出回答,突然把话抢了过来。 她局促不安道:“阿东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时间已经太晚了!” 这是因为她已经明显地在预感到,任由熊剑东与华念平如果再继续深谈下去,只能是危险越来越大。 虽然华念平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骷头优盘这件事,但是对于林思儿,以及晚饭时见到的陈虹娟,她几个月前在通过一位网上公关先生,把与华念平所有相关的信息删除之前,却是什么都很清楚。 不然又何必在晚饭时,一再对陈虹娟保持着小心和警惕。 “不怕你见笑,阿东先生,”安胜美不顾了自己的羞怯,红了脸道,“实话告诉你,今晚是我念平的新婚第一夜!” 这是再也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对的,我是该告辞了!”熊剑东只好站起身,道,“我们明天再谈!” 明天? 安胜美的脑子里迅速掠过一个阴影:明天还真能留出机会,在巴黎的这家阿尔弗莱德酒店,让他,还那个可怕的陈姑娘,再见到我的念平么! 熊剑东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带着不舍地目光,突然忍不住张开双臂,冲动地扳过了华念平和安胜美两人的肩膀。 他原本只是想说一句“祝福你们快乐”,却没有想到,三个人竟在这刹那间,突然相拥在了一起,成为一个磁吸般的紧密整体。 “阿东先生!” 安胜美受惊地叫了声,第一个从熊剑东的拥抱里,挣逃了出来。 熊剑东似是被电击了一般,本能地从亢奋中醒悟,仓皇地夺门而出。 “该死!”他在心中对自己骂道。 无论如何,安胜美只能有一个丈夫。自己和失忆的华念平,毕竟是异体的两个不同男人。 醉了,终究还是醉了! 熊剑东这样地思想着,感到脑袋更加的发懵,浑浊不清。 侯意映早已经洗好澡,换了睡裙上床。听到门铃声,赶紧奔过来开门。 “你这家伙也太不通人情,在人家新欢之夜,竟耽阁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早就应该被赶了回来!”她埋怨道。 熊剑东看到了穿着睡裙的侯意映,目光里迅速飘过一种异样,感觉到了周身的燥热。 “有水么,我……我要喝水!” 他脱去西装外套,丢向了一边,坐在床沿上恍惚着道。 “我早就知道你喝了酒,肯定会口渴的厉害!”侯意映笑着,端了一杯温水给他。 看到熊剑东把西装就那么随手一扔,侯意映又不满起来。 “是不是每天,都要我为你把衣服收拾了才行!” 侯意映也许是因为晚饭时,也喝了点酒,至今还处于兴奋状态,竟然没有在意,自己是一直穿着南希送给她的睡裙,不住地在熊剑东跟前晃来晃去。 熊剑东像是看到了林思儿,又像是看到了陈虹娟,她们的影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身体,如同中了魔咒,开始在不住地颤抖。 侯意映无意间,看到了熊剑东火辣辣眼神,这是那种,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热切目光。 她顿时心中发跳,惊惶的转回到了床的另一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了自己。 但是她终究难以阻挡住,那个不顾一切冲将过来的强悍身躯。 …… 第二天,熊剑东一直睡到了上午十点多钟,才睁开惺忪的眼睛。 侯意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床离开房间。 他的脑袋隐隐地发痛,意识到昨天的酒力,并没有完全消退。 熊剑东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为什么不是那床毯子,而是只有侯意映才可以使用的被子? 接下来更让熊剑东惊惧的是,发现到自己,竟是赤了身体躺在被窝里。而他的内衣,全部板板正正地折叠好,放在了枕边。 他拍了拍脑袋,竭力想把一切理出头绪。 昨天的晚饭,餐桌上的那瓶白酒,除了华念平只喝了一点点,好像整瓶,都被自己灌进了肚子里。 记得陈虹娟也像是喝多了。 莫不是陈虹娟喝多以后,就留宿在了酒店里,侯意映这一夜是陪了她去睡,所以他才能会毫无顾忌脱了光,一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但是又记得,似是有去过华念平与安胜美的房间,回来后明明见到侯意映,是换过了睡裙,为自己开了房门。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是因为侯意映见到他喝的太多,她的这一夜,是迫不得已,自己盖了毯子睡的。 不管怎么样,自己这脱得溜光的样子,总是太龌龊了! 熊剑东想到这里,真怕是侯意映马上回来,自己很没有脸面,再见到她。 还是赶紧趁她这时不在房间,抓紧穿好了衣服再说。 洗了脸,熊剑东对着镜子看了自己片刻,在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就是他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为清晰的记得,昨天在华念平的房间里,两人一度谈起过骷头优盘。 是的,华念平的确有说过,林思儿留下的骷头优盘,就放在他深圳的住处。 想到这里,熊剑东容不得半刻耽搁,必须马上去向华念平再次证实。 第315章 魔咒在身(三) 熊剑东竭力想把昨天醉酒后的事情,能在脑海里尽快整理出头绪来。 他似乎记得,晚饭后先是与侯意映一起打车,把陈虹娟送回了在时装学院附近的公寓。 也幸好当时的自己还算清醒,能够把醉到不省人事的陈虹娟,直接扛进了她的房间。而那个叫切妮的米国姑娘,也还没有睡下,说到一定会把陈虹娟给照顾好。 后来回到酒店,他不顾了侯意映的劝阻,硬是闯进了华念平与韩胜美的房间。 熊剑东极为肯定的想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华念平像是十分明确地说起过,他在发现自己失忆之后,从身上唯一找到的物品,就是骷头优盘,如今收藏在深圳科技园那里,他结婚之前一个叫大冲的住所里。 然而当熊剑东迫不及待,向华念平欲要继续追问骷头优盘的情况,却被韩胜美毫不客气地支出了房间。 韩胜美当时的理由相当直接,因为在阿尔弗莱德酒店住下的这第一晚,是她和华念平的新婚除夜呢! 至于从华念平与韩胜美的房间出来以后,熊剑东现在回想起来,奇怪自己仿佛瞬间酒醉上头,已经变得意识相当模糊,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当时的熊剑东,在侯意映为他开了房门,就渐渐觉得大脑和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如同魔咒着身,身体燥热……平息……燥热……再平息……再燥热。很像是他,正在因为另个躯体所带来的冲击和感应,无形中所左右和控制。 那时间的华念平与韩胜美,新婚初夜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可想而知。 而熊剑东与侯意映的房间,直接距离不过是几十米,或者更近。 …… 现在,熊剑东决定必须马上见到华念平,再次问明骷头优盘的下落。 他匆匆地套上西装,刚走出房间,正看到侯意映从电梯那边走过来。 “啊哈,东,你可终于是起床啦!” 侯意映远远地,就欢快地向他招呼道。 “嗯,起了!” 熊剑东略微应了一声,顾不得向侯意映多回话,就心急火燎地来到了307房间的门口。 但是他按了半天的门铃,又敲了好几次的门,里面都没有人应声。 “别再敲门了。”侯意映走了过来,言道,“他们夫妻两个,一早就已经离开了酒店,急着赶去机场啦。说不定现在,已经登上了回华国的航班!” “什么?” 熊剑东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他刚才还以为,实在自己起床的太迟,华念平与韩胜美在这个时间离开酒店,说不定是去了巴黎的某个景区,尽兴的游玩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一早就离开了?”熊剑东疑惑地向侯意映问道,“我有相当紧要的事情,昨天还没有顾得问清楚呢。” “韩胜美在夜里,突然接到了家人的告急电话,说她父亲病情突然恶化,已处于垂危之中,必须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侯意映可惜道,“我也觉得他们两个走得太蹊跷,原本还想这两天能有机会,与华专员很深入地谈谈,试着帮他找回记忆!” 原是侯意映这一夜间,并没有怎么睡着。她心绪复杂,呆呆地看着躺在身边,依然还在满嘴喷着浓重的酒味,像是一番剧烈折腾后,显得有些倦惫的熊剑东。 想象不到的事情,就这么突然间的发生。侯意映不知道,该是对熊剑东表示咒怨,还是自此以后,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托付给这个男人。 当熊剑东扑上来的第一瞬间,侯意映的确是异常害怕和愤怒,扬手就在他的脸上,甩出一个很重的巴掌。 但是这一巴掌,并没有把熊剑东就能立刻打醒,阻挡住他那突如其来,似是魔咒发作,对她雄狮一般地猛烈进攻。 而接下来的侯意映自己,也就是这仅有的一巴掌之后,对了熊剑东不可遏制的燃烧,竟是不可思议地,再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他那强壮的体魄,彻底征服了她的意志。 身体是最诚实的语言。 此时此境,侯意映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可以后悔的地方。从熊剑东的身上,她已经享受到了难以名状的愉悦,只是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让她始料不及。 唯一让她心中矛盾的是,熊剑东身上至今有着太多的谜团,自己始终无法打开。 这其中,除了熊剑东为何能在万水闸大坝牺牲后,意外复活现身,并且奇迹般地年轻了二十几岁,如今一身英爽之气,平添了许多男人的魅力。 再就是,熊剑东原本在淮上市担任公安副局长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却因何是仿佛重生了一般,突然变得才思敏捷,还居然通晓多国语言。 更令她尤为猜不透的是,通过昨天注意熊剑东在饭桌上的举动,发现他与华念平竟是有着许多的心灵契合之处。怪不得,自己以前从熊剑东的身上,总能感觉到他另一个影子的存在。 现在总算弄明白了,原来熊剑东身上的这个影子,竟是由京城委派,在淮上市曾经担任过恩源集团专员、董事长,一直为自己所敬佩的领导干部华念平。 不合逻辑的是,熊剑东和华念平两个人,竟然都是死而复生,却好在巴黎的阿尔弗莱德酒店相遇。只是他们两人中,一个变得成为了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而另一个已经失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彻夜间辗转覆侧,侯意映在早上不到7点,就起了床,而熊剑东此时正在酣睡。 在为熊剑东整理衣服时,侯意映找到了两人之前有所讨论,是不是应该借助陈虹娟的方便,放到路志超手机上的微型监听设备, 其实在在昨天去埃菲尔铁塔、凯旋门游玩时,侯意映已经背着熊剑东,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了陈虹娟。 于是,侯意映打定主意趁着熊剑东,这一时半会不可能醒来,便揣上那个微型监听设备,去看望昨晚酒醉的陈虹娟。 当她下楼到了酒店大厅,正看到已经在服务台办理了退房手续,即将出发的华念平与韩胜美。 问清了他们两人突然不告而别的原因,侯意映虽然心中很是遗憾,却也只能对韩胜美由衷地宽慰了几句,祝愿她与华念平两人的回国旅途,返程顺利。 第316章 魔咒在身(四) 熊剑东在几个月前,就知晓韩胜美父亲的病情,是属于回天无力的肺癌晚期,随时会有失去生命的可能。 如今看来,华念平与韩胜美之所以这次来到巴黎度蜜月,说不定就是因为,急着要满足了韩胜美父亲的心愿,在他去世之前把两人的婚事办掉。 “东,我当然懂得你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我对华专员的突然回国,也是特别失望呢!”侯意映拉住熊剑东的胳臂,关切道,“你刚起来,先让我陪你去吃早餐吧!” “我不饿,也没有心情去吃饭。”熊剑东摇了摇头,沮丧道,“要知道会有这么个意外,昨晚,根本就不应该喝的大醉,误了很多的正事。” “求你别再为此纠结了。反正以后总有很多机会,再见到华专员。”侯意映对熊剑东劝道,“我已经向华专员打听到,他目前任职沃特集团的总经理。这家企业位于深圳,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她不容分说,很快把熊剑东拽回了302房间,把他按在床上坐下,现出异常得意的神情。 “东!”侯意映露出温柔一笑,对熊剑东故作神秘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消息,你想马上就知道么?” “什么好消息?” 熊剑东感到了莫名其妙。 他除了对侯意映所讲到的好消息,心中带着些疑问,更对她格外一反常态,在自己面前所展露出的欢愉和柔情之态,惑然不解。 “我一大早,趁着你没有醒,就独自去见了陈虹娟,和她交谈了一个多小时。”侯意映道,“猜猜,我们都谈了些什么?” “陈虹娟身体怎么样,酒劲都过去了么,没有什么大碍吧?”熊剑东一连串地急问道。“我以前就很清楚,她是没有一点酒量的。昨晚实在喝的太多啦,肯定特别遭罪!” “我早就表示过,记得你在淮上市时,与陈虹娟很少有交往。不明白,你怎么还说,能对她有很深的了解?”侯意映带上了不悦的口气,“再者,你既然这么关心陈虹娟,为何不早点起床,自己直接去看她呢!”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应该早去看她的。但你很清楚,我昨晚也喝得挺多!”熊剑东赶忙解释道,“那瓶白酒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干完的,没想到后劲很足。等回到这个房间,我一上床就什么都忘记了,直睡到刚才呢!” 他之所以这样做出辩白,是想到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躺在被窝里,如今面对侯意映的责备,难免不会心里有些发虚。 “你是不是要说,昨晚从华专员那里回来后,在床上都发生过什么,全都记不起来了?” 侯意映直愣愣地盯住熊剑东,难以相信地问道。 “对不起,”熊剑东惊惶地支吾道,“我的确……忘得一干二净!” 他原本还很想明说,早晨醒来时,就发现到了自己躺在被窝里,是一副极其不雅的样子,很是担心夜间被侯意映看到自己的丑态。但此时又心存侥幸,想她万一不曾有所察觉,或者即便有所察觉也碍于颜面,很不情愿被当面提及,那岂不是自己先打了脸。 “熊剑东,你,你莫非要赖账!怎么可以,居然就什么都记不起来!” 侯意映的脸色,先是羞红,接着又转成了泛白,难过地就要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来看时,竟是特情局副局长、兼任黄莺行动小组组长的蒋东宇打了过来。 自从离开华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上司打来电话。 侯意映只好强忍住心酸,接听电话。 “侄女么,我是东叔叔!”蒋东宇在电话中,对侯意映关切道,“孩子你在哪里,家人们都很担心!原本说好,只是出去一个星期就回,现在已经是第十天了。” 他现在自称是侯意映的叔叔,是一旦有外人听了去,便以为家里之间的正常通话。 “叔叔,你对家人说,我被事情耽搁了,所以只好临时改变旅行计划!”侯意映回答。 “叔叔问你,人现在哪里,请如实回答。”蒋东宇追问。 “法国,巴黎。”侯意映只好承认道。 “侄女你也太随意了,没有经家里同意,逾期未归不说,还竟敢跑到法国去逍遥,”蒋东宇生气道,“还是尽快,这两天就赶回来吧!” “叔叔,求你再多宽限几日!”侯意映对蒋东宇央求道,“我那一同过来的伙伴,在这里还有很重要的生意,没有处理好呢。” “什么是一同的伙伴,什么是很重要生意。”蒋东宇很能想道,侯意映的所指,只会是同行的熊剑东,不由得顿时上了火,“我看你,这次是交友不慎,分明被不怀好意地拉下了水!” “才不是叔叔想象的那样,你大概是误会了。”侯意映争辩道,“我对这个同伴很是信任,两人之间的合作,一直非常成功,并且特别愉快!” 她嘴里这么说,对熊剑东的目光里,却难以掩饰自己的委屈和幽怨。 而电话那边的蒋东宇,却是因为侯意映对熊剑东的维护,越发显得愤怒起来。 “别再强词夺理了!”蒋东宇口气强硬,对侯意映发出了最后通牒般的命令,“限马上订了机票,哪怕就你只身一个人,也必须今天踏上返程。否则,即按家规从重处置!” 说完,立即挂掉了电话。 侯意映发起怔来。 因为蒋东宇说到的家规,在越洋电话中不好对她明讲,其实说到底,就是将要受到特情局极其严格的纪律处分。 “意映,是我把你给连累了!”熊剑东愧疚道。“要不然,你马上订了机票,先回了华国复命吧。” “不一起走么?” 侯意映可怜巴巴的道。 “对不起,我必须要再呆上几天!”熊剑东思索道,“正向你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在这里的事情,并没有都处理好。” “想来,你一定还在担心,是路志超对陈虹娟的追求,不肯轻易放手这件事。” 第317章 苦果自咽 被侯意映说穿了心事的熊剑东,自知无法争辩,一时沉默起来。 确认弄懂了熊剑东的心思,侯意映拧了双眉,明显带出了一种写在脸上,掩饰不住的沮丧。 “熊剑东这段时间,满脑子都在围着陈虹娟打转,实在搞不懂他为何要深陷进去。可是就在昨天的夜间……我竟是毫无悔意地被他……而他现在,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的一样。 他那时,就如同突地中了邪魔,浑身炙热如炭,完全是毫无理性一般的疯狂状态,莫非是真的因为喝醉了么。然而事到如今,他的心里装着的只有陈虹娟,可怜我只能是苦果自咽!” 侯意映这样地想着,埋上了说不出的无尽委屈。 但是后来,她还是忍住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了早晨,趁熊剑东睡熟时,从他身上所翻走的那个监听小设备。只是此时,监听设备里的芯片贴膜已经不见,就只剩下了那个火柴盒大小的播放器。 熊剑东看得清楚,问道:“你做了什么?” 侯意映叹气道:“其实,我刚才一番心意,满天欢喜地说到的那个好消息,就是想要告诉你,已经把那个监听贴膜,在早晨与陈虹娟见面时,亲手交给了她,还当场对她,做了使用示范。” 熊剑东闻听,顿时冷起面孔,从床边上跳将起来。 “侯意映同志,你……你怎么能擅作主张!”他铁青了脸吼道,“原本之前,我就已经明确提醒过你,无论如何,不该把陈虹娟给拉扯进来!” “她能做了你和我,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有什么不对之处。”侯意映也跟着生起气来,涨红了脸道,“陈虹娟保证说,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很方便地就能完成这个任务!” “那也不行,”熊剑东依然怒气冲冲地道,“反正,不能让陈虹娟因为我们,去冒任何风险!” “要说有什么风险,我已经有过全盘分析,认为几乎为零。”侯意映据理力争,“显而易见,路志超因为正在对陈虹娟百般讨好,所以才不会对她,存有任何戒心。我判断,陈虹娟轻而易举,就会在某个场合,拿到路志超的手机,在一分钟内搞定贴膜。” 陈虹娟冷静了片刻,又进一步道:“再就是,你有没有注意到,昨晚我们与华专员、韩胜美一起用餐时,陈虹娟不仅借酒浇愁,还多次言之,路志超是个好人,这说不定对他开始产生了好感。我现在之所以这么做,也正是为了设身处地,让陈虹娟能够认清事实,亲手戳穿路志超的真实面目。” “但是侯意映同志,你偏偏就没有考虑到,即便你的设计再怎么周全,最终的后果,都难以把握。”熊剑东焦躁道:“请别小看了我们的对手路志超。这家伙可是个睚眦必报,什么样恶毒手段,都能使了出来的人。对他这些年所有肮脏的背景和经历,我一直就摸得很透,算得上了如指掌。” 侯意映盯住熊剑东,吃惊道:“听你这口气,像是认识路志超已经有很多年了。” 熊剑东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已经对侯意映说漏了嘴。他怔了一下,赶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提醒你应该不会忘记,路志超为了杀人灭口,就曾在背后指使,不惜溺死那个叫范梨芝的情人。” “这个么,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早有对策,”侯意映胸有成竹地道。“陈虹娟说她在这个月底,就会与切妮一起去往我们华国,计划对云南腾冲的少数民族服装,进行考察。我们两个已约好,要先在京城见上一面。我确信在此之前,决不可能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可我终究,还是为她放心不下。”熊剑东依然摇头道。 他带着无法说出的痛苦,心绪复杂地喃喃道:“要知道,陈虹娟原本就身世悲凉,有过太多的生活不幸。如今只身巴黎求学,异处他乡,是那么的无助和可怜。她的肩膀实在太过弱小,不该扛起,本不该扛的担子!” “哼,熊剑东!” 侯意映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愤然地怒视着他道,“拜托看仔细了,现在你的身边,可是还站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也并不总是那么坚强,也会在心里藏有悲伤,藏有脆弱。” 熊剑东愣愣地看着侯意映,似是弄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向他大动肝火。 便在此时,敲门进来了一个酒店里的侍应生。 侍应生对侯意映问道:“对不起,你是侯意映小姐吧?” 侯意映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事。 侍应生回答道:“酒店里接到贵国领事馆打来的电话,要求我们帮助核实一下侯小姐的身份信息。领事馆通知说,他们刚刚为你预留好了一张今天返回华国的机票。过会就有人亲自过来,说要先把你接去领事馆,然后再送你去戴高乐机场。” 侯意映看了熊剑东一眼,吃惊道:“我们之前,并没有申请过领事服务呀。难道有出了什么岔子么?” 熊剑东不用多做思考,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没有料到蒋东宇的办事效率,竟是如此之高。 等到侍应生走开后,侯意映也回过味来了,想到这一定是蒋东宇预料她会抗命不遵,才通过某种途经直接做出了强制性的安排。 既然有领事馆派人协助,熊剑东对侯意映安全返回华国,顿时感觉一阵轻松。 他笑道:“依我看,这倒是件顺理成章的好事。你就别再犹豫,快点收拾好行李。说不定领事馆那里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侯意映却道:“我才不管他们是怎样安排,反正是要你,和我一起出发回了华国才行。” 熊剑东摇了摇头道:“我因为要在巴黎再待上两天,显然不能继续拖累你,以免真的让你受到纪律处分。” 他说着,打算立刻出门。 侯意映拦住他,问道:“你去哪?” “我想去见陈虹娟。”熊剑东皱眉道:“再者你也应该明白,显然不能让领事馆的来人发现到,我们男女两人在巴黎住进阿尔弗莱德酒店的这几天,是睡在了一个房间里的床上。” 然后,他便丢下发呆的侯意映,夺门而出。 第318章 完成了你们的托付 就这么把侯意映一个人扔在酒店,熊剑东觉得自己的行为,似是近乎于绝情。 也许,这是熊剑东在无意识之间,向侯意映表达出一种,因了她不做任何商量,就背着他,私下里决定利用陈虹娟的不满。 熊剑东其实也想到过,自己是否应该等到领事馆的人过来后,与侯意映做了正式道别,看着她离开酒店后才好去见陈虹娟。 毕竟这半个月以来,两人结伴,先是去了米国的三藩市,接着又来了法国的巴黎,侯意映全都是顺了他的想法,并无任何怨言。 但让熊剑东不得不狠下心来,是想到了蒋东宇给侯意映打来那个电话,口气已强硬到张狂的地步,并且把所有的戾气,似是都要发泄到熊剑东的身上。 熊剑东不愿意见到侯意映,继续为自己代收罪过,真的受到特情局的追责。 正是出于种种不得已的顾虑,熊剑东认为,只有此时果断离开,也许才会逼使得侯意映,不再节外生枝,而是乖乖跟着领事馆的来人,顺利踏上华国归途。 …… 陈虹娟是一个人在家。 那个与她同租公寓,叫切妮的米国姑娘,一早就去了学院听课,并替昨晚酩酊大醉的陈虹娟,请上缺课一天的告假。 对熊剑东只身前来看望自己,陈虹娟很有些错愕。 然而让熊剑东更为感到意外的是,一眼就发现到陈虹娟的胸前,竟然重新佩戴上了在两天之前,已经还给了路志超的那枚捐赠纪念徽章。 不仅如此,在客厅里的茶几上,还摆着大束的鲜花。 陈虹娟在开门时,手里的剪刀也还没有放下,说明她刚才正把这些花剪了多余的根枝,打算插进到花瓶里。 “很显然,在自己进来之前,路志超已经来过。” 熊剑东在内心里,立即敏感地做出了判断。 “虹娟,你现在怎么样,”熊剑东不动声色道,“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谢谢,我好了许多。”陈虹娟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侯意映,怎么没有与你一起过来?” “侯意映留在酒店里收拾东西,正在做今天返回华国的准备。”熊剑东道,“她临走之前,可能顾不得向你辞行了。” 陈虹娟愣了一下,问:“你们已经订好了机票吗?是几点的航班,我应该去机场送送你们的。” 熊剑东道:“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就不要考虑去送了。只有你能好好的,我们才会安心。” 他在思索,是不是马上就直接告诉陈虹娟,自己是因为她,打算在巴黎继续呆上几天。 陈虹娟咬了半天的嘴唇,终于又问道:“你上午,有没有看见华念平……还有……他的妻子?” “他们两个?”熊剑东不打算瞒了陈虹娟。 “我正要告诉你,他们一早就退了酒店的房间,直接去机场搭乘航班,回了华国深圳。听说,是韩胜美的父亲突发病危,急着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我现在还想劝上虹娟几句,这就是,既然我们都已经亲眼所见,华念平的确已经失忆,可见他对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存心逃避,而是情有可原。只盼着有一天,他能奇迹般地恢复记忆,找回自己的过去。” 陈虹娟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即便念平他恢复了记忆,已经物是人非,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如今有了另番事业,又娶上一个有钱貌美的年轻太太。以前的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令人徒生烦恼而已!” 她的这番幽怨,倘是在侯意映跟前或者别人听来,定是浑然不明,独有熊剑东才能读懂其内中的凄凉。 熊剑东内心挣扎,陷入深深的矛盾思想之中: 的确,如今的华念平是失去了记忆。 但华念平所失去的记忆,包括陈虹娟的那个夜晚所付出的酥心激情,却是全部铭刻在熊剑东自己,这经过浴火涅槃,重生后的脑海里。 该不该把这半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便在此时全部倾诉给陈虹娟? 但是,她会相信这是真的吗?尤其是作为另一个自己的华念平,已经活生生地被陈虹娟昨天所见到!说不定,冒然把一切说出来,不仅让她难以置信,只会吓坏了陈虹娟而已,甚至让她坠入在可怕的梦魇! “对了,有件事,要请你转告给侯意映。”陈虹娟打破熊剑东的思绪,对他道,“我已经完成了你们的托付,把那个带有存储功能的芯片贴膜,很牢固地贴在了路先生的手机上。我想,他大概不会发现出任何异样。” 熊剑东担心问:“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陈虹娟道:“是切妮向路先生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昨晚喝醉了酒,夜里一直呕吐,并且头痛的厉害。今天早上八点多钟,就在侯意映离开这里没有多久,路先生就急着赶过来问候我。” 她道,切妮是在等来路志超后,才肯安心去时装学院听课。 路志超埋怨陈虹娟,昨晚是被什么人灌成了这副样子,令身体如此受伤? 陈虹娟只回答是与熊剑东和侯意映在一起,并没有提及到华念平与韩胜美。 当路志超听陈虹娟说到,此时依然还有些头痛,便主动提出要出去为她买药。 陈虹娟顿时想起了侯意映交给自己的那个芯片贴膜,此时便是机会。她便向路志超提出,想再一次欣赏回味他两天前,在西岱岛酒店里所录制下来的巴黎圣母院红衣主教,亲手向她颁发捐赠纪念徽章的录像场景。 路志超顿喜,不假思索就掏出身上的手机,留给了陈虹娟。 陈虹娟按照侯意映之前交给的手段,把芯片贴膜黏在了路志超手机的背面,果然是贴上以后见不到任何痕迹。但在陈虹娟的内心,却又因为路志超对她的充满信任,毫无任何防备之意,蒙上一层深深地负疚。 过了没有多久,路志超满头大汗跑了回来。除了止痛药,还带回一大捧鲜花。 见到路志超如此关爱自己,真心紧张和体贴她身体的不适,陈虹娟不由得顿时生起一种感激。 她甚至开始怀疑,侯意映所言路志超,是在做着危害华国安全的间谍勾当,这会不会是因为某种误解,或者毫无证据的无端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