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哪有种地香》 第1章 你家风哥儿栽进河里了! 第一章 “唐老二家的!唐老二家的!” 门外着急忙慌跑进来一人,是住在村尾山脚下的洪玉芬。 坐在灶房门口择菜的苗桂花看她汗都急出来了,忙问:“咋的了这是?” “哎哟!”洪玉芬双手一拍大腿,“你家风哥儿栽进河里了!” “你说啥?!”苗桂花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起身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的,赶紧扶住墙。 洪玉芬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接着说:“我家那口子去河边洗脚的时候看见的,这会儿送潘瞎子那儿去了。” 潘瞎子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灾的,村里人都是去问他拿药。 苗桂花总算是缓过来了劲儿,手里攥着的野菜都忘了丢回篮子里,就这么往门外跑去。 到了地方,就看见自家男人从屋里出来。 苗桂花忐忑的不行,声音都不敢太大:“咋样?” 唐成河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不敢置信。 小儿子掉进河里,苗桂花心里那个急啊,看他还这样,气的动手打了他两下:“你不说就让开点,别挡道。” 被打了两下,唐成河像是终于从刚才的奇怪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小声的,一脸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儿子不傻了。” 苗桂花听的不乐意:“咱们儿子本来就不傻,他就是反应慢!” 说完她愣住,眼睛里迸发出和唐成河之前同样的不敢置信:“你......你这话啥意思?” 唐成河惊喜到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刚儿子醒过来的时候,喊我阿爹,说话一点也不结巴了,那双眼珠子灵活的,和刚出生那会儿一模一样。” “真的?!”苗桂花手都开始发抖。 小儿子出生后特别乖,饿了渴了拉了都会出声,平时不吵不闹。不到一岁就会喊阿爹阿娘。两口子都商量着多攒点钱,以后把老幺送去念书。谁知道一岁多点快两岁的时候,孩子突然发热,等到病好了,脑子也烧坏了。 从那之后,和他说话总是好半天才会得到回应。说话也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原本清亮的眼睛也跟蒙了层雾似的,灰蒙蒙的。 苗桂花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扒拉开自家男人,抬脚进了屋。 坐在边上满脸胡子的潘瞎子看见她只抬了抬眼皮,就继续捡着笸箩里的药材。 跑腿坐在炕上的唐家七郎唐文风头上裹着纱布,对苗桂花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阿娘。” 苗桂花刚忍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小儿子就开始嚎啕大哭。 ***** 唐家七郎不傻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清泉村。 好些个都感叹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来来来,风哥儿,你多吃点。”潘瞎子说唐文风身体不怎么好,又流了这么多血,要尽量多补补。 苗桂花回到家,当即抓了一只小母鸡宰了,切了七八个风干箩卜扔进去炖了一大锅汤。 家里大半个月没见荤腥,全家上上下下倒是跟着享了口福。 唐文风看着已经快堆满的碗,忙道:“阿娘,这些就够了,再多我也吃不完。” 苗桂花见他不似作假,只好作罢。但还是不免多念叨几句:“你这些年受了不少罪,多吃点才好。” 坐在对面的老二媳妇崔梅花闻言忍不住偷偷翻了个大白眼。 唐文风受罪?家里最有福气的就是他,长到十岁什么活儿都没干过。那双手嫩的哟,好多没出门子的大姑娘都比不上。隔三差五还有鸡蛋吃,她家闺女连个鸡蛋壳都看不见。 但这话她敢和自家男人关起屋来抱怨,可不敢明目张胆开口。她这个婆婆护短的很,尤其疼傻了的小叔子,她可不敢去触霉头。 唐文风也知道家里有些人不喜欢他,可是他现在刚刚清醒,确实要好好养身体。所以也只当看不见那些不满的目光,埋头吃自己的。 吃完饭,苗桂花和两个儿媳妇收拾桌子洗碗筷,家里大点的孩子领着小点的出门玩,顺便拎着篮子挖点野菜。男人们则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唐文风作为伤员,被赶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坐到那张上了点年头的摇椅上晃了晃,闭上眼睛慢慢捋着脑子里的东西。 他上辈子活了三十九年。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他三十九岁的生日,老婆和孩子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一下班他就迫不及待往回赶。 结果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斜刺里冲过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狠狠撞在他的车上仍去势不减,一直往前连撞好几辆车,最后撞在路边的大树上终于停了下来。 唐文风那时候只觉得一阵剧痛,眼前就黑了下去。等到再醒过来,已经变成了一只鬼。 他看见警察来把那个醉驾的保时捷车主从车里拽出来。看见救护车上下来一大群白大褂。还看见了得到通知赶来的脸色惨白的老婆和女儿。 当时唐文风只有一个念头,死的有点丑,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们。 几天后,放在冰棺里的唐文风的尸体被运回了老家。 办丧事期间,老婆哭晕了好几次,原本活泼开朗总爱调皮的女儿变得木木呆呆,不爱说话。 唐文风看的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她们身边飘来飘去。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婆年纪大了,女儿也谈婚论嫁。 老婆因为他的死伤心过度亏了身体,强撑着等女儿结完婚,过了没几个月,在睡梦中就过世了。 老婆死的那一刻,唐文风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里面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不停挣扎的他吸了进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已经在现在这个唐文风的身体里。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身体和现代的魂魄不配套,这么多年来唐文风一直浑浑噩噩的。能听能看能懂,但舌头就是打结,反应也慢。 一直到今天落水后磕到头,他才猛地清醒。挣扎着浮出水面,晕晕乎乎开口求救。 等唐文风扒拉清楚这些年的记忆,睁开眼看见自己面前围了一圈小萝卜头。 最大的那个是如今的自己还要喊一声五哥的唐文祖。 第2章 骂一句背的什么狗屁东西。 第二章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唐文风伸手将最小的小侄女唐月抱到腿上拍了拍。 他变成鬼魂的最后那段时间,女儿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可惜老婆和自己都没能等到看见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唐文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缠着纱布的脑袋,笑着说:“还真的不结巴了。” 那一脸欣慰的表情出现在他这么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脸上,着实让唐文风觉得有点囧。要知道上辈子他死的时候,女儿也这么大。 唐文祖用脚将旁边充当凳子的树墩踢过来,坐下后开口:“再有几天三哥就回来了,到时候看见你不傻了,肯定很高兴。” 唐文风笑了笑,不说话。这个家里怕是没几个真心实意高兴自己不傻了的。 唐成河和苗桂花一共育有五子二女。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老七都是儿子,其中老六早夭。 老大老二老三老五名字按光宗耀祖取的。其中老三唐文耀最聪明,十三岁考上童生,这会儿在镇上学堂念书。 老大老五是个憨厚老实的,老二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老七,也就是唐文风是意外怀上的。苗桂花生产那天刮了很大的风,就按照文字辈给取名文风。 唐文风烧坏脑子的第二年,苗桂花怀上了老八,是个女儿,七月份生的,那会儿莲花开的正好,取名玉莲。 家里忙,唐玉莲几乎是老四唐玉慧一手带大的。 所以唐玉莲对爹娘都不怎么亲近,自然也不喜欢被苗桂花和唐成河偏爱的唐文风。 这不,这会儿还板着脸在屋檐下绣帕子呢。 唐文风扫过去一眼,和他眼睛对上的唐玉莲忙低下头,将自己脸上的愤愤藏起来。 唐文风上辈子活了快四十年,和这辈子的父亲差不多年岁了。哪会和她一个才七岁的小丫头计较。 见状转过头当没看见,对唐文祖道:“我想出去走走。” 唐文祖听了有些迟疑:“爹娘说了最近都不让你随便出门的。” “他们是不让我单独出门,有你跟着呢,怕什么。”唐文风将怀里的小侄女放到地上,“走。” 唐文祖其实也在家里待不住,闻言便扬声对唐玉莲说:“八妹,看着点孩子,我和老七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唐玉莲头也没抬:“你们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我一个人哪看的过来。” 唐文祖想想也是,和唐文风出门后就把院门顺手带上。 唐家在靠近村尾的位置,平时唐文风经常跟着唐文祖出门,所以对这些路非常熟悉。 装作不经意的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上午掉进去的河边。 唐文祖赶紧拉住他,不让他再往那边走。 上午他带着老七出来捡柴,一个错眼的功夫人就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还好爹娘没骂他。不过他也不敢再让老七靠近河边了。 唐文风现在瘦瘦小小的,力气也不大,挣脱不开,没办法只好小声说:“其实我不是自己掉进河里的。” 唐文祖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你自己掉进去的?” 唐文风说:“我是被人推进河里的,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唐文祖眉毛一竖:“是谁?你说出来,我们打上门去。” “嘘嘘嘘,当心隔墙有耳。”唐文风示意他小声,“我也不知道是谁。我看见河里有鱼,就站在边上看。有人从背后把我推下去的。” 唐文祖明显抓不住重点:“老七,你咋说话文绉绉的,还隔墙有耳。” 唐文风脑子飞快转了转,说:“我之前只是浑浑噩噩脑子不清醒,又不是真的傻子。你在我耳边天天念三字经千字文我还记得呢。” 有唐文耀这个成功例子在前,苗桂花和唐成河咬咬牙也把唐文祖送去了学堂。 只不过他确实不是念书的料,不喜欢念书又觉得浪费钱,勉强上了两年就不去了。而那两年他每天下学回来,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喜欢摇头晃脑地在唐文风面前背书,背的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折磨自己也折磨自个儿七弟。 也是那时候唐文风说话费劲,脑子也反应慢。不然肯定要好好敲敲他的头,骂一句背的什么狗屁东西。 想到自己那时候干的傻事,唐文祖脸有点烫。千字文三字经混着乱背,也幸亏是背给老七听的,丢脸就丢了。 “我去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上午谁来过河边。”好在唐文祖脑子不糊涂,插科打诨了几句还没忘记正事。 唐文风点点头:“注意着点,别打草惊蛇了。” 唐文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一脸复杂的看着七弟。 晚上,唐文祖去了苗桂花和唐成河的房间,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其他人不知道他去干嘛的,问他也不说,便各自回了房间。 唐文风七岁那年从苗桂花和唐成河的屋子搬出来,和唐文祖睡一个屋。屋子很小,没搭炕,二人挤在一张破木板搭的床上。 看见他回来,唐文风拍了拍板结的被子,躺下:“你做什么去了?” 唐文祖脱了鞋上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文风也就没再问,闭上眼睡觉。 上辈子为了赚钱不是加班就是应酬,太过劳累熬坏了身体,女儿一直想要个妹妹的愿望都没能满足她。这辈子虽然不会再结婚生子,可也得好好顾惜身体才好。要不然恐怕梦里都要被老婆拧着耳朵骂。 在唐家大部分人都陷入梦乡时,主屋里却还没熄灯。 苗桂花拉过被子盖住腿,靠在床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老头子:“你怎么想的?” 唐成河长叹一声:“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甚。” 苗桂花横他一眼:“什么叫我决定了?我这不是在问你嘛。你要不同意,我还真能逼着你同意不成。” 唐成河转过身面对着她:“分吧。以后咱们就带着几个小的过。” 老五把老七还记得他背的书的事告诉了他们老两口,说七弟要是去念书,肯定比三哥还厉害。 苗桂花当时就动心了。 可是如果要送老七去学堂,家里每年的收入就得少不少。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其他几个兄弟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怨言。尤其是现在老三还在花家里的钱念书。供这么一个读书人,老大老二媳妇都心有不满,更别提再供一个了。 老三因为他先生的关系,拿到一个补贴的名额,每个月上头发一斗糙米,老七可什么都没有。 苗桂花左思右想,就动了分家的念头。 老大老二老三都能各自生活,他们老两口就带着剩下的四个小的过日子。 老四老五今年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再过几年便能成家。到时候就只用养着老七老八。她和老头子身子骨还利索,也不费什么事。 听自家老头子开了口,苗桂花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老头子是嫌丢脸。 十里八村除了那些不孝顺的,不讨爹娘喜欢的,没有谁家这个年岁就和儿子们分家单过的。 可七郎傻了这些年清醒过来还能记得老五背的书,苗桂花原本已经沉寂下去多年的那颗心又活了过来。 她娘家那边一个不对付的表姐的儿子考上了秀才,每次过年回娘家,表姐总会到她跟前炫耀自己是秀才公的娘。 她年轻的时候长得比表姐好,嫁的人也比表姐好。可现在那个表姐因为有了个秀才儿子,又有了个县主簿的儿媳妇,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瞧着竟是比她还年轻。 年轻时候一向心气儿高的苗桂花一直不甘心。可唐文耀考了好些年也考不上,她就渐渐认了命。 只当自己这辈子做不了秀才公的娘了。 但是现在清醒过来的老七又让她重新拾起了这个念头。 她要再赌一把。 第3章 我和你们娘想了两天,决定分家。 第三章 这天早上吃过饭,苗桂花叫住准备出门的儿子儿媳,一大家子聚在堂屋里,然后给自家老头子使了个眼色。 唐成河磕了磕烟枪,叹了口气,开口:“我和你们娘想了两天,决定分家。” “分家?!” 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其余人全被惊了一跳。 其中以唐文祖的反应最大。 他万万没想到他多一句嘴,就让爹娘起了分家的心思。 唐文风扭头看他,这就是你说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唐文祖欲哭无泪,他真心没想到爹娘会分家。他只是觉得老七脑子这么聪明,不去念书太过可惜。早知道不多嘴了。 苗桂花将一个木头盒子拿出来打开:“里头是这些年存的钱,一共三十四两八钱。老四老八各取一两做以后的嫁妆,剩下三十二两八钱。老大老二你们两兄弟一人分五两。剩下二十二两八钱。” 苗桂花继续道:“老三快定亲了,我也同样拨出来五两。他这几年拿回来的糙米给他再折一两半银。剩下十六两三钱。” 老二媳妇崔梅花忍不住道:“娘,我们和大哥家可还有孩子呢,五两是不是少了点?” 苗桂花瞥她一眼:“我话还没说完,急什么。” 她接着说:“房子就不分给你们了,老大老二老三一人再多拿三两银。盖房子这段时间,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边。什么时候盖好,什么时候搬。” “剩下七两三钱就是我们老两口的了。老五老七以后娶媳妇儿也不用你们这些兄长操心,我和你们爹还能动弹。”苗桂花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安的,可是决定已经下了,话也说了,那就不能反悔。 她道:“家里一共八亩旱地十三亩水田。水田你们三兄弟一人三亩,旱地就不分给你们了,留给以后老五老七分。” 等老妻说完,抽着烟叶子的唐成河抬起头扫了一眼在场的儿女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趁早说,不说就这么定了。” 老二媳妇想说什么,被自家男人扯了下,闭了嘴。她们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分到的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不说其他村,就拿他们清泉村来说,还真没哪家分家的时候这么大方的。要知道辛苦一年,也不过能攒二三两银子。这还算是好的了。 他们家劳力多,这些年下来也不过攒了这点家底。 她这位婆婆眼也不眨地分出来大半家底,已经好过太多恶婆婆了。十里八村也挑不出多少比她更大方的。 看老二家没意见,唐成河看向老大家。 唐文光属于闷罐子,平时话少做的多。这会儿看所有人都看着他,闷闷的开口:“我是老大,爹娘该跟着我过。” 跟着老大家过日子,这几乎是默认的规矩。 唐成河道:“我们老两口的确可以跟着你们过,但是老五老七他们不行。你做大哥的,没必要还要养兄弟妹妹。” 唐文光拧着眉头,不解:“为什么不可以?他们还小,我做大哥应该养的。” 唐成河看了眼老妻,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决定。 苗桂花深知自己这个大儿子有多老实,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于是她看向大儿媳妇徐香草:“你怎么想的?” 徐香草其实想自己过,但自个儿男人不想,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他的。” 苗桂花想了想,说:“这样,钱还是你们自己拿着,水田也要分,但咱们还是住一起,也一起开火吃饭,怎么样?” 没等老大回答,老二媳妇连忙说:“娘,我们这房也这么办呗。” 苗桂花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是老大,分家不分出去正常,你们二房的分家了还住一起像什么话。” 老二媳妇撇撇嘴,没再吱声。 唐文光知道自家爹娘是铁了心要分家,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把事情交待好,苗桂花就摆摆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老三回来,就去另立户籍,请族长里正他们做见证,到时候这家也就算是分好了。 出了堂屋,老二媳妇突然想起什么,凑到自家男人耳边问:“家里还有两头猪和几十只鸡鸭呢,这些爹娘不分给咱们了?织布机我还想要一架,不然又得花钱。” 唐文宗拉着她进屋:“咱们拖到过年,那猪杀了总能分到一些肉的。鸡鸭这些到时候问娘要几只母的,好养着下蛋。” “那织布机?” “那东西你就别想了,家里总共才一架,还能让你带走?” 崔梅花撇了下嘴。一架织布机好几两银子呢。 ***** 唐文风看着背着背篓唉声叹气的五哥,有点想笑:“还自责呢?” 唐文祖仰天长叹:“我就不该多那个嘴。” 唐文风很好奇:“你到底和爹娘说什么了?”要知道古代分家可是大事,好些都是爹娘年纪大了,或者不在了,兄弟才在族里的主持下分家。 唐文祖懊恼地抓抓头发,将自己说了什么讲给了他听。 听完后,唐文风只觉得手痒痒,很想一拳头砸在这个兄长头上。 老子上辈子念了十几二十年的书,早就念够了,这辈子以为能够快乐的做个农家子,结果你丫的倒好,还想让我去念书! 见自家七弟双眼凶恶的仿佛能喷火,唐文祖万分不解:“你怎么生气了?” 唐文风举起拳头哈了哈气:“因为我手痒。” 直觉不妙的唐文祖后退,扭身就跑。 但年纪变小后心理年龄也跟着变小的唐文风很快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林子里就传来唐文祖气急败坏的大吼:“你居然敢打兄长!我要告诉爹娘!” “嗷!臭小子!我还手了!” “轻点轻点!我的头!” 闹了一场,兄弟俩各自顶着一个鸡窝头盘腿坐在地上。 唐文祖没好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这脑子这么好使,万一考中秀才了呢?那可是能免徭役赋税的。” 免徭役赋税? 嘶! 唐文祖这话倒是提醒他了。 这古代是要征徭役的,一个不小心就挂了。而且万一有点什么破事需要见官,还得挨板子下跪。 烦躁不已的唐文风扒了扒头发,努力回忆着自家那位任职高中老师的老婆在和女儿补课,讲《范进中举》时,和她说的关于古代科举的信息。 虽然现在自己身处的是个没有记载名为大乾的架空朝代,可没准儿信息差不多呢。 顺了顺脑子那点努力回忆起的信息,唐文风踢了踢身边人的腿:“廪生除了免赋税徭役之外,是不是每个月还有粮食拿?” 唐文祖眼睛都瞪圆了:“你还想考一等秀才?” 整个县也才二十个名额,自己这个弟弟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啧,你就说有没有吧。”唐文风瞪他,“再说了万一我就考上了呢。” 作为兄长,唐文祖觉得不应该泼自家七弟的冷水。于是老老实实回答从三哥那里听来的消息。 “每个月有五斗米,每年有四两银的津贴。” 唐文风听得皱眉:“三哥只是童生,那每月怎么有补贴的?” 唐文祖都是从自家三哥那里听来的:“听说是上头出的新规定。童生也有一点补贴。但是同样名额有限。咱三哥好像是他先生帮他争取到的一个名额。” “这样。”唐文风点点头,不再好奇。 第4章 问就是谈恋爱时还没成为老婆的女朋友对他的“温柔教学”。 第四章 几天后,那位在镇上学堂念书的三哥回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戴着帷帽身形纤细的女子。 这个地方比唐文风认知中的古代更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么多。 比如定亲后,女方是偶尔可以去男方家走动的,男方也是偶尔可以去女方家走动的,这是为了避免双方撒谎有隐瞒。但是不能过夜,也不能独处。 再比如,女子也能上学堂的。当然,学舍是和男子分开的,不过大部分也只有家境殷实的女子才能念的起书。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舍得花这么多钱供子女念书。 再再比如,和丈夫过不下去了,可以和离再嫁。死了男人的女人也是可以再嫁。没有说和离后就会受人白眼遭人鄙视。寡妇要一直守着牌位过下半生。另外,因为生孩子太危险,二婚时,这里生过孩子的女人更受欢迎。 唐文风看着自家那位三哥从马车上下来,又转身去扶那位秀才公的女儿。 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三儿子,苗桂花是真心高兴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 等在院门口的一大家子闻言转身进屋。 这时,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耀哥,我不饿,就不去吃了。” 进了院子,李宝珠取下戴在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礼貌地对旁边苗桂花说:“婶子,能帮我沏一壶茶吗?放点茉莉最好。” 苗桂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家里没有那种金贵东西,只有干红枣,成吗?” 李宝珠蹙了蹙眉头,勉为其难地点头:“也行。” 唐文风这人护短的很,更别提这辈子的爹娘和上辈子为了保护他出车祸早早过世的爹娘长得七八分相似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一直浑浑噩噩,可算起来也和这辈子的爹娘相处了近十年,他早就把人划进自己人的圈子了。 再说,他老婆是山茶市那边的,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矫揉造作什么的压根儿和她不沾边。个子一米七三,体重一百二十三,高中和大学都进的排球社,能徒手砸裂椰子。在没和他谈恋爱前,有一次和朋友出门逛街被人骚扰,直接把人打的报警。警察来了抱着警察嗷嗷哭。 因为有个生猛的老婆,两人的女儿七岁就敢徒手抓蛇。 受老婆女儿的影响,唐文风是真受不了某些刻意装的娇滴滴的女人。 不要问他为什么能看出眼前这位未来三嫂是装的,问就是谈恋爱时还没成为老婆的女朋友对他的“温柔教学”。 “红枣被我吃了,家里只有白开水。喝吗?” 李宝珠:“......” 苗桂花心想你哪儿吃了?我今早还看见了。但她不可能去拆自家儿子的台。 唐文耀都没顾得上自个儿未婚妻委屈的小情绪,惊讶的看着这位七弟:“你不傻了?” 唐文风嗯了声:“因祸得福。” 苗桂花笑着说:“前些日子掉进河里磕破了头,人倒是清醒了。” 唐文耀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不傻了就好。” 唐成河转身往里走:“吃饭吧。” 李宝珠咬了咬唇,在唐文耀的低声轻哄中不情不愿进了堂屋。 平时自家人都是在灶房的桌上挨挨挤挤吃饭的,今天想着唐文耀要回来,就又在堂屋摆了一桌。 堂屋这边是青砖瓦房,地上铺了石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这样,李宝珠还是一副强忍着的嫌弃表情。 虽然她极力掩饰了,可一举一动还是不经意露了出来。 苗桂花两口子一直不喜欢这个城里的娇滴滴的未来儿媳妇,可架不住儿子喜欢,儿子的先生又多有帮助。 现在只当做没看见,闷头吃自己的饭。 总归是不常见的,以后又要分家,忍忍就过去了。 一顿饭除了几个没心没肺的小的,所有人都吃的难受。 唐文风更是觉得噎得慌。 要不是自家娘瞪他,他非要再刺刺这位挑三拣四这不想吃那不想吃的未来三嫂。 反正他眼里除了自家老婆,其余女人皆是草木。 吃过饭,苗桂花和唐成河两口子叫上唐文耀进屋说分家的事,唐文祖蹲在柴房门口劈柴,唐文风坐在旁边晒太阳。 头上的口子已经开始结痂,痒的慌,又不敢去挠,怕留疤。 据说当朝天子喜欢长得板正的,长得丑的,脸上有疤的,晋升都比长得好的慢。 因为皇帝带头,各地官员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也会把外貌算在内。 唐文风可是有着考廪生的志向的,可不得好好顾惜着这张脸。 屋里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劈柴的唐文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继续。只是忽然小声地说:“我不喜欢她。” 不用问唐文风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我也不喜欢。” “加上今天,她一共来过家里四次,每次都让阿娘嫂子们干这干那。”唐文祖鼓着脸,很不开心。 “不理她就是了,惯的毛病。”唐文风抓了抓头发,琢磨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剪短一点。再有几个月入夏了,到时候顶着这么一头长毛,可不得热傻了。 唐文祖听乐了:“你这话说的,你以后成了亲有了媳妇儿,不惯着?” 唐文风抓头发的手顿住,回想着和自家老婆的婚后生活。 咳,好像是他老婆更惯着他。 他比老婆小两岁,老婆是他学姐,主动追的他。两人确定关系后,他问老婆当时为什么看上他?老婆回答说每次看见他的脸就想笑,一笑心情就好。 谈了三年恋爱后,他终于赶在老婆掏出戒指之前求了婚。为此还挨了老婆一记白眼。 婚后老婆一直把他当儿子养。 他想想啊,老婆原话是“不把你当儿子养,我怕看见你那些坏习惯之后一拳打掉你的狗头”。 唐文祖纳闷儿地看着七弟,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就自己在那儿笑起来了。 屋内的争吵声渐歇,过了会儿,唐文耀黑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了。 看见唐文风后脚步顿了下,转身走了。 苗桂花和唐成河属行动派的,当天下午就去找族长说了要分家的事。 族长他们劝了劝,发现夫妻俩早就打定主意,知道劝不动后,便没再多说。 花了两天时间另立户籍田契后,唐文宗和崔梅花开始物色村里的地皮,想着以后把房盖在哪儿。 唐文耀则直接没回来,从县里回了镇上学堂。 唐家分家的事,在村里热闹了好几天,村里人都想不明白苗桂花和唐成河这个岁数怎么突然想着分家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里正和族长在隔壁百花村上学的孙子回来说看见了唐文风。众人才依稀明白过来了原因。 私下里少不得说两口子一句糊涂。 ***** 唐文风头上的疤掉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敢吃太重口的东西,就怕疤痕颜色加深。 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了。 “今天你过生辰,把这个蛋带上路上吃了。”苗桂花将从锅里捞起来的鸡蛋在冷水里滚了滚,把水擦干净放进他手里。 唐文风将书袋挎到身上,握着鸡蛋往外走:“我走啦!” “诶,路上小心点,别贪玩。”苗桂花送他出了院门。 唐文风挥挥手,快步跑了。 从这里到隔壁村柴地主出资办的学堂要花半个时辰,唐文风每天往返的时候,都好想念自行车。 等以后手里有点钱了,不知道能不能请工匠搞一辆出来。 刚出了村子,左右两边就扑过来两人。 里正和族长的孙子一人一边搭住他的肩:“昨天下学没堵到谭正威那小王八蛋,今天定要打的他满地乱爬。” 谭正威是百花村里正的小孙子,今年十二岁,又高又胖。 自从上个月和他们村儿里正的孙子张福宝打了一架后,两人就结了仇,后面总是找机会打架,各有输赢。 张福宝和谭正威第一次打架时没有经验,被他一屁股坐在背上扑腾半天都挣脱不开。最后是唐文风看不过眼,捏了谭正威的麻筋,才让张福宝脱困。 因为这事,原本看不上这个以前是小傻子的张福宝也乐意找唐文风玩了,还叫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唐成飞。 按照辈分,唐文风还要叫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唐成飞一声九叔。 “你小子伤不是都好了吗?怎么还吃鸡蛋?”唐成飞看他扒鸡蛋壳,随口问了一句。 “过生。”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个头不大,不像现代的饲料鸡下的蛋,唐文风两三口就解决了干净。 “你今儿过生辰啊?”张福宝和唐成飞面面相觑。 唐文风点点头:“啊。”他对过生日不热衷,主要是上辈子的爸妈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才出的车祸。 后来他和爷爷奶奶住,那一天都去上坟烧纸,第二天爷爷奶奶才会给他煮鸡蛋给他过生日。习惯了后,就干脆把第二天当成生日了。 好在这辈子的生日和上辈子不是一天,可以少些麻烦。 “也没个东西送你,这个是我攒的压岁钱买的,送你吧。”唐成飞一脸肉疼地将一支毛笔从书袋里拿出来,生怕自己后悔一样飞快往唐文风手里一塞。 唐文风看了看手里的毛笔,真就毫不客气收下了:“谢了啊,九叔。”这时候的笔墨纸砚可贵了,能省则省。以后再好好回报这小子。 唐成飞乐了:“平时让你叫我一声九叔死活不叫,这会儿收了好处倒是叫的快。” 唐文风:“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张福宝挠挠头,满脸纠结:“我没有东西送你。” 唐文风摆摆手:“都是孩子,送什么啊。” 唐成飞听完瞬间眼一瞪,作势要去抢回自己的毛笔:“我也是孩子,你还我。” “要点脸,送人了哪还有要回去的?”唐文风连忙捂住自己书袋。 “就是就是,太不要脸了。”张福宝凑过来帮忙。 三人打打闹闹,踩着先生进学堂的前一刻进了门。 坐下没一会儿,蓄着山羊胡的宁老先生就颤巍巍走了进来。 实不相瞒,每次看见这老头,唐文风都担心他会不会上一秒还在上课,下一秒就倒地挂了。 毕竟他这个年岁,就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已经算得上大半截身体入土了。 走神间,唐文风听见宁老先生让翻开三字经。 唉,见天儿的学这些,他都快倒背如流了。 宁老先生撩起眼皮看了眼装模作样跟着摇头晃脑的唐文风,心里哼了哼,小兔崽子,回家后等着受“惊喜”吧。 村里的学堂和镇上一样,每一旬放一次假,一次放一天。明天刚好就是旬假。 早上课上的头大的学生们看着快下学了,那真是像凳子上长了钉子,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人还在屋里,心就已经飞出了窗。 等到听见敲钟的声音响起,一个个起身目送先生出了门后,就迫不及待将桌上的东西往书袋里一扫,然后拎着书袋往外狂奔。 其中跑的最快的要数张福宝和唐成飞。 这俩为了堵谭正威一雪上次打架打输了的耻辱,那叫一个积极。 唐文风慢吞吞收拾好东西,来到外面的小竹林里的时候,五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唐文风愣了下,定眼一看,发现有两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在帮谭正威的忙。八成也是百花村的,但不是学堂里的,平时看见过,所以有点印象。 见张福宝和唐成飞快要不敌吃亏,唐文风快步跑上去,从后面勒住谭正威肉乎乎的脖子,手上使了个巧劲将其撂倒在地。然后反剪他两条手臂扣在身后,一膝盖磕在他后背勉力把人压住。 这小胖子吃得多力气大,几次差点把唐文风掀翻。 “你们倒是动作快点啊!”他不由出声催促。 没了小胖墩,张福宝和唐成飞很快反败为胜,把那俩帮手打跑。 两人跟反派似的摩挲着拳头桀桀怪笑走近谭小胖墩。 十里八村大部分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不面生。所以下手也知道分寸。 谭小胖墩被收拾了一顿,气的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下次一定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我好怕怕喔~”张福宝拍拍胸口,转过身对他扭了扭屁股,表情特别欠揍。 唐成飞扬声挥手:“不来是孙子!” 打了一场架,尤其还赢了,三人是神清气爽。结伴快步回了各自的家。 唐文风刚一跨进院门,就发现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 眼神好奇怪,跟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唐文风忍不住摸了摸脸,怀疑自己这抬脚跨个门是不是又穿了。 第5章 这事是那个脑残时期的我干的,和现在的我没关系。 第五章 最后还是唐文祖好心提醒。 “学堂的庄先生在堂屋等你呢,等小半个时辰了。” 唐文风满头问号,这老小子来找他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了他们要堵谭正威,提前来家里告状的? 揣着满心不解,唐文风小心翼翼靠近堂屋,探头探脑地从门边露出半颗头。 见庄先生看过来,他咧嘴笑了笑:“您老怎么有空过来?” 庄先生没回答他,反而笑着点了点他:“又打架了是不是?” 唐文风装傻。 “行了,赶紧进来,我有正事说。”等唐文风乖乖在堂屋坐好,庄先生才将自己的来意又说了一遍。 边上坐立不安的苗桂花和唐成河再听第二次仍有种不切实际身处云雾的飘渺感。 “啊?去镇上念书?”唐文风傻眼,急了,“先生,你们学堂收了我们家一两银子的束修,怎的我才念了不到两个月你们就要让我换地方?你们这简直是欺诈!” 苗桂花真是恨不得给自家小儿子一嘴巴子,就你有嘴! 庄先生没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还知道欺诈呢。”看时辰不早了,他也没再拖拉,解释说,“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是宁老先生提的。他说你是个好苗子,一直留在村里学堂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本来是想写封推荐信,推荐你去县学的......镇上学堂也还行。” 苗桂花和唐成河听到这里低下了头。 在场的都心知肚明他的欲言又止是为的什么。说到底还是没钱,不然怎么可能放着县学不去。 县学相当于是政府开办的,属于国家出资,每年的束修比私塾便宜许多,但也要三两银。除此之外,笔墨纸砚皆要花钱。是以很多时候,想要供养一个学子,需要举全家之力,甚至举全族之力。 所以在知道苗桂花和唐成河要分家后,唐文耀才这么生气。因为分家后,苗桂花夫妻二人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提供钱财给自己。更别提夫妻俩还说这是最后一年供他念书了。 说实话,唐文风很想去县学。 只要经历过考试,都知道教育资源的重要性。 县学肯定比镇上的学堂好太多。 唐文风抓乱了自己一头因为打架散开的头发:“县学都是什么时候开学?” 庄先生知道他动心了:“正月,八月,十一月。” 正月,八月,十一月? 现在是四月底,离最近的八月份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啊,他上哪儿挣银子去? 真真是体会到了何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先生,我再想想。” 庄先生起身:“不急,你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考虑。” 一边说他一边往门外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满脸疑惑的唐文风。 “先生?” 庄先生一本正经道:“如果决定要去县学,你那手狗爬字就得好好练练了。”说完潇洒地甩袖而去。 留下唐文风:“......” 他以前从来没写过毛笔字,这么短的时间写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你还敢嫌弃! 庄先生走了,苗桂花和唐成河才觉得自在了。 “风哥儿啊,你咋想的?” 唐文风道:“我肯定是想去县学的。” 唐成河听了一咬牙:“既然你想去,爹就是卖田卖地也要供你上。” 苗桂花用力点头,表示支持。 唐文风哭笑不得:“没必要没必要,想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没必要为了念书背上一屁股债,不值得。”毕竟考不考得上还是个问题。 苗桂花:“可是我问过庄先生,他说县学教书的先生有举人老爷。那可是举人老爷啊!肯定比镇上的秀才公教的好。” 唐文风心想,那可不一定。有些人自己念书还行,教书却能教成一坨屎。活生生的例子就是他。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给女儿讲课。讲完女儿两眼蚊香圈。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要是能攒够,就去,攒不够就算了。”算一算,就算在县学念三年,那最少也得准备二十两银子。 苗桂花白他一眼:“你一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唐文风叹气。 是啊,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呢,能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诶?说不定还真有! 看着挂在柴房门外的那一捆麻绳,唐文风脑子里蹦出来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至于行不行的通,试试不就知道了。 *****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唐文风和家里说了一声就出门了。手里顺便拎了个竹篮子和小锄头,等会儿可以去挖点野菜。 端着盆准备去河边洗衣服的崔梅花小声和徐香草说:“你说咱这小叔子他认得野菜吗?” 徐香草其实也很怀疑,但是苗桂花就在不远处剁猪草呢:“不能吃的到时候挑出来就成。快走吧,等会儿河边好位置都没了。” 崔梅花一听连忙跟上她。 这头,唐文风来到潘瞎子院门外,敲了敲门。 灶房里很快出来一个人,正是满脸络腮胡的潘瞎子。 看见是他,潘瞎子粗粗的眉毛一皱:“你伤不是好了吗?” “潘叔,我就是想来问你点事儿。”唐文风走进去。 “什么事儿?”潘瞎子转身进灶房洗碗。 唐文风道:“我想知道蛇胆能换钱吗?” 潘瞎子洗碗的动作停了,扭头看他:“咋的?你抓到蛇了?有可以卖给我。无毒蛇一条一钱,毒蛇一条二钱。” 唐文风惊呆了。这么值钱? 他收拾好自己震惊的表情:“我就是打听下。” “你小子可别瞎打主意。当心坑了自个儿。”潘瞎子甩甩手上的水。 “那不能,我知道分寸。”唐文风又问他要了点晒干的金银花才走。最近苗桂花有点上火,拿回去给她泡水喝。 从潘瞎子这离开,唐文风上了山。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上山,捡了根棍子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春天野菜多,村里人天天山上山下的转悠,能挖能采的几乎都没了。 “哟!漏网之鱼!”棍子扒拉开一丛茂盛的杂草,唐文风看见一小片马齿苋。 蹲下身将嫩的摘了,唐文风继续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 这边应该很少有人过来,一路走过去,唐文风又挖到一些婆婆丁和野蒜。 “草!” 挖婆婆丁太专注,脚下没注意踩空,唐文风一骨碌滚了下去。 好在这边向阳,斜坡上很多草,没摔出什么好歹来。 “摔死我了!”唐文风扶着旁边一棵快枯死的树龇牙咧嘴从地上爬坐起来。 “嗯?”唐文风张大嘴,盯着自己手扶住的那棵树树身上的一个洞。 卧槽!难道他就是天选之子?要不然怎么摔一跤能发现灵芝?这压根儿就是小说里主角的待遇啊! 灵芝很小,黄色,只有刚出生的小孩儿巴掌那么大。 唐文风兴奋的捡过摔在不远处的锄头,准备动手。 下一秒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是个外行,万一挖坏了怎么办? 他将摔的到处都是的野菜装回竹篮子里,拎着篮子和小锄头又跑去了潘瞎子家。 潘瞎子背着背篓正要出门,看见他后很是无语:“你怎么又来了?抓到毒蛇了?” “不是。”唐文风摇头,“我发现了一颗灵芝。” “哟!在哪儿呢?多大,什么颜色?”潘瞎子来了兴趣。 唐文风比划了下:“黄色的。” 潘瞎子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落下来:“这年份也太小了,品种也不算多好的。” “那能卖钱吗?”唐文风问。 “能啊,不过这么大点的,也就一二两银子。” 唐文风眼睛亮了:“你收不?” 潘瞎子:“......” 潘瞎子最后还是收了。他只想出一两银子,但唐文风要二两。最后两人讨价还价,差点吵起来,以一两四钱的价格成交。 “就没见过你这样式的,年纪不大点还敢和我呛呛。”他这一脸大胡子不知道吓退了多少调皮捣蛋的皮猴子,偏偏眼前这小子是半点不怕。他十分怀疑,也就是现在这小王八蛋还太小,要是再长几岁,怕是吵起来还要和他动手。 唐文风头也不抬地数着桌上的钱:“吵几句嘴罢了。你又不是三头六臂,我怕你做甚?” 数完确定是这么多,他把钱塞进竹篮子最下面用野菜盖好,起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扭头问:“下次再有灵芝你还收不?” 潘瞎子脸黑了:“你当这是地里的大白菜呢?哪儿都有。” 唐文风点点头:“那就是要收了。” 潘瞎子吹胡子瞪眼:“快滚快滚!” 唐文风滚了。 回到家,唐文风听见灶房传来切菜声,快步走了过去。 看见他拎着的菜篮子里就装着这么点野菜,崔梅花笑着说:“小叔子这手到底是拿笔杆子的。” 苗桂花倒是没关心野菜多少,只是担心地看着他:“你这脸是上哪儿弄的?” “摔了一跤,不碍事。”唐文风伸手将野菜全部抓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把竹篮子里的钱给苗桂花看。 “哎哟!你上哪儿得来的?”苗桂花眼睛都瞪圆了。 灶房里的其余人也是惊讶的不行。 见她没有一来就质疑自己是不是偷骗抢来的,唐文风脸上露出一点得意来:“运气好,挖野菜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好发现一颗灵芝,就卖给潘叔了。” 苗桂花听了瞬间笑得一双眼眯成一条缝,她拿起那一两碎银:“这个娘给你收着,剩下的你自个儿拿着。” 唐文风也没推辞,点头说好。手里有钱或许能干点别的。他得好好想想。 花钱的时机很快送到了唐文风眼前。 这天他下学回来,路过一棵柿子树的时候,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人在对自己招手,小声喊着七堂哥。 唐文风定眼一看,发现是五伯家的双胞胎。两人一个望风,一个招呼他。 他刚走近,还没出声,就被双胞胎一人一边拉着去了僻静处。 “神神秘秘的,你们想做什么?”唐文风倒是不担心这俩小子打他。长得比他还瘦小,肯定打不过他。 唐文书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又支使着弟弟唐书棋继续去把风。这才小声开口:“我那天撞见五堂哥问钱狗子,在你落水那天有没有看见谁去河边。” 唐文风精神一振:“你知道?” 唐文书嗫嚅着:“我说了,你能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吗?” “我保证。说了我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说了我努力考举人。 对读书人来说,考不上秀才这种毒誓可是非常严重的,唐文书立刻放了心。 他说:“我那天和弟弟去挖野菜,看见婉儿慌慌张张跑回来,没过多久就听见你掉进河里了。” 唐文书口中的婉儿是大堂哥家的长女,今年七岁了。 唐文风半信半疑:“我得罪过她?” 唐文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去年奶奶买了两匹布,给家里的女孩儿各做一身衣裳。过年那天,你不知道怎么的,把婉儿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新衣裳扔在地上不停用脚踩。” 唐文风:“......” 不过提起这件事,唐文风回忆了回忆,还真有点印象。 貌似是看见衣服上有一只蜘蛛,那时候脑子还不太好,身体也不听使唤的自己一边大叫一边把衣服从竹竿上扯下来扔地上一通狂踩。 唐文风搓了搓脸。 这事是那个脑残时期的我干的,和现在的我没关系。嗯,没关系。 不过唐婉这丫头年纪小小,心够黑的啊。就为了一件衣服,就敢把自个儿七堂叔推下河。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自个儿七堂叔是傻子的情况下,这分明存了杀人的心思。 真是坏了根子。 唐文风撸了撸袖子就准备去找人,走了没两步又升起了另外一个想法。 他这个爹排行老二,爹不疼娘不爱。当年成亲的时候,家里的驴子都舍不得给他爹用。他爹硬是徒步走了五里地去把他娘给背回来的。成完亲就被分了出来单过,只给了一亩旱地和两间茅草房。 为了不被饿死,他爹回去借钱。奶奶就让人写了一个契书,让他爹画了押。 契书上大概写的是借了十两白银,按每月八分利还。除此之外,三十年内,他爹这一房的田地收成每年要给爷奶两成。 就这还是上一任族长觉得太过分更改过后的契书。 以前唐文风还傻着,和他爹娘一个屋睡。夫妻俩对这个傻儿子没有避讳,平日里该说不该说的,关起房门在他面前说的肆无忌惮。 唐文风听的最多的抱怨,就是苗桂花对爷爷奶奶的。 他爹那么一个情绪不外露的大男人,每次听见媳妇儿替他委屈爹娘的偏心,都会偷偷红了眼眶。 唐婉是爷爷奶奶最疼的曾孙女,能够随意进出他们的房间。 唐文风琢磨着,或许能够借着她的手把那份该死的契书偷出来。 他爹娘大哥这些年下死力气好不容易挣到如今这份家底,本来可以过得更好,就因为每年要多给出去的那一份收成,让家里少了不少收入。 打定主意后,唐文风揽着弟弟,和蔼的和他约好下次碰面的时间,这才回了家。 第6章 你该反思反思自己多遭人恨 第六章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又盼来一次旬假。 一下学,唐文风都没等张福宝和唐成飞,拎着书袋跑的比兔子还快。留下两个小伙伴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 火急火燎跑到几天前和唐文书约好的地方,果然看见了那探头探脑的小子。 “棋哥儿呢?”双胞胎总是形影不离,另一个今天居然没看见。 唐文书摸摸头:“他在田埂边挖折耳根,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等你。” 他说:“明天婉儿大概要去西山那边捡蘑菇,七堂哥你要是没在那边看见她,就去西山脚下的石潭,她喜欢去那儿采水芹菜。” 唐文风从书袋里摸出来二十个铜板给他。 唐文书把手往身后一背:“我不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我自个儿赚的。”唐文风硬塞给他。心说我以后还得靠你们两个小间谍打听大房那边的消息呢,你不收钱怎么行。我这么大一个人好意思占便宜? 唐文书紧紧捏着铜板:“谢谢七堂哥。” “以后叫七哥,七堂哥听着不顺耳。” “七哥!” “乖。” 隔天早上,唐文风怕错过时间,摸了个杂粮馒头就急吼吼出了门。 苗桂花看的好笑,骂了句怎么跟被狗撵了一样。 崔梅花眼珠子转了转,咬了口馒头问:“娘,小叔子有说是在哪儿捡到的灵芝吗?”这些天她一有空就去山上转,啥都没看见。 苗桂花夹了点咸菜塞进馒头里:“那是风哥儿的造化,我们做爹娘可不去眼红。” 崔梅花讨了个没趣,悻悻道:“我不是好奇嘛。咱村儿也没见其他人这么好运气。” 苗桂花:“谁家是傻子?这种事儿还拿出来到处说,哪个不是捂的严严实实的。” 唐成河突然开口:“你们找地方找到了吗?” 一直闷头喝稀粥的唐文宗被自家婆娘偷偷踹了一脚,只能抬起头应声:“还在看。” 唐成河道:“现在天气好,早些选好地方,房子也能早点起。入秋了天气可就一天比一天不好了,到时候泥坯和木头不容易干。” “诶诶,知道了爹。”唐文宗连连点头。 “对了,娘。”崔梅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娘家表舅那边有个外甥,今年十七,在镇上做学徒,每个月有三钱银子的工钱。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都嫁了,两个哥哥也都成家了。” 苗桂花听了看向默不作声的四闺女:“慧姐儿要相看相看不?” 唐玉惠捏紧筷子:“娘,我现在还不想......” 苗桂花就这么两个女儿,也不愿意逼她们:“不想就不想吧。反正你才十五,再过两年也不迟。” 百多年前皇帝颁布新规,禁止女子十五岁之前出阁。 之所以有这个规定,是因为一位退下来的老御医唯一的孙女嫁人后生产时死了,一尸两命。他当时就觉得是因为孙女年岁太小才导致的,于是之后花了两年开始四处走访问询,果然发现年岁太小的女子生产时更容易出事。 巧的是,当时皇帝的一位新晋宠妃因为生产时血崩而亡。那位老御医听说后,托在宫里任职的徒弟趁机提起了这个调查结果,痛失爱妃的皇帝便大笔一挥下了这个新规。 久而久之,老百姓们也渐渐习惯,开始遵守。待嫁女只要不超过二十岁,都不算大龄。 唐玉惠听见自家阿娘这么说,放下了心。 崔梅花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反正那边也只是托她问问,成不成和她没太大关系。她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 唐文风先去的西山山上,扑了个空。随后急急忙忙往山脚石潭赶。 离着老远,他就看见了蹲在石潭边采水芹菜的唐婉。 真是太感激这辈子的好视力了。上辈子他近视五百度,稍微离远点,对面是人是鬼他都看不清。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但昨晚下过雨,草鞋踩在地上还是有声音。 在他离唐婉三四米远的时候,唐婉猛地回过头,在看见他后大惊失色,篮子都不要了就要跑。 典型的做贼心虚。 原本心里还有所怀疑的唐文风当即确定这小丫头真就是下黑手推他下河的王八羔子。 确定了还能给她逃跑这个机会吗?显然不能。 唐文风几个跨步往前一扑,将人摁在地上。 “救呜噜噜......” 唐文风揪住她的头发把人脑袋从水里拎起来:“为什么看见我就跑?啊?” 唐婉吐着嘴里的水,慌的不行:“你......你鬼鬼祟祟靠近我,我害怕。”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一直不被正眼瞧的堂叔这么吓人。” 唐文风一手摁着她的脖子,一手揪着她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不知道。” “因为......”唐文风故意压低声音,拖长着调子,“我在被你推进河里后就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唐文风了。” 唐婉眼睛瞪的老大,牙齿抖得梆梆作响。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推唐文风下河的?明明那时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唐文风掐着嗓子说,“因为我当时就在河里啊,我亲眼看见的,你推他下河之后,还亲眼看着他沉进水里才转身跑走的。我说的对不对?” “啊!!!” 唐婉一张小脸煞白,疯狂尖叫着,随后身体一哆嗦,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啧,也太不经吓了。 所以说啊,年纪小小,还是别做亏心事。这承受能力太差了。 唐文风起身拍了拍衣服,将人推下水后又拖上来,然后装模作样地焦急推着晕过去的侄女:“婉姐儿,婉姐儿!” 听见尖叫跑过来的程雪荷看见晕在石潭边的女儿时心里瞬间一咯噔:“这是咋了?” 唐文风一脸惊慌,双手胡乱比划着:“好大一条蛇,婉姐儿吓坏了不小心跌进了水里。”很好,这个演技他给自己九点九分。 慢了一步赶过来的大伯娘苗翠兰着急:“那怎么晕了?” 唐文风作出后怕的表情:“吓晕了吧。好大一条蛇。”他拿手圈了下大小,“我都吓得腿软。” 苗翠兰和苗桂花是一个村的,还沾点亲带点故,虽然两家一直不对付,但是也没想过唐文风这刚好了没两个月的傻子会撒谎骗她。 “娘,我先送婉姐儿去潘瞎子那儿瞧瞧,别吓出什么好歹来。” “好好好,你快去。” 唐文风转了下眼睛,道:“我也去。问问潘叔蛇值不值钱,要是值钱,那么老大一条呢。” 苗翠兰无语,见钱眼开了这是。那么大的蛇没准儿都成精了,还能让你逮到? 唐文风说完就追上前面的程雪荷,一道去了潘瞎子那儿。 潘瞎子看见唐文风瞬间头大如斗,只不过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程雪荷叫走了。 唐文风靠在门边,懒洋洋地问:“潘叔,蛇值不值钱啊?那么大的。” 潘瞎子心说这小子脑子该不会没好全乎吧,这不之前已经问过了吗? 等他转头看见唐文风那一脸的意味深长,想到什么,垂下眼帘:“肯定值钱啊,这种罕见的很。不提蛇胆,光是当稀罕物件卖给那些有钱老爷,那起码也能得个十两八两的赏钱。” 此话一出,连担心女儿的程雪荷都被惊着了:“这么值钱?!” 她忙问:“小叔看见蛇往哪边跑的没?” 唐文风摊手:“当时太着急,没注意。”他一脸可惜。 潘瞎子看他装模作样,只觉得完好的那只眼睛疼,将药打包好,就准备赶人:“没什么大事,但多少会受点惊吓。回去烧水给她泡个热水澡,别再受了凉,把这安神汤熬给她喝两天就成了。” “多少钱?” “给个三十文就行,不是什么金贵药材。” 程雪荷松了口气:“那我等会儿把钱送过来。” “行。” 等程雪荷背着唐婉走了,潘瞎子瞪借口要点金银花留下的唐文风:“还不走?” 和这老头打了几次交道,唐文风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凶,实际上也就那样,所以半点不怕他。 “刚刚怎么不拆穿我?“ 潘瞎子嗤笑一声:“你当我跟你一样傻?”他把被唐婉身上的水打湿过的毯子扯下来,“是那小丫头片子把你推下河的吧。” 唐文风往门边的竹椅上一躺,叹气:“你说,年纪才这么点大,心肠怎么就这么坏呢。” “你这老气横秋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潘瞎子将毯子扔进木盆里,过会儿拿去河边洗了。 又从晒药材的架子里端出一个笸箩,从里头抓了一点金银花给他包上,扔到他腿上:“你该反思反思自己多遭人恨,那么点大的孩子都想弄死你。拿了你的金银花赶紧滚!” 唐文风啧了声:“友尽。” “老子才和你不是友!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 “我不贴金,我镶玉。”唐文风晃了晃手里的金银花,“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你可别来了!”潘瞎子呸了一口。 等人走远,他才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嘀咕着:“这小子不傻了可真有意思。” ***** 那天过后,每天晚上唐婉总能看见窗外有人影飘过,让和她睡一起的唐桃看,唐桃却说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唐婉问是谁大晚上起来过,没有一个人承认。 眼看着唐婉精神一天比一天不好,整个人跟花一样迅速枯萎下来。 疼曾孙女的潘桂春坐不住了。自掏腰包去请了个神婆回来,但银子花了,半点作用不起。 人影是看不见了,但唐婉总能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换了屋子也能听见。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就安静了。 但她并没有感到松口气,反而一颗心越揪越紧。 这天,她和几个小的在山上捡柴时,不知不觉走远了。然后看见一棵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唐文风笑着和她打招呼:“这几天过得如何?” 唐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是......是你......” 唐文风道:“想不想从此之后能稳稳当当睡个好觉?不用再疑神疑鬼,睁着眼睛等天亮才睡下?” “你怎么知道?”唐婉惊骇莫名。 “我说了啊,我不是人。”唐文风笑。 很正常的笑容,此时落在唐婉眼里却比恶鬼还可怕。 她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小声哭泣:“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生气了。” 唐文风道:“想让我放过你啊?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他压低声音,“这是唐文风的遗愿。你做成了,你和他之间的债就两清了。我自然不会再来找你。” “你说你说。”到底年纪还太小,被唬住的唐婉简直是迫不及待。她受够了天天睡不好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唐文风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儿,啧了声,“放心,鬼是不会说一套做一套的。” 唐婉被他话里的那个字吓得一抖,磨磨蹭蹭靠近。 几天后,唐桃扒着唐家的院门,探头探脑往里看。 刚从地里回来的唐成河看见她,笑着问:“桃桃一个人过来的?” 唐桃扬起脸,乖乖喊:“二伯伯。我找七哥。” “找你七哥?他还没回来呢。你进来等吧。”唐成河听她直接喊七哥,而不是喊七堂哥,乐道。 唐桃皱起小脸,按了按唐婉塞进她衣服里的东西,点点头:“好。” 唐成河怕她无聊,让老大媳妇的两个孩子去和她一起玩。 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团子蹲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拿木板挡蚂蚁的路,逗蚂蚁玩。 没过多久,唐文风回来了。他一跨进院门就看见了唐桃。 “桃桃。” 唐桃立刻转头,一张小脸笑开了花:“七哥!” 唐文风快步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怎么想着来找七哥了?” 唐桃的小脑袋里还谨记着唐婉的交代,她从罩在身前的兜兜里摸出来一块快化了的糖:“给七哥,哥哥借书,不好意思。” 旁的人听见她的话,自动脑补是唐桃那对双胞胎哥哥想借书看,又不好意思过来,就差使小妹过来。 “好,七哥这就去给你拿。” 抱着人进了屋,唐桃就扭着身体要下地。 唐文风赶紧把她放下来。 唐桃从衣摆下面拽出来一份叠起来的纸,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七哥,给。” 唐文风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看,确定和自己找借口让苗桂花拿出来看见过的契书一模一样后,这才放了心。 他打开放在床尾的箱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本唐文耀以前启蒙时抄写下来的三字经交给唐桃,又从箱子里数了三十个铜板装进一个旧荷包里,放进她怀里:“这本书回去后就给你两个哥哥。荷包收好,到时候看见没人的时候再给他们。记住了吗?” 唐桃用力点头:“记住了。” 唐文风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回去吧。” 这次能这么成功吓到心里有鬼的唐婉,还多亏了和她睡一个屋的唐桃。唐桃虽然才四岁,可是很聪明。他们交代给她的事都办的很好。 比如晚上偷偷敲床板,装作看不见窗外踮着脚跑过的双胞胎。 唐文风将契书收好,等到晚上悄摸摸去了主屋。 “你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唐成河披着衣服起来给他开门。 唐文风溜进屋里,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来那张叠起来的契书打开。 第7章 我下次争取不砸这么烂了! 第七章 苗桂花和唐成河惊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来神。 苗桂花打开柜子,从最下面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在里头拿出那张契书。 “你......你......老头子,我不认识字,你看看这是那个契书吗?”苗桂花声音都抖了。 唐成河:“你这婆子说的,我就认识字吗?” 唐文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就被爹娘瞪了。 他摸摸鼻子:“这是我让唐婉从奶奶那儿偷来的。” 苗桂花听了后眉毛一竖就要动手:“你怎么能做这种不入流的事,还带坏你侄女!” 唐文风慢吞吞说:“因为她欠我一条命啊。”要不是他突然清醒过来,真就这么淹死了。 没有弄死那个小丫头片子,也是他念在她年岁小并且以后很可能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另一个,他自己就有女儿,实在是下不了手。 如今她偷来了这份契书,也勉强算是两清了。 以后要再犯到他面前来,他下不了手,不代表别人下不了手。这个时代,买凶绝对不是难事。 苗桂花两口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木了会儿才明白过来。 苗桂花腾的起身:“你是说是她推你下河的?” 唐文风嗯了声。 唐成河想到前段时间大房那边闹哄哄,还请神婆的事:“你吓她去了?” 唐文风道:“我给了五伯家那俩小子一点钱,让他们和桃桃帮我吓的。不把她吓破胆,她不会这么轻易帮我偷东西。” 苗桂花气的手直发抖:“太毒了!这妮子真真是随了他们那一房的人,小小年纪就蛇蝎心肠。差点就害了我们风哥儿。” 她推了把自家男人:“你以后不许再去大房那边,咱们就当没了这门子亲戚。” 唐成河还是有些迟疑。他爹娘那边还没分家。 唐文风深知他爹的脾性,默默地加了把火。 “我那天看了契书后没和你们说,其实上面写的是二十年,不是三十年。” “什么意思?”唐成河猛地抬起头,那速度看的苗桂花和唐文风都生怕他抻着脖子。 唐文风道:“也就是说,当初他们骗了你们,把二十年说成了三十年。爹娘你们白白多给了爷奶那边几年的粮食。” 唐成河愣住,眼珠子都仿佛不会动了。 苗桂花吓得不轻:“老头子?” 唐文风了解唐成河现在的心情,心理学上叫什么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以前有个朋友就是这种。 那朋友家里喜欢老大,不喜欢他。各种忽视冷漠辱骂。他能上大学是爷爷奶奶拿出来了棺材本。 但就是这样,他依然想要亲近自己的父母,想要让他们看看自己并不比大哥差。甚至毕业后赚的钱还让父母拿去给他大哥买婚房。 后来之所以醒悟,是因为他被父母联手送进了洗脑组织,要用他换他大哥出来。 那个朋友这辈子可能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个不离不弃的女朋友。知道他被骗后,想方设法托关系把他救了出来。然后对他一通连骂带打,给他打进了医院。 唐文风和另外几个朋友得到消息后去看他,就见他鼻青脸肿和他女朋友抱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 出院之后,那个朋友向公司递交了外派申请。和女朋友去了外省,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 唐文风没穿过来之前,还看见那朋友发的朋友圈。原本瘦瘦高高的人如今胖墩墩的,左手搂着他老婆,右手搭着大女儿的肩,身前还站着一个小的。一家人笑得跟四朵向日葵一样。 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唐文风在看过契书之后,就合计着想法子给他爹下剂猛药,好断了和那边吸血一房的来往。 好在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双胞胎把唐婉那小丫头的不对劲说了出来。 堂孙女对自己小儿子下死手想要小儿子的命,爹娘哄骗自己当牛做马白给好几年的粮食。 如果这两件事还不能让他爹死心,那他不介意再用点别的手段。 虽然想走科举这条路要重孝道,但他这不是还没考上嘛。到时候再想办法。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把他爹的思想扭转过来。 许久之后,唐成河才缓慢地应了一声:“我没事。” 苗桂花心疼的抹泪:“以后咱们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成,多给的那些粮食就当喂狗了。” 嘴快的说完才想起去看自家男人听了会不会不高兴。 唐成河勉强扯了扯嘴角:“听你的。” 唐文风把契书给他娘:“您收好,先别烧,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 苗桂花点点头:“诶,好。” 隔天早上,往常早早就起来的唐成河没看见人。 唐文风看自家娘。 昨晚唐文风走后,苗桂花又和自家男人说了半宿,这会儿眼睛还有些肿。 她把一碟咸菜放到桌上:“早就吃好下地去了。” 这不会刺激大发了吧? 唐文风有些担心:“没事儿?” “有啥事儿啊。你爹那心要脆弱成这样,早几十年就被气死......呸呸呸!”苗桂花拍他,“赶紧吃了上学去。” 得,看样子是真没事。 唐文风彻底放心,拿了个煎饼。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进入七月。 “学生见过宁老先生。” 宁老先生睁开微眯的眼,瞅着笑得不像个好人的学生:“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哪有什么鬼主意。”唐文风笑呵呵走到他老人家身边,也不嫌弃台阶脏不脏,一屁股坐下,“老先生,明年二月我想参加童生试。您老觉得如何?” 宁老先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文风双臂枕在脑后,往后面柱子上一靠:“听说年岁不超过十五的童生入县学,头三年束修可减半。” “决定了?” “嗯。” “那就去做。” 唐文风眯眼看着天上飞过的鸟雀:“您就不怕我童生试没过,丢了您的脸?” 宁老先生那张皱成风干橘子皮的老脸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那手狗爬字还真不一定能入的了那些个监考的眼。” 提到这个唐文风简直是满心郁悴,他已经很认真很努力的在练字,几个月过去,那字就比一开始稍微好点。 笔画稍微多点,那字就忒大,不然会糊成一团,看都看不清。 宁老先生是非常看好唐文风的,因此也是真的为他那手拿不出去的字头疼。 “要不,你练字的时候,在笔杆上放一枚铜板?铜板什么时候不掉了,你那字估计也能勉强看的过去了。” 唐文风想吐血:“您老看我不顺眼也不用想这么损的招吧?” 宁老先生抓起旁边的手杖就要揍他。 和宁老先生打了这么久交道,唐文风早已练就了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一个驴打滚蹦起来就往外蹿。 宁老先生笑骂:“旬假回来小心你的皮!” 窜出学堂的唐文风思索着宁老先生那个法子的可行性。 走着走着,突然看见旁边稻田里连滚带爬出来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怎么了这是?” 他往返两个村上学,和百花村这边的人也大致混了个脸熟。尤其他们三个清泉村的经常和百花村的小孩儿恶霸谭正威打架,所以孩子群里就没有不认识他们仨的。 今天他要去找宁老先生就让张福宝和唐成飞先走,所以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 见惯了他们三个同进同出,现在就他一个,几个小孩儿愣了会儿才认出来他。 “文风哥,有蛇!”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儿指着田里。 “蛇?”唐文风看着他们,“被咬到没?” 几个孩子摇头。 “这会儿还没收稻子,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唐文风从路边的一棵刺槐树上掰了根树枝下来,扒拉开稻子往里瞧。 “田里头有鱼,我们来摸鱼。”稻子割了就轮不到他们这些孩子来摸了。 “啊!文风哥,这边!”一个小姑娘害怕的叫道。 唐文风转头,看见那蛇扭动着身体就要往林子里钻,当即取下书袋合身扑上去,用书袋将其死死摁住。 “快快快!给我找块石头过来。” 发现蛇的那个小姑娘左右看看没有石头,抱了一块快赶上脑袋大的土块递给他。 唐文风接过土块,摁住书袋的那只手猛地掀开,举着土块照着蛇脑袋狠狠的砸了几下。 直到把蛇脑袋砸扁了才起身。 他用脚踢了踢死蛇,没想到那没了脑袋的蛇还扭动了几下。吓了他一跳不说,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几个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叫做鸟兽散。 唐文风摘了两片芋头叶,把死蛇拨到叶片上裹好,扯了根枯草系紧打了个结,拎着死蛇溜溜达达回村找潘瞎子换钱去了。 看着脑袋成了烂西瓜的死蛇,潘瞎子心疼的差点跳起来:“这可是金环啊!你个败家子,你知道咱们这地方金环有多难见吗?” “卧槽!你说这是剧毒的那种金环?”唐文风惊了。 “不然呢?还能是哪种金环?”潘瞎子没好气。 唐文风顿时感觉挎在身上的书袋有些烫手:“我拿书袋去摁了它,没关系吧?算了算了,回去就烧了,以防万一。” 潘瞎子翻了个白眼。 唐文风指着那条烂脑袋的蛇:“既然这么稀罕,那你多给我点。” 潘瞎子气的想揍他:“还多给点,你个糟蹋好东西的。三钱银子,多了没有!” “你说它难见。” “烂了脑袋!” “啧,三钱就三钱吧。”唐文风摊手。好歹比一开始说的收购价多了一钱。 潘瞎子进屋数了三百个铜板给他:“赶紧滚赶紧滚,看见你就心口疼。” 唐文风不和他计较,毕竟这位目前算得上自己的财神爷:“下次再有我还给你送来。” “你那叫送吗?你那叫送吗?你也好意思!”潘瞎子拿扫把揍他。 唐文风连蹦带跳往外逃窜:“我下次争取不砸这么烂了!” 第8章 你这练的什么狗屁不通! 第八章 揣着三百个铜板回到家拿搓好的麻绳串好后,唐文风就迫不及待把腾出来的书袋拿进灶房,塞进了灶口里。 坐在那儿烧火的唐文光被他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愣住,等书袋被塞进去了才反应过来,一时间看的傻眼:“老七,好好的你做甚把书袋烧了?” 灶房里忙活晚饭的苗桂花几人听了纷纷看向他。 唐文风往灶房门口走了两步,做好随时准备逃跑的动作后才开口说:“我回来的路上抓了条蛇,拿包摁了下。” 苗桂花听的脑子嗡嗡作响:“啥蛇?” 唐文风声音小下去:“金环。” 活了好几十年的苗桂花等人自然听说过金环,闻言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苗桂花更是跳了起来:“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 第一次挨骂的唐文风扭头就跑! 苗桂花本来抄了擀面杖准备揍他,看见他这反应顿时哭笑不得:“你还知道怕!” 扒着灶房门露出一颗头的唐文风讨好地笑:“我那不是不认识嘛。”他将三串钱亮出来,“去潘叔那儿卖蛇换的钱。” 拉住苗桂花的两妯娌震惊:“一条蛇这么值钱?” 唐文风:“潘叔说金环稀罕才值这么多。” “那是稀罕。”唐文光咋舌,“我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 “这东西还是别见的好,不是好东西。”苗桂花火气消了些,将擀面杖用力拍在案板上,“再有下次打断你的狗腿。钱你自个儿收着,我不要你的。” “好吧。”唐文风将钱收回去。 除去上次请双胞胎他们帮忙,花掉的五十文。加上这次的三百文,他的小金库已经涨到了六百五十文。半吊多点了。 唐文风还是挺满意的。毕竟他现在年纪小,力气也小,干啥啥不行,就连吃饭也没上辈子厉害。 忧伤的捏了捏自己纤细的胳膊腿儿,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长到上辈子的个头。 要不明天开始锻炼! 打定主意后,唐文风从第二天开始,闲暇时间除了用毛笔顶着铜钱练字外,就是在院子里练太极,做俯卧撑,高抬腿,围着村子跑步。 太极他是瞎比划的,还是大学体育课学的。这么多年早忘了七七八八。 就这么瞎折腾了半个多月。 某天旬假他在院子里打太极的时候,去看了病人路过他家院子外的潘瞎子无意间扫了一眼,看见了他那乱七八糟的太极。 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出声:“你这练的什么狗屁不通!” 唐文风被这一声大喝差点吓一个屁股蹲儿。 “潘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家院墙是用泥巴混着碎石头垒的,目测一米二三的高度。 潘瞎子个头大概一米七出头,一手按在墙上指着他骂:“你拿面镜子照照你刚刚打的那样儿,跟软脚虾似的,没吃饭呢!” 唐文风半真半假的说:“我就以前看别人打过,早忘的差不多了。潘叔,看你这样,你会?要不你教教我?” 潘瞎子收回手,飞快变了一张脸:“我哪儿会这些,我也是看人打过。走了走了,天瞧着阴了,我还得回去收晒在外头的草药。” 看他走远,唐文风坏笑着追了上去。 小说里总会有那么一个类似扫地僧的高人,说不定潘叔就是那个扫地僧,他可不能错过了这种好机缘。 “走开走开,不要你!”潘瞎子真是服了这个厚脸皮的小子了。 唐文风在旁边绕来绕去:“我这不是帮忙呢嘛。” “你不添乱都算好的。”潘瞎子踹他一脚,“边儿去,挡道。” 唐文风拍拍衣服上的鞋印,也不生气,继续在旁边转磨似的绕圈。 潘瞎子磨牙:“我真不会!” “啊啊,您收您的,我又不是来问您这个。”唐文风笑。 “你......” “哎呀,打雨点了,我先走了啊潘叔,下次再来找您。”说完人就跑了。 留潘瞎子一肚皮的话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噎的直翻白眼。 一路跑回去,唐文风前脚刚进院子,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打在地上溅起点点烟尘。 “上哪儿去了?你倒是运气好,再磨蹭会儿就得淋成落汤鸡。”苗桂花坐在屋檐下挑黄豆,挑好了泡一宿,明早就能拿到村头磨坊去磨了,回来好点豆腐。 “去潘叔那儿了。”唐文风用脚勾过一张小马扎,坐在旁边一起挑。 “那潘瞎子古怪的很,你倒和他挺投缘。”苗桂花道。 唐文风对以前的潘瞎子没什么印象,两家住的不近,平时没个头疼脑热也不会去找他。 这会儿听见自家娘这么说,唐文风便问:“他怎么个古怪法?我感觉人还挺好接触的。” 苗桂花将坏豆子扔到脚边的木盆里,说:“潘瞎子刚来咱们村儿的时候,大概八九年前吧,一身的伤,也不爱出门,整日里不说话阴阴沉沉的,跟谁欠了他三百吊钱没还一样。里正怕他是哪儿来的逃犯,还特意往县里走了一趟。最后查到潘瞎子祖上确实是清泉村的人,也不是记录在案的逃犯,这才放下心。” “这也不古怪啊?”这顶多算不爱和人交流。 “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苗桂花继续道:“后来村里有个人在山上砍柴的时候碰见头野猪,差点送命。当时潘瞎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拿着刀眼也不眨地照着野猪脖子上捅,一连捅了十几刀,一身都是血。捅完就晕了。被他救了的那人把他背下山,送去了老大夫那儿。老大夫看他一身的血,刚要给他把衣服脱了换掉,他就醒了。听人说,他当时那个反应比大姑娘都大。跟谁要非礼他一样,脸都白了。” 夏天的时候图凉快,村里稍微讲究点的汉子会穿那种无袖的褂子,不讲究的,就打赤膊。连女人在夏天也会穿露小半截手臂的衣服。潘瞎子这反应着实有点太奇怪了。 “不是说他刚来的时候一身的伤吗?会不会是结疤后太丑,不想露出来见人?” “哎哟,你想吓死你娘我啊!臭小子!”苗桂花扭头拍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旁边的唐文祖。 “那也没反应这么大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搬到那老大夫家住去了。一住就住到现在。老大夫媳妇儿走的早,也没个一儿半女。走的时候还是潘瞎子给他披麻戴孝摔的火盆。”苗桂花看着自家老七,“人嘛,反正不坏,你愿意和他往来我们都没意见。但到底还是注意着点。” 唐文风点头:”知道了。” “行了行了,别围在这儿了。”苗桂花挥手赶人,“你们两个戴上斗笠去地里看看,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唐文风和唐文祖应了声,去柴房取了斗笠往外走。 下个月就要收稻子了。最近这段时间唐成河和老大老二有事没事就会去地里转转,就怕谁手脚不干净。 这关系着一年的收成,可不能马虎。 兄弟俩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出了村尾,顺着小路往前走。 离着老远,就看见三个人弯腰在田边挥锄头。 走的近了,兄弟俩才看见唐成河他们是在挖土堵缺口,田里只有浅浅的一点水。 “爹,大哥,二哥!” 听见喊声,三人抬起头。 “你们咋过来了?” “娘让我们过来看看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唐文风将拎在手里的斗笠递过去,“怎么了这是?” 离他近点的唐文宗接过斗笠,啐了口:“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王八羔子把咱田坎给挖了,水放完了,鱼也没了。” 村里人都习惯在稻田里养点鱼,收完稻子就放水抓鱼摸泥鳅。这鱼比河里捞的更好吃。 “都放完了?”唐文祖忙问。 “就这边四块田的被放了。”唐文宗骂道:“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定要打上他门去。” 他们分家了,到时候这些鱼可有他的一份。城里那些有钱人最爱这口,能卖不少钱呢。 真是心疼死他了。 说话间,被挖的乱七八糟的田坎终于全都堵好了。 父子几个往回走。 走到半道突然听见大骂声,转头一看,是他们隔壁洪玉芬两口子。 “陈家的,你们田坎被挖了?”唐成河招呼了声。 洪玉芬闻言一愣:“你咋知道?” 唐成河抬手一指自家田:“刚堵上。” 洪玉芬当即骂的更厉害了:“这些遭瘟的!抓那么多鱼准备卖了钱给自己买棺材呢!” “行了行了,别骂了,这雨倒是及时,赶紧堵完好蓄点水。”陈高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披着蓑衣都不顶用,他感觉里头衣服都湿透了。 唐成河:“那我们先走了。” “诶。”陈高树两口子应了声。 加快脚步回了家,父子五人身上的衣服都能拧出水了。 “怎么耽搁这么久?”苗桂花和两个儿媳妇拿着干净帕子递过去。 唐成河将家里田坎和隔壁陈家田坎被挖了的事说了。自是又引得婆媳三人一通咒骂。 “肯定是吴癞子那几个混吃等死的瘪犊子干的。一天到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儿。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不行!”苗桂花越想越觉得亏的慌,“等雨小点,咱们就去把田里的鱼都捞了。可不能再便宜了别人。” “成。”唐成河将擦了脸的帕子放到一边,“先吃饭。吃完烧点水我们父子几个洗个热水澡。” “还吃什么吃?锅里早就烧着水了,你们赶紧舀了洗去。”苗桂花催促,“我拿罐子煮点姜汤,你们洗完出来喝点。”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五人只能乖乖听话。 第9章 诶,卖鱼的 第九章 昨天那场雨下到半夜才停。 今早一家人都顾不上吃早饭,天蒙蒙亮就拿着簸箕筛子和竹筐往田里赶。 一夜过去,田里又存了不少的水。 家里的几个汉子脱了草鞋,挽起裤腿下了田。 “小心着点,别踩着稻子了。”苗桂花叮嘱道。 “晓得。”唐成河应道。 老大老二和各自的媳妇儿去另一块田,唐成河夫妻俩带着老四老五老七在这块田。 父子三个分两头往中间赶。 苗桂花和唐玉惠就拿着簸箕站在田坎上弯腰捞那些漏网之鱼。 一家子忙活到了半下午,才算是把所有田里的鱼捞了个七七八八。 “爹,现在天黑的迟。我去问潘叔借他的小毛驴,咱们把鱼拿些去镇上卖了吧。”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属于这个地方的田假。所以唐文风这段时间都不用去上学。 唐成河想了想,点头:“行,你快去快回。”这鱼多了也没地方养,一晚上过去肯定会死一批。 看他同意,唐文风立刻掉头跑去潘瞎子那儿借驴。 潘瞎子骂了句臭小子回来给租车钱,就把在驴棚里吃草料的小毛驴牵了出来,拴上板车。 “这驴倔,不听话也别打狠了,要不然发疯我可不管。” “知道了知道了。”唐文风早在他这儿转悠熟了,这驴只斜眼看了看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搬了四个木桶和一个大盆的鱼上板车,父子两个赶着驴车往镇上去。 进了镇子,太阳才刚刚下山,天色还亮堂着。 “爹,咱们不去集市。” 镇上有专门规划出来摆摊的集市,门口有收市金的衙役。想要进去卖东西,交四文钱,衙役就会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来半块用墨描了刻字的小木牌。等到卖完东西出来,手里的小木牌能和衙役那边的另外半块对上,就可以离开了。如果对不上或者遗失了,那不好意思,得多交三十文罚款。 “那去哪儿?”唐成河看着小儿子。 “咱们去民居那边叫卖。”唐文风打量着街道。这次时间太短,来不及了,下次大集得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赚点钱的营生。 唐成河皱了下眉,还是决定听儿子的。 镇上一共有东西南北四块民居住地,东南两块大多数是家境富裕的人家。北边稍次,西边则更为穷困。 唐文风直接让唐成河赶车去的南边民居。 这边的巷子都显得开阔些。 唐文风清了清嗓子,扯开自己嘹亮的嗓门儿。 “鱼嘞,刚捞的稻花鱼,新鲜着嘞!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一斤只要十文!煎炒烹炸炖煮样样行嘞!” 唐成河见了鬼似的盯着提高嗓门儿边走边叫卖的儿子。一斤十文钱?!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人买才怪了! 他刚升起后悔听儿子来这边叫卖的念头就见一户人家的后门打开,里头探出来一颗头,看样貌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诶,卖鱼的,我家少爷差我问一声,稻花鱼是什么?” 唐文风笑眯眯的说:“在稻子快要抽穗儿前把鱼苗放进田里,等到稻子抽穗儿的时候,风一吹,那些花落进水里,就成了这些鱼的口粮。期间啊,这田里的水还要经过八蓄八放,保证水不会变质。这样养出来的鱼,就叫稻花鱼。”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听他说完眼睛睁的大大的,悄悄往旁边看了眼,又问:“变质是什么意思?” 唐文风道:“姐姐定见过那养在鱼缸里的水,日子久了不换,那味道......”他皱起脸,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咦~”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小姑娘咯咯的笑了,捏着绣帕的手一指板车,“家里人多,称三十斤。” “好嘞!”唐文风拿了个筐子装好鱼,拿着称走到小姑娘面前称了称,称完又往里多放了四条,“这筐子也有重量,就多给四条补上。” 小姑娘从挂在腰上的小荷包里拿出来半两碎银,笑着接过来:“不用找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鱼放了还你筐子。” “谢谢姐姐。”唐文风叫的特别顺口,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从这里离开后,唐成河还有点恍惚。 往年他们也会来镇上卖鱼,这些鱼也很受欢迎。但顶了天也就卖四五文一斤,两三文的都有。 毕竟这些鱼是从河里捞的鱼苗,没花钱,倒进田里就不管了,属于天生天养。再加上不如猪肉解馋,除开手头宽裕的,平民老百姓愿意掏钱买的不多。 所以唐成河是做梦都没想过能卖这么贵!要知道猪肉才十二文到十五文一斤。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陆陆续续有人叫住他们,不过再没有第一户人家那么大手笔。多的买个十来斤,少的买个三四斤。 但这一片住的人多,还没走完,带来的鱼就卖完了。 远远听见叫卖开门等着买鱼的书童和木盆剩下的最后两条鱼大眼瞪小眼。 “怎么就剩两条了?”他家少爷爱吃鱼,听见从来没听过的什么稻花鱼,差使他出来多买几条呢。 唐文风眨眨眼,指着那两条鱼:“实在不好意思,这两条就送你吧。” “你明个儿还来卖吗?”书童问。 “来。不过明天不来这边了,去集市那边。你要是想买,就去那边吧。”唐文风把鱼捞进筐里,连筐带鱼递给他,“筐送你了。” “不能白要你的,不然该被我家少爷念叨了。”书童一手抱着筐,一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摸出来十个铜板给他,“明儿我要是来晚了,你记得给我留几条。” “行。” 赶着车从民居出来,等出了镇子,天色已经灰蒙蒙的。 “卖了多少?”唐成河有些激动,“我瞧着起码得有二两银子吧。” 唐文风喜得眉开眼笑:“一共二两四钱又七十文。” 唐成河赶车的手一抖,家里可还有好些鱼呢。照这个价卖,还能得二三两银子。 “你这孩子,胆子咋就这么大呢?敢叫这么高的价。”他忍不住感叹。 “老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唐文风笑着把钱收好,“再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唬他们。咱卖的是一个真材实料。” 唐成河听不懂他嘴里的有些词儿,但不妨碍他觉得儿子厉害。 父子俩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两人把木桶和木盆从板车上搬下来,唐成河去潘瞎子家还驴车,家里没有驴棚,没地儿拴。 唐文风将一大袋铜板扔进木桶,拎着进了家门。 苗桂花他们一直没吃饭在堂屋里等着,看见他回来,忙问:“鱼卖完了吗?” 唐文风将拎着的木桶放下,点头:“卖完了。爹还驴车去了,剩下的木桶木盆还在门外头。” 唐文光拍了下老二,两人出门把桶盆拿进来。 “都卖完了?”崔梅花啧啧两声,“得有好几百文吧。” 唐文风将桶里的布口袋提起来:“都在这儿。” 苗桂花婆媳三人傻了眼:“这里头全是钱?” “啊。”唐文风强忍着得意,“没几个给银子的,大多是铜板。忒沉。”无形装逼的感觉真爽! 苗桂花接过布口袋的手都颤了颤,这份量确实够沉的。 “娘娘娘,快数数,快数数多少。”崔梅花激动的恨不得自己来。 “别催别催。”苗桂花将钱全倒在桌上,一枚一枚仔仔细细数了起来。 唐成河还了驴车回来,她才将将数完。 看见老妻那不敢置信的模样,唐成河直接将自己先前的震惊忘了个干净,笑话她:“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苗桂花呸他一口,笑道:“谁家卖鱼能卖这么多,我可不就是没见过世面。”她摸了下小儿子的脑袋,“风哥儿真厉害。” 唐成河提起水壶倒了碗水喝下,给他们说唐文风的卖鱼事迹。 他话说的平铺直叙,但架不住有捧场的。唐文祖和崔梅花听的是一惊一乍的。 沐浴在家人齐刷刷的火热目光中,唐文风有点想逃。他脸皮再厚也有点撑不住了。 “那咱们明天也继续卖十文一斤?”苗桂花问。 唐成河看向小儿子。 唐文风摇头:“这些鱼留到明天就没这么新鲜了,得降一点。另外,那些翻了肚皮的,还得继续降。” 崔梅花听得心疼死了,降了价那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她忍不住说:“早知道今天一起拉到镇上卖了。” “卖不完的。”唐文风道。 苗桂花不高兴:“就拉去的那些都这个时辰才回来,你是想他们父子俩在镇上过夜?” “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崔梅花嗫嚅着,“没别的意思。” 苗桂花敲打道:“谁要是嫌价低了,就自己去卖。没得老头子和风哥儿出了力到时候还落了埋怨。” 崔梅花彻底不敢吱声了。她哪有小叔子那胆子和嘴皮子啊。 苗桂花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见状也不再多说。 她给自家老头子和小儿子各数了三百文推到他们俩面前:“你们两个今天卖鱼辛苦了,这是你们的辛苦钱。” 剩下的一两八钱她分做三份:“这里的钱没老三的份儿,咱们一人六百文。余下的七十文给老大家,你们多个孩子。” 徐香草脸上露出笑来:“谢谢娘。” 崔梅花虽然心里不满,可却比谁都快的把钱搂进怀里。往年的鱼卖不完不说,他们也得不到几个钱。 没有分家,钱几乎都攥在婆婆手里。别说六百文,就是六十文都少见得很。 苗桂花挥手:“把各自的钱都收收,收好吃饭。” 天气大,菜冷了也不碍事,不用重新热了。 一家人挨挨挤挤坐在桌边,就着还热乎乎的野菜粥解决晚饭。 第10章 明年家里再养猪,必须阉了!没人动手的话,他亲自来! 第十章 吃过晚饭,唐文风连夜劈了三块木板,磨平上面的倒刺,从灭了火的灶口里抽出来一根柴,在木板上各写了一个八文,五文和两文。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人就起来装鱼。 还活蹦乱跳的装一块,活着但不爱动的装一块,翻了肚皮但还没死透的装一块。 彻底挂了的唐文风本来想剁了喂鸡鸭的,结果被苗桂花他们用“你个败家子”的眼神盯着,只好放弃自己的打算。 但他坚持要倒酒腌一下,再拿葱姜蒜抓一抓。 苗桂花虽然觉得他事儿多,但还是同意了。 那酒是打来给唐成河和老大老二喝的,十二文一斤,平时都舍不得大口喝,现在看见唐文风眼也不眨地往盆里倒,父子三个心疼的眼皮直跳。 个败家子! 腌好的鱼让苗桂花在家炸出来。她虽然心疼浪费油,可也不好让小儿子这个卖鱼的大功臣失望。 一桶一桶的装好鱼,照例是唐文风去借驴车。这一次老大老二老五也跟着一起。他们也想去看看唐文风到底咋卖的鱼。 这次人多,鱼也多,就没再坐驴车上,全都用走的。不然怕小毛驴太累犯倔不肯走。 赶着驴子溜溜达达到了集市门口,交了市金接过小木牌仔细收好。 他们来的挺早,集市还没多少摊子。父子几个找了块位置比较好的空地把驴车停好。 将板车上的鱼搬下来按唐文风说的一堆一堆的放好。 唐文风则将那三块写了价格的木牌插在挨着放的木桶中间固定好,写了价格的那面冲着外面,认识字的一眼就能看见。 至于不识字的...... “瞧一瞧,看一看嘞!稻花鱼!肉质细嫩的稻花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跳楼价跳楼价!最低只要两文钱一斤的稻花鱼!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稻花鱼!” 唐文光:“......” 唐文宗:“......” 唐文祖:“......” 昨天已经见识过的唐成河现在还能咧着嘴乐呵,一副他们太大惊小怪的表情。 第一个来光顾生意的是昨天只买到两条鱼的小书童。 他瞪着眼睛,一脸质问:“你今天这鱼怎么这么便宜?” 唐文风和他解释:“每年就这么点稻花鱼,这都是昨晚捞的。过了一夜就没昨天的新鲜了,可不得便宜点。我不能骗你们这过了夜的鱼还和刚捞的鱼一样新鲜不是。” 小书童没啥心眼儿,听完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他指着那只要两文钱的:“这些是死了吗?” “还没死透。路上颠簸,受了震,这些鱼缓不过来,只好血亏卖了。” “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小书童指着八文钱的鱼说,“昨儿晚上厨子把那两条鱼蒸了,确实比一般的鱼好吃些。你给我称三十斤,我拿回去养在缸里,到时候少爷想吃的时候就捞。” 唐文风一边给他装鱼一边说:“那你记得换水喂食儿,不然容易死不说,还会饿瘦。” “晓得晓得。”小书童今天为了买鱼,还带了个下人一道。 唐文风今天特意带了麻袋用来装鱼,这样就不用再除开筐的重量了。 将鱼从麻袋里倒进下人放下来的背篓里,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对小书童招招手。 小书童年纪不大,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见状凑过去。 “厨子烧鱼前,你让他先切点姜丝蒜末葱段,再倒点黄酒把鱼抓匀了腌一下。这样能减少腥味。”唐文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这可是我娘做鱼好吃的秘诀,我看你今天是第一个照顾我生意的我才破例告诉你的。” “姜丝?”小书童眼睛睁大,“那东西不是药材吗?” “所以说是秘诀了。”唐文风得意。 小书童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这秘诀灵不灵。” 唐文风拍着胸脯:“不灵你来找我!” “记着你说的。”小书童招呼着下人一道走了。他得快快回去试试这个秘诀到底有没有这卖鱼小子说的那么灵。他家少爷好吃鱼,要是真的灵,那可帮了大忙了。他说不得还能得些赏钱。 “你和他说什么了?”唐文光好奇。 其余几个也高高竖起耳朵。 唐文风道:“回去告诉你们。” 另一头,小书童回去后就按照唐文风说的和厨子交代了。厨子虽然心里犯嘀咕,也还是照做了。 鱼烧出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书童还真觉得比往常的看起来更美味。 凑近闻了闻,一脸稀奇:“好像真的灵!我先送去给少爷尝尝。” 亭子里,两个年岁十七八的年轻人穿着宽袖长袍在下棋,突然就闻到一股香味。 扭头看小书童兴高采烈端着托盘跑过来,皆是不解。这好像还没到吃饭的时辰。 “少爷,今儿我去集市果然看见了那个卖鱼郎,他还告诉小的一个做鱼的秘诀。您尝尝。” 穿着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半信半疑的掷筷取下一块鱼腹送入口中。 嚼了嚼,他眼睛微亮:“可是去除鱼腥味的秘诀?” 小书童拍着马屁:“少爷真厉害,一尝就知晓了。” 蓝色长袍对友人说:“你也尝尝,当真美味不少。” 友人尝过之后,看向小书童:“这鱼可是唤稻花鱼?” “回梁少爷的话,正是。” 梁少爷哼道:“好小子,昨个儿我听见他在巷子里叫卖,让丫鬟去照顾他的生意,还给了他不少赏钱,他竟也没说将这秘诀告知于我。” 小书童忍不住说:“他说小的是今早第一个照顾他生意的,所以才告诉给小的的。” “不成!”梁少爷吩咐道:“你再去问问那小子可有别的秘诀?” 蓝色长袍哭笑不得:“你不买人的鱼,还想他白送你做菜的秘诀?” 梁少爷愣了下,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棋盘上:“你把他的鱼给我包了,必须让他给我说一个做菜的秘诀出来。对了,本少爷喜欢牛肉,让他说出个让牛肉更好吃的秘诀。” 小书童苦着脸看自家少爷。 蓝色长袍哪能为了个卖鱼郎和友人生隙,便道:“让你去便去。” “是。” 出了门,小书童轻轻拍了自己嘴一下,懊恼不已,让你多嘴。 唐文风刚送走一个买鱼的顾客,一抬头就看见了苦哈哈走过来的小书童。 心里不由嘀咕,这表情不像是来找茬儿,倒像是死了爹。 小书童走到他摊子前,将手里捏了一路的五两银锭拿出来:“你这些鱼我都包了。但是你得告诉我一个让牛肉好吃的法子。” “啊?”唐文风听的傻眼。 小书童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我也是得了吩咐。” 唐文风想吐槽。吩咐你那人怕不是有点什么大病。这牛肉哪是平民老百姓吃得起的?还问我要法子?我有个屁的...... 诶?好像还真有。 唐文风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书童见他真有,喜不自胜。 唐文风将老婆曾经做过的土豆炖牛肉仔仔细细说给了他听。 老婆做菜很好吃,也曾经试图教会他。但是他天生不是那块料。每一步都按照老婆教的做的,甚至老婆就在旁边监工,做出来的味道都十分平平。 不过托老婆的福,他虽然做菜不行,但记住不少菜谱,足以应付吩咐小书童前来讨要法子的神经病。 小书童听的连连点头,最后还不放心的一再确认。直到自己彻底记住了,这才让下人把鱼搬走。 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第一次摸到这么大的银锭,唐成河还感觉在做梦:“咱的鱼就卖完了?” 老大老二点点头,两人的表情也有些飘忽:“卖完了。” “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唐文风扯了把五哥,“等会儿别又来找我问法子。”他看小书童顺眼,本来想卖小书童一个好,哪知道惹来一个神经病。 问他为什么确定这个神经病不是小书童少爷? 谁家书童得了自个儿少爷的吩咐还敢苦着脸的?怕不是嫌命长。 “对对对,赶紧走赶紧走。”唐成河回过神,忙招呼着另外两个儿子。 等到那位梁少爷尝过土豆炖牛肉的滋味后,一连半个月让下人去集市蹲人,可惜都没蹲到。最后才不得不放弃。 而此时的唐文风一家正拿着镰刀在田里割稻子。 他们家地多,但人手也多。 倒是比附近几家都要更快的收割完。 割完稻子,田里的水彻底放了干净。 苗桂花带着两个儿媳挎着篮子在田里捡漏掉的穗子。 唐文风他们则摸遗漏的鱼,顺便找泥鳅洞抓泥鳅。 “累死我了。”唐文祖捶了捶自己的腰。 “你才干多少,就喊累。”苗桂花坐在田坎上拿土块刮着鞋底的泥。 “我心累。”见天儿和唐文风混在一起,唐文祖也多多少少学了些他的话。 苗桂花好笑:“我看你是皮痒。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了。”忙活了好几天,可算是把稻田收捡干净了。 几人回到家,唐玉惠已经做好了饭。 这些天收稻子累,顿顿都有荤腥。 除了唐文风外,其余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唐文风戳着碗里的猪肉,心里叹气。 这时候的猪没有阉,肉一点不好吃。他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被那股腥臊味冲的眼前一黑,差点没吐出来。 苗桂花看他盯着猪肉只看不吃,不由出声催促:“你看你这身板瘦的,要多吃点。”说完又给他夹了一块。 唐文风想哭,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肉夹起来放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就往肚里吞,噎的他直翻白眼。 不行!明年家里再养猪,必须阉了!没人动手的话,他亲自来! 第11章 养鹅 第十一章 唐文宗夫妻俩挑来挑去,最后挑了离唐家三十米远的一块地皮。 平日里有什么事,吆喝一声就能听见。 原址上面是三间歪倒破败的茅草屋,直接给推了。还能用的东西就挑捡起来堆到一边。 如此过了几天,噼里啪啦放了一串炮仗后,新房开始动工。 这个日子是唐文宗花了十文钱在镇上寻算命先生挑的宜动土的好日子。 本以为能顺顺利利,哪知道第一天就见了血。 村里谁家盖房都是大家伙一起来帮忙,包个午饭就成。 唐家人缘不差,来的人挺多。 唐文宗夫妻俩平日虽然抠,可到底不是拎不清的。忍着心疼割了十斤猪肉,还买了几斤细面混着粗面蒸了大馒头。 来帮忙的见了,干活的时候也更卖力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一人一大勺豆角炖肉,外加两个大馒头。喜得帮忙的村里人直呼唐文宗夫妻俩大方。 这些可都是钱啊! 崔梅花心疼的滴血没处说,面上只能摆出笑呵呵的样。 于是在看见一个今儿上午没见到的生面孔时,她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臭小子!你是哪家的?居然跑这儿来骗吃骗喝?”崔梅花一把抢过面前这个十二三岁少年手里缺了口的粗瓷大碗,瞪着一双眼睛质问。 “我......”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少年面色很着急,但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看他这个样,崔梅花越发上火,笃定了他是趁机来占便宜的,嘴上越发不饶人:“年纪不大,好的不学,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真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胚子!幸亏你不是我家的,不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我呸!” 少年一张脸憋的通红,气急道:“不......不许你骂......骂我娘!” 崔梅花翻了个大白眼:“你娘光会下蛋不会教,我骂她都是轻的!” “你......”少年气的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偏偏说话不利索,着急之下推了崔梅花一把。 崔梅花趔趄着倒退几步,简直被气坏了,想也不想抄起手里舀菜的大铁勺就当头给了少年一下瓷实的。 一声闷响,少年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被敲了个口子的额头哗哗往外淌血。 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快快快!把人送潘瞎子那儿去!” 眼看着少年的脸眨眼变得惨白,一个高壮汉子将手里的粗瓷大碗随手一搁,快跑两步过来,一把抱起人事不省的少年就朝潘瞎子那儿跑去。 崔梅花这下子也慌了,看着周围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不知所措:“我......我没想......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这是?”看馒头没有多少了,回家装馒头的苗桂花臂间挎着竹篮子,走过来把竹篮子放下后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离她近的林婶子小声说:“你家二媳妇把人脑袋砸破了,那血流的喔,啧啧。” 苗桂花听得心一颤:“怎么就砸破头了?” “有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谁家的,过来打饭,你家二媳妇说没见过,骂了他几句,两人就动手了。” “林婶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叫骂几句?指着鼻子骂娘!换我就不止推她一把了。”成春叶说完,扯了把自家男人,“吃吃吃,吃个屁,回家吃去!” 成春叶男人尴尬的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跟在自家婆娘屁股后头跑了。 苗桂花捂着心口,愤愤地瞪了眼二媳妇:“还傻站着做甚?还不去潘瞎子那儿看着!” 崔梅花嗫嚅着,想说她没错,可这会儿到底不敢触自家婆婆霉头,灰溜溜跑了。 苗桂花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下嘴角,笑着说:“我那二媳妇脾气急,人是不坏的。你们慢慢吃,我也过去看看。” 说完就急急忙忙往潘瞎子那儿赶。 等她进门,那少年已经醒了,歪歪倒倒没什么精神的靠着墙坐着。 苗桂花还没到,得到消息的唐成河父子几个倒是先一步赶了来。 唐成河一跨进门,看见那少年就傻了眼:“狗儿!” 被叫狗儿的少年看见他,立时委屈的一扁嘴:“叔......” 崔梅花傻了:“爹,你认识?” 唐成河没回答,反而是转过身给了二儿子一巴掌:“你个混账玩意儿!” 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唐文宗直接懵了,捂着后脑勺喊冤:“好端端的爹你打我做甚?” 唐成河看他竟然还有脸问自己,不由骂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都忘狗肚子里了?啊?” 唐文宗心说你和我说什么了? 唐文光倒是比他更快的想起来,提醒道:“云叔。” 唐文宗蓦地张大嘴,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昨儿天擦黑的时候,父子三个从地里干活回来,在河边洗脚的时候,唐成河和唐文宗说你们云叔死的早,家里就剩两个小子,明天让二小子过来拿点饭食回去吃,让他记得和自家婆娘说一声,别到时候闹出误会。 云叔比唐成河小不少岁数,因早年救过唐成河,和他是拜把子的兄弟,所以唐文光他们还要喊他一声叔。 云叔人好,可惜命不好,不到三十就没了。媳妇儿撑了两年,等大小子十岁就嫁去了隔壁村。 两个孩子从此之后相依为命。 没爹没娘容易被欺负,家里那帮子亲戚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一直对云叔留下的那两亩地虎视眈眈。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事,兄弟两个都不会乱跑。就怕哪天出了门回不去了。是以很多人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却没见过人。 见他想起来了,唐成河指着他点了点:“你啊你,你说你这猪脑子能办成点什么事?就这么一句话都记不住!” 知晓了来龙去脉,崔梅花忍不住埋怨:“他又没来帮忙,凭啥吃白食?那面和肉可都要花银子买呢。”自个儿公爹倒是会做好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送过来一个吃白食的。 唐文宗听见自家媳妇儿这话就知道要遭:“闭嘴!” 果不其然,自个儿爹那张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他做公公的不好指摘儿媳妇,拉了脸没说话。可苗桂花却没这个顾忌。 刚刚跨进门没一会儿的她扭头呸了声,嗓门儿洪亮:“你道狗儿爹当年是为什么救的老头子?那是你家男人偷偷下河差点淹死,还差点连累了他老子!” 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那是会死死抱住不撒手的。 唐成河水性不算好,可为了救儿子还是下了河。差一点就让儿子给拽着一起淹死。幸好当时云叔带着孩子上山捡柴看见了他们。要不然父子俩都得当淹死鬼。 崔梅花不敢再吱声,低着头偷偷掐自家男人。 唐文宗疼得一哆嗦,讨好地上前一步给自家娘拍背:“都是儿子的错,忙忘了,梅花她也不是有心的。” 苗桂花气儿不顺,可到底是自家人,没得在外人面前闹没脸。哼了声顺着梯子下了。 唐成河问:“潘大夫,狗儿怎么样?” 潘瞎子抬头:“大事没有,尽量多补补。” 这话的意思就是小事一堆了。 不过这年头身体有点什么小毛病可太正常了。都是地里刨食儿吃的,看老天爷赏饭,谁也没那闲钱抓药调理身子。 唐成河点点头,扭头对苗桂花说:“我送狗儿回去,你等会儿回家拿几个蛋送过去。” 苗桂花虽然心疼,可还是点头应了。 傍晚,唐文风下学回来后从五哥嘴里听说了此事。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 “五哥,你知道咱们这儿的鹅仔多少钱一只吗?” 唐文祖停下剁草的手,想了想:“大概十一二文一只吧。家里没养过,不是太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赚钱了! 唐文风在心里道。 上一次大集,他缠着唐成河和苗桂花去了镇上,在卖吃食的那条街逛了一圈后,又闹着去了县里。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买,就光走路了。惹的苗桂花都想揍他。 唐文风之所以折腾这么一趟,完全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在他这个年龄段能够赚钱的营生。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 这个地方的吃食严格上来说不算太丰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部分吃食方子都掌握在富贵人家手里。那些都是不外传的。 平常人家想吃点好吃的,只能去酒楼等地方。 托他老婆的福,唐文风脑子里有很多食谱,包括各种小吃。 他一开始是准备卖铁板豆腐来着,但是那个得天天去摆摊,他要上学,没得空,只能暂时搁置。 现在听五哥提起云狗儿,唐文风突然想起来云家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刚好可以用来养鹅。 卤鹅可是下酒的好菜,只要有一个人买就不愁往后的销路。 作为一个行动派,唐文风在吃过晚饭后,立刻就找到唐成河两口子,说了自己想要养鹅的打算。 “鹅肉不好吃,怕是不好卖,风哥儿你要不再想想?”苗桂花不想打击儿子的信心,可的确没多少人养鹅。 村里养鹅的那几户还是养来看家护院的。 唐文风只能道:“那先养几只试试。” 他都这么说了,苗桂花和唐成河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 第二天吃过饭,苗桂花就去打听了谁家有鹅仔的。 跑了两个村,才给买到五只鹅。还都是半大的鹅了,再养两个月就能吃了。花了她不少钱。 唐文风没时间养,就和自家爹娘商量,把这五只鹅放到云狗儿家附近的水塘里养,顺便让他帮忙看着。每天给他两个铜板的工钱。 苗桂花还没说话,唐成河倒是乐呵开了,连连说好。 本来想骂儿子钱多没地儿撒的苗桂花只能扔给父子俩一人一个白眼。 云狗儿记着唐成河两口子这些年时不时对他们兄弟俩的接济,对唐文风的五只鹅可以说是非常上心。 怕自己什么时候不注意让鹅跑了,还花时间砍竹子给水塘围了一圈栅栏,只留了一面出口。 每天早上,唐成河把鹅赶过来后,他就搬个板凳坐在出口边,一边打草鞋编筐子一边看着鹅。 到了中午还会剁一盆草混着麸子给鹅吃。 一段时间下来,被精心照顾着的五只大白鹅越发沉了。 第12章 杀猪 第十二章 挑了一个旬假,唐文风上潘瞎子那儿借了小毛驴,去了县里药铺一趟。 以防万一,卤料包里的药材他跑了好几个药铺才买齐。 买完需要的药材,他又去买了些糖霜,也就是冰糖。 准备离开的时候,和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大爷错身而过时,唐文风突然被担子里装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连忙让唐成河停下车,他几个快步追上去:“大爷,大爷等等!” 老大爷上了年纪,有点耳背,唐文风追到他身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哎哟,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老大爷笑着说。 唐文风指着竹筐里的东西问:“大爷,你这藕怎么卖的?” “三文钱一斤,新鲜着,刚挖的。” 唐文风数了三十个铜板:“要十斤。” 老大爷吃了一惊:“要这么多吃的完吗?要不你再问问你爹。”他抬头看向牵着驴车跟上来的唐成河。 唐文风扭头看自家爹。 唐成河摆摆手:“你自己做主就好。”他这个小儿子主意大,他才懒得多嘴。 听他这么说,老大爷这才捡了藕称。称完他还送了一节。 唐文风乐的不行。 回去的路上,唐成河到底是没憋住,问:“你买这么多不全是吃吧?” 唐文风摇头晃脑:“知我者阿爹也。” 唐成河笑呵呵的。 逗趣过了,唐文风这才道:“我想拿一些埋进狗儿家附近那个水塘里,看明年会不会发芽长新的出来。”他没种过藕,只能试试看。 唐成河点点头:“应当是可以的。我以前见过那些挖藕的,每年这个时节挖藕的时候都会留一些不挖完,等到明年会重新长叶开花。” “那就成。”唐文风放心了。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藕可以吃了。多出来的还能卤了拿来卖,一举两得啊。 回到家,把买来的药材装进罐子里放到高处以免生潮。 唐文风挽起袖子洗刷干净几节藕,剩下的都拿去埋进了水塘里。 等到苗桂花回来,他便缠着苗桂花做了个凉拌藕片。他说做法,苗桂花动手操作。最后出来的成品味道很不错。 晚饭时端上桌,是最先被吃完的。 苗桂花本来还嫌他浪费钱,这下也没话说了。 偶尔吃点新鲜的吃食,还是挺好的。 ***** 一晃眼,已近深秋。 家里的五只大白鹅可以宰了。 到底是第一次,为求稳妥,唐文风准备先宰一只卤了试试水。 虽然买鹅和雇人看鹅的钱都是唐文风掏的自个儿腰包,可家里上上下下却比他还担心。 不过这个担心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 “好香啊!”唐文祖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老七,这就是你说的什么卤鹅?” “啊。”唐文风用爪篱将鹅从锅里捞出来,放到砧板上。这可以算是他唯一做的好吃的吃食了。 趁热拿刀砍成小块装进盆里,唐文风捏了截脖子啃。 唔,虽然没有老婆做的好吃,但味道也大差不差。很好! 看他啃的香,唐文祖忍不住洗干净手也拿了块。 “好吃!”肉还没咽下去,他就大声夸道。 “能赚钱吧?”唐文风斜眼瞅他。 “指定能!”唐文祖想到自己之前还怀疑过老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唐文风在帕子上擦了擦手:“行,明早卤两只,就拉到镇上去卖。” “你准备怎么个卖法?” “整只一百二十文,一斤三十五文。”这一只鹅也就四斤的样子,不卖贵点挣不了啥钱。 唐文祖差点把骨头吞下去:“这......这么贵!” “贵?我还嫌便宜了。”唐文风道:“等到大集的时候去县里卖,一只得卖一百五十文才划得来。” 唐文祖脸都皱巴起来了:“卖的出去吗?” “五哥,你要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事实证明,唐文风说的是对的。 他们坐着驴车刚进集市,就碰上了一个来采买的下人。闻到他们的卤鹅后,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一只。 剩下的一只,也被闻到香味围过来的人你一点我一点的买了个干净。 他们到镇上还不到半个时辰,两只卤鹅就卖完了。 五只鹅加上卤料包的药材,花了大概四百文,平均算下来一只鹅的成本是八十文。卤好的鹅一只一百二十文,刨除柴火费人工费那些,一只鹅能赚三十多文。 这东西不用天天卖,未免那些人吃腻丢了新鲜劲儿,一个月卖个两三回就行。 按照今日的收入来算,一个月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半钱银子就到手了。 这么算算,明年自己的学杂费不仅有了,还能多出来一些补贴家用。完美! 卤鹅的钱唐文风没要,全让苗桂花收着。让她找时间多买些鹅回来。成鹅最好,省了喂养的功夫。 这看得见的钱捏在手里,苗桂花是笑得嘴都合不上。私下和老头子说风哥儿争气,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 唐成河咧着嘴乐呵,直点头。 夜里吃过饭,回到屋子,都开始说起白日的事。 “先前我还觉得爹娘想供老七念书是浪费钱,现在倒是我看差了。”唐文光拽了下被子躺下。 徐香草坐在床边,将脱下来的衣服理了理搭在凳子上,免得明天穿的时候皱的跟咸菜一样:“我瞧着老七比老三厉害多了,那脑子活的,没准儿还真能考上秀才。” 唐文光笑起来:“老七要真能考上,咱柳儿今后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 徐香草轻呸了他一声,嗔道:“柳儿才三岁,你倒是想的远。” “哪儿远了。这孩子一天一个样,不注意就长大了。”唐文光道。 “倒是。”徐香草吹灭了油灯上床,将他往里推了推,“明个儿我洗完衣裳上山去瞧瞧看还有没有野菊,还能找着就全摘了。到时候烘干了也能去药铺卖几个钱。” 唐文光往里挪了挪,贴靠在墙上:“顺便看看有没有拐枣,镇上那些老爷会买来泡酒喝。” “哟,那怕是没了。山上就那么几棵树,咱家离得远,怕是早就被山脚下那几家摘了干净。”徐香草躺下。 “没了就没了吧,我干完地里的活上山去打几捆柴。快入冬了,柴火不愁卖。” “行,快睡快睡,明儿还得早点起来。” 老二屋里,崔梅花推了下唐文宗:“你说,咱们问老七要了这卖卤鹅的生意怎么样?” 白日去了镇上,又下了地,唐文宗累的不行,这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爹娘不会同意的。” 崔梅花啧了声,念叨着:“那老七要念书,又要卖卤鹅,哪儿忙的过来。咱们就说......就说帮他卖,到时候咱们抽点辛苦费。也不要多,二十文就成。他一只卤鹅能卖一百多文呢,二十文才多少......” 说了半天没人应,崔梅花闭嘴,听见耳边响起的鼾声,狠狠翻了个白眼。 ***** 这里过年是正月初一,家家户户有养猪的,都会提前一个月或者半个月拉出来杀了,到时候好做熏肉和腊肉。 唐文风实在嫌弃没阉割过的猪肉的那股骚味儿,便和苗桂花两口子商量卖一头,只留一头自家吃。 其实他是想卖两头的,他宁愿吃鱼。可这话刚开了个头,苗桂花和唐成河就连连摇头。最后定下来卖一头。 这会儿的猪不肥,毛也长,个头也没有多大。 唐家这两头猪是自家母猪在去年九月份下崽留下来的,养到现在一年多。两头加起来二百二三的样子,这在村里都算养的特别好的。从猪圈里拉出来的时候,惹来村里人好些羡慕。 来帮忙杀猪的是镇上开猪肉铺的屠老板。因为他这个姓,没少人打趣他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临近过年,杀猪的人家多。屠老板忙不过来,只上提前预约好的人家里。 唐家在村里算殷实的,一个月会上镇上买一次肉,和屠老板混了个脸熟,他便提前来了这边。顺道也把唐家另外一头猪买下来。 “快快快,快称。”唐成河将猪赶进笼子里,眼疾手快关好笼子门。 “一二三......起!”唐文光和唐文宗兄弟俩一人一边提起提绳,将大秤提起来,涨得脸红脖子粗。 唐文风快速拨着秤砣:“一百......唉,你倒是别动啊!” 两个兄长道:“我们没动!” 唐文风头也不抬:“我说猪呢。” 唐文光和唐文宗:“......” “一百一十三斤!”抓住猪停下来的那一刻,唐文风撒开抓着秤杆的手,大声报数。 边上的屠老板扫了一眼,确实没错。 见称好了,兄弟俩赶紧将装了猪的笼子放下。这离了地,猪受到惊吓一直在里头哼哼,还想顶破笼子钻出来。 活猪的收购价是一斤五文,这头猪算下来是五百六十五文,去掉屠老板杀猪的三十文工钱,得五百三十五文。 老三一直在镇上,这钱是没有他的份儿。所以只分三家,一家能拿到一百七十八文。多出来的一文钱苗桂花自己收着。 屠老板杀猪杀了十五年,那是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一刀子捅下去,被七手八脚摁在门板上的猪就再哼哼不动,脖子哗哗的往外流血。 徐香草和崔梅花端着盆放到猪脖子下头接猪血,这猪血到时候放点盐搅一搅会凝成猪血旺,煮汤的时候放些也算荤腥。 接完猪血,便开始用烧滚的水烫猪毛。 唐文风看见屠老板从带来的工具箱里摸出来两块铁皮一样的东西,其中一边磨的很锋利。 将其中一块铁皮交给他的大儿子,父子俩开始咵咵咵地刮起猪毛。 被滚水烫过后,猪毛很好刮。就是味儿有点难闻,冲鼻子。 刮完猪毛,屠老板拿刀破开猪肚子,一瓢一瓢舀水冲着血水,见冲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缷肉。 一头猪卸了满满一箩筐的肉。 唐文风本来准备走的,结果看见自家大哥端起装着猪下水的簸箕就要往外走。 “大哥,你上哪儿去?” 唐文光道:“倒山脚下的沟里。” 唐文风惊讶:“不吃吗?” 听见这话,唐文光比他还惊讶。转念想想七弟之前是傻的,便解释道:“这腥臊的不行,吃不下去。”除非是灾荒年,要不然没谁愿意吃这些。家里养了狗的,倒是能拿来喂。 唐文风伸手:“我拿去琢磨下能不能吃。” 唐文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了他。有些事总要试过才会死心。 唐文风摸进灶房,拿了他老子兄长们喝的酒,面粉还有醋放进桶里:“五哥,帮忙拎个桶。” “来了来了。”唐文祖应了声。 唐文风端着簸箕快步出了院子,往河边走。 唐文祖拎着桶追在他后头。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河边没有人。唐文风便踩在平日里妇人们洗衣服的大石头上。 将酒,面粉和醋从桶里拿出来,唐文风挽起袖子开始清洗大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这没有阉割的猪,感觉屎都更臭。那味儿冲的他想呕。 看着那一坨一坨被河水冲走的屎,唐文祖龇牙咧嘴:“老七,咱家也不缺这口吃的。” “先别和我说话,我怕吐出来。”唐文风艰难开口。 唐文祖:“......”所以你这是何苦为难自个儿。 将大肠翻过来清洗干净,唐文风大松一口气。将其扔进桶里,他翻找出猪肚继续洗。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将所有猪下水洗过一遍。 将猪心猪肝那些扔进冲洗过的簸箕里,唐文风把猪大肠和猪肚扔进桶里,然后抬头看他五哥。 “倒点面粉进来。” 唐文祖抱起装面粉的罐子,一边倒一边嘀咕:“你这小子,可真会糟蹋东西。” “这些都是好东西,丢了浪费。” 唐文祖心说,我可从来没见谁说这些猪下水是好东西。 来来回回将猪大肠和猪肚用酒,面粉和醋清洗了四五遍,味儿总算是祛了大半。剩下的就交给香料吧。 兄弟俩端着簸箕拎着桶回到家,对上的就是唐成河父子三人和苗桂花心疼的眼神。 个败家子! 第13章 真真是当牛做马,不当人啊。 第十三章 唐文风缩了缩脖子,溜进了灶房。 唐文祖紧跟着他躲进来,郁闷道:“幸好现在年岁大了,要不然指定会被爹娘揍。” 唐文风笑道:“等会儿东西做出来你就不会怕了。” 猪大肠和猪肚他准备用来红烧,洗了一通也没剩什么味儿了,到时候再下重料,就绝对只剩下香味儿。 猪肝和猪腰子做腰肝合炒,猪小肠到时候拿猪血混着糯米灌个糯米肠。剩下的...... 唐文风看了看猪肺猪脾那些,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唐文祖:“五哥,麻烦你跑一趟了,这些都不要了。” 唐文祖:“......”你不要还费劲巴拉的洗。幸好这些没用面粉和酒。 锅里掺上水,将香叶桂皮八角等扔进去,放入猪大肠和猪肚,再倒上一点酒和醋,盖上锅盖煮小半个时辰。 唐文风在灶房里烧火煮大肠猪肚,外头打扫院子的苗桂花一行被仿佛煮屎的味儿熏的想呕。 屠老板脸色略略僵硬,思考着自己是否要留下来吃杀猪菜。 当地默认的风俗,谁家杀了猪,都会请杀猪匠吃一顿杀猪菜再送人走。 “娘,咱家酸萝卜是在哪个坛子?”唐文风从灶房里探出头。 苗桂花道:“坛盖缺了一角那个。”说完,她急急忙忙跑进去,“臭小子,你别再给我糟蹋东西了。” 盐贵,家家户户虽然都会做泡菜咸菜,可都舍不得做太多。 “我就要俩。”唐文风打开坛盖,从里头捞了两个黄澄澄的酸萝卜放进碗里。 苗桂花鼻子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这怎么开始飘着香味儿了? 唐文风见了,道:“等会儿就一点不臭了。” 苗桂花半信半疑。 “娘,时辰不早了,您做饭了不?”这里没有电饭煲,大米饭是要先在锅里煮过,用竹沥沥过水再倒进木甑子里蒸。 虽然没有电饭煲方便,可是蒸出来的米饭却更好吃,不会坨在一起,是散的。 “做做做。”苗桂花拿过木盆,去米缸里舀米。 院子里,闻到一阵阵飘出来的香味的几人惊疑不定。 屠老板的大儿子好奇的不行:“爹,这真是猪下水的味儿?” “你问我我咋知道。”屠老板道。 他俩不好意思进灶房去看,唐成河和唐文宗也不好意思扔下他俩进去,四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四颗心都恨不得飞进灶房。 见猪大肠和猪肚煮的差不多了,唐文风拿爪篱捞了起来,放在案板上切成段和条。 洗干净的锅里倒上油,放葱姜蒜花椒炒香,倒入切成片的酸萝卜翻炒出香味,再倒入切好的大肠和猪肚,一点酒,酱油还有醋,翻炒均匀后放香料掺水,盖上锅盖闷着。 唐文风本来是不想自己动手的,因为他上辈子哪怕按照老婆说的步骤做,最后出来的成品味道也不大行。 可是现在就苗桂花他们敬而远之的反应,他也只能自己来了。 去了山脚倒下水的唐文祖刚跨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香味。 吞了吞口水,他快步跑进灶房,看见揭开锅盖翻炒的唐文风,震惊:“老七,这真是猪下水?” 唐文风一边放盐一边点头:“还骗你不成。” 唐文祖凑过去:“从来没想过猪下水还能这么香。” “以后就知道了。”唐文风踢了他一下,让他把柴火抽出去,让火小一点。 唐文祖诶了声,坐到小马扎上。 往锅里撒了一点糖炒匀,红烧大肠猪肚就算是做好了。 满满一大盆,喷香扑鼻。 傍晚,太阳快下山时,开饭了。 桌上一大盆炖菜,一大盆红烧大肠猪肚,还有一大碗腰肝合炒。 要照往常,大家伙肯定是率先将筷子伸向炖菜,毕竟有大块大块的猪肉。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先夹向了红烧大肠猪肚和腰肝合炒。 “好吃!”性子最跳脱的唐文祖眼睛睁大。 唐文风也很惊讶,自己这次做菜居然成功了。难道换了个世界,手不一样了? 屠老板父子俩表情是最复杂的,他们家卖了这么多年的猪肉,竟然不知道猪下水还能做出这等味道。想到那些扔掉的猪下水,父子俩心都疼了。 一顿饭吃到天擦黑,两大盆菜尽扫一空。 将屠老板父子俩送出门,看着他俩走远了,苗桂花和唐成河才关了院门。 苗桂花道:“你说说,咱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个东西还能吃呢。” 唐成河道:“你没听风哥儿说,他也是杂书上看来的吗?” 苗桂花笑了:“还是咱风哥儿厉害,这才上了多久的学,就知道这么多东西。” 唐成河也忍不住笑:“是嘞。”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苗桂花挑了一块后臀尖肉拿搓了的麻绳穿上,并上一坛酒和一包点心让唐成河送到大房老宅子那边去。 这就算是他们二房给的年礼了。 虽然决定和那边断了,可到底没撕破脸,而且怎么说潘桂春和唐大牛也是自家男人的老子娘,总是要做点脸面,不能让外人挑了错处。 想到那份坑骗了他们家多年的契书,唐成河长叹了口气。拎着东西往外走。 唐家和老宅离的不算近,唐成河又特意放慢了步子。一路走过去,好些人都准备出门了。 冬日里没啥事干,都爱东家串门西家串的闲磕牙。 看见唐成河手里拎着这些个东西,就有人招呼:“这是送年礼去啊?” “诶。”唐成河点点头,“昨儿杀了年猪,就刚好把年礼一起送了。” 村里嘴最碎的林家婶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唐老二,今年咋还没看见你家送粮食去你大哥那边?往年不是早送过去了吗?” 唐成河木着脸:“早送完了。” 林家婶子哎哟一声:“我咋听潘婶子说还有几年呢。” 唐成河道:“契书上写的是二十年。今年我们家分了家,手头紧,就不多送了。” 林家婶子还要再问,被自家男人拽了下。 唐成河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林家婶子眼珠子转了转,呸的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我怎么瞧着有热闹看,我去瞅瞅。”说完不管她家男人,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唐成河到了老宅门口,刚好看见老五家的小女儿迈着小短腿翻门槛。 唐桃艰难翻过高高的门槛,看见面前出现了两条腿,抬起头见是唐成河,乖乖喊道:“二伯伯。” “诶。”唐成河笑眯眯应了声,“桃桃这是要去哪儿?” 唐桃:“找二哥三哥玩。”她委屈地扁扁嘴,“说桃桃小,不带桃桃玩。” 唐成河道:“等会儿二伯伯带你去和小侄女玩好不好?” 唐成河口中的小侄女是大儿子唐文光的小女儿唐柳。 唐桃立刻不扁嘴了:“好。” 里头坐在堂屋烤火的潘桂春听见说话声,顿时精神一振,推了把旁边的唐大牛:“老二过来了,定是来送粮食的。”她不满地拉着脸,“磨磨蹭蹭到现在才送过来,可要好好骂骂。” 唐大牛起身:“白得的粮食,哪儿那么多说道。” “嘿,我是他娘,还不能说了。”潘桂春没好气道。 唐大牛懒得和她较嘴皮子劲,大步出了堂屋。 潘桂春跟在后面。 老两口走到门口一看,唐成河手里拎着东西,但是除了这点东西,再没有其他。 潘桂春当即脸色就更不好看了:“粮食呢?” 唐成河表情淡淡的:“分了家,往后就不给这边送了。” 潘桂春尖着嗓门儿质问:“不送了?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三十年,还差几年你就说不送了?” 唐成河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我把契书拿给风哥儿看过,他说上头写的二十年。我多送了好几年。” 潘桂春脸色一僵。唐大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这咋突然想到把契书拿出来呢? 潘桂春很快变了张脸:“那是我记岔了。”她清了清嗓子,“不过就算是二十年,那你孝敬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唐成河皮笑肉不笑:“我没听说过谁家分了家的儿子每年还要孝敬几百斤粮食。” 潘桂春眼睛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怪起我来了?老娘生你的时候差点死了,养你这么多年,还拿钱给你娶媳妇儿,吃你一点粮食就舍不得了?” “一点粮食?”自从知道自己被坑骗了心里就一直窝着火的唐成河到底是憋不住了,“上千斤的粮食叫一点粮食?你倒是问问谁家这么大方!” 没人发现个子矮小的唐桃贴着墙根儿溜了。 她人小腿短,但是跑的挺快,一路噔噔噔跑进唐家。 “二婶婶!” 在灶房和两个儿媳妇拿盐抹肉的苗桂花走出来:“桃桃,怎么过来了?是找柳儿玩的吗?” 唐桃摇头,抬头指着外面:“奶奶骂二伯伯。” 苗桂花一愣,接着连忙喊道:“老大老二家的,快快快,快去地里把你们男人叫回来。” 徐香草和崔梅花也听见了唐桃的话,两人连手上的盐都没拍干净,就急急忙忙往外跑。 苗桂花转头:“慧姐儿,你看着点家里的孩子。” 唐玉惠连连点头:“诶。” 苗桂花让唐桃就待在这儿,免得回去让大房那边知道是她来叫的人。她则抄起擀面杖出了门。 唐桃很乖,嗯了声,就去找比自己小一岁的唐柳玩。 苗桂花紧赶慢赶,到了老宅那边已经看见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里头传来潘桂春拔尖了的大嗓门儿。 “要知道你是这种孽种玩意儿,当年就该直接把你扔进茅坑里淹死。吃了我家这么多米,花了这么多钱,现在是一点粮食都要斤斤计较!我呸!没良心的白眼狼儿,遭瘟的王八!” 苗桂花气的差点一个倒仰,扒拉开围观的村里人,她一眼就看见了正被唐大牛和唐成江按着打的唐成河。 唐桃的父亲唐成海在旁边拉自家大哥和爹,是拉都拉不住。 “欺负我家老头子!”苗桂花大叫一声,挥起擀面杖就要扑上去帮忙,结果被苗翠兰拦住。 苗翠兰还叫自己两个儿子帮忙。 唐文富和唐文贵是晚辈,迟疑着不敢动手。 就这么一会儿,身材比苗桂花矮小的苗翠兰已经挨了好几下擀面杖,敲的她是哎哟连天,声声惨叫。 这下两人再不迟疑,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苗桂花的胳膊。 眼看着要出事,围观的看不下去了,道:“你们一大家子欺负人两口子也好意思?” 潘桂春破口大骂唐成河的间隙还不忘回嘴:“这是我们唐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屁事!” “你们家坑骗了人唐老二家上千斤的粮食,现在还动手打人,倒是真有脸!” “就是就是,都分家了,还占老二家的便宜,没见过这样式的。” “呸!我生他养他几十年,还花钱给他娶媳妇儿,上千斤粮食值多少?”潘桂春骂道。 “放你的屁!”苗桂花道:“你还拿钱给他娶媳妇儿,你好意思说这话,也不嫌臊的慌!” 她不爱把自家事拿出去说,可这会儿半点不介意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都抖出来。 “当年你们家给的聘金就一两银子,除此之外啥都没有。唐成河十七岁就被你们分了出来,除了一亩旱地和两间破草屋,是一个子儿都没给。吃不上饭去问你借钱,你让写了契书。十两银子每月八分利的还。每年的收成还要给你们两成,要给二十年!” “嚯!这不是儿子,这是仇人吧,这心狠的。”听见苗桂花的话,围观的村里人啧啧道。 “不对啊,我听潘桂春说是三十年!”人群中有人扬声道。 此话一出,陆陆续续有人说:“我好像也听说的是三十年。” “我也记得是三十年。之前在一块儿唠嗑的时候,我问唐老二家怎么年年给他家送粮食,潘桂春自个儿说的。” 苗桂花不等潘桂春开口,就又说道:“要不是那天我收拾屋子,不小心被我家风哥儿看见契书,我和我家那口子到现在还相信是三十年。我家老头子信他娘,从来没怀疑过契书上写的东西。就这么白白送了好几年的粮食。” “可真是......” 围观的村里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吐槽了。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如此坑骗儿子儿媳的老子娘。 真真是当牛做马,不当人啊。 第14章 断亲 第十四章 “快快快!里正,你倒是快着点啊!”洪玉芬等和唐家交好的人急的是满头大汗,“我们过来的时候都快动起手了。” 他们瞧着快打起来了,一行人分开两头,几个去地里找唐成河的两个儿子,几个去找里正。结果里正不在家,让他们好一通找,终于在半山腰上逮着了。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我已经很快了。”可怜里正五十好几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这边跑到唐家老宅的时候,唐文光和唐文宗已经到了。兄弟俩一把拉开爷爷和大伯,又扑过去揍唐文富和唐文贵。 唐成海急忙将二哥扶起来挡在身后,挨了自家老子和大哥好几下,痛的他脸都扭曲了。 徐香草和崔梅花则帮着苗桂花和苗翠兰打成一团。 苗翠兰哎哟哎哟直叫,骂着自家两个儿媳妇:“都是死人啊!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来帮忙!” 程雪荷和齐巧儿看见苗桂花婆媳三人那生猛的架势,心惊胆战的上前。结果还没加入进去,就被一人给了一巴掌,扇的脑子嗡嗡的。顿时眼睛一红,不敢再上前。 唐成河家虽然平日吃的不算好,可到底一个月能见一两次荤腥,每顿也能吃饱。所以两个儿子都长得高高大大的。 反观大房家的,因为潘桂春掌家,日子过得抠抠搜搜,每日用多少米,多少油都要计较。唐文富和唐文贵虽然个子高,可身板儿比不上唐文光和唐文宗。 没多久就被打趴在了地上。 潘桂春眼看自己这边打不过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 “真是丧了良心啊!连爹娘都敢打了!老天爷咋不劈死你们这群遭瘟的!我真巴不得......” “里正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打断了潘桂春的嚎丧。 张从贵看着狼狈不堪的一群人,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一家人打成这样像什么话!” “不是一家人!”唐大牛硬生硬气道:“我没有这么不孝的儿子!” 这么一口不孝的大锅扣下来,唐成河是摇摇欲坠。 苗桂花抹着泪哭诉:“给了几千斤的粮食都还叫不孝啊!送肉送酒都还被说是没良心!真是没天理啊!” “什么上千斤粮食?”张从贵有点懵。 周围人七嘴八舌和他说着。 张从贵听完都愣了:“当真?” “苗桂花说的。看样子不是假的。”有人回。 张从贵道:“去个人把唐家的族长叫过来。 唐姓是清泉村的大姓,有族长。 “不用叫了,我过来了。”快七十岁的唐家族长身体还挺硬朗,没要人搀扶,自己杵着拐杖大步走了来。 村里人赶紧给他让开一条道。 去请他过来的唐文书和唐文棋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到自个儿爹身边。 唐成海低头看了他俩一眼,以为是听到消息刚从山上回来,将他俩往身后推了推,就没再看。 唐家族长扫了眼坐在地上的潘桂春,嫌弃的皱了下眉:“一把年纪了还撒泼打滚,还不起来!” 族长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上过战场,唐家就没有不怕他的。 潘桂春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退到自家男人身边不敢吱声。 唐家族长扫了一眼一个个鼻青脸肿蓬头垢发的唐家人:“当年立契书这事我还有印象,但到底是三十年还是二十年是记不清了。成河家的,契书还找得见吗?” 苗桂花连连点头:“找的见找的见。” “嗯,去拿来我看看。”唐家族长说完又看向潘桂春,“你们家的也去找出来给我看看。” 潘桂春不敢磨蹭,掉头进了院子。 苗桂花是跑着回去的,没多久就拿了过来。 唐家族长念过几年书,认得不少字。 展开契书眯着眼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说什么就还给了苗桂花。 周围人好奇的不行,可又不敢问。一个个抓心挠肝的探头探脑看着唐家老宅,想着潘桂春怎么还没出来。找个契书有这么难吗?这种重要东西不应该放的很好,免得丢了吗? 又等了一刻钟,潘桂春才惶惶不安地出来:“找......找不到了!” 唐家族长看着她没说话。 唐文宗小声嘀咕:“别是知道自己瞎说,所以不敢拿出来对质吧。” 这句话一出,方才还半信半疑的人看潘桂春的眼神都不对了。 就是啊,这种重要的东西,定是放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张从贵问:“唐老哥怎么说?”他也是认识些字的,刚才也看见了契书上清清楚楚写着的二十年。不过唐家的族长在,他就不好出头多嘴了。 唐家族长道:“既然你的找不见了,那契书便作废。今后唐成河家不必再往你们这一房送粮食。” 潘桂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 “可有意见?”唐家族长扫视着他们。 苗桂花他们摇头,都没意见。 就在唐家族长准备转身离开时,唐大牛突然开口:“我要和他断亲。”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连潘桂春都是一抖:“老头子......” 唐大牛恨恨地看着被唐成海扶着的二儿子。当年老妻生他时难产差点没命,长大了不像他,反而和他那个早逝的小舅子像了五分。所以他一直不喜老二。 经过今天这一遭,他是越发看他不顺眼。 又忽然想到当年嫌弃自己的小舅子,断亲的话就脱口而出。 唐家族长皱眉:“当真?” 话已经出口,现在又有些后悔的唐大牛咬咬牙,还是点了头:“当真!” “行,那便写断亲书吧。”唐家族长没有多言。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唐家祠堂。 得到消息的唐家人纷纷从地里赶回来,一个个满脸震惊地看着站在中间的唐大牛和唐成河父子俩。 唐家族长的大儿子执笔写下一封断亲书,写完后念了一遍:“可有异议?” 唐成河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 唐大牛也摇头。 “行,那就摁个手印吧。”唐家族长的大儿子打开印泥。 “等等!”潘桂春突然出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既然要断亲,那唐成河是不是该把我们养他那些年的银钱,还有给他娶亲的钱,和分家时分出去的一亩旱地和两间屋子的钱还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惊到了。这当娘的是对二儿子没有半分情面啊。 唐成河对准备开口的苗桂花摇了下头,看向不敢和他对视的潘桂春,一字一句:“我,还。”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生疼:“你算算吧,要给你多少钱。” 潘桂春吞了吞口水,当真算起来:“我们养你到十七岁,一年算你一两银子,结亲......”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周围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一两银子?想钱想疯了!” “真真是说的出口,咱们累死累活干一年也不过攒下二三两碎银。” 唐家族长语气平淡:“多了。三百五十文。” 族长发话了,潘桂春不敢讨价还价,只能继续说:“结亲给的一两银子,一亩旱地折成八两,两间屋子算一两。” 有人嘟囔:“又不是肥地,五两都嫌多。真敢张口要。” 族长没有出声反对,潘桂春就当没听到。既然要断亲,那就当是老二家提前给的养老钱。 唐家族长的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一共是十五两九百五十文。” 众人皆是啧啧咋舌。 苗桂花听的是眼前一黑。 唐文光低声道:“娘,我那儿还有一些银子,凑凑吧。” 唐文宗本来不想出声的,见状只能肉疼的开口:“我那儿盖完房子也剩了些。” 唐家族长看向唐成河:“五年前你们家总共有多少田地,记得吗?” 唐成河点头:“五亩旱地和八亩水田。” “现在有多少地?” “八亩旱地,十三亩水田。” 唐家族长:“唐大牛一家只收你们家的稻子?” 唐成河继续点头。 唐家族长点点头,看向大儿子:“一亩水田算两百四十斤的收成,粮价算一斤八文。算五亩地多少银子。” 唐家族长的大儿子又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一共是九两六钱。” 唐家族长点点头:“除去这九两六钱,该给唐大牛一家多少?” “六两三百五十文。” 唐家族长看向潘桂春道:“契书作废,本该扣除二十五年的粮食钱,但你到底生养唐成河一遭,便只扣除他们多给的五年。可有异议?” 潘桂春哪肯答应,这一下子从十五两多银子降到六两多,那可都是钱啊! 没等她抗议,唐家族长就又慢悠悠开口:“如果有异议,那便算算二十年又该多出多少银子。” 他的儿子举着算盘,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唐大牛瞪了潘桂春一眼,再算下去,他们还得倒给:“就这么办吧。” 唐家族长嗯了声,对唐成河说:“现在就去拿银子吧。” 从刚刚开始算粮食钱就一直晕乎乎的苗桂花反应过来:“我去,我这就回去拿银子!” 本来她手上没那么多银子的,但自家老七卖灵芝卖鱼卖卤鹅折腾一通,手里倒是又存下些。 苗桂花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 将木盒子里的六两三百五十文倒在桌上,她长舒一口气:“数数吧。” 唐家族长给了自家大儿子一个眼神。 大儿子立刻上前数起来,数完点头:“确实是六两三百五十文。” 潘桂春不放心的自己又数了一遍,确定这么多才不甘不愿地退后一步。 断亲钱给了,唐成河和唐大牛在断亲书上摁了手印,这亲便是断了。 从今往后,两家再无干系,丧葬嫁娶也不用再走动。 有那看不过眼的笑着说:“这次可别又把断亲书弄丢了,到时候说没断亲,又问唐老二家要银子要粮食。” 潘桂春没好气地瞪了那多嘴多舌的人一眼。 那人哼了声,压根儿无视。 “行了,都散了吧。”唐家族长挥手,当先离开了祠堂。 一直到回到家坐在堂屋里,苗桂花一家都还有点回不过来神。 “老头子,咱们以后再不用和那边走动了?” 唐成河其实也跟做梦似的。他原本还对爹娘有一点期待,可在潘桂春开口让给断亲钱时,就彻底死了心。他们是真的从来没当自己是一家人。甚至连外人都不如。 “不用了。”唐成河叹了口气。 苗桂花喜笑颜开的,不过在看见自家老头子和两个儿子脸上的伤后,又是气愤又是担心:“你们真不去潘瞎子那儿看看?” 唐成河道:“都是些皮肉伤,没得费那些钱。” “还皮肉伤!”苗桂花想到自己赶到的时候,那父子两个合伙打自家老头子就又腾腾腾的冒火,“要不是咱们儿子赶到的及时,你就被那俩黑了心肝的活活打死了!” 唐成河挥手让两个儿子儿媳妇离开,然后小声和自家媳妇儿说:“我是故意让他们打的。” 苗桂花眼一瞪:“故......” “嘘嘘嘘!”唐成河让她小声。 苗桂花气的手都在哆嗦,压低了声音:“你脑子进水了!” 唐成河摸了摸脸,疼得一咧嘴:“我本来没准备和他们起冲突的,但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推推搡搡的时候,我突然想着要不把这事闹大算了。免得咱们一直憋屈,以后还可能影响咱老七科举。” 所以他就故意说了一些话激怒了唐大牛。唐大牛果然就动手打他,还叫上了大哥。 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他故作轻松的笑着道:“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苗桂花气的拍桌:“下次再敢做这种吃亏的事,你就自个儿过去吧!” 唐成河连忙说不敢了不敢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唐文风下学回来了。 一进院子,就对上了三张鼻青脸肿的脸。 他怔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你们这是......” 老大转过身继续劈柴。 老二转过身把鸡赶进笼子。 老爹......老爹直接转身进了堂屋。 第15章 唐家七郎偷拿了学堂一麻袋的东西 第十五章 唐文风最后是从气愤不已的五哥口中得知的来龙去脉。 唐文祖当时上山砍柴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回家后才从自家娘嘴里听说了。当时火就直往头上窜,要去找唐成江那边算账。 苗桂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拉着他进屋,说事情都了了,你再去招惹是非做什么。现在和那边彻底断了,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再说了,就你这个小身板儿,你去算账,挨打的不一定是谁呢。 唐文祖又是郁闷又是生气。恨自己没用。 “只花了六两多银子就和那边断了,挺划算的。”唐文风沉默了会儿,如此说道。 唐文祖闷闷的开口:“爹娘也是这么说的。” 唐文风嗯了声,转身进了堂屋。 不一会儿就拉着唐成河出来了。 “大哥二哥,去潘瞎子那儿。” 唐文光和唐文宗低着头:“不用费那个钱。” “没必要省这个钱。”唐文风道。 刚刚被老七说了一通的唐成河道:“走吧走吧。”唉,儿子就跟和尚一样念念叨叨,耳根子都起茧子了。 苗桂花婆媳三人也劝道:“让你们去就快去,去看完回来好吃饭。” 父子四人出了门。 潘瞎子早就听说了唐家的事,看见这姹紫嫣红的三张脸,嘴角抽了抽,想笑努力憋着。 挨个检查了一番,他低头抓着药:“没有大事,皮肉伤。不过这段时间别干重活,以免拉扯到什么地方加重伤势。” 三副补气养身的药加上三瓶活血化瘀的药油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五文。这还是唐文风和潘瞎子讨价还价后少了五文。 拎着草药包,唐文风心道,难怪这时候的人不爱看大夫,这抓药是真的烧钱。 当天晚上,唐家三个屋里响起吃痛的惨叫。 用药油推拿了一番,第二天父子三人的确感觉松快不少。瞧着伤都感觉没那么吓人了。 因为潘瞎子叮嘱了短时间内不要干重活,苗桂花就没让他们三个再下地。本来冬日里也没什么农活。 唐成河和唐文光闲不住,干脆拿了柴刀去山上砍柏树枝,回来烧了好熏肉。唐文宗本来不想去,见状不得不跟着一道。 唐家这边热热闹闹准备过年的吃食,唐家老宅那边同样热热闹闹,只不过是吵的热闹。 唐成海因为帮自个儿二哥挡了些打,被自家老子娘指着鼻子一通好骂。 说他丧良心,胳膊肘往外拐,白眼儿狼等等。 骂完不解气,还要把他分出去。说是一个子儿都不给。 分家唐成海是求之不得,他早就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家里。 不过他可没有自个儿二哥那么老实,直接说分家可以,但是不给钱,他就去找里正和族长来评评理。 潘桂春听了后是扯着嗓子骂。骂他媳妇儿是药罐子,早死早超生。骂他四个孩子是养不熟的小畜生。骂他是遭瘟的龟孙。 “您可别这么骂,我要是龟孙,您和爹可不就成乌龟王八了。”唐成河不阴不阳地呛了句。 “小兔崽子!”唐大牛气的抓过手边的烟枪砸过去。 唐成海没躲,黄铜的烟枪结结实实砸他头上,一下就破了。 “大海!”顾淑云大叫一声,捏着帕子捂住自家男人脑门儿,满眼泪地扭头对大女儿说,“快去请太爷他们过来!快!” 太爷就是唐家族长那一辈的几个老人。 唐雁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哭喊,说他爹要被爷爷打死了。 左邻右舍听见后纷纷走出门来,交头接耳说着唐家又闹什么幺蛾子。 等到唐成河那边得到消息,家已经分好了。 唐成海拿到三两银子并一亩水田,以后除逢年过节外,不用给唐家老宅那边送孝敬。 “二哥,二嫂,得打扰你们一段日子了。”唐成海夫妻俩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家人,说这话做甚,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苗桂花给他们一家子一人倒了一碗热水,里面放了白糖。 “小心烫。”唐成河笑呵呵的抱着唐桃,一点点喂她喝白糖水。他特别喜欢老五家这个小闺女,又乖又聪明。 “二伯伯,七哥呢?”唐桃舔了舔嘴巴,抬起头问。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白糖水从来轮不到她喝,她都只能看着哥哥弟弟,侄子侄女喝。 “你七哥上学去了,还没回来呢。”唐成河道。 唐成海脑门儿擦了药,红红紫紫一大团,看着有些笑人。闻言问道:“这都快过年了,七郎还要念书呢。” 苗桂花道:“说是二十一休假,休到正月十五。” “二十一啊,那快了,就这几天了。”唐成海算了算日子。 “娘,屋子收拾好了。”徐香草从外头走进来。 老二家的搬去新房了,家里就空了两间屋子出来,苗桂花本来打算分给老七和老四住的。还没腾出手去收拾,唐成海一家就来了。现在倒是能先给他们一家住住。 “老头子,你带五弟他们过去,我和老大家的烧火做饭去。”苗桂花推了把唐成河。 唐成河诶诶应了两声,抱着唐桃起身:“来,二伯伯带桃桃去住的屋子瞧瞧去。” 唐成海两口子领着另外三个孩子跟上。 灶房里,徐香草小声问:“娘,要做肉啊?” 苗桂花心疼的咧了下嘴:“做。你们五伯五婶被分了出来,和老宅那边的不是一道人,以后咱们两家说不得要多走动走动。”在这村里过日子,到底还是要兄弟多些,腰杆才硬的起来。 晚饭做的丰盛,一盆红烧肉,一盆野菜丸子汤,两盘猪血糯米肠。猪血糯米肠是唐文风之前让做的,做好后挂在柴火灶上一直熏着,现在取下几节蒸熟后切片,倒是香的很。 晚上,唐文书和唐文棋兄弟俩小声问:“爹,娘,咱们以后能和二伯家住吗?” 睡在另一头的唐成海夫妻俩愣了下:“为啥?” 兄弟俩笑着说:“二伯家的饭好吃。” 唐成海笑骂:“什么饭好吃,我看是馋肉馋的。” 唐文书咂了咂嘴:“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肉。” 一句话说的两口子眼泪差点流出来。 没有分家,他们挣得钱都要交公,偶尔藏下来几个钱也不敢乱花,就怕遇到什么急事问爹娘那边要不到钱。 大哥家人多,一个个又养的蛮横。过年过节但凡有点好东西,那是一眨眼就没了。 爹娘又向着大哥一家,从不过问他们这一房。 可怜他们家四个孩子,长到这么大,就没正经吃过肉。 唐成海和自己媳妇儿悄声咬耳朵:“我想把房子起在离二哥家近些的地儿,你说怎么样?” 顾淑云没有意见:“成啊,咱们家几个崽还小,以后有个什么还能搭把手。” 媳妇儿支持他,唐成海就再没有迟疑。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转悠寻摸盖房的地方去了。 没花多少时间,唐成海就挑中了和唐家隔了一户人家的一处地方。 在这里盖房,和唐家的直线距离也就二十来丈远。 唐成海手上没多少钱,分家时得的三两银加上这些年攒的私房,总共就四两多点。 两口子算了算,决定先只盖两间正屋。灶房茅房可以先搭个木头的应应急。等以后手头宽松点了再推了重新盖。 快过年了,现在就算日夜不停的赶工,这房子也是盖不起来的。便只先选了个好日子打了地基。余下的等年后天气好了再盖。 “呀,七郎回来了!”徐香草,崔梅花还有顾淑云几个刚从山上下来,正正好撞见回来的唐文风。 拎着一个麻布袋的唐文风挨个喊了一遍。 “休假了吗?”徐香草说着要上前接他手里的东西。 “大嫂,不重的。”唐文风道。 听他这么说,徐香草便收回了手。 崔梅花问:“老七,里头装的啥?” 唐文风也没想瞒着:“学堂先生给的一些东西。” 边上的李嫂子好奇:“学堂先生为啥还给你们东西?”她只说过去学堂念书要交束修。 唐文风:“考试得了甲等。” 李嫂子眼睛都睁大了:“甲等?” 唐文风:“就是考的还不错。” 李嫂子啧啧几声,和徐香草说:“你们家老七可真聪明,这才去念了多久。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 徐香草听的笑眯眯:“借嫂子吉言。” 一行人分开后,听来的事从来不在耳朵里过夜的李嫂子就和隔壁家的说了。 “唐老二家的七郎考试考的好,还得了学堂先生好些东西,用麻袋装着的咧。” “你听说了吗?唐老二家的七郎去学堂念书拿了一麻袋东西回家。” “你听说了吗?唐老二家的七郎去学堂念书不仅不交束修,还倒往家里拿东西,拿了整整一麻袋呢。” “你听说了吗?唐老二家的七郎从学堂拿了整一麻袋的东西回家。” “咋拿的?” “不知道啊。” 等到晚些时候,传进唐家众人耳朵里的话,已经变成了“唐家七郎偷拿了学堂一麻袋的东西”。 听见这个消息的唐文风及唐家上下:“......” 第16章 买骡子 第十六章 清泉村处在不南不北的地儿。 往年冬日都会下大雪,今年只下了几场雪。这会儿临近过年,是一片雪花都没瞧见。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有些发愁,怕来年有大灾。 但愁归愁,日子还是要过的。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还未亮,村里家家户户背着背篓出门,去县城赶集,置办过年用的东西。 “老七,快点,就等你了。”唐文祖催促。 “来了来了,这不得小心着点,万一尿裤子上了咋办?”唐文风在茅房外头的盆里洗了手,冻的他一激灵。 雪是没下,这霜可半点没少。 水冷的刺骨头。 家里几个小的坐在驴车上,看着唐文风缩头缩脑的样儿咯咯笑。 唐文风使坏地将手塞他们脖子里,冻的几个崽儿哇哇大叫,七哥七叔的一通喊。 “多大了都,就你皮!”苗桂花拍了他一下,将他扒拉开。 唐文风嘿嘿乐。 一家子赶着驴车出了村,碰上了同样坐着驴车的唐家老宅那边的人。 潘桂春扫他们一眼,嘴角往下一撇,故意提高嗓门儿说话:“连头驴都买不起,我呸,穷酸!” 潘瞎子不去人太多的地方,每年都是托人帮他带年货。 今年唐文风总往他那儿跑,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潘瞎子就干脆让他帮忙。唐文风答应的同时顺手把驴给借走了。 家里孩子多,一年到头都没出过村,唐文风就想趁着买年货带他们出去瞧瞧热闹。 苗桂花想还嘴,忍了忍还是没有多事。 这种人越是理她,她就越来劲。 自个儿唱了段独角戏,潘桂春有些恼羞成怒。张嘴要揪住老五一家骂,却被灌了一口冷风,狠狠打了个喷嚏。 唐文风一家趁机走了。 怕驴子累着,几个孩子都是轮流上去坐的。 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县城的大门。 唐文风指着上头的三个字教几个小的:“记住了,易阳县。以后万一走丢了,也要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 “臭小子,大过年的你乌鸦嘴!”苗桂花气的要揍他。 几个嫂子倒是觉得没啥,能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于是笑呵呵地帮忙拦着自家婆婆。 唐文风躲到大哥边上,又被大哥后面的爹敲了一脑瓜崩。 几个兄弟丝毫不同情他,哈哈大笑。 进城要交进城费,结伴同行的,五人以下交两文,十人以下交三文。超过十人,按人头交,一人一文。 唐文风一家人多,加上五伯一家子,总共交了十二文的进城费。 给苗桂花她们心疼坏了,念叨了好几遍一斤猪肉没了。 唐文风瞧见有扛着稻草垛卖冰糖葫芦的,连忙招呼了一声,掏钱买了十九串糖葫芦。 过年东西涨价,往日两文钱一串糖葫芦,现在三文。 一下子花出去半钱银子,苗桂花更心疼了。 “娘啊,这钱挣来就是花的,不然辛辛苦苦挣钱干啥?留着又不能像鸡一样下蛋。”唐文风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她手边。 苗桂花故意拉着脸瞪他:“就你歪理多。” 大过年的,她也不想扫兴。便说道:“你们几个爷们儿逛自己的去,午时在城门口碰头。” 闻言,唐成河做了个搓手指头的动作。 和自家七小子学的。他说这是委婉的要零花钱。 苗桂花从捏在手里的布口袋里数了五十个铜板出来:“够了不?” 唐成河点头:“够了够了。”他就买点烟丝,自个儿做的不带劲。 分开后,苗桂花婆媳三人并顾淑云和唐玉惠带着几个小的去了布庄,她们带了些帕子来卖。 唐成河这边则直奔烟草作坊。 家里爱抽旱烟的就唐成河,不过他烟瘾不重。一斤烟丝能抽好几个月。 这个烟草作坊是一家小夫妻开的,男人正坐在角落拿着刨子把烟叶刨成烟丝。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露出笑来:“几位买点什么。” 他们作坊不止卖烟草,还有竹制品,如笸箩等。 “三等的黄烟丝来三两。”唐成河道。 往日里他都抽的四等,趁着过年他也抽抽好点的。 “芸娘,三等黄烟丝三两!” 男人喊完,不一会儿,里间就有一个穿着碎花布袄的女人撩开帘子走出来。 被唤芸娘的女人生的秀美,一头乌发用同个花样的碎花布巾包起来盘在脑后。 动作麻利地解开绳子,从一捆烟丝挑出来一把。 左右打量的唐文风问:“二等的怎么卖?” 芸娘一边往秤盘里添减着烟丝,一边回答:“五百文一斤。像这种三等的二百文,四等的八十文。最次的只要三十文一斤。” “有一等的吗?”唐文风好奇。 “有。”芸娘快手快脚拿油纸将称好的烟丝包上,“二两银子半斤。” 一句话听的唐文光等人嘶嘶抽气。 唐文风也惊到了:“怎么价格差这么多?” 芸娘耐心解释:“上等的烟草难得,制作也更繁琐。我们就是个小作坊,没有这般手艺,有上等烟草也不敢下手炮制。现在的这点还是意外收来的。” 唐文风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不管在哪儿,烟草这行都是暴利啊。 “麻烦老板娘再给称三两二等的烟丝。” 唐成河刚接过包好的烟丝,闻言手一抖,低声说:“老七,你手里的钱可别三两下使完了。” 唐文风道:“一年就奢侈这么一次。” 唐成河听了心里是又熨帖,又心疼。 芸娘笑着夸:“叔可真是享福,儿子这么孝顺。” 唐成河咧着嘴乐,连连点头。 趁着付钱的时候,唐文风又问道:“老板娘,你们这个作坊是租的吗?一个月多少?” 芸娘将钱收好:“这作坊是我家公婆传下来的。县里和这差不多大小的铺子,地段好的得十几二十两一个月,位置一般的也快十两银了。” 唐文风听完后,瞬间把在县城租铺子卖卤鹅的念头打消了。 太特么贵了! 他穷。 买完烟丝,一行商量了一番又去了卖牲口的地方。 这么多年没舍得花钱买头牲口,现在倒是可以瞧瞧。 这牲口市场的味儿一点不好闻,到处都是驴,骡子,牛拉的屎。 嗯?还有卖马的? 唐文风不太确定:“叔,你这是小马驹吗?”看着不大像驴和骡子。 穿着皮袄子的男人低头看他一眼,没甚表情地嗯了声。 “多少钱?” “二十四两。” 唐文风:“......”打扰了,告辞。 不远处的唐成河看上了一头骡子,十个月大,卖家咬死了十两银子。 “人一头牛犊才十三两,你这骡子咋这么贵?又不能下崽儿。”唐文宗听的瞪眼。 卖家拍着他家骡子结实的脖子:“这可是马骡,你以为是一般的骡子呢。要不是我家现在缺钱,怎么也舍不得卖。” “小伙子,便宜点,八两。”唐成河道。 “那不行。”卖家噗噜噜摇头,“卖便宜了我爹指定削我。” 看他死活不松口,唐成河长叹一声,摆摆手招呼儿子们走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也没什么要买的了。便去了停放驴车的地方等苗桂花一行。 临近午时,苗桂花一行才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将大包小包放到驴车上,苗桂花扫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朝夕相处了几十年,就这么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自个儿男人心情不大好。 “咋了这是?” 唐文光道:“爹看上了一头骡子,但对方咬死了不肯便宜。” 苗桂花皱眉:“多少?” “十两。” 苗桂花:“......” 徐香草想了想,开口:“娘,我身上有多带的钱,凑一凑没准儿能买。”难得来一次县城,她怕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把分家时分到的银子都揣上了,有六两。 苗桂花瞪了老头子一眼:“惯的他。愣贵的骡子买了就是冤大头。谁家骡子不是七八两,他这骡子是天仙啊。” 就在这时,天仙骡子从旁边经过。 “诶,爹爹爹,就是那家,之前就是那家要买咱家的骡子。”先前那个咬死不讲价的小伙子停下来,抬手指着唐文风一家。 眼看唐文风一家交了看守驴车的三文钱准备离开,这父子俩急急忙忙追上去。 “等等!前面牵驴子的兄弟!” 把人拦下后,不等唐家人问话,当爹的就看着唐成河开口:“大兄弟,我们家真是急用钱,这骡子,你看九两银子成不?” 苗桂花盯着骡子看了看,开口:“我们村儿上半年有户人家刚花八两买了头大青骡子,壮实得很。你这骡子瞧着没有他家买的壮。” “我家这骡子还要长的,以后保管长得壮壮实实。你放心买,要是长不壮来找我。”当爹的笑着说,“我就住伍家铺,门前有两棵柿子树的那家。” 苗桂花作出一副勉强的样子:“八两半,不卖我们也就不买了。” “成成成。八两半就八两半。” 商定好了价钱,一行人转道去牲口交易市场登记。 这牲口交易市场背靠官府,登记人员也是官府派来的官差,登记后要交三十文的杂税。 据说前朝饲养大牲口的杂税是五十文,到了本朝才改为三十文。 各自收好盖了红章的契书,在官差面前一手交骡一手交钱,这买卖就算是成了。 唐成河摸着宝贝骡子,笑得一张老脸都成了花。 苗桂花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头骡子可是掏空了老大家的钱袋子,以后自个儿挣钱还吧。”给了唐家老宅那边断亲钱,他们老两口手里就没剩多少了。 唐成河现在只知道诶诶诶的应着。 苗桂花翻了个白眼。 骡子可是大牲口,牵着回村里,引来了好些人的目光。 “苗嫂子,你家这是发了呀,把幺儿送去念书,还有银子买骡子。”许金梅啧啧有声,“瞧瞧这骡子,生的可真漂亮。” 唐文光的大儿子唐书远糯声糯气地道:“奶奶说是骡子是天仙。” 童言童语逗的在场所有人大笑。 “还是你家那头黄牛好。又温顺又能干,瞧着就让人欢喜。”苗桂花笑着摸了摸大孙子的脑袋瓜。 受了夸,许金梅心情舒畅:“这骡子也不差啊。以后下地要省不少力气。” 苗桂花道:“可不是,家里有头牲口到底是方便些。”她挥挥手,“我们就先回了啊,还有东西要收拾。” “诶,下回来找你唠嗑啊。”许金梅目送人走远了,捏着还没吃完的熟南瓜子,转身回家里说唐家的事了。 唐家人回到家里,把置办的年货一一收拾好后,这才让唐文风把驴车送潘瞎子家去。 大冷的天,唐成河带着两个儿子和兄弟跑到院子里头找地方盖棚子,担心给他骡子冻着。 女人们则挽起袖子在灶房忙活开了。 过年要吃各种丸子,炸货,得今天就做出来。不然明天慌里慌张的赶不及。 唐文风牵着驴子来到潘瞎子家,熟门熟路把驴子身上套的板车卸了,赶进棚里,两只手一边拎着一堆东西进了屋。 潘瞎子坐在炉子边,手里捧着一个烤得金灿灿的红薯吃。 “你倒是自在。”唐文风把东西放到炕上。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得自在。”潘瞎子扫了一眼,挑了下眉,“我记得没让你带这么多东西啊。” 唐文风把剩下的钱还给他:“我爹娘买的。总问你白借驴子不好。” 潘瞎子嗤了声:“就知道不是你小子买的。” 唐文风哼了哼,快手快脚摸了几根烤得黑不溜秋的红薯扔进衣摆兜着:“走了。明个儿晚上记得来我家吃年夜饭。” 兜着红薯从潘瞎子那儿离开,走了没多远,唐文风刚转过一棵枣树,就瞧见前头几个人在一起推推搡搡。 定眼一看,发现是唐家老宅那边的和陈麻子家的在吵嘴。 陈麻子一家兄弟姐妹多,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也不知道老宅那边的怎么和这家人扯上关系了。 唐文风躲在枣树后面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准备绕道回家。 走了两步,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仔细盘算了盘算,觉得这计划非常可行后,他加快脚步回了家。 第17章 小的们,跟我走! 第十七章 进了院子,见唐成河他们正在抡着锤子打木桩。 唐文风把兜着的烤红薯拿进堂屋分给几个小的,然后搭着自家五哥的肩膀,把他拉到了院子角落,附耳和他叽叽咕咕一通。 唐文祖眼睛越听越亮,用力点头:“就这么办!” “还得找上大哥二哥他们,就咱俩指定不行。”他明年才十一岁,换上辈子,这个年纪还是小学生。 唐文祖道:“等爹他们把棚子搭好咱就去。” 兄弟俩商量好,便特别主动的去帮忙。递个木板,递把茅草啥的。 天擦黑,给他们家天仙骡子住的木棚搭好了。 木棚是紧挨着茅房搭的。背面和右侧用木板挡的严严实实,只有前面透风。 将骡子牵进去,关上前面半人高的栅栏门。唐成河背着手面带笑意地看他的大美骡。 唐文风和唐文祖兄弟俩拉过大哥二哥,想了想,又叫上了五伯。 几人走到角落。 唐成海忍不住问:“咋了这是,神神秘秘的。” 唐文祖拐了下七弟:“你说。” 唐文风道:“我从潘叔那儿回来的时候,半道上瞧见大伯他们和陈麻子一家在吵架。” “家里有块菜地和陈麻子家的挨着,经常被他家偷菜偷挖泥巴,八成是为了这个吵。”唐成海道。 “这个不重要。”唐文风一摆手,“五伯,上次我爹被老宅那边的打的事,我可一直记着。”就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收拾老宅那边的一顿。 唐成海沉默片刻,一抬下巴:“你说。五伯现在分出来了,要是可以,也是想出口气的。”被大哥那一家压了这么多年,受了多少气。要说他心里没怨没恨,那是不可能的。 唐文风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唐文光,唐文宗和唐成海三人听的眼睛发亮。 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 女人们在家里忙活,男人们则带着香烛纸钱去上坟。 因为风水原因,老祖宗们都埋的非常分散。每次上坟都要翻山越岭,涉水过河。 唐文风他们特地早早的出了门,为的是错开老宅那边的人,免得撞上。 烧完元宝纸钱香烛,唐文风他们便让唐成河先回家去帮忙烧灶火,借口他们要去山上捡柴。 唐成河不疑有他,拎着装有祭品的篮子慢悠悠下了山。 他们当地的习俗,祭拜过自家祖宗的祭品是可以带回家吃的。你要是去偷吃别人家的祭品,那就等着被打个半死吧。 看着唐成河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唐文风几人立刻转身往陈麻子家的祖坟跑。 到了地方,唐文祖跟只猴子一样,嗖嗖嗖爬上了一棵树,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其余人则散开,找隐蔽处躲着。 “来了来了!最前面有三个人,咱们得快点。不然后面的赶上了咱们就跑不了了。”唐文祖低头小声说。 唐文风比了个ok的手势。 唐文祖看的一愣,这是啥意思。 见唐文风做完手势就又缩了回去,他反应回来这应该是明白的意思。 学着七弟的动作做了做,唐文祖咕哝着:“奇奇怪怪。”他悄悄从树上滑下来,找了个地方躲着,还捡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放在手边。 陈麻子和两个哥哥个头比较高,走在最前头,甩开后面的人好大一截。 三人来到坟前把香烛纸钱和祭品放好后,就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歇脚。 “每年上坟都累死个人。”陈麻子忍不住抱怨,“都死了多少年了,年年拜,又不能活过来。” 陈麻子两个哥哥闻言纷纷点头同意。 但这话他们可不敢在爹娘面前说,挨骂都算是轻的。 唐文光,唐文宗和唐成海就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他们坐着坐着开始打起瞌睡,三人一人手里拎着个麻布口袋,做贼一样轻手轻脚靠近。 等到走近,两手撑着麻布口袋往下一套。 唐文风和唐文祖跟两条恶犬似的从枯草丛里扑出来,操着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揍。 几个月前,他们村好些人家水田的田坎被人挖了,鱼被偷了那么多,包括他们家。当时就猜是吴癞子和陈麻子这些个惯会偷鸡摸狗的干的。后来就有走亲戚的人说在隔壁镇上瞧见他们两文钱一斤的卖鱼。 这会儿算是借机报了旧仇了。 五人揍了一通后,扭头就跑。 唐文祖还记着七弟交代的边跑边把自己的脚印踩花,不能让人瞧见。他俩还是半大小子,脚印一看就知道不是成年人,容易露馅儿。 等到陈麻子兄弟三个哎哟连天的挣扎着从麻布口袋里钻出来,唐文风几人已经钻进林子跑没了影。 午间的时候,唐家老宅那边热闹的够呛。 陈麻子一家堵在他们家门口破口大骂,说他们家玩阴的,一家子男人都是没卵蛋的怂货,还拎了粪桶往门口泼粪。 潘桂春一家那是能忍着挨骂的吗?两家本来昨天才吵过,这会儿让人堵在门口泼粪骂娘,当即毫不客气的还了回去。 嗯,还了陈麻子一家一头一脸的粪。 陈麻子的娘和媳妇儿还有嫂嫂弟妹顿时一通鬼吼鬼叫。尖叫声差点掀翻房顶。 唐文风几个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看热闹去?”唐文祖拿肩膀撞了他一下。 “走啊。”唐文风去灶房摸了俩麻花,和五哥开开心心往外跑。 他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年纪变小了后,他的心理年龄也跟着变小了。 以前可没有这么幼稚。 “分我一个。”唐文祖抢了一个麻花咔擦咬了一口,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瞧。 因为那几桶粪的功劳,看热闹的都不敢凑近了,就远远的围着,就怕不小心沾上屎。 陈麻子家人更多,但没唐家人长得高大,又习惯了偷奸耍滑不干正事,没有一般庄稼汉的气力,时间一久,便占了下风。 “爷奶他们要赢了。”唐文祖小声说。 唐文风没吱声,只是有点无奈,这陈麻子一家的战斗力也太不行了。 边上瞧见他俩的一个婶子笑着说:“你俩不去帮忙?” 唐文风一本正经的扯了扯衣服:“先生说,读书人要知礼讲节,不可随意与人争执口角。” 那婶子被他唬的一愣一愣,扭头和身边人小声嘀咕:“这唐家七郎念过书就是不一样哈,说话一套一套的。” 唐文祖斜眼瞅自己七弟。你说这话心虚不心虚? 唐文风对他得意地一挑眉。表情欠欠的,看的人手痒。 唐陈两家打到最后谁也没讨着好,还被两家族长和里正骂了个狗血喷头。并让他们把泼了粪的地方冲洗干净。 唐文风和唐文祖见没热闹看了,便回了家。 灶房里,唐文祖绘声绘色的和苗桂花她们说起唐陈两家是怎么打怎么骂的。 唐成河他们在外头听见都挤到了灶房门口来听。 唐文光,唐文宗和唐成海听完后微微一笑,和两个弟弟/侄子对视一眼,五人深藏名与利。 大约酉时,唐家开始做年夜饭。 经过唐文风的唠叨,现在家里做菜,尤其是炖菜时都会多放在外人眼里是药材的香料。 而炒菜之类的,也少不了葱姜蒜。 虽然是麻烦了些,也增加了一些多余的开支,但做出来的菜却的的确确更加好吃了。 于是苗桂花心疼归心疼,但也还是没有再省这笔钱。 潘瞎子拎着一坛子酒和一包糕点晃晃悠悠进了唐家院门时,扑鼻而来的就是各种浓郁的香味。 潘瞎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加快脚步往里走,边走边喊:“大河兄弟,我来蹭你们家年夜饭了。” 唐成河连忙从堂屋里走出来,笑着说:“就怕你不来呢。” 潘瞎子从怀里掏出好些个用红纸封好的压岁钱:“给家里的孩子的,来,一人一个。” “诶诶诶,这怎么使得。”唐成河推辞不让他给。家里的孩子也乖乖把手背在身后。 “这有什么使得不使得的。”潘瞎子道。 唐文风端着一盘白切鸡走进来,放到桌上后冲他一伸手:“潘叔,我有吗?” 唐成河哭笑不得:“你这小子都多大了。” 潘瞎子指着他点了点:“就你小子脸皮最厚。”他将所有的红封都拍到唐文风手里,“给给给。” 唐文风往边上的凳子上一坐:“来,排队排队,我给你们发潘爷爷发的压岁钱。” 小孩儿们看了唐成河一眼,见他笑着点头,这才笑嘻嘻地排队。 发到最后,还剩了俩,唐文风知道这是连他家五哥也算进去了。 其他家里,十三四岁已经不算小孩儿了,是半个劳力。 唐文风挥了挥手里剩下的两个红封:“谢了啊潘叔,等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潘瞎子哼道:“我可不会客气。” “快快快,端菜吃饭。”苗桂花将一盘甜酸鱼放到桌子中间,招呼着。 家里人多,你一盘我一盆,不一会儿就端完了。 家里人多,分了两桌。菜都是一样的。 孩子们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肉菜,一个个齐声哇了声。 然后乖乖等着爷爷奶奶动筷后,这才迫不及待将筷子伸向自己想要吃的菜。 几个小的用筷子还不熟练,急得一个劲儿喊娘。 “来来来,急什么,都有都有。”徐香草给小女儿唐柳夹了个肉丸子放进碗里,用筷子一点点夹碎后,让她自己慢慢夹着吃。 唐文风不爱喝酒,便溜到了苗桂花他们这桌来。 夹了一块扣肉吹了吹放进嘴里,不用嚼就能抿化,好吃。 一顿饭一直吃到月上枝头才慢慢停下筷子。 唐文风吹着碗里的排骨蘑菇汤,一口一口的填着胃里的缝儿。 虽然知道吃太撑了不好,可是平日里吃的太素,真的忍不住。 一家子都吃撑了,歇了会儿才起身收拾碗筷。 收拾完后,苗桂花往油灯里续上油,拿针挑了挑灯芯,让火苗燃的更旺些。 过年这天,油灯是要点通宵的。 有钱人家里是点蜡烛。 而更穷一些的人家舍不得灯油,就点香。 将两个炉子埋好碳,把大门打开,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小声说着话,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潘瞎子一个人住,又喝了酒,唐成河不放心他一个人摸黑回去,便和大儿子去送他。 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知道人回来了。 苗桂花赶紧招呼父子俩:“快过来烤火,大过年别冻着了。” 唐成河坐下后,说:“刚和老大回来的时候,听见老宅那边在吵架。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苗桂花撇嘴:“你管那么多,他们爱吵吵。” 唐成河知道她不待见那边,便道:“我才不去管,我就那么一说。咱们自个儿好好过就成。” “爹,吃花生。”唐文风将花生粒扔进嘴里。 这东西收成少,少有人种。他们家也就过年过节买点来吃。 不过今年他们家倒是没买,是学堂先生送的奖励之一。 唐成河笑着点头:“好,吃吃吃。” 子时一到,唐成河便带着两个儿子和弟弟出门去放爆竹。 村里舍得钱的买爆竹,舍不得的就砍了竹子回来烧。 原本趴在自个儿娘怀里打瞌睡的小孩儿们被爆竹的声音吓醒,嘴一扁就要哭。 “不许哭,大过年的哭不吉利。” 几个小的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窝在亲娘怀里。 爆竹放过后,苗桂花又往油灯里添了油,挑了挑灯芯,便挥手赶人:“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吧。” 一家人打着哈欠各自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唐家人就起来擀面皮剁馅儿包饺子。 一人一大碗饺子吃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那些个尖酸刻薄的家就别去了啊。”将巴掌大的布兜兜挂在孩子们的胸前,苗桂花叮嘱道:“莲姐儿,你最大,你看着点。” 唐玉莲点点头应了声。 唐文风也有些想凑热闹:“娘,我四月份才十一,我不能去讨个吉利?” 苗桂花笑骂道:“你好意思挂个布兜兜,和弟弟妹妹侄子侄女挨家挨户讨零嘴?” 当地风俗,初二这天,家家户户的小孩儿都可以去其他人家里讨要零嘴,不拘多贵重的东西,几粒南瓜子,两颗花生都行。 谁家去的小孩儿越多,就代表越受欢迎,来年就会更旺。 唐文风想了想,挺胸抬头:“好意思!” 反正他现在年纪小,就不要脸了。 他还没有过这种挨家挨户讨要零嘴的经历呢,必须体验体验。 一刻钟后,和侄子侄女弟弟妹妹挂着同款布兜兜的唐文风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挥手:“小的们,跟我走!” 一群小的迈着小短腿儿紧跟在他屁股后头。 苗桂花唐成河等人:“......” 第18章 你是什么东西? 第十八章 在唐文风领着家里一群小萝卜头去要零嘴的时候,村口来了一辆马车。 “哟,这是谁家的富贵亲戚?” “这赶车的车夫像是见过,有点子眼熟。” “这不唐老二家三郎嘛!那车夫是他先生家的。” “哎哟,是嘞,瞧瞧我这记性。” “这年都过了,唐三郎咋回来了?” “走走走,瞧瞧去。” 马车停在唐家院门外,车帘撩起,唐文耀率先从车厢内跳下来,车夫从车厢后面拿来一个脚凳放下,李宝珠一手扶着车厢,一手被唐文耀扶着,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车夫在门外候着,他俩进了院子。 两年没有回过娘家了,今年苗桂花准备回去一趟,正在堂屋和唐成河点着要送的礼。 刚点完,就听见一声“娘”。 苗桂花刷的转身,看见好几个月没瞧见的三儿子,惊喜万分:“不是来信说不回来了吗?”她推了把唐成河,“赶紧把炉子重新升起来,这天儿冷的,他们赶了一路,别冻着。” “不用了,娘。”唐文耀嘴上这么说,却没动作,等到火升起来,扶着李宝珠在旁边坐下。 李宝珠披着镶了毛边的披风,闻到炭火的味道,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自以为做的隐蔽,但一举一动全被苗桂花两口子看在眼里。 一开始看见儿子的欣喜瞬间被浇灭大半。 “怎么突然回来了?”苗桂花没有露出半点不喜,只当做没看见。 唐文耀道:“儿子要和宝珠成亲了,特地回来说一声。” “什么?!”苗桂花和唐成河齐齐震惊。 唐文耀:“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 苗桂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发晕。比起老大老二,她一直更喜欢老三,因为这个孩子聪明。 可是现在,关系一辈子的婚姻大事,竟然没有事先和他们这些家里人通气,是直接来通知的。 唐成河挂了脸:“你眼里还有我和你娘吗?” “自是有的。”唐文耀扑通跪下,“可是事发突然,不得不先定下婚期。” 苗桂花愣住,想到什么,双眼看向李宝珠被披风遮盖住的肚子。 李宝珠不自在的拽了下披风,耳根红了。 苗桂花只觉得眼前一黑,上前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 抖着手指指着他骂:“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你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你们两个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儿子知道,可......可儿子喝多了,又实在爱慕宝珠。”唐文耀红着眼看着苗桂花,“娘,我和宝珠本就已经定下婚约,日子虽是太过赶了些,可只要你们不说,外人是不会知晓的。” 苗桂花虽然是乡下农妇,可不代表她蠢,听不出三儿子话里里有话:“你这意思,要是今后外头有什么风声,那就是从咱们家传出去的了?” 唐文耀嗫嚅着,低头看着地面。 苗桂花只觉得心寒,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把这些小心思算计到他们这做父母的头上。 “罢了。”苗桂花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左右已经分了家,我也管不了你。下个月初八我们会来的。” 唐文耀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我和你爹要去石头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天寒地冻的,早点回吧。”苗桂花撇过头去。 唐文耀知道自己伤了老母亲的心,可如果他不这么做,先生就不一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了,哪怕他们早有婚约。 好在如今生米煮成熟饭,这婚约是毁不成了。 唐家三郎匆匆而回匆匆而去,村里人是好奇的不得了,可唐家人一个个嘴巴比蚌壳还紧,一点消息都不露。 唐文风带着一大串小萝卜头回来,一路上收获到许许多多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满心莫名,直到回到家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老七,你可别往外说,娘生气着呢。”徐香草叮嘱。 “我知道的,大嫂。”唐文风对这个三哥的印象谈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以后当个普通亲戚就成。 “娘,吃!”唐柳从胸前的布兜兜里掏出一颗糖,高高举起小手。 徐香草笑着将糖放进她嘴里:“柳儿吃,娘不爱吃糖。” 唐柳咧着嘴,露出小米牙。 ***** 过完年,日子就跟按了加速键一样。 “真不要娘陪你?” 唐文风要参加二月份的童生试,得提前一个月去县里报名,登记姓名,年龄,籍贯,还有三代内有没有亲属入仕的具体情况,还要出示里正书写的此学子未冒名顶替,且从无犯罪的证明。 详细核对过后,才可参加县里主持的五场考试。县试一共五场,第一场最为重要,选拔最优秀的考生。其后二三四五场的考试皆称为覆试,一场一场的选拔。每场考一天。黎明前点人,太阳落山时交卷。 通过县童生试后,四月份再去参加府城官员主持的府童生试,一共三场。皆通过后,便是童生。 唐文风虚岁才十一,哪怕有唐成河陪着,苗桂花也放心不下。 “你个老婆子,我们下午就回了,你别给老七那个......叫压力。”唐成河笑呵呵的在院子里套着骡车。 买了骡子后,他就托村里木匠打了辆板车,以后去镇上县城都方便,不用再去借车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苗桂花将系好的包袱放到小儿子手上,“别磨蹭了,快走吧。” 坐上骡车,唐文风挥了挥手,看着苗桂花等人渐渐被浓雾遮掩。 “老七,冷不?”唐成河坐在前头。 “不冷,娘让我多穿了一件。”唐文风扒了下额前的碎发,已经被雾气打湿了成一缕一缕。 唐成河道:“你要是冷,就坐到爹后头来,给你挡挡风。” “诶,晓得。”唐文风心口热热的。 太阳出来后雾气就散的快了。 交了进城费,唐成河赶着车往县衙走。 县衙大门旁边开了道小门,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 唐文风抱着包袱跳下车,站在了一个高高瘦瘦,跟排骨成精的男人后头。 男人像是身体不大好,时不时地用帕子捂住嘴低头咳嗽。 唐文风在他再一次低头咳的撕心裂肺时,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引起了男人注意,他扭头打量了唐文风一会儿,声音虚弱地开口:“你是替你家少爷来排队的?” 唐文风黑线:“我自己来的。” 男人细长的眼睛都睁大了:“你自己?你多大了?” “十一。”这里很多人习惯算虚岁,唐文风也就没说自己十岁。 男人听完后露出一脸胡闹的表情,张了张嘴,又想起这小孩儿和自己没有关系,便闭口不言,转过身去。 唐文风看的真切,他转过身后,摇了摇头,还发出一声长叹。 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唐文风心道:看小爷到时候惊掉你们一地眼珠子。 队伍前进得很慢,日头正中才轮到唐文风。 登记的官员盯着唐文风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姓名。” “唐文风。” “籍贯。” “邰州府易阳县梁家镇清泉村人士。” ...... “可有里正出示的证明?” “有。”唐文风打开包袱将里头的证明拿出来。 官员记下后,将填写好的登记表给右手边的另一位官员。 唐文风横移几步。 桌后留着八字胡的官员看了看登记表,抬起头看他一眼,眉头瞬间皱起:“你这年纪也太小了。” 唐文风默默从包袱里再掏出来一份证明。 学堂的宁老先生早就猜到他这个年纪去考童生试会被质疑,所以提前写了一封推荐信。 本来唐文风还觉得是多此一举,现在看看,到底是土生土长的人有先见之明。 八字胡官员打开推荐信看了看,左右两条眉毛灵活跳动。 看完后他将推荐信还给唐文风,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一支两指宽的竹签,往上盖了一个红印。 “试签,收好了,遗落不补。” 相当于准考证嘛,了解。 唐文风接过来吹了吹,等印干了后,塞进包袱就准备走人。 八字胡瞪着一双眼睛,指尖敲了敲手边立着的木牌。 唐文风看过去,嘴角抽了下,从怀里摸出来一两银子放到桌上。 八字胡这才挥挥手让他走。 草!考试费真他奶奶的贵! 唐文风心疼的不行。 那可是他准备去药铺买香料的钱啊! 蔫了吧唧的走到唐成河面前:“爹,回吧。” 唐成河纳闷儿:“不是说还要去药铺买香料吗?” 唐文风爬上车板:“交了考试费。” 以前他们家老三考童生,是和师兄弟一起来县里报的名。唐成河还真不知道这一出。 “早知道让你娘给点了。”唐成河道。 “反正下个月还要来考试。”唐文风盘腿坐好。 唐成河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轻轻甩动鞭子,赶着骡子出城。 ***** 二月初八,唐文耀和李宝珠成婚之日。 唐家人早早的起了来,换上没有补丁的衣裳,将手脸洗的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出了门。 路上遇到村里人,问他们这么早去哪儿。 苗桂花便道:“老三成亲,在镇上办的,可不得早点去。” “哟,你家老三要成亲了?咋在新娘子家办咧?” 苗桂花面不改色:“新娘子是家里的独女,换我也舍不得去村里办。” “也是。”问话的婶子点头。 “不说了,我们就先走了啊。”苗桂花转身。 唐家人还没到镇上,唐家三郎在新娘子家办昏礼的事就传遍了半个村子。 “别是倒插门吧。” “说不准。听说唐三郎那媳妇儿可是镇上秀才公的女儿,还是独生女,当上门女婿都算他唐三郎走大运了。” “哎哟,那以后唐家岂不是在镇上有一门正经的亲戚了?” “嗨,咱们羡慕不来,谁让家里没个读书人呢。” “说起来,你们听说没,唐家七郎要考童生了。” “你听谁说的?” “里正家那口子说出来的,说上个月唐文风去他家问里正开什么证明。” “不得了不得了,这要是考上了,那唐家一门两个童生,还是泥腿子吗?” “又不是秀才公,怎么就不是泥腿子了。再说了,考不考得上还是个事呢。”苗翠兰捏着针在头上刮了刮,撇嘴道。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接这话。 唐老二家和唐家老宅那边的不对付,苗翠兰自然是巴不得唐文风考不上的。 她们可没有这么坏的心。 这边厢,唐家一行到了镇上。 望着挂着李宅二字的大门,一家人有些拘束地理了理衣服。这才缓步上前。 唐文耀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红色衣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笑的灿烂。 余光扫到唐家一行后,脸上的笑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随后笑着跑过来:“爹,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唐文风和唐文祖等弟弟妹妹乖乖叫了声三哥。 “侄子侄女怎么没带来?”唐文耀问。 苗桂花说:“年纪太小坐不住,就没带来,你五伯五婶他们在家帮忙看着呢。” 说着话,一行人进了院子。 李宝珠家是个一进的院子,绕过影壁就能看见布置的红火的喜堂。 院子里全是亲朋好友,穿着细棉做的衣裳。 见到唐家人,说笑的声音都静了下,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交谈。 那安静下来的一瞬,让唐文耀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爹,娘,席面订在酒楼那边,你们要不要先过去?” 苗桂花道:“今天是你娶亲,哪有做爹娘的先离开的道理。” “这位婶子怕是不知道,你家儿子可不是娶亲,而是嫁进来。” 旁边有人大声说道。 和他一起的几人听后哈哈大笑。 唐家人脸色都不好了。 苗桂花更是一脸不敢置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唐文耀难堪的低声说:“娘,我们快走吧。” 唐成河脸涨的通红,指着他想骂。 唐文风突然出声:“未来三嫂是家中独女,我三哥便是上门,那也是爱重妻子,不忍她离开父母亲人。有什么可笑的?” 唐文耀没想到未说过几句话的七弟会帮他出头。 那嘲笑唐文耀的男人叫李程,是李宝珠的堂哥,一直和唐文耀不对付。 放声大笑的他万万想不到还有人敢出声。 他阴鸷的眼神落到唐文风身上:“你是什么东西?” 唐文风好整以暇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是人。请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程私下常和同窗学京城那些学子服食逍遥散,特别易怒,闻言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我才不是东......”他反应过来,蓦地住嘴。 “三哥,带路吧。”唐文风转头。 唐文耀还没反应过来:“带去哪儿?” 唐文风皱眉:“自然是喜堂。难不成你不准备拜高堂?” 唐文耀连忙道:“没有没有。” 等到唐家人离开,和李程一起的几人才小声问:“要不要找人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李程牙关紧咬,过了会儿才开口:“今日是宝珠大喜的日子,不许生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过了今日便可以。 但是李程他们却没想到,唐文风参加完三哥的昏礼后,没有回村里,而是去了县城,准备参加几天后的考试。 在清泉村白蹲了三天的狗腿子们一个个冻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回了镇上。 奶奶的,这乡下地方的晚上可真是冷死个人。 第19章 童生 第十九章 鸡还没叫,唐文风就起了。 半眯着眼睛一边打瞌睡一边穿衣服。 苗桂花这次说什么都跟了来,早早的去街上买了包子馒头回来。 唐文风三人没经验,来迟了,县里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 三人最后在一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客栈落了脚。就这样客栈里还只剩最下等的房间。屋子里是大通铺,一间屋子住二十个人。 一天还要二十个铜板。 他们住了五天,可把苗桂花心疼坏了。 抱怨愣贵还没自家屋子敞亮。 闻了五天臭脚丫子味儿,唐文风感觉自己嗅觉都快失灵了。 面无表情的坐在大堂里咬着包子,喝着客栈卖的粥,他心想,最好第一场就中,要不然他很可能反悔,打道回府。 这住宿条件也太恶劣了。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吃过早饭,解决了生理需求。 唐文风和苗桂花坐在骡车上,由唐成河赶着车往考场去。 平时没觉得人多,这会儿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稍不注意,转个身就可能和一个陌生人来个亲密接触。 艰难挤到考场门口,唐文风已经记不清自己的鞋子被踩掉了多少次。 守在考场门口的官员手里捧着厚厚的名册,叫一个名字,便有人高举着手,手里紧紧握着盖了印的竹签,一边喊着这儿呢这儿呢,一边从人群里挤出来。 等到官差确认印章无误,检查过考生双手,还有携带的东西没有夹带小纸条之类的作弊道具后,便放行。 进了里头,还会有人再次检查。这里检查的更为严格,会让脱掉外袍和鞋子。 因为以前有过考生将小抄写在外袍里边,贴在鞋底或鞋垫上。 如此一通折腾,等到唐文风进了考场,从监考官员那里领了自己的座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后,感觉早上吃的东西都消化了。有点饿。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锣响,一刻钟后是两声,再一刻钟后是三声。 三声过后,考场大门关闭。待到下午太阳落山才会再次打开。 苗桂花和唐成河担心的坐立难安。 三儿子考试那次不让他们跟,他们还真不知道光是等在考场外都会紧张的心脏砰砰跳。 等啊等,等到夫妻二人都轮流睡了一觉后,锣声才响起。 “开了开了!门开了!” 有人大声喊道。 一时间等在考场外的所有人纷纷伸长脖子。 考场门打开后不久,考生们便鱼贯而出。 有人笑着,有人哭着,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半死不活...... 苗桂花站在板车上,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用力挥手:“老七,这边!”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唐文风从人潮中挤出来,张嘴就是一句:“好饿。” 苗桂花和唐成河哭笑不得:“走走走,这就带我儿吃饭去。” 回到客栈,苗桂花也顾不得心疼钱,点了两荤两素。 唐文风是真的饿惨了,埋头大吃。 苗桂花心疼的不行,一个劲儿给他夹菜。 填饱肚子后,唐文风回了房间倒头便睡。 第二天中午,考场外头的墙上贴上了第一场录取的考生。 前面四场考试发榜只会写座位号,最后一场考完才会列出考生姓名。 唐文风领到的座签上刻着的是八十九。 唐成河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八十九还是认识的。 踮着脚从榜尾往上看,越看越心凉,咋的还没他家老七? “第一名三十三号!在不在?” “在在在!”听见自己得了第一名,穿着长袍的书生激动的快晕过去。 “第二名八十九号在不在?”有那挤在最前头专门凑热闹的人大声喊道。 唐文风撩了撩眼皮,不动声色。 苗桂花和唐成河对视一眼,仿佛听到了对方心脏咚的跳了一声。 三人默默转身离开。 附近看见的人只以为是落榜的。还小声嘲笑着,这么点大就来考童生,真以为自个儿是神童啊,不自量力。 回到客栈,房间里的人都出去了。 苗桂花再绷不住表情,激动的抱住儿子,压低声音:“第二名,第二名,我们家老七可真是太厉害了!” 唐成河咧着嘴笑了许久,才小声问:“老七,爹听说第一场中了的,参加后面几场考试,考的也不错的话,可能会得到县太爷的亲自面试。你要试试不?” 唐文风摇头:“县太爷亲自面试,也只不过是让府试多了一份保障,没必要。” 唐成河不懂,但听儿子这么说,便点点头。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苗桂花问。 唐文风伸了个懒腰:“回家。过几天发最后一次榜时再来。”到时候会给他们这些通过县试的发放新的签子。 “行行行,回家。”苗桂花和唐成河笑着点头。 村里都知道唐家七郎考童生去了,有人盼着好,有人盼着坏,还有人单纯就是凑个热闹,说句闲话。 这天,村头大树下,几个妇人聚在这儿纳鞋底,突然听见车轱辘的声音。 扭头一看,可不就是唐文风一家三口回来了。 “苗婶子,你家七郎考的咋样啊?中了童生没?” 苗桂花不想炫耀,已经尽可能收住脸上的笑:“考的还成,过段时间还要去府城考试呢,考完才知道中没中。” 等到骡车走远,几个妇人才凑在一起说着酸话。 “瞧她那得瑟样儿,还没中呢,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到时候要没中,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那万一人中了,到时候换你哭?” “干我屁事儿。又不是我家里的。” 另外几个妇人撇撇嘴,挤眉弄眼地做着口型,说她酸。 回到家,唐文风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就连每次拉屎都生怕掉进去的茅坑都变得顺眼不少。 唐文光他们不敢去问他,便悄悄问苗桂花他们。 苗桂花笑着说:“县试过了,第二名,老七就让先回来。说过几天发最后一张榜的时候再去。” 唐文祖道:“我记得三哥当时好像是十几名。老七可真厉害。” 苗桂花戳他脑门儿:“当初送你去念死活念不下去。” 唐文祖抓抓头发:“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到现在字儿还写不全呢。” 苗桂花都懒得说了。挥挥手赶人,让该干嘛干嘛去。 几天过后,唐成河再次赶着骡车拉着唐文风去了县里。 最后是贴的一张录取人数总榜。 唐文风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第二名。 用上一支签子换了盖了新印章的新签,唐文风又转去药铺买了香料。 这次可以在家多歇歇,三月下旬再出发。从他们这儿到府城,坐骡车需要一天半,倒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在家的这段时间能多收点鹅卤了卖掉换钱。 毕竟到了府城得找落脚的地方。唐文风可不想再住那种二十人挤一块的房间,所以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养鹅的人家少,那几次卤鹅卖的不错后,苗桂花和唐成河就跑了好几个村子,买了不少鹅回来。让云狗儿兄弟俩帮忙养着,每个月给他们工钱。 当时买来的就是半大的鹅,这会儿已经能够宰了。 其中两只宰了后,破开肚皮还发现了蛋,苗桂花直呼糟蹋了。 后面再宰鹅,都会先摸摸有没有蛋。 到了三月下旬,刨除成本那些,卤鹅一共净赚了七百多文。 唐文风父子俩出发这天,怀里揣上了家里大半家底。 在家人的目送下,缓缓离开村子。 夜里不敢露宿荒郊野外,赶在天黑前找到一个村子。给了愿意收留他们父子这家人三十文钱,两人好好吃了一顿,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再次上路。 唐成河活了半辈子,是第一次来府城,看着高大的城门,只觉得心头发虚。 进了城,唐成河小声说:“不愧是府城,连进城费都比县里多不少。” 府城的进城费按人头算,一人五文。 唐文风有些心疼,现在他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到底是他坐井观天了。 之前一直在村子里待着,觉得手头已经很宽松了。万万想不到一次考试,让他们家差点清空家底。 这次考完,说什么也得想办法赚钱。他要赚大钱!以后猪肉能吃一斤丢一斤那种! 父子俩这次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找了很久,最后找到一个大门都掉了漆的客栈住下。 这客栈是对老夫妻开的,虽然东西很旧,可收拾的很干净。一间屋子只收八十文。比其他动不动就一二百文的客栈便宜太多。 而会选择住到这里来的大多都是没什么银钱的考生。平时也不会说有谁看不起谁,起什么争执口角。 转眼来到考试这天,住在唐文风隔壁房间一个叫于鲤的考生和他们同行。 于鲤今年十八,据他自己所说,这已经是他来考的第四次了,要是再考不上,他就回家种地去。 唐文风一开始以为这个种地真是种地。后来才知道于鲤家是地主,他爹名下有一百八十多亩的地,全部甸了出去,光是每年收租都能让他们一家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不过于鲤的爹以前穷怕了,当了地主也抠搜得很。所以于鲤一个地主家的儿子才会来这家客栈住。实在是因为他手里没多少钱。 府试同样是一天一场考试,黎明点人,太阳落山交卷。 进了考场,唐文风发现他和于鲤还真是有缘,两人面对面,中间隔了一条四尺多宽的走道。 看了下试题,唐文风便开始执笔答卷。 他这手字在宁老先生眼中依旧是狗爬,但唐文风自己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嗯,自己。 巡逻的官员走到这里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下笔流畅的唐文风,只一眼就狠狠皱起眉头,嘴唇动了两下。 唐文风刚巧抬起头扭了几下脖子,是以看的清清楚楚。 他是不懂唇语的,可是架不住在宁老先生那儿听得多啊。 刚刚那位官员说的是“这字惨不忍睹”。 唐文风很无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 怎么就惨不忍睹了?他写的多方正。 深吸一口气,唐文风继续答题。 三天过后,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刚出考场,于鲤就哇的一声嚎了出来,哭声之难听,犹如鬼哭狼嚎。 边上刚准备哭的一个考生吓得一下把眼泪憋了回去,还打了个嗝。 “唐小兄弟,我感觉我又落榜了。”于鲤嚎够了,抽抽噎噎地和唐文风说。 唐文风揉了揉被折磨的耳朵:“我看你写的挺快啊,都没抬过头。” 于鲤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写完啥都不记得了。” 唐文风:“......”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献上一句祝福。 考完试的唐文风一身轻松,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出去溜达。 看的紧张不已的于鲤满眼幽怨。 考后第三天,发榜了。 唐成河这次有经验了,先从最上面看。 看到第五名,他激动的低头对儿子说:“老七,你是童生了!” 一句话惹来周围多人侧目。这么小的童生?! 唐文风赶紧拉着自家爹挤出人群。 两人在外等了会儿,突听一声惨叫,声音有些熟悉。 下一刻就见于鲤疯了似的从人堆里挤出来,朝着他们这边边跑边喊:“唐小兄弟,唐大叔,我中了!我终于考中了!我是童生了!” 唐成河笑着点点头:“恭喜恭喜。” 于鲤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在原地转圈圈。 唐文风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考上一个童生就值得他高兴成这样。 等到同行离开府城,回去的路上,于鲤才小声说了自己的事。 他的娘原来是妾,后来他爹的正室病死了,他爹不想再娶填房,就想直接抬了于鲤的娘做正室。 但是族里不同意。 最后掰来扯去,族里松了口,只要于鲤能考上童生就答应。 可惜于鲤考了好多次都考不上。他本来都快绝望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考上了。 “唐小兄弟,唐大叔你们可真是我的贵人。”在易阳县分开时,于鲤千叮咛万嘱咐,说了自己家的地址,让唐文风别忘了他,以后有时间去找他玩。 唐文风看他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模样,只能无奈点头。 于鲤这才高高兴兴离开。 第20章 水云县 第二十章 “今年童生试倒是看见几个不错的苗子。就是不知今后如何。” “听说有个本该第一名的学生被降到了第五?” 提到这个就来气,留着长须的官员重重一搁茶盏:“你是没见到那手字,有气无力,飘飘忽忽,比我家七岁小儿都不如!” 友人哈哈大笑:“倒是你手下留情了。可愿告知原由?” 大乾重文尚武,当今天子便是文武全才,还是太子时,流传出去的一幅墨宝曾被人以千金求购收藏,被先皇数次夸赞。是以登基后,当今天子尤其看重朝中官员的字。 有那字写的丑的,递上去的折子都会被批下“好好练字”四个大字。 为了不污了当今天子的眼,所以每次童生考试,下面都抓得很紧。 童生试都过不了的,那就别参加科举了。就不是吃这行饭的料。 按照长须官员以往的严格标准,字迹丑的是绝对通不过考试的。可偏偏这次他网开一面,只单单降了名次。 长须官员摸了摸胡子:“一些见解很是新奇,不随大流,另辟蹊径。另外,”他重新端起茶盏,“他是天元四年生人。” 天元四年? 友人微微睁大眼睛:“今年才十一岁?”他理解地点点头,“难怪你会破例。若是不会半途陨落,今后或许还有机会同朝为官。” 许多年少时被称为神童的学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会渐渐泯然众人。 ***** 不知道自己曾经差点因为这手字和童生失之交臂的唐文风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捣鼓鹅绒, 他要做个鹅绒枕出来,真是睡够了填充稻壳的枕头。他感觉再睡下去,后脑勺都要扁了。 家里这些日子杀的鹅,鹅毛都留下来了的。就是因为他说了有用。怕放在外面坏了,还全部拿麻袋装好搁在柴房里头的。 唐文风一边干呕,一边挑拣着鹅绒。 这捂了一段时间的鹅毛的味儿可真是冲,呕。 不行了,他一个人真的不行了。 唐文风跌跌撞撞往边上走了几步,长出一口气,喊道:“阿远,五哥,快来帮忙!” 五伯他们家上个月月底就搬出去了,现在家里又少了不少人。想多叫几个小苦力都没法。 唐文祖才不理他:“我要去割猪草,没空帮你捡鹅毛。” 唐文风看向侄子唐书远。 唐书远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七叔,我要看着妹妹。” 还不到四岁的唐柳冲唐文风咧嘴一笑。 唐文风死心了。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七哥,我可以帮忙。”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唐玉莲说,“不过得给工钱。” 唐文风沉默。他知道这个妹妹一直不喜欢自己,因为傻了的那几年里,爹娘偏疼自己,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他。所以她没少偷偷骂自己傻子。 唐文风这人,一向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所以他清醒过后也和这个妹妹不亲。平时能不多接触就不接触。 可现在...... 低头看了看地上一大堆的鹅毛。 唐文风决定还是可以先“握手言和”的。 商定下来一个时辰五文钱后,唐文风解放了。 唐玉莲拿自己绣的帕子遮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一个结,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挑拣起鹅绒。 唐文风捶了捶腰,洗干净手后,钻进了灶房。 “老七,你这是在干啥?”挑水回来的唐文光一进灶房就看见了撅着屁股在掏灶灰的七弟。 唐文风扭头:“我等会儿有用。” 唐文光笑出声:“你这脸黑一道白一道的,赶紧去洗洗吧。” 唐文风哪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可是哪里管那么多。而且反正在自己家,没那多讲究。 掏了足够多的草木灰后,唐文风找了个木盆,倒了一部分草木灰进去,接着倒水搅拌。 搅拌过后,找来一件粗布衣裳当做过滤用的布。 过滤好的草木灰水倒进锅里煮。 煮了一段时间后,唐文风扔了个鸡蛋下去,见能浮起来了,便抱来猪油罐。 “娘,我要点猪油啊!” 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的苗桂花应了声:“别用太多。” “晓得。”唐文风打开一个矮胖矮胖的圆肚罐子,从里头挖了一大勺猪油放到煮过的草木灰水里,一边加猪油一边搅拌。 搅拌到后面,唐文风只觉得膀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直煮到粘粘稠稠跟冰淇淋一样,他才把柴火抽了。 家里没有模具,他去柴房砍了几节枯竹筒,将煮好的......勉强算是肥皂液体的糊糊倒进竹筒里。 天气还不算热,冷却的很快。 唐文风伸出手指头摁了摁,脸上露出欣喜,好像成了。 这东西好像是要放置一段时间才能用的。 具体为什么要放置,唐文风表示,他学的知识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 幸好没有制皂失败,不然他想发疯。 捏了捏自己酸胀的膀子,唐文风表情有些酸爽地龇了龇牙,把灶房收拾干净,抱着一大堆竹筒进了自己房间。 他没再和五哥睡一个房间,现在有自己的房间了,是原来二伯家用来放杂物的屋子。 屋子很小,打扫干净后,搭了一张木板床,床头床尾都抵着墙。虽然又小又简陋,可到底是拥有了自己的小空间,能够让唐文风随意发疯。 把所有装着肥皂的竹筒整整齐齐码在床尾,唐文风拍拍手转身出去。 不得不说,姑娘家确实手更巧一些。 他费了那么多时间,挑拣出来的鹅绒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儿多。 “捡完了到时候多给你发点工钱。” 唐玉莲听了很高兴,眼睛弯起。 花了一天功夫挑拣完后,得到一小袋鹅绒。 这个时节的太阳不大,唐文风把蒸煮过后的鸭绒多晒了几天。 苗桂花按照他的建议缝了个内芯套子,将鸭绒一点点填进去。填完后封口,外头再套上枕套。 一个鼓鼓囊囊的胖枕头就新鲜出炉了。 唐文风躺到床上,将头放到枕头上砸了砸。 “舒服~”声音都快飘了。 苗桂花扒拉开他,将枕头拿起来摸了摸,摁了摁,和大儿媳妇说:“确实比咱们睡的枕头好多了。” 徐香草也很喜欢:“就是太难得了。这么些鹅毛,才得了这么点鹅绒。” “谁说不是。”苗桂花把枕头还给小儿子。 唐文风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娘,咱们自己孵小鹅仔吧。以后多养些,还能做鹅绒被,鹅绒衣......冬天不用烧炕都暖和。” 苗桂花瞥他一眼:“去年冬天也没烧炕。” 唐文风:“......” 堵的小儿子哑口无言,苗桂花心情很好:“那剩下的那些鹅就暂时不杀了,先留着下蛋。” 唐文风立刻笑了。 ***** 考上童生后,唐文风就没再去学堂了。这是一开始就和宁老先生说好的。只用等到八月时,拿着宁老先生写的推荐信去县学入学便可。 如今离八月还有三个多月。不用去上学的唐文风便琢磨着上镇上卖铁板豆腐去。 村里就有人专门点豆腐卖,那家人姓陈,村里人都管他陈豆腐。他家豆腐做的比别家好吃,一斤三文钱,村里人都愿意去买。 不过铁板豆腐铁板豆腐,总得有铁板吧。 唐文风趁着午间吃饭时,便问他爹镇上有没有铁匠。 唐成河摇头:“县里才有铁匠铺子。” 唐文风正想说那就去县里一趟,转念却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县里有孜然卖吗?” “那是什么?”全家人都懵逼脸。 唐文风:“......”很好,他的铁板豆腐生意还没开张便已面临夭折。 “偶然听来的一种香料,说是用来腌肉烤肉很好吃。和小茴香长得很像。” 唐成河想了想,道:“听说水云县那边的码头偶尔会来胡商,会有一些没见过的稀罕东西,或许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孜然。” 水云县?好像就是他们隔壁县。 “爹,咱们什么时候去呗?”唐文风讨好地笑。 唐成河迟疑,看向老妻。现在是农忙,他能走这一趟吗? 苗桂花:“你明儿就陪他跑一趟,早去早回。也赶得上插秧。” 唐成河笑着点头:“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唐文风揣着自己所有的钱,和他爹坐着骡车去往水云县。 水云县比易阳县大,靠海,这边老百姓多是渔民,靠出海捕鱼为生,日子过得比其他县的底层百姓强。不过也更容易有生命危险就是了。好些出海一趟就回不来,连尸骨都找不着。 水云县离的比较远,父子俩午后才到。 唐文风边走边看,是看的满眼稀奇。 那好像是鱿鱼?啊,不对鱿鱼是尖脑袋,这应该是墨鱼。 诶?这不是某音上有段时间很火的那个被爆头的八爪鱼吗? 唐文风上前:“老板,你这个八爪鱼怎么卖的?” “十文钱一斤。小伙子要买?” 没等唐文风点头,边上就有个挎着竹篮子的大婶啐了口:“吴老三,你欺负人不是水云县的就乱喊价是不?这玩意儿出海一趟能捞好几百斤,根本不好吃。三文一斤都嫌贵。” 唐文风听的震撼。这么便宜?! 那卖八爪鱼的吴老三看他表情,误会了:“算了算了,你要是要,三文钱一斤卖给你。”这东西都是捕鱼的时候一网捞上来的,扔了可惜,卖又卖不出价。能得三文钱一斤已经不错了。更多的是剁碎了喂鸡喂鸭。 唐文风心动,不过现在没找到孜然,买来也没用。 想到烧烤,唐文风吞了吞口水。 “我还得再逛逛,老板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收摊吧?” 吴老三摆手:“不会。”他们都会摆一天的。 “那行,我先去其他摊子看看。”唐文风说完就要走。 那挎篮子的大婶显然是个热心肠,问道:“你要买啥,我对这片熟,说不得能让你少走点冤枉路。” 唐文风想了想,说:“我想买孜然。” “孜然?”大婶皱起眉。 唐文风道:“和小茴香很像,但是味道更浓。” 大婶快打结的眉头松开,嗨了声:“我道是什么呢,你说的是野茴香吧,那些胡人烤肉的时候最喜欢放了。味道太冲,我们吃不惯。” 唐文风眼睛唰的亮了:“应该就是的。婶子,哪儿有卖?” “就那边,看见那个头上插着根鸟毛的红头发没,他那儿就有卖。” 唐文风如今个子不高,踮着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那迎风招展的孔雀尾巴。 和大婶别过后,唐文风和他爹来到了鸟毛......不是,红头发胡人老板摊子前。 红头发胡人老板会说这边的话,就是口音很重,不仔细听有些听不懂。 唐文风眼睛在摊子上扫了一圈,瞬间捂住自己心口。 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辣椒吧,还是晒干过后的干辣椒! 他喜欢吃辣,可是这里没有辣椒,只有一种茱萸果,还比较贵。每顿都放,能肉疼死。而且茱萸果虽然有辣味儿,可他到底更喜欢辣椒的滋味。 “老板,你这个怎么卖?” “你说红果?”胡人道:“你要的话,这一堆给三十文就好。”他们那边的人更喜欢野茴香,没有多少人喜欢红果。拿来这边也没人买。 那一堆干辣椒目测有个四五斤。 赚了! 有了干辣椒,就有辣椒籽,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辣椒了。 “行,我都要了。”唐文风数了三十个铜板给胡人,收获干辣椒一堆。 来的时候,骡车上放了个竹筐专门好拿来装东西,现在直接把干辣椒倒进去。 买好辣椒,从兴奋之中回过神的唐文风才想起自己还要买孜然。 在摊子上找了找,在角落瞧见了。 “这个什么价?” 胡人道:“这个烤肉好吃,五十文一两。” 好贵! 唐文风:“不能便宜点?” 胡人摇头。 唐文风纠结,这也太贵了。算下来一斤就得半两银子,他得卖多少豆腐才赚的回......诶等等。 他伸手抓了点孜然拿在手里看。 这个好像可以种吧。 心思电转间,唐文风已经做好打算。 他上辈子可是华国人,拥有着老祖宗传下来的种地基因。哪怕现在换了个壳子,他相信也依然深刻在灵魂。 “我要四两。” 虽然买的不多,可胡人心情还是好了不少。这边的人没有眼光,很少有人愿意买他们的香料。他摆了这么久的摊子,总算遇到个识货的。 心情很不错的胡人大方的送了唐文风两根玉米棒子。这东西在这里也卖不出去。 付了钱,唐文风晕晕乎乎的抱着两根老玉米爬上骡车。 “这是啥?”唐成河问。 唐文风这才回过神,压低声音激动地说:“好东西。可以当粮食的。” 唐成河眼睛睁大:“当真?” “我哪敢骗您啊爹。”唐文风喜滋滋地摸了摸玉米,将它和孜然,喔,不对,野茴香一起放进竹筐,和干辣椒做伴。 离开前,两人又去吴老三那儿买了二十斤八爪鱼。吴老三看他们买的多,干脆把桶一起给了。只多收了十文钱。 紧赶慢赶,到家时已经亥时。 唐文风看桶里的八爪鱼都死了不少了,干脆连夜收拾出来,拿水煮了。 这地方没有冰箱,着实有些麻烦。 第21章 铁板豆腐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中午,唐文风用昨晚煮过的八爪鱼做了一大锅麻辣八爪鱼。 一开始苗桂花他们都不好吃,说看着吓人。 后来看唐文风和唐文祖吃的开心,这才试探着夹了一块。一吃之下,惊为天人。 “没想到瞧着怪模怪样的,味道倒是不错。”苗桂花道。 唐成河:“那是老七手艺好,又舍得下重料。” 听他说起老七,苗桂花探头看了眼:“他这是在拨弄啥呢?” “说是要种野茴香,辣椒和玉米。” “就他昨天买回来的那些个?” “是。”唐成河咧了下嘴,“就那个野茴香,一两就要五十文,老贵了。” 苗桂花听的抽气:“这是金子?” 唐成河笑了:“那不能。金子可没这么便宜。” “算了算了,随他折腾去,反正是他自个儿挣的。”苗桂花不想多说,说多了心都感觉在滴血。 “成,咱们也赶紧下地去。” 育的秧苗可以拔出来插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抓紧时间插秧。 唐文风将浮在水面上的辣椒籽和野茴香捞起来铺在笸箩里晒着,这些拿来用石臼捣碎了装起来。 村里地方大,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前后两个院子。 唐文风家也有。 前面的院子是砌的泥墙,牲畜这些都关在前头,后面是用竹子围的篱笆,栽了好些菜。 唐文风问唐成河要了一小块地,准备先试试看能不能种出来。如果可以,明年就能甩开膀子种了。 玉米种子是直接点种的,辣椒籽和野茴香他准备像育猫草那样试试,看会不会出芽长苗。如果行得通,再移栽。 地不大,还剩下很多干辣椒和野茴香,唐文风干脆全用石臼捣碎了。 “阿嚏!”唐文风揉了揉鼻子。好像没闻到了,是真的有点呛鼻子。 过了几日,秧苗插完后,唐文风又央着唐成河跑了一趟县城,去铁匠铺订了一块边缘高两指宽的铁板,还有两个巴掌大的扁平铲子。光是定金就给了二百文。 约好三日后来取,唐文风和唐成河找了个面摊,准备吃了午饭再回去。 “诶,听说没,梁家的大少爷在到处给他爹梁员外寻摸稀罕东西,还放出话来,只要有人献上的东西能入眼的,都给银子。” “怎的突然找起稀罕物了?” “你这消息不灵通啊,八月初五是梁员外五十大寿。宴请了好些人,听说县主簿都会去。” “那不还有好几个月吗?咋这时候就寻摸上了。” “说你脑子笨你还不乐意,这稀罕东西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 唐文风仗着脸嫩,端着面碗凑过去,嘴甜的叫哥:“若是有那稀罕东西,要怎么拿去给梁少爷瞧?” 说话的几人也没笑话他,毕竟他们也心痒痒的想挣这钱:“你要是有那稀罕东西,直接拿到梁记布庄,那是梁大少爷名下的产业,他偶尔会去瞧瞧,那儿的掌柜人也不错。要是你的东西成,就会直接给你银钱。” “谢谢几位大哥。”唐文风端着碗又坐了回去。 唐成河:“老七,咱们庄户人家可没见过什么稀罕东西,你别动歪心思。” “我知,阿爹。”唐文风满脑子都是稀罕二字。 唐成河知道小儿子有分寸,提醒过后便不再多说。 从县城里回来后,一连四天,唐文风都往山里钻。 唐成河倒是知道为何,但家里其他人不知道。每次看唐文风吃过饭就往外跑,皆是一头雾水。 钻了四天树林子,唐文风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了。 他们这里没有苹果,但是有一种和苹果长得很像的果子,当地人叫沙果。 个头不大,和黑布林差不多,稍微大的了一两圈。成熟后红红黄黄的,颜色好看,味道也不错。 清泉村山上的沙果树以前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突然变少了。现在要想找到,更是全靠运气。 唐文风是在一个山凹凹里找到的,就两棵。瞧着长了不少年头,树干已经比碗粗了。 茂密的枝叶间点缀着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和将开未开的小花。 沙果的花苞是红色的,开后是白色,呈现淡淡红晕。 唐文风这个心思不算细腻的都觉得怪好看的。 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后,唐文风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去县城铁匠铺取自己订的铁板。 急吼吼回了家,才发现唐成河早就给他取回来了。 唐文风狗腿地倒了碗白开水:“阿爹您辛苦了,喝水喝水。” 唐成河哼了声:“一共三两四钱,记得还。” 唐文风顿时苦着脸:“知道了。”唉,荷包瘪了不说,还负债了。 看来铁板豆腐生意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满脑子都是钱钱钱的唐文风第二天一早就去陈豆腐那儿花三文钱买了块豆腐。 他不知道外头摆摊的怎么调的酱料,只知道肯定有孜然这些。所以干脆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将铁板放在炉子上,烧热后拿了个刷子刷上油,把切成小方块的豆腐小心放上去,一边煎一边刷着酱料。爆开的各种香料混合的香味冲击着在场人的鼻尖。 咕咚。 谁吞口水的声音大了点。 “七叔,可以吃了吗?”唐书远和唐柳眼巴巴地瞧着。 “马上。”唐文风将煎好的豆腐用扁平的铲子铲起来放到盘子上,撒上一撮葱花,“可以吃了。小心些啊,烫的很。” 薄薄的一片豆腐被切成了九小块,刚好一人一块。 看他们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唐文风期待地问道。 从来最为捧场的唐文祖用力点头:“好吃!” 苗桂花他们也跟着点头,都说好吃。 没有一个人说难吃,那就差不多稳了。 “老七,你这个准备怎么卖?”老两口最关心这个。 “三文钱一份。”唐文风指了指盘子。 “这......这会不会太贵了?”一块豆腐才三文钱,这少说能切下来十份。 “这些香料贵。不卖贵些,回不了本。” 这一点唐成河最有发言权:“一两五十文呢。” 苗桂花也想起了这一茬,突然就觉得不贵了。 “娘,陈豆腐那儿能提前订豆腐吗?”唐文风问。 “能。”苗桂花说,“村里有人办席都会提前和他家说。” “那先订个三十块豆腐。” “这么多?” 唐文风:“卖不完咱们就自个儿吃。” 苗桂花觉得手痒,咋那么想抽人呢。 既然要开始卖铁板豆腐,就得把准备工作做好。 唐文风带着家里几个小的,用浆糊糊了一百个油纸袋出来,还砍了竹子削细竹签子,方便人扎豆腐吃。 隔天早上,唐文风和唐成河把摆摊需要的东西搬上骡车,去陈豆腐家取了昨天订的豆腐,哒哒哒的去了镇上。 他们来的早,交了钱后,在集市找了个人来人往都会瞧见的好位置。 一开始人少,唐文风便没动,只专心切着豆腐。 等到太阳出来,人多起来后,唐文风挽起袖子,开始刷油煎豆腐。 “什么这么香?” “不知道啊,从来没闻到过。” “哪儿飘来的?” 刚进集市的几人闻着香味的来处找了过去。 到了地方,已经看见前方摊子前围满了人。 有人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油纸袋,艰难的从人群里挤出来。 “大兄弟,这儿卖的什么?” “叫什么铁板豆腐,三文钱一份,香的咧。”回答完,这买到铁板豆腐的人就急急忙忙走了。他得快点回家。那小老板说了,冷了就没那么吃了。他得赶紧回去让爹娘媳妇儿孩子尝尝。 等终于轮到这闻香而来的几人站在摊子前时,面对的是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父子俩。 “老板,你不卖了吗?” 唐成河今天就负责收钱了,乐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好意思,卖完了。几位想吃,得等明日了。” 几人不满:“你们这做的什么生意,有钱都不积极赚。” 唐成河心想,谁不想赚钱,那不是没料到生意这么好,准备的豆腐少了嘛。 “明日我们会多准备些。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买到铁板豆腐,几人扫兴离去。 回去的路上,唐文风道:“爹,明天得麻烦您去水云县一趟了。要是接下来的生意都不错,香料用不了多久。” 唐成河一听,哪有不同意的:“成,明天爹就走一趟。不过你这边谁过来?” “我问潘叔借下驴车,让大哥陪我过来。”其实唐文风心里有个打算,就是以后把这个铁板豆腐的生意交给大哥两口子做。他就拿个分成。 毕竟以后他上学了,没时间摆摊了。 想了会儿,他把这个打算说了出来。 “给你大哥两口子?”唐成河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家里孩子互帮互助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最想看见的,“你可想好了,这生意即便不会每天这么好,也不会差。这可比在地里刨食儿强。” 唐文风掂了掂钱袋子:“想好了。我还怕大哥大嫂觉得我什么也不干还拿分成是占便宜了。” “那不能。你大哥大嫂都不是这种人。”对于这点,唐成河是有信心的。当然,换成老二那两口子,他就不敢说这话了。 父子俩商量好,决定等唐文风去上学后,才把这事告诉老大两口子,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先跟着跑一跑,看一看。 这铁板豆腐做法简单,最重要的是酱料。只要酱料的秘方不外露,哪怕有人学着卖,他们也是半点不虚的。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月。 这些日子下来,因为新鲜感,铁板豆腐每日能赚二到三百文。对于庄户人家来说,简直是暴利。 不知惹来多少人眼红。 期间不出所料的有人跟风卖铁板豆腐,但是做不出来他们这味儿,卖了没两天就没来了。 每日的进账让唐家人乐不可支,但随之而来一个大烦恼。 那就是陈豆腐家不愿意卖豆腐给他们了。 准是谁把唐文风在镇上卖铁板豆腐的事说了,反正苗桂花去订豆腐的时候,陈豆腐两口子说不卖给他们家了,除非他们家肯出二十文一块豆腐,还酸里酸气的说借着他们家的豆腐赚黑心钱。 他们是真的酸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家一块豆腐才卖三文钱,唐家的转手一卖就是三十文。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豆腐两口子只觉得嘴里都是酸味。 这钱要是他们的该多好。 苗桂花也没纠缠,你不卖就不卖,老娘还不信找不到第二家卖豆腐的。 第22章 阉猪 第二十二章 回到家把这话一说,家里人都气的不轻。 “一群看不得别人好的下三滥,呸。”徐香草骂道。 “七弟,那现在咋办?今天订不到豆腐,明个儿就出不了摊了。”少出一天摊,可就少了二三百文呢。唐文光都替他心疼。 唐文风没说怎么办,只问:“爹,娘,你们知道谁家会做石磨吗?” “你这是......”唐成河道:“你是想自己点豆腐?” 唐文风点头:“求人不如求己,谁也不知道第二家会不会卖着卖着又不愿意卖给咱们了。自己做豆腐是有保障的。” 而且自己做豆腐,还能做腐竹,豆干,豆泡之类。到时候拌一拌,还能顺便卖个凉菜。啊,以后干脆连卤鹅也一起卖了。整个品种丰富的小吃摊。 听完唐文风的打算,全家人是全票赞成。 至于谁家会做石磨......这个苗桂花太有发言权了。 她娘家舅舅就是石匠。 “这事儿就放心交给娘吧,我这就和你爹回石头村一趟。” 苗桂花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完就催着唐成河赶紧套车走。快的话,还能赶在吃完饭前回来。 “对了,老七,你种在后院的那个什么玉米发芽了。”唐文光突然想起来。 “真的?” “都长了一截苗了。”唐文光比划着。 唐文风惊喜不已,快步去了后院。 他一共种了二十个窝子,全部都长出绿苗了。 “不止呢,你放我屋的那两盆野茴香和辣椒也发芽了。”唐文祖道。 唐文风屋子窄,他就毫不客气征用了五哥的房间。 “多高了?”唐文风问。 “这么高。”唐文祖食指和大拇指拉开了一寸多距离。 唐文风立刻拍板:“今天就把它们移栽了。” 唐文光两口子要去地里拔草,没办法帮他。 唐文风便和五哥四姐在后院翻地打窝子,移栽小苗。 怕不好活,一个窝子栽了七八根苗。 细细嫩嫩的,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天黑前,苗桂花和唐成河回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想来事情是办妥了。 “也是咱们运气好,你们舅公一家正好要搬去镇上,家里的东西用不上的都准备送人。娘去的时候,有人也看上了你们舅公家的石磨。我就赶紧说是我们先说好的。你们舅公就连忙点头说是。” 唐文风陶这才看见,板车上放着石磨。石磨不大,却足够他们家用了。 “给钱了吗?” “给了给了。你们舅公说不要,娘让你爹硬塞了二两银子,当着好些人塞的。” “那就好。”唐文风就怕不给钱,以后扯什么皮。 “老七,你重新搬回去吧,你睡那屋腾出来做磨房。”其实他们也可以去村头公用的磨房磨豆腐,但是人多嘴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文风:“行。” 第二天没看见唐家人赶着骡车去卖铁板豆腐,陈豆腐两口子和好几家人都偷偷在家里乐。 “该,让他们家赚这黑心钱。” “就是,三文钱的豆腐都敢卖三十文,真是见钱眼开的东西。” 唐家人可不管他们背地里怎么说,花了两天时间做完一系列工具后,关起自家门来磨着豆腐。 都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好些人家其实都会做豆腐,可吃不了这个苦。所以到头来只有陈豆腐一家在做豆腐生意。 不过话说回来,陈豆腐家的豆腐确实比别家好吃。这也是他家生意能长久的最大原因。 苗桂花还是以前当姑娘的时候帮着自己娘做过豆腐了,现在已经有些生疏。好在虽然磕磕绊绊,还是做了出来。 “有点嫩了。”唐成河尝了一小块。 苗桂花也觉得有点嫩了:“那再多压会儿。” “娘,压几块老豆腐,到时候炸豆泡吃。”唐文风道。 “记着呢记着呢,耳朵都起茧子了。”苗桂花嫌弃挥手。 唐文风被赶走了没事干,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听到了哼哼声。脚步一转,去了猪圈。 家里养了一头小母猪,生了九个崽,得到七个。大半个月过去,已经长得圆滚滚肥嘟嘟。 唐文风盯着趴在小母猪肚皮上吃奶的小猪仔们,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灶房里,徐香草正在剁春芽,剁碎了后拌在鸡蛋液里煎来吃,香的很。 唐文祖进来转了一圈,抬起头:“大嫂,咱家那把小尖刀呢?” “你找来干啥?” 唐文祖表情有些扭曲:“老七说要给咱家猪仔们阉了。” “啥?!” 徐香草惊的差点咬到舌头。 蹲在猪圈里翻看小猪仔辨认公母的唐文风只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没等他抬起头,一阵掌风袭来。 “啪”的一声脆响。 唐文风捂着后脑勺:“娘,您打我做什么?” 苗桂花揪住他耳朵:“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疼疼疼。”唐文风一手护着耳朵,一手撑着猪圈翻出来。 苗桂花松开手,瞪他:“老五和你大嫂说你要把咱家猪仔阉了?” 唐文风点头:“啊,阉了的猪更好吃,没那么骚。而且长的更快更肥。” 说完见苗桂花手又要抬起来,唐文风连忙往边上躲:“我说真的,书上看来的。” 苗桂花半信半疑:“真的?” 唐文风道:“您看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苗桂花有点动摇。主要是会“长的更快更肥”这句话诱惑了她。 “等你爹回来,我们商量过后再说。”苗桂花警告道:“不许先动手。” 唐文风:“知道知道。” 等唐成河回来后,老两口关起屋门嘀嘀咕咕了一阵,最后决定拿两头小猪仔让唐文风试手。 若是没成,也没有那么心疼......才怪! 被自家娘耳提面命的嘱咐的唐文风突然就紧张了。 看着屁股朝上头朝下,被大哥夹在腿间扯着嗓子叫唤的小猪仔,唐文风深吸一口气,拿了坨棉花沾了沾酒,在小猪仔屁股上擦了擦,举着磨的锃光瓦亮的小尖刀伸向了那微微鼓起的两坨。 “昂!嗯——”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唐家猪圈传出来。 从外头路过的村里人纷纷吓了一大跳。 “这是干啥呢?叫的这么惨。” “别是被母猪咬了吧?” “哎哟,谁知道,走了走了,吓死个人。” 将第二头小猪仔被割开的地方抹上草木灰,唐文风长舒一口气。 奶奶的,声音可真够大的,耳朵都差点给他震聋了。 “这就行了?”苗桂花盯着小猪仔屁股。 “啊,后面如果没有出现感染,应该就没事了。”唐文风指着碗里的几颗蛋,“这个可以吃,补的。” 唐成河道:“割点腊肉炒了,给老大吃。” 唐文光:“......”我不虚,真的。 那碗“蛋”炒肉最后全被唐文光一人吃了。唐文祖本来想尝尝是什么味儿,让苗桂花打跑了。 ***** “唐家的,这么早是去哪儿啊?”早起去河边洗衣裳的几个妇人离得远远的招呼。 苗桂花看了她们一眼,知道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后,笑着说:“前头出摊出累了,歇了些时候,这不,歇够了,也该继续出摊了。” “慢着点啊,到中午就回来,没卖完的算了。拿回来咱们自个儿吃。”这么些天没去摆摊,谁也不知道生意还是不是像之前那么好。苗桂花心里担心,却不敢露出来。怕给父子俩压力。 “知道了。”唐成河等小儿子爬上骡车后,这才挥了鞭子,“老婆子你回吧,天还没多亮呢。” 目送父子俩走远,苗桂花见那几个长舌妇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探头探脑,翻了个白眼回了家,啪的关上院门。 “你说他们哪儿来的豆腐?” “这十里八村儿又不止陈豆腐一家在卖豆腐。” “哎哟,那岂不是他们家又要大把大把往里搂钱了?”别人家赚钱,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谁让人家家里有两个童生呢,这脑子就是聪明,赚钱的法子多。” 她们的酸言酸语唐文风父子俩是听不见的。 他们到了集市后,发现之前去的位置已经被占了,摆摊子的也是个卖铁板豆腐的。 看见他俩后,还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像是生怕他们过来抢一样。 唐文风干脆让爹在对面停下。 你不是爱盯嘛,让你盯个够。一抬头就能瞧见,多方便。 太阳刚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一角,集市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诶,卖豆腐的小老板!你可算是来了!”一个身材比较圆润的男人那个激动啊,话还没说完就掏出来钱,“我要十份......不,二十份铁板豆腐。” 唐文风煎豆腐的时候,他闲不住,就问:“这么些日子都没来,还以为你们不来了。也有人看你们不来,学着弄些酱料来卖。可是都没你们家的好吃。有些吃完还拉肚子。小老板,你们以后还会继续摆摊吗?” 他家是开酒铺的,手头宽裕,平时没有不良嗜好,就独爱一个吃。 这梁家镇哪里有好吃好喝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不过这再好的东西吃了好几年也腻了。 就在他整日里寻摸着新鲜吃食时,突然听见有人说集市有什么铁板豆腐。 他跟着找过来,买了一份尝了后,只觉得再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可是等他第二天再来,却没看见摊子了。 而且不止第二天,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愁的他喔,天天都来这边转悠一趟。就想着什么时候再遇上。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给他遇到了。 “会继续摆摊,这几天只是有点事。”唐文风往豆腐上刷了一层酱料,“有凉菜和卤鹅,要吗?” “卤鹅?”男人惊了,“卤鹅也是你们家卖的?”他搭着一位朋友吃了次,味道很特别,很诱人。 “是啊。”唐文风将煎好的豆腐铲起来放进油纸袋里,然后打开旁边的木头箱子,从里面端出来一盆拌好的凉菜和切好的卤鹅。 男人闻着香味,只觉得嘴里一直分泌唾液:“怎么卖的?” “卤鹅少,卖的贵点。一只鹅腿十三文,鹅翅九文,鹅头十文,鹅掌七文,鹅脖子一根十文,身上的肉按斤称,四十文一斤。” 唐文风指着凉菜:“一份十文。” “有点贵啊。”男人迟疑着,最后还是没抵抗住,买了一份凉菜,两只鹅腿和一斤卤鹅。 “诶?这怎么......之前我吃的没有酱料啊。”见唐文风往卤鹅肉上浇酱料,男人问。 唐文风语气淡定:“所以涨价了。我这酱料保管你吃了一回想二回。” 男人笑呵呵的:“就冲小老板你这么自信,我就得好好尝尝。” 拿着好几个油纸袋回到酒铺,男人还没进门,就被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抱住腿。 “爹,好香啊。” 男人笑眯了眼睛:“不是爹香,是买的吃食香。” 坐在柜台后面绣花的女人抬起头,笑道:“那卖铁板豆腐的小老板来了?瞧你开心的。” “来了来了。”男人把买来的吃食放到柜台上。 女人起身去里间拿了几个碗出来。 “这个好香。”闻到卤鹅,女人忍不住夹了一块吃,“好吃!” 看两个女儿吃的头也不抬,还含糊着问什么时候再去买。 男人嘿了声,笑着说:“那小老板果然没骗我。”真是吃了一回想二回。 第23章 啊!我的鸡枞! 第二十三章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早还没停,屋檐下缀着一丝丝的雨,落在地面溅起串串剔透的水珠。 下雨之后路变得泥泞难走,便也不去镇上摆摊了。 唐文风端着个和脸差不多大的碗蹲在灶房门口,吸溜一口面片汤,隔着栏杆看那飞来飞去的水蚂蚁。 当地有种说法,说有水蚂蚁就要涨大水。 苗桂花他们今早起来瞧见了,愁的不行,生怕一场大雨把秧苗给冲毁了。 好在雨慢慢小了。 “老七,下了雨,山上肯定有不少蕨菜,去不?”旁边三两下解决完早饭的唐文祖踢了他一脚。 “去!”唐文风把剩下的面片汤喝光。 和五哥把碗洗干净后,去柴房拿了草帽戴上,兄弟俩一人背了个小背篓出门。 脚上穿的草鞋,还没出院子,鞋底就已经踩了一脚的泥。 唐文风在地上蹭了蹭:“五哥,等会儿回来,咱们去河边一趟。” “下这么大的雨,肯定涨水了,去河边干啥?”唐文风落过水,唐家人都有些心理阴影,平时除非必要,都不愿意去河边。 “去捡点鹅卵石回来。”唐文风回头指了指,“我想从院门口铺一条路到堂屋那儿。下雨的时候也不用再踩一脚泥。” 唐家房子呈颠倒的凹字形,除三间半正屋外,左右两边各两间半屋子。为了方便在灶房吃过饭就能直接从走廊回各自的屋子,当初地基抬高了差不多十五公分,沿着房子做了一个凹字形的走廊。 分家时只得了两间茅草屋,苗桂花一直憋着一口气。当时起新房子时,把大半家底都砸了进去。 虽然心疼,可盖出来的房子却惹来好一通羡慕。她就觉得值了。 人这辈子,就争一口气了。她就是要让老宅那边的看看,没有他们的帮扶,他们二房也能过的好。 唐文风一直觉得唐家的屋子盖的不错,布局也挺好。虽然大部分都是土坯房,下大雨的时候墙会潮,不过村子里一多半都是这种,家家户户都习惯了。 让他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院子。 哪怕拿大锤锤得比较平整,可一到下雨天就完蛋,又湿又滑。 唐文风不幸地摔过两次,感觉屁股都跌成了八瓣。 听他这么一说,唐文祖立马想起了他摔跤的事,没有半点兄弟情的哈哈大笑:“行行行,等回来就陪你去捡。” 下了雨,他俩不准备去那几座路比较窄又比较陡的山,怕不小心摔下来,得不偿失。 一路走到山脚,二人的脚趾头都已经被稀泥糊满了。 在边上的石头上蹭了蹭鞋底,一大坨一大坨的泥被蹭下来。 “咱们来的早,瞧着还没人。掐嫩点的。”唐文风道。 “成。” 山上的蕨菜多得很,长得又快。爱这一口的多会趁着这段时间多掐些晒干存起来。等要吃的时候泡软就行。凉拌清炒味道都很不错。 “嚯,老七,看我找到了什么!”唐文祖高高举起手。 已经走到另一边去的唐文风扭头一看,发现是一朵黄鸡枞,有脑袋那么大一个。 鸡枞味美鲜嫩,无论怎么做都好吃。拿去镇上卖,能卖到四十文一斤,比肉都贵。 “可不能压坏了,回去炒了吃。”唐文风道。 “不卖钱?” “就这么点,也卖不了多少,还不如咱们自个儿吃了。回去问娘割点腊肉炒了,肯定香。” 唐文祖被他说馋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有第二朵,到时候再打个汤。” 唐文风自去年清醒过来后,还没吃到鸡枞,这会儿也有点馋了。 兄弟俩于是一边掐蕨菜,一边找着鸡枞。遇上别的能吃的菌子也顺手摘了放进背篓。 “这儿,这有一窝!”唐文祖兴奋的不行。 这种白色的,一窝几朵十几朵甚至几十朵的鸡枞,大家管它们叫小鸡枞。村里有种说法,摘过后往地上吐点口水,它们就会继续长,下次还能来摘。 离得有点远的唐文风将一根枯树上的几朵黑木耳摘下来放进背篓,转身往五哥那边走。 “啊!这边还有!好多,老七!” 唐文祖已经进入了疯狂模式,变身为采蘑菇的小“姑娘”。 “你别走太快,小心摔着。”唐文风一步一滑,走的艰难。 “我稳着呢。”听声音,已经越走越远了。 唐文风刚拽着草根爬上一个坡,就听见一声惨叫。声音之凄厉,吓得他一抖。 “五哥?五哥!你怎么了?” 这边地势较平,唐文风放开脚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喊。 “老七!这边!” 唐文风闻声找过去,看见浑身狼狈,粘着草叶泥水的唐文祖正艰难地踮着脚丫子,双手抱着一双腿拼了命往上举。 “草!” 唐文风爆了声粗口,将背篓取下来放到旁边,快步跑过去帮忙。 两人就是半大小子,比不得成年人,费了老大劲才把人给放下来。 “死......死了吗?”唐文祖到现在脸还有些白,吓的。 他忘乎所以的捡着小鸡枞,捡着捡着绊到树根摔了一跤,一抬头看见一只鞋子,再抬头,看见一双晃晃悠悠的脚,吓得他差点没撅过去。 唐文风摸了摸女人的脖子,摇头:“还跳着,没死。” “那就好那就好。”唐文祖舒了口气。 “啊!我的鸡枞!” 他惨叫一声,欲哭无泪的捡着因为绊倒后摔的到处都是的鸡枞。 在看见那朵摔成两半的黄鸡枞时,他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唐文风看的有点囧,十分想给他脑门儿上贴上吃货二字。 “我去叫人来帮忙,你别再乱跑了啊。”他不放心的嘱咐。 “放心放心。”唐文祖头也不抬,“这里还有好些小鸡枞没采完,我不会乱跑的。 唐文风:“......行。” 下了山,唐文风先去找了潘瞎子,和他说明情况后,又去里正家。 那姑娘看着面生,应该不是他们村儿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跑这么远来寻死。和里正说一声,免得有什么麻烦。 里正张从贵听了后,连忙让老妻叫上两个儿媳妇一道去山上。要全是大老爷们儿,万一传出去点什么,那真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文~风~~” 唐文风一只脚刚跨出大门,就听身后传来幽怨的喊声。 转头一看,是同窗张福宝。 “你这是......” 张福宝哇的一声,扑上来掐住他脖子摇,一边干打雷不下雨的哭:“都怪你!你说你咋就这么聪明呢?一次就考上了。我现在放假都不许出去玩儿,让我背书背书背书!” 唐文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可怜的孩子。” 张福宝:“......你可以滚了!” “再见。”唐文风抬腿就走,没有一丝丝留恋。 张福宝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无情,没有半点同窗之爱。 左右看看,见家里人都不在,张福宝踮着脚悄摸摸顺着墙根儿溜了出去,追上唐文风,和他勾肩搭背上山瞧热闹去了。 他爷爱面子,这会儿山上肯定人多,一定不会骂他的。 潘瞎子背着药箱往后山走的时候,路上有人看见了,问他去哪儿。他随口回了句有事。 问话的转头就和人说潘瞎子神神秘秘的往山上去了。一个传一个,没多久好些人都知道了。最后甚至已经传潘瞎子去山里挖宝贝了。 等潘瞎子爬到半山腰,身后已经跟了十二三个人。 他无奈的叹气,这些人咋就这么闲。 顺着唐文风说的方向上山,走了没多久,一行人就听见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这是啥声音?“ “像是女人在哭。” “这山里头为啥会有女人?” 一群人齐齐扭头看潘瞎子。 潘瞎子再次叹气:“我都说了我有事。” 几个急性子的村里人问:“啥事儿啊?” “不是说挖宝贝吗?” 潘瞎子:“挖什么宝贝?我是来救人的。”不过现在已经醒了,看样子不需要他救了。 第24章 女大三抱金砖 第二十四章 唐文祖很郁闷。 他不过就是捡鸡枞捡的太入迷了点,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七弟走了没多久,这上吊寻死的姑娘就醒了过来。看见他后就是一叠声的尖叫,随后不分青红皂白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他不敢还手,怕惹上事,只能抱着自己的背篓走远点。然后那姑娘就一直在那儿小声的哭。 树林子又没个人,这哭声让唐文祖是鸡皮疙瘩起了一批又一批。 “唐家五郎!” 听见喊声,唐文祖激动的直起身:“我在这儿!” 听见好些人往这边来,小声哭着的姑娘脸色嗖的一变,眼里露出惊恐。 她想说不许让那些人过来,可唐文祖已经往前跑去,边跑边喊。 她之前憋着一口气跑来山上寻死,可真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现在是一点不想死了。 她现在就怕被人认出来,叫来她爹娘。 可事情往往就是违背人的愿望。 在唐文祖引着人过来后,人群中还真有人认出来了她。 “这不是三湾村王富贵家的闺女吗?我记得是老七还是老八。” 王小青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人。 “这闺女看着年岁不大,怎就想不开啊。” “我记得王富贵家手头好像还挺松快的,也不是吃不上饭。” “你们不知道,那王家不是好的,家里全靠卖女儿挣钱。” “喔哟哟,那我晓得了。” 一道又一道同情怜悯的目光落在王小青身上。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 过了会儿,里正一家来了。 在张婶子和儿媳们的劝说下,王小青跟着下了山。 唐文风则和五哥回家拿了干净筐子,去河边清洗蕨菜和鸡枞。 这时候的河水没污染,清凌凌的,还能看见鱼。 “我们等会儿去河滩捡了鹅卵石,再去抓螃蟹捉鱼。”唐文风道:“鱼抓那种一指宽,拧掉头,挤干净内脏裹上薯粉用油炸,炸完骨头都是酥的,一口一条。” 唐文祖用力点头:“好!” 可惜两人抓螃蟹捉鱼的计划没能实现。 才往回背了两趟鹅卵石,张福宝就过来找他们,说王小青的爹娘来了,现在正在他家院子里撒泼呢。说他家闺女没有清白了,得让救下她的人负责。 他爷没办法,只能让他跑一趟,过来唐家叫人。 张福宝同情地看着他俩:“你们谁负责啊?” 唐文风和唐文祖:“......”他们谁都不想负。 ***** 苗桂花他们还在地里拔草呢,突然听见人叫他们。 洪玉芬急道:“快别管草,你家老五老七摊上事儿了。” 苗桂花惊了:“你别吓我,什么叫摊上事儿了。” “哎呀,边走边说,快点。”洪玉芬催促。 路上,洪玉芬嘴巴利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接着道:“那王小青十八,本来她老子娘说是让你家五郎负责,毕竟七郎太小了。结果也不知道谁多嘴,把你家七郎是童生的事说了。哎哟喂,这下子可糟了。那王富贵家是咬死了要把王小青嫁给你家七郎。” 苗桂花脸黑了。 她家七郎才过了十一岁的生辰,离结亲早着呢。 再说了,就算真要找,也不会找王家这样式的做亲家。 他家姑娘就算长得跟天仙一样,他们家都不稀罕。真要摊上这样的亲家,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都不嫌够。 里正家,唐文风面无表情的回道:“你家闺女再长个八九岁都能当我娘了。” 王富贵噎住。 王小青脸涨的通红,又气又恼。她自认长的不差,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村地主老爷看上要抬回去做小了。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嫌弃年纪大,她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开始听说王家要把她嫁给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地主老爷时,唐文风还挺同情她的。 可在让她解释当时他们兄弟只是单纯救了她,没有做别的事情后,她装死不出声,唐文风就觉得这人不值得同情了。 摆脱不了想要吸她的血的父母亲人,就想赖上救命恩人脱困。 没有这样做人的。 “这女大三抱金砖,你要娶了我家闺女,那可是能抱两块半的金......” 李秀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文风抬手打断。 “那您还是去找愿意抱这金砖的吧,我无福消受。” “你......”李秀兰见他说不通,开始胡搅蛮缠,“我家闺女的脚都被你看了,你就得负责。” 唐文风啪的伸出自己的脚丫子踩在地上:“我给她看回来,您看成吗?想怎么看怎么看,三百六十度变换花样子的看都行。” 他和五哥背鹅卵石,脚上都是泥。脚趾头都快看不见了。 唐文风动了动脚趾头:“你要是嫌脏,我这就去洗干净再回来让你看。” 李秀兰:“......” 围观的人憋不住,全都笑出了声。 “我七弟的要是不够,我的也给你们看。”唐文祖也慷慨的伸出去脚。 王富贵一家:“......”娘的,谁要看你们俩的臭脚丫子! 李秀兰深吸一口气:“你要是不想娶也行,赔偿我们家十两银子。这事就算是了了。” “嚯,我说怎的这么臭,真是好大的口气!” 苗桂花气势汹汹地跨进门,围着唐文风他们的人连忙给她让出一条道。 李秀兰皱眉:“你谁啊?” 苗桂花往两个儿子身边一站:“哟哟哟,不是上赶着给我们家当媳妇儿吗?怎的连我这个未来婆婆都认不得?” 李秀兰表情一松:“原来是未来亲家......” “我呸!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谁和你是亲家!”苗桂花那嘴就跟机关枪一样,话是噼里啪啦往外蹦。 “你们王家不做人,干那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缺德事,逼的闺女上吊寻死,我家儿子救了人做了好事,反倒被赖上,你们家咋就这么有脸呢?谁给的?啊?” “还有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说你!你这闺女咋就这么没良心,任你老子娘胡乱攀扯我两个儿子。也不想想自个儿多大岁数了,我今天要是松了这个口让你嫁进我们家,你是给我儿子当娘还是当媳妇儿?” 王小青脸色乍青乍红。 李秀兰垂死挣扎:“你儿子看了我闺女的脚,他......” 苗桂花闻言,翻了个白眼:“庄户人家下地干活谁不是穿的草鞋。咋地,你家看了谁家的脚丫子,就要全娶回去?又不是那大户人家,愣多规矩。一天天装啥大瓣儿蒜呢。” 王富贵拉着脸:“不娶就赔钱!” 唐成河人高马大往前一站:“你家闺女要是死了,我们家看你们家可怜,倒是可以给个吃席的份子钱。” 唐文风震惊脸。他是第一次看见他爹这么有攻击力。 他娘那张嘴皮子他当傻子那些年倒是见过不少。有时候五哥没看住,村里那些孩子总欺负他。苗桂花就会直接骂上门去。 当然,只要不招惹他们家里人,他娘脾气还是挺好的。 虽然不怎么喜欢女儿,但王富贵也不乐意听这种话,顿时气的想动手。 唐文光和唐文宗齐齐往前一站:“你想干啥?” 唐家人个子高,又比较壮。王富贵撑死了一米七,又干瘦。 被这俩一瞪,瞬间怂了。 里正张从贵哼了声:“早让你们领着人走了,不听。非得挨一顿骂,现在舒服了?” 王家两口子不敢再呛声,只能把火气撒到别处,黑着脸用力推了把王小青。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快滚回去!” 王小青踉跄着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转身,扑通跪倒在唐家人面前:“叔,婶子,你们就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我什么都会干,洗衣做饭劈柴担水,我......” 苗桂花打断她:“这些我们自己都会做。” 王小青哭着道:“我不想嫁给张地主,当了妾我这辈子都完了!” 当了妾,就相当于卖给了张家。以后张家就是把她卖了,也没人能多说一句。 “那是你自己家的事,和我们家没有关系。你求我还不如求你爹娘。”苗桂花丝毫不为所动。 她爹娘要是会改变心意,她哪还会寻死。 王小青眼里全是愤恨:“你们真狠心!”她大吼着,“我死了都是你们逼的!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唐文风眼皮子一跳,眼疾腿快,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人的屁股上。 那人惨叫一声往前扑去。 王小青吼完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院墙,准备一头碰死。 结果这一撞,直接结结实实撞在被唐文风踹出去那人的肚皮上。 那人顿时又是一声惨叫。 “快快快!快把人拉住!”张从贵冷汗都差点吓出来了。 这闺女真不是个好的,居然想死在他家院子里,真是晦气!难怪唐家人不愿意松口。这烈性子谁家娶回去谁家倒霉! 第25章 欠条 第二十五章 唐文风刚刚压根儿没看清自己踹出去的是谁,这会儿再一瞧,竟然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吴大仁。 吴大仁家以前算是村里的富户,后来他爹迷上了赌博,家里的田地输了个精光不说,还趁着他媳妇儿下地干活的时候,把两个女儿都给卖了。害得他媳妇儿差点哭瞎一双眼。 后来才八九岁大的吴大仁差点也被卖了。是他娘拿着菜刀说要砍死他爹,才保下来的。 家里没了钱,吴大仁他爹渐渐的也开始不着家,后面彻底失踪。到如今已经二十又三年,生死不知。 吴大仁的娘也想过再嫁,但说了好几家人都不愿意她带着吴大仁这个拖油瓶。 她最后心一横不嫁了。 村里看他们家可怜,偶尔会接济一二。 吴大仁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了。 但因为从小吃不饱穿不暖,靠村里接济才勉强长大的吴大仁很瘦小,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撞,让他感觉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了。 被自己爹娘从地上揪起来的王小青只觉得谁都是恶人,都对她见死不救,尤其是唐家人,明明只用松一下口就能救她跳出火坑的。 随着王小青被她爹娘带走,这场闹剧也消了,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唐文风不好意思地走到吴大仁面前:“刚刚一时情急,真是不好意思。我送你去潘叔那儿看看吧。” 吴大仁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说完他就跑了。 苗桂花叹道:“和他娘一样,太老实了。” 唐文风迟疑着:“娘,我想......” “放心放心,娘知道你想干什么。等会儿娘去吴家一趟。” 唐文风微讶:“我还没说呢,娘您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苗桂花得意一笑:“你是娘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撅下屁股,娘都知道你拉的稀的还是干的。” 唐文风:“......”倒也不必如此了解。 ***** 顶着雨忙活了整整一天,唐文风和唐文祖终于在院子里铺好了鹅卵石小道。 主道从院门口通到堂屋,左右两边再分出去几条小道,分别通向猪圈,茅房,鸡圈,柴房,骡棚。 虽然有些硌脚,但下雨的时候确实方便很多。不用再担心不小心摔个屁股墩儿。 这场雨一连下了四天,这天终于放晴。 唐文光夫妻俩去堵稻田的缺口。前几天天天下雨,怕积水过多把移栽了没多久的秧苗淹死,父子俩给田坎挖了缺口放水。这会儿不下雨了,得赶紧堵上,不然水放完成干田就不好了。 苗桂花则和唐成河去了镇上。 老三唐文耀分家时得到的水田从收割稻子过后就一直荒着,也不回来说一声是要佃出去还是卖了。 大乾重农,律法上写的明明白白,凡名下有田荒芜者,逾一年者,笞三十,罚二十钱;逾两年者,徒三年,笞五十,罚四十钱;逾三年以上者,徒十年,罚三千钱。 苗桂花两口子虽然对这个三儿子多有失望,可也是不愿见他受刑的。 赶着骡车到了李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不耐烦的喊着“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苗桂花和唐成河脸色不好看,却也只能忍耐。他们家老三做了人李家的上门女婿,可不得矮人一头。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道:“原来是亲家老人夫人。”嘴上喊着老爷夫人,面上却并无多少尊重,垂着眼皮子看人,“大爷他陪着咱们小姐上绸缎庄看衣裳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你们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交代给小的转告。” 苗桂花气的心口疼,不想说话。 唐成河沉声道:“你让他明个儿回来一趟。” 门房:“是。” 等到苗桂花和唐成河赶着骡车走远,门房往地上啐了口,撇嘴:“一家子穷鬼,还摆脸色。” 啪的关上门。 “你说他这是图什么?”苗桂花拍着腿,眼圈红了,“我早就说这门亲事不好不好,他非要一头扎进去。还是个上门的。也不知道那些个下人背后是怎么编排他的。” 唐成河粗声粗气道:“他自己选的路,就是后悔了也只能自个儿受着。咱们当爹娘的,能做的都做了。” 苗桂花抹泪:“你倒是说得轻松,我生他养他一遭,是让他给人说闲话的吗?” “那你说怎么办?亲都结了,孩子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还能反悔不成?” “你和我大小声做什么?我有说让老三反悔吗?” 唐成河:“你话里话外不就这个意思吗?” 苗桂花气的拧他:“我是这个意思?我是这个意思有什么用?” 唐成河吃痛皱眉:“知道没用就别管了,他又不是三岁大两岁小,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要我们帮他擦屁股不成?” 苗桂花踹了他一脚,背过身去生闷气。 过了会儿,唐成河闷声闷气开口:“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家里总有他一口饭吃的。” 苗桂花听见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 唐成河回头看她一眼:“你个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掉金豆豆,让几个孙孙看见了,看不羞你。” 苗桂花又踹了他一脚。只觉得这人咋这么讨厌呢。 回到家里,两口子跟无事人一样,做饭的做饭,打草鞋的打草鞋。家里孩子问,就说没见到人,不过让人带了话。 隔天上午,唐文耀就回来了。这次李宝珠没跟着一道。 “爹,娘,门房说你们昨天来找我,什么事儿?” 苗桂花道:“你那三亩水田怎么想的?这么一直荒着可是要挨板子的。” 唐文耀这才想起自己名下还有三亩水田。 他琢磨了会儿,说:“我现在一直住在镇上,这田怕是种不了,佃出去也收不了几个租子,要不卖了吧。” “这地可是庄户人家活命的根子。”唐成河抽了口烟,“你想好了?” 唐文耀点头:“想好了。” 唐成河:“行,我现在就去里正那儿问问有没有谁要买田的。” 唐文风突然开口:“爹,咱们自己买下来吧。” 刚刚把屁股抬起来的唐成河又坐了回去:“你想买?” 唐文风笑了笑:“有点。不过我现在没钱。”这段时间卖铁板豆腐,卤鹅和凉菜赚的钱,他只问苗桂花要了一两银子。 家里的田虽说不是上等田,可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一亩。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既然你想要,那咱们就自己收回来。”苗桂花说。 听见自家娘开口,唐文耀心里就是一咯噔。家里大事小事做主的几乎都是娘,娘一开口,这事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了。 唐文耀垂下眼皮,他其实不想卖给自己家。一家人,这钱哪好意思收多。 苗桂花只一眼就看出了他肚皮里那点子计较,失望的同时,到底是没忍心:“那三亩田买来的时候是下等田,只花了五两半一亩。这些年伺候下来,也勉强算得上中等田。给你算十两银子一亩。如何?” 这次过后,她就不管了。像老头子说的,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也不是三岁大两岁小,没得让他们做爹娘的一直帮着。 唐文耀以为能得八九两已经算好了没想到能得十两一亩,哪有不同意的:“一切听娘的。” 苗桂花对唐文风招手:“你和你三哥打个欠条。”她手里现在也没这么多钱。 唐文耀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唐文风当做没看见,回屋拿了笔墨纸砚,刷刷刷写了两张欠条:“两年给清,可以吗?” 苗桂花嘴角抽了下,这破孩子哪儿来的自信两年挣到三十两? 唐文耀怕他娘让老七改口,点头:“可以。” 签好字,将欠条收好。唐文耀留下来吃了午饭,便匆匆离开,回了镇上。 第26章 你咋又跑猪圈去了? 第二十六章 “你这孩子,你咋又跑去猪圈了?” 和大儿媳妇去河边洗了衣裳回来,一跨进院子,苗桂花就看见自家老七从猪圈里翻出来。 唐文风拍了拍手:“我看看那俩猪仔怎么样了。” “咋样了?” “长好了,疤都掉了。” 唐文风也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俩猪仔撑不过来挂了。 “那就成。”苗桂花让大儿媳妇晾衣服,她进灶房淘米熬稀饭。 不是农忙时候,家家户户很少吃大米饭,几乎都是稀饭,各种野菜粥,饼子,杂粮馒头。 唐文风看完猪仔,又跑后边院子去瞅自己的玉米,辣椒和野茴香。 长势不错,可喜可贺。 满意的点点头,唐文风又转去了屋子里,拿了一个装着肥皂的竹筒出来。 将竹筒拿柴刀刀背敲破掰开,唐文风将圆柱体形状的肥皂从地上捡起来,凑到鼻子下头闻了闻,味儿还好,不冲。和以前那种土肥皂有点点像。 他从水缸舀了点水进木盆里,打湿了手后,抓着肥皂搓了搓。 “老七,你这是啥?”晾好衣服的徐香草凑过来,看着他一手泡泡,眼里全是好奇。 “肥皂。”唐文风将手往上举了举,“可以用来洗衣服洗澡洗手。” “和澡珠子一样?” 徐香草嘴里的澡珠子是一种棕色的果子,龙眼大小,洗衣服的时候往里包上几个,敲碎了揉一揉,能出泡沫。 有一些不喜欢澡珠子那股带点苦涩的味儿,则更喜欢用皂角。 这两样是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洗涤用品。 至于富贵人家,则用澡豆。唐文风没见过,只以前还傻着的时候,唐文耀回家时听他提起过,说是加了很多香料,贵的很。 “应该是差不多的。”其实唐文风也有点不确定,“我做了挺多,等会儿全部劈开切成块放堂屋的矮柜里,大嫂你们要用的去那儿拿就好。用完如果好使到时候告诉我。” 徐香草道:“行,那我下次洗衣服的时候试试。” ***** 如今铁板豆腐的生意稳定在每天七八十文,加上凉菜和卤鹅能到二百文左右。 但卤鹅不是天天有,而且贵,买的人占少数。所以算下来每天的收入大概在一百一到一百二十文。 这个收入,除了唐文风,唐家上上下下都觉得跟做梦似的。毕竟以前光靠种地,一年能有二三两收入都算不错的。 看着家里人每天开开心心数铜板,唐文风跟着开心的同时,也在不停琢磨赚钱的法子。 大乾不是最厉害的国家,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仗,可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多存一点钱总是好的,有备无患嘛。 听见他在旁边自言自语,徐香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老七,你做的那个肥皂比澡珠子好使,洗衣服洗的更干净。”都不用洗衣棒去捶了。 “真的?” “真的。” 唐文风指尖在桌上敲了敲,陷入了沉思。 若是他把这个肥皂再优化一下,做的漂亮些,再加点什么花香,不知道有没有市场。 唐文祖将一枚铜板立起来转了转,又啪的拍倒:“就是老七之前用猪油和灶灰捣鼓出来的那个玩意儿?” 徐香草点头:“对,都在那边那个矮柜里。老七说洗手洗澡都可以用。” “那我今晚试试。”唐文祖看苗桂花,“娘,你等会儿帮我烧个水呗。” 苗桂花很无语:“平日里让你洗个澡跟要你命似的,这会儿倒是积极了。” 唐文祖嘿嘿的笑:“那不是好奇老七做出来的肥皂到底有多好用嘛。” 天黑后,唐家上上下下就听见在后院洗澡的唐文祖发出一声接一声抑扬顿挫的鬼哭狼嚎。 唐文风泡在洗脚盆里的两只脚丫子互相搓了搓,和坐在对面的唐成河说:“爹,咱们盖个卫......洗澡房吧。” 平日里,家里的男人都是在后院露天洗澡。 女人们则在灶房一角洗,灶房那一角专门留了个出水的小洞,洗完澡的水就顺着那个小洞流到后院菜地里。 至于冬天,除了腊月三十那一天会洗个澡,平时擦擦就好了。 唐成河看向老妻:“你说呢?” 苗桂花没什么意见:“成啊。盖多大?盖在哪儿?” 夫妻俩看向小儿子。 唐文风:“不用盖多大,就盖在灶房旁边吧,冬天灶房烧了火,洗澡房还能蹭着点热乎气。” 唐成河点点头:“我明天就去找人。” 其实唐文风还想单独盖个厕所。 现在那个茅房每次拉屎他都怕哪天腿蹲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后仰栽进去。而且雨下多了,外头的水会渗进去。茅坑水一多,拉屎的时候不事先往里扔点草叶子啥的,就等着溅一屁股的粪水吧。 想到厕所,唐文风又想起了卫生纸。每天拿磨光滑的竹片刮屁股,他好心塞。 话说,纸是怎么做的? 唐文风抓了抓头发,依稀记得历史书上说用树皮还是竹子啥的浸泡捣成浆?应该是历史书吧? 唉,当初老婆闲暇时看那些什么穿越宝典之类的视频时,自己怎么就不跟着多看两眼呢。 他还笑老婆一天天想太多,怎么可能会穿越。结果现在真就穿了。 唐文风蔫头耷脑的叹了口气。 第27章 我滴个乖乖,这是金子做的果子不成? 第二十七章 “老七又上山了?”苗桂花端着篮子坐到门口,从里头拿出上次绣了一半的帕子继续绣着,顺口问大儿媳妇。 天气越来越热,中午这段时间都不去下地干活了。女人们在家织点布,绣个帕子,打个络子啥的。男人们则劈柴或者编筐子。 “诶,最近一有时间就往山上跑。问他也不说去干啥。”徐香草戴着顶针,拿锥子戳糊好的千层底。 自从上次老五老七上山掐蕨菜捡鸡枞时遇到那么一场破事儿,差点给自己弄个媳妇儿回来,他们家的人就不乐意让他俩再上山。可架不住老七滑溜的跟条鱼似的,一个没看住就不见了。 苗桂花叹气:“算了,他自己知道分寸,管也管不住。”将绣花针在头上蹭了蹭,她又说,“昨晚老七来我们屋说了件事。” 徐香草抬头。 苗桂花看着她:“下个月老七要去县学报名,他准备把铁板豆腐的生意交给你们两口子。” 徐香草拿着锥子的手一抖,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可不成,我们帮下忙就行了,哪能占这种便宜。” 光是铁板豆腐,一个月下来少说能挣二两银子,更别说还有其他的凉菜和卤鹅。 她以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也是为了孩子过的好。现在分了家,不用再供老三念书,少了不少压力。 再加上老七折腾出来的这些赚钱的法子,家里如今是松快不少。以前一个月都不定能见次荤腥,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吃一顿荤的。 这种日子已经让她很知足了,她哪还能这么贪心。 大儿媳妇这个反应让苗桂花很欣慰,她一直知道大儿媳妇一家都比较老实:“我和你们爹都同意了。” 看徐香草还要再说,苗桂花拍拍她的手:“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她继续说,“也不是白把生意给你们。以后你们每个月结一成银子给老七。” 听见婆婆这么说,徐香草才没再激动,但也很是犹豫:“一成太少了,对半吧。” “不少。他以后啥也不干,还从你们这儿分钱,你们别嫌他吃白饭就成。” 徐香草知道婆婆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他们敢嫌老七一句,他们老两口肯定会翻脸的。 “老七愿意把生意给我们做,谢都谢不过来,哪会嫌。”徐香草连忙道。 苗桂花:“你们记得他的好就行。” 山上,唐文风正在先前发现沙果的那个山凹凹里,仰着头看挂在枝头的果子。 等到八月份应该就成了。就是不知道能从那位梁少爷手里换来多少银子。 *****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家家户户开始抢收稻子。 今年少了好几亩地,唐家收的快。 因此刚好躲过了后面夹着冰雹的暴雨。 好些人家地里的稻子还没收完,心疼的眼睛都快红了。 唐文风心塞的蹲在屋门口,听着冰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的声音,想着自己的沙果,欲哭无泪。 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自己投机取巧赚大钱吗? “哎哟,老头子,快快快,灶房漏了,桶呢,快拿过来接着。”苗桂花喊道。 “来了来了。”唐成河将木桶拎进去,放到漏水的地方。 看着外头狂风大作,他深深叹了口气:“田里的鱼怕是保不住了。” 去年可是靠着鱼挣了不少银子。 听他提起这茬儿,苗桂花脸都皱成一块了:“快别说了,越说越心疼。”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八月初。每天晚上停,白日继续下。 村子旁边那条河涨了老高,之前唐文风和唐文祖去捡鹅卵石的河滩整个都被水淹了。 隔壁几个村子已经有在说是龙王爷发怒了,还集资购买各种贡品投入河里,祈求着龙王爷息怒。 唐文风他们村子也有些人在说,基本都是那几个村子嫁过来的媳妇儿。 只不过没嘀咕几天,就让里正骂了。让他们别危言耸听。再让他听到谁家传这些话,就让他们一家自己掏钱买贡品祭龙王爷。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哪里会舍得。于是没两天,这类谣言就彻底歇了。 雨一停,唐文风就迫不及待的往山上跑,都顾不得会不会有山体滑坡。 到了山凹凹一看,树上的沙果已经所剩无几,地面落了一地,好多泡在水里都烂了,散发出一股腐烂中夹杂着甜味和果香的古怪味道。 顺着斜坡滑下去,唐文风仰头围着两棵树转了转,眼睛渐渐亮了。 银子好像还是能赚到。 跟个猴子一样在树上爬来爬去,唐文风收获了一衣兜果子。 将脱下来兜果子的外衣打了个结,拎着一兜果子下山回了家。 苗桂花一个错眼就没瞧见他,这会儿看见他回来就是一顿骂。 “这种时候还敢往山上跑!和你说的都当耳旁风是不是?那......” 唐文风不敢吱声,乖乖挨骂。 骂了一通撒了火的苗桂花拉着脸瞪他:“说吧,你巴巴的往山上跑到底是干嘛去了?” 知道“狂风暴雨”过去了,唐文风笑嘻嘻的将外衣打开,露出装在里头的果子。 苗桂花看了之后气不打一处来:“就一兜子沙果,也值得你跑这一趟?” “娘,这不是普通的沙果!”眼尖的唐文祖拿起一个沙果,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这上面有字儿!” 苗桂花愣住。 唐成河紧跟着拿起一个看了看,发现还真是。 他激动的给老妻看:“你瞧瞧,这是不是福字?” 庄户人家虽然大多不识字,可每年过年都会贴福字,所以对这个字熟。 “还真是!”苗桂花哟了声。 全家人围在桌边,挨个将一兜子沙果看了个遍,发现每个果子上都有字,只不过有一些字迹浅淡,不大明显。 “这咋弄的?”唐文祖抓心挠肝的好奇。 唐文风神神秘秘的:“先不告诉你,等我去一趟县里再说。” 唐成河听他这么一说,想了起来:“老七,你是想把这些果子送去给那个梁少爷?” 唐文风点头。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这事,唐成河便三言两语和他们说了下。 “那还等啥?现在就去。”苗桂花道:“天黑前还能回来。要是能拿到银子,过两天老七去县学还能让他多带点。” 唐成河一想也是这个理。 趁着爹去套骡车,唐文风将字迹明显,颜色漂亮,形状较完美的沙果挑了出来,拿帕子擦干净后,装进了布包里。 到了县城,唐文风让唐成河先别去布庄,而是找店铺花了五十文买了个不大的木盒,将果子一一摆放进去。 问了梁记布庄的位置,唐成河赶着车过去。 到了地方,唐文风抱着木盒子进了布庄。 布庄里的伙计打量了下他,倒是没有说什么贬低的话,不过态度也不大热络。 “买点什么?” 唐文风道:“我一些小玩意儿,想见见你们掌柜。” 伙计一听,就知道是冲着他们家大少爷的赏钱来的。这些个日子不知道见了多少,他都快麻木了。 “等着。”扔下两个字,撩开帘子进了里间。 这是唐文风运气好,今个儿梁大少爷正好过来查账。听见伙计说外头有人又来献宝,便放下账本走了出去。 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梁连面色有些不好,觉得这是来消遣自己的,便吓唬他:“小子,你拿出来的东西要是不能让少爷我大开眼界,少爷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唐文风在心里吐槽了句幼稚:“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梁连眉头挑了下:“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唐文风仔细瞧了瞧他,发现没有印象:“梁少爷记错了吧。” 梁连也觉得是,便不再多说:“你打开来给我瞧瞧。” 唐文风将木盒上的搭扣拨开,打开了木盒。 梁连,掌柜,以及两个伙计都好奇的上前一步,只一眼,就觉得满头黑线。 之前进去叫人的伙计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就知道不会有好东西。” 梁连本来脸都黑了,眼看着要发火。结果在发现唐文风表情不变时,又耐着性子多瞧了几眼。这一瞧就瞧出了名堂。 “这是......”他眼睛微微睁大,伸手拿了一个果子。 这下子,掌柜和两个伙计都看见了。 “果子上居然有字!” 梁连挨个看过八个果子,双眼发亮:“怎么办到的?” 唐文风微笑不语。 梁连非常上道:“万掌柜,拿五十两银子给这位小公子。” 两个伙计齐齐抽气。 掌柜的应了声是,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就拿了五个十两的银锭出来。 “小公子要是需要碎银,也可以换。” 唐文风听他这么说,想了想,道:“那麻烦万掌柜帮忙换十两碎银。” 万掌柜就又进去了。 等把钱拿到手,唐文风对梁连招招手:“附耳过来。” 梁连也不觉得他无礼,反而颇有兴趣的凑过去,俯下身体。 唐文风小声将自己让果子长字的法子说了。 其实简单得很,就是贴字,让有字的地方晒不到太阳,时间一长,那一处的颜色就和其他地方不同。这字就显出来了。 听完后,梁连的表情一变再变。 他手指点了点唐文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好小子,这种法子亏你想的出来!” 居然这么简简单单就让自己掏了五十两银子,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唐文风很淡定:“你也可以靠这个赚一笔。” 梁连一想也是。明年他那位在府城当官的叔父六十大寿,他正好可以用这个法子献上一献。 看他想明白了,唐文风便准备告辞。 梁连叫住他:“你不可再卖这种果子。” 唐文风盯着他,手指头搓了搓。 梁连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好胆识。”他叫道:“万掌柜,再去拿五十两银子。” 两个伙计听的心脏狂跳。我滴个乖乖,这是金子做的果子不成?竟然值一百两! 唐文风怀揣着一百两巨款,美滋滋的坐上了骡车。 第28章 您是想听实话还是......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后,唐成河牵骡车的手都还在抖,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 他本来以为得个一二十两就算顶天了的。哪知道竟然有一百两! 一百两啊,他活了大半辈子手里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等在家里的苗桂花太了解他了,看他神情恍恍惚惚,心头便是一喜。 拉着小儿子进了堂屋,压低声音问:“真给银子了?给了多少?” 其他人纷纷高高竖起耳朵。 “五十两。”这是回来的路上,唐成河叮嘱的。 虽然都是一家人,可钱财动人心,谁也不敢保证。瞒着点总归是好的。 苗桂花等人听的直抽气。 “真......真的?” 唐文风将四个十两银锭,和十两碎银从怀里拿出来放到桌上。 这么多银子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苗桂花他们只觉得眼睛都快花了。 八个果子竟然能换这么多钱! “七哥,你咋不把所有果子全拿去呢?八个就能换这么多。”唐玉莲可惜道,语气里带了点埋怨。 唐文风还没说话,唐玉莲就被苗桂花瞪了。 “五十两还不够你贪的?” 唐玉莲咬了咬唇,低下头不说话。 唐文风解释道:“拢共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我挑出来的是最好的。而且我答应了那位梁少爷不会再往外卖。这五十两银子里就有买断费。” 唐文祖拍拍胸口:“就说嘛,怎么可能几个果子就值这么多钱。” 唐文光道:“不卖也好,这种稀罕东西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祸事。” 徐香草点点头。 “今天这事都给我在肚子里憋好了,谁要是出去瞎嚷嚷,别怪我下手狠。”苗桂花扫了一圈在场的人。 “娘放心,家里人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徐香草道。 苗桂花:“知道最好。” 警告了一番,苗桂花重新变得和颜悦色:“老七,这银子是你挣的,你自个儿收好,去县学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唐文风把那十两碎银捡了起来:“剩下的娘做主就好。” “这么多银子娘可不要你的。” “一家人,不碍事。” 苗桂花看他是真不要了,这才道:“那行,娘就厚着脸皮做主了。” 她拿了一个银锭放在徐香草面前:“老大家的,之前买骡子的时候,你们二话不说就拿了钱出来,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十两银子你们收好。” 徐香草慌了,连连摆手:“娘,这我们不能要!您还是给老七吧,老三那里不是还欠着三十两吗?” “别啰嗦,给你们就拿着。”苗桂花不容拒绝地说完,又看向老四唐玉惠,“你虚岁十七了,娘给你的嫁妆里再添二两银,到时候寻个好些的婆家。” 唐玉惠脸红了:“听娘的。” 苗桂花笑了笑,看向老八:“莲姐儿也是一样的。” 唐玉莲嘴角勾了勾,很快放下。 唐文祖眨巴着眼睛:“娘,我的聘礼是不是也要添添?” 喂了骡子进来的唐成河笑骂道:“毛都没长齐,就想着讨媳妇儿了?” 唐文祖羞愤:“我快十五了!” 唐成河咬着烟枪吸了口:“明年去了。” 唐文祖蔫了。 银子就这么分好了。 苗桂花起身:“行了,天色不早了,该做饭了。” 家里突然多了一笔银子,苗桂花高兴。让徐香草割了一大块腊肉,做了个蒜苗炒腊肉。还打了鸡蛋做了韭菜炒鸡蛋。 家里的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肉和鸡蛋好吃,一个个吃的头也不抬。 晚上,洗漱完各自回屋后,吹灭了油灯,唐成河才贴在老妻耳朵边,小声和她交代了。 苗桂花差点没憋的住嚷出声。 “你......你说真......真的?一百两?!” “骗你做甚。剩下的五十两就在骡棚里藏着呢。你明天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去偷偷拿回来。”看她激动的都从床上坐起了身,唐成河是一点没想起来自己之前也是这个反应,“看你没出息的样儿。” 苗桂花拍他,压低声音:“这可是一百两银子,我没出息怎么了?” 她缓缓躺下去:“你说咱老七那脑子咋长的?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唐成河咧着嘴乐:“不是说傻人有傻福吗?咱们老七以前傻了这么些年,现在老天爷就让他变聪明了。” “说的对。”苗桂花翻了个身,突然想起来老八,“莲姐儿这小丫头心思重,我有些担心她和老七不和。老七瞧着以后就不会像咱们这般见天儿在地里刨食儿过日子。万一惹恼了老七,我怕他以后不待见莲姐儿。” 唐成河倒是没觉得,他打了个哈欠:“她年纪还小,心直口快,算不得什么。再说了,老七也不是那般小气记仇的。” 苗桂花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说的也是。” “你啊就是一天天的想太多。”唐成河眼皮子已经快打架了,“行了,睡吧。明天要是出太阳,还得把稻子搬出去晒,不然捂坏了。” 苗桂花听他说完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好笑的嘀咕了句:“睡的楞快,跟猪一样。” ***** 转眼到了县学报名的日子。 唐文风拿着宁老先生写的推荐信,坐上骡车去了县里。 县学统一挂着松鹤书院的牌匾,相当于政府出资办的,环境不算多好,比不得私塾,但在这里头教学的夫子也是真材实料。 听说紧挨着京城那些个县里的松鹤书院,在里头教书的夫子还有退下来的三四品大员。 虽然消息可信度有待考证,不过也间接证明了紧挨着京城有多吃香。 报名过后就得住在书院里了,平日除旬假不得轻易外出。 唐文风目送唐成河走远后,一手拿着推荐信,一手拎着自己的包袱,大步上了石梯。 书院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护卫伸出手。 唐文风将推荐信递出。 左边的护卫看过后,对右边的护卫点了下头,这才将他放行。 书院坐落在九十九阶石梯之上,每个入学的学生都要先爬石梯。入学过后,便不会管你是抄小道还是走大道进出书院了。 唐文风一边在心里吐槽事儿多,一边嘿咻嘿咻的爬着石梯。 这石梯又陡又窄,一阶当普通石梯两三阶,等到爬上去,唐文风只觉得腿都软了。 “哎哟,又来一个。”报名地点就在离石梯三米远的地方。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着唐文风。 见报名地点这么近,唐文风也不急了,吹了吹地面上的灰,一屁股坐在地上,准备歇了会儿。 山羊胡被他这个操作惊的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拘小节的学生。 一般情况下,读书人都很是讲究礼节,绝不会席地而坐。哪怕是农户出身。 “这小子有点意思。”山羊胡捻了捻胡须。 等看见有一个人喘着粗气出现在石梯拐角处,唐文风这才起身,拍拍屁股走到摆放的桌案前,将宁老先生的推荐信放下。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铜制的铭牌,铭牌是官府发放的,用来证明自己是童生的标识。 山羊胡刚把推荐信打开,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先瞄到了刻有童生二字的铭牌。 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抬头瞅了瞅面前的人,问:“你是唐文风?” 唐文风点了下头,心里纳闷儿,他这么出名了?县学里的夫子都知道他? 山羊胡摇着头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会来县学。”他以为这种年纪就考上童生的苗子,会去墨华书院。 墨华书院是易阳县最出名的一所私塾,由县城里的几个大家族出资合办。院长是特意从府城请来的一位老先生,曾在国子监教过书。 自墨华书院创办之初,两家书院便不对付。到如今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不至于在街上偶遇时,互相呸一声,但也是互不搭理的状态。 山羊胡好奇:“能说说你为什么会来县学吗?” 唐文风斟酌着:“您是想听实话还是......” 山羊胡挑眉:“自然是实话。” 唐文风便道:“便宜。” 山羊胡:“......” 刚刚爬上来的那名学生听见这两个字,震惊之下一个不幸崴了脚。 唐文风咳了声:“我说真的。” 山羊胡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去考童生,也是为了咱们书院束修减半的待遇吗?” 唐文风惊喜:“先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山羊胡觉得心有点累,想回家。 重重叹了口气,他执着毛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唐文风通过五个大字:“拿着这个,自有人带你去登记领物品。” 他话说完,边上就有个穿着蓝色院服的学生走过来,对唐文风笑了笑:“我姓常,单名一个勤。” 唐文风将铭牌收起来,拱了拱手:“见过常师兄。” 在唐文风后面到的那个学生瞧着十四五岁,有些腼腆,抱着自己的包袱上前,对常勤行了一礼,又对唐文风点了点头:“常师兄好,这位兄台好,我叫潘容。” “唐文风。” 潘容眼睛瞪大:“我知道你,你是今年那个年纪最小的童生!” 唐文风扯了扯嘴角,笑了下。他是真没想到考个童生会这么出名。 潘容眼神羡慕:“你好厉害。我从九岁开始考,考到今年才考上。” 唐文风不想再提这一茬儿,实在是他体会不到哪里厉害。便转移话题:“我们先去登记吧。” 潘容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登记完,交学费的时候,唐文风才知道原来还有许多七七八八的费用。 他们这些新生报到时,会领到一个书囊和两身白色的院服,书囊免费,院服要交钱,两身院服二百文。料子不错,自己在布庄扯布做这么两身,还不止二百文。总的来说还是优惠了的。 除此之外,寝室也要交钱。喔,这里叫寝舍。一年八钱银子,统一八人间。不像墨华书院那边有上中下三等可选择,如果实在不想住在书院,还能自个儿回家住。 另外,每个月的伙食费是三百文,每个月月初缴纳,饭堂有什么吃什么。想要吃好的得另外掏钱。 登记完,腰上挂着书院牌子,唐文风和潘容抱着书囊和院服跟着常勤去寝舍。 “唐文风!” 唐文风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就听见人叫自己,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去,发现还真是熟人。 第29章 入县学 第二十九章 于鲤颠颠的跑过来,笑开了花:“我瞧着就是你,果然没看错。” 见到这个曾经住过一间客栈的小伙伴,唐文风还是挺开心的,不过他忍不住好奇:“你不是说不念了吗?” 于鲤嗨了声,抓了抓头发:“我倒是想,可惜我爹娘都不愿意。” 他回去后,得知他考上了童生,他爹就把他娘抬成了正室。还让他继续念。说他们老于家没出过读书人,要是他能考上个秀才,那就是挣大脸了。 于鲤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考个童生都考了这么久,更别提秀才了。就是胡子一大把都不定看得上。 可惜他爹听不进去,还让他娘一起劝。 他拖啊拖,把他爹拖烦了。到了八月份就把他一脚踹来了县学。说他要是敢逃学,就断了他的钱。 于鲤能怎么办?只能认命。 “你睡这里吗?”于鲤往里看了看,问。 唐文风点头:“对。” “那我也搬过来。”于鲤高兴道。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很快抱着自己的东西过来。 寝舍不算大,进门后是一扇绣着青竹的屏风,屏风后左右靠墙各摆着四张木床。床宽三尺三,长八尺。床尾放着一个和床等宽的木箱,用来放学生的衣物之类。 最里头是两扇推拉门,推开门外面是一个露台,露台外是一个湖,湖里种了些荷花,还有几只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 常勤道:“盥洗室和澡堂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洗澡得自己去水房提水,尽量早点,过了亥时,烧水的仆人就会离开了。” 他又说了一些事,交代完才离开。 “文风,你睡哪儿?”于鲤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 “这儿。”唐文风挑了左边靠推拉门的床位。 “那我睡你旁边。”两张床之间只离了一尺宽,转个头就能说话了,于鲤很满意。 潘容看了看,跑到右边靠推拉门的床位:“那我睡你对面。”中间是三尺宽的过道,也不算远。 于鲤哈哈大笑:“还好有个伴,以后不寂寞了。” 唐文风把衣服那些放进床尾的木箱,银子揣在身上:“我等会儿去买把锁,再买点别的东西,顺便逛逛。你们去吗?” “去去去。”于鲤一股脑把衣服塞进木箱。 潘容也急忙把东西收拾好:“我也去。” 三人把寝舍的门带好,结伴往外走。 在书院里逛了一圈,摸清楚哪儿是哪儿后,三人便下了山。 买好锁,又吃了顿饭,唐文风他们没再耽搁,快步回了书院。 这一天下来走了不少路,于鲤和潘容这俩有点吃不消了。回到寝舍就趴了。 “不去洗澡吗?”唐文风拎着新买来的木桶。 于鲤半死不活地翻了个身:“不想动。” “那我先去了。”唐文风肩上搭着帕子,一手拿着装肥皂的自制竹盒,一手拎着木桶往水房走。 水房里有八口大铁锅,每个灶台前都坐着一个仆人。看见他进来后,只说了句还有半个时辰就落锁了。 唐文风来不及吐槽书院到底有多爱“八”这个数字,道了谢,拿过水瓢舀了大半桶水,又到门口的大缸里舀了些冷水,摸着温度适合后,这才拎着桶进隔壁澡堂洗澡。 他洗澡快,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 洗完快步回了寝舍,挨个推了推那俩瘫在床上已经睡的跟猪一样的室友。 “醒醒,快点起来。水房要落锁了,你们赶紧去洗了澡再回来睡。” 听见要落锁了,于鲤和潘容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慌里慌张拿好换洗的衣服,拎着木桶往水房跑。 唐文风把脏衣服扔进木桶,准备明天再洗。 他滚上床蹬掉木屐,说起木屐,这个还是他现买的,之前在村里洗过澡洗过脚都穿草鞋,拉起被子闻了闻,还有股晒过太阳后的味道。 被褥这些是书院提供的,倒是不用他们再自备了,省了不少事。 唐文风快睡着的时候,于鲤和潘容回来了。 见状放轻了动作,把门闩插上,吹灭了油灯后,各自上了床。 报名一共五天,也不知道后面他们寝舍会来些什么人。希望是好相处的。 怀揣着对未来舍友的期待,两人很快也相继进入甜蜜的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没有听见于鲤和潘容的心声。 三人洗完衣服在露台上支着的晾衣杆上晾衣服,虚掩着的寝舍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唐文风他们回头一看,一个黑着脸,浑身上下萦绕着烦躁气息的年轻人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将手里的包袱往潘容隔壁的床上一甩,就坐下不动了。 露台上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缩回了头,继续晾衣服。 出门在外的第一生存法则——绝对不要多管闲事。 那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些新生,只不过在看见黑着脸一副很不好惹的年轻人后,都转头溜了。 托这位黑脸酷哥的福,直到报名结束,唐文风他们寝室都没住满。 几天下来,黑脸酷哥的心情依旧不好。 于鲤壮着胆子搭了下话,得到一个冷眼。 潘容胆子小,恨不得躲着走。要不是怕太显眼,他都想搬个床位。 至于唐文风,他虽然好奇,但也没准备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 于是直到正式开学,他们三人也不知道黑脸酷哥姓什么叫什么。 ***** 书院规定卯时起,亥时休。也就是六点起床,大概十点睡觉。 起床睡觉外头都会有专门的敲钟人。 自从没去学堂上课后,唐文风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起床。 迷迷糊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叫另外两个起床困难户。 黑脸酷哥动作利索,一看就是习惯了早起的。 在唐文风刚把衣服穿好,他已经收拾齐整,拎着书囊出门了。 唐文风抬头一看,人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靠,这哥们儿不会是行伍出身的吧? 洗漱好去饭堂吃过早饭,三人来到广场,学着先来的人排好队。 随着三声钟响,几位夫子从上方高台走下来,替他们这些新生挨个整理衣服。这一步是正衣冠。 由先生整理完衣服后,新生依次上前,在铜盆里洗手。 洗完手后跟在夫子身后去拜孔圣的神位,拜完孔圣再拜夫子。 其后,由夫子带领去学堂前集合。 学堂门口有夫子持毛笔。上前一个学生,夫子便用毛笔沾上朱砂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个“红痣”。“痣”同“智”,取开智的寓意。 虽然在场许多学生都已经开过智启过蒙,但这这些流程是每个书院都有的传统,没人敢有异议。乖乖顶着一个朱砂痣坐到了学堂内。 唐文风三人还是坐在的一处。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位黑脸酷哥居然也坐到了他们旁边,就在潘容前面个位置。 潘容欲哭无泪的转头看于鲤,想和他换。 于鲤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后转头和旁边的唐文风小声嘀咕中午吃啥。 唐文风无奈:“你是饭桶吗?这才吃了早饭没多久。” 于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我都没吃饱。”书院讲究不可暴饮暴食,只让吃七分饱。是以饭堂打饭的仆人,也都遵循这个规定,不敢违背。 于鲤胃口比较大,这个七分饱对于他来说,只有五分饱。 要不是书院的粥比较稠,他肯定更饿。 唐文风沉默。好吧,于鲤这个高个头让他忘了他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饿得快是正常的。 等到学堂里坐满后,进来了一个夫子。 见学生们交头接耳,夫子清了清嗓子:“安静。” 唐文风听着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抬起头一看,居然是报名那天见到的山羊胡。 柴夫子也看见他了,不过很快就转离了视线。 第一天上课,柴夫子没讲什么。只给他们说了松鹤书院的一些规定,以及历史。 是的,就是历史。 比如某某某在某某年考上了状元,就是从他们松鹤书院出去的。 又比如某某年松鹤书院发生火灾,几位夫子奋不顾身抢救古籍,才得以保全先辈们留下的“财富”。 唐文风听的打瞌睡,还得强撑着睁开眼,表示我还很清醒。 柴夫子哪能看不出这些学生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他偏偏就使坏。 直到听趴了一大批人后,他突然抓起戒尺在讲桌上啪啪啪用力敲了几下。 睡着的一干学生顿时一个激灵,瞪圆了一双眼睛。 柴夫人微微一笑:“现在,翻开书,咱们讲......” 众学生不敢怒不敢言,憋屈的翻开书。 下学钟声敲响三遍后,柴夫子这才慢悠悠合上书:“散学。” “夫子辛苦了。”众学生齐声喊。 柴夫人点点头,拿着书和戒尺起身往外走。 等他出了门,学生们直接将书扔进书囊,将绳子一拉,把口收紧,拎着书囊就往外冲。 唐文风和于鲤离后门近,率先往外跑,还不忘吼一句:“潘容,你快着点,我们先去占位置!” “好!”潘容帮他俩把桌上的砚台盖上,这才拎着书囊准备走。 走了两步回过头:“那个,你要一起吗?” 黑脸酷哥看了看他,开口:“崔鸿。” 潘容咧嘴一笑:“我叫潘容。刚刚走的那两个,矮个子叫唐文风,高个子叫于鲤。” 崔鸿点下头,嗯了声。 第30章 厕纸 第三十章 对于潘容居然把黑脸酷哥给带来了,唐文风和于鲤都有些惊讶。 他们还以为这位是准备一直不和他们说话呢。 一顿午饭吃下来,唐文风三人发现崔鸿话并不少,而且脾气并不是第一天看见的那样暴躁。 四人起码要同窗三载,便都提了提自己家的事,好做个了解。 唐文风和于鲤先开口,一个家里是个小地主,一个是普通农户,两人的家世都没什么好说的。 等到潘容开口说自己家是开造纸小作坊的时候,于鲤还没什么反应,唐文风已经双眼发光扑了上去。 哥俩好的搭住潘容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你家做什么纸的?” 潘容因为性格原因,从小就被欺负,又是家中独子,没个兄弟姐妹。至于堂表亲戚,只会在他爹娘面前贬低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这么亲近,一张脸都涨红了:“就......就是普通的草纸。” 用来烧给死人的纸钱就是草纸做的。 潘容小时候被欺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家里是卖草纸的,因为街坊邻居说晦气,不吉利。小孩子有样学样,就逮着软弱的他欺负。 “只卖草纸?”唐文风有些失望。 潘容点头。 崔鸿看了他一眼,道:“笔墨纸砚这些生意基本都掌握在世家手里,民间的造纸作坊大部分都是卖草纸。偶尔一些有背景有靠山的作坊会卖些书写用的纸。” 唐文风想了想,问:“那你家能稍微把草纸做软一些不?” “软一些?”潘容疑惑,“做软了岂不是不好折元宝了?” “你别总想着烧给死人啊。”唐文风拍拍他的肩膀,“做软了有别的用处,大用处!” 潘容懵懵地点点头:“那我下次回去问问。” 三人都交代了各自的家世,便转头看崔鸿。 崔鸿欲言又止,想来是不好说,最后只提了句是因为闯了祸被送到易阳县来的。因为他奶奶是这儿的人。 唐文风他们都没有不依不饶追问的那个习惯,只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当然,他们之所以不追问,还有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崔是皇姓。 在崔鸿来寝舍的第一天,于鲤曾偷偷告诉唐文风和潘容,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只有京城有卖。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嫁到府城去的一个姑姑曾经穿了一身新衣裳回来炫耀,说是姑父去京城做生意时特地带回来的,只有京城有。他姑姑那身衣裳的料子和崔鸿身上的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不同。 穿着只有京城才有的卖的衣服料子,又姓崔。哪怕和皇室没有直接关系,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总不能和唐文风二嫂一样是个农户。 不过唐文风他们只是想来念个书,便都装作啥也不知道,当崔鸿就是个普通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见他们三人没有多问,崔鸿心里也是大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多说,实在是被“发配”来易阳县的原因太丢人了。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四人关系很融洽。 虽然潘容胆小了点,于鲤话多了点,崔鸿钱多了点,唐文风事多了点。 至于是怎么个多事...... “这是什么东西?”一次旬假回来,崔鸿拿着唐文风从家里带来的鹅绒枕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还拍了拍。 “枕头啊。”唐文风将架在露台上的晾衣竿拆了,扔到了门外。 “这么软,你睡着不难受吗?”于鲤也伸手戳了戳。 “硬了才难受,头都睡扁了。”唐文风拿了一卷线和钉子还有铁锤,走到露台上,举着铁锤当当当一通敲。 于鲤摸了摸后脑勺,嘴角一僵,好像......好像还真有点扁。 “你这又是做什么?”将枕头扔回床上,崔鸿走到露台。 唐文风摊开手给他看铁钉:“我特意去铁匠铺让做的,好在露台上拉几根晾衣绳,免得衣服一多晾不开,没太阳的时候捂臭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于鲤拿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被分成了一个大格,两个小格。 唐文风扭头看了眼:“喔,饭盒,我问村里木匠做的,去饭堂吃饭的时候用。” 于鲤瞪眼:“饭堂不是有专门的餐盘吗?”吃完放到门边的竹筐,会有仆人收拾,都不用自己洗。 唐文风:“自己带的干净。” 崔鸿和于鲤齐声道:“你一个大男人事儿怎么这么多,比姑娘家还讲究。” 又是怕头睡扁了,又是怕衣服捂臭了,还嫌饭堂的餐盘不干净。 吐槽完,二人对视一眼,再次开口:“饭盒多少钱一个?下次帮忙带个。” 唐文风:“......四十文。” “你们都没出去啊。”潘容家离得最远,回来的迟了些。 他将带来的换洗衣裳放好,从包袱里抽出来一叠纸:“你看看这种成吗?” 爹娘一直很忧心他的交友情况,这次听闻几个舍友都很好,为他高兴的同时,在听说唐文风的奇怪要求后,二话不说连夜烘制了一批纸出来。 “其实我们家很早之前就能做出更软的纸了,但是这种纸墨迹容易渗透,不能用于书写,拿来做纸钱又不行,便放弃了。”见唐文风捧着一叠纸双目含泪,一副激动的快哭出来的样子,潘容小声解释。 唐文风抬起头:“你们家简直错过了大大的商机啊!” 崔鸿皱眉:“你到底拿这种纸来做什么?” 唐文风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擦!屁!股!” 崔鸿:“......” 于鲤:“......” 潘容:“......” 没有人能够逃脱“真香定律”。 一开始看唐文风拿着他口中的厕纸上厕所的时候,三人还一脸的一言难尽。 后来,在于鲤忍不住试了下,回来和他们兴奋的描述了一番用后感,崔鸿和潘容也忍不住试了。 然后就......就......咳,厕纸真的超好用! 一个月后,双鱼镇潘家造纸坊推出了厕纸,十文钱一斤,便宜又好用,瞬间俘获了镇上居民的心。 三个月后,京城最大的一间杂货铺多了两样新玩意儿——厕纸和鹅绒枕。前者二十文一斤,后者八百文一个。 唐文风和潘容则从崔鸿手里各得到三百和五百两的银票。 崔鸿钱多的形象,在同寝三人的眼里又默默拔高了许多。 ***** 清泉村唐家。 “娘,你们这不是偏心嘛,那铁板豆腐一天能卖大几百文,就全给大哥一家了。”唐文宗拉着个脸,老大不开心,“要不是梅花出去的时候听人说起,都还不知道。” 苗桂花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大几百文?我倒是不知道有这么多钱。” 崔梅花道:“那一百文总是有的。人家可说了,生意好得很。” 苗桂花这才抬起头,将手里的针往线圈上一插:“谁说的,你告诉娘,我倒是要去和他理论理论,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一百文,缺的钱定要让他补上。” 崔梅花吞吞吐吐的:“我......我也忘了是谁。” “忘了?”苗桂花冷笑,“是忘了还是不想说?” 唐文宗看她生气了,忙把话头接过去:“真就是听别人说的。” “别以为我真不知道是谁!”苗桂花将没缝好的衣服往篮子里一扔,没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留半点情面,“那崔家一家子最爱搬弄是非,嚼舌根子,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嘴,谁都不如他们知道的多!” 苗桂花瞪着涨红了面皮的二儿媳妇:“还没分家的时候,你总是偷偷拿着家的东西补贴你娘家,我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见天的在老二耳朵边说我和他爹偏心,的确,我们是偏心,那是平时干活老大家总是出力最多。现在分了家你还不消停,还蹦高跳远的想要分一口粥,你看看自己有那个脸吗?” 看崔梅花想开口,苗桂花直接开始翻旧账:“嫁过来的时候,我们家出了三两银子的聘礼,你就带过来两床被子,还都是旧的!我就问问,谁家像你们家那样,做爹娘的还贪图嫁女儿的银钱?连嫁妆都不备。你嫁到我们家来了,你那娘家一家子还嫌占便宜没够,一天天惦记着惦记那!要脸不?” 当初说亲的时候,她就看不上崔梅花。崔家一家子喜欢说闲话也就罢了,毕竟村里妇人大多爱说嘴。但是他们家八个女儿一个儿子,嫁女儿的钱大多攥在崔家两口子手上,花在小儿子身上,惯的跟废物一样,只知道趴在几个姐姐身上吸血。 苗桂花不乐意有这么一门亲家,但架不住老二喜欢,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相处下来,苗桂花虽然对这个二儿媳妇不太满意,但大体上还过得去。有她压着,老二也不是个糊涂蛋,崔梅花虽然往娘家拿东西,可大部分都是些不要紧的。 分家之后,苗桂花更是不去过问老二一家。免得被人说道,分家后还拿婆母架子管闲事。 说来寒心,分家后,逢年过节没得到老二家半点礼,他们两口子还偷偷往老二家送了不少东西,就怕他们小两口手头紧。结果没有得到半句感激,还倒被人说偏心。 私底下,苗桂花和唐成河说了好多次老二这儿子分家后就跟白养了似的。唐成河就排行老二,没得到过爹娘的好,所以总让她忍忍。 她想了想,到底是自己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忍了。 可现在老二一家先来说事,她就忍不住了。 第31章 小产 第三十一章 唐文宗和崔梅花扑通跪在地上,二人嗫嚅着不敢吱声。 唐成河坐在旁边,抽着烟不说话,全当没看见。老二家的一直喜欢斤斤计较,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老大两口子更是不敢说话,今天这场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们家。 县学每旬有旬试,每月有月试,每年年末有岁试。 旬试和月试考完后,都会提前一个时辰放假。 唐文风便和唐成河说不用特地来接他,他自己搭个车回来。唐成河拗不过他,便同意了。 考完月试,怀揣着巨款的唐文风进了家门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头。 院子里,唐玉惠和唐玉莲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坐在角落,往日里看见他放假回总是活泼泼跑过来抱住他喊七叔的侄子侄女都蔫头耷脑的。 唐文风皱了下眉,抬脚往堂屋走。 “以后别过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饶是唐文风都惊住了。 “怎么了这是?” 唐文宗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从来没想过不认爹娘。他是真被吓到了。 听见唐文风的声音,顿时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老七,老七你快劝劝娘,别让娘说这种狠心话!” 苗桂花拍着桌子,眼圈通红:“我狠心?老二,你摸着良心问问,我狠心吗?我要是狠心,当初分你们出去,就不会多给这么多银子!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分家给二房这么多?” 唐文宗一个大男人都快哭了:“娘,儿子错了,儿子说的糊涂话,您别往心里去。” 唐文风看向一直在堂屋门口探头探脑的五哥:“怎么回事?” 唐文祖这才敢从外头跨进来,小声说:“二嫂听人说铁板豆腐的生意一天能挣好几百文,就......二哥说娘偏心。” “几百文?”唐文风笑了,“我都不知道能赚这么多。” 唐文宗垂着脑袋:“那不是外头人瞎说嘛。” “嗯,所以外人说的,你们就信了?然后回来责怪爹娘偏心?” 唐文宗:“我......” 唐文风叹气:“亏的爹娘还叮嘱我在县里找个铺子,到时候让你和大哥大嫂一起在县城开店做生意。你们这是真的让人寒心啊。宁愿听信外人的话。” 唐成河和苗桂花听的眼皮子跳了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垂下眼。 听见老七的话,唐文宗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就是后悔,真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蹭蹭蹭膝行几步,跪在苗桂花面前,双目含泪:“娘,儿子错了!” 苗桂花抹着眼泪不出声。 唐文风将二哥扶起来:“二哥,你和二嫂先回去吧,我劝劝娘。” 唐文宗连忙点头,抓住他手臂的手用力:“老七,你可得替二哥多说点好话,二哥以后再也不听外头那些人的瞎话了。” 唐文风嗯了声。 唐文宗这才拉着媳妇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了家,崔梅花才愤愤地说:“在县里开铺子那得老多钱了,娘他们居然还藏着钱。根本就没拿你当亲儿子。嘴上倒是说的好听。” 唐文宗一巴掌抽过去,打的崔梅花一脸懵。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尖叫:“你敢打我?!” 唐文宗冷着脸:“我听了你的,过年过节没往那边送礼,现在又是你回来说事,差点让我和娘断了母子关系。我话放在这儿,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往娘家拿东西,再听你娘家的闲话,我就休了你!” 崔梅花骂道:“现在全推到我身上了?我回来说了这事,让你去找娘了吗?是你自己要去的,你说不能让大哥他们占便宜。这会儿倒是把自己摘得清,唐文宗你也是个男人?!” “不是你回来多嘴,我会去找娘吗?” “我多嘴?难道大哥家没有做生意?”崔梅花呸了声,“你就是个孬种,该做不敢当!” 唐文宗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再说一遍!” 崔梅花抻着脖子:“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就是个孬种!自己做了不敢认,还推到我一个女人身上,我呸!” 唐文宗气的直喘粗气,用力推了崔梅花一把,作势要打她。 “啊!”崔梅花被身后的凳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墙上咚的一声。 “你......”崔梅花气的要再骂,肚子却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一股热流从腿间渗出。 她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抖着嗓子叫:“快......快......孩子......” 唐文宗也傻眼了。 回过神来,连忙抱起崔梅花,疯了似的往潘瞎子那儿跑。 苗桂花和唐成河的屋里,唐文风将卖鹅绒枕头的银票拿出来给老两口看。 “一......一个枕头值这么多钱?”苗桂花心脏狂跳。 “那不能。”唐文风道:“这算是买了做鹅绒枕头的法子,以后咱们只能做来自己用,不能卖出去。” 唐成河想的多:“那你那个肥皂能卖钱不?” “能。”唐文风点头,“不过我准备再改良改良。而且肥皂我不准备卖方子,如果可以我想自己卖。”到时候他自己吞不下这么大的市场,再考虑和崔鸿合作。 “行行行。”唐成河一张老脸乐开了花,“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唐文风将二百两银票放到苗桂花手里:“我自己留下一百两,我想去铁匠铺问问能不能给我打辆自行车出来,到时候来回县城我都能自己骑车。” 苗桂花和唐成河听不懂什么是自行车,他们只知道小儿子需要钱。 “那这些你自个儿收着,万一不够怎么办。” 唐文风其实也不确定,毕竟这时候的铁器贵:“到时候如果不够,我再问您要。” 苗桂花点头:“成,娘给你收起来。” 唐成河问:“对了,老七,你说的铺子......” 唐文风:“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当时问过租金后太贵了。现在有了这笔钱,倒是可以试试。” 唐成河叹气:“你二哥二嫂......” 唐文风笑着说:“好歹是您和娘的儿子,便给个机会。如果他们以后不知足,要闹事,那我就当没这个二哥了。” 苗桂花和唐成河点点头。他们两口子知道老七不是像他们一样嘴上说说,是真的会不认这个二哥的。只能希望老二两口子别再这么糊涂。 “爹!娘!出事了!”顾不得门还关着,唐文祖直接推开门闯进来,“二嫂摔倒,孩子没了!” “什么?!”屋内三人大惊。 火急火燎赶到潘瞎子那儿,就看见崔梅花靠坐在炕上哭的不能自已。 唐文宗埋头坐在边上,一脸懊悔。 “怎么回事?怎么会摔倒的?”苗桂花问道。 崔梅花指着唐文宗,恨恨道:“都是您儿子干的好事!他打我,把我推倒的!” 苗桂花不敢置信:“老二!” 唐文宗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吵起来了,我就推......推了她,我没想到她怀了,我真的没想到。” “这都是什么事啊!”苗桂花拍着腿。老二家这些年就一个孩子,一直盼着再生一个,可就是怀不上。现在倒好,好不容易怀上了,就这么没了。 她擦了擦眼角:“潘大夫啊,我儿媳妇身子没什么事吧?” 潘瞎子撩起眼皮子:“伤了,好好养着看能不能再怀上。” 崔梅花听见这话顿时觉得一阵天打雷劈,哭的更凶了。 唐文宗也是一脸悔恨。 抓了药把人送回家后,苗桂花心累的不行。 “这事还得通知亲家那边。” 哪知唐文宗一听,就直接拒绝:“要不是他们那家子,我和梅花也吵不起来。” 苗桂花还要再说,唐成河推了她一下:“算了算了,孩子都大了,你就别管了。” 苗桂花只好作罢。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天唐文宗抱着崔梅花去潘瞎子那儿被这么多人瞧见。 没过两天,崔梅花的娘和七个姐姐都来了。 也不说进门,也不问问女儿怎么样了,直接往门外一坐,哭丧一样的嚎了起来,嘴里抑扬顿挫地喊着我苦命的女儿啊! 苗桂花差点让她气死,但是偏偏他们家又不占理,的确是她儿子动的手。 唐文风听得头大,站在门口:“你们是不是哭早了,我二嫂还没死呢。” 崔婆子的哭喊声一顿,瞪着双昏花的老眼骂:“小王八犊子,你们家害了我外孙,还敢咒我闺女,真是好一家子歹毒货!” 唐文风叹气:“你这个做娘的不说先关心关心女儿,反而先堵到我家门口哭丧,是我咒她还是你咒她?” 崔婆子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女儿小产,你们家都舍不得把人接过来养着,我定是要先过来为我女儿讨讨公道!” 唐文风噗呲笑出声,扭过头往里喊:“二嫂!你娘来看你了!” 怕吹了风,崔梅花头上包着帕子,裹得厚厚的被徐香草扶着从屋里走出来。 崔婆子:“......” 第32章 鲁疯子 第三十二章 “娘~” 崔梅花在屋里歇着,没听太清楚外头人说话。只知道自己娘和姐姐来了。 这一声“娘”是饱含委屈与思念。 崔婆子半点没体会到闺女的浓烈感情,见她还能好好的站着,且脸色红润,根本不像是小产过后的人,那张老脸刷的一下子拉下来,话风瞬间一转:“你个死妮子,好端端的和文宗吵什么吵。嫁过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好不容易怀上还让你作没了,不争气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没等到娘和姐姐撑腰,反而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崔梅花傻了眼:“娘,我......” “你什么你!”崔婆子一骨碌从地上爬坐起来,话说的简单又直白,“自个儿好好和文宗认个错,要是他把你赶出门,咱们家可没你的地儿!” 说完不再看她,推着七个女儿就走,跟后头有鬼撵一样。 崔梅花的七个姐姐也是头也不回。 崔婆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傻了一票人。 崔梅花眼泪珠子还挂在眼眶摇摇欲坠,却只能看见亲娘和姐姐们走的飞快的背影。 苗桂花看她养了两天好容易好看了些的脸色这会儿变得惨白,无奈的叹了口气:“香草,把梅花扶进屋,别吹着风受了寒,以后有的罪受。” 徐香草诶了声,扶着没了魂儿似的崔梅花进了屋。 苗桂花揪着小儿子进去,把院门关上,小声训她:“你这点年纪,和那个没皮没脸的老婆子较什么劲,她要往地上一躺,赖上咱们家可咋办?” 唐文祖在边上接话:“去年崔婆子和她们村儿的谁吵架动手,自个儿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非说是对面推她的,讹了人二两银子。” 苗桂花拍他:“叫什么崔婆子,崔婆子也是你叫的?让人听见小心说你没家教。” 唐文祖:“是是是,崔大娘崔大娘。”说完翻了个白眼。 唐文风突发奇想:“咱们养两条狗吧,再遇到这种人就放狗吓唬。” 苗桂花笑出声:“就你小子最损。那把人咬着咋整?还不得赔汤药钱。” “那不能。”唐文风还是有点自信的,“土狗很聪明的。” 他爷爷以前就养过一条狗,叫大壮。是从别人家那儿抱回来的。那家人的母狗只生了这么一个崽,家里老人说不吉利,就扔了。刚巧让他爷爷看见,就抱了回来。 那条狗活了十九年,唐文风上学都是它接送,风雨无阻,一直到他小学四年级才去世。当时唐文风差点哭成傻逼。那之后家里就再没养过狗。 “那我问问你爹,看能不能抱两条猎犬的崽子回来。”既然要养,那就养凶点的,才镇的住家。 吃过午饭,唐文风便由唐成河驾着骡车送去了县城。 唐文风没有先回书院,而是去了铁匠铺,询问自行车。 尽最大的努力和铁匠描述了一番后,唐文风眼巴巴地看着他:“能做不?” 铁匠摇头:“我做不出来。” 唐文风失望。是他异想天开了。 “不过有个人说不定能做出来。”铁匠话锋一转。 唐文风瞬间精神了:“谁?” “一个疯子。” 铁匠将铺子交给徒弟们看着,他带着唐文风父子俩七拐八拐拐进一条破败的巷子,径直走向一扇老旧的裂了缝的木门,抬手敲了敲:“鲁疯子,在家吗?” 没等里面人应,他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并招手示意唐文风父子跟上。 进去后,是一个特别宽敞的院子,但是院子里堆积了许多杂物,看着跟废品回收站一样,还散发着阵阵怪味。 唐文风不由皱了下鼻子。 一个蓬头垢面,满脸络腮胡子,不知道多少岁的男人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举着把木锤。 “什么事?”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伤了嗓子。 铁匠指着唐文风:“这位小客人想打辆自行车,我做不来,带他来你这里问问。” “自行车?”鲁疯子原本无神的双眼刷的亮了,几步上前来,直勾勾盯着唐文风,“这是何物?有甚用?” 铁匠拍拍唐文风的肩膀:“别怕他,他这人就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时候痴迷起来能活生生饿晕过去。” 唐文风:“......”难怪叫鲁疯子。 唐文风再一次将自行车的结构说了下。他是个门外汉,只能说个大概。能不能做的成,其实他没抱太大希望。 岂料鲁疯子听他说完,嗖的伸出手扣住他手腕,拽着人就跑,速度快的铁匠和唐成河都没反应过来。 拉着唐文风钻进自己的宝贝屋子,鲁疯子趴在地上扒拉了半天,捡起来一根链子:“你看看这个,是你说的那种吗?” 唐文风蹲下身,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惊喜:“大差不差。” 鲁疯子喜的直搓手:“那是不是能做出你说的那个自行车了?” “那得看你。我只看过图纸,只记得这么多。” “做出来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只用脚蹬一蹬就能走?” 唐文风:“如果能做的出来的话。” 鲁疯子拍着胸口:“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出来。” 唐文风道:“用给你定金吗?” 鲁疯子已经清理了一块桌面出来,趴在桌上开始画起图纸来:“等我做出来再给钱。” 他记性好,画工也好,很快就将唐文风口中描述的自行车画了出来:“你看看是这样吗?” 唐文风指着车轮:“这外面裹了一层......”这时候是没有胶的,他想了想,说,“类似凝固的树脂一样的东西,上面刻了花纹,防滑。” 鲁疯子喔喔喔的应着,在旁边进行标注。 两人核对了很多小细节后,鲁疯子便宝贝似的抱着图纸一头扎进了他那堆破烂里。 唐文风站了会儿,发现他眼睛里压根儿再看不见人,便转身走了。 院子里,铁匠看他出来,问:“咋样?” 唐文风:“过段时间再来看。” 铁匠笑着说:“要是鲁疯子都不行,那真就没人能做出来你说的那个什么自行车了。” “喔?”唐文风好奇,“他这么厉害?” 明明两边都是墙,没有人,铁匠还是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你知道他祖上姓什么吗?” 唐文风问:“姓什么?” 铁匠手遮在嘴边,神神秘秘吐出一个字:“姬。” “鸡?还有姓这......”唐文风愣住,下一刻猛地转头,“公.......”输氏? “嘘嘘嘘!”铁匠示意他别往下说,“我看你穿着松鹤书院的院服,果然一说你就知晓。” 唐文风只觉得脑子有点晕,他都不知道该先震惊这个世界的一些大佬和他上辈子知道的是同一个好,还是震惊这位的后人竟然落得如此潦倒的地步,都落魄到抛弃了自己的姓氏。 “他怎么改姓了?” 铁匠一脸“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 唐文风仗着脸嫩理直气壮:“我年纪小。” 铁匠默默算了算时间,发现他还真可能不知道。鲁疯子家出事的时候,他估计才四五岁,那时候就是个小屁孩儿,哪会关注这些。 不过有些事不能说,多说多错。 他便摇摇头:“反正你记着他现在姓鲁就成。” 见他不肯说,唐文风大概能猜出来一些。被逼的走投无路,抛弃祖宗姓氏,无外乎得罪了权贵,而这位权贵最可能是当今天子。 电视剧诚不欺我也,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唐文风暗暗在心里给那位大佬身上盖了个“暴君”的戳。 和唐成河分开,唐文风回了书院。 回去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寝舍,反而跑去了藏书楼。 藏书楼一共四层,他是穿白色院服的学生,只能在一楼看书。绿色院服能去二楼,蓝色院服能去三楼,紫色院服能到四楼。 唐文风没准备找什么奇书异卷,问了看守藏书楼的夫子,记载历朝历代的书籍在哪后,他就直接冲了过去。 将封面写着“国物志”的书从书架上抽出来,唐文风直接席地而坐,从头开始翻看起来。 这一看便将心神整个沉浸了进去,一直到天擦黑,看守夫人敲钟喊着要关门了,才从书中抽离。 将书放回书架,唐文风往外走。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像那些小说里说的架空朝代,入县学时拜孔圣,也只以为是巧合,可万万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或事能和他上辈子的世界对得上。 上辈子他生活的那个世界,秦到二世便亡了。这个世界却绵延了三百多年。汉末也没有五胡乱华。结束动荡不安局势的是大历。大历过后便是如今的大乾。 大乾开国皇帝崔巍是大历最后一任皇帝的陪读,乃是当时大历的骠骑大将军幺子。 现如今的天子是崔巍的曾孙。 唐文风长出一口气。 看来,这个地方哪怕和他上辈子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也很可能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不知道自己如今干的这些事会不会影响......啧,想那么多! 唐文风一甩袖子,哼着小调往寝舍走,要真能影响了,最好提前把某个岛给平了!省多少事啊~ 第33章 说了怕打击你那颗脆弱敏感的少男心。 第三十三章 “下雪了!” 走出学堂,各个学生便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 今年的雪来的迟了,再有半月就过年了。 “文风,你考得如何?”于鲤抱着书囊,冷的直打哆嗦。早上出门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说下雪就下雪,半点预兆没有。 “还行。”唐文风拍了拍头上的雪花,有点发愁。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别下大了啊。 “你明年要参加院试吗?”潘容问。 唐文风摇头:“不去。” 崔鸿:“为何?” “考不上,懒得费那功夫。”考一场试费时间又费金钱,没有十分把握,他才不去。 崔鸿:“你都没试过,又怎知考不上?” 于鲤伸过头来:“就是就是,万一你就中了呢?” 潘容咧嘴笑:“那就是大乾年纪最小的秀才郎。” 于鲤搭住他的肩:“以后还可能是年纪最小的进士。” 唐文风无语:“我都不敢做这种梦。” 另外三人哈哈大笑。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边上突然冒出来一句。 四人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起来,转头看过去。 “看什么看?”曹通一双牛眼瞪的老大,凶神恶煞的。 崔鸿冷声道:“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和我这么大小声。” 说完一个跨步上前,一脚踹在曹通肚子上。 他在京城可是小霸王,不说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也差不离了。这一脚下去压根儿没想着收力。 曹通一人高马大的十七八小伙,直接被踹了一个王八翻身,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还没人敢去扶他。 “喂喂喂,别冲动!”唐文风连忙拉住他,“你忘了你是闯了祸才来这儿的吗?还想不想回京城去了?” 崔鸿一下子冷静了,小声问:“我家管事应该没看见吧?” 三人齐齐抬手指向一侧。 崔鸿僵了下,缓缓扭头。看见被他娘派来看着他的大管事垂手站在不远处的枫树下,那张跟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的老脸越发皱巴了。 崔鸿:“......” 挥手告别唐文风三人,他蔫头耷脑地走过去。 大管事幽幽开口:“小的会如实禀报给夫人。” 崔鸿的娘不放心他,要求大管事每个月都得寄封信回京城,把崔鸿在易阳县的事一一交代,不能有一丝隐瞒。 “不能打个商量?”崔鸿试图讨价还价。 大管事板着脸:“三少爷少学些这种话。” 崔鸿撇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那么正经做甚。” 不管崔鸿有多不情愿,不能回去过年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管事写了信差人送走。 岁试的成绩下来后,是有人哭有人笑。 “我才得了一个甲等!一个!”于鲤抱着潘容使劲儿晃。 潘容艰难地竖起两根手指头:“我两个。” 于鲤吸吸鼻子:“也没比我好多少嘛。”稍微有点安慰。 潘容接着竖起三根手指头:“三个乙。” 于鲤:“......”他只有两个乙。 “绝交!”于鲤扭头看唐文风和崔鸿,“你俩怎么样?” 唐文风斜眼瞅他:“说了怕打击你那颗脆弱敏感的少男心。” 于鲤一挺胸脯:“只管说,我挺得住!” 唐文风一抖自己的评级单,上头四个甲,两个乙,一个丁。 于鲤捂着胸口缓缓往后倒。 崔鸿再一抖他的,还特地凑到于鲤眼睛前。明晃晃的七个甲。 “你们......你们......”于鲤手指头颤抖着,挨个指了他们一遍,“太过分了!”仰天长啸。 三人丝毫没有同情心,放声大笑。 笑过后,崔鸿屈指敲了下唐文风的评级单:“你这个丁是怎么回事?” 于鲤满血复活坐起来:“我都没有丁。” 唐文风叹气:“我不会下棋。”他只会五子棋。 崔鸿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唐文风还有这种短板。 平日里年纪最小的他总让他们忽视他的年龄,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有种无所不能的劲头。 其实他不止不会下棋,琴棋书画,他哪一个都不行。好在松鹤书院目前只教导了棋。 “往好的地方想想,考试也不考下棋。”于鲤安慰他。 潘容用力点头。 崔鸿毫不客气地指出:“要想取得好名次,文风,你的那手字得好好练练。” 唐文风:“......我努力。” 拿到评级单后,就是为期近一月的年假。 路途迢迢,崔鸿回不去京城,只能一个人在易阳县过年。 唐文风看他可怜,问他要不要去他家过年。 崔鸿本想一口答应,想了想,还是说:“我回去问问大管事,免得他又给我娘打小报告。”打小报告这个话是和唐文风学的。用在他家大管事身上,他觉得非常贴切。 “行,我家就在梁家镇的清泉村,很好找。”唐文风挥挥手,背着包袱爬上骡车。 他走后,于鲤和潘容也纷纷被家里人接走。 崔鸿一个人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走了没几步,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转过头,发现是先前被自己踹了一脚的曹通。 崔鸿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收回视线便往宅子走。 这几天雪越下越大,真冷。 ***** 崔梅花养好身体后就被自家男人接了回去。 找了个时间,苗桂花把唐文宗狠狠骂了一通,骂的他发誓以后再不会动手,才放他走。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日崔婆子的所作所为伤到了崔梅花,临近过年,她竟然没有像往年那样,早早的就提起要送哪些礼回娘家。 唐文宗也知道自己那一天混蛋了,这些日子是伏低做小。崔梅花让往东,他不敢往西,崔梅花让他杀鸡,他不敢宰鱼。 两人的日子倒是比过去几年都更融洽,再没发生过争吵。 尤其是看着一向胆小的女儿这段日子也敢笑闹了,夫妻俩一颗心都有些难受,酸酸涩涩的。 “我以后不和你吵了。”崔梅花抱着女儿,突然开口。 蹲在院子里磨刀的唐文宗抬起头:“咱俩好好过?” 崔梅花横他一眼:“你还想和谁过?” 唐文宗笑:“肯定得是你,不然我娘得打断我的腿。” 崔梅花摸了摸女儿的红脸蛋,迟疑了会儿,说:“你上镇上买些酒和点心,送过去吧。” 她那一日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不能往家里拿银钱的女儿,比那泼出去的水还不如。她娘生怕她被休了,回家吃到家里的米。 她小产伤了身体,全是婆婆和大嫂忙前忙后的伺候,半个月没让她碰过冷水。家里鸡下的蛋,每天都煮一个给她吃。连侄子侄女都没得到一口。 虽然婆婆是偏心大哥家,可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而且回头看看,他们两口子偷懒不干活的时候,大哥大嫂没有说他们半句,只埋头自己干了。 经过这么一遭,唐文宗也抛却了以前那些偷奸耍滑,此时听着媳妇儿的话,试探着问:“要不再加一条肉?” 崔梅花点头:“成。” 哪知道他们还没把东西送过去,唐文祖就颠颠的跑了过来,说家里要杀猪,让他们过去帮忙。 “嚯!这猪咋楞大?”跨进门,唐文宗就看见了被从猪圈赶出来的两头猪。 苗桂花笑眯眯的:“老七挑的那两头。” 杀猪的屠老板盯着两头猪的屁股:“这俩猪咋没有蛋?” 苗桂花看向唐文风。 “阉了。”唐文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要是有人愿意阉猪,他也能不用再当“刽子手”。 屠老板父子顿觉下身一疼:“阉......阉了?” 唐文风点头:“我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在猪半个月到一个月大小的时候阉了,可以让它们长得更大,而且肉没有那么重的腥臊味。” 屠老板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唐文风指着那两头猪:“你不是瞧见了吗?” 最后称下来,两头猪加起来比去年那两头重了快八十斤。养的时间还没去年那两头长。 把苗桂花和唐成河喜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肉处理出来,屠老板闻了闻,双眼发亮:“还真是!” 他转头看向唐文风:“这法子能教教我们不?” 有钱人家嫌弃猪肉腥臊难闻,称为贱肉,不爱吃。 若是有了这没有腥臊味的猪肉,他岂不是发了! “可以。”唐文风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割过小公猪,小母猪我不会。而且这个有一定风险,发炎感染之类的可能导致小猪仔送命。不是万无一失的。” 闻言屠老板有些迟疑了。 反而是他儿子一口答应:“放心,死了也不会怪你。”十只猪仔哪怕活下来一半,涨价过后的猪肉也能让他们赚回损失。 屠老板也想到了涨价这点,便跟着点头:“都是老相识了,我老屠不是那种人。你们放心。” 其实这事,在前几天的时候,唐文风就已经和苗桂花两口子通过气了。 毕竟这猪从猪圈里赶出来,不可能没有人发现不对的地方。他们自己说出去,比其他人拐弯抹角上来打听省事。 吃过杀猪菜,屠老板和儿子赶着买走那头猪回了镇上。 这头猪按一斤八文钱收的,比去年高出三文钱,卖了一两多钱。 让苗桂花喜不自胜。 心情一好,她大方的给家里几个孩子一人发了十文钱的压岁钱。要知道往年,每个人都只有三文钱。 发完压岁钱,她直接拍板:“明年咱们多养两头!” 关系赚钱的事,家里压根儿没有人反对,全都举双手双脚赞成。 第34章 这东西又不稀罕,送你了我可以再插一盆。 第三十四章 寒风呼啸的小道上,一大两小三道身影艰难地顶着风雪前进。 “娘,还有多远啊?我走不动了。”十一二岁的少年早已冻的脸颊开裂,发紫的嘴唇颤抖着。 “快了快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唐香菊哄着。 又走了一会儿,一直没出声的小姑娘一头栽倒在地,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妹妹!” “二妮!” 唐香菊吓得心脏骤停,一把抱起小女儿搂进怀里,不停搓着她冰冷的手脚。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马车停在了母子三人旁边,车帘被撩起,里头裹着毛皮大氅的崔鸿扬声喊:“你们去哪儿?” 唐香菊哆嗦着:“清泉村。” “清泉村?我们正好也要去。” 崔鸿说完,马车门帘被掀开,一个裹得圆滚滚的仆从从里头跳下来,扶着唐香菊一家三口进了马车。 车厢里堆了好些东西,唐香菊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和儿子缩在角落。 崔鸿手里抱着个烤手的暖炉,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开口问:“你和唐成河一家是什么关系?” 唐香菊连忙道:“他是我二哥。” “难怪,我就说看你们眉眼有点相似。”说完这句崔鸿就合目往后一靠,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马车里再度安静下来。 仆从砚台将一张毛毯递过去。 唐香菊本来不敢要,可看着冻的牙齿都在敲的儿子还是接了过来,让他裹着,她则将女儿小心抱在怀里。 过了不知多久,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少爷,到清泉村了。” 崔鸿睁开眼睛:“砚台,下去问问唐文风家怎么走。” 唐香菊听见,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二哥家在哪儿,我可以带路。” 说完她把小女儿放到儿子怀里,撩开门帘出去,给车夫指路。 唐家。 唐文风哈着气,搓了搓手,看着一夜之间银装素裹的院子,冷得打了个哆嗦。 昨个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冻醒,今早起来一看,外头积雪都老厚了。 这天气,简直比小孩儿的性子还多变。 “你们上山小心着点,下这么大的雪,当心别踩空了。”苗桂花看着外头还下个不停的大雪愁的不行,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唐文风接过装了祭品的篮子:“您快进去吧,外头太冷了。” “诶。” 唐文风兄弟几个跟着唐成河前脚刚走,后脚院子外头就来了辆马车。 苗桂花还以为是老三,跑出去一看,惊讶:“香菊?” 从车架上跳下来的唐香菊眼泪一下忍不住了:“二嫂!” “别哭别哭,这天气冷得很。”苗桂花快步上前,“你咋回来也不捎个信?” 唐香菊摇着头不说话。 苗桂花知道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便没再问。 唐香菊擦了擦眼泪,转身接过小女儿,看着迷迷糊糊的小女儿又想哭了:“二嫂,能带我去看看大夫吗?二妮烧的厉害。” “你等等。”苗桂花跑回去拿了条毯子,又扬声喊道:“香草,香草!” 徐香草从灶房里跑出来:“娘!” 她嫁过来的时候,这位四姑早就已经外嫁,没见过。 “这是你四姑。”苗桂花指着唐香菊的儿子,将毯子递给唐香菊,“这是你大外甥,快领屋里。我们去潘大夫那儿走一趟。” 唐香菊拿毯子裹好小女儿后,扭头发现马车还停在原地,懊恼道:“看我,我忘了说,是这位好心的少爷把我们送过来的,他也是来清泉村的。” 苗桂花想到老七提过的事,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可是姓崔?” 崔鸿拱了拱手:“婶子好,我是崔鸿,唐文风的同窗。叨扰了。” “哎哟,哪有哪有。”苗桂花连连摆手,“你先里面坐,我们去去就回。” 徐香草有些拘束地对崔鸿开口:“老七他们刚出门,去山上祭祖去了。你在屋里坐坐,外头冷。” 崔鸿点头:“好。” 进了屋,徐香草打开罐子抓了些晒干的茉莉进碗里,倒上热水冲泡,给他们一人一碗。 “家里没有茶,这是老七从胡人那儿买的花晒的。叫什么茉莉。” 茉莉? 崔鸿眼皮子跳了跳,如果他没有认错,这好像叫香魂木,是番邦小国进贡的花。他娘那儿有一盆,宝贝得很。 “很多?” 徐香草比划了下:“就两盆,原本只有一盆,老七给分了一盆出来种上,还真活了。”她看崔鸿好奇,转身去灶房端了一盆进来。 “下雪老七说怕放外头冻死了,就给搬到屋里来了。” 崔鸿俯身仔细看了看,虽然现在叶子几乎掉光了,可他绝对不会认错,这真的是香魂木。 可真是好样的,唐文风这小子,竟然拿这种稀罕东西泡水喝。 想到他娘连摘朵花都舍不得的样,崔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笑。 等唐文风祭拜完祖宗们回来,就看见坐在堂屋里烤火的崔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表情?”唐文风有些莫名其妙。 崔鸿哼了声:“我瞧见了你种的茉莉。” “啊,你喜欢啊?”唐文风很大方,“送你一盆。” 崔鸿一噎:“你就这么随手送人了?” 唐文风越发莫名其妙了:“这东西又不稀罕,送你了我可以再插一盆。” 崔鸿不可思议,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这个是能随便插活的?” 唐文风回想了下:“插了五根枝条,活了一根。你这么一问,好像也不是太容易插活。” 崔鸿表示不想说话。但该要的还是要要。 “说好送我的,我走的时候抱一盆走。” “尽管抱走。” 落后一些的唐成河几人也回来了。 进屋看见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皆是一愣。 唐文风指着崔鸿:“爹,大哥,二哥,这就是我那同窗,崔鸿。那个是四姑的儿子,刘武。四姑带着小外甥女去潘大夫那儿了。”车夫和仆从砚台在马车上没进来。 “四姑?”唐成河盯着刘武看了看,“你爹可是叫刘全?” 刘武点头:“是。” 唐成河高兴:“你娘嫁的远,好些年没见过了,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你有个大哥,叫刘文,没一起回来?” 刘武抿着嘴,眼圈一下红了,带着哭腔说:“大哥死了。” “什么?”唐成河惊呆了。 刘武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有人请爹做了保人,借钱不还跑了,地下钱庄那边就找上我们家,爹和大哥都被打死了。” 唐成河:“没人管吗?” 刘武摇头:“报了官,官差和钱庄的人是一伙儿的,根本不管。” 唐成河听了叹气,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老百姓遇到这种事只能认栽。 没过多久,苗桂花她们回来了。 唐香菊通红着眼,脸上还有巴掌印。 苗桂花抱着刘小茹,满脸气恼愤怒。 唐成河:“怎么了这是?” 苗桂花使了个眼色,让他别问。 等把唐香菊母子三个送去屋里后,她才小声说:“从潘大夫那儿回来,香菊想去看看娘。喊开门后说了没两句,娘就骂她。” 潘桂春骂唐香菊既然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回来后丢她的脸。让她以后别上门了,她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闺女。 唐香菊顶了两句,说她也嫁了人,过年为什么还回娘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那里也不是她的家。就挨了潘桂春一巴掌。 要不是苗桂花拉着她离开,潘桂春还想动手。 唐成河听了不说话。他这个娘是真的太过刻薄。 原以为不喜欢他,只对他这样。没想到对待远嫁的女儿也是如此。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人心寒。 苗桂花道:“香菊说以后想留在这儿,你明天陪她去里正那儿走一趟。多带点东西去。迁户籍要使银子就使。” 唐成河点点头:“好。” 他知道老妻之所以愿意帮忙,是看在当年四妹不顾娘的责骂,在他们两口子忙不过来时,帮忙带过老大。她一直记着这份情。 隔壁屋子里,靠在门边的唐香菊泪流满面。 走到床边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小声和他说:“你一定要记着二叔他们一家的好。” 刘武用力点头。 崔鸿看气氛有些沉重,拉着唐文风道:“走走走,我带了好些东西,你随我一道去搬进来。” 唐文风也不想坐着,就跟着他出去了。 结果钻进马车里一看,顿时想扭头走人。 “你来吃个饭,用得上带这么多东西?” 崔鸿:“上门做客不能失了礼数。”尤其他还是第一次去朋友家,更不能怠慢。万一传出去,说他空手上门吃白饭,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唐文风是理解不了他这种“扫荡式”的礼数。 他们两个加上砚台和车夫,四人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把马车里的东西搬完。 看着空下来的马车,崔鸿松了口气:“回去的时候总算不会挤了。” 天知道他一向喜欢躺着,这一路过来清泉村只能靠着的滋味有多累。 唐文风心里呵呵,少年,你太天真啦!回去的时候保管你继续挤。 第35章 说媒 第三十五章 吃过年夜饭已经很晚了,崔鸿歇在了唐家。砚台和车夫去了老二家睡。 唐文祖被赶去和唐文光睡,徐香草则和唐玉惠睡。 崔鸿在屋里转了转,一点不见外地评价:“好小。” 唐文风在铺新的被褥,苗桂花抱过来的,生怕怠慢了他这位第一次上门做客的朋友。 “小才能聚气,聚财。” “你还懂风水?”崔鸿拿起床脚的一个竹筒,“这是什么?” 凑到鼻尖下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 “不懂。”唐文风铺好被子,转头看,“肥......香皂。” “香皂?”崔鸿伸出手指摁了摁,“和肥皂不一样?” “香皂是专门用来洗澡的。我改良了一下配方,还在里头加了茉莉的花汁。你闻到香味儿了吧。”每次旬假回来他就捣鼓香皂,折腾了这么久,可算是捣鼓出来了。 对此,唐文风是比较得意的,毕竟他上辈子是学计算机的。 崔鸿手一抖。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觉得香味有点熟悉了,这不就和他喝的那碗茉莉花茶水一个味儿吗?就是淡了许多。 “你......你拿茉莉花做肥......香皂?” “啊,怎么了?” 崔鸿说没怎么。 “你这个做好了吗?做好了送我些。” 谁以后再跑到他爹娘面前告状,说他生活奢靡,挥金如土,他就把香皂砸谁脸上。 唐文风挥手:“喜欢就多拿点。” 崔鸿于是一点不客气地拿了八个竹筒,让砚台放马车上收起来。 晚上,崔鸿本以为会睡不着,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和人同床共枕过。 结果听着雪落下的簌簌声,没多久就睡着了。 就是梦里有只长着唐文风脸的长腿怪物一直踹他腰,企图把他踹下悬崖。 第二天早上醒来,崔鸿发现自己睡在床边,小半个身子都在外头,已经快掉下去了。 紧贴着墙壁的唐文风打着哈欠坐起来,一边抖着穿衣服,一边说他:“你这么大的人了,咋睡觉这么不老实。” 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腰,崔鸿不想说话。 吃过午饭,崔鸿便就要告辞。 任苗桂花他们如何挽留都不松口。 开玩笑,他可不想再被踹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还得被人说睡觉不老实。 见他打定了主意要走,苗桂花他们只好作罢。 但给他塞了一大堆东西。 “这些山货不值钱,都是我们自个儿晒的。” 崔鸿看着这一堆堆的山货,忙说:“够了够了。” 想到他送来的那些值钱东西苗桂花又给他塞了两只卤鹅,三条卤肉。都用油纸包好了。 唐文风将大的那盆茉莉抱出来。 砚台见了连忙接过去放进马车。 “我还养了两盆野兰,开的花是红色的,要吗?” 红色的? 崔鸿:“要!” 于是一盆兰花又被搬上马车。 等到崔鸿从唐家离开,马车里又没有他躺的地儿了。 “砚台,等天暖和了,你亲自跑一趟京城,把这两盆花送到我娘手里。” 砚台点头:“是。” 年后第三天,雪停了。 唐成河和唐香菊跟着里正去县里走了一趟,把他们母子三人的户籍迁到了清泉村,花了四两银子。 唐香菊是带着儿子女儿逃回来的,手上没多少钱,便打了欠条,问唐家借了些,凑了十两银子。加上她自己手上的,一共十八两多。 落户后,她把房子起在了唐文宗边上。 离唐家这边不远,平时还能和崔梅花说会儿话。 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也没人愿意卖。她问过里正后,跑了趟县城,官差来给她圈了块地,准备开荒。 开垦荒地的头三年是不交税的。 虽然收成少,很可能饥一顿饱一顿,但至少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再担惊受怕。 唐香菊已经很知足了。 ***** “娘,七弟那位同窗可有婚配?” 这一日,唐玉惠悄悄拉着苗桂花进了屋,轻声询问。 苗桂花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 那崔鸿长的一表人才,更别说家世也是顶顶好的。光看他那张脸,也有的是姑娘对他倾心相许。 “那是富家少爷,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别看他和你七弟交好就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咱家攀不上那高枝。”怕她做出傻事,苗桂花直言道。 唐玉惠脸颊飘红:“我就是随口问问。” 苗桂花盯着她看了会儿,问:“明年你就十八了,可有看上的?若是有,娘就去打听打听。靠着你七弟,咱家现在手头松快不少。到时候你的嫁妆还能再添些。” 知道她特意提到七弟,就是提醒自己。 唐玉惠垂下眼:“没有看上的。” 苗桂花道:“那我让金媒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村儿她最熟,定要寻个好的。” 唐玉惠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切听娘的。” 苗桂花拍拍她的手:“你是娘的女儿,娘不会害你的。” 唐玉惠:“嗯。” 几天后,金媒人上门来。 喜气洋洋的甩着帕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苗嫂子,大喜事!” 苗桂花将挑拣黄豆的笸箩放下,将她请进了门。 “哪家的?” 金媒人接过糖水喝了一口,笑着说:“县城里的,家里是开酒楼的。曹记酒楼,你见过吧?那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苗桂花听完后没有笑,反而愁眉不展。 金媒人放下碗:“咋了这是?这么一门好亲事,你还不乐意啊?” “就是太好了。”苗桂花问,“那曹家怎么知道我家慧姐儿的?” 金媒人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表舅的堂兄弟的侄儿在曹记酒楼里做账房,我去县里的时候和他提了一句。刚巧曹家的夫人在旁听见了,就问我打听了下。听到你们家有两位童生,老七还在县学里念书,当场就问我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那我可不得把你们慧姐儿介绍出去。” 金媒人掰着手指头说:“你们家慧姐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儿有身段儿,一手女红也好,性子温温柔柔。哪儿哪儿都好。人曹家听我一说,可不就看上了。” 女儿被夸,苗桂花是高兴的,虽然知道金媒人习惯了夸大,嘴里没几句实话。 “我得和她爹商量商量。毕竟......” “娘,我嫁。” 苗桂花话还没说完,不知在门外偷听了多久的唐玉惠走了进来。 苗桂花那张脸当时就拉了下来:“没有规矩,这是你能随口答应的?” 唐玉惠咬着唇:“您总不能看着女儿嫁去穷苦人家受罪吧。” 苗桂花拍桌而起:“你......”训斥的话都到了嘴边,想起还有外人在,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你先回。改天我和她爹商量好了再给你答复。” 金媒人笑着点点头:“诶,成。” 金媒人一走,苗桂花再也忍不住:“哪有你这样的女儿家,眼皮子浅成这样,一听人是县城里的,就越过做爹娘的插嘴。那金媒人舌头长,你是想被外头那些人拿话淹死吗?” 唐玉惠扑通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徐香草站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去山上捡柴回来的父子几人进门便看见这副场景。 “怎么了这是?” 将背上的柴卸下来,唐成河去拉闺女。 苗桂花拍桌:“就让她跪着!” 唐成河顿时不敢拉了。老妻真的生气了,有点严重。 他给最得老妻喜欢的小儿子使眼色。 唐文风洗了手走过来:“娘,有什么话好好说,地上凉,别冻着四姐膝盖,这可是要落下病根儿的。” 苗桂花听了这才撇开脸。 唐成河赶紧把女儿拉起来,小声问她:“你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唐玉惠只是哭,不说话。 苗桂花气道:“前几天我托金媒人给她相看婆家,今个儿金媒人上门,说是县城里曹记酒楼的看上了她。你们听听,这有钱人家怎么会看上咱们庄户人家的女儿,里头定有说道。我就推说要和你商量。结果这死丫头主意大了,竟然开口说她要嫁。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你就嫁!” “县城里的曹记酒楼?”唐文风皱眉。 苗桂花点头:“是,金媒人就是这么说的。老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唐文风:“他家是不是有个叫曹通的儿子?” 苗桂花:“那我就不晓得了。那金媒人还没说多少。”说着,她火气又上来了。 唐文风道:“如果真是曹通,他的确不是良人。而且年前我们和他有一些不愉快。” 唐玉惠突然出声:“你们和他闹得不愉快,怎的算我头上不成?” 剩下的话瞬间被唐文风吞了回去。 苗桂花真是要给她气死了:“你是要闹怎样?现在要为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和你弟弟置气不成?” 唐玉惠哭着说:“嫁给谁都是嫁,我为什么不能嫁到县城去做少奶奶?爹娘难道希望女儿嫁去穷苦人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穷日子吗?” “好好好!你这是连我和你爹都怨上了啊!”苗桂花心寒,“你要嫁便嫁。” 她深吸一口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嫁过去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别回来和我们哭!” 唐玉惠擦着眼泪,又不说话了。 苗桂花看向徐香草:“你去把金媒人请回来。” 徐香草担心地看了眼唐玉惠,转身出去了。 第36章 我绝对不要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 第三十六章 金媒人还没走远,就搁村头和人唠嗑。 很快就跟着徐香草回了唐家。 从金媒人口中得知这个曹记酒楼的少东家不是曹通后,唐文风放了心。 虽然对这个四姐没什么感情,可到底这辈子做了一场姐弟,还是不愿她跳进火坑的。 金媒人拿了唐玉惠的八字回去,找人算了她和曹记酒楼少东家的八字,得了大吉后,两家坐在一起定下了婚期。 曹父曹母虽然有些高傲做派,但总的来说还算尊重。 婚期是征询过苗桂花和唐成河的同意后才定的,在四月二十八。 下聘这天,曹记酒楼少东家曹文彬随父母一同来了唐家。 原本还有些不满的苗桂花见他文质彬彬,谈吐得体后,也没了意见。 唐玉惠更是羞红了脸,满意的不得了。 曹家聘礼下的重,一共十二抬。 扎着红绸花的箱子被挑夫一台一台从马车上抬下来,挑进唐家。 围在外头看热闹的村里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看的咋舌。有那和唐家不对付的,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在箱子打开后,看见露出来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那更是嫉妒的酸气直冒,恨不得嫁出去的是自己家的闺女。 聘礼下完,曹家就要回县城里,为几个月后的昏礼做准备。 唐玉惠抿了抿唇,顶着一张羞红的清丽面庞,将一个花样精致的荷包塞进曹文彬手里,转身躲回了屋里。 曹文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怔愣过后,笑了笑,抬脚走了。 曹家人走后,苗桂花看着摆满了堂屋的聘礼,没觉得高兴,涨脸,只觉得头大。 曹家给这么多聘礼,他们唐家就得回差不多的嫁妆。 这一套置办下来,少说得几十两银子。 苗桂花将躲进屋的唐玉惠叫出来,和她商量:“你也知道家里什么情况,曹家送来的这些金银首饰,你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其余的娘给你置办新的,如何?” 唐玉惠掐着手心:“可是没有新首饰,岂不是要被看轻了。” 到时候打开箱子,看见的还是曹家送来的这些,她哪抬得起头。 苗桂花直直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挥手让她先回屋。 等她一走,苗桂花就叹气:“慧姐儿心越发大了。” 唐成河抽着烟不说话。 老四是第一个女儿,从小就生的好,又乖又听话。他和老妻都舍不得她吃苦。农忙的时候,也几乎没让她下过地。没想到养出来这么一副娇惯性子。 被五哥推了下,唐文风开口:“置办吧,打一套头面,再添两匹布和几身新衣。”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抬头盯着他。 苗桂花迟疑:“这一套置办下来,得上百两银子。”一套完整的头面可是不便宜的。 唐文风笑着说:“姑娘家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风风光光的好。” 他看向唐玉莲:“八妹今后嫁人也按照四姐的嫁妆置办。” 唐玉莲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说:“我还早着呢,七哥莫开我玩笑。” “得,反正钱是你挣的,你都这么说了,娘就这么办。”苗桂花话里带着警告,“老大老二,你们别觉得我这个做娘的偏心。家里以前什么样你们都再清楚不过。现在日子之所以好过了,那是你们七弟清醒过来后想法子赚的。” 唐文光很无奈:“娘,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唐文宗也跟着开口:“庄户人家结亲都是二三两银子。这曹家富贵,送了十二抬聘礼,咱家要是不添置,四妹嫁过去会被人看轻的。道理我们都懂。” “你们知道就好。”苗桂花起身,招手让唐文风和她进屋。 唐成河想了想,将烟枪灭了,跟着进去。 屋里,苗桂花愁眉不展。 “老七,你放在娘这儿的钱......” 唐文风安慰她:“银子挣来就是花的,放那儿又不能生出小银子。四姐嫁的好,今后您也不用担心她能不能吃得起饭。” 村里有一户的女儿嫁的人家虽说住的青砖大瓦房,可家里还有好几个兄弟一起过日子。主家的婆母攥钱攥得紧,跟看眼珠子似的,抠搜的很。整日里吃糠咽菜,喝的粥清的都能照见人影。一家子饿的是面黄肌瘦。 前些日子做娘的实在看不下去闺女受苦,闹上门去让二人和离,又给女儿另找了个婆家。这一个婆家虽然只有两间半的泥坯房,可好歹不会在吃食上抠成这副德行。 听他这么一说,苗桂花也想起来了这家人,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啊。” 既然决定要打头面,就得提前去县里的珠宝铺子定下来。免得到时候时间太赶。 第二日,苗桂花和唐成河,还有唐文风一道去了县城。 唐文风让苗桂花和唐成河在珠宝铺子里和掌柜的商量花样,他则转去了崔家。 门房认识他,说了声稍候,便一溜小跑进去了。 人未至声先闻。 “好小子,你怎么来了?” 唐文风刚要开口,一抬头瞧见崔鸿身后那人,愣了。 “诶,看什么呢?”崔鸿快步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梁连眯着眼打量了他两眼,拉长调子喔了声:“是你啊。” 崔鸿看看他又看看梁连:“你们俩认识?” 崔鸿指了下唐文风:“你不是一直追问我那个果子是谁想出来的吗?喏,就他。” 崔鸿惊讶:“你竟然不先不告诉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梁连:“......”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一点点偏? 唐文风摊手:“那时候我们好像还不认识。” 崔鸿想了想,好像是。 他用力拍了他唐文风的肩膀:“你这小子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装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 “就随便长的。”唐文风嘴角微微勾起。 看出他的得瑟,崔鸿无语地按了他脑袋一下。 唐文风很郁闷,等着吧,再等几年,等我长高了,看你们按我头还按的这么顺手。 “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差点忘了正事。”唐文风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我想和你打听个人。” “谁?” “曹文彬。” 崔鸿扭头看梁连。这里不是京城,他可不熟悉,还得问这条“地头蛇”。 梁连见他和崔鸿关系好,收起怠慢的心:“可是曹记酒楼的少东家?” 唐文风点头。 “人还行。你问他做什么?” 唐文风道:“曹家来我家下聘,要迎娶我四姐。”本来他没想再多事的,可想到都来县里了,问问总归是好的。 谁知道听完他的话,梁连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崔鸿皱了下眉:“你要知道什么,别做隐瞒。” 梁连道:“进里头说,这事不好宣扬。” 待坐到花厅后,梁连一句话把唐文风和崔鸿都震住了。 “那曹文彬是个天阉。” “你说什么?!” 梁连:“这事知道的人少。我之所以知晓,是我一个庶妹嫁给了曹文彬的堂兄。” “这事千真万确。”他看着唐文风,“我是看你和崔鸿交好,才告知与你。” 唐文风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幸好自己多事来问了一嘴,要不然他四姐这辈子怕是都爬不出火坑。 他腾的起身:“先告辞了。” 崔鸿忙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唐文风摆摆手,快步离开。 珠宝铺子这边,苗桂花和唐成河刚交了定钱,准备去县城门口等小儿子,哪知道就看见他匆匆而来。 “你这是怎么了?谁招你不高兴了?”苗桂花看他脸色不好。 唐文风没想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回头看了眼珠宝铺子,他摇摇头:“回家再说。” 回到家,三人就进了屋子。 没一会儿,外头的徐香草等人就听见苗桂花和唐成河屋里传出勃然大怒的声音。 下一刻,门打开,唐文风出来把唐玉惠叫了进去。 “爹娘这是怎么了?出门的时候不还高高兴兴的吗?”唐玉莲疑惑。 “咱们别操那么多心。”徐香草拎着篮子,“我要去山脚挖点野蒜,你去吗?” 唐玉莲点头:“去。” “老五,看着点家里的孩子。”徐香草叮嘱。 唐文祖点头:“放心吧,大嫂。” 等到她俩一走,唐文祖让几个小的乖乖在院子里玩,别跑出去,他自个儿悄摸摸摸到爹娘屋子外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 屋里,听闻曹文彬是个天阉后,唐玉惠是一脸不敢置信。 “老七,你没骗我?” 唐文风:“我至于拿这种事骗你吗?” 苗桂花看着摇摇欲坠的女儿,心疼道:“幸好还没成亲,悔了婚就算伤了名声,也比你嫁过去守活寡的强。” 听见悔婚二字,唐玉惠眼神突然一变:“不!不能悔婚!” 苗桂花傻了:“为什么?” 唐玉惠摇着头:“若是悔婚,外头的人怎么看我?他们定会说是曹家人看不上我。先前有多羡慕嫉妒我,过后就会有多幸灾乐祸。我不要!” 苗桂花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是外头人说嘴重要,还是你的一辈子重要?你这丫头怎么拎不清轻重?” 唐玉惠抹了抹眼泪:“我就是拎得清,我才更要嫁。这婚绝不能悔!”她咬牙,“我绝对不要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 第37章 钱啊,钱!他需要多多的钱! 第三十七章 无论苗桂花等人如何劝说打骂,唐玉惠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 唐文风也是没想到,这个一直温温柔柔的四姐会这么偏激。 为了不被人笑话。宁愿压上自己下半生。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她这个讨债的!”把女儿骂跑后,苗桂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唐成河也动了气:“她要嫁就嫁,以后是生是死都和我们没关系!” 苗桂花打他:“乱说什么呢你!” 唐成河闷头抽烟,眼角的纹路都仿佛多了几条。 唐文风抹了把脸,努力安慰二老:“往好处想,至少不用担心曹家会对四姐不好,也不用担心生不出儿子和婆家吵起来。” 苗桂花白他一眼:“就你看的开。”她嫌弃的挥挥手,“出去出去,碍眼。” 唐文风无奈,转身出去了。 唐文宗下班拉过他走到角落,低头问:“我听见什么嫁不嫁的,还有什么笑话。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四姐哭了?” “你不知道的好。”唐文风让他别多问。 唐文祖丧气:“好嘛好嘛,我知道我不聪明,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瞒着我一个。” “不是不告诉你,这事真不好说。”唐文风转移话题,“我准备在县里盘一间铺子,到时候你和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去县里,多看看多学学,以后自己当老板。” 特别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唐文祖果然不再追问:“我行吗?”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唐文风道:“反正你得把算账学会。” 唐文祖用力点头:“好!”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 家里为着唐玉惠的亲事,氛围一直不大好。大人们没个笑脸,惯会看人脸色的孩子们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来生气挨骂。 离开这天,唐文风特地和苗桂花聊了聊,让她看开一点,大不了以后四姐过得不好,他们再把人接回来。反正也不愁嫁。 苗桂花又哭又笑,骂他乌鸦嘴。还没成亲就想着他四姐和离。 唐文风笑着挨了骂,轻轻抱了下苗桂花。 苗桂花先是惊了下,随后笑骂他这么大了还腻腻歪歪。 看她总算是露出笑模样,唐文风放了心,坐着骡车去了县城。 早一些到寝舍的崔鸿看见他,背过于鲤和潘容,拉着他去了露台:“你回去说了吗?你家里什么反应?” 唐文风:“还能有什么反应,我爹娘差点气疯了。” 崔鸿拍拍他:“没事,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姐夫。” 唐文风瞄他一眼:“不用了,我四姐不需要。” 崔鸿大惊失色:“不会吧,你四姐这就要看破红尘了?” “瞎想什么呢。”唐文风没好气道:“你才看破红尘。” “那是你自己说的,你四姐不需要了。” “她执意要嫁。” 崔鸿傻眼:“为什么?” 唐文风叹气:“她怕丢人,被人闲话。” 崔鸿不解:“被人笑话能有一辈子重要?” “你是没见过村里那些长舌妇,说起闲话来,能把活人都说死了。”唐文风不想再说这事,转身进去了。 换作是他,谁要敢当着他面说三道四,他定要打上门去。骂不过还打不过吗?他家人那么多。 可是唐玉惠铁了心要嫁,不欢而散后,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苗桂花和唐成河哪舍得看她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嘴上骂的再凶,放再多狠话。说到底也是心疼她。 犟不过她,最后也只能是他们做爹娘的让步。 “糟心死了!” 唐文风见过背包往床上一扔,半死不活倒在床上。 “你这包袱......”于鲤拎起他的背包,翻来覆去看了看,眼睛亮了,“这个好用!上哪儿做的?” 唐文风眼珠子往上瞟:“我托我大嫂做的。”他实在受够了打结的包袱,太不方便了。 过年后看徐香草闲着,就让她帮忙做了个带盖的背包。 衣服叠好往里一塞,将包口的绳子一拉打个结,再把包盖扣上,怎么蹦怎么跳都不用担心包里的东西会掉出来。 于鲤把包盖上的木头做的纽扣打开,摸了摸包口打结的绳子,对唐文风说:“你下次回去让你大嫂帮我做个呗,做个和你这个一样的。我给工钱。” “行。”虽然做法简单,可也没道理让他大嫂做白工。 “我也要!”潘容凑过来。 “还有我!”崔鸿道:“我给你一匹布带回去,我要换个颜色。” 于鲤和潘容对视一眼,又低头看唐文风:“那我们也换个颜色。” 唐文风有气无力:“行行行,都行!”他举起一只手,竖起两根手指头,“一个背包二十文的工钱,谢谢惠顾。” 不一会儿,六十枚铜板拍在他脑袋边。 ***** 年后的第一次旬假,唐文风没回去。 这是走之前就和家里说好的。 他在城里转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一个满意的铺子。 只有一层,但是带个后院,后院不大,有两间屋子,可以用来住人。最为重要的是,院子角落还有一口井。平日里吃水洗用非常方便。 而且这个铺子位置也不错。 在城北,位于两条街道的分岔口。左边街道是卖粮油米面等,右边是卖果脯肉干等。不是赶集的时候都挺热闹,不缺人。 “这铺子挺好的,怎么没租出去?”唐文风问。他可是看得清楚,这左右两边的铺子都开着门。证明都租出去了。 牙人正要编一番话哄骗他,就看见梁大少爷径直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梁连拿扇子敲了下背对着他的唐文风。 唐文风转过身,叫了声梁少:“我想租个铺子做点小买卖。” 梁连看了看面前的铺子:“你想租这个铺子?” 唐文风点头:“瞧着还成。” 梁连道:“的确瞧着还成。可我还是建议你换一个。” 牙人哭丧着脸。咋就遇上这位爷了呢!他在心里偷偷嘟囔,坏人生意真该天打雷劈! “为何?” “这个铺子风水不好。谁开谁倒闭。” 唐文风惊:“这么邪乎?” 梁连点头。 唐文风转头看牙人:“你听见了,你这铺子风水不好。” 在牙人和梁连都以为他下一句是“我不租了”的时候,就听唐文风兴奋地问。 “租金折半如何?” 梁连:“???” 牙人:“!!!” 反应过来的牙人生怕他后悔:“折半折半折半!”房主那边交代的,只要能租出去就行,租金多少都不管。如果可以卖出去那就更好了。毕竟不吉利,不想搁在手里。 牙人乐的龇出牙花儿,有些迫不及待:“咱这就去签字?” 唐文风一挥手:“走!” “喂,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我说的你没听见?”梁连大惑不解。 唐文风眨眨眼:“没毛病,我听见了啊。” “那你还租?” “我不信邪。” 梁连:“......到时候赔了钱别哭。” 唐文风黑线:“你当我是小孩儿?” 见他这么不识趣,梁连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带着两个下人走了。 原本这个地段的铺子得十八两一个月,但是因为风水不好的名声,后来还见了血光,瘸了俩,租金是一降再降,如今是九两银子一个月。折半后是四两五钱。 唐文风准备签字的时候多嘴问了句:“这铺子卖吗?” 牙人双眼一亮:“卖的,您要买吗?只要一百二十两。” “这么贵?”唐文风摇摇头。 牙人急了:“您先别签,先别签。房主住的不远,我们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少点。”这要是卖出去了,他能拿不少牙钱。 唐文风想了想:“行。”这铺子租的始终不如买的好。万一以后他生意好了,房主不租给他了,他还得再找铺子,麻烦。倒不如买下来,一劳永逸。 那房主住的确实不远,走过去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在听闻唐文风要买那个铺子后,他就跟扔烫手山芋一样,不等唐文风讲价,直接降到了一百两。 唐文风:“......” 看房主这么爽快,他都有点心虚了。这铺子别是真的有什么悬乎事吧? 毕竟他都能重活一世。 但一想到过了这村儿很可能就没有这店了。唐文风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签了。 默默掏出怀里的银票,换回了一张薄薄的房契。 鹅绒枕头方子从崔鸿那儿得来的三百两,一转眼就花了三分之一出去了。 等唐玉惠结亲,又要花出去三分之一。 啧,赚钱迫在眉睫啊! 唐文风给铺子换了两把新锁,摇头叹气地往书院走。 刚走到书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蹲在边上。 “唐文风!” 鲁疯子兴奋地朝他跑过来,努力压抑着,瞪着一双发光的眼睛对他说:“你的自行车我做出来了!” 唐文风也激动:“花了多少?”如果没有超过一百两,他就...... 鲁疯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报出一个数:“大概是一百八十多两。” 唐文风:“......我能退货吗?” 鲁疯子瞬间变脸:“不能。”他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以被人退货,那岂不是砸他的招牌! 唐文风欲哭无泪。 钱啊,钱!他需要多多的钱! 第38章 来一口美食铺 第三十八章 唐文风没那么多钱,只能先给鲁疯子打个欠条。 鲁疯子这才欢天喜地带着他回去看自行车。 自行车在院子里放着,个头有点大,比唐文风小时候见过的二八大杠还要大上一圈。轮胎不是黑色的,是类似琥珀的颜色,上面密密麻麻刻了很多纹路用来防滑。 鲁疯子催促他:“我不会骑,你快骑上去给我看看。” 唐文风把袍子扎起来,掖进腰带里,腿一跨,就准备骑上溜两圈。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忧伤的事情。 他现在个子不高,腿短,得站起来蹬。 在院子里嘿咻嘿咻蹬了两圈,他又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这没有刹车啊?” 跃跃欲试的鲁疯子愣住:“刹车是什么?你没说啊。” 唐文风:“......” 费劲巴拉停下来,差点被带的摔倒在地的唐文风手舞足蹈给他描述了一番。 鲁疯子恍然大悟:“就和马儿身上的缰绳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唐文风:“......也可以这么理解。” “行,我知道了。”鲁疯子挥手赶人,“你可以离开了。等我把刹车琢磨出来,再去找你。” 唐文风走了两步,又掉头回去:“安装好刹车要多少银子?” 鲁疯子一门心思琢磨着刹车,随口说:“这我哪儿知道,反正到时候花掉的材料都给你算上。” 唐文风:“......” 满心脏话无处可宣泄。他捂着心口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忧伤的回了书院。 回寝舍的路上,他撞见了曹通。 曹通用一种古怪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唐文风不由皱眉,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铺子买好后,唐文风托人去清泉村给苗桂花两口子带了个口信,让他俩来县城一趟。 他身上现在就剩几两碎银,铺子的装修只能让苗桂花动用剩下的银子。 接过房契仔细收好,苗桂花有些担心:“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唐成河倒是很有信心:“镇上生意都不错,没道理县城卖不出去。” 唐文风点点头:“是这个理。” 他将画好的图纸拿出来:“铺子就按照这上面的装修。” 他画工不好,怕工人看不懂,这是特意请崔鸿画的。他说,崔鸿画,修修改改无数次,改的崔鸿差点暴走罢工。 苗桂花接过来看了眼:“哟,这不是你画的吧。”她见过小儿子画的图纸,那叫一个奇形怪状。除了他自个儿没人能看懂。 唐文风心塞:“我画的有那么丑嘛。” 苗桂花笑:“倒不是丑,就是比较......你说的那个词儿是什么来着。老头子,你记得不?上次老七说村里那个张大狗长得很什么的。” 唐成河喔喔喔了几声:“抽象。” 苗桂花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 唐文风真是哭笑不得。 那张大狗一对金鱼眼,朝天鼻,还有一口龅牙,加上一脸麻子。唐文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着实被惊了下。回家后就说了句长得可真抽象。 万万没想到,还让他娘给记住了,用来评价他的画工。 算了算了,反正他那画工也的确拿不出手。 唐文风岔开这个话题:“等铺子装修好了,我会抽个时间去一趟,教大哥二哥他们烤烧烤。”如果生意不错,卷饼和串串到时候也可以安排上。 唐成河问:“我看别人开店的都会取个名儿,咱们铺子叫啥?” 说完就和苗桂花一起看向小儿子。 唐文风想了想,道:“要不就叫唐家食铺?”他就是个取名废。 “那么多姓唐的,会不会太普通了?”老两口说。 三人绞尽脑汁,最后定下叫——来一口美食铺。 唐文风本来想叫来一口小吃店的,苗桂花和唐成河听的连连摇头,说小吃店都不知道啥意思,不如叫美食铺来的简单明了。 于是铺子名就定下来了。 把开店的事商量的七七八八后,看天快黑了。苗桂花两口子让他赶紧回去,寝舍晚上要落锁,别耽误了到时候被关在外头。 把唐文风送到书院门口,看他进去了,他们两口子才火急火燎往回赶。 因为要打造特制的器具,铺子装修好后也没立刻开张。 一直拖到了三月中下旬,一应事宜才算是办妥帖。 怕唐文风来不了,铺子开张特地挑了放旬假这天。 崔鸿,于鲤和潘容知道他家铺子要开张后,连家都没回,跑来凑了热闹。连梁连都跟着来了。 原本准备等铺子开张来收找茬儿保护费的地痞们在看见梁连后,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唐文风看着在铺子前的空地上舞狮的师傅们,沉默了会儿:“会不会有点太大张旗鼓了?” 舞狮队是于鲤找来的:“怎么会?开铺子可是大事,就得热热闹闹的,以后生意才会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行吧。唐文风心领了这番好意。 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唐文风被叫了过去,和家里人一起扯下了遮住牌匾的红绸。 牌匾是崔鸿请人做的,字也是他题的。 崔鸿从小就有名师教导,一手字铁画银钩,连书院夫子都多有夸赞。 唐文风那手字不知被他嫌弃了多少次。 “走一走,看一看嘞!新店开业,今日所有吃食全部半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铁板豆腐,咸香卤鹅,香辣凉菜......还有各种各样的烧烤!品种多样,总有适合您口味的那一款!半价半价!” 听着唐文风的吆喝声,梁连眼睛都睁大了。 记忆深处那个卖鱼小哥的吆喝声从脑海中浮出。 他上前几步,看着唐文风:“你以前是不是卖过稻花鱼?” 唐文风早把之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闻言点头:“你怎么知道?” 梁连眯眼:“好小子!你真是让我好找!” 唐文风听的是一头雾水。 梁连哼了声提醒他:“你还记得土豆炖牛肉吗?” 土豆炖牛肉? 唐文风张大了嘴:“卧槽!是你!那个派人来非让我说出个做牛肉的法子的神......”经病。 即将脱口而出的剩下两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梁连总觉得他没说完的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没去追问:“你后面怎么不卖鱼了?” 唐文风道:“念书去了,没空。再加上下暴雨,田里的鱼都被冲跑了。” 看梁连还要再说。 唐文风急急忙忙问大哥要了两串烤肉,塞给梁连:“尝尝。” 梁连闻了闻,眼睛微亮,小心咬了一块肉进嘴里嚼了嚼,赞道:“不错。” 唐文风赶紧道:“咱们去后院,我亲自给你们烤。除了烤肉,还有烤蘑菇,烤韭菜,烤豆皮,烤鸡翅,烤鱼......”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崔鸿几人催了起来,推着他往后院走。 托梁连这位梁家大少爷的福,县城里好些见过他的人,看见他在这里,都好奇的凑了过来。 等到烧烤的味道一飘,来凑热闹的人顿时走不动道了。 路过的人看见这个出了名的风水不好的铺子前头围了这么多人,好奇之下也走了过来。 买到吃食的人回家的路上遇到熟人,免不得又要聊两句。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光靠唐文光和唐文宗兄弟俩,竟然已经烤不过来了。 听着那些人的催促,忙着打包收钱,一刻没有停歇的徐香草,崔梅花和唐文祖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坐在铺子后门,带着孩子们串烤串的苗桂花和唐成河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忙不过来好啊,人越多钱才能越多! 第一天开业,准备的食材就卖了个一干二净不说,中途唐成河还赶着骡车去集市进了一次货。 一直到天擦黑,才把所有食客送走。 关了铺子,一家人围坐在屋子里,看着唐文祖将一箱子的钱倒出来。 “哎哟,小心点小心点,别掉地上了。”唐成河笑着伸手在桌子边挡了挡。 大部分都是铜钱,零星夹杂着碎银。铺在桌子上好大一堆,看的唐家众人心也颤,手也抖。 连唐文风都有些迫不及待:“快快快,大家一起数,数完看看到底多少钱。” 一枚一枚数完,够一百文了就用搓好的细麻绳穿成一串,最后一算,一共是一十八两四钱又七十二文。 这还是所有的东西半价卖得的。 “好......好多钱!”唐文祖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天老爷啊,这......县城里的人咋这么有钱?”崔梅花咋舌。 她和大嫂老五一起负责打包收钱,看着那些人眼也不眨的买着烤串,铁板豆腐和凉菜,就跟钱不是钱一样。 苗桂花摸着一串一串的钱,激动的同时给他们泼着冷水:“这是第一天,新鲜着,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生意。” “娘说的是。”老大老二两个儿子连连点头。 唐文风道:“等后面生意平稳下来,大哥二哥,你们两家轮流来县里。” “诶,好好。” 现在家里人就没有不听唐文风的。他这会儿指着月亮说是方的,唐家人也会点头说是。 第39章 曹通这个狗东西 第三十九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面果然再没有这么多人。 毕竟没有那么多人舍得花钱买这些吃食。 现如今每天的收入维持在七八两,刨除各种成本,净利润能得三到五两。 铺子是唐文风掏钱买的,家里人商量过后,决定每个月给他八两租金并两成净利润。 剩下的钱再分成三份。老大唐文光,老二唐文宗,苗桂花和唐成河两口子各得一份。 唐文风从老三唐文耀那里买来的三亩地,其中最大的两块地挖深后蓄上水,种了莲藕。剩下三块地,分别种了野茴香,辣椒和玉米。 怕有人看他们家做生意眼红捣乱,唐成河特地去唐家族长那边走了一趟,雇了几个本家的人帮忙看着这几块地,每个月给二百文的工钱。 不用下劳力,一个月就能得这么多钱,一时间唐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呸!一群见钱眼开的玩意儿!”村口大树底下,潘桂春愤愤的用锥子戳着鞋底子。 最爱搬弄口舌的几个妇人偷偷笑了笑。 其中年纪最大的李老婆子故意问道:“桂春啦,那唐老二可是你儿子,这等好事怎么没紧着你家的?这一个月二百文,一年可就是二两多银子。啧啧啧,轻轻松松就把钱给挣了。看个两年地,这给下头娃娃们说亲讨媳妇儿的钱都不用愁了。” 潘桂春拉长着个脸:“我可没有这种儿子。” 李老婆子撇嘴笑:“是没有这个儿子,还是人家不认你这个做娘的?” 潘桂春狠狠瞪了她一眼,将鞋底子往篮子里一摔,提着篮子走了。 “我呸,真真是活该穷一辈子。”李老婆子翻了个白眼,“楞争气的二儿子非得赶出门,宝贝那干啥啥不行的大儿子一家。” 陈婶子捂嘴偷乐:“看看人唐老二现在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兜里揣,没她的份儿。” 另外几个妇人好奇:“真赚那多钱?” 陈婶子道:“我儿子在县里酒楼做事,上次回来亲口说的。”她比了一根手指头,“说唐家一个月起码赚这个数。” 李老婆子几个眼睛都瞪大了:“十两?!” 陈婶子嘴角一撇:“一百两!” 抽气声一声接一声:“我滴个乖乖!” “这唐家是发达了啊!” “岂止是发达了。”陈婶子话里的酸味是止也止不住,“再过几天,他家四丫头就要嫁去城里做少奶奶了。以后啊,人家可和咱们不一样咯。” ***** 四月二十八,唐玉惠出嫁。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可除了几个孩子,大人们脸上的笑都很勉强。 曹文彬是天阉这事,家里只有唐文风,苗桂花和唐成河,以及唐玉惠这个新娘子知晓。 唐文光等人虽然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事,可看爹娘他们的脸色不怎么好,他们也笑不出来。 只能勉强露个笑模样。 幸好外人不知道,只当他们舍不得唐玉惠。 大红的花轿停在唐家院门外,做大哥的唐文光从屋里将穿着嫁衣四妹背出来,送她进了花轿。 站在花轿旁边的唐文风轻叹一声,隔着轿帘对唐玉惠说:“如果受了委屈别忍着,就算和离,我们也会把你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喜婆听的脸色一变,忙呸呸呸几声:“大喜的日子,说这不吉利的话。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已经过了十二岁生辰,算得上半个劳力的唐文风看着飞溅的唾沫,黑线着往后退了一步。 花轿里,唐玉惠强忍着泪意。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他傻,不聪明,所以她很嫌弃他。后来他清醒了,变聪明了,也和她不亲近。 她想,他定是还记着自己以前对他的不好。 可是现在,唯一一个对她说不要忍着委屈的却是这个她不喜欢的弟弟。 “起~轿~” 轿夫抬着轿子,往村口走。后头跟着十六抬嫁妆。苗桂花到底是舍不得女儿受人看低,添添加加又备了四抬嫁妆。 结亲时,八抬及以上嫁妆,除了代表夫家的重视之外,还代表迎娶的新娘子是完璧之身。 商贾人家结亲一般是八抬到十六抬,曹家给的十二抬嫁妆,在外人看来,已经是重金求娶。毕竟唐玉惠只是一个农户之女。这也是村里人那么眼红嫉妒的最大原因。 花轿到了镇上,会改乘马车。嫁妆也会放到板车上一并拉去县城。 唐家人一直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迎亲的队伍,听不见吹吹打打的声音,这才转身回去。 这个时候的女子出嫁后,就算是夫家的人了,除了三朝回门和过年过节,其余时间轻易不得回娘家。否则会被外人说道,惹婆家不满。 与气氛沉闷的唐家不同,曹家热热闹闹的。 拜过堂,送入洞房后,唐玉惠坐在喜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天还没亮就起来梳妆打扮,她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就在她靠着床头小憩时,喜房的门被推开了。 唐玉惠连忙坐直了身体。 来人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站定,对她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只装了酒的酒杯。 想到文质彬彬的曹文彬,唐玉惠伸出手去接过了酒杯。虽然二人今后只能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可她还是很欢喜的。 喝过合卺酒,来人挑起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唐玉惠羞红着一张脸缓缓抬起头,脸色却倏地一变。 “你是谁?!” 曹通笑得吊儿郎当,随手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一扔:“我是谁?我是你的夫君啊。” 唐玉惠一双杏眼瞪大:“不可能!和我成亲的明明是曹文彬!” “和你拜堂成亲的就是我。”曹通嗤笑,轻浮地伸出手去勾她的下巴,“曹文彬他一个天阉,你要是真嫁给他,岂不是守活寡。” “别碰我!你滚开!”唐玉惠打开他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跑。 “上哪儿去!”曹通拦腰抱住她,将她往床上扔去。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救命!!” 屋外,曹母拍着儿子的手:“娘已经和通儿说好了,他和唐玉惠的第一个孩子过继到你的膝下。” 曹文彬听着屋里传出的尖叫和打骂,死死捏着手中的荷包,转身离开。 他还记得下聘那一日,那个将荷包塞到自己手中的姑娘脸上羞涩的笑。 今后,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 三朝回门这天,唐家上上下下盯着曹通那张脸,半晌说不出来话。 虽然模样有些相似,可这的的确确不是那一日来下聘提亲的人。 苗桂花只觉得脑袋发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叫上唐玉惠进了屋。 “到底怎么回事?” 唐玉惠这几日强忍的泪淌了下来:“曹家骗了我,骗了咱们家!” 苗桂花急得不行:“怎么会这样,外头那人为什么不是曹文彬?” 唐玉惠深吸一口气:“曹通为了报复老七,才让曹家来咱们家下聘的。” 曹通知道如果是他自己来,唐文风一定不会同意,会想方设法阻止。便花钱请三阳观的道士演了出戏,让曹父曹母相信唐玉惠的八字利他们家,还承诺第一个孩子过继给没有生育能力的堂哥。曹父曹母这才同意来下聘。 “这话是他亲口说的。”唐玉惠道。 苗桂花扶着头,哭的不能自已:“这是做了什么孽!居然招惹到这么一个疯子!” 她用力抓住女儿的手腕:“和离吧,和离后回家,爹娘养着你。” 唐玉惠泪流满面:“他不会同意的,他说过,他就是为了恶心老七。他不会放我走的。” 苗桂花抱着她哭:“你糊涂啊,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要嫁呢!” 唐玉惠用力揪着娘的衣服,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后悔了,她不该怕听外人的闲言碎语,不该看上曹家的家业,可是没有后悔药给她吃。 “这事别告诉老七。”唐玉惠擦了擦眼泪。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一意孤行,明知道前头是火坑,还是自己跳了进去。没道理还连累他这个做弟弟的。 “不,要告诉他。等他下次放旬假回来,就和他说。”苗桂花抓着她,“老七脑子聪明,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和老七感情不深,老七就算有办法,会愿意帮她吗?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苗桂花道:“老七如果不关心你,就不会去打听曹家的事了。这事绝对不能瞒着他。” 想到成亲那一日,离开家时老七对她说的话,唐玉惠咬了咬唇,用力点头。 ***** 苗桂花等人没想到的是,曹通已经迫不及待跑到唐文风面前大肆嘲笑了一番。先他们一步告诉了唐文风。 崔鸿和于鲤进屋后,就看见潘容对他俩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小声。 “怎么了?” 潘容指了指露台。 两人抬头看去,看见唐文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他怎么了?” 潘容一张脸皱的跟包子褶一样:“你们知道他四姐成亲了吧。” 崔鸿和于鲤点头:“知道,嫁给的曹家的曹文彬嘛。” 潘容用气音说:“不是曹文彬,是曹通。” 于鲤脑子简单,还没醒过味儿,一脸懵地看着他俩:“不是曹文彬吗?怎么又变成曹通了?” 崔鸿是大家族出身,脑子稍一转就明白过来了里头的弯弯绕绕,顿时气急败坏。 曹通这个狗东西,不敢来招惹他,就去算计唐文风出气。 这岂不成他害了唐文风的四姐! 第40章 做一场戏 第四十章 夜晚,最热闹的百花楼门前,两个簪花扑粉的女人笑着将喝多了的人送下台阶。 “曹少爷,您慢着些,当心点路,别摔了回头少奶奶不让您进屋。” 县城里,知道曹家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些他们家的事。 曹记酒楼少东家先天不足,曹父曹母便过继了堂侄儿到膝下。前不久还做主抬了一房少奶奶回来,给曹家延续香火。 曹通走的歪歪倒倒,撇开要扶他的下人,含糊不清地说:“她算个什么少奶奶,不就是个花钱买回来的洗脚丫头。” 看他走远,两个女人呸了一声:“看不上还娶人家进门,真不是个东西。” 曹通可不知她们在背后说自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不稳地沿着河岸边走。自从前些年取消了宵禁,这夜里就越发热闹。 听着河对岸的叫卖声,曹通笑着和身边的下人说:“看那群穷鬼,大晚上还得出来摆摊叫卖。” 下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捧着他,说那些穷腿子哪能和您比啊。 “啊!” 一声惊呼响起。 走路不看道的曹通正要骂人。 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小心翼翼抬起头,姣好的面庞在隔岸的灯火映衬下,美的如梦似幻。 “你......”曹通眼睛都直了。 扶着他的下人同样目不转睛。 乖乖,这哪里来的天仙。美的让人心醉。 “臭婊子!”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道人影跑到女人面前,一左一右抓住她,粗鲁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你爹娘三十两银子把你卖了,收了钱还敢跑!” 曹通回过神,忙喊道:“住手!” 为首的刀疤脸不耐烦地看向他:“你谁啊你!” 曹通一脸“你居然不认识我是谁”的不悦,他指着女人:“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嘛,我给你们就是,你们快放了这位姑娘。” 刀疤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让我放了她可以,但三十两却是不成。”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头,“五十两,我就把人放了。” 下人瞪大了眼:“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他可是曹记酒楼东家的侄子!你们还敢坐地起价!” 刀疤脸一听,眼睛都亮了:”原来是曹记酒楼东家的侄子,曹通曹少爷啊,真是失敬失敬。” 曹通微抬下巴,斜眼看他。心想算你识抬举。 哪知下一刻刀疤脸嘴脸一变:“既然是曹少爷,那可就得八十两银子了。” 曹通大怒:“你......” 刀疤脸笑着拱拱手:“既然曹少爷付不起这价,人我就带走了。说不得还能赶在今夜拍个高价。” “等等!”见女人哭的梨花带雨,依然没有张口向自己求救,曹通咬咬牙,将手上的扳指取下来,“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拿着这个,明日去曹记酒楼问掌柜的支银子。” 刀疤脸接过来,狐疑道:“做得数?” 曹通不耐:“自是做得数!” “行,看在曹少爷你的面子上,我就信一回。”刀疤脸一挥手,“放人。” 抓着女人的几个男人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女人跌跌撞撞扑向曹通。 曹通连忙接住她。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入鼻间,搂着怀中柔若无骨的身子,曹通有些心猿意马。 刀疤脸几人离开后,曹通低头看着女人:“你家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女人低着头小声哭泣:“爹娘既已卖了我,我定是不能再回去,说不得还要再被卖入火坑。” “那你......” “曹少爷,您救了我,我......我就是您的人了,为奴为婢我都愿意。只求您别再送我回去。” 曹通吞了吞口水,俯身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扶起:“既然如此,你便先跟着我吧。” 他回头对下人说:“我们今个儿不回去了,上桐花巷歇着。”桐花巷有他背着曹父曹母,私拿曹记酒楼的银钱购置的一处房产。 这处房产除了他,就只有一直跟着他的这个下人知道。现在倒是能用得上了。 下人点点头,应了声。 曹通主仆二人离开后,刀疤脸几人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 往地上啐了口,笑着说:“走,去和雇主汇报一声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拿银子走人。” 他们几个兄弟都是黑户,找不到正经事做,手上没几个钱,想要重新办户籍都不行。 前两天有人找上他们,说只要做一场戏,他们就能轻轻松松得到一笔钱,他还会另给他们一笔银子。那人怕他们不信,还先给了他们五两银。 拿到钱的刀疤脸欣喜若狂,这等好事,他们可不得妥妥贴贴的办好了。 ***** 曹家。 这日,正要用饭的唐玉惠突然眉头一蹙,捂着嘴轻呕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轻声说:“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时不时就会犯恶心。倒是扰了爹娘的胃口。” 曹母喝粥的手一抖,勺子里的粥都洒了些出来,她急切地问道:“只是犯恶心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反应?” 唐玉惠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咬着唇低声说:“这个月......未来。” 曹母简直是欣喜若狂,她就得了曹文彬这么一个儿子,哪知道生下来就少了些东西,以后不能传宗接代。 为了不断了曹家的香火,她做主给曹父纳了好几房妾,可惜依旧一无所出。想来是他们曹家子嗣缘不丰,命中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于是思来想去,从曹父兄弟那边过继了曹通。想着今后曹通有了孩子,过继到儿子膝下,也不至于今后无人养老送终。 现在可真真是老天保佑,新媳妇才进门两月,就怀上了。 “快快快,去请大夫来给少奶奶看看。”曹母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唐玉惠小声说:“娘,我听说善仁堂的齐大夫是妇医圣手。” 曹母看向身边丫鬟。 丫鬟点点头:“齐大夫的医术确实厉害,听说好些个生不了儿子的问他拿了药都怀上了。” 曹母连忙道:“那快快去请齐大夫来给少奶奶瞧瞧。” 很快,齐大夫便匆匆而来。 诊过脉后,在曹父曹母的殷殷期盼之下,笑着拱了拱手:“恭喜曹老板,曹大奶奶,少奶奶的确有喜了。” 曹母双手合十,直呼老天保佑:“多久了?” “脉象还不太显,瞧着有一月有余。”齐大夫道:“少奶奶身子有些虚,需要好好补补,另外,不可轻易动怒,谨防动了胎气。” 曹母连连点头。 等送走齐大夫,唐玉惠小声说:“娘,我想搬去别的屋子住。” 曹母知道近些日子,为了曹通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事,她和曹通总吵闹。 之前她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十分看不上眼。 男人嘛,哪个不偷腥。也值得这般大吵大闹。果然是乡下姑娘,没有肚量。 可现在不同,唐玉惠肚子里揣着的可是以后要过继到她们文彬膝下的孩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闻言便道:“娘这就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要僻静些的。” “成成成。” 曹通在得知唐玉惠怀孕后,夜里更是不乐意回来了。几乎都宿在外头。 曹父曹母现在满心扑在唐玉惠肚子里那个孩子上,自然对他也无太多管束。 乐得自在的曹通每夜连书院都懒得回,整日在桐花巷厮混。 像他们这种成了亲有家室的,是可以选择不住在书院的。 但先前曹通每晚回去,唐玉惠都要找茬儿和他吵,也不让他碰。几次三番过后,他就干脆睡在书院。 现在温香软玉在怀,他可不愿回书院去睡。 ***** 这一日,被翻红浪过后,曹通破天荒的没有留下来,反而下床准备离开。 那晚被他所救的女人撩开帐帘,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少爷,您今晚不在这儿歇了吗?” 曹通低头看着穿裤子:“明个儿是老爷子的寿辰,我得回去。”他疑惑地看着手臂上的几处红疹,“不是熏了艾草吗?怎的还有蚊子?” 女人眼睛微微睁大,随后一脸娇羞:“您忘了,先前在窗户那儿,被顶开了些许。”她咬着唇嗔道:“还不是您力气太大了。” 曹通瞬间将疑惑抛到了脑后,凑过去捏着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哪能怪我,谁叫你这么勾人。” “您快些走吧。”女人轻轻推了他一把,娇笑着,“我正好也歇歇,可有些吃不消了。” 曹通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威猛很是得意。 他前脚一走,女人就飞快穿上衣服,卷了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了。 她拎着包袱专挑无人的巷子走,来到一处后门,抬手敲了敲。 门打开,里头伸出一只手,声音刻意压低:“这是你要的路引。” 女人是陵水县人士,父母早逝,和妹妹相依为命。被无良的叔婶卖给人牙,后辗转被卖来易阳县,沦落到了烟花地。 她如今身患不治之症,唯一的心愿就是回老家看看妹妹,能够落叶归根。 可是没有人给她做担保,她一个烟花之地的女人,还是外籍人士,根本办不到路引。 这时候有人找上她,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只要她勾住曹通,她就能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路引离开这里,回到家乡。 这种划算的买卖,她自是没有不愿意的。 出了城门,回头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女人轻吐一口气,解脱的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那位曹少爷在得知自己染上那种病后,会暴跳如雷成什么样。 第41章 和离 第四十一章 屋里又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守在门外的两个下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离远了一些。 最近曹通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书院不去了不说,还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发脾气。 他们这些个下人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会惹来一通打骂。 屋内,曹通打砸了一番后,喘着粗气撑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想到那个卷走东西逃走的贱人,曹通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着了道,栽得这么狠。 想到身上越来越多的红疹,他恐惧的同时,又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若是他在成亲过后不再寻花问柳,是不是就不会染上这种不治之症? 门突然被敲响。 惊了一跳的曹通猛然回头:“做什么?” 门外下人:“少爷,少奶奶来看您了。” 曹通想说不见,又想到唐玉惠肚子里现在有自己的孩子。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服:“进来。” 门打开,已经有些显怀的唐玉惠抬脚走了进来。 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她缓步走近曹通。 “爹娘不放心你,去庙里上香,给你求平安符去了。” 曹通冷笑:“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 “是啊。”唐玉惠笑着轻声说,“平安符可治不了花柳病。” 曹通直勾勾盯着她:“你说什么?” 唐玉惠轻声笑:“我说你得了脏病,平安符治不了。”她露出嫌弃之色,“要不是孩子还没出生,我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真是和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嫌脏。” “贱人!”曹通一双眼满是血丝,用力挥出手,一巴掌扇在唐玉惠脸上。 唐玉惠捂着脸摔倒在地,按着肚子哀嚎起来。 等在门外的丫鬟尖叫一声,跑进来要扶起她,在看见裙子染上红色后,吓得又是一连串的尖叫。 门外的下人跟着跑进来。 唐玉惠用力抓住小丫鬟的手腕:“让人去请齐大夫。” 唐玉惠被下人抬回了她现在住的屋子,齐大夫匆匆而来,只留下了伺候唐玉惠的小丫鬟。 一盆盆血水跟着端出来。 听见屋里唐玉惠痛苦的叫声,候在外头的下人皆哭丧着一张脸。 都知道老爷大奶奶有多看重少奶奶肚子里这个孩子,现下出了事,他们哪能捞着好。 一些人心里忍不住埋怨起少奶奶来。你好好养胎不行吗?明知道曹通少爷最近脾气古怪,还非得上门。现在可好,孩子都保不住了。 许久之后,齐大夫打开门出来。 对曹家的管事摇了摇头:“月份大了,伤了身子,以后怕是怀不上了。” 管事只觉得腿都软了。 屋子里,唐玉惠的哭喊声传出,还有小丫鬟安抚的声音。 傍晚,去庙里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唐玉惠这胎一定是个儿子,顺便给曹通求了个平安符的曹父曹母回来了。 本来开开心心的二人回来后没成想就听见了晴天霹雳。 他们的孙孙没了,被大师断言一定是男孩儿的孙孙没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曹母都快疯了。 管事一五一十说了。 少奶奶担心曹通少爷,去看他,可是曹通少爷不仅不领情,还动手打了少奶奶,把人给推倒了。 少奶奶没了孩子,哭晕过去好几次。 管事纠结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另外一个消息。 曹父怒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管事这才说:“齐大夫说少奶奶滑了这胎,因为月份大了伤了身子,以后怕是不成了。” 还在为没能见到的孙孙伤心难过的曹母抬起头:“怀不上了?” 管事点头:“齐大夫是这么说的。” 曹母按了按泛红的眼眶,看向曹父:“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之所以同意通儿娶唐玉惠这个乡下姑娘,就是因为道士说她的八字利他们曹家,命里多子。 可现在却不能生了。 曹父:“先别急,等等再说。” 几天后,曹母才去看望唐玉惠。 唐玉惠看见她后,委屈的落泪:“娘。” 曹母坐在床边,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她,没有关心一句,反而叹气:“你也是莽撞,好好的跑去惹通儿做甚。” 唐玉惠不敢置信:“您在怪我?” 曹母挪开视线:“你现在是如何想的?你不能生了,我们曹家还要延续香火。” 唐玉惠哭着说道:“我不能生了,所以是要被赶出家门吗?” 曹母做出无奈之色:“你也知道我们曹家子嗣单薄,你......” 唐玉惠擦着泪:“我可以和离。但我有一些要求。” 曹母立马高兴了:“你放心,我们会给你一笔补偿,足够你在乡下安安稳稳度日了。” 又过了些日子,小产过后的唐玉惠拿着一纸和离书,带着跟着她的小丫鬟,和一百两银票,并自己带去曹家的四抬嫁妆,从曹家后门走了出来。 后门外的巷子里,请假出来的唐文风等在那儿。看见她后,对她笑了笑。 唐玉惠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老七。” 在后门探头探脑的曹家下人只以为她是在委屈的哭。毕竟以后不能生了,还被扫地出门。回去娘家,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唐文风伸出手:“走吧,四姐。” 唐玉惠爬上了他雇来的马车。 马车哒哒哒的走远,一直不敢吱声的小丫鬟双喜这才长舒一口气,圆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咧出一口小白牙,兴奋地压低声音:“没想到真的出来了。”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我当时吓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就怕管事派其他丫鬟进来,发现少奶奶是假身子。” 唐玉惠道:“以后别叫我少奶奶,我比你大几岁,你也叫我一声四姐吧。” 双喜很小就被卖了,压根儿记不得家在哪儿。她不怎么聪明,嘴也不甜,在曹家总被人欺负。是少奶奶将她讨了去带在身边,她才过了些好日子。 所以在唐玉惠要她帮忙,且承诺离开曹家带她一起走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双喜看了看唐文风,有些不敢。 唐文风挑眉,笑着说:“看来我以后要多一个干妹妹了。” 双喜比唐文风小上两个月。 “四姐!”她看了看唐文风,抿嘴乐,“七哥!” 嘿嘿,她以后也是有家人的人了。 唐玉惠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问唐文风:“曹通那边会不会连累到你?” 唐文风:“放心,我没让他们看到脸。而且,参与了这事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易阳县。” 他往后一靠:“就算以后他们再来易阳县,曹通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也不一定。” 唐玉惠放下心:“那就好。” 她以前不喜欢这个弟弟,现在是看他哪儿哪儿都好。 她将曹家给她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我没用的地方,你拿着。” 唐文风摇头:“不用,你好好收着。”他看着唐玉惠,“你还年轻,以后若是遇到喜欢的,尽管说。” 唐玉惠苦笑:“经过这么一遭,我哪还敢嫁人。” 唐文风怀疑:“你不会还惦记着曹文彬吧?” 唐玉惠:“我看中他的皮相和家世,谁知道......”她叹了声,“算了,不提也罢。” 落得现在这个地步,都怪她自己不听劝,一意孤行。还好老七还愿意帮她。 唐文风笑:“我还想着,你要真喜欢,我就想法子把他给绑回家里。” 唐玉惠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傻话呢。” 唐文风点点头:“就是要多笑笑。曹家的事过去了,就别再记在心里。不值得。” 唐玉惠这才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眼泪又有些忍不住了。 “诶诶诶,可别哭了。”唐文风道:“等会儿回到家,爹娘他们该担心了。” 唐玉惠用力点头:“好,我不哭。” 唐家四丫头出嫁不到半年就被休回来了。 这在村里掀起好一阵闲话。 他们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和离的,一门心思认定是被曹家休了的。 看不得唐家好的那些人可开心坏了,天天在村口大树底下幸灾乐祸。 唐家人没去管他们,只心疼唐玉惠。 唐玉惠假怀孕这事,是唐文风出的主意,除了她和双喜,还有被收买的齐大夫外,再没有人知晓。 唐文风让她连苗桂花和唐成河都别告诉,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就怕不小心泄露出去,徒增是非。 唐玉惠自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所以唐家人都知道她是因为小产过后伤了身子,不能生了才被曹家嫌弃,拿了和离书离开的。 对曹家是好一通骂。 唐玉惠在发现自己的房间竟然还被留着,明明说好不哭的,到底是没忍住。扑进苗桂花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苗桂花心疼的直掉眼泪,不停说着我苦命的女儿。 唐玉惠这些日子神经一直紧紧绷着,就怕露馅儿,让唐文风的一番算计成了流水。 现在回到家,狠狠哭过一场后,就睡了过去。 在知道双喜被唐玉惠认了干妹妹,连唐文风都松了口。苗桂花等人便也高高兴兴地认下了她。 家里没有多的屋子,就让她和唐玉惠住一屋。 双喜自是没有不愿意的。 唐玉惠的事算是了了,唐文风吃过午饭,便又赶回了书院。 第42章 喜丧 第四十二章 “文风!你回来啦!” 崔鸿三人围上去:“你四姐没事吧?” 就这么半天的功夫,曹家少奶奶挨了曹通的打因此小产,伤了身体后不能再生,被曹家给了一封和离书的事已经传了出来。连他们都听说了。 “没事了。”唐文风看着崔鸿,心中感激,“欠你的银子以后一定双倍奉还。” 为了设计曹通,他花了好些银子打听打点。这些钱都是问崔鸿借的。 崔鸿不高兴:“说这话就见外了。”他突然笑了笑,“不过你要是能把那个香皂方子说......” “我还要靠这个挣下半辈子躺平吃喝的银子呢,你想都别想。”唐文风斜他一眼。 崔鸿切了声。 天气暖和后,他就让砚台把从唐文风那儿得来的两盆花并上几个竹筒的香皂一起送回了京城。 等到砚台从京城回来,带来的不仅有他娘塞的各种好东西,还有一封他爹亲手写的信。 信上先是狠狠骂了他一通,说他到了易阳县还不知悔改,竟然还去倒腾花草这些玩意儿,不务正业。骂了他足足两页信纸后,才让他务必把香皂的方子弄到手,说这个可是能下金蛋的鸡。 崔鸿看完信后,就去问了唐文风。 唐文风没同意。 崔鸿从来不把他爹的话放在心上,见他不同意,便和他爹去了一封信。说会下金蛋的鸡的主人不卖鸡。 他爹自是又来了一封信把他一通骂,不过也没让他再去问。 但崔鸿却偶尔想起来了,就拿这事去问一问唐文风。 他想着的是,万一哪天唐文风就同意了呢。那他就能借着这只“鸡”和他爹谈谈条件,比如把他接回京城啥的。 于鲤愤愤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把你四姐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唐文风撩起眼皮子看他:“如果不出意外,那个缺德玩意儿是我花钱找的人。” 于鲤:“......” 潘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你四姐的名声岂不是坏了?” 唐文风道:“你们听说的时候,是对曹家同情的多,还是对我四姐同情的多?” 潘容:“自然是你四姐。对曹家都是骂的居多。” 唐文风:“你看。” 潘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于鲤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厉害。”这个动作也是他在唐文风那儿学来的。 在唐文风他们投身学业中时,曹家翻了天。 曹通得了花柳病的事,到底是没再瞒得住。 曹父曹母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恶心的不行。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在曹通被赶走后的第二天,一直默不作声的曹文彬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孩子,说是在路边捡到的,要收养。如果曹父曹母不同意,他就带着孩子离开曹家。 曹父曹母经过曹通这一场事,虽说没有彻底歇了传宗接代的心,可也不敢和亲生儿子生了嫌隙。便同意了。 曹通被赶出曹家后,他亲爹亲娘也不愿意接他回去。 他们家不止曹通一个孩子,一个得了这种丢人现眼的病的,活不了多久的,他们可不愿意接回去糟蹋银子,听人闲话。曹通家大门紧闭,任他如何敲门,也不打开。 后来,为了治病,曹通卖了桐花巷的房子换银子,再后来,人便不知去向。 ***** 天气转凉,为了让学生备制冬衣,有为期一个月的授衣假。且这一个月的假期,是排除了学生在路上往返时花去的时间。 离家近的,像唐文风等人,得了假期可开心了。收拾收拾东西,当天就颠儿颠儿的回了村。 经过村口时,有人故意提高嗓门儿问:“唐七郎,你四姐回来好些日子了,还不给找新婆家啊?就这么在你们家白吃白住也不是个事儿吧?” 唐文风转头一看,见是李老婆子,还有村里嘴最碎的几个妇人。 淡淡一笑,反问:“您家幺儿今年快三十了吧,怎么还没讨媳妇儿?” 李老婆子脸色一变。 唐文风转身就走。 李老婆子狠狠呸了一声。她最疼幺儿,被唐文风拿话戳了心窝子,也没闲心坐在这儿说闲话了,将手里的东西扔进篮子里,拎着走了。 另外几个妇人偷笑:“活该。” 唐文风回到家,还没出声,就被几个小萝卜头抱住了。 “七哥/小叔!” 挨个揉了揉几个崽的头,唐文风从背包里摸出来两包糖:“玩儿去吧。” 几个小的开开心心蹲角落分糖去了。 “娘,我回来了!” 苗桂花擦着手出来,笑眯了眼:“快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因为唐文风,现在唐家都有吃饭前洗手的习惯。 “桃桃他们怎么在咱们家?”唐文风洗了手进灶房帮忙端菜。 苗桂花叹气:“你五婶的娘前些日子夜里起来的时候摔了,家里两个儿子听媳妇儿的不管事,只能你五婶去照顾。你五伯不放心,就跟着一道去了。桃桃他们就在咱们家待几天。” “没什么事吧?” “怕是不大好。”苗桂花小声说,“要不然你五伯五婶早回来了。” 果然就像苗桂花说的那样。 下午的时候,唐成海来了唐家一趟。说顾大娘估计就这几天了。还要麻烦他们几天。 送走唐成海后,苗桂花就忍不住唏嘘:“这人啊,说不行就不行了。” 唐成河道:“一大把年纪了,骨头都脆了,跌这么一跟头,能有好?” 顾大娘是二嫁,和前头那个丈夫的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比苗桂花都大几岁。 苗桂花:“七十好几了吧?” 唐成河:“怕是快八十了。” 徐香草:“那是喜丧了啊。” 这里过了七十就算喜丧,要热热闹闹办一场。 苗桂花点点头:“那是。就是不知道顾家那边办不办。” 顾家两个儿子不争气,耳根子又软,手里有点钱都让媳妇儿拿去补贴娘家了。顾大娘这辈子苦,第一个男人死的早,嫁给第二个男人眼看日子好过了一点,又让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辛辛苦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结果两个儿子都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只有闺女顾淑云念着她。 但是顾淑云嫁了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去看看她。 这不,顾大娘摔了跤,顾家两个儿子被媳妇儿压着,拖了好多天都不给找大夫,还是来清泉村这边走亲戚的一个人和顾淑云说了这事。顾淑云才急慌慌地赶了回去,给顾大娘请了大夫。 但顾大娘年纪本来就大了,摔了跤又拖了这么久,还是不行了。 三天后,唐成海手臂上缠着白布回了清泉村。 因为是喜丧,白布上抹了一点红。 一般家里有人过世,来请人吃席都是不进别人家门的,怕带来晦气。 唐成海站在门外喊了两声。 苗桂花他们下地去了,唐玉惠姐妹俩和双喜带着几个小的去山上捡蘑菇。家里就剩唐文风和唐文祖。 一个在劈柴,一个在挑拣黄豆。 黄豆是问附近几个村收的。陈豆腐不卖给他们豆腐后,唐家都是自己点豆腐。 自己家种的黄豆不够,村里种黄豆种的多的几家狮子大开口,觉得他们家赚那么多钱,以为他们家会按照这个价买。谁知道唐家压根儿不惯着他们,直接去其他几个村收。差点没把这几家人给气死。 黄豆没多值钱,唐家给的价比市价高了一成,卖了黄豆的那几个村里的人自是高兴的不行,私底下都说清泉村这几家是傻子,看得见的钱都不赚。 唐文风放下斧子,起身走了出去:“五伯。” 唐成海:“就你和老五在家?” “嗯,您等会儿,我去叫爹娘他们回来。” “诶,不用了。”唐成海叫住他,看着一段时间不见,个头窜了许多的侄子,“反正就是个意思,你和我走一趟也成。” 他叹了声气:“不是我背后说人,顾家那两个儿子是真不是个东西。你念过书,脾气好,跟我过去,免得你爹娘看了生气。” 唐文风:“......”五伯,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谜之滤镜?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唐文风就干脆答应了。 和五哥说了一声,唐文风回屋拿了些铜板,跟着五伯走了。 五婶顾淑云的娘家在程家坡,村里程是大姓。顾家两个儿子的媳妇儿就是本村的,都是程姓,村里沾亲带故十几家。 唐文风跟着唐成海到顾家时,顾家两个儿媳妇和她们的那些个亲戚都坐在外头嗑着瓜子说闲话,笑呵呵的。 虽说是喜丧,可他们这副作派,还是让人瞧了不喜。 堂屋里,放着一副薄薄的连漆都没上的棺材。 顾淑云跪在那儿,通红着眼往盆里扔纸钱元宝。 “五婶。” 顾淑云扭过头见是他,露出个笑模样:“怎的是你来了?念书费脑子,不在家好好休息。” “有啥费脑子的。地里走不开,我刚好在家劈柴,就过来了。”唐文风上了一柱香,数了二十枚铜钱随礼。 顾淑云刚要开口,旁边就伸出来一只手,要把钱接过去。 唐文风手掌一合,看着来人:“你哪位?” 顾淑云大嫂笑着说:“我是淑云她大嫂。” 唐文风喔了声,笑的憨厚:“那麻烦婶子带我去登记礼钱吧。” 顾淑云大嫂脸上的笑僵了下:“我们村儿不兴这些,礼钱收了就是。” 唐文风惊讶,一副为他们考虑的模样:“这怎么行呢?不登记,那怎么知道谁家送了礼,谁家没送?那万一遇到来蹭吃蹭喝的怎么办?” 他看向顾淑云:“五婶,有多少人来送礼钱?” 顾淑云道:“下午才开席,现在没有来多少,不过我都记着呢。” 唐文风说了声好,挽起袖子:“我念过书,会写字,我来帮忙登记,还省了你们花钱请人的钱了。”他看向顾淑云大嫂,笑着说,“您说是吧,婶子。” 顾淑云大嫂嘴角抽了抽:“......是。” 第43章 好大的胃口。 第四十三章 看唐文风和唐成海当真搬了桌子堵在院子里收礼钱,顾淑云大嫂气的是一个劲翻白眼。 收来的礼钱唐文风算了算,不多,一共一百三十三文。 程家坡这边比较穷,地没有清泉村那边多,山上也多是石头。 手头紧,礼钱便给的不多,几乎都是两三个铜板意思意思,多些的便给个七八文,也就那么几家。 顾家两个儿子在媳妇儿的枕头风下,抠抠搜搜只拿了一百文出来办丧事。 顾淑云好悬没气出个好歹来。 唐成海当即拉了脸,顾不得他们是自己媳妇儿的哥哥嫂子,是一通好骂。 顾家两个儿媳妇要撒泼,顾淑云就说,她们今天敢闹,她就敢回清泉村叫人。 唐家挣了大钱的事,附近几个村都传遍了。 再加上他们家有两个童生,程家坡的村长急忙出来当老好人。 这才又从顾家两个儿媳妇手里扣出来一百文。 剩下的丧葬费,全是顾淑云贴的。 唐成海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可到底是自家媳妇儿的亲娘,而且人也走了。哪还能计较这么多。 这会儿唐文风来折腾一番,又拿到点钱,唐成海心里那点子不乐意彻底烟消云散。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蔫儿坏的。”唐成海小声说。 唐文风微笑,嘴唇轻合:“我是老实人,五伯您可别瞎说。” 唐成海差点笑出声。 今天之前他还真以为他这个侄子是老实人。 吹吹打打一番,随着一声铜锣响,开席。 下葬的时间在子时,这个时辰阴气重,对过世之人来说,更适合他们安息。 吃过席面后,唐文风就回了。 自是不知道顾家两个儿媳妇差点打起来。 还是隔天唐成海来接孩子的时候说的。 顾大娘下葬后,顾淑云给她收拾遗物,翻出来一个破破旧旧的木头箱子。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有八百多个铜板。 顾淑云两个嫂子当场就要抢钱。 被眼疾手快的唐成海拦下了。 这场丧事花了一两多银子,能拿回来肯定最好。他们家四个孩子,又分了家,哪儿哪儿都要钱。 但顾家两个儿媳妇哪能让顾淑云一个外嫁女把钱拿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说做儿媳妇有多难,日子有多难过。 哭着哭着又开始骂自家男人窝囊废,让一个外姓人欺负到头上也不敢出头吱声。 最后顾淑云看不过去了,和唐成海商量,只拿走三百文。剩下的他们两家平分。 唐成海不想媳妇儿难做,不情不愿答应了。 顾淑云两个嫂子就为了剩下的五百多文吵了起来,谁也不愿意平分,吵着吵着就动了手,打的是热火朝天。 最后到底是身板儿更结实些的顾家大嫂打赢了,昂着被薅了一撮头发的脑袋,趾高气昂的走了。 ”他们肯让您和五婶拿走三百文?”唐文风好奇。 唐成海没有半点隐瞒:“我说他们要是不让我们拿走三百文,那我就把所有的一起拿走,谁敢拦我,我就报官。让他们自己选。” 唐文风懂了,就是拆屋效应。你本来只是想开窗子,但是其他人不同意。你说要把整个房顶一块儿掀了,那他们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更别提这时候的人最害怕与官府打交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道是官字两张口,有理无钱莫进来。 ***** “唐!文!风!” 在地里给撒种的麦子轻轻撒上一层土的唐文风听见有人扯着嗓门儿叫自己。 直起身扭头一看,是崔鸿。 他旁边还站着个没见过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外头披着镶了毛边的同色披风。身板儿笔挺的往那儿一站,远远瞧着跟一根竹子似的。 和苗桂花他们说了一声,唐文风爬上田坎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崔鸿指着他身边那人说:“我大哥,崔钰。来和你买鸡。” 唐文风:“???”鸡?他家不卖鸡啊。 崔钰一巴掌抽弟弟脑瓜子上,将他拍开,斯文有礼地对唐文风说:“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是想与你谈谈香皂的事。” 唐文风点头:“回我家说。” 崔鸿瞪眼,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唐文风,你小子什么意思?我之前问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松口,怎么我大哥一来,你就要卖鸡......不是,卖香皂了?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没等唐文风开口,崔钰就又给了他一下:“丢人现眼,给我闭嘴!” 崔鸿气死! 唐玉惠看见他们进来,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谈,和双喜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 唐文风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他们兄弟俩倒了两杯水,冲上两碗花茶。 崔钰低头看着碗里被冲开的茉莉花,终于相信了小弟嘴里的话。 “唐小兄弟,你与我弟弟交好,我话就直说了。香皂,包括肥皂,这两样东西之暴利,不是你一个农家小子能吃得下的。” 崔鸿皱眉:“哥,你怎么说话的。” 崔钰瞪他:“让你闭嘴。” 崔鸿撇嘴。 唐文风点头:“我知道。” 他的确想过自己卖,和家里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仔细想想,这个世界可和他上辈子不一样。有钱有势的人想要摁死他简直和摁一只蚂蚁一样。 崔钰:“那你是如何考虑的?” 唐文风道:“我听崔鸿说,你们家是经商的,在京城包括几个富庶的府城都有店铺。” 崔钰手又痒了。这个弟弟该不会把自个儿家世交代了明明白白吧? 那眼前这个少年是否是冲着他们崔家才与小弟交好的? 崔钰一时间不由多想了。 唐文风看他沉默下来,脑子里稍一转,就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你们家是经商的。”不过真正的家世来历也不难猜就是了。 姓崔,京城人士,家里经商,且生意遍布多个府城。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崔鸿来自皇商宁家。他之所以姓崔,是因为他母亲乃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胞姐,新平长公主。 新平长公主最得先帝太后疼宠,十岁那年便得了属于自己的封地——新平。 她出宫游玩时对崔鸿父亲宁培安一见钟情,非要下嫁。先帝和太后恨不得把自己的私库掏空。 新平长公主成婚那一日,京城所有人见识到了话本里的十里红妆是何等震撼场面。 崔钰但笑不语。也不知道信没信唐文风的话。 “邰州府城算不得富庶,但我想你们家应该也有店铺在。”唐文风接着道。 崔钰点头:“是。” “我可以免费把香皂和肥皂的制作法子都告诉你。” 崔钰不信天上有掉馅饼儿的好事:“条件。” 唐文风微微一笑:“我要你们家在邰州府城一家店铺的年收入的两成,契十年。” 崔钰挑眉:“好大的胃口。” “我缺钱。”唐文风道:“而且只是一家铺子,相信这点钱对崔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的确算不得什么。他这个弟弟曾经在京城一个月挥霍的都不止这个数。 不过崔钰好奇一点:“为何只契十年?” 唐文风看他:“我要契二十年三十年,你会同意?” 崔钰:“......”合着是踩着自己的底线开的条件。 不过就算是二十年......好吧,那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崔鸿全程听的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等到他俩速度飞快签了契书,要去官府盖印,他才回过神。 “这就谈妥了?” 崔钰怜爱地摸摸他的狗头:“你可以再睡会儿。” 崔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蠢。 经过官府盖印,契书有了效力后。 唐文风十分干脆的把制作香皂和肥皂的方子给了崔钰。 崔钰接过来仔细一看,顿时咬牙切齿。这肥皂和香皂就这么点差别? 唐文风一脸无辜:“你这么大年纪了,不会骗小孩儿吧?” 崔钰火气直往头上飘:“我今年二十有五!”这意思是他年纪不大。 “那就好。”唐文风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有那么点上当受骗的意味,可比起今后赚到手的,拿出来的这一点根本不值一提。 崔钰收好方子,对小弟说:“太傅的孙女明年五月便要结亲,到时候你便能回去了。” 崔鸿眼睛亮了。 他之所以被发配到易阳县来,是因为太傅的孙女看上了他,嚷着要嫁给他。 崔鸿不愿意,拒绝了几次过后,那位彪悍的大小姐直接找了人绑了他,给他下了药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中途崔鸿醒了,和那位大小姐拉扯间把人从窗户给推了出去,噗通掉进了下头的莲花池里。 当时大冷的天,差点没给冻死。 虽然太傅的孙女理亏,但这事不好宣扬。 又因为崔鸿是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名声不大好,所以外界的传闻都是他因为太烦这位大小姐,动手把人丢进了水里,要把人给淹死以绝后患。 崔鸿能怎么办,只能闷头背下这口大锅。 比起差点被一个姑娘家强上了这么丢脸的事,他宁愿忍受流言蜚语,被那些人误会。 当然,心情不会太好就是了。 后来事情实在闹得太大,连他那个皇帝舅舅都听说了。 他娘便让人把他给送来了易阳县躲风头。 这也是他和唐文风几人初次见面时,浑身萦绕着暴躁气息的原因。 第44章 那感情好,母子俩一网打尽。 第四十四章 崔钰在易阳县待了两日就离开了,否则怕赶不上回京城过年。 崔鸿在家闲得无聊,跑来唐文风家住了几天,后面实在受不了天天晚上被唐文风这厮踹,又回了县城, 小麦种完后,家家户户基本上就闲了下来。 闲下来就喜欢聚在一起唠嗑。 于是这些日子见天儿往山上跑的唐文风都知道了,前些日子被他拿话扎了心窝子的李老婆子的幺儿还真要讨媳妇儿了。 且这个媳妇儿还是个“老熟人”。 “谁?” “王小青啊,你忘了?”唐玉惠提醒他,“去年你和老五在山上救了的那个寻短见的姑娘。” 唐文风心道,我记性还没这么差。 他就是太过吃惊了:“她不是嫁给张地主做妾了吗?” “张地主死了。”苗桂花搓着麻绳,小声说,“那王小青是个有手段的,嫁过去没多久就哄的那地主要休了正房,把她扶正。被张家族长那些个老一辈的拦下了。” “张地主的正房有一个老来子,在王小青肚子有了动静后没多久就掉进水里溺死了。张地主被她哄的晕头转向,觉得不是她干的,和正房的关系越来越不好。那段时间,张家整日都闹闹哄哄的。” 唐文风将她搓好的麻绳一根根理好:“先前怎么没听您说。” 苗桂花:“我巴不得和她扯不上关系呢,还能拿回来说?” “那她现在怎么嫁给李老婆子幺儿了?” 这妾说的好听是小老婆,可比奴仆也好不了多少。是随时能被主家发卖的。 这王小青在张地主死后不仅没有被正房卖掉,还这么高调地嫁人。 唐文风是真的好奇。 苗桂花将麻绳尾巴打上一个结,拿剪刀剪掉多余的:“我也是听说的,说她用打掉肚子里那个孩子为条件,和张地主的正房做了个交易。现在看看,怕是放她自由身。” 唐玉惠绣着帕子:“好不容易逃出火坑,怎么就看上了李老婆子的幺儿?” 李老婆子家在村里虽然算得上宽裕的,可是她本人抠搜的很,而且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掌家。平日里几个媳妇儿煮一顿菜用多少油她都要盯着,稍微放多了她就要骂人。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苗桂花对她的印象一点不好,“自从听见她要嫁来咱们村儿,我这心里啊,总觉得不大好。” 她看向唐文风:“这假放完了你就赶紧收拾收拾给我去书院,平时放旬假也别回来了,等放年假再回。免得惹来什么麻烦事。” 莫名躺枪的唐文风:“......” ***** 有时候吧,你还真是不得不相信女人的直觉。 李老婆子幺儿和王小青成亲,唐家没去吃席。 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去年唐文风差点被王家人赖上,讨了王小青做媳妇儿的事,村里人都非常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去。 唐文风被苗桂花拎着耳朵三申五令最近不许出门,他便真的没有出门,整日在家用毛笔顶着铜钱练字。 但他不出门,别人可以上门啊。 王小青嫁进李家的第五天,她拎着一篮子鸡蛋敲响了唐家的院门。 这个月轮到唐文宗夫妻俩去县里看铺子做生意,唐文宗脑子比唐文光活,算账也比他厉害,唐文祖便没跟着去。 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拿柴刀劈篾条。 听见敲门声扭头一看,差点把手指头割了。 王小青对他轻轻一笑:“唐家五郎,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唐文祖跟见了鬼似的扯着嗓子嚎出一声娘。 激动的声音都快劈叉了。 “鬼吼鬼叫什么呢?你娘我耳朵又没聋!”灶房里揉面团准备烙饼子的苗桂花气势汹汹走出来。 唐文祖丢掉柴刀,火烧屁股一般窜进了屋里。 然后就见唐文风撅着个屁股凑在门缝前往外看。 他心有余悸:“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唐文风无语:“她又不是白骨精,还能吃了你不成?” “白骨精是啥?” “话本里一种能够变化样貌吃人的妖怪。” “那王小青确实没那么吓人。”唐文祖点点头,又看他,“你怎么不出去?” 唐文风半点不羞愧:“我怕她吃了我。” 唐文祖:“......” 门外,苗桂花强颜欢笑和王小青聊了几句,就送瘟神一样把她给送了出去,那篮子鸡蛋也没敢要。 怎么拎着来的,王小青就怎么拎着走。 等她一走远,苗桂花就迫不及待关上了院门,还不放心的落了门闩。 等到唐成河他们回来,还纳闷儿家里搞什么,大白天的,怎么还把院门给关上了。 在知道是王小青来过后,一家子,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娃,全都扭头看着唐文风。 唐文风磨牙:“看我做什么?” 唐成河咳了咳:“老七啊,要不你......” 苗桂花接着他未完的话:“现在就回书院去吧。” 唐文风:“......” 吃过午饭,唐文风就被“赶出”了唐家,带着他装了冬衣的背包。 唐成河赶着骡车把他送到县里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放旬假都别回来了,等放年假再回,就赶着骡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凉风瑟瑟中,抱着背包的唐文风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心寒啊! 一阵小风吹过。 嘶! 唐文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失策失策,今天又降温了,穿少了点,冷死他了。 唐文风抱着背包,快步进了书院。 ***** 这日旬考后,想着不能回家,唐文风干脆去了他们家的小铺子,蹭点吃喝的同时还能顺便帮个忙搭把手。 天气冷了后,凉菜和卤鹅不好卖了,但是烧烤和铁板豆腐依旧卖的不错。 远远看着铺子前等着拿烧烤的人,唐文风想着是不是能折腾下卷饼了。 这里的包子素馅儿的两文钱三个,荤馅儿的两文钱一个。荤馅儿的包子比素馅儿的个头稍微大的了那么一圈。 至于馒头,是杂粮的,一文钱一个。精白面馒头和荤馅儿包子一个价。 他家要是卖卷饼,不知道五文钱一个能不能行的通。 唐文风一边琢磨着卷饼,一边往铺子走。 收好钱抬起头的崔梅花不经意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他,连忙拍了拍自家男人:“老七过来了。” 唐文祖忙着刷烤料,匆匆抬起头看了眼,大声招呼:“老七,放假怎么没回去?” 唐文风站到边上,没说实话:“也没多久就要过年了,等放年假再回去。” “也是,这大冷的天,懒得跑。”崔梅花将一个鹅腿用油纸捏着给他,“还没吃饭吧,快吃。” 唐文风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我去吃碗馄饨,嫂子,你们要不?” 都是自家人,不讲究客套,崔梅花点头:“行,你给我们叫两碗送过来。” 唐文风点点头,捏着卤鹅腿走了。 隔壁那条街有一家专门卖馄饨的,皮儿薄馅儿大,味美汤鲜,一份八文钱,生意特别好。 唐文风到了时候,刚好有一桌吃完走了,他赶紧过去坐下,不然等会儿没位置,得蹲边上吃了。 卖馄饨的是两口子,瞧着有五十多岁。手脚很麻利,脸上常年带笑。 “老板,一份鲜肉馄饨,等会儿再带两份走。” “诶,好。” 唐文风将啃完的鹅腿骨头扔到蹲在路边,眼巴巴望着他的一条小黑狗面前。 小黑狗尾巴使劲儿摇了摇,捡起骨头倒腾着四条小短腿就走。 老板娘端着馄饨过来的时候,唐文风问:“老板娘,这狗谁家的?” 老板娘探头看了眼:“不知道,这几天都在这附近晃悠,怕是没有主的。” 没有主的? 唐文风起了心思。 先前他说要养狗,苗桂花和唐成河就记着。但是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 说不得他这随手在路边捡回去的还是条好狗。 “喂,小狗,啧啧,黑豆!”一会儿功夫连名字都给取好了。 “你干嘛呢?” 没在书院门口蹲到他的鲁疯子本来准备回去,结果经过馄饨摊子,就看见他在那儿唤已经走远的小狗。 唐文风见是他,指着小黑狗和他说:“我想拐回去养。” 鲁疯子黑线:“你死心吧,它娘还在呢,当心咬你。” 唐文风端起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汤:“那感情好,母子俩一网打尽。” 鲁疯子:“......” 唐文风吃下一颗馄饨,问起正事:“刹车做好了?” 鲁疯子点头:“就等着你去试试。” 唐文风哈着气:“有点烫,你等等,等我吃完。” 鲁疯子心想,我才不干看着你吃。 他扭头道:“老板娘,一碗羊肉馄饨。” 等老板娘把馄饨端过来,鲁疯子指着唐文风:“等会儿问他收钱。” 唐文风咬着一颗馄饨,很想对他竖中指,但到底是嗯了声。毕竟还得让人办事呢,以后八成还得找他。 给二哥二嫂送完馄饨,唐文风跟着鲁疯子回了他家。 鲁疯子家依旧还是这么乱糟糟,跟回收站似的。 和上次他来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在靠门背风处的角落多了一个狗窝。 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黑狗侧躺在窝里,肚皮边上挨着三条小的。在馄饨摊子看见的那条小黑狗也在。看见唐文风还抬起小脑瓜子嫩生生的冲他叫唤了几声。 第45章 好家伙,这黑的,宰人恨不得往死里宰啊。 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你养的?”唐文风啧啧啧的唤小黑狗。 鲁疯子进屋把自行车推出来。为了方便,他还特地把这间屋子的门槛给拆了。 “我才不爱养这些,它们一家子趴我门口,瞧着快饿死了,我才给放进来的。” 鲁疯子踢了他一下:“赶紧试试。” 唐文风拍拍屁股上的脚印子,跨上去试了试。 “哟!还真行啊!” 他欣喜地停在鲁疯子面前:“不愧是......鲁家传人!” 鲁疯子得意:“那是。” “又花了多少?”唐文风笑脸一收。 “不多。”鲁疯子比了个一。 “一两银子?那还好。”唐文风松了口气。 鲁疯子冲他扔了个白眼:“什么一两银子,十两。” 唐文风:“......”行吧,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唐文风迫不及待要炫耀一圈自行车了。 从鲁疯子这里离开,他蹬着自行车就往崔鸿那儿去。 路上看见他嗖的骑过去的行人全部震惊的瞪大了眼。 “刚刚那是什么?一下子就过去了。” “好像是个人。” “你那不是废话嘛,我还能不知道是个人?” “跟过去看看?” “人都不见了,上哪儿看?” 唐文风就这么一路招摇过市,停在了崔家门口。 门房看见他,还来不及多看他屁股下头的自行车两眼,就见他挥挥手:“快,请你们少爷出来一趟。” 门房知道他和自家少爷交好,哪敢耽搁,急忙进去了。 不多时,崔鸿就急步走了出来。 “唐文风,听说你得了新鲜玩意儿?” 唐文风拍拍自行车的后车座:“走,带你兜风去。” 崔鸿绕着自行车转了几圈,竟然没看出这是什么。他从小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多了去了,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成了土包子。 在下人的搀扶下,崔鸿小心翼翼坐到了后座,新奇的脑袋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 等到唐文风蹬着车走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有牲畜拉动,竟然就能自行前进?! “这是什么?”迎着寒风,崔鸿兴奋地问。 “自行车!” “自什么?” “自!行!车!” “自行车?”崔鸿拽了他衣服一把,“哪儿弄到的,我也弄个。”等他回到京城,就天天骑着出去转悠,一准儿惊掉那些人下巴。 “找人做的。”唐文风扭了扭龙头,往巷子里拐,“我带你去找他。” 鲁疯子这段时间为了研究这个刹车,昼夜颠倒,唐文风离开后,他就窝回自己的“狗窝”睡觉去了。 这刚睡着没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 带着睡眠不足的怨念打开门,见是唐文风,他张嘴就骂人。 “臭小子!扰人清梦如同断人财路知不知道?” 唐文风一指崔鸿:“我给你带来了一位大财神,他要定自行车。” 鲁疯子嘴脸一变,笑着搓手:“要自行车啊?一口价,五百两一架。” 唐文风都惊了。好家伙,这黑的,宰人恨不得往死里宰啊。 他正想说便宜点。 谁知道崔大土豪就惊讶道:“这么便宜?!” 唐文风:“......”是他眼界窄了,没见过世面。 鲁疯子一拍手:“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 崔鸿问:“这自行车多久能拿到手?” 鲁疯子道:“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半年吧。” “这么久?”崔鸿皱眉,“我给你加二百两,能不能三个月做出来?” 鲁疯子一激灵,微笑:“没问题!” 唐文风默默望天。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用钱解决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砸的钱还不够多。 ***** “安静,安静!” 岑夫子手里的戒尺在桌案上用力敲了敲。 闹哄哄交头接耳的学生们这才坐直了身体,抬头看着他。 岑夫子捋了捋胡子:“你们应该听说过,咱们松鹤书院和墨华书院每两年会交换一批学子。” 这个传统是两个书院的上上任院长定下的。两位院长是友人,便想让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的两个书院变得融洽些。 这么些年下来,不能说没有改变,只能说稍见起色。 至少两个书院的学生再碰头的时候,不会变得跟乌眼鸡一样见面就傻掐。 唐文风没想到这里还有交换生一说,见其他人又在小声的交头接耳,夫子也没管,他稀奇地问旁边的于鲤:“怎么个交换?” 和谁都能说上两句的于鲤可以说是他们寝舍消息最灵通的,便小声和他说:“每隔两年,墨华那边会过来二十个学生,我们这边也会过去他们那边二十个。美其名曰,友好交流,取长补短。” “于鲤!” “在!” 岑夫人吹胡子瞪眼:“你给我说说,第十三页第五行写的是什么?” 于鲤:“......学生不知。” 唐文风埋头偷笑。 于鲤翻白眼。 “唐文风,第十五页第四行是什么?” 唐文风:“......”幸灾乐祸要不得。 片刻后,二人顶着书站在了门口,听着里头同窗们的哈哈大笑,齐声叹气。 交换生从年后开始,为期两年。两年后这批学生回去,再来一批新的。 唐文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书院里穿着骚包紫的那些就是墨华书院过来的交换生。 他们松鹤书院也有紫色院服,不过是深紫色。 新生的院服是白色的,入读第二年的院服是青色,三年生是蓝色,四年生则是紫色。 唐文风来松鹤书院报到那天,带他去领东西的常勤就是三年生,所以他身上穿的是蓝色院服。 而紫色是最高一档院服,再往上就没有了。 因为如果在松鹤书院念四年书都考不上童生,那就会被书院劝退,让你别再浪费银钱。当然,要是你不差钱想一直念下去也行,毕竟书院也不会傻的把银子往外推。 目前为止,松鹤书院学龄最高的一位已经在这里念了十九年。 王宝钏挖野菜都没他挖的久。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盼赚大钱的唐文风自从知道交换生一事后,便喜欢去观察那群骚包紫。 之前都说墨华书院的学子几乎都是家境殷实的,唐文风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观察下来,发现还真是。 他们从来没有吃过饭堂的大锅菜,都是自己另掏钱加餐。 另外,他们念书的学堂是位置最好的。窗外是湖,朝阳,离寝舍也近。 说到寝舍,他们住的居然不是统一的八人间,而是四人间。这个四人间还是两两一住,因为每间寝舍里有两个房间,每个房间放了两张床,床还比他们这些“土着”的大。 唐文风四人扒在墙头,透过窗户打量着这群交换生的房间。 “咱们书院过去的也住这么好?”潘容问。 于鲤撇嘴:“想多了。去做过交换的师兄们说,还没咱们自己书院住的好,就一个大屋,放二十张床。墨华那边说,你们是过来学习的,不是来享受的。” “真不要脸!” 几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四人转过头去,几个同窗对他们挥手:“嗨!” 唐文风他们:“你们......” 那几位同窗:“和你们一样,因为好奇过来看看。” “喂,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一个骚包紫狐疑地打量他们,眼神跟看贼一样。 几人齐声:“走错了!” 骚包紫:“......”走错了扒墙头? 不等他再询问,唐文风几人已经溜之大吉。 ***** 很快,迎来了岁考。 这一次,于鲤终于得了两个甲评级,喜得他当场化身猴子,上蹿下跳。 唐文风依然得了一个丁字评级。因为考了琴。 唐文风叹着气把评级单塞进背包,只要还考琴棋书画,这个丁字评级是甩不掉了。 他们家的来一口铺子还要再开几天,赶着过年前最后一天再关门。唐文风便独自骑着车回去了。 虽然这时候的路很烂,一路抖得他手麻腿麻,可他依旧高兴的不行,带着雪花的凛冽寒风都没吹冷他火热的心情。 骑着自行车回家,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经历。 那时候上下学他也是自己骑车。 后来和老婆谈恋爱,还骑着车载过她。只不过当时因为第一次谈恋爱,太过激动,直接骑翻了,摔折了一条胳膊。导致老婆留下心理阴影,后来再不肯让他骑自行车。 作为一个在山茶市长大的姑娘,那边的地形复杂,老婆是不会骑自行车的。 后来看他去公园时,总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些骑着自行车的小情侣,满脸写满了羡慕。便悄悄背着他学会了。身上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还特别得意的和他说,以后我载你,保证不会摔你。 那之后的十来年,只要外出有骑自行车的机会,他都是坐在后座,老婆真的从来没有摔过他。 “汪!” 挂在龙头上的背包里,一颗黑色的小脑袋拱啊拱的,拱出来后冲他叫了一声。 “黑豆乖啊,等回家了给你吃好吃的。”从回忆中抽离的唐文风空出一只手摸了下小黑狗的脑袋。 离开之前他去了鲁疯子家一趟,本来想连儿带母一块儿拐走,可惜大黑狗和另外两个崽子不为所动,只有这条小黑狗愿意和他走。 本着能拐一条是一条,唐文风便把小黑狗提溜走了。 第46章 心机狗! 第四十六章 进了村,骑着自行车的唐文风又收获了一批震惊的目光。 “那......唐家七郎屁股下头的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没见过啊!咋就能自己走呢?” 自行车太重,唐文风到了家门口时,扬声往里喊。 算着他快回来一直留神听声儿的苗桂花等人快步跑了出来。 在看见他扶着的自行车时,也是惊讶的不行。 不过唐文风事先和他们提过一嘴,倒是没有村里其他人来的震惊。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自行车?” “是啊。”唐文风对五哥招手,“快来搭把手,一起抬进屋。” 再过几年,等他年岁大些,力气大些,就能自己一个人弄进去了。 苗桂花打发了一干跑来看热闹的村里人,把院门关上,去了堂屋。 “这稀罕东西,花了多少?” 唐文风:“快二百两银子。” 虽然知道不会便宜,可也没想到这么贵。 一家子捂着心头齐齐抽气,看自行车的眼神跟看吞金兽一样。 唐文风想了想,说:“我这还算好的,因为和鲁疯子一起商量了图纸,才收我这么便宜。崔鸿问他定了一辆,要五百两。” 有了崔鸿的五百两做对比,苗桂花他们瞬间觉得自家捡便宜了,也没那么心疼了。 唐文风把背包里的小黑狗提溜出来放到地上:“我给他取了个名,叫黑豆。” 唐成河把小黑狗抱起来,掰开它的舌头看了眼,连连点头:“花舌头,好狗。” 他们这儿有个说法,花舌头的狗是天生的猎狗。 唐文祖道:“我昨天刚好编了个筐子,可以垫些稻草给它做窝。” 苗桂花担心:“这么大点的狗,光是稻草别给冻着了。” 唐玉惠说:“我有件旧棉衣,打了好些补丁了,拆了给它垫窝。” 苗桂花点头:“行。” 狗窝放在堂屋门后面,吹不到风。 等狗大点,天气暖和了,再给挪到骡棚里,和家里的骡子做室友。 “后天要去置办年货,你还去镇上不?”想到他刚从县里回来,赶路累,苗桂花问了句。 唐文风想去烧火,被唐成河赶走了,只好拽了个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外:“去啊。不过咱们去县里备年货吧。” 苗桂花揭开锅盖,翻了翻锅里的炖菜:“怎么想着去县里?” 唐文风笑:“我想再去试试,能不能把黑豆的娘和兄弟一块儿拐回来。” 唐家人:“......”够执着的。 唐文风最后也没能成功把黑豆的娘和兄弟一网打尽,还差点被咬一口。但是忙着倒腾自行车的鲁疯子把大狗小狗一块儿打包塞给了他。 “我忙着赚钱,没空喂你们。这大冬天你们不跟着他走,外头找不到吃的,只能饿死,知道吗?饿死!” 黑豆的娘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 鲁疯子说完后,它就将两条小狗崽叼到了板车上,然后自己也趴了下来。 苗桂花和唐成河看的稀罕:“乖狗。” 黑豆的娘抬起头,冲两口子摇了摇尾巴。 唐文风心里那个酸。他想撸两把狗头就差点被咬,对着他爹他娘就摇尾巴一脸谄媚样。 感情知道以后家里谁是它的饭票是吧。 心机狗! 回家后,家里的孩子全都围在黑豆一家面前,叽叽喳喳想着名字。 最后黑豆的娘叫大黑,额头一撮白毛的叫黑蛋,胸前一撮白毛的叫黑炭。 一家子黑姓。 ***** 今年过年唐文耀回来了,带着李宝珠和他没多大的儿子。 李宝珠当了母亲后也没变多少,还是那副娇小姐的做派。 她怀孕期间不忌口,导致孩子个头太大,生产时差点难产,因此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不愿意亲自喂养。 下人照顾难免有些疏忽。将将一岁时,窗户忘了关,孩子吹了一夜的风,高烧不退,好些大夫来看了都摇头。 李家都准备放弃了,哪想到这孩子命硬,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 只不过到底伤了底子,现在都一岁多点了,瞧着还瘦巴巴的,走路也不稳当,哭起来的声音还比不上他们家黑氏三兄弟。 李宝珠不喜欢这个孩子,听他哭着就心烦,描的细细的眉头一拧,压抑着火气:“抱远点儿,听着闹心。” 奶娘低低应了声,抱着孩子去了外头。 苗桂花看的皱眉:“天冷,别吹了风,去里屋吧。” 奶娘怯生生地看了眼李宝珠,见她没有出声,这才抱着孩子去了苗桂花和唐成河的屋里。 看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娃娃,因为家里穷才抛下自己的孩子来做奶娘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你平安长大吧。 自家事自家管。 当爹的都没表示,其余人也都没多嘴。只心里有些可怜那小小的孩子。 唐文风见气氛不大好,看着唐文耀:“三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把之前我打给你的欠条拿回来一趟吧,我把银子给你。” 唐文耀有些惊讶:“你手头就有这么多钱了?”说罢想起什么,又点了点头,“都说你们在县里开的铺子挣钱,看来是没说错了。” “花的也多。”谁知道他还背着大几百两银子的债呢。 唐文耀:“县学花钱的地方多,家里也没多松快,你自个儿省着点。” 唐文风点头:“嗯。” 唐成河敲了敲烟枪:“你现在怎么样了?” 唐文耀道:“宝珠给了我些银钱,我在镇上也盘了个铺子,做了点小买卖。赚的不多,但多少有点。” 唐成河点点头:“那就好。” 几句话下来,唐文光他们也渐渐打开话匣子,兄弟几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起来。 倒是久违的回忆起了几分兄弟情。 吃过年夜饭,唐文耀本想留下来歇一晚,但李宝珠不愿意。最后只能顶着风雪,摸黑赶路回镇上。 关上院门回来,苗桂花就是长长的叹气声。 “你这老婆子,大过年的叹什么气,怪不吉利的。”唐成河嘟囔。 苗桂花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我叹我的,就你事儿多。” 她抓了把花生剥起来,忍不住说道:“那孩子可怜见的,一岁多了还没人几个月的壮实。你说说这爹娘是怎么当的。生了就要好好养,哪有生下来丢给奶娘带的。” 崔梅花道:“那些富贵人家不都是这样嘛,都给找奶娘。奶到好几岁才断奶。不像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一岁就断了奶,吃糊糊。” 苗桂花脸色还是不大好:“请奶娘也没见带多好,黄皮寡瘦的。” 唐成河忍不住数落她:“你说你操的哪门子心,这么多孙子孙女还不够你疼的?” 苗桂花瞪他:“我就是心疼。”她有话没说,其实她是怕那孩子长不大。娘不爱爹不疼的,看着就可怜。 唐文风怕再说下去,老两口吵起来。 连忙冒头引雷:“昨天我看见五哥和王小青说话了。” 一家人齐刷刷看向唐文祖。 唐文祖磨牙:“老七!” 唐文风笑得一脸无辜:“我实话实说嘛。” “臭小子,快老实交代。”苗桂花眉毛一竖,拿手指头戳他脑门儿,“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让你们最好绕着她走。你怎么敢的?” 唐文祖蔫头耷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带着书远他们去河边用簸箕捞鱼,一抬头就看见王小青了。” 苗桂花问:“她找你干啥?” 唐文祖:“问我们家收不收黄豆。” 苗桂花现在只觉得王小青这姑娘是哪儿哪儿都邪性,揪着老五的耳朵说:“下次再遇到,她就是说出花儿来,你也给我装哑巴装聋子,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唐文祖龇牙咧嘴的从自家娘手下拯救出自己的耳朵,大吼一声“老七你个小混蛋”,就一个饿虎扑食。 唐文风急吼吼往大哥后面一闪,欠欠的说:“诶,抓不着!” 唐文祖抬手一指:“书远,柳儿,上!” 唐书远和妹妹唐柳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七叔的腿。 唐文风不敢置信:“好啊,你们两个小叛徒,白日里才吃了我给的糖,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唐书远眨巴眨巴眼睛:“五叔给了我和妹妹一人一个红封。” 唐文风痛心:“富贵不能淫知不知道?” “可是七叔你说天大地大钱最大。” 唐文风:“......”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挖的坑,他怎么不知道? 让被金钱收买的两个小将拖住,唐文风逃跑失败,被自家五哥摁住揍了一顿,顺便挠出来了一个鸡窝头。 苗桂花等不仅帮忙,一个个笑得是前仰后合,好不开心。 唐文风能怎么办,只能牺牲小我,逗笑大我。 并顶着这个鸡窝头守了岁。 年后,村里闲不住的妇人们聚在里正家院子,和里正媳妇儿闲磕牙。 话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嫁到李老婆子家的王小青。 “怕是怀上了,前些天我亲眼看见李老婆子去找的潘瞎子。出来手里拎着几包药,一张老脸笑得是没眼看。” “倒是厉害啊,这才嫁过来多久就揣上了。” “真能怀,先前还流过一个吧。” “还真是。亏了身子还能这么快怀上。瞧瞧唐老二家的老四,流了一个就不行了。” “我家那个当初还起了心思,幸好没娶进门。” “得了吧,你上门去提亲,人唐家答不答应还是个事呢。” 被嘲笑了一通的女人瞬间拉下脸。 第47章 林小燕和吴小草 第四十七章 受了气的张百花回到家就甩脸子。 东西扔的震天响。 她男人陈大柱遛弯儿回来,就见她一张脸拉的老长,跟谁借了几百斤大米还的糠壳一样。 “谁又招你了?” 张百花将手里的筐子扔到地上,往边上凳子上一坐:“还不是那群碎嘴婆娘。” 陈大柱道:“你自个儿要凑上去,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那舌头有多长。” “嘿,我说你这人,诚心和我过不去是吧。”张百花拍桌。 大过年的,陈大柱不想和她吵吵:“你说你说,她们怎么气你了?” 张百花横了他一眼,道:“她们说咱们儿子配不上唐家那个不能下蛋的老四,你说我生不生气。” 陈大柱听完居然点点头:“别说,咱们儿子还真配不上。那唐家四丫头模样放镇上县里不算多出众,但在咱们村儿是能排的上号的。唐家又起来了,家底子不薄。咱们家还真搭不上。” 张百花真是要给他气死了:“陈大柱!你到底是谁家的?啊?净帮着外人说话,你皮痒了是吧?” 陈大柱赔笑:“我这不是说的实话嘛。” “实话?实话我不爱听!” “行,是咱儿子看不上唐家四丫头,这话爱听了吧。” 张百花脑瓜子气的嗡嗡作响,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揍:“有你这么做爹的吗?胳膊肘子净往外拐!气死我算了你!” 夫妻俩正闹腾着,突然听见隔壁传来比他们更大的打骂声。 两口子急忙停下来,从屋里出去,探头往隔壁看。 隔壁是吴癞子家。 吴癞子和陈麻子,还有另外几个混账是村里出了名的混子,整日不干正事,就知道偷奸耍滑,偷鸡摸狗。 陈麻子还好,家里人多,是除唐家外的第二大姓,你出一点我出一点,也早早给他讨上了媳妇儿。 但是吴癞子没这么多弟兄。 一直到前几年才娶了个媳妇儿进门。 他媳妇儿家里穷,吃饭的嘴又多,说是把她嫁给吴癞子,不如说是卖了。 娘家支愣不起来,这女人没有底气,在家里就总是受气挨骂。 那吴癞子又爱喝点小酒,喝多了就借着耍酒疯不管不顾的动手。他女人前头怀了两个都被打掉了。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一个,连月子都没出,就又被打。 受不了也逃过,可是逃回娘家,娘家弟兄怕事,根本不让她进门,于是又被吴癞子抓了回去,又是一顿打骂。 好几次差点把人给打死了,又急急忙忙送去潘瞎子那儿。 里正看不过去说了几次,但吴癞子嘴上应的好好的,等人好了就又故态复萌。 里正见实在管不了,也不管了。 这人自己立不起来,他们外人管再多也无济于事。 “哎哟,叫的这个惨,别给打死了。”陈大柱伸长脖子。 张百花把他拽回来,瞪他:“要你多管闲事。那林小燕和苗桂花沾亲带故的,人都没管,你别给我出头。” 林小燕和苗桂花是一个村的,硬要说,还算是苗桂花的表侄女。就是表的有点远,已经出了五服。 “诶诶诶,唐家那边来人了。”陈大柱忙让他媳妇儿看。 唐家离吴癞子家比他们这边远多了,要不是今天林小燕实在叫的太惨,还真听不见。 吴癞子家院门口早已围了一圈人,一个个探头探脑,但是没有一个出声管的。 看见唐家人过来,连忙给让开道,让他们进去。 苗桂花是知道这个表侄女的,从小不爱说话,只知道埋头干活,在家里跟个透明的一样。她家那群只知道窝里横的,连侄子侄女都敢骂她。 一开始知道她嫁过来,苗桂花还偶尔去找她说说话,想着到底是亲戚,可是几次下来看她都不热情,她也不愿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再后来她家老七清醒了,后面又一堆事,她就渐渐忘了这个表侄女。 平时她也不怎么去听闲话,还真不知道吴癞子总对她动手。 苗桂花将门拍的砰砰响:“小燕!开门,我是表姑!” 里头吴癞子的打骂声停了下来,惨叫的声音也没了。 安静了片刻后,林小燕近乎声嘶力竭地喊道:“表姑!” 唐文风直接道:“大哥二哥,把门踹开!踹坏了我们赔钱。” 唐文光和唐文宗闻言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记狠踹。 吴癞子家的门本就没多结实,没踹两下就倒了。 屋里的惨状映入唐家人眼中。 苗桂花大呼一声,跑过去要扶起一身血的林小燕。 “娘!你别动她,当心有内伤。”唐文风推了下吓愣住的五哥,“快,去把潘叔请过来。” 唐文祖这才回过神,一个劲儿点头,转身就跑。 外头围观的那些也看见被打的浑身是血的林小燕,有那眼窝子浅的,看的眼泪花子直掉,直呼造孽。 连一些大老爷们儿都不忍心看了,大声骂起吴癞子来。 吴癞子看着一副要找事的唐家人,怂的缩了缩脖子,随后想起这是自己家,又挺了挺胸脯:“我......我打我家女人,你们唐家人管什么闲事!” 苗桂花气的要扑上去打他,唐成河怕她吃亏,连忙把她拉住。 苗桂花气的破口大骂:“你个鳖孙儿!窝里横的怂包!你......” 唐成河看她脸都气红了,真怕她气背过气去:“你收着点,别给自己先气晕了。” 林小燕挣扎着开口,声音虚弱到几近于无:“表姑,他要卖了小草。” 吴小草就是林小燕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是个女儿,今年还不到三岁。 苗桂花骂人的话一顿,急忙问:“孩子呢?” 林小燕哭:“我让她躲起来了,我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吴癞子爱赌,但十赌九输,偶尔运气好赢点钱都买酒喝了。这次输的多,欠了赌坊钱,人放话说他还不上就废他一条腿。吴癞子便打上了卖女儿的主意。 吴癞子的娘知道后,偷偷和儿媳妇说了。 可是林小燕又能怎么办,只能让女儿自己躲到外面。还不到三岁,也不知道会不会冻死。 苗桂花听的是眼前一黑:“快快快,香草,梅花,你们和慧姐儿她们赶紧到处去找找。” 唐文风想了想,道:“多去草垛找找。” 徐香草她们几个应了声,赶紧出去找人了。 有那热心的,看她们出来问了句知道是找孩子后,急急忙忙也跟着跑去找了。 那么点大的孩子,今早还下了雪,别真冻死了。 徐香草她们走了没多久,唐文祖和潘瞎子跑了来。 乡下男女大防没那么重,潘瞎子扫了眼地上那些被打断的木头,摸了摸林小燕的骨头,确定没多大事,这才让唐文光他们把人扶起来。 吴癞子这里是不能待的,不然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苗桂花便让老大老二给抬回他们家了。 吴癞子想说什么,被唐成河一瞪,又缩了回去。 等唐家人走了,吴癞子一脚踹飞地上的断木头,低声咒骂了几句。 林小燕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屋,怕弄脏了他们的床。 苗桂花只好在堂屋用木板子临时搭了张床,铺上褥子。 林小燕左手有些不自然的扭曲,脸也肿着,口鼻都是血,流的衣服上都是,看着吓死个人。 潘瞎子给她仔细看了看,说:“可能后面会恶心想吐,我给你开几副药,一天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别忘了喝。” 恶心想吐?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唐文风皱了下眉,潘瞎子这药能行吗? 不知道自己医术被质疑,潘瞎子给林小燕把断了的手臂接上,上好药拿木板绑住固定,这才起身离开。 潘瞎子走了没多久,去找孩子的徐香草几个急匆匆回来了。 “娘,找到了。幸好老七让我们注意草垛子。这孩子躲在草垛子里头一声不出,差点就错过了。” 唐文风探头看了眼,一个安安静静瞧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趴在徐香草怀里,不哭也不闹。 只是在看见林小燕时,才眼睛亮了亮,伸出一只小手。 唐文风想到什么,轻声问:“不会说话吗?” 林小燕摇了摇头,肿胀的脸上满是悲伤:“不会。一出生就不会哭。”因为不会说话,是残疾,家里除了她和孩子奶奶,孩子爷爷和吴癞子都不喜欢她。 苗桂花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老天爷不开眼,恁小的娃娃受这种罪。” 吴小草被放在林小燕身边,她看着一圈不认识的大人,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趴在娘身边,将瘦的只剩一层皮的小脸埋在被子上。 林小燕哽咽着:“她害羞了,表姑,她喜欢你们。” 苗桂花刚刚擦干净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好好好,好孩子。” 吴癞子不敢来唐家闹事,林小燕得以在唐家好好养伤。 潘瞎子说林小燕身体亏空的厉害,之所以撑到现在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倒了女儿就没了娘。 一直这么强撑着伤身体,迟早耗的灯枯油尽。现在趁着还年轻,好好补补,说不定以后还能多活两年。 在问过家里人的意见,得到同意后,苗桂花买了几只小母鸡回来,给林小燕炖汤喝。 唐文风还上潘瞎子那儿捞了几根参须,用一竹筒肥皂换的。 一段日子补下来,林小燕气色眼看着好了不少,能够下床走动了,麻烦就找上门了。 第48章 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时候最不喜欢识相了 第四十八章 镇上有个万通赌坊,背靠县城里的万通钱庄。而这万通钱庄据说和府城里的大老爷有关系。 因此连县太爷都会给几分薄面。更别提下头的官差了。 平时有个什么事,只要明面上不闹出人命,官差们对赌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癞子连本带利欠了赌坊五十多两,在赌坊的打手扬言要打断他的腿后,偷偷卖了家里五亩水田。因为卖得急,远远不够五十多两。 为了保住自己的腿,他打上了自己女儿的主意。 不会说话,是个哑巴,还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卖了换钱。 和赌坊那边的交涉过后,赌坊那边愿意出四两银子买他的女儿。 吴癞子在心里算了算,把孩子养大了,以后嫁出去得到的聘礼钱也最多二三两,现在不用花粮食养,还能得四两银子,那赚了啊。 于是兴冲冲的跑回家问和自家老娘说要把女儿给送人,送去的那家人会给银子。 吴大娘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说是送,肯定是卖,早就对这个儿子死心的她悄悄出门告诉了儿媳妇。 林小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女儿躲出去,她则若无其事的回了家。 哪知道她和婆婆说话的时候被公公听见了,告诉给了吴癞子。 吴癞子找不到人,得不到钱,又担心自己的腿,惊惧之下又怒火中烧,便对林小燕下了死手。 要不是林小燕叫的太惨让在院子里玩的唐柳唐书远他们听见,告诉给了苗桂花他们,林小燕这一次怕是会被活生生打死。 在唐家养了小半个月,林小燕能扶着墙自己走动了。 吴小草这段时间被唐家的孩子们带着玩,天天抱来抱去的,有点好吃的都会分给她,瞧着活泼不少,都爱笑了。 林小燕看见后,是既心酸又心疼。都怪她这个做娘的没本事让女儿跟着受苦。 唐文风坐在堂屋外面的走廊学习编筐子,听见她叹气,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问:“想脱离现在的生活吗?” 换作以前,怕连累帮了她的人,林小燕是万万不敢多说的,就像之前她远着苗桂花这个表姑一样。 可是现在她不怕了,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她看开了许多:“想,做梦都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家回不去,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 唐文风看着在院子里滚雪玩的几个小的,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吴癞子很喜欢喝酒?” 林小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头:“嗯,手里有一点钱都去买酒了。” “喜欢喝酒啊......”唐文风笑得意味深长,“有时候酒喝多了并不一定是坏事。” 林小燕疑惑的看着他。 但唐文风却不再多说,又低下头去折腾篾片。 林小燕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没脑子,笨,能再说说吗?” “听说曾经有人喝酒喝多了,人事不省下吐了。”唐文风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小燕皱了皱眉,随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唐文风用余光扫了扫她,收回了视线。反正他言尽于此,能不能想明白就不关他的事了。 之所以出声提醒,这还是看在苗桂花和她有点表亲关系的份儿上。要是提醒到这个份儿上还想不明白,那他就没办法了。 “虎哥,就是这里!那个贱人就躲在这儿。” 赌坊的打手等不到吴癞子送人来,便找上了门。吴癞子挨了一顿打后,领着赌坊的打手来了唐家这。 见来者不善,唐文风起身走到院子里,挥手让侄子侄女们回屋。 领头的打手叫贺大虎,外头人喊一声虎哥。 贺大虎打量了唐文风几眼,没有吴癞子预想中的暴怒,反而问了句看似不相关的话:“读书人?” 唐文风都被问的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一点头:“算是。” “读书人啊。”笑着的贺大虎嘴脸倏地一变,一张脸扭曲着,“老子最他奶奶的讨厌读书人!” “小子,你识相的最好赶快把那小女娃交出来,不然老子活拆了你。”贺大虎指着唐文风,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吴癞子幸灾乐祸地站在边上,脸上全是唐文风即将倒大霉的欣喜。 “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时候最不喜欢识相了。”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现在大概什么时辰,唐文风看向门外。 贺大虎还要再放狠话,却突听外头传来马蹄声。 梁连从马上跳下来,进了院子,走到唐文风身边站定。 外头几名官差挎着刀走进来,对贺大虎使了个眼色,挥手示意人把他们一行拿下。 随后对梁连拱了拱手:“梁少爷,人我们就带走了,惊扰到您的好友真是万分抱歉。” 梁连笑着说:“倒是麻烦各位跑这一趟了。赶明儿请你们喝酒。” 官差笑着点点头:“劳您破费了。” 等官差带着人离开,梁连对唐文风伸出手。 唐文风将事先写好的一份菜谱给他。 梁连展开看过后,满意地收起来。 顺便提了一嘴:“崔鸿那小子本来还想过来的,不过他大哥过来了。” 唐文风问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你们很熟?” 梁连瞅他:“我奶奶和他奶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 喔,对,崔鸿说过她奶奶是易阳县的人。 奶奶辈是表姐妹,那崔鸿和梁连是什么关系? 唐文风默默在心里扒拉了下关系,发现自己扒不清楚,遂放弃。 “今天谢过了。”他早猜到吴癞子应付不了赌坊那边的人,会把人带来他们家。在收留林小燕后的第二天,就找时间去了县里一趟。 梁家是易阳县的首富,许多年前镇上遭了灾,梁连的曾爷爷捐了一大笔钱做修缮。那之后镇子改名为梁家镇,就是为了感谢梁连的曾爷爷。 本身家大业大,又有京城那边的关系再加上名声好,所以梁家在县里的地位很高,非常说得上话。 唐文风找上门去时,梁连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唯一的条件是给他一个新的菜谱。 想到梁连当初为了一张做菜的方子掏钱买光了他家的鱼,唐文风就知道这家伙的吃货人设稳稳不倒。 一个菜谱换他出头帮忙,值! 梁连嘴角轻扬:“下次再有这种事尽管来找我。条件你知道的。” 唐文风黑线:“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梁连大笑着往外走,翻身上马后一抖缰绳:“走了!” 目送人离开后,唐文风扫了眼附近偷偷摸摸瞧热闹的村里人,转身进了院子。 “七叔!坏蛋走了吗?” 唐书远从屋里跑出来。 “走了。”唐文风按了按他脑袋上的兔皮帽子。 梁连在答应过后,便派人一直盯着赌坊那边的动作。说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唐文风琢磨着,下次倒腾出什么新玩意儿,或许可以送一份过去,联络联络感情。 万一以后还真有再用得上他的地方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苗桂花他们回来后,听说吴癞子带着赌坊的人来过后,是心有余悸。一个劲儿念叨着好好感谢梁连。 直到唐文风再三解释说不用,他已经感谢过了。他们才不再念经。 第二天早上,吴癞子被发现倒在自己门口,一条腿被生生打断了。 林小燕在知道后,不顾苗桂花和徐香草的劝说,执意回了吴家。 唐家其他人想不通她为什么非得回去,还拿着家里最后那点钱,每天好酒好菜的伺候吴癞子,但唐文风知道。 ***** 吴癞子死了,在唐文风返回书院后。 喝多了酒,大半夜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呛死了。 家里没有钱,只用一床破烂草席卷了埋了,连丧事都没办。 儿子死了,林小燕的公公责骂她,怪她没有照顾好吴癞子,要动手打她。林小燕直接去灶房拿了菜刀,给他公公胳膊上来了一刀,要不是天冷穿的厚,这一下就得见血。 林小燕的公公被吓住了,儿子没了,媳妇儿也不站在他这边,从那之后,只能乖乖做人,再不敢动不动就打骂吴大娘和林小燕母女。 林小燕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后,去山上捡的山货,砍的柴,全都卖了换钱。 换来的钱买了糖和糕点,送去了唐家,不顾阻拦,跪着给苗桂花等人重重磕了三个头。 林小燕苦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过她这边的事儿是彻底解决了,唐文风那边倒是起了事端。 起因是饭堂今天做了一锅红烧鸡腿,唐文风和从墨华书院那边过来的交换生看中了同一只鸡腿。 开学好几天了,墨华书院那边的学生从来没来饭堂这边吃过饭,都是去小厨房花钱开小灶。 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有几个交换生跑来了饭堂。 盆里就剩下最后一只鸡腿,唐文风还想着自己运气挺好,一筷子下去,哪知道另一双筷子也插了下来。 “我的!”来人穿着墨华书院学生做交换生时,特别定做的骚包紫院服,跟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微微抬起下巴,斜眼看着唐文风。 第49章 我看起来就那么心狠手辣? 第四十九章 “你的?这鸡腿写你名字了?”唐文风不客气地斜眼回去。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呵,你叫它你看它应你吗?” “你不是废话嘛,鸡腿怎么应人?”来人一脸“你是傻子吗”的表情。 唐文风:“我叫它它就应。” “我不信!” “你看好了。”唐文风趁着他稍微放松,手上筷子一抄,将鸡腿送到嘴边,啊呜就是一大口。 “你!!” 唐文风边嚼边笑:“我说你还就真信啊,真好骗。” 穿着骚包紫的少年气的一张白皮都变成了红皮,手里的筷子都要被他捏断了。 唐文风一个眼神没多给,扭身就走。 崔鸿和于鲤撞了撞他,坏笑:“你小子,人都快被你气哭了。” 唐文风撇嘴:“真以为咱们这儿会事事惯着他?” “就是,啥好的都给他们了,整天还一副瞧不起人。”于鲤戳着饭盒里的菜,不满道:“听说小厨房那边,他们墨华的去点菜费用减半呢。咱们这些个反而跟后娘养的一样。” 潘容叹气:“谁让他们那边的人比较金贵呢,前几天菜不新鲜,有个墨华的学生吃了都拉肚子了。” 崔鸿哼了声:“再金贵能有我金贵?我都吃得,他们还吃不得了?矫情!” 唐文风三人笑得肩膀直抖。的确,这位才是真的金贵。 本来以为中午的抢鸡腿事件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哪知道墨华那边借题发挥,说松鹤这边的欺负他们,还闹到了院长那里。 院长也觉得是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墨华那边振振有词。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的院长只能把罪魁祸首唐文风叫了去,口头批评了他一通,让他去藏书楼抄民间诗集。 从院长那儿离开,出门的时候,唐文风看着抢鸡腿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无声对他动了动嘴唇,你给我等着。 那比他大不了两岁的骚包紫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在得知甲字班那个年纪最小的的童生唐文风和墨华的因为一只鸡腿起了争执,被罚去抄书后,好些人跑去围观。 围观过后,他们纷纷好奇那只鸡腿是有多好吃,竟然引得两人去抢。 可惜的是,院长下了命令,不许饭堂再做红烧鸡腿。他们也无缘得知鸡腿到底是如何美味。 抄了整整四天,才把厚厚一本书抄完。 唐文风手都快断了。 “都说帮你了,你非不听。”潘容给他药油,让他自己揉一揉手腕子。 唐文风一边龇牙咧嘴的揉着手腕,一边说:“你们谁写的出我那手字?” 潘容三人不说话了。模仿他的字的确有点难度。 “那个臭小子叫什么?打听到了吗?” 于鲤点头:“打听到了。那人叫丛戎,戎马的戎,虚岁十五,比你大不了多少,家里好像有做武官的。”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家里就是做天王老子的,也得出了这口气。”唐文风将药油还给潘容。 “你别乱来啊,当官的咱们惹不起。”于鲤担心。 崔鸿道:“怕什么,有我给你担着,只要你不弄出人命。” 唐文风无语:“我看起来就那么心狠手辣?” 三人摇头。 “那不就得了。”唐文风眯了眯眼,“把你们的心揣回肚子里。” ***** 丛戎一想到那唐文风对自己咬牙切齿偏偏又不敢做什么的样子就止不住的开心。 在他之前,明明自己才是年纪最小,受人夸赞的童生。可是现在提起来的都是他。 这一次过来松鹤书院做交换生,也是他主动提的。 他叔叔在总兵手下做事,这点小要求,墨华书院直接满足了他。 只是来到松鹤书院,真见到唐文风后,他很是失望。 除了年纪,这人真是没有半点拿的出手的优点。 到底是乡下人。 丛戎怀着一种淡淡的优越感,掀开被子上了床。 唔,什么东西,有点凉凉的,软软的。 会......会动!!! 片刻后,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躲在划出来专门给交换生们住的寝舍院门外,唐文风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吱哇乱叫,挑了挑眉,溜回了自己寝舍。 第二天,看见丛戎青着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唐文风笑了。 不枉费他在书院后山扒了半天的洞,抓到两只冬眠的蛙。还特意翘课去翻寝舍窗户,专门给他塞被子里头。 丛戎直觉是唐文风干的好事,可是没有证据,只能试图拿眼睛瞪死他。 唐文风喝了一口美滋美味的汤,看着他慢悠悠开口:“再瞪小心眼珠子掉出去。” 丛戎气的重重一甩袖:“你给我等着!” 唐文风学着他那一日,翻了个大白眼。 丛戎急急喘了几口气,转身走了。再待下去,他怕真让唐文风这个混蛋给气死。 ***** 丛戎这个年纪在唐文风眼里就是个小小屁孩儿,吓了他一次,自觉报了抄书之仇后,大度的唐文风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谁知道这小子还就卯上劲了。 只要吃饭,就和他抢菜。 老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几次三番被抢了菜后,唐文风怒了。 臭小子!不收拾看来是不行了! 没等唐文风琢磨出来收拾人的法子,书院就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院长觉得他们这些学生身体太差,一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大手一挥,让他们集体去爬山锻炼。 在得知要在山上住三天两夜后,大部分学生都兴奋的不行,少部分觉得无所谓。 剩下的一些嫌山上露宿脏,不愿意去。 丛戎就在这部分学生里。 可惜院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他们如何抗议也不改变心意。 丛戎等人只能闷闷不乐的收拾东西。 出发这天难得艳阳高照,书院的学生分成几批,从几条山道分别上山。 山道又陡又窄,雪化了后又湿泞,一行人走的万分艰难,到最后更是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往上爬。 等到他们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爬到山顶,看见的是早已扎好营帐,正围坐在火堆旁悠哉游哉喝着茶的夫子们。 留着山羊胡的柴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比预想中要快,还没有那么废嘛。” 众学子:“......”这一刻,他们非常不想尊师重道。 “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吃的啊,这都午后了,你们不饿?”另外一位夫子道。 “我们还得自己找吃的?” “说好了要锻炼你们的,别想着不劳而获。” 众学子想吐血,却也没办法和夫子多做争辩,只能捂着内伤去找吃的。 柴夫子看唐文风四人席地而坐,疑惑的嗯了声:“你们几个不去找吃的?” 唐文风拍了拍自己略鼓的背包:“带了的。” 岑夫子:“那总要找水吧?” 于鲤和崔鸿拍背包:“也带了的。” 几位夫子对视一眼:“那......” 潘容打开背包,往外一样样的掏东西:“打火石,火折子,伤药,驱虫药,纱布,......” 看着准备齐全的物品,几位夫子沉默了。 内心在呐喊,你们这是出来锻炼的,还是春游的?啊? 虽然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但唐文风他们也没真的歇着。 问清楚了他们的帐篷后,四人把背包放进去,留下于鲤和潘容守着,腾出来一个背包后,唐文风和崔鸿背着背包转悠去了。 山上有很多野果子,崔鸿这个大少爷不认识,但唐文风认识一些。 挑着能吃的摘了半背包,两人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道走了没多远,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 “好像是这边传过来的。”崔鸿指着一个方向。 唐文风抬脚就走:“去看看。”他怎么听着有点像丛戎那个小混蛋的求救声。 等到了地方,低头一看,还真是丛戎。 他吓得满眼泪花,紧紧抓住崖边的一棵歪脖子小树,因为声嘶力竭的喊救命,一张脸涨的通红。 看见唐文风和崔鸿探头看来,丛戎顾不得和唐文风还有仇,带着哭腔说:“救救我......” “救你啊?当然可以。”唐文风咳了声,“不过我救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给你钱。” 唐文风故作为难:“可是我现在不怎么缺钱诶。” 崔鸿扭头看他:“当真?” 唐文风低声:“别拆穿,谢谢。” 崔鸿忍笑。 丛戎没想到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谈条件,又气又急,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和他谈:“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 唐文风按了按嘴角,努力憋住笑:“你大声说我错了,我不该和唐文风作对,唐文风是好人。把这句话说三遍。一定要大声喔~”语气贱贱的。 丛戎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我错了,我不该和唐文风作对,......” “我错了,我不该......” “我......” 附近的学生听见这老大声的喊话,一个个面面相觑,眼里满是不解,这又是闹得哪样?怎么突然就认错了? 第50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五十章 喊完了的丛戎见唐文风还不动作,不由吸着鼻涕催促:“你快点拉我上去,我怕高!” 唐文风再也憋不住笑,蹲下身:“你是不是没有低头看过脚下?” 丛戎抓着歪脖子树的手都酸了,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我怕高!” 唐文风咳了声:“我建议你低头看看。” 丛戎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小心翼翼低下头,眯着眼睛,从眼缝里往下看。 这一看,他真真是差点气死。 他脚下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就是一块平坦的地面。 “真是好高喔~”唐文风摇头啧啧。 丛戎松开手摔下去,抓起地上的石头砸他,气急败坏道:“你给我等着!” 唐文风哼了声:“这话你都说第二遍了。” 丛戎握紧拳头,好气啊啊啊!!! “走了,自己慢慢爬上来吧。”唐文风一甩背包,和崔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丛戎这时才发现,松开手跳下去容易,想要爬上去却很难,这个竖直的坡没有一处能够借力的地方。 最后是听见他的喊话,跑过来准备看热闹的几个学生用藤条把他拽上来的。 丛戎暗暗把今天丢脸的这笔账安在了唐文风的头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 唐文风本来以为在书院已经是起的很早了,没想到在这山上被叫醒的更早。 一群人歪歪倒倒迷迷糊糊地从帐篷里爬出来,看看漆黑的天幕,又看看穿戴整齐的几位夫子,不是很明白这么早叫他们起来做什么?总不能是看日出吧。 柴夫子依旧是副笑眯眯的模样:“还没睡够?” “是。”有气无力地回答。 柴夫子笑着说:“年轻人,瞌睡那么多简直是虚度光阴。” 众学子:“......” 柴夫子:“所以,现在我们要去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这深山老林的,能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就算你们是夫子,也不能随便驴我们啊。 “走吧。”当没看见这群学生怀疑的表情,柴夫子一甩袖子,拿起一支火把当先往前走。 见众学子还磨磨蹭蹭不愿意动,岑夫子使出杀手锏:“谁要是不跟上,今年岁考评级全是丁。” 卧槽!够狠! 被戳中死穴的学子们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掉头回帐篷简单打了个包袱带上些干粮,一人拿起一支火把跟上。 跟在柴夫子身后翻山越岭,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光渐亮。 一身狼狈的学子们站在最高的山顶,望着天边跳出云海的红日,绵延壮丽的山脉,只觉得胸中升起一阵阵激荡。 低头看着萦绕着云雾的山峰,唐文风叹了声:“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 “嗯?你说什么?”旁边的于鲤没听清。 “没什么。”唐文风看着他莫名发亮的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于鲤难掩激动:“我想大喊大叫。” “那就叫,那就喊。”唐文风好笑。 于鲤左右看看,见夫子没有注意这边,清了清嗓子,放开嗓门儿大吼:“啊!!!” 突兀的一声大吼惊的众学子齐齐扭头看过来。 于鲤喊过后,只觉得胸中畅快。 不等他笑着和唐文风抒发感想,就看见了几十双眼睛瞪着自己,瞬间怂了。 “他们不会围殴我吧?” 唐文风:“应该不会。”说完他小声问,“喊完心里爽吗?” 于鲤用力点头:“特别爽!” 唐文风闻言上前一步,振臂高举:“我要考秀才!” 几位夫子:“......”你能不能有点子志气! 唐文风被瞪了,嘴角抽了抽,改口:“我要考举人!” 夫子们满意了。 众学子纠结,他们也想试试,但是看起来好傻啊。 崔鸿和潘容眨了下眼,跟着上前一步。 “小爷要回京城打趴那群传闲话的王八犊子!” “我想中举!我想当官!我想造福百姓!” 有了几个带头的,剩下的再也忍不住,一个个上前扯着嗓子喊出自己的愿望。 大多都是想要中举,走仕途。 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一个身材有点圆润的小子,他想挣大钱,讨好多媳妇儿。 此话一出,被群起而围之。 这里好些连一个媳妇儿都没有,他居然那么贪心,还想讨很多媳妇儿。 几位夫子从一开始的黑脸,到后面的无语,再到现在的失笑。 “教书育人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精神的一批学生。” “还不是唐文风那几个小子勾的。” “倒是比死读书好些。” 闹过一阵,唐文风凑到柴夫子边上:“您几位总不会就是为了带我们来看看日出的吧?” 柴夫子哼了声,抬手一指斜前方:“绕过那块大石看看,有好东西。” 唐文风半信半疑地往前走,绕过高大的山石,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清凌凌的湖水。 “卧槽!” “怎么了怎么了?”还在嘻嘻闹闹的学子们听见他的声音,一窝蜂的跑过来。 “哇~” 唐文风:“......”你们这样衬得我那个卧槽很粗俗。 几位夫子慢悠悠踱步过来:“抓鱼去吧,中午能吃多少肉,就看你们自己了。” 此话一出,在一干学子哀嚎声中猖狂大笑的于鲤显得格外突出。 他打开背包抖出一小捆渔网:“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本来是想着用来接树上掉下来的果子的,哪知道现在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几位夫子:“......”失策! 有了渔网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山顶的湖泊里的鱼个头不大,网上来的最大的也只有二指。通体梭形,鳞片雪白,只有一根主刺。 放在火上烤一烤,哪怕没有调料,腥味也几近于无。 “这鱼好吃,不知道能不能养。”连崔鸿这个吃过无数好东西的皇帝外甥都出言夸赞。 “这里的环境适合它们,换了地方很可能会死。”唐文风将手里的鱼骨头扔下山。 崔鸿摇头:“可惜了。” 填饱了肚子,坐着没歇多久,几位夫子就起身让回了。 唐文风他们虽然舍不得这山顶的风景和鱼,但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在山上的这几日,在夫子们的教导下,他们学会了如何辨认一些常见的药材,野果和野菜,还学会了钻木取火,布置陷阱。虽然一只猎物都没抓到。 几天的野外生活,拉近了学子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只三三两两熟人聚在一起,瞧着更加融洽。 院长下发的隐藏任务完成,夫子们一挥手,打道回府。 唐文风他们这一批经过野外生活拉近了关系,但另外几批却并没有。也不知道在山上的那几日发生了什么,关系反而越发恶劣。 从山上下来后的这一个月里,已经爆发了三次冲突。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的,最后从口角闹到大打出手。 院长郁闷的头都快秃了。 本来让这些学子去爬山,明面上是锻炼身体,实际上是想让学子们在一起朝夕相处多了解了解彼此,增进关系,不要在同一个书院里都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哪知道现在起反作用。 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好办法,只能随他们去。总归打不死人。 就在院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第五天,书院里出事了,真的打死人了。 一个刚满十八岁,家里才给订了亲的年轻人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推倒,一脑袋磕在台阶上,血流了一地,当场咽气。 本来是一场意外,书院这边赔钱就好了。但巧就巧在,这年轻人的叔父即将从县丞升任云台县县令,放话要追究此事。 七品官也是官,书院这边就不能轻拿轻放了。 得知此事的院长头更秃了。 ***** “我听说推倒郑鹏的是墨华那边的人。”寝舍里,于鲤小声说。 “听说的做不得数,别乱传。”唐文风抖了抖被子。 于鲤忙说知道知道:“我就和你们说了。” 崔鸿拍了拍枕头:“这事怕是不好了。” 唐文风三人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崔鸿道:“我差人打听了,那郑鹏是家中独子,他叔父年逾四十,膝下只得一女,拿他是当亲儿子待的。” 果然就像崔鸿所说的那样,郑鹏父亲和叔父那边咬死了不要赔偿,只要查出杀了郑鹏的凶手。 那天推搡打斗间,那么些人围在一块,混乱间谁也不知道郑鹏是被谁推倒的,只听见一声惨叫。 等他们冷静下来看过去,郑鹏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没一会儿就咽了气。 院长实在没有办法,最后甚至想了个馊主意,出赏金,谁要是查出凶手,奖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某个夜里,悬赏榜单被一个神秘人揭了。 崔鸿,于鲤和潘容三人低头看了看分外眼熟的榜单,默默扭头看向唐?神秘人?文风。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唐文风便说:“这几天我查到一点东西。” 一句话勾起了三人的好奇心:“什么?” 唐文风道:“郑鹏叔父的女儿今年二十有一,还未婚配。” 于鲤不懂:“这和郑鹏的死有什么关系?” 唐文风:“郑鹏这位堂姐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儿家,郑鹏叔父家的生意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才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崔鸿眼睛微微睁大:“这样说来,的确很有可能。” 唐文风道:“具体的事还得麻烦你派人去查了。” 崔鸿点头:“没问题。” 于鲤看向潘容:“你听懂了吗?” 潘容:“懂了。” 于鲤:“......”所以就我没懂? 第51章 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第五十一章 郑鹏这位堂姐叫郑则妗,是个很有手腕,且心非常狠的女人。 她的生母,也就是他爹郑仕宏的原配很早就过世了。娶的续弦对郑则妗没有苛待,但是却一直漠视冷遇她。 郑仕宏一心扑在官途上,加上对女儿本就不喜,在续弦的潜移默化下,也对这个女儿越来越疏远。 郑则妗虽然不得她亲爹喜欢,但好歹是这家里唯一的子嗣,除了感受不到亲情,其他的都没短缺过。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郑仕宏的续弦生下一个儿子。 老话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更何况郑仕宏原本就重男轻女的。 那段时间,郑则妗的日子很不好过,连下人都敢怠慢她。 原本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儿家的郑则妗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一心扑在家中生意上。 在发现她特别有生意头脑后,郑仕宏虽然不喜她抛头露面,但依然将家中生意扔给了她。郑则妗察觉到后,便只在背后出谋划策。郑仕宏知道后,难得夸奖了她。 郑仕宏的宝贝儿子在四岁那年,因为下人照看不力,溺水身亡。续弦伤心过度之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 那之后郑仕宏又相继娶了两任,皆进门没多久就病逝。一时间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那些人虽然不敢在郑仕宏面前说,可他多少知道。后来便打消了娶正室的念头,只纳妾。 这妾室进了门倒是平安无事,可是肚子一直没动静。偶尔有那么点消息,也保不住。 郑仕宏不是没有怀疑过女儿郑则妗,可她几乎不出自己住的小院,家中一应事宜管事也会事无巨细的告知于他,连郑则妗每日用了多少饭爱吃哪道菜他都知晓。 郑则妗没有嫌疑,郑仕宏只能叹息自己命中无子。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侄儿,他百年过后,也能帮他摔摔火盆,捧捧灵位,郑家也不算彻底断了根。 ***** 唐文风看完最后一页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凑在左右两侧一起看的于鲤和潘容一言难尽。 “这个郑仕宏脑子不好吧。这么聪慧的女儿不好好养着,反而看重侄子。” 崔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脑子要是好,也不会四十多岁才从县丞之位爬上来了。”调任去的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唐文风:“郑鹏和郑则妗关系好吗?” 崔鸿放下茶盏:“很好,因为年纪差得不算多,从小关系就非常好。”他皱眉,“这点也是最让我疑惑的。” 他道:“你们知道郑鹏是为什么和人起争执,最后演变成群殴吗?” 三人摇头。 崔鸿道:“因为有人贬低她堂姐,说郑则妗嫁不出去是身体有缺陷。” “还有。”他继续说,“郑则妗其实曾经有过一个订了亲的心上人。之所以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因为那人背后骂郑鹏烂泥扶不上墙。郑则妗知道后,便和他翻了脸,婚事也黄了。” 唐文风迟疑着:“我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崔鸿不愧是大家族出身,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他口中的大胆猜测是什么。 “不......会吧?” 于鲤和潘容对视一眼,很是忧伤:“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了。” 唐文风看崔鸿:“你说。” 崔鸿啧了声:“你先猜的。” “你们大家族里这种事肯定不少见,你来说更有说服力。” 崔鸿:“......”我真是谢谢你的抬举。 听完崔鸿的话,于鲤和潘容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真的假的?”两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唐文风:“到底是真是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 郑家。 郑则妗满脸疲惫的回到卧房,叫来丫鬟备好热水沐浴。 浴桶旁边立着一扇用于遮挡的素色屏风,蒸腾的水汽弥漫在这一方角落,屏风渐渐沾染上湿气。 郑则妗无意中转过头,倏地一声大叫。 守在外间的丫鬟急忙跑进来:“大小姐,怎么了?” 郑则妗裹着衣裳站在浴桶里,一双美目瞪的大大的。 丫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屏风,只见上头隐隐约约透着三个字。她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大小姐的反应,也知道是不好的。 “大小姐,奴婢这就去告知管事。” 郑则妗总算回过神,忙叫住她:“回来。” 丫鬟疑惑地看着她。 郑则妗深呼吸,平复着自己方才饱受惊吓的心:“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丫鬟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躲在屋外偷听的砚台悄无声息的离去。 松鹤书院寝舍内,一直在等消息的唐文风几人还未睡下。 窗户那儿传来一声轻响,砚台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爷,那郑则妗的确有古怪。” 崔鸿眼睛发亮:“你继续按照文风说的法子办,务必要让郑则妗乱了阵脚。” 砚台应了声,便离开了。 砚台明面上是书童,是侍从,实际上还是保护他的暗卫。 崔鸿的皇帝舅舅送了四名暗卫给他娘,然后在他出发来易阳县之时,他娘又送了一名给他。 幸亏崔鸿让他娘新平长公主不知道他让暗卫来做这种事,不然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砚台走了,崔鸿又兴致勃勃问唐文风:“你给砚台的水加了什么?为什么打湿过后会显字?” 唐文风打了个哈欠,躺下:“加了明矾。” “明矾?明矾还有这种作用?”崔鸿只知道鞣制皮革会用到这个东西。 唐文风盯着屋顶看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想了想,说道:“明矾溶进水里会变成......嗯,一种胶,用这个写字后,有字的地方不容易吸水。”所以当屏风被水汽打湿后,才会显出字来。 崔鸿:“我可以把这个法子告诉给我大哥吗?”他们家做生意,有时候信件往来都非常担心被对头劫走,若是有这个法子,那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可以。”早就过了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唐文风昏昏欲睡,还不忘说,“如果你能找到柠檬,用柠檬汁写字,应该也可以。”如果他没有记错,柠檬汁写字要用火烤才会显现出来。 “柠檬?这是什么东西?文风,文风!”叫了几声发现叫不醒,崔鸿倒下去也睡了。 ***** 如此这般吓了郑则妗小半月,她终于撑不住了。 发疯似的砸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不停喊着“是你先背叛我的”。 过了几天,郑则妗还在用早饭,一群官差被郑鹏的父亲领着闯了进来,把她抓走了。 唐文风他们听说后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们在猜到郑则妗和郑鹏之间的关系后,压根儿没有准备报官,郑鹏他爹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不明白的四人翘了课,偷偷摸摸出了书院,溜去了县衙门口围观。 郑则妗跪在堂下,边上跪着郑鹏那位怒发冲冠的爹。 “你方才所说可属实?”县太爷瞄了眼郑鹏的爹,问道郑则妗。 郑鹏死后,郑则妗就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后来甚至能在屋子里的各个地方看见“你害我”三字,早有了东窗事发准备的她这时候面色相当平静。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如有一字虚假,不得好死。” 围观的百姓们齐齐抽气。 唐文风他们来的迟了些,没听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此刻小声询问边上一位大哥。 “她说了什么?” 大哥一看就是爱热闹的,看他们好奇,一只手挡在嘴边,用一种兴奋的语气和他们说:“这女人和她堂弟有一腿,她堂弟的娘收拾儿子的遗物时发现了他二人写的书信......她堂弟的爹就怀疑是她买凶杀人,这才报了官抓人。” 县太爷:“你二人既是这般关系,又为何要害他性命?” 郑则妗垂下眼眸,笑了声:“他许诺一生,若负我便永坠地狱。我信了。可他转头却和别人订了亲。既然毁诺,我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郑鹏的爹气的差点一个倒仰:“毒妇!好一个蛇蝎心肠!引诱我儿,却害他性命!” 郑则妗笑得云淡风轻:“你可知是你儿子先来纠缠于我?” 郑鹏的爹愤怒的脸皮都在抖,拱手对县太爷说:“望大人您为草民做主,惩戒这个毒妇。” 县太爷还没出声,郑则妗便笑着抚了抚小腹:“您确定吗?” 郑鹏的爹只觉得头晕目眩:“你......你什么意思?” 郑则妗歪头笑:“快三个月了,你儿子的,哈哈哈,你确定要我给他偿命吗?” 郑鹏的爹:“!!!” 县太爷默默看向郑鹏的爹。好一出大戏。 最后,这场荒唐事以郑鹏的爹气的浑身发抖,郑则妗无罪释放结束。 看完热闹,唐文风四人溜回书院,却被夫子逮个正着。 面壁思过的四人还在小声交流。 “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唐文风道。 崔鸿三人没有这种感觉:“为什么?” 唐文风说:“就凭郑则妗能让他爹多年无子这股狠劲儿,我就觉得她还会搞事。” 事实证明,唐文风的直觉是对的。 第52章 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五十二章 甭管郑则妗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郑鹏的,在独子身故后,郑鹏的爹是愿意花时间去赌这一点可能性的。 因此,在郑鹏的爹表示不追究后,郑则妗就被他带回了郑家关起来养胎。 在大部分人都以为郑则妗会认命的时候,两天后的一个夜里,郑家走水,宅子被一把火烧了个七七八八。 郑家夫妇并管事葬身火海,其余下人皆毫发无伤。 而郑则妗也在这一场大火中不知去向。 她爹郑仕宏因为她弄出来的这两场命案,还没来得及上任,就被革职,且终身不得再入官场。 大悲大怒之下中风,左半边身体再不能动弹。 崔鸿对郑家的事好奇的不得了,不仅自己派人去查,还支使梁连。 几天后,郑家那些阴私事全部放到了崔鸿面前。 唐文风,于鲤和潘容三人也得以知晓郑则妗为何对郑家下如此狠手。 郑则妗的娘当初是下嫁,郑仕宏那时候还是个穷读书的,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落榜书生。因为皮相好被郑则妗的娘看中。 两人成婚多年膝下无子,郑仕宏的娘便去庙里求送子娘娘,顺便还给儿子算了一卦。那算卦之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说郑则妗的娘克郑仕宏的仕途,二人勉强在一处最后会落得两败俱亡。 郑仕宏的娘被唬住了,回去后就悄悄告诉给了儿子,让他休妻。 郑仕宏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准备以七出之条为由休了郑则妗的娘。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郑则妗的娘怀孕了。 郑则妗出生那年,郑仕宏中了秀才。一时间觉得这个女儿旺他,连带着对郑则妗的娘也更好了几分,把先前休妻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如此又过了许多年,郑仕宏每每名落孙山,备受打击郁郁不得志之下,就又想起了那一卦。 可如今家中里里外外全是郑则妗的娘在操持,还为他诞下一女,他找不到借口。 这时,还住在一处,未分家的郑鹏的爹娘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以食物相克之法送郑则妗的娘一程。而购买这些食材的便是郑家那位管事。 郑则妗的娘没拖两年便撒手人寰,留下郑则妗一人在这吃人的宅子里艰难求存。 这期间,唯一对她好的只有郑鹏。 郑则妗知道他爹只要再有第二个孩子,她就会被抛弃。甚至被送出去交换好处。所以她千方百计让他爹得不到第二个孩子。而郑鹏也在其中出了力。 或许是为了抓住这唯一的浮木,也或许是为了不让郑鹏背叛她,郑则妗主动引诱了郑鹏。 本就对她有一些另类心思的郑鹏想也不想的就上钩了。 两人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一直维持到郑鹏订亲之前。 郑鹏违背了当初的承诺,郑则妗便买凶送了他一程。 东窗事发后,被关起来的郑则妗借郑家心腹之手购买了蒙汗药,下在了郑家夫妇与管事的茶水里,一把火送他们去和儿子团聚。 见唐文风看完了,崔鸿拿起那张悬赏榜单抖了抖:“这个一百两也查出来是谁了。” “谁?” 崔鸿:“一个叫马诚的人,前些日子和郑鹏起过冲突。”他突然一笑,“他爱慕郑鹏那位未婚妻,二人是青梅竹马,可惜这位的青梅的爹娘嫌他家世比不上郑家,拒了他家的求亲。”所以在郑则妗派去的人找上他,让他趁着混乱下黑手时,他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唐文风三人听完直呼好家伙。这关系真是千丝百缕,理都快理不清了。 ***** 有时候,这意外之财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就在崔鸿准备让砚台去院长那儿捅破杀害郑鹏的真凶是谁时,马诚死了。 他和几位友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些逍遥散,服食过后去百花楼招妓,马上风挂了。 死法可以说是非常丢脸了。 马诚的爹娘也深觉没脸见人,悄悄将儿子的尸身领了走。 书院这边倒是给了五两银子的安葬费。毕竟马诚半夜翻墙出去,也算是他们看管不严。 经过这件事,书院每晚巡逻的人又增加了一批。让一些总爱趁着夜色翻墙偷跑出去的学子差点咬碎一口牙。 唐文风听说后,不关心马诚的死,反倒是关心起了那个逍遥散。 “你也用过?” 崔鸿摇头:“我有好奇过,差点被我娘打死。” 那是他长这么大,他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动手打他。全家没有一个人敢求情,包括他爹和大哥。那顿打让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听见逍遥散三个字,他浑身都隐隐作痛。 唐文风:“打的好。”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所谓的逍遥散就是五石散。 崔鸿无语:“......喂!” “这种东西除了药用外,一定不要碰。”京城许多上层人士以服食逍遥散为潮流,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有大病。 崔鸿道:“据说这东西补肾壮阳,没点门路还真弄不到。” 唐文风扫了他一眼,狐疑道:“你别告诉我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崔鸿磨牙:“你才不行!” 看他被唐文风一句话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于鲤和潘容顿时笑作一团。 *****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这几日不知为何,唐文风的东西总丢。 昨儿不见一支笔,今儿不见一方砚。 他买的东西都很普通,价格不高。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好几两银子。 欠着债,已经快变成铁公鸡的唐文风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几两银子可给他心疼坏了。 “让我知道是哪个手欠的偷拿了我的东西,非打的他满地找头。”准备练字却发现自己刚买的一刀宣纸又不见了后,唐文风气的磨牙。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唐文风刚想说怎么可能,转念想起某人,闭了嘴。 奶奶的,要真是这个小王八蛋,他非得扒了他的皮。 明智院内,丛戎嫌弃的抖着一叠只能算下品的宣纸,扔给一人一锭银子:“干得好。再接再厉,还有赏。” “赏你奶奶!” 唐文风一脚踹开半掩的门,指着丛戎:“小王八蛋,老子看你年纪小不和你计较,你倒是来劲儿了是吧!” 明智院内先是一静,随后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小王八蛋,他这个年纪居然骂别人小王八蛋!” 唐文风:“......”草!忘了自己现在还不到十五岁。 丛戎站起身,昂着下巴:“我就是来劲儿了你又怎样?”在山上的时候害他那般丢脸,他不报复回来,他就不姓丛。 “怎样?”唐文风合身扑上去,抬手就捶,“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丛戎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话没说完就动手。没有防备之下,直接被扑倒在地,脑瓜子砸在地面咚的一声。 “啊!”丛戎惨叫一声,四肢并用的扑腾,“快给我拉开他!” 唐文风一拳砸他脸上,躲开来拉自己的手,又是一拳砸在他肚皮上。 丛戎哇的一声干呕,差点被打吐了。 落后些许的崔鸿等人火急火燎赶来,看见的就是被围在人群中的唐文风。 “草你奶奶!”崔鸿和于鲤大骂一声冲上去。 潘容左右看看,抓起书案上不知是谁的砚台砸了过去。 刚扯着唐文风一条胳膊的学子登时被砸的嗷的一声,捂着头四处张望:“谁?谁砸的我?” “一群混账玩意儿,敢欺负我们明思院的!” “早他娘的看你们不顺眼了!” 跟着崔鸿他们过来的学子挽了挽袖子,举着拳头就加入了进去。 混乱中,唐文风挨了几下,不知道谁打的。反正他全记在丛戎这小王八蛋身上。 丛戎一开始还能反抗,后来只有被打哭的份儿。 他比唐文风大不了多少,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但唐文风身板儿比他结实,手上劲儿也大。打的他是毫无招架之力。 “住手!”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院长看见这乌烟瘴气的一幕,真真是气的血往头上涌。 见压根儿没人理自己,一群人依旧打的难分难舍。 院长一把推倒门边的花瓶。 哐嚓一声巨响,混作一团的学子们纷纷抬头。 院长气得面色铁青:“全部给我站到广场上去!快!” 唐文风起身,离开前还踢了被他按趴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的丛戎一脚。 丛戎大叫一声,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又愤怒的看着院长。 院长这会儿邪火直冒,看他不走,扯着嗓门儿吼:“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没长耳朵听不到?让去广场,去广场!” 丛戎气的眼前发黑,重重跺着步子走了。 两个学院聚众打架,其中一个还是从墨华书院那边过来的交换生们待的明智院。 这等热闹哪能轻易错过。 明明是午间用饭的时候,饭堂却冷清无比,反之广场人潮拥挤。 两个学院的学子泾渭分明的站在左右两侧,哪怕院长和夫子们就站在前方,他们依旧跟乌眼鸡似的瞪来瞪去。 第53章 行行行,不是小王八蛋。 第五十三章 “你们本事大了啊,竟然敢在书院光明正大的聚众斗殴!你们来这里念书,就念成这样?啊?” 院长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来回踱着步子把一干学子骂的狗血喷头。 骂了一通心口舒服多了,院长这才从左到右扫了一遍:“谁带的头?” 唐文风撩起眼皮看了看他,上前一步:“我。” 不等院长再度开口骂人,崔鸿,于鲤和潘容跟着上前一步:“还有我们。” 明思院的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一起上前:“我们也打了。” 院长瞪着眼,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以为人多了,法不责众是吧。” 唐文风抿抿唇:“我先动的手,他们是来帮忙的。” 崔鸿等人皱眉:“文风!” 院长看着表情平静的唐文风,重重哼了声:“为什么动手?” 本来气已经撒的差不多了,这会儿被问起来,唐文风只感觉火又冒上来了。他扭头瞪了眼丛戎:“丛戎那小王八蛋花钱买通人偷我......啊!” 院长收回手,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笑意,虎着脸道:“小王八蛋小王八蛋,什么小王八蛋!你才多大?” 唐文风揉了揉挨了一巴掌的脑瓜子,撇撇嘴:“行行行,不是小王八蛋。” 他道:“我这些日子东西总丢,一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丢三落四,后来发现原来是丛戎花钱买通人偷我东西。我找上门的时候,他刚给人钱。让我逮个人赃并获。” 唐文风说完转身指着被自己抽空揍了几拳的人:“就他偷的。” 院长看着那人:“唐文风说的可属实?” 拿钱办事那人吓得六神无主,不停看向丛戎。 他这个反应算是不打自招了。 院长怒道:“你们来书院是来念书的,谁让你们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他道:“你们两个,让家里人来一趟,我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唐文风听了忍不住嘴角一勾。 哪知他还没高兴两秒,就见院长回身指着他:“不要以为你没事,你给我去藏书楼四楼,把所有藏书全部抄一遍。每旬送来我检查!” “四楼藏书全抄一遍?!”唐文风一时间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和一二楼比起来,四楼藏书虽然算不上多,可也有大几百本,这是想他抄断手吗? 院长哼道:“不满意?不满意那把三楼藏书一并抄了。” 唐文风立马道:“学生很满意,就四楼,四楼好。” 就在其他人放松下来以为没有他们什么事的时候,院长抬手一划他们:“至于你们,百国通史给我誊抄三遍!” 两个学院的学子顿时哀嚎出声。 百国通史分为上中下三册,每一册抵得上一本牛津词典。 唐文风瞬间同情了。 他好歹还是抄不同的书,这相同的书誊抄三遍,怕是要抄吐了。 院长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青青紫紫就来气,嫌弃地挥手:“赶紧滚!” 唐文风拱手行了一礼:“学生滚了。” 其他人也跟在他后面行了礼离开。 离开广场时,两边学院的人用力瞪了对方一眼,一扭头走人。 虽然打红了眼下手没有什么轻重,但都是一群拿笔杆子的,手上劲儿大不了哪去,全是皮外伤。 伤的最重的是丛戎,他哪儿哪儿都疼,但身上的淤青瞧着不多,憋屈的要死。 上了药趴在床上气的捶床板。 这个混蛋唐文风,专往腰眼儿上打,疼死他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我要死了。”于鲤跟条咸鱼似的倒在床上,脸上涂了药看着跟两团腮红一样喜庆又搞笑。 唐文风龇牙咧嘴地放下衣服,看着挂彩的三人有些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了。” 三人不高兴:“说这话就见外了。” 唐文风叹息一声,又笑了。 潘容忽然小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架。”他眼睛亮亮的,“感觉还不错。” 于鲤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他床边,抬手揽过他的肩晃了晃:“你就是性子太软,跟个小姑娘一样,所以别人都欺负你,男儿家哪有不打架的,你多打打架,人家看你不好惹,就不敢欺负你了。” “诶诶诶,你别乱教,人潘容那么老实一小孩儿,别让你教成小无赖了。”崔鸿道。 说完他又看向唐文风:“今天丢了这么大个脸,那丛戎怕是彻底记恨上了你,我看你们要不死不休了。” 唐文风啧了声,也是烦的不行。 民不与官斗,他俩动动手无所谓,怕就怕丛戎那小王八蛋回家告状。要是牵扯到家里人就不好了。 于鲤:“要不你俩化敌为友?” 唐文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化个屁,烦都烦死他了。” “总得想办法让他别再和你纠缠不清吧,他还要在这儿待一年多呢。”潘容道。 唐文风用手指刮了刮脸:“让我好好想想。” 崔鸿道:“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唐文风也不和他客气,点头:“行。” ***** 丛戎本来想和家里人说,让他们出马收拾唐文风的。后来想想太丢脸了。都不是小孩儿了,哪有打架打不赢还回家告状的。 所以丛戎在他爹来了以后,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说打了架。 深知他脾性的关父也没多问,和院长聊了聊丛戎的学业后,便离开了。 不告状,丛戎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对付唐文风的法子,只能老实下来去抄书,抄的他头大如斗。 唐文风那边也短时间想不出对付丛戎的办法,所以也安安分分静下心来抄书。 春去夏来,转眼已近秋。 崔鸿书还没抄完,京城那边就来了人,来的还是他娘。 新平长公主拉着他看了看,点点头:“瘦了些,也长高了。” 崔鸿惊喜非常:“娘,您怎的来了?” 新平长公主笑:“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戳了下儿子的脑门儿,“听说你在这边惹事了?” 崔鸿心虚:“就打了一场架。” “你啊,在京城那边惹是生非,来到这边还不消停。” 崔鸿连忙岔开他娘的注意力:“娘,快来快来,我给您看个好东西。” 他让下人将自行车从屋里抬出来,然后跨上去骑着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怎么样怎么样?” 新平长公主惊讶:“这就是过年你和你大哥说的那个什么自行车?” 崔鸿点头,从自行车上下来:“是不是很方便?” 新平长公主抚了抚车架:“确实方便,可有些不雅。另外,你这院子里铺了青石板,平坦,要是遇上那些坎坷不平的路,怕是不那么好走。” 崔鸿表示这个小事一桩:“鲁疯子已经在研究水泥了。文风说水泥铺路后特别结实,车马走在上头如履平地。如果易阳县能够铺设一条到京城的水泥路,那往来的路程会大大缩短。” 新平长公主不是没见识的闺阁女子,听后当即想到打仗时运送粮草上:“鸿儿,你可否带娘去见见你那位同窗?” “他不懂这个,只是在一本杂书上看见过。您要是有什么想法,我带您去见鲁疯子。” 新平长公主点点头:“也好。” 鲁疯子自从听唐文风提了这个水泥路后,那就叫一个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扑在上头,非要钻研出来不可。 他将打碎了的石灰和粘土等东西扔进去挖出来的坑里搅拌,一边搅拌一边记下比例,正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起劲,突然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谁啊?”刚想起下次要不要试试某个新的材料,思路一下子被打断,鲁疯子不大高兴的大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瞧见崔鸿,他脸上的不满立马一变:“这是又要来订自行车?”这位可是财神,可不能得罪了。 崔鸿摇头:“不是,我带我娘来见见你,她对那个水泥感兴趣。” 鲁疯子这才看见两步之外站着一位姿态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他眉头紧皱:“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新平长公主顾不得失礼,盯着他那一脸的大胡子瞧了又瞧描,画精致的眉毛轻轻一挑:“是你,姬无恨。” 鲁疯子心头大骇,眼皮子跳了跳,面上努力镇定:“姬无恨是谁?我姓鲁,您是认错人了吧。” 新平长公主没理他,抬脚往里走,看见那一院子的破烂,当即一笑:“不愧是姬家人,这毛病是改不了了。” 鲁疯子关上门,咬牙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新平长公主勾唇一笑:“我是谁?”她道:“若是真要算算,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姑母。” 鲁疯子:“!!!” 崔鸿:“???” 新平长公主一摆手:“罢了,往事不提。”她走到坑边低头看了看,“这就是那个水泥?” 被一句表姑母炸的脑子还有点晕乎的鲁疯子愣愣的点头:“对。” 新平长公主转身对他说:“我和你做个交易。你若是真把水泥做出来了,方子给我,我替你姬家求一道圣旨平反,如何?” 鲁疯子心头一跳:“你到底是谁?!” 新平长公主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一声长公主。” 鲁疯子:“!!!” 第54章 百花节 第五十四章 和鲁疯子达成口头协议后,崔鸿和他娘回了住所。 看着好整以暇慢悠悠品茶的母亲大人,忍了又忍,崔鸿还是忍不住问:“娘,那鲁疯子和咱们家到底什么关系?” 新平长公主放下茶盏,笑着说:“还以为你能憋多久呢。” 她道:“这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新平长公主回忆着:“姬家人善钻研,没有野心,一门心思研究那些个稀奇东西。你皇外祖父为了笼络姬家人,让他们进了工部,又将当时姬家家主的女儿嫁给了你一位表舅舅......” 先帝有位算得上青梅的表妹,本该进宫为妃,但她却看上了当时那任丞相家的公子。先帝虽然心中不悦,可到底不愿做那拆人姻缘的恶人。如此,那位表妹便嫁给了丞相之子。 二人成婚后很快诞下一子,这个儿子和长公主算是表兄妹。 后来先帝登基,为了笼络姬家人,让他们进入工部的同时,还将姬家家主的女儿嫁给了这位表妹的儿子。因为表妹一家是坚定的保皇党,当年一力拥护他登基为帝。 本来,先帝因为对这位表妹有一丝情谊在,再加上丞相的地位,这个孩子又娶了姬家女儿,未来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明亮坦途。 但他偏偏要作死。 先帝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下头几位皇子也都成年,暗地里斗的厉害。 这位表妹的儿子本该跟着他那丞相父亲一样,坚定拥护先帝。可他不,他选择了站队,还没站对。 造反失败的皇子不愿被终身囚禁于皇陵,于殿前自刎。 晚年丧子的悲痛,加上儿子竟想逼宫让他退位的震怒,先帝一道口谕颁下,曾给皇子出谋划策过的人尽皆株连九族。 好巧不巧,这位表妹的儿子就在其中。 先帝因为大限将至,本就心情欠佳,时刻处在暴怒边缘,这时候哪还管你是表妹还是表姐的儿子,就是亲姐的儿子也照砍不误。 可怜丞相兢兢业业辅佐两任皇帝,最后竟被这么个没脑子的孙子污了一世清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当时初为人母的长公主和姬家女儿交好,加上外头有传先帝此举太过残暴的流言,她硬着头皮去先帝跟前求了情。 先帝疼爱这个女儿,再加上造反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心头那口气出的差不多了,便网开一面放了姬家女儿和她儿子离去。但要求他们母子二人改姓,今后子孙也不得以崔和姬为姓。 姬家女儿带着儿子一路奔逃,来到了易阳县投奔一位家中开铁匠铺的远亲。从此在易阳县扎了根。 崔鸿好奇:“那姬家人呢?“ 新平长公主:“大多被牵连下狱后问了斩,可能有逃出去的,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 “不对啊。”崔鸿想起来,“您先前说可以问皇舅舅要一道平反的圣旨,这要是平了反,那皇外祖父的面子岂不是......” 新平长公主摇头,拿指尖戳他脑门儿:“平时瞧着挺机灵的,怎的这会儿脑子就转不过来弯儿了。我是给姬家人求圣旨平反,又并非给詹家人平反。”鲁疯子父亲家姓詹。 她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咽下后道:“如果这水泥真能做出来,且作用真有说的那般好。这平反一事简直是轻而易举。”毕竟只需要当今皇帝找个借口颁布一道圣旨即可。 崔鸿想到他那位一直想要攻打西戎,却因为运送粮草不便,而只能将计划一再搁浅的皇帝舅舅。若是水泥真能派上用场,他怕是急不可耐。 新平长公主看他:“明个儿就启程回京,你那些友人该聚聚的聚,,以后轻易见不得了。” 崔鸿道:“他们以后都要上京赶考,说不得还会留京做官呢。” 新平长公主笑:“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信吗?”没得一点关系,想留在京城,难。 崔鸿摸了下鼻子,起身:“那我出去了。” “嗯,早些回来。” ***** 得知崔鸿明天就要启程回京,唐文风他们还有些不舍。 “京城啊,那繁华地,早晚要去见识一遭。”于鲤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用力拍着崔鸿的肩膀,“你回去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崔鸿哼了哼:“你们要是不能来京城,那我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你们给忘了。毕竟京城的富贵繁华可是容易迷人眼的。” 于鲤用力一拍桌:“等着!我们一定去!” 潘容用力点头。 三人看向唐文风。 唐文风张张嘴:“那个,我其实只想考个秀才。”虽然他的确想去见识见识京城是什么的。 崔鸿三人怒目而视:“你能不能有点子志气!” 唐文风塌肩:“好吧好吧,我会努力考试的。”他志不在仕途,考举人八成都没戏。但如果真能考上,借着科举顺便去京城看看也不错。 崔鸿这才满意,抬手举杯:“到时候你们在京城的吃穿住行,我全包了!” 唐文风、于鲤、潘容:“崔爷大气!干杯!” 隔天中午,崔鸿走了,留下来一封信。看守宅子的下人送到了唐文风手里。 唐文风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叠银票和一封短短的信。 【知道你喜欢捣鼓些稀罕玩意儿,弄出来的新东西一定要想着兄弟我。这些钱算是提前买你那些新鲜玩意儿的,不要客气的尽情花吧。】 唐文风好笑的将信纸放下,数了下银票,一共二十一张,每张都是一百两的票值。 这小子,金库颇丰啊。 ***** 春去冬来,一转眼唐文风已过了十五岁的生辰。距离他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五年。 就在上个月,鲁疯子成功把水泥做了出来,在和唐文风商量过后,用水泥方子换来了他姬家人的平反。 圣旨颁布后,曾经四散逃离幸存下来的姬家人纷纷找来了易阳县,大哭一场后,又各自离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各自有了家室,成了家立了业,他们既然决定在易阳县安家落户,就得去把手里的家业处理,再把家人接过来。 至于鲁疯子,立了大功的他被如今幸存下来的姬家人推举为新的家主。 不过外人还是更习惯叫他鲁疯子,他自己也听习惯了。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绝没有二话。”鲁疯子拍着胸口承诺。 如今身量拔高不少的唐文风瞧着有些弱不禁风,松鹤书院蓝色院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 “正巧有个事要拜托你。” 见他一本正经,鲁疯子知道这是有正事:“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唐文风拿出一份图纸。 他这些时日努力精进画技,如今倒是能让人看明白几分了:“这是什么?” “打谷机。”唐文风指着图纸和他解释,连写带画。 鲁疯子从一开始的懵逼,到后面激动的坐不住。 “好东西!”他用力一拍桌,拿着图纸起身就往里走,“我就不送你了,你自个儿走吧,记得给我把门带上。” 唐文风:“......” 今日旬休,因为要来找鲁疯子,唐文风也没回家。 从鲁疯子家出来,唐文风转道去了来一口美食铺。 家里开的这个美食铺,如今的种类比一开始多多了。除了烧烤,卤鹅,凉菜,铁板豆腐,现在还有凉粉凉皮凉面,油炸臭豆腐,油炸鸡腿鸡翅,卷饼,串串香和钵钵鸡。 铺子开了这么久,家里又种着辣椒和野茴香,也有人弄了这两样学着做吃食卖,可都只能学个形似,味道差得远。 因此哪怕他们卖的便宜,大部分人也还是愿意上唐家的铺子买。 唐文风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看着铺子前头还挺长的队伍,默默绕去了后头院门。他有钥匙,直接打开门进去就行。 唐玉惠和双喜今天在,正坐在院子里帮着穿串串。听见推门声,抬头一看是他,便笑了。 “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唐文风走过去拿了一把荤的:“过来蹭口吃的。” “还没吃?”唐玉惠挥手赶他,“那你快先去吃点。” 唐文风嗯了声,转身走了。 “大嫂,帮我煮一下行不?” 正在打包的徐香草被他吓一跳,笑着瞪他:“走路怎么没声儿的。”说完接过唐文风手里那把串串放进煮着汤底的桶状铁锅里。 唐文光抽空递给他一个炸鸡腿:“先垫垫。” 唐文风也不客气,接过来吭哧咬了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负责收钱的唐文祖说:“今年抽签轮到咱们县办百花节了。” 传说在很多年以前,邰州府发洪水,尸横遍野,有人主张人祭,以消除龙王爷的怒火。 当时各家各户都不敢让自家的未婚子女出门。这时有位女子主动站了出来,以身祭河,退了洪水。 洪水退后,邰州府一夜之间开满了花。 为了纪念这位舍身取义的女子,便将她投河那一日定为百花节。 邰州府下七个县每年抽签选择哪个县举办。 今年便抽到了他们县。 第55章 玩的真特么花。 第五十五章 每年百花节除了例行的祭拜外,还要选出一位百花仙子,和一盆最美丽的花卉。在河边祭拜完后,由百花仙子将这盆花卉投入河中。 之所以有此举,是因为传说那位祭河的女子生前喜花。 人们相信河流互通,投入河中的花都能被她收到。 唐文风听完自家五哥的科普,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了。 全是来看美人儿的。 百花仙子是票选出来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投票。自然也能见到这些各方面都属上乘的女子。 “百花节具体在哪天?”虽然他对老婆的心忠贞不渝,但他也想看美女。 是人都对美好的物事有好奇心。 唐文祖:“七天后。” 七天后? 好家伙,还有七天这些人就这么激动了? 到了当天怕不是人挤人脚跟脚。 唐文风将鸡骨头扔进旁边专门扔垃圾的桶里,接过大嫂递来的串串,道了谢又顺了个卤鹅腿,转身往后面走。 最近长身体,吃得多饿得快,光长个子还不长肉。 唐文风咬了一大口卤鹅腿,很是忧伤。他都快成竹竿了。 吃完手上的串串,唐文风又吃了一个卷饼和一碗凉粉才算是饱了。 填饱肚子,唐文风又转去了糕点铺,准备买点点心带回书院,等晚上饿了吃。 哪想在店铺门口撞见了他三哥。 虽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唐文耀上门李家后,更是几乎不回家,但到底是兄弟。 看见他脸色憔悴,唐文风还是问了句:“三哥,你怎么了?” 唐文风手里拎着几包点心,游魂似的下台阶,听见唐文风的声音才回过神。 他勉强笑了下:“是老七啊。今个儿没课吗?” “旬休,我出来转转,刚从铺子那边过来。”唐文风皱眉,“你这是怎么了?”跟熬了几天几夜一样,脸色难看的要命。 唐文耀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头:“没什么,就是最近没睡好。” “失眠吗?”唐文风道:“我前段时间骨头疼,问潘叔拿了几个安神的药包,效果还不错。” 唐文耀抿着嘴角:“没用。” 这下唐文风是确定他肯定有什么不能说的事瞒着了。 可他不愿意说,唐文风也不能逼着他说。只能看着唐文耀拎着点心离开。 奇了怪了,怎么几个月不见,就突然变成这样。 唐文风想不明白,转头去了铺子,和大哥大嫂他们说了声,让他们月底和二哥二嫂交接铺子完铺子,回去和爹娘说一声。 唐文光和徐香草自是满口答应。 ***** 百花节那天特别热闹。 虽然不到人挤人脚跟脚的地步,也差不离了。 特意搭建的高台之上,垂着好些朦朦胧胧飘飘扬扬的轻纱。轻纱后面坐着参选百花仙子的女子。 轻纱太薄,哪怕隔着也能大致瞧见这位标致的姑娘。 她们一个个画着精致的妆容,挽着高髻,穿着繁复的衣裙,矜持地坐着。 绣着百蝶穿花等刺绣的裙摆大大的散开,像绽开的花朵一般,美丽非常。 唐文风抱着一盆分株栽活的兰花,看着前面跟池塘里抢食一样拥挤着给高台前的票箱投票的人,有些跃跃欲试的也想挤进去。 “哎呀,走了走了,就你这瘦的跟竹竿子似的身板儿,别给挤折了。”于鲤和潘容拉着他就走。 唐文风只好打消了凑热闹投票,转而和他们去赏花。 百花节为期三天,第一天给人投票,顺便赏花,第二天给花投票,还是顺便赏花。第三天则去县里最大的那条河河边正式祭拜。祭拜过后,选出来的百花仙子踏上堆满鲜花的船,等船夫把船划到河中央时,就将花投进河里。投完花后再祭拜一次,今年的百花节就算完成了。 唐文风抱去的那盆兰花还得了个十八名,有人出五两银子问他买,他痛快地卖了。 为了看见百花仙子的真容,河边挨挨挤挤站了好些人。 唐文风怕被挤下去,宁愿离远点。 找了个高点的位置站好,唐文风看着从垂着纱幔的步辇上下来的百花仙子。 普通人家是不允许乘坐步辇的,也只有这种祭祀节日才被破例允许。 因此唐文风来到这儿还是第一次看见,还挺好奇的。都没去注意那位百花仙子了。 于鲤激动的拍他:“不愧是百花仙,真是生的太美了!” 唐文风这才想起自己是看人的。转眼看去,确实惊艳。 凤眼高鼻红唇,额间贴了红色的花钿,妆容精致,举手抬足间尽显气质。 河边设了祭台,祭拜过后,在爆竹声中,百花仙子在旁人的搀扶下踏上了花船,船夫将船划到河中央,百花仙子抱起被选出来一盆娇艳牡丹,投入水中。 河边请来的道士又是一番唱作,引导着易阳县有头有脸的人士进行祭拜,随后再次燃放爆竹。 这百花节就算是过了。 凑过百花节热闹过后,唐文风就一头扎进了学海中。 今年八月唐文风要下场试水,每天埋头苦读,先前遇到唐文耀的事被他转头抛到了脑后。 等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 ***** “什么?三哥要和三嫂和离?”过不久要下场考试,很可能好几个月回不了家,这次放旬假,唐文风收拾好东西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趟。哪知道刚回到家,还来不及疑惑怎么家里人全都在,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苗桂花脸色不大好,像是强压着怒气:“李家那边不同意。” 唐文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三哥和三嫂感情不是挺好的吗?认识那么多年,成亲的日子也不短了,孩子都有俩了,怎么突然就要和离了?而且看样子还是自家三哥提的。 “到底怎么回事?”唐文风看向家里最守不住事的五哥。 唐文祖低着头,第一次没有主动说事。 见了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五哥都闭嘴不谈了。真是稀奇。 最后还是苗桂花开了口。 她挥手让儿子儿媳把家里的孩子们带走,这才一脸愤愤道:“那李家真真是不要脸至极。”想到刚从三儿子嘴里听说这事时的震惊,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你两个侄子都不是你三哥的。” 唐文风听傻了:“什么叫不是我三哥的?” 苗桂花拍桌,压低声音:“李宝珠那小贱人和李程那个王八蛋勾搭成奸,两个孩子都不是你三哥的。” 唐文风愣住,心里直呼好家伙。自家三哥头顶这片大草原怕是能跑马了。 不过...... “确定吗?” 蔫头耷脑坐在旁边的唐文耀轻声说:“我亲眼看见的。” 那一日,他本来是准备去临县进货的,出了城发现钱袋子忘了带,就急急忙忙折返了回去。然后就撞见李宝珠和她堂哥李程抱在一起腻腻歪歪。 李程那个王八蛋的手当时还在李宝珠衣裳里头。 “等等!”听完三哥说的,唐文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李程?李程不是三......李宝珠的堂哥吗?” 唐文耀沉声嗯了声。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 不对,之前郑则妗和郑鹏已经刺激过了。 唐文风嘶了声。玩的真特么花。 震惊过后,他想起来正事:“这事是李家理亏,他们怎么不愿意和离?” 唐文耀道:“老师和师母不想女儿名声受损。” 唐文风小声骂了句傻逼:“他家女儿都做得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名声。” 苗桂花越想越气:“我说把这事闹大,你三哥不许。说李家在京中有人,咱们庄家户斗不过。” 一直没出声的唐成河道:“老三也是为老七好,过些日子他还要去考试,万一李家从中作梗怎么办?” 经过李家这遭事,唐文耀算是看明白了,除了自家人,外人是人是鬼根本看不透。哪怕是教导他多年的老师。 可恨他从前伤了家里人的心。 也不知现在回头还晚不晚。 唐文风想了想,问:“三哥,你知道李家在京中的人是谁吗?” 唐文耀道:“是老师亲妹子的夫家,只知道姓房,是个从五品的官。别的就不知晓了。” 这话一出,气愤的苗桂花瞬间哑了火。她虽然大字不识,也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管着易阳县的县太爷才是一个正七品的官。 这从五品......生生大了好几品的官儿,可不是他们庄家户得罪不起的吗? “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和这李家做了姻亲!”她哭着道。 唐文风倒没觉得这事就真没有了转机,他看向唐文耀:“三哥,若你信得过我,就再忍个一年半载。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如今这般。” 四月份他参加了院试,顺利通过了,如今已经是名秀才。 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到这里就不会再考下去。可答应了于鲤崔鸿他们要去京城。便准备继续参加乡试。 乡试他其实没多大把握,能考的上最好,考不上也无所谓。 会试是在京城,到时候不管能不能通过乡试他都要去一趟。看看京城是什么样的,顺便去问崔鸿打听打听这个姓房的。看看能不能借他的关系解决掉他三哥这事。 反正也麻烦崔鸿不止一次了,债多了不愁。再厚着脸皮去一趟。 唐文耀咬了咬牙,用力点头:“行,三哥信你。” 第56章 入京 第五十六章 乡试定在八月上旬,一共三场,非秀才不可考。 榜上有名的可动身前往京城参加二月份的会试。会试通过后,参加一月后的殿试。 唐文风对会试那是根本没有信心,想着这可能是他科举生涯中的最后一场考试,因此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力。 哪怕隔壁有个考生一直放屁也没能让他分神半分。 放榜后,唐文风居然在第八名。 他们县算大县,录取二十名,中县十名,小县五名。 唐文风这个名次竟也算得上不错。 于鲤院试都没过,好忧伤地看着榜单。 第七名的潘容安慰地拍拍他:“下次努力。” 于鲤很想说下次他肯定也考不上,挠了挠头,到底是没说。两个兄弟如今都是举人了,他就不说丧气话了。 自崔鸿走后,丛戎给唐文风使了好几次绊子,唐文风不仅没事,他自己倒是被坑了个满头包。 心塞郁闷之下,只能将一腔憋屈愤怒发泄在学问上,这次竟然得了个第四名。 他跟只打架打赢了的公鸡一样,昂着头走到唐文风面前:“哼,到底比不过小爷我吧?” 唐文风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神经病?神经病是什么病?”丛戎还要再问,唐文风和潘容于鲤已经走了。 于鲤虽然没考上,但他还是决定一起跟去京城看看。 京城啊,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他去沾沾龙气,说不定下次还真能考上呢。 未免赶不上科考,看过榜单知晓成绩后就得上路。 怕路上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唐成河和苗桂花商量过后,咬咬牙花了快七十两买了匹马,又请木匠给打了个车厢。 “要不是过些日子要抢收,家里走不开,你和老五第一次出远门,我和你爹定是要一道的。”虽然老七主意大,瞧着一点也不像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可他们做爹娘的还是放不下心。 “还有于鲤和潘容一起,你们就放心吧。”唐文风将塞的鼓鼓囊囊的背包系好,放进车厢里。这会儿夜里还有点凉,车厢里侧铺了两床被褥晚上好睡。白日里坐车坐累了还能躺下歇歇。 唐文祖到现在还没从要去京城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抱着马儿的脖子不撒手:“我一定看好老七。” 苗桂花白他一眼:“我看是老七看好你。” 唐文祖:“......” 唐文风前脚走,后脚敲锣打鼓来报喜的官差就到了。 村里这才知道,唐文风悄无声息的,如今竟然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一时间,唐家的门槛快被踏破。 ***** 于鲤和潘容同乘一辆马车,在城门口和唐文风兄弟俩汇合。 四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新鲜的不行。根本在车厢里待不住。 但这会儿的路实在不大行,还没上官道,就颠的有些受不住。尤其是坐在车厢口的。 好在唐文风早有准备,将一个厚厚的垫子从车厢里头拽出来塞在屁股下头。虽然还是颠,可屁股至少没那么受罪了。 为了赶时间,四人一直赶路赶到天色暗下来才在一个村落歇脚。 他们运气不错,这个紧着官道的小村子里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一支商队和两名同为考生的年轻人。 在知道他们四人也是要进京,便友好地提出同行。 唐文风他们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之所以四人同行就是为了安全着想,现在有商队一起,那更放心了些。 第二日鸡叫过后,一行人便上了路。 一路走走停停,在快入冬时,终于看见了巍峨的城墙。 唐文风还好,上辈子见识的比较多。 唐文祖他们在此之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 乍然见到这繁华地,着实有些挪不开眼。 “这就是京城吗?” 同行的商队老板笑着说:“这还是在最外头。” 主城门平日是关闭的,只开左右两道侧门。 穿着盔甲的守卫手中握着长枪,目光如炬的盯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京城是不收进城费的,但每一个入城的人都会被搜查。 唐文风他们早早从马车上跳下来,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挪。 队伍走的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守卫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挥手让他们进城。 就在他们牵着马往里走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且有人大喊:“前面挡路的滚开!” 周围进进出出的人听见后,都非常有经验的往墙靠,虽然中间的道路很宽敞,但他们还是努力的让出更宽的地方。 唐文风心头一跳,伸手将毫不知情的五哥往里拽了下。 挥出的马鞭险之又险的从唐文祖脸侧抽过。 唐文风反应快,但前头有人没反应过来。顿时被一鞭子抽倒在地,发出一通惨叫。 那挥鞭抽了人的年轻人,头也没回一下。在他之后,紧跟着七八人,皆是纵马而过。 守卫们见怪不怪,厉声呵斥起来。 那人痛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被踹了几脚才抖着爬起来,脸上一条被抽的皮开肉绽的伤口,横贯整张脸。 唐文祖和于鲤潘容紧咬着腮帮,原本心里对京城的憧憬,被这一鞭子抽的烟消云散。 沉默着进了城,和商队分开后,四人才小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那人的脸怕是毁了。” “那鞭子抽下来的时候,我真是看的心惊肉跳。” “早就听说京城富贵,一块牌匾掉下来砸中十个人,里头八个都是当官的。我一直以为这话太过夸张,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唐文风左右看看,低声道:“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唐文祖三人连忙噤声。 因为临近会试,越靠近考场的客栈越受欢迎,都住的满满当当。 一连找了八家客栈都客满。哪怕天气凉爽,四人也走出了一身汗。 “去找牙人问问有没有宅子出租吧。”唐文风道。 另外三人以他为首,自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在这之前,他们以为府城的物价已经算离谱了,万万想不到,京城更胜几筹。 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室小院,一个月的租金就要四十两银。他们最起码要住到明年三月,这算下来的光是租金就要大几百两银子。 别说于鲤几人舍不得,就是唐文风也舍不得。 因为这次上京赶考,家里把存的银钱的大头全给了他。也不过将将四百两银子。 他可舍不得全花了。 “要不咱们再去远些的客栈瞧瞧?”离考场远,大不了他们早些时辰起床。 唐文风点点头,同意了潘容的建议。 又找了几家客栈,四人最后在一家比较冷清的客栈落了脚,定下一个丙字房。 一个破旧的摆放了两张床的房间,每天的房费都要三百文。 这个价格对唐文风他们来说虽然还是贵,但对比之前一个月四十两的租金,已经算得上便宜到离谱。 将背包放好,四人去后院看了眼正低头吃草料的马儿,见它们吃的欢,便又折了回去。 带来的银钱他们都贴身带着,留下来的全是一些衣物之类,也不怕人偷,便没有留人看守。 只不过在离开时,为了保险起见,唐文风扯了根头发下来夹在屋门靠下的位置。 这样,若是有人偷偷进了屋,他们也知晓。 离开客栈,四人就分开了。 于鲤和潘容说要去逛逛,顺便打听书舍在哪儿。 唐文风则带着五哥去打听崔鸿家在哪儿。 他这一趟来京城,科考是次,打听李家那位靠山是主。 唐文风本来以为崔鸿家很好找,谁知道那些人一听到他打听宁家那个小霸王崔鸿,就连连摆手说不知道。 唐文风:“???”崔鸿这家伙在京城的名声到底是有多差? 最后没办法,唐文风只能绕去牙人那儿,花了二两银子问路。 牙人收了钱倒是很痛快的给他指了路。只不过在他们兄弟俩离开前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若是去寻仇的,我劝你还是早早歇了这个心。若是去攀什么关系的,那更是趁早死心。” 唐文风道过谢,心情复杂的按照牙人说的路走。 京城的住户大致是按照扇形分布的,地位越高,住的地方越靠近皇城。而崔鸿家可以说就在皇城根儿下。 这附近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或者一二品大员。因此随时随地有人巡逻。 这些巡逻的士兵早就将附近的人的脸记熟了,唐文风兄弟俩是生面孔,刚一露面就被拦下盘问。 在得知他们是要找崔鸿时,两名士兵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找谁?” 唐文风人都麻了,木着脸重复:“崔鸿,宁家的小儿子,他哥叫崔钰。” 胖点的士兵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遍,放轻声音问:“你和这位小霸......咳,小公子是如何认识的?” 唐文风道:“我欠了他钱。” “嘶——”两位士兵倒抽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升起一丝敬佩。 欠了崔小霸王的钱还能活蹦乱跳,难得。 “那边,你顺着这条巷子过去,门口那对石狮子脖子上扎了两朵红花的就是宁家。”胖点的士兵绝对不承认他好心指路其实是想看热闹。 谢过士兵,唐文风和五哥抬脚便走。 而被唐文风一通好找的崔鸿此时在哪儿呢? 茗香居。 崔鸿一脚踹翻小几,上好的紫砂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指着让翻倒滚落的茶水溅了一身的易行知:“你他奶奶的再比比一句,信不信小爷摁你进尿壶!” 易行知和其余人:“......”这小霸王离开京城两年,怎的越来越粗俗了! 第57章 罐头 第五十七章 就在这硝烟味儿十足的当口,雅间的推门被拉开,砚台快步走进来,微微弯腰:“少爷,唐公子来了。” 崔鸿气儿还不顺呢,这易行知的妹妹所嫁非人,非要怪到他头上,阴阳怪气说一通。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管你姓唐还是姓严......嗯?唐? 他眼睛发亮:“唐文风来了?” 砚台笑着点头:“是,同行的还有他五哥。” 崔鸿乐了:“这小子可算是来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什么新鲜玩意儿来。” 留下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万分好奇这个叫唐文风的是哪路人才,竟然能让这崔鸿瞬间消气。 唐文风兄弟俩刚到宁家门口,就被准备出门的管事瞧见了。 这位管事就是跟着崔鸿去易阳县那位,知道他和自家少爷关系好,便将他兄弟二人领进了花厅。 好巧不巧,路上遇见新平长公主和她的夫君宁培安。 夫妻二人都没见过他,只在两个儿子口中听说过,对他很是好奇,本来准备外出的脚步硬是生生一转,也去了花厅。 “鸿儿被我们宠坏了,脾气不大好,你们刚认识时,有发生过矛盾吗?” “未曾。崔鸿虽然瞧着脾气不好,那是因为他为人不喜弯弯绕绕,是个真性情。” “鸿儿嘴挑,在书院时可曾挑过嘴?” “不曾。有什么吃什么。” “鸿儿......” 面对着夫妻二人的询问,唐文风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崔鸿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到底跑哪儿逍遥去了。 “唐文风!” 人还没看见呢,嘹亮的嗓门儿倒是先传了进来。 看他一溜烟儿跑过来,新平长公主嗔道:“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也不嫌丢人。” 崔鸿大大咧咧一挥手:“没事儿,文风是自己人。” 听见他这话,新平长公主和宁培安在心里默默又将唐文风的位置提高了一点点。这还是他们家小儿子第一次这么说。看来关系是真不错。 “行了,你们年轻人聚聚,我和你爹就先走了。”新平长公主起身。 宁培安伸手牵着她,二人轻声说笑着往外走。 “走走走。”崔鸿兴冲冲的,“我带你们去我院子坐坐。” 唐文风道:“你爹娘感情真好。” 崔鸿眼里带笑,嘴上却嫌弃:“腻歪死了,一把年纪了还黏黏糊糊的。” 唐文风看他:“希望你以后别被自己打脸。” 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崔鸿对他嘴里说的话接受良好,哪怕有些没听过,连蒙带猜也能知道意思。 他哼道:“我才不会。” 宁家因为新平长公主的缘故,破例修建的五进院,大的离谱。 要是没人领着,第一次来怕是会迷路。 崔鸿的院子和他大哥紧邻着,院门口一左一右种着两蓬翠竹。边上候着两个家丁,看见他,连忙行礼:“小少爷。” 见隔壁院门关着,崔鸿问:“我大哥还没回来吗?” 家丁摇头:“午间用饭时都没见着大少爷。” 崔鸿撇撇嘴,领着唐文风和唐文祖进了院子。 “坐。” 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后,很快就有两个丫鬟送来茶水和点心。 唐文风随意扫了眼这造景精致的庭院,一时间有些感慨。 从小到大在这种地方长大,亏得崔鸿还能在易阳县待两年。 “于鲤和潘容也来了吧?你们落脚在哪儿?” 唐文风道:“在一家叫客似云来的客栈。” “嗯?客似云来?”崔鸿睁大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们这什么运气,怎么偏偏挑了家黑店。” 默默坐在一边吃点心的唐文祖差点一口点心喷出来:“黑店?!” 崔鸿点头:“那家客栈专门宰外地人。住进去时房费一个价,退房时又是一个价。你不按照他的价来,就不让你走。” 唐文风都惊了:“没有人报官吗?” “报官?”崔鸿撇嘴,“你可知这家客栈是谁开的?” 他小声说:“如今正当宠的慧嫔的亲弟弟。” 唐文风指了指上面:“那位......”也不管吗? 知道他未说的话是什么,崔鸿低声说:“皇嗣单薄,慧嫔肚子里现在揣着一个呢。上次我娘进宫去见外祖母,看见慧嫔都绕道走。” 他娘别看温温柔柔的,那是因为没人敢招惹她。 她不喜欢小人得势的慧嫔,之所以躲着走,就是怕起了冲突动手。 唐文祖听完,说:“那我们等会儿回去把房间退了吧。”就一天,哪怕对方狮子大开口,想来也亏不了多少。 唐文风点头:“行。” 回了自己的地盘,崔鸿恢复了本性,他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闻言道:“放心,我陪你们回去,那客似云来要敢往死里宰你们,我就敢掀了他们的摊子。” 唐文风还能说什么呢,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 回到客栈,唐文风低头看了眼离开时夹在门缝的头发,已经没了。 他挑了下眉,推门进去。 屋里一眼就看完了,于鲤和潘容还没回来。 他们放在床上的背包有被动过的痕迹。 唐文风走过去打开背包,在里头翻看了一番后,抬头对崔鸿说:“我给你带的罐头不见了。” 为了做罐头,他特意拜托了鲁疯子研究罐头盖。 这个地方早已经有玻璃,是从北边传进来的。经过多年的改良,大乾如今有比较通透的玻璃制品。但并不便宜。 唐文风订了五个三斤装的罐子,花了八两银子。差点心疼死他。 崔鸿不知道罐头是什么,但是丝毫不妨碍他发火。 他兄弟千里迢迢给他带的东西他还没见着呢,竟然就让贼给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砚台,去给我把人带上来!”崔鸿怒道。 砚台是个行动派,很快就拎着掌柜的上了楼。 掌柜姓孙,唐文风几人进来时他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这会儿看见崔鸿,整个人顿时一激灵:“崔......崔小少爷。” 崔鸿皮笑肉不笑的:“厉害啊,我兄弟的东西都敢动手脚。” 孙掌柜快哭了:“没......” “很久没看见徐开那个混账玩意儿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赶明儿去找他聊聊。”徐开就是慧嫔的弟弟,这家客栈的老板。 崔鸿看不上他,从来没给过他多余的眼神。有次圈子里的人聚在一起玩时,赛马时徐开输了,就拐弯抹角说崔鸿赢得不光彩,都是其他人让的,因为他有个好娘。 崔鸿就把人给打了。 慧嫔哭到皇帝面前告状,非但没得到半句安慰,还挨了骂。那之后就恨上了新平长公主。 但是又不敢真的得罪她,只能叮嘱弟弟避着崔鸿,别再和他一起玩。 徐开躺了三天,吃够了苦头,哪能不听话。 是以崔鸿已经好几个月没瞧见他了。 要是因为孙掌柜的原因,把崔鸿给引到徐开面前,徐开会不会被崔鸿打死不知道,反正孙掌柜肯定会被徐开打死。 孙掌柜抖着嗓子甩锅:“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可是这事真和小人没关系。那些东西是下头的伙计偷偷拿的。您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问他们要了来。” 崔鸿现在对罐头的兴趣比较大,闻言嗯了声。 孙掌柜忙不迭起身,颠着胖墩墩的身体往楼下跑,咚咚咚的巨响。 唐文风忍笑:“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听说我找你就一个个说不知道了。” 崔鸿哼了声:“都是一群人云亦云的混账。别人不犯到我这儿,我才不动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反正京城好些说他坏话的。一些他没做过的事都按到他头上,那他干脆坐实了。 那五个罐头还没来得及动,孙掌柜领着几个伙计小心翼翼送上来。还不忘做戏做全套,踹了一脚边上的伙计。 一脸讨好地对崔鸿说:“崔小少爷,就是这个伙计出的主意。你要打要罚都行。” 那个伙计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哭求道:“崔小少爷,小人知错了,小人一时鬼迷了心窍,您就饶小人一命吧!” 崔鸿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唐文风兄弟俩,见唐文风表情不变,唐文祖皱了下眉。二人都没有露出觉得他仗势欺人的不满时,心情大好。 “滚吧,下不为例。” 没想到这位出了名的小霸王这么好说话,一个劲儿磕头的伙计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一边不停说着谢谢,一边倒退着出了门。 孙掌柜和其他几个伙计见崔鸿没注意他们,也赶忙跑了。 唐文风看着一门心思研究罐头的崔鸿:“你这名声里头是不是有点“学问”?” 崔鸿摸着瓶盖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挺好用的,不是吗?”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乐的清净。 唐文风没说好或是不好。 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铁勺,用勺柄在一个罐头的盖子下面轻轻一撬,“呲——”地一声轻响,一股甜腻的味道从罐子里头飘出来。 把盖子打开,唐文风把罐头推到他面前:“就是这么开的。” 崔鸿惊奇不已,翻来覆去的看着瓶盖:“你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我都想把你脑子打开看看了。” 唐文风:“......”大可不必。 第58章 李金莲大战西门程 第五十八章 带来的罐头有桃子,枇杷,李子,梨,荔枝。 崔鸿一开始没认出来那个白白的是什么,等唐文风和他说是荔枝后,当即惊的合不上嘴。 “荔枝?!” 唐文风点头:“我让商队带的果树,就种在我家院子里。头一年没结多好。我娘他们尝了几个后,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得知唐文耀那事很可能要麻烦崔鸿后,苗桂花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多吃几个荔枝。 除了家里人,崔鸿很少感受到这种善意了。哪怕这善意不算纯粹。 嘴角忍不住上扬:“等你明年回去,帮我多给婶子他们带些东西。” 唐文风半点不客气:“成。” 得了好东西,崔鸿坐不住了。不停催促:“你们快些收拾东西。到了京城不住我家,住什么客栈。生分了不是!” 想到他家离考场特别近,唐文风只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始收东西。 东西刚收拾好,于鲤和潘容就回来了。 二人看见崔鸿后,又是一阵激动。 得知要退房去崔鸿那儿住,不好意思的同时很是高兴。毕竟在书院一块儿住了两年呢。 到了宁家,两辆马车就被下人牵走了。 崔鸿则带着他们四人去了离自己住处不远的一个院子。本来想着让他们和自己住一起的,反正他院子里房间多。后来想到他们要参加科举,他不用参加,怕打扰到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墨竹,我院里的丫鬟,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交代她。”崔鸿又交代了一些事,就迫不及待跑了。 他要去和爹娘炫耀他的罐头。 墨竹在崔鸿院里伺候了好几年,第一次见到小少爷这么重视外人,还给带了回来住,心里立刻就在唐文风四人脸上打上了贵客二字。 言行举止间不敢有半点轻怠。 “奴婢平日会在院子里候着,几位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定给办的妥妥的。” 唐文风四人就没有一个家里有下人的,很是不习惯。等到熟悉了院子各处,立刻就送走了墨竹。 墨竹行了一礼,转身去了院子里。 人一走,于鲤就忍不住小声说:“崔鸿家真大,人也多。好不自在。” 唐文风道:“咱们和他是好友,平常心就好。在书院的时候,不还勾肩搭背吗?” 于鲤和潘容想了想,点头。的确啊,换个地方崔鸿也还是那个人,没什么不自在的。 唐文祖叹气:“还是咱们村儿好,这京城富贵是富贵,但不怎么喜欢。” 唐文风三人对视一眼,谁说不是呢。出来了才知道家乡是真的好。 ***** 崔鸿很郁闷,他的罐头一口没吃到,就全被爹娘搜刮走了。 “你家开个玻......琉璃厂呗,那不就想吃就吃了。还能顺便做罐头卖。”唐文风捏着一卷书,头也不抬地说。 崔鸿被他一语点醒:“我问问大哥。”他就记得吃了,居然没想起来还能自己卖。 不过不等崔鸿去找崔钰,崔钰自己找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听说你带来了一种罐头,能让水果保存很久?” 唐文风提笔写下一道注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点子是我提出来的,但是具体怎么操作的,是鲁疯子和他家的人研究出来的。你得去和他们商量。” 崔钰笑:“你提出来的点子,那也算有你的一份功劳。怎么也得让你先松口,我才好去找姬家人。” “崔大公子客气了。”唐文风放下书。 崔钰看着他:“这事要是成了,你可有什么要求?”他想了想,道:“先说好,不给分红了。”这个罐头若是攥在他们手里,说句暴利也不为过,他可舍不得再分出去一份钱。 唐文风道:“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喔?你说。” 崔鸿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唐文风说:“我三哥前些年成了亲,妻子是他恩师的女儿。本来以为是天作之合,哪知道我这三嫂给我三哥戴了绿帽子。” “绿帽子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崔姓兄弟能大概猜出意思,但不知猜的对不对。 唐文风点头:“是的。而且她的姘头还是她堂兄。” 崔钰震惊,这可真是好一出大戏。 经历过郑则妗事件的崔鸿给了他大哥一个“大惊小怪真没见识”的眼神。 唐文风继续道:“我三哥发现他俩的私情后,不想闹大,便要和离。可三嫂是家中独女,她爹娘不愿女儿名声受损,死活不肯松口。” 崔鸿拍桌:“欺人太甚!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竟还妄想什么名声!” 崔钰也点头:“枉读圣贤书。” 兄弟俩看着唐文风:“那你们家是怎么想的?” 唐文风叹气:“这亲肯定是要和离的。只不过李家在京城有一门亲,听说是个从五品。” 崔鸿嗤了声,不屑:“一个从五品有甚了不起的。” 崔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别打岔:“可知道姓甚名谁?” “只知道姓房。”唐文风道。 崔钰脑子里稍一转,就把人对上了号:“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他们这种家族出身,尤其是他经常在外谈生意,京城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有印象。 他指着自个儿弟弟:“这个不算什么大事,明儿让小弟和你走一趟,让那房家人修书一封,你三哥和离的事自然不会再有波折。” 唐文风拱手道谢:“如此,先谢过崔大公子了。” “诶,不必如此生疏。”崔钰笑着道:“你与小弟交好,跟着唤我一声大哥也是使得的。” 唐文风从善如流:“那就先谢过崔大哥了。” 崔钰满意地点头笑了笑。这关系攀的近了,往后再有什么好东西,那不得先想着他们家嘛。 崔鸿哼道:“怎的就光谢我大哥,不谢我?” 唐文风无语:“谢过崔兄,行了吧?” 崔鸿笑了:“这还差不多。” ***** 京城的住地如果按照几环来算,皇城算中心,宁家算紧靠中心的二环,而这房家则在五环。普通百姓则住在七环外。 五环内可以骑马但不许纵马,因此唐文风和崔鸿坐的马车。 溜溜达达到了房家门口,崔鸿让砚台先下去问问。 大乾规定六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要上早朝,如果遇到事多的时候,这个时辰很可能还没回来,那他们便午后再来。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砚台很快回来,说房大人刚刚下朝回府。 崔鸿当先跳下马车:“走,看哥给你撑腰。” 唐文风嘴角抽了下,跟着跳了下去。 刚刚换下朝服的房思忠听闻下人来报,说宁家小公子崔鸿携友人拜访。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得罪了崔鸿,被人找上门来了。 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饭都用不下去,挥手让下人撤走,他起身去了迎客的花厅。 崔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跟自个儿家一样。 “房大人,您老瞧着精神可真不错啊。” 房思忠干笑。他才三十多,怎么就得了一个“您老”了? 想着早点打发了这位,他主动询问:“崔小公子今日来是为了......” 崔鸿坐下后,一指唐文风:“还未和您介绍,这位是我好友,姓唐。”他笑着说,“您那侄女婿便是他三哥。” 没有拿正眼瞧过唐文风的房思忠这才看向他:“你是唐文耀的兄弟?” 见他如此做派,唐文风也没个好脸色:“是。看来房大人已经猜到我来此是所为何事。便劳烦您修书一封,好全了我三哥和离的心愿和您侄女的脸面。” 房思忠冷笑:“好一个全了脸面。成亲三载便和离,还是夫家提出,这叫全了脸面?” 唐文风沉声:“你待如何?” “想和离可以。”房思忠不紧不慢道:“唐文耀必须主动承认是他不忠,负了发妻。” 崔鸿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好个不要脸的老匹夫!自家侄女干了不要脸的勾当,竟还要别人来背锅。 唐文风抬手拦住他:“可以。” 崔鸿傻眼:“文风......” 房思忠得意:“那便请回吧。” 唐文风拉了把崔鸿,二人快步出了房家。 一上马车,崔鸿就憋不住了:“你疯了,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好好骂一通那老不要脸的。” 唐文风撩起眼皮:“你真当我吃得下这亏?” “那你还答应?” “我替我三哥答应了,可不是我答应。” 崔鸿眼睛一亮:“你想做什么?” 唐文风没回答,反而问:“京城哪个楼听书的人最多?” “缥缈居。” ***** 这几日,京城流传一个话本子,名“李金莲大战西门程”。 那西门程乃李金莲堂兄,随母姓西门。与李金莲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不知何时,竟枉悖人伦暗通款曲。 李金莲珠胎暗结后,哄骗是其夫唐大郎之子。但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兄妹二人的事叫那唐大郎撞破。 唐大郎顾念夫妻一场,不愿声张,只提和离。但李家顾全女儿脸面,拒绝后还拿背后靠山蔡思忠这位五品大员做威胁其家人。 唐大郎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做了那绿头王八。 你道那绿头王八是何物? 自是指那些其妻与人勾搭成奸的倒霉蛋!也叫戴绿帽! 第59章 登闻鼓 第五十九章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房思忠气的血气上涌。 一美貌妇人哭的梨花带雨:“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这京中已经有人猜到咱家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神人,如朝阳区的大爷大妈,如明星的粉丝们。能把你穿开裆裤那点子事都给你扒出来。 当然,那是唐文风上辈子的神人,而这辈子嘛,自然是那些个好奇心浓重的纨绔们。 “此事绝不能认下。”房思忠道:“你往后出门与各家夫人聚会时,不可慌张,不可让她们看出端倪。” 这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他还能不知道? 他如今正值上升,绝不可出半点差错。 房思忠眯了眯眼,实在不行,他会选择断尾以求自保。 缥缈居。 听那说书人将李金莲与西门程之间的房中事描述的活色生香,旖旎缱倦,在座的听客都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唐文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放下后不经意往旁侧看了一眼,眉头轻轻皱了下。 崔鸿听得兴起,正龇着个牙乐呢,见他望着一个方向,跟着看过去:“看见熟人了?” 唐文风用杯子挡住嘴,小声问:“那个穿鸦青色的,头上戴着绿松石发冠的是谁?” 崔鸿定眼一瞧,心头嘿了一声,这不是巧了吗? “那是房青松,房思忠的宝贝儿子。” “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唐文风被杯子遮住的嘴角微微勾起:“我好像知道怎么样以绝后患了。” 又要搞事吗?他最喜欢了。 崔鸿兴奋的看着他。 唐文风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和他说了一通。 崔鸿听的是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坏笑道:“你放心,我这边要是查不到,我大哥肯定也能查到。” 唐文风便放心了。 ***** 承天殿内。 乾文帝在骂了一通干拿俸禄不办实事的昏官,发落了好一批人后,突然开口唤道:“房爱卿。” 房思忠连忙出列:“臣在。” 垂下的十二冕旒让乾文帝的表情掩于其后:“朕听闻坊间近日流传一出话本子。有人上奏,那话本之中的人物原型乃是房爱卿。” 房思忠腿一软,当即跪下:“陛下明鉴,那俱是小人胡乱栽赃,臣万万不敢做这等仗势欺人之事啊!” “是嘛。”乾文帝语气不咸不淡,叫人猜不出深浅。 与先帝相比,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心思深沉。除了在亲姐新平长公主与亲娘皇太后面前会露出几分真性情,就是皇后也不敢轻易揣测他的心思。 房思忠真是快要吓死了,冷汗顺着脖子淌下,浸湿了衣领。 乾文帝沉默不语,其余人也安静如鸡。就在殿内大臣提心吊胆回忆着自己是否有这类见不得人的事时,一名卸了佩刀的侍卫快步进了大殿。 “启禀陛下,宫外有人敲响登闻鼓。” 各大臣精神一振,这是有大事啊! 宫外那登闻鼓从开国皇帝时期设立至今,只有一人敲响。 状告的是当时跟随开国皇帝乾元帝打过天下的郎中令。那郎中令妻弟欺男霸女,掳虐状告之人发妻不成,便一怒之下杀害其家中上下连仆从共五十四口。状告之人当日外出侥幸逃脱。无处声冤只能来敲登闻鼓。 查明属实后,乾元帝一怒之下将帮其隐瞒的郎中令问斩,其余妻儿老小尽皆流放,其妻弟处以车裂之刑。 乾文帝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将人带到殿前。” 等侍卫离去,乾文帝似笑非笑:“也不知这人要状告谁呢。” 殿下众大臣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他们自己行事谨慎,可是架不住受人连累啊。 能站在这里的,谁家里连亲带戚没有几十口? 真真是要了命了! 等待的时间是最熬人的。 站着的大臣们还好,跪在地上的房思忠只觉得腿都快没知觉了。 就在房思忠跪的眼前发黑时,侍卫那如天籁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敲鼓之人带到了。” 乾文帝垂眸看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哪里人士?有何冤屈?” “回......回皇上的话,小的......不是,草......草民是京城外七里村人,叫武......武加皮。草民要告......工部郎中房思忠房大人。” 嚯! 殿中大臣全都偷偷看向还跪在殿中的房思忠。 房思忠本来就跪的头晕眼花,听见这话更是脑子嗡的一声。 乾文帝微微后靠,姿态有些许慵懒:“你叫武加皮?这名字有意思。” 武加皮吞了吞口水:“草民家中是专门......专门种植五加皮卖给药铺的。草民是家中长子,我......草民的爹就给草民取了这个名字。” 乾文帝话锋一转,问:“你方才说要状告房思忠?” “是。”武加皮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说话也顺畅了。 “草民的弟弟前些时日进城卖晒干的五加皮,因为挡了房大人儿子房青松的路,被一鞭子抽在脸上,伤势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说好的亲事也没了。我们家为了给弟弟治伤掏空了家底。爹为了多挣些钱去采石,不慎滚落摔断了腿。娘去给贵人家洗衣裳得罪了贵人,挨了打没了半条命。” “草民实在没有办法,找到房少爷,求他给些银钱为家中亲人治病,却被打了一顿。还说草民要是再敢去找他,就送草民一家去见阎王爷。草民不知道该怎么办,偷偷揣着一把菜刀想要去和房少爷拼命,却听见有人说起登闻鼓。说皇上是天子,只要让您知晓,就定能申冤。所以草民就壮着胆子来了。” 乾文帝听完后沉默。 众大臣低着头,面前一派正经,心中啧啧,这房思忠危矣。 “房爱卿可知此事?”良久,乾文帝才笑着问。 房思忠汗如雨下,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臣......臣不知。” “喔?那便查查吧。”乾文帝依然在笑,“来人,将房爱卿送回府中好生照料。” 房思忠再坚持不行,晕倒在地。 哦豁!这是要监禁起来啊! 大臣们偷偷递着眼色。 “秦爱卿。” “臣在。”刑部尚书秦准忙执着笏板出列。 “武加皮暂交于你看守。三日内,朕要知晓他口中所言是否属实。” 秦准心里叫苦连天:“臣领命。” “退朝。”乾文帝起身。 他一走,殿中大臣当即松了口气,笑呵呵地对秦准抬了抬手。 “秦大人辛苦了。” “辛苦辛苦。” “重任啊,费心了。” 秦准:“......”一群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王八蛋。 ***** 皇帝亲自发话,刑部从上到下都动了起来。 一天就把事情查了个底儿掉。 但能在京城扎根的官员,有哪个不是盘根错节的。 这一查,顺藤摸瓜下去,还查出来了不少和房思忠有所牵连的官员。 这下子他们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要是换作平时,最多挨皇帝一顿骂,责令闭门思过。 可这一次乾文帝也不知道为何动了怒。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革职查办。 拔出萝卜带出泥,每天都有官员被刑部的抓走。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见又一个官员被押走,崔鸿撞了撞唐文风,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这次搞得有点大啊。” 唐文风看着那个被押走的官员一直喊着冤枉,渐渐远去。才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小声叹了句:“会试将近了。” 如今朝堂上许多占据要职的官员都是先帝在位时遗留下来的,可偏偏先帝对乾文帝算不得喜爱。 根基打稳了,也是时候更新换代了。 崔鸿也想明白了,微微睁大眼。心中不由感叹一句他们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他那位皇帝舅舅怕是早就等着谁将这个由头递到他面前,好让他借题发挥。 “回去吧,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结果了。”唐文风喝干杯中的茶,起身。 崔鸿一手搭住他:“走走走,缥缈居新出了一道醉香鸡,说是味道极好,咱们叫上你哥和于鲤潘容一道去尝尝。” “行。” 就如唐文风猜的那样,半月后,这场让京城众官员每日胆战心惊,生怕火星子落到自己身上的事消停了。 房家被抄家,其子除武加皮弟弟的事之外,手上还沾有人命官司,被判处斩立决。房思忠虽未沾染人命,可手中阴私事不少,被革职流放。其妻对其子所做之事隐瞒不报,笞二十,徒三年。 其余和房思忠有所牵连的官员,大部分挨了板子后便放了回去,少部分被革职。 朝中一时间空了一角。 人心惶惶度过了一个月,随后迎来新年。 上头的动荡不安和百姓们无关,他们依旧欢欢喜喜置办年货,赏着花灯。 唐文风也是才知道,京城从过年前三天起就会挂花灯,一直挂到年十五,因为那一日有元宵灯会。 当天连不常露面的官家小姐们也会出门游玩。 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来一段月下花前的浪漫相遇。 这不,崔鸿就叫人堵住了。 第60章 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吧你。 第六十章 堵住崔鸿的便是曾经让他躲到易阳县避难的太傅孙女,易云竹。 易云竹所嫁之人乃是太傅的一位学生。论长相学识,比崔鸿出众。但她偏偏瞧不上。婚后和丈夫过得很不愉快,隔三差五跑回娘家。 她的同胞兄长易行知上次在茗香居和崔鸿闹起来,就是因为她的事。 易行知总觉得妹妹如今日子过得如此不顺心,都怨崔鸿。 他妹妹人品才貌皆属上乘,那么多才学过人的儿郎求娶,偏偏崔鸿仗着家世,对他妹妹连个正眼都没有。 就这样妹妹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真真是叫他憋屈。 昨个儿妹妹和妹夫吵了架,跑了回来。他想着今日带妹妹出来散散心。 没想到逛个灯会也会撞见崔鸿,易行知恨不得翻个大白眼。晦气! 因为觉得丢脸,所以唐文风他们至今不知道崔鸿是为了什么躲去的易阳县。 这会儿看见易云竹拦住崔鸿,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崔鸿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安夫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挡住我们兄弟几个去路做甚?”易云竹夫家姓安。 “你叫我什么?!” 崔鸿被她这么一问,突然有那么点不确定了:“难道我记错了?你丈夫不姓安?” “你......”易云竹美目含泪,摇摇欲坠。 崔鸿吓得倒退两步。这倒了不会赖在他身上吧? 易行知气愤道:“你会不会说话?” 崔鸿怒了:“她嫁了人,我称她一声夫人还有错了?” 易行知噎住。 唐文风几人见势不对。这姑娘原来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光明正大当街拦人。 “走吧,你不是说要去放花灯祈求姻缘吗?” 崔鸿反应快,听见唐文风这么说,连忙点头:“对对对,快些走快些走。” 他绕过易云竹,一溜烟儿跑了。 唐文风几人跟在后面。 直到走远,看不见易家兄妹后,崔鸿才扶住旁边的树,大大松了口气。 “你这是欠了情债?”几人打趣地看着他。 “别瞎说。”崔鸿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 他长叹一声:“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太帅了吧。” “呕——” “过分了啊!”崔鸿给了他们一下。 唐文风笑过后,正经道:“如果可以,还是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的好。” “我也想啊。”崔鸿很是苦恼,到底忍不住和他们大倒苦水。 听完他和那位易家女儿的纠葛,几人万分同情。 “我说,崔兄,那位安夫人瞧着也不错,你当初怎么就没从了她?”于鲤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 “你懂什么?我要找,也要找那情投意合之人。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 潘容道:“你都没试过,又怎知甜不甜?” 崔鸿语塞。 过了会儿才道:“反正我不中意她这种。我啊,喜欢温柔又不失风趣,含蓄却又有自己主见的。当然,容貌也不能太差......” 唐文风呵呵:“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吧你。” 崔鸿拿胳膊夹他脖子:“臭小子,咒我是吧!” “真有这种女子,哪还轮的上你?人肯定早早的被人盯上了。” “绝对不可能!我去姻缘庙求过签,说我的正桃花在二十三岁。她肯定还在等着我。” “白日梦是种病,得治。” 崔鸿气的搓他脑瓜子。 “诶诶诶,你俩别闹了。”于鲤指着远处,“那边怎么瞧着像是火光?” 扑腾着和崔鸿闹作一团的唐文风抬头看去,发现还真是。 “怎么瞧着像是玉名楼的方向。”崔鸿喃喃,随后猛地回神,惊的差点跳起来,“真的是玉名楼!” 玉名楼是专门给京中权贵家里的女眷们定制珠宝首饰的地方,今晚出门前,他爹还说带娘过去瞧瞧新到的款式。 看着那个方向火光冲天,映的天都变了色,崔鸿大叫一声爹娘,拔腿就跑。 唐文风他们急忙追上去。 ***** 到了地方,发现着火的当真是玉名楼后,崔鸿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附近巡逻的士兵已经在疏散赶离人群。 水囊被拉了来,随时准备投掷,还有许多人主动拎着桶去河里打水。 玉名楼高四层,火是从最上面着的,下面还完好无损,可也没有人敢进去。 崔鸿一把推开要来拦他的士兵,抬脚就往里冲。 落后一步的唐文风指尖从他衣边扫过,没能抓到人。 “草!” 他低骂了一声。左右看看,抢过一人手里的木桶兜头倒下。一桶冰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本来要来拦他的士兵都被惊愣在原地,没能第一时间过来拉住他。 唐文风让五哥他们在这里等着,他撕下一块衣摆遮住脸往里跑去。 这楼不知道涂了什么防火的,目前只有三四楼烧了起来,下面还未被波及。 唐文风进去后,顺着楼梯往上跑。总算是在三楼的走廊逮住了准备直接冲进去的崔鸿。 “你疯了!就这么进去是救人还是自杀?” 崔鸿呆住,随后怒道:“我看你才是疯了!你进来做什么?那是我爹娘,又不是你爹娘!” 唐文风比他还凶:“老子下半辈子的养老钱还要靠你们家!” 崔鸿:“......” 唐文风扒拉开他,一脚踹上去,门......纹丝不动。 他黑着脸:”还傻站着,踹门啊!” 这种时候崔鸿很不想笑,但是没忍住,嘴角上扬了些许。 在唐文风的瞪视下严肃起来,一下一下踹起门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冻的牙齿打颤的于鲤上来,一脚踹过去。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咔嚓一声裂了。又是几脚下去,门彻底碎裂倒塌。 “你怎么也上来了?”崔鸿抽空回了头,“你也没有养老钱在我家啊?” 于鲤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 “我就是担心你们。我年纪最大,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小的进来吧。” “别啰嗦了。赶紧救人!” 三楼还没被火焰吞噬多少,但烟很多,唐文风被熏的眼睛难受,蹲下身挨个挨个翻看。 玉名楼整体呈塔状,越往上越小。 三个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三楼翻找完了。 崔鸿脸色难看,他爹娘没在三楼,那定是在四楼了。 唐文风和于鲤正把还有心跳的人往外拖,一抬头看见崔鸿要往四楼跑,二人吓得忙扑上去。 “你爹娘要真在四楼,那......你别犯傻。” 崔鸿双眼通红,他知道,可那是他爹娘啊!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玉名楼外的空地,新平长公主和宁培安看见了表情非常不好的唐文祖和潘容。 “文祖,阿容,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鸿儿文风他们呢?” 唐文祖和潘容见鬼似的盯着他俩看了会儿,反应过来惨叫一声。 新平长公主拿在手里的冰糖葫芦差点吓掉:“怎么了?”她摸了摸脸,难道她今天妆没上好,这么吓人? 唐文祖快哭了:“崔鸿以为你们在楼里,进去了,文风和于鲤也跟着进去了。” “什么?!”新平长公主手一抖,专门给几个孩子买的冰糖葫芦落到地上。 宁培安牙关一紧,握住失神的妻子:“我进去看看,你和两个孩子走远些,知道吗?” 被握住肩头晃了晃,新平长公主终于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你快去。” 说完她一手一个,拉着唐文祖和潘容就往远处走。万一楼塌了倒下来砸到人就不好了。 拦在楼前的士兵看见宁培安,顿时头疼:“宁老爷,您不能进去。” 宁培安厉声道:“我儿子和他朋友都在里面,我必须进去!” “我们已经有人进去救人了,您稍等。” “我等不了!” 宁培安抢过旁人手里的桶兜头淋了自己一身水,推开不敢真的对他动手的士兵,快步跑了进去。 他一进楼,就看见或背或抬,正把幸存者弄下楼的士兵。 “宁老爷?”背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妇人下楼的士兵看见他,连忙道:“您是来找崔小少爷的吗?” 宁培安准备掠过他的脚步顿时一停,喜道:“你看见了?” 士兵点头:“他和两个年轻人在帮忙救人,就在三楼。” 知道儿子和他朋友都没有事,宁培安松了口气,道过谢后,快步往楼上跑。 三楼已经烧了大半。 能救的人都从屋里拖了出来,崔鸿跌坐在地上,通红的双眼淌着泪。 “走吧。”唐文风咳了咳,拍了下他的肩膀。 崔鸿吸了下鼻子,扶着于鲤从地上站起来。 “鸿儿!” 崔鸿身体一颤,是吸入烟雾过多,他产生幻听了吗? “文风,于鲤!” 唐文风和于鲤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宁培安。 “宁叔叔......” 从三楼屋里飘出来的烟熏的宁培安直咳嗽,他笑着上来拍了下两人,又看向傻呆呆的儿子。 宁培安上前拽了他一下:“傻了不成?赶紧走。” 崔鸿嘴唇颤抖着,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吓死他了!他以为爹娘都没了! 第61章 他讨厌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 第六十一章 当着那么多还没离开的士兵的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可以说是崔小少爷活了近二十年来最丢脸的时刻了。 宁培安一边忍笑一边推着三个孩子往前走。还不停给殿后救人的士兵说辛苦了。 等到出了玉名楼,在河边的柳树下看见焦急的走来走去的新平长公主,已经没在哭的崔鸿又忍不住了。 看他一张脸白一道黑一道,跟个花脸猫一样,新平长公主哭笑不得地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忍不住往下落:“你啊,怎么就这么冲动。” 崔鸿这会儿终于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闷声闷气说:“我以为你们在四楼,想上去,文风和于鲤拉住我的。” 看着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的三四楼,新平长公主后怕不已:“傻孩子。” 她本来就挺喜欢唐文风他们几人,这会儿更是跟看自家孩子似的。多亏有他们,要不然她这个年纪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崔鸿胡乱擦了把脸:“您和爹不是说要去看首饰吗?怎么又在外头。” 说起这个,宁培安就万分庆幸:“我和你娘上到二楼的时候,你娘从窗口看见街上有人扛着冰糖葫芦叫卖,她就说去给你们买糖葫芦。改天再去看首饰。” “哎呀,我的糖葫芦!”新平长公主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委屈地蹙眉,“我买了六串呢,还有钰儿的。” 崔鸿忍不住笑出声:“那卖冰糖葫芦的是谁?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宁培安也笑着说:“真得好好谢谢。” 楼层太高,忙碌了一番发现火灭不了,士兵们放弃了。 夜半时分,这栋被底层百姓称为三大销金窟之一的玉名楼彻底被火焰吞噬。 好在它附近都是空地,没有波及到其余的房舍。 玉名楼明面上是祝家的产业,实际上是乾文帝的私产。祝家是太后的娘家。 这一次死了好些权贵人家的女眷,见天儿有人到乾文帝面前哭。 乾文帝本就心疼少了一个填充私库的赚钱渠道,被他们哭哭哭,哭的更是头大。 在得知很可能是有人蓄意放火,简直是雷霆震怒。责令刑部彻查。 因为先前那一场清查,刑部得罪了不少人。秦准在领命离开后,一张脸顿时皱巴起来。祈祷着千万别再和什么势力扯上关系。 好在后面查出来,这事并非阴谋算计。 起因是一位四品大员的家眷去玉名楼时,被一个伙计不小心冲撞到了。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是这位夫人那日心情不好,将一腔火气全撒在了那个伙计身上。非要人给她下跪赔礼道歉才罢休。 那伙计因此恨上了这位夫人。暗地里算好时间,等到她再去玉名楼时,将加了蒙汗药的茶水端上,等到亲眼看见那位夫人喝下,这才离开。 随后趁着楼下人没注意,上四楼门口泼了油,放了火。随后又下楼将三楼的门从外面锁了。 四楼到三楼之间只有一道隔扇门,三楼一锁,即便侥幸醒过来从四楼跑到三楼,那也是出不去的。 因为这些个夫人小姐选首饰的时候只点楼里的熟人去做介绍,所以等到楼下的人发现失火了,四楼已经烧了起来。 他们可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人,只是去通知了巡防。 失火的原因查明后,那伙计被判了斩首。即便不判死刑,那些死去的女眷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他。 至于引起这场祸事的那位四品大员的夫人,乾文帝是恨不得活剐了她。 是的,这位夫人命大,没死成,被救了。 但这火说到底并不是她放的,所以哪怕好些人恨她恨得要命,也还是不能把她怎么样。 乾文帝最后把这位四品大员给贬去了凉州做通判,眼不见为净。 ***** 过完年后,时间走的飞快。 转眼来到二月份,迎来了会试。 考场设在礼部贡院,唐文风和潘容早早的起了,用过早饭后,由崔鸿崔钰兄弟俩亲自送过去。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这几天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解决。 唐文风一想到要在里头待这么久,自己又是来走个过场的,想打退堂鼓。 潘容看出来了,拽着他不让走。 唐文风只能硬着头皮一起。 新平长公主亲自下厨给他二人烙了饼,在号舍里尽量少吃东西,少喝水,所以馒头和饼一类的东西是最方便带的。 看着唐文风和潘容进了贡院大门,崔鸿和崔钰这才离开。 九天后,贡院大门打开。 一群面黄寡瘦,走路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考生从里头走了出来。 有几个年纪挺大的考生一跨过门槛就倒地痛哭。又白来了一遭。 崔鸿伸长脖子往里看,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扶着潘容的唐文风。 唐文风没事就练练他那四不像的太极,身体倒是比潘容好太多。这会儿脸色虽然瞧着不大好,可走路还是有劲儿的。 潘容就跟个痨病晚期的人一样,一步三喘。 “哎哟,你俩身上这味儿。”崔鸿嫌弃。 唐文风生无可恋:“你不懂我的痛。” 他以为乡试时,隔壁有个一直放屁的考生已经是倒霉透顶了。没想到,却原来是非常幸运的了。 这几天,他左边的考生不停放屁就算了,右边的考生还拉肚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者是太过紧张。那喷溅的声音......不能想了,太特么销魂了。 唐文风觉得经过这九天,他整个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回到宁家,唐文风和潘容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又吃了一点东西,便倒头就睡。这一睡睡了两天。 新平长公主担心的都把太医给叫了来。 得知只是太累,她才放下心。 崔鸿小声和他大哥咬耳朵:“你说让咱娘认那俩当干儿子怎么样?” 崔钰瞪他:“别瞎出馊主意。” 崔鸿撇嘴:“咱娘肯定很乐意。” “文风他们不一定乐意。”崔钰虽然没和唐文风打太多交道,但接触的人多,看人的眼光还是有那么几分的。这唐文风就是个没多大志向的,而且特别怕麻烦。除非必要,否则能做个闲人就做个闲人。 他们家虽然说是商人,可他娘是皇帝的胞姐,和皇室怎么也脱不开关系。若非和小弟交好,唐文风怕是能躲他们家多远就躲多远。 崔鸿想到唐文风最大的心愿是考取举人,能够免去赋税徭役后,就回家种田。顿时觉得大哥说的有理,遂把这个想法打消。 ***** 三月上旬,贡院发榜。 唐文风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压根儿没抱希望,坐在那儿和于鲤下五子棋。于鲤一开始不会,后来被教了几次,就来了兴致。 潘容则坐立不安。 脚步声传来,他噌的起身。 砚台快步穿过回廊跑进来,笑着说:“恭喜潘公子,唐公子,中了!” 潘容喜得不敢置信:“真中了?!” 砚台点头:“真中了。您二百零八名。唐公子三百名。” 唐文风手里的棋子都掉了:“我也中了?你没看错吧?” 砚台非常肯定:“我眼神很好,绝对不会看错。” 唐文风傻眼。他都收拾好背包,准备过两天就回家种田。你现在告诉我,我中了?! 我特么过些时候还要去参加殿试! “不应该啊。”唐文风十分不解,“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水平,不应该中的啊。” 上千个人里录取三百人。他自问不能从这千人里脱颖而出。 “你别急,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宁培安给管事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些人有各种探听消息的渠道,不到午时,管事就回来了。也带回来唐文风为什么会榜上有名的原因。 原来是前面有两人被查出来家中有人犯事,被勒令三代不得科考,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最初的筛查。现在查出来后便取消了会试成绩。少了两人,皇帝又是个有点强迫症的,必须凑够三百人,所以下面的人便将后面的考生顺位往前挪了挪。 唐文风运气好,刚刚好卡在最后一位。 当然,运气好只是其他人以为。 知道原因的唐文风心里大写的一个“草”! 要不要这么倒霉! 他只想逍逍遥遥当个农家子,不想走仕途! 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拒绝当官? 在唐文风抛出这个问题时,除了个别人,其余人看他跟看傻子一样。 竟然还有不想做官的。 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考了几十年都不能高中的考生听见,怕是冲过来殴打你一顿都不足以泄愤。 新平长公主认真思考了他的问题:“若是你殿试名次靠后,你就是拒绝当官,皇上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但若是名次不错,那可能想走也走不掉。 唐文风琢磨着能不能交白卷。 他的心思这会儿都写在脸上,新平长公主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警告他:“万不可敷衍了事,否则当心你的脑袋。” 唐文风:“......” 草啊! 他讨厌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 第62章 愿望是回乡种田。 第六十二章 三月十五,殿试。 经过一番搜查,唐文风他们才被放行,排队进入皇城。 进来前,就有人给他们说过规矩。不可大声喧哗,不可随意大量,不可直面圣颜。 唐文风是会试最后一名,他的座位就在最后一个。 坐下后,他有点小失望。还以为会在皇帝上班的承天殿里考试呢。 此次试题由乾文帝亲拟,只有一个字——战。 唐文风余光偷偷扫了右边,发现好些人已经奋笔疾书。 他苦恼地皱起眉,将题目写下许久后,才慢吞吞提笔写下——以战养战,取敌之利,养己之兵,为胜敌益强矣。然,战久兵疲,故重农屯粮为重,养兵为次矣。...... 唐文风对这位乾文帝并不了解,但从崔鸿一家口中偶尔听说的,还有百姓们口中流传的信息来看,这位乾文帝大概率是主战派。 所以他这般提议重农反战,乾文帝肯定就瞧不上他。 唐文风这么美滋滋的想着,绞尽脑汁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如何好好的种田,提高百姓们的幸福指数。 在他写的兴起时,余光扫到一角黑色衣袍。 大乾以黑为尊,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身边这人是谁。 唐文风第一次紧张的心脏砰砰跳。 “这梯田为何物?” 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也能听出来很好听。是他老婆曾说过的那种什么非常有磁性的男神音。 唐文风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手中笔不停,脑子转的飞起,左思右想下,还是决定装没听见。 乾文帝在他身侧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但这也足以让在场监试的众位大臣对唐文风多了一份关注。 “时辰到!停笔!” 唐文风早就写完了,连忙把握在手里装模作样的笔放下,随后把手背在身后正襟危坐,这是以防有人还要继续书写。 等了会儿,等到墨迹干透后,总管太监领着一群小太监将所有考卷收起,送到几位监试大臣面前。 数位监试大臣先阅卷,阅完挑出他们觉得能胜任一甲的试卷呈给乾文帝过目,钦定名次。乾文帝若是觉得不可,再另看其他试卷。 大臣们交头接耳商议良久后,将三份考卷呈上。 乾文帝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随后将考卷放下:“那坐在最后一位考生的考卷呢?” 大臣们忙将他指定的这份考卷抽出来,说:“这位考生我们觉得可评二甲。” 乾文帝嗯了声,垂眸看起考卷。 大臣们不敢出声,垂手站在一旁安静如鸡。 半晌后,乾文帝出声:“字写的真丑。朕见过这么多参加殿试的学子,你这手字也是独树一帜。” 唐文风:“......”丑的自成一家是吧。 乾文帝批评完他的字,看了看名字:“唐文风上前来。” 唐文风低头含胸小碎步上前,扑通跪下:“草民见过陛下,陛下圣安。”这万恶的皇权至上的社会!呸! “多大年纪了?” “虚岁十七。”下个月十六,按这里的人的习惯来算,他的确是十七了。 “十七?”乾文帝微讶,“你抬起头来。” 唐文风抬起头快速看了乾文帝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皮子。 这皇帝看着就不好惹啊。感觉能一拳打死三个他。 见他面容稚嫩,乾文帝升起的念头有些摇摆不定。 十七啊......这年纪有点太小了。 思索片刻,乾文帝开口:“若朕赐你一甲进士及第,你可担得起?” 此话一出,众大臣皆是眼皮一跳。 唐文风心头一凛:“草民不可。” “为何?” “不敢欺瞒陛下,草民的愿望是回乡种田。” 乾文帝:“......” 众大臣:“......” 各学子:“......” 潘容心中叹气。 乾文帝被他这话噎住,好一会儿才问:“既无仕途之心,为何科举?” 唐文风一边在心里吐槽这皇帝老儿废话真多,一边半真半假地说:“草民本来是想考中秀才就回乡,后来在夫子和友人们的支持下参加了乡试,稀里糊涂过了之后,便想着来京城见识见识。” 乾文帝气笑了:“别人耗费数十年都考不上,你稀里糊涂就考上了?” 唐文风趴在地上装死。 “哼,既是不想做官,那便去国子监执教。赐进士出身。”这是维持各位大臣评出来的二甲了。 唐文风有苦说不出,还只能嗓门儿洪亮的喊:“谢陛下!” 榜眼和探花都是来自富庶之地,唯有状元是来自靠近北疆的一个小县城。听见自己得了头名,竟激动的昏了过去。 潘容和丛戎皆评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二甲三甲若是想再进一步,或者积累人脉,可去参加庶吉士考试,庶吉士为从七品,考中后进六部,三年后再行分配。 而没有通过庶吉士考试的进士,则会被下发各府任从七品官职,若无意外,三年后大部分可升任正七品。当然,也有到老都无缘升官的。 殿试结束,一甲三名簪花披红,被鼓乐仪仗簇拥着打马游街。其余进士从侧门出宫。 最特么坑爹的是,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游完街,他们这群进士同进士还得把人送回去才能离开。 唐文风头上顶着一朵彩花,木着脸看插着金花的三人骑着马游街。 大街两侧,不止大姑娘小媳妇儿将手里的花扔向他们,还有些男子凑热闹。 崔鸿和崔钰早早的在街边酒楼二楼定了雅间,就为了看唐文风和潘容。 人多,他俩找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找到。 当即下楼去把他俩带了上来。 “你这个表情......考的很好?”崔鸿皱眉。 潘容小声说:“差一点,打马游街的三人里就有文风。” 崔鸿惊讶:“那他怎么......” 潘容道:“他拒绝了。然后皇上让文风去国子监执教。” 崔鸿嘴角抖了抖,憋笑:“节哀。” 唐文风幽幽的看着他:“想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崔鸿没有半分姿态的捶桌爆笑。 崔钰瞪了他一眼,没用,遂放弃。 转而担心地问起唐文风:“既然木已成舟,那你就顺其自然吧。” 唐文风蔫儿了吧唧地趴在桌上:“我想回家种田。”他一点也不想教书。他上辈子就是个搞计算机的tat。 隔天琼林宴上,其余人都在结交拓宽人脉,只有唐文风和潘容窝在角落。 “你不过去?” 潘容摇头:“和他们说不到一处去。” 虽然唐文风在殿试出了点风头,但后面明摆着惹了皇帝不喜。所以没人来搭理他。 潘容虽然这些人跟着唐文风于鲤他们混在一起,性格外向了不少,可还是嘴笨。换句来说就是社恐。 所以也乐得待在角落赏赏花望望月,吃点东西喝点酒水。 宴毕,众进士被送出宫。 送唐文风和潘容的侍卫在宫外看见来接人的崔鸿和崔钰后,好一番惊讶。没想到这瞧着平平无奇的二人,竟和宁家有关系。 对崔鸿和崔钰拱了拱手,侍卫便转身离开。 将人接到,送回院子,才发现这俩早跟醉猫一样,睡得人事不醒。 第二天早上起来,因为宿醉,唐文风头难受的不行,浑身上下透着丧丧的气息。 一直到下午,才算是满血复活。 新科进士们都有回乡探亲的假,但唐文风想到他过后要在国子监执教,就懒得来回跑了。和唐文祖商量过后,让他和于鲤一道回去,和苗桂花他们以及潘容的父母说一声。路途遥远,二人不安全,崔鸿会派人保护他们。 唐文祖和于鲤也觉得他们懒得多跑一趟。虽然这路上的时间不算在假里,可赶路到底不好受。 又在京中待了几日,买了些在他们府城县里没见过的东西备上,唐文风和潘容这才将唐文祖和于鲤送到京城门口。 望着马车越走越远,两人才转身离去。 “我想在京城买个宅子。”唐文风边走边说。 潘容抓了下头发:“我也想。虽说和崔兄交好,可一直住在他家也不像话。”说完他又丧气,“可是京中宅子太贵了,我买不起。” 他们家靠着卖厕纸赚了不少,可依旧买不起京城的房。 “我有一些钱,买到宅子后你先和我一起住吧。”他曾靠着肥皂的方子和崔钰写了契书,要他们家在邰州府城一间铺子年收入的两成。每两年结一次,契十年。 现在倒是可以问崔钰拿钱了。 崔钰在知道他要留京执教后,就猜到他会自己买宅子搬出去住,所以早就将他应得的那份钱准备好了。 没等唐文风开口,他便主动将装了银票的匣子推过去:“一共是七百五十四两,我给你取了个整,一千两。” 唐文风啼笑皆非:“哪有这样取整的。” 崔鸿笑道:“多的就当恭喜你高中了。” 唐文风领了他的好意。 崔鸿跟着凑热闹,也要送钱。 唐文风连忙阻止他:“你离开易阳县时留给我的我都还没动。” 崔鸿不高兴:“那你研究罐头花的自己的钱?” 唐文风眨眼:“鲁疯子的。”他出点子,鲁疯子出材料出人手,研究出来后既方便了他,也满足了鲁疯子一家的研究欲望,一举两得。 崔鸿沉默,随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第63章 执教生涯开始。 第六十三章 国子监下设有六学,分别为国子学,四门学,太学,工学,书学,律学,算学,另有二馆,为崇文馆与弘文馆。 国子监除最高管理者国子祭酒外,其下还有司业,监丞,主簿,博士,助教等。 唐文风入的便是算学,身份等同于助教。 “听说了吗?咱班要来个十七岁的夫子。姓唐,叫唐文风。” “啊?多少岁?” “十七!” “毛都没长齐,还来教我们?肚子里几滴墨啊?” “半桶水响叮当吧。” “哈哈哈!” 唐文风胳膊下夹着一叠卷子和一个沙漏,手里握着把戒尺,从前门走进去时就看见坐在下面的学生正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这么好笑?说来我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笑声戛然而止。 唐文风在书案后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我姓唐,你们可以唤我一声唐夫子,也可以叫我一声唐老师。” 他视线在下面扫了一圈:“谁的算术最好?” 班里的学生齐齐看向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成谦。 唐文风道成:“叫什么?” 成谦虽然也觉得他年纪这么小不靠谱,但到底面上没有露出来,刚刚大笑的人里也没有他。 “回夫子的话,学生叫成谦,谦逊的谦。” 唐文风点点头,看着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班长了。”他用戒尺敲了敲手边的卷子,“来,把这些卷子发下去,一人一份,多的拿回来。” 成谦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照他说的照做了。 在成谦发卷子的时候,唐文风说着考试规则:“卷子一共是二十五个小题,十个大题。小题每一题两分,大题一题五分。六十分及格,九十分优秀。考试时间为半个时辰,也就是四刻钟。” 之前笑得最凶的那个学生问:“及格?那要是不及格呢?” 唐文风依旧笑眯眯的:“不及格的,我会专门印几套题给他做。” “那及格的呢?” “九十分优秀,那一百分的呢?” 唐文风:“一百分是满分。若是谁得了一百分,一个月内,你就是在我的课上裸奔我都不会说你一个字。” 众学生:“......”谁会做出裸奔这等不雅的事啊! “行了,别多话了,现在考试开始。”唐文风用戒尺敲了敲书案,将沙漏倒过来。 这个沙漏漏完刚好一刻钟,倒四次就行。 下面的学生一开始看见那些一百五十五加八十八的题还在那儿嘲笑,根本没把唐文风发的试卷放在心上,等到往下一看,人都傻了。 【小明和小红从两地同时出发,相对而行,经过一个时辰,二人在距离中点四里远的地方相遇。已知小明的行走速度比小红快,求问小明每半个时辰的速度比乙快多少?】 众学生:“......”小明小红是谁?他们都不认识,鬼知道小明快多少?! 【森林里有一群兔子和狐狸在聚会,已知有三百二十只脚,求问兔子和狐狸各多少只?】 众学生:“......”狐狸不是要吃兔子的吗?为什么它们两个会在一起聚会?不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脚!! 一群学生盯着卷子抓狂,恨不得把它团吧团吧吃啰。 “不许交头接耳。”唐文风起身,握着戒尺走到抓耳挠腮想要讨论一番的两名学生中间的过道站着。 有那些想要趁他没注意偷偷交流的,但唐文风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回过头。 “再让我逮到谁交头接耳,全部按零分算。” 唐文风溜溜达达在教室里转悠了几圈,欣赏着这些学生们抓狂的表情。 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被迫来教书的心情瞬间美丽了不少。 一刻钟到,唐文风把沙漏又倒了过来。 如此倒了四次后,他用戒尺敲了敲书案:“考试时间结束了啊,停笔停笔。” “啊?这就到了?” “我还一道题没有算出来!” “那我比你好一点,算出来了一题。” “那个很多腿......不是,很多脚的你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 “怎么算出来的?” “我画了好多兔子和狐狸。” “......” 教室里一共二十五名学生,座位是五个竖排乘五个横排。唐文风让每个竖排的学生往前传卷子。 他则挨个在第一排收。 收完后他留下一句自习,就夹着卷子走了。 这里也有专门给教书的夫子们用的办公室,唐文风走到属于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用毛笔沾了红色颜料批改起卷子。 有那好奇的夫子走过来看了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都什么鬼?狐狸和兔子?小明和小红? 这些题对根本没接触的学生们来说很难,但对唐文风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尤其是他提前一天就把答案写了出来。 毛笔刷刷刷的批改着,不到两刻钟就全部批改好了。看属于他的授课时间还剩些许,他还抽空写了个成绩排名表出来。 成谦不愧是全班公认的算术最好的学生,得了八十五分,只错了三道大题。想来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应该能上九十分了。 吹了吹排名表的墨迹,干了后,唐文风再次夹着卷子和成绩排名表,问其他夫子拿了一瓶浆糊和刷子,回了教室。 “来了来了!他回来了!” “这么快分数就出来了吗?” “他自己出的题,肯定早就知道答案了,能不快吗?” 唐文风将卷子放在书案上,没理那些伸长脖子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考试成绩的学生,先用刷子沾了浆糊,把成绩排名表糊在了进进出出的门上。 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学生正对着那张成绩排名表,一眼就瞧见了排在第十二位的自己,还有那可怜巴巴的七十一分。 他哽咽了下,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废。 “现在,叫到名字的上来领卷子。”唐文风悠哉游哉地盘腿坐在垫子上,抖着卷子,“成谦。” 成谦起身去拿自己的卷子,看见那个鲜红的八十五分,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得九十分或者九十分以上的。 等到他坐下,左右两侧的学生全都伸长脖子看他的分数。 看见那八十五分后,都在安慰他。 “没事没事,这次没发挥好,下次肯定能得优秀的。 “那姓唐的出的破题咱们都没见过,八十多分已经很好了。” “许坤。” 这人话刚说完,就听见唐文风叫自己的名字。急急忙忙起身跑上去。 “啊!!!” 许坤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五十九分的卷子。 听见他的惨叫,其余学生好奇的坐不住。 “你怎么了?” “快给我看看,多少分?” “五......五十九?” “五十九?那是不是没及格啊?” “好像是。” 一时间,同情的目光不要钱的扔向许坤。 成谦瞬间觉得自己的分数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了。 试卷发完,教室里哀鸿遍野,愁云惨雾,惹得附近几个教室里的学生好奇不已。 听说他们班新来了个还未及冠的夫子,这是有多凶残,竟然让整个班的学生都连连哀嚎。 “二十五个人,及格人数不到一半。我真的很怀疑你们平时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唐文风看着下面那些学生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羞愤表情,慢悠悠地说。 “夫子,您之前说不及格的会多印几套题给做,那些题全是这一类的吗?”成谦开口问道。 唐文风点头:“是。你八十五分,是班上第一名,不用做这个。” 成谦有些难以启齿:“学生能不能问您多要几套题?” 好家伙,这还是个刻苦的学霸苗子? 唐文风岂有不同意的道理:“可以,试题我明天带来。” 成谦松了口气,笑着感激:“谢夫子。” 不是每一个都像成谦那样爱学习,一个个跟没了骨头似的,蔫儿了吧唧地耷拉着脑袋。 下课的钟被敲响,唐文风一秒没多留,收拾好东西扔下一句下课,人就已经到了门外。 第二天早朝。 诸位大臣聚在宫门口等开门,闲着无事,提起了唐文风弄的这个考试。 “我家儿子得了六十分,刚刚及格。听他说没及格的还要被罚做几套题,全是什么狐狸兔子的。” “我家那个稍微好点,六十二分。” “我家那个才考了八十五分,心情非常不好,昨晚饭菜都没用多少,让他娘担心的。”户部侍郎成章面上唉声叹气,实则心里暗爽,儿子真给他长脸。 儿子只考了三十八分,光荣的得到了班上第一个倒数第一名的刑部尚书秦准默默缩在角落不吱声。想他一世英名,竟然在自家这个蠢儿子身上栽了跟头。 第64章 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第六十四章 这里的六学和唐文风认知中的有很大不同。 学生们是轮流在六个学院里念书。两个月一轮换,一年刚好轮换完一遍。 举个例子,像唐文风如今教的这个班,是二月底轮换到算学的,到四月底时,他们就会轮去国子学,六月底则再去四门学。 与六学不同,弘文馆和崇文馆则是专门面对王孙贵族,以及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嗣后辈,非常讲究门第出身。 当然,若是不想去二馆,也可以去六学。 不过从二馆出来的贵族子弟,只要不自己作死,大多仕途顺遂。这是属于他们的特权。 拎着特制小白板,夹着一叠卷子的唐文风走到教室门口时,看见里头学生全都挤在窗边,探头探脑往外瞧。 他好奇地跟着看过去,发现是史监丞,在他旁边,还有三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贵族子弟的年轻人。 唐文风收回视线,用戒尺敲了敲离得最近的学生的脑袋:“快上课了,赶紧坐回去。” 那学生撇撇嘴,到底是坐了回去。 前几天那场考试之后,让他们知道这个年岁比他们还小的小夫子有多不是人。 他居然往每个学生的家里递了一张成绩排名表。不及格的学生回到家后,有一个算一个,都挨了罚,屁股现在还是肿的。 他们现在可不一点不敢小看他,就怕他又来这么一招损的。 唐文风的课是三天一讲,每堂课一个时辰。相当于上一休三。 将印好的卷子和小白板放下,唐文风坐下后盯着下面的学生:“来吧,自觉一点,没及格的自个儿上来领卷子。每人三份,绝不厚此薄彼。” 众不及格学生内心呐喊:我求求你厚此薄彼吧!! 成谦这位主动要求做题的学霸拿到自己那一份,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怎么又是兔子狐狸。 唐文风敲敲桌子:“安静。下面开始今天的课程。” 他将小白板立起来,用削成笔状的炭在刷了石灰的木板上画了一个叉。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学生们用“你看我们像傻子吗”的眼神看着他。 唐文风啧了声:“说啊。” 众学生:“叉!” 唐文风:“错!” 众学生:“???” 唐文风指着那个叉道:“这叫乘号。” 他又画了两条短短的横线:“这个叫等号。” “还记得你们背的九九歌吗?” 学生们来了些兴致:“记得。” “很好。”唐文风写下九乘九,“来,告诉我,九九多少?” “八十一!” 唐文风写下等号,后面又写了个八十一。 他敲了敲小白板:“九乘九等于八十一。用了这两个符号是不是一目了然?” 一干学生点头。 “现在,谁能算出一百九十九乘一百九十九?” 见学生们要么沉默,要么埋头摆弄算筹。 唐文风用一种哄骗的语气说:“能很快算出来的,可以不用做那三份试卷喔?” 这下子沉默的那些学生也来了劲。 许久之后,成谦不太确定地说:“三万九千六百零一吗?” 唐文风笑着点点头:“对。” 成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 其余学生哀嚎。 “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快的算出来吗?”唐文风用一副狼外婆的口吻问道。 “想!”回答的丝毫不带犹豫。 “那就要用到乘法竖式计算。不过嘛,”唐文风笑,“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众学生:“......” “咱们先从加法学起。这个十字就是加号......” 因为这从来没接触过的新鲜东西,一干学生难得没有左顾右盼,全都专心致志地听唐文风讲课。 时间很快过去,下课铃敲响。 唐文风秉承着绝不拖堂的原则,将东西快速一收:“下课。” 他走后,学生们聚在一起。 “没想到这个唐文风还不是半桶水啊。” “倒是误会他了。” “他教了那个竖式计算后,我发现算术好简单啊。” “我现在就希望他快点教兔子狐狸。我爹说我下次要是再不及格,他就断了我的月银。” 这位学生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也不想不及格。 ***** 唐文风在京城教书教的风生水起时,唐文祖和于鲤也回到了易阳县。 崔鸿派来一路护送他们的人,在送他们进了县城之后就回去了。 于鲤和唐文祖打过招呼后,也各自驾着马车回了家。 唐文风科举得了二甲进士的消息已经在镇上传遍了。 附近十里八村儿家中有未婚闺女的纷纷盯上了唐家。哪怕嫁不了唐文风,他们家不还有个老五嘛。总归是一家人,以后唐文风发达了,还能不提拔提拔他五哥? 不知道老七科举一遭,连自己的婚事都被盯上了。唐文祖还乐呵呵地赶着马车。 进了村,原本在唠嗑说闲话的村里人全都笑吟吟地招呼他。 “唐家五郎回来啦?你家老七呢?没一道回来?” 唐文祖回道:“老七在京城国子监教书,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国子监?那是甚地方?”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很多官老爷的后辈在里头念书。”唐文祖老老实实说。 “哎哟哟,官老爷的后辈?唐七郎还能去教他们?” “嗯。”唐文祖点了下头,赶车,“我先回了啊。” “这唐家真是起来了。苗桂花他们一门心思供唐家七郎去学堂,还真赌对了。” 有人酸的不行:“到头来不还是个教书的。” “你没听唐家五郎说啊,人家这教的可是官老爷家的子孙后辈,可和一般的教书先生不一样。” “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厉害又和咱们没关系。”苗翠兰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说你们大房就是没那个富贵命。”有那和唐家老宅那边不对付的故意叹道:“当初没把唐老二一房分出去,你现在不就是进士老爷的婶子了吗?你家霞姐儿有这么一个弟弟,能找多好的婆家啊。啧啧啧,真是可惜咯。” 被她这么一说,苗翠兰心肝脾肺肾都在难受。她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走。 留下一群碎嘴婆娘偷偷笑他们家没眼力劲儿,错把明珠当鱼目。 “爹,娘!我回来了!” 坐在炕上织布的苗桂花激动的把梭子一扔,慌里慌张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儿啊!” 唐文祖将马车牵进院子里,咧嘴笑:“娘。” 苗桂花抹着眼泪拍他:“臭小子,你们兄弟俩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我这心啊,是整日悬着。可算是回来了。” 她伸长脖子往外瞧了瞧:“老七呢?” 唐文祖撩开马车帘子:“老七留在京中教书了。”他一边将车厢里的东西往外搬,一边和苗桂花说起京城里的事。 苗桂花听的连连点头,一个劲儿说好好好,眼睛发亮的合不拢嘴。 “这么说,老三那事成了?” “那姓房的都被拉下马了,还能不成?”唐文祖说完疑惑,“爹他们呢?怎么就您一个人在家?” 苗桂花笑着说:“你爹他们插秧去了,几个小的也跟着去玩儿了。想着你们也该回来了,家里每天都留一个人等着。今儿不是轮到我了嘛。” “还没插完吗?”唐文祖说着就要撸袖子,“我这就去。” “你给我安生待着。缺你一个不成?”苗桂花拽了他一下,“就剩一块田了,午饭前就能插完了。” 唐文祖这才乖乖坐下来。 果然如苗桂花所说,不到午时,唐成河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还在地里时,就有人跑去告诉他们唐文祖回来了。三兄弟当即激动的就要回来,还是唐成河压着他们,说人回来了又跑不掉,把秧苗插完再回。 这不,插完秧苗,往日里一行人还要先去河边洗干净手脚才回,今个儿已经等不及,糊着一腿一手的泥巴回来了。 苗桂花好笑:“也不嫌埋汰!” “唉,回来洗也是一样的。”唐成河笑着说。 “老七咋没回来?” “你儿子厉害着呢。”苗桂花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拒绝了当官,上头那位就让他教书去了。” 唐文光他们舀水冲洗的葫芦瓢都差点没拿稳,急道:“咋就拒绝当官了呢?”这可是好些人做梦都梦不来的好事。 “你们还不知道老七啊,他就想考个秀才给咱家免免地税,压根儿就没想过当官。如今这祖宗保佑,让他中了进士,当个教书的也不错。”苗桂花非常看的开。反正在她这儿,孩子们过得平安快乐就好。 唐成河他们听完,又拉着唐文祖说京城的事。还要他说的特别详细,从他们进京开始说。 唐文祖也不嫌一句话翻来覆去说麻烦,兴致勃勃地又给他们一通连说带比划。 出去挖野菜的唐玉惠几个回来,也凑了过去听。她们回来的晚,只听到半截。 唐柳他们这些个小的便缠着唐文祖再从头说一遍。 唐文祖当真又从头开始说。 其余人也不走,笑着坐在堂屋里再听一次。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与这边气氛完全不同的是唐家老宅那边。 第65章 您可真是亲爹。 第六十五章 苗翠兰回去把话一学,全家上下都安静了。 早在唐文风中举的消息传来时,他们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那可是举人老爷啊,一个镇子能出一掌之数都算了不得了。 这种光耀门楣的事,偏偏没有他们的份儿。 “当初我就说不要把老二一家分出去。”苗翠兰小声嘟囔。分出去了,家里的活他们家得多干不少不说,现在福气也沾不到了。 潘桂春岁数大了,耳朵倒还挺好。闻言吊着嗓子骂:“当初要不是你个搅家精一直在老大耳边吹枕头风,嫌弃老二一家,我能把他分出去?现在倒是来装好人。呸!真以为披个人皮就像人了?当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几两坏水?” 苗翠兰也是做奶奶的人了,被婆婆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骂,一张脸涨的通红。 潘桂春横了她一眼,见她老实了,这才哼了声住了嘴。 “奶,我听人说,上面那些官老爷最重视孝道。唐文风他可是您孙子,要是不认您和阿爷,咱们就去告他不孝。到时候他这功名怕是都保不住。”唐文富出着主意。 一直没做声的唐大牛连忙摇头:“不成不成。这唐文风有了功名,可是要单开祠堂祭祖的。要是让族长那边知道咱们害得他没了功名,咱们一家怕是都要被移除族谱,赶出清泉村。” 唐文富嗨了声:“我就是说吓唬吓唬他,不是真要去告他。您想想啊,这功名多难考,他肯定不敢赌咱们是真的去告他,还是假的去告他。” 眼看曾爷快被说动,唐婉忍不住开口:“七叔可不是吃素的,别没吓唬到他,反而把咱们家拖下水。” 唐文富瞪她:“姑娘家家的,有你说话的地儿?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唐婉真要被她这个没脑子的爹给气死了。 想到唐文风临行的前一天警告她的话,唐婉一颗心就七上八下。 【我不希望我中举后,老宅这边的人来打扰我爹娘他们。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曾爷曾奶还算得上是唐文风的长辈,她爹就担得上一个堂兄的名头。要是招到唐文风头上,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的,几年前那一番经历,唐文风在唐婉眼里和魔鬼也差不多了。 她是万万不敢去招惹的。 可是没想到她爹这个蠢货竟然还出馊主意。 潘桂春疼这个曾孙女,瞪了眼孙子:“丫头也是为咱们家考虑,你凶她做甚?” 唐文富不满,嘀咕:“姑娘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啊。” 唐婉心里狂翻白眼,面前乖乖巧巧拉着曾奶的衣服,小声说:“七叔在县里念书,那肯定认识了不少人。您看这铺子都开上了。咱们万一惹恼了他,招来祸事怎么是好?” 潘桂春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又觉得气儿不顺。她是唐文风他爹的亲娘,他还敢对她动手不成? 唐大牛盯着地面的一条缝看了好一会儿,道:“这事先放着不提。” 苗翠兰暗地里撇嘴,不提?她家老五可都十八了,要是有这么一门好亲戚,那婚事还不是任她挑? 但唐大牛是一家之主,他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散去。 ***** 晚间吃过饭,唐文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件大事。 他急匆匆跑回屋,将缠了好几层的布包拿上,跑回了堂屋。 “火急火燎的这是干啥呢?”苗桂花笑他。 唐文祖把堂屋门关好,这才把布包打开,将里头的一叠银票拿出来。对惊呆了的一家人说:“这是老七给我的,说是他卖肥皂方子从崔鸿家赚的。让我拿回来给咱们家盖房子。” 这里头的钱都是崔鸿之前给唐文风留下的那笔钱里出的。唐文风是突然想到这时候的房子不大结实,万一有个地震灾害什么的,怕房子顶不住。 ”这......这么多?”苗桂花心都在颤,“这得盖多大的房子啊?” 唐文耀将布包里的一张图纸拿出来展开铺平:“这是文风画的图纸,他让我拿到县里去给那个鲁疯子看,让他帮忙叫人盖房。” 虽然唐文风的图纸画的略潦草,但一家人,多多少少还是看得懂些。 房子是个三进院落,留出来的院子都特别大。还特地标注了哪儿哪儿种树,哪儿哪儿种花,哪儿哪儿种菜,哪儿哪儿养牲畜。连家里的狗子,骡子,马儿都有自己专门的地儿。 “这也太大了!” 唐文祖:“老七说,等房子盖好后,柳儿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房间。二哥你们以后偶尔也能回来住住。” 农忙时都没去县里开店,毕竟对庄户人家来说,地还是比多挣几天钱重要。 唐文宗和崔梅花也都在。听见这话,夫妻俩笑开了花。没想到老七还想着他们的。 苗桂花心情复杂得很,即高兴又难受:“那咱们现在这房子就不要了?”这可是她和老头子辛辛苦苦省吃俭用起的。她舍不得。 “老七说留着。”唐文祖道:“咱们后边不是有好些荒了的老房子吗?他说问里正把那附近一片全买下来。到时候开个侧门通到这边来。” 这下子苗桂花没有意见了。 连唐成河都笑着连声说好。别说老妻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啊。家里的孩子都是在这儿长大的,有感情了。 “那我明天就去找鲁疯子。”见家人都没有意见了,唐文祖道。 “好好好,明儿我送你,咱们一道去。”唐成河说。 唐文风和鲁疯子熟了后,鲁疯子就隔三差五去他们铺子买吃食,也算混了个脸熟。 第二天早上,唐成河套好车,就和老五去了县里。 空手上门不好,父子俩还去买了好些东西才敲响了鲁疯子家的门。 鲁疯子听明来意后,拿着唐文风的图纸看了看,忍不住嘶了声:“这小子,这也太奢侈了。”竟然还特地在旁边标注了要求他用水泥盖房子。 “你们算好动工的日子了没?”最近研究打谷机到了瓶颈,正好用其他的事转移转移。说不定等再回来就茅塞顿开了。 唐成河道:“老七说先给你看看图纸。我们这边还得把事情办妥了再来通知你。” 鲁疯子很好说话:“行,你们到时候来说一声。我这段时间也顺便寻摸寻摸可靠的人手。”光靠他们姬家人,这么大的宅子可一时半会儿盖不好。 “诶,麻烦了。” “不麻烦。我和唐文风那小子投缘,这都不是事儿。” 和鲁疯子说好,唐成河和唐文祖转道回了村里询问里正地皮的事。 里正自是没有二话就同意了。 不过像唐家要盖的房子占地大,这得上报到县里去,看看有没有超过规制。 好在唐文风给的图纸只是面积大了些,其他的和普通老百姓的住房都差不多。 念在他如今的进士身份,县衙门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批了宅基地。 拿到地契后,被鲁疯子带来的工人就开始动工,推倒那些早就破败不堪的老房子。 唐家要起新房子的消息,没一会儿就在村里传遍了。 好些人想要拉近点关系来帮忙,被苗桂花拒绝了。 “这都给了工钱的,你们来帮忙不是白给了。”她说。 有那脸皮厚的,说:“我们来帮忙你也可以给工钱嘛。” 苗桂花笑了笑不说话。 那人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嘀咕了几句。不在乎是唐家发达了瞧不起人之类的。 苗桂花一家子才懒得理这种人。你越理,这种人就越来劲。 唐家热热闹闹盖房,唐文风则开开心心教书。 他现在已经从中体会到了一点乐趣。 看着这些学生每天抓耳挠腮的做题,实在是人生一大爽快事。 “三十八乘一十四等于五百二十二?”唐文风看着秦怀远,“还有个十被你吃了?” 秦怀远耳朵缓缓爬上一抹红,羞愤地低下头。 “做题的时候仔细些。”唐文风检查完他的家庭作业,点了点头,“比上次有进步,只错了十二个题。” 排在秦怀远后面的许坤噗呲笑出声。家庭作业一共三十道,这都错了快一半儿了。 秦怀远后撤一步,鞋子踩在他脚丫子上碾了碾,转头对他微笑。 许坤扭曲着脸,抖着手指着他:“毒......夫!” 秦怀远哼了声,一甩袖子回了自己座位。 成谦就坐在他前面,回头对他说:“唐夫子说的没错,你仔细些应该就不会错这么多了。” 秦怀远闷闷地开口:“我做完后还检查过的。” 这下子成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午放学后,秦怀远蔫头耷脑的回了家,刚好撞见他那刚从刑部回来的老子。 他脚步一转就准备溜。 “上哪儿去?”秦准将茶盏一搁,“来,为父今日得空,把你家庭作业给你爹我开开眼界,错了多少?” 成章那个混蛋,不就生了个好儿子嘛,见天儿在那炫耀。他倒是要看看他这个蠢儿子和成谦那小子差的有多远。 秦怀远心里长叹一声,上前乖乖交出家庭作业。 秦准看着那些鲜红的叉,嘴角抽了抽。 “我看你还是住宿吧,免得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 秦怀远:“......”您可真是亲爹。 第66章 您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第六十六章 承天殿。 乾文帝:“朕听说那唐文风教了些新鲜的算术,诸位爱卿可有听说?” “回陛下,有。” 乾文帝看向秦准:“秦爱卿。” 秦准忙出列:“臣在。” “令郎学的如何?” 秦准恨不得在地上扒出来一条地缝钻进去:“臣惭愧,小儿愚钝,考试从未及格过。” 乾文帝笑道:“朕还以为外头夸大,刻意贬低令郎。” 秦准干笑。 “朕觉得唐文风教授的这个加减乘除挺有意思,有意派他去往二馆进行教学。诸位爱卿以为呢?” 易太傅出列:“回陛下,老臣认为为时过早。那唐文风无根基,无人脉,弘崇二馆内的学生,未必肯学。” 乾文帝语气轻描淡写:“若不愿学,正好给后来者腾地儿。” 弘文馆和崇文馆招收人数有限额,多的是人想要进去却进不去的,每年都有人排队等号。 众大臣听他这话,便知道这位早就做了打算,此时提出来,也不过是通知他们罢了,并不是真想问他们的意见。 散朝后,家中有嫡长子,嫡次子在二馆中念书的,都急慌慌地快步出了宫门,好等孩子们回来后第一时间逮住他们,警告一番,别轻视了那唐文风。 秦准倒是不担心,他的大儿子有分寸,知道轻重。 看他慢悠悠地往外走,成章凑过来:“秦兄。” 秦准和他是昔日同窗,知道他这人人不坏,但喜爱炫耀的破毛病。见人没注意他们这边,直接没好脸色:“干嘛?” 成章哈哈笑:“我听说上次考试,怀远得了五十二分,有进步啊,再努把力说不得就能及格了。要不,让犬子为令郎补补课?” 秦准一张脸拉的比驴脸还长:“不必。” 被拒绝了成章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算算时间,今个儿他们又有考试了,也不知道怀远贤侄这次能考多少分。” 秦准:“......”娘的,好气! 回到家,秦准一边展开手让丫鬟给他换掉官服,一边对旁边的管事说:“去,把家法给我请过来。” 所谓“家法”,就是一根拧起来的,三指粗的藤条。 从小到大,和它亲密接触最多的就是秦怀远。后来年龄大了,没那么皮了,这“家法”就束之高阁。 管事应了声,转身去请“家法”。 秦夫人蹙眉:“好好的,你做什么又把那玩意儿翻出来。” 换上常服的秦准气哼哼地坐下:“今日朝上陛下点名问我秦怀远那小子学的如何?我这脸都丢干净了。” 秦夫人好笑:“这话说的像怀远以前给你长过脸似的。” 秦准:“......” ***** 秦怀远拿着自己的卷子,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问唐文风:“我......我及格了?” 唐文风点头:“啊,及格了,刚好六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及格了,我居然及格了!”秦怀远激动的一把抓住旁边的许坤,“看到没有,我及格了!” 许坤被他掐的胳膊生疼:“撒手,撒手啊你,青了!” 等秦怀远松开他,许坤狂翻白眼,小爷我七十四分都没骄傲激动,你一个六十分至于吗? 发完卷子,唐文风道:“下个月教你们艾克斯,说说你们一直惦记的狐狸兔子。” 学生们欢呼起来。这家伙终于舍得讲狐狸兔子的题了。 唐文风面带笑意地看着这群学生闹,慢吞吞从书桌下方抽出来一叠卷子:“明个儿旬假,我印了卷子,来吧,每人领一份。” 众学生心中怒吼,你是魔鬼吗?! 本来约好和友人出去玩的成谦这一次也没那么高兴了。 下学后,秦怀远心情甚好地回了家。 看见他黑着脸的老子也没脚底抹油准备溜了,反而迎上去,笑嘻嘻地喊:“爹。” “你才是我老子!”秦准撩起眼皮看他,手暗暗握紧了藤条,“说吧,这次考试离六十分又差多少?” 秦夫人在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别招他爹揍。 但秦怀远跟没看见似的,屁颠颠地跑过去,臭屁地把卷子展开给他爹看,骄傲的一挺胸脯:“六十分!” 秦准傻眼,随后一把扔掉藤条,抢过他手里的卷子仔仔细细看了看,哈哈大笑:“哎呀呀,我儿就是厉害!好好好!” 他凑到秦夫人面前,抖着卷子:“看见没,看见没,儿子考了六十分,六十分!哈哈哈!” 秦夫人嫌弃地推开他:“看给你乐的。” 秦准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对旁边的管事吩咐:“吩咐厨房那边晚上多做二少爷爱吃的菜。” 管事笑着应声:“是。” 秦准搓了把儿子的脑袋:“可算是及格了。下次再给多考点,七......算了,六十二!” 秦怀远傻乐:“我努力。” ***** 国子监。 “啥?让我去弘文馆教书?” 出门准备去牙人那儿看房的唐文风让人给堵住,请到了祭酒面前。 司马祭酒笑呵呵地捋着胡子:“不止弘文馆,过些时日还有崇文馆要去。” 唐文风算了算账:“我现在上一休三,那我要再教两个班,岂不是成上三休三了?”这落差有点大,恕他不能接受。 司马祭酒欲利诱:“每月四石米可调整为五石。” 唐文风微笑。区区五石米就想让我放弃上一休三的美好假期? “再加二两月银。” 唐文风继续微笑。我每月从老家铺子那儿收到的租子都不止这么多。 司马祭酒心道好小子,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看来得使出杀手锏了。 “每月五石米,五两银,每旬只讲三天课。” 每旬只上三天?这比起之前来算......赚了呀! 唐文风笑弯了眼,搓着手:“哎呀呀,您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司马祭酒嘴角抽了下:“不好意思你就给我多上几天。” 唐文风立刻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祭酒大人您放心,我既然接下了这个重任,就一定会好好教书育才,精心呵护这些可爱的花朵。” 司马祭酒:“......”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好嘞。”唐文风转身就走。 约好的牙人看时间过了他还没来,都以为他不来了。正开心的扒饭呢,头上落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是笑眯眯的客人。 唐文风心情很是不错:“非常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牙人忙放下和头差不多大的碗,抹了抹嘴:“没事没事。您看是现在去,还是......” 唐文风看他吃了一半的饭:“你先吃,吃完再去。我坐着歇歇,走过来挺累的。” 牙人点点头:“诶诶,好,您坐里边点儿,外头晒。”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午饭,牙人领着唐文风去看几天前说好的宅子。 宅子不大,正屋三间,右侧是灶房加吃饭用的小厅,左边是一间杂室并一间柴房,柴房旁边是茅房。 院里种了两棵桂花树,其中一棵已经死掉了,不知道是不是没能抗过寒冬,给冻死的。 唐文风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发现还成。虽然上了点年头,但宅子原来的主人挺爱惜的,每年都会修缮。 “真不能便宜点?” 牙人笑着说:“在这个地段儿,这个价已经是极低的了,您这些日子瞧了好些房子,也知道小的没撒谎。说来要不是原来住在这里的这位老爷要去外地赴任,也不会出手。” 唐文风点点他:“你们这做销......牙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牙人笑笑不接话。 “行,你帮我约个时间,把这房子给定下来。” “今儿就行。” 唐文风笑着挥手:“成,赶紧带路。” 两边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这房子过户过得非常顺利又迅速。 房子买到后,唐文风就着手收拾东西准备从崔鸿家搬出来了。 另外一说,潘容没能通过庶吉士的考试,已经在等待上面放任了。 “咱们四个以后就剩你俩在京城了。”潘容道。 唐文风把背包系好:“说不定你运气好,能留京呢。” 潘容:“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叹了声,“只希望不要被放到很偏的地方。”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虽有夸大,可也并非虚言。 捏着柄扇子的崔鸿道:“要不试试通通关系?” 潘容忙拒绝:“别。” 唐文风也点头:“你娘这个身份,最好不要掺和进这些事里。” 虽然皇帝对这个胞姐尊重亲近,可帝心难测,难保什么时候就离了心,生了疑。 到时候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很可能都会变成大事,招来祸端。 崔鸿:“行吧。”他拍了拍潘容,“万一没留在京城,到了那儿记得给咱们写信,要是可以,寄点当地的特产回来。” 潘容:“一定。” 两日后,唐文风搬进新家。 新平长公主和宁培安还给他办了个乔迁宴,放了几挂鞭炮,弄得唐文风囧囧有神。 又过了半月,潘容的任命下来了。 去往廉州府城下的裕兴县担任七品知县。 第67章 自行车车行 第六十七章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潘容好笑:“虽然地方是穷了点,可好歹也是知县。而且你们是不知道,我这都算运气非常好的了。吏部那边听说还有上一届科举留下来等候补放任的。” 崔鸿上上下下扫了一眼:“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儿,去了廉州府那边,还不得被那些刁民给扒了吃咯。” 大乾最穷的地方是凉州,其次是廉州,这俩难兄配难弟。 百姓们因为吃不饱饭,一个个凶的不得了。 曾经有那没脑子的的县令去凉州赴任,企图压榨民脂民膏,被凉州的百姓们半夜翻墙进去套了麻袋揍了个半死,隔天就写折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京中这边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至于廉州那边,三个月前才镇压了一批企图上山为匪的百姓。 潘容提了提背包:“我尽心尽力做事,不压榨他们,他们为何要吃了我?”他笑着说,“说不得我还能博得一个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的称号呢。” 唐文风和崔鸿切了声:“做梦呢你。” 当地百姓都快和官员成死对头了,还爱民如子。打的爱民如子吧。 但说再多,潘容也还是要启程了。 “文风,我要先回家一趟,你要我帮你带话或是带东西吗?” “不用,过年放假我会回去一趟。” “行,那我走了啊。你们保重。”潘容挥挥手,缩回了马车里。 “记得写信,有什么难处和我们说,我们赶不过去好歹还能帮忙出出主意。”唐文风道。 趴在窗口的潘容用力点头:“知道了。你们快回吧,太阳毒,晒得很。” 唐文风和崔鸿点点头,目送马车走远。 崔鸿苦恼:“现在就剩我一个闲人了。你说我要不要也找点事做?” 唐文风:“和你哥学做生意呗。” 崔鸿噗噜噜摇头:“太麻烦了,我不爱学这个。”很早之前,他大哥就带着他在身边跟着学做生意,他跟了几天就烦了。后来直接敬而远之。 唐文风用袖子扇了扇风:“那要不你开个冷饮店?” “冷饮店?” “就是专门卖冰品的。” 崔鸿道:“冰贵,而且也就这几个月热的时候能吃吃,过了日子就卖不出去了。”他要找事做,自然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可以用硝石制冰。”唐文风道。 崔鸿耳朵一下竖起来:“来来来,咱们回去慢慢说。” *****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考试时,兔子和狐狸加起来一共三百二十只脚的题吗?” “记得。” “很好。”唐文风写了个艾克斯,“这个符号呢,叫艾克斯。它是用来代表未知数的。我们假设兔子有艾克斯只,狐狸也有艾克斯只。而,众所周知,狐狸和兔子都有四条腿,那就是四艾克斯加四艾克斯等于三百二十,接着......” 一干学生听的是双眼发光,原来如此,居然这么简单就能算出来吗! 当初画满了一页纸数有多少只兔子狐狸的学生更是恍然大悟。 “都听明白了?”唐文风把解题过程写完,看着众学生。 “听明白了。” “那就来领题册吧。”唐文风变魔术一般变出一摞题册,“这是我特意自掏腰包给你们印了之后订成册的。” 众学生:“......” 唐文风道:“五天后才有你们的课了,这本题册我到时候要检查的。错一题给我抄十遍啊。” 现在他除了算学这边,还要去弘文馆那边教学。每旬安排了三堂课,挺轻松。 “诶?夫子你是有什么事吗?”有那消息不灵通的问。 “你不知道吗?”许坤道:“夫子要去弘文馆那边上课了。” “啊?那以后还教我们吗?” “你怎么这么笨,都说了五天后才有我们的课嘛。” 问话的学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小声说:“我现在还挺喜欢唐夫子的课,要是他不教咱们了,还挺舍不得的。” 他们班本来也该和算学的其他班一样,四月底就轮换走的,可是因为唐文风还没教他们兔子狐狸,他们愣是赖着没走。 上面也有意看看唐文风都能教出些什么东西,便没强制让他们离开。 “哇!你这是有......夫子怎么说的,那个什么受......受......” 秦怀远小声提醒:“受虐倾向。” “对对对。”许坤用力点头,“就是受虐倾向。” 有“受虐倾向”的学生无语:“你不也没走嘛。” 许坤嘴硬:“我那是想留下来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教我们很快算出狐狸兔子的题。我巴不得他快点走呢。” “喔?巴不得?” 许坤一个激灵,看秦怀远他们憋笑,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艰难回过头:“夫......夫子。” 唐文风用戒尺轻敲着手心,笑着说:“既然巴不得我走,那我走之前肯定要给许同学留下一点深刻的印象。” 许坤要哭了:“夫子......” 唐文风亲切的拍拍他:“知道我家在哪儿吧。明日下学后过来单独领两本题册。我都要检查的。” 许坤哀嚎一声,痛苦趴桌。 下课后,唐文风骑着自行车就跑。 从崔鸿家搬出来后,没了专门接送的马车,上下课时他都骑的自行车。又快又方便。尤其是现在天气正热,骑自行车有风,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落后一步出来的秦怀远等人看见唐文风咻地远去的背影,叹息:“那姬家人什么时候在京中开个自行车铺子啊,我也想要一辆。” “崔鸿也有一辆,听说要好几百两。我家管的严,就算姬家真来开铺子,我也是买不起的。” “你月例多少?” “五两。” 此话一出,众同窗纷纷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 “没事,多攒几年就有了。” 被怜爱的学生:“真是谢谢你们的鼓励。” ***** 唐文风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崔鸿开的冷饮店前:“老板,来支冰棍儿。” 坐在摇椅上看话本子的崔鸿从话本后露出一只眼睛:“你就不能买点别的?” 砚台打开木箱,取出一支冰棍儿递给唐文风。 崔鸿按照唐文风说的,请人专门打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箱子,带着木盖。放在大了好几号的铁皮箱子里。铁皮箱子和木箱中间就倒上水加硝石。 另外还有专门的铁桶放置酸梅饮之类的。 唐文风撕掉外头包裹的油纸,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摸了八个铜板给砚台:“这个便宜又好吃。” 冰棍儿加了点牛奶和糖,有奶香有甜味,但又算不甜的过分,特别合唐文风胃口。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和他说的那样——便宜。 像其他的加了葡萄干果干之类的,那就贵上不止一文两文,更别提一钱银子一盒的冰激凌。 说来这个时候的人是真的聪明又厉害,唐文风不会做冰激凌,只描述了个大概,他们竟然也研究了出来。而且味道特别好,一点不输唐文风上辈子吃过的那些几十块钱一小盒的。 “看你抠搜的,一个月月俸好几两。”崔鸿脚边放了一桶冰,飘忽的冷气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诶,对了,我大哥准备去易阳县找鲁疯子谈谈自行车的生意。要是成了,就先在这京中开个铺子试试水。” 京城要是行得通,那再开到别的府城去。京城流行的玩意儿啊,那在其他府城是特别吃香的。 “开了好。免得那群学生天天想打我自行车的主意。”唐文风叼着冰棍儿挥挥手,“走了。” 崔鸿扬声:“我娘让你今晚上我们家吃饭。” “知道了!”远远飘来唐文风含糊的回答。 临近过年时,京城最大的那间杂货铺隔壁开了一间自行车车行。 一辆自行车七百两,只上了十辆。 好些人还没瞧见长什么样,就被人抢完了。 “土匪!都是一群土匪!这动作快的!”他才刚刚得到消息,就没了。 没抢到的秦怀远在家气的跳脚。 最近蠢儿子考试已经能上七十分,偶尔还能上个七十多,秦准看他是越发顺眼了。 “下次再抢不就成了。你爹我掏钱。” 秦怀远闷闷的:“那就不是钱的事儿。再说了,我又不缺银子。”他名下有他娘给的一间铺子,隔三差五还能得到家中长辈塞的私房,小金库满满当当的。 秦准微微眯眼:“荷包挺鼓的啊。”他都不敢说一句自己不缺银子。 秦怀远呵呵两声,干笑着转身:“我去看看大哥回来没。” 他刚走出花厅,就看见自家大哥秦怀生拍着大氅上的雪走过来。 “哥,你心情不好?” 秦怀生脱掉大氅递给丫鬟,走进花厅叫了声爹这才坐下。 “这月考试又没考过姜放。” 姜放是左丞相姜同之的嫡长子,七岁时聪慧之名便已传遍京城。 秦怀远见怪不怪:“你输给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常。” 连秦准都点点头。 秦怀生很是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放才是你们的儿子和亲哥呢。 第68章 回家 第六十八章 一晃眼离开易阳县一年多了,唐文风发现还怪想念的。 他将马车停在松鹤书院门口,拎着买的东西去见了几位夫子,被他们抓着训了会儿话,才得以脱身。 他去拜访了梁连,送了年礼后,又去看了鲁疯子。 鲁疯子已经把打谷机折腾出来了,就等着明年稻子收下来实验可不可行。 唐文风让他到时候给自己留两台,鲁疯子敲了他二百两银子。 荷包缩水的唐文风扔下特地给他带的京城特产溜了。 今年风雪比往年都大,唐文风裹得跟只熊一样,只露出两只眼睛,睫毛上都挂满了霜。 马车进了村子,四周不见一人,只有烟囱在不停冒烟。 唐家的宅子盖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得等明年开春后雪化了再动工。所以一家老小还是住在原先的房子。 唐文风跳下车,推开门进去,在风雪交加的呼啸声中,依稀能听见锅铲翻动的声音。 他把马儿身上的东西卸了,将它牵进骡棚。 家里的骡子许久没见过唐文风,他又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脸,便躲着他走到另一个角落去,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唐文风把马儿身上的缰绳拴好,正要去吓吓这蠢骡子,外头就挤进来了几条狗,一个个尾巴快要摇成螺旋桨,围在他脚边蹦来跳去,激动的汪汪汪地叫。 屋内听见狗叫声,唐成河揣着手走出来,一眼瞧见了那骡棚里鬼鬼祟祟的人,当即大喝一声:“老大老二老三老五!有贼想偷咱家的骡子!” “什么?!” 父子几人抄起家伙冲过来就要动手。 唐文风急忙扒下遮脸的厚围巾,露出一张冻的通红的脸:“我我我!” 父子几人愣了下。 还是唐文祖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老七!” “儿子!”唐成河一把丢掉手里的铲雪用的铲子,上前一步抱住他用力拍了几下。 唐文风咳了咳,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内伤。 苗桂花她们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看见他忍不住想哭。 “可回来了。”苗桂花退开一步看了看,“长高了,也壮实了点。” 徐香草笑着说:“昨儿娘还在念叨你呢,说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听说越往北雪越大,就怕你被封在半道上。” “快快快,快进屋,这外头冻的。”唐成河脸上的笑就没下去,“有什么话进屋说。” 堂屋里烧了炉子,唐文风被推着坐在炉子边,手里还给塞了一碗热水。 “赶紧暖暖。” 唐文风戴着厚手套的手捧起碗吹了吹,小小的喝了一口,顿时感觉活过来了。 “你这孩子也是,下这么大的雪,今年不回来也是成的。”苗桂花一边将买的点心干果一类的往他手边放下忍不住絮叨。 “你这婆子可真是,孩子回来了你说这些。”唐成河将烟枪凑到炉子边蹭个火。 苗桂花拍他:“我这不是担心老七回来的路上出......呸呸呸,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唐文风感觉暖和了,这才把帽子取下来。 “北边儿那边雪大,啥时候都不好走。不过过了那段路就成了。而且我是和商队一起上的路,要是真堵在半道上,也不会落单。” 他站起来蹦了蹦:“快来帮忙搬东西,我给你们带了好些京城那边的新鲜玩意儿。”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又出了堂屋,去搬马车里快堆满的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开铺子呢。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你省着点。” 见苗桂花又絮叨上了,唐成河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一大把年纪了,别动手动脚的,不害臊。”苗桂花笑着拍开他,“行行行,我不说了。” 看老两口身体好,感情也好,唐文风笑眯眯的,低头把东西一一拆开。 “这些布我一人买了一匹,都是细棉布。也不知道你们都中意哪些颜色,就一样拿了一匹。你们到时候自个儿分分。这些是京城那边流行的绢花,嫂子四姐你们也自己分。还有......” 堆满了一大桌子的东西很快分的七七八八,家里每个人都没落下。 “剩下的这些我准备拿一些去送给宁老先生和庄先生他们两家。”好歹也是他的启蒙老师。 “至于剩下的。”唐文风看苗桂花,“爹娘你们看的办。” 苗桂花和唐成河对视一眼。 “要不送些去族长家?当初分家没被老宅那边狠咬一口,多亏了他老人家帮忙。” “那再送点给里正家。文风以前和他家孙子不也玩的来。” 两口子商量好,也不多等,挑好要送的东西就准备出门。 “香草啊,你和梅花把剩下的菜做了。”炒菜炒到一半就听见唐文风回来了,还有好几个菜没炒。 “诶,晓得,娘。” 唐文风道:“大嫂,我来帮忙。” “哪用得上你。”徐香草笑着推他出去,“有你大哥他们就够了,你赶了那么老远的路歇歇。” “就是就是,别和我们抢活儿干。”唐文光他们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挥手赶他。 唐文风只好回堂屋去带孩子。 “七叔七叔,京城是不是很大啊?” “他们都说京城很多有钱人,是不是真的?” “是挺大的。有钱人的确多,但也有没钱的。不过还是咱们村儿自在舒服些。” “为什么啊?” “因为......” 苗桂花和唐成河拎着东西出门,没走多远就被人瞧见了。 “桂花,唐老二,这么冷的天,你们大包小包的是要上哪儿啊?”陈婶子喝多了水,抖抖嗖嗖地穿过院子去茅房,就看见了苗桂花和唐成河。 苗桂花道:“上族长家送点年礼,我家老七带回来的。” “啥?你家老七回来啦?” “是啊,刚回来的。” 陈婶子酸的:“给你们带不少好东西回来吧。”瞧瞧这光是拿来送人的就好些。 苗桂花笑着道:“也就带了几匹布和一些小玩意儿。我们先走了啊,儿媳妇在家做饭,等会儿还得回去吃饭呢。” “诶诶,慢些个。” 等到人一走远,陈婶子嘴角就撇下来了。茅房也不去了,转身回了屋。 陈家人看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 陈婶子撇嘴:“刚瞧见唐老二家的了,正拿着好些东西去他唐姓族长家送年礼呢。”见几个儿媳妇凑过来听,她没好气道:“还不做饭去,人苗桂花都等着吃现成呢,你们还要我这个做婆婆的亲自动手不成?” 几个儿媳妇不敢顶嘴,缩回灶房,把菜板剁的梆梆响。 陈婶子骂了句躲懒的货,这才又酸里酸气地说:“唐老七回来了,那苗桂花尾巴翘的哟,都快上天了。说什么就带回来了几匹布和一些小玩意儿。听听人家这口气。” 陈大叔道:“行了行了,你和他们家置什么气。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新起的那房子,比地主老爷家的都漂亮。以后这唐家可不是泥腿子了。” 陈婶子恼道:“怎么就不是泥腿子了?那唐老七就是个教书的。” “没准儿人以后就当官了呢。” “呸,哪那么容易。” 这边在说苗桂花一家,另一边唐成河也在说。 “你和她计较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嘴碎。” 苗桂花哼道:“以前仗着有个在县城酒楼做事的儿子,抖得跟那抱窝的老母鸡似的,我就计较了。” 唐成河无奈的笑笑。 “行了,这不是她问我我才说的嘛,我又不是那多嘴的。”苗桂花横他一眼,“赶紧送完东西回去。” “好好好。” ***** 唐文风回家三天,三天里愣是没能进下灶房,每次刚一跨进去就被推出来了。 这冬日里找不到事做,他嫌无聊,便逮了家里的孩子们认字。 学了两天,家里三个小的看见他后那是再也不说七叔好了。 “诶,对了,三哥那事解决的顺利吗?”唐文风检查过侄子侄女的字后,让年纪最大的侄子把钱字写个二十遍后,突然想起来这事,便问了句。 坐在边上纳鞋底的苗桂花道:“顺利啥啊。我们收到你寄回来的信后,去找李家。李家的死活咬着不松口,不愿意和离。也不相信那姓房的栽了。后来我们就按你说的,等了些时日,等到京城那边的消息传到县里后,直接上县衙门告了状。” 他们这些老百姓只听说京城那边大震荡,好些官员被罚。但县太爷不一样,他知道的更详细。 于是等到唐家去状告李家时,县太爷直接判二人和离。还判了李宝珠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打了她二十大板。 虽然李宝珠的爹是秀才,可在县太爷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以前多给他一两分面子,也不过是看在他那做京官的妹婿的份儿上。 现在这妹妹妹婿一家子都倒了,他哪还会在意你一个秀才。 经过这么一遭,李家的脸是彻底丢了个干净,没过多久就卖了房子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和唐家都没关系了。 第69章 急宣入京 第六十九章 苗桂花说完,记起另一个事。 “还记得王小青不?” 唐文风点头:“记得,嫁到咱们村儿了嘛,怎么了?” 苗桂花道:“她生了个儿子,把李老婆子乐得哟,等孩子满月后,天天抱着出来炫耀。结果有一天脚下没站稳,孩子没抱住给摔了。本来挺乖巧一个孩子,现在木愣愣的,只知道流口水。” 唐文风心想多半是摔到脑袋了。 “那王小青可不是个好惹的,直接给李老婆子抓了个满脸花。李家的人也都怪李老婆子。” “后来呢?”唐文风好奇。 “后来啊。”苗桂花说到这儿憋不住笑了。 边上也在做活的徐香草也是笑出了声,接话道:“那李老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准备杀杀王小青的威风,结果差点真给吊死了。” 苗桂花道:“他们家现在整日里是鸡飞狗跳的,热闹得很。” “就是可怜了前头那个孩子。”徐香草叹气,“王小青现在又怀上了。年前我出门和人借花样子的时候听见那些个婶子大娘们说,那孩子李家都不怎么管了,每天给口饭饿不死就成,晚上都挨着他家的狗睡。” 苗桂花也跟着叹气:“也是李老婆子男人前几年走了,要不然这孩子也能有个人照看。” 李老婆子家就李大爷一个正常人,可惜前几年去山上砍柴摔了一跤,那之后就不行了,没拖多久人就走了。 唐文风有些印象,李大爷是个瘦瘦小小,但是整日里乐乐呵呵的老头儿。村里谁家有点事,他都会去搭把手帮个忙。所以他在的时候,村里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和李老婆子多做计较。 说了些闲话,苗桂花他们又各自做起手上的活。 唐文风打了个哈欠,把铁板放到炉子上,又扔了几个小红薯到铁板上。捅了捅炉子里的火,往里扔了几块炭。 这样烤出来的红薯没有埋在灶里捂出来的好吃,但也聊胜于无。 唐文风挑了两根大点的递给自家娘和大嫂,他也捡了根掰成两半啃起来。 斯哈斯哈地啃着啃着,他忽然心血来潮:“娘,月底我走的时候,给我装点咱家的谷子。” 苗桂花扒着红薯皮,满眼不解:“这京城恁大的地儿还不卖谷子的?” “哪儿啊。”唐文风笑着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折腾出来杂交水稻。” “嗯?这是什么?” 唐文风眼也不眨地说:“我在一本书上看见的。说是有位圣人研究出了杂交水稻,好几万万人都再也不缺粮食,不再饿肚子。” 苗桂花笑:“哪有这种好事。”好几万万人不再饿肚子,那一亩地得产多少粮食啊?太夸张了。 “您看我之前在书上看的那些自行车啥的,不也折腾出来了嘛。” “那是人鲁疯子厉害。” 唐文风厚着脸皮给自个儿贴金:“那也是有我给的图纸,他才能厉害的起来。” 苗桂花只觉得没眼看:“哎哟,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给你装点。” 唐文风这边过得舒服快活,京城那边是快乱了套。 定州城雪灾严重,上面还层层剥削贪污赈灾银和救济粮,饿死了无数人。 当地官员怕担责,隐瞒不报不说,还派官差镇压胆敢反抗的老百姓。 好些热血书生联合起来想要写万民书告了当地官员,却通通被抓捕,关进了大牢。 一时间民愤四起,怨声载道。 等乾文帝收到消息,当地已经有人揭杆为旗。 “好好好,好啊,这就是国之栋梁,国之栋梁!” 下头大臣高喊着陛下息怒,扑通跪了一地。 乾文帝看向吏部尚书:“张爱卿,朕若是没记错,定州的知府是你的学生?” 吏部尚书张如淮在被点名的这一刻,只感觉自己听见了列祖列宗的呼唤。 “回......回陛下的话,是。” “好得很啊。”乾文帝笑了,“你可真是教出来了一位好学生。” 张如淮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大冬日里汗流浃背。 看他已经吓得跟筛糠似的发抖,乾文帝这才移开视线:“诸位爱卿可有谁愿前往定州为朕分忧解劳?” 下头死一般的寂静。 定州如今就是个火药桶,谁坐上去都得炸。 如今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老泥鳅?这会儿冒头,那铁定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死)。 乾文帝慢悠悠地开口:“都不出声是吧。既然不出声,那朕便点了。” 一时间各大臣全都头皮一紧。 “陛下!”关键时候,还得是曾经教导过皇帝的易太傅。 “臣有一人选。” 乾文帝:“说。” 易太傅道:“老臣推举的便是如今在崇弘二馆与算学教书的唐文风。” “喔?”乾文帝挑了下眉,“给朕一个理由。” 见乾文帝未发火,易太傅暗暗松了口气,嘴里的话更为顺畅:“当日殿试时,那唐文风的文章里对于农事写的是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如今对定州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粮食。所以老臣认为,想必一位以农为本,能够带领他们种田收粮的官员更为合适。” 其余大臣跪趴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声道:“太傅言之有理。” 乾文帝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不说话。 众大臣胆战心惊,纷纷在心里犯起嘀咕。 许久之后,乾文帝才开口:“宣唐文风入京。” 诸位大臣皆长舒一口气。 ***** 年假眼看着就要过完,唐文风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返京。 “喏,你要的谷子。”苗桂花将装好的一包谷子递给他。 唐文风接过来放进背包里:“等儿子研究出来,定第一时间把粮种寄回来。”说着他笑了笑,“不过起码得过个三四年才看得出点区别。” 苗桂花对这事就没抱多少希望,虽然儿子在她眼里是最厉害的,可是改善粮种,增加亩产......这在她眼里,是老天爷管的事。 “你也别太惦记着这事,能成最好,不能就算了。家里现在也不缺吃喝,不用太累。” 唐文风点点头:“知道。” “叩叩——” 外头院门被敲响,一个累得直喘粗气的侍卫站在院门口:“请问这是唐文风,唐夫子的家吗?” 唐文风从堂屋里走出来:“你是......” 侍卫激动道:“唐夫子,我奉命前来请你入京。” “啊?”唐文风傻眼。 侍卫急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快快收拾好行李随我入京觐见陛下吧。” 唐文风头大,不知道这乾文帝要干嘛。他一个教书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干他什么事? 可这该死的地方,皇命不得不从。 “我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等我套个马车。” 侍卫急忙道:“不用不用,我跑得快,后头还有一人,到时路上碰见了,让他帮你赶车。”为了早点赶来这边,这一路上他换了好几匹马,马儿累,他也累。 唐文风:“......好,劳烦了。” 和家里人说了一声,让他们放宽心,唐文风就和侍卫走了。 原本两月的路程,愣是在大半个月跑完了。 唐文风大腿两侧的皮是破了又破,疼得他眼泪汪汪,还被侍卫笑了一通,说习惯就好了。 腿疼得不行,还不能撇着走,以防殿前失仪。 唐文风强忍着泪花儿,扑通跪在地上:“参见陛下,吾皇圣安。” 乾文帝能文能武,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直接让人赐座。 唐文风的心啊,真是悬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这个乾文帝要出什么馊主意。 不过他腿是真的疼,既然有座位,干嘛还委屈自己。于是一屁股结结实实坐了上去。 大臣们看的均是眼皮子一跳。就连两位丞相和太傅在皇帝面前也不敢坐的这么实在,这唐文风是傻还是直? 乾文帝倒是觉得他真性情,还笑了。 “你可知朕急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唐文风摇头:“侍卫大哥只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的确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乾文帝道:“你可知定州闹了雪灾?” 离得那么远他上哪儿知道去。 于是继续摇头。 乾文帝叹息:“那当地昏官不作为,百姓死伤无数。朕深感痛心。在朕头疼救灾人选之际,太傅向朕推荐了你。” 易太傅:“......”陛下,不带这样的,竟然还卖臣子。 唐文风微笑。原来是你这个死老头子!给爷等着! 乾文帝把自己摘干净了,看着唐文风:“你可愿为朕分忧解劳?” 我能说不吗? 唐文风垂死挣扎:“草民惶恐,怕是难当此大任。” “朕觉得你可。” 唐文风:“......” “谢陛下看重。” “唐卿可愿?” 唐文风扑通再度跪地,腿疼的他颤声:“愿!” 乾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如此,朕便任命你为定州知府,着兵部侍郎关平升为监察随同。二位爱卿明日便启程吧。” 唐文风忽然抬起头:“陛下,草......臣没有资历,年纪又轻,恐怕镇不住下头的人。要是太傅能和臣一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易太傅:“......”你怕是想我这把老骨头碎咯。 乾文帝失笑,还是个记仇的小子。 “太傅身子骨可禁不住折腾。朕赐你一支权杖,谁不听话,你就打谁,如何?” 唐文风这下是真高兴了:“谢陛下!” 第70章 抵达定州 第七十章 崔鸿消息很灵通,唐文风前脚刚回京城的宅子,他后脚就到了。 “你要去定州?” “是啊。” “定州如今可不是个好去处,比烫手山芋还不如。那易老头儿可真不是个东西。”崔鸿气道。 唐文风也窝火,他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在京城教教书,研究研究他的稻子,过个几年等皇帝忘了自己这个拒官的无名小卒后,就辞职回家。 现在倒好,直接被架上火烤了。 “你和我说说定州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崔鸿生怕漏了哪儿,还让砚台回去把他爹给叫来了。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说清楚了定州现在是个什么样。 唐文风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崔兄,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家里人劳烦你看顾一二。” 宁培安道:“说什么丧气话。陛下派了侍卫保护你,能有什么意外。” 崔鸿用力点头:“就是就是。”他突发奇想,“要不我和你同去?” “我还想靠你在京中给我传递消息呢,你凑的什么热闹。” 崔鸿撇嘴:“行吧。” 他想了想,又道:“你把砚台带走吧。他功夫好,和你也熟,信得过。平时若是有什么不放心交代下去的事,也能让他帮帮忙。” 宁培安也说:“的确。” 唐文风迟疑了下,点头答应了。此去山高路远,没个几年是轻易回不来的。身边有个信得过的熟人确实更好。 “辛苦你要随我走一遭了。” 砚台笑着说:“唐公子言重了。” 崔鸿道:“现在得叫唐大人了。” 唐文风撸袖子作势要揍他:“打趣我是吧。” 崔鸿连忙躲到自家爹身后:“您看他张牙舞爪的,亏您和娘还夸他懂事。” 宁培安哭笑不得。 唐文风离京这日,宁家人都去送他。 新平长公主拉着他有些不舍:“这一去怕是好些年见不到了。你和砚台得多保重些,可不能苦了自个儿。” 唐文点头:“您放心。” 他大腿磨破的伤还没好,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可以坐马车,不用骑马赶路。 崔钰:“砚台,保护好文风。” 充当车夫的砚台用力点头:“大少爷,您就放心吧。” “唐小友,时辰不早,该上路了。”关平升道。 “我们走了,你们赶紧回吧,天冷。”唐文风挥了挥手,钻进马车。 关平升对新平长公主拱了下手,上了另一辆马车。 砚台一抖缰绳,赶着马车走了。 左右两侧是乾文帝派来保护唐文风与关平升的侍卫,他们对新平长公主行了礼,骑马跟上。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门。 崔鸿凑到他满脸不舍的娘耳边:“您放心吧,爹和大哥偷偷往他背包里塞了好些钱,我也塞了。苦不着他。” 新平长公主眼睛微微睁大:“给了多少?” “他俩给了一万两。我给了三千。” 新平长公主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看来你们父子三人的私房颇丰啊。” 崔鸿:“......”大意了。 宁培安和崔钰瞬间对他怒目而视。蠢死了! ***** 出了京城,路上的雪因为没人铲,是越来越厚。好在上了官道后,这种情况变好不少。 天冷走不快,好在天色将晚时,一行人赶到了一个村子,避免了露宿荒郊野外被冻死。 这村子离京城近,看他们一行人穿着打扮都不像普通人,很有几分小心。送来饭菜和热水就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一行人中,关平升年岁最大,但别看人年纪大,身体倍儿好。 反而是唐文风这个正该火气旺盛的大小伙冻的裹着大花被缩在炕上。 “你这身板子不结实,得练练。”关平升虽然是个文官,可早年也去军营操练过,如今也保持着晨起锻炼的习惯。不说一个打十个,打三个唐文风这样,那是绰绰有余。 唐文风很无奈:“我已经有在练了。”晨跑夜跑他都没断过,包括四不像的太极。 其实比起普通人来说,他的身体已经算不错的了。可架不住如今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 八个侍卫就不说了,禁卫军出身。砚台暗卫出身,更是不必说。关平升......唉,只能叹服一句老当益壮。 这些人衬得他跟弱鸡似的。 吃饱喝足,唐文风感觉活过来了。 侍卫们把碗盘收拾出去,顺便去另两间屋子睡觉。 这个屋除了唐文风和关平升外,只留下了砚台。 一夜无梦。 第二日难得的放了晴。 问村里人买了些方便带在路上吃的饼子,唐文风他们继续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奔波了两个多月,才来到距离定州府城最近的江州府。 如果说凉州是大乾最穷的府城,那江州就是大乾最富的。不要怀疑,京城的确比不过这儿。 大乾在服饰上没有太多限制。除了龙纹独属于皇室外,其余的比较随意。 唐文风他们进入江州后,能看见许多穿着绫罗绸缎的行人在街上走过。 沿街摆摊的商贩,挑担叫卖的小贩,身上穿的皆是细棉麻。虽有新旧之分,可无半点补丁。精神面貌也比他们一路走过来时,在其他府城见过的百姓强上数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唐文风忍不住感叹。 关平升等人默了下,竟觉得说的挺对。 一行人没有耽搁,找到当地知府,拿出皇帝亲赐的令牌和手谕让江州知府开仓借粮。 江州知府在听说借粮后还要借兵押送,那张脸黑的哟。跟借的不是他手底下的兵,而是他媳妇儿一样,还是不还的那种。 但他不敢抗旨,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还不忘反复确认:“只用把粮食押送到就行了吧?”这批粮他是不指望能要回来了,但人总不能不要回来吧。 定州那个破地方,作为邻居,他比谁都清楚。一年到头十二个月,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又冷又偏。百姓们一年到头收成就那么点,十天有八天都在饿肚子。 早些年他没经验,借出去的粮就没有一次收回来过。 唐文风被他在耳边唠叨的耳朵疼:“您再唠叨下去,他们可就真回不来了。” 江州知府闭嘴。 运送粮食的士兵是从军营借调过来的,和普通的官差比起来,精气神都不一样。从城里经过时,江州百姓还以为要打仗了。 得知是运送粮食去定州,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不是打仗就好,他们日子过得好着呢,可不愿遭受战火。 在江州休整了两日,一行人从城门出去,看见离得不远设有粥棚,好些难民正拿着碗排队。 “这些都是定州的百姓?” 唐文风从窗户那儿探出一颗头。 边上骑着马的百夫长道:“大部分是,也有别的地方过来的。挨着北疆,太冷了。” “你们这个位置倒是得天独厚。”唐文风早就想说了。 江州这片地界,竟然瞧着和他上辈子的云省相似,不说四季如春,也差不离了。 可是偏偏与它相邻的几个府城却不是如此,尤其是定州。 百夫长笑着说:“我们也闹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能感叹一声老天厚爱。” 还真是厚爱,要不然这天气怎会如此稀奇。 越往北,天气越冷。 穿着春衫的一行人急急忙忙加上冬衣。 唐文风他们这十一个外地人,眼睁睁看着地面从绿草如茵变得白雪皑皑。 唐文风甚至想起了上辈子曾经玩过的那款非常经典的像素生存游戏。那游戏里的地形就是如此奇葩。沙漠和草原的尽头很可能就是雪原。 走了小半月,原本只是浅浅一层的雪已经淹没到小腿。 路边的雪层之下能看见露出的衣摆,手脚,那是冻死后被积雪掩埋的定州百姓。 唐文风上辈子生活在强大的国家,只在网上见到过类似的惨状,这辈子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有些接受不能地皱了皱眉。 “还有多久能到?” 百夫长道:“雪路难走,怕是得再过半月。” 卧槽!还有这么远? 百夫长看出了他的震惊,解释道:“定州的地界很大,但能生存的地方很小。” 懂了。 唐文风厌厌地缩回马车。 又过了半月,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定州府城的城门。 和江州那高大的城门相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什么人?!”裹得跟头熊一样的城卫拦住他们。 唐文风撩开马车帘子,扬声道:“我是新任的知府!” 城卫们面面相觑,还是没动。 “后面是奉皇命运送来救灾的粮食,赶紧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听到粮食二字,城卫们眼睛都瞪大了。 “快快快!赶紧开城门!开城门!送粮食来了!”城墙上的城卫统领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嘶吼。 破旧的城门被打开,唐文风他们进城后,恍惚间以为来到了人间地狱。 街道两边是被积雪压垮的房屋,路边是赤身裸体的冻死骨。还活着的人眼神麻木地看着他们,尽是绝望。 整座城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第71章 抓野猪 第七十一章 江州过来的士兵们都被震撼到了。 他们以为城外的那些难民已经是极限了,万不想这定州城中更是叫人不忍目睹。 “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江州的一个小士兵问。 城卫统领苦笑:“上头下的命令,我等只有照办。”不过他们到底是刻意延迟了不少时间,放了些百姓出城。 想到那隐瞒灾情的原定州知府,众人沉默了。 一路行至府衙门口,接到消息的同知和通判领着一群官差急慌慌地从里面跑出来。 唐文风挑了挑眉,看着身材圆润的二人。 看来这定州府城不管事的油耗子不止知府啊。 他跳下马车,在府衙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慢悠悠开口:“我叫唐文风,是新上任的知府。”他指着后一步从马车上下来的关平升,“这位是兵部侍郎兼任监察,关平升关大人。” 有关平升在,同知等人即便再震惊于唐文风的年岁,也不敢表露出来,忙拜见。 唐文风扫视了一圈,抬手指着官差里的一人:“你出来。叫什么?” 那人左右看看,确定是在叫自己后,这才站出来:“属下赵齐,见过唐大人。” “你点一些人,分两批,一批在衙门口搭建粥棚,一批去走街串巷通知百姓过来领粥。可能办到?” 赵齐声音洪亮:“能!” 唐文风挥手:“去吧。” 赵齐动作飞快地一招手,后头官差里就出来了三四十人。很快分成两批,各干各的。 唐文风笑眯眯一伸手:“关大人,您老请。” 关平升笑着点点他,抬脚往里走。 ***** 原来的定州知府本来准备跑路的,但是乾文帝那边来的人快一步,把他给堵住了,这会儿关在大牢里。 审问这位知府的事和唐文风无关,他就坐在边上看。也顺便积攒积攒经验。 关平升来此的最大目的就是审问这位叫贺松的上任知府,随后将其押送回京。 现在见他冥顽不灵,竟还企图寻找托词为自己辩解,当即大怒:“来人,给本官打!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板子硬!” 那姓周的同知忍不住道:“监察大人,这......这严刑拷打之下得到的说辞,恐怕并非实言。” 关平升皮笑肉不笑:“本官也觉得。要不,周同知先来试试,看在这板子下,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 周同知干笑着缩回去了。 他在关平升这里吃了瘪,另一个武通判更是不敢开口。缩在边上装死。 唐文风悄悄在袖子里给关平升比了个大拇指。 在贺松的惨叫大骂声中,赵齐匆匆而来。 他行了礼,看向唐文风。 唐文风对关平升拱了下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都办好了?” “幸不辱命。” 唐文风道:“寻些会做饭的妇人,让她们自己收拾干净,去粥棚熬粥。” “是。” “等等。” 跑出去的赵齐又掉头回来:“大人还有何吩咐?” “定州下头有几个县?” “咱们这儿人少,一共四个县。加起来不过二十一个镇子。” 唐文风皱眉:“还有多少人?” 赵齐叹气:“能活下来七成都算老天保佑了。”这还是没有算那些在关城门之前逃出去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人里死了多少,又活下来多少。 “那些造反的呢?” “都聚在南边的大黑山上。” “大黑山?” “那山里偶尔会出现一些黑色石头,有人发现可以拿火烧来取暖。就是运气不好会中毒。冬日里太冷,好些人去大黑山上捡黑石头回去烧,死了不少。” 唐文风听的头都有些发晕。这这这......这黑石头怎么听着这么像煤炭?! 淡定淡定淡定。 他咳了声,继续问:“他们一共聚集了多少人?” “五百多人。” 唐文风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五百多人你们居然没拿下来?” 赵齐一脸羞愧,但还是实话实说,不想背锅:“周大人和武大人说山上没吃的,他们早晚会饿死,不必耗费人力物力去捉拿他们。” 唐文风按了按太阳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了算了,先解决城中百姓温饱的问题。” 赵齐:“是。” 城里的百姓都看见那十几车装着粮食的麻袋,可他们以为那些依然轮不到他们。都是给城中富人官员准备的。 哪知道没过多久,就有官差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通知他们去府衙门口排队领粥。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情况不会更坏了。 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努力往府衙门口去。 到了后,他们发现竟然真的在熬粥,一个个激动的大哭起来。 终于有救了! 这边在施粥,另一头,唐文风带着砚台和四名侍卫往城外去了。 他想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物产稀少导致的吃不饱,还是很多东西没有被发现导致的。 “那是......那是野猪?”走了没多久,唐文风瞪眼看着雪地里那一抹黑色。 啊,不对,不止一抹黑色。还有一抹黑色身边跟着几头小猪仔。在雪地里,那条纹状的花色非常醒目。 “砚台,你们有把握逮住它们吗?” 砚台摇头:“一头还能试试,两头悬,还是带崽的。” “走走走,咱们回去摇人。”他还不信了,几十个人还搞不定。 掉头回去,领了三十个官差,一行人偷偷摸摸地往发现野猪的方向摸去。 幸好这群家伙还没走远。 唐文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准,决定不去添乱,找了棵粗壮的树爬上去。 砚台和四名侍卫领头,带着官差散开,准备围困野猪。 他们手里拿着网,在即将靠近时往前一丢。 被网住的是公野猪,那对长长的獠牙看的人心发慌。生怕不小心被它来一下。那真是不死也得重残。 母野猪吓得嗯嗯直叫,带着崽子们左突右冲。 官差们早就知道这些野物的杀伤力,慌不择路的躲着。 见他们不敢碰自己,母野猪抖了起来。主动去撞人。 唐文风看的那个气啊。 砚台和四名侍卫带着十名官差去对付公的那头了,这二十个人竟然连头没牙的母野猪都对付不了,被追的魂飞魄散。 不是说越冷的地方,人越彪悍吗?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从树上滑下来,扒开雪找了块头大石头抱着,跑到近前后抬头对上头的官差喊:“给我下来。” 那官差哭丧着脸,又不敢不听。 唐文风一把拉开他踹到一边去,一手抱石头,一手艰难的往上爬。 只有一只手使劲儿,没能爬多高。 唐文风抱着树累得直喘气,还不忘死盯着下头奔来跑去的母野猪。 眼看着它即将从树下经过,他两条腿夹紧树干,抱起石头就砸过去。 准头不错,正中红心。 唐文风激动的握拳下拉。 但没等他高兴多久,那母野猪就发现了他这个暗中使坏的。 嗯嗯叫着冲过来砰的一声撞在树下。 抱着树的唐文风只觉得地动山摇,整个人都往下滑了一截。 “快快快!你们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拿刀砍啊!拿石头砸!还特么要我教你们吗?” 那头的砚台等人弄死了公野猪,正要过来帮忙,就听见啊的一声大叫,二十个官差举着刀举着石头举着木棍冲上去对着母野猪就是一顿群殴。 最终,母野猪不甘地发出一声大叫,砰的倒地,惨死在各种“武器”之下。 唐文风这才松了口气,直接滑了下来。 官差们在经过方才的惊心动魄后,盯着母野猪的眼睛都快发红光了,这可都是肉啊。 唐文风为了不掉下来,手都快磨破皮了,半死不活地道:“还愣着干嘛?都死了。赶紧找东西弄回去啊。等着老虎狼群闻着味儿过来啊?” 官差们顿时一激灵,忙不迭四处寻找藤条和树枝准备做担架。 唐文风甩了甩火辣辣的手:“难怪没人出来打猎,这也太凶了。” 砚台道:“野猪莽,皮糙肉厚,很难弄死。”有些人宁愿在野外遇到老虎也不愿意遇到野猪。 那几头小野猪逃了,他们也懒得去追。 用担架抬着这两头膘肥体壮的野猪回了城。 野猪肉没有家猪好吃,但这时候聊胜于无。 剁成块后全部用来炖了汤。内脏那些虽然味儿不是一般的重,但也没扔,收拾干净拿姜蒜和酒抓了抓去下味,也全部扔进了汤锅。 唐文风还自掏腰包去药铺买了些温补的药材加在里头。 “可惜没有萝卜和菌子,要不然也能多煮点东西填肚子。” 听见他的嘀咕,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转身跑了。 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满是冻疮裂口的双手努力举高一个破旧的篮子,怯怯地说:“大人,菌子。” 唐文风愣住。 他放缓声音:“你留着吃吧。” 小姑娘摇摇头:“出不去,没柴火,不好吃。” 她其实已经吃了好些干蘑菇了,很难吃。可是奶奶让她吃,说不吃只有饿死。她就每天很努力的吃。这半篮子是她和奶奶吃剩下来的。 第72章 双手抱头,靠墙蹲下 第七十二章 其余人看见了,也三三两两掉头离开。不多时拿着所剩无几的东西递到了唐文风面前。 看着他们怯生生的眼睛里满是讨好和期待,唐文风鼻头有些发酸。 他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当官的呕心沥血也要让当地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好,你们拿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一锅炖了后分给大家,可以吗?” 拿了东西来的那些人用力点头。 人多怕不够分,水掺了很多。 下午时,每人都分到一碗汤,汤里除了一块肉,还有一些撕碎的干蘑菇等。 东西不多,也不顶饿,可好歹肚子里有东西了。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麻木不仁的百姓们心底都升起了一丝期盼,或许他们能够撑过去。 唐文风道:“等会儿城门会打开,你们出去捡些柴火回来。别走远了。” 听见他们能够出去捡柴,好些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之前不是没有人想出去,但是都被拦了回来,有些想硬闯的,不是被打的半死就是半残。 “真的可以出去吗?”有人小声问。 唐文风点头:“可以。但是你们得回来。” “不跑不跑。”问话那人连忙摇头,“大人您是好官,我反正不会跑。” 其他人也连忙说不会。 有离得远的没听见唐文风说什么,连忙问前头的。在知道可以出去后,直接哭了。 哭也能传染,一时间一大半的人都抹着眼泪。 这么多年,他们可算是盼来了一位眼里看得见他们这些百姓的父母官了。 唐文风呆不住了。奶奶的,他也想哭了怎么回事。 为防丢脸,他掉头回了府衙。 关平升早就已经审完了,这会儿正在吃饭。 或许是怕怪到他们头上,周同知和武通判命人安排的晚饭很普通。 除了一只蒸鸡和一碗红烧肉外,都是素菜。 “来,文风,快吃。”这一路过来,关平升已经和这位小知府混熟了。 唐文风坐下后,扒了一口饭问:“关大人,您何时回京?” 关平升吐出一块鸡骨头:“等定州的百姓都安置好,灾情结束就回。” 唐文风笑了:“那您怕不是要在这儿呆好些日子。” “嗨,就当出来放个假了。”关平升很是看的开。 “您说,我要是在定州搞出来一些事,皇上会不会恼?”唐文风试探着问。 关平升笑得意味深长:“陛下亲口任命你为知府,你说呢?” 唐文风点点头,嘴角扬起:“多谢关大人,下官明白了。” ***** 城外五里地外,几个大坑中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唐文风挥手:“倒油,点火。” 如今雪已经开化,谨防发生瘟疫,唐文风带着人将能找到的所有尸体全部搬到了此处进行焚烧掩埋。 除了抢过战场的兵将,谁见过这等场面。 唐文风待了会儿待不住了。 “赵齐,你带着人在这里看守,等火灭了后,一定要把土埋严实了。还有,千万别忘记撒石灰粉消毒。” 赵齐:“是。” 再过几日土地怕是就会解冻,能够种庄稼了。 这里多种小麦粟米,稻子种的比较少。 唐文风琢磨了下,又带着人去了江州。 江州知府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拉的老长:“你怎么又来了?你堂堂一个知府,到处跑像话吗?天高路远,也不能这么放肆吧!” “人都快饿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唐文风道:“我来是想问您再借一批粮......” 江州知府想拿扫把赶人:“你都从我这儿拉了三批粮食走了!” 唐文风连忙道:“这次不是来借粮,我是来借粮种。” 江州知府那个气:“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一个拿来吃,一个拿来种。” 江州知府:“......” “再说了,我这次不打白条。”唐文风示意身后的人打开箱子,“刚去你们最大的山庄换的。” 差点被一整箱银子晃花眼的江州知府晕晕乎乎:“哪儿来的?”你都穷的打白条了,竟然还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看江州知府眼神逐渐染上怀疑,唐文风连忙解释:“陛下给的赈灾款。”一共二十万两。 他去户部支银票的时候,户部那几个老头儿的脸一个比一个拉的长。 江州知府听完更气愤了:“你有赈灾款你还给我打白条!” “那不得省着点花嘛。”唐文风振振有词。 江州知府想掐自个儿人中了。 最后......到底还是让唐文风拉走了几车粮种。 粮种拉回去后,每人发了半亩地的粮种。 “找个时间通知下去,挨家挨户去重新登记一下。还有田地也得重新丈量。”这一次雪灾,怕是好些家都空了。 周同知和武通判忙应着是。 排队领完粮种,百姓们便各自回了家。 府城肉眼可见的冷清下来。 唐文风歇了一日,将人召集起来准备攻打大黑山。 ***** “老大!老大!不好了!” “会不会说话,你老大我好得很!”只剩下一只眼的独眼没好气道。 那慌里慌张跑进洞里来的手下指着外头:“上头......上头来了新知府,带着人来......来打咱们了!” 其余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慌张起身。 他们这里大部分都是属于快活不下去才冒险走这一条路的,有些以前连鸡都没宰过,现在却能眼也不眨地杀人。 可杀人是一回事,和当官的对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再混不吝,骨子里也对官老爷有畏惧,更怕那些官差。 “这......这可怎么是好?我还没活够呢。” “被抓住会不会砍头?我不想死。” 独眼一脚踹翻桌子:“怕个鸟!之前又不是没有官差想要捉咱们,还不是被打跑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慢慢镇定下来。 对啊,之前也有官差想来抓他们,都被他们赶跑了。现在这个知府听说毛都没长齐,还能抓到他们? “走,会会他们去。没准儿还能再抢一波。”独眼扛起大刀,当先往外走。 其余人互相看了看,立马跟上。 唐文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半山腰,那里有好些洞口,这些土匪怕是就躲在这里面。 三百名官差分成两路,一路由砚台和两名侍卫带领从侧方登顶,再绕下来。 一路由唐文风带着,吭哧吭哧往半山腰爬。 爬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到了,唐文风他们看见其中一个洞口里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像是出来放水的,在看见他们后解裤腰带的手一抖,掉头就往里跑,跟见了鬼似的。 唐文风捶了捶腿:“点火。” 官差们立刻上前,从背后的筐里拿出一团又一团潮湿的枯草,用火折子点燃后往洞里扔去。 枯草不是干的,烧起来比较艰难,多了之后,烧起来更是烟雾缭绕,熏人的很。 独眼等人被熏的眼泪花长流,不停咳着踹开枯草往外跑。 扔完枯草的一批官差往洞口两侧躲去,等到里面的人一冲出来,立马上前用佩刀敲翻在地,然后摁住拖走。 独眼是跑的最快的,他力气大,想反抗,被从上面绕行下来的砚台一刀鞘拍到。 几名官差立刻扑上去来了个泰山压顶,随后将其五花大绑。 一个照面就折了数十人,连带着他们上山当匪的头头都被抓了,剩下的人躲在洞里不敢出来。 唐文风打量了下独眼,颇为意外:“就是你想揭杆为旗造反?” 他还以为是什么枭雄之姿,这瞧着也就称得上一声狗熊。 独眼挣扎了下,紧咬牙关一副烈士样。被赵齐一脚踹在膝弯,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这人叫陈志广,念了几年书,屡考屡败后,觉得是学堂先生没有好好教导他。为了报复,便在夜里翻墙进去,玷污了那位先生的女儿,后利用这事逼迫她嫁给了自己。婚后不久,那位无辜女子因受不了无端打骂便投河自尽。陈志广被关了两年。出来后恰好遇上雪灾,学那古人揭杆为旗不成,便带着一批人上山为匪。” 好家伙,还真是老陈家的人啊。 唐文风蹲下身看他:“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吧。” 陈志广一双牛眼瞪着他,腮帮子紧了紧。他都打算好了,张嘴先要呸一声唾沫到这新任知府脸上,再大义凛然骂他“狗官,要杀便杀”。 谁知道嘴刚刚张开,就被一坨泥巴糊了满嘴。 唐文风拍了拍手:“想骂我是吧?” 陈志广:“......” “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唐文风挥手让官差把人带远点,他则扬声对洞里喊。 “里面的人听着,想要活着下山就自己乖乖站出来。双手抱头,靠墙蹲下,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给你们一刻钟考虑,过时不候。” 洞里的人早就已经慌了。说白了,他们之前敢抢劫杀人,和官差动手,那是因为有人领着。现在主心骨没了,哪还敢和官府的横。 现在听说可以活下来,哪还用一刻钟,半刻钟不到就全部出来了。 第73章 来日方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七十三章 看赵齐带着官差去绑人,砚台道:“还以为要打一场呢。” 唐文风往上爬:“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咱们要以理服人。” 累个半死爬上山顶,唐文风才发现,这大黑山呈一个碗状,中间是一个深度达数十米的巨大山谷。而在山谷之中,生长着数不清的光秃秃的黑色树木。 “那是什么树?” 边上的砚台摇头:“没见过。” “去把赵齐叫来问问。他们当地人应该认识。”这么奇特的树,没准儿是什么宝贝呢。 赵齐上来后,只一眼,眼珠子差点瞪脱眶。 唐文风兴奋:“真是宝贝?” 赵齐瞠目结舌:“属下不是太确定。像,又不像。” “所以像什么?”唐文风和砚台看着他。 赵齐道:“我曾经听我曾爷爷说起过,在他还小的时候,咱们这儿以前有一种叫铁木的树,长得非常慢,木质特别硬,和一般的树不同,它的树干树枝是黑色的。” “有什么用?” “非常耐用。许多富人都找这种铁木做棺材。后来渐渐就看不到了。也越来越少人知道了。” “坚硬耐用?”唐文风嘶了声。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做自行车。要是可以的话,那重量得减轻不少。 算了算了,先不想这个。 唐文风指着脚下:“赵齐,你去招一批工人来大黑山,往下挖。如果挖到黑石头就收起来。仔细着点,别让人偷了。”如果真的有煤,那就发了啊。这定州的老百姓也更容易过寒冬了。 “招多少?” “先招个五十人。每月给三百文工钱,包中午一顿。” “是。” ***** 唐文风整了整官服,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后:“来啊,把犯人给本官押上来。” 经过两日的审讯,五百多名匪徒互相攀咬制证,提溜出来了八名匪头,其中独眼陈志广为首领。 戴着手脚镣铐的八人被官差押上来跪下。 衙门外,密密麻麻围着人,大都是来看审问匪徒的。 其中也有人哭着喊大人冤枉的,那是匪徒们的亲人家眷。 唐文风当没听见,官差们便将他们牢牢拦在门外。 赵头儿可说了,这位新知府可不是不干实事的,他们得好好表现,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否则哪天挨了板子掉了脑袋就别怪他没事先提醒。 唐文风盯着下头的八人:“抢劫良民,滥杀无辜......你们可认罪?” “认。”这是有气无力的七人。 “不认!”这是声音洪亮的一人。 “喔?来,说说你的理由。”唐文风看着陈志广。 陈志广一脸愤恨:“那贺松和当地商户勾结,趁着雪灾调高粮价大肆敛财。在百姓们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却每日大鱼大肉。我抢他们是义举,我不认罪!” 唐文风低头看了看诉状,抬起头一脸复杂:“可是据本官所知,你没有抢劫成功。” 陈志广:“......” “反而,你那只眼睛就是抢劫失败被他们刺瞎的。” 梗着脖子的陈志广脸红脖子粗。 “来啊,把以陈志广为首的这八人通通拖出去砍了。” 除陈志广之外的七人顿时瘫软在地。 陈志广这下是真的慌了,他还没活够。 他不停嚷嚷:“你言而无信,你说想要活着下山的就乖乖束手就擒!” 其余七人也想起来,吱吱哇哇地闹起来。 唐文风被吵得耳朵疼:“我哪有言而无信,我不是让你们好好活着下山了吗?你看,你们现在还活着呢。” 陈志广八人哑口无言。 唐文风话锋一转:“不过嘛,你们若是老老实实交代一些本官想知道的事,本官也不是不能让你们轻松点。” 八人迫不及待:“你想知道什么?” 唐文风微微一笑:“本官对贺松和那些商户之间的事很感兴趣。” 陈志广几人就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知道的,听说的。真真假假一堆。 唐文风看下方坐着的师爷:“全部记下来了吗?” 师爷姓尤,刚刚写字写的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了:“回大人,都记下来了。” “好。”唐文风点点头,心情不错地挥手,“来,带下去砍了。” 陈志广等人傻了:“你说话不算话!” “本官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你们放心,本官一定吩咐行刑者把刀磨利点,让你们走的轻松些。” 八人瞬间面如死灰。 官差们上前来把人拖走。 唐文风摇头:“每人手下起码四条人命,还想活?开什么玩笑。” “剩下的那些人每人先各打二十大板。择日再审。”他起身,“赵齐。” “属下在。” “点上人,去帮本官办点事。” ***** 定州府城有五大家。分别为肖,梁,马,吴,李。其中肖,梁,吴,李四家皆以马家为首。 这一日,他们正在家,突然闯进来一批官差,说知府有请。 五家家主就这么被半强制的请到了观鹤楼。 唐文风笑眯眯的坐在上首,看见他们被请了来,伸手:“各位请坐。” 马家家主还从来没被如此对待过,气愤道:“不知您请我们五人前来是为何事?” 唐文风道:“我想和你们几位聊聊贺松的事。” 五家表情僵了一瞬。 “本官早先听闻贺松与五位有私交,原是不信的。可那大黑山上的匪徒们也信誓旦旦如此言说,本官为了不伤及无辜,不得不冒昧请五位前来。还望勿怪。” 马家家主冷笑:“那匪徒的话如何信得?大人莫听信诬言,冤枉了好人。” 唐文风一拍桌:“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五位家主心里松了口气。暗自嘲笑果然年岁轻,没半点脑子。 “不过呢,前些时日,本官无意中得到了一些信。” 砚台上前一步,将一叠信放到桌上。 唐文风拿起一封信打开,抖出信纸看了看,故作震惊:“哎呀呀,瞧瞧,这信中所说的梁匀,莫不是梁家主?” 梁匀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还有这肖震......” 唐文风打开五封信,在每位家主面前各放了一张信纸,一脸无害地看着他们。 “几位可以解释一下吗?” 胆子最小的梁匀已经开始发抖,眼神飘忽地左右看。 马家家主努力冷静下来,笑着说:“这些信做不得数,说不得是有人栽赃陷害。大人万不可轻信。” 唐文风点点头:“说的极是。”他又拿出一封信,上头只有一个红色的印,“可是这上头有马家主的私印,马家主又作何解释?” 马家主脑子转的快起飞。 啊,他想起来了! 这封信应该是他之前专门为了和贺松搭好关系给盖的印章。他和下头吩咐过,凭借着这个私印能够在钱庄取钱。 眼看五人脸色白的跟死了爹似的。 唐文风又道:“本官想了想,几位都是遵纪守法的商人,定不会做出主动勾结官员之事。想来是那贺松借着官职之便威胁于几位。是或不是?” 现在哪还能不是,必须是啊! 也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知府,是如何拿到他们藏起来的密信。 “大人明察,的确是那贺松要挟于我们,民不与官斗,我们无权无势,不得不从啊。” 五位家主跪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唐文风皱眉,忙去扶他们:“几位快快请起,本官就猜到是如此。” “唉。”他叹息一声,“可本官知道是一回事,那贺松攀咬你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五人心中惴惴不安下,唐文风道:“他说他与你们暗中交易了十万两银子,关......” “放屁!”情绪激动的肖家主忍不住脱口而出。 唐文风默默地看着他。 肖家主连忙道:“大人,草民不是说您,是那贺松。” 唐文风复又笑了起来:“吓本官一跳。” 他继续说:“这十万两银子已经在监察那儿记上,不久之后,等他腾出手来,怕是就要来寻你们。” 到了这儿,五位家主要还不知道这位小知府想干什么,那就白活了几十年了。 “我等愿将银钱补上。” 唐文风作出惊讶的表情:“当真?” “当真。只望大人在监察大人面前为我等多美言几句。” 唐文风满意地点点头:“一定美言,一定美言。” 不得不说,大商人就是富得流油啊。 定州这种地方也能肥成这样。 从观鹤楼出来的唐文风带上十万两银票,美滋滋的回了衙门。 十万两虽说不会伤筋动骨,可也不是小数目。 五位家主是恨的牙痒痒。可是又不能拿唐文风怎么样,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 来日方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关平升听说他跑去敲了一笔银子,笑着点了点他,说了声滑头。 唐文风心道这些证据可都是砚台和几位侍卫偷偷潜入那五家拿到的,这可是事实,他才不滑头。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可以暂时扔到一边。 他叫上砚台到一边。 “砚台啊,你帮我个忙,帮我跑跑腿儿。” “大人尽管吩咐。” “你和王柯跑一趟易阳县,带封信给鲁疯子。然后再去我家一趟,问我家里人拿些玉米,辣椒,野茴香的种子。”王柯便是之前去村里接他入京的那个侍卫。 “是。” 第74章 好不好奇?想不想来? 第七十四章 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的赈灾银,唐文风派赵齐去江州跑了一趟,买了一批粮食回来,每家每户送了一些。 粮食不多,但现在雪化了,野外能找到些吃的,熬一熬也能撑不少日子。 拿到手的钱转头就剩下一点儿,唐文风又开始发愁。 贺松的事已经办妥,只等来日将其押送回京。关平升现在每日就喝喝茶遛溜弯儿,看唐文风为钱发愁,日子逍遥的不得了。 唐文风每天看见他那跟老大爷一样的闲散姿态,真真是羡慕的牙根儿痒痒。 “快快快,把鱼送到厨房。” 几名官差抬着两条一米来长的鱼从不远处经过。 “诶,这什么鱼?怎么这么大?” “回大人,这是草鱼。” “草鱼?!”唐文风还真是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草鱼,“哪儿来的?” “一对兄弟送过来的,说是感谢您。”官差笑着说,“把鱼扔在衙门口就跑了。” 唐文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赚钱的点子:“鱼好捞吗?” 官差想了想,说:“还好。但是咱们这儿很少有人吃鱼,收拾不好,腥,不好吃。” 腥还不好解决吗? 唐文风道:“你去药铺买些八角,茴香,香叶,姜和花椒回来,看看哪儿有大蒜和葱的,也弄点回来。要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啊?这些不是药材吗?大人您病了?” “别乌鸦嘴,快去。” “喔喔。”官差转身跑了。 唐文风指着鱼:“把头砍下来,留一指来宽的肉,剩下的去鳞剁尾之后,把鱼肉给剁成剁成肉泥。” 四名官差点点头,抬着鱼去了厨房门前的井边,和两个厨子一起拿着刀撸起膀子剁鱼。 这边剁好,那边跑腿儿的官差也回来了。 “唐大人,您看这些够吗?”八角茴香那些好找,药铺就有。葱和大蒜他跑了好些地方,才在一位老人家那儿得到一些。 “够了够了。” 有人动手,唐文风干脆就站在旁边动嘴指挥,让厨子把葱姜蒜切碎和进剁碎的鱼肉里,再加入一些黄酒搅拌成泥,最后挤成一个个丸子下水煮熟。 这里每家每户都会做大酱。锅里倒油放入剩下的葱姜蒜花椒炒香,再放入一大勺大酱,那味儿一下就出来了,香的不行。 把大酱稍微炒一炒,再倒入煮好的鱼丸翻匀,加水,八角茴香香叶,烧到汤汁只剩一点就可以出锅了。 “来来来,关大人,您先请。” 关平升也没推辞,拿起筷子就夹了一颗鱼丸,吹了吹,能入口后便放入嘴里。 “不错。”他点了点头。 唐文风笑着挥挥手:“你们也都用饭去吧。” 厨子烧了一大锅鱼丸,每人都能吃到点。 官差们你推我搡地跑了。 他们闻着味儿早就馋的不行,可得好好尝尝。 关平升一连吃了好几颗鱼丸才停下:“你这小子,倒是会吃东西。” 唐文风得意:“那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最重,可不得好生琢磨琢磨。等砚台他们回来,到时候再给您做点其他好吃的。” 关平升笑着点头:“行,我等着看到底是什么好吃的。” ***** 易阳县。 砚台和王柯分开,一人去寻鲁疯子,一人去找唐家人。 “这一台打谷机是要送去清泉村吗?”一位姬家人问。 鲁疯子点头:“明儿就送过去。” “家主,外头有人说要见您,他说他叫砚台,是唐文风派来的。” “砚台?”鲁疯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快请进......算了我出去。你们把这打谷机抬到屋里去,瞧这天色怕是要下雨。” 交代完他就脚步匆匆往外去。 “果然是你。”鲁疯子笑着问,“唐文风那小子又有什么事?” 砚台拿去一封信:“大人让我来送信,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嚯,他现在都混上官儿当了啊。”鲁疯子一边嘟囔一边拆开信封,把信纸抽出来展开。 【我发现了一种特别硬的树,还发现了一种可燃烧的石头,好不好奇?想不想来?】 短短两行字,勾起了鲁疯子的好奇心。 “这个臭小子!” 他低骂了一声,问:“你知道这特别硬的树和可以烧起来的石头是什么吗?” 砚台微笑:“大人只让我送信,别的不能说。” 鲁疯子磨牙。 过了会儿,他重重哼了声:“我就不好奇,就不想去。别以为我会上钩。”说完转身进门,啪的拍上门。 砚台耸了下肩,转身去了和王柯约好的酒楼,叫了一桌菜填肚子。 赶了一个月的路,可累死他了,路上还吃不好。 就在他慢悠悠啃着一个鸡腿时,对面突然坐下来一人。抬头一看,是拉着张脸的鲁疯子。 他粗声粗气问:“你什么时候走?” 砚台忙把鸡腿肉嚼了嚼吞下去:“快的话,今天就动身。” “等着!”匆匆扔下两个字,鲁疯子又跑了。 半个时辰后,王柯背着一个背包,又扛着一个大包,气喘吁吁进了酒楼。 “快快快,小二,再添点饭,累死爷爷了。” 他把两个包放下,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进嘴里,囫囵吞下后,说:“幸好我跑得快,这唐大人的家里人太热情了,还想给我塞一兜肉饼。” 砚台一脸“你亏大了”的表情:“唐大人家里的饭菜都很好吃,家里是开食铺的。” 王柯叼着一块鸡肉,含糊道:“要不,我再回去一趟?” 砚台:“......”倒也不必如此。 两人吃过午饭,在大堂里又坐了小半个时辰,鲁疯子才领着一老三少进来。 “走吧。” 砚台和王柯立刻起身。 ***** 入了夏,哪怕是定州这边也是有些热的。 一群光膀子的汉子挥舞着大锤,喊着号子,一锤又一锤的砸着地面。 唐大人说以后他们要去江州那边,得把路砸平实些,好走些,花费的时间就短了。 本来准备也去砸路的唐文风被赶走,加入了捡蘑菇大军。 不得不说,虽然定州这边冷起来能冻死人,但物产是真的丰富。 遍地蘑菇跟不要钱似的,而且好多唐文风别说吃,见都没见过。 “呀!野鸡!”一个小姑娘刚刚扒开一丛草,一只毛色鲜艳的野鸡扑棱棱飞出来,落到不远处的树枝上。 唐文风脑子里瞬间冒出来那句“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他激动道:“快,逮住了中午加餐!” 跟着他一起来捡蘑菇的只有一名侍卫和五名官差,闻言纷纷捡石头的捡石头,捡树枝的捡树枝。 一时间石头树枝到处飞。 野鸡被惊吓到,拍着翅膀边叫边飞。 “咕——” 伴随着一声惨叫,野鸡被一块石头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砸中它的是一开始发现它的小姑娘,激动的脸都红了。 唐文风默默扔掉石头,心塞,他的准头竟然还比不上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见人不动,一名官差看了看唐文风,看他点头,上前几步捡起还在蹬腿儿扑腾的野鸡递给小姑娘:“拿好了,可别跑了。”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谢谢大人!”可以拿回去熬汤给娘补身子了。 既然能发现一只野鸡,那就肯定有第二只。 唐文风彻底来了兴致,让五名官差继续捡蘑菇。他则带着叫向虎的侍卫往稍微深点的地方去。 “哟,这是......野鸡蛋?”唐文风手里拎着的棍子扒拉开草丛,一个草窝出现在眼前,里头还有四五个绿色的蛋。 向虎蹲下看了看:“瞧着像是。” 唐文风乐了:“给它抄了。咱们再找找。” 太深的地方不敢去,唐文风和向虎就沿着这一片转悠。 一趟下来收获颇丰,不仅捡了二十多个蛋,还逮住了两只孵蛋的母野鸡,灰扑扑,没有公的漂亮。 除了野鸡和野鸡蛋,向虎还抓到一只狍子。 那狍子傻乎乎的,被吓到屁股开花后跑远了,见唐文风他们没来追,竟又自个儿跑了回来。 那“清澈”的眼神儿看的唐文风都有些不忍心吃它了......怎么可能! 中午,大酱烧狍子肉,大酱烧鱼,大酱烧野鸡,还有一大盘大葱炒鸡蛋。 吃的一群人头也不抬。 吃饱喝足,唐文风躺在院子里半眯着眼睛看天,自言自语:“算算时间,砚台他们也该带着鲁疯子回来了。” “我就说这一路上怎么耳朵总发烫,原来是你这小子一直念叨。” 唐文风猛地坐起身。 鲁疯子哈哈大笑:“这么久不见,你倒是比先前瞧着壮实不少。” 唐文风走过去和他击了一下拳:“可算来了。” 鲁疯子也不和他客气:“赶紧的,快带我去看看你信里说的那个树和石头。” “成。”唐文风领着他往外走,“我一开始看见的时候,想着能不能用来做自行车的车架。后来又一想,这里用不上自行车。不过你现在来了,那自然是用得上了。” “喔?为什么这么说?” “你来了,就证明能弄水泥铺路了。那自行车不就好走了。” 鲁疯子:“......” 第75章 酒糟鱼 第七十五章 大黑山上每天都有工人来挖,已经挖下去挺深一截,得了上千斤的煤。 这些煤全都被拉去了下游。 唐文风让人在离下游二百米远的地方挖了很大的一个深坑,洗过煤的水全都倒进了里面。 “这石头真烧的起来?”鲁疯子从筐里捡起一块煤炭看了看。 “能。衙门现在都是交替着用。煤炭和柴各烧几天。” “真是稀奇,石头竟然也能烧火做饭。”鲁疯子将煤炭扔回去,跟着唐文风继续往前走。 唐文风伸手一指:“喏,那些就是铁木。” 鲁疯子定睛一看,竟然兴奋激动到跳了起来:“还真是!” 他迫不及待顺着斜坡往下滑。 唐文风见了只好跟上。 到了谷底,鲁疯子对着一棵铁木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整一个痴汉状。 “你知道铁木?”唐文风屈指敲了敲。 鲁疯子道:“干我们这行的,就没有不知道的。不过这种树好多年前就没见到了。我也只在祖先们留下的书里见过。” 他在看见唐文风的信时,一开始没往铁木上边想,还是一位族老提醒的他。而那位族老这次也跟着他来了。 唐文风抓了下脸,所以铁木现在是濒危物种?那自己这一封信,会不会直接把它给弄绝种了? 正当他万分纠结时,鲁疯子指着地上那些小苗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些都是铁木苗,找个地方把它们搬过去了。” 唐文风低头一看,连忙挪开脚。他刚刚一脚丫子踩倒了好几棵小苗。 “不是黑色的吗?” 鲁疯子和他解释:“它们死了之后才会慢慢变成黑色。” 唐文风惊讶:“所以这些铁木都已经死了?” 鲁疯子点头:“得砍一些走。这些死掉的老树没有人去砍倒它们,他们能几百年都不倒,会挤压小苗的生存空间。” “哟,这棵还没死透。” 唐文风听了凑过去看。果然看见那一棵铁木的树干上还有一处棕色未褪。 难怪这大黑山上以前有人来,也没有人发现铁木。 老一辈见过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听说的也只知道是黑色。 没死的铁木在他们眼里就是普通的树,根本不知道冒险下来砍了当柴烧。 后来有人来大黑山捡了煤炭回去烧,因为不通风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了,消息传出去后,定州的百姓再不敢靠近大黑山。自然更发现不了这些铁木。 鲁疯子拍了拍树干:“这砍一棵得费老大的劲儿,唐大人啊,问你借些人成不?” 唐文风:“借借借,随便借。你给我把水泥弄出来,人随你用。” “成!” ***** 唐文风之前派人去砸平路是为了以防鲁疯子不过来。 现在他来了,自然可以不用再费那老鼻子劲儿砸路。 先前那些砸路的人全都被安排去了修建工坊,修好了给鲁疯子几人用。 工坊建起来的第一天,唐文风进去晃悠了两圈,让鲁疯子先抓紧时间弄水泥。他已经通知下去,让每个村子都平整一大块非耕地出来,就等着铺了水泥用来做晒场。 来了些日子,鲁疯子也知道这里冬天很长,会很冷。 带着四个姬家人和一批帮手就开始打水泥。 定州这边从八月份天气就开始变冷,十月份就开始下雪,一直下到来年二月底三月初。 像今年特别冷,一直到四月雪才开始化。 本来往年三月中下旬就能播种小麦,七月中下旬就能收割。被这场大雪一弄,播种时间推迟,收割时间自然也得推迟。 后面越来越冷,小麦晒不干会发霉生芽,所以弄一个晒场出来,是很有必要的。 “大人,鱼晒得差不多了。”砚台找到唐文风。 唐文风将手里的锤子一扔:“走走走。” 这里的人弄不好鱼,所以不爱吃。没人去抓,河里的鱼都长得特别大个。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边气候的原因,鱼肉比其他地方的都更好吃一些。 唐文风在尝过后,就升起了一个赚钱的念头,那就是做酒糟鱼。 酒糟鱼他想试试两种做法,一种是用晒得半干不干的咸鱼来做,一种是抹了盐后蒸过的鱼来做。 如果两种方法弄出来的都好吃,那自然就更好了。 酒糟鱼的做法很简单。 把蒸过或者晒了的咸鱼切块用油炸一遍,炸至金黄。炸完鱼之后把鱼块捞起来,锅里留多点油,再把姜蒜辣椒切碎倒进锅里翻炒,炒香后调味,再放豆豉酒糟,翻炒后倒入鱼块。 等到汤汁稍微收一些,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做出来的鱼可以放好几天都不会坏。 要是密封的好,能放很长一段时间。 唐文风之所以把鲁疯子弄过来,最大的原因是想修水泥路,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做罐头卖。 想要做罐头就得有玻璃。 鲁疯子先前就专研过怎么烧玻璃,后来唐文风让他研究罐头盖,他就顺道烧了烧,虽然透明度不好,可也能将就用。 再怎么说,自己烧,总比从外头买便宜。 唐文风现在缺钱得很,能省一点是一点。 ***** 八月初,家家户户开始收小麦。 收完的小麦脱粒后倒到晒场去晒。 时间太紧,只有两个村子铺了水泥晒场。 平整光滑的晒场让好些人不敢置信,离得近的其他村子还有人特地跑来这两个村子摸一摸。在听说以后还要用来铺路,百姓们更是脑子发晕。 唐文风把水泥工坊那边交给鲁疯子,巡逻等交给赵齐,平时府衙的事,只要不重要,都扔给周武二人。 他则专心致志打木箱,在院子里拿木箱装土种辣椒,野茴香。偶尔带上砚台他们去城外打打野鸡狍子兔子,捡捡蘑菇榛子栗子。 唐文风打算等明年圈一块田做实验田,好折腾他的杂交水稻。 对,玉米也要种上。嫩玉米煮来吃好吃,烤来吃也好吃。老玉米磨成粉还能做各种饼子窝头啥的。 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不知不觉第一场雪已经落下。 在唐文风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姜八角桂皮等可以去腥后,河里的鱼算是遭了殃。 往日只要有吃的从来不会多看它们一眼的百姓们,现在特别积极地编了渔网拖它们上岸,然后全部做成咸鱼吊在屋檐下。 每天开门一抬头,就是一片死不瞑目的咸鱼。 但老百姓们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看它们的眼神和蔼又慈祥。这可都是过冬的口粮啊。 趁着雪下大之前,每家每户都还会外出。去年的雪灾着实把他们吓怕了,现在能多攒一点口粮是一点,能多捡一些柴是一些。 去年好些活下来的,都是因为家里平时存了够多的干货。 进入十二月,雪越下越大后,百姓们几乎不外出了。 “叩叩!” 为了省柴,白日里,一家老小全都坐在一个炕上。 听见有人敲门,家里的大儿子穿上鞋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这一看顿时吓一跳,外头居然站着两名官差。 男人连忙打开门,有些热缩:“您有什么事?” 官差指了指脚边的一筐煤炭:“这是咱们唐大人吩咐我们送下来的,每家每户都有一筐。可以用来烧火做饭。” 男人惊讶:“这黑石头烧了不是会死人吗?” 官差道:“唐大人说了,烧煤的时候别把屋子关严实就不会有事。行了,你赶紧叫人把这煤抬进屋放好,我们还得去下一家呢。” 男人连忙点头:“您稍等,稍等。” 同样的场景还发生在其他村子。 小半年挖出来的煤炭,唐文风自己留了一些,其余的全都让人发下去了。 落在每家每户头上,其实很少。但省着点用,也能烧好些天。 再加上今年风雪没有去年大,白日里也能外出捡点柴。怎么也要好过些。 ***** 冻的坚硬的河面上,一群裹得像头熊一样的人正努力钻着冰层。 “这也太厚了。” 鲁疯子五人曾经是京城人士,自问也见过大雪。 直到来到定州,才知道以前的雪那都不叫大,以前的冷都不算冷。 “铁杵都能磨成针,相信自己,可以的。”唐文风压了压头上的兔皮帽,给他们打气。 鲁疯子嫌弃脸:“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文风摊手:“我努力试过了,你们嫌我力气小。” 鲁疯子噎住。 “诶诶诶!穿了穿了,好像穿了!” “快快快,检查检查绳子有没有拴紧。” 一群人连忙低头检查自己腰上的绳子,就怕没拴紧。 虽然冰层非常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为上比较好。 又折腾了一个时辰,钻开的冰洞被扩大。 “哎哟!” 凑的比较近的一个姬家小伙子,被从冰洞里跳出来的鱼一尾巴甩在脸上。 “哈哈哈!教你凑这么近。”一群人没有半点同情心,笑得不行。 那姬家小伙子气愤地抓起鱼,给了它一巴掌,扔到边上。 笑过后,一群人不敢耽搁,急忙下网。 如此捞了三次,才停手。 “走吧,回去了。”唐文风弯腰抓起一角渔网,和其他人一起拖着渔网往岸上走。 这些鱼都是要拿回去做酒糟鱼的,做好之后送去江州卖了换钱。 第76章 宁州特产 第七十六章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肆虐而过,目之所至,全是白茫茫一片。 唐文风拉了拉挡脸的围巾:“等开春雪化之后,叫上人来这边隔一段路盖一个歇脚的房子。”这样冬日里往返也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再垒个灶,放点柴火。” “那还得再放个陶罐。用来烧水煮汤喝。” 唐文风起了头,其余人三三两两跟着开口。 说了一阵,一人忍不住道:“这路是真的远。” “等新路修好就好些了。”规划的新路是笔直的一条,唐大人说什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他们听不大懂,只知道到时候冬日再出门去江州,起码能缩短十日路程。 “就快到了,再撑一撑。” 唐文风坐在车上抖着腿,一边安抚着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官差,一边琢磨着哪儿能找到真正的棉花。 大乾现在所谓的棉花其实是木棉花。木棉花花凋谢后会结出一个绿色的长椭圆形的果子,果子成熟之后会裂开,露出柔软的白色的,和棉花相似的纤维。这些纤维就被人用来填被子冬衣,用来保暖。 效果比不上真正的棉花,但聊胜于无。 不过坑爹的是,北方没有木棉花。 普通百姓多用茅草,杨絮柳絮等东西做填充物。 冬日里,柴火够的话,勉强冻不死。 一行人艰难地在雪地之中前进着。时不时换人下车走动走动,免得一直坐着冻僵了。 唐文风又往上拉了拉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周围的一圈皮肤。就露出来这么一点皮肤,在寒风刮过时,也生疼生疼的,跟刀割一样。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一行人停了下来。将几辆马车横过来,稍微挡住来势汹汹的风雪。 十几个人熟练的分成两队,一队开始挖雪做雪屋,一队扒拉开雪,捡石头搭灶,找枯草生火。 荒郊野外也不讲究,直接做了一锅大乱炖。反正料放得足,味道也不差。 一人一大碗炖菜下肚,又喝了点热水,可算是舒服了。 等把马喂好,唐文风他们挨个钻进雪屋里,裹着被子靠在一起休息。 外头守夜的过大概两个时辰就会把人叫醒。一个是轮换,一个是怕睡得太熟,不知不觉就冻死了。 如此又过了四天,随着积雪越来越薄,唐文风他们终于看见了远方那绿茵茵的草。 一行人皆忍不住欢呼起来。 又走了一日,终于看见了江州府城的城门。 也是巧的很,今日在城门值守的就有之前运送过粮食的一位士兵,看见唐文风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快步跑过来:“唐大人,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难道粮食还不够?可要是粮食不够,也不会这会儿才来。 唐文风道:“我先前在这边租了个铺子,这会儿过来瞧瞧。” “铺子?”这士兵是个机灵的,“您是准备卖宁州当地的特产?” 唐文风给了他一个聪明的眼神。 士兵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你们宁州的特产很可能在咱们江州卖不掉这种打击人的话。 有这么一位一门心思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那是非常难得的,可不能让他早早丧了气。 放人过去后,士兵还自个儿在那琢磨着,要不要去买点东西稍微支持下这位唐大人的生意。 唐文风可不知道这位年轻士兵还打着照顾他生意的念头。带着人去了早已打扫干净的铺子,就让官差们赶紧把东西摆上货架。 挣钱要紧,也不挑什么开店的好时辰了。 第二天一早,唐文风买了串鞭炮挂在铺子外面的树上,噼里啪啦放过后,就让砚台他们把牌匾挂上去。 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还没见过这么草率的开业仪式,纷纷好奇地凑过来看。 只见那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宁州特产。 真真是简单又明了。 唐文风清清嗓子,吆喝了起来。 “各位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看一看瞧一瞧嘞,宁州特产酒糟鱼,五香鱼丸,蘑菇酱!今日开业大酬宾,前一百名购买者可享受半价优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还在犹豫什么?心动不如行动,赶紧进店选购吧!” 十名官差看砚台,欲言又止:“唐大人他......原来是这种行事风格吗?” 砚台抱着手臂望天花板:“多见识见识就不会大惊小怪了。”天知道他也是第一次见,好悬没绷住。 外头围观的百姓们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招客揽客的,又是新奇又是好笑。 有人高声问:“不好吃怎么办?” “我们宁州特产就不可能不好吃!”唐文风说完后又道:“要是不好吃,我退你全款。不过,可不能故意说不好吃,来捣乱啊。” “那不能。都是实在人。”这位高高壮壮的大哥率先往里走,“酒糟鱼是什么鱼?我活了快三十年还没听说过。” “你尝尝就知道了。” “还能吃了再买啊?”大哥惊讶。 唐文风道:“总得让你们这些顾客知道味道好不好吧。” 他拿小刀撬了撬罐头盖,呲的一声,拧开后,一股独特的香味飘了出来。 他将一罐酒糟鱼倒进盘子里,又找了双干净筷子。 站在柜台前的这位大哥平日里就爱喝两口,这会儿吸吸鼻子,只觉得肚子里的酒虫都被勾起来了。 唐文风递给他筷子:“尝尝。” 大哥迫不及待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路人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咋样?” 大哥嘴里不空,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 “老板,我们也能尝尝吗?” 这位最先试吃的大哥吃的实在是太香了,他们看着看着都忍不住吞口水了。 “可以。”唐文风抱歉道:“筷子就这么几双,大家担待担待,将就着用。” “这个不碍事,不碍事。” “诶诶诶,你都吃完一块儿了,你倒是把筷子给我啊,拿哪儿去啊你。” “给你给你。”被追着要筷子的人将筷子塞给对方,然后看向唐文风,“老板,你们这酒糟鱼怎么卖的?” 唐文风:“一罐一百八十文。” “这么贵!” “买不起买不起。” “别急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唐文风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这钱是算了玻璃罐头的,你们买回去后,下次再来买时,这个玻璃罐头能抵掉一百文。” “那这八十文一罐也不便宜啊。” “我这可是真材实料。你们刚刚也尝过了味道好吧,滋味儿足吧。而且啊,这鱼不仅可以就这么吃,还能加肉啊,土豆萝卜之类的一起烧,稍微放点盐,那味道都好得很。” 唐文风继续说:“还有这油,你们看这油汪汪的,这里头可有我们秘制的调料,无论你是用来炒菜还是沾馒头,还是吃面条的时候舀一勺放进去,那也是香喷喷的流口水。” 最先试吃的那位大哥抱了五瓶,咚的一声放在柜台上:“老板,结账。” 唐文风:“一共是九百文,半价只要四百五十文。” 大哥痛快结账。瞧着就是个不差钱的主。 “诶?怎么半价?” “笨啊你,没长耳朵?老板说了,前一百个人半价。” “那......那我也来一罐。”咬咬牙买一罐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还是要得的。 唐文风一边数钱一边说:“本店还有五香鱼丸,蘑菇酱。平时烧菜炖菜放鱼丸,好吃又营养。蘑菇酱拌饭拌面条,吃了一口想二口。” 顾客们:“......”你这么能说,我们都想买来试试怎么办? 开头那位大哥看了看自己抱了满怀的罐头,想了想到底是抬脚走了。 只不过没多久他又回来了。估计是把罐头寄放在谁那儿了。 ”老板,鱼丸蘑菇酱怎么卖?” “蘑菇酱一百三十文一罐,罐头也是可以拿回来抵钱的。鱼丸一斤四十文。” 人多起来,唐文风就让开了位置,让官差们来。 他到时候会留几个人在这边,得让他们早点上手。 “对了,忘了说。这罐头你们如果不急着吃,就别撬开,就这么放着,最少能放十天半月也不会坏。” 唐文风又道:“不过也不能放太久,你要是哪天看见那个盖子鼓起来了,里头的鱼肉黑了霉了,那就不能要了。蘑菇酱也是一样的。吃了会出问题的。一定记住了。” “能放这么久?” 有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听完后也掏钱买个一罐两罐。 揣着袖子站在旁边的唐文风不禁感叹,这江州人是真有钱啊。 第一次过来,唐文风待了三天,看着官差们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面的镇定自若,一边算账收钱还能一边和客人唠两句。 他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认字会算账的,他们以后很大可能就要在这边常待了。 十个人分成五批,两两一组。一个月一轮换。 他们这十个人唐文风每个月会额外补贴五百文钱。毕竟吃住都在这边。住就算了,在铺子后面的库房里搭个床睡觉,吃可不行,什么都要钱。 待了三天,看铺子步上正轨,唐文风去江州知府那边转了一趟,让铺子在他那儿过了眼,以后也不必担心有人去找茬儿。 当然,就算想去找茬儿,谁收拾谁还不好说。 第77章 真是好怕怕啊。 第七十七章 “砚台啊,等开春雪化后,你和王柯去附近几个府城转转,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棉花。” “棉花?” 唐文风连说带比划:“不是木棉花,是另外一种。”他将棉花具体长啥样仔细描述了一番,“这种棉花更保暖,有了它,冬天就没那么冷了,也不容易冻死人了。” 听了这话,别说砚台和王柯,就是一边喝茶的关平升都竖起了耳朵。 这东西要是真像唐文风说的这样好,那可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啊! 那些镇守边关,抵御外敌的将士们也能更好过些。 关平升眼珠子转着,心想这带回去给陛下过目的折子上面又得多添一笔了。 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着。 冬日里,如果没有必要,几乎没什么人出门。 衙门都快闲出屁了。 唐文风便把官差们提溜到跟前,教他们算术。 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着,不知不觉迎来了开春。 冬日里依然有人被冻死,可比起往年,已经是少的不能再少。 整个宁州的百姓都很感激唐文风,甚至有些给他立了长生牌。 但唐文风还是不大满意。他想要的不是饿死的人少,而是再也没有人饿死。 不过任重道远,一切还得慢慢来。 开春土地化冻,便开始春耕。 官差们也都轮流着回家帮忙干农活。 唐文风领着几名在衙门值守的官差去垦了一块田出来。这块田他要用来做水稻试验田。 天气冷,秧苗是他用木箱在屋子里育出来的。一掌多高,绿油油嫩生生的。 田垦好后,引水灌溉。过了几天,待土泡软后,便开始插秧苗。 地不大,也就三分的样子,没多久就插完了。 这些秧苗,一部分是唐文风从老家带来的种子育的,一部分是当地的种子,还有一部分是从江州那边来的。 唐文风都给画好了位置,在田坎上做了标记,免得到时候记错。 除了稻子,辣椒,野茴香和玉米也都进入了准备工作。 就等着到时间后栽种。 忙过了这一阵,唐文风本来以为可以闲下来好好休息休息,哪知道这天刚回府衙,就听说有人给他找事儿。 “不许捕鱼?!” 来府衙告状的是一对母子,衣服破破烂烂的,上头补丁摞补丁,但洗的很干净。 二人跪在衙门口,哭诉当地县太爷不让他们随便捕鱼,改派官差看守。谁要是偷偷捕鱼,没被抓到还好,抓到了一律打板子。 唐文风皱眉:“赵齐,你带上人暗地里去查,别暴露了。如果事情属实,回来告知于我。” 赵齐点头:“是。你们带路。” 那对母子忙跟着一起走了。 ***** 三河县。 “大人,听说这位小知府心狠手辣,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他?” 三河县知县何所为满不在乎:“不过是一个运道好,捡了漏的小子罢了,无权无势,就是得罪了他又如何?” 是的,何所为之所以要和唐文风对着干,无非是不满宁州府城知府的位置落在唐文风头上。觉得他是捡漏捡来的。 因为宁州之前是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敢接。就这么落到了他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手上。 主簿没他的胆子惶惶不安:“属下听说府城那五家都在他手上吃了闷亏。咱们......” 何所为烦躁:“你怎么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我姐夫可是镇守北疆的监军,他敢奈我何?” 主簿心里吐槽,他不敢奈你何,可是我们怎么办? 奶奶的,早知有今日,就不该上这条贼船。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大、大人!” 一名官差急慌慌从外面跑进来,扶了扶头上的帽子,道:“有人去咱们的人看守的河道边,还打伤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还有二少爷。”声音越来越小。 何所为怒而拍桌:“好大的胆子!是谁?” 官差摇头:“不知。” “走,本官倒要瞧瞧是何人如此大胆!” 主簿站在原地转了转圈,还是跟了上去。 赵齐在走访询问过后,确认那对母子所说为实情,便想带着人悄悄回府衙告知唐大人。 哪知道正要离开之时,竟然碰见有人强抢民女。 一问之下,竟是三河县县太爷的儿子。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被掳走,他再顾不得其他,带着人冲了上去,将其救下。 “常武,你腿脚快,快回去通知大人。” 常武用力点了下头,拔腿就跑。 三河县的官差还想追上去,被赵齐他们拦下。 那被赵齐救下的女子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想了想,转身跑了。 “诶......”常武的双胞胎哥哥常文瞪眼,嘟囔,“这姑娘好没意思,一句道谢都没有。” 赵齐头都没回:“吓都快吓死了,还道谢。” “赵头儿,咱们不会死在这儿吧?”另一名官差忧心忡忡,“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赵齐:“这就要看看常武腿脚有多快了。” 跑走的常武扔下一句官差办案,抢了一人的马就跑。 火急火燎赶回去,正好碰上准备出门的唐文风。 “大人!” “回来的正好,赶紧走。有什么事路上说。”唐文风见赵齐他们这么久没回来,想来肯定有什么事发生。要么是被绊住了,要么是被抓住了。 没成想就是这么巧,他这边刚出门,常武就回来了。 为了赶时间,唐文风只带了五个人。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三河县赶。 ***** 这边何所为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来到河道边,看见鼻青脸肿的二儿子,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贼人大胆!报上名来,本官让你少受皮肉之苦!” 和三河县官差对峙的赵齐拱手道:“属下赵齐,乃府衙的衙役,前来此地,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如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和他刀剑相向的三河县官差瞬间有些怂,左右环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簿更是缩了缩脖子,生怕赵齐看见他的脸,到时候在知府面前抓他出来。 何所为冷笑:“这知府大人管的倒是挺宽,连县城的河都要攥在手里。” 赵齐脸色不好:“知府大人早有令,许百姓捕鱼换钱,知县大人派人看守河道,阻拦百姓,是何用意?” 何所为到底还没有太蠢:“本官之所以不让他们捕鱼,那是怕过犹不及。总得给这河里的鱼休养生息的时间才是。” 赵齐几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话可说了?”何所为不屑地看着他们,“现在,本官怀疑你们是冒充府衙衙役。来人,给本官把他们押入大牢。” 赵齐几人连忙横刀。 “不许你们胡乱抓人!” 之前被救的那名女子气喘吁吁跑过来,挡在赵齐几人身前。 紧跟她身后的是一干举着柴刀锄头镰刀扁担的村民。 他们一窝蜂站在赵齐他们身侧,气势汹汹瞪着县太爷一行人。 何所为简直要气吐血:“好一帮刁民!好一帮刁民!给本官全部抓了,一个也不许放跑!” 就在两边即将打起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常武的大嗓门儿。 “赵头儿,大哥!你们没死吧?” 赵齐:“......” 常文:“......” 马至近前,唐文风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缓步走到不远处。 “久闻大名啊,何知县。” 何所为脸色难看,咬着牙行礼:“见过知府大人。” “诶,多礼了不是。”唐文风笑眯眯地翻身下马。 那些村民看见他后,可激动了,一个个喊着唐大人。 “来,谁来告诉本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民里闹闹哄哄一通,最后一位看模样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唐大人,草民是七里乡的里正。那县太爷不许咱们捕鱼也就算了,还纵着他的儿子欺男霸女。方才要不是几位官差老爷出手相助,草民的孙女怕是也要遭了毒手!”说到后面,这位里正凶狠地瞪着知县的儿子。 唐文风看向何所为的儿子:“可属实?” 何所为儿子梗着脖子:“他们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远远围观的百姓们冲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不停说着何家父子的破事。 何所为儿子强抢民女这类行为可谓家学渊源,因为他爹何知县的五姨太和七姨太都是抢来的。 唐文风听得佩服:“厉害啊。” 何所为面色铁青。 唐文风挥手:“来啊,把人押走。” 何所为后退一步,指着他:“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不能随意处置本官!” 唐文风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本官是要审你,又不是要砍你的脑袋。” 身后几名官差立刻上前要扣押何所为。 何所为的儿子大叫道:“我姑丈是监军!你敢动我爹试试!” 唐文风故作害怕:“原来这位监军是你们的靠山吗?” 何所为还勉强算不上草包,但他这个被宠坏了的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草包。还当真以为唐文风怕了,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你放了我爹,这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真是好怕怕啊。”唐文风拍着胸口,随后倏地变脸,“一起抓走。” 何所为儿子:“!!!” 第78章 咱们这儿又缺人又缺钱,这不得哭哭穷?诉诉苦? 第七十八章 三河县的百姓在听说何所为被抓后,都不用唐文风派人传唤, 曾经被欺压过的百姓就自发来了府衙。 师爷手都快写断了,何所为一家犯下的罪都没记录完。 如此又过了几天,走访确认罪名属实后,唐文风将何所为收押。他儿子夫人等,手上沾有人命官司的,一律砍了。狐假虎威欺压过人,间接害的人家破人亡的,打三十板子关二十年年。家中财物补偿给受害人或者亲眷。 余下的钱财则投入到水泥工坊里,用来铺路。 “关大人,您什么时候回京复命?” “怎么?这么想赶我走?” “哪儿能啊。”唐文风道:“这不是想着您回京时,能顺便捎上何所为嘛。他好歹是个朝廷命官,我又不能随便砍了他。” “不过您暂时不回京的话,我就让手底下的人押送他去京城。” 关平升瞅他一眼:“既如此,便将贺松一并送了吧。” 唐文风:“......” 几天后,两名侍卫打头阵,后面跟着五十名官差,押送贺松和何所为前往京城。 有了何所为这只被用来警告猴子的鸡,宁州的其余几个知县,是老老实实再不敢冒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被唐文风这个心黑手毒的抓出来立典型。 下头人办事靠谱,不掉链子了,唐文风就闲了。 如今水泥路已经开始铺设,从城门口一路往江州而去。 除了被雇佣来的工人外,还有好些利用闲暇时候主动来帮忙的百姓。人手一多,这工作效率就上去了。 唐文风偶尔会骑着马去看看,见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满意。而每次看见他来,百姓们干活都特别卖力,生怕唐文风发现他们在偷懒一样。 其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好不容易来了位好官,他们可得努力好好表现把人留下来。 唐文风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暗自感叹这宁州府城的人可真勤快能干。 “唐大人!”鲁疯子笑着招呼他。 刚回城的唐文风连忙调转马头朝他那边走:“什么事?” 他其实和鲁疯子说过好多次,还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叫他名字就好。但鲁疯子说在外头还是要稍微客气点。 于是二人只在私底下姓名相称。 “来来来,你来看。”鲁疯子推开门,提出一辆车架黑不溜秋的自行车。 唐文风从马背上跳下来,吃惊:“你做出来了?!” “费了我好大的劲儿。不过除了车架之外,其余的零件主要还是铁。”鲁疯子拍拍车座,“试试?” 唐文风当即撸起袖子,把袍子往腰带上一掖,跨上车骑了几圈。 这次的自行车,有过不少经验的鲁疯子做的稍微矮了点,换作几年前的唐文风,也不用再费劲巴拉站起来蹬了。 唐文风停到鲁疯子跟前,又提了提自行车,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棒极了!” 重量减轻了好多,以前像这么两只手提起来,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费劲。 鲁疯子得意:“那是,也不看看谁做的。” 唐文风和他打商量:“你多做些备着,等这宁州大大小小的土路都铺成水泥路,下头的官差办事就能骑自行车了。又方便又快捷,还省钱。” 现在官差下去办事,府衙养的几匹马没被征用还好,要是被前头的人用了,那他们只能徒步,运气好能搭个顺风车。因为这样,工作效率是真的低。 以后有自行车就好了,马儿和自行车轮换着用。 鲁疯子脸上的笑猛地一收:“一辆自行车五百两。” 唐文风:“咱俩这关系你还收这么贵!” “这铁木难得,又不能像铁一样融了再回收。我这已经算的你友情价了。” 来不及感叹鲁疯子和他在一起待久了,说话做事越来越像现代人,唐文风开始和他讨价还价。 金钱面前,兄弟朋友什么的都是浮云。 二人争的脸红脖子粗,吓得附近的人都以为他俩要打起来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架。 “三百两一架,我再给你的工坊里拨两千两银子做工款。” “啧,成交。” 唐文风瞪他:“你还不乐意。” 鲁疯子指指自行车:“我这要是卖给崔钰,几辆车就能挣来两千两。” “行行行,我占大便宜了。”唐文风脚下一蹬,自行车就载着他跑远了。 鲁疯子气急败坏:“你还没给银子!” “这辆送我了呗!”远远传来唐文风的哈哈大笑。 留下的的马儿看了看气的鼻孔出气的鲁疯子,默默地自己咬着缰绳,哒哒哒地追唐文风去了。 它们都认识路,出来后会自己回去。 鲁疯子狠狠翻了个白眼,和工坊的看门大爷说:“下次他再来,不许让他进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非送钱来。” 看门大爷在心里吐槽,你这话都说多少次了,没一次作数过。 面上还是很认真地点头应了是。 ***** 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的唐文风赚足了回头率和惊叹声,神清气爽回了府衙。 官差们看见他提进来的自行车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窝蜂拥过来。 “大人大人这是什么?咋还能载着人跑呢?” “自行车。”唐文风拍了拍,“等你们鲁工头那边多做出来几辆后,就教你们怎么骑。以后铺好水泥路,你们去下头办事也能方便些。” 官差们瞬间欢呼起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哎呀,差点忘了。”一名官差笑着笑着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巡逻的让我通知您,种的稻子快抽穗了。” “行,明天我就过去看看。” 唐文风不懂怎么具体杂交水稻,只能摸索着试试不同粮种之间进行人工授粉,看能不能培育出好的稻子。 他一个人效率太慢,等到稻子抽穗时,又请了几个当地种地的好手来一起帮忙。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的进行唐大人口中的人工授粉,但想来唐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总归不是坏事。 于是每个人都认认真真的完成。 忙活了一个中午,唐文风捶了捶自己的腰背,大手一挥,请帮忙的农人吃饭。 农人们自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稻子抽穗后不久,辣椒便可以摘了,玉米也可以掰嫩的吃了。 摘辣椒的当天,唐文风就亲自动手,做了一大盆剁椒鱼头。 剁下来的身子做了酸菜鱼和水煮鱼。 主食也不是馒头饼子,而是煮玉米。 一伙人跟土匪似的,一边被辣的斯哈斯哈,一边筷子抄的飞起。 “大人,明个儿还能吃吗?” “想的美。”唐文风啃了一口玉米,“剩下的得留着做种。” 官差们失望。 雪灾后死了不少人,这些人名下的地都记录了下来。能佃出去的就佃,佃不出去的就归属府衙名下。这些田地种了粮食后,除开税,剩下的都会存进粮仓。 宁州地多人少,每家每户名下最少也有十来亩地。 这次闹灾后,官府一共收回来上千亩地。 唐文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差点以为去统计的官差记错了。再三确认后才一脸震惊的接受。 这上千亩地,光靠官差们种是种不过来的。还花钱请了好些帮工。 第一年玉米种子不够,大部分田地,唐文风还是让种的麦子。 今年玉米收获了后,明年种子就多了。他准备划个几百亩出来种玉米。 还有辣椒和野茴香,也得再多留出几亩地。 等鲁疯子那边把玻璃的成本降下来后,罐头也可以跟着降价。到时候买的人多了,辣椒和野茴香供应不上,那可就成了笑话。 另外,唐文风还准备以后把宁州特产运送到其他几个府城去。光靠江州,就算它再怎么富,也养不活整个宁州。 唐文风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宁州百姓饿不死,还要让他们吃饱饭,穿好衣,手里必须还得有余钱。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一遇到灾害就只能等死。 ***** “大人,这边红辣椒都摘完了。” “摘完就回吧。”唐文风将篮子里的辣椒倒进筐里。 一共种了十亩地的辣椒,十亩地的野茴香。 前些日子野茴香收完了,就等着晒干后收起来。 可辣椒每天红一批,天天都得过来摘。 府衙的官差们现在分成四个小队,每队五十人,轮流过来摘辣椒。摘回去的辣椒同样晒干收起来,这样可以放的更久。 跑来凑热闹的关平升挽着袖子裤腿,穿着一双草鞋,摘辣椒的动作麻利的很,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一位大官。 唐文风擦了擦汗,走过来:“算算时间,赵齐他们应该到京城了吧?” 关平升点点头:“差不多。” “也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看见我的折子后会不会批。” “嗯?你折子上除了检举揭发何所为和他姐夫,还说了别的?” 唐文风咧着嘴乐:“咱们这儿又缺人又缺钱,这不得哭哭穷?诉诉苦?” “好小子。”关平升笑道。 户部那群老家伙一个个都是铁公鸡,无论什么时候都喊穷。每次问他们支银子,叫一个累。 也不知道这次皇上能不能从他们手里头扣点出来。 第79章 这是准备公然贿赂他?他竟然也有今天! 第七十九章 京城。 乾文帝先看了关平升写的折子,在看见宁州的惨状时,气的脸色都变了。强忍怒气一路看下去,在看见唐文风从那些商人手里诈出来一笔银子后,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这小子可真是个滑头。” 边上伺候的总管太监见他看完,忙上前递上另一本折子。 乾文帝展开后,先是笑着说了句这字儿真丑。随后眉头越皱越紧。 “一个监军竟还把手伸到宁州去了。” 下头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低头看脚尖,心里暗暗猜测这次是谁要倒大霉。 “你穷,朕还穷呢。”乾文帝轻声嘀咕了句。 他将折子合上放到一边,看着下面:“秦爱卿,贺松和何所为可已收押?” 秦准道:“回陛下,已经收押。只等复核完毕。” 乾文帝嗯了声,忍不住吐槽:“这唐文风可真是会给朕找麻烦,递个折子的事,还非得把人送到京城来。” 大臣们笑笑不接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乾文帝如今非常满意唐文风,他们是傻了才会去触霉头。 乾文帝看向户部尚书:“唐文风给朕哭穷呢。” 户部尚书立刻戏精附体:“陛下,国库空虚啊!” 乾文帝话里藏着些许幸灾乐祸:“唐文风说,如果户部不给他支银子,他只能坚持不懈,争取每月都送来一封信,和户部好好谈谈心,努力打动你们。” 户部官员:“......”并不想和你谈心,谢谢! 为了耳根子清净,户部这边松口,答应给五万两银子。 乾文帝这还是第一次看户部掏银子掏的这么爽快。不由想,以后是否也要学习学习唐文风的无赖。 御史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是能天天弹劾唐文风带坏朝堂风气。 银子要到了,还缺人。 但谁也不愿意去宁州遭罪。 加上唐文风折子里要人的欲望也没有银子那么迫切,一副能要到最好,要不到就算了的感觉。 乾文帝便好心地放过了这群战战兢兢的大臣。只自己又拨了四名侍卫给唐文风。 赵齐按照唐文风说的,先去驿站寄信回易阳县,又给宁家送去了一些酒糟鱼和蘑菇罐头。 宁家人特别高兴地收下,还要塞给他钱,让他带回去给唐文风。 赵齐哪敢私自答应,连忙跑了。 人送到,事情办好。去户部那边点完银子后,一行人加上新来的四名侍卫,往宁州赶。 快的话,说不定还能帮忙收庄稼。 ***** “快快快!天阴起来了!” 远处乌云一点点蔓延过来,在地里收割的人连忙又加快速度。 赵齐他们回了衙门就听说大人带着下头的人抢收去了,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急急忙忙往地里跑。 有了他们的加入,地里的麦子可算是赶在雨点落下来之前收割完了。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 唐文风等人慌忙跑进屋,差点淋成落汤鸡。 “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这麦子可还等着晒呢。” “幸好玉米早几天掰完,要不然这雨一下,怕是不好。” 官差们挨挨挤挤站在屋檐下,小声说着话。 唐文风喝了口温水,探头出来喊:“赶紧回屋去,打雷的天站屋檐底下等着挨劈呢。” “啊?站在屋檐下会挨雷劈?”一群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止屋檐,树底下更是不能站。”唐文风挥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官差们这才笑着你推我我推你进了屋子。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停了。 “今天下了雨,明天大家起早些,去捡蘑菇。”唐文风叮嘱。 “是。” 从户部那边要来的银子,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唐文风投入到养殖场了。 他准备盖个大型养殖场,养鸡鸭鹅猪羊。 养殖场上正轨后,供给能跟上了,就在江州开个食铺。 江州当地的百姓手头宽松就不说了,往来许多商贩也要从这里经过。 这么大的商机,有钱不挣王八蛋。 至于江州知府会不会不开心?唐文风表示,到时候送他些吃的就好了。毕竟吃人嘴软。 养殖场占地大,一直盖到了第二年春才算是彻底盖好。 这边风雪多,给牲畜们住的房子全是用水泥盖的。毕竟这些牲畜以后可都是能变成银子的,可不能马虎。 猪通通都是阉割过的,第一次看见唐文风下手嘎蛋时,一干人皆是下身一凉。 唐文风示范过后,便将这活儿交给了阉鸡匠。反正他们也有阉鸡的经验,上手不难。 来养殖场饲养牲畜的工人都是挑的老实肯干不偷奸耍滑还爱干净的。每个月三百文工钱,包吃包住。 养殖场那边安排好,不知不觉到了四月。 这天唐文风刚起床,就被面前一群人惊了一跳。 “你们怎么都跑到我房间来了?” 赵齐上前一步:“砚台回来了,属下们才知道大人您快过二十岁生辰。” 唐文风不以为然,起身穿衣:“二十岁就二十岁,有什么要紧?我又不爱过。” 几名官差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二十岁要加冠礼,什么叫有什么要紧?” 唐文风穿衣服的手一顿,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里很重视二十岁。因为代表着成年了,能够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了。 “可是我记得冠礼好像都在二月吧?”这都过了好久了。 几名官差叹气:“所以只能一切从简了。” 唐文风被催着出门后,才知道给他加冠的是关平升。 关平升笑呵呵地摸着下巴上的那点子胡须:“我还是头一遭给人加冠呢。” 唐文风拱手:“劳烦大人了。” “诶,相处这么久了,也别大人长大人短的了,生疏得很,叫我一声关叔吧。” 唐文风立刻顺杆爬:“关叔。” 加冠加冠,即给受冠者戴上代表三种不同意义的帽子。 爵弁,代表着在今后有承担家业振兴家族的责任。 皮弁,代表着在今后有保国卫家的义务。 缁布冠,代表着在今后有参与政事的权利。 加冠之后,便要取字。 关平升给唐文风取了谨之二字。 “这官场吃人不吐骨头,愿你今后谨慎慎重,未来一片坦途。” 唐文风听出了他的好意:“谢过关叔,文风一定谨记。” 冠礼过后,关平升笑着问他:“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这业已经立了,可有心仪之人?” 来了来了,来自长辈的催婚! 上辈子只听朋友抱怨过,从没体会过的唐文风心里还挺激动:“未有。” “可要关叔给你介绍一二?” 唐文风笑着拒绝:“文风早已立志要终身报效国家,儿女私情不曾想过。” 他倒是想,就怕百年之后挂了,下去地府见到老婆被揍。 “先有小家再有大家。儿女私情也不耽误。” “可是会有后顾之忧,会有牵挂之情。” 关平升想到年轻时去边关那会儿,妻子担忧的神情,叹了:声:“倒也有理。罢罢罢,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唐文风笑了笑:“谢关叔体谅。” 催婚一事解决后,唐文风迫不及待拉着砚台他们到一边:“你们回来了,可是找到棉花了?” “我们瞧着像大人说的,但不大确定。”砚台从背包里掏出一朵白白的软绵绵的花。 唐文风眼睛都睁大了:“就是它!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知道的确没找错后,砚台和王柯松了口气。 “是在一个西域来的商人那里买到的。他带来了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头上戴着这个棉花。我们找到那个商人问他这东西哪儿来的,没见过。那商人说他们那里很多,这次出门还带了些。我们就问他全买了。” 那商人看他们感兴趣还准备坐地起价,砚台和王柯非常“和善”地和他“友好”交流了一番,最后以一两银子买下了满满两背包的棉花。 唐文风开心地捏着棉花:“这些种子仔细挑出来,这会儿应该可以种下。” 说干就干,唐文风连忙道:“赵齐,你赶紧吩咐下去,给我单独留一块地出来种棉花。” “是!”赵齐赶紧跑了。去通知已经下地干活的官差们。 两个背包的棉花取出来的种子也没有多少,不过今年种了,收获后就多了。一年又一年,总能让每家每户都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 去年收获的玉米,今年唐文风都挑了几个村子,问他们要不要种。 他说的,村民们自是全都愿意。每家每户都领了几斤玉米粒回去,按照他说的种下。 今年再一收,明年就能让一个县种上玉米。这种子不就源源不断,以后都不缺了嘛。 这棉花也一样,他这里先种着,等种子多了再分下去。 唐文风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宁州百姓吃穿不愁的美好日子仿佛近在眼前。 “大人,马家家主求见。”一名官差快步进来。 “他?他来干什么?”唐文风叮嘱砚台把这些棉花种子泡一天,再拿去种。 砚台抱着装种子的盆走了。 官差面色纠结:“他说他是来给大人送银子的。” 唐文风惊了。这是准备公然贿赂他?他竟然也有今天! 第80章 一天天屁事不干,就知道干饭。 第八十章 马家家主在大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唐文风。 马家家主连忙站起身:“见过知府大人。” “不用多礼。”唐文风摆了下手,“刚才在清点种子,换了身衣服才过来。久等了。” 马家家主道:“大人为了百姓亲自操劳,实乃为国为民的好官啊。草民等一等是应该的。” 唐文风笑着看他:“行了,也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 马家家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大人在江州开铺子的事整个宁州都听说了。但只江州一个地方,能吞下的生意未免太小。咱们宁州的位置得天独厚,特产众多,只守着江州这一亩三分地儿可惜了。何不将摊子铺的更大些呢?” “喔?你的意思......” “大人,马家在多个府城都有铺面,经营多年下来,更是积累了不少人脉。马家愿为大人分忧解劳。” 分一杯羹就分一杯羹,还说的这么好听。分忧解劳?赚钱如果也算是优,也算是劳,那我不介意多来点。 唐文风在心里吐槽完,看向马家家主,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这......可本官若是将这生意分给了你们马家,那其他几家那里,说不过去啊。” 马家家主耳朵顿时高高竖起:“大人这话......” 唐文风连忙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这事你让本官再好好考虑考虑。” 马家家主心里转了几转,起身:“那草民就先告辞了。” 等他一走,唐文风就赶紧叫来砚台,对他说:“你去肖家,让肖家主悄悄地来见我。你注意一点,别让人发现了。”早些时候打听到的消息,这会儿很可能能派上用场了。 砚台点头:“是。” 从府衙离开的马家家主左思右想不对劲,便派人偷偷蹲守在府衙附近。蹲守的人不久后果然看见肖家家主一副做贼的样子,左顾右盼从衙门后门进了去。随后肖家家主从衙门出来,又分别去了另外三家。每一家都待了会儿才离开。 马家家主得知后暴跳如雷,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几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事事以他为主,背地里却早就有了二心。怕是早就想着怎么把他马家踩在脚下,分食他马家家业! “吩咐下去,和肖家,梁家,吴家,李家的生意下个月不再......等等!” 马家家主冷静下来:“这事怕是肖老二起的头。当年素娘嫁给了我,他就甩了好些天的脸色给我看。前几年吴家的闺女选了老大,也没选他家儿子,新仇加旧恨,他肯定更是看不得我马家好。” 他自言自语完,看向管事:“先慢慢断了和肖家那边的生意。” 管事点点头。 不久后,在得知马家那边因为生意不景气,不再向他肖家收药材后,肖家家主气笑了。 果然就像知府说的那样,一山不容二虎,这马家早就存了一人独大的心。 当年素娘被他强娶了去,前些年又和他儿子争儿媳妇,这马家真真是可恶至极!枉他这么多年还事事以他为先,背地里帮他干了不少缺德事。 “去,去把梁家和李家的家主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事应了声,快步离去。 没有人知道肖梁李三家到底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总之那天过后不久,原本总是报团在一起,打压其他小商贩的五家分成两派,敌对了起来, 平时家里的下人出门买菜,路上撞见了,不互相吐口口水翻个白眼,那都对不起自个儿吃的主家的饭。 躲在后头,瞧见五家快消停下来就伸出一只手去搅混搅混水的唐文风可乐坏了。 原来坐山观虎斗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在五家打商战的日子里,唐文风已经开始给第二批水稻进行人工授粉。 去年杂交了一批水稻。收下来的稻子他挑选了穗子更大更饱满的留种,今年便用的这些种子继续育苗,再进行杂交。 “大人!不好了!” 唐文风直起腰:“慌里慌张的,又怎么了?” 常武一脸着急:“大人,有几块地长虫了。” “长虫?!这么冷的地儿虫卵还没冻死完呢?”唐文风惊了,连忙从田里爬上去,“快带我去看看。” 长虫的地多是玉米,另外还有两块小麦地和一块高粱地。 唐文风扒拉着叶子瞧了瞧,他也不知道这什么虫,但啃叶子的肯定不是好虫,必须得弄死。 “去,让人弄些草木灰,石灰,硫磺,地里叶子上都撒些。要是没什么用,再拿烟草和醋泡水,用水喷。” 常武抓抓脑袋:“要是都没用呢?” 唐文风气的要踹他:“要是都没用,你就给本官一条虫子一条虫子的抓!抓完拿去喂鸡!” “一定有用,一定有用!”常武连忙跑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又怎么了?” 唐文风真是快吐血了。该说不说,不愧是兄弟俩吗? 常文火急火燎跑到他跟前,按了下差点跑掉的帽子:“王老太的儿子和隔壁郑寡妇偷人,被她儿媳妇张氏逮个正着,然后把李老头儿家的老幺给捅了。” “等会儿,王老太的儿子偷人,和李老头儿子有啥关系?怎么把他给捅了?谁捅的?”唐文风真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常文道:“没关系。李老头儿子在边上看热闹,王老太儿媳妇和儿子打架动了刀子,然后就给他捅了。也不知道是谁捅的。” 唐文风叹气:“这种事你们告诉周武二位大人不就行了,什么都让本官做,本官真是要累死了。” 常文很委屈:“两位大人说这种家事他们不管。” 唐文风怒:“要他们何用!”一天天屁事不干,就知道干饭。 等到两人赶到案发现场,受伤的人已经送去了医馆。王老太儿媳妇儿子,还有郑寡妇都被另外两名官差扣在原地。 看见唐文风来,王老太儿子瑟缩了下,躲到自家老娘身后,张氏则梗着脖子一脸我没错,郑寡妇哭的梨花带雨。 唐文风头疼:“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有这闲扯架的功夫,还不如去多种几块地。” 边上有人殷勤地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 唐文风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坐下。他忙活了一上午,怪累的。 被他谢过的那人激动的连连摆手退到后头,被几个朋友笑着拍了几下,低声说他机灵。 唐文风当没听见后面的动静,看向三位主人公:“上前来与本官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太儿子唯唯诺诺的,张氏和哭哭啼啼的郑寡妇倒是干脆的上前,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这狐媚子最爱勾勾搭搭,以前跟其他家的男人勾搭上,民妇还当笑话听,哪成想,今日民妇也成了笑话!”张氏狠狠瞪了眼郑寡妇,快言快语将她从门外经过,听见郑寡妇院子里传来自家男人的声音,推门进去后看见二人拉拉扯扯的事说了清楚。 唐文风听后嗯了声,又看向郑寡妇:“张氏说的可是真的?” 郑寡妇生的文静,人秀秀气气的,哭起来就跟小白花一样惹人怜,看热闹的好些男人眼睛都直了。就连一些女人也都不忍心起来。 “回大人的话,民妇没有偷人,是那王贵平自个儿进来的。他说张氏是个母老虎,整日里对他大小声,管他跟管儿子似的。他说如果民妇愿意跟他,他就休了张氏。民妇不愿,让他离开,他就想动手。然后就让张氏撞见了。” 郑寡妇擦了擦眼泪,咬牙道:“民妇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她竟然发毒誓,周围人嚯的一声,好不震惊。 张氏听她说完,气的血气上涌,眼睛都红了,腾地起身就要打王贵平。 “老娘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里,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啊?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个王八羔子!你还想休妻再娶,你也不看看你那两寸长的物件儿,也是老娘瞎了眼,要不谁看得上你!” 张氏生的壮实,王贵平个子比她高,但干瘦干瘦的,挣脱不开,被张氏揪着打骂。 听着王贵平的惨叫,看热闹的百姓皆是哈哈大笑。还有些坏笑着和朋友用手指比了个两寸长,眼睛往王贵平下头瞄。 连唐文风都忍不住了,笑过后清清嗓子严肃道:“行了行了,张氏,先别打了。” 张氏踹了王贵平一脚,呸了一声,又跪了回去。 “你如今是怎么想的?是要继续和王贵平过下去,还是和离?” 张氏露出一脸迷茫。 王贵平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听见唐文风这话,扯着嗓子愤愤道:“她是我家花了三两银子买回来的!” “啧,一边儿呆着去,本官没问你话,休得插言。”唐文风看常文。 常文立刻往王贵平边上一站,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王贵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张氏低声道:“家里穷,吃饭的嘴又多,民妇是老大,爹娘便收了王家三两银子,把民妇卖给他家做了童养媳。和离之后,民妇不知道该去哪儿?” 第81章 善堂 第八十一章 “你到王家多少年了?”唐文风问。 张氏想了想,说:“民妇今年三十有三,十一岁到的王家。” “也就是二十二年了。”唐文风道:“家中田地都谁侍弄的?” 张氏:“早些年公公还在的时候,婆婆身体还没垮下来,就我们三人照料的。后来公公在田里摔了一跤,走了,婆婆身体就不好了。那之后就是我一人照料。” “王贵平没帮过忙?” “他?”张氏撇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让他挑个担子能把自己跌地里,不添乱都算好的,谁还敢让他帮忙。” 唐文风无语,这还真是够没用的。 他看向一直默默流泪没说话的王老太:“您儿子儿媳若是和离,您愿意跟着儿媳妇一起生活吗?” 王老太呆住:“可......可以吗?” 唐文风点头:“自是可以。只要你愿意。” 本来他准备按部就班的来,现在看看,倒是可以把计划提上日程了。 “本官欲盖一座善堂,用以收留无家可归的妇孺老幼。你婆媳二人若是决定好了,今后便可住进去。平日里帮忙干干活做做事可抵去食宿费用。”这些人以后可以帮他种种地养养牲畜,还不用额外的工钱,一举两得。 “愿意愿意!”王老太连连点头,生怕唐文风反悔一样。 她早就对这个儿子没有指望,相处这么多年,也早把张氏当做亲女看待,哪有不愿的。 唐文风看向张氏:“你呢?” 张氏迟疑:“大人,民妇还有一儿一女......” 听到这,王老太也沉默了。 “孩子多大了?” “大儿子十五,小女儿十三。” 唐文风道:“到时可随你们一同住进善堂,男子十八可选择自行离去。” 张氏激动:“谢大人!” “先别谢,这善堂还没开始盖呢。”唐文风招手示意常文过来,“等会儿去贴个通知,招工人盖善堂。每天十文钱,包一顿午饭。” “大人,盖在哪儿?” “盖在......”唐文风想了想,“盖在城南,那儿不是有个破庙嘛,烧些香烛纸钱拜一拜后推了。” 常文点头:“是。” “多招些人,抓紧在入冬前盖一些房屋出来。” “是。” 张氏和王贵平的事算是解决了,唐文风看向郑寡妇。 郑寡妇看着柔柔弱弱,但很有主见:“大人,民妇有一个儿子,生有哑疾,民妇能带着他住进善堂吗?” 唐文风不解:“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吗?” 郑寡妇苦笑:“当年分家,大哥一家不想赡养公婆,便将主屋分给我们二房。雪灾时,我家男人为了护住家里的粮食,被人打死,公婆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只留下民妇和八岁大的儿子。大哥一家便惦记上了主屋,隔三差五上门逼迫。民妇想着,把主屋卖了,带儿子住进善堂。也可以少些麻烦。” 不等唐文风说话,人群中就挤进来两人,指着郑寡妇破口大骂。 “你个坏了心肝的,竟然嚼弄舌根说是我们逼迫!这主屋本就该留给长子长媳,让你们二房住了这么些年不知感恩,还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大房头上泼,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这叉着腰骂人的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唐文风皱眉:“安静点。” 郑家大儿媳妇这才住了嘴。 看了看郑寡妇那张脸,又忍不住道:“大人,您可不能被这小贱人骗了,她惯会示弱卖惨。” 唐文风黑着脸:“你这话是说本官肤浅?” 郑家大儿媳妇忙跪下:“民妇不敢。” 唐文风按了按太阳穴:“谁跑一趟,去把郑家的长辈请过来。” “我我我!大人!”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特别积极的跳起来。 “快去快回。” “是!” 这人腿脚是真的挺快,没多久就带着郑家的几个长辈来了。 郑家几个长辈跪下后行了礼,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唐文风。 “本官问你们,可知晓当初郑家分家一事?” 年岁最长的郑家长辈点头:“晓得。” 唐文风:“当年分家时,主屋为何分给二房?” 郑家长辈实话实说:“老大当时是个走货郎,说他经常不在家,不好伺候爹娘,让老二赡养,主动放弃的主屋。因此主屋就分给了二房。其实我们都知道,什么不在家都是借口。大房一家就是觉得老两口年纪大了,又干不得重活,才不想养着他们。” 郑家大儿媳妇张嘴想要说什么,被唐文风一瞪,又缩了回去。 “确定是大房主动放弃的?” “确定。”几个郑家长辈都点头。 “行。”唐文风道:“这主屋既然与大房无关,那便任由郑寡妇处置。” 郑家大儿媳妇不满:“她又不是郑家人,凭什么处置郑家的主屋。” 唐文风看她:“就凭她是郑家二房的发妻。你要是想分主屋,可以,去问问二房要不要你这个外姓人。” “噗哈哈!” 听着周围人的笑声。郑家大儿媳妇脸色乍青乍红。愤愤不平地揪着女儿走了。 “现在,我们来谈谈李老头儿子的事。” 唐文风话刚落地,就见一对父子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大人大人,草民没什么事。” 看唐文风一脸疑惑,旁边有人提醒:“大人,他就是李老头儿子。” 唐文风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得憨厚的年轻人:“真没事?” “真没事。就流了点血。”这李老头儿子是个没心眼儿的,看他不信,还准备脱衣服给他看。 好悬被李老头拦住了。 唐文风哭笑不得:“既然你都说没事,那就算了。” 边上的张氏道:“等会儿给你汤药钱。” 李老头儿子连连摆手:“是我自己没躲开,不用。” 张氏:“必须用!” 李老头儿子这才抓抓后脑勺:“好吧。” “行了,事情解决了,本官也回了。”想了想,唐文风忍不住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许再这么莽莽撞撞。笑,不止张氏,你们都一样!” 被他点了点的人群笑不出来了。 “散了散了。”唐文风摆摆手,转身走了。 ***** 善堂准备分成两个院子,男女分开住。 每个院子四栋大屋,一栋十个房间,每个房间住十人,放五张高低床。 除此之外,每个院子盖一个大食堂,可以自己烧饭吃。 工人招好后,就立刻动工。 还有好些人主动前来帮忙,因此盖房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 唐文风留了人在这里监督后,就又一门心思扑进了他的地里。 他把穗子更大的水稻做上记号,准备明年继续用它们再进行实验。 还有玉米也是如此。争取让这些好基因一年一年稳定传下去。 转眼到了七月。 今年老天爷赏脸,整个收割时间都没阴过一次天。 一直到八月份棉花采收完毕,大雨才倾盆落下。 唐文风捏着软绵绵的棉花,挑着里头的种子:“明年给你们一人发一身棉衣。” 府衙里的官差整日里跟着他干这干那,大多时候都没有额外工钱,但他们没有半句怨言。这有了好东西,可不得先紧着自己人。 一群大小伙子听的眉开眼笑:“谢大人!” “大人,这个棉花就这么填进衣服里吗?”有人突然问。 唐文风后知后觉:“糟了,差点忘了,棉花弹了之后才更保暖。” 他起身拿了伞就往外走:“我去工坊那边,你们把种子挑出来收好,别受了潮。” 工坊里,鲁疯子正悠哉游哉翘着二郎腿吃酒糟鱼。 他就纳了闷儿了,这唐文风的脑瓜子到底是咋长的,怎么就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好点子,弄出来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要不是在工坊里天天活动着,他现在怕是能长二十斤膘。 “你这自在的。”唐文风看着一地的鱼骨头。 鲁疯子噗的又吐掉一根鱼刺:“这么大的雨,怎么过来了?” 唐文风拉过来一张凳子坐下:“我不是种了些棉花嘛,现在才想起来,这棉花是要弹过后才更保暖。这不,过来问问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他看过弹棉花,但那是小时候了,记忆都模糊了,压根儿想不起来。 鲁疯子撇嘴:“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伸手,“图纸拿来。” 唐文风笑着摇头:“没有。” “没有!”鲁疯子瞪眼,“没有图纸你让我凭空造?” 唐文风:“这不显得您厉害嘛。” “滚一边儿去。”鲁疯子翻白眼,“我就是再厉害,那也不能凭空造出你要的东西。你好歹给我说个大概啊。” “就......”唐文风灵光一现,“弓弦,就类似弓弦那样的,可以弹的。” “弓弦?” “你等我,我去给你拿些棉花过来。” 唐文风说完就风风火火跑了,很快又带着一包棉花跑了回来。 他将一朵棉花拿出来,扯散后给鲁疯子看:“就是需要一个工具把它弹的更蓬松。” 鲁疯子只知道他在种,还是第一次看见,瞬间来了兴趣:“我琢磨琢磨。这些棉花你留在这儿。” “你要是能把弹棉花的工具做出来,送你一床被子加一身棉衣。” “一言为定!” 第82章 不就讨价还价,当他不会是的。 第八十二章 入冬前,善堂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饭堂里的灶还没砌。 官差们到每个县去通知,通知完便赶快回了府衙。 张氏婆媳带着孙子孙女,郑寡妇母子,在听说善堂可以入住后,立刻收拾包袱搬了过来。 原本关系不好的两家,在抛却成见相处后,竟然发现非常聊的来。便住进了一间屋子。 张氏的大儿子更是天天带着郑寡妇的儿子玩。本来因为不会说话很是内向的孩子也渐渐有了笑容。 外头半信半疑的人,在看见他们两家人进进出出善堂后,也动了心。 尤其是晚年丧子的夫妻,住进来后,有了说话的伴儿,人瞧着都硬朗不少。 不过人一多,就容易乱套。 有一些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冬日里不能干活,还要消耗粮食柴火。他们便将家中老人送进善堂,等到来年开春,地里需要干活的人手时,再把人接回去。家里少了几张吃饭的嘴,能省不少。 一开始这事没被发现,后来是一对良心不安的老夫妻忍不住悄悄找到看守善堂的官差,和他说了。 他们觉得唐大人盖善堂是好事,他们这么占便宜着实不应该,是丧良心的事。 官差听了后,让他们别声张,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在这里。 随后趁着换班,回府衙将这事告知了唐文风。 唐文风都听笑了。 他倒是没想到,还能被人这样钻空子。 讲究孝道就是这样讲的? “现在就算了,开春后,你们上每个村子挨家挨户登记妇孺老幼。” “是。” ***** 森林里,野鸡,狐狸呼啦啦地往前跑。 赵齐手里握着把弓,瞄准一只野鸡。 “哎哟!” 就在他要松开弓弦时,头顶上方落下一个东西,正正好砸在他头上。就这么一错神,野鸡已经扑着翅膀跑得不见踪影。 赵齐低头一看,竟然是个松塔。再一抬头,高高的树杈上,一只松鼠举着两只小爪子一脸震惊地盯着他,见他看来,尖叫一声,身型灵活地在枝桠间飞窜,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唐文风往上推了下兔皮帽,想到看过的人与自然,大手一挥,指使手底下的人掏松鼠洞。 爬树厉害的官差活动了下手脚,抱住光秃秃的树干蠕动着往上。 看见有树洞,便伸出手进去摸一摸。 嘿,还真摸到不到好东西。 有一只松鼠正在家睡觉,就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给摸醒了,炸着毛从树洞里窜出来,对掏它口粮的官差一通叫。 官差咧嘴:“不给你掏完。”说着就抓了一大把松鼠口粮放进挂在胸前的布包里,然后抱着树滑了下去。 气的松鼠尾巴毛都炸成了一个鸡毛掸子。 不远处,唐文风看着死在砚台刀下的梅花鹿,咋舌。国一啊,这要是换在上辈子,牢底怕是得坐穿。 “梅花鹿好吃吗?” 砚台将刀在梅花鹿身上蹭了蹭,蹭干净血:“属下没吃过,不知道。” “那倒是能尝个鲜了。”唐文风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好几个菜谱,酱鹿肉,红烧鹿肉,干锅鹿肉,爆炒鹿肉......啊,或许还能用来做烤串。 越想越馋,唐文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等以后棉花大面积种植普及后,深冬老百姓也能出出门了。这山里的东西是真的丰富。” 因为太冷,百姓们怕不知不觉失温冻死,所以冬天除非必要,几乎不出门。 自然也没办法抓野鸡兔子狍子啥的当存粮。 这么一大座宝库放在这儿只能干瞪眼。 “诶诶,兔子!” 宁州的兔子毛皮厚实,用来做帽子不要太暖和。 “我去抓!”唐文风扔下一句话,就追着兔子跑了。 那兔子跑的贼快,唐文风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已经很努力的在追了,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和自己拉开距离。 “下次别让我逮到,不然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唐文风放着狠话。 那兔子可听不懂,蹲在离他五米多远的地方,鼻头耸动着,随后一扭屁股,一蹦一跳的跑远。 唐文风拍了拍手上的雪,长出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去。可不能跑太远,在野外和大部队分开,那可是要命的事。 “唉,卧槽!” 一个没站稳,唐文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瞬间扭曲。 不远处找过来的砚台几人吓了一跳:“大人,你怎么了?” “没......没事。”唐文风爬起来,摸了摸自个儿屁股,低头用脚踢了踢摔倒坐下的那片雪,一个刺球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唐文风沉默,随即抬头。 只见头顶上方的枝头挂着好多同样的刺球。 他一路跑过来竟然都没注意。 “砚台,王柯,快,找个长些的棍子过来打板栗。”糖炒栗子,板栗炖鸡,都是好东西啊! 在砚台他们打板栗的时候,唐文风在附近转了转,又找到好几棵板栗树。 这些掉地上坏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让他们捡走呢。 不久后,一群人举着棍子开始抽打枝桠。 忙活了好半天,装了整整十麻袋的板栗。 剩下的实在是没地方装了,唐文风他们只能可惜的离开。 这一趟出来,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野鸡,兔子,狍子,梅花鹿,榛子,板栗,院子里堆了好大一片。 兔子是官差们拿石头砸到的,一共五只,皮扒了,肉剁成丁,放上大把干辣椒花椒,做麻辣兔丁。 两只狍子,一只煎炒炖煮,另一只收拾干净后,盐都不用抹,直接往外头一挂,要不了多久就冻的硬梆梆,可以放着慢慢吃。 七只野鸡,两只熬汤打锅子,五只撒上孜然辣椒面烤了,香味扑鼻。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大盆红烧鹿肉,酱鹿肉,爆炒鹿肉,满满一大桌子菜,就没有一个素的。 “来来来,快吃,吃完又是新的一年了啊!” 唐文风端着一盘豆芽从厨房里出来。豆芽是厨子的媳妇儿自己用绿豆发的。算是冬日里难得的素菜了。 关平升在他们这一群里算是最年长的,官位又高,他动筷后,其余人才欢呼着抄起筷子伸向自己想吃的。 “这鹿肉好吃!” “狍子也好吃。” “这个兔丁味道好,就是太小了。” “这汤好喝。” “那是打锅子的,你咋就喝了?” “我就喝一点。” “我也尝尝。” 于是你一点我一点,不一会儿就没了。 边上的豆腐豆皮豆芽甚至没来得及进一下锅。 酒足饭饱后,一群人拍着肚子歪歪倒倒站在屋檐下,看着又开始飘飘洒洒的雪花。 关平升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红封,笑眯眯的招呼他们:“排队啊,每人都有。” 冬日里,除了唐文风他们外,在府衙值班的官差一共就二十人,每人都收到了一个红封。 钱不多,每个红封也就二十个铜板。 但却把官差们乐坏了。这可是监察大人给的! 关平升又给了唐文风砚台,几名侍卫一人一个。 他拢着袖子半阖着眼睛:“明年我就得回了。”在这里待了几年,看着宁州百姓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也是时候回京城向皇上交差了。 唐文风道:“我这棉花还没普及开呢。” “早晚的事。”关平升笑着说,“等我走的时候,你记得给我些种子,我好带回去,让京城那边也早点种上。” 一提到这个,唐文风就正经起来:“一文钱一粒种子。” 关平升脸上的笑容消失:“你怎么不去抢!” 唐文风眨眨眼:“我倒是想,但这不是犯法的嘛。” 关平升:“......” “您也知道,这棉花种子不多,再种三四年,宁州百姓们也不一定能人手一条被子。所以我可不得精打细算些嘛。” 关平升想吐血。你竟然还想人手一条被子?! “一文钱十粒种子。”不就讨价还价,当他不会是的。 “两粒。” “太少了。” “两粒我都是看在您老的面子上才松口的。” “五粒行了吧,五粒!” “不成不成。”唐文风还是摇头。 两人掰来扯去,最后以一文钱三粒种子的价格成交。 “你这小子,都说无奸不商,你一个当官的,什么毛病。” 唐文风笑眯着眼:“都一样,都一样。” 开春后,关平升带着一兜种子启程回京。 送走人后,唐文风凑到砚台跟前,“你和王柯带着人再去找那西域商人买棉花,越多越好,要快。” 他要抢占先机,在其他地方还没有种棉花的时候,让宁州成为棉花基地,先挣上几大笔银子。 “是。” 当天下午,砚台和王柯带着十名穿便服的官差,快马加鞭去了应州府城。希望那西域商人今年还会来应州,也还带了棉花。 府衙里,唐文风捏开一颗栗子,将栗子肉扔进嘴里。 “赵齐,你让常文常武兄弟俩带人去各个村子登记每家每户的人口。独居无人照顾的要重点标记。” 登记完,谁再敢来占善堂的便宜,他定要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83章 谈生意 第八十三章 宁州地广人稀,常文常武兄弟带着官差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把能登记的都登记上了。 至于那些住在深山老林的,恕他们无能为力。 拿着人口登记名单,唐文风亲自跑了一趟善堂。 挨个对照住进善堂里的人的名字。 好家伙,这一对,抓出来一大半儿有家有室,儿女齐全的。 “下不为例。” 唐文风扫了一圈面前的人,笑着说:“如果有谁抱着侥幸的心理,拿个假名字来忽悠,那本官在名单上找不见的,一律按黑户算。黑户,那就不好意思了,得赶出城。” 被清出来的人瞬间蔫儿了。 “都回吧。”唐文风甩袖。 在其他人鄙视的眼神中,这群人低着头快步出了善堂。 “张氏。”唐文风突然喊道。 “诶,大人,民妇在。”张氏刚刚还叉着腰在骂这群人不要脸,这会儿一听唐文风叫她,瞬间收起一脸凶相。 唐文风道:“你和郑氏最先来善堂,今后,善堂中的内务都交给你二人管理。但记住,不得随意欺压同在善堂的百姓。” 张氏和郑寡妇先是一惊,随后揣着怦怦直跳的心答应下来:“大人您请放心,民妇一定尽心尽力,绝不做欺压之事。” 唐文风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后,张氏和郑寡妇这才想起来问:“官差老爷,这内务,都包括些什么?” 看守善堂的官差道:“就是地面,床铺之类的要打理干净,还有那些废弃的东西要及时清理。咱们大人说了,环境太脏乱,容易生病。” 张氏和郑寡妇连连点头:“我们一定保证打扫干净。” 善堂现在一共住了二十一人,除开四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剩下的人可以轮流打扫,倒也不会累。 从善堂这里离开,唐文风去了工坊。 也不知道鲁疯子和其余的姬家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在一起琢磨了一个冬天,竟然给造了个弹棉花的机床出来,还挺省事省力。 唐文风到工坊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一边往前挪着上了弦的木头,一边拿着一个木锤一样的东西敲敲打打。随着弦被敲打,那些棉花被弹的飞起,肉眼可见的变得蓬松。 “来了。”鲁疯子背着手站在旁边,看见他来招呼了声。 唐文风走过去,盯着棉花看了看,说:“记得弄好后拿棉线压好。” “还要用棉线?怎么压?” “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要用棉线密密麻麻把弹好的棉花压好。” 鲁疯子黑线:“你又不知道。” 唐文风道:“你可以先用棉线编织好一层,再把弹好的棉花铺在上头,最后再拿棉线铺一层不就好了。” “你说的倒简单。”鲁疯子嘀咕着,倒是真的开始仔细琢磨怎么弄棉线。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唐文风将飞到身上的棉花摘下来扔到边上的筐里,抬脚往外走。 他还得去地里看看。 ***** 京城。 乾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关平升带回来的东西。 “他还让朕这边派人过去开采煤矿?” 关平升屁股只敢坐一点在椅子上:“是。他说矿产之类的,还是掌握在国家......就是您手上的好。” 乾文帝哼了声:“没别的条件。” “有。” “喔?说来听听。” 关平升道:“唐文风说,今后煤矿开采的煤,希望能让宁州百姓以成本价购买。” “成本价?” “就外地人十文钱一斤,宁州本地的只用五文钱一斤这样。” 乾文帝笑了:“他倒是算得精。朕这边出力,他那边卖好。” 关平升笑了笑,不接话。 “那煤炭真有说的这么好?” “确实比木头耐烧。一点碎煤,都能让炉子烧一下午。” 乾文帝又问:“棉花呢?” 关平升连忙起身,打开旁边带回来的箱子,从里头抱出来一床被子。 太监总管十分有眼色,连忙叫上几个小太监上前,伸出手将棉被展开。 关平升道:“这是唐文风自个儿拿弓弦一点一点弹的,弹好后又一点一点塞进内套里铺匀,让绣娘按照他画的线,把被套一格一格用线缝好,避免棉花到处跑。忙活了好些天,只得了这么一床。” 乾文帝摸了摸被子,又捏了捏:“就这么盖?” “外头再套上一个新的被套,平日只用洗被套就好。偶尔天气好了,把再把这棉被拿出去晒晒。” 乾文帝挥手示意太监总管把棉被收下去:“只得了一床,他还送到朕这儿来了?” 关平升想到唐文风那直白的话——总得拍拍陛下他老人家的龙屁,把他老人家哄高兴了,今后才能更容易要到人和银子嘛。 他委婉道:“他说您是天子,好东西自是应当紧着您的。” 虽然只短暂打过几次交道,但乾文帝已深知唐文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想把朕哄高兴了,以后更容易张嘴吧。” 关平升笑而不语。 嘴上挺嫌弃,但乾文帝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吩咐下去,让工部那边调派好人,月底出发去宁州接管煤矿。” 关平升搓了搓手:“陛下,臣愿......” 乾文帝睨他一眼:“兵部一堆事,你赶紧回去。” 关平升丧气:“是。” 晚上,乾文帝躺在龙床上,盖着新被子,眨了下眼:“四喜。” 太监总管忙躬身进来:“陛下。” “明儿不用再烧地暖了。” “是。”太监总管应完,笑眯眯的,“唐大人这是送来好东西了。” 乾文帝惬意地眯着眼:“确实不错。” 月底,工部郎中带着几十名从铁矿调来的工人,出发前往宁州。 ***** 宁州府城, 一群骑着骆驼,高鼻深目的人,在交了入城费后,缓缓进入城内。 看守城门的一位城卫趁着人不注意,急忙跑去府衙通知唐文风。 “西域人?确定?” “是啊,的确是西域人。女人身上裹着纱,男人身上裹着袍子。”城卫道。 唐文风不解:“怎么到咱们这儿来了。”他自问宁州目前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啊,不对,有! “赵齐。” “属下在。” “通知下去,让百姓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去围观。” “是。” “另外,你再派人悄悄观察那群西域人,别被发现了。他们此番来宁州的目的如果真的是本官猜测的那样,那咱们得好好赚一笔。” 赵齐眼睛亮了:“属下一定让人好好盯着他们。” 进入宁州城内的西域人下了骆驼一路边走边看。 “喔,你们看,那是鱼吗?怎么有这么大的鱼!”一个年轻人惊呼。 蹲在门口杀鱼的男人听见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淡定的继续刮鱼鳞。 唐大人可说了,这些鱼收拾出来,晒过后要拿去做酒糟鱼卖了换钱的,可不能马虎了。 “呀!这个是什么?”一个蒙着面纱的西域女人凑过去,用蹩脚的大乾话问。 拿着洗衣棒敲板栗的小姑娘腼腆的看着她:“这是板栗,你要尝尝吗?” 西域女人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小姑娘点头,小心用小刀把板栗割开一条口子,递给她,示意扒开吃。 西域女人小心的一点点扒掉板栗的壳,摘下面纱将栗子放进口中。 嚼了嚼,她表情有点奇怪:“好吃,但是又觉得没那么好吃。” 看她这副表情,又有几个同行的女人上前。 小姑娘又给了她们一人一颗。 这几个女人倒是很喜欢生板栗的口感。 “我们可以问你买一些吗?” 小姑娘连连摆手:“这些要问我们大人,我不随便卖的。” “大人?你的爹娘吗?” “不是不是,是我们知府大人。这些板栗是他发现的。” “那他在哪儿?能带我们过去吗?” 悄悄跟着他们的官差这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经过。 城中百姓早就对府衙官差的脸熟的不能再熟。 小姑娘看见他后,连忙道:“那是我们知府大人的下属,你们让他领着去吧。” 官差看过来:“怎么了?” 小姑娘道:“官差老爷,这几位姑娘要买板栗。” 官差:“啊,那你们跟我来。” 早就收到消息的唐文风稳坐在大厅里,慢悠悠喝着茶。 “周武二人呢?” 赵齐:“上次大人让他们去巡查各个县,回来后说累到了,这些日子总躲懒呢。” 唐文风哼道:“最迟明年就把他们收拾了。”干啥啥不行,吃饭倒比谁都厉害。 “来了,大人。”砚台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唐文风放下茶盏,理了理衣服。 被官差领着从侧门进来的西域人看见他后,单手放到肩膀上行礼:“见过知府大人。” 唐文风装作不知道:“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领头的西域人裹着一身金色长袍,长袍上有精致的刺绣,手上还戴着好几个宝石戒指。 他上前一步,用一口流利的大乾话说:“我叫哈尔,想与大人谈一笔生意。” “喔?什么生意?” “我们路过江州,在江州品尝到一种美味,打听过后,知道这些特产来自宁州。于是我们找了过来。” 第84章 米花糖 第八十四章 “啊,本官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了。是酒糟鱼是吗?”唐文风做恍然大悟状。 哈尔点头:“是的。还有蘑菇酱。”他面上露出可惜,“鱼丸也很好吃。但路途太远,不能带走。” 唐文风:“只要这酒糟鱼和蘑菇酱?” “不不不,还有。方才我们在路边看见一个小姑娘家有一种叫板栗的果子,我们也想买一些。”哈尔道。 “板栗先放在一边。”唐文风将手边的碟子往前推了推,“尝尝。” 哈尔看了看碟子里装的东西,有扁扁的,也有长圆的,前者颜色较深,后者颜色较浅,表面都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粉。 “这是......”哈尔伸手拿了一个,轻轻捏了捏,惊讶,“好软?” 唐文风拿了一个咬了口:“扁的叫圆柿饼,圆的叫吊柿饼。” 哈尔看他咽下去后,才小心翼翼咬了口:“唔!” 他眼睛微微睁大:“好吃!” “大人,这个柿饼我们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唐文风道:“三文钱文钱两个,目前库存只有五千个,要多少?” 他本来想卖三文钱一个的。但是宁州柿子不值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柿子树。但出了宁州,这柿饼价就上去了。他这边要是卖贵了,从他这里进货的商人肯定会卖的更贵。那么就只有手头富裕的人才舍得多买来吃。 商人久卖不出去,下一次进货量那肯定就会变少。这钱不就也跟着少了嘛。 所以他宁愿卖的便宜点,这样以后还愁没人来进货吗? “才五千吗?”哈尔万分可惜,“我可以都要吗?” “当然可以。”唐文风语气都更温和了,“你们是第一位客人,本官免费送你们二十斤板栗。” 哈尔等人欢喜。 在得知板栗还可以炒来吃,蒸来吃,炖肉吃后,堆积在府衙库房里的五百多斤板栗也被哈尔等人买走了。 哈尔等人满载离去,唐文风荷包也鼓了起来。 光是卖酒糟鱼,还不算蘑菇酱,就挣到上千两银子。 唐文风这赚钱的心思越发活跃起来。 “砚台,去,弄十斤大米来。” “您要做饭?这还没到吃饭的点呢。” 唐文风:“做点零嘴。” 砚台立马去装了十斤大米。 唐文风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专门做米花糖的,每逢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上大米去请对方做,只用付些工钱就好。可以在里头加花生,也可以加芝麻。吃起来又香又甜。 那时候村里小孩儿可盼着过年了。 锅里倒上油,烧热后放入大米,炸到它膨胀浮起来就可以捞出来了,如果喜欢焦香一些,就多炸一会儿。炸好后的大米放在旁边控油。 锅里放入白糖和麦芽糖或者蜂蜜,再加入水,熬制糖浆,熬好后倒入炸好的大米,再加入花生碎,芝麻,搅拌均匀后铺在模具里,在上面盖上一层油纸,用擀面杖把它擀平压实。 等到晾凉定型后,从模具里倒出来,切成大小合适方便食用的小块就可以了。 唐文风做的急,没有模具,拌匀后装在炒菜的大铁勺里按紧实后,倒出来是一个半球形,厨房里一人拿着一个半球形的米花糖啃着吃。 “味道怎么样?” 砚台等人点头:“好吃。” 得到肯定回答,唐文风放了心。 “赶明儿给我在城里找个铺子,离咱们衙门越近越好。以后但凡有出新货,就在这个铺子上新。” “是。” ***** 既然准备要做米花糖生意,那稻子就得多种。 为了不和百姓们争抢劳动力,唐文风把插秧的时间往后推了推。等到大多数百姓自家的田地劳作完,才开始招工。 人多,插秧就快。上百亩的田没用两天就全部插完了。 这些田用的都是杂交过的稻种,算不上多好,但比一开始的稻种要好上那么一两分。 当然,那块实验田,唐文风依旧没放弃。他的目标是让亩产达到三百五十斤到四百斤。虽然这个目标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但有志者事竟成嘛。 他相信,这个目标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大人!快来捞鱼啊!” 远处,一个半大孩子用力挥手,激动的直蹦。 唐文风甩了甩草鞋上的泥巴,快步跑过去:“来了来了!” 到了近处,唐文风才发现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这里是一条小河沟,他们面前这一段刚好处于弯道,比较窄。这几个孩子拿石头把出水那头堵了,水只能从石头间的缝隙流走,而鱼全都挤在这一处了。 密密麻麻的,几乎都是一二指大的鱼,放眼看去,大多是小白鱼,夹杂着一些当地人叫老头鱼的一种鱼。 之所以这么叫,据说是因为这些鱼年龄越大长得越慢。 这会儿下河还是有些冷,几个孩子就蹲在小河沟边上,手里拿着一个长柄的竹漏勺,一勺一勺的从水里舀鱼。 唐文风看的是目瞪口呆。真真是活久见,书里的“瓢舀鱼”还真就让他见识到了。 这些孩子都是附近住户家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满山跑,找小河沟堵了之后捞鱼。 家里舍不得用油炸,就挤了内脏放在灶台边炉子边烤。烤熟之后的小鱼有点腥,但平时孩子嘴馋也能解解肚子里的馋虫。除此之外,家里做炖菜时也能放些烤小鱼进去,好歹也算个肉菜。 唐文风看他们舀鱼看的手痒,但也不好意思和孩子抢活干。 左瞄瞄,右瞧瞧,眼睛倏地一亮。 他看到了螺狮! 来这儿这么久了,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螺狮鸭脚煲,螺蛳粉,香辣炒螺......光是想想都馋了。 “小二啊,给我个篮子,我去摸螺狮。” 刚才叫唐文风的那个孩子叫田小二,他哥叫田小一,是衙门里的官差。他家原本一十二口人,雪灾过后就剩下七口。田小二的小妹田小七才四岁,没有吃的,又冷又饿,一天晚上睡着后就再没醒过来。第二天等到大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硬了。 唐文风来到宁州后,带着宁州府城的百姓们赚钱,还发现了能烧火取暖的煤炭,大部分人都特别感激他。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人在府衙当差的。听的最多的就是唐大人怎么怎么好。 田小二他们耳濡目染下,对唐文风崇拜的不得了,简直是拿他当偶像。 这会儿听他说要去摸螺狮,几个孩子也不舀鱼了,纷纷嚷着要去帮他摸。 “分工合作分工合作,一些继续舀鱼,一些跟我去摸螺狮。”唐文风接过田小二递来的篮子,叮嘱了一句,“别舀太多了。” 几个孩子笑嘻嘻地应道:“知道了,大人。” 唐文风挽着裤腿下到河里,河水不深,就在小腿。河水清凌凌的,能清楚的看见小鱼小虾螃蟹。 螃蟹躲在石头下面,唐文风翻了几块石头都没抓到一只后直接放弃。还是螺狮好,捡就行了。 螺狮收拾起来麻烦,民间跳脚又少,所以吃的人几乎没有。唐文风没走多长一段,就捡满了一篮子。 田小二和另外一个孩子比他手脚还快,已经开始捡第二篮了。 唐文风把螺狮倒进筐里,又回去继续捡。 一边捡一边问:“现在家里还有吃的吗?” 田小二和另外一个孩子点头:“有。” 自从开始卖酒糟鱼,家家户户都多了一项进账。衙门每隔三个月都会去一个县收鱼,四文钱一斤。每家每户靠着卖鱼能挣不少。 要知道在唐大人来之前,当地人可嫌弃鱼了。哪想过这些鱼会这么值钱。 “有就好。”唐文风将一把螺狮在水里涮了涮,扔进篮子,想了想,说,“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回去后,瞧着谁家有柿子树的,帮忙通知一声,这些柿子今年全部做成柿饼,晒的吊的都做一些。到时候衙门这边按一文钱三个收。” 田小二和另外一个孩子惊喜:“真的?!” “真的。”唐文风笑着说,“过些时间,我会让人挨个村子通知。” “唐大人你真好!”两个孩子壮着胆子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 摸完螺狮,几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抬着装了小鱼的筐跑回去了。 他们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家里人。然后抓紧时间在院子里多种几棵柿子树,过几年就又可以结果赚钱了。 唐文风叉着腰看着几个孩子留给他的一筐小鱼,还有一筐螺狮,苦恼地叹气。本来那几个孩子说要给他送回衙门的,他逞强说不用。这会儿他一个人可怎么弄回去啊? 好在没过一会儿,砚台他们就找了过来。 “大人,京城那边来人了。” 正要张嘴让他们帮忙抬筐子的唐文风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是开采煤矿的到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砚台几人点头。 “走走走,回去瞧瞧。”唐文风指着筐子,“带上啊,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砚台几人立马笑了:“大人亲自下厨,又有口福了。” 第85章 一袋米花糖引发了一场血案 第八十五章 工部郎中叫庄立秋,名字简单又直接,因为是立秋那天出生的,所以家中长辈给他取名立秋。 他坐在厅内,好奇地看着柿饼和米花糖,柿饼他还是吃过的。他爹,爷爷都是做官的,虽然都是七品小官,可家中也算宽裕,所以在京城那边卖的算贵的柿饼,每年过年家里也会买一些尝尝。 但这个米花糖是何物?他长了三十余年,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他悄悄伸出手拿了一块仔细看了看。 上头的是芝麻,花生碎,还有葡萄干?这些东西能放在一起吃?好吃吗? 凑到鼻前闻了闻,一股香甜的味道。 “放心吃吧,味道还不错。” 庄立秋正要张嘴咬一口尝尝,就听见有人如此说道。顿时吓了一跳,米花糖一下怼在鼻子上。 唐文风:“......我说我真不是故意吓你的,你信吗?” 庄立秋尴尬地起身:“唐大人。” 唐文风忍笑:“庄大人,您叫我名字就行。”他的官职虽然比庄立秋高一品,但俗话说得好,京官高三等,他可受不起一句大人。 庄立秋自问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见唐文风是真心这么说,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长你十余岁,既然唤你一声文风,你便也叫我一声庄叔吧。” 唐文风看着他那张没有半点皱纹的脸,这声叔在嘴里滚了好几圈:“庄叔。”叫完忍不住道:“您这瞧着也太年轻了。” 庄立秋这才明白过来他满脸纠结是为何,顿时哈哈大笑:“我家里的人老的都挺慢的。” 好家伙,这稳定的家族遗传。厉害! 几句话下来两人之间的生疏客套也没了。 庄立秋指着米花糖问:“这是什么做的?” “大米。”唐文风拿了一块咬了口,“这地方太穷,总得想办法弄些新鲜玩意儿换钱。” 庄立秋叹道:“确实。一路进来,我瞧见这城里的房舍还没京城外村子里的好。” 那可是天子脚下,能一样吗? 唐文风心想。 “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他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庄立秋便提出去矿山看看。 临走前,唐文风让砚台他们把鱼和螺狮按照他说的收拾出来,便带着庄立秋去了大黑山。 站在山头,庄立秋震惊:”这么大一片都是?” “不确定。反正现在只挖了那一处。”唐文风抬手指了指远处。 庄立秋半眯着眼睛看那些赤着膀子挖矿的工人,感慨:“万万想不到,石头竟然也能烧火取暖,真是国之大幸,百姓之福。” 唐文风笑了笑:“是啊。” 两人沿路走着,一边走,唐文风一边和他仔细说了煤矿的事。还叫来看守煤矿的官差。 一番交谈过后,煤矿算是彻底交接到庄立秋手上。 唐文风以后可以不用再管这边了,倒是轻松不少。 庄立秋还要在这边再看看,唐文风便带着人先回去了。 刚回到衙门,周武二人把他拦了下来。 “大人,那煤矿真就这么交出去了?” 唐文风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把煤矿先攥在手里挣上个几大笔再说。可挖矿实在太累了,而且光靠人力又慢。还是扔给皇帝的好。以后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身上。 周武二人讪笑:“没怎么,就是想着以后还得单独支出一笔银子买煤炭,而且善堂那边没有半点收入,每个月还得倒贴银子。这衙门每个月的负担又重了些。” 唐文风挑眉:“二位若是闲得慌,还是多看看案宗,破破案替百姓们做些实事得好。这些不该多关心的,还是少关心为好。” 说完他就走了。 他一离开,周武二人脸色唰的变了。 “黄毛小子,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周同知眼神阴郁,随后问,“马家那边怎么样了?” “别说了,乱成一锅粥了。”武通判皱眉,“这次这几家无缘无故闹起来,弄得个五败俱伤,背后绝对有人挑事。” 周同知冷笑:“说不得就是咱们这么小知府。” “他?这么做他能得什么好?” “谁知道呢。但总不会无用。咱们这位小知府精着呢。” ***** 五月底,唐文风让找的铺子找到了。 就在府衙对面。 铺子和衙门口中间就隔了一大片广场,遥遥相望。 为了方便以后卖货,新开的铺子招牌也叫宁州特产,只不过在左下角有两个小字——总店。 铺子除了酒糟鱼,蘑菇酱和鱼丸,还有罐装麻辣小鱼干,罐装红烧肉,罐装五香豆干,罐装蒜香排骨,以及糖炒栗子,米花糖,香辣螺蛳。 香辣螺蛳三文钱一份,用竹筒量的,竹筒高三寸,宽两寸。买回家空口吃,下酒吃,烧菜铺面条都好吃。 城里百姓一开始觉得这个不值钱,舍不得花钱买,自己去摸了螺狮回家做。但做出来的都没这么香。 最后禁不住诱惑,花钱买了一份。 尝过后就彻底放弃自己做了。偶尔花三文钱打打牙祭也是可以的。 另外,城中百姓买酒糟鱼可以自带碗盆,这样就不用掏玻璃罐的钱。麻辣小鱼干一罐二十文,红烧肉三十五文,五香豆干十三文,蒜香排骨二十八文。 罐头比江州那边的小,一斤装的。 手头宽松些的,一个月会来买个一两次。买回家热热就能直接吃,方便快捷,而且味道比酒楼的都好。 “老板,你这是什么?”一个观望了很久的妇人指着米花糖问。 主动申请来看店的侍卫姜旺生笑眯眯的:“这是米花糖,里头加了糖和干果芝麻那些,很好吃的,二十文一斤。” “这么贵?”妇人纠结了会儿,还是问,“半斤卖吗?” 今个儿小姑子回来探亲,婆婆疼这个女儿,得买些好东西回去,省得被念叨。 “卖的。” 妇人脸色好了些:“那你给我称半斤,足秤些啊。” “放心放心,一定足。”姜旺生称好后装进油纸袋里递给她,“稍微多了点,十一文,给你抹掉一文钱。” 妇人脸上露出笑,数了十个铜板放到旁边的柜台上:“那谢过老板了。” “再次再来照顾生意就行。”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奸商,可惜进了禁卫军的姜旺生很开心地说道。 从铺子离开后,妇人又去买了些菜,拎着沉甸甸的篮子回了家。 堂屋里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看见她回来,撇了撇嘴:“这么慢,你想饿死我们啊。” 妇人将那一袋米花糖拿出来:“你们先吃点垫垫,我这就去做饭。” 女人嫌弃地打开看了眼,见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一边嘟囔着能吃吗?一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嚼了嚼后,忙拿起一块给旁边胖嘟嘟的儿子:“这个还挺好吃的,宝贝尝尝。” 女人的儿子喜欢甜食,吃完一块就将油纸袋抱在怀里,谁也不给。 等到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吃完一袋米花糖的小胖子看着满桌饭菜却吃不下,不由闹起来。 女人哄着他,说吃不下晚上再吃。 小胖子看着妇人的女儿正低着头啃鸡肉,气的抓起碗筷砸过去,他吃不下,这人居然还吃的香! 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直接被砸哭了。 妇人连忙抱着她,看她头有没有被砸破。 妇人的丈夫指责妹妹怎么教孩子的,竟然敢动手。 小胖子看他敢骂自己娘,抓起碗盘就往地上砸,还骂什么穷亲戚,来你们家是给面子之类的。 男人的爹娘在一边说这么大人怎么还和孩子计较,不像话。 女人也不依不饶说孩子还小,有口无心,你一个当舅舅的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小胖子看有人给自己撑腰,得意洋洋地对男人做鬼脸。 男人气的脸色铁青,直接掀了桌,让他们母子滚,以后都别来了,他们家穷,以后就当没这么一门亲。 女人的尖叫,爹娘的训斥,孩子的哭闹混作一团,真是好不热闹。 睡梦中的唐文风完全不知道因为一袋米花糖引发了一场血案,裹着被子睡得正香。梦中的他左手金元宝,右手银元宝,脚下还踩着一座金银堆做的山,笑得张牙舞爪。 第二天一早,房门就被咚咚咚敲响。 唐文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是灰扑扑的帐顶。 唉,什么时候他才能像梦里那样,一点儿不缺钱啊。 套上外衣踩上鞋子,他打着哈欠走到门边:“别敲了,再敲门都破了。” 打开门就见赵齐一脸着急的看着他,唐文风纳闷儿:“怎么了这是?” 赵齐:“大人,出事了,有人吃了咱们的米花糖,头破了。” “啊?!”唐文风头上噗噗噗冒出三个问号,米花糖吃了头还能破?这是什么道理?怎么破的? 赵齐三言两语把事说了:“现在那家的老两口就坐在衙门口哭呢,说都怪咱们卖的米花糖,要不然他们外孙也不会破了头。” 我特么...... 唐文风肚子里一堆脏话。 啥世道啊,这都能怪到他们头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86章 摔跤之后怪路不平 第八十六章 坐在衙门口地上哭嚎打滚撒泼的老两口看见唐文风出来后,哭嚎声顿了顿,随即越发响亮。 “我可怜的孙孙啊~都怪你那舅娘,买的甚米花糖,害的你破了头......” 唐文风出声打断她:“要哭走远点,再在衙门口撒泼,本官就让人撵了。” 老太太吓得打了个嗝,一双混浊的的老眼看了看他,又看向自己老伴儿。 老爷子也有些畏缩,但想到唐文风来这儿这么几年,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又不怕了。 “大人卖的那个米花糖让我外孙吃了后不吃饭,还和他舅舅闹了起来,怎么也有责任吧。” 唐文风心里直呼好家伙,这理由强大的。这是摔跤之后怪路不平啊。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呸道:“真是好大的狗脸!” “还讹上唐大人了,真是丢咱们宁州人的脸!” “大人别理他们,这种人就是脑子有病!” “就是就是。” 唐文风低头看着他们:“所以呢?你们想怎么样?” 老爷子小声道:“我们不想怎么样,就是给外孙治伤花了不少汤药钱。” “喔,想要本官付了是吧。” 老两口没吱声,但表情明显。 唐文风笑着问:“你们家有柿子树吗?” 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从汤药钱拐到这上头的,但老两口还是点了点头:“有一棵。” “有捞过鱼卖给衙门吗?” “有。”突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是怎么回事。 在老两口忐忑的目光之中,唐文风依旧笑眯眯的:“来啊,将这对胡搅蛮缠,妄图栽赃陷害,敲诈勒索的贼人给本官各打五大板。”要不是看他俩年纪大了,怕真的一不小心给打死了,他能每人打二十大板。 不等惊慌失措的老两口出声,唐文风又道:“从今天起,再不许收他们家的柿子和鱼。” “大......大人!”老两口是彻底慌了。 他们家那棵柿子树好多年了,每年能结好多柿子,靠卖柿子一年都能多挣不少。这不收他们家的,以后岂不是少了好大一笔收入。 “大人!大人饶命啊!是有人给我们钱,让我们来的!” “大人饶命!” 在官差伸手要架着他们去打板子时,老两口扯着嗓子喊。 唐文风只当没听到。 官差们见状,捂着嘴把人拖走。 不多时,衙门里就传来惨叫声。 唐文风背着手站在门口,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围观的百姓。大多数表情都正常,只有少数几个眼神闪躲。 他收回打量的眼神,只装作没看见,语气平缓地说道:“我之所以费心费力做这些事,为了让你们不再饿死,手里能攒下几个余钱,这是因为在其位谋其职。你们别以为我脾气有多好,更别以为我是冤大头。如果谁嫌吃的太饱,再来生事,我不介意树立一个典型。” 唐文风沉下脸:“到那时候,可不仅仅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衙门。 被他吓住的百姓们好一会儿才小声议论起来。 “唐大人好像真的生气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换做是我被这么对待,我也生气。” “得了吧,还换作是你,大字不认几个。” “诶,不认识字怎么了?不认识字,但是我知道好赖,不像有些人,明明受了唐大人的好,转过头却收别人的钱干些丧良心的事,呸,真是够不要脸。” 一瘸一拐从衙门里走出来的老两口面对着一群人指责的眼神和劈头盖脸的责骂,忙相互搀扶道着跑了。 府衙大厅里。 “大人,要动手了吗?”砚台低声问。 唐文风喝着茶,眯了眯眼:“还不急。只露这么一点尾巴,可不好逮。再等等。” “对了,水泥路铺的怎么样了?” 赵齐上前:“已经铺了一半了。” 唐文风:“再多招些工人,工坊那边多拨些银子,抓紧些,争取明年铺完。”路铺好了,宁州的东西才好运出去卖。而外地商人也更方便过来。 “是。” ***** 老两口哎哟连天的回到家,看见冷锅冷灶,正要发火,就看见儿子儿媳背着包袱牵着孙女从里屋走出来。 老太太眼皮子跳了跳:“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冷声道:“搬出去。以后就当分家了。您既然这么疼女儿,想必养老送终是不用我们两口子操心的。” “丢人现眼的东西!“老爷子拍桌而起,指着他鼻子骂,“你上外头打听打听,谁家父母健在时分家的?也不怕传出去让别人戳你脊梁骨!” “我有什么怕的?”男人背脊挺直,“你们一门心思补贴女儿,我孩子媳妇儿一年到头吃不上两回肉,身上的衣裳全是捡的妹子不要的,这脸早就丢完了!” 说到后面男人眼睛发红,含着泪,既是心疼嫁给自己就一直吃苦受累,没过一天好日子的媳妇儿,也心疼长到十岁从未穿过新衣的女儿。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早该带着婉娘她们娘俩儿走的。”早走了,也不必再当牛做马,挣得钱全养了外姓人一家。 看着儿子儿媳一家三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拍着大腿哭嚎。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来你这么一个白眼儿狼!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为着点衣裳的事就要抛下老子娘,你也不怕雷公劈死你!个遭瘟玩意儿,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这个家!” 躲在屋里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女人撇撇嘴,干脆收拾收拾东西牵着儿子也走了。 哭喊的正起劲儿的老太太瞧见她,整个人一愣:“你这是要去哪儿?” 女人翻着白眼:“哥哥嫂嫂不欢迎我们母子,自然是回自个儿家。今后啊,我们也不回来了,省得惹人嫌。” 说完就快步牵着脑袋裹着纱布的儿子往外走。 女人走了好一会儿,傻呆呆的老两口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惹了事跑路了。 一想到今后儿子女儿都没了,老两口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晕了过去。 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左邻右舍原本还幸灾乐祸呢,见状忙请了大夫来。 可不是他们多有善心,毕竟他们也烦这心偏的没边儿的老两口。 之所以多管闲事,主要是万一他俩真气死在屋里头,这不就成了鬼屋。他们都是附近的住户,可住不安心。 完全不知道被爹娘偏疼的妹子也跑了,男人带着媳妇儿女儿找着住处。 家里的银子都在爹娘手里攥着,他们夫妻俩手里头没几个钱。找了许久,连最便宜的房子都租不起。 妇人心疼他,咬咬牙,道:“要不,你把我休了吧。休了我,我就带着女儿住到善堂去。你一个人也好找地方住。” 因为有她们母女,不能和其他男人挤一个屋,他们手里钱又不够,根本租不起单独的房子。 男人下颌绷紧,过了会儿笑出声:“说的什么傻话,哪有做这种缺德事的。唐大人心好,咱们也不能占这种便宜。”实话实说,刚刚他真的心动了。 可想想这么多年,他夫妻二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来,这点心动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没有钱,挣就是了。他还不信,四肢健全能饿死。 不过媳妇儿说起善堂,倒是提醒了他。 一家三口找到善堂门前值守的官差,问有没有活儿干。毕竟整个宁州都知道唐大人盘了许多摊子出来,隔三差五的招工人, “你们来的还挺巧,大人还真打算再招一个工人。”官差打量了男人一番,“养殖场的活儿还挺累的,能吃苦不?” 男人用力拍着胸口:“能。” 官差:“养殖场那边,每天早中晚都要铲屎,打扫圈舍,喂养牲畜,每隔半个月要消毒一次。除此之外,粪便要运到地头挖的粪坑里沤肥。地里人手不够时,你们还得去帮忙。” 说完他再次确认:“能干不?” 男人狠狠点头:“能。” 官差笑了:“能的话,就去养殖场那边找一位姓牛的官差,说你是我介绍过去的,我姓毕。在养殖场干活儿一个月三百文工钱,包吃包住,你能把妻子女儿一块儿带过去。” 一家人高兴坏了,不停地对他鞠躬感谢。 官差摆摆手:“赶快去吧,这天眼看着就快黑了。” “是是是。” 养殖场那边听他说是善堂那边的官差介绍过来的,只重复了一遍在养殖场里需要干的活计后,便很是爽快的为他登记了。 “这个木牌子你收好,在咱们养殖场这边的工人都有一块,平时没有牌子不让随便进出的。” 将一块三寸长一寸宽刻有养殖场三字的木牌拿给男人后,官差道:“你们带了个女儿,住二十八号宿舍吧。” 他伸手一指:“从这儿穿过去,第三排倒数第三间就是。” 男人再三谢过后,带着妻女快步找了过去。 养殖场宿舍分两种,一种是单身宿舍,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是夫妻宿舍,两个房间。 第87章 卖种子 第八十七章 房间很窄,除了床,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木头箱子,连把凳子都没有。其余需要什么东西得自己单独置办。 这个房间或许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非常简陋,可对于走投无路的一家三口,那真是再好不过。 小姑娘摸着水泥墙面,双眼放光:“阿爹阿娘,墙是好的,没有口子。” 夫妻俩心酸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住的屋子是最差的,经过雪灾,墙面早就开裂,拿泥糊了又糊。 “我喜欢这里。”小姑娘开心地跳了下,“唐大人真好,还给咱们房子住。” ”是啊,没有大人咱们要留宿街头了。”妇人擦了擦眼角。 男人拍了拍她,道:“我会努力干活,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妇人又哭又笑,用力点头。 ***** “大人,京城那边来人了。” “嗯?又来人了?”唐文风从满桌图纸里抬起头,“煤矿那边的不是早就到了吗?” 常文:“说是去三河县赴任的新知县。” 唐文风手里的炭笔一顿,他都快忘了三河县的知县被自己送到京城去了。 啧,这效率也太不行了,都多久了,才派新的知县过来。 将炭笔放下,唐文风拍拍手起身往书房外走:“走,瞧瞧来的是谁。” 穿过回廊,唐文风迈进大厅,一抬眼就看见了某个装腔作势的家伙。 “怎么是你?!” 看唐文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丛戎哼了哼:“大惊小怪。” 唐文风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俩算是死对头吧。 丛戎白他一眼:“这边缺个知县,我正好一直在吏部等待放任,所以就过来了。” 唐文风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这么好糊弄的?”当他是傻子啊。 丛戎撇过头去:“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他掏出上任文书,“赶快确认,确认完我好去三河县。” 几年不见,越来越神经了。 唐文风一边腹诽,一边拿起文书打开看了眼,上头盖了皇帝的玺,还有吏部的印。 确认无误后,他将文书还回去,一脸嫌弃挥手:“赶紧滚吧。” 丛戎气的磨牙。不就比他大几级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倒要看看这宁州在唐文风这个混蛋的治理下变成了什么样! 可惜,丛戎注定看不了唐文风的笑话了。 一路往三河县去,只要提起唐文风,百姓们都是夸的。夸的心甘情愿,夸的死心塌地......呸,去他的死心塌地。 丛戎一张脸黢黑。他万万想不到,唐文风这小子还真干出了一番名堂。 那他费老大的劲儿过来准备看笑话,岂不是看不成了? 啧,早知道就不走关系过来了。 看着路边破旧的房屋,丛戎开始后悔了。 上任最少三年才能递折子申请调动,他岂不是要在唐文风手底下呆三年?! 光是想一想,丛戎都有一种想昏过去的冲动。 完全不知道丛戎还没走到三河县,肠子就快悔青了。瞬间将他抛之脑后的唐文风扔掉炭笔,一溜烟儿跑去了工坊。 低头看着因为自己而被迫学会十八般武艺的鲁疯子,唐文风再一次提出要求:“我想做铅笔。” “啥玩意儿?什么笔?”鲁疯子疑惑。 “铅笔。”唐文风道:“就用木头包裹住一根石墨芯子,然后用来写字的。” 鲁疯子听得一头雾水:“木头包裹住石墨芯子?”石墨他知道,就是女人们用来描眉的石黛嘛。但是木头和石墨加一块儿,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唐文风想了想:“就两块木头板子中间挖一条放铅笔芯的凹槽,然后将两块木头板子粘在一起,再弄成毛笔大小的。用的时候拿刀把木头削了就行。” 听他说的简单,鲁疯子道:“确定是这么做的?” 唐文风微笑:“不确定。” 鲁疯子:“......你可以滚了。” 唐文风滚了。 滚到门外又滚回来:“早点弄出来啊,画图好用。” 鲁疯子抓起手边的木块砸他。 唐文风连忙溜了。 ***** 日头当空。 戴着草帽的工人弯腰在地里收割水稻。 唐文风站在田坎上,捏着一根穗子瞧了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年育苗用的是经过两次杂交后的种子,结的穗子看起来好像是比最初的要大些。 “让人单独装一亩地的稻子放到旁边,脱粒晒干后称一称,看看亩产多少。” 常文应了声,快步跑去通知了。 因为他发了话,下头晒粮的便先紧着这一亩地的稻子。晒干后装在箩筐里抬到了府衙门口的广场上。 唐文风下巴抬了下:“称。” 两名官差将扁担穿过秤杆上的绳子,将秤勾勾在箩筐绳子上,喊着一二三起。 负责称重的另一名飞快拨动秤砣,目不转睛盯着刻度。 第一箩筐称完,又接着称第二箩筐。 官差在心里加了加第一箩筐的重量,眼睛渐渐睁大:“二......二百八十三斤!” “多少?!” 周围的人纷纷震惊。 官差提高嗓门儿:“亩产二百八十三斤!” 嚯,聚集在广场的人瞬间炸了锅。 要知道他们这边的水稻产量一直不高。其他府城亩产可能二百四五,他们这儿只有二百出头。 可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一亩地竟然得了二百八十三斤! 唐文风没理闹哄哄的百姓,对常文道:“除去试验田的稻子全部称重,称完后算亩产。” 常文激动:“是!” 他们这些官差可是一直知道大人在研究品质更优良的稻种的,如今亩产二百八十多斤,看大人的表情还不是太满意,或许以后还能有更好的稻种。 那他是不是可以做做梦,以后亩产三百斤,或是三百多斤呢? 光是想一想就激动不已。 不知道到时候真的研究出来,他们这些官差能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完全不介意大人拿他们家的田地做实验。 这么多稻子,花了好几天才全部统计完。 称完之后算出来的亩产是二百七十九斤。 离唐文风的目标还很远,但足以震惊全城百姓。 好些脑子活的,已经找关系,悄悄询问下头的官差能不能得一批稻种。 官差们可不敢擅作主张,将此事告知了唐文风。 唐文风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稻种分下去。 他不确定这些只经过两次杂交的稻种遗传稳不稳定,万一明年的收成还比不上一开始的稻种,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不过稻种不能发下去,但玉米种子和棉花种子可以。 这天,府衙门口,赵齐拎着面锣用力敲了敲。 等到聚集而来的百姓足够多后,他才清了清嗓子,道:“大家伙儿知道,咱们唐大人一直致力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一直在研究稻种。” “哎呀,官差老爷,您有话直说,咱们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唐大人为咱们做的,咱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对对,您有话直说,我们都记着唐大人的好。” 赵齐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就这么胎死腹中。 他很是无奈,又有些高兴,毕竟谁也不喜欢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 “稻种呢,大人说了,怕遗传不稳定,别问我遗传不稳定啥意思,我也说不明白。所以就先不出售稻种。但是玉米和棉花可以出售。玉米种子一斤三十文,棉花种子一文钱五粒。棉花种出来后,咱们衙门收,有多少收多少。” “哎哟,这棉花种子咋恁贵!金子做的不成?” “只收棉花吗?玉米不收?” 赵齐笑道:“玉米种出来后,到时候你们怕是自个儿吃都不够,还卖呢。” 围观的百姓跟着笑了。 赵齐招手。 常文常武抱着一床棉被出来,展开给百姓们看。 有胆子大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伸出手去捏了一把。这一捏,顿时惊叫一声。 “咋这么软?!” 其余人听了,纷纷上手。 好在唐文风有先见之明,让他们提前在棉絮外面套了被套。这会儿被套上层层叠叠的手指头印子。 等常文常武兄弟俩走了一圈,赵齐才接着说:“这就是棉花做的被子。有了它,咱们冬天就好过不少。” “这就是棉花做的?!” “摸着太舒服了。” “舒服?怎么个舒服法儿?”外头的挤不进来,着急地问。 “特别软和,摸着......反正就是特别好!” 等到百姓们叽叽喳喳交流完了,赵齐才又敲了敲锣:“要买种子的,到隔壁登记。” 府衙旁边的屋子开了门,师爷捋着胡子坐在那儿。 在他身后,放着几筐种子,旁边站着官差看守。 许多百姓有些踌躇不定,但有一些对唐文风深信不疑。 特别是官差的家人们。 他们早就听说了棉花的好处。尤其是今年抽签得到棉被拿回家的那些官差的家人。 他们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棉花种子,还有玉米种子。 有了带头的,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开始掏钱买。 赵齐扯着嗓子在旁边说:“玉米嫩的时候可以煮来吃,烤来吃,炖汤......老了后,打成粉能做窝头,饼子......” 听见他的话,其余人也待不住了。纷纷掏钱买了些。 他们买的不多,想着今年先试试,如果收成好,明年就能自己留种。 第88章 可是现在人就放在咱们衙门口。 第八十八章 “大人!大人!” 常武着急忙慌跑进来,一手指着外头:“那群西域人又来了!” 唐文风眼睛发亮,钱袋子又能鼓起来了。 “人呢?” 坐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唐文风看向常武。 常武挠挠脑袋,同样一脸纳闷儿:“不应该啊,我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快到衙门口了。” “大人,您等等,属下再去瞧瞧。” 没过多久,常武噔噔噔又跑了回来,表情很精彩:“他们在对面铺子吃东西。” 唐文风:“......” 得,反正铺子也是府衙的产业,当创收了。 唐文风让人上了一壶茶,就着茶水慢悠悠吃花生糖,芝麻糖,花生芝麻糖。 这三种糖是前段时间做出来的,很受欢迎。对面铺子上新后,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还好唐文风明智,提前留了一些。 等到他吃第四块芝麻糖时,那群西域人终于被人领着进来了。 为首的依然是哈尔,他刚准备打招呼,就看见了唐文风手边碟子里的花生糖,瞬间睁大眼睛:“唐大人,您这是什么?” “花生糖和芝麻糖,还有花生芝麻糖,尝尝?” “谢谢。”哈尔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后唔了声,“好吃!” 他三两下嚼碎吞下肚:“唐大人,您这个糖卖吗?” 唐文风也很想卖:“没有货,等明年吧。”明年多让种一些花生和芝麻。 “真是可惜。”哈尔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上次的柿饼酒糟鱼卖的很好,这一次我们想多进一些货。” 唐文风努力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刚好下来一批货。” 哈尔非常高兴:“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你确定?” “确定。”哈尔用力点头,“不过,唐大人,我们这次买的多,可以稍微便宜一点点吗?” 唐文风摇头:“不能便宜。不过可以多送你们一些。” 哈尔立刻笑起来:“多谢唐大人。” 这一次来进货,哈尔准备了足够多的钱,酒糟鱼,各种罐头,柿饼,米花糖,栗子,零零总总加一块儿,唐文风到手三千多两。 如今整个府衙看哈尔一行人都跟看金灿灿的元宝一样,不仅亲自给他搬货,还给送到城门口。生怕怠慢了,下次不来找他们做生意了。 “下次如果可以,你们把玻璃罐头送回来,能抵一部分钱。”本着可持续发展,唐文风友好提议。 哈尔受宠若惊:“真的吗?” “真的。” 哈尔感动:“您真是天大的好人!” 唐文风:“......”你这样说,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坑你了。 啊,不对,怎么能说坑呢。他们是友好买卖。 长长的骆驼商队往城门口走去,坐在骆驼上的哈尔用力对唐文风挥挥手:“大人,明年记得多给我存一些货!” 唐文风点头:“好的。”你不说我也会多存,这可都是钱啊。 等到骆驼商队走远,唐文风几人才转身往回走。 结果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名官差慌里慌张跑了过来,张嘴就是一句“大人,不好了”。 “又怎么了?”唐文风现在都快对这句话免疫了。不管大事小事,府衙里的官差都爱喊大人不好了。 一开始唐文风听到还着急,后来习惯了就淡定了。 有时候真想给他们讲讲狼来了的故事。 “咱们不是捡栗子去了吗?然后遇到熊了。”官差心有余悸,“被追了一路,栗子都丢了。” 草!栗子可是要挣钱的,这破熊! 唐文风大步向前走:“有人受伤吗?” 官差跟在旁边:“没有被熊伤到,只有两人逃跑途中不小心崴了脚。” 唐文风看了看天色:“通知下去,明天带上家伙把这头熊给收拾了。”正好他还没尝过熊掌是啥滋味儿。 “是。” ***** 如今雪还没下大,地上只铺了浅浅一层。 唐文风一行拿着武器往最初发现熊的位置走去。一路过去,还能看见地上落下的板栗。好几只小松鼠还翘着尾巴在板栗堆里跳来跳去。 “就是这儿,大人。昨天咱们抬着板栗刚走到这里,那头熊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 他们经常来这几处地方转悠,见过的最大的动物就是梅花鹿,还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照理说经常有人活动的地方,野兽是很少踏足的。毕竟它们也聪明,知道手里有武器的人不好惹。 所以这么久,两边从来没撞见过。 昨天咋一看见黑乎乎的熊,官差们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对啊。”唐文风忽然想起来一个事,“现在这个时间,熊应该正在冬眠吧。” 经他这么一说,其余人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这个时间熊是在冬眠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可能缺吃的,饿醒了?” “昨天我瞅的可仔细了,那熊长得油光水滑,非常肥。” “难不成和人一样,也有特立独行的熊?” 众人:“......”竟有些无言以对。 “恐怕不是特立独行。” 又走了一段,砚台指着路边枯草上的血迹说道。 唐文风脑子里警铃大作:“这片地方以后别来了。” “啊?为什么?” 唐文风道:“熊从冬眠中醒过来,很可能是被迫。” “吼——” 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样,远远的,传来沉闷的虎啸。 一行人脸刷的白了。 “快走!”唐文风催促着。 板栗可以舍弃,人却不能有事。 一行三十多人快步离开。 “大人!” 往回走了没多久,一个官差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后看见坡下的东西,瞳孔蓦地一缩,抖着嗓子喊。 “怎么了?”唐文风他们走过来。 那名官差伸手指着坡下。 唐文风他们一看,背心顿时发凉。 坡下躺着一头被吃了一部分的黑熊。 我嘞个擦!他们这是走到虎哥的食堂来了啊! 唐文风头皮发麻:“快快快,赶紧走!” 众人不敢再耽搁,急慌慌地出了林子。 想到昨天还准备来收拾黑熊吃熊掌,唐文风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想和虎哥抢口粮。 回了府衙,唐文风立刻让人通知下去,最近不要进山,山中有老虎出没。如果家中缺柴,实在要去,最好结伴,而且只能去林子外围。 想到那些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什么的作死选手。 为了保险起见,唐文风还让官差在林子外面插了牌子,牌子上画了只老虎,老虎下面写着“内有猛兽,擅自进入,后果自负”。 山里出现老虎的消息传开后,很是人心惶惶了一阵。 过了段时日,发现没什么事后,就有人不放在心上了。 ***** 吴大有家里有五个孩子,最大的十四,最小的五岁。他又是老大,爹娘都跟着他过。 因为家里吃饭的嘴多,虽然两口子下死力的干活,一年到头下来也存不下几个钱,孩子都是捡他们大人的衣服穿,补丁摞补丁。 这种每天吃不饱的日子,在唐文风这位小知府来宁州之后改变了。 吴大有家有三棵柿子树,是吴大有还没出生前种下的,现在已经三十多年。每年硕果累累。 雪灾时,他们一家之所以一个都没饿死,就是因为这三棵柿子树。 今年还没过去,光靠柿饼,他们一家就挣了快一两银子。 可把吴大有一家乐坏了。 所以在知道不能进山后,他们一家每天都愁的不行。 做柿饼,除了吊起来风干外,还可以靠家里的柴火烘干。 吊柿饼好吃,但是得等好些天。烘干的柿饼味道没那么好,但是快。 吴大有家缺钱,自然两种都做。 于是过了一段日子,都没听谁说见过老虎后,吴大有就坐不住了。 和家里人说了一声,拿着柴刀和麻绳上了山。 ***** “大人,不好了!” 唐文风叹气,抬起头:“又有什么不好了?” 官差:“有人被老虎咬了!死了!” “什么?!”唐文风腾的起身,“老虎下山了?” “没有。” “那怎么被咬死的?不是说了不许独自进山吗?” “不是被咬死的。”官差道:“那人家里穷,见这么久都没人看见老虎,以为没事儿了,就自个儿进了山。当天晚上没回去,家里人慌的不行。第二天一早上山去找,在山沟沟里发现了人。手被咬断了一条。” 唐文风真想拿砚台砸他:“手断了那怎么说人死了?” 官差被瞪了,很委屈:“冻死了啊。寒冬腊月的,在山沟沟里躺了一晚,都快冻成冰坨了。” 唐文风:“......” 官差小心翼翼问:“大人,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自己不听劝跑上山死了,我哪知道怎么办?”唐文风没好气道。 官差小声说:“可是现在人就放在咱们衙门口。” 唐文风目瞪口呆:“你再说一遍?” 官差:“人现在就放咱们衙门口。” 唐文风深吸一口气:“赵!齐!” “大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赵齐拱手。 “去。”唐文风指着那个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的官差,“好好调教调教,下次再这么说话,直接拖出去打板子。” 官差:“!!!” 第89章 等不及了,尽给本官添堵。 第八十九章 等赵齐把蔫头耷脑的官差带走后,唐文风甩着袖子往外走。 衙门口,披麻戴孝的吴大有一家跪在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雪,看着非常可怜。 冒着严寒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忍不住劝。 “快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儿,大人都受不住,你家还有好几个孩子呢。” “就是啊,大妹子,听我们一句劝,赶紧回吧。” “你们跪在这儿也没用啊。你家男人是自己偷偷上的山,难不成还要怪官府不成?” “就是。官差老爷们挨个村子挨个村子通知了,林子外头还立了牌子,怎么就非得进去呢。” “唐大人都说了,最近不要进山,你这出了事不赶紧让人入土为安,反而抬到衙门口来,这没道理啊。” 吴大有一家只哭,一个字不回。 见口水快说干了,这家人依旧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围观的百姓纷纷叹气。 “诶,唐大人出来了。”有人喊道。 唐文风大步走下台阶,来到吴大有一家面前,蹲下身掀开白布看了眼。 死不瞑目,颜色骇人。 唐文风连忙放下白布。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吴大有媳妇儿哭道:“我......民妇也不知道怎么办?家中就大有一个壮劳力,如今顶梁柱没了,家里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唐文风挑眉:“吴大有死了,你们一家老小就要饿死了?” 吴大有媳妇儿低着头,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如果本官脑子没问题,没有记错的话,你家有三棵柿子树。”唐文风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吴大有家的柿子味道好。 吴大有媳妇儿抽噎的声音顿了顿:“是......是......” “既如此,饿死一事从何说起?”唐文风随口道:“莫不是有人花钱让你吴家人来讹本官?” “没有!” 唐文风笑得意味深长:“否认的这么快,那就是有了。” 吴大有媳妇儿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咚咚咚的。 大有自己上的山,他们本来是准备办完丧事埋了就是。可是有人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把尸体抬到衙门口。也不用闹,就哭。 之前有人上衙门口闹事挨了板子的事,他们都听说过。 但五十两银子啊,他们家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存下这么多。 钱财动人心,不止吴大有媳妇儿动心,连吴大有爹娘也动心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吴家人想的很好,他们不闹不要钱,就按照给钱的那人的要求哭就行了。这样,唐大人应该是不会惩戒他们的。 哪知道,唐大人竟然一下就猜到有人花钱让他们来的事。 吴家一家子没什么见识,胆子也不大。 被唐文风这么一诈,瞬间就慌了。 吴大有媳妇儿还好,勉强稳得住。 吴家老两口却不行,慌乱的神情就差明摆摆的写在脸上了。 唐文风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气急之下随口一说,竟还真的猜中了。 “让本官猜猜,花钱雇你们来的人是不是特意叮嘱过,让你们不要闹事,只用跪在这里哭就好?”唐文风绕着吴家人,一边走,一边继续猜。 在看见吴家人头低的越来越低,唐文风笑了:“看来本官猜对了。” “来人,把吴家一家老小收押。” 吴家人大惊失色,慌不成样:“大人!” 唐文风低头看着他们:“幸好你们这样的人少,要不然本官可得好好反思反思,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们过上好日子,是否对。” 说完,他不听吴家人的求饶声,大步进了衙门。 “砚台,和王柯他们说一下,今晚动手。” 砚台惊讶:“您不是说要等尾巴全露出来吗?” 唐文风拉着个脸:“等不及了,尽给本官添堵。要不是......弄死一了百了。” 砚台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要不是因为他们是朝廷命官。 说实话,他也觉得直接动手来的更方便。 ***** “梆——梆——梆——” “子时三更,天寒地冻!” 打更人缩着脖子敲了敲竹梆子,眯着眼睛快步行走在风雪交加的夜里,一边走一边继续喊着。 高高的院墙上,数道黑色身影动作灵敏地翻过,轻巧落地。 此番景象,同时出现在另一处宅院。 大牢内,唐文风披着镶了毛边的大氅,手里抱着个手炉,漫不经心地翻烤着炉子上的红薯。 “大人,四更天了。”常文轻声道。 唐文风嗯了声:“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砚台等人就押着周武二人走了进来。 “跪下。” 周武二人怒不可遏:“你这是做什么?” 唐文风佯装惊讶:“看不出来吗?抓你啊。” 周同知发着抖,既是气的,又是冻的:“我等是皇上亲笔任命,来到宁州从未行将踏错,你有何权利抓捕?” “你所谓的从未行将踏错,是指与北疆外的戎族人通信叛国吗?”唐文风拿出一叠信用手指错开,笑眯了眼看着他们,“是不是很意外,为何你们明明收到了戎族人的信,我手里却还有?” 说实话,他一开始让皇帝派给他的侍卫去盯着周武二人,只以为他俩和先头那个知府贺松有勾结,想要逮住这两人的把柄,让他们吐些钱出来。毕竟搞基建真的真的很费钱。 可万万想不到,却发现了这么大的事。 有一种本来想钓金鱼,却钓上来鲸鱼的震撼。 武通判早在看见信的那一刻就吓破了胆,直接晕了过去。 周同知紧咬牙关,死不承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唐文风:“知道鸭子怎么死的吗?嘴硬啊。” 周同知:“......” 眼看暴露了走投无路,他眼珠飞快转了转,突然暴起,扑向唐文风。 “嘭——” “啊——!!!” 唐文风慢悠悠收回手,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啊,真是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被手炉砸个正着,让里头掉出来的炭火烫了个满脸开花的周同知翻了个白眼,晕了。 砚台悄悄瞄了瞄唐文风,他十分怀疑,姓周的是让他们大人给气晕的。 唐文风叹气:“本来还准备用用刑,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扒出来点什么呢。太没用了。” 他起身:“赵齐,将他们二人分别关押,派人全天看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提头来见。” 赵齐:“是!” “王柯。” “属下在。” “你与童郢,严肃三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将此事告与皇上。”唐文风将信给王柯,“收好,一定要亲自交到皇上手里。” “是。” 这些信是砚台他们去盯着周武二人时,截下来的飞鸽传书。 信口有封泥,但是唐文风拆的非常干脆。 因为他有被迫学会十八般武艺的姬家家主鲁疯子。 造一封笔迹一模一样的信,再用同样花纹的封泥封好就是。 其实这些信能够这么容易截获下来,主要还是周武二人太过掉以轻心。 唐文风一门心思扑在商业农业上,对府衙的事管的不多。 他们二人虽然对唐文风有提防,觉得他不如表现出来那般无害,但因为唐文风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想过他会派人去盯他二人的梢。 加上他们怀疑五大家族乱斗里有唐文风插手,以为他只图钱。更是对其他方面疏忽大意。 他们哪里知道从唐文风从来到宁州的第一天就已经想好要收拾他们了。 而这一忍忍了这么多年才动手。 ***** 京城。 “陛下,禁卫军统领方相儒求见。” 难得今日朝堂无事,闲来逗逗鸟雀的乾文帝皱眉:“传。” 方相儒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人。 “陛下圣安。” “起来吧。何事?” 方相儒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风尘仆仆的王柯三人:“陛下,他们三人是您派去保护唐文风唐大人的,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乾文帝心头咯噔一跳。 唐文风这小子上次给他送给知县来,这一次又要搞什么鬼。 跪在地上王柯从怀里掏出信件,双手举过头顶:“陛下,这是唐大人派属下们截获的敌国来信。” 乾文帝逗鸟的手一顿,伸手将信拿起拆开。 一共八封信,他只看了三封就气笑了。 “好啊,好得很!这就是朕的臣子,为国为民的臣子!” 乾文帝捏紧了信纸:“四喜。” “陛下。”太监总管忙弓着身走过来,心里是暗暗叫糟,陛下这次怕是气狠了。 “宣左右丞相,太傅,六部尚书去御书房。” “是。” 乾文帝看着王柯三人:“跟上。”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内。 “看看吧。”看完所有信的乾文帝已经冷静下来。 太监总管四喜将八封信送到了两位丞相和六部尚书手里。 易太傅看他们脸色刷的白了,浑身抖个不停,好奇地凑头过去。 只一眼,便扑通跪倒在地。 真真是要死了,竟然胆大包天勾结敌国,不要命了啊! 易太傅一把老骨头抖得都快散了架。 六部尚书也差不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 第90章 老头子好像头上有点绿。 第九十章 “谭爱卿,不给朕一个理由?” 右丞相额头死死贴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想不明白,这些信是如何到皇上手里的。 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岔子,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说啊,朕等着你的解释。”乾文帝语气很平静。 但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快吓傻了。 事情既已暴露,那定是躲不过了。 右丞相深吸一口气,声音略略发抖:“臣......认罪。” 乾文帝猛地起身,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是朕对不住你,还是大乾对不住你?你要通敌叛国?你可曾想过,戎人的铁蹄踏入国门,会流多少血?” 乾文帝能文能武,盛怒之下的一脚踹的右丞相好半天爬不起来。 “陛下并未对不住臣,大乾也未。”他艰难地爬起来,一双眼角布满皱纹的眼定定看着乾文帝,“可先帝却有。” 乾文帝愣住。 跪趴在地上的太傅等人忙竖起耳朵。怎的又牵扯上先帝了?先帝在世时,你不还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吗? 右丞相捂着闷疼的心口,扯了扯嘴角:“陛下可还记得如妃娘娘?” 乾文帝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如妃进宫前被称江南第一美人,进宫后只花了两年就坐上妃位,独得先帝宠爱多年。若非出身商籍,加上先帝疼爱新平长公主,皇后怕是都会换个人来做。 当然,乾文帝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在他被册封为太子之前,前太子是如妃的儿子。 因为偏宠如妃,也偏爱她的儿子。先帝力排众议,在如妃儿子十五岁那年,将其册封为太子。 可惜啊,他那位皇兄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 不顾皇家颜面,跑去花楼里和人争风吃醋,让人给废了。 一个没办法拥有后代的太子,怎么可能登基为帝。 于是太子之位落到了乾文帝头上。 如妃母子不甘心,在先帝殡天后,起兵谋反。最后谋反失败,自焚于秋梧宫,也就是冷宫之中。 右丞相时刻关注着乾文帝,见他没有忘记,便用一种怀念追忆的语气道:“陛下可知,在如妃娘娘进宫前,臣与她早有婚约?是先帝强取豪夺,将她纳入了宫中。”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乾文帝心中的怒火诡异地平静下来,并且有些幸灾乐祸,老头子好像头顶有点绿。今年过年祭祖时,很有必要特地给他上炷香说明一下。 右丞相不知道乾文帝脑子里在想什么,自顾自说着他和如妃的往事。 在场的大臣们这会儿真是恨不得聋了的好。本以为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哪知道会听见这等宫闱秘事。 见他半天说不到重点,只顾追忆往昔,乾文帝没什么耐心:“所以呢?你和如妃关系密切,那废太子是你的血脉?” 右丞相噎了下:“臣敬重如妃,断无冒犯之举。” “喔。”乾文帝兴致缺缺,“既如此,那便长话短说。” 右丞相心梗,看他表情淡淡,心底冒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开口道:“陛下登基之时,并未得到传国玉玺,臣猜的对否?” 太傅等人:“!!!”今日,吾命休矣! 乾文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狠意,波澜不惊地勾起嘴角:“先帝殡天前一月就拟下传位诏书,你怎么会认为朕手中没有传国玉玺?如妃告诉你的?” 乾文帝嗤笑一声:“那她可否告知于你,先帝殡天当日,曾下旨让她殉葬?” 右丞相脸色巨变。 “你真是可笑可悲又可怜。”乾文帝负手走到他面前,“你效忠的君主夺你所爱,你痴情的女子哄你骗你。而朕,将你提拔至相位。你不思感恩,反勾结外敌。” 右丞相面如死灰。 “让朕猜猜。”乾文帝俯身凑到他面前,牢牢盯着他,“你之所以通敌叛国......如妃母子还活着,是吗?” 右丞相瞳孔一缩。 “看来朕猜对了。”乾文帝直起身,眼中无悲无喜,“右相谭孝忠,勾结外敌,意图谋逆......直系尽诛,旁系终身不得踏入仕途。” 右丞相谭孝忠慌了:“陛下!稚子无辜!求陛下收回成命,饶恕......” 乾文帝打断他:“在你勾结如妃母子时,就该想到有这等下场。朕已经宽宏大量,没有诛你九族。” 谭孝忠瘫软在地。 乾文帝摆了下手,守在殿外的禁卫军快步进来,将他带走。 刑部尚书秦准战战兢兢抬起头,问:“陛下,不审问吗?” 乾文帝:“不必。”他拨了拨大拇指上的扳指,沉吟片刻后,道:“右相负责的一应事宜,六部暂代,太傅从旁协助。” 易太傅和六部尚书:“是。” 乾文帝抬脚往外走:“朕乏了,免朝三日。” 等他一走,易太傅等人才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今日所见所闻,可真是......刺激。 没过几天,右相谭孝忠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出。 京城哗然。 好些和谭孝忠私下有过往来,且关系走的比较近的,更是人人自危。 一道又一道的圣旨接连颁下,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抓走。刑部大牢都快住不下了,整夜整夜的有人惨叫喊冤。 连着半个月,执行斩首死刑的西市,那地上的血就没干过。 百姓们一开始还有看热闹的闲情,到后来开始躲着西市走。 经过这么一遭,他们算是深刻体会到戏文话本中的“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是何等场面了。 宁家。 新平长公主正和宁培安逗趣小儿子,说他二十多了还没有意中人,怕是要成和尚。 崔鸿很无语,正要把大哥拖下水,就见宫中来人。来的还是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段嬷嬷。 “嬷嬷怎么来了?”新平长公主忙起身,“可是母后有何不适?”年前太后不慎感染风寒,拖了小半月才好。 段嬷嬷笑着道:“殿下放心,太后身子康健,不过是想念您了,差奴婢来请您进宫说会儿话。” 新平长公主松了口气:“嬷嬷稍等。” 她回房换了身衣裳,和丈夫儿子交代一声,这才跟着段嬷嬷进了宫。 第91章 不提考试你还是我的好夫子。 第九十一章 太后信佛,住在清心殿。 新平长公主进了殿门,看见的却不止太后,还有皇帝。 段嬷嬷行了礼,带着宫女太监退下。 新平长公主立刻知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怎么了?” 太后看了眼垂着眼帘不声不响的乾文帝,叹气:“如妃母子还活着。” 新平长公主大惊失色:“当真?!” 太后保养得宜的手紧紧捏着佛珠:“千真万确。她们母子二人不知通过何方法,逃到了戎人那儿。这些年通过谭孝忠等人的手,竟一直在监视着京城的一举一动。” “就凭他们母子二人,还能卷土重来不成?”新平长公主冷声道:“当年他们逼宫未遂,如今更是毫无胜算。” “玉玺很可能在他们手里。”乾文帝突然开口。 新平长公主愣住,随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乾文帝脸上浮起一丝烦躁:“当年朕只拿到了诏书,父皇还未将传国玉玺交付,便已驾崩。” 先帝不喜乾文帝这个儿子,传位诏书一直拖到死前一个月,才不情不愿写下。实在是除了这个儿子,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材。 但先帝可能还是不甘心,给了乾文帝传位诏书,却没有将传国玉玺交出。他可能以为自己还能再拖拖,哪知道咽气咽的这么快,一个字都没留下。 找不到真的传国玉玺,乾文帝不得不弄了个假玉玺。私底下一直派人在四处寻找,可惜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新平长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事传出去了吗?” “并未。”乾文帝长叹一声,“但如妃母子肯定知道。” 新平长公主道:“他们知道又如何?一个先帝在世时的废太子,一个早该殉葬的妃嫔。本宫还不信他们能翻出天去。” 她看着乾文帝,笑了笑:“皇上还记得吗?幼时你便与我说,想让大乾成为最大的国家,让四方来使俯首称臣。” 乾文帝眼睛越来越亮:“记得。朕如今还是这么想的。 新平长公主上前,笑着道:“你如今也是这么做的。铺设往北疆的水泥路已经过半。待铺设完毕,运送粮草兵马便利,便可攻打戎人,扩宽大乾版图。到那时,还怕逮不住如妃母子?” 太后道:“咱们大乾出了个唐文风,就是老天爷都在助你。所以只管放心去做吧。待一统天下,你手中的玉玺是真,亦或是假,都不重要了。” 乾文帝心中情绪翻涌激荡,是啊,只要他能做到连开国先祖都做不到的事,真或者假,根本就不重要了。 远在宁州的唐文风可不知道自己送去的几封信,直接让乾文帝将攻打戎人的计划提前了。 他此时正在工坊里,捏着鲁疯子费了老鼻子劲儿弄出来的铅笔写字。 “嚯,可以啊,挺好用。”虽然没有他上辈子的好,可是在这个地方已经算很不错了。 鲁疯子也挺得意:“就是颜色稍微有点浅。” 唐文风得寸进尺:“那你争取争取,再给它颜色加深点。” 鲁疯子一脚踹过去,唐文风跟兔子一样蹦远。 “有的用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他白了唐某人一眼。 唐文风很无辜:“你自己说颜色浅的,又不是我说的。” 鲁疯子重重哼了声,说起正事:“这个铅笔好用是好用,但是要按照你的要求弄成这种圆柱形的,很花时间。” “这还不简单。”唐文风道:“善堂那边,张氏他们正巧说一天天闲的很,想要找些事做。你们这边的铅笔直接送过去让他们打磨。” “不给钱?” “当然要。磨十支铅笔一文钱。” 鲁疯子竖起大拇指:“抠还是您抠。” 唐文风挑眉:“这怎么能叫抠,我这叫省下不必要的开支。” 善堂那边,每月都有人送粮食过去,百更是每三天一送。包吃包住,还没有房租,压榨一下他们的劳动力,他没有半点愧疚。 “诶,王柯他们还没回来?”鲁疯子问起另外一件事。这都走了快五个月了。 唐文风叹气,左右看看,见没人,小声说:“我感觉京城那边肯定出事了。” 鲁疯子皱眉:“怎么说?” “不好说。”唐文风摇头。 鲁疯子:“......”不好说你还起个头,存心吊人胃口是吧? “大人!王侍卫他们回来了!” 这人可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唐文风起身往外走。 鲁疯子挥挥手:“不送了啊。” 唐文风冲他挥了下手,快步离开工坊。 府衙里,王柯三人面对砚台等人的疑惑眼神,装傻充愣,当没看见。 等到看见唐文风,他们三人才长舒一口气:“大人。” “随我进屋。”唐文风示意其他人在外等着。 门关上,王柯三人就迫不及待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 “大人您是没瞧见,西市的地都染红了。” 唐文风捏了捏鼻梁,默默告诉自己这里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乾文帝杀人是很正常,和自己没关系。况且通敌叛国啊,这种人活着才是浪费白米饭。 “皇上那边有什么吩咐没?”他问。 “有。”王柯道:“皇上让您多种粮,多赚钱。” 唐文风腹诽,这还用他吩咐?自己一直在多种粮多赚钱好不好。 “那周武二人如何处置?” 王柯道:“刑部那边的人比咱们三人晚出发一日,我们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再过七八日他们应该就能赶来宁州。” 行吧,有人接手周武二人的事,他乐得轻松。 唐文风把这些事抛到脑后,拿出一把铅笔,一共只有十支:“你们拿下去分分。” 王柯三人:“这就是大人您说的铅笔?” “是啊。你们自己收好,要用的时候别找不到。” “一定收好,一定收好。” 七日后,刑部那边的人抵达宁州。来的人里还有个特别熟的熟人。 “唐夫子!” 唐文风哟了声:“秦同学,本夫子离开后,你考试可还有及格?” 秦怀远:“......”不提考试你还是我的好夫子。 第92章 这不是让你带回京城给我宣传宣传嘛。 第九十二章 刑部的人是奉了皇命来提审周武二人的,审问后便直接问斩。 趁着他们都去忙了,唐文风招手示意秦怀远过来:“你怎么来了?” 秦怀远笑着扯了扯衣服:“在知道刑部的官员要过来后,我缠了我爹好多天,他才同意。” 唐文风看了眼他的衣服:“所以你现在算个候补?” 秦怀远点头:“差不多。” 他道:“咱班上好些人知道我要过来羡慕坏了,可惜没我爹给力。” 唐文风忍不住发笑。他教过的这些人,还有身边相处的,潜移默化受自己影响,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像现代人了。 “多久回去?” “等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走。”秦怀远叹气,“待不了几天的。” 唐文风起身:“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秦怀远笑着跟上去。 唐文风先带着秦怀远去了衙门对面的铺子。一堆没见过的吃食差点晃花了秦怀远的眼睛。 “唔,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夫子,这是什么?” “糍粑。” “糍粑?什么做的?外面这个黄色的粉末又是什么?” “加了糖的黄豆粉。”唐文风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的开心,道:“少吃点,糯米做的。” “喔。”秦怀远应了声,又拿签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 等到秦怀远停下嘴,肚子已经吃撑了。 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他看向唐文风:“夫子,咱们等会儿去哪儿?” 唐文风:“去工坊。” 他准备让秦怀远带些铅笔走,顺便再送他一辆改良版自行车。京城那边一旦流行什么,其余府城都爱跟风。 就比如自行车,现在仍然供不应求。据秦怀远说,一辆自行车已经炒出了天价。 上个月拍卖行一辆自行车竟然叫到了三千两。 唐文风想到工坊库房里那三十辆改良自行车,两只眼睛都快变成元宝形状。 “会骑自行车吗?” 秦怀远用力点头:“会!”他哥和崔钰哥关系还行,走后门买到一辆。他跟着学会了。 “会就行。”唐文风拿了钥匙进库房,指着库房里的自行车,“选辆你自己喜欢的。” 鲁疯子有段时间闲得无聊,调了颜料给自行车上了色,画了图案。 唐文风看完觉得还挺好看的,便没拦着他。 秦怀远嘴巴都合不上了:“送......送我?” 唐文风道:“你非要给钱也不是不行。” 秦怀远嘴巴咧开,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谢谢夫子。” 他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挑了一辆画有山水图案的自行车。 一上手,他就惊呆了:“怎么这么轻?!” 唐文风往后面墙上一靠:“都说是改良版了。”说完他有些疑惑,“我拖商队给崔鸿送去两辆,你们没看见他骑过?” 秦怀远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我说呢,我说那小子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轻轻松松就能拎着自行车走,感情是夫子你新送的!” 唐文风黑线。小伙子,你这么单蠢真的好吗?你爹可是刑部尚书啊! 转念一想,这小子有个特别优秀的大哥,瞬间又觉得单蠢点好。要是兄弟二人都优秀,方方面面都免不了被拿来比较,伤感情。 秦怀远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欢乐的跟狗子一样,骑着自行车在工坊空地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被风吹的脸通红。 等他过足了瘾,唐文风又塞给他一支削好的铅笔:“试试写字。” 秦怀远一开始还准备用拿毛笔的握姿,别扭的不行,被唐文风纠正后,不是太习惯的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秦字。 唐文风掏出一块小橡皮,对着那个秦字擦了擦,字迹消失,只留下浅淡的印子。 橡皮擦也是鲁疯子闲暇时做出来的。 唐文风只知道橡皮擦的原材料里有橡胶,具体配方不知道。所以在鲁疯子做出铅笔后,只随口提了一句。 哪知道这姬家人的脑子就像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一样,捣鼓捣鼓的,还真给捣鼓出来了。 “这个好!”秦怀远眼睛蹭的亮了,“以后写错了也不用再糊成一团了。” 他们这些官员之子还好,手里大多不差钱,笔墨纸砚不用省着用。但那些寒门学子可不一样,对他们来说,笔墨纸砚非常花钱。 秦怀远曾经看见过一个学子为了练字,一张纸正面写了又写反面,直到一张纸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才丢掉。 “夫子,你这个铅笔会卖吗?” 唐文风:“当然,这不是让你带回京城给我宣传宣传嘛。到时候你送几支给崔钰崔大哥。剩下的你自己用或是送人都成。” 秦怀远摸着铅笔:“夫子,那你这个铅笔卖什么价?” “从我这儿进货的话,十文钱三支。” “这么便宜?!” “夫子,你这个卖的太便宜了,怕是不好。十文钱一支吧。”秦怀远道。 想到被世家大族把持在手里的笔墨纸砚生意,唐文风想了想,道:“这个成本低,我这儿卖贵了,别人进货去会卖的更贵。要不二十文三支?” 秦怀远琢磨了下,觉得这个价勉强可以接受。虽然他觉得还是太便宜。 看完铅笔,唐文风又带着秦怀远去看了棉花。 一路走下来,秦怀远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土包子。啥都没见过,啥都稀罕。 “晚上想吃什么?养殖场那边养了鸡鸭鹅羊猪,咱们衙门里有狍子,梅花鹿,野兔做的腊肉。你要是喜欢吃鱼,就去现捞。” “捞捞捞!” 于是二人带着砚台和几名官差拿着渔网鱼竿等物转道去了河边。 虽然经过这几年的打捞,河里的鱼机灵了些。但数量实在太多,所以依旧捞都捞不过来。 唐文风心血来潮拿着鱼竿去钓鱼,秦怀远跟着坐了会儿,鱼还没上钩,他就坐不住了。 扔下鱼竿跑去和砚台他们一起用渔网捞。 一网下去,好多大鱼。 那些没有巴掌大的,通通被嫌弃,扔回了河里。 捞够了鱼,又摸了些螺狮和螃蟹,一行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第93章 唐文风很忧伤,唐文风很郁闷。 第九十三章 晚上满满一桌饭菜,吃的宾主尽欢。 秦怀远更是撑得走不动道。 抱着肚子小口小口喝着山楂泡水,消食。 如此又过了三日,见周武二人嘴里再撬不出东西,刑部官员下令问斩。 周武二人被官差押去菜市口时,刑部官员对唐文风道:“来之前,陛下口谕,周武二人抄家后的金银尽归宁州府衙。” 唐文风惊喜:“当真?!” 刑部官员:“千真万确。” 唐文风搓了搓手:“那你们去抄家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看看?”原谅他没见识,只在电视上看过抄家。 刑部官员很好说话:“当然可以。” 周武二人的家眷,男子刺字发配,女子全被充做官奴。一时间哭嚎声遍野。 见唐文风皱眉,刑部官员道:“唐大人第一次见可能不适,以后多见几次,适应了就好。” 唐文风:“......”你这话怕不是在咒我,我并不是很想多见几次。 秦怀远以为夫子心软,小声说:“他们享受的那些钱财全是民脂民膏,沾了百姓们的血。既然享了利,自然也得受事迹败露后的罪。” 唐文风叹气。他该怎么解释,他皱眉并不是同情,而是觉得太吵呢。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还会不适应?真是太小看他了。 等到官差们把家眷抓走,宅子空了下来,其余官差才鱼贯而入,开始查抄。 唐文风看见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从各个屋里抬出来,本来还觉得自己腰包挺鼓的他,瞬间觉得自己好穷,皇上真是大好人! 这些东西以后可都是他们宁州府的啊! 直到...... “诶?不是说这些金银都是咱们衙门里的吗?” 刑部官员指了指那箱银子:“金银。” 唐文风:“!!!”好家伙,感情古董字画,摆件首饰不算在金银里?! 他收回之前的话,皇帝老儿才不是大好人! 两家除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外,一共抄了一万八千多两银子。其中有一万两都是银票,被刑部官员拿走了。 唐文风很忧伤,唐文风很郁闷。 要不是周武二人已经被砍了脑袋,他这会儿定要去揪着他们的衣领子使劲儿晃晃,问他们为什么不把银票全部换成金子和银子! 知不知道眼睁睁看着一万两银票长着翅膀飞走,他有多心疼! 抄家后,刑部官员一行人又待了两天,尝遍了宁州的特产后,又带上一些能久放的特产,如酒糟鱼,米花糖,各种罐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京交差。 临走之前,秦怀远还舍不得走:“夫子,以后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可别忘了我啊。” 唐文风将一包糖炒栗子扔进他怀里:“赶紧走吧。”这么些天吃掉他那么多银子,再不走人,他都想动手了。 秦怀远这才扁扁嘴,揣着糖炒栗子爬上马背。 把人送出城后,唐文风叫来赵齐。 “让人通知下去,每个村的村长带上村里登记的户籍,来衙门领补贴。发放补贴的时间从明天中午开始,一直到月底,过时不候。每家每户能领一百文,谁敢作假冒领,多领,就赶出宁州。” “是!” ***** 黄家屯。 “哎哟喂!老头子,你还在磨蹭啥呢!”村长媳妇儿急得不行。这个老头子,领钱都不积极。 “就来就来。”村长仔细用布包好村里的户籍登记册子,颠儿颠儿地跑出来。 院子门口,村里大部分人都在。 看见他后,七嘴八舌的说着。 “村长,您可别漏了谁家啊?” “要不再对对?” “我们家老大去年户口迁出去了,那是不是能领二百文啊?” “亏了亏了。”有人听见这话,拍着大腿一脸心疼,“早知道就该分家了,这样能多领不少呢。” 村长虎着脸:“占便宜没够是不?唐大人善心给咱们发补贴,你们还想着多赚点。一百个钱就让你们猪油蒙了心?到时候征兵纳税别哭才是。” 后悔的那些个人家这才想起来,分家后要多缴税,顿时不敢吱声了。 村长道:“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分家,我去领补贴,是按我手里的户籍领。再有话多的,就自己去找大人说道。” 村民们立马讨好的笑着,说不敢不敢,你领了就是。 村长重重哼了声,爬上驴车,让儿子赶着车送自己去府城。 差不多的场景对话发生在宁州府城管辖下的所有村子。 府衙门口摆放着一张长桌,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木头箱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铜钱,全是提前穿好的,一串刚好一百个。 师爷坐在长桌后面,仔细比对着衙门里的户籍登记表和村长拿来的户籍册子。反复确认没有错后,便将村长那本户籍册子交给边上的官差。 官差数过一共有几户后,从箱子里拿出数量相同的铜钱串交给村长。 拿到铜钱的村长嘴都快笑开了花,小心翼翼用布包裹好,赶着回去发钱。 宁州府城人口本就不多,前几年雪灾又死了不少,忙活了五天也就发完了。 唐文风看着箱子里的银子,抓了抓头发。 他还以为这些银子会下去一半,结果才勉勉强强去了两千两。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认识到宁州的人口是真的不多。 他突然庆幸,乾文帝没有给他下发个什么增长人口的任务。要不然得多闹心啊。 时间一转,来到七月份。 这一次,唐文风没有去地里守着收割,反而是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和砚台一起骑着自行车在城里四处逛。 “大人,您这是想干什么?”看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掏出一个本子写写画画,砚台很是疑惑。 唐文风再次记录下一户房子破破烂烂,看着跟危房似的人家,收好本子,这才回答:“我准备设置一个困难户补助。像家中没有主要劳力,房舍破旧,名下田地不超过一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可以划分为困难户。可以申请补助名额。” 砚台:“不是有善堂吗?” “有家有室的,哪能住善堂去。” 唐文风再次蹬动自行车:“走,继续转。” 第94章 拆迁 第九十四章 住在铜锣巷的,十户有九户都穷的叮当响,而柴老三家是剩下的特别穷的那一户。 柴家祖上也阔过,只到了柴老太爷这儿染上了赌瘾,家中房契地契输了个干净,气死了爹娘,气跑了媳妇儿。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刚刚成家的柴大爷后,就跳河了。 柴大爷和柴大娘一共有三个孩子,前头两个没满周岁就夭折。后来为了生柴老三,柴大娘伤了身子,走三步就一喘,成了个药罐子。 柴老三为了挣钱给娘抓药,早些年跟着人进山打猎,猎物没打到,倒是让熊瞎子一掌拍下山坡,摔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成了个瘸子。好不容易在澡堂找了个搓澡工的活儿,但别人看他走路不利索,也不爱点他。一个月下来只能得几十个钱。 儿子残废了,为了贴补家用,五十好几的柴大爷天不见亮就挨家挨户去收粪便,转手卖给农户挣几个钱。 柴老三媳妇儿则给别人洗衣服,大冬天的手生冻疮,裂口子血淋淋的还拿不到多少。 家中大人为了生计绞尽脑汁,饭菜都是才将将十岁的孩子做的。 这日,刚去村里送了粪便回来的柴大爷一改往日愁容,笑得合不拢嘴,街坊邻居看得稀奇,纷纷打趣他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莫不是捡了钱。 柴大爷道:“刚我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碰见几位官爷,说咱们这一片要那个什么拆......拆迁。” “拆迁?是要拆咱们的屋子的意思?!” 柴大爷点头:“诶。” 街坊邻居急道:“要给咱们房子拆了,你还高兴,傻了不成!” 柴大爷见他们误会了,忙解释:“的确要拆咱们房子,但是拆过之后官府会重新给咱们盖。” 街坊邻居震惊:“重新给咱们盖房子?!真的假的?你别不是做白日梦了吧。” 铜锣巷一共二十三户,这得多少银子啊? 柴大爷见他们不信,急了:“官爷们说,是唐大人吩咐的,等他们把三尺巷那边登记完,就会过来登记咱们铜锣巷。” 三尺巷之所以叫三尺巷,是因为巷子宽三尺。那边的住户也穷,但比铜锣巷的好些。 街坊邻居看他说的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了,不由信了三分。 又想起几月前,唐大人吩咐下来发放的补贴,又信了五分。 “这这这......真是唐大人吩咐的?” “如果是唐大人吩咐的,那怕是八九不离十。” “咱们真能住上好房子了?” “我上三尺巷那边打听打听。” “诶诶,等等我,咱俩一道。” 只不过不等他们上三尺巷打听,就看见两位官差从巷口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常文,他上过学堂认字多,专门负责登记:“都挤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回去。我们好挨个登记。” “官爷,真给咱们盖房子?”有胆子大的忍不住问。 常文点头:“啊,唐大人交代的,要给这一片推了重新规划。” 说着走到第一家:“家里几口人?” 还挤在人堆里的户主忙挤出来:“八口。” “行。”常文一边登记一边说,“最迟半个月就有人来推房子,你们快些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别到时候人要来拆房子了,你们还没把屋子收拾好。” “诶诶,晓得。” 等到常文登记完离开,铜锣巷的住户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你掐掐我,我没在做梦吧?嘶——你还真使劲儿啊!” “不是你让我掐的嘛。” 一群人挤在巷口外的街边,看着官差走远,表情都还有些恍惚。这等好事,竟真让他们碰上了。 ***** 有抄家得来的几千两银子做底,唐文风花起钱来无所畏惧。他之前花了好些时间用炭笔画出来的图纸也派上了用场。 危房该拆的拆,重新规划布局后腾出来的地方可以建个小公园,放些跷跷板秋千之类的给孩子们玩儿。 还得盖个寺庙,百姓们习惯了拜拜。之前城里有个破庙,让唐文风下令推了在原址上盖了善堂。 另外还要单独划出个摆摊的商业街,免得到处摆着摊子占地方。 “大人,商业街您准备盖在哪儿?”砚台看着他的图纸。 “肯定挨咱们衙门越近越好。” “啊?为什么?” 唐文风说的理所当然:“方便咱们平日里买东西啊。” 惠及他人时,他自要更方便自己。 “走,咱们去看看房子盖的怎么样了。” 目前拆迁的一共三条巷子。石板巷,三尺巷和铜锣巷,一个比一个穷。 每到下雨的时候,大多住户家的房子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都没个干净地儿躺下睡觉。 唐文风和砚台到的时候,都挤不进去,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还是有个不小心瞧见他的人扯着嗓子喊了句唐大人来了,乌泱泱的人群才呼啦一声给他让开道。 “大人!” “唐大人!” 听着他们激动的喊声,唐文风矜持地点了点头:“怎么都围在这儿,吃过午饭没?” “吃了!” “大人,我们以后也能住上新房子吗?”有人忍不住问。 唐文风闻声看过去,笑道:“本官记得你,家里两个儿子都在酒楼当伙计是不?” 那人没想到唐文风真记得他,很是激动:“是是是!” 唐文风道:“家中子孙争气,手里有余钱,还想本官给你盖房子,美得你。”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听见没,美得你。” 那人涨红了脸,抓着脑袋跟着一起笑:“我就问问,就问问。” 唐文风提高声音:“拆迁的都是家中无甚钱财,没有田地的住户。要真家家户户都给推了重建,本官也没那多银子。不过,一百文的补贴倒是可以每年都有。以后每年十二月份你们自个儿注意衙门外贴的通知,记得来领钱。” “那今年咱们已经领了,十二月份还能领不?” “能。今年破例领两次。”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百姓们顿时又欢呼起来,高声喊着唐大人。 第95章 那为啥叫马路啊?怎么不叫驴路骡路? 第九十五章 拆迁后盖的房子都是统一户型,家中十口人以下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一个小院。十口人以上的,四室一厅一厨一卫加个小院。每隔五户会放置一个垃圾桶。 为了保证干净整洁,还雇了清洁工专门打扫巷子的地面,收拾垃圾到城外堆肥。 铜锣巷这边的清洁工就是柴老三一家。 房子盖好后,柴老三就辞了搓澡工的工作,和他爹柴大爷一起负责收拾垃圾,运送到城外。两人加起来一个月有二百文。 而柴老三媳妇儿也不用再在寒冬腊月去给人洗衣服了,她负责打扫地面,一个月八十文。 有了院子后,柴老三媳妇儿还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等着几年后吊柿饼换钱。 因为柴大娘身体不好,要一直养着,断不得药,因此得了一个困难户补助的名额,每个月有五十文补贴。 困难户补助一共三档,三等五十文,二等一百文,一等二百文。 若是还像之前那样,柴家是会划到一等补助里的,但现在有了稳定收入后,便划到了三等。 不用再喝熬了一遍又一遍,没有药性的药后,柴大娘也不用见天卧病在床,能帮着干些家务活,偶尔还能带着孙女去附近的公园坐坐,和街坊邻居说说话。 柴家以前从大到小都愁容满面,眼神无光,因为对日子没有盼头。 现在他们一家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里笑容满面。 总之,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 拆迁房盖完后,刚好迎来第一场雪。 唐文风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捧着热茶吹了吹,喝了一口,看着外头飘飘洒洒的雪花感慨:“日子过得真快,又要过年了。” “可不是,大人来宁州时才十八,现在都二十多了。”砚台咔嚓咔嚓咬着麻花。 麻花是对面铺子刚上的货,上头撒了一些芝麻,炸出来后焦香酥脆,特别好吃,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常武偷笑:“还是光棍儿汉。” 唐文风:“......” 常文踹了一脚弟弟,忍着笑转移话题:“怎么那群西域商人还没来。再过些日子雪下大了,怕是要封路了。” 唐文风跟着跳过光棍儿汉的话题:“应该快了。” “大人!大人!”赵齐满脸笑地快步跑进来。 “怎么,西域商人来了?”唐文风几人问。 “不是!”赵齐兴奋道:“咱们宁州通向江州的水泥路完工了!” 唐文风愣了下,随即将茶杯塞给常文,抬脚就往外跑:“快快快,常文你去找人算个好日子,咱们先去瞅瞅。” 砚台和赵齐常武赶紧追上去。一行人骑着马就往城外跑。 怕有人上去乱踩,水泥路旁边竖了半人高的板子拦着。唐文风他们骑着马顺着水泥路边上踩出来的道一路跑过去,跑了大概一个时辰,就看见路边盖来专门用以歇脚的房子。 “大人!”有官差站在房子外挥手。 唐文风他们骑着马过去,翻身下马。 官差赶紧领着他们进屋。 屋子中间挖了个火塘,里头扔着柴火,上面吊着个锅正在炖猪骨汤。 “怎么样,你们算过时间没,现在顺着这条路去往江州需要多久?”唐文风接过官差递来的猪骨汤,问。 官差给他们一人打了一碗汤后,才回答:“原来的路,如果没有下雪,从咱们宁州到江州,要花七到八天。下雪后,得近半个月。现在重新划了路,到江州只用五天了。骑马的话,更快,可能两天或者用不到两天就到了。” 有了水泥路,路平整了,不仅脚程快了,赶车时也再不用担心车轮陷进坑里。 唐文风满意地点点头,路程时间缩短,更加方便往来。做生意方便了,这钱就更容易赚了不是。 有了钱,他就更能放开手脚折腾宁州了。 五天后,城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二十挂鞭炮,红纸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随着一通吹吹打打,百姓们都知道了水泥路完工,正式投入使用。 唐文风当时给的图纸是按照双车道来铺的。中间容车辆通行的道宽七米,两侧留有四十厘米宽的排水沟,排水沟旁边是一米一宽的行人道,行人道再旁边是一排整齐的绿化树。 绿化树是松树,四季常青,冬日里下雪,看着能舒心些。 看着加上行人道一共宽十米的水泥路,围在边上的百姓们嘴就没停下来过。 “看这平平整整的,比城里铺的青石板路还整齐,边上还种了树,整得这么漂亮。” “我这鞋子脏了都不敢踩上去。” “谁说不是。这瞧着比我脸都干净。” “哎哟,这路真给咱们走啊?” “一看你刚才就没仔细听大人说,咱们走旁边的行人道,中间那条马道是给驴车骡车马车走的。” “那为啥叫马路啊?怎么不叫驴路骡路?” “这我哪儿知道。可能马路顺口些吧。” “那......那没有车的时候,我可以走中间的道不?” “可以,不过看见别人赶车过来的时候,记得让一让,别挡了路让人撞到,那可就不好了。” 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聚在一起百姓们扭过头,顿时眼睛一亮:“唐大人!” 唐文风笑着抱过一个妇人怀里的小姑娘,将她放到马路上:“来,跑一跑。”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呆呆的。 唐文风笑着道:“快呀,跑一跑,给大伙儿们看看。” 小姑娘咧嘴,露出小米牙,倒腾着小短腿儿往前跑,跑了几步回头看他,见他鼓励地看着自己,又往前跑了几步,这才掉头回来,不好意思地扑进自己娘怀里。 周围人皆发出善意的笑。 唐文风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揪揪,提高声音道:“明年开始铺府城通往县城的水泥路,大伙儿还是记得别往上踩啊。” “晓得的!”百姓们大声应着。 “大人,那还招工不?” “招!人越多铺的越快。” “那我明年也去铺路。我媳妇儿娘家离得远,都三年没回去过了。” “要去铺路的明年开春记得上衙门报名。本官先走了。”唐文风说完就回城了。 修路铺桥等是大事,一大早就起来折腾,饿死他了。 第96章 进山抓虎 第九十六章 临近过年,大部分官差放了假,府衙里只留下一些值班的。 今年雪下的没有往年大,地面的积雪只在小腿处。 官差们提着扫把爬上爬下,将屋顶的雪扫下去。 积压了一整晚的雪一大块一大块的砸落到地面,卷起的雪像烟尘一般。 唐文风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毛刷时不时往烤串上刷点油,给翻个面。 鲁疯子今儿也过来了,正坐在旁边举着一串烤鸡翅啃。 “要是有苕皮就好了,可惜我不会做。”想到裹了火腿丁葱花榨菜,口感软糯,香辣十足的烤苕皮,唐文风默默咽了口口水。 好多年没吃过了,怪想的。 鲁疯子很无语:“你不会做,就别说出来馋人了行不。” 砚台等人非常赞同的点头。 唐文风拿签子戳了块豆皮放到烤架上:“吃不到苕皮,吃点裹了葱花的豆皮也不错。你们要不?” 鲁疯子,砚台等人:“要!” 就在唐文风往豆皮上刷着辣椒油时,早就放假回家的田小一跟屁股后头有狗子撵一样,连滚带爬从外头跑进来,脚下一个不稳,扑进刚刚从房顶上落下来的雪堆里。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唐文风死鱼眼看他:“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让本官不听到这句话吗?” 田小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雪,脸上的表情惊慌不已:“大人,是真的不好了。” 他道:“有人去山里捡柴时发现又有人被老虎咬死了。” 砚台皱眉:“不是都让你们能不进山就不进山的吗?怎么就不听。” 田小一嗨呀一声:“砚侍卫,你别打断我呀。” 砚台点点头,咬了一口烤蘑菇,示意他继续。 田小一继续道:“有人死了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不是咱们宁州的,更不是大乾的。” 唐文风等人齐齐抬头:“什么意思?” 田小一道:“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像戎人的。” “不可能!”砚台再次开口,“北疆那边并未传来被攻破的消息,戎人如何能越过北疆的防线,跑到咱们宁州来。” 田小一抓了下脸:“所以我才赶紧来报告啊。” “人呢?”唐文风问。” 田小一伸手指后边儿:“我跑得快,他们还在后头,现在应该快到了。” “走,看看去。”唐文风将刷子放下,起身往外走。 他们刚走到门口,抬着担架的几个村民就到了。村民将担架放下,退到了旁边。 唐文风上前,仔细打量着那脸被抓烂了一半,脖子快被咬断的死者。 “这个服饰......还真是戎人。”砚台伸手扯下这人腰间的一块腰牌看了眼,瞳孔顿时一震。 “大人,你看。”他将腰牌递给唐文风。 唐文风对戎族不了解,所知道的全是来源于书籍。书上说这个部族骁勇善战,却又暴虐凶残。因为领地常年天寒地冻,粮食收获稀少,所以他们几乎不种粮食。 不种粮食又要怎么活呢?自然是抢。 大乾北疆与戎族领地接壤,常年受他们侵扰。不仅粮食牲畜会被抢夺,男人女人更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掳走。 男人被掳去当奴隶,女人则给他们生孩子。 而宁州相对于其他府城来说,离北疆非常近,北疆一旦被攻破,下一个被铁蹄践踏的就是宁州。 所以砚台在听说被老虎咬死的人是戎人后,才会这么震惊。 “这是......”唐文风翻来覆去看了看腰牌。 比起他,暗卫出身的砚台明显知道的更多:“这是戎族皇室身边的人。和咱们大乾的禁卫军类似。” 唐文风眼睛一亮:“快!叫上人,备好马,咱们进山!” 戎族皇室一向乱七八糟,内斗严重。今天父亲登基娶儿媳妇侄女,明天很可能就是儿子登基娶姑姑姨母。 这人是戎族皇室身边的,大胆猜测一番,他跟随的主子很可能在斗争失败后偷偷潜逃进大乾。 若是能将其活捉,怎么也能和戎人换些东西。 听说戎族养的绵羊非常不错。皮毛厚实,肉质细嫩。一羊可两用。 唐文风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已经想着换了绵羊后怎么制作毛线打毛衣毛裤了。嗯,还有羊蝎子火锅。 留下一部分人看家,唐文风一行三十人骑着马拿着武器钻进了山林。 顺着还未被掩埋的足迹一路向前,找到了村民发现戎人的地方。 砚台翻身下马,捻起一撮浸了血的雪搓了搓:“都小心些,看样子是今早才死的。” 现在还没到午时,时间离得这样近,就怕老虎还未走远。若是打个回马枪...... “吼——” 有时候,真就想什么来什么。 砚台脸色一变,揪住缰绳,安抚着受到惊吓四蹄乱踩的马儿。 唐文风从吓得一直希律律叫的马儿背上下来,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把火把点起来。” 他们带了桐油,不怕火把点不燃。 “救命!救命!!” 就在唐文风他们神经快绷到极点时,远处山坡上惨叫着滚下一人。而在他身后,是一道黄色的矫健的身影。 唐文风眼神儿挺好,风雪中能看见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宁州百姓不同,虽然具体看不清,但十有八九也是戎人。 “快!把人救下来!” 砚台等八名侍卫动作飞速取下挂在马上的弓和箭筒背上,如豹子一般往前奔跑,随即搭箭拉弦。 箭矢咻的一声飞出,直指那头膘肥体壮的猛虎。 “吼——” 不知道是谁的箭射中了老虎的前肢,顿时将仇恨拉满,惹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 老虎将咬在嘴里不知生死的人甩出去,眼神凶狠地朝砚台他们飞奔而来。 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硕大的虎爪眼看就要拍下,几十支火把忽的扔过去。 往后仰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险之又险躲过虎爪的王柯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一支火把砸了头。 滋啦一声,头发着了。 “草草草!” 他一个猛子往地上一扑,一头扎进雪里。 第97章 看看这牙,看看这爪子,看看这尾巴,看看这蛋! 第九十七章 “用网,快!” 唐文风取下一捆渔网,和赵齐他们上前,趁着砚台八人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力和仇恨值,撒手一丢。 巨大的渔网一下将老虎罩住。 “吼——吼——” “快!再上网!” 渔网一张又一张扔上去,被罩在下面的老虎挣脱一张还有一张。 “啊!”田小一惨叫一声,被老虎挣脱的大力甩飞了出去。 离他最近的侍卫严肃急忙顶上去,一把抓住渔网。 “嘶!”差点脱手的渔网剌的严肃手掌火辣辣的疼。 “大人,要活的还是死的?”砚台问。 要不是现在手不空,脚也不空,唐文风真想踹他一脚:“拿活的来做什么?先不说它咬死过人,不一定还吃过人肉,光是每天要吃那么多肉,咱们衙门也养不起啊!” 靠!怎么说着这么心酸。一个衙门连头老虎都养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文风的话,挣扎累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老虎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凶恶的眼神看的唐文风心里毛毛的。 “童郢,章述,王柯,放箭!”砚台叫着此时还空着手的另外三名侍卫。 王柯三人捡起弓,搭箭后瞄准老虎。 被渔网困住的老虎逃脱不开,被射中后发出震天咆哮。 唐文风他们二十多个人在这垂死挣扎下,竟差点被拽翻。 随着一支又一支箭矢射出,老虎的挣扎越来越小,直至不动弹。 “死......死了吗?”田小一小心翼翼开口,生怕声音大点儿给老虎吵醒了。 “别靠近,再等等。”唐文风道。他以前听说过有护林员在山里遇到熊,以为熊被猎枪打死了,就大意的靠近,结果那头熊用最后的力气一巴掌拍下去,将那护林员的头骨拍碎了。 等了会儿,见老虎还是不动弹,唐文风从雪里扒拉出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过去。 石头砸在老虎身上,它的四肢又蹬动了一下。 吓得官差们一抖,忙抓紧了渔网。 唐文风又扔了两块石头过去,这下是真不动了,看来死透了。 一行人用渔网将老虎结结实实缠起来捆好,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个吹着火辣辣的掌心,心有余悸:“不愧是山大王,咱们这么多人才弄死它。” 田小一嘟囔:“幸好只有一头,万一有两头......” 众人齐声大吼:“闭嘴吧你!” 田小一一把捂住嘴。 歇了会儿,官差们去砍树枝做了个担架,把老虎抬上去放好。 本来是准备把绳子拴在马儿身上,让它们拉着走的,结果马儿不乐意,他们一靠近就蹬腿儿,不停地叫。 无奈之下,官差们只能自己拉。 “死了吗?”唐文风问。 去把被老虎甩飞的人扛回来的砚台将人扔到地上,摇头:“断了条手臂。” 感情现在都没醒,是吓晕了。 不过也理解,被老虎追在后头撵了一路,又咬在嘴里甩了一圈儿,没被吓死都算不错了。 唐文风在这人身上摸了一圈,摸出来一块牌子。和先头死掉的那人身上的腰牌不一样,那人的腰牌是木头做的,这人的牌子是金子做的。 砚台凑过来看了眼,惊讶地挑起眉头:“竟然是北戎王的兄弟。” 唐文风:“哪个值钱?” “啊?” “咳,就他们北戎,皇子和王爷哪个更重要?” 砚台黑线,大人这是有多喜欢钱。 不过他还是认真想了想:“看情况,据我所知,这一任北戎王是从他大哥手里夺的权。夺权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大多兄弟都被他杀了。只留下一母同胞曾帮他夺权的弟弟。” 唐文风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这个年轻人眼睛都在发光:“所以他很值钱?” 砚台点头:“是这样没错。” 不对啊。”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其他人发出疑问,“既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那他为什么会逃到咱们这儿来。” 唐文风竖起两根手指头:“一个可能是他突然有了野心,也想当当北戎王,另一个可能是......” 田小一啊啊啊地点着手指头:“是他的侄儿们和他大哥北戎王打起来了。”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王柯摸着自己被烧了一块的头发:“而且很大可能,北戎王输了。”否则作为唯一的兄弟,他没必要逃走。 “你们还漏了一种可能。”砚台补充,“那就是他帮着侄儿对付北戎王。” 官差们眨眨眼:“没可能吧?”大哥和侄子,哪个更亲还用说吗? 唐文风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北戎那么乱,没准儿他帮侄子是为了情呢。” 官差们:“切,大人你不要瞎说。” 唐文风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个猜测非常不靠谱。 “行了行了,都歇好了吧,走了。”他起身拍拍身上的雪。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拉担架的拉担架,一路轮换着来,一直到天擦黑才回城。 这会儿还有好些人在外头没回家,放在担架上的老虎顿时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啊啊啊!大伙儿快出来看啊!唐大人他们打到老虎了!!!” 一个嗓门儿非常洪亮的婶子激动大喊。 不得不说,这堪比高音喇叭的嗓门儿穿透力是真的强。 没多久,衙门口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老虎可真大!看看这牙,看看这爪子,看看这尾巴,看看这蛋!” “靠,你个死变态看哪儿呢!” “那本来就大,还不许我看看了。” “再看你也没这么大。” “......” “大人,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心大胆进山了?”到底还有人记得问正经的。 正懊恼死变态一词儿是怎么传出去,还被百姓们学了去的唐文风闻言连忙道:“还不急,过段时间再看看。” 听他这么说,百姓们便又将注意力落到了老虎身上。 围在最前头的人一个个忍不住伸出了魔爪,对老虎上下其手。 亏得虎哥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否则被一群人这么猥琐的摸来摸去,怕不是要气的一口一个,咬死算球。 第98章 诶,当不得王爷一声大人。 第九十八章 疑似北戎王兄弟的男人被唐文风下令关进了大牢。 一盆冰水泼下去,莫努扎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 唐文风坐在对面,身旁放着炉子,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签子穿了红薯在烤:“醒了啊。” 莫努扎左右看看,缓慢从地上爬起,背部紧紧靠着墙:“你是......” “啊,看我,忘了自我介绍。”唐文风将红薯交给赵齐,让他继续烤,自己拢了拢大氅,起身走到莫努扎三步远处,“我姓唐,是本地的知府。敢问您如何称呼?” “莫努扎。”莫努扎神色一凛,“唐大人抓在下前来是何用意?” “诶,当不得王爷一声大人。”唐文风揣着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唐某只不过有一事不明,望王爷解惑。” 莫努扎见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慌张地在身上摸了摸,没有摸到腰牌后,沉下脸:“何事。” “王爷是如何穿过北疆,来到宁州地界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莫努扎自问很识时务,只沉默了一瞬,便如实回答:“从七娘山翻过来的。” 七娘山传说是七姐妹化身而成,她们的丈夫上了战场,她们日也盼夜也盼,盼来盼去,到死都没等回丈夫,最后化作了七座连绵的山峰。 七娘山的最高峰逾三百丈,地势险要,如今又是冬日,莫努扎他们一行翻过来,路上死了不少人。 到达宁州时,算上他,一共只剩下十三人。 谁知道厄运如附骨之蛆般,他们进入宁州地界后,还来不及松口气,就遇上了一头带崽的母老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的只剩下五个人才把它弄死。 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肉眼睛都红了,正要扒皮卸肉烤来吃,就被一头公虎袭击。 一个照面就死了一人。 趁着剩下的三名护卫和公虎对峙时,莫努扎逃了。 那公虎咬死三名护卫后,就一直追着莫努扎,跟逗耗子一样,一会儿追一会儿不追。直到后面逗够了,才准备咬死他。 但就是这么巧,关键时刻碰上了赶来的唐文风一行。 莫努扎侥幸捡回小命,虎哥则玩儿脱归了天。 “七娘山?”唐文风佩服地看着他,寒冬腊月翻山越岭,牛人啊。 “不在你们北戎好好待着,天寒地冻的到处跑,是何居心?难不成,你们是想潜入大乾,偷偷打探什么消息?” 莫努扎悲愤莫名,本就冻的发青的脸色更难看了:“这话你也问的出口!你们大乾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唐文风一头雾水:“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他左右看砚台赵齐他们,“我又漏了什么消息吗?” 砚台等人想了想,摇头:“并未。” 莫努扎只觉得他是装傻充愣,又气又冻,浑身发抖:“你们大乾派军攻打我们北戎,你还敢说不知道!” “什么?!”唐文风惊讶,“你说大乾和你们北戎开战了?” 莫努扎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这才狐疑地道:“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唐文风恍惚地摇头。 莫努扎只想翻白眼:“你不是大乾的官员吗?大乾打仗,你居然不知道?”这当的什么昏官。难怪被派到这鸟不拉屎靠近北疆的宁州来。 自以为看透了唐文风本质的莫努扎撇撇嘴,满心不屑。 “多久了?” “什么?” 唐文风双眼发光地走近他:“我问你,大乾与你们北戎开战多久了?” 莫努扎:“快四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 唐文风默默在心里算了算,四个月,也就是说,乾文帝在处置了右相与其众党羽后不久,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他暗暗嘶了声。好家伙,感情这位皇帝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说打就打。 “所以你们北戎现在是撑不下去了?” 莫努扎嗓门儿提高:“怎么可能!我们北戎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十......” “以一敌十?”唐文风表示怀疑。 莫努扎气愤,悄悄往炉子方向挪了挪,快冻死他了:“就算不是以一敌十,以一敌三也是有的。” 唐文风转身坐回去,接过赵齐烤好的红薯吹了吹,一点一点扒着皮:“这么厉害,你还临阵脱逃?” 他们之前还各种猜测这位北戎王爷是为何逃来大乾,哪曾想所做的猜测一个不准。 莫努扎闻着烤红薯的香味吞了吞口水,紧紧捂着叫个不停的肚子,低头不说话。 是他大哥,也就是北戎王让他逃来大乾的。 说此次和大乾开战胜负不知。 若是胜了,他到时回去便是。若是败了,他们兄弟二人总要留下一人,保存北戎血脉,以待来日东山再起,一雪前耻。 而他大哥之所以如此看重他,一个原因是当初夺权时他帮了忙,另一个是因为他大哥在夺权时伤了身体,不能生育。 想到此处,莫努扎就恨的牙痒痒。 若非林宛如那个贱人暗中对他大哥的子嗣下手,他大哥如今也不至于一个孩子也没有。 想到三个莫名其妙夭折的侄子侄女,莫努扎牙关紧咬。 唐文风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打量着表情变来变去的莫努扎。看得十分有趣。 这人不去学变脸真是可惜了。 “想吃吗?” 莫努扎捡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嘛,老子都快饿死了。 唐文风将啃剩下的红薯皮扔进炉子里,接过帕子擦着手,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们戎人虽骁勇,但粮草稀缺,后方补给不足。开战到如今,怕早已是强弩之末。大乾攻下北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莫努扎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大乾人就是喜欢婆婆妈妈,不如他们戎人爽快。 唐文风道:“你大哥是北戎王,北戎一旦被攻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想保住他的命吗?” 莫努扎倏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唐文风:“只要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办,你大哥的命便可保下,你可上位做新的北戎王。” 莫努扎脸色几经变换,最后一咬牙:“只要你能让我大哥活下来,保住北戎,你说什么我都听。” “很好。”唐文风满意地笑了。 第99章 呵,还想要一千头绵羊,朕一根绵羊毛都不给你! 第九十九章 京城。 此时大军攻打北戎已过去大半年,边关频频传来捷报,喜得乾文帝龙颜大悦。 看满朝文武也越发顺眼。 哪怕工部没有按照预期完成他交代的事,他也没有多生气。还安慰他们时间太紧,怨不得他们。 工部上下是受宠若惊,羞愧难安。 就在乾文帝起身准备退朝时,承天殿外拉长声音传来一声“报”。 乾文帝还以为又是边关捷报,笑着坐回去:“宣。” 离上次捷报传来才过了一月,难不成是攻进北戎王城,抓到北戎王了?乾文帝如是想到。 等到看见进殿来的是风尘仆仆的王柯与严肃,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时,乾文帝眼皮子跳了跳,差点脱口而出朕不想听。 这唐文风每次派人回京,都没甚好事。他还想长命百岁,看大乾迎来海清河晏的那天。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王柯三人跪下。 乾文帝想抬手按按跳个不停的眼皮,又顾及帝王礼仪,只好作罢。 他叹气:“唐文风又有什么事?” 王柯抬起头,指着身边之人:“回陛下的话,此人叫莫努扎,乃是北戎王唯一的胞弟。”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唐大人让属下带上的。” 太监总管四喜忙不迭跑下台阶,双手将信拿起,呈到乾文帝面前。 乾文帝眉头紧皱地拆开信,只见上头写着几行字。 【陛下圣安。臣无意中抓到北戎王胞弟,得知他趁大乾与北戎开战时趁乱逃脱。思及北戎归降大乾后不可无人带领,安抚北戎百姓,便差王严二位将其送入京城。想必陛下能用得上。】 乾文帝将信收好,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次终于不是送朕手底下的官员来了。 “如今大乾的军队已经攻占下北戎五座城池,你可知?” 莫努扎握紧拳头:“能猜到。” 乾文帝看着他:“想朕放你回去?” “想。” “可。” “陛下!万万不可啊!”满朝文武大惊失色。这好不容易抓到北戎一位王族,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乾文帝抬手:“朕自有打算。” 文武百官只能闭嘴,一个个紧紧盯着跪在台阶前的莫努扎。 “朕可以放你回北戎,但你有得开出让朕满意的条件。” 莫努扎跪伏在地:“若您能放莫努扎回北戎,愿饶恕......臣的兄长,北戎自此归降大乾,纳入大乾版图,做大乾附属。并献上良驹两千匹,牛羊万头。” 乾文帝眼中精光一闪:“不够。” 莫努扎心道,果然如那唐文风所说,这点打动不了大乾皇帝。 他不敢再抱侥幸心理,老老实实按照唐文风从他这儿榨出来的条件说:“北戎与南蛮接壤之地有一座金矿,已开采过半,北戎愿献上黄金二十万两,再加良驹千匹,牛羊一万头,并金矿图纸。” 乾文帝龙心大悦:“快快请起。” 莫努扎心头大松一口气,知道这是成了。 文武百官瞬间变了脸色,纷纷和颜悦色,笑意融融,看莫努扎的眼神比看家中子孙还和蔼。 “不过......” 莫努扎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奶奶的,这乾文帝不会反悔了吧?若是反悔,他做鬼都要回去掐死唐文风。 乾文帝指尖敲了下龙椅扶手:“退朝。” 满朝文武:“???”陛下,您倒是把话说完啊,这么吊人胃口真的好吗? 乾文帝看向王柯严肃和莫努扎:“你们三人跟上。” 王柯和严肃二话不说,起身低着头跟了上去。 莫努扎迟疑了会儿,也走了。 大殿中只留下满头雾水的官员们。 ***** 御书房。 “朕有事问你,你不得有丝毫隐瞒。” 莫努扎跪在地上:“是。” “你可知一叫林宛如的女人?”甫一坐下,乾文帝便迫不及待问道。 莫努扎惊讶抬头:“臣知晓。她是臣的父亲,上一任北戎王的妾室,如今是北戎的太妃。” 乾文帝听罢,一张脸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他家老头子的宠妃去做了别人的妾室,真是......真是......真是好样的! 强忍着笑意,乾文帝又问:“朕记得,你们北戎新王继位,有将上一任北戎王的妻妾纳入后宫的习俗。为何林宛如是太妃?” 莫努扎道:“林宛如害了臣大哥子嗣,臣的大哥杀她还来不及。” “喔?那怎么没动手?” “她手中有一支军队,是臣父亲在世时留给她的。” 乾文帝惊呆了。这林宛如已近五十,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魅力?当真是不可思议。 莫努扎小心翼翼看了看他,低声问:“陛下可是认得那林宛如?” 乾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奇心别那么重,也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莫努扎干笑。打消了利用林宛如谈条件的念头。 “四喜。”乾文帝唤道。 太监总管忙上前。 “赐座赐笔。” 莫努扎坐下后,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给大哥的书信。信写好后,盖上自己的随身携带的私印,将唐文风还给他的腰牌一并塞进信封里。 看太监总管将信拿过去放到乾文帝手边,王柯又伸手进怀里掏了掏,又掏出来一封信。 乾文帝看见他的动作就是一脸警惕,原本放松地靠着羽绒靠枕的他直起腰。 王柯小声说:“唐大人嘱咐属下,等看见莫努扎写下信后,才将另外一封信交给您。” 乾文帝嘴角抽了下:“呈上来。” 从四喜手里拿过信拆开,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陛下,北戎归降后,可否赐给臣一千头绵羊?】 呵,还想要一千头绵羊,朕一根绵羊毛都不给你! 乾文帝看向王柯:“唐文风有没有说要绵羊来做什么?” 王柯道:“唐大人说能用来纺毛线,织毛衣毛裤。冬天穿起来会非常暖和。” 嗯?毛线毛裤? 想到身后的羽绒靠枕和棉被棉枕头,乾文帝眨了下眼。 给他一千头绵羊也不是不成。 第100章 养小老虎 第一百章 却说唐文风这头。 在王柯严肃带着莫努扎走后,他就领着人又一头扎进了林子里,在山林里摸了两天,终于在一个洞里找到了虎崽。 一共三只,一只已经硬了,一只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只肚皮还能看见些许起伏,剩下脑袋最大的这只也是长得最壮的,龇着小牙压低身体挡在最前面,凶神恶煞地冲唐文风他们发出奶声奶气的......狗叫? 赵齐他们一脸怀疑人生:“这不是老虎崽子吗?怎么跟狗一样。” “气出狗叫了吧。”唐文风将厚实的棉手套戴上,伸手进去给了小虎崽一巴掌,趁它蒙圈儿的时候,摁着它的后脖颈提溜出来。 虽然上辈子经常看人与自然,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分辨虎崽月份。 “嗷——汪!” 小虎崽张牙舞爪地拉着耳朵,冲唐文风张大嘴叫,因为太冷,嘴里喷出来的全是白色的雾气。 “把另外一只带上,死了的这只就留在洞里吧,把洞封严实。” “是。” 一行人打道回府后,赵齐去药铺请了位大夫来。 大夫原本以为是谁冬日里没注意保暖受了寒,哪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大木箱里趴着两只虎崽。 大夫:“......各位官爷,我只会给人看病。” 常武搭着他肩膀将他带进屋:“这不都一样嘛,你就当治小孩儿了。” 大夫:这怎么就一样了?这怎么就能一样了?! 揣着一肚子吐槽上前,试探多次不仅没摸到小老虎,还差点被挠,大夫很无奈,这根本无从下手啊。 唐文风问:“几天没吃东西,又受了凉,一般抓什么药?” 大夫说了个方子。 “这个方子可以给几岁大的孩子用吗?” 大夫:“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得减半。” 唐文风听后拍板:“那就按照减半后的方子抓,抓完熬了给它灌下去。” 反正也只剩一口气了,死马当活马医。 “对了,常文。” “属下在。” 唐文风道:“你去养殖场那边让人挤点羊奶,顺便再拿点肉,要新鲜的。” 也不知道这虎崽子断奶没断,吃肉不吃肉。 “属下这就去。”常文快步往外跑。 赵齐则领着大夫去抓药熬药。 唐文风拿了根枯草戳了下小虎崽,被它一爪子拍开,他笑着道:“脑袋这么大,以后就叫你你大头算了,虎大头。” 砚台等人听的嘴角直抽,这名儿可真够难听的。 不知道是大夫开的药起作用了还是小老虎生命力顽强命不该绝,一碗药灌下去,当天凌晨就睁开了眼睛,趴在铺了棉花的木箱里小声小声叫着。 被唐文风取名大头的小老虎看见它醒了,激动的拿脑袋去蹭它,发出嗷嗷嗷的叫声。 唐文风被吵醒,裹着厚棉衣下床,戴上棉手套摸了下还爬不起来的虎崽。 那虎崽害怕他,想躲,躲不开,叫的特别可怜。 大头听的暴躁,扑上去咬唐文风胳膊,一口小牙连棉手套都咬不破。 唐文风啧了声,拍开它。 把炉子升起来后,将装有羊奶的陶罐放到上面温着。 等了会儿,拿勺子舀了一点羊奶滴在手背上,能感觉到有一点温热,但是不烫,这才将陶罐端下来。 上辈子老婆生了孩子后睡眠不大好,坐月子期间怕女儿吵到老婆,他带着女儿睡到隔壁屋,晚上女儿饿醒了哭,他就兑奶粉喂她,也算是颇有经验了。 用毯子将虚弱的那只虎崽裹好抱起来,唐文风拿木勺舀了一勺羊奶凑到虎崽嘴边。 虎崽小鼻子动了动,急得嗷嗷叫地张大嘴。 看它还挺有劲儿,唐文风干脆从桌上拿了个茶盏,将羊奶倒进去让虎崽自个儿喝。 虎崽舔的又急又凶,羊奶四处溅,唐文风黑着脸,只想把它丢出去。 等到它终于饱了,唐文风腿上湿了一大块。 把吃饱的这只擦干净嘴放回木箱,唐文风把闻到奶香,早就急得扒拉箱子的大头揪起来放到地上,将茶盏重新倒满。 等到两只虎崽吃饱,唐文风瞌睡都没了。 想了想,他干脆穿好衣服去了厨房,用剩下的羊奶和了面粉,烙了几个饼子。 正吃的香呢,厨房门口伸进来几颗头。 “嘿嘿,大人~”常武讨好地笑笑。 唐文风没好气:“都进来吃吧。” 除了常武,还有砚台,王柯,赵齐和常文。 五人进来后一人拿了个饼子。 唐文风敲敲桌子:“从明天开始,你们五个,一人轮流一天照顾那两只小老虎。” 五人顿时觉得嘴里的饼子不香了。 “大人,要不咱别养了吧。”常武咽下满是奶香的饼子,“您不是说咱们衙门养不起老虎嘛。您想,它们长大了一天得吃多少肉啊,那可都是钱。” 唐文风其实也有点后悔。他就是脑子一热,想到以后有老虎跟着多威风啊,这才带着人进山去找的。 “带都带回来了,就先养着吧。养不活再说。”大冬天的再给扔出去,他狠不下这个心。 上辈子老婆女儿捡回来一只小奶猫,也是一点点大养起来的。他出车祸死了之后,每天一到他下班的时间,那猫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在玄关门口的柜子上等他。一直等了一个多月,知道他不会再出现后,才没再等。 老婆死的时候,那猫都十八岁了,也是个老太太了,不怎么爱动弹,整天最喜欢的就是趴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晒太阳。 都好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唐文风捏了捏鼻梁,鼻子有些发酸。 一晃眼来到这个世界都二十多年了,要是真的有地府,有奈何桥,不知道老婆有没有等他。 “大人,你眼睛怎么红了?”砚台几人看着他。 “困了。”唐文风起身,“你们吃完记得收拾干净。”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回了房间。 进门后,走到木箱前,看着那两只吃饱了紧紧靠在一起睡的虎事不知的小虎崽,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小点的那只。 “以后你就叫包子。”上辈子那只猫就叫包子,原因是老婆女儿都喜欢吃包子。 第101章 打仗的时候你们不行,打嘴仗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第一百零一章 北戎。 王城十里外,大乾的军队蓄势待发,只待元帅敖长缙一声令下,便攻入北戎王宫,捉拿北戎王,取其项上人头。 “报!” 正在商议的数位将领转头看向营帐外面。 一名士兵快步跑进来,单膝跪下后,道:“禀报元帅,京城来人了。” 敖长缙:“来的谁?” “一位是兵部侍郎关平升关大人,还有一位看不见脸,不认识。” “关平升?”敖长缙大步往外走。 “敖兄!”关平升笑着张开双臂。 敖长缙走过去抱住他用力拍了拍,这才松开他,哈哈大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这么多年没见,怎么瞧着你胖了不少。” 关平升被他拍的直咳,手指指着他:“你这力道,你是嫌我活的太长了是不。” 说完摸了摸自己肚子:“京城开了家新馆子,味道不错,这不就给吃胖了。” 说来他之所以长胖,也怪唐文风。 开馆子的是宁家人,饭馆里的菜式大部分都是问唐文风得的。听宁培安说,饭馆厨子还特意去易阳县找唐家人学习过。 现在京城也有卤肉,凉菜,烧烤,串串香,凉皮凉面,油炸鸡腿鸡翅......他在宁州待了几年,回京城后可惦记着那边的饭菜。 这不,宁家这饭馆一开,他就成了常客。 敖长缙嫌弃脸:“一大把年纪还这么馋嘴,弟妹也不管管你。” 关平升道:“等你回京我请你下馆子,保管你吃的头也不抬。” 敖长缙才不信。他常年镇守北疆,自制力强,才没有这等口腹之欲。 闲聊了几句,这才提起正事。 “陛下可是有什么交代?” 一行人进了帅帐,关平升才指着裹得严实看不见脸的人道:“这是北戎王的胞弟。” 和北戎打了无数次交道,只一句话敖长缙就反应过来,眉毛顿时一竖:“莫努扎!” 其余将领也是震惊无比,纷纷扭头。 莫努扎揭开兜帽:“敖元帅。” 敖长缙看他一眼,确认没错后,瞪着关平升:“你们咋抓着他的?” “此事说来话长,且容后再提。”关平升道:“莫努扎已决定带着北戎归降大乾,今后做大乾附属。” 敖长缙等人:“什么?!” 关平升拿出一封信:“这是莫努扎亲笔所写,敖兄,你差人送与北戎。” 敖长缙看着信仍然不敢置信,这都什么事儿,他们在这里打的要死要活,北戎王的弟弟突然就要带着北戎投降了? 使劲儿甩了甩头,敖长缙招来一人,让他把信交给军师,让军师做使臣,将信送去北戎。 ***** 北戎王宫内,满面憔悴,胡子拉碴的北戎王正靠在大殿台阶上,双眼放空地望着高高的屋梁。 “王上,大乾派使臣送来了一封信。”从小跟着北戎王的护卫脚步匆匆而来,将信递上,“是小王爷写的。” 北戎王瞬间回神,坐直了身体,拿过信撕开封口,从里头倒出来一块腰牌。 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他声音有些发抖:“的确是小弟的腰牌!” 难道小弟被大乾抓住了吗?他有没有受苦?会不会受刑? 他急忙展开信纸。 快速看完信上内容后,北戎王久久不语。 许久后,北戎王声音沙哑地开口:“去把诸位大臣招来。” 安静站在一旁的护卫转身离去,很快就将惶恐不安的大臣们叫了来。 北戎王坐在王座上,盯着大臣们看了一会儿,方开口:“大乾承诺可以不再攻打我们。” 此话一出,大臣们愣神后欣喜不已,自从大乾军队一路北上,攻至王城外,天知道他们晚上连睡都睡不好。 不过还是有比较冷静的:“大乾的条件是......” 北戎王:“从此以后,北戎归属大乾。” “不可!祖宗之地怎可丢弃!”一部分大臣气愤,“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大丈夫死也要站着死! 另外一部分大臣忍不住道:“命都没了,站着死跪着死又有什么区别?” 剩下一部分观望的大臣在心里默默点头。可不是嘛,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让我归降大乾,除非我死!” “等大乾的军队踏进来,你难不成还想活着?” “你......你这人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 “我说的是事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以后才有无数可能。” 北戎王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吵个不停。等到他们吵累了,他才慢悠悠开口:“不吵了?” 大臣们忙跪下:“王上恕罪。” 北戎王皮笑肉不笑道:“打仗的时候你们不行,打嘴仗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众大臣心虚。 “来人,研墨。”北戎王长叹一声。 这北戎终究是在他手里葬送了。 在降书送出城的那一刻才得到消息的林宛如,也就是现在的如太妃差点没气死。 带着人浩浩荡荡闯进大殿,质问北戎王:“兵将还在誓死抵抗,你作为一国之主,怎能不战而败!” 北戎王直勾勾地盯着她,面色古怪,似笑非笑,把林宛如看的心慌意乱。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想到小弟信上所言,大乾皇帝对林宛如颇感兴趣,北戎王垂下眼帘:“已经战到不能战了,再战下去,也是徒增伤亡。” 林宛如还要再说,北戎王却已经叫人请她离开。 她气的甩袖离去。 回到自己的寝宫,不知怎的,林宛如突觉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快要发生。 “奉王呢?” 林宛如带着儿子崔奉逃来北戎后,一次外出被上任北戎王撞见。当时的林宛如为生计烦恼,愁容满面,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丝柔弱中带着坚韧的别样气质。 上任北戎王一见之下瞬间心动,将其纳入后宫,封为如妃。而林宛如凭着美貌手段哄得上任北戎王认下崔奉为义子,还为他讨了个王位。 宫女道:“王爷嫌宫里憋闷,带着人出去打猎了。” 林宛如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跑。你们也不好好看着他。” 宫女暗暗撇嘴。 三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儿,她们哪里看的住。 第102章 父皇一人在皇陵恐会孤单寂寞,有了你就热闹多了。 第一百零二章 北戎王松口后,大乾那边动作很快。 两边降书一签,印一盖,关平升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同行的还有北戎使者与莫努扎以及林宛如。 是的,还有林宛如。 既然已经决定成为大乾附属,北戎王丝毫不介意卖给大乾皇帝一个好。 于是他和敖长缙这边联手打了林宛如一个措手不及。 上任北戎王留给林宛如的军队被杀了个人仰马翻,林宛如自然也被活捉。 敖长缙和关平升是不知道曾经独得先帝宠爱的如妃全名叫什么,但是不知道名字,可他俩在宴会上见过啊。 天知道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如妃,喔,不对,如太妃时,两人差点没平地摔个狗吃屎。 敖长缙还得留下处理事宜,自是不回京城。 关平升恍恍惚惚爬上马背,跑了一段路才反应过来。 难怪临出行前,陛下多次欲言又止。 他当时只以为陛下在纠结北戎的事,万不成想,其中还有这等宫闱秘事。 嘶!他知道这么多,会不会被灭口啊。 一边赶路,一边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的关平升一张脸快皱成了风干的橘子皮。 一个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抵达京城。 林宛如虽然保养得宜,可到底年纪大了。 关平升顾及着她先帝宠妃的名头,还特地找了辆马车安置她。就这样,等到了京城,她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样。 头上戴着帷帽,手脚都挂着镣铐的林宛如隔着垂下的纱望着高高的城墙,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无数次设想回到京城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料想过自己会以这般狼狈的样子回来。 如今只能庆幸儿子躲过一劫,没有同她一道被抓。 “请吧。”关平升微微俯身,往前抬手。 林宛如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 忙里偷闲的乾文帝正逗着小儿子背诗文,就听得通报关平升求见。 想到什么,乾文帝匆匆站起身又缓缓坐下,挥手示意贵妃母子离去。 诞下龙子由慧嫔晋升妃位的惠妃温温柔柔行了礼,牵着儿子往外走。 刚行至垂花门,就与关平升和林宛如错身而过。 关平升拱手:“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眯眼打量着林宛如:“这位是......” 关平升哪敢说,只笑着装傻:“臣还赶着觐见陛下,就先告辞了。” 惠妃也没纠缠,点了下头。 等到关平升带着人走远,她身旁的嬷嬷才小声说:“那女人身材丰腴,一看就是早已嫁过人生过子,陛下没有喜好已婚妇人的习惯,娘娘大可放宽心。” 惠妃心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或者以后没有。 但她深知乾文帝不喜后宫妃嫔多过问他的事,便嗯了声,示意自己知晓。 御书房内,遣散边上伺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四喜和关平升的乾文帝负手绕着林宛如转了圈。 饶有兴致地问:“朕是该叫你一声如妃,还是如太妃?” 林宛如取下帷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陛下尽可随意。” “那朕还是称你如妃吧。”乾文帝笑着说,“父皇死前还惦记着让你殉葬,到下面做一对死鸳鸯,哪知道你竟假死,金蝉脱壳逃去了北戎。若父皇泉下有知,怕是心都要碎了。” 林宛如翻了个白眼。她如花的年纪进了宫,被迫伺候那个年纪和她爹差不多的老男人,天知道每次侍寝的时候,面对着那身肥肉和老脸,她是怎么忍住不吐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死了,她又怎么可能去殉葬。 乾文帝也不介意她对自己不敬,依旧笑呵呵的。 “关爱卿。” 缩在角落装鹌鹑的关平升忙上前一步:“臣在。” “如妃在北戎,除了朕那位好弟弟外,可有其他子嗣?” 关平升:“回陛下,据北戎王所说,如妃娘娘曾与上任北戎王有过一个女儿,只不过在五岁那年染上天花没了。” “真真是可惜了。”乾文帝道:“儿子逃了,女儿死了。若是能一网打尽多好。” 他笑着道:“这样,朕送你们去与父皇团聚,想必他更不会寂寞。” 林宛如一脸警惕:“你想做什么?” 乾文帝:“朕说了啊,送你去与先帝团聚。这么多年过去,父皇一人在皇陵恐会孤单寂寞,有了你就热闹多了。” 林宛如这下是真的确定他想干什么了,害怕的往后退:“你不能这么做!” “父皇殡天前本就指名让你殉葬,朕自然要满足他老人家的遗愿。”乾文帝控制不住地笑,“不然,岂不是不孝。” “四喜。” “奴才在。” “去,让国师选个黄道吉日,开皇陵,送如妃入陵。” 四喜愣了下,才回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找住在通天殿的国师去了。 林宛如要疯了,她想过落到乾文帝手上讨不了好,但从未想过这个疯子竟要将她活活关进皇陵。 为此竟不惜重新挖开皇陵。 “你挖坟掘墓,惊动已逝之人,难道就是孝?” 乾文帝挑眉:“朕满足父皇遗愿,想必他会理解的。” 林宛如转身就要跑。 却被候在殿外的禁卫军扣下。 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蚂蚁大小的关平升低头看着地面,只觉得御书房的地砖可真是漂亮。 “关爱卿。” “臣在!”走神的关平升猛地抬头。 乾文帝笑眯眯的看着他。 关平升吞了吞口水,脑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臣......臣今日前来,是送北戎王......北戎王的宠妃来做人质。可惜此女子竟想......想暗杀陛下,因此被就地伏法。” 乾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关爱卿奔波劳累,朕特批你三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关平升心里长舒一口气,顶着吓出来的一脑门儿冷汗对乾文帝行了礼,双腿发软地往外走。 乾文帝看向林宛如,收起脸上的笑:“将她送至秋梧宫严加看守,若是逃了......你们也别来见朕了,自个儿找地方了断了。” 禁卫军:“是。” 第103章 钱总算是送出去了,回去可以交差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国师深知乾文帝的性子,于是挑了个最近的日子,两天后。 乾文帝果真大喜,不仅对他夸赞有加,还赏赐了一堆东西。 开陵这天,祭拜过后,除了禁卫军,就只有乾文帝,太后与新平长公主在。 禁卫军承担了打开皇陵的任务。 而太后与新平长公主则是来看看林宛如的下场。 外人只知新平长公主是对宁培安一见钟情,却不知他们是如何相识的。 因为先帝疼爱新平长公主,林宛如担心先帝今后会将皇位传于她,让她做女皇。于是便设计让刚过十八岁的新平长公主外出游湖时被掳走。 当时正巧被独自谈生意的宁培安撞见,于是出手救了她。两人这才结识。 而太后与林宛如之间的恩怨,抛却各种小事不提,除了新平长公主被掳这事外,还有一桩。 林宛如在生下崔奉后不久,太后也怀上了。 因为先帝不喜欢乾文帝,所以林宛如怕太后这一胎再生个儿子,万一运气好,像新平长公主那般得了先帝的疼爱,那她的儿子就没办法争那个位子了。 于是便买通太后身边的宫女,往她的补汤里下药。 太后因此滑胎。 当时太后年近四十,胎儿已经五个多月,小产时大出血,命差点没保住。虽然最后险险保住性命,也彻底伤了身子再不能生。 一桩桩一件件,二人这梁子结的越发大。 当年若非林宛如火焚假死,吃斋念佛多年的太后是准备亲手宰了她的。 今日看见林宛如披头散发,涕泪满面,心中当真是好不痛快。 “哀家倒是从未想过,还能亲自送你最后一程。” 林宛如被布条缠住了嘴,只能发出愤怒的含糊声。 新平长公主蹲下身,宽大的裙摆在地面散开,花一般。 她涂着红色蔻丹的手轻轻拂过林宛如的脸:“我们会早日让你们母子团聚的,你就安心在皇陵里等着。” “陛下,打开了。”禁卫军统领方相儒道。 乾文帝摆手:“送如妃入陵。” “唔唔唔!唔!唔唔唔!”林宛如疯狂挣扎着,却仍然被扔进了皇陵中。 乾文帝站在陵墓门口,看着在地上蠕动的她:“放心,绳子绑的不算牢,饿两天瘦了你就能挣开了。皇陵里朕会让人多放些粮食和水,饿不着你,渴不着你。” 他做这些自然不是好心。 而是为了让林宛如活的更久,尝尝等死是什么滋味儿。 他有一件事一直藏在心底,除了从小跟着他的四喜外,谁也不知道。 他之所以子嗣不丰,这么多年只得了三个孩子,是因为早年还是皇子时被林宛如下药坏了身子。虽然多年调理恢复了些,可依旧比不得常人。 直接杀了林宛如那可让她太痛快了,他要让她活着受罪。 等到她撑不住自尽了,他或许也就解了恨。 打开的皇陵被重新封上,林宛如的声音渐渐听不清。 太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宫吧。” 新平长公主扶着她:“女儿等会儿也回去了。” “回什么回,好些日子不见,今个儿在宫里住。”太后笑着说。 乾文帝快走几步跟上她们:“正好今日朕也有空,咱们一道吃个饭。” 新平长公主笑弯了眼:“那麻烦皇上差个人回宁家说一声,免得他们父子三人白等。” “不用,朕让人接他们进宫,咱们聚一聚。” 乾文帝他们身心愉悦离去,却不知今日这一场事过后,民间渐渐传出皇陵闹鬼的传言。 起因是看守皇陵的守陵人在某日偷喝了酒,醉的不甚清醒,一个人歪歪扭扭走到先帝陵前摔了一跤,然后就听见被封死的墓门后传来敲击声,还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喊救命。 月黑风高,鬼鸮啼叫,守陵人顿时清醒,差点吓尿,连滚带爬离开了此处。那之后再不敢大晚上喝酒,一个人乱走。 ***** “大人!大人!好消息!好消息!” 常武飞快跑进府衙,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住:“属下刚刚听商队说,北戎归降!” 正在翻看以往卷宗的唐文风惊喜:“当真?” 常武用力点头:“那支商队是从京城来的,消息真真的。” “好啊,好啊!”唐文风起身转着圈,脸上的笑灿烂的跟朵花儿似的。 北戎归降,他的绵羊就有了戏。 有了绵羊,毛线就不远了。有了毛线,毛衣毛裤更是就在眼前。 “大人,大人!” 常文快步跑进来:“外头有人求见,说他叫崔钰。” 转磨似的唐文风差点闪了腰:“叫什么?” “崔钰。” “快快有请!算了算了,本官出去。” 常文常武兄弟俩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大人这么激动的去见某个人,这来的是何方神圣? 唐文风一溜烟儿跑到衙门口,果然见是崔钰。 “崔大哥!” 崔钰笑着点头:“唐兄弟,啊,不,该叫唐大人了。” “诶诶诶,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唐文风连连摆手。 “这大老远的,你怎么过来了?” 两人往里走,唐文风问道。 崔钰:“这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给你送绵羊嘛。” 唐文风脚步一转就又要往外走。他要去看心心念念的小绵羊。 崔钰眼叫住他:“慌什么,又跑不了。” 唐文风想了想,也是。 等在大厅坐下,崔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这是这些年邰州府城那间铺子挣下来的两成收入。” “怎么这么多?”唐文风粗略扫了眼,这怕是有七八千两,”你别是又给取了整吧?” 当年离京前来宁州任职时,崔钰给他七百多两邰州府铺子的收入,说是取个整,然后给了他一千两。 崔钰发笑:“不多不多。”略过取没取整,他道:“前两年小弟闹着要开饭馆,不是给你来信,问你要了菜谱,又让厨子去找叔叔婶子们学了卤肉凉皮那些嘛。这里头就有饭馆的收入。” 唐文风刚张了下嘴,想说我不要。 崔钰便抢先道:“也不是白给你的,以后宁家的商队会来这边进货。你到时候可得给我们多留点。你不会不同意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不收不成?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崔钰这才满意。钱总算是送出去了,回去可以交差了。 第104章 我不是断袖。 第一百零四章 “嗷!” 两道黄色的的影子从外头跑进来。 在看见崔钰后,一个急刹车,拉着耳朵警惕地看着他。 崔钰眼珠子差点惊一地:“这......这是......” 唐文风招手示意两只小老虎过来,揉了揉它们的毛耳朵:“衙门养的。” 崔钰嘴唇阖动半天,才憋出一句:“厉害。” “你是不知道这两个崽子开头那一个月有多难养,天天睡到半夜三更就嗷嗷叫着要吃奶。好几个人轮流守着它们,这才能能睡个好觉。” 崔钰好奇:“它们爹娘呢?” 常文常武弯下腰,一人抱过一只,熟练地捂住它俩的耳朵。 唐文风这才小声说:“母老虎被逃过来的北戎人杀了,公老虎被我们解决了。” 崔钰:“......那你们还养?” “当时没想那么多,听见莫努扎,就那个北戎人说母老虎也死了,我就想着去找找崽儿,养大了带在身边多威风啊。” 唐文风看着长大不少,毛茸茸的两只小老虎,心里叹气。养大了后威不威风他是不知道,反正这会儿卖萌是挺厉害的。 崔钰笑了:“小弟要是知道你这儿养了两头小老虎,怕是吵着闹着也要来。” 原本崔鸿在知道他要来宁州就准备跟着一道过来,只是好巧不巧,临行前饭馆那边出了岔子,他只能先去处理。 就这还不停叮嘱他,一定要让唐文风多给点好东西带回来,往日里寄回去的东西不够吃。 “大少爷?”砚台进来大厅,看见崔钰后惊了下,随即笑着行礼,“您怎么过来了?” “来送点东西,顺便进点货回京城。怎么样,过来几年了,还习惯吗?”崔钰看了看他,笑了,“看来挺习惯的,你这脸都比在京城那会儿圆了一圈。” 砚台不好意思道:“没办法,大人弄出来的东西太好吃了。”这一个不小心,每天就吃的有点多。日积月累,脸可不就圆了一圈嘛。 崔钰:“那我改天走的时候得多带些。” “看我,差点忘了。”唐文风一拍脑门儿,“走走走,给你看自行车。” 秦怀远带些改良版的自行车回到京城,可羡慕坏了一众小伙伴。 崔鸿自然也知晓了。当即写了一封信过来抱怨秦怀远那小子四处炫耀,抱怨一堆后,让唐文风给他寄几辆过去。 那段时间事情比较多,等到忙完了空闲下来,唐文风想给他寄几辆过去的时候,又一直没有遇到要去京城的商队,于是就搁置到现在。 这会儿崔钰来了,正好可以把自行车捎回去。 到了工坊,迎面而来的就是脚步匆匆的鲁疯子。 “上哪儿去啊你?火急火燎的。”唐文风招呼。 鲁疯子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刮过,远远扔来两个字:“茅房!” “吃错什么东西了?”唐文风疑惑。 一个工人抱着弹好的棉被从旁边经过,听见后道:“今个儿上午有个女人送来了一篮子烧饼,鲁工吃了后就闹肚子,这已经是他跑的第八趟了。” 唐文风:“其他人吃了吗?有事没事?” 工人摇头:“其他人吃了都没事。” 奇也怪哉,难不成鲁疯子对烧饼过敏? 不对啊,这家伙之前荤素不忌,也不是没吃过烧饼,没有一次闹过肚子。 “那烧饼还有吗?给我一个看看。” 工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大人您去偏厅瞧瞧吧。” 工坊有个偏厅,专门用来接待来往人客。 平时工坊的管理们也会偷闲去偏厅歇歇,喝杯茶吃点东西。 唐文风点了下头:“你忙去吧。” “崔大哥,我们先去偏厅看看。” 崔钰:“行。” 偏厅这会儿正巧有人,瞧见唐文风过来,连忙行了礼:“见过大人。” “不用多礼。”唐文风四下看看,“你们上午吃的烧饼还有吗?” 那人愣了下,这才道:“最后一个让姬宸小公子拿走了,刚走。” 按照辈分来算,姬宸还得叫鲁疯子一声叔父。 唐文风道:“去把烧饼追回来。” “......是。”这烧饼也没多好吃啊,至于抢食吗?这人满心吐槽与不解地跑了出去。 姬宸才十七八岁,还在长身体。在工坊忙活了半天,早就饿了,偷闲来偏厅歇下脚,没想看见篮子里还剩一个烧饼,问过厅里的另外一人不吃后,他就拿走了。 结果才咬了两口,就被人追上来,让他不要吃了,把烧饼送去给唐大人。 姬宸震惊:“我都咬过了!” 叫住他的人耸肩:“唐大人只吩咐我把烧饼追回去。” 姬宸看了看手里沾满芝麻的烧饼,一脸无语。这什么金疙瘩宝贝不成? 二人掉头回去。 他俩一进偏厅,烧饼就被砚台接了过去,凑到鼻前闻了闻。 姬宸鸡皮疙瘩都要起来:“那上面有我的口水。” 砚台扔给他一个白眼:“我知道。” 姬宸:“那你还凑这么近。” 砚台看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自己,突然懂了什么,黑线道:“我不是断袖。” 姬宸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唐文风捂脸,悄声和崔钰吐槽:“我算是知道当初姬家为什么差点被灭族了。”就这迟钝的脑子,发散的思维,就算没有当年那场无妄之灾,早晚也会摊上事。 崔钰忍笑:“他们在创造这块儿无人能出其右,但其他方面嘛......只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 砚台将那被咬了两个缺口的烧饼扔到桌上:“闻着没有不对,最好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 暗卫训练时,对于药物这一块,多针对毒药迷药。术业有专攻,他到底不是专业的。 常武立马出了工坊,不多时就领着一个大夫进来了。 这大夫姓汪,也算是衙门的常客了。 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常武把事大致说了一遍。于是一进偏厅就直奔那块烧饼。 将烧饼凑到鼻尖前闻了闻,他眉头微微皱起,拿过一个茶杯,掰了一点烧饼扔进去。 第105章 朕就说今早怎么眼皮跳个不停。 第一百零五章 随后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拔开瓶塞从里头倒了一点草绿色的液体进茶杯,接着又拿出一根银针搅了搅。 搅过后将茶杯凑到鼻前。 闻过后看向唐文风:“大人,这里面混有番泻叶,火麻仁,芦荟,巴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但草民才疏学浅,只认出了这四种。” 边上的姬宸听见后整个人都傻了。 他虽然不知道番泻叶火麻仁是什么,可是巴豆没吃过也听说过。那可是有名的泻药啊! 也不知道是他的心理错觉还是怎么,他突然觉得肚子很不舒服。 唐文风问:“送烧饼的女人是谁?” 姬宸道:“在这之前,很可能是我未来叔母。” 此话一出,唐文风比知道烧饼里被人下了药还要吃惊:“鲁疯子和她......他俩怎么认识的?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姬宸苦着脸:“那女人姓舒,住在城东双茶巷。我叔父有次外出买东西遭了扒手,被她发现提醒。两人就这么认识了。男未婚女未嫁,一来二去的,叔父瞧着就有那么点心思。前不久还问过我们,他这把年纪了,还要不要成家。” 唐文风只觉头疼。 鲁疯子三十大几快四十的人了,好容易铁树开花一回,居然遇到个女骗子? “不用顾忌我,该抓你就抓。”鲁疯子就跟脱了水的大白菜一样,蔫儿巴巴的。 捂着肚子弓着腰艰难地挪进来。 姬宸连忙上前搀扶着他坐下。 “叔父,你还好吧?” 鲁疯子有气无力:“放心,死不了,就是拉肚子而已。” 唐文风无语道:“谁说拉肚子拉不死人的?拉脱水就完了。”他看向汪大夫,“你赶紧给他瞧瞧,抓贴药止止泻。” 趁着汪大夫给鲁疯子检查的时候,唐文风揪过姬宸:“你带我们去找那个姓舒的。” 姬宸用力点头:“好。” 可惜的是,他们去迟了一步,舒家早已人去楼空。 唐文风气笑了:“吩咐下去,关闭城门。人什么时候找到,城门什么时候开。” “是。”常武领命跑了。 “常文。” “属下在。” “带上人把双茶巷两头堵了。挨家挨户给本官搜,谁敢窝藏舒氏一门,全部按同犯逮捕。若有人举报舒氏藏匿地点,大赏。” “是。” “砚台。”唐文风按了按太阳穴。 “在。” “今晚三更后,你和王柯他们分别去那五家瞧上一瞧,仔细着些,别让人发现了。注意安全。” 砚台点头。 姬宸左右看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人,那我们去哪儿?” 唐文风没好气道:“回去看你叔父死没死。” 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回就给他惹一场事。 ***** 自从前两年唐文风使了些小手段暗中离间了马肖等五家关系后,这些年五家是人脑袋快斗成了狗脑袋。 看他们暗地里斗得热闹,唐文风也没再去管,想着等他们斗到五败俱伤再去捡漏收拾残局。 时间一久,手上事又多,忙起来后,唐文风就将他们抛到了脑后。 这会儿鲁疯子这遭事一出,他莫名的就想到了这五家。 如果不是他们还好,如果是,他不介意帮皇帝老儿填充填充私库。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唐文风喝光了两壶茶,又和崔钰下了五盘棋,砚台他们才回来。 崔钰将白子放回棋罐,委婉道:“你这棋艺当真是......没有半分长进。”一边下,他一边教,都带不动。 唐文风无奈,他压根儿就不会下围棋。知道个什么天地大同天魔大化,还是小时候看动画片看来的,真假都不得知。 等他们把棋盘收拾好,砚台他们才上前。 “大人,那马家和人勾结,预备吞并其余四家后,转头来对付你。” 唐文风疑惑:“和谁勾结?” “不知道大人还有没有印象。当年抓捕三河县知县时,那知县何所为的儿子大放厥词,说他姑丈是镇守北疆的监军,让我们动他爹试试?” 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唐文风啧了声:“皇上还没把这监军解决了?这效率也太慢了。” 崔钰瞪他:“慎言。” 唐文风撇撇嘴。 崔钰道:“小心无大错。” 心知他是为自己好,唐文风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连连点头说声知道了。 崔钰起身:“我就先回去睡了,你们也别太晚。” “好。” 等崔钰离开,唐文风搓了搓下巴,嘀咕着:“如今北戎已归大乾,北疆再无战事。如果皇上还没忘记这位监军,那他估计蹦哒不了多久了。” 砚台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唐文风:“如果忘了呢?” 唐文风笑:“那就想办法让皇上记起来。” 敢来找他的麻烦,就得做好挨打的准备。 “你们八个,谁比较有经商头脑?” 八人齐齐摇头。 看他犯愁,砚台忍不住提醒:“大人,经商一道,咱们整个衙门的人捆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大少爷。” 唐文风眼睛刷的亮了。 对啊!真是灯下黑,怎么把崔钰给忘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唐文风就将那五大家的事与崔钰给说了个明明白白,有遗漏的,砚台等人也在旁边补上了。 听完后,崔钰笑道:“放心,交与为兄,保管给你办好。”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不过短短七天,就逼的马家关了一间铺子。 唐文风佩服的同时,彻底放心把事交给崔钰。 而他则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纸,给乾文帝哭诉有人针对他,顺便问他想不想填充私库。 王柯与严肃接过厚厚的信纸,带上善堂那边女人们用羊毛纺出来的毛线织出来的第一件毛衣,熟门熟路去马厩牵了马,飞奔回京城。 战事了了,版图增加,林宛如也处理了。 最近乾文帝可谓是风春得意,瞧着眼角的细纹都少了两条。 但这惬意的心情只维持到禁军统领方相儒来报——王柯严肃求见。 乾文帝上扬的嘴角拉下:“朕就说今早怎么眼皮跳个不停。” 太监总管四喜想笑又不敢,忍得贼辛苦。 乾文帝丧着脸:“宣。” 第106章 谁敢让他不能留京享儿孙福,他就宰了谁! 第一百零六章 御书房内。 王柯和严肃行过礼后,按照唐文风的吩咐,没有先把信拿出来,而是把包的好好的毛衣呈上。 乾文帝从四喜手里接过来抖开瞧了瞧:“这就是唐文风说的用羊毛织出来的毛衣?” 王柯:“是。不过毛线纺的少,如今只够织一件毛衣。” 唐文风不会织毛衣,只会织围巾。 之所以会这个技能,还是有一年突然兴起织围巾送男朋友女朋友的风潮。 当时唐文风他们寝室有一半老爷们儿,没课的时候就笨手笨脚捏着两根粗粗的毛衣针搁那儿戳戳戳。 织出来的围巾不管好坏,总之是哄得女朋友喜笑颜开。 唐文风本来没想跟风,结果某天收到了老婆织的。 然后......然后他也跟上了织围巾的风潮~ 收到围巾的老婆那晚很温柔......咳咳,此话不提。 羊毛修剪下来后,工坊那群大老爷们儿研究了半天琢磨不出来,唐文风干脆让人把羊毛送去善堂,让张氏她们研究。 没过多久,还真让张氏她们研究出来了。 有了毛线后,唐文风便将织围巾的法子教给了她们。 张氏等人举一反三,什么反针正针正反针平针,在她们手里玩出了花。 唐文风看的叹服。 绵羊是乾文帝赏的,正好第一件毛衣也织好了。他就干脆让王柯严肃二人一道带上。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被唐文风拿捏住心理的乾文帝看了看手上的毛衣,叹气:“是不是还有信啊?” 王柯嘴角动了动,想笑,硬生生忍住:“是。” 乾文帝拿到信拆开,看着长篇大论的诉苦,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唐文风那小子折腾出来铅笔,不会就是为了今天吧? 毕竟用毛笔写字太丑,个头也大。哪像现在这字儿写的这么工整顺畅。 看完两页纸的诉苦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乾文帝越看越火大,额角青筋直蹦。 啪地将信纸拍在书桌上:“四喜,宣敖长缙进宫。” 与北戎一战可谓大获全胜,驻守北疆多年的敖长缙趁着回京赴命的档口,也得以回家休一段时间的假。 这天他正逗着孙子孙女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突听下人禀报,说宫中来人,陛下有宣。 想到自己递上去想要留京的折子,敖长缙急急忙忙换上官服,跟着四喜入宫进了御书房。 哪想两只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还来不及行礼,就被乾文帝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不知道哪里惹得乾文帝大怒,敖长缙扑通跪在地上老实挨骂。 半晌后,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敖长缙从乾文帝的话里提溜出来两点。 一,有人坑他,二,下头有人坑他! 草! 满心脏话在肚子里打了几个转,敖长缙跪在地上继续挨骂。 乾文帝骂够了,垂眼看他:“此事要是办不好,你留京的折子就继续延后审批。” 敖长缙:“!!!” “臣一定办的妥妥当当。”谁敢让他不能留京享儿孙福,他就宰了谁! 京城郊外某座军营中,某位郑姓监军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 宁州这头,王柯严肃二人离开后,便彻底关了城门,开始全城大搜捕。 一开始百姓们人心惶惶,各种猜测是否有大事发生。 直到某天官差们挨家挨户敲门,说有个高高瘦瘦眉心长有一点红痣的女人偷了唐大人的东西。 那东西非常重要,可以问皇上换银子的。 你要问是怎么偷的啊? 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被偷了呗。 “那女人姓舒,要是有谁知道,只管往衙门举报,有奖赏的。” 有人搓搓手:“赏啥啊?” 赵齐笑看他:“怎么,王老二,你知道舒氏女在哪儿?” 王老二嘿嘿笑摸头:“这不是提前问清楚了,好更有找人的劲头嘛。” “不用你们找,别窝藏就是。”赵齐道:“最近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别到处跑。唐大人这次气的狠了,帮不上忙也别添乱,知道吗?” 王大爷急了:“咱们不能出门,那地里咋办?” 赵齐:“放心,几天而已,死不了。等人抓到了,你们就能出去了。” “啊,对了。从明天开始,每天都有人来给你们送粮食,可听仔细了。门要是叫不开,那可就不怪衙门没把粮食送到你们手上。” 王老二等人欢欢喜喜的应着声,将赵齐送出门。 等赵齐走远,王家一家子关好门各自找着事做。 王老二的媳妇儿收拾好灶房后,借口去劈柴,进了柴房。 “表妹。” 堆放在角落的一堆稻草动了动,一个高瘦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走了吗?” “走了。”王老二媳妇儿道:“你到底偷了唐大人什么东西?唐大人是好官,你把东西还回去,他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舒氏咬牙:“我才没偷他的东西。” 王老二媳妇儿怀疑:“你要是没偷东西,那唐大人咋到处找你?” “我......”舒氏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反正我没偷。” 她抓住王老二媳妇儿的手:“表姐,我在你这里躲几天,过些日子就走。你可千万不要告发我。” 王老二媳妇儿拍拍她:“放心吧,表姐不是这种人。” 两人不知道,因为早上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的王家大嫂正躲在外头偷听。 她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王老二媳妇儿进了柴房,因为茅房离着柴房比较近,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于是便好奇地走到柴房外头准备瞧瞧王老二媳妇儿在里头做什么。 哪知道竟让她听见这么一个大消息。 王大嫂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踮着脚做贼似的回了自个儿屋。 第二天中午,常武和一名官差驾着车来这边送粮食。五口人以下,每家每户一斤粮,五口人以上两斤粮。 跟着常武出来的是个刚过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和唐文风是本家,叫唐宋。 唐宋的爹因公负伤退下去后,就向衙门举荐了小儿子。衙门便破例收下了唐宋。 唐文风第一次听见人喊他的名字,打趣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元明清的人。 唐宋回以一脸懵逼。 第107章 难不成那女人还真准备老牛吃嫩草? 第一百零七章 敲开王家大门。 唐宋将装着粮食的麻布口袋递过去:“赶紧腾出来,我们还要去下一家。” 平时惯会躲懒的王大嫂今个儿破天荒的抢活儿干:“弟妹你刚做了一家子的饭,我去就好。” 王老二媳妇儿愣愣地点头:“辛苦大嫂了。” 王大嫂笑着接过麻布袋子:“不辛苦不辛苦。” 进了灶房,她将粮食倒进缸里,左瞄右看,见没有人,动作飞快地从怀里摸出来一把梳子塞进麻布袋子里,将袋子揉成一团,快步往外走,还给了等在门口的唐宋。 “千万别到处跑啊,抓住了要挨板子的。”唐宋不放心地叮嘱。 王大嫂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官爷放心,我们一定不乱跑。” 唐宋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跑了。 爬上板车,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表情古怪地戳了下前头赶车的常武。 “武哥,刚刚那女人笑得好慎人,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常武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再长几岁都能生下你了。你这脑子......年纪轻轻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可是她给了我这个。” 一把梳子出现在常武眼睛边。 我嘞个去! 难不成那女人还真准备老牛吃嫩草?啃了他们小唐? “塞你手里的?” “那没有。”唐宋摇头,“她塞在麻袋里,我接过来一捏就捏到了。” “不对啊。”常武纳闷儿,“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不是都爱送香囊荷包啥的,只有定亲才送梳子吧。” 唐宋惊呆了:“她想和我定亲?!” 大了他十好几岁的媳妇儿......这要娶回去,他爹肯定先打断他一条腿! ”不对不对!”常武突然拉了拉缰绳,停下来后转身看着唐宋,“她给你梳子?” 唐宋不懂他为什么亲眼看见了还要问,不过依然乖乖点头。 常武眼睛缓缓睁大,压低声音:“梳,舒。她可能不是想和你定亲,而是想和咱们告密。” 唐宋恍然大悟,激动的手指点啊点:“怪不得。” 常武赶紧道:“你腿脚快,赶紧回衙门通知赵头儿带人过来围了王家,我掉头回去守着,可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唐宋用力点头:“我这就回衙门。” 说完跳下车拔腿就跑,还不忘带上麻布袋子和梳子。 看着他一晃眼就跑远的身影,常武把车赶去一条巷子放好,随后抄小道跑王家斜对面蹲着,怕被人发现,还找了个破筐将自己罩住。 唐宋一路飞奔回衙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赵头儿!” 正要外出的砚台闻声走出来,扶了他一把,免得他脚软摔地上:“赵齐出去了,你这是怎么了?让狗撵了?” 唐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力摇头:“我......我们知道舒氏......舒氏在哪儿了。” 砚台一把丢开他:“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大人。” “哎哟!” 唐宋到底是没能逃脱摔个五体投地。 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唐文风脚步匆匆而来:“你确定吗?” 唐宋忙将梳子和麻布袋子亮出来:“我和武哥去王老二家送粮食,王家一个儿媳妇悄悄给我的。武哥猜她是想偷偷告诉我们舒氏在他们家。” 他没说自己差点误会的事,怪丢脸的。 “不管是不是,去看了才知道。”唐文风道:“砚台,叫上王柯他们,再点三十人走。” “是。” ***** 舒氏正端着碗吃饭,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摁了摁心口,她将碗放下。 王老二媳妇儿算着时间悄悄进来收拾碗筷,却见饭菜只吃了一半,不由担心:“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舒氏直勾勾地盯着她:“表姐,你当真没有将我在此处的事说出去?” 王老二媳妇儿点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小时候闹饥荒表姨曾接济过我们一家,雪灾时又出钱葬了我爹娘,对我们全家都有恩。你是他们的女儿,我不可能让你被抓走。” 舒氏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稍微放下了点心。 “娘!娘!”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儿一把推开门跑进来,“外头来官差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爹和爷爷他们都出去了。” 他说完才看见柴房里不止他娘一个人。 瞬间愣住:“你是谁?” 王老二媳妇儿脸色一变:“怎么会来官差的?” 舒氏一把抓过小孩儿,将头上插着的簪子拔下:“你出去看看,快!” 表......表妹......”王老二媳妇儿傻眼。 舒氏不耐烦:“让你快去,听不到吗?”她握住簪子的手用力。 小孩儿脖子被戳破,又疼又怕,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王老二媳妇儿焦急又心疼:“表妹,他是你表外甥,你别乱来!” “我让你快去!你再啰嗦一个字,我现在就戳破他的喉咙。”舒氏一改之前温温和和的模样,表情万分凶狠。 王老二媳妇儿吓得一抖:“你......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你千万别乱来。” 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走出去刚刚拐了一个弯,就被躲在拐角处的王柯一把扣住肩,捂住嘴摁在了墙上。 王老二媳妇儿真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瞪着眼睛浑身直哆嗦。等到看见不远处的唐文风,她那颗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放回肚子。 王柯低声道:“我松开手,你不许叫,听见了吗?” 王老二媳妇儿唔唔点着头。 王柯不错眼地盯着她,缓缓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王老二媳妇儿一能说话了,就连忙道:“她抓了我儿子。” 走过来的唐文风:“舒氏?” 王老二媳妇儿用力点头。 “你去把人叫出来。”唐文风道:“本官说过,窝藏舒氏便是同犯,你若能协助抓捕,本官可饶你一次。” 王老二媳妇儿这次是真的怕了,没想到收留表妹会害了自己儿子。 “我......我这就去。” 她胆颤心惊地挪着脚走到柴房外面,轻轻敲了敲再次合上的门:“表妹,官爷们走了。” 第108章 的确,本官做不到见死不救。 第一百零八章 舒氏紧紧贴着柴房门,将门打开一条缝:“他们来做什么的?” 王老二媳妇儿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来通知过几天就解禁的事。” 舒氏半信半疑:“当真?” 王老二媳妇儿使劲儿点头:“我哪敢骗你。” 舒氏稍稍松了口气。 她笑着说:“表姐,我挺喜欢表外甥的,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我了,就留他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王老二媳妇儿急了:“下......下次吧。” 舒氏勾起嘴角:“我觉得这次就挺好。” 说完就重新关上门。 王老二媳妇儿没办法,只能脚步慌乱跑去找唐文风他们。 她前脚走,舒氏就重新打开了柴房门。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她低头看着快吓尿裤子的表外甥:“别怪表姨心狠,怪只怪你娘说一套做一套。” 明着收留她,背地里悄悄通知官府。 小孩儿早已吓懵,呜呜咽咽哭着喊娘。 ***** 王老二媳妇儿慌慌张张找到唐文风:“大人,她信了,但是不肯放我儿子出来,我该怎么办?” 唐文风皱眉:“怕是根本就没有信。” “砚台。” “属下在。” “让人疏散四周住户。” 砚台惊讶:“大人,你这是准备......” 唐文风道:“本官要一把火烧了她的藏身之处。” 砚台应了声,招手带着人往外去。 王老二媳妇儿连忙道:“不行不行,我儿子还在她手上,大人你不能放火啊!” 唐文风冷眼看她:“你是不是忘了本官说过的话,窝藏舒氏等于同犯。” “可是......可是你刚刚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是官老爷,你不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啊。” 唐文风笑了:“那你做到了吗?她出来了吗?” 王老二媳妇儿:“我......我......” 唐文风挥手:“将她带去同王家其余人关在一处。” 立刻有两名官差上前来,扣住大喊大叫的王老二媳妇儿,把人带走。 很快,砚台几人回来,手里还拎着两桶桐油。 唐文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不愧是暗卫出身,这脑子和行动力是真的杠杠的。 砚台带着人,一人提起一桶桐油,泼到了柴房的门窗和墙上。 “点火。” 一名官差拿出火折子吹燃,扔向柴房门。 火遇到油后,忽的一声着了。不多时就蔓延了一片。 躲在屋里的舒氏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什么,直到听见有人说点火。 她起初还以为是诈她,为了骗她出去。直到门窗烧了起来,她才知道这些衙门的狗腿子是真打算活活烧死她。 将手里拎着的孩子一把丢开,她捡起扔在地上的一张破草席竖在门边,抱过一根大腿粗的木柴用力砸向被破草席挡住的门。 一下,两下,三下...... 本就不怎么结实,又被火烧的柴门被砸开,砰的倒在地上,溅起无数火星。 舒氏一把抓过尖叫的小孩儿,用簪子抵住他的脖子:“走!” “大人,他们出来了。” “嗯,看见了。”唐文风负手而立,“舒氏,束手就擒,本官或可饶你一命。” 舒氏冷笑:“我有人质在手,为何要束手就擒?” 她道:“给我准备一匹马并一百两银子,打开城门放我离去,否则我就要了这小子的命。” 簪子陷入脖颈,缓缓渗出一缕血丝。 “我想,爱民如子的唐大人,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吧?” 唐文风叹气:“的确,本官做不到见死不救。” 舒氏得意:“那就赶快按我说的做。半个时辰后我要出城,若是迟了,我就让这小子先走一步。” 唐文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身旁之人手上的弓,搭箭拉弦松开手指。 “啊!”舒氏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肩头插着一支尾羽还在颤动的箭。 砚台和王柯反应极快,紧随其后,一人一把弓,两支箭极速射出,一支正中舒氏握着簪子的手掌,一支正中她的大腿。 吓傻了的小孩儿总算是回过神,鬼哭狼嚎着连滚带爬往远离舒氏的方向跑。 严肃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后扔去。 小孩儿不敢怒不敢言,抹了抹眼泪花儿,抽噎着站在原地不敢动。 收起弓,砚台小声说:“大人,箭法有进步。” 唐文风笑:“你们教的好。” 自从上次抓老虎后,唐文风只要一闲下来,就让砚台等人教他练习骑射。 目前看来,成果还不错。 舒氏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恨的直拿眼刀飞唐文风。 人抓到了,唐文风心情不错,懒洋洋道:“本官是父母官,的确做不到见死不救,但儿女叛逆不听话,虽不能要命,可打骂还是要得的。” 舒氏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直冒,很想呸一声,却没有半点力气。 唐文风一甩袖子:“把人带上,回衙门。” 砚台等人押着舒氏跟着他走了,剩下的官差负责灭火。 昨夜下过雨,火没蔓延多宽,只烧了王家一间柴房并半间杂室。 唐文风他们走了,王家人自然也被放出来了。 看见烧的黑漆漆的屋子,一家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但他们不敢怪唐文风和官差,便将一肚子火气撒到了王老二媳妇儿身上。 要不是她偷偷收留舒氏,他们家能遭这么一场祸事吗? “当初就不让你娶这个扫把星,你偏要娶。闹饥荒那年死了她爷奶兄弟,前几年雪灾又死了她爹娘,就她命硬活了下来。咱们家小门小户,哪受的住她这命。”王大娘拿眼睛横王老二媳妇儿。 王老二低着头不说话。但心里还是怪自个儿媳妇儿的。 王大嫂白眼快翻上天:“别人都是巴不得不给家里惹事,咱们家这个能耐的,专给家里找事。要是唐大人秋后算账,咱们家上上下下就等着挨罚吧。” 王老二儿子瞪她,凶巴巴地吼:“不许你说我娘,你就知道欺负她!” “喔哟哟哟,我还欺负她?”王大嫂撇着嘴笑,“我哪有那大能耐啊。人可是敢公然违背知府大人命令的。” 王大爷拍桌:“行了,都别说了。该干嘛干嘛去。” 王大嫂冲王老二儿子重重哼了声,扭着腰走了。 其余人,包括王老二,看也没看母子俩一眼,转身出了堂屋。 第109章 唉,真是没办法,都怪他太优秀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大牢深处,舒氏被绑在刑架上,身上的囚衣浸满斑斑血迹。 唐文风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还有闲情逸致敲核桃吃。 “狗官!南地迟早踏平大乾,到时定要将你扒皮抽筋,拆肉敲髓!” “还有力气骂啊。”唐文风吹了吹渣子,将核桃肉扔进嘴里,边嚼边用一种和普通朋友聊天的语气说,“你听说过一种叫贴加官的刑罚吗?” 舒氏恶狠狠瞪着他并不接话。 唐文风慢悠悠说:“不知道没关系,本官说给你听。这个刑罚之所以取名叫贴加官,来源于一出戏剧。这戏剧呢,叫跳加官。以后有机会,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自行去听听。” 舒氏狠狠冲他呸了一声:“有屁就快放!老娘可不是吓大的!” 唐文风默默往后挪了挪椅子,继续道:“此刑罚需先将犯人固定在刑床上,行刑人口含白酒喷到犯人脸上,再将事先准备好的桑皮纸一张接一张的贴在犯人脸上,一定要先贴严实了,这样才能让犯人慢慢享受濒死的恐惧。” 见舒氏拿看变态的眼神看自己。 唐文风笑着道:“不过本官觉得这种法子还是不够折磨人。还得是在手腕子先割开一条口子,在手下放一个装满水的盆,然后蒙住犯人的眼睛,让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能亲耳听见自己的血滴答滴答落在水里的声音。” 背对着舒氏的几个官差互相使着眼色。 咱大人吓唬起人来越发厉害了,话术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们事先知道,怕是能将大人当成专门以虐杀人为乐的死变态。 唐文风一席话其实说的很平淡,但架不住有环境加成,舒氏又善于脑补。 还没对她动真格的,她就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亡魂皆冒。 她挣动了下,拉动锁在四肢腰间的锁链哗啦啦的响,色厉内荏道:“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求饶一句,老娘都不是南地人!” 唐文风不动声色抬了下眼皮。 南地人? 砚台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南地人是他们的自称,咱们一般称他们为南蛮。” 唐文风心里直呼好家伙,这宁州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 前有北戎,现有南蛮。再往后,东夷西狄是不是也要来凑个热闹? 算了算了,想多了头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按了按太阳穴,起身挥了下手。 常文常武点头,让人用叠了几层的黑布条将舒氏的眼睛蒙起来,随后拎来一桶加了冰的水放在她身边。 常文拿起一块磨的薄薄的冰片,用力在舒氏手腕上划过,接着往她手腕上泼了一瓢水。 常武则将一个钻了小孔,插着一根细竹枝的桶轻轻放到冰桶边的桌子上。 小桶里的水顺着中空的细竹枝缓慢流出,嘀嗒落进水里。 唐文风道:“隔半刻钟就往她手腕上泼点水,要不然伤口血凝住了,就不好玩了。” 舒氏又怒又怕,牙齿打着颤:“你这个混蛋!你不是人!你唔唔唔......” 常文淡定的收回手,仿佛刚刚将桌上的抹布塞进舒氏嘴里的人不是他。 从大牢出来,唐文风吩咐赵齐:“让你去查舒氏的来历,查到了吗?” 之前唐宋回来找赵齐没找到,就是因为他被唐文风派出去了。 赵齐想了想,道:“舒氏并不是舒氏。” 唐文风等人听懵了:“什么叫她不是她?” 赵齐说:“属下这次去舒家住的那条小巷转悠的时候,遇到一个老人。她瞧着疯疯癫癫的,嘴里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过往的人让我别理她,说她疯了好些年了。” “属下本来也准备走的。结果从这老人口中听到了舒震二字。” “舒震?”因为搜查舒家,府衙上下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舒震乃是舒氏的曾祖,进士出身。因无意仕途,带着妻儿老小回到祖籍宁州,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唐文风问:“她为什么会提起舒震?” 赵齐道:“因为她是舒震的女儿。” 众人皆惊:“什么?!” “舒氏的确姓舒,可她却不是舒震的后辈。” 赵齐继续说道:“早些年战乱,四方不稳,舒氏那时候还小,随家中长辈逃难来到宁州。因着那时候是夏天,他们并不知道宁州冬天有多冷。就在他们一家快冻死的时候,舒震的女儿,也就是那位老人外出时遇见他们,看他们还有两个小孩儿,又是同姓,心软之下将他们带回了家中安置。” “然后呢?”唐文风带头,手里抓着一把干果,搬了凳子围着赵齐坐了一圈,跟在茶楼里听书一样。 赵齐嘴角抽了下,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舒氏一家一开始将自己放在下人的位置,尽心尽力为舒家做事。渐渐的,舒家对他们一家越来越信任,舒震的发妻甚至收了舒氏的娘做干女儿。” “可惜好人没好报。”赵齐叹气,“舒震死后,再没有能压得住舒氏一家的人。于是舒氏一家开始露出藏匿许久的爪牙,让舒家人一个个慢慢的死去,开始鸠占鹊巢。” 唐文风将一把栗子壳扔进垃圾桶:“求证过了吗?” 赵齐点点头:“属下查过,在舒家的人死的差不多后,曾住在舒家附近的住户大多出意外没了。唯二活下来的那两家,还是因为外出做工多年未回家才逃过一劫。他们回来后,觉得那里不吉利就搬走了。现在住在那里的住户,都是后面搬过去的。” “舒震的女儿当年因为刚生产不久,胃口不大好,所以舒氏一家下了药的饭菜她没吃多少。不过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是浑浑噩噩,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咔擦咬开一颗炒栗子的唐宋好奇:“她就没想过去报官?” 赵齐用一种敬佩崇拜的眼神瞄了眼唐文风:“报了,但是当时的知府不管事,看她疯疯癫癫,便说她嘴里的话做不得数。在她吵闹着不肯走时,让人把她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唐宋等人立刻跟着看向唐文风,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唐文风矜持地翘起嘴角。 唉,真是没办法,都怪他太优秀了。 第110章 必须得一击命中,叫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第一百一十章 “大人,大人!” 常武快步跑进大厅,手里握着卷起来的罪状文书:“她招了,舒氏招了!” 他将罪状文书摊开铺在旁边的桌上,道:“舒氏太祖是南蛮人,后被派来大乾做奸细,探听大乾事宜传回南蛮。有大乾这边的人接应,舒氏的太祖曾坐到四品官的位置。只不过后来他喜欢了一位大乾女子,娶了她后,厌倦了这种卧底生涯。渐渐和南蛮那边断了联系。” “到了舒氏父辈那一代,家道中落。南蛮不知怎的竟然又联系上了他们。想要扶持舒氏的父亲再次进入朝堂。不过舒氏的父亲烂泥扶不上墙,不是那块料,不仅没能进入官场,反而得罪了人,一家老小从京城狼狈逃走,来了宁州。” 众人听得惊讶:“原来战乱逃难是假,这个原因才是真吗?” 常武用力点头:“他们对外都说是因为战乱逃来的宁州,当年的确四处打仗,所以也没人怀疑过。” 他继续道:“宁州太冷,在他们差点冻死的时候,遇到一户好心人家收留......” 鸠占鹊巢代替舒家这一段倒是与赵齐查到的一模一样。 舒氏一家自认不是大乾人,想回南蛮,但是舒家的家业已被他们挥霍的所剩无几。此去南蛮千里迢迢,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供他们雇人护送自己过去。 这时,马家家主不知从何得知舒氏一家的事,与她达成了一个交易。让她去接近鲁疯子,偷取工坊的消息,必要时可取了鲁疯子的性命。马家家主承诺事情办成后,给她一千两银子,并送他们一家出城。为了安舒氏的心,他还预先付了一百两银子做定金。 钱财动人心,再加上马家还能送他们一家出城。于是舒氏一口答应下来。 可惜一番接触下来,鲁疯子虽然瞧着对她有了心思,可是大事上并不犯傻。从不带她去工坊那边不说,也不和她说工坊里的事。舒氏没了耐心,怕下毒药见效太快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慢性的她又等不及。所以想了个损招,给鲁疯子下泻药。 而之所以下泻药,是因为舒氏小时候亲眼见到她娘因不满舒震女儿,偷偷往她从小养大的马儿的草料里下泻药,那马儿腹泻不行,最后活活拉死了。 要不是唐文风突然带着崔钰来工坊这边撞见拉肚子的鲁疯子,她其实已经快成功了。 当时的烧饼她自己也吃了,除了她和鲁疯子外,还有十几人都吃过,却只有鲁疯子出了事。 别人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只会认为是鲁疯子在这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 她做事已经算谨慎,计划失败只能说她没挑个好时候,偏偏选到唐文风过来的这一天。 常武仔细说完,确认没有遗漏后,问:“大人,要去马家抓人吗?” 唐文风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罪状,此时听他问起,将罪状放下:“先不急。马家家主掉头来对本官身边的人下手,怕是已经知晓他们五家内斗是本官使了离间计。未免今后他们死灰复燃,必须得一击命中,叫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赵齐等人此时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过了些时日,衙门外被跪在地上要告状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才知晓何为永无翻身之日。 ***** “大人,草民要状告马家马栋梁,他强纳草民女儿不成,竟想叫地痞无赖污了草民女儿清白,草民女儿抵死不从投井自尽。”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通红着眼跪在地上,砰砰砰用力磕着头,“望大人替草民惨死的女儿作主啊!” “大人,草民要状告吴家家主幺子与侄儿,草民儿子在石矿上工,有一日回来不小心撞到他们,竟被他们活活打死。他们还威胁草民一家,敢去报官就杀了我们。” “大人,草民要状告肖家长子,他哄骗我们整个枣山村,说要租赁我们田地种药材,让我们签了契约,实则那契约根本做不得数,我们拿不到半个铜板,但地却归了他肖家名下。我们村长带着人去肖家讨公道,被打断了腿成了瘸子。” ...... 在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中,一位老妇突然从人群中起身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余白素的大儿子不是她生的!是她抢了别人的!” 余白素是马家家主马栋梁的发妻。 喊完后,趁着所有人被震住的时候,一头碰在了衙门口的柱子上。 “快,先救人。”唐文风一边指挥人去叫大夫,一边对望着自己的百姓们道:“放心,若你们口中所言皆属实,本官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赵齐。” “属下在。” “把他们全部带去善堂安置,让师爷将每人的状纸写好。一定要派人严加看守,不可出现半点意外。” “是。” 唐文风整了整头上的官帽,一甩袖子,嘴角翘起:“走吧,咱们去请五位家主回衙门好好聊聊。” 马家。 “老爷,老爷不好了!唐大人带着官差来了!”管事慌里慌张从外头跑进来。 马家家主暗骂了声舒氏这个废物,眼皮都没抬一下:“来了就来了,看你丢人现眼那样。” “马家主真是好兴致。”唐文风歪头打量着他写下的字,“写的比本官好。” 跟着他过来的砚台和王柯默默望天,论毛笔字,但凡练过的,有九成都比您写得好。 站在他俩旁边的唐文风的死忠粉唐宋听得此言忍不住小声嘀咕:“大人也太谦虚了。” 砚台和王柯扭头看他,叹气。 这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滤镜八百丈厚吧。虽然他们不知道滤镜啥意思,但就是莫名觉得用在唐宋身上很合适。 马家家主放下笔:“不知唐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唐文风故作震惊:“看来马家主消息不大灵通啊,衙门口发生那么大的事您竟然不知道?” 马家家主皱起眉,看向管事。 管事为难的垂着脑袋,选择性地说:“有人说大少爷不是大奶奶生的。” 第111章 啊,不好意思,本官不该将你大儿子比作狗。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马家家主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管事皱巴着脸:“那老妇说大少爷是大奶奶抢来的。” 马家家主身体一晃。 唐文风“关心”道:“此事还未证实,马家主万不可因此怀疑发妻,伤了彼此和气啊。当然,即便是真,这儿子养了这么多年,那也多多少少养出了感情,毕竟养条狗......啊,不好意思,本官不该将你大儿子比作狗。” 马家家主咬紧了牙。你娘,别以为老子没看见你快翘上天的嘴角。 唐文风笑眯眯的:“麻烦二位随本官走一趟吧。” 不能生气,不能和他生气,绝对不能和他生气! 马家家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咬牙切齿道:“去请大奶奶。” 唐文风这边“温和有礼”,其余四家却非常简单粗暴。 赵齐带着人直接踹开肖家大门,把肖家家主与妻儿老小一块儿绑了带走。 以往的知府不管事,衙门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赵齐带着人干。深得他真传的常文等人都是直接踹门,把人一绑了事。 有敢阻拦的,便一起抓走。 因为这次事情闹得大,唐文风直接命人在菜市口摆放桌椅,在此升堂审问。 菜市口附近的破旧房屋全部拆迁搬走,地面重新用水泥铺过,改做了摆摊卖东西的商业街。 在听闻唐大人要公开审案后,摊贩们利索的收拾好摊子,把东西送回家中后,一溜小跑来凑热闹。 “诶,那是梁家的家主吧?刚在衙门外头没听见谁要告他啊?” “一看你就没仔细听,有人告他侵占土地。” “那不是肖家吗?” “梁家也干了。” “嗨,我不关心别的事,我就想知道马家的大奶奶是不是真抢了别人的儿子?” “嘿嘿嘿,我来凑热闹也是想知道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种事有什么好奇的?” “果然是小年轻,这马家大奶奶当年可是府城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人美心善,追求者众多,能从菜市口头排到尾。” “现在不叫菜市口了,叫商业街。” “唐大人不是说了嘛,爱叫什么叫什么。我就乐意叫菜市口。” “......” 唐文风一撩袍子,施施然坐下,拿起惊堂木拍了拍:“肃静。” 吵吵闹闹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噤声。 唐文风理了理厚厚一叠的状纸,拿起李家的几张看了看:“来啊,将李家众人带上前来。” 官差们押着李家五口从旁边走出来,摁着他们跪在地上。因李家家主有秀才功名在身,可免去一跪。 在大牢里关了几日,这些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李家人如今憔悴不堪,脸色蜡黄。 “状告之人出列。”唐文风看向挨挨挤挤站在一堆的人群。 要告李家的数人愣了愣,才忙不迭地小跑出来,扑通跪在地上。 唐文风:“李家家主李长存,东吴村董秋生状告你贿赂主考官夺了他秀才功名,你可认?” 李长存猛地抬起头:“这是诬告!” “是吗?”唐文风抽出一份封存许久的考卷,“本官找了许久,才将你当年所写的考卷找到。” 李长存瞳孔一缩,他明明让人把誊抄的考卷烧了的,那人竟敢光拿钱不办事! 唐文风笑看着他:“既能考中秀才,相信李家主的记性很是不错,你便将你当年所写的杂文背上一背吧。” 杂文类似作文,涵盖的内容广泛,要求考生对各类书籍有所涉猎,且还要思维灵活。 李长存眼神心虚的左右瞄着:“我......学生......学生记不得了,时间过去的太久,早已没了印象。” 唐文风点点头:“这样。” 他看向董秋生:“你可能背?” 董秋生当年的一位好友曾听李长存喝醉后带着得意说起此事,便偷偷告诉了他。董秋生那时候年轻气盛,直接找到李家,嚷着要去报官,要讨一个公道。 可惜公道没讨成,还害死了好友,自己也断了一条手臂,成了个废人,再不能科举。 他满腔愤恨无处宣泄,只能憋在心头,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白了半头。 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这么憋屈的过下去,哪知道竟然有讨回公道的一天。 在有人暗中找到自己,让他上衙门告状时,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始终下不了决心,他怕再连累父母妻儿。 但谁想,最后支持他来告状的就是爹娘与妻子。他们说自己不怕被连累,只愿他能放下心中郁结。 于是董秋生便来了。 到了衙门口,他才知道竟不止他一人。 这让他心中越发燃起希望。 此刻,听唐大人叫他背当年院试所写文章,他张开嘴的第一个字激动的都破了音:“农为国之根本......” 这些年他无数次回忆,早已将这篇杂文倒背如流,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背的万分流畅。 唐文风盯着空白的“考卷”若有其事地点着头,时不时嗯一声。 李长存听着董秋生张口背诵时就心知要糟,此时看唐文风的模样,更是面如死灰,满脑子回荡着完了二字。 “大人,草民背完了。”董秋生忐忑的看着唐文风。 唐文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装模作样真累。 “李家主,本官再问最后一次,你当年贿赂考官夺取董秋生功名一事可属实?” 事已至此,再抵抗也无用。 不知道唐文风完全是拿一张空白考卷诈他的李长存颓丧地低下头:“属实。” “既属实,那便和董秋生上旁边待着吧。” 常武上前将他押到旁边站着。 董秋生也忙起身跟了过去。 唐文风说完拿起另一张状纸:“李家少奶奶王氏,啊,状告你之人也是东吴村的。” 他感叹:“你们李家和东吴村挺有缘啊~” 熟知他的砚台等人默默在脑子里翻译——你们李家可真是阴魂不散,光逮着一个村祸祸。 李王氏不等唐文风继续说,就哭诉着大喊自己是冤枉的。 “急什么,本官还没说人告你什么呢。”唐文风忍笑,“东吴村的吴老太告你害死了她一只母鸡。” 李王氏:“......” 第112章 惨死的小母鸡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吴村离府城比较近,吴老太有次来府城卖鸡,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带着丫鬟逛街的李王氏,拎在手里的鸡笼子掉在地上,砸到了李王氏的脚。好巧不巧,笼子里的小母鸡正好拉了一泡屎,透过笼子的孔落在了李王氏鞋面上。 李王氏登时惨叫一声,飞起一脚将鸡笼子踹飞。 吴老太刚弓着腰道歉,还没直起身就见鸡笼子飞了。飞出去的笼子重重撞到路边的拴马石上,又砸落在地。可怜的小母鸡从摔开的笼子里跌出来,还来不及扑腾起来,就被一辆经过的马车压断了脖子。 小母鸡扑腾着翅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甩了一地血点子,蹬着腿儿咽了气。 李王氏躲闪不及,看着裙摆上被甩上的血点子,骂了声晦气,便要转身离开。 看见死相凄惨的小母鸡,吴老太差点一口气没喘的上来。慌忙拦住李王氏不让她走,要让她赔钱,却被心情跌到谷底的李王氏一把推开。 还放话有本事就去告她,看她会不会赔钱。 吴老太拎着惨死的小母鸡回到家,一进门就哭天抹泪的,把全家吓坏了。 等家里人问清楚来龙去脉后,让她算了,别生气了。他们普通老百姓,哪能和这些富人斗。 但吴老太心有不甘,一直惦记着这事,记了好些年。毕竟那只鸡可是她准备卖了换钱给儿媳妇抓药的。儿媳妇生孩子亏了身子一直没养好。 前不久在听说董秋生要去衙门告李家时,吴老太偷偷找到他,让他带着自己一道。 董秋生以为他们家也遭了什么不平事,便答应了。 谁知道是因为一只小母鸡,还是一只死了好多年的小母鸡。 一时间,站在旁边的董秋生脸色格外精彩。 李王氏早已不记得这事,听吴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完,呕的直想吐血。 唐文风艰难地憋住笑:“王氏,你可认罚?” 李王氏哪敢不认?即便她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件事了。 “民妇认。” 唐文风拍了下惊堂木:“既如此,那便判你赔偿吴老太五十文钱,可有异议?” 宁州冬日长,天寒地冻,不肥实的鸡肉不好卖,因此价格便宜。一般情况下,母鸡十文钱一斤,公鸡八九文。 李王氏连连摇头:“没有。”真是倒了血霉了,这点破事能记这么多年。早知道当年就赔了钱算了,花钱买消灾。 李家五口人,除了家主李长存外,其余四人都是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案子,很快就处理妥当。 唐文风将李家的状纸放到旁边,拿起梁家的:“带梁家众人上前。” 梁家家主梁是非是个看起来格外富态喜庆的胖子,他胆子不大,可以说非常小,马家他们愿意带他一起玩儿,纯粹是因为他运气好,带着他当吉祥物。 “拜......拜见大人。”梁是非与二子跪在地上,父子三人一脉相传的胆小,抖得跟风中树叶一样。 唐文风见了都怕自己声音大点给他们三个吓昏过去。 “百家村村长告你们家侵占田地,与他们签订的田地租赁合同是假,可属实?” 梁是非皱巴着圆胖脸:“大人冤枉啊,草民胆小怕事,绝不敢做这等落人口实之事。” 唐文风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自己胆小怕事直言不讳说出来:“喔?这样说来,如果不会被人抓住把柄,你就敢做?” 梁是非噗噜噜摇头:“不敢不敢。” 百家村村长呸了他一声:“还不敢!我们村超过五成的田地都被种了草药。前些年雪灾,我们百家村是附近十里八村儿饿死最多的。” 当年说好的一亩地给五百文租子,结果签了合同后,他们只收到一年的租钱。第二年梁家派来的人就不认账了,说他们根本没有签过这种合同。 他们去报官,官爷说他们签的不是租赁合同,而是买卖合同。那些田地被他们以五百文一亩的价卖了。 得知上当受骗,当年的百家村村长,也就是现任村长的父亲因为太过自责懊悔,郁郁而终。 整个百家村恨死了梁家,村里老一辈的天天扎小人诅咒他们一家。但是人家日子越过越好,反倒是他们百家村,年年都有人饿死。一直到新任知府来到宁州,才慢慢好过起来。 因为此,百家村上上下下,从三岁小儿到八十岁老人全是唐文风的忠实拥趸。 梁是非是真的冤枉,他从来没有去过什么百家村,更没有签过租赁田地的合同。 “大人明察,草民手底下连一间药铺都没有,也没有销售草药的途径,哪里会特地去租地来种草药。草民即便要种,那也是种茜草黄栀子之类的。” 他们梁家最多的就是布庄,疯了才会去种草药。 唐文风在围观人群中扫了一眼,问:“可有人对梁家有所了解?他口中所说是否属实?” 好些百姓七嘴八舌道:“城中布庄的确多是梁家开的。” “他们家好像没多坏,前些年雪灾还施过一次粥。” “我家婆娘前年在他们布庄买了一匹布,结果上面有霉点,拿回去让退,他们也给退了,还补偿了三十文钱。” “嚯!你家攒了不少啊,这布都一匹一匹的买。” “嘿嘿嘿,那不是这几年跟着唐大人赚了些嘛。” 看他们说着说着就歪了楼,唐文风无奈叫来土生土长的田小一。 “你对梁家了解多吗?” 田小一抓了抓脑袋:“不是属下帮梁家说话,他们家的确没有其他几家坏。就今年,属下有一次在街上巡逻,看见梁家的大奶奶在街边摊子上买了几个包子给叫花子。” 叫花子? 唐文风想问他明明吩咐下去盖了善堂,怎么还会有叫花子? 转念想到今日是为处理五大家的事,又憋了回去。 百家村村长听了围观百姓与田小一的话,狐疑地打量着吓出冷汗,不停擦着额头的梁是非。 “百家村村长,租赁合同可带来了?”唐文风问。 百家村村长连忙点头:“带了带了。”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叠折起来的合同。 第113章 轻点轻点,别把脑袋磕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常文快步走到他面前接过,拿回去给唐文风。 唐文风一张张看过后,看向梁是非:“这上面的私印分别是你两个儿子的。” 梁是非瞪圆了小眼睛,扭头看两个儿子:“不......不可能啊。” 他两个儿子早已六神无主:“我们绝对没有签过,真的。” 唐文风盯着兄弟俩瞧了许久,突然问:“你俩平日里喝酒吗?” 梁家两个儿子点头。 “浅酌还是豪饮?” 二人小声道:“豪饮。” 唐文风:“也就是说,你俩酒瘾很大?” 兄弟两人再次点头。 唐文风又问:“可有在外喝断片过?就是醉的人事不醒。” “有。” “偶尔还是经常?” “经......经常。” 唐文风好像明白了:“常文,将合同拿去给他们瞧瞧,看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 兄弟俩胆子虽小,但记性很是不错。 盯着合同上的日期想了会儿,立刻有了眉目。 梁家长子小心翼翼瞄了眼马家,又忙收回视线,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回忆起来的事一一交代:“回大人的话,如果草民没有记错,合同上所写这一日,马家的马俊才邀我兄弟二人吃酒。还专门请了从西域来的舞娘作陪。陪我的那位花名叫冬娘,陪我二弟的那位叫春娘。她们二人皆来自春意楼。” 不用唐文风吩咐,赵齐立刻领着人前往春意楼。 不多时就将春意楼的妈妈带了来。 白日里正是春意楼上上下下休息的时间,赵齐带着人叫开门,风风火火闯进去,吓坏了一大票人。 待听他问起冬娘和春娘,春意楼妈妈心里就暗暗叫糟。 百般推脱不下,眼看赵齐发怒要动手,她只好乖乖跟了来。 跪在梁是非旁边,春意楼妈妈胆战心惊地偷看了一眼唐文风,却发现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总觉得好像什么事都被这位年岁不算大的小知府看穿了。 “收了多少钱?” 突兀地一句问话,让神思不属的春意楼妈妈脱口而出:“四百......” 还未说完,她便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一脸懊恼地捂住嘴。 可惜为时已晚。 “四百两银子啊,那的确让人心动。”唐文风双手扣在一起,轻轻搭在腹前,往后靠着椅背慢悠悠开口,“那两位舞娘呢?” 不该说的都说了,春意楼妈妈不顾马家的瞪视,低声道:“死了。” “你杀的?” “不不不,民妇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呢?”春意楼妈妈连连摆手,“是肖家三公子杀的。” 唐文风挑眉,万万没想到这一桩案子竟然牵扯进三家人,其中两家还是他准备下重手的。 “为何杀了她二人?” 春意楼妈妈对当年这件事也是颇有怨言。春夏秋冬四位舞娘可是她们楼里的活招牌,就因为肖三,一下子给她砸了俩,害她少挣了不少银子。 “大人这些年虽然没来过咱们楼,但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像咱们这种楼里的姑娘分清倌儿和红倌儿。这清倌儿卖艺不卖身,而这红倌儿,自然就是做的皮肉生意。” 她叹了口气:“这冬娘和春娘是西域人,穿着虽然大胆奔放,但她们只靠跳舞陪酒挣钱,陪睡是万万不愿的。那一日肖三少爷喝多了非要拉着姐妹二人......” 春意楼妈妈顿了顿,想了会儿,才委婉地接着说:“一同伺候他。她们不肯,肖三少爷就让人破了她们的相,将人装在麻袋里填了石头丢进了城外的三湾河。” 唐文风:“还记得是在哪儿扔的吗?” 春意楼妈妈点头:“记得。民妇和楼里的杂役偷偷跟在他们后头瞧见的。” 唐文风看常武:“带人去捞。” 常武领命,揪起春意楼妈妈让她去指认地方。 百家村村长这会儿哪怕还有些迷糊,也多多少少反应过来,这合同很大可能不是梁家和他们签的。 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告诉他是冤枉的,他很是无措:“大......大人......” 唐文风安抚他:“别担心,只要证实这合同并非梁家自愿签署,那便直接作废。你回去后,可将田地里的草药尽数拔除。” 旁听的崔钰道:“全部拔了未免可惜。若是年份够,品相不错的,炮制后可以卖给我。剩下的可以让它继续长,等下次商队过来再收。” 唐文风问百家村村长:“你觉得如何?” 百家村村长只觉得好的不能再好。他激动的对着唐文风和崔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唐文风让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轻点轻点,别把脑袋磕破了。” 百家村村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张黝黑面皮难得透出红色。 “行了,你和梁家父子三人先到一边等着。”唐文风再拍惊堂木,“带吴家众人。” 官差一下推出来二十三人,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响。 其中吴家人一十二名,管事加小厮丫鬟一共十一人。 吴家名下粮铺众多,前些年趁着雪灾哄抬粮价,原本每到冬日粮食就要涨价,那一年他们家更是将十四五文一斤的粮价涨到了四十文一斤。 不是没人想过去抢,但吴家养了一批打手,但凡敢上手抢粮的,一律往死里打。 灾年死的人本来就多,谁还管你是被打死,还是饿死冻死。 普通老百姓不敢抢,也买不起,只能等死。 吴家的下人狗仗人势,除了作恶,还会大肆嘲笑那些倾家荡产来买粮的人。 除此之外,吴家男子是欺男霸女的惯犯,在唐文风来宁州前,当街就敢抢人,糟蹋了后心情好就把人扔出门去,心情不好......那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吴家的女人一个个也不是善茬,善妒又狠毒。 就唐文风了解到的,因为不满穷人家的女儿比她们长得好,过得幸福,她们会直接让人毁了那些穷苦人家女儿的容貌,或者花钱拆散夫妻二人。拆不散的,就毁了其中一人。还会收买地痞流氓时不时上门骚扰。 总之他们不好过,她们就开心了。 第114章 要狗咬狗了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状告吴家的百姓共计四十八人,其中过半的男人身有残疾,女人皆容貌俱毁。 剩下的老人多是失孤失独。儿女女婿儿媳妇外出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半点音讯。 这么多年熬过来,他们本以为自己早已不会再伤心绝望,可此时说及曾经历过的种种,他们仍然哽咽了。 围观百姓们听见他们强压着的哭声,努力用平淡的话语回忆过往遭受的一切,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共情能力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嗷嗷的抹着泪,一边含糊不清的骂着吴家人。 也听不清他到底骂的什么,但周遭的人情绪是彻底被挑了起来。 要不是有官差守着,他们铁定要冲上去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吴家人。 “安静。”唐文风看着那些状纸只觉得触目惊心,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恶到这种地步。 看他沉下脸,百姓们不再嚷嚷着骂人,听话闭了嘴。但还是拿眼刀子飞吴家人。 吴家家主心知唐文风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们。他派出来的人动作太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导致他们还来不及联系上面的人,送不出消息。 在宁州盘踞这些年,就连吴家家主自个儿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染上了多少人命。 在吴家多数人叫嚷着冤枉,祈求唐文风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时,吴家家主眼神阴狠地看向马家那边。 左右他这次是逃不过一个死字,黄泉地狱有人作陪,岂不乐哉。 “草民有话要说,望大人容禀。” 唐文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喔?”要狗咬狗了吗? 吴家家主道:“事已至此,证据确凿,草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不奢望大人饶恕,只求能得一个痛快。” 他抬手指向马家家主马栋梁:“草民及犬子的确强行将不少女子抓进府中,但其中有不少都送给了马家。而这马家又将其中颇有姿色的女子送与了郑监军。” 好啊,终于知道这位神神秘秘的监军姓什么了。 唐文风换了个姿势单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据本官所知,这位郑监军镇守北疆,是如何与你们联系上的?又是何时联系上的?来往频繁吗?” 吴家家主腹诽,这姓唐的明明早就将他们调查的一清二楚,现在还搁这儿装。 真他娘的一肚子坏水儿。 心里骂归骂,嘴上却老老实实交代:“大约十年前,我们四家便通过三河县上任知县何所为搭上了这位监军大人的路子。但那时候也不过是送点孝敬,让货出入北疆更顺利。真要论起来,还是在这一两年,才和他联系的频繁起来。” “四家?” 吴家家主道:“梁是非胆子小,不敢干。” 唐文风对这个梁家主是越发佩服了,跟着一堆黑煤球混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还没全黑。看来有时候胆小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你说你们有将货送出北疆?都是什么货?送出北疆后又运去了哪里?” 吴家家主:“大多数是药材,粮食,布匹,偶尔有陶器瓷器和一些铁具。”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做好了下面这番话说出口后就被唐文风派人就地正法的心理准备。 “这些货通过北戎的手送去南蛮东狄西夷等国。” 唐文风眯了下眼:“通敌叛国?” “不!”吴家家主连忙解释,“外族不产这些,所以他们给的价高,我们跑这么一趟商,赚到的钱抵得上在大乾干半年。” 巨大的回报滋长了他们的贪念与野心,原本只敢偷偷运送出北疆,后来搭上了郑监军的路子,开始明目张胆。 甚至开始不满足于买卖货物,人也包含在他们的生意内。 马家与三河县上任知县何所为关系比他们另外三家都密切,自然和郑监军也更熟。 为了讨好郑监军,吴家送了不少女人给马家,借着他们的手再转送。 有上头罩着,加上宁州原来的知府不顶事,他们几家在宁州可以说是横着走。 可惜这一切都终止在唐文风来到宁州后。 夜深人静的时候,四家家主不知多少次诅咒过他,连扎小人的法子都用上了。 可唐文风偏偏半点事没有,还过的越来越滋润。 在他们翻来覆去寝食难安时,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手底下那批官差的脸都圆了一圈。真真是气煞我也。 唐文风听完他的话,提笔在册子上的马家二字下面又画了一个圈。加上之前百家村田地租赁合同一事,马家已牵扯进两桩事里。 让人将吴家家主带到一旁,唐文风挨个挨个继续审问吴家剩余的人。 吴家上上下下很给力,每一个人手上都沾了血。 少则半条命——也就是将人打了个半死任其自生自灭,但这些人最后的结果多是命丧黄泉。多则五条——这五条还是对方记不清之下报出的数。 而犯下此等罪孽的竟是一个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唐文风对此很是不解。这个年纪不该是天真无邪心善温和的吗? 他还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女儿在这个年纪,每天最爱看的还是猫和老鼠,看见他宰杀鸡鸭还会哭。虽然最后啃鸭脖子鸡腿时吃的很香就是了。 而且从查来的消息里得知吴家从未克扣过儿女月钱,儿女皆富养。家中兄弟姐妹也不像有的人家装模作样学那些官宦世家分什么嫡庶。可以说是难得的和睦。 结果就是这样,居然还养出了一群变态渣子。 “为什么?”唐文风好奇地看着她,“你不会怕吗?” 对比其他惶恐不安的吴家人,吴玉凤的表情可以说是淡定的不正常。 她眼珠朝上望着唐文风,用一种平淡的没有半点起伏的语气道:“我喜欢听他们惨叫,那会让我觉得特别开心。” 她第一次动手杀人是在四年前,那是她大哥的未婚妻。 当时母亲邀各家奶奶来家中赴宴,她觉得无聊就去花园散步,正好撞见大哥和未婚妻在假山后做那种事。 第115章 你娘!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死给你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时候吴玉凤还不懂,便好奇地上前看。 她大哥的未婚妻在发现有人后吓得尖叫一声,等看清楚是她,又惊又怕下骂了她。 虽然后来和她道了歉,但她还是记在了心上。 于是在吴玉凤大哥成亲前,两家外出去城外寺庙拜送子娘娘的时候,她趁着所有人没注意,将人从高高的台阶上推了下去。 听见她大哥未婚妻一路滚下去的惨叫声,吴玉凤轻轻翘起嘴角,只觉得心中快活极了。 那次动手后,仿佛放出了躲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恶兽。 她开始享受那些惨叫声,更享受起亲自动手的快乐。 听吴玉凤慢慢道出过往,所有人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其中最为激动的是她大哥。 “为什么?只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语,你竟然能对未来大嫂下杀手,你还是人吗?”吴家大哥要起身去打她。 旁边的官差从震惊中回过神,忙上前按住他,踩住地上的脚镣:“老实点。” 吴家大哥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只能恨恨作罢。 吴玉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摔成残废后,你不是立刻娶了别家女儿吗?现在又来做什么深情?” 吴家大哥气急:“你这个......” 唐文风单手支着脑袋看他们吵,心想,看来查到的消息也不是尽皆属实,瞧瞧这吴家兄妹,根本不是消息中说的那样和睦。 看吴家大哥快气疯了,整张脸红的跟番茄一样,唐文风终于大发善心地拍了拍惊堂木:“堵住他俩的嘴,拖到旁边,吵。” 围观百姓非常乐于助人,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两块脏兮兮的抹布递出来。 官差道了谢,接过去狠狠塞进兄妹二人嘴里,然后将吴家人全部拖到边上和李梁两家做伴,等唐大人审问完所有人再一并处置。 “带肖家人。”唐文风心中不由反思。 看来以后还是能尽快处理就尽快处理,将所有胆敢搞事作死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能给自己省不少事。 就在肖家人全部押上来时,常武他们带着春意楼妈妈回来了。 “大人,时间紧迫,还未打捞完,只捞上来了两颗头骨并三根骨头。”常武说完退到边上,挥手。 身后的两名官差将提着的一块麻布放在地上,麻布上摆着两颗白骨森森的头骨和三根较长的骨头。 肖三平日里是个混不吝,可也看对象是谁。 别看他经常当着狐朋狗友的面充大瓣蒜骂唐文风,但真对上人后,立刻怂了。 毕竟连他老子都说唐文风不好惹,能躲则躲。 所以在春意楼妈妈将他供出来后,他魂已经吓飞了一半。 现在看见面朝着自己的两颗头骨,望着那俩空荡荡的眼眶,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两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正顶着划破的脸瞪着他破口大骂。 一时间只觉得心口憋闷,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唐文风余光扫到面白如纸的他,惊了一跳,环顾四周,问:“有大夫没?赶紧给咱肖三少爷仔细瞧瞧,别本官还没开始审他,他就自个儿把自个儿活活吓死了,这样多没意思。” 肖三:你娘!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死给你看! “这这这,这儿有大夫。”人群中有人高高举起手。 附近的百姓急忙让出一条路,让头发白了大半,被孙子搀扶着走的颤颤巍巍的老人经过。 唐文风都怕他这把老骨头散了:“给老先生找张凳子。” 老人的孙子连忙道:“大人,不用的,我曾爷身体其实挺好,这会儿走路不利索,纯粹是站久了。” 众人:“......”您老一大把年纪了,看热闹的心思倒还挺重。 唐文风扶额忍笑,还是让人拿了凳子来。 老人笑呵呵地谢过,坐下后抓起肖三的手腕把了把脉,随后也不知道他在肖三身上摁了哪些地方,肖三嗷嗷嗷的惨叫数声。 虽然疼得脸都快皱成一团,但瞧着精神不少。 老人笑着点点头:“行了。” “辛苦老先生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人审案更辛苦。”老人摆摆手,迟疑了一瞬,问,“这凳子草民能拿走坐会儿不?这老胳膊老腿儿确实有些撑不大住。” 唐文风再忍不住,失笑:“您老随意。”想了想,他又道:“大伙儿都可以回家搬凳子来坐,别一直站着,看热闹也怪累的。” 此话一出,好些人都使唤家里的小的回家搬凳子去。 不多时,周围就齐刷刷坐了好几排。 有人个头高,坐着怕后头的人瞧不见,干脆走到最前面席地坐下。 今日太阳挺好,也不冷。 唐文风四下扫了一圈:“都回来完了吧,都回来了,那本官就继续审问了。” 百姓们哈哈大笑,齐声道:“回来完了。” 对于肖马二家,唐文风是不准备留手的。即便不能斩草除根,也要让他们两家再翻不起浪来。 肖三这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再无狡辩可能,唐文风便将他丢到旁边,先不急着处理他。 “肖成丰,有人状告你侵占良田,打压无辜村民,买卖人口,勾结官差盗取库银私铸,......” 一口气念了十来条罪名,唐文风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问道:“以上罪名你可认?” 肖成丰不愧是老狐狸,到了这种时候还沉得住气:“草民不认。” 唐文风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先候着。” 肖成丰愣住,不懂他这是什么操作。 唐文风却不再看他,一一审问起肖家其余人。 肖家除肖成丰那一脉,其余人虽也有犯罪,但大多没有涉及命案。 唐文风心里有了数,让人将除肖三和肖成丰外的肖家人带去旁边等待发落。 肖三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自家老子,被肖成丰瞪了眼。他缩缩脖子继续老实跪着。 整个肖家他最怕的就是他爹,打他是往死里打,半点不留手。 如今只剩下马家,不用唐文风吩咐,早就候在左右的官差已经主动押着他们上前。 一共八十九人,乌泱泱跪了一大片,把肖家父子都挤到边上去了。 第116章 唐文风精神一振,竟然又牵扯上肖家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文风忍不住咋舌,唐三藏取经路上才八十一难,这马家够厉害的啊。 他在厚厚一叠状纸里翻了翻,翻出那张告马家大奶奶余白素抢夺他人之子的状纸。 “带余白素上前。” 常武从跪在地上的马家众人里拽起一个女人,推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摁着她跪下。 余白素年轻时不愧是宁州出了名的大美人儿。 如今年近五十,保养极好的她瞧着却像三十出头。虽少了女儿家的娇憨清透,却多添了妩媚风情。多日的牢狱之灾不仅没有损她半分美貌,反而增加了一丝楚楚动人。 瞧瞧周围的人群,一个个眼睛都快看直了。 余白素平日里鲜少出门,见过她的人并不多。今日可算是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百姓们大开了眼界。 就连上辈子见多了天然的,人工制造的各类美女的唐文风都不得不叹一声,这余白素确实生的美极。 在这之前,他见过的最拔尖的要数崔鸿的娘亲新平长公主,但新平长公主自小生长的环境不同,养出了一身雍容气质,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可余白素不同,男人见了她会怜爱,欢喜,不由自主地偏疼她。 这不,围观的百姓中,已经有人小声嘀咕起是不是冤枉了余白素,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像是坏人。 唐文风拿起惊堂木啪啪啪敲了几下:“是与不是,审过便知。” 嘀嘀咕咕的百姓瞬间噤声。 有些媳妇儿在旁边的,下死手拧了他们一记,疼得他们脸色扭曲,还不敢叫出声。 唐文风:“何氏出列。” 状告余白素的老妇人是孤儿,随夫家姓何。 此时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地上梆梆梆就磕了几个头:“大人。” 唐文风看她这结结实实的力道都觉得脑门子疼,一大把年纪了,别给磕出好歹。 “行了,不必多礼。你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与本官听听。” 何氏道:“民妇今年六十有三,幼时逃难和家人失散,被何家人捡了回去。何家有一子一女,长子体弱多病,幺女是晚来子,与长子岔开十三岁......” 何家夫妻俩怕长子活不到成年,便听信算命先生的话,准备给长子养了一房童养媳。他们不想去买别人家的女儿,一拖再拖,就拖到了捡到何氏的那一天。 当时何氏才九岁,夫妻俩带她回去后,询问她是否愿意做长子的童养媳。如果不愿,他们就当收养一个干女儿,如果愿意,等长子及冠,他们便成亲。 何氏虽然年纪小,可家中姊妹众多,从小早慧,十分会看人脸色。她看出何家夫妻是真的有收她做干女儿的打算,思考过后,还是选择了做童养媳。 她觉得何家夫妻很好,何家长子也很好,会给她糕点吃。 做干女儿以后要嫁人,她不想离开何家。 而事情就是这么巧,何氏来到何家不久,何家妻子就怀上了。他们觉得何氏是福星,越发的对她好。 而不知是否真应了道士的话,有了童养媳后,何家长子的身体也好了不少。往日一天里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养着,如今也能下床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长子身体渐好,又得了女儿,还有个贴心的未来儿媳妇在身侧。 何家夫妻以往的满面愁容再见不到,整日里都欢欢喜喜。 可惜好景不长,在何家长子行冠礼的前一天,与何家生意上起了龃龉的对家雇人来家中打砸了一番,还动了手。 何家长子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受欺负,便让何氏抱着妹妹躲起来,他去帮忙,结果被其中一个地痞摸到背后敲了闷棍,当时人就倒地不行了。 看出了人命,那些地痞无赖慌忙跑了。 何家夫妻看着倒在地上的长子,只觉得天都塌了。急急忙忙送去医馆,人却在半路就咽了气。 长子死了,何家夫妻一夜间苍老下来,整日整日的精神恍惚。 何氏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想起老人口中所说的冲喜,便主动提出她要和何家长子成亲。 何家夫妻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阻止她,说不能让她搭进去一辈子。 但何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谁来劝都不改主意。 于是挑了一个结阴亲的好日子,何氏抱着何家长子的牌位与他成了亲。 何家夫妻哭的泣不成声,直说拖累了她。 但或许冲喜真的有用,何家夫妻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为免对家再来找麻烦,何家夫妻将生意转了出去,带着何氏和幺女回了乡下。 如此又过了许多年,待何家幺女长大成人,何家夫妻双双撒手人寰。留下何氏与何家幺女相依为命。 说到此处,何氏看向唐文风:“大人或许很是疑惑,民妇为何要提起多年前的事,还与马家没有半点关系。” 唐文风点点头。 何氏猛地抬手指向肖成丰,咬牙切齿道:“因为他就是当年何家生意上的死对头,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余白素。” 众人纷纷哗然。 唐文风精神一振,竟然又牵扯上肖家了。 “来啊,给何氏搬张凳子,年纪不小了,久跪伤身。” 马栋梁等人:我们年纪也不小了!!! 等何氏忐忑地坐下,唐文风抬了下下巴:“你且再细细说来。” 何氏道:“一年庙会,我们全家人去庙里上香求平安,遇到了余白素......” 说来也是一段孽缘。 何家长子身体虽然不好,但生的相貌堂堂,又温和知礼。庙会一遇,叫余白素对他一见倾心。 肖成丰自小喜欢余白素,对她甚为了解。 见她动了春心,便旁敲侧击询问是何人。 余白素那时候年岁还小,正是天真烂漫,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开口问,她便老老实实说了。 肖成丰听了后,立刻和她说何家长子已有了童养媳,不久后就要成亲。 余白素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哪肯拱手让给他人。于是便询问肖成丰可有法子拆散他们。 肖成丰自是说有,让她安心等好消息。 在家中满心欢喜等待好消息的余白素全然不知她一句话给何家带去了怎样的祸事。 第117章 唐文风听到现在,真是恨不得手边有一把瓜子让他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唐文风好奇:“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何氏瞪着肖成丰:“这些事,全是民妇的小姑子,何家幺女何右琳从肖成丰口中得知。” 原本被何氏突然发难,肖成丰脸色都未变一丝一毫,此刻听见何右琳三个字,脸色却瞬间大变。 “肖家主可是想起来了?”何氏冷笑。 她又转头看马栋梁:“马家主是否也有印象?” 马栋梁低着头装死。 唐文风听到现在,真是恨不得手边有一把瓜子让他嗑。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关系复杂错乱,跌宕起伏,比上辈子跟着老婆看的那个回家的诱惑还要刺激。 “这何右琳......是否就是被余白素抢了孩子的那位?”唐文风问。 何氏点头:“回大人的话,是。” 装死的马栋梁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跪在前面的余白素,嘴唇颤抖着,须臾后又重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马家长子只觉得脑子被谁用大锤使劲儿砸了一下,砸的他头昏耳鸣。 提前小姑子,何氏眼眶红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说道:“民妇不知道右琳是从何处得知与肖家的恩怨,那时村里的几个混混见我们家无男人撑腰,天天来骚扰,村长也想霸占了何家的田地。民妇分身乏术,等到处理好村中事,才发现右琳不知何时已经做了肖成丰的外室。” 将肖成丰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唐文风唤道:“肖成丰,你上前来。” 被马家人挤到边上的肖成丰老老实实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跪下,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唐文风问:“本官问,你答。” 肖成丰恍惚地点了点头。 “你可是对何家幺女何右琳动过心?” 肖成丰撑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半晌后轻点了下头。 唐文风:“你对余白素可还有情?” 肖成丰迟疑了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余白素一双美目微微睁大,藏着些许不敢置信。 唐文风又问:“你对余白素断情,可是因着何右琳?” 肖成丰沉默,许久后吐出两个字:“不知。” “那好,本官再问你,何右琳后来为何做了马栋梁的外室?” 状纸上能写下的东西有限,是以师爷在写状纸时,只挑拣着重要的记下。 这一点信息,就是记录在状纸上的。 肖成丰闻言手背青筋都绷了起来,艰难开口回答:“是......是马栋梁问我要的。” 唐文风皱眉:“你说你心仪何右琳,却转头又将她送人?” “不是的!”肖成丰辩解道:“我问过她,我亲口问过她愿不愿意,她说愿意的。我没有想将她送人!” 唐文风语气不咸不淡:“那你在与何右琳这段关系期间,你是否知道她是何家人?” 肖成丰萎顿下来:“不知,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晓的。”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绝对会在何右琳故意接近自己的那一刻灭口。 唐文风:“多久知晓的?” “在她去了马家的两年后。”肖成丰低声道:“我收到了她差人送来的一封信。” 何右琳跟了他七年,他是在第三年才彻底信任她。那时候,他的一应吃食才由何右琳经手。 也是这时候,何右琳开始给他的饭菜里下药,不知道她从何得来的逍遥散。四年下来,他有了瘾,到如今也没能彻底戒掉。 在知道自己染上了药瘾后,他恨透了何右琳,却在收到她的信件后,又巴巴地找了过去。只是等待他的,只有一座冷清的坟墓。 唐文风看向何氏:“何右琳是因何去世?” 何氏恨恨道:“是余白素害死的她。右琳怀了马栋梁的孩子,本想落胎,但大夫说她身体不好,极可能一尸两命。她只能百般不情愿地留下这个孩子。找机会从马家逃了出来。” 何右琳逃出马家后找到何氏,二人连夜离开了府城,去往了一处乡下。 等到快生产那日,门外响起敲门声。 在屋里绕着圈走的何右琳以为是去请稳婆的何氏,打开门后发现竟是余白素。 她带来了一大帮人还有稳婆,让下人熬了一碗催产药给何右琳灌下,等到何右琳发动后,让稳婆去接生。孩子生下来后,她便让下人直接抱走了孩子,而她则留下来亲手捂死了何右琳。 这一切,都是去请稳婆回来的何氏亲眼看见的。当时她与稳婆刚刚走到门外,发现不对劲要跑进去。 但稳婆见多了大家族的隐私事,急忙拉住何氏,二人绕了一圈,躲在了何右琳房间外的一棵大树后面,那里能够透过虚掩的窗户看清房中发生的一切。 当时要不是那位心善的稳婆死死捂住何氏的嘴,何氏怕是也死在了余白素手里。 唐文风听完后道:“可有证人?” 何氏用力点头:“有的。”说完她看向围观人群。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头发苍白的大娘,她被子孙搀扶着,佝偻着腰背要和唐文风行礼。 唐文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他下跪,他怕折寿啊。 大娘笑呵呵的,年近九十,声音还非常洪亮,和唐文风说自己姓佘。 唐文风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下,问:“佘大娘,方才何氏说的那件事,您还记得吗?” 佘大娘耳朵有些背了,边上的孙子便凑到她耳边复述了一遍何氏的话以及唐文风的提问。 佘大娘听了后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她叹着气:“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心肠这么狠毒的人。那位富家奶奶说,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怀上的孩子?是我帮的忙啊。你的避子汤全让我吩咐人换成了养身汤。那个说你不能落胎的大夫也是我事先买通的。我做这么多事,为的就是这一天。让你白活了这么久,你早该去死了。” 唐文风确认:“可有半句虚言?” 听完孙子的转述,佘大娘道:“老婆子绝对没有半句假话。当年这事过后,老婆子也害怕啊,再不敢给人接生。连着好几宿做梦都是那位富家奶奶狰狞着脸捂死人的场面。哎哟哟,吓死个人。” 第118章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佘大娘突然一拍大腿,道:“对了,大人,老婆子记得当时那位富家奶奶让下人去抱孩子的时候,叫了一个下人的名字,那个下人叫......叫......啊,丛三顺!不对,好像又是丛三水?” 唐文风看向跪了一地的马家众人:“有叫丛三顺或者丛三水的吗?或者名字和这三个字相似的?” 马家的下人偷偷拿眼睛瞄跪在马家家主马栋梁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 唐文风眯了下眼睛:“常武,把马栋梁身后那人拖出来。” 丛山水连呼大人饶命。 常武将他从马家人群中拖出来扔在余白素旁边。 “说,你叫什么名字?”唐文风不耐。 丛山水瑟瑟发抖:“丛......丛山水。” 唐文风用力一拍惊堂木,吓得他又是一抖。 “老实交代,当年余白素是否抢夺何右琳亲生子,又害人性命?” 丛山水支支吾吾。 唐文风见状,抽了支令签扔下去:“给本官打!” 签筒里有红黑白三种令签,一支红签打十板子,黑签五板子,白签最轻,一支签一板子。 而唐文风扔出来的是一支红签。 丛山水从上前来的几名官差摁在条凳上,一板子下去顿时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人!大人饶命!草民交代!草民都交代!” 唐文风挥手:“晚了,本官暂时不想听。给本官堵住他的嘴,难听。” 非常上道的围观百姓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来一块抹布递给常武。 常武接过来用力塞进丛山水嘴里。 一顿板子打完,丛山水命快没了半条。 再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怕唐文风再找到问题收拾他,唐文风没问的,他都老老实实说了。 他是马家的两位管事之一,是余白素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她的亲信。背地里帮着干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 包括隐瞒当年何右琳给马栋梁下断子绝孙的药。 丛山水这一反水,直接将余白素捶的死得不能再死。 或许是知道再无翻身的可能,余白素一改柔弱无辜的姿态,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问这话的不是唐文风,而是肖成丰。 在听见何右琳是余白素亲手捂死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 “为什么?哈哈哈。”余白素笑得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问我为什么?” 她猛地收敛起笑,眼神疯狂:“你口口声声说心仪的是我,娶成家女儿是迫不得已,对她没有半分情,我信了。可是呢,遇到何右琳后,你一颗心都扑在了她身上,再没拿正眼看过我!” 肖成丰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是你先嫁给马栋梁的!” 余白素大声道:“那是我爹娘订下的亲事,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办?” 眼看肖成丰有些气消。 唐文风光明正大拱火:“一个敢亲手杀人的弱女子,真是好弱喔~”调子贱兮兮的,听着就让人想揍他。 余白素对他怒目而视。 肖成丰有些消散的火气果不其然再度被勾起,与她翻起陈年旧事:“你有脸指责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却看上何家那个病秧子!你从未对我生过情,我为何非得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余白素哑口无言。 肖成丰还要再说,旁边却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影,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是他的正室,肖成氏。 她双目含泪,愤怒地瞪着他:“肖成丰,我要同你和离!” 不等肖成丰开口,肖成氏反手又给余白素一巴掌,打的她扑倒在地:“贱人!” 肖成氏呸了一声,转身回了官差身边,抬手理了理发丝,深吸一口气,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官差低头看了眼她戴着手铐的双手,默默咽了口口水,愤怒之下的女人好可怕,他刚才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冲出去了。 他偷偷瞄了眼唐文风......旁边的赵齐,暗暗祈祷着案子了了后,赵头儿不要记得他。 “大人,草民有事要交代。”说话之人是肖成丰与肖成氏的长子,肖三一母同胞的大哥。 跪在边上的肖三震惊地抬起头看他。 肖家长子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肖三瞬间低下头装死。他最怕爹,也怕大哥。 肖家长子走到最前面恭恭敬敬跪下:“大人,草民手中有我父亲肖成丰侵占良田,买卖人口,偷盗库银......的罪证。” 肖成丰瞪着他,满脸的不敢置信:“你......” 肖家长子还笑了:“从小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您不喜欢娘,我和弟弟。今日终于知道了。” 你不把我们当一家人,我又何苦还为你隐瞒呢?要死大家一起死。 唐文风吩咐王柯与常文,叫上几名官差带着肖家长子去拿他口中的罪证。 肖成丰无力地跪坐在地,心知一切都完了,事情再无回转之地。 早知有今日,他就该在老大出生那天把他掐死。 肖成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大人,草民......要告发马栋梁。” 这些年和马家合作,他帮着马栋梁干了不少缺德事。 他已经没了活路,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他走投无路,其他人也别想独善其身。 唐文风抬头看了看还早的天色,有些开心。 他就知道,从和两家家主有牵扯的余白素这里下手是能够最快结案的法子。 唉,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肖家长子反水捶死他老子肖成丰,肖成丰又拿证据捶死马栋梁。两家家主一倒,各自的下人迫不及待交代起自己知道的一切。其中不乏瞎编乱造和无甚根据的谣言猜测。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唐文风用力拍了下惊堂木:“所有人全部收押,择日发落。” 今日之后,盘踞宁州多年的五大家彻底倒塌,压在众多经商散户头顶的阴云消散。 雨过天晴啊。 第119章 你管这叫还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曾经风光一时的五大家主一夕之间去了四。 唯一侥幸逃脱的梁是非还时不时被叫去衙门问话。吓得他寝食难安,原本圆润的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某天唐文风例行问话时,无意间抬头一看,后知后觉发现梁是非竟然已经从加加加大号的身材,变成了加大号。 被唐文风震惊的眼神看得坐立难安,梁是非挪了挪屁股:“大人啊,草民能回去了吗?” “啊?啊!回吧。”唐文风将一张单子抽出来,刷刷刷落下自己的大名,又盖了官印,“拿着这个去找赵齐,把罚款交一交,交完你们家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梁是非感激涕零:“是是是,谢谢大人。” 唐文风叮嘱道:“你和你儿子这次能逃脱牢狱之灾,多亏了平日没做多少损人利己的事。一定牢记其余几家的下场,万不可步了后尘。” 梁是非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唐文风让他交的罚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少。 这些年和另外四家混在一起,虽然因着他胆小不敢掺和某些黑色产业,但家中灰色生意不少。这些生意如今全被官府查封。 这罚款一交,说不上伤筋动骨,也要放不少血。 不过只要一想到马肖吴三家的下场,梁是非又觉得再交多些罚款也没甚要紧。只要命还在,钱没了就没了,以后可以再挣。 那日公开审案后,唐文风和衙门上上下下又忙活了两个多月,才算是把五家的事全部处理妥当。 梁家就不提了。 李家家主李长存花钱收买考官调换考生考卷,篡改录取名单,顶替他人秀才功名。剥夺其功名,判其服刑十年,赔偿董秋生三百八十二两三钱。 吴家家主与其女吴玉凤乃首恶,手上沾染多条无辜性命,判二人绞刑。其余吴家子孙,凡查明属实,手中沾有人命官司,皆判斩首。而吴家那群跟着为非作歹的仆从丫鬟以及打手,良籍者全部贬为奴籍,而奴籍者刺字后发配北疆。 肖家家主肖成丰与马家家主马栋梁手上人命无数,还牵扯到郑监军,唐文风不准备处置他们,等崔钰离开宁州时,让他把二人带回京中让乾文帝处罚。 余白素除手上沾有何右琳的命之外,还暗中害了不少被马栋梁养的外室,且还使手段将一些被马栋梁多看了几眼的良家女卖去了楼里。同吴家父女二人一并施以绞刑。 肖马二家其余人,该砍头的砍头,该坐牢的坐牢,该发配的发配......总之必须做到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花了两天的时间判决完,唐文风让师爷挑个行刑的“好日子”。 师爷翻出一本老黄历,抱着翻了好一会儿,挑出来两个日子。 一个是十四天后,一个是二十七天后。 唐文风自是不想夜长梦多,大手一挥,将行刑日子定在两天后的午时。 师爷:......所以你多此一举让我翻黄历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唐文风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回他一句——要有仪式感。 ***** 这日,碧空万里,天气极好。 原本的菜市口,如今的商业街街尾,划分出来作为刑场的场地上整整齐齐跪了两排。 百姓们,尤其是受害者家属,拎着这几天收集而来的烂菜叶子,不停朝刑场上扔。 有着反社会人格的吴玉凤这下子再淡定不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年纪小小就是噬人恶魔,若非唐大人事先声明过不愿行刑场面太过惨烈,他们都想提议将这小魔头处以车裂。 赵齐不错眼地盯着立在不远处,足以两米多高的日晷,许久后,低声对唐文风道:“大人,午时了。” 唐文风点了下头,看向围观百姓:“带了孩子来的记得把眼睛蒙上,要是受了惊晚上做噩梦就不好了。” 说完,他掷出令签:“行刑!” 或许到了这时,他们终于知道事情再无回转,即将命丧黄泉,一个个都忍不住哭嚎起来,嚷着大人饶命。 唐文风充耳不闻,冷眼看着。 吴家父女与余白素被带到刑架边,三人早已吓得浑身发软,涕泗横流。 待绳索套上他们的脖颈,更是直接吓得失禁。 与他们相比,其余人倒是显得痛快许多。 刀斩下,头落地,一点多余的痛苦都没受。 行刑的两位刽子手刀都换了好几把,才算是处理完。二人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砍这么多脑袋,挥刀挥到后面整个人都麻木了。 唐文风起身:“赵齐,你带着人刨个坑将尸体扔进去一并烧了,此处拿水冲刷干净。” 赵齐点头:“是。” “常文,你去衙门口贴张通知,让登记在册的受害者或其家属,三日后来衙门外的广场领取赔偿金。” 常文:“是。” “行了,本官就先回了。”唐文风摆摆手,转身离开。 砚台眨了下眼,安静地跟了上去。 夜深人静,唐文风猛地惊醒,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帐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大人,做噩梦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唐文风腾的坐起。 看清是谁后,他直接翻了个大白眼:“深更半夜不睡觉坐这儿干嘛呢?你是嫌我命太长?” 坐在桌边的砚台道:“这不是白日里看大人您有些不对劲嘛。” 跟在唐文风身边这么多年,砚台自问对他也算有七八分了解。白日里那状态一看就是死要面子在强撑。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他敢保证,唐文风一定会吐出来。 “就你眼尖。”唐文风没好气。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问:“你们暗卫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砚台点头:“我还好,因为被陛下赏赐给了长公主,后又跟着小少爷,手上没多少人命,也就七八十条吧。” 唐文风:“......”你管这叫还好? 砚台道:“第一次跟着头领去完成任务,杀了人回来连着做了好几宿噩梦。后来习惯了就睡得踏实了。” 他安慰道:“大人您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唐文风黑线:......不,我不想习惯。 第120章 简直是卸磨杀驴! 第一百二十章 要说马肖吴李四家倒了,最让唐文风高兴的一点,莫过于从他们家搜出来的万贯家财。 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古董字画更是数不胜数。直接将府衙后院占去一多半。 唐文风小心地侧着身体从两个大木箱中间穿过,走到崔钰旁边:“全都在这儿了?” 未免让人怀疑他私吞赃款,唐文风是拜托崔钰去的。作为乾文帝的亲外甥,自是不会也不敢从中做什么手脚。毕竟这些东西都要送去给他的皇帝舅舅。 “除去赔偿给那些受害百姓的钱,都在这儿了。”东西太多太杂,整理了半个多月才算是一件不落地记录在册。崔钰这段日子每天晚上合上眼,脑子里都是各种物件在飞。 “辛苦了。”唐文风拿起一个冰裂纹的花瓶,“这玩意儿值钱吗?” 崔钰扭头看了眼:“值。像你手上这款,小一千两是要的。若是遇到有人特别喜爱,翻个一两倍也不成问题。” 乖乖,这一个花瓶都快顶他十年的年俸。 “大人,大人!” 田小一扯着嗓门儿跑进来,跑到台阶处急忙扶着旁边的柱子刹住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么多啊?” 这些天轮到他巡逻,还没来过后院。 唐文风小心地将那顶了他近十年俸禄的花瓶放回箱子里,这才直起身问:“慌慌张张的,又怎么了?” 听见他问,田小一才从琳琅满目中艰难挪开视线。 “大人,京城那边又来人了,来的是关大人。” 关大人?关平升! 嘿,竟然是老熟人。 唐文风和崔钰说了声,慢吞吞又从箱子间挪出去,快步往外走。 田小一急忙跟上。 衙门外,关平升看见唐文风,笑眯眯地冲他招了下手:“唐大人,接旨吧。” 旁边一人恭敬地将双手捧着的木匣奉上。 唐文风愣了愣,小声问:“需不需要先去洗个澡,焚个香啥的?” 关平升笑道:“那是前朝的规矩,本朝太祖他老人家嫌麻烦,省了这一道,有官职在身者,只需衣着整洁便好。”换言之,老百姓们接旨就需要沐浴焚香,摆放香案等。 因为皇帝是天子,颁布圣旨好比天授神权,上天下达命令,自然需要敬畏。 除了接旨前流程麻烦,接到圣旨后也不能将其随意丢弃,要仔细收好。有一些人尤其是普通百姓,还会将圣旨供奉在自家祠堂,与祖先一起受香火。因为接到圣旨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唐文风听罢,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帽子,用眼神示意旁边田小一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田小一打量了一番,轻点了下头,表示没有不妥。 唐文风放松下来,双手提起官服前摆,慢慢跪下:“宁州知府唐文风接旨。” 关平升打开木匣,小心拿出圣旨展开:“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宁州知府唐文风恪尽职守,清廉爱民......” 夸了一通后,正文来了。 “唐卿忠君爱国,朕心甚慰。着尔三月探亲,后回京述命。钦此。” 总的来说,就是你这个知府干的很好巴拉巴拉,朕感到很满意,特意放你三个月的假让你回老家探亲,探完亲再回京城老老实实报告你在宁州担任知府期间的情况。 听得跪在地上的唐文风脸是一阵阵的扭曲。 草!这皇帝老儿是不是掐准时间来的?他刚把马家等人解决了准备好好享受享受咸鱼生活,就让他回京! 简直是卸磨杀驴! 唐文风闹心吐槽无处宣泄,还得摆出个感激涕零的表情叩谢皇恩。 毕竟在外人看来,在宁州这个偏僻地界当知府,还不如回京城当个芝麻小官。 等他接过圣旨,关平升才指着身后一人对他说:“这位是吏部出身的范师弟,陛下命他来接替你。” 范曲咧出一口大白牙,嗓门儿洪亮:“唐师兄好!” 唐文风眼皮子跳了跳,谨慎地问:“冒昧问一句,你年岁几何?” 瞧着比唐文风上辈子一土木出身天天跑工地的哥们儿还要黑还要糙的范曲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三十有五。” 唐文风:“......”你特么不说自个儿三十五,我差点怀疑你五十五! 见唐文风表情复杂一言难尽,关平升哈哈大笑,解释道:“他以前是工部的,经常外出,又是那种晒黑了就很难白回去的。所以陛下把他调去了吏部,想着送你这儿来。琢磨着这边比京城更冷,总能白回去点。” 还有一点关平升没说,大乾无论男女都更喜白肤,因为皮肤白,代表着这人家世好。虽然这个说法不是绝对,但也代表着大部分。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白遮百丑嘛。 范曲其实仔细看,五官并不差,大眼高鼻薄唇。但因着这身黑皮已经被退过八次亲了,到现在还是光杆儿一个。 连他的爹娘都从一开始的焦急变得无所谓。反正有妾生子在,以后也不缺摔盆的。 听了关平升的话,唐文风干笑。真该让你见见暹罗猫,越冷越特么黑,跟个煤球似的。 乾文帝派范曲过来接替唐文风,其实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这边涉及的很多东西都对大乾有助益。范家上上下下一直是立场坚定的保皇党,派范曲过来,乾文帝比较放心。再一个,范曲的能力有目共睹,能吃苦,脑子活,不死板,更容易接受唐文风那一套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事实证明,乾文帝选择的人的确是非常适合的。 唐文风在和范曲聊过后,发现他模样看着古板,其实思想一点也不老旧。 在听唐文风说,衙门每年过年前会给百姓发补贴,范曲只惊讶了一下,就提议不如将过年前的补贴减少,然后增加过节时的补贴。 如此百姓们会感到更愉悦。 毕竟一年领一次钱,和一年领两次甚至三次的心情还是很不一样的。 几天相处下来,两人还挺聊的来。 唐文风更是坦然接受了师兄这个称呼,尽心尽力的将手上的一应事宜交接给他。 第121章 唐文风黑线,你们这样会显得刚才感动不已的我很傻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唐文风要回京的消息只在衙门里传开了。 府衙上上下下舍不得他,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见天拉着个脸。出去巡逻时遇到有人闹事的,以前都是先劝,现在直接动手抓。抓完往大牢里一塞,任你哭天喊地也不理。有那闹得狠的,还会挨一顿胖揍。 一时间,府城那些地痞无赖很是安分,生怕触了这群莫名不爽的官差们的霉头。 转眼已快入冬。 唐文风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范曲也慢慢上手处理宁州的事务。 这天,衙门口来了一位老农,抹着泪敲立在门口的大鼓。 值班的官差过去一问,原来是他家的牛丢了。 唐文风听完官差的禀报后,深觉这是个融入百姓提升好感的好机会。 于是便叫范曲去处理,他在旁当个背景板就行。 老农看见唐文风就是一番哭诉,说他家的牛年纪大了,明年收秋后就准备让它颐养天年的。结果今日他牵着牛去吃草,捞个鱼的功夫,那么大一头牛就不翼而飞了。他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找见,不得已跑来报官。 范曲理了理衣服,上前:“老人家,你先带我去丢了牛的地方看看。” 老农扭头看他:“你是......” 范曲和颜悦色:“我是宁州的新任知府,唐......”大人要回京了,所以我来接替他。 话还没说完,就听老农嗷的一嗓子,见鬼似的瞪大眼,随后转身拔腿就跑。 那飞奔的架势,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 范曲很是伤心,摸着自己的脸问唐文风:“我长的就这么吓人吗?” 唐文风语塞。他觉得,老农很可能不是被范曲那张黑皮吓到了。 但具体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也想不到。 很快,唐文风他们就知道老农反应这么大是为了什么。 吃晌午饭时,衙门口值班的官差忽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大声喊着那句让唐文风分外耳熟的话。 “大人,大人!不好了!” 唐文风叹气:“又怎么了?” 官差伸手指着外面:“衙门口来了好多人,乌泱泱一大片,堵的都没地方走了。” 捧着碗埋头吃饭吃的非常香的范曲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他今天就出了一次门,还把人吓跑了。 唐文风放下筷子,招呼来报信的官差:“走,出去看看。” 范曲和关平升还有崔钰互相看了看,也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唐文风一只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外头就响起老大的一声“唐大人出来了”。 没等唐文风做出反应,聚集在衙门外头广场上的百姓就七嘴八舌开始问。 “大人,您要走了吗?” “您什么时候走?我舍不得您?” “您能不能不走啊?我们以后什么都听您的,再不给您拖后腿了。” ...... 就连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了无数前科的混混们都聚集在人群之中,嚷嚷着他们以后一定找正经事做,不再给他添麻烦了。 唐文风愣神之后,心口酸酸胀胀的,这么多年费心费力地建设宁州,也不是做的无用功,看看这群可爱的百姓,值啊! “皇上要调我回京了,还派来了一位能力强为人好的大人接管宁州。你们不用担心以后,范曲范大人只会做的比我更好。” 有人小心翼翼问:“调回京城,是要升您的官吗?” 唐文风顿了下,没有直接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乾文帝叫他回去做什么。只是道:“京城可是在天子脚下,你们说呢?” “那肯定是要升您的官,再没有比您更好的官老爷了。” “那......那咱们是不是不应该留唐大人了啊?他可是要升官的。” “可是我好舍不得唐大人,我还想嫁给他呜呜呜......” “美得你,小丫头片子,要嫁也是我嫁,你才几岁啊。” 唐文风囧。很好,宁州的百姓还是一如既往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歪楼。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一位上了年纪,穿着绸缎的老人杵着拐杖上前一步:“大人,您何时回京?” 唐文风道:“再过三日。” 再往后就该下雪了。虽然宁州到江州铺了水泥路,可后面的路却不好走。早些上路,说不定还能赶在过年前回家给爹娘他们一个惊喜。 杵着拐杖的老人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轻声对旁边扶着自己的孙子小声说了些什么。 老人的孙子一边听一边点头,随后又去和其他人说了什么。 就这么神神秘秘地一个传一个,最后所有人竟然全都走了,头也不回,走得还十分匆忙,像后头有鬼在撵似的。 唐文风黑线,你们这样会显得刚才感动不已的我很傻喂。 ***** 时间眨眼而过。 唐文风掀开马车帘子,拍大头和包子的屁股:“不许上一辆马车,太沉了。” 公老虎大头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力道忒大,抽的唐文风腿生疼。 唐文风捏它耳朵:“和砚台坐一辆马车去。”这俩小时候,除了他,就是砚台王柯几位侍卫喂它们比较多。因为他们几个相对而言比较闲。 只不过两头老虎比较有性格,除开他之外,最喜欢的就是砚台。其他人可以摸它们的背,但是不许摸头,更不许摸屁股。 王柯他们每次都忍不住骂它俩是白眼儿虎。 等大头被砚台带走,唐文风忍不住念叨:“让你们留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还不乐意。换了地方水土不服我看你们要怎么办。” 母老虎包子嗷了一嗓子,像是在说他啰嗦。 虽然早已习惯了这两头老虎在面前晃悠,猝不及防听见吼声,几匹马儿还是害怕的希律律地叫。 “赶紧上去。”唐文风安抚着受到惊吓的马儿,催磨磨蹭蹭的老虎。 包子轻盈地跳上马车,钻了进去。 本来是准备留它俩在宁州的,毕竟这里才是它们的地盘。 结果他出门时,这俩像是知道他走了就不回来了,一张嘴咬住他的衣摆,屁股坐到地上,一副无赖样。 两头老虎加一块儿大几百斤,唐文风可怜的衣摆撕拉一声壮烈牺牲。 见咬衣摆不行,这俩就直接抱腿。 无奈之下,唐文风只能带上它们。 “大人,东西都装好了。”砚台走过来,顺便摸了下探出车厢的母老虎包子的脑袋,被嫌弃地看了一眼,但没躲。 “走吧。”唐文风回头看了看衙门,对红了眼眶强忍眼泪的官差们挥了挥手,抬脚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马车渐渐远去,官差们再忍不住,你抱我我抱你嗷嗷大哭。 其中常武哭的最是豪迈,眼泪鼻涕糊了他哥一肩。 马车骨碌碌地从街道上走过,四周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车轱辘的声音。 一直到城门口,赶车的王柯突然拉了缰绳,回头撩开车帘,压抑着激动:“大人!” 靠着老虎发呆的唐文风疑惑的嗯了声。 王柯兴奋的脸都红了:“大人快看!” 唐文风不解地探出身子,抬头往前看去,整个人瞬间愣住。 前方,当初铺好水泥路放炮仗的地方,密密麻麻挤着人群。 为首的几个汉子扶着一把巨大的绸伞,伞上缀着无数小绸条。 第122章 万民伞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姓们激动地喊道:“唐大人!” 唐文风从马车上下来:“你们这是......” “大人。” 那位杵着拐杖的老人对他点了下头,指着那把大伞道:“时间太赶,有些粗制滥造,望您莫嫌弃。” 唐文风望着厚重的绸伞说不出话,鼻子有些发酸。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收到万民伞。 说实话,对于宁州他确实算尽心尽力。可从来没有人知道,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把发展宁州当成一场模拟经营类游戏在玩。 当然,宁州的百姓明显比某天际线里的那群刁民好应付多了。 “嫌弃?怎么会嫌弃?宝贝都来不及。”唐文风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酸胀的情绪走上前去,抬手捏起一根绸条,上面绣着赠送之人的姓名。 老人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大人喜欢就成。” 老人的孙子这时走上前,怀里抱着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篮子:“本来大伙儿还想送些鸡蛋猪肉让您带上的,可出了宁州的地界,外头就没这么冷,怕放坏了。所以只给您准备了一些馒头饼子,还有肉脯。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要收下。” 看百姓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唐文风伸手接过来,笑着道:“隔着布都闻到香味儿了,肯定很好吃。” 一句话换来众人满面笑容。 “大人!我会努力念书,以后和大人一样做个好官!” 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踮着脚大声道。 “行啊。”唐文风将篮子交给走过来的砚台,笑看少年,“我和范大人已经说好了,过些日子府城开始修建小学,到时候你们都可以去念书。” 修建小学在他的规划里,目的是为了扫盲。学习的东西很简单,只要能多多少少认点字就好。 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乾文帝那个老王八蛋的圣旨就来了。 他只能将早先闲暇时写的发展规划书交给范曲,让他做参考。 好在范曲看过他给的规划书后对上面列出的每一条都很赞成,甚至已经在着手准备盖小学了。 众人皆惊:“真的都可以去吗?” 唐文风轻点头:“都可以。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只要你能学的进去。” “呜呜呜......唐大人,你不要对我们这么好啊,更舍不得你走了。”一位大婶哭的十分豪迈。她男人在边上手忙脚乱给她擦着脸。 唐文风哭笑不得:“难不成还希望我对你们差些?” 大婶噗的笑出一个鼻涕泡。惹来众人善意的大笑。 唐文风笑着挥挥手:“都回吧,走的时候小心点,别抢道,当心摔倒。” 百姓们使劲儿挥手:“诶,晓得。” 早就等候在一边的王柯和砚台上前来接过绸伞,把它绑到马车顶上。 “走了。”唐文风重新钻进了车厢,撩开车帘,看见外头的百姓还在用力对他挥手。 马车走出很远,宁州的百姓都还舍不得离开,一直等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才长吁短叹地转身进城。 “娘,我以后要是去京城,能再看见唐大人吗?”小孩儿问。 孩子爹笑他:“还想的挺远,毛都没长齐呢。” 孩子娘瞪孩子爹:“咱儿子这叫有志气。” 孩子爹:“得得得,我的错。” “你以后只要认真念书,去参加科举,肯定能见到唐大人的。”孩子娘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瓜说。 小孩儿用力点头:“我会的。” ***** 过了夏至,一天比一天黑的早。 正好路边有盖来歇脚的屋子,唐文风便开口不走了,今晚就在这儿过夜。 因为要押送从马肖吴李四家搜出来的金银珠宝等物回京,崔钰和关平升加上另外几位侍卫提前了一天走,明日怕是就能到江州。 到了江州会换乘水路,比走陆路快上许多。 唐文风搬了块石头吹了吹,一屁股坐下,看着忙活的砚台和王柯:“你们两个怎么不跟着崔大哥他们一起走?” 砚台用树枝拨了拨柴火,让火烧的更旺:“大少爷让我们继续跟着你。等你探亲假结束,再同你一道回京。” 主要崔钰一开始不知道俩老虎会跟着唐文风一起走,怕他独身上路遇上歹人发生意外,所以让砚台和王柯跟着一道,路上能保护一二。 现在嘛,真要遇上歹人,发生意外的还不知道是谁。 鲁疯子打着哈欠过来:“随便吃点干粮就行了,烧水干嘛?”今早起的太早,他都没睡醒。 “煮点面条。”看水开了,唐文风将面条扔进去,拿筷子搅了搅。 面条是衙门的厨子今个儿一大早起来拉的。 一群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难受的半宿没睡,顶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躲在厨房揉面拉面,咬牙切齿的模样跟面团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差点把早起去厨房准备再给大伙儿做顿早饭的唐文风吓出个好歹。 面条煮好后稍微放一点盐,再开个蘑菇酱罐头,舀两勺拌一拌,就很好吃。 “你家那两个小的真准备留在宁州不走了?”唐文风吹了吹面条,送了一筷子进嘴。 鲁疯子含糊不清地点点头,把面条咽下去后道:“他俩说挺喜欢这边的,以后准备就在宁州安家落户了。” 说着他咧咧嘴,笑:“说什么挺喜欢这边,其实就是看上宁州的姑娘舍不得走了。” 跟着鲁疯子来宁州的一共四人,其中两个年纪最小的是孤儿,是被姬家的长辈养大的。他俩来宁州时才十来岁,现在已经二十好几,各自都有了喜欢的姑娘。 若非唐文风这时要离开宁州,再过段日子,怕是都能喝上他俩的喜酒。 “挺好。”唐文风笑着道:“工坊有他们在,也能更放心些。” 鲁疯子三两下吃完一碗面条,又从锅里夹了一碗:“可不嘛,费劲巴拉整的工坊要是没个人接班,白瞎了一番心血。”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呜呜的吹着。 隐隐约约,唐文风仿佛听见谁在叫自己。 他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在屋子里,包括两头老虎。 第123章 近乡情怯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外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再加上荒郊野外的,唐文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小时候听奶奶说过的鬼故事。 说是有人走夜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就应了声,回头去看是谁。结果就被鬼拍灭了肩膀上的“火”,撞了邪。 当时唐文风的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唐文风别乱应声,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唐文风小时候是上的村小学,回家要走一条小路,小路两边都是树林子,平时有人结伴同行还好,遇到做劳动搞卫生那天,就只有他一个人走。 每到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总会浮起奶奶说过的这个故事,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会越走越快,由走变跑,一路头也不回狂奔回家。 后来长大了,自然知道这个故事是奶奶故意说来吓他的。目的是为了怕他独自跑去没人的地方玩,不安全。 但是穿越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有一个半个鬼啥的,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唐文风小声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鲁疯子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砚台和王柯对视一眼,点头。 “诶?什么声音?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鲁疯子停下筷子,高高竖起耳朵。 仔细听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干脆起身打开门往外看。 唐文风对他无语:“你真就胆子大,万一外头有......”鬼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鲁疯子猛地回过头,笑着对他们说:“是赵齐和常武那两个小子。” 唐文风他们怔愣过后,起身走出屋外。 “唐大人!” 夜风将二人的声音清晰地送入唐文风一行人耳中。 没过一会儿,打马而来的两人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齐和常武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跑过来:“大人!” “你俩怎么来了?”唐文风用力拍了二人一把。 赵齐笑着说:“我和爹娘说想跟着大人,他们就给我收拾了个包袱,让我赶紧上路,免得追不上您。” 常武龇着大白牙傻乐:“我和我哥都想来,我娘让我们抽签,我抽到的长签。” 然后就被他哥胖揍了一顿。他爹娘弟弟妹妹在旁边笑得直拍桌,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唐文风摸了下鼻子:“实话告诉你们,我这次回京不一定还能做官,你们跟着我还不如就留在宁州。” “砚哥早和我们说了,您曾经拒绝过做官,说想回家种地。您以后不做官,咱们就跟着您一块儿种。”常武拍拍自己胳膊,“我们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不缺的。” 唐文风笑了:“好小子。行,以后就跟着我种地去,总归不会饿着你们。” “糟糕!”鲁疯子忽的一声大叫。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鲁疯子扭身就往屋里冲:“面条该坨了!” 唐文风等人:“......” *****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十二月底,一行人终于看见了邰州府的城门。 唐文风搓着包子的脑袋,激动地和它说:“闺女,快看,这就是阿爹的老家。” 自从有一次唐文风对着两头老虎自称爹,其余人就纷纷嚷着要做它俩的叔叔。 虽然最后成功攀亲的屈指可数,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被大头包子追着咬衣摆都认了。 包子抖了下耳朵,从他胳膊下钻出一颗头,凑到车窗边往外看。 路边一个小孩儿一手牵着他娘的衣服,一手举着糖葫芦舔的正香,不经意一抬眼就和车窗里的包子对上了眼。 包子冲他龇了龇牙,吓得小孩儿手一抖,糖葫芦啪嗒掉地上。 唐文风赶紧放下车帘子,把包子的大脑袋往下摁。 小孩儿的娘付了钱接过东西,就看见孩子傻乎乎的,一低头,看见地上有串糖葫芦。 忍不住骂道:“臭小子,当家里钱多啊,掉地上了不知道捡起来!”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弯腰捡起糖葫芦的女人呆了,这咋就哭了呢?平时又不是没挨过骂。 小孩儿一头扎进女人怀里,嗷嗷的哭着:“娘,有山大王!” 女人脸刷地拉下来,伸手拧他耳朵:“还学会撒谎了,看我不让你爹好好抽你一顿。” 听着外头渐渐远去的骂声,唐文风揉了把包子的脑瓜子:“都怪你。” 包子一脸无辜地张嘴。 唐文风眼疾手快捂住它的嘴:“不许叫。” 这大街上要是响起虎啸,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置办年货的人太多,马车艰难地前进着,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挪出了这条大街。 出了邰州府城,一路马不停蹄,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易阳县。 鲁疯子几人对唐文风他们挥挥手:“走了啊,过完年再去找你们吃酒。” 和鲁疯子他们分开后,唐文风几人转道去了另外一条街。 坐在马车里的唐文风深吸了几口气,不停搓着手,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近乡情怯。 离过年还有八天,唐家开的来一口美食铺还没关门歇业。 苗桂花和唐成河带着早已长大的孙子孙女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坐着串签子。 唐文光和徐香草,还有唐文祖在前头烤串打包收钱,分工明了。 “老板,麻烦帮我把你们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十份。” 低头烤串的唐文光惊讶抬头:“这位客人,你点这么多吃......”话音戛然而止。 唐文风将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拉下来,笑弯了眼:“大哥,好久不见。” 唐文光手里刷调料的刷子啪地落下,他似是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看去:“老七!” 边上早已惊呆的唐文祖和徐香草被这一嗓子震的回过神,激动的一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我我我......我去告诉爹娘。”唐文祖用力一拍脑门儿,转身就要往后头走。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匆匆而来的苗桂花两口子。 “我听见老大喊老七?是不是我听岔了?老七真的回来了吗?” 看着多年未见,已经染上白发的二老,唐文风鼻酸:“爹,娘,我回来了。” 第124章 这是我闺女和儿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本来还准备在面前多挣些钱的,但如今哪还做的了生意。 唐文光直接往门口挂了块牌子,所有食材半价出售。 一时间没走的客人纷纷掏钱。 有那常来照顾生意的好奇问:“唐老板,今个儿咋又半价?你又嫁妹子了?” 唐文光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嫁妹子,是我小弟回来了。” 唐文风一走多年,这里的人早已忘了他。听唐文光提起,才反应过来有这么一个人。 “恭喜恭喜啊,一家子团圆了。” 唐文光爱听这话,又往油纸袋里多塞了两串。 后来的人有样学样,好话一筐筐地往外抖。 不多时,铺子里的存货就全部卖光了。 唐文光和徐香草立刻关上店门,往后院去。 唐文风他们为了赶路,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正坐在后院狼吞虎咽。 苗桂花心疼:“吃慢点,还有呢,给你们留了很多。” 唐文风长舒一口气,将嘴里的卷饼咽下去:“太久没吃到家里的饭了,真香。” 苗桂花笑着笑着就哭了:“你这孩子......”她擦了擦眼角,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高了,也结实了。还比在家里白了些。” 唐文风道:“在宁州那边啥也不干,见天儿在屋里捂着,不白才怪。” 抓着一串烤鸡翅膀的常武拆他的台:“婶子您别听大人胡说,他在宁州那边也闲不下来,总下地和工人抢活儿干。” 唐文风抬脚要踹他,常武眼疾手快挪着凳子换了个位置。 踹了个空的唐文风磨牙:“你小子给我等着。” 唐成河乐呵呵地拍他:“尽欺负人。” “老七,回来还走不?”唐文祖将一碗铁板豆腐递给他。 “走。”唐文风接过来,“不过能在家留三个月。” 古代就是这点好,因为交通不便利,放假之类的,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是不算在假期里的。 苗桂花和唐成河沉默了一瞬,复又扬起笑:“三个月也不错了。” 唐文风道:“如果皇上那边没有别的安排,我应该就能回来。” 苗桂花他们心情瞬间好了点。 以前一直盼着家里的孩子争气,能够考个秀才当个官什么的。可孩子真的争气了,才知道这心啊,一直记挂着。 比起做官,还不如在村里当个农家子。起码每天看得见,不用担心有没有冻着饿着,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委屈被欺负。 唐文风觉得还是得先给他们提个醒:“如果以后真的留京了,那我每年也能回来一次。” 京城离邰州府比宁州离这边近,一年回来一次也是要得的。 “能回来就好。”苗桂花叹道:“你这一走都快十年了,再迟些回来,柳儿书远他们都该成家了。” 当初去京城赶考时,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现如今再过几年,都快而立了。 在宁州那边还没觉得,现在听苗桂花这么一说,唐文风也不禁感慨时光如流水,匆匆而逝。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今年八月份莲姐儿成亲了,嫁到镇上,她自个儿挑的人,家里是开米铺的。” 唐文风暗暗算了算唐玉莲的年纪:“妹婿多大了?” 苗桂花道:“二十五,就大一岁。” 唐玉莲主意大,不要家里安排的人,想要自己挑。挑来挑去,就挑到了二十多。放唐文风上辈子这个年纪结婚算早的,但是在这里,超过二十岁嫁人就已经是大龄了。 “那人家里如何?”不是唐文风要多想,实在是这个地方,一般情况下,十七岁左右就成亲了,迟些的就十九,二十。 二十一二的也有,但少。背地里会被人嚼舌根子,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 “你爹和大哥二哥去打听过好多次,没什么问题才同意的。”苗桂花知道他是担心老八像老四那样所嫁非人,忙开口安他的心,“莲姐儿现在都怀上了,上个月月底来的消息。” “那就好。”唐文风点了头,拿签子戳铁板豆腐吃。 锁了店门的唐文光两口子来到后院:“收拾收拾回家吧,回家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常武拍着肚子:“大人家里的手艺可真好,我觉得我还能吃下两碗饭。” 赵齐白他一眼:“饭桶。” “我这叫能吃是福。” “你想把大人吃垮啊?” 常武委屈:“那我还是少吃点吧。” 一群人忍俊不禁。 “吃不垮吃不垮。”唐成河笑着说,“老七托人带回来的良种我们都种上了,粮仓满满当当的,尽管敞开肚皮吃。” 常武嘿嘿笑:“谢谢叔。” “嗷~~” “哎哟!这啥声音?怎的听着像山大王?”苗桂花几人吓一大跳。 唐文风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把您孙子孙女忘了。估计是饿了。” 苗桂花傻眼:“啥孙子孙女?” 砚台忍笑,掉头出去。 不多时,后院门口就悄摸摸探进来两颗大脑袋。 苗桂花他们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别怕别怕,这是我闺女和儿子。”唐文风招手,“快过来。” 大头和包子挨挨挤挤抬起爪子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 一左一右蹲在唐文风脚边,尾巴一甩,矜持地卷在爪前。 唐文风指了指右边的老虎:“这是儿子,名叫大头。”又指了指左边的,“这是闺女,叫包子。” 他拍了拍俩的脑袋:“来,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他们打个招呼。” 大头和包子:“嗷呜~” 苗桂花几人吓得心肝儿直颤:“好......好好好。” 唐文祖晕头晕脑地冒出一句:“我们用不用给侄子侄女见面礼啊?” 唐文风大笑:“给三十斤肉就行。” 苗桂花拉了拉自家老头子的袖子:“你明儿起早些,赶着车上镇上买半头猪回去。” 说完有些不确定,心惊胆颤地打量着两头乖巧蹲在那儿的“孙子”和“孙女”:“半头猪够吃吗?” 唐文风道:“不用担心它们,在宁州的时候,它们隔三差五就自己出去抓猎物。” 有一次还带回来一头半大的野猪扔到唐文风面前,要投喂爪子牙齿都不锋利的老父亲。 苗桂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天老爷,她竟然有了俩老虎孙儿,真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直到回了家,苗桂花他们都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第125章 他才回来不到一天,这就要宣告失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听见唐文祖的叫门声,唐玉婉快步打开门。 “怎的回来了?天黑赶路不安全。” 唐文祖兴奋地伸手指向身后:“四姐,你看谁回来了?” 唐玉婉看他神神秘秘的,伸长脖子往外瞧。一见之下,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 “老......老七!” 唐玉婉激动地跨出门,走到唐文风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双眼含泪:“真的是你。” “四姐。”唐文风笑着唤了声。 唐玉婉擦着泪笑:“难怪呢,我就说先前你们都歇在县里的,今个儿怎的摸黑回来了。” 屋里的其他人都被唐文祖叫了出来。 唐文风挨个叫了人,最后看着两个小侄女:“柳儿,月儿,不认识七叔了吗?” 唐文风去京城赶考的时候,唐柳和唐月还不到十岁,这会儿望着他的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这会儿听见七叔二字,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那个会带着她玩的小叔叔。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两个侄女眼睛一亮,嗓门儿脆生生:“七叔!” 唐文风笑着点点头:“诶。” “快快快,都进屋,别堵在门口。”苗桂花挥手赶人,又推了把唐文风,“快去把你闺女儿子带进屋。” 唐玉婉等人惊讶:“老七成亲了?”听这话,连孩子都有了。 “侄儿媳妇在哪儿呢?赶紧把人请进来啊,外头黑灯瞎火的。”唐文宗道。 唐文光几人憋笑:“没有侄儿媳妇。” 此话一出,唐文宗他们顿时想岔了。 忍不住开口道:“那个啥,我们不该提这一嘴,老七你别伤心啊。” 唐文祖再忍不住,噗呲笑出声,一手搭在大哥肩上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唐文宗他们被笑得一头雾水。 半刻钟后,堂屋里,唐文宗一行人盯着趴在唐文风脚边的两头老虎相顾无言。 你管这叫闺女儿子?! “七叔,它们不咬人吗?”最先开口的是侄子唐书远。 “咬啊。”唐文风怕他不知轻重,“它们脾气不大好,只听我和你们砚叔的话,连你们赵叔和常叔都不怎么使唤的动。所以别擅自对它们动手动脚。” 唐书远失望:“好吧。” “老七,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吃完饭洗洗睡觉去。” 这会儿已近深夜,也不好吃太多,苗桂花就给几人一人做了一碗卤肉面,肉给的足足的。 “好。” 唐文风几人三两下吃完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会儿,就去锅里舀了水洗澡。 赶了这么久的路,洗个热水澡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房子盖的大,房间多,每人一个屋。 苗桂花还特地给他们换的新被褥,暖和。 几人倒头就睡,一觉大天亮。 第二天,唐文风他们起床时,苗桂花和儿媳们都已经在灶房忙活开,准备做午饭了。 “爹,大头和包子呢?” 家里养的狗子昨晚上听见唐文风他们的声音还咬呢,这会儿见了人,尾巴摇的跟风车一样。 唐文风挨个拍了把狗子们的脑袋,挥手让它们自个儿玩去。 坐在院子里劈竹子的唐成河笑着道:“在灶房呢。” “灶房?”唐文风道:“它俩进去了还转的开吗?” 唐成河:“怎么转不开,灶房当初盖的宽敞。” 唐文风转身:“我瞧瞧去。” 进了灶房,抬眼就看见了两个敦实的背影。 “嗷呜~” 大头抖了下耳朵夹着嗓子冲苗桂花叫。 “别急别急。” 苗桂花将一块两个巴掌大的猪肉抛起来。 大头张大嘴接住,趴在地上嚼啊嚼。 包子稍微矜持一点,抬起爪子轻轻碰了碰苗桂花的小腿。 “来,别饿着咱们乖孙了。” 苗桂花笑眯眯地又给了包子一块肉。 唐文风好笑地摇了下头:“专门打我脸是吧。”他捏了下吃完肉又抬起脑袋冲苗桂花讨肉吃的大头的耳朵,“昨晚才说你们只听我和砚台的话。” 苗桂花拍他手背:“你下手倒是轻着点,别给咱大头捏疼了。” 唐文风震惊脸,他才回来不到一天,这就要宣告失宠了? 在旁边择菜的唐玉婉笑道:“咱大头和包子早上才立了功,你这个做爹的可不得往后排排。” “喔?怎么说?” 唐文风从边上的竹编里拿起一个葱油饼咬了一口。 唐玉婉道:“昨儿夜里你回来动静不小。今早我和娘赶鸡鸭出去遇到玉芬嫂子,她就问了一嘴。娘说是你回来了。结果被别人听了去,说给老宅那边的人听了。奶奶和大伯娘她们今早就故意跑来咱们门口嚼舌根子,说些难听的话。” 潘桂春和苗翠兰知道唐文风回来了,还是大晚上回来的,就琢磨着肯定是在外头没混出个人样。 要不然咋还躲躲藏藏的。 人不是说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这唐文风黑灯瞎火才回家,绝对是没能富贵。 前些年唐家大手笔的盖了这栋气派的宅子,可把这附近十里八村儿的羡慕坏了。 尤其是老宅那边的,心里头那叫酸的冒泡。 现在逮到机会,可不得嘲笑够本儿。 只不过她们还没说嘴几句,趴在院子里闭目假寐的大头和包子嫌吵,走到院门口张大嘴就是一声低吼。 拎着扫把要出来赶人的苗桂花和唐成河只来得及看见屁滚尿流跑远的二人。 唐文风听完四姐的话,挑眉揉了把大头的脑袋:“干得好。不过千万记得别伤人,要不然别人得打了你们做虎皮垫子。” 这话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大头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继续对着奶奶卖萌讨肉。 “没良心的小混蛋。” 唐文风笑骂了一句,又拿了张葱油饼转身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找地方坐下,唐文风一把咬着葱油饼,一边问:“爹,大哥,这房子住的怎么样?” “好得很。” 唐文光是个老实汉子,不会说漂亮话,想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结实。” 唐成河点点头:“确实结实。今年刚入夏那会儿地龙翻身,你娘担心得不行,结果后来一看,连条缝都没有。” “震的很厉害?” “不算特别厉害,村里房子就倒了两家。” “要说震的厉害,还得是你出生那年。得亏那时候咱家刚盖了房子,要不然怕是得埋里头。” 父子三人正说着话,院门突然被敲响。扭头一看,是里正张从贵,还有唐家的长辈和一群探头探脑想看热闹的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