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剑侠录》 第一章 家族变故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南宋天街临安府,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之中。 在这天街之上,无论达官显贵,亦或贩夫走卒人等,均往来奔跑,东躲西藏。 街上显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只见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马队从风中狂奔而来,街上军民人等纷纷回避。 马队直奔一处府邸而去。 此刻,宰相赵鼎府内。 为了躲避即将来临的风雨,赵府主仆众人正聚在中堂内,欣赏赵鼎之子赵汾演诵诗文。 这赵汾年方十六,生的眉清目秀,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真真一个美少年。 只见他在堂中正踱着方步,口诵诗文。 赵鼎夫妇及仆从们则在一旁聆听,人群里啧啧声不断,都在赞叹赵公子满腹诗书,学问练达。 赵鼎捋须静听儿子的咏诵,面含微笑。 正在此时,几个家丁飞奔来报:“祸事了!祸事了!有官军闯进来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赵鼎随即吩咐家眷妇女回避,自己则带着一众门人家丁出外迎看。 只见府院内外黑压压尽是手执明刀亮枪的兵丁,和着急风,寒光慑人。 一个黑粗军官见了赵鼎并不像往常叩拜请安,而是故意喝问道:“哪个是赵鼎?” 赵鼎见此情知不妙,本想呵斥,但因对方是皇家禁军,便客气道:“下官便是赵鼎,敢问提辖有何吩咐?” 军官并不答话,只一摆手道:“给我拿下!” 几名兵丁便过来,将赵鼎反剪手臂按压在地上。 门人家丁们见状大惊,便要从兵丁手中抢人,一队兵丁便以刀枪相对。 军官厉声道:“全部退下,胆敢向前一步立斩不饶。” 赵鼎急忙扭过头向门人家丁道:“都不要妄动,且先退下,待我问明提辖。” 门人家丁们便不再动。 赵鼎客气问道:“提辖所为何事?便要拘我!” 军官冷笑着反问道:“赵大人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 “请提辖明示!”赵鼎央告道。 “实话告诉你吧!洒家奉秦太师之命前来拿你,只因有人揭发你暗通金人,图谋不轨,卖国求荣。”军官冷冷道。 闻听此言,赵鼎方知晓是秦桧栽脏陷害于他。 只因他在朝堂上驳斥了秦桧主张与金国议和的奏章,扫了老贼的面子。 军官说完,便吩咐手下兵丁道:“都给我进去搜,谁搜到赵鼎通金卖国的罪证,秦太师重重有赏,敢有阻拦者斩。” 兵丁们齐声应诺,便如流蝗般往各院各屋内硬闯, 赵鼎忙向军官央告道:“提辖莫要伤害我的家人。” 军官冷笑道:“放心吧!我只管搜罪证,不会伤人。” 只见兵丁所到之处,无不翻箱倒柜,鸡飞狗跳。 只听各屋内无不传出乒乓作响、妇孺啼哭的声音。 须臾,便有兵丁手提一个牛皮口袋向军官报:“禀大人,搜到一个牛皮口袋。” 赵鼎抬头一看这袋子,便暗自纳闷。只因这不是他的物件,却不知兵丁从哪里搜出。 军官接过袋子,当众解开绳子,从袋中倒出十几锭亮澄澄的金锭,足有十来斤重,还有一封书信。 赵鼎及众人惶恐的看着这一切,竟不知如何应对。 军官拆开信封,展开信笺念道:“赵大人安泰,今奉上黄金五百两,略表我主兀术心意,敬请笑纳,山高水远,日月常在”。 赵鼎听后骇然道:“诬陷,这纯属诬陷!赵某与金贼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何曾与之私通?” 军官喝斥道:“赵鼎,你暗通金兀术的罪证在此,还敢抵赖吗?” 说着,他又一挥手:“来呀!将赵鼎押回大牢,其他人等,均在此听候发落,违令者斩。” 赵府上下一听这话,哭号声俱起。 众兵丁高声应诺,将赵鼎五花大绑,扔进了囚车,带走了。 赵鼎仰天惨呼:“苍天呐!你睁开眼吧!” 此时,雷声大作,一场腥风血雨骤然而至。 狱中,赵鼎拒不承认有通敌行为,遭到了严刑拷打,他以绝食抗争,不几日竟死在了大牢里。 秦桧指使人伪造了赵鼎伏法认罪的供词,并按上了他的手印。 他将伪供词上奏皇帝,龙颜大怒,赵鼎被定了个通敌卖国、畏罪自杀的罪名。 赵府因此被抄家,府上家眷及门人百人悉数被发配吉阳军(注:今海南省三亚)。 赵汾的母亲赵夫人因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打击,吞金自杀了。 其他闺姊女眷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一下又死了十几人。 可叹一代名臣赵鼎,竟被奸臣秦桧害的家破人亡了。 却说这赵汾公子,尤其可怜。 此人也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其父赵鼎精通诗词,他自小耳闻目染,也颇有些文才。 他从小就聪明好学,深得赵鼎喜爱。教他诗书礼仪,一教就通,一学即会。 他亦是心地善良之人。 赵公子待家里的门人家丁犹如兄弟,从不以主仆相称,赵府门人家丁无不喜欢这个小少爷。 如此一个钟鸣鼎食、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突遭此家族变故,何曾经历过这阵仗?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只见他每日只以泪洗面,几次要寻死,说要追随父母而去,幸有门人家丁好意劝说和安慰,才没有自寻短见。 遭此大难,已令赵公子生不如死! 此去吉阳军路途遥远,而家中资财也多被秦桧及其爪牙侵吞,因此路上免不了要受些苦难。 只见赵氏一门在解差的押送下,浩浩荡荡一路往南去了。 越往南,气候风物与临安越发不同。 正所谓蛮荒之地,瘴气横行,毒虫出没。 一路坎坷,与风为伴,和雨相随。 那些娇生惯养的丫鬟小姐们何曾受过如此苦难?那些老弱病残又何曾经受得了如此折磨? 便又有几个女眷及老弱死在了路上。 此情此景,真真是惨不忍睹,赵汾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他白皙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虚绾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任由风吹。 黄尘漫道,铁索锒铛,征鸿北往,旅人南行。 此情此景,不禁使他想起了前人的一首词,便随口吟诵道: “丝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 “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 门人周到伴在赵汾左右,一路照顾。 此人姓周名到,四十来岁年纪,本是有姓有名的,赵鼎看他做事想的周全,便给他改名为周到。 此时,周到看到少爷如此光景,真是看在眼里,痛切在心里,暗自抹泪伤心。 这赵汾公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他颇有感情,加之赵鼎在世时对他不薄,因此这一路上,他很周到的照顾着赵汾。 “少爷,你不要太过伤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到劝道。 “报仇?我一介书生,无用之人,何以报仇?”赵汾一脸茫然的看着远处的群山。 第一章 家族变故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南宋天街临安府,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之中。 在这天街之上,无论达官显贵,亦或贩夫走卒人等,均往来奔跑,东躲西藏。 街上显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只见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马队从风中狂奔而来,街上军民人等纷纷回避。 马队直奔一处府邸而去。 此刻,宰相赵鼎府内。 为了躲避即将来临的风雨,赵府主仆众人正聚在中堂内,欣赏赵鼎之子赵汾演诵诗文。 这赵汾年方十六,生的眉清目秀,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真真一个美少年。 只见他在堂中正踱着方步,口诵诗文。 赵鼎夫妇及仆从们则在一旁聆听,人群里啧啧声不断,都在赞叹赵公子满腹诗书,学问练达。 赵鼎捋须静听儿子的咏诵,面含微笑。 正在此时,几个家丁飞奔来报:“祸事了!祸事了!有官军闯进来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赵鼎随即吩咐家眷妇女回避,自己则带着一众门人家丁出外迎看。 只见府院内外黑压压尽是手执明刀亮枪的兵丁,和着急风,寒光慑人。 一个黑粗军官见了赵鼎并不像往常叩拜请安,而是故意喝问道:“哪个是赵鼎?” 赵鼎见此情知不妙,本想呵斥,但因对方是皇家禁军,便客气道:“下官便是赵鼎,敢问提辖有何吩咐?” 军官并不答话,只一摆手道:“给我拿下!” 几名兵丁便过来,将赵鼎反剪手臂按压在地上。 门人家丁们见状大惊,便要从兵丁手中抢人,一队兵丁便以刀枪相对。 军官厉声道:“全部退下,胆敢向前一步立斩不饶。” 赵鼎急忙扭过头向门人家丁道:“都不要妄动,且先退下,待我问明提辖。” 门人家丁们便不再动。 赵鼎客气问道:“提辖所为何事?便要拘我!” 军官冷笑着反问道:“赵大人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 “请提辖明示!”赵鼎央告道。 “实话告诉你吧!洒家奉秦太师之命前来拿你,只因有人揭发你暗通金人,图谋不轨,卖国求荣。”军官冷冷道。 闻听此言,赵鼎方知晓是秦桧栽脏陷害于他。 只因他在朝堂上驳斥了秦桧主张与金国议和的奏章,扫了老贼的面子。 军官说完,便吩咐手下兵丁道:“都给我进去搜,谁搜到赵鼎通金卖国的罪证,秦太师重重有赏,敢有阻拦者斩。” 兵丁们齐声应诺,便如流蝗般往各院各屋内硬闯, 赵鼎忙向军官央告道:“提辖莫要伤害我的家人。” 军官冷笑道:“放心吧!我只管搜罪证,不会伤人。” 只见兵丁所到之处,无不翻箱倒柜,鸡飞狗跳。 只听各屋内无不传出乒乓作响、妇孺啼哭的声音。 须臾,便有兵丁手提一个牛皮口袋向军官报:“禀大人,搜到一个牛皮口袋。” 赵鼎抬头一看这袋子,便暗自纳闷。只因这不是他的物件,却不知兵丁从哪里搜出。 军官接过袋子,当众解开绳子,从袋中倒出十几锭亮澄澄的金锭,足有十来斤重,还有一封书信。 赵鼎及众人惶恐的看着这一切,竟不知如何应对。 军官拆开信封,展开信笺念道:“赵大人安泰,今奉上黄金五百两,略表我主兀术心意,敬请笑纳,山高水远,日月常在”。 赵鼎听后骇然道:“诬陷,这纯属诬陷!赵某与金贼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何曾与之私通?” 军官喝斥道:“赵鼎,你暗通金兀术的罪证在此,还敢抵赖吗?” 说着,他又一挥手:“来呀!将赵鼎押回大牢,其他人等,均在此听候发落,违令者斩。” 赵府上下一听这话,哭号声俱起。 众兵丁高声应诺,将赵鼎五花大绑,扔进了囚车,带走了。 赵鼎仰天惨呼:“苍天呐!你睁开眼吧!” 此时,雷声大作,一场腥风血雨骤然而至。 狱中,赵鼎拒不承认有通敌行为,遭到了严刑拷打,他以绝食抗争,不几日竟死在了大牢里。 秦桧指使人伪造了赵鼎伏法认罪的供词,并按上了他的手印。 他将伪供词上奏皇帝,龙颜大怒,赵鼎被定了个通敌卖国、畏罪自杀的罪名。 赵府因此被抄家,府上家眷及门人百人悉数被发配吉阳军(注:今海南省三亚)。 赵汾的母亲赵夫人因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打击,吞金自杀了。 其他闺姊女眷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一下又死了十几人。 可叹一代名臣赵鼎,竟被奸臣秦桧害的家破人亡了。 却说这赵汾公子,尤其可怜。 此人也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其父赵鼎精通诗词,他自小耳闻目染,也颇有些文才。 他从小就聪明好学,深得赵鼎喜爱。教他诗书礼仪,一教就通,一学即会。 他亦是心地善良之人。 赵公子待家里的门人家丁犹如兄弟,从不以主仆相称,赵府门人家丁无不喜欢这个小少爷。 如此一个钟鸣鼎食、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突遭此家族变故,何曾经历过这阵仗?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只见他每日只以泪洗面,几次要寻死,说要追随父母而去,幸有门人家丁好意劝说和安慰,才没有自寻短见。 遭此大难,已令赵公子生不如死! 此去吉阳军路途遥远,而家中资财也多被秦桧及其爪牙侵吞,因此路上免不了要受些苦难。 只见赵氏一门在解差的押送下,浩浩荡荡一路往南去了。 越往南,气候风物与临安越发不同。 正所谓蛮荒之地,瘴气横行,毒虫出没。 一路坎坷,与风为伴,和雨相随。 那些娇生惯养的丫鬟小姐们何曾受过如此苦难?那些老弱病残又何曾经受得了如此折磨? 便又有几个女眷及老弱死在了路上。 此情此景,真真是惨不忍睹,赵汾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他白皙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虚绾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任由风吹。 黄尘漫道,铁索锒铛,征鸿北往,旅人南行。 此情此景,不禁使他想起了前人的一首词,便随口吟诵道: “丝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 “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 门人周到伴在赵汾左右,一路照顾。 此人姓周名到,四十来岁年纪,本是有姓有名的,赵鼎看他做事想的周全,便给他改名为周到。 此时,周到看到少爷如此光景,真是看在眼里,痛切在心里,暗自抹泪伤心。 这赵汾公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他颇有感情,加之赵鼎在世时对他不薄,因此这一路上,他很周到的照顾着赵汾。 “少爷,你不要太过伤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到劝道。 “报仇?我一介书生,无用之人,何以报仇?”赵汾一脸茫然的看着远处的群山。 第二章 深山古刹 押遣队伍一路跋山涉水、穿林过涧,历尽了艰险,尝遍了辛苦。 越往南,所到之处多为深山密林,日日可遇野兽横行,处处能见毒虫出没。 又恰逢雨季,真真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 众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忍受着蛇虫叮咬、瘴气肆虐带来的痛苦,还有虎狼偷袭、匪盗侵扰带给人的恐惧感。 押遣队伍屡有减员。 那些殒命者或染病身亡,或遭猛兽叼走,或遇强盗掠去,或坠入悬崖深涧。 林林总总,七七八八,竟又折损了十几人。 前路茫茫,祸福难测,人人都面临危险,时时会遭遇不测。 路途严苛艰险,迫使解差和遣犯相互建立起了信任。 这种信任的表现形式具体到人犯身上,便是锁在他们身上的桎梏被解差们解开了。 在路难知,时间不觉已过去两三月。 赵汾的经历犹如一场梦。 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大落差,叫这个昨日的翩翩公子尝尽了所有的人间疾苦。 当此流配途中,既无锦衣玉食,亦无翰墨书香。 有的只是茫茫无尽的路途,和遥遥无期的流配,以及在这路上所难以忍受的各种艰苦 人生的变故太过突然,也太过巨大,以致赵汾竟似换了个人。 曾经那个未经历风雨的文弱书生已了无踪影。 周到和门人家丁们依然很忠诚,一路忘我的保护着少主子的安危。 虽在流配途中,他们却依然未失主仆之仪。 赵汾俨然已成了赵家的当家之人了,只因赵氏家族止剩下他一个男人。 目下,众人都以他为核心,事无巨细都由他定夺。 当然,这些都是周到和几个门人商议后特意安排的。 他们在有意培养赵汾。 只因赵汾肩负着重大责任,赵氏家族今后能否崛起就只有靠他了! 残酷的现实,使这个文弱书生起了些许变化。 他不再随意哭泣,只因他已无泪可流。 他也不再显露文弱,只因他必须坚强。 他开始学着赵鼎在世时的样子,开始考虑一些问题。 他也试着做出一些决定,而不是事事听从别人。 这些时日的颠沛流离,已将他磨砺的成熟了一些。 此时,他那张俊俏的脸,更加瘦削,也不再白皙,而是变黑了一些,甚至也有了些许胡须。 但这些都丝毫未能掩盖住他的俊朗,他甚至比从前更多了一些男子汉的气概。 总之,赵汾由内而外的在蜕变。 走走停停,押遣队伍已到了福建路建宁府地界。 此地山高林密,风雨无常。 这一日,正午时分,一场阵雨过后,密林中湿热异常,令人难以忍受。 押遣队伍一行人在密林中举步维艰,疲惫不堪,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见状,解差官鄯金保只得下令就地歇息,并安排好了戒备。 歇息地正好在一条溪水边上,众人便纷纷去溪边喝水。 借着歇息的当口,那门人周到便观察起周围的地形来。 他向远处环顾了一周,突然发现远处半山腰上隐约有一座寺院。 便对解差官鄯金保道:“鄯大人请看,前面似有座寺庙,今晚是否可到此处打尖?” 解差官鄯金保顺着周到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环视了一下队伍,并未表态,似有些犹豫。 众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似在等他下一个同意的命令。 然而,鄯金保看了看那座寺庙,却只摇头。 你道他为何摇头? 只因这些时日以来,一路上所遇到的那些残寺破庙,里面尽盘踞了些强盗土匪,专干些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的勾当。 无怪乎解差官鄯金保要犹豫呢! 其时,大宋正偏安江南一隅,北方辽、金、西夏三国连年犯边,军队为应对边患,却无暇南顾匪患。 正在众人都观望鄯金宝的态度时,突然有人说道:“不用怕!” 闻言,众人惊诧,纷纷回头去看是谁,原来是赵汾。 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头也不抬。 又听他接着问鄯金保道:“鄯大人可知此地离建宁府尚有多远?” “不远,两、三日行程。”鄯金保不解的答道。 “那就是了,既然不远,想必官军也离此不远,此处决然也不有土匪!”赵汾分析道。 众人都不言语。 见状,赵汾继续道:“大家且看这寺院,并无破败之象,若未猜错,这寺里香火或正旺也未可知!” 闻言,众人都看着远处的寺院默不作声,似是被他的话打动了。 鄯金保仍是半信将疑的,也不言语,只一个劲的瞧那寺庙,却拿不定主意。 “大人若有疑虑,不妨先派人去打探一番,岂不妥当?”赵汾继续说道。 “对呀!大人何不派人去打探打探,岂不知晓了么?”众人都赞同赵汾的主意。 解差官鄯金保尚无良策,便只好应允了。 他派了两个机灵的解差去探查这寺庙。 众人仍在原地休息,暂且不表。 且说这两个解差。 为便宜行事,他二人换了一身平民衣裳,未走正路,只钻入密林,悄悄的摸了过去。 只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摸到了离寺庙较近的一处树林中。 只见他二人爬上一棵老树,藏在繁枝茂叶里,悄无声无息的观察这寺里状况。 观察了一阵,二人感觉寺里并无异常,便从树上下来,移步至山门口。 但见是一座古刹,山门口一座石牌坊,上方一个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德兴寺”。 牌坊两侧有一副楹联,乃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这二人能识得几个字,看了看楹联,似乎明白却又说不上来。 且再移步往山门里走去。 寺里颇安静,止有三两个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 院内是两个扫地僧,正在扫地上的枯技败叶,发出“唰、唰”的声音,打破了山寺里的宁静。 两个和尚早就发现了他二人。 见他们衣衫不整,东张西望,行迹可疑,不似寻常香客。 便拦住他二人去路,问道:“二位施主是来求签还是烧香?” 二人忙向和尚抱拳作揖道:“见过二位师父,我等二人来此是……找人,不,是来烧香拜佛的,对,烧香,呵呵。” 四目相对,都想读出对方底细。 空气顿时凝重起来。 和尚并不言语,两人对视了一下,又同时点了一下头。 两个解差仍陪着笑脸。 突然,两个和尚同时出手,用力钳住了二人胳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竟把二个解差给惊蒙了。 待二人反应过来,便扯着嗓子叫唤:扯我做甚?扯我做甚?我等是官军,我等是官军。 他们使劲挣扎,想从和尚手里挣脱。 怎奈这两个和尚的手似铁钳,任凭他二人如何使力却也无法挣脱。 两个和尚钳着二人一路往前拖行,直拖到寺院偏侧的一间小屋子去。 能差见无挣脱,便向和尚解释。 可是,任凭二人如何辨解,两个和尚就是充耳不闻,仍不松手,兀自拖行。 非但不松手,还一边嘱咐院里的其他和尚:“速去报告首座,抓到两个可疑之人。” 二人一个劲的狂喊:“快松开,我们是官军,否则将你等秃驴赶尽杀绝。” “官军倒不像,倒像两个讨吃,哈哈哈!”和尚们取笑起来。 二人被关进那间偏房,上了锁,门口还有两个小和尚把守。 任凭二人在里面敲碎了门,喊破了喉,就是无人理会。 再说押遣队伍这里。 解差官鄯金保已等候多时,仍未见二人回来复命,便心急如焚。 他望着那寺院,口中喃喃自语道:“莫非此山寺又是个贼窝?倘若如此,岂不麻烦?我等应尽快启程,早早离去,免生不测。” 赵汾靠在树上,也不言语,微闭双目,不知是醒是睡。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周到在旁安慰道:“许是二人被留在寺里了,此时许是正在用斋也未可知。” 众人不置可否,都沉默不语。 这时,一个胆子颇壮的解差表示愿再前往打探情况。 事已至此,鄯金保也无计可施,便同意让他去打探,特嘱咐他要速去速回。 第三章 武学秘笈 德兴寺。 洪钟彻耳,梵音悠扬。 古柏高耸入云,紫烟袅袅沉香。 花木深凉里宝殿,曲径通幽处佛堂。 静字入木颇有三分,老僧闭目打坐禅房。 此时,禅房外,树下。 一个小和尚坐在石凳上打盹。 另一个大和尚走过来,悄声问小和尚道:“方丈入定了?” 小和尚被惊了一下,忙抬起头,见是大和尚,便急忙用手指竖在唇前,发出“嘘”声,示意肃静。 大和尚便明白了,点了点头,不敢再语。 他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小和尚,刚要转身离去,却听禅房里传出:“是智通吗?” 便是寺中方丈语声。 大和尚忙双手合十回道:“是弟子智通,惊扰了方丈坐禅!” “人到了吗?” “还未见,不过……” “但讲无妨。” “方才寺内闯入两个蹊跷的人,衣衫褴褛,却自称是官军”,智通回道。 “人还在吗?” “弟子已暂将他二人扣下了,特来请您示下。” 房中竟一时无话传出。 智通和小和尚静静的立在窗外听候吩咐。 半晌,只听方丈又道:“阿弥陀佛,想必是有缘人来也!智通,你且进来。” 听到方丈召唤,智通便掀帘进入禅房。 方丈将一封信递给智通,叮嘱道:“务将此信交与二人,放他们去便了,速备斋饭恭迎有缘人。” “是!”智通应诺一声,退出禅房,在门口踌躇了一下,便去办理。 且说这胆壮的解差刚行至山门口,正欲往寺里进去,恰遇见那二人出得寺来。 二人便将前事告知与胆壮解差,三人遂一同归队复命,细节不表。 且说押遣队伍这边。 众人正自焦虑,却见派去的三人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 未等解差官鄯金保询问,三人便将书信交给他道:“大人,和尚捎来一封书信。” 鄯金保接过书信,忙拆开封皮,展开信笺。 只听念道:施主赵公子万福!近闻令尊蒙难,赵氏合族遭遣,贫僧智贤深感悲痛!我佛慈悲,公子保全,实乃万幸,今仙履至此,务请入蔽寺一叙。 “赵公子,写给你的。”念完信,解差官鄯金保对赵汾说。 赵汾未作声,接过信反复看了,然后对鄯金保道:“大人,家父在世时确曾提起过这个智贤和尚。” 闻听此言,鄯金保便放下了心。 只见他对众人一挥手道:“既如此,那就走吧!今晚到寺里打尖。” 众人就等这句话了。 “这下可以睡个囫囵觉、吃个热乎饭了!” “我得好好泡泡脚。” “我得把衣裳缝补一下。” 众望所归,走起路就轻快,不一会便到山门前了。 只见几十个和尚在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带领下,分立山门两侧。 见队伍到来,老僧迎上前去,双手合十,向队伍前面的人行礼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们可是从临安府来的赵家?” 众人齐道:“正是。” 老僧即道:贫僧乃本寺方丈智贤,今率僧众恭迎诸位施主大驾光临。” 众人见状,也忙作揖道:“方丈大师好。” 双方施礼罢,智贤移步至赵汾面前,问道:“如未猜错,这位小施主便是赵汾公子了?” 赵汾双手合十回道:“不才正是赵汾。” “阿弥陀佛,果然是忠良之后,请受小僧一拜。”智贤双手合十,独向赵汾施礼道。 赵汾见状也忙向智贤回礼:“大师折煞晚生了!” 众人见过后,智贤及寺僧们将众人领入寺院,智通早已安排好热水和斋饭。 众人就客随主便,欣然用斋。 待众人用斋完毕,智通又安排解差及赵家男女各去客房休息,不在话下。 智贤特邀赵汾到方丈禅房叙话,赵汾便即前往,门人周到伴随。 前文说过,那些解差早已不再约束赵汾及家人自由。 宾主互相施礼后落座,小和尚上来奉茶,退出,与周到在院中石桌侍候。 禅房内,智贤先向赵汾叙说了与赵鼎的过往交情。 然后又询问了赵鼎被害的详情,赵汾含泪予以答复。 智贤听完,手捻佛珠,口诵佛号,在禅房中踱步,并不言语。 踱了几步,他突然问赵汾:“当此乱世,又逢此家族变故,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赵汾低头黯然道。 “我佛慈悲,常怀渡人之心,本不应教人延续仇恨。”智贤喃喃道。 “请大师替晚生指点迷津。”赵汾立起来,双手抱拳一揖。 智贤踱着步,继续道:“令尊乃国家之墙梁,社稷之顶盖,公子是忠良之后,非同常人,若一味去行报仇雪恨之事,便是小我。” 赵汾眉心紧攒,认真听大师分解。 “公子若拋却个人私仇,以令尊遗志为志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此则为大我。” 停顿了一下,智贤突然抬头,双目紧盯赵汾看。 赵汾有些紧张。 只听智贤肃然道:“当今之天下,妖魔当道,国家蒙难,黎民涂炭,公子当行侠仗义、匡扶正义。” 智贤锐利的目光刺的赵汾不知所措。 便低下了头,吞吞吐吐道:“我……我一介文弱书生却……却该如何行事?” “公子当内外兼修,既已有文韬,亦再修武学。” “大师之意是让我习学兵法?” “此是后话,所谓修身、治国、平天下,当先修身。” “那便是习武了?” “正是此意。” 赵汾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智贤,只见智贤仍在紧紧的盯着自己。 不过,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本书,见他将书递给自己,赵汾便双手接过。 但见此书名为《洗髓经》。 翻开看时,里面尽是吐纳练气、行经通脉、炼气化丹的秘术。 此书竟是一本武学秘笈。 赵汾虽博览群书,但此书却是初次接触,便似看天书般不知所以。 见赵汾迷茫,智贤微笑道:“此书乃达摩祖师所著,内有习练当世上乘内功的心法和秘诀,为本寺秘传之宝,今传与你,助你今后一展鸿图。” “大师,此书既为贵寺秘传宝物,晚生却不敢接受,况晚生非贵寺弟子,又天生愚钝,岂不靡费了宝物?”赵汾推辞道。 “公子休要推却,宝物若不用,即为废物,本寺前任方丈曾有遗训,令我等寻有缘人授此秘笈,今公子蒙难到此,又是忠良之后,即是有缘人也!”智贤以不容推辞的语气说道。 见大师如此决绝,赵汾也不便再推辞。 便说道:“既然大师有意,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受本寺宝物,便为本寺弟子,请大师受弟子一拜。” 赵汾说着便双膝着地,跪下行拜师礼。 “如此甚好,我便与你摩顶,却不受戒,纳你为本寺俗家弟子。”智贤说道。 赵汾三叩首,恭敬道:“弟子赵汾谨谢师恩。” 拜完师,行完礼,智贤走到写有“静”字的墙边,扣动机关,墙上即洞开了。 是个暗门,里面是个密室,令赵汾惊讶不已。 “进来吧。”智贤唤道。 赵汾便随智贤进了密室。 待二人进入,智贤又一扣墙上机关,暗门便又合上了。 智贤示意赵汾坐下,然后郑重道:“赵汾听命,今你已是德兴寺俗家弟子,自今日起,为师将亲授你《洗髓经》,望你从此刻苦研习,不辱师命!” 顿了一下,智贤又继续道:“学成后要多行善举,不可恃强凌弱,否则为师定不饶你,你可知否?” “弟子谨遵师命,将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多行善举,不敢有违师命,否则甘愿受罚。”赵汾决绝的起誓道。 待赵汾起完誓,智贤道:“甚好,为师现在开始正式教授你《洗髓经》。” 师徒二人遂坐定。 智贤便从内功心法第一式“吐纳”教起。 赵汾自幼悟性就好,今日学习内功心法竟也不弱。 智贤大师一讲他便明了,学的既快且好。 大师见他悟性惊人,便暗自庆幸没有选错人。 师徒二人教学相长,进度飞快。 及至子夜时分,已将心法和秘诀学完,因时辰不早,余下部分只待次日再学。 待师徒二人从密室中出来时,见天色已黑透,赵汾便向师父智贤施礼告辞。 及到院中,赵汾发现周到和小和尚早已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赵汾很兴奋,为今日之奇遇。 此时,他尚未从内功练习的状态中脱离,便想小试一下功力。 遂隔空向石桌轻轻一挥手,只听“轰隆”一声,石桌竟飞将出去,把个周到和小和尚齐齐撂倒在了地上。 他本想用内力摇动一下那石桌,以便惊醒那二人,却不想竟搞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赵汾不禁一惊。 第四章 女魔头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桌飞进了黑暗中。 赵汾惊讶的呆立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竟惊的张开了嘴。 “练成了,练成了。”赵汾心中兴奋道。 只因他是初学乍练内功,不曾想到这轻轻一挥的力道竟有如此之大。 他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智贤大师听到动静,从禅房中出来,立在门口看。 周到和小和尚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二人惊魂未定,先是呆若木鸡,然后又面面相觑。 只因他们尚有些懵,不知自己是如何摔在地上的。 “如何向他二人解释?”赵汾心想。 他后悔不该莽撞。 “咦!石桌呢?”小和尚站起后揉着眼晴,问周到:“周施主您见了吗?” “我也正纳闷呢!这石桌少说也得上千斤重,若无十个、八个人是挪它不动的!怎么突然不见了?”周到疑惑不解的道。 二人回头,见赵汾和智贤方丈皆在。 小和尚便问道:“赵施主,师父,你们可知道适才发生了何事?石桌何去了?” 未及赵汾言语,只听智贤方丈笑道:“哈哈哈,知到只不道,只道知不到,都歇息去吧!” 智贤大师说着,便转过身,竟掀帘进禅房去了。 只把个小和尚和周到弄的稀里糊涂的。 二人面面相觑,小和尚低声道:“方丈又打哑谜,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真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汾心情不错,笑着对小和尚道:“时辰不早,小师弟当去歇息为是,何必为个石桌劳神?” 见赵汾如此说,小和尚也就不再追问,三人便离开禅院去歇息了。 躺在榻上,赵汾却难以入睡,只因他兴奋难抑。 智贤大师今日已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正所谓:气贯丹田,元生二脉,盖世神功,真力拔山。 智贤大师明日欲教他“飞举之术”,学成后将会身轻如燕,便可飞檐走壁。 想到此,赵汾更盼天亮,愈发无了睡意。 且在心中默默复习师父今日所教的心法和秘诀,以便明日更好的学习新的功法。 赵汾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今日已得师父传授真经,心智更是洞明如火。 那些心法和秘诀竟如刀刻般深深记于心中。 来回复习几遍,今日之所学俱已烂熟于心。 赵汾又想到了那个石桌。 “对!石桌!”他对自己道。 他非常想把它弄回原位,只因刚才那一试似乎并未控制好力道,以致将石桌击出。 如此这般一想,赵汾便翻身而起,将《洗髓经》藏于梁上,便悄声前往禅院。 禅院并不远,片刻功夫便到了院外。 “快把《洗髓经》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此言,赵汾不禁大吃一惊,心中忐忑,脚下便放轻,悄悄溜进禅院中,藏在一处茂密的花草中,向外观看。 但见月色下,禅院中,相隔十几步站立着两个人,互相对峙着。 其中一人便是智贤方丈,一袭僧袍,凛然耸立。 另一人便是那说话的女人,虽背对着赵汾,但能看出是个尼姑。 赵汾吃惊,不敢擅动。 只见那尼姑手执一柄长剑,指向智贤,寒光逼人。 “好一个女魔头!”赵汾心说。 “你做恶多端,多行不义,不配有此秘笈!老衲若交给你,便是助纣为虐!”这是智贤的声音。 “即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看剑!”是那老尼姑的声音。 话音未落,老尼姑便如一道闪电,向智贤挥剑斜刺而去。 智贤方丈半侧身体,右掌向前单立,左手后移,身体稳若泰山,冷静迎接来袭之剑。 利剑已到智贤方丈胸前。 “不好!”赵汾叫出了声,身体也从花草中探出。 只见智贤方丈右手两指呈剪刀状,电光火石间,也未看清哪般动作,双指便紧紧夹住了来剑尖部。 只见那来袭之剑距胸部仅两三寸,便动弹不得。 老尼姑双手紧握剑柄,用尽全力往前一贯,妄想将剑尖刺入方丈心脏,却因阻力太大,“铮”的一声,剑身弯成了彩虹状。 智贤方丈随即双指轻轻一扭,剑身“嗡”的一声,迅即又复直成原状,竟生生将女魔头弹飞出去。 而宝剑仍夹在智贤方丈两指间。 那老尼姑功夫也是不得了,只见她的身体在半空一个翻转,落下地来,单膝跪地,左手拄地。 她抬首瞪着智贤方丈,眼中充满杀气。 “你……你竟然不顾同门之谊,下此狠手?”老尼姑说着,咳出一口黑血。 看来她已身受内伤。 闻听此言,智贤又双指一弹,宝剑飞出,斜插在女魔头脚边。 看的赵汾又是一惊。 只听智贤大师凛然道:“休要提同门之谊,老衲若非念着同门之情,早已替师父清理门户了。阿弥陀佛,你去吧!” “哼!想赶我走,休想!”女魔头厉声说道。 突然,她向赵汾藏身的方向甩出一根绳索,只听“嗖”一声,绳索便缠在赵汾身上,然后绳索又一收紧。 赵汾一个“啊”尚未喊出口,身体便到了女魔头脚下。 只因赵汾先时一出声,被老尼姑听到了,她只是不动身色而已。 “好大胆的臭小子,别以为你藏着老尼就不知道,忍你多时了,竟敢在此偷窥!”老尼姑脚踩赵汾身体,口中骂道。 只见她手指迅速在赵汾膻中穴一戳,赵汾便不省人事了。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以致智贤大师始料未及,心说:“徒弟你如何又回来了?” “休要伤及无辜!”智贤肃然道,身体不由向前踏近一步。 “不要过来,再敢往前一步,看我不要了这臭小子的小命!”老尼姑说着,剑已横在了赵汾的脖子上。 “慧能师妹,你我的恩怨与此人无关,你且先放了他,我便与你从长计议!”智贤怕老尼姑伤害赵汾,只因他知道她的凶残。 大师只想拖延时间,以便侍机解救赵汾。 “啍!现在知道求我了?刚才怎么那么威风?你快将秘笈交出来,我只要秘笈,不要这臭小子!”老尼姑冷冷说道。 她边说,边打量着赵汾,发现赵汾并不是寺里的僧人,便起了疑心。 她想试探一下智贤,看看他对此人的反应如何?若关切,她便将他当成人质,若不关切,便杀掉他。 老尼姑故意向智贤咆哮道:“我知道此人的来历,你快把秘笈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说着,老尼姑便在赵汾的腿上刺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智贤见状,心里一急,竟脱口而出:“莫要伤害赵公子!” 此言一出口,智贤便暗自后悔,不应暴露赵汾。 “哈哈哈!赵公子?赵鼎的儿子赵汾吧?江湖上谁不知赵鼎全家被流放的事?又有谁不知你和他的交情?你莫不是把秘笈给了这臭小子吧?”老尼姑想进一步试探智贤,冷笑道。 智贤方丈心里暗自叫苦,底气已然弱了下来道:“师妹,你且先把人放了,老衲自会将秘笈奉上。” 见他此般光景,女魔头已了然,果然猜的没错。 只见她一只手执剑,另一只手在赵汾衣中搜索。 她想从他身上找出秘笈。 智贤大师颇担心她从赵汾身上搜出秘笈,若如此,赵汾便有性命之忧,到那时却如何是好? 搜便赵汾全身,老尼姑却无一所获。 见老尼姑并未搜到秘笈,智贤也松了口气,便道:“师妹,你先放人,我便给你秘笈。” “啍!你不想交出秘笈也罢,那就三天后来找我收尸吧!”见智贤不愿交出秘笈,老尼姑便撂下狠话。 她挟着赵汾,一个纵跃上了禅房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空中传来一声:“三天后一手交人,一手交秘笈!” 智贤方丈双脚一点,也跃上屋顶,却已然迟了。 那老尼姑早已趁着夜色昏暗,竟不知所踪了。 不见了老尼姑,智贤大师只得翻身下房。 他心急如焚,在禅院里来回慢慢踱着步,苦想解救之法。 “秘笈未得手,师妹她应不会对赵汾怎样。”智贤心想。 但女魔头只给了他三天时间。 突然,他想到了秘笈,既然不在赵汾身边,那一定在他房中。 这秘笈万万不能落在那老尼姑慧能的手里,她若得到秘笈,必全杀了赵汾。 只因他太了解这慧能师妹了,在江湖上素以心狠手辣著称,人称覆地夜叉。 想到此,智贤方丈便加快脚步向赵汾所下榻的僧舍走去。 第五章 魔尼妖庵 斧劈绝壁,刀砍深谷。 腥风漫卷,黑嶂里猿啼鬼哭。 血雨寒彻,幽谷内残蔷枯木。 芒茫然,地狱黄泉路。 森森然,鬼门阎罗府。 鹰唳惊空遏云怒。 瘴气浮升魔窟。 赭云庵。 “先把这臭小子关起来!咳!咳!咳!”老尼姑慧能挟着赵汾回到了尼姑庵。 一入庵堂她便把赵汾扔在了地上,本人早已气喘吁吁的了。 两个身体壮硕的尼姑便拖着赵汾出去了。 老尼姑慧能身子摇晃不稳,几近跌倒。 众尼忙过来将其搀扶至椅子坐下,尽表关切之情: “师太您先歇会儿!” “师太您没事儿吧?” “师太您伤哪儿啦?” “师太您喝茶。” 慧能并不答话,只接过一个小尼姑奉上的茶,一饮而尽。 待喝过茶,她低头喘了一口气,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递茶的小尼姑,表情极其严肃。 她对那小尼姑道:“慧若,为师派你去看着那臭小子,定要严加看管,务要留活口,切不敢有失,明白吗?” “慧若谨遵师太嘱咐,定会严加看管,他一根毛也别想逃走!”慧若古灵精怪,巧舌如簧。 “嗯!去吧!”慧能闻言,甚觉满意。 慧若便退下。 稍缓了一下,慧能又强作威严,厉声道:“其他人皆在庵内值守,日夜轮班,内外严防,都听到了吗?” “弟子等谨遵师太嘱咐,必当严加防范。”众尼应诺道。 “都退下吧!”她受了内伤,损了元气,又一路扛着赵汾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待安排完,便向众尼示意退下。 众尼悄然退出了庵堂,只见老尼姑慧能“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她斜靠在座椅上,面色煞白,额沁汗珠,气喘若游丝,双目微闭,眼缝中渗出了两颗泪滴。 “你竟如此狠心,为何这些年来,你一直如此对我?难道我不如一个外人?”女魔头也有黯然神伤之时。 你道女魔头慧能所怨何人?此人正是智贤大师也。 三十多年前,他二人曾同门学习武艺,他为师兄,她是师妹。 遥想当年,这智贤和慧能正是青春年少时。 他长的英俊伟岸,忠厚善良,武艺高强。 她生的闭月羞花,温柔可人,技艺超群。 二人在一众弟子当中脱颖而出,被称为“金童玉女”。 在那同门学艺的时光里,尚为少女的慧能便已心有所属,一心认定了智贤,深深沦陷而无法自拔。 岂料智贤之心却另有所属,对慧能始终保持着一种同门之情。 当年正值辽、金、夏三囯连年侵犯大宋国境,烽火连天,战端四起,智贤的恋人在动荡中失去了音讯。 面对国恨家仇,智贤毅然加入了“岳家军”,跟随岳飞将军征战沙场,并屡立战功。 “岳家军”每到一处,智贤便尽力打听恋人下落,却都无果而终。 后来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而死,智贤也在这场政治旋涡中受到牵连,遭到了迫害。 智贤看破红尘,从此便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此间慧能一直未放弃,始终紧紧追随着智贤,却始终未能打动他。 她便因爱生恨,从此性情大变,最终在赭云庵削发为尼。 当年,他们的师父有一本武学秘笈,即为《洗髓经》,据说为传世之宝,武林中人皆趋之若鹜。 后来,师父在临终前密将此书转交给了德兴寺前任方丈。 只因得到此秘笈能够修练武林中最上乘的内功,便可称霸武林,号令天下。 只是武林中人只闻其名,却并不知其下落。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岂料慧能却知晓此书下落。 她觊觎此书已久,一直想设法得到,如今得知此书在智贤手里,慧能岂能放过? 为将《洗髓经》弄到手,慧能可是煞费苦心,哄骗不成,今又来硬抢,不想却被智贤击伤。 曾经的爱恨情仇涌上心头,老尼姑慧能不禁潸然泪下,暂且不表。 再说赵汾。 老尼姑的点穴手法高超,被点之人会昏死两个时辰,之后才会自行醒来。 当赵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且浑身被五花大绑。 他不知道此为何处,他只知道口干舌燥! 口中便唤道:“水……水,我要喝水!” 突然“哗”一声,一波冰凉的水劈头盖脸泼来。 赵汾被泼的直打了一个激灵,不过倒把他泼清醒了。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确切的说是个一小尼姑,手持一个水瓢,只因她身穿僧衣,头戴尼姑帽。 只见她恶狠狠的对赵汾吼道:“喝死你!” 赵汾看了一眼小尼姑,见她蛮横无理,便微闭双目,不想搭理她。 他心里正自疑惑:“为何被绑到尼姑庵里来?” 他忽然想起了师父和女魔头的对决。 想起自己被那个女魔头老尼姑偷袭,想必此处便是她的尼姑庵无疑了。 他认为,现在有一个比喝水还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从这魔窟逃离。 只因他见识过那女魔头的心狠手辣。 主意已定,他便冷静了。 赵汾在心中思忖道:“若想离开,必得想个妙计,再寻个良机,方能成功脱险。” 目下,赵汾虽已身具深厚内力,却是初学新就,因此,他对内力的运用尚不熟练。 且智贤大师曾告知过他,只有借助一定的外功招式,内功方能发挥大作用,否则便是瞎碰胡打。 故此他想,智取为上策,硬闯为下策,或妄送了性命也未可知。 当然,若凭他的内力,对付眼前的这个小尼姑,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他却一个侠骨柔肠的人,不想因为下手不知轻重而伤她性命。 因此,先稳住局面,然后伺机逃脱方是上策。 正想着,脸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似刀割一般。 他下意识想抬手捂脸,怎奈全身被捆,手臂动弹不得。 便抬头看,却是那个小尼姑,只见她手里抓着一根藤条,身体斜靠在墙上,正咧嘴向他冷笑。 不必多想,方才脸上所吃那一打定是这小尼姑所为。 赵汾挨了她这一藤条,心中恼火。 便要翻身站起,竟忘了自己被捆死在一根柱子上,未能站起。 又感觉一条腿也巨痛难忍,再低头一看,发现腿上竟然有个伤口,正汩汩冒血。 “真是个女魔头,连小尼姑都这么凶狠!”赵汾骂道。 先是一瓢水,后又是一藤条,激的赵汾心中怒火直冲顶门。 只因这怒火刺激,突然激发了赵汾的真力。 他只觉下丹田一股热气瞬间经由任督二脉,直达上丹田,然后又回流至中丹田。 一股气团便在体内爆发,向身体外迸发出。 只听“砰”一声,捆在赵汾身上的绳子碎成了无数段。 碎绳如飞矢般向四周射出,所碰之物无不毁损,所到之处无不破裂。 小尼姑“啊”一声蹲在地上,双手捂面,似是疼痛异常。 她的尼姑帽连同藤条一起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她那颗光溜溜的尼姑头。 半晌,她才抬起头。 她的额上多了一道伤口,是飞出的断绳划伤的,正往外流血,花容顿毁。 四目相对,一双眼里满是惊愕,一双眼里满是愤怒。 赵汾竟动了恻隐之心,做出搀扶状向前半步,想要搀起她,却不想小尼姑一个翻滚,掣剑向他挥来,若不是闪避迅速,他竟差点中了一剑。 “好你个臭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姑奶奶废了你!”小尼姑咆哮道 只见她左手捏剑诀,右手挥剑便向赵汾刺来。 赵汾身体一闪,又躲过了。 “呵呵!”赵汾戏谑道:“你的头好光啊!” 小尼姑闻言大惊,突然停下,赶紧用手摸头,才发现头上没戴帽子,再低头一寻,发现帽子在地上躺着。 听到赵汾如此戏谑,小尼姑慧若的脸竟唰一下红了,隐隐露出些少女的娇羞。 她红着脸捡起尼姑帽,戴在头上,便又一剑刺来。 此次却是虚晃一剑,并不真刺。 或是因为慧能师太对她有言在先的缘故罢!她不敢不遵从。 赵汾分明察觉到了此状况,只是他却不知个中缘由。 他见她不再闹腾了,便拿眼扫了一下这个屋子。 屋门在小尼姑身后,屋子当中摆着一张木桌和几只板凳。 赵汾向前踏出一步,靠近了桌子。 只见他两手抱肩,试探着问小尼姑:“你们那个女魔头是何人?她在何处?你去让她过来,我要问问她,捆我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小尼姑见赵汾向前一步,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只因她适才已见识过他的本事。 小尼姑虽忌惮赵汾,嘴上却不饶人。 只见她杏眼圆睁,剑往前一横,道:“不要过来,臭小子,闭上你的狗嘴,再敢侮辱我家师太,我便剁了你。” 小尼姑之言教赵汾明白,那女魔头老尼姑便是这小尼姑的师父。 赵汾却不怕她再胡闹,索性往板凳上一坐,拿手敲着桌子道:“我饿了,你速去给我弄点儿东西来吃。” 小尼姑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便对门外喊道:“慧芬、慧芳,去给这臭小子拿点儿吃的来!” 连喊三遍,却不见答应,小尼姑便骂道:“两个死蹄子,就知道猪睡!” 边骂边往门口退去,面对着赵汾,背对着门,右手执剑,左手背过去划开了门闩,拉开了一扇门。 正要往门外看时,只见一只手伸进门来,点在了她的穴道上,她便昏倒在了地上。 第六章 蒙面人 小尼姑被点晕在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赵汾大吃一惊。 他“霍”一声从桌旁立起,身体向后退了两步,随手抓起一条板凳,准备自卫。 门被轻轻推开了。 露出一张黑布蒙着的脸。 确切的说是露出了一双诡黠的眼晴,死死的盯着赵汾。 那人慢慢的进了屋,眼珠迅速向两侧扫了一下。 只见此人从头到脚一袭黑色,也不言语,不知是敌是友。 见情势似有不妙,赵汾便暗暗运气。 将一股真气悉数贯注到手臂上,又导引至板凳上。 且不言语,先静观此人言行。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死一般的静。 半晌,蒙面人说话了。 “你可是赵汾?”蒙面人右手捉刀,左手抬起,指着赵汾问。 “那便如何?”赵汾左脚向前,右脚后撤半步,做出防卫的架势。 “啍!如何!洒家便要取你项上人头!”蒙面人的话冰冷彻骨。 他说着便向赵汾靠近来。 两只眼珠始终不离开赵汾,犹如一条黑色的恶狼死盯着一只绵羊。 “且慢!”赵汾阻止道。 蒙面人应声停下,双目瞪着赵汾,等他说话。 “既要取我人头,你该告知所为何故!让我死个明白!”赵汾并不惧怕。 只因他知道若将手中板凳甩出,对方或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也罢!横竖你也是将死之人,洒家不妨就让你死个明白。”蒙面人声音低沉缓慢。 “实不相瞒,洒家收了秦桧五百两银子,来替他取你首级!” 闻听此言,赵汾直如五雷轰顶,七窍生烟,双目喷火,绝非因为蒙面人,而是秦桧。 简直欺人太甚! 若在之前,赵汾尚无复仇之勇气,自得智贤大师亲授内功后,虽学艺尚浅,却已萌生复仇之意,今闻听此人之言,更加坚定了复仇决心。 他咬牙切齿道:“秦桧狗贼,赵汾誓将取汝狗命!” 见赵汾这般光景,蒙面人虽为亡命之徒,竟也吃了一吓,右脚轻轻后移了半步,做出防卫状。 这怒火再一次激发了赵汾体内真元。 一股更加强大的真气再次直接贯注到手上,只听得“啪”一声巨响,手中板凳便碎成了千百块。 碎木犹如千百支利箭般散射出去。 有十数块碎木射向了蒙面人。 这厮功夫也着实了得,他眼疾如闪电,手快如狂风。 碎木射来的那一刻,蒙面人将刀舞成一团白影。 好似一个罩子罩住了身体,又如几条白练缠绕在身体上。 那些碎木尽数被刀削成了碎渣,落在地上了。 若非蒙面人眼疾手快,恐他早已变成刺猬。 这变故着实令蒙面人惊讶。 他惊讶于一个文弱书生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若非内功高手,绝无此般效力。 不过此人并非惧怕赵汾,只是不敢再轻视赵汾而已。 赵汾仍怒目圆睁,只是他的眼里并无蒙面人,只有仇恨。 “赵公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洒家对不住了!看刀!”蒙面人说着便挥刀向赵汾砍来。 赵汾虽有些粗浅内功,却尚未学习武艺。 见蒙面人挥刀砍来,竟尽显慌乱,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 手臂挥动间,一股强大的内力如狂风、如怒潮般倾泄而出。 力锋所到之处,竟如狂风横扫落叶,倾刻间但见:梁塌柱倒,瓦砾横飞,灰烟俱起。 蒙面人连人带刀被一股强风直吹出十几步远,方才站定,眼中尽是惊惧。 须臾,灰灭烟消,尘埃落定,只见赵汾立在一片狼藉中。 此时,天将放亮。 如此这般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庵中众尼姑。 尼姑们在慧能带领下冲了过来,众人见此场景,无不目瞪口呆。 慧能见她的三个弟子躺在瓦砾堆中,不知死活,便吩咐几个尼姑将三人拖走。 众尼姑一窝蜂涌上来,将赵汾及蒙面人围在圈中。 慧能看了看圈中二人,又看了看狼藉的现场,疑惑不解。 她不解的自然是房子因何而塌?何人所为? 赵汾兀自不动,他也被自己的内力震惊了,这内力的强大程度出乎了他的意料。 蒙面人右手执刀,前后左右张望,倍加警惕。 慧能因有内伤在身,蒙面人因适才见识了赵汾的本事,均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竟一时静了下来,三方互为敌人,对峙起来,均不知如何是好。 须臾,蒙面人先打破了这沉寂,向着尼姑们吼道:“洒家今来只为取这姓赵的首级,与你等无干,你等若识相,即便退下,洒家取他首级便走,若是阻拦,洒家便一不做二不休,踏平你这尼姑庵!” “大胆狂徒,敢在我佛门静地撒野!老尼我岂能听你摆布?徒弟们,跟为师一起上,先拿下这厮!”慧能本就是刚烈之人,虽有内伤在身,却并不示弱,挥剑指着蒙面人,对门下尼姑令道。 众尼姑听到慧能指令,便纷纷挥剑一涌而上,向蒙面人发起围攻。 但见: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杀声震天。 正所谓双手难敌四拳,况乎如此多的尼姑?且都功夫不俗,蒙面人竟一时难占上风。 趁此混战,赵汾闪身退出战团,侍机逃离。只因打斗双方均与自己为敌,就且让他们互相厮杀便了。 赵汾且看且退,在往庵门处移动。 谁知蒙面人一心两用,他既要与慧能等一众尼姑周旋,又想要取赵汾首级。 见赵汾有逃离之势,蒙面人便且战且向赵汾靠去。 岂料慧能也是一心两用,既要对付蒙面人,又要防止赵汾溜走,且要保护他性命,只因《洗髓经》。 双方虽然刀来剑往,却有默契,战团始终紧随赵汾移动。 于是乎,赵汾身后便似跟随了一窝狂蜂,两方都在追他,却是一方想杀他一方想护他罢了。 赵汾察觉到如此怪象,他只知蒙面要取他性命,却不知尼姑们为何要保护他。 见一时难以脱身,计上心来。 便是:且先不逃,只来回兜转,引得双方来回奔波,待耗尽两方体力,再作打算。 此法果然有效。 只见蒙面人和一众尼姑斗了几十个回合,虽有数名尼姑被砍伤,败下阵去。但双方均已显出疲态,犹以蒙面人为甚。 高下难判,胜负难分,但缠斗仍在继续。 此时,天已放亮。 慧能只想速战速决杀掉蒙面人了事,而蒙面人此时已无法顾及赵汾了,也想快刀斩乱麻,先取了慧能性命再作打算。 刀光剑影中,蒙面人发现慧能常捂胸口,面色苍白,身体似有不稳,便已猜出几分,遂计上心来。 只见蒙面人跃出战团,双脚点地,跃向房顶,想要逃跑。 慧能见状,岂能放他走?便挥剑喊道:“狂徒哪里去?” 一个腾空向房顶跃去,去追击蒙面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蒙面人在空中突然一个回转,向后甩出几枚暗器。 慧能求胜心切,却无任何防备,身子刚跃至半空,突见暗器飞来,忙挥剑格挡,却已然迟了。 只听“叮当”、“噗”几声响,虽有挡飞几枚暗器,却有一枚正中慧能胸口。 慧能“啊”一声,便从半空摔落下来,趴在地上,手捂胸口,口吐鲜血,已然动弹不得。 见此变故,众尼震惊,皆大声喊:“师太!”向慧能围去。 蒙面人迅疾飞身下房,挥刀直取慧能而去。 众尼姑保护师太心切,一拨人自动将慧能护在身后,另一拨人迎着蒙面人杀去。 只因尼姑们原非蒙面人对手,且已酣战多时,体力早有不支,便不断有迎战的尼姑被陆续砍翻在地。 蒙面人一路杀来,眼见就要接近慧能了。 第七章 神秘蛊毒 蒙面人已砍杀出一条血路,就要接近慧能了。 赵汾眼见这杀戮,竟对慧能她们生出恻隐之心。 只因这蒙面人太过残暴,赵汾实是不忍目睹。 他虽是慧能掠来,她却从未加害于他,且一直在保护他,仅此一点,足见慧能并非坏到无以复加。 况且这蒙面人不但要取慧能等一干尼姑们性命,更要取赵汾人头! 赵汾岂能置身事外、见死不救? 当前形势,赵汾与慧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所谓:唇亡则齿寒也! 如此这般思定,赵汾即捡起一块砖,气运丹田,用力甩出,砖块犹如流星般向蒙面飞去。 蒙面人刚要挥刀向一个迎上来的尼姑砍去。 突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千钧一发间,这厮遂一个后空翻。 也未及看清来者何物,他便挥刀向飞来之物砍去。 只听“当啷”一声金石碰撞之音,蒙面人手中钢刀齐腰断去,断刀飞出,深深插入一棵老松。 直震的蒙面人虎口破裂,臂膀发麻。 见一击未中,赵汾连甩出三砖。 只因鏖战已久,蒙面人体力早已不支。 且赵汾在砖块上加持了强大内力,蒙面人虽左闪右躲,终是未躲过其中一块。 “啊”一声蒙面人扑倒在地,不动了。 众尼姑忙执剑围上去,便要剁了蒙面人。 “且慢!”慧能虽虚弱,却尽力喝止道:“找解药!” 一众尼姑搜遍蒙面人全身也未寻见任何解药,便一剑结果了蒙面人。 战斗已毕,众尼便都向慧能围了过来。 她们跪在她身边,眼中尽是关切,纷纷抹泪抽泣,却又无计可施。 适才赵汾解围,慧能看的一清二楚,心下既惊骇又感激,对赵汾之意便与先时不同。 “赵公子!”慧能斜靠在尼姑手臂上,头歪在一边,双目微闭,虚弱的唤道。 臭小子变成了赵公子! 赵汾见慧能呼唤自己,忙移步过去。 只见他单膝着地,半跪在她面前,关切的问道:“师太有何吩咐?”。 慧能气若游丝,缓了缓,方说道:“本庵今日蒙难,若非公子出手……” 咳了两声,接着道:“若非公子出手,便早已庵破……人亡!” 慧能说到伤心处,便潸然泪下。 话说的赵汾竟有了惭愧之意,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摇头。 顿了顿,又缓了缓,慧能仍道:“公子于本庵……有恩,贫僧岂敢……无视?只是……” 慧能欲言又止,不知何意! “师太何必在意?在下以为,目下应以疗治师太伤势为要,若不弃,在下愿去请师父智贤大师前来,师太以为如何?”赵汾诚恳说道。 众尼姑闻听此言,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却见慧能双目低垂,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即有意,贫僧却不愿……” “为何不愿?”一个浑厚的话音响起,众人纷纷诧异的回头看,见是智贤大师来也。 只见他带着五名武僧到了庵中。 原来,自昨夜慧能师太将赵汾掠走后,智贤大师便先到赵汾房中寻到《洗髓经》,经一番思量,便决定拿秘笈来换赵汾。 只因事发突然,未敢惊动赵家及众解差,只给解差官鄯金保留下一封信。 他便带领五名精干武僧,星夜兼程,赶来赭云庵。 智贤大师到达尼姑庵时,便见赵汾及一众尼姑围着慧能师太在说话。 及至听到上述对话,又见他们相安无事,倒令智贤吃了一惊。 却是旧愁才解,又添新忧。 听到慧能师太如此执拗,智贤便忍不住接话道:“为何不愿?师妹岂非要与贫僧恩断义绝吗?” 赵汾一见师父到来,大喜过望,便上前与智贤大师作揖施礼。 慧能见是师兄智贤到来,将头扭向一边,双目紧闭,不再言语。 众尼让开,智贤大师方前至慧能身边。 他查看了慧能伤势,眉头紧皱。 便吩咐道:“速将师妹抬入房中,待贫僧与她疗治!阿弥陀佛!” 慧能仍双目紧闭,任由众尼抬往庵堂。 智贤大师抬眼扫视了一下尼姑庵的院落,见满是狼藉,便问赵汾个中缘故,赵汾便一五一十的将前情告诉师父。 智贤大师跟随众人到庵堂中,见慧若等三个尼姑被点晕,顺便替三人解了穴。 然后吩咐众人紧闭门窗,庵堂内只留下赵汾和慧若等几名尼姑护法。 其他僧尼十几人在堂外值守,以防再生不测,余下尼姑则干些如巡逻、打扫、烧水、熬粥等杂役,不在话下。 庵堂内。 智贤大师与智慧面对而坐。 大师双手扶按在慧能双肩上,调动体内真元,经双臂贯注到慧能体内,助其调理经脉,贯通气血。 不一刻,便见慧能体蒸白气,额沁水珠,吐出一口黑血,面色便渐由白转红,气息渐转均匀。 几个小尼姑见状,心中窃喜。 智贤双手移开慧能双肩,用右手中指分别点了慧能左右云门穴、中间华盖穴、膻中穴,锁住慧能经脉。 然后,只听“噗”一声,便拨出了慧能胸口的暗器,黑血直喷。 小尼姑忙用白布蒙住,以助她止血。 智贤用布将那枝镖擦干净,端详起来。 但见是一支六角梅花镖,尖上已发黑发蓝,显然有毒。 因男女有别,智贤大师便吩咐两个尼姑,用酒清洗慧能胸前的伤口。 然后再敷上他随身带来的解毒草药,便让慧能平躺下休息。 智贤大师立起,拣起那支镖反复查看,又在庵堂内慢慢的踱着步。 赵汾及几名尼姑均不敢出声,目光紧随智贤。 半晌,赵汾忍不住问道:“师父,可已治好?” 智贤停住了脚步,喃喃道:“阿弥陀佛,内伤已无虑,只是这镖伤……为师却无能为力! 一听这话,几个尼竟吓哭了,纷纷央请智贤想法救治慧能。 智贤又看了看那支镖,安慰道:“不过据为师观察这支毒镖,其上色泽不像寻常毒药,倒像是蛊毒!” “蛊毒?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赵汾疑惑道。 “徒儿你初入江湖,有所不知,南方有一种毒叫蛊毒。”智贤解释道。 他呷了一口茶,继续道:“据传他们将各种毒虫放在一个器皿里使之互相吞食,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便叫蛊,剧毒,用之害人无以为救!” 顿了一下,智贤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师太,继续道:“一些邪派人士专以养蛊、施蛊来害人,寻常解毒药物根本无效,中毒者往往不及救治便毒发身亡!” 闻听智贤大师之言,众人无不骇然。 小尼姑慧若等几人绝望至极,竟互相抱头嘤嘤哭出声来。 见众尼姑伤心悲痛,智贤大师却又不忍。 便宽慰道:“所幸为师已将慧能师妹之经脉锁闭,三日内她暂无性命之忧!只要能找到一位会施蛊毒之人,便可寻到解药。” 小尼姑慧若正自倚墙悲痛,听到智贤大师这般说,竟转悲为喜,跳将起来。 只见她抹了一把涕泪,问智贤道:“师叔,如此说来师太有救了?” 智贤大师答:“阿弥陀佛!善哉!若能寻到会施蛊毒之人便有救,只因施毒之人必有解毒之药。” “得亏师叔提醒,弟子知道一人,他却会施蛊毒,只是此人生性怪诞,独来独往,不好交接!”小尼姑慧若快人快语。 “无妨,有且强似无!只要我等以诚心相待,或可请他出山也未可知!”智贤似看到了希望,捋着白须道。 “此人在何处?”赵汾插问道。 小尼姑慧若白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她只对智贤道:“师叔,以您老人家的功夫,我等不妨去将此人强掠了来,逼他替师太解毒如何?” 赵汾讨个无趣,便不再言语。 智贤大师正自思忖,闻听此言,不禁又看了小尼姑慧若一眼,笑道:“哈哈哈!你颇有你师父之遗风!此为万不得已之法!目下应先以礼相请方为上策。” 说的小尼姑慧若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事不宜迟,慧如师侄,你若知道便带路,我等前去邀请此人。”智贤大师吩咐道。 “师叔放心,弟子知道!”小尼姑慧若回道。 即便启程,智贤大师便叮嘱五名武僧及几个尼姑好生看护慧能师太。 自带赵汾及慧若前去拜见解毒之人。 第八章 寻求解药 残阳嗜血,野径无人踪。 老树昏鸦,枯藤盘荒冢。 寒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暗蛮溪。 苦愁逢蛇草,畏落尸虫避魅魑。 所谓怪人所处皆怪,只这条路便足令常人退避三舍。 小尼姑慧若在前面领路,智贤大师紧随,赵汾殿后。 “师侄可知此人姓甚名谁?”智贤边走边问慧若道。 “回禀师叔,此人姓冷,人送外号冷鬼手。”慧若边走边答。 “阿弥陀佛,善哉!此人姓氏与外号也算是相得益彰了!”智贤自言自语后,便不再言语,一路无话。 经一番跋涉,三人到了一处崖壁下的洞穴前,小尼姑慧若便停下了。 只见她右手撑在石壁上歇息,左手指着洞穴道:“此洞便是冷鬼手洞府!” 智贤和赵汾便站定,细瞧那洞。 但见是一口阴森森的三角形洞穴,两块巨石紧靠在一起,形成洞口。 二人又向石洞周遭环视一圈。 只见:怪石林立,犬牙差互,瘴气浮生山坳,枯骨半掩草坡。 真真是一番死气沉沉的景象。 智贤看了看,并不言语,准备向洞里叩问。 只见他将锡杖立好,整了整袈裟僧袍。 站在洞口,双手合十,高声道:“贫僧德兴寺方丈智贤,久闻冷施主名震四海,今日特携二徒前来拜会阁下。” 话音落下半晌,却不闻洞内答应,智贤大师便又重复喊话。 连喊三遍,洞内俱无回应。 见此情形,三人颇感蹊跷,面面相觑。 “你肯定此处便是冷鬼手洞府?”赵汾忍不住问慧若道。 智贤大师也回头看着小尼姑慧若,待她答复。 慧若委实不愿理赵汾。 若非见智贤大师也看着自己,便不想答他所问。 智贤大师发现了他二人之间的嫌隙,只是不语。 见智贤大师正等着自己作答,慧若便道:“师叔在上,弟子绝不敢打诳语,若有一句谎言,便叫……” “罢了!”智贤听她将要赌咒发誓,便打断道:“师侄可曾来过此地?见过此人?” “弟子来过,也见过,不过却是三年前。” 顿了一下,慧若继续道:“彼时弟子尚未出家,只因母亲中了蛊毒,弟子便随爹爹来向冷鬼手讨解药,来了七回,却被他拒绝了七回,母亲便……” 慧若说着鼻子一酸,竟垂下泪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智贤和赵汾本就是侠骨柔肠之人,见慧若此般情状,顿生怜爱,便不再追问。 智贤大师忙道:“阿弥陀佛,师侄节哀,待为师且再喊他一喊却如何?许是睡着也未可知。” 接着智贤又连喊三遍,仍是无人答应。 智贤大师喊话之时,赵汾一直在观察洞口状况。 果真叫他发现了蹊跷之事。 且说那洞口地面,乃是进出洞口必经之处,本应会光秃无草。 然此时却是青草和着枯草,聚拢成堆了。 赵汾便对智贤道:“师父不必再喊,您且请看!” 赵汾说着,便用手指着洞口的草丛让智贤看。 智贤顺着赵汾所指,瞧了瞧,突然也幡然醒悟。 他叹道:“哎!看来此处已久未有人,罢了,我等且进去一看便知!” 慧若却不明白他二人打的甚哑谜,又不好问,便罢了。 三人准备进洞。 只因洞内昏暗,先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先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着火把,又从衣服上撕下几条布,蒙住了口鼻,方才进洞去了。 洞里黑漆漆的,幸有火把照亮。 只见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便是一个大洞厅,只因太过昏暗,也不知道是否有叉洞。 洞厅里弥漫着一股腐尸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冷施主可在否?贫僧智贤等冒犯了!”大师兀自呼唤着。 仍是没有回应。 三人便小心翼翼分头查看,却并无叉洞。 但见洞内石桌、石凳、石床等家用一应俱全。 赵汾发现石壁上有火烛,便用火把将火烛点亮。 只因这石洞太大,即使有火烛也仍显昏暗。 “师叔,有人……”慧若忽然道。 洞里空旷,声音便更显清脆,也更响亮。 智贤和赵汾便忙移步过去看。 却见一个背对众人、面壁而坐的人,头向胸前微垂,长发散披,只因背向而坐,模样形容不得而知,便如酣睡一般。 “冷施主!”智贤轻呼一声。 不语,便又连呼几声,仍无回应。 三人便绕至此人侧前方,用火把照亮了看。 待才看清,便听慧若“啊”一声竟跌坐在地上,火把也掉了。 只见那人却早已坐化成一具枯骨干尸。 长发掩映下,便是:白骨森森然,七窍洞洞黑,利牙排排对,表情似笑若哭,恐怖至极。 “阿弥陀佛!”见此状况,智贤便双手合十,默诵佛号。 “看来我等今日却是空走一遭!冷鬼手已驾鹤西去了。”赵汾失望道。 慧若因适才的失态而正自羞惭,便不再言语。 然而,想到此次不能找到解药去救师太,她便暗自垂泪,亦觉意冷心灰。 她心意失落,随手拾起地上的火把,手撑着地便要坐起。 就在她坐起那一刻,火把亮光照了石壁。 忽悠忽悠的光闪动着,恍惚间便觉得壁上有似乎刻着什么。 慧若好奇,便凑近了去看,竟发现整整一面墙壁全是刀刻的小字。 便叫道:“师叔且看,墙上有字!” 智贤正自吟诵佛经超度冷鬼手死尸,听到慧若喊叫,便也转头去瞧。 待凑近仔细看,却见满墙尽刻的是蛊术和对应的解毒秘方。 可在赵汾和慧若看来,这些小字便如天书,诡异非常。 但在智贤大师,只因他学识渊博,又精通医术,却是一看便知。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慧能师妹得救也!” 闻听大师此言,赵汾和慧若又喜又惊。 二人几乎同时问道:“大师何出此言?莫非此中便是解药秘方?” 说完,二人互相对视一下,便扭转头互不理睬。 智贤大师闻听二人疑惑,也不直言,却笑道:“这冷鬼手也算是当世之怪才,此等文字虽有些邪门外道,却也不乏可取之处。” 赵汾和小尼姑慧若却仍是疑惑不解,俱不言语。 智贤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石壁,继续道:“如不出为师所料,这冷鬼手或早预知到自己的死期,便将其研制的毒术与解药刻在了石壁上!却不知是何用意?” “这岂不是要害人?”赵汾插言道。 “徒儿所言极是,此正是为师所虑之处,此等秘术若落入名门正道手中,或可治病救人,若落入歪门邪道之手,则会祸害四方。”智贤喃喃道。 “既然它落在了我等手中,不如将它毁掉又如何?”慧若问道。 “师侄所见与为师略同,以为师之见,我等便尽毁此等害人毒术,止留救人秘方,徒儿们意下如何?”智贤以问作答道。 赵汾和慧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小尼姑便要挥剑凿除刻字,智贤忙用手制止慧若。 他笑道:“师侄且慢,要救你师太却离不开此秘术,待为师从中找到救你家师太的药方再毁不迟!” “正是正是,弟子鲁莽了,差点误了大事!”小尼姑自责道。 智贤笑而不语,只见他手擎火把,认真的将石壁上所刻文字悉数反复看了几遍,并一一默记。 待他将那些秘术及解药配方已熟记于心,方才叫赵汾二人凿字。 小尼姑慧若心思细密,心中突生忧虑。 便自言自语道:“师叔若忘了却该如何是好?秘方若无用又该如何是好?” 智贤半晌方道:“死马权作活马医,且看师妹造化罢!阿弥陀佛!” 三人便不再言语。 赵汾和小尼姑分站两侧,用剑凿除刻字,怎奈小尼姑慧若,饶是不愿与赵汾协同。 智贤笑而不语。 待到中间止剩一个“毒”字,二人竟同时挥剑凿去,双剑撞在一起,发出“当”一声响。 小尼姑白了赵汾一眼,即撤回宝剑,嘟哝道:“晦气!” 气的赵汾待要争辩几句,却又按下不语。 待要凿掉那“毒”字,却听智贤道:“徒儿且慢,且留下此字,以之警示后人便如何?” 赵汾称:“妙!”便把“毒”字留下了。 于是便成:右边一个“毒”字,左边尽是秘方,冷鬼手僵尸则面壁而坐。 “阿弥陀佛,徒儿们,此间有毒,我等便救慧能师太去也!” 说罢,智贤带着赵汾二人出洞,照原路向赭云庵去了。 第九章 诡夜淫贼 三人出了冷鬼手洞府后,便照原路向赭云庵奔去,走不多时,天色便已昏暗。 建宁府地处岭南,山高林密,阴暗潮湿,天色自然会比别处显晚。 想及时赶回赭云庵已然无望。 赵汾便停下来,向智贤大师道:“师父,时辰已晚,以弟子之见,夜路艰险,易生不测,莫若先扎营歇息,待天明再走不迟。” 只因赵汾在发配途中经历颇多,也学到些经验。 闻听此言,未等智贤发话,慧若先暴跳如雷道:“你这厮安的甚样心?莫不是有意要拖延,加害我师太?小尼姑先送你去见佛祖,不!去见阎罗!” 慧若说着便要挥剑刺赵汾。 “师侄休要乱来!为师倒认为他说的有理!我等三人且先宿营罢!”智贤劝止道。 密林里的天色说黑即黑,不容等待,三人便抓紧时间寻找适合宿营之地。 三人转了一遭,选定一处紧靠崖壁的干燥空地扎营,生起一堆篝火,即可御寒,又可防备野兽蛇虫,弄了些干草树枝铺作地铺。 天色已然黑透,三人草草吃了些干粮,赵汾便自告奋勇值夜,只让智贤和慧若先歇息。 朔月无月,夜就显得更加深沉黑暗。 黑暗,让阴森的深山密林更加诡秘。 孤零零的一堆篝火摇曳在黑暗中,犹如漂摇在深海里的一只小舟。 小尼姑把宝剑横在胸前,蜷缩在地铺一侧。 智贤大师盘坐在另一侧,手捻佛珠,微闭双目。 赵汾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值守。 密林中的黑夜,幽静而阴森。 不时从林中传来夜猫子的啼叫,犹如婴儿的啼哭,给黑夜宠罩上一层可怖的气氛。 幽静,也让发出的声响更加惊心动魄。 也不时有野兽从密林中蹿出,发出“唰唰”的声响,两只眼晴透亮,犹如鬼火,盯视着火堆旁的人。 小尼姑似睡非睡,每有声响,便会睁眼,抬头,紧张的四处张望。 智贤大师则不为外界声音影响,纹丝不动。 这样的情景在赵汾却习以为常,只因在流配途中,这是常态。 直至下半夜,三人便都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只剩一堆篝火还在黑暗中摇曳。 夜幕下的深山里,这团火光显得尤为刺眼,不免会引得一些不速之客觊觎。 离此不远的另一座山上,有个山洞,洞里盘踞着一群山贼,早已被这团亮光吸引,纷纷出动了。 此时,他们近在咫尺。 暗夜里,一双双贪婪的贼眼,正偷偷的观察着这个奇怪的组合:一俗,一僧,一尼。 小尼姑慧若本就长相不俗,在火光的掩映下,那张脸更显绰约,引得一群山贼垂涎欲滴。 那贼首,呲着豁牙,一双色眼紧盯着慧一若,淫光闪闪,竟不觉笑出了声。 贼首指着三人,用手势向两个喽啰示意,喽啰点头应诺,全不出声。 只见这两个小喽啰悄悄摸了过去,将一根长竹杆伸向三人,分别向三人吹出烟雾。 稍倾,小喽啰用竹杆挨个捅了捅三人,见并无反应,便慢慢靠近去,又试着摇了摇,仍是不动。 群贼大喜,一涌而上,搜的搜,抬的抬。 两个山贼先把小尼姑抬出来,豁牙贼首接了过去扛上肩便走。 身后跟着一群山贼,个个高举火把,照亮了山林。 但见一溜亮光,犹如山林中游走的一条火蛇,渐行渐远了。 余下几个山贼手举火把,兀自在智贤和赵汾身上翻来覆去的搜。 只搜到些散碎银钱,再无它物。 几个山贼掂了掂手中碎银,大失所望。 “这二人咋办?清了?”山贼们看着赵汾和智贤二人,嘀咕道。 “清了算球!留着作甚?”一个满脸胡子的山贼不耐烦的说道。 说着便朝赵汾胳膊上踢了一脚,然后举起了砍刀,想要斩掉赵汾头颅。 也是赵汾命不当绝。 胡子这一脚,当当正正,歪打正着,竟踢中了赵汾身上的曲泽穴。 一瞬间,赵汾身体里的内气被激发。 真气自行丹田,脉走任督,催生出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把毒气逼出体外。 只见赵汾一个激灵,身体颤抖一下,便醒了,睁开了眼。 那胡子大吃了一惊,刀举在半空,却忘了往下砍,呆看着赵汾。 其他几个毛贼胆子小,见状便都跳开了,远远观望。 赵汾睁开眼,便见一个手攥火把、满脸胡子的人正盯着自己看。 他高举砍刀,刀似要落下,赵汾心中猛的一惊。 这一惊,不由的再次催动了丹田真气,瞬间便直贯全身。 赵汾不由自主用右手向胡子挥去。 但见一股强大真力顺右手喷涌而出,犹如狂风横扫,竟将胡子连人带刀掀将出去。 胡子一头撞在石壁上,脑浆迸出,便气绝身亡了。 那剩下的几个山贼一见,吓的屁滚尿流,腿脚一软便跪在地上。 只见他们磕头如捣蒜,不停的喊爷爷饶命。 赵汾并不理会,先查看智贤大师和小尼姑慧若。 只见智贤仍睡着,唤了几声,并无反应,小尼姑慧若却不见了踪影。 赵汾见状心里一紧,心说大意了,万不该睡死。 赵汾回头问那几个山贼:“你等何人?那小尼姑何在?从实说来,若有隐瞒,便同他一般模样。” 赵汾说着便指了一下胡子的尸首。 那几个山贼一听,都吓的魂飞魄散,兀自筛糠。 只有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山贼道:“不瞒爷爷,我等几个都是跟随王头领在……在对面山上落草的,见此处山上有……有火光,兄弟们便过来瞧瞧,就……” 山贼低下头不敢说了。 “就怎样?小尼姑何在?”赵汾厉声道。 “回禀爷爷,就向你们吹了麻药,大姑姑让王头领给带……带回洞府去了,要让她做……”山贼边说边向黑暗里指去,说到最后却又不敢往下说了。 赵汾顺着毛贼所指,看到远处黑暗里一溜正在移动的火光,显然是那贼首一干人等。 “王头领是何人?要小尼姑做甚?快说,便饶你不死!”赵汾厉声道。 “王头领便是我等大哥,说要拿大姑姑做压寨夫人。”山贼吓的脱口而出。 赵汾闻听,大吃一惊,便对那几个山贼道:“你等几个速带我去贼窝,找那王头领要人。” 几个山贼早已胆战心惊,不敢不从。 临走,又看了看智贤大师,还未醒转,便问几个山贼:“你等所下何毒?可有解药?” “爷爷莫怕,就是一些寻常麻药,这位佛祖爷爷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转来。”山贼答道。 赵汾量他不敢撒谎,因此放心。 便把一个山贼捆死,扔在智贤大师身旁,以待大师醒来,给他领路。 剩下几个山贼在前引路,借着火光,赵汾很快便追到了贼窝。 洞里,贼首正要对小尼姑妄行非分之事。 洞外,几大堆篝火,将天空照的通红,一群毛贼正自吃肉喝酒,猜拳嬉闹。 赵汾出现在洞外。 众山贼见状,大吃一惊,便停下吃喝,纷纷朝赵汾围上来,个个手执兵刃,却不敢动。 那几个带路的山贼便趁机悄悄溜掉了,赵汾竟未发现。 见来者不善,便有山贼忙进洞去给贼首通报。 洞里,贼首正色咪咪的看着沉睡的小尼姑,准备给她宽衣解带。 刚要伸手,忽听一声“大哥,祸事了”,便停住了手。 “甚事慌张?”贼首不耐烦的问道。 “追来了!追来了!大哥,适才,被麻倒的人里有一个竟醒了,追来了。”山贼慌不择路的答道。 贼首大惊,心说:“中了我这迷药寻常人须得过一、二个时辰方能醒转,看来此人绝非寻常人等!” 如此想着,贼首便急忙披衣蹬裤,抓起砍刀直往洞外去,却要看个究竟。 山洞外,火光里。 只见赵汾双手抱臂,双腿支地,瘦削英朗的脸庞上,如炬的双目显出坚毅、果决,和不可冒犯。 贼首见状,不敢贸然动手。 他便双手抱拳迎上,假惺惺笑道:“哈哈哈!小弟不知少侠来此,有失迎迓,不知少侠莅临蔽寨有何贵干?” 贼首边说边向两侧毛贼使眼色,便有几个山贼去了。 “把人交出来!”赵汾面无表情,只冷然道。 “少侠来找人,只是从未有陌生人来过小弟这里,兄弟们可否见过?”贼首嬉皮笑脸的,故作不知,向两侧贼众问道。 “哈哈哈,没见过!”山贼们嘻笑答道。 贼首便又道:“少侠莫急,不如先安心在小弟寨里吃杯酒,再去找人不迟,兄弟们,快去备上好酒好菜,让我和少侠痛饮几杯。 见山贼们耍赖,赵汾怒火上升。 只因怕对慧若不利,便强按下了火气。 他客气道:“王头领休要骗晚生,若不是头领的几个手下告诉晚生,晚生何曾知你姓王?又怎会来此找你要人?” 赵汾说着,便指向自己身后。 然而身后却无人应声。 待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带他来此的那几个山贼早已不见了踪影。 赵汾略一惊,暗自后悔大意了。 贼首见状,便向赵汾笑道:“哈哈哈,少侠可能误会了,小弟姓刘却不姓王,更不知少侠要找甚样人?可告知小弟,若小弟见了他,定会通报少侠的。” 众山贼也纷纷随声附和,倒让赵汾无计可施了。 此时,一个山贼过来禀道:“大哥,酒菜备好了,请大哥和少侠入席。” 那山贼边说边偷偷向贼首递眼色。 贼首会意,忙向赵汾笑道:“哈哈哈,少侠不必急燥,既来小弟山寨,便是小弟荣幸,今日天晚了,就让小弟先陪少侠吃几杯,待明日天亮了,再陪少侠一同去寻找,如何?” 贼首边说边往后退,目光狡黠。 见这些山贼不好纠缠,赵汾便暗自思忖对策。 此时,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在了赵汾身上,随即收紧。 赵纷猝不及防,便摔倒了。 贼众一拥而上,乱刀乱枪纷纷向赵汾砍刺而去。 第十章 英雄救美 变故太过突然。 赵汾心中一紧,丹田应激发热,真力向身体四周迸发而出。 电光火石间,勒在赵汾身上的大网“嘭”一声竟碎了。 碎绳犹如无数飞矢向四周射出,击中了山贼手中的刀枪,也击中了山贼。 只见断刀残枪四散飞出,山贼们人仰马翻,满地乱滚。 只听他们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只见他们死的死,伤的伤。 只此一下,赵汾便撂倒了七、八个山贼。 贼众大骇,四散逃开。 赵汾不愿动用内力,更不想伤人性命。 只因他的内力实在太过强大,内力一出,必伤性命。 然则事发突然,已非赵汾所能左右。 看着满地哭嚎的山贼,赵汾慢慢的站起了身,愤然瞪着贼首。 那贼首一见,吓得先后退了两步,然后又转身,竟撒腿往洞里去了。 其余山贼见首脑溜之大吉了,便也随之往洞里逃去。 腥风骤起,火光摇曳。 赵汾抓起一个火把,凛然跟进洞里去。 石洞很长,蜿蜒曲折。 洞壁上每隔十几步便有一盏油灯,灯火微弱,摇曳不定。 更显得洞里鬼影绰绰,阴森可怖。 “都给我出来,把人交出来,我便饶你等不死,若不交出,我便毁了你这魔窟!”赵汾边走边喊。 无人应答,只有赵汾自己说话的回音,幽长深远。 贼众已然躲得无影无踪,俱不出声。 赵汾沿着石洞直往里走,便进入一个洞厅,洞厅向外又有颇多叉洞与之相连。 只因不知该往哪口叉洞里去找,赵汾便就停在洞厅中。 他环视了一下洞厅。 只见洞厅正对面是个三步石阶,石阶上方,摆着一把盘龙高背交椅。 石阶下方,两侧地上又分立着十几把交椅。 再抬头看,盘龙高背交椅正上方,壁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聚义厅”。 匾额下方、高背交椅后侧是个供桌,供着关公圣像。 此处想必便是山贼们的议事之所,贼窟中枢,赵汾心想。 看来这些山贼想模仿当年的梁山好汉,却干着打家劫舍、鼠盗狗偷的下三滥勾当。 此真真玷污了那个“义”字,大有东施效颦之意。 赵汾看了看,冷笑一下,心中甚是不齿。 既然此处是贼窟中枢,又是出洞必经之地,定然不能离开洞厅,赵汾心想。 稍顷,赵汾便再次喊道:“尔等鼠辈,无耻之徒,连佛门弟子也不放过,简直辱没了匾上这个‘义’字,快快将人交出,否则休怪赵汾无情!” 仍只有回音飘荡,悠长,森然。 见无人应答,赵汾便气运丹田,只用了三成功力,单手向那些交椅隔空挥去。 只听“乒乓哐啷”一阵乱响,那些交椅便似被风横扫过,七零八落,散落成一地碎木,一片狼藉。 响声过后,山贼们仍不出来。 赵汾知道他们就在洞里,只因叉洞太多,却不知道他们藏在何处。 稍顷,见仍是无人作声,赵汾便再次运气发功,这次用了十成功力。 只见他双腿岔开支地,双臂向两侧张开,双手呈抱球状,气运丹田,脉走任督。 赵汾将丹田之气源源不断的运至双手间,内气在双手之间聚成了一个气团。 他不断运气,这气团便不断膨胀、变大。 气团将要爆裂,赵汾顿感双臂酸胀,他便将双臂猛然向两侧张开,气团便轰然爆炸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直震的地动山摇,石块不断从洞顶往下掉落,烟尘四起,石洞似要垮塌。 这时,便见几个山贼从一个叉洞里跑了出来,抱头鼠窜,边跑边喊“洞要塌了,洞要塌了”。 见此,赵汾便跨过去,顺手扭住了一个毛贼。 直吓得那山贼惊恐万状,一泡尿顺腿直流而下,两条腿酸软无力。 若不是赵汾用力扭着,那山贼竟无法站立。 “休要怕,你且告诉我你家头领在哪里,我便不杀你。”赵汾对山贼说道。 山贼一听此言,连连点头应诺,便引着赵汾直往其中一口叉洞里去。 但见这贼窟大洞套小洞,小洞连大洞,曲里拐弯,竟如迷宫一般。 若非这山贼带路,赵汾实是无法找寻。 经一番兜转,二人便走至其中一个石洞口,山贼指着洞口,口中战战兢兢的说:“就......就在这里。” 赵汾并不松手,扭着山贼一起进去。 待进得洞去,却见洞里是一群惊魂未定的山贼。 他们正聚成一团,簇拥着那个贼首。 见赵汾进来,山贼们个个吓得浑身哆嗦,不停筛糠,兵刃也掉了一地。 只见那豁牙贼首架着一个人,正是小尼姑慧若。 此时,她全身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破布。 见赵汾到来,小尼姑慧若便似见到了救星,身体不停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她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声,眼里尽是期望。 “莫要过......过来,过来我便......便先杀了这小贱人!”贼首手握一把短刀横在慧若脖子上。 而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面色煞白,却仍强作镇定,呲着豁牙威胁道。 见小尼姑慧若安然无恙,赵汾便放下心来。 只是如何救她却成了赵汾的一个新问题。 只因她在贼首手里,此时若是用内功来对付贼首,恐会将她一并伤害。 但观贼首言行举止,料他已然害怕,暂不会伤害慧若。 若要强来,逼得这贼首急了,恐他会狗急跳墙,反害了小尼姑慧若。 当此之时,不可强攻,唯有智取方是上策,赵汾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闻听贼首威胁之言,赵汾便也毫不示弱道:“你若放她,我便不伤你一根毫毛。你若伤她,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先活剐,然后抛入狼窝喂狼,我必然做到!” 字字诛心,句句骇人。 听的贼寇们心惊肉跳,就连小尼姑也吃惊不已,大睁着两眼望着赵汾。 狠话果然奏效。 “我......我如何信你?”贼首口气软了下来。 赵汾待要说话,却听得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闻听说话声,众人惊讶不已。 待一看,便是智贤大师,他手持一柄锡杖进了石洞。 原来自赵汾走后,智贤大师经过近一个时辰昏迷,迷药毒性渐渐散去,便醒转过来。 醒来后,并不见赵汾二人,却见身旁一个捆着的活人,和一个头破血流的死人。 待问那活人,方才知晓了前述所发生的一切,遂让此人领路来到贼窟。 “我佛慈悲,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乃德兴寺方丈智贤,愿为施主之性命担保。”智贤大师双手合十道。 贼首本来正心虚害怕,一听是德兴寺的智贤大师,便心里一宽,手松刀落,双膝下跪。 叩首道:“小的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差点害了智贤大师性命,叩请大师饶恕!” 只因他听说过智贤大师的名头。 山贼们见状,也都纷纷趴在地上叩头道:“请大师饶命,请大师饶命!” 赵汾过去松开绑在小尼姑身上的绳索,小尼姑方得以解脱。 小尼姑慧若也不言语,她扯掉嘴里的破布,默默抓起地上的一把砍刀,抬手便要向贼首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智贤大师伸出锡杖,挡在贼首头顶,只听“当”一声,砍刀砍在了锡杖上。 若非这一挡,贼首早已身首异处了。 此举吓的那贼首一骨碌趴在了地上,口中连喊“大师救我”。 赵汾忙从慧若手中夺下砍刀,扔掉。 他扯开她,她只回首怒视着贼首,恨不能一口吞了他。 智贤大师喃喃道:“师侄休要无礼,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既然他已放下屠刀,何不放他一条生路,让他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小尼姑慧若闻听智贤大师训示,只说了一句“弟子晓得了”,便走至赵汾身后。 她扭转头,再也不愿多看那贼首一眼。 “请师父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发落?”赵汾问道。 半晌,智贤大师方捋须对贼众道:“就将你等遣散,从今以后洗心革面,一心向善,重新做人如何?” 贼首及山贼们跪在地上叩谢道:“我等全听大师吩咐,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智贤大师接着又道:“以老衲之意,便将这洞窟封死,以免再成贼寇强人之巢穴,贻害四方。” 众人称是。 智贤大师让贼众分了洞里财物,一把火点着了不能带走之物,石洞里顿时浓烟滚滚。 众人出得洞来,此时,天已渐亮。 贼众带着财物,各自分头上路离去,不表。 再说智贤大师三人,仍由赵汾发功,催动一块巨石将洞口封死。 看的小尼姑慧若目瞪口呆,对赵汾之意便不同前述。 天已大亮,三人便上路赶往赭云庵去,一路无话。 走了近两个时辰,及至日中,三人便到了赭云庵外。 隐隐听到庵里传出“嘤嘤”哭声,三人煞是紧张,小尼姑慧若便快人一步,先往庵内奔去。 第十一章 风波再起 小尼姑慧若一径奔入庵堂。 众尼正自悲戚啼哭,见她进来,忙止住啼哭,俱围上来问道:“师妹可是已找到解药?” 慧若未及答应,便先奔慧能榻前而去。 师太正奄奄一息的卧在榻上。 几日不见,师太形容愈发枯槁,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目紧闭。 慧若心中甚感悲痛,“扑通”一声跪下,竟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众尼见慧若这般光景,想是她未曾得到解药,便都有些灰心失望,就又哭将起来。 众人刚哭了几声,智贤大师和赵汾也进来了。 见他二人到来,尼姑们便似有了主心骨,方才稍稍宽了些心,俱上前来,向智贤大师二人施礼道乏。 众尼让座的让座,看茶的看茶,俱忙起来。 智贤大师双手合十向众尼回礼,却不言语,表情严肃,众尼也不敢多问。 众人让开道,大师径直走到慧能榻前,慧如也忙站起让开。 一小尼姑搬来一把木凳,请智贤大师坐下。 大师坐下,先看了一下慧能面色,又翻开眼皮看了一下,才呼唤道:“师妹,师妹,师兄回来了。” 半晌,方见慧能那只蜡黄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也嚅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却不知所云,就不再动了。 须臾,从师太紧闭的双目里流出两颗浊泪。 见师太这般光景,众尼又自悲痛失声,纷纷转过头去抹泪。 “每日可曾进食?”智贤大师问众尼道。 “回师叔,每日只进些米汤!”一年龄稍大的尼姑回道,边说边抹眼泪。 智贤闻听,并不言语,又伸手切脉,众人俱不敢出声,庵堂里静的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待切完脉,智贤大师眉头紧锁,也不言语,默然站起,在庵堂内来回慢慢的踱步。 踱了几步,忽然停住,说道:“先让师太静卧休息,止留二人在旁伺候,余人与我出来,为师有话要说。” 众人齐声应诺,俱随智贤大师出了庵堂,止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尼姑在庵堂内侍候。 众人进入一间静室,静侯大师之言。 智贤大师坐定后,对众尼道:“为师等三人此去两日,确已找到施蛊高手冷鬼手,只可惜此人已仙去多时。” 未等大师说下去,众尼闻听此言,俱已失望至极,个个又开始啼哭抹泪。 见众尼此般光景,大师又继续道:“师侄们稍安勿躁,为师此去并非一无所获。” 听闻此言,众尼方又燃起了希望。 智贤大师呷了一口茶,继续道:“为师虽未寻到解药,所幸已将那冷鬼手刻在石壁上的药方牢记于心,此时倒可依方下药,只是不知能否奏效?” 智贤顿了一下,看着众尼。 继续道:“只因用药之事关系重大,若用的不善,恐会伤及师太性命。” 众人听的心里又一紧,都不言语。 智贤又道:“不过,师侄们倒尽可放心,你家师太是为师同门师妹,为师是决计不会害她的,只是……” 智贤欲言又止,倒让大家有些捉急,便有尼姑道:“就请师叔作主,弟子们唯师叔之命是从!” 众尼姑也都点头称是。 智贤方继续道:“只是这秘方为师未曾用过,尚不明后果,怕有个万一,便请众师侄们一起商议。” 闻听大师之言,众尼便面面相觑,互相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却无人敢定夺。 智贤大师也不言语,静静坐着等候。 见此情景,赵汾便站出来道:“各位师姊师妹,不才赵汾冒昧插一句,以在下之见,当此之时,师太命悬一线,再寻疗毒高手,已是来之不及,若请寻常郎中,却又无甚良策,莫如就请智贤大师出手,许能治好也未可知。” 赵汾话音未落,慧若也站出来道:“赵汾师兄说的有理,我等若这般优柔寡断,岂不是要耽误功夫,反要害了师太不成?” 闻听慧若此言,智贤大师看了她一眼,只是抿嘴不言。 众尼姑也无甚良策,便都点头应允,个个双手合十道:“我等赭云庵弟子恭请智贤师叔为师太下药疗毒,生死由命,与师叔无干。” 商议已定,便由智贤大师开方施治,只见大师提笔蘸墨,依照记忆在纸上写下药方。 写罢药方,智贤大师即吩咐慧若到山下市集采买药材,赵汾相陪,以便照应。 智贤大师仍到庵堂中照看师太,其他尼众人等分头准备,各行其事,不再细表。 且说德兴寺里。 那晚赵汾被慧能掠走后,智贤大师召集寺中弟子商议,决定以秘笈换人。 临走前,智贤大师给解差官鄯金保留书一封,便带寺僧前往赭云庵去了。 信中言明赵汾被劫,要带寺僧去营救云云,却只字未提慧能夺秘笈一事。 赵家人和官差们便仍在寺中等候。 等了三日,未见回音,众人便有些着急。 只因两方各有忧虑。 对那解差官鄯金保而言,身上担着干系,委实害怕赵汾逃跑,连累于他。 若在押送途中跑了人犯,鄯金保非但无法向上峰交待,而且轻则蹲大狱吃牢饭,重则人头不保。 因此,这解差官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能脱得了干系。 对赵家人而言,赵汾的地位自是不必说。 目下赵汾不仅是赵家血脉传承,又是赵家众人的主心骨,他若是有个闪失,却叫众人如何自处? 两方便一起商议对策,俱认为报官最妥。 便不再等智贤大师回音,鄯金保便派了两个兵丁下山,到集镇上去找驻军报案。 再说赵汾。 因受智贤大师差遣,赵汾陪同小尼姑慧如一起下山,去往集镇上买药。 二人救人心切,并不敢耽搁,一路上疾步如飞,只一个时辰便到了市集。 找到一家药铺,买齐了药材,即便返回。 赵汾二人出了药铺正要往回走时,却迎面撞见来报案的两个兵丁。 真是巧无再巧! 三人目光相撞,俱已认出了对方。 那两个兵丁一见赵汾好端端的,不由的一阵窃喜。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俩兵丁却又委实不解:前述说他被劫了,怎地此时却跟一个尼姑在一起? 二人正要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见赵汾扯着小尼姑往旁一闪,竟跑了。 两个兵丁遂吃惊一愣,待要再追时,赵汾二人却跑的没影了。 二人一商议,认为还是先报官为妥,便寻到驻军,向当地徐县尉报了案,遂回德兴寺向鄯金保复命。 且说赵汾扯着小尼姑慧若跑了一段,未见兵丁再追,便停下稍事歇息。 “师兄见了官军为何要跑?莫非你犯了官司?”慧若十分不解,笑问道。 只因她对赵汾尚不知根底。 见慧若如此问,赵汾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叹了口气道:“师姊有所不知,说来话长!” 赵汾便将他父亲如何被陷害,他如何被遣送,又如何见到智贤大师,如何学艺,如何被师太劫掠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慧如。 最后说道:“我若与他二人相见,便要与他二人回去,当此师太受难之时,赵汾岂能置身事外,因此要逃。” 听的慧若目瞪口呆,只因她自己也身世凄苦,便不由得替赵汾垂泪,说道:“不曾想师兄竟也如此坎坷,恕慧若先前无礼,多有冒犯。” 慧若说着,便双手合十向赵汾施礼赔罪。 赵汾见状忙抱拳一揖到地,说道:“师姊何错之有?倒是赵汾无礼在先,划伤了师姊面皮。” 慧若掩嘴扑哧一笑道:“倒底是读书人,道个歉都文绉绉的!行了,慧若饶过你了!” 听的赵汾一愣,心说到底谁在向谁道歉啊?随即二人便相视一笑。 慧若对赵汾的嫌隙便就此抹平了。 一路急奔,二人将药材及时送回赭云庵,众人忙将药材煎煮熬制成汤剂,喂师太服下,且不细表。 且说那县尉。 自他得报说有在押人犯逃脱,似与本方尼姑有染,便大吃一惊,遂发兵排查本地尼姑庵,寻找人犯。 查遍了其它所有尼姑庵也未有收获,便只剩下一个,即是赭云庵。 这县尉对慧能师太的为人略有耳闻,不敢擅自去查。 恐贸然前去搜查,慧能不卖他面子,且自己手下的土兵又无人能奈何她,便未急于发兵。 于是耽搁了几日,又纠集了七、八十号乡勇蕃兵,凑足上百号人马,方才浩浩荡荡开往赭云庵。 几如乌云遮日,大军临近赭云庵。 其时,慧能师太服用了几日汤药,病势略见好转,已渐能下地走动,料无大碍。 这一日,慧能正与智贤大师在庵堂内叙话,赵汾和慧如在旁站立侍候。 忽有尼姑进堂来报道:“禀师太、师叔,大事不好,庵外来了一群官兵,说要搜查在逃人犯!” 听罢禀报,四人大骇,只见智贤大师猛的从座椅上站起,似要出门。 慧能师太止是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复原,受此刺激,竟“哇”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再次晕厥。 赵汾和慧若忙向前扶起师太,使她平躺在榻上,智贤大师即用内功帮她平复了气血。 待师太略有回转,便唤进两个尼姑看护,智贤大师遂带着赵汾和慧若出外去看。 但见小小一个尼姑庵,墙外竟黑压压站满了官兵,刀枪如林。 第十二章 雌雄双剑 三人出得庵来,见官兵已将赭云庵围的似铁桶般严实,为首一个军官便是那徐县尉。 智贤大师迎上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智贤不知县尉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嘿!怪哉!怎么尼姑庵里跑出个老和尚来?”那俆县尉十分无礼,冷笑道。 智贤大师隐忍不发。 见那县尉如此放肆,赵汾和慧若怒不可遏,便要动手,却被智贤大师按住了。 “大人莫要见怪,只因庵中师太略有微恙,特委托老衲前来迎候大人,不知大人今到此有何贵干?”智贤大师道。 闻听师太得病,那徐县尉便仗着人多,愈发放肆。 只听他冷笑道:“哼!老尼姑有甚微恙?莫不是给本官摆臭架子罢!难道她的臭架子比我堂堂县尉的官威还大?” 赵汾早已忍无可忍了。 未及智贤大师开口,他便厉声道:“狗官好生无礼!一个小小县尉也敢妄称官威!若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骂的好!”慧若拍手叫好。 智贤大师默然静观,并不言语。 徐县尉本想抖一抖威风,却不想被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扫了威风,便要向赵汾发作。 待一细看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此人与所报之逃犯有些相像。 只因他年龄、身段都相符,且身旁也有一个小尼姑,县尉便起了疑心。 遂按下火气,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叫赵汾的?” “是又如何?”赵汾双手抱臂,蛮不在乎道。 闻言,那徐县尉指着赵汾,向两侧兵勇示意道:“来呀!逃犯在此,速将此人给我拿下。” 几个兵丁齐声应诺,围上来便要拿绳捆赵汾。 智贤和慧若忙向前,便欲护住赵汾。 突然,只见一道黑影飞过,也未看清是何状况。 只听“嘭、嘭、嘭”几声过后,几个兵丁便被踢翻在地,俱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 众人大吃一惊。 待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慧能师太。 徐县尉及众兵丁见是师太,都吓的直往后退,不敢近前。 师太侧身对着一众官军,面色苍白,目中尽是不屑。 只听她厉声道:“尔等敢在老尼姑门前撒野,也不数数尔等有几个胆?今日莫若尔等几个虾兵蟹将,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休想从老尼姑这里带走一个人!” 徐县尉早就听说过这师太脾气大,功夫高,不好惹,今日算是见识了。 听慧能师太说的如此决绝,那徐县尉竟有些胆怯。 只见他往后又退了两步,嘴里只嘟哝着:“你……你……你想造反?” 这徐县尉的威风已然颓了。 “师妹,你……”智贤大师扯了一下慧能的衣袖,关切道。 只因他担心慧能一时冲动而大开杀戒。 慧能头也不回,推开他的手,仍怒目圆睁,瞪视着官兵,咬牙切齿道:“老尼姑倒要看他如何抓人?” 智贤便不再言语,在旁静观事态发展,暗自疑惑: 这些官军缘何说赵汾是逃犯? 他们又是如何知晓赵汾在赭云庵的?何人透露的消息? 难道又是秦桧派来追杀赵汾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智贤脑中回旋。 见那徐县尉一时不敢怎样,智贤大师便向前踏出一步。 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敢问县尉大人,你如何便认定他是逃犯?” 大师边说边指向一旁的赵汾。 “啍!如何认定?若非有人举报,本官怎会知道他是逃犯?”那县尉冷道。 据此言,智贤排除了秦桧追杀的可能。 智贤又问道:“既然是举报,敢问大人是何人举报?” 县尉见智贤大师说话还算客气,总算没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 于是便答道:“自然是押解他的官差举报的!” 县尉边说边把脸扭向一边,斜对着天空,一副目中无人的可憎样子。 大师便彻底明白了。 许是几日不知赵汾音讯,那解差官鄯金保有些捉急了。 可能他怕跑了人犯吃官司,便去报了案。 赵汾也听明白了,站出来道:“既然如此,就不劳你大费周章来抓,明日我自会归队,就请大人先回去吧!” 闻言,那徐县尉斜眼瞪着赵汾道:“那可不行!你若跑了,岂非全是本官的……” 话音未落,忽听“啪、啪”两声,口中“干系”二字尚未说出口,县尉便一骨碌滚落在地上。 众兵丁先是一愣,然后醒悟。 这才七手八脚的将徐县尉扶起,回头一看,这两巴掌又是慧能师太所打。 只因听这徐县尉如此啰嗦,慧能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 未及众人看清,一个移形换位过去便打了县尉两个耳光。 师太虽有重疾在身,然而身形步法仍奇快。 “你……你……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徐县尉被两个兵丁搀着,一手捂脸,气的满嘴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还不快退?若惹的老尼我急了,教尔等有来无回!” 慧能师太怒目圆睁,面无血色,向前半步,宝剑已掣出了鞘。 徐县尉及众兵丁吓的连连后退,俱不敢再向前半步。 “好!你等着,你等着,我们走!后会有期!” 徐县尉见师太不好惹,不敢再逗留,便吆喝众兵丁撤退了。 众人目送官军走远。 慧能师太支撑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便不省人事了。 众人一惊,忙上前搀住师太,不使跌倒,智贤大师上前点她穴道,封锁了经脉,然后吩咐尼姑们将她抬入庵堂躺下。 经智贤大师一番疗治,师太逐渐恢复清醒,但精神已愈发不如从前。 歇息一阵,师太便强从榻上坐起,屏退左右尼姑,仅留下智贤大师、赵汾、慧若三人。 须臾,她又双手支撑慢慢站了起来,慧若便要去扶,被她拦开。 三人诧异的看着师太,慧若委实不忍,便扭过头,偷偷抹泪。 师太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到智贤大师跟前,面色苍白,嘴唇抽了几下,然后道:“师兄。” 智贤忙应道:“师兄在,师妹有何吩咐?” 大师边说边要站起。 慧能按了一下智贤肩膀,示意他不要站起。 只听她接着道:“此番我已不济,料时日无多,不日或将西去,临去之前有几句话要说给你等。” 三人闻听此言,先是一愣,然后才领会了她的意思,慧若便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徒儿休要啼哭!”慧能道。 智贤大师安慰道:“师妹休要自暴自弃!只要假以时日,这些伤痛定会痊愈的。” 慧能轻轻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双目晶莹。 只说道:“想我年少时,一心追随师兄,只为一个情字便执迷半生。” 说到动情处,慧能已无法再强忍。 两行长泪顺着面颊流下,低头抽泣几下,双肩不停耸动。 智贤大师竟不知如何规劝,只低头静听。 慧能继续道:“如今,你我遁入空门多年,早已斩断情丝,不过,同门之情尚在。” 三人静静的听着,无人出声打断。 “许是你我之缘份若此,我早已了悟,若是有缘,来生再续也罢!”慧能喃喃道。 慧能抹了一下眼泪,歇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师妹有个愿望,便是要将毕生所学传给徒弟。” 师太抬首看了看慧如,又看了看赵汾。 慧如见状,摇了摇头,泪如雨下,双手搀住师太,不能言语。 慧能缓了一下,又移步至榻前,往墙上一按,只见那墙壁竟洞开了,里面放着个木盒子。 是一个柴色的檀木长盒。 三人吃惊不已,不知为何物。 慧能取出檀木盒,置于桌上,打开,里面竟是两柄宝剑。 只见那两柄宝剑:一个刻凤,一个雕凰,一个剑身稍宽且长,一个剑身稍窄且短。 两柄剑青光茫茫,寒如冰雪,一见便知绝世无双的宝剑。 见到如此两柄绝世宝剑,三人大吃一惊。 慧能手抚宝剑,对三人道:“此双剑乃是为贫尼家传之凤凰剑,相传为干将莫邪所铸。” 顿了顿,她用手抚着二剑,继续道:“这两柄宝剑为一雄一雌,须得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配合使用,方能显出最强大威力。” 说到这,她竟哽咽着流下了泪,说不下去了,或许又说到了伤心处。 稍作缓歇,慧能看着赵汾和慧若道:“为师见你二人颇有些天分,或是不可多得之传人,决定将此双剑传你二人!” 赵汾闻听顿感意外,忙跪下拱手道:“师侄赵汾愚鲁,实是不敢受此宝物,还请师太收回成命!” 慧若也忙跪下道:“弟子慧若也不敢受!” 智贤大师笑道:“师妹之意,岂非要折煞两个徒儿?以老衲之见,莫如从长计议罢!” 慧能并不理会智贤之言。 她坚持己见道:“想我慧能此生,向来言出必行,何曾打过诳语?师兄亦为出家人,难道叫师妹落个言而无信的骂名?” 见慧能如此执拗,智贤便也无话可说,只因他知晓慧能的秉性。 知道多说亦是无用,智贤便笑着对赵汾二人道:“你二人既已行过拜师礼,还不快谢师恩?” 赵汾和慧若面面相觑,只因他二人此时俱已下跪,可不就象在行拜师之礼。 “休要迟疑,快谢师恩!”智贤催促道。 二人见无法再推辞,便深深叩谢道:“弟子谨谢师恩!” 待行过礼,慧能师太郑重将凤剑赐与了赵汾,将凰剑赐与了慧若。 只见她又拿出两本剑谱,对二人道:“此三十六式凤凰剑法,也随宝剑赠与你二人!” 赵汾诚惶诚恐,慧若受宠若惊。 二人再次叩首谢恩。 待行礼罢,慧能也乏了,赵汾二人便扶她至榻上坐下。 慧能师太坐于榻上,缓了一缓,便对智贤道:“师兄还不快将秘笈也赐与徒弟?” 智贤闻听,先是一愣,即便了然,哈哈一笑。 遂于怀中取出《洗髓经》,郑重交给赵汾,师徒三人再次见礼。 “师妹即已传了宝剑和剑谱,当好生歇息罢!”智贤道。 “师兄怎如此愚钝?虽已传经,尚未授业,怎能就歇?”慧能道。 智贤闻听,即明白慧能之心意,便是要给两个徒弟传授剑法。 只因慧能的身体虚弱,智贤便有些担心,于是说道:“好便好,只怕……” “师兄休再多言,若失了今日机缘,恐悔之晚矣!”慧能打断道,话中颇有深意。 说的智贤无言以对,只得默然点头,表示同意。 干脆说道:“也罢,我也将《洗髓经》传给两个徒儿。” 师徒四人便摆开架势展开教学,慧能先传三十六式凤凰剑法,智贤再传《洗髓经》全部。 只见二位师父言传身教,两个徒弟认真领会,即学即演,边演边教,教学相长。 直至晚间掌灯时,赵汾二人便已融会贯通二位师父所教武学,并于当场演练一番。 只见赵汾、慧若双剑合璧,珠联璧合,三十六式剑法辅以深厚内功,竟将凤凰双剑舞的剑影绰绰,凤求凰,凰逐凤,凤飞凰舞,凤凰合璧,犹如流光闪电,气势如虹。 真真是:古今难寻凤求凰,举世无双雌雄剑。 演示毕,智贤大师和慧能师太甚是欢喜,便要站起恭喜二位贤徒,却见师太刚一离座,便一头栽倒,喷出一口黑血,竟人事不省了。 第十三章 凤凰分飞 见师太晕倒,赵汾与慧若忙搀起她,将她轻放在榻上平躺下。 师太双目紧闭,奄奄一息,面色煞白,呼吸微弱,手脚冰凉。 智贤大师忙搭脉查看。 只觉师太脉象忽强忽弱,错乱不堪,乃是五内郁结,毒气攻心之象。 大师眉头紧皱,稍作思忖,遂用双手置于师太丹田之上。 他先将真气注入师太丹田,然后又导引至她的奇经八脉,助她疏淤排堵。 须臾,大师方慢慢站起,也不言语,双目却紧盯师太。 只见师太呼吸渐有回复,面皮稍见血色,大师方才坐下。 赵汾忙问大师道:“师父,师太可有大碍?” 半晌,智贤大师方轻声道:“却要看师太的造化了!只是她不能再受刺激、大动肝火,还以草药调理,不可间断!” 三人便不再作声,让师太静卧休养,暂且不表。 且说那挨了打的徐县尉。 只因在赭云庵受了气,他便怀恨在心,一心要报仇雪恨,却不知从何下手,正在房中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便有一个叫萧蔷的门客献计道:“大人欲报此仇,若仅凭一己之力委实难成,若能借刀杀人,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哦?借刀杀人?借谁之刀?”徐县尉深感惊奇,忙问道。 “借当朝宰相秦桧之刀!”萧蔷神秘兮兮道。 “哦?我便如何是好?请先生明示。”徐县尉拱手道。 听说要借力秦桧,他顿时来了兴致。 “此事还得着落在赵汾身上,其父与秦桧向来不睦,因此被治了一个通敌叛国之罪,落到家破人亡。”萧蔷说着,故意卖个关子。 “可这与老尼姑又有何干系?”徐县尉诧异道。 萧蔷继续道:“秦太师只杀了赵鼎,却留下了赵汾,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快,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帮太师一个忙?” 徐县尉越听越糊涂了,问:“不是要借他之力么?怎么又成了帮他?” 萧蔷笑道:“赵汾勾结尼姑庵,图谋造反,其罪当诛,若让太师大人知道此事,岂能放过他?到时候,那老尼姑岂有活路?” 徐县尉这才听明白了,双手一拍称妙。 却又忧虑道:“只是下官职低位卑,与太师素无交际,却如何能将此事告知与他?” 萧蔷继续道:“大人稍安勿躁,学生与建宁府知府吴大人是同窗故旧,吴大人又是秦太师党羽。学生愿修书一封与吴大人,将此事告知于他,事便成了一半。” 徐县尉一听大喜,连声称妙,便拱手向萧蔷道:“即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萧蔷便手书一封密信,派人骑一乘快马星夜送往建宁府,暂且不表。 再说赭云庵。 夜半时分,慧能师太方才醒来。 “师妹。”智贤向慧能唤道。 “师太。”赵汾和慧若也向慧能唤道。 师太目光黯淡,气息微弱,面色蜡黄,虚弱至极。 半晌,方见她嘴唇嚅动,似是在言语。 大师忙俯首侧耳倾听,只听她说的是:“叫她们……都……进来!” 智贤大师闻听此言,便即领会。 此或是师太交待后事之意。 “徒儿速去叫庵中比丘尼以上人等进来,叫余人继续守护庵院。”智贤向慧若吩咐道。 慧若应诺,边抹泪边出去喊人。 只一会,尼姑们便按辈分位次悉数进入庵堂,全都双膝下跪,低头抽泣、抹泪。 庵堂笼罩在压抑、死亡、悲痛的气氛里。 众人兀自跪着,等待师太训示,堂内鸦雀无声,静的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 稍倾,只见师太慢慢侧过头,尽力面向众尼,微微张口,声音微弱,开始说话。 每一个字都似使出了浑身力气:“我要……去……了!……今后庵中……由……慧若……” 话未说完,师太双目圆睁,脖颈直梗,牙齿紧咬,一口气未上来,已然圆寂了。 众尼姑见状,都跪行过去,围在榻前嚎哭。 都在口中呼唤:“师太,您不能走!” 慧若头埋在师太遗体上放声大哭,似要哭断气。 智贤大师强忍悲痛,双目微闭,手里捻着佛珠,口里诵着往生咒,仍坐在座上。 赵汾跪在地上,头深深伏下,只是低声抽泣。 一代女中豪杰,一生杀伐决断的慧能师太,便这样怀怨西去了! 这真是:情殇怨别魂归西,铁骨残躯泪染衣。 待众人哭了一阵,智贤大师遂说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师太已随我佛西去,师侄们莫再悲伤!” 众尼便逐渐停歇,不再哭泣。 “师太遗言大意已明,为师以为,庵中不可一日无掌门,便就按师太之遗言,让慧若师侄主持庵中事务,师侄们以为如何?” 众尼姑面面相觑,却都不出声。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尼姑道:“师叔在上,弟子以为,师太遗言并未说完全,若仅凭这只言片语就让慧若师妹来主持庵务,恐难以说得过去吧?” 见有人说话,另一个尼姑也跟着道:“慧若师妹在庵中辈分排位并不靠前,如何服众?当然,弟子无意于掌门之位,不论谁当掌门,弟子都拥戴。” 未及智贤大师说话,又一个尼姑道:“立掌门是大事,不可随意,若勉强拥立慧若师妹,岂不是要害了她?” 个个都有说法,个个都有道理,实际上都表达了一个意思:不同意。 智贤大师深觉意外,只因他非本庵僧人,却也不好定夺作主,便兀自低头思忖。 正在这时,慧若上前说道:“师叔在上,弟子慧若委实不敢担此大任,弟子惟愿做一个比丘尼,每日只听候新掌门和师姊们的吩咐。” 智贤大师默然不语,只因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见众人无语,赵汾便上前开口道:“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操办师太后事,此事且先搁置,待办完师太后事再议如何?” 众尼都不得要领,听他说的有理,便都点头称道:“也只好如此了!” 商议已毕,便由智贤大师坐镇主持。 庵里众尼姑按大师的吩咐,替师太净身沐浴,诵经超度。 及至天明,安葬了慧能师太,细节不表。 且说徐县尉那封密信。 建宁府吴知府接信后一看,大吃一惊,便又亲笔修书一封。 信中极尽栽赃陷害之能事。 将赵汾如何逃跑,如何与尼姑庵结党串通,如何想围攻官军谋反等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描述一番。 然后吴知府又派人乘快马,以五百里加急直送临安府秦桧府邸,且不表。 再说赭云庵。 只因众辞不一,争执不下,掌门人选委实难以确立,最终便抓阄确立了一个辈分靠前的尼姑作为赭云庵掌门。 真真是混乱不堪,乌烟瘴气。 慧能师太仙逝,慧若悲痛已极,本就无意要接掌门之位,便悄然静处一隅,任由众人纷争去。 见师姊们为争掌门之位而罔顾同门情义,拉帮结派,互相排挤,慧若顿觉孤立无助,心灰意冷。 实是无聊,慧若便邀赵汾到庵外散心,二人便往庵后山上去了。 “师兄今后有何打算?”慧若边走边问赵汾道。 见慧若问起,赵汾看了看远处的群山,不言语。 半晌,方默然道:“我能怎样?家父被害而亡,赵家上百口人都指望我做主,我只能与他们一起前往吉阳军。” 慧若闻听,只低头走路,并不言语。 突然,慧若停下脚步,转头盯着赵汾的双目道:“师兄不如带我去吉阳军!” 赵汾大吃一惊,道:“你是出家之人,我是戴罪之人,殊途岂能同归?不敢儿戏!” “我若还俗如何?想当年只因师太好心收留,我才做的尼姑,如今师太圆寂,我不如跟随师兄,一同去闯荡天涯。”慧若眼泪汪汪的说道。 慧若说的情真意切,赵汾却听的心惊肉跳。 他二人正当豆蔻年华,正值少男多情、少女怀春的年龄。 又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总会互生一些情愫。 赵汾对慧若的情愫,或许是一见钟情。 只因慧若是出家人,赵汾对她即使有意,也只能限于同门师兄妹的情义,不敢有越雷池之心。 但慧若对赵汾,却是一种由起初的厌恶到后来的感恩,抑或欣赏,催生出的男女之情。 但是,不管是赵汾,还是慧若,相互间的这种情愫都是朦胧的,犹如隔层窗户纸。 如今,这层窗户纸已然被大胆的慧若先挑破了。 今日听她所言,赵汾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故此,赵汾还是有些心惊。 然而,他尚在流配途中,却如何带她去同闯天涯? 况前路茫茫,生死难料,赵汾实是心痛难忍。 赵汾思忖了一下,便道:“此去吉阳军,祸福难测,我若带你同去,岂非牵累了你?况那些官差们也不会应允,莫若等我流配期满……” 未及听完,慧若早已泪如雨下,掩面而去。 只将赵汾留在山坡上,呆呆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赭云庵的事务料理完毕,已再无逗留的必要。 智贤大师便决定带几个弟子和赵汾返回德兴寺去。 待用过午斋,稍事逗留,智贤大师和赵汾等人便启程。 临行前,僧尼们免不了要互道嘱托和谢意。 一众尼姑在新掌门带领下,将智贤大师等人送到山门口。 智贤大师在一众尼姑里寻了半天,却未见着慧若踪影。 他便问:“慧若师侄何在?老衲怎未见她来?” 一小尼姑回道:“慧若师姊说头晕难忍,正卧床休息,叫弟子替她向师叔道别。” 闻听此言,智贤大师有些怅然若失。 他默然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赵汾。 只见赵汾面无表情的呆立着,无动于衷。 智贤大师暗自叹息,也无过多话说,便合十双手向众尼施礼道别。 一行人便直奔德兴寺而去。 第十四章 宝山石猴 慧若实则并非头晕。 她只是心碎。 他离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庵后的山坡上,两手托腮,远远的从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一刻不离。 直至他出发,她也未动一动。 她的目光紧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 有一刻,他曾回首遥望她所在的山坡,她便想让他看到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她多么希望他看到她,然后他反悔,带着她一起离开。 可是,他还是调转过头走了。 她的心,随着他的离去而支离破碎。 她的泪,伴着他的消失而肆意流淌。 她恨他。 恨他带走了她的魂,却不带走她的身。 她念他。 念和他一起度过的这些时日,念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点滴。 她恨自己。 恨自己未曾好好待过他,甚至还差点杀了他。 可是,这一切俱已成了昨日黄花。 真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那时已惘然。 掌灯时分,赵汾他们便回到了德兴寺。 见到赵汾,解差军官总算心安,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便也落地。 见到赵汾,赵家老少更是欢欣,藏在心里的那些牵挂自也放下。 家人的嘘寒问暖,知冷知热,令赵汾感到了家的温度。 虽然这个家只剩下了一群人,但是,有人在,家便也在。 几个姊姊心细,发现赵汾似比从前多了些忧郁。 行程已经耽搁了好几日,解差军官委实不敢再停留。 只因流配人犯在路的时日有限,依宋律,人犯逾期,罪及解差。 军官便计划于次日一早上路。 众人于当晚即收拾行囊装具等一应物事,装车的装车,喂马的喂马,俱忙的不亦乐乎。 将要离去,赵汾便到智贤大师房中叙话道别。 智贤叮嘱些路途上的安危,赵汾关照些离别后的冷暖。 中间,大师考问赵汾了一些武功心法、秘诀,赵汾均对答如流。赵汾请教大师了一些武学疑问,大师都一一解惑。 叙至子夜时分,二人便再无话了。 见赵汾屡有呆滞,大师便察觉到赵汾似有心事,只因时辰已不早,便叫赵汾去歇息了。 次日一早,众人早起,用过斋后,便结队准备出发。 对于赵汾的即将离去,让智贤大师委实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便只好再叮嘱一番,惟盼他一路平安。 对于智贤大师,赵汾亦不忍离去,只因大师不仅是恩师,又如慈父。他德高望重,武功高强,是赵汾的人生发生蜕变的引路人,恩重如山。 众人拜谢过智贤大师及寺里众僧,便浩浩荡荡继续向南出发了。 一路南行俱是群山,前述牛车早已丢弃,只能肩扛手挑,徒步前行,赵家那些门人家丁小姐丫鬟们早已晒的皮黑肉糙,失了本色。 只因众人在德兴寺休整了数日,行起路来便快捷,止几日便到了南剑州顺昌县地界。 众人到了一座山下,名曰“七台山”。 但见:雾蒙蒙,竹葱葱,石梯入云天门隐。烟袅袅,水潺潺,真气郁结绛霞轻。仿佛天仙降,逍遥上帝临。 众人遂拾级而上,往山上去。 正自上行,忽有四人相搀而下,个个遍体鳞伤,未有完人。 那四人见众人正自往山上去,便连连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快下山罢!” 解差军官遂拦住问道:“你等为甚说去不得?倒是说来听听。” 那四人便停下,其中一人气喘吁吁道:“听提辖口音是外乡人吧?提辖有所不知,此处再往前走便是宝山,近日宝山上盘踞着两个山大王,一个称齐天大圣,一个称通天大圣,领着百十号人,专干拦路抢劫的勾当,被拦住的商客若不拿钱,便抢去货物,杀了主家。我等四人便被劫了货物,若不是我等跑的快,早就被宰了。” 众人闻说大骇,个个面露惧色。 解差军官并不言语,回头看了看众人,又回过头问那人道:“你且说说那厮有甚本事?也敢妄称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洒家却也不是吃素的,岂能怕他?” “提辖莫要怀疑小人的话,都是为你等好,据说那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身高二丈,双目有酒盅大,口有饭碗大,头有铜钟大,颇有些神通,无人能敌!就连本县的官军都不敢惹他们,别说是你等......”那人见解差军官怀疑他,便拿双目扫了一下押遣队伍,说道。 众人闻说,俱又被他吓的心惊胆战。 解差军官半信半疑,对那人道:“你莫要在此唬人,我且问你,你等可曾见过那两个......什么大圣?” “那倒未曾见过!只见过他们那百十号喽啰。”那人答道。 “既未见过,便是唬人,你等且先走吧!”解差军官对那四人道。 那人见军官并不信他,便同那三人往下走了,边走边摇着头。 “公子如何看?”军官没了主意,便问赵汾道。 “我却不信,适才那人或是被几个贼寇吓糊涂了,便在此说胡话诓人。”赵汾道。 解差军官见连赵汾一介书生都不怕,他还怕甚?就有了胆气,便道:“既如此,也罢!我等便也去看看那倒是怎地两个大圣!” 众人便继续往山上行,走了有两个时辰,便是宝山。 但见此山山势雄奇,山谷中雾气聚散不定,诡异多端。 远远眺去,一块巨石从一侧山峰突出,犹如鼻梁高耸、眉骨突出的一只巨猴,只见它双眼深陷,仿佛正凝视着远处的无限风光。 众人以为神奇,俱停下来观看。 便有一个解差指着石猴道:“适才那厮真的是鬼话连篇,我等竟差点让他吓死,我道是个甚么大圣,却原来是个石头猴子!” 惹得众解差一阵哄笑,竟似忘了登山疲惫。 见众人停下观看石猴,解差军官便道:“也罢!我等就在此打尖,洒家正好看看这石头猴子有些甚能耐?” 解差们又是一阵笑 众人便纷纷坐下歇息,喝水吃干粮。 忽然,树林里一阵窸窣,然后“刷刷刷”跳出一群山贼,围了上来。 众人大惊,聚拢成一团,里面是老幼妇孺,外围依次是赵家男丁及众解差,明刀亮枪,对峙起来。 一个贼首上前吆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有钱便有生路,无钱便是死路一条!若是无钱,便奉我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爷爷旨意,将你等男的宰了,女的掳走给兄弟们当老婆。” “你等一群山贼野冦,乌合之众,连我大宋官军也敢拦劫,胆大包天!若是乖乖退了,洒家便饶了你等性命,若是强来,今天就叫你等有来无回!”解差军官见贼冦人数众多,怕硬碰吃亏,便先吓唬道。 “哈哈哈!此时夸海口,等下叫你跪地喊爷。”贼首笑道。 众贼也哈哈大笑起来。 见解差们不愿就范,贼首便喊一声“杀”,众贼就围万上来,见人就砍。 军官和解差们却也不惧,个个以一敌三,与众贼混战成一团。 但见双方刀来枪往,刀枪碰撞的“叮当”声,铁器刺入肉体的“噗呲”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解差和山贼各有死伤,只因贼多兵少,解差们已落入下风。 赵家门人家丁们怕赵汾受到伤害,将他围在了中间。 此时,他们尚不知赵汾身负盖世武功。 非到万不得已,赵汾并未想轻易展露。 见官军渐渐不支,死伤增多,赵汾便从身后掣出凤剑,双脚蹬地,一个燕子凌波,跃入敌群。 但见他将手中凤剑舞的犹如九天凤舞,出神入化,又如闪电破空,流光射寒,魅影穿行。 一招“有凤来仪”,剑气便将山贼们扫倒一片。 只见那些山贼纷纷落地,便似秋天树上之干枣,遭遇了狂风横扫。 趴在地上的山贼们直“嗷嗷”叫唤,就连那贼首也被剑气削去一只耳朵,忙跳至战团外,想要溜之大吉。 赵汾又一个起落便站在了阵前,凤剑已入鞘。 真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赵汾只是在群贼中这般轻轻掠过,便击伤了大半山贼,他只是击伤,却不伤他们性命。 贼首心知不妙,便大喊一声“扯乎”,群贼便跟着他抱头鼠窜了。 山谷里起了一阵微风,顿时一股血腥味四处飘溢,可是众人竟似未闻到。 只因他们已惊呆了,被适才那一幕,那便似一个梦境。 从未有人见过赵汾舞剑,更不知他有如此高强的剑法。 在他们看来,赵汾一直是个文弱的读书人。 解差军官也吃了一惊,呆立了一气才回过神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结结巴巴的对赵汾道:“赵公子,这……这是从何说……说起啊?洒家怎……怎从未听说过你……你有这般本事?” 他不光是惊,他还有吓。 他吓的是:自己押送的人是一个武林高手,幸亏往日未曾为难过他,否则他一个恼怒,自己岂非成了他剑下之鬼? 赵家众人则不光是惊,更有喜。 他们喜的是:自己的主子非但文才过人,而且武艺高超,只是不知缘故。 他们也不想知道缘故,尤其是那些女眷,便觉从此可安心,再不用担惊受怕。 门人家丁们满面兴奋,互相交头接耳,还在谈论适才的惊人画面。 赵汾却若无其事。 他指着满地的尸首和残肢,对军官道:“大人,我等且先把这些尸骨掩埋了,让死者入土为安罢!” 现场既腥臭且恐怖! 只因尽是血迹、肉块、残肢、尸首。 “下官这……这就吩咐下去!”军官忙应道。 他何曾又成了下官? 解差和赵家家丁们一起动手,将尸骨残肢清理干净,全部掩埋。 此时,已是日斜西山,暮色霭霭。 赵汾看了看山崖上那形似猿猴的巨石,嘴里喃喃念叨着:“齐天大圣?通天大圣?” 第十五章 双圣之墓 待众人收拾停当,天色已晚。 只因日子已近望月,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 夜很宁谧,只有清风鸣蝉的合奏。 然则此地却不宜久留。 众人趁着月色迅疾转移,以寻找今夜的栖身之所。 虽是夜间行走于山路间,却无人感觉害怕,只因赵汾的存在。 很快,众人便到了一座石屋前。 见此处有人家,众人大喜,早将适才遭遇山贼的一幕忘的一干二净。 周到上前去敲门,轻敲几下,并未有人答应。 便欲推门而入,他用双手推了几下,那门竟纹丝不动。 赵汾便往前去,示意周到退后。 他先试了一下普通力道,确实难开,感觉那门很沉重。 心生疑惑,便将内力灌注到手上再推,方才推动。 只听一声长长的“吱哑”声,门开了。 看来此门非同一般。 若非赵汾这样的内功高手,实难推开,着实令人费解。 石屋里黑洞洞的。 赵汾便拿出火折子,点着事先就准备好的火把,先将火把伸进石屋。 见没有异常,再将身体慢慢探了进去。 解差官鄯金保紧随其后,拔出腰刀以防不测。 众人屏声静气,静静观望着。 忽然,“扑棱棱”声响起,一群鸟从石屋中飞出。 吓得屋外女眷“哎呀”叫唤,纷纷低下头蹲下身子躲避。 似乎是蝙蝠。 看来此屋久未有人居住。 赵汾和鄯金保进到石屋里了,周到等人也跟了进去。 屋外众解差三人一组分头持刀警戒,四处张望。 只见石屋内仅有两块石碑,别无他物。 将火把凑近细看,碑上是几个阴刻的字。 只见左手边碑上刻着“通天大圣神位”,右手边碑上刻着“齐天大圣神位”。 众人面面相觑,颇感惊奇,只因他们想起了七台山那人的话。 未曾想所谓的“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只是两块石碑而已,方觉安心。 赵汾看了看两块碑道:“久闻福建路有个双圣墓,想必此处便是了!” 众人听说此处是座坟墓,感到有些瘆的慌。 正要问那双圣是何许人也,却见一个解差急跑进屋来,似有急事要报。 只见他小声向鄯金保报道:“禀大人,远处有人聒噪,似是正往此处来!” 众人吃惊,刚刚平复的心又紧张起来。 赵汾低声道:“诸位休要惊慌,且先灭掉火,躲起来,待看个究竟再做计较。” 众人照办,纷纷从石屋内鱼贯而出,迅速躲藏。 周到带着赵家家丁女眷老弱等躲入后面草丛中,不敢出声。 赵汾和鄯金保带着解差靠前,个个手持兵刃,待一探究竟。 只因是夜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亦不见火光。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 稍顷,说话声渐能听清了。 侧耳细听却是一个男声,只听他说道:“你肯定他们定会从此处经过?” 那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极好辨认。 “小的敢拿脑袋担保,若是小的敢有半句虚言,便任凭两位大圣爷爷发落!” 赌咒发誓的是另一人,声音如此耳熟,似曾在哪里听过。 “哥哥莫要怀疑,那等鸟人若想过此山,便只能走此道。” 说话的是另一个,声音略高扬。 “两位大圣爷爷可要为小的报仇啊!你看小人的耳朵,哎哟!” 闻听此言,众人便已确定,此人正是白日里那个被削去耳朵的贼首。 说话间,那群人便已停在石屋前了。 借着月光,众人能依稀看清为首的是两个高大的汉子,各手持一根齐眉铁杵。 这二人定是所谓的“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赵汾心里想。 如此看来,他二人也是个普通汉子而已。 日间那人所说的“双目有酒盅大,口有饭碗大,头有铜钟大”,也只是贼寇们用来唬人的鬼话罢了! 只见那没耳朵贼首头上缠着布,身后跟着一大群喽啰。 为首的两个汉子正要进到石屋里去,却发现石屋的门是洞开的。 “大哥且看,门开着,莫非有人进去过?”号称“通天大圣”的汉子疑道。 那号称“齐天大圣”的汉子也是一惊,只向四周看了看,并未言语。 只见他伸手抓过身旁的一个喽啰,将他向石屋内扔去。 口中说道:“进去给爷爷探个究竟!” 只听石屋内“咕咚”一声,然后又是“哎哟”一声,想是那喽啰落地的声音。 那喽啰点起火把,在石屋里查看一番,遂报道:“禀大圣爷爷,屋内无甚异常!” 那“齐天大圣”闻听,又不言语。 只见他双手攥着铁杵,向四周看。 四周黑乎乎的全是树,什么也看不到。 他便开口,瓮声瓮气的向林中喊:“你等若是英雄好汉,便出来跟爷爷会会,你等若是狗熊王八蛋,便躲着莫出来!” 这大汉使出了激将法,想试探一下。 他这话任是哪个英雄好汉听了,也不会置若罔闻。 赵汾“霍”一声立起,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那班人面前。 解差官鄯金保和几个解差也随了过去。 没耳朵的贼首一见是赵汾,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他指着赵汾对两个汉子道:“两位大圣爷爷,便是这……这厮白日里削掉了小的耳朵!” “我道是个甚么样的英雄好汉?却原来是个吃奶的娃娃!”那个瓮声瓮气的大汉笑道。 众喽啰一阵哄笑。 赵汾并不理会,只凛然道:“你等草寇,也敢冒充大圣名号在此害人。若是就此快快散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若还是执迷不悟,今夜就是你等死期!” “娃娃莫要说大话,且吃我一杵再说!” 说着,那号称“通天大圣”的汉子便举杵向赵汾砸将过来。 赵汾并不以为然,仍站立着不动。 “公子小心!”鄯金保惊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铁杵即将向赵汾头上砸去时,只听得“当”一声铁器碰撞的巨响。 赵汾在瞬间掣出了宝剑,将那铁杵格挡开了。 响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的树林里飞起一群鸟儿。 那汉子被格开后退了几步才停住。 只见他随即用铁杵往身后地上一支,身子旋即便又腾跃而起,向赵汾杀将过来。 此人步法奇快,功夫应当不俗。 藏在树林中的众人看的心惊肉跳的。 只见那“通天大圣”一个转身便将身体旋起,手中铁杵舞的“呼呼”风响,犹如凛冽的寒风,卷起了地上的枯草败叶,漫天乱飞。 月色下,只看到一团黑影,似鬼魅般向赵汾奔去。 赵汾见汉子功夫不俗,便不敢大意。 便只好先见招拆招,使出一招“凤翥鸾回”应对。 只见他身体鱼跃而起,长剑随身体打个旋,向黑影刺去。 身体越旋越快,最终只能见到一团白影。 这白影犹如闪电般向那团黑影击去。 众人只见黑白两团影子在空中纠缠,却无法分辨出二人。 但见两团影子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来来回回,起起落落。 只搅得地上枝叶在空中胡乱飞舞,却不见二人分出胜负。 双方观战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眼珠随着黑白两团影子来回转动。 就在此时,突听“啊”一声,铁杵向外飞出。 那团黑影斜拋下去,砸在了地上,又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滚到了“齐天大圣”脚边。 原来是“通天大圣”战败了。 “齐天大圣”及众贼寇大吃一惊,忙扶起“通天大圣”。 却见那“通天大圣”口吐鲜血,虚弱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的指着赵汾。 他微微张着口,想要说话,然而,话未出口,人便断气了。 白影兀自从半空旋落而下,立在了地上,正是赵汾。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见状,紧绷的心总算是松宽了一点,个个暗自欣喜。 贼寇那边众人却早已吓得筛起了糠。 若非“齐天大圣”在场,那些人恐早已作鸟兽散了。 那“齐天大圣”见自家兄弟被杀,心中怒起。 他瞪着赵汾,一双虎目似要喷出火来。 只见他“霍”一声站起,咬牙切齿、瓮声瓮气的道:“今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来祭奠兄弟!” 话音刚落,那“齐天大圣”便似一股黑旋风,飞旋而来。 眨眼间,已将那条铁杵攻至赵汾面前了,比那“通天大圣”速度更快。 借着月光,只见他身后卷起一道烟尘,久久不散。 赵汾见状,心下大惊。 他料此人功夫不在自己之下,便不敢怠慢大意。 便又使出一招“丹凤朝阳”应对。 只见他身体迅速半蹲,略斜刺向上,将剑划一个“圆形”,犹如一轮圆日。 将强大内气汇于“圆日”中央,紧跟着身体迅速立起,然后向上斜刺,宝剑跟着往前一指。 剑气便破空而出,坚硬似铁锤,径直向“齐天大圣”击去。 那“齐天大圣”铁杵将要击中赵汾时,突然感到一股刚硬剑气袭来,不禁大吃一惊,便不敢硬碰。 说时迟那时快,他旋即几个连续后空翻,撤回了铁杵攻击的势头,顺势再往前一滚,便躲过了这股剑气。 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一棵大树被剑气击中便齐腰折断了。 众人一阵惊呼。 赵汾见一击未中,便再使出一招“打凤捞龙”,身体横空而起。 他在空中一个“倒凤颠鸾”式,将宝剑划出一道白光,又斜刺而下,剑尖催动着一股剑气直往“齐天大圣”刺去。 那“齐天大圣”见躲之不及,便将铁杵旋成一个银盘,迎向赵汾刺来的这一剑。 只听“叮”一声,凤剑与铁杵撞到一起,剑气将铁杵从“齐天大圣”手中弹出。 那铁杵“呼”一声飞向“齐天大圣”身后几十步远的石壁,竟有一半插入了石壁内。 众人又是一惊。 “齐天也圣”也被剑气震的五脏生疼,六腑麻木,身体往后一个趔趄,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待要起身,赵汾的宝剑却已逼到了他眼前,他便不敢再动弹了。 众贼大惊,“呼啦”一声,全都跪倒在地,连喊“爷爷饶命”。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俱从藏身处站了起来。 解差官鄯金保见赵汾已将“齐天大圣”制住,便放心过来。 对赵汾道:“公子还是将他结果了吧!” 未及赵汾言语,那“齐天大圣”却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边哭边嚷嚷道:“可怜我八十岁的老母亲了,不孝儿今日一死,您老人家却靠谁养活呀?呜呜呜!呜呜呜!” 这一幕大出众人所料,就连跪在地上的贼冦们也大吃一惊,纷纷偷看那“齐天大圣”。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汉子哭的悲天悯地的,竟把赵汾的心给哭软了。 听他如此哭诉,赵汾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便撤回宝剑,伸出双手欲将汉子扶起。 就在此时,那汉子突然双手往赵汾脸面上一扬,一股白色粉末便扑向了赵汾脸面。 赵汾突感眼睛一阵刺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来是石灰。 那汉子旋即一个鱼跃,便跳出十几步开外。 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小子,混江湖你还嫩了点!” 说着便扬长而去。 那些贼冦便也纷纷起来跟在他后面跑了。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更是吃惊不小,也顾不得贼冦们了,纷纷围过来瞧赵汾伤势。 第十六章 古墓石棺 赵汾双目被撒入石灰,众人惊慌,忙围上查看。 只见赵汾深埋着头,双手捂眼,貌似痛苦非常。 有人提议用水冲洗,众人便纷纷取出水袋,用水替赵汾冲洗双目。 此法果然奏效。 及至将石灰冲尽,赵汾的疼痛感已缓解大半,然而双目仍是红肿不堪,尚无法睁眼。 不觉,时辰已近子时,众人也都已疲惫,便进入石屋中歇息。 为防不测,解差官鄯金保在石屋周围设置了几处暗哨,由解差和家丁们轮流值守。 待一应安置妥当,鄯金保便进石屋内歇息。 石屋内点着一盏如豆的烛火,摇曳不定。 地上早已躺满了人,已无多余的容身之处。 见屋内没有空地,他本欲出屋去,却见石碑后与墙间尚有一尺宽的空地。 鄯金保便准备在这方寸之地将就一下。 岂料那石碑后的空地实在太狭窄,而鄯金保又长的雄壮,便仅能勉强侧卧。 卧了一阵,觉得委实难受,他便欲起身离开。 一只手便抓在碑背的一个凹槽里,另一只手撑墙,准备起身。 也是巧合,那凹槽里竟有个机关被触动了。 只听“咯吱咯吱”声响起,紧跟着鄯金保“哎哟”一声叫唤。 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了众人,俱从地上爬起,掌灯来查看。 但见石碑背后惊现一个大洞。 鄯金保便是从这个洞掉下去的,顺石阶一路滚入了黑暗。 “什么情况?”赵汾双目看不到,便忙问道。 “少爷,石碑后有个洞!鄯大人掉下去了!”周到回道。 “哦?快扶我过去!”赵汾已然站起,吩咐道。 两个门人忙上前将赵汾搀至洞口。 “大人可有大碍?”赵汾双手探着,向洞里问道。 “公子放心,只是摔破些皮肉,并无大碍。”鄯金保答道,接着又道:“周大哥快将灯火递进来,黑咕隆咚的。” 周到忙掌灯顺台阶往洞里下去,赵汾示意门人也将他搀到洞中去。 几个门人家丁紧随其后,以防不测。 其他门人家丁及家眷们俱留在上面石屋内,皆因惊吓而不敢出声,只观望着。 洞里,灯火一照,便看清了状况。 但见此处乃是一个石室,往里并排着两具石棺,一头紧挨着墙壁,室内再无他物。 这妥妥便是个古墓。 众人一见石棺便顿感惊惧,头发根根竖起。 “可有两具棺椁?”赵汾突然问道。 “是两具石……石棺,少……少爷,你如……如何便知?”一个门人怯生生的问道。 赵汾却不答话,只道:“扶我过去。” 两个家丁便胆战心惊的搀着赵汾,慢慢移步至石棺前。 赵汾双目看不见,便用双手抚着石棺,绕行一圈,方停下来。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心里咚咚直跳。 “如此看来,传闻中的双圣墓并非虚言,却不知这棺中是人尸还是猴骸?”赵汾若有所思道。 “在下以为,自然是人尸了,何人会傻到用如此大的两具石棺葬两只死猴子?哈哈!”鄯金保笑道。 笑声瘆人。 “莫若将棺盖打开,岂不看个明白?”赵汾道。 众人闻言惊惧。 一个家丁颤声道:“少爷使……使不得,使不得呀!万一惊扰了棺中鬼魂,只怕……” 未及那家丁说完,却被鄯金保打断道:“只怕甚?怕厉鬼揪去你的脑袋?哈哈哈!洒家却不怕!” 他的笑声回荡在墓中,显的阴森可怖。 笑声未消,却听“轰隆”一声巨响,把众人惊的连连躲避。 定睛一看,却是赵汾将棺盖给推开了。 众人大吃一惊,忙叫道:“少爷小心!” 却都不敢往前靠近,只站在原地筛糠。 鄯金保见状,说道:“怕甚?洒家且看看这棺中藏的是个甚么鬼?” 说着,他几步便跨至石棺前,探头往棺内看。 “大人,是人尸还是猴骸?”赵汾听鄯金保已至棺前,忙问道。 鄯金保却“嘿嘿”笑着,并不说话。 众人吃惊的看着他,以为他撞邪了。 半晌,鄯金保才说道:“公子,发财啦!你道棺内是何物?” “是何物?”赵汾诧异问道。 “尽是些金银财宝!”鄯金保答道。 说着,他便抓起两只金锭,眉开眼笑的向众人展示。 那几个门人家丁一见,都围了过去,趴在石棺沿上往里看。 但见石棺内满满的尽是金银珠宝,经灯火一照,个个熠熠生辉,件件夺人双目。 “难道是那等贼冦劫来的财宝?”赵汾疑惑道。 接着,转身又将另一具石棺的棺盖推开了。 再一看,也尽是耀眼的金银珠宝。 众人惊喜交加,似忘了正置身于古墓中。 半晌,鄯金保问道:“如何处置这些财宝?” “悉数带走!”赵汾道。 “如此甚好!”鄯金保欢喜道。 “散给穷苦之人。”赵汾又道。 “哦!”军官有些失望。 面对这些意外之财,他岂能不动心? 若换作别人,他定会做主与兄弟们分了财宝,这可是他们当一辈子差也挣不来的! 可是,面对赵汾,他却惟有敬畏之心,安有夺财之意? 便只好道:“也罢!省得带着累赘!” “就由周到操办吧!大人意下如何?”赵汾问道。 鄯金保不敢不从,便说道:“就依公子!” 商议定,赵汾便与鄯金保出墓去歇息。 周到自带几个门人家丁收拾起财宝,暂且不表。 且说前述那封密信,此时已被送至临安府。 深夜,秦桧府邸。 此时,秦桧正在烛火下看信,看的笑逐颜开。 边看边击掌道:“甚好!甚好!天助我也!” 半晌,便吩咐下人道:“快去请兵部侍郎曹大人来。” 下人应诺去请人。 你道此曹大人是何许人也? 此人原为一泼皮流氓,只因惯会溜须拍马,深得秦桧欢心,便连连提拨,混进了兵部。 他便是当朝兵部侍郎曹咏。 曹咏到后,先施礼叩问道:“不知太师深夜召唤学生,可是有要事交待?” 秦桧并不答言,先将密信展与他看。 曹咏便先看信,看完问道:“以太师之意便欲如何处置这厮?” 秦桧呷了口茶,反问道:“侍郎大人之意却又如何?” 曹咏见他如此问,心说一句“老狐狸”。 口中却道:“以学生之见,便由太师奏明圣上,请圣上下旨将他来个就地正法便了。” 秦桧摇了摇头,道:“下官却以为可来个先斩,再来个后奏!” 曹咏惊道:“学生愚钝,请太师明示!” 秦桧道:“只因请旨下诏之虚文缛节众多,恐夜长梦多,被赵鼎余党走漏了风声,放跑了赵汾,便是你我日后之患也!” 曹咏闻言心说:“便是你之患也,与我何干?”面上却仍恭敬有加。 只见秦桧又呷了口茶,继续道:“据探子报,赵汾这厮已练成绝世武功,寻常手段绝无胜算,今日老夫特请侍郎大人来,便是要商议个万全之策。” 曹咏见他如此说,便抱拳一揖道:“学生全听太师吩咐。” 秦桧“霍”一声站起,捻须道:“甚好!你速选几个智勇双全的高手,设法在路途之上……” 说着,秦桧用手往下一砍,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曹咏又一揖道:“学生能有今日,全倚仗太师栽培,就请太师放心,学生将亲自带人南下,定设法将这厮斩于途中!” 秦桧也双手抱拳道:“如此甚好!就有劳侍郎大人了!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切记,要智取。” 曹咏笑道:“学生补任枢密使一事还要劳烦太师在圣上面前美言。” 秦桧亦笑道:“哈哈哈!枢密院补缺一事老夫自会奏请圣上,就请侍郎大人放心,事成之日便是侍郎大人高就之时也!” 二人哈哈大笑,以茶代酒,互致庆贺 商议已定,便相互告辞,细节不表。 再说押遣队伍。 众人在石屋中草草歇息了一夜,天明即下了山。 又走了一日,黄昏时分便行至一个临河的村庄,名曰宝庄村。 只因天色渐晚,众人便在一户姓李的老汉家借宿。 安顿好后,周到带人将一些散碎金银取来秤分给村里人,见人发给二两银子。 不敢大量分发,只因怕惹出麻烦。 却有一个叫张二牛的泼皮懒汉,二两银子到手,便迫不及待的于次日一早赶往顺昌城,到赌场上赌钱快活去了。 众赌徒几日不见张二牛来赌钱,今见张二牛出手大方,一下便拿出一贯钱来下注,往日都是几十文钱下注。 便有赌徒戏谑道:“张二牛,你发财啦?” “哪里有发财命?不过今日命却好,村里来了一群阔主,见人便发二两银子。”张二牛随口答道。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个赌徒闻言起疑,问道:“发钱的莫不是一队官军和一群遣犯?” 张二牛奇道:“嘿!你如何知晓?” “猜的!”那赌徒随口答道。 只见那赌徒遂无心赌钱,只随便下了几注,便借口无钱离开了。 那赌徒出了赌场,便一溜烟往城外跑了。 第十七章 宝庄命案 且说那“齐天大圣”。 晚间与赵汾一战失利,便不敢再战,只好班兵回巢。 待到天亮后,他们一伙人又赶往石屋去查看。 等进墓中一看,棺内空空如也,金银财宝早已不翼而飞,众贼大骇,便断定是赵汾等人拿走了。 “齐天大圣”气急败坏,想要去追赶,却已来之及,只好派了几个喽啰四处寻访打探。 这天日间,“齐天大圣”因心中烦闷,便自斟自饮起来。 突见一喽啰慌忙来报:“大圣爷爷,寻见了,寻见了!” 闻言,“齐天大圣”兴冲冲的问:“财宝寻见了?” “那……那倒没有!寻……寻见那伙官军和遣犯了!”喽啰怯生生道。 “齐天大圣”将酒杯摔在地上骂道:“直你娘的!说的好似寻见财宝了,让爷爷空喜欢!他们在哪?” 喽啰吓的叩头道:“在……在宝庄。” “齐天大圣”端起酒壶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爷爷定叫你全吐出来!” 你道这事巧不巧? 那个中途从赌场上离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报信的喽啰。 这喽啰将在赌场上遇到张二牛之事,以及张二牛所言都一五一十的禀报了“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闻言,恨的咬牙切齿。 骂道:“直娘贼,拿爷爷的财宝做好人,定叫你碎尸万段,物归原主!” 骂完,他又吩咐那喽啰道:“速去报知县尉于大人!” 那喽啰便应诺去了。 这“齐天大圣”迅速调集众贼寇,直奔宝庄村而去,细节不表。 却说赵汾一众人等。 禾田一二亩,草屋三四间。 绿榕荫后檐,红荔罗堂前。 这正是宝庄村李老汉家。 众人在李老汉家借住了一宿,给了些银钱,次日天亮,李老汉一家便早早为众人烧火造饭。 经过一昼夜的缓歇,外加用了李老汉土方子,赵汾双目的痛楚已大为缓解。 只是看人视物略有些模糊而已。 吃罢饭,众人并未即刻上路。 只因还要制备路上未来几日的干粮,便在他家多逗留了些时辰。 趁着众人忙活,赵汾和解差官鄯金保几人便与李老汉在院中叙话。 当众人问及“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时,见李老汉面露惧色,低头不语。 众人愈发惊奇,便央求李老汉讲。 李老汉无奈,便只好托盘讲出。 原来那“齐天大圣”本名叫齐万盛,“通天大圣”本名叫齐长盛,兄弟二人是顺昌城外齐家庄的庄主。 他二人颇有些本事,手下领着百十号人马,又与本县的于县尉走的近。 二人仗着有钱有势,便无人敢惹! 听李老汉讲完,鄯金保问道:“那于县尉为何不管一管,还要纵容他二人为非作歹?” “呵呵,这叫兵匪勾结!大人也在衙门当差,岂有不懂?”李老汉冷笑道。 闻言,鄯金保略有些尴尬,便不再言语。 赵汾说道:“无怪乎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原是因有官兵撑腰罢了!” “公子所言极是,那齐家兄弟二人抢来的财物自然要分些与于县尉,那于县尉岂会管他?”李老汉道。 “难道竟无人往南剑州告吗?”赵汾又问。 “告了,上面也派人来查了,却是查无实据,便不了了之了!”李老汉道。 “此话怎讲?”赵汾惊讶道。 “只因从未有人见他们将财宝运回过齐家庄,公差去齐家庄也搜过,却也搜不到,说来好生奇怪!”李老汉道。 “怪道搜不到!他定是将脏物藏在古墓中了,家中哪能搜到?”赵汾分析道。 “如此说来,我等岂非真惹上麻烦了?”解差官鄯金保喃喃自语道。 众人皆不言语,一阵沉默。 说话间,已过去一个时辰,众人已备妥了干粮。 众人收拾妥当,即离开李老汉家上路。 再往南行,须渡过一条名为“金溪”的河流。 此河宽约百丈,无桥可通,只能摆渡通过。 李老汉父子也是热心人,早已替众人张罗好了摆渡船只。 此时,舟楫艄公一应到位,众人便在渡口辞别。 众人正要登船之时,只听岸上有人大喊:“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喊声甚是急迫,众人忙回头去看。 只见从堤岸上奔来一个村汉,边跑边喊,还使劲摇晃着臂膀。 众人吃惊,便停下来,且看他有甚要紧事。 待那汉子跑近,李老汉认得正是村汉张二牛。 只见张二牛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未及他站稳,李老汉上前一把扯住他,惊问道:“二牛何事慌张?”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你家……你家被……被一群乱贼烧了,娘娘和……兄弟娘子被……被他们砍死了!”张二牛气喘吁吁的答道。 闻听此言,父子失色,众人吃惊。 李老汉腿脚一软,竟瘫倒在地上,哭道:“这可叫小老儿如何是好啊?”。 张二牛忙搀住李老汉,却如何也搀不起来。 李老汉的儿子二话不说,撒腿便往回奔。 赵汾和鄯金保随即想到了一个人,便是齐万盛。 因急于要去看个究竟,赵汾便对鄯金保道:“大人且先领人过河,在下随后便来!” “公子双目……”鄯金保疑虑道。 未及他说完,赵汾抢道:“已无大碍,大人且宽心!” 只见他几个起落便飞身上了堤岸,直奔李老汉家去了。 赵家众人都替他担心,欲要阻拦,却已不见他踪影了。 解差官鄯金保放心不下,便吩咐几个解差和周到等人先调度众人过河。 他则领着十几个解差前往李老汉家去。 待他们赶到李老汉家时,李老汉家已成了一片烟火地,几间草房已在大火中面目全非了。 地上躺着几具尸首,正是李老汉的浑家、儿媳妇和孙子三人。 那李老汉的儿子正伏在尸首间痛哭。 满地血水横流,惨不忍睹。 见此惨状,解差军官等人也不禁落泪,个个都在咒骂贼寇。 再一看那伙贼寇,果真是齐万盛领来的。 此时,赵汾已与那齐万盛斗在一处了。 二人棒来剑去,只见场上两团飘忽不定的人影。 只听得空气中回荡着尖利刺耳的声音,那是兵器破空的声音。 赵汾和齐万盛斗的正酣,影踪无定,竟一时难分高下。 齐万盛已领教过赵汾的本事,不敢主动出击,只与赵汾来回周旋。 赵汾已见识过齐万盛的狡诈,招招小心,处处留意。 只因他双目尚未痊愈,不敢轻敌冒进。 赵汾在寻找机会,想一剑毙之。 解差官鄯金保见赵汾不能立时取胜,有些捉急。 然而,他武功远远不及这二人,也就无计可施,便只能观望助威。 那齐万盛本想趁着赵汾眼睛尚有疾患,占些便宜,不想这赵汾根本未受影响。 见无法取胜,齐万盛便无心再恋战,伺机要逃。 然而赵汾却步步紧逼,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如此这般,齐万盛的心绪便急躁起来,开始强攻。 只见他使一招“秋风扫落叶”,将铁棒舞的虎虎生风,向赵汾当头袭来。 只听空气中铁棒“呜呜”作响,卷的烟尘漫天飞舞。 群贼见状都喝一声“好”。 见齐万盛此招来势凶猛,赵汾不敢大意,便以一招“鸾去凤回”应之。 只见他回转身体,收势撤剑,向后跨出几步,做出要逃的样子。 那齐万盛见状,以为赵汾怯战逃跑,心中大喜。 只听他口中大喊一声“哪里去”,催棒便追。 不料赵汾迅疾一个后空翻,竟从他头顶翻过,到了他背后上方。 他哪里知道,这招“鸾去凤回”是自“回马枪”中演化而来的剑式。 此剑招颇具迷惑性。 看似是要逃的败相,实则是进攻的前奏,对手往往防不胜防。 齐万盛暗自心惊,知道上当了。 只见赵汾在空中迅疾回转身体,宝剑顺势划出,剑锋便刺向齐万盛后脑。 那齐万盛也非等闲之辈。 他一棒扑空之际,顿感脑后发凉,已感知到剑气袭来。 便顺势将头一缩,身体向前一倾。 将铁棒往背后甩去,想要格开剑锋。 可是,这已然迟了。 只听“噗”一声,剑锋虽错过他的后脑,却划伤了他的后背,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口子。 顿时,皮开肉裂,一股鲜血喷出。 那齐万盛不禁发出“啊”一声惨呼,便扑倒在了地上。 双方观战众人都不禁发出“啊”一声惊呼。 齐万盛虽受此重伤,脑子却很清醒,并未停留。 只见他扑倒后,身体又顺势向前一滚,便滚到了众解差脚下。 不待解差闪避,他已顺手拉过一个解差,便似甩锅般将那解差向赵汾甩去。 那解差“哎哟”一声喊,身体便如一截枯木般飞向了赵汾。 此时,赵汾刚落地,正要跟进击毙齐万盛。 却见有黑影向他飞来,只因他双目有疾,辨不清是人是物。 他本欲挥剑劈开,待黑影飞近一看却是个解差。 赵汾迅疾收剑,一把抓住那解差身体,顺势打一个旋,才将解差轻掼在地上。 那解差连吓带晕,瘫在了地上。 只这一耽搁,那齐万盛便趁机溜走了。 待赵汾再要追时,却已不见了那厮的踪影。 此时,李老汉已在张二牛等人的搀扶下回至家中。 见到家中惨状,李老汉不禁悲伤欲绝,几欲要寻短见。 若非旁人拦住,他早已拿头触墙了。 未能击毙齐万盛,赵汾甚是懊恼,只因他委实不忍直面李老汉家的惨状。 他对他们抱有深深的歉意。 他认为,他们得到这样的结果是皆因他而起的。 前所未有的悲愤,催生出一股无名业火,激起了赵汾强烈的复仇之心。 不只为李老汉,还为这世道,这些天下苍生。 第十八章 状告“齐天大圣” 赵汾暗下决心,誓将诛杀齐万盛等狗贼,即使殒命也在所不惜。 齐万盛跑了,众人便齐动手,帮李老汉家料理一应后事,细节不表。 赵汾对解差官鄯金保道:“大人,此事皆因我等而起,我等必不能袖手旁观!” 鄯金保也是个爽快汉子,他不假思索说道:“洒家全听公子的!” “好!在下誓将诛此狗贼,为李老汉一家报仇!”赵汾愤然道。 鄯金保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表示赞同。 正在此时,一个解差和门人周到来报:“大人,队伍已悉数过河,此时正在对岸安顿。” 鄯金保道:“好!你等暂且在对岸休整,待我与公子了却一桩官司后,再过河与你等汇合。” 二人应诺而去。 此时,李老汉父子已是家破人亡。 为了安抚他父子,赵汾和鄯金保商议后,在“金溪”对岸替李老汉安了新家。 用墓中财宝给他们购置了一处房屋和几亩地,算是安顿了他父子。 如此这般,又过去两日,此时,赵汾的眼疾已彻底痊愈。 这日一早,赵汾和鄯金保率十数名解差前往顺昌城而去。 按先前的想法,赵汾要直奔齐家庄去斩杀齐万盛。 然而,考虑到此事牵涉人命官司,赵汾又是流配人犯,若是去杀人,必对鄯金保不利。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赵汾若杀了齐万盛,虽可逞一时之快,却也将鄯金保置于了亡地。 依宋律,流放人犯杀人,解差与人犯同罪。 这一路,鄯金保待赵汾不薄,念及此情,赵汾岂能害他? 因此,赵汾便将斩杀改为报官。 前述李老汉说顺昌县尉与齐万盛有瓜葛,也只是他一面之词,并未核实。 此次既要报官,便要查个明白,方可行事。 只因命案出在顺昌县,便要去顺昌县报案。 此行两个目的,一为报案,二则为摸底。 主要是摸那于县尉的底细。 待寻到那县尉府上,众人未待衙役通报,便直闯而入。 那两个衙役见他们人多,不敢强拦,便先跑入府内去禀报县尉。 未及赵汾等人入府,那县尉便先迎出门来。 见来者个个身穿解差号服,那于县尉心中还颇有些疑惑。 只见在一众解差中间,有一个未穿解差号服的、表情冷峻的后生。 他观此人相貌与齐万盛所述之人略同,便已猜出他们的来意。 只因听闻这后生颇有些本事,便不敢怠慢来人。 只见他假惺惺、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双手抱拳作揖。 打着官腔道:“不知都头莅临本县,有失迎迓!” 解差官鄯金保略一抱拳道:“于大人言重了,洒家岂敢?” “都头所为何事而来啊?”县尉笑着问道。 赵汾并不言语,只静作壁上观。 鄯金保盯着县尉的双目,肃然道:“我等前来向县尉大人报案。” 县尉闻言一惊,稍迟疑了一下,遂明知故问道:“所报何事啊?” 鄯金保道:“宝庄村李老汉家三人被杀害,请县尉大人缉拿凶手。” 那于县尉故作惊讶问道:“哦?竟有此事?你可知凶手是何人?” 鄯金保见他明知故问的样子,甚是来气,只是此时尚不能发作。 便只好忍气吞声的答道:“此人名叫齐万盛,外号‘齐天大圣’,他不光杀人害命,还拦路抢劫!” 闻言,于县尉装作沉吟道:“如此一个乐善好施之人,岂会杀人?还抢劫?叫本官如何信呢?” 见这县尉在为齐万盛开脱,鄯金保气不打一处来。 便问道:“难道大人真不知这厮在宝山上聚众抢劫吗?” 那于县尉也不示弱:“都头也是当差之人,自是晓得公堂上断案,讲个铁证如山,你告他聚众抢劫,人证物证何在?” 这一问,竟将赵汾和鄯金保给问住了。 他二人来前也未细想,经他一问,还真是拿不出证据。 当然了,那些财宝不能算证据,只能算脏物。 大意了!这才发现打官司并非易事 想了想,鄯金保道:“若说证据,命案有人证,便是宝庄村张二牛,拦路抢劫嘛!那厮在宝山……” 他本想提宝山双圣墓的事,却见赵汾使劲递眼色,便打住不语,迷茫的看着赵汾。 哪知赵汾一直在观察,在思忖。 他想,若要告齐万盛杀人,尚有村汉张二牛可作证。 若要告他拦路抢劫,便有些难。 一则没有人证。 赵汾等人并未亲见齐万盛抢劫,所见的只是些贼寇。 二则没有物证。 那些财宝只能算脏物,不能算物证。 若算物证,必须是从齐万盛的家里搜出方可,然而此时,它们却在赵汾等人手中。 此时若将财宝拿出,县尉必会问财宝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叫鄯金保如何作答?难道说是从古墓中得来的? 显然不可能! 依宋律,盗掘墓中财物将处以绞刑。 此时,赵汾等人手中虽拿着齐万盛抢劫的脏物,却苦于无人证明是他们无意中的发现,而无法呈现。 此时若将财宝呈上公堂,反倒成了齐万盛等人的把柄。 这几点,赵汾也是此时才悟透。 因此,见鄯金保要提宝山之事,赵汾便忙向他递眼色,怕他说漏了。 见鄯金保一时语塞,那于县尉便知他已无计可施。 于是笑着对鄯金保道:“呵呵,那齐万盛在本县颇有声望,人称‘齐大善人’,怎会杀人越货?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这于县尉显然在偏袒齐万盛,赵汾和鄯金保心中甚是不悦。 赵汾自始至终一直未吭声。 此时,见那于县尉在袒护齐万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招。 不过却是个险招,值得一试,却不一定能成。 只见赵汾忽然开口道:“双圣墓中的那些财宝是何人的?” “自然是齐万盛的!”于县尉不假思索道。 说完这话,于县尉即后悔失口。 便欲改口却也为时已晚,只觉得浑身发热,口中发苦。 未等他发言,赵汾接着又问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大人怎知是他的?莫非古墓中真有财宝?” 于县尉头上开始冒汗,心说上当了!暗自叫苦。 思绪也乱了,便随口哆嗦道:“这……我……我也是听人所言!” 赵汾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犹如惊雷闪电,已将于县尉的思路打乱了。 于是,他的言语间便也透着慌不择路。 赵汾的这个险招成功了,那于县尉果然中招。 赵汾想乘胜追击,便继续套问道:“大人听何人所言?” 于县尉不住的用袖子擦拭额头浸出的汗水。 他的漏洞越撕越大,已然无法补救了。 此时,他心中甚是慌乱,便苦思对策,不敢再多说话。 房中空气凝重,以至于让人呼吸困难。 然而,这于县尉毕竟是浸淫宦海已久的人,也颇练就了些城府。 虽然他被赵汾的突然袭击打乱了阵脚,但很快就稳了下来。 而且,他也很快就找到了赵汾的弱点。 只见他一改颓丧,厉声对赵汾吼道:“你莫嚣张!别以为本官不晓得你是流配人犯赵汾,且问你为何擅离押遣队伍?” 说完赵汾,他又质问鄯金保道:“鄯都头,你身为解差官,为何如此放纵流配人犯?” 这于县尉如此问,赵汾和鄯金保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二人便没了话。 见他二人终于落入下风,那于县尉紧跟着威胁道:“你二人可知罪过?” 听到“罪过”二字,倒提醒了鄯金保。 他心说我本来是向你兴师问罪的,你的罪过尚未说完,倒反问起我的罪来! 谈话貌似有些偏离主题了!他心想。 如此一想,鄯金保就想变被动为主动。 他直接绕开被于县尉带偏的话题,转而直问于县尉道:“且问大人,齐万盛杀人一案你到底管是不管?你若不管,我便上南剑州告去。” 县尉闻言再次心惊,他毕竟是理亏心虚。 刚刚靠成功反击建立了一点威严,现如今又荡然无存了。 于县尉被鄯金保一句话再次打回了原形。 真真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只见那于县尉支吾道:“本……本官未说不管,容本官再……再斟酌!你等且先回去吧!”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便无继续说的必要了,赵汾等人便从县尉府中出来。 他们并未马上离开顺昌城,而是在城内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赵汾和鄯金保将此事解析一番,认为不能急于行事。 若想扳倒齐万盛,顺昌县于县尉已然是靠不住的,他明显和齐万盛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如此看来,只剩下去南剑州告状这一条道了。 只是在去南剑州前,必得将顺昌县于县尉和齐万盛的事情摸透,并将人证找到,方可行事。 为便宜行事,按赵汾的主意,鄯金保派了几个解差到县尉府和齐家庄外蹲点。 那几个解差都扮成了贩夫走卒的模样。 且说那于县尉。 赵汾和鄯金保前脚刚离开县尉府,那于县尉便急忙赶往齐家庄去,与那齐万盛商议对策。 只因他二人来往极其隐秘,便无人晓得他们是如何商议的。 第二日,只见那于县尉亲率一队人马,大张旗鼓,直奔齐家庄去。 你道他去齐家庄做甚? 真真是一反常态,于县尉竟将那齐万盛拘到了县衙,投入大牢中。 当探子将此事禀报后,鄯金保都有些不相信。 赵汾也感到十分蹊跷,便与鄯金保分析起个中缘故来。 只听那解差官鄯金保道:“我等莫不是冤枉了那于县尉吧?也许他与齐万盛本就没有瓜葛!” 赵汾却道:“未必,我等只是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已!” 鄯金保又道:“要么就是那于县尉想杀人灭口?” 赵汾眉头紧锁,说道:“此事匪夷所思之处颇多,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子此话怎讲?”鄯金保疑惑道。 只因鄯金保是行伍出身,人虽爽利,却是直线思维,不善拐弯抹角。 “大人试想,若是他二人真闹翻了,以那齐万盛的脾性和能力,会轻易让那县尉拘捕吗?”赵汾帮军官分析道。 鄯金保道:“非但不会,还可能会要了那县尉小命!” “即如此,这拘捕怎可能是真的!”赵汾又道。 “哦!洒家明白了,如此说来,这二人是在演戏给我等看!”鄯金保恍然大悟道。 “正是如此!”赵汾笑道。 突然,赵汾似想到了什么,急从座上站起,手拍脑门道:“大意了!大意了!” 闻言,鄯金保也忙站起问道:“公子如何说大意了?” 赵汾先不答他问,吩咐道:“速去将张二牛寻来,若迟了,下一步便不好行事了!” 听他如此说,鄯金保急忙唤来几个解差,吩咐他们速去寻找张二牛。 待解差去了,鄯金保方问赵汾道:“公子为何如此捉急寻那张二牛?” 赵汾答道:“那张二牛是齐万盛杀人的唯一人证,在下突然想到,若他被人灭了口,这官司可就无法打了!” 鄯金保闻言,也暗自心惊,更叹服于赵汾的思虑周密。 二人便不再言语,只等那几个解差回来复命。 第十九章 慧若跳崖 且说那曹咏。 自离开临安府后,他便带着三个高手直往南去。 四人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沿途只在驿站换马短暂歇息,便缩短了路上行期。 这一日,他们已到了建宁府地界。 四人不作停马,策马直奔建宁府府衙而去。 真真是天公不作美,本来好好的大晴天,却突然袭来一场狂风暴雨。 这风雨来的突然,便似曹咏带来的一般。 那知府吴大人见是秦太师身边红人到访,便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竭力讨好曹咏。 自是将珍馐美馔、异果奇珍、美酒佳酿、舞女歌伎统统献上,不一而足,目不暇给。 只因几日风雨兼程,人困马乏,再兼这场忽然而至的暴风雨,不便行事,曹咏便也就客随主便,欣然享受。 一夜玩乐尽兴,直把那曹侍郎乐的眉开眼笑,便似忘了此行目的。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曹咏方亮明来意,那吴知府便速派人将那写密信的徐县尉唤来。 那徐县尉是头一遭见朝廷高官,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只见他撅腚伏首,脑袋叩在地上不敢抬起,颤声拜道:“卑……卑职叩……叩见侍郎大人!” 那曹咏只拿鼻子啍了声:“嗯!”,却也不叫他平身。 只问他道:“本官且问你,那赵汾与一班尼姑结党谋反之事,你可是亲眼所见?” “回……回禀大人,卑职不敢撒谎,是亲……亲眼所见!若有假,可以性命担保!”徐县尉颤声道。 曹咏闻言,不再言语,只低头呷了一口茶。 半晌,方对吴知府道:“吴大人这茶甚好!” 吴知府见曹咏夸赞起茶来,便知他已问完话,忙示意俆县尉退下。 待徐县尉退后,吴知府笑眯眯的奉承道:“大人乃尊贵之躯,下官特备此‘北苑’请大人品鉴,大人果然是慧眼独具,一品便知!” “北苑?这可是贡茶啊!乃圣上专供,下官岂敢擅自饮用?若你我都喝此茶,岂不少了圣上供奉?可是吃罪不起呀!”曹咏疑虑道。 “大人放心,朝廷供奉下官早已送往临安府了,此杯中之物乃是下官专为孝敬大人而储备的,就请大人安心享用!”吴知府一揖到地,恭敬道。 “嗯!”闻听吴知府如此说,曹咏也就未再推却,只点了点头。 他又呷了一口茶道:“本官想今日即往那尼姑庵去剿灭反贼,还要劳烦吴大人操办一应事宜。” “侍郎大人放心,下官早已备妥随从兵甲,都在舍下,随时待命。”吴知府答道。 “如此甚好!”曹咏道。 于是,在县尉等人引领下,曹咏带着三个杀手直往赭云庵去了。 且说那赭云庵那边。 自慧能师太圆寂后,掌门之位便由一年长愚鲁尼姑继承,她是个无主见的,又是个喜听谗言的人。 搞得庵内乌烟瘴气,尼姑们互相猜忌,拉帮结派,相互排挤,赭云庵众尼早已离心离德,支离破碎。 自赵汾走后,那慧若便似丢了魂魄,更如一具行尸走肉,任谁骂也不还口,任谁打也不还手。 她被她们排挤到了后厨,专事采买造厨等一应粗杂之事。 不过,这个差事却正遂了慧若心意,不用与她们争来斗去,也落得个逍遥自在。 且说当日一早,慧若与两个小尼姑下了山,到镇上去采办香火菜蔬等一应所需。 半路上,三人远远看到迎面来了一群官军。 只因要回避,慧若三人便躲入道旁树丛里。 只见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趾高气昂的,后面跟着上百号蕃兵,大张旗鼓,声势浩荡。 慧若识得马上一人,便是前述被慧能师太掌掴的那个徐县尉,另外四人却未曾见过。 只见那四人衣着服饰颇有些华贵,似是来头不小。 看到那县尉,慧若想起了师太打他的那一巴掌,不由得心下生疑。 但又觉得这些官军不似要去赭云庵,许是去别处抓捕人犯也未可知。 如此一思忖,慧若也就未放在心上,同那两个小尼姑往镇里去了。 也是凑巧,平日里早早就将菜蔬果品送到集市的那些村夫,今日却是迟迟不来。 一群来等着买菜的妇人,个个都在谩骂。 三人见此状况,便先去采买香火纸品等物。 及至巳时,那些村夫才陆续挑着菜上了集市,个个浑身是烂泥。 妇人们都围上去,便似要抢一般,忙的村夫不亦乐乎。 一个壮硕妇人边挑菜边骂道:“天杀的腌臜破落货,来的可真早呐!若误了晌午饭,仔细你的菜挑子!” 村夫委屈道:“嫂嫂不知可怜种田人,一场狂风急雨直冲的路也断了,桥也塌了,俺是绕了好一大圈、费了好大劲才将菜送来的,还遭你一顿好骂!” 众人闻言一阵嬉笑。 待采买齐了菜蔬果品,三个小尼姑便挑起担子直往回走。 一路泥泞,紧赶慢赶,至午时,三人方到了赭云庵外。 且看,哪里还有什么赭云庵? 原来那尼姑庵早已化成了一片火海。 庵院内外尸首横陈,血流成河,弥漫着一股血雨腥风的气息。 蕃兵们在尼姑庵内来回走动搜罗,遇到未断气的尼姑,上去便补上一刀。 另有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庵院外发号施令。 这些人便是慧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官军。 此时,尼姑庵里除去她三人,已无活口。 两个小尼姑见状,吓的“哇哇”大哭起来,腿一软,竟瘫在地上了, 蕃兵们听到哭声,回头一瞧是三个小尼姑,便又围过来。 慧若掣剑迎上去,只听“刷刷刷”几剑便撂倒了十几个蕃兵。 见这小尼姑颇有些本事,三个杀手便驱马过来,挥刀向慧若砍去。 慧若一个后空翻避开刀锋,落地后,顺手又拉起地上的两个小尼姑,便直往山坡上跑。 那三个杀手也不追赶,其中一人搭箭便连射两箭。 只听“啊、啊”两声惨呼,两个小尼姑中箭倒地。 见状,慧若便停步,转身腾跃而起,挥剑斜刺向三人飞去。 三人见慧若剑锋颇犀利,心中大惊,忙飞身跃起,躲开她剑锋。 只可怜那三匹马俱被剑气劈成了两半。 三人躲开慧若剑锋,落地后,便有一个杀手戏谑道:“哟呵!这小美人还真有两下子!爷爷们便陪你耍耍。” 慧若闻言,羞愤难当,便再次挥剑向三人刺去。 那三个杀手也非等闲之辈,他们混迹江湖久矣,慧若岂是他们对手? 只因慧若初学新就,内功和剑法尚不纯熟,又是孤军奋战,只两个回合便落入下风,且身受重伤。 见难以取胜,慧若便且战且退,直退到了山坡上。 那里曾是她向赵汾坦露心迹的地方。 触景怀情,她之心犹伤。 睹物思人,她之心已碎。 慧若难免有些伤感,不禁潸然泪下。 那三个杀手见她如此,以为她害怕了,又见她貌美如花,便不想下死手,欲生擒了她。 慧若却不住的往后退,已退至悬崖边,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那三个杀手却步步紧逼,其中一个淫笑着道:“嘿嘿,小美人,只要你陪大爷们耍耍,便饶你小命!” 慧若是何等冰清玉洁、孤傲不群之人,耳中何曾听得如此腌臜污秽的话? 她银牙紧咬,美目含怒,恨不能一剑刺死这腌臜货。 怎奈她浑身是伤口,处处在流血,已无力再战。 此时,她不容别人玷污! 她的身心只从属于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此刻,她只想将清白留在这世上! 也为了心中的那个狠心的人。 她向这难忘之地看了最后一眼,算是最后的绝别! 她闭起双目,收起宝剑,拼尽全力往悬崖边跃去。 一缕香魂便坠向了万丈深渊。 真真是:魂离魄散难相忘,玉殒香消半阙伤。 …… 及至灭了赭云庵,也未能找到赵汾和老尼姑踪影,那徐县尉心里便有些忐忑,只因他立过死誓。 曹咏因未能见到赵汾而恼怒,痛骂徐县尉谎报军情,说要他兑现誓言。 徐县尉已然吓破了胆,伏在地上筛糠不止。 曹咏正无计可施,见他筛糠不止,突然心生一计。 便对那徐县尉道:“今日本官本要问你个死罪,也罢!念你尚且忠厚,本官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愿意,卑职愿意,只要能够将功折罪,大人叫卑职做……做甚事都愿意!”徐县尉早已吓的屁滚尿流,忙应道。 “也不难,给你五日,务将赵汾行踪找到,余下之事你就不用管了,也不用死了!”曹咏吓唬道。 徐县尉为了保命,也管不得能否实现,便忙应承下来道:“卑……卑职领命!” 曹咏便不再理会那徐县尉。 他看了看烟火尚未消尽的尼姑庵,和满地死尸,撂下一句:“都收拾利索。” 说完便跨上马,带着三个杀手走了。 只见他一人骑马在前,那三人在后徒步跟着,往建宁府方向去了。 徐县尉便带着众蕃兵清理现场,掩埋尸首,细节不表。 第二十章 赵汾发疯 那写密信的徐县尉肠子都悔青了。 只因要报那老尼姑一掌之仇,却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他若晓得是这样一个结果,便是八抬大轿来请他也不干。 那曹咏限他五日找到赵汾行踪,若不然,便要治他以死罪。 天下如此之大,倒叫他到何处去找? 正自府中愁闷忧虑,真真是愁的寝食难安。 因一时没了主张,那县尉便召集门客来商议对策。 几个门客各抒己见,纷纷出谋,个个划策。 计策五花八门,无非是托关系找门子往下压事;直接贿赂曹咏保命;称病不出躲难;甚或还有逃跑、装死之类下策。 这些计策,未有一个令县尉中意的。 情急之下,县尉便在堂中发怒。 连揶揄带谩骂那些门客,说他们平日里谈经论道,滔滔不绝,关键时候却如草莽村夫般愚鲁。 门客们被骂的不敢出声,即使有妙计也不敢说。 这时,便有个门客站了出来,此人正是前述出馊主意的那个萧蔷。 他向县尉一揖拜道:“大人无须烦恼,赵汾等人此时正往南去,大人只需派人往南去寻找便可!” 县尉正自后悔恼火,心中本就对他有怨,听他说的如此轻松,更加不悦。 便责怪道:“啍!若非你那所谓‘妙计’,本官何至于此?今你倒说的轻巧,也罢!本官便派你去找!” 萧蔷面不改色,又一揖到地,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莫急,学生愿以性命担保,不出四日,便可寻到赵汾踪迹。” “哦?”众人惊讶,纷纷回头看他。 县尉闻言,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急忙站起,向萧蔷抱拳一揖道:“先生若能寻到赵汾,便是本官再生父母,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萧蔷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那赵汾离去不足半月,且他们人数众多,行走不快,应不会走远。再往南便是南剑州地界,学生在南剑州各府衙里均有同窗故旧,可分别致书信与他们,请他们代为寻找,定会有所得。” 县尉闻言,转悲为喜道:“那就有劳先生,尽快修书致信与他们。” “学生已将书信写好,只是大人还得备下重金厚礼,连同书信一并分送至各府衙。”萧蔷道。 “全依了先生,不过,本官尚有顾虑,若仅凭此稍显不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县尉疑虑道。 “大人所虑极是,学生也已想好,便是,分派人马至各条道路要冲,一路往南寻访跟踪,总会寻出点珠丝马迹的。”萧蔷道。 县尉从座上站起,双掌一击,道:“妥了!还是先生想的周全,本官全依了先生,也有劳先生代为安排罢,有抗命的便如此杯!” 说着,他将茶杯碎在地上。 萧蔷忙抱拳应诺,众人也都应诺。 计策一定,各人便去分头准备。 这县尉为保身家性命,可谓下了血本。 那萧蔷领命,便在府中坐镇,指挥众人行事。 不消两个时辰,便调集蕃兵乡勇百十号,征调乡绅富户快马百十匹。 安排妥当人员马匹行装等一应物事后,萧蔷又亲自编排各路人马组成和走向,并交代路上一应事宜。 他的安排甚是周密,便似撒出个天罗地网来,将南剑州各道路要冲均纳入网中,并无遗漏。 次日一早,各路人马便分头行动,细节不表。 且说顺昌城里。 当日,鄯金保派出去找张二牛的几个解差至掌灯时方回来。 向鄯金保报道:“禀大人,那张二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竟不见了!”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俱吃了一惊,皆从座上站起,面面相觑。 “唉!我等果然慢他们一步!”赵汾叹了口气道。 只见他在地上踱了几步,又回头去问那解差:“听说那张二牛好赌,你等可否去各家赌场瞧过?” “公子放心,我等兄弟都是探子出身,怎会有遗漏?”那解差说道。 “莫非张二牛已被灭了口?”赵汾疑道。 张二牛失踪,李老汉家这官司眼见无法再打了。 众人正苦思应对之策时,一个解差道:“小的插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鄯金保正自忧虑,见他如此说,便道:“但讲就是,却啰嗦甚?” 那解差双手抱拳一揖道:“小的也曾在县衙里做过几年捕快,见过大小官司无数,那些官司都是苦主递诉状,老爷才勾取原告、被告、证人一干人等,当堂审问查办,哪有像我等这样的?不让原告出面,却叫我等一群不相干的人在此捉急!”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方恍然大悟。 “你怎不早说?叫我等在这里苦熬,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鄯金保抱怨道。 那解差本是一番好意,不想却落了个不是,心中委屈,便不再作声。 见鄯金保冤枉那解差,赵汾颇有些不忍道:“大人莫怪解差大哥,他也是一番好意,此事只能怨在下鲁莽了,也罢,就请李老汉来便了。” 鄯金保即向那几个解差吩咐道:“闲话少说,你等兄弟几个明日一早速将李老汉找来!” 几个解差应诺,便自去歇息。 只因张二牛死不见尸,活不见人,鄯金保与赵汾认为还得继续派人查找。 次日一早,几个解差即动身去接李老汉,另几个仍去寻张二牛。 所幸那李老汉正在新家中,未费周章,至午时,几个解差便将李老汉领到了客栈。 那几个寻张二牛的解差则往稍远的地界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那李老汉到客栈后,赵汾等人便将状告“齐天大圣”的想法告知了他。 岂料李老汉听说要告“齐天大圣”,便已吓得跪倒在地。 只听他向众人哭诉道:“那县尉与‘齐天大圣’一个裤裆里放屁,他岂会为小老儿做主?便是借小老儿十个胆也不敢去告呐!” 众解差被李老汉几句话逗的忍俊不禁。 赵汾道:“老人家休要惧怕,有我等众人替你撑腰做主,你且告便是。” 众人纷纷劝道:“就是,有我等在,你怕甚?” “好汉们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有句话小老儿说了好汉们莫要见怪!”李老汉嗫嚅道。 “你老人家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有甚话你说便是!”鄯金保不耐烦道。 李老汉听他如此说,便道:“那齐万盛势力盘根错节,上通着州府,下连着县乡,就连本地的一个乡绅富户也未将他扳倒,反叫他闹了个家破人亡,你等几个外乡人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一句话把个鄯金保激恼了,站起来厉声道:“洒家是天子禁军出身,你却拿洒家与那土财主比!我岂是怕那‘齐天大圣’的?” 吓的李老汉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忙忙向军官道歉:“小老儿知错了,小老儿知错了,大人息……息怒。” 赵汾忙扶起李老汉,对他说道:“老人家莫怕,解差大人并无责怪之意,他本意是要你也莫怕。” 李老汉眼泪汪汪的说道:“大人好意小老儿岂能不知?小老儿只是一介草民,实是不想招惹他们!” 说着,李老汉“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任谁拉不起来。 只听他央告道:“小老儿谢谢众位好汉军爷了!便放我去吧!” 李老汉无心告状,把众人闹个无语。 解差军官彻底心灰意冷。 只听他对赵汾说道:“公子你也看到了,这原告都无心打官司了,我等却还在此费甚口舌?依我说,罢了!我等且赶路要紧。” 赵汾委实觉得无可奈何,心中甚是郁闷。 他想了想,便再次劝那李老汉道:“你若不乘我等在此,扳倒那两个恶徒,若我等一走,他们岂不会去找你的麻烦?到那时你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李老汉伏在地上答道:“说实话吧!小老儿也晓得是这般后果,便想早做准备,卖了田地房屋,与儿子去投奔远亲。” 众人一听他如此说,便知他为何不肯告状了,原来是已经想好了后路。 鄯金保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抓起李老汉,便似抓一只小鸡。 口中骂道:“好你个李老汉,即有了主意为甚不早说?害我等费了多少口水?” 李老汉吓的双手抱拳,连连讨饶。 鄯金保无奈,再看赵汾,却见他也不言语,只低头思忖。 见赵汾这般状况,鄯金保扔开李老汉,急道:“公子你倒是说句痛快话!我等是走还是留?洒家兄弟们全听你的!” 闻听此言,赵汾站起向鄯金保一揖道:“大人如此厚爱,在下不胜感激,请大人容我再想想,是走是留,晚间便见分晓。” “那就这么定了,晚间再议!”鄯金宝气呼呼的道。 说着,他便准备跨出门去。 只因他是爽直之人,见不得李老汉这等扭扭捏捏之人,心中甚是窝火。 众人正要散去,却见一个在县尉府衙外蹲点的探子回来了。 见鄯金保在院中,探子便向他报道:“禀大人,有情况要报。”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鄯金保火气未消。 探子不知他为何发火,便小心翼翼道:“今日在府衙外,有几个蕃兵在我的摊上吃炒粉,只因听到他们说与赵公子有关的事,我便请他们白吃,套出了他来此的目的。” 鄯金保一听,来了兴趣,对探子道:“到房中讲!” 待进入房中,鄯金保方问道:“他们有何目的?” “他们说是从建宁府来的,请顺昌县尉帮忙查寻赵公子下落,还说朝廷来个大员,要除掉赵公子。”那探子答道。 闻言,众人大吃一惊。 这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汾也是心里一惊,随即想到了一个人,便是那当朝宰相,人称秦太师的秦桧。 “你且没问那大员是何人?”鄯金保又问。 “叫什么他们没说,不过他们说那大员带了三个高手来,还将建宁府一个尼姑庵给灭了!”探子答道。 闻听此言,赵汾突然“霍”一声站起,面带惊愕。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都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状况。 只见他扯住探子的臂膀急问道:“是不是叫赭云庵?” “对,好像就叫赭云庵,公子如何晓得?”探子道。 闻言,赵汾面色已大变,又问:“没留活口?” 只见他的手紧紧抓着探子臂膀,疼的那探子直龇牙。 “说是全灭了,还说有个使剑的小尼姑甚是厉害,到最后也被逼跳崖了。”探子呲着牙答道。 赵汾脑袋“嗡”一声响,身体便似虚脱般无力。 只见他松开手,瘫坐在了凳子上,面色灰白,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众人不知他为何此般状况,又不敢问他,都惊愕的站在旁边,看着他。 屋内鸦雀无声。 半晌,鄯金保打破宁静,试探着问道:“公子……有何不妥?” 赵汾也不答话,只呆呆的坐着,半晌,又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外院里走去。 站在院里,双目空洞,直视前方,却又似什么也未看。 众人甚是不解,不知他为何听到尼姑庵的事便成了这般模样? “许是那尼姑中有他家里姊妹罢!”李老汉猜测道。 “未曾听他说过。”鄯金保喃喃道。 过了半晌,众人正自疑惑,忽见赵汾拔出宝剑,照着院中的一棵粗树便刺了一剑。 那宝剑也真是锋利,只见宝剑透过大树,剑尖从树的另一侧露出。 众人暗自惊异。 稍顷,他又抽出宝剑,提气腾跃而起。 将那树从冠部开始削,一截一截往下削,一段段木块便落在了院子中。 场面着实令人心惊,吓的众人俱不敢出声。 “公子似是得了‘失心疯’!”李老汉叨咕道。 听到是‘失心疯’,鄯金保心里便直叫苦。 他想要上前去阻拦赵汾,李老汉却将他拦下了。 李老汉道:“大人莫慌,且让他先闹,只有将他心里憋的那股邪劲泄了,疯病也就好了。” 李老汉果然人老见识多。 只见赵汾将那整棵树起底劈掉,将树干树枝劈成了一堆木柴,方才撤剑停下。 李老汉吃惊的看着赵汾,只因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功的人,岂不知赵汾用的是内功。 赵汾满头大汗,有些疲惫的走过来,倒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 反倒把众人吓住了,以为他精神失常了! 鄯金保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公子,你……你可还好?” “我有何不好?”赵汾好似没事人,反问鄯金保道。 “那你把这树砍了……却是为甚?我等岂不要赔钱!”鄯金保甚是不解,问道。 本以为赵汾会说尼姑庵的事,然而,终了他也只字未提。 他不说,众人也不敢提。 “这棵树长在院中便是一个‘困’字,不吉,客栈掌柜早就想把它砍了作柴火,因此不用赔!”赵汾若无其事道。 众人见他回复正常了,便也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那客栈掌柜跑过来,见树被破倒,乐的合不拢嘴。 笑道:“客官好神力,我还正愁如何挪开这树,倒被客官几下闹妥了!哈哈,晚间酒饭我全包了。” 众解差听了一阵乐。 “这一顿耽搁,公子倒没功夫思考我等的去留了!”鄯金保提醒赵汾道。 “我已然想好了!”赵汾道。 “哦?公子何时想好的?是走还是留?”解差军官问。 “适才想好的,既非走,亦非留!” “公子莫要打哑谜,什么飞走飞留的?洒家倒让你闹糊涂了!我等到底何去何从?” “呵呵,我等往南剑州去。” 第二十一章 夜访知州府 你道赵汾为何执意要去南剑州? 只因他知道,该来的事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 另外还有一层,那南剑州知州叶义问,乃是当朝“主战派”大臣,此人刚直不阿,与赵汾之父赵鼎素有深交。 只是此一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向众人明示。 鄯金保本想和赵汾替李老汉出头打官司,但自听说朝廷大员要来取赵汾性命,他的想法却变了。 只因他位卑职低,并不想招惹朝廷官员,只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便开始劝赵汾,叫他莫再管这闲事了。 说道:“那苦主李老汉都不想打这官司了,你又何必趟这洪水?还不如早些上路去,躲开此地越远越好。” 闻言,赵汾只是苦笑,并不言语。 过了半晌,赵汾问鄯金保道:“大人以为我能躲得了吗?” “躲得一日是一日吧!”鄯金保无奈道。 二人便都不言语了。 至晚饭时,那客栈掌柜果不食言,整治了几桌酒菜邀请众人。 众人便恭敬不如从命,欣然受之。 但见杯来盏去,解差们把酒言欢,丝毫未有山雨欲来之感。 只因他们久未如此畅快饮酒吃肉,自是一通尽兴豪饮狂嚼。 然而,赵汾却未有这般闲情逸致! 他独坐屋顶,脚边放着一壶酒,双目空洞,凝望着夜空。 此刻,若非顾及身后的上百号家人,还有鄯金保和众解差,他便早已摆脱这流配的桎梏,回到临安,诛杀秦桧狗贼。 替父亲,也替慧若报仇。 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坐在这屋顶上喝闷酒! 赵汾泪流满面,暗自悔恨。 悔恨当初不该拒绝慧若,她若跟着他走了,便不会跳崖自尽。 他痛苦的想。 拎起壶灌了一口酒,一阵透心的火辣。 他能想象她的绝望,却无法想象她有多恨他。 命运就是这样,都只在一念之间,当时有无数个选项,后来也会有无数个结果。 正所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然而此时,赵汾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后退,将直面暴风骤雨的来临。 …… 次日一早,赵汾等人即启程前往南剑州去。 只因李老汉无意与众人同去,众人便只好顺路送他回家。 待回到家,那李老汉便在院外呼唤儿子,喊了几声也不见动静。 李老汉一丝苦笑,对众人说儿子可能下地去了,如今不同往日,家中甚是荒凉。 众人闻言,心中甚不是滋味,便辞过李老汉上路了。 未走几步路,只听身后有哭喊声。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李老汉,便又折返回去看个究竟。 待众人到他面前,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十分诧异。 赵汾关切的扶起李老汉,问道:“老人家为何悲伤?快快说来我听!” 李老汉却不答言,也不起身,只一个劲的嚎啕。 见状,众人只好进他家中去瞧。 待进去一看,却是满屋一个“惨”字。 只见李老汉的儿子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倒在屋中地上,血流了一地,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众人大吃一惊。 再看墙上,用血写着一行字:若敢告状,仔细狗命! 那些字血淋淋的,透着凶残。 看的众人甚是心惊。 不用问,定是那齐万盛等人干的。 众人既惊又怒,都在骂齐万盛欺人太甚。 这变故太突然,当然,也在预料当中。 只因赵汾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有所行动,只是未曾想他们会做的如此之绝。 赵汾愤恨的便似要咬碎自己的牙!愤恨的七窍生烟。 若非为顾全家人和解差们,他早已去诛杀了那些狗贼。 他也后悔未将这父子二人一同接走,否则,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李老汉老泪纵横,心灰之至,意冷已极。 赵汾只觉得对李老汉有万般歉意,却无以言表。 只因他认为,是他的到来,才使李老汉落到如此地步。 鄯金保看出了赵汾心意,便安慰李老汉道:“老爹莫哭坏了身子,你且先去投奔远亲,我等此去南剑州,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为你家中老小报仇!” …… 半晌,那李老汉抹了一把泪,说道:“儿子也没了,小老儿还投甚远亲?便随你们去告状!” “你不怕?”鄯金保随口一问。 “小老儿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了,还有甚好怕?迟早是一死,横竖也是一死!”李老汉低头抹了一把泪,决绝道。 见李老汉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再多言,便帮他安葬了儿子。 这齐万盛既已寻到李老汉的新家,便迟早也会寻到押遣队伍众人。 为防不测,鄯金保又派人去驿站,趁天黑将押遣队伍众人秘密转移出去,一径往瑞云山畲寨暂且安顿。 只因鄯金保与那畲寨的蓝寨主熟识。 没了后顾之忧,赵汾和鄯金保众人便带着李老汉直往南剑州去了。 只因在路尚有一日行程,细节不表。 且说萧蔷等人。 那萧蔷派出去寻找赵汾的各路人马皆已推进至南剑州地面,其中一路便正好到了于县尉处。 正是在探子摊上吃炒粉的那几个。 那于县尉得知朝中大员要来追杀赵汾,真真是喜不自胜,越发胆正气壮,嚣张已极。 遂将‘齐天大圣’从牢中放出。 那魔君一放出,便决定干两样事。 一要将李老汉家灭门,二要寻到赵汾,助朝廷大员杀他。 岂知杀手到李老汉家时,只剩李老汉儿子一人,便先杀了他儿子,再留下一行血字威胁李老汉。 只因从李老汉儿子口中得知赵汾等人在客栈,那伙人便又寻至客栈查问。 只是赵汾等人已离开,杀手便找客栈老板逼问。 未费周章,便从老板口中得知了赵汾等人去向。 待齐万盛查实了赵汾行踪,萧蔷的人马便即回去复命。 而那齐万盛则亲自引一小队人马,秘密往南剑州去了。 至于那写密信的徐县尉如何向曹咏复命,曹咏又如何离开建宁府,如何往南剑州去等一应细节,此处一概不表。 且说赵汾和解差们。 往南剑州去的路途多为山间小道,颇为坎坷。 为不耽搁行程,一行人给李老汉雇了一头毛驴骑行,其余人则徒步疾行。 至掌灯时分,众人便进了南剑州府城。 为避人耳目,都换上了平民衣裳,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待众人安顿下,赵汾对鄯金保说去去便来,鄯金保也未多想,便允诺了。 经一番打问,赵汾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府邸外。 只见门口有两个家丁看守。 两盏大灯笼高悬两侧,亮着光,照得两只石狮子愈发威严。 门头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叶府”。 此处便正是那知州叶义问府邸。 只因赵汾的流配身份,他不想太过招摇,以免为叶义问引来麻烦,便未去正门叫门。 他遂绕到高墙外一处僻静地,双脚蹬地,一个纵跃,便上了叶府屋顶。 一番观察,只见有几个门人家丁从一间亮灯的房间出来,他断定此间应是叶义问的居室。 遂纵身而下,他的身段如一片柳叶,飘落在亮着灯火的那扇窗下。 向四周看了看,并无人往来。 他小心翼翼的用湿手指在窗纸上捅个小洞,往里面窥探。 但见一个面容瘦削,面皮白皙,鬑鬑有须的人正在烛台下看书,边看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此人正是叶义问,只因赵汾曾在家中见过他。 赵汾轻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响,门开了,惊动了叶义问。 他抬头见有人进屋,见是个生人,不禁大吃一惊,遂站起问:“你是何人?如何进我府中?怎无人通报?” 只因他未曾见家丁来禀报。 “大人莫惊慌,在下是赵汾,家父乃是赵鼎。”赵汾拱手一揖道。 只因如今赵汾变化颇巨,叶义问一下未得辨认,听他如是说,便心怀诧异的走近来,仔细端详赵汾。 半晌,方吃惊道:“哦!的确是赵汾贤侄!你受苦了……你……你怎会到敝府?” 他本来想问:“你不是被流放了吗?”又觉不妥,便如此问。 “叶伯伯在上,此事说来话长,容侄儿日后再禀!今夜来此,便是为着一件兵匪勾结、草菅人命的案子而来。”赵汾拱手道。 叶义问听闻兵匪勾结、草菅人命,十分惊讶,站起道:“哦?竟有此事?贤侄快快讲来!” 赵汾见问,便将“齐天大圣”在宝山打劫、如何发现石墓及财宝、如何到宝庄村李老汉家借住、李老汉一家三口又如何被“齐天大圣”残杀、于县尉如何包庇“齐天大圣”等等,一五一十的全告知了叶义问。 叶义问听完,突然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是胆大枉为,无法无天!” 烛火摇曳,亮光闪烁在叶义问义愤填膺的脸上,令那张脸显的更加令人敬畏。 赵汾肃立一旁,不敢出声。 叶义问放下书,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问道:“此事有老夫作主,贤侄尽可放心,老夫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将那凶徒和涉案官吏缉拿归案。” 闻言,赵汾又拱手一揖道:“就有劳叶伯伯了!” “嗯,此事老夫明日即安排办理,不知贤侄此番南行,可有甚难处么?”叶义问关切的问。 见问,赵汾踌躇了一下,便将朝廷有大员要来追杀之事也告知了叶义问。 叶义问听完,略思忖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做贼心虚,色厉内荏!” “如此说来,叶伯伯知道是何人所为?”赵汾问道。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义问愤然道。 顿了一下,叶义问又道:“贤侄莫怕,你既已来,就且先住在舍下,我倒要看他如何来动你?” “侄儿倒不惧他,只是侄儿并非一人来南剑州,还有几位朋友。”赵汾道。 说到此,赵汾又将鄯金宝等人一路上如何关照他,如何为李老汉家一案奔走等事也一并说与了叶义问。 那叶义问不愧为刚直正义之士,听他讲完,手一挥道:“都来,都来,如此便更好行事!” 二人聊至子时,才罢。 赵汾遂去引鄯金保及李老汉等一众人到叶义问府邸。 叶义问询问了前事一应细节,又如此这般的向众人交待一番,众人方准备歇息。 鄯金保见叶义问府邸房屋并不宽裕,便带着众解差又回了客栈。 第二十二章 击鼓鸣冤 齐万盛也到了南剑州府城。 他领着一伙帮手,潜在一家客栈中。 他闭门不出,只派出探子到知州衙署刺探。 当日一早,李老汉在赵汾等人簇拥下也来到了知州衙署外。 但见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立在那衙署门前,不怒自威。 衙署门楼上挂一面黑色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南剑州署。 衙署大门两侧裱着一副楹联,乃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再往里走,便是公堂。 公堂门口挂起一排半黑半红水火棍,旁边立着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架着一面巨鼓。 那鼓便是苦主用来喊冤用的。 李老汉颤巍巍的抓起鼓槌,照着那面巨鼓使劲敲击。 只听那鼓声震天动地,引的路人看客一众人等前来围观。 闻听鼓声,那堂上老爷问周围道:“是何人在击鼓?” 衙役回道:“禀大人,是个老汉在击鼓。” “唤他进来,看是何冤情?”老爷正声道。 那衙役遂至堂外将李老汉领进公堂,赵汾等人及一群看客也随了进去。 但见:“明镜高悬”挂上方,老爷端坐正中间,押司书吏立两边。 皂隶手中持笞杖,如鹰瞵鹗视堂下方。 公差手扶水火棍,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真真是:老爷正襟危坐,衙役如狼似虎,盛气凌人震胆魄。 那李老汉哪见过这阵仗,心里“咚咚”直敲鼓,两腿“酸酸”直发软。 只见他刚入得公堂中,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未及他开口说话,衙役们便齐喝“威……武”,两排水火棍齐敲地砖“梆梆”响。 声势震撼,令人惴惴而栗。 然后又听“啪”一声巨响,乃是老爷拍响了惊堂木。 围观众人闻声纷纷跪下,不敢言声。 只听堂上老爷问道:“下方何人?有何冤情便击鼓?” 问话的老爷正是南剑州知州大人叶义问是也。 见叶知州问起,李老汉遂将一张诉状双手捧上。 未及老爷问话,他便战战兢兢的道:“草……草民李老汉,家住顺昌县宝……宝庄村,状……状告本县齐家庄齐万盛杀害草民三……三条人命,烧毁四间草房,请青天大老爷替草民做主!” 叶义问接过诉状,看了一下,然后厉声道:“竟有此事?你既要告他害你三条人命,可有人证?” 只因是当着堂下众多百姓,叶义问须按流程审问,这是昨夜俱已交待好了的。 见问,赵汾和解差官鄯金保忙站出来。 二人一揖道:“小人赵汾等便是人证,另有一名唤作张二牛的村民也可作证。” 叶义问看了看赵汾和解差军官,只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半晌,叶义问突然虚张声势的拍响惊堂木,响声吓得李老汉及众看客纷纷将头埋下。 只听他厉声对李老汉道:“大胆!你即为顺昌县人,为何不向顺昌县报案?却跑来南剑州报!难道那顺昌县的父母官不管吗?” 赵汾一拱手道:“大人息怒,李老汉他岂敢?只因他胆怯,小人便替他向顺昌县尉报了案,只是那于县尉推诿扯皮,非但不治齐万盛之罪,还先抓后放,纵凶杀人,李老汉被逼无奈,这才上告知州大人。” 听完,叶义问便问李老汉道:“他讲的可是实情?” 这也是昨夜早已商议好了的。 此是让赵汾由原告变为证人的理由,是为防于县尉等反驳而特意设置的。 “大人明察,赵公子讲的俱是实话。”李老汉叩道。 …… 叶义问捋须思忖,并不言语。 半晌,他又问赵汾道:“你既为人证,本官且问你,那姓齐的杀死李老汉家三口人你可在场?可是亲眼所见?” “小人就在现场!是亲眼所见。”赵汾答道。 “嗯,如此甚好!原告和人证俱在,只缺被告!来呀!速将那顺昌县于县尉和那被告齐万盛一干人勾来,后日在此当堂对质。”叶义问发下令牌,吩咐道。 几个衙役应诺一声,提着水火棍便去了。 待衙役们出去,叶义问又道:“原告李老汉,你可还有甚话要说?” 李老汉见问,将头深深叩下道:“草民再无甚可说,只求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 “这个自然,本官定会明查此案,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既无甚话说,就退堂罢!”叶义问一拍惊堂木,宣道。 众人叩首,遂退出公堂散去。 只因要等那于县尉和齐万盛,叶义问便将赵汾和李老汉二人暂留在州府衙内。 一来方便后日与被告对簿公堂,二来也可确保二人安全。 且说那一群看客中,有一个便是齐万盛派来的探子。 见知州大人要将齐万盛和于县尉勾来审问,便一溜烟似的跑去客栈报信。 待见到齐万盛,那探子便将在衙署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只见齐万盛将酒碗摔在地上,吼道:“我倒要看看他姓叶的能把爷爷怎地?” 探子小心翼翼道:“大圣,那于县尉却……却咋办噻?” “齐天大圣”手一拍桌子道:“小子提醒的对,你速去顺昌县通报于县尉,请他速来,莫叫他落在姓叶的手里了!” 说着,便随手丢了几个金瓜子给那探子,喜的那探子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拣。 他边拣金瓜子边一个劲道谢:“多谢大圣爷爷!多谢大圣爷爷噻!”。 谢过齐万盛,那探子便出了客栈,撒开双腿直往顺昌县奔去。 你道齐万盛为何要派这探子去接那于县尉? 只因这探子是机灵鬼一个,又会使草上飞的轻功,来去迅速。 此人外号“飞毛腿”,是个畲人,姓盘名金换。 只因一句提醒的话,这盘金换便得了几个金瓜子,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脚下便也更加轻快。 只听耳边“呼呼”风声,脚下“唰唰”草响。 不到两个时辰便奔出近半路程。 他一边跑还一边摸出金瓜子看,心里正琢磨着如何用这笔“巨资”去快活一番。 如此这般,这盘金换便有些走神。 一个不留神,他便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那个人也在赶路。 只听“哎哟”一声叫唤,盘金换便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撞在了一个虬髯中年汉子身上,那人一身畲人装束。 盘金换手里的金瓜子被撞飞了,撒落到草丛中。 这盘金换是个财迷,也不管自己撞伤与否,更不管所撞何人,只兀自在草丛里翻找他那几个金瓜子。 那几个畲人只停下笑看,也不言语。 待找见金瓜子,盘金换才回过头准备开口骂对方。 却见那三男二女五个人,其中有三男一女是畲人,而且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 只有一个浑身血迹的小尼姑不识得。 那小尼姑显然受了重伤,埋着头,伏身马背,看不清面目。 这时,那个十六七岁、凤冠霞帔的畲人少女开口问道:“盘金换!怎地是你噻?” 盘金换闻言也奇道:“蓝凤凰?雷大泽?你……你们这是要去干啥?” 那唤作雷大泽的虬髯汉子闻言一笑,说道:“好你个贼娃子盘金换,正要找你噻!你倒撞上门来,快说,慌里慌张的这是要去哪里干坏事去咯?” 盘金换将头一拧怒道:“哼!你老雷头就会看低我!动不动说我是贼娃子!今日我偏不告诉你!你能将我怎地噻?” 见盘金换这副德性,那唤作蓝凤凰的畲人少女便看不上了。 只见她抢上前去,眼也疾手更快,一把便扯住了盘金换的一只耳朵。 疼的那盘金换直呲牙,口中嚷嚷道:“哎哟哎哟!疼噻!蓝凤凰你个假后生,耍啥子蛮横嘛?看谁敢娶你噻?” 蓝凤凰闻言气的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手上便更加用力了。 她边使劲拧边厉声道:“你个贼娃子快讲,你的金瓜子是哪里来的?这么急急火火的要干啥子去?” “哎哟哎哟!我说!我说!你放开我说噻!”盘金换疼的呲牙咧嘴道。 雷大泽及另两个男畲人在旁偷笑,那小尼姑只埋头不语,似是疼痛在身。 闻言,蓝风凰便稍稍松了些劲,待要听那盘金换怎说。 只听那盘金换道:“这几个金瓜子是我家大圣爷爷赏我的嘛,又不是我偷的噻!” “又扯谎!哪一个大圣?那你带我去见见他噻!”蓝凤凰不依不饶道。 “姑奶奶你就放了我嘛!我还要去……”盘金换不敢往下说了,怕说漏了嘴。 “去做啥子?快说嘛!”蓝凤凰说着,又使劲一拧,几欲要将盘金换的耳朵拧断。 疼的那盘金换眼泪都出来了,哭道:“大圣爷爷派我去接那顺昌县于县尉噻!” “接到啥子地方去?”蓝凤凰紧追不舍。 “到南剑州去噻!只因有人在南剑州告了大圣爷爷,大圣爷爷怕于县尉被知州抓去问话噻,便派我抢先去接嘛!” 盘金换已然疼的无法忍受,便干脆一口气说了个干干净净。 闻言,蓝凤凰心生好奇,道:“听你这话,你那大圣爷爷定不是啥子好人咯!快说,人家为啥子要告你那啥子爷爷噻?” 那盘金换报信心切,却苦于无法脱身。 他知道,若想尽早脱身,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就别想走。 只因他晓得这蓝凤凰有刨根问底的毛病。 于是,他就将赵汾和李老汉上南剑州状告齐万盛之事的前前后后说了大概。 当提到赵汾的名字时,那小尼姑深埋着的头似乎略动了一下,偷偷朝盘金换看了看。 只听那雷大泽道:“我知道那于县尉,不是啥子好鸟嘛!这么说来,你那啥子大圣爷爷肯定也不是啥子好鸟咯!” 闻听雷大泽之言,蓝凤凰松开了拧在盘金换耳朵上的手。 只是又顺势在他头上推了一把道:“他盘金换就不是啥子好鸟嘛!” 她这一推,便被那盘金换逮个空。 只见他顺势往旁一滚,然后又一个腾跃,便跃出十几步外,竟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蓝凤凰双脚蹬地,一个燕子穿云便也腾跃而起。 只见她在空中连续几个筋斗,便追到了盘金换后上方,一脚踢中他后背。 只听那盘金换“哎哟”一声,便扑倒在地。 蓝凤凰落地后遂一脚踏在他背上,他便不敢再动弹。 “你娃想跑噻?给我捆起来带走,莫叫他再去害人咯!”蓝凤凰吩咐道。 两个畲人便上前来,将盘金换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盘金换心里直叫苦,任他口中如何讨饶,众人却是不理。 他只好跟着那几人,一径往山里去了。 第二十三章 府衙纵火案 几个公差携着公文到了顺昌县,找到了于县尉。 见是南剑州知州大人派来的公差,那于县尉心中惶恐不安。 他惶恐倒不是因为对方官大。 他惶恐是因为这些人并非是他要等的人。 他要等什么人? 他要等齐万盛派来的人。 只因他与齐万盛有个约定。 这个约定便是:一旦南剑州有变故,齐万盛会速派人来向他传口信,接到口信他便即刻赶往南剑州,与齐万盛在同福客栈汇合。 然而,却等来了一班州府公差。 那于县尉疑窦顿生,心知大事不妙。 只因那公文是知州叶义问亲批的,要求他见文后即刻启程赶往南剑州府衙。 此刻,他只想逃跑。 便托辞说时辰已晚,请公差们吃杯酒再走不迟。 他实则想在酒里下药,蒙倒公差便逃之夭夭。 哪知那几个公差并不买账,直说知州大人有严令,不叫耽搁。 无奈,于县尉又不敢抗命不从,只得随着公差们上路了。 那齐万盛在南剑州空等了一日,至深夜也未见于县尉到来。 就连传信的探子盘金换也不见了踪影。 正自纳罕,却见另一个探子慌慌张张的来禀报:“大圣爷爷,有好消息!” 齐万盛喜道:“甚好消息?于县尉到了?” “非也!是大圣爷爷所盼的那个朝廷大员到了!”探子道。 齐万盛半信半疑道:“莫哄爷爷开心,你又从何得知?” 见齐万盛不信,探子便细说道:“小的今日碰到一个同乡,此人在建宁府当差,说有个朝廷大员来了,还带着三个高手,说是他亲自带的路,怎会有假?” 闻言,齐万盛信了,便扯住那探子问道:“他们人在何处?” 探子答道:“说他们此时正在城内醉香楼里吃花酒呢!” 齐万盛将双手一击,笑道:“哈哈哈!天助我也,小子此事办的甚好!” 说着,便将几个金瓜子丢给那探子。 探子忙伸出双手捧住,口中千恩万谢的。 齐万盛赶紧命人准备了两箱金银,由四个小厮抬着便往醉香楼去了。 过了两条街,便到了醉香楼。 但见那醉香楼:灯火阑珊,妙影灼灼,红妆缦绾,脂香袭人。 真是一个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有诗为证: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探子将他那同乡找来了,带到齐万盛面前。 见面,齐万盛先塞给那人十个金瓜子,那人便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齐万盛又将拜帖和礼单交给他,请他入内通禀。 他还在礼单中附了一封信。 信中只说赵汾如何杀他胞弟,他愿助侍郎大人除掉赵汾云云。 那同乡进去不多时,便笑盈盈的出来了。 说侍郎大人有请。 齐万盛大喜,忙整理衣冠,进了醉香楼。 四个小厮抬着金银随之入内。 那同乡将他们一径带入二楼一间雅阁。 但见雅阁内,首席坐着一个面如刀削、两腮无肉之人。 正瞪着一双斜愣三角眼,瞧着面前的齐万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兵部侍郎曹咏。 席案两侧依次坐着三个黑衣人,个个身傍两个美艳歌妓。 见齐万盛进入雅阁,曹咏便屏退了两侧歌妓。 齐万盛忙跪在地上向曹咏请安:“小人齐万盛叩见侍郎大人,特为大人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那曹咏只拿鼻子哼了一声“嗯”。 又向身旁小厮递了一下眼色。 那小厮便会意,过来替曹咏验看礼物。 验看完礼物,那小厮便领人将箱子抬出了雅阁。 曹咏喜笑颜开,对齐万盛道:“赐座。” 齐万盛便坐在了下首,只不敢说话。 只听曹咏问道:“那赵汾果真有些本事吗?” 齐万盛见问,忙站起答话,说道:“小人不敢扯谎,若不然兄弟也不会惨死!” 曹咏又打着官腔道:“既然那赵汾杀了你胞弟,本官便为你做主,你尽可放手去干,莫要有甚顾虑!” 齐万盛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大人做主再好不过,小人当尽全力,只是那知州叶义问却有些碍手!” 曹咏笑道:“呵呵,有本官为你做主,一个叶义问且不足虑!” 齐万盛忙不迭的拱手表达谢意。 末了,曹咏又用手指着座上三人道:“再说,有此三位高手助你,即使再来一个赵汾又能如何?”。 见曹咏提及,那三人便向齐万盛略一抱拳示意,却并不言语。 齐万盛也忙向三人抱拳作揖施礼。 都已相见过,曹咏提议举杯,五人共饮一杯。 饮罢,齐万盛本想聆听曹咏教诲,却发现他正用那双三角眼瞪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甚是古怪。 齐万盛被瞪的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便只好陪着笑脸。 半晌,那曹咏才又问齐万盛道:“你是否还有事瞒着本官?” 齐万盛被问的稀里糊涂的,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到底瞒了他什么。 难道是那些财宝? 又觉不可能,只因曹咏才来,还不知道那些财宝。 齐万盛干脆站起来,拱手一揖道:“小人愚鲁,实在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件?” 那曹咏冷笑一声,讳莫如深的问道:“呵呵,本官且问你,那李老汉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齐万盛十分惊讶,不知这曹咏又为何要问李老汉之事。 便赶紧跪倒在地,央告道:“大人手眼通天,想必早已知晓此事,小人的身家性命全在大人手里,求大人给小人指条明路!” 闻言,曹咏方笑着走了过来,将齐万盛扶起,又将他按在座位上。 齐万盛只好战战兢兢的斜签着坐下。 那曹咏又踱着方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说道:“既如此,今后你要听本官吩咐,不敢起二心!” 齐万盛忙站起道:“请大人放心,小的今后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哈哈哈,甚好!来,再喝一杯!”曹咏笑着站起,端起酒杯与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那曹咏便收起了笑容,便似换了一张脸。 齐万盛被他的喜怒无常整的心神不宁。 只听曹咏正色道:“诸位听好,以下所议之事过了今夜便只能烂在肚子里!若是谁的嘴不严实,是要掉脑袋的!” 他说到“掉脑袋的”这四个字时是咬牙切齿说的,透着瘆人的寒气。 只见五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叨叨,如此这般的商议开来。 至于商议的什么内容,却无人知晓。 待商议罢,曹咏便又召歌妓舞女进入雅阁陪酒。 五人直饮乐到夜深方散去。 夜深深,月寂寂,南剑州府城内万籁无声。 四更时分,城内军民正在熟睡中。 突听得有人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喊声凄厉刺耳,将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满城狗吠,一街人忙。 只见那知州府衙已被大火吞没,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火光红透了半边天。 借着火光,可看到有人在火中挣扎翻滚,有人倒在大火中,可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附近军民人等个个提桶端盆,纷纷从河中取水来救。 火势迅猛,火场内毕剥作响,烟火中气味刺鼻。 但见众人往来奔走,不住的往火中泼水,然而那火势却越泼越旺,让人无法近前。 众人束手无策,眼见府衙里的房屋就要化为残垣断壁了。 这时,有老者建议用土灭火,于是众人又推车取土扑救,方才奏效。 待叶义问带着一队官兵赶来时,火势已渐缓。 众人一边灭火,一边借着火光寻找幸存之人。 及至天明,大火方才熄灭。 但见,堂堂知州衙门只剩下门口的石狮子完好无损,其余房屋悉数烧成了黑炭残垣。 瓦砾堆上冒着白气,在晨光的照射下,宛若雨后的黑林。 在衙署中留守的人多已被烧成了焦炭,即使几个尚存一息的,也已烧的面目全非了。 众人将死伤人等从火场中抬出,放到空地上一字排开,由仵作一一检视。 只因那些人面目被烟火熏黑,已分不出张三李四了。 此时,尚不知赵汾和李老汉死活。 面对此情此景,叶义问眉头紧锁,目光冷峻。 他蹲下来,用手蘸了些地上残留的黑色粘稠之物,端详了一气,又凑到鼻子底下闻。 却不知此为何物。 有老者晓得,对叶义问道:“大人,此物叫‘猛火油’,乃是攻城掠地时的引火之物,用此物引火难以扑灭!” “哦?你如何知晓?”叶义问诧异道。 “小老儿也曾随王师征战过北辽,因此知晓,此物乃是从‘占城国’来的。”老者答道。 闻言,叶义问又看了看那黑物,自言自语道:“无怪乎难以扑救!” 正在此时,几个衙役过来禀道:“大人,全都细细搜过了,少了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义问移步至哪些尸首边,挨个查看。 然而那些人都已了无声气。 “务要想法找到昨日那原告和人证!”叶义问吩咐道。 衙役们应诺去找。 周围军民人等也过去帮忙,挨个擦洗那些人的面部。 叶义问看着满地狼藉,觉得此事绝非偶然,十分蹊跷。 必是有人要灭口,只是太过嚣张,竟连堂堂州府衙署也敢烧。 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呢?叶义问心道。 正在此时,那几个去顺昌县的衙役也到了,身后跟着顺昌县的于县尉。 第二十四章 客栈断案 见知州衙署狼藉一片,尸首横陈,几个衙役吃惊不小。 却又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难。 见此情景,那于县尉心惊更甚。 他在心中暗自纳罕,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胆量,连州府衙门也敢烧。 衙役们见到叶义问,忙叩报道:“禀大人,小人几个将于县尉带来了,齐万盛不知踪影,未能带回。” 说着,那衙役指了一下身后的人,一个身穿从八品官服的官员,正是那于县尉。 见衙役提及自己,那于县尉忙上前来。 向叶义问叩拜道:“下官顺昌县尉于付潭,叩见知州大人。” 叶义问盯着那于县尉看了半晌,也不言语。 看的那县尉心里直发毛,手足无措。 只听叶义问“唉”一声,叹了口气,然后唤于付潭道:“于大人!” “下官在!”于县尉忙应道。 叶义问面无表情,继续道:“你身为地方官员,应当知道这焚毁官衙、烧死公差的罪过吧?” “下官晓得,可定个谋……谋逆之罪,按律当诛九族!”于县尉额上沁出了细汗。 闻言,叶义问微微点头道:“嗯!看来于大人对本朝刑律倒也稔熟,想必你亦晓得官员与逆贼勾结、谋逆的罪过吧?” “下……下官晓得,依律,当凌……凌迟!”于县尉已汗如雨下。 他话音刚落,叶义问便向前跨出一步,将脸凑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 只见他目光犀利如剑,声音低沉道:“那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岂非想尝尝那生剥活剐的滋味不成?” 闻言,那于县尉大骇。 只听他哆嗦道:“大……大人何……何出此言?叫……叫下官如何承受得起?这……这府衙被烧之事,确……确实与下官无干呐!” 叶义问待要说话,却见那检查尸首的衙役过来禀道:“大人,已辨认出李老汉尸首,只是未见那赵汾的!” “嗯,晓得了!”叶义问答道,眉头紧锁。 顿了顿,叶义问又回头问那县尉道:“据闻你与那什么‘齐天大圣’来往甚密,可有此事?” 见问到“齐天大圣”,于县尉有些惊慌。 只见他稍一迟疑,道哆嗦道:“下官对此人略……略知一些,并无过深……交往!” 叶义问知他所言不实,声音低沉道:“本官再问你,那姓齐的拦路劫财、杀害李老汉四条人命之事,你可知情?” 于县尉上下齿直打架,伏在地上,浑身只发抖却不出声,似在犹豫。 见他如此,叶义问心中便已有了底。 语气稍和缓了一些道:“于大人,要据实交代,本官或可念你检举有功,饶你不死,否则本官也难保你性命!” 于县尉已是汗如雨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嗫嚅了半天,方道:“下官知……知情!” 那县尉于付潭终未能架住叶义问的拷问,心理城防已现崩塌之势。 叶义问厉声问道:“既知情为何不将那姓齐的法办?为何不替百姓作主?” 未及于付潭说话,叶义问又接着发问道:“既然已将他拘捕入狱,为何又将他放了?” 于付潭被问的心慌气短,汗如雨下。 “你定是收了姓齐的好处吧?”叶义问最后又问。 这一连串的发问已点了于付潭的死穴,他辩无可辩,答无可答。 于付潭满头大汗,口中嗫嚅道:“下……下官无能,求大人宽恕!” 这是一句明显的托辞,是推卸责任的狡辩。 见于付潭仍不肯将实情说出,叶义问十分恼怒。 你道于付潭为何仍不肯说出实情? 只因他在等齐万盛来救他。 叶义问立在原地,向围观的百姓扫了一圈。 百姓们也都看着他,场上鸦雀无声。 叶义问知道,百姓们都在看他如何处置这于付潭。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他会严办于付潭,只因他们更相信“官官相卫”这句老话。 叶义问微低下头,用一双怒目瞪着于县尉。 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并非无能,乃是目无法度!看来不用大刑,量你不说实话!” 闻言,那于县尉吓的跪在地上筛糠不止。 只听叶义高声唤道:“衙役们!” “在!”衙役们高声齐应道。 “将这于付潭剥去官服,大刑伺候!”叶义问近乎嘶吼道。 众衙役应诺,三下五除二便剥了于县尉官服,将他掼在地上开打。 此时,已有百姓搬来座椅,请叶义问坐下,又将一张木桌摆在他面前,当作公案。 几棍下去,那于付潭便如杀猪般惨叫。 围观百姓齐声叫好。 再几棍下去,于付潭便呼嚎道:“哎哟!大人饶命,下官全……全招!” 见他服软,叶义问才叫停,众衙役才住手。 一旁押司早已备下笔墨纸砚,准备录他口供。 那于付潭吃不住棒打,便将他与“齐天大圣”串通一气拦路抢劫、分赃等事悉数招认。 押司笔走龙蛇,迅疾成书,将他口供一字不漏的记在了纸上。 于付潭说完,便如释重负,伏在地上再不抬头了。 围观百姓纷纷拿臭菜烂泥往那县尉头上扔,并高喊:“杀了他!杀了他……” 喊声雷动,吓的那于付潭尿了一裤裆。 须臾,叶义问向众人摆手示意,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只听他问于付潭道:“本官最后问你,纵火烧毁府衙之事,你可知情?” 于付潭伏地央告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纵火之事小人确实不……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可知姓齐的去向?”叶义问又问。 “小的只知他与我约在同福客栈中见面,其余一概不知。”于付潭已经彻底绝望了,索性不再隐瞒。 叶义问也看出他未撒谎,便不再问。 他正要发兵往同福客栈中去,却听于付潭低声道:“小人还有一事向大人禀报!不知大人可愿听?” 叶义问便道:“快讲!” 于付潭道:“朝廷里有大员要除掉赵汾,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府城!” 闻言,叶义问有些吃惊。 自言自语道:“果真来了!” 他想不出来此的是哪位朝廷大员? 事情变的越发蹊跷,也越发复杂。 齐万盛和朝廷大员都冲着赵汾而来,而赵汾只在府衙内待了一夜,府衙便起火了! 齐万盛,朝廷大员,和府衙里的这场火到底有何关系? 这三者竟有如此巧吗? 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心中,让叶义问感到千头万绪,纠缠不清。 他必须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方能找到突破口。 看着溢了一地的黑色粘稠物,他突然想起适才那老者提到的“猛火油”。 对!就从这“猛火油”和那齐万盛先入手。叶义问心里琢磨着。 如此一思定,他便向一个姓徐的孔目官和一个姓刘的孔目官招手示意。 那徐孔目和刘孔目忙到他身边来,等他吩咐。 见身旁尽是围观者,他怕走漏消息。 便压低声音对徐孔目吩咐道:“速查清这剑州城里贩卖猛火油的人,若找到就带到同福客栈。” 那徐孔目官应诺,带着几个兵丁去了。 回过头,同样压低声对刘孔目吩咐道:“将于付潭捆起来,去同福客栈抓那齐万盛!” 刘孔目官应诺,几个公差便将于付潭捆起,押着往同福客栈去。 那于付潭低着头,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围观的百姓跟在队伍后面,也往那同福客栈去。 一到同福客栈,兵丁将客栈围起,不准人进出。 叶义问坐镇客栈前堂,运筹指挥。 刘孔目带公差挨个查房,于付潭挨个辨认房客,寻找齐万盛。 掌柜和伙计们不知其中缘故,都惊恐万状的聚拢在院中。 公差搜遍了所有客房,终究未搜到齐万盛。 叶义问并未感到意外,他已料到是这结果。 只因他断定,那齐万盛若烧了衙署,必会迅速离去,不会仍在客栈停留。 目下只有问客栈掌柜和伙计们了。 叶义问吩咐道:“将掌柜和伙计们唤来问话!” 待那掌柜和伙计们进来,他问道:“本官问你等话,可要据实说,昨夜子时前后可有人退房离去?” 一小伙计道:“回禀老爷,昨夜子时一刻确有五人退房!” “你可记得他们长甚模样?姓甚名谁?”叶义问又问道。 “为首的一个人模样雄壮,其他几人都唤他大圣爷爷!小的记的切,只因他们走后不久衙门便起火了。”小伙计答道。 听闻小伙计此言,叶义问更加坚定的认为,火烧衙署之人必是齐万盛无疑了。 “你可知他往何处去了?”叶义问又问小伙计。 “小的不知他们昨夜去往何处,不过……” 小伙计正要往下说,老掌柜在旁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小伙计会意,便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什么?为何不往下说?”叶义问听他话中有话,即追问道。 小伙计口中嗫嚅着,不住偷看老掌柜,不敢出声,憋了一头大汗。 刘孔目见状,上前吼道:“老爷问你话呐!哑巴啦?” 吓的小伙计一哆嗦,遂脱口说道:“小的虽不知他昨夜往何处去了,却知他曾去过醉香楼,是他的手下对小的说的,还说见了个朝廷大官。” 闻言,叶义问愈发吃惊,心说:“想必那齐万盛与朝廷大员已联起手来了!” 第二十五章 青楼擒大员 听客栈小伙计说齐万盛昨夜去过醉香楼,叶义问对刘孔目吩咐道:“速去醉香楼查看!” 刘孔目率一队兵丁往醉香楼去了。 叶义问继续坐镇客栈,他要等那徐孔目回来复命。 且说刘孔目率兵至醉香楼后,分兵围住醉香楼,不使人出入。 兵丁们楼上楼下挨房搜查,也不管房中人正在做甚。 顿时,只听楼上楼下雅阁包间中传出了一片尖叫声、哭喊声、大骂声,便似惊起了一滩鸥鹭。 那些嫖客歌妓被兵丁们悉数赶至楼下大厅中,仍叫于付潭从中辨认齐万盛。 可是,楼上雅阁内却有一人十分嚣张。 只见这人正搂着歌妓饮酒快活,压根不理会搜查的兵丁。 他非但不理会,还大骂那几个兵丁,说要他们仔细脑袋。 这刘孔目也不是吃素的,哪容得有人如此嚣张? 二话不说,他便将那人揍倒,吓得歌妓尖叫不止。 揍完,刘孔目又叫兵丁拿绳子将那人捆了,扔到了楼下大厅中。 那人口中大骂刘孔目瞎了狗眼,连朝廷命官也敢绑,说迟早要叫他好看。 此人这么骂骂咧咧的,倒让那于付潭听在耳中,喜在心中。 只见他梗着脖子向那人喊道:“那位官人可是兵部侍郎曹咏曹大人?” 见于付潭乱喊叫,一兵丁将他踹倒,拿刀逼着他,他便吓的不敢再出声了。 见有人喊,那人便又大骂公差们道:“王八羔子们!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本官也敢捆?快快放了本官,若不然本官将来杀了你等全家!” 一个兵丁听不下去,便要上前再去揍他,却被刘孔目拦住了。 只因刘孔目听他说的似有鼻子有眼,起了恻隐之心。 他怕抓错了人,万一对方真是朝廷大官要员可如何是好?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孔目官,就连知州叶大人恐怕也不好交待。 刘孔目吃不准他底细,便替他松了绑,欲将他带至叶大人面前,请他老人家定夺。 最终,搜遍了醉香楼,刘孔目仍未找到齐万盛。 他只好收兵,回到同福客栈向叶义问复命。 见到叶义问,刘孔目禀报了搜查醉香楼的情况,又说带来了一个自称朝廷要员的人。 闻言,叶义问便让唤此人进来。 见传唤,那人便大摇大摆的进入前堂。 只见他鼻孔朝天,既不跪拜,也不拿正眼看叶义问,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叶义问认出他正是兵部侍郎曹咏,却只装作不认识。 他知道此人是秦桧的亲信党羽,是个拍马溜须之徒,叶义问对他本就非常蔑视。 再看那厮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的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 便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教训教训他。 叶义问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姓甚名谁?见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先叫他尝尝水火棍的厉害!” 衙役们早就看他不惯了,得令,上前便摁住他使劲打。 几棍下去,那曹咏便疼的直嚎叫:“别打啦!别打啦!我是兵部侍郎曹咏!” 闻言,叶义问即叫停。 只见他从座上站起,来到那曹咏面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对着他的脸端详起来。 半晌,方才拱手道:“呀!原来是曹大人啊!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让您受惊啦!” 说着,就要伸手去扶那曹咏。 那曹咏将他的手挡开,从地上站起,坐在椅子上,气呼呼道:“啍!下官岂敢有劳叶大人?” 见他生气,叶义问暗自发笑,正要假意安慰他几句 未及开口,却见那徐孔目也回来了。 只见他进至堂中,叩拜道:“禀大人,抓到两个私贩猛火油的人!” 说着,那徐孔目对着堂外喊道:“带进来!” 得令,兵丁们便将两个浑身油乎乎的人扔了进来,便是两个走私猛火油的油贩子。 那二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后便滚了几滚,停在了地中间。 曹咏一见那二人,心下大骇,面色转白。 那二人一见曹咏,心中大喜,破涕为笑。 叶义问便先撂开曹咏,转而审问那两个油贩子。 厉声问道:“你二人犯了甚事?从实招来!” 见问,那二人浑身直打哆嗦,只一个劲的偷看曹咏,却不回话。 再看曹咏,却翘着二郎腿,将脸扭转过去,并不理睬这二人。 观这三人状况,叶义问觉得有些蹊跷,且不作声,只给徐孔目递眼色。 那徐孔目见叶义问向自己递眼色,心中即明白,遂扯过一条鞭子,照着那二人身上一顿猛抽。 他边抽边骂:“直娘贼,大人问你话呢!耳朵里长驴毛啦?听不到?” 只见那二人疼的满地打滚,口中叫唤道:“曹大人救我呀!曹大人救我呀!” 见油贩子向自己讨救,那曹咏十分不悦,只绷着脸,也不言语。 叶义问一直在旁观望,已看出了其中之诡异。 便在心中决定,从这两个油贩子身上寻求突破口。 于是他便故意对曹咏道:“曹大人,看来你们认识啊!只是曹大人怎会与这些个油贩子往来?” “下……下官怎会识……识得这些腌臜货?”曹咏支支吾吾的说道,将头扭了过去,故意不看那二人。 那油贩子听他如此说,便恼了,大声叫唤道:“好你个狗官,翻脸就不认人,昨夜在醉香楼还称兄道弟的,今日倒装作不认识俺们兄弟了?” 闻言,曹咏迅速从椅子上立起,指着油贩子:“你……你胡说!本官何曾与……与你等……” 他本想说何曾与那二人去过醉香楼,又觉不妥。 只因他才从醉香楼出来,众人有目共睹,若说未去,便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便支吾几句,坐下不说话了。 叶义问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便佯装对油贩子发怒。 只见他将桌子一拍,对那二人喝道:“大胆!本官尚未问你等走私之事,你倒在此咆哮公堂,还谩骂朝廷命宫!来呀!大刑侍候!” 几个衙役应诺,将那二人按倒便打。 只见水火棍起落之间,二人身上便发出了“邦邦邦”的响声,着实是令人心惊肉跳。 只几下那两个油贩子便被打的皮开肉绽,爹呀妈呀的直叫个不停。 曹咏在旁看的心惊胆战的,不停用手帕擦拭脸上的冷汗。 叶义问在旁偷偷观察,却不作声,见到曹咏那复杂的表情,只在心中暗自偷笑。 一个油贩子实在忍受不了如此酷刑,便大喊道:“大人饶命,小的全招!” 见油贩子要招,叶义问便摆手叫停,衙役们才停了下来。 只见那油贩子二人软趴趴的趴在地上直啍哼,几近要死掉。 半晌,有一个方抬起头,说道:“我二人是专从军中倒卖‘猛火油’的,昨夜有人带话说有个大官要见俺们,便去了醉香楼,见了他!” 说着,那油贩子抬手指了指曹咏。 曹咏惊的从椅子上跳起,大骂道:“腌臜破落货,本官何曾……何曾见过你?” 曹咏已然绷不住了,脸憋的紫黑。 油贩子一双恶目瞪着曹咏道:“狗官!你若不保我兄弟二人,必叫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等找死!” 曹咏头上已分明开始冒汗了,咆哮道:“叶大人,快……快杀了这两个腌……腌臜货!” 叶义问并不接他话茬,厉声对那两个油贩子道:“大胆!你二人难道不知诬陷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吗?” 一个油贩子梗着脖子道:“啍!大不了一死!能怎地?他姓曹的既然不仁,也就别怪我兄弟二人不义了!” “你……你想怎样?”曹咏急眼了。 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夺过兵丁手中的刀就要砍这油贩子。 徐孔目眼疾手快,一把夺下刀,将他推到了一边。 那曹咏一只手指着那两个油贩子,怒目而视,嘴角抽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叶义问并不言声,只自顾自的低头饮茶,且冷眼看曹咏演戏。 那两个油贩子见曹咏下此死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来个鱼死网破。 只见一个油贩子对叶义问道:“大人,小的这里有他姓曹的亲笔写的书信一封,请大人验看!” 说着,那油贩子挺起胸膛,说道:“小人上衣口袋中有书信。” 叶义问向徐孔目一递眼色,那徐孔目即上前扯住那油贩子衣服便搜,果真搜出一封信来,呈给叶义问。 见状,曹咏吓的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用衣袖不停的擦头上的汗。 叶义问展开信一看,果然是曹咏本人落款的亲笔信。 信中无非是说见此信如见曹咏本人,见此信务必要对此人大行方便云云。 那油贩子说道:“昨夜在醉香楼,姓曹的让我于子时前弄到十桶油给姓齐的,然后又给我写了此信,说日后对我有用,若不然,他哪里会给我写此信。” 听完,叶义问向曹咏扬了扬手中的书信道:“曹大人,你还有甚话好说?” “这……这是误会!”曹咏吓的直哆嗦。 “来人!将曹咏拿下!”叶义问厉声道。 衙役们应诺,将那曹咏摁在地上捆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智斗恶徒 曹咏见叶义问来真格的,挣扎着骂道:“姓叶的,你竟敢如此对待本官,秦太师若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叶义问闻言一怔。 是啊!此人背后站着秦桧。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大义”二字。 便对那曹咏厉声道:“大胆狂徒,你身为朝廷钦命之从三品官员,竟然知法枉法,连府衙也敢烧!真是罪不容诛!” 几句话说的叫曹咏心里“咚咚”直跳。 但随即,曹咏又梗着脖子争辩道:“姓叶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与逆贼勾结烧了衙门,有何证据?难道就凭此封书信吗?” 未及叶义问反驳,只听到有人一声:“证据在此!” 众人惊讶,回头一看,却是赵汾和解差官鄯金保到了。 只见几个解差抬着一个铁笼,笼中蜷缩着一个人,双手用铁索反剪着。 此人正是那号称“齐天大圣”的齐万盛。 只见他浑身是血迹,蓬头垢面,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曹咏和于付潭一见齐万盛也被拘来,心里便顿时凉透了。 只因齐万盛是他们所干的这些坏事的全程参与者,他被抓,也就意味着祸事真的降临了。 再看赵汾,也已是须发凌乱,衣衫褴褛,浑身血迹。 此时,他正手执宝剑,凛然立在堂中。 待解差们将铁笼放在地上,赵汾和鄯金保向叶义问叩拜道:“在下赵汾等叩见大人,现将凶犯齐万盛押来,请大人审问!” 叶义问手一击桌子道:“甚好!将齐万盛浇醒,本官要问他话!” 衙役提来一桶冰凉的井水,照着齐万盛脑袋泼去。 经冰水一激,那齐万盛便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两眼,朝着堂中看了看。 见曹咏和于付潭也都被捆着,这齐万盛的心猛的一惊,继而也凉至透顶。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因身体被铁索和铁笼束缚着不能动弹。 便破口嚷嚷道:“快放了爷爷!让爷爷与你等再战!”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咆哮公堂!”叶义问怒道。 闻言,那齐万盛更加放肆道:“爷爷未能将你烧死,算你姓叶的命大!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杀了我吧!此事与曹大人无干!” “本官看你也算条汉子,只可惜投错了胎!今你即已承认了火烧府衙之事,本官也就不动大刑,叫你少受些皮肉之苦吧!”叶义问冷冷道。 “哎!嘿!”曹咏叹了口气,用头锤着地。 他只道这齐万盛是个粗人,却未想到他竟是个讲义气的,不似那两个油贩子。 然而,齐万盛几句话虽说的大义凛然,却坐实了罪状,同时将曹咏也交代了。 只因无人问他此事是否与曹咏有干系,他却直说与曹咏无干的话。 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叶义问接着又高声道:“另外,齐万盛杀害李老汉家人若干,烧死公差等若干,证据确凿,数罪并罚,依律当斩!” 最后一个“斩”字语气很重。 说完又补充道:“于付潭为官一任,祸害一方,包庇纵容齐万盛杀人抢劫,依律当革职充军!” 闻言,于付潭一下便瘫倒在地了。 押司将笔录供词写好,又宣读一番,然后拿下来让齐万盛和于付潭看,那齐万盛扭过头道:“杀便是!看甚?爷爷不怕!” 于付潭头伏在地上,既不出声,也不看供词。 “既不愿看,就画押吧!”押司对二人道。 “画就画,爷爷死都不怕,还怕画押?”齐万盛道。 说着,只见他身体往后一靠,将反剪的手靠到笼边,伸出一个指头,动了几下。 押司会意,将印泥往那指头上一摁,然后又将供词往那指头上摁了几下,算是画了押。 那于付潭也如法炮制,画了押。 押司又将供词交给赵汾和鄯金保等人证画押。 曹咏见状,彻底失望了,头伏在地上一下一下的锤地。 待押司将供词呈上,叶义问发下了令牌。 公差们领命,将齐万盛和于付谭带去羁押。 那号称“齐天大圣”的齐万盛只待次日午时三刻问斩。 见状,围观百姓叫好声此起彼伏。 及至申时,一应事宜审理完毕,叶义问已是头疼欲裂,疲惫不堪。 因大样已定,再无可问,便宣布退堂,围观众人便散去了。 叶义问率众从客栈撤出,回至府邸。 只因衙署被烧,叶义问无处办理公务,便暂在他府邸中办公。 对于曹咏的处置,则由押司起草奏状。 叶义问将亲自将他押往临安面圣,请皇上定夺。 赵汾疑惑不解,问道:“叶伯伯为何不将那曹咏也就地正法了?” “曹咏是朝廷命官,罪过生死当由朝廷各部裁定,本官乃是地方官,无权定夺此事!”叶义问答道。 赵汾方“噢”了一声,点头表示了然。 叶义问回头问赵汾道:“昨夜火起之时贤侄竟不在衙署之内,我甚是不解!” 赵汾一拱手道:“容侄儿细细道来。” 于是,赵汾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叶义问听。 …… 当时正值子时,赵汾了无睡意,便从房中出来,跃上屋顶,斜靠在屋顶上喝闷酒,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四更时分,一阵风吹过,将赵汾吹醒了。 他准备回房去睡,突然,借着月色,他看到屋顶上有几个黑影。 赵汾大喝一声道:“房顶上何人?” 那几个黑影被吓了一跳,不由分说,便过来围攻赵汾。 那四人只战了一个回合,见赵汾武艺高强,飞身便逃,赵汾当时也未多想,飞身便去追。 只是很奇怪,只要赵汾追,他们便逃,只要赵汾停,他们便也停。 目今看来,此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因怕寡不敌众,赵汾顺道去将鄯金保和众解差唤醒。 鄯金保带着众解差随赵汾一同往城外追去。 直到一山林中,那四人方停下 赵汾便与那四人鏖战成一团,这才发现四人武功都甚是厉害。 其中一人使一铁棒,所用招式赵汾甚熟悉,似是齐万盛。 只因他们都蒙着面,却也难以确认。 赵汾心中起疑,便想寻机摘掉他的面罩,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齐万盛。 于是他虚晃一招,将宝剑向那人胸部刺去。 那人见势不妙,便举棒格挡。 他将宝剑顺势往上一挑,就将那人面罩挑落了。 借着月色,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齐万盛。 另外三人招式也甚是奇怪,似是北派武功。 这三人与齐万盛配合的甚是不协调,漏洞百出,相互间不免就有些怨气。 赵汾便想利用这些不协调来离间分化他们四人,进而达到个个击毙的目的。 于是,他一边打一边故意挑拨四人。 说道:“你四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合到一起竟如四条毛虫,在下委实不敢恭维!” 那四人闻言十分恼怒,却不言语,只是进攻更加凶狠。 赵汾一边与他们周旋,一边在设法挑起他四人内讧。 只见他一个翻滚,从阵中溜出,假意要败逃。 那齐万盛求胜心切,举棒便追,那另外三人也紧随其后。 岂料赵汾这是虚晃一招。 紧跟着他使一招“鸾去凤回”,前文说过,这是一招自“回马枪”中演化而来的招式。 齐万盛见状,急忙后退,身后那三人却闪避不及,与齐万盛撞在一起,四人阵脚便乱了。 赵汾趁势刺中一人,将那人从前胸到后背刺了个透心凉。 那人遂倒在地上,吐出一鲜血,他用手指着齐万盛,只骂了句:“蠢……货”,便不省人事了。 另外两人一见,怒目圆睁,瞪着齐万盛,想要动手。 齐万盛双手一摊,无奈道:“这……这与我何干?” 赵汾双手抱臂立在一旁,揶揄道:“我早就说过的,你们就是不听!” 那二人对视一下,然后道:“姓齐的,你且先闪开,等我兄弟二人收拾了这小子再与你算账!” 齐万盛闻言,索性收起铁棒,站在一旁,便似一个看热闹的。 如此这般,赵汾通过离间分化四人,便达到了个个击破的目的。 及至次日日中,他已将那二人也一一击毙。 剩下一个齐万盛,只将他打个半死,继而生擒了他。 只因要留一个活口以便在公堂上审问,解差们便找了个装猪猡的铁笼,将齐万盛塞进去,抬到府衙去。 赵汾等人此时才知府衙被烧,便被人领到客栈去了。 叶义问听完,大笑道:“哈哈哈!贤侄真乃英雄出少年,着实是智勇双全呐!” 正在此时,突听门外人声嘈杂,叶义问诧异,忙和赵汾一起出外去看。 却见几个身着畲人衣赏的人闯入叶府院内,家丁们正与他们纠缠。 第二十七章 蓝凤凰 忙了半日,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便开午饭。 饭罢,叶义问与赵汾在屋内喝茶叙话,解差官鄯金保在旁作陪。 只见叶义问坐于书桌后,赵汾和鄯金保分坐两边。 众人嗟叹一番李老汉。 此番虽扳倒了齐万盛之流,却也让李老汉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所幸凶手落网,亡者或可安息了。 正自说话,突听到屋外人声嘈杂,似是有人争吵,三人甚觉诧异。 正要问是怎么回事,见一个公差进来,叶义问便问道:“屋外为何吵闹?” 公差禀道:“大人,门外来了三个畲民,说有要事求见大人,却不容我等通禀,硬要闯入,因此争吵。” 闻言,叶义问略一思忖,便道:“且叫他们进来,看是何事!” 公差便去唤那几个畲民进来。 但见来者是二男一女。 为首一个少女,年龄约莫十六七岁,头戴凤冠,身着青色花边凤凰装。 但见这女子: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淡扫娥眉眼含春,灼若芙蕖出渌波。 真真一个清艳脱俗的小女子。 少女身后随着一个虬髯汉子,年龄约莫四十来岁,也着一身畲衣。 然后是一个精瘦的后生,年龄约莫二十出头。 那少女见屋内有三人,便略一拱手道:“你们哪一个是知州叶义问噻?” 一旁的公差见她有些不识礼数,便朝她吹胡子瞪眼的。 刚要开口教训她,却被叶义问制止了。 只因这小女子虽是一介女流,却颇有些江湖中人的豪爽之气,虽不懂礼数,倒也无伤大雅。 不过,叶义问倒未觉她无礼,也就没有介怀。 便问她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见他如此问,这小女子确定他就是知州大人。 于是她便作揖道:“我等三人是山哈(注:畲人自称),我叫蓝凤凰,听闻大人正在查办那恶霸齐万盛,特来作证。” 叶义问一怔,又看了看那三人道:“齐万盛一案才刚审结!即将于明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不需再作证。” 闻听要斩那齐万盛,那精瘦后生瞬间变色,面露惶恐。 闻言,蓝凤凰有些失望,怅然若失道:“审结啦?那我等岂不迟来一步?” 叶义问闻言,又觉自己如此说法甚是不妥,易挫伤民众积极性。 便笑道:“呵呵!本案虽结,不过你等心意倒叫本官甚感欣慰,若是众人都如你等一般,那些恶人又怎能遁形?” 虬髯汉子道:“大人不知,我等三人从瑞云山赶来府城,到了州府衙门,才知衙门被烧,这才又被指到大人府邸来了!蓝姑娘着急,这才……” 鄯金保闻言,诧异的朝那汉子面上瞧了瞧,欲言又止。 前文有述,在来南剑州前,鄯金保已安排押遣队伍到瑞云山畲寨去找那蓝寨主,请求留驻山寨。 当他听见虬髯汉子提到瑞云山,便有些诧异,心说莫非来人正是蓝寨主手下? 只见叶义问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等既然已经来了,且将供词录了,留作案底。” 说着,他便唤来押司,在书房内就地补录证词。 待押司进来,叶义问便问道:“你等三人谁先讲? 见问,蓝凤凰用手指着那个精瘦的后生,答道:“此事前前后后细节只有他晓得,让他说。” 又对那精瘦后生道:“盘金换你快说噻!” 盘金换忙道:“我说,容我慢慢说嘛!” 于是,盘金换便将齐万盛如何收买于付潭,如何在宝山聚众拦路,如何杀人等事简述了一番。 押司也都一一记下。 赵汾和鄯金保也边听边点头。 只因这盘金换所述的诸多细节与他们所经历的事均能吻合。 待盘金换讲完,押司也记完了,念了一遍,并无差池,便让画押。 正在此时,叶义问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双手一击,叹道:“糟也!今日头绪繁多,本官竟忘了问那姓齐的脏物藏于何处了!盘金换你可知晓?” 盘金换忙回道:“禀大人,小人只是齐万盛手下一个喽啰,并非亲信,因此不知他将脏物藏于何处!” 闻言,叶义问便吩咐衙役将齐万盛从牢城中提来审问。 不到一刻,衙役便将齐万盛押来。 只见那齐万盛早已萎顿不堪,头也不抬。 只在进来时抬头扫了一下屋内的人,见盘金换也在场,脸上瞬间便抽动起来,恶目死盯着他看,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那盘金换吓的忙低下了头,悄悄躲到了虬髯汉子后面了。 突听叶义问问道:“人犯齐万盛,本官问你,据实说来便免受皮肉之苦,你抢劫所得脏物何在?” 见问到脏物去处,齐万盛便将在双圣墓藏脏、脏物又不翼而飞之事全交代了。 闻听脏物不翼而飞,叶义问甚是诧异,以为齐万盛说谎,便要即刻派人去查。 赵汾忙拦住道:“叶伯伯且慢,容侄儿告禀。” 说着,赵汾便俯在叶义问耳边,低声将那些财宝之事简述一番。 叶义问听完,点了点头,捋须在地上踱了几步,思忖一番,遂向衙役们一摆手,示意将齐万盛押回牢城。 半晌,叶义问方对盘金换道:“念在你举证有功,且是从犯,本官不再问你罪过,从宽处理,只是今后定要行正道,不可助纣为虐。” 那盘金换忙叩拜道:“多谢老爷不罪之恩,小的今后定会走正道。” 闻言,叶义问“嗯”一声,又道:“今日到此为止,再无别的事了,你等三人且回去吧!” 话音刚落,忽见鄯金保向前拦住道:“且慢!” 闻言,众人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他问虬髯汉子道:“适才听这位大哥说从瑞云山赶来,可知一个叫蓝志大的寨主?” 虬髯汉子拱手道:“阁下所问之人正是我山寨蓝寨主,在下雷大泽便是蓝寨主属下。” 鄯金保也一拱手,向雷大泽示意。 蓝凤凰闻听鄯金保问起蓝志大,便诧异的朝他端详了起来。 见鄯金保一身号服,便试探着问道:“你如何晓得我阿爹?莫非你就是鄯金保鄯伯伯?” “正是洒家,呵呵,莫非你便是十年前那个坠入山涧的女娃?”鄯金保笑问道。 蓝凤凰闻言,即跪下拜道:“果然是鄯伯伯,请受小女蓝凤凰一拜!多谢鄯伯伯当年救命之恩。” 鄯金保忙扶起蓝凤凰,端详了一下这小女子,感叹道:“时光真是催人啊!当年的黄毛丫头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蓝凤凰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见这状况,众人都感到十分纳罕。 叶义问笑问道:“呵呵,如此看来,莫非你等还有一段奇缘?” 蓝凤凰忙回道:“当年小女子在溪边玩耍,失足坠入深涧,若非鄯伯伯出手相救,小女子早已一命呜呼了!” 鄯金保笑道:“哈哈,若非你这一坠,洒家也无缘认识你的阿爹,一别十年,却不知蓝寨主一向可好?” 蓝凤凰答道:“阿爹身体一向康健,时常挂念着鄯伯伯,此番闻听鄯伯伯有难,便欲亲来搭救,只因有事羁绊,便派侄女等先来,他随后便到。” 原来那日盘金换被带回山寨后,向蓝志大讲述了齐万盛之事。 另外,押遣队伍众人也已述及此事,蓝志大便已大概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此,蓝凤凰此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接应鄯金保和赵汾等人,适才若非鄯金保问起,他们也会向叶义问打问。 见众人都已相见,唯有一个青年公子在旁一直不吭声,蓝凤凰心中诧异。 便问道:“这几日听他们说有个赵汾公子,武功甚是高强,却不知是哪一位?” 见蓝凤凰问,赵汾便拱手道:“在下赵汾见过蓝姑娘,武功高强不敢称,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一见之下,蓝凤凰兀自一怔。 但见那赵汾:斜飞英挺的剑眉,蕴藏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的身姿,冷傲孤清中透着盛气,孑然独立间散发强势。 真真是:玉质清华气自生,晗光濯目凝风华。 蓝凤凰竟看的呆了,赵汾倒被她看的有些手足无措。 见状,叶义问便笑道:“呵呵,大家且看,这二人颇有些郎才女貌之意。” 闻言,蓝凤凰顿时羞的面若桃花,遂向赵汾作揖道:“蓝凤凰这厢有礼了。” 言罢,未及赵汾拱手施礼,那蓝凤凰突然“仓啷”一声掣出宝剑,喊了一声“看剑”,便向赵汾刺来。 众人大惊,不知蓝凤凰为何如此。 赵汾眼见剑锋袭来,只一个鱼跃,闪身往后就撤,避开了剑锋。 蓝凤凰见一剑未中,调转宝剑接连向赵汾刺来。 赵汾脚下灵活的往后移动,上身左避右闪,并不还手。 眼见已将赵汾逼到墙角,那蓝凤凰丝毫不见收势。 众人都惊的大喊,要叫那蓝凤凰住手。 蓝凤凰却丝毫未有住手迹象,仍将手中宝剑舞的“呜呜”作响。 但见她招招都是杀招,剑剑都是致命。 然而,赵汾却始终不见还手。 你道赵汾如何看待? 他看出这小女子在试他武功,便索性要陪她耍耍。 见蓝凤凰剑锋逼了过来,赵汾遂一招“飘然出尘”,身体旋作一团白影,贴着剑锋而去。 这是一记险招,若非武功深厚,委实不敢轻试。 蓝凤凰哪里见过这样的招式,以为对方攻来,心中一惊。 未及她宝锋走完,赵汾已顺着剑锋旋至她身后,并将桌上蘸了墨的笔抓在手中。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众人也未看清,赵汾便用笔在蓝凤凰的脸上点了一个墨点。 那墨点不偏不倚,正点在嘴唇右上方,宛如一颗媒婆痣。 速度太快,蓝凤凰都未察觉。 她见一剑刺空,便转身又要来刺。 刚转过身,众人便看到了她嘴唇右上方的那个黑点,大家先是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疑惑不解,便收剑停住。 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朝大家看,不明白众人为何笑她。 众人见状,越发笑的前仰后合的。 只见赵汾立在几步开外,双手抱臂,也瞪着她在笑。 叶义问笑道:“哈哈哈!蓝姑娘何时成了一个贪吃的媒婆子了?” 再看一个小丫鬟也抿嘴在笑,还不停用一只手指点着她自己的嘴唇右上方,比划给蓝凤凰看。 蓝凤凰见她如此,方察觉是自己的脸上有异,便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右上方。 若不抹,那墨点还只像个黑痣,如此一抹,那黑痣倒变成了一条胡子。 众人笑的比方才更甚,直要笑岔了气。 蓝凤凰疑惑不解的看了看众人,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这才发现手上有墨迹,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见她捂着脸便往屋外跑。 小丫鬟也跑着追了出去,将蓝凤凰引至自己住的房间。 估计是擦洗墨迹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蓝凤凰气呼呼的掀帘从丫鬟房间出来,执剑向叶义问书房这边奔来。 第二十八章 夜访定光寺 见蓝凤凰执剑奔来,众人吃惊。 怕她再闹下去于叶义问面上不好看,雷大泽和鄯金保便忙出门去拦住。 鄯金保劝解道:“蓝姑娘休要置气,是你先挑起的,再说此处是知州叶大人府邸,我等不可在此造次!” 蓝凤凰这才“哼”一声,停住了,将脸扭过去,气呼呼的。 屋内,叶义问笑着用肘捅了一下赵汾,又用嘴向外一努。 赵汾便明白了,也笑着出门去。 叶义问也随了出去。 只见赵汾向蓝凤凰拱手一揖道:“在下适才多有得罪,毁了蓝姑娘花容,特向姑娘赔罪!” 闻言,蓝凤凰本来紧绷着的脸顿时笑颜如花,“噗嗤”一声道:“那你得赔我!” 见状,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都笑着看了看蓝凤凰,又看了看赵汾,不知这姑娘又如何为难赵汾。 赵汾颇难回应,心说你又没真破相,莫非要讹人? 便问道:“不知姑娘要在下赔什么?钱吗?在下可没钱!” “那我不管!反正你至少得赔我一样东西,当然,我不要钱。”蓝凤凰狡黠道。 正在此时,一个衙役进院向叶义问报道:“禀大人,外面又来一个畲人求见。” 叶义问诧异,正要问是何人,只见蓝凤凰拍手道:“定是我阿爹来了!” 见她如此说,叶义问便道:“让进来!” 须臾,只见一个五十开外的畲人进来。 但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唇方口正,燕颔虎须,好似人间罗汉王,恰如地上降龙神。 观此人相貌,便知是个一身正气的老英雄。 一见之下,令叶义问和赵汾感佩至极。 蓝凤凰一见此人,忙唤道:“阿爹!” 雷大泽和盘金换也忙向前一揖道:“参见寨主!” 那人“嗯”一声,遂问道:“叶大人可在府上?” 蓝凤凰忙指着叶义问向他引荐道:“阿爹,这位便是叶大人!” 闻言,老英雄忙叩拜道:“在下瑞云山寨主蓝志大叩见叶大人。” 叶义问忙用双手扶起蓝志大,笑道:“蓝寨主果然英雄盖世,气度非凡,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蓝志大也笑道:“哈哈哈!大人谬赞了,老夫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粗人而已!真真枉称‘英雄’二字!” 正说着,突然见站在叶义问身旁的鄯金保甚是眼熟,便拱手问道:“这位大人好生眼熟!莫不是……” 鄯金保笑着一揖道:“哈哈,一别十年,哥哥莫非忘了小弟吗?” 蓝志大上前一把抓住鄯金保双手,目中噙着泪,向着鄯金保面上端详一气。 半晌方道:“果然是我鄯兄弟,十年了,可是想煞大哥了!” 鄯金保也激动道:“小弟何尝不想念哥哥啊!只是小弟身不由己,请兄长恕罪!” 说着,鄯金保便要屈膝下跪。 蓝志大哪容他跪? 忙将他扶住,口中说道:“兄弟莫要如此,你我兄弟只跪天地父母君亲。” 鄯金保哈哈一笑,说道:“全听哥哥的!” 此情此景,令旁边的赵汾不禁感慨道:“真是手足情深啊!委实令人感佩。” 闻言,蓝志大回头去看。 见说话的是一个英武少年,便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未及众人开口介绍,赵汾忙上前深深一揖道:“晚辈赵汾,拜见蓝伯伯。” “噢!原来是赵少侠!听他们说你武艺超群,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蓝志大双手扶住赵汾双臂,双目端详着赵汾,心中暗自惊叹,口中满是溢美之词。 赵汾惶恐道:“晚辈不敢,蓝伯伯折煞晚辈了!” 正说着,蓝凤凰小嘴一撅道:“啍!他都欺负我!阿爹还夸他做啥子嘛?” 闻言,赵汾甚是尴尬,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应对。 那蓝志大却大笑道:“哈哈哈!正该有人管你一管了,若不然你能翻了天!” 闻言,众人也都哈哈大笑。 只见蓝凤凰撅着嘴,跺着脚,摇着蓝志大胳膊撒娇。 嚷嚷道:“阿爹!女儿都让人欺负了,你却还替他说话!” 见女儿如此,蓝志大无奈的笑着对叶义问道:“小女不识礼数,叫叶大人见笑了!” 叶义问笑道:“哈哈哈!无妨,无妨,此乃天伦之乐也!” 众人闻言也都微笑着点头。 蓝志大又问起齐万盛之案,众人便将前后过程简述给他听。 见各路英豪齐聚叶府,叶义问心中甚是欢喜。 此时天色已渐晚,叶义问便想邀众人把酒言欢。 然而,因齐万盛之案已耽搁了好些时日,鄯金保公务在身,无心停留,便极力推辞。 众人无奈,也只好就此告别,不再细表。 从叶府辞出后,众人趁着月色,一路沿沙溪向瑞云山方向奔去。 至夜半,众人已进入汀州地界。 一座大山横在众人面前。 此时,一弯明月挂在山顶上空。 犹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高悬于湛蓝的天宇中。 银辉下,隐约可见满山的苍翠。 众人遂停下歇息。 蓝凤凰疲惫不堪,靠在山石上,须臾便发出了轻微均匀的香鼾。 雷大泽不敢大意,手按在刀柄上慢慢来回走动着警戒。 盘金换刚发出鼾声,便被雷大泽一脚踹醒,便也站起警戒。 鄯金保识得此山,便给赵汾介绍说此山名为“淘金山”,又说山上有座名为“定光寺”的寺庙。 闻听鄯金保晓得那定光寺,蓝志大低声问道:“鄯兄弟可知定光寺中有个惭愧大师?” “小弟听说这位惭愧大师德高望重,武学造诣深不可测,不知哥哥可识得?”鄯金保问道。 “的确如此,愚兄与这位惭愧大师曾有过一段奇缘,因此熟识,只是这几年寨中事繁,愚兄也久未去叨扰他了!”蓝志大默然道。 闻言,赵汾顿时来了精神:“择日莫如撞日,今晚月色虽明,但不消一个时辰便会暗下去,到时行路更难,我等莫如到那寺中去打尖如何?” 听赵汾如此一说,蓝志大翻身站起,笑道:“哈哈哈!老夫早有此意,说去便去!” 众人也都赞同,便直往定光寺行去。 不一刻,便到了一座古刹门口。 山门有匾额,月色下隐约可见“定光寺”三字。 月色,如水。 山寺,幽静。 赵汾前去敲门。 几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这幽静。 只听“扑啦啦”几声,是宿在树上的几只鸟被惊起了。 此景正应了:鸟宿寺边树,生敲月下门。 半晌,方听“吱呀”一声,那寺门错开了一道缝。 从门缝中探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月色下泛着青光。 脑袋看了看门外的众人。 众人看清他是寺里的和尚。 那和尚不耐烦道:“深更半夜的,施主们有何事明日再来吧!都睡了。” 说着,便要关门。 门将要合上时,突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插进门缝,将门卡住了。 和尚一惊,似醒了大半,惶恐的看着众人。 原来是蓝凤凰。 她见和尚要关门,便拔出宝剑来阻挡。 只听她嚷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礼噻!明知深更半夜还拒人门外,也不问问,便要关门咯!” 那和尚见宝剑闪着寒光,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关门,兀自直挺挺的站着不动。 蓝志大忙喝止道:“凤儿休得无礼!快收起宝剑!” 蓝凤凰便极不情愿的将剑收回,嘴向着和尚一撇,不言语了。 蓝志大又抱拳向和尚道:“师父受惊了,恕小女无礼,我等是惭愧大师的朋友,深夜到访,多有打扰,烦请师父通禀一下。” 说着,便向和尚深深一揖。 那和尚顿了顿,便又合上了门,只甩下一句“等着吧”! 众人便鸦雀无声的站在门外静候。 过了一刻,那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仍是那个和尚,只说了句“进来吧”!说完便又转身往寺中去了。 众人便随在和尚身后,鱼贯而入。 在和尚指引下,众人一径来到方丈禅房。 只见禅房内青灯微弱,古佛凛然,老僧端坐榻上,双目微闭。 蓝志大一见,认得老僧正是惭愧大师。 他本欲开口与惭愧大师打招呼,那引领的和尚却冷冷道:“见到惭愧大师还不快叩拜?” 赵汾朝那和尚看了看,暗思这庙里和尚怎会如此霸道无礼? 蓝志大也甚觉气恼,暗思这定光寺怎会变的如此陌生? 但转念一想许是多年不见,有些变化也未可知! 便和众人一起屈膝下跪,向着惭愧大师叩拜。 老僧睁开微闭的双目,看了看众人,便又闭上了。 见状,蓝志大更加纳罕。 这惭愧大师见了他非但没有了以往的亲近之感,反倒似见了陌生人。 再说,当年的惭愧大师是个彬彬有礼的高僧,即使见到陌生人也不会如此怠慢,更不容许手下弟子无礼。 正自思忖,却听那惭愧大师冷冷道:“你等何人?半夜三更到本寺所为何事呀?” 闻言,蓝志大心中更加诧异,这惭愧大师似是不认识他。 只因他们曾是熟识的,他晓得大师的为人,虽孤僻,却不失仁慈,即使面对陌生人也不致于如此冷冰。 几年未见,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致大师竟似换了个人! 见问,蓝志大便只好回道:“在下蓝志大,曾与大师您有过交际,几年不见,大师竟将在下忘了?” 第二十九章 惭愧大师 闻听蓝志大之言,那惭愧大师双目睁开,上下打量着蓝志大。 只见他眼珠滚动,目光中带着明显的狡黠。 端详半日,那惭愧大师方支吾道:“噢!原来是……蓝施主,这……老衲竟……时日太久,竟忘了!” 蓝志大讶异的看着那惭愧大师,心中疑惑不解。 心说,这才几年不见,他竟连熟人也能忘掉? 莫非这惭愧大师年老神昏,竟失忆了? 但细瞧又觉得他不像年老神昏,虽然二人有好几年不曾相见,他仍是原来的模样,并未显老态。 适才蓝志大还对众人说与惭愧大师如何熟悉,此时却委实是打了脸,扫了面子。 众人也都感觉很奇怪,观他二人,不像是有交情的人,倒像是两个陌路人。 无奈,蓝志大便只好提醒道:“五年前,在下曾向贵寺捐了个功德,大师不会也忘了吧?” 闻言,那惭愧大师先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又朝蓝志大瞧了瞧,似是不太明了。 半晌方道:“啊?噢!功德?我……老衲怎忘了是哪件功德?” 蓝志大万分惊诧,盯着他的脸反复看了又看。 奇怪!人还是那个人,却似乎陌生已极。 蓝志大略感尴尬,便只好再次提醒道:“这件功德不就是大师身后的这尊大佛吗?便是在下五年前所捐,还是您亲自开的光!” 闻言,惭愧大师大睁双目,回头朝身后的大佛看了看,似是很意外。 见此,赵汾心中也暗自疑惑。 心说这惭愧大师就是再昏聩,也不可能忘掉蓝志大捐佛之事。 然而,观这惭愧大师行色,似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如此一尊大佛在此,他岂能忘了捐赠者? 此事何人能信? 反正蓝志大和雷大泽不信。 只因这尊大佛落成开光之日,蓝志大还带着雷大泽等属下参加了开光仪式。 惭愧大师自己开的光,他岂能没有印象? 蓝志大等人又安能忘却? 蓝志大暗自思忖,只觉得此中必有蹊跷! 众人都不言语,禅房里静的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 突听“咳咳”两声,众人抬头去看。 只见惭愧大师用手捂着嘴,正在干咳。 咳完,他说道:“老衲近日有些神智迷乱,魂不守舍,于往事多有遗忘,你等莫怪!却不知你等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呀?” 这显然是一句敷衍的托词。 赵汾忍不住问道:“莫非大师走火入魔了?” 刚说完,旁边那领路和尚喝斥道:“你大胆!你等才是走火入魔了呢!半夜三更不睡觉,在此瞎逛什么?” 这和尚如此无礼,那惭愧大师也不阻拦,只任由他咧咧。 见状,蓝志大大为光火,早已无心在此逗留了。 便强压住火气,向惭愧大师拱手道:“既然大师有恙在身,恕在下无知,就此别过了!” 说着,便站起了身,转身往禅房外走去。 众人早已懊恼,见蓝志大离去,便也随他离去了。 蓝志大离去,惭愧大师仍一动不动,微闭双目,也不挽留,更不相送。 出了定光寺,月牙已西斜,光亮大不如前。 蓝志大只顾闷头走路,并不言语。 众人见状,也不敢插话,只好紧紧随在他身后赶路。 雷大泽和盘金换已点起火把,擎在手中照亮。 赵汾边走边想方才寺中之事,也不作声。 众人正走着,忽见蓝志大停住了。 只听他愤然道:“啍!世态果然炎凉,人心果然不古!老夫真是看错了人!” 见阿爹终于开口说话,蓝凤凰道:“阿爹,既然大佛是你捐的,不如回去给他拆了,看他老和尚能怎地噻?” 鄯金保笑道:“哈哈哈!蓝姑娘真是心直口快!想你阿爹会如此下作吗?万万不可如此!” 蓝凤凰闻言,便也莞尔一笑,不再作声。 赵汾想了想,说道:“蓝伯伯莫恼,在下倒想回寺中去探个明白!许是惭愧大师有不便说的隐情也未可知!” 闻言,众人吃惊的看着赵汾,对他所言之“隐情”不解。 只听赵汾继续道:“适才在下一直在想,既然这惭愧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曾与蓝伯伯熟识,怎会表现的如此冷漠?莫非……” 说到此处,赵汾便停住了,似是没有想好。 众人越发诧异。 蓝志大疑问道:“莫非待怎地?赵贤侄便直说何妨?” “莫非惭愧大师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便当面明说也未可知!比如被什么人挟持住了?”赵汾若有所思道。 闻言,众人都吃惊的看了看赵汾,又都向蓝志大看去,想听听他的意思。 火光摇曳,照在众人写满疑问的脸上,忽闪忽闪的。 蓝志大摸着下巴上的虎须,也不言语,似在思忖着赵汾的话。 夜,静的可怕,万籁无声。 半晌,蓝志大方说道:“赵贤侄心思致密,所言不无道理,即如此,去探查一番也好,若是被贤侄言中,或能搭救惭愧大师也未可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只见雷大泽拱手道:“寨主,既如此,那就让属下去看看吧!” “阿爹,我也去!”蓝凤凰兴冲冲跳道。 未及蓝志大开口,赵汾拱手道:“此事人不可多,只在下一人去便可!” 蓝志大未作声,转头瞪着鄯金保,想听他的意见。 鄯金保想了想说道:“要去也得是两个人,万一有事也好有个接应,还得是两个轻功好的人。” 闻言,蓝志大道:“鄯兄弟说的有理,以老夫之见,就请赵贤侄带盘金换去一趟吧!” 说着,他又对盘金换道:“你莫要作妖,记着,脑袋还在我这里!” 只见他将大手往下一斩,做出砍头的样子。 见状,那盘金换吓的嗫嚅道:“小的哪敢噻?” 商议一定,众人便开始行动,众人又返回至定光寺外。 赵汾在前,盘金换随后,选了一处僻静之地,二人一个腾跃,便一前一后跃上了寺院院墙。 在墙上观察了一下,见无人察觉,又一个腾跃,跃上了一个屋顶。 再次稍作观察,二人蹑手蹑脚,在屋脊上弓身而行。 又经几个起落,穿过几个屋顶,便窜到禅房的屋顶上了。 此时,蓝志大等人正潜在寺院外,静静等候接应。 可叹赵汾和盘金换身法甚是轻巧,在屋脊上如履平地,竟未发出一点声响,犹如屋脊上的两只猫。 待到了禅房房顶,二人悄声蹲在天窗旁,向屋内窥视。 只见惭愧大师和先前领路那和尚还在屋内。 那惭愧大师似是已向那和尚交代了什么,那和尚拱手道:“教主放心,小的这就去宰了那老秃驴!” “教主?不是惭愧大师吗?如何成了教主?难道是邪教?这是要杀谁?好生蹊跷!” 几句话震惊了赵汾,他心里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 他决定先不理会这可疑的惭愧大师,且先看那领路和尚要去宰谁。 二人便在屋脊上观察和尚的去向,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确保和尚始终在视线内。 只见那和尚穿行于几座大殿间,最后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僧房门口。 站在门口,那和尚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 见四周无人,和尚便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打开了门,然后闪身进入。 房门又轻轻合上了。 见状,赵汾不假思索,一个柳叶飘便下了房。 只是在他纵身跳下的时候,一个物件从他身上掉落,许是他太专注于跟踪和尚,竟未发现。 盘金换见状,忙将物件捡起,借着昏暗的月色看了看,便迅速揣入怀中,遂从屋顶跃下。 赵汾轻轻推开屋门,慢慢将头探入屋内,观察了一番。 只见屋内空无一人,赵汾便蹑手蹑脚的进去。 盘金换紧随其后。 屋内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借着灯光可见地上有个洞。 往洞口内一看,深邃无比,却有一溜往地下去的石阶没入黑暗。 赵汾轻轻挪着步,拾级而下。 下到底,便是一个用石头筑就的地洞。 地洞里亮着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可见石壁上又有个洞。 赵汾二人轻声移步至洞口,分立两侧,屏住呼吸,悄声往洞里窥探。 只见里面又是个石室。 只是这石室里的状况,颇让赵汾吃了一惊。 你道他为何吃惊? 只因石室内锁着一个人。 此人须发斑白,一袭灰白的长发披挂而下,遮住了低垂的脸。 他浑身血迹,气若游丝,枯瘦如柴。 手脚被四条粗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头分别钉在石室的四个方向,两个在石壁上,两个在地上。 一对琵琶钩从背后穿入,琵琶钩另一头与墙上铁链连着。 琵琶钩的钩尖从前胸锁骨下穿出,肉皮外翻,钩尖正往下滴着血。 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被半吊着,屈着双膝。 只因此人低垂着头,银灰的长发垂下,看不清面目。 此人面前还有一人,便是那和尚。 只见那和尚手里端着一瓢水,照他头上连泼两瓢。 那人被冷水一激,浑身抖动几下,打了个冷颤,似是醒了,慢慢抬起了头。 水顺着长发直流而下,犹如雨淋。 那人抬头之际,赵汾方看清了他的面目。 那是一张和惭愧大师完全相同的脸。 那张脸只比惭愧大师略有些苍老。 若没有那银灰的长发和惨灰的胡须,他的长相便和惭愧大师不差毫厘。 赵汾吃惊,不由得看了盘金换一眼。 只见那盘金换面不改色,只是嘴角隐隐有一丝冷笑。 赵汾尚自诧异,却听和尚骂道:“老秃驴,你的死期今日算是到了,让大爷我送你一程吧!” 只见那吊着的人嚅动着嘴道:“阿弥陀佛!你等作恶多端,必遭报应!” 闻言,那和尚冷笑一声道:“哼哼!那就让它来吧!” 说着,和尚便挥刀向那人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汾一个箭步冲过去,刷刷几下便将和尚点晕在地。 第三十章 魔窟救大师 赵汾将那和尚点晕在地。 再看那长发人,他本来闭着双目在等死,可是等了半天也未见刀落下。 长发人便睁开了眼,见那和尚已昏倒在地,十分诧异。 又见洞里多了两个人,便是赵汾和盘金换,只是不认识。 长发人便问赵汾道:“你等是何人?为何来救我?” “先莫要问,等出去再细说!”赵汾小声道。 他将铁链全部从墙上扯下,只剩下一对琵琶钩还戳在长发人锁骨下。 面对那对可怖的琵琶钩,赵汾正自踌躇,不知该如何下手拔除。 见他犹豫,那长发人便低声说道:“你拔出这对铁钩后,将我云门穴、华盖穴、膻中穴封死,便可止血。” “那你忍着点,会很疼的!” “你拔便是,五年了,贫僧长痛都忍得,这短痛又能耐我何?” “贫僧?你是和尚?” “呵呵!贫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惭愧!” “莫非你也称惭愧大师?” “如何是‘也称’?贫僧本就是惭愧本尊。” “为何这定光寺中还有一个称惭愧大师的?他和你的长相完全一样!” “定是那魔教教主茅化道,以妖术假借贫僧这副皮囊来骗财害命!” “妖术?……是何妖术?” “易容术!……” 二人说话间,赵汾已将那对琵琶钩从长发人体内取了出来,扔到了地上,血淋淋的,甚是可怖。 那长发人忍着剧痛,说完“易容术”三个字,便闭目不语。 他定是剧痛难忍。 赵汾本想问他“易容术”是什么奇术,见他如此状况,便不再问。 再看他胸前,两侧锁骨处各有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血。 赵汾忙点他云门穴、华盖穴、膻中穴,封死了血脉,方才止住了血。 长发人早已虚弱不堪,琵琶钩一经拔出,人便歪倒在地上,似是晕厥过去了。 赵汾忙将他搀起,背负在后背上,便往洞外疾走。 盘金换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和尚,略一迟疑,遂紧随赵汾出洞。 二人仍然沿台阶上去,出了地洞,上到地面。 赵汾小心翼翼的观察一番,见寺中尚无动静,便背着长发人跃上屋顶。 盘金换随后也上了屋顶,跟在赵汾身后。 二人悄无声息的在屋脊上猫行,一路往寺外奔去。 经过几个起落,二人便到了寺外。 借着月色,蓝志大等人见赵汾二人已从寺中出来,便迎了上去。 见赵汾还背着一个人,众人都讶异万分。 只因不敢点亮火把,众人也就看不清那人面孔,只隐约见他长发披挂。 蓝志大正要问起,赵汾低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应速速离开!” “也好!”蓝志大也低声道。 此时,月钩西沉,夜色黯然。 一路无话,众人迈开大步疾行,直往瑞云山方向赶去。 众人一刻不敢停留,只怕那寺中魔君追出,便有些麻烦。 只至东方渐露出鱼肚白时,众人已离开定光寺甚远了,这才在一处林中歇息。 待将长发人放下,蓝志大忙过来查看他。 此时,他已经苏醒,慢慢的抬起了头。 众人一见,都大吃了一惊。 你道为何吃惊? 只因长发人和那惭愧大师长相一模一样。 “咦!这不是那惭愧老和尚吗?他怎地……怎地突然长出头发了噻?”蓝凤凰忍不住惊叫道。 蓝志大朝她狠狠瞪了一眼,吓的她直吐香舌,不敢再作声。 蓝志大朝四周张望一番。 见周围廖无人迹,便低声问那长发人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长发人朝蓝志大看了看,嘴唇嚅动几下,方说道:“一别五年,蓝施主……别来无恙啊!如何……如何连贫僧也不识得了?” 闻言,蓝志大大吃一惊,眼泪顿时从他双目中涌出。 他紧握住长发人的双手,激动道:“你果然是惭愧大师本人啊!只是……只是你这……?”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这真正的惭愧大师。 “阿弥陀佛!说来……话长,贫僧上了那魔君一当……”惭愧大师缓缓道。 说着,他便回忆起五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一日黄昏时分,他正在禅房中打坐。 忽有一沙弥来报,说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将死之人来请大师救治。 惭愧大师是大慈大悲之人,闻听此言,也未多想,即叫将人抬进来看。 只见那是个老者,脸色蜡黄,早已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 他二话不说,搭脉便看。 哪知那人脉象甚是奇怪。 你道怎么奇怪? 他只感觉那人的脉搏: 先时,如解乱绳之状,散散无序。 须臾,又在皮肤,有出有入,如微波荡漾,息数清晰。 待要下定结论时,脉形又转变成豌豆状,胡旋乱转,息数竟全无了! 真真是紊乱不堪,毫无规律可言。 你说怪是不怪? 惭愧大师行医多年,诊脉无数,可是,面对此人之脉象,竟一时也不能断定。 眼见天色已晚,他即将此人留在禅房内,以便设法救治。 子夜时分,惭愧大师正于榻上打坐。 当时他已入定,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以为是打坐修炼时显现的瑞相,便未在意。 然而,接下来却感到一阵头晕。 心知不妙,便赶紧屏住呼吸,以防不测。 然而却为时已晚。 在他晕倒的那一刻,他隐约看到那老者已从病榻上坐起,撕掉了面罩,露出了本相,正对着他笑。 此人正是那魔教教主茅化道。 之后的事,他便一无所知了。 等再醒来时,他已被关入地牢,一对琵琶钩已穿入锁骨,使他无法动弹,更别说施展武功了! …… 讲到此处,惭愧大师紧闭双目,面露痛苦状。 众人听得十分震惊,被那魔君茅化道所震怒,都暗自对惭愧大师的遭遇感到悲愤。 稍倾,只听大师又说道:“整整五年,那茅化道日日都到洞里来折磨贫僧,竹签穿指,火烧铁烙,无所不用其极!” 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蓝凤凰缩了一下脖子,凤目微合,口中发出“嘶”一声。 “在下有两件事不明,其一,那魔头为何如此这般折磨你?其二,何为‘易容术’?”赵汾问道。 闻言,惭愧大师先是默不作声,只用双目望了望远处,后又低下了头。 只说道:“易容术是变脸奇术,江湖中失传已久,不知为何茅化道那魔君竟掌握了?”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蓝志大口中喃喃道:“茅化道?老夫怎未听说过此人?” 惭愧大师道:“此人早先为泉州南少林武僧,贫僧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此人离开南少林,入了魔教,做了教主,他来定光寺……” 说到此处,惭愧大师停住了,似有难言之隐。 蓝志大本想问,又未开口。 过了半晌,惭愧大师又对赵汾道:“今蒙少侠相救,却不知少侠尊姓大名,贫僧甚感惭愧!” 赵纷拱手道:“大师多虑了,在下便是赵汾,今日在下不过是偶遇大师,做了该做之事,惭愧大师不必惭愧!” 众人被这话逗乐了,都呵呵笑起来。 赵汾久未有这样愉快的感觉,便也随之笑起。 他上一次有这感觉还是在流配前,这几个月以来的流配时光犹如过去了半世,感觉是那么的遥远。 待众人笑罢,惭愧大师便问众人为何深夜到定光寺?又怎么找到并救出了他? 赵汾便将前述之事予以相告,惭愧大师方恍然大悟。 蓝志大又将鄯金保、蓝凤凰、雷大泽向惭愧大师一一引见。 众人都已相认,蓝志大环顾一周,却未见盘金换,便问雷大泽。 见蓝志大问起,雷大泽回说盘金换解手去了。 “这贼娃子别是又出啥子妖气噻?一路不停去解手。”蓝凤凰说道。 正说着,盘金换从林中跑出来,嚷嚷道:“小的在!小的在!不知怎的?小的今日光闹肚子噻!” 蓝志大朝盘金换看了看,欲言又止。 他回头对众人道:“都歇息的差不多了,我等且赶路要紧,没的让那魔君撵上来,便有麻烦了!” 众人点头称是。 此时,天色已完全放亮,清晨不知不觉已降临到这山林中。 朝晖斜射入林中的草丛上,草叶上的露珠映射着点点辉光,犹如一颗颗五彩晶莹的宝石。 一行人沐着朝阳,踩着露珠,启程赶路。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瑞云山下。 但见那瑞云山:祥云缭绕,山形雄伟,气势磅礴,奇峰罗列,茂林葱郁,溪流淙淙。 有诗为证:闻道七闽邹鲁风,凤公麟祖笑英雄。瑞云自古呈瑞色,一气光芒显德中。 赵汾从未见过如此颇具祥瑞之气的山峦,便不由得驻足观赏起来。 料此时已无虞,众人也都驻足,一起赏阅这山色。 赵汾不由赞道:“怪不得叫瑞云山,果然有祥瑞之气!” 鄯金保笑道:“此山如此妙,将来我等在此归隐如何?” 闻言,赵汾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我若能在此山归隐,的确是件美事!” “啍!那也得看本姑娘同不同意噻!” 此是蓝凤凰所言。 只见她小嘴微翘,似笑非笑,歪着头看着赵汾。 临了又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呢!等还了再说!”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往山上去了。 赵汾望着蓝凤凰的背影,无奈道:“这……” 见状,众人都看着赵汾笑起。 蓝志大也笑道:“哈哈哈!小女自小疏于管教,只一味浑闹,贤侄莫见怪!” 赵汾笑道:“呵呵!凤妹是女中豪杰,在下只有佩服,哪敢见怪?再说了,在下八尺男儿,岂能与一小女子一般见识?”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贤侄少年英雄,小女多该向贤侄学习才是!”蓝志大又笑道。 正在此时,只见蓝凤凰引着一众畲民迎下山来。 原来那些人是山寨中的寨兵,他们昨日已在半山腰恭候蓝志大父女。 远远看见蓝志大领着一众人等到了山下,便迎了下来,正好碰到了蓝凤凰。 这蓝凤凰也是心细,又叫人找来个竹轿,专为抬那惭愧大师。 只见四个壮后生抬着竹轿过来,将惭愧大师扶上去,又一路小跑向山上去了。 蓝凤凰带着雷大泽和盘金换随在竹轿后面先行上山,余下蓝志大、赵汾、鄯金保三人带着寨兵自行上山。 蓝志大笑着对鄯金保和赵汾道:“鄯兄弟,赵贤侄,我瑞云山寨就在此山上,若不弃,便请二位到山上寨中一叙如何?” 说着,他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状。 见状,赵汾和鄯金保二人也忙拱手道:“蓝寨主先请。” 三人正要就此上山,突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姓蓝的!你等哪里去?” 第三十一章 又见慧若 三人正要上山,突听身后有人喊,急忙回头去看。 却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那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站立在对面。 只见他中等身材,一身黑短麻衣,打着绑腿,足穿一双草鞋,身背一口乌刀。 此人将斗笠压的很低,因此看不清面相,只可见他面皮黝黑。 不说话时,他的嘴是紧紧抿着的。 此人长着两撇黑色八字胡,下巴上是一簇浓密的黑短胡须。 看得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突见此人,令人吃惊,三人面面相觑。 只是谁都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更不知他从何处冒出? 蓝志大朝他看了看,以为又是茅化道假扮之人。 便手按剑柄,喝问那人:“哼!你又是茅化道吧?装神弄鬼!想怎地?” “哼哼!本不想和你废话,见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便给你提个醒,仔细身边有鬼!”黑衣人冷冷道。 闻言,蓝志大吃了一惊,便拱手道:“敢问英雄是何方神圣?尊姓大名怎么称呼?蓝某愿闻其详!” 那人仍抱着双臂,也不答话。 半晌方道:“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他放下双臂,只一个腾跃,跃上身后的一个大树,隐入茂密的枝叶中,去了。 只从空中传来一句话:“还有那位赵少侠,咱们后会有期!” 声音宏亮,中气十足。 闻其声可知其内力深厚。 听那人提及自己,赵汾便一个燕子穿云,跃上大树,欲要追他问个明白。 可是,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赵汾站在树梢,向四周寻了一气,却看不到他,便只好从树上跃下。 落地后,赵汾口中喃喃道:“看这情形,此人定是一路跟在我等身后来的,只是不知他目的何在?” 闻言,鄯金保和蓝志大也陷入深深的思索。 三人只站着,都不说话。 半晌,蓝志大突然笑道:“哈哈哈!江湖中的怪事年年都有,若都要问明白了,我等岂不要累死?先莫管他!”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也笑着点头称是。 赵汾一边感佩蓝志大的豁达开朗,一边还在琢磨神秘黑衣人留下的话。 只听蓝志大又道:“罢了!今日是我瑞云山寨的大喜之日,莫叫这些烦心事搅了,且上山寨去再说!” 于是,赵汾和鄯金保便随蓝志大一路上了瑞云山。 只见山寨门口聚满了人,都在迎候赵汾三人。 畲人惯会歌舞,早已在寨中舞了起来。 只见姑娘们个个一袭凤装,和着笙乐翩翩起舞,只听小伙子们将铜鼓敲的山响。 山寨里便似过“三月三”一般,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赵汾和鄯金保再次见到了押遣队伍里的家人和解差们,众人都安好,他二人也十分安心。 赵家上下见赵汾安然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解差们见鄯金保平安归来,也都放下了心。 大家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以解別后牵挂,此处就不一一细表了。 蓝志大安排了盛大的长桌宴,款待新知故交。 宴席在一个空场上,寨子里的人都到了场上。 因此场上人很多。 赴宴的,掌勺的,端茶递水的,洗盘子抹桌子的,人来人往,饶是热闹。 只见一溜长桌,两侧坐满了宾朋。 各人面前摆着一个粗瓷酒碗,斟满了酒,桌上摆着各种山珍美味。 惟惭愧大师未到场。 一则因他伤重体弱,须得将养。 二则怕场上人多眼杂,恐走漏了风声,惹那茅化道来此徒生事端。 至于等他伤好后,众英雄与他同回定光寺去剪除魔教,则是后话,此处不表。 单说这宴席。 开席前,蓝志大端起酒碗向众人致敬酒辞,众人也都端碗站起,听他说话。 正在此时,赵汾听到身后有人喊:“李慧若,蓝凤凰正找你噻!” 赵汾分明听到了“慧若”二字,心中甚是好奇,便不由的回头去看。 他回过头,正好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女子,那女子也无意中瞥见了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不禁令赵汾心中一惊,酒差点从碗中洒了出来。 你道赵汾为何心惊? 只因那女子。 只因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令他魂牵梦萦的慧若。 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人透过熙来攘往的人影,看着对方,泪水都不由得夺眶而出。 这泪里有辛酸,有委屈,更有惊喜。 赵汾心中大喜过望,正要过去。 突然,斜刺里跑出一个人,闪到慧若面前。 便是那蓝凤凰。 只见她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野兔,蹦到慧若面前,也不知对慧若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拉起她的手往场外跑。 赵汾迈出的脚便只好收回,心中暗骂蓝凤凰多事,双目却始终不离慧若的身影。 那慧若被蓝凤凰扯着手,一边被扯着跑一边回过头来看赵汾。 她那张明媚的脸上,明显带着笑容。 赵汾也傻傻的盯着她笑。 他的心中喜悦,脸上自然阳光。 正自傻笑,突觉胳膊被碰了一下。 回头一看,却是鄯金保在用肘捅他胳膊。 再一看,众人都在痴痴看着自己。 赵汾以为众人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不由一热,“唰”一下竟红到了脖子根上。 只见他屁股往下一沉竟落了座,又低下了头。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众人喝完了第一碗酒,都已落座,惟独他还鹤立着,端着酒碗在傻笑。 只因场上人来人往,众人并不知其中缘故,便齐刷刷的瞪着他。 鄯金保以为他的“失心疯”又犯了,便敲他胳膊提醒他喝酒。 哪知他非但未领会,又无缘无故红了脸,然后连酒也未喝竟落了座。 于是,众人这才大笑起来。 蓝志大笑道:“哈哈哈!赵贤侄莫非是嫌老夫的酒不好吧?” 闻言,赵汾方才醒悟,忙又站起说道:“在下岂敢?” 说着便仰脖将酒饮尽,抹了一下嘴,然后将碗底朝上,笑着对蓝志大道:“赵伯伯的酒果然是胜似琼浆,好比玉液啊!” 闻言,蓝志大又哈哈大笑道:“即是好酒,那就再来一碗,我等一起干了!” 只听“哗啦啦”桌椅声,众人站起。 只见两排酒碗被端起,众口一词道:“干!” 又听“咕噜咕噜”声响起,是众英雄大口喝酒的声音。 如此这般,众人直从日中吃至日落。 及至席散,都已吃的东倒西歪,醉意醺醺了。 只因见慧若还活着,赵汾心中异常高兴。 又因蓝志大等是英雄豪杰,赵汾与之相交甚欢。 赵汾不免放开多吃了几十碗,及至最后,他竟醉的没了知觉。 后面的事,他一概不知。 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 眼皮慢慢抬起的那一刻,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眼前。 随着他双目逐渐睁开,那张脸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早已印刻在他心底的脸。 此人是慧若。 待看清楚,赵汾遂一骨碌翻身便要坐起。 只因一阵晕眩,他没坐稳,竟差点儿从床上跌到床下。 见状,慧若莞尔一笑道:“怎么?见到女鬼怕啦?” 赵汾坐定了身子,这才对着慧若笑道:“即便是个女鬼,也是个绝色女鬼?我求之不得,何惧之有?” 闻言,慧若撇了一下嘴,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递给赵汾一条毛巾,嗔道:“瞧你昨日那副尊容,好似几辈子没吃过酒的酒鬼!” 赵汾边擦着脸边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能吃这些酒?不过,当个酒鬼也好!正好和你这女鬼成了一对儿。” 说着,赶汾“腾”一下从床上直接蹦到了地上,双腿叉立,双臂张开,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慧若白了他一眼,香腮一鼓道:“啍!跟我有甚关系?哪个和你一对儿?” 说着,扭身便要往屋外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汾一把扯住她,将她拉过,双手紧抓着她的双臂。 慧若猝不及防,竟似被吓了一跳。 她眉头一皱,表情惊恐,瞪着赵汾,宛若一只被鹰抓住的小鸡。 赵汾盯着她的一双美目道:“这次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慧若虚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不再挣。 赵汾将她抓的很紧,让她动弹不得。 她看了看赵汾,低下了头,面上泛起桃花,半晌方道:“就不怕我拖累你?” 赵汾突然将她揽入怀中,说道:“赵汾誓与你同生死,永不相弃!” 闻言,慧若忙用纤纤玉手堵在赵汾嘴上,嗔道:“休要说这个‘死’字!” 赵汾点了点头,温柔说道:“听人说你坠崖死了,我的心也碎了!” 慧若正要启口,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赵大公子还睡着噻!啥子酒量嘛?” 闻声,赵汾和慧若如惊弓之鸟,赶紧分开了,脸上都泛起一片红晕。 话音才落,那人便跨进了屋。 原来是蓝凤凰。 她一见屋内二人的状况,竟惊愕的站住了。 只因赵汾和慧若,二人都红着脸,呆若木鸡的各立一边。 蓝凤凰用带着狡黠的眼神看了看赵汾,又看了看慧若。 半晌方揶揄道:“咦!你两个……你两个孤男寡女的,啥子情况噻?斗鸡呐?” 赵汾不知如何应答她,慧若也缄默不语。 见他二人一言不发,蓝凤凰感到更加疑惑。 她绕着赵汾转了一圈。 一边绕圈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打量一边用食指尖在他面前空点了几下。 一边点一边道:“姓赵的!你莫不是见色起意欺负李姊姊吧?若真是这样,仔细小命……” 说着,用手拍了拍赵汾的肩膀。 见状,慧若歪着头瞪着赵汾,表情似笑非笑,对蓝凤凰道:“他就是欺负我!你帮我收拾他。” 蓝凤凰一听这话,上前来便要扇赵汾耳光。 赵汾“唿悠”一下便闪开了。 哪知那蓝凤凰不依不饶,满屋子追着要打赵汾。 怎料这赵汾便似一条鲶鱼,她饶是无法近身。 蓝凤凰气喘吁吁的站定,用青葱般的手指着赵汾骂道:“好你个……你个淫贼!你……” 正在此时,蓝志大跨进屋里来了。 第三十二章 秘笈失踪 蓝志大一脚跨进了屋,却见蓝凤凰正追骂赵汾。 忙喝止道:“凤儿休得无礼!怎能如此对赵公子说话噻?” 蓝凤凰急的用手指着赵汾,脚跺着地嚷道:“阿爹!他……他哪里称得上个公子嘛?他才刚还在欺负李姊姊噻!” 赵汾急忙辩解道:“我哪有?蓝姑娘你……你莫要冤枉好人!” 慧若却站在一旁直捂嘴偷笑。 蓝志大看了看三人,心中便已明白三人在玩耍,便未当回事。 仍呵斥蓝凤凰道:“凤儿莫要浑闹,阿爹和赵公子有事商议,你和李姑娘先自去耍吧!” 闻言,蓝凤凰朝赵汾狠狠瞪了一眼,低声嘟囔道:“和一个淫贼有什么好商议的!” 说完,她又笑着牵起慧若的手道:“李姊姊,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好啊!”慧若笑着应道。 说着,两个姑娘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见状,赵汾哭笑不得,只深深吁了口气。 目送她二人走远,蓝志大笑道:“小女有失管教,贤侄莫要在意,不知贤侄昨日可否尽兴?” 赵汾忙拱手道:“在下酒量太小,辜负了蓝伯伯一番美意!不知蓝伯伯找在下商议何事?让人传话来即可,何必亲自登门?叫在下如何受得起啊?” “呵呵呵!贤侄果然是名门之后,说起话来有礼有节。”蓝志大以赞许的眼神看着赵汾,笑道。 “蓝伯伯谬赞了,在下受之有愧!”赵汾再次拱手道。 二人正说着,突听屋外有说话声:“蓝姑娘你二人在窗下做甚?” “哦!鄯伯伯,我……我和李姊姊……抓蛐蛐,嘻嘻,抓蛐蛐。” 说话的人分明是蓝凤凰。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由近及远的细碎的跑动之声。 闻声,蓝志大十分气恼,便出门去看。 他准备训责一番蓝凤凰,可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再一看,是鄯金保也到了门外。 便略显尴尬的对鄯金保道:“让兄弟见笑了,你这侄女委实令老夫头疼,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你道蓝凤凰真在窗外抓蛐蛐? 非也! 她实是在窗外偷听蓝志大和赵汾说话,想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 只是刚要听,便被鄯金保撞见了。 闻听蓝志大的无奈之语,鄯金保笑道:“哈哈哈,哥哥休要诋毁我侄女,便是十个男子也抵不上她一个!” “兄弟莫要夸她,回头老夫再收拾她!”蓝志大气恼道。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间,三人已进屋内,各自落座。 鄯金保一拱手道:“不知哥哥约我等所为何事呀?” 蓝志大顿了顿,说道:“只为茅化道那厮,老夫欲为惭愧大师出头,不知二位可有此意?” 说罢,他看着赵汾和鄯金保,等他们回应。 鄯金保正色道:“哥哥吩咐便是,兄弟唯哥哥之命是从。” 赵汾也忙站起,拱手道:“在下也早有此意,不知蓝伯伯想何时动手?” 见赵汾二人并无异议,蓝志大站起拱手道:“此事须得等大师将养好了再动手,老夫在此替惭愧大师谢过二位了!” 说着,便要一揖拜下去。 赵汾和鄯金保忙将他扶住,不叫拜下。 这时,小厮提壶进来奉茶,蓝志大便道:“昨日吃了半日酒,我等先吃些茶,稍后再去瞧瞧惭愧大师吧?” 赵汾尴尬的笑着对二人道:“在下尚未洗漱呢!二位先吃茶,待我更衣后再同去。” 闻言,蓝志大和鄯金保大笑道:“哈哈哈,公子请便,等你便是。” 说着,小厮便过来服侍赵汾洗簌更衣。 蓝志大和鄯金保只管在旁吃茶说话。 只听鄯金保道:“你说怪是不怪?那茅化道丢了惭愧大师,也不见来追,此中莫不是有鬼?” 闻言,蓝志大呷了口茶,笑道:“呵呵!兄弟所虑极是,因此老夫早有防范,已派人暗中去定光寺中打探过了,那茅化道按兵不动,委实奇怪!” 这时,突听赵汾急道:“糟糕!” 闻言,蓝志大和鄯金保吃惊,忙回头去看他。 只见赵汾将衣裳捏来捏去,翻来覆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蓝志大诧异的问道:“贤侄在找何物?” 只见赵汾紧张的顿时汗下,也不说话。 半晌方吐出两个字:“秘笈!” 闻言,蓝志大和鄯金保惊诧不已,忙移步过去看。 鄯金保问:“甚秘笈?” 赵汾本不想透漏秘笈之事。 此时实属无奈,便将在德兴寺智贤大师赠《洗髓经》一事告知了他二人。 二人一听是《洗髓经》丢失,都觉此事非同小可。 只因他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听说过《洗髓经》。 也都知道武林中想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它竟在赵汾手中丢失了。 到底是被人盗走了?还是赵汾丢到哪里了? 三人都默然不语,暗自在心中思忖。 突听鄯金保一拍大腿道:“嗨!莫不是昨日那黑衣人偷去了?” 蓝志大想了想,肃然道:“兄弟所言极是,只是那人已不知去向,若真是他所为,如何去追查?” 赵汾想了想,说道:“在下倒认为并非他偷!许是在下丢失了。” 闻言,鄯金保和蓝志大都诧异的看着赵汾,齐声问:“此话怎讲?” 赵汾从座上站起,在地上踱了两步。 然后说道:“在下一直将秘笈贴身藏着,每日必要看一眼,只是从前夜至昨日未看,只因我等一直在赶路,在下也未与那黑衣人有过接触,他怎能偷去?除非他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闻言,蓝志大和鄯金保默默点头称是。 半晌,蓝志大道:“如此说来,昨日贤侄酒醉后丢失的可能性较大,那就先从老夫这山寨中查起,只是要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蛇。”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都点头表示认可。 这么议定,三人便先去看望惭愧大师。 那惭愧大师昨日才被救出,只休养了一夜,并无明显复原,不再细表。 且说查找《洗髓经》之事。 蓝志大叫人挨个唤来所有与赵汾接触过的人,包括蓝凤凰、雷大泽和慧若。 只问他们有否见到赵汾丢失东西,并不问别的。 又叫人查看了他们的私物,也未有所获。 蓝志大为避嫌,还要搜他和夫人盘梨花各自的寝室,赵汾执意不肯,便也就作罢。 查问了一遭,只有一人颇令人生疑。 便是那盘金换。 晚间,蓝志大让人唤来了盘金换。 进入中堂后,盘金换见蓝志大等三人正肃然坐于堂中,便有些紧张,低头跪在地上微微发抖。 见状,蓝志大心下顿时起疑。 只因他晓得那厮是个惯于偷鸡摸狗的货色。 便肃然问道:“盘金换!前夜你跟随赵公子去定光寺,可曾见公子丢过些东西?” “小……小的未……未见过!” 盘金换支支吾吾,语声发颤。 见他如此害怕,赵汾心中委实不忍。 便下到堂中,扶起盘金换,问道:“盘兄弟,前夜在定光寺,我与你在庙堂间腾来跃去,你可见到我掉了一本书?” 烛光下,盘金换面色发白,满面淌汗,口中哆嗦道:“公子若……若不信,可……可到我家……家中搜查!” 闻言,蓝志大怒道:“那你为甚紧张?若敢扯谎,仔细你的皮,没的剥下来做灯笼!” 几句话吓的那盘金换忙又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口中道:“小的哪敢?小的哪敢?” 蓝志大也不理会,又亲自带雷大泽等人去他家中去搜查。 赵汾心地善良,本不想让他去搜盘金换的家,只拗不过蓝志大,便只能由他去了。 他和鄯金保也只好跟去。 几个小厮将盘家那几间破屋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未搜到一片纸。 此状况,蓝志大并不奇怪,他不信盘金换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家中。 因此,他仍深深怀疑这盘金换必定有鬼。 只因他想起了那黑衣人的话:“仔细身边有鬼!” “莫非那黑衣人话中有话?他所说的鬼便是这盘金换?” 蓝志大心中暗自思忖着,突然有了主意。 他唤过雷大泽,向他耳语一番,只见雷大泽不住点头应诺。 吩咐完,雷大泽便带着几个小厮去了。 蓝志大又过去拍着盘金换的肩膀笑道:“哈哈哈!金换呐!看来是冤枉你了,你可莫要怪我噻!” 盘金换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遂又嬉皮笑脸道:“哪个敢怪寨主噻?小的谢寨主还来不及呢!” 蓝志大表情似笑非笑,看着盘金换,心说等我查实了再收拾你。 见状,赵汾和鄯金保都十分惊诧,也不知蓝志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又见几番搜查都未有结果,赵汾便有些捉急。 他便提出要去定光寺中打探一番,蓝志大叫他先稍安勿躁。 待离开盘金换家,蓝志大方才将实言相告与赵汾和鄯金保。 那便是:暗中盯梢盘金换,关注他的行踪及与他往来密切之人。 赵汾尚无良策,姑且先按蓝志大主意行事,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他不是陪蓝志大和鄯金保吃酒,便是伴慧若和蓝凤凰在瑞云山中玩耍。 这一日,三人又悠游于山野之中。 但见阳光明媚,山花烂漫,映衬的两个姑娘宛若花仙子。 此时的慧若已然还俗,青丝绾起,凤冠霞帔,打扮的犹如凤仙下凡。 有诗为证: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经过几日的玩耍,蓝凤凰也已看出赵汾和慧若关系非同一般,便常拿他二人取笑,说话颇有些口无遮拦。 只见她手握一束娇艳的野花,先在慧若面前晃了晃。 又听她笑道:“慧若姊姊貌美如花,姓赵的淫贼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若你二人将来再生个小慧若便更妙了!” 闻言,赵汾只充耳不闻,装作看风景。 慧若一听,一把夺过花束便朝蓝凤凰面上扇去。 口中骂道:“你这死蹄子只满口浑说!看我不打死你?” 那蓝凤凰如脱兔般往后便闪,随即转身跑开了。 两个姑娘武功都也不俗。 只见她俩施展轻功在花丛中追逐,不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欢笑,宛若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玩累了,两个姑娘又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歇息。 只听慧若笑道:“若论容貌,哪个能及妹妹和夫人?别看夫人虽有些年岁,却依然面若桃花。” 蓝凤凰方才还在笑,听闻此言,立马收起了笑容。 半晌方道:“啍!姊姊休要提她!如今她哪里象我的亲娘,倒象一个外人!” 闻言,赵汾和慧若诧异的看着蓝凤凰,不明就里。 只听蓝凤凰又道:“五年前,娘突然变得不似从前那般对我和阿爹好了!动辄便发火,无理取闹,阿爹因气不过,便和她分房而居了!更不带她出来见客。” “无怪乎自我到山寨以来就未见过夫人,几次要去拜见,也被蓝伯伯推却了,原是有缘故的!”赵汾喃喃道。 “当然,有一点她却未曾变过!”蓝凤凰神秘兮兮的说道。 “是什么?”赵汾和慧若齐声问。 “容貌!”蓝凤凰默然道。 第三十三章 惊现人头 这日早起,蓝志大正在花园中练功,见雷大泽走来,便停下,二人到亭中说话。 只听雷大泽低声禀道:“奉寨主之命,属下去跟踪那盘金换,却发现个蹊跷!” “哦?是何蹊跷?说来我听。” “这……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跟随老夫多年,有何不当讲的?说便是,即使说错老夫也不会怪!” “属下发现那盘金换与……与夫人来往甚是密切!” “哈哈哈!那有何蹊跷?他们都姓盘,若论起来还沾些亲,带点故,有些往来也属正常,不足为奇!”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们总在夜深人静时来往,似是有意在避开众人,且那盘金换曾多次在深夜丑时出寨。” “……” 闻听此言,蓝志大便不言语了。 他从石凳上抬身站起,在亭中踱了几步,又问道:“都去了何处?所为何事?” 雷大泽有些歉意的颔首道:“那厮草上飞的功夫着实了得,恕属下无能,总是跟丢,不知他去往何处、所为何事?” 正自说话,突见有人来,二人便缄口不语。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蓝志大的夫人盘梨花。 只见她身随两个丫鬟,款步行来。 那盘梨花虽过不惑之年,却有而立之貌。 你瞧她神态悠闲,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冷傲清高的气质。 那冷傲和清高中又颇有些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欲罢而不能。 见她到来,蓝志大便皱起了眉头。 雷大泽忙向她下拜道:“属下雷大泽见过夫人!” 盘梨花斜瞄了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见状,雷大泽只得忍气吞声,拱手对二人道:“寨主,夫人,若无甚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你先去吧!”蓝志大低声道。 “且慢!你急甚?为何一见我来便要离去?”盘梨花面带愠色道。 雷大泽正要转身离去,听她如此说,便只好站定。 他看着盘梨花,不知她还要说什么。 “听说近日雷头领很忙啊!不知在忙些甚?莫如说来让我和寨主听听如何?”盘梨花的神态似笑非笑,她瞪着雷大泽问道。 雷大泽顿了顿,说道:“回夫人,都是些寨中杂务,是属下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哼!你所谓的职责就是偷鸡摸狗吗?”盘梨花突然抬高了声音,喝问道。 “回夫人,偷鸡摸狗之事属下不会做!也不屑于做,夫人如此说属下,令属下委实不能承受!”雷大泽有些气恼,便针锋相对道。 眼见二人已针尖对上麦芒,蓝志大越听越恼火,便瓮声瓮气道:“雷大泽你且忙去吧!此处没你甚事了!” 得此令,雷大泽便向蓝志大一拱手,又向盘梨花略一拱手,遂转身离去了。 稍顿了顿,蓝志大也一摔袖子离开了,只留下盘梨花尴尬的站在原地。 只见她银牙紧咬,眼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 是夜,瑞云山寨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寅时,值更的老头在山寨院中发现了一个麻布口袋。 开袋后,拿灯一照,口袋里的物事竟将老头吓的“啊”一声跌坐在地。 他随即爬起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喊声划破了山寨宁静的夜,顿时,山寨里远近四处响起了狗吠声。 老头吓的面无血色,连滚带爬的去各家各屋喊人。 于是,原本黑洞洞的那些窗户都陆续亮起。 不一会儿,山寨院中便聚拢了一大群人,个个手里擎着火把,人人手中攥着刀剑。 火把的亮光将寨子照的通亮。 老头将众人引至口袋前,便有一个胆大汉子上前将袋口掀开。 只见从那口袋中赫然露出一个血糊淋剌的人头。 那人头上的双目圆睁,甚是狰狞。 围观的人里很多都别过了脸,不敢多看。 此时,赵汾和蓝志大、鄯金保、惭愧大师等也已赶来,进入到人群中。 见到那颗人头,惭愧大师单手立掌,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 蓝凤凰和慧若也偷偷夹在人群中,见到人头,两个姑娘吓得将头搂在了一起,不敢回头看。 蓝志大蹲在地上,细看那颗人头。 待擦掉人头上的血污,才看清是雷大泽,不禁大惊。 他面色凝重,一声不吭,众人也都不敢吱声。 此时,蓝志大痛心不已,恨不能立马找到凶手,替雷大泽报仇雪恨。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能杀了雷大泽? 盘金换吗?不可能! 他是万万杀不了雷大泽的,只因他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难道是盘梨花吗?更不可能! 虽然她也略会些功夫,但也不到能杀了雷大泽的地步。 他突然想到了早上在花园中的那一幕。 从当时盘梨花对雷大泽的态度可知,她对雷大泽颇有成见,似是已察觉到了些什么? 难道另有高手助她? 思来想去,蓝志大仍是理不出个头绪。 他只是暗自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以致痛失了跟随多年的爱将。 但他觉得此事还得着落在盘梨花和盘金换身上。 此时,赵汾正翻看那口袋,别无他物。 赵汾便替蓝志大吩咐众人将人头入殓,准备后事。 众人这才纷纷动作起来。 鄯金保将值更的老头唤到跟前,问他情况。 老头便哆嗦着将如何发现口袋,又如何喊人等啰里吧嗦的说与鄯金保听。 鄯金保见并无甚重要的内容,也就不再问他。 蓝志大眉头紧皱,仍是一声不吭。 但他的内心却如火山喷发,一股无明业火从身体中奔涌而出。 “去找盘金换那厮!”蓝志大喝道。 说着,他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把刀,拔腿便走。 众人紧随其后,人群浩浩荡荡的往盘金换家走去。 待到了盘金换家门外,蓝志大不待喊门,只一脚向门上踹去。 只听“咣”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门闩生生断成了两截。 那盘金换正在床上睡觉。 巨大的响声将他从床上惊落,趴在了地上。 他抬头一看,见屋内已站满了人,火把的亮光将屋子照的通亮。 再定睛一看,蓝志大正气势汹汹的站在面前,手里提着一把刀。 摇曳的火光照在蓝志大那布满怒火的脸上,甚是骇人。 盘金换惊慌失措,急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身体直筛糠。 蓝志大怒视着盘金换。 他虽然一声不吭,但盘金换却分明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盯着盘金换看了半晌,蓝志大突然喝问道:“说!这些日子你为何深更半夜去夫人那里?又为何深更半夜出寨?” 见问,盘金换哆嗦道:“回……回禀寨……寨主,小的去……去给夫人……” 未等他说完,突然有人说道:“去给我抓毒蛇!” 闻言,众人吃惊,回头便看,见是盘梨花到了。 她正站在人群后面,众人便急忙给她让出一条道。 那盘梨花便款款步入人群中,立在蓝志大面前。 又见她向蓝志大施个万福,说道:“近日奴家痹症渐重,郎中说用毒蛇胆方可疗治,你又不管,奴家这才让盘金换深夜去抓蛇来取胆治病。” 说着,她竟低声垂泣起来。 闻言,蓝志大不出声了。 只因盘梨花患有痹症,他是晓得的,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难道她的痹症又犯了? 因此,蓝志大仍是将信将疑的。 他看了看盘梨花,又看了看盘金换,问那厮道:“你说去抓毒蛇,毒蛇在何处?拿出来让老夫过目。” 闻言,那盘金换忙回身从床下拖出了一个竹笼。 蓝志大凑近一看,笼中果真盘着几条身体斑斓的毒蛇,那些蛇受了惊扰,纷纷立起蛇头,吐着信子。 蓝志大看着毒蛇,默然不语。 半晌方抬起头,又狠狠瞪了一眼盘金换,略带失望的领着着众人离开了。 …… 蓝志大一面吩咐属下去寻雷大泽的尸身,一面召集赵汾、鄯金保和惭愧大师一同商议。 于是,四人便在蓝志大的居室汇合商议。 众人先将事情从头捋了一遍,找寻其中破绽。 那盘梨花和盘金换虽疑点重重,却又似合乎情理。 众人饶是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各人正自思忖,突听赵汾问道:“蓝伯伯,在下听说婶婶这些年虽已过不惑,但仍是容颜不老,但性情却大变,果真如此吗?” 见问,蓝志大眼神疑惑的看了看赵汾,半晌方道:“千真万确!可是贤侄你从未见过她,又如何知晓?” 赵汾便将那日在山野中听蓝凤凰所说的话又转述了一番。 只见蓝志大边听边不停的点头称是。 “蓝伯伯,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可曾想过其中的缘故?”赵汾又问道。 “老夫并非未曾想过,只是实难知晓其中缘故!从前她并非如今这般刁蛮,只是在几年前却突然变的不可理喻了,不怕你等取笑,我与她已久未行夫妻之礼了!”蓝志大低头黯然道。 说着,蓝志大又将盘梨花以前如何温良贤淑,如何善待下人等叙述了一番。 众人听的唏嘘不已。 惭愧大师一直在闭目静听,此时,只见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能有一个假惭愧,为何不能有一朵假梨花?” 闻言,众人甚是心惊,都看着他。 鄯金保为人耿直,毫不忌讳道:“难道是有人将嫂嫂调了包?耍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蓝志大从座上站起,低头在地上慢慢的踱着步,一声不吭。 鄯金保突觉自己说话有些冒失,以为鄯金保多心,便从座上站起,拱手歉意道:“兄弟说话直,还望哥哥莫怪!” 蓝志大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见状,赵汾也从座上站起,向蓝志大拱手道:“既如此,在下想明日亲去婶婶那里一探究竟,不知蓝伯伯意下如何?” 闻言,蓝志大突然站定了。 他默默的看了看众人,半晌方道:“若果真被大师和鄯兄弟言中,她岂不是老夫身边之鬼?”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贤侄你明早即去!”蓝志大又向赵汾吩咐道。 第三十四章 风流女人 次日一早,赵汾便去登门探访盘梨花。 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落。 小丫鬟一番通禀,赵汾方登门而入。 进门之前,赵汾虽已听说盘梨花容颜不老,待真正见到了“庐山真面目”,还是令他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盘梨花略施粉黛,果然是粉面如开莲,素肤若腻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真真是: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怎么看她都不似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女子,赵汾心想。 此时,她正在堂中坐等赵汾。 见她长相如此年轻,赵汾顿觉“婶婶”二字叫不出口。 赵汾略一踌躇,突觉有些失礼,毕竟她是蓝夫人,便跪下拜道:“愚侄赵汾见过婶婶大人。” 盘梨花忙从座上站起,扭着杨柳般的腰肢款步向赵汾走来。 只见她秋波流转,娇腮欲晕,笑盈盈道:“呵呵呵,一个婶婶竟将奴家叫老了些,奴家有那么老吗?” 闻听此言,赵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盘梨花步至赵汾面前,用一双纤纤玉手将他扶起。 赵汾虽已站起,但她那十根青葱玉指却仍紧抓着赵汾,双目还肆无忌惮的在赵汾全身打量。 两汪水目迷离,一点朱唇微启。 只听她夸赞赵汾道:“呵呵!如此一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俊美男子,却让奴家到何处寻去?” 和她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赵汾分明能感受到她的如兰气息,芬芳无限。 又听到她说的这般不荤不素、不咸不淡,赵汾颇显羞涩之态,脸竟“刷”一下红了。 盘梨花看出了他的窘态,便妖笑着放开了手,让赵汾就座。 见她这般光景,赵汾顿生去意,便说不坐了,要告退。 然而盘梨花却饶是不允,硬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赵汾见一时尚无法脱身,只得先坐下,却是如坐针毡。 这时,小丫鬟奉茶过来了,盘梨花且收敛些,与赵汾拉开了些距离。 待小丫鬟一离开,那盘梨花便仍过来站在赵汾面前,比先前更近些。 你瞧她双目放光,正贪婪盯着赵汾看,恨不能一口吞没了他。 赵汾忙避开她如火的目光,将头扭向一旁道:“也请婶婶就座。” 然而,那盘梨花却无动于衷。 她好似一头饥饿的母狼,正垂涎一只鲜嫩的小羊。 赵汾心中颇有些不爽。 他深悔昨日的自告奋勇,此刻,他只想尽快离开。 赵汾干坐了片刻,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便客气道:“多谢婶婶赐茶,愚侄这就告退了。” 说着,便站起了身,向盘梨花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那盘梨花却仍是置若罔闻。 她一把扯住赵汾衣袖,调笑道:“公子不想陪奴家吃杯茶吗?” 赵汾见她如此放肆,便有些羞愤难当。 一怒之下甩开她的手,强抑住怒火道:“请婶婶……” 他本想说请她自重。 可未等他将话说完,那盘梨花又娇嗔道:“公子休要与奴家装蒜!你我郎才女貌,不如就此快活一番!” 说着竟将身体向赵汾靠了过来。 赵汾简直是惊若天人。 不及她靠过来,赵汾便飞一般冲出去,夺路而逃了。 那盘梨花见一靠未着,便又扭动身体追至门口。 然而,赵汾早跑的没影了。 那女子只好斜倚在门户上,怅然若失的望着门外。 再说赵汾。 从盘梨花的院中出来后,赵汾内中只叫晦气。 踌躇了片刻,他还是先往蓝志大那里去了。 待他进入中堂时,见蓝志大、鄯金保、惭愧大师三人都已在座。 众人正在等他。 见他进来,三人便凑过来问他适才去的状况。 赵汾只一声不吭的坐在座上,低垂着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方才那一幕,他实在是难以启齿。 众人见他缄口不言,颇觉诧异。 赵汾本来是去试探一下盘梨花的,然而,他非但未将她试出个所以然,还差点儿惹了一身骚。 此时面对蓝志大,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说盘梨花勾引他? 绝对不行!那岂不是在众人面前扫蓝志大的面子? 然而,众人却不知其中有这段缘故。 见他这般似个闷葫芦,都急的直搓手磨腿。 “到底是何状况?贤侄你倒是说句话啊!”蓝志大急的在地上直转圈,忍不住问道。 “这……嗨!”赵汾先是站起来,然后又坐下,叹了口气,仍低垂着头不言语。 正在这时,蓝志大的属下来报,说找到了雷大泽的尸身,这才解了赵汾的围。 众人忙出去看。 但见院中放着一具无头尸体,浑身刀口,满是血迹,甚是惨烈。 惭愧大师双手合十,口中低吟佛号。 蓝志大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是雷大泽的尸身。 他跪在尸身前,低垂着头。 属下众人见状,也都呼啦啦跪倒一片。 只听蓝志大咬牙切齿道:“兄弟放心去吧!哥哥若不替兄弟报此血仇,便同此袍!” 说着,抽刀将衣裳一角割断了。 待起完誓,蓝志大便吩咐属下众人即刻为雷大泽办理后事,细节不提。 当日晚间,将雷大泽埋葬后,蓝志大便又邀赵汾等三人商议。 众人落座后,只听蓝志大深沉道:“蓝某今日甚感憋闷!想蓝某混迹江湖半世,从未有如今这般窝囊,雷兄弟死的憋屈,蓝某若不能替他报仇,便无法向其他众兄弟交代,今后还有何颜面统领山寨?还如何……” 说着说着,他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赵汾三人都沉默不语,堂中安静的如同旷野里的幽谷。 惟有烛火在随着从窗户吹进的微风摇曳,发出了轻微的“噗啦”声。 顿了顿,蓝志大又道:“老夫想了一日,想来赵贤侄早间不愿说,定是有难言之隐,是怕蓝某承受不住吧?” 说到这里,蓝志大从座上站起,仰天一声大笑。 笑罢,又移步至赵汾面前,肃然道:“贤侄若这般想,便是小瞧老夫了!老夫虽是个粗人,却也是仗义之人,在兄弟义气面前,其它都算个鸟事!” 闻言,赵汾默默的从座上站起,向着蓝志大一拱手,并深深的点了一下头。 蓝志大慢慢将双手抬起,向赵抱拳道:“就请贤侄直言,给老夫一个痛快!” 赵汾也忙拱手回礼道:“蓝伯伯既如此说,在下还有何话不可说?” 于是,赵汾便一五一十的将早间之事和盘托出。 闻听赵汾的讲述,三人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蓝志大,惊怒和羞愤合加于一身。 他已然气的七窍生烟,怒发冲冠。 只见他虎目圆睁,面皮抽动,腿脚打颤,一怒之下,右手将桌角捏的粉碎,木碴溅的四散飞扬。 然后又快步走至墙边,从墙上扯下一柄宝剑,口中道:“老夫去宰了那贱妇!” 说着,便执剑要去杀盘梨花。 见状,鄯金保忙上前来将他抱住,不叫他走,可是哪里能拦得住他? 将要到门口了,突听惭愧大师出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听贫僧一句,蓝施主莫要冲动。” 闻听此言,蓝志大突然停住了。 是啊!小节不忍,大谋何成?一句话点醒了他。 只听他发出“嗨”一声苦叹,又挥剑将堂中木桌劈成了两半,方将心中盛怒泄出一些。 片刻之后,蓝志大方冷静下来。 只见他又抱拳向三人道:“老夫失礼了,差点儿误了大事!几位莫怪!”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总算晓得了赵汾不愿启齿的缘由。 不过,也是通过赵汾的遭遇,让众人对盘梨花有了新的认识,也更加怀疑她的真假。 正如昨日惭愧大师所言,既然可以有一个假惭愧,那也一定可以有一个假梨花。 这一点,若非有惭愧大师的先例,任谁也不会相信。 蓝志大将盘梨花这些年来前后的巨大变化细细思量一番,果然觉的疑点甚多。 他与盘梨花夫妻几十年,对她的秉性和为人还是了如指掌的。 然而这些年忙于寨务,竟未曾细细想过这些巨大的变化。 真是不思不知,一思惊人。 他突想起了五年前…… 前一日尚且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盘梨花,后一日竟变的尖酸刻薄、凶神恶煞起来。 昨日尚且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的夫妻二人,今日竟冷若冰霜、分房而居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一夜之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此想法一经蓝志大说出,众人经一番思量和解析,初步形成了一个推断。 这个推断便是:此盘梨花或许并非本人,只是某人用易容术假扮的。 难道茅化道的魔教在其中作祟? 四人对这个推断感到着实吃惊! 一连串的疑问来了。 若此刻这盘梨花并非本人,那本人在何处?是死是活? 若盘梨花有假,她与《洗髓经》又有何干系? 对于前一个问题,众人都莫衷一是。 对于后一个问题,惭愧大师倒是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二者非但有干系,或许还很重大。 众人不解,愿闻其详,便都看着他。 只听大师解析道:“此皆要从雷大泽之死说起,雷君之死皆起于探查盘氏二人,盘氏二人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怕被查出,才先下手为强杀了雷君,至于他们有何不可告人事?或许与《洗髓经》有关吧!”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又问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惭愧大师又道:“如此看来,要想解答此两个疑问,还须从这真假难辨的妇人入手!只有将她的身份探查清楚,两个疑问或可迎刃而解。” 闻言,众人都点头称是。 赵汾歉疚道:“哎!若非在下丢了秘笈,雷大哥也不至惨死至斯!从明日起,在下去探查那茅化道和盘金换。” 他有意不提盘梨花,是为提醒众人,他不愿再招惹那妇人。 闻言,惭愧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世事皆有因果,善恶终有一报!若非公子丢失了秘笈,蓝施主又怎会发现盘氏之蹊跷?丢失秘笈或许本就是公子之宿命,公子又何必自责?” 闻听惭愧大师如此一说,赵汾方才有些释然。 蓝志大已从赵汾话中听出他的意思,是不想再沾染那妇人。 于是他补充道:“既如此,就由老夫来探查那贱妇,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罢休!” “施主要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切不可意气用事!”惭愧大师再次提醒道。 “大师放心就是,老夫自有分寸!”蓝志大拱手道。 这真是:话不说不透,理不辨不明。 众人一番分解,已大概捋出一些思路,时辰已近深夜丑时,众人先各自去歇息,待明日分头行动。 正在此时,属下来报曰盘金换潜出山寨。 第三十五章 妖洞狂蟒 众人正要散去歇息,闻听盘金换再次夜出山寨,便又停住商议。 “在下去看他在耍什么把戏?”赵汾当机立断道。 “不如我等四人都去,也好有个照应。”蓝志大道。 “不可!贫僧和赵施主去探那盘金换,施主与鄯都头留在寨中防着盘梨花。”惭愧大师对蓝志大道。 众人觉惭愧大师想的周全,便都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众人分头行事。 赵汾和惭愧大师出门即运气腾跃而起,纵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蓝志大唤来属下人等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众属下便在寨中四处布下暗哨。 鄯金保则去唤起众解差,在房中静候。 且说赵汾和惭愧大师。 那盘金换虽号称“飞毛腿”,只因月色昏暗,奔走之速自然不如白日间。 然而惭愧大师听声辨位的功夫却是独步武林,千步以内的些微动静都难逃他的耳朵。 二人出寨后不一刻的功夫,惭愧大师便已寻到了轻微的奔走之声。 他二人轻功本就了得,此时,便如同两只黑蝙蝠掠过树梢,循声向那有奔走之声的方向追去。 昏暗的月色下,果然看到有个黑影在林中穿梭。 为防打草惊蛇,二人只距那黑影百步之遥,随在其后。 二人跟在那黑影后面,七拐八绕的便进入一处隐秘的幽谷中。 但闻耳边流水潺潺声,却是愈加昏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和阴冷顿时袭来。 二人正自踌躇,突见一点如豆的火光亮起。 是那黑影点起了灯笼。 见有灯火,二人提气施展“凌波微步”的功夫,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距那灯火只有几十步之遥了。 只因那黑影背对着二人,仍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盘金换。 此刻,赵汾二人也管不得那许多了,且跟过去再看。 突然,那团微弱的灯火一闪,竟消失在夜色中了。 周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奇怪!二人心里一紧。 稍一停留,二人简略商议一番,决定先过去再说。 于是,二人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然而,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二人悄声等待了一气,仍是了无声息。 幽谷的夜,死一般的寂静,此时,竟连潺潺的泉水声也听不到了。 赵汾低声说不如点起火来看。 惭愧大师沉默了一阵,方低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黑暗中,二人在地上摸索一番,摸到一些枯草,用火折子点着。 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身旁就是个石壁,壁上有个黑乎乎的洞。 无怪乎那灯火消失呢!定是那人进洞去了,赵汾心说。 眼见枯草燃尽,火光渐弱,赵汾说要进洞去查探。 惭愧大师不同意,说洞内情况不明,擅自进洞怕有闪失,不如用烟熏。 赵汾一听是个好主意,便忙找柴火。 二人拣了一些柴草,堆在洞口,点了起来。 只因幽谷中阴暗,这些柴草略有些潮湿,火起后,烟很大。 然而,醺了一气,洞内仍是没有动静。 二人一商议,说既然已点起烟火,也不必再躲躲闪闪,索性点起火把进洞去。 于是,二人点起火把,小心翼翼的入洞去。 但见洞内湿滑、幽深,地上零星是一些骸骨,不知是人的还是野兽的。 往里走,一股阴风带着腥臭味迎面袭来,令人作呕。 二人倍加小心,亦步亦趋的慢慢往里探去。 突然,一颗巨大的脑袋出现在二人面前。 赵汾和惭愧大师猝不及防,竟差点儿撞上了。 见状,二人忙闪身往后退几步,再定睛一看,竟是个巨蟒。 你看那巨蟒头大如车,一对幽绿的眼珠足有拳头大小,正瞪视着赵汾二人。 一条粗大猩红的信子从巨口中伸出,正一突一突的往外探着,足有八尺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赵汾和惭愧大师意想不到。 洞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见此状况,二人不敢妄动,轻轻往后挪步,双目紧盯着巨蟒,防备它突然袭击。 那畜牲也慢慢的往二人靠近,已是近在咫尺。 它口中喷出一股腥臊恶臭的气味,分明是二人方才闻到的。 洞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二人退了几步,突见那巨蟒竟停住了。 只见它脑袋稍稍往后一收,张开了血盆大口。 惭愧大师见状,忙喊道:“不好!快跑!” 然而,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未及二人逃跑,那巨蟒已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连同火把生生吞下,转头便往洞里滑行而去了。 洞内又是一片漆黑…… 可怜赵汾和惭愧大师,未吭一声,便葬身蛇腹,不知死活。 且说山寨中。 在赵汾和惭愧大师离开后,他便带人去盘金换家。 然而,那盘金换根本未离开山寨,正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呢! 见状,蓝志大不禁大吃一惊,脑中惊现四个字:调虎离山。 想到近日的蹊跷皆因这盘金换而起,为防这厮再出妖,干脆让人将他关进地牢,严加看守。 然后他又带人去了盘梨花的小院。 此时,盘梨花正在更衣准备歇息。 见蓝志大到来,她并不吃惊,却也不理不睬,仍自顾自的穿上衣裳,让小丫鬟服侍洗面。 只把个蓝志大撂在一旁,便似他不存在一般。 见状,蓝志大的一众属下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蓝志大。 只因他们认为寨主夫人太不给寨主面子。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蓝志大忍着心中一股恶气对众人道:“你等先退下!” 众属下便似解脱一般忙躬身退出,只守在院外听候吩咐。 稍倾,那盘梨花洗完面,便对蓝志大冷笑道:“哼哼!不知寨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呐?” 闻言,蓝志大强忍着未发作。 只因他还记着惭愧大师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呵呵!老夫此来是想问问,夫人的‘痹症’近日可有些好转?”蓝志大强颜欢笑道。 “哼哼!寨主的这番关心叫奴家如何受得起?你把那盘金换吓得都不敢去抓蛇了,我的病如何能好转?”盘梨花仍是一副冷面。 闻言,蓝志大在座上坐下,抬手屏退了小丫鬟。 二人都不言语。 那盘梨花兀自斜躺在床上,只将个后背撂给蓝志大。 蓝志大的恼羞渐成狂怒,一时就将惭愧大师的告诫抛在了脑后。 只见他“霍”一声站起,抽刀便挥向那妇人。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手起刀落,人头就要落地,那妇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下,躲开了刀锋。 蓝志大惊诧之际,略一迟疑,突听有暗器破空之声,忙抽刀格挡。 只听“当”一声,暗器撞在刀上,又掉在地上了。 蓝志大定睛一看,是一枚袖箭,箭头尖利如刺,泛着幽幽的蓝光。 大惊之余,便认定这妇人绝非盘梨花本人。 只因盘梨花虽有些功夫,也只是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并无如此敏捷的身法,更不会使这暗器。 那妇人见一箭未中,遂又接连甩出三箭。 蓝志大将刀舞成一团白影。 又听到“当、当、当”三声,三只袖箭落地。 未及蓝志大站稳脚,那妇人紧跟着掣剑便刺来。 感知到剑气袭来,蓝志大遂退出两步,避开剑锋。 紧接着,他目随刀视,使出一招“推心置腹”,只见刀锋直逼那妇人胸腹部位而去。 未及刀锋袭来,那妇人使一招“破刀式”。 她长剑斜出,往刀锋旁侧一撩,看似是守势。 实则是攻势。 只见她的身体顺着刀锋来的方向打一个旋,躲过刀锋,长剑已直逼蓝志大咽喉。 蓝志大暗叫一声“不好”! 遂使一招“倒行逆施”,扎稳下盘,上身后倾,刀锋回转往来剑上一磕。 只听“当啷”一声,刀背格开了剑锋。 这一磕的力道很大,竟将那妇人磕的连人带剑后退了三步,方才站稳。 蓝志大不敢轻敌,执刀直指那妇人,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妇人剑横胸前,左手捏一剑诀,冷笑一声道:“哼哼!堂堂蓝寨主,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平庸之辈而已!” 闻言,蓝志大气极:“贱人!那就让老夫剥了你的妖皮,看看你到底是何许人!” 说罢,将刀舞起,向那妇人攻了过去。 见状,那妇人使一招“苍松迎客”迎战。 二人大战几个回合,只见一团“刀光剑影”,只听刀剑撞击的“锵锵”声不绝于耳。 那妇人招招下死手,剑剑带杀气。 蓝志大早已认定她并非盘梨花本人,便也刀刀致命,想一刀毙之而后快。 山寨中众人早已被惊动,都来到小院外,火光将山寨照的通亮。 除过鄯金保知晓其中缘故,其他众人并不知寨主和夫人为何要打架! 众人不解其中缘故,更不敢进去劝,便有人偷偷将此告知了蓝凤凰。 蓝凤凰和慧若到来时,见小院内外黑压压全是人,便急忙分开人群,进了屋。 几个年长的畲民也随了进去。 见到屋内情形,众人吃惊,蓝凤凰也不明就里。 她见娘亲盘梨花正与阿爹蓝志大如两只斗鸡般打斗在一起,便喝止道:“阿爹!娘!都别打了!” 蓝志大和那妇人先是一惊,又一愣。 只见蓝凤凰向那妇人走过去,想要劝解母亲。 见状,蓝志大忙喝止道:“蓝儿莫要过去,她不是你娘亲!” 闻言,蓝凤凰正自诧异,突见那妇人一闪身便到了蓝凤凰身后。 未及蓝凤凰反应过来,剑已横在她喉下。 慧若发出一声“咦”,遂掣出宝剑向着那妇人。 见状,蓝志大既惊且急,便向前跨出一步道:“贱妇,你若敢伤她便休想出去!” 说着,他又向前踏出一步,并将手中钢刀晃了晃。 蓝凤凰垂眼看了一下颔下利剑,一脸愕然道:“娘!你这是……” “蓝儿休要称她娘,她不是你娘!”蓝志大低沉道。 闻言,蓝凤凰更加惊愕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妇人,挣了一下,未能挣脱。 只听那妇人又是一声冷笑:“哼哼!都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说着,那妇人将剑往蓝凤凰脖子上又靠了靠,差之毫厘便要割破皮肉了。 众人又惊又怕,都不敢轻举妄动,便只好往后退却。 只见那妇人挟着蓝凤凰退至门外,脚一点地,竟带着蓝凤凰跃上屋顶去了。 见状,蓝志大、鄯金保和慧若等也跃上屋顶去追,可是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 第三十六章 云雾山 众人上房去追那假扮盘梨花的妇人,可是她早已挟着蓝凤凰消失在夜色中了。 蓝志大等人就着昏暗的月光分头搜寻一气,却不见任何踪影。 只因天色昏暗,不便再追,又恐再生事端,众人便都先回到寨中。 寨中头领以上众人都聚在了堂中,听候蓝志大吩咐。 众人商议半晌,饶是没有头绪。 此时,赵汾和惭愧大师尚未回来,众人捉急之余却又无计可施。 便有个年龄稍长的头领道:“莫如将盘金换提来审问一番,或能知晓她的去向也未可知。” 闻言,众人都觉他说的有道理,便着人将盘金换从地牢中提来。 那盘金换诚惶诚恐,浑身哆嗦着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只因他从寨兵口中得知了盘梨花掠走蓝凤凰一事,心中颇有些忐忑。 堂中鸦默雀静的。 一屋子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盘金换,令盘金换更加不安。 眼见状况不妙,盘金换早已暗自盘算开来。 这时,突听蓝志大瓮声瓮气道:“取剥皮台来!” 闻言,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剥皮台!这可是寨中最残酷无情的刑具,是专门针对叛变通敌者的。 听到“剥皮台”这三个字,凡属瑞云山寨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怕。 那可是一个活剥人皮的家什啊! 几个寨兵应诺而去,不一会儿便将那剥皮台抬了进来。 只见那是个长八尺、宽四尺的幽黑木台。 台上四角各有一个粗铁环,是专门用来束缚手脚的。 一排利刃,由大到小排插在台边,闪着慑人的寒光。 随剥皮台一起进来的是个瘦削的老头,此人面如鸡皮,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他是寨中的刽子手,人称“鬼见愁”钟二。 见到剥皮台和钟二,盘金换腿一软,只觉一股热流顺腿流下。 众人闻到了一股异味,都悄悄屏住了呼吸。 “抬上去!”蓝志大再次厉声喝道。 四个壮汉应诺,将已经瘫成烂泥的盘金换抬起,将他面朝下放在台上。 盘金换发出一阵惨烈的猪叫声:“啊!啊!不……不要!寨主饶……饶命!小的说,全说。” 四个壮汉饶是不听,只管将他的四肢分别塞入环中,然后用皮绳捆死。 盘金换平展展的趴在台上,犹如一条待宰的鱼儿,摇首摆尾的扭动挣扎着,口中不停喊“冤枉”。 众人惊惧,都拿眼偷瞧蓝志大。 蓝志大坐在椅子上兀自不动,面色凝重严厉。 那刽子手钟二来到台前,瞧了瞧盘金换,呲着一口烟牙笑道:“嘿嘿!兄弟,对不住了!” 说着,他撸起袖子,便开始往下剥盘金换的衣服。 见状,慧若默默的步出堂去。 只听盘金换惨呼声不绝于耳,响彻山寨。 只见他身体弓起,眼珠爆突,屎尿俱出。 堂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臭味,众人都捏起鼻子,心里“突突”直跳,却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弹。 刽子手钟二不为所动,他仍是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用盘金换的衣裤将屎尿兜住,扔到门外。 然后后又用剩余的衣裳将盘金换的身体擦拭干净。 这才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拱手向蓝志大道:“请寨主示下,可否行刑?” “准!”蓝志大沉声道。 钟二微点一下头,便开始了。 他先用左手摁在盘金换屁股上,右手执刀从后背中央沿脊柱由上往下轻划一刀。 刀划过,皮开肉绽,过来一会儿,血才从刀缝中慢慢渗出来。 钟二果然是刽子手中的高手。 那盘金换一声尖利的惨叫:“啊!小的招,全招!小的知道他们在啥子地方!” 刽子手钟二却仍是面无表情,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 此时他正要下刀划开那厮腿上的皮肉,突听一声:“且慢!” 抬头一看说话的是蓝志大,钟二便停下了。 蓝志大从椅子上站起,移步至剥皮台前。 他对着盘金换的脑袋弯下腰,贴近盘金换的脸沉声问道:“从实说来!……” 盘金换方战战兢兢道:“他们在……在云雾山一……一个蟒蛇洞,距此五……五十里地。” “敢有欺瞒,哼!让钟二刮你三千刀!”蓝志大瞪着喷血的双目,胁迫道。 “小的……小的哪敢噻?”盘金换颤声道。 于是,蓝志大让人解下盘金换,用一条粗绳将他五花大绑,带着众人连夜赶往云雾山。 只见深夜的山林中,火光蛇行。 众人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便进入了那幽谷中。 再迤逦半晌,方到了一个石洞前。 借着火光,但见石洞周围草木不生,枯骨遍地,果然是个凶险之地。 真真是:阴风彻骨,森森然不寒而栗;浊气扑面,戚戚然魄散魂飞。 站在石洞前,盘金换两腿打颤,饶是不敢往进走。 蓝志大一把抓起他往里走,犹如拎着一只小鸡。 众人紧随其后,火光将石洞照的通亮。 火光下,但见那洞壁光滑,似是被什么东西磨过。 越往里走,腥臭味越浓,地上尽是些残骨遗骸。 无怪乎盘金换不敢进,原是有缘故的。 众人放慢速度,倍加小心。 突然,一股腥风袭来,浊臭不堪。 众人见到了他们此生从未见过的怪物。 那是一条巨蟒。 正瞪着幽绿的眼睛瞪着众人,猩红的信子一突一突的。 众人吓了一跳,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纷纷亮出兵器,对着巨蟒。 蓝志大也未想到是这般状况,正自踌躇,突听盘金换口中发出“嘶嘶嘶,嘶嘶嘶,咯咯”的声音。 那巨蟒本来是在慢慢滑动的,听到这声音,竟停住了。 众人颇感惊奇,也纷纷效仿盘金换,发出“嘶嘶嘶,嘶嘶嘶,咯咯”的声音。 果然奏效,那巨蟒便慢慢往后退着,最后竟调转蛇头往洞内深处滑去了。 盘金换仍然在前引路,众人小心翼翼的跟进。 来至一个洞厅。 这是个溶洞,洞内钟乳石奇形怪状,千姿百态。 众人正自左顾右盼,突听一个女声响起:“你等好大的胆子!胆敢擅闯我圣教洞府!”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在洞厅高处一块巨石上站着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只见她手执宝剑,旁边还捆绑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蓝凤凰。 蓝志大丢开盘金换,往前踏上一步道:“妖女,速速将她放了,不然休怪老夫捣毁你这妖洞!” 蓝凤凰见到蓝志大,顿时欣喜若狂,喊道:“阿爹,快走,不要管我!” 闻听女儿的喊声,蓝志大的心也碎了。 只因这蓝凤凰是他的心肝宝贝,她自小养尊处优,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欺凌她。 只见他双脚点地,如猛虎般向上飞去,同时,一道寒光闪过,宝刀已然出鞘。 眼见就要飞临那执剑女子,突然,那女子一声唿哨,从斜刺里闪出一道黑影。 众人定睛一看,仍是方才那条巨蟒。 只见那畜生张着血盆大口,从石壁上的一个洞里冲出。 见此变故,蓝志大暗叫一声“不好”!随即在空中翻转身体,向后旋去。 哪知那畜生快如闪电,未及他逃离,已将他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