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金陵城》 第一章 金陵城中 “咳——咳。” “公公,天入寒了,多保重身体啊。何况您年事已高,当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女子把玩着手中的发簪。 “郡主,老奴无妨,能为我大周,死而无憾啊”,那满头白的公公躬着身子。 “郡主,赵公公,进去吧,好像起风。了”旁边的侍女边注意着天气。 “是啊,公公,起风了,早点歇息吧。”“郡主你看,不是起风了,而是这金陵城内的风,从未止过” ... 远处望去,有一座城伫立着,充斥着威严与沧桑。 城内川流不息的人流,无不在一一彰显这繁华。 “慕容兄,可算把你盼来了,家母早已念叨许久了,”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从城内跑来,腰间的玉佩显示着他的身份。 “有些年头没有回这里了,没想到金陵城内竟下起了雪。”林慕容望着城门上偌大的匾额——金陵城,表情凝重,久久不语。 这里,最不能忘怀的就是祖母了,当年我尚在襁褓之时,便被亲生父母遗弃,若不是祖母捡到我,也许就没有林慕容了。当祖母逝去了,这个世上便真的没了疼爱我的人了。 林枫知道这位慕容兄定是想起了那位疼爱他的祖母,本以为这些年过去他已能放下,不曾想依然如此重情。 “林奶奶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你为她这般伤感,”林枫低声劝道“许久未见,本想请慕容兄回家相聚一番,散心修心的,若是忆起往事伤了身子,我这做弟弟的也过意不去。” “小枫多虑了,既然回到故地,总不免要缅怀一下往事。岂能沉溺黯然忧伤之中?我没事,先回家吧。”林慕容缓缓睁开双眸。 黄昏已至,城中炊烟已然升起多股,街面有些清寂,二人赶到一座府邸前,门口早已是灯火通明。几个家丁模样般的匆匆迎了上来“林先生、公子回来了啊,快请进,李子进去通报一声。” “哎呀慕容这么些年也不曾见你,长高了啊,怎么瘦了,外面是不是很苦?”林慕容且随林枫到了堂房,一个妇人迎了出来,絮絮叨叨说着。 “姑母,我回来了。”“回来就好,说这么多作甚,妇道人家就是麻烦。慕容啊,这次回来应当多住些日子。”这是他的伯父,也是当年祖母最疼爱的儿子。 除了林慕容,这位大伯当年也着实没让祖母省心。 伯父名为林铮,意为铮铮铁骨,他也的确做到了。九岁时便将同行的皇子打了个鼻青脸肿,林家与皇室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此事也不了了之,权当孩子之间的玩笑。此事一过,林铮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简直无法无天,爬上了宫殿之上,拆房掀瓦,最后还是祖母出面,把他锁在家里三个月,这才老实了下来。 ... 林慕容把玩着那凤钗,这还是他年少时,一位要好的女子送的呢。 “慕容啊,你来,认认她是谁?”慕容闻声抬头,一位穿着淡蓝留仙裙的女子缓步走来。 “青衣?怎么亲自来了?”“慕容公子难得回来,我若不来,岂不是不识抬举”,青衣拿起他手中的凤钗,“你可记得此物?” “当年若不是走的匆匆,此物当陪伴我度过余生的”,林慕容面色微白,心中又暖又愧,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了,青衣还记得。 青衣正欲答话,林铮已走了过来,“两位都是许久未见,正好我府中存了些酒,不若边饮边聊?青衣我记得你喜饮醉花香的”。“想不到伯父还记得”,她随即作揖。“这边请,青衣、慕容”,林铮回礼。 醉花香入口初涩,继而甜润,不少人以此酒招待客人。 “青衣,这醉花香我便借花献佛敬予你,也不负当日你赠凤钗之意”,林慕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公子可真好打算,一杯醉花香就想与我撇清干净”,青衣冷哼一声。 “怎会如此,突见故人,只觉倍感亲切,话不得当我自罚一杯”,他抓住酒杯。 酒过三巡,已到了夜时,经过醉意熏陶的二人,走上街头,路过一处萧条的府邸,早已无人居住,也不曾有人打扫。 “青衣,你还好吗?你说,祖母还好吗?”林慕容侧身,突然被撞了一下。青衣扑进他怀里“不好,一点也不好,祖母也不会好,这么久了你也不回来看看我,你也不回来看看祖母,她怎么会好呢?”她泛红的眼眶望着林慕容。 “你知道的,我毕竟是祖母在外抱来的,祖母过世,他们又岂能让我安稳的留在金陵”,慕容轻拍着她,“你看这老林府,到底也没人能争去。” “他们,还会回来吗?”青衣怯声问道,“回来或于不回,都不重要了。”林慕容望向远方。 “王上还好吗?”,他捻起青衣的秀发“想来也不会差,毕竟那时他经常带我春猎”。“走吧青衣,我们去看看祖母”,林慕容说着便抓起了青衣的手,向府邸里走去。 “吱——呀” 他们吃力的推开大门,早已无人打扫的庭院布满了杂草与落叶,走进屋中,蛛网与厚厚的灰尘无处不在。 “今天天色已晚,慕容,等明日我们来给祖母打扫一下”,青衣打起火烛“你伯父也真是的,小的时候祖母最疼他了,即便现在人不在了,原来的庭院也该时常来打扫一下的。” 林慕容没有接话,他知道伯父与祖母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导致祖母逝去那些日子了也没有回来看看。 他翻着嵌在墙上的书柜,发现一物,用手拭去灰尘,久久没有说话。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拨浪鼓,想不到祖母还留着,犹记得这只拨浪鼓和祖母一起,伴着儿时走过的岁月。 “天不早了,青衣先行回去吧。”林慕容没有转身。 “那好,慕容,我先行回去,”青衣了解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喜欢独自一人,“虽然祖母不在了,但你还有青衣,青衣会一直陪着你。” 青衣走后,林慕容久久没有言语,他明白青衣,也懂她的心意,“青衣啊,大业没有完成,我不能负你啊。”他微微一叹。 他在堂屋中升起了火,已是后半夜了,寒意刺骨,伴着这股寒意,渐渐睡去了。 恍惚间,有人在擦拭他的额头,帮他掖好被子。“祖母,祖母”,他一下子惊醒。“慕容,是我,我是青衣”。 “是青衣啊”,他望向外面,已是晌午了。 第二章 隔了多年的酒 林慕容与青衣扫去了庭院中的落叶,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给这里带来了一番别样的风情。 “金陵很少下雪啊,我的记忆里也是八年前了”,林慕容卷起袖子。 八年前祖母就曾于这样的雪中带他前往金陵城外的庙宇中。“平平安安,平平安安,我们不要什么王位,不要什么富贵,只愿我的小慕容平平安安”,祖母对着上方供奉的神祇叨念着。林慕容在这叨念声中睡去了,迷迷糊糊间听到祖母在说,“小慕容乖啊,我们回家”,可醒来却见不到祖母。也就是那年,林慕容没了祖母。 “在想祖母吗?”他在青衣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是啊,回家了,也自然而然的想起祖母了”。 送青衣回了家后,林慕容也就回了林府,也就是伯父的家。 “慕容啊,去哪了?可把你伯母给急坏了”,伯母名为长乐,“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准备吃饭吧,毕竟这么大的人了”。 “慕容兄,昨日都不见你人,怎么现在才回来?”林枫向他作揖。 “无妨,昨日夜里烦闷,出去走走”,林慕容回礼,他并没有说是回了祖母那里。 “伯母这可真是丰美菜肴”,伯母长乐做了很多菜,“娘亲,不带这么偏心的,慕容兄回来就这么丰盛,那我呢?”林枫故作生气状。 真好啊,林慕容想,此时的他希望永远沉浸在这,美好之中。可他不能,他不能忘记祖母,不能忘记来金陵前恩师的教诲。 “慕容过来,你看,这些是什么?”他的老师指着远方,“若是此时你还不能领悟、了解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大概说明这就是天意,这就说明大周的王,和你林家,和你,没有关系”。 林慕容转身望向远方,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从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天下,是江山”。 “很好,你的身上是天下黎庶无尽的期望,只要你狠下心来,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你,北境虎视眈眈的赵魏燕三国,迟早都是你的”,他的老师大声喝道,“这样的机会,能得到的莫不是大名鼎鼎的帝王,而你,不能输”。 ... “伯父”,林慕容走上前去。“来了?准备一下吧,晚些我们去见王上”。林铮并未看向他。 他走回“老”林府,并未进去,“祖母,你说我们不要王位,可他们不信啊,他们想尽办法要除尽我们,现在我回来了,自然就不会坐以待毙了”。 傍晚时分,林慕容随林铮进宫面圣,“王兄怎的这么晚进宫,不早些休息啊”,眼前带着九珠的正是大周的王上。“回禀王上,这不是慕容回来了,带他来见见你”,林铮作揖道。“哦?慕容回来了,快带来给寡人见上一见”,这位大周的王上放下手中的奏折,“赵公公,快宣慕容进来”。 “嗻”,“宣——慕容进殿”满头白的赵公公用尽力气。 林慕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望着这偌大的宫殿,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八年了吧?慕容你还知道回来”,王上微笑着。 “王上,草民也是被逼无奈”,林慕容下跪作揖。 “行了,回来就行,什么草民?按辈分来说我也是你的舅舅”,他斥道,“你小时候,寡人带你骑过马,狩过猎,怎么,都不作数了?”看得出来,王上今天心情很好。 “是臣多虑了”,林慕容叩首。 ... 拜见了王上,林慕容与林铮便回府了,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言语,心中各有心思。 “难道八年前的事他并不知情?”林慕容辗转难眠。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竟然如此热闹。”“新年就要到了,大家都在集市上准备年货,怎么?慕容连这个都不知道了,”青衣对他说。“是啊,都快新年了,”林慕容笑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撞到青衣头也不回的跑了。“他怎么鬼鬼祟祟的,”青衣诧异,突然她一摸口袋,大呼一声,“哎哟,快抓住他,慕容他是小偷,”林慕容闻声去追,可那人却早已没了踪迹。“他偷了什么?”“他把我送你的凤钗偷走了,”青衣红着眼眶委屈道。 那凤钗在他回来时就被青衣要回去了,原因是林慕容不爱惜她送的东西。他不知该怎么安慰青衣,毕竟那凤钗在她的心里,意义重大。 “青衣?慕容?”就在青衣伤感之时,一声诧异传来,“原来真的是你们,想不到这些年过去,还能看到你们在一起啊。” 林慕容望着眼前这个男子,熟悉中带着陌生,毕竟他已有数年未回来了。“你是?苏沐!”还是青衣最先反应过来,苏沐和他们一起长大,是军侯之后。“什么时候回来的?青衣你也真是的,慕容回来你也不知会我一声,”他笑着锤了林慕容的胸口,“你瘦了呀”。 “常年在外,哪能安稳过日子呢,这样吧,找个酒楼,我们聚上一聚。”他招了招手。 聚贤楼是这最有名的酒楼,非达官贵人不可进,苏沐显然是个常客,带着他们进门就往楼上雅阁去。 “来,慕容,我敬你,这杯酒中间隔了好多年啊,”苏沐笑着举杯。 ... “你知道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一起去偷..偷..偷周员外的银子,被发现了,你可倒好,丢...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他大着舌头。 林慕容和他相互搀扶着,显然他也喝了不少,至于青衣,早早的回了家。 第三章 俨若郡主 “慕容兄,你可曾记得俨若郡主?”林枫进屋随即问道。 俨若郡主?就是祖母在世时与皇室为我许下婚配的那个女子?林慕容表情一下子凝滞,在他的印象里,这位郡主当不是好惹的人,性格火辣,不被她认可的人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近她的身,哪怕半步。 “想来慕容兄定是想起来了,俨若郡主回来了”,林枫笑道,“不知二位婚礼何时举行。” “幼时的婚约当不作数,想来我与那俨若郡主也合不来”,他头疼的扶了一下额。 腊月时分的阳光即便照射在头顶,也能让人感受到微微的寒意,“慕容慕容,可算找到你了”,苏沐从远处跑来。“何事如此急切,快坐下来歇息歇息”,林慕容正与青衣走在集市之中,“还歇息什么,快随我走”,苏沐抓住他的手。 “青衣先回府吧,晚些时候再与你说”,林慕容的声音传来。 他随苏沐来到王宫门前,“好好的怎么来这里了”,“你还不知道吧,俨若郡主回来了,王上要你们见一见”。 他与苏沐来到大殿,王上在正上方端坐着,“慕容、苏沐来了,快,赐坐”,他笑呵呵地说。内侍搬来一张椅子,林慕容行过礼后便坐在一旁。 在王上边上除了成群的宫女,内侍,旁边还陪坐着两人。 林慕容眼眸略微一转,就已确认了身份。 在王上左方,凤冠黄袍,气度雍容的应是他的正宫叶氏,大周的王后,即便眼角唇边已有皱纹,但依稀保留着几分美貌。右手边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服饰简单,妆容淡素,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输男子的勃勃英气,即便是那威严赫赫的王后,也无法压住她的气势,想来除了俨若郡主,也无人能如此。 “慕容,许久未见了,不知你可还记得我?”那华贵妇人笑道。 “王后贵为国母,给我豹子胆也不敢忘记”,林慕容回应。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滑头了”,叶氏眉开眼笑。 难得被几个孩子围坐着,王上表情欣慰,命人不停地端来水果点心,像对小孩子一样分给他们,笑的即是开心。 不过尽管心情愉悦,但毕竟国事为重,不多是便要处理各地递呈上来的奏折,几人见如此,便也告退。 林慕容以为这次召见应该就此结束了,微微放松了一些,便与苏沐一起迈出大殿,还未走到阶梯前,就有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慕容哥哥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俨若郡主大步走来,举止落落大方,“不若陪妹妹随处走走,毕竟有些日子不曾见到了”。还未等到林慕容回应,苏沐便急切的说着“既然如此,那弟弟先行告退”。 他无奈,这个苏沐向来如此,真是一点都没变。 林慕容与俨若散步于宫殿广场,朝凯旋门走去,“不知哥哥此次回来,还走吗?”俨若轻声道。 “走与不走重要与否,对于这金陵城,对于这里,早已成了过往”,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前走去。 当林慕容于俨若在迈步于王宫之中,苏府中的人也并不安宁。青衣想着他去见俨若便已是气极,时坐时站地未见安稳,刚跑回来的苏沐气喘吁吁,“我说姐姐,你不能安分一点,转来转去都给我绕晕了”。 青衣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和你在一起了,若不是你也不会这样,我出去走走!” 留下苏沐一脸愕然,不多时他便拿起镜子,喃喃自语道:“我应该比慕容更阳光,更招人爱吧,为什么青衣不看看我呢?” 不觉间,林慕容与俨若已走到了紫泉宫,“郡主既已到了家里,那慕容便也不打扰了”,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过些时日,带我去看看林奶奶吧!”俨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当林慕容回到林府时,林枫正在府前转悠着,好像有什么急事。 “何事如此惊慌啊,小枫”,他笑道。 “慕容大哥你可回来了,你和青衣怎么了?”林枫擦着汗说,“早晨你和她一起出去的,回来时却只有她一人,问她什么也不说,只黑着个脸坐那里发呆”。 林慕容一听不得了,想是他去见俨若这事,顾不得林枫,他便匆匆向院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 青衣正趴在案桌上,边上的仆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青衣,青衣?”林慕容一脸堆笑,“怎么是不开心了?” 青衣并不理会他,转过身去。 “你和俨若干嘛去了?”林慕容只笑着并不答话,“我问你话呢!”青衣起身,可算力度过大,连带着案台翻倒在地,他急忙去扶。 林枫听到动静赶了进来,心想:“这是怎么了?”他没有触这个霉头,悄声地走了,至于几个仆人,早已都退下了。 青衣扶着膝盖,坐在地上,林慕容见此蹲下身去好声安慰。 “我问你怎么了,干嘛了,你说啊”,她委委屈屈道。 林慕容无奈,说出了原委,“你看吧,不过是王上的一次召见,你那么冲动作甚呢?” 青衣推开他,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似乎扯到了疼痛的地方,转身离去。 第四章 湖畔 林慕容起了个大早,昨天,他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很久,还是决定带俨若去见一见祖母,毕竟她也是祖母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喜欢她。 他从伯父林铮那里取了块令牌就往宫内走去,守门是侍卫见无异便放行与他。 “今日冒昧拜访郡主,还望管家通报一声”,林慕容对着门前的老奴说道。 “林公子且随我来”,那管家在前带路,“有些年头没来了吧,那时还是你长辈带着你来的”。 “是啊,自离开金陵后,便不曾回来过”,林慕容叹道。 俨若正在院中赏鱼,见到他前来便将手中的鱼食交于随行的侍女,“哥哥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既然答应过你,不若一起去见见祖母”,林慕容微笑,“你在这王城之中,可有的是机会拜祭她的”。 “林奶奶对于我来说,更像自己的祖母,我在此地之时,便也时常去祭会她”,俨若回头,“当年,哥哥并未与我道别便也离去,我陪伴了林奶奶悠悠半载也离开了这里”。 林慕容没有想到,俨若此前离开王城竟是因为他。 祖母葬在离此地不远处的山岭上,王室是不允许男女性同陵墓的,他们迈过一梯梯的青石台阶,远处渐渐裸露的山头,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出现在眼前,纵使林慕容定力很好,却也刹那红了眼眶。 “她素来喜欢热闹,在世之时,便喜欢与后辈待在一起,想不到离去了,却要一个人守在这孤山之中”,林慕容跪在墓碑前,置于额前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有一回在家中受了委屈,哭着喊着要娘亲,趁祖母不注意我就跑了出去,那晚雨很大,我在前面跑着,她颤颤巍巍的追着,她上了年纪,跑得很慢”,他低头轻声倾诉着,“一直喊着,小慕容,小慕容”。 ... “虽说我是她在抱外来,可却把我当做自己的亲孙儿”,林慕容抱着头,“和别的王的子嗣闹开了,被他关进了柴房,也是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怒斥着把我接回来的”。 “忘不了,忘不了他抱着我,哭着对我说,小慕容不哭,奶奶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俨若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蹲下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祖母知道了也不愿意你这样的”。 “其实对于林奶奶来说,她最放不下的,当是你了”。 过了许久,林慕容平复了心情,“走吧,天色不早了”。 二人顺着布满青苔的石阶下了山,一路上没有言语。俨若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陪着他。 已近黄昏了,道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也匆匆赶回家团聚,可此时的林慕容却不知该去哪里,回林府?那儿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驿站,可除了那里,却真的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支开了俨若,独自一人漫步于曦月湖畔,这曦月湖是祖母在世时常带他来的,传说此湖原先泥浊不清,因为曦月长公主在此地殉情,竟然使得这湖变得透彻无比,一些爱戴长公主的人们常来此祭拜,曦月湖也因此而来。 林慕容小时候被这故事吓哭过,祖母告诉他,这湖代表着爱,长公主向往着自由,追求自由的爱,从小在封建的王室中长大,却一直勇敢的抗争,所以啊,不要害怕,小慕容。 他向前走去,忽的看见了一个纤夫,“喂,船家,还做生意吗?” 纤夫把船绳解开,“走吧,要一两银子”,他笑眯眯地说。林慕容无心讨价还价,把银子交于他,便上了船。 “小哥,天气冷了,喝杯酒暖暖身子”,船夫扇着火,“真是好雅兴啊,这么冷的天还来赏湖”。 林慕容呆呆的望着湖面,忽然想起了什么,“船夫大哥,八年前的金陵城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林府的那场祸事”,船夫将酒送入口中,“当然,是那老林府,真是可惜了”。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权势之争,可那位林夫人年事已高,况且有一个十分疼爱的小孙儿,根本无心参与”,他娓娓道来,“可就算如此,还是没能避免,那晚雨下得很大,数十位蒙面人闯入林府,全府上下,除了他的儿子林铮在外历练,无一幸免,听说那孙儿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是王室出手了,可却没有证据,也没人敢冒犯天威,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林慕容没有接话,沉默许久,对船家说,“回去吧,要变天了”。 第五章 边境告急,慕容封将 “慕容兄,快去大厅”,林枫跑进门,“爹爹在找你,有客人来了要见你”。 还未走近,就看到远处有人身穿朱红蟒袍,头上三珠顶戴,好不威风。那人也不进去,漫步于庭院之中,伯父林铮在旁作陪。 “伯父,何人找我?”林慕容上前。 “慕容啊,这位是相国大人”。林铮伸出一只手,指向那位官员。 “见过相国”,他作礼。 “呵呵,你就是林慕容?果真年少有为”,相国笑道,“昨夜王上与诸位大臣商讨一夜,因为北境告急,可朝中又无能堪重任的大臣,军候已老,你自幼习武,又出于军人家庭,便派我来听听你的意思,是否愿意去往那里,为国分忧?” 林慕容此前回来,本想在金陵中破开昔年困惑,可却无从入手,这何尝不是一种契机?虽说这可能是幕后之人出手,想将他调离这里,不过也好,顺他的心,逆他的意。 “那就谢过相国了,晚些时候我便入宫面圣”,他稍加思索便应承下来。 “好好好,如此甚好”,相国连说三个好,“那我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午夜,林慕容独自一人前去见祖母,突感身后有人,“谁?”他提着灯盏向身后照去,可光亮之处所见无一人,此刻是如此寂静,带着警惕与小心向前山上走去。 “祖母,我将北上,并不是怯懦逃避,而是我需要一定的地位与实力,才能有探查这一切的底气”,林慕容来到墓前,“我来金陵前,老师对我说的,我不会忘记,这只是第一步,我需要更好的历练”。 他告别了祖母,起身回返。 “你知会了那么些人,可曾记得我?”青衣走近他。 “什么时候来的?”林慕容轻声问道,他松了一口气。 “八年前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现在还是这样吗?”她眼中带泪,“我不怪你,我只恨你为什么一次次都不带上我,难道青衣在你的心里如此不堪,如此不重要吗?” “非我负你,可眼下的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林慕容抚摸她的发丝,“待我要事完成之时,我便放下一切,回到你的身边,用尽余生去守护你”。 “我跟你走可不可以,带我离开,哪怕天涯海角”,青衣拥住了他,“这一次,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林慕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滴,“青衣,回去吧”。 他回到府中已是三更天了,仰头望向天空,此时是如此的安静,天上银河洒落,星辰点缀。“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对于林慕容来说,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起来。 “大人,这是您第一次上早朝,怎么来的如此之迟,奴才等你好久了”,一位年纪较小的宦官慌张跑来。 “哦?公公何出此言,我是上朝不假,可大人从何而来?我并未有任何官职”,林慕容疑惑。 “大人还不知,此次边境告急,朝中已决定派你前去”,那小公公谄媚笑道,“想必早朝过后,您就身居要职了”。 小公公领着他往大殿上走去,一路上给他讲解上朝的规矩,实际上不用他说,林慕容也知道,这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只不过这次是上朝。 他将林慕容带到大殿之前,朝一个位置指去,“这就是大人的位置,可不能逾越了啊”。 他朝小公公指的位置看去,居然是右手第二排,这第一次上朝,这官职恐怕不小。 百官上朝向来都是赶早不敢晚,可林慕容此时慢悠悠走来,文武百官们个个手里抱着折子,纷纷议论了起来。 “王上驾——到!”赵公公用尽了力气。 百官纷纷下跪,“恭迎王上!”“众卿平身”周王摆手。 在百官纷纷上完折子后,周王抬起手,“慕容爱卿”。“臣在”,林慕容走上前。 “汝应该已知晓,边境告急,朝中能胜此重任的官员几乎没有,诸位军候年纪已近古稀” 众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伤神费心,一个不注意性命也许要留在那里,又不是年少,需要以功劳换取地位。 “此次危机,望卿能力挽狂澜,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周王说着便让人呈来一枚令牌,“寡人封你为平乱将军,从各军中抽调三万精锐,组建新军,赐新军名长盛,即可奔赴边境”。 “臣,谢大王恩赐”,林慕容接过。 ... 林慕容来到军营,先锋官名为胡酋,“林将军,长盛军集结完毕!”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好是一副大丈夫的气象,胡须又从颧到下巴,实乃美髯公也。 他望着这只新组建的军队,各兵种的精锐,杀气凛凛然,好不威风,他相信,这支军队所到之处,必将披巾斩棘,勇不可当。可也有弊端,毕竟是从各军队抽调来了,相互不熟悉,又是精锐,统领起来是有些麻烦的。 “将士们,我们是一支新组建的军队,但我相信,我们大周的军队战无不胜,希望在此后的日子里,你我彼此照应,大家都是弟兄”,林慕容大声吼道,“请相信我们,请天下的百姓相信我们,定然不辱使命”。 他只是简单的安抚一下军心,往后的协调配合都要抓紧,毕竟时间也不多了。 “攻必克,战必胜!” “攻必克,战必胜!”众将士吼道。 ... 这北山抗击胡人,是原先就定好的事,先锋官胡酋将路线与兵马分布详细讲解了一番,他重中之重的讲了胡人骑兵的强悍,此去北境又是大草原,对己只是有害无利。 而骑兵的机动能力又强,若是同等数量的步兵对阵,往往难以抵挡骑兵的冲锋。 林慕容皱着眉头,“胡大哥,我们若是训练出一支骑兵,能否阻挡对方主力?” “这恐怕不行,胡人十分骁勇善战的,而他们的战马不外如此,此时若临时组建一支骑兵,以骑兵对付骑兵,这怕是有去无回”,胡酋指着地图,“那里又是大戈壁,无险可守,我们的战马都是圈养的,到了那里,只怕没几个回合下来,就先败阵了”。 正当二人苦思冥想之时,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大声道,“若是骑兵无法对付骑兵,那凭城防守如何?” “俨若?你怎么来了”,林慕容惊道。 “我怎么不能来,我是王上钦点的军师”,俨若郡主扭过头,“我若是不来,只怕又得数年才能和你见上一面了”。 “林将军,既然军师来了,那我先行退下了”,胡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告辞,郡主”。 “我们可以趁敌军骑兵主力未到,先行出手,攻下对方城池,依靠他们来对付增援而来的胡人骑兵”,她接着说。 “这办法可以,但是风险过大”,林慕容提出异议,“若是我军在敌方增援部队来临时还未攻下城池,这伤亡可就有点惨重了”。 “我观察过胡人的骑兵,他们攻击性较为强劲,但明显灵活性较差,可以让我步兵用麻札刀和利斧头,长枪盾牌掩护,弓兵配合,定能重创他们” 第六章 沙场练兵 王上一句话,林慕容军权在手,若是北上征讨成功,便做了无冕之王,怎不叫人心惊,朝中百官与他相识的不多,此时已是忧虑大多,羡慕、嫉妒,竟有百种心思。 回到金陵这么些日子以来,望着空旷寂静的庭院,林慕容心中有了些落寞的感觉。这段时间青衣常在他身边,长辈们早已开起了他们的玩笑,说她是个小跟屁虫。不过青衣的心思,不光林慕容知道,他们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想想“小跟屁虫”,好笑之余却又有了些温馨,有人牵挂倒也是种幸福。只是匆匆的回来,又要匆匆的离开,未免有些遗憾。 “青衣,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林慕容长叹。 他第二天起的格外的早,想到没多久日子便要离去了,于是拿起簸箕在院中打扫了起来。“哎呀,我的林公子啊,这等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呢”,忙事的家丁赶忙过来夺过了他手上的东西。 “林三,没事的”,林慕容笑道,“舒坦日子过久了,都要不能自理了”。 他正跟家丁林三唠着,却听到门外一阵熙熙攘攘,“林将军,林将军——”慕容赶忙往府门走去,只见先锋官胡酋带着几个侍从走来,他笑着迎上去,“胡大哥怎么来了,快府里请”。 胡酋拉着他的手,“林将军,情况不急,坐不得了,快随我走”话音未落,他便拉着林慕容朝外走去。 他急忙问道,“怎么了,胡大哥,这么急切?” 胡酋靠近他几步,压低声音,“上头传来急报,胡人展开攻势,在边外烧杀掳掠,王上天威大怒”他一拍脑袋,“此刻闲聊不得,边走边说” “驾——” 几人骑上高头大马火速向演武场赶去。 原来此刻王上带着百官已在演武场,当几人赶到时,往日喊杀阵阵的营地,今日却异常安静,“参见王上”,林慕容下马行礼。 “来了?想必胡酋在来时路上已对你说了吧”,周王神情肃穆,“原定三月出兵不行了,现在情况紧急,虽说你刚上任,但必须火速操练,你要抓紧啊” “我大周的百姓,没多少时间等你了”,他低声叹道。 “是,一个月内必然可以出兵”林慕容大声道。 “一个月?不可,一个月后还剩什么!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将一切准备充足”,周王大手一挥,带着百官离开了。 半个月,时间很紧张,不光要把各军队的精锐打磨在一起,还要准备好军需物资。 林慕容沉吟片刻,对着一旁的胡酋说,“以往掌管军中粮草的是谁?” “是杜充”胡酋上前一步“他是上面新调过来的粮官,以前打过交道” “让他到我营中来,另外,命人打造甲胄万余,弓五千,之前的神箭营增添两千人,令五千步兵变为骑兵,从军养马场中抽调良马五千匹”林慕容下达完命令就往大营中走去。 “林将军”不多时,一位面容清秀的士官走了进来。“你就是杜充吧”林慕容没抬头“军粮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军中粮草可以供行军两个月” “那怎么行?”林慕容回头看着他“这样,你去各个王府筹粮,还有一些贾商” “这,将军,我没有这个权利啊”杜充迟疑道“再说我去,王府的人怎么会将粮交于我?” “无妨,你只管去,一切有我” “是——” 林慕容即刻出了帐门,牵了一头骏马就往王宫奔去,直至天黑了才回来,物资之事已得到朝中支持,只是这新军有些棘手,他苦思冥想。 “林将军——”胡酋高声喊道“良马已备好,其他也按照你的安排,将神箭营增添两千人,至于步兵,已抽调五千人,正在演练场集合” “好!”林慕容高喝一声,与胡酋向那里赶去。 大营门口,巡逻的守卫队列整齐,站岗的哨兵身形挺拔,果然是各军的精锐,林慕容暗叹。他迈进演练场时,落日的余晖才堪堪散去,那残留的光亮映照着数万张稚嫩的面庞。太阳终是落了山,难道此次危机使得大周前途渺茫?登上那高高木台,放眼四顾,乌压压的一片都是战士,年轻黝黑的面庞,充满着未知的兴奋。那临时筑起的栅栏,清一色的黑鬓战马汇成一片,嘶声吼叫。 “诸位弟兄”林慕容四顾,声音低沉的在四野回荡,格外清晰,“我知道你们都是精锐,傲气无比,可要知道,一根筷子和三根筷子的道理,不要像个纸老虎、一盘散沙一样!” 他呼出一口气,“从即日此刻开始,步兵变为骑兵的,上至将官,下至士卒,都要自身素质过硬,每日训练五公里,腿上绑重物,片刻也不得摘下,同样,格斗也不能落下。” “神箭营所有兵士,不说百步穿杨,可至少人在你面前你要给我弄死,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大吼大叫。” “同样是人,没有谁比谁差,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脱离,违者,军法处置!” 林慕容的声音传出老远,在四野回荡。四周寂静一片,大家都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将军,眉清目秀,不像是领兵的样子,可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看着他凝重的面孔,一种紧迫感,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回荡。 “弟兄们,你们要知道,此次前去不是你我个人之事”林慕容长叹,“我相信你们都看到,都知道,白发苍苍的老娘佝偻着身子来送你的样子,悄然落泪的妻子以及嗷嗷待哺的儿女,大家应该永生难忘”。 “所以,我们要整整齐齐的去,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回来”,他长吁一口气,“他们愿望很简单,不求我们穿金戴银,荣华富贵,只是盼着平安回家,我们也希望,老娘晚年能为她尽孝,能守护妻子余生,能看着儿女长大”。 “与其说是长盛军,我愿称你们为平安军啊” “你是什么?你是他们的山,你是他们的天空,他们以你为荣。” 林立的数万战士,此刻安静的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他们面庞涨的通红,许多年轻战士悄悄拭去眼泪,紧握双拳。 “胡酋!”林慕容吼道,“为他们演示”。 “末将在!”胡酋一步迈出,双腿之上是十余斤的重物,只见他对着场中的木桩一脚踢出,那与人奇高的木桩应声断裂,而他却无任何不适。 “乖乖,真是好家伙”,林慕容不禁暗叹。这胡酋真无愧是先锋官,本领不下于猛虎。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他大声喝道,“只要坚持,我们就是一支无人能挡的铁军” 经过他的一番鼓舞,数万将士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争先恐后的训练。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训练就是训练。 “驾——”远处沙尘扬起,一位身着白袍,骑着白鬓战马的人往场上来。 “俨若,怎么现在来了?”林慕容诧异道。 “参见郡主”,胡酋等人行礼。俨若郡主点过头后便对他说,“军中之事我也有份,还有数日便要北上,特来看看”她柳眉微微蹙起,盈盈秋水脉脉流转,轻声对林慕容说:“怎么?我来你就不高兴,若是青衣来呢?” “说什么呢?此时岂是儿女情长之时”。他淡淡回应。 “慕容哥哥心中难道真的容不下青衣吗?”突然,一声悲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