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娘娘她绝地求生》 第1章 “格格”不入(已改) 【人们在了解剧情时,往往会跟随主角的脚步抽丝剥茧,将坏人清晰展现。可为什么我们就没有怀疑过主角呢? 如果主角就是坏人,那故事又会如何结局。】 【想来友友们看过很多吐槽文案了,本文从另一角度,带各位走进新的《如懿传》,了解离谱剧情后真实的一面。】 看到很多宝宝对本文主线有存疑,作者统一解答放在开头,当然有如果有不能接受的雷点,也请留言告诉作者。 【预警】(一定要看!一定要看!一定要看!) 1.主角穿越没有金手指,且逐渐成长,寻找自己真实身份。作者对原剧情中的大多数无脑人设加以改动,确保剧情比较合理。 2.本文偏剧情流,喜欢无脑爽文的赶紧退出,爱看生子宠妃路线亦可退出。虽背景为如懿传,但宫斗权谋很精彩。喜欢高潮迭起剧情中夹杂感情的宝宝可以入坑啦。 3.作者很喜欢前期的乾隆皇帝,本文宫斗中皇上智商在线,剧情不限于后宫争斗,区别于宫斗文普通争宠,是真正生死较量的拉扯感。 —— 清幽雅静,错落有致的一处宫苑。 虽未亮却依稀可见的日光透过花格木窗,将几点斑驳映在绣花被上。 沈滢是被热醒的。 她脑袋昏昏沉沉,身体酸痛,尤其是双膝处,愈发肿胀。想要起身竟让厚重的被子压得闷哼一声,她不禁皱了皱眉。 贴身婢女碧珠端着铜脸盆,推门而入,“格格莫急,天色还早呢。奴婢找管事寻了活血化肿的药汤兑了开水,好好替您揉揉腿。” 沈滢掀开好几层厚被,她懒懒地看向碧珠准备的鲜艳衣裳,“还真是不想早起。虽说今儿是阖府收拾行李准备搬入东西六宫的日子,可皇后娘娘说了不用急的。” 碧珠一边附和着,一边要上前为她穿衣,“格格说得极是,奴婢见海格格身边的叶心,她也没急着收拾东西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滢擦了擦脸,又用药汤揉了揉酸胀的膝盖,转而将水盆打翻,“我昨夜梦到母亲了,她不让我穿这桃红色衣裳!” 碧珠一愣,上前哄着她,“先前夫人一直担心格格在王府不适应,如今自然也是为您好。奴婢这就拿别的衣裳。” 沈滢收敛了神色,看着碧珠的身影勾起嘲讽的笑。 她哪里适应?她分明是跟这里一切格格不入才对。大学混了三年,最后一年再上进也无济于事,毕业找了一份早九晚六双休的工作摸鱼,努力奋斗考编。怎料她那天回去得晚,竟好死不死地被高空抛物袭击,再次睁开眼便来到了这里: 《如懿传》的世界! 想她研习n次甄学,如今也毫无用武之地了。这里人均癫公癫婆,举止毫无逻辑,她一个小小炮灰刚睁眼,便为驾崩的先帝跪灵守孝,愣是让她单薄瘦弱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 继福晋富察氏册封为皇后,太后搬入寿康宫没多久,先帝弃后于景仁宫暴毙,乌拉那拉氏也被禁足王府。 沈滢自然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她本是一江南地方官的女儿,当初选秀时阴差阳错被分给了宝亲王,因着性情乖戾不讨主子喜欢,一直无宠。这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不至于走到主角团跟前被温暖。 “碧珠,你吩咐人将东西都带上,我可不要来第二次!” 收拾好东西,她们一行人刚下楼,便看到侧福晋高曦月与格格金玉妍说笑,一旁格格苏绿筠默默地站着。见沈滢也出来,笑着说:“沈妹妹今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不过还是太清瘦了些。” 沈滢看着眼前这个老好人姿态的苏绿筠,不由得想起她为子连累的一生,不由得暗自唏嘘,但娇纵的人设不能立马改,“谢过苏姐姐,咱们还不走吗?” 说罢想起还未向高曦月行礼,忙屈膝时被茉心拦下。高曦月瞧了一眼道:“沈妹妹身体刚好,礼数就免了。” 看看,剧情没有展开的部分,反派都显得和气多了。 金玉妍忽然开口:“咱们这一走,重华宫可就落锁了。你们说青樱姐姐还出的去吗?” 高曦月顺着看向不远处,漠不关心道:“太后命她守孝三年,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重华宫了吧。” 苏绿筠闻言担忧地看了看楼上。 看什么看,等你被女主两面三刀陷害地时候就哭吧。 沈滢附和了高曦月一句,众人回神,又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行李。 长春宫内,皇后富察氏不过二十有余,却端庄持重,很有国母威仪。一旁莲心吩咐宫女为众人上茶水点心,一看就是内务府新供的。 皇后道:“如今名分初定,本宫与太后商议了各宫的安置,已经将旨意封发诸位了。” 她顿了顿,又看向两侧的高曦月和苏绿筠,缓缓开口:“你俩的册封礼怕是要晚些,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高曦月微微皱眉不悦,但考虑圣意不可违,便只试探地说:“皇上可是为了青樱姐姐?” 皇后笑道:“皇上圣心深不可测,但你们的册封礼已交于礼部和内务府,只待吉日。沈答应的腿脚怕是得养一段时候,这晨昏定省就免了。” 沈滢与陈婉茵均为汉人,父亲官职不高,又无宠,便封了答应,低出身珂里叶特氏的海兰一级。 沈滢起身恭敬行礼后一脸得意,“多谢皇后娘娘,嫔妾之前也担心腿伤会延误向娘娘请安。” 皇后示意她坐下说话,“先前一直觉得你耐不住性子,若不是有人察觉,你这腿脚怕是要落下旧疾。先帝宽宏,恩泽天下,又怎忍心责怪你的孝心。” 沈滢笑着说:“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沈滢刚来这里便被满目白色晃了眼睛,若不是她腿跪得发麻,已无法动弹分毫。怕是立刻会因灵前失仪被下狱,九族危在旦夕。 凭借着要死也死个明白的原则,沈滢愣是坚持到了太阳将落,昏沉迷糊的她晕倒前仿佛看到祖宗们在向她招手。 旁边随侍的人立刻禀报了富察琅嬅,这才解救她的纤细玉腿。 沈滢回到重华宫便反复查看了那日穿着衣服,发现布料虽看着精致但细纹粗得很,与之长期接触必然损伤肌肤。别说储君妾室了,就是普通宫女也不会穿这种衣服。 思及此,沈滢隐隐发现原主恐不是简单的失宠。也让她开始留心身边服侍的人,比如她那位贴身婢女碧珠。 “沈答应,那你便与贵妃同住吧。这样来长春宫也近些,这几日记着传轿辇,好好养伤。”皇后仔细吩咐着。 原主娇纵过了头,不仅让皇上不喜,更是与后院众人没有一个关系好的。此番皇后也是有意让慧贵妃提点她,不要乱了分寸和宫规。 沈滢心底暗喜。 贵妃应和着:“沈妹妹与本宫一样怕冷,咸福宫宽敞,住着确实对身体好。”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开口了,她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起身谢恩。 与原剧情不同的是,海常在与婉答应住在景阳宫,仪贵人住在永和宫。 碧珠听到消息,脸上满是不解,“宫中还有闲置的殿宇,皇后娘娘为何要将您安排至咸福宫?慧贵妃最是手段厉害,先前就责罚过您不懂规矩,眼下去了更没好果子吃。” 沈滢笑得意味深长,“皇上刚登基,厚待高家与慧贵妃,她不得不做出端庄贤惠的姿态来感谢圣恩。哪里会动潜邸旧人?咱们不要面子,她还不要吗?” 碧珠欣喜万分,愈发得意。 第2章 比往日长进了(已改) 咸福宫与长春宫仅隔一条宫道,果真宽敞明亮,院内那株挂满祈福风铃的树下,是两只来回踱步,昂首挺立的孔雀。 正殿内,慧贵妃身着精致的暗红色旗装,立领口的绒毛伴着呼吸微微颤动,慵懒地靠着软榻。 她随手从桌上拿起内务府送来的各宫分配名单,瞧了一眼茉心,“皇后娘娘将沈答应安排在咸福宫,也是让本宫盯着她,别一再坏规矩。你跟星璇都盯紧些,咸福宫可别进什么脏东西。” 茉心颔点头,“奴婢明白。说起来沈答应已然失宠,皇后娘娘将她安置在咱们宫中,不是给了她面圣的机会吗?” “按照她以往性子,为先帝跪灵那会儿便会失分寸,遭来灭顶之灾。可她偏偏扛了过去,本宫实在费解。”慧贵妃调整了姿势,继续道:“总觉得此人与往日不同了。” 后殿虽不及正殿明亮华敞,但布局陈设无一不上心。甫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暖意将人包裹,众人皆长舒口气。 待宫女太监仔细收拾完毕,碧珠让众人退下,“这后殿竟比重华宫的暖阁还要热,贵妃当真盛宠。” 沈滢坐下揉了揉腰,看着一应布置连连点头,“确实比潜邸时宽敞,剩下的便交给你,我先休息会儿。” “奴婢明白。”碧珠瞧着自家主儿的背影,唇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不过是出身小门小户的汉人女子,真论起身份还不如她呢! 等到殿内重归寂静,沈滢忽而转头看向殿门处。 碧珠是下五旗出身由内务府选入重华宫的秀女,却被派来服侍身份性情样样都不如她的沈滢,心底自然百般不情愿。 她怕是很快便会想方设法投靠慧贵妃了。 沈滢心底冷笑,手指摩挲着软榻上的刺绣花纹。 次日一早,咸福宫众人各司其职,沈滢带着碧珠站在正殿廊下等候宫人传唤,准备随慧贵妃一起前往长春宫请安。 可等了好久,一直未得召唤。 不一会儿,殿内传来有些杂乱的动静。宫人们俱是忧心忡忡地守着殿门,茉心与双喜更是脚步匆匆地向宫门外跑去。 沈滢站得有些吃力,“碧珠,慧贵妃怕是寒症发作,你扶我回后殿休息片刻,反正皇后娘娘宽厚,过后再告罪也行。” 碧珠面带惧色,低声说:“慧贵妃娘娘深受恩宠,又是咸福宫主位,若是您不在此处守着,怕是要被责罚。您好歹再等会儿,不能让旁人抓住把柄。” “我的腿要废了!” 慧贵妃突发寒症虽未惊动皇上,可到底让皇后取消了长春宫请安。她带着素练匆匆赶来,好在齐太医及时赶到,并无大碍。 皇后甚为疑惑,问起太医到底因何缘故。 沈滢与碧珠被带进正殿时,她已经在殿外席地而坐了好久,真实应了那句话:她们不要面子。 慧贵妃已然清醒,她靠着床榻不发一言,皇后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看着两人,到底还是让沈滢坐着回话。 “据齐太医查实,贵妃寒症发作便是因着香囊的缘故,里面蟹粉含量不少。寒症之人佩戴难免会加重病情,”皇后将目光投向沈滢,语气加重,“沈答应,此物可是在你殿中发现。” 沈滢从椅子滑落,跪在地上,“嫔妾绝无加害贵妃娘娘之意。敢问皇后娘娘,您派人查过后殿,可有查过宫人的住的地方?” 皇后朝素练瞧了一眼,素练颔首,开口道:“奴婢自然不止搜过您的寝殿。沈答应,您的宫女碧珠屋内的隐秘处则藏了一个上锁的盒子。” 说完有宫人递上一个体积不小的盒子,放在桌上松手时还发出不小的响动。 跪在沈滢一侧的碧珠显然慌了神,她立刻连哭带爬地前进一点儿,“回皇后娘娘,这不是奴婢的盒子,是沈主儿交代奴婢藏好的。那香囊也是她吩咐奴婢送给慧贵妃,她担心贵妃娘娘会不容她,便心怀叵测,蓄意陷害贵妃娘娘诱发寒症。” 沈滢暗自勾唇,碧珠一直仗着原主性子乖戾不与旁人亲近,又不懂宫中规矩,便几次三番地鼓动原主做些连累九族的蠢事。 此番来了咸福宫,她自然也按着之前的习惯,明着跟沈滢说贵妃的坏话,转头又向贵妃投诚,想踩着沈滢上位做主子。 忽而她想起什么,一股寒意涌上脚尖。碧珠虽然心野不甘为婢,可没有胆子敢害贵妃,难道香囊其实是…… 沈滢闷哼一声,眼底挤出两滴泪,“碧珠,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栽赃我?皇后娘娘,嫔妾手脚粗苯不会刺绣,更不知何物会诱发贵妃娘娘寒症。若真如碧珠所言盒子是嫔妾之物,那钥匙在何处?” 素练接受了皇后的眼神,立刻让宫女上前,果真从碧珠的身上搜到钥匙。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是满满的银子! 碧珠从原主那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但她自知藏着不方便,就都换了银子。沈滢摸着之前跪灵时穿的衣物,心想这恐怕也是碧珠搞的鬼。 “皇后娘娘,嫔妾月例有迹可循,且待下人一向大方,绝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银子,”沈滢长跪不起,伏地嗷哭,“求娘娘为嫔妾做主,还嫔妾清白。” 碧珠还想辩白,却被慧贵妃打断了。她靠着床榻,脸色似乎好些了,“还辛苦皇后娘娘跑一趟,臣妾实在过意不去。” 皇后也缓了神色,“你身子不好,身边的人更是要警醒些。既然是你宫中的人,便还是你处置吧。” 而后嘱咐了茉心等人几句,才放心的离开。 碧珠早已被宫人捂了嘴巴拖出去,而沈滢依旧跪坐的地上不敢抬头,她不知道眼前这位荣宠后宫的贵妃到底什么心思? 慧贵妃语气轻柔,淡淡地让双喜守在殿门处,她轻咳一声,扶着茉心的手下了榻,脚步轻轻。 这根本不是寒症发作后的模样! “看起来本宫还真是没有看错,沈滢,你果真比往日长进了,只是不知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慧贵妃语气微有冷意,让沈滢忽而生出了一丝慌乱。 她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第3章 碧珠死了(已改) 慧贵妃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动不动,不知心底想着什么。 沈滢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慧贵妃竟然如此精明,当真担得起她的封号。 “贵妃娘娘慧眼如炬,嫔妾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 慧贵妃似乎心情不错,她缓缓开口:“你早知碧珠手脚不干净,便一再纵容此人。又觉得贸然处置贴身宫女实在惹眼,便存心让本宫替你动手。” 茉心听罢,不自觉的瞥了跪地的女子一眼。没想到此人居然敢利用娘娘,实在大胆。 “贵妃娘娘见事明白,嫔妾拜服。只是碧珠有心投靠娘娘,自然不敢在香囊上动手脚。”沈滢自打慧贵妃屏退众人后,便不敢再卖弄小聪明,“娘娘是否早已怀疑嫔妾,从而有了今日的试探。” 慧贵妃不动声色地示意茉心,让她将女子扶起来,“大病一场,还真能让人改了性子。又或者是,沈答应以往举动是故意为之。” “俗话说,若非经历生死,性情难以更改。先前嫔妾险些于先帝灵前失仪,自然后怕得很。如今皇上登基,嫔妾实在不敢肆意妄为,娘娘明鉴。” 慧贵妃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挥手让她离开。 沈滢回到后殿,长舒了口气。简单几句自然不能让慧贵妃相信她,但总算将碧珠解决了。 慧贵妃将碧珠以私相授受之名打发至慎刑司,且当着咸福宫所有宫人的面。沈滢面无表情地盯着碧珠怒目圆睁地不甘眼神,没有转移视线。 慎刑司属内务府管辖,且相隔不远。沈滢换了件素淡的宫装,远远看去与普通宫女并无差别。 碧珠自她重华宫便开始服侍,因着机灵会说话,很快成为原主身边最倚重的人。若沈滢想知道更多细节,也不得不从她身上下手。 慎刑司内阴冷得很,许是夹杂了诸多怨气,总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沈滢递给小太监几两银子,便很快到了关押碧珠的地方。 她还未靠近,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内侍,那宫人惊慌失措地告罪,沈滢怕引起不必要的争论,便挥手让此人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碧珠居然死了! 沈滢努力压制自己的慌乱,平复心情后悄然离开慎刑司。她心跳加速地回到咸福宫,没想到她一直简单认为的恶仆欺主事件不过是冰山一角,像是在演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电影。 她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预料到故事的结尾。果然后宫危机四伏,根本不是靠偷听就能解决的。 沈滢正忐忑不安,忽然有宫人在外禀报,待走进殿门后才发现是御前的王钦,他挥了挥拂尘道:“沈答应,皇上驾临咸福宫,恰逢贵妃娘娘在长春宫,便召您前去正殿见驾。” 皇上为何忽然要见她? 不会是听说了碧珠的事,要来兴师问罪吧! 她当下便有些脚步不稳,亏得一旁看着眼熟的小宫女机灵,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很快搀扶着她朝正殿的方向而去。 刚上台阶,便听到殿内有宫女恭敬回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贵妃娘娘身子无大碍,齐太医开得方子很管用,且皇后娘娘担忧贵妃,一早便接到消息来看望……贵妃娘娘备了新制的点心,二阿哥与三公主最喜欢吃了……” 而后,一个低沉贵气的声音响起,简单回了个嗯。 沈滢心底一怔,按说皇上要见慧贵妃,必然会派人先去通传。此番悄无声息地来,看样子还真是故意备着慧贵妃来找她的。这男人又不想抬举她,故而没有召她去养心殿。 来不及多想,王钦便开口禀报。听到里面传来“宣”的字样,沈滢深吸了口气,垂眸恭敬地步入殿内,下跪行礼。 她这条腿啊!还真是多灾多难! 很快殿内回归寂静,只余下两人平静的呼吸的声音。 沈滢内心慌得一批,她盯着眼前的地板,只觉得自己倒霉得很。她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也不敢贸然抬眼直视龙颜! 虽然剧中被人戏称为“大清赘婿”,但历史上眼前这位可是有着乾刚独断之名,发动多起文字狱的君王。身为嫔妃也免不了“毒酒,白绫,匕首”三件套的问候。 死不可怕,没准儿自己还能重开一局呢!但若是没有死得痛快呢?古代鸩酒可是在十五至三十分钟才发作;悬挂白绫又会造成骨骼断裂,死状可怖;匕首就更别提了,她晕血,实在下不了手。 正想着脊背凉飕飕时,忽然听到皇上语气平淡地问道:“沈氏,你好大的本事。刚搬至咸福宫,便招来这么多的麻烦,还引得贵妃寒症发作,惊扰皇后。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沈滢连忙磕头请罪,自辩清白,“嫔妾绝无生乱之心,实在不敢招惹是非惊扰贵妃与皇后。此番嫔妾失察在先,才让宫人存了别的心思,妄图对贵妃娘娘不利。嫔妾甘愿领罪,请您明鉴啊!” 她心底腹诽,还不是你轻纵捧杀原主,没有及时制止,才让原主身边多了碧珠这种既无脑子,又不甘为婢的人蹦哒。慧贵妃身为咸福宫主位,管教宫人再合适不过了,她不过是顺势而为,哪里有搞事? 若真正想搞事,就留下碧珠继续张扬好了。 皇帝端起茶盏,盖子与杯身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传到沈滢耳中又是一个激灵,“你倒是把自己推个干净,张口闭口说自己失察之罪。不若朕将那宫女从慎刑司弄来这里,听听她如何说?” 可碧珠已经死了! 皇上此言到底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试探? “那宫女私相授受的证据被很多宫人瞧见,且将藏银子的暗盒钥匙随身携带。若是嫔妾指使她为之,又何必会让她将香囊藏在后殿,遭人怀疑呢?” 上方传来衣物窸窣的响动,皇上似乎换了个姿势,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地仿佛在讨论御膳房送来的菜,“如你所愿,朕只罚你失察之罪。你到底出自潜邸,朕也不好太过苛责,便略施薄惩。自己跪在咸福宫宫门处一个时辰吧。” 第4章 险些残废(已改) 沈滢一听,不止腿软了,整个身体就如同跑气的气球。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 可不是初中高中可以靠墙的罚站,也不是军训时站军姿的十分钟这么简单。而是被一群内侍宫人边计时边看着罚跪,若期间姿势不对,还要被纠正。 她原本腿伤还未好,那这下会不会直接跪成残废! 沈滢脸色骤变,她立刻脑中盘算着几种可能: 方案一,学着宫斗小白花女主一哭二闹,紧紧抱着皇上的大腿泪如泉涌,哭得梨花带雨,犹见犹怜,争取用颜值得到皇上的怜惜票; 方案二,跟某些穿越宫廷剧黑莲花女主,义正言辞地指出皇上此举不妥,有失帝王风范。撒一波“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的芳心之火,燃起皇上蠢蠢欲动的征服欲,顺利得到皇上的欣赏票。 究竟哪一种,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呢? 眼前这尊大佛明显不像剧中那般好糊弄,她也对真正历史上的那位章总不太了解。但从目前来看,这男人确实喜怒不定,且对原主深恶痛绝! 沈滢在两个妙(找)觉(死)方案中摇摆不定时,在殿门外严阵以待的宫人已经进殿,作势要请她去领罚。她一个激灵,语气带着哭腔,“嫔妾做不到啊!” 皇上似乎有些不满,正要让人将她拖离时,慧贵妃高曦月如同天神降临般姗姗来迟,她规矩地行了礼,而后让殿内的宫人退至外边。 “皇上息怒。沈答应腿伤未愈,哪里禁得起一个时辰的罚跪,怕是当场双腿便残了,到时候臣妾这咸福宫宫门鲜血浸染,人人避之不及呢。” 皇上示意慧贵妃坐下,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金口玉言,曦月莫不是要朕收回旨意?” 慧贵妃虽盛宠优渥,却并非恃宠而骄不识时务之人。她唇角含笑,声音婉转,“臣妾是担心您,潜邸旧人忽然落了伤残,恐有损您仁德之名。皇上不如先记下这次,若沈答应来日再犯,到时一并罚了就是。皇上觉得呢?” 皇上思索片刻,视线重新落在沈滢身上,颇有警示之意,“既然贵妃为你说情,朕便饶你这次。你且好好记在心底,若再不守宫规肆意妄为,连着这次定不轻饶。” 沈滢简直如同虎口脱险般连忙谢恩,额上已然被吓出了冷汗。 这时王钦脚步匆匆地进殿,上前伏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而后只见皇上眉头微皱,转头朝慧贵妃说:“朕先回养心殿,你且好好休息,晚点儿朕再来看你。” 送走皇上,慧贵妃回头见沈滢依旧跪在原地不敢移动,便开口道:“既然皇上开口放过你,便暂时不会再罚你了。起来吧,你这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相救,娘娘今日大恩,嫔妾当涌泉相报。”沈滢被茉心扶了起来,她依旧双腿打颤,但看慧贵妃的眼神仿佛看锦鲤般热切。 慧贵妃瞧着对方一双杏眼如初花盛放,眸光直直地飘来,竟有种求知若渴的期待。 这是宫中女子很少见到的眼神。 慧贵妃被这眼神扫来,一时间愣了片刻。她很快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示意对方坐下回话,“此番本宫有心试探,原也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本宫实在好奇,为何皇上对你如此疾言厉色?” 沈滢哪里知晓原主都干过些什么,原本还想从碧珠身上入手,这下全无机会了。 “大概嫔妾的相貌长到了皇上的雷点吧。” 慧贵妃与茉心俱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她,沈滢只好换了个说法,“许是嫔妾之前脑子有病,现在变好了。只是为着嫔妾,打搅了您与皇后娘娘,实在惭愧。” 慧贵妃摇摇头,她轻描淡写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回后殿安置吧,本宫会让齐太医给你看腿伤的。” 沈滢再三谢过,回到后殿已是一身冷汗,她吩咐宫女准备浴桶擦拭身体,免得伤处沾水。 皇上今日分明就是奔着“趁她病,要她命”的目地来的,只是为何要不顾名声执意弄死她,难不成原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慧贵妃利用碧珠试探她,而后又火急火燎地救她于危急之中。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除了慧贵妃,自己并无其他选择。 那么碧珠之死,跟慧贵妃有关吗? 夜晚,沈滢躺在床榻上,头脑一片混乱,她睁大双眼,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帷幔,心底愈发恐慌不安。 次日一早,慧贵妃显然刚得到乌拉那拉氏出府的消息,见沈滢进来拜见,也没有回避,继续道:“皇上要封乌拉那拉氏为娴妃,若不是太后出面阻拦,怕是要赐居翊坤宫。太后与景仁宫那位不睦多年,娴妃能顺利出重华宫,还得多谢她姑母舍命保全。” 茉心接话道:“太后松口也是全了皇上的面子。娴妃病重,若在重华宫有什么不测,怕也不好交代。总归娴妃位分低于娘娘,咱们不必担心。” 娴妃见过景仁宫娘娘后回去便病了,实在让人起疑。且太后厌恶先帝弃后,如何会这般轻易松口? 沈滢暗自思索,这位娴妃恐怕也不是剧中“摇香菇”的恋爱脑。 长春宫请安时,皇后说起此事,还道娴妃要与慧贵妃、纯嫔一起行册封礼。娴妃并未露面,她在延禧宫养病来着。 纯嫔与海常在自然喜不自胜,她们自潜邸便交好,如今住的宫殿又离得近,感情自然好。 沈滢坐在最末端,她悄然打量着众人,最后落在了斜对面的海常在身上。海常在出身绣坊,绣工了得,而导致沈滢腿伤的衣裳材质甚是罕见,就算不是她动得手脚,旁人也逃不过她的视线。 海常在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忽而对视笑了笑。 只是沈滢没想到,她还未想出法子去试探一番海常在时,那位众人口中的娴妃娘娘却主动找上了她,还为她带来了一名故人。 第5章 抱紧慧贵妃的“小腿”(已改) “哈……” 新上任的后宫小透明沈滢用宽大的衣袖挡着半张脸,悄悄地打了个哈欠,顺带着微微挪动了一下发酸的腰背,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继续发呆。 身为后宫嫔妃,被人服侍自然不错,但每日早起实在熬人得很。其受折磨程度比上早八更甚,再加上黄昏也得先去慈宁宫,后来长春宫,晚上睡觉时又想起皇上那阴晴不定的姿态。 她要是能提起精神就怪了! 坐在首位的皇后一脸平和淡然,她身为国母却穿着朴雅,虽年轻但端庄得很。她瞧了一眼众妃,吩咐几句便叫人散了。 慧贵妃一向与皇后交好,自然留下继续闲话。 沈滢整理了一番宫装,扶着小宫女的手跟在众人身后。 刚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唤她。 “沈妹妹,请留步。” 娴妃勾唇浅笑,由阿箬搀扶着,缓步上前直视着面前的女子,语气温和,“沈妹妹的腿伤可好些了,本宫听闻甚是担忧。原先在潜邸时咱们还常常叙话,只是后来……那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沈滢看着对方一脸和气的模样,不禁让她多了分胆寒。这娴妃不会也想温暖她吧! “齐太医杏林妙手,嫔妾已经好些了。娴妃娘娘玉体如何?前些日子本该去拜见,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本宫只是受了风寒,如今已然大好。”娴妃微微颔首,她眼角瞟向身旁的阿箬,“本宫离开重华宫,恰巧碰到了妹妹身边的景心,于是便叫阿箬带来。” 一个年纪与她相差无几宫女模样的小姑娘从阿箬身后站出来,她红着眼睛,朝沈滢行了礼。 沈滢瞧着架势,明显就是伺候原主时日不短的丫头,但娴妃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嫔妾都不知该如何感激娘娘了。” 娴妃笑而不语,微微颔首而后潇洒离去。 沈滢不知眼前这个神色激动的小宫女到底是敌是友?但听她名字中带“心”,便知资历一定不浅,或许又是潜邸时来服侍她的。 她眼下得了贵妃的担保,才免于残废结局。实在不可贸然将景心带回咸福宫,何况娴妃忽然上前温暖,她实在害怕得紧。 景心直直地看着她,眼底湿意愈发明显,“主儿,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娴妃娘娘说您处置了碧珠,肯定会来接奴婢的。” 沈滢索性让其他宫人先行回宫,她带着景心去了御花园转悠,貌似无意地提及方才,“先前大病一场,脑子也糊涂了。刚刚娴妃娘娘口中的糟心事,我竟一时没想起来。” “肯定是碧珠那服侍不周。主儿,您初入潜邸那会儿与娴妃娘娘交好,时不时便要一起闲话打趣。后来碧珠那小蹄子分来您身边,总是鼓动您做些不合规矩的事。 后来不仅陷害奴婢手脚不干净,还首鼠两端,让您与娴妃娘娘离心。奴婢早被她害得去做粗活,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您。” 景心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她口若悬河,恨不得将碧珠干过的所有坏事全部倾诉个干净。 沈滢慢慢了解到,景心是自幼服侍原主的婢女,而后随她进宫选秀入了重华宫。彼时得了福晋的抬举赐名为“景心”,后来原主身边有了碧珠,她便失宠了。 只是眼前这个模样单纯的丫头果真如此吗? 沈滢可不敢接受来自娴妃的温暖,她犹豫片刻,欲言又止地说:“景心,你也知道我如今被分在慧贵妃娘娘的咸福宫。若要接你来身边,需得贵妃娘娘点头。不如我先去求了皇后娘娘,给你先安排个活计?”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丫头便应声而跪,作势便要磕头哭求。若非她阻拦及时,怕很快就会成为话题中心。 果然娴妃悄无声息地送来这个烫手山芋,不是这么容易接的。 咸福宫正殿内,刚换上一身轻便宫装的慧贵妃,正靠着软榻,用手撑着头,微微思索。 见沈滢热切的目光再次投来,她神色自若地问道:“如果本宫说那宫女所言不假呢?你初入重华宫时确实与娴妃亲近,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本宫也不得而知了。” “此一时非彼一时,嫔妾身在咸福宫,受娘娘多番照顾。当日若非娘娘相救,嫔妾残废之身,何来有今日的选择?”沈滢语气恭敬,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抱好这条小腿! “若本宫要你收下那宫女呢?娴妃出潜邸实在不易,为何单单对你一个小答应示好?难道你不好奇吗?” 沈滢长舒了口气,她抬眼,站起身朝慧贵妃福身行礼,“娘娘的意思便是嫔妾的意思,娘娘且放心。” 她已经与慧贵妃处得有几分熟了,也稍微有些摸准慧贵妃的意思。娴妃此举耐人寻味,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卖什么药。 这时茉心端来了齐太医开的药,沈滢上前服侍贵妃用了药,这才离去。 咸福宫有贵妃身边伶俐的下人看着,自然不用沈滢刻意试探景心,她只需按照平常心做平常事即可。 但很快,她这心态就崩了! 皇上开始翻牌子,皇后与慧贵妃自然圣眷正浓,娴妃、纯嫔、嘉贵人次之,很快便轮到了沈滢。 虽然齐太医的药膏很管用,她的腿伤已然大好,可眼看着伴驾之日将近,总觉得膝盖隐隐作痛,连咸福宫的小厨房都无法勾起她的兴致。 沈滢穿着寝衣,跪坐在养心殿后面的寝殿等了好久,实在百无聊赖,便开始默背古诗词。 背着背着,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困意很快将她席卷。她睡眼惺忪地竖起耳朵,听到殿外毫无动静,便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与说话声隔着绣工精美的帷幔传来,把她吵醒。 只听雍容贵气的声音响起,“王钦,你明日去一趟内务府,让他们将匾额制好便送至各宫,省得旁人议论纷纷,觉得朕偏爱娴妃,不顾太后心意。” 沈滢忽然惊出了几滴冷汗,皇上为何在寝殿谈论此事?她根本不想了解,也不想评价他的端水操作! 第6章 害怕那条“大腿”(已改) 太后与景仁宫娘娘素来不合,若非当年景仁宫娘娘正位中宫,以嫡母身份请求先帝将如懿许给皇上,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如懿入潜邸。 王钦跟随皇上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便嗻了一声,“还是皇上圣明,亲笔御书匾额以安抚娴妃娘娘受困潜邸,又赐各宫同沐恩泽,眼下众人都猜测到底是谁让您变了主意。” 皇上轻笑出声,“你如此明白朕的心意,想要朕如何赏赐你?” 王钦恭敬地语气中隐有发颤,“奴才只求能一辈子伺候您,为您肝脑涂地便好。” 沈滢屏住呼吸,不由得心跳加速。娴妃刚出潜邸,皇上接连几日宿在延禧宫,而后又是亲赐的匾额“慎赞徽音”加以抚慰,又是命内务府仔细为延禧宫添置摆件儿。 此番必然会使众人眼热,羡慕娴妃得宠。 可皇上居然不似原剧情中听了慧贵妃的提议,而是主动为东西六宫都制了匾额来端水。正如王钦所言,众妃包括娴妃在内都会怀疑是他人争风吃醋,让皇上有了这端水的操作。 皇上难道是嫌后宫太平静了? 脚步声愈发靠近,沈滢来不及低头,便如此慌乱地与一身明黄色的男人四目相对。 皇上似乎没有预料到寝殿会忽然出现这么个人,不由得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被抬进来的! 沈滢垂眸恭敬地行礼问安。 王钦这才一拍脑门,忙解释道:“前些日子您吩咐要让各宫娘娘轮流伴驾,今儿刚好是沈答应。方才您辛苦批折子,奴才奉茶时只提了一嘴,实在该死。” 皇上简单地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沈滢后背隐隐发凉,她已跪候多时,膝盖有些发麻。眼角瞟了一眼那抹明黄色,听到背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便知男人已坐在龙榻上。 她敢保证,若皇上听清今日伴驾得是她,怕是早就被打包送回去了。而王钦故意在皇上批折子时提及,便是看在慧贵妃的面子吧。 皇上似乎已然忘记那日要她命的举动,面色如常地接受着她的侍奉,待换了寝衣,便不动声色地躺下。 沈滢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末了还是守夜的宫人提醒她睡在一旁的小榻上对付一晚。 她原本就被迫偷听到秘密吓出了冷汗,又蜷缩在角落一晚,待到第二日回了咸福宫,脸上已泛起病态的红晕。 景心慌了神,忙禀报了慧贵妃身边的茉心,又请了太医还诊治开了药方。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一会儿梦到皇上命人将她拉至宫门口雨天罚跪,一会儿又被慧贵妃救起,拉着她便要送去养心殿侍寝,而后又在角落守夜一晚。 待她醒来时,已然过了午膳时间。 沈滢缓缓起身,景心连忙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一整套下来,她感觉烧退了,也精神了。 “主儿,您刚回来时吓坏了奴婢,幸亏有贵妃娘娘在。” 沈滢笑了笑,“那咱们可得去谢谢娘娘。” 慧贵妃娘娘正倚在软榻翻看着什么书,见她进来眉眼一挑,示意她坐着回话。 茉心吩咐宫人退至殿外,只留着两位主儿叙话。 慧贵妃放下手中的书,喝了一口热茶,缓缓开口,“太医说你先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这才起了病气。说起来还真是怪了,莫不是受本宫影响,身子也不如往常了?” “娘娘不必为嫔妾找面子,嫔妾貌若无颜,才艺双废,实则是不讨皇上欢心。”沈滢语气恭敬,继续道,“若非王公公看在娘娘的面子给嫔妾机会,怕是没有机会踏足养心殿。” 这种喜怒不定的男人还是去一边儿吧! 她要紧抱高曦月和魏嬿婉的大腿,照样能走上人生巅峰! 慧贵妃勾唇浅笑,将面前的精致点心退至她面前,示意她吃些垫肚子,“毕竟出自潜邸,便是不受宠的婉答应与海常在,皇上也不会如此苛责。他这样对你,倒真是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种不寻常还是送给别人吧! “嫔妾倒也不是很需要这种区别对待。”沈滢苦笑道。 慧贵妃轻笑出声,她眉眼弯弯,“你说话倒是有趣得很,至于皇上那边,不用过多在意,许是皇上前朝烦心的缘故。” 三日后,内务府总管太监秦立亲自送来了新制的匾额。 “滋德合嘉”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伴随着秦立的恭维声,让整个咸福宫如沐春风。 慧贵妃许是没有想到这一茬,便疑惑道:“本宫记得皇上特意赏了娴妃御笔匾额。”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后来皇上又为东西六宫都赐了匾额,就连景仁宫都有。” 送走秦立后,慧贵妃抬眼看向那四个字,淡淡一笑,“许是皇上有意缓和娴妃与太后的关系吧。只是不知哪里的醋意飘到养心殿,才让皇上有了此举。” 沈滢默不作声,心底却是忍不住的吐槽。 皇上这个渣男简直就是后宫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没过多久,阖宫上下都见识了这尊大佛离谱且无语的骚操作,更是掀起了整个后宫的醋意。 皇上于养心殿召南府乐伎伴驾。 消息传至后宫时,沈滢正陪着慧贵妃与皇后叙话,旁边三公主乖巧地读诗词,场面十分和谐。 赵一泰带着不太和谐的消息匆匆而至,等三公主回避后,才将事情缘由告知了几位主子。 沈滢眉眼一挑,孝期听曲,好一个大孝子! 皇后与慧贵妃俱是沉默良久,相互对视了好一会儿。 待回到咸福宫,慧贵妃给出了解释。 先帝勤勉政事,并不常去后宫。景仁宫娘娘便命人扩充南府,选擅音律之人排曲奏乐,为先帝解忧。如今南府很多人,便是从那时入宫的。 “皇上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且本宫身为妃妾,只可劝诫不能直谏。” 沈滢轻声宽慰:“皇上自有圣意,此事说到底还有太后做主,您也不必贸然出头。” 次日一早,皇上的举动就深深地打了众人的脸! 他不只纳了乐伎为妾,而且还是两个! 第7章 真傻还是装傻(已改) 长春宫请安时,众妃俱是相互对视,彼此猜测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皇后依旧穿着端庄大气却不奢华,她一早便告知众妃以身作则,奉行简朴,力求节省宫中的开支用度。 可耐不住皇上的骚操作啊! 嘉贵人金玉妍不仅容貌美艳出挑,性子更是直来直去。她扫了一眼众人,貌似无意地开口:“昨儿吹了一夜的冷风,不知是不是做梦,竟听到风中传来悠扬动听的曲调。虽是悦耳可夜间总不免让人心底涌起几分不安呐。” 沈滢默默地饮了口茶,不止她们,怕是太后和几位太妃也听到了。 仪贵人黄绮莹素来与嘉贵妃交好,便接话道:“不知是什么曲子,竟然搅了姐姐的好觉?” “看来你们都听说了,今早皇上命内务府太监来传话,南府乐伎白氏,莫氏被封为答应。”皇后语气温和,脸上并无半点震惊。 此话一出,沈滢蓦得抬眼看向其他人,便见均是难以言状的表情。 “可皇上还在……”嘉贵人脱口而出。 皇后连忙打断她的施法,没让对方说出“孝期”二字,她轻叹一声,“皇上已然下旨,便无收回之意。本宫还是那句话,后宫和睦方是正理。既然皇上并未给她们指派宫室,那便劳烦娴妃妹妹跟纯嫔妹妹了。” 除去原剧情中的抓马“小琵琶精”白蕊姬外,还有一名抚琴的女子莫云湄。听闻二人容貌极为出挑,在一众乐伎中十分显眼。 起因原是负责南府的管事到了岁数准备离宫,后来恰巧遇上了先帝驾崩,便一再耽搁直到现在。天寒地冻地这位管事不小心摔坏了腿,这才求到了御前王钦跟前。 皇上便一时兴起,召了这位管事面圣。 双喜接着说:“南府管事本就跟王公公沾点亲,这才决定冒险。且景仁宫那位已然过世,那管事也觉得南府迟早被撤,才搞了这么一出。” 茉心接话,“就算那管事眼看自己没出路要拼一把,也不该如此行径。便是太后那关就过不去,奴婢总觉得此事实在可疑。” “皇上如今已收了那二人,便是太后也不便过多干预。”慧贵妃若有所思,瞧了一眼对方的沈滢,“此事你怎么看?” 她倒是知道原剧情中白蕊姬是什么性子,但这里不好说。 “嫔妾倒有些好奇是怎样的美人。” 相比于白蕊姬清秀可人,又带着娇憨的的样貌,莫云湄更胜一筹,她穿着淡雅得体,不施粉黛的静立在殿内,多了几分貌婉心娴之姿。 当下长春宫正殿内暗自飘起一股股醋意。 就连一向对美貌自负的嘉贵人都不由得开口:“两位妹妹可真是各有千秋,皇上果然慧眼。” 不知是不是慧贵妃提议,白蕊姬被分去了延禧宫,莫云湄则去了钟粹宫。 两位新人入宫,后宫格局已开始悄然发生了变化。 白蕊姬个性张扬,且天真纯粹,请安时那身装扮竟比娴妃都要精致几分。慧贵妃开口提点了几句,但见对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反观莫云湄,就显得文静多了。她谨守宫规,时常陪伴纯嫔照顾三阿哥,便是皇上恩准她用红箩炭,也婉言谢绝。 沈滢默默瞧着,觉得这莫答应着实是个人物! 碧珠之死并未查出什么结果,除了沈滢印象中那名看不清样貌的太监,没有任何线索。 慧贵妃淡淡地说:“宫女私相授受是大罪,谁敢为她担保?就算有人瞧见你出入慎刑司,也不会将她的死按在你身上。本宫亲自送她进去,质疑你便是质疑本宫!” “娘娘所言甚是有理,嫔妾听得心底暖暖的。”沈滢一脸欣喜,颇为讨好地为她添了热茶,“只是嫔妾到底内心不安,碧珠在宫中时日不短,若放过那个为她换银子之人,难保其他宫中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慧贵妃眉眼一挑,眸底颇有欣赏意味,“本宫以为你早已忘记此事。看来还算有些长进,知道如何自保。” 沈滢朝她眨了眨眼。 “你刚分来咸福宫,碧珠便向本宫投诚。只是她不清楚双喜早已将她底细查个干净,而那与她勾结换银子的宫人,不过是内务府的一个普通太监,秦立早已将人打发。” 慧贵妃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碧珠久在宫中,难保不会有其他相好的宫人。若她还有命在,慎刑司定能问个明白;可眼下此情形,便不好多说了。” 沈滢神色凝重,她害怕得正是这一点。 可惜景心那丫头几番试探都没什么进展,真不清楚娴妃将景心带来到底为何? 沈滢想,她与碧珠很难彻底切断关系,不如将计就计。 几日后,刚从长春宫请安离开的沈滢,在下台阶时不小心绊倒,额头磕破了一个小口,当场昏迷。 皇后立刻派人将她安置在偏殿,又命太医前来医治。 沈滢昏迷中的“胡言乱语”就这么传入在场人的耳中。什么刁奴欺主,私偷主人衣服首饰卖钱,甚至教唆她不守宫规…… 如此种种,简直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太医说沈答应心思郁结,梦魇了。 待回了咸福宫,慧贵妃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本宫倒不清楚你还有这本事?只是为了配合你这出戏,差点吓到了三公主。” “嫔妾也没法子,若是有人拿着碧珠再做文章,嫔妾如何提防?还不如来一出意外,让众人都知道嫔妾被碧珠之死吓出了梦魇。与碧珠交好的那些人自然会拍手称快,估计马上会有所行动了吧。” 慧贵妃慵懒地嵌入毛绒绒的软榻内,眸底略有笑意,“那台阶也不低,你倒是嚯得去。若是摔出什么好歹来,本宫连同皇后娘娘都难逃干系。” 慧贵妃没有说下半句话,若碧珠背后之人是她与皇后的敌人,那么对方一定不会放过拉拢沈滢的机会。 正殿内,额头缠着一圈棉布的年轻女子托着下巴发呆,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禁让人晃了眼睛。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第8章 咸福宫的未来之星(已改) 沈滢告病的这段时日,除了几位主位娘娘遣人来问过,旁的一概没有。她的神情已经由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如今的羞愧万分,只觉得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难不成碧珠之死确实是个意外? 非要说最近有什么新闻的话,那便是皇后的二阿哥永琏开始入尚书房了。他身为皇后的嫡长子,又是先帝亲自取名,身份自然尊贵无比。 慧贵妃瞧着送二阿哥去尚书房的皇后,眼底是藏匿不住的羡慕,她喃喃低语:“日子过得真快,二阿哥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在潜邸时,皇后娘娘的大公主没保住,怀了二阿哥便格外小心谨慎。” 沈滢想起原剧情中那一对赤金莲花翡翠手镯,不由得眼角瞟向慧贵妃的手腕处的亮色,眼皮直跳。 按照眼前高曦月的智商,没道理被“避孕镯”算计多年。且其中的零陵香就算有用,长时间佩戴也失效了。若要继续保持功效,需得送往内务府擦拭保养之时更换零陵香,如此重复操作,哪里能隐瞒这么多年? 想到此,沈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慧贵妃转头之际刚好瞧见了她浑身一颤的动作,眉眼上挑,满是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毛病?本宫寒症都没你这么怕冷,瞧着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娘娘可别吓嫔妾,哪有什么亏心事,烦心事倒是不少。”沈滢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沮丧,“嫔妾那一摔啊,还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自寻烦恼,自作多情……” 慧贵妃轻笑一声,斜睨了面前丧着脸的年轻女子,“行了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说书的呢。” 茉心瞧着自家娘娘一扫阴霾的神色,也跟着心情好了些。她原以为这个沈答应既不招皇上喜欢,又曾跟娴妃亲厚,将她弄来咸福宫实在不是良策,恐风波不断。 不成想这沈答应大病一场,性子实在变得诡异起来。不仅脑子好使了,也识相了不少,那口齿伶俐得还能讨娘娘欢喜,实在是令人大为改观。 沈滢不知自己已在旁人的眼中上升了不少好感度,她只觉得“避孕镯”只怕藏着更多的秘密,不似原剧情中那般离谱的设定。 她有心事,在回后殿时险些撞上了人。 茉心笑吟吟地朝她行礼,又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景心,“沈主儿新伤未愈,怎么你也不仔细扶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 景心吓得作势要下跪请罪,还是沈滢一把拉住了她,“茉心姑姑,原是我没注意,景心她年纪小,还得请您多提点。” 茉心点点头,她压低声音,“奴婢有些话想要单独跟您说,此处看着不太适合。” 两人踏入后殿,又将一干宫人打发至殿外。茉心穿着大方得体又不失身份,举止沉稳合礼,眉眼间比星璇多了分精明,也难怪慧贵妃更赏识她。 沈滢微微颔首,轻声道:“一直未有机会感谢姑姑,实在愧疚。当日若非那宫女去寻姑姑,贵妃娘娘也不会出现得那般及时。而那天陪贵妃娘娘去长春宫的是您。” 真算起来,慧贵妃大可在她被罚跪一段时间后在露面,那样更显“救世主”形象。无论是不是茉心的建议,沈滢都表现出领了情,结个善缘。 茉心挑眉,唇角含笑,“沈主儿不必多礼,奴婢也是听从娘娘的意思。此番也是为着咸福宫的将来,才厚着脸皮相劝沈主儿一二,还望您不要怪罪。” 沈滢连连摆手,“姑姑服侍娘娘已久,见事明白,得您提点实在荣幸。” “沈主儿机灵又难得谦和,娘娘很喜欢您。但在宫中,光是讨好主位可不成,娘娘能救您一次,可不能次次都救。倘若那次皇上在养心殿责罚您,便是皇后娘娘也得三思而行。” 沈滢一听到“皇上”这两个字便不由得心底打鼓,难以言状的表情让茉心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她继续道:“嫔妃哪有不争宠的?沈主儿若是不憋足了劲儿往上爬,便要做旁人踩的梯子!后宫多的是笑脸相迎的相互算计,杀人不见血的谋害阴诡,到时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更是连累家人祸及全族。” 可这是《如懿传》啊! 有这么恐怖吗? 沈滢有些不相信,虽然部分剧情已偏离,可她脑中仍不断回想着洗脑的吐槽视频。 茉心看着她思索的表情,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眼下白答应与莫答应来势汹汹,连带着延禧宫与钟粹宫都热闹了不少,内务府更是眼巴巴地送东西,可前几日她们还只是南府最不起眼的乐伎。皇上厚待贵妃娘娘,沈主儿何愁争不过她们二人。” 沈滢听着茉心连番打气,表面已是深受鼓舞。 可惜她穿越前便只想考编过普通安稳的日子,这一世穿越来也没有自带什么金手指,就连穿越女主人均自带的万人迷属性也没有。 偏偏天不遂人愿,原主还是个万人嫌的。从穿越来的第一天便心惊胆战,好不容易解决了身边的一个定时炸弹,结果后宫最粗的金大腿皇上也对原主疾言厉色,伺候那种阴晴不定的男人何苦来哉! 她虽然内心不以为然,但脸上已十分受教的表情,“茉心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后一定努力反省自身,不辜负娘娘的期待,成为咸福宫的未来之星。” 茉心听不太懂,但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 皇后每日起早贪黑地照顾二阿哥,自然也没有多少时间与旁人叙话,因此慧贵妃深觉无聊。 沈滢瞧见冬日汤药不离的慧贵妃没什么精神,胃口也消减了不少。想想贵妃挺不容易的,虽被抬旗封了贵妃,可宫中谁不是眼巴巴瞧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有一丝行差踏错,便会被有心之人刻意放大,用来攻讦她的家人。 “贵妃娘娘,不如嫔妾教您如何下飞行棋吧。” 沈滢微微笑着,而对面明眸如波的柔弱女子眼中一亮。 第9章 离谱的偷听技能(已改) 飞行棋玩法简单,且十分上头。 沈滢为慧贵妃详细解释了规则和走棋的方法,而后又命宫人拿来颜料及图纸,按照回忆画出了样式,茉心派人送至内务府制作。 不多时,跟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棋具被端上来。沈滢瞧着,只觉内务府的宫人实在办事利索,都是些人精啊! 慧贵妃果然很好奇,拉来双喜凑成四人组,玩得一脸兴奋。就连用午膳时,她都颇有意犹未尽之感,还埋怨沈滢撞了她好几次,脸上再无忧郁神色了。 至于沈滢成为咸福宫明日之星这件事,则被一向高调的白蕊姬打乱了计划。 皇上初登极位,要稳定前朝,自然鲜少来后宫。但就那么偶尔几次,却有一半被白蕊姬中途截走。 皇后自然看不下去,长春宫请安时,便就白蕊姬穿着逾矩之事斥责了几句,谁知这人竟一脸不在乎地反问皇后: “可皇上说喜欢嫔妾这么穿。皇后娘娘,嫔妾应该听您的,还是该听皇上的。” 这般犯上的言论若是放在先帝时期,怕是冷宫的门牌号都给她选好了。偏偏如今的皇后富察氏端庄沉稳,一向以六宫和睦为准,这才让白蕊姬有了挑衅的心思。 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缓缓开口,“皇上还喜欢你什么?说来听听。” 白蕊姬眉眼含笑,颇有得意之色,“皇上还喜欢嫔妾弹琵琶,说嫔妾选得曲子极好,听着很舒心。” 皇后侧目瞧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目无宫规的女子,忍不住看向一脸淡然的娴妃,“既然白答应有此讨好皇上的手段,着实让众人羡慕。先帝孝期禁礼乐,然白答应有此技艺也不能荒废,不如便命白答应回宫谱曲子吧。”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意?” 皇后只字未提她何时出来,便是要让她认真反省。 慧贵妃笑着解释,“白答应,若此时不在禁礼乐期间,那么你会在御花园尽情地弹琵琶,直到你此生再也不想见琵琶为止。这些规矩难道你的主位没有告诉你吗?” 娴妃抬眼,微笑着接话,“臣妾自然告知过白答应,只是她侍奉圣驾辛苦,或许一时没有注意吧。” 白蕊姬如今这般张狂到底为何人鼓动? 慧贵妃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回到咸福宫,靠躺着软榻轻轻皱眉,“娴妃表面不争不抢,且看与她交好的海常在便可知晓。但如今她宫中的白蕊姬这般明目张胆,娴妃莫不是故意怂恿,与你一般要引人入局?” 原剧情中白蕊姬是太后用来搅动后宫的棋子,但其明目张胆的做派实在显眼,有心之人只要细查便可知晓。 此番旁人虽侧目但并未有所动作,大概也是顾忌着皇上对其态度吧。 沈滢心底疑惑,“嫔妾是被逼无奈,可娴妃又是为何?” 白蕊姬满心期待着皇上可以免除她的禁足,直到年节将近,皇后为着阖宫年宴才准许她出来。 本朝自先帝驾崩之日起一百天不得作乐,年宴亦是如此。妃嫔们穿戴一新,朝着上面的那抹明黄色福身叩拜,高呼万岁,皇上便宣布年宴开始。 珍馐美馔已摆上桌子,嫔妃们纷纷举杯对皇上祝福,趁机展露一番才艺,博取圣心。 慧贵妃坐在右边的首位,目光扫向坐在末端的那人。只见沈滢一脸轻松地盯着眼前的膳食,手中筷子不时变换方向,正吃得不亦乐乎。 她顿时一脸难以言状地剜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学学旁人如何讨好皇上。 沈滢收回浅笑的眼神,无意间撞上了对面坐着的莫云湄。她今日穿着淡雅得体,略施粉黛的妆容衬得愈发清丽脱俗。她也未上前去刷存在感,朝沈滢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高座上的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对着来敬酒的嫔妃们和颜悦色地频频点头赞赏。 虽不能歌舞作乐,但白答应竟然真的献上了一首新曲子,皇上见之龙颜大悦,当即晋她为玫常在。 玫字,取自石之美者,有美玉之称。 众人纷纷捧出自己的特长作品,就连一向默默无闻的婉答应都献上自己为皇上画得画像。沈滢自然不愿搞特殊,她亲自选了一尊质地不错又不失贵气的瓷器,成功收获了慧贵妃一记白眼。 她与旁边的婉答应没什么话闲聊,见席间气氛热烈,皇上都没怎么瞧她,只觉得自己又逃过一劫,还蹭了一顿美味佳肴,当下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到殿外散散酒气。 冬日的园子枯枝横生,风夹杂着梅香迎面扑来,寒凉的触感消散了几分醉意。 她掖好披风,扶着景心顺着小路走向不远处的亭子。景心忽然感觉外面风有点大,便要回殿内拿手炉。 沈滢点头,她坐在亭子里,撑着下巴无聊地看向四周。忽然听见园子假山深处有窃窃低语的说话声,隔着有些距离听不太真切。 她眉眼一挑,不知自己竟然有幸触发了偷听技能!后宫是非之地,听墙角之事还是算了。她正准备起身离开时,竟然瞟见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钻出一抹黑影。 沈滢立刻蹲下身,因着空旷又有风的缘故,竟然可以依稀听到部分声音:“……此事实在太过冒险…奴婢不敢…” 另一个女子声音回道:“你不做…旁人会做…想想你的家人…机会难得……” 沈滢听得云里雾里,还不如不听,这下勾起了好奇心,让她如何压制。但听二人的说话口吻,很像是某个高位者对普通宫女的命令,但那宫女似乎不敢冒险。 待声音消失,她不敢直起身子,又蹲了一会儿。景心拿着手炉过来时,看到自家主儿蜷缩在地上,一脸惊慌,“主儿,您怎么了?” 沈滢有些脚麻,她扶着景心站起身,摆手道:“没事,我刚刚看到觉得石墩有些凉,就蹲一会儿。对了,刚刚你碰到谁了没?” “主儿,您好聪明啊!”景心满脸崇拜,而后她撅着小嘴,“方才奴婢不小心碰到了玫常在,她好像很急,还骂了奴婢。若不是里面有皇上和其他娘娘在,怕是要当场让奴婢罚跪。” 沈滢揉了揉她的小脸,心底却是疑惑不安。 方才假山处的那女子果真是白蕊姬吗? 第10章 再次被温暖(已改) 沈滢跺了跺发麻的双脚,扶着景心准备回殿内。 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传来:“沈答应~” 她眼皮直跳,但很快回过神,转头看向一袭深紫色精美宫装,头饰缀着淡雅珠宝的浅笑女子,正是人淡如菊娴妃娘娘。 娴妃到底是刚出来,还是正准备要回去,或是专门在这里堵她,沈滢只好福身行礼,“嫔妾见过娴妃娘娘,方才没瞧见娘娘,实在失礼。” 娴妃笑了笑,“咱们都没带灯笼,看不清也属正常。席间喝了点酒,这才出来透透气。本宫猜想沈答应也是如此,不如一块走走吧。” 沈滢不自然地扯唇,她很想拒绝,但又很想探探对方的口风到底是何意,“娴妃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只是嫔妾笨嘴拙舌,怕扰了您的雅兴。” “怎会?”娴妃脸上的笑意更深,“就连贵妃娘娘都对你赞许有加,哪里会笨嘴拙舌?本宫也放心了些,之前听闻你身边的宫女手脚不干净,险些连累了你被责罚。本宫心焦得很,幸亏及时出了重华宫,也顺利将景心带出来。” “娘娘大恩,嫔妾不知如何报答?” 娴妃扶着惢心的手,缓缓向前走着,“你这话便是跟本宫见外了。后来本宫还求皇后娘娘让你来延禧宫呢,可惜皇后娘娘以咸福宫圣恩常驻为由,让你待着多见皇上。本宫只好作罢,后来玫常在搬至延禧宫,实在闹腾得很。” 这不是海兰的剧本吗? 那她走这剧情了,海兰干什么? 沈滢浑身一哆嗦,瞬间想到了“天衣无缝”偷炭局,顿时觉得膝盖隐隐作痛,“皇后娘娘的意思嫔妾明白,咸福宫与延禧宫都一样,嫔妾总不能因着您性子好便无视宫规吧。” “本宫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啊。”娴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方才景心不小心撞上了玫常在,差点弄花她新制的鞋子。玫常在很得皇上喜欢,沈妹妹,你可得仔细了。” 沈滢眼皮直跳,莫非碧珠背后的主子是娴妃?她微微颔首,“嫔妾多谢娴妃娘娘提醒。” 彼此皮笑肉不笑地相互寒暄几句,直到园子里的风大了些,她们才回到殿内。 回到咸福宫,景心刚要为自家主子找衣裳,便见女子忽然抬脚踹倒了眼前的椅子。 景心吓了一跳,“主儿,您这是怎么了?” 沈滢朝她笑了笑,“只是忽然被温暖浑身不得劲,需要发泄一下,现在没事儿了。” 年宴在园子里听到的那些话虽然可疑,但终究无凭无据。沈滢整日考虑该不该跟慧贵妃讲,可显然对方在关注另一个问题。 大阿哥的生母出身嘎哈里富察氏的哲妃早亡,本该早些寻个养母照料起居。但皇上许久未有此意,还是皇后吩咐撷芳殿的人仔细看顾,不得出任何岔子。 以往慧贵妃也不曾关注大阿哥,她与哲妃少有来往,且也不太喜欢哲妃的性子。 “昔日在潜邸时,仗着生了大阿哥便一再邀宠。晨昏定省时对皇后也不怎么恭敬,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将大阿哥教好?年宴时见那孩子唯唯诺诺的模样,跟二阿哥站在一起根本不像个皇子,倒像是有人苛待了他似的。” 历朝历代皇帝的长子,便是个危险职业。做的好引君父忌惮,做不好便是没有给幼弟做好榜样,陷入争储后又很容易被当枪使,可谓与太子困难程度不分伯仲。 皇上久未选好大阿哥的养母,原因恐怕也在此。 沈滢思索片刻,低声试探道:“若皇上有意为大阿哥择养母,娘娘意下如何?” 慧贵妃挑眉瞧着对方,而后看向殿内没有旁人,才缓缓开口,“还要看皇上的心思,选谁都不要紧,但那人不能有生乱之心。本宫听说年宴时娴妃曾与你夜间同游。” “偶然在园子中遇到,只是娴妃娘娘似乎对嫔妾很感兴趣,还说要接嫔妾去延禧宫呢。”沈滢笑着接话。 慧贵妃轻笑一声,转头打量着对面脸色毫无波澜的年轻女子,“娴妃这般看重你,想来长春宫一摔还是有用的。若碧珠果真是娴妃的人,你又该如何应对?别忘了,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慎刑司将人解决,本宫也没这能耐。” “娘娘的意思是碧珠或许不是娴妃的人,但娴妃清楚碧珠的主子是谁?”沈滢收敛了笑意,内心已然惶恐不安。 “这些都是推测,但娴妃对你的好奇已经超出了本该有的度。她宫中白氏不太安分,如今刚被解了禁足,怕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吧。” 慧贵妃的嘴简直跟开了光似的。 白蕊姬晋了位分,又得了不错的封号,俨然一副宠妃的架势。请安时,她言笑晏晏,还送了二阿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沈滢忽然觉察出白蕊姬的声音像极了那夜假山后的女子,她猛地抬眼看向一脸娇俏的年轻女子,只觉得手指冰凉。 白蕊姬吩咐旁人要做什么? 原剧情中只有关于白花丹算计娴妃之事,之后便是遇喜被害,其他纠纷中并没有她出场。 难道是所谓的偷炭? 沈滢倒吸了口气,身侧的婉答应见状,低声安慰道:“沈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她摇了摇头,手指不由得抓紧衣裳。内务府送往各宫所需的炭皆有定数,若要从中作梗,单凭一个乐伎出身的常在实在太难了。 此事还需尽快告知慧贵妃,让她派人细查一番才安心。 显然白蕊姬并不给她机会,刚出长春宫,沈滢还未来得及回咸福宫,便被白蕊姬拦了下来。 “沈答应,你身边的景心不小心弄坏了本宫鞋面上的刺绣,那可是皇上亲自吩咐绣坊赏予本常在的。损坏御赐之物乃是死罪,本常在念及沈答应出身潜邸,便大事化小吧。” 她顿了顿,上前几步,紧紧盯着沈滢道:“沈答应是选择去延禧宫缝制,还是准备去绣坊住一段时日?” 沈滢没好气的深呼吸,而后微微颔首,语气不紧不慢,“玫常在并无协理六宫之权,还是去禀报了娴妃,再去回了皇后娘娘,最后再来看我的选择吧。” “料想沈答应也不会乖顺,那便只好让人送送你了。” 说话间,白蕊姬身后已然出现几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正缓缓向她逼近! 第11章 在线发癫的沈答应(已改) 沈滢位分低,每日请安离开时必等待其他人先行离开,她才跟在身后。 今日慧贵妃有话要与皇后详谈,便又留了下来。这便导致此刻四周竟然没有其他嫔妃可以求救,再加上她身边只带着景心,情况危急程度实在太明显了。 沈滢握紧景心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而后低声说了个“跑”字,便拉着景心快速转身。 但现实很骨感,只因沈滢还未习惯花盆底,她与景心双双摔倒,画面太美。 白蕊姬冷笑一声,她站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对方的狼狈不堪,“继续跑啊!” 绣坊位于东六宫靠近北五所附近,是极偏僻所在。沈滢与景心被一干老嬷嬷押着走着,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 沈滢边走边想着这一切,白蕊姬虽然脑子简单,但也没有愚蠢到这个程度。且不说慧贵妃回宫后很快会发觉一切,便是她要报复景心,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一定还有别的缘由!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白蕊姬要带她去绣坊,那么她出现在绣坊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若那夜与宫女密谋之人就是白蕊姬,她此举有灭口之嫌。 绣坊,刺绣…… 沈滢猛然想起她曾经被人算计险些在先帝灵前失仪,那时她穿着衣裳看似精致却纹路粗糙。后来一直以为是碧珠中饱私囊暗自换了她的衣裳首饰,如今看来这衣裳必然有旁人故意做手脚!绣坊则一早为她安排了惊喜! 白蕊姬便是要将此事安在她身上,先治她不敬先帝之罪,后再有欺君之罪! 沈滢呼吸紧促,碧珠跟白蕊姬一样,都是别人派来弄死她的棋子! 她不过是小小答应,如何当得起这般生死之局。 思及此,沈滢暗自打量一番四周的嬷嬷,她们虽遵白蕊姬之命,但终究碍于她是皇上妃妾而不敢动她分毫。不幸中的万幸,情况还有转圜余地。 慧贵妃自从年宴见过大阿哥后,便一直心有疑虑。如今后宫看似平静,可总有种暴风雨前的感觉。她想起沈滢曾经问她有关大阿哥养母的问题,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回到咸福宫,正要让茉心叫人时,却见双喜一脸焦急地上前禀报,沈滢被玫常在的人带走了! 慧贵妃感觉自己听岔了,她反问道:“本宫没有听错吧?你的意思是白氏派人将沈滢带走,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双喜也惊到了,他一脸难以言状的表情,“据宫人所说确实如此,玫常在举止实在无礼,沈主儿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要吃亏。” “本宫瞧着是软柿子吗?走,去瞧瞧白氏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碰咸福宫的人!”慧贵妃冷笑连连。 她们一行人还未靠近,便瞧见不远处宫人挤在一起小声议论。待到她们快步走近,才看到双喜口中“沉默寡言要被欺负”的女子正挥舞着手中的扫把,将另一个女子赶着到处乱跑,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以为我会跑是吧?以为你很张狂是吧?以为自己已经称霸后宫了是吧?” “今天若不教训你,就不知道旁人的忍耐度有多小!” 而后女子朝四周想要靠近的嬷嬷一声大喊: “都给我靠后!你们胆敢碰我一下,便以犯上之罪将你们弄去慎刑司!” 慧贵妃看得目瞪口呆,她伸手指了指眼前混乱的局面,缓缓开口:“这是沈滢吗?本宫怎么看都觉得像在做梦?” 茉心扯唇,她也被惊到了。不过对付玫常在这种人,此法还真是有效。皇后娘娘宽仁,自家娘娘碍于身份不予计较,至于娴妃与纯嫔,都是淡然不想涉事的性子。由此才有了玫常在这种肆意妄为的人。 “娘娘没有看错,沈主儿这性子,该守规矩时从不落人话柄,该动手时也绝不含糊。不知娘娘觉得如何?反正奴婢喜欢得很。”茉心轻笑出声。 慧贵妃也跟着笑出声来,她看了片刻,才挥手让茉心上前制止。虽然沈滢做得没错,但举止终究有失身份,还是及早拦下,免得闹出什么乱子。 玫常在慌乱中掉了鞋子,她死死地盯着沈滢,若不是身旁的有慧贵妃在,怕是又要撕扯起来。 “你们同为后宫姐妹,举止怎可这般失礼!沈答应,给本宫回去反省。至于玫常在,你先回宫安置,本宫会命太医去为一趟延禧宫的。” 玫常在还想要反驳,但被身边的宫女拦了下来。她只好瞪了一眼沈滢,扬长而去。 沈滢将手中的扫把一扔,看向慧贵妃的眼神多了一分不好意思,“贵妃娘娘,您不如再帮嫔妾一个忙?” “啊?” 咸福宫正殿内,沈滢回去换了衣裳,梳妆整齐后踏入殿中。见慧贵妃正倚在软榻翻看着什么,她走近几步,这才看清原来是绣坊的人员名册。 慧贵妃招呼她坐下,而后瞥了一眼双喜。 “奴才奉娘娘之命彻查绣坊上下,其中绣娘均为先帝时期便入宫的,其中有几人已到了出宫的年龄。若沈主儿口中的猜测为真,这些人便很可疑。” 此事一旦查实,便是不敬先帝的大罪,不仅自身难逃一死,恐怕家人也会被连累。 沈滢思索良久,抬眼看向对面面色如常的女子,“娘娘,您之前说过能潜入慎刑司杀死碧珠,非常人可以办到。若对方真是这般能耐之辈,又岂会留下绣娘这一线索呢?” 慧贵妃点头,“或许白氏并非真的想将你弄到绣坊,而是要逼你动手。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般迫不及待地对付你。” “大概是嫔妾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吧。” 果然,次日一早晨昏定省时并未见白蕊姬的身影,宫人来报说她告病请假。 可沈滢回到咸福宫刚坐下准备用早膳,长春宫的赵一泰便来传话,说要请沈滢即刻前往长春宫见驾。 慧贵妃眉眼一挑,心底起疑,“不知所为何事?” “回贵妃娘娘,玫常在也在长春宫,说是昨日沈答应当街打伤了她的脸,要让皇上跟皇后娘娘为她做主。” 沈滢:“……” 第12章 还是没逃脱罚跪(已改) 沈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吸反派”体质,为何人人都要来温暖她一波? 原剧情中的白蕊姬明显是针对娴妃设的白花丹局,怎么就轮到了她了? 慧贵妃同样一脸无语,起身便要跟着一同前往长春宫。 赵一泰连忙拦下,“贵妃娘娘,您且留步。皇上并非传召您,不如您在咸福宫守着,若是有什么不测也好及时防范。” 沈滢也凑近慧贵妃,压低声音,“看来正如娘娘猜测,玫常在昨日不过是故意为嫔妾下套。娘娘,嫔妾寝殿内放着之前穿过的衣裳,上面可能有古怪。” 她想了许久,若白花丹是专门针对她的,那么唯一有疏漏的便在此处。而景心早已被茉心派人盯紧,没有动手的机会。 长春宫正殿内,宫人垂眸恭敬地守在外面。 沈滢甫一进殿,便听到玫常在娇滴滴地声音。 “皇上,您可要为嫔妾做主。沈答应众目睽睽之下举止无状,更是弄伤了嫔妾的脸,这以后嫔妾还怎么见人啊?” 玫常在的脸果然伤得触目惊心,几道划伤的血痕十分清晰,让人不由得心生不忍。 沈滢跪着行礼,皇后见皇上并未开口,便做主让她起身坐着回话。 玫常在瞪了沈滢一眼,而后又啜泣着开始陈述:“嫔妾侍奉圣驾时日短,确实不如各位姐姐熟悉宫规礼仪。可就算嫔妾有任何过失,也不该被伤及容貌。这才回禀了皇后娘娘,不巧碰上了皇上您也在。” 好一个不巧! 皇上微微沉吟,“皇后说贵妃曾命太医为你看伤,可有此事?” “贵妃娘娘确实让太医来过延禧宫,”玫常在听了啜泣声,她语气略有迟疑,“可贵妃娘娘是沈答应的主位,必然是向着沈答应。她派来的太医,嫔妾不敢用。” 皇上斜睨了她一眼,又觉得那伤实在明显,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你此言便是说贵妃会有意害你?沈氏,你觉得呢?” 果然所有当皇帝的,很擅长给别人抛问题。 沈滢起身,恭谨地开口:“贵妃娘娘素有贤德之名,且一向仁厚待下,必不会做出玫常在口中之事。再者玫常在方才说贵妃娘娘是嫔妾的主位,便会毫无逻辑地针对你,那么言下之意是不是在说娴妃娘娘也会顺你的心意仇恨咸福宫?” 玫常在立即转头看向沈滢,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以为她最好拿捏,不成想竟这般牙尖嘴利! “沈答应,你不必给旁人扣帽子。此番若不是你无视宫规,公然在长街以下犯上,我如何能受伤?”玫常在又转头看向皇上,声音婉转带着委屈,“嫔妾不过是胆子小,害怕旁人会加害嫔妾。” 皇后见状有意打圆场,她语气平和地说:“此事原在玫常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沈答应押至绣坊,这才让沈答应一时情急乱了分寸。二人都有过失,臣妾必然好好教导,让她们莫要生了嫌隙便是。” 皇上眼神带着赞许之意,“皇后有心了,有你在后宫朕如何不安心。只是……” 沈滢听着这两字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大概预料到这个男人会说什么了。先前被慧贵妃打断了施法,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玫常在初入宫,礼数欠缺也正常。可沈氏出自潜邸,如此言行无状实难饶恕。” 皇后连忙求情,“皇上息怒,沈答应年纪小,臣妾罚她就是,您不必与她计较。况且还有贵妃看着她,总会长进的。” 男人似乎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当即回绝了皇后的提议,理由还很充分,“皇后不知,沈氏先前便欠着一顿罚。当时朕曾言,让她安守本分谨记宫规。若再犯,便一并罚了。沈氏,你跟皇后说说,可有此事?” 沈滢心底都问候他家祖宗上百遍了,眼角瞥向旁边都快笑出声的白蕊姬,闷声道:“皇上圣明,确有此事。” “朕也不占这便宜,这次看在皇后的面子便免了,但上次一个时辰的罚跪自行领着。” 沈滢被御前的宫人跟着回到咸福宫,还未到宫门便见双喜一脸焦急地向她跑来,瞥见身后熟悉的几人时,当即微愣。 跟着沈滢的小太监许是认识双喜,便开口道:“皇上下令,让沈答应在咸福宫门口跪一个时辰。奴才瞧着天色不太好,怕是要下雪,还请公公通传一声,让人为沈答应添几件衣裳。” 双喜立即颔首回道:“多谢公公提醒。” 慧贵妃站在伞下,看着宫门口跪着的身影,脸色不太好。沈滢虽位分低,可到底是潜邸出身的妃妾。况且如今又被分来咸福宫,与她交好。皇上此举难道是警示她不要多管闲事吗? 茉心担忧地看向自家娘娘,“您身子要紧,就算心焦沈主儿也不必守在这里。若是您寒症发作,沈主儿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罪名。眼下咱们要紧的是玫常在的伤!” 慧贵妃呼吸一紧,她缓缓开口,“皇后已吩咐太医为白氏看伤,她若动了什么手脚,皇后必然察觉。你将沈滢的衣裳收好,本宫留着有大用!” 沈滢跪在潮湿的寒风中,觉得身体愈发冰凉。 皇上此举分明就是杀鸡儆猴,旁人都以为慧贵妃是猴,可沈滢总觉得皇上那意味深长地眼神背后,藏着更多猜不透的心思。 对她,对白蕊姬,都是一样的寒凉。 皇上对她如此深恶痛绝,恐怕原主的身份不简单! 第13章 幸运的玫常在 沈滢闭着眼,浑身仿佛置于火海般难熬。她想要脱离噩梦,却被拉入更漆黑的深渊。 她气若游丝地闷哼一声,好容易挣脱梦境,鼻尖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汤药味儿。 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这是回到了寝殿。她头晕脑胀,身体酸软,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劲儿。 景心听到响动,连忙过来瞧她,后又换了一块巾帕敷在她额上,舒了口气,“主儿,您终于醒了。贵妃娘娘还在外间等着,奴婢这就回禀娘娘。” 还没等她问自己昏迷了多久,那丫头便没了人影。 慧贵妃眼底有倦色,她许是因着保暖不够,脸色有些苍白。她见沈滢已然苏醒,才开口道:“放心,你晕倒后本宫派人回禀了皇上,才将你弄进殿内的。太医来瞧过,你的腿无碍,眼下身子不适乃风寒导致,仔细调理便可。” 沈滢勉强挤出笑意,“多谢娘娘,嫔妾必然涌泉相报。” 慧贵妃抬眼将众人屏退,只留着茉心在侧,她神色凝重,“本宫暗自派人查过你的衣裳,上面有白花丹的痕迹。时隔这么久,难为你保存的如此严密。 太医用药皆用白花丹相辅,只因此物药效霸道,单用会使伤口红肿溃烂,伤及筋脉。若本宫猜测不假,你那衣裳便是为先帝跪灵时所穿。你很清楚,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慧贵妃语气平静,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 “只是沈滢,你不过是普通汉人官员出身的女子,为何会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本宫思来想去,在你昏迷时曾试探过你,除去偶尔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并未有其他异常。” 沈滢叹了口气,她已经在茉心的服侍下饮了汤药,眼下脑子清醒了些,“娘娘或许不信,就连嫔妾自己也不知晓。贵妃娘娘,既然嫔妾身处漩涡,您实在不必趟这浑水。嫔妾感激娘娘这段时间的照顾,咸福宫还是不要留着嫔妾得好。” 慧贵妃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语气平淡的女子,似乎对未来的一切并不害怕,这般胆识实属难得。 她哪里知晓沈滢这是破罐子破摔! “若你离开咸福宫,怕是很快便会成为后宫冤魂。”慧贵妃扶着茉心起身,耳边的步摇微微晃动,“本宫善心实在不多,但眼下突然有那么一点。再者此时将你弄出咸福宫,本宫今后如何御下?” 沈滢忽然心生感动,纵然有诸多原因,但如今能护着她的却只有眼前身着华丽的女子。 “娘娘之恩,嫔妾没齿难忘!” 她微微定神,缓缓说出年宴时偶然听到的话,“玫常在如此针对嫔妾,怕也跟此脱不开关系。嫔妾不知她们口中密谋何事,但眼下玫常在这般急迫,显然已露马脚。” 慧贵妃冷笑,“那便瞧瞧她还有什么举动吧?” 年后的一场大雪,似乎掩盖了先帝驾崩的沉痛,整座皇宫重焕生机。皇后命内务府置办了用白花丹跟海枯藤做成的香包,分发六宫,说是宫中湿气重,此香包可以祛风湿通经络。 沈滢握着手中做工精巧的香包,心底已是松了口气。 当日皇上虽未责罚玫常在,但皇后依旧将人留在长春宫,命太医诊治伤痕,很快便发觉伤口处有白花丹的痕迹。 顺藤摸瓜,皇后也查到了玫常在获取白花丹的法子,令内务府协同筛查,将来源不明的白花丹尽数缴获。 咸福宫正殿内,慧贵妃心情大好地听着双喜禀报,而后翻看着皇后赠送各宫的香包,“如此看来,你那夜听到的便是白氏私自命宫女准备白花丹之事。可惜后来被你身边的丫头撞了正着,这才决定对你动手。 提起你身边那个宫女,此事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留着总归是个祸害。依本宫之意,还是打发了吧。” 沈滢点头,她确实对景心难以安心,尤其还是娴妃送来的温暖,若不是先前贵妃想留着,她一刻也不想接近此人。 只是无论白蕊姬想要用白花丹做什么局,她终究还是太心急了些。这般急着对付沈滢,像她的一贯作风,但更让人起疑是否有人私下蛊惑? “景心的去处娘娘做主便是,”沈滢抬眼看向对面坦然的女子,继续道,“若非您及时告知皇后娘娘白花丹之事,这无妄之灾不知会落在谁的身上。此番玫常在做了此等居心叵测之事,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一介乐伎而已,左不过就是打入冷宫罢了。” 正如慧贵妃所言,皇后将查实的一切详情禀报皇上,还未决定如何处置白氏,延禧宫便派人来报。 玫常在遇喜了! 消息很快传遍六宫,众人都在惊叹这玫常在如此幸运,竟能成为皇上登基后第一位遇喜的嫔妃。 慧贵妃还未来得及吐槽,养心殿便来了旨意。 熟悉的明黄色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沈滢穿着寝衣跪在殿内,目光所及那双蟠龙靴停下。 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这是沈滢第二次单独近距离接触这位年轻帝王,他虽执政一年多,但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已然无法掩饰。 沈滢再也不敢如穿越前那般戏谑原剧中行事诡异的皇帝,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皇上饮了一口热茶,王钦很有眼色地招呼众人退下,只留帝妃二人彼此尴尬。 “那日你在雪中罚跪晕倒,心中可有怨?” 沈滢心底忐忑,但不敢迟疑分毫,“皇上至圣至明,嫔妾无一丝怨怼,是嫔妾行事不够谨慎,才惹来非议。” 皇上轻笑一声,对她的热捧浑不在意,“你如今谨慎许多,朕想起你刚入潜邸时,什么规矩都不懂,还对教规矩的嬷嬷出言不逊。” 沈滢哪里知道原主是这么个拉仇恨的作死者,只得继续认错:“嫔妾狂妄,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宽和仁慈。” 皇上瞥了她一眼,招手让她走近些,“原先让你与贵妃同住,还以为会惹得贵妃生气。不想你在咸福宫混得风生水起,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男人语气平淡,不知为何,沈滢听着总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第14章 晋为常在 皇上哪里是小瞧她,分明是小瞧了贵妃! 慧贵妃仅凭她安然挺过为先帝跪灵,便敏锐地觉察出与往常的不同。进而以碧珠的投诚故意试探,后来确定她还算有点脑子,这才下定决心拉她一把。 沈滢依旧恭敬,不敢有一丝放松,“嫔妾得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教导,不敢有丝毫逾矩。” 她答得谨慎恭顺,正是宫中常见的嘴脸。皇上本该满意这副敬畏天威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有种索然无味之感。 皇上忽然开口道:“听闻你与贵妃在宫中时常玩飞行棋,起来同朕玩一局。” 沈滢抬眼,这才发觉面前的矮几上摆着更为精致的棋具。她小心翼翼地投了几次骰子,一不小心把皇上的棋子撞回了原点! 她当即脸色微变,忙要下跪请罪。 “你此举便是指朕不分青红皂白吗?起来继续!” 胆战心惊地玩了一局,皇上摸着骰子,轻笑一声,“看似凭借运气,实则要统筹全局!这飞行棋倒有点意思。” 沈滢轻声附和,像极了捧哏。 皇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头顶,“你不必怕成这样,皇后将白花丹之事调查清楚,你无辜受累,便晋为常在吧。” 旨意很快传遍后宫,但与玫常在遇喜相比,实在不值一提。皇后本欲回禀皇上,将白氏降位迁宫以作惩戒。可眼下玫常在遇喜,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此事该如何办? 慧贵妃同样憋着火,她不仅气恼玫常在这般举止轻狂还能有此运气,更是想起自身于子嗣的艰难。 她语气有些沉闷,“白氏虽遇喜,但先前白花丹的事不能这么算了。皇后娘娘,臣妾以为将其迁宫静养,待生产后再行处置。” 皇后同样十分为难,玫常在此胎若顺利生产,便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虽然皇上已有长子跟嫡子,可若此胎顺利便好,若出了意外,怕会令有心之人利用剑指皇上。 如今已不在潜邸,单单一个常在便招来如此是非,以后难保不会发生其他阴诡。 “你说得有理,只是本宫暂时还想不到将她迁至何处。玫常在遇喜,身份已大不相同。不如就留在延禧宫,让娴妃看顾着也好。”皇后思索片刻,缓缓开口,“白氏出身倒不打紧,只是她的品性实在难以教养皇嗣,不如便让给娴妃吧。” 皇后伸手抚上慧贵妃的手指,轻声安慰道:“别多想,你身子最要紧,待你好些了,本宫便让永琏或者璟瑟去陪你。” 慧贵妃笑了笑,她知道皇后是怕她多想,便反过来打趣道:“眼下三公主也要启蒙,皇后娘娘这是自己要早起,也不让臣妾多睡会儿吗?” “总不能让本宫一人神色倦怠吧!” 天气渐渐回暖了些,慧贵妃已不似先前那般汤药不离,闲暇时常去长春宫,两日请安必有一天留下私话,还要拉上沈滢。 原因不过是有一日贵妃留下,沈滢独自回宫时又碰上了玫常在。玫常在自从算计沈滢失败倒蚀把米后,便看她怎么都不顺眼。 玫常在仗着有封号,对沈滢从头到脚进行无差别攻击。末了还总结道:“慧贵妃盛宠,怎么也不提携一番沈常在?看来平日不过是做戏罢了。还当姐妹情深呢?不过是人家身边的叭儿狗。” 这话实在难听,饶是沈滢想远离这个定时炸弹,当下也沉了脸,停住了脚步。 她正要上前争辩时,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冷笑声:“玫常在身为宫嫔竟满口污秽,实难饶恕。茉心,还不替玫常在好好清洗一番这伶俐口齿!” 茉心带着几位嬷嬷上前,双喜早已将跟随玫常在的宫女拉开。沈滢瞠目结舌地看着玫常在被一干宫女押着跪在宫道中央,她被强制捏紧嘴巴,将刚从宫墙边的水缸舀出的凉水,一下又一下地泼向嘴唇,一旁的嬷嬷还上前揉搓! 场面实在太过震撼,甚至惊动了寿康宫的太后。 太后听闻此事后又往延禧宫送去了经书,同时还派身边的福伽姑姑来咸福宫提点贵妃。内容大概是贵妃此举不留情面,有违宽厚之德。 慧贵妃虚心听完福伽姑姑的教导,恭敬地表示“臣妾受教,必定自省己过。” 送走福伽姑姑,慧贵妃转头看着沈滢,颇有气势地大手一挥:“沈滢你是咸福宫的人,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必心慈手软。白蕊姬不过就是遇喜,本宫就奈何不了她了?只要不伤及龙胎,本宫有的是法子让她知道深浅!” 沈滢热泪盈眶地忍住上前想要抱慧贵妃大腿的冲动,十分感激地说:“娘娘对嫔妾这般好,嫔妾都快哭了。” “本宫知道你因着之前的事有意避其锋芒,可白氏奈何不了皇后与本宫,便只能从你身上下手。能避则避,一切都有本宫担着!” 于是慧贵妃之后的每日晨昏定省,身后必带着沈滢,这下更像小跟班了,沈滢扶额皱眉叹气。 延禧宫因着玫常在遇喜更加热闹起来,皇上驾临延禧宫时不知见到了什么,转头便将秦立打发至营造司。 秦立虽被人称作“秦总管”,但他只是内务府总管太监。不过是外臣不便接触后宫,涉及后宫嫔妃之事便交于太监负责。秦立是跟着皇上的老人,这般骤然被责,众人议论纷纷。 慧贵妃听到了消息,忽而一笑,“旁人都道娴妃温和好相与,其实她记仇得很。昔日刚出潜邸,内务府对延禧宫的布置也没怎么上心,许是因为太后不喜娴妃的缘故。 秦立这顿责罚在所难免,他这眼界还需再练练。只是依本宫来看,莫答应比白氏顺眼多了,怎的还没她受宠?” 沈滢也心底存疑,她最不放心莫云湄这个凭空出现的角色,总不会与她一般也是穿越来的吧! “莫答应被分在钟粹宫,大概与纯嫔娘娘志趣相投吧。” 慧贵妃摇摇头,“能在一群乐伎中出头,必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只是她如今言行十分规矩,一时还未看出什么来。” 若这位莫答应与她一般故意不显山露水,那便可怕了。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沈滢倒吸了口气。 第15章 你有心了 皇后嘱咐让娴妃看顾玫常在的龙胎,又命内务府仔细着延禧宫的一切供应。玫常在虽因着白花丹之事受了帝后的斥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若她顺利产子,便会晋为贵人。 太后及各宫嫔妃都派人送了礼,一时间永和宫踏破了门槛。皇后更是指派了几名宫女太监精心侍奉,务必保龙胎安稳无虞。 慧贵妃再不悦,到底还是依着规矩赏了东西。她回宫托着下巴一脸郁闷,“皇上也没召白氏几回,怎么她就这么容易地怀孕?齐太医只是让本宫调理身子,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沈滢得了她诸多照顾,实在不忍心看她被蒙蔽。 原剧情中是太后报复高斌提议恒娖长公主和亲,从而收买齐汝暗自为高曦月下药。参照《甄嬛传》中的华妃娘娘,完美设局需得婉转、隐蔽以及权变。 单靠太后与齐汝不可能瞒过他人,他们如何提防高曦月选择其他太医或者从外面请来的大夫?皇上跟皇后不可能不知情。 沈滢拿着纸笔画了一下午的分析图,最终还是选择在赤金翡翠莲花手镯动手,也顺便看看如今的皇后是真贤惠还是两幅面孔? 手镯常年戴着,难免会有磕碰划痕致使珠宝松动,因此需得定期送往内务府维护。沈滢想了想,贵妃要将景心调往内务府的广储司,刚好让她打开缺口。 景心虽是她身边的宫女,但终究是娴妃亲自带离重华宫。此番若真的惹到了不得的人物,那么娴妃也难逃怀疑。 思及此,沈滢便缓了神色,收拾一番后朝正殿的方向而去。 景心虽不想离开咸福宫,可慧贵妃一再坚持。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慧贵妃连有孕的玫常在都照常训诫,旁人自然不在话下。她红着眼,再三拜别了沈滢。 “景心,贵妃娘娘亲自派人去吩咐的,必然不会有人为难你。广储司负责下设六库,一般人可进不去,你年纪小,去了可以学些手艺,将来好傍身。”沈滢微有不忍,但为了自己,也为了景心,分开是必须的。 娴妃忽然温暖她实在可疑,难保不会利用景心谋划什么。 景心啜泣着点点头,“主儿,奴婢明白了。” “刚好双喜公公也去内务府,你跟着他,也好让管事的瞧瞧,你是咸福宫出去的人。” 沈滢不经意地瞥过她的鞋子,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正如她预料的剧情走向,不多时,双喜急匆匆地进来,神色慌张,脸色骤变。他犹豫着上前,不断用眼神示意坐在旁边的沈滢。 沈滢正准备起身告辞,慧贵妃便缓缓开口道:“不必回避,双喜你直说便是,到底出了何事?” 双喜见茉心与星璇已然将宫人都屏退,他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已摔坏的手镯奉上,一并放在一侧还有几粒暗棕色的小颗粒。 “回禀娘娘,奴才奉命将手镯送往内务府。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瞧见从此暗扣中掉出了这些东西。奴才吓了一跳,不敢耽搁,这才立刻回来禀报。”双喜声音微颤。 慧贵妃脸色大变,她紧紧盯着那清晰的颗粒,而后又拿起手镯反复打量着双喜口中的暗扣。 沈滢默不作声地暗自观察着对面女子的表情,她不知慧贵妃在想什么,但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慧贵妃语气隐有颤抖,她呼吸紧促,“这东西是什么?” 茉心与星璇同样震惊,茉心最先反应过来,她压低声音,“为今之计,娘娘得先让太医瞧瞧此物究竟是药还是毒。” “齐太医为本宫诊治这么久,竟未曾察觉有异。”慧贵妃笑中带着嘲讽,她捏起一颗异物,“找个眼生的小太监,让他拿着去找个新入宫的太医瞧瞧。没有结果之前,不要任何走漏风声。” 几人都垂眸恭敬地应和。 沈滢这才轻声说:“娘娘,嫔妾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但位分低,不宜惊扰为娘娘诊脉的齐太医。烦请双喜公公找个小太医即可。” 慧贵妃闻言,抬眼瞧着她,忽而唇间挤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你有心了。” 她微微颔首,“娘娘宽心,一切总有转机。” 咸福宫的人能力没的说,双喜很快带来了新入宫毫无根基的太医,沈滢心底忐忑,来人正是江与彬! 江与彬虽未与娴妃会面,但沈滢总觉得不能留下隐患。她转而浅笑,直起身子,“忽然觉得身子好些了。” 双喜送走江与彬后,一脸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女子,不自觉地问道:“沈主儿,您是觉得他有问题吗?奴才命人仔细查过,此人底细绝对没有问题。” “他眼下没有问题,以后保不准。”沈滢讪讪的,先前故意泼了凉水,眼下还真有些头晕,“你们今后请太医要避开他,但别太刻意。” 慧贵妃在得知手镯中暗藏着零陵香后,她不发一言,独自盯着手镯良久。皇上特地送来的御膳也没有动,末了还是沈滢跟茉心等人分着吃了些,才免得让旁人看出端倪。 茉心、星璇与双喜三人陪伴慧贵妃许久,从她是宝亲王身边的格格起,便日日夜夜守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娘娘这般模样,担心她会从此一蹶不振。 沈滢也跟他们站在一起,脸色不太好,“娘娘不是轻言逃避的软弱之辈,她只是需要时间来为自己疗伤。” 他们都守着寝殿,沈滢拒绝了他们送她回后殿的提议,也排成一排发呆。 次日一早,睡眼朦胧中,沈滢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猛地惊醒,她才发觉慧贵妃席地而坐,还为她盖了软被。 “娘娘,您醒得这么早啊!” 慧贵妃抬抬下巴,见茉心等人已经守在一旁,桌上已摆放好精致丰盛的早膳。 她面色如常,“专门等你的,吃饱了饭,才有精力想应对办法。本宫方才只是观察你有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啊?” “放心,你很守规矩,没有说梦话。”慧贵妃微微一笑,起身走向桌子。 第16章 慧贵妃的试探 零陵香本是一味中药,口服有避孕之效。 但手镯中的零陵香是被制成了药丸颗粒,其中又添加了可以遮掩香味的药材,使之藏于手镯内也无异味散发。 慧贵妃神色自若地用着早膳,听着茉心的禀报,好似在听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娘娘,恕奴婢多言,此物乃是皇后潜邸时所赠。但其中的零陵香却中途更换过几次,若要细查,必然惊动旁人。” 慧贵妃捏着汤匙,缓缓地搅动碗中的粥。她思索片刻,才说:“既然已经发现,就将那脏东西除了吧。说起来玫常在遇喜,本宫也没送什么好东西。明日从小库房选些上好的人参和首饰,再去长春宫走一遭。” 沈滢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知道慧贵妃当前首要便是试探皇后,若零陵香果真与皇后有关,那慧贵妃便要好好思量今后如何自处。 长春宫正殿,请安后慧贵妃带着沈滢留了下来。 皇后吩咐素练奉茶和点心,又打量了一番二人,“前些日子听闻沈常在受了风寒,本宫甚为挂念。担心贵妃的身子也不好,莲心送去的补品都是新进贡的上好东西,便都送去了咸福宫。你身子要紧,不必急着来谢恩。” 慧贵妃笑了笑,“娘娘宽厚,臣妾哪能不守规矩。前些日子太后因着玫常在一事派了福伽姑姑来,臣妾也觉得此举实在有失分寸。后来亲自选了些首饰和布料,派人送去了延禧宫。” “你是贵妃,训诫失礼的嫔妃也没什么错。皇额娘也是顾着玫常在腹中皇嗣,这才派福珈姑姑做做样子。” 沈滢心底一惊,皇后与慧贵妃当真亲厚,这般没什么顾忌的话都随意说出口。 慧贵妃面色如常地笑了笑,伸手拿茶盏时,不经意地露出光滑的手腕,“臣妾一时情急,今后必当三思而行。” 皇后不知是不是故意隐藏,竟未察觉不见的手镯。 慧贵妃自然也不会故意提及,便像往常般回了咸福宫。 至于那手镯,若沈滢猜得没错,此刻便混在赠予白蕊姬的礼品中。若零陵香与皇后有关,她必然不会放任此物与玫常在挨得那般近。 既然打着试探之意,慧贵妃本可以将零陵香一并送与白蕊姬,这样局面对自己更有利。但她偏偏没有,她还是不忍心对孩子下手吧。 沈滢上前为慧贵妃倒了一盏热茶,轻声道:“以嫔妾对玫常在的了解,她若是察觉那手镯必然会贴身藏着,等待时机在皇后娘娘面前告您一状。 只是她终究在延禧宫,娴妃也有可能发觉异样。若娴妃插手,嫔妾担心她会用手镯做其他文章。” “白氏轻狂,她连本宫都看不起,还能瞧得上娴妃?”慧贵妃眼底闪过凌光,她语气平静,“若是莫氏倒有几分可能,但白氏本宫瞧着不是能藏住心思的人。” 不得不说,慧贵妃看人实在准! 她试探着皇后,自然也不会放过一直为她调理身子的齐汝。昔日在潜邸时,齐汝便为慧贵妃诊治寒症。 “本宫一直以为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这才未有起色。如此看来齐汝连手镯中的零陵香都未曾察觉,显然是存心让本宫身体抱恙! 零陵香虽掺杂其他药材常人无法分辨,但决计瞒不过医者。本宫倒要瞧瞧,究竟是谁不要命了!” 次日齐汝来为她诊脉时,慧贵妃一如往常般平静,只是在对方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时,忽然叫住了人。 “齐太医为本宫诊脉实在辛苦,奈何本宫胎里带来的寒症,实难治愈。” 齐太医恭敬回话:“贵妃娘娘不必忧心,微臣自当尽心尽力,务必使娘娘好起来。” 慧贵妃淡然一笑,她示意茉心拿了些银子,“齐太医的医术,本宫还是相信的。只是皇上心焦本宫,难免会连累太医。本宫思来想去,总觉得对不住。眼下皇上最看重玫常在的龙胎,不如本宫举荐你去侍奉延禧宫,将来也在圣驾前露脸。” 齐太医显然没预料到慧贵妃会有这心思,他微愣,而后缓过神来,“娘娘美意,微臣自当领受。只是微臣紧着咸福宫,不敢再有分心。” “无碍,本宫这些日子好些了,你也不用日日来。” 待人离开后,慧贵妃收敛了笑意,抬眼看向一旁的双喜。双喜了然,默默地退出殿外。 沈滢守在一旁,她明白慧贵妃留她在此也在意试探着她。 慧贵妃这般不动声色地提出方案,齐汝必然会察觉不对劲。自然而然他也会及时与幕后黑手商议对策,且慧贵妃在宫中多年,不可能没有信得过的人手。 那人真的是太后吗? 沈滢不想参与这种神仙打架局面,她也确信慧贵妃在查明真相后一定会清楚是她撕开的口子。 无论如何,沈滢要想抓紧慧贵妃的腿,这一关必须得过! 沈滢在为自己谋后路之时,延禧宫的阿箬也抱着相同的想法。阿箬虽是娴妃的婢女,但也是正经的八旗出身。 真论起来,她比沈滢的家世还强些,更别提与之同住的白蕊姬了,也难怪她会心理不平衡。 慧贵妃显然也注意到了阿箬,缓缓开口,“前些日子听皇上说阿箬的阿玛治水有功,父亲有意提携,还为其表功升作知府。本宫若是娴妃,自然也不会放心阿箬留在身边。” 沈滢点点头,阿箬就算是安分做延禧宫的宫女,娴妃也不会再全然相信她。况且娴妃身边还有最强外援——惢心,她的两个同乡的含金量可不是盖的。 “阿箬的阿玛在高大人手下做事,若是阿箬起了什么心思,会不会牵连到娘娘?”沈滢心有疑虑。 慧贵妃轻笑出声,“就凭她?本宫如今在意的是那手镯,若是她自己找死,本宫自然也会成全她!” 第17章 皇宫能量守恒(上) 沈滢就这么等着白蕊姬向咸福宫发难,可晨昏定省时对方丝毫未曾提及此事,倒让沈滢不由得打量起对方。 慧贵妃不便大张旗鼓地前往延禧宫找手镯,于是便只能对玫常在偶尔出格的言行训诫几句。 自从慧贵妃也送了致歉之礼后,玫贵人愈发得意。常常会以腹中不适为由将皇上从其他宫中叫走,气焰十分嚣张。 甚至连静心礼佛的太后都看不过眼,派福伽姑姑去延禧宫仔细教导。然并卵,玫贵人依旧我行我素,如初生骄阳般在皇宫张扬绽放。 皇上初登极位,来后宫的次数不算多。除了皇后外剩下时间竟都留在延禧宫,还吩咐内务府又加派了人手。 派去监视齐汝的宫人来报,他并未与旁人有亲密的来往。若非要找出他与往常不同之处的话,那便是去延禧宫勤了些。 慧贵妃如今不再喝齐汝开得药,听了沈滢的劝开始锻炼身体,气色也变好了。 沈滢唯一不解的是,无论零陵香是不是皇后动的手脚,但对方这般沉稳实在诡异。莫非皇后也在等着看戏?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流淌,宫中的女子不过就是打发时间而已。嘉贵人对慧贵妃的改变瞠目结舌,亲近长春宫又发现皇后沉迷于教导二阿哥,对闲聊八卦没什么兴趣。于是她便脱离了西六宫的阵营,与仪贵人常常来往。 永和宫与延禧宫挨得很近,难免会碰到晋了位分的玫贵人,于是她们便组成了新女团“贵人三人组”。 皇后早有打算为玫贵人换了地方养胎。后来便回禀了皇上,将玫贵人接到了距离长春宫不远的延庆殿,更是安排了底细干净的嬷嬷照料。 皇后对此的解释很符合她的人设,“玫贵人出身低微,举止不合礼数,就算皇上抬举她做了一宫主位,日后也要闹出乱子。娴妃身为主位也未曾教导一二,可见她有意纵容玫贵人,以待趁人之危借机提议抚养玫贵人之子。” 慧贵妃点头表示赞同。 延庆殿不仅距长春宫不远,也靠近养心殿与慈宁宫,旁边又是诵经祈福的宝华殿,当真是贵子的好居所。玫贵人很满意,她挺着大肚子抬起下巴看人,尤其是对待沈滢时,眼底更是鄙夷。 自从慧贵妃那次当街责罚后,玫贵人隐隐对慧贵妃很不满,看沈滢的眼神愈发冰凉。 沈滢能躲则躲,她腹中的贵子能保住还好,不然撞上谁谁倒霉,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还是爆发了! 三阿哥满周岁,纯嫔本想就在钟粹宫办场家宴即可。宫中久未有喜事,太后便与皇上商议,决定请阖宫众妃参加周岁宴沾沾喜气。 家宴设在雨花阁,离寿康宫跟养心殿都近,也与延庆殿近。沈滢一早准备贺礼,眼皮不住的跳,似乎预示着什么。 皇后见玫贵人身子不便,于是让她在宫中仔细养胎,担心到时雨花阁人员混杂,还特地加派了人手。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三阿哥永璋被乳母抱着抓周时,皇上身边的李玉一脸焦急地上前回禀。皇上蓦得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殿门。 太后及众位嫔妃齐齐站起,不知所措的永璋小嘴一瘪,哭了。 玫贵人出事了,近身服侍她的嬷嬷来禀报,玫贵人不知为何,忽然见红了。 原本温馨家宴和气一团的场面瞬间炸开了锅,太后与皇后先行前往延庆殿,余下嫔妃各自回宫安置。只可惜了纯嫔,她原本特别感激皇上与太后这般看重三阿哥,如今玫贵人忽然出事,她也隐隐不安,担心被迁怒。 沈滢看着靠近纯嫔低声安慰的娴妃,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凑趣。返回咸福宫后,慧贵妃脸上面色凝重。 “本宫虽不喜玫贵人,但还是希望龙胎无恙。宫中孩子不易,先帝的敦肃皇贵妃年氏便没保住孩子。” 沈滢沉默着,迁入延庆殿后玫贵人并未食用鱼虾,皇后已经安排得很妥帖了,怎还会出事儿? 她回道:“尽人事听天命,皇后娘娘已经很小心了。” 咸福宫与延庆殿离得很近,站在殿外随风依稀可以听见混杂的声音。 延庆殿人来人往到了深夜,双喜悄然上前低声禀报,玫贵人诞下死胎,皇上生了大气,命慎刑司严查服侍玫贵人的一干奴仆,务必查出真正缘由。 玫贵人骤然丧子,阖宫惊惧。太后更是久跪佛堂,一遍又一遍的念经祈福。宫中人心浮动,更有嫔妃暗自议论玫贵人恃宠而骄才折了福气。送入慎刑司的宫女太监一波接着一波,剩下的则人人自危,生怕下一秒就轮到了自己。 玫贵人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得知真相后又昏了过去。皇上没有再踏入延庆殿半步,他除了在养心殿便去长春宫。皇后宽慰玫贵人丧子之痛,想要晋她为玫嫔,但被皇上回绝了。 然而对于此刻的白蕊姬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三日后,慎刑司传来消息。服侍玫贵人的一名宫女招认,她在玫贵人的膳食中下了朱砂,导致玫嫔胎气不足而早产。 长春宫内,负责调查此事的慎刑司宫人一字一句地说:“那名宫女原是与玫贵人同属南府乐伎,因是记恨玫贵人得宠有孕,故而心生恨意。后来得了玫贵人的抬举入永和宫服侍,这才有了机会。” 说罢将手中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展开,让众妃都看了一遍。 慧贵妃疑惑:“此人家世如何?宫中可有亲眷好友?” 嬷嬷回答:“世代贫民,机缘巧合入南府侍奉皇宫,奴婢奉命仔细拷问其他乐伎,都言并无与之交深的人。” 此时殿门处传来呵斥声,不多久只见身穿素衣的长发女子跌跌撞撞地走进,她一边推嚷着试图阻拦的人,一边大声说话,语气急切带着恳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有话要说。” 玫贵人素面朝天,她原本娇小的脸颊愈发白皙,身子单薄得摇摇欲坠。 第18章 皇宫能量守恒(下) 皇后连忙让人扶着她,又吩咐莲心拿了披风,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这才开口道:“玫贵人,你要好生休息调养身子。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玫贵人缓过气来,她点头谢过,而后转向慎刑司的嬷嬷,语气急切厉色:“你说谋害本宫的人只是一名宫女,她哪里来得朱砂,何况本宫近身之人除了俗云便是皇后安排的人。那人不过本宫可怜提她来延禧宫做杂活罢了,她又如何下手?” 玫贵人不等对方答话,又转头看向皇后,想起起身下跪又被扶了起来,“皇后娘娘,嫔妾身份卑微得遇天恩,一朝有孕更是令人瞩目。有多少羡慕嫔妾,又有多少人怨恨嫔妾可想而知。若论动机,难道在场之人都没有吗?” 玫贵人这番话说得义愤填膺且有理有据,众人都面面相觑。确如此言,凶手是单单一名宫女,实在难以信服! 皇后关切道:“本宫理解你的心情,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朱砂不是什么稀罕物,皇上日常披红要用,宫嫔绘画也要用。本宫已命内务府仔细翻阅了账目,各宫领用的朱砂数量皆有迹可查,并无异常。” 玫贵人蓦得将俗云推开,蹙眉而立,眉眼冰冷:“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就拿一个无根无基的宫女来打发我吗?我知道在场的你们都看不起我,背后不知多少次希望我小产。可我不服,为何有人开心办周岁宴,而我的孩子却死了!” “玫贵人慎言!此事皇上亲自下令调查,谁敢徇私包庇!更与三阿哥无关,莫在胡言乱语!来人,送玫贵人回延庆殿安置。”皇后语气加重。 玫贵人不甘心,用力推拒来人,宫女嬷嬷不敢强硬制服。相互掣肘下竟然不小心将一旁坐着的仪贵人推倒。 最后还是嘉贵人抱住玫贵人,她挣扎了一会儿后力竭,嬷嬷们这才上前安排轿辇,将人送了回去。仪贵人不知是不是被椅子撞到了小腹,她弯腰捂着肚子,皇后急忙召太医来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医说,仪贵人有孕,已有一月有余。 见证了这场针锋相对的撕逼大战,沈滢深感这离谱的剧情,难道就是皇宫能量守恒定律吗? 皇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娘娘认为此事存疑吗?” 沈滢回到咸福宫,见慧贵妃一脸沉郁,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 慧贵妃让其他宫女退下,自己靠着软榻叹气,“玫贵人腹中胎气不足,可见服用朱砂时日已久,怕是在搬延庆殿之前便已中招。朱砂是个好东西,各宫各苑包括养心殿在内都有领用。玫贵人那句话说得不假,在场众人皆有嫌疑。” 沈滢只知避免了原剧情中的鱼虾朱砂局,皇后特地加派了人手,“慎刑司的调查应该不会有差。若是还有幕后黑手,那么仪贵人这胎就更难了。” 慧贵妃点头:“何尝不是如此,看来这贵子是福也是祸呐。” 玫贵人调理身子不便移动,一直居于延庆殿。皇后经此一事已然发觉如今不再是平静的重华宫内,她们腹中的不是毫无威胁的阿哥格格,而是有可能问鼎高位的皇子,储位之争已经悄然无息地开始了。 沈滢本以为皇后会将仪贵人接入长春宫安胎,可事实并未如此。皇后虽关怀备至,按照玫贵人的例子添人手,反复敲打内务府要紧着景阳宫。 慧贵妃科普答案,仪贵人黄氏包衣出身,被内务选入重华宫做侍女,而后被指服侍当时的嫡福晋富察琅嬅。大公主早夭后皇后一直郁郁寡欢,多亏黄氏悉心照料。没过多久,哲妃便诞下了二公主,彼时黄氏被提为格格,奉命去照料哲妃。可惜好景不长,二公主也没过周岁便殇逝。 之后皇后每每看到仪贵人,便想起大公主,所以便甚少来往,许是觉得仪贵人不详吧。 沈滢没想到还有这层因素,“皇后娘娘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后为何不信?”慧贵妃翻看着大阿哥研习的课本,“中宫儿女双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过是富察氏乃满蒙八大勋贵世族,皇上又重用皇后家人,这才有了如今的风平浪静。为了后宫安定平稳,皇后也得坐稳宝座。” “娘娘所言极是,嫔妾今日见纯嫔眼底乌青,想来是没睡好,偏偏事情发生在三阿哥周岁宴,她心底最难受吧!” “纯嫔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待谁都没心眼,迟早要吃亏。你之前承了她的好,报答也无不可。只是要提防着延禧宫,纯嫔与乌拉那拉氏交情颇深,有些事别掺和。”慧贵妃仔细叮嘱,这条大腿太有安全感了。 只是现在魏嬿婉还未入宫,不然以她这求生欲,马上拉魏嬿婉入咸福宫,日后两座靠山,她沈滢还不横行后宫吗? 想到此,她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当然也成功收到高曦月一记白眼,并这两个字“神经”。 原剧情中玫贵人与仪贵人的孩子皆没生下来,皇上也未将此二子记档排行。玫嫔诞下异胎,那仪贵人是否也如此,所以皇上觉得不详才抹了痕迹。 皇上封锁了消息,慎刑司也将那名宫女定罪,宫中不止玫贵人,很多人都不相信。 仪贵人黄琦莹有孕的欣喜只持续了几个时辰,而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皇后待她并未像玫贵人一般,皇上虽来永和宫勤了些,可眼底没有多高兴。 玫贵人在延庆殿一直郁郁不乐,整日闹着要找凶手,她每闹一日,仪贵人的胆战心惊便加剧一分。不用太医诊脉,明眼人都瞧得见她眼底的青肿。 在端午节前夕,仪贵人悬着的心终于凉了! 第19章 凉薄帝王 永和宫年久失修,加之雨季来临,偏殿屋顶的琉璃瓦受不住雨水的侵袭,竟在某天夜晚轰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本就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的仪贵人受此惊吓,半夜梦魇不说,腹中龙胎都被影响,还请了太医。 皇上自从玫贵人小产后一直愠色不悦,眼下见状更是怀疑有人兴风作浪,正打算将永和宫所有宫女太监拉去慎刑司审问时,皇后匆匆赶来。 末了还是皇后命营造司仔细翻查,说是永和宫偏殿需要修缮,才免于此风波。 宫殿修缮,必然要从营造司及其他部门调人手,难免人员混杂不好管理。皇后欲将仪贵人接入长春宫照料,不成想这些日子二阿哥风寒过后一直咳嗽,玫贵人又在延庆殿哭闹不止,实在无法。皇上便转眼看向南边,细细思索了片刻。 “仪贵人龙胎受惊,不易大动,便将她安排至延禧宫吧。娴妃谨慎小心,又有海常在从旁协助,定能照顾好仪贵人。” 皇后听罢,上前便要劝阻,“娴妃妹妹从未生养,不如还是交给臣妾吧。二阿哥有太医精心医治,已好大半了。” 皇上摆摆手,“琅嬅,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若再将仪贵人接到长春宫,怕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朕知道这些日子宫中有人议论是娴妃害了玫贵人的孩子,为破除谣言便让她看顾仪贵人吧。” 皇上话都说到这里,皇后只好作罢。 此事传到了咸福宫,慧贵妃正跟着沈滢做有氧运动,双喜进来小声禀报。 “仪贵人胆小如鼠,在潜邸时便一心想要投靠皇后跟我。倒是没怎么亲近娴妃,如今搬入延禧宫,怕是娴妃有得操劳了,照顾贵子可不容易。” 沈滢侧耳倾听,她注意到营造司这三个字很耳熟,想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后还是慧贵妃朝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秦立得罪娴妃被弄去营造司,如今巴不得要给她好看。本宫不过是顺水推舟,也给乌拉那拉氏找点事儿做,别一个劲儿地盯着咸福宫。” 沈滢反问道:“娘娘就不担心仪贵人龙胎受了惊吓?” 慧贵妃轻嗤道:“她住得暖阁离偏殿远着呢,况且龙胎不足两月,能惊动什么?不过是仗着有孕想要君心常驻罢了。” 玫贵人在延庆殿呆了一个月,太医来报说玫嫔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日后若想遇喜难了些。她自然也清楚,皇上都不怎么搭理她了,整日哭闹还有何意义? 玫贵人回到永和宫的三日后,延禧宫出事了。 皇后彻查内务府朱砂记档一事持续至今,每日不停有宫女太监被带至长春宫问话,可一直没有眉目。齐太医身为太医院翘楚,对此事的态度很肯定: “玫贵人体内朱砂计量不大,诞下的龙胎体内朱砂却含量不小。要形成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服用朱砂时日很长,更有可能在遇喜之前便有。恕臣直言,凶手若想成功,必然每次用量极微,这样娘娘很难查清来源。” 皇后听闻细思极恐,玫贵人乐伎出身,若连她都被人提前下朱砂,那么其他人呢? 她当即下令,让齐太医为首的众太医以端阳节去阴邪为由给各宫嫔妃调理身体,尤以仪贵人为重。 此懿旨一经下达,阖宫人心浮动,皆以为玫贵人小产一事有新进展。 仪贵人黄琦莹便在这紧张气氛中见了大红,她昏迷中仍胡言乱语,其间还涉及已故的哲妃。娴妃立即派人通知了养心殿和长春宫。 太医院众人齐聚延禧宫,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仪贵人的胎儿。皇上一脸铁青,比之玫贵人小产那日更加震怒。他甚至没有让人看胎儿一面,便下令让御前侍卫处置,连李玉都没经手。 沈滢站在咸福宫后殿的宫门口,抬眼看着天色阴沉不见天日,又望向延禧宫的方向,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她自穿越至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胆怯不知所措。 剧情已经偏向她无法控制的局面,若说玫贵人小产始料未及,那么仪贵人出事便是早有预兆。嘉贵人先前与二人亲厚常伴左右,娴妃又不是吃暗亏的人。 凶手究竟是谁? 延禧宫偏殿,已经醒来的仪贵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面前震怒的男人。 皇上让人看着殿外,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声音微沉,偶尔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二公主早夭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嫔妾不敢,嫔妾没有这胆子。”仪贵人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膝行几步,在男人冷厉地眼神下不敢大声哭诉,“嫔妾身份卑微,如何敢谋害二公主?” 皇上哂道:“你可知你昏迷时说了什么?你求哲妃别来害你的孩子,你说二公主的死是意外跟你没关系,你还说让哲妃要找就去找皇后,别来缠着你。黄氏,你敢攀咬皇后,实在放肆!” 仪贵人吓得浑身发抖,她发颤的语气急切,“嫔妾是昏了头说胡话,没有提及皇后娘娘,求皇上明鉴!” 皇上蓦得起身,不想再听她言语,正要离开时腿上被什么东西拽着,正是摇摇欲坠泣不成声的黄琦莹,她哭着颤颤巍巍地说了几句话,而后晕了过去。 众人不知皇上跟仪贵人说了什么,太医进去时发现仪贵人已然没了气息。 皇后感念仪贵人自潜邸服侍皇上多年,如今又因皇嗣崩逝,便要晋黄琦莹为仪嫔,厚待家人。皇上听后以黄、白二人侍奉不力,不可为嫔位。而后又下令传遍六宫,玫贵人、仪贵人二人从未有孕,乃是太医误诊,将涉事太医罚俸贬职。 就连一向主张严惩的慧贵妃都对旨意沉默良久,不知那二人如何惹怒了皇上,竟然否认了她们有孕。 皇后问及娴妃如何处置,皇上只言交于皇后。 娴妃被禁足,毕竟此事闹得很大,皇上既然不想让此事传出去,便是要清洗延禧宫服侍的宫女太监。 于是延禧宫成为六宫最恐怖的地方! 第20章 告发娴妃 随着延禧宫的宫人逐渐减少,皇后都看不下去。皇上继位不足两年,这般酷吏严刑实在令人窒息,不说太监,单说宫女们都是八旗出身,正经的清白官家。若是传到前朝,怕是要引起动荡。她去慈宁宫求见太后,但太后并未发话。 皇后只好前往养心殿求皇上,另一边被禁足多日的延禧宫也出了乱子。服侍娴妃的大宫女阿箬不顾门前带刀侍卫的阻挡,愣是拼着被刺伤的风险逃出延禧宫,最后摔倒在咸福宫前的宫道。 阿箬清醒得很快,她趁着侍卫还未禀报皇上,便跪在慧贵妃面前哭求保命。 “贵妃娘娘,奴婢阿玛深受高大人保荐,奴婢愿为娘娘马首是瞻,死而后已!” 慧贵妃眼皮一跳,疯狂示意沈滢将人拉起来推出去,“本宫有位分有恩宠,你能为本宫做什么?” 阿箬重重地磕了一头,“奴婢知道娘娘不喜娴妃,奴婢手中有娴妃谋害玫贵人和仪贵人的证据,贵妃娘娘若想除掉娴妃,只需将奴婢带到皇上面前。” 慧贵妃还未查明手镯的之事,如今对这些一点都没兴趣,她立刻让双喜将人弄出去。 双喜推人的技术十分了得,很凑巧地将人弄到了长春宫宫门前,于是阿箬被偶遇的嘉贵人带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正殿内,被请来的各宫嫔妃看着为首脸色铁青阴沉的皇上,以及同样不悦的太后跟皇后,又想起进宫门时被侍卫严密包围的场景,心底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慧贵妃瞥见大殿中央跪着的阿箬,眉眼一挑,转而扫向对面的娴妃。娴妃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她冷冷地瞧着阿箬,紧抿唇角,但见身体无紧绷之态。 莫非娴妃胸有成竹,算定了阿箬会说什么? 皇后清了清嗓子,徐徐开口:“阿箬无视宫规逃出延禧宫,原应严惩。但她口中涉及玫贵人和仪贵人之事,实在让人惊骇。本宫便做主请了太后跟皇上及各宫姐妹来一同听听。” 皇上垂眸思索,闻言便说:“皇后辛苦。” 皇后起身福礼,“臣妾掌六宫事,原不该惊扰陛下。只是阿箬所言实在可怖,这才待皇上下了早朝请您,也好正一正后宫刚纪。” 她转头看向阶下跪着的女子,“阿箬,将你跟本宫说得再说一遍,皇上太后在此,必然不会包庇他人。” 阿箬应和了一声便开始细说:“娴妃娘娘嫉妒玫贵人的……,她让奴婢悄悄给玫贵人的饮食中下少量朱砂,只待玫贵人身体不适后便顺水推舟陷害莫答应。怎料皇后娘娘重视玫贵人,娴妃娘娘见无希望,便吩咐奴婢加大朱砂量,趁机陷害皇后娘娘。” 素练此时上前捧着一盒东西,皇上身边的王钦忙接了过来,奉上前。 盒中竟是朱砂! “此物从何而来?”皇上简单扫了一眼,便斥问道。 素练恭敬回话:“此物是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与慎刑司嬷嬷根据阿箬口述的地方,在娴妃娘娘的妆台屉子中找到此物。盒面已沾染沉水香,必然是存放已久。” 太后也疑惑:“皇后先前仔细查阅了内务府的记档,朱砂虽常见,但各宫领用不算多。若要对玫贵人下手还剩下这么多朱砂?娴妃如何做得?” 阿箬磕头忙道:“回太后,这是娴妃从钟粹宫纯嫔那里得来。娴妃娘娘带着奴婢看望三阿哥,说要为三阿哥画画像,趁机挪用了纯嫔娘娘的朱砂。纯嫔娘娘忙于三阿哥周岁宴,故而一时不查,被娴妃糊弄了过去。” 纯嫔闻言立刻起身跪在椅子旁,她紧张道:“臣妾宫中朱砂领用极少,前些日子不过是莫答应喜欢画画才多领了些。可臣妾并未发现有遗失,还望皇上明鉴。” 莫答应也吓得脸色苍白跪了下来。 阿箬继续道:“纯嫔娘娘如何察觉,娴妃有心算计,将其他红色花粉掺杂其中遮掩,您自然不知。娴妃居心之毒可以相见,奴婢实在不敢谋害皇嗣,谁曾想娴妃竟以奴婢身契为由威胁奴婢,若不听话做事便扣押奴婢一辈子!奴婢出身清白官家,怎可在宫中蹉跎一生?” “所以你为了前程便肆意攀咬本宫,将莫须有的事尽数推到本宫身上?”娴妃语气加重,她微眯着眼冷厉地盯着阿箬,末了转头福身下跪,面对皇上带着哭腔道,“皇上,臣妾自潜邸服侍您多年,何曾加害其他姐妹。臣妾自认自己安分守已看事淡泊,哪里来得心思谋害他人?” 皇上虽沉着脸,但听娴妃所言微有触动,娴妃自潜邸时便是侧福晋之位,而后册封时抬举了高家,本打算让她抚养玫贵人的孩子来弥补,可又遭逢不测。 “娴妃文静庄重,此事不能听阿箬一片之词,且娴妃若真有心思谋害皇嗣,为何没有对其他三位阿哥动手?可见此言不实。” 皇后眼瞅着皇上顾念旧情,要小事化了,便开口道:“皇上相信娴妃妹妹自然好,但阿箬所言头头是道,还请皇上彻查以保娴妃妹妹清誉。” 阿箬见皇上向着娴妃,连连磕头,“奴婢不敢撒谎,皇上不信奴婢的话,还有其他人证。” 阿箬身后跪着三名太监,便是原剧情中的小福子,小禄子和小安子。小福子和小禄子皆表示娴妃确实指使他们协助阿箬对玫贵人暗下朱砂,小安子则招认仪贵人膳食中有让人致幻的菌菇,并非意外,乃是娴妃故意为之。 小安子此言激起千层浪,皇上与仪贵人见面后仪贵人便撒手人寰,此事本就十分离奇。只不过皇上下令定了罪,旁人也不好置喙。 慧贵妃幽幽地说:“菇子种类繁多,况且御膳房对此十分谨慎。能入御膳房的菌菇皆无毒,娴妃哪里得来的东西?若此言属实,那么后宫众人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嘉贵人也点头称是,“这奴才说话实在让人害怕,还请皇上太后跟娘娘明察,还后宫安宁!” “来人,给朕仔细查!朕倒要看看这些个脏东西如何进了宫!务必要给朕分辨清楚!”皇上震怒,将一侧的茶杯挥至地上,里面茶叶四溅,有细小的瓷片飞到了沈滢的脸上,隐隐有些痛。 第21章 娴妃无言以辩 几年潜邸时光,眼见着一个个鲜活美艳的女子走来与她分享丈夫,进入后宫后又瞧着曾经执手相守的夫君再纳新人,将她抛之脑后。 娴妃只觉得头脑昏沉,她忽而忆起有人说过的话: “娴妃娘娘,奴才奉命传话,阿箬所告之事皇上细查定能明悉详情,只不过会惊动前朝罢了。关键是皇上愿不愿意为了您不顾皇室脸面。 您以为皇上对您情深不寿,毫不在意您出自乌拉那拉氏。可您有没有想过,皇上娶您恰恰正是因为乌拉那拉氏曾经的荣光呢!为了这至尊之位,皇上真是用心良苦。” 眼前这个掌天下大权的男人还是重华宫中握着她的手温柔说“别怕,我在”的那个人吗? 娴妃不敢想,她入宫这些日子,已习惯独处,习惯被忽视,习惯事事揣摩他的心意,也习惯与其他女人争那一点如风般的恩宠。 “如懿,是你做的吗?”皇上似乎有些犹豫,他额上隐隐可见青筋,像是压制着怒气。 娴妃强忍泪水,长跪不起,“臣妾没有。” 海兰也跪下请求:“娴妃娘娘素来与人和善,嫔妾不相信此事与娴妃有关。” 纯嫔早已被阿箬口中的朱砂一事吓得够呛,一时也没有为娴妃说话。她不擅长言辞,更没有心机,如今又担心周岁宴受到惊吓的三阿哥,脸色愈发难看。 沈滢默默地看着全程,她只知道皇上先前将延禧宫严防死守,没想到阿箬还能跑出来,背后一定有鬼。 这人不可能是娴妃。 慎刑司的人行事干练果断,很快将涉事菌菇搜来,又经太医院查看,发现其中一种菇子未煮熟时与朱砂相克,竟能产生幻觉,令人沉迷不知现状。 而这种菇子原是仪贵人家乡之物,她自有孕便喜食此物,说是有家的味道。御膳房某位太监倦懒没有煮熟,又碰上仪贵人体内也被下了朱砂,这才有了后来的惨剧。 太医刚说完,便见小安子忽然发疯一般的站起身,快步撞向殿中的柱子,顿时血溅当场,倒地不起。事出突然,周围人都吓了一跳,离得最近的沈滢身上被溅满了鲜红,呆愣在原地。 还是慧贵妃起身将她拉开,与此同时,阿箬也猛地站起来,眼见着也要撞柱,被几名太监死死按住。 嘉贵人头一个出声,她虽惊愕但很快回神,“已经死了一个,还要再加一个吗?” 皇后也站起厉声道:“阿箬,此事皇上并未偏袒,你如何这般坚决求死!” 皇上没有看娴妃,只淡淡地说:“将阿箬及涉事宫人一应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事看似严丝合缝,牢牢钉死娴妃。实则若命慎刑司与内务府严查各宫各苑,未尝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但皇上先前已然下旨玫贵人、仪贵人并未有孕,若此时再大张旗鼓彻查,岂非朝令夕改,毫无威信? 次日,皇上下令以娴妃乌拉那拉氏不睦宫闱,善妒戕害嫔妃为由,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移居冷宫。 沈滢不知皇上是否私下见过娴妃,但他没有严惩阿箬,而是封她为慎常在,赐居启祥宫偏殿。 这道赐封的旨意,无疑昭告六宫,阿箬从延禧宫逃离乃是皇上授意,娴妃早失君心。 慧贵妃听闻如懿进冷宫的消息后,怅然若失。她们俩互争了好多年,最初她是温柔小意的侍女,而如懿是张扬骄矜的贵族格格;后来她因父亲得力被先帝赐了侧福晋,如懿却是因与皇上相识志趣相投,被迎入府。 “都说皇上待她极好,当时她被先帝三阿哥拒婚,众人嘲讽姻缘不顺。是皇上倾心与她,一心求娶。彼时在潜邸,大伙都羡慕她,只因她是皇上真心自己想要而非因规矩纳的。” 高曦月的脸上淡淡的忧色,她长叹一声,“皇上对谁好,对谁不好,都不过是刹那光景罢了。君恩常驻,说来可笑。皇上此举便是掩人耳目,玫贵人与仪贵人的龙胎不是简单的小产,其中必有阴诡!” 沈滢站在她一侧,看着夕阳西下,透过重重叠叠的宫墙,看向幽深的远处,“娘娘看得明白。” 高曦月摇摇头,她迟疑地说:“皇上对白氏跟黄氏的腹中子如此讳莫如深,怕是有什么不详的缘故。 但黄氏忽然去世,就算皇上再怎么掩盖真相也难免要给出交代,如懿便只能是替罪羊。虽然她替皇上背了黑锅,但这冷宫可不是好呆的。 先帝景仁宫那位曾经做了那么多恶,谁知道冷宫有没有乌拉那拉氏的仇家。” 沈滢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能坚持看完如懿传原剧情已属不易,可没想到虽然剧情发展大致相同,可人设却迥然不同。这皇上哪像原剧情中那般渣菜,根本就是喜怒无常智商在线的冷血帝王。 玫贵人跟仪贵人所怀之子乃是异胎不祥,若是传到宫外,怕是会遭来非议。到时恐有存心人以皇上不贤,上天警示为由煽动人心,那皇上这没坐多久的龙椅就要地震了。 本来压下不发便好,怎料仪贵人出了意外! 她倒不担心身在冷宫的女主,人家马上就会遇到备胎男二了。她现在思索着魏嬿婉怕是快入宫了,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将人弄到咸福宫,培养成为第二金大腿。 玫贵人听闻仪贵人去世的消息后昏倒,她原本就伤了身子,而后一直心情不佳。忽然听闻此事受了惊吓,以为凶手马上要对她下手。 因而错过了长春宫的那场大戏,对娴妃恨之入骨,又见告发娴妃是阿箬,便亲近几分。 某日在宫道偶遇了海常在,海常在为如懿入冷宫之事求见了皇上好几次,但都没见到皇上一面。 她刚出来便碰上了玫贵人跟慎常在,她一直对阿箬背叛耿耿于怀,言语上没怎么客气,不料玫贵人是个不能忍的。 当下便扇了海常在一耳光,并告诫对方,若再为乌拉那拉氏求情,她见一次打一次! 皇上知道后竟没有责罚玫贵人,继续召幸慎常在。 第22章 皇子内卷风波 许是皇上真的厌弃了如懿,慎常在伴驾的次数仅次于长春宫,与慧贵妃并驾齐驱,而后又让慧贵妃成了长子的养母。 后宫似乎真的平静了,可沈滢的心底依旧不安。 慧贵妃顺势将齐汝推至延禧宫照料皇嗣,为何此番接连出事却没有牵连齐汝呢?莫名消失的手镯又是谁动的手脚? 某日沈滢无意间提及了此事,慧贵妃如是说:“本宫以内务府管理不当、遗失手镯为由问责了管事,此事皇后已然知晓。但她并未彻查内务府,想来零陵香之事与她无关。至于究竟是谁藏了那手镯,恐怕一时还不好说。” “娘娘的意思是,此人与先前的风波有极大关系,很有可能便是他主导?”沈滢接话道。 慧贵妃点头,她见大阿哥对课业十分上心,便想起了近日身体抱恙的二阿哥,“二阿哥是风寒落下的毛病,他是中宫嫡子,天资聪颖,皇上对他功课很是上心。怕是那孩子心思郁结,自己较劲儿吧。” 皇上能在先帝众位阿哥中脱颖而出靠得便是天分高肯努力,如今自己的儿子同样有天赋,皇上难免起了要加倍培养二阿哥的心思。殊不知拔苗助长,急于求成。 皇后又素来对皇上毕恭毕敬,言听必从,于是这二阿哥便成了后宫内卷第一人! 沈滢瞧着二阿哥咳嗽不止,担心咳成肺炎。 “娘娘应该劝劝皇后,二阿哥功课再重要也比不上身子,而今二阿哥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先调理身体为重。”沈滢有心提议,希望皇后早做打算吧。 正殿门前,大阿哥永璜本想来向养母请安,不注意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于是便挥手止了太监的禀报,站了片刻才抬步进去。 另一边,启祥宫后殿的嘉贵人见丽心从内务府领来新鲜的瓜果,其中葡萄最为剔透有食欲。她尝了一口,忽然有些恶心,干呕了一会儿才好转。 为她揉肩的贞淑忽而脑中一亮,她低声地说了句什么,丽心忙欢喜的跑出去了。 同住的慎常在阿箬与贴身宫女新燕瞧见了这一幕,俱是疑惑地互看一眼。 新燕无意地说:“这丽心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去了,您还在这儿呢?怎么也不请安?太不懂规矩了。” 阿箬扯扯唇角,她下决心告发娴妃虽看着孤注一掷,也是那日见到皇上的缘故。 ***回忆*** 仪贵人奉旨搬入延禧宫的后殿养胎,由娴妃照料起居。 明眼人都瞧着这是烫手山芋,阿箬也跟娴妃提了好几次,“主儿,仪贵人本就是皇后侍女出身,由皇后照料合情合理。虽说皇上有心让您养了这孩子,但也得平安生下来才是。先前玫贵人的孩子就没得不明不白,奴婢是真的怕了。” 娴妃淡淡一笑,她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皇上亲口对我说,宫中传言是我害了玫贵人的孩子,为破除谣言,所以他就打算把仪贵人的孩子交给我。还说由我照顾,他放心。” 阿箬还想说什么,被惢心搪塞了过去,娴妃也让她不必再说。她看着惢心与娴妃笑着闲聊的画面,顿觉十分刺眼,便行礼退了下去。 等她再找到机会跟娴妃说仪贵人看起来不对劲时,却不曾想正殿内只有皇上一人。 她连忙下跪,只说自己找娴妃,不知皇上在此。 皇上让她起来,说娴妃与惢心去纯嫔处了,他看过仪贵人便来正殿坐坐,还让她抬起头回话。 阿箬尤然记得那天难得阳光明媚,透过雕花窗纱的光亮抚上皇上清俊端华,恬淡却不怒自威的脸颊,可以依稀瞧见细小的绒毛。 他的声音雍容,“朕记得你阿玛是高斌口中的索绰罗桂铎,在治水方面颇有能耐。” 她连忙低头,“皇上大恩,提携了阿玛做知府,还赏赐了家人,奴婢感激不尽。” 皇上略一沉吟,“你恭敬有礼,很知进退,可见你阿玛教女有方。仪贵人孕中多思,说话也不知轻重,若是同你一般,朕不知省多少心。” “奴婢惶恐,仪贵人是主子,奴婢不敢与之相较。”阿箬头脑有些懵,她觉得皇上的声音很好听。 “黄氏乃皇后侍女,她父亲不过在圆明园当差,哪比得上你阿玛。”皇上眉头微皱,语气似有轻慢。 等阿箬再抬眼看时,皇上已然离开,只留下那高大宽厚的背影。 皇上这是在夸她吗? 阿箬后知后觉,忽而勾唇浅笑。 先前的不悦一扫而光,她脚步轻快地上前仔细擦拭着皇上坐过的软垫,似乎还能感受到隐约的温度。 ***回忆完*** 阿箬初为宫嫔,自然没有贴身婢女,新燕是内务府送来的,阿箬看着懂规矩,便留下了。 “我原也是宫女出身,丽心看不上我正常。走吧,该向嘉贵人请安了。” 新燕点头称是。 启祥宫很快传来消息,嘉贵人遇喜,已被皇上安置在养心殿后的臻祥馆。 沈滢听着这个殿名忽然想笑,这可不就是“真想管”吗? 看来皇上对嘉贵人腹中之子很在意,要亲自管嘞。 慧贵妃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可真是心大,我都有时候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当太医的,怎么谁有孕你都挺高兴的样子?把这份宽容摆在皇上面前多好,还能落个宽厚慈爱的名声。” 沈滢呵呵一笑,她提醒道:“二阿哥身体不见好,嫔妾哪敢在外面笑。不过是在娘娘宫里松快松快,免得整日板着脸,都不会笑了。” “你总有这么多歪理!”慧贵妃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想起最近话不多的大阿哥,似有担忧,“你觉得最近大阿哥是不是有点怪,跟我说话少了,也不怎么跟太监玩耍,整日蒙在房里练字。怕不是有什么事瞒着?” 沈滢曾经以为皇上虽命慧贵妃抚养大阿哥,可不过是担着虚名。可慧贵妃俨然一副慈母之心,真心真意地待大阿哥好。 她很喜欢孩子,哪怕知道这个养子心思重,她也不在意。 只是她还未瞧出大阿哥究竟在琢磨什么,便又出了事! 第23章 撷芳殿中是非多 二阿哥的咳疾一直不见好,皇后心焦不已,求了皇上的恩典接人回了长春宫。 宫人们负责收拾二阿哥东西时竟然瞧见了不同寻常之处。 按理说宫中尚且只有三位阿哥,撷芳殿伺候的人也不算太多。皇室培养阿哥的准则便是恪守规矩,就连膳食都不会用得太饱,更别提其他方面了。 于是乎,二阿哥所居的寝殿不似嫔妃住处暖和也正常,只是宫人们瞧着炉内的炭灰似乎不太对,心中存疑便立刻回禀了皇后。 赵一泰很快来咸福宫传话,说是皇后有事与慧贵妃商议。 沈滢十分不情愿地跟着慧贵妃前往长春宫,她实在不想知道这么多,平白让内心不安。可惜对方显然存心要拉着她与咸福宫共进退。 素练带着撷芳殿的几位嬷嬷上前答话,神色凝重。 宫人们察觉二阿哥寝殿的炭灰比往日多了些,便心生疑惑的询问了照顾二阿哥的一干太监。 其中负责为寝殿烧火的小太监禀报说,二阿哥最近时常觉得身上冷,他便在炉中多加了炭。可各殿所领用的炭火是有定数的,他这边增加的用量从何而来? 皇后很快察觉了不对劲,细查一番竟发现了更大的隐患! “有人暗自克扣炭火从中倒卖获利?”慧贵妃大惊失色,她也被皇后说的话惊到了。虽然皇上登基不久,可皇后虽待人宽厚但并非御下不严,究竟是何人能有这般能耐? 长春宫正殿内一片寂静,皇后早已将其他宫人病退,只留下涉事的几位嬷嬷问话。她显然也被震碎三观,但很快回过神,此事若确有其事,那便不是简单几个嬷嬷太监就能谋划的。 她直着身子,语气微冷,“她们几人供述皆参与此事,但到底谁是主谋尚无眉目。只因她们也只是听说有人从中获利不少,便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沈滢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原剧情中偷炭局,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开了头! 慧贵妃同样缓了神色,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娘娘崇尚节俭,曾主张以身作则裁减各宫用度,其中包括撷芳殿。若此事被有人知晓,娘娘怕也难逃干系。为今之计,咱们必须小心行事,以防打草惊蛇!” “本宫也是这个意思,便没有将这些人打入慎刑司。”皇后叹了口气,眼底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她照料二阿哥辛苦,如今又扯上这件事,实在心累。 “曦月,此事只能劳烦你了。如今永琏身体抱恙,咳疾愈发严重,本宫实在放心不下。” 慧贵妃也有动容,她虽怀疑过皇后,但种种迹象表明零陵香并非皇后所为。她与皇后相识多年,也不忍看着二阿哥缠绵病榻,于是便道:“娘娘放心,臣妾必当尽力。只是娘娘,若幕后黑手的目标是您,必然会趁机将此事闹大,娘娘还需尽早提防。” 慧贵妃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皇后选好背锅之人。 皇后自然也清楚利害,她思索片刻,转头看向一直发呆的沈滢,“沈常在,贵妃既然如此放心你,本宫也相信你的为人。这么吧,你与璟瑟也大了不几岁,本宫会回禀让璟瑟去咸福宫,这样你们来长春宫便不会有人起疑了。” 沈滢暗自惊叹皇后的谨慎。三公主入咸福宫不止是为她们私自调查遮掩,更重要的是皇后要向慧贵妃表明态度。她不惜将亲生女儿送入对方宫中,也是对慧贵妃的信任。 “娘娘如此信任,嫔妾自当用心照顾三公主,不让皇后娘娘再添烦忧。”沈滢恭敬地起身回话。 三公主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听说要来咸福宫时不哭不闹,还安慰皇后娘娘不要担心,二哥哥会好起来的。 大家都是女孩纸,自然相处得很轻松。 说起来虽然沈滢在现实中已经大学毕业,但原主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得感谢景心的科普,说是沈大人为着皇家的富贵,不惜改了原主的年龄,刚好成年。 看着三公主午休睡着后,沈滢便随星璇去了正殿。 慧贵妃坐在软榻上,翻看着照顾二阿哥的几位嬷嬷的证词。她们几人显然心理素质不行,很快察觉事关重大,有可能掉脑袋,便相互攀扯起来。 “这些证词有什么用?说来说去不过是听旁人鼓动,问起对方长相,皆不知所云。”慧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手中的纸扔至桌上,“难不成要将撷芳殿的宫人都叫来问一遍吗?” 沈滢也看了一眼,这件事原本就不好查,既要瞒着众人,又要找出幕后黑手,实在难办。除非可以清楚对方的真正意图,进而引蛇出洞。 她心一紧,见四下并无旁人,便低声道:“娘娘,这些嬷嬷也不能久留于咸福宫,这样也会让旁人瞧出不对劲。既然她们也不知道内情,不如便放回去吧。” 慧贵妃挑眉,她看向对面的沈滢,“你的意思要引蛇出洞?若她们出去口风不严又当如何?岂不闹着阖宫皆知?” “嫔妾只是心有疑虑,若幕后黑手有意策划克扣炭火之事,那他的用意是什么?”沈滢想了想,继续开口,“为何二阿哥的寝殿所用炭火不少却还染了风寒?为何普通的风寒却令几位太医束手无策?幕后黑手的真正意图会不会就是二阿哥!” 慧贵妃脸色微变,她直直地看向沈滢,“皇后已命太医查看过,炭灰中并无其他异物。若你的猜测为真,那在许久之前便开始谋划!只是如今宫中,谁敢对嫡子下手?” 原剧情中没有交代二阿哥如何感染风寒,可既然海兰都敢对二阿哥下手,其他人也有可能! “咱们虽然不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但此后谁想借机闹大此事,那便最有嫌疑!” 第24章 吉嫔现身 深夜的皇宫,零星几点的热闹集中在养心殿周围,爱新觉罗·端水大师·弘历先关怀了孕期的嘉贵人,后又召慎常在来伴驾。 另一处偏远隐蔽的院落,如懿于寂静中睁开眼,她转头听着惢心均匀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地掀开满是补丁的残破被子,光着脚下床,披了一件外衫悄悄地拉开门。 被迁居于此的女人日复一日,早已麻木疯魔。如懿转过一处破败的走廊,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透着月光,她看见面前坐着一名脸色惨白眼底却有光的女人。 “你来了。”缓慢无力的口吻尽显苍老,细听却有分亲近之意。她看着比太后还要年老色衰,双鬓白发。 如懿垂眼恭敬一拜,将木门严密合上,“前辈故意引我来此,不知如何称呼?” 对方缓缓勾起一抹笑,她满是皱纹的眼角褶皱丛生,“我在这呆了这么多年,不曾想还能见到乌拉那拉氏的后人。我是先帝的吉嫔,可此生从未吉利过。” 如懿一惊,她曾在闺阁听说过这位吉嫔。昔日年羹尧与敦亲王谋逆,先帝雷霆万钧重拳出击下大获全胜。而后平叛有功的家族皆送了女儿入宫,这位吉嫔便是其中之一。 祺嫔瓜尔佳氏娇艳明丽,颇得先帝宠爱,在几人中独树一帜。后来滴血验亲事件后,吉嫔参与其中被关入冷宫,至此没了音信。 “您身在冷宫却消息通透,晚辈佩服。”如懿重新打量着这个年老沧桑的女人,岁月的沉寂在她身上分外明显。 这冷宫葬送了多少痴怨之魂,又有多少背弃女子变得疯癫。这地儿居然还能有耳聪目明之人,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吉嫔咳了几声,她撑着身子直起腰,“你也不必对我恭敬,想你姑母当年正位中宫的风姿,哪怕熹贵妃不服也不得不伏低做小。不想她的后人居然这般庸弱不堪,被人算计到了冷宫。” 如懿不知眼前之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只淡淡地说:“我自然不敢与姑母相提并论,如果您只是取笑,那晚辈不便奉陪。” “你姑母败在轻信男人,连你也难逃此劫!你真以为来冷宫是为了替今上背锅,待到来日他会接你出去吗? 这里弄死个人太简单了,他不知吗?他不过是拿你为饵,稳定朝局罢了。后宫中,若不能登上后位掌权,只能成为博弈的棋子。我是,你也是!” 如懿背对着吉嫔,破烂的窗户挡不住清冷的月光,她顿了顿,抬脚离去。 *** 自从如懿进冷宫后,海常在便每隔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在靠近冷宫的园子里放纸鸢,让如懿知道自己安全无虞。 这日请安时刚好二阿哥咳嗽加重,太医们进进出出,皇后焦急不知如何,只好去宝华殿诵经祈福,众妃也一并去了。 待到二阿哥好容易醒来,目送皇后回了长春宫,海常在才急忙返往延禧宫拿纸鸢。 叶心跟在海常在身后气喘吁吁,“主儿,您慢点。时候还早,您回去吃点东西再去。” 海常在加快脚步,她只记得今天是和姐姐约定的日子,若是姐姐看不到纸鸢,怕要急坏了。 “叶心,我还不饿,先不吃东西了。姐姐还等着,咱们先去园子吧!” 叶心道:“主儿,奴婢想起前几日的纸鸢坏了,恰好咱们宫里的小成子会弄,他还扎了个新的给您。您今日放了新的,想必…娴主儿…看了也高兴。” 海常在勾唇,“还是你细心,咱们拿了快走吧!” 身后不远处静立的玫贵人跟慎常在看到这一幕,皆报以冷笑。阿箬如今身份尴尬,哪怕皇上抬举了她,但还是摆脱不了曾经是延禧宫宫女的出身。 此种情形下,倒与白氏同病相怜。 白蕊姬冷漠地看向匆忙回宫的主仆二人,“这般情深义重,看着还真碍眼得很呐!” 阿箬摸了摸自己长出来的指甲,还是有些不习惯,“海常在与乌拉那拉氏情分不浅,昔日在潜邸时,海常在以绣娘之身服侍了醉酒的皇上。 此事传入宫中被太后知晓,欲灌了药将其打发到庄子看着,还是乌拉那拉氏求皇上收了她。有她在一日,皇上便不会忘记乌拉那拉氏。” 白蕊姬冷笑连连:“都进冷宫的人了,还能出来不成?海常在的阿玛不过是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闲职而已。哪里比得上你阿玛受皇上器重,料理她还不简单?” 海兰不知自己以被那二人暗自惦记,她只匆匆拿着纸鸢到了园子,才发觉这纸鸢的图案有点怪。 叶心也注意到了,“这图案看着像一株并蒂梅花呢!说来娴主儿喜爱绿梅,这画倒是应景。可奴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海兰长舒了口气,她看着天色不早,已过约定的时间,便道:“算了,先放一会儿,左右今日二阿哥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忧虑,也没人有心思在园子里闲逛。咱们快些放起来,早些离开。” 另一边,沈滢陪同慧贵妃跟随皇后娘娘看过二阿哥。小小年纪却病魔缠绕,一张小脸白得刺眼,很让人心疼。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根本不知道咳嗽会对肺部产生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几岁的孩子。沈滢无奈,她若是医学生,还能提些建设性意见,现在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位早已被立为太子的天之骄子。 “皇后娘娘,嫔妾瞧着二阿哥桌上摆满了书册,如此勤奋好学实在难得。只是二阿哥年纪小,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这些功课能停就停吧。”沈滢缓声道。 皇后叹了口气,短短几日,她眼角都有细纹了,“本宫何尝不知,只是这孩子太过认真,总觉得皇上与几位先祖珠玉在前,他不敢懈怠片刻。本宫也劝不得,哪怕将书册收起,他也都得找出来。” 慧贵妃想起大阿哥今日也勤奋不少,便说:“皇子上进乃大清之福。想来佛祖也会保佑二阿哥早日康健,太医都说了二阿哥的身子不打紧,再调理几日便可痊愈。娘娘这几日没怎么休息,不如去园子里走走也好。” 皇后抿唇点了点头,她们刚出长春宫,便见到玫贵人和慎常在也站着,几人便一路同行。 第25章 身形矫健的“贵妃” “二阿哥吉人天相福泽深厚,皇后娘娘且宽心。嫔妾听闻娘娘这几日操劳得很,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白蕊姬也加入宽慰皇后的队伍,正经起来倒还有点可爱呢!沈滢默默地瞧了她一眼,觉得她跟慎常在相伴搀着皇后,有意无意地往北边走去。 这剧情难道是…… 海兰暴雨下跪名场面! 沈滢忽而觉得头疼,白蕊姬估计是要“借刀杀人”,仗着皇后处置海兰。海兰无条件信任如懿,迟早要黑化,淋不淋雨也没啥区别。 沈滢瞥了一眼白蕊姬,“玫贵人说得对,这园子的花开得极艳,若再往里去,怕是身上要沾好些花粉呢!二阿哥可闻不得。” “皇后娘娘难得出来散散心,沈常在就这般扫兴吗?”白蕊姬果然心中有鬼。 不等她说完,阿箬透着好奇的声音响起:“那些太监手中拎着的是膳盒吧?怎么现在才送?” 沈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知剧情已经开始了。 白蕊姬说:“慎妹妹不知,那些人是往冷宫送饭的。冷宫一日两餐,自然是现在才送。” 说完便挥手让几人过来,众人看了看女主的食盒,里面只是简单的素菜和米饭,不怎么营养却还干净。 “看起来乌拉那拉氏在冷宫过得不错嘛!” 白蕊姬笑出声来,她指了指远处飞上天的花色纸鸢,“那可不,你瞧,外面还有人惦记着呢!听说乌拉那拉氏喜欢梅花,这纸鸢也是梅花试样,想来操纵之人与乌拉那拉氏极亲厚呢。”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就差把怂恿皇后上前教训海兰的心思写在额上了。 慧贵妃本想让皇后出来走走放松一下,怎想这两人没事找事,是故意让皇后不痛快吗?她瞥了那两人一眼,又示意沈滢,准备跟皇后换个地方。 阿箬这时忽然说:“嫔妾怎么瞧着纸鸢有点奇怪,像是绿梅,说起来宫中还有谁喜欢绿梅呢?” 皇后心情不太好,眼下听到玫贵人与慎常在这般明晃晃的鼓动,当即变了脸。她扫向一旁坐等看戏的二人,语气不善,“放纸鸢有祈福之意,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再者你们口中喜欢绿梅的人是谁?” 玫贵人与慎常在齐齐收敛神色,她们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皇后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另一边,海兰还在旁若无人地拉扯棉线,但叶心已瞧见了不对劲,连忙提醒自家主子。海兰连忙藏在阴影处,想要扯下纸鸢,不料中途竟挂在树枝上。 沈滢抬眼看向已脱离控制的纸鸢,心底隐约有些不安。那图案是绿梅,涉及冷宫的乌拉那拉氏。她若是海兰,一定会找回这纸鸢,免得再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原剧情中海兰深夜听到了所谓的“真相”,那这次她会听到什么呢? 沈滢始终觉得这背后藏着更隐蔽的推手,她若是这个人,一定不会放过海兰。 而马上便是暴雨,海兰不可能这会儿去园子里寻纸鸢。 慧贵妃不以为然,她轻敲着桌子,语气平和,“海常在虽与乌拉那拉氏交好,但她一向胆小懦弱。且今日分明就是玫贵人与慎常在有心针对她,本宫若是幕后之人,必然不会选择海常在。” “娘娘所言有理,可万一对方就是这么反其道行之呢?咱们无法预知对方的招数,但眼下海常在放纸鸢的举动也确实诡异。这般明目张胆,也不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沈滢说服了慧贵妃,她吸取上次的教训,换了一双轻便的鞋子。她与一名小太监悄然出现在园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慢慢靠近的人影。 来人正是海兰和她的贴身宫女叶心。 园子里刚经历过暴雨的侵袭,眼下路面湿滑不好走。她们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地拿着灯笼,寻找那个纸鸢。 叶心小声嘀咕,“主儿,您何必非要来找回那纸鸢呢?白天的时候皇后娘娘也未曾怪罪,自然也不必在意的。” 海常在好像看到了目标,脚步加快了些,“那上面的图案是绿梅,样式也与寻常纸鸢不同。若是落到旁人手中,怕会怀疑是姐姐所为。” 叶心继续道:“小成子也真是,做这么个纸鸢招惹是非,回去奴婢非要责罚他才行。” 沈滢在暗处,瞧着她们顺利拿到了被暴雨冲刷在地上的纸鸢,然后去了附近的殿宇。 一旁的小太监紧随其后,沈滢也轻手轻脚地跟着。 这里靠近冷宫与北五所,沈滢不清楚她们去那座殿宇叫什么名字,但看着甚是偏僻。 但当她们靠近隐于另一侧的暗处时,竟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那声音熟悉得很,沈滢一听便察觉出不对劲。 “我能不尽兴吗?为了我的私心除掉乌拉那拉氏,也去了皇后娘娘多年的一块心病。除了玫贵人和仪贵人腹中的孩子,也是稳固了二阿哥的地位,还好有素练帮衬,咱们算为她在做事……” 这分明就是慧贵妃的声音,若沈滢不住在咸福宫,怕是也确信无疑。她脸色骤变,看着身边的小太监。 这是有人故意泼脏水,想让海常在将目标对准咸福宫,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 沈滢快速思索,她不能让对方得逞,可如何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揭发对方呢? 那名小太监微微颔首,用手指了指自己,而后很快消失在拐角。沈滢还没来得及拦住他,算了,情况紧急,但愿慧贵妃大腿足够粗,可以护得住她! 沈滢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海常在主仆二人藏身的地方。 在她们二人双双震惊的眼神中,她拉着海常在一起推开殿门,与此同时,守在后门的小太监紧盯着想要离开之人。 她们踏入殿内的那一刻,一抹身影从打开的窗户一跃而出,待沈滢跑上前,竟只瞧见远处疾行的黑影。 此刻的海常在,手中捏着一只赤金莲花翡翠手镯! 正是慧贵妃遗失的那只! 沈滢冷笑一声,“海常在总不会以为,方才身形矫健之人是贵妃娘娘吧?” 第26章 宫中有擅口技者 沈滢与海常在均被巡防的侍卫发现,遣送回宫。 先前遗失的手镯如今忽然出现,还多了一名身手矫健,善于模仿他人的声音的神秘人,这让沈滢实在觉得费解。 慧贵妃盯着手镯许久,忽然冷笑出声,“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竟然有人想将乌拉那拉氏入冷宫的原因栽赃在本宫身上,还想让海常在来针对本宫,可真是找死呢!” 沈滢同样神色凝重,她贸然出现实在有些鲁莽,但当时实在也没有选择。对方留下手镯到底是慌忙丢弃,还是故意留下试探她们知道了些什么。 而“恰巧”出现在那里的海兰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娘娘,眼下真相呼之欲出。很明显这个神秘人与玫贵人关系不浅,以至于这手镯落在她手中都不曾发现。”沈滢顿了顿,继续开口,“娘娘,看来咱们将那些人放出去也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对方知道算计长春宫顺利,便轮到咱们宫了。” 慧贵妃笑了笑,眼底满是欣赏地看向对面年轻女子,她有这份谨慎实在难得,“不仅如此,此人与二阿哥风寒未愈脱不开干系,就有可能与玫贵人、仪贵人受迫害是同一招数。” 沈滢猛然抬眼看着慧贵妃,彼此从对方的眼底瞧出了恐惧。二阿哥久治不愈的风寒难道也有朱砂的痕迹? 慧贵妃立刻前去长春宫告知皇后,沈滢则留在后殿独自发呆。她靠躺着软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微眯着眼。 无聊之余,她开始复盘整件事情。 原剧情中也有海兰放纸鸢的情节,但她言语不敬激化矛盾才导致皇后罚她跪在园子反省。昨日皇后并未中计,还斥责了一心搞事情的玫贵人和慎常在,以至于中途打断了海常在放纸鸢的行动。 而后她才有雨停去寻纸鸢的行为,也恰巧去了旁边的殿宇歇息,最后触发偷听技能。 若幕后黑手明确要拉海兰入局,那他一定会计划周全。如果没有玫贵人与慎常在故意诱导皇后去那边,那么独自放纸鸢的海兰身处园子,照样也会听到“慧贵妃”或者“皇后”的话,进而认为如懿入冷宫是她们的陷害。 沈滢倒吸了口气,放纸鸢的作用就在于让幕后之人清楚海兰的具体方位,以便更好的陷害! 玫贵人头脑简单,被一时富贵冲昏了头;而慎常在则是怕极了海兰借着纸鸢传递什么消息,让如懿有机会出冷宫。于是她们二人情急之下才有了这种主意。 殿外忽然有人说话的声音,沈滢没怎么听清。她问了宫人一句是不是贵妃回宫了。 那宫人恭敬回话道:“主儿您听岔了,方才是茉心姑姑来送果子,让奴婢切好给您端来。” 沈滢嗯了一声,重新靠着软榻发呆。 忽然,她脑中快速闪过一个画面。沈滢直起身子,她盯着方才宫人站立的地方,又转而看向殿外的阳光明媚,心底忽然冒出个想法。 那人既然会模仿慧贵妃的声音,自然也能模仿其他人。 年宴时她偶然听到的话,内容并未扯出什么隐秘。后来景心差点撞上了白蕊姬,后来娴妃又跟她提及白蕊姬举止轻狂,她才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假山处说话的是白蕊姬。 若真正密谋之人早已发现她的存在,而后才故意用白蕊姬的声音说话,以此借刀杀人也有可能。 沈滢脸色骤变,她整理了一番妆容衣饰,快速朝正殿走去。慧贵妃留在长春宫未归,茉心和双喜又跟着贵妃。 正殿内能信得过的只有出自高家的星璇了,沈滢担心对方还有什么举动,便吩咐让星璇去内务府,将景心带来。 景心似乎成长了不少,她见到沈滢福身行礼,重重地磕了个头,“主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奴婢自当尽力。” “我想知道那夜你是如何撞到玫贵人的?” 景心思索片刻,缓缓说出那夜的详情。 沈滢拉着坐下说话,“你的意思是玫贵人急匆匆地撞上了你,而后离得最近的婉常在替你说话?” “是的,婉常在一向性子好,最是待宫人宽仁。婉常在刚替奴婢求情,玫贵人便愈发气急败坏。后来她不知怎么忽然变了态度,瞪了奴婢与婉常在一眼便走开了。” 沈滢抬眼瞧了一眼旁边的星璇,对方点点头,悄然离去。 景心在广储司待得很安心,还学会了记账的本事。沈滢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不要多想,好好学本事。 星璇悄然去了景阳宫,以贵妃娘娘的名义送了赏赐,也顺便找婉常在验证了景心口中年宴之事。 “沈主儿,婉常在的话与景心的话如出一辙。婉常在不是沾染是非之人,所以这番话是可信的。” 沈滢坐着,用手托着下巴沉思。 按时间来算,景心不可能撞上刚从假山后返回殿内的玫贵人,但白蕊姬也一定密谋其他事,被景心撞上本该小事化了。可她却不依不饶,怕是她察觉到沈滢不在席间,以为沈滢发现了她的秘密,从而下决心陷害沈滢。 慧贵妃回来时见那女子竟趴在桌子睡着了,一旁守着的星璇无奈的摊摊手。 沈滢昏昏沉沉中闻到了一股香味,她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竟然打盹儿打得睡着了,而且还睡到了午膳时间。 她当下腹中饥肠辘辘,脸色微微尴尬。 慧贵妃招呼她坐下一起用膳,而后屏退众人,似乎有话要说。待宫人们退至殿外,她叹了口气,说起二阿哥情况可能不太好,朱砂极难排出体外,怕是有的熬了。 沈滢喃喃道:“只愿二阿哥顺利度过此劫,宫中别再出风波了。娘娘,您还记得曾经的白花丹事件吗?当日嫔妾在殿外偶然听到玫贵人的声音,以为是她与旁人谋划什么。 可如今看来,那白花丹倒像是对方的一招试探。既然有人可以模仿您,自然也有可能模仿她。” 沈滢将景心说起之事叙述了一遍。 慧贵妃思索良久,忽然问了一句,“年宴时婉常在确实与你的座次接近,但也并非只有她,那其他人呢?是在为皇上敬酒吗?” 沈滢顿时浑身一僵。 第27章 是心动啊! 二阿哥的身体一如往日,皇上朝太医们发了火,但依旧无济于事。这位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随着时日渐渐憔悴了下去,也将昔日君恩常驻的长春宫笼罩上一层愁云。 莲心同样忧思忡忡地安排好今日膳食,抬眼便瞧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 不过二十的富察傅恒已被升为头等侍卫,身手了得很知进退。他随扈皇帝身侧难免有人暗指他得了皇后的势,素日也听从阿玛训诫不入后宫。 眼下二阿哥一直病着,皇后也忧思难眠,他终是放心不下,才回了皇上见姐姐一面。 莲心上前行礼问安,她是见过这位富察小公子的,彼时在重华宫,他随富察夫人看望皇后,还给三公主做了精巧的玩意儿,那时可真是翩翩少年郎。 富察傅恒点头回礼,“劳烦你们多照顾皇后,我不便常来看望,若是需要什么,派人来告知我便好。” 莲心说:“皇上厚待娘娘,所需一应俱全。只是二阿哥一直不见好,娘娘昨儿又守到半夜,现下还未醒。” “我今日原想看看皇后,眼下不便久留。二阿哥久咳不愈恐成痨疾,务必要远离花粉等刺鼻异物。”傅恒继续说,恨不得将听到的都说给对方。 莲心凝神,“大人且等等,奴婢拿笔记下来。” 素练是富察府出身的婢女,很得富察夫人的信任,便一直服侍皇后至今。她比皇后娘娘大了几岁,入重华宫时,富察二少爷还没长大。 她看着宫门处一男一女静立着说话,男的长身玉立,女子温婉可人,忽而心底有种莫名的刺眼。 “莲心,富察侍卫在御前当差,你要注意分寸,万不可让旁人抓了把柄让娘娘忧心。”素练待富察傅恒离开后,提点莲心道。 莲心点头,她一直待素练如亲姐姐般。 “素练姐姐,我晓得的。” 素练继续吩咐道:“你身为长春宫的人,应当谨言慎行遵守宫规。眼下皇后娘娘整日睡不好,别给娘娘添麻烦!” 莲心一怔,沉默地点头。 位于最北面的冷宫,只是另一幅光景。 如懿自从那日密见吉嫔后,夜里总是梦到那次景仁宫送别姑母的场面,一次一次的重复出现。 梦中的景仁宫娘娘,双鬓白发,已不复当日正位中宫的端庄优雅,她紧紧盯着如懿,眼中似有不甘和怨恨。 景仁宫乌拉那拉氏宜修并非她的亲姑母,论起来算是祖父那一代亲缘。昔日她抚育三阿哥,为其选秀充实后院。 恰好她年岁相当,被带入宫。 弘时对她并不中意,哪怕侧福晋都不愿给乌拉那拉氏。姑母劝她的话犹在耳边:“你是本宫挑中的人,现在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后位终归是乌拉那拉氏的。” 可笑三阿哥竟让她做格格,连庶福晋都不是! 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惢心语气似有担忧:“主儿,咱们绣的这些东西真的能拿去卖钱吗?奴婢看门口的侍卫凶神恶煞的,很是不好相与。” 如懿淡淡地笑了笑,“利字当头,有好处了他们自然愿意。你把东西收拾好,我去找人问问看!” 无论是早知她身份的吉嫔,还是明知她无辜仍送她来此的皇帝,她身边一定有人暗地瞧着她。 是谁不重要,若是藏不住总会现身的! 如懿拎着衣角,踩着花盆底鞋慢慢地靠近冷宫大门,虽身处冷宫,她依旧不会失了傲气。不管皇帝会不会出手相助,她一定要出去! 戴护甲,穿花盆底,在冷宫人看来着实可笑,但她依旧我行我素。没有皇上,她也要保留自己的姿容和体面,他日出宫,绝不能因冷宫养成的习惯让旁人耻笑! 她乌拉那拉氏,绝不服输! 看守冷宫的侍卫大多出身不高,或是得罪了人被流放在此。很少有年轻清俊的男子,若非冷宫的女人心死绝望,难保不会与其暗通私情。 如懿隔着门上留着的口子,打量了一番那人后,开口道:“我有一桩买卖,你做不做?” 那人似乎不相信声音从冷宫内传来,转头看了看周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宫门缺口处如懿的脸上。 他忽而嘲讽地一笑:“你在跟我说话?” 如懿嗯了一声,继续说:“这里你最年轻,且站岗次数最多。想来是新入宫没有靠山,又没有银子孝敬上面。我会绣些东西,你拿去卖,所得的钱咱们四六分如何?” 那人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唇角勾起的笑意将整个人衬得邪气风流,“难道我不能是来这里熬资历,以待来日飞黄腾达?” 如懿苍白如砥的脸颊上,那双明眸充满灵气,凌云彻见惯了冷宫的死气沉沉,不想还能见到这样不畏惧的坚决神色。 “那天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凌云彻,不像是勋贵大族出身。而你与旁人说话毫无架子,便更加确定了我的推测。” 凌云彻眉眼一挑,他盯着这个言语锋利,逻辑分明的女子,忽而觉得与嬿婉有几分相似。 比嬿婉更加眼神坚定果断,也比她更白。 “你做不做这生意?” 略娇怒的语气打断了凌云彻的沉思,他勾唇,“四六不行,三七,你三我七。既然做生意,阁下都不告知姓名吗?” 如懿一怔,似乎觉得此人轻浮,她瞪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凌云彻瞧着那空空的口子,仿佛心底也忽然缺了什么。片刻后他转而笑了笑,似是在思索自己到底为何有这种想法。冷宫里住着的可都是历代后妃,他到底想些什么! 不过这女子还挺有脾气! 本来还想着如何赚些钱,没成想竟然有人送上门了! 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只希望可以帮助嬿婉,让她不必入宫为奴为婢,在外面做些小生意,也好过在宫内看人眼色。 凌云彻哼着小曲,目光似乎又飘向了这暗红宫门上,那可以窥视里面的口子。 第28章 大阿哥的飘忽不定 皇后将全部心思放在二阿哥身上,长春宫人人自危,恨不得提起十二分的紧张。皇上于朝事后亲自喂汤药,可依旧没什么起色。 慧贵妃不得不挑起大梁,协理六宫。每日率众妃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请安,以尽孝心。 慈宁宫与寿康宫毗邻而居,崇庆太后钮祜禄氏端庄持重,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她曾经风姿绰约的容貌。太后嘱咐了众人几句,关切地问候了嘉贵人又旁敲侧击地表示皇上担忧二阿哥心切,望众人理解皇上。 沈滢跟随众人应和着,原剧情再三表明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又在某些事情上意见不一致。如今皇上初御极,前朝仍是先帝旧臣,有些事情难免掣肘,偶尔还需要太后出面协调各方。 此种情形下,皇上首当其冲便是提拔外戚,利用外戚与先帝旧臣互相平衡。太后若想在后宫安插眼线,找出身大族的女子不是更好吗?缘何选择出身乐伎的白蕊姬呢? 等到出了宫门,沈滢依旧心事重重。 “沈常在留步,前些日子听叶心说沈常在派人来看过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亲自道谢。” 沈滢不过是让星璇去找婉常在时顺带着也送了海兰,以免让旁人察觉异常。 海常在今日难得换了件亮色的宫装,两把头上的玉簪剔透晶莹,衬着整个人都清丽几分,颇有雨过清荷般不妖不媚。 海常在浅浅一笑,“还有纯嫔娘娘和莫妹妹,我在景阳宫备了茶点,不知两位可否有空。” 纯嫔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满是惊喜,“妹妹今日打扮与往日不同,像变了个人似的。” 慧贵妃仍留在寿康宫,后宫如今不太平,她这个协理六宫的二掌柜,不得不多听太后的意思。 于是她们四人与恰好有空的嘉贵人,齐齐会聚在延禧宫。 嘉贵人肚子很显形了,素日周围人都紧张兮兮,恨不得让她全天待在臻祥馆。 她摸着腹部,貌似无意地说:“皇上近日甚是挂念二阿哥,下了朝便直奔长春宫。说起来二阿哥以前身子还算可以,怎么这次久不见好呢?” 纯嫔叹了口气,“孩子最难养了,三阿哥哪天吃得少了我都放不下心,得问问太医。嘉妹妹,你可得仔细着身子。” 莫答应淡淡地接话:“皇上对二阿哥寄予厚望,自然与其他孩子不同。太医院人才济济,应该没问题吧。” 沈滢默默地听着,二阿哥如今身子孱弱受不得一点刺激,皇后更是早早听了劝将二阿哥接回了长春宫。 海兰若想动手还真不容易,在撷芳殿可以从皇子下手,而长春宫如铁桶,连嫔妃们都被告知不用去长春宫请安了。 嘉贵人点点头,“那是自然,眼下咱们就盼着二阿哥康健如初。不然皇后娘娘怎么撑得下去?” 海常在捏杯盖的指腹微微用力,被对面沈滢瞧了去。 “三阿哥如今大了些,我刚好得了新料子,给三阿哥做件新衣裳吧。”海兰声音柔柔的,看起来还真是跟以前般胆怯。 不等沈滢开口,纯嫔忙笑着道谢,海兰绣工了得,宫中绣坊无人能及。 海兰见沈滢有话要说,便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她,“我也给大阿哥绣件外衫,沈妹妹千万别推辞,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晓得要与各宫和睦,才闹了些误会。” 沈滢眼皮直跳,虽说二阿哥在长春宫调养,不会近距离接触到几位阿哥,可总觉得这事儿不妥。 “海姐姐身子刚好,哪敢劳烦你辛苦刺绣。” 海兰微微勾唇,“不打紧,几位阿哥重要嘛。” 沈滢唉声叹气地回到咸福宫,却发现宫苑内没有几人。按理说今日原该是尚书房休息,大阿哥早早便来咸福宫问安。 慧贵妃素日并不拘着他,只是别失礼落人话柄。 可沈滢瞧着大阿哥竟没有休息,一直在偏殿温书,来往的宫女太监都放慢脚步,尽量不出声音。 她有些疑惑,大阿哥虽很上进,也羡慕嫡出的二阿哥,可如今在咸福宫,用的着这般勤奋吗? 景心道:“主儿不知,奴婢听宫女说大阿哥甚为勤勉,每日不敢懈怠。” “在咸福宫都这般上进,那在尚书房更是如此。”沈滢意味深长地眯着眼。 景心扶着她上台阶,“大阿哥想来是讨皇上的心,可怜他小小年纪便想得这般远。贵妃娘娘前几日还心焦大阿哥的身子别熬坏了。” 沈滢忽而脑中闪过什么,她停住脚步,目光跃过正殿的屋脊看向偏殿的方向,唇角紧抿,握着景心的手指不由得用力。 如今尚书房听课的只有两位阿哥,皇上每每也是来长春宫和咸福宫的时候顺便检查阿哥们的功课,其余时间只私下召见几位师傅问询,并不常去尚书房。 大阿哥天资不如二阿哥,如此勤奋也难被皇上亲眼瞧见。 如果他加倍努力的举动并非吸引圣心,而是为了刺激旁人呢? 他只是为了卷给二阿哥看,使其殚精竭虑,不得已不顾身子继续研习功课,从而加重病情。 这便说的通了! 永璜啊永璜,看来他有慧贵妃这样的养母仍不满足,甚至还为自己找其他出路。 沈滢止住了景心准备掀帘子的举动,她抬手吩咐宫人弄些果子,“走,咱们去瞧瞧大阿哥。” 慧贵妃将东偏殿收拾得十分尽心,她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一干用度都是最好的。就连大阿哥写字用的紫毫笔都是高家特地送来,据说十分珍贵。 大阿哥依旧在看书,见沈滢进来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我与大阿哥有话要说,你们放下东西就退下吧。” 等屋内重归寂静,沈滢缓步上前,看着大阿哥在看皇上亲写的诗集,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说起来我虽与大阿哥同住咸福宫,可一直没说几句话。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忧心大阿哥读书劳累,还让我找机会劝劝你。” 大阿哥依旧恭敬地神色,“多谢慧娘娘跟沈娘娘挂念,儿臣身子没什么异样,只是担忧二弟,不知他何时重回尚书房?” 沈滢叹气,“二阿哥病在于心,他若回到尚书房,见大阿哥如此用功怕是更加焦急。” 大阿哥似乎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第29章 海兰,咱们不急 哲妃富察褚英与皇后属同一部落,但哲妃这一支族人无三品以上官员,与皇后族人不能相较。 因此她只能是潜邸的格格,哪怕她早于皇后入府,哪怕她早于皇后诞下儿子,她依旧是妾。 这份不甘让她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儿子,让永璜天然地对皇后有着敌意,甚至延续到如今的二阿哥身上。 永璜出生时也曾万千宠爱,额娘是最早侍奉皇上的格格,身上流着富察氏满洲正黄旗的血;阿玛又因他的诞生,地位更加稳固。 可几年后,同样是流着富察氏的血却比他更加尊贵的弟弟出生了,阿玛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弟弟,对他已不复当日,额娘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欢颜。 额娘离开了很长时间,留给永璜的只有她每日不停地重复着:“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比永琏强!” *** 大阿哥忽而抬眼,脸上淡淡的,“儿臣不懂沈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滢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后妃争宠,皇子也要争宠,这都无可厚非。但他如今与咸福宫息息相关,若因着他坏了贵妃与皇后的感情,那定然会让旁人有机可乘!皇后眼下满心都是二阿哥,若日后得了闲,难保不会查出他来。 “大阿哥,我不知这法子是你自己想或是旁人教的,这些都不重要。但你需明白,后宫有的是聪明人,任何手段都不能做到完美无瑕。你还小,以后日子很长,选择也更多,并非只有一条路。” 她不想看着这个孩子走错路,成为别人的棋子。 她语气极尽柔和,“你是皇上的长子,比很多人不知强多少。二阿哥如今病在内心,但我不希望你也是。” 大阿哥没有回答,他看着沈滢,似乎欲言又止,但又忍了下去。哲妃对他的影响无法消除,这些还需要他自己慢慢想。 沈滢自知话说得差不多了,她将果子放在书案上,转身离去。 皇宫最北边萧条的冷宫,与其他地方仿佛不属同一个季节。侍卫零零散散的站着岗,眉眼间是清晰的疲倦。 凌云彻带着卖来的几两碎银,哼着小曲儿大步走近。 凌云彻心情大好的跟几人打趣,而后让他们先休息,他来看着。 冷宫的饭食向来随意得很,御膳房只要劝保这些弃妃不中毒,偶尔不干不净也没什么要紧。如懿跟惢心便是吃了这种膳食,晚上腹痛了半宿。 惢心到底是随侍的宫女,身体比如懿好一些,早上喝了些自己烧热的水,便好多了。 如懿还是身子软,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算日子凌云彻该进宫了,你到门口守着,看他卖了多少银子。” 惢心为如懿掖好被子,她们来了这些日子,竟也闻惯这异味,“主儿放心,奴婢这便去。” 凌云彻今日没等来那脾气古怪的女子,倒是一位自称是她婢女的人,说是她主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从昨夜一直腹痛至今,喝了热水都不见好。 “那饭菜不干净,喝热水也没用。我去找些生姜和紫苏叶,你一块儿熬着叫她喝,保管有用。”凌云彻将分好的银子递给对方,说着便去了自己的庑房。 如懿喝了生姜紫苏叶汤,果真管用。她盯着剩下的生姜,让惢心仔细收起来。 惢心很高兴,想着拿到的银子,以后再也不会吃这些东西了,“多亏了凌大人,不然奴婢还打算给他银子让买些药呢!不过有了银子,咱们以后的日子可算好过了。” 如懿沉默地点点头,她想起那天甚是无礼的男子,忽然又沉了脸。 这是海兰第三次在冷宫附近徘徊了,自从那次放纸鸢被罚,她便一直找机会靠近这里,企图见一见姐姐。 第一次被纯嫔撞见,她谎称要在园子里找花样灵感绣衫子;第二次遇上了给冷宫送饭菜的太监们,她只好作罢;这次她换了宫女的衣服,看着轮班巡视的侍卫,心底不免又开始绝望。 凌云彻翘着腿,已经盯着这个奇怪的年轻女子好久了,见她不停地望向这里,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便起身走了过去。 “喂,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快些离开吧,被主子们看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海兰被忽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见面前的侍卫板着脸,不似其他侍卫那般严肃,便回道:“我是延禧宫的人,想来看看我姐姐。” 她将银子递给对方,低声说:“这是请你喝茶的,希望你通融一下,我就贴着门缝看看她。” 凌云彻本要拒绝,可现下四周无人,先前几个侍卫都去吃饭了,下一班还早。他看着女子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想起魏嬿婉母亲嘲讽他的话,一时竟昏了头的接过。 “你要快些,我可不能保证不被人发现。” 海兰欣喜万分,她直点头,“我就说几句话。” 海兰再见如懿时,看到姐姐短短几日消瘦的脸颊,顿时心痛得很,她眼眶含泪,十分委屈。 相比之下如懿十分冷静,她一字一句地说:“海兰,我如今身在冷宫力不能及,很多事需要你自己下定决心。眼下主位娘娘只有三人,海兰你务必与绿筠交好,保全自己,以待来日。至于阿箬,你暂避锋芒。” 海兰泣不成声,“姐姐,我知道,我晓得。” 如懿继续开口,她眼底没有委屈,只有蛰伏地欲望,“海兰,你知道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作为姐妹我不能劝你做不喜欢的事,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更好的活着!皇上眼下未有新人,海兰你还有机会。” 海兰依旧哭着点头,“姐姐的话我懂,若谁害了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急,海兰,咱们不急。” 凌云彻本不该听人家姐妹私语,可站在不远处隐约可以听见那哭泣声中夹杂的冷静淡然的声音,仿佛夏日中的一汪清泉,沁人心脾又回味无穷。 他蓦得转头,正好与宫门缝隙中那双明眸四目相对。 如懿盯着这个放肆的男人,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她与皇上初见的时候那般势在必得之感。 第30章 这里还不许芦花过敏吗? 海兰说得要替阿哥们绣衫子,可却等来她伴驾的消息。 传到咸福宫时,慧贵妃正看账本,还指点沈滢如何应对后宫琐事。 慧贵妃眼皮都没抬,她冷冷哼一声,“二阿哥病情危急,皇上居然还有心情召幸旁人。皇后一直瞒着二阿哥染病的真相,可皇上会领情吗?他只怕着急想多要几个儿子吧。” 沈滢吓了一跳,她压低声音,“娘娘,您这话可是大不敬。皇上乃天下之主,自然不能用寻常男子的标准来判定。” 慧贵妃翻看着内务府查来的明细,忍不住长叹一声,“既然撷芳殿之事查得差不多了,那咱们得想想如何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 “二阿哥如今身体不好,怕对方也不会放过这机会。还是娘娘思虑周全,咱们按兵不动,让对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沈滢饮了一口茶,继续开口,“让皇上处理此事再好不过,说到底牵扯后宫嫔妃,贸然处置难免会让旁人怀疑是咱们有心算计对方。” “此番你立了大功,若非有你,本宫也没这么快的抓住破绽,顺藤摸瓜地找到那人。” 慧贵妃口中“捅到皇上面前”的机会迟迟未至,直到宫中几位嫔妃接连侍寝。 二阿哥的病一直拖到了秋意渐浓的时候,相比夏日的闷热喧闹,秋风夹杂着萧瑟寒凉极了。 长春宫似乎习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忐忑,皇后偶尔还叫慧贵妃问起六宫事,沈滢跟着同去,进出时都被宫人仔细看过携带之物。 慧贵妃叹气,“皇后娘娘是该谨慎,如今秋日风大,若携了什么毛之类的东西刮入二阿哥身侧,怕是愈发不好了。” 沈滢细心瞧着长春宫内的一切布置,没有任何花草盆栽,更别说芦花这种东西了。 海常在为太后精心缝制了万寿如意被,据说上面的凤凰羽毛配色精巧,灯下活灵活现得仿佛真的凤凰于飞。 太后大喜,着人提了海兰的位分,晋为贵人。 二阿哥这一病,皇上便对其他的皇子公主上了心,除了常去钟粹宫看望三阿哥,还不时查问大阿哥的功课。 故而对几位教养阿哥的嫔妃们颇为感念,再次翻了沈滢的牌子。 穿越来得第二个年头,沈滢迎来了第三次伴驾。 她穿着绣工精美的寝衣跪在床榻边候着,垂眸恭敬。 皇上依旧是那副冷冷的神色,他的语气有些疲惫,坐在龙榻上,沉默不语。 沈滢上前小心地为男人捏腿,力道不重不轻,也不多话。 “皇后最近如何?” 男人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沈滢呆滞了须臾,她轻声轻气地回道:“皇后娘娘忧思难解,幸得还有三公主在侧。前些日子三公主还弹了首曲子给娘娘听呢。” 皇上沉默片刻,“璟瑟懂事,有她在长春宫也好。听说那首曲子叫什么听妈妈的话,调子有些怪,是你的主意吧。” 沈滢倏尔惊出一身冷汗,她伏地请罪,“嫔妾擅作主张,罪该万死,请陛下宽宥。” “朕还没提你跟永璜说得那些大逆之言,你这就罪该万死了?” 沈滢就知道这个男人无事不见她,见了必然有事。 她重重地磕头,额间抵着冰凉的地面,一如她内心刺骨的冷,“嫔妾妄言,罪无可恕,嫔妾赤诚之心,只想尽心侍奉陛下,还望陛下息怒。” 皇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朕该早些明白,你并非胆小怯懦之辈,倒是与她挺像,起来吧。” 皇上口中的“她”该不会就是如懿大女主吧! 沈滢重新直起身子,替皇上揉捏双腿时,指尖仍微微颤抖。 “不用怕成这样,朕不会处置你。”皇上语气微嘲,实在让人听不到任何安抚,“永璜心思重,你劝他的那些话到底也是顾全大局,说来朕还要谢你此举。” “嫔妾不敢。” “皇阿玛临朝多年,不敢有一丝懈怠方可有这太平江山,但终究遗憾于子嗣稀疏。朕如今眼看着永琏缠绵病榻却无能为力,难道这便是皇位的代价吗?” 沈滢脑子清楚得很,她可不会认为这是皇上在与她吐露真情。眼前这个男人知晓后宫的一举一动,足见他布满了眼线。 她语气轻轻的,“皇上乃真龙天子,皇位顺理成章,何需什么莫须有的代价。” 她闭口不言二阿哥的病情,医疗水平有限,她也无能为力。 皇上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女子仰头抬起,瞧着她这张不算出众的容貌,来了兴致,“你倒是很会说话,看来贵妃所言确实不假,你有点意思。” 沈滢被迫看着男人,诡异的姿势让她浑身不自在,但也不敢移动分毫,“皇上谬赞。” 当晚还未到就寝时间,一顶青色小轿从养心殿抬出,向着咸福宫的方向去了。 沈滢作为被皇上退回去的第一人,脸上没有丝毫羞愧。 倒是慧贵妃见此情形,反复追问了抬轿的太监。 “太医回话,说是沈常在闻了芦花身上起疹子,皇上便命奴才们将沈常在送回咸福宫休养。贵妃娘娘别急,皇上并未怪罪。” 慧贵妃努力控制着表情,示意双喜送走几人后快走上前,指腹不停戳着沈滢的额头,仿佛要将她脑中的浆糊弄出去。 “你这是要气死本宫!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有一人被皇上翻了牌子又送回来的。沈滢,真够可以的!” “娘娘息怒,娘娘别气,您的寒症啊,可都是气来的。” 第31章 端慧太子 待咸福宫归于平静,慧贵妃缓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番让你受委屈了,日后若是皇上察觉了不对,本宫必然会为你求情。” 沈滢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她知道原主有些过敏体质,但不严重。平日吃食不用太过注意,少量多餐不会有异样。但若是一次服用太多易过敏食物,便会在不久之后起疹子。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沈滢也并未请过太医,她本来就明白此类过敏无伤大雅。 在海兰邀请她们几人去叙话提议绣衫子时,沈滢便察觉出其中的古怪。海兰胆小怕事,且素来不争不抢,很容易被对方当成“好枪”。 于是当她为太后绣锦被时,沈滢便隐隐觉得她要行动了。 长春宫如同铁桶一般,她根本无从下手,皇后更不可能接受她绣制的东西。所以海兰若想寻此机会,必然会从皇上身上下手。 沈滢赌得便是皇上身上有海兰的绣的荷包,且里面藏着些许芦花。若被发现,海兰大可说芦花味甘乃为中药,又象征坚韧不拔为由辩解:若未被发现,少量芦花虽不会马上奏效,但长此以往也会影响二阿哥的呼吸。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沈滢这一过敏不要紧,扰了皇上的兴致。想必以后宫人对芦花避之不及吧。 皇上并不在养心殿,他去了后面的臻祥馆看望嘉贵人。沈滢暗自舒了口气,吩咐御前伺候的人将参汤热着,说她来过了。 没过几日,皇上下令严禁宫中出现芦花。一并传达的还有将钟粹宫及景阳宫封闭,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这一年过得相当压抑,年宴时帝后都不怎么高兴,亲贵大臣们也都不敢高声说笑,只规矩地敬了酒便草草结束。 八月,正是炎热笼罩着沉闷的季节。 二阿哥终究没有抗过病魔,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闭眼时还不到八岁,沈滢想想都觉得可怜又惋惜。 皇后哭得歇斯底里,这不只是国母的悲痛,更是一个母亲所不能承受之痛。 皇上原本宿在延禧宫,等他赶来的时候,沈滢已随慧贵妃早早候在长春宫。 皇后几度哭晕,她似乎熬干了眼底的悲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长春宫众人的跪伏于地面,一起相送着这位小主子。 沈滢的心仿佛沉沉坠落,看着皇上脸上悲戚的神色,觉得有东西压着她,透不过气来。 帝后痛失爱子,举国哀伤,皇上下令追封二阿哥永琏为皇太子,谥号“端慧”。 自从端慧太子薨后,整个皇宫都沉寂在一片哀痛中。皇上只留宿长春宫,不再召幸任何嫔妃,就连即将临盆的嘉贵人也不怎么眷顾。 二阿哥永琏出生时便有着富察氏高贵的血,先帝对这位孙子极其疼爱,特赐名“琏”,隐示承宗器之意。皇上更是疼爱此子,早早封为太子。 玫贵人因与慎常在说笑,被皇上知晓扣除了月俸,严厉斥责。 皇后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沈滢与慧贵妃来看她的时候,她手中仍拿着端慧太子的衣衫,“都是本宫不好……永琏身子弱……本宫还觉得不打紧……他要继续去尚书房……本宫竟然也同意了……” 自古事事不能两全,她将国母身份摆在前,便忽视了母亲的责任。 慧贵妃眼眶湿润,“娘娘要当心身子,端慧太子若看到您这样,也放心不下啊。您可一定要撑住,您还有三公主呢。” 沈滢说:“嫔妾听闻有个说法,那些离开的人都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们也会长大,也会变老。端慧太子这么有孝心,一定会回来看娘娘的。” 皇后伏在桌上,她声音沙哑地厉害,浑身不停地颤抖。往日的端庄优雅都消失,只留下一位普通的母亲。 景阳宫内,海贵人一边净手一边听着叶心的描述。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听到二阿哥薨逝的消息后,心底那隐约的畅快和压制的庆幸几乎吞噬了她。皇后害了姐姐,如今自己的儿子也没了。 可真是报应! “叶心,让你准备的纸钱和冥币都备好了吗?” 叶心担忧:“主儿,宫中私自祭拜可是大罪。如今宫中都在为端慧太子做法事,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海兰瞥了叶心一眼,不甘示弱地说:“你怕什么?姐姐身在冷宫不便相送端慧太子,我在自己宫中帮忙送送,还不行吗?” “可是……”叶心还想劝,但被海兰挡了回去。 姐姐如今在冷宫并无异样,她似乎并不着急出冷宫。可海兰却等不了,如今的皇后已然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她需要给姐姐找个理由,让姐姐有出去的机会。 三公主不知听了谁的话,说在晚上于园子深处喊亡魂,魂魄便会附在灯笼上跟着回去。 慧贵妃放心不下三公主,便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着。 三公主拎着灯笼穿梭在林中,不一会儿她有些欣喜地跑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慧娘娘,儿臣在那边捡到一个小人儿,您说这是弟弟在跟我说话吗?” 慧贵妃定睛一瞧,只见三公主手中赫然攥着一个烧了边角的小纸人,上面正是端慧太子的名字。宫中自有人负责为端慧太子做法事超度,缘何在此悄无人烟处发现这种东西。 难道有人在悄悄祭拜端慧太子? 双喜也疑惑,“不应该啊?离这儿近的便是景阳宫跟永和宫,会是谁在这里祭拜呢?” 慧贵妃黛眉微蹙,她将纸人仔细收拾好,又跟三公主说:“咱们再去别的地方,好吗?” 皇后一直沉浸在伤痛中,虽皇上与太后有意让她振作,但终究还是不忍心。 慧贵妃忽然想起什么,悄然地拿出绢子包裹的东西。 “娘娘请看此物!” 第32章 一损一荣 皇后在看到写着端慧太子名讳的纸人时,眼中的愤怒几欲而出。自重华宫到后来的长春宫,皇后一直以贤后标准要求自己。无论是景阳宫的海贵人,还是永和宫的玫贵人,都与乌拉那拉氏脱不开干系。 “乌拉那拉氏虽囚于冷宫,但此物终归于她脱不了干系。无论是她与外面私联还是有人要借咱们对付她,都不得不防。”慧贵妃冷静分析道。 皇后眉眼间的悲痛化作了愤恨,“如今不安分的人真不少,这后位还真是香饽饽!” 沈滢深觉山雨欲来,皇宫里的风又开始了。 端慧太子的丧仪结束后,皇上下令将钟粹宫的莫答应与景阳宫的海贵人打入慎刑司。 海贵人受刑不久便晕了过去,矢口否认谋害过端慧太子。 而莫云湄则查出了更加震惊的真相! 皇后亲自前往养心殿,将查到的一系列内情尽数告知皇上。其中包括莫云湄如何设计出南府,如何借玫贵人之手谋害沈滢,以及亲自参与以克扣炭火为前提暗自在其中添加朱砂,谋害两位贵人及二阿哥等等。 皇上面无表情地将莫云湄赐死,牵扯的南府一干人等全部没入慎刑司。至于海贵人,也没有活着走出慎刑司。 珂里叶特氏又送了一位女子入宫,据说还是海兰的妹妹,同样被封为海贵人。 一个月后,嘉贵人于臻祥馆顺利产子,这位初生的婴儿白胖健壮,眉眼间与皇上甚为相似。 这个众望所归的贵子弥补了皇上连日的沉闷,也驱散了几分紫禁城的沉郁。 皇上龙心大悦,亲口赐名“永珹”。特遣到年龄的宫人归家,并加一年俸禄为皇四子祈福。 皇四子! 皇上绝口不提夭折的两位孩子,玫贵人听闻此事又病了。 宫女少了,皇后想起端慧太子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便跟皇上提议再选一批宫人入宫侍奉。 其实皇上动过要让皇后抚养四阿哥的心思,皇后只浅浅一笑,以嘉贵人孕期辛苦为由,不忍其母子分开。 私下来皇后跟她们说:“皇上以为将永珹交于本宫便是安抚了,可本宫心底谁能比得上永琏?” 沈滢觉得皇上有病,皇后没了端慧太子正是独自疗伤的时候,这时候看着别人的儿子一点点长大,心底不免又想起以前,何况这样让两个女人平白生了嫌隙。 这男人恐怕是拱火的! 嘉贵人金氏被晋为嘉嫔,居启祥宫主位。 册封礼那天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嘉嫔与纯妃于太和殿宣册授册,而后去长春宫向皇后行六肃三跪三叩跪拜大礼,聆听皇后教导。 冷宫内,如懿最近睡不安稳,她接连几日梦魇,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跟惢心的绣品卖得很好,也与凌云彻相熟起来。 凌云彻出身普通人家,以为自己进宫便有出路,可没想连冷宫附近都出不去。虽然赵九霄曾醉后吐言,说他有贵人相助,马上便能离开这里了。但凌云彻还是嗤之以鼻。 嬿婉入宫了,他听闻只觉得气愤,又无能为力。 “你今日怎么没出宫?”如懿淡淡地问。 凌云彻回过神,“听说今日是娘娘们的册封礼,宫门处查得严了些。” 他见眼前的女子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便饶有兴趣地问:“你……不生气?” “我如今是冷宫庶人,与旁人没什么相干,生气什么。” 凌云彻觉得这个女子有意思,又觉得她这样故作镇定惹人怜惜,“庶人怎么了?最起码我就不希望你生气。不然你没心情绣东西,我卖什么啊!” 如懿倏尔一笑,她抬眼瞧着这个有些愣头青的小侍卫,“你刚刚在想什么?” “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卖关子。我有个同乡也入宫了。她心思细腻,人也善良,我想拿银子给她找个好去处。你说常来看你的那位娘娘如何?” 如懿眉眼一挑,勾唇道:“你的相好?” “没……不是……我俩就是同乡,彼此有个照应。” “宫女私下结亲可是大罪,不过你如今只是冷宫侍卫,怕是人家还瞧不上你。” 凌云彻有些恼怒,“怎么可能?” 启祥宫正殿装饰一新,摆满了皇上亲赐的物件。 皇上御笔“淑容端贤”这四个字愈发熠熠生辉。 嘉嫔让乳母抱走四阿哥,又重新戴上精美的护甲,回味着宫人的吹捧。 贞淑进来时叫其他人出去,独自上前为嘉嫔揉肩,“以前没发现纯妃有这般心思,这下白白让她讨了便宜。” 嘉嫔微眯着眼,好容易应付了前来恭贺的嫔妃,她有些疲倦,“皇上本就有意趁着四阿哥出生,嘉奖本宫之余也为潜邸众人提一提位分。如今纯妃这么一来,倒是压制了陈婉茵跟沈滢的机会。本宫可真是小瞧这位刚入宫的海贵人了。” 贞淑是自幼服侍嘉嫔的,她自然对潜邸几人十分熟悉,“如今这位新入宫的海贵人可比她姐姐能耐多了,这么快就讨好了纯妃。皇上将她安置在延禧宫,不知是何意?” “乌拉那拉氏与死得那位交好,如今让这位海贵人住在延禧宫,也是警示她不要步玫贵人的后尘,被人算计!” 贞淑道:“乌拉那拉氏与您做交易,替您抗下了朱砂一事,又将生贵子的机会给了您,莫不是她有意拉拢您意指后位?只是她还不知,朱砂竟然出自不声不响的莫氏!” 嘉嫔嘲讽一笑,她又何尝不知,“皇后中宫稳固更亲近汉军旗的嫔妃,而本宫身上留着玉氏的血,自然成了乌拉那拉氏最好的选择。不过投靠谁都不重要,来日若乌拉那拉氏阻挡了永珹的路,本宫也不会手下留情!” 贞淑点头称是,“乌拉那拉氏在冷宫都一年多了,能不能出得来还两说。奴婢后来还去找了您说得那个小太监,但没什么消息,奴婢总是心底难安。” 嘉嫔想起之前偶遇一名小太监因误将朱砂混入鱼虾而被责罚,听口音竟然有玉氏的痕迹。而后便存心将此人救下,起了用朱砂暗害玫贵人和仪贵人的心思。 她那段时日与玫贵人、仪贵人交往甚密。乌拉那拉氏以为是她动的手,可她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也幸亏一时犹豫,让她保全了自身。 “乌拉那拉氏自己要替本宫背锅,本宫又没强迫她?” 第33章 嬿婉小可怜 嘉嫔虽自负无人知晓实情,但她依稀记得乌拉那拉氏找到她说得话: “嘉贵人素日与玫贵人、仪贵人亲厚,怎么这些日子倒与婉常在说起话来?只是本宫如今身处漩涡,只想与嘉贵人冰释前嫌。若此事可成,那宫中贵子的生母便是你了。” 乌拉那拉氏单凭她与陈婉茵闲话的次数多了些,便猜到她有所动作,这难道就是惺惺相惜? 沈滢对这些都不甚了解,她只是托着下巴趴在矮几上憧憬未来。 新一批宫女早已安置,内务府也派了老练的嬷嬷悉心教导宫规礼仪,待到后期考核便可按其特长分派各宫各所。 派去的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都没来得及喝水便说:“主儿,奴婢打听到了,您说得那名宫女先被安排到了四执库。” 沈滢心想她早就知道了,不过确认一下嬿婉进宫而已,“四执库用来存放皇上的各类服饰,倒也算是个轻松的地儿。” “才不是,”小宫女努努嘴,“她虽被分在了四执库,可那些老人欺负她,还把该是辛者库洗的衣服都交给了她们这些新宫女。奴婢瞧着太不像话了,可又不敢上前做主。” 景心气呼呼地喝了口茶,继续道:“奴婢还听说那里的嬷嬷将各宫各苑都明码标价,交够了银子便有机会分到想去的宫殿做事。” 沈滢听着冷嘲一笑,她用渐长的指甲点了点盘中的葡萄,如若有所思地朝景心挑眉。 四执库位于东六宫与玄穹宝殿之后的乾东五所,沈滢走了好久,幸亏这些时候天气不太热,不然她精心画的温柔可人妆便要花了。 四执库中工作的宫女大多没有见过后宫嫔妃,于是见沈滢的打扮不同寻常,身后又跟着宫女太监,便起身行礼。 沈滢挥手让她们不必多礼,自己朝着掌事嬷嬷的屋子走去。 “嬿婉,可不是嬷嬷不照顾你。玫贵人如今身体不大好,宫中就缺细心周到的人。你要是愿意,四十两我也让你去了。” “真的吗?可我还差些银子,您再等等。” “丫头,我等得,其他人可等不得。若是六宫不缺人了,你怕是给我一百两也无用啊!嬷嬷是跟你有眼缘,这才多说几句。” 沈滢听闻着实心酸,竟然只是安排宫女去永和宫伺候白蕊姬便要四十两银子,可她身为常在每年份例才五十两! 当即恼羞成怒,沈滢佯装轻笑了一声,“不知去咸福宫要多少银子,芬姑姑可否相告。” 屋内忽然没了动静,紧接着两人慌慌张张地快步出来,见沈滢好整以暇地站着,又见身后没跟多少人,芬姑姑悄悄地松了口气。 “见过沈常在,常在万安。” 嬿婉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她看着年纪比景心还小,身子单薄,撑着的手指有些微红,想来日子很不好过。 沈滢笑盈盈地问:“姑姑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芬姑姑对这位沈常在早有耳闻,古来侍寝夜被皇上送回去的没几个,这位沈常在可谓是一战成名。她虽对其不怎么惧怕,可她身后有慧贵妃,那可不是好惹的。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沈滢俯视着眼前面服心不服的宫人,到底也没权利处置此人,于是依旧温柔地说:“嬷嬷既然不说具体银子,那我就将这小宫女带走了。若是嬷嬷哪天想起来,尽管去咸福宫要银子。” 沈滢丝毫不理会芬姑姑“奴婢不敢”的絮絮叨叨,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 原本她身为宫嫔要个宫女理所应当,直接让内务府送来便可,反正内务府巴不得讨好咸福宫呢!可她就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为魏嬿婉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下撞破了四执库的私相授受,这些个宫人恨不得大事化小,必然将此事保密。 魏嬿婉是个容貌昳丽的姑娘,虽未长开,但眉眼隐有绯色,是典型的桃花眼。她初入宫中满身防备,对待沈滢微有不安局促。但毕竟是包衣管领家的千金,虽阿玛早亡,可举止言谈仍进退得宜。 沈滢瞧着她很难不喜欢,谁会拒绝一个缺乏安全感又漂亮的小姐姐呢? 负责照顾沈滢的小宫女景秀倒很有大姐的样子,拍着胸脯说:“嬿婉,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我们主儿可好了,她还经常给我留好吃的呢。这些银子你收好,可不能给了那黑心嬷嬷,如今谁不知道玫贵人失宠又脾气不好。” 嬿婉柔声道:“多谢主儿相救,您的大恩奴婢必不敢忘。” 沈滢瞧了景秀一眼,“以后可不许随便议论嫔妃。” 她转向嬿婉,笑着说:“如今贵妃协理六宫,难免对大阿哥的照顾不似以前事事躬亲。你以后常去照顾大阿哥,贵妃娘娘必然高兴。” 嬿婉跪在地上,眼底掠过一丝郁色,“奴婢家道中落,尝尽世间冷暖。若非走投无路,必然不会入宫为奴为婢。从今日起主儿便是奴婢的天,奴婢誓死相随。” “好了好了,跟景秀下去换件衣裳。” 嬿婉如今必然还对凌云彻有希望,本来可以选择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再伸援手,可这种事儿不是皇上该干的吗? 她可不想抢皇上的戏! 冷宫内,如懿拿着海兰送进来的点心跟衣服,心底不断回想起午后凌云彻说的话。 他的相好去了咸福宫,接她的人正是沈常在。 沈滢? 如懿唇角覃着一丝冷笑,她似乎与高曦月很投缘,若非她出手,高曦月哪里如现在般稳得住,怕是早就败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沈滢啊沈滢,本想着饶你一命,不曾想你居然投靠了高曦月,还自寻死路地跟我作对。 看来我要跟高曦月对抗,得先解决了你。” 如懿冷冷地看向斑驳的宫墙外,又想起惢心在洗衣服,便脚步轻轻地向吉嫔的屋子走去。 “啊嘁!啊嘁!” 沈滢正与慧贵妃看账本,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一想二骂,这是有人在骂她啊! 沈滢无语地揉了揉鼻子,继续听贵妃的点评。 第34章 嬿婉惊人的求知欲 皇后渐渐身体好了些,重回长春宫的三公主懂事体贴的陪伴唤起了富察琅嬅沉寂的悲痛,其实也有亲弟弟富察傅恒的功劳。 富察傅恒在御前很得力,与皇上商讨政事时见解独到,在一群贵族子弟中脱颖而出。皇上在长春宫时提及傅恒,还念其在御前太屈才了,理应外放施展拳脚,积累经验。 只可惜富察家仅两个儿子,大儿子已就任驻臧副都统远离京师,皇上也不忍让傅恒远派。 傅恒去见姐姐,他已然成年有担当,见姐姐眉眼仍有忧愁,便道:“皇后娘娘保重自身,富察一族有大哥和微臣,娘娘无需忧心其他。” 待傅恒离开,皇后娘娘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哭得像个孩子。所有人都道她正位中宫必须以家族和皇家为重,只有家人才心疼她,害怕她心思太重伤了身子。 那日后,皇后娘娘又恢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她派太医去看了玫贵人,又过问了照顾几位阿哥的妃嫔。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国母,不喜不怒的神明。 太后听闻后甚喜,派福伽姑姑送来不少补元气的人参等物。对皇上呢?额,太后送了一个女人。 皇上喜音律,掌礼乐的太常寺少卿陆士隆因名字忌讳,便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太后又听闻他的女儿颇有姿容便做主举荐入宫。 皇上封其为常在,不过还赐了封号“庆”。 庆,有福气之意。 这年晚宴普天同庆,帝后和睦无嫌猜,后宫又添了一位贵子。 新入宫的庆常在陆沐萍还上前献舞,衬得潜邸几人特别是陈婉茵跟沈滢两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沈滢若不是坐得稳,就快被悄悄过来传话的茉心给薅起来了。 皇上也来了咸福宫几次,没怎么注意嬿婉,许是慧贵妃本身容貌不俗,不能跟纯妃一样对比出嬿婉的艳丽来。 沈滢最近总觉得自己心跳厉害,仿佛有什么事儿发生。 慧贵妃听闻哼笑,“说来也奇了,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般警觉。原是乌拉那拉氏的阿玛那尔布求了皇上恩典,去水患之地巡查堤坝。这差事虽凶险但要紧得很,一旦事成皇上必然嘉奖重用,乌拉那拉氏或可出冷宫。” 沈滢心想那尔布还真没有这个命! 乌拉那拉氏一族在京闲赋已久,忽然去这险地拼前程也得看看自己的能力啊! 这又不是光凭运气,况且乌拉那拉氏的运气虽有但不多。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沈滢唉声叹气,没注意到嬿婉跟着大阿哥进来请安。 咸福宫的伙食果真养人,嬿婉出落得更加漂亮,她规矩行礼后退在一旁,垂眸不语。 大阿哥自听过沈滢的话后想是明白了些,自从端慧太子薨逝并未出差错,反而哀伤不止,与帝后同悲。 慧贵妃自然不以为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有啥深厚情感,不过见大阿哥安守本分也很欣慰。 “你如今是皇上长子,理应为幼弟做好榜样。适时玩乐虽好,也不能过度贪恋,免得你皇阿玛不喜。”慧贵妃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嬿婉,眼底隐有忌惮。 皇子身边最忌有姿容绝佳的侍女在侧,免得扰皇上们耽于女色,不思进取。沈滢自是知道,也恰好派嬿婉试探一番永璜的心思。 这位大阿哥依旧心思难测呐! 大阿哥规矩答话:“嬿婉乃沈娘娘的人,德行自然不会差。况且嬿婉还帮儿臣弄了一首乐曲,特献于慧娘娘。” 什么?嬿婉还会谱曲子? 这是什么样的宝藏女孩啊! 嬿婉跪在地上轻声答话:“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又照顾大阿哥甚为辛苦,大阿哥十分感念,欲寻礼赠予娘娘。奴婢听闻娘娘精音律,便助大阿哥谱了曲子,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送走大阿哥后,慧贵妃悄悄地说:“庆常在陆氏在景阳宫同皇上探讨新曲,岂料为他人做嫁衣。皇上想起相隔不远的白蕊姬,听说还赐了白氏不少东西。” 沈滢说:“玫贵人伤了身子,又不肯讨好皇上,怕是很难翻身了。皇上既然在景阳宫想起她来,想必庆常在也不得皇上喜欢。” “你还说白氏,你不是跟她一个德行吗?巴不得将皇上往外推,若不是本宫知道你的性子,还以为你心里有旁人呢?” 沈滢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扯唇苦笑,“怎么会呢?娘娘真是开玩笑。” 慧贵妃很喜欢这曲子,饶有兴趣地弹起琵琶。她已经好久没碰了,如今拿起来依旧娴熟。 嬿婉初初来到这个皇权之下男女平等的后宫,仿佛海绵一般渴求水分,她服侍大阿哥之余竟开始悄悄学写字。 这让一直准备抱大腿混吃等死的废物沈滢十分羞愧,当下也准备练字。皇后听闻还赏赐了笔墨纸砚,笑着让她们写完拿去长春宫瞧瞧。 沈滢越来越发现嬿婉惊人的学习天赋,她在家中不曾读除《女戒》《女则》之外的书,满脑子就是想着帮助弟弟谋前程。 如今来咸福宫,见识了慧贵妃的才艺双修,见识了大阿哥的刻苦勤奋,愈发想要学习。 对于反面教材沈滢,嬿婉只笑着指点她握笔姿势,没有丝毫不耐烦。 就当沈滢以为这日子顺遂下去时,皇后查出了纸人的来源。 海兰的手段并不高明,对于悲伤中的皇后和突发懿症的慧贵妃来说,此举或许管用。 但皇后已然振作,贵妃又明哲保身。她们不仅不会中计,还会将计就计。 慧贵妃冷笑连连,仿佛觉得海兰在找死,“海兰这么想激起咱们与乌拉那拉氏的斗争,不怕咱们搞死她的好姐姐吗?” 皇后挑眉看了一眼慧贵妃,“你是贵妃,何至于这般失了风度,况且眼下着急的人不是咱们。海贵人蛰伏多年,如今终于露了马脚,这是喜事,咱们也正好见招拆招。” 贵妃疑惑,“娘娘是说……” 皇后缓缓开口:“如懿的阿玛那尔布大人巡防堤坝时出了意外,本宫刚刚得知皇上已派人搜寻,不日结果便到了。” 第35章 如懿与人交易 没过多久,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密报。 经查证,那尔布大人率人修建河堤时失足落水,被浪潮卷走,同行官员目击此事,确认去世消息。 此事没有多少人知晓,皇上也不忍这位名义上的岳丈为替女儿赎罪亲赴险地,与皇后闲谈时颇有愧色。 皇上似乎存了要宽恕乌拉那拉氏的心思。 慧贵妃听闻后气不打一处来,“为皇上为大清尽忠那是本分。那尔布如此携恩求报,实在为人不齿。咱们不是还抓着海贵人的把柄吗?既然她这么着急,咱们就成全了她与乌拉那拉氏的姐妹情深。” 皇后微眯着眼,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这机会真的来临,她又有些犹豫。 进入后宫,人就必须变吗? 皇后假借海兰的名义将那尔布之死传入冷宫,顺带着还有纸钱等做法事要用的东西。 既然皇上有心接她出来,那便让她再犯个大错吧! 三月份的冷宫刺骨湿寒,看守的侍卫也时常偷懒懈怠,反正也没人在意这边。 还未成婚的凌云彻有大把的时间留在这里,自从嬿婉入咸福宫,见他的次数便少了,每次见面总说一些读书写诗的话,他一个武夫根本插不上几句。 今日本不是他轮班,但他却一反常态地替了别人。只因他听来看那女子的宫女说,她阿玛过世了。 如懿自从听到这消息后一直跪坐在冷宫门内,她哭了好久,干涩的眼里都挤不出一滴泪了。 凌云彻莫名地觉得心疼,他上前靠着宫门席地而坐,声音轻缓地说:“你阿玛在天上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悲痛欲绝,不顾自己的身子。” 如懿红肿的眼睛慢慢抬起,声音沙哑地说:“你跟着那宫女可有发现?” 凌云彻还想再安慰她几句,只见她现在尤能冷静,便回答:“那名宫女去了西六宫的方向,我不便继续跟,就返回了。” 如懿沉默了许久。 不是海兰派得人。 西六宫方向,长春宫,咸福宫,启祥宫,又或是寿康宫。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容易对付的。 如懿沙哑地道了谢,她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麻,差点摔倒。凌云彻蓦得伸手进门缝,撑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了句:“小心。” 如懿默默地走着,她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等着皇上来相救还不如等死。 为皇上承担了罪名如何?为他不与姑母旧人联系又如何?这些在男人眼中不过是理所应当罢了。 皇上明知她与高曦月不睦,还将阿玛调入高斌麾下,怎知此事与高家无关? 惢心已被她悄悄迷晕了,眼下她需要一个出去的契机,这个契机不需要男人,她自己也可以。 吉嫔住处的破门再次被人打开,她眯着眼蜷缩着身体看着这个迎光而来的年轻女子,仿佛此刻变了个人似的。 如懿眼神坚定,她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说:“晚辈乌拉那拉氏愿与前辈交易,求前辈指点明路。” 吉嫔干裂的唇瓣挤出一抹笑来,像是对此事早有预判似的,“你不必如此谦逊,既是交易,你我便是平等的。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后人,更加不必如此。” 如懿面无表情的起身,她不发一言地站在这里,等着吉嫔说出所谓的交易内容。 吉嫔稍微直起身子,“交易便是我助你离开冷宫,你帮我向钮祜禄氏报仇。要以家族起誓,若不成,便让家族因你拖累,此后不仅前朝无人,后宫亦无。” 如懿顿时凝重,她知道眼前之人恨极了太后,没成想对方竟然让她做这种连累全族的事! “前辈莫不是说笑,我虽然想离开冷宫,但并非是找死,如何能对太后下手,犯下连累全族的大罪。” 吉嫔浅笑了一下,她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你放心,我不是让你杀了她,我要你让她们母子之间生出嫌隙,自死不得儿子谅解,郁郁而终。 钮祜禄氏最得意的便是这太后的身份,我要让她失去这引以为傲的资本,与冷宫妇人一般无二。” 皇上不是太后的亲子,这事儿深究起来也不难,如懿犹豫片刻,便说:“晚辈可以一试,但您必须告知我真实身份,不然以我自己也能离开,不必与您做交易了。” 吉嫔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只是虚张声势,但她也没撞破。反正那件事迟早要说出来,在冷宫她也没有其他倾诉对象,现在告诉她也无妨。 “我进冷宫那年不过二十二岁,心底念着皇后抚养三阿哥,身后又有太后,熹贵妃如何相较。待到三阿哥登基,皇后居慈宁宫,照样可以接我出冷宫。 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败了。熹贵妃扶持了四阿哥登基,我已无任何希望。那种感觉比如今的你更甚,是泼天的漆黑将我包裹无法挣脱分毫。 后来我就病了,我想着病了也好,就这么死了也不用受罪了。可偏偏有人不希望我死,救我的小太监说人活着还有希望,还说世上没有一个人将好运都占了去,哪怕对方贵为太后。 那人说我只要活着,便会有报仇的机会。若是死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的家族早已被流放失势,如今跟平民没什么区别。若家族还有人为官,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吉嫔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她缓了一会儿,继续道:“那人说他主子需要我相助,还给我送了在冷宫足以自保数十年的银子。 他要我留在这里守门,迎接未来出现的迷路人。孩子,你进冷宫的那天起,我便知道,我等的人就是你啊!” 如懿惊骇,竟然有人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又将这么多人算了进去。她呼吸一滞,“他主子是谁?” 吉嫔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也没兴趣问。不过他主子有话传给你,说等你成了皇后,他自然会与你见面。 还有你问得那个姓沈的常在,不过是他的一个废棋。若是碍了你的路,尽管处置了。先前她不是还有把柄在你手中吗?” 如懿冷嘲,她扯唇苦笑,“看来这位高人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啊!为得此人,那皇后之位,看来是不得不坐了。” 第36章 王钦狗胆包天 皇上嘉奖了那尔布为国捐躯的壮举,又厚赏了其家眷。但对身处冷宫的乌拉那拉氏只字未提,好似忘记这号人似的。 自从沈滢那次因芦花过敏而被遣返回咸福宫,皇上便对海贵人不似从前了。哪怕对方反复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可皇上终究后知后觉。 端慧太子去后,皇后每日的强装镇定,都是在鞭策着皇上这个不合格的丈夫。 这一年慧贵妃停了齐太医的药,就算抚养大阿哥跟协理六宫两桩大事,她的身子也好了不少。 那零陵香牵扯甚广,慧贵妃所戴时日已久,查起来还真不容易。索性她现在寻回了镯子,也剔除了痕迹,索性等待机会再查吧。 齐太医因看顾皇嗣不力,被撤职查问。 沈滢清楚,这其中恐怕有慧贵妃的手笔。 与莫云湄牵扯的南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落罪,其中包括那位为了出宫不惜摔伤腿的管事。 当然为其求情的王钦也忧心忡忡,他日日待在御前十分忐忑,整日担心被皇上摘了脑袋。于是乎,他病急乱投医,竟然将目光放在了长春宫。 皇后没了端慧太子,皇上十分伤心愧疚。他进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但多半会留宿在长春宫。 王钦眼见长春宫君恩常驻,便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竟然私下找上了皇后,有意无意地提及御前李玉跟乌拉那拉氏的贴身宫女惢心是同乡,还暗示李玉心思不正。 “皇后娘娘,眼下皇上厚待那尔布大人,便是有怜惜乌拉那拉氏的心思。您正位中宫原也不必在意这些,可若是放任李玉亲近乌拉那拉氏,怕也对您无益吧。” 皇后听罢淡然一笑,她语气平静,“王钦,你的心思本宫知道。只是乌拉那拉氏身在冷宫,本宫又何必与她计较。皇上身边容不得有异心之人,你跟皇上时日不短,当明白其中的利害。” 王钦默默地看着皇后远去的身影,心底愈发没了底。 他不甘心就这么葬送大好前程,便咬牙盯上了皇后身边的莲心。 深夜的皇宫没了白日的喧嚣,零星几点灯火也只是巡防侍卫偶尔经过的痕迹。 就在此时,靠近东六宫的太监庑房附近,忽然传出一声尖叫。叫声凄厉刺耳,划破了寂静的皇宫,惊起了不少回声。 沈滢猛然惊醒,她坐起身,静静地听着外面依稀传来的声音。她心中疑惑,皇上已经处置了南府众人,王钦哪里还有胆子染指长春宫的人? 次日一早,沈滢跟着同样疑惑的慧贵妃前往长春宫。待众嫔妃都到了,素练恭敬上前告知皇后娘娘身体抱恙,请各位主儿先行回宫。 众人皆一脸震惊,想要留下时被素练一再回绝。 慧贵妃一向与皇后亲厚,她自然不相信素练的托词,便坚持留下。待其他人离开后,素练才带着她们去了内间。 “昨夜莲心不知怎的碰上了御前的王钦,王钦那人竟然想强迫她!莲心一时情急之下撞墙明志,被侍卫发现,才送到了长春宫。”素练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愤恨。 慧贵妃冷哼一声,“王钦果真该死!莫氏没有牵连到他,难道他好不知足,竟生了狗胆盯上了长春宫!” 素练接话道:“太医来瞧过莲心,说是皮外伤。皇后娘娘一早便去了养心殿等着皇上,此番王钦决计逃不过一死,只是皇后娘娘疑心有人故意怂恿,这才去找皇上。” 莲心往日都在长春宫一带出现,王钦要动手确实不易。沈滢默默地点点头,皇后疑心在情理之中。 她们待了没多久,皇后娘娘便回来了。 赵一泰禀报说王钦的庑房内搜出不少宫中禁用的药丸,此事皇上秘密交于御前侍卫搜查,可线索竟然指向宫外! 王钦被皇上秘密处死,对外宣称王钦染病,告假回乡。 莲心身上没受其他的伤,她感谢皇后娘娘替她主持公道,又请娘娘替她为那个救她的吴姓侍卫求情。 吴侍卫那日当值,但他身体忽然不适,才打算在太监庑房一带暂时歇会儿,没想到竟然撞上了那等危急之事。 皇上似乎有意掩盖王钦之死的真相,还将涉事的吴侍卫外放至地方任职。 第37章 冷宫事变 临近中元节,皇后几度梦到端慧太子,皇上亦然。便寻钦天监,准备去圆明园为爱子做法事祈福。 慧贵妃奉命协理六宫,不曾想还真发生了件大事。 乌拉那拉氏一直没有用那些纸钱为阿玛做法事,慧贵妃觉得她都等累了,几次问沈滢她是不是跟乌拉那拉氏相克。 然后中元节那天,慧贵妃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动手,却等来太后被行刺的消息。 太后不知为何去了冷宫,被先帝废妃行刺,多亏乌拉那拉氏相救,这才没受伤。 慧贵妃赶到冷宫时,只见太后已命人处置了慈宁宫太监成翰,刺客已当场死亡。 “哀家无事,慧贵妃不必心焦。至于乌拉那拉氏,到底是服侍过皇上的人,为她阿玛尽点哀荣已无可厚非。” 太后的话仿佛在打慧贵妃的脸,众人都面面相觑,垂眸不语。 慧贵妃回宫后震怒无比,她不知道为何太后会出现在冷宫,又为何会替乌拉那拉氏说话。 双喜悄然进来,“回娘娘,奴才查到行刺太后的正是先帝的吉嫔。” “吉嫔?”沈滢与慧贵妃齐齐疑惑。 双喜继续道:“吉嫔与祺嫔瓜尔佳氏交好,后来获罪被关冷宫。奴才细查了冷宫看守的人,发现曾有侍卫去过慈宁宫的方向。若此事属实,该与乌拉那拉氏无关。” 慧贵妃不以为意,“吉嫔好端端的待在冷宫多年,为何忽然与太后联系?还偏偏让乌拉那拉氏出头救了太后。本宫怕此事传入皇上耳中,以为是谁陷害她!这吉嫔实在可疑,你一定要继续调查,本宫总觉得这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 沈滢深以为然,“娘娘所言极是,您眼下要紧得是照顾太后,至于彻查冷宫之事,交给旁人也可。” “本宫信不过旁人,沈滢,你替本宫走一趟吧!” 皇上回宫后龙颜震怒,他亲自去慈宁宫请罪,见贵妃侍奉汤药无不精心,也消了些气。 沈滢去慎刑司过问了当晚的一干人等,除去疯癫吐字不清的废妃,其余人皆死无对证。唯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便是如懿大女主了。 可她怎么会告诉别人详情呢? 新入宫的海贵人遇喜了,皇上听闻很是高兴。 沈滢听闻她马不停蹄地请命去冷宫看望如懿,便趁着调查之机让宫人去太医院请江与彬一同前往冷宫。 唐氏表演法则第一条:不要把话语权让给对手,戏,是抢来的。 再次见到如懿仿佛恍然隔世,曾经淡然娴静的女子如今消瘦了很多,她手臂上缠着绷带,仔细看去,隐隐有血丝渗出。冷宫不比旁处,若无恩典,没有太医敢来。 主仆二人俱是一惊,惢心上前行礼,见到身后的江与彬后,浑身一僵。 沈滢无意瞥见江与彬看惢心的眼神,“嫔妾奉命请来太医为你们医治,江太医。” 江与彬躬身行礼,为如懿请脉。 江与彬笑着说:“说来还有件喜事告知您,刚入宫的海贵人遇喜,如今皇上格外重视。若不是顾着龙胎,这一趟就该是她来了。” 如懿看向江与彬,见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淡淡一笑,“果真是好事,劳烦沈常在带话,让海贵人一定要保重自己。” 她说完,让惢心取过一旁桌上的赤金莲花翡翠手镯,“我身旁没有贵重的东西,这是当年皇后赏的。请沈常在替我交于海贵人,全当是我祝福她有孕。” 这不是避孕镯吗? 她可不想碰! 沈滢笑着摆摆手,“姐姐救了太后,是有福气之人。有的是机会亲自交给海贵人,嫔妾可不敢自作主张。” 她说完便离开了屋子,悄悄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若要细查还得翻一翻她们的屋子。 可皇上回来了,如今皇上对如懿是什么态度尚不可知,她不好轻易动手! 冷宫的大门重新锁上,四周又陷入死寂。 如懿定神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暗红色的宫门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位沈常在确实与往日不同了,你瞧,她自进来都没碰这里任何一处,这般谨慎小心,真是难得。” 惢心站在一旁,看着桌子上刺眼的手镯,“主儿,您既然发现里面有零陵香,为何还要托沈常在送给海贵人呢?” “为了验证我一直想得对不对。” “啊?” “你替凌云彻缝得鞋拿过来,我再贴点儿东西吧!” 如懿摸着早已没了功效的手镯,眼底冰凉刺骨。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了! 第38章 古代才女人设包装 太后只是受了惊吓,没多久便康复如初。她听闻海贵人遇喜,又想起多日未见幼女恒媞长公主,与皇上闲谈时说起此事每每怅然。 于是皇上在雨花阁设宴,阖宫皆在邀请之列。 上次来这里是三阿哥周岁宴,那会儿正赶上玫贵人出事,众人都吓得不轻。而今又坐在此处,众人都沉默不语。 皇上对玫贵人跟庆常在都不过尔尔,除去长春宫君恩常驻外,其他各宫平分秋色。阿箬住在启祥宫也常见皇上,似乎觉得自己的经历与慧贵妃很相似,便也寻了曲子学琵琶,结果皇上听后只说了三个字: “别弹了。” 慎常在一时间成了自不量力的代言人。 众人还在悄悄取笑阿箬,可马上便笑不出来了。 悠扬的曲子继续响起,先前舞动的女子缓缓向两边分开。却见最远处出现一抹纤细婉丽的身影,踏着清幽的曲子,翩翩而来。 女子淡青色宫装如泉水般清澈明朗,堆起的发髻装饰着两支玉簪,宛若婀娜清姿的仙女,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的嗓音清幽柔和,仿佛将人带入她口中的所吟的诗的世界。 当女子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众人更是惊诧。 叶赫那拉·意欢。 嘉嫔微眯着眼,不顾太后欣慰的神情,张口便道出了有关叶赫那拉姓氏的传说,似乎极力想要劝阻意欢进宫。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意欢的尊贵身份,如今她能生下贵子,与乌拉那拉氏平等合作。这一切都是在乌拉那拉氏没有其他选择的基础上,若对方有了更好的选择呢? 沈滢默默地坐在那里吃瓜,她觉得嘉嫔这话还不如不说。 男人自古都有征服欲,何况对方还是掌握天下的君王。 若她是皇帝,也对征服这个叶赫那拉氏的女子充满了兴致。 不然海贵人如何得宠的? 一个久不争宠的女子忽然上赶着讨好自己,皇上恐怕荷尔蒙泛滥了! “嘉嫔虽来自玉氏,倒是对皇室典故知道不少呢?不知你听过她读得这词没。”慧贵妃对嘉嫔的口无遮拦十分不悦。 嘉嫔瞬间语塞,她有些气恼地说:“臣妾虽不善诗词,可也懂些意思。这位小姐名字是意欢,莫非有心意沉欢之意吗?” 意欢缓缓开口,“臣女只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同叶赫部终将臣服于皇上一样。这位娘娘,臣女名字取自李白《将进酒》中的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 哦吼,沈滢都快为意欢鼓掌呐喊了! 嘉嫔自从产下贵子,很是得意。她自负美貌,甚至当场不给太后面子。这下可真是打脸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朕听你读李清照的《醉花阴》,以为你生性多情多愁,不曾想还有这份胸襟。纳兰永寿果然教女有方。”皇上朗声笑道,脸上全无刚刚不悦之色。 叶赫那拉氏被封为贵人,封号为“舒”。 柔弱以静,舒安以定。 皇上似乎很喜欢这个容貌与金玉妍不分上下的女子,他们二人携手在外看天上烟花时,是那般岁月静好。 若说舒贵人是出道位,那庆常在与玫贵人妥妥的被雪藏。沈滢冷瞧着二人,只觉太后的心思深不可测,远远不是简单的拉皮条。 这一夜,冷宫中的如懿看着远处天际绽放的绚烂花火,心底已是一片冰凉。 虽然早已知道皇上的不可靠,可心底还是盼着他可以来接她,跟她说一句:“如懿,你辛苦了。” 吉嫔的自杀式的行刺不过是解救她的第一步,趁机让人送进毒蛇和毒药才是最关键的。 吉嫔的话犹在耳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人的心冷如寒冰,若不能看到你被毒害,便不会激起他的怜悯。你既然是为了大局进冷宫,也该让他明白你的凄惨。” 不用毒蛇,她要用朱砂! 皇上既然对她无情,她又何必为他掩着这块可笑的幕布。 与此同时的延禧宫,接到江与彬传来消息的海贵人,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里面脸色发白,妆容精致的女子,仿佛不认识一般。 她的母亲不过是汉人出身的妾室,皇上再纳新人,她若再不谋划,便没有什么机会了。 男人的怜悯,虽令人鄙夷却实在有用。 这个男人根本不配有孩子,更加不配拥有她怀的孩子! 海贵人手中是悄悄攒下来的朱砂,自从入宫,她便开始悄悄地攒了,如今量还不少呢! 孩子啊孩子,别怪额娘,要怪就怪你有个冷酷无情的阿玛。 是他逼着额娘不得不这么做。 若你出了意外,也是你阿玛无德不配罢了! 慧贵妃回到咸福宫,听说了慎常在学琵琶的事儿,又被今日的意欢刺激了一番,心情不悦地倚在软榻上吐槽:“本宫是什么很低级的人设吗?怎么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高曦月还从她这里学会了不少新名词呢! 沈滢暗自舒了口气,还好早些劝贵妃放弃了进献烟花之事,果然冷宫一片平静。 “还不是娘娘才艺双绝,圣恩笼罩嘛。她们眼热也正常,如今太后又献佳人,怕是庆常在已然无用了。” 慧贵妃不以为意,“先不说庆常在,我瞧着太后的意思,是要为乌拉那拉氏出冷宫做准备呢! 有了叶赫那拉氏在,那么乌拉那拉氏也不怎么令人侧目了。这皇家母子也是相互猜忌制约,实在让人难懂。” 这时沈滢忽然心跳得很快,她装作无碍地强压着,又宽解了一番慧贵妃后,才回后殿休息。 每次这么一慌,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沈滢心惊肉跳地准备了好几天,除去如懿与海贵人双双中毒外,并无其他异常。 后来的后来,沈滢又回想起今日,总是心有戚戚。 若她再多关注关注嬿婉,便不会有后来那一箩筐的麻烦事。可她转念一想,若没有发生这些,她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如懿出冷宫的那天与嘉嫔跟纯妃册封礼一般无二。 皇上身边的李玉,毓湖亲自迎接,乌拉那拉氏重新穿上了妃位宫装,她一改往日的淡然,打扮得极为光彩夺目。 她从冷宫走着出来,经过东六宫,在路过承乾宫时,一位容貌极艳的女子站在一旁,浅笑着行礼:“嫔妾舒贵人叶赫那拉氏见过娴妃娘娘。” 如懿微怔,她知道皇上纳了新人,但不知对方美艳不输金玉妍,“妹妹不必多礼,承乾宫乃福泽深厚的吉祥地儿,足见皇上极爱妹妹。” 舒贵人淡淡地,“原是祝贺娘娘入主翊坤宫,说来嫔妾与娘娘算是投缘,连宫室都遥相辉映呢!” 可不是,就连前面的景仁宫都与长春宫左右对称呢! 如懿笑着,她眼底深处是暗流涌动的波澜。 第39章 风雨欲来 魏嬿婉自从来咸福宫,梦里总浮现出初进宫时看见有人被杖毙的可怖场景。 起因不过是那人在宫道上说起玫贵人曾经有孕的事儿来,被内务府的人押在众人面前活活打死。 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皇宫的无情。 以至于在以后的很多次,她都学会了谨言慎行。 沈常在是个爱笑的女子,说来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竟口口声声地叫她小姑娘。嬿婉想想都没好气地翻了一记白眼。 她入潜邸时不过才十二岁,据说得罪了皇上,一直无宠到现在。但她眼眸依旧亮得出奇,仿佛没什么困难压倒她,哪怕侍寝夜被皇上送回来,她都能振作精神。 嬿婉想,她也要做沈常在这样的人。 至于写字,那就算了。 嬿婉悄悄地吐着舌头。 云彻哥哥似乎有心事,嬿婉要还他银子时,他提起自己找了新活计,应该马上就会出头了。 嬿婉以为他口中的出头是要外派地方,心底还有些不舍。她明白侍卫要往上爬单单靠武力是不行的,御前那些大族子弟无一不是文武皆修。 她有时间了,也给云彻哥哥背些大阿哥看过的书。她记性好,服侍大阿哥之余还真记了不少东西。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云彻哥哥竟然利用了她的善良,差点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乌拉那拉氏复位娴妃,入主翊坤宫的第二日。 郁郁失宠的玫贵人白蕊姬忽然闯入翊坤宫,她悄悄藏着马鞭,站在修饰一新,比永和宫华丽更甚的翊坤宫正殿内,冷冷地盯着眼前泰然自若的女人。 同时在冷宫熬了很多年的赵九霄,被皇上秘密召见。 这一刻的冷宫,有名自称娴妃派来的脸生小太监站在凌云彻面前,递给了他几封存放多时的信件,并将赵九霄是皇上安插的眼线之事告知于他。 同样事情也发生在刚离开尚书房的大阿哥身边,他也听说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秘密。 慎常在自从搬入启祥宫,便与嘉嫔不甚和睦。启祥宫中没人瞧得上她,似乎她被皇帝看上只因她狐媚勾引、背叛主上。可她们都忘了,她曾经也是出身清白官宦家的小姐。 她如今这般境地,阖宫都看她笑话。 所以当听说白蕊姬去翊坤宫撒野时,阿箬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路了。 于是她也梳妆打扮,去了翊坤宫。 长春宫内,这是娴妃出冷宫后第一次来请安。 娴妃自打出了冷宫,皇上命太医仔细调理身子,便一直没有晨昏定省。 皇后对娴妃的回归的态度很淡然,她亲切问候了一番,又介绍了新加入茶话会的舒贵人和慎常在。 慧贵妃靠着椅子,朝娴妃浅浅一笑,甚是平静。 如果没有玫贵人忽然插话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皇后及众妃正要离开时,玫贵人忽然站起身,她抬脚走到了宫殿最中央,平静地开口:“皇后娘娘,嫔妾有话要说。” 海贵人有孕,皇上想起四阿哥永珹健壮哭声响亮,便念起对玫贵人的愧疚来。偶尔也翻了她的牌子,恩宠如细水。 慧贵妃正要着急回去听大阿哥背书,不料被这一扰,顿时皱眉不悦地瞥着对方,“玫贵人有话便说,这般姿态拦着我们,是要做甚?” 玫贵人娇小的脸颊上缓缓出现两个酒窝,她看着慧贵妃不卑不亢地说:“慧贵妃不必这般急着回宫,大阿哥此刻不在咸福宫。” “什么意思?” 玫贵人笑了笑,转头看向皇后,“回皇后娘娘,嫔妾今日起得有些晚,路上着急之余不小心碰到了前去尚书房的大阿哥。嫔妾还疑惑呢,大阿哥一向勤奋刻苦,怎么今日也迟了?仔细一瞧,才发现跟着大阿哥的竟不是太监,而是一名娇艳的女子呢!” 沈滢也同慧贵妃一样俱是惊愕,见白蕊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底不免慌了神。 “许是大阿哥落了什么东西,宫女赶着去送罢了。”慧贵妃重新坐回位子,回头看着皇后微微颔首,“皇后娘娘,大阿哥身边一直是小周服侍,宫女们不曾近身伺候。” 沈滢也点头称是,嬿婉虽侍奉大阿哥,但不曾单独近身,只是跟着大伙一齐在侧守着。 玫贵人脸上的笑意更浓,“慧贵妃,嫔妾还未说完呢。后来这名宫女身上掉了东西,这一看竟然是……她写得情书。 皇后娘娘,嫔妾虽未抚养大阿哥,但到底是大阿哥的庶母。如今见有人竟然以书信勾引大阿哥,实在可恶!” 沈滢正要起身,见皇后的眼神后又稳了下来。 确实,现在尚不知白蕊姬的目标在哪儿,还是先听听再说。 慧贵妃听后笑出声来,“原来是玫贵人捡到了东西,就一口咬定是大阿哥身边的宫女所丢。那本宫要问你,除了你和你的奴婢,可有其他人证? 若无,便是肆意陷害大阿哥,扰乱后宫安定,本宫必不会善罢甘休。” 岂料白蕊姬脸上无任何惧色,她缓缓说:“贵妃娘娘不用急,人嫔妾都带来了。” 嬿婉被人押着走进来,她脸上没有慌乱,定定的朝沈滢与慧贵妃看了一眼,眸底都是安抚。 沈滢微眯着眼,她自认防范措施做得很到位,怎么会让白蕊姬抓到所谓的把柄。 白蕊姬不像是敢针对咸福宫的人,她身后莫非还有旁人。 沈滢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娴妃身上,只见她慵懒地靠着椅子,一手撑着下巴,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可真的与她无关吗? “皇后娘娘,这信件便是从这宫女身上掉落。嫔妾自作主张打开瞧了一眼,实在淫词艳字,好生狂妄。” 嬿婉被押着跪下来,她仍抬头看向定夺一切的皇后,“皇后娘娘,此并非奴婢之物。奴婢虽会写字,但娘娘可着人寻的奴婢拙字,稍加对比便可查明。” 沈滢也站起身,她接过白蕊姬手中的物证,看了几眼后,朗声道:“皇后娘娘,嬿婉是嫔妾宫中的人。因大阿哥时常来咸福宫,故而有时见面。 再者此信中多次称呼对方为辰郎,如何与大阿哥扯上关系。莫不是正主有意陷害,是针对大阿哥,还是贵妃娘娘。” 皇后挥手示意,莲心上前将信拿去给皇后,“此事不能简单认定是她所为,来人,去咸福宫找她写过的字来比对。” 沈滢与白蕊姬比肩而立,可瞧着对方依旧信心满满的姿态。 不要紧,咸福宫固若金汤,不会有差错的。沈滢暗自打气,可心底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第40章 沈常在确实有个相好 赵一泰的办事效率在线,很快找来了嬿婉曾经写过的字。 皇后仔细看过后,让莲心递给众妃传看。 “字迹确实相差甚远,信中所写辰郎二字,更是与大阿哥无关,众位都看看吧。” 慧贵妃反复看过后,一脸怒容。她原没想着与这些常在贵人争论高低,可对方偏偏上赶着找不自在。 于是也不客气地盯着玫贵人,“玫贵人不妨想想陷害皇子该如何责罚?皇上自登基始,还未有嫔妃出入过慎刑司,不知玫贵人是不是有兴趣前往一观。” 玫贵人一直站着,似乎不觉得累,“都道慧贵妃与皇后娘娘一样宽厚仁慈,没成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一向与玫贵人交好的阿箬看到这封信件,她忽而发出一声疑惑,她抬眼看向皇后,貌似无意道:“嫔妾怎么觉得这字迹甚为熟悉呢?好似在哪里见过?” 沈滢瞥眼瞧着她故弄玄虚的演戏,不知又是谁会倒霉。 挨着她坐着的人正是陈婉茵,她侧目瞧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玫贵人眼神很好,看出了婉常在的不自然,“婉常在不会是认出这信的主人了吧。说起来要说婉常在善书画喜诗文,必是与各位嫔妃都探讨过诗词。” 慧贵妃见不得玫贵人这般得意,便说:“玫贵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这字迹终归跟咸福宫无关。你冒犯本宫,蓄意谋害皇子,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就在针锋相对的时刻,阿箬却恍然大悟,“这字……这像是沈常在的字迹!嫔妾记得在潜邸时,沈常在的字最清秀,对此皇上还赞叹不已呢。” 轰隆隆!!! 沈滢仿佛被电击般呆滞在原地,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只有白蕊姬似笑非笑地嘲讽,还有阿箬惊呼和陈婉茵的讳莫如深。 这一切原来是针对她的! 辰郎,辰郎…… 且不说到底存不存在这个人,单论白蕊姬与阿箬的一唱一和,便知幕后还有黑手! 不知是谁拉拢了白蕊姬和阿箬? 话题中的陈婉茵起身行了礼,她原本就不讨皇上喜欢,平日就爱待在钟粹宫跟纯妃照顾三阿哥。 她以为自己迟早会被皇宫的沉寂吞噬,后来想明白了,君恩如何,宠爱又如何,自己活得开心最要紧。 陈婉茵开始找自己喜欢做的事,比如在画中写故事。沈常在说这叫漫画,写故事的过程叫产粮,而身为作者的她应该被唤作“太太”。 “皇后娘娘,虽然这字迹与沈妹妹的有些相似,可不能断定便是沈妹妹所为。何况玫贵人先是言大阿哥,又将咸福宫宫女带进来,这般反复无常实难让人信服。” 陈婉茵的一席话让眯眼打盹儿的娴妃都直了身子,她侧头看了看对面的纯妃,见对方也有起身相护的打算,便悄悄地勾了勾唇。 皇后再次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仔细瞧着确实很像。但沈常在入宫起便生病忘了一些事儿,后来学写字送到长春宫的帖子不堪入目,这才让她一时没认出来。 可阿箬当初不过是娴妃身边的侍女,如何见过沈常在的字迹,看来得娴妃要对沈滢动手。 沈滢重新看向皇后,“嫔妾自认与此物没有任何关系。嫔妾入宫后未与家中书信,不知玫贵人为何平白拿着这东西栽赃嫔妾。 莫非是玫贵人对贵妃娘娘无礼在先,又忌惮贵妃娘娘。故而将矛头对准嫔妾。” 沈滢努力挤出一滴泪来,“皇后娘娘,嫔妾自问安分守已不惹是非。如今不知哪里得罪了玫贵人,竟然遭此不白之冤。嫔妾请皇后娘娘做主,此事无论干系何人,都只停留在长春宫,不然落入他人耳中,岂非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沈滢如此的贴心,让一旁搞事情的玫贵人成了笑话。 慧贵妃赞许地看了一眼沈滢,“沈常在所言不假,玫贵人你到底是想查出信件来源,还是趁机兴风作浪,污蔑皇家清誉!” 纯妃也开口说:“单凭字迹相像便断定与沈常在有关,臣妾怎么看都觉得荒唐。” 玫贵人勾唇浅笑,“众位且等等,嫔妾自知一封信不能证明什么。沈常在自入宫侍寝次数屈指可数,每每伴驾时都找理由搪塞,这些虽是事实也不能作为她朝秦暮楚的证据吗?” “玫贵人慎言!”沈滢的声音提高了不少,她直视着白蕊姬,“嫔妾自入宫起侍奉皇后与贵妃,言行知礼,和睦宫闱。若安分守己都是差错,难不成要学玫贵人夜里高歌,将皇上从别处引来才对吗?” 沈滢递给嬿婉一记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怕,而后又跪着对皇后说:“玫贵人言语无状,诋毁嫔妾。还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沈常在好口才,只是你以为我就没有其他人证吗?” 景心一出现在长春宫,沈滢就知道这是娴妃给自己下得死局。 她何德何能,让娴妃如临大敌! 碧珠只是混淆视线的废棋,景心才是潜伏在她身边的卧底。沈滢还是小瞧了娴妃,她竟然才是一直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原来这招连环计中还有永璜的功劳,他竟然用嬿婉算计她! 沈滢直到此刻,才感受到心口处的湿寒,她已经听不清众人在辩解什么,只觉得眼前仿佛是万丈深渊,几欲将她吞没。 “奴婢曾经服侍过沈常在,但后来犯了错,惹怒了她。” “沈常在确实有个相好,他叫罗辰。” 第41章 舒贵人的致命一击 皇后以此事需仔细调查,不得肆意传播为由,将李嬷嬷扣押在长春宫。 至于当事人沈滢,被禁足于咸福宫。 慧贵妃提议要将景心弄去慎刑司,被皇后拦下。 “若将人弄去慎刑司查问,必然会惊动皇上与太后。此事本宫仔细斟酌,再看如何处理?” 慧贵妃只好听从,她瞧着淡淡的娴妃,总觉得跟乌拉那拉氏逃不了干系。 既然信件是从嬿婉处得来,皇后不得不做出表示,以慧贵妃身子虚弱为由将大阿哥暂搬至撷芳殿。 慧贵妃回到咸福宫,要将嬿婉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沈滢跪在慧贵妃面前苦苦哀求,“贵妃娘娘,嫔妾相信嬿婉绝无加害咸福宫之心。此事盘根错杂,是冲着嫔妾来的。 若您此时严惩嬿婉,恐落入他人圈套,说您私刑责罚宫女,有碍贤名。” 慧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她早让沈滢讨好皇上,若是她得宠,今日还能出现这被动局面? “你这人太心软,这会害了你!若你得皇上欢心,我也不必这般焦急。” 若她真有圣宠,那才是毫无生路! 皇上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宠爱的女子心里想着别人?疯狂的醋意会携着天子之怒将她彻底撕碎。 无宠便不会在意,皇上至少可以看清事件背后的真相。 沈滢叹了口气,“娘娘,此事仍有转机。嫔妾入潜邸时不过十二岁,就算有倾慕之人也不会写出那般露骨的句子。嫔妾虽忘了一些事儿,可有一点十分确定。那便是沈家没有人见过罗辰。” 沈滢入重华宫这么多年,沈家从未递来任何消息。那只有一种可能,沈家不知罗辰此人的存在。若原主真的少女心萌动,也会藏于内心,不叫旁人知晓一二,哪怕是景心。 至于娴妃如何知道,她一直想不通。 “娘娘,如今局势虽紧张,但远没有到生死存亡之际。”沈滢定神看着慧贵妃,希望她可以稳得住,“咱们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想想破局之法,也查查究竟是谁将手伸进了咸福宫。” 回到后殿,嬿婉长跪不起,她伏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砖面,发出沉闷的响动。 嬿婉慢慢地抬头,额上是新磕出的红印,沈滢要扶起她,但她一动不动。 “此事虽不是奴婢所为,但因奴婢连累主儿。您口中的破局之法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将奴婢交出去。 奴婢入咸福宫时日不长,不会牵连主儿与慧贵妃。若找一个相同名字的男人,对于高家来说不难。” 嬿婉的声音温柔惯了,如今冷静地道出这般说辞,让沈滢一时呆滞。 嬿婉知道宫女私相授受顶多被打板子放出宫,可若是嫔妃,这便是牵连家族的大罪! 她口中的方法是可以解决当下,但沈滢还是惊叹于这个小姑娘缜密的逻辑和果断的抉择。 “嬿婉,我若是要舍弃你,便不会将你从四执库带来这里。你是个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奴婢,而是我想要保护的妹妹。 皇宫沉闷仿佛一潭死水,若身边没有信任的人彼此取暖,那可才是没有活路。嬿婉,我一直觉得你还小,不要过多沾染宫中的无情,还是我错了。” 沈滢觉得话有些肉麻,但若能让嬿婉信任自己,这条金大腿便稳了。 “可奴婢如何与您相比?奴婢身上有罪臣之后的烙印,它会随着血传给一代又一代。您待奴婢与景心一般无二,可奴婢知道自己与景心不同,奴婢没有出路,您便是奴婢唯一的出路。” 沈滢蹙眉,她蹲在嬿婉面前,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如此看清现实,实在是不忍,“你竟这般想!” 嬿婉没有回话,她全力的汲取知识,便是想让自己的未来看得不那么灰暗,但终究最后的希望被凌云彻扑灭了。 让她放下防备的没有几人,自己日常出入咸福宫必检查身上有无可疑之物。只除了与凌云彻见面,她放下警惕,将荷包随意的放在一侧。 沈滢想了想,“嬿婉,景秀,你们仔细听着。此事无论皇后娘娘如何宽容,但仍瞒不过皇上。我终究是不能留在宫中了。” 她们两人顿时吓得面色苍白,眼泪如水珠般滚滚而落。 “不要哭!”沈滢有些急了,她必须为自己,为她们铺好后路,静待来日,“若此事真是娴妃一手策划,那待我离开,咸福宫便是众矢之的。你们二人年纪小,办事不够谨慎,难免会遭人暗算。 我会求慧贵妃跟皇后娘娘,让你们去照顾和敬公主。公主是帝后爱女,只有在她身边,你们才能保全。” 她已经知道接下来娴妃会针对高曦月猛烈攻击。 但她无能为力,这一招釜底抽薪,娴妃计谋用得精妙,让凌云彻从嬿婉下手,又离间大阿哥,让她们防不胜防。 沈滢叹气,“我知道你们想跟着我,但在宫中,姐妹情深患难与共是没有用的。你们必须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我。” 景心还在摇头,嬿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啜泣着问:“我们该怎么做?” “听从皇后,尽心服侍公主,不要为我求情。” 沈滢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仿佛一切跟她无关。 嬿婉呆呆地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女子,她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怀疑有多可笑。她以为沈常在会舍了她,她以为沈常在待景心好过她,她以为她不过是利用沈常在为凌云彻谋好处…… 这声音这般让人安心,在她听来却是讥讽,她好赖不识,她善恶不明,她害了这个温柔的女子。 景心离开后,嬿婉想要对沈滢说出实情,却被拦了下来。 “有些事不必说,有些情义也不必言。” 皇上对后宫发生的事只当是争风吃醋,他翻了舒贵人的牌子,这个清冷绝尘的女子与旁人不同,定然能明辨是非。 舒贵人只浅笑地说:“嫔妾不信日久生情,嫔妾只信一见钟情。犹如嫔妾与皇上,过去的浑噩不明只为了今朝的一眼万年。” 皇上微怔,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女子,整个人都舒展了。 第42章 与君短诀,我还会回来的 皇上不知听了什么,与皇后在长春宫时发生了分歧。 皇后认为景心所言尚未验证,且信件之事实在诡异。咸福宫并未发现其他相关信件,证据不足以将沈常在定罪。 而皇上却生了大气,他觉得皇后处事太过轻纵。 “若依皇后之言前往沈氏家乡彻查,将朕的脸面置于何地?沈氏虽自潜邸服侍朕,但一向不得朕心。” 言外之意是沈常在远没有达到皇上派人查明真相的地步,而皇上对她是否一心并不在意,不过暂且留着罢了。 皇后心平气和地说:“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忽然想起昨天舒贵人的一番话,顿时烦躁一扫而光,他摩挲着扳指,缓缓开口:“沈氏之事六宫皆知,若留着她恐又有事端。” 皇上难道要处死沈氏! 皇后大惊,皇上未必不知玫贵人与慎常在的身后是娴妃。皇上此举便是纵容娴妃,成全他的愧疚吗? 皇上沉吟片刻,继续道:“当日如懿能为大局入冷宫平息众怒,又何况是沈氏。朕决意命她前往皇陵,为先帝守孝静心。” “皇上,沈氏到底年轻,皇陵之地艰苦,不如皇上恩准她在宝华殿诵经祈福或是去服侍皇额娘。臣妾觉得皇上有心饶她一命,已然皇恩浩荡,还请皇上怜她年幼。” “朕心意已决,此事到底不光彩。玫贵人与慎常在捕风捉影,致使后宫不宁,罚俸半年。其他的,皇后处置吧!” 皇上的旨意传到咸福宫时,景秀与嬿婉均是一脸绝望。 皇陵苦寒,说是守孝,实则流放。 沈常在去那里必然会受不住的。 慧贵妃铁青着脸,她想要去养心殿求见皇上,但被前来传旨的赵一泰拦下,“娘娘且慢,皇后娘娘知道您想护着沈常在,但皇上圣意果决,断没有收回圣旨的道理。” 慧贵妃咬牙,她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心底逐渐陷入冰凉。皇上待她也没有什么不同,盛宠,宽宥,都只是假象。 皇上的盖棺定论,让咸福宫瞬间沦入失败的阴影。 沈滢长舒了口气,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既然不是死路,那便是出路。 她缓步上前,在贵妃的软榻边停下,她不顾形象地靠着坐下,让茉心跟双喜留着,其他人都出去了。 “娘娘如今担心不该是嫔妾,而是您自己。娴妃这般急切地对嫔妾下手,定是知晓嫔妾一直以来的动作。对她有威胁的不是嫔妾,而是您跟皇后。” 沈滢如今也得了懿症,却是被逼出来的。 慧贵妃一把将矮几上的瓜果点心扫到地上,发出噼哩叭啦的刺耳声音。她恨极了,觉得自己好没用,“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 这句话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到沈滢对她的贴心。 “嫔妾此话不是为了让您愧疚,而是要您警惕,要您与皇后联合,先下手为强!”沈滢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冷静自持,她知道剧情走向,她想保住高曦月,“娴妃如今有皇上的愧疚,有海贵人腹中龙胎,又有白蕊姬跟阿箬马首是瞻。 如此情形下您与皇后很难相抗。纯妃与婉常在对旁人下不了手,舒贵人初入宫中不知根底。嘉嫔有了贵子不甘人后,这样的心性必然不会为旁人做事。要防着她与娴妃联手,只需海贵人的龙胎即可。” “你的意思是拉拢庆常在?” 沈滢点点头,继续分析:“庆常在家世不显,又善音律。与白蕊姬人设相像,您可以用她制衡白蕊姬。至于阿箬,她贸然上位为嫔妃不喜,便只能靠着娴妃。这样死心塌地的人,咱们不能留。” 慧贵妃了然,她早就想除掉阿箬,不过以前觉得她或许会以娴妃为敌,不曾想竟又投靠了娴妃。 “这样娴妃手中便只有海贵人跟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了。到底本宫失了大阿哥,皇后又没了端慧太子,终究棋差一招。”慧贵妃怅然。 沈滢不知自己已然变成了如今冷血定人生死的刽子手,怕是在被人几度陷害中迷失本我了吧,“这便是嫔妾要与您说得第二件事,您不必自责,大阿哥本就不沉稳,当年若不是皇上的意思,嫔妾也不会劝您抚养他。” “海贵人孕期中了朱砂,就算她顺利生产,难保皇嗣不会受损。需要担忧一介婴儿不是您,而是有贵子的嘉嫔。只要防着娴妃即可,她的话您都不要信。” 娴妃可以让景心在她身边潜伏那么久,实在令人窒息。 她又转向茉心与双喜,“今后咸福宫的一干供应都要仔细查,尤其是膳食。” 她将景秀与嬿婉的去处告诉了慧贵妃,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养心殿旁边的三希堂,皇上坐在龙案后看书册,他似乎没有注意地上跪着的女子,一种诡异的平静渐渐展开。 沈滢求了皇后,让她有机会再见皇上最后一面。 此刻好像皇上对她并不感冒。 “你千方百计地来见朕,就是为了这么跪着?”男人忽然开口,在空旷的大殿内分外清晰。 沈滢瞬间回神,她也是在反复斟酌如何开口,“皇上,嫔妾是来谢恩的,谢您没有轻信宫人的话处置嫔妾。”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口吻没有丝毫波澜,“你倒没有问朕信不信公允之道。” 呵呵。 沈滢自然不敢冷笑,“陛下圣明,任何诡秘都逃不过您的双眼。嫔妾对您的旨意心服口服,只是想求个恩典。”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向她,示意她开口。 “嫔妾只求家人不要受嫔妾连累。” “哦?”皇上眼底尽是冰凉刺骨的笑意,他收回目光,语气嘲讽,“朕以为贵妃待你不错,你会担心她呢?” 沈滢浅笑,“嫔妾未入宫前,家人便是血缘至亲;入宫后,嫔妾的家人便囊括了很多人。比如陛下,比如皇后娘娘,慧贵妃,纯妃娘娘……” “好了,你这是要将六宫认识的人都点个遍吗?”皇上淡淡地开口,语气已无先前的讥讽,“你的条件朕应允,不会牵连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彻查始作俑者是谁?” “嫔妾明白您的意思。” “嫔妾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圣颜。嫔妾不善笔墨,想劳烦婉常在画一幅您的画像,让嫔妾带着留个念想。” 离开三希堂,沈滢感觉都要被自己酸死了。 第43章 皇陵一对一培训开启时 “青丝发落丛鬓疏,红玉肤销系裙慢。忆昔宫中被妒猜,因谗得罪配陵来。老母啼呼趁车别,中官监送锁门回。” 白居易的这首《陵园妾》吟得是守陵宫女,但心境同样适用于正要上马车的沈滢。 哦,她是带发,并没有光头。 前来相送的人很多,许是皇上并未公开此事的缘由。 沈滢在看到陈婉茵抹着泪,抱着一幅画像静立在一旁时,她觉得整片天空都亮了。 “沈妹妹,你一定要多保重。皇上命我将画卷交于你,足见皇上心底还是有你的。” 陈婉茵总是一副好心肠,她跟纯妃一样反复宽慰沈滢,她俩这性子也就适合在贤后手下过活,若是换了人…… 唉! 高曦月也没来送她,茉心悄悄跟她咬耳朵,说是贵妃娘娘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 沈滢又抬眼郑重地看着茉心,只希望她还记得沈滢告诫她的那番话。 待与众人道别后,沈滢朝娴妃站立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随莲心一同上了马车。 沈滢临行前,又去了一趟长春宫,把莲心带上了。 皇后应允了沈滢的请求,让景秀与嬿婉照顾三公主,她有些歉意,“皇上执意如此,本宫无法保住你。” 沈滢笑了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嫔妾只问您一句。长春宫这么多宫人,为何偏偏是莲心受到了迫害?” 皇后思索片刻,“你直说无妨。” “素练姑姑出自富察府,赵一泰则是由您一手提拔重用至今。他们二人行事干练果断,与其他宫的人交情不深。 而莲心,她是潜邸拨给娘娘的,性子随和善良。娘娘看中莲心这一点,那她们也会看中莲心这点儿长处的。” 皇后微眯着眼,她知道莲心一向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沈滢抬眼看向皇后,“嫔妾求娘娘恩准,让莲心随嫔妾前往皇陵。” *** 内务府准备的马车宽敞舒服,沈滢也没带多少东西,她穿着简单,与一侧坐着的莲心仿佛是姐妹。 莲心脸上没有恐慌不安,“沈常在为何一直看着奴婢?” “莲心,你这么坐着晕车吗?” 莲心不解地问,“晕车是什么意思?” 沈滢托着下巴,“晕车就是你坐的这个方向会左右摆动,时间一长便会头晕。莲心,你来跟我坐一块儿,这样不仅不晕,还能靠着睡觉。” 莲心刚摇了摇头,马车便忽然加速,她差点惯性滑倒,还是沈滢拉住了她。 先帝皇陵的位置便是后来的河北保定境内,与京城相隔不到一百公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天还没黑便到了。 来迎接她们的是看守皇陵的副都统,此人不苟言笑且举止有些轻慢。他声音沉如闷雷,“沈常在即是奉皇命来此,就该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该守什么规矩,不该去哪里。您可仔细听着,若是坏了规矩,别怪臣没提醒。” 他只命一位年老的嬷嬷负责讲解一切事宜,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嬷嬷似乎很怕副都统,垂眸恭敬地带着她们前去行宫休整安置。一路上只说皇陵规矩,不理睬她们二人任何提问。 说是行宫,但其中很多建筑需要继续修缮,她们睡觉的地方环境也不怎么好。 莲心没有不悦,她很快放下东西开始收拾,沈滢也帮忙。 “沈常在,这幅画像您是要挂在这里吗?”莲心拿出陈婉茵仔细裱起来的画问道。 沈滢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是皇上的画像,这么重要的物品还是别挂了。” 皇上以为她有多想看他那张脸吗? 沈滢不过是自认要来皇陵,必得给自己准备后路才行。 婉常在经她提议后爱上了画漫画,其中很多故事剧情来源于她讲的童话及寓言故事。 她要为皇上画像,自然皇上也得在钟粹宫待些时间。 这么一来,沈滢就不信皇上对这些漫画不感兴趣。 那么接下来的故事,皇上难道不想催更,不想问她这个编剧吗? 沈滢是奉皇帝之命来守孝,自然与其他宫人不同。 她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向先帝侍奉一日三餐,也不用隔三差五地为先帝魂魄跳舞助兴。 她的职责便是每日去山上的隆恩殿与有资历的宫女们一同诵经祈福。 其他时间嘛,便是待在行宫内自由活动。 这般轻松来源于皇帝的一封亲笔密令。 副都统一改严肃的脸上擎着笑意,他恭敬地行礼,还递上了一封书信。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只有五个字: “沈滢,你真行!”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沈滢打了个冷颤,但在副都统面前依旧保持姿态。 她一脸惊喜万状,而后对副都统表示了感谢。 等到副都统离开后,莲心不经意瞧见了尤为醒目的几个字,慌忙转过头不说话。 沈滢没好气地说:“虽然有威胁的意思,但好歹来得及时。咱们明天可以睡懒觉了。” 莲心听着,正要出去时被沈滢皮笑肉不笑地拦下,“莲心小姐姐,时间这么宽裕,咱们开始一对一培训课吧!” 莲心满脑疑惑,她觉得这个沈常在不走寻常路,虽然她不想待在宫中,但此刻她好像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今天咱们学习的第一课,如何鉴别周围隐藏的坏人?小姐姐,说出你的答案。” 莲心被强制地坐在对面,还拿着纸笔,她很想翻个白眼,“回沈常在,即是隐藏,如何发现?” 沈滢点点头,“他们为何隐藏?是天性吗?是爱好吗?都不是,他们之所以隐藏,是因为真实身份可能就是你信任的人,是你万万想不到的人。” 莲心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怎么办?” “第一,事出反常必有妖,跟寻常言行不一者,可疑;第二,故意让你听到秘密的人,小心;第三,阻拦你与皇后交流沟通的,要防备。” 莲心怎么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靠,带歪了,竟把自己塑造成反派!!! 第44章 福兮祸兮 沈滢在皇陵的五个月后,海贵人的肚子提前发动了。 继四阿哥出生后,宫中许久没有喜事。 皇上对海贵人这胎很重视,命太医务必仔细侍奉,保龙胎无虞。而后又传了旨意,晋海贵人为嫔位,赐封号为“愉”。 一个月前,启祥宫的偏殿,阿箬气得面红耳赤,她将面前的摆设都挥至地上,破碎的刺耳声让她烦躁不安。 为什么玫贵人,仪贵人这么卑贱的身份都可以有孕? 为什么刚入宫的愉嫔也能生孩子? 可偏偏就是她生不了! 新燕慌忙收拾着碎片,边小心地劝道:“主儿,这些都是皇上赐的物件儿。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要怪罪。” “我还怕这?”阿箬冷笑,“皇上都多长时间没有翻我的牌子了,娴妃口口声声说要提携我,到头来还是将好处都给了海兰。” 新燕说:“娴妃娘娘毕竟对您有心结,若是没有海贵人,那娴妃不是只能选择您了吗?” 阿箬极度扭曲的自卑中,忽然有个阴暗的想法跃跃欲试。 *** 咸福宫正殿内,慧贵妃跪在佛像面前诵完菩萨心经,听着茉心的来报。 “慎常在那边有动作了。” 慧贵妃本欲早些了结了阿箬以绝后患,不曾想嘉嫔暗自给阿箬下避子药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细查之下才发现嘉嫔竟与延禧宫走得很近。慧贵妃立刻就想到了沈滢的话,嘉嫔不甘人后,或许与娴妃有合作。 处置阿箬太简单了,不如让她们自己内斗。 高曦月抬眼看向东六宫的方向,吩咐道:“你挑机灵的人仔细看着,不要伤了龙胎。” 茉心问:“您要放过海贵人的孩子?这不是给了娴妃底气吗?” “本宫不愿伤害孩子,除非逼不得已。再者皇上重视皇嗣,贸然动手恐难脱身;况且这中朱砂早产的孩子,本宫也想瞧瞧。” 海贵人这一胎从午后生到了晚上,皇上赶去延禧宫时,正听着海贵人凄厉的声音。 五阿哥被接生嬷嬷抱出来时哭声很微弱,他比其他阿哥刚出生时都要小,甚至皇上都不敢抱他。 太医生怕皇上大怒,便开口道:“五阿哥因是早产,又受母胎曾经的朱砂影响,故而如此。” 皇上一听到朱砂,便反射性的头疼。 他简单看了几眼孩子,便起身离开了。 娴妃瞧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吩咐乳母将孩子好好安置,切勿受凉。 愉嫔这一夜过得十分艰难,她产后大出血,太医们全力相救才保住了性命。 这一夜,阿箬愤恨地踢坏了一把椅子。 这一晚,皇上来到长春宫,他与皇后同坐在寝殿内心情低落。他已不再是白天高高在上的君王,他此刻只是一名怜惜幼子的父亲。 “朕当年担忧玫贵人的不祥异胎传出去,也觉得玫贵人身份卑微德行有亏,不配为皇子生母,故而没有彻查朱砂。可如今愉嫔的孩子也受了朱砂的影响,朕瞧着那孩子,就想起朕的无能。” 皇后默默地握紧皇上冰凉的手,轻声细语道:“皇上为大局不得已而为,臣妾明白皇上。既然愉嫔已顺利产子,那便以此为由命内务府彻查朱砂吧。” 皇上靠着琅嬅,只觉得心平静了很多。 先帝皇陵, 沈滢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皇上的催更了,这让那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副都统终于又恢复往日的怠慢。 莲心如今看沈滢的眼神仿佛在看反派,她从外边听来的消息,说是皇上要命和亲王来此任驻守大臣。 沈滢还未见到这位和亲王的面,便遇刺了。 沈滢虽不得宠,但也是皇上的妃妾。刚到皇陵的和亲王弘昼听着副都统的禀报,顿时觉得倒霉得很。他不过是听到讷亲嘲讽他,上前踹了对方一脚,便被皇上发落到看守皇陵。 “先派人给她止血,然后快马加鞭送回宫去!” 副都统瞧着眼前这个混世魔王,只好继续劝道:“皇上并未有旨意让沈常在回宫,若是冒然送回去,皇上怕是不悦。” 弘昼冷哼一声,他咬着后槽牙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如果沈常在死在皇陵,皇上问罪起来,是你担责,还是本王的过失。” 副都统汗颜,皇陵艰苦,别说没有大夫了,连药材都很缺乏。那些个宫女若是死了,便对外宣称去服侍先帝。 可沈常在不同,皇上也没有旨意让她一直待在皇陵。 还是听从和亲王的意见吧,不然皇上真问罪了,他可担待不起。 于是乎,沈滢刚被止住血,就在昏迷中被人连夜送回宫。 “小丫头,见到我不高兴吗?” “你好好练字,练好了,我便允你一件事儿。” “小滢儿,你还小,分不清喜欢与仰慕的区别。就算你不入宫,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我有个放心不下的人,你若是见到她,替我照顾照顾她吧。” “小滢儿,你别怕,我还会来见你的。” …… 昏迷中,沈滢的耳边一直回想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柔,亲切,舒缓又让人沉迷。 她想要看清这个男人的脸,却拨不开眼前的薄雾。 “小滢儿,帮我看着青樱格格可好?她在宫中,我总是放心不下。我最放心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青樱格格? 沈滢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很想睁开眼,却一直被迷雾笼罩,将她吞没其中,无法自拔。 莲心紧张地看着沈滢额上的汗渍,而后让马车再快点儿。 沈滢这一昏迷,直到自己躺在咸福宫后殿,依旧没有睁开眼。齐太医亲自上前诊治,虽有止血药,但伤口终究发炎,情况不太乐观。 伤在胸口,外男不便动手医治,后来还是娴妃上前主动请缨,根据齐太医的指示包好了伤口。 沈滢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慧贵妃担忧的神色,她吩咐茉心端来汤药,才缓缓开口:“你这回宫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虽然此举解了之前的死局,可到底风险太大,着实让人后怕。” 得知是娴妃为她治伤后,真正后怕的沈滢再也扯不出笑来,她摸着胸口,总觉得娴妃在里面落了点东西,就等着她伤口慢慢溃烂发炎,然后等死。 “嫔妾宁愿一切都没发生。” 她苦笑着,昏迷中零散的记忆中,终于知道娴妃为何断定她一定有个情郎。 特么这就是诡异的三角关系啊!!! 第45章 嫔妃自辩会 五阿哥的身体一直不好,仿佛与曾经的端慧太子一般。太医们紧锣密鼓地聚集在延禧宫,仔细讨论着解决办法。 皇上不知出于愧疚,还是想起端慧太子,将美玉之名的“琪”赐予这个儿子。皇上很喜欢他,一时间竟超越了四阿哥。 启祥宫正殿,嘉嫔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她似乎想明白了,所谓的“贵子”,不过是太后随意说出来的一个称呼罢了。 无论想要搅动后宫平稳,还是要试探她们中谁不安分。如今她只怕已经为太后跟皇上不喜,连累得永珹都不受重视。 嘉嫔让乳母将永珹抱下去,心口的烦闷愈发明显,她隐约觉得自己被娴妃耍了。 在皇上眼中,除了皇后的嫡子,其他孩子都差不多。 要想得到圣心,全靠后天努力。 她费心算计了玫贵人与仪贵人,到头来除了引起娴妃注意外,竟一无所获! 贞淑上前悄声道:“先前您同意替娴妃看着慎常在,让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可如今看来,这也是娴妃的一步棋,利用您逼迫慎常在,让其只能依靠娴妃。 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说,娴妃心思深不可测,咱们不能再与她为伍了。您好容易才生了四阿哥,可不能做旁人的棋子。” 嘉嫔哼笑,她看向窗外此刻的平静,“避子药之事你处理好。且看看娴妃与贵妃之间谁更胜一筹吧,本宫如今要暂避锋芒,好好想想之后的路。” 贞淑说:“说起贵妃,奴婢听说沈常在醒了。还真是好命,本以为她去了皇陵,最起码也得几年后再回宫。可这一年还没过呢,跟玩笑似的。” “可不就是笑话吗?”嘉嫔语气嘲讽,“娴妃当日大张旗鼓地闹一出,还以为要置沈滢于死地。现在一瞧,娴妃的目标倒像是要贵妃没了大阿哥这个养子。” “皇上如今对大阿哥甚是冷淡,嘱咐纯妃照料大阿哥,足见这长子身份已无用了。” 嘉嫔微皱眉,她绝对不会让永珹步其后路! 景秀与嬿婉得知沈滢回宫后十分欣喜,见面后热泪盈眶。 嬿婉与凌云彻已彻底决裂! 在她得知那封信经凌云彻之手藏在她身上后,嬿婉努力压制着愤怒,她表情木然地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从来都不明白。 嬿婉只留下一句话:“凌云彻,从今起,你我断了吧!” 沈滢终日惶惶不安,在她差点跑到翊坤宫搞医闹时,皇上召见她了。 皇上手旁是和亲王送来的信,其中包括了此次行刺案的调查情况,总而言之便是一句话,他太倒霉了,希望皇兄怜悯,赶紧派个专业的人来查吧。 沈滢伤口还未恢复,皇上没有让她跪着回话,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后,很随意地问:“此事你怎么看?” 她只见对方蒙面,招式很快,其余便是伤处很痛。 “对方蒙着脸,嫔妾并未看清其样貌。” 此人刺伤了数人,而后成功逃离。皇上想,是该派个人专门去查了。 “朕有时在想,你这运气真是好,怎么就偏偏遇到了刺客?” 沈滢脸色惨白,她确实被吓得。她如今与娴妃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关系,这个叫“罗辰”的男人就是悬在她头上的利剑。 “嫔妾确实不知,若陛下存疑,待嫔妾痊愈后再行前往皇陵。”沈滢语气坚决。 皇上闲闲地看向她,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几天后的立冬家宴,太后不愿出寿康宫。 各宫苑为了投其所好,都倾尽全力包了美味的饺子奉上。 慧贵妃很自信,她听了沈滢的提议,反其道而行包了烧卖,美其名曰新式饺子。 但娴妃带了一瓶醋! 北方人吃饺子必用的醋! 可真是显眼包。 沈滢感叹,女主还真是女主。 皇上表达了对各宫嫔妃的点评,又让宫人端着红色盒子。 皇上脸上是带着浅醉的笑意,他拊掌道:“你们都有心了,不管是饺子还是醋,朕都很喜欢。今日高兴,朕也要给你们送礼物。” 沈滢早就瞧见宫女端着盒子,她眼底满是渴望,大珍珠啊! 慧贵妃侧目瞧着,笑道:“莫非她们端着的便是您说得礼?不知里面是不是一模一样。” 皇上笑意更浓,他放下象牙筷,“一样不一样得看过才知道。朕知道你们平日待在宫中无趣,今日便想了个新奇的玩儿法。若说对了,才能拿到朕的礼。” 沈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皇上不会是要…… “朕与皇后近日一直在调查朱砂一事,但各宫用量相差无几。朕也头疼得很,今儿你们都在,便挨个说说用朱砂干了什么吧。” 擦! 皇上这是要让嫔妃自证清白,然后众人投票选出凶手! 他哪里来得灵感,不会是看了陈婉茵的漫画吧! 当皇帝的,头脑可真不是一般的灵光。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都呆滞在原地。 娴妃,嘉嫔,愉嫔与慎常在等暗中涉事组,均是面面相觑。 只剩玫贵人的受害者组,满脸感激地看向首位的男人,要不是规矩压着,她恨不得上前伏在皇上怀中。 纯妃与婉常在的无辜受累组,紧张地开始考虑一会儿如何组织语言,让皇上更加相信。 而剩下几人的吃瓜组,只有沈滢在啧啧称奇。 皇上眉眼温和,字句中确是让人心惊胆寒地威慑,“朕先开始吧,养心殿的朱砂都用于批红,若有遗漏便是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 站在一侧尽心侍奉的李玉吓得跪在地上,直言奴才不敢。 有了皇上的开始,众人皆找到了突破口,说不清的可以推给下人啊! 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此刻更是感受到来自自家主儿强烈的期盼。 皇后也接话道:“朱砂清心火,明目,本宫担心公主夜间读书伤眼。” 皇后避讳着端慧太子,让皇上十分触动。当即挥手让最靠前的宫女打开盒子。 竟是满满一盒珍珠。 隔着老远,沈滢都能被其光芒刺眼。 慧贵妃与娴妃也表示自己宫中的朱砂弄了香包,用以镇惊安神。 纯妃则言与婉常在赋诗作画,所用朱砂皆以颜料。 眼看着,朱砂的功效都被几人说完了。位分比较低的慎常在看着沈滢,似乎在等她怎么说。 沈滢眼中都是大珍珠,表面却淡泊不在意,“嫔妾与贵妃娘娘同住,朱砂都赠予了贵妃娘娘。” 阿箬咬牙切齿,高曦月这货为何独宠沈滢! 第46章 传染性百口莫辩 自从大阿哥由纯妃抚养后,慧贵妃曾长跪于皇上面前,为自己不能教养好皇子而请罪。 娴妃从冷宫出来一直淡淡的,她手上仍有冻疮,虽有上好的药膏,却依旧抚不平她内心的疤痕。 这也是两位暂时和平的根本缘由。 皇上怜惜二人,也念纯妃养孩子辛苦,三人成功拿到了珍珠。 剩下几人中,嘉嫔与愉嫔有皇子在手,声称朱砂辟邪,为孩子祈福。 舒贵人与庆常在那时还未入宫,玫贵人又是受害者自身。 慎常在咬了咬唇,心底愈发怨恨,嘉嫔看不上她,自然不会为她说话。宫中领用那丁点儿朱砂,如何查得出用处? 皇上看着慎常在,语气仍是温煦,“那么慎常在呢?” “嫔妾夜中难眠,便在香包的掺了一点朱砂静心。” 嘉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忍不住道:“慎常在素日得圣心,还有什么烦心事让你难眠呢?” 慎常在抬眼瞧着嘉嫔似笑非笑地样子,十分刺眼,“嘉嫔此话不妥,嫔妾哪里比得上几位娘娘,不过是皇上偶尔想起嫔妾罢了。” “慎常在你自有你的好处,何须与旁人相比。”皇上无意地开口。 阿箬大喜,正要起身谢恩,却见皇上的目光看向门口处,一位垂眸拘谨看着像是太医的人走了进来。 她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皇上又饮了一杯温酒,抬眼瞧着阿箬,“慎常在可认识此人?” “嫔妾冤枉!”阿箬到现在才看清这表面荒唐的自辩会其实就是她的审判会。 那名被人带上来的太医此刻颤抖着语气,一字一句地打碎了阿箬最后的希望,“慎常在收买罪臣,在愉嫔的催产药中下了益母草。致使愉嫔娘娘大出血,险些出事。臣自知有罪,还望陛下看在罪臣主动招认的份上,留罪臣一命。” 娴妃忽然站起身,她眯眼盯着太医,满是愤恨,“原来愉嫔出事是这缘由,你们好大的胆子!” 阿箬带着哭腔,“他攀咬嫔妾,栽赃嫔妾,求您明察啊!” 皇上冷哼一声,他只让人扶着娴妃坐下,并没有再看阿箬一眼,“明察?慎常在,你不如再听听另一人的供词。” 贴身婢女新燕跪在地上时,阿箬便知道自己毫无生路了。 她拼命磕头,压制着恐惧继续说:“求皇上明鉴,嫔妾没有子嗣,如何有陷害愉嫔的动机啊!嫔妾自认曾是娴妃身边的宫女,便人人瞧不上嫔妾,将什么腌臜事都推到嫔妾身上。” “荒唐!你口中的腌臜指的是什么?难不成当年嫔妾与仪贵人也是受你陷害?”玫贵人恶狠狠地瞪着阿箬,仿佛要将她撕碎,“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皇上示意玫贵人不要失了规矩,皇后又悄悄吩咐几人拉住玫贵人。 玫贵人一向觉得与慎常在境遇相似,不曾想对方居然有这般恶毒心肠,“皇上一定严惩此人,她口中满口谎话,一定还做过其他坏事。” 愉嫔站起身,她缓缓开口:“当年是阿箬逃出延禧宫在众人面前揭发娴妃,当日言之凿凿犹然在耳,如今怎么不会辩驳了?臣妾一直在想,若当年之事果真是娴妃所为。为何要在仪贵人搬至延禧宫后露出痕迹?如果娴妃不知情,那又是何人可以在延禧宫出入自由,所带之物不受盘查。” 舒贵人这时插了一句,“那便只是娴妃的近身侍婢,看来慎常在很是可疑。” 阿箬抬眼看着四周,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 她们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唯独从一人脸上看出了胆寒的惊诧。 她朝沈滢笑了笑,觉得自己与昔日众矢之的的她天壤之别。自己为何从一开始便选了皇上做依靠呢?她明明有很多选择,哪怕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她也不是毫无希望。 皇上脸上的厌弃十分明显,声音已然不似之前的和煦,“慎常在,朕昔日提携你是因着你进退知礼,且家人也算有用。朕有心嘉奖索绰罗氏,但你竟然辜负了朕!” 阿箬的视线落在皇上毫无波澜的怒容上,哪里还敢再求饶,她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不止是阿箬,她还是索绰罗家的女儿。 “今日是立冬家宴,朕原不该在此时提起此事。可朕瞧永琪哭声微弱,又想起端慧太子,便总是心有戚戚。”皇上一改之前的笑意,他声音微沉,“朕自登基以来,待后宫宽容,以致有人生了不安分的心,在朕面前找死!” 阿箬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杀鸡儆猴! 那就是那只可怜无人在意的鸡! 皇后欲言又止,她看着已然昏倒在地的阿箬,心底满是冷凝。皇上命御前侍卫暗中彻查这么久,竟然发现线索指向宫外!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像个怪圈,让涉局之人迷失其中,而背后的操控之手,却毫无踪迹。 沈滢摸着冰凉的珍珠,表面的晶莹滑溜像极了凶手。 皇上如今借愉嫔出事为由大张旗鼓地彻查,竟然也没有查到嘉嫔。或许真凶不是嘉嫔,而是旁的更隐秘的存在。 阿箬死在了初冬时的冷宫,皇上只是不再重用索绰罗氏,其余并没有丝毫变化。 后宫进入了短暂的平静,而前朝却再起波澜。 蒙古科尔沁草原送来一位小世子,身份尊贵且天资聪颖。皇上见之尤为喜欢,便留在宫中与阿哥们一起读书习武。 爱新觉罗氏与博尔济吉特氏的血液早已在这位小世子的身体内融合得密不可分。大臣们见此,都觉得这是皇上为满蒙继续联姻做准备。 前朝如此,后宫也听到了风声。 皇后私下去尚书房见过这位小世子,见其举止言谈甚是有礼。跟她们聊起时说:“本宫瞧着那孩子虽出身贵重但不急不躁,难怪皇上喜欢。若皇上属意他跟璟瑟,本宫就是担心他们要远离京城了。” 慧贵妃如今不用教养大阿哥,时间宽裕得很,“您想得太早了,许是皇上另有深意呢。三公主还小呢,且让她再快乐些日子。” 沈滢很快抓住了重点,皇上这般教养这位小世子,足以说明对联姻的看重。他可以让小世子留在宫中,便不能将公主留在京城吗? 皇上这般举动,娴妃也洞察其中的关键。无论联姻的公主是哪一位,但三公主不能留在京城。 她披着外褂,站在翊坤宫正殿的窗边,看着夜色下平静的皇宫,目光停留在咸福宫的方向,一抹浅笑溢出唇边。 这一夜,向来安稳的咸福宫,从后殿的方向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尖叫声,犹如利剑划破寂静。 第47章 又梦见他了 皇上西巡去了山西体察民情。 他这么一离开,皇宫似乎真的阴盛阳衰。在阿箬五七之日,翊坤宫竟然出现了鬼火。 长春宫晨昏定省时,娴妃提议要请萨满法师做法驱鬼。但慧贵妃有不同意见,她瞧着娴妃日渐憔悴的样子,缓缓开口:“即是身正,何惧妖邪!阿箬咎由自取,皇上没有夺她的位分已是开恩,如何还敢扰乱后宫安定!娴妃怕不是梦魇看错了。” 鬼火一事只出在翊坤宫,众人虽未言明,但心底都都觉得是娴妃害得阿箬。 可没过几天,沈滢也撞鬼了! 她清楚得确定自己是梦魇,但画面清晰得太过诡异。 咸福宫的尖叫声不仅惊动了嫔妃,连太后都听到了。 寿康宫内,太后饶有兴趣地听着小宫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传言,颇有嘲讽地意味。 福伽让小宫女退下,而后上前服侍太后喝药,“如今皇上虽不在宫中,可您还在慈宁宫呢,这也太不像话了。” 太后冷哼,“这后宫从来就不可能平静,哀家倒要看看这是要闹哪一出?” *** 沈滢神情恍惚地靠躺着金丝软枕,旁边太医奉贵妃之命仔细把脉。 慧贵妃也疑惑得很,若说是娴妃暗自下手,可茉心与双喜将咸福宫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毫无破绽。 “太医,先前沈常在受伤,可是在包扎时有所疏漏。” 她反复思索半天,觉得娴妃最有可能下手的时机便是为沈滢包扎伤口那会儿。 都怪她心软下不了手,不然怎么可能让娴妃出入咸福宫! 太医摇摇头,“回贵妃娘娘,当日臣与多名太医同在咸福宫,且所用药材都仔细检查,不可能有纰漏。” 沈滢被折磨了一宿,她声音有些沙哑,“太医,是否有药可使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又会不会可能是某种菌菇造成?” 太医凝神皱眉,他还记得当年仪贵人之死,顿时严肃很多,“单从脉象确实看不出什么,若要确认您说得这种情形,必得要细查您宫中一切供应。” 慧贵妃命双喜与太医去查看,她坐在床榻边,肃声道:“此事你心中可有眉目?” 沈滢哪有什么眉目。 她只是清晰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听不真切。 她想起身喝水让脑子冷静冷静,可眼前一片模糊,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头痛欲裂,仿佛有锤子不停地敲打她的头,终于忍不住的大喊一声昏倒。 沈滢知道,她中毒了。 “贵妃娘娘,嫔妾怕是被人下毒了。太医暂时看不出,并不表示此毒毫无破绽。为防意外,将这后殿严密看管,只留几人保障日常需要即可。” 慧贵妃凝神思索,“必是娴妃所为。先是鬼火后是撞鬼,她要借阿箬之死扰乱后宫!” 沈滢微眯着眼,她似乎感觉到幕后那人已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要现身了,“太医都瞧不出异常,就算认定是娴妃也无法。娘娘,此刻您要保全自己,方能保全嫔妾。” 翊坤宫的高墙内,穿着五彩衣的萨满脸上涂满油彩,挥舞着手中挂满彩带和铃铛的权杖,驱赶着诡异的黑猫,口中念念有词。 赶来看热闹的众人挤在一起,在悠长古怪的吟唱中小心观察着翊坤宫众人的神色。 慧贵妃路过时也瞧着看了一眼,皇后听说沈常在病倒后送了不少赏赐补品,想起让景心跟嬿婉回咸福宫伺候,但被沈常在回绝了。 当天深夜,在睡意沉沉之时,皇宫中不知何处忽然响起细长的琵琶声,诡异如呜咽声。 咸福宫后殿的床榻上,沈滢呼吸急促,缓缓睁开眼。 她为什么还在宫中? 她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漆黑,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琵琶声时断时续,仿佛与她同悲。 “小滢儿,为何你忘记了我?” “小滢儿,宫中规矩繁多,你身在囹圄,可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 “丫头,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为何忘记了我的叮嘱?” …… 又是这些声音! 沈滢用手紧紧捂着双耳,可这些呢喃呼唤却无孔不入,逼得她不得不面对。 她坐起身,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明显。她攥紧身上的锦被,呼吸急促,难以言状的烦躁在她全身沸腾,令人头皮发麻,胸口沉闷,逐渐化成一股恨意汹涌而出。 沈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床拿了一支发簪,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守夜的太监宫女们靠在廊下沉沉睡着,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沈滢没有披外衫,她脚步踉跄地朝正殿走去。 正殿守夜的是双喜,他睡眼朦胧中仿佛看到沈常在披发而来,他吓了一跳,正准备喊人时,左臂传来一阵刺痛。 皇上西巡传来消息,说是要晚几日回宫。 皇后说起这件事时,眼角忍不住瞟向左侧的空位。 纯妃浅笑着宽慰,“慧贵妃许是受了寒气,娘娘且宽心,齐太医的医术可是太医院翘楚。” 嘉嫔听了频频点头,“也可能是贵妃娘娘思念皇上,说起来贵妃的寒症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如今又出事儿?” 皇后缓缓开口,“天色渐寒,各位妹妹还得珍重身子,别过了病气才好。” 沈常在早已卧病免了晨昏定省,可今日慧贵妃也传话说寒症发作,身子不适。怎么咸福宫一个两个都出了事儿? 玫贵人如今大仇得报气色正好,见娴妃眉眼倦意,便笑道:“宫中人都说阿箬怨气冲天,怎么娴妃娘娘看着倒好,可咸福宫却都病了。难不成阿箬真正记恨得是慧贵妃?” 娴妃淡淡地,她似乎真的被鬼火吓到了,声音低哑地说:“鬼神之说玄得很,本宫只希望萨满大师的作法管用,别再出了乱子。” “冤有头,债有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玫贵人笑着扬长而去。 除去舒贵人不关心此事外,其余人都看着娴妃,觉得阿箬冤死之说极有道理。 太医并未允许踏入咸福宫正殿,茉心出来只说贵妃娘娘受了寒气,眼下喝了汤药正休息。同时也回绝了各宫的慰问,说是怕过了病气。 寝殿内,慧贵妃右手臂缠着白布,一旁扔满了沾血的布料。她脸色苍白,强压着疼痛,视线扫过不远处仍在昏迷中的年轻女子。 沈滢为何要刺伤她? 第48章 她要去御前自首 双喜与慧贵妃双双被刺伤。 好在咸福宫有茉心几番整治后上下一条心,这才没将此事泄露出去。但仍然从外面听到不少风声,宫人们议论纷纷,说是阿箬冤魂不散,不仅找上了娴妃,还缠着咸福宫。 茉心看着汤药熬好,端去正殿时,恰巧又碰上了嘉嫔。 嘉嫔三番五次地来咸福宫,明是看望,实则打探。 茉心虽搪塞了几回,可这次嘉嫔好似下定决心一定要达到目的。 阳光下她的容貌愈发艳丽,“本宫拿了玉氏上好的山参特来看望贵妃。昔日娘娘协理六宫,对永珹无不照顾。本宫十分感激,莫说过病气了,就是本宫亲自侍奉娘娘也无不可。” 她这般信誓旦旦,让茉心实在找不到借口。 一时间竟僵在原地。 莲心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想了片刻,上前说道:“皇后娘娘听闻贵妃身子不适,特派奴婢来传话。贵妃需要静养,还望嘉嫔娘娘不要打扰。” 听到是皇后的懿旨,嘉嫔也不好一再坚持,她颇为恼怒的离开。 莲心不过是来替皇后娘娘送东西,见到嘉嫔后,便想起之前自己“偶然”听到的几句闲语。 沈常在所言有理,这位嘉嫔能顺利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 茉心十分感激,但她马上又担忧莲心也要进殿。 没料到莲心放下东西便转身离开,只提醒茉心要多注意,仔细照顾两位主儿。 双喜身体健壮,几天后便可以轻松行走,只是不能拿重物。慧贵妃好得慢些,但情况也不差。 只是那位沈常在…… 沈常在被人用绳子紧紧绑着,白天的她一如往常地冷静贴心,可到了深夜,便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凶狠像要杀人的鬼魅。 茉心一想便忍不住发抖,难道真的是阿箬冤魂附着沈常在身上吗? 沈滢松了口气,她听到外面的莲心的说话声,对这位小姐姐终于提起警惕性而十分欣慰,“双喜若是好了,便找机会查查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琵琶声。” 她发现只要这琵琶声响起,她便不受控制地想要发疯杀人。 茉心与双喜俱是疑惑,“可除了您,没人听到有什么琵琶声。若果真有,那便只能是玫贵人了。” 沈滢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撞鬼了,“那就让人盯死白蕊姬!你们务必照顾好贵妃,至于我,去太医院开点凝神的药,最好可以昏睡不醒的。” 茉心扯扯唇角,没有回怼她口中的药其实是蒙汗药。 沈滢被连日来的琵琶声与梦境折磨得元气大伤,她有时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 她猜想这又是娴妃所为,目的便是要借她的手刺伤慧贵妃。她得再忍忍,等皇上回宫,她便去御前自首。 什么罗辰?什么青樱格格? 她要撕碎这层薄雾,大家都去死好了! 沈滢觉得自己越来越狂躁!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回宫前一天晚上,紧缚着沈滢的绳索终是断了。 这一晚,咸福宫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茉心瞧着昏迷不醒又隐隐有血渗出,看着十分吓人。她急着去寻太医,可又记得贵妃之前的嘱咐不让轻举妄动。 最后还是双喜下了决定,知道贵妃若是继续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儿。于是一边去找太医,一边命人将昏倒在地的沈滢送回后殿。 到了天将将亮起,慧贵妃终于醒了一会儿,她十分虚弱,本就单薄的身体愈发惹人怜惜,她拉着茉心的手,“果真是阿箬缠着沈滢吗?可为什么要来害我?害死她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啊!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沈滢也没错,我们只是自保而已。” 茉心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儿,“娘娘,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太医说您这次意外,又引起了寒症,您为了自己的身子,还是别想其他的了。” 慧贵妃依旧喃喃自语,直到再次昏迷。 皇上回宫后并未看望慧贵妃,而是第一时间去了长春宫。 皇后将近期发生的一切告知皇上,她觉得自己有愧于皇上嘱托,未能平息后宫琐事。 “皇后何须自责,这是有人故意扰乱后宫安宁。你能顾着皇子公主已是不易,朕倒要看看这鬼魅究竟是谁?” 皇后柔声问:“皇上可否去看看贵妃?” 皇上没有回答,他这一趟去山西,竟听到了一些与高家有关的事。御前侍卫调查得知高斌居然搜罗了不少索绰罗桂铎的把柄,并暗中透漏给了慧贵妃。 前朝后宫勾连乃是大罪,虽并不影响朝局,可终究是犯了他的忌讳。皇上铁青着脸,他觉得自己太过优待高家,以至于对方竟生了这种心思。 高氏向来娇纵,此次或许又是为了让他心软而为。 皇上摇摇头,没有提及慧贵妃一句。 咸福宫主位再次病重的消息传遍了六宫,嘉嫔听到这消息时正用牛奶掺和的晨露水净面,她向来注重容貌保养,“慧贵妃又发了寒症?” 丽心小心侍奉,“错不了,咸福宫正忙得不可开交呢。奴婢瞧着皇上回宫也没有去看望慧贵妃,怕是圣心有所偏移。” “贵妃受宠多年,也该尝尝受冷落的时候了。”昔日她有意讨好高曦月,对方竟无动于衷,偏偏跟自己宫的沈常在亲密,如今可真是一损俱损了。 “终究还是娴妃占了上风,难不成她真的用阿箬怨气扳倒的贵妃?”丽心疑惑道。 嘉嫔嘲讽一笑,“原来高曦月这么不堪一击啊!” 纯妃与婉常在来看了两人,见贵妃昏迷不醒,又见沈滢神色疲倦提不起精神,均红了眼眶。 沈滢知道自己回宫开始,便成了幕后黑手的一个复活的棋子。对方要借她的手弄死高贵妃,为娴妃铺路。 “纯妃娘娘,婉姐姐,求你们帮我一次。我要见皇上一面,我有很重要的话告诉皇上。” 纯妃与婉常在不忍拒绝,可皇上回宫后除了皇后的长春宫和娴妃的翊坤宫,其他时间都在养心殿。 她们也试着去求见过,但没用。 连皇后都劝不动皇上,她们更加不可能。 咸福宫好似真的变成了冷宫,就在慧贵妃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那几天,往日喧闹繁华而今如一摊死水的地儿,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娴妃侧头打量着那两只不太精神的孔雀好一会儿,才束紧披风,由惢心扶着踏入正殿。 第49章 偏不随她愿 皇帝对咸福宫极速突变的态度让各妃由此及彼,紫禁城笼罩着一片悲戚。 皇后带着三公主来了几次咸福宫,三公主已然是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了。她面有忧色地宽慰二人,“慧娘娘,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与景心、嬿婉三人来陪沈滢,说起之前在尚书房捉弄蒙古小世子的趣事,几人笑着笑着眼睛红了起来。 沈滢也听说三公主与这位小世子关系不错,甚至比大阿哥都好。提起大阿哥,三公主说皇上要为大阿哥选福晋了,定的是伊拉里氏。 伊拉里氏出自满洲镶红旗,其父亲不过是二等轻车都尉,只管着一二百人的小官。沈滢想着皇上此举是有意打压大阿哥,防着朝中暗流涌动,以“长子”之名搅动局势。 沈滢最近身子好些了,她有好几日没听到那诡异的琵琶声了。送走皇后与公主后,沈滢想问双喜白蕊姬那边有何异样? 娴妃与惢心进来时,刚好与沈滢四目相对。 她好似当沈滢不存在般,旁若无人地经过她,只瞧了一眼孔雀,便踏入了正殿。 高曦月听了皇后的话,心情舒缓了许多,见娴妃进来也没什么兴趣。 “贵妃娘娘瞧着身体好些了,只是这咸福宫圣恩不在,连臣妾都觉得冷呢。”娴妃随意地看了看四周,找了个位置坐下。 高曦月抬眼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笑,“若只是来看本宫的笑话,那娴妃可要失望了。皇上虽暂时对本宫有所误会,但只要本宫的阿玛还在,本宫便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贵妃娘娘还不知吗?阿箬的阿玛担心受女儿牵连,冒死在皇上西巡途中进言。说起高大人曾拿着他把柄知会娘娘的事儿,皇上听后气极了。” 娴妃淡淡地开口,她知道高曦月对她十分防备,转而笑了一声,“听说沈常在一直找机会要面圣,贵妃娘娘猜猜她要说什么?” 高曦月咳了几声,沈滢听到后上前扶着她,而后正视着这个不怀好意的女子,“嫔妾想告诉皇上一些内情,比如暗自给嫔妾下毒这事儿。” “你以为是本宫动的手脚?”娴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的眼神充斥着怜悯,“本宫为你包扎伤口时众目睽睽,如何瞒得过众人?在你眼中,本宫就这般愚蠢吗?” 不是娴妃,那会是…… 沈滢似乎想到了关键,她蓦得站起身,毫无惧意地盯着对方,“你为我包扎,是想确认刺伤我的人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位,对吗?” 惊惧之下,沈滢顾不得敬语。 娴妃笑得意味深长,“沈常在果真长进了,以前只知道拈酸吃醋,跟本宫作对。” “那人,或者是用刺伤对我下毒的人便是罗辰。你们见过面了?” 娴妃不再回答沈滢的问题,而是转向高曦月,“瞧瞧,贵妃娘娘,你一直信任的沈常在好像瞒了你不少事。”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娴妃,你自认掌控一切,可别忘了,我也有你的把柄!吉嫔虽然死无对证,但当日贵妃派我去慎刑司查问案子,冷宫有人惊吓中道出你们的对话。 先前我并未联想到这一点,故而只命将此人藏起来。现在若是也搬出来,你也逃不过私相授受的罪名。何况还谋害太后!” 高曦月只觉得此时的沈滢异常高大,她甚至觉得很有安全感。 娴妃不以为意,“你卧病多日,怕是消息闭塞。况且你如何知道冷宫之中没有本宫的人。 若你想用中毒来诬告本宫,那就更可笑了。这毒前期并无异样,十日后发作,且只有几天。现在它除了让你身体虚弱些许外没有任何痕迹,太医也无可奈何。” 这便是幕后黑手的可怖之处,快,准,狠! 沈滢如今才真正见识到女主的难缠,任何攻击落到对方身上跟海绵似的,着实气恼。 “娴妃,本宫知道你存得什么心!沈滢送客!” 娴妃缓缓起身,她浅笑安然,“皇上命齐汝为你……” “我们查到了。” “看来沈常在是知道内情了,那赤金莲花翡翠珠镯……” “娘娘也去除了零陵香!” 娴妃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沈滢好久,而后长吸了口气,“贵妃娘娘,这宫中无休无止的争斗确实让人厌烦,到底还是贵妃娘娘运气好,碰上了沈常在。福兮祸兮,有得必有失。” 娴妃施施然地离开,她留下一抹淡淡地笑意,如同她平日里的姿态,那般让人刺眼。 高曦月没有料想中的发狂,她仰头朝沈滢笑了笑,挥手让她过来。 “娴妃以前就是这种死鱼脸,三番五次地用话刺我。可我当时还是格格,只能平白受着。后来跟着皇后,心境平和许多。”高曦月难得这般狡黠打趣,“后来皇上重用父亲,我位分高于她,又生了跟她相较的心。” 沈滢想要开口,但被对方轻轻的阻止。 “她想要击垮我,我偏不随她的愿!” 高曦月从来没有这般坚决,她仿佛回到曾经风光无比的慧贵妃,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将她吞没。 沈滢不自然地红了眼眶,“嫔妾有罪!若不是嫔妾着了娴妃的道,也不会害得娘娘如此境地。您将嫔妾交给皇上吧,是生是死嫔妾甘愿领受。” 高曦月摇摇头,她伸手抚着沈滢的眼角,“你年纪小却这般懂事,若不是家中艰难,何至于如此。若不是跟我同住,娴妃也不会针对你。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将你交出去。” 沈滢哭得撕心裂肺,她觉得自己好失败,明明早就被娴妃温暖,却不提防还是着了道! 年前,大阿哥永璜迎娶福晋伊拉里氏,于宫外开府。 慧贵妃身体还是不怎么好,皇上似乎也觉得自己很过分,便来了咸福宫一次。 而后下旨,晋慧贵妃高氏为皇贵妃,沈氏为贵人。为保皇贵妃安心养病,特准其前往圆明园调养,沈氏随行。 皇后有意让皇贵妃待到年后,但皇贵妃回绝了皇后的好意。她曾经无比信任的那个男人如今已变,再留又有何意义? 沈滢再次看着渐渐远离的皇城,内心满是苍凉。 三公主送了她们一只御猫,小家伙软萌可爱,皇贵妃很喜欢,取名为“尺玉”。 第50章 炮灰属性 乾隆九年十一月末, 皇贵妃高氏奉诏前往圆明园养病,贵人沈氏随行。 沈滢偶因大雪懒于出门,便与皇贵妃齐齐嵌入狐毛软榻,撸猫看雪。 沈滢自嘲:“问君能有几多愁,我与尺玉不出门。” 高曦月附和:“弯弯弱水一方流,我与尺玉不出门。” 沈滢:“……娘娘” 高曦月摸了摸顺从的小白猫,掖好氅衣,瞥了沈滢一眼,“娴妃比你早入潜邸多年,输给她不丢人。皇上生性多疑,你在御前的那番话说得很好。她若想上位,且看看皇上如何提防她吧。” 娴妃口口声声说她体内已无毒,可沈滢究竟不相信。 皇上驾幸咸福宫时,沈滢长跪于御前首告。 无论娴妃再巧舌如簧,但也改变不了她太心急的软肋。 她急于验证刺伤沈滢让其有机会回宫的人的真实身份,这一点恰好踩在皇上的雷区。 如娴妃所言,沈滢体内的毒素也确实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太后召见娴妃,身在宫闱多年,她早已对这些伎俩了如指掌,也清楚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娴妃,哀家小瞧你了。冤魂索命这低劣的招数,竟然也能将高氏撵出宫!皇后宽仁,哀家可不会纵容。娴妃,你好自为之。” 娴妃淡淡地抬眼,她似乎并不害怕太后的威胁,“臣妾不喜欢如懿这个名字。如乃顺从,遵从之意,太后是想让臣妾遵从懿德柔善之行。太后这般厌恶臣妾,可最后还不是要认现实。” 太后靠着软榻,她打量着这个眉眼很熟悉的女子,忽而浅笑,“哀家是左右不了皇帝的心意,可你便能吗?你替李金桂求恩典,便是与哀家打擂台吗?” 娴妃听后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太后,臣妾哪敢违逆您?不过是皇上前些日子说起三公主与蒙古小世子很投缘的事,您的恒媞长公主不知有没有这样好的姻缘?” 她的长女已远嫁蒙古,若能将幼女留在京城,太后说什么都要一试。既然皇帝属意三公主,她身为太后如何争抢? 太后看娴妃的眼神,愈发得冷了。 年前,皇上晋纯妃为纯贵妃,与娴妃共同辅佐皇后管理六宫,婉常在晋为婉贵人。又见大阿哥与福晋伉俪和睦,念及哲妃早逝,便追封了哲悯皇贵妃。 旨意传到圆明园时,沈滢正替太后抄写经书。 高曦月直摸尺玉的肚子,“纯贵妃真是好福气,听说四公主很得皇上喜欢,亲赐名璟瑶。” 瑶,有美玉之称。 本朝皇子名字取自美玉,而公主则是其他吉祥字眼。皇上果真很喜欢这位“佛手公主”,纯贵妃母凭女贵,一跃成为本朝第二位贵妃。 高曦月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远离了皇宫的此起彼伏,她身体好了些,沈滢带着她室内有氧运动,连膳食都用得多了。 皇上身染疥疮的消息传到圆明园,沈滢正在坐于假山间的亭子中不太熟练地弹琵琶,她面前正是托嬿婉谱得曲子,也是那几夜差点将她逼疯的调子。 她烦躁地弹了一会儿,仍无头绪,索性将琵琶放在一旁,自己靠着红色柱子发呆。 “呵呵…” 后侧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响起,浑厚低沉但不沙哑,仿佛冬日暖阳般温煦。 资深声控的沈滢一哆嗦,缓缓回头,只见对方一身青蓝色锦衣常服,眉眼间一派慵懒之气,模样倒十分俊逸。 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圆明园,可见对其构造十分熟悉。 沈滢盯着他不发一言,其实内心慌得一批,对面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罗辰”吧!这可比原主大了不少岁! “小滢儿这是生了我的气,都不跟我说话了。” 沈滢暗道何止是生气,简直活劈了他的心思都有。可她眼下顾不得这些,只是觉得此人姿态虽懒散但贵气十足,与娴妃打配合的伙伴决计不一般。 “恐怕任何人都做不到与刺客闲谈吧。” 男人自来熟地走近几步,找了个位置坐下,“丫头别气,当日实属情急。我担心皇帝将你永远困在皇陵,故而送你回宫罢了。至于后来的意外,那是下面人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情。但我保证,你体内毒素已清,不会再有事。” “阁下倒是推个干净,”沈滢都快被男人亲昵的称呼恶心死了,“你如何保证我体内已无毒?” “那种迷药短期有用,若用一次便一劳永逸,这天下至尊不就换人了吗?”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阁下还是自己做梦吧!恕不奉陪。”沈滢作势便要离开。 但面前很快又出现一打手模样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沈滢回头瞪着男人。 “我答应过你,再次见面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沈滢撇撇嘴,“我并不想知道。” 时,辰也。 罗辰极有可能便是爱新觉罗·弘时的化名! 她曾经想了好久,可现在见到眼前此人时,忽然释怀了。 被革去黄带子的弘时早已郁郁而终,眼前此人虽有可能跟他有关,但绝不是本人! 男人笑了笑,轻声道:“看来你猜出来了。瞧瞧娴妃,她如今风光得意,若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她!” “阁下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无权无势依附旁人的一条咸鱼,并不想大富大贵走上人生巅峰。你不如去相助娴妃,一起奔向光明未来。” 她顺势推开那打手,大声喊一句“来人!” 沈滢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她终于都想明白了! 这人以弘时之名招兵买马,暗自培(洗)养(脑)了不少手下。其中原主沈家姑娘便是其中之一,不幸的是原主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故而心甘情愿为他进宫。 但小姑娘又记恨这人重视娴妃,所以在潜邸时与娴妃感情十分矛盾。但彼时还未册封的青樱担心她会坏事,才用白花丹陷害,使其于先帝灵前失仪。 沈滢当时所穿的衣料便是出自海兰之手。 万万没想到她刚好穿越而来,打断了施法。 碧珠之死,王钦莫名得到的神秘药物,到后来的朱砂事件也是此人所为,她沈滢其实就是辅助娴妃一路起飞的炮灰! 她一路战战兢兢地找寻真相,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苦逼! 不止是她,恐怕沈家上下都与罗辰等人有关! 几日后,一封洋洋洒洒且情真意切的告罪书由圆明园而出,并着随行太医记录的脉案,一起被送往皇宫。 沈贵人也发了疥疮! 第51章 论如何竞争上岗 疥疮是一种感染性皮肤病,虽然看着唬人其实并无危险。 沈滢那日回去想了许久,皇上至今对娴妃冷处理的态度,不过出于对娴妃入冷宫的愧疚。 如何利用一个男人的愧疚,这是一门学问。 沈滢看着日渐圆润的尺玉,忽然有了个主意。 皇上突发疥疮虽有百种借口,但终归难以掩饰他是由旁人传染的。与皇上近距离接触的除了太监便是大臣与嫔妃,谁敢自认是他们传染给了皇上,不要命啦! 皇宫养心殿后的寝殿内,太后在外间坐镇,太医们齐齐跪在殿内,低声商讨着解决办法。皇后戴着面罩,贴心地为昏迷中的皇上拭汗。 疥疮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外用硫磺膏内服清热解毒汤便可。但坏在皇上隐瞒了许久,而后病情加重才告知众人。再加之皇上操劳国事,心思郁结,一时间竟无好转迹象。 沈滢的书信送来时,太后正斥责几位太医无用。福伽见这次送来的不是经书,而是一封信还有随行太医的脉案,便将其带到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几行,脸色顿时铁青,她蓦得将桌上的茶盏挥之,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皇后也听到了动静,她出来时听到太后下令捉拿前些日子出入皇宫的萨满法师并召娴妃立刻回话。 “皇额娘息怒,如今还要指着您主持大局。” 太后将信递给皇后,语气微冷,“哀家之前便怀疑是娴妃让皇帝感染疥疮,可太医们说娴妃发病晚,不是娴妃所为。皇后你看看,此番还不能将她定罪吗?” 皇后展开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的随行太医的字迹。 “沈贵人于园中遇野猫,而后显疥疮。臣察之,因是冬春相交间,野猫等活物身上有疥虫,触之必会感染。”随行太医的脉案中如是回话。 听罢众太医纷纷点头赞同,谁特么敢说皇上是因为临幸女子而感染的! 皇后想了想,才轻声说:“宫中宠物皆有人管理且定期清洗,必不会有疥虫。皇额娘的意思是前些日子娴妃请萨满时那黑猫的缘故?” 萨满们坚信黑猫是极阴邪之物,冤魂很容易附在其身上。所以他们作法时常会驱赶着黑猫,让冤魂转移至黑猫上,从而达到驱邪的效果。 沈滢也是看尺玉得来的灵感,娴妃急着布局,她必然没有让人细查黑猫是否妥当。 太后以娴妃侍奉圣驾不力,将其降为娴嫔。 消息传到圆明园时,沈滢摸了摸腿上几个红印,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 可舒贵人却很郁闷,她入宫都半年多了,恩宠算得上是宫中头一份,尤其是皇贵妃去圆明园后,皇上差不多就是召见她、纯妃与娴妃,但她与娴妃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慢慢地,竟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尤其是得知太后处置了如懿后,她便跑到养心殿求情。 太后还未息怒,皇后想起舒贵人到底是出自叶赫那拉氏,身份与旁人不同,便出去劝她。 舒贵人早些时候也动过要侍奉皇上的心思,可御前几名太监都被传染,甚至脸上都有了疹痕,极难去除。宫中女子无不珍视容貌,这下简直吓坏了众人。 她对皇后那时的挺身而出十分触动,但渐渐的,这份感动逐渐变成了懊悔与怨气。舒贵人与其他嫔妃一样,觉得皇后独吃自疴,霸占着皇上。 “皇后娘娘侍奉圣驾辛苦,可忘了自己还有和敬公主需要照料。倒不比嫔妾清静,可以全心全意照顾皇上。” 站在皇后身后的素练简直不敢相信,三公主已是十一岁的大姑娘,这舒贵人怕不是急着想出头脑子坏掉了! 皇后倒没怎么在意,她知道嫔妃多有不满。但太医说了,疥疮最怕传染,眼下为着亲近皇上不管不顾,但若日后染病皇上惦记着还好,若是皇上有了新宠,那她们不会心生怨怼吗? 富察琅嬅是正宫皇后,无论得宠失宠,皇上都会存着一份尊重,可妃妾不同。 她语气轻轻的,“舒贵人知道皇上的病会过人,本宫也是顾念着你们年轻。若皇上醒来,本宫会向皇上禀明你忧心来过养心殿,地上凉,还是回去吧。” 舒贵人这一出头,其余众人也坐不住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嘉嫔。 金玉妍在听说如懿被降为娴嫔后,内心压抑不住激动。她原本见纯贵妃晋位,妃位只有娴妃一人,便想着皇上或许待四阿哥生辰时为她提位分。但太后这一操作,直接让妃位空缺无人,那她的机会岂不是马上要来了! 嘉嫔没有舒贵人这么直接,她惯会察言观色。四阿哥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他与三阿哥一起为皇上抄写《金刚经》祈福,就连先生们都感慨两位皇子颇有孝心。 愉嫔带着不满四岁的永琪,去翊坤宫看望如懿。皇上因端慧太子而特别疼惜永琪,但每次目睹这份偏爱都让愉嫔十分嫌弃。 “太后此举是为成全皇上的名声罢了,只是姐姐,你何必非要与太后作对。皇上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抚养之恩犹在,再者皇上未必会领姐姐的情。” 愉嫔自从知道如懿也是自服朱砂出冷宫,便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觉得与如懿亲近许多,而如懿也很喜欢她称自己姐姐。 如懿淡淡地看着叶心抱走永琪,这才回头道:“孩子面前别说这些话。我瞧着永琪长得慢,永珹三岁那会儿嘉嫔都抱不动了。” 愉嫔瞥了一眼窗外,“永琪是皇子,他皇阿玛会为他寻遍天下的名医名药,何须我忧心。” “你这性子……为了永琪,你也得对皇上上心才是。” 愉嫔冷哼,“皇上宠我是因为向来不争的我放下身段曲意逢迎,满足了他的新鲜劲儿罢了。若是要为永琪,姐姐作为他的养母难道不该奋力一博吗? 眼下嘉嫔很不安分,她想越过姐姐晋妃位,连尚书房的先生都说四阿哥年纪小却聪慧得很。姐姐还坐的住?” 如懿垂眸不语,她早知金玉妍是不遑多让的性子,她们两人都有皇上疑心的点儿,此刻谁先坐不住谁便输了。 惢心进来端着新绣好的香包,如懿随意看了看,便点头让送到承乾宫。 愉嫔一愣,她疑惑地看向如懿,“姐姐是要拉拢舒贵人?” 第52章 古代邪教组织 舒贵人的妹妹不久前被指婚给了富察傅恒,皇上赐婚,可谓是圣眷优渥。 若不是皇上此次意外,舒贵人即刻便会晋位。 愉嫔十分不解,拉拢舒贵人实在不是良策。 如懿示意愉嫔喝茶,她慵懒地倚着,“舒贵人与她妹妹年岁相仿,一人入宫一人入府,截然不同的道路会使两人生出相较高下之意。何况她自负容貌与显赫家世,除了我,她估计也看不上谁了。” “姐姐明白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会沉闷下去。” 如懿笑了笑,她此刻确实想着圆明园的另一位对手。她一招借刀杀人,对方却来一记鱼目混珠让她再次背锅,还真是棋逢对手! 几日后,皇上终于完全好转。他看着榻前疲惫劳累的发妻,十分动容。帝后情深不寿,和睦如初。偶然听到舒贵人雨中挂香包祈福的心思,对她愈发宠爱。又有教子有方的纯贵妃与嘉嫔,一时间六宫雨露均沾。 六月天气渐热时,长春宫传来好消息。时隔多年,中宫再度遇喜,皇上龙心大悦。不仅赏赐接二连三地送往长春宫,更是宴请王公大臣,席间皇上止不住的喜悦。 皇后此次有孕实在不易,纵然有皇上太后眷顾,可这般情形还是让厉行节俭的她隐隐不安。 同样不安的还有圆明园的二人。 原本皇上打算要来圆明园避暑,眼下皇后有孕,皇上说什么也要陪着皇后,故而取消了行程。 高曦月刚刚做完几组有氧运动,正用丝帕擦拭脸颊,听到双喜禀报此事后,她也很高兴。 “皇后再度遇喜实属不易,皇上如此做派,是忘了端慧太子了吗?” 沈滢自从认清自己炮灰属性后,愈发不管不顾起来。她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狗带嘛,她光脚还怕穿鞋呢? 于是乎,她一封封请罪书接连送往宫中,以至于皇上一看见她的名字便头疼,挥手让人随便找个地儿放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希望皇后娘娘此胎万安。” 一直被外派的吴侍卫返京述职,皇上升了他的职,又问他要什么赏赐。而后皇上大笑着踏入长春宫,很快传来旨意,帝后亲自为莲心与吴侍卫指婚,还赐了座宅子。 皇后这一胎,让几位有皇子的嫔妃不免心底痒痒。 纯贵妃的三阿哥资质一般,跟着生母也多了分谨慎。与个性张扬的四阿哥一对比,就显得他优柔寡断,难堪大用。 而五阿哥呢?愉嫔一向对孩子淡淡的,都快四岁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这让心急的皇上很挫败。 没过几日,嘉嫔也遇喜了。 这一胎来得太及时了,就在如懿与金玉妍暗自较劲儿时,突然一记重锤袭来。 如懿将手中绣制的屏风瞬间撕碎,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肚子,呼吸急促。 那零陵香不是已经弄掉了吗? 怎么她还是怀不上? 她抚养永琪又如何?一个病秧子能指望什么! 启祥宫再度欢声笑语,热闹了起来。皇上传来旨意,不日要晋嘉嫔为嘉妃,与舒嫔共同行册封礼。 如懿踏入时正好赶上内务府送东西,来的人正是以前被罚去营造司的秦立。 秦立笑盈盈地行礼,而后脚步轻快地离去。 金玉妍的肚子还未显怀,她一身淡黄色宫装,衬得整个人光彩照人,愈发明熠,“姐姐来了,快请坐。” 如懿毫无波澜行了礼,却听金玉妍笑道,“姐姐可别折煞我,论资历,姐姐可是宫中头一份儿。” 这明显的嘲讽让如懿一怔,她很快回过神来,“许久未来启祥宫,妹妹这儿人来人往的,说话都不方便了。” 金玉妍听出对方要详谈的意思,便挥手让人在外面候着。 如懿有时候觉得金玉妍很像自己,凡事不落于人后。她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妹妹以为你这一胎来得很及时吗?” 金玉妍挑挑眉,她倒要听听对方打着什么主意。 “在皇上心中,妹妹的孩子能与皇后的嫡子相提并论吗?还是妹妹觉得,为了自己的位分,哪怕孩子生下来不得皇上喜欢,也在所不惜。” 如懿的话清晰得有些冷血,金玉妍脸上的笑容一滞,“娴嫔的话未免太刻薄。本宫有孕乃是上天赐福,而后才有皇上恩赐位分。都是皇上的孩子,都是天潢贵胄!” 如懿淡淡地笑着,“你知道的,皇上从来都不缺皇子。大阿哥不是天潢贵胄吗?如今却是那副境地,何况别人。” 金玉妍盯着如懿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女人可怕得很,她算计人心竟到如此地步。 不得不承认,金玉妍确实被刺激了! 可她再怎么有胆,也不敢谋害皇后的孩子!她们玉氏一族难道会为了一时不安而丧命吗? *** 自从那日后,罗辰再也没有找过她。 仿佛沈滢那次所见所闻皆是幻觉。 高曦月身子好些了,她将那首诡异的曲子仔细看了许久,而后才犹豫地开口,“这调子有些怪,我应该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若如你所说可操控人心的话,那此人身边必然还有一位用药高手。” 先用毒药,后使迷魂曲,这特么太像古代邪教组织了! 沈滢点点头。 高曦月指尖划过一个个字迹,留下微轻的细痕,“我虽未曾听闻此法,但从你来看,当时你昏沉中招前,先被对方刺伤导致身体欠佳,而后又有阿箬冤魂索命传闻,最后才是这曲子出现。” “娘娘的意思是此法虽有奇效,但中毒者不会无故被迷惑。必然要身心俱疲,而后又有离奇怪事造势,才会成功。” 高曦月赞许地看向她,“要一整套进行下来,简单几人是不行的。若真如此,那宫中可就藏了不少隐秘。” “所以您才决定离开皇宫?” 高曦月吃了些新鲜瓜果,如今额上仍有细汗,倒是比以前强多了。以前在夏日,她都不发汗。 “此事着实让人心惊,皇上多疑,不能直接告诉他。” 沈滢只告知了皇陵刺客一事,皇上便开始防备如懿。若是皇上知道邪教组织与她接触过,怕是第一时间便会拿她祭旗。 她们还在头脑风暴时,和亲王弘昼被皇上一纸旨意召回京城。皇上十分明确地告知皇陵刺杀一案尚无眉目,都察院有人上奏暗示和亲王品行不端,十分可疑。 弘昼当即踹飞了一把椅子,脸黑如墨。 次日一早,进忠跟随着和亲王,向着圆明园的方向去了。 第53章 论胡搅蛮缠的方式 皇陵刺杀案涉及宫中嫔妃,皇上不便交于外臣,于是和亲王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御前太监进忠随行,也是代表着皇上亲临,不可随意糊弄。 弘昼烦躁地甩着马鞭,很快便到了圆明园。只是苦了一直待在宫中的进忠,这一路跌跌撞撞下来,他都快站不稳了。 李玉倒是毫不隐藏自己的私心,知道进忠有心眼儿,便将这苦差事交给他。 高曦月听到消息后携沈滢接旨。 进忠咬牙忍着酸痛,一挥拂尘,“皇上口谕,命和亲王调查皇陵刺杀案,沈贵人乃人证,需从旁协助。 皇贵妃娘娘,您快起吧,皇上还嘱咐奴才,让奴才一定要转达皇上对您的挂念呐。” 高曦月笑着让双喜给茶钱,又朝和亲王微微颔首示意。 沈贵人觉得一双肆无忌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好似下一句对方便说“将人带走!” 和亲王弘昼三十出头,容貌清俊与皇上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又透着一副随性张扬的做派。他穿着赤色团纹锦袍常服,在远方花团锦簇的映衬下,十分晃眼睛。 沈滢抬眼对上那双挑衅地不悦目光,客气地笑了笑。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和亲王弘昼身为皇上唯二的亲弟,不仅敢当面与太后同族的讷亲大人对练功夫,还会随便停了嫔妃的膳食。 当然只是停了沈滢的。 她好容易从皇贵妃那里蹭来了包子和米粥,才张开嘴便听到门口处传来十分欠揍的声音:“沈贵人胃口这么好,万一撑着了能想起刺客的模样吗?来人,还不将这些撤了。” “挥(谁)感(敢)贺(撤)!”沈滢一口咬掉了包子,忙不迭地找帕子擦汁水,她狠狠地瞪了弘昼一眼,一口气喝完了粥,差点烫出水泡。 “王爷,嫔妾已经说了无数遍。嫔妾不认识此人,也没看清他样貌。而且嫔妾都帮您将画像画出来了,您还要如何?” 弘昼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画像用力拍到沈滢面前的桌子上。只见画像上除了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其余都是黑色覆盖的蒙面人,甚至都分不清男女。 “那沈贵人说说,拿着这幅画像本王如何找刺客?” 沈滢扯扯唇角,“王爷,办案子不能像您这般急躁。若是所有证据都上赶着送到您面前,那皇上派您来干嘛?” “你倒是舌灿莲花!”弘昼都被气笑了,“本王给你两条路,第一,找出刺客;第二,证明此事与本王无关。” “嫔妾若是作证您与此事无关,岂非是指在御前所述的昏迷未没看清刺客样貌的说法相悖。嫔妾可不敢欺君呐!” “你……本王跟你没完!” 弘昼回到自己的寝殿,只觉得好久没有这么憋屈了。进忠觉得每次见他们二人说话就像在看说书,挺精彩的,当然他可不敢将此情绪暴露在这混世魔王的面前。 进忠小心地问道:“王爷准备如何回复皇上?” “本王还能如何?这女人难缠得跟米糕似的,本王恨不得拍扁她!难怪不得皇兄喜欢,要不是跟着皇贵妃,怕是早被人弄死了!” 进忠不敢应和,只觉得也就这位爷敢说当朝嫔妃,“王爷您可得想个法儿才是,咱们也不好久留于此呐。” 弘昼摩挲着质地上好的扳指,“一介女流,本王还就不信了!” 当晚,沈滢半夜被饿醒,她心底问候了弘昼上百遍,披着丝锦外褂下床找点吃的。 睡眼朦胧中,她眼角似乎瞟见了什么东西。 沈滢转头看向窗外,漆黑寂静的夜空并无任何异常。 她又将目光转向桌面,睡前这里放着一碟点心来着,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 沈滢长吸了口气,继续伸长手臂,黑暗中,她似乎摸到什么光滑的东西。 她抬眼看去…… 啊啊啊!!! 沈滢万万没想到,罗辰居然还敢派人在她面前装神弄鬼。她眼下也顾不得什么,立刻跳上桌子朝着对面的“东西”便是一通拳打脚踢。 听到动静守夜的太监拿着火把进来,很快将其制服。 殿门外,沈滢穿着整齐,看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冷冷地开口:“你是谁派来的?若不说实话,便叫管事将你乱棍打死!” 那人嘟嘟囔囔的哭嚎几声,还未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证词,便见一身正气的和亲王快步上前,一脚将人踹至一旁,肃声道:“放肆!本王还在圆明园,居然有宵小敢不恭不敬!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沈贵人是何等宽厚,就连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都对她赞许有加。你竟然狗眼看人低,怠慢到贵人身上。就是沈贵人饶你,本王也绝不轻饶!” 沈滢:“呵呵!” 双喜实在看不下去,凑近和亲王低声道:“沈贵人的意思是将他乱棍打死。” “看看,沈贵人心慈,担心杖责将你打成废人,这才下令给你个痛快。还不快谢谢沈贵人。”弘昼依旧正气凛然地抱拳道,“本王奉命查案,然不能见有眼无珠之人冲撞贵人,这便带下去处置!” 沈滢:“……” 她让众人都退下,这场闹剧真的是够够了! 弘昼不愧是当朝第一纨绔,这种装鬼的低级手段都使出来! 她眼下不仅不饿,甚至还有些腹胀。 次日一早,进忠恭敬地候在殿门外,说是和亲王特地吩咐为沈贵人准备上好的糕粥点心,让贵人务必吃好喝好。 沈滢抬眼皮笑肉不笑,“王爷没有下毒吧!” 进忠笑着回话,“沈贵人说笑了。” 弘昼心情大好地来到靠着门框,见往常狡黠无比的女子如今吃瘪的模样,心口十分舒爽,“沈贵人身手了得,昨夜当真晓勇,本王佩服。” 沈滢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搅动着碗中的肉粒。 “沈贵人惊慌之下竟然说了句还来!这就让本王不得其解了。若说是沈贵人因为慎常在之死而惊惧,怎么就一定确定昨夜那是装神弄鬼呢?” 沈滢手指捏紧汤匙,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王爷不如继续扮鬼去抓刺客,想来比拿画像找人容易多了。” 弘昼摇摇头,十分无辜,“若不是出此下策,沈贵人如何能与本王吐露心声呢。” “心声谈不上,若是一时惹到了王爷,再来一招半夜惊魂,嫔妾怕也没命谈其他了。” “继续动手喽,沈贵人胆识过人,没命的是对方才对!” 沈滢明眸微侧,她轻描淡写地看向对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这位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内心缜密的皇家纨绔,是如此得不好对付。 “若嫔妾说,刺客或许与宫中交往甚密呢?” 第54章 且洗好脖子等着 皇上取消了圆明园避暑计划,但考虑到太后在他染疥疮时主持大局甚是劳累,便想让太后前往圆明园避暑调理身子。 皇后孕期辛苦,纯贵妃一人协理六宫难免吃力,嘉妃身子不便,愉嫔要照料五阿哥,舒嫔年轻,这么排除下来,还真是除了娴嫔没旁人了。 太后觉得这么继续下去,娴嫔马上便可复妃位。 她思来想去,便将一干未有子嗣的嫔妃一并带着来圆明园,而宫中两位孕妇便交给皇上自己看顾吧。 太后如此秀的操作,让高曦月笑出了眼泪。 “太后果然精明,这么一来谁想动手脚也得看看四周都是谁?而且皇上自己领了看顾皇嗣的职责,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找死。” 太后及几位嫔御的车驾缓缓而来时,她们已经等了许久。 皇贵妃身子虚不能久立于日下,便先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候着,待太后仪驾临近再出来。 沈滢指着太后仪驾后的第一辆马车,低声道:“王爷若想知道刺客详情,或许可从那人下手。” 弘昼与她站得不远,但靠近几人皆是弘昼心腹之人,便也没什么顾忌,“你是说娴嫔?她自潜邸便是侧福晋,她会行刺你?你多大的脸?” 沈滢:“多想想自己为何还查不清案子。” 弘昼:“……” 太后见皇贵妃气色比往日好了不少,十分欣慰地夸赞了一番沈滢侍奉辛苦,又难得能静得下心。 而后转头看着弘昼,语气隐隐有不满的意味,让他多替皇上分忧,别再肆意妄为。 众人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滢。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弘昼的夺命连环cue了,也不用担心会被邪教组织再次盯上。 她哼着小曲儿,饶有兴致地插花。 弘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顶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邪恶心起,“沈贵人这么高兴,可是想起了什么?” 沈滢听到后顿觉晦气,太后眼下还在圆明园,他居然还敢来! “王爷若想让嫔妾死,直接动手便是,可至于这般行径。” 弘昼不以为意,十分自然地跃身而下,“沈贵人就算不相信本王的身手,也该对你守口如瓶的本事了然于胸才是。” 她当然得闭紧嘴,皇上疑心重,他兄弟也不遑多让。 “王爷你细想,你细品,嫔妾与皇贵妃为何离宫?我们与谁不睦已久?我们离宫前宫内可有异常?嫔妾回宫后谁最先坐不住脚?”沈滢循循善诱。 “本王是调查皇陵刺杀案,又不是解决后宫争斗。你莫要岔开话题。”弘昼微眯着眼,若此事真得事关后宫,那他还查个屁。 “问题都出在嫔妾身上,绕不开啊!” 太后免了众人问安,还道夏日闷热,外出要注意避暑。 皇贵妃难得继续清静,她闲暇时说起太后有意让她回宫,说是皇上病中念着她,觉得很是亏欠。 沈滢嗤之以鼻。 当然高曦月也同样清醒,她昔日被封皇贵妃,不过是皇上因着她重病,以为她不久于世。可如今她身子大好,皇后仍在,她居于皇贵妃之位难免尴尬,于高家更是有害无益。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她不过是要压制如懿的位分,平衡后宫。我如今待在圆明园,皇上还能念着我的顾全大局,可若我不识趣地再入波澜,这点滴的情意便没了。” 沈滢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想起那夜于养心殿伴驾时的惊魂未定。皇上于各宫都有眼线,未尝不知她与以前不同。可皇上偏偏对她网开一面,放任她与高曦月亲近。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疑心! 弘昼看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沈滢大手一挥,“嫔妾思来想去觉得王爷所言甚合情理,这是嫔妾想到的所有曾经得罪过的人,王爷尽管细查。” 弘昼看着上面十分熟悉的字眼,最后落在明晃晃的“皇上”两个字时,脸色都快挂不住了,“你还真敢写!” “王爷如今步步紧逼,嫔妾也不能继续装傻充愣。况且嫔妾又不是无路可走,嫔妾还有死路一条啊!” 弘昼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忽然觉得皇兄似乎看走了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失手放过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沈贵人且洗好脖子,本王这便去回禀皇兄。” 圆明园中没有皇上,仿佛平静的湖面,每个人都待在行宫混吃混喝,偶尔陆沐萍来坐坐,也见到了这曲子。 她提起或许她父亲了解一些细节,可也没机会问。 沈滢就这么满是疑惑地望着紫禁城的方向,连如懿何时出现都未察觉。 尺玉如今愈发圆润,天气一热,它也懒懒地不爱搭理人。如今团在如懿身前,体积分外显眼。 “这便是你们养得猫?”如懿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猫毛,倒生出几分娴静来,“听说和亲王回宫了,不知沈贵人提供了什么证据,才送走的这位。” 原来是打探消息的。 沈滢笑盈盈地看向来人,尺玉见状“喵”的一声扑来,她被撞得后退几步,“王爷许是自己查到了什么,不如娴嫔娘娘去问问王爷?” “沈贵人真是风趣,本宫与刺杀案无关,要过问案情的是皇上才对。”她浅浅得笑着,头上那依稀可见的并蒂梅花发簪闪着日光,“其实沈贵人想要的本宫未必给不起。” 沈滢面色如常,毫无波动地看着对方,“娴嫔娘娘这是何意?” “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即是拴着一条绳,登不登船又有何区别。沈贵人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哪条路走得容易,哪条路走得艰难。” 如懿说完没等回应便先行离去。 沈滢站在原地,她听得出娴嫔口中的拉拢之意。可先甜后苦与先苦后甜,她还是喜欢后者。 她准备回去时,忽然怀中的尺玉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叫几声得又扑了过去。沈滢一瞧,原来是那天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炮灰二号。 那人恭敬地行了礼,才说自己原是圆明园的一个杂役太监,得了和亲王的命令,让他跟着沈贵人。 “这是监视?” “不敢,王爷说,您许是身边还有恶鬼作祟,让奴才仔细侍奉着,莫在发生那天的事儿。” 沈滢脸色不悦,“刚才你都听到了?” 那人低头,“奴才就是听见了什么,也不会乱说的。” “你错了,我就是要你一字一句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家王爷。”沈滢挑眉一笑,说话的语气都加重了。 消息传到皇宫时,弘昼正摆好棋盘等着皇上,他嫌弃得拎着纸张的小角,瞟了一眼上面“娴嫔”的字样,便眼皮直跳得撕碎扔到亭子外的湖中。 若他再细看一番,必然不会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 第55章 接生嬷嬷丢了 沈滢就这么等着她那条“死路”,等了大半年。 皇上以皇后腹中龙胎为重,或许是打算秋后算账。 可越是风平浪静,她的心便越起伏不定。几次梦魇醒来,她冷汗涔涔,手指冰凉。 和亲王留下的那名太监看着恭顺知礼,但心思细腻还知药理。那日被娴嫔摸过的尺玉还被他仔细查看过,并无不妥。 这让沈滢不禁重新打量起此人。 年后,从皇宫来得书信便开始少了,皇后胎象不稳,长春宫如临大敌。 沈滢二人跪在佛前祈求皇后母子平安。高曦月转头问道:“你如何知道一定是个阿哥?” “这不重要,娘娘,要紧的是平安。”沈滢一脸淡然。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如来佛祖诞辰日,沈滢一夜未睡,早早便醒了。 天雾蒙蒙的,一推门泥土味儿扑面而来,沈滢紧张的心又提了几分。 双喜进来禀报时她们正在用早膳,听到御前的吴侍卫焦急前来,有要事面见皇贵妃娘娘。 等人进来时,沈滢才想起这人便是莲心的夫婿,名叫吴锡璋。 吴锡璋跪地行礼后,简单陈述了来意。皇后娘娘有早产迹象,但皇上跟太后于喇嘛庙祈雨不在宫中,请皇贵妃能回去主持大局。 高曦月黛眉微蹙,“今日非皇后娘娘产期,为何会有早产之象?皇上与太后即是出宫,必然将长春宫一切安排妥当,可是还发生了什么?” 吴锡璋恭敬回话,“莲心让臣务必请皇贵妃与沈贵人回宫,其他之事臣一概不知。娘娘还请快速回宫吧,时间紧迫。” 沈滢与高曦月对视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即将而来的暗流涌动。 马车的轮子虽包裹牛皮,但依旧很颠簸。 高曦月没有说话,她微眯着眼,脸色不太好。 沈滢支着手臂,撑着头,心底盘算着各种可能。 忽然一声闷响的惊雷在天边炸开,沈滢直接吓得磕到了车蓬。她看着同样睁眼的高曦月,“这是今年第一声雷吧。” “春雷响,万物生。看来皇上与太后祈福感动了上天。” 沈滢浅笑着,她伸手掀开一侧的车帷,瞧见了远处巍峨的皇宫。正想着,头顶不远处又是雷鸣忽现,她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 她眺望远处,又见一道闪电直指某处殿宇。 沈滢心底一惊,初春正是干燥时期,眼下春雷阵阵,却不见下雨迹象,怕是有事要发生。 她探出头朝一旁随行的炮灰二号招手,压低声音,“传话给你家王爷,宫中恐有人生事,若他不想再被派去皇陵,就尽快入宫。” 她们的马车长驱而入,到了禁门前被侍卫拦下。因是皇贵妃车驾,侍卫们只盘查了一番奴仆便放行。 长春宫外,几名侍卫严防死守,可一进宫门,便看到里面太监宫女俱是惊慌无措地站在路两旁。 正殿内几名经验丰富的太医严阵以待,贴身伺候的素练与莲心上前迎着她们二人,请入内殿。 素练低声说:“今日一早,内务府总管太监便来传话,说是冷宫内有人产子。他们不敢张扬,怕被皇上知道严惩,便来回皇后娘娘,请娘娘主持大局。” 原本皇后孕期劳累,六宫之事早已全部交于纯贵妃,太后也偶有指点。可这件事太过震惊,纯贵妃必然不敢擅专,一定会惊动皇上太后。 “内务府的人知道娘娘宽厚仁慈,这才上门请罪。娘娘忧思伤身,才使龙胎异动。”莲心接着说。 皇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她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皇后,“本宫看内务府的人是不想活了!冷宫弃妇的腌臜事,直接了结便是,竟敢来惊扰皇后!” 沈滢仔细看了看四周随侍的人,便问道:“接生嬷嬷可都备好了?” 莲心回道:“这便是奴婢要请两位主儿来的原因。皇上一早便寻好五位接生嬷嬷,可今早奴婢发现,其中一位不见了。” “不见了?”皇贵妃侧目充满疑惑,“长春宫守卫严密,怎么会平白消失了一位接生嬷嬷?” 莲心说:“奴婢们紧着皇后娘娘的龙胎,不便大肆寻找。皇后娘娘昏迷前嘱咐不可去喇嘛庙惊动皇上太后,奴婢只好去寻了吴锡璋,请您回来撑着。” “皇后娘娘一直担心自己护不住龙胎,让皇上失望,夜夜睡不安稳,就是富察老夫人来,都没什么用。”素练眼睛红了起来。 沈滢盯着外殿恭敬候着的四位接生嬷嬷,审视的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皇上一早备好了几人,必是已入宫培训了数日,当然她们也有可能会被人收买。 她凛然,心底愈发忐忑不定,她见四下只有她们几人,便缓缓开口:“嫔妾不信这些都是巧合!素练,莲心,现在留下的四位嬷嬷中,可有富察府举荐的人?” 素练点头,低声说:“有一人,是傅恒大人向皇上提议的。此人知根知底,且身家性命都在富察府。” “那便是了,待会儿若皇后娘娘胎动,让这位嬷嬷主要负责,其余辅助。但一定要盯死其他三人,不可有一丝懈怠。”皇贵妃接话道。 沈滢点头,她不自然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情也压抑了不少。 皇贵妃起身出了内殿,站在几名太医和接生嬷嬷面前,厉声道:“皇上如何看重皇后,你们知道,也清楚皇上如何重视皇嗣。若娘娘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若出了什么事,尔等也要摸摸自己的脖子!” “微(奴)臣(婢)不敢,但听皇贵妃娘娘吩咐。” 高曦月坐在正殿的金丝楠木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而后吩咐掌事太监赵一泰:“去喇嘛庙候着,一旦仪式结束,便去回禀皇上太后。” 沈滢坐在一旁,她看着内殿依旧昏睡着的皇后,心底暗自想着周围一系列的异常举动。 若此事与邪教组织和娴嫔有关,那这事儿就不是丢了接生嬷嬷这么简单。他们做事严丝合缝,不留痕迹,且桩桩件件盘根错节,很难预料对方的真实意图。 外面又一声春雷响起,沈滢想,对方很会下棋,也很会布局。 这时双喜慌忙进来,他握着拂尘的手指颤抖,尖着嗓子骤然道:“走……走水了!” 皇贵妃凛然,蓦得站起身。 咸福宫走水了! 第56章 烧得不只是咸福宫 咸福宫与长春宫只隔着一条宫道,若咸福宫走水,很容易影响到长春宫。 皇贵妃脸色铁青,手背上依稀可见凸起的青筋,“因何走水?可有查清?” 双喜压制着慌乱回道:“有人见是闪电击中了正殿的屋檐,眼下宫人们正赶着取水扑火,想来不会惊扰到这边。” 皇贵妃肃声道:“让外面侍卫都看紧了,不能放任何可疑人入内。吩咐殿外的众人,给本宫五步一人站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来。” 沈滢站起身,她上前靠近皇贵妃,轻声道:“有娘娘在这里主持大局,必然不会出乱子。但外面可就不同,那位接生嬷嬷至今没有音信,嫔妾不放心。” “你……” “况且嫔妾也想知道,怎么今年的春雷就让咸福宫走水了呢?”沈滢轻轻地拍了拍高曦月的手背以示安抚,“娘娘放心,嫔妾去去便回。” *** 和亲王弘昼接到传话时正躺在软榻上消食,皇上难得同意了他回拒去喇嘛庙的请求,眼下安逸得很。 他冷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地轻睨着来人,“本王让你看着沈贵人是否与刺客早有勾连,不是让你做她跟班,听她指派的!” 这人一直跟着弘昼,从没见过他有这般强烈的求知欲,“回王爷,奴才瞧着沈贵人不像是与刺客联系过的。她每日如王爷般赋闲在家,不是喂猫就是听皇贵妃弹琵琶,若不是宫中侍卫前来,她那样子都想在圆明园待一辈子。” “宫中侍卫?叫什么名字?”弘昼随意地问道。 “吴锡璋。就是皇上亲自指婚的那个,娶了皇后的贴身宫女莲心姑娘。” 弘昼忽而直起身子,吴锡璋亲自去请人,必然是受莲心嘱托,难道皇后果真有事? 他不过是奉皇命混吃混喝的纨绔,这些个大事与他何干。 弘昼嗤笑一声,复而重新斜倚着榻床,拿起话本子翻看了几页。而后烦躁地起身,将话本子扔至一旁,骂骂咧咧地向外走去。 咸福宫宫门大开,内侍与宫女脚步凌乱地进进出出,沈滢站在不远处,看着已经烧得乌黑的匾额,不发一言。 翊坤宫与咸福宫相隔不远,娴嫔也闻声而来,看见沈滢愣了片刻,而后上前道:“妹妹回来了。火势已然扑灭,妹妹不必心焦。皇贵妃是在长春宫陪着皇后吗?” 沈滢客气有礼的笑了笑,“多谢娴嫔娘娘安排宫人取水,既然扑灭了,那嫔妾进去瞧瞧。可别烧坏了东西,让皇贵妃娘娘知道她要生气的。” 如懿微微颔首,浅笑地看着对方。 宫苑内一片狼藉,火势虽已控制,但宫人们急着将皇上御赐的名贵物件均搬至外面,依旧很混乱。 沈滢细细打量着,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秦立自打被贬入营造司后,一直想找机会重新当回内务府总管太监。皇贵妃去了圆明园,他便盯上嘉妃。但那嘉妃说要替他筹谋,可没有半分动静。 心急火燎的他就想探探长春宫的风声,若是皇后娘娘出什么事,他趁机帮个忙,不就又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了吗? 于是咸福宫走水,便让他遇上了。 沈滢走到宫墙一侧,悄悄地朝秦立招手,“秦公公。” “哎呦,这不是沈贵人吗?您这是回宫了!奴才这耳聋眼瞎的,竟然没听到半点风声,实在罪过,罪过。”秦立躬身上前行礼,脸上满是讨好。 沈滢浅笑,她的视线不经意瞟过起火的屋檐,“秦公公哪里的话,您在宫中多年,我还有事要向您请教呢。” “贵人但说无妨,奴才自会知无不言。只是奴才如今身份卑微,许多事怕有心无力,耽搁了贵人。” 沈滢知道他得罪了娴嫔日子不好过,于是也没卖关子,“秦公公是宫中老人,自然知道起起落落是常事。既然我有事相求,必然会给公公好处。” 秦立笑得合不拢嘴,“您有事直说,奴才一定尽心。” “您在营造司待得时间不短,可否知道今日咸福宫走水到底因何而起?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这话断不会叫旁人知道。” 秦立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便压低声音,“宫中各殿宇均在屋脊两侧安有铜铁所制的装饰避雷,且上面特制涂料可将雷引入其中的铜条。咸福宫屋脊处有人动过手脚,奴才仔细查看过,错不了。” 咸福宫久不住人,若动手脚也难察觉。 沈滢点点头,而后她慢慢地向长春宫走去。 古代人迷信,雷击失火往往是不吉之兆。 咸福宫走水,便是人为造势! 那对方的目标到底是皇贵妃,还是皇后,亦或是即将出生的七阿哥? 沈滢越走脚步越快,她头有点晕,四周宫人努力压低的声响还是让她头痛欲裂。 她应该忘记了某个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沈滢呼吸急促,双腿有些软,她伸手扶着一侧的宫墙,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内务府禀报冷宫有人产子……” “其中一位接生嬷嬷不见了……” 沈滢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煞白,而此时,东北方向处的天空,又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 冷宫是皇城最不起眼的存在,无论是里面浑浑噩噩的弃妃,还是外面提不起精神的侍卫,谁都没有预料到这里也走水了! 沈滢穿着花盆底,虽然尽力地向前跑,仍然离那里很远。 待到她过去时,冷宫已是一片混乱。 侍卫们呼喊着取水,内侍、宫女挤作一团,其中还有从冷宫跑出来的疯癫妇人。 沈滢找了一处偏高的地界儿,她站在上面左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终于在里面发现了猫腻。 或提桶救火的侍卫、宫人,或逃命的冷宫弃妇,都不可能会出现抱着一鼓鼓囊囊包裹的人。 沈滢跳下去,朝着那妇人寻去。 很快,她被人撞了一下,她侧目瞧着,竟发现有蒙面人提刀而来,朝着她的脸便要劈下。 她一闪躲在右侧,伸手将手边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空水桶扔了过去。 那个抱着东西的人一定有鬼,她一定要抓到此人。 蒙面人很快追上了她,刀锋已与她脖颈只差毫厘之时。沈滢却见蒙面人被一男子拽紧后领,向后掀翻在地,一掌劈晕。 她朝那人大喊:“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王爷威武!” 弘昼一把夺过已晕蒙面人的刀,冷笑连连:“沈贵人,本王若是伤到一点,便要从你身上百倍讨回来!” 第57章 如此厚颜无耻 弘昼手中的刀剑翻飞,迎面对上几个蒙面人,见招拆招,不一会儿便将几人撂倒。 待他回头看时,只见原先还坐在地上一脸惊慌的女子,此刻已不见踪影。他暗自骂了一句“白眼狼”,又很快与冲过来的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沈滢见弘昼身手敏捷,便起身又朝着那抱东西的人跑去。 虽然四处混乱,但那妇人十分显眼,沈滢很快便追了上去。她一把拦下对方,定睛一瞧,此妇人看着四十有余,皱纹横生,嘴唇干裂,她双眼有神,直直地盯着前方。 她怀中包裹严密,沈滢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当她伸手抢夺包裹时,那妇人竟恶狠狠地瞪着她,张口便要咬。 沈滢一个激灵闪至一边,她皱眉,抬脚用力踹向妇人。剧烈动作下,严丝合缝的包裹竟露出一个角。 竟然是一个婴儿! 这般混乱下婴孩也未出声,沈滢想那怕是个死婴。 可没等她再细看,对方便从腰间拔出一短刃。沈滢不敢迟疑,顺手抢过一旁的空水桶,迎面抵挡着对方的攻击。 短刃不比刀剑,攻击范围小且费力。可那妇人招招落空也不见减速,果然是练家子。沈滢额上已有汗珠渗出,她渐渐有些跟不上速度。 就在她手中的水桶已残破不堪摇摇欲散架时,对面妇人突然动作一滞,一口鲜血喷出,溅到了沈滢脸上。 她看着轰然扑来的妇人,呼吸一紧,心跳得很快。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死亡,眼前瘫软在地的妇人背上插着一把剑,伤口处鲜血直流。 “沈贵人!沈贵人!沈滢!” 弘昼跃身而下,出现在她身侧,见她呆滞得看着已死的妇人,脸上的血滴滑落出几条不怎么好看的痕迹。 沈滢慢慢回神,她转头看着和亲王,唇角扯出一抹感激的笑来,“多谢王爷。” 弘昼难得没有出言回怼,他淡淡地说:“所有蒙面人已被控制,那这个?” 沈滢看着摔至一旁的死婴,若不是和亲王尽快入宫发现不妥,眼下这些动乱便会波及至西六宫,甚至于长春宫。 “让内务府的人忙吧。皇上自会彻查,不用咱们操心。”沈滢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弘昼顿了顿,“先去洗个脸,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沈滢点点头,她惊魂未定,手指依旧控制不住颤抖。生理上的冲击感很快会平复,但心理上却难以言喻。 她回到长春宫时,见宫门口的侍卫不仅少了几人,还多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吴锡璋恭敬行礼,他面色凝重,瞥了一眼宫门处示意她快点进去;而站在一侧的凌云彻却十分惹眼,他直着身子,旁若无人地看着前方。 娴嫔果然好眼力,知道冷宫动乱平息,便叫凌云彻出面捡漏,在长春宫前混个脸熟。 沈滢一进宫门,便隐隐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她加快脚步,见守在殿外的人无不胆战心惊的模样,皆垂首恭敬地站立,不发一言。 长春宫正殿内,血腥气消散了些,沈滢见到了一脸苍白如砥的皇贵妃,以及一干如临大敌的太医们。 皇贵妃见她回来,视线从她的脸上滑至宫装,最后停了下来,“太医,快给沈贵人看看!” “不用,先顾着皇后娘娘。”沈滢摆手,她努力展出笑脸,“娘娘,这不是嫔妾的血,您且放心。” 皇贵妃欲言又止,而此刻皇后已经胎动,从内殿传出的压抑哭声让众人都提心吊胆,恐惧渐渐从四周散开,笼罩着后宫c位的长春宫。 皇上与太后赶回来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这场雨姗姗来迟,却细密交织着,如细丝,如花针。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仿佛要将后宫发生的一切清洗干净。皇帝的脸上没有丝毫祈雨顺利的放松,他的銮辇径直停在了长春宫,面无表情地看着正殿的方向,手指微颤。 皇后娘娘这一胎生得艰难,待她顺利产子后已全身无力,绵软地嵌在床榻间,犹见犹怜。 太后听到消息后松了口气,皇上念太后奔波劳累,便让太后先回寿康宫安置。 皇上在长春宫偏殿召见了未来得及更衣的和亲王,还让人叫沈滢在殿外候旨。 她忐忑不安,先前被死在跟前的妇人吓得慌乱,竟没来得及与弘昼串口供,这下好了,那混世魔王可不管其他,怕是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 忽然听见一声厉喝传出,余光瞥见青蓝色蟒纹袍角,她抬眼一看。 和亲王的脚步在她面前稍作停顿,两人四目相对。 沈滢朝他眨了眨眼:你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 可弘昼竟没有半分要与她对口供的意思,只见他眉眼含笑,唇角微扬,还…还打了个口哨! 沈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弘昼离开后,进忠带着她上前,在离殿门不远处时,声音如蚊子般说了句:“冷宫有眼。” 沈滢忽而一惊,却也觉得不出意料。之前如懿入冷宫时皇上便安排了人,如今继续安插一两个探子也不过顺手的事。 她咬牙,决定自己要先下手为强! 沈滢进殿,见无内侍在侧,皇上背着手站在窗前,似乎看着正殿的方向。 “沈氏。”皇帝冷冷地开口。 不等皇上说第三个字,沈滢便抢先开口,一脸正气,“回皇上,嫔妾自知身为嫔妃不可参与朝政,但事出突然又干系今日动乱,所以不得不说。” 皇帝微怔,转身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沈滢道:“嫔妾要告发和亲王懈怠职责,致使冷宫动乱险先酿成大祸。和亲王主理奉宸苑事务,当及时疏通河道,避免堵塞。然今日冷宫走水,宫人未能就近于河道取之,才让刺客有机可乘。” 皇上:“……” 沈滢一副光明正大地姿态,让皇上忍不住眼皮直跳,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像极了在前朝要弹劾旁人的言官,他语气嘲讽:“沈滢,你知道刚才和亲王说了什么吗?” “嫔妾不知。” “和亲王告发你无视宫规,明知是随皇贵妃回宫照料皇后,却不在长春宫好生待着;明知自己身有霉运,却不思自省,于六宫到处闲逛。他认为此事与你有很大的干系!” 沈滢:“……” 她竟不知弘昼这般厚颜无耻! 第58章 不为毒人,只为毒心 皇上对于沈滢跟弘昼互喷对方的举动似有出乎意料之感,而后他做了总结,“此次平息冷宫混乱你二人当记一功,但刚才你们所言朕也觉得有理,便功过相抵吧。” 沈滢跪在地上,胸口闷气如翻浪般汹涌,只觉得自己就是皇上手中的玩意儿,被轻松戏耍。 皇上让门外守着的人进来,“朕要去看看皇后,至于那些个杂碎,让内务府与慎刑司仔细看着,不要让人死了。” 咸福宫暂时不能住人,于是沈滢便跟着皇贵妃去了寿康宫安置。她们离开时,皇上仍留在长春宫陪着昏睡中的皇后。 寿康宫的偏殿收拾得齐整,福伽亲自带人布置好一切,让两位主儿好生休息。 待人都退下,沈滢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知皇贵妃。 高曦月沉吟片刻,才说出那会儿长春宫发生的一切。 沈滢离开不久,看守的侍卫便来回禀,说是咸福宫走水已被控制,但沈贵人不见踪影。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说冷宫起火,又有刺客趁虚而入,恐难以控制,问皇贵妃是否派人前去支援。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太医应声倒地晕厥。原本皇后胎象不稳,众人悬着心生怕出什么差池被皇上严惩,一听有刺客,众人竟窃窃私语,慌乱的种子开始萌发。 皇贵妃厉声呵斥:“冷宫与长春宫相距甚远,尔等一切以皇后为重。谁敢扰乱人心,别怪本宫不容你!” 重压之下必有反骨,首先扛不住的便是殿外守着的内侍,有人打开了宫门,竟然有侍卫提刀冲入殿内。太医与接生嬷嬷俱是惊惧,又晕倒了几人。 最后还是吴锡璋出现,将几名逃入长春宫内的侍卫就地解决,稳住了局面。 皇贵妃讲述时脸色仍有惧意,她缓缓开口,“沈滢,此事来势汹汹,我看其手法与那之前迷惑你的方式十分相似。但比那次声势大,牵扯广。” 沈滢神色凝重,她点点头,“若对方是想将死婴与七阿哥对调,但有些地方又显得多余。比如咸福宫走水,以及冷宫产子被内务府发现。嫔妾总觉得对方是故意将此事闹大,越大越好!” 皇贵妃喝了热茶,脸颊总算有些气色了,“那若对方的目的不是要对调皇嗣,而是只想将死婴带入长春宫。最好让众人都看见长春宫出现了死婴。” “这么一来,七阿哥是否平安都不重要。皇后娘娘诞下死胎的传闻便会很快传出,众口铄金,连皇上都难平此谣言。”沈滢心底愈发觉得冷寒。 皇贵妃接话:“就算滴血验亲可以破除后宫跟前朝的疑心,但宫外呢?一旦有人借着宫殿雷击失火的不祥之兆与皇后诞下死胎之事牵扯在一起,引发民怨,皇上如何平息?” 皇上不能全国各地巡回表演滴血验亲,那么七阿哥的身上便永远烙下了被疑心血统的痕迹。 甚至还会动摇中宫之位! 沈滢呼吸紧促,心跳得很快,“好恶毒的算计!” 皇贵妃却想到另一件事,她压低声音道:“说起冷宫产子,素练悄悄跟我提及皇上染疥疮的原因是临幸了一名宫女。按理说那宫女早已被秘密处置,若说有人暗地留她一命在冷宫,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时皇上昏迷,无暇顾及。” “如果冷宫产子之人就是这个宫女,那这个婴儿便是皇上的孩子,与七阿哥成功互换后任谁也发现不了。偏偏造化弄人,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以至于幕后之人将计就计,决意引导舆论。” “冷宫那场大火烧得妙,这宫女怕是一点痕迹都没了。”皇贵妃叹气道。 沈滢平复了一番心情,她宽慰道:“好在皇后娘娘母子平安,皇上也守着长春宫,接下来便看皇上如何裁决吧!” 长春宫的紧张气氛却一丝未减,皇后娘娘原不是怀孕的最佳年龄,彼时照顾身染疥疮的皇上,劳心劳力,这一生产便耗光了力气。 七阿哥永琮来这世界的第三天,皇后娘娘未能撑下去,伏在皇上怀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她不过才三十五岁,人生才开始了一半,她刚生下了幼子,女儿还未出嫁,她都没来得及再等等。 富察琅嬅离开了这个让她不得一丝松快的紫禁城,死在了皇上对她最愧疚的时刻。 皇上悲痛万分,抱着皇后在长春宫的正殿内放声大哭,伤心欲绝。灰蒙蒙的阴霾笼罩着天空,雨淅淅沥沥的,仿佛也在感伤国母的离世。 七阿哥被送往慈宁宫,小巧可爱的小人儿如瓷器般让人爱不释手,不哭不闹,听话得让人心疼。皇贵妃与沈滢看着孩子,眼底发酸。 富察皇后离世的第二天,皇上于长春宫下令杖杀了数名侍卫、内侍及太医,皆是在长春宫恐慌不能自已之人。 求饶的哭嚎声响彻后宫,连东六宫的清晰可闻。鲜血染红了长春宫正殿前的台阶,皇上面无表情地坐在廊下,无声地转动着扳指。 其余跪着的人在一旁看着,若被人供出来,立刻就有侍卫上前拖出去杖责。吓晕的一律泼醒,继续审问。 太后握着佛珠,跪在菩萨前一遍一遍的念经。 第三日,皇上免了早朝,亲自前往内务府审问案情。 第四日,皇上下令,冷宫所有侍卫监管失责,致使刺客行凶,故负责冷宫看守的一干人等全部斩杀,当日未参与救火者全部撵出宫。至于刺客,查清身份,抄家,问斩。 皇上人狠话不多,当日肇事的一干人等几乎都难逃一死。自他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众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被连累撞上枪口,于是赶着巴结富察家,可富察府大门紧闭。 皇后的丧仪由皇上亲手操办,任何令他不满的地方,必然问责到底,官员们吓得面色土黄,跟饿了几天的人没什么区别。 此种情形下,谁哭得最惨谁便最顺皇上的心意。 一时间,皇宫中人人袖口藏着一两根葱,哭不出来时,伸进袖口挤出几滴葱汁一闻,立刻泪如泉涌,情不自禁。 这种举动无疑是缺根弦,当皇上发觉从几位皇子袖口掉出葱时,他险先气晕,将所有阿哥与嫔妃挨个数落一遍,嘴毒挖苦的功夫实属罕见。 深夜,宫外一处环境清幽的院落内,绿芽萌发的柳条下,坐着两人。 借着月色,罗辰为对面之人倒了一杯酒,“皇后虽死,但可惜了先生辛苦布局,未能激发舆论。” 对面人轻轻抿了一口,“罗公子,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保证能顺利进行,接下来看你的了。” 第59章 唯有真情最动人 “听说了吗?宫中那事儿……” “别提了,我表舅二儿媳妇娘家的隔壁就被抄家了,吓死人了哟!” “太惨了,那叫一个尸横遍野,听说不少尸首被拉出来连衣服都烂了……” “可皇上也是为了皇后才雷霆动怒,足见帝后情深。咱们谁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呢?” “那可是皇上,是一般人吗?为了女人大开杀戒,与周幽王,商纣王何异?如此暴虐,咱们之后还有活路吗?” “嘘,小点儿声,不要命啦……” 街头巷尾,诸如此类大逆谣言慢慢地开始传播。人们惯爱捕风捉影,尤其对宫闱秘事极感兴趣。一时间,竟成了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事传入宫中时,皇上正打算轮流召幸嫔妃。 皇上为富察琅嬅亲定谥号“孝贤”,许以极高的美誉,极尽哀荣,但这些都不过是做给生者看的。 孝贤皇后这么一走,和敬公主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皇上虽日日上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情郁结。自从七阿哥来了慈宁宫,皇上也没来看过一眼,这让一心喜欢孩子的高曦月十分不满。 皇上处理了前朝,便开始彻查后宫。 秦立因沈滢的举荐在皇上面前陈情宫殿走水细节,很快重新回了内务府做了副总管太监。 虽未有实证,但皇上坚信此事必有后宫之人做内应。他挨个召幸嫔妃,很快便将后宫众人轮了一遍。 心理素质差的,如纯贵妃,婉贵人被人抬着离开养心殿; 心理素质极强,如嘉妃,娴嫔与愉嫔脸色苍白地离去; 还有趁机想刷存在感的,如舒嫔,玫贵人与庆贵人扶着墙,抹着泪三步一回头地看向养心殿。 如此一通操作下来,众人都无比羡慕高曦月与沈滢,觉得她俩是宫中唯二不被皇上疑心的女子。 太后都看不下去了,她亲自去养心殿与皇上促膝长谈,告诫他莫要这般明显地疑心他人,搞得后宫人人自危,迟早要出乱子。 果然这乱子便找上门了。 短短几日,流言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一些官员府邸的下人也窃窃私语,偶尔几句碎嘴便被自家大人听到了。 都察院不少大臣坐不住了,都察院主督察法纪之责,不仅审判死刑,还负责监察百官。 孝贤皇后丧仪已过,先前被皇上雷霆手段吓蒙的众人此刻又开始蹦哒。如今民间已有不满之意,若他们还不开口,岂不是有失职责。于是先前弹劾和亲王未被怪罪的陈御史率先出头,打响了劝诫皇上的第一炮。 皇上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无建树的论证觉得头疼,他回到养心殿,靠着龙椅微眯着眼。 李玉悄然站在身后,力道适中地为皇上按肩。他见皇上心情不佳,便试探着说:“皇上许久没去寿康宫了,不如去看看七阿哥?” “嗯,”皇上轻应一声,他声音满是疲惫,“这些个人吵来吵去无非是让朕下令捉拿传谣之人严惩。若此举可行,朕何须听他们聒噪!” “可不是,您一向爱民如子,他们哪里知道您的难处啊。” 皇上本欲先向太后请安,可途径偏殿时,似乎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思索片刻,便挥手让众人退后,他暗自又靠近几步。 偏殿内,皇贵妃刚看过七阿哥,回来边更衣边说起近日前朝发生的事儿,“前朝争论不休的动静都传到后宫了,可见皇上如今为难得很呐。” 高曦月陪伴皇上多年,纵然有嫌隙,但感情犹在。 沈滢如今学着做茶,手忙脚乱的,“皇上自有圣意,无需咱们忧心。娘娘,咱们只管将七阿哥养得白白胖胖就行。” 皇贵妃睨了她一眼,没有注意殿外站着的人,“你这心宽的长处啊,我怕是学不来一点。啧,瞧你这架势,似乎有主意?” “娘娘怕不是嫔妾肚子里的蛔虫吧!”沈滢打趣了几句,而后压低声音说,“方法倒是有,不过放在皇帝身上不太合适。” “且说来听听。”皇贵妃很有兴趣。 “皇上泰然处之,收了折子一概不表态。既是暂无折中的法子,也是想看看幕后黑手到底还有什么招数。若对方一直隐藏在暗任凭流言,那皇上就不得不后退一步。” 皇贵妃冷哼,她微眯着眼,“他们想让皇上认错,做梦!那些人该杀!皇后一向宽厚待下,招谁惹谁了!” 沈滢摇摇头,轻轻拍了拍皇贵妃,继续说:“并非让皇上认错,而是要以情动人。这些流言中,除了说皇上暴虐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感慨帝后情深。若能以血拌朱砂和金粉为墨,为孝贤皇后着祭文分发于京城各处。如此感怀发妻的君王,又何是那暴虐之人。” “这样一来,必然会激发民众对帝后伉俪情深的感慕。然后他们便会与那败坏皇上名声的人争论,从内部瓦解流言的传播。这法子确实好用,只是要损伤龙体,还需慎重。” 沈滢摊了摊手,“所以对皇上来说,此法不太适合。” 静立于殿外的皇帝此刻面无表情地瞟向里面,内心却波澜起伏。前朝大臣吵了几天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办法,眼前这个鬼精鬼精的女子却这么平淡地说了出来。 他想起之前弘昼说过,此女颇有奇思妙法,若身份确认无误,皇上留之可用。 皇帝想了想,他轻咳一声,踱步进入偏殿。 沈滢被突然而入的男人吓了一跳,她跪在地上十分忐忑,不住拿眼瞥向高曦月,希望她赶紧找话题,让她有机会离开现场。 “都起吧,朕也是来看看永琮跟你们。” 皇上这话客气得,不就是来看儿子,顺便看看她俩吗? 皇帝挥袖坐下,看着刚煮好的茶,不等沈滢出声拦下他便拿起喝了一口,而后面无表情地放下,“这茶艺再学学吧。” 皇贵妃见场面略显尴尬,便笑着说沈滢刚开始学,若是手艺成熟了便让皇上再品鉴一番。 “曦月,辛苦你了,”皇上颇有感触,侧目看了一眼沈滢,“你也是。” 她们二人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坐着。 “皇后遗言,将永琮交予皇贵妃抚养,沈贵人从旁协助。朕对你们也放心,待咸福宫修缮好,便还住在那里吧。” 皇上语气懒懒的,此刻他似乎褪去了高高在上的面具,倒很像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临走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待朕写好祭文,让沈贵人也看看吧。” 沈滢如遭雷击!!! 第60章 有此敌手,可喜可贺 “我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沈滢万万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学那些不入流的勾当,居然暗听墙角。 果然与他兄弟弘昼的行径如出一辙,一样的让人鄙夷。 皇贵妃捧腹大笑,丝毫没有为沈滢担忧的想法,“有可能,估计皇上打算回养心殿仔细想想如何处置你。清蒸呢?还是油炸呢?” 同样心惊胆战的还有为五阿哥诊脉的太医。 五阿哥永琪长的慢,但胜在聪颖好学,他与愉嫔一样,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这么内向的孩子入尚书房没多久,便撞上了帝王之怒,被惊着了。 延禧宫正殿内,太医擦拭着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进行望闻问切的相关步骤。最近时间,宫中除了三阿哥与四阿哥外,其他皇子公主都受到了惊吓。 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可偏偏他倒霉,轮到他的是一向体弱的五阿哥。内心忐忑的太医不禁想起被皇上杖杀的同僚,写药方的手都快握不住毛笔了。 如懿看着药方,边吩咐惢心去抓药,“永琪并无大碍,只是暂时受了惊吓。海兰,你得空了多跟他说说话,别什么都藏在心底。” 愉嫔淡淡地看着内殿的方向,“永琪不比三阿哥年长,又不及四阿哥那般察言观色,现在皇上有了嫡子,心底便更没他了。 姐姐,如今民间对皇上暴虐之行颇有微词,皇上若要平息流言,所选的继后必然是与皇上情浅之人,这样的继后不会让皇上为情所迷。姐姐,你要登后位便要切断与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 如懿自嘲地笑了笑,“连你都以为如今我与皇上还有情分?眼下要紧的是永琪,沉默不语并非默默无闻,皇上不在意便是永琪最好的机会。” “姐姐明白便好,放心,我与永琪自会蛰伏。”海兰点头继续道,“历来皇后之位出自满蒙贵族,宫中除了姐姐,便是舒嫔。叶赫那拉氏是荣耀也是累赘,舒嫔注定是宠妃而非皇后。所以姐姐只需提防皇上迎娶新后即可。” 如懿长叹一声,她抬眼看向西六宫的方向,眼底藏匿的欲望呼之欲出。 皇上说要让沈滢看他写得祭文,也只是口嗨而已。除了将沈滢吓得花容失色,其他并无变化。 等皇上亲自写得《祭亡妻文》传抄至后宫时,京城大街小巷上到官绅下到私塾秀才,已有不少人看过全篇后潸然泪下,深受触动。年长者被勾起了对亡妻亡夫的悼念,年少者则想起自家严父严慈的伉俪之情而激发起的孝心。 他们自发抄录并诵读,逐渐向更偏远的地区传播。 “什么?你没读过《祭亡妻文》?我这里有,写的太好!” “奴家不认识字,但听街头的读书人念过,奴家不仅听懂了,还听哭了。皇上如此情深义重,皇后那般贤德,居然还有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刺客行凶,着实可恶!” “可不是,别说陛下,就是谁害了我的媳妇儿,我也要去跟那人拼命。皇上只处置了涉案之人,又没要他们家人的命,够仁慈了。” “就是就是,我先前就不信那些说皇上暴虐的话,还想报官来着。你猜怎么着?那些个大人居然说皇上宽仁,给传谣之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多好的皇上啊!” “是啊,多好的皇上啊!咱们可真是有福气!” …… 沈滢倚在软榻,看着手抄版祭文。句句情深,感人肺腑。写尽了对亡妻一路陪伴的感念与伤怀,又描绘了亡妻贤德辅佐的艰辛。 实在太感人了!沈滢一副嗑到了的表情又读了一遍。 几日后,京城香火最旺的喇嘛庙,在众人前往烧香感谢上天降雨祈求粮食丰收时,却不小心见到了高僧供奉的手写祭文。 眼尖之人很快认出字迹皆是鲜艳的血红色,还伴着淡淡的金色,瞧着特别有佛气。 再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喇嘛庙高僧供奉的便是皇上亲手写得《祭亡妻文》。他们说皇后生产时皇上为万民于喇嘛庙祈雨,但皇后不幸离世,高僧们便想将皇上亲自写得祭文奉在佛前,为皇后祈福,而后竟感动了佛祖,佛光显现。 一时间,皇上重情之名感动佛祖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民间人人称颂,都道皇上乃明君降临。 京城不起眼处的一处清幽院落,罗辰沉着脸拂袖而入,但见那人正伏在石桌上写着什么。 他凑近看去,竟是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祭亡妻文》。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碍于礼数微微控制,“先生雅兴,竟然抄写起这种唬人的东西。” 那人继续写字,没有抬头,“知己知彼,罗公子,看来你对皇上还是不太熟悉。” 罗辰努力平复心情,他坐在对面,“他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最冰冷的血。皇上或许对皇后有情,只是比其他女人多点儿罢了。但他能以血为墨写祭文,还是出乎我的意料。难道他身边又有新的助力了吗?” 那人抄完搁笔,将纸张展开细细打量,而后淡淡一笑:“此局原本就不是必胜局,看来罗公子遇到对手了。” “先生似乎很高兴。”罗辰隐有不满。 “身居高处,难免害怕会没有对手。此人玲珑心,机巧计,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一见此人。” 罗辰心底郁闷,但见那人不动声色,便也起了信心,“如今咱们接连两次失手,还损了不少辛苦安插的棋子。若要再安排,怕是也难。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那人起身为两人倒了热茶,举止没有半分轻慢,也无倨傲之意,“罗公子稍安勿躁,局面虽有影响但仍在把握之中。眼下咱们已然撒好了网,就看宫中的娴嫔娘娘如何上位了。” 罗辰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经意想起那个预言。他想,或许预言确实成真了。 高曦月与沈滢搬回咸福宫的那日,一如她刚刚被分来合住的天气。 皇上前朝料理了都察院一干无作为的大臣后,便开始想两位公主的婚事。 孝贤皇后三月孝期已过,宫中几位皇子的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纯贵妃向皇上进言,两位公主摽梅之期已至,若再蹉跎下去,恐误良时。 太后听闻后忽而一笑,“哀家竟不知纯贵妃有这心思?若公主出嫁,那皇上暂时便不会迎娶新后。” 第61章 后宫择婿风波 七阿哥出生那会儿,因是早产,体质比五阿哥强不了多少。皇贵妃日夜照料,吃穿用度无不亲自上手,好几次沈滢半夜醒来,看见她披着外褂悄悄地去看睡着的七阿哥。 她是真的很喜欢孩子。 慢慢地七阿哥大了些,哭声也响了。皇上来时听到七阿哥啊啊喊叫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鹿,他开心不已,抱着孩子转了一圈,成功将七阿哥转哭了。 皇上对两位公主的婚事挺上心的,闲暇之余将朝中所有满蒙汉的青年才俊都刷了一遍,最后将人选定在了两人身上。 蒙古科尔沁部达尔罕亲王之子,身份尊贵,曾为皇子伴读出入尚书房; 另一位便是理藩院侍郎宗正,年轻有为,且有实权。 若非要将两人分个高低的话,蒙古世子曾在宫中多年,太后与皇上对他的品性知根知底,且也放心。 太后听到了风声,就打起了蒙古女婿的主意。她认为虽两位公主年龄相仿,但论辈分,她的幼女恒媞长公主理应先选;再者和敬公主为孝贤皇后亲女,应当为生母再行守孝数月。 而皇上觉得恒媞长公主由諴亲王抚养,不比和敬公主与蒙古世子相识多年。 一时间前朝后宫都在议论此事,众说纷纭,但谁也不敢提议到底让哪位公主嫁蒙古世子。 这么一来,压力便给到了科尔沁部。 达尔罕亲王是世袭王位,祖祖辈辈遵循着满蒙联姻。昔日他的儿子被皇上亲赐皇子伴读身份出入尚书房时,心底忍不住的兴奋。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天赐良缘,这特么就是天降横祸! 皇上与太后两尊大佛,哪一边他都吃罪不起! 达尔罕亲王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反其道而之,他在家族中精挑细选,终于找到了一位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打算送于皇上。格格身份尊贵,细究下来,还与孝庄文皇后有亲呢。 蒙古科尔沁部的这一操作,直接将公主择婿之争推向高潮。 沈滢听到这消息后,正与皇贵妃挑选内务府送来的一干皇子要用的东西。秦立春风得意,虽是副总管太监,但总管太监因惊扰孝贤皇后而被贬斥,上面没人压着,自然要好好孝敬咸福宫。 “这些都是新进贡的上好布料,奴才拿来先给两位主儿挑选,然后才是其他娘娘。” 七阿哥身体无碍,皇贵妃心情大好,她扬眉笑道:“知道你伶俐,眼下科尔沁部马上要送来一位格格,不知其他宫可有什么动静?” 秦立早已将下面的人留在殿外,他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娴嫔与纯贵妃走得很近,后来纯贵妃常带着六阿哥与四公主去慈宁宫请安。” 博尔济吉特氏出过多位皇后,科尔沁部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用这位尊贵的格格加固满蒙联姻,让皇上与太后别再纠结蒙古女婿了! 秦立离开后,沈滢用胳膊支着矮几,若有所思,“眼下娴嫔不安得很,她原想用公主联姻延缓皇上迎娶新后的可能,但没想到达尔罕亲王来这么一招。” 皇贵妃接话道:“孝贤皇后薨逝,皇上虽未怪罪协理六宫的纯贵妃,但到底对她处事谨慎未能及时平息动乱而不满,连带着对她的两位阿哥也不怎么上心。这时如懿鼓动她去讨好太后,她自然欣喜得很。” “纯贵妃此举还有个益处,她对公主们婚事上心,自然皇上也会想起她生得四公主,爱屋及乌,想勾起皇上的怜爱罢了。” 皇贵妃叹了口气。 同样郁闷的还有养心殿的皇上,他被达尔罕亲王的骚操作气笑了。于是便派富察傅恒前往科尔沁部调查这位格格,也准备敲打一番对方,别想觊觎皇后之位。 他小心翼翼地将七阿哥抱在膝上,任凭永琮双手乱挥,打翻了立在龙案一侧的折子。 皇上看着怀中的儿子,喃喃自语:“永琮,你也不想要别人做你皇额娘,对不对?” 七阿哥胖乎乎的小手在其中一个折子上反复拍打,还发出“啊啊啊”的喊声。 皇上伸手拿起,原来是傅恒刚派人八百里送来的折子。李玉提了一嘴,他当时忙别的来着,打算过会儿再看,后来便与其他废话折子混在一起。 他打开看了几行,脸色瞬间阴沉。沉吟良久后,他慈爱地看着七阿哥,冲他的小手亲了一口,“皇阿玛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位博尔济吉特格格疯了! 消息传入后宫时,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孝贤皇后在天有灵,不愿让皇上再娶新后; 也有人说是这位格格命数不好,压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沈滢却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这位格格为何疯得这般凑巧?她觉得与邪教组织脱不开关系,但也无从查证。 几天后,皇上下令,许恒媞长公主嫁予达尔罕亲王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和敬公主嫁予理藩院侍郎宗正。 皇上的旨意十分耐人寻味,虽然满足了太后的要求,但只赐了和敬公主一座公主府,并未提及恒媞长公主。 太后听完圣旨的前半段还很欣喜,可越听后面越脸色阴沉,最后甚至在寿康宫将皇上献得精美瓷器摔了个粉碎。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责怪哀家抢璟瑟的夫婿就直说,何至于这般给哀家使绊子!”太后一脸怒容,她原以为不管恒媞嫁谁都会留在京城,所以才选了更了解品性的蒙古世子。不曾想皇上居然这样不给她面子。 福伽也不知如何宽慰,她只是上前轻抚太后的胸口,“太后别气坏了身子,您再与皇上好好说说。” 太后的脸上满是嘲讽,“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哀家抚养他多年啊!哀家把他看作了自己的亲儿子,到头来竟是养了一白眼狼!” 慈宁宫众人都吓得垂眸不语。 翊坤宫内,如懿看着五阿哥刚写得字,浅笑得递给一旁的愉嫔,“永琪这字写得好,虽笔锋略有稚嫩,但流畅有力,可见是花了功夫的。” 愉嫔点点头,她将面前的葡萄推到如懿面前,“内务府进献的葡萄果真上品,姐姐也尝尝。总归大局已定,姐姐得偿所愿,实在值得庆贺。” “如今还为时尚早,别忘了宫中还有位皇贵妃呢!” 第62章 朕在,天塌不了 两位公主的婚事虽有礼部负责,但皇贵妃依旧不放心,她亲自为和敬公主张罗嫁妆,忙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和敬公主差不多是皇贵妃看着长大的,彼时皇后照料端慧太子,是皇贵妃接手了照顾公主日常一切。 璟瑟眉眼与孝贤皇后十分相似,她长跪在咸福宫,穿着鲜红的嫁衣,拜别了皇贵妃。 “慧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沈娘娘,璟瑟多谢您了。” 皇贵妃似乎很有感触,她早年入潜邸,半生都缠绵病榻于子嗣无望,如今犹能照顾孝贤皇后的一双儿女,她很满足。 和敬公主这一出嫁,七阿哥身体也康健了起来,慢慢地皇贵妃的身子却不行了。 太医来了好几波,来来回回都是同一番话,“皇贵妃娘娘的身子已虚不受补,以前都是娘娘精气神吊着,现在……” 沈滢吓坏了,她朝太医们大喊,甚至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了一遍,依旧无用。 皇上日日来咸福宫探望,但皇贵妃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 沈滢搬来正殿守着,又让内务府送来各种补品,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她将咸福宫上下彻查了好几次,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并非旁人暗害,而是皇贵妃寿命到了。 高曦月倒是看得开,她看着忙前忙后的沈滢,打趣道:“总算没有白疼你,以前还觉得你心太宽,防不住后宫的算计。如今看你这架势,我也放心了。” “娘娘,你一定要好起来。皇上说了,要为您请天下名医入宫。再撑些日子,再撑些日子吧……” 高曦月苍白的脸上缓缓展出一丝笑意,她长叹一声:“胎里带的寒症,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我知道皇上是心中有愧,这样也好,于高家,于咸福宫,都好。” 皇贵妃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第一场雪飘落之际。 皇上亲拟谥号为“慧贤”,悼念本朝首位贵妃,也是首位皇贵妃的爱妾。 这一年,宫中连失一后一妃。皇上哀痛不已,于宝华殿亲自为二人诵经祈福,焚香追悼。 皇上与太后已是公开的面不和心更不和,太后没有知会皇上,便搬入了慈宁宫。这一操作更是掀起狂狼,宫中人人都感觉到了突变的风向,先前还常去慈宁宫请安的纯贵妃此时分外尴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此种情形下,后宫迫切地需要一位皇后来平衡皇上与太后的关系。于是立继后的风波再起澜漪,在没有新后的选择下,前朝众臣将目光盯上了后宫几位主位娘娘。 纯贵妃儿女双全,且协理六宫多年,支持者大多是普通世族,他们以为满蒙汉一家亲,早已不分彼此; 娴嫔出身乌拉那拉氏,也曾协理六宫,虽无子嗣但她自潜邸便是侧福晋,资历最深。支持者也不在少数。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还有浑水摸鱼的,有人提议既然如此不如立嘉妃。 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对,玉氏乃偏远番国,只有元顺帝此等末代皇帝才会立他国女子为后,尔等莫不是诅咒大清,诅咒皇上。 这一吵便又是大半年。 沈滢一直待在咸福宫,不去过问立后相关事宜。她偶尔也带着七阿哥去慈宁宫请安,不论太后嫌弃与否,她都毕恭毕敬,礼数周全。 慧贤皇贵妃这一离开,咸福宫便空空荡荡的。茉心与星璇是服侍皇贵妃多年的老人,沈滢想为她们寻好亲事,星璇离宫回到了高家,听说还是高大人亲自指婚。可茉心说她母亲得重病离世,家中已没亲人,她不想离开,就想待在咸福宫。 皇上踏入咸福宫时,沈滢刚刚从七阿哥处回来。她依旧住在后殿,甫一见到这个男人,她呆滞了几秒。 皇上语气一如那日在慈宁宫看望她们时的疲惫,沈滢默默地上前为他宽衣,又吩咐人端茶。 皇上摆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他抬眼看着沈滢,语气毫无波动地说了句:“朕决意立乌拉那拉氏为继后。” 沈滢早有准备,她深吸了口气,跪在男人面前,仰头看着这个她一直害怕又不得不依靠的男人,“嫔妾与娴嫔不睦已久,若皇上执意如此,嫔妾与七阿哥今后该如何自处?” 皇上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他看了沈滢好久,才伸手将她拉起来。那夜他们并肩睡着,同床异梦或许就是如此。 早朝前,皇上穿戴整齐,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滢,留下一句话:“朕在,天塌不了!” 而后从养心殿传来旨意,令大学士富察傅恒为正史,礼部侍郎为副史,册封咸福宫沈贵人为和嫔,居正殿。 翊坤宫内,如懿与愉嫔、舒嫔坐着叙话,听到旨意后也没有半分震惊。 愉嫔淡淡地说:“皇上不放心其他人抚养七阿哥,沈氏晋位也是情理之中。” 舒嫔点头,但她却看到另一层意思,“册封嫔位的正史一般由礼部官员负责,而皇上却让傅恒为正史,也是告诫后宫众人莫要轻视这位和嫔。” 如懿靠着软榻,懒懒地开口:“不刚不柔曰和,温厚无苛曰和,这个封号倒还挺合适。” 册封礼的前一天,沈滢于长街碰到了从慈宁宫请安来得弘昼。弘昼一反常态地恭敬有礼,“和嫔娘娘册封大喜,本王在此先行恭贺。” 沈滢每次听到“和嫔”这个称呼,总感觉自己就像只头顶插着橄榄枝的和平鸽。于是面对弘昼,也客气的报之一笑。 “皇兄原本打算让本王做娘娘的册封正史,可本王的封号是和,娘娘的亦是和字,岂非让众人以为娘娘与本王有什么勾连。” 弘昼的嘴依旧很欠,幸亏眼下四处无其他人。沈滢早就听闻皇上在养心殿踹了和亲王一脚,立马冷笑地嘲讽道:“皇上怎么没踹死你!” 册封一个嫔位在宫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尤其是眼下立继后之际,众人都十分眼热地盯着翊坤宫。 特别是被前朝众臣拉入“立继后黑名单”的嘉妃。 她让贞淑天天盯着翊坤宫的动静,终于在几天后瞧见了诡秘,等来了扳倒如懿的机会! 第63章 翊坤宫出现了刺客 景秀随和敬公主出嫁,嬿婉却留了下来。 几天后,嬿婉被封为答应的消息从养心殿传出。 消息传到咸福宫时,沈滢刚刚搬入咸福宫正殿,她没有改变里面的布置。她想若是哪日慧贤皇贵妃回来看她们呢,她那么爱操心,一定放心不下她跟七阿哥。 嬿婉在殿门处踌躇许久,最后还是茉心反复请她才进来。 多年未见,她长高了,也更漂亮了。略施脂粉,清丽又略带娇艳的一张脸,雅致得仿佛夏日亭亭玉立的嫩荷。她站在不远处,婉约如画。 “主儿。”她上前几步,作势要下跪。 沈滢急着起身扶起她,“你我同为妃妾,怎可行跪礼?怪我一时忙于别的,没有跟你和景心好好说说话。” 嬿婉摇了摇头,眉眼间的笑意很浅,“宫中接二连三大事不断,谁也无法预料。” 沈滢见她眉宇之处似有忧色,故而问道:“可是在长春宫待得不开心吗?” 嬿婉沉默地摇头。 “那是家中有事?那会儿在圆明园托信使给你捎的银子收到了吗?” “我都攒着,您牵挂着我跟景心姐姐,我们一切都好。”嬿婉犹豫不决,语气也慢慢的,“您不怪我吗?” 单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有心事。按理来说她在长春宫不会受人欺负才是,沈滢试探着说:“怪你做甚?我只是担心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艰难。” 嬿婉感受着对方双手的温度,心底也慢慢松快了些,“艰难与否,总归是要走这一遭。万幸皇上赐我住在永寿宫,与咸福宫相距不远,我可以随时来看您。” 茉心送走嬿婉,回来若有所思,“魏答应有心事,娘娘若不放心,不如细查一番。” 沈滢看着宫门处消失的人影,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莲心跟素练不方便进宫,让双喜去找赵一泰问问。” 养心殿内,皇上同样满脑疑惑,他看着面前站立的傅恒,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上达尔罕亲王送来的请罪折子,“依你的意思,这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发疯很不寻常,似有幕后黑手作祟?” 傅恒已沉稳许多,他恭敬地回道:“是,微臣顺着线索查到南域时,忽然断得不留痕迹。” 皇上向后靠着龙椅,只觉得面前仿佛有一张大网,“达尔罕未必敢耍这手段,你核实了吗?” “回皇上,微臣暗自留下查过达尔罕亲王,并未发现异常。不过此事倒让臣想起之前京城散布的流言,若是同一人所为,那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皇上深吸了口气,他微眯着眼,眼神似兵刃般锋利,“既然来找死,那朕就成全他们。过些日子便是万寿节,入宫祝祷祈福的僧人中是不是有南域那边儿的?” 傅恒神色冷凝,急道:“皇上三思,若南域那边果真有问题,那您此举岂非太过冒险。” 皇上摆摆手,指腹划过达尔罕亲王的请罪书,强烈的压迫感慢慢散开。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 万寿节前夕,娴嫔乌拉那拉氏连升三级,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协理六宫。 翊坤宫俨然一派热闹之景,庆贺、巴结者踏破了门槛。 与此同时的,来自南域的安吉波桑携一众弟子浩浩荡荡地入紫禁城。他们暂住于延春阁修行祝祷,为皇室祈福。 这位安吉波桑不到四十,已是当地极有名望的得道高僧。据说在平定四川藏族大小金川时,叛军头领曾挟持安吉波桑,欲利用其身份蛊惑民众投靠叛军。岂知安吉大师临危不乱,视死如归,与朝廷军队里应外合,重创叛军。 此战过后,安吉波桑之名更是如雷贯耳,成为当地人信仰的精神支柱。 诸如此类的传闻数不胜数,沈滢斜倚在软榻边,嗑着瓜子饶有兴趣地听着。 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安吉大师,沈滢越听越觉得这人就是个道行颇深的神棍。 但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不少嫔妃亲自前往延春阁拜会大师,祈求大师赐福。 这种情形下,嘉妃身边的贞淑很快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安吉大师除了赠予皇贵妃一卷手抄经书之外,还有一串七宝串珠。奴婢瞧得真真的,错不了。”贞淑见四下无人,继续道,“安吉大师说皇贵妃近期恐有劫数,此物可辟邪。” 嘉妃好容易将八阿哥哄睡,眼底满是倦意,“若光明正大,何须背着人相赠?本宫瞧着安吉大师容貌清俊,怕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吧?” 贞淑自玉氏而来,对佛学这些不是很懂,“经书倒也罢了,手串乃私密之物,轻易不可相赠,何况还是外男!奴婢总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你派人继续盯着翊坤宫,本宫得好好想想,该送皇贵妃一份什么大礼。” 因祝祷之事,皇宫中的守卫比往日更多了些。深夜的翊坤宫,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寂静得有些诡异。宫人们守在殿外昏昏欲睡,仿佛一切都很平静。 正殿内室,如懿悄然下床,她拉开妆台抽屉,取出那本手写经书。复而回到床榻上,掖好帷幔,确保不留一丝缝隙后,她才悄然点起一盏灯,再次打开阅览。 安吉大师的字行云流水般飘逸,颇有洒脱之风。 如懿展开长长的经卷,指尖从最左列的第一个字,慢慢向右下方划过,把这些字连起来,默默地念着:“今得偿所愿……吾来见之……若愿合作……派人冷宫告知。” 因是从左往右,与书写顺序相反,故而如懿看了几遍才发觉。 她深吸了口气,想起身在冷宫时吉嫔口中的那名太监说起的话。可这安吉波桑与宫中有何关系,为何会知道这些? 如懿觉得心底忐忑,手指冰凉。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又或者他们选择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懿的手指在满是字的经书上摩挲,心底愈发觉得不安。 就在嘉妃死死盯着翊坤宫时,皇上同样也收到了七宝串珠的消息,他没有嘉妃那般顾忌,只是微微思索了片刻,便招来御前侍卫,暗自吩咐了几句。 次日晚上,翊坤宫出现了刺客! 第64章 此人绝非池中物 距离冷宫动乱才一年出头,如今又听到“刺客”两个字,众人皆是一惊,恨不得将宫门紧闭。 安吉大师还在宫中,连巡防的侍卫都添了一倍之多,为何还会出现刺客? 皇上对此十分关注,命内务府协同御前侍卫全权负责,务必找到刺客痕迹。 很快的,就有当夜轮值的太监站出来表示自己是目击者,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看到了的刺客身穿白衣,纵身翻入翊坤宫内。 渐渐的,有不少宫人都煞有介事地附和。 消息传入启祥宫时,嘉妃边用珍珠粉敷脸,边听着丽心来报,说是宫中的艾儿藏着一串佛珠,正是安吉大师的弟子安多相赠。 嘉妃眉眼含笑,看着镜子中绝美的侧脸,伸手让贞淑扶着她,“走吧,咱们去一趟翊坤宫,请皇贵妃处置艾儿吧。” 沈滢不动声色地坐在咸福宫,她面前摆着的是安吉大师赠予各宫娘娘的手写经书。虽然她看不懂,但有人可以。 嬿婉坐在她对面,仔细看了好几遍,才说:“娘娘怀疑这经书有问题吗?” 沈滢摇摇头,“既是公开相赠,必然没什么异样。我请你来,是想让你瞧瞧这字如何?都说字如其人,不知这位安吉大师性情是否真的云淡风轻?” 嬿婉的书法师承孝贤皇后,从那会儿还在咸福宫时,皇后就让她们写字送去长春宫,后来嬿婉跟了和敬公主,便更方便了。 嬿婉细细看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这字迹飘逸,笔锋连贯,粗看确有洒脱之风。但细看之下每个字的收笔用力,墨迹微重。孝贤皇后曾说过,这种写法的人大多心有抱负,不是甘于平庸之人。” “如此说来,倒也贴切。只是这位安吉大师已是得道高僧,还有什么抱负呢?” 嘉妃的想法很明确,她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撕开七宝手串的秘密,让如懿背上私相授受之名。这么一来,名声受损的她无论如何都不是继后的人选。 所以当她知道皇上驾临翊坤宫安慰如懿,金玉妍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皇上面色阴沉地听完嘉妃的禀报与猜测,不发一言地摩挲的扳指。 嘉妃以为皇上信了她的话,便安排了人证出来指出皇贵妃暗自收了安吉大师的七宝手串,言之凿凿,那架势仿佛抓到如懿偷情一般。 “皇上,恕臣妾多嘴,皇贵妃娘娘封后在即,实在不该做出此等私相授受之事。就是臣妾宫中的艾儿都知道私拿佛珠有违宫规,怎么皇贵妃娘娘就不知道避讳呢?依臣妾看,那刺客分明就是安吉大师本人!” 如懿面色如常,内心却依旧忐忑,“持身不正,持心不纯,则权势富贵皆如云烟。若本宫真如嘉妃所言的私相授受,那又为何会被旁人知晓?莫不是有人见不得本宫好,想要暗中生事?” 说话间,安吉大师本人也到了。 这一场闹剧让众人瞠目结舌,嘉妃口中的七宝串珠不过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不仅安吉大师有,就连他的弟子都人手一串,之前未明说,不过是他们觉得不重要罢了。 皇上怒极,挥袖而去。 沈滢在咸福宫听完秦立的叙述,只觉得皇上的反应太不寻常。 若说他是因嘉妃当众捅破此事而恼怒,可又没责罚嘉妃;若是他对如懿私相授受有所怀疑,他也没处置如懿。 沈滢有些看不懂了,她抬眼看着墙上挂着得凤颈琵琶,觉得若是慧贤皇贵妃在,一定能猜出对方的意图。 茉心见状,让秦立先行离开,她上前安慰道:“此事或许皇上有意遮掩呢,您不必事事都想得那般复杂。” “不对,他不是轻纵旁人的性子,我一定忽略了哪个细节。”沈滢扶额,将此事从头到尾慢慢地又想了一遍。 宫中出现刺客是何等大事,就算有嘉妃手串局的插入,皇上也不会轻易这般揭过。除非刺客是皇上的安排,要引出什么来,但中途被嘉妃给搅了局。 沈滢长吸了口气,依嬿婉的推测,安吉波桑胸有丘壑,那么皇上或许有意引蛇出洞,皇上怀疑安吉波桑有问题! 不管实际如何,嘉妃与如懿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养心殿内,皇上将众人都轰出去,自己靠着龙椅喘气。 原打算以确认刺客是否将毒药暗器藏于翊坤宫的名义,下令搜查一番。不曾想竟被金氏搅局! 皇上颇为恼怒。 并非他疑心乌拉那拉氏,两座宫殿先后走水,必有古怪。这安吉波桑举止太谨慎,不留一丝痕迹。这恰恰说明此人绝非池中物,他敢只身入宫,确有几分胆略! 远离京城的队伍中,安吉波桑靠着马车,微眯着眼,弟子安多在侧小心侍奉,“师傅,此行可还顺利?” 安吉波桑轻嗯了一声,“吩咐你的事办得不错。” 安多跟随多年,知道面前之人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傅,既然咱们一切顺利,不如就放过那个宫女,弟子瞧着她实在可怜。” “可怜?你不是已经为她念了好几遍超度经文了吗?”安吉波桑冷冷地看着安多,眼神斜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呢。” 安多低头不语。 启祥宫中的艾儿被人发现时,已死几日了。 不过是紫禁城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宫女,自然没有人在意。 皇上虽未怪罪,但私自接受外男所赠之物到底不清白,尤其是宫女艾儿已死的前提下,翊坤宫众人颇感压力。 沈滢听说如懿身边的惢心一力担下了所有,在慎刑司待了十日。回到翊坤宫时,她的腿脚不怎么灵便了。 如懿默默地将那份经书烧毁,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很难看。安吉波桑在众目睽睽下传递消息,用七宝串珠告诫她若不与之合作的下场,便如同艾儿一般。 他一早发现了嘉妃的眼线,故意用七宝串珠相赠,让嘉妃落入圈套,掩盖了经书的秘密。 “皇贵妃娘娘印堂发红,但其中隐有黑气,乃是吉中有劫之像。吾以七宝串珠赠之,愿娘娘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如懿耳边响起安吉波桑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凉。 第65章 嬿婉心,海底针 皇上虽未处置如懿与金玉妍,但并非能忍下这口气。 于是贞淑便被遣返回玉氏,与之同去的还有一封告诫信。 孝贤皇后薨逝后,长春宫一直空着。皇上派人每日打扫,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光景。掌事太监赵一泰便留在此处,日复一日的挥动着扫把。 沈滢曾有意让赵一泰来咸福宫照顾七阿哥,但被对方谢绝了。 双喜进来禀报时,沈滢正哄着永琮说话,明明之前已经会叫“阿玛”了,可小家伙现在靠在她怀中,越哄他越笑得开心。 待嬷嬷抱走七阿哥后,双喜才低声说:“赵一泰对此事三缄其口。不管奴才怎么问,他都避而不答,奴才已暗自派人看着他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赵一泰掌事太监的身份,大可不必待在长春宫每日洒扫,就是跟着和敬公主出嫁也好过如此。 沈滢点点头,又让双喜也盯着永寿宫。 没过多久,还真让她们发现了异样。 “赵全才与赵一泰是远亲?”沈滢大吃一惊,她已经习惯这偏离原剧情的走向,却还是被双喜的话吓到了。 双喜回道:“奴才暗地问过不少人,这事儿错不了。赵全才负责宫女分配事宜,原是个肥差,也多亏赵一泰从中周旋,不然单凭他哪能混到这差事。” “魏答应也跟赵全才接触过?” 双喜点头,低声道:“见了一次,奴才的人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沈滢想起之后出现被人戏称为“满蒙第一巴图鲁”的容佩,顿时脸色微变,她定了定神,“你跟茉心亲自去,分别去找魏答应跟赵一泰,务必将二人带来。记住,此事悄悄地进行,别让人看到。” 她直起身子,看着窗外秋意渐浓的天色,只觉得自己仿佛陀螺般时刻都停不下来。 嬿婉心思深,沈滢不敢保证自己能撬开她的嘴,于是便将重点放到了赵一泰身上。 赵一泰恭敬行礼后,垂眸站在不远处。 沈滢已吩咐双喜看着殿外,茉心在内殿守着嬿婉。 “赵一泰,你跟随孝贤皇后多年,自是明白本宫与慧贤皇贵妃一样,与长春宫是一条心的。” 他应和一声,“奴才明白,当日多亏了您。” 沈滢清清嗓子,继续说:“本宫让双喜三番五次地让你来咸福宫照顾七阿哥,但你都拒绝了。本宫思来想去,以为哪里行差踏错,让你觉得本宫不靠谱,从而不愿为之效命。” “奴才绝无此意,娘娘实乃抚养七阿哥的最佳人选,奴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赵一泰跪在地上,语气急切。 “既然如此放心,为何还不与本宫说实话?”沈滢上前几步,不顾形象地坐在赵一泰面前的地上,“你可知魏答应已经将全部事情都告诉本宫了。” “什么?” “嫔妾没有!” 他们异口同声的语气惊奇得相似,倒让沈滢松了口气,她确实猜对了。 沈滢挥手让茉心站在殿门处守着,她要与这两人好好聊聊,也想知道他们究竟藏了些什么。 *** 那夜,嬿婉因为没有胃口便早早地就睡了。中途饿醒,她便准备悄悄地去小厨房找点东西吃。可她靠近正殿时,才发现四周竟然没有看守的宫人。 她正要准备叫人之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皇后娘娘,你还不知道吧。皇贵妃与娴妃手中的赤金莲花翡翠手镯中藏有足量的零陵香,她们二人多年未有子嗣全赖这东西。当初这手镯可是经您的手送出去的,您说谁能有这手段藏东西而不被人发现呢?” 皇后似乎有触动,她努力平复心情,“你什么意思?” 那人继续说:“呵呵,自然是您最信任的人了。他可是利用您做了不少事,比如哲悯皇贵妃之死,大阿哥到现在还恨着您呢。” “放肆!你以为本宫会信你!来人!来人!”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不过是用了点药,让他们睡会儿罢了。奴才只是来告诉您一些真相,信与不信全在于您自己。” …… 嬿婉吓得捂紧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后面的话她不敢再听,怕那人发现,便赶快回了住处。 ***回忆完*** 嬿婉断断续续地讲完经过,眼眶有些微红,“当时太过惊惧,竟遗失了绣着名字的荷包。后来孝贤皇后生产时,闯入的侍卫中有人想要我的命,多亏吴侍卫来得及时。” 沈滢皱眉,她竟不知还发生了这种事。嬿婉被发现,对方若想灭口,必然不止安排了一次。她看着眼前带着哭腔的小姑娘,她才不到二十岁,放在现代仍是个清澈的大学生,却要在这里提防各种暗害。 她若继续为宫女,哪怕是跟着和敬公主离宫,仍难逃对方的毒手。这么看来,承宠为妃确是最好的选择。 沈滢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心疼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赵一泰也慢慢开口,他说那日因不当值喝了些酒并不在长春宫,故而也发现了不对劲。但他未暴露,于是便与嬿婉暗自联系,打算通过赵全才将人安排进翊坤宫。 “我虽不知害孝贤皇后的人是谁?但之后谁成为继后,谁便最可疑!”嬿婉如是说。 沈滢回禀了皇上,安排赵一泰入了咸福宫。 乌拉那拉氏封后在即,沈滢自然不愿去凑热闹,她把时间放在了七阿哥身上。 七阿哥五官与皇上有几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跟孝贤皇后一样,至于性子嘛,嗯,用嬿婉的话来说,跟沈滢挺像的。 哄他说话他偏只笑,逗他的时候呢他又忽然叫一声“阿玛”,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茉心,茉心最近发现自家娘娘总是白天昏昏欲睡,晚上兴致盎然。 问后才知和嫔娘娘她要苦练熬夜技能,说是家长必备条件。她还说别看七阿哥如今乖得很,以后大家的血压可低不了。 沈滢就这么昼伏夜出,终于发现了咸福宫中除七阿哥外,另一个不安定因素。 第66章 皇上,该您出场了 深夜的咸福宫,秋风瑟瑟,寂静空旷的宫苑内,泛黄的落叶被打扫干净,就算有人经过,也发不出声响。 沈滢藏在偏殿的暗处,视线落在那抹不断靠近正殿的黑影,目光微冷。 待那人欲碰触窗户时,双喜搀着沈滢,慢慢地从偏殿出来。 四周早已潜伏多时的太监瞬间现身,将那人团团围住。 沈滢掖好披风,在火把的映照下,她脸色阴沉,“赵一泰,你是在找七阿哥吗?” 黑衣人缓缓转身,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赵一泰本人。他眯眼盯着沈滢,语气微冷,“和嫔娘娘藏得这般不露痕迹,实在佩服。” “让你佩服的地方还多着呢,”沈滢觉得自己应该让人搬把椅子,但没有站着有气势,“比如七阿哥此刻不在咸福宫,他早被送到了养心殿,御前的毓湖姑姑正守着。” 赵一泰似很气愤,双喜急着让众人挡在前面,护着沈滢。 “不知娘娘何时开始怀疑奴才的?从一开始吗?” 沈滢摇摇头,显然对面之人非要死个明白,“起先本宫并未疑心你,你跟随孝贤皇后多年,且与其他各宫都少有往来。本宫也是听了魏答应的话,才觉得你有问题。 那人口口声声说给众人下了药,那就说明他必有内应,且对长春宫众人习惯了如指掌才可办到。本宫又想起那日丢得接生嬷嬷,应该也是你的手笔吧!” 赵一泰冷笑一声,“和嫔娘娘这些话都是猜测,如何将奴才定罪?就算奴才今日暗自靠近七阿哥居所,您无证据也不能证明奴才要害七阿哥!” “本宫只管提供思路,至于找证据嘛,”她莞尔一笑,朝着旁边偏殿喊,“皇上,该您出场了!” 皇上缓缓地出现在东偏殿的门口时,别说赵一泰了,就连双喜等人都一脸震惊。皇上今日翻得是永寿宫的牌子,此刻却忽然出现在此处。 没等赵一泰动弹,御前侍卫很快将其制服。 两日后,皇上沉着脸踏入咸福宫,他挥手让众人都退下,慵懒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待看到沈滢端来的热茶时,他忍不住开口道:“就你这茶艺别折磨朕了。” “皇上想什么呢?这是茉心泡的。”沈滢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皇上微怔,复而让她坐下,见沈滢只静静地坐着,既不主动开口问赵一泰之事,又不找话题避免尴尬。与后宫众人都不一样,让他猜不透,“你不好奇朕查到了些什么?” 沈滢摇摇头,她一个做妃子的,想那么干嘛,“此事有陛下做主,臣妾不该多嘴。” 皇上似乎想起什么,他怅然地笑了笑,“你果真如曦月说得那般心宽,宫中实在难得。” 若不是心宽,她怕是早就内耗死了。 “赵一泰的事朕要谢你,”皇上直起身子,通透的翡翠扳指反射着日光,“不然朕还不知道有那些漏网之鱼。” 沈滢垂眸恭敬地回话:“功在嬿婉,是她提醒得臣妾。” 皇上瞧着她,继续道:“她有功,你也有。” 审视的目光径直投在沈滢身上,她如坐针毡,手指不停地揉搓着外褂,都捏皱了。 “无论是平息冷宫动乱和民间流言,还是照顾永琮,你都习惯将功劳推给别人,朕有时看不清,你到底想要什么?”皇上说得很直接,他似乎要打定主意撬开沈滢的内心。 可沈滢怎么敢将那些事告诉他呢! 她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地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臣妾身在宫闱,无论是对您,还是对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能做的事情都微不足道。皇上御极天下,心忧万民,若能一举击溃那些违逆不轨之徒,便可成就政清人和,海晏河清的盛世。因此,臣妾想要皇上不用时时紧张,无松快一分。” 皇上凝视着沈滢,像是才认出她究竟是谁。 “你很好,”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且坚决,“朕今后必不薄待于你。” 这不是夫主的信任,而是来自帝王的承诺。 沈滢虽有触动,但她也警醒着自己。口头上的承诺终究不太靠谱,她若能拿到皇上亲笔的保证书,那可才是真的高枕无忧了。 乌拉那拉氏封后前,皇上下令大封后宫。 和嫔沈氏晋和妃,愉嫔珂里叶特氏晋愉妃,婉贵人陈氏晋为婉嫔,答应魏氏晋为令贵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旨意,和妃遵孝贤皇后教导多年,性情敦厚,可为妃位之首。 旨意传遍六宫,众人都感慨这位和嫔刚晋嫔位没多久,便能一举封妃。而且皇上还特地为她又下了一道旨,为四妃之首,排到了嘉妃和愉妃的前面。 沈氏果然得宠! 启祥宫内,嘉妃将内务府送来的脂粉盒子扔了一地。她喘着粗气,脸色难看得很。她知道拿七宝串珠做局急了些,也清楚皇上生了气,暂时不会晋她的位分。 可她有两位阿哥,怎么会跟海兰、沈滢同为妃位?皇上竟然让沈滢居妃位之首,那岂不是位同贵妃了! 同样不安的还有嬿婉,她忧心忡忡地来咸福宫祝贺,“娘娘封妃本该是好事,可我就是放心不下。皇上此举虽是嘉奖,可到底是将娘娘推至风口浪尖,眼下怕是各宫都盯着您。” 沈滢自嘲得笑了笑,她接到旨意时便清楚这又是那个男人的一次试炼。 他将自己捧得这般高,也是看看她能否有自保的能力,能否成功护住他的儿子。身为君王,当然不会为了沈滢简单几句投靠之言而触动,他不过是觉得沈滢可用,给她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罢了。 这狗男人还真不怕他儿子被波及! “别说我了,皇上给你的封号极好。如圭如璋,令闻令望。连升两级成为贵人,看来皇上也很看重你呢。”沈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嬿婉微愣,忽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秒懂。 紫禁城的另一处宫道上,青璃跟着从圆明园挑选来的众人缓缓向前。最前面是负责宫女分配的内务府太监赵全才,他仗势欺人,且爱贪小便宜。 青璃想起之前看过的名单,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见皇贵妃的仪驾快到时,她悄悄地勾唇。 听说主人原本安排的人叫容佩,不知为何被刷了。 不要紧,她会比容佩做得更好。 第67章 后宫交换生之风 赵一泰的落网,又牵扯出不少暗线。 皇上秘密处理,不留痕迹地逐一拔除,除却几位当事人外,旁人竟丝毫未察觉。 这一年,后宫恍若真的平静了。 乾隆十四年八月初二,皇贵妃乌拉那拉氏被册封为皇后,正位中宫,尽显国母风范。 自从翊坤宫请安回来,嘉妃已经好几晚睡不安稳了。 皇后对于她之前的行径闭口不言,可越是这样,越让她忐忑不安,甚至于在请安时看着皇后那张脸就紧张得喝水。 此种情形下,她终于心态崩了,于是九阿哥没能生下来。 沈滢虽占着妃位之首,但她一力推辞了协理六宫之权,她并不想成为后宫大管家。 只因养孩子累,应付孩子他爹更累! 永琮像极了他老子,喜好飘忽不定。此刻爱听嬷嬷唱曲儿,下一秒又想看宫女太监踢毽子,总之让人十分头疼。 某日,沈滢好容易哄睡了永琮,刚要准备离开时,偏听到殿门处有动静。 男人披着一身夜色,隐约带着酒气,静默得站了好久。 他眯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沈滢被抓紧手腕,强硬地拉至寝殿。 皇上紧紧地抱着她,头靠在她肩上,微微颤动着。 “琅嬅,朕对不起你。” “琅嬅,你原谅朕好不好?” 他反复低喃着这两句话,口中的热气不断呼在沈滢的耳蜗,她想要挣脱桎梏,却被揽得更紧。 这男人挺可恶的,此刻也有几分可怜。 一大早,皇上醒来后那难以言状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干出这种头脑发昏的事,几欲张嘴又咽了下去,最后还是门外的李玉开口,打破了尴尬。 被替身梗了一回的沈滢本想嘲讽一波,可下一秒她就咬牙切齿直骂街。 昨夜那人根本没让她换寝衣,两人还保持同一个姿势整整一晚。就这样,沈滢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若托着这副身体去翊坤宫,怕是会从椅子上摔下来。沈滢只好派双喜去告了假。 嬿婉来咸福宫时,正巧碰上茉心为沈滢按揉,素日保持姿态的和妃娘娘此刻不停得喊疼,让茉心轻点儿,再轻点儿。 “听闻娘娘身体抱恙,特来看望。娘娘这是……” 嬿婉瞠目结舌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沈滢摆摆手,正要开口时,瞥见一侧皇上送来的药膏,胸更闷了,“有人梦游,我成了受害者。” “娘娘真爱说笑,”嬿婉与茉心对视一眼,那秒懂的表情让沈滢又叹了口气,“娘娘可知道嘉妃小产一事?” “启祥宫那边的解释是嘉妃孕中多思。怕是她担心皇后报复,自乱阵脚吧。只是如今皇后初掌六宫,要稳人心,自然不会这般急切的动手。” “娘娘所言不假,但其中还有另一关键,”嬿婉凑近,低声说,“启祥宫那位惨死的宫女艾儿,她姐妹告到了皇后跟前。于是皇后处置了欺凌艾儿的一众宫人,不少人被打断了腿。” 沈滢立刻直起身,此事隐秘,嬿婉如何知晓? 嬿婉现在会不会已经与进忠联手了? 这种消息怕是从进忠口中得知的概率更大。 沈滢抿嘴,想起进忠曾经提醒她“冷宫有眼”的事儿,觉得那人眼力厉害,这么早就看出她会有上位的一天,从而卖人情寻后路。 她稍顿,忍着左肩的不适,“皇后此举杀鸡儆猴,嘉妃原以为自己会是鸡,没想到竟成了猴。她害惢心断了腿,皇后能放过她才怪!这招不留痕迹的手法倒是似曾相识,希望不是我想得那样……” 嬿婉不太清楚对面之人最后的呢喃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单纯被此举惊到了,“惢心离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位置本该轮到菱枝,如今那个叫青璃的,脸色带笑,言谈举止不露痕迹,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 沈滢心底开始不安,她之前明明在名单中看到了容佩的名字,为何如今换了人? 继后初立,皇上大封六宫时太后举荐的几人均未被晋位,不知如懿与太后说了什么。后来皇上于慈宁宫用膳,跟太后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说要奉皇太后之命南巡江浙,体察民情。 这么一来,后宫众人又提起了心。 之前公主出嫁闹出的风波依然清晰,谁能保证太后与皇上的关系能修复如初,可皇上旨意明明又写着奉皇太后之命,俨然一副孝心姿态,这可把众人搞晕了。 咸福宫内,沈滢侧目瞧着宫苑内玩耍的永琮,忍不住望向养心殿的方位嗤笑一声。 皇上说要南巡,但时间一推再推。 原因是玉氏发生了内乱。玉氏王爷不知为何染病卧床,朝中某些激进分子便开始煽动人心,妄图取而代之。 消息传到大清时,众臣议论纷纷。 玉氏王爷世袭王位,且属归顺大清的求和派。若被有心人撺掇王位,恐对大清有二心。于是有大臣上奏请皇上派兵援助,以示大国风范。 皇上迟迟未允,只派特使探望了王爷的病情。 怎料没过多久,嘉妃的亲族竟平息了玉氏动乱,力保王位稳固。皇上龙心大悦,接连几日翻了启祥宫的牌子,念及嘉妃小产,与皇后商议,决意晋她为贵妃。连带着她的两位阿哥,也得了皇上不少提点。 皇上对几个儿子挺关心的,他不满三阿哥处事犹豫不决,又责怪四阿哥不太沉稳,瞧着五阿哥身体不好,也感叹剩下的几个长得太慢。 总之没有一个能让他老人家满意的,以至于众妃或有子嗣,或无子嗣的,都日日反省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教养孩子。 于是乎,众人商讨一番后,皇后抚养了嘉贵妃的八阿哥,纯贵妃跟婉嫔抚养了四阿哥跟五阿哥,嘉贵妃养了三阿哥,至于愉嫔便接受了六阿哥。 这么一通操作,简直不能用秀来形容。既然皇上暗示自己养不好孩子,那就交给旁人来养,到时皇上再责怪也有了托词不是。 沈滢满眼期待地看向嬿婉,仿佛虔诚的信徒一般,“不如七阿哥……” “嫔妾先行告退,娘娘自求多福!” 呵呵! 暴风雨前的海面总是出奇得平静,一如现在和谐的后宫。 第68章 臣妾可不要吸引火力 继嘉贵妃的九阿哥未出生之后,十阿哥也夭折了。 舒嫔被晋为舒妃,她身体一向康健,十阿哥刚出生时也没什么异样,如此骤然夭折,让后宫众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同样不安的还有沈滢,自从她听闻如懿以杀鸡儆猴警示金玉妍后,一直内心恍惚,总觉得罗辰等人要卷土重来,准备策划一场更大的危机。 她谨慎地将咸福宫筛了又筛,又反复告诫嬿婉一定要多注意,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浩浩荡荡的南巡之旅后,皇上带回一名汉人女子,姓周,被封作常在。据说是帝后微服同游偶然遇见,容貌与孝贤皇后有几分相似,出身官宦,也算清白。 沈滢不知皇后当时是何种心情,但晨昏定省时,见她不动声色地关切着诸位,与一旁掌事宫女青璃如出一辙,让人不寒而栗。 阖宫以为这周常在会继续盛宠下去时,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周常在的父亲原是钦天监的一名保章正,负责记录四时天象变化。前段日子这位周大人忽然暴毙,死因不明。 保章正乃正八品,原也不用惊扰皇上,可偏偏人家女儿入宫承宠,自然下面的人也不敢轻视。于是这么一来,层层上报,折子便到了养心殿。 皇上随意翻阅了一番,见此人之前在钦天监的天象记录极为详细,只是半个月前,记录忽然含糊不清,不知要掩盖什么。 他立刻召来钦天监监正问话,这一问,竟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当晚,皇上驾临咸福宫,他脸色不悦地吩咐众人退下,径直地坐在软榻上,仿佛谁欠了他钱似的。 沈滢想了一圈,觉得最近没什么异常,倒也长舒了口气准备扶着矮几坐下。 “朕有话要问你?”男人忽然这么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要朝她言语攻击。 沈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您的意思是要臣妾站着回话?” 皇上没好气地摆摆手,让她赶紧坐下,“你觉得周氏如何?” “这种问题不是应该问皇后娘娘吗?臣妾怎么好回答。”沈滢扯嘴苦笑,一个男人问他的小妾另一个妾室如何,这是怎样的精神分裂者才能问出这种问题? 皇上斜睨了她一眼,目光是很明显的压迫。 沈滢只好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周常在看着挺安分,与玫贵人同住永和宫不争不闹。具体性情如何,臣妾就不清楚了。” 皇上冷哼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周氏的父亲原在钦天监负责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有人发现他死前几天的记录,与十阿哥有关。” “皇室吉凶自有监正与监副负责,皇上您是怀疑周大人之死与十阿哥有关?”沈滢试探着问道,皇上忽然跟她说起前朝之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语气微冷,他并未理会沈滢的疑问,“朕要你看着周氏。” “恕臣妾多言,您派内侍或者侍卫更合适,臣妾在西六宫,她在东六宫,这也太惹眼了。”沈滢没好意思说,她到底有几个亲信的人啊,能禁得住这么用! “朕当然不指望你能看出什么,只是让他们知道你在调查罢了。” 沈滢简直都无法形容这个男人,“就算让臣妾吸引火力,您好歹给个保障吧。臣妾也是怕死的人!”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揶揄,他语气淡淡的,“说话这般无所顾忌,朕以为你早就不怕死了。” 沈滢:“……” 皇上虽嘴毒气死人不偿命,但次日一早,双喜便带着一个眼熟的人进来。 沈滢抬眼,大惊:“是你!炮灰二号!” 来人规矩地行礼,恭敬回话:“奴才全德,是内务府刚拨来咸福宫服侍和妃娘娘。” “你不是……”沈滢难以置信,心想弘昼应该不会这般大胆吧。 全德脸上毫无波动,语气也一如刚才,“奴才是爱新觉罗氏的奴才,更是皇上的奴才。” 沈滢勾唇,起身围着全德转了一圈后,停在他面前说:“你不是全德,你简直就是全能呐!” 皇上既然查过钦天监,自是已经清楚问过监正十阿哥与他并不相克。所以周大人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沈滢觉得,此事怕是与邪教组织脱不开关系。 周氏,原名周宛若,容貌清秀,五官确实与孝贤皇后有几分相似。皇上待她不错,连带着同宫的玫贵人都开始伴驾。 庆贵人说起这些时,眼底微微有些伤感。她原本打算在南巡时御前一舞,怎料皇上认定了她是太后的人,便以十阿哥新丧为由,斥责了一干进献美人的当地官员,也暗指了她。 “嫔妾虽由太后举荐,可并非只听从太后而忤逆皇上,为何皇上这般不相信嫔妾。” 沈滢叹了口气,皇室的婆媳矛盾,吃亏的都是媳妇们,“皇上与太后有心结,难免会波及他人。但你并非没有机会,眼下皇上看重周常在,你时时去探望搞好关系,自然也能博个和睦宫闱的名声,皇上见了自然会想起你的好。” 庆贵人抹了抹泪,“娘娘,此法管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结局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沈滢浅笑着,继续道,“周常在父亲过世,正是伤心之时,说起来她与舒妃一样的可怜。” 庆贵人离开时,不远处的宫墙暗角,一抹人影也悄然消失。 周常在举止规矩得体,没有相处得特别好的。 沈滢明着让庆贵人接近永和宫,暗自又叫来秦立问话,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好几次怀疑,是不是皇上跟她都草木皆兵了,想不通对方拿十阿哥能做什么文章? 思及此,沈滢便跟皇上提议让周常在离宫,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怀疑周氏有鬼,直接送出宫便是,何必非要留着这个定时炸弹呢! 皇上沉默不语,他将桌子上的茶盏慢慢推至边沿,直至摔碎的地上。 等他离开后,沈滢盯着摔碎的瓷片,心底忽然冒出了想法。瓷器精美华丽却易碎,自然要好生保护。如同皇上的软肋,看着稳固,不过是没有到桌沿罢了。如今局面一再出现推手,迟早会有到边沿的那一天。 所以皇上故意暴露,引蛇出洞! 沈滢忽然觉得头晕,这般等待暴风雨的感觉,还不如去痛痛快快的自曝! 第69章 两个混账 周常在一直安守本分,待人平和不张扬,就是玫贵人那种性子,她也能处得来。沈滢想,若对方真的与邪教组织有关,那这般沉稳便太可怕了。 永琮开始进尚书房了,不知是不是皇上特地招呼过,教导的几位先生都没怎么特别关注。明明沈滢发现他记东西比六阿哥快多了,可几位先生并未夸赞。 沈滢默默瞧着,担心七阿哥年纪小,表现太过张扬,正要嘱咐他时,这死孩子竟然将先生留得课业藏到了她殿中的花盆下,若不是皇上问起,她都不知道! “和娘娘,儿臣知道错了。” “和娘娘最漂亮了,才不会生气呢。” 永琮这张嘴,不知道像了谁这么甜。 他眉眼弯弯,笑嘻嘻地将咸福宫众人哄得都替他说话,就连嬿婉都忍不住感慨,“娘娘别拘着七阿哥,他还小呢。” 慢慢地,这孩子愈发过分。 尚书房的大多数先生奉承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原则,鲜少有引用具体事例论证的,先生们担心举例不恰当落人口实,遭来灭顶之灾。 此种情形下,这些课就不是简单的枯燥乏味,简直是味同嚼蜡。再加上每日早三晚七的作息时间表,饶是沈滢都觉得头晕脑胀。 于是永琮便开始耍心机,他抱着沈滢的胳膊,不停地摇晃撒娇,“和娘娘,您就帮帮儿臣吧,和娘娘最好了。” 沈滢垂眸看着他,小小年纪便隐约有了黑眼圈,这样下去确实容易学习疲倦,不仅如此,连带着她都得三点起床,简直要命! 端慧太子便是这般内卷,才会早早因哮喘就…… 沈滢想起了往事,不禁叹了口气,揉了揉这孩子的小脸,没好气地说:“我可就帮这一次,要是被你皇阿玛知道了,咱俩都得被罚。” “和娘娘,您最好了。”永琮说完就亲了她一口。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下一次。 翊坤宫内,皇后端坐在首位,平和地听着咸福宫的来报。 “既然和妃身体不适,你便回去好好侍奉。本宫这里有上好的人参,待会儿让菱枝送去。” 双喜恭敬地回话道谢。 待人离开后,嘉贵妃扯唇笑道:“以前没注意和妃竟然这般身娇体弱,一到月信期便来告假,好似旁人没来过似的。” 众人都掩嘴低头,这般私密之事也只有嘉贵妃才说的出口,让旁人如何接话。 皇后淡淡地说:“不仅和妃,就是你们来告假,本宫也应允。后宫规矩本在人心,不是口头几句便能信服的。” 话题中心的沈滢,正与七阿哥玩解密游戏。她将咸福宫宫苑布置一番,又在各处藏匿了线索,让永琮根据线索找出口的钥匙。 线索皆是用他所学的《三字经》等启蒙读物以及礼仪骑射等理论知识构成,寓教于乐,比死记硬背轻松得多。 慢慢地,这孩子找钥匙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线索中已经穿插了四书五经的内容。 而咸福宫的太监宫女们,则充当关卡的npc,至于沈滢嘛,则是最后的大boos。 “时间要到了哦!” 永琮目光坚定地继续找线索,“和娘娘,儿臣一定能记起来。” 他皱着小脸,撅着嘴,时而挠挠头,却还是没有答对最后一个问题。 沈滢一脸得意地合上了手中的《大学》,朝永琮晃了晃书册,“哎呀,这次你输了。下个月和娘娘可就身体康健,没有一日抱恙了。” “是吗?” 低沉略带嘲讽的成年男人声音传来,让沉浸在胜利中的沈滢微微皱眉,等她看到来人时,顿时脸色煞白。 咸福宫众人早已跪倒一片,只有沈滢跟七阿哥呆滞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 沈滢首先反应过来,她一边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一边缓步上前跪在地上向皇上请安。 皇上沉着脸,眼神如果可以杀人的话,那沈滢现在已然尸骨无存了。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女子和一脸讨好的儿子,抬步走入正殿。 随行的进保吩咐众人各回各位,而后站在殿外候着。 沈滢与七阿哥局促地并排站着,跟见教导主任没什么区别。 皇上长舒了口气,嘲讽地看向大的,“朕听闻你身子不适,特带了善于针灸的太医来看看。阿滢,你照顾永琮辛苦,万不能累坏了身子,让朕担心。” 沈滢被“针灸”跟“阿滢”这两词吓得够呛,作势便要下跪请罪,“臣妾许是着凉了,针灸就不必了,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喜不自胜。” 皇上伸手拉起她,继续阴阳怪气,“阿滢不必讳疾忌医,朕在,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 他转头又看向小的,“永琮,你怕是也过了你和娘娘的病气,朕吩咐太医一块儿扎了吧。”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 一大一小俱是惊慌,齐齐跪在地上,垂眸恭敬,那架势怕是要上前抱他的腿。 皇上眼皮直跳,看着这两人,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希望永琮太过出挑惹人注目,也不愿对他特别关注从而惹人嫉妒。 但他可没让永琮这般放肆,竟然藐视祖宗规矩,将尚书房的规章制度视若无物。这般行径,落入旁人眼中,会遭来什么风波! 还有这个沈滢,也是个混账!永琮年纪小,她竟然也听之任之,堂堂和妃,四妃之首,居然装病! “朕以为你们是想将朕气死!” 沈滢猛地抬头,向前膝行几步,“皇上万岁,都是臣妾的错。” “皇阿玛,都是儿臣的错。” 皇上冷冷地看着她们,食指指着她们二人,恨铁不成钢地说:“朕该如何说你们?一个个的不让朕省心,装病逃避,还双双配合,真是一出好戏!这是第几次了?” 沈滢颇为羞愧地举起右手,“臣妾发誓,这是第三次。臣妾已经严防死守,就算不小心让人发现,臣妾也会让全德快速将七阿哥送入尚书房,并且反将一军,查出探听咸福宫隐秘的人来。” “这么一说,朕还得夸你?你当尚书房那些人瞎啊!” 眼看皇上已逐渐暴躁,沈滢深吸了口气,“想必皇上先前一定嘱咐过先生们不要太关注七阿哥,而如今只有七阿哥处于启蒙阶段,与旁人不在一处听学,再加上皇上您未曾为七阿哥选伴读,所以……” 皇上微微控制脾气,只觉得这女子就跟鳅鱼般,让人抓不到尾巴,“朕是不是要嘉奖你观察得细致入微?” “您不如嘉奖臣妾别的?”沈滢眉眼一挑,狡黠一笑。 第70章 恭喜姐姐又得助力 几日前, 慈宁宫内,皇后携众妃向太后请安。 太后端坐在主位,面色如常地看着众人,视线扫过为首的皇后时,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如今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在外开府,宫中虽有五位阿哥,但哀家也期盼着你们能再为皇家添几位阿哥公主。” 如懿浅笑道:“皇额娘所言甚是,儿臣们谨记在心。” 纯贵妃昔日因皇上与太后离心而处于尴尬境地,是如懿主动找太后缓和关系,让她不那么左右为难。于是现在对如懿更亲近了,“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特意送了阿哥公主们文房四宝,臣妾瞧着十分欢喜。” “孩子们长得快,”如懿半是回忆半是感慨,“皇额娘不如去尚书房瞧瞧,那股勤奋好学的劲儿,与您口中昔日重华宫中的皇上甚为应和。” 太后略沉吟,她抬眼打量着皇后。如今这情形不正合她的心意,为何又在极力修复与皇上的关系?难道她还想博个贤惠的名声? 不得不说,太后确实也想起了之前出入尚书房的皇帝,内心很难不被触动。 于是,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前往尚书房。太后与皇后并肩走在前面,低声闲话,谈笑风生,给足了太后的颜面。而后是纯贵妃、嘉贵妃与愉妃相伴,自从几人互换养孩子后,面子上和谐不少。沈滢与嬿婉相随,旁边是婉嫔,她们跟在其后,彼此尬聊。 皇后吩咐人不要打扰,压低声音悄悄进入尚书房大院,隔着窗户,听到阵阵读书声。再靠近几步,见一众阿哥公主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读书,太后见状不停地点头。 等去了另一处,正是刚刚启蒙的七阿哥,众人仔细一瞧,却见七阿哥坐得端正,但一旁守着的小太监却倒头大睡。 太后脸色一沉,不悦地瞥了一眼皇后,而后齐齐转身看向沈滢。 如懿忙搀好太后,对沈滢低声说:“和妃妹妹,你自己瞧瞧。” 沈滢不明所以,上前几步一看,而后福身行礼道:“臣妾失察,还请太后,皇后娘娘降罪。” 一个太监的过失,就是真算到主位娘娘身上,也不过是御下不严的过失,斥责几句了事。 如懿微微咳嗽一声,出言打圆场,“皇额娘息怒,好在七阿哥并未被那奴才影响。和妃妹妹照顾七阿哥辛苦,偶尔难免有疏漏,臣妾罚了那奴才便是。” 太后缓了口气,才开口道:“和妃,你既然抚养七阿哥,便该上心才是。如此宽纵下人,实在不成样子,此番回去好好思过。” 翊坤宫宽敞华丽,所摆陈设其精美比往日的咸福宫更甚。皇上君恩常驻,更是平添了不少雍容。 愉妃手持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脸色不怎么好,“虽是好茶,只怕我无心细品。” 如懿微微笑着,“皇上特地赏的新茶,你走时带一些。青璃烹茶可是好手,就连皇上都称赞呢。” 愉妃朝青璃笑了笑,话锋一转,“此番没能让和妃吃亏,着实可惜了周常在的谋算!原想让太后看见七阿哥贪睡懈怠课业,从而让和妃落个教子不善之名。不成想竟然落空,和妃那绵里藏针的性子,可真是让人厌恶。” 皇后勾唇,她淡淡地品茗,瞟了一眼旁边的青璃,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皇上对她信赖有加,想要扳倒她可不是容易的事。慢慢来吧,总有机会的。” “此番周常在对姐姐投诚,献此良计,也算是一件好事。”愉妃抬眼浅笑,“恭喜姐姐又得助力。” 咸福宫内,早已被送回来的小太监趴着喘粗气,杖责五十差点要了他的命。沈滢让全德上前查看,确保没有性命之忧后,这才放心的安排了几句,将人送走。 全德在侧低声道:“娘娘放心,这些人都信得过。奴才已备好几名大夫随时待命,必然不会放过任何阴诡。” 沈滢轻轻地点头,长舒了口气,“此事多亏有你发现了皇后所赐的文房四宝跟庆贵人的香料有问题,不然今日被杖责的就是本宫了。” 全德微微切身,沉默不语。 咸福宫一切饮食起居无不谨慎细查,皇后忽然相赠文房四宝,沈滢本打算不用。但纯贵妃、愉妃等人以不辜负皇后娘娘嫡母之心为由,将众人抬至了道德制高点。 万幸全德通药理,察觉其墨条中掺杂异物,与庆贵人的香料融合,可令使用者闻之神情倦怠,提不起精神。 此举甚是狠毒,若七阿哥中招,必然会令太后动怒,责罚沈滢有失教养之责,甚至有可能夺取七阿哥的抚养权。二来太后出面,如懿从中周旋,贤德之名落实,又可加深皇上与太后的嫌隙,真可谓一箭n雕! 沈滢都想为她鼓掌了。 她想起曾经被迷魂曲蛊惑的可怖回忆,见那小太监血肉模糊的腿脚,心底总怀疑对方会再次下毒,剑指七阿哥。 茉心上前安慰,“娘娘宽心,这小太监应该不会出事。他年纪小却有胆识,敢主动担起被责罚的重任。娘娘许他成为七阿哥的贴身太监倒也放心。 如今总算将周常在逼出来了,咱们就等着皇上如何处置吧。只是不知这周常在竟然会投靠皇后,怕是众人都没预料到啊。” 沈滢靠着软榻,盯着眼前花纹秀丽的茶盏,冷笑连连,“钦天监正八品官家的女儿,竟然能这般懂药理,实在难得。这么看来,对方的目标是七阿哥了。” ***回忆完***接上一章尾时间 沈滢让七阿哥离开后,把前几日浩浩荡荡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而后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皇上,“如今看来,周氏的目标便是七阿哥,这些皇上自有明断。只是臣妾暂时将那小太监送出宫,免得落人话柄。” 她这般滴水不漏,饶是一向沉稳的皇上都忍不住重新打量着她。这般心思实在难得,宫中除了她,好像还真没有旁人可以让他放心了。 于是当下拉起女子,还是忍不住戳着对方的额头,“给朕省点心吧!” 但沈滢还是小瞧了皇后,没想到皇后在对她展开攻击的同时,还有精力针对嬿婉! 第71章 还来这招? 此番能顺利度过危机,庆贵人当居首功。 若非不知内情的她待周常在真心实意,也不会让对方放下戒心,用她设局。 皇上知道后,估计觉得以前对庆贵人过于苛刻,便去了几趟景阳宫,于是庆贵人欣喜若狂来咸福宫感谢沈滢,丝毫没有注意茉心等人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沈滢虽没有在皇上面前多言周常在的容易,但以她对邪教组织的了解,对方怕是先以七阿哥与十阿哥命数相克为铺垫,后期在伺机暗害七阿哥,造成七阿哥不祥的命格。 毕竟七阿哥虽生于佛祖诞辰日,但那会儿两座宫殿走水之事很多人还记得。 沈滢心底不免又开始慌乱,对方若想动手,怕是要在木兰秋弥中做文章。 可作为皇子,七阿哥又不能不去,真是伤脑筋。 回到慈宁宫的太后后知后觉,她嘲讽地看向不远处皇后送来得新茶,目光尽是冷漠。 福伽挥手让人将东西带下去,转头低声道:“太后息怒,好在和妃机敏,没有让皇后称心如意。”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受皇上的气也就罢了,如今皇后也敢利用哀家!乌拉那拉氏果真有能耐!” 次日一早,众人于翊坤宫请安时,瞥见福伽姑姑来传话。 皇后起身接太后懿旨时,竟当场晕倒。 福伽脸色都变了。 皇后遇喜,已有三个月。 这一消息不仅让众嫔妃哗然,更是让慈宁宫的太后气得摔碎了一只花瓶。 嬿婉吃着果子,想起翊坤宫的闹剧,“太后显然已经看出被皇后摆一道的事儿来,这才派福伽姑姑去传旨,没成想皇后竟然有身孕了。” “直得到三个月才公开,皇后果真谨慎。”沈滢靠着软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么看来,太后若想处置皇后也得好好思量一番。她有皇嗣作托词,任谁都相信她不会抢夺抚养七阿哥。”嬿婉语气微冷,继续说。 沈滢沉默,皇后阵营一再添砖加瓦,如此下去她与嬿婉恐难相抗,得尽快想办法才是。 没想到这机会很快来了。 皇后遇喜,胎象稳固。皇上听闻龙颜大悦,加封了皇后母族,特意嘉许郎佳氏入宫探望。 皇后以后宫姐妹同喜为由,让各宫嫔妃的母亲也入宫叙话。此言一出,阖宫无不感谢皇后娘娘恩泽六宫,福佑众妃。 但其中也有例外的,沈滢与嬿婉这一对难姐难妹就愁容满面。 嬿婉自然不必说,她母亲眼中只有她弟弟佐禄,恨不得让嬿婉求皇上封佐禄个大官来光耀门楣。 沈滢则是忐忑不安。先前摸不准原主性子,怕见家人会露馅;后来得知与罗辰的关系后,便晓得原主父母也属邪教组织成员,不然光凭原主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何会被邪教组织选中? 她与沈家保持距离,在皇上面前绝口不提沈家一干老小。若皇上有心,一定会细查沈家。他这般按下不发,不知是没查出问题,还是认为撒出的网捕的鱼太小。 沈夫人四十出头,虽然尽力保养,但眼底仍有皱纹。她笑盈盈地上前行礼,被沈滢扶了起来。 “多年未见娘娘,竟不知娘娘性子如此平和,妾身都快不认识娘娘了。” 沈滢浅笑着拉着沈夫人的手,“宫规使然,不能早些让母亲来,是女儿的不是。” “娘娘哪里的话?娘娘抚养七阿哥辛苦,又照顾皇上,妾身哪里敢来劳烦娘娘呢。”沈夫人笑着回话,颇有慈母的模样。 她取出一串成色不错的佛珠,继续说,“如今娘娘为四妃之首,难免遭人记恨。妾身也没什么送给娘娘的,这串佛珠是妾身亲自向大师求来保娘娘平安的。” 沈滢听到“大师”这词儿就眼皮直跳,她装作无意地问:“不知母亲口中的大师是哪位高僧?” 沈夫人摇摇头,而后一脸虔诚地说:“咱们当地的继光大师,虽比不得安吉大师,但算得极准。昔日便是他算出娘娘非常人,而后娘娘果真入宫,后来你父亲特地将此人接入府中以礼待之。说起来咱们沈家步步高升,还真多亏了这位大师。” 沈滢见沈夫人诚心信服的模样,就知道她口中“继光大师”不一般,怕不是邪教组织的街头人物吧! “继光大师相赠佛珠,不知可有话要母亲带给女儿?” 沈夫人拊掌,恍然大悟,“幸亏娘娘提醒,不然妾身就忘了。大师说娘娘福泽深厚,眼界开阔。此佛珠可佑护娘娘平安顺遂,早日如愿。” 她的愿望是什么?就是铲除邪教组织,可原主的愿望却是帮助罗辰得偿所愿。 这继光大师急着借佛珠传话,怕不是要警示她别忘记身份。她家人性命都悉数被对方捏着,对方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连累家人! 沈滢以宫规严禁私相授受为由,推拒了沈夫人的佛珠。可嬿婉那边,却没有她这般顺利。 嬿婉的母亲自女儿封令贵人后便抬为杨佳氏,她丈夫获罪早亡,留下一双儿女让她照顾,尝尽世态炎凉。如今女儿深受皇上宠爱,连带着以前对她们冷嘲热讽的亲戚都上赶着讨好。如此杨佳氏愈发得意忘形,进宫后都不加收敛。 嬿婉提醒过多次未果,最后不得已将杨佳氏圈在永寿宫,让她尽量不要外出。 就是如此,杨佳氏还是闯了祸。 皇上驾临永寿宫时,正巧碰到来送赏赐的青璃,几人就这么“偶然”地听到杨佳氏嘲讽凌云彻没出息,浪费了自己女儿多年,不然早就成妃子了。 沈滢听到消息后,一脸惊慌,嬿婉必然细查过永寿宫众人,那么杨佳氏身边的人怕是在入宫前就被收买了。 茉心扶着她,关切地安慰:“娘娘别心焦,春蝉来报说此事只有皇上跟皇后知晓,就算要处置令主儿,也得顾忌着后宫众人,不便大肆宣扬。” “已经多年,皇后居然还能使出这手段?这次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沈滢微眯着眼,瞥向翊坤宫的方向,闪着冷光。 皇后此次不惜拿凌云彻做局,不知真实目的到底是嬿婉,还是另有其人! 第72章 我们要送她一份大礼 永寿宫紧挨着皇上的养心殿,可谓非宠妃不得住的吉祥地。当日册封潜邸众人时,皇上更是坦言,永寿宫乃太后旧居,暂不许人居住。 只是没过多久,嬿婉便以答应位分入住永寿宫。如今又连升两级成为令贵人,盛宠优渥。 沈滢踏入永寿宫时,正听到杨佳氏哭泣,几人轮番相劝都无用。 嬿婉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看着坐在地上毫无规矩的杨佳氏,她不理会对方的哭闹撒泼,心底不知想些什么。 见沈滢醒来,便起身上前,她扯出一张笑脸,微带着苦涩,“娘娘来了,这事儿还惊动了您。” 坐在地上的杨佳氏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想要抓住沈滢的手臂却被嬿婉挡开,“和妃娘娘,和妃娘娘,求您劝劝嬿婉。她要拉着魏家一起死,佐禄刚议亲,妾身还没抱孙子呐……” “夫人,您先起来,有话慢慢说。”茉心出言提醒。 “佐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嬿婉,我养你这么多年,没成想竟然这般狼心狗肺,不顾家人的死活。” 嬿婉正要发作,沈滢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朝她点点头。而后转身扶起杨佳氏,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夫人,本宫也是听闻永寿宫出了事,这才过来看看。 夫人许是不知养心殿离永寿宫极近,若声音传到了那里,让皇上听到关于佐禄的什么话,一时兴起找人细查,怕是不好吧。” 杨佳氏一听事关佐禄,立刻就止了哭嚎,她见和妃一脸浅笑,心底不由得打鼓,“和妃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先去安置,本宫会劝令贵人的。” 好容易送走了杨佳氏,茉心与春蝉等人守在殿门处,只留下两位主儿叙话。 嬿婉垂眸,叹了口气。 沈滢拉着她略带冰凉的手,面对面坐下,但见矮几上的茶水已无热气,就知道杨佳氏闹了很长时间。 她轻声地说:“魏夫人怕是着了别人的道,服侍她的人细查了吗?” “我当时不在永寿宫,事情一发生皇后便将人送进了慎刑司。王蟾去看过,那丫头受不住刑,死了。”嬿婉语气很疲倦,她似乎对结果早有预料。 沈滢咬唇,皇后此举这般急着灭口,难道不怕皇上起疑心吗?还是说这件事或许不是她的手笔? “依我看,皇后今日这做法太急了些。昔日她使计诬陷我时,可淡然得很。”沈滢语气嘲讽。 嬿婉点头,“娘娘所言甚是,我也想不通她到底是何心思?此番就是皇上也疑心有假,立刻去了翊坤宫,都没让我去回话。” “大张旗鼓的阳谋?”沈滢顿了顿,继续猜测,“或许皇后并非要针对你,也并非针对魏夫人,而是拿这做幌子来掩盖其他事。” “凌云彻!”两人异口同声地蹦出三个字。 嬿婉好似有些难为情,见沈滢面色如常,就明白对方早已知晓。于是也不藏着掩着,缓缓开口,“娘娘知道我入宫前与凌云彻确实交好,可后来坐实您罪名的那封信便是经他的手放在我身上。等到孝贤皇后出事,我才慢慢明白他早与皇后联手。 当日初承宠时,我便将一切详情尽数告知皇上。不管皇上相不相信凌云彻与皇后有私情,但他牵扯到您当年的事,就足以切断他所有的上升之路。” 这才是宠妃处理相好的方式啊! 沈滢暗自腹诽,当年她若能晋升宠妃,也不至于去皇陵,被罗辰暗算。 转而一想,当年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在前,她也成不了宠妃! 沈滢忽然想到了什么,“凌云彻绝对不能去木兰围场!他既然在御前升职无望,皇后便想趁机让他离宫。而皇上自登基以来未曾举行秋弥大典,若让他去了木兰围场,可就不好控制了。 可若继续让他待在宫中,难保不会再来今日这么一出。凌云彻对皇后言听计从,恐对你不利。” 嬿婉深吸了口气,她盯着手指上尖细的护甲,“一直没有对他下死手,一来顾念着之前相助的情义,二来他身份已非当年,有皇后做靠山,冒然出手不好脱身。如今皇后把机会递到我面前,也容不得我犹豫了。” “你要杀了他?”沈滢压低声音。 “并非我要杀他,是他自己要杀自己。”嬿婉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为皇后肝脑涂地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成了我的敌人。” 沈滢看着她眼底的寒霜,直觉让不由自主的上前劝阻,“嬿婉,即便要杀,也不是现在。皇后这般看重你我,咱们要好好谋划,要送给她一份大礼才是。” 嬿婉抬眼,扯出一抹苦笑,“我以为娘娘会觉得我冷血无情。” “我们不会主动害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有机会害我们。”沈滢长舒了口气,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孝贤皇后并未害过任何人,但她得到福报了吗?在这宫中,向来就是一场场的殊死搏斗,生死存亡的较量。” 皇上对此事不置一词,他只是看着永琮写字,又听他背了书,而后才满意地屏退众人。 沈滢上前为他揉肩,眼角不经意瞟过,发现一根白发,“皇上自从看过皇后娘娘后,似有心事。不知是不是与皇后娘娘的龙胎有关?” “你是想问朕准备如何处置凌云彻吧。”皇上没好气地说。 沈滢笑了笑,悄悄地抓紧那根白发,“臣妾哪敢议论这些,臣妾就是担心皇后娘娘心事太多,与龙胎无益。” 皇上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这番说辞,“杨佳氏的确不稳重,皇后此举倒也没什么不妥。下五旗的普通侍卫,随便打发算了。” 沈滢轻笑,“皇上圣明,臣妾可没问,这是皇上您自己说的。” 皇上忽然转头,连带着那根白发也拔了下来,细小的痛感让他微微皱眉。 “哎呀,臣妾知罪,臣妾替您揉肩时不小心抓住了您的龙发。实在该死,求皇上轻饶臣妾。”沈滢垂眸,连声请罪。 “龙什么发!”皇上一眼便瞧见她手中的白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真是鬼精得很。” 次日,嬿婉那边传来消息,凌云彻已被遣往圆明园。 沈滢心情舒爽得哼着小曲儿,只觉得御前的进忠实在给力,真是对嬿婉有求必应! 第73章 再入圆明园 安排一个犯错的普通侍卫的去处,对进忠而言不算难事。 宫中许久未有新人了,选秀前,皇上晋嬿婉为令嫔,周常在为贵人。 嬿婉未有孕便是嫔位,可谓后宫独一份的恩宠。 她容貌昳丽,又得孝贤皇后多年教导,耳濡目染,再加上心思细腻聪颖,别说皇上,就是沈滢也很喜欢。 若非她未遇喜,且入宫时日晚,不然立即封妃也有可能。 嬿婉倒是拎得清,“皇上喜欢各式各样的女子,但对孝贤皇后的怀念确是独一份的。我瞧着新选的几个常在,答应,皇上都淡淡的,怕是不大上心。” “皇上看多了美人,若没有点特别的,很难入他的眼。”沈滢闲聊着八卦,转头看着嬿婉,微微皱眉,“如今你已是嫔位,有个孩子也好傍身。” “娘娘不必为我忧心,子嗣之事顺其自然,强求无用。如今皇后与嘉贵妃接连遇喜,六宫之事全部由纯贵妃打点,怕是也力不能及。” 沈滢点头,斜倚着软榻,“皇后提防着我,就是让纯贵妃加班加点,也不让我协理六宫半分。只是她还是想多了,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懒得管。” 嬿婉笑着轻睨了对方一眼,“她如今眼巴巴地紧着龙胎,拼力也要为皇上再添一位嫡子。这样也好,那些人就不会一直盯着七阿哥了。” 翊坤宫请安时,那几个新入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一排请安,声音婉转如清泉流响,让人不禁想起刚入宫的时候。 其中有个甚是机灵的顺常在,出身大姓佟佳氏,极善察言观色,很会讨皇上欢心,很快成为新人中最得宠的一位。 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法子,竟然为皇上献上了鹿血酒。适量饮用鹿血酒对身体有益,只是这顺常在不知头脑发昏还是怎的,举止张扬且御下不严,让宫中内侍也偷用了些。 渐渐的,此种风气愈演愈烈,甚至有内侍私相授受,暗自交易。等传入众妃宫中时,已然牵扯了不少人。 纯贵妃得知此事后忙去回禀皇后,此事干系皇上,若处理不当,极易圣心不悦。如懿如今已显怀,她怒其不争地看向一直谨慎行事的纯贵妃,最终还是自己出面,处理了牵扯其中的一干内侍,并将顺常在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迁居景福宫。 沈滢慵懒地半倚着,听双喜禀报最近发生的一切。 “景福宫靠近冷宫,皇后此举实在没给皇上的面子。听说佟佳官女子心思郁结,这几日都病了。” “皇上去看过吗?”沈滢抬眼问道。 双喜恭敬回话,“皇上派太医去瞧过,只是暂时还未有指示。佟佳氏出身不低,怕也在景福宫待不了多久。” 沈滢勾唇,嗤笑一声,“皇后性情刚烈,眼底最是容不得沙子。如今嫔位以上除了舒妃出身高,其他都不入皇后的眼。你派人看着佟佳氏,本宫总觉得此人会有大用。” “是,奴才晓得。” 鹿血酒事件虽未波及整个后宫,但涉事之人不在少数。秦立这个副总管太监自然难逃一劫,在翊坤宫挨了好大的训斥。 他在沈滢面前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和妃娘娘,奴才实在冤枉。底下的人惯会阳奉阴违,且事关皇上,奴才哪里敢细查啊。” “你就继续偷奸耍滑吧,知道皇后在物色总管太监,你就来这么一出。这顿责罚,你挨着也不冤。”沈滢笑容中带着讥诮,似有所指。 秦立脸上满是讨好,他浸没后宫多年,要是被底下人轻易蒙蔽,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他呵呵笑着,“娘娘见事明白,奴才也是防患未然。皇后眼下紧着龙胎,若得了空闲,迟早要收拾奴才。” “你该庆幸皇上没出手,”沈滢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随意地划着,“此番佟佳官女子可是为你顶了罪,她出身大族,你得空也吩咐下面的人别苛待她。” 秦立笑得意味深长,“奴才明白,奴才必然好生照顾。” 皇后产期将近,天气也愈发炎热。 宫中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都睡不安稳。七阿哥夜里醒来好几次,白日也没什么精神。 皇上看着几位阿哥神色倦怠地模样,便提议过些日子前往圆明园避暑。皇后身子重,皇上本意让她在宫中养胎,可皇后却说自己龙胎稳固,应是无碍。 嬿婉对此表示,“皇后这是放心不下凌云彻,还是另有打算?说来算日子皇后也快生产了,她倒是不怕去圆明园出什么意外。” 沈滢翻看着随行名单,见其中还有佟佳氏,心中存疑,“这是皇上的意思?” “太后提议的,佟佳氏虽御下不严,但并未伤及皇上圣体。一来如今宫中出身满族大姓的嫔妃实在太少,太后此举也有提携之意;二来皇上仍牵挂佟佳氏,太后也顺了皇上心意。” 沈滢点点头,“皇后此番用意不明,咱们还是多警醒着些吧。尤其是你,不要独自外出,让春蝉她们都跟着。” “娘娘谨慎,我知道。” 浩浩荡荡的队伍陆续到了圆明园,时隔多年,再次踏入这里,沈滢恍如隔世。 她又住在曾经的地方,那里依旧是慧贤皇贵妃在时的陈设,宫人们打扫得很尽心。 七阿哥看着好多写着曲谱的纸,好奇地拿起来。他如今着重研习文化课与武艺,至于音律不太懂。 “这是你慧娘娘留下的东西,你还记得她吗?你小时候她经常给你弹琵琶,那时你最爱听了。” “姐姐说过,她还有慧娘娘的画像呢,儿臣记着。” 圆明园东苑作为历代皇帝避暑宴请的重要场所,打造得十分雅致清幽,最是清爽怡人。 殿宇辉煌,廊腰缦回,其中假石错落有致,形态各异,引泉水细流,各种花卉簇拥下,于池中交汇,形成巧夺天工之感。 皇上于此处设宴,邀众妃与皇家亲贵相聚。皇帝的銮驾设最中央的台子上,皇后坐在一侧,其他嫔妃与宗亲按次序排列落座。 沈滢闲散地欣赏着歌舞,不经意瞟过对面的似笑非笑的弘昼,顿时眼皮直跳,满脸写着嫌弃。 只是她没注意,嬿婉已悄然离席,与此同时,佟佳官女子也不在席上。 第74章 从天而降的尸体 东苑外不远处有片林子,其中皆是修剪葱郁的古木,远远看去,颇有田园情趣之意。 林子身处隐约可见的几点屋檐,在月光下分外雅静。 沈滢此刻正站在林前的一处假山后,压低声音问道:“还没有令嫔的消息吗?” 茉心已去住处寻了一遍,而后赶回来喘着气摇了摇头,“没有,奴婢去四宜书屋瞧过,唯独不见令主儿跟春蝉。” 沈滢忽然被迎面的细风吹散了额上的冷汗,嬿婉难道怕连累她而自行动手吗? 她转头吩咐道:“茉心,你回东苑守着,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本宫。” “如今令主儿不知去向,若您再不归席,怕是要惹人怀疑。那边奴婢早已安排好,必不会出问题。” 沈滢挥挥手,让茉心先回去,又吩咐双喜守在不远处。 待四周归于寂静,全德悄然出现在她面前,若不是沈滢早有预料,怕也被吓个够呛。 “娘娘稍安勿躁,令嫔娘娘无碍,只是王爷想见您一面。”全德穿着便于行动的常服,细看之下不像是太监,更像身手了得的暗卫。 沈滢压低声音,干笑两声,“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和亲王的意思?” 全德没有回答,直接做出请的手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您随奴才来。” 沈滢思索片刻,觉得弘昼故意用嬿婉引她出来不是开玩笑,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们悄然拐入林中的走廊,全德指了指侧边一间偏僻的杂屋,而后消失了身影。 屋内,弘昼靠着墙,上下打量着她,而后示意她靠近几步,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她听隔壁屋子的动静。 沈滢瞥了他一眼,好奇地贴近墙壁,男女争论的声音冷不丁地吓了她一跳。男子听着年纪大些,虽言语恭敬,但隐有威胁之意,而女子则接连嘲讽。 这男的……声音听着很像凌云彻! 但女子的声音,沈滢一时想不起来,她转头看向弘昼,眼中尽是疑惑,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弘昼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凌云彻奉诏来圆明园,没过多久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了相好。娘娘安排的那人正好被他相好撞见了。” “什么本宫的人?王爷可不要乱说!” 弘昼面上似笑非笑,“凌云彻是皇后的人,娘娘与令嫔都吃了不少亏,难道娘娘如此良善,不准备报仇?只是可惜了,凌云彻暂时不能死,回头本王还得辛苦替娘娘收拾干净,以免落下把柄。” 沈滢就知道遇上弘昼绝没有好事,只是他会好心地替自己收拾残局? 弘昼见她满脸写着不相信,便语气微嘲,“本王与娘娘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再者娘娘就能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吗?利用佟佳氏撞见凌云彻与皇后的私情,而后再安排让凌云彻畏罪自尽。让皇后有口难辩,也让皇兄心中留下永远的刺。 娘娘这招虽然妙,只是本王奉命调查冷宫行刺案,凌云彻牵扯其中。若他身死,那线索就断了。” 沈滢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被撞破的恐慌,“那王爷叫本宫来此,就是要本宫亲眼见证自己计划的失败吗?” 弘昼摇摇头,“非也,凌云彻与娘娘相比,孰轻孰重还是一目了然的。本王只是与娘娘做个交易,凌云彻可以死,甚至不必让娘娘的人动手,只是娘娘需要给本王一个比凌云彻更接近真相的答案。” “本宫早就告诉了你,昔日的娴嫔,如今的皇后。只是王爷一直不敢查而已,或者皇上也曾告诫过你。就如同今日,皇上要借王爷的手而阻止本宫一样,我与皇后并无什么区别,对吗?” 弘昼有些意外,眼前的女子见事明白,只怕也清楚皇上怀疑着皇后的同时,也怀疑着她。 他想起皇兄曾经吩咐,“和妃虽举止规矩,又待永琮真心真意,但她身份存疑,朕难安心。你盯紧凌云彻,看和妃与皇后是不是跟朕一起演戏来着。” 或许皇兄想多了,她与皇后确实不是一路人。 “皇兄富有四海,但面南称孤,要他相信一个人,是很危险的事情。”弘昼淡淡地说着,既是说给面前的女子,也是说给自己。 沈滢不再说话,她知道皇上的意思,也明白她与皇后谁也动不了谁。努力平复了心情,而后见双喜一脸焦急地寻她,便悄悄地换了件衣服,回到东苑的宴席上,瞥见周贵人也刚好回来。 此时歌舞也过大半,众人都喝得满脸醉意,皇上慵懒地坐在上首,脸上的淡淡的笑意。 皇后面露疲倦,由着青璃搀扶,转身对皇上轻柔地说:“皇上,臣妾有些乏了,不如您跟众位继续,臣妾先行回去安置?” 皇上微微颔首,亲自起身扶着皇后,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相送。 轿辇在宫苑外的台阶下停着,皇后扶着贴身宫女青璃的手,正要附身上轿时,忽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布置精美的轿顶。 四溅的鲜血到处横飞,距离最近的皇后,此刻脸颊竟是一片血红。 皇后似乎被霍然的情形吓得呆滞,还是身边的青璃首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惨烈的尖叫:“啊——” 御前侍卫忙喊着护驾,将皇上团团围住 不少嫔妃命妇已然吓得腿软,还有当场昏厥的。 皇后惊恐地向后倒下,被宫人忙手忙脚地扶住。 被挂在轿顶的尸体一动不动,血流不止,很快便将轿辇染了色。尸体面朝下趴着,穿着精致的宫装,看样子不是简单的宫人。 侍卫上前翻过尸体,仔细看了看,而后让御前的李玉上前辨认。 “回禀皇上,是佟佳官女子。” 沈滢顿时脸色煞白,她转头看向在不远处的弘昼,又看向同样惊惧的嬿婉,很想问对方到底怎么回事。 佟佳氏明明已经离开林子,为何没有回席? 沈滢首先怀疑得便是凌云彻,他发现佟佳氏的存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灭口。 可若是他,为何会选择让佟佳氏刚好坠落到皇后面前,从而惊了皇后的龙胎?邪教组织与皇后交往甚密,不可能对她的孩子下手。 这般众目睽睽,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沈滢沉默不语,夜风习习,她有些冷。 第75章 和娘娘,儿臣有些难过 皇后被就近安置在一处宫殿,宫人紧急备好了生产所用的物件。加之皇上担忧皇后的身子,便一早备好了太医与接生嬷嬷以防万一,这下都用上了。 此事太过可怖,皇上命御前侍卫严密把控,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至于嫔妃们,都各回住处待命。 沈滢回去换了衣服,她虽然当时忐忑,但现在已经回神。她净了手,坐在椅子上撑着扶手,垂眸思索。 双喜上前低声道:“娘娘,咱们的人还没动手,干净得很,就是皇上派人详查也无事。” 茉心点头,福身倒了一盏热茶,“娘娘不必担心,此番对方是冲着皇后的。只是可怜了佟佳氏,她出身不低,皇上必须得拿出态度来。” 沈滢倒不担心这些,皇上派和亲王盯着凌云彻,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可她真正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皇上守在东苑处,一直盯着宫人进进出出的产房。他不发一言,身边的李玉,进忠等人皆垂眸不语,小心侍奉着。 一名入宫不久的嫔妃于众目睽睽下离奇坠楼,死状可怖。参宴的嫔妃与宗亲们都不寒而栗,低声议论。 御前侍卫吴锡璋上前回禀了几句。 而后皇上挥挥手,命侍卫快马回京请仵作验尸,详查阁楼细枝末节,找出其坠亡原因,而后又让人将所有在场的人都清点清楚,严查中途离席者。 皇上不动声色地语气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在不远处皇后的惨叫声中让人愈发觉得恐惧。 皇后虽是早产,但胎象稳固,没多久便生下了一位阿哥。 嬿婉深夜踏月而来,她身上依旧穿着宴会上的宫装,连头饰都没换。她默默地进门,抬眼瞥向春蝉,而后茉心等人退下。 她缓步上前,脸色很难看,“娘娘,凌云彻死了。” 沈滢并不觉得意外,无论佟佳氏是不是凌云彻动的手,他都难逃一死!只是这次皇上不知道会查出什么样的真相,“嬿婉,皇上知道咱们会盯着凌云彻,所以不必藏着掖着。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嬿婉显然还沉浸在那件事的恐惧中,她白着脸,“我知道,只是此事恐会连累娘娘。若非我急着要除凌云彻,也不会有如今被动的局面。” “皇上身边有的是查案高手,你不要乱想。”沈滢轻抚着她的手背。 这时,双喜忽然敲门说有要事禀报。 沈滢看了一眼嬿婉,两人平复心情后,才说:“进来。” “皇上刚为十二阿哥赐了名。恕奴才不敢直呼皇子名讳。”双喜垂眸恭敬。 嬿婉不耐烦地说:“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便是。” 双喜继续说:“永璂。皇上亲口言之,十二阿哥乃皇后所生嫡子,可续基业。因皇子们名讳从王,便特创了此字,以显尊贵。” 沈滢与嬿婉双双神色凝重。 十二阿哥的出生冲淡了刚刚发生的命案,也让圆明园的紧张气氛消散了不少。 众人都安分得待在各自住处,心惊胆战地看着来来往往巡防的侍卫,生怕被牵扯到命案中。 沈滢靠着软榻,面色如常地用手指蘸着茶水写字。她想了一晚,佟佳氏大概率就是凌云彻动的手,但将佟佳氏转移至阁楼的人,便不晓得是谁了。 此案拖了五天,终于从九州清晏传来旨意。 佟佳氏与圆明园侍卫凌云彻有旧怨,故而凌云彻心怀不满肆意报复,引发命案。将当晚巡防的侍卫与圆明园一干人等严惩;另贵人周氏行迹鬼祟,致使皇后龙胎受惊,择日赐死。佟佳氏加封顺嫔,厚葬于妃陵。 皇上整日陪着皇后与十二阿哥,连宫中嘉贵妃生的十一阿哥都只按例赏了东西,其他并未安排。 待到皇后出了月子,一行人大张旗鼓地回了宫。 翊坤宫的赏赐如流水般接二连三进进出出,皇上更是令人眼热地疼爱十二阿哥,甚至在驾临翊坤宫时,亲自上手哄永璂睡觉。 渐渐的,宫中的风向就变了。内务府新派了一名总管太监和一名副总管太监,于是秦立则处于尴尬的无权境地。 永琮回来时,小脸气鼓鼓的,撅着小嘴,甚是可爱。 他一见沈滢,几乎是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就往正殿走,双喜等人忙吩咐众人守在殿外。 “怎么不高兴啦?和娘娘让人给你炸薯条好不好?” 永琮闷声闷气地说:“皇阿玛有了十二弟,真的就不喜欢儿臣了吗?他们说皇阿玛还哄十二弟睡觉,不知道有没有哄过儿臣。今天儿臣还碰见了皇阿玛,可他直直地去了翊坤宫,都没看儿臣一眼。” 沈滢摸了摸他的头,差点将他的头发揉乱,“小小年纪怎么想得比和娘娘还多。十二阿哥刚出生,你皇阿玛喜欢是正常的。再说你这么聪明可爱,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八弟和十一弟刚出生时,皇阿玛也不像这样。”永琮神情失落,“和娘娘,儿臣有些难过。” 沈滢搂着这个小人儿,轻轻地抚着永琮的后背。皇上虽然在外对他平淡,可在咸福宫一直关注着他,素日沈滢大胆,他们偶尔还超越了君臣之分。现在永琮不再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了,自然那份偏爱也分成几份。 “永琮,你可以难过,这是你的权利,在和娘娘面前你想如何就如何。但出了咸福宫,你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不喜欢十二阿哥。你是兄长,是大人了。” 永琮抬起红红的眼睛,“和娘娘,万一皇阿玛不再喜欢儿臣了。” 沈滢用绢子擦着他的眼睛,轻声安慰,“不会的,你皇阿玛不会不喜欢你的,和娘娘向你保证。” 从她决定站在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一边那刻起,便只有一个选择。沈滢将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七阿哥身上,早已是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她要像一只蝴蝶般扇动翅膀,改变这个朝代的命运。 时隔多日,皇上将各宫轮流转了一遍后,最后才踏足咸福宫。 他冷漠得仿佛最初召她侍寝时的模样,他端坐在床榻边,面沉如水,审视她的目光冰凉又深不可测。 “沈滢,若朕没让弘昼拦你,你会怎么做?” 第76章 臣妾可以不高兴吗? 皇上驾临咸福宫的一个时辰前, 沈滢便收到了养心殿传来伴驾的消息,她招手让茉心去内务府取来五种酒。 “茉心,你将七阿哥送去永寿宫。待皇上来了,你们都离正殿远些,听到什么也不要上前。” 茉心欲言又止,她几欲开口,又实在难为情。 沈滢知道她在想什么,语重心长地反过来安慰她,“放心,本宫有分寸。” 很快,桌上就摆放了五杯不同的酒,醉人的香气晕染而出,很快便飘入众人鼻中。 茉心满眼担忧地看向自家娘娘,“娘娘,不如您就喝一种吧。五种酒掺和在一起,怕是有损身子。” 沈滢大手一挥,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轻轻勾唇,“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皇上这般冷落咸福宫,是在点咱们呢!本宫与七阿哥福祸相依,就算皇上怀疑后宫所有人,本宫也要做他身边疑心最小的那个!” 她拿起一杯玉泉酒,玉泉山水酿成,比一般酒要清凉,品之清冽爽口,她一饮而尽。 紧接着,鹤年贡酒,黄酒,枣集美酒…… 沈滢白皙的脸颊缓缓泛红,颇有后劲的醉意难以掩饰的上头。她头有些晕,抬眼朝一直守着她的茉心笑了笑,眯眼微醺的闲散姿态多了一分真性情。 她最后端起银杯中的乳酒,奶香与酒香交融,入口便是醇甜柔和之感。 茉心将她扶在一侧的软榻,让其趴在桌上昏沉细思。 而后照着主子的吩咐,让双喜等人守在殿外,而她带着七阿哥前往永寿宫。 *** 皇上自养心殿起驾,他脸色不悦。刚踏入咸福宫时,见那女子也未出来相迎,便冷哼一声。身边的李玉见状就问双喜:“和妃娘娘可否身子不适,怎的不出来迎驾?” 双喜垂首小心翼翼地答话:“娘娘接到旨意后便候驾,许是饮了些酒,怕举止有失惊扰圣驾。” “睡了?”皇上睨了一眼。 “没,娘娘在殿内等着陛下。奴才等粗人,怕手脚不知轻重磕到了娘娘。”双喜边说边自顾自地扇了两个巴掌,“七阿哥想令主儿了,茉心她们送七阿哥去永寿宫。咸福宫也没个懂事儿的宫女,这才……” 没等双喜解释完,皇上再次冷笑,他看着不远处的正殿,不知道这女子在耍什么花样!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皇上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皇上踏入正殿,空中飘着似有似无的酒气,他一时竟未甄别到底是哪种酒。视线扫过桌上摆着的五盏银杯,其中已空空如也。 往日也不见她这么爱喝酒,是在壮胆吧! 他抬脚拐入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淡紫色宫装铺在软榻上,两只白净的手臂搭在矮几边沿,露出纤细的手腕。女子遮着半张脸,看不清是何表情。 装模作样!他轻嗤道。 皇上定定地看了片刻,长舒了口气,叫了女子一声。 见对方不做回应,他上前靠近,端详着女子微红的脸颊,伸手撩起耳边的步摇,手无意间碰到她的侧脸。 沈滢昏沉中感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靠近,她不自觉得动了动,愈发贴近那物。 皇上想要抽身离开,却不由自主地又靠近几分。柔软带着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入全身。 沈滢依稀觉得有人靠近,她缓缓睁开眼。皇上清俊端华的脸近在眼前,四目相对,静静地看着彼此,沈滢忽然笑出声来,“皇上……天还没黑呢,怎么来得这么早?” 皇上从未见过女子醉酒的模样,他淡淡地盯着一开一合的唇瓣,低着声音:“明知朕要来,还喝这么多酒。是怕朕罚你吗?” “才没有,”沈滢很无辜地摇了摇头,她带着醉意想要直起身子,“皇上是担心臣妾冲动做错事,臣妾知道。” 皇上轻轻地扶起女子,让她靠着软枕,而后坐在床榻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还真是醉了,这么会替朕找借口。” “皇上在说什么?” “朕说你想的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皇上嫌矮几碍事,便推至一旁,整个人都坐了上去,“朕没来看你,是不是不高兴?” 沈滢眯着眼,傻呵呵地看着,“臣妾可以不高兴吗?” “可以,你跟永琮都可以。” “那就好!”沈滢挣扎得起身,摇摇晃晃地坐直身子,直直地看着男子,“皇上不来,臣妾与永琮都害怕,怕您再也不理我们,怕您觉得我们不懂事厌弃我们。要打要罚我们都认,负荆请罪也行。” 皇上似乎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永琮也罢了,你乃四妃之首,负荆请罪像什么样子。” 沈滢撇撇嘴,“四妃之首算什么…臣妾是皇上的…马仔小弟…当然老大说什么…臣妾就听什么。” “满口胡言,朕是你的老大,那你家人呢?” 沈滢断断续续地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恼怒面前的人不让她睡觉,“他们迷信…臣妾要…保持距离。” 皇上伸手撑着她的后颈,不让她向后倒下去昏睡,又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是迷信?” “听大师乱说啊……皇上…臣妾好想睡……” “睡吧。”皇上翻身下去,抱起女子转向床榻,轻手轻脚地放下她,又招来宫人宽衣。 宿醉的不适感十分明显,沈滢醒来时,床榻边已无男人的踪迹。茉心让其他宫人放下东西,她独自上前。 “娘娘先饮一碗醒酒汤,一会儿还要去翊坤宫请安呢。” 沈滢点头,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身体乏累得很,“永琮那边没事儿吧?” “令主儿很细心,七阿哥心情好多了。”茉心忧虑地看了看沈滢,“只是娘娘,皇上今早离开时并未有旨意。双喜瞧着跟奴婢说皇上神情与昨夜并无差别。” 他要是立刻对咸福宫变了态度,那才真的令人疑惑。 他的意思很清晰,便是要她与永琮避其锋芒,以待来日。 茉心忽然想起什么,便说:“启祥宫送来了驱蚊用的香囊,说是各位阿哥都有。” “拿去让全德瞧瞧。”沈滢边洗脸边说道。 “全德被皇上下令杖责二十,说是失责没能看住娘娘。” 沈滢:“……” 第77章 由舒妃抚养不正合适? 全德果然成了名副其实的炮灰,这让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沈滢倍感抱歉,忙吩咐双喜将他安置好,别落了病根。 永琮自从那日红了眼睛,其余时间如往常般出入尚书房。便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他也不改神色。 沈滢忧心他小小年纪恐会抑郁,将他叫来正殿,与嬿婉一起学着旁人的阴阳怪气,三人都哈哈大笑。 皇上离开咸福宫几天后,突然寻了由头将新上任的总管太监撤了,还吩咐让秦立继续管事。 如今宫中人人看着风向,知道皇后春风得意,一切供应都先紧着翊坤宫。沈滢毕竟是四妃之首,咸福宫虽不比以前但也无苛待。 嬿婉心思重,她一直觉得连累了咸福宫,便三天两头地来看,生怕宫人轻慢了沈滢母子。 “娘娘可是听到了消息,”嬿婉心情大好,她今日带来一名皇上新赐的厨子,“皇后想要架空秦立,如今也失算了。” 沈滢浅笑着,连忙让嬿婉坐下,而后示意她看着桌上的五杯美酒,“多亏你机敏又消息灵通,才能抓住新总管太监的把柄,让皇后阵营又失一员。” 嬿婉勾唇盯着那五盏精致的银杯,笑意更浓,“自打蒙古的恪贵人来,便日日拜访翊坤宫。据说这位恪贵人很会讨好皇后,就等着帮皇后操办十二阿哥的周岁宴呢。新总管太监天天去问宴会详情,这般急着巴结皇后,想不注意都难。” 距离十二阿哥的周岁宴还有好几个月呢,内务府便开始备宴会专用御酒。若非如此,沈滢如何能一下子找来鹤年贡酒与枣集美酒? 皇上既然不让她冒然对付皇后,自然也不会让皇后一家独大,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讨好? “此事何该由我来做,这样皇后也不会一门心思地盯着娘娘了。”嬿婉略带歉意地说道。 沈滢笑了笑,“你做跟我做有什么区别?反正皇上也有意警告我不要擅作主张,这下刚好。” “说起圆明园那件事,皇上处死了周贵人,连带着周家一干老小都流放宁古塔。这么看来,当日皇后便是仗着龙胎稳固设计让我们入局。 她早知娘娘与我不会善罢甘休,便将计就计,让周贵人趁着咱们离席,把佟佳氏的死栽赃给我们!” 沈滢点头,她撑着身子,“皇后出手狠辣,她算准了时机,让佟佳氏恰巧坠亡在她面前。这样任谁也不会怀疑是她动的手。再者知道周贵人投靠她的人极少,就算皇上查出真相,也会怀疑宫中是否另有人利用周贵人谋害嫡子。” 嬿婉冷哼一声,继续接话,“若非娘娘及时引出周贵人,否则今日最先被怀疑的便是您了。” 嬿婉没有说出下半段话,她们相视冷笑,心知肚明。 皇后一早便决定牺牲周贵人,也准备好所谓的“临死证词”,以便钉死沈滢的罪名。 皇上压下不发,立刻处死周宛若,连带着证词也消灭。 沈滢心底涌出一股寒意,若她没有被弘昼拦下,若她与嬿婉果真动了手。那结果会不会就是她与皇后互喷的辩论赛,双方握着对方的证据咬死对家,互不松口。 然后皇上便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波及两位皇子,牵连甚广,她与皇后两败俱伤。 这才是皇上真正阻止她的意图吗? “皇后接连失了凌云彻和周宛若两个帮手,这对一向高傲不甘人后的她来说,可谓是重重一击。”嬿婉一抹浅笑中藏着几分畅快,“她如今有了十二阿哥,那之前抚养的八阿哥怕是要给舒妃了。” 后宫自古便有换养皇子的先例,一来保护皇子安全,二来防止外戚势力坐大。 皇上刚登基时因怜惜孝贤皇后与端慧太子,便没有遵循此惯例。后来皇子多了,才决定让嫔妃们换养皇子。这就导致某些年长的皇子已与生母感情颇深,很难与养母培养情分。 “嘉贵妃当时同意将八阿哥交于皇后,便是赌皇后不会引火烧身害八阿哥,再者皇后膝下若一直无子,她的八阿哥便能有个嫡子的名头。 如今她心底不安呐,皇后若将八阿哥交于舒妃,那以后的事就无法预料了。舒妃没了十阿哥,又对皇后马首是瞻,她若对八阿哥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嬿婉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既然众皇子都不由生母抚养,那十二阿哥也不例外。舒妃那般疼爱十二阿哥,由她教养这位嫡子不正合适吗?” 沈滢眉眼弯弯,瞥了一眼偏殿的方向,“前些日子嘉贵妃送来了驱蚊香囊,本宫还未回礼呢。如此便让这新厨子做些合时宜的点心,再去启祥宫走一遭吧。” 翊坤宫内,欢声笑语。 乳母刚抱走了昏昏欲睡的十二阿哥,青璃上前为几位娘娘奉茶和瓜果,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便叫一众宫人退下。 皇后戴好了护甲,轻轻地划过精致的瓷器表面。 愉妃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安慰道:“姐姐不必忧心,那总管太监许是犯了别的错。皇上眼下厚待翊坤宫,就是一向受宠的令嫔也被冷落多日,至于咸福宫就更不必说了。” 舒妃虽然不知凌云彻与周贵人的事,但内务府总管太监一事却是明白,那人还是她举荐的。若不是恪贵人太过张扬,皇上如何会出面? 当然她对咸福宫也没什么好感,和妃沈氏那般出身,就是养了七阿哥,才生生压她一头,实在可恨! “愉妃姐姐说的是,皇上自从去过咸福宫一次,便再也没踏足过。谁不知道那日在圆明园,她与令嫔也曾中途离席。皇上怕是也疑心她们,连带着对七阿哥也不冷不热。” 皇后自是猜出了皇上的用意,四溢的茶香在空中漂浮,晕染了视线,“八阿哥如今正是启蒙的时候,永璂早产,正是需要好生照顾的时候,翊坤宫难免人手不够。” 舒妃自从没了十阿哥便再难有孕,看嘉贵妃接连遇喜,心底难免吃味,“就算臣妾再怎么不喜欢嘉贵妃,也不会让娘娘母子分离。” 皇上若有此意,必然会问当事人舒妃的意思。 皇后淡淡地笑了笑,示意舒妃喝茶。 第78章 哀家实在有些担心你 启祥宫内,嘉贵妃打量着和妃刚送来的点心,若有所思。 贞淑已回玉氏多年,她身边信得过的便只有丽心。 丽心见自家娘娘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娘娘不必忧心八阿哥,舒妃出身再怎么尊贵,也不敢谋害皇子。皇上圣心明断,她叶赫那拉氏还要不要命了!” 嘉贵妃长叹一声,她虽然育有三子,却没有赶上好时候。永珹冒尖占了贵子的名头,惹人注目;永璇生在了永琮之后,皇上最怀念孝贤皇后之时;而永瑆如今又撞上了另一个嫡子,让她心底有怨而不敢发泄。 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她愈发觉得愧疚。 “丽心你难道不知后宫如战场,有的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吗?昔日皇后将启祥宫中欺负艾儿的宫人一律打断腿,本宫难道没告诉皇上吗?” 嘉贵妃苦笑,她想起自己没能生下的九阿哥,心底一阵刺痛,“皇上是如何安慰本宫的?他说皇后为六宫之主,赏罚分明亦是情理。他让本宫辅佐皇后,不要生事端。王爷在玉氏乃尊荣之身,都免不了被人算计缠绵病榻,何况是永璇。” 丽心脸色难看,她紧张地差点将茶杯碰倒,“娘娘决定要与和妃联手吗?可咸福宫如今已大不如前,就算皇上再怎么顾念孝贤皇后,毕竟人走茶凉,哪里能及得上皇后的耳边风?” “本宫并非要与和妃联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嘉贵妃想起刚刚和妃有意无意地提及的点心,不经意想起前些日子皇上驾临启祥宫用膳时,说起那位新来得厨子。 转来转去,没想到这人竟然在咸福宫! 和妃除令嫔外,与众妃少有往来,且皇上待咸福宫一向态度不明。她有句话说得有理,皇后若亲自抚养十二阿哥,难免不会对其他皇子们存别的想法。 圆明园那般可怖场景都没惊扰到这位嫡子,足见皇后心思深不可测! “嘉贵妃,虽说咱们都是从潜邸出来的姐妹,但一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妹妹知道贵妃如今的难处,皇上喜欢四公主,连带着对纯贵妃也亲厚些。皇后更是看重纯贵妃,将您陷入尴尬境地。 妹妹此行,便是替贵妃解忧。令嫔未有子嗣但永寿宫君恩常驻,若十一阿哥有这样的养母,还怕不会得皇上喜爱吗?” 和妃一字一句地提醒之言犹然在耳,嘉贵妃深吸了口气,双手紧握了许久。 正如皇后所想,皇上虽暂时还未有此想法,但太后却率先给出了提议。 太后的意思很简单,宫中嫡子出生时接连发生怪事,不可轻视。然皇后宫中抚养两位皇子,难免对六宫诸事吃力,且宫中主位以上无子嗣的大有人在。 皇上念及皇后劳累,本想以怜惜十二阿哥早产为由,打算回绝太后时,却发生了一件事。 六阿哥永瑢擅长书画,小小年纪便笔锋流畅,更是得到了如意馆郎世宁大人的夸赞。他一时兴起,为养母愉妃及五阿哥合画了一幅画像。皇上前去尚书房查看课业时,竟然也瞧见了那画。 细问之下才知永瑢与愉妃感情甚好,还听永瑢说起八阿哥担心皇后与十二阿哥,竟然独自抄写佛经祈福,如今都病了。 原本皇上听舒妃反复念叨皇后照顾十二阿哥辛苦,又说起永璂早产身子瘦小,与当初的五阿哥如出一辙,便存了让皇后自己教养亲子的打算。 毕竟皇后乃国母,与嫔妃也得有所区别。 这么看来,八阿哥与皇后感情颇深,冒然拆散恐伤情分。再者舒妃与皇后亲厚,由她抚养十二阿哥皇后也放心。 皇上思索一番后,便抬步去了翊坤宫。 次日一早下了旨意,十二阿哥交于舒妃抚养,另舒妃由承乾宫迁至储秀宫居住。 消息传到咸福宫时,嬿婉正与沈滢翻看着照顾十一阿哥的人选名单。 沈滢唇角含笑,招呼茉心上前逐一检查,“嘉贵妃可真是妙人儿,这么好的法子就是愉妃都未察觉。” “七宝手串那件事终究横在她与皇后之间,”嬿婉看累了,品了一口新茶,慵懒地靠着软榻,“但嘉贵妃身后的玉氏安分,边疆稳定,皇上自然也待她极好。皇后想要对她动手,只能从孩子身上下手,嘉贵妃也怕啊!” 沈滢挥手让她继续看,“反正皇上也有让你抚养十一阿哥的心思,还不如咱们主动去找嘉贵妃。皇上都退了一步让舒妃搬至储秀宫了,皇后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装贤惠大度。” “不是舒妃便是嘉贵妃,她还能选择谁?”嬿婉浅笑着。 正聊时,太后身边的福伽姑姑跟着双喜进来,说是太后多日未见七阿哥,让和妃带着七阿哥去慈宁宫用晚膳。 沈滢笑着应和,让茉心去送福伽。 嬿婉看着宫门处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太后怕是也听到了风声,只是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意?” 太后一直不插手后宫琐事,就是此次事关十二阿哥,太后也是尽祖母之名向皇上提了建议,至于结果如何并不在意。 如今太后忽然召见沈滢,她心底不免疑惑。 “不知两位长公主可还安好?” 嬿婉摇摇头,“皇上从未提过,娘娘是怀疑太后此番与两位长公主有关?” 和敬公主出嫁的那场风波闹得很大,她为了皇上与太后不再起争端,除去立继后等重大场合外,其余时间并不回宫。 璟瑟只是经常传书信,沈滢也吩咐画师绘制了七阿哥的画像给她看。 “且看看吧,或许太后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想念七阿哥。” 慈宁宫与咸福宫相距不远,沈滢牵着永琮的小手,恭敬地朝这位见惯了后宫尔虞我诈的女人行礼。 她们三人简单地用了晚膳,福伽便带着七阿哥下去消食。 太后面色如常地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多年未见,昔日谨小慎微依附高氏的你还真是大变样了。”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滢微微颔首,语气不紧不慢,“当年臣妾莽撞,多亏您不与计较。臣妾一直念着您的宽厚仁慈,心存恭敬。” 太后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能与乌拉那拉氏打擂台,足见哀家之前小瞧了你。一个佟佳氏便让后宫这般鸡犬不宁,哀家实在有些担心你。” 沈滢还未问出心底的疑惑,太后便递给她一封信。 正是恒娖长公主的家书! 第79章 不如朕请你进来 福伽早已让茉心带七阿哥回去安置。 沈滢从慈宁宫出来,踩着月色与明暗闪烁的灯光,脚步有些不稳。 双喜正要上前搀扶时,眼角似是瞥见了什么。他忙靠近自家娘娘,压低声音道:“娘娘,前面是皇上御驾。” 沈滢缓缓抬眼,却见前方不远处缓缓移动的那抹明黄色正停下来,不一会儿御前的进忠便快步上前请安。 “奴才给和妃娘娘请安,皇上见您未传轿辇,特命奴才来传话,让您且等片刻,轿辇一会儿便到。” 沈滢长呼了口气,她浅笑着朝进忠颔首,“有劳了。” 进忠脸上带着笑语气恭敬,“皇上今日未翻牌子,本欲去储秀宫看十二阿哥,奴才还未向舒妃娘娘传旨呢。” “多谢公公美意。” 沈滢抬眼看着不远处一直未移动的圣驾,收拾好心情后抬步上前。 皇上端坐在銮辇上,他面色如常,眼底似有疲惫。薄唇紧抿,定定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臣妾参见皇上,”沈滢屈膝行礼,眉眼含笑,“咸福宫备好了茶点,不知臣妾是否有幸请您去尝尝?” 皇上平静的面容在听到“茶”这个字眼后险些失了风度,他淡淡地瞧了一眼,点了点头。 沈滢起身准备跟着圣驾同行时,被进忠唤住,“娘娘哎,皇上特地为您传得轿辇,您可不能辜负圣意啊。” 她呵呵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上了轿子。 待沈滢回到咸福宫,正殿已是灯火通明,御前侍卫守在殿外,宫人们纹丝不动地垂眸守着,见沈滢回来,茉心急忙上前搀扶着上台阶。 “皇上忽然来,奴婢都吓了一跳。”茉心仍有余悸地道。 沈滢摆摆手,这确实是意外,“路上碰到的,皇上刚批完奏折,想来眼睛困乏得很,你去煮些决明子花茶。” 茉心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皇上命奴婢将那日您喝得酒温好送进去,娘娘,保重。” 沈滢刚准备迈入正殿的脚又收了回去,她颇为恼怒地瞪着茉心,“怎么不早说?本宫思来想去,忽然很想念永寿宫的山楂糕。你把永琮叫起来,让他去应付他老子吧!” “不如朕请你进来。”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内殿传出,让踌躇在殿门处的主仆二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茉心强硬地将自家娘娘扶入殿门,忙不停蹄地转身离去,甚至都没回头看看。 沈滢冷哼一声,深呼吸了一番,才缓步靠近男人。 皇上闲散地坐在矮几旁,正是那日醉酒蒙混过关的“案发现场”,他听到脚步声也未抬眼,只翻看着上面摆放的纸张。 那是七阿哥习字的帖子,嬿婉每次来都要反复指点,如今永琮的字迹已有几分孝贤皇后的笔风。 沈滢默默地站在一旁,内心汹涌,她就不该听进忠的暗示让皇上来咸福宫。现在可算给了他秋后算账的机会,不知道茉心有没有叫醒永琮? 皇上眼神一直落在写满字的宣纸上,他未抬头便知那鬼精的女子在想什么,“看来阿滢还记得那晚。” 听着男人一如往常的阴阳怪气,沈滢险些就跪了,“臣妾不该喝那么多酒,实在是听闻陛下驾临咸福宫,臣妾心底高兴,所以才失态了。” “朕还可以让你更高兴些。” 等等,这是她不付费就可以听到的虎狼之词吗? 沈滢哭笑不得,忙下跪行礼,但被男子不由分说地搀起。 此时已有御前的小太监福身送上了煮好的决明子花茶,她伸长脖子瞧了几眼,没看见有酒杯后才松了口气。 皇上见状嗤笑一声,“你该庆幸朕明日还有早朝,没多少功夫跟你周旋。不然还真想再一睹阿滢醉酒之态。” “皇上您就饶了臣妾吧!”沈滢靠着皇上坐在软榻边,颇有娇憨之态,“臣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皇上没好气地打量着她一脸讨好的模样,倒是与永琮挺像的,他不自觉地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想要处置皇后安排的人就直说,还跟朕玩心眼。到底是希望朕看出来,还是不希望朕察觉。” 沈滢呵呵一笑,厚着脸皮双手将花茶捧在男人面前,“皇上圣明,臣妾以此茶请罪,愿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皇上松开捏她侧脸的手,冷哼一声地接过茶盏,而后貌似无意地提道:“看过恒娖的信了?” 沈滢心一紧,但很快恢复神色。恒娖长公主自和亲嫁入准噶尔后,从未回过京城,只是在准噶尔可汗派遣使者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公主的痕迹。 此番恒娖长公主不惜悄然出手,拼力将信送出准噶尔部,又想方设法交至理藩院大人手中。既然太后手中有一封,皇上那里自然也会有。 她点点头,默默地等着看皇上是何意思。 “你怎么看?”很经典的皇帝式发问,他放下茶盏,慵懒地看向她,目光灼灼。 沈滢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太后让臣妾看信件的原由,不过是因着宫中两位嫡子出生时风波不断,才忧心忡忡。臣妾不敢干涉朝政,只是担心恒娖长公主的安危。公主此番冒险传信,定也因牵挂皇上跟太后而为之。” 皇上撑着身子,打量了她一番后忽而又轻笑出声,“说话滴水不漏倒也有理,朕就不该指望从你口中听到真话。” “臣妾冤枉。” 恒娖长公主给太后的信中只说了准噶尔有意送女子入大清联姻,望太后谨慎待之,保重身体。 而送到皇上手中的,却是更加触目的消息。准噶尔部来了一位大师,据说算得极准。恒娖长公主更是偶然听到了那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发疯的真相,与这位大师有关。信件结尾便是望皇上多加防范,注意龙体。 皇上对这位妹妹远嫁和亲心存感怀,但对其信中所述也有怀疑。若真有联系,那这位大师会不会也来自南域,与那安吉波桑有关? 皇上眼眸愈发深邃,他长舒了口气,鼻尖处是似有似无的茶香与花香,伸手揽住女子的细腰,双双倒在软榻上。 殿外候着的进忠瞧着窗户的人影,挥手让众人都背过身,而后朝一旁的双喜、茉心挥着拂尘笑了笑。 此刻的翊坤宫,却是彻夜不安。 第80章 对永和宫比较感兴趣 皇上的旨意雷厉风行,不由皇后分辩就打扫好了储秀宫,陈设布置一律按承乾宫,给足了皇后和舒妃的面子。 皇后听完三宝的回禀,挥手让众人都退下。 青璃看着依旧已无热气的茶盏,便上前准备撤下去,“娘娘,您先安置吧,什么事明日再想也不迟。” 皇后长叹一声,看出窗外漆黑的夜色,脸色不悦地说:“皇上到底还想着咸福宫,说是宫道偶然遇见,本宫说什么也不信。这和妃做事不留痕迹,又与令嫔沆瀣一气,本宫白白受了惊吓,都未撼动她们分毫。” 青璃面色如常,她似乎早有预料,“恕奴婢多嘴,当时贸然揭发凌云彻与令嫔之事实在心急。日后再要从杨佳氏身上下手,怕是不容易。” 皇后摘下护甲,随手扔至一旁,“本宫知道愉妃性子急,但她一心向着本宫,也不多说什么。且如今永琪聪颖得圣心,日后对永璂也有助益。只是本宫不能亲自抚养永璂,终究是低富察琅嬅一头。” “娘娘何须跟死人计较,且看皇上新宠不断,就知道不是长情之人。您只管坐稳皇后之位,何愁十二阿哥没有好的前程。”青璃微微笑着继续宽慰,“七阿哥虽有嫡子身份,可养母和妃却是身份卑贱。她若是有什么差池,自然她的养子也躲不过。” “你的意思是?”皇后挑眉疑惑。 青璃道:“和妃的父亲沈大人的府中养着当地的继光大师,甚是礼遇。这位大师到底是真本事还是假功夫,娘娘一试便可知晓。” 皇后缓缓勾起一抹浅笑,她定睛看着闪烁的烛光,“和妃入宫多年鲜少与家人联系,可渗入血脉的亲情,岂是轻易割舍的。” 青璃点头,“娘娘说的是,眼下要紧的是舒妃。十二阿哥在储秀宫,万不能让舒妃知晓当年的事。” 皇后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妆台某个抽屉处,她微眯着眼,那里是凌云彻死前让人转交于她的信。 *** 皇上偶然驾临咸福宫,让一向见风使陀的后宫众人又开始猜测圣意。皇后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翊坤宫请安时,还问起了沈滢的身子,提议让江太医调理一番,为皇上开枝散叶。 嬿婉默默地笑着,待回了咸福宫,便悄悄说:“皇后可真是贤惠,先前还让江太医去永寿宫瞧过我的脉案呢。” “江太医娶了惢心,已然是皇后的人。”沈滢捏起一颗葡萄,反复揉搓了一番,“只是可惜了,这位江太医倒是个性子刚直之人。” “跟了皇后的人,我自然是再三提防。”嬿婉随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如今皇后已然有嫡子,自然要做出贤惠大度的姿态来。自她封后起,宫中只有嘉贵妃所生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平安生下来。她此举也是不得不为之。” 九阿哥因着嘉贵妃受惊而早夭,可十阿哥的死因却一直存疑,未有定论。 沈滢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必须要细查一番。 她还未与嬿婉商量时,玫贵人那边出事了。 自打周贵人被皇上赐死,与其同住永和宫的玫贵人便心思郁结,惶惶不可终日,很快便病倒了。 皇上听闻后只是安排了太医去诊治,并未踏足永和宫。 庆贵人来咸福宫说起此事时,总是心有戚戚。她大概也是瞧见了皇上薄情的一面,心有感触。 “和妃娘娘,有些话嫔妾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忽然神色凝重,眼底似有恐慌之色。 沈滢呼吸一紧,抬手示意茉心屏退众人,而后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庆贵人犹豫片刻,才缓缓地从袖口处取出一张满是折痕且略旧的纸,轻轻展开陈在桌子上。 沈滢垂眸瞧着,忽然发现上面的谱子有些熟悉。 “娘娘,这谱子与在圆明园慧贤皇贵妃所写的极为相似。嫔妾在玫贵人处偶然发现,她当时看着很慌张,后来又说是闲暇时乱谱的。嫔妾本不在意,只是后来嫔妾的母亲入宫说起,这才存了心。” 庆贵人长舒了口气,继续道:“何该早些告知娘娘,但那会儿又赶上去圆明园,后来桩桩大事接二连三,娘娘身处漩涡,嫔妾才没来惊扰您。” 沈滢收敛笑意,盯着眼前的纸张出神。 她似乎感觉手臂处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样可怖的经历她甚至不想回忆半分。 “你可知玫贵人从何处得来的此曲?” 庆贵人摇摇头,“玫贵人对此事讳莫如深,若不是嫔妾偶然发觉,也不会知道玫贵人居然藏着这种东西。此物事关重大,娘娘的意思是?” 沈滢思索片刻,将那纸张收好,递给庆贵人,“今日之事全当你未曾告知本宫,这曲子你也并未知晓。” “嫔妾明白了。” 待送走庆贵人,茉心才上前为沈滢倒了一杯热茶,见她沉默不语的模样,低声安慰道:“娘娘喝点热茶,此事咱们慢慢商量,不急一时。” 庆贵人只等到今日,才将此事告知沈滢。怕也是瞧着风向,担心咸福宫圣心不在,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只是曲谱之事到底是否属实,还需细查。 “白蕊姬如今病了,若是她再熬不下去,那这事儿就更没有线索了。”沈滢叹气,看着氤氲的茶气,忽然有些恶心,“此事不能让嬿婉知晓,她如今地位稳固,保全她也是保全我们自己,你找机会让秦立来一趟吧。” 茉心微微皱眉,颇为担忧地点点头。 几日后的黄昏,十二阿哥着风寒的消息传遍后宫,太医院几名经验老道的太医急忙前往储秀宫,就连皇上都惊动了。 与此同时,秦立悄然出现在咸福宫,一脸讨好地跪地行礼,“内务府耳目众多,奴才一直未有机会感谢娘娘当日相助之恩,娘娘恕罪。” “关键是你有能耐且办事得力,本宫不过锦上添花罢了。”沈滢示意他起身回话。 “娘娘大恩,奴才没齿难忘,必得粉身碎骨以报娘娘。” 沈滢笑了笑,不自然地将一旁的热茶推远些,“不需要你粉身碎骨,只是本宫对永和宫比较感兴趣。” 秦立一怔,忽而了然笑着,“只需三日,娘娘便可如愿。” 第81章 秋弥大典启动时 秦立谨慎办事干练,果然在第三日便将永和宫一切详情整理成册送到了咸福宫。 其中包括涉及白蕊姬跟周宛若的脉案,日常供应,以及其他内务府的记档。 沈滢与茉心仔细翻阅,终于发现了一处诡异。 白蕊姬自小产之后,太医院的脉案一直写着诸如气血虚空夜间难眠之类的症状。可偏偏在孝贤皇后薨逝之后,她的症状渐渐有所缓解,直到后来竟然脉象正常。 茉心指着其中的记档,“娘娘,奴婢曾经调查过玫贵人。但当时并未查出与此曲有关,若庆贵人所言不假,便是在七阿哥出生后与那些人接触的。” 沈滢点头,她指尖划过那一连串的药材名。若让全德来看,或许能瞧出古怪,可他是皇上的人。 茉心自然知道自家娘娘的忧虑,“既然娘娘忧虑皇上会疑心咱们调查玫贵人的意图,那找一个便是。” 沈滢默默勾唇,视线落在面前纸上,“周宛若行迹鬼祟,与她同宫的玫贵人自然也得细查才是。本宫做为险些被污蔑的苦主,调查一番也正常,那便让全德来瞧瞧吧。” 全德言简意赅,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药方主见效快且用药猛,与太医院一贯作风相悖。娘娘若存疑,奴才可潜入永和宫一探究竟。” 沈滢被如此贴心的助手感动到了,“你不怕皇上再责罚你擅作主张?你知道的,本宫可不敢违逆圣意。” “娘娘只需为奴才备好金疮药即可。” 全德不愧是行动派,他悄无声息地在永和宫转了一圈,成功带回了好消息。 沈滢看着桌上展开的谱子,与庆贵人带来的如出一辙,只是纸张更新一些,看样子是白蕊姬后来自己写的。 “此曲藏得极隐蔽。奴才瞧过永和宫后院倒的药渣,都是安神定心的补药。依奴才看,玫贵人此乃心病。” 若邪教组织利用白蕊姬做过什么,必然是经旁人传话且未有书信存留。但看如今白蕊姬这副模样,定然是已经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吓得惶惶不安。 茉心上前将这些一并收好,“如今玫贵人怕是无多少日子了,娘娘可否去永和宫走一趟?” “她与本宫不睦多年,想从她口中得知真相可不容易。要让她吐真言,还得借一把东风。”沈滢指尖慢慢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凤颈琵琶。 永和宫的玫贵人疯了! 前些日子皇上欲往延禧宫看愉妃时,竟然听到永和宫有人在弹琵琶。走近才知是玫贵人,她见到皇上脸色大变,惊慌之下胡言乱语,惹得皇上大怒,让人严密看守永和宫,不许任何人出入。 天气已至初夏,沈滢觉得近些日子有些困乏,她听着双喜回禀永和宫的事,觉得提不起精神。 “庆贵人来传话,说是玫贵人那日口不择言说起十阿哥的事。皇上生了大气,要严查永和宫呢。” 沈滢慵懒地靠着矮几,“舒妃怕是对十阿哥之死早有怀疑,心事重重,才一时不察让十二阿哥受了风寒,也让皇后有机会想要回亲子的抚养权。 如此看来,十阿哥之死与迷魂曲有关。白蕊姬擅音律,对此类诡异的曲调极为敏感。加之后来与周宛若同住,时间长了必然会发现古怪。” 茉心顺着接话道:“所以玫贵人此番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有人发现她可能知道了真相,从而灭口。” 无论如何,沈滢此番设计终究让白蕊姬在皇上面前露了痕迹,也让暗自灭口的人措手不及。 沈滢起身靠近挂在墙壁上的凤颈琵琶,伸手轻轻地抚摸,“这次不仅让皇上听到了迷魂曲,更是在舒妃心中扎下了不安的种子。舒妃与白蕊姬不同,她可是出自叶赫那拉氏的世族贵女,那些人想要对她动手,也得顾忌着她抚养的十二阿哥。” 茫茫中似乎慧贤皇贵妃都在帮她,偏偏辛者库有一宫女会弹琵琶,且还存了心思找到之前四执库的芬姑姑寻出路。 于是这宫女便顺理成章地被安排进永和宫,也“偶然”见到了玫贵人一直藏着的曲谱。 十二阿哥办周岁宴时的那天,永和宫传来死讯。 多年前三阿哥永璋的周岁宴上,白蕊姬没了孩子;如今人人都欢喜这位康健嫡子时,她悄然离世。 皇上听后神色不改,依旧微笑看着怀中的嫡子,对内侍的禀报不置一词,后来还是皇后做主以嫔位下葬。 十二阿哥的周岁宴一结束,夏天的闷热也消散了许多,筹备多时的木兰秋弥大典之日已然接近。 皇上自登基以来,前往木兰秋狩多次,但秋弥大典还是头一遭。礼部、户部官员商议多日,终于给出了较为完善且皇上也满意的章程。 可沈滢却一直睡不安稳,自从白蕊姬死后,以前被迷魂曲折磨的画面总是似有似无地出现在梦中,让她精神不济。 嬿婉见状很是担心,叫来太医诊脉,才知她已有孕两个月。 “这是好事,娘娘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重龙胎,其余的都交给我便是。”嬿婉很高兴,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沈滢的还未显怀的肚子,“待到胎象稳固,便去回禀皇上。” 沈滢却在想另外一件事,她垂眸瞧了一眼小腹,觉得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此次木兰秋弥声势浩大,怕是不只带几位年长阿哥去。” 嬿婉点头,“秋弥大典重在绥服蒙古,安稳边境,其次才是秋狩打猎。皇上重视此次木兰秋弥之行,也有意让皇子们见世面。娘娘是担心七阿哥吗?” 木兰围场靠近蒙古,是几座山脉的交汇处,其中地势复杂,野生动物种类繁多。若她是罗辰等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滢忽然又涌起一阵恶心,茉心连忙上前为她抚背缓解,“皇上若有锻炼皇子的心思,那要带便只能是几位皇子的养母了,我有孕之事不能让旁人知晓。” “娘娘是要随七阿哥同去木兰围场吗?实在太冒险,娘娘三思。”嬿婉与茉心俱是心惊,满脸写着反对。 “若七阿哥出了事,那我才是真的危险。” 第82章 巴林王献女 原本以嬿婉受宠的程度,由她替沈滢前往木兰围场看顾七阿哥也不难。可嬿婉毕竟未曾与那些人正面交手过,且沈滢还有事托付她。 “事关皇嗣,虽不能让那太医走漏风声,但脉案得仔细保管着。” 嬿婉眼底仍有忧虑,她抚上沈滢微凉的手背,语气坚定,“娘娘放心,那太医知根知底,必不会坏事。您的脉案我会遣人仔细收好,必不让旁人有机可乘。” 沈滢笑了笑,她不知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只能在有限时间内备好后路。 为迎接盛大的秋弥大典,皇后特意将十二阿哥的周岁宴提前了一个月,皇上十分感怀,帝后和睦一如从前。 正如沈滢猜测那般,帝后商议,除去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年幼尚且需要乳母照顾外,其余阿哥皆在随行行列。为使后宫众妃安心,阿哥们的养母亦同行。 消息传遍六宫,嬿婉更是紧张地整日待在咸福宫与茉心她们一起收拾东西。 沈滢斜倚着软榻,眼底忍不住笑意,“内务府自有安排,你们也太紧张了些。嬿婉,你确定皇上会允许我将那衣柜搬上车驾?” 嬿婉见四下没有旁人,便摊开来说:“娘娘您如今可不一样,虽太医说您身子无大碍。可木兰围场乃群山环绕之地,想来比京城凉多了,多带些衣物总没错。” 茉心也频频点头,“令嫔娘娘说的是。” 沈滢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继续忙前忙后的女子,微眯着眼,“嬿婉,你在宫中要保重自己。” 嬿婉没有抬眼,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之旅,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向沉稳的女子眼底,是藏匿不住的忧思。 八月初,皇上携众皇子嫔妃及王公大臣、八旗子弟等浩浩荡荡地前往木兰围场。 负责秋弥大典的官员一早将木兰行宫收拾妥当,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等着圣驾到来。 沈滢穿着一身雪青色宫装,懒洋洋地倚在马车内的靠枕上,茉心早已备好了补身体的药材以及其他缓解恶心的果干。车驾缓缓行驶,她半眯着眼,陷入若有若无的思绪中。 昏沉中,忽然感觉马车停了。 茉心进来见自家主子面色如常,便松了口气,“娘娘身子可还好?皇上下令休息片刻再出发。” 沈滢点点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掀起车帷一瞧,才发现几位年幼的阿哥正聚在一起看向大队伍的后方,眼神闪着好奇的光。 茉心见状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历来参加秋弥的官员及将士成千上万,日常生活所需也不在少数。皇上体恤民情,特恩准商贩们随大军行进。大军在哪里扎营,他们便在哪里支棚售卖。阿哥们久居宫中,自然见着新奇。” 沈滢点了点头,她朝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些商贩身份查实了吗?” “应是核查无误,再者这些商贩只在布围之外。娘娘不必担心,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滢长舒了口气,她还是太紧张了。虽然早已吩咐全德看顾着永琮,还有皇上亲自嘱咐吴锡璋近身保护,但她还是心底不安。 到达行宫后,沈滢再次提醒永琮不要只身上前,要带好侍卫。 永琮笑嘻嘻地点头,还反过来安慰沈滢,“和娘娘,最应该听话的是您才对。儿臣已经告诉皇阿玛您身子不适不能饮酒,篝火晚宴时可不能忘记。” 沈滢哭笑不得。 蒙古诸部王公贵族齐聚木兰围场迎接皇上,并随皇上亲自检验了布围情况。 晚上便是皇上请蒙古诸亲王宴饮,沈滢按照位序坐下,听着身旁茉心低声介绍。担任咸福宫掌事宫女多年,茉心虽不知各亲王的长相,但一些八卦还是了解的。 以往盛宴之上,皇上还会命人与蒙古诸部赛马,比武等礼宴往来。可今晚,皇上却一反常态,邀诸部“什榜”(俗称蒙古传统演奏)。 沈滢挑眉,穿过人群看向最上面的那抹明黄色,只觉得皇上心思还真是难猜。他此举会不会是因那迷魂曲的缘故,想从中找些线索? 待到最中间的空地上,奏乐的人散去,忽而一阵悠扬的胡琴声响起。一穿着暗红色蒙古服饰的窈窕女子缓缓而出,她舞姿欢快,伴着鼓点,仿佛夜色下一颗璀璨的明珠。 沈滢看着不远处一颦一笑的女子,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巴林部势力不强,在蒙古诸部中实在不起眼。当其他各部展示武力值时,这位亲王却另辟蹊径,将唯一的女儿送到皇上面前。 “臣女巴林湄若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这样天真明媚的女子,宫中许久不曾见过了。皇上自然也喜欢,很快便将此女子叫到身边问话。 挨着沈滢的嘉贵妃冷哼一声,语气嘲讽,“巴林王真是做得出,照这么下去,以后秋弥狩猎就改成秋弥献女得了!和妃,你说是不是?” “臣妾眼神不太好,只隐约觉得这位蒙古女子天真跳脱,在宫中倒是不常见,也不怪皇上会觉得新鲜。”沈滢吃着刚剥好的葡萄,笑着回答。 嘉贵妃瞥了一眼上面言笑晏晏的少女,很是刺眼,“如今再怎么天真,入了宫也会变,还当自己永远十五岁吗?” 席间酒气氤氲,沈滢忽然觉得头晕,便起身去附近转转。 茉心扶着她,慢悠悠地走着,璟瑟见状也跟了出来,她看着沈滢,笑盈盈地上前,“和娘娘万安,听永琮说您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席间有些吵,我出来走走,”沈滢侧目瞧着璟瑟眉眼如画,气色正好,便打趣了几句,“看来额驸待公主极好,听说你生产时,可是吓坏了他。” 璟瑟有些难为情,“和娘娘就别笑话儿臣了,不过他待我确实挺好的。” 她让跟着的人退后些,才压低声音说:“这巴林王曾有意让儿子迎娶博尔济吉特氏女子,不曾想后来被拒,这才下定决心让女儿入宫。” 博尔济吉特氏?难道与那位疯了的格格有关? “和娘娘所想不假,正是那位格格的亲妹。此番被拒婚,巴林王很是恼怒,怕是他女儿入宫会更亲近皇后些。” 第83章 天降祥瑞 和敬公主的额驸任理藩院侍郎,负责管理蒙古,西藏等少数民族事务。 巴林王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难逃理藩院的视线,只是…… 沈滢抚上璟瑟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你跟额驸好好的,宫里一切有皇上做主。” 璟瑟低垂着眼,她终究还是对孝贤皇后薨逝时的情景难以释怀,以至于每隔段时日便要书信问候,先问沈滢,再问永琮。 “和娘娘,儿臣身在宫外,不能时时入宫探望已是不孝。”璟瑟淡淡一笑,眼底满是担忧,“永琮皮得很,和娘娘定是操了不少心。” 沈滢摇摇头,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次日一早,双喜与全德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恭敬地将查到的有关巴林湄若的消息缓缓道出。 博尔济吉特格格已过成婚年纪,这才让巴林王觉得有机会联姻,没成想被拒绝得这么彻底,颜面扫地不说,更是成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代表。巴林王权衡之下,不得不率先出手,将女儿献给皇上以求庇护。 沈滢看着盆中的玫瑰花瓣间的倒影,想得出神。 蒙古四十九部历史悠久,祖上曾随元太祖成吉思汗四处征战,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而后在明军的强烈攻击下,诸部战力逐渐凝聚,之后先祖努尔哈赤起势,众人也纷纷效仿划分势力,成了如今的四十九盟旗。 这些部落世代游牧为生,逐水草而迁徙,鲜少耕种。皇上遵循先祖惯例,采取怀柔与绥服政策并用。适当给予通商渠道,鼓励蒙古与汉人通婚,又及时展示大国战力,稳固边境。 准噶尔虎视眈眈,且与大清多次交手从未真正拜服。此种情形下,蒙古诸部难免会持观望之态,以便保全自身。巴林王这么显眼包,恐怕其他各部也难安,必须得拿出态度来。 双喜说:“皇上那般传来消息,已经册封巴林氏为颖贵人,与恪贵人同住景仁宫。” 颖,有聪颖,完美之意。 皇上很满意巴林王的举动,将先帝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景仁宫许给二人,甚是抬举。 沈滢微微一笑,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全德,你依旧跟着七阿哥,确保他的安全。” 待到用过早膳,便是声势浩大的狩猎仪式。 皇上依旧是显眼的明黄色,他气宇轩昂地策马于队伍之首,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股睥睨一切的傲气萦绕四周。身后和亲王,几位阿哥紧随其后,王公大臣分列左右,其中还有蒙古各部选拔而出的勇士,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兴奋。 皇后与一众嫔妃站在高台上,远远地看着马蹄带起的尘埃,或期待,或担忧。 纯贵妃自从抚养了四阿哥,便觉得她之前实在太过宽纵三阿哥,才使其事事谨慎,愈发平庸,“皇上对四阿哥骑射夸赞不已,若是永璋能学几分就好了。” 嘉贵妃笑道:“永珹年轻不稳重,臣妾还希望他能学得三阿哥那般沉稳呢。” 皇后淡淡地看着,一旁已是嫔妃装扮的颖贵人接话道:“嫔妾瞧着几位阿哥都精神得很,娘娘们不必担心,且等他们满载而归吧。” 沈滢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昨夜睡得不太好,如今仍有些疲倦。耳边不时传来颖贵人说笑的声音,她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 忽然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经意地侧目瞧去,皇后身边的青璃竟不在此处,只留着菱枝伺候。 她心底暗自不安,但她不能细查青璃的动向。下棋最忌跟着对方的步数走,很容易进对方的圈套。 七阿哥身边有武力高强的吴锡璋,又有心细如发的全德,对方若想动手绝非易事。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狩猎队伍回来,皇上似乎很高兴,随行的侍卫提了不少猎物而归。皇子们以四阿哥为首,大阿哥与三阿哥、五阿哥次之,皆带回数目不少的猎物。 更重要的是,有人带回一头白鹿,通身雪白无杂色,连鹿角都是晶莹剔透的颜色,实乃奇观。 鹿,通“禄”,历来便是祥瑞与财富的象征,更有“逐鹿天下”的说法。此番异象,便是皇上都圣心大悦,将发现白鹿的将士一律嘉赏。 沈滢远远瞧了一眼,确实神奇得很,那头鹿体型优美,站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着实亮眼。 永琮更是兴奋,他回来跟沈滢说起这件事,眼底满是好奇的神色,“和娘娘,儿臣还未听说过白色的鹿呢!” 别说他没听说过,沈滢这个参观不少动物园的现代人,也没见过通体无杂色的白鹿。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滢不自觉地收敛笑意,“这么难见的祥瑞,不知是谁发现的?” “几名负责勘察前路的普通侍卫,奴才当时离得远,具体情况并不知晓。”全德垂眸回答,他的眼底也有疑惑。 围场内猎物早在布围时便已被控制,而后布围形成如铁桶般的包围圈。若这鹿是有人故意为之,便是在布围前就已经安排妥当。 沈滢忽然手指微颤,差点将放置在桌上的茶盏碰掉。 茉心见状,立刻将茶杯移开,“娘娘……” “无碍,永琮的衣裳沾了灰尘,你带他去换件衣袍见驾。”沈滢浅浅一笑,她看着永琮欢喜的神情,让茉心带他去净面更衣。 待永琮离开,沈滢定定地看向全德,一字一句地问道:“七阿哥身边可有异样?” “七阿哥因骑着小马,并不在队伍前面。奴才紧随,并未有异样。”全德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一旁的八阿哥曾鼓动七阿哥一道去前面看看,但七阿哥拒绝了。” 沈滢曾经与金玉妍联手,利用八阿哥让皇后不得已放弃亲子的抚养权。如今她反过来用八阿哥教唆永琮,倒也符合皇后的作风。 只是这祥瑞已出,那接下来对方还有什么招数呢? “全德,本宫还是那句话。你我的身家性命全在七阿哥身上,除了你和吴侍卫,其余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七阿哥。” 全德点头领命。 沈滢用胳膊支着身子,她猜不透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此番祥瑞现世,众人更是你来我往的吹捧,极尽阿谀奉承之词。赞美皇上乃千古一帝,天降祥瑞已示众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奇景。 似乎真的祥瑞附体,这几日的狩猎顺利极了。 第84章 风中有血腥味 秋弥大典很顺利,皇上自前几天策马秋狩,剩余的几天便登楼看众皇子、臣子及将士的表现,用于提拔赏赐任命。 沈滢等嫔妃跟随皇上,望着远方满脸少年气的皇子们。 一马平川的草场尽头,绵延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偶尔闪过的猎物受到惊吓,被飞奔的马蹄声驱散开来。 她悬着的心终于在不久后的一天,开始剧烈跳动。 圆满的木兰秋弥已接近尾声,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放松与欣喜。蒙古诸部王爷也陆续向皇上辞行,就在人人都防备最松懈之时,一场蓄谋已久的可怖之事悄然发生。 最开始察觉不对劲的是负责勘察围场的侍卫统领,他这些日子发现手下的侍卫有几个病了。他心有疑虑,但如今秋弥狩猎即将结束,便也没惊动上头。只按例找了随行的大夫诊脉,开药方。 慢慢地,先前倒下的侍卫非但没有痊愈,又接连倒下多人,甚至为侍卫诊脉的大夫都中了招。 统领这才觉得不妙,赶紧上报。消息传到皇上耳中时,染病的已不只是负责探查的侍卫,就连蒙古诸部都有人开始发高烧。 皇上震怒,命负责布围的王公大臣素来见驾商议对策,又令御前侍卫严密把控,将一干发病人员隔离,其余未有症状者皆待在各自住处听候安排。 七阿哥到底年纪尚小,他看到外面如临大敌布控严谨,努力维持着镇定,看着沈滢,“和娘娘……” “别怕,有你皇阿玛在,不会有事的。”沈滢压制着心底的慌乱,轻轻地拍着永琮的后背。 全德进来时,一脸肃容,沈滢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让双喜带着永琮去隔壁休息。 “回禀娘娘,刚刚传来消息,围场中有侍卫染病,且传染了不少人。皇上已下令严查病源,您与七阿哥先行收拾东西,以防不测。” “既是传染病,可有潜伏期?”沈滢直起身子,忽然觉得这说法可能对方听不懂,便换了个方式,“本宫的意思是染上此病后,多久开始发作?” 全德继续道:“据侍卫统领禀报,负责看病的大夫皆在两到三天内发病,虽症状有轻重,但不会超过三天。” 沈滢情急之下竟有一丝放松,短期发病,意味着可以尽快控制染病者,不会较大范围的扩散。 先有白鹿祥瑞现世,后面又离奇出现传染病。且最先发病者是勘察围场的侍卫,估计病源虽与猎物有关,但也是少部分有问题,且这些猎物或多或少与素日猎杀的普通猎物不同。 沈滢微眯着眼,她感觉外面的阳光实在刺眼得很。 皇上重赏了发现祥瑞的一干人等,于是其他侍卫也跃跃欲试,恨不得再找出更加离奇的物种献给皇上。所以最先发病的便是查看围场的普通侍卫,他们一定接触了某些看起来有些异常的猎物。 这些猎物不太好找,所以少数。而负责秋狩的官员见状有意讨皇上喜欢,便也将这些放入草场内。 沈滢长吸了口气,若是染病之事传到围场之外,那鹿便就是上天示警,皇上好容易才办的一次秋弥大典,竟成了对方攻讦的梯子。 三日后,皇上下令让众妃与阿哥们先行回宫。 皇上则要留在此处,决意将此事查个彻底明白! 茉心上前安慰道:“娘娘且宽心,吴侍卫随行在侧,必然不会出事。皇上留在围场,也是要稳定军心,让幕后黑手不敢肆意而为。” 沈滢点点头,“一来皇上留下可以分散对方注意,二来若对方的目标的某位阿哥,那他的意图就不好掩饰了。” 出发的那天,阴云密布,天空中偶尔闪电一晃,让随行的众人都不免心慌意乱。 连日来得彻查并未将围场内的猎物抓个干净,皇上烦躁地摔碎了好几只茶盏。此番情形下,若再不回京,皇宫内必然会生出乱子。 沈滢没有说出口,皇上让阿哥们先行回宫,会不会也是试探其中谁会与幕后黑手有所勾结? 马车比来时更加颠簸,又加上众人提心吊胆,走得很慢。 沈滢抱紧永琮,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却依旧压制不住慌乱。 周围除了车驾声外,竟无半点动静。 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伴着震耳的雷声传入车中,沈滢轻轻安抚着永琮。她不敢有一丝懈怠,警惕地看着四周。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黑影,她定睛一看。 竟是一条蠕动的蛇! 沈滢捂着永琮的双眼,快速将他拉在身后,与此同时,她大声喊叫:“吴侍卫,有蛇!” 吴锡璋反应迅速,他翻身入车内,抽剑将飞起的蛇斩断,剑身在空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音。同时他伸手抓起两截蛇身,扔至车外。 沈滢惊魂未定,她喘着粗气,“永琮别怕……” 吴锡璋抬眼看着窗外,神色凝重地道:“娘娘,待会儿全德守在此处,微臣守在外面。您与七阿哥务必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有劳了。”沈滢握紧永琮的手,脸上无半点血色。 全德与茉心一并守在车窗处,严阵以待地观察着四周。 那条蛇来得悄无声息,其他车驾也并无动静,怕是随行队伍中已混入了刺客。 吴锡璋身上戾气十足,他紧抿着唇,一眼不眨地查看着车驾,随行侍卫皆无异样,那蛇便是从上面来的。 他抬头看去,见车顶处果然有箭头,他一跃而起,那箭头做工一般,与兵部所用的材料差得太多。 这种箭必然不会射很远! 吴锡璋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隐隐的寒意。 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小山坡处,数名蒙面人静立已久。 他们盯着那缓缓移动的车驾,耐心地等待着命令。 沈滢护着永琮,随行侍卫数目不少且武力高强,对方若想动手实在不易。 “嗖—” 全德伸手抓住一根箭矢,他微皱眉,低声道:“娘娘,快趴下!不要抬头!” 沈滢呼吸一紧,她拦着永琮,与茉心、全德齐齐俯身趴着。耳边又响起箭头破开空气的音爆声,她心跳得很快。 “有刺客!!!” 第85章 快带永琮走 “嗖,嗖,嗖…” 接二连三的箭矢从远方射来,与马车相撞,发出阵阵闷响,落入众人耳中,皆是一惊。 吴锡璋躲在马车一侧,提刀将飞来的箭头一劈两半,视线紧紧地盯着远方。 很快,随行侍卫已备好护盾,将几辆车驾团团围住。 沈滢额上有冷汗渗出,她随意地抹去,听到外面动静小了些,似乎弓箭声停了。 她们还未松快时,便发现了更大的麻烦。 车厢内出现了多条细蛇,有的已被箭头刺死,有的身体穿过箭头却依旧轻微移动,发出嘶嘶嘶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尽管全德已拼力将眼前的蛇扔出车外,但还是力不能及。有些已经缓慢爬动,与几人近在咫尺。 这些蛇有无剧毒尚未可知,但车厢内已经不能待了。 全德不得已,郑重开口,“娘娘,奴才将门口处的蛇清理干净,您与七阿哥先出去。茉心姑姑,守好娘娘。” 沈滢倒吸口气,她最怕这种软体动物,当即便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若不是身边有永琮,她怕是第一时间就会尖叫。 车外已是由护盾围成的圆圈,吴锡璋见几人出来,便知是那些蛇的缘故。他立刻清理出一处地儿来,用来安置沈滢等人。 “娘娘,对方来势汹汹,怕是不止有蛇……” 沈滢听出吴锡璋口中对未知的担忧,她顺着盾牌缝隙处看向茫茫的远方,心底忐忑不安,“本宫明白,若有意外,务必先保七阿哥万全。” 永琮紧靠着沈滢,他小脸发白,但努力保持镇定。他悄悄地伸手与环抱他的女子十指相扣,他是男子汉了,他要护着和娘娘,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全德也从车厢内翻身而出,站在几人前面严阵以待。 风中的血腥味伴着压抑袭来,双方都静静等着别人的招数。先前被吓得大声喊叫的宫人此刻只剩喘息声,天边又传来闪电与雷鸣,众人都提着心。 穿着普通的数名蒙面人缓缓靠近随行侍卫的视线,全权负责护卫统领冷冷地看着来人,正要下令射箭时! 对面那些人竟伸手将覆面的黑布取下,露出一张张冷漠且十分普通的脸。他们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缓缓地靠近车驾,没有丝毫犹豫。 别说准备射箭的侍卫了,就是久经战场的统领将军都看懵了。这些人看着与寻常平民无任何区别,甚至在其中找不到为首的头目! 下面的侍卫面脸疑虑地看向统领,“大人,弓箭手已准备就绪,是否开始?” 他原以为对方先以蛇开路,而后最有可能的便是火攻。便已经通知各车驾护卫,务必保护各位主子平安撤离。 可眼下对方却利用缚鸡之力的平民再次开路,便是要消耗他们手中的弓箭,之后再命人攻击。 统领阴冷地看了一眼依旧缓缓靠近的人,而后示意侍卫出言呵斥对方停下,否则便要射箭! 沈滢从护盾缝隙处,看着那些人接二连三倒地,后面的人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她的手指忍不住微颤,不由得抓紧永琮的小手。 这路数明显是邪教的做派,以被蛊惑的无知民众为饵,替他们开辟血路! 对方如此毫不掩饰身份的手法,必定是存着必胜的信念! 侍卫们已然不再用弓箭,抽刀将不听劝阻的来人斩杀。这些无动于衷默默前进的人群背后,是数名黑衣人静静地握着弓弩,犹如黑网将几辆车驾围住。 吴锡璋与全德见状俱是神色冷凝,他们对视一眼后,低声说:“娘娘,待会儿我们带着您与七阿哥突围离开。” 沈滢看不清护盾外是何场景,但从两人的神情看,便不是好消息。她点点头,而后担忧地看向茉心等人。 “他们的目标是几位主子,茉心姑姑与双喜随侍卫一起,不会出事。娘娘,七阿哥,臣得罪了。” 吴锡璋重重地低头行礼后,便伸手将七阿哥抱在怀中,为他套上一件不太合身的铠甲,而后递给沈滢一件。 永琮还拉着她的手,他眼中满是惊慌。沈滢勉强挤出一抹笑,“永琮,听吴侍卫的话,和娘娘会跟着你的。” 说罢便在全德的掩护下穿着笨拙的铠甲,隐藏在众人身后。 待到对方再次以弓弩开道,被护盾尽数回挡后,那些黑衣人跃身而起,与守护已久的侍卫撕打开来。 四周一片混乱,沈滢不知其他车驾是什么情况?但她此时被全德拉着袖口骑着快马,紧跟着吴锡璋。 一阵刺耳的划拉声响起。 马的前方骤然出现三个黑衣人。 吴锡璋抱紧永琮,跃身而起抽刀与迎面两人对战;而沈滢面前,这个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靠近,似乎比那俩人武艺更高。 全德拔刀迎面对上,劈手向对方砍去。只见对方身影一闪,训练有素的见招拆招,全德竟有些吃力,转攻为守。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一招格挡,转身踹向对方的腹部,趁对方后退不敌时,他挥刀划破了那人的覆面。 沈滢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人甚是熟悉。 她想了好久,终于从零星记忆中找到了突破口。 曾经在圆明园中,她以迷魂曲诱使罗辰露面。而眼前这个身手明显不错的人正是那日跟在罗辰身后的黑衣男。 她又看向一侧的吴锡璋,见他护着永琮的同时对战两人也不易。若是再来几人,那他们今天怕是在劫难逃。 沈滢伸手从马鞍一侧掏出弓弩,努力平复着心情,再三抑制住手指的颤抖,瞄准与全德缠斗的那人。 她急促地喘着气,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而后紧盯着那人,大喊一声:“罗公子,好久不见!” 果然那人听到声音后忽而一惊,转身看向沈滢时,全德忽然向一侧移开半步,箭头穿过空气,射向了那人。 尽管对方拼力闪躲,还是刺中了他的右臂。 全德很快占了上风,用力刺向那人胸口后与吴锡璋汇合解决了剩余两人。 待他们准备翻身上马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弩机扣动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寂静的四周显得特别清晰。 原本还在马上的女子,她左肩已是鲜红一片。 “娘娘!!!” “和娘娘!” 沈滢坚持不住,从马身翻下来,伤口的剧痛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冷汗直冒。 “快…带…永琮…走…” 第86章 和妃娘娘不见了 箭头埋在左肩,鲜血冒出时传来一阵麻痒。 麻药! 还真是看得起她,这箭头很明显与之前的不同。 沈滢浑身颤抖,忍着剧痛,她不知自己流了多少血,但已经隐约感觉手指略微冰凉。 她怕不是要失血过多而亡吧! 索性闭着眼,她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接近,忽然有人踢了她一脚,连带着伤口更疼了。 沈滢微眯着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人,她勾起一抹冷笑,仿佛见到仇敌般的咬牙切齿,“罗辰,还真是你啊。” 罗辰带着灰蓝色斗篷,一手拿着弓弩,居高临下地盯着女子,“中了箭,还要放走弘历的儿子。沈滢,你可真是他的一条好狗!” 他似乎很不解气,用脚点起女子的下巴,而后故意在伤口蹭了蹭。 沈滢蹙眉,她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差点晕厥。她喘着粗气,脸色煞白,“罗辰,你个杂碎!” 这人没有忙着去追吴锡璋等人,估计是觉得他们有可能认出他的脸,破坏他的计划。 “果然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罗辰轻笑出声,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子,而后用脚踩在她的手腕处,“若是拧断了手脚,是不是还如往常般乖巧顺从?” “顺从之人能像我活得这么久吗?” *** 负责传信的侍卫早已从木兰围场带来的已过安全期的援兵,更有未离开的蒙古部落勇士随行,齐齐前往刺客发生地进行援助。 除去周围死了大片的平民模样的刺客外,黑衣人伤亡极少。他们似乎冲着具体的目标,待到援兵到来时已然撤退的不留痕迹。 傅恒与和亲王弘昼为首,命将士迅速清点人数。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恐怖的事实。 和妃、七阿哥及随行侍卫等都不见踪影! 茉心与双喜跟着侍卫及时躲避,只受了点皮外伤。他们战战兢兢地回话:“吴侍卫跟全德带着娘娘和七阿哥撤离了。” 傅恒皱眉,他脸色难看,立刻派心腹根据茉心等人所指的方向寻找,而后压低声音问道:“随行侍卫弓箭充足,且统领指挥得当,为何吴锡璋会选择冒然撤离?” 茉心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和亲王吩咐将人带下去,他看着收拾现场的众人,缓缓开口:“大人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难道不怀疑吗?” 弘昼想起那个胆大心细的女子,到底有些担心,“这里交给本王便可。涉及七阿哥,傅恒大人难免心焦,不如大人也去吧。” 傅恒微微颔首,自是领了和亲王的人情,当即便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消息传到木兰围场时,傅恒已将永琮与吴锡璋、全德三人平安带到皇上面前。 彼时皇上正查出了病源及涉案官员,正要下令处置时,却见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红着眼睛,怔怔地看向他。 皇帝挥手让先前的官员退下,稍后处置,而后看了一眼傅恒。 “回禀皇上,和亲王在现场负责后续事宜。微臣清点人数后发现除去少数侍卫殉职,还有便是和妃娘娘不见了。” 皇上神色骤变,冷冷地盯着几人。 傅恒跪地,“皇上息怒。” 皇帝霍然起身,他沉着脸,慢慢走至几人跟前,忽而抬脚用力踹向吴锡璋与全德。皇上力道不弱,加之两人一路奔波与人撕打,这一脚便差点要了命,嘴角已然流出血。 他俩俱是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求饶。 “都是死人吗?” 吴锡璋努力憋着咳嗽,又抹去嘴角的血迹,“回皇上,臣察觉刺客是冲着和妃娘娘与七阿哥,这才不得不选择撤离。” “微臣仔细查问过负责护卫的统领,若吴侍卫所言为真,何不等统领调派人手继续保护。皇上,恕微臣直言,若不是他们二人冒险撤离,当不会发生今日局面!”傅恒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皇上不发一言,旁边开始还红着眼睛的永琮,此刻却是藏匿不住的愤怒。 吴锡璋继续道:“当时车驾被护盾围住,任何离开遮挡的人必然会被对方弓弩射杀。且臣仔细查看,发现围攻和妃娘娘与七阿哥的人数比其他车驾多出两倍不止。统领久未派援兵,臣与全德不得已才撤离。” 全德也表示现场确如其事,“那些人来势汹汹,且步步逼近,若不撤离,恐有危险。” 皇上沉着声,“依你们的意思,刺客放着其他阿哥与嫔妃不管,一心针对和妃跟永琮?” “臣(奴)等(才)不敢。” “废物!护卫不力,还妄想逃脱罪责!吴锡璋,全德,朕看你们是不想活了!”皇上回到龙椅上,长舒了口气,而后转动着扳指,“傅恒,将此二人带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 永琮有些不敢相信他皇阿玛如此便处置了一心护着他的人,作势便要开口求情,但被皇上眼神止住。 待众人退下,李玉垂眸恭敬地守在门口。永琮上前几步,他虽尽力维持镇定,但依旧白着脸,“皇阿玛,他们毕竟保护了儿臣,还跟那些刺客交过手……” “永琮,今天朕教给你要心狠。”皇上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不过是奴才,救主子是职责;同样的,护主不力,便是死路一条。” 永琮怔怔地,他一直见和娘娘待人宽厚,在宫中,全德一直陪着他,虽然话不多,但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而吴侍卫在围场一直护着他,他看上了极漂亮的一只狐狸,想送给和娘娘,还是吴侍卫动手捕获的。 “皇阿玛,儿臣……和娘娘……” 皇帝的声音比雪山上的冰块还要彻骨,“这是你必须要学会的东西。你若不心狠,今日失踪的便是你自己。” 永琮呆滞片刻,很快他回过神。 “儿臣不要和娘娘出事,儿臣不会丢下和娘娘不管不顾。儿臣知道,皇阿玛有很多娘娘,可儿臣只有和娘娘!”永琮的眼眶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愈加发红,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儿臣学不会心狠,也不要学。如果和娘娘有什么事,儿臣也不要活了!” “啪!” “来人!将七阿哥快马加鞭送回宫中,交给太后好生管教!” 第87章 他还是个孩子 吴锡璋与全德被御前侍卫拖至行宫外的一处角落,因涉及嫔妃,所以并未让旁人观刑。 傅恒站在不远处,他觉得此事疑点太多。 和妃离奇失踪,皇上下令将随行护卫灭口也在情理之中。可此事既然保密,皇上又为何会斥责七阿哥,将其送到慈宁宫管教呢? 这不是与之前行为相悖吗? 傅恒沉思良久,挥手示意军士换杖。 手下见状疑惑地看向大人,军中杖刑分为外轻内重与外重内轻两种。军杖外面包着铁皮,要人性命的那种甚至还带着倒钩,几棍下去便会伤其经脉,落下终身残疾。 傅恒皱眉不语,只抬眼瞧着手下。手下领命,换了没有倒钩的那种,刚打了没几下,便从附近传来声音: “七阿哥,万万不可啊~” “快让开!谁敢拦我,便叫人打死你们!” 七阿哥衣袍有些褶皱,他怒目圆睁地将拦着他的奴才全部推开,一溜烟地跑向正在行刑的几人。 为首的傅恒见状愈发脸色难看,他见七阿哥脸上是明显红肿痕迹。能动手掌掴阿哥的,便只有那人了! 他一脸肃容,拂袖挡在七阿哥面前,福身行礼道:“七阿哥,此处不是您该来的地方。皇上命您即刻回宫,若您执意不从,那么身后的几人便跟他们俩的下场一样。” 永琮心情极差,他说话也如同炮仗般,见到拦着他的人是傅恒,语气竟带着委屈,“舅舅,你也要我舍弃和娘娘,对吴侍卫和全德的生死不管不顾吗?先生说过,君子论迹不论心。难道只靠猜测认为他们有异心,便要人性命吗?” 傅恒似乎震惊于眼前小阿哥的话,身为外臣,他很少见七阿哥。尚书房的几位先生也不怎么提及七阿哥,便是擅绘画的六阿哥都比他更惹眼。 还有那位出身一般的和妃,虽不受宠但当日多亏有她提前告知和亲王,不然长春宫所有人危在旦夕。或许这位和妃娘娘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永琮趁眼前人思索之时,急忙跑到趴着受刑的两人跟前趴在全德身上。若非执杖的军士手法老道,怕是要伤着这金尊玉贵的七阿哥。 “七阿哥小心!” 傅恒顿时神色凝重,出声大喊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前太监李玉。 *** 慈宁宫内,香炉内的焚香已然熄灭。太后面色担忧地守在床榻一侧,看着永琮依旧皱眉的睡颜,心底涌出无尽的怜惜。 福伽悄然站在一旁,示意太后放心。 主仆二人离开寝殿时,福伽才压低声音道:“太后,皇上来正殿有些时候了,您不如去见见吧。” “当了皇帝便开始面冷心硬了,哀家以为他只是对恒娖恒媞如此,没想到对自己儿子更是无情。”太后指腹触及佛珠,觉得有些凉,“永琮才多大?琅嬅才离开几年?他有了其他的嫡子,便就不上心了吗?” 福伽不敢置喙皇帝的言行,她只是安慰太后,“您许是误会皇上了,刺客神出鬼没,谁也无法预料。” “木兰围场侍卫离奇染病,他会不清楚刺客接下来还会有举动吗?可真是好皇帝啊!” 正殿内,皇上不动声色地坐在金丝楠木椅,似乎在想着什么?见太后进来,便起身行礼。 “皇上不必如此,慈宁宫宫人久不见圣驾,怕是有所怠慢。”太后面色如常,挥手让宫人退到殿外,不冷不热的看向皇上,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 皇上没有理会太后语气中的嘲讽,只平淡地说:“永琮性子顽劣,不尊君父,足见和妃教养不善。如今和妃染病在木兰行宫调养,皇额娘久居慈宁宫膝下寂寞……” 皇上这番说辞恰好刺痛了太后的软肋,她膝下寂寞是谁造成的?于是便冷哼一声,“哀家确实寂寥,难道皇上不知是因何而起吗?皇帝此番轻易处置了永琮身边的人,也不怪他会出面相护。” “朕理解皇额娘心疼永琮,便不予多留,皇额娘好生安置吧。”皇帝起身,正要准备离开。 太后怀着心事,一时竟然被皇上轻描淡写的语气刺激到了,“哀家自从抚养皇上至今,哪怕恒娖恒媞双双远嫁,哀家都未曾当面质问过你。可永琮毕竟是你的儿子,是琅嬅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你可以对任何人无情,但对他绝对不行。 皇帝,哀家问你最后一句,你有没有用他做饵?” 殿外候着的众人已然吓得齐齐跪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而殿内,太后紧紧地盯着与她不过几步之隔的身影,仿佛从来都没看清这个养子。 皇上沉默片刻,才说:“皇额娘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皇上离去时,太后伸手将内务府孝敬的精美瓷瓶重重摔在正殿门框上,有几片飞溅起的碎片将殿外跪候的宫人割伤。 翊坤宫内,青璃挥手送走了悄然出现的内务府副总管太监,而后回到正殿为皇后新倒了一盏雨前龙井,恭敬地站在身后为其揉肩。 “娘娘,内务府刚传的话,皇上与太后在慈宁宫发了好大的争执,说是因为七阿哥。” 皇后微眯着眼,虽然已回宫但途中刺客的事依旧吓坏了她,“此番刺客行凶实在可怖,但七阿哥并未受伤,皇上为何执意要将吴锡璋与那太监处死?难不成因着和妃的缘故?” 青璃浮起一抹冷笑,她俯身凑近皇后的耳廓,小声说了一句话。 只见皇后脸色骤变,她猛地转身看向平和浅笑的青璃,心底的寒意从脚尖蔓延至全身。她难以置信地紧盯着青璃,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本宫从未有合作之意,你们此举是要逼本宫吗?” “娘娘本就不知此事,害怕什么?” 此刻众人口中在木兰行宫养病的沈滢,正躺在一处隐秘的别院内,左肩处的伤口已然处理妥当,但她仍未苏醒。 床榻边放置的箭头被鲜血浸染,闪着冰冷的光。 罗辰随意地坐在外间,听完大夫的话后忽然冷笑连连,“难怪牙尖嘴利不怕死,原来是仗着腹中有东西啊!” 第88章 所谓十九姑娘 常年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习惯,沈滢睡得并不安稳。她虽然依旧昏迷睁不开眼,但身体却被不太绵软的床榻硌得很难受。 她想要翻身换个姿势,却扯到了左肩处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昏迷前的记忆跑入脑海,她猛地睁开眼,想要抽回榻边的手臂,才看清那里竟趴着一个女子。 闷哼声惊醒了那女子,她缓缓直起身子,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清秀小脸。 “十九姑娘,您醒了。主人说您要休息,不可乱动。” 沈滢被这称呼惊得扯唇嘲讽,还真有编号? 不过以罗辰那自信的模样,以为他们多大规模呢?派出去的“特工”才排到十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沈滢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我前面那十八位是不是都死了?” 虽是疑问,但那小姑娘见女子一脸淡然的姿态。她不敢回答,主人吩咐过,不可以回答十九姑娘的一切问题。 她正要拒绝时,听到门口处传来响动,罗辰面色如常地挥了挥手,而后拂袖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 “大夫说你遇喜已快三月,想来也不敢胡乱用药,当然包括麻药。这么看你的脸色,似乎还是不够疼。” 沈滢重新闭上眼睛,不准备接他的话茬。 既然罗辰口中所说并未用麻药,那就表明她昏迷时间不长。所以她所在的地方定然与木兰围场相隔不远。 罗辰冷哼一声,继续道:“刚刚你问得事,我来回答你。你前面的十八人,其中十人被弘历识破秘密处死,其余八人自甘下贱投靠对方,被自己人弄死。你作为即将要死的第九个,有什么遗言吗?” “辛苦为快死之人请大夫疗伤,看来阁下财大气粗,这般不心疼银子。”沈滢直盯着头顶的床帷,不冷不热地说道。 “若非有人想见你,不然你以为还能活着躺在这里对我不恭不敬吗?”罗辰语气不悦,颇有不甘心之意。 沈滢听他的意思,便知他口中的想要见她之人大概率便是几次设局谋划的下棋者。 她护着左肩重新换了个姿势,缓缓开口,“我曾经失忆后第一次听说了你的存在,便开始猜测究竟是何人,可让我不管不顾地要为你卖命。如今几次见面,便知你不过是团队中跑腿的执行者。 你日日耳边听他们叫你主人,便真当自己只手遮天了。就好比这次,你本该不用现身的,可偏偏要显眼一回。” 罗辰骤然起身,他紧紧盯着对面不慌不乱的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故意的!” 他神色冷凝,接到消息后一直不相信区区一个女人,能几次搅局后顺利脱身。他以为弘历将永琮交给她抚养不过是掩人耳目,如今看来真是棋差一招,应该在皇陵就弄死她! “本就是顺了你的心意。我失踪,七阿哥与皇上的心结便就此结下。对皇上来说,儿子对他的疑心比他舍弃亲子要痛苦得多。” 沈滢微微侧身,看着面前阴沉着脸的男人,继续开口,“当然你如果杀了七阿哥,让皇上怀疑其他儿子也可。但那样只会重复昔日孝贤皇后薨逝的局面,他会动怒大开杀戒,但不会冲动误杀旁人,更何况是上了玉碟的皇子。” 说起那件事,罗辰心底又来了气,不得不说,这女人说得有几分道理。孝贤皇后之死并未让弘历迁怒后宫众人,别说咸福宫失火没有让高氏失宠,甚至协理六宫的纯贵妃都不受牵连,以至于在选择继后时差点上位。 “你就肯定永琮会为了你而违逆他的君父?” 沈滢被伤口的痛感又刺激了几分,她微微蹙眉,“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如今性命难保,只希望见我的那人快点来,别让我疼死在这儿。” *** 养心殿内,皇上挥手让敬事房的人离开,他将手中的折子扔至一旁,心底烦躁地揉了揉眉头。 李玉轻手轻脚地端着参茶奉上,而后躬身站在皇上身后,为他揉捏双肩。 他与王钦服侍皇上已久,按摩的手法都经验老道。皇上靠着龙椅,双肩也慢慢放松下来。 “李玉,朕让你传话给傅恒,他还没走?” 李玉压低声音,语气恭敬,“奴才都说了,可傅恒大人坚持要为那二人开脱,甚至还提到了七阿哥。” “傅恒这是怪朕误会了永琮。”皇上语气微有嘲讽。 李玉一愣,又很快回神,“傅恒大人哪敢呐!许是涉及七阿哥,这才让大人一时失言。” 皇上冷哼,他眯着眼示意李玉加重力道,“到底是失言还是他真实想法,朕也不想猜。他愿意跪着就继续,你服侍朕歇会儿吧。” “奴才遵旨。” 养心殿进进出出的内侍,虽垂眸恭谨,但眼角还是不由得看向跪在殿外的傅恒大人。秋弥结束,皇上要追查刺客,可傅恒大人非但不急着查案,倒是为已被杖毙的那两人求情,难道就是因为富察家与那吴侍卫私交过密吗? 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和亲王弘昼,他虽受皇命查刺客,但大理寺主要负责,他不过是当个摆设。 七阿哥公然忤逆圣意,若非傅恒求情,怕是会被都察院弹劾,后果不堪设想。 傅恒这一跪,虽然看着鲁莽不顾轻重缓急,但必须要有这个态度。富察家若无举动,那之后如何处置同样忤逆皇上的内奸呢? 弘昼支着胳膊,想起负责清点现场的侍卫来报,和妃失踪的地方出现大量血迹,且有麻药的痕迹。 皇上此番难道是以她为饵,引出刺客踪迹吗? 深夜,距离木兰围场不远的深坑中,堆积如山的尸体层层叠叠。负责清扫刺杀现场的士兵好不容易才将尸体都搬来此处,他们清点好人数后,将几个火把扔了进去。 火光瞬间照亮了四周,士兵们抹了抹汗,才陆续转身离开。 待到四周回归寂静,先前火势蔓延的深坑中,缓缓爬上两抹黑影。一早守在不远处的几人悄然上前,用水泼灭了两人身上的火。 “主人说到做到,接下来便看你们的诚意了。” 第89章 见你的人来了 皇上下旨传遍六宫,和妃沈氏于秋狩围场不幸染病,故而于木兰行宫调养。 但随行的嫔妃都心知肚明,皇上此言不过是掩人耳目。 渐渐的,宫中开始悄无声息地传谣言。 有人说,和妃被刺客一刀毙命,死状可怖,皇上秘不发丧,便是要伺机捉拿刺客; 也有人猜测,和妃不过是被保护七阿哥的侍卫推出去挡刀,重伤昏迷。皇上将她安置在木兰行宫,怕她回宫发疯。 …… 永琮自从醒来后,没有过问任何有关和妃的事宜。他默默地听从太后的安排照常出入尚书房,面色如常,神态自若。 只是在听到有宫人碎嘴和妃时,一改往日平和不张扬地姿态,将那些人尽数罚去了辛者库。偏偏此事被前往尚书房的帝后听闻,皇上斥责他苛待宫人毫无皇子气度,命他在阶前跪着自省。 后来还是皇后求情,只跪了半个时辰了事。 嬿婉听到消息,慌忙地带着太医赶去慈宁宫。她看见永琮膝盖上的红肿痕迹,眼底酸涩,差点没忍住。 太后面无表情地听完太医的话,又命人仔细查看过那些药膏,这才放心让福伽带永琮下去休息。 永琮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礼,搀扶着宫人慢慢离开。 嬿婉见四下没有旁人,便跪在太后面前,语气恭敬又急切,“太后,不如就让臣妾照顾七阿哥吧。您素日礼佛,臣妾担心会扰您清静。” 太后示意她起身坐着回话,而后打量着她,“哀家知道你与和妃情深,和妃出事,六宫中最担心永琮的便是你了。” “太后耳聪目明,臣妾不仅担心七阿哥,更是忧心有人借机挑唆您与皇上的情分。”嬿婉蹙眉,她早也听说了皇上与太后在慈宁宫起争端之事,当下愈发不安。 太后神色与往常无异,她微微一笑,有嘲讽,也有苦涩,“哀家知道你的心意,也清楚你是一时情急。但身处后宫风口浪尖,你要做的是珍重自身,而非将众人目标齐聚在永寿宫。” 嬿婉肃然起身,朝太后再次郑重行礼,“臣妾受教了。” *** 京城外隐于山间丛林中的一处别院,秋风卷起落叶拂过屋檐,此刻幽静的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哭嚎声,使得檐下笼中的雀鸟,惊慌失措地碰撞木栏。 罗辰本在大堂内听手下人回禀事宜,他刚端起茶盏,就被忽然响起的哀嚎声吓了一跳,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洒出。 他紧皱眉头,瞪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护卫。那人十分无语地接受了一记白眼,自从十九被带回,每次换药就来这么一出,可主人还是坚持不给用麻药,也不知道是折磨了谁。 “主人,属下这就让她闭嘴!” 罗辰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挥手让刚刚禀报完事宜的众人退下。 刚要开口又被接连几声刺耳的哭嚎打断,罗辰微眯着眼,长吸了口气,“去让大夫把她弄成哑巴!” 护卫瞥了一眼十九所在的屋子方向,小心试探道:“这次咱们私自动手,险些坏了原本的计划。若是再药哑了十九,怕是那位会不高兴。” “没了她,还能影响大计不成?”罗辰沉着脸,又听到几声惨叫,当下胸闷得紧,“弘历最是喜新厌旧,待到新人进了宫,她便是弃子!” 罗辰虽是嘴上不饶人,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派去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如此接近权力中心。就是他们推波助澜的那位皇后,怕也比不上这女子。 为沈滢伤口换药的大夫已近花甲之年,从来没有遇到一名病患像眼前女子这般有活力。次次哭嚎声几乎吵得他耳鸣头晕,便是跟主人家提了多次,也是无用。 好容易重新包扎好伤口,这大夫不等沈滢道谢,三步并作两步地急忙离开。 沈滢颇为无语地看着大夫,口干舌燥地叫看着她的明儿倒杯水,“明儿,放点菊花进去。待会儿再让厨房炖盏冰糖雪梨润润嗓子,糖不要放太多。” “你当这是度假?”罗辰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又被逼到此处,“若是口味不对,是不是为了你专门去紫禁城抓几个御厨出来?” 沈滢伤口愈合了些,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疼了,她靠着床榻,摇了摇头,“那倒不用,与御前侍卫相比,你们的武力值明显不够。” 罗辰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努力平复了一番心情后,才道:“见你的人来了。” 沈滢面如往常般淡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她被明儿服侍着换了件衣裳,绾着简单的发髻,不施粉黛地沿着走廊去了另一处院子。 路过廊下的花丛时,身边的明儿忽然吓得叫了一声。 她一边跳着拍打衣物,一边带着哭腔尖叫:“啊啊啊!有耗子……” 沈滢一听,也吓得一个健步跳上护栏,抱着走廊的圆柱作势要爬上去。走在最前面的罗辰转头冷冷地盯着明儿,忽然踹了她一脚。 明儿猛然而来得力道冲击得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哼,挣扎中从她裤腿滑出一只灰色的耗子,个头不太大。 小耗子爬得速度不是很快,没来得及转弯便撞上了两只素净的靴子。 下一秒,从上方忽然钻出一条蛇,一口咬住了耗子。 沈滢惊魂未定地松开抱圆柱的双手,在明儿不停磕头求饶中听到略微熟悉的声音。 “佛曰众生平等,一切皆有因果。今日老鼠惊扰贵人,便何该成为其他生灵的盘中餐。他日此蛇坏了贵人的兴致,也会经受一样的结果。” 那是个眉目清秀,颇有仙风道骨的青年,他看着与罗辰年岁相当,却骨子里透着沉稳与闲适。 那双黑眸深邃如海水,与之对视一眼后好似便会被看中心事。他身穿一袭浅蓝的长袍,比僧袍精致,又比贵族子弟的服饰清雅。头上戴着形似僧帽的帽子,鬓间露出些许黑发。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伴着瑟瑟秋风,让不远处的沈滢不寒而栗。 “我是该叫您大师,还是先生?” 第90章 老乡见老乡 安吉波桑淡淡一笑,恍若平静湖面泛起的涟漪,淡雅而含蓄。 “称呼罢了,就像和妃与十九一样,不过是一件皮囊。” 沈滢呆滞在原地,她不知道对方皮囊下真实的灵魂究竟是谁,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了恐惧。 罗辰早已命人将明儿拉下去,他看了一眼沈滢,语气嘲讽,“现在震惊还为时尚早,一会儿还有大礼呢!” 布置简单的屋内,醒目处摆放了一张棋盘,安吉波桑朝沈滢微微示意,伸手邀她坐在对面。 沈滢镇定心神,她现在不能慌,“不如换个人来,我并不会下棋。” 安吉波桑浅笑,似有疑惑之意,“怎会?吾观娘娘几番行事,不像是不会下棋之人。” “先生实在抬举,”沈滢平复心情,继续道,“若先生兴致使然,不如就下五子棋吧。” 安吉波桑点头,他气定神闲地招招落子,很快便赢了。 又试了几局,沈滢还是输得离谱。 “难不成是娘娘故意相让?”安吉波桑勾唇,“还是娘娘觉得需要在下许一些赢的筹码?” 沈滢抬眼,“先生不必试探,我确实不擅棋艺。这一点罗公子可知道得太清楚了。” 罗辰坐在一旁品茶,只是几次过后杯中茶水分毫未减,看样子的有心事。 “此番若非娘娘出手阻止罗辰,怕是要坏大事。”安吉波桑侧身看了罗辰一眼,缓缓开口,“为感谢娘娘的好意,在下特地寻来了娘娘的故人。” 沈滢原以为他口中的“故人”是沈家二老,结果却看到吴锡璋与全德灰头土脸地被人押了进来。 她当下便神情骤变,呼吸紧促。 安吉波桑一边将棋子逐个收回,一边说:“娘娘不擅棋艺,难道还会看人不准吗?以娘娘之见,他们二人是敌是友?” “先生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当事人应该避嫌。我与此二人乃是故交,我的话先生能信?” “为何不信?”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几人,“若不是娘娘看穿他们二人举止有疑,如何能快速察觉在下计划的真正用意?如此一招自投罗网,不仅让皇上倍感愧疚,更是阻止罗辰贸然动手从而向在下示好。娘娘如此求生妙计,居于后宫实在太委屈了,何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 沈滢呼吸一紧,她盯着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心底没来由地被他的微笑附上一层压迫。这种压迫不似面对那皇上轻易决定生死的惧怕,而是一切都像被这男人看透般胆寒。 ***回忆起*** 他们骑着快马疾行,耳边除了风声并无其他动静。 沈滢并未学会骑马,当下颠簸得十分难受。她看着瞥向旁边一脸严肃的吴锡璋,忽然想到了什么。 若情况已到不得不撤离的地步,为何身后仅几人跟随呢? 沈滢心跳加速,她压低声音,知道后面的全德会听见,“全德,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全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已安排好一切,必然不会伤到两位主子。” 全德的话比迎面而来的风更具凉意,沈滢微微皱眉,看着一侧躲在吴锡璋怀中的小人儿。皇上早已笃定刺客必然有后招,所以让皇子们先行做诱饵还不够,此番更是把永琮推至风口浪尖,引出幕后之人。 “你们如何断定刺客的目标是永琮?” 全德继续说:“方才围攻您与七阿哥车驾的人数比别处多两倍不止,且训练有素。皇上有言,对方从孝贤皇后薨逝开始,自始至终便是要用七阿哥挑起皇室争斗。” 确实如此,如果幕后之人的真正目标是皇位,那么简单弄死皇上或者某个阿哥,只会让幸存的其他阿哥捡漏;若是挑起内斗,同室操戈,混乱中对方才有可能上位。 沈滢被路边的柳枝划到了脸颊,她伸手揉了揉,竟然无意捏死了一只蚂蚁。 她看着指尖处已被风刮走的躯干的蚂蚁痕迹,像极了刚才被蛊惑赴死的那些人。 待到她看见与全德缠斗的人是罗辰身边的护卫时,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全德与吴锡璋武力相当,为何那人不选择抱着七阿哥招数吃力的吴锡璋,而是要解决全德呢? 那人根本不急于杀七阿哥,而吴锡璋也没有通风报信的意思。 ***回忆完*** “先生此言不是开玩笑吗?吴锡璋不早就被收买了?永琮身边出现了内奸,那其他阿哥身边也有。”沈滢的脸苍白如砥,她嘴唇发干,“我手无缚鸡之力,被抓太正常了。” 安吉波桑淡淡一笑,他轻抿了口热茶,“是吗?原本今日该带娘娘的家人一同来的,偏偏沈家一干人等因涉及私藏妖僧被看押。皇上如此看重娘娘,实在让在下好奇,娘娘会不会给皇上传递了什么消息?比如在下真正的计划。” “能不能传递消息不是得问先生身边的那位吗?” 被点名的罗辰抬眼看向两人,忽然觉得他们这么说话实在矫情,装模作样。于是当下便开口:“来人,把东西给他们。” 沈滢见有人端着盒子进来,而后将盒中的两颗药丸递给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人。 罗辰瞥见沈滢好奇的眼神,有些好心地为她科普,“还记得你被琵琶曲折磨的时日吗?这药可是新制的,比那曲子效果更好。每隔时日便要服用,否则就会饱受折磨七窍流血而死。你说就是弘历发现了迷魂曲又如何?” 沈滢不理会他口中的阴阳怪气,只眼盯着吴锡璋与全德二人不得已被强制服下毒药。 邪教组织的手段还真是更新换代得快! “看这架势,我也得来一颗,是吗?” 养心殿内,宫人尽数守在殿外,皇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手中的密报。 刺杀现场的黑衣人皆无身份证明,且仵作检查,体内都有吴锡璋所述的毒药残留。而那一干被蛊惑的平民则或多或少与白莲教息息相关。 白莲教起源由来已久,且如野草般几度复生。 皇上将手中的密报点燃,火光中他的双眼分外明亮,那是遇到猎物般的兴奋。 第91章 十九姑娘,您太不容易了 这一夜,沈滢睡得并不安稳,她虽未服用易被操控的毒药,但噩梦不断,辗转反侧间将伤口又撕裂开。 皇上是否猜出了她的想法,而安吉波桑下一步究竟要开始针对谁? 正如安吉波桑所言,她确实后来猜中了他们的用意。 他们的一贯作风,便是谋人心! 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出,只针对永琮实在太浪费了。其中涉及元素太多,有蛇,有自制弓弩,还有明儿不小心透漏出的“白莲教”。 明儿是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幼年丧父,跟随母亲饥一顿饱一顿地颠沛流离,亲眼目睹了生生饿死的母亲,而后又与姐姐失散多年,不得已投靠白莲教混口饭吃。 她性子淳厚,但见换药受不住疼的沈滢便面露不忍,愈发小心的照顾她。 罗辰安排这么一个心思简单的姑娘在她身边,是想在弄死她前发挥最后的价值,探查沈滢会有什么举动? 沈滢嗤之以鼻,她真正畏惧的是看透一切的安吉波桑,只要他不在别院,那她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没想到,机会很快便来了。 负责为沈滢换药包扎的郎中见她伤处又裂开,忍不住开口:“姑娘,你有身孕,实在不宜忧思过甚。此番不仅伤口久而未愈,更是胎象不稳,恐连累母体啊。” 沈滢慵懒地靠着床榻,她挤出的笑中伴着苦涩,让一旁的明儿忍不住看向她略微显怀的小腹。 “多谢您提醒,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不甚感激。只怕世道艰难,生存不易,这孩子会跟着受苦吧。” 郎中大概也出自白莲教,出身寒微,对各式各样的命苦之人见惯了。他长叹一声,“姑娘何须自暴自弃,眼下并非没有出路。所谓降下三灾与八难,无生老母到人间。只要咬牙抗下去,便可得到神母赐福,一生顺遂。” 这郎中还递给她一本小册子,只是沈滢接过时不经意瞥见了他袖口处沾染得白色粉末。 她伸手靠近指腹也沾到了一些,“劳烦您了,这么辛苦奔波,都没来得及更换衣裳。” 郎中忙道:“姑娘这是何意?” 沈滢笑着指了指他袖口的白色痕迹。 郎中这才反应过来,许是之前没注意,“奇怪,我今日才换的衣裳。怕是进来时撞到了护卫,沾上的吧。” 他用指尖触了些许,先闻了闻,而后尝了口,恍然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是面粉。” 明儿送走郎中,回头看向床榻上垂眸翻看小册子的女子,她娴静淡雅,不温不怒,眉宇间隐约的忧愁让她整个人都开始枯萎。 明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段四处奔波的岁月中,一直不放开她和姐姐手的母亲。 十九姑娘其实人挺好的,她还救了自己,还让郎中为自己诊治。 “十九姑娘,不如我教你如何祈求无生老母赐福吧!” 沈滢抬眼,她翻看着小册子,只觉得头晕脑胀,若不是要装装样子,怕是立刻会干呕,“明儿,这里有人看着,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为好。反正我在主人心中已是待罪之身,孩子迟早是要死的。” 明儿摇头,她上前几步,顶着一张认真的脸,“十九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孩子是无辜。” 沈滢努力挤出几滴泪来,“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想这样。那个男人无情,冷酷,又无理取闹;他后院那么多女人,却还是要对我强取豪夺!他的女人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就这还要让我给她们带孩子!” 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对不起了! 沈滢情到深处,竟然泪如泉涌。 “他就算让我怀上孩子又如何?我自始至终都向着主子,哪怕他追悔莫及要补偿,我也绝不回头!如果我早知白莲教中的人都像你们这般善良,我何至于此啊……” 明儿见女子泣不成声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十九姑娘,您过得太不容易了。” “我这样的经历,够资格加入白莲教吗?”沈滢抹着眼泪,语气仍带着哭腔。 明儿不住的点头,她微微啜泣,“十九姑娘,您真的要舍弃孩子吗?若是伤了身子怎么办?” “明儿你说得有道理,那人与主子处处作对,便是我不共盖天的仇敌!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悉心教导,让他们父子相残,才能不负主子的恩情。” 此刻养心殿内,正面见大理寺几位主审大人的皇上,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大臣们纷纷面露担忧地看向圣上,一旁做为吉祥物的和亲王弘昼收敛姿态,出声问道:“皇兄可要唤太医?”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几人继续回禀案情。 别院内,听完手下汇报的罗辰一脸鄙夷,十分嘲讽地看向门外,“装模作样,以为凭借那丫头和大夫便可传递消息?痴心妄想!若非在她临死前我想看看此人究竟几斤几两,能不能有意外之喜。如今看来还真是多此一举。” “主人高瞻远瞩,既给了那位的面子暂留十九一命,又可看看新来那两人到底堪不堪大用。”手下恭敬回话。 自从那日“吐露心声”,沈滢便成了名义上的白莲教徒。因为她仍被禁锢行动,但可以日日诵读白莲教义,供奉无生老母祈求福气加身。 明儿说真正的教徒需要由使者赐福,说的话才会让神母听到,而神母才能进入教徒的梦中。 说这话时,沈滢又一次看见了衣裳上沾的面粉,心底不住的疑惑。虽说她只出过一次房门,但路上见到的人并不多。且此处若真距离木兰围场不远,贸然停留多人实在危险。 他们何至于运送这么多面粉,以至于护卫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连郎中与明儿不小心碰到身上也会有? “没关系,明儿你是真教徒,可以帮我把想说的话告诉神母啊。”沈滢笑了笑,起身要在神母画像跟前点蜡烛。 不知气候太干,还是门窗未关好,一缕火苗差点烧到了她的袖口,若不是明儿及时发觉伸手拉远了她,可就危险了。 “明儿,你太紧张了,我的衣袖在洗脸时沾湿了,烧不着的。”她微笑着站稳脚步,可就是这一踉跄,让她忽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消防电视剧。 一个名词直直地在她脑中炸开。 尘爆! 第92章 特工的职业操守 沈滢脸色煞白难看,明儿以为她动了胎气,忙扶她坐下,又倒了一杯水。 “十九姑娘,不如我去求主人请郎中过来。” 沈滢靠着椅背,她努力抑制手指的颤抖,将茶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而后深吸口气,慢慢说道:“明儿,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想去躺一会儿。” 明儿将她搀扶至床榻,细心地关好门离开。 待四周陷入寂静,唯有她狂跳的心脏仍提醒着未来灰暗的颜色,以及自己前路的坎坷。 这便是罗辰为她选择的死法! 先前皇子嫔妃们因浩浩荡荡的刺杀吓得惶惶不安,可慢慢便会察觉他们是被皇上当作了诱饵,也会渐渐与皇上父子离心。 安吉波桑的真正用意就是在皇子们心中扎下这根怀疑的种子,再加之身边有人时时蛊惑,极容易自相残杀。 此时正是初级阶段,虽众皇子心有存疑,到底无人敢质疑君父。那么永琮便是他们首选的目标,只有这位孝贤皇后留下的尊贵嫡子,才会引发众人的效仿。 而沈滢,便是刺激永琮最好的方式。 罗辰想用面粉制造粉尘爆炸,让沈滢死在众目睽睽下! 她越想越心惊,但见这几日侍卫毫不避讳身上沾染的面粉,便知数量惊人。 那么尘爆地点就不止一处! 沈滢靠着软枕,一再平复心情。如今吴锡璋与全德都在此处,她要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去。 就算他们二人不知道此别院的具体地点,但一定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 思及此,她微微侧身,瞥向窗边小桌上的小册子,那是郎中留下有关白莲教的宣传册。 次日一早,沈滢喝了一碗青菜米粥。 明儿还担心她身体不适,沈滢笑眯眯地提及自己昨晚做了个梦,“明儿,我感觉神母好像听到我的祈求了。昨晚我梦到面前有个康健的孩子,正冲我笑呢!” “那太好了,十九姑娘,看来你诚心感动了神母。” 沈滢拉着明儿一起跪在画像面前,微闭着眼,开口道:“愿神母垂怜,为余等指明路。信女一愿前路顺遂,平安富贵;二愿孩儿如母般命格,灵活变通,随机应变。” 明儿听得不太懂,但她知道十九姑娘是为了孩子,也跟着念了好几遍。 远处一片平和的京城中央,巍峨的皇宫内,皇上正一脸愁容地靠着龙椅沉思。 自从和妃娘娘失踪,皇上便派遣大理寺与御前侍卫联合办案,除了查出与白莲教有关外,其余没有任何进展。 御前的几位内侍都不敢轻易置喙,见皇上脸色不悦,便退在外面候着听命。 皇上揉了揉鼻梁,都几日了,吴锡璋二人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得不先对京城附近的白莲教徒展开行动了! 忽然,屏风背后悄然出现一抹黑影,恭敬地跪在那里。 皇上挑眉,看了一眼殿外,而后抬步走向屏风后。 跪地的侍卫双手递上两封密报,而后跪在一旁听候差遣。 皇上缓缓展开其中一张纸,随意扫了一眼后脸色骤变,眼中似有复杂,难以置信,疑虑,权衡……到最后的狠决。 他长舒了口气,又展开第二封密报,纸上没有特别注明具体情况,只有和妃与侍女反复念叨的一段祈求之言。 她身在囹圄,周围都是眼线,这段话中一定有给他的暗示。皇上略微沉吟,让侍卫继续负责秘密联系。 他伸手将两张纸条焚毁,而后让人召内务府秦立问话。 秦立马不停蹄地赶来,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自从和妃与七阿哥接连出事,虽然有令嫔暗自提携,到底日子不太好过。皇后斥责他几次办事不力,若非他机灵,找了几个垫背,怕早就被冠上罪名死无全尸了。 皇上的语气不喜不怒,只简单问了一句,“你可知和妃的命格?” 秦立凛然,他早已将宫中几位主子的情况背得比自己生辰也详细。他略微思索一番,谨慎地说道:“和妃娘娘乃壬申命,属阳水。” 皇上提笔将她说的那番话又写了一遍。她说一愿平安,二愿子如母之命格。 属水,怕火! 皇上轻笑出声,这算什么藏头文?倒也符合她一贯怕死的风格。至于灵活变通,随机应变,到底是指吴锡璋二人,还是要暗示他。 让秦立退下后,皇上又将刚写得字烧掉,看着龙案上一堆黑色痕迹,陷入深思。既然对方下一步是要用火,那他应该猜到以那人的性子,会设在何处了。 别院内的沈滢,连着两天祈求神母护佑,便不敢再冒险了。虽然安吉波桑不在,虽然罗辰大脑空空,可到底害怕被有心人察觉。 再者明儿这姑娘真心真意,若被那些人知道,怕会性命不保。 她整日不是翻看着白莲教的册子,就是看着无生老母的画像发呆。虽然知道罗辰为她安排的死期已近,但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实在是很难为她。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沈滢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她似乎是坐在某处,双手被紧缚在身后,稍微挣扎一下便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生疼。 忽然左侧传来熟悉的男声,全德听到了动静,语气关切,“娘娘,您醒了。且等等,奴才已经通知皇上了。” 沈滢不再挣扎,她努力平复着心跳。罗辰已经将她们关在此处,想必门口已然布置了面粉。她深呼吸,“你在这里,那吴锡璋呢?” “吴侍卫随罗辰在一起。是奴才无用,既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又被锁在此处无法解救娘娘。”全德十分抱歉。 沈滢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她甚至有些感谢罗辰,若真让她一人待在这里,可太熬人了。她继续问道:“看来我祈福的那些话也传出去了,只希望皇上明白吧。不过论起武力值,你与吴锡璋不相上下,怎么偏偏罗辰选了他?我以为你不爱说话的性格更可靠呢。” 全德停顿了一下,而后才说:“奴才不比吴侍卫文武兼备,也不比吴侍卫剑术高超。” “此番若是顺利脱身,我一定要回宫写部小说,来纪念这惊心动魄之旅啊!当然,前提是皇上要看懂我的暗示,不然咱俩可就凉凉了。” 全德说:“不会的,娘娘要相信皇上。” 京城内,九门提督率众兵严密把控各个路段要塞,傅恒率兵部将士埋伏在喇嘛庙不远处,静待圣命。 第93章 朕曾对你有过杀意 喇嘛庙的前身是先帝被封雍亲王的府邸,曾经一度停放过先帝的灵柩。而后为团结蒙藏两族信仰,特将此地改为喇嘛庙,成为大清政府管理藏传佛教的事务中心。 傅恒在不远处,手中拿着喇嘛庙总理大臣找来的布局图,不放过丝毫细节地开始安排人手。 总理大臣已派人手与侍卫共同将所有建筑内外细查一番,并无炸药痕迹及其他异常,接下来便是最难寻的密道了。 喇嘛庙建筑下面除去普通密道外,仍有部分布局有可能被改成密道。 当下必须得先行探查已有的密道是否安全,傅恒严肃着脸,冷静地安排人手开始行动,并嘱托众人万不能使用火把! 密道崎岖难行,且视线昏暗受阻,若不用火把不知道要找多久。虽然傅恒对皇上的命令有几分存疑,但不敢擅专。许是皇上以为密道内有刺客准备的炸药呢? 探路的士兵悄然接近各个殿宇密道,腰间系好绳索,挨个进入狭窄的通道,缓缓向前移动。 漆黑一片的密室内,全德从一开始偶尔接话安慰沈滢,到现在隔一会儿唤她一声。 而沈滢也渐渐明白此局根本不似开头那般乐观! 他们二人被锁链绑在相距不近的两处,且密室出口紧闭,没有任何流通空气的可能。 若长时间没有得到救援,怕是两人都会因缺氧而憋死。 她心跳开始加速,虽然心底一再安慰自己尚有生机,但仍是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 她很想说话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可室内的氧气经不住此举。 喇嘛庙外的傅恒也很快察觉到这一点,他命令侍卫加快速度,而后自己亲自带着近卫朝几处可疑地点探查。 沈滢昏昏沉沉中,她已经辨别不出耳边传来的叫唤声是真实还是幻觉,只是条件反射地不停发出“嗯”的回应。 “和妃娘娘!” “娘娘,娘娘,醒醒!!!” …… 她在濒死的挣扎中,干咳和饥饿几次三番地与她的不甘心较量。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抬了起来,紧接着她又被放置在某处。 忽然有人将什么物件凑到她唇边,干燥的唇舌尝到了久违的湿凉,她用力的吮吸着。 沈滢喝了不少水,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一脸焦急的傅恒及其他几张陌生的脸。 “傅恒大人,多谢。” 傅恒表情恢复和缓,他长舒了口气,令旁边的老嬷嬷仔细搀扶着,而后朝女子颔首,指向喇嘛庙外不远处的一座高楼。 “娘娘,皇上不便露面,但牵挂着娘娘。” 沈滢气息逐渐平稳,她一怔,看向傅恒所指的方向,隐约见护栏处立着一抹人影,“全德还好吧?” “娘娘放心,全德暂无性命之忧。微臣已安排好车驾,尽快送您回宫。” 车驾内布置妥帖,除去绵软的坐垫及包裹严密的餐盒,还有一早就翘首以盼的茉心和双喜。他们见到面色苍白的沈滢,俱是忧心忡忡。 茉心急忙小心地扶着自家主子,贴心地将靠枕放在后背处,又拿起绢子细心擦拭。 沈滢依旧不太舒服,她靠在茉心的肩上,但仍被车轮滚动的颠簸震得头晕,“茉心,我好想吐……” 她腹中空空,也不过是干呕,茉心忙轻抚着她的胸口,眼底满是心疼,“娘娘,很快就回去了,娘娘再坚持一下。” 皇上一早传来旨意,将她与双喜从木兰围场接到京城,以为是要回宫,没想到却在喇嘛庙不远处的马车内等了好久。 沈滢不再说话,她半眯着眼忍受晕眩,双喜看向小桌上的食盒,那里放着刚刚备好的安胎药。可见娘娘这副样子,怕是喝了也会吐吧。 车驾到了皇宫外,沈滢又上了早已备好的软轿,直直地朝咸福宫的方向而去。 沈滢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 她昏昏沉沉地想要起身,但浑身像被车碾过似的酸痛。闷哼声惊动了一直守着的茉心,她连忙上前,红着眼睛问她哪里不舒服。 沈滢朝一旁瞥了一眼,瞧见了一旁放置的药碗。 那气味不是安胎药。 “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唤太医。” 她摇了摇头,伸手抚着不再显怀的小腹,心底了然。箭伤,囚禁,威胁及密室禁锢,无论如何孩子都保不住。 她发了半晌的呆,长叹一声。虽然皇上极力将此事隐瞒,可事关皇嗣,她到底也有说不清的地方。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你们都下去。” 沈滢一惊,她猛然看向声源处,见皇上站在寝殿距离床榻的不远处,正定定地看着她。 皇上还未更衣,依旧是一身常服的模样。 她不知道男人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茉心福身行礼后离开,整个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沈滢犹豫要不要起身行礼,皇上便走过来坐在床沿。他似乎在寝殿外等了片刻,手指仍带着秋意渐浓的寒凉,他伸手扶着她的双肩让其重新嵌入软被中。 “躺着吧,太医说你身子无大碍,好好调理。至于孩子,若朕知道,当不会让你随行秋弥大典。” “是臣妾莽撞,不晓得此行危险重重。” 皇上一声叹息,他似有愧疚,眼底有心疼之色,“这次,朕从未想过将你置于险地!哪怕曾命他们二人将你与永琮带离,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沈滢看着男人,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看向窗外,声音仿佛幽远又疲惫,“朕曾对你动过三次杀意。第一次是登基之初,有人查出了你身份可疑,恐与逆贼有关,当时恰逢皇后以白花丹设局杀你,朕便听之任之。可你后来挺了下去,又在后宫安分,于是朕让人继续盯着你,以防万一。 第二次是你被刺杀回宫,朕本想命人将你暗自解决。但你向朕首告,力辩皇陵刺杀案的内情,让朕不得不留你一命,从你身上找到刺客的突破口。 第三次是孝贤皇后薨逝后,你如何那般凑巧提前通知和亲王,如何知道死婴的关键,种种情形让朕确定你与逆贼脱不了干系。但也是因为你,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平息流言,让朕有了爱才之心。” 沈滢呼吸一紧,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轻易决定人生死的帝王,也对曾经三次虎口脱险而后怕。 第94章 皇上口中的“闲事” 桌上的汤药热气已消散了不少,皇上伸手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沈滢躺着不好吞咽,有些液体滑落至嘴角两侧,男人默默地拿起一旁的绢子为她擦拭。 不知怎的,沈滢总觉得皇上想说:“大郎,该吃药了。” “多谢皇上为沈家上下留一条生路。”沈滢淡淡地说道。 皇上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略有嘲讽,“你一个出自普通官宦家的嫔妃,怎么树敌这么多?” 她也不想的,只怪自己没有抱着锦鲤穿越。 “臣妾的身份便是罗辰暗自培养入宫相助乌拉那拉氏的暗棋。正如皇上所言,臣妾出身一般,自始至终所求得不过是一条生路。”沈滢挤出一抹苦笑,继续开口,“皇上圣心明断,如何处置?臣妾绝无二话。” 皇上将空碗放下,语气隐有揶揄,“若朕要杀你,如何还大费周章地救你出来?难不成朕有亲手杀人的喜好吗?” 不知为何,沈滢想起狗杂碎罗辰,她还真想亲手弄死那人。 “你可知罗辰的真实身份?” 沈滢摇了摇头。 “他是廉亲王在外的私生子,曾经以侍从身份随弘旺出入尚书房。后来朕命人详查王府所有人员时,才偶然得知了他的存在。他后来行迹全无,没想到一直龟缩在暗中欲对朕不利。此番朕将计就计,已命人在他逃离沿路布置炸药,必然不会再让他有生还的可能!” 沈滢一惊,而后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三阿哥出嗣于廉亲王,所以罗辰以其化名也在情理之中。 可曾经廉亲王还未落败时,他尚且没有认祖归宗,此番搅动风云,又有几分把握会被认回血统。 “皇上,想必全德已传回消息,除了罗辰,还有安吉波桑。他们与白莲教盘根错节,臣妾不知安吉波桑真实身份,但对方极会布局,这次便是打着刺杀之名,实则要让众阿哥与您离心,从而达到搅乱朝局的效果。” 话刚说完,沈滢便有些后悔。身为嫔妃,干涉朝政乃是大忌!便是寻常臣子,也不能轻易置喙皇室之人。 皇帝转头看向她,不知是喜是怒,“你知道历朝历代,凡是牵扯朝政的后妃,都是什么下场吗?” 沈滢脸色发白,她下意识地想低头,但仰躺的她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那双黑眸。她低声呢喃,“臣妾知道。” “还是说你为了永琮?” “臣妾最开始的身份,决定了已然成为局势中的一颗棋子,无论是自保还是后来的逼不得已,都是无法挣脱的存在。”沈滢缓了缓心神,继续说道,“臣妾出自普通汉人官宦,所倚仗的不过是皇上的一丝垂怜。”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她的心底不再害怕。 皇帝注视着她,思索良久,“换作以前,朕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后妃完整地说完这番话。但你几次涉险替朕分忧,无论是救下永琮,还是冒险传信,着实让朕不得不领情。你要记得,你是永琮的养母,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想想他若没了养母,该如何?” 沈滢此刻手心已有冷汗,她悄悄地展开手心,欲将汗渍擦在被褥上,却被皇帝瞧了个正着。 “明明最是怕死,却一再冒险。”皇帝“呵”了一声,语气低沉,“你好生调理身子,朕会命秦立继续主管内务府,需要什么尽管交于他去办。但只一点,不要多管闲事。” 沈滢不清楚他口中的“闲事”具体指什么,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她便知道皇上口中让她不要多管的究竟是什么。 和妃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皇上对此的解释是和妃久病初愈,需要宫中的药材调理。 嬿婉听说后,立刻带着各式补品前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站满了院子。沈滢让茉心选上一部分,剩下的又返回去。 她一眼便看出了沈滢的不对劲,“娘娘,孩子……” 沈滢摇了摇头,示意茉心守着殿门,才压低声音道:“别担心,太医说身体无大碍,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此事从头到尾只有几人知晓,不便张扬。” “到底还是伤了身子,”嬿婉叹了口气,坐在床榻上满脸忧心,“若是早些告诉皇上就好了。此番定要好好调养身子,待会儿我让春蝉去内务府一趟。” 嬿婉说起皇后再度有孕,似乎胎象不稳,晨昏定省时只微微坐一会儿便叫人散了。 “皇上下令让秦立任内务府总管太监,许是驳了皇后的面子。娘娘不在宫中时,皇后屡次打压秦立,想要换人呢。” 沈滢喝了药,身体好多了,她背靠着软枕,“你在宫中可好?” 嬿婉笑道:“前些日子皇上忙于调查刺客,并不常来后宫。偶尔几次,也是去看皇后,或者新入宫的颖嫔。其他各宫都差不多一样冷清。” 颖嫔? “才几个月,这么快便晋为嫔位了?”沈滢心有疑惑。 “颖嫔有皇后提携,加之性情天真明媚,比恪贵人娇俏,又比宫中其他嫔妃多几分爽快。皇上自然喜欢,皇后如今有孕,也有意让颖嫔抚养她这一胎。” 巴林王这是将赌注全部押在女儿身上了吗? 但很快沈滢又察觉出奇怪的点,她示意嬿婉喝茶润润嗓子,“皇上一向关心阿哥们的课业,不时便要去尚书房查看一番。为何这些日子来后宫都不去几位养阿哥的嫔妃那儿坐坐?” 嬿婉欲言又止,将永琮惹怒皇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皇上当时生了大气,之后对其他阿哥也不怎么上心了。” 这波连带责任,可是足足给永琮拉了不少仇恨值! 这莫非就是皇帝口中的“闲事”? “娘娘,七阿哥自从木兰围场回来,便不像以前爱笑了。换作平日,听到娘娘回宫的消息,他怕是第一时间便会各种想办法跑来咸福宫。”嬿婉犹豫片刻,才低声说,“宫中传言,皇上此行为避开行刺,不惜让嫔妃与阿哥们先行做诱饵。而七阿哥公然忤逆圣意,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上口中的“闲事”并非简单的一桩一件…… 第95章 那吴侍卫呢? 沈滢回宫的第三日,永琮才踏入咸福宫宫门。 他很规矩地上前行礼问安,又问过茉心有关养母的脉案,看着宫人端来汤药,他小心地拿起汤匙喂沈滢。 若要问沈滢,他们父子二人喂药的手法如何? 她只能撇嘴摇头,都不吹吹热气,她很容易被烫起水泡。 待到茉心收好空碗后示意众人退下,合上了殿门。 永琮忽然怀抱着她的腰,整个头都埋在她跟前,口中不住的嘀咕,“和娘娘,儿臣好想您,日日想,夜夜想。儿臣每天都觉得对和娘娘的想念不能再多了,可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比昨日要多一分。” 这孩子啊!简直就是撩妹高手! 如今宫中局势微妙,他被皇上接连责罚,若再不顾宫规贸然来咸福宫,怕会惊扰慈宁宫的清静。 沈滢笑着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看得出来,你都瘦了。” 她正要问永琮近况时,忽然想起皇上曾经说过的“闲事”。回宫途中遇刺时,沈滢推测出刺客目标不在于七阿哥,也减少了其他阿哥与之勾连的嫌疑。 于是让吴锡璋、全德二人将永琮带回皇上面前,皇上应该也明白了刺客的用意。故意用杖毙二人引永琮失言无状,也激起了其他阿哥对自己被当诱饵的不甘。 反派剑指皇位,那皇上也将计就计,将阿哥们推入局势,也敢把皇子们架在火上历练! 皇帝知道她会猜出这些,便一早嘱咐她不要插手此事。 永琮报喜不报忧,他把自己最近学得课业都说给沈滢听,还说起在慈宁宫过得很好,除了想念和娘娘。 沈滢眼底隐有心疼,她轻轻拍着永琮的后背,好似很多年前慧贤皇贵妃刚去世时哄他睡觉那样地忧心忡忡。 “待和娘娘身体好些了,便带好吃的去慈宁宫看你。” 永琮好似蚯蚓般蠕动了几下身体,“和娘娘最好了,和娘娘最疼儿臣了。” 太医用心,秦立也巴巴地命人送来各种补品,加之茉心她们谨慎侍奉,沈滢很快恢复了活力。 回宫后第一次晨昏定省时,沈滢又一次见到了后宫诸人。皇后依旧端坐在首位,许是有孕身体乏累,精神不太好。见到沈滢安慰了几句,让她多理解皇上,不要乱想。 “说起来吴侍卫护主不力,致使七阿哥受惊,何该杖毙。只是可怜莲心,孤儿寡母,怕是日子难过。本宫已吩咐三宝送些银子,聊表心意吧。” 身侧的纯贵妃一边十分关切地朝沈滢笑了笑,一边应和着皇后的话,“皇后娘娘一向宽厚待下,宫人们感同身受。” 沈滢脸上维持正确的表情管理,心底惊惧,吴锡璋做为卧底跟随罗辰,自然知晓皇上的计划。他是真的出了意外,还是故意为之继续做潜伏者? 忽而她抬眼,瞧见斜对面的嘉贵妃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善,搞得她一头雾水,不知所谓。 等离开翊坤宫,沈滢与嬿婉还未走多远,便被嘉贵妃拦住了去路。几位掌事宫女将宫人拦在远处,不让他人靠近。 嘉贵妃脸色不悦,直直地盯着沈滢,“和妃,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本宫只想护住三个儿子,并未想过对七阿哥动手。永珹还未议亲,他只是在木兰秋狩时拔了尖,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沈滢瞠目结舌地侧目瞧了一眼嬿婉,转头看向嘉贵妃,指了指自己,“嘉贵妃的意思是,本宫要对四阿哥动手?” 嬿婉握紧沈滢的手,一脸防备地看向对方的女子。 嘉贵妃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和妃素来耳聪目明,怎的如今倒像事不关己的模样?难道你没听说最近前朝发生了什么吗?大理寺负责行刺案的官员来报,说是刺客所用的蛇乃出自玉氏。” 沈滢还真没听说,她先前养病来着,又听了皇上的话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当下收敛笑意,压低声音道:“嫔妃不得干涉朝政,嘉贵妃难道忘记祖宗规矩了吗?又或是嘉贵妃听了谁的话,从而一时情急不管不顾起来?” “和妃,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嘉贵妃冷哼一声,她语气急迫,“谁不知道行刺案后你忽然染病不见踪影是个幌子!你与皇上在密谋什么?是要把七阿哥前面的几人都铲除干净吗?” “嘉贵妃,请你慎言!臣妾只想告诉您,若对前朝臣子所查的结果不满,便去养心殿陈情;若是要证明自己清白,那就去找线索辩白。公然在此拦着臣妾议论朝政,就算嘉贵妃你不想活,臣妾还想活呢!” 嬿婉回头看了看仍停留在原地的嘉贵妃,心底也有了疑惑,“皇上并未下令斥责四阿哥,缘何嘉贵妃这般情急?莫不是听了谁的挑唆?故意给娘娘找不痛快。” 沈滢心底惦记着吴锡璋的事儿,也觉得嬿婉此言颇有道理,她转头朝嬿婉笑了笑,“事关前朝,虽说不便多言,可若是有人趁机找麻烦,也不得不防。” 回到咸福宫,双喜带着一名陌生的太监恭敬地上前行礼。 沈滢在正殿更衣后,才得知此人是内务府刚拨来的宫人,名叫全安,据说十分老练。 她听着似曾听说过的名字,不自觉的挑了挑眉,让不想干的人下去后,便问:“你与全德相识?” 全安点头,恭敬道:“奴才奉皇上之命侍奉娘娘。” “全德身体如何,他之前服过毒药,可解了?” 全安回话:“全德应无大碍,他服用药物数量不多,再缓些日子便可痊愈。” 罗辰口中分明就是极易上瘾的毒药,全德怕是得生生扛过去。她忽然想到了吴锡璋,“那吴侍卫呢?” 深夜,京城外的环城河边,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几近满月的印记,河岸边两抹黑影一动不动地漂浮着,十分诡异。 安吉波桑隐在阴影中,看着手下将那两个黑影打捞上来。 手下问道:“大师,确认是罗公子,但旁边的人属下不认识。要救他吗?” 安吉波桑顺着月色瞧了一眼,淡淡地说:“相逢即是缘分,带着他吧。” 河面重新归于平静,似乎从来都未发生过。 第96章 皇上,您这表情 吴锡璋失踪了! 沈滢听到消息后有些恍惚,始终有不好的预感。 正如嘉贵妃所言,负责主审行刺案的几位大人在黑衣刺客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便开始彻查那些平民模样的白莲教徒。 根据线索,由九门提督牵头,秘密查获了几个中小型白莲教集中点。对其中所谓的头目审问后,得知了有关蛇的情况。 皇上翻看着折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上面出现多次的“玉氏”两字。又想起先前虽有和妃传信,他提前防备没有造成火药局等重要地方的事故,但几处平民居住区因人员混杂而未察觉,造成了人员伤亡。 半晌,皇上才挥手让大理寺的人连着爆炸案并案调查,务必找出幕后黑手。 消息传到后宫,嬿婉正抱着十一阿哥来说话。她刚去翊坤宫请安回来,路过咸福宫便想留下用膳。 十一阿哥甚是康健,眉眼间倒很像嘉贵妃,隐约可见丹凤眼的痕迹。不愧是后宫的唯三的混血儿,颜值确实不低。 嬿婉让嬷嬷将孩子抱下去,而后屏退众人,压低声音说:“刚才去翊坤宫时,正巧碰上嘉贵妃。瞧她的样子似乎是在皇后那里吃了闭门羹,朝她行礼时她都没搭理我。” 饶是沈滢不闻窗外事,但消息也传遍了后宫。那日嘉贵妃果真去了养心殿,但出来时依旧脸色煞白。 沈滢每日药膳进补,感觉脸都圆了一圈,她靠着软榻懒懒的,“涉及玉氏,嘉贵妃难免心急如焚。她都跑到皇后面前求助,可见已是逼到了绝路。” “正是如此,皇上既不找四阿哥当面问话,也对递上来的折子不表态。加之先前有关行刺案的传闻,嘉贵妃怕皇上不顾旧情处置四阿哥。” 嬿婉品了热茶,继续开口道,“皇后装模作样地安慰几句,哪里会帮她?听闻四阿哥议亲了,选得是和怡亲王次女与额驸的格格,这般好的亲事,嘉贵妃可容不得一丝意外。” 和怡亲王与先帝棠棣情深,乃是为数不多的铁帽子王之一。四阿哥有了这样的福晋,何愁没有好前程。 沈滢这才细品出来安吉波桑计划的可怖之处,如今有了玉氏的蛇,那么自制弓弩会落在哪位阿哥身上呢? 皇上驾临咸福宫时,他的眉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沈滢一早便换了熏好花香的衣裳,吩咐茉心将备好的花茶端来。她坐在男人对面,静静地打量着杯口不断上升的热气。 “你也不必怕成这样,”皇上侧目瞧着她,半是感慨半是揶揄,“朕已经习惯了你嘴上一套心底一套,如此默不作声地做派,倒是无趣。” 先前阳奉阴违那是建立在没有吐露心声的基础上,如今她可不敢继续放肆,“皇上此话好像臣妾经常欺君,臣妾不敢。” “你没有吗?” “臣妾有罪……” 沈滢作势要下跪,却被男人伸手捞起来,重新按在软榻上。鼻尖飘过似有似无的花香,与茶盏中的气味并不相同,有股沁人心脾之感。 不得不说,她这儿各式各样的花茶算得上后宫的独一份。 “那日嘉贵妃拦着你与令嫔,可是说了什么?” “嘉贵妃许是听到了旁的风声,一时情急才有话问臣妾,”沈滢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只是涉及四阿哥,臣妾不便多言。” 男人长舒了口气,语气隐有不悦,“嘉贵妃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朕听说她常出入翊坤宫,看来比起你,她更信任皇后。” 沈滢勾唇浅笑,轻声道:“皇后为六宫之主,自然比臣妾有说服力……” 她还未说完,便接受到对面男人不满的眼神,同样不满的语气传来,“朕要听这些话后宫多的是。” “皇上,臣妾虽曾经一时糊涂受人蛊惑误入迷途…地入宫相助皇后,但其他细节臣妾根本不知。至于皇后是否已受他人迷惑,臣妾也不知晓。”沈滢委婉地再三保证,表情真诚极了。 但见男人一副好整以暇地做派,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皇上,您这表情不会是……” 皇帝淡淡地一笑,颇有传销头目那般和风细雨的姿态,“先前周氏的事,朕就很满意;此番皇后与嘉贵妃之间的隐秘,朕也很相信你。” “您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次日一早,那位爷神清气爽地叫来全安,吩咐地几句沈滢没太听清,想来也不是什么具体方案。 皇后如今已然显怀,自然十分谨慎,别说悄悄往翊坤宫安插人手了,就连秦立这个内务府总管太监都不被允许踏入宫门半步,皇后对此的解释是,秦立与龙胎命数相克。 呵! 沈滢实在不知如何下手之际,纯贵妃却递来了机会。 纯贵妃抚养着四阿哥,素日见别人的孩子如此优秀,再瞧瞧自己的三阿哥,行事谨慎,不像皇子风范;可如今四阿哥牵扯到刺杀案中,她才后怕得紧,果然不能太出挑。 秦立来送东西时,提醒沈滢纯贵妃也常出入翊坤宫。 沈滢眉眼一挑,罗辰等人设计的尘爆虽未波及重要场所,但一些民居地却因监管不力而爆炸,那些地方人员混杂,若不能尽快清理废墟重建房屋,安排受灾民众临时居住地,怕会引发民怨。 此种情形,往往会由皇子或者宗亲带头操办安抚灾民。一来可以让皇室人员体会百姓疾苦,二来也可展示皇恩浩荡,泽披万民。 皇上如今几位阿哥已然长成,很有可能便在他们其中选择代表出面。 纯贵妃也是怕极了风波不断的局势,才去找皇后求庇护。 但此事关嘉贵妃何事? 秦立见她面有疑虑,便恭敬地说:“前些日子,启祥宫中的丽心曾收买侍卫前往南苑多次。奴才也是听下面的人说起,南苑在宫外,奴才实在不能为娘娘解忧。” “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你便继续盯着启祥宫吧。” 南苑是原剧情中八阿哥断腿的地点,沈滢自然不相信嘉贵妃会让自己儿子断腿求皇上怜悯,那她的目标会是谁呢? 全安比全德的话还少,他对此只有五个字: “请娘娘放心。” 第97章 这棋风有些熟悉 于南苑习骑射的不仅是八阿哥,永琮也时常前往。 嘉贵妃若是一时情急昏了头,真的对七阿哥有了心思呢? 沈滢吩咐茉心准备一些太后跟永琮喜欢用的点心,收拾一番后前往慈宁宫。 慈宁宫距离不远,轿辇很快便停在宫门口。 太后依旧是端庄高贵,目光深邃如海,有着看穿一切的智慧与沉稳。 沈滢上前行礼问安,“七阿哥年轻不沉稳,多亏您悉心教导爱护。臣妾一直想来感谢太后,困于身子不适,还望您不要怪罪。” 太后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手示意她坐着回话,“哀家听福伽说你之前来过几次,当时哀家歇下了你便没有进来。连带着永琮朝思暮想地点心你都捱到现在,这般谨慎实在难得。” “臣妾历经风雨,若没长进还不让人笑话。”沈滢浅笑着,又让茉心端来食盒,“臣妾带了您爱吃的点心,还望您不要嫌弃臣妾粗笨。” “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只怕如今没什么胃口。” 前朝诸事烦忧,前有玉氏蛇,后有安顿灾民事宜,桩桩件件牵扯皇子,太后礼佛时也难有清静。 加之牵挂身在准噶尔的恒娖长公主,心思郁结。 沈滢抬眼看向福伽姑姑,而后将众宫人屏退后,她压低声音说,“回太后,臣妾带来的点心正是为解您的烦忧。” 茉心垂眸恭敬地打开食盒,福伽将最上面的点心端出来,太后眯眼看着点心上面的字,淡淡地说:“和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听闻科尔沁部的格格马上要入宫了,便想起您曾经赐臣妾的晚膳。当日您问臣妾的话,现在有答案了。” 太后神色凝重,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地女子,忽然想起那日看完恒娖长公主的家书,她问起的一句话: “若准噶尔果真送来女子,你猜她会跟谁更亲近?” 沈滢一直在慈宁宫待到天黑,太后欲与她对弈,才发觉她一窍不通,当下不得不从基础开始教起。好在她态度认真,很快便可以简单的布局了。 她想起在别院时初见到安吉波桑时,进屋后的棋盘已有黑白子分布。她深呼吸,努力回忆,十分艰难地将当时的棋局摆了出来。 太后由先前的不解到后来的狐疑,而后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神色,“看样子不像是皇帝的棋风,哀家怎么觉得有些像……” 她没说出下半句,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滢,“哀家以为你并不钻研棋艺,不知此残局出自何处?若世间果真有人下棋如此路数,哀家还真想见见?” “臣妾在书中看到的,可能有些棋子摆错了位置。” 说话间,福伽来禀报说七阿哥回宫了。 他许是在殿外便看到了咸福宫的人,当下脚步轻快地踏入正殿,看见沈滢时眼眸一亮,但十分规矩克制地朝二人行了礼。 太后哪里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小眼神,当下便挥手道:“哀家用过和妃的点心,晚膳便不用了。福伽,你吩咐小厨房熬碗粥送来。和妃,你与永琮在偏殿用过膳再回。” “臣妾多谢太后。” “多谢皇祖母。” 随侍在永琮身侧的正是之前被杖责的小太监成胜,先前虽被大夫反复诊治体内无毒,但沈滢依旧不放心,愣是将他安置在宫外等了好几个月,才悄悄接进宫服侍永琮。 本朝阿哥们的培养原则便是凡事节制,甚至连膳食都防止阿哥吃得太饱。沈滢看着桌上盘子虽多,但量很少的菜式,像极了早茶。 宫人们放下膳食便陆续退出去,只留成胜、茉心与双喜守在殿门,恭敬又警惕地看向殿外。 殿内,虽有沈滢在侧,但永琮依旧用餐规矩,不似以前那般随意,他用公筷为沈滢夹菜,没过多久便在盘中堆起了小山。 沈滢将盘子推至他面前,低声说:“快点吃了,趁他们没注意,就说是和娘娘用的。” 永琮看了看,忽而摇摇头,“和娘娘,儿臣已经吃了您带来的点心,晚膳也用不了多少。” 可他才吃了一块儿。 沈滢长叹一声,眼底是藏不住地心疼。哪怕是在她面前,永琮也习惯了如此规矩隐忍,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和娘娘不必担心儿臣,儿臣真的很好。”他似乎怕沈滢不相信,一副要发誓的模样,“多看,多听,不放过丝毫细节,失败中汲取经验,才能到最后的关卡。儿臣一直记得和娘娘曾经说过话,游戏中会有迷惑,有欺骗,儿臣要做的是凭心而动,随心而行。” “你很聪明,和娘娘不如你。” 慈宁宫正殿内,福伽端着参汤进来,见太后一直盯着和妃送来的点心,而点心上面的字已然被摩擦得模糊不清。 她见四下无人,才悄声问道:“太后,您真觉得此计可行吗?皇上的心思难测,且最是好面子。” 太后语气疲惫,她瞥了一眼偏殿的方向,犹豫片刻后才说:“为了恒娖,哀家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哀家只要活着的恒娖,无论如何,哀家都不能让恒娖继续待在准噶尔了!” 全安带回消息没多久,沈滢便接到旨意前去养心殿侍墨。 她进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李玉跟敬事房的太监出来,抬眼瞧着,皇上今日并未翻牌子。 皇上依旧挑灯夜战,做皇帝也真是累。 沈滢挽起袖口,动作小心尽量减少噪音地开始研墨。 皇上翻看着折子,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怀疑南苑御马会出问题,可有依据?” “八阿哥近些日子不常去南苑习骑射,臣妾听闻皇后有意让五阿哥指导相助。可嘉贵妃身边的丽心却曾派人去过南苑,臣妾便心生不解,回禀了皇上,让人也去南苑瞧瞧。” 皇上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一旁。 而后男人语气低沉,听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句,“永琪,听到了吗?” 沈滢震惊,她瞠目结舌地看向从内殿缓缓现身的人影,直等到对方行完礼,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几日后,她才明白皇帝今日的举动的用意。 第98章 被架着的感觉 嘉贵妃几番心焦全无对策,又见纯贵妃时常出入翊坤宫,便察觉出对方的意思。 如今几位阿哥中,可以委以重任的实在不多。若是纯贵妃有心自保,不让大阿哥与三阿哥出头,那便只有四阿哥跟五阿哥了。 大理寺涉及玉氏蛇的案子还未查清,若四阿哥再在安抚灾民上面出现疏漏,怕是再难翻身。 五阿哥永琪自幼体弱,可他后来勤加骑射锻炼,身体已与往日大不一样了。空闲时便于南苑骑马射箭,虽不比四阿哥健壮,但与大阿哥也相差无几。 嘉贵妃便存了心思,皇上原本便压制大阿哥的长子身份,又不喜三阿哥的谨慎,若皇后有意让四阿哥主理赈灾这个烫手山芋,那便只能从永琪身上下手。 比如出个小小的意外。 思及此,嘉贵妃简直都睡不着了,恨不得天天派人盯着南苑,日日嘱咐八阿哥尽量不要前往南苑,生怕被连累。 皇上怒其不争地面对只有永琪自告奋勇参与赈灾的局面,末了还是在钟粹宫和启祥宫动了气。他听到全安的来报,便故意让永琪自己去检查南苑几位阿哥的一应用具,结果还真发现了阴诡。 养心殿内一片寂静, 永琪恭敬地朝沈滢行了跪礼,“儿臣多谢和娘娘。” 回到咸福宫的沈滢长舒了口气,她喝了热茶,但依然觉得冷。永琪在八阿哥的马鞍的隐秘处发现了银针,若非及时察觉,又加之八阿哥减少了来南苑的次数,怕是难逃一劫。 嘉贵妃原以为皇后会暗示永琪出“意外”,没想到皇后在翊坤宫养胎之际,犹能秘密设此计谋。 若皇上没有露出要派遣皇子赈灾的意思,若和怡亲王的女婿没有推迟四阿哥亲事的想法,那么嘉贵妃便不会惶惶不安地拦下一心喜欢骑射的八阿哥。 若八阿哥果真出了意外,同在南苑的永琪与永琮都难逃怀疑。自然而然的,安抚灾民工作便会落在四阿哥身上。 沈滢哂笑,皇后知道在宫中有她盯着,索性便在宫外动手,还真是随机应变。 次日的晨昏定省,沈滢才真正见识了皇后计划的周全。 皇后的肚子愈发大了,她将六宫之事尽数交于两位贵妃。 众人正闲坐聊天时,皇后身边的三宝悄然上前禀报,接着皇后淡淡一笑,看向众人道:“刚刚皇上下了旨意,命大阿哥,三阿哥及五阿哥主理京城赈灾事宜。” 此话一出,大伙都瞧着嘉贵妃。皇上此举分明是端水操作,偏偏没有算上四阿哥。难道是真的厌弃他了吗? 皇后自然看出了众人的疑虑,不紧不慢地说,“皇上命四阿哥协同大理寺彻查行刺案。皇上自有深意,但涉及灾民,咱们姐妹也该略尽些心才是。” 纯贵妃听到几位阿哥都有份,便也没了一开始的心焦,笑着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发生爆炸的地方正是几处民居地,都是普通人家,经此一遭,怕是难熬。本宫欲以身作则,拿些银子略表心意。” 众人一听,当下齐齐站起身,异口同声道:“臣妾等追随皇后娘娘,以尽绵薄之力。” 沈滢刚坐下,便接受了来自皇后的关切眼神,她心底一惊,难道皇后发现了什么?只听对方缓缓开口,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和妃妹妹,此番你要多辛苦些了。” 她眉眼一挑,故意转移话题,“娘娘抬举臣妾,说到辛苦各宫姐妹都是一样的。” “咱们与皇上一体同心,一样牵挂着灾民。几位阿哥牵头自然好,可也不能少了后宫,没得让人说咱们不懂民间疾苦。”皇后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可惜本宫身子重,不宜露面。纯贵妃与嘉贵妃协理六宫事务繁杂,便只能辛苦和妃妹妹了。” 还未等沈滢开口,愉妃便笑着接话,“和妃妹妹为四妃之首,眼下咸福宫也没有孩子叨扰,最是合适不过。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愉妃娘娘说得在理,可和妃娘娘身子刚好,前些日子太医还嘱咐娘娘要多休息,不宜操劳呢。”嬿婉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嘴。 皇后此言有几分道理,前朝也有后妃参与赈灾设粥棚的例子可循。她这般急切地提议,估计早有准备。不论皇上派哪位皇子负责,她都盯上了沈滢。 “皇后娘娘如此抬举,臣妾实在惶恐。” 皇后说:“和妃妹妹谨慎周全,本宫想不到除了你还可托付谁?” 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着,心底却是朝对方的一通问候。 她在此刻才意识到皇上昨夜的真正用意,不只是要让永琪领了她的人情,更是为她在赈灾时寻好援手。 永琪查出马鞍藏有银针,他选择直接告诉皇上而非愉妃和皇后,单这一点便得到皇上的欣赏。 回到咸福宫,嬿婉急着问:“娘娘为何不回绝了皇后?此番皇后明显是要将娘娘陷于危险境地!” “一来她理由充分,除非我装病,不然推脱不了;二来她这么急着给我安排事儿做,怕是有什么动作?” 嬿婉心有疑惑,“娘娘是指科尔沁部那位格格入宫的事?皇后如今紧着龙胎,且这格格性情如何尚未可知,她为何急着要针对?” 沈滢看向阳光正好的窗外,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那位疯了的博尔济吉特氏吗?她曾经差点成为这紫禁城的女主人,可偏偏临门一脚出了事。若即将入宫的格格与她有关,那皇后还有什么理由不害怕呢?” 嬿婉深吸了口气,她的护甲不小心碰到了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后宫从来没有平静过,风雨欲来啊!” 沈滢虽被推作后宫代表为灾民送温暖,她并不用日日出宫。便是离宫也是全安一路跟随,又有皇上派的侍卫守在左右,旁人根本无从近身。 爆炸中心是一处当铺,俨然一片废墟,已经看不出到底是炸药还是尘爆所致。附近民居坍塌严重,稍远的情况好些,不用重新修建。 京兵们早已在兵部、工部的指挥下在废墟中寻找幸存者。 三位阿哥早已与主要负责人会面商议,而沈滢则安排人设粥棚,接济灾民,务必保证粮食安全且足量。 谁也没有预料到,最先受影响的不是这三位阿哥,而是宫中的那位嫡子。 第99章 诸位大人不要担心吃亏 灾民聚集在临时搭建的居所内,幸亏眼下天气冷,不然很容易滋生细菌,引发疫病。 可也易得风寒,面对面传染。 沈滢吩咐在粥棚中加了姜丝祛寒气,又命熬粥的人一定要用温火喂着,确保汤粥滚烫,解饿又驱寒。 偏偏总有些不长眼的人,非要在这紧要关头得瑟一番。 负责粥棚事宜的官员,大概以为沈滢只是来刷刷名望好感度,于是便暗自在粮食上动手脚。他们更换了新米,将粮仓陈米掺杂其中熬制。 若非永琪及时察觉灾民中偶有人不适,怕是还不会这么快的找到关键。 愉妃虽然癫狂,但这孩子是真的细心谨慎。他不像大阿哥那般好高骛远,只盯着工部重建房屋,修缮街道;也不像三阿哥那样循规蹈矩,遵从之前赈灾的惯例行之。 沈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又瞟向粥棚中的众人,“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理?” 永琪略思索片刻后,一字一句道:“儿臣以为妥善安置灾民是重中之重。需得严惩从中获利之徒,以儆效尤。方可让灾民信任朝廷,避免人口流失,民心思变。” “严惩是必要的,要让这些人从心底认清自身的错误且继续为朝廷卖命,而非简单的肉体责罚。”沈滢微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永琪的肩膀,带着全安走上前。 负责粥棚事宜的几人早已接到了她出宫的消息,当下锅内的粥所用的皆是白花花的新米。其中一名京官上前行礼问安,“和妃娘娘万安,各处放粥顺利无疏漏,请娘娘查看。” 沈滢微微颔首,语气轻柔,“本宫自是信得过各位,检查便没必要了。” “娘娘宽厚,臣等一定尽心尽力。” “本宫今日带来了皇上的口谕,事关重大,不如本宫先传达了圣意,再与诸位闲聊。” 而后她不等几人说话,便站在粥棚的中间最高处位置,身边全安与侍卫严阵以待地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她轻咳一声道:“皇上口谕,赈灾事宜进展顺利,朕心甚慰。然天愈冷,朕无一日不心忧。故辛苦诸位与民同住同食,尽快完结此事。” 圣谕一出,不论是听不太懂的灾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官员,都呆滞在原地。 沈滢笑眯眯地看向众人,好心解释:“皇上的意思是,天气越来越冷,赈灾事宜需从速进行。便辛苦诸位大人与灾民同吃同住,方可不浪费时间。但各位大人千万不要担心会吃亏,皇上说了,这段时间的你们原本的吃住待遇都会折成银子,随月俸发下去。若是谁办事得力,赏赐也少不了。” 她转头看着前来做见证者的和亲王,礼貌地笑了笑,“辛苦王爷将皇上的旨意告诉各位大人了。” 弘昼扯唇,他觉得这种缺德的主意肯定是这人出的。 皇兄居然也同意,只是这些个想要浑水摸鱼的臣子们,怕也不敢再糊弄了。 只见那女子又转头看向几名侍卫,将皇上的意思传达给灾民,“记住,一定要强调众位大人与民共渡难关,让他们相信朝廷,相信皇上。” 不仅是和亲王,便是站在不远处的永琪都瞧见沈滢每说一个字,官员的脸颊便抽动一分。 很快,侍卫便将圣意传达各处粥棚安置点的灾民。 起初灾民还面面相觑,他们不相信这些个官爷会跟穷苦百姓同吃同住,以为在听笑话。 忽然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吾皇万岁!” 顷刻间,其他灾民也纷纷高呼万岁,脸上满是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期盼。 养心殿内,帝妃同框,皇上端坐在宽大的龙案后,沈滢在一旁静静地研墨。 “臣弟可从来没有这么吃香过,从粥棚到皇宫的这段路被拦下不少于八九次。工部侍郎嵇大人老寒腿,臣弟的耳朵都快被前来说情的声音给折磨聋了。” 和亲王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的一男一女,觉得这两人在坑人方面还真挺像的。 皇帝闻言哂笑,“香的是你?既然嵇侍郎怕冷,便送些保暖物件儿过去,他可是赈灾的主心骨。” “臣弟这便安排。” 皇上不再提这些个臣子,忽而转了话题,侧目瞧着一旁的女子,“历来主理赈灾事宜便是个肥差,你倒是不怕给自己遭来非议。” 沈滢继续研墨,她浅笑着,柔声细语,“臣妾身在后宫,只要让皇上您满意便可,那些大臣们的好感臣妾要来也无用啊。” “油嘴滑舌。” 回到咸福宫,沈滢才有时间问全安有关明儿的事。 当时侍卫刚传达了圣意,人群中便率先传来清晰的女子声音,沈滢站在高处,隐约看向那边的身影有些熟悉。待到她看清那人正脸时,才知道是混在灾民中的明儿。 “当日逆贼仓皇而逃,留下她在别院险些丧命。皇上听全德回禀,因她照顾娘娘有功,便留她一命在宫外。此番她也是随旁人混在人群中与咱们配合。” 沈滢还未向皇上进言找托,他们便有了行动。果然皇上身边人才济济啊! 她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全安,若有所思地说:“幸亏全德明白本宫的心思,于公于私,这丫头留着都有益处。等赈灾事宜了结了,你让人去查查她失散的姐姐。” 为表对东西六宫各嫔妃慷慨解囊之举的满意度,皇上特于雨花阁设宴邀阖宫众妃及阿哥公主参加。 太后以礼佛为由毫无意外地拒绝。 各宫嫔妃都纷纷落座,或议论或尬聊地等待着皇上出现。 正在此时,皇后身边的三宝匆匆赶来,喘着气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后脸色骤变,挥了挥手,“各位,养心殿刚传来消息,皇上有事耽搁不便前来。前朝诸事烦忧,这家宴便另择吉日吧,各位妹妹先行回宫安置。” 但见三宝的脸色,便知道不是简单的事。 回到咸福宫,沈滢拉着嬿婉一起用晚膳,没过多久,全安便带来震惊的消息: 灾民出事了! 准确来说,是大阿哥跟三阿哥出事了! 第100章 此招虽险 全安面无表情地将所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皇上原本于养心殿接见了四阿哥及大理寺官员后,心情十分舒畅。刚更衣完毕准备上龙辇时,忽然见到主理赈灾事宜的工部嵇侍郎颤颤巍巍地跪在前面,一脸沉色。 原来就在下午,灾民与官兵共同清理爆炸中心的深坑时,发现了一块怪异的石碑,且上面还刻着字。 经过皇上的整顿,官民同体一心,共克难关。不仅各处粥棚施粥顺利流畅,又有随行大夫时刻关注众人身体健康,灾民很快便恢复了活力,与官兵一起重建屋舍。 那石碑出现时,很多人都看在眼中。加之灾民吃饱喝足,自然对离奇之事十分感兴趣,很快围着石碑的人越来越多。 待到三位阿哥到达现场时,已是一片混乱,人挤人的状态。几名侍卫担心灾民们伤及皇子,阻拦撤离时误伤了几人。 这操作更是如油锅中加了水一般,受伤的灾民一声惨叫,让人群愈发不受控制起来,相互推嚷间又踩伤了不少人。 大阿哥与五阿哥骑射佳,身手矫健,与随行侍卫相互配合一番后很快脱身。只有三阿哥被围在愈发恐慌不已的人群之中,又被挤得与侍卫不在一处。 嵇侍郎不得不先派京兵镇抚灾民,待好容易将人群退散,才发现三阿哥受了伤。侍卫急忙将其安置在一旁的让大夫查看,又遣人进宫寻太医。 可麻烦的远不止一件事,先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终于露出来,那块怪异的奇石上面确实有清晰的刻痕,看样子在地下埋了好久。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爆之源,墙始也;天地暗,大劫现。 *** 嬿婉皱眉听完,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前六个字如果是指爆炸的原因,那么后半句又是什么意思?” 如此似曾相识的操作让沈滢忽然打了个哆嗦,后半句明显就是白莲教的宣传口号,“装神弄鬼,哗众取宠。几位阿哥还好吗?皇上可有接三阿哥回宫?” 全安回话:“皇上最初听闻甚怒,有心磨练考验几位阿哥,让其自行处理。可听完嵇大人的回禀,便急召三位阿哥回宫面圣。” 御膳房又送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春蝉放在桌上为两位娘娘布菜。 沈滢却是心事重重,京城各处的爆炸大概率的尘爆引发,他们故意留下的石碑究竟是何意?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其他宫人退下,让贴身几人守在殿门处。而后转头看向同样脸色骤变的嬿婉,低声道:“基,墙始也。石碑上的字难道是针对十二阿哥?” 嬿婉长吸了口气,神色凝重,“暂时还说不好,此事太过蹊跷。为何会在赈灾事宜快要结束时忽然出现?怕不是……” 沈滢知道嬿婉在想什么,大阿哥一直困于长子身份心生不甘,如今皇上有两位嫡子,永琮虽遭斥责受冷落,但继后的十二阿哥可是风头正盛。 何况皇上还为此子特意创了璂字以表爱重,如何让他不眼热?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有意压制长子身份,大阿哥以前看不清,现在难道还不清楚?”沈滢摇了摇头,但很快又回过味儿来,“不对,这种昏招一看便知是逆贼故意为之。而大阿哥一直协助工部参与重建屋舍及街道,当比其他人更早地发现石碑。而他却没有销毁,故意留下暴露在众人面前。” 大阿哥到底还是被长子的身份连累了,无论是正直果断的五阿哥,还是谨慎行事的三阿哥,他们都会选择第一时间上报皇上,但大阿哥偏偏要兵行险招。 嬿婉看着桌上依旧冒着热气的锅子,脸色依旧没怎么缓和,“皇上必然大怒,大阿哥怕是再难翻身了。想当初他身在咸福宫受慧贤皇贵妃与娘娘多番照顾,却难敌他内心的愤恨不甘。” 她感慨过后,依旧心有余悸,“石碑上的字虽目击者众多,但传言也不会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一来有先前皇上恩德福佑,百姓甚是感谢朝廷;二来十二阿哥毕竟年幼,还不足以到让人恐慌的地步。” “倒真是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很快赈灾出事便传到了后宫,最先破防的便是纯贵妃。她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才能不突出,于是便只希望三阿哥与福晋和睦,尽自己所能为皇上分忧。 原以为三阿哥不过是普通的受伤,后来亲眼所见才知三阿哥伤了腿,恐会留下后遗症。 纯贵妃泣不成声,险些哭晕。 很快从养心殿传来了旨意,大阿哥于赈灾现场失察,致使灾民混乱造成伤亡,故罚俸一年,府中自省己过;三阿哥身陷险境,朕心痛之,特封循郡王。 简单的一罚一赏两道旨意,就这么将两位皇子暂时排除在储位候选名单外。 晨昏定省时,纯贵妃已然肉眼可见的疲惫与伤痛,仿佛一夜之间白了不少头发。皇后安慰了好久,却依旧没有抚平这位母亲痛惜亲子的伤口。 皇上分外怜惜永璋,不仅打破惯例封郡王,给予的封号“循”也是美誉,为温和之意。他接连几日都宿在钟粹宫,又将未成年的四公主封为和嘉公主。连带着抚养六阿哥的愉妃也伴驾多次。 纯贵妃有女儿相伴,加之永璋福晋时常入宫陪伴,身子也渐渐好起来。 五阿哥协助工部完美了结赈灾事宜,四阿哥与大理寺一干大臣也查到有关玉氏蛇的线索,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只是除了被皇上厌弃的大阿哥。 颖嫔被查出有孕后的一个月,嬿婉也遇喜了。 永寿宫上下欣喜万分,沈滢带着贺礼与点心来时,正巧碰上了御前的进忠。 他一脸淡定,恭敬地行礼,“给和妃娘娘请安,奴才奉皇上之意来送礼,这便回去复命。” 沈滢笑了笑,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神情,微微颔首。 皇上暗自将南苑负责御马的一干宫人侍卫全部处置,唯独留着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李玉在御前,若进忠聪明,一定会以此为戒自保。 永寿宫的正殿摆满了赏赐,嬿婉摸着肚子,明媚的笑中略有忧色。 那是对后宫风雨欲来的隐隐惧意! 第101章 妃位这个香饽饽 天气渐暖,万物重获新生。 嘉贵妃春风得意,晨昏定省时愈发光彩照人。 玉氏使团不日要来京朝贡,皇上派四阿哥永珹接见使臣,负责主要邦交事宜。 秦立来咸福宫说起此事,见无外人便小声提及启祥宫吩咐内务府送去材质上好、颜色鲜丽的布料之事,内务府送了好几批,嘉贵妃都不甚满意。 嘉贵妃已不算年轻,色彩鲜艳的着装实在有失庄重,定是为他人准备。 沈滢微微思索片刻,才抬眼看着茉心,“可是四阿哥的亲事提上了日程?前些日子本宫还记得翊坤宫请安时有人说起,额驸福僧额曾奏请皇上借俸银。” 茉心颔首,“正是如此,当时颖嫔提了一嘴,被皇后和纯贵妃岔过去了。娘娘当时恰巧进殿,没怎么听真切。” “额驸哪里是缺钱,不过是前些日子局势不明,上奏探听圣意罢了,”秦立笑得意味深长,他继续开口,“格格出身贵重,宫里的这些布料虽珍奇,但也未非没有用过。嘉贵妃此举怕是还有另一层含义。” 沈滢挑眉,“你的意思是……” 秦立悄然凑近,低语了一句。 永寿宫内,太医恰巧为嬿婉请了脉案,又嘱咐几句后恭敬退下,春蝉去送太医,迎面撞上了沈滢。 嬿婉脉象平稳,可见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 澜翠为她们摆上了时令果子和点心,悄然站在一旁。 沈滢轻手轻脚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如今要紧是孩子,你要放宽心,你宫里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尽管来找我。” 嬿婉轻轻地摇头,“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眼下皇后与颖嫔亲厚,颖嫔又在我之前遇喜,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晋妃位了吧。庆贵人不怎么讨皇上喜欢,咱们终究还是比不了皇后人多势众。” “眼下科尔沁部与准噶尔部的女子马上便来,位分自然不会低于嫔位。”沈滢看着茶盏上的花纹,收敛了笑意,“如今妃位只有三人,她哪里会轻易许给颖嫔?” “娘娘的意思是留着这个香饽饽,让我、颖嫔,跟马上入宫的那两位彼此厮杀,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利?”嬿婉忽然笑出声来,嘲讽道,“可惜颖嫔为她肝脑涂地,甚至得罪了嘉贵妃,到头来还是一颗棋子。” 沈滢笑着,“嘉贵妃当时走投无路找上皇后,皇后以国母身份不便推脱,刚好让颖嫔当了恶人。既然颖嫔如此为皇后效力,让她去面对新人再合适不过了。” “可皇上虽待我不错,但也没透露要晋位的意思。颖嫔不甘人后,此事怕是难办。”嬿婉忽然想起什么,眸底闪着警惕,“娘娘前些日子忙于赈灾,我暗自派人盯着翊坤宫。后来竟发觉愉妃几次出入绣坊。”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片刻。 沈滢看着窗外,语气平和,“玉氏使团还未入京,嘉贵妃便几次三番地让内务府送上好的衣料首饰,怕是有心为四阿哥选一位母族女子做侧福晋呢。颖嫔素来与嘉贵妃不睦,若是她看到玉氏女子竟穿着本应是她的衣裳,该如何?” 嬿婉了然,她微倚着软榻,轻声道:“以她的性子,怕是当场便要发作。嘉贵妃看重母族,自然也不会让未来的儿媳受委屈。在此之前,还需看看皇上的意思。” 沈滢刚要准备留在永寿宫用晚膳,双喜便来禀报说养心殿传来旨意,要驾幸咸福宫。 咸福宫正殿内,皇上气定神闲地端坐着,翻看着她放在床榻边的纸张。那是永琮的字迹,她许是看望太后时拿了些回来,里面夹杂着她写得字。 内容却是乱七八糟,细看一番竟是她在别院时经历的一切。什么翻墙而入,夜探密室,竟然还有被抓受刑的场面,还给自己取名为特工019。 沈滢回宫后接受了进忠暗示不要打搅皇上,而后她放慢脚步,从打开一条缝的窗户向里面窥视,举动实在失礼,但她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倒是被殿内的场景吓了一跳。 她的小说居然被皇上看到了! 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咳嗽,她忙踏入殿内恭顺地行礼。 宫人们陆续地摆好膳食,皇上才起身将那些纸张放在原处,他瞧了一眼今日的御膳,吩咐道:“将这两样送到永寿宫。” “皇上看重令嫔,臣妾方才去瞧过,太医说她胎象平稳,一切都好。” 男人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待到用过膳后,他挥挥衣袖,示意宫人都退下。 沈滢见他重新拿起那叠纸,当下脸便挂不住了,“皇上,臣妾闲暇时写来玩儿的,臣妾保证不会让其他人瞧见。” “字不怎么样,故事也假得很,你会飞檐走壁?”皇帝哂笑,他忽然转了话题,“此次赈灾施粥一事你办得不错,朕有意赏你,不如将令嫔此胎交于你抚养?” 永琮养在慈宁宫,她如今膝下无子,难免寂寞。可这是其他嫔妃的想法啊,她自娱自乐觉得挺好的,实在没有精力再养孩子,再者皇后盯着她,难保不会牵连到嬿婉的孩子。 “臣妾身处漩涡,先前的意外已是愧疚万分,如今更不敢让令嫔的孩子冒险。”沈滢垂眸,语气轻柔。 皇上也有触动,他握紧女子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在掌心,“朕希望令嫔此胎是个公主,朕偶尔会想起那个早逝的孩子,太医说是个公主。” 皇上膝下阿哥众多,公主却只有三公主跟四公主。 “皇上慈父之心,上天会让您如愿以偿的。”沈滢微微笑着,缓缓开口,“臣妾内心另有疑虑,想要问问您。” 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如今宫中人人都议论科尔沁部与准噶尔部送来的两位女子,此二人身份不低,封嫔封妃都无不可。只是宫中高位嫔妃不少,妃位已有三人。不知您属意哪位?” 他似乎早已想到此处,挑眉看向女子,“听你的意思是要举荐令嫔?” 沈滢讨好一笑,为男人端来茶盏,“皇上圣明,若留此空位,迟早要让旁人生出不一样的心思,岂非让后宫不宁。” “你倒是跟皇后想到了一处,不过她举荐颖嫔。皇后为六宫之主,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男人捏了捏她的掌心,意味深长地侧目瞧着她。 “臣妾明白。” 沈滢又挪近了几分,皇上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抱起…… 第102章 皇后接了这热闹 颖嫔自从听说科尔沁部要送女子入宫的消息后,便没有一日睡得安稳。她与恪贵人同住,自然对博尔济吉特氏与皇家的关系十分眼热。 景仁宫内,她细细听着江太医的嘱咐,脸色不太好。 恪贵人命人送走江太医,回头见她沉郁的神色,便上前安慰,“你入宫早,又身怀皇嗣,哪里会比不上博尔济吉特氏?再者皇后娘娘不是默许要为咱们晋位吗?” 颖嫔摸着小腹,依旧无法展颜,“皇上一日未下旨意,我便一日不安。遥想当年我阿玛受了多少白眼,全拜博尔济吉特氏所赐。如今身在宫中,无论如何我也要高她一头。” 虽有皇后举荐,但最好能讨好皇上,由皇上亲口下令封妃,才是无上荣耀。 思及此,颖嫔便想起最初进宫时,皇上最爱她的模样,思索一番后便吩咐道:“阿宝,你盯着绣坊,让她们动作快些,本宫要穿着它去见皇上。” 永寿宫内,沈滢与茉心细细地翻看着内务府的领用记档,将一切与胎儿无益的物品一律划去。 嬿婉浅笑着看向如临大敌的几人,颇为无奈,“永寿宫一切安好,娘娘如此谨慎,都把春蝉澜翠给吓到了。” “主儿,和妃娘娘与茉心姐姐说得在理,到底还是奴婢跟澜翠不够细心。”春蝉振振有词。 看完这些交代完毕后,其他宫人退下,澜翠了然地守着殿门,只留几人在内叙话。 “娘娘也听到了,愉妃口口声声说为皇后腹中的孩子备衣裳,这才去绣坊盯着。”嬿婉轻笑出声,慵懒地靠着,“她眼下此举,还真是猜不中真正用意是什么。” 沈滢点点头,“先不提愉妃,颖嫔忽然让宫女去绣坊赶制宫装,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如此警觉,未雨绸缪呢!” 嬿婉摇了摇头,她将宫中新制的点心推至对面,示意对方尝尝,“颖嫔若有这心思,早就看出皇后真正面目了。何至于到现在还巴巴地往翊坤宫送东西,娘娘彼时在围场不清楚,颖嫔初入宫时甚为张扬。 她倚仗皇上纵容,皇后捧着,便肆无忌惮地命令花房培育向阳花,还道皇上说她最像向阳花了。” “后来呢?”沈滢感觉自己错过了大戏。 “花房本是培育名品,忽然接到颖嫔的命令也不敢违背。宫人便种植了几株。起初还顺利,也送了景仁宫几次。后来花房才发觉,这向阳花长得高不说,植株粗壮,旁边不少花都受了影响,尤其是太后最喜欢的凤凰展翅。 花房的宫人们不得已,怕太后与皇上再生嫌隙,连累他人,才求到了内务府那儿。秦立是个眼力活的,好不容易让皇上看到。为了这事儿,皇后差点让秦立去见他祖宗。” 沈滢恍然大悟,难怪皇上会立即吩咐让秦立继续管事,这颖嫔也太不知轻重了,“皇后故意为之,颖嫔可是树敌不少啊!她如今让绣坊赶制宫装,不会又是奔着向阳花吧。” 嬿婉喝水润了润唇瓣,春蝉忙上前添水,“说不准,她认为向阳花是她与皇上情意的见证呢。” 沈滢想起穿越前去看向阳花的时候,忽然对这种黄色的花朵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看着桌上精致的豌豆黄,忽然有了主意,“说起来,绣在衣衫上,谁会看得清是不是向阳花呢?” 正如秦立猜测那般,玉氏使团中有一位出身不低的翁主,乃是玉氏王爷同父异母的幼妹。 全安回禀说玉氏接到京城消息,彻查境内,将涉及刺杀案的一干人等全部押解至京,交于皇上全权处置。 此番投诚之举让皇上甚为满意,不仅以双倍回礼,更是在圆明园大摆“外宾宴”。 玉氏使团在宫外安置,那位翁主便随嘉贵妃住在启祥宫。许是跟皇上提过此事,倒也无人置喙。 嘉贵妃风光无比,满心想着如何刺激额驸福僧额尽快让格格与四阿哥成婚,自然也不会主意送到启祥宫的宫装有何问题。 就这么不凑巧,一脸新奇的玉氏翁主便撞上了来御花园散心的颖嫔与恪贵人。 颖嫔小腹已微微显怀,远远瞧见翁主便冷哼一声。她自是瞧不上玉氏毫无战力只想依附大清的姿态,眼下也对翁主也无好脸色,只是那衣服,怎么那般熟悉? 消息传来时,沈滢在陪太后下棋,准确来说是太后教她。 前朝平静,太后心情也好些了。 福伽悄然进来时,淡然地示意其他宫人退下,又上前为二人添茶。 “回太后,颖嫔与玉氏翁主在御花园起争执,都闹到了翊坤宫。嘉贵妃听闻也去皇后处,怕是有得热闹了。” 太后挑眉,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哦?你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福伽回话道:“颖嫔认为翁主穿了她专门命绣坊赶制的宫装,差点动了胎气,要以僭越之名问罪翁主。嘉贵妃自然不遑多让,便一起去翊坤宫求皇后做主。” “玉氏使团还在京城,这颖嫔也太不知进退。”太后脸色不悦,她语气微冷,“什么衣服,也值得闹成这样?” 沈滢浅笑着接话,“既然闹到了翊坤宫,自然是皇后接了这热闹。您还没教臣妾怎么赢您呢?” 太后侧目瞧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看透不说透的精光。 待回到咸福宫,双喜才来禀报,将翊坤宫中发生的一切详细道来。 颖嫔好不容易抓到了嘉贵妃的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可到了翊坤宫,众人才察觉那宫装上绣得淡黄花朵根本不是向阳花,而是姚黄牡丹! 双喜恭敬地道:“颖嫔当着众人面确认翁主身上宫装是她命令绣坊赶制,闹得翁主与嘉贵妃好是没脸。后来发觉是姚黄牡丹后,嘉贵妃差点派人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沈滢脑补了当时的画面,只觉得没有亲眼目睹有些可惜,“姚黄牡丹乃是中宫皇后才可用,此番僭越的罪名颖嫔可担定了。她出身蒙古,又孕中多思,再加上当时翁主站得远,她看不出来也正常。” “娘娘说得极是,皇后有心袒护颖嫔,可嘉贵妃是个不饶人的。后来不得已让颖嫔回宫抄写佛经自省,又安抚了嘉贵妃与玉氏翁主。” 沈滢挑眉,疑惑地问:“皇后没有问罪绣坊和内务府?难道是因着愉妃?本宫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双喜笑道:“明着没有,暗地免不了要细查,可也得查出证据才是。” 第103章 封妃又如何 一件特制的宫装经手者众多,且宫中绣娘技艺精湛,并不需要从头缝制,只需在原有的图案上稍加改动,便可以达到与姚黄牡丹相似的成果。 何况此局还是一早备好,与颖嫔的命令同时进行。 皇后若想细查绣坊上下,必然会耽误为两位新妃制宫装的流程。如果动用慎刑司,有损她贤德之名。 双喜悄然上前道:“奴才已经将涉及此事的宫人秘密打发至圆明园,旁人定然发现不了痕迹。” 沈滢着实睡了个好觉。 翊坤宫内,气氛微妙。 “此招不留痕迹,利用景仁宫与启祥宫的宫人将颖嫔与翁主带至御花园,又确信她们认不出姚黄牡丹,将此事闹大。”愉妃脸色微沉,护甲碰上了椅子扶手,发出冰冷的声音,“姐姐,此事绝对跟和妃脱不了干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尽快想办法阻止令嫔封妃才是。” 皇后直着身子,她一早便派人彻查绣坊,将涉事的所有宫人逐一审问。可不动用慎刑司,这些个宫人相互推诿,一时间还真没有突破口。 “眼下就是颖嫔即刻产下皇子,怕也难让皇上松口封妃。本宫早就嘱咐过她,没成想还是这般沉不住气,让和妃有机可乘!”皇后脸色不悦,显然是动了怒。 愉妃见状宽解,“姐姐产期将近,实在不宜动怒,此事交于臣妾办吧。她令嫔想要封妃,也得有这福气才是。” 皇后瞥了愉妃一眼,看出了她又想从杨佳氏身上下手,“你太心急了。眼下和妃与令嫔卯足了劲儿地往上爬,必然会将周围严防死守。即便咱们要动手,也得等她们放松警惕。封妃又如何?坐不坐的稳还不知道呢!” 几日后,皇上驾临永寿宫,离开时下发旨意,通晓六宫,令嫔魏氏晋为令妃,与两名新妃一起行册封礼。 消息传到景仁宫时,颖嫔情急之下将砚台打翻,墨汁很快将抄写规整的佛经晕染。 她盯着已然脏污的宣纸,眼底满是愤恨不甘! 两位新妃的入宫时间一直未敲定,原因在于科尔沁部与皇室向来亲厚,达尔罕亲王后知后觉,他大概认为自己之前想要用格格来联姻的举动是对孝贤皇后的大不敬,亏得皇上并未怪罪,还将长公主嫁入草原。 于是便生出了一丝后怕,总觉得皇上传达的旨意有责备之嫌。后来见恒媞长公主与额驸伉俪情深,便有心让长公主为格格入宫操办事宜,还上书请皇上允许公主与格格同行,一起入京。 这般请求更是让东西六宫惊起了满地的涟漪。 沈滢心情甚佳,她见太后面色红润气色正好,便陪太后用过午膳才回宫。 茉心边服侍她更衣,边提及太后午膳都用得多了些,“恒媞长公主入京,太后总算可以展颜宽心了。说起来这达尔罕亲王既用格格讨好皇上,又让长公主陪同以表尊贵与其他嫔妃不同,不愧是镇守一方的人物。” “达尔罕亲王还有一层意思,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女子虽尊贵,但不算年轻,又与巴林王结怨,恐在宫中不易。”沈滢摘了护甲,换了件轻便的宫装,继续开口,“太后领了他的情,自然会对格格宽厚些,未雨绸缪啊!” 茉心点点头,“不止是颖嫔,怕是皇后也睡不安稳吧。” 怎知午休刚睁眼,王蟾又来请她去永寿宫,连茉心跟双喜都在打趣,说咸福宫小厨房许久不开火,都省了不少银子。 皇上命御膳房送了新制的菜式,嬿婉觉得新鲜,便叫她来一起品尝。 永寿宫上下无比谨慎小心,就是外出请安也匆匆回宫,平日就是在宫苑走走,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嬿婉许是听到了前朝的消息,缓缓开口:“前些日子皇上来这儿,提起许久未见和敬公主了。” “此番恒媞长公主入京,那和敬公主也可进宫探望了。这孩子心思深,为皇上与太后不再起隔阂,便一直书信问候。” “可皇上还是希望她一直像小时候那般无拘无束,不必承担过多的烦忧。”嬿婉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博尔济吉特氏如此声势浩大,不知准噶尔那边如何应对?” 沈滢的视线不自觉地穿过袅袅热气看向窗外,心底有些不安,“希望不会是赶在同一天吧!” 相较于达尔罕亲王的左右思量,准噶尔部就简单粗暴多了。达瓦齐继任汗位,为加强集权统治,与其姑父联合,打压众兄弟,不仅向皇上进献女子,还向沙俄女皇送了男色。 此番蛇首两端,实在让众人不齿! 前朝众臣议论纷纷,不少人认为应拒绝达瓦齐和亲之意,且准噶尔之心昭然若揭,不可继续纵容;也有人认为此时不是动手的良机,况且恒娖长公主仍身在异地,得顾忌皇室颜面。 皇上来咸福宫时,一脸愠怒。沈滢吩咐茉心备好花茶和清口的点心,让众人退出殿外守着。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为男人揉捏肩膀。 他靠着椅背,微眯着眼,姿态慵懒但身体很紧绷, 自圣祖时期便与准噶尔多次交战,虽几次战胜又逼得噶尔丹自尽身亡,可依旧没有斩草除根,如今春风吹又生,竟妄想与沙俄联合。 “昨日朕命尚书房先生问了诸位阿哥有关准噶尔的题,你猜永琮答了什么?” 沈滢笑着回话,“臣妾哪里知晓。虽臣妾偶尔去慈宁宫,但总是见不到七阿哥。” 男人没有理会女子的搪塞,他挥了挥衣袖,示意了一下摆在桌子上的宣纸。 沈滢停下手上的动作,拿起来一看,简直惊呆。永琮这孩子究竟哪里来得灵感,竟然能写出这种不着调的主意。 “《孙膑兵法》有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予以为人和可造天时与地利,也可令其天不时,地不利,从内瓦解,坐收渔利。” 皇上语气不冷不热,依旧眯着眼,“旁的阿哥只论何时打,如何取胜;偏偏他整篇论的是如何让对方败。意思倒一致,但策略可千差万别。让朕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颖嫔如何僭越皇后之事。” 沈滢甚是无辜,抬眼撞上了男人恰巧睁开的黑眸,直到后来的新妃入宫,她才明白此刻的皇帝是如何的装模作样! 第104章 身手敏捷的恭嫔 自己的成功固然开心,但敌人的惨状才真是愉悦。 沈滢没有对永琮的策略作出评价,只是单纯地对这孩子独树一帜的举动非常不满,“永琮实在不成体统,幸亏这些策论是交到皇上您的面前,若是让旁人看到会怎么想?这么爱做显眼包,肯定不是学臣妾来着,臣妾最是谦逊低调了。” 皇上冷哼一声,看破不说破地继续盯着她。 “皇上,颖嫔不是有心僭越的。况且您抬举玉氏,嘉贵妃风头正盛,臣妾就怕她失了分寸,坏了您的良苦用心。”沈滢眉眼含笑,毫无被抓包的胆怯,“如此一来,嘉贵妃自然也不会让玉氏翁主继续留在宫中惹人非议,也全了和硕额驸的面子不是。” “你倒是理由充分得很,只是不知在皇后面前也这般言之凿凿?” “臣妾虽有心,但可没参与此事。” 说话一套一套,谎话张口就来,男人揽着她的腰,上手掐了一下解气。 十日后,钦天监反复推演、斟酌许久的黄道吉日,终于被皇上敲定,吩咐礼部及理藩院协同迎接两位新妃的到来。 准噶尔部似乎有心要与科尔沁部相较,连日子也选在了一起,不止前朝臣子,就是阖宫众妃也议论纷纷。 于翊坤宫请安时,皇后翻看着内务府送来两位新妃的相关章程,语气平淡地提道:“皇上的意思要册封二人为嫔位,如今东西六宫中无主位的便只剩承乾宫,永和宫及长春宫。纯贵妃,嘉贵妃,你们意下如何?” 纯贵妃自然而然地附和皇后,表示听皇后之意。 而嘉贵妃有了先前的风波,觉得皇后对颖嫔实在轻纵,“皇后娘娘明知故问,长春宫乃是孝贤皇后居所,难不成她们还有资格住那里吗?” 皇后随意地瞥了嘉贵妃一眼,语气依旧平和,“那嘉贵妃之意是让谁居承乾宫?” 承乾宫虽属东六宫,但可是寓意“谨守妇德,顺承天子”的吉祥地儿。且在里面住过不少宠妃,世祖的孝献皇后董鄂氏,圣祖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都是历史盖章定论的宠妃。 皇后将此难题抛给嘉贵妃,来日新妃入宫,又可暗自上眼药。沈滢默默地与嬿婉对视一眼,悄然端起茶盏。 “那么和妃的意思呢?” 沈滢口中刚含了一口热茶,当即掩面饮尽,而后转头看向首位的皇后,颔首恭敬道:“娘娘掌管后宫,长存仁德,臣妾无不拜服。” 嘉贵妃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这一年七月初,来自博尔济吉特氏的厄音珠被封为豫嫔,入主永和宫;准噶尔部送来的女子则封为恭嫔,住在承乾宫。 两部的送亲队伍人员众多,又有向皇上赠送的贡品,着实让前朝忙得够呛。 众人都以为准噶尔会趁机生乱时,对方的和亲使团竟毫无轻慢之意,相比下来,反倒显得科尔沁部的人有点张扬了。 双喜送走了内务府的人,返回殿内挑选看得上眼的,用于送两位新妃,“内务府那边传话说皇后原意是将豫嫔娘娘安置在承乾宫,而后是皇上改了居所。不知皇上是否有意压制?” 沈滢斜倚在软榻,夏日炎炎,还真是没什么精神,“准噶尔部历来尚武,且礼仪缺失,就是许恭嫔住在承乾宫,她也未必会明白其中的缘由。” “娘娘所言极是,且看封号便知皇上的意思。” 沈滢看着他们选好的礼单,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只觉得眼皮直跳,当下心底涌起几分不安。 茉心注意到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便关切宽慰。 她长舒了口气,抬眼瞥向偏殿的方向,无意问起:“全安还未回来吗?” 双喜回道:“没有,全安告假时说起家中有要紧事处理,需得多日。娘娘若想将他召回,奴才这便去趟内务府。” 沈滢摆摆手,自从赈灾之事了结后,全安便告假离宫,许是另有皇命在身吧。 豫嫔虽年逾三十,但有着蒙古女子特有高挑身姿,眉眼如画,相貌甚美。而一侧的恭嫔即便有着一样的体态,但肤色比豫嫔深了些,两人站在一起,让众妃不由得多瞧几眼。 嬿婉的肚子愈发大了,出了翊坤宫沈滢便让她坐轿辇回宫,不要在外逗留。但沈滢不同,她若是不多走走,腹部的赘肉就更多了。 刚靠近宫墙拐角处,忽然迎面而来一抹人影,千钧一发之间,沈滢感觉被人揽腰转了半圈,最后停在宫门一侧。 差点撞上她的是一名小宫女,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请罪,沈滢挥手让其离开,又转头看向帮了她的女子,笑着说:“多谢恭嫔妹妹施以援手,只是这方向不是回承乾宫吧?” 恭嫔姿容清秀,近看有种淡漠之感,看不清对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她缓缓开口,“臣妾原也打算去拜访娘娘,恰巧娘娘险些被撞,这才有失规矩地贸然出手,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恭嫔妹妹哪里的话?若非妹妹援手,本宫怕是要被撞倒,连累那小宫女也会受责罚。”沈滢继续维持正确的表情管理,其实内心压不住的疑心。 非亲非故,她为何主动上门? 恭嫔微微颔首,“娘娘不嫌臣妾厚着脸皮不请自去便好,早就听闻和妃娘娘为人宽厚仁慈,果真名不虚传。” 沈滢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恭嫔打得什么主意。正当她想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卖什么药时,慈宁宫派人传话,说是太后有请。 茉心回头看向渐渐远离的人影,开口道:“恭嫔身手实在敏捷,就是奴婢都没反应过来,她便已将娘娘揽至一侧。娘娘,可否让人去查查那小宫女有何不妥?” “事出反常啊,细查也好,但别留下痕迹。” 慈宁宫内,素日端庄平和的太后,此时竟一脸笑意,她与福伽齐齐看向沈滢,那眼神中满是功成的悦色。 太后派去迎接准噶尔部和亲的人传信,恒娖长公主混在和亲队伍中已然离开准噶尔境内,与接应的人成功汇合,待准噶尔使团离开后便可回京。 “和妃,你清楚哀家一直有此心思,但困于身份不便动作。你献上的移花换柳四个字正中哀家心怀,可你也知晓,若此事泄露,哀家自然不会受什么影响,可你就不同了。” “所谓债多不愁,臣妾仇家多的是!” 第105章 此闲非彼闲 早在前朝传来刺杀案中的蛇出自玉氏那会儿,沈滢便隐隐觉得对方这次的布局范围愈发广大。 既然玉氏都被牵扯其中,那么对方一定不会放弃准噶尔这个大清心腹大患。 恒娖长公主冒险传信,一定告知了皇上更加可怖的真相。以至于皇上许久未有动作,放任达瓦齐继任汗位,由着准噶尔的野心一再膨胀,到如今敢与沙俄私交。 于公于私,恒娖长公主都必须接回京城,不仅是为了皇室颜面,更是为了民心凝聚力与民族自信心。 太后虽忧心,但她拿不准皇上是何意。沈滢以相赠点心传达隐义,也暗指了前段时间她于木兰行宫养病的缘由。 太后身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如何还想象不到皇上与刺客的几次交手,单从京城加强巡防,沈滢神秘回宫,到后来的民居爆炸,便可猜到其中原委,也摸准了皇上的心思。 恒媞长公主接到太后的书信,为长姐开始谋划。不论是诱导达尔罕亲王惶惶不安,还是劝额驸协理和亲事宜。总之便是要大张旗鼓,让准噶尔不得已也扩大使团规模,增加恒娖长公主逃离的几率。 而达瓦齐刚得的汗位不太稳当,自然不敢在此时扫了大清的颜面,平白加重危机感。 沈滢面前摆放着送往承乾宫贺礼名单,不禁回想起恭嫔那出人意料的身手。 茉心回来,见自家主子托着下巴在发呆,嘱咐小厨房熬碗绿豆汤,而后才缓步上前,轻声说:“娘娘,奴婢瞧着豫嫔跟恭嫔宫中的赏赐相差无几,就连景仁宫的颖嫔都摆足面子。” “趁着此次新人入宫,使团来访,皇后才解了她的禁足,想必也是仔细叮嘱过,不然以颖嫔的性子,怕是早就对豫嫔冷嘲热讽了。” 茉心点头,“正是,颖嫔怀着皇嗣仍不时去翊坤宫探望,怕不是在商议什么对策吧。” 沈滢轻哼一声,皇后产期将近,先前有佟佳氏的惨死,眼下对方难保不会再来一招,“算日子,皇后也快生产了,不知皇后此胎是否会像十二阿哥那般惊心动魄。” “咱们胆子小,可得离那边远点儿才是。”茉心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凝重,“奴婢派人仔细查过那个差点撞上娘娘的宫女,底细倒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她在四执库当差,如此莽撞实在让人起疑。” “四执库离咸福宫太远,咱们再怀疑也不好过于惹眼。且传话给嬿婉,让她也多注意四执库的宫人吧。” 万寿节前夕,皇后于翊坤宫顺利产下一位公主。宫中许久没有孩子出生,皇上很高兴,连着数日留宿翊坤宫,并亲赐名为璟兕,希望五公主平安康健的长大。 皇后以后宫姐妹雨露均沾为由,劝诫皇上不要冷落两位新入宫的嫔妃。又上言身体不便,六宫之事交于纯贵妃与嘉贵妃主理,和妃从旁协助。 旨意传至咸福宫,沈滢不小心碰倒了盛汤的小碗。她抬眼疑惑地看向双喜,“确定这是皇后的意思?你没听错?” 双喜不知道自家娘娘这是惊到了还是吓到了,只好回话道:“翊坤宫的三宝亲自来传话,说是皇上也准允。” “本宫看着很闲吗?哪里像是想协理六宫的样子?” 沈滢有些抓狂,她瞬间觉得眼前的膳食不香了,窗外艳阳高照的日光也刺眼得很,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朕倒是觉得你挺闲的。” 殿门处传来一声低沉贵气的声音。 皇上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沈滢及一干宫人连忙下跪行礼,待起身时竟发现皇上身后跟着的正是全安。 向来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全安此刻眼神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沈滢朝他眨了眨眼,但依旧没有读懂对方的意思。 皇上淡淡地瞧了一眼御膳,而后挥袖去了内殿的软榻处,“朕已用过午膳,你且用吧。” 不知为何,沈滢总觉得皇上有种“等你吃饱喝足再宰”的既视感。 有了这尊大佛在,沈滢原本就受影响的胃口此刻愈发明显,她随意地吃了几口便叫人撤了下去。 皇上又拿起了她写得小说,瞧着似乎挺上头的,茉心送来了解腻清香的花茶,而后与众人悄然退至殿外。 沈滢坐在男人对面,不知道对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但见全安跟着来,想必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见皇上将纸张放在一旁,端起茶盏,她便开口道:“夏日困倦,不如臣妾服侍您歇会儿?” 皇帝点了点头,他也不去旁边的床榻,只是靠躺在此处,又拿起了那些小说纸张,看着毫无睡意,“朕有时候真是好奇,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的想法?” “原来您说的闲,是这个意思啊?”沈滢暗自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贬义词就行,她可记得男人一早叮嘱过她“不要多管闲事”。 男人轻哼,抬眼轻睨了一下,“不然呢?你以为朕会责罚你与太后暗传消息,故意让科尔沁与准噶尔双方使团大张旗鼓的来,搞得京城这么热闹?” 沈滢眼睛一亮,拿起扇子替这位爷扇风。 “恒娖虽离开准噶尔境地,但要回京还需一段时日。”皇上淡淡地开口。 难道不是准噶尔使团离京便可回来吗?恰巧和敬公主的府邸空着,恒娖长公主刚好可以居于此掩人耳目。 见女子不解的眼神,皇上脸色浮现一丝高深莫测,又将手中的纸卷成筒状拍了拍对面人的头,“你当准噶尔那些人吃素的?还是说恒娖像你一样会飞檐走壁?” 沈滢忽然想起全安那抹意味不明的眼神,原来他告假是去参与救援长公主行动去了! 准噶尔部虽不得已扩大和亲使团规模,但必会严防恒娖长公主靠近于此。反而会忽略向沙俄女皇进献男色的队伍,所以皇上将计就计,实际上恒娖长公主混入的队伍去得是沙俄。 远交近攻,沙俄自然与大清更有外交价值。 “想明白了?”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纯粹,但又一点即透的女子,那股燥热的烦闷消散了不少。不需要多言,她便可迅速又明了的知道他想要的结果,将事情办得漂亮。 沈滢乖巧地点头,见皇上神色有些倦意,便吩咐宫人进来为他宽衣。 她忙着收拾那些小说,竟没有注意到皇上腰间竟多了个精致的荷包。 第106章 谁会有此能耐? 科尔沁与准噶尔两部的使团直待到万寿节后才离京,礼部、理藩院协同内务府赠了数目可观的回礼。 太后容光焕发,心情大好,时不时地邀沈滢去慈宁宫对弈。恒媞长公主特地带来的马奶酒摆在棋盘旁边,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不下了,不下了,臣妾都要醉了!” 沈滢又输了,她端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气渐渐上头,感觉脸颊都有些发烫。 太后抬眼看向她,轻笑一声,“哀家瞧你有些小聪明,怎么棋艺依旧没长进,便是永琮也比你强些。” 沈滢接话应和道:“您实在抬举臣妾,永琮的阿玛额娘祖母是何等人物,臣妾哪里能相比?” “难怪如今宫中有了新人,皇帝依旧会在咸福宫睡个好午觉,原来枕边有甜言蜜语呐。”太后打趣道。 “太后,这些您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太后递给福伽一记眼神,福伽上前将宫中近日悄然出现的传言说了一遍,而后朝沈滢微微颔首,“和妃娘娘,这些传言出现在东六宫,您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咸福宫都未听到风声,太后身边的人却发觉了不对劲! 她如今还顶着协理六宫的名头,宫中若传言四起,她自然逃不了干系。 沈滢收敛笑意,她思索片刻,才问道:“既是枕边之言,外人如何得知?臣妾虽不及太后您统御六宫的风范,却敢担保咸福宫上下绝无异心。且咸福宫少有嫔妃往来,倒是臣妾偶尔来慈宁宫,希望不要影响了您。” “哀家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区区传言何以为惧!只是和妃,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在东六宫出现传言?又或者为何要在这个时候?” 沈滢脸色微变,醉意瞬间消散了不少,“您是指豫嫔与恭嫔?” 逆贼之事太过震惊,决计不能告知太后! 沈滢想起那位身手敏捷,神情淡漠的恭嫔,会是这般沉不住气的莽撞性子吗?若真如此,还好办了。 太后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捏起一颗白子,盯着方方正正的棋盘,“下棋最忌心浮气躁,落入对方的棋路。传言也好,时机也罢,见招拆招而已。” 沈滢心事重重,回到咸福宫便将此事告知了茉心跟双喜。他们二人俱是神色凝重,茉心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咸福宫伺候的人皆是奴婢精挑细选,底细绝对没有问题。若不是咱们宫中传出的,那便是他人无中生有!” 双喜点头,“奴才也好奇,秦立一向得娘娘恩惠,为何此事却未曾相告?到底是连他都未察觉,还是有人给了他更大的好处?娘娘,不如奴才去瞧瞧动静。” 沈滢点点头。 “秦立是皇后的眼中钉,经手过不少掉脑袋的事儿。就是皇后肯给机会,他也不会贸然投诚。”茉心见自家娘娘仍有醉意,便倒了一盏热茶。 茉心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恕奴婢多嘴,秦立当年投靠娘娘也是为着七阿哥的将来。可眼下又有哪宫可以许他更好的前程呢?” “若秦立没有转投他人,便是有人刻意瞒过他的耳目。” 茉心呼吸一滞,她看向眼前依旧保持镇定的女子,不免有些担心,“谁会有此能耐呢?” 晚膳刚过,秦立便脚步匆匆地赶来,他面色如常却难掩慌张,甫一踏入正殿,见并无旁人,便顺势跪在地上请罪。 沈滢微微一笑,示意双喜扶他起来,“秦公公这般大礼,本宫实在当不起。且你是皇上的奴才,可不要本末倒置。” 秦立听出了和妃口中的警示,当下便愈发恭敬,“娘娘此言,便是嫌奴才办事不力。奴才该死,这么大的事奴才竟未察觉,实在有罪。” “本宫也不绕弯子,你且将查到事说说吧。” 秦立抹了抹额上的汗渍,“奴才见到双喜公公,便知娘娘有事吩咐。因着承乾宫与永和宫的差事了结,奴才整理分派宫人时,才偶然听到那些话。 娘娘,奴才命人仔细查问过那些宫人,说是从宫外听来的。这些宫人皆是有亲人在世,怕是在探亲日那会儿就……” 秦立没有说最后几个字,探亲日早在玉氏使团入京那会儿,赈灾事宜刚结束的时候。沈滢做为后宫代表出面负责施粥,在宫外民众看来,确实像宠妃的待遇。 沈滢沉着脸,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这些传言涉及宫人不多,奴才已将这些人换了下来,准备打发至圆明园干粗活。只是娘娘,若涉及宫外,您可得小心提防了。” 送走秦立,茉心小心上前,见自家娘娘脸色不好,便安慰道:“娘娘且宽心,赈灾顺利,别说三阿哥跟五阿哥,就是被皇上责罚的大阿哥都受民间褒赞。娘娘协理施粥,难免会有百姓议论,倒也不必如此担忧。” “怕只怕对方不止这一手,本宫何德何能,当得起她们口中的枕边风!” 永寿宫正殿,王蟾带她们踏入殿门时,正巧见春蝉澜翠在清点内务府送来的物件儿。 嬿婉听到动静,见沈滢带着茉心,忙招呼让人奉上新鲜的瓜果和新巧的点心。 沈滢心底有事,直起身子,将那些个传言说了一遍。 嬿婉挑眉,眼底俱是疑惑,“竟有这种事!太后耳聪目明,想来是从庆贵人那儿听来的。虽说秦立先前忙着豫嫔跟恭嫔的事,但能将他瞒住实在不易。” “我忧心便在于此,这些传言就算庆贵人听闻,她也只当是宫人碎嘴斥责几句,这才没有告知咱们。” 嬿婉点头,神色已然冷凝,“倒像是对方故意为之,直等到现在才开始流出。便是传到谁的宫中,也只当是宫中常见的争风吃醋,并不会往别处去想。若真是宫人探亲日便开始布局,那就是与咱们谋划妃位之事同时进行!” 沈滢盯着眼前精致的豌豆黄,心情已然与上次大不相同,“此番无论对方用什么招数,永寿宫必须自保为先!” 嬿婉几欲拒绝,但她也清楚前路未知,眼下只得提防。 全安面无表情地守在咸福宫宫门处,一见到沈滢便上前禀报: 明儿失踪了! 第107章 嫔妾要告发和妃 明儿原先被安置在宫外,寻常也不会被派危险的任务,只是负责众人的后勤。 最先发现她失踪的是负责做饭的老嬷嬷,她以为明儿出府去买东西,可惜等了许久都未回来,才告知了众人。 全安神色凝重,他们派人沿路找寻一番并无消息。京城天子脚下,谁会贸然私藏一个丫头不被人发觉? 沈滢脸色微变,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知明儿是否知晓本宫的真实身份?” 全安摇了摇头,“皇上严命要保密,且娘娘出宫皆有侍卫把守周围。灾民距离远,看不到娘娘的。皇上的意思要奴才告知娘娘,以防万一。” 沈滢微微皱眉,她倚在软榻眯眼思索。 明儿并未接触到团队的核心,就算落入逆贼手中的意义也不大。皇上的意思是指有人可能会利用明儿针对她? 沈滢蓦得睁开眼,她叫来全安吩咐道:“以防不测,本宫要你去趟慎刑司。” 全安领命告退。 皇后的五公主虽足月生产,但身体始终不太好。小小年纪听不得太大的声响,容易引发心悸。 皇上命太医仔细诊治,仍没有什么起色,需得静养。 翊坤宫请安时,皇后精神不太好,端坐在首位听着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脸上挤出一抹笑来。 说起静养,其实最好是交于太妃们抚育。寿康宫清静,适宜五公主平安度过危险期。 可寿康宫几位太妃,谁又不是景仁宫娘娘的生死仇敌,皇后如何放心得下。 颖嫔似乎瞟了一眼对面的豫嫔,顿时心底沉闷。原以为皇上会嫌弃豫嫔年纪不小,便少于恩宠,谁成想这些日子永和宫的牌子都快翻烂了。 她沉吟片刻,“皇后娘娘,五公主福泽深厚,必然会好起来的。臣妾倒有个主意,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众人都齐齐看向她,就等着听她到底会出什么法子。 “臣妾以为婉嫔姐姐照顾五公主最为合适。一来婉嫔姐姐心思细腻温和,且看五阿哥谦逊宽厚便可知晓;二来景阳宫中还有庆贵人相助,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婉嫔一直不得宠,凭着潜邸的资历愣是从答应晋到了嫔位。原本嫔位要换封号,可皇上提及“婉”贴合她的性子,便也没有另赐。 颖嫔此举简直就是欺负老实人,何况庆贵人与嬿婉关系和睦,实在难让人心安。 嬿婉转头朝沈滢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嘲讽与警惕。她在提醒沈滢防着将五公主接到咸福宫的举动。 沈滢摸了摸手指处做工精巧的护甲,笑着接话道:“皇后娘娘与皇上一体同心,这般疼爱五公主,哪里放心得下交给别人来养?颖嫔妹妹这般信任婉姐姐,让你的孩子认作养母不就行了。” 婉嫔听罢,朝沈滢报之一笑。 颖嫔脸上笑容一滞,很快回神道:“说起来宫中还有谁能比得上和妃娘娘心宽呢。独居一宫的恩宠,又无孩子抚育,也是叫人羡慕。” 沈滢不动声色地向后靠着椅背,看着颖嫔勾唇浅笑。 嬿婉在一侧轻咳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保持沉默。 此时恪贵人也开口,“和妃娘娘自潜邸便服侍皇上,后来又得孝贤皇后教导,自然德行出众。只是咸福宫恩宠不少,为何也一直未有身孕?” “子嗣之事顺其自然,倒也不必强求。本朝遵循惯例,即便未有生养,也有照顾皇子公主的机会。”皇后淡淡地开口,听着确实像安抚众人的说辞。 此时,忽然从距离殿门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竟是一名宫女不小心碰到了嫔妃桌上的茶盏,微烫的茶水洒在身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那宫女连忙下跪请罪。 她的主子便是居延禧宫的揆常在,说起来她是宫女出身,少有恩宠,只侍寝一两次便消失在皇上的记忆中。 沈滢饶有兴趣地看着此闹剧,末了还拿起一旁的点心。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宫中的人不知轻重,惊扰了各位姐姐,实在惭愧得很。”揆常在似乎很是惊慌,忙福身行礼请罪,还瞪了那宫女一眼。 皇后示意她起身,“不打紧,宫人们远离至亲,也是可怜。芸枝,再为揆常在上茶。” 纯贵妃笑着说:“皇后娘娘素来宽厚仁慈,从不苛待宫人。为何揆常在身边的人吓成这样?” 舒妃也瞧了一眼,“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宫女立刻跪在地上,声音都开始颤抖,“奴婢绝没有做亏心事,望皇后娘娘明鉴。只是奴婢听说了一些传闻,心底害怕,这才不小心出了疏漏。” 沈滢与嬿婉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想起那些传言。 正如她们所料,宫女口中的传闻正是主人公和妃娘娘的“枕边甜言蜜语”。只是她神色如此慌张,必然还有后招。 “臣妾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竟是这种无稽之谈!”豫嫔难得开口,她自然看不起颖嫔与恪贵人,连带着对讨好她们的揆常在也没什么好感。 “皇后娘娘,宫人私自议论主子可是大罪。臣妾便是初入宫也明白其中厉害,莫不是揆常在觉得皇后娘娘宽厚,便肆无忌惮地纵容下人? 且不说和妃娘娘与皇上如何?近些日子皇上常来翊坤宫,难道你也敢置喙皇后娘娘?” 那宫女连忙膝行几步上前,连连磕头请罪。 揆常在被豫嫔说得险些挂不住脸,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朝着豫嫔说:“豫嫔娘娘口中的罪名嫔妾不敢领受,只是您为何不等宫人说完再质疑。况且和妃娘娘都未曾开口,怎么您就这般坐不住?” 话里话外便是指豫嫔被戳中了心事,急得跳脚。 沈滢早有准备,她也想看看对方到底如何给她扣帽子,“坐不住得岂止是豫嫔妹妹?咸福宫偶尔的雨露都有传言,那时常伴驾的几人莫不是耳朵都听烦了。嘉贵妃觉得呢?” 嘉贵妃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故意开这个头?你们口中的传闻,怎么本宫一点都没听说?难道和妃还私自跟你们抢皇上了?” “嫔妾要告发和妃在宫外暗结珠胎,罪不容诛!” 第108章 又有好戏看了 揆常在此言一出,整个殿内立刻鸦雀无声。 一半的人目光紧紧盯着正气凛然的原告,其余一半则看向面色如常地被告。 皇后神色疲惫,她揉了揉额头,缓缓开口,“揆常在,你要告发和妃需要人证物证,若只是玩笑,便告罪一声算了。本宫要照顾璟兕,实在没心情听这些。” 颖嫔收回视线,“皇后娘娘一向宽仁,可若是有人肆意妄为,目无宫规,便不能一再纵容。” 揆常在忙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回皇后娘娘,嫔妾与和妃绝无私怨,若非被此骇人之事吓到,也不敢贸然攀扯和妃。娘娘口中的人证物证,嫔妾皆有,还请娘娘传他们进殿。” 沈滢瞧着进来那名眼熟的郎中与明儿,不禁皱了皱眉。 “此郎中乃是嫔妾贴身宫女的远亲,宫女探亲日那会儿偶然听到了此番耸人之闻,这才精神恍惚多日,直到前几天被嫔妾察觉。 她向嫔妾说起,当日赈灾时循郡王突然受伤,而这位郎中刚好在现场。若非他及时止血,怕是循郡王要出更大的事。后来几位娘娘前去探望循郡王时,这位郎中认出了人群中的和妃便是不久前救治过的女子。 且他手中有当日所开的所有方子,其中几副便是坐胎药!而那个时候,和妃恰巧碰到了刺客,而后刚好染病于木兰行宫休养,经他招认这个丫头便是当时服侍和妃的。” 揆常在一番说辞言之凿凿,而后郎中也证实确有其事,只是明儿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地不发一言。 彼时行刺案尚无眉目,几位阿哥惶惶不安。纯贵妃与嘉贵妃忧心忡忡,皇后刚好有机会将赈灾事宜推给她,也为如今的告发做铺垫。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接她回宫的是皇上,下令提及她于行宫养病的也是圣旨。揆常在此番不顾生死,非要搞这么一出,究竟意欲何为? 嬿婉刚斥责了揆常在胆敢忤逆圣意,便见身边的女子忽然脸色骤变,她当下心一紧,伸手握紧对方的手指。 沈滢心底有了更可怕的推测,皇后今日搞这么一出,不惜让揆常在违逆皇上,也要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的缘由,就是要给她扣更大的帽子: 与白莲教暗自勾结! 无论是先前隐隐在宫外的传言,还是如今骑虎难下的揆常在,便是找个理由将那郎中与明儿送入慎刑司,从而吐出白莲教相关细节。 明儿与亲人失散,但郎中却是有家人的。一旦宫外传开深受恩宠的和妃娘娘与白莲教有勾结,前朝必然会上奏让皇上给出交代。本朝针对白莲教跟巫蛊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牵扯到皇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昔日皇后为报惢心断腿之仇,处置启祥宫宫人时必然已在慎刑司安插了人。此二人被送入慎刑司后,无论是生是死,他们是白莲教徒的身份都无法藏匿。 明儿曾说过,教徒要被使者赐福,便终身不会背叛。沈滢不由得想起了全德与吴锡璋吃下的神秘药丸,或许功效如出一辙。 她在嬿婉掌心划了几下,而后松开她的手,拿起一旁的一块点心,扶着茉心站起身来,“揆常在,难为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快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不然如何扛得住?” 揆常在警惕地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子,干哑着嗓子,“和妃娘娘还是担心自己吧,你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在何处?皇后娘娘,为今之计,不如召见木兰行宫的宫人,一问便知。” 颖嫔轻咳一声,“揆常在此言不妥,此事原就不光彩。若是惊扰皇上,传到前朝,岂非有伤皇家颜面。” “臣妾以为这颜面早就形同虚设了!”嬿婉冷笑,她大着肚子,起身有些艰难,“皇后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便先行回宫歇息。” 皇后点点头,“你怀着孩子,实在不宜久坐,让三宝送你回宫吧。” 沈滢暗自腹诽,皇后还真是谨慎得很。 嬿婉微笑着行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方才觉得翊坤宫中点心甚是精致,不如娘娘赏臣妾一些。” 待正殿归于平静,沈滢自顾自地将手中的点心吃了,而后又饮热茶,这才在众人注目中开口说话。 “不知揆常在还有话要说吗?” 揆常在不知对方到底是何用意,眼神瞥向一旁的颖嫔,而后很快回神,“嫔妾虽没有,但他们二人……” “既然揆常在已经说完,那便轮到本宫了。” 殿外阳光明媚,殿内一片寂静。 沈滢穿一身雪青色大片绣花的旗袍,发间缀着璀璨的珠宝,站在空旷的正殿中央。 上次这种出其不意的请安,便是阿箬告发娴妃导致对方入冷宫的名场面,这次不知哪个倒霉蛋要遭殃? 后宫本就不可能平静,和妃时不时地往慈宁宫走动,迟早要被皇后收拾。 又有好戏看了。 除却当事人外的大多数嫔妃暗自想着。 沈滢收敛了笑意,恭敬地朝皇后福身行礼,开口道:“揆常在所言令人震惊,臣妾自潜邸侍奉圣驾不敢居功,但也不能任由他人构陷而不辩白。因此请皇后娘娘容臣妾详禀。” 皇后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如此之事前所未有,本宫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词。和妃,你身为四妃之首,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就算只是推测也尽管道来,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沈滢笑着问道:“若涉及前朝,臣妾如何回避?” 皇后思索了好久才说:“后妃不可议论朝政。和妃,你且放心,倘若果真与前朝有关,本宫会请皇上来处置。” 沈滢再次行礼谢恩,挺直了腰杆,她与皇后对视了几秒,而后环视殿内,视线从众人的脸上划过,语气不紧不慢,“想要弄清楚臣妾是否有过身孕,还得从秋弥大典说起。” 随行木兰秋弥的嫔妃除几位皇子的养母外,便只有被自己阿玛献给皇上的颖嫔。此事宫中尽人皆知,不少嫔妃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颖嫔当即脸色微变。 第109章 臣妾要检举揆常在十条罪行 嬿婉扶着春蝉的手,神色自若地走出正殿。 殿外各宫的宫人有序地站立着,见她出来齐齐跪着行礼。嬿婉很快便瞧见了咸福宫的双喜等人,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而三宝已出现在她身旁。 “娘娘,奴才这就去传轿辇。” 嬿婉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王蟾。 这时一侧的三宝恭敬地回话:“令主儿,轿辇早已备好,就在宫门处候着。” 春蝉抬眼看向三宝,貌似无意地说:“皇后娘娘还真是体贴主儿。” 嬿婉一行人向宫门处走着,心底却俱是不安。 今日之举若只是简单地针对和妃曾经遇喜而无故小产,为何她没有暗示自己拿出脉案等相关证据呢?还有她手中的点心,以及在她掌心的暗示,到底什么意思? 嬿婉脸色不太好,她呼吸紧促,脚步也变慢了。 皇后派三宝相随,便是要防着她私传消息。可看得了她从翊坤宫回永寿宫这段路,还能拦得下她回宫后的动作吗? 嬿婉暗自冷笑,转而忽然想起,眼下各宫嫔妃及心腹都聚在翊坤宫,皇后自然不用看着他人。虽然没有理由阻拦她向养心殿传递消息,但可以趁机顺着痕迹抓到她的把柄。 比如御前的进忠! 她额间有冷汗渗出,皇后如此算无遗策,必然是为和妃准备了死局。她若不争分夺秒地将消息传递出去,那便真的是没有生机了! 就算脚步再慢,也有到宫门的时候。 春蝉瞧着她愈发难看的脸颊,已然明白她在担忧何事。双喜等人被困在翊坤宫,难道只能求皇上了? “主儿,您脸色不太好,不如先歇会儿喝点水。” 嬿婉摆摆手,瞧了一眼装着点心的锦盒,伸手拿了其中一块白玉霜方糕。记得上次在永寿宫中的那盘豌豆黄,而后她们相互配合有了姚黄牡丹的局。 这时一个太监上前禀报:“请贵人恕罪,奴才方才觉察到轿辇的其中几根楠木出现裂痕。” 三宝怒急,立即踹了那太监一脚,“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去换!若怠慢了令主儿,仔细你的脑袋!” 嬿婉微微笑着,“不碍事,本宫等会儿也无妨。” 她打量了一番抬轿的几人,视线扫过其中某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忽而有些疲惫,转头看向三宝,轻声道:“本宫偶感不适,才劳驾皇后娘娘准备轿辇,如此仓促也不怪他们。” 她顿了顿,又瞧着春蝉吩咐道:“告诉他们不用急,本宫还撑得住。你将这些点心分给这些人,就当是本宫和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 春蝉领命,看一眼那块白玉霜方糕,捧着锦盒走向那群抬轿的太监,以及她曾在咸福宫见过的那个人。 永寿宫内,嬿婉被扶着靠躺在软榻,春蝉、澜翠连忙吩咐宫人准备水和巾帕,王蟾早已命其他宫人退至殿外。 嬿婉呼吸急促,她仍直直地看向春蝉。 “主儿放心,奴婢已将那块糕点给了全安公公。只是他能明白您的意思吗?不如咱们去求助进忠公公以防万一?” 嬿婉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想起翊坤宫时,和妃在她掌心画的那个花样的图案,顿时心跳加快。她用护甲暗自在糕点上印下同样花瓣痕迹时,想起曾经入宫前偶然听到的传闻。 “连咱们回宫这么短的路,皇后都不放心,让三宝跟着。你说她会那般容易让咱们去找进忠吗?” 春蝉脸色微变,“皇后想要将计就计?” 嬿婉深吸了口气,“她这般处心积虑,咱们自然不能浪费她的苦心!王蟾,你派人警醒点儿,本宫倒要瞧瞧皇后见了胆敢窥视永寿宫的人,该如何解释?” 只是翊坤宫中的和妃,不知她能扛多久? 气氛更加紧张的翊坤宫正殿内,已是水深火热之象。 沈滢轻咳一声,示意嫔妃们停下议论声,集中注意力。 “提及去年的秋弥大典,一定会有人疑问本宫是否曾经遇喜跟这有什么关系?究竟是在秋弥之前?还是在木兰围场那会儿?既然揆常在的一番说辞无法解答众人疑惑,那么便由本宫来带大家探索这些未知背后隐藏着什么……” 众妃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娓娓道来的女子。沈滢利用普法节目惯用的悬疑套路,引出了其中的内情: “假设本宫是在秋弥之前遇喜,必得提前请太医把脉,留下相关脉案以备不时之需。可那段时日时常召见太医的则是永和宫,当然本宫说得不是豫嫔妹妹。” 除去新入宫的豫嫔跟恭嫔,其他人都知道白蕊姬发疯之事,纷纷点头:“确实如此,那段时日皇上命太医院严查玫贵人发疯原因,那时就连普通请脉都得报备,哪里会诊出喜脉却没有留下脉案呢?” 沈滢笑了笑,她晓得皇上早已抹去痕迹,对方便是查也无从查起。 她瞥向一旁静静坐着的舒妃,继续开口:“诸位姐妹见事明白,其中细节本宫便不再过多叙述了。” “假设本宫是在木兰秋狩期间遇喜,可那会儿皇上除去狩猎及会见蒙古各部亲王之外,伴驾的只有颖嫔。这些皇后娘娘及各位姐姐都是知道的,若本宫私自与皇上见面,怎会瞒过皇后娘娘?揆常在莫不是暗指皇后娘娘被轻易蒙蔽,有失管教妃妾职责?” 揆常在脸色苍白,她紧紧盯着沈滢,大声回应:“和妃不必给嫔妾扣帽子,围场内人员混杂众多,难保和妃不会有借人生子的心思!皇后娘娘,嫔妾与他们二人愿去慎刑司,让众人都听听真正的实情!” 颖嫔被沈滢说得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作势要附和揆常在所言时,被沈滢再次打断施法。 “揆常在,你想去慎刑司自会如你所愿,但不是现在。因为本宫还没说完,”沈滢居高临下地睨了对方一眼,而后转身朝皇后淡定回击,“臣妾得皇后娘娘看重协理六宫,见不平之事不敢有丝毫纵容,因此臣妾要检举揆常在十条罪行!” 十条罪行也太夸张了吧! 不少嫔妃的眼神中带着一言难尽的无语,转而看向揆常在的眼神又透着自求多福的意味。 果然和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110章 她们只想回宫吃饭 沈滢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深吸了口气,将方才组织好的语言一鼓作气地说出: “其罪一,败坏皇后娘娘贤德之名。慎刑司设立之初,原是震慑太监宫女谨记宫规,以正后宫刚纪。而揆常在凭借几句并未让人信服的证词和所谓不知来源的药方,便张口闭口的搬出慎刑司为自己明志。 你此举可有想过皇后娘娘?娘娘掌管后宫多年,待下宽厚仁慈从来没有将宫人随意弄入慎刑司。你要自证,难道就是拉着皇后娘娘的名声与你一起赌吗?此行若开了先例,以后谁要指责别人的过失必先去慎刑司走一遭,岂非六宫所见皆为残废之人了!” 四周嫔妃们均倒吸一口凉气。本朝自孝贤皇后在世时便宽和待下,昔日白氏那般张狂,也只是禁足自省,从未施酷刑杀鸡儆猴。哪怕当日被七宝手串事件牵连的惢心,后来皇上也以刑罚太过问责了慎刑司管事。倘若揆常在开此先例,必然会有人效仿,后宫怕是人人自危了! 揆常在脸色苍白如砥,她反驳道:“血口喷人!和妃,你分明就是心虚不敢让他们入慎刑司!拿皇后娘娘做挡箭牌的人是你!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此先例不可开,可你哪会像其他娘娘那般身正无惧影斜。为何此二人不提旁人偏偏指你呢?” 沈滢微微冷笑,“那得问问颖嫔,为何方才便将注意力集中在本宫身上?若非颖嫔这般看重本宫,揆常在或许还想不到要来这么一出呢?” “和妃娘娘,臣妾不过是闲聊说起了您,总不能因为您位分高,旁人就不能提了吧。”颖嫔好容易捡到了开口的机会,当下便不管不顾地继续道,“昔日在木兰围场,您可是滴酒不沾,热茶不饮,就连身旁服侍的人都带着一股汤药味儿。和妃娘娘,围场外可是有随行商户的,当然也有卖药材的。” 沈滢缓缓开口,“颖嫔,你不必这般着急。等本宫论完揆常在十条罪行后,再来与你分辩。” 颖嫔刚要开口,便瞧见坐在上方的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思便让她稳住,不要落入对方的陷阱。 和妃再想拖也有个头,到时一并发难才好。 颖嫔压制了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靠着椅背继续听。 “其罪二,御下不严,纵容宫人无视宫规。晨昏定省乃是妃妾遵循礼法谨记嫡庶尊卑之行。不仅是言谈举止,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的认同。而揆常在则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放纵宫人失礼在先,后又不加以管教,反而论起旁人的不是。 揆常在已是入宫多年,不知当年你的教养嬷嬷如何指导进宫前的你?就算你着急地要告发本宫,也得走正常流程。比如直接说出来便是,非要让你的贴身宫女惊扰众位姐妹!此番无论你成功与否,她都逃不了无视宫规的罪名,你这主子当着可真是失败……” 宫女虽是伺候人的,可都是出身尚可的八旗女子。简单来说,她们便是尚未有名分的皇上的女人,历来从宫女升作嫔妃的不在少数。揆常在如此拿自己宫女做引路石,在旁的宫女眼中,已是十分鄙夷不屑! 揆常在涨红了脸,她死死地盯着口若悬河的女子,眼神凶恶,似乎要将她撕碎。 “其罪三,有失庶母慈爱之名。翊坤宫一切陈设皆是皇上亲自命内务府置办,且茶具瓷器均为皇上赐予皇后娘娘以显帝后情深。但揆常在的宫女在其命令之下公然打碎茶盏,而后却无分毫认错之心。岂知翊坤宫已非往日,如今五公主身子娇弱受不得任何大的响动刺激,你难道不知吗? 皇后娘娘照顾五公主如此劳累,可你偏偏要占用娘娘时间,若是五公主被这响动惊扰丝毫,你便是万死之罪!再者循郡王偶出意外,纯贵妃如今好容易才走出伤痛,可你偏偏要揭人疤痕,刺人痛处。 揆常在,你虽未有生养,但仍是诸位皇子公主的庶母。你如何这般言之凿凿正义凛然之态?不提本宫,你瞧瞧舒妃,她照顾十二阿哥何其用心,十二阿哥哪怕膳食用得比往日少一口,她都心焦不已,晚上睡不着……” 沈滢先引出论点,而后提出主要论据,再顺势展开具体说明,可谓每条罪行都可成为一篇合格的议论文。 桩桩件件,条理清晰,便是想要找茬的揆常在也无法插话。嫔妃们已由开始看好戏的姿态,到后来的目瞪口呆,再到现在的神色倦怠,不停地变换坐姿。 特么和妃太能说了,且每条罪行还要详细展开举例,第三条罪行更是从舒妃讲到令妃又安慰起纯贵妃。 光是三条罪行加上中间被打断得几次,她就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如今日悬中天,她竟然还在举例! 嫔妃们原本就起得早,后来太后免了众人的请安,以至于大伙都多睡了半个时辰。来翊坤宫时正巧赶上五公主不太好,又耗费了些时间,待到真正请安时,已经快八点了。 原先请安后便可回宫用早膳,可揆常在闹这么一出,她们当下腹中空空。原来和妃一开始那句“吃块点心,不然扛不住”不是挑衅,是真的在体恤大家啊! 大多数嫔妃又累又饿,只盼着皇后赶紧让她们回宫。至于揆常在跟和妃之间的撕扯,干她们什么事!爱谁进慎刑司谁进,她们只想回宫吃饭! 可惜和妃依然站在原地,只是简单地挪动了一下双脚。她早已吃了点心又用了茶水,当下分外斗志昂扬,眼看着要说第四条罪行了,她这是要饿死大家的节奏! 其中一位说不上名的常在,身形瘦弱,加之没用早膳,桌上也没放置点心,便低血糖发作,晕了过去。 皇后见状,终于有了插话的借口,“和妃,你要检举揆常在应言简意赅,这般长时间论述实在太耗神了。” 豫嫔一瞧,接话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只是已经有人晕倒,不如待大家回宫先用过午膳歇息片刻,待酉时再继续。” 颖嫔已然精神不太好,但她依旧扛着。别说酉时,便是现在刚回宫,和妃也能立刻找机会去跟皇上哭诉求情。此番必得骤然一击,方可让皇上处置牵扯白莲教的和妃。 沈滢淡然一笑,“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身涉其中必得回避。以防万一,不如臣妾与揆常在等人都留在翊坤宫,待酉时再与众位姐妹分辩。” 第111章 这是抽查背宫规? 皇后起身离去,其他嫔妃纷纷转身按照顺序离开。 菱枝带着沈滢一行人安置在西偏殿,恭敬地提议众人先喝茶,午膳过会儿便奉上。 待菱枝等人离开,茉心揉了揉发酸的后腰,沈滢看着他们这些人笑中有歉意,“不必守规矩了,都找地方坐着。桌上有茶水,你们都分着喝了吧。” 他们齐齐行了礼,而后忙围着茶壶。茉心端来一杯茶,沈滢只尝了一口便发觉不对劲,她将口中剩余的茶水尽数吐出。 茉心起疑,忙问道:“娘娘,这茶不干净吗?” 沈滢眯眼打量着精致的茶杯,语气略有嘲讽,“哪会不干净?是主人家太用心了,这里面还添了蜂蜜。” 茉心皱眉,她接过茶杯尝了一口,忽而将整杯茶水倾泄而出,洒在地上,“太甜的水会伤及嗓子,她们这是要堵住您的嘴!恐怕一会儿端来的午膳也会更加用心,娘娘,咱们该如何是好?” 沈滢示意茉心坐着歇会儿,然后看向窗外的刺眼的日光,不知全安进行到哪一步了? “挑个机灵的眼生的小太监,一会儿跟着菱枝出去转一圈。本宫担心东偏殿的人没有咱们受重视,酉时请安出了差池那可怎么办呐?” 茉心点头,朝不远处的双喜瞥了一眼,示意他过来。 菱枝送来的午膳确实不怎么合她的胃口,但此时她也没什么心情吃,随意用了几口便让双喜等人分了,而后见量不多,又唤菱枝送了些。 沈滢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精美的床帷,大脑毫无睡意。她不由得开始复盘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郎中虽为白莲教徒,但并非是逆贼一党,因此侥幸逃过了皇上的抓捕。赈灾时神秘石碑出现,他们要用混在灾民中的白莲教徒引发动乱,剑指几位阿哥。若当时皇后就有今日布局之心,必须得到关于郎中与明儿曾经见过她的确切消息。 那就意味着:差点弄死她的罗辰也没死! 沈滢忽然一惊,她紧紧地抓着身下的锦缎,心跳得很快。 永寿宫内,宫人们规矩有序地进进出出,整理好一切后退至殿外候着。 嬿婉同样没有休息好,她看着豫嫔派人送来的补品,眼底满是心焦不安。皇上忙于政事,身边又有李玉在侧,若今日歇在养心殿不翻牌子,岂不是皇后决策一切! 春蝉见状安慰道:“主儿,豫嫔娘娘最是看不惯颖嫔等人行为,她说的话也是可信的。和妃娘娘能撑到现在,酉时必然也会无事。” “拖延时间本就是下下之策,皇后这是一开始没有防备,待酉时必然不会再落圈套。”嬿婉长叹一声,她看着殿外已偏离的树荫,“王蟾,你去趟敬事房,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今日不必挂绿头牌了。” 正如颖嫔所言,就算再拖也会有个头。 酉时还未到,翊坤宫院内已经站满了人。沈滢扶着茉心的手,缓缓走向人群,迎面对上了颖嫔眉眼中的讥讽,她勾唇浅笑地打量着对方,开口道:“颖嫔妹妹看着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否休息不够的缘由。你还怀着孩子,有些热闹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颖嫔回道:“和妃娘娘此言差矣,臣妾是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可不是为着您口中的热闹。” “妹妹是否会错了意,本宫指的是你替揆常在说话之事,”沈滢叹了口气,扫视一圈人群,缓缓开口,“揆常在那般人品,妹妹何该避嫌才是,怎么还迎难而上了呢?” 颖嫔刚要开口,见青璃已经出来传话,让众人进殿。 上台阶时,颖嫔冷哼一声,越过沈滢走在前面。此时身后传来轻笑声,豫嫔紧随其后,低声对沈滢说:“瞧那德行?和妃娘娘,臣妾可是用过点心才来的,能顶好些时候呢。” 沈滢抬眼瞧着对方,只觉得豫嫔实在有趣,“放心,这下不会很久了。” 现在是五点,而皇上翻牌子是在六点,她只要再拖一个小时便可,只是不知皇后还有什么招数。 众人齐齐按次序坐着,揆常在更是紧紧盯着和妃,眼中满是汹涌恨意。而话题中心的和妃娘娘本人,则看着前面的一个空座发呆。 嘉贵妃还未出现。 三宝上前禀报皇后,嘉贵妃与令妃身子不适,特派人来向娘娘告罪。 皇后瞥了一眼两个空座,淡淡地说:“既然身子欠佳,便好好歇息吧。你去备些补品,派人送去启祥宫和永寿宫。” 三宝刚退下,揆常在便起身跪着率先开口,“皇后娘娘,嘉贵妃与令妃为何身子不适,还不是因着和妃的长篇大论导致。若是都学着和妃言行,今后请安便只听一人声音,成什么样子了!” 部分被折磨得饥饿交困的嫔妃纷纷点头称是,她们实在不想重温那个场景,当下只想让皇后赶紧发话了结此事,她们也好回宫躺平。 皇后点点头,看向沈滢,“和妃,既然是众人的意思,你也控制些时长,别再闹出有人晕倒之事了。” 沈滢起身福身行礼,“臣妾谨遵娘娘之意。” 她回头看向揆常在,一脸淡然地问道:“揆常在,本宫检举你的罪行还差七条。既然大家都想快些结束,那本宫便合在一起说了。 揆常在,你轻信谣言扰乱后宫安定,随意接人入宫居心叵测,一再打断本宫所言无视上下尊卑,污言秽语没有礼义廉耻,内心善妒无妃妾之德! 这些对你来说都有辩解机会,可剩下的两点,你无论如何都无从反驳……” “和妃,你在背宫规吗?” 沈滢正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拖到六点,没成想皇上居然这般及时,当下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地看向来人。 众人齐齐下跪行礼,皇上挥袖坐在最上面,又命人为皇后搬来椅子。 “朕本欲来看皇后,怎知竟扰了你们的请安。”他转而看向皇后,语气略有戏谑,“你们这是抽查背宫规?” 皇后当即脸色微变,她很快缓过来,将揆常在告发和妃一事说了一遍。 皇上微皱眉,抚上皇后的手,而后对着涉事的几人,“皇后宽容,你们居然闹到现在!和妃、揆常在二人禁足,至于那两人即刻拉入慎刑司严查!” 第112章 他们要对永琮动手了 沈滢下意识地朝坐在最上面的那个男人望了一眼。她出于对未来的一丝揣测以及对明儿悲惨身世的怜惜,一再请求留她一命。不知如今是否还有转机? 皇帝虽斥责众人,可沈滢总觉得他脸上的神色像极了“也无风雨也无晴”。 揆常在还要说话,早已被皇上凌厉的目光吓得哆嗦。可骑虎难下,终究还是开了口,“皇上,和妃娘娘实在可疑,他们二人皆是人证,嫔妾恳请您允准他们呈情。” 众望所归的二人频频磕头,郎中开口刚要说话但声音沙哑,别说皇上了,就是沈滢都听不太真切。 皇后愠怒,抬眼瞪着郎中,“御前回话要大点声,这规矩都不懂吗?青璃,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青璃靠近郎中福身仔细听了良久,才起身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位郎中说他喝得水中被人加了大量的盐,干渴至今,已然说不了多少话。” 菱枝此时也进殿跪在地上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在西偏殿内找到一名被打晕的太监,此人证实是和妃娘娘身边的人所为。” “什么?菱枝你说得是真的?”沈滢脸色骤变,她猛然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咬牙切齿,靠,没控制好力道! “臣妾及宫人们早膳未用,已无多少力气。怎么还会打晕翊坤宫的太监?那位太监可有指认具体动手之人?不知他们是否为私怨?” 很快嫔妃们又起了好奇心,纷纷转身与身边的姐妹暗自嘀咕,先前安静的殿内又仿佛进来几十只蚊子,吵得让人头疼。 沈滢微微抬眼,撞上了男人警告的眼神。 皇帝咳了一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跪着的几人身上,“宫中斗殴实难饶恕,一起发入慎刑司。翊坤宫负责膳食的宫人未能觉察其中有异,懈怠之罪难逃。咸福宫太监私自动手无确凿证据证明是和妃指使,但她有管教不严之过,一并罚俸一月。此事双方不必再提了。” 皇上此话看似端水,实则还是偏了她。 沈滢当即感动万分,朝男人郑重地行礼,“臣妾遵旨。” 还没等众人准备散场时,沈滢又再次开口,而且内容简直惊掉众人下巴,“可是皇上,臣妾方才检举揆常在的十条罪行还差两条。有始有终,不如臣妾说完吧。” 揆常在简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究竟惹了个什么人!那人不是说过和妃很好拿捏,只要那二人进了慎刑司,和妃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见皇上并未阻拦,沈滢一鼓作气地快速将剩下两条说完:“罪行九,抹黑皇上圣明之行。秋弥大典乃是安稳边境,促进民族统一的壮举。揆常在却以借种生子之说造谣参与人员。罪行十,忤逆圣意,目无君上。皇上说本宫是染病,可揆常在偏说是暗结珠胎。是不是揆常在说的话比皇上说得都好使,她说谁有罪便是谁有罪了?” 最后一条更是绝了揆常在要同归于尽的心思,哪怕她现在大喊“和妃与白莲教勾结”也是无用。 甚至那个女人还会冷笑一声回一句“瞧瞧,本宫就猜到她会这么诋毁旁人。” 揆常在当即十分后悔,她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提及白莲教,而要铺垫那些根本没用的废话! 当然,心存疑惑地并非只有她。 沈滢回到咸福宫,自然是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皇后免了各宫的请安。许是因着昨日的风波伤了元气,要好好休养生息呢。 茉心唇角含笑,摆好了自家小厨房做得早膳,全都是沈滢爱吃的佳肴。 沈滢感慨道:“还是自己宫中的膳食合胃口啊!” “看来娘娘是在说永寿宫的膳食也不合胃口,”嬿婉轻笑出声,她被人扶着踏入殿内,“春蝉,听到了没,咱们特地带来的吃食怕是要原路返回了。” “进了咸福宫的门,还能让你带回去?”沈滢笑着向来人招手,让茉心再备上碗筷。 “我还在禁足呢,你就这么来了?” 嬿婉扶着春蝉的手坐下,语气略带嘲讽,“今早皇上下了旨意,揆常在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送她去的宫人来报,她已眼不明,耳不闻,口不能言,估计活不了多久。皇后败得彻底,哪里有心思还管这小事?” 她们俱是相视一笑,用完早膳,而后坐在炕榻上闲聊。 茉心与春蝉早已屏退众人,自己守在殿门处。 嬿婉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昨日之局可是意在白莲教?” 沈滢大惊,她知道以嬿婉的敏锐聪颖必然会猜出,可她不想让嬿婉牵扯其中,于是点点头,而后郑重其事地说:“嬿婉,你要谨记你绝不知道此事!” 她转而换了话题,“昨日多亏有你,不然局势凶险,我很难脱身。” “全安公公当居首功,若非他提前觉察不对劲,混在抬轿队伍中,哪里会那般容易的传递出消息?”嬿婉恢复心神,知道白莲教牵连甚广,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皇上能及时出现在翊坤宫,秦立出力不少。” 全安的能力自然没的说,只是当时白天,全安很难潜入养心殿向皇上传递消息罢了。 全安找过秦立? 嬿婉顿了顿,继续道:“皇后不止派三宝,还命人暗自盯紧了永寿宫防着我去养心殿。而皇上当时正忙于前朝政务,旁人哪里会轻易见到圣驾? 酉时那会儿,还是秦立力保让敬事房的太监提前去养心殿,这才让皇上发觉了撤销绿头牌的我。为着此事,敬事房的太监被杖责三十,差点没命。” 原本嫔妃一旦遇喜便会撤去绿头牌,可如今皇上子嗣不少,并不着重于繁衍后代。于是本着关爱嫔妃的心思,遇喜的嫔妃也有机会见到皇上。 敬事房的人提前见驾,实在冒险。若非御前的进忠及时察觉嬿婉“消失”的绿头牌,恐怕此事还闹不到皇上跟前。 “再加上被关入慎刑司的小太监,这下人情可欠大了。便是掏空小库房,也得打点好这些人。我不能弥补他们身体上的伤痛,其他方面决不能让人心寒。” 嬿婉点头,语气微冷,“眼下要紧的是,皇后为何要这么做?她难道就不怕方氏以死告发,皇上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吗?莫非这一切不过是一招试探?” 试探永寿宫跟御前的联系,试探偏向咸福宫的有些谁,进而试探圣意如何。 沈滢缓缓开口,声音微颤,“看来他们要对永琮动手了。” 第113章 她猜到皇后如何脱身了 先前对方一招尘爆,皇上可以准确预判几处重要地点可能存在问题,必然不会让罗辰有逃脱的机会。 沈滢一直以为负责执行行动的罗辰已死,即便京城内仍有漏网之鱼,也不过是群龙无首的散沙,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罗辰这个棋眼还活着,那京城这盘棋便能死而复生。 沈滢仅仅是整个计划中小小的意外,费力算计她不过是要让七阿哥也扯上白莲教! 他们福祸相依,早已踏上了一只船。 嬿婉以为她口中说得是“她们”,便神色冷凝,语气加重,“七阿哥如今在慈宁宫,她们以为自己会有多大的能耐?可以瞒得过皇上跟太后!” 在宫中动手自然很难脱身,可若在宫外呢? 永琮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皇宫,他总有被派遣政务的时候。纵观以往几次风波,足见他们的耐心与手段! 沈滢叹了口气,她眉间的愁色已逐渐清晰。 嬿婉看不清对面之人的内心所思,只是轻声安慰道:“娘娘且宽心,皇上不会让七阿哥出事的。所谓君父,到底还有父子之情,他哪里会不怕?” “是啊,他担心阿哥们会受迫害,但他更怕他的儿子不堪一击。”沈滢语气平静,她用胳膊撑着身子,“都道大阿哥被皇上厌弃,自从禁足后从未提过一句,可远离中枢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 嬿婉忽然觉得腹中有胎动,她不由得伸手安抚,见沈滢脸色微变,她浅笑着开口,“孩子踢我呢,她也想劝和娘娘放心,一切总有法子的。” 沈滢勾唇看着她的小腹,也伸手摸了摸,“希望你不要像永琮那般调皮,平安健康最要紧。” “孝贤皇后跟慧贤皇贵妃会保佑七阿哥的。再者七阿哥见识了娘娘的足智多谋,又耳濡目染过太后的沉稳,岂是寻常人相比的?” 沈滢长舒了口气,这些事多想也无用,正如太后所言,任何预防在绝对的进攻前毫无意义,她们能做得只有见招拆招。 思及此,她迫使自己不再想这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提到足智多谋,倒让我想起了嘉贵妃。” “我也听说了,酉时请安她也告假未去。”嬿婉接话道。 “皇后抚养着她的八阿哥,而十一阿哥则在永寿宫。嘉贵妃想要两边都不得罪,索性就远离是非,坐山观虎斗。” 嬿婉唇角含笑,向后靠着软枕,“皇上一旦去了启祥宫,若是娘娘顺利拖至翻牌子那会儿,她便趁机在皇上面前卖咱的人情;若是皇后占了上风,她决计不会让消息传至启祥宫。只是凑巧,她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启祥宫与永寿宫都紧挨着养心殿,皇上圣驾途中也不会察觉其他各宫的不对劲。” 启祥宫正殿内,嘉贵妃看着镜中容颜姣好的脸颊,忽然觉得眼角的细纹又多了几道。她伸手想要拿起脂粉盒子,而后又自嘲一笑。 丽心进来时刚好瞧见这一幕,挥手让其他宫女退下,她上前禀报了方氏被打入冷宫之事。 “方氏如今已是废人,便是什么也问不出。皇上下手如此狠决,到底是护着皇后,还是护着和妃?您昨日告病不去请安,会不会已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嘉贵妃抚摸着不太清晰的细纹,语气平淡,“永珹跟永璇哪里比得上七阿哥的身份招摇,他从出生那刻起,便就是后宫所有皇子嫔妃的眼中钉。和妃那般小心翼翼,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丽心不敢置喙此等言论,只是默默地为自家主子揉肩。 “当年本宫初见皇上,他赞本宫玉容姝丽,温和可嘉。而今君恩似流水,竟比不上永寿宫的令妃善解人意。” 丽心见她眉间隐有愁容,便安慰道:“皇上许是顾着令妃腹中龙胎,您有三位皇子,这样的福气可是后宫独一份儿。令妃没有家世,她哪会跃过娘娘?” 嘉贵妃唇角浮现一抹苦笑,“本宫哪里在意位分?眼下大阿哥禁足,三阿哥落下腿疾,接下来便是永珹了。” 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总是异常的平静,阖宫嫔妃似乎忘记了先前翊坤宫闹出的风波,又重新回到彼此相视一笑的尬聊中。 敬事房的太监因惊扰圣驾被赶出皇宫,秦立这个内务府总管太监也难逃罪责,罚俸一年不说还被降为副总管太监。 沈滢吩咐双喜整理小库房,除了御赐之物不得转卖宫外,其他都换了银子贴补了众人。 她依旧在咸福宫禁足,无聊时与茉心、双喜玩起了飞行棋。她心事重重,依旧不明白皇后此举如何脱身?皇上又从方氏口中听到了什么? “如果你们有一群手下,他们被派去了敌人内部。敌军防守严密,一般私传消息的法子必然会被察觉,这种情形下你们如何下令?” 茉心与双喜不知白莲教此事,他们常在宫中,自然不会想太多。只当自家娘娘又在胡言乱语,寻找写小说的灵感。 双喜思索片刻,才说:“奴才可以在派他们去敌军前就下达命令,这样就不用中途传递消息了。” 沈滢赞许地看向双喜,递给他一块点心。 方氏宫女出身,昔日与金玉妍封嘉嫔时一起被册为揆答应。若她那会儿受命被安排入宫,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直潜伏毫无破绽,几次三番地逃过筛查。 且局势瞬息万变,单凭入宫前模棱两可的指示如何能操控这些!还有郎中跟明儿,到底是怎么瞒过秦立而进宫的? 茉心投了一下骰子,抬眼提出另一个问题,“既然敌方守卫森严,那这些手下如何能保证不会背叛呢?奴婢若有这样的手下,必然不敢让他们知道太多,以免泄露自己。” 沈滢一愣,眼底满是欣赏的点点头,“说得好!” 她忽然明白之前想不通的那些点了! 方氏能隐藏这么多年,因着她就是普通的白莲教徒,根本不知道有关罗辰等人之事。先前皇上筛查的只是那些逆党,根本发现不了混在普通人中的白莲教徒。 她们举止正常,且入宫多年,内心深处的信仰已不似先前那般浓烈,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不止方氏,宫中恐怕有不少默默无闻的宫人,他们的不起眼恰巧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而秦立与沈滢一样,只盯着风口浪尖的几人,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角色! 沈滢长舒了口气,她盯着眼前五彩的棋子,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想,她猜到皇后是如何脱身了! 第114章 这话听着甚是委屈 富丽堂皇的翊坤宫,精美绝伦的陈设布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权力和荣耀,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坐落于西六宫。 宫人们恭顺谨慎地守在殿外,不发一言。 正殿内,皇后一身华服,像极了深宫中独自绽放的牡丹,傲视一切。 殿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青璃已跪在地上良久,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忐忑不安。 自她入宫起,便觉得宫中女子不足为虑。她们从及笄开始便入了深宫囹圄,所思所见不过是那些争夺男人的戏码,何以与从小见识过真正能者的她相比。 而如今,她感受着自己慌乱的心跳,才领悟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嘴唇有些发干,“奴婢跪谢娘娘相救大恩!”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本宫不是救你,而是在救自己。你如何入宫,究竟想做什么?本宫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查。 你听着,除了永璂跟璟兕,你们想要对谁动手本宫毫不关心!但绝不可以在宫中,在本宫的眼皮底下私自行动,否则别怪本宫掀了遮羞布,让你们前功尽弃!” 青璃讪讪的,“奴婢明白。只是娘娘,您便确定皇上会相信您所说的话吗?和妃这次险些入局,她若是见到皇上,只怕上赶着给您泼脏水!难道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和妃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她几番为皇上身陷险境,但终究脱不开出身棋子的枷锁,她是自愿入局,本宫是逼不得已。若你是皇上,你会相信她吗?” 青璃仍有存疑,她语气试探,“可和妃终究抚养着七阿哥,若没有她相助,七阿哥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皇后目光中带着凌厉,她凝神道:“七阿哥如今还是襁褓小儿吗?他已然长大,不需要和妃了。在宫中,不需要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有她在一日,七阿哥身上便多一分危险。” 此番平和淡然的语调,却说着让人胆寒心惊的话。 青璃默默地想,她此时明白主人为何要选择皇后了。 *** 皇后口中“不需要”的和妃娘娘,正吩咐宫人烧水准备沐浴。她靠躺在浴桶中,仍热气晕染着她的视线。 茉心要上前服侍,被她搪塞出去。 大战过后,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今后如何自处。 方氏告发她牵扯白莲教一事虽不是皇后主导,可她后来有心将此事扩大,不惜借用请安时间闹得阖宫皆知。 她便是要拿沈滢这条命做赌注,进而向皇上揭发宫中混入白莲教徒! 嬿婉说得没错,皇后此举明为试探,暗地则是投诚! 从沈滢秘密回宫那日起,皇后便猜到她是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如何重焕新生的。 沈滢自曝身份,她就顺水推舟检举宫中白莲教徒。 一来在皇上面前表明立场,自证清白; 二来排除了身边想要利用她算计皇子的危险因素。她是皇后,后宫之主,任何阿哥公主遭遇不测都免不了她失察之名。只有在宫外,她才能撇清自己! 沈滢的脸侧是热气凝结的水珠,滑落之处有着淡淡地清凉。可她的心底却是复杂得很,皇后分明就是当她是棋子随意摆弄,就连她顺利脱险都变得些许可笑。 “呵,”她咬牙,伸手用力拍向水面,水滴飞溅四周,“迟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眼下六宫谁还不知你检举他人十条罪行的厉害?” 熟悉的低沉声音,带着轻笑传入内间。沈滢一听便知是谁,当下十分尴尬地缩着身子,无语地暗自叹气。 “皇上驾临,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臣妾方才失言,请您见谅,臣妾这便整理见驾。来人!” 皇上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他不等沈滢说完,便抬步跨入内间。待茉心带着宫女进来时,便看到皇上一手扶着自家娘娘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发簪。 几人呆滞了几秒,很快连连告罪退出殿外。 沈滢浑身鸡皮疙瘩竖了起来,她心底不停气恼自己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洗浴,浴桶都要被脚趾头扣破了! 对方却淡定得很,用发簪将她散开的头发挽起,露出光滑的后颈,“胡思乱想什么?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他将一旁的屏风踢开,抬脚拖过一把椅子,坐姿随意,对女子扬扬下巴,示意她答话。 沈滢前一秒被皇后气得恼火,后脚又撞上了这尊没有眼力劲儿的大爷,她面色泛白,眼角瞥向一旁的衣架。 “皇上不该去问皇后娘娘吗?臣妾劫后重生,可不敢再胡言乱语,免得遭逢像这次的无妄之灾。” 皇上继续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唇角含笑,“朕让皇后向你致歉如何?这次确实有失分寸,可你的人也打了她的人。” 沈滢轻哼,“那可不一样,皇后娘娘的人只是被打晕,可臣妾的人还关在慎刑司呢。” “朕已经放他出来了,”皇上坐姿不变,继续开口,“脾气挺冲,不如朕留那丫头一命。” “皇上说真的?”沈滢条件反射性地要上前,忽而察觉眼下处境,又悻悻地缩了回去,“君无戏言,您自己说的。不过道歉就算了,皇后娘娘是正妻,臣妾可不敢乱了尊卑,平白为自己树敌。” 皇上默许,他伸直长腿,“这话听着甚是委屈,不如朕将璟兕交给你抚养?” 若是没看过原剧情,她怕是惊喜自己能抓住皇后的软肋。可五公主那体格,她可不想碰一下。 “五公主是皇后的心肝,臣妾哪会夺人所好?”沈滢抬眼看向男人,语气轻柔,“臣妾一直照顾七阿哥,哪怕他如今在慈宁宫,臣妾也难免心焦。” 皇上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讲不了几句话便阴阳怪气,朕可不吃这一套。到底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永琮?朕在翊坤宫保你,同样今日也保皇后,她身后有乌拉那拉氏一族,你的猜测,那是亡命之徒才做的事。” 沈滢气急败坏,伸手拿着浴桶边的巾帕,恶从胆起,甩了男人一脸水珠,趁对方睁不开眼时起身扯下衣架上的衣裳。 “皇上的意思,臣妾便是亡命之徒了?” 第115章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皇上被水珠飞溅得侧头一躲,伸手抓紧旁边的帷幔用力扯下,将整块布罩在沈滢的头顶,一脚踢开了椅子,将人顺势扛了起来。 “你爹娘虽被关但还有命在,你就自称亡命之徒,朕看分明是不孝之女!” 沈滢垂着脑袋,一阵眩晕,小腹膈得难受。再加上被遮挡视线,她愈发觉得恶心干呕。 “臣妾要吐了!” “吐朕身上,罪加一等。” 殿外守着的宫人似是听到了动静,不敢随意进来,便小声问了一句,被男人当即呵斥。 翌日天未亮,茉心便带着众宫女进来服侍,却见浴桶附近一片狼藉,微愣了几秒。 皇上早已离开,床上的女子睡得正熟,长发铺满软枕。茉心低声唤着,“娘娘,该起了,不然要误了给皇后请安。” 沈滢正梦到自己带着御赐的古董穿回了现代,美美地做着暴富的春秋大梦。结果被管理局当场抓获,说她盗取古墓财宝,极可能是无期! “怎么可能?本宫死后绝对不会埋任何陪葬品!难道他死了把本宫小库房的古董都陪葬了?欺人太甚!” 茉心急忙推醒自家娘娘,而后瞪着身后的几名宫女,严厉斥责,“你们都退下!” 沈滢被惊醒,才发觉自己原来在做梦。也幸亏是做梦,她长舒了口气,见茉心脸色不太好,“都说了这几日大伙好好睡觉,本宫难得禁足,你们要珍惜这好吃好喝的安逸生活。” 茉心叹了口气,“娘娘,皇上已解了您的禁足。所以您还得去翊坤宫请安。” “皇上当着咸福宫众人下令的吗?” 茉心摇了摇头,“那倒没有,皇上只是更衣时吩咐的。当时除去奴婢与双喜,便只是御前的李玉公公。” “那就是了,既然没有明旨,那本宫就不知道。”沈滢又重新倒在床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回笼觉,“她要做贤后,本宫偏要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本宫又被罚俸,小库房也存粮不多,得让翊坤宫放点血才是。” 茉心觉得自家娘娘这毫不避讳的样子,还真不敢掉以轻心,“娘娘,您不如先去瞧瞧外面桌子上摆着何物?” 沈滢眉眼一挑,当她不情愿地穿戴整齐梳妆完毕走出寝殿时,被迎面反射的亮光闪了眼。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个个都显得分外可爱。沈滢呆滞了片刻,表情难以言状,“皇后还真是下血本,她会不会存着后手,再来治本宫一个铺张浪费的罪名?” 茉心轻笑出声,她吩咐宫人准备些点心,而后意味深长地说:“皇上离开时留下的。皇上说咸福宫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便从内务府拨了银子赠予您。当时您未醒,所以您还得去养心殿谢恩呢。”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既然带着银子,昨夜怎么不拿出来?”沈滢气不打一处来,她顿时觉得那些银子不怎么赏心悦目了。 皇上就知道她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打定主意要继续禁足摆脸色。于是便有意在离开前留下银子,这样她不得不去养心殿谢恩,自然没办法继续装没听见了! “眼下皇上因着五公主时常驾临翊坤宫,娘娘您可不能跟皇上怄气,平白给旁人机会。” 沈滢冷哼一声,让茉心收好这些银子。 从翊坤宫出来,沈滢便要前去养心殿面圣谢恩,御前太监告知沈滢,皇上在面见大臣。 “劳烦公公转告皇上,本宫来过了。” 茉心脸上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这么一来,各宫都知道皇上眷顾娘娘,自然以后想做什么都得思量一番。” 沈滢面色如常,正要准备去永寿宫蹭饭,只听着有人小声道:“和妃娘娘,有人命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她抬眼瞧着,见说话的太监眼生得很,年纪不小,微有发福。她心底存疑,问道:“公公指的是……” 皇上正与大臣商议政事,莫非此人是太后派来的? 那太监谄媚一笑,“娘娘随奴才来便知。” 沈滢不知所谓,且光天化日有何畏惧,便跟着去了。穿过东西六宫的宫道,拐了几个墙角,便进了一处有着花草树木的偏僻院子。 她觉得奇怪,哪里有人会这么隐蔽地私自见她,便问前面的太监,“皇宫禁地,若你不说清楚你的主子是谁,那本宫便喊人了。” “和妃娘娘放心,见您的人就在这儿。” 那太监伸手指了指墙角处的人影,恭敬地退至外面。 那人看着挺身量像个孩子,他慢慢转身,抬起脸,冲着沈滢咧嘴一笑。 沈滢震惊,“永琮?” 永琮似乎跟宫人换了衣裳,他径直地走上前,一把抱着沈滢的腰,语气颇有撒娇之意,“和娘娘,儿臣好想你。儿臣听闻你被奸人诬陷,恨不得立刻去找皇阿玛。” 身边服侍的宫人们早已退至外面守着,僻静的院子内只留着两人。永琮眼眶有些红,他紧紧地盯着沈滢,嘴唇压制不住的颤抖。 “和娘娘,儿臣该怎么保护你?” 沈滢鼻子有些发酸,她掩饰着轻咳一声,浅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瘦了,倒是长高不少,行事也谨慎了些。可你眼下在尚书房,若是被旁人瞧见,如何自辩?” “儿臣趁着出恭跑出来的,还换了衣裳,旁人必然无法察觉。”永琮皱着眉,他脸上已从先前的少年英气变成了如今的惶惶不安,“儿臣就是担心和娘娘,怕有人会……” 沈滢打断他的话:“永琮,你听着!我不只是相信太后可以照顾好你,更是相信以你的聪明可以应付将来的一切。所以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她没有自称和娘娘,她是以与永琮同样高度的朋友姿态来对话。永琮已经不是孩子,他们之间不再是相互保护的关系,更多的是彼此信任。 他凝神片刻,忧虑的眉宇终于浮现出光来,他像个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小鹰,有着豪情壮志,“儿臣一定能做到。” 先前的太监悄然出现,低声禀报道:“主子,时候到了,该回尚书房了。” 沈滢看着他不舍的眼神,只微笑着挥手。 方氏告发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永琮知道也不足为奇。但他为何要冒险在这里见她呢?带她来这里的太监是否可靠?他为何不带着自己专门挑选的成胜呢? 沈滢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逐渐凝重,她一边往咸福宫的方向走,一边陷入深思。 一时竟没注意,撞上了同样没有眼力劲儿的和亲王。 “呦呵!和妃娘娘这是深受打击,学会碰瓷了?” 第116章 彼此说话难听 茉心恭敬地朝来人行了礼,抬眼才瞧见自家娘娘一脸惊恐的神色。 沈滢疑惑地看向茉心,语气诡异,“茉心,你可别吓我,这儿除了咱们还有人?” 弘昼嘴角抽动,但很快回过神,“想来是本王最近做了几场丧事,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让娘娘视若无睹。” “咦惹!”沈滢猛地后退一步,表情难以言状地看向对方,“王爷可别将晦气带给旁人,本宫说话难听,王爷是知道的。” 弘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四下并无他人,便脚步轻快地靠近几分,语气不紧不慢,“众人都道本王喜欢置办丧仪,只是娘娘不知,本王心肠极软。最近京城出了一件怪事,一家上下十余口人竟在一日内全部身死。 这家的当家人还是郎中,总不可能因病而死吧。附近民众议论纷纷,皆以为是恶鬼作祟。本王恰巧知晓,便好心为他们操办丧事,才平息了流言。” 他满意地欣赏着女子脸色微变的神情,继续淡然开口,“十余口性命,说起来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本王皮糙肉厚也罢了,娘娘金尊玉贵,可不能被影响。” 茉心见状,立刻上前靠近自家娘娘,“娘娘,咱们还要去永寿宫看令主儿,您之前说过的。” 沈滢浑身僵硬,眼前之人可是历史盖章定论的顽劣之徒,他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但他能替普通人操办丧事?骗鬼呢! “王爷这么好心,皇上该如何嘉奖你?就算皇上眼下不知道,本宫也能让他知道。等皇上知道了,王爷怕是要为自己办一场丧仪来谢罪。”沈滢皮笑肉不笑。 弘昼摇摇头,后退了一步,“本王说话也难听,娘娘别见怪。咱们老熟人,开个玩笑而已。” 沈滢一脸平和,她扶着茉心的手,一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貌似无意地开口,“茉心,本宫方才一时恍惚,没有胡言乱语吧!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自言自语身体抱恙呢。” 弘昼微愣,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子,轻哼一声,“看来本王也精神不济,这才出现了幻觉。” 原本要去永寿宫的,眼下沈滢实在没有心情。她收敛了笑意,回到正殿坐在软榻上发呆。 茉心让其他宫人退出殿外,自己上前为自家主子倒了一盏花茶。她听了和亲王的话,当下也吓得够呛,虽说那郎中攀扯娘娘实在该死,但祸不及家人。 沈滢示意茉心坐着,虽然她知道皇上不会放过那名郎中,可亲耳听到全家灭口的事依然心有余悸。眼下皇上留着她是为着制衡皇后,可若用不着了,她会不会跟那郎中一个下场? 沈滢手指微颤,茶水被晃出了几滴,但她丝毫没有觉得烫,反而依旧觉得冷。 茉心小声安慰,“皇上厚待娘娘,和亲王向来不顾礼仪宫规,有些话却也不必当真。” 沈滢不仅要当真,还要承了他的情! 他能凭借宫中近日发生的事,再加之京城莫名传出的谣言,便很快联系在一起猜测出内情。这样的机敏可不是纨绔王爷能有的,他这是好心提醒,人家是金尊玉贵熟知保命技能,而沈滢才是皮糙肉厚的那个! “茉心,你说若是永琮听到了这事,他会怎么想?”沈滢用护甲勾勒着杯身的花纹,随意地问着。 茉心思索片刻,她脸色骤变,“七阿哥与娘娘感情深厚,奸人身死之余怕也难免担心娘娘。” 沈滢努力挤出一抹苦笑,她盯着华丽的护甲,忽然觉得有些刺眼,“本宫没有家世,只担着永琮的养母身份,所依靠得就只是皇上的点滴恩泽。他如此厚待咸福宫,怎能不叫旁人眼热?永琮担心本宫还会遭遇下一个方氏,只是太后难道察觉不到异常吗?还是说永琮也瞒着什么?” “娘娘,七阿哥如今正是专注课业的时候。若让旁人瞧见出什么,七阿哥难免会落个懈怠课业的名头,到时娘娘也难逃问责。” 沈滢语气微冷,她索性将碍眼的护甲摘去,“他未尝不知此事的利害,但偏偏要以此为饵引出……” “引出什么?”茉心疑惑地问道。 引出宫中的白莲教徒。 沈滢笑了笑,她叮嘱茉心,“永琮那边不能出事!此番无论他是自己存此想法,还是旁人有心诱导,咱们都得去一趟慈宁宫。若太后牵扯其中,永琮可就又多了一个不孝之罪。” 茉心神色凝重,她立即起身要准备,却被沈滢拦了下来。 “本宫要晚上去!你先吩咐小厨房做些点心送去慈宁宫,顺便让福伽姑姑给咱们留个门。”沈滢微微沉吟了一下,而后又吩咐了几句,“多做些,让双喜也给养心殿送一份。” 茉心领命退出殿外。 殿内重归平静,沈滢长舒了口气,端起不再滚烫的花茶一饮而尽。她的眼角不经意扫过昨夜沐浴的地儿,顿时脸颊有些发热。 呵,这男人! 她轻哼,若非他逼迫自己出了咸福宫,怕也不会这么快的察觉到永琮的不对劲!她摸了摸发间的玉簪,也想问他一句: “此番到底是为着她?还是为永琮?” 夜色降临的皇宫,偶尔穿梭在宫道的巡防侍卫惊扰了寂静,也踏碎了脚下的月光。 沈滢穿着深色的便捷衣裳,只带着全安,隐在阴影处伺机而动。 全安警惕地看着四周,待巡防侍卫消失在拐角处时,朝沈滢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带着她向前跃去。 福伽姑姑亲自守在宫门内,见黑影靠近,便悄然打开宫门。她同样穿着深色的宫装,低声道:“太后特意吩咐,和妃娘娘快些进来。太后虽已安寝,但有话留给娘娘。” 沈滢戴着斗篷风帽,她微微颔首,让全安留在殿外,“惊扰太后,实在是我的不是。”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太后说,七阿哥最近精神不济的原因已查明,但其心病还需娘娘来解。” “太后耳聪目明,此事过后必然相报。劳烦姑姑带我去七阿哥之处!” 福伽颔首,“娘娘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沈滢心一紧,快步踏上台阶。 第117章 儿臣真的害怕 慈宁宫偏殿的内间,桌上一盏烛灯亮着,火苗跳动,发出昏暗又诡异的光。 七阿哥永琮躺在床榻上,他毫无睡意,双眼直直地盯着头顶有暗纹的床帷。 紧闭的门窗外悄无声息,屋内无风,燃着的灯苗又晃动了一下,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些。 永琮似乎感受到些许睡意,他强撑着睁开双眼,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而后瞧了一眼旁边的亮光,深吸了一口气。 沈滢跟着福伽姑姑来到偏殿外,见只有零星几名宫人守着,明白这些都是太后信任的人手。 福伽姑姑留在外面,沈滢独自推开殿门。迎面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她向里面走了几步,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永琮。 ***梦境*** “七爷,皇上已经下旨,您再这么跪下去便有抗旨不遵之嫌!您还是回去吧。” 永琮已经在养心殿外跪了好久,他缓缓抬眼,才晓得已不算年轻的进忠站在他面前。 “公公,真的没有法子吗?”他嘴唇干裂,眼底渗满绝望又带着不甘心的倔强,“您再帮我通传一次吧。” 进忠叹了口气,“通传几次又有什么区别呢?所谓君臣父子,君在父前,臣在子前。您听奴才一句劝,回头上个请罪的折子,只当是宫中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永琮猛地抬头,怒目圆睁,“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四妃之首的和娘娘,她是陪伴我从小到大的养母!我朝以孝治天下,我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几句奸人的证词而身死?皇阿玛与她相识多年,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无中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荒唐之言吗?” 进忠忙命周围的人退后几步,他皱眉语气加重,“您如此抗争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皇上已经下旨让和妃娘娘自尽,谁敢求情便是谋逆大罪!您就算不顾前程不顾性命,也不顾着太后跟令妃娘娘吗?您是想让和妃娘娘白死吗?” 永琮微怔,“……什么白死?公公你是指和娘娘她是因我而死的?” “和妃娘娘到底是被谁逼到这一步,这还得您自己来查。可您跪在这儿,便是要忤逆君父。皇上一日不消气,您便没有出头之日!”进忠缓了神色,他继续道,“娘娘有恩于奴才,这才特意来劝您几句。您若是一意孤行,将来荣华富贵,谁生谁死,更与您无关了。” 永琮紧握拳头,他的口中似乎有铁锈味,看着如同往常金碧辉煌的殿宇,喃喃道:“公公说得没错,我受教了。” “永琮,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可以应付将来的一切!” 昔日和娘娘的话犹然在耳,他睁开双眼,强压着眼底的湿意。他喘着粗气,发出沙哑的声音:“劳烦您告诉皇阿玛,说我想通了……” “既知悔改,朕便从轻发落。你亲自带人去送和妃一程,告诉她,朕可以允准她随葬皇陵。” 成胜扶着腿脚发麻的他走出养心殿,走向去过无数次的咸福宫宫门,这条路是他走过最艰难的路。 ***梦境完*** “永琮!” 恍若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开。 他从极压抑,极恐怖的梦境中挣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睁开双眼。 映入视线的是沈滢隐于阴影中熟悉的脸,带着焦急担忧的神色,一如他在梦中的样子。 永琮不假思索地起身,上前便抱住了沈滢,“和娘娘,儿臣错了,儿臣真的好没用。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千万不要轻信他人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性命,好不好?” 他似乎被吓到了,唯恐沈滢离开似的,紧紧抱着,嘴里一股脑地将所有话吐露,直到后来声音沙哑。 沈滢:“……” “永琮,你梦到了什么?” 他依旧动作不变,神色微怔,似有犹豫地开口:“没什么,儿臣就是做了个噩梦。和娘娘,您怎么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沈滢扒开他的双臂,托起他的小脸仔细端详了几秒,见他眼神已然清明,才舒了口气,两人相偎依着并排坐在床榻上。 沈滢瞧着桌上已然熄灭的烛火,转头看向永琮,“我既然踏月而来,便是知道了些内情。课业再要紧,也比不上你康健平安来得重要,所以这烛台便不要用了。” 永琮浑身一颤,他依旧垂眸,沈滢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后背僵硬。 “和娘娘,儿臣只想…找出害您的人。” “所以你知道这烛台中被人加了迷药,却依旧瞒着太后偷偷的用。就如同你明知中途离开尚书房不是良策,却依旧带着人私下见我一样。永琮,你将自己置于险地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吗?”沈滢语气平静,不喜不怒,好似一切不过是平常事。 她见永琮依旧沉默不语,便伸手揽过,让他靠着自己,“记忆中,你依旧是那个抱着我撒娇不想去尚书房的样子。那时你最调皮,知道我不忍心便一个劲儿地磨着。现在呢?你是否也确信我不会责备你,便如此不顾安危的行事。” “儿臣只是…儿臣怕…”他怕梦境变成现实,他怕自己面对生死存亡的抉择毫无办法。 沈滢叹了口气,她微微收紧了手臂,轻声道:“总会忘记你已经长大的事实,还想着让你什么都不要想,和娘娘这个养母实在是失败,或许咱们应该开启新阶段了。” 永琮仰头想要说话,但沈滢用手指轻触他的唇瓣。眼前之人露出狡黠的笑,眸底闪着光。 “永琮,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咱俩才知道的小秘密。”她压低声音,缓缓开口,“我知道故事的结局,这里的人过得好过得不好都只是其中闪现的一个个场景。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陷于险境,永远都不会。” 怀中的人忽然僵硬着身子,他有些迟疑,“故事的结局?” “所以咱们稳中有进,揪出坏人的同时也要保障自身安全,那些人,那些事根本不值得咱们冒险。” 永琮郑重的点点头,他语气轻快,“儿臣知道了。” 至于这烛台,沈滢看了好久,不知其他宫中有没有? 第118章 她在跟朕怄气 伴着月色,他们二人偎依着坐了许久,仿佛时间静止。 沈滢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臂,忽而感觉已有明显的肌肉。皇子们文武皆修,骑马射箭自然也是寻常功课。 “永琮,你先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永琮像往常般蠕动了几下,闷声闷气地说:“和娘娘,您先回宫吧,儿臣想看看您的背影。” 那她是不是今日忘记拿个苹果过来? 沈滢毫不客气地揉乱了对方的头发,“我的脸还不够看吗?看什么背影!快去就寝!” 见他依旧不情不愿的样子,沈滢终究还是心软,“待你生辰时,我送你礼物,一个绝无仅有的礼物!但前提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再让我一惊一吓了好吗?” 永琮似乎被所谓的礼物提起了兴致,他睁大眼睛,目光灼灼地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这才安心。 沈滢踏出慈宁宫宫门,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只觉得头脑异常清醒,她不由得自嘲一声,“本宫这家庭调解员正当职业,怎么偷偷摸摸得像极了反派?” 身侧悄无声息,无人应和。 全安面无表情地跟输入代码运行的机器人一般,谨守属下规矩,绝不与旁人闲话。 沈滢无奈地撇撇嘴,她甚至开始想念起曾经虽话不多但还可以闲聊几句的全德。 熬夜的后果显而易见,沈滢神色疲倦,情绪低落地前往翊坤宫请安,成功受到了诸多关注。 皇后脸色颇有歉意,她看向沈滢语气温和,“和妃,先前方氏之事终究是本宫识人不明,才让妹妹受了委屈,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沈滢强硬的压下自己的哈欠,微笑着回话:“皇后娘娘此言,便是说臣妾心胸狭隘,不明是非了。当日各宫姐妹都瞧见是方氏不顾娘娘的劝阻一力找死,哪里是您的缘故?” 纯贵妃瞧了一眼皇后,又开始打圆场,“方氏入宫多年,不想还是走了歪路,希望以后宫中不要出现类似之事了。” 沈滢浅笑着看向对面的颖嫔,只见她回避着视线,不知心底在想什么。 此番皇上虽未处置,但也听说了她力保方氏的举动。只怕景仁宫很长一段时间会冷清了,不知她腹中这个六公主,还能不能生下来? 皇上下旨封四阿哥永珹为三等多罗贝勒,择吉日与和怡亲王之外甥女伊尔根觉罗氏完婚,并允准了嘉贵妃提议玉氏县主入府的请求。 四阿哥的爵位虽低了三阿哥一级,但嫡福晋的妆奁却是照三阿哥嫡福晋之例办造,共用银八千三十余两。 养心殿内,沈滢奉旨前来伴驾。 “烛台中的迷药,你怎么看?”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在一旁的清水盆中净手。 龙案上,铺着一幅恢宏大气的日跃群山图,重峦叠嶂的山峰轮廓凌厉且峥嵘,衬着上方的红日愈发夺目耀眼,俯瞰众生。 沈滢收回惊羡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臣妾擅作主张去慈宁宫见七阿哥,还请您降罪。” 宫人进来奉茶,皇上取了一杯三清茶,又示意将另一杯端给沈滢。他推开杯盖,伴着热气抿了一口,“顾左右而言他,你是巴不得朕罚你。” 沈滢瞧着自己手中香甜的花茶,忙笑着道:“皇上可别吓唬臣妾,那迷药闻着有淡淡的香气,存心之人必会察觉。臣妾以为此事不足为惧。” “既然如此不谨慎,那对方为何还要选择这么一出?”皇上继续提问,语气并无半点疑惑,倒很像是考试。 “臣妾不知宫中还有哪处出现迷药,可就算不是从医之人也清楚,迷药只会让人暂时失去意识陷入昏迷,根本改变心中所想。”沈滢喝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臣妾见识过当年行刺案中被迷惑心智的普通人,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都无半分犹豫。只有极其烈性的药物才可达到这样的效果。而宫中出现的迷药,倒令臣妾想起另一种可能,当有人查到他们,他们也刚好出现了痕迹。”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若这些人果真是入宫时日不短的白莲教徒,那他们进宫时底细干净,并非是真正的亡命之辈。臣妾想,有人费尽心思安排他们遍布后宫,难道旁人用得,咱们就不能用了吗?” 沈滢看了一眼姿态随意的男人,上前为其揉肩,“一个团队最重要的是团结一心,是彼此信任。可他们分散在后宫各处,平日鲜少见面,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臣妾不相信这样的乌合之众会一条心,他们内部一定不堪一击。 臣妾私以为,把那些歪的,刺头的,坏的都削干净,剩下的您再思量能不能用得着。倘若这些人识趣,您给个机会让他们去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将来或许有不一样的结果。” 皇上听着她的话,已由一开始的慵懒随性,到现在的眯眼感慨,他抚上沈滢的手,“谋事行事,识人用人,你又给了朕一个意外的惊喜。看来,朕对你的期待还不够。” 沈滢连连惭愧回话,“臣妾妄言,皇上您谬赞了。” 论起识人用人,操纵权术制衡势力的手段,眼前这位可是熟谙这些的爷。 绥服边境,给予适当的有利政策,稳固边防。 驾驭群臣,加强中央集权统治。 平衡后宫,恩威并施。 就这三条,这男人玩得很溜。她这些小打小闹,在人家跟前都够不上倔强青铜的段位。 沈滢恭恭敬敬地叩谢皇上不罚之恩,小心翼翼地告退,临走前还对皇上方才的画作拍了几句不带重复的马屁。 全安悄然从屏风后出现,恭敬道:“今日娘娘似乎与往日不同,许是担心七阿哥的缘故。” 皇上看着人影消失的地儿,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轻笑出声,“她这是在跟朕怄气。” 全安不敢接话,直待在原地保持木头人姿态。 和妃娘娘这怄气的方式倒是与众不同,特别守规矩,特别恭顺谨慎,特别的像个属下! 第119章 两位命妇双双入宫 皇后检举宫中涉及白莲教徒一招实在巧妙,五公主身子不好离不了人,且白莲教隐秘不便大肆搜查,皇上自然不会将此事交于她,那沈滢便是更合适的选择。 难道晨昏定省时皇后的关怀别有深意? 还有方才故作姿态的那个主儿,明明早有主意不会打草惊蛇,非要借她的口说出来。 这算是临时测试吗? 明明放心不下儿子,偏要让她出面解决! 沈滢走出殿外,不住地深呼吸,这感觉何尝不是另一种“婆媳关系”呢? 茉心急忙上前扶着自家娘娘下了台阶,“皇上赐了轿辇,您是回宫还是去看令主儿?” 沈滢思索片刻,觉得自己需要一顿美食来治愈自己,便吩咐去永寿宫蹭饭。 她们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一位年岁偏大的宫人,只见她穿着淡雅得体,比寻常嬷嬷打扮得精致。对方恭敬地行礼,而后起身走向养心殿。 “这人是?” 茉心见那人已走远,便低声回禀:“那是毓湖姑姑,皇上曾经的乳母。您禁足那会儿被皇上召进宫,在御前做事。” 原剧情中的毓湖早就现身,她是皇上生母李金桂的好友,曾在圆明园照顾年幼的皇上。可为何如今才入宫? 沈滢放慢脚步,继续道:“皇上与毓湖姑姑感情颇深,本宫以为她是被皇上恩赐回乡养老了。” “奴婢只是听旁人说起几句,毓湖姑姑先前一直在圆明园当差,后来家中出了事,才回乡安置。”茉心小声说着,“此番入宫究竟为着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沈滢应了一声,见已到宫门口,便停止话头上了轿辇。 几场瑟瑟秋风扫过,天气也愈发寒冷。 各宫的炭也都烧了起来,嫔妃们愈发不想出门。自从太后免了各宫的请安,她们只需前往翊坤宫稍坐片刻便匆匆回宫。 沈滢也难得有时间开始准备永琮的生辰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喜欢的莫过于新奇事物,酷炫的奥特曼玩具她做不出,惊险刺激悬疑感拉满的故事还能没有吗? 她想了想,打算将之前看过的盗墓类小说稍加改动,做成图文并茂的休闲书籍,来安慰永琮内卷的时光。 宫中有两个孕妇,内务府自然提着心紧着供应。 景仁宫被冷落了好些日子,后来传太医去瞧,说是颖嫔孕中多思,心思郁结导致夜间难眠,胎象都有些不稳了。 皇后与皇上提起此事总是心有戚戚,直言颖嫔入宫至今未见家人,不如让巴林王妃入宫与女儿说话解解闷。 永寿宫正殿内,红箩炭烧得通红。沈滢与嬿婉面对面坐着下棋,她得了太后的指导,棋艺大增,自信满满的她还是败给了嬿婉,简直离谱。 “我受到了打击,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比五。”沈滢扶额不忍直视,幸亏后宫没有进行才艺比拼过,不然她便是垫底的那个。 嬿婉眉眼弯弯,意味深长地看向她,“娘娘的棋艺是太后所授,我则是皇上教的。所以不能说是娘娘败了,而是太后不敌皇上。” 沈滢抬眼,“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春蝉上前奉了茶水点心,又将棋盘撤了下去。 沈滢润了润嗓子,看着嬿婉隆起的肚子,“巴林王妃过些日子便会入宫,皇后的意思是让魏夫人与其一道进宫。这位王妃掌管后院实在厉害,巴林王的儿子中除去几个幼子,便都是王妃所出。” 嬿婉被扶着靠躺在软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样的人物却要跟我额娘一同进宫,不知是抬举了我,还是膈应了颖嫔。皇后这份贤德还真是不遑多让,眼下我与颖嫔还得去翊坤宫谢恩呢。” “嬿婉,上次便是魏夫人身边的婢女出了岔子,这回可得多小心了。”沈滢提醒道。 原剧情中杨佳氏曾陷入巫蛊诅咒之祸,但对象可是皇后那位祥瑞皇子。眼下颖嫔腹中皇嗣的分量还不足以扳倒嬿婉!那皇后此举就有些微妙了。 “娘娘还不知我额娘的性子吗?就算是将她关在永寿宫不见众人,她也能闯出乱子。”嬿婉面无表情地说。 沈滢安慰道:“魏夫人虽不谨慎,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认得清的。皇后若想故技重施,那可不容易。你如今身子要紧,别的自有我们看着呢。” “娘娘不必担心,这回不打算拘着她了。不管是皇后有意让旁人小瞧我,还是想借机让颖嫔有什么举动,这些都不打紧。”嬿婉冷哼一声,她摸着腹部,“我额娘沾染了市侩之气,早已没了之前的官宦端庄,便是反复提醒也没什么用。若非遭遇大变,她不会改了本性。这次我就是要让她犯错,让宫中人知道她举止无状,不知礼数的样子。” 魏夫人这种行径迟早会出乱子,嬿婉割不断血缘,也改变不了她额娘的性格。 索性放任对方犯错让旁人处置,一来将魏夫人摆在明处,暗自盯紧想要动手的人;二来魏夫人做为巴林王妃的对照组,皇上不会像旁人那般嘲讽嬿婉,反而会更心疼她。 沈滢颔首回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就担心有些话难听传到永寿宫平白让人烦忧。” “自己不在意,谁能影响到我。前朝没有重臣的嫔妃大有人在,都是皇上的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呢?” 两位命妇赶在冬至前入宫,太后以静修礼佛为由回绝了拜访。她们便先去翊坤宫拜见了皇后,接着被人领着去了自家女儿宫中安置。 巴林王妃虽比杨佳氏年长,但看着年轻许多,保养得宜,进退有礼,不卑不亢。反观一旁的杨佳氏,肉眼可见的拘谨。 茉心进来时瞧见自家娘娘埋头苦干,奋笔疾书,上前劝她喝点茶歇会儿。 “娘娘这画倒是形象可爱,七阿哥必然喜欢。” 沈滢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端起茶盏,看着漂浮的花瓣,忽然想起皇上亲自制的三清茶。 其中既有孝贤皇后喜欢的佛手柑,又有如今皇后喜爱的梅花,还真是时刻都在端水的高手。 沈滢笑中有嘲讽,她饮了一口,吩咐道:“让全安盯着点永寿宫,别让什么人趁机混进去。” 茉心领命告退,她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再提起笔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沈滢刚要嘱咐茉心去休息,便见眼前的纸张已被人抽走。 她来不及撤笔,在空白处划下一道清晰的墨痕。 “啊啊啊!!!臣妾好不容易就剩收尾工作了!这下又得重来!” 第120章 臣妾聊表寸心 巴林王妃膝下儿子众多,却唯有一女,素日娇宠。如今女儿入宫承宠,又怀有皇嗣,连带着几个亲家都赶着讨好,地位愈发稳固。 可见到脸色憔悴的女儿,心底的喜悦顿时消去了大半,待宫人们退下,她才知道了缘由。 “母妃,女儿是真的没有办法,皇上已经许久没来过这儿了。若不是皇后娘娘提议,他恐怕早已忘记我了。” 巴林王妃叹了口气,她不知其中内情竟是这般,“皇上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娘娘,你如今好歹还怀着皇嗣,这便是你的倚仗。” 颖嫔苦笑,“皇上已有九位阿哥,何况两位嫡子尚在。女儿就算生下阿哥也无济于事,皇上根本不在乎。” “糊涂!娘娘是皇上的妃妾,腹中的孩子是皇子公主!岂能跟寻常家中的庶子庶女一样?”巴林王妃语气加重,她盯着对面惶惶不安的女子,口吻又软了些,“便是家中有牛羊的普通人家,尚且合理分家业。如今一切未知,娘娘便自暴自弃吗?” “母妃不知,皇上他跟父王不同。便是他来了景仁宫,坐在女儿面前,女儿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外爷势力不弱,父王自然肯给母妃面子,可……”颖嫔的声音越来越低。 巴林王妃有些心疼,她起身坐在女儿身侧,轻抚着她的后背,“恩宠向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母妃来便是要帮你的。眼下要紧的不是皇上肯不肯来景仁宫,而是娘娘何时瓜熟蒂落。 算日子,娘娘当比令妃早些时日生产。再过几日便是腊月,令妃这一胎怕是要赶在年节前后生了,这样吉利的日子可不能让她占了去。” 颖嫔呼吸一滞,“母妃,这可是皇宫!皇上向来照顾永寿宫,您就算再怎么心疼女儿,也不能对皇嗣动手!这可是牵连全族的大罪啊!” 巴林王妃笑了笑,轻声安慰着,“放心,母妃知道轻重,不会伤害皇嗣的。” *** 咸福宫正殿内,皇帝身着明黄色束腰常服,衣袍暗绣精美龙纹,有祥瑞威严之意,头上的红缨常服冠已被宫人小心收着。 沈滢正要行礼,皇上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铺满墨迹的纸张上,“免了,之前的故事不都写完了?这是又闹哪一出?” 沈滢脸上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毛笔特地放在男人面前,“这是给您的年礼。您坐拥天下,自然什么都不缺。臣妾这些雕虫小技不过是为您解闷,聊表寸心。不过皇上忽然前来吓坏了臣妾,所以这一笔得请您来补救。” 皇上挥挥手,宫人奉上茶水点心便退出殿外,只留着帝妃二人。他轻哼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跟前的桌面,“你倒是很会顺杆爬,这寸心到底是给谁的?” “自然先给您瞧,然后才是永琮。臣妾心中您居首位,这是毋庸置疑的。”沈滢将放置小说的盒子取出,轻轻搁在桌子上,“臣妾到时将这些装订成册,您便可一观评价。” 皇上不发一言地拿起眼前的毛笔,蘸了些墨汁,抬手在原先留有一道墨痕的地方画了几笔。 沈滢上前看时,只见原先还特别突兀的痕迹很快变成了一道栩栩如生的悬崖峭壁。那是小说中主角团恰巧找到墓穴的入口——悬崖之上。 “皇上画得真好,就是跟臣妾的风格不太搭。”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不如撕了重来?” 这女子,有事求他的时候便一副讨好又带着亲近之意的姿态;若用权势威迫她,她就摆出公事公办的臣属模样,还真是得心应手! 她就是要具体言行告诉他:你尊重我不逼迫我,咱们便是帝妃关系可以谈感情;你若想用皇权施压,那就当你是主子办好差事。 极其狡猾! 沈滢不知男人心中所想,只是趁其不备,快速且小心地夺过纸张,警惕地看向对方,“皇上恩赐墨宝,臣妾哪敢撕?” 皇子过目的读物必要经过筛查,便是要防止心术不正之人会借机干扰皇子的心性。沈滢这书无论如何都要先让皇上过目,其次才能送至永琮面前。 这种小心思肯定瞒不过他,但见对方一副神色自若打量她的表情,便已了然于胸。 “臣妾答应过永琮,皇上您可不能让臣妾失信。” 因着靠近男人的缘故,沈滢隐约闻到一股淡淡地梅香,夹杂着沉水香的气味,熟悉得让她不禁笑了笑。 她回到软榻坐下,“您刚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可是见到五公主了?请安时臣妾见皇后娘娘气色好多了,想来五公主懂事,一定不会让您担心。” 皇上沉默片刻,微微点头,“璟兕虽比之前好了些,但依旧哭声微弱。皇后提及令妃与颖嫔不宜过多惊扰,家宴便能免则免了。” “皇后娘娘谨慎,两位妹妹有额娘入宫陪伴必定龙胎无虞。臣妾在翊坤宫瞧着颖嫔心情比之前好了,她入宫不久,耳根子软被人利用也正常,您这般冷落她臣妾还于心不忍呢。”沈滢笑着接话。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利用她的人是?” “自然是方氏!您为何如此看着臣妾?”沈滢一脸无辜,她的表情真诚极了,“臣妾由此及彼,怎能不担心颖嫔妹妹?皇后娘娘让王妃跟魏夫人同时入宫,也是后宫和睦之举,臣妾自然上行下效。” “既然这么于心不忍,那将她接入咸福宫由你看顾皇嗣如何?” 沈滢扯唇苦笑,“臣妾说笑的,可受不住这惊吓!” 巴林王妃名声在外,沈滢不相信她见到自己女儿失宠会无动于衷。皇后此举将自己撇在局外,坐看双方隔空斗法。皇上若继续厚待永寿宫,必然会招致颖嫔母女的嫉妒。 这男人这么喜欢端水,还是多去景仁宫几趟,也顺便震慑一番巴林王妃,别有什么小动作。 沈滢口中“后宫和睦之举”的皇后娘娘,正看着巴林王妃送来的礼物浅笑不语。她命菱枝将这些收好,又吩咐道:“去小库房挑些入眼的,送至永寿宫跟景仁宫,记住要一模一样!” 第121章 别辜负了王妃的好意 永寿宫又迎来了重大不安定因素——杨佳氏。 这下连一向安静沉稳的澜翠都有些不安,她问好友春蝉,“娘娘她为何不推拒了夫人入宫之举?上次那事儿差点坏了皇上跟娘娘的情谊,如今娘娘生产在即,哪里顾得上夫人?” 春蝉叹了口气,瞧着比往日热闹的偏殿,不由得心一紧,“娘娘胎象稳固,包太医也说没什么大碍。咱们用点儿心,多看着夫人便是了。” “难就难在这儿,夫人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变了性子,不仅整日待在永寿宫不乱跑,还贴心地照顾起娘娘的起居。把一众宫人都吓坏了,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春蝉无奈地摊摊手,“不管夫人如何?咱们只要守好永寿宫的大门,脏东西进不来,娘娘就出不了事儿。” 自从杨佳氏上次的“惊人之语”后,皇上便让嬿婉独居永寿宫,没有其他嫔妃惊扰,胎象自然稳固。 沈滢踏入正殿时,刚好瞧见杨佳氏端着一碗安胎药,小心翼翼地吹着气,作势要喂嬿婉喝药。 她浅笑着开口:“夫人如此谨慎,果真心疼嬿婉。” 嬿婉抬眼示意她坐着,又让春蝉奉茶。魏夫人笑容可掬,她朝沈滢福身行礼,“和妃娘娘万安。嬿婉好不容易才遇喜,又是头胎,妾身自然紧张得很。” 嬿婉闻言似乎想起什么,朝着沈滢歉意一笑,而后转头对魏夫人说:“额娘您坐着吧,这坐胎药喝不喝都无所谓,包太医说了无碍。” “哎呦嬿婉啊,你怎么能无所谓呢?这一胎可是咱们家的指望啊!若你顺利生下皇子,不仅你的地位稳固,就连额娘跟佐禄都面上有光啊!”杨佳氏越说越起劲。 末了还是被澜翠等人拉了出去,嬿婉颇为无奈,“娘娘见笑了,她就是这个样子,说话不管不顾的。” “你就是心思太重,春蝉跟澜翠都沉稳得很,多听太医的别胡思乱想。皇后既然如此贴心,你也正好推了不必要的来访。”沈滢安慰道。 腊月初一起,皇帝早早便派遣大臣与内务府总管一起监督腊八粥的材料,于雍和宫熬粥,定制,及分发。腊八节与佛教文化息息相关,皇室历来重视。 后宫自然遵从上意,晨昏定省时皇后提议效仿前朝,阖宫上下分发腊八粥度佳节。这事儿自然落在皇后与两位贵妃身上,沈滢这个挂名协理六宫的做个吉祥物就好。 腊月初八,雍和宫万福阁附近,喇嘛僧人、王公大臣及京城百姓们蜂拥而至,排着队前来喝粥,盛况空前,热闹非常。 这一日,景仁宫与永寿宫的两位孕妇同时胎动了。 皇后听到宫人来报,神色凝重,吩咐太医院经验丰富的太医立刻到两宫候着,又派三宝前去养心殿,待皇上忙完便回禀此事。 她思索片刻,转头看向沈滢,“和妃妹妹,你与令妃交好,便辛苦一趟去永寿宫看着,本宫去景仁宫瞧颖嫔。” 沈滢点头,便是皇后不提,她也会请命离开的。 算日子,颖嫔倒是这几日的预产期,可嬿婉还早着呢!沈滢心底忽然觉得不对,全安并未禀报有何不对劲,难不成是这几日忙着腊八节才让永寿宫松了口子? 沈滢急匆匆地下了轿辇,茉心扶着她走进正殿。见春蝉等人守在一旁,嬿婉则是一脸平和淡然之态,丝毫没有胎动的迹象,反观杨佳氏则是一副慌张急迫的神态。 沈滢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提前演练?” 见众人疑惑的眼神,她刚要解释,嬿婉挤出一抹浅笑,让澜翠带着杨佳氏回偏殿。待人离开后,她才朝着桌上的汤碗抬了抬下巴。 “娘娘瞧这碗安胎药,里面被人加了分量不少的催生药材。若非及时察觉,怕是今日我跟颖嫔要同时生产了。”嬿婉语气平静,她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娘娘猜猜,此事若成,她们会有什么后招?” 沈滢盯着依旧冒着热气的汤药,问道:“这药是怎么进得永寿宫?” 嬿婉继续开口:“除了我额娘还有谁?先前一直觉得她待在永寿宫耐人寻味,岂料她是防着颖嫔胎动,趁机让我先于颖嫔生产。” “这招故技重施倒用得熟练,只是魏夫人若想贴身藏好已抓的药材,必得在进宫前就准备妥当。”沈滢冷笑连连。 嬿婉微微颔首,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可见这位巴林王妃实在厉害,从京城城门到皇宫不算长的路程,都能将消息传到我额娘耳中。” 新添的红箩炭发出哔哩啪啦的微小声响,略带苦涩的药味儿氤氲在四周,让二人不由得掩鼻皱眉。 “皇室重视腊八节,若颖嫔此胎顺利,便占了个吉利日子。倘若你真的中计喝了催生的药,到时便有不顾皇嗣安危故意早产争宠之嫌,连带着孩子也会失了圣心。”沈滢斜倚着软榻,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要说颖嫔没有催生,我可不信!这药渣得留着让皇上瞧瞧,别辜负了王妃的好意。” 嬿婉有些迟疑,“皇后坐镇景仁宫,怕是不好下手。颖嫔产期本就在这几日,她只需让接生嬷嬷按揉一番便可催生,用不着喝药。” 沈滢吩咐了茉心几句,转头看向嬿婉笑着说:“景仁宫不好下手,其他地儿还不行吗?咱们没有实据指证巴林王妃,但有办法让她们解释不清。总觉得这事儿还有后招……” 她们彼此沉默,鼻尖已闻不出先前的药味。 午膳过后,景仁宫那边终于传来消息,颖嫔顺利生下一女,排行第六。 皇上听闻甚喜,不仅厚赏了景仁宫上下所有宫人,还恩准巴林王妃可待至年前离宫。 翌日,太医院一名“医生”因抓错药被赶出宫。 “医生”在太医院相当于学徒,本就是没有家世背景苦熬资历的普通人家。这事儿在宫中时常出现,偏偏这回却闹出了风波,只因下令的是一向“温厚无苛”的和妃娘娘。 “谁不知道和妃与令妃交好?依我看啊,分明就是令妃想先于颖嫔生产却没成,这才将人赶出宫毁灭证据。” “不对,既然令妃决意早产,怎么永寿宫一点动静都没有?接生嬷嬷根本就没进殿!这事儿怕是另有玄机。” “你的意思是令妃被人陷害?” “这宫中的水浑着呢!” 传言悄无声息地散布开来,翊坤宫请安时,皇后肉眼可见的不悦,她神色凝重地坐在首位,视线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坐姿端正的沈滢。 第122章 送你父子情深(上) 为确保皇子公主康健,皇上早已下令太医院不仅要详细记录脉案,而且各宫嫔妃入口的药方一律记档,就连残存的药渣都要有专人归档。 寻常手段还真不好使,巴林王妃此番诱使杨佳氏私藏催生药材,必然已安排好相关人证。 若由得对方先出手,别说杨佳氏,就是侍奉永寿宫的一干宫人都难逃问责。 咸福宫正殿内,沈滢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听着一侧全安的详细回禀。 全安欲言又止地瞧了对面人一眼,只觉得皇上若是知晓,怕也会嘲谑这般行径。那些藏匿在宫中的白莲教徒皇上还没想怎么用呢?和妃娘娘便这么快的试了试水! 他很快收敛神色,“娘娘,奴才已安排妥当。” 沈滢心情愉悦,将内务府新献来的柑橘扔了一个给全安,“辛苦你负重前行,本宫必定为你请功。” 皇后因着白莲教的缘故没有插手处置方氏亲近的人,自然也不敢过多接触这些人,于是便给了沈滢绝佳的机会,刚好可以利用这些人来传播似是似非的言论。 况且方氏曾居延禧宫,东六宫的传言咸福宫主位“不知情”实在合理。此事涉及巴林部,豫嫔哪会不推波助澜一番。 嬿婉故意入局有心试探,将当日残存药渣归档。便是要告诉皇上永寿宫并无阴私,举止光明正大;再者沈滢迅速将此事盖棺定论,处置了太医院抓药的人,巴林王妃就算再有人证,无绝对把握也不敢贸然指责四妃之首的和妃! 至于皇后,她眼下正隔岸观火,哪里会牵涉其中? 翊坤宫正殿内,温暖如春,气氛微妙。 沈滢放下杯盏,扶着茉心站起福身行礼,“皇后娘娘,臣妾没有回禀您便处置了抓药的人,实在不妥,还请您降罪。” 皇后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来,她挥手示意宫人扶着对方,语气轻缓,“和妃妹妹有协理六宫之权,且令妃产期将近,难免心焦。本宫还得多谢妹妹行事果断,这才平息了事端。” 皇后最后几个字尤其明显,殿内嫔妃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些传闻,气氛愈发尴尬。 沈滢向来脸皮厚,就算对方直接点名道姓,她都能拐到旁人身上去,当下便笑着接话:“皇后娘娘谬赞,臣妾的确有些心急。令妃妹妹与颖嫔妹妹接连胎动,哪有这般巧的事!臣妾本就疑惑,一查果然有问题。眼下王妃与魏夫人都在宫中,一切小心为上。” “和妃所言甚是,令妃妹妹此番实在难让人心安。”愉妃看向不动声色的皇后,缓缓开口,“可见侍奉永寿宫的包太医有失察之责,太医院有的是经验老道的太医,不如换个人去看顾皇嗣?” 沈滢眉眼一挑,换太医这种操作实在低级得很,不知皇后作何打算? 怎知皇后还未有表示,恪贵人便十分突兀地插话,“愉妃娘娘此言有理,嫔妾此番便被颖嫔娘娘生产吓坏了。龙胎为重,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皇后就这样在众人提议下为永寿宫重新挑选了一名太医,沈滢颇为无语地靠躺着软榻,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嬿婉。 “要不还是算了,找个理由把这太医换了,免得麻烦。”沈滢无聊地摩挲着绢子,想起在翊坤宫时皇后关切的神情,“平安生下孩子要紧,其他的也不在这一时嘛。” 嬿婉轻轻勾唇,她转眼瞧向窗外,语气平静,“在皇上眼中,无论是替自己争还是替孩子争都不打紧,他最不能忍得便是对皇子公主动手。颖嫔若想爬上妃位,自然要从娘娘跟我身上下功夫。 这样的隐患还是早些除去为好。再者我额娘容易做人棋子,需得给个教训让她知道怕才行。不然以后再来几次,实在麻烦。” “有了这些传言,众人都知你胎动有古怪。之后若再发生什么,怕是旁人上赶着要撇清关系呢!” 几日时间匆匆而过,眨眼便到了除夕。 宫中已然一片节日氛围,但对于尚书房的阿哥们来说,这一日可以早些回宫,算得上真正意义的放假。 因着明日才是重头戏,今日便只是小型家宴。 沈滢没有饮酒,她回到咸福宫,换下奢华贵重的宫装和头饰。而后叫来全安吩咐了几句。 她穿着深色淡雅的衣裳,与茉心一起伴着月色推开了长春宫的宫门。 长春宫依旧是孝贤皇后在时的模样,宫人们打扫得很认真,从宫门到正殿的这条路竟没有一片枯叶。 当她抚上正殿的门时,另一只略小却温热的掌心也附在她的手背。 只见永琮穿着同色系镶海龙裘边,紫貂帽顶,打扮着低调奢华有内涵。他正一脸欣喜,“和娘娘,儿臣来得刚刚好。” 沈滢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放低声音,缓缓推开门。 长春宫正殿空了许久,摆设却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沈滢之前没有让永琮来这里,只是怕他年纪小不太能掩饰真实情绪,让旁人看出端倪,说他不尊太后。 全安悄无声息地将一包东西扛入殿内,茉心与双喜也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盒子放好,便一起在窗前拉上遮光的帷幔。 永琮飞扬的眉目间,浮现一层疑惑,“和娘娘,您不是跟儿臣来这儿陪皇额娘吗?这是在做什么啊?” 待一切布置妥当,燃起的烛光中,沈滢打开了那包裹,露出不少宫灯架,这些都是沈滢一早吩咐内务府特意多做的。 她朝永琮挥了挥手,“从今年开始,咱们每年除夕都要做一盏灯,上面有你三姐姐的画也有你写的字。今年呢,和娘娘便帮你将之前落下的灯做好,以后便由你自己做了。” “皇额娘跟慧娘娘看见了,会不会夜里入儿臣梦中?然后保佑和娘娘平安顺遂。” 沈滢微叹,她拍了拍永琮的胳膊安慰地笑了笑。 锦盒内是和敬公主出嫁后每年随着书信送来的画像,上面是永琮从出生到现在的样子,旁边不仅有温和的孝贤皇后,还有看公主和沈滢练字的慧贤皇贵妃。 一副一副,变得是岁月,不变的是温情。 第123章 送你父子情深(下) 沈滢将画展开,让永琮写上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待墨迹吹干后小心翼翼地将其糊裱在宫灯架上。 永琮的字随着年龄增长,在原有的笔风中多了些少年的英气,但细看之下,仍有孝贤皇后的痕迹。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提笔犹豫了许久才微有克制的写下八个字: 生者未忘,逝者亦在。 沈滢倏尔想起曾经难忘的日子,眼底酸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来掩饰自己的触动。 永琮他知道有些话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宣之于口。 他是真的长大了。 那夜,他们二人手忙脚乱的弄好宫灯,然后点燃灯芯,谨慎地挂在正殿大堂内。 永琮神情中有思念,也有些许放松的孩子气,他看着围在一起的宫灯,郑重地说:“皇额娘,慧娘娘,儿臣现在很好,将来也会更好。” 沈滢含笑附和,“我也是。” 永琮紧紧握着她的手,“儿臣要和娘娘永远站在身边。” 沈滢没有接话,只是用掌心安抚着他。 说话间,守在殿外的全安悄然进殿,抬眼看向沈滢轻轻点了一下头。沈滢了然,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明日仪制繁多,咱们不便久留于此。我先送你回慈宁宫,顺便去看看太后。” 永琮点点头,他们将灯芯熄灭,又将宫灯小心藏好。 长春宫距离慈宁宫并不远,但沈滢不想走得太急。似乎永琮也察觉出了异样,他抬眼看向拉着他的温婉女子,“和娘娘,外面冷,咱们走快些,别着凉了。” “不急,大过节的,咱们放松些。走几步路而已,谁要上赶着找不痛快,我定要让他过节不安!”沈滢轻笑出声,继续拉着他的手慢慢走着。 待快到慈宁宫时,先前还一脸轻松的女子忽然停在原地,微皱着眉。 “哎呀!刚才宫灯都灭了灯芯没?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一盏没有熄?” 永琮想了想,“儿臣记得都熄灭了。” 沈滢看向一旁的茉心跟全安等,一脸懵圈地问道:“是吗?本宫记错了吗?” 全安面无表情地回道:“似乎有一盏,是奴才没注意。” 永琮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慈宁宫宫门,而后嘱咐道:“和娘娘,您先去看皇祖母吧,儿臣回去瞧瞧。” 慈宁宫宫门的墙根处,沈滢扶着茉心吐了一口气。她看着全安陪同永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不由得看向不远处养心殿的屋脊。 茉心小声安慰:“娘娘宽心,此事定会成的。” 沈滢心底发软,她掖好披风,丝毫不觉得外面有多冷,“生辰送礼实在显眼,哪比得上这样猝不及防的惊喜!永琮成长了,本宫知不知道不要紧,得让皇上知道才行。” 长春宫空置至今,足见皇上思念孝贤皇后情切。全安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知道沈滢要做灯笼,却不知其中还有和敬公主的画。 茉心觉得自家娘娘与皇上的相处还真是累,明明彼此知道对方所想,还偏要费心安排。 沈滢笑着看了一眼茉心,有些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 全安守在殿外,永琮悄然推门进去。 他直直地走向之前放置宫灯的柜子,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一点声响,扭头才发现殿内坐着人,心底猛地一跳。 之前收拾干净的圆桌上摆放着他们做好的灯笼,圆桌后皇上身着一袭深蓝色团龙立领衣袍,外披着黑貂毛大氅,月色下竟有种孤傲之感。 永琮好久没有近距离的见他皇阿玛,当下微怔,但很快便回神跪在地上行礼问安。他不知道皇阿玛知道些什么,但一定不能让和娘娘被牵连。 他正要开口,皇上朝他招了招手:“永琮,过来。” 他走了过去。 “皇阿玛恕罪……” 皇上将他拉向自己,微凉的指腹揉了揉他的脸颊,“这是和妃跟你做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手中的动作轻缓了些,然后看向宫灯上写得字,语气淡淡的,“你的字写得很好。” 永琮一动不动,他正要开口,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再次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他们彼此静坐了许久,待到殿外的宫人提醒,皇上才缓缓起身。 他朝桌上的宫灯抬了抬下颌,“这宫灯做得也好,你皇额娘一定能看得到,你回去早些安置吧。” 永琮点头正要跪送时,才知皇上已然离开。 桌上靠近灯笼的地方,放着一块方形印章。 他走了过去,伸手拿起,月色朦胧中他定睛一瞧,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刻着:“永琮之宝。” 太后身子不宜守岁,便早早的歇下了。沈滢自然不方便打搅太后,索性便去了永寿宫。 魏夫人依旧留在永寿宫,听闻还是皇后特地恩准其待令妃顺利生产后再行离宫。这份恩宠前所未有,着实让六宫侧目。 沈滢踏入正殿内,见众人皆是严阵以待地紧张,便也跟着提了心。 杨佳氏经过上次谨慎多了,每次的汤药膳食必得经太医过目才行。嬿婉如今不敢过多移动,踩着花盆底实在危险。 “明日一早阖宫上下要先向太后磕头拜年,待朝会过后再面见皇上。娘娘应该早些回宫歇息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嬿婉笑着问道。 “还是不放心你,再忙也是旁人的事儿,你尽管在宫中好好歇着。”沈滢见一旁杨佳氏也在,笑着解释道,“有夫人在,我本也没什么担心的。” 杨佳氏接话道:“和妃娘娘所言甚是,有妾身在,一定会照顾好嬿婉的。” 嬿婉肚子一直未有胎动,若非她不小心一时脚滑磕到了小腹,怕是要待到元宵节后才发动。 正月初五凌晨,澜翠焦急拍打着咸福宫宫门。嬿婉这一胎生得很艰难,沈滢如临大敌地守在寝殿内,紧紧盯着几位接生嬷嬷和太医。皇上歇在养心殿,听了禀报也匆忙赶来。 旭日东升时,终于传出一声小孩儿的哭声。 嬿婉累极了,她听闻母女平安后便睡了过去。 皇上亲手抱着这个爱笑的女儿,看向窗外日月同辉的场景,阴沉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暖意。 他将孩子交给嬷嬷,而后冷冷地看向永寿宫的一干宫人。 “朕要问尔等,为何令妃生产将近却一直未有胎动?” 第124章 你确实误会本宫了 按照惯例正月初五前后,皇帝会带着后宫嫔妃前往圆明园过元宵节。圆明园相对皇宫来说没有那么肃穆,言行举止也轻松些,期间还有烟火表演,舞龙灯及观马戏等活动。 而如今却被令妃忽然生产乱了计划,恐怕很快东西六宫便会为之震动。 沈滢嘱咐澜翠照顾好七公主,而她则坐在寝殿等着嬿婉醒来。外面有皇上坐镇,自然用不着她出面。 皇上面有沉色,他靠着椅背,语气与往日并无差别,“朕还有半刻钟的时间,若你们还是这番废话,便不用留着了。” 首先回话的便是新派来的太医,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颤抖,“微臣不敢隐瞒,令妃娘娘入口的汤药及膳食都是安全无害的。不止是微臣,还有其他太医也有过目。” 其他太医也纷纷表示赞同。 皇上默不作声地闭眼向后靠着椅背,身侧侍奉的进忠已察觉男人的不悦,开口斥责道:“放肆!方才接生嬷嬷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令妃娘娘分明已然足月,今日生产艰难乃是过度安胎的缘故!你们若再不说实话,自有慎刑司候着各位。” 进忠刚说完,一干宫人齐齐跪在地上求饶。眼见要惊动殿内的令妃娘娘,进忠抬眼瞟向御前的宫人,立刻有人上前捂着众人的嘴。 “诸位若惊扰到娘娘跟七公主,那舌头也不用留了。” 众人立刻惊慌失措地磕头请罪,不敢再开口求饶。 其中一名太医忽然向前膝行几步,很快被御前的宫人压住。他嘴唇微颤地说了几句,听罢皇上蓦得睁开眼。 寝殿内,茉心悄然上前,附在沈滢耳边低声道:“有太医招供是魏夫人有意加大安胎药的量,才使令妃娘娘生产艰难。皇上听闻甚怒,您可要出去求求情?” 沈滢看着依旧安睡的嬿婉,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吩咐王蟾守着永寿宫宫门,派人看着翊坤宫,若是皇后来了,尽快告知本宫。” 茉心领命退下。 她细致地整理了一番床榻的帷幔,而后让春蝉守着。 她系好貂毛披风,握着刚烧的汤婆子,静静地站在偏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皇上要早朝,何况今日还是惯例的御门听政,实在不宜耽搁。若皇后参与其中为颖嫔分辩,到时拖延时间,难免引得前朝议论皇上过于宠幸妃妾。 偏殿内,同样吓得脸色苍白的杨佳氏跪在地上,她颤颤巍巍地念叨着:“怎么会……不可能……” 皇后仪驾停至永寿宫宫门时,沈滢已然等候。 她上前行礼后轻声安慰道:“皇后娘娘宽心,令妃妹妹与七公主皆平安。不知娘娘是先瞧令妃妹妹还是七公主?” 皇后随意抬眼,语气不紧不慢,“有和妃妹妹在这儿,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滢浅笑,她见宫人已掀起轿帘,便轻轻推开扶着她的茉心,从先前的蹲礼到如今跪在地上,“臣妾忧心令妃妹妹与七公主安危,未能及时派人禀报皇后娘娘,臣妾着实有罪。娘娘这些日子主持年节仪制辛苦,臣妾本想让娘娘轻松些,不想竟还是惊动了您。” 皇后看着这熟悉的请罪架势眉眼一挑,身旁的青璃已然上前将要扶起沈滢,“和妃娘娘快些起身,宫门人来人往,让皇后娘娘如何自处?” “臣妾只想着不要让娘娘误会,却没注意此举的不妥之处。臣妾见识浅薄,哪怕如今身居妃位,也不过是苦熬资历罢了。”沈滢情到深处,又靠近了轿辇,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一直清楚,臣妾如浮萍无所依……” 轿辇周围的宫人早已退至几步远,轿帘后,如懿眼中隐隐浮现嘲讽。 “你如浮萍无所依。”皇后重复着这句话,她伸手触及轿帘,华美的护甲探出一角,“既然没有破釜沉舟的决绝之心,何必挣扎泥潭淋这场风雨呢?” 沈滢眼中笑容消散,“风雨从未停息,只是皇后娘娘手中有伞。” “知道风雨一直有,却也不拿伞,和妃妹妹当真世间少有。”皇后轻笑出声,“本宫知道你拦在此处的用意,只可惜你确实误会了本宫。” 宫道渐渐染上金色,但依旧拂不去渗入砖瓦的冰冷。 *** 寝殿内点了安神助眠的香,补气血的汤药在小厨房温着,嬿婉醒来时,沈滢正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眯眼沉思,察觉到声响,她轻声唤春蝉进来,帮忙扶起嬿婉准备喝药。 “七公主康健哭声响亮,皇上赐了名字才离开的。”沈滢语气轻缓,“魏夫人被吓晕了,太医去瞧过并无大碍。你好好调理身子,别的以后再说。” 春蝉也接话道:“娘娘说的是,皇上厚待主儿跟七公主,赐名璟玥。颖嫔的六公主可是宗人府挑好的字样让皇上选的,足见咱们七公主福泽深厚。” 嬿婉唇间泛白发干,她额间的汗渍被擦拭干净,饮了些温水润了润嗓子,她欲言又止,而后轻叹一声。 皇上从杨佳氏口中得知进宫前曾听有位离宫的嬷嬷说,宫中的孩子多数夭折在于早产的缘故,安胎药必得每日服用且尽量减少走动方可避免。 此举长此以往必然会推迟生产时日,很有可能造成腹中胎儿缺氧,诞下死胎。侍奉的太医不可能不知情,但杨佳氏有意遮掩,这才闹到如今的局面。 皇上当着杨佳氏杖毙了为令妃安胎的太医,场面可怖众人惊骇,杨佳氏当场昏厥。至于她口中的嬷嬷,皇上已命人严查,务必查出其中端倪。 沈滢回到咸福宫,她看着桌上摆放的精致早膳,却没有丝毫胃口。她与嬿婉有心将计就计让杨佳氏道出之前如何有催生的念头,从而使皇上心中留下怀疑颖嫔的种子。 可眼下杨佳氏口中没有提私藏催生药材,而是出人意料地说了安胎药的剂量有异!这一切暴露得太过容易,那名新换的太医不可能这般愚蠢寻死,沈滢不禁开始心底起疑。 皇后口中“确实误会本宫”到底是何意? 难道当时根本不是她阻拦皇后,而是皇后拦着她吗? 第125章 是恭嫔吗? 双喜悄然进殿禀报,被杖毙的太医底细干净,除了侍奉永寿宫外并未与其他嫔妃有所往来。 仿佛真的是皇后随便从太医院指了一人。 茉心为她盛了一碗粥,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许是巴林王妃原本的打算就是让令主儿晚些生产呢?那太医没有察觉魏夫人举止有异,必定有人指使。皇上处置了太医,便是护着永寿宫。” 杨佳氏不识药材,若有人在她私藏的药中悄然混入些许催生药材,她也无法察觉。而当日嬿婉发现汤药不对劲,杨佳氏的矢口否认在旁人听来便是撒泼打滚,根本不会相信。 她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杨佳氏藏得是催生药,其实她一直藏得是安胎药! “若没有安胎药之事,嬿婉无意摔倒合情合理。可眼下这一切都这般凑巧,茉心你猜,皇上会如何想?” 茉心呼吸一滞,她低声说:“娘娘是指皇上会怀疑令主儿与您故意以七公主为筹码,算计皇后!这……这犯不上啊!” 沈滢怒极反笑,她捏紧汤匙,语气微冷,“嬿婉曾说过,皇上不在意嫔妃争宠,甚至他享受这样的过程。但他不能容忍谋害皇子公主,这是他的底线。 重点不在于犯不犯得上,而在于今日这局面我们本可以避免却依旧选择将计就计。茉心,你派人给秦立传话,让他务必严查这名太医。本宫倒要看看,他身上到底披着谁的皮!” 茉心还未走出殿门,便被全安拦了下来。全安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娘娘,此事皇上已派人细查,您这几日没怎么睡好,便好好休息。” “看来皇上是要将本宫禁足了?”沈滢转头看向全安,神色不悦。 全安回道:“并未,令妃娘娘需要调理身子,您不便去打扰。皇上口谕,说……说您在咸福宫也歇息一个月,别动什么不必要的心思。” 沈滢蓦得站起身,她围着全安走了一圈,冷哼道:“本宫谨遵圣意,自然会好生反省。只是一个月后本宫希望看到条理清晰的事发经过,而非无证据的猜测!” 养心殿内,皇帝闭目靠着龙椅。御门听政结束,他有些头疼。 进忠因惊了圣驾自请受罚,李玉悄然上前,一边为皇上按摩穴位,一边轻声地劝道:“令妃娘娘母女平安,您也不必忧心。魏夫人虽不谨慎但决计不会加害公主,宫中人人皆知,您看在令妃娘娘和七公主的面子,也不能处罚太过……” “别说了。”皇上呵斥道。 李玉连连告罪,不敢再接话。 皇上沉默片刻,语气淡淡的,“皇后宽和,朕信任皇后并未插手后宫,以至于太过轻纵,竟让她们存着这种心性。” 李玉依旧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皇上又道:“永寿宫的赏赐按例送去便可,你去告诉皇后,让她派人去看顾令妃母女。杨佳氏即刻送出宫,以后无诏不得入宫。” 李玉点头应和,正要退下时又被皇上唤住,“去圆明园的计划不变,将和妃从随行名单中划去。” 和妃与令妃双双失宠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也不用旁人有心打听。皇上下令前去圆明园度元宵节,阖宫上下就是常在、答应也都去了,偏偏只留下了和妃跟令妃。 和妃自回宫后虽不是盛宠,但君恩细水长流。有很多次皇上前脚离开翊坤宫,第二日便会去咸福宫,引得六宫侧目。 听说还是皇上亲口下令将名单中和妃的名字划去,连带着与和妃交好的令妃也受影响。七公主虽得了皇上亲自赐名,但赏赐却是按惯例,足见皇上有意冷落。 颖嫔听着宫人来报心情不错,她让嬷嬷将六公主抱走,看着恪贵人语气轻快,“你说得没错,皇上给七公主赐名不过是觉得她额娘身份卑贱,抬举罢了。如今和妃与令妃聪明反被聪明误,被皇上厌弃着实痛快!” 恪贵人笑了笑,“可不是,她们自己要留着那太医,还能怪得了谁?” 咸福宫内,茉心与双喜互看一眼,而后吩咐宫人不可打扰主子。茉心进殿时,却见自家娘娘仍在埋头写着故事,当下长舒了口气。 沈滢听到动静,抬眼瞧了她一眼,“你家娘娘没有那么脆弱,一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茉心闻言勾唇,她放下刚泡好的花茶,听从主子的指示坐下,不禁问道:“娘娘,奴婢还是不懂。若魏夫人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是安胎药,实际其中被人混入催生药材。那对方如何肯定咱们会先发现有催生功效的药材呢?” “首先魏夫人若想暗自动手脚,必然一开始所加的剂量很少,以至于包太医很难察觉。但有催生之效的药材不同,包太医必然不会放过丝毫与安胎无益的痕迹。只是魏夫人如何藏得药,咱们还得问问嬿婉。” 沈滢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退一步讲,就算魏夫人没有按照对方的预期,被我们发现端倪导致计划失败,对方也准备好了替死鬼。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过度追求计划不留痕迹必然会事与愿违,甚至有可能暴露自身。” 茉心沉吟片刻,“奴婢明白了,就算魏夫人一早暴露,咱们没有证据也只能选择听之任之或者将计就计,最后难免还会进入对方的圈套。巴林王妃果然是个人物!但她如何能收买了太医?” “这计划不只有巴林王妃,或者她只是被人利用的一环。皇后,愉妃,颖嫔及恪贵人她们在明,宫中还会有谁藏在暗处呢?是恭嫔吗?”沈滢润了润嗓子,语气平和。 “有可能,奴婢找机会传话给秦立,让他多盯着些。”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后宫又重回平静。 唯一不变的是皇上确实不怎么驾临永寿宫,而和妃却一次也没有被翻牌子。 风中的寒意愈来愈淡时,启祥宫的嘉贵妃却心急如焚,都没什么心思梳妆打扮了。 四阿哥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好不容易遇喜,不知为何竟有早产之象。皇上一早派去了太医,嘉贵妃也赶去了贝勒府。 没过多久传来消息,福晋的孩子没有保住,伤了身子。 第126章 你的忠心一试便知 皇后摆足了贤惠明理的架势,将永寿宫内外打点得无任何差池。待嬿婉出了月子,亲自前去翊坤宫谢恩。 七公主是个爱笑的小姑娘,眉眼像极了嬿婉,但那股喜好不定的劲儿却似曾相识。 嬿婉怅然,似乎心情不太好,转而又挤出一抹浅笑,“像她七哥,还真让娘娘说准了,怕是以后不怎么省心呢。” 沈滢逗了一会儿,才叫嬷嬷小心地抱下去。她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便是晨昏定省时听到几句阴阳,也毫无波澜。 “新年伊始,皇上忙于前朝政务,自然少进后宫。就连翊坤宫,皇上也只是十五那日去了一次。”嬿婉淡淡地开口,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女子,忍不住提了一嘴。 沈滢笑了笑,咸福宫一切供应如旧,她可没心思去招惹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只是全安至今未给出明确的调查结果,不知是故意瞒着她还是安逸太久能力下降了。 她捏起一颗葡萄,若有所思,“皇上并未有要降我位分的意思,一切结论还为时尚早。只是对方不仅熟悉你我的性子,而且将魏夫人的性情举动推算到极致。此人又熟悉宫中日常流程,实在让人佩服得很。” 嬿婉长叹一声,她摩挲着略带温度的杯身,语气微冷,“若说这些只为了让咱们与皇上之间产生隔阂,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皇上细想便可知其中获利之人,难道这些真的跟皇后无关吗?” “当日我在永寿宫前的宫道中拦下皇后,她最后说我确实误会她了。”沈滢思索片刻,继续开口,“如今看来,她定然察觉到了什么。宫中几位旧人咱们知根知底,不太像是她们动的手,那便只能是进宫不久的豫嫔和恭嫔了。” 嬿婉接话道:“豫嫔之前曾向我传递过娘娘的消息,她与颖嫔互看不顺眼,自然没理由算计咱们。那便是一直悄无声息的恭嫔了,可她出身准噶尔部,不可能这般熟悉宫中。” 难道此事又跟罗辰等人有关? 沈滢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你可知伊尔根觉罗氏早产的原因?” “嘉贵妃告病多日,启祥宫上下瞒得滴水不漏。娘娘可是以为她与此事有关?”嬿婉满脸不解。 若真查出有关,那还好办了! 怕只怕这些是对方的障眼法,无法预知对方的真正目地。 沈滢心事重重地回到咸福宫,刚用过晚膳,全安便进来,屏退众人后,才说:“皇上口谕,召您前往养心殿见驾。” 寻常见驾自有御前的内侍来传旨,皇上派全安来传话便是要私下见她。 沈滢缓了缓心神,而后语气平淡,“若不急,便等本宫更衣再去。” 全安面无表情,“皇上的意思,让您即刻前往。” 养心殿外,御前侍卫严阵以待地守着,不放过任何阴诡。 沈滢在殿内坚硬光滑的地面上跪了许久,自从她奉诏来养心殿,便一直没见皇上的身影。她有些不安,跪着的双膝已微微有些发麻。 皇上缓缓从内殿出来,他许是刚沐浴过,换了件宽松的明黄色的寝袍,散开的头发微湿。他坐下后,自有宫人上前奉上热茶,又将炉子搬近了些。 他随意拿起桌上的书册翻看着,“朕没让你跪着等。” 沈滢挺直身子,她语气恭顺,“臣妾自知言行有失,触怒龙颜,便是您不怪罪臣妾也不敢站着见驾。” 皇上没有看她,继续将视线落在书页上,“你这话便是说自己明知故犯了。言行有失?这轻飘飘的罪名不痛不痒的,朕若是罚你倒有几分不顾念旧情了。” “臣妾但凭您处置!” “朕懒得听你表忠心,是真心臣服还是别有用心,朕一试便知。” 皇上将手中的册子扔至一旁,他转头看向跪伏在面前的脊背,语气平静,“你跟令妃关系不错?” 沈滢不知男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便回道:“臣妾与令妃妹妹相识多年,彼此志趣相投,并无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既然如此甚好。”皇上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喜怒,“朕有件事要交于你去办。进忠心思不正,朕耳边也听到了些关于他跟令妃的传闻。你秘密去慎刑司见他,务必让他吐出实情。此事涉及后宫,朕不便交于旁人去办,又担心后宫有人与令妃有私怨,趁机设局诬陷她。朕思量再三,觉得交于你最合适。” 沈滢呼吸一滞,伏在地面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微颤,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难掩心跳加速。 皇上继续道:“自琅嬅和曦月离开后,朕一直沉溺悲痛,若非你与令妃安抚,朕很难走出来。朕与你是久伴生情,与她却是初见心悦。你知道,朕贵为天子,却也有许多的担忧。朕害怕你虚情假意诓骗朕,也害怕令妃当日初见是蓄意设计。” 沈滢有些想笑,她嗓子干涩得厉害,“臣妾若拒绝,便是抗旨不遵,所以臣妾并没有其他选择。” “你可以拒绝,只是以后便用不着再跟永琮见面了。” “考虑清楚,再来回复朕。” 沈滢不发一言,仿佛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她早该察觉到的,永寿宫嬿婉脸上浮起的愁容不只是因为对手不知底细,而是进忠暴露了痕迹。 这个男人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让她在嬿婉跟永琮之间做出选择。他不允许身边的人失去掌控,他甚至可能怀疑嬿婉与进忠相识有她的助力。 她若是选择永琮,必然要亲口检举他们二人私下勾结,彻底打破她与嬿婉的情谊;若她选择嬿婉,那她便不再是永琮的养母,自然这个四妃之首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她盯着光滑的地面,隐约可见自己狼狈的身影。 “臣妾…遵旨。” 沈滢跪得有些久,她强撑着走出养心殿,推开想要扶着她的全安,脚步不稳的走向前方的黑暗。 殿内,皇上起身转过屏风,在寝殿的最里边停下脚步,盯着跪在地上的令妃,淡淡地问道:“你猜待会儿她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呢?” 第127章 进忠,你敢不敢赌一次 令妃僵硬地跪在床榻边,她想要开口解释但被打断。 “不急,”皇上面色如常,伸手拉起她,“待和妃从慎刑司回来,朕便许你分辩。” 沈滢在全安的跟随且监视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慎刑司。 她在门口停驻片刻,仰头看了一眼火光中清晰可见的三个大字,心底已是彻骨寒冷。 许是早已打好招呼,沈滢从进门并未见什么人,沈滢经过大厅时顺了一坛酒和一只比较干净的碗。很快他们畅通无阻地停在一处牢房门前。 全安开口道:“娘娘,四周都清理过了。” 沈滢没有接话,她看着不远处墙角蜷缩的身影,依稀可见其身上暗红的血迹。她喉咙有些干,“你要看着本宫吗?” 全安摇头,“奴才在外面候着,你若有吩咐再唤奴才。” 他转身离开,靠在墙角那人听到了动静,他慢慢地移动身子,扒开蓬松散开的头发,露出一张沾着血污的脸。 进忠眯着眼看了许久,才认出来人,他咧嘴一笑,“原来是和妃娘娘,奴才这身子怕是请不了安了。” 沈滢上前几步,将一旁的矮桌拉至他面前,放下酒坛跟碗,抬手为他倒满。 “本宫多日未出咸福宫,竟不知你出事了。事出突然,本宫没来得及给你带些酒菜,这是从外面大堂拿的。” 进忠面色如常,他两只手端起碗,将酒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娘娘尽心了,奴才被关的这些日子,就想这一口。” 沈滢又添满,她坐在不知何时放置的椅子上,欲言又止,却又无从说起。 进忠察言观色,他重新靠着墙,开口道:“奴才确实对令妃娘娘心怀不轨,一切都是奴才一厢情愿罢了。” 沈滢蓦得站起身,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进忠,很快转身望向外面,见无任何动静。她又紧紧盯着对方,语气加重,“你不要命了!本宫来是听你为自己辩解,不是看你如何找死!外面有人监视着你我,你不会不知道吧。” “奴才所说的话正是皇上想听到的,娘娘向来见事明白,岂会看不出皇上早有定断。”进忠缓了缓,继续开口,“皇上是想让您亲自处置了奴才,然后再亲口告知令妃娘娘一切。因为皇上啊,根本不想让您在后宫中有任何援手。” 沈滢脸色骤变,她的膝盖依旧有些发软,当下扶着椅子站稳。若进忠口中所说为实,那方才养心殿内不只有她,嬿婉恐怕也在。 她反问:“妄图探听圣意是大罪,你确定要告知本宫这些吗?” 进忠歪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奴才本就没有活路,您也如此。皇上命您来送奴才一程,便就是要告诉您内情的。皇上从一开始就打算斩断您的一切后路,不仅是先前的慧贤皇贵妃到现在的令妃娘娘,还有您腹中的孩子。 当日您回宫时龙胎尚有生机,是皇上下令绝了您的指望。清清白白孑然一身,才能更好的照顾七阿哥,不是吗?” 沈滢心底涌出一股阴沉又暴动的火,她呼吸紧促,虽极力压制但仿佛徒劳无功,“这话说不通,皇上决意借你之口告知我这些,那便是打算舍弃我。既然如此,为何又费心折断我与嬿婉的关系?根本没有必要!” “娘娘果然沉稳,但这番话却不是奴才揣测的,而是有人故意告知。如今看来,这人是有意引奴才出手。”进忠嗤笑一声,似有似无地透着不甘心。 沈滢很快察觉出了不对劲,“什么你出手?当日安胎药之事还有你的手笔?” 进忠索性和盘托出,“奴才觉得那人所言有理,若由着令妃娘娘与您继续交好,一定会出更大的麻烦。于是便擅自动手将一切推至您身上。皇上将您禁足,便是查到是您帮助魏夫人藏得药。事情败露奴才甘愿领死,只是如今还想求您一件事,您身边危险太多,还是放过令妃娘娘吧。” “你是从何人口中听闻了那些话?” 进忠摇摇头,“眼生的小太监,如今早已被灭口。” 嬿婉当时无意撞破有人刺激孝贤皇后,身陷险境不得已求助进忠。沈滢一直以为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成想进忠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着嬿婉。 果然无论是原剧情还是现在,这对cp是真的! 沈滢冷冷地开口:“你确实该死!擅自动手还推至本宫身上,无论出发点如何都是借口罢了!皇上命本宫来,是问你与令妃之间有无私情?” “无论有没有,奴才也活不过今晚。”进忠注视着沈滢,慢慢笑出声来,“有,两人一起死;没有,三人一起死。和妃娘娘,您敢欺君吗?” 沈滢打了个寒噤,皇上口中的“表忠心”便在于此。她一次又一次地鼓足勇气接近这头猛兽,轻率地以为凭借感情和顺从就可保全自身,实在可笑。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进忠,你既然这么不怕死!敢不敢再赌一次?” “赢了如何?”进忠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似乎以为沈滢在开玩笑。 “赢了功成名就,与她相见不再低人一等。” “您为何要帮奴才?” 沈滢想了许久,她深吸了口气,“原因不重要,等你有命赢了赌局之后便知道了。” 皇上心中明镜似的,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沈滢有什么错,嬿婉和进忠也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是寻一条生路,想护着某个人罢了。 皇帝有错吗?这个时代和尊贵的血液赋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任何想要的都会有人主动送至面前,这样的权柄再怎么克制,也不允许旁人觊觎,不允许失去掌控。 沈滢心中坚定不移,她要往前走,必须破除眼前局面。不只自己要活,嬿婉和进忠谁也不能出事! 她踏出慎刑司,瞧了一眼全安,语气坚决,“待本宫回禀了皇上,再行处置进忠。” 全安难得没有说话,他沉默不语,似乎也在思量眼前的女子到底要如何回话。 沈滢脸色木然,朝不远处的养心殿走去。 第128章 我要再见他一面 沈滢拾阶而上,她长舒了口气,稳着心神踏入殿内。 春寒料峭,养心殿依然烧着地龙。她被迎面扑来的暖意撞得呼吸微乱,脸色有些微烫。 龙案处,皇上随意坐在那儿,提笔写着什么。旁边穿着淡雅花纹宫装的嬿婉低头研墨,两人没有说话,甚至嬿婉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沈滢缓缓上前,重新站在方才跪着的那处。只听上方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坐着回话吧。” 她暗自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臣妾心绪难平,坐着反而容易胸闷,不如站着回话心中有底。” 皇上似乎有些兴趣,他停笔抬眼瞧着,“听着语气确实不太好,可是有了结果?朕与令妃也没等多久,你倒也不必这般着急。” “您吩咐的事,臣妾不敢不急。”沈滢努力压制心底的狂躁,直视对面的二人,“并非要将令妃妹妹当做外人,只是要提曾经不为人知的事儿了,皇上您的意思呢?” 皇上沉默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笔,抬手触及嬿婉的手背,“不必回避,朕相信你们。和妃,你直说便是。” 沈滢疑惑地看向男人,他是打定自己不会拉嬿婉入局,还是故意要让嬿婉知道一切。 她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喉咙干涩地缓缓开口,“臣妾奉命审问进忠,他却告知了臣妾其他的一些事。臣妾百思不得其解,烦请皇上解惑。” 皇上唇角含笑,看着对面身形单薄的人,“希望你眼下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尚早,朕倒是可以听听。” “进忠供述,当日臣妾秘密回宫时腹中龙胎尚未到绝境,是您亲自下令灭了生还可能。臣妾虽震惊但也不会听他一面之词,索性想问您求个真相。”沈滢渐渐平静下来。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滢脸色苍白如砥,“若他所言为真,那臣妾几次身陷险境便成了笑话。并非臣妾携恩求报,只是皇上此举实在伤人心肺,断人生路。既然如此,那进忠的回答也没了意义。臣妾面前没有路,又如何谈选择呢? 如果进忠那些话为假,那便是蓄意离间臣妾与皇上彼此的信任。他居心叵测,实难饶恕,无论与令妃妹妹有无干系,臣妾都不会饶他性命!” 嬿婉依旧垂眸不语,她浑身僵硬,心底已盘算了许久。 “你向来是聪慧的,这一点后宫无人能及。”皇上叹道,他向前俯身,“你这么问,便是心中已有答案。你的活路也不是自己争的,而是朕为你选的。令妃,你说是不是?” 嬿婉面色如常,她转身走了几步跪在沈滢身侧,语气平静,“臣妾一切拥有都来自皇上,不敢有丝毫隐瞒。臣妾当日遇险不得已自救,其中有进忠公公的帮忙,但之后与您倾心托付一生,他区区奴才,天生就是为主子做事的,臣妾不能用他吗?若您不信,臣妾杀之以证清白!” 男人面上毫不动容,“不用急着表明态度,和妃还有话要说,听她说完。” 沈滢一动不动,她平稳呼吸,“皇上所言极是。当年臣妾被人告发与罗辰有私情,您为臣妾选了生路。今日臣妾斗胆揣摩圣意,您从方才吩咐臣妾到现在,也没有确定是否要动杀意。” 皇上唇角笑意更深,他起身走到沈滢面前,又瞥了一眼一侧浑身紧绷的女子,“论沉着冷静,你还是不及和妃。她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分析利弊,酌情打动对方。就凭这点,朕也舍不得将她拱手让于他人。和妃,你的选择是?” “进忠在御前行走多年不留痕迹,足见此人行事谨慎。”沈滢心底有了答案,烦闷也消散了不少,“但事关忠心二字,不可轻纵。进忠难逃一死,臣妾想为他选个死法。不如让令妃妹妹亲自监刑将他杖毙,以正后宫刚纪!” 嬿婉脸色骤变,她手指微颤。 皇上颔首,他一只手放于沈滢的肩头,若有所思,“看来你是选令妃,不选永琮了。” “皇上慈父之心,应该不会让永琮听到这些话吧。”沈滢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臣妾只有顺着皇上所选的路前行,至于同行的人是谁,都不重要。” 皇上的手在她肩膀处收紧了些许,而后又回到先前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仅灯做得好,话也答得妙。” 他转头伸手拉起久跪着的嬿婉,“虽然朕此刻兴致不错,但看你们二人脸色不大好。今日算过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夜间前路难行,朕派个太监为你们掌灯。” 因着秘密召见,自然也悄然离开。 沈滢站得太久,嬿婉跪得时间太长,腿脚气血不通有些发麻。她们二人互相搀扶着,身子微有摇晃地退出养心殿。 一名眼生的瘦小太监紧跟着上前,躬身提灯在前方引路。 嬿婉浑身颤栗,她呼吸急促,沈滢握紧她的手,却总是捂不暖。 那名太监见状问道:“二位娘娘,天色寒凉,不如传轿辇?” 沈滢抬眼语气淡淡的,“不必,本宫随令妃一同在永寿宫安置。你走快些,前面是启祥宫,可别让人瞧见了。” 宫中的太监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两位娘娘担忧什么。皇上难得同时召幸二妃,她们却扫了皇上的兴致。若被人瞧见她们当晚自行回宫,怕是脸都要臊死了。 瘦小太监点头哈腰,“奴才明白。” 虽然扫了皇上的兴,但毕竟身居妃位,不可轻易得罪。 二人一左一右的加快脚步,在离开启祥宫宫门的拐角处时,沈滢与嬿婉对视一眼,双双上前一步,将前面的太监用力按进宫墙底的水缸内。 他来不及反应,头已没入水中。虽拼命挣扎,但因体型瘦小不敌两人全力压制,很快手下之人不再动弹。 待确定这太监仍残存呼吸后,她们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嬿婉呼吸紧促,她语气微颤,“娘娘,我…我要去慎刑司再见他一面,我……” 沈滢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嬿婉郑重地朝她行了大礼,而后脱下花盆底,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129章 朕自会补偿你 沈滢用力将暂时昏厥的太监拖至墙角阴影处,她长舒了口气,靠着宫墙发呆。 全安慢吞吞地出现在不远处,开口道:“娘娘,此举若是让皇上知晓,您今晚一切怕是徒劳无功了。” 沈滢冷笑,“一个太监而已,就算有私情了还能如何?皇上今日不过是找个理由让本宫撤出永琮的世界,又震慑了令妃来满足他的掌控欲。 你滚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累了倦了,他要杀便杀,不必玩这些招数看我笑话!温水煮青蛙用得不错,我甘败下风!你们这些人,以后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惹急了我,大家撕破脸一起玩完好了!” 全安想要辩解几句,又被女子打断,“你如实去禀报好了,因为我也要去慎刑司走一遭!” 晨曦破晓,太阳照常升起。 按照惯例的翊坤宫请安,不仅令妃身子不适告病不来,甚至就连刚被解了禁足的和妃也没露面。 皇后不发一言地坐在首位,看着空座不知想些什么。 咸福宫茉心匆忙赶来,说是和妃一时不慎将差点弄死一名太监,她自感言行有失,亲自前往慎刑司领罚。 皇后微微皱眉,挥手让茉心退下后,沉默不语。 纯贵妃向来便是晨昏定省大会中打圆场担当,她缓缓开口,“和妃妹妹一向宽厚,如此失手责打宫人,实在前所未有。会不会另有隐情?” 颖嫔看着对面挨着的两个空座,勾唇浅笑,“纯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妾今日来得早,倒是听到了些传言。说是昨夜和妃与令妃同时求见皇上,后来不知为何触怒龙颜,被皇上赶出来了。” 恪贵人接话道:“莫不是和妃娘娘恼羞成怒,这才将怒气撒在宫人身上?说起来皇上冷落咸福宫有些日子了,这次和妃娘娘只身去慎刑司,不知皇上会不会垂怜?” 舒妃冷哼一声,“都使出苦肉计了,可见和妃被逼到了绝路。臣妾倒是想起曾经和妃说过的话,自作主张搬出慎刑司自证,此举将皇后娘娘颜面置于何地?” 皇后语气平和,“和妃确实有失体统,本宫自会处置,你们都散了吧。” 皇上对和妃的举动不置一词,只言交于皇后全权处理。至于七公主,则交于太妃抚养。 几天后,才从御前传出消息,进忠因侍奉不力杖毙于慎刑司中。没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以往风光无限的御前太监如今被一张草席盖着推向乱葬岗。 继启祥宫嘉贵妃告病多日后,令妃也缠绵病榻,太医去瞧过,说是心神惊惧,需得慢慢调理。 后宫终于回归平寂,也只是表面的安宁。 沈滢从慎刑司出来后着了风寒,她偎依在咸福宫躺了几日,终于又爬了起来。 第一日,她换了件宽松的衣裳,亲自将咸福宫正殿收拾了一番。将曾经摆放许久,自慧贤皇贵妃居住时便有的陈设小心地收了起来。让茉心跟双喜准备几个大箱子,谨慎妥帖地放在里面,而后又将箱子上好锁。 第二日,她去永寿宫坐在嬿婉的床边,看着窗外阳光明媚,面沉似水地将曾经的经历道出。她紧握嬿婉的手,语气平静地告诉她,“进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但你不同。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以后。” 第三日,她亲自整理了一番小库房。将其中御赐的物件儿置于角落,剩下的首饰银子这些分了几份,交给了咸福宫一直跟随她的宫人。茉心与双喜率一众宫人跪在地上良久,双眼微红。 皇上踏入咸福宫宫门时,已是半月之后。这些日子翊坤宫圣眷正浓,皇后接连伴驾,宫人们都道皇后很快便会再度遇喜。 沈滢坐在空荡荡的正殿内,微眯着眼靠着软榻。她听到宫人来报,缓缓睁眼,朝来人行了礼。 皇上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不禁挑眉,“你这是何意?变卖所有准备换成银子跑路?” 沈滢抿了抿嘴角,没有回答。 “进忠有句话说得在理,你的身份确实不宜再陪在永琮身边。但朕并未有降你位分的意思,所以你大可不必摆出这副姿态来膈应朕。”皇上早已让众人守在殿外,此刻他坐在软榻上,左右瞧了一眼,索然无趣地冷哼一声。 他继续道:“连故事都不写了,如此心如死灰吗?永琮生辰快到了,到时在咸福宫摆个家宴。” 沈滢脸色有些苍白,“家宴?臣妾有资格吗?皇上说得没错,臣妾这身份哪里配得上参加七阿哥的生辰宴。” “你非要这么跟朕说话?”皇帝脸色微变,他语气加重,“当日你回宫后腹中确实尚有胎动,但也并非有把握可以保其周全。朕不敢做赌,如若生下来孩子有残缺,你该如何自处?当时那些人是否对你用过药,你在暗室又困了那么久,龙胎岂能无虞!” 沈滢摇了摇头,她语气轻轻地,“臣妾要说的不是这个。当日方氏诬陷,臣妾事后便派人查,不料那位太医也不见踪影。臣妾便猜到此事有鬼,所以听到进忠说这些,也不怎么意外了。 那日在养心殿,臣妾神色失控的原因是猜到了另一种可能。您每次去过翊坤宫后,便来咸福宫一次。臣妾推测,您这是不仅要让臣妾跟皇后抗衡,还要让臣妾跟皇后先后有孕让孩子也接着斗,是吗?” 男人顿时沉着脸,他紧紧地盯着女子。 “您有多少次庆幸皇后第二胎怀得是个公主,甚至在让太医弄掉臣妾孩子后,会不会也向皇后……” “啪啦”一声,桌子被挥至地上,碎片飞溅,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臂挡在脸前。 动静太大,殿外的御前侍卫已紧握手中的佩剑,御前太监李玉匆忙进来,跪在正堂高声问道:“圣体安否?” 宫人碍于之前的命令不敢直接进殿。 “无事,不必进来。”皇帝的语气仍有怒气。 有了这中途打断,皇上脸色稍微缓了些,他起身踱步在对方面前,伸手捏着她的后颈,将她推近了几分,微微冷笑,“朕确实有意让你跟皇后同时有孕,也想让你与皇后彼此抗衡,其他的朕没做过也不会认!朕欠你的自会补偿给你!” 说罢,男人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床榻,微眯着眼。 沈滢倒吸了口气,眼皮直跳,不住地瞟向殿外。 第130章 你们是同乡? 皇上在咸福宫生了大气,失手打碎了炕榻上的金丝楠木桌,离开时眼尖的宫人瞧见了龙袍一角沾染的血红。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放下恒娖长公主的书信,细心地折好重新放在锦盒内,抬手交给福伽保管。 福伽站在一旁,眉宇有担忧之色,“太后,和妃娘娘与皇上闹成这样,您真的不替她拿个主意吗?” 太后因着照顾七阿哥,又为了方便与恒娖长公主传信,故而一直闭门不出,将慈宁宫隐于纷乱之外。 太后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以和妃的性子,若她真的逼至绝路,必然会来求助哀家。” 福伽恍然大悟,“七阿哥面色如常,与往日并无差别。所以这是和妃娘娘的障眼之计!只是何必闹这么大,都传到前朝了。咱们宫内向来清静,也都有人碎嘴。” “和妃刚被解了禁足,如今翊坤宫君恩常驻,她哪有这能耐搅动风云。你不是说和妃责罚的那个太监已经死了吗?”太后长叹一声,她微微皱眉,“她若来求哀家,这事儿还好办了,只怕是她有意不让哀家插手。” “和妃娘娘为了七阿哥还真是……” 前朝有大臣上奏,和妃娘娘身为七阿哥养母,如此不顾君王颜面实在有违妃妾之德。若轻纵待之,恐引发不正之风。 皇上言之,七阿哥久居慈宁宫,和妃早已不是其养母。念及和妃乃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临终举荐,故留其位分,于咸福宫自省己过。 嬿婉身子好了些,她去寿康宫瞧过七公主,见欣太妃一片慈爱之心,便也松了口气,又吩咐宫人将永寿宫的一切供应分出一半送来欣太妃处。 她来咸福宫时,正赶上御膳房送晚膳,她掀开看着没有一点荤腥的菜式,当即动怒。 “娘娘依旧是妃位,你们怎可如此怠慢!” 宫人们吓得慌了神,跪在地上齐齐告罪。 沈滢出了正殿,见此情形挥手让他们退下,而后看向嬿婉笑了笑,“这也值得你动气?是我自己要求的,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 嬿婉不改神色,她沉着脸踏入殿内,见炕榻上空空如也,先前被摔碎的桌子已打扫干净,内务府却没有送来新的。 她抬着下巴指了指那处,语气不悦,“这也是娘娘吩咐的吗?娘娘要我好好活着,那您自己便自暴自弃吗?秦立一直是皇上的人,御前李玉又跟翊坤宫亲近,您一向沉稳冷静,当然知道蛰伏并非默默容忍!咱们来日方长!” “嬿婉,你有过绝望的时候吗?就像你身处漩涡努力向岸边爬,好不容易碰到了河岸,却又被一脚踢了回去。”沈滢语气淡淡的,她随意坐下,“当日被方氏告发,如今失去抚养永琮的资格,皇后跟皇上果然是一对夫妻,一样的心狠,一样的视他人为玩偶!” 嬿婉定定地看向她,“娘娘……” “所以啊,那日在养心殿说的话你要细品,要看清那个男人,也要看清自己面前的路!” 之后的很多日子,嬿婉斜倚在永寿宫的窗边,她看着对面空落落的软榻,开始习惯慢慢地想,细细地揣摩那个男人。 今年的春雷来得很早,风中卷起的湿意将草木的枯黄尽数褪去。仿佛夏日的前奏般带着花团锦簇与生机勃勃,闯入缤纷人间。 四月初八,如来佛祖诞辰日,也是永琮九岁生辰。 前一晚,沈滢早早地歇下,却不知为何心慌得很,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天还未亮,她便清醒地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帷幔发呆。 茉心听到了动静,她悄然上前,“娘娘,您再睡会儿吧。今日七阿哥的生辰宴都准备好了,您不必担心。” 沈滢没了睡意,索性直起身子,她有些心烦意乱,“如果有可能,我只想跟永琮两个人吃顿饭,谁也不想见。” 茉心微微一顿,扶着自家娘娘靠着软枕,“您跟皇上总得有人先退步不是,太后也同意将家宴摆在咱们宫便是给您机会。在七阿哥面前,您可不能再跟皇上闹起来。” “面和心不和,皮笑肉不笑。”沈滢冷哼一声,“既然都不痛快,非要凑在一起干嘛?他亲口说我已不是永琮养母,如此言行前后不一,真是可笑!” 茉心轻轻唤了句,“娘娘哎……” 说是家宴,自然也不能随便了去。除了皇上跟太后,还有皇后跟令妃。嘉贵妃告病不愿见人,沈滢便请了纯贵妃,毕竟是协理六宫的人,何况有她在,气氛应该不会僵到极点。 永琮早早就来了咸福宫,一脸欣喜地朝她磕头。 沈滢笑着扶起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只觉得这孩子是真的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小声地凑在沈滢耳边说:“和娘娘,您别忘了跟儿臣说过的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沈滢嘴角微微浮起笑意,“我记得的。” 因是家宴,彼此规矩没有那么严苛。嬿婉早早来咸福宫帮忙,待天色渐暗,众人才到齐。 永琮做为寿星在皇帝左侧落座,右侧本该坐着太后,但太后却将位置让给了沈滢,说是和妃为主,应在客前。沈滢谢过太后的好意,掩饰着些许不自然坐下。 珍馐美馔很快布满了桌子,宫人退至一旁待命。永琮率先起身举杯,按照顺序敬过各位长辈,举止张弛有度。 皇上今日心情不错,对永琮夸赞了几句,而后才说:“你如今长大,肩上的责任自然比以往要重。学着几位兄长的行事,也为幼弟做好表率。” 永琮恭敬地回话:“儿臣明白。” 皇后也笑着开口,“七阿哥懂事,皇上且放心。” 几人附和着称赞,绝口不提沈滢曾经照顾七阿哥的事,也怕触怒龙颜。于是乎做为主家的沈滢有些尴尬,嬿婉瞧出了不对劲,忙着转移话题。 可永琮年纪小,终究还是脸上露出了痕迹。 他极力掩饰着不悦,挥手让身旁的宫人斟酒。 其中一个宫人一不小心,竟然洒在了永琮衣袍上。 那人跪在地上连连告罪,还是沈滢站起身,语气轻柔地说:“宫人一时不慎罢了,臣妾这便让人带七阿哥去更衣。” 皇上忽然转头,看向那名跪在地上的宫人,“听你这口音倒是跟毓湖很像,你们是同乡?” 第131章 翊坤宫真是热闹 家宴在彼此尬聊中落下帷幕,永琮先前的不悦在看到沈滢写得话本子后瞬间消散。 他嘟囔着,“和娘娘,儿臣怕是不能带回去了。若是被先生瞧见,会连累您的。” 沈滢笑了笑,压低声音,“我给它们换个封面,你来咸福宫前有人往你殿内送了一只大花瓶,平时不看的时候,你可以把它们藏在里面。这样若是被人瞧见,就有托词了。” “和娘娘,您这法子……”永琮瞪大眼睛,转而又想到了什么,“那个大花瓶呢?” 沈滢轻笑出声,“御赐的,反正不是从咸福宫送出去。” 两人一拍即合,彼此悄悄地看了一眼外面,相视而笑。 送走永琮后,沈滢站在宫门口站了许久。风轻轻地吹起她耳边的步摇,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思索片刻,问茉心,“方才失手的那个宫人是谁带来的?” “是纯贵妃,双喜已经去查了。只是皇上似乎有些兴趣,这不,同纯贵妃一道去了钟粹宫。”茉心隐有不愉,今日多好的机会,又有太后坐镇,皇上本该留宿在咸福宫。这纯贵妃平日也没见她这么会争宠! 沈滢自然听出了茉心语气中的不满,而后转头看着她,“纯贵妃未必有这心思,只是那宫人与毓湖是同乡,想来与李金桂也脱不开干系吧。” 茉心匆忙看了一眼四周,而后压低声音道:“娘娘,咱们与太后同心同德,自然那个人便不关咱们的事。” 皇上对李金桂之事讳莫如深,但他身边留着毓湖,今日又忽然在太后面前提起与毓湖同乡之事,实在令人不解。 原剧情中如懿便是拿李金桂试图打开皇上的真实内心,那现在她依旧这么做吗? 沈滢扶着朱红色的宫门,迎风有些睁不开眼,“皇后手中的伞还真不少呢!” 茉心有些捉摸不透自家娘娘在说什么,她只是担心夜间风大,容易着凉。 几日后的某个夜里,沈滢正在打盹儿,迷迷糊糊中茉心一脸焦急地进来禀报,说是皇后传召她去翊坤宫。 此刻正是晚膳过后,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茉心一边扶着她起身更衣,一边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翊坤宫上下都闭紧了嘴,奴婢与双喜没打探出什么来。秦立又一直不肯露面,娘娘,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您需得早作准备,不能再让皇后占上风!” 沈滢打了个哈欠,她轻拍着脸颊,“看来我又要淋雨了,茉心,给你们分的银子都藏好没?” “娘娘,您是不是没睡醒?”茉心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家娘娘,觉得她好像在说梦话,“娘娘现在情况危急,您别提什么银子的事儿了!” 沈滢又打了个哈欠,“哦……” 翊坤宫内,空旷得令人不禁起疑。皇上跟皇后面无表情地坐着,而脸色苍白的纯贵妃在一旁发呆。 沈滢恭敬地行礼后,只听着皇后淡淡地开口:“此事原不该惊动和妃妹妹,只是纯贵妃牵扯其中,太后素来不喜本宫,便让和妃妹妹来做个见证。” 沈滢挑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有些眼熟的宫人,疑惑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之意,只是臣妾还不知晓到底所为何事?” 嬷嬷语气激动,她接连磕头,直到额上出了血,“奴婢千辛万苦,历经磨难,终于还能有命见到皇上。若不是毓湖收留奴婢,奴婢早已被灭口,自然真相也被尽数抹去!” 皇后皱眉,“说话颠三倒四,好好说清楚!到底是谁害你?你哭求纯贵妃带你来见皇上究竟所求何事?” 纯贵妃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上面沉着脸的皇上,不敢答话。倒是一直跪在地上的中年嬷嬷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块带有图案的帕子,布料看着有些陈旧。 嬷嬷慢慢地展开帕子,里面竟然是用血写得字: “熹妃害我!” 沈滢深吸了口气,眯着眼看向那触目惊心的四个字。 “这字是当年李金桂临死留下的绝笔。奴婢与毓湖是同乡,故而与李金桂也相识。当年她遭遇劫难,深觉杀她的人不会放过毓湖,便铤而走险交至奴婢手中。” 嬷嬷赤红着眼,继续道:“谁知奴婢刚离开,她便身死。毓湖当时发觉异常,藏身在护城河中逃过一劫,但她家中已无一条活口。皇上,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毓湖,也可对照笔迹。这些还不行,便去找李金桂的旧物,这布便是从她身上扯下的!” 皇帝依旧不发一言,整个殿内只留下彼此的呼吸声。 “这翊坤宫还真是热闹!” 一声苍桑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一记重锤打破了殿内的平寂。太后由福伽扶着,嘲讽地看向众人。 沈滢连忙起身行礼,但听太后语气不悦地道:“不必了,哀家没有功夫见你们这些虚礼。皇帝,你让人传话来,便是要让哀家看这些笑话吗?” 皇上起身重新坐下,语气不紧不慢,“朕初闻此事也觉得可笑,所以才让皇额娘来瞧瞧。” 那嬷嬷见到太后,立刻死死地盯紧对方,咬牙切齿,“太后?她哪里配当太后?先帝明明已留李金桂一命,暗自养在圆明园。是她钮祜禄氏想要重返皇宫,必得找个皇子与当时的三阿哥抗衡,这才痛下杀手!先帝到死都不知李金桂已经没了命!” “荒谬!哀家有先帝御笔亲旨,岂是你一个来路不明之人说几句便可改变的!”太后一脸镇静,目光如炬,“皇帝的意思呢?” 皇上淡淡一笑,一字一顿地说:“朕与皇额娘相扶至今,哪里会轻信这些言语?这帕子倒是有点意思,朕相信皇额娘不会畏惧真相,所以这帕子就留着吧。” 太后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发难,她环视着皇后,纯贵妃及沈滢,最后笑出声来。 此事瞒得紧,众人只听闻太后忽然要去圆明园小住,和妃自请与太后同去。 和妃遭皇上厌弃,又与皇后不睦多年,她只能投靠太后保命了。众人嘲讽地看着车驾,只觉得皇宫的风开始变了。 车驾刚行出城门时,天色已晚。沈滢觉得马车似乎转了个弯,停在某处。她心一紧,正要开口问询时,便看见一身苍色衣袍的男人掀起车帘,正是微服在外的皇上! 第132章 朕为你们掌灯 好不容易送走惶惶不安的纯贵妃,青璃返回正殿时见到皇后正反复临摹着先前那四个血红大字。 她倒吸了口气,连忙上前将烛台靠近些,压低声音,“娘娘,您怎么写起这字来?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传闲话。” 皇后静静地看着青璃将写着字的宣纸燃尽,勾唇浅笑,“瞧见了如何?此事跟本宫没有丝毫关系,那嬷嬷是毓湖的同乡,是循郡王庶福晋的远亲,而毓湖是皇上自己召进宫的。那晚是纯贵妃自己求见本宫,非要赶在皇上面前说起此事。” 青璃心中疑惑,“时隔多年,太后根基已稳,此事决计扳不倒太后。奴婢总觉得这事儿有些急了,太后一直不喜您,这次怕是要将此事算在您头上。” “正因为出招急,皇上才排除了本宫的嫌疑。”皇后看着灰烬,缓缓开口,“毓湖要在御前站稳脚跟,必然要让皇上与太后产生隔阂,甚至永不见面。你知道太后为何要带着和妃离宫吗?因为她们对于皇室都是一样的存在,七阿哥不需要和妃了,皇上也早已不需要太后的帮扶。” 青璃恍然,她微微思索,“太后与和妃去了圆明园,倒是方便咱们动手。” “自有旁人着急,本宫猜她们去了圆明园一定会细查此事。只是可惜了,血书,嬷嬷,都是真的。太后啊,她真是安逸太久了。”皇后叹道。 *** 马车停在城外不远处的丛林深处,外面几名身体健壮容貌却不怎么起眼的深色布衣人守在附近,紧紧盯着四周。 马车内,沈滢作势要起身,动作太大差点磕到了头。 皇上走近,一把拉着她坐下,沉声道:“别动,朕秘密出宫,不能待太长时间。” 沈滢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那太后那边……” “朕已安排一模一样的车驾随行,一会儿让人快马送你回车驾,不会让旁人察觉异样。”皇上语气平静。 沈滢继续点头,她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男人,“皇上不问问臣妾如今还信您说的话吗?” 皇上注视着她,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反问道:“那你现在还信吗?” 沈滢讪讪地说:“您总是这般突如其来不给任何人准备的时间就出考题,臣妾待在您身边战战兢兢,这么一想好像圆明园更安全些。” “如此油嘴滑舌,可见还是没有被吓到。朕出的考题,你都回答得很好,胆小的人可做不来。”皇帝轻笑出声,虽然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但沈滢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臣妾一开始只是猜测,顺着您的意思推进剧情。而后来您的那句话让臣妾定下心,您说夜间前路难行,您要派太监为我们掌灯。既然要让旁人知道臣妾与令妃失宠,那个太监的命留着不是更好? 而您却杀了他还放任流言四起,臣妾想了许久,若没了那个太监,您在养心殿的最后一句话也意义大变!” “夜间前路难行,朕为你们掌灯。” 皇上微微颔首,伸手捏了捏对面之人的后颈,“朕的藏头文与你的相比,如何?” 不知是不是男人在外面待久了,手指带着落日后的凉意。沈滢被冰得受不了,想要挣扎又发觉这是马车内,最后抬眼看着对方,“臣妾认输,只是皇上如何断定臣妾不会杀了那个太监?臣妾若是动了手,被全安察觉回禀了您,臣妾与嬿婉也可顺理成章地进慎刑司。” 皇上收敛了笑意,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朕要嘱咐你两件事,一定要谨记在心。 其一,凡事若无把握全身而退便不可擅入险境。全安等人已暴露,朕若再派有身手之人必然会被他们察觉,功亏一篑。你要跟在太后左右,不可随意离开。 其二,万不可心软。太后的安危与皇室宗亲息息相关,他们不会贸然动手,但未必不敢选择下毒。朕会隔些日子派人去圆明园,明为眼线,实为棋子,你可用他们探路。” 沈滢直视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他看人实在精准。她没有动手确实担心不好脱身,也有几分不敢杀人。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她想验证自己的猜测。能逼进忠不得已出手,又借进忠之口使她与皇上决裂,这样的事光一个李玉可做不来。 既然御前已不干净,那皇上所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有其他深意。若留下那个太监,她与嬿婉在旁人看来只是普通的失宠,但若将那太监灭口,此事才能闹大,情势不可逆转。 她就是要看看皇上到底想不想将影响扩大! 沈滢攥紧衣裳的一角,幽幽地看了皇上一眼,“臣妾在宫道上,在咸福宫说得那些话可都是真情实感,发自肺腑。不求效果有多好,只求皇上您演得起劲。” “虽然心中有怨,但不代表臣妾会转投他人。” “既然皇上都以身为饵,那臣妾就勉强退居幕后。” “……” 皇帝一把揽过女子,两人又靠近了些。他从袖内摸出一长方体私人小印,往沈滢怀中一丢。 印章为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精致剔透,触之生凉。印头用繁体字刻着两个字。沈滢眯着眼瞧了好久,才认出来。 “瑾亦?”她垂眸瞧着,不知所谓地问道:“这是谁的名字?臣妾不记得皇上取过这样的表字。” 皇上冷哼一声,语气淡淡的,“你的滢字太俗,未免小家子气。朕曾经想给你换个封号,又觉得太过惹眼。后来想着,便取了这两个字。沈瑾亦,到了圆明园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便在抄写的经书上藏着这两个字,朕会派人助你。” 沈滢摩挲着这两字,依旧不解,“瑾字极好,可臣妾总觉得有些拗口,亦瑾不是更……” 感受到来自男人不悦的呼吸声,沈滢很识相地谢恩。 她又想起了什么,问了句:“皇上,臣妾斗胆问您,之后如何处置进忠?” 皇上缓缓开口,“你不是说过吗?一个太监而已,就算有私情了还能如何?他若能争下这条命,朕自然会放过他。” 第133章 特别篇·进忠嬿婉 进忠如同丧家之犬,在恶臭的乱葬岗中睁开眼,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他失去了往日的荣华富贵,拖着这残破不堪的身躯,与内心仅存的一丝不甘,勉强支撑着不被绝望打败。 这副残躯有着曾经为奴的痕迹,进忠不敢爬出深坑去求救,怕被人发现举报官府,连累了宫中的人。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从其他新运来尸体上扒下衣服,又用一块破布半罩着脸,气喘吁吁地爬出土坑,跌跌撞撞地躲进一处荒废许久的庙内。 此处靠近乱葬岗,不仅晦气,也容易引发瘟疫。附近早已无人居住,这座杂草丛生的庙也看不清供奉了哪尊神佛。 进忠入宫前曾听人说起“一人不入庙”的话,可他向来不信命,如今更是不顾这些了。 他挣扎地跪在杂草间,双手合十,微闭着眼。不管是哪尊神佛,只求可怜可怜他,为他指一条路。 “若拜佛有用,您还能落到如今的地步吗?进忠公公。” 庙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抱着剑,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进忠,接着说:“进忠公公在御前多年,甚至差点扳倒了李公公,这样的人物不该是信虚无缥缈的人。还是说公公在为心上之人祈求……” “你们费心保下我的这条命,难道就是为了看笑话?阁下若继续废话,那慢走不送。”进忠一动不动,继续刚才的姿势。 黑衣人轻笑一声,而后又开口道:“在下不是替您抱屈吗?论前后顺序,也该是您先认识得令妃娘娘,难道就是因为那人身居高位,便可强取豪夺吗?他竟然让令妃娘娘亲自看着您死,这样的无心之人怎配有如今的地位!” 进忠蓦得睁开眼,他想要转身,却扯到了身后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发出痛哼。 “你……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黑衣人伸手扔给他一个小瓶止痛药,抬了抬下巴,“天下的好事,总不可能都让一个人占了去。哪怕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咱们就奈何不了他了吗?有人要在下传话问您一句,敢不敢为自己活一次!若您想通了,便去寻药瓶上的写的位置,那儿会有人为你治伤。” 待他好容易转过身时,方才的黑衣人已消失得毫无踪迹。 夜风吹入庙内,仿佛这儿至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 这人问他敢不敢为自己活; 和妃问他敢不敢赌一次; 而令主儿问他后不后悔。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长舒了口气,抬手将瓶子打开,凑在鼻尖闻了闻,确实是止痛之药,他吞服了一粒。 每一口呼吸都带起火辣辣的痛楚,伤口虽然已不再流血,但如今天气渐暖,若再不治,怕是要留下病根,彻底成为残废。他现在一无所有,他没有选择! ***回忆*** 自孝贤皇后薨逝后,宫中人人自危。 皇上对和敬公主的婚事十分上心,隔三差五便叫人去长春宫查看章程。 进忠来传话时,刚好瞧见赵一泰惊慌地神色。做为长春宫的掌事太监,进忠自然要与其攀谈关系。 没等他多待一会儿,便听到有惨叫声。进忠知道这是宫人在受刑,那日不知为何,他鬼斧神差地离开赵一泰的视线,而后又返回去,可能他听到那声音像极了他家中的小妹吧。 进忠过去时,才知是宫女屋内发现公主陪嫁之物,被杖责十下以示惩戒。 五下之后,还没等嬿婉喘口气,下一杖竟带着呼啸的风挥下,彻骨的剧痛瞬间传至她的全身,钻心难忍之感让她头皮发麻,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不等她缓口气张嘴求饶,身后又挥下一仗。嬿婉浑身抽搐,仿佛被扔入油锅的鱼,挣扎着四肢想要逃,但被人紧紧摁住手脚,被迫忍受着。 嬿婉嘴角有血红色,她被剧痛折磨得浑浑噩噩,几乎就剩半条命。忽然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再忍忍。” 她一惊,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来人是谁。接下来的两杖落下,不知是她伤口已麻木还是其他原因,她居然觉得这两下没什么感觉。 她昏厥前,眼角瞟过一抹深蓝色盘尾蝙蝠纹饰的袍角,似乎是有地位的太监衣服。 和敬公主知晓后责罚了赵一泰,并将行刑的一干人等拉去慎刑司,还派太医来为嬿婉诊治。没有几日,她便恢复如初。 赵一泰对她反复澄清,说是一时不察让奸人有机可乘。嬿婉自然不会信他一面之词,便求了公主的恩典,亲自前去慎刑司寻个真相。 “嬿婉姑娘来这地儿做甚?” 这是嬿婉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御前的进忠公公,他长相俊逸,却没有内侍常见的那种阴柔,此刻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嬿婉觉得此人实在放肆,便要转身离开。但进忠却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毫无恭敬之意,更像是绵里藏针的戏谑。 嬿婉紧张之余,心有疑惑,“奴婢奉和敬公主之命来慎刑司查问一些事。既然公公有事在此,那奴婢先行回避。” 眼前之人依旧站在她面前,嬿婉微微皱眉,准备绕过他时,竟不小心碰到了一旁放置刑具的桌子。右手撑着桌子,却沾染了些许血红。 若是在宫道被人察觉,怕是会惹来麻烦。 嬿婉有些气恼,小声冷哼了一下。 进忠见状轻笑出声,语气平和,“那边有水,再忍忍。” 嬿婉微怔,蓦得抬眼直视这个男人。 “再忍忍”这三个字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难道那日救她的人会是眼前之人? “那天是你!”嬿婉恍然大悟,惊叹道。 进忠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地表情,他显然很喜欢她的狼狈的模样,待对方快要发作时,他才缓缓开口,“那日恰逢是我去长春宫,偶然碰见便上前制止。只是你一个小宫女,怎么会有人买通内侍对你下死手?” 嬿婉不敢告诉他实情,便摇了摇头。 进忠扯唇,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缸,“去洗了吧,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好好跟着公主,这宫中让人消失的手段太多了。” 嬿婉看着他背影,“救命之恩,奴婢必然相报!” 他只是挥挥手,不发一言地离去。 ***回忆完*** 第134章 套马的汉子 本朝对太监管制极严,许是前朝皇权葬送于宦官之手而有了前车之鉴。自圣祖皇帝开始,宫中御前太监大多赐姓“秦”“赵”“高”等,用以警醒自身。 不同于宫女,太监自入宫起便终身侍奉着皇宫中的主子,他们不被允许冒然离宫,更加不被准允离开京城。 进忠能成为特例,不仅仅沈滢口中所评价的“行事谨慎”,更重要的是他与嬿婉,与皇上之间构成了微妙的三角关系,这一点注定那些人不会放过进忠这颗棋子。 在嬿婉亲自监刑盯着他被杖毙后,这种关系逐渐开始崩裂。而那些人要得便是这种走投无路,拼死拼活的亡命之徒。更何况进忠在御前多年,早已知晓了不少掉脑袋的事儿。 沈滢想起那夜在慎刑司的情景,微微皱眉,“希望他可以熬过去,为自己拼出个前程。” 马车外有人低声唤了句,提醒皇上时候不早了。男人松开揽她的左手,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拍了拍她的后背,“护好自己。” 他给予的这些,沈滢说不触动是假的。她忽然心跳得有些快,但面上依旧保持冷静,“臣妾身在远方,仍心念圣安。” 皇上沉吟片刻,“朕以为你还会提令妃跟永琮。” “圣体安康,他们亦安。” “口齿愈发伶俐,想来也必会得太后喜欢。”皇上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喂入一颗味道奇怪的药。沈滢刚要挣扎拒绝,却被男人强硬地推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根本吐不出来分毫,何况对方还捂着她的嘴。 沈滢呼吸急促,狐疑地看向男人。 “一会儿快马疾行,你的身子怕受不住。这是舟车丸,可以缓解你头晕目眩。”皇上淡淡开口,又递给她一块糕点,“出去后看着前方,不要回头。” 夜间起了风,穿过树林,带起窸窸唰唰地响动。 皇上出了马车,深色的衣袍与四周融为一体。他望着远处遥遥可见的快马和人影,脸上面无表情。 侍卫悄然上前,恭敬地回道:“皇上,一切安排妥当。” 皇上依旧面色如常,他的脸隐于阴影,“按惯例不留活口。” 侍卫领命。 远处已经成为一记模糊黑点的两人,逐渐被苍茫夜色吞没。仿佛天地间一直空荡荡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先前的隐秘。 皇上的手指仍带着些许温热,伴着凉风习习,指腹有些发痒。他极力地控制着,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先去喇嘛庙。” 林间的风吹起他的袍角,一向坚决果断的皇上竟然在马车前犹豫了片刻,侍卫们不敢抬眼,只觉得风愈发大了。 在马上被颠得头晕眼花,迎面而来的风又吹得睁不开眼的沈滢,忽然心有所动,她微微转头向后方看了一眼。唯见一片苍茫孤寂的隐约亮光,她叹了口气。 护送她的侍卫闻声安慰道:“和妃娘娘,您且再忍耐片刻,很快便会追上太后车驾了。” 沈滢用纱幔遮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骑术不错,不知身手如何?” 侍卫回道:“奴才虽比不了统领,但抵挡四五个人还是可以的。” 沈滢忍着不适,呢喃道:“那轻功呢?” 侍卫没听清,他正要开口询问时,忽然猛地勒马逼停。他压低声音,“娘娘,前面有些不对。” 沈滢这才瞧见前方狭窄的小道横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周围无人。 侍卫呼吸一紧,右手已握紧佩刀。沈滢同样心跳加速,夜间小道,忽然出现莫名的马车,着实诡异。 他们正准备转向离开时,忽然听到猎猎风中传到窸窣声响,紧接着几道人影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滢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浑身一震。 这身手及训练有素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普通劫匪。侍卫已拔刀挡在沈滢面前,可面前那几人似乎并不放在眼里,很快便齐齐上前。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是如此矫健的练武之人。那侍卫虽已全力抵挡,但终究还是被一刀毙命。 沈滢想要策马逃离,她收紧缰绳,还没跑多远,后背却传来一阵刺痛,连带着双腿也麻木无力,从马背上摔下。 她眯着眼,见先前的黑衣人缓缓靠近,刀身反射着冰冷的光,映在沈滢脸上,分外可怖。 她深吸了口气,几乎咬碎了银牙! 莫非是罗辰卷土重来? 圆明园前,管事们一早守在门口,待太后的车驾停下时,众人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千岁。 太后心情不太好,由福伽姑姑搀扶着又上了轿辇,准备去一早收拾好的殿宇被安置。起轿前,太后掀起帘子,开口吩咐道:“告诉和妃不必来回话,早些安置吧。” 管事们点头应和,恭敬地目送太后离开,又马不停蹄地向和妃行礼。有新来不懂规矩的宫女瞟了一眼,见和妃娘娘用纱帷罩着脸,很快也上了轿辇。 难道这位和妃娘娘毁了容,才被皇上厌弃的? 几个小宫女相互对视一眼,暗自嘀咕了几句。 *** 沈滢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空地上。后背硌得难受,她哼唧着翻了个身,这才瞧见两步远的地方燃着一堆火,围绕火堆或坐或躺着五个男人。 似乎听到她醒来的声音,众人都齐齐转头看向她。 其中一个男人格外显眼,他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穿着普通的深色长袍马褂,但体格健壮。肤色偏深,脸部线条粗犷又不失俊朗。 沈滢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她刚忍不住要笑,但见此人正神情玩味地注视着她。 “在下以为中原女子都恪守礼数,这般直盯着陌生男子打量,倒是有几分草原儿女的开放。”男子打趣地说道,语气虽有戏弄但并不让人讨厌。 沈滢啧啧感慨,还是陷于颜值。 她轻咳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后背已无先前的剧痛,便朝对方笑了笑,“既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要细细打量,铭记于心,才能涌泉相报不是?” 男子愣了愣,笑道:“先别急着报答恩情,追杀你的那几个人可有点意思。咱们得先说清楚,你若真是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咱们还是尽快分开为好。” 第135章 沈女,额日 沈滢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胡乱堆放一起的尸体。她站起身,走近仔细瞧着。 这些人均穿着黑色紧身常服,没瞧见有什么古怪。但翻看几人的佩剑时,沈滢忽然脸色苍白,她发现这几人的佩剑竟然与先前护着她的侍卫一模一样。 这几人来自皇室吗? 先前那个男子也跟了过来,他用脚踢了踢几人的手腕,缓缓开口,“虎口处都是老茧,可见都是练家子。若非在下偷袭,还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是吗?”沈滢幽幽地接话道,“阁下就没想过留个活口问话?看来阁下不是猜出这些人的身份,就是早就知晓。” 那个男子似乎没预料到沈滢会这么直白地说出疑惑,当下呆滞了片刻,“姑娘为何有这种想法?在下不过是来中原做生意的蒙古商人,事出紧急才冒然出手。” 沈滢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几个蒙古人,但如此凑巧的事实在令人狐疑。眼前这个男子虽穿着不露痕迹,但举止言行不像是普通人。 思及此,她浅笑着抱拳回礼,“那便是我的不是,阁下仗义出手实乃善举,我身上只有一些首饰略作报答。” 那男子摇了摇头,“姑娘都说了是善举,哪里好意思收好处。只是姑娘要去何方?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送她去圆明园吗? 她也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道:“虽然眼下伤口已止血,但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我打算先让附近的大夫瞧瞧。” 她这身份怎么返回京城?只能找乡野郎中了。 那男子眉眼一挑,“这不是巧了吗?我们中就有名巫医,方才还是他为你看得伤,说是没什么要紧的。若是不信你再问问?” 他挥手叫了一人过来,这人看着矮一些,年岁也大些,他朝沈滢抱拳行礼,声音有些粗,“夫人先前服用过保胎药,所以普通皮外伤并无大碍。但以防不测,夫人还是小心为上。” “夫人!” “夫人?” 沈滢与那男子齐齐看向这么名巫医,一脸震惊的睁大双眼。巫医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口音愈发明显,“不会差的,夫人的脉象稳中平滑,确实是喜脉……” 沈滢掩面叹了口气,情绪低落,“我想静静,不要问我静静是谁?” 她抱膝坐在距离火堆很远的空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 她就该知道,这粒药根本不是什么舟车丸!那个可恶的男人早就知道,不仅如此,明知前路危险却还送她上路。 呸!不是上路!是前行! 那会儿嘱咐她的两件事分明是为他自己找得借口! 还要替她掌灯!带她入深渊还差不多! 沈滢越想越气,忽然袖口掉出个东西,她垂眸一瞧,竟是羊脂玉制成的印章。 她作势要扔了,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身量高大的男人递给她水壶和干粮,不自然地开口道:“先前是在下唐突,不知夫人可要寻你夫君?若是担心没有文书进京城,在下倒是可以想办法。” “家中男人刚死!我这是出来踏青赏花的!” “额……”那男子迟疑片刻,而后失笑地开口,“夫人倒是心直口快,这印章实在精巧,看来雕琢之人必然是用了心的。既然夫人打算舍弃,不如就卖给在下吧。” 沈滢用力地捏紧印章,末了还是犹豫起来。 皇上既然强迫喂她保胎药,一来是提前知晓路上不太平,二来也确信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皇上故意派杀手演戏,那观众就是眼前之人了? 沈滢又反复打量着男子,觉得对方不太像跟罗辰有关。 “我姓沈,单名一个女字。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沈滢面色如常,眼神满是真诚。 “我叫额日。”男子微愣,他自然听出了对方糊弄的意味,将沈滢随口取得名用异邦腔调念了出来,“沈女,沈女,我记住你了。” 别欺负她不懂蒙古语,额日不就是汉子的意思吗? 沈滢笑着连连夸赞,“好名字!” “彼此彼此。” 只是眼前之人到底为何要救她? 圆明园内,负责接应和妃娘娘的宫人久久没有收到消息,方才在外假扮和妃的宫女此时脸色苍白,伏在桌上写着呈给皇上的密信。 与此同时,带着密信的飞鸽跃入夜空后,圆明园深处也飞起一只鸽子,很快便消失在空中,没有丝毫痕迹。 额日,嗯,姑且就这么叫吧。 他向沈滢介绍了他们同行的五个人,有巫医,有会记账,有力气特别大的,还有轻功特别好的。总而言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沈滢不禁感慨,“额日,你可真是个人才!” 额日毫不理会同伴惊呆下巴的表情,转头看向沈滢的小腹,“夫人若再加入,咱们便有了进城的理由。” “原来你们也没文书啊!”沈滢扯唇直盯着额日,冷哼一声,“我现在细想,咱们还是分道扬镳比较好。这么一看,你们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额日脸色未变,依旧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夫人先前不是叫在下恩公吗?哪有质疑恩公不是好人的?” “那进城的理由是?” “为您的夫君奔丧啊!”额日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看向不远处的推车上的很像棺材的东西,语气不紧不慢的说,“瞧,在下连夜制成的,都不用花钱买了。” 沈滢:“……” 她突然很想瞧瞧宫中那位知道后该是什么表情。 额日露出明显笑意,“不用客气,只要进了城,夫人想去当铺也好,想去医馆也罢,我们自然不会惊扰夫人了。” 这些人想方设法地进城必然有鬼,但明显对方察觉她身份有异,看这架势并不打算放过她! 沈滢为难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不得宠的妾室,家中主母厉害惹不起,这才出来寻个清静。” “夫人如此娴雅,还要受此家宅不宁的连累,在下定然为夫人出谋划策,助你重掌中馈!” 沈滢面上沉静,心底已是问候对方千百遍! 天一亮,他们一行人站在城门不远处,沈滢眼皮直跳地摩挲着手中的印章,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心底不住地冷笑。 第136章 有和亲王顶着 带着密信的飞鸽很快抵达皇城,彼时皇上在翊坤宫坐着。 阖宫请安快要结束时,皇后忽然当场晕倒,吓坏了一众宫人。皇上听闻赶来,便听到江与彬笑着回禀: 皇后遇喜,神情乏累,其他并无异常。 他勾唇笑着看向皇后,“中宫再度遇喜,这是好事。来人!翊坤宫上下俸银加倍,务必照顾好皇后。” 众人齐齐下跪谢恩,一旁静候的愉妃忽然开口:“回皇上,皇后娘娘遇喜确为喜事,但娘娘晕倒另有隐情。方才嘉贵妃出言不逊,才使皇后娘娘一时情急动了胎气。” 外殿,众妃听闻皇后遇喜齐齐恭贺,而后见皇上脸色不大好,便默默地坐下暗自揣测。 嘉贵妃已告病多日,今日忽然来翊坤宫,大伙都坐直了身子等着看热闹,果然嘉贵妃见到皇后的第一句便是质问! 皇上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嘉贵妃,你说皇后有意害永城福晋,此事可有证据?” 嘉贵妃倏然下跪,仰头看着对方,“皇上,当日贝勒府出事,臣妾便觉得十分蹊跷。于是命人封锁消息,又暗自顺着蛛丝马迹调查详情。果不其然,臣妾在太医院的记档中发现了不对。皇上您请看!” 李玉接过嘉贵妃手中已展开的册子,交给皇上。 皇上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某一行处。 嘉贵妃见皇上已然发现不对劲,便继续开口,“皇上,宫外若要请太医必得经皇后过目准允。您且看,负责为永城福晋安胎的太医不过是寂寂无名的医士。经验欠缺如何能保住皇孙?臣妾一向恭敬得体,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 皇上忽然听得头疼,他刚要传召太医院院判问话,眼角瞟过殿外一个身影。他挥了挥手,示意宫人扶起嘉贵妃。 “此事朕定会细查,你先起身。今日有些晚了,诸位先行回宫安置吧。” 紧急军情与密信都有各自的通道,可以直达御前。皇上见传信侍卫没有声张,悄然出现在殿外,便知涉及那人。 他回到养心殿,屏退众人后,转身走向内殿的屏风后。 皇上接过密信,打开才扫了一眼,便神情骤变。 侍卫小心地回禀道:“奴才接到消息便赶去现场进行探查,派去的侍卫皆被偷袭毙命,身上并无利刃伤痕,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负责护送娘娘…的侍卫身中数剑而死,其路面有多人搏斗的残迹。” 皇上将手中的密信攥紧成一团,狠狠地扔至侍卫脸上,“废物!区区几名杀手也奈何不了,看来不留活口的应该是你们!” 侍卫急忙压低声音叩头请罪,“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息怒,容奴才继续禀报再行责罚。奴才私以为现场还有另外一股来路不明的人。这些人与寻常杀手不同,偷袭手法实在普通,那些侍卫像是先中了迷药,而后被重物击打致死。” 皇上阴沉着脸,他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罗辰不会放过她,路上必然会派杀手取她性命。而罗辰背后的那人定然也在趁机看自己的态度,明明放任以她为饵是最好的办法。 既可以引那人出手露出痕迹,又能再次让她身陷囹圄为自己传递消息。他手中握着沈家上下所有性命,她知道分寸! 但他到最后还是没下得了手,她怀着孩子,她懂他…… 算了,便是让那人知道他还念着她吧,这样她在圆明园少些危险。那人知道她不是棋子,就不会下死手! 皇帝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派去的侍卫根本没有与杀手过招,便被旁人偷袭了?全是废物,召隐卫,务必找到她!” 侍卫呼吸一滞,皇上居然为了和妃娘娘派隐卫出手!他虽震惊也不敢置喙,领命准备退下时,听见皇帝用从未有过的焦灼声音说:“算了,立刻召太医院院判与和亲王来养心殿。” 沈瑾亦,你此刻在想如何脱身吧? *** 沈滢想杀人。 她不知道,皇宫内已是暗流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只想知道自己此次出门到底看没看黄历,为何如此幸运的遇上有人出手相救?对方又为何进城门一定要拉上她?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压不住内心的邪恶,想劈晕面前这个听不懂好赖话的傻大个。 额日递给她牛皮水囊,说道:“本想给夫人尝尝我们家乡的马奶酒,只是可惜了。” 沈滢挂着脸,没有理会对方打圆场的想法,直盯着面前展开的文书,扯唇道:“伪造通关文书可是大罪!你们居然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进行,不是你们疯了,就是打算将我灭口!” “我们草原儿女讲求真心相待,既然是同伴,自然不用回避。”额日倒是报之爽朗一笑,毫不在意对方的不悦。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夫人若是担心家中主母派人阻拦,那也不打紧。我们同行入城,必然不会被人察觉。” “听起来好像没有我并不影响什么。” 额日耐心解释,“凡事没有绝对把握,若万一被人发现,夫人可以助我们脱困。” 脱困? 以她现在阴暗的心思,能多拉几人入深渊最好! 沈滢自从穿越来此,从未只身出入过京城,自然也不清楚城门守卫盘查得如何详细。若在其他偏远城镇,丢失了证明身份的文书也可通过非法渠道购得路引,但京城可不同。 难怪这五人拿着伪造文书都犹豫不前,非要拖着她入伙。莫不是瞧着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被人追杀,觉得她是什么达官显贵吧? 他们在城外站了许久,单凭几人怪异的长相,就得被更为严格的盘查,哪会容易进城? “我们先去试试。”其中很会伪造字迹和印信的记账之人跟轻功好的那人双双先行一步。 城门口,守卫随意翻了几下便顺利放行。 待人走远后,同伴小声提醒,“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你不仔细看看出了事儿怎么办?” 守卫努了努下巴,示意同伴看向不远处的新搭建的凉亭。 和亲王正眯着眼躺在靠椅上打盹儿,旁边还有侍女小心喂着切好的瓜果。 守卫接着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四福晋小产,皇上正生气着呢。那位爷竟邀请宗亲百官参加他为自个儿举办的丧仪,皇上听闻连夜罚他来看守城门。 这尊大佛昨夜来拉着守卫喝了整整一夜,今早能爬起来的没几个。咱们若是盘查得不快些,耽误了哪位贵人入城,传入宫中又是麻烦啊!” “哎,索性有和亲王顶着,咱们也有托词不是。” 第137章 夫人说话难听了些 沈滢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顺利入城,一时间不知该对额日等人的伪造技术惊叹,还是该鄙夷城门守卫的“敬业”。 额日眉眼一挑,心情不错,“夫人果真是福星,看来咱们也能出发了。” 沈滢扯唇轻哼一声,跟着他们靠近城门。 守卫果然只是粗略瞧了几眼便放行,只是视线瞟向她时停驻了片刻。沈滢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当她准备说辞时,眼角竟瞧见了某张熟悉的脸。 弘昼为何出现在这儿? 不管如何,终于可以摆脱这些不知底细的人了! 沈滢重新用纱帷遮着脸,嘴角微微上扬,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可她没走几步,瞧见和亲王身侧站着几名侍卫,且腰间的佩剑与昨晚杀手如出一辙。 她正细细打量时,不知竟落入侍卫眼中,额日等人察觉,颔首低眉地快速将她拉离城门口。 他们一行人落脚在一家普通客栈,沈滢一路上都想着事情,回过神时才注意到他们已上了二楼。 额日开口嘱咐道:“我开了四间房,这间是夫人的。店家一会儿就派人送来饭菜,夫人是先休息还是出门都行。” 沈滢心事重重,进入房间内打开窗户透气。 皇上若想拿她演戏,绝对不会用如此显眼的佩剑,别说罗辰等人见之很快便会察觉不对劲,就是她也可能察觉异样进而再度反水。 她恍然想起昨晚遇到杀手前,小道上停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而额日连夜做得那副棺材木板怕也是拆了马车来的。 所以极有可能那辆马车就是额日等人的! 也就是说,他们早已恭候多时。 城门处,和亲王听到动静睁开眼,瞥见不远处人群中某个高大的背影,细看了几眼。而后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招手让一名守卫过来。 “可瞧见画像中的人了?” 守卫自然听说了眼前这位混世魔王的名号,当即不敢迟疑地回话:“奴才确实见到一女子与画像相似,但对方是带着亲戚来为家中男人奔丧的,推车上还带着棺材。” 这爷再怎么荒唐,也不会干出逼迫新寡妇人之举吧!守卫悄然抬眼瞧了一下,见对方仍紧盯着他。 “奔丧?”和亲王玩味地低喃了几句,又问道,“确定是亲戚?没有被挟持?” 守卫细想了片刻,忽然语气急迫,连忙下跪请罪,“奴才失察,与那小妇人同行的两个男人虽穿着中原服饰,但眉眼瞧着像是蒙古人。奴才一时没察觉异样,罪该万死。” 和亲王用脚尖抬起守卫的下巴,轻笑着睨视对方,“回去吃点好的,本王瞧着你这颗脑袋啊,怕是不太稳当了。” 他拍了拍袍角,招手让贴身侍卫靠近些,朗声道:“本王最擅长置办丧仪了,怎么京城中有人奔丧还瞒着本王?你们都去给本王查,看看到底是谁家的?” 侍卫们垂眸领命告退,很快消失在街头。 某处客栈二楼的单间内,沈滢就着小菜用了些粥。 她长舒了口气,果然那些人并未在门口看着她,一如最开始承诺那般只想进城,并未有加害她的行为。 弘昼身为正一品亲王,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必然有古怪。想来与宫中那位有关,她整理了一番穿着,复又用纱帷再次罩着脸。下楼时故意瞧了一眼隔壁屋子,没听到什么动静。 沈滢就这么突然地与搜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虚。她莫不是被额日等人给传染了?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掌柜立刻上前指着她,着急指认,“官爷,就是这个妇人!带着棺材来住店,还随行着五个男人,草民一瞧就觉得此人有问题!” “不是我,我没有!”沈滢连连摆手,“你这掌柜红口白牙地污蔑他人!那是棺材吗?那分明是安全屋!我家那口子他自小就有病,总是担心有人要害他,所以每次睡觉他都习惯躺在里面,就因为里面安全。” “是吗?本王怎么瞧着夫人说话难听了些。” 沈滢倒吸了口气,她趁众人看向门口那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时,转头跑上二楼,推开房门一瞧,里面已然空无一人。 和亲王挥手让侍卫清散人群,又随手扔给掌柜银子。他暗自松了口气,神情带着玩味的轻笑上了二楼。 “夫人在瞧谁?那五个男人吗?” “本王奉劝夫人一句,下楼吃点好的吧,可能待会儿便没什么胃口了。” “夫人自行保重,本王还要辛苦送您一程呢。” 沈滢一直看向屋内,里面仿佛没有任何住过的痕迹。她心底涌现一丝不安,只觉得耳边愈发聒噪。 她冷笑连连,抬脚踹向对方,“我看王爷也需要吃点好的,你的人就没瞧见那五人的踪影吗?还是说他们一进城就抹去了痕迹? 奉劝你一句,赶紧让下面这些人闭紧嘴!若是让旁人察觉我被找到,咱俩都得自行保重。” 和亲王难得收敛了神色,他看着沈滢良久。 京城九门步兵衙门所设的监狱内,灯火通明,守卫严密。 和亲王抬脚闲散地坐在椅子上,神色不悦地看着对面脸色如常的女子,顿时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他喝了一口统领送来的酒,觉得味儿不太对,“本王就知道,跟娘娘挨着总有一堆麻烦。遥想本王昨夜还在府内听戏赏月,今夜便要在这地儿待着。为了他人过得安逸,娘娘以后还是不要擅自出门为好。” “呵呵,王爷若在城门口时刻保持清醒,哪里还有如今的待遇?”沈滢语气嘲讽,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本宫身有霉运,王爷也不遑多让。” 皇帝早在门口便听到这些,顿觉得有些不像话。 “老五,朕交代你的话看来是半点都没听进去!若再发生下次,朕便命你去替皇阿玛守陵一辈子!”他转头看向并未受伤的女子,继续各打五十大板,“还有你,身为四妃之首,说话毫无雅量端庄,丢不丢份!” 被点名道姓的二人齐齐起身,朝来人行了礼,但面上依旧不改神色。 皇上忽然觉得自己头似乎又有些疼了。 第138章 朕是你的君,亦是你的夫 在侍卫寻到客栈时,额日等人早已在屋内改头换面,悄然混在食客中离去。 他们藏匿在客栈对面的茶铺,默默地看着动静。 巫医见侍卫将客栈内的人赶了出来,而后关紧了门。他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问道:“阿日斯愣,你猜的果然没错,她确实是咱们要找的人。只是这下她被那些官兵抓走,咱们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阿日斯愣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口味与马奶酒差远了,“有机会的,她一定会来找咱们的。” 扔下几个铜板,他们几人拍了拍衣袍,起身离开。 九门步兵衙门内,侍卫齐齐面无表情地守在外面。 和亲王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开口道:“臣弟的确难堪大用,有负皇兄嘱托,这便回府自省已过,修身养性。” 皇帝冷哼一声,拂袖坐下,笑骂着:“阴阳怪气的,说给谁听的?朕方才又没让你关禁闭,此次虽然略有波折,好歹也算完成任务。至于那几个蒙古人的后续事宜,也交于你督办。别成天待在府内做些屡教不改的事,你知道朝臣宗亲都怎么议论你吗?长点儿心吧!” 和亲王似乎想到了什么,难掩上扬的嘴角,“皇兄所言极是,但臣弟要查办此事总得有个名头吧,总不能任凭流言,说臣弟强迫新寡妇人吧?” 沈滢先前还在看戏,此刻被这四个字刺得浑身僵硬。她倒吸口气,自觉好似一张热锅上的烙饼,快被烤焦了。 皇帝抬手将一旁的空碗扔了过去,力道不大,“赶紧给朕滚出去!” 和亲王顺利接着了碗,并未摔碎,离开前还吹了个口哨。 沈滢听着尤为刺耳,差一点便将手边椅子也扔去。 她以为皇上打算屏退众人秋后算账,不料却听对面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一句:“过来。” 她原本低头喝水掩饰心慌尴尬,闻言水顿时呛入喉咙,不住地咳嗽。 她一边咳得眼泪汪汪,一边内心默念:完了,她现在到底该装失忆还是该装肚子疼。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便是如此潮湿昏暗的地儿,他都有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神色淡然,很有耐心地等她缓过来。 “心一慌,难免喝水会呛到。瑾亦,过来让朕瞧瞧可有受伤?” 沈滢提起了心,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她涩然道:“臣妾就在这儿回话也行。” 她刚说完,便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低头一瞧,竟是一只深灰色的老鼠在啃食她的鞋。 沈滢当即暴起,呼吸急促地大喊一声:“啊!有耗子!” 说罢便顺势跑了几步,顺势跃身爬上了大堂内位置最高的桌案,末了还是那位气定神闲的男人伸手拿起空碗,将四处乱跑的耗子一击毙命。 沈滢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她就发觉自己正坐在桌案,而皇上则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 她正要逃离,但被对方用胳膊揽着,迫使她与男人面对面对视着,“臣妾还是……” “就这么坐着,”皇上拦着不让她动弹,重新坐了回去。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地彼此静坐,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听说家中男人死了,所以就带着五个男人来奔丧?” 沈滢一动不动地继续对视,脑中已是百转千回。 虽然她猜测那些杀手可能另有其人,但眼前这个男人明知她身涉险境却不派人相助,可见就是没心肝的货色! 这种人也就是得了时代的红利,若是放在现代,早就被人打断腿单身一辈子! 皇帝的目光仿佛山间月色,清矜而凝重地注视着她,叹道:“你觉得朕又将你当做了棋子?以为朕放任那些杀手要你性命?你认定朕就是个无情无心之人?” 沈滢屏息。 “瑾亦,你看着朕,好好看着。” 正因微服在外,他今日身穿一件玄色团纹锦袍,烛光映照中的他隐有倦色,眼角已有细纹。算起来他已将近四十,不算年轻了。 他缓缓开口,目光直视着对方,因着角度问题,有些仰视之感,“朕是你的君,亦是你的夫。朕权倾天下,于男女情爱的小道上不愿耗费心力。嫔妃是谄媚讨好还是真情实意,对朕来说都一样,只要翻不出浪来,朕都可以视而不见。” “朕因惜才开始重新认识你,了解你的身不由己与前路坎坷。便是这样的境地,你犹能为自己挣扎出一条路,无论是投靠曦月,还是救下永琮。朕有时在想便是自己也不会有你这般的坚韧,朕怜你,重你,如今也信你。” “所以你是要止步于和妃娘娘,还是要继续与朕走下去。你可以慢慢考虑,朕尊重你的选择。” “若还是不信,朕可以将这些写下来。” 沈滢心底如翻涌波浪,手指微颤,覆上的那只手掌宽大暖和,似乎带着些温情。 她幽幽地看了皇帝一眼,定神而开口,“臣妾口不择言,单凭这点您随时可以取了臣妾的性命。既然已到如今境地,臣妾也想要个明白。” “皇上英明神武,不会看不出皇后与那些逆贼有所勾连,这种联系因为十二阿哥的出生变得更加亲密。而皇后早已不像之前那般云淡风轻,您细想大阿哥,三阿哥,以及如今四阿哥福晋出事,这些当真与她毫无关系吗?” “每当闹得过分,您都是略微敲打,稍作惩戒。与其说是皇后势不可挡,倒不如说您一再放任不管。” “安吉波桑为何要只身入宫?” “罗辰等人为何要对臣妾赶尽杀绝?到底谁会得利?” “这一切,皇上心底没有过猜测吗?还是您明知内情却故意纵容?” 沈滢一开始心跳得快,但开了口便慢慢放下心来。她若是不求个明白,以后还有如今日般的猜疑。既然他要自己选择,那题干也该更清晰明了点! 皇帝长呼了口气,他的声音低沉,“朕从秘密立为储君开始,便被告诫要称孤道寡,遇事不露声色。但你偏要逼朕开口,不就是想知道朕的真实想法吗?” 皇帝小心将对面之人揽在怀中,将她的双手捂热,“好了,朕告诉你。” 第139章 还真能万岁不成? 空旷的衙门大堂,彼此静坐着两人。 许是顾念着她怀有身孕,原本忽然的动作轻缓了不少,还刻意避开了沈滢的小腹。 皇上呼吸平稳,轻声道:“一切祸患都是从一颗不甘之心开始慢慢膨胀生根的。但若只是细小枝芽,就算拔去也会留下深入地面的根。只有将其养得足够茂盛,才能连根拔起,将一干党羽彻底铲除!” 沈滢微怔,听着对方清晰的心跳声。 “朕没有动皇后,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你以为如果没了皇后,那个把她当做后宫驻点的幕后推手会就此罢手?还是另找一个比皇后更隐秘的棋子呢?” “就让幕后之人继续用这颗棋吧,他下得招数越多,暴露得可能也大。” 沈滢沉默片刻,低喃道:“可只要有一次没有看破对方的手段,便会付出代价,例如之前两位阿哥。” “所有成功都需要付出代价。如果有可能,朕也不希望会有牺牲。朕会将自己,将儿子推入风口浪尖,因为这是爱新觉罗氏必须要受的。”皇上顿了顿,继续开口,“但不会推你入险境,朕就算曾经想过,但终究不屑于此。” 沈滢垂眸,她嘟囔着,“那昨夜呢?” “朕派侍卫秘密在暗中护你,只是没有预料遭人偷袭。朕初听闻时甚惊,差点派人寻至周边城镇。后来听禀报说那些人手法普通,查看痕迹也一直在京城外徘徊。朕便推测他们目标有可能是进城。” 沈滢问到了想要的答案,震惊之余又有释然。眼前这个男人在历史上有着乾刚独断的评价,更重要的是城府远在他人之上。她早就知晓,当下也平稳了心态。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他顺着女子的袖口摸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微微皱眉,“印章呢?” 沈滢一愣,她也伸入袖口,却摸出一把空气来。 靠!她记得自己最后没扔那印章啊! 男人冷哼一声,依然揽着她不放,“不仅诅咒朕,还将印章丢弃!朕看你才是恃宠而骄,实在该罚!” 她刚刚松懈的神经又提了起来,忽然想起昨夜额日曾经对印章很感兴趣,莫不是那人趁机摸走? 她欲哭无泪,语气轻柔,“臣妾许是落在客栈了,不如臣妾自己去寻回来?”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是去客栈,还是去找那五个男人?” “皇上说笑了,臣妾知道避嫌。” 皇上略带威胁地拍了拍女子的后腰,“知道避嫌就好,说说吧,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三日后,从圆明园飞来的鸽子终于抵达的大漠。 犹如璀璨明珠的绿洲孤立在一片金黄中,宛若生命的源泉,滋养着一方民族,视线所到之处是健壮的牛羊。 泉边的棕榈树下,身着灰白色长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坐在一旁钓鱼。 当地的牧民见状亲切地问道:“大师,这铁背鱼可不好钓,您今日怕是要待一整天喽。” 长袍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今日不钓鱼,钓别的。” 牧民听不太懂,但出于敬重继续问候几声便离开了。 这时戴着面具的深色身影从树后现身,正是前些日子才恢复正常的罗辰。他上前几步,在男子身后停了下来。 “如此好兴致,看来你心中已有胜算了?” 安吉波桑没有回头,继续稳着钓竿,“罗公子好不容易能出门,难道不知这地儿不能穿深色衣裳吗?” “我乐意!”罗辰最看不惯眼前之人装模作样的姿态,眼下微有得意。他伸手将拦截的密信扔至地上,开口道,“你不是说我这次还杀不了沈滢吗?你的人来信了,她确实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的手中!” 安吉波桑难得侧目瞧了一眼纸条,“不在圆明园?” “我派去的杀手都是个中翘楚,且武器与皇室侍卫佩剑一模一样。就算被人瞧见,也只会查到他们自己身上。虽然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她活着更有用些。但一想到她破坏了我辛苦筹谋的面粉爆炸局,便想让她即刻灰飞烟灭!” 罗辰语气冰冷,他摸着脸上坚硬的面具,眼底尽是恨意。 安吉波桑继续看向平静的水面,“虽然她失去踪迹,但你派去的杀手也无一生还。这位和妃娘娘带给人的惊喜太多了,多到在下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难不成她还能活着?你没看密信吗?弘历都派人在城外仔细搜查。” “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毕竟在下才是布局之人。若是因罗公子搅了局,在下绝不会救你第二次。”安吉波桑笑了笑,将那纸条团在手中,片刻后竟成为一堆灰烬。 罗辰脸色微变,他自然不相信那人还有生机,神色迟疑,“先生口中的布局就是避其锋芒吗?京城好不容易积累的基业,就这么放着不用吗?” “并非如此。”安吉波桑解释道,“如今的皇帝城府颇深,冒然对抗只有两败俱伤。几位皇子中,大阿哥失了圣心,三阿哥懦弱,四阿哥莽撞,五阿哥自出生便带着弱症,余下的几个黄口小儿。这位乾隆帝不好动,那新帝呢?” 安吉波桑点到为止,罗辰自然也明白其中关键,但他更急于当下,继续开口,“这一切的前提是,弘历已然命数不久。但你的人没传来消息吗?他活得好着呢!” 安吉波桑闻言轻笑,顺势收了钓竿,“命数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天天被人喊万岁,还真能万岁不成?” 罗辰看着长袍男子拎着钓竿,一路上跟牧民打着招呼。 京城九门步兵衙门内,沈滢看着统领小心布置地牢房,装饰陈设简直不比客栈差。此刻仍有侍卫拿着纱帷小心地装饰着,她看着眉眼一挑,连连摆手,“大可不必,本宫并不打算在这里度假。” 统领恭敬地回道:“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若您在这儿瘦了一点或是身体不适,皇上要问罪的。” 照这架势,怕是那男人会常来。 这印章之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额日究竟是什么人? 她或许真的该出去一趟了! 第140章 贵圈真乱 和亲王弘昼在城门口没待一天,更大的传闻便在京城勋贵中悄然扩散。 “听说了吗?和亲王在城门口见到一名新寡的小娘子,当即便派侍卫全城搜捕,不仅如此,竟还得到了皇上的准允。果然还是这位爷颇受圣恩呐。” “谁说不是呢?听说和亲王还搜查与那妇人同行的五个男人,足见对方也不是简单人物,两人还真是高手过招啊!” “就是就是……” 和亲王面无表情地踏入九门步兵衙门,挥手让众人守在外面,而后抬脚向最深处的牢房走去。 他仰靠着牢门,盯着对面从容煮茶的女子,眼角瞥向一旁烧得炉子,冷笑一声,“娘娘倒是安逸得很,你可知本王一路上受了多少关注?” 甚至连他福晋都有意无意地暗示是否要收拾间屋子出来。 这些蝇头小事她何时问过他的意思,还不是试探! 更有甚者,他刚来衙门时,便听到几个兵小声议论,说是这些天京城内都开始流行丧葬风。负责京城治安巡逻的官兵已经抓到不少当街奔丧的民众,说什么要想俏,一身孝。 什么跟什么啊! 弘昼觉得自己的审美受到侮辱! 沈滢面色如常地将煮好的新茶斟了一杯,放在桌子对面,而后示意对方,“王爷消消气,先润润嗓子。” 她会有这么好心? 弘昼虽满脸狐疑,但终究坐下端起浅尝一口,不禁抬眼瞧了一眼,“手艺不错,听闻你先前可是一窍不通的。” “待在这儿无聊得紧,”沈滢看着弘昼又沉下脸的神色,连连摆手以示安抚,“本宫当然不是在凡尔赛,哦不,是炫耀。由此可见闲人该有多强的能量啊!王爷当不惧流言,勇于向前。” 弘昼轻哼,继续喝着茶,“看来那五个男人并不想见本王,蜷缩在阴暗角落就等着娘娘露面呢!本王实在好奇,娘娘到底承诺了什么,让他们非你不可。” “可能是本宫气质靠谱,不比王爷劣迹斑斑。” 眼见对方将要暴起,沈滢接着换了话题,“京城中说得上名字的当铺有哪些?” 弘昼没好气地说了几家,“这些当铺背后有靠山,自然收的东西也贵重些,只管看货从不打探来人底细。” “其中哪家更安全一些?”沈滢想了想,继续问道,“这些当铺中哪家的靠山不是皇亲权贵?” 弘昼思索片刻,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还真有两家,这两家幕后的老板极其神秘,有人猜测不是中原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 那沈滢应该猜到那些人会在哪儿等着她了。 京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沈滢穿着普通的浅灰色布衣,戴着同色系帽子做小厮装扮,跟在和亲王身后。 她见到街上果然多了不少白衣女子时,顿觉气氛诡异。 前面弘昼幽幽的声音传来,“你若敢笑,爷即刻告诉众人你便是她们模仿的对象,你猜猜还能活着离开这儿吗?” “爷且放心,我受过专门训练,无论遇到什么事轻易不会笑,除非忍不住。”沈滢掩饰着笑意。 他们站在一家当铺面前,仰头看着匾额。 而后抬步进门,弘昼拿着一柄精致的折扇,随意地点着桌子,开口便叫掌柜出来。 “爷带了银子,你口中的羊脂玉印章到底在不在?若是不在尽早开口,继续耗着爷当心你的脑袋!” 掌柜自然眼力不差,也看得出眼前这位不只是普通权贵。且羊脂玉极为稀有贵重,向来都是皇室拥有。若不是这位爷出手阔气,他决计不敢做这个买卖。 “爷请放心,那人马上就到。此物实在珍贵,在下愿为二人做见证,促成这桩买卖,务必让双方满意。” 阿日斯愣带着印章来当铺时,抬眼瞧着一人上下打量一人似笑非笑,转而用正宗的官话问候二位,并将手中的盒子奉上,“印章便在此处,事出突然不得已借用了一下夫人的印章,在下这便归还夫人。” 沈滢刚要接,手却被弘昼的扇子打得缩回去,他看着对方,语气不悦,“爷有得钱,今日来是做买卖,不是攀关系的!阁下别开口闭口得喊夫人,家中主君醋劲儿大,阁下小心掉了脑袋,前功尽弃!” 阿日斯愣微怔,抱拳行礼,语气带着歉意,“在下实在唐突,不敢奢求二位谅解,只求给在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弘昼还想要为难,却被沈滢推了一把,“够了啊,爷是想将人都引来此处不成?” 给了掌柜封口费,而后三人悄然离开。 在寻找谈判地点的问题上又开始争论不休,弘昼提议就去九门步兵衙门,不为别的,就是想杀人灭口的方便点; 而沈滢则提议去和亲王府,反正弘昼现在名声不咋地,带回男人也当是寻找小娘子。 阿日斯愣看着两人算盘珠子都蹦他脸上了,向来冷静的脸色终于龟裂,他缓缓开口,“其实在下去哪儿都行,只要夫人愿意相助,在下便不枉此行。” 这么一对比,显得沈滢二人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甚至没有丝毫格局。 最后还是弘昼找了个方便说话的…额…青楼。 弘昼冷冷地盯着对面之人,沈滢为大伙倒茶,而后开口打了圆场,“想来你清楚我们的身份,和亲王信得过,你有话直说便是。” 阿日斯愣微微一笑,语气不紧不慢的,“和妃娘娘,王爷,在下之前失礼,请多见谅。在下本名阿日斯愣,是宝勒尔的兄长。” 沈滢一脸问号,这宝勒尔又是? 弘昼深吸了口气,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承乾宫。” “哦哦哦!”沈滢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恭嫔的兄长啊,可恭嫔不是准噶尔部族的王室公主吗?难道你是达瓦齐的…” 阿日斯愣摇了摇头,“宝勒尔是额赫与大汗所生,我与大汗并无关系。额赫只是大汗帐中没有名分的小可敦,宝勒尔和亲前都没有名字,送来皇帝陛下前才被册封。” 又是一招强取豪夺,沈滢叹气。 贵圈真乱! 第141章 我可以帮你传话 阿日斯愣与恭嫔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他们的额赫本是蒙古小部落的一名牧羊女,与青梅竹马的邻居大哥互定终身,生下了个儿子,取得名字也寓意着“雄狮”。 可惜后来遇上了因战乱逃离的策凌,这个温馨的小家便被拆散了。阿日斯愣一直想找回妹妹,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沈滢听着忍不住安慰了几句,而后抬眼问对方,“我有个问题,且不说你如此坚定的信念从何而来,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那辆马车横在路中央,可见你们是早有预料。” 阿日斯愣顿了顿,语气依旧带着歉意,“不瞒娘娘,我们在年前便到了京城外,多亏那位魏夫人,宝勒尔才将消息传了出来。其实我们早就听说过娘娘,虽然没有见过您的画像,但听到些描述。” 一旁冷冷看戏的弘昼显然很不买账,他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伸手指了指沈滢,语气充满不屑,“等等,本王也有个问题。你们准噶尔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自个儿都差点丧命,还能帮你们什么?帮你们寻死吗?这方面她倒是天赋异禀!” 沈滢忍着将茶水泼向弘昼的冲动,瞥了一眼,“就当他不存在,咱们继续。既然恭嫔早已听说过我,那自然也近距离接触了那些人。你来京城不是要见恭嫔,而是要见皇上。” 阿日斯愣微怔,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传话,但最终皇上要不要见你暂时不能确定。”沈滢面色如常地回道。 不仅阿日斯愣当场震惊,就是一旁的弘昼也变了脸。他瞪着沈滢,语气不悦,“合着娘娘是看人下菜碟!” 几日后的深夜,九门步兵衙门内依旧如前几日般热闹。 身手矫健的侍卫早已将四周反复探查,很快御前侍卫便提刀悄然接管了这儿。 皇上踏入此地时,见弘昼与沈滢二人坐在大堂内跟两名侍卫下飞行棋,不由得挑眉驻足。 弘昼一脸不以为然,“皇兄,臣弟不想知道太多。” 沈滢满脸浅笑,“皇上,臣妾不得干政。” 皇上看着他们二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衣袖。 沈滢看着对面被撞回好几次棋子的弘昼,清楚这位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一定猜测出了其中的关键。阿日斯愣不惜冒险去偷袭御前侍卫,也要向他们证明一点。 那便是他知晓罗辰等人在准噶尔做过的事,极有可能也推测到将来要发生的危险。 阿日斯愣这么做的目地不只是是为了救妹妹,也想救他的额赫跟部落吧。 沈滢微微蹙眉,历史中皇上可是将准噶尔全族不留一个活口,便是要杜绝再次萌生叛乱的野心。如今阿日斯愣,他会为自己争出一丝生机吗? 弘昼抬眼瞧了一下,伸腿踢了踢桌角,语气嘲讽,“若这般放心不下,不如进去听上几句,免得在这儿朝秦暮楚。” “朝秦暮楚是这么用的吗?” 阿日斯愣等人离开京城的半个月后,皇上开始将平定准噶尔之事抬上了日程。 沈滢依旧待在衙门,偶尔出去放放风,身边也都跟紧了人。统领命人又开了几个窗户,更是将牢房内装饰得与咸福宫一般无二,除了有些沉闷,倒也没什么感觉。 她不清楚圆明园那边如何解释,只是皇上命人将嬿婉与永琮写得书信誊抄一遍,拿给她看。 嬿婉偶尔会告诉她宫中所发生的事,比如四阿哥福晋小产的原因查出与侧福晋有关,也就是那位玉氏翁主。嘉贵妃一再坚持是皇后所为,最终还是被所谓证据逼垮了身子。 看这些信件时,皇上正斜倚在软榻一侧喝着她刚煮的茶。沈滢抬眼看向男人,“这件事真的与玉氏翁主有关吗?” 皇上面色如常,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嘉贵妃实在不谨慎,才让旁人钻了空子。此事朕已彻查太医院上下,并未有指向皇后的证据,况且侧福晋已招认。” 沈滢摩挲着书信,这般不露痕迹的做法还真是让人厌恶。 玉氏翁主这么一招,嘉贵妃怕是要急着求情。 她看着男人翻看的兵书,心想他也快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了吧。如此金尊玉贵的皇孙,就这样消失在别人算计中。 皇上看出了她的心思,平静地盯着她,“可有不适?” 沈滢摇了摇头,她将手中的信靠近烛火,慢慢点燃成灰烬。她现在已然显怀,有经验老道的大夫随时诊脉,倒也没什么差池。 她想眼下保住这个孩子最要紧。 这样的想法同样发生在翊坤宫,皇后再度遇喜,而且极有可能是男胎,众人都喜不自胜。 青璃端着安胎药,小心侍奉在侧,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娘娘,嘉贵妃替四阿哥侧福晋求情无果,已然悲痛万分。玉氏女子公然谋害皇孙,皇上怕也留不住她的命。” 皇后摸着隆起的小腹,瞪了青璃一眼。 青璃了然,连忙请罪,而后又想起什么,开口道:“恭嫔那边似有动作,不知娘娘考虑得如何?” “准噶尔部野心勃勃,恭嫔别说要护着亲人了,就是她自己也难保。本宫如今再度遇喜,自然不会与这种走投无路之人联合。”皇后语气平淡。 青璃点头称是,“娘娘说得极是,眼下且看着此战结果如何?再来思索恭嫔的投靠有没有价值。” “圆明园那边并未有消息传出来,你确定和妃已死了?” 青璃接话道:“错不了,皇上依旧派人继续寻找踪迹呢!可见和妃不死也残。” 皇后微微笑着,语气轻柔,“死了好,死了清静。本宫还要多谢你的主子,替本宫送来这么令人惊喜的安胎药。” “娘娘舒心便好,咱们不都是为着一个目标吗?” “希望你的主子同本宫一样不会被他人掣肘,做出本末倒置的事儿来。” 皇后想起皇上这些日子总是留宿在养心殿,不禁有些疑惑。虽然他年岁大了,但也没到厌倦女色的地步。 看来她需要去养心殿多走走了。 第142章 这热闹再大些吧 远交近攻的好处不只大清知晓,沙俄也明白。 皇上坐在龙椅,视线扫过沙俄女皇送来的信,神色淡然地合上了牛皮纸。 他抬眼看向站着的众臣,不紧不慢地开口:“诸卿的意思朕明白,但此事还需商议。沙俄扶持的那名傀儡可汗依旧活着,达瓦齐等人也在静候良机。朕希望尔等也想想,这良机究竟何时降临?” 以兆惠为首的武将均垂眸不语,他们也看不清眼前这位面色如常的帝王究竟想要怎样的良机? 皇上微微颔首,挥手让他们退下。 待养心殿重归寂静,这时李玉端着参茶进来,轻声禀报说皇后在外候着。 皇上轻笑地看向李玉,“如懿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她还怀着孩子,朕去瞧瞧。” 李玉笑着应和,跟着皇上去了暖阁。 沈滢最近有些无聊,她为皇后留下不少惊喜,不知她何时才能发现。她瞧了一眼旁边的飞行棋,忽然很想吐。后来有位信得过的兵士,他的夫人则出身仵作之家,胆大心细,特来陪着沈滢解闷。 皇上瞒着她的身份,除了统领及几位亲信外,旁人都只当她与和亲王有关。但弘昼的名声可是在京城中如雷贯耳,所以在统领问官兵谁家夫人可以照顾孕妇时,众人都齐齐对视一眼,满脸写着拒绝。 他自个儿将相好放在这不闻不问,旁人谁愿意靠近那个举止轻狂的混世魔王! 最后只有这位姓李的夫人主动站了出来,语气淡淡的,“民妇倒是愿意,只是民妇一向与尸体打交道,怕是夫人有所忌讳,不宜安胎。” 不料沈滢听闻瞬间提了兴趣,什么忌讳?她现在都快被闷死了。如今来了这么个新奇人物,她简直如获至宝。 李夫人本名云锦,据说是她父亲协助大理寺处理了一件十分棘手的案子,主理官员甚喜,不仅赏了银两还送了几匹云锦,说是为家中待产的夫人冲喜。 李云锦因此得名,她恭敬地行了礼,神色微怔地看向对面眉眼弯弯的女子,“夫人,民妇奉统领之命来照顾您。只是民妇平日参与仵作验尸,若您不喜,民妇可让旁人为您浣衣做吃食。” 沈滢连连摆手,对统领道了一声谢。待其他人离开后,她让李云锦坐下喝茶,“我来此这么久都还没近距离接触法医呢!李夫人,你做这行多久了?” 李云锦有些不习惯对方的热情,态度却依旧恭敬,她猜想对方口中的法医应该就是仵作的别称吧,只是这称呼倒是挺好听。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民妇云锦便可。民妇的父亲便是仵作,所以民妇自小耳濡目染喜欢做这些。” “自小培养的兴趣果然不同。既然让我唤你云锦,便不用民妇来民妇去。”沈滢继续为她添茶,笑着接话,“你入行这么久,肯定经验丰富。既然如此,你可遇到什么诡异神秘的真实事件吗?” 李云锦瞠目结舌,她从未听说过安胎之人想要听怪力乱神这些故事的。当即便语气疑惑,“夫人如今小心为上,那些一惊一乍的故事听不得。” “无妨无妨,你有故事,我有茶,咱们可不能虚度时光。”沈滢摆手,满眼期待地看向对方。 夜晚的衙门大牢内,烛光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映着沈滢那张惨白的脸,活像一个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女鬼。 女鬼转着毛笔,笔尖浸润的墨渍在飞速旋转中脱离,竟落在了女鬼脸上。她并未在意地捏紧笔杆,开始将白日李云锦讲得怪事缓缓写在纸上。 忽然她视线中出现一只大手,修长的手指点在宣纸上,像极了云锦曾遇到的诈尸。 “啊啊啊…” 皇上伸手按着沈滢的肩膀,以防她再出现上次暴跳如雷的举动来。而后扫了几眼上面的字,没好气地开口:“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刚喝过安胎药?自己吓自己,你可真行!” “臣妾无聊嘛,又不能经常出去,和亲王又看臣妾不顺眼。臣妾好不容易遇到了云锦这个妙人,您可不能因着职业歧视不让人家来。”沈滢拍了拍胸脯缓了神色。 皇上听着她口中甚是奇怪的言论也不加评论,揽着她坐在软榻上。他垂眸不语地瞧着女子的小腹,不自觉地抚摸着。 沈滢也瞧见男人今日的反常,正要开口询问时,对方的指腹触及她的唇瓣,抬眼才发现男人摇了摇头。 不让她说话,又一直摸她的肚子,这人怕不是有大病! 孕中多眠,沈滢也不知自己何时入睡,醒来才发觉只有自己一人,对方早已消失。 不久之后,钦天监传出消息,说是近期夜观天象,见帝星周围有小星闪烁,帝星愈发夺目耀眼,实乃国运之吉兆,寓意皇室将有祥瑞之子降生。 皇室素来笃信天象之说,钦天监的任何举动至关重要。 宫中怀有皇嗣的便只有翊坤宫的皇后。于是乎众人纷纷前来恭贺,都道皇后福泽深厚,可再度生下嫡子。 皇上龙颜大悦,赏赐了钦天监上下。每日去翊坤宫看望皇后,期间命宫人不得闲言碎语惊扰皇后养胎。并吩咐太医院上下务必以翊坤宫为重。 永寿宫内,嬿婉刚从寿康宫回来,眉眼微有喜色。璟玥身体康健,胃口好,欣太妃都夸她像极了幼年时的恒娖长公主。 春蝉悄然上前禀报,“主儿,正如您所料启祥宫的丽心果然在查当年姚黄牡丹之事。茉心姑姑谨慎,故意留下些似有似无的线索,还真引起了嘉贵妃的注意。只是您确定嘉贵妃能查出愉妃在绣坊做得手脚吗?” 嬿婉微眯着眼,“嘉贵妃自然看得清,太后离宫,娘娘没有消息,本宫势单力薄,这后宫大多数人竟都是皇后的爪牙。她不相信四阿哥福晋小产与皇后无关,只要心中有结果,寻找过程就容易了。” 嬿婉不知和妃为何一直没有回信,但她临走前说过的话始终清晰可闻。 揣摩圣意。 钦天监的祥瑞之说究竟是何人主导?若是皇上所为,他不会做得这般明显;若是皇后的人谄媚奉承,她就不担心鸡飞蛋打吗? 嬿婉深吸了口气,她看着窗纸陷入深思。 既然皇后怀着祥瑞之子,那就让这热闹再大些吧! 与此同时,嘉贵妃回禀皇上,再次去了贝勒府。 第143章 这样的人不能为敌 这一年,太后依旧在圆明园调理身子,并未向皇宫传递任何消息,自然也包括那位失宠的和妃。 这一年,大清开始派兵与准噶尔部进行了几次小规模战争,沙俄扶持的傀儡可汗并无实权,大多数兵力集中在达瓦齐及他姑父的手中。大清以接回恒娖长公主为由助达瓦齐攻打其他势力,双方均有成败。 这一年,沈滢随云锦一家过年,席间又听说了不少异事。 三月初,沈滢开始发动。 她如今也有三十出头,在古代算得上是高龄产妇。 皇上暗自寻好了曾经在太医院任职过的杏林妙手,以和亲王的名义请来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云锦十分担忧,守在一旁仔细看着。 沈滢昏厥前紧紧拽着云锦的手,用力喊着,“保大!” 一旁的接生嬷嬷抹着额上的汗,不由得侧目看着一脸坚决的这位夫人,“民妇等有把握,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 与此同时,翊坤宫内人来人往,皇后也胎动了。 皇后已将近四十,这一胎生得很艰难。 偏偏这个时候又遇上五公主受惊昏迷,不得不又拨了太医去看顾五公主。 豫嫔望着翊坤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同样默默关注翊坤宫的嘉贵妃,手中拿着一片陈旧的布料以及一纸证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乾隆二十一年三月,皇后乌拉那拉氏产下一子,排序为十三阿哥。这位祥瑞之子还未有名字,便随五公主一同去了。 皇上大为哀伤,特为爱子取名为永璟,并赐封为悼宪皇子,五公主则封为固伦和宜公主,一起葬于端慧太子陵寝。 皇后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已然悲痛欲绝,伤了身子。 她还未出月子,便开始排查翊坤宫及太医院一干人等。 九门步兵衙门内,沈滢从昏迷中醒来,她看着一脸浅笑的云锦,轻轻舒了口气。 嬷嬷抱着小小一团,上前笑着安慰道:“夫人大喜,生下了个白胖小子。哭声响亮,大夫瞧过小少爷健壮得很。” 沈滢侧头看着,感觉长得不太好看。 云锦靠近几步,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爷为小少爷取得名字,您看看。” 纸条上熟悉的笔迹写着:珩。 永珩,永恒? 若不是确定这朝代还未出现这个词,她都以为是那人借此宣扬皇权恒久远永流传呢! 不过这个字确实挺好。 沈滢由着云锦喂她喝药,让嬷嬷将孩子抱去一旁睡觉。 皇上直至十天后的深夜,才再次踏足此地。 他垂眸看向睡着的永珩,驻足良久。 “瑾亦,朕没了两个孩子。” 他并未细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沈滢看着他凝重的神情,不知他心底的愧疚几分真几分假。 和亲王顶着“衙门藏娇”的名头,一个月后带着各类小金饰来此地看望沈滢,接着道出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皇后坚信此事非比寻常,她请求皇上严查钦天监祥瑞之说,以防有人蓄意算计。 “皇后生产时恰逢五公主受惊,宫人不小心走漏了消息,皇后忧虑之下影响了生产。十三阿哥出生没多久便气息微弱,太医院所有太医无济于事,只得让乳母喝药。”和亲王看过永珩,过来跟沈滢说起此事。 五公主无缘无故地受惊,怕是嘉贵妃有所行动了。 沈滢身子恢复得不错,她垂眸收拾着已经写好故事的纸张,“皇后为何不先彻查五公主受惊的原因?却转而怀疑祥瑞之说有问题。” 若钦天监此举有皇上授意,那此番皇后便是公然验证。 弘昼面色如常,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钦天监监正不得已拿出那几日的记档自证,若祥瑞之说确有其事,那娘娘便有福气了。” 沈滢闻言抬眼直视对方,深觉他口中的“有福气”意有所指。莫非皇后也怀疑她没死? “这福气我可担不起,只是宫中风波不断,王爷不在府中好好待着,不怕淋到雨吗?” 弘昼撇撇嘴,“皇兄抽不开身,让本王多看着些。” 沈滢简单哦了一声,心底却想着宫中。她曾经猜测愉妃出入绣坊之事诡异,恐与豫嫔有关。可豫嫔一人不足以自保反击皇后与愉妃,况且她也并未对皇后设防。 去圆明园前夕,她将曾经庆贵人送来的迷魂曲,连带着涉及姚黄牡丹之事的绣娘名单交于嬿婉。 嘉贵妃一直对当年皇后遮掩姚黄牡丹之事存疑,如今得到丝毫线索愈发不肯放过,尤其是她迫切要找到皇后漏洞的时候,她定然会比旁人更敏锐。 她认定皇后害了皇孙,便对五公主下了手。 只是这些皇上没有察觉吗? 还是说他明知事情的走向却依旧听之任之。 皇上已有十位阿哥和四位公主,他多两个少两个没什么不同。所以那晚他才来这儿待了那么久,一直盯着她的小腹。 这一招实在狠毒,他已经等不及对方布局,他要逼幕后之人加快动作。果然阿日斯愣带来了重磅消息! 沈滢忽然又想起一点,永琮出生时,对方便想用天象示警攻讦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只是后来被她及时识破。那如今祥瑞之说便与当时如出一辙,不只有可能传出皇后不祥克子,更有甚者说皇上得位不正,不配拥有祥瑞之子。 这一招实在妙,怕是皇后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皇上所为。而永珩平安降生,又有曾经在太医院任职的老医者看着,到时便是攻破流言最好的佐证! 那男人将自己,将儿子都算了进去,如此深不可测。这样的人若为敌,确实令他人寝食难安。 弘昼看着她脸色忽然转变,不禁挑眉,“他是皇阿爷亲自指定的继承者,自然不是平常人的心思。娘娘耳聪目明,自然明白只有跟着他,才是最稳当的路。” “王爷金玉良言,我在此拜谢。”沈滢起身郑重地行了礼,而后笑着看向对面一脸防备之人,“或许以后还有劳烦王爷的地方,若王爷施以援手,我必有重谢!” 弘昼冷哼一声,语气不悦,“大可不必!” 第144章 居然是小黄书! 一片枫叶落下,静静地躺在鞋面上。 沈滢停驻片刻,她弯腰捡起枫叶,摩挲着微微凹陷的脉络,不由得感慨,“已经到秋天了吗?” 这段时日沈滢过得很悠闲,偶尔觉得时间过得快,那小家伙一天一个样,现在长得确实好看了些;但有时又感觉过得慢,她实在无聊得紧。 嬿婉的信通常以七公主开头,接着讲后宫之事,哪位嫔妃又想出了什么争宠的点子,偶尔还说起自己的糗事,末了以想念她为结尾。整封信看不出什么破绽,旁人一瞧便知是自欺欺人的寄托。 永琮的信就更清晰明了,他常常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思维转变很快。其中每隔一行便会出现“和娘娘,儿臣想您了,您想不想儿臣?”“如果心有灵犀确有此事,那您肯定没有遇到危险,一直想念着儿臣。” 到八月份的时候,永琮的信忽然断了半个月,待她忍不住要问和亲王时,信又接着来了。其中内容与往日并无异样,依旧是东拉西扯的活泼大男孩。沈滢很想嘱咐他正事要紧,少写信,但困于现在情形不能轻易现身。 这种诡异的通信方式直到九月份停止,因为大清与准噶尔之战彻底爆发了。 皇上以准噶尔未能及时送回恒娖长公主为由,先用书信斥责,后封锁所有通商关卡,并命边境百姓即刻迁离。 达瓦齐也察觉出不对劲,立刻挟持傀儡可汗与沙俄交谈,妄图取得沙俄的支持。 但这些信件却没能走出准噶尔边境,原因在于达瓦齐想要操控所有兵力,对同胞兄弟赶尽杀绝,从而爆发了内乱。 准噶尔部早已不同于先帝时期的战力巅峰,前任可汗策凌掌权后期饱受瘟疫折磨,实力大减。 此战历时一个多月,准噶尔部战马供应不及,且粮草短缺的情况下,毫无意外地被清军踏平。 达瓦齐及其姑父被就地斩杀,剩余残部尽数追捕,沙俄扶持的傀儡可汗被押解至京圈禁,剩余部族同叛党一同处置。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从传来,云锦提及时总是面有傲气。她扶着沈滢坐在软榻上,开口道:“准噶尔向来虎视眈眈,这回皇上一举平定,可谓是功在千秋。京城内都传遍了,不少人还去瞧那位押解至京的可汗呢。” 沈滢笑了笑,这一战拖得太久,如今也算了了心头大患,一举将新疆等地收入版图,难怪后期的章总会自负到封自己“十全老人”。 “确实是盛事啊!” 自从大战开始,皇上便没有来见她,只是偶尔托和亲王送些精巧的手工,以及零星几句嘱咐。 临近年底的某一天,和亲王忽然深夜赶来,待她收拾整理了妆扮,语气隐有急迫,“皇兄要见你。” 沈滢面有疑色,她抬眼看向对方,“不在这儿?” “去养心殿,他只说要见你,其他并未相告。”弘昼难得神色凝重,他语气平稳了些,似乎有意缓解气氛,“皇兄久不来见你,这次可以求他垂怜了。” “垂怜什么?他若无情我便休,双方公平商谈永珩的去处,然后各奔东西,我一身才华自有去处。” 弘昼挑眉,“果然还得是娘娘,咱们走吧。” 养心殿内,烛光跳动。 和亲王在太监禀报后,抬脚进入殿内。而后屏退宫人,斜倚在靠近殿门的地方打量着窗外的夜色。 沈滢扮作小太监的模样,垂眸脚步轻缓地靠近屏风后的男人。这才瞧见多日不见,这人似乎疲倦了很多,他手边放着一汤碗,正冒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这是药! 她嘴唇微动,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 短暂的沉默后,皇上将手中的册子置于一旁,挥袖掩饰了几声轻咳。 沈滢没有听到有关圣体欠安的传闻,便开口问道:“皇上,这药是?” 皇上示意她坐下,瞥了一眼汤碗,“无妨,普通补药罢了。” 沈滢眉眼一挑,不禁打量起对方。莫非这是哪位嫔妃不满意,送来补药暗示一二? 她语气淡淡的,“皇上这是劝降了李公公跟毓湖姑姑吗?不然怎么敢让臣妾扮作太监来养心殿,若是叫御前侍卫察觉,捉拿臣妾时,怕是要上演一出深夜惊魂的大戏了。” “到时臣妾大喊一声,’我可是京中盛传带五个男人的小娘子,其中一人便是皇上,谁敢动我!’” 这一刻皇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沈滢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震惊脸,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放心,末了臣妾会澄清,皇上不在那五人里面。” 皇上手指微颤,正要伸手够什么东西时碰到了汤碗,发出瓷器破碎的声响。 温热的药渍溅在龙袍下摆。 皇上的脸比破碎瓷片中残留的汤药更黑,目光如炬,因着常年身居高位,这股不怒自威的神色让沈滢忍不住心虚,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他攥着女子的手腕,将其拉在身边,转而捏她的下颌,一把将对方困在怀中,任凭对方扭动也无法挣脱。 “朕不在其中,那你倒是说说具体都有些谁?” 沈滢控制着自身的平衡感,忽然想起弘昼还在外面候着,当下老脸有些挂不住,“您说有谁就有谁!和亲王还在外面候着,让旁人瞧见以为您跟和亲王玩什么游戏呢?” 皇上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低哑地喝道:“别说了……” 半晌后,皇上伸手整理了她有些凌乱的衣裳,又将掉落的帽子带上,然后递给她一本册子,正是她刚进来男人翻看的那本。 沈滢不以为意,倒是这册子跟素日看得其他书封面相似。待她翻看扫了一眼后,立刻脸颊发热地扔至一旁。 特么居然是小黄书! 皇上这是怕补药效果不佳,还要找来其他佐料? 沈滢的表情难以言状,似带着怀疑,又带着鄙夷,更多是对未知全貌的退避。他不会是让弘昼身兼数职,为他找女人排解吧! 饱暖思淫欲,老祖宗的话诚不欺我! 皇上扶额,天子那张万年不变雷打不动的面瘫脸,终于开始裂开,露出底下礼仪风度都无法约束的咬牙切齿。 “不仅胡言乱语,脑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第145章 能接受吗? 和宜公主因宫中猫而受惊,经慎刑司彻查盘问,公主身上的布料所用的绿珠线出了问题。其中用特殊香粉揉搓制成,遇水则散发异香,容易引得猫发狂。 皇后大怒,命各宫彻查此物来源。最后查到那布料出自启祥宫,但由庆贵人送至了翊坤宫。 嘉贵妃自证辩白,她拿出自己曾经穿过的式样有些陈旧的宫装,上面也有绿珠线的痕迹。不仅如此,还有内务府记档作证。皇后死死地盯着嘉贵妃,最后将怒气发在庆贵人身上。 沈滢直到现在才知晓庆贵人被皇后送去的一碗固本汤而大出血,香消玉殒。 至于这本小黄书,则是在永琮寝殿的大花瓶中发现的。 六阿哥到了“试婚”的年纪,皇后及纯贵妃和愉妃等人为其送了女子画像为其开蒙。皇上忙于备战期间也觉得自己轻视了几位皇子,于是便挨个问询阿哥们的课业。 八月份的某一天,七阿哥在慈宁宫顶撞了皇上,期间不慎打碎了大花瓶。谁想花瓶内却另有玄机,从其中掉出不少东西。皇帝一见龙颜震怒,狠狠斥责了七阿哥。 随侍的宫人中有人悄悄藏起了几张不堪入目的画,去翊坤宫呈报了皇后。 皇后听闻甚惊,将那名内侍及时扣押,带着去养心殿陈情。皇后提议因御前的李玉与翊坤宫前任掌事宫女惢心同乡,为摘清自身,请求皇上将李玉与进保遣至圆明园办差。 皇上用脚点了点刚好合上的小黄书,挑眉看向对面之人,“你这惊喜还真是不遑多让,那花瓶查来查去虽是御赐之物,但却是下面的人讨好永琮的。如此说来,你故意钓鱼,让皇后自折臂膀。” 太后已迁至圆明园,慈宁宫只剩永琮一人,单凭成胜根本无法防范各种算计,索性暴露弱点也无不可。 沈滢反问道:“那八月份的书信断了些时日便是因为这个?后来呢?” “朕准备南巡,命几位阿哥前去督办河道及其他事务。永琮便在其中,他怕你回来后担心,早就准备好了几个月的书信。”皇上又轻咳了几声,但坚持自己无事。 沈滢点头,又看向男人,不知他叫自己来究竟所为何事。 皇上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意,语气不紧不慢的,“朕决定对那人动手了。到时京城必然要加强防卫,你继续待在九门步兵衙门恐有危险。所以朕会派人护送你离开,不去圆明园,去江浙一带。” 沈滢微微皱眉,神色凝重,她唤了句,“皇上。” 皇帝没有移动分毫,只看着她,“能接受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问了一句,“为何是江浙一带?那里有什么不同吗?” 皇帝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袖口取出一小巧的锦囊,递给对方。这个锦囊分量很轻,连接的带子很长,可以戴在脖子上。 “朕此生有过很多赌注,今日想再赌一把。这个东西做过防水处理,你仔细收好,待到了那边,便会明白朕的用意。” 沈滢好奇地摸了摸,“这里面是什么?”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可以打开它了。” “什么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你明白的,千万记住,一定要在走投无路时再打开。” 皇上情绪有些激动,他连连咳嗽,沈滢忙倒了一盏茶,但被他推了回去,“瑾亦,朕会将永珩送至富察府,定会保他周全。” 沈滢很快听出了不对劲,她感觉那个触及皮肤的锦囊有些发烫,她伸手攥紧,语气加重,“臣妾不能拿这个东西,您交给旁人吧。傅恒大人,兆惠将军,和亲王,太后,都……” “他们都有要做的事,朕也有,所以便辛苦你了。瑾亦,朕曾经利用过你,也护过你……”他的声音慢慢开始变轻,最后视线定在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羊脂玉印章。 沈滢心底汹涌,她不敢相信这个疑心深重的人居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于她。恐怕就连那些人也不会相信吧! 他微凉的指腹碰触到她的眉尾,而后淡淡地说:“去吧,朕就不送你了。” “臣妾还是那句话,身在远方,祈念圣体安康。” 皇上并未言明具体出发的时间,沈滢返回衙门内,拦着和亲王便要问个明白。 和亲王斜倚在长凳,拿起一旁的酒坛喝了一大口,而后意味深长地说:“本王以为娘娘早就猜到了,内情确实如此,皇兄曾御驾亲临准噶尔之地,一时不慎中了毒。” 皇上明着平定准噶尔,暗中秘密前往那里剿灭叛党。 但他怎么会中毒? 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将所有算计得那般深! “严重吗?” 和亲王努努嘴,神色如常,“暂时无碍,不然不会跟你说这么久的话。此事瞒得紧,没几人知道。” 但瞒不过皇后,她在太医院有江与彬,必然会察觉其中的不对劲。想起皇后,她忽然问起:“庆贵人出了事,皇上没有对外公布,如此瞒着陆家是为什么?” 和亲王提及皇后经此一事悲痛欲绝,固本汤送走庆贵人还不够,要将当日所有的接生嬷嬷夷三族,以告慰爱子及爱女。皇上驾临翊坤宫,当晚帝后争吵了好久。 “庆贵人不得宠,陆家也不在中枢,皇兄也是顾念皇后悲痛之情才瞒着此事。听说嘉贵妃又病了,怕是熬不了多久。” 嘉贵妃拼着力气与皇后打最后一仗,期间有豫嫔相助,皇后自然很难抓到把柄。含有绿珠线的布料原本送至豫嫔处,而后再转去哪个宫便不得而知。正因为玉氏翁主突然到访,一些布料才被混至其中送往了启祥宫。 能修改内务府的记档,自然也有那个男人默许之意。 皇后从未见识过皇上这般明显的算计,她会如何应对呢? 沈滢微眯着眼,似乎感觉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危机感,她语气平静,“王爷保重,这天会放晴的。” 和亲王没有接话,沉默良久,才起身离开。 第146章 南下打工小分队 年后天气渐暖,万物重焕生机时,沈滢踏上了南下之途。 永珩由傅恒的夫人叶赫那拉氏照顾,白净的小手挥舞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喊出“娘”字来。他啊啊啊叫得起劲,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白鹅。 “大鹅,再叫一声给娘听听。” 夫人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娘娘果真与众不同。娘娘放心,臣妇以性命担保,十四阿哥定会安然无恙。” “我自然信得过夫人,咱们都保重吧。” 傅恒静立在一旁,抱拳道:“娘娘路上小心。” 同行的除了全德与全安外,还有一张熟悉的清秀脸,正是许久不见的明儿。 她的皮肤深了些,好像也长高了。沈滢靠近她仔细打量了许久,才被全德告知这就是本人。 明儿笑眯眯地微微行礼,“夫人,奴婢现在跟着爷做事,您大可放心。” 沈滢揉了揉她的脸颊,接着转头看了看身后不太清晰的人影。为加快脚程,他们一行人先至最近的岸口,再经水路前往广州。 紧随其后的还有多名护卫,于傍晚时离开京城。 天边挂起半月时,他们在城外五十多里的县城客栈住下调整。当晚众人沉睡时,一队恶匪骑马带刀洗劫了小店。护卫们从梦中惊醒,抵挡着劫匪的攻击,不少人挂了伤。 可沈滢住得房间空无一人,随从丫鬟及行李等都不见踪影,床铺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张白纸。 同时带着消息的飞鸽从客栈传向不同的方向,有王府宅邸,也有普通院庭院,无一例外收到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和妃一行人不见踪迹。” 此时此刻,脱离监视的主人公正穿着普通的平民衣裳,坐着竹篙撑得船,好奇地与船夫闲聊。 他们依旧走得水路,但不是通过沿海岸口坐得航海大船,而选择的是京杭大运河顺流南下直至苏杭。 船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笑着接话道:“夫人运气真好,一会儿便钓到了两条肥美鲫鱼。” “大叔,是您船撑得稳,一会儿也尝口鱼汤。” 沈滢看着全德处理鱼肉,她微微扶起帽沿,看向两岸。 此行隐秘,虽有万全准备,但仍旧免不了会落入他人眼线。皇上并非万能,他想到的,那人也能想到。 她故意在客栈留下那张白纸,便是要告诉动手的人亦或是护她的人一件事,她沈滢的举动如同白纸,不会留丝毫痕迹! “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商贾繁荣,人才辈出!” 说的就是江浙一带,也是历朝历代的赋税重地。 沈滢他们换了更薄的衣裳,坐船行驶在扬子江,拐入秦淮河便很快上了岸。一路上他们恶补了几句方言,最后还是不得已以官话为准。 这里便是江宁府,之前的金陵城,现代的南京。 他们以商贾文书顺利入城,震惊于左右两侧琳琅满目的商铺,很快他们便将当地特色美食吃了个遍。 明儿极有语言天赋,方言学得有模有样,由她开口问牙行短期租了一座院子。找人收拾一番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吸溜鸭血粉丝汤,沈滢擦了擦额上冒出得汗,开口问道: “他只说先来江宁府,没再提别的?” 剩下三人摇了摇头,端起碗开始喝汤。 这谜题留得,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索性他们先住着吃喝玩乐,瞧瞧周围情况再说吧! 这一瞧还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一致认为那天的鸭血粉丝汤极为好吃,便时常去光顾。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妇,只雇了一名伙计帮忙。按理说这样的小店不该卖出一碗十五枚铜钱的价来,都相当于一斤米的平均市场价了。 江宁府再怎么富庶,物价也着实离谱了些。 一日见店中没什么人,沈滢便笑着上前跟女店家交谈,夸赞了一番汤美味手艺佳之后,貌似无意地说:“一直想来江宁做生意,没成想此处遍地是银子啊!不知阿姐家孩子可在私塾,我倒是有些人脉。” 女店家摆摆手,见沈滢面色柔和,不像是奸诈之人,话也多了些,“我家男娃为朝廷做事,是正经营生。虽说读书也是为了混口饭,可哪里比得上如今拿的银钱多,况且如今朝廷大官都是满蒙勋贵,科举考进去的汉人没人脉哪能爬上去…”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被突然进来的男人呵斥了回去。 沈滢笑着应和几句,付了钱走出大门。 士农工商,读书人无不以科举高中为荣。可满城繁华的背后,普通人却是这般看待科举!若此地物价合理,那么他们从何处获得高薪? 沈滢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而后带着明儿回了住处。 很快全德与全安便带回消息,他们说城中不少年轻人在当地一家直属工部管辖制造坊做活,前些日子与准噶尔大战,还帮忙制造过兵器。 全德继续回禀:“夫人,我们还问了不少当地人,都说那里的工钱给得多活还少。因着此制造坊,附近城镇几乎是没什么穷人。” “自古官府的地儿,不剥削民众就不错了,还有这么默默无闻造福百姓的?如此功绩怎么不上报朝廷?”沈滢若有所思,语气微冷,“怕是这些年轻人被pua干了旁的勾当吧!” 他们没有问出其中疑惑的词,只是全安问道:“夫人,可否命我们潜入内部探知一二?” 沈滢摆手,他们人数不多,暂时不可分散行动。她想了想,“明日咱们租辆马车,去附近春游一趟。若有阴诡,必然会留下痕迹!” 制造坊远离闹市,周围官兵守卫严密。他们驾着马车远远瞧了一眼,而后调转方向绕着制造坊慢慢行进。 待又靠近了些,他们这才瞧见制造坊的背后是一座山,而在山脚,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寺庙。 进寺庙大门与制造坊属不同方向的道路,两者之间还隔着一片茂密树林,单看没什么联系,可沈滢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他们下了马车,沈滢一行人缓缓步入寺庙。 其中来祈福的人不算太多,其中一名穿着普通但背挺得很直的少年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沈滢只看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 第147章 这才是皇子该有的德行! 马车内,沈滢笑盈盈地看向对面难掩激动的少年,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佯装愠怒。 “知不知道方才那和尚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那么多钱自己留着不好吗?与其谢佛祖保佑让咱们重逢,不如去谢你老子!” 永琮似乎想要抱一抱,最后还是克制得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连对方血管的跳动都可感知。 他努努嘴,有些赌气,“才不要,他坏的很,心眼又多,谁知道他到底想着什么。” 沈滢安抚着他,递给一杯茶,“好,咱们不提他。那少爷查到了些什么?比如刚刚捐了大笔香油钱的古寺。” 永琮连喝了几口茶,却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那座古寺年代不算长,是前朝所建。平日香客也不算多,儿臣以为双亲积福的名义捐了不少香油钱,您也瞧见了,一般和尚都上赶着讨好忽悠儿臣再捐,但那住持却一言不发。” “如此看来这住持不是道行高深视钱财如粪土,就是你捐得那些太少,不入他的眼。”沈滢若有所思。 永琮显然早有判断,他继续开口,“儿臣偏向后者。” 他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示意沈滢看向那座古寺,“和娘娘您看,古寺左侧与后面都是山,前方过了树林便是制造坊,对外唯一的进口就是右侧的大道。总体来看,形成易守难攻之势!” 沈滢许久未见永琮,不曾想他竟然分析得头头是道。 永琮接着说道:“儿臣奉命疏通河道,以防春季冰消水涨,影响皇阿玛南巡。期间涉及一桩贪腐案,儿臣便顺着痕迹来了江宁府。和娘娘,儿臣觉得此事非比寻常,您不如先行离开,在别处等着儿臣。” “既然已经重逢,断没有分开的道理。你放心去查,遇到什么事也好一起想办法。”沈滢微微笑着,按了按他的掌心。 永琮带的人不算多,为方便也搬来了小院,倒也住的开。 他们刚用过晚膳没多久,派去的人悄然回来,他们带着几块石头,将所听闻之事尽数禀报。 那几块石头形状普通,上面带着或大或小的黄色斑痕,阳光下这些斑痕有些奇怪。沈滢摩挲着,倒是像极了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矿石。 难道这是什么金属矿石吗?金?亦或是铜? 永琮思索片刻,开口道:“严密把守不够,还要编造离奇怪事让人远离树林。你们所见的的两条铁链,必然是为了运送什么东西。看来那寺庙后极有可能藏着一座矿山!” 私采盗采矿山乃是重罪,若确有此事,那遇到得一切便有解释了。官府虽守卫严密,但无法保证不被民众察觉,若以制造坊为幌子,将附近城镇的年轻人弄进去卖力,大伙都分到了甜头,自然蛋糕也会做大。 沈滢忽然脸色大变,她心跳得厉害,转头看向一侧的永琮,努力平复慌张,“你来此地是为着彻查贪腐案,那有几人知晓这案子?” 永琮摇了摇头,他也想到了不对劲,“和娘娘,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儿臣来此地,想借他人之手灭口!既然如此危险,您不能再待下去了。” “关键不在于我走不走,若真的藏着矿山,那咱们从来这里开始,便被人盯上了。”沈滢冷笑一声,继续开口,“官府为靠山,全民参与分赃,组织者可真是胆子大啊。” 就好比杀人者逼迫目击者参与分尸,自然也不会担心目击者会检举证据! 永琮语气也平静下来,“儿臣原还想着抓个舌头来问话,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便会自己送上门了。” 后半夜时,果然几道黑影翻入墙内,被早已恭候多时的侍卫当即拿下。 全德等人负责审问,很快便将结果呈报。这几人招供他们是城内商行的总掌柜派来的,担心有外地人抢生意,但他们并不想杀人,只是会暗自将人送至城外。 永琮听完满脸不信,语气不悦,“吐干净了?” 全德等人点头,说是那几人已然昏厥。 沈滢安抚得拍了拍永琮,“或许这些人确实是对方派人试探我们底细。官府,商行,到普通民众,永琮,你若想撕开口子又全身而退,怕也不容易。” “您教过儿臣过程中的小磨难都是通向最终结果的提示,如今也是。越是严密封锁消息越会事与愿违,儿臣只需种下一个小小隐患,他们自然不会再安稳下去!” 沈滢如老母亲般欣慰的点点头。 永琮挑了几名身手矫健的护卫,仔细嘱咐一番。 沈滢用过早餐,转而提醒全德给那几个炮灰也送些吃食,留着这些人的命。 几日后,外表平静的城郊忽然泛起波澜。制造坊负责接应的人清点后发现数目不对,恐遗失了些许矿石。他们立刻上报,很快官府便开始秘密严查岸口,才晓得最近走了不少商船。 当他们派人秘密拦截到几艘空空如也的商船时,才晓得自己竟然被骗了! 商行负责人满脸激动得带着几名并无大碍的手下自证清白,但被制造坊的官员冷笑询问,“为何他们没有灭口?既然有掩人耳目偷盗矿石的能耐,何须用调虎离山之计离开?他们走陆路不是更好?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呢!” 与此同时,趁机坐着官府船只的沈滢一行人,看着远处模糊黑点的岸口,心情大好地撑船离去。 “此行既拿到了新采矿石,又让他们内部产生隔阂,无论如何,我们也算顺利脱身了。”永琮难掩嘴角上扬。 沈滢笑着,不仅如此,奉命拦截商船的几名相关官员也会在不久之后“离奇死亡”!这种命案,他们压不住上头盘查! “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这般容易的拿到矿石而毫发未损,不知幕后相助之人究竟是谁?” 永琮也十分不解,他朝京城的方向瞧了一眼,“原因恐怕只有他知道了……” 被官府官兵推嚷的人群中,一名老头与几名农夫来城内买农具,他们望着远处几艘看不清的船只,悄然点了点头。 待走到人迹罕至的农田时,老头原本憨笑的神情变得肃然,他微笑着,“敢来,敢做,计划虽稚嫩但算得上有用!这才是我朝皇子该有的德行!” 而后他看着身边的几名年轻人,提醒道:“无论朝廷出了什么乱子,咱们只认一样东西!” “是,总督。” 第148章 白莲教女头领王聪儿 古寺的的住持原是一走投无路的孤儿,跟着人群来到江宁,又被寺庙的和尚收留。 十年后他从小和尚长成了大和尚,一切的转变开始于那天采药时偶然脚滑,他不小心捡到了几颗奇怪的石头。后来拿去洗干净一瞧,闪烁得黄光仿佛金子。他高兴得拿去换钱,却被师傅察觉,将他赶出寺庙。 后来一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僧人于雨中扶起了他,并告诉他如何赚钱,如何改头换面,如何成为人上人! 住持答应了那人的要求,他二那人八。 只是住持不知道,这风光很快便没了! 沈滢他们中途上岸换了陆路,永琮听闻他有十四弟时简直兴奋过度,一路上都在想给永珩准备什么礼物。 “阿娘,他真的不爱哭吗?长得可爱吗?会叫哥哥吗?” 起初沈滢为掩饰身份,一力让永琮喊她“阿姐”,忽然又觉得被那人占了便宜,便换成了“小姨”。 永琮目光灼灼,见证了对面之人的纠结后,开口便喊她“阿娘,我会永远护着您,护着弟弟。” 沈滢怅然,瞬间有种“吾家大儿终长成”的既视感,都想将他抱在怀中猛亲一口。 这种欣慰之情在他们察觉遇到小偷后瞬间荡然无存,沈滢转头看向全德,语气戏谑,“能从你们身上偷银子,看来对方是个高手!” 永琮想了想,“小偷应该是方才遇到那伙人中,我们并未靠近那些人,只是阿娘接济了几个小孩。看来您口中的高手是那几个孩子。” 全德等人连连告罪,沈滢摆手表示无事,“术业有专攻,我们鄙夷不屑的门道可能就是他们活下来的依靠。前面便是苏州府,咱们真的要分头打工赚钱了。” 苏州的繁华不输江宁,各有千秋。 他们一行人困于囊中羞涩,再也没有先前吃喝玩乐的心迹。几人在街边小店吃了当地特色小吃,而后随着人群,竟被挤到了一处府邸门前。 “张老爷新添了孙子,张榜重金寻乳母了!” “张老爷三代单传,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孙子。乳母亦是母,若能进张府,几辈子就不愁了。” “那可不?张老爷的几个女婿可都是当地大官,能不照应岳丈一家吗?” 众人议论纷纷,沈滢很快听到了要点。 “我决定了,要应聘张府的育儿师!”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周围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说话的清丽女子,停顿了一下,发出“切”的声音。 “拉倒吧,你这年纪能当好乳母?怕不是又想方设法勾引张家少爷吧!告诉你,张家少夫人可是城内鼎鼎有名的悍妇,我劝你一句,赶紧离开吧!”身旁一位老妇人好心提醒。 沈滢浅笑着接话,“试试吧,万一成呢!” 全德全安等人秘密跟着进了张府,永琮知道她心底的主意,便就近找了一间客栈,方便接应。 想揭榜的人很多,但真正进入初试环节的人不过六人。听闻张府规矩严苛,稍有不慎便会打骂。 沈滢直直地站在大堂内,传闻中的“悍妇”少夫人姗姗来迟,她随意地瞥了一眼,便指着沈滢语气不悦,“把她赶出府!到底谁让她进来的?” 沈滢眼皮直跳,她这算是被旁人认可颜值了吗?见丫鬟要上前动手,她伸手一挡,语气恳切,“少夫人请慢,您别看我年轻,干这一行我可是有年头了。” “你再有年头能比得上她们?”张少夫人指了指旁边。 沈滢看了剩余几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另一位肤色略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子身上,继续开口,“少夫人,民妇觉得只有她可与民妇一较高低。” 张少夫人看向那位深肤色女子,冷笑连连,“你们俩都给本夫人滚出府!” 末了还是张府的管家告知众人,老爷说先让几人尝试一下,再决定去留。 沈滢长舒了口气,准备好的话竟然没用上。那位深肤色的女子经过她时稍顿片刻,很快离去。 张少夫人不愧是事儿精,简直比以前的白蕊姬都难伺候。沈滢被指使得不可靠近主屋半步,甚至连孩子都只是远远瞧了一眼。 相反那位深肤色女子却独得恩宠,简直离谱! 沈滢就这么羡慕嫉妒恨中,终于发现了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夜她起身要如厕,回来穿过假山,竟发现张家小少爷屋子忽然闪进一抹眼熟人影。她提着灯,旁若无人地走向那屋。 次日,她又被张少夫人骂了一顿,点名让她几天后快滚! 沈滢揉了揉耳朵,出来时见那深肤色的女子盯着她,嘴唇张合,似乎在传递一句话。 几日后,就在六名揭榜乳母都被赶出张府时,那位娇贵的小少爷也不见了踪影。 城郊一间民居内,沈滢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不禁啧啧称奇,“果然好身手,你确定这孩子能换我们几条命吗?” 对方闻言猛地盯着沈滢,语气微冷,“你怎么确定我的目标是你们,不是张家?” “张家与苏州官场牵扯太深,你们虽有些功夫,但想要全身而退很难。我们路上遇到的那几个孩子,应该也跟你们有关吧。在张府门前,我看几张侧脸,跟他们挺像的。” 沈滢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先偷银子,后迫使我们看到张府的告示。你,或者说你们,与江宁那边盗采矿山有关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她显然没有预料,而后勾唇拿出一张画纸,上面清晰得画着她的脸,“和妃娘娘,您本人比传闻更聪明。确实有人要我们找到您,但并非灭口。只是娘娘既然知道你我是敌非友,为何还要助我脱险?” 沈滢递给她一碗水,“因为我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什么猜想?” “白莲教唯一的女堂主王聪儿,是你吗?” 王聪儿倏然起身,她握紧手中的刀,“娘娘从何得知?” “因为有个姑娘跟你长得很像,她一直寻找她姐姐,她曾经也是白莲教徒,后来被罗辰等人抛弃,差点丧命。” “明儿一直想见你,咱们并非不能化敌为友。你想利用我跟张家小少爷失踪从而揭开苏州官场贪腐之气,其实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同样办得到。” “王聪儿,我们可以慢慢谈。” 第149章 给彼此一个机会 王聪儿江湖艺人出身,混迹江湖多年,早已脱胎换骨变得有勇有谋。她能让一众男人信服,并不取决于她的出众容貌。 沈滢最初听闻明儿姓王,便联系到这位历史上出现短暂光辉的白莲教总指挥。后来皇上派人查过,证实了她的猜想。 江宁的矿山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与安吉波桑有关,是其财力支持。但白莲教众人没有分到好处,还要替他们善后。王聪儿上任后迫切需要钱财维系,便想到来苏州,偶遇了他们,便想着暗自挑起苏州官场与沈滢永琮等人的纠纷,他们坐收渔利。 只是王聪儿不知,张家老爷也知晓了她的身份,打算瓮中捉鳖,见机上报功绩。 在王聪儿要动手之际,全德等人早已护在沈滢左右。 “娘娘说得真好,可就算不与旁人合作,我们也断断不会归顺朝廷。娘娘由人侍奉着,哪里明白普通民众的艰难?这苏州人人都穿着绸缎,可直隶豫州等地,很多人都吃不上一口饭。乾隆乾隆,谷不生虫,可笑!” 双方一触即发,却被沈滢拦了下来。 她示意众人都往后退,“王聪儿,咱们立场不同,说这些也无法让对方信服。既然你现在首要目的是为了拿到钱,咱们不如先解决了这件事,再来谈别的。” 王聪儿脸上警惕,“此事与你们无关,不用你们操心!” “就当是感谢你没有将阿娘画像公之于众吧。你应该听说过江宁盗采矿山的事,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上报朝廷,就是因为当地大部分人都参与其中。恰如现在的我们,如果都参与了绑票,大家就不用担心被旁人告发了。”永琮这时站出来。 听到他称沈滢“阿娘”,王聪儿瞬间紧盯着他,怎么想都不明白他们这样的身份为着什么。 沈滢笑着点头,如今白莲教只是信仰组织,还没有发展成为武装起义,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聪儿的几个同伴闻言认可了此方案,而后王聪儿提出最后的要求,“事成之后,要让我们先离开。” “可以,本该如此。” 张小少爷这个肉票虽然值不少银子,但张家人不傻。他们与官场盘根错节,知道动手的人绝对逃不出城门,便动用衙门一门一户的搜查。 第一日,官府又接到报案,临县一名与官府交好的掌柜也丢了小儿子,后来家人收到带血的衣服,一并出现的还有几张大字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掌柜欺压百姓的事迹。 第二日,又有两名豪绅报案,他们则是收到了几块切碎的肉馅,同时也在城内人多的地方张贴了他们的私产。 第三日,城内百姓议论纷纷,都道是有人劫富济贫,为民做主。甚至官兵搜查劫匪时都不怎么配合了。 王聪儿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一副闲适喝茶的母子,总觉得她拿到的画像有误,这两人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吗?怎么想出如此坑人的法子? “聪儿妹妹,你也喝杯茶压压惊,很快他们便来送银子了。”沈滢示意王聪儿,又看她一脸不解,才道,“比死可怕的是等死,比等死更可怕的是身败名裂的等死!张家老爷若是聪明,他一定会满足我们的要求。” “唇亡齿寒,阿娘所言极是。” 王聪儿恍然大悟,如此操作,官府已然与百姓存在分歧,此时他们若想离开也多了分希望,“娘娘……” “叫我沈女,我可不是什么娘娘。” 他们自然不会对幼子动手,一切不过是演戏罢了。 “若此次顺利脱险,希望二位贵人可以来豫州看看,我们只想寻条生路,并非是亡命之徒。之前多有误会,我在此告罪,也谢谢贵人救下明儿。” 沈滢笑而不语,永琮抬眼直视对方,开口道:“你是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谈了吗?别是将我们骗到你的地界,学着这招对付我们!” 王聪儿一愣,失笑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其中势力最弱的堂主,其中信奉白莲教的都是穷苦百姓,靠种地为生。不瞒贵人,我们几人便是其中身手最好的了。那几个孩子只会偷钱,其他的可干不了。” *** 相比于沈滢的惊心动魄,皇宫就更加波澜不定了。 大清平定准噶尔之时,又震慑了大小和卓叛乱。夹在中间的寒部畏惧清军的铁骑,特奉上奇珍异宝及公主来求和。 寒部香见公主容色倾城,犹如冰山雪莲清澈纯然,身有异香。皇上初见便沉迷于这朵冰雪山巅的芬芳,甚至于她拔刀自刎都不愿计较。 破例封她为容嫔,还特地在启祥宫的地界儿修建宝月楼。给予她所能拥有的一切特权,无视淑嘉皇贵妃的新丧,更加不在意那位恭嫔的消失。 皇上从来没有如此沉迷于女色,他很喜欢容嫔的小性子,甚至在听闻容嫔骂他“老狗”时,还引用汉景帝自比。六宫侧目,在晨昏定省时都憋着气。 颖嫔最先沉不住气,好容易弄走了和妃,又来了容嫔,她还怎么怀阿哥? “容嫔也太不知轻重了,如今竟公然不来请安,这以后六宫是不是要跟她姓寒!” 婉嫔最是温和,她看向皇后道:“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圣体,听闻皇上除去御门听政,都不怎么传朝臣了。皇后娘娘,您见皇上的次数最多,不知圣体如何?” 纯贵妃闻言缓缓开口,“婉嫔妹妹都听说,可见消息都传开了。永璋提及此事总是面有忧色,臣妾也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淡淡地说道:“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善妒有违妃妾之德。皇上自有主张,本宫会派人去宝月楼教导容嫔宫规的。” 她安慰了纯贵妃几句,意有所指地让循郡王宽心,他留在京城皇上特许,并非旁人说得厌弃。 听者有心,纯贵妃这个粗枝大叶的一根筋很快被旁人鼓动,与三阿哥一起打响了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 三阿哥率先冒头劝诫皇上不要专宠妾室,让六宫侧目。 紧接着便是纯贵妃长跪在养心殿前为子求情。 那天雨下得很大,皇上在养心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翊坤宫前也站着不少嫔妃,她们望着养心殿的方向,期盼着皇上可以送走寒氏。 皇后撑着伞,在养心殿宫门前驻足片刻,冷笑连连。 第150章 再返江宁 皇上一向待后宫宽厚,这几年的冷宫形同虚设。再加上皇室子嗣繁茂,嫔妃们压力很小,素日并不怎么专研宫斗。 不料这次皇上对容嫔是真的,他甚至都未踏出养心殿的殿门,只让御前太监传了一句话: “非朕无情,乃尔等目无君主!” 皇上这次忽然变了一个人,从之前的明察秋毫到如今不顾旧情的决断。 此次后宫群谏以纯贵妃为首,愉妃,颖嫔,恪贵人及一干常在答应等跟随其后,当时侍奉在侧的宫人全部押入慎刑司。另钟粹宫,延禧宫及景仁宫等三座殿宇就此封宫,无诏不得开。 皇后震惊,跪求皇上开恩,给众妃一次改过的机会,但被皇上拒绝。 由此,“乾刚独断”之名开始震惊前朝,慢慢传至民间。 沈滢他们没有心思打听朝廷之事,如今他们在豫州种地。 他们苏州一行很顺利,搜刮了张家不少银子,中途在旁的地界儿换作粮食,回到豫州分给百姓。 豫州从古到今便是粮食产地,但受困于天气,很容易因降水量的变化而出现收成大幅度变化。何况当地赋税严重,百姓几乎没什么存粮。 王聪儿提及此事总是心有戚戚,她指着大片大片的农田,“阿姐请看,每年这些农田的收成能落在百姓手中不足一成。官府剥削严重,稍有不慎便拿着白莲教的幌子扣押无辜之人,还要交赎金才肯放人。” “便是这番危险,他们还愿意投靠白莲教,可见你们是真的为民谋利。”沈滢感慨万分。 “我与其他人不同,什么反清复明,什么推翻皇帝,教中那些男人不过是想寻个借口自己掌权剥削别人!我自小见识了饥荒,与亲人分离,四处漂泊,见了很多走投无路的穷人。”王聪儿看着远方劳作的农夫,继续开口,“阿姐与少爷皆非池中物,也与其他贵人不同,我愿意相信你们。” 沈滢有些抱歉,她胸口处的锦囊跟着呼吸缓缓起伏。那人要肃清朝堂,要惩治逆党,此刻绝不是彻查贪腐的良机。永琮也明白,所以他只是跟着农夫学务农,没有想着如何动官场。 “聪儿,我很抱歉。”她不能说太多,只是长叹一声。 “阿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眼下也能熬过去。”王聪儿的视线落在埋头苦干的人影,语气轻轻的,仿佛在劝说自己,“没关系,能熬过去的。” 沈滢以为永琮会坚持不下去,但他竟每日跟随其他农夫下田,虚心请教,没有任何娇贵少爷的脾气。自己主子都下了地,自然那些护卫们也一起帮忙。 她带着村民烙的饼和凉白开,坐在村头等着他们来歇脚。其中一名年轻的小伙有些拘谨地递来一顶草帽还有一枝牡丹。 养心殿内,旁边的沙枣花茶已放了很久,皇上斜倚在软榻,悄然打开一封密信。随意扫了一眼后,唇角上扬。 那两人都是爱闹腾的。 和亲王坐在一旁发呆,看了皇上递来的密信后,暗自松了口气,“白莲教内部派系杂乱,他们在其中隐藏踪迹最好。皇兄,算日子江宁的奏报快也到京城了。” 皇上咳了几声,他呼吸急促,摆手让和亲王不必传太医,他只饮了一口茶压着,“看来不只是工部。” 和亲王没有接话,他只提道:“皇兄若要派傅恒去江宁处理盗采矿山一事,便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有人会帮朕找的……” 自从沈滢收到别人送的花后,总觉得后背有人盯着,她几次转头都未见什么异常。反倒是永琮寸步不离,他老气横秋地表示,虽然老男人心眼多不好相处,但不能便宜外人,阿娘只能是他跟十四弟的! 沈滢一脸懵逼,伸手给了他个爆栗,“拒绝妈宝!” 王聪儿等人护着一方百姓,每逢有人被官府为难,他们便挺身而出用赎金救人,这样也导致这些官兵的胃口愈来愈大。 虽然暂时不适合整顿吏治,但惩治几个小鬼还是可行的。 王聪儿思索片刻,开口道:“这些人祖祖辈辈都生在此地,绝对不能用苏州的法子,不然他们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聪儿,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们虽不能马上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也不会听之任之。” “国以民为根,民以谷为命。我同意阿娘的法子。” 王聪儿看着对面二人,心底很有触动,“若要这么做,贵人怕是要陷险境。不过是再熬些日子,我们可以的。” 永琮看着远处的农田,“多几日便多几人受磨难,以前眼不见,如今见了更难安心。” 沈滢笑着点头,她安慰着王聪儿,“一切都会好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定会再见。谢谢你,让我们见识了真正的白莲教,你们的坚持令人动容。” 他们一行人离开豫州时,当地衙门忽然接到衙役报告,说是他们在后山发现了奇怪的石头,很快又在其他地方也察觉了痕迹。 他们立刻上报知县,才知道这些竟然是矿石! 明儿不放心,与姐姐告别后又跟着沈滢,她有些不安,“夫人,若是官府强逼百姓为他们开采矿石怎么办?他们还要种地,怕是更加艰难了。” 沈滢笑着解释,“首先,官府只猜测辖区有矿山,并不确定具体位置,在此之前他们一定会加派人手探寻,还要防着不让百姓知道,自然没功夫搜刮百姓了;再者,江宁那边很快会有处理结果,县内官员牵扯其中,乌纱帽都难保。他们怕是日日夜夜忙着保饭碗吧!” 永琮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沈滢安抚得捏了捏永琮的掌心,“再返江宁,除了王聪儿一派的白莲教,恐怕是只有那里才安全吧。正好我们也瞧瞧暗自相助的人究竟是谁?” 她或许猜到那个男人为何让他们先去江宁府了,不仅南巡经过那里,更有他安排的大礼等着。 只是不知永珩会喊娘了吗? 宫中情形如何了?嬿婉还好不好? 第151章 咱们没暴露吧? 消息传至沈滢他们耳中时,容嫔已连升两级晋为容贵妃,她姿态清冷地来翊坤宫请安,众人都屏着呼吸。 三阿哥被皇上斥责,若非容贵妃求情,怕是跟纯贵妃一个结局,要在府邸关一辈子。 经此一事,未参与群谏的嫔妃心底后怕,她们再也不想着如何争宠了,或有孩子或抚养孩子的嫔妃一门心思的照顾皇子公主。剩余那些进宫不久的年轻妃子,便只得去寿康宫看七公主。 春蝉有些失笑,“咱们七公主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关注过,方才欣太妃跟奴婢说想去圆明园避一避呢。” 嬿婉摇了摇头,“用不了多久皇上便要南巡,她们自然也不会叨扰太妃了。” 江宁的奏报到了京城,经由都察院一名官员之口,拉开了后宫群谏后的另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波。 朝廷闻之哗然,如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少人纷纷指责几名“离奇死亡”的官员定然是盗采矿山的主谋,定然与白莲教脱不开干系。如此猖狂之举实难饶恕,恳求皇上命人彻查,防患于未然。 而都察院的人则表示此事存有疑点,区区几名末流小官,最高不过六品,如何能操控这般骇人大案? 接着几日,又陆陆续续从江宁传来消息: 江宁负责水运的官员表示,近期有不明身份之人曾入江宁,还盗取了官船,气焰嚣张,行迹与白莲教余孽恐有联系。 负责治安的则上奏,矿山一案爆发,附近城镇的百姓恐有异动,请求派兵增援,防止动乱。 更有甚者江宁知府命人查抄寺庙,就几尊镀金佛身询问圣意,是拨去金身,还是运送至京。 这些奏本源源不断的传到御前,大臣们你来我往的争吵。 皇上听得头疼,咳嗽不止,而后挥手散朝。 养心殿内,皇上微眯着眼靠着软榻由太医诊脉,面前站着一干六部官员及亲信。 其中一人开口,“此案事关重大,主理者必得文武皆备,方可震慑当地官员不敢糊弄,不会影响圣上南巡。” 皇上听着几人的统一话术,便开口问道:“那你们认为谁最合适?” 距离江宁城门不远处的宫道,沈滢一脸疑惑。 “傅恒大人要来?” 永琮看着这些日子接收到的消息,毫不意外地解释道:“阿娘,咱们行迹虽隐秘,但我因贪腐案来江宁的事瞒不过官场的老油子,他们心知肚明,这件事跟我脱不开关系,便让舅舅也牵涉其中。” 沈滢微微皱眉,看来这又是一招连环计,先用贪腐案引永琮入局察觉矿山一事,后又搅动官场,另那些得了矿山好处的官员趁机构陷永琮及富察家,动摇国本。 她不经意间触及胸口的物件儿,看向永琮,“你不怕?” “福祸相依,胆怯并不能解决问题。阿娘,我曾经怕过,但现在不会怕了。因为无论如何,都有人站在我身边,比如阿娘……” “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沈滢握紧他的小手,语气坚定,“不论面前有没有路,咱们都会踏出一条路来!” 江宁府外紧内松,如今成了个空架子。他们很容易便再次进城,与矿山有关的官员商户着急撇清关系,售卖的房产很便宜。他们买了一处郊外民居,远离闹区。 正如预料那般,傅恒奉命彻查不太顺利,官员们相互扯皮,不是推至白莲教,便将家产摆在明处自证清白。甚至有人上奏弹劾傅恒严刑逼供,恐有夹带私怨之嫌。 没过几日,另一则消息在朝廷炸开! 当年轰轰烈烈的邪教行刺案中的自制弓弩竟与傅恒有关,工部有官员检举傅恒曾与其暗中勾结,说是用于府兵防卫。如今看来,傅恒当年便包藏祸心,密谋暗害皇子。 事情愈演愈烈,已经开始往储位之争上发展。 皇上大怒,召傅恒回京受审,江宁矿山案交于旁人主理。 南巡迫在眉睫,几位阿哥已回京述职,只有七阿哥负责的事务一直出现问题,皇上命人传召,令七阿哥即刻回京。可七阿哥当场为傅恒求情,皇上震怒,令其在江宁督办矿山案,什么时候查清再回来! 这道旨意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流放,他才十岁出头,如何查的清这牵扯甚广的大案? 皇上甚至不在意这个儿子会被人陷害,会就此颓废! 期间有人为其求情,但均被忤逆圣旨责罚。 皇上整日待在宝月楼与容贵妃饮酒听戏,南巡前夕,盛宠后宫的容贵妃遇喜了。皇上惊喜万分,不仅承诺生下孩子后晋为皇贵妃,还为免除了寒部的朝贡。 他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而后安抚皇后,为十二阿哥亲选了儒学大家为太傅,每逢处理政事便带着十二阿哥旁听,亲自教他写字。 乾隆二十二年,江宁矿山案告破,几名官员问斩,所有钱财收归国库,甚至皇上拿到的银子比矿山本身价值都要多。 民间传闻始作俑者分明是花钱保命。 七阿哥奉诏在江宁候驾,只是南巡到底会不会在此停驻,谁都不知道。 沈滢与明儿带着干粮与凉茶,来到民居附近的农田。 永琮与其中脾气不太好的老叟很投缘,他因着在豫州学会了插秧除草,做起来有模有样。可那老叟却指着他直言:“若少爷是觉得一时新鲜,那以后不用再来了。” 他较着劲,索性拿着书册,日日来农田干活,休息的时候再背书。连着几日劳作,胃口都好了不少。 他们中途休息坐在田埂上,沈滢为几人倒了凉茶。 其中一位年轻人咧嘴一笑,“这水好喝,谢谢你……” 一旁脸色比较严肃的年轻人纠正,“贵人们。” 那年轻人挠挠头,“谢谢贵人们。” 沈滢笑了笑,抬了抬手中的水壶,“凉茶解暑,分量管够,大家喝完了再添满。” 永琮吃过了干粮,要回去写字。便起身向老叟及其他人告辞,又将干粮分给他们。 老叟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频频点头,后又狐疑地看向周围众人,“咱们没暴露吧?” 众位年轻人齐齐摇头,他们犹带着当地的口音及农夫的淳朴,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了,不可能暴露。 “不骄不躁,沉稳内敛,爷看中的人果然不同。” 第152章 请七阿哥接旨 傅恒被撤去一切职务,在府中自省。 七阿哥书陈已过,请求回宫。但被皇上驳斥,命他在江宁听候传召。 皇上已许久不在养心殿,他将奏折搬至了宝月楼,一直陪着容贵妃。新建的宝月楼很高,难免会影响到后面长春宫的采光,内务府来人禀报说长春宫正殿的角落起了潮气,是否需要修缮?被皇上挥手屏退。 帝后关系开始缓和,皇后还亲自为容贵妃寻宫人照料。 圣驾于二十二年五月开始南下,皇上携皇后,容贵妃,舒妃,令妃及豫嫔和婉嫔,一起领略江南美景。 天下安定,百业兴盛,国富民强之象从御船的奢华中可见一斑。途经江宁时,沈滢与永琮静静地在远方看着,彼此没有说话。 御船并未停驻,一直顺着江流移动。沈滢在风中微眯着眼,她心底暗自默念,保佑一切顺利。 永琮似乎情绪低落,他沉寂了片刻而后重新鼓足了劲,他说自己想到了如何查清那些幕后搞鬼的法子,要回去写下来。 只是他们二人不知,心念的那人此刻昏睡着。 皇上最近咳嗽好了,却总是提不上精神,便是召见官员时神色恹恹的,只有容贵妃陪着还好些。 御驾抵达杭州的第三日,江宁电闪雷鸣,雨下得很大。 沈滢睡不着,披着外衫陪永琮下棋。 脚边喂养的小猫有些惧怕雷声,不住地往沈滢怀中蹭。 永琮棋艺甚佳,没多久便赢了好几次。沈滢还就不信邪,非要赢他一次,二人正相互对视宣战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成胜一脸严肃地进来禀报,他浑身被雨浇湿,声音也微微发颤,“主子,御前的人来传旨了。” 永琮闻言微愣,他很快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谁?是御前侍卫吗?皇阿玛是不是要见我!人呢?” 成胜指了指屋外。 永琮刚踏过门槛,便见一队御前侍卫静静地站着,约莫有三十多人。其中为首的那人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隐约可见上面的龙纹,的确的御诏。 那人淡淡地开口,“请七阿哥接旨。” 永琮双膝跪地磕头,而后接过圣旨被成胜扶起。 皇阿玛终于要见他了!皇阿玛肯定很想他! 永琮努力压制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展开圣旨。 沈滢又披着披风,走出屋子,抬眼便瞧见永琮的侧脸及按捺不住颤抖的手。 很快她看到永琮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般露出崩溃神色,布帛从他手中脱落,他从喃喃自语变成大声喊叫。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皇阿玛不会厌弃我的!” 沈滢忽然一惊,她弯腰迅速捡起圣旨,一目十行的扫过后,脸色骤变,又一记闪电亮起,她脸白得可怕。 这是一道清晰明确的旨意,上面写着七阿哥永琮有负圣恩,即刻前往皇陵守孝,另赐一杯御酒。 这种情形下的御酒根本不是送行,而是送命! 沈滢情急之下,一把夺过御酒扔至阶上,瓷器碎裂,里面的液体很快流至四周,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为首的侍卫立即拔刀指向沈滢,大声呵斥,“大胆,损坏御赐之物乃是重罪!应即刻处死!” 沈滢站直了身子,她紧紧盯着这人,语气坚定,“究竟是谁胆大妄为?尔等是何人,胆敢伪造圣旨谋害皇子!” “来人!将这些冒充御前侍卫的逆贼拿下!” 全德等人也手持兵器护在沈滢与永琮前面,他们其中有人犹豫,似乎不太敢确信这些御前侍卫是假的。 “你们离京前奉得何人之命?保护得是谁?没有皇上亲口下令,单凭一张真假难辨的诏书,谁也不能动七阿哥!” 沈滢攥紧圣旨,另一只手握紧永琮。 永琮也渐渐回神,他语气平静,“我是大清朝的皇子,要处置我需要皇室宗亲宣旨。尔等狼子野心,来人,将这些人就地斩杀!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 护卫们这才放心,提刀与来人纠缠在一起。 沈滢浑身颤栗,她手指冰凉,被明儿护着回到屋内。 永琮展开圣旨,上面的笔迹不知是何人操手,但印章却是真的,“这印痕是真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沈滢掰正永琮的双肩,语气急迫,“你想想大阿哥跟三阿哥,他们犯了错也不过是被斥责圈禁,你见到皇上下令杀他们了吗?何况你跟旁人不同……” “我确实跟旁人不同,别的兄弟母家势弱,可富察家深受皇恩,大权在握。以前有额娘在,现在不一样了。阿娘,其实皇宫跟普通人家都一样,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大哥和三哥不会死,是因为他们不是嫡子。” 沈滢用力的摇着他,想要把他弄得清醒,“根本不是,皇上不会这么做。他性子古怪,但不是无心无情之人!这封圣旨有问题,别人要拿到天子之印也并非不可能?” 房门外刀剑碰撞声,嘶吼声以及电闪雷鸣声交织在一起,永琮脸色微变,他低喃道:“若旨意是伪造,那人一定深得皇阿玛信任。我该何去何从?” 没错,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只派一队侍卫,甚至路上还有几道催命符! 沈滢心跳得厉害,她该如何做? 她双腿有些发软,明儿迅速将她扶在炕上,又倒了茶给他们二人,轻声安慰着,“二位主子,咱们并非走投无路,一定有办法的!” 沈滢忽然脑中炸开了一道亮光,她起初担心自己会不经意的暴露那个锦囊,便一直做心理暗示,强迫自己并未收到这个东西,以至于现在也条件反射地忘记了此物。 他说过,“走投无路的时候打开。”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混战,对面的人数似乎又增加了。这样的车轮战饶是全德等人武力爆表,也难脱身。 “我虽然不知道皇上那边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将此物交给我,一定预料到了今日。”沈滢伸手将挂在胸前的锦囊拿下。 她缓缓打开封口,锦囊内叠着一块明黄色布帛,展开后里面还裹着一个很小巧的金属令牌。 沈滢仔细瞧着,上面用篆体写着一个“历”字。 永琮接过布帛,很快将其中的内容看完。 第153章 敢不敢跟着我抗旨? 永琮看完布帛的神情变得古怪,看不清喜怒。 沈滢有些担心,她直视着对方问道:“是诏书吗?” 他缓缓得摇了摇头。 还好不是传位诏书,这便说明那人并非到了绝境。沈滢暗自松了口气,她见永琮要将布帛递给她看,便摆手道:“这个东西我不能看,正如现在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一样。永琮,他相信你,阿娘也信你!” 他小心地将布帛整理好,重新放在锦囊中。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心,抬眼看向沈滢,“阿娘,我们要去杭州了。” 他伸手将桌前的烛台推翻,然后拉着沈滢退至房门处。 火焰很快蔓延开,将三人的脸映得通红。沈滢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火热,心底亦不再冰凉。 他们推门而出,护卫们已占了上风,虽有伤亡但已将一干假侍卫制服。全安上前回禀道:“他们没有说出幕后黑手是谁便咬舌自尽,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主子要尽快撤离。” 永琮摇了摇头,看着屋子冒出的浓烟,“你们将火弄得再大些。” 大雨倾盆,先前还无法控制的火势被浇灭了不少,换成浓烟滚滚。沈滢远远看着,轻声道:“狼烟……” 永琮他要招来救兵吗? 距离小院的远处,一名守夜的农夫很快察觉了不对劲。他站在屋顶,发出一声类似动物的嚎叫。紧接着,附近或农夫,或渔民,或夫子伙计等,他们纷纷起身迅速换上了铠甲,提着弯刀,外面披着蓑衣,不出半刻钟便聚集成一支队伍。 他们不再是平日憨笑的百姓,如今一身肃杀之气,与深夜融合在一起,犹如一道漆黑的利剑,快速有序地靠近小院。 护卫们早已被震惊,慌乱中要护着主子离开。 为首的年轻将领摘下覆面,肃声问道:“信物何在?” 沈滢认出这张脸,正是那日在田埂上纠正同伴,喊他们“贵人们”的年轻人,她失声道:“是你们?”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又重复道,“请贵人拿出信物。” 永琮伸手拿出那枚小巧的令牌,将有字的一面对着来人。 年轻将领定睛瞧了几眼,确认无误后,抱拳跪地,“大清隐卫第三代指挥提督章佳阿桂,参见主子!” 永琮看着眼前跪地效忠的将领,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沈滢有心打圆场,缓和气氛,她笑着扶起对方,“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们,章佳大人的演技果然出神入化。” 章佳阿桂微微尴尬地回道:“我等并非捉弄贵人,只是隐卫与其他侍卫不同,不可随意暴露行迹和身份,一切以圣意为准。那日唐突,还请贵人不要怪罪。” 永琮挥手表示无碍,而后问起那位老叟。才知那人竟是深受圣祖皇帝和先帝信任的要臣图里琛。众人都以为他在皇帝登基初便身死,没成想一直秘密潜伏着培养隐卫。 几人回到旁边的屋子内详谈,沈滢不愿参与其中,但还是听到了一些隐秘。 若说九门步兵衙门是守护皇宫的最后防线,那平时不露痕迹的隐卫便是皇上的真正底牌。 隐卫制度由圣祖皇帝开创,只有以正当继承皇位的储君才会被告知其中的用法,且每代隐卫的信物由上一任皇帝亲手所制。沈滢想着,大概最初圣祖皇帝是为着他心爱的儿子,那位清朝唯一存活的皇太子而设立的吧! 章佳阿桂开口道:“隐卫只认信物,无论是哪位皇子,只要拿着此信物召唤,便是我们的主子,我等拼死护送您返回皇城!” 永琮思索片刻,他站起身,缓缓开口,“皇阿玛春秋鼎盛,传承之事不在此刻。我不回京城,我要随你们去杭州。” 沈滢暗自点头,永琮若是真的回了京城,难免事后不被人指责有违孝道,他如今愈发成熟了。 果然章佳阿桂深受触动,表示誓死相随。 “如此忠心,那敢不敢跟着我抗旨?”永琮指了指小院内躺着的尸体,继续开口,“那些人说皇阿玛要赐我毒酒,你们觉得呢?” 章佳阿桂呼吸一滞。 骤雨初歇,地上满是积水,一队深色衣服的侍卫快马而来,在一处民居的小院前下马。 他们甫一进门,便被埋伏一旁的护卫就地拿下,嘴中堵着破布。紧接着被押至一旁细细审问,全德等人熟知各种刑罚,很快便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些证词没什么用,他们听命行事,不知对方是谁。 沈滢忽然开口提醒道:“章佳大人,我想知道咱们有什么法子可以瞒着众人,悄然出现在杭州?或者让旁人以为我们回京,其实我们是要去杭州。” 章佳阿桂点头,将地图铺在桌上,讨论着方案。 “那便只能分头行动,刚下大雨,河道水涨,得走陆路。” “走陆路可以,但瞒过众人不易,何况还有减少辎重。” “还有一点,这些假侍卫虽杀了几批,难保不会有更多增援,我们兵分几路,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 沈滢走出院子,她心跳得急促,这次不知对方被逼至何种地步。若是他们打乱了皇上的计划,前功尽弃怎么办? 正当她大口喘粗气时,听到门口处又传来动静。一名隐卫前来禀报,“又来了一群人,他们自称是自己人。那些人的首领是个女子,她说要见贵人。” 难道是王聪儿? 沈滢告诉了章佳阿桂,永琮点头表示可信。 王聪儿向几人抱拳行礼,而后说:“那人向教中发布消息,要将阿姐与少爷灭口。还好我们及时拦截,并未将消息扩散。我劝说了几位信得过的堂主,还带来了那人的画像,教中有人向我透露,那人此刻便在杭州城内。” “皇上以身为饵,咱们决不能拖后腿。章佳大人,这个人便是一切的策划者,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抓住这个人!” 王聪儿点头称是,“我们人也不少,可为贵人铺路。便由我们行回京城的陆路,只是需要借几件衣袍。” “我也同你们回京城,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永琮是真的选择回京,而非去杭州。”沈滢不喜欢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她笑了笑,“大家开心点,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御船上,皇后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沉思。 皇上每日只清醒四五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昏睡着。太医们并未察觉出病根,只当皇上是劳累过度。为解皇上心忧,下面的人送了不少佳人。 这般贪恋女色,饶是正常人都熬不住,更何况是如今精神不济的皇上。只要江宁那边弄干净,这天下自然也干净了。 第154章 既然都是一路人 他们商量的几套方案,最终拍板定论。永琮随章佳阿桂秘密前往杭州,而沈滢与王聪儿一行人则返京城扰乱视线。 临别时,永琮紧绷着脸,沈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你是大清朝的皇子,要飞向更远的地方。阿娘在咸福宫等着你,等着你们父子平安归来。” 他郑重地点点头,跃身上马。 王聪儿提议要分成几路,被沈滢拒绝。并非她不信任这些白莲教徒,只是民间组织缺乏专业训练,冒然分开行动,很容易暴露真正踪迹。 他们只管做自己,本就是普通百姓,自然也不必加快脚程。只是在其中几位小孩子换上永琮衣袍为掩人耳目时,沈滢还是忍不住出言拦了一下。 王聪儿安慰道:“他们很机灵,不会出岔子。阿姐不是猜测京城途中并非主力吗?自然我们可以应对。” 路上并不安全,出了江宁没多久,他们便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全德暗自盯梢后猜测这些尾随跟踪探子数量少,没有找到前面几波的尸首,便跟在后面伺机行动。 沈滢他们几人暗自商量了一番,决定请君入瓮。 他们途中故意放松警惕,引诱对方主动偷袭。当天夜中,二十出头身穿侍卫制服的杀手被早已埋伏好的护卫一举拿下。如预料中那般,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他们便将尸首就地埋藏,继续赶路。 沈滢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京城的方位。 她摸了摸怀中那封伪造的圣旨,只是可惜毒酒已被摔碎,她要护着这些证据,安全返回京城。她总觉得这仿佛不是一波人,莫不是对方内部也有分歧? 与此同时,永琮与隐卫一干人马已悄然分批抵达杭州。 路途有了白莲教众人的遮掩,他们并未暴露行迹。 永琮看着天边泛起的乌云,似乎又有大雨侵袭。他没时间担心阿娘一行是否平安,他明白阿娘口中的“成长”并不单单指他敢做主,敢身陷险境,更重要的是对得起他人的牺牲。 他轻声问道:“章佳大人,如果那个人知道我身上有这个令牌,他还会继续躲在暗处吗?” 章佳阿桂闻言脸色骤变,他看向眼前的少年,“皇上病危,七阿哥拿着令牌抗旨秘密来杭州,便有造反之意。” “章佳大人敢抗旨,那敢随我造反吗?” 章佳阿桂忽而一笑,语气平静,“七阿哥既然拿着令牌,便是皇上认定的继位者。臣等跟着您去造谁得反,造自己的吗?” 永琮心底有了主意,与眼前年轻的将领相视一笑。 沈滢一行人途经山东时,前来暗杀阻扰回京的杀手更多了。他们隐约觉得可能幕后黑手距离此地不远,正潜伏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全德上前劝说,“夫人,前面不对劲,恐有危险。眼下不如返回江宁,待杭州事毕与爷汇合。” 沈滢望着远方苍茫天色,心底虽有惧意但还是极力压制。她长吸了口气,“若是现在原路返回,对方必然有所防备,甚至杭州那边也会受影响。何况依我来看,拦截咱们的人似乎不想动死手,倒像是要抓活口。” 她细细思索一番,而后问道:“全德,你们与和亲王有特殊传递消息的法子吗?此次南巡他是否也在其中?” 全德了然,很快便退下。 接下来的两三日,天气不太好,多数时间下雨,大大影响了脚程。好在沿途只是几场规模极小的刺杀,并无人伤亡。 快要走出山东境内时,一场蓄谋已久,计划周详与险恶的刺杀悄然而至,在漆黑夜色中射出一支尖锐的箭。 数千名被吞服毒药的黑衣杀手,催发着脑中不断循环下达的命令,趁着深夜悄然将他们一行人围攻。 这次的场景很熟悉,以至于沈滢在之后的好几夜都惊魂未定地从梦中惊醒,哪怕身边的男人一再宽慰,她都冷汗涔涔。 与那次声势浩大的行刺案一样,对方最开始使用的是车轮战。他们一波一波地冲上来,仿佛不会停歇似的。 沈滢与几个孩子躲在盾牌后,看着身边一个一个倒下的背影,她身体在发颤。胸前的印章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滑动,触及的皮肤有些发痒。 她伸手握紧这块羊脂玉,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如此相似且不顾后果的行刺,对方显然肯定其中有永琮。安吉波桑在杭州,那这边运筹划策的便只有罗辰了! 白莲教众人战斗力稍弱,这样下去定然没有活路! 沈滢微微皱眉,她找出了一个扩音器,类似于现代的喇叭。她让孩子们离开些,然后找了个缝隙,大声喊道: “罗辰,我知道你在这些人的后面。你并不想杀死七阿哥,所以我们各退一步,你停手,我交人!” 她又将这番话说了两遍,一开始对面并未有动静,只是不再使用弓弩了。王聪儿以为她要交出几个孩子,便看向沈滢,思索如何跟那几个孩子提这件事。 沈滢摇了摇头,她只静静地看着盾牌缝隙外的情形。果然停了几秒,对方又开始使用弓弩,且攻击更猛了。 如此恼羞成怒,看来确实是罗辰! 她顿了顿,继续握紧手中的扩音器,“罗辰,我还活着并非是皇上所救,而是先生的手笔。你确定不想知道事情真相,继续被人蒙在鼓里吗?他如今在杭州,一旦事成便可手握天下权柄,可你在这里能得到什么?” “你仔细想想,能将你派去的人不露痕迹的灭口,事后又不追究,除了他还能是谁?你不会以为光凭我一人,便能取得白莲教这些人的信任吧!” 沈滢平复着跳动的心脏,努力将自己包裹成平静叙述情节的局外人。她知道罗辰急躁脑袋空空,也清楚对方想拿着永琮的命与安吉波桑换取利益。 “其实早在他入宫开始,我便为他做事。那次爆炸局不过是他觉得你行事鲁莽差点暴露宫中的痕迹,便要我从中阻拦。你仔细想想,我一介女流,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若非有人告知,我如何猜的出!” 沈滢继续循循善诱,她等了片刻,外面的弓弩终于停了。顺着缝隙看向外边,先前进攻的杀手也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她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随后外面响起雌雄莫辨的声音,沉闷又诡异,“你跟七阿哥主动走出来,我便信了你的话。既然都是一路人,我自然会放过你。” 第155章 朕安 沈滢深吸了口气,她如今反而平静了许多。 罗辰选择在此处动手,极有可能杭州那边也开始了动作,估计此地对他意义非凡。 “七阿哥确实在我手中,但不在此地。因为我担心交出了筹码,很快死在你手上。”沈滢继续开口,“七阿哥被一早安排在一处密室,只有我知道位置。” 原先还平稳的语调忽然变得尖锐,对方显然不相信,怒道:“你耍我!贱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对面很快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沈滢一干人俱是大惊,脸色骤变。对方一旦开始火攻,他们将绝无生还可能。 来不及多想,沈滢蓦得站起身,随手拉起了一旁个子比较矮小的教徒,小声说了句抱歉。而后她摊了摊手,语气近乎讨好之意,“且慢,我们这就出来!” 援兵什么时候到啊? 她快要撑不住了! 死亡的气息逼近,沈滢与那位无辜者缓缓走出盾牌保护圈。她咬牙克制住想要后退逃避的本能,却还是忍不住地闭上双眼…… 扑面而来的弓箭夹着风飞来,似乎又带着什么混杂的声音,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响动。 沈滢蓦得睁开眼,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却被身后强劲的力道拉回盾牌后。 全德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夫人,援兵到了。” 围攻他们的杀手数目不少,但终究比不上正规训练的军队,何况还是对方偷袭。 沈滢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战况,见先前的杀手如麦子般逐个倒地。她沉着脸看着来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忍不住将手中的那道圣旨摔在对方脸上。 “难得一见,娘娘如此晓勇,只身入敌营。你们都瞧瞧,身为护卫,丢不丢人!” 沈滢咬牙切齿,语气冷冷,“皇上说要留罗辰的命吗?” 弘昼摇了摇头,“一个杂种而已,早就该死了。” 沈滢伸手一把抽出弘昼的佩剑,缓缓走向被押解趴在地上的狼狈之人。罗辰在争斗中面具掉落,露出半张被毁容的脸,他想要挣扎,口中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你这只阴沟里蛆虫,烂泥中改不了吃屎的狗,可惜了,你的先生说得都是对的,只是你没有机会再听了。” 沈滢举起手中的剑,用力的刺向对方,接连好几下,直到鲜血喷向四周,将几人淋成触目惊心的血红,却依旧不解气。 弘昼微微皱眉,伸手拦下她,“够了。” “他们在杭州等着你。” 沈滢这一觉睡了好久,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原主小的时候: 那日天气放晴,年幼的沈滢在丫鬟的陪同下偷溜出府看热闹。她们逛了好久,却还是不尽兴。 丫鬟担心被发现,便劝说小姐赶紧回去。 沈滢那会儿娇纵任性,“才不要,父亲总是这也不让看那也不让看,好没意思。前些日子父亲明明自己提了皇上政令不好,说什么整顿吏治为官艰难,后来还怪我胡说八道。” 丫鬟连忙捂着她的嘴,“小姐,老爷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您再提的。” “好了好了,本小姐知道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挥着扇子,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派人去查查这是哪家的,若是属实,改天将这个丫头带来给我瞧瞧。” 属下领命告退。 *** 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让沈滢始终绷着神经,忽然这么一放松整个人仿佛被扎漏的气球般浑身无力。她浑浑噩噩的喝了点补药,又拿参汤和燕窝喂着,终于在赶到杭州时,算是有些效果。 和亲王长舒了口气,弯腰抱拳,“真的不是看你热闹,实在是当时还未布防严密。不求娘娘绝口不提,但求您嘴下留情,别让那俩人弄死我!” 沈滢长叹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刚听到弘昼口中报信时,她心底窃喜。皇上定是龙体无碍,前些日子的“重病缠身”不过是故意做出来麻痹对方。 可越往里走,她闻到的药味越浓。 龙床上帷幔半掩着一抹侧躺的人影,一旁永琮恭敬地守着,见她进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未受伤后才行礼退下。 “臣妾……” 沈滢刚要行礼问安,却听到皇上平静的声音,“这里并无外人,瑾亦,你过来,让朕瞧瞧你。” 沈滢不再行礼,她径直走向床榻,踩着踏板侧坐在床沿。 皇上握紧她的手,借力坐起身。伸手揽着她的腰,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晒黑了些,也瘦了。” 做为心理年龄依旧年轻的沈滢,实在不愿接受自己晒黑的事实,她大惊失色,反复摸着脸颊,“啊?臣妾好不容易在衙门养白的肌肤啊!真的黑了吗?大鹅还能认出他娘来吗?” 皇上闻言笑出声,他似乎不太适应如此起伏的情绪波动,而后又轻咳了几声,“朕一病数月,如此憔悴不堪入目,他估计也认不出他阿爹了。” “才没有,皇上面若清晨朝阳,月映星汉璀璨无比。”沈滢微微皱眉地看向对方,“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永远是看不透猜不透的老狐狸。” 皇上长叹,又将对方揽近了几分,“瑾亦啊……” 御前侍卫在外候着禀告,说是太医来了。 皇上松开手,揉了揉她的脸,浅笑着道:“舟车劳顿,你先去休息。令妃吓得不轻,以为你出事了。” 沈滢起身,直直地看着男人,“皇上您曾经说过要信臣妾,臣妾自然也信您。请容臣妾再问一句,圣躬安否?” 皇上迎面对上她温热的目光,缓缓开口,“朕安。” 嬿婉早已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便拉着她的手回到自己住处,又让春蝉唤太医来。 沈滢摆手,“我无事,方才听皇上说你受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如让太医来瞧瞧你?” 嬿婉摇了摇头,缓缓拿出一匕首。 “南巡前皇上交于我的,他说若是遇到什么突发危险,身边又无人时,便拿出来防身。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让我自刎保清白,直到那日皇后要秘密处死我!” “这匕首出自乌拉那拉氏,是当年那尔布随身携带之物。皇上不是防贼人,而是防着皇后!” “娘娘,皇上他究竟在干什么?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会不会他也像防皇后一样,防着咱们?那咱们会不会跟如今皇后一样的结局?” 嬿婉脸色苍白,浑身僵硬。 第156章 竹篮打水的下场 皇后原也并未打算对嫔妃动手,只是命人严密看管着。可来人禀报说是令妃身子不适,要请太医诊脉。 因着圣体欠安,南巡的一干太医皆以侍奉圣驾为先。若是惊扰皇上,便是大罪。 嬿婉努力平复着心情,“皇后以为我察觉出此事不对劲,便急着要将我灭口。可皇上只是神色倦怠,皇后此举不打自招实在令人想不通。” 不仅她想不通,沈滢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其中的关键还要问问当事人。 她让春蝉再添些茶水,缓缓将皇后与那些人的联系说了出来。末了安慰她,“虽然不清楚是否有旁人刻意引导,令你如此胆战心惊,但以我为例告诉你,皇上他容不下的是心思歹毒谋算皇位的贼子,并非以他为靠山的我们。” “还有嬿婉,不出意外,你应该是遇喜了,咱家十四马上就要有弟弟了。” 嬿婉闻言蓦得站起身,一副震惊的模样。 午膳时,她与嬿婉一起陪着皇上,中途听到侍卫来报,说是皇后情绪激动,几欲自裁。 皇帝脸上并未有任何波动,他甚至还将几道菜推至沈滢面前,示意她多用些。而后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吩咐:“去告诉皇后,若她此刻自裁,便是认定乌拉那拉氏一族与逆党同谋已久。” 期间嬿婉手指微颤,皇上注意到了,便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太医来报说你遇喜,这是好事。说起来你与和妃同是汉人出身,还未有抬旗之荣。” 沈滢微微一笑,“沈家涉及妖僧案,且底细不算清白,臣妾不敢奢求此恩典。” 嬿婉也提及魏夫人举止失状无礼,一直在府中自省。 皇上一笑置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有些兴致地问起了那位王聪儿,还说要见上一面。 沈滢内心忐忑,白莲教终归抹不开非法聚集蛊惑民心的罪名,若是王聪儿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双方谈崩,功亏一篑,那该如何是好? 她在殿外来回踱步,不时往里面瞧上几眼。 尽管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 和亲王早就察觉出不对劲,还没靠近便见对方一脸期盼,“王爷,有个交易做不做?事成之后那夜你故意拖延时间差点搞砸之事便一笔勾销了。” 弘昼:“……” “本宫说到做到!” 几日后,圣驾回銮,皇上命先去圆明园亲自接太后回宫,直言与太后并未离心,一切都是小人作祟。 此战大获全胜,正如永琮预料那般,对方得知隐卫的存在后甚惊。他几近疯狂地策划这场父子相残的戏码,可惜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京城傅恒暂领九门步兵衙门守护皇城,又亲自布局严守乾清宫,以防贼人趁虚而入。 兆惠将军等早在平定准噶尔后便奉命将部分兵马秘密留下,早在对方还以为皇上天命不久时,军队已悄然接近了南域,秘密潜伏监控着对方动静。 沈滢见到了深入敌方多年的吴锡璋,自然还有身负重任的进忠,才明白皇后为何忽然要置嬿婉死地。 *** 安吉波桑在很久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出生在荣宠万丈的毓庆宫,那个备受圣祖皇帝疼爱的太子宫中。 他是庶出,阿玛也不怎么喜欢他,甚至很多时候看他眼神都透着审视与怀疑。他直到周岁才好不容易得来了个名字——弘安,他以为这是平安顺遂之意,可惜后来见到他八叔。 弘安的长相与当时风头正盛的八王十分相似,相似到不少人以为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可他心底清楚,这些不过是巧合,他额娘与八王并不认识,否则阿玛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安,可作安宁之意,也可作安分守己的含义。他的出生是额娘失宠的开端,他的成长是阿玛落寞的开始。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阿玛开始认定,他定然是良妃对毓庆宫的诅咒。 即便后来改头换面,他仍然记得阿玛那双狠戾的眼神,那张逼死他额娘的冷漠嘴脸。弘安怀着心中的恨,弄死了陪他长大的太监,一把火将他额娘与自己的过去烧了个干净。 他原以为自己不再与爱新觉罗氏有一分牵扯,直到那日被人秘密带至濒死的男人面前,递给他一个普通匣子,里面放置着丹书铁券。 很多人的一生或从幼年开始,或从少年开始,而弘安的一生是从那枚铁券开始的。他因此心中的恨开始生根发芽,也因此重获新生,从此世上再无弘安,只有安吉波桑。 *** 皇上从彻查罗辰开始,悄无声息地查到了一些痕迹,自然也明白了丹书铁券的存在。而进忠不仅是为了要唤醒被毒药侵袭的吴锡璋,更是要验证这个铁券的存在。 皇后要以嬿婉性命逼迫进忠交出铁券,只是没预料到皇上早有准备,他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惊心动魄的南巡画上句号,皇上的病况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最开始借恭嫔之手送来的荷包上面的绿珠线,早已被人动了手脚。而后又有容贵妃的沙枣花茶引发,彻底催发毒素。 这种慢性毒太医很难察觉,类似于现代毒瘾,只有沙枣花茶独有的香味才能唤起他片刻的清醒。 太后吓得脸色苍白,她要即刻处死皇后与容贵妃! 皇上摆手,让人送太后回慈宁宫。 舒妃亲自带着旨意前往翊坤宫,她平静地让让人清散了翊坤宫的宫人,上前半步,缓缓开口,“皇上下旨,收回皇后、皇贵妃及贵妃册宝,念及与您多年情分,故留一命。您就好好在翊坤宫呆着,日日夜夜为所害的那些无辜者恕罪吧!” 如懿面沉似水,她抬眼看向来人,“为何不是沈滢来这里?她也马上要死了吧!你去告诉她,本宫就在这儿等着她竹篮打水的下场!” 舒妃紧紧盯着她,忽而一笑,“那您就看着吧。” 君恩常驻的宝月楼被夷为平地,荣宠一时的容贵妃被人查出假孕欺君,一杯毒酒送她上路。 皇上下旨容贵妃谋逆,贬为庶人不入妃陵。 钟粹宫,延禧宫,景仁宫三宫虽解禁,但纯贵妃等人自请前往圆明园自省,为陛下祈福。 皇上许是老了,此次并未向当年孝贤皇后薨逝时那般狠决残酷,他依旧让舒妃抚养着十二阿哥,一如往常的态度。 第157章 你先走一步吧 皇上的毒素已接近心肺,若不及时诊治,恐有性命之忧。太医院上下一干人等紧锣密鼓地商议对策,进言请皇上移居行宫静养。 盛名在外的名僧安吉波桑谋逆造反彻底曝光,震惊朝野上下。尤其是曾经与之有过交集的官员纷纷心虚难耐,生怕皇上一道旨意将其灭门流放。 大家细细思量,很快联想到之前的江宁盗采矿山案。于是涉案的一干官员自请摘冠卸袍,上奏陈述自身罪行。就连那些一直打着清除白莲教的幌子实则搜刮百姓的官府,在听说白莲教众人有救驾之功后,也都主动交出贪污钱财,入京谢罪。 皇上撑着身子,令都察院及大理寺即刻查办,仔细审阅。逆党经营多年,根基颇深,在京城及各地皆有大小不一的势力,经过全体官员相互监督自行检举,又有白莲教众人的指认,一一铲除查抄。 兆惠将军终于也在几日后班师回京,同时也带回了好消息,逆党余孽尽数斩杀,还生擒了逃亡在外的安吉波桑,并押送入京。 永琮奉命协理此案,但那位被关在宗人府最深处牢房的僧人一直冷笑默不作声,哪怕受刑也面不改色。 证据不足,他正要再行审问时,一名披着墨色斗篷的男子在侍卫搀扶中踏入牢房,来人正是准备过些日子前往行宫静养的皇帝。 安吉波桑依旧端坐着,背挺得很直,哪怕铁链加身,仿佛依旧是面露慈悲的大师,“跟一个黄口小儿没什么话说。” “那朕呢?” 安吉波桑随意地看了来人一眼,“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说起来我还是不及你心狠,将身边的人都算了进去。就连你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将隐卫交给他,还要试探他到底是选择救你,还是回京自己称帝。果然一脉相承,一样的冷血。”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他,“让你失望了,弘安。你筹谋多年,却看不清对手是谁,怎能不败?你以为朕会像皇玛法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嫡子一步步的走向黑暗。只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朕,也不是永琮,而是这宫中难得的真情。” “我不是弘安,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安吉波桑挣扎得扯动锁链,想要反驳什么,但牢门在他愤恨不甘的眼神中合上。 “呵呵……” 他已褪去往日的淡然,颓废地瘫软在地上,仿佛精神气都被抽空了。 怎么可能是真情? 怎么可能皇家会有真情? 弘历一定是骗他的!一定是耍他的!他们父子一定会彼此忌惮,一定会兄弟相残! 他仰头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次日一早,侍卫发现安吉波桑静静地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身边滚动着几颗深色的药丸,那是曾经可以操控人心的神药,如今也操控了这颗不甘之心的跳动。 谋逆案告罄,前朝后宫终于平静下来。 皇上也听从太医的建议迁往行宫静养,宫中一切交于和亲王主理,七阿哥从旁协助。 听闻御驾离宫时,和亲王哭得声嘶力竭,几乎晕倒。当时在场的人都道皇上与和亲王感情之深毫不逊色于先帝跟和怡亲王。 但论起演技,太后当属第一。 沈滢抱着永珩,与嬿婉来看望太后,见太后气色竟比之前好多了。福伽姑姑说太后在圆明园由恒娖长公主陪着,平日闲来无事揪出几名探子打发时日,比宫中有意思多了。 沈滢瞠目结舌,“您的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宫中日子平和许多,四公主与傅恒之子福隆安成亲,纯贵妃终于松了口气,她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送给皇上,待看过回信后才放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嬿婉生下十五阿哥时,行宫快马加鞭传来消息,皇上龙体大好,不日便可回京。 十五阿哥的降生驱散了后宫的沉闷,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哭声洪亮的健壮孩子。皇上亲自取名为永琰,又晋令妃为令贵妃,协理六宫。 皇上甚至还未松口气,便被闻讯而来的和亲王迅速请回养心殿。刑部在整理谋逆案卷时,意外从一名证人口中得知和妃与逆党私交甚密,沈氏夫妇均可作证。官员不敢处置,亦不敢随意糊弄,便做主将一干卷宗交至养心殿。 沈滢被召来养心殿时,见皇上依旧斜倚在龙榻,一干重臣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和亲王与七阿哥。 皇上似乎毫不意外,示意他们继续。 其中一名都察院官员开口道:“和妃娘娘抚养七阿哥,又生育十四阿哥,于社稷有功。单凭这些证词不足以认定娘娘有谋逆之心,臣以为理应详查。” 但很快便被另一名官员反驳,“娘娘于皇嗣有功,并不能抹去与逆党有关的事实。且娘娘身居妃位,又抚养七阿哥,与其他嫔妃不同,欺君之罪难免,理应迁往别处安置,以保江山社稷。” 又有几名官员附和,直言皇上不可轻视。 永琮虽脸色不悦,但到底没有发作。 皇上点头,“众卿所言有理,和妃确实曾与逆党有联系,但她迷途知返,已对朕倾言相告,不算欺君。” 他说完,示意宫人将架子上的一个锦盒拿来。 里面放着的正是沈滢曾与慧贤皇贵妃在圆明园时,第一次见到罗辰本人后,送去养心殿的告罪书。 她早在那会儿便想着有朝一日再被他人构陷,这些可以保命,不至于落得个欺君的罪名。皇上虽极大可能不看,但送去养心殿的东西不会随意销毁,宫人一定会保管妥帖。 没成想这男人竟都知道! 众臣面面相觑,惊诧于皇帝对这位和妃的信任。 可七阿哥前途无量,这位和妃如此身份都可得到圣心,来日新帝登基,他们这些处理过谋逆案的朝臣如何自处?会不会有女主乱政的局面? 他们继续跪在地上,神情忧虑且凝重。 皇帝了然,吩咐侍卫取酒,“这杯酒中掺了鹤顶红,足以致命。”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脸色大变。难不成皇上觉得他们话太多,要毒死他们中的一人来杀鸡儆猴? 皇帝换了个姿势,向前推了推酒杯,又扫视众人后,缓缓开口,“众所周知,永琮与和妃感情深厚。你们所想朕清楚,无非是担心将来和妃会因为与新帝过于亲密而左右圣意,擅专朝政。” 他又看向一旁静立的人,微微皱眉,“瑾亦,并非朕与他们疑心你,实在是江山社稷为重。朕不能让未来的新帝被旁人左右心思,干扰判断。你于社稷之功朕都知道,就当是朕与大清都对不住你。” “你先走一步,朕会允准你随葬皇陵,也会厚待沈家。” 第158章 宫中有点人情味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永琮,他蓦得上前一步,想要夺过桌上的毒酒,但被一旁的和亲王拦了下来。 “皇阿玛,您在说什么啊?阿娘她……” 随葬皇陵是历代宠妃的待遇,亦是家族的荣耀。但这份荣宠背后,却是一条毫无选择的绝路。 先前还义正言辞的官员此刻忽然一脸呆滞,他们只想让和妃远离政局中心,并不想逼皇上处死和妃,何况还是当着七阿哥的面。若和妃真的死在今日,他们怕是很快被七阿哥拉入黑名单,前途不保。 当即便有人开口求情,力劝皇上三思。 沈滢上前,无视几名脸色苍白的官员,只看向一旁几欲上前的永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跪伏在榻边静待毒发。 很多年后,史书对于这次赐酒的记录有不同的解释。 有人说,这是皇上为保和妃清白不得已而为。 更多的人则表示,此是历史上最温情的一次赐酒,不仅是帝妃相互信任,更是让一干重臣愈发死心塌地的效忠皇室。 咸福宫正殿内, 沈滢好不容易回到宫中,便闻到了膳食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侧头看向不远处用膳的男人,故意地踢了踢门框,发出几声闷响。 男人手上动作不变,倒是茉心快步上前,小心地扶着沈滢,浅笑着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先更衣再用午膳。” “吃什么,鬼魂用得着用膳吗?拿几根香和蜡烛来吧。”沈滢故意提高语调,“最好加上鹤顶红,那味道才好呢。” 一向沉稳的男人忽然动作一滞,夹住的菜又掉回盘中,他接话道:“既然是你们主子的要求,就去找来吧。朕倒要看看她如何下口?” 沈滢来不及更衣,迅速坐在男人对面,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皇上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和亲王也猜到了,永琮则秘密换了酒,唯独一干大臣,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此刻正感慨臣妾乃贞烈表率呢!” 皇上没有反驳,只平静地开口,“朕准备的酒中没有加任何东西,但你的好大儿却要添加迷药蒙蔽他人,趁机救你。” “那也是您的好儿子!”沈滢想了想,欲言又止。 “他若没有心机手段,便不配坐上那个位置。只是朕一把年纪了,还得替他转圜,若是你真的被迷晕,朕还要向一干大臣解释说你这是不甚酒力,并非毒发身亡。” 他克制地用了一些膳食,又吩咐宫人换新菜式,服侍自家娘娘用午膳。待到殿门处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温和,“经此一事,你算是真正重获新生了。从此以后不必再胆战心惊,不只是朕,还有永琮跟永珩,都会是你的依靠。” 他的确实不再年轻了,但背影看去依旧挺直。 沈滢依旧记得喝了酒等了好久之后,皇上顺势拉起她,朝一干大臣缓缓开口:“忠贞之态,诸位可见;赤诚之心,朕亦动容。既然诸卿均为瑾亦求情,朕便顺应天意,待她百年之后再随葬皇陵吧。” 酒中不可能有毒,皇上便是以此告诉在场的前朝重臣,她沈瑾亦不怕死,也不在乎权柄,自然在新帝登基后也不会擅专朝政。此番忠烈之举,便是那几名官员也很难做到。 他在为她彻底扫清障碍,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从那刻起,她才是真的摆脱从前了。 后来太后听说了此事,忍不住心底的疑惑,问道:“你如何确定皇帝不会真的赐你毒酒?莫非你也动情了?” 沈滢浅浅地一笑,颇有高深莫测之感,“因为臣妾活着,这皇家啊,就有那么点儿人情味。” 皇上能顺利平定叛乱,不仅是谋划得当,更重要的是相信儿子的孝心,相信沈滢不会背叛。这丝真情恰恰是逆党不会也不敢相信的,也是任何心机手段都比不上的。 关于白莲教的处置,皇上采用怀柔与绥服并用,对涉及“反清复明”及其他造反言论的派系严厉打击,逐个击破,对于像王聪儿之类的人,则鼓励进入官场。王聪儿受困于“男女之大防”,并未进入官场。但她创立的学府远近闻名,教出了不少有为之人。 一年后,皇上在十五阿哥生辰时宣布册封令贵妃魏氏为皇后,和妃沈氏为皇贵妃,共同协理六宫。至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汉人皇后出现,于此同时汉人地位大大提高。 进忠并未再次入宫,他随章佳阿桂被编入隐卫,继续执行秘密且重大的行动。 沈滢担心他依旧对嬿婉有其他心思,后来他拜托吴锡璋送了一封信,信中表示: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道,而他离开皇宫后才知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无关情爱,无关不甘。 他慢慢明白自己要寻的道一直是被需要,活得有价值。如今他悟到了,也希望贵人可以寻到。 嬿婉看后沉默良久,“愿他随着自己的道一直前行,千万不要回头。” 永琮十五岁时被封为和硕睿亲王,正式迁入重华宫。 永珩与永琰抱着他的腿不松手,非要跟着他一起住,于是皇上还真允许让宫人们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重华宫住了几日。 永琮的嫡福晋事关重大,皇上反复挑选。但侧福晋及格格的人选却交给她们来操心。 永寿宫内,沈滢瞧着一群娇嫩的小姑娘齐齐站在那里,忍不住想起自己新入宫的时候。 嬿婉正要唤人上前,便瞧见沈滢直直地看向其中一名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曾经的慧贤皇贵妃。 “臣女高子衿见过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好巧啊,她也姓高。 “这是高斌大人的孙女,亦是慧贤皇贵妃的小侄女。她阿玛因受贿下了狱,多亏她额娘治家严谨,悉心教导儿女,才没有染上陋习。听闻她兄长中了进士,如今在都察院任职呢。” 昔日慧贤皇贵妃与孝贤皇后那般要好,若是她俩成了亲家不知该有多高兴,但沈滢只是想想罢了。 这一切都要看永琮自己的心意,她可不要做强扯红线的恶婆婆。就算不能成为儿媳,她可以将小姑娘接入宫中收为养女,再为她找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