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不是一个人的路》 第一章 那年 某年某月的一个深秋,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一个不南不北不东不西的大学里。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路人甲,遭受到了她十八岁生命中最不平凡的一天,她似乎遇到了像小说里那样狗血的桥段。 如果像其他小说那样遇到狗血的桥段,那么小说里的女主一定会说,为什么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只是想要过平凡的人生啊!想做一个路人甲啊!等等,诸如此类。 很遗憾这篇小说里的女主是我,一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禁不起风雨吹打的大一学生,而且别的小说中女主能文能武,擅歌跳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简直牛逼的不行,还心地善良,如花似玉。 就是再不济那女主,也是有一技之长,生的小家碧玉,善解人意。 说实话,别说男主和男配为了女主大打出手,挣的是你死我活,我一个女孩,看了那样的女孩子,我都想要把她据为己有,用心呵护。。 额,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跑偏了,那我现在言归正传,说说我遇到的事情吧! 事情开始于我,所在的,学校,深秋,寒冷的夜晚,作为大一的新生,我必须得去上晚自习。 一般来说,我上晚自习,要提前带好上晚自习的东西,一支笔,作业本,我的保暖手套,还有雨伞,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我的书包里。 当然在没有老师看管,自由安排时间的自习课,不能缺少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当当当,它就是万能的手机。 在我那一天的自习课上,由于宇宙间恒星的无限变化,贝加尔湖表面的洁净和内里水体交换涌动结晶的璀璨绚丽,南美洲的蝴蝶又轻轻地挥动了它小小的翅膀。 在高中时,我的政治老师曾经教导过我,世界是一个整体,而它们是不断联系的,一件事情发生必然会让另一件事情产生影响,当晚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对我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总之,当时的感慨千千万,现在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长话短说,我大致概括一下,就是晚自习我没有打 开我的书包,一整个晚自习,2个半小时的时间,我都在玩我的手机,那天晚上我被它深深地给吸引住了。 这个好帅,那一个也好帅,帅的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我还要回宿舍,直到我同学火急火燎地拉我直冲楼梯,直奔宿舍,在路上,我还在回味,真他妈的好帅。 快到我的宿舍,我才有那么一点回光返照,我的心理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似乎是少了一点什么,少了什么呢? 我边走边想,终于我天灵盖灵光闪现,我想起来了,我没拿我的书包,只带了我的手机。 我把我的书包,我的明天要交的作业,忘在了晚自习的教室,而我现在在离教室十万八千里的宿舍,我瞄了一眼人群,看了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我决定扭头就走,带着我的手机回到我温暖的宿舍,心里庆幸,还好我的手机没落下明。 第二章 湛和坊在治理京畿地区的左冯翊的管辖范围内,这个地方没有宵禁令,是以,一到了晚上,湛和坊的北市有许多酒肆青楼很是热闹。 深夜时分,湛和坊北市的寻芳楼中宾客满座。 琴音绕梁,管弦丝竹声萦绕。舞榭歌台,歌台上的舞娘身姿增娇盈媚,腰肢婀娜小蛮,妩媚如斯。 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刘小满和两个朋友正在一楼的雅座上喝酒,怀中还有美人作伴。 刘小满的心情很不好,只因不久之后,他将要娶舒浅钰。 他都能想象,等那个跋扈霸道的女子进了刘家的大门后,内|院指不定得鸡飞狗跳。 所以他放出有损她声誉的消息,只为了退婚,但他爹却死活不同意退婚,快把他给愁死了。 “表哥,你多少吃点酒菜先垫垫肚子再喝,就算吃一颗花生米都行,呆会儿喝醉了,我背不动你。” 说话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舒浅钰给挫磨过的浪荡公子卫三川。 刘小满醉醺醺的,两边脸颊上红彤彤,不满的嫌弃道,“谁要你背,今日夜已深,还回去作甚?” 卫三川忙笑道,“是是是,表哥说得是,咱们明晨用了早膳过后再回去。” 两人都不再说话。 卫三川怀里的一名美娇娘给他夹了口菜,亲自送至他的嘴边。 卫三川嬉皮笑脸的受了。 美娇娘忽然娇嗔道,“卫公子,前几日怎不见你来找奴家?” 闻言,卫三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想起那日在死胡同里面他的随行小厮吃狗屎的事情,他顿时觉得口中的美食都不香了。 旋即,他将那名美娇娘从怀中推开,胡乱的啜了口酒。 “卫兄这是怎么了?”朱励志察觉到卫三川微怒的脸色,便疑惑问他。 朱励志是工部侍郎的儿子,朱灵灵的血亲弟弟。 卫三川将手中的酒杯使劲往桌上一磕,“咚”的一声响,涨红着张脸,“我没事。” 脸上分明写着“有事”,嘴硬! 朱励志显然不信,便问他,“你最近去了哪里?” 卫三川被人戳到了痛处,但他却忍耐着,毕竟那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显摆的事情。 他低声道,“在家里……”养伤。 朱励志抬眸,淡淡的看了卫三川一眼,“前几日我派人去卫家约你出来,你怎还拒了?” 卫三川又被人戳到了痛处,心脏痛上加痛,肝脾肺肾也跟着暗搓搓的痛。 内伤啊! 那时他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如何出来见人? 他是男子,不要脸的吗? 一想到那天他和他那四名小厮被那个丑女人和她的丫鬟绑在死胡同中的那棵大树上,卫三川就气得牙痒痒。 后来,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仿佛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挣脱了用腰带做成的绳索。 解开绳索后,他那四个随行小厮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飞跑出死胡同找水漱口。 那晚回到家中,他爹和他娘真没认出他是他们的儿子。 他同爹娘扯谎说,他身上的伤是因为那天出门前没看黄历,摔的。 卫三川思绪回笼,咬牙切齿道,“在家中有些忙,没时间。” 在家中……忙着养伤。 还忙着派人去找那个万恶的丑女人。 但那个又臭又丑的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 他发誓,别让他再见到那个可恶的丑女人,否则,他定要好好挫磨挫磨她,将她挫磨至死。 朱励志一点都不信卫三川会忙什么正事,正欲说话。 醉得厉害的刘小满忽然转头对旁边的一名随扈道,“你,去将寻芳楼的头牌凝媚找来,让她今夜好好伺|候本公子,本公子有的是钱银。” 那名随扈应声去了…… *** 寻芳楼三楼,某雅间门外。 刘小满揽着一名青楼女子的纤腰往二楼的客房走去,这一幕不偏不倚地落入正站在三楼对面走廊上的两名女子眼中。 站在三楼走廊上的那两名女子,一人身穿淡蓝色锦绣华裳,另一人身穿浅绿偏黄的罗裙。 其中身穿浅绿偏黄罗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被火泾城的人们骂得狗血淋头的舒浅钰。 如今已经是深夜时分,她不在将军府的玉梨阁内睡觉,却出现在这烟花之地,只因她闲来无事,便将贴身丫鬟苁蓉用安神香迷晕了,独自出来逛逛。 舒浅钰一手扶在花式栏杆上,一手拿着小酒瓶,时不时悠然自得的啜饮一口,神情慵懒。 她的朋友——墨文卿站在她身旁,手里也拿着小酒瓶,身子倚靠在花式栏杆上,目光停留在刘小满和那名青楼女子身上,讥诮道,“渍渍渍……这厮竟然还点了寻芳楼的头牌凝媚姑娘。” 舒浅钰并未未搭话,只又仰头啜了一口酒。 她神态平和,仿佛此刻二楼那个搂着青楼女子的年轻公子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之人。 刘小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显然醉得不轻,和那名青楼女子搂搂抱抱,举止亲密,两人的身子都快贴成一块了,如胶似漆。 二人进入客房内后,房门立马被关上。 正常的成年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接下来刘小满和那名青楼女子会在房间里面发生些什么事情。 墨文卿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今日穿的这身罗裙,倒是很配合你现在的处境。” 浅绿色,绿油油的。 舒浅钰沉默未语。 墨文卿狐疑地睨了她一眼,“你不打算下去‘捉奸在床’?” “不去。”舒浅钰兴致缺缺。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去?” “没兴趣。”舒浅钰无所谓的道,语态轻松随意。 墨文卿的神情中多了几分遗憾之色,“你应该去的,去将刘小满那张虚伪的面具狠狠地撕下来。” “……”舒浅钰。 舒浅钰又啜了口酒,陷入沉思。 *** 时光倒转。 那天在紫江苑内,舒浅钰与刘小满谈话时,她的言语带着恶意讥诮,举止粗鄙,她故意让刘小满心生愤懑,拂袖离去。 从紫江苑回家后,舒浅钰本打算径直回她的玉梨阁。 刚踏进大门,恰恰在这时,将军府内的于管家便迎了上来。 “小姐,将军找您。”于管家恭敬的说道。 舒浅钰疑惑问道,“是大将军,还是小将军?” 于管家笑着回答,“是大将军,他在梨园等您。” 舒浅钰往梨园的方向走去。 梨园内,梨花打着花骨朵,再过些时日,将军府中的梨花就要开了。 “那刘家公子如何?”镇南大将军舒南枝问她。 “眉目疏朗,仪表堂堂。”舒浅钰浅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丝毫主观情绪。 舒南枝对自小就不在身边的女儿的性子不是很了解,以为女儿这么说,是对未来夫婿很满意的态度。 舒南枝笑着说道,“火泾城的人们对他的风评尚佳……之前刘公子的双亲同我说过,等你年满十六,再过些时日,刘家的人便会过来下聘。” “嗯。”舒浅钰点头应声,未再说其它过多话。 * 翌日,关于舒浅钰的传言早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坊间几乎人人都在说她的闲言碎语,舒浅钰的父亲舒南枝自然也知晓了。 舒南枝问她,“阿钰,你对这门婚事可是有什么不满?” 头一日于管家同他说,小姐带了二十来个府兵陪她一起去紫江苑。 当时他虽然纳闷,但当时也没太过在意。 想不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么大的内|幕。 将军府中的主子就三个,将军府虽大,但有许多房间都空闲着,府内的侍女不是很多。 她的倒好,竟然一下子从外面弄了不下八十个侍女陪她一起去紫江苑,不仅如此,随扈中还有人伴奏。 连宫中那位活了那么大岁数的太皇太后都没弄那么大排场过。 看来她早就有预谋。 若非不满,何至于那般声势惊人的前去紫江苑,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舒浅钰温和的笑道,“爹爹,若我说我不想嫁呢?” 舒南枝狐疑问她,“为何不想嫁?” 舒浅钰迟疑了许久,最终回答,“刘公子的性子我不喜欢。” 舒南枝沉默了下来,思量许久。 好半晌过后,舒南枝才劝慰道,“据我所知,那刘公子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你才刚回来,对他的了解也不甚多,他的性子究竟怎么样,也还不知根不知底,要不你再同他多相处相处?” “嗯。”舒浅钰淡淡的应声。 *** 舒浅钰的思绪回拢,转过身,背靠在花式栏杆上,又饮了一口酒。 她的爹爹以为她不了解刘小满的性子,但事实并非如此。 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自是要多关注些,便让人仔细的查了查她的未婚夫。 在人们的眼中,刘小满长得剑眉鹰眸,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备受火泾城中诸多待字闺中的女子的仰慕。 不过,这个世人眼中优秀的年轻公子有一点不讨舒浅钰的喜欢,那便是……刘小满时而会去烟花柳巷之地,就如今夜这般,与花楼女子恩爱燕好。 可能在世人看来,她有些过于计较,毕竟这世间的大多数男子皆是三妻四妾,偶尔流连花丛无伤大雅,并无不妥之处。 墨文卿抿了下唇,转头看着她,不疾不徐的提醒她,“今日我听芮桐说,你这个徒有虚名的未婚夫刘小满和你的表妹赵娕娕前不久忽然就好上了,这段时日他们二人正暗通曲款,那感情简直是……如火如荼。” 舒浅钰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神态很快又如常,漠不关心的轻轻“哦”了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心里又在暗自盘算着。 “哦?你就只是这个反应?”墨文卿蹙了下眉,不满的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舒浅钰未显喜怒,声线平缓的问道,“那我应该作何反应,坐看落花空叹息?或者是整日聚眉愁城不展,悲悲戚戚的埋怨落泪,惆怅薄幸郎君何日还?” 墨文卿,“……” 舒浅钰摊了摊手,又缓缓道,“亦或是直接跑去他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恳求他回心转意?” 墨文卿扑哧一笑,“这不是你的风格。” 舒浅钰未语,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小酒瓶。 墨文卿又道,“近日关于你的负评传得满城风雨,芮桐说,是你那个未婚夫搞的鬼。” 舒浅钰抿唇,蹙了下眉,许久未搭言。 墨文卿见她嘴角的冷意深了,却迟迟未说话,浑然一副不悦的模样。 墨文卿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去把刘渣渣的狗头给剁下来,为你出口恶气?” “不必。”舒浅钰摇摇头,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 墨文卿疑惑问她,“为何?” 舒浅钰付之一笑,调侃道,“寻芳楼的头牌凝媚姑娘伺|候他一晚上需要多少银两?” “……”墨文卿。 舒浅钰莞尔,“价格应当不低吧?” 墨文卿随口回应,“我只知道挺贵的。” 舒浅钰轻缓的悠悠笑道,“他不是总喜欢让寻芳楼的凝媚姑娘伺|候他吗,既然他心甘情愿掏腰包,出手又那么阔绰,让芮桐的寻芳楼大赚一笔,又何乐而不为呢?” “……”墨文卿。 墨文卿气愤的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是什么脑回路?莫不是人变丑了,脑袋也被驴给踢过了,如今这个脑袋只起了增高的作用?芮桐有那么大的产业,会缺他刘小满手中那几张票票?” “……”舒浅钰。 舒浅钰不满的白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我不丑也不笨好吗?” 墨文卿戏谑道,“你如今是不丑,就是有些不显姝丽,再说,我也没说你笨,你只是聪明得还不够明显而已。” “……”舒浅钰。 墨文卿转了话锋,“关于你和刘小满的婚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舒浅钰微微一笑,“你猜?” 墨文卿心中有怨,“难不成你真打算要嫁给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和你的表妹赵娕娕共侍一夫?” 舒浅钰微微勾了下嘴角,平和的反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墨文卿。 ——我觉得不可能。 墨文卿的眸光一闪,忽然恍然大悟。 她怎么忘记了,若舒浅钰真想心甘情愿的嫁给刘小满,约见刘小满的那天就不会那般浩浩荡荡前去紫江苑,还在刘小满的面前自毁形象。 ******** 二月二十五日,火泾城的花朝节。 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又称“花神节”。 花朝节这天,闺中女子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人们还会祭拜花神,保佑花木茂盛。 鸟雀鸣啭,暖暖的春日里,百花盛开,桃花尤盛。 火泾城的桃花盛开期在二月下旬。 火泾城内钟爱桃花之人不在少数,许多人会在家中种上桃花树,每年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感受一场桃花的热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花朝节时,火泾城的闺中女子多半会将彩笺结在桃花树上。 除了结彩笺和祭拜花神,火泾城还设有未婚女子的才艺表演,谓之惊才赛,惊才赛节目是经过精挑细选而出。 舒浅钰听说,今年共有十二个节目。 惊才赛举办的地点在湛远坊的知春园内,表演节目者弹琴、唱歌、跳舞或者舞剑等等皆可,观众将手中的一枝桃花献给自己心中认为表演得最佳的女子,收到桃花枝数最多者为头筹,谓之此年的才女。 舒浅钰还记得幼时哥哥曾带着自己去知春园观看过惊才赛的才艺表演,办得相当盛大,至今记忆犹新,也由此可见花朝节一年一度的惊才赛在火泾城的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 今年花朝节以前,舒浅钰早就和朋友明霞公主约好要一起去观看花朝节的惊才赛。 这日一早,舒浅钰梳洗罢,用过早膳,明霞公主便来镇南将军府中找她。 明霞公主没有穿华丽繁琐的宫装,而是穿着一身浅妃色襦裙,头上的步摇较为简便。 二人走出玉梨阁。 明霞公主随口问道,“阿钰,你大哥不去吗?” 舒浅钰淡淡的道,“不知道,也许不去吧。” 之前舒浅钰曾问过舒浅陌要不要去知春园观看节目表演,舒浅陌回答得含糊其词,意思是到时候再看吧。 舒浅钰觉得哥哥性子淡漠,对这种事情应当不大热忱,极有可能是不愿意去的。 明霞公主不再多问,转而说道,“据我所知,今日就连素来足不出户的木槿也会去知春园。” “木槿是谁?” “她算是我的一个表姐。” 舒浅钰只是点点头,未再多言。 舒浅钰和明霞公主轻装简行,未带过多随扈,只各带了一名贴身侍女苁蓉和灵犀。 ******** 湛远坊的知春园。 知春园门前,车水马龙。 走进知春园的途中,人头攒动,济济一堂,人声沸鼎。 一路走来,道路两旁百花齐放,争相夺艳。 在知春园内设有用于表演节目的露天舞台,舞台周围有绸子彩带作为点缀。 舞台有一面环水,以搭建的舞台为中心,会场三面设有座位。 在汇聚着众多人员的会场上,位置的安排看似混乱,实则这里面有些讲究。 在花朝节这日,一年一度的惊才赛一般是由火泾城的皇商出资举办。 那些能清楚的看见舞台上表演的好位置属于身份地位较为显赫的门户,譬如什么尚书令空相家、礼部尚书刘家、镇南将军府舒家等等诸如此类,他们的位置也都很好,而较为不起眼的位置则是身份较次的人家。 那些好位置的座位较高,台上的表演可以尽收眼底,一饱眼福。 知春园内有很多桃树,会场周围种了一圈桃花。 春风桃李花开日,朵朵桃花满枝头。 桃花艳红,绚烂灿烂,恰是风光无限时。 * 舒浅钰和明霞公主到达会场时,节目还未开始。 会场人流如潮,熙来攘往。 许多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苁蓉说“小姐,我们去舒家的位置吧。” 舒浅钰“嗯”了一声。 镇南将军府舒家的位置还空着。 舒家人丁单薄,舒南枝素来不爱前来观看这惊才赛,而舒浅陌也不见来。 这个时候的明霞公主也想往人稍少的地方走。 在苁蓉和灵犀的护送下,舒浅钰和明霞公主往舒家的位置走去。 舒家的位置挨着的是宋家。 *** 且说说这火泾城的宋家。 要说宋家,有必要先提一提皇亲国戚淮南侯府萧家。 淮南侯有两个妹妹,一个妹妹是已经薨了的萧皇后,另一个逝世的妹妹曾嫁的是前工部侍郎宋儒。 火泾城内,工部侍郎的官职并不显赫,那为何宋家在知春园的观舞台这里会有个好雅座呢? 已经去世的宋儒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名叫宋桓,已婚,今任工部侍郎一职,算是承了父亲宋儒的衣钵。 二儿子名叫宋归庭,未婚,很小的时候便从了军,军功赫赫,文武双全,深得景安帝的器重,被封为瑾王,手握兵权。 是以,依着瑾王的身份,知春园的观舞台雅座这里会为宋家留有一席之地便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如今宋家的位置上,坐在清幽的雅座上的人是工部侍郎宋桓和他的妻子廉氏,表妹萧木槿也和他们在一起。一旁站着几名随扈:赵迟、止庸、小颜和秀珠。 唯独不见瑾王宋归庭的人影。 *** 还未至花朝节这日之时,廉氏便和丈夫宋桓撒娇,让他陪着自己来知春园观看惊才赛的节目表演。 宋桓素来把妻子廉氏捧在手心里,对妻子爱护有加,几乎事事都依着她,便应了下来。 宋桓的表妹萧木槿知道表嫂廉氏要来,便和她爹淮南侯说她也要来,但是淮南侯不同意呀。 国舅淮南侯就萧木槿这么一个独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极少让萧木槿出门。 再说了,花朝节那日,湛远坊的知春园中人员众多,人山人海,说不定浪荡子也多,若是女儿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可怎么好?所以淮南侯不允许女儿去凑热闹。 萧木槿很失落,跑去和表嫂廉氏说。 廉氏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舅舅淮南侯,那话里的意思是,萧木槿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人在家中坐,空降一个夫君”的这样的事情毕竟是少数,不如让萧木槿出来走走,这万一要是能遇上个称心如意的男子呢。 廉氏的这段话说到淮南侯的心坎上了。这么多年来,由于女儿自身的缺陷,她的婚事一直令淮南侯甚是发愁。 廉氏还和淮南侯说,“舅舅若是放心不下,可让表妹与我们同行,我们定会好好护着表妹。” 淮南侯忖量过后,最终同意萧木槿至知春园观看才艺表演。 萧木槿知道自己能来知春园,可把她给高兴坏了,激动得不停地向表嫂廉氏表达内心的谢意。 *** 再过不了多久,惊才赛便要开始了。 廉氏忽然微微偏头,往宋桓旁边的位置看了下,见那个位置空空如也,不禁问道,“少轶,二弟刚刚还在这儿,如今又去哪里了?”。 宋桓气哼哼地轻“哼”了声,没好气的道,“我就说他那性子没人奈何得了他,你偏不信我,偏是要让我把他叫来凑热闹,我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把他拉来看各位未婚女子表演才艺,你看,人又悄悄的跑没影了,我估计呀,这会儿他跑到舞台后面的花园那里去了。” 廉氏道,“我现在命人去把他找来。” 宋桓满脸无所谓,“反正人也丢不了,索性就由着他去吧。” 廉氏眼中带了些怒气,“你是他大哥,怎能不管呢?” 宋桓连忙安抚她的情绪,“娘子莫气,我也很想管,但他人总是在战场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每次去他跟前提及婚姻大事,他就命人将我从王府里面给轰了出来,我官职又没他高,管不了?” 廉氏沉吟许久,不经意间看见明霞公主一行人,“少轶,你看,是明霞公主她们。” 宋桓寻着廉氏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疑惑问她,“旁边那位女子是?” “是镇南将军的小女。”廉氏回答。 舒浅钰去紫江苑那日,廉氏刚好也在,恰恰看见过舒浅钰浩浩荡荡的阵容。 宋桓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浅陌的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舒浅钰在火泾城中的名声并不好,不过,宋桓和舒浅陌是朋友,并不会在意那些谣言。 见明霞公主一行人走过来,宋桓等人赶紧主动近前些向明霞公主行礼。 明霞公主笑着叫他们起身,伸手去扶萧木槿。 明霞公主和萧木槿等人算是表亲,她和萧木槿的关系甚亲密。 待众人起身,明霞公主向舒浅钰介绍宋家的那几个人。 舒浅钰浅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未说过多的话语。 众人各自落座。 舒浅钰静静的坐在高位上等着节目开演,时不时看了看下面的熙攘喧哗的人群。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舒浅钰和明霞公主等人循声望去。 雅座下面,身穿锦服的男子嬉皮笑脸,女子忽然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旋即,她悻悻地带着丫鬟转移阵地避开那泼皮。 国舅淮南侯之前的担忧不无道理,鱼龙混杂的地方,登徒子就喜欢去调戏那些个良家女子,占人家的便宜。 被打耳光的锦服男子是前不久被舒浅钰挫磨过的卫三川,他又出来发|浪作妖了。 和卫三川在一起的人还有朱励志。 苁蓉的眼中盛放着怒气,“这浪荡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当初在湛和坊的死胡同里面就该让他也尝尝狗屎,长长记性。 舒浅钰抿唇未搭话,别开了目光。 *** 不多时,三声锣响,原本喧闹的会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表演正式开始。 音乐声起,开场是一段舞蹈,舞者一共六人,皆是身穿紫色的舞衣。 此为开场舞蹈,为接下来的惊才赛拉开序幕。 萧木槿忽然发现自己的不禁步不在了,在座位周围寻找,无果,便和旁边的表嫂廉氏用手比划说要去找丢失的禁步。 廉氏本就素来爱看这花朝节的表演,盼了许久才终于如愿,正看得起劲,觉得一个禁步应当不是很重要,就和萧木槿说待节目结束后再去找。 萧木槿尤为喜欢那个禁步,若真就这么丢了,觉得甚是遗憾可惜,可其他人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下面的舞台上,她便独自一人不声不响的离开场子,其他人也浑然未觉。 开场舞过后,第一个才艺表演是建平侯府的许家小姐许雅柔。 许雅柔独坐于舞台中央,竖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弹奏,琵琶声清脆明亮。 舒浅钰听出来了,许雅柔弹奏的曲子名叫《桃花两颊》。 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来自于一个爱情故事里面的小桥段: ———— 春日融融,佳人应邀公子的会见。 桃花林中,公子已经在等候佳人。 佳人悄悄走过去,轻轻点了点公子的后背,公子缓缓转过身。 一阵风吹来,徐徐春风,伴着淡淡的花儿醇香,云朵也调皮的微笑。 佳人娇羞,两颊似开了两朵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 ———— 舒浅钰听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弹奏的指法不错,但也只是单纯的弹奏给人听,还缺少些感情在这音乐里面。 ******** 知春园的某一处花园内。 人们几乎全在舞台那个位置观看惊才赛的才艺表演,是以,此时这处花园没看见什么人影。 刘小满独自站在一个叫惜风亭的凉亭内,看着不远处正盛开的桃花。 他在等人,等他的佳人。 忽然听闻脚步声,刘小满转过身,看见来人,立即眉目含笑。 赵娕娕一袭杏色襦裙,只身前来惜风亭赴会。 “今日知春园的人那么多,你怎敢……”赵娕娕有些负气,话只说到此处便被打断了。 “我想你想得紧。”刘小满端详着面容姣好的赵娕娕,抬手将她掉落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放心,他们都到前面看节目去了,这里不会有人来……你有没有想我?” 赵娕娕垂眸掩去眼中的异样,微微点头。 见她如此反应,刘小满脸上的笑容更甚。 前面的音乐声和歌声传来,时而还能听见人们的鼓掌声。 赵娕娕抬眸看他,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舒家退婚?” “快了。”刘小满回答得模棱两可,一如既往。 “快了?上次你也同我说快了。”赵娕娕愤然,冷冷的笑道,“你莫不是在诓骗我,想着将我和她一并娶进门?” 刘小满握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摇头,目光坚定,“不会的,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娶那个无貌又无才的粗鄙舒家女,我的心里只有你,退亲是迟早的事情。” 前不久,舒浅钰去宫里找好友明霞公主玩耍,逛御花园的时候,恰巧遇上静禾公主邀请了火泾城的众多贵女在御花园举办诗会,明霞公主也兴冲冲地拉着舒浅钰去参加诗会。 结果,在场的诸女没看见舒浅钰写出来一首完整的诗作,反而看见那纸宣纸上的寥寥几个字。 那字迹……真的不是一般的难看。 战绩凄惨。 诗会结束过后,消息又在火泾城内不胫而走,舒浅钰又在火泾城名声大噪了一回。 火泾城传言,镇南将军家的嫡女舒浅钰无貌又无才。 舆论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压都压不住。 据知情人士称,舒浅钰写的那字真是……不堪入目,用鬼画桃符、东倒西歪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赵娕娕倏然推开刘小满,愤愤不平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打算哪天去舒家退婚?” 刘小满瞬间沉默了下来,他早就想退婚了,但他爹就是不答应,说舒家…… “让我来告诉娕娕表妹什么时候退婚。” 人还未见,淡漠如风的声音已先行一步。 冷淡的声音忽然灌入刘小满和赵娕娕的耳中,二人循声望过去。 说话的男子忽然从假山后出现,一袭羽扇豆蓝的华服,长身玉立,模样丰神俊朗,淡漠的目光中夹杂着冷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舒浅钰的哥哥舒浅陌。 跟在舒浅陌身后的还有另外一名年轻男子。 那名男子头戴玉冠,穿着一身玄衣,锦衣玉带,楚楚不凡。他容貌英俊,轮廓分明,左边眉毛的眉心中有一颗小痣,他的目光内敛深邃,浑身自带冷峻的气场,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此男子是瑾王宋归庭。 刘小满和赵娕娕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二人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听舒浅陌话里的意思,刚才他们的对话,想来他们也听见了不少。 一时之间,刘小满有些手忙脚乱,竟还忘记了要先行礼。 赵娕娕显得要镇定许多,先是拜见瑾王和舒浅陌。 刘小满也反应过来,慌忙跪下行礼。 “免礼。”宋归庭道,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是何情绪。 刘小满和赵娕娕起身。 “我先去前面欣赏歌舞。”宋归庭的眸色内敛。 音落,还不待舒浅陌说什么,宋归庭便气定神闲的迈步走了。 舒浅陌和宋归庭为何会突然出现,还得从宋归庭方才悄悄离开会场的观舞台说起。 宋归庭无心观看歌舞,但又答应他大哥宋桓来这知春园中,他便悄然从观舞台那里下来,先随便出来逛逛,散散心。 不曾想,宋归庭刚一下来就遇上了好友舒浅陌,他知道舞台后方这里有一处花园,便和舒浅陌过来走走。 两人聊了一阵后,舒浅陌忽然说要去找妹妹,二人便同行。 行至这处假山,将将听闻刘小满和赵娕娕的声音,刘小满和赵娕娕的对话几乎一字不漏的落入他们的耳中。 舒浅陌的目光在面前的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沉吟半晌。 良久,舒浅陌淡漠地看着刘小满,“既然刘大公子和娕娕表妹郎情妾意,现在就退婚,遂了你们的愿,自此以后舍妹与刘大公子的婚嫁毫无干系,只希望日后刘大公子不要后悔才好。” 撂下这句话,舒浅陌便漠然地提脚走了。 刘小满冲他的背影坚决的道,“在下绝不后悔!” 舒浅陌脚下未停。 舒浅陌会忽然如此爽快,是因为他妹妹舒浅钰曾和他提及过她并不想嫁给刘小满,说她不喜欢刘小满的性子。 这段时日火泾城内关于妹妹的舆论舒浅陌并非不知情,他不过是在装聋作哑,也任由妹妹胡来,只要她不去无缘无故杀人放火就成。 现如今,既然一个不愿意嫁,一个又不愿意娶,这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强意撮合他们,到头来只怕会成为一对怨偶。 刘小满呆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只因他去父亲的跟前求过好几次要退婚,奈何父亲就是不答应。 如今舒浅陌一句简单的话就轻而易举地把婚事给退了,一时之间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过了许久,刘小满才回神,欣喜的道,“娕娕,方才你听见了吗?我和她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赵娕娕面带微笑,“我听见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刘小满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喜不自胜,“我回去就和爹说说我们的婚事。” “嗯。”赵娕娕的眼中划过异样,眸光一转,缓缓推开他。 ******** 那边厢,知春园会场舞台这边。 舒浅钰等众人在雅座上全神贯注地观看舞台上的表演,兴致盎然。 第二位表演者唱了一首歌,有一位女子弹箜篌为她伴奏。 这首歌也是关于爱情:丈夫要去边关征战沙场,挥剑四方,妻子得留在都城等他归来。长亭古道,两人依依惜别。 那位唱歌的小姐唱得很是动人,将妻子和丈夫的不舍惆怅表达了出来。 离愁别绪,缠绵悱恻,在场的听众为之感动。 一曲终了。 舒浅钰和明霞公主闲聊。 舒浅钰不经意间看见萧木槿的座位上没人,不禁问道,“木槿去哪里了?” 一语中的。 明霞公主转过头去,心生疑惑,问及宋桓夫妻,宋桓和廉氏这才惊觉,赶紧命人去寻。 苁蓉、灵犀、赵迟、止庸、小颜和秀珠这六个随扈下了高处的雅座,去会场到处寻萧木槿。 明霞公主等人坐立难安,再无心思观看台上的歌舞表演。 廉氏惊心吊胆,对此深感内疚,倘若木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难辞其咎。 “木槿从小呆在深闺,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找不着回来的路子,她一个哑巴又有口难言……”明霞公主担忧的道。 舒浅钰这才知道萧木槿是个哑巴,难怪方才她未听见小姑娘说话,给人一种敏感害羞的感觉。 舒浅钰安慰明霞公主,“苁蓉他们已经去寻了,会没事的,且放宽心。” 明霞公主说,“但愿如此。” 舒浅钰往下面看去,下面观众席站着的人群比肩继踵。 萧木槿身穿浅妃色襦裙,这么多人,今日穿浅妃色襦裙的女子不在少数,譬如明霞公主就穿了身浅妃色的襦裙,一时半会儿真不容易将人找到。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今日的十二个节目已经快要结束,但苁蓉等人却还未见回来。 就在这时,瑾王宋归庭独自一人上来了。 宋桓同宋归庭提及木槿表妹不见了的事情。 廉氏红着眼睛道,“木槿生得香娇玉嫩,妖娆多姿,若是遇上什么浪荡子,难免会见色起意欺负她,她又是个哑巴……”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廉氏想到方才卫三川在一名女子身上揩油的场景,越想越难过担忧。 宋归庭听后,眸色微沉。 恰恰在这时,苁蓉等人跑回来了,却未见他们将萧木槿带回来。 止庸说,“王爷,大人,人太多,已经找了各处,却还是找不着表小姐。” “加派人手!”宋归庭看向他的随扈赵迟,吩咐道,“赵迟,你速速带着王府的侍卫去寻,务必要将表小姐寻回来。” 刚吩咐下去,赵迟还没应声,却忽然听见明霞公主惊道,“你们快看舞台上!” 在场诸人皆将目光转向舞台。 一位蒙着浅粉色面纱的少女被人推至舞台上。 少女头上只有一支桃花玉簪,长发飘飘,眉心画了朵桃花花钿,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却能够看见她的眼中带着惶惶不安。 少女一袭淡粉色罗裙舞衣,舞衣上绣着桃花做点缀装饰,惟妙惟肖,同色系的矜带将盈盈一握的婀娜纤腰束着,她的身姿曼妙,玲珑有致,娇媚丰盈。 那位畏怯心慌的少女正望向舒浅钰等人这边,目光中带着求助。 “是木槿!”廉氏惊讶出声。 这是惊才赛的最后一个节目,这场才艺表演本应属于工部尚书张大人的女儿张乐晗,如今站在舞台上的人却是萧木槿。 廉氏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忽然响起了乐声,不过,却不见站在舞台上的萧木槿起舞,她的举止中透着惶恐不安。 宋桓沉声道,“止庸,你们快去将表小姐带回来。” “是。”止庸应声,赶紧带着小颜和秀珠下去。 许多年轻男子站在舞台下面观众席的位置,抬头看着台上妩媚动人的女子。 佳人如此美丽,给了她很好的印象分。 然而美人不动,他们便吆喝起哄,甚至有的男子在吹口哨。 有的女子也起哄说,“张小姐还愣着做什么?快跳呀!” 萧木槿更加惴惴不安,想要下台,却慌不择路,踌躇之后才缓缓起舞,但是由于她太过紧张和害怕,舞姿并不动人,甚至令人觉得这舞蹈着实……不忍直视,舞步和乐声并不搭调。 廉氏忧心不已。 明霞公主气得要冒烟。 宋归庭的眸色沉沉,吩咐道,“赵迟,你去查查究竟是何人让表小姐上台的。” “属下这就去。”赵迟应声后,匆匆下去了。 这时,会场响起了尺八的乐声,浑厚悠扬的音乐将原本的舞蹈伴奏埋没,独当一面,扮演起了伴奏的角色。 众人看向吹奏尺八之人。 一名英俊的男子站在萧木槿对面的台下,目视着萧木槿,淡漠的目光带着柔和的怜爱和安抚,他一袭羽扇豆蓝的华服,长身玉立。 舒浅钰暗忖,哥哥? 吹奏尺八之人是镇南将军府的舒浅陌,他温柔的看着舞台上的萧木槿,锦衣华服,鹤立鸡群,不染俗尘。 台下站着的许多观众见是惹不起的舒浅陌,不敢再造次。 明霞公主见萧木槿止住笨拙的舞步,感叹道,“其实木槿的舞姿甚是迷人,但她腼腆,比较怕生,未曾舞给外人看过。” 舒浅钰心道:巧了,我哥哥也极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吹奏尺八。 明霞公主忽然眸色大变,气哼哼的捶了下椅子,“咚”的一声乍响,咬牙切齿爆粗口,“他娘的,究竟是哪个混球将木槿强行推上舞台的,真是气死我了,我真想一刀活活宰了他。” 这种骂人的粗鲁话语,明霞公主不敢在景安帝、德妃以及宣王面前说,只敢在外面口吐芬芳。 明霞公主的声音不小。 在场的诸位皆纷纷转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明霞公主。 明霞公主的话虽粗鲁,却也道出了在场几多人的心声。 诸位再转头看向舞台之时,萧木槿已经开始翩然起舞。 *** 只见萧木槿收长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杂乱胆怯的心绪后,素手骤然一甩,长袖已然出袖,一个完美的开端…… 她跟着尺八乐声移动莲步,挥手甩袖,转身,飘逸而优雅,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萧木槿腰身翻转,巧妙的扭动纤腰,甩着长袖,长袖纷飞,她快速地移动舞步。 尺八声特意去跟上萧木槿的舞步,舞步加快,乐声也跟着加快。 萧木槿的目光和舒浅陌的目光偶有接触,顾盼生辉,眸中含着千娇百媚,撩人心怀。 台上台下的两人相看两不厌,暧昧又缠绵。 萧木槿的舞蹈风姿绰约,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出妍,款步姗姗。 原本这尺八声和长袖舞并不搭调,但此时却显得相当有默契。 没人知道这段水袖舞究竟叫什么名字。 萧木槿只时临场发挥,随心而舞。 身姿曼妙,风情万种。 身轻如燕的萧木槿抬手挥袖,然后旋转,一直旋转,水袖将她团团围绕于其中。 萧木槿头上插.着的那支桃花玉簪上有长长的吊坠,吊坠也跟着摇动。 她的罗裙上绣着烂漫桃花,仿若她的周身都散出了桃花花瓣。 桃花开尽,繁花似锦。 尺八声一直在响,萧木槿旋转了十六圈方才停止旋转,就连舞姬也鲜少有人能够连续旋转这么多圈。 待萧木槿停止旋转又收袖的时候,原本的舞蹈伴奏从头开始,尺八声销声匿迹,这场舞蹈表演才真正开始…… 萧木槿移动舞步,在旁边停顿半刻,四名身穿白色衣裳的舞姬适时将一张长方形的白色丝帛平铺于舞台中央。 就在观众们还在疑惑之际,萧木槿的脚已沾染了墨水,在白色的丝帛上起舞,留下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不多时,萧木槿在舞台右边顿住。 舞台上那张不再洁白的丝帛被四名舞姬掀翻,飘向半空。 萧木槿已然双手推袖,七尺长袖的尾端双双飘落入两旁盛有墨水的器皿中,不偏不倚。 鼓手有节奏的击鼓,伴奏的音乐一直未歇。 萧木槿睨了眼丝帛,看准时机,眸色一转,移动舞步,甩袖,染了墨水的长袖带上了些力道,往悬在头顶上的那张丝帛甩去,留下一道道黑色痕迹。 四名舞姬配合着萧木槿,一次次将丝帛飘向半空。 萧木槿不断将长袖的尾端沾染上墨水,然后甩向丝帛,挥洒自如。 加上节奏感很强的鼓声,又显得气势恢宏。 这世间万物都因为舞蹈而变得黯然失色,让在场的诸人为之震撼。 萧木槿忽然收袖转身,音乐也跟着急转,她半下腰,双手猛然一推,七尺长袖双双猝然被推出去。 衣袂翩翩,绝美无双,惊艳了在场诸人。 那张染了无数道墨痕的长方形丝帛被四名舞姬挂在木架子上后,有两名舞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有观众看清丝帛上的墨迹后,怔了怔,随后窃窃私语。 恰在这时,舞台上的萧木槿起身收袖,停下舞步,音乐也跟着骤然停了下来。 惊艳一袖,倾城一舞,风华绝代。 在场的观众大饱眼福。 舒浅陌目光柔和,一瞬不瞬的凝着舞台上的萧木槿。 然而,舞蹈一结束,便标志着萧木槿又被打回了畏怯的原形。萧木槿惊惶失措的站在舞台上,快速躲开舒浅陌的目光,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向其他观众,仿佛刚才那个跳舞的妩媚女子不是她。 台上剩下的那两名舞姬将那张满是墨痕的丝帛绢纱展示给舞台周围的观众看。 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呆若木鸡,有的人惊得眼睛跟铜铃似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丝帛的尺寸和用于屋内隔断的屏风一般大小,帛质细薄,略微透明,上面赫然出现了一幅精致的水墨山河图。 火泾城内,能将舞蹈和作画结合的人屈指可数,因为两者结合难度较大。 能将水墨长袖舞跳到如此妩媚惊艳,同时还能将山河图画得如此壮阔精美的人,恐怕目前整个火泾城内只此台上这一名女子。 台下适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许多年轻男子看着萧木槿时,眼中带着痴迷。 *** 舒浅钰忍不住惊叹,“这舞蹈妩媚妖娆,柔媚中又带了些刚,画作也巧夺天工,真是人间绝色!” 她暗忖:萧木槿的身上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妩媚感,惑人心魄。 明霞公主骄傲的道,“我就说她善舞嘛。” 一旁的宋桓称赞道,“木槿还真是深藏不露。” 廉氏笑说,“淮南侯府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今日萧木槿的这一舞,令许多人都知道了淮南侯有一个妩媚动人又善舞蹈的女儿,估计上门提亲的人要将淮南侯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瑾王宋归庭一如既往不喜欢看女子歌舞,觉得濮上之音,提不起什么兴致,方才心思并不在舞台上,不过,他能清晰的听见舞台下面的一片欢呼声,若今日木槿这一舞名动火泾城,恐怕舅舅淮南侯不一定能够高兴得起来,毕竟木槿是个哑巴。 闲言碎语,人言可畏。 木槿素来胆小敏感,恐怕难承流言。 思及此,宋归庭的眸中暗了暗,不禁看向朋友舒浅陌的妹妹舒浅钰。 人人皆说舒浅钰无貌无才,嚣张跋扈,她被火泾城的人骂得狗血喷头,但据他的初步观察,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舒浅钰无貌一说,其实还很难说,毕竟她的脸上的肤色与脖子的肤色差别很大,说不定是什么易容术,才艺也不好说,因为此女子伪装,装聋卖傻。 纵然她一身骂名,但她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端坐在位置上的她浑身透着沉静平和,她……绝不是像流言所说的那般简单。 舒浅钰察觉到宋归庭投递过来的目光,转头看过去时,他已经别过脸,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咦?阿钰,你大哥怎么还不上来?”明霞公主困惑道。 舒浅钰未搭话。 有些问题不是一定得回答,比如现在这个她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明霞公主又问道,“你大哥和木槿认识吗?” 舒浅钰笑说,“以往我很少和大哥见面,我人也常年不在火泾城,故而我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否相识。” 明霞公主兀自猜测道,“木槿自幼养在深闺,你大哥也经常在林州,我觉得他们两个多半不认识。” 舒浅钰随口说道,“不如等会儿大哥上来了,我问问他。” 明霞公主未语。 宋归庭凝着台下的舒浅陌,沉吟许久。 舒浅陌站在人群中,气宇轩昂,卓尔不群,瞬也不瞬的端详着萧木槿,那目光一点都不似以往那般冷淡。 据他所知,舒浅陌寡淡,除了疼爱妹妹舒浅钰外,素来待外面的女子淡漠,不解风情,如今竟会帮助和鼓励木槿。 就在萧木槿还处于惊惶失措之际,左边的幕布被不知哪家的随扈拉开。 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陆陆续续走出来,貌似要站成一排,这些女子姿容不俗,如出水芙蓉,且各有千秋。 建平侯府的许雅柔走在最前面,将舞台中央的萧木槿强硬的往那边推,意思是让她站过去一点。 萧木槿更加害怕,目光惊慌。 许雅柔以为“张乐晗”会给自己冷脸,但看她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一样,不禁狐疑的皱了下眉。 谁也没有注意到,台下的舒浅陌眸色骤然划过一抹冷意。 雅座上的明霞公主见到许雅柔的举动后,顿时大怒,猝然站起身,挽了挽衣袖,作势要去舞台上和无礼的许雅柔打一架才作数。 “你还是赶紧坐下吧。”舒浅钰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马上就要竞选今年的才女了。” 明霞公主怒火难消,“你没看见吗?那个许雅柔真是太过分了!” “看到了呀。”舒浅钰淡淡的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今年惊才赛的才女是不是木槿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 明霞公主瞬间沉默了下来,安静的坐下。 廉氏内心紧张,“少轶,你说木槿会不会被评选为今年的才女?” 宋桓回答,“也许吧。” 舒浅钰微勾嘴角,今年惊才赛的头筹,木槿势在必得。 舞台下面许多男子手里拿着一枝桃花,不下两百人,但只会从中随机挑选出八十名男子去向台上的十二个女子献花。 台下许多男子皆冲着萧木槿喊着工部尚书的女儿张乐晗的名字,他们都以为萧木槿是张乐晗。 站在萧木槿旁边的许雅柔脸色不是很好看,心有不服,同时心中也很疑惑。 明霞公主不满道,“她是我表姐萧木槿,不是张乐晗,该死的。” 舒浅钰淡淡的道,“木槿戴着面纱,又是顶着张小姐的名额上的台,他们会认错人在所难免。” 明霞公主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舒浅钰又心生疑惑,“不过,为何最后会是木槿上台而不是张小姐呢?” *** 舞台上,随机挑选出来的八十名男子开始向那十二名女子献桃花。 那八十名男子手中的桃花至少有五十枝给了萧木槿,其她十一位女子得到的桃花很少。 最终,萧木槿帮张乐晗得了今年惊才赛的才女之名。 萧木槿完全不在意究竟谁是才女,她现在只想离开。 建平侯府的许雅柔和工部尚书张大人的女儿张乐晗是死对头。 许雅柔知道,往年张乐晗也参加惊才赛,她的舞蹈不可能会突然变得那么妩媚动人,作的画也不可能是山河图。张乐晗根本就不可能会那么倍受瞩目,同时……这次张乐晗不可能还能安然无恙的登台跳舞。 许雅柔对死对头张乐晗的了解还是不少的。 眼前这个怯弱的女子,这种胆怯的目光,仿若遭受过毒打的小绵羊一般,怎么可能会是平时那个趾高气扬的张乐晗。 “你是谁?”许雅柔气得脸都绿了,厉声质问道,同时抬手揭开萧木槿的面纱。 萧木槿猝不及防。 一张面容姣好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冰肌玉肤,香艳妖娆,窈窕仙女颜。 许雅柔一怔,这容貌绝对远超于张乐晗。 在场众人惊愕。 雅座上的宋桓等人担忧不已。 下面的观众中,认识张乐晗的人不少,只因往年张乐晗也会来知春园登台表演,但是回回都未能夺得头筹。 国舅淮南侯多年来不问朝政,甚少与朝堂上的人来往,深居简出,就连许多亲朋都未会见。他的独女萧木槿更是被他养在深闺,所以整个火泾城内,除了自家人,认识萧木槿的人少之又少。 第三章 观众们交头接耳,对台上的陌生女子议论纷纷,各自猜测这位超群出众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绝世美人。 “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顶替张乐晗,还帮她夺得惊才赛的头筹?”许雅柔怒气冲冲地逼问她。 萧木槿被吓得直摇头,连连后退。 许雅柔却不肯放过她,她退许雅柔则进,疾言厉色的不停质问她,模样凶狠。 止庸、小颜和秀珠本该奉命去台上将萧木槿给带下来,但当时他们到达台下那会儿,眼看就要公布今年的惊才赛才女,所以方才便再等了一会儿。 这会儿看见萧木槿受人欺负,止庸等人赶紧从右边的楼梯去舞台上。 “你说话呀!”许雅柔厉喝。 萧木槿何曾被人这样凶过,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慌忙往身后退去,向宋归庭等人的方向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没有意识到,她的身后是一潭深深的河水。 舒浅陌注意到了。 舞台四周设有栏杆,但那一方的栏杆并没有比其它三面的栏杆高出多少。 若是她不会游泳,不甚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舒浅陌黑着张脸,足尖一点,纵身一跃,飞身上了舞台,翩若惊鸿的稳稳落地,玉树临风。 恰好在这时,止庸、小颜和秀珠三人上了舞台。 止庸喝道,“放了我家表小姐!” 许雅柔咋舌,慌忙转身,她这一猛然转身,肩膀不小心撞了一下萧木槿。 萧木槿始料未及,被许雅柔撞得退后一步,然而,脚下已经退不可退,身子却往后仰去,硬生生从低矮的栏杆上翻落,往湖水中坠落下去。 “表小姐!”小颜惊呼。 “小姐!”秀珠错愕。 “我不是故意的……”许雅柔被吓了一跳。 舒浅陌眼疾手快,迅速移动,恰恰抓住了萧木槿的一缕衣角,还没来得及握紧,衣角瞬间从他的手心滑落。 萧木槿的身子往水中落去,发出“噗通”一声响。 舒浅陌无暇顾及其它,直接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 舒浅钰等人看到这惊魂一幕,骤然从座位上起身。 *** 舒浅陌将萧木槿救上来岸时,她处于昏迷的状态。 “醒醒,快醒醒!”舒浅陌轻轻摇着怀中的女子。 萧木槿脸色惨白,蹙了下眉,逐渐醒转过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含着心疼的眸,怔了下。 他脸上的水珠子滴落在她的湿哒哒的衣裳上。 他们的衣衫都湿透了。 舒浅陌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过了一会儿,萧木槿才停止咳嗽,却呆怔了许久。 两人四目相对。 舒浅钰知道她吓得不轻,便安抚她,“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萧木槿的心头一暖,脸色微红。 不消片刻,她突然打了个冷噤,怯生生的别开目光,作势要起身。 舒浅陌扶着她缓缓站起身。 萧木槿的身子摇摇晃晃,舒浅陌体贴的扶着她。 恰在这时,瑾王宋归庭等人已经从雅座上赶了过来,因为许多人皆认识瑾王,是以,一见他走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 “木槿。”廉氏手中拿着件披风,快步走过去为萧木槿披上,然后扶着她,“你没事吧?” 萧木槿瞬间红了眼眶,不停的摇头,眼泪蓄满眼眶,将掉未掉,委屈的模样惹人怜爱。 舒浅陌眸色变得异常柔软,心口闷疼。 ——木槿木槿,颜如舜华。 原来她就是淮南侯府那个不能说话的萧木槿。又忆及方才她在台上的无助,其实她很想说话,却奈何口不能言。这么多年来,她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廉氏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木槿别怕,表哥表嫂都在这儿,已经没事了。” 萧木槿微微点头。 宋桓道,“柠儿,快带木槿去换身衣裳。” “好。”廉氏说,“木槿,我们走。” 舒浅陌这才缓缓松开萧木槿。 萧木槿匆匆看了一眼舒浅陌,然后跟着表嫂廉氏走了。 后来的明霞公主也走过去扶着萧木槿,“木槿,你没事了吧?” 萧木槿摇摇头。 舒浅钰走至舒浅陌的旁边,关切的道,“哥哥,你浑身都湿透了,快回去换身衣服。” 今日虽是晴天,但这个季节还不适合洗冷水澡。 舒浅陌将目光从萧木槿的身上移开,看向舒浅钰,轻轻的“嗯”了声。 宋归庭说,“浅陌,对于方才舍表妹的救命之恩,我代她向你谢过。” 舒浅陌面无表情,拍怕宋归庭的肩膀,淡淡的道,“无需同我言谢。” 甫一话落,他便迈步走了。 舒浅钰和苁蓉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宋归庭蹙了下眉,看着远去的伟岸背影出神。 以前若是遇上这种事情,舒浅陌怎么样也得要求他请他去吃顿饭或者向他讨要其它什么好处,今日却…… 不正常。 *** 惊才赛那十二个精挑细选的节目过后,后面还有其她未婚女子的即兴表演。 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过去,知春园的舞台这里依旧很热闹,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关于萧木槿为何会上台一事,后来事情弄清楚了。 萧木槿悄悄离开雅座去寻禁步,禁步没寻到,却迷了路,明明能够听见前面的喧闹声,但就是找不到路出来。后来她走到了幕后的一间偏房附近,见有人,便要去问路。工部尚书的女儿张乐晗马上就要登台演出,但她忽然腹痛不止,无法上台。张乐晗的姐姐张艳玲不会跳妹妹的舞蹈,急得焦头烂额,找了郎中给妹妹瞧病,也在寻思着要找人顶替妹妹张乐晗登台,恰恰遇上正要问路的萧木槿。张艳玲率先问萧木槿会不会跳水墨长袖舞,还问她会不会跳舞所用的曲子,萧木槿点头表示自己会。张艳玲二话不说,强行给这位哑巴换衣梳妆,让她替自己的妹妹张乐晗上台。 明霞公主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肺都快要气炸了,出口成脏,口吐芬芳。 萧木槿的意思是,虽然她落了水,但最后她已经转危为安,没什么大碍,不想大动干戈,最好能善罢甘休,息事宁人。 明霞公主道,“木槿,这种人就应该好好给她点教训,省得日后又到处恃强凌弱!” 萧木槿摇头,看着表哥宋桓,用手比划说,不可太过为难人家。 宋桓未语,似不想善罢甘休。 反倒是宋归庭见萧木槿满脸着急,沉声说了句,“就依着木槿的意思,大事化小,让张小姐过来给木槿道个歉。” 赵迟将张艳玲带到跟前时,明霞公主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艳玲一通臭骂。 张艳玲想好了事情的开头,没能料到事情的结尾。 她没料到这个小哑巴是国舅淮南侯的独女萧木槿,也没料到萧木槿的水墨长袖舞今日竟能脱颖而出,独领风|骚,更没料到萧木槿最后会落水。 张艳玲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不停的道歉。 明霞公主斥责她的时候,没有吱声。 脾气不好的明霞公主骂了张艳玲一阵后,气消了不少,加上萧木槿最后化险为夷,明霞公主也没冲动到一刀宰了张艳玲。 关于这个张艳玲,三年前花朝节那天,惊才赛的才女就是她,上门去张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张艳玲一个都瞧不上。坊间传言,张艳玲喜欢舒浅陌,为了舒浅陌,至今不肯嫁人。 ******** 镇南将军府。 舒浅钰跟上舒浅陌的脚步,疑惑的问他,“哥哥,你以前见过淮南侯的独女萧小姐吗?” 舒浅陌回答,“未曾。” 舒浅钰愣了下。 第一次见面就对木槿那么好,大哥不会是对木槿动了心思吧? 思及此,舒浅钰微微一笑,看来哥哥准备要给自己找个嫂嫂了。 舒浅陌说,“妹妹,有件事情我要同你说。” “哥哥,你说。” “今日我自作主张,将你和刘小满的婚事给退了。” “退了?”舒浅钰惊讶,“方才在知春园内吗?” 舒浅陌“嗯”了声,“在舞台后面那个小花园里,我遇上了他和娕娕表妹,我见他俩两情相悦,你也曾说过你不喜欢他,我就把婚事给退了。” “谢谢哥哥。”舒浅钰笑嘻嘻。 退了好,正合她的心意。 舒浅陌暗忖:被退婚了还这么高兴,看来这门婚事退得没有错,及时止损。 “我是你大哥,谢什么。”舒浅陌说,“回头我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舒浅钰未搭话,其实她还不想嫁人。 ******** 刘小满说,“爹,儿子和舒家女的婚事,今日已经退了。” “什么?退了?”礼部尚书刘大人觉得很突然,有些无法接受,“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段时日不可再去烟花柳巷,等过段时日她满十六岁后就去舒家提亲的吗?你怎么还自作主张将婚事给退了?我说的话你全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是舒小将军退的。”刘小满道。 刘大人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如今舒家女一身骂名,舒小将军会无缘无故的上赶着给他妹妹退婚?你爹是老,但还不是老糊涂。无风不起浪,若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人家会退亲?!” 刘小满淡淡的道,“爹,儿子喜欢的人是赵家小姐赵娕娕,要提亲,也是去武安侯府。” “愚蠢!”刘大人恨铁不成钢,“叫你少背着我偷偷去花天酒地你偏是不听,如今连舒家和赵家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 “爹,儿子分得清。”刘小满淡淡的说。 武安侯爷不过问朝事,膝下就两兄妹,武安侯的儿子赵茗谦在火泾城有个芝麻小官,而镇南大将军手握兵权。 孰轻,孰重,怎会不知道。 刘大人气哼哼的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刘小满说,“舒大将军是手握兵权,但如今南国太平,又还能有多少战事。” 刘大人不苟同,“有多少战事?你知不知道南国周边的遂郜、铢瓦、柔狄等等这些国家都对南国虎视眈眈,舒大将军手握兵权,深得皇上看重……” 刘小满满不在乎,直接打断他的话,“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兵权,儿子又不谋逆,要那兵权有何用?该操心的应该是宫里的那几位皇子才对。” 刘大人指着他的鼻子,“你……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儿子。” “爹,您儿子我天生就不是成器的料。”刘小满淡漠的道,“儿子对赵家小姐一见倾心,明日要去赵家议亲。” 刘大人气血上涌,厉喝,“滚!” 刘小满依言滚出了他爹的书房。 ******** 翌日。 一大早,刘小满果真去赵家求亲,却被拒了。 今日刘小满会来,武安侯感到很意外,堪称措手不及。 他没料到昨日刘小满已经和镇南将军府的舒家退了婚,同时还觉得刘小满今日来武安侯府求亲太不像话。 就算刘小满和他的女儿两情相悦,但前脚才刚和舒家退婚,后脚就来赵家求亲,这不是让人难作么,再怎么样也得先缓一阵子再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身为礼部尚书的儿子,却这么没有规矩,真是让人好不失望。 赵娕娕看出父亲的困窘,便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落落大方的道,“爹,女儿年纪还小,婚事暂时不急。” 刘小满淡漠的目光移向正微微笑着的赵娕娕,神色中带上了不满,内心极为不快。 武安侯满脸不悦,“这门亲事,容我再斟酌斟酌。” 纵然刘小满心中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忍耐着,客客气气的应了声“好”。 ******** 花朝节之后,五日以内,整个火泾城的街头巷尾传言不断,饭馆酒肆热闹不已。 花朝节那日开始,淮南侯的独女萧木槿在知春园的舞台上跳了那支水墨长袖舞后,其本人在整个火泾城名声大振,人们对她绝美的容颜和妩媚的舞姿赞誉有加,津津乐道。 许多才俊公子皆拜倒在萧木槿的石榴裙下,甚至有的女子模仿萧木槿跳水墨长袖舞。 不过,后来据小道消息称,淮南侯的独女萧木槿是个哑巴。 此传闻一出,有的才俊公子不禁扼腕叹息,不再打算去淮南侯府求亲,有的青年才俊却对萧木槿依旧痴迷倾倒,觉得美人犹如天姿仙容,才貌双全,世间难寻,一点小瑕疵无足介意。 不日,前去淮南侯府提亲的青年才俊络绎不绝。 除了以上传言,花朝节之后的第二日,关于镇南将军府的嫡小姐又出了后续——无貌无才的镇南将军府嫡小姐惨遭退婚! 对于女子而言,退婚之事兹事体大,被退婚的女子犹如逢遇祸事,会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被人指着脊背唾骂。 继先后传出舒浅钰嚣张跋扈、无貌无才之后,舒浅钰再次被坊间传为笑料。 流言在整个火泾城内不胫而走,传到后面变得荒诞无稽。 有的人说舒浅钰朝三暮四,红杏出墙,甚至有人说是舒浅钰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谣言已经逐渐变得不堪入耳。 刘小满和赵娕娕暗通曲款的事情,武安侯府赵家和礼部尚书刘家都不允下面的人私下议论,更不可走漏风声,如若不然,严惩不贷。 世人常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刘小满和赵娕娕早有私情,背地里暗度陈仓的事情,在花朝节之后的第四日,忽然如同龙卷风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变得家喻户晓,在火泾城的大街小巷风行一时。 此消息一出,众人立即将谣言的矛头转向了刘小满,人们皆说刘小满的不是之处。 有人说刘小满见色忘信,墨沈未干,不守信用;有人说刘小满凭借自已俊逸的皮相,勾引赵娕娕。 据知情人士称,礼部尚书刘大人愤懑不可竭,先是带着犬子刘小满前去镇南将军府请罪,后又严惩了一番犬子刘小满。传言,刘小满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刘大人说是让刘小满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忏悔认错。 自此,剧情反转,舒浅钰的凄惨经历令她备受火泾城内的人们同情。 ******** 深夜时分,寻芳搂。 如今火泾城人皆同情者、惨遭退婚的受害人——舒浅钰,她正和朋友墨文卿在青楼里面啜饮小酒,畅饮佳酿。 墨文卿感慨道,“这门婚事总算是退掉了,现在该轮到刘小满被人指着脊背唾骂,真是爽哉!” 舒浅钰神情未起波澜,并不搭言,大拇指在小酒瓶上轻缓地摩挲。 墨文卿又笑说,“我说,你可真是厉害,竟想到让芮桐帮你把后续的消息传出去,流言四起这种事情芮桐最是擅长,一日之内就峰回路转,兵不血刃,你这招够带劲!” 舒浅钰挑眉,面露惊奇诧异,“不是你让芮桐将消息散播出去的?” 墨文卿摇摇头,双手一摊,随即说道,“没有的事,杀人才是我的强项,这个办法在我还没想到之前,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 舒浅钰微微蹙眉,径自说道,“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呢?” 墨文卿灵光一闪,“想必是你哥找人帮你散播出去的。” 舒浅钰沉默未语,仰头饮了口酒。 她知道,不是她大哥让人将消息散布出去的,因为她今日已经问过他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她?为何要帮她? ******** 时光流转,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和风阳春,莺时草长莺飞。 这日,宫城中的太皇太后命礼部的人派随扈给各府送帖子,明日在御花园设赏花宴,邀请官员的家眷去宫中赏花,镇南将军府也在其列。 舒浅钰一点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赏花宴,吩咐苁蓉去同送帖子的随扈传话,“你就说我身体不适,去不了。” 苁蓉有些为难,便提醒她,“小姐,请柬上特意嘱咐了,凡是收到请柬者,不得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缺席,不论是何身份,一律如此。” “知道了。”舒浅钰无奈的抬手扶额。 ******** 夜凉如水,四下无声,烛光摇曳。 舒浅钰独自在闺房里面的浴房内,悉数解开身上的衣裳,进入宽大的雕花浴桶内沐浴解乏。 浴桶中的热水散发着水蒸气,氤氤氲氲,雾气在浴房内弥漫。 坐在浴桶中的舒浅钰突然感觉脸上有点不太舒服,便反射性地抬手去触碰,还在脸上挠了挠。 下一瞬,她骤然呆住了。 一张脸的面皮滑落入她的手中。 她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这张面皮,呆滞许久。 春风吹动窗牗上的窗纸,发出细微的轻响。 舒浅钰回神,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细腻顺滑的触感她再熟悉不过。 舒浅钰顿了顿,随即顺手拿过一旁小几上的小铜镜。 眉如烟,黛若远山,杏眼明仁,绛唇映日,杏面桃腮,肤色白皙。 赫然是一张迷倒万千男子的绝美容颜。 舒浅钰抿了下唇,沉吟半晌。 她脸上的毒三个月左右后就会自动解除,数数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左右。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解毒,就是用茶水洗面,只要面上三分之一的肌肤沾染了茶水,就会使附在面上那层焦黄粗糙的表皮土崩瓦解,悉数剥落。 她来火泾城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毒和茶相克。 当初迟迟不解毒是为了退婚,她不想让爹爹和哥哥为难,这层假面可以让刘小满更加厌恶自己,以便达到退婚的目的。更何况,她还不想嫁人,若火泾城的人知道她才貌不佳,便不会有人上门来提亲,她也乐得自在。 舒浅钰看着手中的那张面皮,内心一片茫然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浴房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貌似要往这浴房里面走来,听这脚步声,似乎是她的贴身侍女苁蓉。 舒浅钰扬声问道,“谁?” “小姐,是我。” 舒浅钰猜得没错,果然是苁蓉。 舒浅钰慌忙吩咐,“先呆在外面,别进来,有什么事情等我出来后再说。” “小姐,我来给你送换穿的寝衣。”苁蓉说,脚步未停。 她又忙说,“先别进来,等我传唤,方可入。” 苁蓉蹙眉,顿下脚步,困惑的应声,“是,小姐。” 舒浅钰微微松了口气,试着将手中的面皮重新附在脸上。 说来也神奇,那张面皮竟然能够如同以前那般贴回脸上,仿佛带着吸附力,面皮与她的脸颊贴合,若她不刻意去撕开,与从前并无二异。 唤苁蓉进来服侍时,见她面露不解的盯着自己的脸一个劲的看。 纵然刚才已经用小铜镜看过自己的脸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脸,但舒浅钰却莫名有些心虚。 *** 翌日,芳春三月十二。 去宫中参加赏花宴之前,舒浅钰坐在梳妆台前用镜子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脸,确保自己脸上的面皮不会掉落,以求安心。 房内只有舒浅钰一人。 她往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使得脸上和脖子的差别看起来不是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以真容示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想。 若是隔得远,并不会发现她的脸上有何异常,但若是像她现在这般近距离的死死盯着这张脸刻意去查看,才会发现丝丝端倪。 覆着面皮的她模样又不出众,不见得会有人愿意紧紧的盯着她瞧。 如此一想,舒浅钰放心了。 今日去宫中,舒浅钰不想太过张扬占取风头,便没有身穿正红色的曳地长裙,而是穿了身素淡的襦裙,头饰也轻便简单,显得低调许多,加上她样貌平平,不大会惹人瞩目。 ******** 世人常言:富贵牡丹,故牡丹花被称为富贵花。 牡丹花香,遂牡丹花有“国色天香”的美名。 牡丹花的色泽丰富多彩,绚丽清雅,品种亦是琳琅满目,譬如春水绿波、金玉交章、玉楼点翠、红霞迎日等等,数不胜数的牡丹花品种中,黄和绿色的牡丹极其珍贵。 南国的人民百姓将牡丹花尊崇为“花中之王”,达官显贵、商贾富豪、普通的黎民百姓在家中养牡丹尤其常见。 在火泾城的人们心中,牡丹花代表着雍容尔雅、端庄秀丽、和仪态万千,亦赋予圆满和浓情的寓意,因而,火泾城人对牡丹花的深嗜程度,管窥一斑,每门每户皆会在家院里养牡丹花。 从芳春三月至薰风四月,是火泾城的牡丹花花期,火泾城几乎人人皆能感受到由牡丹盛开所带来的热闹氛围。 景安二十五年,三月十二这日,宫城中的那位太皇太后举办赏花宴就是邀请众多官员的家眷去御花园中观赏牡丹花。 赏花宴的举办地点在御花园的锦绣园中。 和风阳景,春意融融。 锦绣园内,有溪有池有树荫,有廊有桥有凉亭。 当然,今日锦绣园中最少不了的还是牡丹花。 牡丹花触目皆是,牡丹的色泽繁多,品种不胜枚举,整个园子内花团锦簇。 一朵朵牡丹花玉笑珠香,雍容华贵,恰似在盛开争妍。 众多官员的家眷们三五成群,有些人在小径上缓行赏牡丹花,有的才子佳人在溪水池畔吟诗作赋,有的人在回廊上漫步闲聊,还有的青年才俊在凉亭中畅饮佳酿。 人们谈笑风生,一副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 舒浅钰和大哥舒浅陌一起抵达锦绣园的时辰不早也不迟。 世家子女来了不少,但是太皇太后、皇上和后宫之人还没有到场。 回廊上,舒浅陌一边陪着妹妹闲庭信步,一边淡淡的道,“太皇太后喜欢在锦绣园内举办牡丹花宴,邀请众多官员的家眷前来赴会,且一律不得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缺席。” 舒浅钰微微点头,转而问道,“哥哥,木槿会不会来?” 舒浅陌略一愣,随即淡淡的道,“不会来。” “为何?” “国舅淮南侯素来不会让她出来参加宴会。”舒浅陌顿住脚步,看向临回廊而建的大池。 ——且最近在她忙着挑选如意郎君。 舒浅钰看出舒浅陌微微有些失落,正欲出口安慰几句,突然身后传来说话声。 “二哥又不来吗?” “不来。” 舒浅钰回身举眸,便看见明霞公主和另一名年轻男子并排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身后只跟着两个随扈。 那名年轻男子容貌俊朗,身形高大,锦衣玉带,有神的双眸略显失望之色。 这人是谁,舒浅钰并不识,不过她猜测,应当是某位皇子。 明霞公主接着道,“母妃担心二哥的身子,让他在府中好好休息,况且,依着二哥那性子,也不大想来参加什么赏花……咦,阿钰你来了。” 话还没说完,明霞公主忽然瞧见舒浅钰和舒浅陌两兄妹,兴冲冲的向舒浅钰快步走来。 “见过明霞公主,见过安王殿下。”舒浅陌率先行礼。 舒浅陌这才知道那名男子是安王。 她跟着舒浅陌向他们二人行礼,“浅钰见过明霞公主,见过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安王沈昭阳爽朗的说道,飞快的上下打量着舒浅钰。 待舒浅钰起身,沈昭阳也看清了舒浅钰的容貌。 沈昭阳摸了摸下巴,不由得发表自己对舒浅钰容貌的看法,“火泾城人人皆说,镇南将军府的小女长得丑,今日本王一见,本王觉得舒小姐其实也不算太丑嘛,还看得过去。” 挑了下眉,沈昭阳看向舒浅陌,紧接着又爽朗的开起了玩笑,“不过,舒小将军,不是本王说,你这妹妹不会是捡来的吧,这样貌和你的样貌差距真的隔得不是一般的远,仿佛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舒浅钰但笑不语。 舒浅陌抿唇,嘴角的冷意深了几分,狠狠地瞪了沈昭阳一眼,淡漠的道,“舍妹以后又不嫁给安王殿下,安王殿下瞎操什么心?” “就是。”明霞公主气哼哼的使劲捶了几锤沈昭阳,“五哥,快给人家阿钰道歉。” 沈昭阳闷闷的受了明霞公主几拳头,嘿嘿的笑了笑,爽朗的说道,“舒小姐,本王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真的不是很丑。” 舒浅钰摇摇头,“臣女自知貌陋。” 明霞公主道,“阿钰,我五哥就这副德性,你别理他。” 舒浅钰笑着点点头。 这边的几人在聊着。 *** 对面三个火泾城的贵女瞧见了舒浅钰等人在有说有笑,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建平侯的女儿许雅柔满脸不屑,“想不到这种已经被退婚的女子也会被太皇太后给邀来。” 吏部尚书的二女李知歆温婉的笑说,“毕竟镇南大将军的身份在那儿,若是邀请了其她女眷,唯独不邀镇南大将军的小女,这不是招记恨吗?” 工部侍郎的女儿朱灵灵愤愤不平,眼冒怒火,“这个该死的贱|女|人,上次我吃过她的亏,这次让我逮着了她,我非得好好挫磨挫磨她不可,否则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李知歆挑了下眉,沉默未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吃过她的亏?”许雅柔好奇心起。 “可不是嘛。”朱灵灵一想起上次在觅香楼被舒浅钰扇了好几耳刮子的事情就莫名来气。 许雅柔疑惑的追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欺负我。”朱灵灵回答得比较笼统,又不满的道,“这个从乡野里来的野丫头力气大得很,你们赶紧帮我想个法子治治她,我得出口恶气才行。” 许雅柔灵机一动,“你可看见了她今日的装容?” 朱灵灵道,“距离有些远,看得不甚清楚,不过,我瞧着,她今日比之前稍微白了一点点,肯定是用了脂粉,至于其它的什么口脂和远山黛之类的,看不清。怎么了,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许雅柔冷笑,“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为你出口恶气。” 朱灵灵急切的问,“快说,是何办法?” 许雅柔神秘兮兮的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要施粉黛?”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施粉黛自然是为了好看呀。”朱灵灵脱口而出。 许雅柔解释道,“我曾听闻,其实她长得奇丑无比,平时的样子还算看得过去是因为用了些粉黛。” 朱灵灵不由得有些怀疑,“奇丑无比,这事可真?” “是真是假,大家看了之后只见分晓。”许雅柔冷冷一笑,“我们把她面上涂的脂粉悉数除去,让众人瞧瞧她更丑陋的真面目,看谁以后还敢娶她。” 朱灵灵觉得此法可行,却更加困惑,“如何悉数除去她脸上的粉黛?” “自然是用淘米水。”许雅柔不紧不慢的道,“我待会让宫女去弄点淘米水来,再弄点清水,她和明霞公主交好,得先把明霞公主引开才行,然后将淘米水往她的脸上一泼……咱们这么做……” 许雅柔同朱灵灵以及李知歆低声策划着。 说完了后,许雅柔冷笑着,“用这个法子,你可觉得解气?” “自然是极为解气。”朱灵灵的眸中也划过冷意。 李知歆不禁担忧的道,“这般捉弄她,若是被发现了,恐是不妥。” 舒浅钰这才骤然想起,适才苁蓉说去为她拿衣裳。 朱灵灵道,“不要让人发现不就好了。” 李知歆蹙眉,“可是……” 朱灵灵说,“别可是了,呆会儿让我好好收拾收拾她,以解我心头之愤。” 许雅柔见李知歆面露忧色,便特意压低声说道,“你该担心的应是待会儿的才艺表演才是,我听我姑妈说,今日的赏花宴其实是有意要为表哥和宣王遴选正妃。” 朱灵灵的眼睛瞬间一亮,“真的假的?” 许雅柔毫不犹豫的回答,“自然是真的。” 朱灵灵灿然一笑,等会儿她可一定要好好表现才是。 李知歆的眉峰微动,抿唇未语,不知心里究竟在作何打算。 ******** 再说舒浅钰这边,几人缓缓走至回廊的尽头,随即往设坐席的广场位置走去。 广场中间有一大片空地,空出来的场地是用于舞姬献舞助兴。 四周设有雅座,座位围了一圈又一圈,可见这次赏花宴的盛况,王族公卿的家眷按位份列次。 最外围有摆放有许多牡丹花做观赏点缀之用,香气弥漫。 许多世家家眷已经到场,三三两两的闲聊着。 待大臣的家眷们皆到场之后,太监尖细的高喊声传来,紧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宴席这边而来,来的人有景安帝、良妃、德妃和淑妃,众人皆跪拜恭迎。 景安帝落座后,朝舒浅陌的位置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 不久之后,最晚来的人才是太皇太后,她由两名宫女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一干等宫人。 太皇太后面容慈祥,满脸皱纹,梳着的精致发髻上可见已布满了白发,她身穿华贵的宫装,雍容华贵。虽然已经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不过她气色挺不错。 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太皇太后缓缓走至高位落座。 “都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太皇太后说道,语气缓慢,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声音苍老浑厚,还带了五分温和感。 “谢太皇太后。”众人皆应声,随即起身落座。 当适时,宫廷乐师吹弹乐器,曲调舒缓,更有舞姬入广场中央起舞助兴,场面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舒浅钰和舒浅陌并排端坐在同一张案桌前,邻桌的人是朱灵灵和她弟弟朱励志。 原本舒浅钰和朱灵灵的中间隔着朱励志,不过,朱灵灵要求和朱励志换座位。 朱励志见旁边的舒浅钰长得并不合他的口味,巴不得和妹妹换位置,当即就应下了。 朱灵灵时不时一个劲的瞪着舒浅钰,舒浅钰都能够感受到朱灵灵那快要蹿跳出胸腔内的愤怒之火。 舒浅钰丝毫不受朱灵灵的影响,只安安静静的吃东西,把朱灵灵当空气一样的存在。 高位上,太皇太后扫视了一圈在场各位大臣的家眷,然后对景安帝说道,“陛下啊,老身这把老骨头了,如今就盼着能够早日抱玄孙,你的那些个皇子中,兆言是时候给他物色媳妇了,至于明辰,老身也帮他把把关。” “孙儿知道皇祖母心急。”景安帝严肃的脸上带着些许柔和与恭敬,话落,他看了眼舒浅陌所在的位置。 太皇太后轻轻的“嗯”了声,缓缓的点了下头,随即又缓缓的道,“一会儿啊,依次传唤他们到老身的跟前来,以便让老身看个仔细,也让良妃和德妃她们二人仔细看看。” “孙儿明白了。” 景安帝应下后,随即给身边随侍的内务府总管大臣王公公使了一个眼色。 王公公会意,立即吩咐手下的那些太监们去传达旨意。 往年的牡丹赏花宴上没有这道程序,收到旨意的家眷们,有的人不免有些好奇和疑惑,而有些知道内情的人则会心一笑。 不知道内情的舒浅钰收到旨意后,只抬头看了一眼高位上的太皇太后,并未多想。 不多时,音乐声停了下来,广场中央的舞姬也退下去,场面安静。 太皇太后捏了捏手中那串佛珠,摆正坐姿。 家眷们陆陆续续上前去拜见问好。 太皇太后温和的笑着,似乎对每家人的家眷都甚为满意。 吏部尚书李大人家的三姐弟走在舒浅钰和舒浅陌的前面。 嫡长女李玉妩身穿淡紫色绣花襦裙,温婉端庄又大气,举手投足间透着长姐的风范。 嫡次女李知歆身穿杏色襦裙,与长姐李玉妩相比,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柔弱弱,让男子见了后心生怜爱,想将她好好的护在手心。 李家的这两姐妹的模样生得很标致,举止中透露出南国女子的温柔和含蓄,言谈得体。 前两年,两姐妹先后在花朝节的惊才赛上夺得头筹,是火泾城名副其实的才女。 太皇太后见了她两姐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还赏赐了些小物什给她们两姐妹。良妃和德妃也很是喜欢李玉妩和李知歆这两姐妹,夸赞了几句。因而,她们二人惹得在场其她许多女眷们的嫉妒。 谁也没有注意到,端坐在雅座上的祥王沈昭瑞看见李玉妩时,冷漠的眼神带上了柔和与迷恋。 待他们三姐弟下去后,便轮到了舒浅钰和舒浅陌两兄妹。 舒浅钰和舒浅陌上前自报家门,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的眼睛一亮,吩咐身旁的宫女扶起舒浅钰。 舒浅钰受宠若惊。 舒浅陌则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景安帝凝着舒浅钰时,目光意味不明。 德妃温婉的笑着,内心不甚喜欢这位在火泾城风评不太好的舒家女。 “都长这么大了。”太皇太后和颜悦色,慈祥的呵呵笑了几声,随即抬手唤道,“阿钰,再过来些,到太奶奶这儿来。” 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下。 就连舒浅钰自己也是一愣,呆滞在原地。 太皇太后呵呵的笑了笑,缓缓的催促道,“阿钰啊,快过来。” 舒浅钰回神,再近前,低首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的神情蔼然可亲,“阿钰,把头抬起来,让太奶奶好好看看。” 舒浅钰依言缓缓抬头,对上那双带了沧桑的双眸,有礼的莞尔一笑,“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看清舒浅钰的脸,太皇太后不由得皱了下眉,“和你娘亲长得可真像啊,就是……你的容貌不及幼时那般清秀。” 舒浅钰未语,默默的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 太皇太后缓缓抬手摸了摸舒浅钰眉心稍上那个豆大的小伤疤。 舒浅钰面上镇静,内心多了一丝惊慌,就怕太皇太后不甚将她覆在脸上的那层面皮揭下来。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却命运多舛,小可怜见的。”太皇太后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舒浅钰眉心稍上位置的那个小疤痕,眸中多了忧色,轻轻的叹了口气。 宫中之人皆知道太皇太后最是疼爱二曾孙。 德妃的眼中划过一抹忧伤。 舒浅钰依旧未语,最终担忧也成了多余。 太皇太后收手,命身旁的宫女将手中的锦盒呈给她。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宫女恭敬的近前,打开锦盒才双手呈递上精致的檀木雕花锦盒。 后宫中的良妃、德妃和淑妃三位妃嫔看见锦盒中的玉镯,难掩面上的惊诧之色。 景安帝一脸严肃,眸色深邃。 太皇太后将手中那串佛珠递给旁边的一名宫女,随后将锦盒中的玉镯取出,亲自戴在舒浅钰的手腕上,呵呵的笑了两声才缓缓的道,“这只天然翡翠玉镯是太奶奶极其珍视的手镯,今将它送给阿钰,愿它能如同佑太奶奶一般保佑阿钰。” 舒浅钰看了眼戴在手上的那只天然翡翠玉镯。 玉镯是用冬日可生温的暖玉打造,玉质温润细腻,外观光泽灿烂,晶莹剔透。 舒浅钰没预想到太皇太后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玉镯,纵然惊讶,她神色依旧如常,有礼的叩首谢恩,“谢太皇太后赏赐。” 太皇太后慈爱的呵呵笑了笑,从一旁的碟子中取了块糕点递给舒浅钰,“来,阿钰,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梨花酥。” 舒浅钰的眉峰微动,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双手接过糕点,“谢太皇太后。” “回去吧。”太皇太后慈爱的说道。 “是。”舒浅钰应声后,起身,和舒浅陌一起退了下去。 舒浅钰能得太皇太后如此偏爱,令下面一片哗然,艳羡众人,窃窃私议。有的女眷不禁心生嫉妒,语气酸酸。 朱灵灵的脸色铁青,气得牙痒痒,愤懑的将手中的酒杯使劲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声响,心中恨意难消。 *** 待各位家眷都前去太皇太后那里行礼问安后,场面又恢复了之前的歌舞升平。 忽然有名官家小姐要自告奋勇的展示才艺,知道内情的人自是不能够让那一名女子夺了风头,也纷纷说要献才艺。 太皇太后今儿心情好,便允了。 于是,众多女子便组了四五队轮番献艺。 朱灵灵转头看着一旁不为所动的舒浅钰,面带嘲讽。 转而,朱灵灵假意的笑道,“舒小姐,众位小姐们都已组好队,如今就只剩下舒小姐了,不知道舒小姐准备向大家展示什么才艺?” 紧接着,朱灵灵又佯装一副刚刚才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啊呀,舒小姐可是对琴棋书画十窍通了九窍呢,我怎么给忘了,瞧我这记性,是我多嘴多舌了。” “既然自知记性不好,何不闭嘴?!”舒浅陌淡漠地睇了一眼朱灵灵,嗤了一句,“即便你不说话,也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朱灵灵顿口无言,眸中划过一抹怨毒。 舒浅钰不显喜怒,啜饮了一口香茗。 高位上的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阿钰,不如一会儿你也展示个才艺给老身观赏观赏。” 忽然被点名,舒浅钰愣了下。 淑妃睨了一眼座位上的舒浅钰,又将目光落在太皇太后身上,含笑的帮舒浅钰解围,“皇祖母说笑了,他们将门之人一贯喜欢舞刀弄枪,况且,外面的人都说,舒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皇祖母让舒小姐献小女儿家的才艺,岂不是让舒小姐为难么?” 太皇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舒浅钰,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一旁的良妃微微一笑,“淑妃妹妹此言差矣,姐姐倒是觉得往往有些传言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当真,再则,舒公子通晓音律,想必他的妹妹也不会差。” 朱灵灵的眸中划过一抹冷笑。 之前舒浅钰让朱灵灵吃了大亏,加上方才舒浅陌毫不客气地怼了朱灵灵一句,今得了可以令舒浅钰左右为难的时机,朱灵灵岂会轻易错过?当然不会。 朱灵灵忙见缝插针,笑意盈盈而不失礼貌的道,“良妃娘娘所言极是,刚刚舒小姐还在和臣女讨论音律方面的问题呢,舒小姐在音律方面的造诣和见解实在是令臣女佩服得五体投地。舒小姐还说她想要抚琴一曲为我伴奏,为大家助助兴。” ——舒浅钰,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下得来这高高的台阶。 朱灵灵刻意将尖细的声音拔高,故意让在场更多人都听见。 听闻朱灵灵如此一说,在场诸多人皆是讶异。 舒浅钰和舒浅陌心中甚为不悦。 舒浅钰面上淡笑,这朱灵灵倒是挺能信口胡诌的。 景安帝饶有兴趣的道,“是么?” 舒浅陌起身,有礼的拱手道,“禀陛下,是朱小姐过甚其词,微臣的妹妹才疏学浅,只怕会扫了大家的雅兴。” 朱灵灵皮笑肉不笑,“舒公子这话就说得过谦了,只是抚琴罢了,即便令妹抚得不好,也没人会取笑她。” 舒浅钰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并未接话茬。 舒浅陌眸中的冷意深了又深,淡淡的道,“朱小姐,实乃舍妹诠才末学,就不必在这等重要场合徒惹笑话了。” 朱灵灵决意今日定要让舒浅钰出出丑,便注定她会对此事纠缠个没完没了。 朱灵灵微笑,语气变得乖僻邪谬,“舒公子屡次替令妹推却,莫不是觉着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够大,不足以让令妹降尊临卑。” 舒浅陌眸中划过一抹冷笑。 一直未曾搭话的舒浅钰镇定自若。 ——朱灵灵啊朱灵灵,你这爱惹是生非的性子真是令你在人群中的辨认度变得异常高呀! 舒浅钰莞尔一笑,“既然朱小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推辞,就显得我们太不识抬举了。” ——既然有人要不依不挠,焉能一再拒之? 朱灵灵见目的达到,心底洋洋得意,面上却未显露出来。 舒浅钰笑意盈盈的将目光落在眼中含着得意的朱灵灵身上,轻缓的道,“有一点怕是朱小姐听错了,方才我说的并非抚琴,而是弹挑琵琶。” 在场诸人俱是愣了下,旋即,略带惊讶之色,半信半疑。 一脸严肃的景安帝微微诧异,勾了勾嘴角,道,“舒小姐竟会弹琵琶,朕也很想听一听。” 舒浅钰道,“回陛下,臣女原恐技拙,倘若蚍蜉撼树,只怕会徒增笑料,不期朱小姐盛情相邀,今日怕是要献丑了。” 在场众人的心情各异,有好奇的,有期待的,有等着看好戏的…… 舒浅钰转头看着朱灵灵,“朱小姐,我前段时日新创了首曲子,就是不知朱小姐能否跟得上曲调?” 朱灵灵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狂傲的道,“自然是不在话下。” 舒浅钰淡定的道,“如此甚好。” 朱灵灵的眸中带着讥讽,脸色阴阳怪气。 ——舒浅钰,你不过是一个是从乡野里来的粗鄙之人,能弹什么曲子?莫不是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吧?就算会弹曲子,只怕弹奏出来的不过是呕哑嘲哳之曲,无貌又无才的贱|女|人,你装什么装?今日我便要让你再次沦为笑柄。 良妃忽然道,“素闻朱小姐多才多艺,是火泾城内名闻遐迩的才女,火泾城无人不晓朱小姐擅长舞蹈,朱小姐的舞姿婀娜,舞态生风,艳惊旁人。” 朱灵灵得意的一笑,沾沾自喜。 良妃又道,“舒小姐和朱小姐一同演奏,想来会让大家大饱眼福。” *** 排在舒浅钰和朱灵灵前面表演节目的女眷是李玉妩等人,李玉妩弹琴,其她诸位女子跳舞,舞蹈由李知歆带头领舞。 且先说说李玉妩弹奏的这首曲子。 此曲名叫《江流月明》,曲风舒缓,曲调柔和,优美动听,听后令人感觉轻松愉快,如梦如幻,游鱼出听。 再说说由李知歆带头跳的这舞蹈,此舞蹈名叫“惊鸿舞”。 众位女子皆换上了秀美舞衣,舞姿袅袅婷婷。 李知歆不愧是领舞的,素手婉转,舞步细碎,衣裙如轻云,舞姿优美,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姿态绝伦,举止中透露出南国女子的温柔美雅。 其她女子也个个皆是生得花容月貌,品貌不凡,舞姿不俗。 祥王沈昭瑞一瞬不瞬的凝着在旁边弹奏琴曲的李玉妩,眸中难掩惊艳和痴迷,为之心动。 他暗忖:就她了。 良妃和德妃皆打量着领舞的李知歆,认真的欣赏舞蹈,皆对这名楚楚动人的女子颇为满意。 轻歌曼舞,婀娜多姿。曲终奏雅,余音绕梁。 在座的众人拍手叫好,掌声如雷。 这曲舞深得太皇太后的心,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后宫妃嫔称赞了几句李家两姐妹。 就连一旁不曾说话的景安帝都不由得默默赞许李家两姐妹,对她们二人甚是满意。 太皇太后赏赐了些物什,众女领赏谢恩后就退下了。 *** 这一场轮到了舒浅钰和朱灵灵一起演奏。 当适时,朱灵灵站在广场中央,摆好架势,准备起舞。 舒浅钰端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手中竖抱琵琶,有模有样。 朱灵灵还以为舒浅钰疯了,在自讨苦吃,默默等着舒浅钰出丑…… 舒浅钰知道在场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尤其是朱灵灵。 舒浅钰瞧了一眼广场中央的朱灵灵,脸上带着淡雅的笑容。 ——朱灵灵,一曲《危机四伏》送给你,你可要接好了! 遐想间,舒浅钰抬指,落指,左手按弦,右手开始弹挑。 琵琶声乍响,声音清脆明亮,宛若玉珠落盘。 曲调不是很快,但已经足够惊艳四座。 见舒浅钰能够游刃有余的弹奏琵琶,在场诸人皆是震惊不已。 朱灵灵出乎意料,愣神,呆滞在原地。 舒浅钰莞尔而笑,悠悠地好心提醒还愣在原地的朱灵灵,“朱小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用你那优美的舞姿迷倒众生?” 朱灵灵回神,眸中划过冷意夹杂着怨毒,随即面带微笑,跟着音乐开始起舞。 舒浅钰的眸中划过一抹玩味的笑。 ——朱灵灵,你怕是又要遭殃了! 舒浅钰所弹奏的曲子,刚开始节奏不是很快,朱灵灵能够很自然的跟上,但是后面…… 曲子到了稍后部分,给人一种由远及近的紧迫感; 再往后,节奏紧凑,有条不紊的迅速变换,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官体验; 曲风又变得紧张、阴森,危机四伏,气势酝酿,杀机暗藏; 紧接着曲风激昂万分,仿佛两军在进行一场猛烈的对抗,战况激烈,曲风中的杀伐之感不言而喻。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此曲带给听众一场听觉上的盛宴。 在场许多世家子弟持着酒杯的手都顿住了,有的人已经忘记了动作,杯中之酒从杯沿倾倒出来都恍然未觉。 人们定定的看着坐在圆凳上弹奏琵琶的舒浅钰,忘记了任何动作。 有的人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舒小姐的曲调刚强激烈,朱小姐的舞姿柔得跟水一样,这明显曲舞不搭调呀。” “就是啊,舒小姐弹奏的曲子急促有劲道,朱小姐的舞步却轻缓无力,还跟不上节奏。” “朱小姐不是火泾城的才女么,怎么舞姿那么不堪入目呀?” “朱小姐,你还是别再跳了,赶紧下去吧,省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瑾王宋归庭微微皱眉,眸色深邃,不禁将目光落在舒浅钰的身上。 曲中含有刀光剑影,杀意尽显。按弦又实又准确,轮指的灵活性和力度恰到好处,快速弹挑、滚奏的技法精妙绝伦,能将琵琶练就到这种水平,一般人无法企及。 此女果然不简单! 舒浅陌不动声色,眸光淡漠,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明霞公主的脸上带着骄傲之色,那是她的好朋友在弹奏。 安王沈昭阳听着曲子,全身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在无畏的与敌人抗衡。 刘小满则震惊,完全没料到,整个过程,他的心中滋味难言,仿佛从不认识正在弹琵琶的女子。 深谙琵琶的许雅柔也震惊,同时不禁心生妒恨,她自认为自己的琵琶弹得不错,但若是要练就到舒浅钰这般境界,明显还得再费些功夫。真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景安帝也不禁赞许道,“舒南枝的女儿弹奏的这首曲子危机重重,又刀光剑影、浴血鏖战,让人身临其境,不愧是出自将门,连弹的曲子都有一股将门风范。” 德妃认真的欣赏着曲子,对舒浅钰另眼相看。 淑妃娘娘点头称赞道,“想不到,被人们说成不会才艺的舒家小姐竟能够弹奏出如此新颖的曲子,这曲调的气势雄伟激昂,真是有意思。” 广场中央,正在跳舞的朱灵灵再也忍不住了,停下舞步,转身指着舒浅钰咬牙切齿的道,“舒浅钰,你拨弄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舒浅钰缓缓站起身,笑颜如花,轻缓的回应她,“方才我还特意问过朱小姐能否跟得上我的曲调,朱小姐不暇思索的说不在话下。这会儿自己驾驭不了我的调子,反倒怪起我来了,平日里朱小姐都这般喜欢前言不搭后语么?” “你……你……”朱灵灵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调色板一样精彩。 “你怎么?”舒浅钰饶有兴趣的悠悠反问她,状似很无辜。 朱灵灵眼冒愤怒不已的火花,“你弹奏的曲子阴阳怪气,让我如何继续跳下去,你分明是在戏耍于我。这曲子简直不堪入耳,依我看,你分明是故意在太皇太后面前搬弄是非!” “别说了,你们两个都别说了。”太皇太后呵呵的笑了笑,才继续缓缓的道,“这曲子好听,舞姿也很美,不过是这曲子不应配这支舞蹈罢了。” 朱灵灵和舒浅钰皆未再多言。 太皇太后又道,“今儿个老身高兴,赏。” 舒浅钰和朱灵灵领了赏赐,叩首谢恩,随后便退了下去。 *** 看完了诸女的才艺表演,太皇太后吩咐可散了宴席。 众人各自散去,许多人都还在锦绣园中继续赏花,有的人已经出宫去了。 舒浅钰和明霞公主在一处,身边没有随扈跟从。 明霞公主挽着舒浅钰,称赞她方才的表演,琵琶曲子真是太好听了,还和舒浅钰话家常,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舒浅钰耐心的听着。 不知不觉,明霞公主和舒浅钰走至湖水边。 就在这时,有名小宫女来同明霞公主说,她的母妃找她有事情。 明霞公主道,“阿钰,你跟我一起去吧?” 还不待舒浅钰说话,那名小宫女直接恭敬的道,“明霞公主,德妃娘娘只让您一个人过去。” 舒浅钰睨了眼小宫女,淡淡的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明霞公主说,“好,倘若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后还不见我回来,你若不想再继续呆在宫中,可自行出宫去。” 舒浅钰点了点头。 明霞公主走后,不多时,突然有一队宫女向舒浅钰迎面走来。 一共十二个宫女,排成两列,手中拿着果品、茶点、茶水…… 最后一排有两名宫女相视一眼,目光不正,两人看准时机,随即皆踩上自己前面两个宫女的裙角,十个宫女皆陆续朝舒浅钰扑去,手中的果品、茶点等等洒落一地。 舒浅钰微眯了下眼睛,眸光一闪,匆匆退后,避开了。 然而,其中一名宫女的身子虽未扑着舒浅钰,但她手中的茶水不期然而然泼到了舒浅钰的脸上,舒浅钰始料未及,匆忙闭眼。 随后,舒浅钰吐了一口茶水,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茶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名宫女手中的一盆淘米水直向舒浅钰的脸上泼上去,舒浅钰迅速轻挪脚步躲开,淘米水泼了个空。 哗啦—— 舒浅钰躲开了淘米水,却没能逃过紧接着下一刻泼过来的那一盆清水。 覆在舒浅钰脸上的那张面皮已土崩瓦解,幻化成雪花般细小的碎末,被那盆清水洗刷干净。 朱灵灵本不打算亲自过来,但是方才在宴席之上,舒浅钰害得她那般出丑,不亲自动手,实在难解心头之愤,遂她便豁出去了,定要让舒浅钰吃点苦头,即便会受罚她也要先出口恶气。 朱灵灵泼完了那盆清水后,便看清舒浅钰的脸,惊得张大了嘴巴,定定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朱灵灵知道平日里的舒浅钰容貌不显,那是因为她施了粉黛。 她想过舒浅钰未施粉黛时,舒浅钰的容貌或许痘疤遍布,亦或是坑坑洼洼,或者是满面疮痍、百拙千丑,不堪入目,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一种可能。 脸依旧是这一张脸,但又不似这张脸,因为这是一张姿容绝世的脸。 黛眉开娇橫远岫,明眸善睐,口如含朱丹,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由造物者的鬼斧神工而就,肤色皓如凝脂、滑腻似酥。 这张脸美得仿若不染世间的俗尘。 舒浅钰的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眉梢的凌厉尽显,曜黑晶莹的双眸仿若利剑一般射向不远处的朱灵灵。 “尽兴吗?”舒浅钰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块。 就算此时的她这般疾言厉色,声音冰冷,但也绝美如斯,群芳难逐。 在场的朱灵灵和那十二名小宫女皆是愣在原地,舍不得移开目光。 刚刚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张脸,此时却端丽冠绝、国色天香,仿佛脱胎换骨。 绝世佳人…… 舒浅钰朝呆滞在原地的朱灵灵缓步走过去,冷冷的问道,“看了我这张最原原本本的脸,不知朱小姐看得可还满意?” “我……我……你……”朱灵灵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舒浅钰的厉眸看向她,款步靠近朱灵灵,音色亦是冷厉,“不管你尽兴否,还是满意否,反正现在我很是不满意!” 不知为何,这个带着满身凌厉的舒浅钰令朱灵灵心生恐惧,阴沉沉的,她身子一颤,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她又忆及上次在觅香楼中,舒浅钰狠狠的扇了她几巴掌,想想都觉得脸上的肉疼。 舒浅钰轻轻的冷笑一声,“我想做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话间,舒浅钰一把抓住朱灵灵的手。 “你想干什么?赶紧放开我。”朱灵灵被眸色沉沉的舒浅钰吓得不轻,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 在众位小宫女不解的目光中,舒浅钰二话不说,火速将朱灵灵拉向一旁的湖边。 舒浅钰的力道还是一贯的大,朱灵灵根本挣脱不开。 在朱灵灵和宫女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舒浅钰当着那十二名小宫女的面,一脚将朱灵灵踢入……踢入……踢入湖中。 舒浅钰还附了一句,“去你的!” “啊!”朱灵灵杀猪般的声音传来,音色中的恐慌之感显而易见。 噗通—— 紧接着朱灵灵落水的声音传来。 朱灵灵不会游泳,在水中不停地挣扎。 “快来人啊!”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有宫女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呼救。 这边的响动很快引来了还在锦绣园中附近的人。 最先赶过来的人是几名侍卫,其中一名会游泳的侍卫赶紧跳下去救人,发出“噗通”一声响。 朱灵灵很快被救了上来,吐了卡在喉咙里面的口水之后才苏醒过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朱灵灵方醒,紧接着有一群人也走了过来。 来之人是景安帝一干人等,还有一些王族公卿的世家子弟,方才宴席那边的人几乎全过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而来。 无数道目光堪堪地落在舒浅钰的身上。 她的衣衫湿了大半,发髻略显凌乱又湿润……但这些都不足够引人注目,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张脸。 熟悉的面孔,但又令人觉得很陌生。 她是……舒浅钰? 真的是她吗? 那张美到极致的面容,仿佛覆盖在稀世明珠表层的尘埃被人一丝不苟的擦掉,宝珠的真颜得以示人,绝尘盛世。 人们怔在原地,特别是那些世家子弟,他们怎么也未曾想到,之前被火泾城之人嘲笑为无貌无才的女子,其实是个色艺双全的大美人。 明霞公主以为舒浅钰被人换了张脸。她不过是过去同母妃说了会儿话,再回来就变成了这般,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许雅柔也震惊当场,原本她打算支开明霞公主,不曾想明霞公主被她母妃叫了过去,那时朱灵灵还说了一句“真是天助我也”。待明霞公主离开后,她算准时间带着众人过来看舒浅钰的笑话,让舒浅钰再次沦为笑柄,却没想到看见的竟是这般光景。 安王沈昭阳则不可置信,今日初见舒浅钰时,他还开玩笑说舒浅钰和舒浅陌两兄妹的容貌隔着千山万水,如今却……不得不说,眼前这位美人和舒浅陌才像一家人。 刘小满则有种“悔不当初”之感,内心也很愤懑,感觉自己被舒浅钰这个女人给耍得团团转。 瑾王宋归庭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并未过多失态。 他就说此女人伪装嘛。在他看来,此女子言行举止因人而异。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便如此,她身上有股尊贵的大家闺秀之风,见识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所能及的。 景安帝毕竟是一国之君,也并未失态。 直到舒浅钰和那十二个宫女跪拜行礼,景安帝说了声“平身”,诸人才恍然惊醒。 朱灵灵向景安帝哭诉说:“陛下,舒小姐故意将臣女踢下水,您可一定要为臣女做主呀。” 景安帝见两个名门闺秀皆湿了衣衫,一身狼狈,太不成体统,便命她们二人先下去换身衣衫后再说。 ******** 第四章 锦绣园。 景安帝坐在高位上,良妃在旁边站着。 舒浅钰和朱灵灵已经换了身衣衫,跪在下首。 周围全是人。 一脸严肃的景安帝未曾说话,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 景安帝低声问道,“舒浅钰,你的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欺瞒众人?” 一语中的。 在场许多人皆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特别是舒浅钰的前未婚夫——刘小满。 舒浅钰不卑不亢的回答,“大概三个月前,臣女不甚中毒,臣女的脸就变成了你们之前看见的那副模样。” 在场诸人了然。 景安帝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是一时好奇,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过多追究。 景安帝又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推朱灵灵下水?” 舒浅钰淡淡的说,“还请陛下先问问朱小姐为何要泼臣女一盆淘米水后,紧接着又泼臣女一盆清水。” 众人知道了端倪,原来是因为朱灵灵先有意冒犯舒浅钰。 有的官家小姐想到了些更深层的内|幕。 通常,火泾城的贵女们皆喜欢用淘米水净面,因为淘米水有美白的功效,除此之外,用淘米水净面可除去面容上的胭脂水粉,清洁效果比清水要强上许多。 朱灵灵往舒浅钰的脸上泼淘米水,其目的不言而喻,是为了除去舒浅钰面上的脂粉,却弄巧成拙,让舒浅钰的真颜得以示人。 “朱灵灵,你为何要拿水泼她?”景安帝的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 在宫中,这档子狗屁事情早就屡见不鲜,通常景安帝理都不想理,但今日他会出面,亲自出来管一管,还不是因为……舒浅钰是镇南大将军的小女。 “因为今日在赏花宴的宴席之上献才艺时,她让臣女出丑,而她却自己占尽了风头。臣女自然也要让她在众人面前出出丑。”朱灵灵面色沉冷,说得理直气壮。 明霞公主气哼哼的道,“自己技不如人,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故意陷害别人,倒真是可笑至极,朱小姐也不怕丢尽了工部侍郎朱大人的脸面……” “明霞!”一脸严肃的景安帝厉眸扫向明霞公主。 明霞公主虽极不情愿住口,但看见她父皇那严厉的目光,便不再多言,乖乖的站在一旁。 而在场诸人不禁有人点头赞许,明霞公主的话说得倒也没错,朱灵灵此举当真是有些可恶。 朱灵灵气得牙痒痒,内心对多嘴的明霞公主产生了恨意,随后眸光划过一抹阴冷,可怜兮兮的对高位上的景安帝哭诉道,“陛下,臣女自认有错在先,但臣女不过是向她泼了盆凉水,她又何至于要将臣女踢入湖中意欲将臣女淹死?方才她那一脚踢得,臣女在水中垂死挣扎时,感觉自己都已经看到了奈何桥,若不是臣女福大命大,臣女早就没了……呜呜……” 说到最后,朱灵灵哭泣出声,垂泪的模样不能更可怜。 景安帝被这哭声吵得烦不胜烦,耐着性子忍着。 喜欢朱灵灵的世家子弟看见美人落泪,不禁心生怜爱,对舒浅钰此举甚是不满,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舒小姐的心可真够狠的。” “是啊,真是歹毒。” “想不到舒小姐竟是一个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是啊,可真是冷血无情。” “对对对,若不是朱小姐福大命大,人还有吗?人就没了知道吗。” 朱灵灵的眸中划过得意,收住眼泪,“陛下,如此心思歹毒之人,应仗责三十。” 沉吟良久的景安帝正欲说话。 却见舒浅钰眉梢划过凌厉,转头看着朱灵灵,目光淡漠,轻缓的说道,“湖水附近有诸多侍卫,若有人落水定会速速赶去营救,我踢朱小姐下水,是为了再给朱小姐点教训,让朱小姐这次再长长记性,日后莫要再与我为难。 “另外,上次在湛和坊北市的觅香楼中,朱小姐仗势欺人,无缘无故就要将我驱赶出觅香楼,未果,再怒扇我耳光却未遂,随后又迁怒于我,狠心将我推下楼梯。朱小姐这般咄咄逼人,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恐怕我早就已经上了黄泉路。 “朱小姐,不知那件事情我们之间又该如何清算?” 在场诸人皆是愣住,恍然大悟。 怪不得舒浅钰会那般生气的将朱灵灵踢下水,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大的渊源。 朱灵灵这种人,该! 景安帝蹙了下眉,面色略显不悦。 朱灵灵再次忆及自己被舒浅钰狠狠扇耳光一脸肉疼的场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即眸光划过一抹幽光,佯装无辜的道,“舒小姐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舒浅钰轻笑一声,悠悠的说道,“看来须得派个人去将觅香楼中的掌柜盛玄或者店小二传来,帮朱小姐好好回忆回忆那日的事情。” 朱灵灵慌忙摇头,对端坐在高位上的景安帝道,“陛下,分明没有这回事,她在说慌。” “陛下……” 就在这时,有人出声,声音温柔。 众人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吏部尚书李大人的长女李玉妩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下首。 景安帝低声道,“李大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李玉妩温婉有礼,“回陛下的话,那日在觅香楼中,朱小姐推舒小姐下楼梯之时,刚好臣女也在场,是以,臣女可以做证,舒小姐并未撒谎。” 谎言被当众揭穿,朱灵灵登时呆若木鸡,石化在原地。 在场许多人皆对满嘴谎言的朱灵灵极为不满。 景安帝挥挥手,示意李玉妩可退下了。 李玉妩无声的退下。 朱灵灵气得半死,愤怒的冲跪在旁边的舒浅钰扬声吼道,“那日我并不知你的身份,若我早知道你是镇南大将军的小女,定然不会欺压于你,而且,你不是也没上黄泉路吗,最后你不是已经狠狠的抽了我好几巴掌吗?” 嘴快的朱灵灵说完后才发应过来,石化当场。 在场诸人又是一愣。 原来跋扈贯了的朱灵灵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一脸严肃的景安帝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努力的憋着笑,这舒家女真不是个好欺压的善茬,嚣张的朱灵灵这是遇上克星了。 舒浅钰玩味一笑,淡淡的道,“方才我还以为朱小姐上了年纪,已罹患健忘症,没想到朱小姐还清楚的记得那日我给过你几巴掌呀,看来朱小姐还真是不显岁数呢。” “你……”朱灵灵被舒浅钰的话气得肝火旺盛。 舒浅钰轻笑着打断朱灵灵的话,“你?……借你朱小姐之言,虽然方才朱小姐在湖水中已看见了奈何桥,但如今朱小姐已经安然无恙,却还要追究于我,朱小姐的脸皮厚度真是和火泾城的城墙并无二异。” “你,你说谁脸皮厚?”朱灵灵气不打一处来。 舒浅钰莞尔,“谁搭腔我便说谁……” 顿了下,舒浅钰眸色一转,淡淡的道,“我舒浅钰既非朱小姐的生身父母,不可能每次都会对朱小姐的无理取闹百般忍让;我舒浅钰亦非是任由别人欺压而无动于衷之辈。我素来以暴还暴,踢朱小姐下水之举,不过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朱小姐好歹也是出自有名望的门第,今日既已知晓我是镇南大将军的小女,却还要明知故犯,故意与我为难。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之女,却像只被放出来的恶犬一般,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随便乱咬人,真是笑话,看来朱家的家教真是令人堪忧。” 舒浅钰这段话,不仅骂了朱灵灵,就连朱家也一并骂了。 在场的诸人听后,有人不禁暗暗拍案叫绝,但也有人暗暗捏了把汗。 “你……你你你……”朱灵灵被她骂得一时语塞,如鲠在喉,脸色憋得涨红。 “好了,都别再说了。”景安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沉声道。 朱灵灵明显很不服气,却未敢再多言。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息静气。 景安帝道,“朱灵灵,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舒浅钰,你说说,你想如何处置她?” 朱灵灵绿着张脸,狠狠的瞪着舒浅钰,眸中划过怨毒。 舒浅钰气定神闲,“具体该如何处置,但凭陛下公断便好,臣女相信陛下自会妥善处理此事。” 话一甫落,跪在地上的舒浅钰对端坐在高位上的景安帝叩首一礼。 景安帝沉吟片晌,随即沉声道,“王公公。” 闻声,候在一旁的王公公赶紧恭敬的上前,“奴才在。” 景安帝满脸严肃,“朱灵灵不仅之前仗势欺人,今日在赏花宴中朱灵灵还故意捉弄镇南大将军的小女,此等肆意妄为之举,杖责三十大板,另,传朕口谕,工部侍郎朱峰对其嫡女朱灵灵管教无方,遂责令朱峰以后对女儿严加管教,并扣除三个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是。”王公公应声。 景安帝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舒浅钰,起身,大步流星的走了。良妃及一众宫人赶紧跟了上去。 朱灵灵脸都白了。 方才她说应杖责舒浅钰三十,如今舒浅钰全身而退,而她自己却被杖责三十大板。 朱灵灵正欲哭泣装无辜,却只看见景安帝扬长而去的背影。 “来人。”王公公用尖细的嗓子扬声道。 立即来了两名太监。 乾坤殿。 良妃面带微笑,“陛下,臣妾今日得见这才貌双冠的舒小姐,臣妾打心眼里喜欢,不若陛下下旨赐婚于兆言和舒小姐。” 一脸严肃的景安帝没有立即回应,沉思片晌。 今日的赏花宴过后,舒南枝的女儿变得抢手起来,恐怕舒南枝就连做梦都要笑醒。 景安帝低声道,“赐婚一事,容朕再想想,你回去问问兆言,看看他是否中意舒小姐。” 良妃应“是”,告退离去。 待良妃走后,景安帝的手指在案桌上磕了磕,不知在想什么。 乾坤殿内落针有声。 许久之后,景安帝嘴唇翕动,“王公公。” “奴才在。” 景安帝问道,“你对那舒家小姐的印象如何?” 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景安帝,迟疑不决。 景安帝道,“但说无妨。” 王公公思量再三,恭敬的回应道,“回陛下的话,之前关于舒小姐的传闻,奴才也听过不少,但今日得见舒小姐,老奴觉得舒小姐并非传闻中所言那般桀骜不驯、无貌无才。今舒小姐的模样自是无话可说,在老奴看来,舒小姐的言谈举止与传闻所言的粗俗鄙陋大相径庭,且舒小姐是一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景安帝微微点头,喃喃自语,“朕也是这么想的。” ******** 毓秀殿,日落时分。 景安帝端坐在正位上,饮了一口茶后,低声问道,“你心里是何想法?” 德妃笑道,“臣妾觉得吏部尚书李家两姐妹都挺不错,李大小姐温婉大气,李二小姐恬静娴淑,小鸟依人,二者择其一,臣妾更加中意李二小姐李知歆一些。” 景安帝挑眉,“为何?” 德妃笑了笑,道,“李知歆的样貌和才艺自是不必说,性格温温柔柔,性情也好,今日她和臣妾谈话时,得体端庄,才思敏捷,臣妾觉得她配得上明辰的正妃之位。” 景安帝静静的听着。 德妃不由得发问,“不知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景安帝抿了下唇,“朕对舒小姐的印象还不错。” 德妃的内心略微不满,但未曾搭话。 景安帝又道,“今日的赏花宴上,朕初见舒小姐,由于她容貌不显,朕觉得她和明辰不够登对。后知她才艺出众,那时朕就在想,若是她的容貌哪怕再稍微好上一些该多好。再后来,朱家小姐惹事生非固然可恶,但也正是因为朱小姐那一闹,反而让众人知晓舒小姐姿色倾城。朕觉得她也足够配得上明辰的正妃之位。” 今日舒浅钰和朱灵灵的矛盾事件,德妃并未在场,所以舒浅钰究竟是何等姿容,德妃并未曾亲眼目睹。 宫里早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连毓秀殿的宫女们都在议论纷纷。 德妃听见了些风声,便让杜鹃去打听。 杜鹃打听清楚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回禀给德妃。 德妃语气温和,“臣妾听闻舒小姐的性子嚣张跋扈,之前去紫江苑会见未婚夫时,所带的随从不下百人,言行粗鄙,举止豪放状似男儿,还将其未婚夫给气走了。今日赏花宴上,她收敛住那张扬的性子,不过是因为她知自己身处皇宫,不敢轻慢不敬。要臣妾说,本性难移,舒家小女性本专横跋扈,若是让她嫁给明辰做正妃,明辰身子弱,会不会被她欺压暂且不论,届时宣王府还不得鸡飞狗跳,翻个底朝天。” 景安帝听见德妃言及“明辰身子弱,会不会被她欺压”这句话时,忍不住轻笑一声。 德妃板了脸,面露不悦,“陛下笑甚?可是觉得臣妾说的话甚是可笑?” “并未。”景安帝随口敷衍过去,握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的同时稳稳情绪。 德妃面无表情。 只见景安帝正色道,“舒小姐之前去紫江苑会见前未婚夫的行为确实有欠妥当,不过,她的那个前未婚夫,朕也去了解过,不过是虚有其表。 “朕认为舒小姐并不似传闻所言那般跋扈不堪,今日你也有所目睹,她来参加赏花宴,在宴席之上她懂得收敛不僭越,这不是好事吗? “况且,往往传闻不可信,朕倒觉得舒小姐秀外慧中,揆情度理。今日她与朱家小姐争辩之时,把平时嚣张娇纵贯了的朱小姐气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话都说不出半句。若你要是觉得舒小姐的礼仪方面还需要改善,届时可命宫里的女官去教授舒小姐礼仪。” 德妃叹了口气,微皱眉,“话虽这么说,可一想到舒小姐的风评不佳,还退过婚,臣妾心里就不甚舒畅,若是让明辰娶她为正妃,臣妾觉得如鲠在喉。” 景安帝道,“关于舒小姐和她的前未婚夫退婚之事,是她那前未婚夫刘小满的不是,舒家主动退的婚,错不在舒小姐,朕觉得无伤大雅,你也不必那么古板,若是舒家不退婚,明辰哪里有机会?” 景安帝茅塞顿开,恐怕这女子早就知道刘小满不是个好东西,也许她早就知道该如何解她脸上的毒,为了退亲,她还真是处心积虑。 德妃沉默,半晌不语。 一脸严肃的景安帝又道,“在世人眼中,明辰的身子不爽利,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话一甫落,景安帝起身离去。 德妃神思恍惚。 ******** 长乐殿。 良妃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母妃,儿子要娶李家大小姐李玉妩。”祥王沈昭瑞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 良妃蹙眉,神色认真,语重心长的道,“为了将来的大计,你还是娶舒浅钰最好。” 沈昭瑞眸色沉沉,语气坚定,“李玉妩,儿子会娶,那个位置,儿子也要夺。” 良妃直言不讳的正色道,“镇南大将军哪边都不站,若你娶了他的女儿,便能得镇南将军府的助力,岂不更好吗?” “母妃,您别忘了,李玉妩的弟弟手中也握有兵权。” 良妃不满,“区区七万兵马,怎比得上镇南……” 沈昭瑞直接打断她的话,“母妃,吏部尚书也哪边都不站,若是娶了他的女儿,既得了吏部尚书的支持,又得李将军的支持,这样不好吗?” “那李简壹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谁都谈不拢,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不是易事。” “母妃觉得镇南大将军就是个很容易就说得通的?” 良妃无可辩驳,沉默未语。 沈昭瑞一脸坚定的道,“母妃,儿子先把话放在这儿,李玉妩儿子娶定了。” ******** 话说,自从镇南将军家的小女回来后,整个火泾城内关于她的传言真是接连不断,层出不穷。 赏花宴当日,舒浅钰色艺双全的消息以电卷风驰的速度又在火泾城内火速传开,火泾城内的百姓就像走进戏园内看到了关于镇南将军家的小女的续集一般,登时觉得精彩绝伦。 这回,已经退婚的舒浅钰摇身一变,成了火泾城的香饽饽,诸多名门望族的青年才俊皆打算要去镇南将军府提亲。 苁蓉知道自家小姐容貌倾城,又听闻了一些坊间传言,高兴得脸都快要笑摊了。 舒浅钰则淡定得很,该吃则吃,该睡则睡,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赏花宴的第二日始,便有许多世家子弟去镇南将军府上门提亲。 镇南大将军舒南枝高兴坏了,忙着为小女挑选夫婿。 王公公道,“将朱家小姐朱灵灵带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参商交替,梨花依旧盛开。 南国二十五年,三月十五日。 这日镇南将军府拒不见外客,只因今日是舒浅钰的二八生辰。 舒浅钰不想大办,她爹舒南枝和她大哥舒浅陌便依着她。 一大早,武安侯府赵家就派三名随扈为舒浅钰送些礼物过来。 舒浅钰的外祖母送了一对翡翠潇湘如意,舅舅武安侯爷送了一罐棠城毛尖,表哥赵茗谦送了两套雪锦缎面,表妹赵娕娕送了一支紫云簪。 舒浅钰看了眼赵娕娕送来的那支紫云簪,内心虽不甚喜赵娕娕送礼物给她,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舒浅钰欣喜的受了,让送礼物过来的随扈带话回去,过几日她会登门致谢,还让苁蓉打点了那三名随扈。 *** 舒浅钰的爹爹舒南枝送了一罐银云雾茶作为她的生辰礼物。 舒浅钰的大哥舒浅陌知道她喜欢梨花,送了一套梨花样式的首饰给她。 首饰中有手镯、玉簪、吊坠、项链等等,几乎全是用白玉打造,美玉无暇。 火泾城的多数人都不大喜欢梨花,首饰店中几乎买不到梨花式样的首饰,因为在他们看来,梨花的寓意并不好,代表着分“离”之意。 舒浅陌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妹妹喜欢就成,便提前命人打造了这套首饰。 舒浅钰看了后,十分喜欢,心情很是激动,“谢谢哥哥,我好喜欢这套首饰。” “你开心就好。”舒浅陌淡漠的眸色多了一丝柔和。 舒南枝见女儿溢于言表的开心之情,不由得有些吃味,拉长着张脸,“难道爹爹送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舒浅钰笑道,“喜欢,都喜欢,谢谢爹爹。” 这下,舒南枝满足了。 就在这时,于管家快步走进来说,“将军,小姐,明霞公主求见。”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明霞公主穿着一套浅妃色襦裙,快步走进舒家的花厅,身后还跟着两名分别拿着锦盒和食盒的宫女。 舒浅钰等人向明霞公主见了礼。 明霞公主忙叫众人起身,“快快请起。” 舒南枝笑问,“不知明霞公主今日前来舒家所为何事?” 明霞公主笑嘻嘻的回答,“今日是阿钰的生辰,我来送礼物,和她一起过生辰。” 舒浅钰愣了。 *** 舒浅钰带着明霞公主去了她的玉梨阁。 舒浅钰莞尔问她,“明霞,你怎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当然是……”差点失言,明霞公主险险止住。 舒浅钰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不禁问道,“是什么?” “……你是我的好朋友,这种事情,自然是我命人去打听的。” 说罢,明霞公主呵呵的笑着。 舒浅钰内心感激,“明霞公主有心了。” “那是,所以今日你得挽留我在镇南将军府用晚膳。”明霞公主自来熟,跟她毫不客气。 “应该的。” “来了大半天,这个时候我应该送你礼物了。”明霞公主微微偏头,给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灵犀。” 灵犀会意,立即拿着锦盒上前,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打开。 锦盒中有一对白玉耳坠,色白通透。 “喜欢吗?”明霞公主问道。 舒浅钰笑着道,“喜欢极了。” “你喜欢就好。” 舒浅钰命旁边的苁蓉帮她收好。 “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明霞公主给灵犀使了个眼色。 灵犀打开另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个紫红色手串,珠子小拇指般大小,珠子表面自带很有灵气的光泽。 舒浅钰知道,这是小叶紫檀做成的手串。 世人常言:十檀九空。 小叶紫檀手串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舒浅钰拒绝道,“明霞,这手串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送给你,你就只管好好收着。”明霞公主将小叶紫檀手串从锦盒中取出,拉过舒浅钰的手,直接将手串戴在她的手腕上。 舒浅钰推辞,却拗不过明霞公主。 舒浅钰没多想,欣然收下。 明霞公主又道,“我还给你带了梨花酥。” “梨花酥?”舒浅钰有些惊讶。 “对呀。”明霞公主朗声道,随即朝灵犀招招手。 灵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一盘梨花酥摆上桌。 明霞欣喜的道,“阿钰,你快尝尝,看看宫里的御厨做的梨花酥合不合你的口味。” 舒浅钰依言拿起一块梨花酥尝了尝。 明霞公主满脸期待的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吗?” 舒浅钰点点头,“嗯,很好吃。” 明霞公主又命人给舒南枝和舒浅陌送了一份梨花酥过去。 次日,宫里那位做梨花酥的御厨就被明霞公主送来了镇南将军府,彼时,舒浅钰当场呆若木鸡。 当然,这是后话。 舒浅钰一边吃着梨花酥,一边随口说道,“今日既是我的生辰,也是火泾城的天灯节,晚上我会和哥哥一起去湛和坊的东市放天灯,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明霞公主想了想,最终遗憾的说道,“方才出宫前,我母妃特意叮嘱过我今日早些回去。” 舒浅钰略微失落的点点头。 明霞公主在舒家用过晚膳便回了宫。 ******** 三月十五日晚,湛和坊东市。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绚丽多彩,亮如白昼。 湛和坊东市的街头巷尾人山人海,熙来攘往,人流如潮。 人太多,不便马车行走,舒浅钰和舒浅陌两兄妹在巷尾下了马车,直往皇寺井清寺的方向而去,身后跟着随扈苁蓉和凌衍以及一众将军府的侍卫。 井清寺,大殿门口的香炉烟雾袅袅。 断断续续传来木鱼声,一声,一声,又一声…… 进出大殿的香客不算太多。 专司接待香客的知客不算太忙,只因今日来井清寺祈福之人不多,况且现在已经是夜晚时分。 舒浅陌捐了一大笔香火钱,随即递上名帖子,舒浅钰则递上闲暇时抄写的佛经。 小沙弥恭敬的接过,引他们兄妹去主持的禅房。 苁蓉和凌衍继续跟了上去,随后在禅房门外候着。 小沙弥将舒浅钰方才递给他的佛经置于一旁的案桌上便退了出去,案桌上面放着些其他香客抄的佛经。 主持方丈空智大师向他们兄妹二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舒浅陌自报家门,回以一礼。 舒浅钰也向空智大师回礼。 面慈目善的空智大师睨了眼舒浅钰,随后看着舒浅陌,语气平和的问道,“请问施主想求什么?” “帮妹妹求姻缘。”舒浅陌淡淡的说道。 舒浅钰的内心“咯噔”一声,随即猛然扯了扯舒浅陌的衣角,不满的道,“求什么姻缘?我才不急,要求姻缘你给自己求。” 她才刚摆脱刘小满不久,还不急着嫁出去。 “我不急,是爹着急得紧,便让我顺便带你过来求姻缘,盼着你能早日择一个合心合意的郎君。”舒浅陌说。 空智大师呵呵的笑了笑,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舒浅钰有礼的笑道,“空智大师,小女子求平安,姻缘之事暂时还不急。” 舒浅陌无奈的摇摇头。 空智大师微微点头,看着舒浅钰,和颜悦色的道,“小施主的福缘不浅。” 舒浅钰和哥哥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空智大师叫来一名小沙弥,“你带着这位女施主去二楼偏殿第二间佛堂,只她一人上去即可。” 空智大师看向舒浅钰,温和的道,“去那里虔诚拜谒,心诚则灵。” 随即小沙弥引着舒浅钰往外走。 舒浅钰独来独往贯了,再则,这里是皇寺,不必过于疑心,是以舒浅陌不怎么担心妹妹一个人上去会出什么事。 出了禅房,舒浅陌对舒浅钰说,“我要去点酥油灯,等会儿在大殿门口等你。” 舒浅陌每次来井清寺都会去点一盏长明不灭的酥油灯。 活着的信徒虔诚的点燃酥油灯,是一种与逝者的灵魂交流沟通的方式。 舒浅钰应了声“好”。 *** 行至二楼偏殿,在第二间佛堂门口的位置,小沙弥停下步子,对舒浅钰行了一个佛礼,“施主,到了,施主自行进去即可。” 看了眼小沙弥离去的背影,舒浅钰推门,“吱呀”一声轻响,抬脚走进去。 佛堂内烛火明亮。 佛堂前有三个并排的蒲团,中间那个蒲团上跪着一个男人。 这个此次前来目的不纯的男人,今日的香火钱没少捐。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头望过去,看清熟悉的来人,眸中划过一抹惊艳,随即冲她温润一笑。 四目相对。 舒浅钰的脚步骤然顿住,“是你?” “是我。”他回答,声音清润好听。 舒浅钰不紧不慢的走了三步,看见他身穿一袭浅淡的月白色华服,楚楚不凡。 她轻缓的径自下结论,“想必你是火泾城内的某位显贵。” “嗯。”宣王沈昭熙只简单地应了这么一声。 舒浅钰又兀自道,“虔诚祈祷,神灵会保佑你的仕途之路蒸蒸日上,前程似锦。” “但愿如此。”沈昭熙微微点头。 二人无话,气氛略微尴尬。 舒浅钰率先打破短暂的沉默,“公子在此祈愿,可需要我先回避?” “不必。”沈昭熙轻声回答。 回避个锤子呀回避,他捐了一大笔香火钱的目的就为了和她短暂的单独处一会儿。 舒浅钰走至他的旁边,微微撩了撩衣裙,跪在蒲团上,闭目祈愿。 这间不算太大的佛堂内,一时间安静异常。 沈昭熙侧头盯着她看,用嘴型无声的对她道: ——阿钰,生辰快乐! 她听不见。 她正闭目诚|心祈愿,双手合十。 右手如玉的皓腕上戴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手串上面的珠子小拇指般大小,一如她本人那般珠圆玉润。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明媚动人。 他的心底涌上一丝苦涩,阿钰,你怎把我忘得那么彻底? *** 一些画面在沈昭熙的脑海中回放…… 晚霞漫天,灿如锦绣。 朝暾峰上的远翠亭中,少女一袭白衣,蒙着白色的面纱,端坐在凳子上。 肌若凝脂额间颗豆大的疤痕,那双黑如曜石的双眸充满灵气。 白衣少女手抱琵琶,玉手弹挑,琵琶声宛若玉盘落珠,曲调动人。 **** 烛光昏黄,烛火摇曳,香烟缭绕。 他们两人跪在蒲团上。 她在专注的祈祷。 他则专注的在看着她,看得出神。 这一刻,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仿佛“悲”与“离”被抛出尘世以外,只剩下“欢”与“合”,令他无比安心。 不多时,见她欲睁开眼睛,他慌忙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舒浅钰叩首一拜,随即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他。 他刚好又转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 舒浅钰向他微微颌首,随即起身。 沈昭熙也起身。 舒浅钰还未走出门外,便看见天空中有一盏盏天灯。 舒浅钰欣喜若狂,连忙抬脚跨出门槛,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观赏天上数不尽的天灯。 天灯节是火泾城特有的节日,在每年的三月十五日。 三月十五日晚上,火泾城的百姓们会去湛和坊东市的如愿河畔放天灯祈愿。 天灯上系有绯色的许愿条,承载着信徒们的愿望,正缓缓往云际飘去。 舒浅钰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看到火泾城这么美丽的夜空了,心中感概万千。 ******** 那边厢,井清寺一楼。 舒浅陌去一楼偏殿点了一盏酥油灯后,便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刚走至大门口,恰恰不经意间瞥见一名长相油腻的男子正在欺负一名弱女子。 那名男子看上去很肥,他使劲的拽住女子的手不放,来回抚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女子,面露垂涎,目光贪婪猥琐。 那名惊恐失色的女子,舒浅陌并不十分陌生,正是萧木槿。 萧木槿手里拿着块玉佩,欲挣拖那男子紧握不放的手,却挣脱不开,手中玉佩掉落在地。 她想大喊,奈何有口难言,着急而无助得红了眼眶,脸色苍白,身子发颤。 这会儿,整个大殿里面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其他香客。 舒浅陌健步如飞的走进去,冲着胖公子冷声道,“放开她!” 二人齐齐看向舒浅陌。 惊慌的萧木槿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眼神中带着求助。 这位油腻的胖公子名叫史一沱。 史一沱斜眼看着长相白净的舒浅陌,不耐烦的道,“她是本大爷未过门的妻子,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国舅淮南侯最近在给女儿物色夫婿,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舒浅陌明显不信眼前这个浪荡子会令淮南侯觉得他是个最佳女婿人选。 他恼怒,忍耐着看向萧木槿,低声确认道,“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萧木槿不断地摇头否认,眼中蓄满泪水。 他就说嘛,国舅淮南侯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宝贝独女找这么个酒囊饭袋的狗东西。 舒浅陌心疼不已,眸色凌厉的扫向胖公子史一沱,抓住他的手腕,灵巧一捏。 史一沱猝不及防,登时疼得眼冒金星,赶紧松开萧木槿的手。 舒浅陌眸色沉沉,扣住史一沱的手腕,一拧,直接卸掉史一沱的一只胳膊。 史一沱疼得惨叫呻.吟,额头冒汗。 大殿内周围的人齐齐看向这边,议论纷纷,引起不小的轰动。 候在大殿外面不远处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皆走进来一探究竟,宋桓和他的朋友白玉霖等人也在其列,其中还包括史一沱的两个随行小厮。 萧木槿的表哥宋桓一进去,便见舒浅陌拉着萧木槿的手,将她护住,黑着张脸,冷冷地看着对面衣衫光鲜的胖公子史一沱。史一沱正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他的随行小厮慌忙走过去,气势汹汹,萧木槿被吓得不轻,红着眼眶,面色惊恐不安。 宋家的侍卫止庸等人,加上将军府的苁蓉、凌衍,一干人等怒视着对面的史一沱等人。 “木槿。”宋桓快步走过去。 萧木槿闻声看去,慌忙从舒浅陌的身后走至宋桓面前,难过的低下头,似乎心中有万般难以言说的苦楚。 舒浅陌眸色淡漠,面带不悦,“少轶,你为何不留下一两个人陪着她?” 宋桓微蹙了下眉,他很少见到舒浅陌会这般作态,此时的舒浅陌眸光沉冷,浑身隐隐透着愤懑之气,任谁见了都不敢靠近。 宋桓并未多加详说,只淡淡的道,“方才我出去了一会儿,未曾料到会出事端,木槿,刚刚在这里发生了何事?” *** 今日天灯节,宋桓和妻子廉氏一起出来玩耍,廉氏考虑到表妹萧木槿一个人在家中,未免太过孤单,天灯节一年才一次,她便带着萧木槿一起出来玩耍。 宋桓一行人来到东市,因廉氏今日得知有了身孕,便说先来井清寺还愿,再去如愿河畔放天灯。 刚来井清寺的大殿不久,廉氏说要去如厕,让宋桓好好看着表妹萧木槿,宋桓应了下来。 廉氏刚走,宋桓就撞见了朋友白玉霖。萧木槿祈愿需要一会儿时间,宋桓等得无聊,便让止庸和秀珠在大殿外候着,他自己则和白玉霖出去闲聊一会儿。 宋桓想的是,这里是皇寺,一般来这里的人不会轻举妄动,他就在大殿外面不远处,而止庸几人就在大殿门口,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 谁曾想,还真有人敢在这佛门净地放肆。 再说这位油腻胖公子史一沱,他确实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他爹史大人在朝中官居四品,任火泾城右扶风一职,负责治理火泾城内的一些地区。 史一沱平时就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是赌坊青楼的常客,还经常去调戏貌美如花的女子。 今夜,史一沱会来井清寺是由于卫三川这几日在赌坊赢了不少钱,他便和卫三川打探门道。卫三川悄悄和他说是因为来井清寺求神拜佛后,神佛显灵。史一沱听后登时双眼直冒金元宝。 今日史一沱出来玩耍,放完天灯后,也寻思着来井清寺潜心虔诚的拜上一拜,是以,他捐了香火钱,又来这大殿中向菩萨求财富,跪求神佛们保佑他日后去赌坊多多赢钱。 后来,史一沱离开大殿,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之时,正巧一名妩媚动人的女子将玉佩递给他,登时筋骨都酥了。 见她只一人,身边并没有侍女跟从,想来身份应当不是很显贵,便想在她身上揩油,占她的便宜,随后又知道她竟然是个哑巴,在家中应当没什么地位,是个好欺负的小白兔,当即就见色起意,想着要直接将人掳走。不巧,这一想法刚一过脑,史一沱就遇上了过来多管闲事的舒浅陌,史一沱便谎称说萧木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史一沱看舒浅陌的面相,长得白生生的,以为是个软弱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武功不低。 再后来,看见那么多人护着美人,他才知道原来这妩媚妖娆的姑娘在家中还挺受宠的。 *** 萧木槿用手语同宋桓说,方才这位公子转身走出大殿,经过她旁边的时候,身上的玉佩不甚掉落在地,刚好被她瞧见,便为他拾起玉佩。不曾想,她将玉佩交至这位公子的手上时,这位公子心术不正,抓住她的手就不放。止庸和秀珠等人在大殿外面,未曾看见,是舒浅陌帮了她。 舒浅陌的心口闷疼,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想大喊呼救却不能说话,只能任由别人欺负了去。 宋桓眸色黑沉的看了眼史一沱。 随即,宋桓凝着面色发白的萧木槿,对萧木槿温声道,“木槿,这登徒子将你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敢欺负你,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放心,表哥定会帮你出气。” 萧木槿摇摇头,抬手比划说算了,他已经尝到了苦头,她不想再追究。 宋桓却不依,要叫止庸带人将始作俑者拎远了些狠狠的揍。之所以拎远些再揍,是考虑到史一沱肯定会叫得很惨烈,扰了佛门清净。 萧木槿焦眉苦脸,拽住宋桓的衣袖,不停的摇头。 眸色淡漠的舒浅陌看见甚感无能为力的萧木槿,心口顿疼。 对她来说,有口不能言,是别人永远不能体会到的难过和孤独。现在的她面露无助,应当很渴望自己可以开口将心里的那些想法悉数道出。 就在宋桓吩咐止庸时,廉氏等人回来了。 廉氏问,“发生了何事?” 萧木槿慌忙疾步走至廉氏跟前,用手比划,由于太过心急,比划得太快,有的意思廉氏能看懂,但有的意思廉氏看不懂。 宋桓愤愤道,“这个长得歪瓜劣枣的色胚色胆包天,无惧神佛怪罪,胆敢在菩萨面前欺负木槿,我正吩咐止庸将人拎远些教训。” 史一沱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早被人多势众的对方吓得腿软,欲走人,奈何对方不放行。现在听见宋桓这么一说,才顿感后悔,这次确实有些冲动了,才刚捐完香火钱拜完神佛,神佛们兜里的钱银都还没捂热,就看见他在这儿做这档子事情。 ——造孽啊! 廉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火冒三丈。 萧木槿冲廉氏摇头,用手语表示这次就放过他吧。 廉氏轻轻拍了拍萧木槿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对宋桓道,“少轶,木槿想大事化小,再则,今日是天灯节,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算是给孩子积点德,让他过来给木槿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孩子的事情说到宋桓的心坎上了,素来对妻子百依百顺的宋桓便顺了廉氏的意。 史一沱没了之前的嚣张样,恭恭敬敬的给萧木槿道了歉,这件事情便算了了。 宋桓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她是淮南侯唯一的千金,若你胆敢还有下次,绝不仅仅只是被卸掉一只胳膊那么简单。” 史一沱恭敬的连忙应“是是是”。 宋桓又沉声道,“滚吧。” 史一沱赶紧带着他那两名小厮离去。 *** 舒浅钰独自来到大殿门口时,刚好看见一名衣衫鲜亮的胖公子和他的随扈慌忙离去的背影。 苁蓉同舒浅钰简单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舒浅钰抿唇未语。 风波过去。 宋桓代表妹向舒浅陌道谢。 “不必。”舒浅陌目光淡漠,音色冷淡。 宋桓习惯了他疏离淡漠的性子,并未多想。 宋桓提议说,一会儿大家一起去放天灯。 白玉霖说,他和妹妹已经去放完天灯,不与他们同行,便带着妹妹白玉雪先行离去。 舒浅钰没什么意见,愿意和宋家的人同行。 舒浅陌自是没话说。 舒浅钰和舒浅陌站在一起。 舒浅陌的目光放在萧木槿身上,淡漠中带了柔色。 舒浅钰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猜不透哥哥的心思了。 其曾有媒婆去镇南将军府给哥哥说亲,但哥哥一并拒了。 花朝节那日,哥哥的曲子和木槿的舞蹈两相配合,十分默契,台上台下的四目流转,眸光不纯洁,二人不似初次见面,恰似两情相悦之人。 在舒浅钰的印象中,哥哥不喜看起来软糯的女子,应当喜欢刚强、英姿飒爽的女子才是,但花朝节萧木槿展示才艺之时,舒浅钰觉得哥哥和萧木槿登对十足。 不过,花朝节过后,哥哥从未提及过要去淮南侯府提亲,舒浅钰便以为自己当初猜错了哥哥的心思。 廉氏和萧木槿说话,声音较小,且是背对着舒浅钰,是以舒浅钰不清楚廉氏究竟说了什么。只见萧木槿听后对廉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舒浅陌后羞赧地收回目光,然后对廉氏用手语比划。 “哥哥,你可知木槿将将说了什么?”舒浅钰不过随口一问,心想哥哥肯定不知道答案。 舒浅陌淡淡的道,“她说,她要祈愿。” 他的话音刚落,舒浅钰便听见廉氏对站在另一边的宋桓大声道,“少轶,木槿说她要许愿,等她许完愿我们就去放天灯。” 不远处的宋桓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至于内心嘛……觉得这个表妹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去如愿河畔放天灯不就是为了祈愿吗,为何还要在这里许愿? 女人呀,真是麻烦。 不过那是他们最疼爱的表妹,忍了,乖乖等着。 舒浅钰听见廉氏的话后,心口一突。 ——哥哥什么时候学了手语? 舒浅钰又不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哥哥会学手语定然是为了萧木槿。 她甚少和萧木槿来往,以前觉得没有必要去学手语,不过,如今知道哥哥去学了手语,就不一样了。 哥哥的性子淡漠,萧木槿胆小敏感又不能说话,若是萧木槿做哥哥的夫人,其实也挺不错。 看来,她也得去认真学学手语,舒浅钰在内心这样打算着。 明霞公主总是在舒浅钰的耳边提及萧木槿,有关萧木槿的事情,舒浅钰多少有些了解。 明霞公主曾无意间和舒浅钰提起,萧木槿向她询问过关于哥哥的事情,对哥哥之事颇感兴趣,但遗憾的是,有好多问题明霞公主也不知道答案。 花朝节过后不久,青年才俊们接连不断的去淮南侯府求亲,如火如荼,但有一段时间萧木槿病了。 明霞公主拉着舒浅钰去过一次侯府探病。 萧木槿看见她时,似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又碍于和她不算太熟,加上有其他人在场,萧木槿并未说过多话。 她和萧木槿单独相处过一小会儿,萧木槿用手比划,但她看不懂手语,不知道萧木槿想表达什么,萧木槿的手无力的垂落,眼神迷茫、挫败。 她当时握着萧木槿的手,悄悄探过萧木槿的脉,如今明白,萧木槿为了对那些求亲的青年才俊避而不见,她有意装病。 舒浅钰看了眼哥哥,目光又落在萧木槿身上,低声道,“哥哥,你可知为何木槿执意要在这井清寺的神佛面前祈愿?” “不知。”舒浅陌挑了下眉,“难道妹妹知道不成?” 舒浅钰凝着正跪在蒲团上的妩媚女子,“你觉得她想得到什么?或者说,她心中所求为何物?” 舒浅陌说,“淮南侯就这么一个女儿,宋家的那些表哥表嫂们也对她宠爱有加,她想要什么没有。”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应有尽有,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求神佛才能得到的? 舒浅钰随口说道,“哥哥,我听说,来井清寺求姻缘很灵验。” 舒浅陌“嗯”了声,淡淡的道,“所以爹才叫我顺便带你过来求姻缘。” 舒浅陌看着这个跪在蒲团上潜心祈愿的姑娘,忽然猜到她心中所求为何物,应该是在求…… 舒浅钰凝着哥哥晦涩难懂的目光,“木槿下半年就及笄了,你也知道,前段时日去淮南侯府提亲的人多得都快要将淮南侯府的门槛都踏平了……” *** 花朝节后,刚开始那段时日慕名去淮南侯府提亲的人蜂拥而至,淮南侯心里甚是高兴,就和萧木槿的表嫂廉氏一起帮萧木槿把关。 淮南侯经常叫萧木槿坐在纱隔后听那些年轻公子们说及年纪几何、有无妾室,若日后成婚后会不会纳妾等等,但萧木槿只去过纱隔内听过几次,去得有些不情不愿,兴致缺缺。 挑来选去,萧木槿对谁都不满意。 那时,淮南侯挺有耐心,悉心为萧木槿物色如意郎君,即便萧木槿都不答应,也觉得不可过于急躁,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自是不能马虎。 萧木槿今年下半年及笄,淮南侯觉得女子成婚不是一定得在二八年华,火泾城有许多女子年满十六之后不是还没嫁出去吗。 那天,萧木槿便婉言说还不想嫁人,想再多陪爹爹一两年。 淮南侯听后,并不知道女儿的真正心思。 当天下午,聂家的三少爷聂涛去淮南侯府提亲,表了诚|心。 温文尔雅的聂涛对淮南侯道,“自那日在知春园见令嫒惊鸿一舞之后,在下一直对令嫒念念不忘,一日三秋。今在下欲同令嫒结为恩爱夫妻,琴瑟和鸣,用心对令嫒呵护一生。” 淮南侯说,“小女还不想嫁人,我正准备对外宣称暂缓一年后小女再为议亲。” 聂涛则说,“在下愿意等,再等个三年都没有关系,且在下愿意入赘到淮南侯府。” 淮南侯听后,内心毫无波澜是假的。 他一直担心女儿会嫁不好,怕女儿嫁去夫家后会受委屈。 显贵人家的公子谁会愿意娶一名哑巴做当家主母,会愿意入赘淮南侯的青年更是微乎其微。 淮南侯对聂涛说,“我先和小女商量商量。” 在聂家,聂涛是庶出。 聂家是富豪之家,商贾身份,曾经的聂老爷娶了四位夫人,家院里的勾心斗角不断,宅斗堪比公侯王府大宅院。 后来,大夫人的儿子,也就是年少有为的聂家嫡子坐上了聂家当家人的位置,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儿子皆是酒囊饭袋的角色,四夫人的儿子聂涛年富力强,后生可畏。 几年前,聂老爷去世,聂家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闹着分家,分家后不久,聂涛的母亲聂四夫人也逝世了。 聂涛是个皇商。 南国最著名的瓷器产地不在火泾城,是以,以往皇家御用的瓷器皆是从其他盛产瓷器的外地进货。 聂涛十六岁那年,他在火泾城开了一家瓷坊,掌握了烧瓷器的技术后,他的瓷坊也跻身进皇家御用的瓷器界,目前整个火泾城也仅此一家瓷坊是专供皇家御用的瓷器。 聂涛名下除了有一家皇家御用瓷坊外,还有绸缎庄,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商,财力雄厚,富甲一方。 聂涛温和有礼,是个儒雅的君子,来淮南侯府提亲这年正月份已行加冠礼,尚无妻妾,孑然一身。 淮南侯并不在乎聂涛庶出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是个社会地位不高的商贾,他觉得聂涛此人聪颖又自强不息,另外,最重要的是他对女儿萧木槿一片真心,愿意为了她而入赘淮南侯府,所以,淮南侯对聂涛甚是满意。 那天,淮南侯联合萧木槿身边的人都劝她答应这门婚事,明霞公主刚好也在。 工部侍郎宋桓和工部尚书张大人在官场上有交涉。 宋桓对萧木槿说,他听闻张大人提及过,他的一位夫人有意要将张家的一位小姐许配给聂涛,但是聂涛没同意,聂涛只心悦萧木槿。 宋桓特意如此说,目的是为了让萧木槿应下这门婚事。 萧木槿听后,咬着下嘴唇,低着头,心情不甚高兴,她对张家的人甚是反感。 明霞公主说,“木槿,聂公子我见过两次,是个模样端正的少年,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而且他钟情于你,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 明霞公主注意到木槿听后,眸色间的拒绝,她明白了其实木槿并不想同意这门亲事,一时间明霞公主不忍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觉得大家不应该这么逼木槿。 廉氏一直没说话,她看得出来,虽然萧木槿没直言拒绝,但她的眸色中透着不情愿。 淮南侯依旧还在努力说服女儿,“木槿,聂公子说再等三年都没有关系。爹知道,你舍不得爹爹,聂公子说愿意入赘萧家,所以待你们成婚后,你依旧还在淮南侯府,你想什么时候见爹爹都可以。你同意了的话,你们可以先定亲,缓三年后再成婚都没有问题,这样也断了其他人对你的念想。” 萧木槿的喉咙酸涩,很不情愿答应这门婚事,所以她踌蹴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坚定的抬手用手语表示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 淮南侯感觉自己的耐心都快被挫磨光了,不满的道,“萧木槿,聂涛哪点配不上|你?!” 在场的人皆感受到了淮南侯隐隐的怒意。 一时间,整个偏厅内静谧异常。 廉氏皱眉,心口锐疼。 木槿自幼不能说话,她能理解舅舅这些年总是为了木槿的婚事而忧虑、焦灼的心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上门来提亲,且遇上了一个愿意真心待木槿好的男子,用心呵护木槿一辈子,舅舅肯定急切的想让木槿应了这门婚事。 不过,纵然木槿忤逆了舅舅的意思,舅舅的这句话也说得太重了些,木槿听后肯定心里苦涩难言。 不能说话是木槿这辈子最大的痛处,因为这个缺陷,她从小自卑敏感,总是默默承受心底的哀痛。 萧木槿的脸色煞白,喉咙发涩,鼻子一酸,眸色湿润,她倔强又委屈的咬着下唇,内心挫败又无助。 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知该向谁诉说,也不知道该和谁倾诉自己的情思。 萧木槿的眼眶中满是泪水,骤然起身,跑出这间偏厅。 “我去看看木槿。”廉氏起身,要出去追。 淮南侯面露不悦,沉声道,“沁柠你坐下!以前总是人人都哄着她,我就是太惯着她了,如今她在同我闹脾气。哼!聂公子除了家世背景差了些,有什么不好的,要样貌有样貌,要气度有气度,一表人才,又对木槿一片真心,更何况,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愿意像聂公子这样入赘?如此难得的良人,木槿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谁都别去,让木槿回去认真想一想,仔细考虑清楚。” 明霞公主素来不惧怕淮南侯,完全把淮南侯说的这段话当耳旁风,起身出去,往萧木槿所居住的方向寻去。 廉氏大着胆子劝说道,“舅舅,沁柠知道您是为了木槿好,但您也不能这么急躁的让木槿立即答应呀,成婚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就算您再中意聂公子,若是木槿不喜欢,即便木槿应下了这门婚事,对木槿而言,成婚后的生活恐怕会成为一种折磨。” 话一甫落,沁柠寻了个借口,走出偏厅。 淮南侯的脸色难看,黑着张脸。 萧木槿回了自己的居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在闺房内独自流泪,静默无声,心中的愁肠不知该与谁诉说。 明霞公主和廉氏来到萧木槿的居所,在萧木槿的闺房门外几番劝说,萧木槿才终于肯含泪开门。 廉氏将哭成泪人萧木槿拥入怀中,安慰她道,“木槿,你不想同意这门婚事,表嫂绝不逼你,也会竭尽全力帮你说服你爹。” 明霞公主轻轻地拍着萧木槿的后背,低声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再劝你了。” 闻言,萧木槿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那日晚上,廉氏就想到了法子将着急的淮南侯给降住了。 廉氏同宋桓说,“少轶,木槿年纪尚小,还无心婚嫁,成婚一事再缓一两年舅舅不会有什么意见。我觉得,不必先急着给木槿和聂公子定亲,这也算是考验聂公子,聂公子最多再等木槿三年。聂公子一表人才,仰慕者众多,若聂公子真的喜欢木槿,再熬个两三年不成问题,若聂公子对木槿不过图一时新鲜,日后另寻了良人,大家也无话可说。如今木槿名动火泾城,即便再过两三年,也不愁没人会上门来提亲。 “但是,如果先给木槿和聂公子定了亲,可就不一样了,万一要是聂公子在订婚期间看上了别的女子,这让木槿将来如何自处?如此这般,不仅对木槿的名誉有损,影响日后议亲,最重要的是木槿也会深受打击,寒心难过。” 宋桓点点头,觉得妻子说得在理。 廉氏又道,“你叫二弟去舅舅跟前把这话说给舅舅听,定能事半功倍。” 廉氏知道,小叔子宋归庭为人沉稳,淮南侯也较听他的话。 后来,宋归庭寻了个机会去说服了淮南侯。 淮南侯还附带了句,“归庭,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急急自己的婚事了。” 宋归庭嘴上应“是”,又一次三缄其口地敷衍过去。 由于淮南侯对外宣称女儿的婚事延缓一年,便暂时打消了青年才俊们去侯府提亲的念头。 *** 舒浅陌静静的听完舒浅钰的述说,目光一直落在萧木槿身上,眸色里面含着心疼和怜爱。 ——聂涛哪里配不上|你? 她听了这句话后,肯定伤心极了。 这句话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在她心上来回绞,狠狠地割下一块块肉,痛彻心扉。 跪在蒲团上的萧木槿虔诚的叩首一拜,随即起身,和廉氏一起往大殿门口的方向缓步而来。 萧木槿含羞带怯的看了眼舒浅陌,见他正看着自己,她又很快逃避似的低下头去,连带着耳坠和桃花玉簪上的吊坠也跟着轻轻晃动,有潋滟的光华在舒浅陌的眼中晕开。 一行人走出井清寺的大殿,往如愿河畔的方向而去。 *** 火泾城内,一条如愿河横穿十几个坊。 井清寺离如愿河不远,步行过去,不到一刻钟便能抵达。 在商贩那里买了天灯和朱色的许愿带,舒浅钰等人便去河边放天灯。 舒浅钰和苁蓉一起把许愿带系在天灯上,随即点燃天灯底部的蜡烛,热气将天灯缓缓送上天空。 放飞的瞬间,舒浅钰和苁蓉在心底默默许下心愿。 火泾城的百姓们皆说,待天灯升入云端,天神便能听见放天灯者所许下的愿望并给予回应。 承载着愿望的无数盏天灯接连不断的飘向天空。 银花火树,无比壮观,漫天的天灯,有远有近,远的天灯宛如点点星光。 舒浅陌和宋桓不许愿,两人在一旁闲话。 舒浅陌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萧木槿。 *** 放完天灯,舒浅钰等人动身回家。 宋桓和廉氏先上宋家的那辆马车。 萧木槿临上马车前,忽然转身往回跑,匆忙跑至舒浅陌的身前,那么义无反顾。 萧木槿害羞的仰头看着舒浅陌,抬手比划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舒浅陌不懂手语,登时失落的垂下脑袋,不知所措。 “不用谢。”舒浅陌温声道。 闻言,萧木槿一怔,猛然抬头对上他那淡漠中含着柔和的目光,面露惊讶。 她确实是在同他表达感激之情,感谢他今夜在井清寺的大殿内救了她。 舒浅陌冲她微微一笑,目光深深。 萧木槿回神,羞赧地低下头去,解下经常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 这是她最为珍视的一块玉佩。 萧木槿毫不犹豫地拉起舒浅陌的一只手,直接将玉佩放入他的手掌心,随即回身,火速跑向她所乘坐的那辆马车。 舒浅陌手里握着那块温玉,立在原地,望着少女奔跑的背影,那支桃花玉簪的吊坠晃晃悠悠,晃入他的心中。 她头也不敢回的跑至马车旁,慌忙踩着矮凳蹬上萧家的那辆马车。 玉,石之美者,世人素来珍之藏之。 赠他美玉,言念君子,他知道。 舒浅钰站在一旁浅笑,待萧木槿一行人走后,她才走至舒浅陌身旁。 她心照不宣,淡淡的道,“哥哥,我们也该回去了。” 舒浅陌看着妹妹,低声道,“妹妹,宋少轶说,她的哑疾并非是先天罹患,而是因幼时生过一场病,改日你去给她好好瞧瞧,看看是否还能治好她的哑疾,让她恢复声音。” 他们这些经常行走江湖的医者,许多治病的法门不同于宫中那些墨守成规的御医。 让医术精湛的妹妹去给她看看,说不定还会出现转机。 舒浅钰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