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红尘客,何处惹长生》 第一章: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来此间第七十三年,写于江州梅茶乡。】 【这是下山的第三个年头,望师父在天之灵,徒儿尤记师父之言,下山之后,徒儿走遍了天下山河,见识有长,正如师父当年所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人间也并非似徒儿想的那般不堪入目。】 【师父你常常说我悟性极佳,下山之后定能解惑明心,还请师父恕徒儿愚钝,三年岁月,徒儿未能解开这长生之惑。】 【长生有兴,亦有苦难,徒儿生而长生,却未有握住长生的本领,生离死别,人间苦难,徒儿见之心悲,难以心静,修行也因此寸步不前,比起师父,徒儿差之千里,甚是无颜。】 【徒儿走在这天下之间,虽有所获,但却仍旧觉得,与这天下格格不入,就好似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是了,徒儿本就不来自这儿,又怎能找到这份归属之心,师父,徒儿有些累了,不想再走下去了,想回山上待着。】 道人写到这儿却停下了笔,他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茶摊外面刮起了风,瞧着那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茶摊的老板是一位老人家,见这情况,便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摊子上的东西,怕这雨落下来,全给毁了。 道人犹豫了良久,还是将那最后一句话给划掉了。 大抵是怕师父的在天之灵,见之不悦。 道人每年都会写这样一篇年记,正经人不会写这些东西,道长自然正经,而他写这些东西,其实也只是为了记住而已。 他怕自己忘记。 道人已经活了足足七十三年了。 可当他抬头,那一张面孔却是尤为年轻。 瞧着似是才到及冠一般,年轻俊朗,那一双眸子中却又有着岁月的沧桑,似古井一般,无波无漾,仔细望去,却又是那样的深邃,令人不安。 道人名叫陈炁(qi),师承万里山中的紫霞山,自幼就被收养在山上,一直到其师父仙逝,他才走下了山来。 茶摊的老人家这时提醒道:“道长,要下雨了嘞。” 道人回过神来,点头道:“这就走。” 道人瞧着那吹起的风,带着些许风尘,他低下头,留下了最后一笔。 【师父,若是徒儿一直参不破这先天长生,又该如何是好。】 道人收拾好了东西,就此起身,在那桌上留下了茶钱,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待到那老人家来到茶摊收拾东西,摸向那杯子,却是愣了一愣。 “这茶怎么还是热的?” 老人家有些茫然。 他记得,道人自坐下过后,便没再添过茶。 而这一坐便是将近一个时辰。 可这余下的半杯茶,却是一点都没有凉。 哪有一个时辰都未凉的茶啊。 老人家往那道人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喃喃道:“高人啊……” 待老人家回过身来,看向了那桌上放着的铜钱,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接着便将这桌椅茶碗尽数收进了屋里。 不多时,大雨便来了。 …… “轰隆!!” 这场雨来的忽然,先是一声雷响,随即便有倾盆大雨洒了下来,雨水过盛,使得这树下也成了打水的竹篮,下个不停。 无奈道人只有继续往前走。 直至瞧见了那山边的一处庙子。 待道人到了那庙门口,却见那庙子里已经有了人。 却见那屋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身上背着背篓,还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茶香。 陈炁见此问道:“忽然下雨,不知庙里可还容得下贫道?” 其中一位露着肩膀的黑脸汉子笑道:“道长快进来,这庙子又不是谁的,自然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没有容不下这一说。” 陈炁点头道:“多谢。” “道长从哪里来?在哪里修行?” “贫道师承紫霞山,如今在外游历,先前从……” 言语之下,几人有了些许了解。 陈炁问道:“诸位是上山采茶?” “是啊。” 那人说道:“采的好好的,这雨说来便来了,唉,这雨一下,才采的茶放久了就得坏,新茶也只有等天好了才能采,怪是累人。” 陈炁道:“什么都讲究时辰,天公不作美,却也无奈。” “谁说不是啊。” 有个年岁不大的孩童凑了过来,问道:“道长道长,我听我爹说,山上的道长都会法术,很是厉害,道长你会法术吗?” “小云,别闹。” 黑脸汉子拱手道:“道长,孩子胡闹,莫要在意。” 小云眨了眨眼,说道:“三叔,我没胡闹。” 陈炁也没在意,笑道:“没事。” 他看向那叫做小云的孩子,问道:“你见过会法术的道士吗?” 小云点头道:“在庙会上见过,有位道长好厉害,只需要喊一声,碗里扣着的果子就跑到另外的碗里去了。” 黑脸汉子听后却是笑了起来,摸了摸小云的脑袋,说道:“你大公也会这个,那可不是会法术的道长,那叫戏法,叫三仙归洞。” 说着他看向了陈炁,说道:“道长我说的可对?” 陈炁点头道:“不错,正是三仙归洞。” 小云啊了一声,说道:“那不就是骗人的咯?” “也不算骗人。”陈炁说道:“戏法也是本事,称为技,想学那三仙归洞也不容易。” 小云问道:“那道长你会吗?” 陈炁笑了笑,想着外面雨下的挺大的,一时也走不了,倒不如玩玩。 他伸出两只手来,放在小云面前。 小云好奇,待那道人张开手,那掌心之中却多出了两枚金桔,左右各一个。 黑脸汉子见此也好奇了起来。 陈炁道:“三仙没有,两枚金桔倒是有。” “道长从哪里变出来的?” “你猜?” 陈炁笑了笑,没有解释。 随即他便将那两枚金桔放在了地上。 “看好了。” 在二人的注视之下,陈浔一手抓一只,将那两枚金桔握在手中。 陈浔看着小云,问道:“猜一猜各有几个?” “一边一个!” “不对,应该是,这边两个。” “诶,也不对。” 黑脸汉子也好奇了起来,待那道人伸手,却见左边掌心有两个,右边只有一个。 可他明明瞧见方才这位道长一边抓了一个的,他还看的很仔细。 “道长,厉害啊!” 小云不服气,说道:“不算不算,再来,我还要猜。” “好啊。” 陈炁也有兴趣的陪着他玩,来回变幻。 小云一连猜了三次,此次都没猜准。 在这三次之中,黑脸大汉终于是看清楚了一些手法,那道人的手尤为之快,若非自己懂得一些门道,怕是也要被骗过去。 小云有些苦恼道:“怎么次次都猜不准啊。” 陈炁道:“最后一次了,猜不准可就没机会了。” 小云集中了精力,仔细看了起来。 陈炁只是一放一拿,便让他猜。 小云见此瞧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答案。 陈炁见他这般坚持,便不让他猜了,而是说道:“伸手。” “伸手?” “嗯。” 小云伸出两只手来,在道人的指引之下握紧了拳。 陈炁笑问道:“信不信贫道将这两枚金桔变到你手里去?” “不信,这啷个可能嘛。”小云握紧了手,抓的死死的。 黑脸大汉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仔细看了起来。 陈炁见此笑了笑,只是对着两只抓着金桔的手吹了一口气。 再张开手时,那两枚金桔,的确不见了踪影。 小云愣了一下,他明显的感觉到掌心之中多出了什么东西。 张开手时,却见两枚金桔静静的躺在掌心。 小云眨了眨呀,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黑脸汉子也是惊了一下,“这是什么手法?” 小云亦是问道:“怎么做到的?怎么就到我手里了?” 道人笑了笑,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道人随即起身,摸了摸小云的头,说道:“雨该停了,贫道也该走了,有缘再见的话,贫道再给你变戏法。” 小云想拦一栏这道长。 却听那黑脸汉子说道:“雨不是还在下吗?” 他送那道人出门。 随着那道人他出门去,那最后的一点细雨竟慢慢停滞的下来,直至那道人走到那山路上,就只剩下了那树木落下的水滴,雨水再无半点。 黑脸汉子愣了愣,有些茫然。 “有缘再见了。” 道人道了一句,随即便往前走去了。 黑脸汉子见此回过神来,说道:“下雨路滑,道长当心。” 那道人笑了一声,道了一句。 “多谢。” 黑脸汉子见那道人越走越远,山里却在这一场雨后升起了雾气,不多时就瞧不见那道人的身影了。 小云眨了眨呀,说道:“三叔,这道人好厉害啊。” “三叔也觉得厉害。” 黑脸汉子回过神来,说道:“雨停了,咱们也该下山了。” . . 不多时,采茶的一行人便回了乡里。 黑脸汉子夜里找上了小云的大公,说起了今天在庙里避雨发生的说起。 “叔,我着实是瞧不出那道人的手法,真是一转眼的功夫。” 大公听后却是愣了愣,问道:“你说那位道长把金桔变到了小云的掌心里?隔着三尺远?” “是啊。”黑脸汉子说道:“根本看不出破绽来。” 大公怔了片刻,半晌没回神。 黑脸汉子见其愣神,便问道:“怎么了叔?” 大公回过神来,看向他道:“你觉得那位道长是在变戏法?” “昂?” 黑脸汉子反倒是有些不明白大公何出此言。 可下一刻,他却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可是我之前明明看出破绽了的。” 大公不禁摇头一笑。 黑脸汉子此刻也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破绽是真,戏法也是真,但那最后一手,却不是戏法……” “你啊,怕是遇到真神仙了。” 第二章:两千里路,三年之约 【来此间第七十四年,也是下山第四年,写于江南余杭县。】 【今日上元,最为热闹,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天下繁华咸萃于此,勋戚内眷登楼玩看,了不畏人。望师父在天之灵,借徒儿之眸,见此人间盛景。】 道人坐在那摊子里吃着那一碗热元宵,摊子周边挂着花灯,一副喜气之象。 碗里团团热气扑面而来,在这寒冷的夜里多了几分暖意。 还有一只猫儿趴在桌上,靠近那热腾腾的碗,打着小盹。 【徒儿这一年顺大江往东,由江州而起,直至余杭,见此上元,一年光阴,徒儿依旧对那长生一无所获,心里只顾着玩乐去了,完全忘了修行,实属不该,弟子贪玩,望师父莫怪。】 【路途之中,徒儿在临水县捡了一只猫儿,以作陪伴,因其肥大如猪,滚似圆球,取‘滚滚’为名,猫儿有灵,亦懂礼貌,徒儿甚是喜爱,愿师父知晓,徒儿暂且有了个伴,人间也好像有趣了几分。】 【尤记上次来到余杭时还是三年之前,那时囊中羞涩,得一少侠请了一碗元宵下肚,因此为友人,少侠酒后出言,扬言不出三年,必然名震江湖,贫道亦与其约定,三年之后,再来此地,请他吃一碗元宵。】 【写此言时,贫道正在摊中坐着,静待其来,亦不知那位少侠还是否记得当年之约。】 道人写着,舀起了一团元宵送入口中,因其没有注意,被那元宵烫的哈起了气。 片刻后才凉了些许,咬开元宵,一股芝麻香气散于口中,好生满足。 道人笑的眯起了眼,大抵是享受此刻。 街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爆竹响动,以寓意而言,驱赶年兽,这古来的传统,更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道人摸了摸酣睡的猫儿,猫儿打了个哈切,却未醒来,猫儿累了,要休息休息。 道人的目光看向外面。 视线看着来往不断的人们,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位少侠。 只因当年萍水相逢,二人都匆忙不矣,甚至走时都没有留下互相的名字。 摊子的摊主瞧着年岁不大,姓胡,因为这儿叫胡家摊子,卖酒,卖茶,卖一些平日里的小吃,上元节便有了元宵。 这会不忙,摊主便也闲了,便来这坐下,与那道人闲聊了起来。 “道长是在等人?” 陈炁点头道:“是啊,等个朋友。” 摊主很热情,瞧着这热闹之景,二人很快就聊开了。 摊主也从其口中得知了那三年之约。 摊主惊了一惊,说道:“三年之前啊,那时候都还是我的婆婆在忙活这摊子的事。” “哎呀,这么说来,道长也是老主顾了。” 陈炁笑道:“只是三年前来过,还说不上是老主顾。” 摊主道:“算是,算是,道长不知,我婆婆在时,可谓是样样都好,摊子落在我手里,却是被整的七荤八素,一些老主顾也只是惦这情份回头吃了一会,便不再来了,骇……” 陈炁说道:“陈某倒是觉得这元宵煮的甚好。” “道长夸了,我自己心里其实清楚着呢,差我婆婆差的远。” 陈炁笑了笑,没在意这些事情,他也没有去问摊主的婆婆去了哪儿,今天上元,不兴提这些事情。 摊主取了些蜜饯边果出来,边吃边聊着,问道:“听道长的口音,不像是余杭本地人。” “贫道师承紫霞山,偏南地,先前……” 摊主听后方才了解到这道人竟是从江州那边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 “是啊。” “哎呀……” 摊主惊叹不矣,说道:“道长真是厉害,江州隔此地足有近两千里路,道长是走了多久?” “贫道边玩边走,偶尔会在某地停留一段时日,大半年后才到了余杭,正巧赶上了上元。” 摊主佩服至极,说道:“想我三十余岁,却连余杭都没走出去过,不曾想道长竟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天下,着实佩服。” “哪里,哪里……” 二人熟络了些许,摊主便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今日上元,正是热闹的时候,道长一直待在这里等人,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我便帮道长看着,有人问起我便帮道长只会一声,道长之后回来便是了。” 摊主是觉得,这位道长恐怕是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但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委婉的说了两句,免得人家失望而归。 道人却是笑了笑,说道:“没事,贫道再等一等就是了,而且,贫道的猫儿也累了,放它在这,贫道也放心不下。” 摊主张了张口,无奈道:“这样吗,那,好吧……” 他也不再多劝什么。 只觉得这位道长恐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摊主怕这道人无聊,便一直陪着,怎么说也得尽这余杭之地的待客之道。 二人聊了许久,道人也等了许久。 依旧不见有人前来。 忽的街上有一阵热闹之声传来。 “龙灯啊。” 摊主偏过头,看向道人,说道:“道长,这龙灯一过,人可就少了……” 陈炁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贫道再等半个时辰,若是等不来,便去追那龙灯去,凑凑热闹。” 摊主闻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好。” 一群人围簇着龙灯从那街道前走过,掐锣打鼓之声不断,有孩童簇拥上前,抚摸那龙头以求平安康健,一片太平祥和,欢声笑意之象落入眼中。 但这样的景象,也随着龙灯的游街逐渐离开这儿,慢慢的就冷清了些许,人们都追着龙灯去了。 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摊主不由的打了个哈切,而道人的猫也已经醒了。 滚滚睡眼朦胧的,起身蹭了蹭那道人,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知道了。” 道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要等的人不会来了,便不打算打扰摊主了。 摊主唤了一声:“道长……” “多有打扰,贫道就先……” 道人道了一句,正欲起身告辞。 却忽的听到一声音传来。 “店家,来碗元宵。” 摊主与那道人的目光一同看了过去。 却见一位衣着朴素背着剑的男人往摊子里走了进来。 这位少侠看到道人的那一刻不禁一愣。 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惭愧,说道:“道长,我是不是,来迟了些……” …… 闲了大半天的摊主又卖了起来,烟火气自那炉中升起,这儿似乎也不冷清了。 在那桌前,那位迟来的少侠连连道歉,说自己来晚了,让道长等了这么久。 道人却不在意,脸上尽是笑意。 少侠说道:“没想到当初糊涂之下留下的约定道长仍旧记得,在下惭愧,起初还想着道长忘了,自己也懒得来赴约,猛然想起,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如今得见道长,实在是…唉……” 陈炁笑道:“陈某也以为等不到少侠了,正打算走时,少侠便来了,险些错过,亦是惭愧。” 少侠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哈哈,说明我与道长有不解之缘,那叫什么,嗯……妙哉,妙哉。” 少侠学着道人的模样摇头直叹。 二人相视一笑,好不畅快。 少侠抬手,说道:“店家,上酒来,上酒来,我要与道长痛饮三百,不醉不归!” 摊主见此笑道:“这就上酒!” 江湖之人总有这他的豪爽之气,那种不拘小节,豪迈的心性,是这许多人所没有的。 二人之间的情谊淡如杯中之水,不见波澜,但当初糊涂时的约定却谁都没忘。 少侠一连喝了三大碗酒,脚踩着凳子,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他这些年在江湖之上的见闻。 都是快意恩仇,儿女情长,往北而行,见识了那大漠风光,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沙匪,转头去了上京荣华,亦见识了这世间最为风光的上京,如此多事,三两碗酒根本说不尽。 道人的猫儿在那少侠的喧闹声中也清醒了几分。 不知怎的,也被那少侠的话吸引了过去。 少侠见那猫儿听入神,不禁笑道:“好猫好猫,哈哈,待你出入江湖,必成猫侠!” 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他也有些醉了。 道人见此也无奈一笑,倒是猫儿被吓了一跳,躲在了道人的怀里。 说着,少侠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说起来,当年的时候,真是年少轻狂,说那名震江湖的话……” 道人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已经不重要了。” 少侠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是了。 在此一刻,那所谓的约定早已经不重要了。 道人从来不在乎这位少侠会不会名震江湖,当二人再度相见,那份情义远远胜过了所谓的名震天下。 少侠很快就醉了,说起了胡话。 不多时就醉倒在了这桌上,碗里的汤圆都还剩了大半。 道人坐在桌前,摸了摸猫儿,拿出了笔,在那册中写下。 【师父,徒儿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失望而归的打算,可徒儿从未想过,真的有人能将三年之前一个随意的约定记在心里。】 【徒儿好像明白了些许,或许这正是师父告诉徒儿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人间,也没有徒儿想象的那么坏。】 【在此一刻,什么名震天下,已经不重要了。】 【徒儿愚钝,此刻才知,自己错过了不知多少……】 第三章:再约上京,卖身葬父 第二日酒醒过后,那位少侠便匆忙告辞了。 只因他睡过了头,险些误了回去的船,更没有再多的时间与道人叙旧了。 道人送它去了江岸边的码头。 少侠赶着发船的最后一刻上了船。 他跑到那船边,看向了那岸边的道长,喊道:“道长!恕我有事在身,不能相陪,道长若是往后去了上京,记得来找我,到时再好好招待道长!” 陈炁抱着猫儿,听到这样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好。” 船开了,那船上的少侠亦是挥手告别。 陈炁见那船只渐行渐远,怀中的猫儿却在此刻叫了一声。 “喵。” 猫儿似乎是在提醒道人什么。 “嗯?” 陈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连忙上前。 对着那船只喊道。 “少侠!“ “你叫什么?!” 可那艘船却隔的有些远了,船上的少侠根本听不清楚。 亦不知晓道人在说些什么。 江岸边上的道人无奈一笑,摸了摸猫儿的头,说道:“何不早点提醒我。” 怀中的猫儿瞧了那道人一眼,没有作答。 想了想,道人却又释然了。 他想,或许这就是江湖。 不必问来处,也不必知晓其名。 这是似乎与道人心中的江湖一般模样。 船只渐行渐远,道人也回过了头。 这时,怀中的猫儿却忽的叫唤了两声。 道人想了想,说道:“去哪?贫道也不知啊……” 他顿了一顿,看向了这繁华的江南余杭,说道:“早年途径此地,也未曾仔细看过,说起来,你喜欢这里吗?” 猫儿想了想,摇头又点头。 在它看来,只要跟着道人,哪里都可以。 道人见此笑了一声,说道:“那便瞧瞧这江南风光。” . . 道人留在了余杭县,租了个院子,暂且住下。 上元过后,余杭又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亦是祥兆。 猫儿在那院子里打滚,身上裹满了雪,一甩脑袋雪花乱飞。 道人坐在院子里,正给身前的火炉添柴,烫了一壶茶水,里面咕噜作响,冒着气儿。 暖意从火炉里传出来,袭遍全身,这样的暖,非同于往常,是令人满足的暖和。 道人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热气。 一手拿着书,写了起来。 【望师父在天之灵。】 【时隔多年,徒儿再一次看到了雪,如今忆起,竟发觉上次看雪竟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心中甚喜,遂与师父分享。】 【与那少侠分别过后,徒儿便留在了余杭,想着早年经过却未能一睹风采,若是再度错过,不免遗憾,于是便在余杭租了个院子,租金半年一两三钱,算是划算。】 道人将那茶壶放在了一边,晾一晾茶。 目光却又落下了那在院子里玩耍的猫儿身上,想了想后,道人接着提笔写了起来。 【年关一过,家里的猫儿变得越发聪明了,就是仍旧有些贪玩,这会正在那雪地里打滚,弄的一身湿漉,它说着怕冷,见了雪又不怕了,之前还费了徒儿不少银两置办碳火,徒儿有时倒想便将这肥猫给卖了,这样圆滚,应该值不少银两。】 猫儿感受到道人的目光,不禁看了过去,挥了挥爪子,似乎是在邀请道人一起玩。 道人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参合进去。 猫儿也没在意,自顾自的也能玩的欢乐。 而后果就是后来被道人拉在火炉旁边烤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烤干。 猫儿见道人在写着什么东西,便好奇的看了过去。 “喵?” 道人能够理解猫儿想说的话,解释道:“贫道要将事情记下来,免得往后忘记。” 猫儿不解道人的做法。 道人解释道:“我啊,估摸着要活很长时间,万一想不起来时,也能拿出来翻看一下,转眼好几十年,正是因为之前没有这样的习惯,好多事情贫道都忘记了……” 猫儿摇了摇头,完全听不懂,它只顾着吃喝玩乐,哪里会懂这些事情。 道人摸了摸它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猫儿也没再多问,转头又跑去玩雪去了。 过了片刻之后,猫儿却是忽的嚷嚷了起来,好似在跟道人说些什么。 道人看去,随即抬头看向了天。 雪停了…… “嗯,嗯……” 道人答应了两声,便算是回应了嚷嚷不停的猫儿。 …… 隔了几日,雪化的差不多了过后,道人便打算上街去置办一些东西,这院子里还差许多物件,再加上猫儿这些天嚷嚷着想吃鱼,便出门来买些。 “瞧一瞧看一看嘞,上好的胭脂……” “新鲜的蜜饯……” “冰糖葫芦……” 雪化过后,街上尤为的热闹,人来人往穿行不断,小贩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这会也没有那么冷了。 道人先是买了两条鱼,另外又买了几副碗筷,转头又在街上逛了起来。 却忽的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道人见此便也凑上前去看了看。 却见一位妙龄女子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字迹清晰可见。 【卖身葬父】 “这两年这样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唉,谁说不是呢,也怪今年这场雪也来的太忽然了,本来以为都熬过去了,结果偏偏又下了一场。” “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陈炁正瞧着,却忽见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走上前去,俯下身瞧了瞧那姑娘。 姑娘连忙躲闪,不让他看。 “抬起头,我瞧瞧。” 男人见其没动静,于是便扭着那姑娘的下巴,抬起来看了一眼。 姑娘吃了一惊,也不敢声张什么,连忙低下了头。 男人笑了笑,说道:“嘿,模样倒是乖巧。” “你要多少银两葬父?” 姑娘没有说话,不敢应他的话。 男人见此冷哼了一声,道了一句:“不识好歹。” 说着,却又眼睛一转,忽的上手摸了一把那姑娘的脸蛋。 “啊!”姑娘下了一跳,连忙躲开,一把将那男人推了过去。 “喂,干什么呢!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怎能对一介弱女子动手动脚的!” 一旁站着观望的人终于是瞧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 那男人手被钳住,说道:“关你什么事?” “你还是人吗,这姑娘才失了父亲,无奈卖身救父,怎就遇到了你这等禽兽!” “嘿呀。”膀大腰圆的男人一叉腰,顶上前去,说道:“怎的,你是想英雄救美啊?行啊,你有本事,那就把这他葬父的银子给出了,瞧你那穷酸样,什么都没有,还想英雄救美,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是觉得我出不起?” 站出来的义士冷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那姑娘,问道:“姑娘,你要多少两银子?” 姑娘流着泪,语气怜人,说道:“公子,十两银子足够了……” “区区十两银子!” 那人随即从怀中摸出了十两银子,随即一把将那男人给推开。 “还不快滚!” 男人被这一推导致没能站得稳,膀大腰圆的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疼的吱哇乱叫,围观之人顿时连连叫好。 “打的好!” “好啊,好啊!” 一群人都叫嚷了起来,那男人见此情景,也不敢再多造次,只得指着那人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 那位姑娘眼中含泪,跪地拜谢道:“谢谢恩,谢谢恩公……” “姑娘快快请起,收好这银子,走,我带你去葬父。” “好……” 这位义士随即便带着这位姑娘离开了这处街道。 “真是解恨啊。” “是啊是啊,方才那位义士真是好本事。” “这光天化日的,还有那般禽兽败类,真是世风日下……” “多亏了那位义士,要不然这姑娘不知要挨多少欺负。” 众人纷纷称赞,议论不止。 陈炁却是转头瞧向了那义士离去的方向,不由的深思了起来。 . . 姑娘带着义士去订棺椁,不久后便从那铺子里走了出来。 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街边,正望着那棺材铺子。 道人闻到了一阵香味,回头看去。 却见是个包子铺。 想了想后,道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包子怎么卖?” “客官,一文钱一个。” “来两个。” 道人吃了一个,一转头,便瞧见了那铺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见此便往那棺材铺走去。 却忽的顿住了步子,道人看向了手里的另一个包子。 抬手一抛。 包子于道人的掌心之中跃起,落下之际,却忽的散发出金灿的光亮。 方才的包子,已然变成了一个金疙瘩。 见此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才走进了那棺材铺子里,正巧与那位义士错开。 刘义带着那葬父的女子从棺材铺里出来。 刘义看了一眼那道人,却又是匆匆一撇,也未曾在意。 姑娘声泪俱下,说道:“恩公之情,小女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刘义连连摆手,说道:“姑娘言重了,姑娘孝记于心,刘某又怎会袖手旁观,无需报答,只望姑娘往后好好活着就是。” 姑娘抹了一把眼泪,令人见之生怜。 …… 道人走进了铺子。 铺子里有伙计两人,掌柜一人。 才做了生意,掌柜的不免脸上带着笑意,正拿这秤称着银子的分量,看着足不足重,嘴里还哼着小曲,很是高兴。 一转眼,却又见来了人,掌柜的连忙收敛了笑意,开口道:“哎哟,道长快请,不知道长是要买些东西辟邪,还是说家中有……” 陈炁打断了他,直言道:“今年大雪,贫道听闻有不少穷苦人家没能熬过这大雪,又苦于家贫,无力安葬家中长辈,甚至还有了卖身葬身之事,贫道欲行善积德,还请掌柜的多打几口棺材,询问周遭无力安葬的人家,替贫道送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掌柜的听后惊了一下,连忙拱手道:“道长高义!” 这得是要多少口棺材啊! 自己又要挣多少银子! 随即掌柜的话音一转,说道:“只是道长,我我这也没有现成的寿材,恐怕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几副来,而且,这寿材的价格也不太……” 陈炁听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疙瘩。 掌柜的见后顿时眼睛都亮了。 “够吗?” 掌柜见后顿时眼睛都直了。 金疙瘩!! 这么大一块金疙瘩! 如何让人见了不眼红。 以至于掌柜的都忘了客套,那副贪婪的嘴脸原形毕露,连连点头。 “够,够了,完全够了!” 陈炁笑道:“那此事便交给掌柜了,切不可弄虚作假,否则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不敢不敢。” 掌柜的收了那金疙瘩,瞧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似的。 陈炁笑了笑,交代了一翻后,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等人走后,掌柜的咬了一口金疙瘩,见那里面金灿灿的,不由得道:“亲娘啊,这得是值多少银子啊!” “发了发了,我发了啊!” “姑娘无需多言,快且去吧。” 道人带着猫儿来到了这余杭县外的河边,坐在地上, 第四章:义士捕头,游人江南 没过两日,道人广发善心,为大雪之中离世的穷苦人家采买棺椁的事迹传开了。 棺材铺的掌柜连续几夜打了好几口棺材,送给了那些穷苦的人家。 如今整个余杭县都在议论着此事。 有人称赞着这位道长的义举,每每提起,都不禁夸赞一翻。 可说到底,却没什么人知道这位道长是谁。 有人说是外面山青锋观的道长,但却又有人说自己见过那位道长,不是青锋观的,而是才来余杭不久,说到底,谁也不知这道人是谁。 “先有义士当街为葬父女子出头,如今又有这位道长广行善举,这世道之下,如此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不过说来,这位道长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没人知道是谁,虚于名利,不愧为仙道之人。” 谁人都知晓这位道长的善,有心之人也为此大肆宣扬了一翻,使得这位道长的名声更盛了几分。 …… 而做这一切的道人,此刻却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练剑,完全没有意外面的事情,至于传闻,也是只字未提。 直到某一天下午,院门被敲响。 开门却见了一位穿着捕快衣衫的人,看那面容,却不面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街上为那姑娘葬父的义士。 “见过道长。” 陈炁看向他那一身着装,于是便道:“贫道可是犯了事了?” 刘义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笑道:“道长误会了,在下刘义,乃是余杭县衙捕头,这会才下值,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不慎吓到道长了。” “在下此行是来替余杭县百姓来感谢道长善举的。” “原来是刘捕头。”陈炁拱了拱手,看了他随即说道:“不过捕头恐怕认错了吧,天下道士那么多,行义举的可不是贫道。” 刘义说道:“当日我前脚走出棺材铺子,道长后脚便走了进去,不是道长,又是何人呢?” 刘义笑了笑,说道:“道长放心,我知道长喜好清净,不愿声张,在下便也只是只身前来,也未曾告诉他人。” 陈炁见此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后说道:“贫道陈炁,刘捕头进来坐吧。” 刘义听后笑了笑,随即进了院子,左右观望了一翻,却觉着院子里令人感到舒畅无比,不知为何,走进此地,便觉得轻松许多,不知是否是错觉。 一转头,他又看到了一只猫儿趴在屋檐下,毛色靓丽,瞧着便很是讨喜。 道人以茶水瓜果相待,刘义将提着的东西放下,说道:“在下带了些蜜饯前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表心意,还望道长收下。” “客气了。” “陈道长之善举,当真令人折服,当日我以十两银子救那女子,回头想来,却又不禁懊恼自己当时冲动了些许,比起道长,刘某惭愧。” “何来惭愧之说,再者说……” 陈炁顿了一下,却又说道:“贫道也不是在行善举,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罢了。” “替天行道?” 刘义有些不解。 陈炁想了想,一时不知要不要告诉这人真相吗,可瞧了瞧刘义那一身捕头衣裳,又陷入了思索之间。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陈炁才开口道:“刘捕头可还记得当日之景?” “陈道长说的是那日街头?” “正是。” 陈炁说道:“回过头来,不知刘捕头可还见过那葬父的女子?” 刘捕头顿了顿,却是摇头。 陈炁随即却又问道:“那当日对那位女子动手动脚的男子呢?刘捕头可还见过?” 刘捕头愣了愣,却有些不解,“道长此言何意?” 陈炁放下了茶杯,说道:“刘捕头,这余杭县一点都不大,你又是捕头,想来时常在接上巡视,这余杭县上的人不说都记得,但总归都有些许印象,不妨再回忆一下,在此之前,又可曾见过那葬父的女子,还有那当街欺辱他人的男子?” 刘捕头回想了半天,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某愚钝,未能明白道长的意思。” 陈炁想了想,随即脸上浮现出笑道,说道:“兴许明日一早,捕头就明白。” “要等到明日一早?” 陈炁笑了笑,说道:“刘捕头到时不要来抓贫道就好了。” 刘义听到这话思索了一下,却道:“怎么会,道长行如此善举,我又怎会来抓道长?” 陈炁对此没有解释,只是让刘义喝茶。 刘义想不清楚,也没有揪着此事问。 随后刘捕头与陈炁聊了许多,待了大概半个时辰便刘捕头便离去了。 直至最后,道人也没有跟他解释那其中的意。 刘捕头回去过后想个不停,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本就是一个愚蠢的人。 反倒是让他有些睡不着觉。 “明日一早就能明白了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刘捕头也就睡了过去。 …… 刘捕头第二日一早便按时去衙门当值了。 早间还在回忆着昨日那位道长说的话,正想着,却见一人走进了衙门,一跪下,便开始诉说起了自己的冤情。 来的人却不是旁人,是那棺材铺的掌柜。 他还带着一个包子。 “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被那道人骗了,金疙瘩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臭包子!” 县令大人坐在堂上,听着躺下之人伸冤,越听却越是觉得不解。 “你说,那位道人给你的金疙瘩,变成了包子?” 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正是,正是!”棺材铺的掌柜连连点头。 可那棺材铺的掌柜,却又无比确定此事。 县令大人听后却道了一句:“简直是无稽之谈!” “将此人给我轰出衙门!” 棺材铺的掌柜被官差架起,拖向了外面。 “大人,大人!!” “在下所言,没有半句假话啊,金疙瘩真的变成了包子!” “大人!!” 没过片刻,那棺材铺掌柜的声音便消失在了这衙门里。 站在堂下的刘捕头此刻才恍然回神。 一旁的下属小声道:“头儿,这人真是好笑,怕是想钱想疯了,金疙瘩都变成了包子。” “啊?” 刘义怔了一怔,有些茫然。 捕快顿了顿,问道:“怎么了头?” “没,没事……” 刘义有些恍惚,不禁往那衙门外面看去。 他好像明白了道人的话。 哪有什么卖身葬父,光天化日的,又哪里有那样的禽兽败类。 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那一男一女,分明就是合谋为之,借了一副不知是谁的尸骨,打着卖身葬父的名号,引人一怒之下,抛洒银两,再借此吃那棺材铺的回扣。 刘捕头回想起自己当日仗义疏财,此一刻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愚蠢,三言两语,便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之中。 待刘捕头慢慢回过神来,却又想起了那位道长。 “所以,这位陈道长,早就看明白这一切了,甚至也猜到了那棺材铺的掌柜今日一早就会来报官?” “那岂不是说……” “金疙瘩,真的变成了包子?” 当这一切串联在一起,刘捕头方才明白了所有。 “这位道长……” “不一般呐……” . . 陈炁正在院里跟猫儿玩耍。 他丝毫不担心那棺材铺的掌柜会找上他来。 等那掌柜的回过神来,就会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是多不可信,官府不为他做主,他更不可能敢来得罪道人,毕竟,道人既然能将包子变成金疙瘩,那说不定也能将他变成包子。 事实也跟陈炁想的一般,那棺材铺的掌柜在衙门被轰出来过后,便想明白了里面的厉害,彻底消停了下来。 “做逝者生意的,盼着生意兴隆也就罢了,竟还找人行骗,是真不怕招天谴……” 陈炁无奈叹了一声,只希望这位掌柜的经历了此事后能诚心毁过吧。 猫儿听到了道人的嘀咕声,不禁有些好奇。 陈炁看向了它,说道:“贪人败类,财帛如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等你长大了,也莫要忘了为人的品行,品行端正者,才能坦坦荡荡。” 猫儿叫唤了一声,似乎是在纠正道人。 陈炁笑了笑,说道:“嗯,为猫端正。” 后来,刘捕头也来拜访过陈炁,但却对于那金疙瘩变成包子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因为不管怎么说,道人都以假的金疙瘩骗了棺材铺的掌柜。 他是衙门的捕头,许多时候都更加维护律法,但于情而言,刘捕头又觉得道长这事做的实在大快人心。 所以,他便也就没再提过此事。 唯一念叨的,大概就是自己被骗走的十两银子了。 因为这件事情,二人便也熟络了起来,刘捕头偶尔会提着酒来找陈炁闲聊,说说心中的烦闷事,陈炁也乐意听他唠叨。 …… 转眼春去,天也逐渐热了起来。 道人带着猫儿去余杭县边上的江岸游玩,却忽的听到了那树上传来的声响。 “吱,吱……” 道人回头看去,看向了那树上。 猫儿也被那声音所吸引,一双灵动的眼眸盯着那树上的知了,便再没挪动过。 “入夏了啊……” 道人轻叹了一声,可随即却见身旁的猫儿忽的朝着那棵树跑去。 在道人的注视之下,猫儿一溜烟的功夫就爬上了树,待其下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只知了。 “吱吱吱……” 知了被猫儿叼着,叫个不停。 还不等道人开口,那知了便被猫儿给吃了肚儿里。 “……” 道人一时无言,不禁摇了摇头。 猫儿却好似在回味一般,舔了舔嘴,好像是觉得这虫子不太好吃。 “喵。” 道人无奈笑道:“你真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尝一下。” 猫儿跑到了道人身旁,顺势爬到了他的肩头。 喵喵喵的似乎在说些什么。 陈炁听后更是无奈了,说道:“贫道不吃知了。” 猫儿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它还想着再抓一只给道人尝一尝。 陈炁只觉得自己无福消受,猫儿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 遥想当初,他们才相视的时候,猫儿还去抓过老鼠给他吃。 猫儿的确该吃老鼠,但说到底老鼠不免有太脏了,身上总带着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后来陈炁便明令禁止了猫儿再去抓老鼠吃,也是为了它的安全着想,而作为补偿,陈炁经常会给猫儿买些鱼来吃。 陈炁抱着猫儿,坐在这江边,看着那江岸两旁的杨柳随风飘动。 “沙沙沙……” 窸窣的声音在道人的耳畔响起,不禁让道人感到了一阵安逸,莫名的就想打盹。 猫儿却先一步打起了哈切,好似下一刻就要睡了一般。 道人脸上浮现惬意,喃喃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真是如此……” 那柳叶窸窣的声音,催促着道人入眠。 不知不觉的,抱着猫儿的道人打了个哈切,随即便坐在这江岸边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五章:明月窗间,槐序早荷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蝉鸣。 蝉鸣声重,也意味着深夏已至,天渐炎热,猫儿夜里也不趴在床上睡了,多数时,都趴在那窗边,吹着晚风入睡。 猫儿浅眠,明月挂窗间。 …… 早间凉爽,道人起了个大早,带着猫儿出了门。 入夏后早间纳凉的人便多了。 最为凉爽的,便是余杭集市边上的翠湖,杨柳轻柔,又有微风作伴,甚至已经有人坐在湖边吃起了早茶。 猫儿最是喜欢趴在道人的肩上,随着道人的步子,瞧那周遭的风景,十分入神。 在那翠湖边上,却闻一位丫鬟出声道。 “小姐小姐,这有一簇荷花开了诶!” 丫鬟兴冲冲的指着那翠湖里,看向了自家小姐。 绿蚁走上前去,看向了丫鬟所指。 一簇荷花落于湖中,六七朵开于一处,随着那微风轻动,似有阵阵荷香随那微风飘来,好似才让那湖边的女子回过神来,才知已入深夏。 绿蚁上前,伸手抚去,晨间的露水从那荷花之上落下,留于指尖,不禁让她愣神。 丫鬟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可当心,别掉下去了。” 绿蚁笑了笑,收回了手。 丫鬟瞧着那荷花,说道:“这七朵荷花,偏就余下了一个花苞,差这一朵没开。” 那一簇荷花只得那么几朵,拥簇在一起,偏的其中就有一个例外,比旁的花晚了一些,只是一个花苞。 丫鬟抿了抿唇,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绿蚁看着那未开的花苞,不禁有些出神。 不知怎的,莫名就想到这朵未开的花,何尝不像是他自己呢。 “小姐?”丫鬟唤了一声。 绿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此刻却已经无心再看了。 “没事,走那么半天也累了,去那边坐会吧。” “哦,好……” 丫鬟也不知小姐为何就不开心了,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 道人走在这翠湖边上,此刻正是天色朦胧,凉爽之时,便闻那一阵蛙鸣从那湖中传来,不知躲在了哪片荷叶底下。 猫儿瞧着那一片湖中的碧绿荷叶,目光却不由得被一抹淡粉吸引而去。 “嗯?” 道人肩头的猫儿伸出爪子,指了一个方向。 亦是看到了那一抹不同之色。 站在这湖边,道人肩头的猫儿望着那湖里开发的荷花,不由的睁大了眼眸。 猫儿是头一次见到荷花,不免被其惊艳。 可随即,猫儿的尾巴却是动了起来,好似有什么心思一般。 陈炁似是猜到了什么,开口道:“不能吃!” 猫儿听后一愣,吧唧了一下嘴,不禁觉得可惜。 陈炁无奈一笑,拍了怕它的头,说道:“不过荷花落后,会生莲蓬,莲蓬之中的莲子是可以吃的。” 猫儿听后眼前一亮,追问了起来。 陈炁说道:“还早着呢,最早也得要夏秋交替之时才会有莲蓬成熟。” 猫儿随即算起了日子,可它哪里懂这些,糊里糊涂的看不明白。 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盛开的荷花之上,这一小簇荷花比这周遭所有的荷花都开的早,而且还落到了一处。 两三点露水落在那荷花之上,使这初开的荷花得此一分朦胧,见之不由得令人心欢。 陈炁想了想,喃喃道:“七八点湖岸外,两三点藕花前,早生荷花,独占一湖光。” “善。” 猫儿此刻却又叫唤了起来,指了指一个没开的花苞。 那花苞在这数朵荷花之间显得尤为醒目。 陈炁说道:“这一朵是会晚一些开,但这不是挺好的吗,世事尽美反而不好。” 猫儿可不管这些,抓着道人的肩膀就晃了起来,它就是想看这荷花全然开放的模样。 “你啊你……” 陈炁自知拗不过这猫儿,便只有宠着。 随即便见陈炁抬手,于那花苞之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似有若无的荷香扑鼻而来。 那收紧的花苞此一刻在猫儿与道人的眼中逐渐绽放。 那一抹淡红之色,却令陈炁与猫儿都是一愣。 直至那一朵荷花万全绽放。 陈炁才恍然回神,口中喃喃道:“一片薄云,一点云霞,妙哉,妙哉……” 若说方才是各花争艳,那如今,便是这一朵荷花艳压群芳。 此一刻,其余的几朵荷花都成为了她的陪衬。 猫儿看的入神,回过神来,却是想将那朵好看的荷花给薅下,好在被道人阻止了下来,没有将这一幅美景毁掉。 道人见了这一簇荷花,心情尤好,连连叹了几声妙语。 而在那不远处,却有一女子正望着这里。 绿蚁的目光之中,尽是那一副道人与猫儿同赏荷花的景象。 如此融洽和睦的景象,不由的让绿蚁看的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的,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可还没看多久,那道人便抱着猫儿走了,离去之时脸上带着笑意,猫儿趴在道人的肩头,很是乖巧。 绿蚁的脸上不由的浮现一抹笑意,不禁被此一幕治愈了心绪。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绿蚁收回了目光,她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说道:“走吧,咱们回去。” “哦哦。” 丫鬟跟着起身,为小姐拍了怕衣衫上的尘土,随即便跟着往回走去。 路过那早开的荷花。 绿蚁又不禁侧目看了一眼。 可仅是一眼,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哎哟。” 跟在身后的丫鬟不小心撞上了她。 “小姐怎么不走了?”丫鬟摸了摸额头,可却没有听到小姐的回话。 丫鬟愣了愣,随即顺着小姐的目光望去。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簇荷花之上。 不知怎的。 这一簇荷花,却好似只余下了一朵。 “啊!”丫鬟瞪大了眼眸,眼中尽是不敢相信,“小姐,这,这……” 绿蚁半晌没能回神。 她看着那一朵动人的荷花,亦是有些恍惚。 在那方才之时,她还是一个花苞,可这一转眼,却盖过了周围的所有花,前者尽数成了后者的陪衬。 绿蚁恍惚间回过神来,她回头望去。 可那早间的薄雾,却已将道人与猫儿的身影所遮蔽,不知去了何处。 第六章:夏思秋见,出言放浪 自从那一日,绿蚁见了那朵荷花后,她每每路过都会来此第看一眼,更是晨间常来。 一日又是一日,那多荷花越发令人动容,绿蚁见之,总是心中欢喜。 她早间凉爽时到这湖边,总会观望一翻,离去时也会晚那么些许,但几次三番,却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位道长。 绿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忽然又觉得那一朵荷花没有初时那么完美了,也是在恍惚间,她才想明白差了什么。 真正令她情绪好起来的,却不是荷花。 而是那道人与猫儿相处的一幕。 越是深思,她便也越是好奇那位道长是谁,总想见一见真容。 . . 转眼之间,一整个槐序便过去。 些许凉风吹散了余杭槐序的热气,随着那柳树上的叶子随风飘起,也预示着秋日已至。 荷花谢了,露出了那圆润的莲蓬,一颗颗莲子井然有序的排在其中,又见那晨间的一抹露水聚拢在了那莲蓬之上。 正是秋高气爽,采蓬之际,小船载着人,穿行在这湖中,船上的人采摘着莲蓬,或拿在手中,或放在船上,不多时便载满了那一艘小船。 时隔一整个槐序,道人带着猫儿再次来到了这湖边。 无奈,猫儿嘴馋。 记性不好的猫儿,却总能将吃的东西记的清清楚楚。 猫儿垂涎那莲子已久了,软磨硬泡了好久,让道人带着它来。 陈炁摸了摸猫儿的耳朵,说道:“嗯嗯,那就多采一些。” 猫儿叫唤了一声,很是开心。 可他们到底是来晚了一步,湖岸边上的莲蓬都已经被采完了,没采的也都是一些还没有完成成熟的。 走了许久,都不见有一个合适的。 猫儿不免沮丧,陈炁便道:“还是得往湖中间去。” 猫儿眨了眨眼,又起了兴致。 “待贫道想想……” 陈炁摸了摸下巴,当目光落在那荷叶上时,顿时就有了主意。 上前采下一片荷叶,陈炁抬起手来,引得一抹晨间青气,落入了那荷叶之上。 霎时间,荷叶变得坚韧无比。 陈炁迈步,立于荷叶之上,站在了那湖水之上。 肩头的猫儿往下看去,不禁瞪大了眼眸,喵喵喵的似乎是在夸道人厉害。 陈炁笑了笑,自谦道:“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陈炁抬手,荷叶载着他与猫儿往那湖中央而去。 猫儿调皮,抓烂了许多荷叶,玩着玩着,又被那荷叶之下的鱼儿所吸引,馋的它直流口水。 它倒也不怕。 趁着道人一个不注意就跳进了水里。 待道人回过神来时,猫儿嘴里正叼着一条鱼儿,浑身湿漉的爬上了荷叶。 “哗啦啦……” 猫儿将鱼儿放在荷叶上,奋力一甩,身上的水甩了道人一身。 陈炁见此哭笑不得,只得赏了猫儿脑袋一下。 猫儿捂着脑袋,很是委屈。 “弄的一身湿,可别到贫道身上来。” 猫儿不乐意了,抓着道人的衣角求情。 陈炁见此无奈一叹,只得蹲下将它给抱了起来,到这个时候,猫儿还不忘自己的鱼,让道人给它看好,可不能丢了。 “丢不了,你真是忘了什么都不忘记吃。” 当陈炁起身,却忽的有一道目光迎面而来。 目光望去,却见那湖岸边上,正有一女子矗立于此,一身轻罗绿衣,青丝之间插着一直玉簪,其目光却有些发愣,又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绿蚁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巧妙。 几次失落而归,她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陈炁愣了愣,而那女子也才恍然回神。 眼前的道人抱着一直湿漉的猫儿,道人的发丝随着那早秋的风往后飘动。 那张俊俏的面孔,却让绿蚁久久难以回神。 她不禁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湖岸边上的女子不自觉的便红了脸颊。 却又被道人的声音惊醒。 “贫道可是吓到姑娘了?” 绿蚁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话从何起。 她便只是摇了摇头,未有言语。 可又暗自懊恼,自己是否是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话也不跟这位道长说一句。 可随即,那位道长双爽朗的笑意却打消了她的顾虑。 “如此便好。” “贫道无意打扰姑娘赏景,便先告辞了。” 陈炁拱手,绿蚁也在此刻回过了神来,她红唇轻启,几欲开口,却又止于唇齿之间。 最终却只是道了一字。 “……嗯。” 女子心绪,最是复杂。 陈炁却不知晓,只当时萍水相逢,未曾在意,随即便抱着猫儿接着寻那莲蓬去了。 绿蚁恍然回神,见那人儿远去,又恐错过。 她慌张上前了半步,却又退回。 在几次犹豫之下,终是开口喊道:“道长!” 陈炁回过头来,看向那岸边的绿衣女子。 绿蚁红着脸,开口道:“不知道长家住何处?” 说完后,她又羞于自己说出这样放浪之言,后悔不矣。 这样开口,也不知那位道长会怎样想她。 陈炁亦是一愣,想了想后答道:“贫道师承紫霞山,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 绿蚁此刻已经脸红到了脖子。 “道长且去吧。” 绿蚁道了一句,随即便连忙躲开了道人的视线,往一旁走去,那步伐匆匆,好似在逃窜一般。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有些不太明白这姑娘是何意思。 猫儿也是看不明白,歪着脑袋,思索个半天。 一人一猫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没有再在意这个奇怪的姑娘,接着寻找莲蓬去了。 …… 绿蚁远离了那湖岸边上,她轻拍着心口,此刻难以言喻的羞意浮上心头。 “绿蚁啊绿蚁,你怎能如此放浪,哪有一开口便问人家住在何方的。” 她羞红了脸,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至极。 可当她冷静下来过后,心中却又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意。 “多好的人儿啊……” 得见道人的欣喜与羞意此刻尽数散去,女子的眼中只余下了悲凉痛楚。 “可为何,我却是个风尘女子……” 她低下了头,再不发片语。 第七章:春夏秋冬,一误终身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在余杭见了春夏秋冬,上元后雪、初春杨柳、槐序藕花、秋日莲蓬,余杭当真是一个安逸的地方,小桥流水,船渡人家,杏花微雨,山水如画,令人流连忘返。】 【可是师父,这儿这样的好,徒儿却还是未能结交到朋友,唯独猫儿伴我左右,徒儿与这世人的缘分好似冬雪一般,落于指尖,顷刻间就会消散而去。】 【尤记当年,师父离去之时气息渐淡,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徒儿担忧,相识之人渐渐老去,不过转眼,便是阴阳相隔,可徒儿却又始终如初,不老不死,如此悲苦,却非徒儿这般俗人能够释然于心。】 【徒儿的修行,还远远不够,亦不知何时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四季已见,租期已至,徒儿也要离开余杭了,望师父祝弟子一路顺遂平安。】 夜里,陈炁缓缓放下了笔,将那册子合上。 一轮明月高挂于头顶。 月光洒落在道人的身上,伴随着秋日的晚风,凉爽而又安逸。 猫儿似乎明白道人的心思,凑上前来舔了舔道人的手指。 陈炁问道:“你舍不得这儿吗?” 猫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依旧如当初一般,不知抉择。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舒了口气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走,那便告诉贫道,只要你想,去哪里贫道都会同意的。” 猫儿连连摇头,它只想待在道人身边。 陈炁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两年里,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沉默抑郁了,因为猫儿,不免话多了许多,在这路途之间,猫儿在不断治愈着道人的内心,填补着他缺失的东西。 曾经,道人身边只有明月清风。 如今,则有猫儿趴在身侧,胡闹调皮。 …… 没过几日,道人便离开了这里,那座小院,也在道人离去之后冷清了下来。 院中的草木,似乎也因为道人的离去而感到落寞,随着那秋日来临,撒下枯叶。 …… 绿衣女子立于窗前,遥望明月。 她时常会想起在那湖岸边上的忽然一见,惊叹于道人的俊美模样。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绿蚁也曾再次见过那位道长,但终究也没有再似上次那般有出口的勇气。 绿蚁轻叹了一声,她也不知怎的,见过那位道长之后,她便觉得这世上男子,比起那位道长而言都不过如此,他就宛若这世间的谪仙人,矗立在眼前,瞧着伸手就能摸得到,但实际上却遥远无比。 楼里的姐妹见她经常出神,不难看出她的心思,都说她有了心上人,但对于此言,绿蚁却又是摇头否认。 似她们这般身处风尘之地的女子,是没有追逐爱情的权利的,尽管她在这楼中作清倌人卖艺,不似许多红倌人那般低贱,但也逃不出风尘女子这四个字。 身处此地,许多事情,便都是身不由己。 绿蚁只是觉得,自己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也就足够了。 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的一般。 一尘不染,皎洁如初。 可是在秋日过后,她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似谪仙一般的道长。 她试着去打听过,在一位衙门的捕快口中听说了一位年初搬来的道长。 但当绿蚁鼓足勇气找到地方后,却又只余下了遗憾。 “你说那位道长?” “他已经搬走了,不住这了,姑娘你是那位道长什么人?” 这样的结果让绿蚁愣了许久。 “那,他搬去了哪里?” “听那位道长说,是往远处去了,不在余杭了。” 这样的一句话,彻底断了绿蚁的念想。 回了楼中,又不禁彻夜难眠。 在那夜里,也只余下几声叹息。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远远的看着便已经是奢求了,但如今,却是连看都看不到了。 她不禁埋怨这老天不公,又不免埋怨起自己。 或许自己当初,就应该鼓足勇气与那位道长多说些话,至少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后悔不已。 在后来的日子里,绿蚁的琴瑟声中,不免多了几分遗憾之意,听者无不赞同,却只有她自己眼中孤寂。 她又偶尔在想。 若是自己不遇到那位道长就好了…… 湖岸藕花,初夏早生。 一遇道长,难忘终生。 . . 道人已经走了,大概很多年都不会再来余杭了。 这天下之大,尽是去处,何时才能让那道人想起这小小的余杭呢。 而此刻的陈炁也并不知晓,在那余杭会有这样一个女子这样惦念着自己。 他带着猫儿往北而行,打算去找那位不知名的少侠,顺便见识见识这上京路上的风光。 “听闻余杭至上京的路上多有盗匪,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 猫儿看了一眼道人,却并不担心。 陈炁笑了笑,说道:“若是到时候遭了强盗为难,贫道便把你抵了换钱。” 猫儿薅了薅道人的头发,以示不满。 陈炁大笑了一声,只觉得猫儿十分好逗。 可当他看向前方,却又不禁舒了口气。 长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走的到尽头。 只是让道人未能预料到的是,此行本是打算前去上京,却在半途,出了变故。 …… 【来此间第七十五年,上元节。】 【望师父在天之灵,今年上元徒儿没能在人间凑上热闹,不巧遇到大雪,被困在了路边的一家酒肆。】 【酒肆的掌柜温了一壶酒给我暖身,酒水入喉,暖意扬扬无比舒畅,细细品味之下,顿时惊觉,徒儿无论是在山上山下,都未曾尝过这样好喝的酒,一时愣神,反而让那掌柜看了笑话。】 【徒儿觉得,或许是缘分使然,才让徒儿尝到了如此美酒,可谓是人间难得。】 【本想多打些酒离去,可相谈之间,却闻那位酒肆的掌柜年岁已高,更没个后人,这一身手艺也要失传,一想到往后就喝不到这样的酒了,徒儿不禁后怕,师父你是知晓徒儿的,若是惦念的好酒喝不上,徒儿恐是会滋生心魔,修行一路,更难顺畅。】 【遂留之,还望师父莫怪徒儿贪玩。】 第八章:酿酒学艺,红尘过客 酒肆的掌柜姓黄,年岁已过六十,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道人只是提了一嘴想学酿酒,黄掌柜便答应了下来,或许掌柜的也想为自己这一门手艺求个传人,他来的巧了。 冬日里酒肆里没什么客人,毕竟这儿不在集镇或是城里,这天寒地冻的,没人乐意往外头跑。 闲暇时,黄掌柜便会跟道人说一些关于酿酒技艺的事情,道人也很认真的在听。 掌柜会带着道人上山去采药材,药材也是一些酒中的关键,而且,一些药材也只有这冬日里才有,还要赶着大早前去。 道人方才发觉,这门酿酒的本事,不是那么好学的。 “你想学酿酒,那就要吃的了这些苦,我这门手艺可跟那些下乘的不同,不是掺点酒曲这么容易的事情。” 黄掌柜总是会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人,道人却都不在意,对于他而言,这算不上什么辛苦。 …… 随着绵绵春雨袭来,惊蛰也至。 山涧灵气洋溢而起,万物生灵在经历了一整个冬日过后被这惊蛰的雷雨唤醒了过来。 陈炁一边看着掌柜酿酒,一边将这些程序默默记下,没有半点遗漏。 黄掌柜说道:“春时春酒,最注重的就是时候,万物回春,滋润之时,适成温润之酒,藏于地下,待夏时取出,清冽爽口,可解酷暑。” “酒分四季?”陈炁问道。 “自然要分,什么时候酿什么时候酒,都是有讲究的。” 黄掌柜将那一坛子掩埋在了土里,起身锤了锤腰,舒了口气后道:“回春了,酒客也要来了,之后就没那么多空给你讲了,到时候你就多看,不懂的再问我就是了。” 他笑了笑,说道:“也是难得遇到你这么个想学酿酒的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陈炁笑了笑,说道:“是陈某占了便宜才是。” …… 正如掌柜所言,开春过后,酒肆的客人便多了起来。 这里是上京的要道,不少商队马车都从这里过,总是会停下来歇个脚喝点东西。 而这些常年走南闯北的人早便熟悉了这一条路上所有的坊镇、驿站、酒肆,道人如今所处的酒肆,则是许多人印象深刻的一处。 “还是黄掌柜的酒滋味好,唉,这一口我可是盼了好久。” “那就多喝点。” “哈哈,不了,不了,喝醉了可就没法赶路,一会多打点走。” 酒客跟掌柜的攀谈,来往之人,有不少都是熟人,几乎都认得这位掌柜。 “诶,这位道长是……” 黄掌柜道:“别处来的,想学我这手艺。” 那行路之人听后眼前一亮,不禁说道:“黄掌柜这手艺可不好学,道长可要费不少心思。” 陈炁听后道:“总是能学会的。” 陈炁知晓,这不是一年半载就学会的事情,不过无碍,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在这酒肆里打杂,帮着掌柜的上酒招呼客人,原本黄掌柜是要自己来的,但开春后,腿脚有些不适,便由陈炁接替。 “你是修行中人,就放的下脸面来做个伙计?” 对于掌柜的话陈炁却摇头否认,说道:“修行之人又如何了,所谓尊师重道本就是为人根本,我想学掌柜的手艺,怎能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 黄掌柜看着这个道人,心中也越发喜欢,忙的时候,也会抽些空出来教他,道人也很认真在听,一点都不马虎。 来酒肆的什么人都有,也不仅仅是行商的人,还有江湖侠士绿林好汉,路过的还有官差跟囚犯,甚至连强盗也有。 这样的一个酒肆,其实并不安全。 不过听掌柜说,这处酒肆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陈炁知道后也明白掌柜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也不单单只是会酿酒,不然不可能在这官道边开这么个酒肆。 “掌柜的曾经是江湖中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黄掌柜却对以往的事情闭口不提,都是过往,提起来不免消磨人心。 陈炁见此也就没有再多打听了。 在这么多来喝酒的人里,也有几位频繁的常客。 多是住的近的。 一来二去,陈炁也记住了几个人。 来的最勤快的,是一位叫做柳元的人,那锦衣绸缎,便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只是这人身上颇多几分江湖味道,说话洒脱,为人也很是风趣。 “道长不在山上修道,怎的跑到这酒肆打杂来了。” 陈炁想了想说道:“嗯…贫道也不知……” “昂?”柳元听后笑了笑,说道:“道长莫不是个糊涂道士。” 陈炁却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深思过后说道:“这世上的人谁又不糊涂呢?” 柳元愣了一愣,举着酒碗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说的对。” 他喝下了一碗酒,口中喃喃道:“都是糊涂人。” 或许是觉得有趣,柳元每次来都会跟这位道人多说几句话。 时常也会请道人喝酒,从不吝啬。 他虽经常来,但又很少喝醉,每每都是恰到好处。 黄掌柜见此也提醒了陈炁,说道:“你可小心点,别跟这人牵连太深,你就看这些经常来的人,喝酒喝的大醉的,都不必在意,但像他这种经常来,却从不喝醉的,就要提防着些。” 陈炁点头记下,说道:“多谢掌柜提醒。” 黄掌柜依旧有些担心,思索了一夜后,早间起来又对陈炁说道:“那人是个反贼,你一定当心,莫要有牵连!” “反贼?”“哪家的反贼?” “西楚。” 陈炁好奇掌柜是怎么知道的,但掌柜却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让他注意一些,别跟那人走的太近。 陈炁也将这件事暗暗记下,留了个心眼。 …… 岁月一晃便入了夏,随着那蝉鸣声起,也意味着道人跟随掌柜学艺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在酒肆已经待了有半年之久,掌柜不曾苛待我半分,并将那一身酿酒的手艺都教授给了我,但这门技艺,却没有徒儿想的容易,恐是没有个一年半载,学不到精髓,不过无碍,徒儿最不缺的便是岁月。】 【而真正让徒儿收获颇多的,却不是这门手艺,而是那些来酒肆喝酒的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市井江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身份,这远远要比徒儿这些年所见的还要精彩。】 陈炁落笔,却忽的听到了酒肆外面传来了声响。 “店家,上两壶酒来,砍半斤肉!” “来了!” 陈炁起身便忙活去了,在这半年里,他已经熟悉了酒肆里打杂的活儿。 猫儿跟着道人去砍肉。 见道人拿出那香喷喷的肉,它又不禁嘴馋的流口水。 陈炁见此无奈一笑,便砍了些许给它。 猫儿这才兴冲冲的离开。 陈炁将酒跟肉都端上了桌,来者一身匪气,很是面生,至少道人记不起来见没见过,进了酒肆便横刀跨马的坐下,将那一柄阔刀放在了一旁。 “小二,你过来,咱跟你打听个事。” 那人喊住了他,陈炁上前问道:“客官想打听什么?” 那人眉目之间带着凶煞,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叫做柳元的人?”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晓了,来酒肆喝酒的,鲜少有人会留下名字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随即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陈炁见此便也就去一边坐着去了。 那人喝完了酒,吃完了肉,留下银两在桌上便提着那一柄阔刀离开了。 黄掌柜上前来,瞧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摇头叹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炁抱着猫儿,亦不发片语。 …… 当天夜里。 酒肆已经打算关门了,这时却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浑身是血,一道血痕从肩膀一直连到了腰间,这样的伤势,尤为要命,看他那那样,似乎也要挺不住了。 他的气息微弱,那染血的手微微抬起。 “上酒来!” 陈炁将他扶起趴在了桌上。 柳元喘息着,就要气绝。 陈炁打了一壶酒来,递给了他。 柳元的身上还在不停的滴血,喘息越来越重,却又像是呼不上来气一般。 “多谢…道长……” 柳元好似用尽了全力才将那酒壶送到嘴边。 一口酒喝下。 他才恍然舒了口气。 “呵呵呵……” 他却忽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却带着些许凄凉。 “这就是江湖啊……” 留下了那一句话后,柳元手中的酒壶随之落了下来,伴随着几声叮啷之声,他也再也没了动静。 黄掌柜走上前来,伸手为其闭上了双眸。 陈炁则是捂着猫儿的眼睛,不让它看。 黄掌柜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可惜了,往后又少一个酒客。” 陈炁跟掌柜合力将这人抬到了山上,挖了个坑边埋了起来,这便是这个西楚反贼最终的归宿。 陈炁看着那个潦草的土堆,思绪却也乱了起来。 人命是何其的脆弱…… 只是转眼的功夫,这个不久前才跟他搭话的人,便落得个如此下场。 黄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要想了,对于你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酒客,同样,也是一个过客。” “过客吗?”陈炁回过头来。 黄掌柜却表现的很是平静,说道:“人这一辈子里,所遇到的人,哪一个又不是过客?” 掌柜的话不禁让道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 这茫茫红尘间,谁人又不是过客呢。 第九章:江岸垂钓,出口成真 除却在酒肆打杂以外,道人时常会去钓鱼。 这酒肆里,还有一张嘴要吃饭,便是那肚儿圆滚的猫儿。 距离酒馆不远处的地方便有一条江流。 据言这条江乃是大江的支流,里面鱼儿肥美,十多斤的鱼儿屡屡可见。 陈炁坐在那江岸边上,静待那鱼儿上钩。 猫儿便顿在一旁守着,等着道人的投喂。 “道长!” 江中传来声音。 陈炁抬眼望去,却见一位撑船的老者从江中路过。 老人家抬手招呼道:“今日可钓上鱼了?” 陈炁笑了笑,回应道:“还没呢。” 陈炁时常在这钓鱼,经常会遇到这位老人家,二人少有坐下来说过话,但路过时总是少不了一声招呼。 老人家撑船是为了送客,这条江乃是去往上京的水路,没有大江那样湍急,故而有不少人在这江面上载客谋生。 “老人家这是往哪儿走?” “松快活儿,送两位贵人去浔阳,不远。” 老人家咧嘴笑着,很是欢喜。 “那便好。” 陈炁却是忽的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江水,眉头皱了皱,忽的开口道:“今天不赶着夜回来吧?” “要回。”老人家不解,问道:“怎的道长?” 陈炁张了张口,提醒道:“贫道观这江水不对,恐起风浪,老人家若是没有要事,今夜还是不要行船了。” 老人家听后顿了一下,瞧了这一眼,说道:“道长,这无风无浪的,该是不会吧。” 陈炁说道:“总怕个万一嘛。” 乌篷船中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皆是穿着的衣着华贵,似是兄妹,听到这船夫跟岸边人的对话不禁对视了一眼。 “表哥,岸边的人说一会要起风浪。” 船篷下的男子衣着白衬,淡蓝为接,面色儒和,手握一柄折扇,听到那岸边人的话不禁探出头去敲了一眼。 宋江见那岸边垂钓的道人,见其面孔,却不禁愣了一下。 “好生俊俏的道人!” 听到这话,沈双双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表哥发出如此感叹,见此她便探出头看了过去。 道袍木簪,容貌俊朗,棱角分明,两抹轻眉处于额下,目光更是灵动有神。 沈双双不禁愣了一愣,口中喃喃道:“这道士,好好看……” 宋江见此笑了一下,说道:“表妹,你可别犯了春心了,那可是位道长。” “表哥你又打趣我。” 二人说话之间,船只渐行渐远,道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二人的注视之下。 宋江问道:“老人家,那位道长是什么人?” 撑船的老人家道:“就是位道长呗,我也不知,只是近来时常看他在江边钓鱼,照他话说,是钓给他的猫吃的,方才你们也见了,那猫儿就趴在那位道长身边,很是圆肥。” 沈双双眨眼道:“有猫吗?” 宋江敲了敲她,说道:“光顾着看那俊朗的道长去了吧。” “哎哟,错了表妹,别打了别打了!” “让你打趣我!” “表哥知错了,知错了。” 宋江回过头来,又问道:“老人家,方才那位道长好像说一会江上要起风浪?” 老人家点头道:“是啊。” 宋江看了一眼,却是摇头,说道:“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雨水了,今天这又是万里无云的,上哪来风浪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 老人家笑道:“像咱们这样在江上讨生活的,什么情况都遇到过,而且人家可是一位道长,说不定是有真本事在身呢,就怕万一嘛。” “真本事?” 宋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年头,街上全都是招摇撞骗的道士,上次我爹还请了个有度牒的道士来家里作法,还不是一样装神弄鬼的,什么用都没有。” “表哥可不要再说了,舅舅之前可就三令五申不让你说这些话的,之前你还挨了打的呢。” “我反正是不信。” 宋江轻哼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好奇那道士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贵人何必较真呢,道长也是为我好,才提醒我这一句,不管真假,都是人家的好意。” “这事与老人家你无关,也不是针对那位道长,我就是想知道个真假而已。” 宋江铁了心的想知道是不是那道人说大话,沈双双劝了,他却也不听,无奈之下,便只有顺着他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船也到了浔阳江头。 宋江也不着急回家了,就这么在这江边等着。 “你瞧,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咱们都到了,哪见了什么风浪了?” 沈双双眨了眨眼,说道:“表哥,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莫要再说了。” “骇……” 宋江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可忽的,却有一阵风吹来。 这阵大风来的忽然,险些让宋江没站稳,好在是及时扶住了江边的树,这才稳住了身子。 “呼……” 大风呼啸,吹的他衣袍颤动。 “这风……” 宋江怔了一下,沈双双抓着他的手,伸手挡了挡风,说道:“表哥,起大风了!” “我知道……” 宋江咽了咽口水,抬眼一看,却见那一团黑云飘来。 顿时见狂风大作,江岸两边的树木摇曳不止,沙沙作响,一些枝干细软的树木甚至在那大风之下被吹的弯曲了起来。 “轰隆!!” 忽有一声闷雷声响起。 “呀!怎么忽然这么大的风!” “起浪了!” “收船,快收船了!” 江岸边上的船夫百姓都是被吓了一跳。 “啪嗒……” 一滴雨水落在了宋江的鼻尖,他愣了一愣,紧接着,便见豆大般的雨水打落了下来。 “哗啦啦。” 江水随着那狂发大雨翻涌了起来,浪花拍打在这岸边,不断有水涌起。 先前送他们兄妹二人前来的老人家连退数步。 “神了!” 老家人口中念念有词,说道:“还真让那位道长说准了!” 这一句话,落入了宋江的耳畔。 宋江顿时一颤,有些没能回神。 “表哥!!下雨了!咱们快躲躲!” 沈双双的话将宋江拉了回来。 宋江这才回神,连忙带着表妹找地方避雨。 “轰隆!!” 雷声轰鸣,这场忽然袭来的大雨,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躲到树下的宋江浑身湿漉,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江面,风浪不止,大雨不停。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久久没能回神。 ‘就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第十章:若有所思,道人假语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炁抱着猫儿,将那鱼竿放在了酒肆的角落,答道:“鱼儿不咬,索性便早些回来。” “这样吗……” 黄掌柜看了道人一眼,若有所思。 待道人回到酒肆之后,大概只过了一刻钟,忽的有一声雷鸣传来。 “轰隆!!” 惊雷落下,顿时将这暗淡的天色照亮一新。 黄掌柜顿了一下,却见那道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在大风到来之前,将门给关了上来。 “呼……” 酒肆外面传来了狂风呼啸的声音。 黄掌柜坐在那椅子上,却始终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一次或许真是。 但三四次都是如此,那恐怕便不是巧合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教一个什么道士酿酒,但凡是这道人走出门去,每逢下雨,他总是能在要下雨的前一刻赶回酒肆来,回来不过片刻,便会风雨大作。 这道人,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这不禁让黄掌柜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陈炁却没发觉这些,只是坐在那桌前,点了一根蜡烛,正在安慰那没有吃到鱼儿的肥猫。 “好了好了,明天正午等雨停了,贫道便带你去钓,钓一条大鱼,够你吃好些天,如何?” 猫儿这才提起了些精神,它有几天没吃上鱼了。 这样的话落在了黄掌柜的耳畔,却让他发觉了不对,开口问道:“这雨,要下到明天正午吗?” 陈炁听后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嗯。” 黄掌柜看了过去。 忽然间,二人的视线交错一处。 陈炁忽的改口道:“兴许今夜就停了。” “是吗……” 黄掌柜见道人没有直言的意思,便也就不再多问了,只道了一句:“我先睡了,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这酒肆年久失修,万一漏雨了,劳烦你帮我顶着一些。” “陈某记下了,掌柜且去休息吧。” “嗯。” 黄掌柜回到那屋里,却是彻夜难眠。 他仍旧在想。 自己到底在教一个怎样的道人。 他心中留着最后一丝可能,静待着明日正午到来。 这一天,黄掌柜起的很早,比道人还早了些许。 打开那酒肆的大门,外面却仍在落这小雨。 “淅沥沥……” 雨水落在官道旁的树上响声不绝。 下了雨后,他的右腿又不禁疼了起来,便搬了个椅子在这门前坐下。 轻锤着腿,在这静静的看着。 不久之后,道人也醒了,打了声招呼,便也搬了个椅子来坐下。 “掌柜今日起这么早?” 黄掌柜呵呵笑道:“下雨,腿疼,睡不着觉,人老了就是这样。” 陈炁看了一眼,见掌柜轻锤着那右腿,脸上是不是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这腿疾似乎已经持续多年了。 “下了雨这外面天寒,喝点酒说不定能退一退寒气,我去给掌柜打壶酒来。” 掌柜的也没有拒绝,不多时陈炁便温好了酒,给端了过来。 黄掌柜喝了一口,顿觉寒意尽散,那腿疾似乎也没有那样严重了,那是不是皱起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了开来。 他看向道人,问道:“这半年,你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吧。” 陈炁点了点头。 黄掌柜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陈炁思索了片刻,却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黄掌柜轻笑了一声,说道:“怎的,不走难不成还打算给我这老家伙送终啊?” 眼前的道人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对他笑了笑。 “你还真想。” 黄掌柜道:“别了吧,你好歹是修行之人,我这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浑身都是死气,沾了不好。” 陈炁却是摇头,说道:“没有这种讲究。” “是吗?我听人说的。” “告诉掌柜这些的人,大概也是道听途说的。” “这样啊……” 黄掌柜与这道人聊着,不知不觉的就忘了时辰。 再回头的时候,却见那雨水小了起来。 慢慢的就停了,那沙沙作响的声音在掌柜的耳畔断绝,他却好似忘了时辰一般,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炁顿了一下,答道:“大概,巳时才过?” 黄掌柜听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可当他看向那官道时候,却又不禁深思。 他活的这么多年,怎么会忘了时辰。 分明午时才过。 道人的话根本骗不了他。 但黄掌柜也没有做声,只当现在就是才过已时。 还有自己那腿疾。 他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会竟一点都不疼了。 总之,自道人来了他这儿过后,他这腿疾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好,往年是时常发作,如今也只有在那阴雨天气,才会疼上一会。 道人骗不过他这个老家伙。 不自觉的,黄掌柜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却让一旁的道人觉得莫名其妙。 . . 北上的商队南回,一行人再一次路过了酒肆。 陈炁记得这人,是这商队的曹头,姓曹。 上一次见,还是在开春的时候,一转眼就已经是夏末之时了。 “哎呀,道长你在这啊,方才没瞧见,我已经你早就走了。” 陈炁却只是答道:“掌柜的手艺不好学,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 曹把头笑了笑,点头道:“想想也是,掌柜这酒,是这一路上最好的,更是我曹某人这辈子喝过最香的酒,若是好学的话,天下哪里还缺美酒?” 陈炁附和着笑了笑,随即问道:“这是南下回去了?” 曹把头道:“拉一批货回去,过几个月又要上来。” “那岂不是说,一年都不得歇息?” “这走南闯北的,几个有空歇息的,咱们入了这行,走上了路,便没怎么停下来过,道长不妨猜一猜,我一年能在这儿喝几回酒?” “四回。” “差不多,多的时候有六回,那便是过年都还在送货。” 曹把头喝了口酒,说道:“没办法,咱们就是这命。” 陈炁听后道:“若不是为了那碎银几两,谁又愿意一年到头都在外乡呢。” “是啊……” 曹把头举起了酒,说道:“不说这些,来来来,我请道长喝酒,干了。” 陈炁与之碰杯,说道:“下回换贫道请把头。” “说这些。” 曹把头却不在意这些,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两碗酒下肚,曹把头又特意打了些酒走,陈炁送他出了门。 “路上当心。”陈炁提醒道。 “好,折回来再请道长喝酒!” 曹把头还要赶路,注定不能久留,那马鞭挥动,随行的商队也往南而去。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一行或许是漫漫长路,但对于这商队之中的人来说,却不过只是平常罢了。 …… 槐序末尾,如今也没有那么炎热了,晚间也多了几分凉爽。 道人初春时酿下的酒如今被挖了出来。 这坛子酒,也代表着道人一个冬季所学的成果。 学手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道人不禁遥想前世,好多酒只需经过一些一手段,只需几天就能酿制出来。 而在这儿,一坛子酒,却要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能破土而出,或许这也是为何没什么人愿意花时间学酿酒的原因,一坛子酒,就需半年,有几个人禁得住这样耗着。 掸去尘土,揭开那厚重的酒封。 陈炁倒上一碗酒,递给掌柜品鉴。 掌柜尝过之后回味了片刻,却又叹了口气。 他看向陈炁,说道:“这酒毕竟是你初次之作,差些火候,的确也属正常,不过光是这一坛酒,却足以见得你的确是下了功夫的,酒香,滋味,回口的微甜,都已经有了,只是还有那么些许不足,寻常酒客或许喝不出差别来,但若是遇到那些酒鬼,怎么都能挑出些毛病来。” “而且,我也发觉自己少说了一些东西,这也是以掩埋酿酒之法中所无法忽略的问题。” “天时!” 黄掌柜说道:“相比起前两年而言,四季交替都没有太大的不同,但今年入夏之后却雨天却较前两年多了数日,这也使得这一坛子酒没能完全散去那一分浊味,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要凭借经验,晚上一段时日再挖出来……” 黄掌柜不停的说着,道人只觉任重而道远。 他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就像是一开始说的,这并不是朝夕之事。 …… 转眼入了秋,官道上多了许多落叶,堆砌在了一起,久了就会烂去,使得这官道变得湿滑。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官家的人来清理官道沉积的淤泥跟落叶,这是必要之事,毕竟这官道更多是官兵官差在走,若是加急送什么东西入京,官差所乘坐的马匹在这路上打了滑,出了问题,管理官道的官员都得遭殃。 陈炁经常也会清扫酒肆门口的落叶,猫儿便在一旁玩耍,见道人扫叶子忙活个不停。 猫儿就会帮着道人打扫,用它那爪子,将那落叶薅到一堆,没一小会,就堆了三座叶子堆。 也得益于猫儿相助,道人的活儿也轻快不少。 “多谢猫儿。”道人笑道。 猫儿听到后便开心了起来,它也不是只会吃鱼。 “店家,有没有茶水?” 酒肆来了客人。 陈炁放下了扫帚,回头看去,答了一句:“有。” 宋江还未在意,但沈双双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诶,你不是…那位道长吗?” 宋江听到表妹的话,立马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过来。 那张面孔,错不了! 正是那日江边垂钓的那位道长! 第十一章:蟒龙剑匣,十二剑招 沈双双顿时凑了上来,当初在那船上相隔甚远,没能看得清楚,本以为凑近会有些许瑕疵,可如今站在面前,却又不禁让她惊为天人。 眼前的道长,简直非同凡人! 沈双双一时看的愣在了原地,话也忘了说。 还是宋江先回过神来,拱手道:“见过道长。” 陈炁回以一礼,问道:“我们见过?” 宋江顿了一下,这才说起了当日之事。 陈炁这才反应了过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陈炁顿了一下,说道:“二位不是要喝茶吗,里面请吧。” 沈双双回了神,问道:“道长是开酒肆的?”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如今在这儿打杂,跟着掌柜学艺。” “那,那就是小二?” “对。” “进来坐吧。” 兄妹二人在酒肆之中坐了下来。 陈炁去将茶水端来。 沈双双在宋江耳畔说道:“表哥,这位道长近看更是完美无瑕,简直不像是,不像是凡间来的。” 宋江敲了一下她,说道:“姑娘家家嘴里在说些什么?回头我可告诉姑母去。” “别!表哥你怎能这样!” 二人斗嘴之时,道人将茶水端了上来。 宋江将其给喊住,说道:“道长,不妨坐下一叙?” 宋江倒了一杯茶水,推至道长身前,问道:“道长,宋某心中有一疑惑,想请道长解答。” 陈炁听后问道:“客官且问便是。” 宋江说道:“当日在那江边,道长直言不久后江上要起风浪,可是有什么依据?家父在朝为官,管理江上水运漕运,但却时常拿不准江上风浪变化,故而在下也想请教一下道长。” 陈炁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叫客官误会了,贫道当日只是胡说之言,凑巧而已。” 宋江未曾料到眼前的道人会如此回答,他一时甚至不知如何接话。 陈炁问道:“客官还有何事吗?” 宋江回过神来,“那……” 他开口道出一字,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却又不想让这位道长就这么走了。 他其实早就猜测这只是个巧合。 可从这道长口中说出来,他却又觉得不一定是巧合了。 人的心绪总是叫人难解。 沈双双啊了一声,说道:“我以为是道长是神仙呢,就像是那些话本里演的一般,什么都知道,所以才知晓一会打雷下雨。”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并非是神仙,只是一个寻常道士而已。” 沈双双问道:“那世上有神仙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嗯,贫道也不清楚,只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没趣。” 沈双双瘪了瘪嘴,说道:“感觉道长没说真话。” 宋江这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表妹,不可无礼。” 陈炁笑了笑,说道:“无碍的。” “不知道长师承何处?” “贫道紫霞山,如今正在下山游历。” “原来如此。” 宋江付了茶钱,说道:“叨扰道长了。” “客官言重了,贫道在酒肆打杂,亦是小二,有什么事客官开口便是。” “没事了……” “那贫道便先忙其他的去了。” “嗯。” 宋江看着那道人离去,却又不禁有些失望。 沈双双小声道:“表哥,你怎么让人走了啊,我还没看够呢。” 说着她脑袋上便又挨了一下。 “表哥你打我作甚。” “打的就是你这个顽皮的姑娘。” “什么话嘛……” 宋江也无心再理会表妹的胡闹,他轻叹了一声,目光却在那忙活的道长身上不断观望着。 好像除却那有些惊为天人的面容,这位道长便也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了。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可如今知道了结果,为何自己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呢,反倒是让人心里面郁闷。 坐在一边的黄掌柜撇了一眼,几人之间的对话他都听了个清楚,却也一直默不作声。 直至那兄妹二人离开的酒肆。 黄掌柜才道:“劳烦道长打壶酒来。” “掌柜客气了。” 陈炁去为掌柜打了壶酒。 二人来到了酒肆门口坐了下来。 掌柜喝着酒,瞧着那兄妹二人离去的方向,说道:“这两人瞧着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想来是。” “多好啊,兄妹和睦,家业颇盛,似我这般人下之人,一辈子怕都够不上。” 陈炁听后却道:“贫道眼中,人不分高低贵贱,再则说,以掌柜的本事,若是愿意,早便是高门阔府了。” 黄掌柜笑问道:“你知道?” “看的出来。”陈炁笑道:“掌柜早年定是有过一翻风光,只是如今不愿去争了,就这一手酿酒的本领,天下之间就少有人能够比拟。” “那有何用,好酒之人不一定分的出好坏,识酒之人也瞧不起我这道边的破烂酒肆。”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有理有理,不过我这儿的酒香,怕是还飘的不够远。” 黄掌柜笑着,喝了口酒,他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来,说道:“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是不愿去争那些,只是如今老了,没力气去争了。”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回过头来。 黄掌柜又灌了口酒,说道:“我这腿,好多了……” “要多谢道长。” 陈炁听后片刻没有接话。 又听黄掌柜说道:“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要不要再去试试?嗯,不试我心有不甘啊。”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会死人吗?” 黄掌柜点头道:“会啊,怎么不会,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了,我都半只脚迈进棺材里了,怎么还怕死?” 听到此言,陈炁心中也有了预料。 大概…… 十成九是一去不还的。 陈炁便道:“可是掌柜的不是还要教我酿酒吗?” 黄掌柜却道:“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酿酒这本事,就跟学剑一般,学的都只是招式,真正的本事,全都得靠自己领悟。” 陈炁看着掌柜,久久没有接话。 黄掌柜却忽的问了一句:“会使剑吗?” 陈炁说道:“贫道的师叔曾教过一些。” “好好。” 黄掌柜喝光了那酒壶里的酒。 却见其走进了那酒肆里,轻跃而起,却跃起近一丈之高,从那酒肆横梁之上取下了一道剑匣。 那剑匣之上满是灰尘。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见黄掌柜忽的将那剑匣砸下。 “啪!” 顿时之间,剑匣之上的灰尘尽数散去。 至此,陈炁才看清了那剑仙上的纹路,三条蟒龙顺着剑匣盘旋而起,雕刻精美,栩栩如生,那一双双蟒龙之目,更是眼含怒气,睥睨世人。 “咔。” 黄掌柜轻按那剑匣之上的豁口,剑匣打开了一道口子,从中握住了剑柄,从中抽出了一柄剑。 在陈炁的目光之中,那柄剑好似从蟒龙口中吐出,剑中寒光溢出,此剑可称世间少有。 “我有十二剑招,以十二节气为名,春、蛰、清、夏、芒、暑……” 黄掌柜的目光望着手中的剑,说道:“这是我的老朋友了……” 剑在黄掌柜手中挑起了一抹剑花,灵活婉转,恰似游龙。 “道长愿学我这十二剑招吗?” 陈炁站在那酒肆门口,看着握着剑的黄掌柜。 这与平日里的掌柜有着天壤之别,当他握着剑的那一刻起,似乎就不是那个垂垂老矣的掌柜了。 陈炁上前,却在掌柜的目光注视之下,握着了那柄剑。 掌柜似乎也有些意外,不知陈炁要做什么。 陈炁打量着这柄剑,他对剑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曾经在师叔那里,却是见过一柄非比寻常的剑,师叔常常吹牛说,他手中的剑,乃是天下之最,只是如今那柄剑已经随着师叔离世,随之一同长眠地下。 陈炁如今也不知晓师叔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而眼前的这柄剑,却不差师叔那柄多少。 在短暂的犹豫之下,陈炁却对掌柜说了这样一句话:“掌柜的,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嘛。” 话音落下,却见那道人朝着那山林之间挥出了一剑。 “嗡。” 剑鸣声起,随心而动。 在黄掌柜的注视之下,似有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那一道剑光都没有看得清楚。 却见那一道剑光,似是将眼前的山丘斩开了一半,树木分道,剑开此山,一道沟壑显露于那山中,所过之地,树木从中被分作两半,朝着两旁倒去。 “轰隆隆……” 在一阵惊动声中,无数飞鸟从那林中惊掠而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剑? 黄掌柜久久难以回神。 他只觉得,这一剑,就不该存在于人间。 而挥出这一剑的道长,也不该是这人间之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剑! 陈炁伸手抹过那剑身,说道:“好剑。” 可随即,他却将那柄剑插回了剑匣之中。 剑匣闭合,蟒龙将那柄剑吞下,也让这柄剑在片刻的风光之后,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陈炁转身,提着那剑匣将其重新藏回了那酒肆的房梁之上,好似没有拿下来一般。 陈炁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向门外,却见掌柜的仍旧还在看着那道开山一般的剑痕,于是便出声道。 “掌柜的,酒没了,还喝酒吗?” 当那微风吹过,黄掌柜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了那酒肆里的道人。 在片刻后,他便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 黄掌柜摇着头,笑个不停。 却非遗憾,大抵是觉得这世事着实有趣。 也因道人此举,才让那柄本不该出鞘的剑,回到了原位。 第十二章:作猫儿侠,雪夜别离 “你师叔是谁?” “贫道的师叔道号止玄,只是不知道在俗世有没有什么名号。” “止玄?” 黄掌柜细细思索过,却未曾想起江湖上有这么个使剑的道人。 陈炁倒是觉得正常,毕竟他师叔四十年前就仙逝了,就算有什么名声,大概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修行一途中,剑修的寿数总是不如内修的长,但他的师叔却也活到了一百三十多岁,相比起来,陈炁的师父莫愁道人,就活了一百八十余岁。 没有话本故事里说的那样离谱,动辄好几百年,而且在陈炁看来,人活的太久,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随后的日子里,黄掌柜也没有再拿出那柄剑来。 但他死活,却要道人学他的那十二剑招。 便以树枝代替,给道人演示。 道人拗不过他,便专心学了起来。 可这却让黄掌柜有些茫然,说道:“都这样简单,你还学不会?” 他实在不能想象道人那天到底是怎么使出那一剑的。 而道人却也只是笑了笑不作回答。 黄掌柜不知道的是,道人口中所说‘跟着师叔学了一些’,却足足学了有三十多年。 而之前使出的那一剑,也不是纯粹的剑招,只是以蛮横之力,附着了些灵气,故而才造就了这么大的动静。 实际上,道人对于剑法,根本懂的不多。 黄掌柜足足教了一个月,面前的道人才勉强记住了剑招,耍出来有了点模样,见此他也就放弃了,只是让道人自己多练。 大概是觉得老了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罪吧。 在道人练剑的时候,猫儿会在一旁叼着一根树枝跟着挥舞。 道人见了不禁一笑,说道:“你莫不是真像那少侠所说的,往后要做个猫儿侠?” 恰是这一番话,却又引来了黄掌柜的嘀咕:“这猫儿都比你练的好。” 道人无奈,连连叹气。 他着实没有学剑的天赋。 他也不禁在想,师叔当初又是怎忍耐了他三十多年的。 想想还是师叔情绪足够稳定。 . .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 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加冷了些许。 这两天酒肆里也没有什么客人了,道人在入夏的时候就已经囤了足够的碳火,在这酒肆里添了暖炉,没有像去年那样冷了。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已经在酒肆待了快一年岁月了,酿酒的手艺已然尽数学全,但所酿之酒,仍旧差缺一二,正如掌柜所言,酿酒就好似练剑,并非是学了剑招,就算是会了的,这正如徒儿所想,这乃是一场修行。】 【掌柜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徒儿偶尔以灵力探之,却觉察其内里已然腐朽,入冬过后,情况更是加剧了许多,徒儿以灵化入酒中,虽可使其免受痛苦,可却改变不了这最终的结果,徒儿与掌柜,似乎快到了分别的时候……】 【徒儿近来总是愁眉不展,掌柜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之前还旁敲侧击询问我他还能活多久,掌柜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想来这样也好,徒儿也不必说出那样让人有所绝望的话。】 陈炁放下了笔,放在了火炉前搓了搓手。 似乎还觉得不够暖和,索性将手放在了猫儿的肚子下面暖手。 “喵?” “贫道就暖一会。” 猫儿见此没有拒绝,伸出爪子,将道人的手往里面薅了薅。 陈炁见此愣了愣,想了想后将手抽了出来,放在火炉前烤。 大概是有些担忧猫儿肚子受凉后不舒服。 猫儿看向道人,似乎在询问为什么不拿它肚子暖手了。 陈炁这般解释道:“猫儿很懂事啊,所以贫道同样也要懂事。” 猫儿听不明白,随后就趴在火炉旁继续睡了起来。 掌柜似是起夜,见道人还在烤火,便问道:“还不歇息?” “天冷,多烤烤。”陈炁说道。 掌柜点了点头,打了个哈切便回去了。 陈炁烤了一会,又拿起那册子,握着笔想了许久,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索性便不再写了。 闭了火炉,随后便抱着猫儿回屋里歇息去了。 …… 隔日陈炁起了个早。 猫儿贪睡,窝在被子里起不来床。 陈炁见此也没有打搅它的美梦,随后便去打开了酒肆的大门。 开门时,却是一愣。 “下雪了啊……” 陈炁喃喃了一声,抬头望去。 却见雪花飞舞而下,宛若柳絮一般,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 可当陈炁看向那门口时,却忽的发现了几道脚印。 他愣了一愣。 随即看向了那官道。 在那官道之上,依稀还能看见被盖去的脚印。 脚印的起点,便是酒肆门口。 陈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来,目光不禁看向了那房梁之上。 房梁上还留有指印,那道藏在房梁之上的剑匣,则是已经不在那里了。 剑匣不见了! 陈炁回过神来,他轻叹了一声,口中呼出白雾。 走到那官道之上。 他看着外面的一片白茫,心中忽的生出了一股孤寂。 就如这周遭的山一般,在这冬日雪天里,听不见半点声响。 安静的令人心慌。 陈炁搬了一根凳子,坐在这酒肆门前等待了起来。 从早间,到正午,又从正午到天暗。 雪一直未停,在那官道之上,堆积的越来越厚。 山里的树木被那大雪压的发出声响,随着夜色的降临,逐渐多了些风雪呼啸的声音。 这场雪紧接着又下了一夜。 直至第二日天明,才慢慢停了下来。 道人起早清扫起了酒肆前的积雪,那厚重的积雪,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劲。 猫儿在雪地里打滚,它一直都这样喜欢玩雪。 玩了片刻,猫儿却又发出了疑问,总觉得这差了个谁。 “掌柜啊……” 道人有些回答不上来猫儿的话。 想了想后,便道:“出远门了吧。” 猫儿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又问了一句。 “贫道也不知道掌柜什么时候回来,或许……” 道人的话却忽的顿住了,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起。 猫儿不解,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是玩累了,便回了那酒肆里烤火。 清扫完积雪的道人坐在了酒肆门口。 他看着那官道,无一人在这大雪天里经过。 …… 三日后,雪化了个干净。 酒肆门前的道人,终究也没能等到掌柜回来。 这个人什么信都没有留下,一走便没了消息。 第十三章:冬日酒客,渺小人物 道人并没有离开酒肆,他还没有学会掌柜的本事,又或许是对于这座酒肆还留有念想,迟迟不肯离去。 大雪过后,便也迎来了上元。 道人提早去附近的镇上买来了灯笼跟对联。 到了上元这一天便会将那灯笼挂在酒肆门口,燃上一夜,这样或许就不显得冷清了。 “猫儿新年好。” 陈炁摸了摸猫儿的头,为它准备了一条大鱼。 猫儿也回以道人,似乎也在跟道人说着新年好。 这一年的上元,到底还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道人却好似有些习惯了一般,毕竟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挺冷清的。 这一年冬日,道人又有了要忙的事情。 他着手开始酿酒,上山去采了药材,准备好了所有酿酒所需的材料。 蒸粮、采酒、打水,样样事情,道人都得亲力亲为,他必须赶天时,将酒给备好,或是藏在地窖,又或是迈进土里。 因为待到开春,酒肆还会有客人来。 ……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酒肆却来了客人。 “店家!店家!快快,来壶热酒,这天真是要命,快给小爷我冻死了。” 陈炁似乎也没料到这天寒地冻的还有客人来。 可是去年掌柜留下的酒已经没剩了,多的便也只有一些陈酒了,滋味不怎么好。 “只有陈酒了,要吗?” “要要要,什么酒都行。” 穿着厚实衣衫的酒客关上了酒肆的门,坐下后便来到火炉旁烤起了火,这才稍微暖和了起来。 陈炁起身去温酒,那酒客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才开口问道:“陈酒不是应该更香吗?”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有些酒不一样,陈了就变味了。” “没听说过,还有这讲究呢。” “有的。” 酒肆外面响起了寒风呼啸的声音。 而陈炁也温好酒端了上来。 待到那人喝下一口热酒,不过片刻,就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呼……” “可算是暖和了。” 陈炁坐了下来,问道:“冬日里还在赶路,这是要去哪?” “骇,这不是赶着去拜师吗,南边的归燕剑派开春要招收弟子,我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本该秋时就赶过去的,这就只有赶着这天寒地冻南下了。” “江湖门派吗?” “是啊。”那人说道:“你没听说过归燕剑派吗?那可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声甚广。”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这你,骇,算了算了……” 那人问道:“有没有什么吃的,光喝酒也不行啊。” “有。” 陈炁又去端了一叠小菜上来。 “就这个啊?” “冬日里没什么吃的,少侠就凑合一下吧。” “也罢,也罢。” 陈炁看着这人,就着那小菜喝酒,年岁不大,身上却有着一股豪迈之气,想来是混了两年江湖了。 陈炁也不由得想起了掌柜,便打听了一下。 “少侠是江湖中人,又是从北边而来,不知道能不能跟少侠打听一桩事情。” “打听事情啊……”那位少侠思索了一二。 陈炁见此说道:“小菜就不收钱了。”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这江湖上的事,就没有我李珣不知道的。” 李珣拍着胸脯作保证,让他尽管问。 陈炁便道:“少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带着剑匣的老人家,他姓黄。” “再细致点,带剑匣的不少呢,姓黄的我听说的也挺多的。” “那剑匣上,刻着三条蟒龙。” 李珣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说的,莫不是持蟒龙剑的黄十二?” “黄十二?” “此人平生有十二式剑招,早年在江湖上有点名头,但也不多,因为只知道他姓黄,所以江湖上人的便称他为黄十二。” “最近可有关于他的传闻?” 李珣摇了摇头,却道:“没听说,不过就算是有什么,大概也传不出来。” “这是为何?” “我回忆了好久,但这么多年里都没有再听说过这么个人,连我也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名字,这还是全因我记性好,若是不然,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李珣喝了口酒,说道:“你想想看,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谁又会在意呢?” 陈炁听到这话却是忽的怔了一下。 “他…只是个小人物吗?” “是啊。” 李珣眨了眨眼,好似反应了过来,问道:“你跟这个黄十二,认识?” “嗯。” “这…咳咳……” 李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陈炁摆了摆手,只是笑了笑道:“没事。” 李珣说道:“这样,回头得空,我再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只是我见识短了些,知道的不全而已。” “那就有劳少侠了。”陈炁这般说道。 “客气了。” 他虽这样说,但想来他们二人或许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李珣也没有在酒肆待的太久,暖了一会后便打了壶酒便走进了那冬日的风寒里,他还要南下,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陈炁抱着猫儿,坐在暖炉旁,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掌柜到了别人口中,却只是一个没有名头的小人物,又或者说,他早已被世人所遗忘。 若是掌柜知晓这一切,又会如何想? 可转念间,陈炁却又释然了,或许这也正是江湖,随着岁月流逝,总是会有一些人的名字消失在那江湖之中,但他却也愿意相信,掌柜曾经,定是在这江湖中有过一抹风光的。 猫儿似乎感觉到了道人有些情绪低落,不禁蹭了蹭道人的手。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我没事……” 他舒了口气,却又不禁沉思了起来。 许久过后,他的目光却忽的看向了那放在一边的柴火堆,木柴跟干枯的树枝堆放在一起。 想了想后,他走了过去,捡起了一个长短适宜的树枝。 来到了那酒肆门口。 照着记忆之中的模样,练起了当初掌柜教给他的那十二式剑招。 冬日寒风,吹的道人衣袍潺潺。 枝条扫过,又不禁掀起一阵劲风。 这十二剑在道人的手中演绎的淋漓尽致,若有人见之无不叹一声精妙绝伦。 道人停了下来,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树枝。 口中呢喃: “这样的剑法,又怎么会不起眼?” 第十四章:而非过客,说不上来 转眼冬去春来。 立春过后,雨水便多了起来,山间多了些许清之气,树木也随之抽出了新芽,慢慢的,官道之上也出现了马车商队,过路人也多了起来。 道人如今兼顾起了掌柜的职责,收钱上酒,偶尔也会有点忙不过来。 “黄掌柜呢,怎么没见了?” “掌柜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这样啊……” 有些熟悉的酒客不免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可喝上那酒,却又觉得掌柜还在。 “那这些酒……” “是在下所酿。” “很像了,比起黄掌柜的酒,虽还差了些许,但已经很不容易了。” 熟悉的酒客,总是会这样说。 但陈炁亲自尝过这酒,若是有所差别,他也不敢拿出来卖,毕竟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酒肆,而是黄掌柜的。 陈炁也在思索,是不是自己所酿之酒真的有什么问题。 但当他将掌柜离去前埋在地里的酒挖出来,交给酒客之后,却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比起黄掌柜,还是差了一些。” 可这,本就是掌柜冬日前酿下的酒。 陈炁也在这时候明白了过来,酒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这同样,也是酒里的一味。 掌柜的曾说酒客亦是‘过客’,可这些酒客,又哪里像是过客。 陈炁也不禁喃喃道:“这次,是掌柜的错了。” …… 惊蛰过去不久,去年南下的曹把头如约而至。 之前他说,自己一年会在这里喝四回酒,但去年却少喝了两回。 为此曹把头还跟道长赔罪道:“去年往西去了,后来没能跟道长喝酒,道长不会怪我吧。” “怎会,快进来坐吧。” “好好好!” 进了酒肆,却没发现掌柜的身影。 曹把头顿了一下,问道:“现在,酒肆是道长一个人在忙活?” 陈炁点了点头。 曹把头张了张口,却不禁愣了愣神,大概是在想掌柜。 “黄掌柜啊……” 二人都显得有些沉默,直至酒端上了桌,才稍微回过了些神。 曹把头喝过之后不禁一愣,瞧了瞧那酒,问道:“这酒,是道长酿的?” “冬日里酿的。” “好!” 曹把头叹了一声,说道:“道长不仅得了掌柜真传,这酒甚至还要比掌柜酿的好上几分。”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却有些错愕,尝了一口后才反应了过来。 这坛子酒,的确有些不太一样。 但为何会如此,他也只有过后再来研究。 曹把头临走时带了一坛子走,陈炁却没收他的银子,只是说道:“说好了,这次贫道请的。” 曹把头执意要给,但最终也没拗过道人。 只得道了句多谢,说道:“等折返回来,换我请道长!” “好!” 陈炁点头答应了下来。 送别了曹把头的商队,陈炁便回了酒肆里琢磨起了那一坛子酒。 拿出来尝了又尝,只觉得新奇无比。 “为何这一坛子,会不一样呢……” 陈炁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又找了另一坛来作对比。 “嗯?” 陈炁好似发现了什么,他抬手抹过双眸,再度往那祭坛之中望去。 却见一抹灵气浮在酒中,滋润着这一壶酒。 陈炁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喃喃道:“妙哉妙哉,酒至精时,引灵藏窖,宛若天成。” 这样的发现让陈炁很是兴奋,并打算这一年开春,多酿一些酒,到时候再看看变化。 而在陈炁思索之间,却又有客人前来。 “道长,我这次来,不是喝茶的,是有事相求。” 陈炁看着面前的人,回忆了一翻,这才想了起来,说道:“你去年来过,我还记得。” 宋江笑道:“去年我与表妹在道长这儿喝茶来着。” “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江字,还未请教道长。” “贫道陈炁,见过宋公子。” 宋江随即便道明了来意,陈炁一开始还不明白,有什么事会求道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头上,但随之却明白了过来。 “作法事?” “正是。” 宋江长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在数年前时,浔阳江边一直都有一座龙王庙,香客络绎不绝,多年以来,也少有洪灾水祸发生,但在两年之前,不知怎的,发了一场大水,将那龙王庙给冲垮了。 后来浔阳再建龙王庙,但建成之后,却突发怪事。 “庙成过后,本要立碑,但不料工匠将刻好的石碑抬到江边时,却怎么也立不起来,十几个人最终力竭,石碑也摔的四分五裂,后来索性便在庙前雕刻,可等到碑文雕完,四平八稳的石碑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倾倒而下。” “言传乃是龙王发怒,定是谁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龙王,后来我父亲也请了不少道长来看,结果却都不是很好,要么是装神弄鬼,要么就是来了之后转头就走了,也没个答复,始终找不到问题所在。” 宋江此行的来意,便是想请道长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问题所在。 但陈炁听后却是没有答应下来。 宋江说道:“道长别忙着拒绝,若有什么需求的话,道长尽管开口,只要将这件事情办成。” 陈炁听着就知道这事不好办。 若全都是招摇撞骗的道人也就罢了,但听宋江话里的意思,里面怕是有几个有真道行的,人家见了都转头就走,就足以说明问题。 “宋公子,恕贫道也无能为力。” 宋江见道人不松口,无奈也不追着问了,只得失望而归。 “既如此,便不打扰道长了。” 宋江离开之后,陈炁却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虽没答应,但对于这事还是挺感兴趣的。 石碑怎么都立不起来,这样的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世间莫不是真有龙王?” 他倒是有些想去瞧瞧是怎会回事。 猫儿抬起头看向了道人,不知道道人在嘀咕什么。 道人顿下将其给抱了起来,说道:“你觉得江水底下,会有龙王吗?” 猫儿眨了眨眼,却是根本就不知道龙是什么。 道人笑着解释道:“龙啊,就是……” 顿了片刻,道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也有些说不上来。” 第十五章:以鱼为注,比算天时 “表哥!” 浔阳岸边,沈双双正对那船上的人挥着手。 待船靠了岸,宋江走到了她的身前,问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舅舅让我在这边等你。” “我一男儿又不会丢,我爹也真是的。” “舅舅担心嘛,诶,对了,怎么样表哥,那位道长答应了吗?” 问起此事,宋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位道长只说无能为力,不愿前来。” “这样啊……” 沈双双见表哥面露沮丧,于是便道:“没事表哥,天下道人那么多,肯定能有一位是可以解决此事的。” 宋江却是摊手道:“还能上哪找去,九江观的道长也不愿相助,其他的都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也就那位道长兴许是有真本事的,人家还不答应。” 沈双双见其愁眉不展,索性劝道:“兴许那位道长的确没什么本事呢,当日能说准了江上的风浪,说不定真是巧合。” 宋江摇了摇头,又不禁深思。 他在回来的路上,却越发觉得那位道长有真本事在身。 他对沈双双说道:“表妹,那位道长,恐怕是真有本事,不然他今日也不会拒绝,那日在那江边,他正是算准了江上会起风浪,想来也不是像他所说的一般,只是巧合。” 说到这儿,宋江的目光又不禁看向了岸边的龙王庙,大门紧闭,庙前的石碑也被盖上了一层布,也不道什么时才能揭开。 而在距离这兄妹二人不远处。 却站着一位穿着锦衣的老先生,其目光起初正在那龙王庙上,可相隔甚远,他却是忽的转头看向了那兄妹二人。 就好似听得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一般。 不久之后,心中沮丧的宋江与沈双双离开了这江岸边上。 而那位老先生,却是会想着他们之间的话,若有所思。 “算得准天时?” 老先生的脸色闪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随即便也离开了此地。 . . 春雨洒落过后,江中的鱼也活动了起来。 冬日里猫儿没能吃到几条鱼,如今不免嘴馋,架不住猫儿的软磨硬泡,于是在这小雨天,酒肆没什么客人的时候,道人便披着蓑衣,带上猫儿去那江边钓鱼。 猫儿被道人抱着,躲在所以斗笠下面。 随着道人迈步颠簸着,它身上那厚重的肉也跟着一颤一颤。 冬日里没吃到鱼,反倒还胖了。 到了地方。 陈炁将猫儿放至一旁,将斗笠盖在了猫儿身上,帮它躲雨,开口说道:“似你这样的猫儿,寻常人家怕是都养不起。” 猫儿叫唤了一声,似是在反驳哦一般。 下了雨后,江水有涨,鱼儿也会靠近岸边一些,正是钓鱼的好时候,道人也随之扔出了鱼竿。 江上小雨淅淅,随着雨水,展露出点点波痕,荡漾开来,又随着那宽阔的江面消失于无。 树上的雨水凝结成滴,顺着那针叶落下,打在了道人的肩上,好在有蓑衣护着。 道人喝了口酒,暖意袭身,再吐出口寒气,身上的雨水尽数被蒸起,化作水雾升上天穹,修士到底也是有些手段的。 一个上午,道人收获不少。 小鱼三条,大鱼一条,而其中两条小鱼,却已经进了猫儿肚里。 猫儿吃完了第二条,正准备对下一条下手。 这时,却见那江上行来一艘乌篷船。 “道长!下了雨还来钓鱼啊!” 陈炁答应了一声,随即回应道:“下了雨岸边鱼多,不过这下雨天的,老人家还行船吗?江上寒冷,可要当心。”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早便习惯了,不碍事。” “船家。” 这时,那乌篷船里却传来了声音,说道:“这便是你说的那位道长?” “诶,正是这位道长。” 却见那乌篷船中站出一道身影,其人身着一袭锦衣淡泛紫红,头发花白,年岁已高,但却身姿挺拔,眉宇之间,又有那么几分凶怒之意,正似话中所言,不怒自威。 “船家且靠岸吧,我倒是想认识认识这位道长。” “先生不去浔阳了?” “就在这吧,已经不远了。” 陈炁看去,却见那艘船往这边靠了过来。 随即便见那穿着锦衣,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从那船上走了下来,目光正望着道人,似是有事而来。 待到那位老先生走了过来,先是对那道人拱手,笑着说道:“老朽之前于浔阳江边,听一对兄妹说起一位能够算准天时的道长,不免心中好奇,故而寻来此地,可有打扰到小道长?” 陈炁听后回以一礼,说道:“老先生客气了,此事过去已久,当时风雨,只是巧合罢了。” “只是巧合吗?” 老先生走了过来,随即说道:“老朽余渊,乃浔阳人士,不知小道长师承何处,道号为何?” “贫道陈炁,暂且还没有道号,师承紫霞观。” 余渊听后却是愣了一愣,多看了那道人一眼,但眼中的惊愕,却又很快消散而去。 陈炁却是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问道:“老先生听说过紫霞观?” 余渊摇了摇头,只道未曾,借着号说道:“此番老朽是特意来寻小道长你的。” 陈炁却觉疑惑,待其开口。 余渊抚了抚胡子,说道:“小道长不知,我这人,对于江中水势颇有研究,何时涨水,何时落雨,屡屡都在预料之中,听闻如此奇事,故而想来领教一翻。” 陈炁听后也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听老先生的意思,是想与贫道比试一翻?” “小道长可有此意?” 陈炁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许是想多了,贫道方才也说了,只是巧合而已。” 余渊听后笑了笑,却道:“小道长是真不会,还是谦虚之言?” 陈炁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后道:“老先生是执意要与陈某比试一翻?” “正是。” 余渊笑着说道:“便是要看看,是我测的准,还是小道长算的准。” 见此陈炁也明白了过来。 这人,恐怕赶是赶不走的。 于是便问道:“要如何比?” 一旁斗笠下的猫儿抬起了头,不禁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好!” 老先生沉吟片刻,随即目光却是落在了那雨水之上。 他道:“不如,你我便猜一猜,这场雨何时能停,如何?” 陈炁抬眼望去,点头道:“可以。” “不急。”余渊笑道:“总是要有一些彩头才行,依道长之见呢?” 陈炁想了想,说道:“与你打赌,贫道要少钓几条鱼,若老先输了,便补给贫道几条鱼便可,如何?” 余渊愣了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善!” “老先生呢,又需如何?” “小道长既此出言,那老朽也不过分开口,若小道长输了,今日钓上多少鱼儿,都得一并放回江中,如何?” “怕是不巧,我家猫儿已经吃了三条了。” “哈哈,无碍无碍。” 第十六章:天落之水,世事无常 船家也来了兴致,索性便在一旁坐着,静待变化,这样的赌约,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余渊在一旁坐了下来,随即问道:“小道长先说,还是老夫先说?” “长者为先,老先生请吧。” 陈炁注意着此人,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但不管他如何看,却也瞧不见有半点法力波动,好像只是寻常人一般。 这却让他有些一时想不太明白。 “好。” 余渊抬眼看去,片刻后似是胸有成竹,轻抚那白胡,说道:“依老夫之见,这场雨,应在未时二刻停下。”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老先生好本领。” 此一刻,他也确定了这位老先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余渊笑了笑,随即伸手道:“小道长,该你了。” “老先生说的的无错,不过贫道所得却与老先生有所不同,所谓天落之水,而为雨,贫道所得,要比老先生晚上半刻钟。” “半刻钟……”余渊听后不禁多看了这道人一眼。 他思虑片刻,随即说道:“如此才有意思,那咱们就静待这场雨,一见分晓。” “善。” 陈炁和煦一笑,抛出鱼竿,借着掉起了鱼来。 余老先生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随后的片刻里,那岸边却忽有鱼儿扎堆。 船家见此亦是一惊,说道:“哎呀,道长,鱼儿扎堆了。” 陈炁一时也有些忙不过来,抛竿而下,不过眨眼功夫就上了一条鱼来。 “好肥的鱼!” 船家见此都是一惊,一旁的猫儿见了那肥美的鱼儿,也不禁流起了口水,可它此刻却已经吃饱了。 余渊默不作声,见此一幕微微点头。 不过片刻之间,道人便钓上了三条鱼儿,均是大鱼。 余渊却有不解,问道:“小道长,此刻正是鱼儿扎堆之时,为何不钓了?” 陈炁回道:“贫道钓鱼,一来为我这贪嘴的猫儿,其次便是为了打发闲情,如今猫儿已经吃饱,又所谓,欲速则不达,欲多则不得,余下这几条鱼便也足够了。” 余渊点了点头,笑道:“小道长好心性。” “老先生夸了。” 待二人抬头,看向了那天上。 细雨绵绵撒下,却比方才要小了许多,连同那江面之上雨滴荡起的波浪都短浅了起来。 余渊这时候开口道:“小道长,马上便要到未时二刻了,雨已经小了。” “嗯。”陈炁点了点头。 他随即问道:“老先生应当不是浔阳人士吧。” “何以见得?” “听口音,连同这衣着,都不太像。” “小道长可是说错了,这普天之下,大江所过之地,皆是吾乡。” “老先生曾是渔家?” “嗯……这样说也没错。” “原来如此,难怪老先生这般懂得天时。” 陈炁却也没有在意,他将猫儿抱在怀里,为其梳理起了毛发。 猫儿伸着脑袋,眯着眼睛显得很是舒服。 一边的船家则是瞧着那雨,好奇问道:“道长,这会过了一刻了吗?” “还未,但也快了。” 这时,几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场雨的身上。 直至良久过后。 午时二刻已至。 正至此时,天上细雨已滞,江中也不再有波浪荡起。 余渊抚胡一笑,说道:“小道长,这般看来,似乎是老夫更胜一筹。” 陈炁瞧了瞧,点头道:“的确是老先生赢了。” 船家见此却是一愣,说道:“道长算错了?” “是啊。” 陈炁笑道:“世上之事,岂有算尽之时,已是平常。” 余渊见此道:“小道长似乎并不意外。” 陈炁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他提起了那鱼儿,转头看向那位老先生,说道:“既如此,便行赌约,贫道自要将这鱼儿放回江中。” 余渊此刻却阻止了他,说道:“道长取之有道,更无贪多之心,老夫钦佩,这彩头便也作罢,道长尽管提着鱼儿回去就是。” “彩头亦为赌约,既作约定,又怎能作罢。” 说着,也不等那老先生反应过来,陈炁便将那鱼儿放回了江中。 猫儿瞧着这一幕,略微有些不舍。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待之后,贫道再给你钓更大的鱼儿。” 猫儿点了点头,记下道人的话。 余渊瞧着这一幕幕,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平淡的笑意。 陈炁随即看向那位老先生,说道:“雨水已过,贫道也要回去了,老先生若有闲暇时,想要喝酒,可顺官道走三里地有处酒肆,如今正是贫道在打点。” 余渊笑问道:“小道长请吗?” “自然。” “那好说,隔日我便前来。” “那便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拱手之间,互道告辞。 陈炁抱着猫儿往那官道之上走去,不多时,那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间。 余渊目送着这位道人,待其走远,这才不禁嘀咕了一句:“对比起紫霞山其他的道士,这倒像是一个异类……” 他也不禁想起从前。 那座山上下来的道士,要么是杀胚,要么就是癫子,大抵也是有此作为陪衬,故而所见的道人不免就有些令他刮目相看。 船家也才回神,临走时又不禁夸赞了一翻这位老先生。 再回想起今日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 待船家驾船远去,这江岸边上,便只余下了这位老先生。 余渊回过神来,脸上却又不禁浮现出笑意,说道:“紫霞山又如何,还不是老夫更胜一筹。” 他正欲迈步离去。 却忽闻一阵窸窣之声从那林间响起。 之间飞鸟掠起,飞出林中,于之头顶掠过。 “啪嗒。” 余渊抬手,却忽有水滴从那飞鸟身上洒落而下,正正的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间。 他忽的一怔,脸上也不由的浮现出了错愕之色。 待他回神,不禁伸出手来,摸向那眉心。 呈至眼前。 余渊忽的抬头,想起了之前道人口中的话。 “天落之水,而为雨……” 他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啊!” 余渊惊呼了一声。 此刻,正过去了半刻。 他回头望向了那道人离去的方向。 片刻过后。 江岸边上却是忽的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那位老先生大笑着,大叹了几声妙,而那道身影也随着一阵江风拂过,消失在了此地。 第十七章:江畔遇友,敲开龙门 【望师父在天之灵】 【今日徒儿于江岸垂钓,却遇到了一位老先生,徒儿却看不透其身份,言语之间,却发现这位老先生似乎是知晓紫霞山,照师父所言,天下知晓紫霞山者,多是有仇,少有善缘,若有心者欲要刁难徒儿,或是比划一二,徒儿应当显山门之威,莫要落了下成,只是徒儿有些看不清此人来历,亦不知是仇是善,索性输赢参半,还望师父莫要责怪徒儿。】 【近来多雨,酒肆的生意也少了许多,弟子前两天却也听闻了一桩怪事,照那人言,江中有龙王发怒,使那龙王庙立所不成,石碑屡次倾倒,徒儿顿感好奇,这世上莫非真有真龙,此前在山上却未曾听师父提起过,徒儿好奇,遂想一探究竟,若有真龙,徒儿定要一睹风采。】 陈炁喝了一口茶水,随即也放下了笔,转头看向了那门外,天色已然不早,见此情形,便前去关上了酒肆的门。 夜里的官道边,总是有些不太平的。 酒肆夜晚,也少有开门的时候。 直至深夜,猫儿也犯起了困,先一步去了床上,趴在道人的床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此,道人便也吹灭了蜡烛,安然入睡。 …… 隔日一早,天上却又下起了雨。 “哗啦啦……” 春时多雨水,已是平常。 陈炁见这官道上许久无人经过,想了想索性今日便也休息,正好去那浔阳江边看看。 于是便取了个斗笠,披上蓑衣,抱着猫儿出了门去。 顺着官道往前,直至到了那河岸便的渡口。 可浔阳却不在这边,而在江对岸。 抬眼望去,却见对岸雨中,渡口渔船停靠两边,街道屋舍整齐排列,可见一条长街,直通这江边,而在岸边不远,正一座龙王庙矗立于此,却又躲在了那雨水朦胧之间。 陈炁往前一步,却是忽的一愣。 “怎么把这事忘了……” “这大雨天,哪里有船过江啊。” 猫儿抬头看了一眼道人,那雨水落在斗笠上,啪嗒作响,但猫儿身上,却始终都没有挨上一滴雨水。 陈炁不禁思索了起来,而在那岸边,如他一般正在思索的,却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道袍,头戴斗笠,正摸着下巴,一转头,便瞧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陈炁,先是一惊。 ‘这人是何时来的?为何我没有半点察觉?’ 徐诚元心中嘀咕,仔细看去。 见其披着蓑衣,起初还未在意,但一低头,见其下山露出的衣衫,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位道友。 见此,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点察觉都没有。 陈炁也看向此人,却见其先一步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不知是那位道友?” 陈炁点头,回礼道:“贫道陈炁,见过道友。” 徐诚元面露笑意,说道:“果真是道友,徐某字诚元,正一诚字辈弟子,道号五木,在九江观修行,道友呢?” “陈某出自紫霞山,暂无道号。” “紫霞山?”徐诚元思索良久,却是未曾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一座道山,他便问道:“道友字辈为炁吗?却不知师承是何派系?”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紫霞山未在任何派系之中,小山小观而已,贫道之字,也没有按照字辈来起。” 徐诚元说道:“所谓大道为先,心有大道,何处皆有道法自然,小山小观又有何妨。” 陈炁和煦一笑,随即问道:“五木道友驻足此地是因为何?” 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大雨磅礴,没法过江,便只有在这里等着了,道友莫非也是?”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亦如道友。” “这般看来,我等相遇亦是缘分使然。” 徐诚元笑了一声,随即却道:“不过见这雨势,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却不知道友去浔阳是为何事?” 陈炁想了想,随即说起了之前宋江找上门来,求他帮忙的事情。 不料徐诚元听后顿时脸色一变,说道:“道友,你可万万不要答应此事。” “五木道友误会了,陈某并没有答应,只是心中好奇,所以想来一探究竟。” “这样便好。” “陈道友是初来此地?” 陈炁点了点头,随即便听徐诚元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不怪道友不知,此事,却非我等能触及的,若有不慎,因果加身,道行难存啊。” 陈炁听他这样说起,不禁心中一顿,心想此事竟有如此严重? 他便问道:“莫非真如坊间百姓所言,乃是龙王发怒?” “非是龙王发怒,但其实…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陈炁更是不解,便出声询问。 徐诚元轻叹了一声,随即说起了这件事的始末。 “此事,说来话长。” 事情一说,便要牵扯到一百多年前。 “当初之时,这大江之中一直未有水神坐镇,多年以来,水势忽起忽落,而在大江之中有一只成精的鲤鱼,其修行多年,长久以来,更是于江中救上许多落水之人,积攒了许多功德,自悟大道,修为渐显,原以为它往后或许是一方河神,但不料,它却想掌管整条大江连同支流!” 陈炁听后眉头一皱,却道:“大江水神,不应该为真龙所掌吗?” “的确该是如此,可这数多年来,光有龙王庙,却未曾有过真龙啊。” 徐诚元说道:“世人传言,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龙,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虬,虬五百年,这才真正化而为龙。” “虽没有传闻之中说的那样夸张,但光是如此,便足以见得,化龙之路简直难如登天,而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也不知倒下了多少。” 这些,陈炁倒是有所听说,世上有没有真龙倒是说不准,但若是说蛟龙,倒的确是存在的,他师叔就曾跟他说起过。 “那鲤鱼精因先天不同,本身应该没有机会化龙的,可它却不知寻得了何等方法,借一书生文气,再以一身功德,牵动了大江上下二十七座龙王庙的香火愿力……” “敲开了龙门!” 陈炁听到这话明显的愣了一下,心绪也为之一颤。 第十八章:先天之缺,三元道人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谁又能想到,天地竟真的留了一线机会给那鲤鱼,使它一跃龙门,以此之身,一跃化作了这大江水神。” 徐诚元也不禁感叹起这段前辈口中所说的往事。 陈炁也在这话语之间,目光望着那风雨之中的江水,口中喃喃道:“鱼跃龙门,竟可为真,当真奇妙……” 徐诚元亦是认同,说道:“当初观中长辈谈及此事,我亦是无比惊讶。” 陈炁略微回神,随即问道:“那这浔阳江边的龙王庙,又是怎会回事?” “这就不得不说起这条鲤鱼的先天之缺了。” 徐诚元道:“它毕竟是鲤鱼之身,虽得了化龙的机缘,但它却始终都欠缺了一点,它没有似蛇蚺蛟龙一般选序渐进,如此一步登天,终有弊端,它跃过龙门过后,却不明真龙是何样貌,故虽得了龙威,但却始终未能凝得真龙之躯。” 陈炁听后道:“也就是说,如今,他还并非是真龙。” 徐诚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当初这大江上下二十七座龙王庙,描绘了二十七条真龙,却无一合适,不合天意,亦不合其道,后来又起了四座庙宇,依旧如此。” “而在这浔阳江岸边的这座龙王庙,最为不同,照我长辈所言,最初浔阳江岸的龙王庙,所请的匠人手艺欠缺,雕画真龙,却不想最终雕出了个四脚蛇,奇丑无比,化为水神的他行至此地,见此之后勃然大怒,便在两年之前,起了大水,冲垮了庙子。” “如今重新修建,虽说雕的合了人意,但现在这情况看来,这位水神,怕是因此纠结在了此地,非要一个满意的结果才肯罢休。” 这也便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徐诚元道:“所以,道友你可别去沾上这件事情,其虽不是真龙,但其跃过龙门,却不见得弱于真龙,这其中的因果,非是我等能够承担的起的。” 陈炁回过神来,拱手谢道:“多谢五木道友提醒,若不然,以陈某的性子,恐怕真要陷入其中。” “客气了,同为修行之人,理应互相帮衬才。” 徐诚元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陈炁怀中的猫儿,他的话音一转,忽的说道: “说起来,道友,我瞧你这小狸奴很是乖巧,可否让徐某摸摸?” 陈炁怀中的猫儿听到这话,顿时便往道人的手臂下躲了起来,似乎很是不愿意。 徐诚元张了张口,有些尴尬。 陈炁笑了笑,说道:“它似乎不太愿意。” “无碍无碍。” 徐诚元笑道:“狸奴怕生,多见见说不定就行了,道友之后有空的话,可以去我九江观作客,山门中长辈师兄都很好客。” 陈炁点头道:“改日一定造访。” “那可说好了。” 此时雨已经小了起来,不多时,便见那雨水彻底停了下来。 徐诚元喊来了对岸的船家,于是便与陈炁告辞。 离去时,还不忘叮嘱。 “陈道友,一定来啊,带上小狸奴一起。” 陈炁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好。” 徐诚元挥了挥手,随即便随着那船渐行渐远。 陈炁得知了前因后果,也无心再过去看了,正如徐诚元所言,这里面的因果,的确有些太大了。 倒是他怀里的猫儿一脸警惕,等到徐诚元走远了之后,才稍微安定下来。 陈炁笑了笑,说道:“那位道长是喜欢你,故而才出此言,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猫儿摇头,反正就是不喜欢。 “好好好,不给旁人摸,不给。” 至此,猫儿这才罢休。 陈炁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哄孩子一般。 可不就是吗,不正是一个孩子吗。 “走,回家。” 道人抱着猫儿折返了回去。 下过雨的官道不免有些湿漉。 猫儿探出头看着那地上,时不时会提醒道人。 “嗯,贫道看见了。” 这里有石头,哪里有些滑。 猫儿兢兢业业,很是专心,生怕道人滑到了一般。 “嗯,嗯……” 道人细声的答着,脸上是那略显安逸的笑意。 他想,这大抵也是为什么自己出门,总是要带着猫儿的原因。 谁又舍得不带着呢。 . . 徐诚元过了江后,便也没有停留,一路走回了九江观。 往那山上走去,回头一望,便能瞧见整个浔阳九江的风景,很是怡人,但对于徐诚元而言,每日所见,早便看腻了。 回了观里之后,师兄弟瞧见了他,一个个却是面带笑意。 “怎么了你们,瞧着我笑做什么?” “五木师兄,你可惨了,师父发现你偷跑下山了,一会你得挨收拾了。” “啊!!” 徐诚元惊了一下,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 “坏了坏了!!” 徐诚元转头就想跑,不料却被抓个正着。 “诚元,你这是往哪去?” 一道声音传来。 徐诚元顿时腿一软,就地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尤为果断。 徐诚元诚恳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三元道人也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倒是跪的挺快。” 想了想后,却也没心思责罚他了,自己这徒儿至来贪玩,说再多也没用。 想了想后,便将其叫进了殿中。 也只是口头之上教育了一下,徐诚元笑着应对,满口答应下来,下次绝不偷跑下来。 “嗯,这才像话。” “诶,说起来,徒儿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道友。” “是咱们正一派的?” “不是,听他说,他不跟任何一派,小山小观也没个字辈,关键是他养了个小狸奴,很是乖巧。” 三元道人不禁看了他一眼,顿觉奇怪。 他也没多在意,问道:“你问清楚了吗,若是道友,那可莫要失了礼数。” “问清楚了,不是什么假道士,有真本事在身呢。” 徐诚元说道:“我听他说,他师承紫霞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紫霞山?” 三元道人听后愣了一愣,稍一回想,顿时惊了一下,手里端着的茶杯都晃了一下,连忙放了回去。 “你确定是紫霞山?” 徐诚元有些不解,问道:“是啊,怎么了师父?” “人在哪?” 三元道人似乎有些慌张。 徐诚元却未有了解,只答不知道。 三元道人喘了口气,随即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没听错,真是紫霞山?” “徒儿没听错了啊,到底是怎么了师父?”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师父你先说怎么了。” “叫你说你就说。” “哦……” 徐诚元这才不情愿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三元道人听后顿住惊坐而起,睁着眼睛看着他道:“你把跃龙门的事跟他说的?!” 徐诚元被吓了一跳,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大的反应。 “坏了!坏了!!” 三元道人顿时惊呼了起来,在这屋里来回走动,慌张不矣。 徐诚元道:“师父,这,好像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很多人都知道啊。” “你懂个屁啊!!” 一向平静的三元道人此刻却爆了粗口,说道:“那人如果真是紫霞山的你恐怕就完了!他们山门里出来的人全都是疯子!” 徐诚元被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师父,哪有这么吓人,能有什么后果吗?” 三元道人喘了口气,说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告诉你,要是隔天大江水神被人一剑斩了,这份因果,也要落在你身上。” 徐诚元怔了一下,“不是,师父,这紫霞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能说了,而且,人家无缘无故的去斩水神干什么,再说了,又有几人能斩的了那头鲤鱼。” “不像?” 三元道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紫霞山下来的人,就没有不敢干的,被说是斩水神了,人皇他们都敢斩!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起眼,等他拔剑了你就知道了,之前有个叫止玄的,就是他们山门出来的,瞧着平平无奇,就因为看不惯那些腐儒的作为,索性一个人闯进皇宫,趁着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了十二位儒门学士。” “还有你以为的水神,你以为百年前那条鲤鱼是怎么知道跃龙门的?” “也是他紫霞山的人故意点化,只是因为其一生之中,剑下未曾斩过真龙,所以故意为之,要不是那条鲤鱼龙门跃的晚,早就死在人家剑下了。” 徐诚元听着这些,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这一切,听着都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的脑海之中又不禁回想起那个道人的身影,说话之间内敛儒雅,完全没有师父说的那样夸张。 可他却也没有去怀疑师父口中的话。 因为,他也是头一次在师父身上看到这样不安的情况,在他的记忆之中,师父一直都是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什么风浪都稳坐泰山。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三元道人来回踱步,皱眉不展。 徐诚元道:“师父,我,我走的时候,还邀那人来观里做客,他,他答应了。” 三元道人听后顿时打起了颤。 可在片刻后,却又忽的没了方才的不安,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坐在了那椅子上。 “徒儿……” 三元道人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便多多祈祷,希望那个人只是信口胡掐,而非真是紫霞山的,不然,为师也帮不了你了。” 第十九章:画龙点睛,天地补神 待陈炁回到酒肆,却见那酒肆门前站着一位老先生。 却见其回过头来,见了陈炁后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陈炁抱着猫儿,见此开口道:“老先生这是久等了?” “不算久,老夫也是前脚才到。” 余渊拱手回以一礼,笑道:“前些天小道长邀老夫喝酒,当时忘了,恰逢今日下雨,才忽然想了起来。” “老先生请吧。” 陈炁将其请进了酒肆之中。 从那酒窖里取出了一坛新酒,倒上一壶,端上了桌。 待余渊品鉴过后,不禁眼前一亮,说道:“嗯!” 他指着这一壶酒,说道:“不曾想道长酿酒的本事也这般了得!果真是好酒啊!” “能入了老先生的眼便好。” “诶,老夫哪有那样高的眼光。”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便听余渊说道:“不过说起来,小道长不在上山清修,为何在这尘世里开起了一家酒肆。” 陈炁随即便说起了自己为何留在此地,又是怎么做起了这酒肆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还真是缘分使然。” 余渊不禁感叹了一声,再尝那酒,又道了一句滋味非凡。 越喝越是觉得滋味醇厚,要比他过往喝过的酒,都要好上几分。 陈炁轻抚着猫儿的毛发,问道:“老先生喜欢这酒,走时便带上一坛去,近来多雨,这酒再放,滋味恐怕就差了。” “那老夫可是不客气。” “客气才是不好。” “小道长请。” “老先生请。” 雨过天晴,二人于这酒肆之中对饮谈天,聊及诸多事情,但无外乎却都纠结于酒上,二人都没有提上次江边对赌的事情。 临走时,陈炁赠了他一坛子酒。 目送着此人离去,陈炁站在酒肆的门口,却是若有所思。 猫儿立在他的身旁,甩动着尾巴,不明白道人一直在看些什么。 陈炁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猫儿,说道:“贫道在想,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既有本领在身,但却又不显山水,言语之间,也少有谈论修行之事。” 猫儿不却不明白,只当那老人家跟寻常酒肆里的酒客差不多。 “或许吧。” 陈炁道了一句,便也不再多心。 回想今日,他却又想起了之前九江观的道友对他说起的事情。 不免心中好奇。 思索片刻,索性便找出了笔墨纸砚,于这酒肆的桌前摊开,磨了墨后,便细细描绘了起来。 猫儿立在一旁,看着道人描绘,颇有不解。 “今日听那位道友说起,不免有些好奇,便想画看来看看,而且,你先前不是也好奇真龙是什么模样吗?” 猫儿睁着眼眸,瞧着道人画的横七竖八的线,反倒有些不明白。 陈炁笑道:“贫道早年听一位前辈说过,画龙有三停九似之说,所谓三停,便是自首至膊,自膊至腰,自腰至尾,划分为三,而所谓九似,则是角似鹿、头似驼、眼如兔、项似蛇、腹如蜃、鳞如鱼、爪似鹰、掌似虎、身如牛,很是讲究,贫道却也未曾试过,也不知会画成个什么模样。” 猫儿便在一旁看着,可看了片刻后,却又犯起了困。 只因道人画的着实有些太慢了。 一笔一划,总是要斟酌一翻,时而又会思考,好似在回忆真龙的模样,又或是那九似的模样。 转眼天色渐暗,而道人却只画了一条龙尾。 在他看来,龙首最为不易,索性从尾画起,循序渐进。 见天色不早,便收了笔墨,打算改日再画。 …… 这几日夜里都有雨水,经常至正午才停。 陈炁闲来无事,便会坐在酒肆里描绘那真龙。 猫儿觉得无聊,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在酒肆里胡乱闹腾,掀翻了好几个板凳,不免又会挨道人的训斥。 连续几日的雨水,也让道人很快画完了笔下的真龙。 其中最费功夫的,大抵便是这龙首了。 这倒是一件尤为不容易的事情,无论是龙须还是龙齿,都尤为考验笔力,一笔一划,道人都小心翼翼的。 猫儿也就此看清了真龙的全貌,头一次见不免有些愣神。 却见那真龙遨于纸上,五爪显露,似有睥睨之势,这一笔一划,都尤为细致,如今所成,就似真的真龙呈现在纸上一般。 可当猫儿看向那无神的龙目时,却又有些不解。 它便问了道人。 陈炁却是轻叹了一声,说道:“太难了,在贫道看来,这纸张上的真龙,其余诸多部位都是陪衬,真正能展现出这真龙威严的,无外乎是那一双龙瞳,思虑良久,贫道也迟迟下不了笔。” “说到底贫道只是一个门外汉,描龙画凤尚且可行,但如果说是要画出神韵,却是欠差了不知多少功夫,若随意点之,这一整幅画,便就毁了。” 猫儿就此才算是听明白了些许。 恰逢此刻,又闻一道声音传来。 “店家,店家!做不做生意!快上酒来!!” “来了!” 陈炁起身去招呼客人。 猫儿则是立在桌子前,看着那画作,左右观望,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琢磨起了道人的话。 随着几个客人走进了酒肆之中,却忽的将那酒肆外面的风带了进来。 “呼……” 随着这阵风一吹,那纸张顿时就飞了起来,好在有砚台压着些许,没有飞走。 但这却将猫儿给吓了一跳,连忙伸出爪子将那纸张按住,它知晓,道人在这上面画了很大功夫,千万不能毁了才是。 “哗啦啦……” 陈炁听到纸张颤动的声音,目光不不禁看了过去。 猫儿看向道人,很是着急。 陈炁连忙上前,找了个碗将这纸张给按住。 “没事,没事,别怕。” 陈炁安抚着猫儿,但猫儿却是催促着他看画有没有事情。 “嗯?这……” 而当他看向纸张的真龙时,却是忽的一愣。 却见那砚台里溅起的些许墨迹落在了那真龙的瞳目之上,正巧不巧,点上了这一道空缺的龙目。 此一刻,陈炁的目光也变了。 这一笔,却好似浑然天成一般! 原本该是死物的一幅化作,顿时在道人的眼前活了过来。 在这巧妙的一点墨迹之下,画上真龙有了神韵,那般睥睨九天之势,展露于眼下,仔细望去,却好似活了过来,龙须潺潺,吐息不止。 “妙哉,妙哉……” 陈炁口中喃喃,惊叹于此。 可忽然之间,他却脸色微变。 画作之中,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样!! 这样的变故让陈炁始料未及。 “嗡。” 下一刻,却见一缕青光从这纸张之中窜出,不等道人反应过来,便已掠过了他,从这酒肆之中逃了出去。 当陈炁回神,转头看向了那纸张。 却见其上,竟然化作了一片空白! 陈炁顿时脸色大变。 “遭了!!” 第二十章:庙中巧遇,天降雷劫 这是陈炁未曾预料到的变故。 才进酒肆的酒客见此情形皆是不解,开口道:“店家,还不上酒?” 陈炁对他们道:“几位客官,今日不巧,贫道这会有些急事在身。” 几人对视了一眼,就要发火。 可下一刻,却见那道人拂袖而起,顿时之间,一阵大风从这屋中升起,不过眨眼之间,便将几人卷出了酒肆。 “这……” 几人落在酒肆外的官道上,却又被一阵微风托住,未曾受到半点伤势。 “得罪了几位。” 陈炁一手握着那空白的纸张,只留下一句话在山涧响起。 “下次贫道再好好招待几位。” 待众人会回神,那道人却已消失不见。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些,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甚至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 猫儿还未回神,依旧蹲在那酒肆的桌子上,门却已经关了。 “喵?” …… 陈炁带着纸张,一路追去。 却见他抬起手来,从袖见摸出了一张符箓。 于那纸张之上闪过,下一刻,符箓燃起,却留下了一小簇火苗,为道人指明了方向。 陈炁见此加快速度追了过去,万不可让这画中的东西逃走。 他同时也在思索着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凭他这作画的本事,绝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唯一的变化…… 便是在那一阵风上! 陈炁一路紧追,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这浔阳江岸对面。 抬眼望去,他顿时就看见了那一抹青光。 在其注视之下,径直钻入了那浔阳岸边的龙王庙中。 陈炁怔了一下,喃喃道:“谅你也跑不了多远!” 他随即走到岸边,心急,本欲就此踏水过江,可见左右四下皆是船家,又见那画中真龙躲进了龙王庙里,索性也不着急了。 “船家,渡江!” 乘上了船,道人也不歇息,就这么站在船上,目光一点不离的看着那龙王庙,时刻注意其动向。 到了对岸,陈炁立马来到了那龙王庙前。 却见那龙王庙大门紧闭,甚至还打上了封条,而那庙前的石碑则是被一块长布盖着,一直未曾竣工。 陈炁舒了口气,喃喃道:“所谓妙笔天成,贫道画形,天地补神,也难怪会跃出纸上,可说到底,也只是画上之物。” 画假为真,却还不至于。 只是这画作得了几分天地自然,逃出了纸张而已,实则依旧还是死物。 陈炁正欲迈步潜入那庙中,却忽的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小道长吗?” 陈炁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余渊走上前来,问道:“今日无雨,小道长不守着酒肆,怎么来这浔阳江边来了?” 陈炁见此答道:“酒肆里缺些物件,想过来添置一些,余老先生呢?” 余渊笑了笑,说道:“老夫闲来无事,来江边逛逛。” 可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那龙王庙。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庙里进了什么东西。 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进去就碰上了这位小道长。 莫非是巧合吗? 余渊却不觉得,他甚至在想,那庙里进去的东西,兴许与这位小道长有些关系。 陈炁说道:“原来如此,不过陈某还需去采买些东西,不巧有事在身,便不陪老先生了,待老先生之后去了酒肆,陈某做东。” 余渊听后点想了想,随即说道:“也好,说起来,之前小道长送我的酒喝完了啊,完全不够,下次小道长可得多准备几坛。” “这是自然。” “那便先告辞了。” “嗯,告辞。” 二人拱手告辞,互相往反方向而去。 借着这江边人多的情况,没多久,二人就藏进了人流之中,直至回头时,不见对方的身影,这才罢休。 陈炁特意绕了一个方向,来到了那龙王庙的后面。 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又瞧向了那被封条封住的后门。 道人伸手,对着那门上的封条吹了口气。 “呼。” 碎风吹过,门上的封条却忽的落下。 见此,道人迈步前,推开了龙王庙的后门,走了进去。 陈炁一路寻找,却未曾看到半点痕迹。 “藏哪去了?” 他微微皱眉,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他在这庙中仔细寻找,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主殿之中,却见那主殿大门紧闭。 他上前推开了主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而在陈炁进去其中过后,那殿旁藏着的身影却是显露了出来。 余渊看着那走进门的道人,不禁摸了摸下巴,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索性便隐蔽身形,往前走去。 本以为自己隐匿的天衣无缝,可不料他前脚踏进主殿,下一刻便见一道剑光斩来。 “嗡。” 余渊偏过头去,虽躲过了这一道剑气,但却不免心中一颤。 目光望去,却见陈炁站在殿中,并起双指,正看着他。 “余老先生?” 余渊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略微回神,这才无奈笑道:“呵呵,老夫这隐匿的神通世上少有人能够发现,却不想在小道长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陈炁松开了并拢的双指,问道:“老先生不是闲逛吗?” “小道长不是置办物件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 余渊笑了笑,随即目光却是看向了那龙王像。 “嗯?” 他起初却未在意,但仔细观之,却是忽然气息一滞。 当他与那神像对视,眼前却忽的闪过了一幅画面,霎时间,却似一双龙眸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仅是一刹,便让余渊心中大怔! 余渊从那龙王像的目光之中回过神来,当他望去,却见好似是有什么东西依附在了那龙王像上。 那是什么东西? 为何方才对视之间,他竟看到了一双龙瞳?! 余渊猛的回神,看向那殿中站着的小道长,问道:“小道长……” “那神像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平常,转而尤为的低沉。 陈炁见此轻叹了一声,说道:“是画作上的一些墨迹。” 余渊怔了一下,问道:“什么画作?” 却听陈炁这样答道:“真龙画作。” 余渊怔了一下,目光再度望去。 陈炁随即又跟他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若无那一阵风,或许也不会……” 正在陈炁解释之时,却见余渊已经走到了那神像之前,却好似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一般,视线早已被那龙王神像吸引而去。 “余老先生?”陈炁唤了一声。 却见余渊伸出了手来,其目光有神,与那龙王像四目相对。 可在下一刻! 忽有一声龙吟自殿中响起。 “吟!!” 陈炁心中一怔,抬眼看去。 却见那真龙图腾于那神像之上显露而出,好似法相一般,展露在眼前。 “真龙,这便是真龙……” 余渊呢喃了一声。 可又在瞬息之间,那真龙法相却忽的撞向了余渊! 在陈炁的眼前。 余老先生却忽的化作一尊锦鲤,可在腾跃之间,其身形却又不断变化,龙角溢出,龙躯生长,金鳞覆盖,一双龙瞳忽的睁开。 却见那真龙忽然转头,与那道人相视。 此一刻,真龙近在咫尺! 陈炁有些呆滞,此刻还未回神。 却闻一声平淡之声于殿中响起。 “多谢小道长助老夫化龙!” 却见那一尊真龙冲破了大殿的门,一跃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陈炁顺势走出殿中,见那真龙盘旋而去,迎接那到来的天劫。 “轰隆!” 不过转瞬之间,天色暗沉,闷雷之声于那九天之上响起。 锦鲤化龙!天劫已至!! 大风吹动了陈炁的衣衫,他回过神来,却是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张白纸。 此一刻,那逃出纸上的画作,成了真了! 第二十一章:万般巧合,诸多妙法 忽然而来的雷劫惊动了所有人。 在那九江观中,三元道人转头看去,见那风雨席卷而来,顿首手臂打起了颤。 “那是,天劫……” 他嘴唇微账,远远的便瞧见一尊真龙从那江岸的龙王庙中升起,一跃而来,涌入了那天劫之中。 徐诚元站在一旁,见此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眸。 “真龙!那是真龙!” 他惊恐出声,甚至还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稍一回神,他连忙扶住了师父。 “师父!” 三元道人凝望着那天上风云雷动,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他竟真的化龙了!” 徐诚元嘴唇微张,风雨席卷而来,吹的他衣袍颤颤。 此一刻,他已经完全信了之前师父提起的紫霞山。 因果在他说起跃龙门时,便已经种下了。 此一刻,他仰头而望,见那黑云之间雷鸣不止,真龙沐浴其中,得天劫淬炼肉身,得以凝实。 无论如何,他们今日,也亲眼见证了,真龙出世的这一幕。 . . 这场风雨持续了三日之久。 接连的大雨大风,使得九江上下水位忽涨,淹没了岸边的码头,好在没有灌入坊镇,这也才让百姓官府都松了口气。 寻常人看不见妖怪,更看不见那真龙盘旋于天的景象,只道是真龙发怒,不明所以。 一时间流言四起,而在众人议论之时,三日后的正午,天上的黑云却忽的消散而来,云开雾散,光亮洒落人间。 “江水退了!!” 岸边有人惊呼出声,却见那涨起来的江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去。 谁人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全都看的呆住了。 “就这么一会,就退了半尺?!” “这未免退的有些太快了吧。” “在江上活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见如此情景,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片刻之间,江岸边的码头便露出了全貌。 当众人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抹金光袭目,在那岸边,那座龙王庙熠熠生辉。 原本被封住的大门此刻已被打开,而那庙前盖住石碑长布,也被江水带走。 “龙王显灵了!” “是龙王显灵!” 待百姓涌入庙中,却见那涨水之下被淹没的龙王庙此刻却毫发无损,无论案桌团蒲,还是那台上神像都一如当初,甚至连那盖在案桌上的布都还是干的。 “快来看,干的!庙子里都是干的!” “真的是龙王显灵!” 一日之内,浔阳江边的龙王庙中香火不断。 青烟于那庙中升起,带着百姓的夙愿升上九霄云天,感念上苍,感念龙王。 …… 陈炁于那江边垂钓,然而,他对坊市之间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就连酒肆,也接连两日没开了。 这些几日大雨不断,也就今日放了晴,他这才到江边垂钓。 不然猫儿都要饿的翻肚皮了。 “喵。” 猫儿叫唤了一声,那肥硕的爪子摸了摸肚子,示意自己饿了。 “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有了。” 陈炁安抚了一声,可随即,那江中却出了变故。 陈炁明显的愣了一下。 待他望去,却见上游有鱼群朝此地游来,而在那下游,更是有鱼儿逆江而行,聚拢于此地。 “哗啦啦!!” 忽然之间,无数鱼儿眼前的江面之中跃出。 道人眼前的江面在这转瞬之间好似被鱼儿填满了一半。 猫儿瞧着这一幕,更是呆在原地。 鱼! 全都是鱼! 此一刻,已经不是江中有鱼了,而是鱼里有江! 陈炁不由得站起了身来,却见一条鱼儿竟跃出水面,落在了他的脚边。 猫儿眼疾手快,立马按住了那条大鱼。 待陈炁回神,却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小道长,如何啊!鱼可够?” 陈炁转头看去,却见那老先生从那江水之中走来,直至来到他的身前。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够,够了。” …… 酒肆里只有两人一猫。 猫儿正啃着鱼肉,压根没心管顾别的事情。 而在那桌前,道人正与那位老先生喝酒闲谈。 却听余渊舒了口气,说道:“老夫所成,全因道长,这般恩情便好似仙人指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陈炁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谈不上报答什么,贫道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那日之事奇妙无比,说者无心,听者无意,却又阴差阳错的化作了一场缘法。” “缘法?”余渊好奇了起来。 陈炁点了点头,随即便说起了这一切事情的始末。 “贫道不善丹青之术,描龙画凤暂且可行,但若画神却是万万不足的,不料恰逢天起微风,吹进酒肆,纸张飞舞,却使得那墨迹落在了纸上,一笔浑然天成,画上神采。” “贫道画形,天地补神,也是因为这一分天地自然,才使得其跃出纸上,最终逃到了那龙王庙中。” 余渊听后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果真是一场缘法……” 陈炁接着说道:“再者说,若是当初九江观的道友没跟贫道说起跃龙门的事情,贫道也不会闲着去描绘真龙,再之后老先生要是没有在意那个跑进庙里的东西,也就没有如今了。” “万般巧合,诸多妙法,不在言中。” 余渊听后亦是感慨万千,却也未曾想过,这场缘法会是这样巧妙。 或许这也是正是世间的道。 玄之又玄,叫人难解。 陈炁也不禁感叹,这一场缘法,当真玄妙无比,自己在这其中又出了多少力呢,似乎没有,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妙。 待余渊回过神来,双手举杯,说道:“我敬道长。” “老先生客气了。”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却又听余渊说道:“陈道长予我余渊一场化龙机缘,若说报答,却又不知道长所需,思来想去,又想起你我二人相识,一场对赌,却似君子之交,想到此处,余某又想与道长拜为兄弟。” 陈炁见此一愣,连忙起身。 “龙君言重了!陈某一介山野道人,怎能与龙君互称兄弟?” 余渊舒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想,可道长你毕竟是紫霞山的道修……” 还不等陈炁发问,余渊又继续说道。 “不过道长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需要老夫帮忙的话,就尽管开口,余某绝不会有半句推辞之言。” 第二十二章:药铺巧遇,访九江观 夜里无声。 陈炁坐在那酒肆门前,手握着笔。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这次闹出了个大动静,此事可说阴差阳错,亦可认为是缘分使然,如今回神,徒儿仍旧觉得恍惚不矣。】 【那位余姓老先生,原是这江中水神,在机缘巧合之下,徒儿助他凝练了龙躯,当日在那殿内,徒儿与眼前真龙只有一尺之隔,龙须獠牙,龙眸犄角,近在眼前,那一刻的惊骇,徒儿难以言喻,画纸之上,远远不如亲眼所见,原来,这才是真龙,徒儿平生有幸得见。】 【相谈之时,龙君欲与徒儿结为兄弟,可话音一转,却又说到了紫霞山,结拜之事也就此作罢,师父,徒儿甚是不解,我紫霞山修士在这人间有何不同的吗?难道是跟师父说的一般,声名狼藉的缘故吗?可徒儿却又觉得不似如此,一时难解,望师父知晓。】 猫儿扯了扯陈炁的裤腿,似乎是在催促他睡觉一般。 陈炁见此也不再往下写了,摸了摸猫儿的头。 “好,这就睡。” “……这就睡。” 道人总是会跟猫儿重复好几遍话,有时连道人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头儿。 但仔细想想,过往已有七十余载,他不正是一个老头儿吗。 . . 见三伏天,夏日酷暑难耐。 见此,陈炁便打算去浔阳买些药材回来泡一坛解暑的酒,这酒方子是他去年听掌柜提起来的,但那个时候已经到了夏末,便也就没有尝试。 说起来,来这里一年半有余,他都还没有在浔阳好好逛过。 索性今日便带了猫儿出了门去。 来到那江岸对面,寻上船家,渡了江后便到了这九江浔阳的渡口。 进了浔阳过后,陈炁才感受到了此地的热闹氛围,依山傍水之,总是不缺烟火气的。 兜兜转转,总算寻得了一家药铺。 “道长来抓药?” “嗯。” “可带了药方子?” 陈炁将写好药材跟分量的纸张递了过去。 伙计见后点了点头,随即便忙活了起来。 陈炁在等待之间,却见一人走进药铺,不禁暗道这缘分如此巧妙。 “伙计,药方在这,大夫叮嘱抓上三副。” “咳咳……” 宋江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着便要坐下等待,一转头却瞧见了那坐在一旁的道人,他愣了愣,随即拱手道:“道长,这样巧?” 陈炁回以一礼,随即问道:“宋公子这是给自己抓药?” 可当道人怀中的猫儿看向宋江时,却不由的缩了缩爪子,尾巴也跟着动了起来。 陈炁见此也仔细看了过去,却见宋江眉心之上萦绕着一团黑气,这东西却让猫儿有些不安。 “是啊。”宋江叹了一声,说道:“跟着家父在船上晃了一阵,不慎染了风热。” “我瞧宋公子病的有些严重,既是这般,何不找下人来拿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至来如此,咳咳,我爹总叫我不要有那养尊处优的毛病,所以从小就没有下人,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原来如此。” 说话间,伙计已经抓好了药提了过来。 “道长您的药。” 陈炁问了多少钱,并将银两给了伙计。 宋江问了问他抓药的用途。 陈炁答道:“酿酒用的,另外,贫道观宋公子之症不像是风热,若喝了药后不大管用的话,可以去九江观寻一位道长瞧瞧。” 宋江听后愣了一下,正欲发问,却见那道人已经走出了药铺。 他有些没明白过来。 等到伙计将药提给他后,他才昏昏沉沉的往家里走去。 出了药铺之后,陈炁不由得又想起了九江观来。 说起来,当初之那江边,五木道友也算解了他心头疑惑,这份情道人也还记着呢,之前邀他前去作客,却一直没想起来。 “正巧今日有空。” 于是乎,陈炁便询问了一下过路之人,按照其所示,往那九江观而去。 九江观坐落于江水之边的江宁山上。 因其身处九江边上,故而得名。 据言九江观传承已有数百年历史,经历了三朝更替,未曾断过传承。 当陈炁站在这山下望去,左临九江,又临群山,不禁叹道:“山水并济,更是一处钟灵之地。” 陈炁抱着猫儿走进了这座道山,上山没有铺设石阶,只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路。 但这条上山的路可不好走,越往上,便越是没有实路,都是一些凸起的岩石,且不说山路陡峭崎岖,若是一不小心踩到了松石,说不定整个人都会跌落下去。 猫儿也转到了道人的肩上,它死死的抓着道人的衣衫,不敢往下面看。 上山之难,由此可见。 陈炁见此不禁喃喃道:“这上山的路,竟这样难走吗……” 这般说来,想要见到这九江观的道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岂不是说自己之前让宋江来九江观,岂不是难为人家。 想到这儿,陈炁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只有后面再解释了。 辗转许久,他总算是看见了观门所在。 却见那观门中门大开,另有左右侧门亦是开着。 一般而言,都走侧门,因为在传统之中,中门是神仙所走之地,也就是这观中所供养的香火神仙,寻常人走不得中门。 陈炁来到观前,却见一位观中弟子走来,行了个手礼后道:“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有拜帖?” 陈炁摇头道:“贫道陈炁,未有拜帖,乃是之前五木道友邀贫道前来作客。” “五木师兄?” 眼前之人想了想,说道:“道友请随我来吧。” 陈炁跨过门槛从偏门进了观中。 这座道观其实不算宏伟,但各处打理的尤为整洁干净,檀木香伴着这山涧的虫鸣鸟叫,着实令人感到心中舒畅。 “五木师兄!五木师兄!” 待几声呼唤之后,便听那殿内传来一道声音。 “喊什么啊,师父不在山上,师弟你就不能让人多睡会吗?” “不是啊师兄,是有人找你。” “嗯?” 徐诚元睁开了眼睛,看向师弟,随即便瞧见了那站在一旁的陈炁。 他顿时惊了一下,猛的站起身来。 左顾右盼,更是手足无措。 “你你你……” 他踉跄了一下,往后退去。 好似眼前站着的是一尊大妖一般! 第二十三章:万劫不复,莫要笑了 陈炁略有不解,随后便被徐诚元带到了九江观的后院凉亭好生招待。 茶水、瓜果、蜜饯应有尽有。 但徐诚元却是一脸的紧张,好似陈炁会吃了他一般。 “五木道友,用不着这么多东西的。” “用的着,用的着!” 徐诚元讪笑了一下,尽管都着急的出汗了,却是一刻都不敢消停。 陈炁怀中的猫儿也很是疑惑,不明白此人为何这样勤奋。 “这不叫勤奋,这应该叫好客。”陈炁解释道。 猫儿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五木道友不必再拿东西了,快坐吧。” “哦哦,好,好……” 徐诚元坐下后却是板板正正,很是拘谨,好像他才是客人一般。 陈炁反倒是有些不太自在。 他问道:“道友……” “啊,在这呢!” 徐诚元连忙起身。 陈炁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徐诚元见此也意识到了尴尬,甩了甩手后干笑了两声,坐下后道:“哦,没事,没事。” 陈炁问道:“当日匆匆而别,未能好好谢过道友,陈某带了些自己酿制的酒,滋味还算不错,还望五木道友莫要嫌弃。” “自己酿的?” 徐诚元伸手接过,打开那酒塞闻了闻,顿时眼前一亮。 “好酒啊!” “道友可以尝尝。” “这……还是一会尝吧,一会,呵呵……” 徐诚元却是不敢吃这人的东西,他顿了顿,随即问道:“对了,上次听道友说,道友来自紫霞山,不知,是哪个紫霞山?” 他听师父说过,那个紫霞山坐落在万里山中。 便听陈炁答道:“万里山的紫霞山。” 徐诚元顿时一怔,心道这下真是错不了了。 “那那那……”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道友,这次那鲤鱼化龙的事,是不是也与道友有关啊?”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道:“五木道友知道此事?” “真与你有关?” 陈炁只以为徐诚元是知道这件事,故而才这问的,为人友也不该隐瞒什么,于是便答道:“的确有些关系,说起来,跟五木道友也有关系呢。” “啊!” 徐诚元顿时惊的坐了起来。 “莫不是就是因为我,我我我说的跃龙门的事?” “是啊,不是五木道友,我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画那龙像。” 徐诚元听到这话顿时就焉了,神色茫然的坐了下来。 “与我,有关……” 他口中呢喃,此一刻,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魂都快没了。 “五木道友!” 陈炁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他,问道:“五木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徐诚元看着他,说道:“道友,我当日好心告知于你,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啊,这样大的因果,我哪里抗的起啊。” “什么因果?”陈炁有些不解。 徐诚元道:“你紫霞山人,执念于斩龙,你今之行径,不正是为了来日斩龙吗?” 听到这话陈炁却是愣了一下。 “不是道友,谁说我要斩龙了?” 二人相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陈道友,你不必瞒我,我都知道……” 徐诚元顿时坐直了身子,随即与陈炁议论起了此事,并且将师父告诉他的一并说于他听,还将当初那锦鲤是受谁指点跃过龙门的都一并道了出来。 陈炁听后却是有些愣神。 他口中喃喃道:“原来,鱼跃龙门,是受我紫霞山前辈指点?” “你还说不是吗?”徐诚元问道。 陈炁却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但那是前辈的事情,与我陈炁又有何干?” “承先人之志。” “这的确是个说法,但陈某的确也没有斩龙的心思,无缘无故的,我斩龙作甚?再者说,贫道才多少道行,哪里又是龙君的对手了。” 徐诚元在一番话语之下信了些许。 陈炁这才说道:“所以这哪里是因果,这分明是善缘才是,再者说了,若是你都知晓此事,龙君又怎会不知晓,却也没见他对陈某动手。” 徐诚元这样一想,顿时觉得陈炁所言在理。 他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所以,这真是善缘?” “是啊。”陈炁看着他,说道:“若是你往后有什么难处,寻上龙君,凭借此事,他也定是不会拒绝你的。” 徐诚元恍然回神,忽的心中生出喜悦,说道:“这么说来,我没事?我不必万劫不复了?” 陈炁哭笑不得,却道:“原来方才五木道友是因为此事坐立难安啊。” 徐诚元回想起自己刚才反应,也不禁笑出了声来。 他连连摇头,随即吃起了这桌上的瓜果。 “我就说嘛,我徐诚元不会这样命苦的。” 他吃着瓜果,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陈炁无奈笑道:“陈某若不来这一趟,道友是不是就准备等着哪天因果加身,被雷劫劈死呢?” “你还别说。”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我连坟地在哪都快想好了。” 陈炁难掩笑意,这却让徐诚元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道友,莫要笑了。” “陈道友!” “莫要笑了!” 劝了好一会,这笑意才慢慢淡去。 徐诚元这才说道:“唉,谁又知道是这么回事呢,我师父说,你们紫霞山的道人不是疯子就是杀胚,这哪里让人不担心呢。” 说道这里,徐诚元才反应过来,纠正道:“陈道友,徐某不是辱你山门的意思,只是……” 陈炁说道:“贫道知晓你的意思,估计你们也没说错,据我师父所言,紫霞山的几位前辈都在山外闹出了不少乱子,结仇结了不少,当时我就猜测我师父说的算是委婉的了。” 徐诚元心中也有些好奇,问道:“我听我师父说,你们山门有一位叫做止玄的道人,就因为看那些文人不爽,趁着上朝冲进朝堂就杀了好几十个儒门文士,这事是不是真的?” “或许是真的。”陈炁也不确定,说道:“止玄道人便是陈某师叔,贫道的剑法也是师叔教的。” “娘咧……” 徐诚元不禁喃喃了一声,说道:“你们紫霞山的人都这样…猛吗?” 他本想说‘野’来着,但想着又不太好,索性就没说出口来。 陈炁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还不至于看人不爽就要杀人。” 顿了顿后,又补充道:“贫道不会随便杀人的。” 徐诚元听后嘴角抽了抽,干笑了两声。 “呵,呵呵……” 他忽然又有些不太相信了陈炁之前的话了。 第二十四章: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陈炁将带来的酒放在徐诚元的面前,说道:“吓到道友的确是贫道的不是,这酒就当时赔罪了,如何?” 徐诚元瞧着那酒,顿时就来了兴致。 “我方才闻了,顶好的酒!”徐诚元赞叹道。 陈炁看了他一眼,问道:“五木道友也是好酒之人?” “这是自然。”徐诚元笑道:“不瞒道友,先前屡次偷跑下山,就是为了山下的好酒,几次喝的醉醺醺的回山来,不知被师父教训了几次了。” “刚才五木道友怎么没喝?” “呵呵,提什么刚才啊。” “现在敢喝了?” “敢,怎么不敢!” 徐诚元笑了笑,随即道:“道友,且看我引酒之术!” 却见徐诚元探出双指,指向那酒葫芦。 “来!来!” 葫芦里的酒水化作一条线窜了出来,却不洒落,一直落入了徐诚元的口中。 徐诚元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赞叹道:“果真好酒!” 陈炁见此道:“五木道友好神通。” 徐诚元嘿笑了一声,说道:“瞎琢磨,却不敢让师父瞧见,不然又得挨骂。” 猫儿爬上了桌来,很是好奇徐诚元刚才是怎么弄的。 徐诚元看向那猫儿,顿时心都化了,说道:“啊,小狸奴,险些都忘了你了。” 他连忙将那桌上的瓜果都推上前来。 猫儿却不感兴趣,讪讪的回了陈炁的怀里。 陈炁问道:“道友爱猫,何不聘一只狸奴上山呢?” 徐诚元咂了咂嘴,说道:“我倒也想,可待狸奴上了山,我岂不是就无心再下山去了,不值当,不值当。” 陈炁却也未曾听过这种说法,只觉得这位五木道友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解开了误会,二人相谈也顺畅了不少。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徐诚元却不禁有些脸红了起来。 “陈道友,我不胜酒力,此刻已有了些醉意,一会若是醉了,道友可得扶着我些。” “这才三杯而已。” “三杯怎够,这样好酒,不来个三十杯,三百杯,三千杯!又怎能解馋?!” 徐诚元的确有些醉了,说起了胡话来了。 他大笑着,却是让陈炁看的有些愣神。 却见徐诚元忽的起身,遥望向那远方,喃喃道:“好一群鹤。”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陈炁道:“我早年求我师父教我召来群鹤之法,至今仍觉人间逍遥,当与鹤为伴。” 说着,他却忽的将手放在了嘴边。 一道哨声由他口中响起。 忽然之间,那远处悠悠白云之间的群鹤却忽的调转了方向,朝着此地飞了过来。 陈炁也不禁愣了一下,待他起身,目光望去。 随着徐诚元持续不断的哨声,那山野田间的白鹤好似都被此哨声吸引一般。 徐诚元大笑出声,喊道:“鹤来!” 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却见其张开双手,在那醉意熏陶之下,沐浴在这群鹤之间。 “哗啦啦……” 无数白鹤穿过此处亭间,伴随着白羽飘落。 又见那鹤群仰天而起,环绕在徐诚元的身边。 他伸手轻抚身旁的白鹤,近在咫尺。 陈炁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常言道,白鹤似仙,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徐诚元笑到:“道友!” “这召来群鹤之法,如何?” 陈炁回过神来,脸色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妙不可言!” 他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如此妙法,不知可传否?” “有何不可传?道友之酒胜过万千,不过一小术尔,道友,我来你教你!” 陈炁却非一点就通的人。 若是不然,他的道行也不至于一直都进展不多。 喝醉了的徐诚元不免肆无忌惮,见陈炁一点不开窍,便道:“随心的来!这样规矩,又怎能行?”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喝醉的徐诚元一拍大腿,说道:“喝酒!喝醉了!心意一通,白鹤便来了!酒不够,我便再搬酒来!” 陈炁对此无奈一笑,只当是他醉了没有在意。 见那指节放在嘴边吹了几次,都不见有任何效果。 徐诚元随即便一个劲的给陈炁灌酒。 陈炁拗不过他,喝醉的人,总是要照顾一些。 结果,却是他自己喝的有些醉意阑珊。 “呼……” 陈炁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此刻昏沉不矣。 他也不知怎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在那九江观的后山亭中。 徐诚元早已醉的倒在了那亭椅之上,地上落着三坛子酒,有两坛是后来他从师父哪里偷来的。 道人坐在那亭中,脸上尽是醉意。 猫儿趴在道人的手边,似乎已经睡了许久了。 “哈……” 猫儿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眸,往那外面一看,却见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才连忙催促道人赶紧醒来,再晚就回不去家了。 在猫儿的扯动之下,陈炁也醒了过来。 此刻醉意未消。 他踉跄的从那亭中站了起来。 但那晚霞的光亮,着实太过亮眼,使得陈炁伸手遮蔽。 “呼……” 陈炁的口中吐出一口酒气。 猫儿正扯着他的裤腿。 可当陈炁放下手来,他的视线却又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难以回头。 在那远处天边,江水与天地一线,落日霞光已然将这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江水中倒印着那万里霞光,白鹤飞在天边。 陈炁缓缓睁开了双眸,眼前那一片朦胧之景,浮现于眼中。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霞光,更是他未曾见过的光景。 此一刻,他好似理解了王勃所写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没有孤鹜,却有群鹤。 在这刹那,陈炁忽的心念微动,伸出指来,放在嘴边。 随着一声哨响。 “哗啦啦。” 却见无数白鹤齐齐回头而来。 在那晚霞余晖之中,直奔那亭中道人! 陈炁见此心中畅快无比,大笑道:“醉来心意,道友所言,果真不假!” 白鹤飞来。 却见道人抱起猫儿,乘上了一只白鹤。 “陈某去也!” 在一阵鹤鸣声中,道人抱着猫儿,伴着晚霞,乘鹤归去! 昏沉沉的徐诚元抬起头来,却在那朦胧之间,见到了道人乘鹤而去的身影。 他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第二十五章:外出寻讯,酒肆歇业 白鹤带着那醉酒的道人回到了酒肆。 但却也因此赖上了这个道人。 第二日彻底醒酒的时候,陈炁坐在那酒肆的门口,眼前面前的猫儿正与白鹤互相瞪着眼,就这样干瞪着。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鹤兄,贫道的确不该骑你,贫道有错。” 白鹤扬了扬头,却不理会。 见此陈炁便去屋里取了些吃的来。 “吃吧。” 无外乎是一些菜叶,但白鹤却很喜欢吃这些东西。 在道人这里吃饱了了后,白鹤扇了扇翅膀,似是心满意足了一般。 与那道人对视了一眼后,就此腾飞而去。 陈炁本以为到此就没了后话,不料每至饭点,白鹤总是会准时来到酒肆。 这可把陈炁吓了一跳。 “鹤兄,你这是把贫道当饭票了啊。” 陈炁摸了摸白鹤的头,白鹤却也不反抗。 “所谓万物有灵,鹤引仙气,若是饿了,尽管来找贫道就是。” 白鹤蹭了蹭道人的手,以示回应。 自此之后,酒肆便多了一位常客。 白鹤时常会来找道人要吃的,为表感谢,它时常也会给道人带一些‘好东西’来。 最多的便是一些草叶。 陈炁初次见时有些惊讶,便道:“鹤兄有心了,不过贫道不爱吃草,嗯……若是鹤兄的确不好意思的话,不妨便抓几条小鱼儿来,贫道的猫儿爱吃鱼。” 白鹤通灵听懂了道人的话,第二日酒肆的门口就多了三条小鱼。 为此猫儿特别感激了一翻白鹤,还为其舔了舔有些脏了的羽毛。 到了正午的时候,陈炁将那酒坛子从地洞里抬出来,走出门,却瞧见了那趴在酒肆门口睡去的一猫一鹤。 白鹤趴在一旁,猫儿便蜷曲在其中。 正午的光亮撒下,落在它们的身上,尽是暖意。 陈炁见此愣了许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平淡的笑意,却又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心中安逸了许多。 他便坐在了这门槛上,撑着下巴,陪着这一猫一鹤,小憩片刻。 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 该是这一猫一鹤,陪着他才对。 到了下午过后,酒肆的客人便多了些许。 近秋之时,不少身处外乡之人便要赶着天时归乡,不然等入了冬,路便不好走了。 路过酒肆的,多是从上京、江宁、应天而来,多有商队,人可不少,总是让道人忙活个不停。 直至快到天黑的时候,才歇了下来。 陈炁总是会坐在酒肆门口,吹吹晚风,享受片刻。 却有一道脚步声从那官道上传来。 却见一位穿着朴素衣衫,腰跨长剑之人迈步走来,步伐稳重,手也时刻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见了那酒肆门口的道人后,这位江湖人便拱手道:“敢问可是陈炁,陈道长当面?” 陈炁起身,回以一礼,“正是,不知少侠是有何事?” 那位江湖人随即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下。 “这一坛子酒,乃是曹旺曹把头托付在下给道长带来的,并让我告知道长,说今年他们恐怕不回去了,便以此方式,请道长尝一尝上京城的好酒。” 陈炁伸手接过,顿觉沉重,说道:“不曾想曹把头竟这般惦记贫道。” “少侠一路走来想来辛苦,且进酒肆,容贫道招待一翻。” “多谢道长了。” 陈炁为这位少侠端上了好酒,另外备了两盘下酒菜。 怕其吃不饱,索性陈炁多上了一盘子肉。 “够了,道长太客气了。” 少侠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便吃边聊。 陈炁也借此打听了一下关于掌柜的消息。 那位少侠思索了片刻,问道:“去年冬日里的事情?” “嗯。”陈炁点了点头。 少侠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那个蟒龙剑匣,我好像是见过。” “在哪?” “在寿州淮水,就是几天之前的事,不然远了我也记不得。” “江湖中为了一代新人互相熟悉,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场比武,今年地方挑在了淮水河畔的坠龙崖下,前些天我正巧路过,便瞧了几眼,有个年轻的剑客带着一方剑匣,上有三条蟒龙,似乎跟道长你描述的一般无二。” 陈炁追问道:“那位年轻剑客……” 少侠却是摇头,说道:“我也只是见过,名字什么的都不知晓,在那里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陈炁听后恍惚了一下,口中喃喃:“这样啊……” 少侠思索了一下,说道:“道长可以现在去找找,坠龙崖不远,说不定能赶上,我是几天前才从那离开的,据他们说,这次比武要持续足足半个月呢,乘马车,说不定能赶上。” 陈炁略加思索,回神后谢道:“多谢少侠。” “小事,也不能白吃了道长的酒饭。” 少侠吃饱喝足之后便道了告辞,走上了南下的路,他也不是专程跑这一趟的,顺路送一些东西过来而已。 陈炁目送少侠离去,思绪之间,他想出门一趟。 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明白,到底是生是死也要有个答案,而那柄剑,若是被人夺去的,自然也要替掌柜给取回来。 猫儿见道人正在愣神,便上前蹭了蹭。 陈炁蹲了下来,说道:“贫道想出门一趟,把掌柜的剑取回来,最好是能打听到掌柜的下落,你与贫道一同吗?” 猫儿眨了眨眼,随即跳上了陈炁的肩头。 陈炁笑了笑,说道:“好,不过得等陈某关好了门先。” 回头进了酒肆。 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曹把头送来的那一坛子酒上。 却也不能怠慢了把头的一翻心意。 他索性取出葫芦,打了一葫芦酒出去。 关上了酒肆的大门,并挂上了写好的告示。 ——【酒肆歇业半月】 陈炁站在这酒肆门口,猫儿趴在肩上。 他伸手放在嘴边,吹响了哨声。 “唳!” 一声鹤唳回应而来。 不多时,一只白鹤落下,立在道人身前。 陈炁说道:“可否劳烦鹤兄送陈某去一趟淮水寿州?” 白鹤低下身来,示意道人上来。 “多谢!” 陈炁道了声谢,随即上了白鹤身上。 腾跃而起,耳畔风声呼啸,眨眼间,将其视线拉高了数十丈。 九江浔阳尽收眼底,风光无限。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当日醉意阑珊,所见全都忘了,如今仔细望去,滋味别有一翻。 第二十六章:乘鹤而行,眉山剑派 在那九江观中。 徐诚元为眼前的宋家公子祛除了身上的阴煞。 “已经没事了。” 徐诚元道:“你生于阴月阴时,本身就招鬼煞阴气,此翻想来是你乘船入江,不慎召来了那江里未散的阴煞之气,不难化解。” 宋江顿时脸色好了许多,拱手道:“多谢道长。” “客气了。” 徐诚元道:“我与陈道友乃是朋友,再则说,令尊也从未少过观里香火,些许小忙,不足挂齿。” 宋江顿了一下,问道:“说起陈道长……” 他将之前的事情一一告知。 徐诚元听后笑道:“想来是陈道友非同于常,他不似贫道一般,喜好热闹。” “原来是这样吗……” 宋江正在思索之见,思绪却被一声鹤唳打断。 他回头往外看去。 站在这山巅的九江观中,一眼望向这苍茫天际。 却见一只白鹤载着一位道人往北而去。 这样的一幕,让宋江愣了愣神。 “道长,世上可有人,能乘鹤而行吗?” 徐诚元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宋居士,修行之人也并非有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世上道人哪个不想乘鹤而行呢,但又有几人做到了呢?” “可是道长……” 宋江指向了某个方向,说道:“那是什么?” 徐诚元略微呆滞了一下,随即目光望了过去。 当他看清些许后,赶忙上前,试图看的更加清楚。 他的嘴唇微张,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这是他师父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宋江问道:“那,是不是陈道长?” 徐诚元回过神来,尽管隔的很远他没看清那道人的脸,但他却认得道人怀里的那只猫儿。 宋江望着这一幕,亦是驻足愣了许久。 他信这世上有高人,就似五木道长这般,可至始至终,他却都不相信这世上有仙。 可见到如今这一幕,他心里所想,却又有些动摇了。 . . 坠龙崖距离九江官道边的酒肆足有六百里路。 白鹤虽有灵,却也做不到昼夜兼程,时常要停下来歇息。 陈炁从不吝啬,总是会以法力助白鹤恢复体力。 “待此翻过后,贫道去求龙君为你指点一翻,也好助你早日成精化形。” 白鹤轻鸣,却不在意这些。 猫儿却不乐意,询问道人,为什么不指点一下它。 陈炁无奈道:“你且说说,这几年里,贫道未曾让你学过东西?可你一天到头只顾吃喝睡觉,抓鸟薅草,哪时候认真听过了?” 猫儿连忙捂住了耳朵,不乐意听了,尾巴甩的可快,好似生气了一般。 陈炁看向那远处的一轮圆月,这夜里风吹着,却是有些冷意。 他不禁取出酒葫芦,喝了口酒。 可随即一股酒劲直冲鼻腔,随着酒水入腹,陈炁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嘶……” 陈炁舒了口气,看向那酒葫芦。 “好烈的酒!” 可这却又的确解了道人的燃眉之急,这一口酒下肚,夜色之下,再无半分寒意。 陈炁心中感念,想着待到下次,定要请曹掌柜尝一坛好酒。 有白鹤相助,一日可行百里路途,有道人的法力相助,偶尔又能昼夜兼程。 在路途的第四天,远远的便已经能够看见淮水。 “前面想来便是寿州城了,鹤兄便把贫道放在城外吧。” 白鹤答应了一声,随即落下。 陈炁看它辛苦,便道:“你好好歇息,不必等贫道了,贫道会另想办法回去的。” 白鹤却没有反应,只是瞧了道人片刻后便飞走了,但却始终都没有走远。 而陈炁则是已经带着猫儿进了寿州城。 他得先去打听一下坠龙崖在什么地方。 寿州城临靠淮水,依八公山,赶上早集,城中也尤为热闹,四处摊子吆喝不停,人来人往。 猫儿抬头看了一眼道人,感觉这儿有些热闹的过头了。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江湖比武,寿州城自然是要热闹一些。” 陈炁左右观望,却见这寿州城中,又不少衣着打扮都似江湖人士,身上还随身带着刀剑。 见一茶摊里坐着几位衣着相近身带刀剑之人,见此陈炁便走上前去,于那茶摊之中坐了下来。 要了一壶茶水,便听临桌几人议论道。 “那周长渊忒不是个好东西,屡次三番皆下重手,丝毫不留情面,滁州的那位许少侠遭他毒手,若非是平医师及时相助,不然这位许少侠怕是要落得个终生残疾。” “一会师兄上台,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周长渊。” “这周长渊出身徐州顺远镖局,他爹之前更是在朝廷有过官职,却也不能做的太过了。” “可是师父,怎样算过?这是比武,不是生死斗,他屡次三番要将人打成残疾,都是江湖中人,落得残疾,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兄,你得好好收拾一下这人。” “到时候台上见分晓吧,这周长渊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徐州周家剑也不是浪费虚名的。” 陈炁听到此处回过头去,开口问道:“几位剑侠,贫道可否打扰一二。” 桌前几人回过神来。 却见其中那位年长之人起身拱手,说道:“见过这位道长。” 陈炁开口道:“贫道陈炁,师承紫霞山,叨扰几位,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说话间,却见一片的女侠目光看向了陈炁怀中的猫儿。 小声说道:“师兄,好乖的猫儿。” 她身旁的师兄示意她暂且先不要讲话,毕竟师父在前面呢。 “鄙人孙兴,乃眉山派掌门,身后几位则是在下的几位弟子。” 孙兴邀陈炁落座,便在一张桌上坐下。 “不曾此翻江湖比武,还惊动了道长这般世外之人。” 孙兴对眼前的道人很是客气,这江湖之中一直都着一个说法,老弱妇孺不可欺辱,道人僧尼不可得罪,都是有教训在先的。 陈炁说道:“贫道下山已有三年,如今正在世中,也不算是世外之人。” “原来如此。” 孙兴随即问道:“不知道长想打听什么?” “贫道想跟孙掌门打听一道剑匣,其上有三条蟒龙环绕,匣中只有独剑一柄。” 眉山派师徒几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一些意外。 “道长说的,不就是周长渊带着的那个剑匣吗?” 第二十七章:龙门之争,崖底蛟龙 眉山派师兄听到师妹说出此言顿时一愣。 却也无奈,师妹不免天真,完全不想事情,根本看不见他跟师父都没有讲话。 陈炁顿了一下,问道:“便是几位之前议论的那位?” 孙兴回过神来,说道:“正是此人,这几日比武,此人都带着一道剑匣,与道长所描述的,一般无二,他手中的那剑匣,与道长有关?” “嗯。”陈炁说道:“乃是贫道一位长辈之物,只是不知为何会在此人手里,他一直都带着那道剑匣吗?” 孙兴有些回忆不起来,还是他的大弟子想了起来,说道:“似乎不是,他头一日比武,是用的他周家所传之剑,是第三日时,才有的那道剑匣。” 既然都已经说了,那便也不必再隐瞒什么,索性帮人帮到底。 再者说,几人也都有些瞧不上那周长渊。 不过除了之前说的这些,他们知道的便也只有这些了,那剑匣里的剑的确说得上是极好,但却也不是什么拿在手里就能天下无敌的东西。 随后陈炁又问了一下坠龙崖如何去,得到答复后,便也没了要问的事情。 陈炁见此便也不再多作打扰,拱手道:“多谢几位剑侠告知,这茶水钱,便由贫道请了,一点心意,还望莫要拒绝。” 孙兴起身,却被道人拦下,见此也只能接受。 “那就多谢道长了。” “客气了。” 见那道人抱着猫儿离去。 孙兴却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小师妹最是好奇,问道:“不会是那个周长渊抢了人家的剑,这位道长是来寻仇的吧?” 师兄无奈一叹,说道:“师妹,你才反应过来吗?方才我和师父都没说话,就你嘴快。” 小师妹眨了眨眼,说道:“这谁都知道啊,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 孙兴摇头笑到:“出门在外的,要少惹麻烦,少说为好。” “哦……” 小师妹瘪了瘪嘴,暗暗记下了这话。 却听孙兴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才那位道长说他从紫霞山来,为师却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听到过。” “会不会是眉山庵里的师太跟师父你说起过?” 孙兴回过神来,点头道:“或许是,不然也没别人了。” 他摇了摇头,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出了城后直去淮水河边,陈炁便按照孙兴所言寻上了一位船家。 坠龙崖离这里不远,行船不过两刻便能抵达。 船家挥动着竹筏,说道:“道长莫非也是去比武的?” 陈炁抱着猫儿,摇头道:“去看热闹。” 船家点了点头,说道:“近来的确热闹的很,我这生意都好了不少,不过道长去的怕是有些早了,我听人说,比武要到正午去了呢。” 陈炁说道:“先过去找个好位置。” “也是。” 船家往前而行,随即道:“道长可坐稳了。” 陈炁的目光看向远处,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处崖壁矗立于这淮水左畔,那崖壁好似被横刀斩断一般,陡峭无比。 陈炁问道:“这远远看去,却只见到这坐崖壁拔地而起,可贫道听人说,比武之地,却是在这崖壁底下?” “等近了,道长就看得清了,这崖壁底下,的确有一片平地。” 船家笑道:“传闻当年是有一条蛟龙身死于此,从那崖顶坠落而下,而那崖底的平地,就是被蛟龙身躯所填,近岸水浅,但如果说再往前半步,说不定就会跌入河中,这一步就差了将近数丈深,往年有不少人跑去那边玩,溺死了好些个。” 陈炁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待凑近后,果真瞧见了一片平底。 不多时,船便停靠在了坠龙崖下。 抬头望去,却见那崖壁之上,有水珠滴落而下,打落在这地上,化作一片又一片的水洼。 来得早的可有不少,几乎都是江湖中人,不乏一些来凑热闹的,一簇一簇围在一块,闲聊说话,又或是坐在地上歇息,都是聊的一些江湖趣闻。 陈炁走了一圈,却未曾见到有人带着蟒龙剑匣,便也就此作罢,本想坐下等待比武开始。 可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岸边的一个老人家身上。 那位老人家身着深青长袍,坐在那岸边垂钓,神色平常,对那身后的热闹好似不感兴趣。 感受到陈炁的目光,随即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 陈炁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便走上前去。 “老先生,有鱼吗?” 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最近人太多了,鱼都吓跑了。” 陈炁坐了下来,说道:“听这话,老先生似乎经常在这儿钓鱼?” “是啊,经常在这。” 老先生问道:“道长呢,来此地作何啊?” “来找一把剑。” “这样啊……” 陈炁问道:“老先生在这里又是作何呢?” 此话好似明知故问,但那老先生听后却是看了陈炁一眼,笑着说道:“我在这儿,看着江底下的东西。” 陈炁若有所思,回神后问道:“真有蛟龙?” 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脚下。” “贫道还以为只是传闻。” “都是有来由的,岂有空穴来风之事。” 陈炁问道:“陈某有些好奇,这条蛟龙,是如何死的?” “欲夺龙门,被龙君斩于此地。” 陈炁听后明白了过来,这老人家大概便是龙君座下精怪。 “夺龙门……” 陈炁呢喃一声,问道:“那道龙门,难道不是只为余龙君而开的吗?” 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道长误会了,天恩隆重,可这龙门却并未只为一人而开,当日龙君以鲤鱼之身敲开龙门,引来蛟龙有三,一从长河,二从洞庭湖泊,三为山中地蛟,又有水虺十余,其余水妖近千之数,乃是龙君以一己之力,镇压大江水妖,伏三蛟十八水虺,拖着重伤之躯,最终才越过的龙门。” 但那时的惨烈,却又怎是只言片语能描述的清楚的。 陈炁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当初鱼跃龙门,靠的根本就不是取巧,也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成大江水神,化为真龙,又岂是泛泛之辈?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那这蛟龙既已身死,为何老先生你又要守在这里呢?” 老先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之后应该就不用再守着了。” 听到这话,陈炁也有了猜测,大概就是因为后来龙君不解于龙之真颜,想从这蛟龙这儿问出些东西来。 他估摸着,这蛟龙恐怕还没死透。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 陈炁不免好奇,问道:“陈某可否下去一观?” 老先生顿了一下,说道:“别人不行,但你可以。” “看样子老先生的确认得贫道。” 老先生抚胡一笑,说道:“陈道长助龙君化龙,老朽又怎会不知。” 他抽起鱼竿,借着说道:“老朽奉龙君之命看守此地,镇压这蛟龙,却不建议陈道长下去,这蛟龙肉身虽死,但魂魄却还未灭,甚至还想借机重生。” 第二十八章:变故突生,斩龙剑断 陈炁听后尽显好奇,问道:“只余魂魄,如何重生?莫非夺舍?” “非也非也。”老先生说道:“夺舍有逆自然,无异于自毁根基。” “蛟龙因蛇而起,每至岁时,便会蜕下一层皮肉,而这蛟龙魂魄,只需找回蛇蜕,寄于其中,时间一久,蛇蜕便能重新长出血肉,得以重生,但重新长出来的,却只能是蛇蜕之前的肉身,而不再是蛟龙。” 陈炁听后疑惑得解,不禁感叹道:“竟有此等巧妙之法。” 不过想来,是没有可能亲眼见到了。 水神如今已成真龙,眼里定是容不得这些沙子,照这位老先生之前的话来看,他之后也不必镇守在这里了,也就是说,这头蛟龙大概是走到头了。 想到这儿,陈炁便也断了心思,免得多生事端。 不过片刻又有船来。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见孙兴带着其几位徒弟下了船来。 孙兴一眼看见了那坐在岸边的道人。 点头以示,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却也没凑过来攀谈,上了岸后,眉山剑派的几人便寻了个地方歇息。 “师父,那位道长也在啊。” 孙兴没有讲话,便听大师兄小声说道:“咱们可不能凑上去讲话,忘了之前跟你说的了吗?” 小师妹听后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陈炁收回了目光,随即视线却是忽的落在了那水流之上。 不知如何,眼前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了几分。 老先生见此却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顿时间,那忽然变化的水流顿时又暂缓了下来。 “这畜生近来有些不太老实……”老先生喃喃了一声,神色之间却又多了几分愁绪。 陈炁听后怔了一下,猜测道:“是因为这次比武的事情?” 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周遭的变化越多,这畜生的魂魄就会越发躁动不安,就好像犯人被游街示众一般,被人围观之时,才是最为绝望的。” 说着他又接连挥袖三下,眼前的河水这才彻底平息下来。 “咕噜……” 可随即,近处的河面上却忽的冒起了些许气泡,似有什么浮上来了一般。 陈炁皱起了眉头,看向那河面。 却见一道满是锈迹的东西浮了起来,随着那河水的流动,马上就要被冲走。 “这是何物?” 陈炁见此伸出手来,将那锈迹斑斑的东西拿了起来。 老先生的目光望去,却是一顿。 陈炁打量了一下,却有不解:“一柄断剑?” 他看向了身旁的老先生,却见其忽的神色大变,似乎这柄剑的出现,预示着不好的事情。 方才才安宁下来的河水此一刻却又变得湍急了起来。 老先生眉头紧锁,此刻也无心钓鱼了。 陈炁好似也明白了什么,跟着站起了身来。 老先生舒了口气,说道:“这畜生,倒是真会挑时候。” 陈炁神色凝重,问道:“这柄断剑,便是镇压之物吗?” “当初龙君寻遍大江各处,取桥下所悬斩龙剑为器,将那三头蛟龙镇压在各处水域,眼下这一头蛟龙,共被三柄斩龙剑所镇,方才道长从河中捡起的,便是其中的一柄。” 这些年蛟龙不断的鼓动河水,为的就是将那三柄剑冲走,只需带走一柄,它就有机会能冲破镇压。 “哗啦啦……” 河水越发湍急了起来,忽然之间,水位上涨了起来。 坠龙崖下闲聊的江湖人士此一刻也被那河水颤动的声音所吸引。 “什么声啊?” “怎么涨水了?” “不知道啊……” 有人走到了这岸边,目光望去,见那河水飞速上涨,顿时惊呼道:“涨水了!!快走!” 顿时之间,现场之人惊慌失措。 但这坠龙崖下只有这一片落脚之地,四周皆是江水,轻功不善者,若没有船只,怕是很难到对岸去。 “游过去!” 一时间,诸多人士跳入了那河水之中,纷纷朝着那对岸游去。 有擅轻功之辈,以内力附于脚尖,可踏水而行,可再厉害轻功,却也做不到在这水上如履平地,不到一半便落入了水中。 有人呼喊船家,但船家见此情况,哪里还敢再往回来,这样湍急的水,怕是船也要翻了。 “师兄,我不会水啊……” “师父,我也不会水。” 眉山剑派拢共五人,却有三人不通水性,孙兴当机立断,一人背着一人先行下水。 可这河岸距离却足有数十丈远,身手再好,背着一个人也难以施展开来。 可下水不过游了片刻,孙兴便觉得力不从心,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徒弟,自己倒是无碍,但不通水性的两个徒弟,却是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咳……” “师兄,我……” “咳咳咳……” “师妹,你往上浮,蹬腿!” “师妹!” 正在那坠龙崖下的陈炁见此一幕便开口道:“老先生,贫道有几位朋友正身处险境,失陪片刻。” 老先生道:“道长去了也莫要回来了,这孽畜就要出来了,道长切莫以身犯险,老朽独自应对即可。” 陈炁却未接话,他看向那江中情况。 衣袍鼓动,下一刻,踏步行于水上。 湍急的江水此一刻在这道人脚下,就好似是平坦的地面一般,些许水花在道人脚下溅起,却丝毫未曾沾染在那衣袍之上。 “踏,踏,踏……” 陈炁开口道:“滚滚,来我肩上。” 怀中的猫儿见此顺着道人的衣衫爬到了他的肩头。 “孙掌门,贫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陈炁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了眉山剑派的师妹,另外又从孙兴手中接过一人,一手提着一人,往那江边奔去。 孙兴见那道人踏水而行的一幕,不禁愣神。 “这是何等轻功……” 江湖中,擅轻功者却不少见,但在场如此多人,却无一人是能凭借轻功去到岸边的。 可这位道长,拖着两人,却仍旧能够在这水面之上畅通无阻! “多谢道长!” 孙兴道了一句,带着另一位徒弟往那江边游去。 有人已经到了岸边,回头望去。 见那一身道袍之人,正提着两人往这岸边而来。 不禁愣神,口中喃喃道: “这位道长好俊的身手!” 正愣神间,却闻岸边传来一声讥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有这样的大戏看?” 第二十九章:坠龙崖倒,借剑一用 上岸之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 目光望去,却见说话之人身着紫红长衫,一缕黑发顺着额头垂下,至那鬓角,其神色阴鸷,那额间皮肤之下的青筋鼓动着,像是埋着一条毒蛇一般。 “周长渊!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周长渊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如何说不得了?诸位一个个皆成了落水野狗,难道不是学艺不精?若是真有本事,为何不能像那位道长一样如履平地?” “说的倒是轻巧,你有这本事吗?” “我没这本事?” 周长渊嗤笑了一声,随即迈步向前。 却见其踏步而起,轻功施展开来,凌越于那江面之上。 “啪嗒。” 顺手从那江中提起一个将要沉下的江湖人士。 “哗啦。” 衣袍舞动,却见其又踏步而回,脚底溅起水花,轻功施展而起,如同柳絮落地,落于岸边,将那手中之人一并扔下,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如何!!” 只此一句,顿时岸边鸦雀无声。 周长渊如此行为,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在这个江湖,总是要以本事说话的,而他,自然也有狂傲的资本。 陈炁将眉山派的两位土地放在岸边。 小师妹紫苏咳了几口水,缓过气来后道:“多谢道长搭救……” 陈炁此刻却无心理会,他起身看向了那河面之上。 在那河水之下,似有什么东西有踊跃而去。 而那河水,此刻却已经漫了起来,在那中央之处,河水更是如同游龙一般流转不断。 而在那对面的坠落崖下,那片平地已然被尽数淹没。 之前的那位老先生,此刻立于那河面之上,平静而望,见陈炁已经到了岸边,这才放下了心。 周长渊走上前来,见了那位道人后拱了拱手。 “道长好轻功。” 陈炁微微回神,回以一礼。 他问道:“贫道陈炁,此番来此,是特意来寻阁下的。” “哦?” 周长渊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却不知道长寻我是为何事?” “为一柄剑。” 周长渊想了想,问道:“哪一柄?” “蟒龙。” 有此二字,周长渊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回头看向身后几人,开口道:“取剑匣来!” 周长渊抬手撑起剑匣,翻转之间,剑匣落地。 “嘭。” 三条蟒龙顺着剑匣攀附而上,尽显威严。 “可是这一柄?” “不错。” 周长渊微微点头,却又话音一转,说道:“这江湖之间年轻一辈的高手,我都一一领教过了,可这半月来,几次上台,却都叫我失望,不曾想这最后一日,竟能遇到像道长这般武艺高强之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那般笑意却又让人感到是那样不适。 “在下心中不免悸动,不知道长可否与我比试一翻,无论输赢,这剑匣,都归于道长,如何?” 陈炁此刻的目光却在那河面之下。 他摇了摇头,却道:“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周长渊想了想,却道:“我倒是觉得,此刻正是时候。” 可在说话之间。 却忽听一声震响传来。 “嘭哗!!” 岸边众人抬眼望去,却见那河面之上忽的炸起一道水柱。 那水柱直上九霄,似要与这崖壁齐平。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周长渊皱起了眉头,本想强行动手的心思也在此刻按捺了下来。 河水的动荡卷起了一阵水浪冲上了岸边。 “怎么回事?” 岸边众人目光茫然,却不明白那水柱因何而起。 而在那一刻,却见一头水蛟从那河水之中窜出! “吼吟!!” 一道蛟龙吟吼在众人耳畔响起。 整个河岸都在此刻动荡了起来,有人一时没能站稳,倒在了地上。 周长渊也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愣在原地。 “那边还有人!!” 随着一声惊呼,却见那对岸之处,竟有一位老者脚踏水花,凌空而起。 “畜生!!” 老者一声怒斥,抬手之间,似要将那河水化作的水蛟镇压而下。 这一道怒吼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犹如雷声大震,让人短时间内听觉丧失。 当众人回过神来,争相逃命,而那溢的河水也开始淹没了此处岸边,一道一道浪花拍打而来,好似催命一般。 而在那坠龙崖下。 老先生持剑而立,周身妖气鼓动,与那蛟龙缠斗一处。 蛟龙的魂魄借这河中之水化为肉身,身躯扭转,抽打在了那老先生身上。 “嘭……” 老先生砸在了那坠龙崖上,无数碎石洒落而下,落入河中,激起无数水花。 其口吐鲜血,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好你个畜生,老朽我今日绝不会让你逃出生天!!” 老先生紧握手中之剑,再度与那水蛟缠斗一处。 打斗之间,整个坠龙崖都颤动了起来。 “轰隆隆……” 好似下一刻,整个坠龙崖都要倾倒一般! “坠龙崖,要倒了!!” “快跑!” “别再看了!快逃命!” 原本岸边观望的一些人此刻也不再管顾任何,纷纷回神,逃命而去。 周长渊眼中露出了茫然之色,口中喃喃道:“那是龙吗?” 身旁的道人却给了答案。 “蛟龙。” 周长渊回过神来,看向了身旁的道长。 陈炁将怀中的猫儿递上前来,说道:“劳烦周公子替陈某照顾一下我家猫儿。” 周长渊在茫然之间接过怀中,那猫儿在他怀中安静如常,不闹不叫。 “借剑一用。” 陈炁伸手,从那蟒龙剑匣之中握住了剑柄。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长剑出匣。 河水潺潺,大风擂动,道人握剑往前,身上道袍随着大风舞动。 “咻!” 道人吹响声哨。 “唳!” 忽闻一声鹤唳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尊白鹤从那远处飞来。 在周长渊的目光注视之下。 道人脚尖点地,身形轻跃而起。 白鹤疾驰而下,却又稳稳的接住了道人。 “呼……” 一阵微风吹来。 周长渊只觉得有一股力推了他一般。 抱着猫儿的他顿时被往后吹去,不过眨眼之间,身形便消失在了这河岸边上,到了一处安全之地。 他踉跄起身,目光望向那坠龙崖的方向。 在那茫然之间,他却看清了一剑。 那一剑,不似人间! 第三十章:五行敕令,一争水势 那一剑,快的让人看不清楚。 陈炁本以为至少能阻挡这水蛟片刻,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剑,竟没能对这水蛟造成任何伤害。 这蛟龙魂魄,借河水化出肉身,以剑斩去,剑气也只是划过水流而去。 寻常手段对这水蛟没有任何作用。 老先生喘息一声,却忽的被那水蛟一尾拍飞。 “老先生!” 陈炁惊呼一声,随即却忽听一声轰鸣。 “轰隆隆……” 头顶的崖壁在这水流猛烈的撞击之下生出裂痕,在此一刻,彻底失了支撑,化作无数的碎石倾倒而下。 陈炁见此驾驭白鹤连忙俯身而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住了那位老先生手。 “唳!” 白鹤穿过一片烟尘,随即身后大块的碎石砸了下来。 “嘭哒!!” 碎石砸在了河面之上,激起水柱,水面之上泛起厚重的烟尘,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状况。 水蛟嘶吼,声音之中满是怨恨与愤怒。 随着水流之声从身后传来,陈炁回头望去,却见那水蛟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撕咬而来。 “吼!!” 老先生嘴角溢血,见此一幕猛然抬手。 “畜生,安敢放肆!” 忽见一道神通显现,一张巨大的龟壳挡在了二人身后。 当那水蛟撞上龟壳,一声巨响。 “噗……” 老先生口中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好似受了尤为严重的内伤。 而那龟壳也在顷刻之间消散而去。 但这却给了陈炁足够的时候,带着老先生暂且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 “老先生暂且歇着,贫道去会一会这水蛟。” 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道长小心!” “嗯。” 陈炁点了点头。 他将其放下过后,转身而去,手握蟒龙剑,直奔那水蛟而去。 陈炁看着那河中放肆的蛟龙,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炙热。 万里山中有不少成精的妖怪,几乎都跟他交过手,但若是说蛟龙,却还是头一次! “五行妙法,土行听令,聚我剑身,斩此蛟龙!” 道人口吐真言,却见远处坍塌的坠龙崖卷起无数碎石砂砾,好似化作一道锁链一般朝着道人用来。 瞬息之间,剑上周遭,引来了无数碎石砂砾盘旋一圈,转眼却似握住了一柄碎石砂砾化作的巨剑一般。 道人抬手,巨剑斩下。 水蛟见此却未似之前一般硬顶而上,从那水中腾跃而起,躲开了道人这一剑。 “轰!!” 这一剑落至崖壁,斩出一道沟壑,江水灌入,眼下河水都被染作昏黄之色。 水蛟神色一怔,开口道:“五行敕令法?” “你是紫霞山的人!” 陈炁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蛟龙不会说话。 水蛟嘶吼一声,却好似更加发怒了一般,说道:“紫霞山的人,都该死!!” 话音落下,水蛟猛的朝着他冲了过来。 陈炁见此情形,对身下白鹤说道:“鹤兄,你先走!” 腾跃而起,脚下白鹤离开了此地。 陈炁抬起双指,再度唤道:“五行妙法,水行听令,铸起长梯,助我登天!” 言出法随,河水荡起,化作一根又一根水柱,让那道人在那半空站稳了身形。 “嘭!” 蛟龙紧追不舍,将那水柱尽数冲倒。 陈炁顺着水柱而行,至那倒塌的崖壁,到了那碎石之处,长剑拂过地面,再起双指,口中轻念,敕令土行。 无数碎石随着道人水中之剑而动。 “嘭!”“嘭!” 水蛟一次一次撞击着那剩下的崖壁,激起碎石无数。 而那道人就在他的眼前不停逃窜一般。 直至陈炁无处可去的那一刻,忽的身形转动,借着那崖壁,横立其上,手中长剑化而为刀一般,带动着那激起的碎石斩去。 “斩!!” 陈炁一声厉呵,碎石暴雨一般朝着那水蛟冲去。 水蛟暗道不妙,可此刻却已无法阻挡。 碎石朝着那河水化作的肉身之上撞去,激起无数水花,将那水蛟的肉身打出千万般窟窿。 陈炁见此在那其中仔细寻找,终于看到了机会。 “贫道便不信了,你还连的起来!” 说着再度挥动长剑,朝着那水蛟七寸之处斩去。 伴随着碎石飞舞,将那水蛟的肉身打出窟窿。 而道人的一剑,更似催命一般,在那众多窟窿之间找到了一处最为薄弱之地。 一剑斩下!! “锵!!” 剑气长鸣,如虹斩去。 水蛟的七寸之处被道人硬生生的斩成开! 但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那被斩开的肉身,却又好似又要粘连在一起。 见此,陈炁即刻开口,“水行立止!!” 话音落下,陈炁只觉得身上被抽调了三分之一的法力。 但这,却成功的阻止了被斩断的肉身重新汇聚在一起。 “喝!!!” 水蛟口中发出一声悲鸣,首尾分离。 这具河水化作的肉身顿时之间破碎,化作雨水一般洒落而下,激起千万层浪。 陈炁也趁机抓住了那崖壁之上凸起的一道石块,稳住了身形。 河水汇聚的肉身虽毁,但那蛟龙魂魄却是无恙。 “若我肉身仍在!怎会由你如此放肆!!” 蛟龙魂魄怒吼一声,顿时间,河水涌起。 一道数丈高的巨浪卷起,水势倾泄而来,朝着那道人席卷而起。 陈炁见此也明白了过来。 这蛟龙没了肉身,最大的依仗无外乎就是能够调动河水之势,之前河水汇聚的肉身,也是借的这河中水势。 陈炁舒了口气,收起剑来。 “也罢……” “那贫道便与你争一争这淮水之势!” 陈炁并起双指,立于身前,口吐敕令。 “五行妙法!” “淮水之势,听我号令!” 顷刻之间,陈炁身前的河水之中同样掀起了一道巨浪。 “起!” 逐渐攀升,不过在瞬息之间,便与那水蛟所牵动的大浪所持平。 “嘭!!” 两道水势化作的巨浪撞至一处,周遭河水翻涌而起,伴随着一声巨响,水浪冲至远处,似要将这崖壁也一并淹没。 水蛟魂魄见此一幕心中微顿,略微有些诧异。 待那水浪散去,却见那道人平稳的站在河面之上,毫发无伤。 第三十一章:身有禁制,阴阳五行 而在那河水汇聚的龙躯消散之际。 在那远处望着这一切的周长渊猛然间回过神来。 “斩了!!” 周长渊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竟真的斩了蛟龙!?” 可那卷起的水浪却又让周长渊反应了过来。 那蛟龙还没死! 可是,他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那蛟龙半个影子。 而那河面之上的道人,手握着剑,目光似乎在看着什么。 此刻,周长渊才明白了过来。 有些东西,注定是他这样的凡人所不能看见的。 他心中暗道可惜,可目光却仍旧不肯离开。 “公子!快走了!河水要冲来了!” 身后顺远镖局的镖师扯动了周长渊的衣衫,欲要将其强行带走。 却被周长渊一掌推开。 “我不走!!” 他怒呵了一声,口中喃喃道:“我不走!” “公子!” “滚!” 周长渊一声厉呵,那人见此十分无奈,可见那河水涌来,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公子一身武艺,应该也不至于身处险境,叹了一声后,便就此离开了这里。 水蛟一声冷哼,却在扭转之间。 三条水龙从那河中窜出,夹杂着雨水与阵阵吟吼,随着一阵劲风朝着那道人席卷而去。 陈炁眉头微皱,握剑斩去。 剑光冲天而起,斩下一条水龙。 而下余下的两条水龙却是乘机对其发难,张口朝着那道人的脖颈撕咬而去。 陈炁抬手作挡,水龙撕咬着他的手臂,却又被那一道护体的法力所阻挡,力强,却也未能撼动道道人。 而另一条水龙则是咬向了道人的右腿。 虽未能伤到他,但却限制了道人的行动。 水蛟魂魄见此一幕顿时朝着道人冲撞而来。 一道龙威由那水蛟身上荡出,威压而去。 陈炁明显的身躯一怔。 不禁有些意外。 ‘龙威……’ 但是相比起当初陈炁在龙王庙所感知到的龙威,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还是龙君有所收敛的结果。 老先生此刻却是忽的有所发觉。 “道长小心!!那畜生欲要伤你魂魄!” 陈炁略微回神,抬眼看去,而那水蛟的魂魄,却已在瞬息之间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距离,道人明白,自先来是躲不开了。 水蛟撞去,似要将那道人的魂魄撞出肉身。 世上修士有诸多妙法,先天有灵,而精神便也总是强于诸多精怪,但相比起蛟龙这般有几分龙魂加身的魂魄,却是对比不足。 水势之争,它与这道人争了个平手。 “你虽能将《五行敕令法》修行到此等地步,但我,到底有三分龙魂在身!” 蛟龙欲借魂魄之便,以制其人。 本以为胜券在握。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出乎了蛟龙的意料。 “咚!!” 蛟龙只觉自己撞上了一座凝实的山峦,顿时被震的倒退回去。 顿时间魂魄被震的七荤八素,甚至有些分不清方向,慌乱之间,竟一头栽进了那江水之中。 而钳制着道人的两条水龙也在这时失去了水势支撑,化作水流落入了河中。 陈炁抿了抿唇,似乎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不远处的老先生亦是一愣,有些意外。 方才之时,他都已经准备出手相助,可这样的变故,却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蛟龙,竟未能伤到他的魂魄?’ 不仅未能伤到,反而还将自己的魂魄撞的不太清醒,落进了河里。 陈炁舒了口气,却未感到半分意外。 这似乎是他所预料到的结局。 当那岸边的老先生仔细看去,却见那道人身上似有一层禁制若隐若现,将那道人的五脏六腑,连同着三魂七魄尽数封闭。 老先生本以为是情急之下所施展的神通,可随即却看出了不同来。 这道禁制,是在内里的! 也就是说,道人身上,一只都有着这样一层禁制。 老先生心中颇为不解,喃喃道:“什么人会在自己身上布下禁制?” 陈炁踏步上前,一剑朝着那河水之中斩去。 “扑通!” 河面上激起一道浪花,蛟龙及时的躲开了这一剑,重新回到了那河面之上。 蛟龙仍旧感到有些昏沉,它看着眼前那好似平平无奇的道人。 心中亦有不明。 “这道士是怎么回事……” 蛟龙一样也想不明白,自己身怀三分龙魂,就算方才自己被震了回去,但至少也让这道人有所反应吧。 可眼前的情况,道人却依旧是毫发无损,无论魂魄还是肉身,都是如此。 水蛟只觉得这道人身上浑身上下透着诡异。 陈炁举剑指向那水蛟,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手段吗?” 水蛟皱起了眉头,随即怒从心起。 可他如今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若是肉身没有被那三柄剑镇压,这道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数年来,他没日没夜的借那水流冲刷‘斩龙剑’,好不容易才落下一柄,助他魂魄脱身,却未想到,竟被这道士横插一脚。 “吼吟!!” 水蛟的一声怒吼,此一刻,河水忽的颤动了起来。 不过刹那之间,水位忽的疯涨。 在陈炁的目光住下,河水竟开始倒流,好似天地倒转了一般! “轰隆隆!!” 河床颤动,伴随着那周遭的坊镇城池也颤动了起来。 寿州城亦是受到了波及,摇晃之间,有房屋坍塌而下。 “地龙翻身!!” “是地龙翻身!” 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往外逃窜。 而走在那街道空地之上,却又在那一阵晃动之间摔倒在了地上。 寿州城外的淮水,水位不断的上涨,卷起的浪花不断的拍打着两岸房屋。 伴随着惊恐之声,房屋垮塌倒下,两岸在河水的冲刷之下逐渐扩大,有人被卷入了河水之中,被那浪花不断拍打,却连求救的声音都难以传到岸边。 陈炁见此眉头一皱,他看向蛟龙的目光却变了。 “打归打,但你若是掀起水祸,那可就不行了!” 陈炁抬起手来,双指并于身前,作一咒法。 “解!” 忽然之间,道人身上气息忽的攀升而起。 一股磅礴的法力自此荡开。 道人的衣袍卷起,一瞬之间,脚底显化出阴阳五行图阵。 老先生猛然一怔,睁目道:“这法力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二章:一剑之威,宛若剑仙 老先生猛的看去,心中忽的想到了那道人身上的禁制。 “是禁制?” 可望去之时,那禁制却又还在。 那这是为何? 为何会在忽然之间,道人身上的法力就涨动到如此程度? 老先生眼中闪光一丝亮光,却是忽的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 “不是之前那个禁制了!” 这是另一层禁制!! 老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禁有些发愣。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身上布下禁制,如今更是想不明白,这禁制竟然不止一层! 陈炁抬手之间,目光凝视向了蛟龙。 手中之剑,落在了那脚底阴阳五行之上。 刹那之间,五行之气尽数融入剑中。 倒转的河水也在那蛟龙的掌控之下朝着道人压了下来。 好似天河决堤,伴随着阵阵龙威,倾泄而来,如此盛威,所激起的响动使得那远处所站的周长渊都被刮的险些没能站稳。 可就算如此,依旧没能让那道人神色变动。 却见那一柄蟒龙剑落在道人的手中,轻微挑起一抹剑花。 道人的身影消失于原地,伴随着剑光一闪而去,夹杂着那磅礴的法力斩去。 匆忙之间,却又似那惊鸿一瞥。 在那远处岸边。 周长渊呆滞的望着那河面之上令人惊骇的一幕幕,他此刻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场面! 他一介凡人,今日也能有幸得见! 那江面之上面色平静的道人,此一刻已然完全显化在了周长渊的脑海之中,一袭道袍,持剑而立,面对那蛟龙,却无半点畏惧。 “这才是剑客!!” 周长渊口中喃喃,却又改口:“不,应该是剑仙!剑仙才对!” “剑仙!这就是剑仙!” 他的口中忽的发出了令人生寒的大笑。 在许多人都已经跑远的情况之下,只有他一人靠的最近,就算那涌来的河水已经侵到了他的脚踝,他依旧未曾退步。 他非但没有畏惧,眼中甚至还有着非同于常人的炙热。 猫儿听着此人的大笑之声,有些无奈,忽然间就觉得道人笑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听了。 河水倒流,引来异象。 天色忽的昏沉了下来,大雨倾泄而下。 “轰隆!!” 雷声轰鸣,伴随着电闪雷鸣,蛟龙的双眸显露在了道人的眼中。 剑光闪过,那天上河水却被硬生生的斩出了一道缺口。 好似一剑开天一般,似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那持剑的道人。 水蛟惊觉,可这一次却轮到了他无法反应过来,他的目光对上那道人的双眸。 磅礴的法力落入蛟龙的目光之中,他想不明白为何只在刹那之间,这道士就能祭出如此之多的法力! 若说剑法,陈炁或许不太擅长,但如果论起练气,按照莫愁道人的话,这世上少有人能与他这个徒儿相提并论。 这样程度的法力,已经不是单纯的神通或是势能够相提并论的了。 山里的石头削尖了可作兵刃,就好似神通术法,以巧御敌,而如今,道人身上不断涌出的法力,则是举起了整座山要将面前的敌人活活砸死! 不需要任何的取巧,这是纯粹的蛮力。 在道人的一剑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消散而去…… 颠倒的河水落下,震动不止的河床在此一刻平息,不断上涨的水势也在这一刹那停了下来。 那犹如天河决堤的河水化作细雨洒落而下,在那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岸边抱着猫儿的周长渊衣衫尽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目光透过朦胧雨水,看向了那天上剑仙。 他看见那蛟龙,但却能见到这剑仙风采! 他心中颤动,只因他看见了这不似人间的一剑! 他在这雨中放声大笑,却无人能够理解他的癫狂与执拗。 老先生站在那不远处,抬眼望着天上。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 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在那半空之间。 道人握剑,横在了水蛟的脖颈之上。 …… 待那水蛟回过神来。 本以为自己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可那痛楚却是迟迟未能传来。 待他侧目看去,却见那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剑。 “你……不杀我?” 水蛟的语气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陈炁看着他,说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故杀你?” 水蛟怔了一下,却是未曾想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陈炁手中长剑翻转,却用剑身抽在了那水蛟的头上。 “啪。” 水蛟又是一愣,不明所以。 “看看这淮水,因你成了何等模样?再看看那两岸,多少屋舍倒塌,多少百姓身处险地?” 水蛟的目光望去,却见那远处的淮水之中,有人拼命的呼喊,被那河水冲走。 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道人。 水蛟在此一刻好似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道人,从没有畏惧于它,他修行数年,得三分龙威,化为蛟龙,可实则在这道人手底下撑不过一剑。 从一开始,道人也不过只是来了兴致,故而挥剑而已,若不是因为那岸边百姓,可能,它都一直还被蒙在鼓里。 水蛟口中发出一声苦笑,“呵呵,呵呵……” 正在此刻,那道人手中的剑却又拍打了下来。 “笑什么?还不去救人?不然贫道下一剑就不是用剑身了!” 蛟龙被这剑打的又是一愣。 恶狠狠的瞪了道人一眼。 陈炁眉头微皱,正欲发难,可那水蛟却是冷哼了一声,窜入了淮水之中。 老先生见此一幕心中微颤,本想提醒道长莫要放走那畜生。 可随即,却见那淮水之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水势。 落入江中之人被这一道道水势推到了岸边。 而那涨动的河水也在此一刻低了下去! 老先生有些茫然,他见那道人落至岸边,直至此刻,其身上衣衫依旧是滴水未沾。 “冲过来了!快去救人!” “快救人!” 不多时,那落水的百姓尽数被冲上了岸去,在经人救下,皆是保住了性命。 天上的雨水仍旧还在下着,但危机却已经消散而去。 而那道人,却是慌慌张张的跑远了。 在周长渊愣神之际。 道人接过了其怀中抱着的猫儿。 “喵。” 猫儿叫唤了一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直至此刻,些许水渍才落在了道人的身上。 陈炁笑而出声,伸手在猫儿头上敲了敲,说道:“贫道的衣裳都被你弄湿了。” 周长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不明白,方才那宛若剑仙一般道人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