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秋》 分卷阅读1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 《玉京秋》作者:白首到老/崩溃的白首到老/小鸡快跑 文案: 一篇伪穿越小白文,作者rp+999! 大雪漫天。 陈渊死在新帝登基前夕,死在喜欢的人手中。 而后,世间多了一缕没有姓名、没有亲友、没有爱人的幽魂。 偏偏,他又遇到了周阳周慎行。 第1卷 默认分卷[1] 第1章 1、 天气甚好,甚凉,远远看着,翠湖碧天一色,浩浩荡荡,一派开阔,美到令人心醉。 那年是神泰十一年,风平浪静。若非要挑出来一点端倪,那就是天上的云彩太少了,以及我遇到了周阳。 酷暑的热七月,没有一丝云彩的大太阳天,火辣辣的日光透过窗户,热卷了我的眼皮。 本公子虽然穷,但是穷的也就剩下钱了,不多,也就那么几万贯吧。 那一日注定不平凡,因为太阳竟敢忤逆本公子,到我的头上来撒野。而茶楼里其余的人,都噤若寒蝉,等着看我的反应。 我很纳闷,也很无语。其实,在他人眼里,我陈三,是一方恶霸。但,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坏。 可惜啊可惜,我好端端地,不知怎么就和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划为一类。 我虽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喜好虽多,吃喝嫖赌,却从未干过光天化日之下强占他人的事,与那些美人们在床上被翻红浪也都是你情我愿,怎么就成恶霸了呢? 本公子姓陈,家中排老三,单名唤一个“渊”字。但,因为我爹是那礼部尚书,他年轻时十分争气,尚了公主,也就是我娘。 我也就跟着沾了那么一点点光,能前呼后拥,人头狗面一阵子。 诺大的长安城,我爹那个正三品的官,在那些更高级的官里,简直不堪一提,但有我娘那层关系在,还是能说一些话的。 而且我是家里老三,不用继承什么父业,想怎么风流就怎么风流。老头子气得病卧床上,可我知道,那是他在找借口,暂时向皇帝表忠心呢。 当今的皇帝圣上,乃是我祖宗的祖宗的孙女的外孙子还是什么,约莫往上数个八九代,也能稍微沾亲带故,远系的那种。 我爹作为外戚,娶了我娘回来,这层关系便又近了一些。不免遭到许多人的闲言碎语,时日一长,老皇帝可能也觉得不妥,说话时,总明里暗里让我爹安分守己。 他现在病倒在床,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他既然病了,我好歹也能做足面子,得成天端着汤药伺候在床边。 看着窗外无数的斑驳景色,本公子实在,心痒难耐。可每次溜到门口,就听到我爹严肃地喊:“陈渊!” 他每次喊我陈渊时,都让我不寒而栗。 一旦他喊我全名,而不是喊我的字“景明”时,下一刻肯定要劈头盖脸,对着我砸冰雹了。 我心里伤怀,却又不好言明。只是默默点头,目光定格在脚尖,不自在地绷着脸,恭敬弯腰:“是,父亲。” 老头子的鱼泡眼都快瞪破了。再看旁边,我娘看到情况不妙,于是用布袖子擦着肿红的核桃眼,悄悄撩开袖子一角,对我做嘴型:“还不给你爹说好话。” 我会意,甚是人模狗样,趴在我爹脚下:“孩儿知错了,父亲!孩儿一定会尽心侍奉你……” 客套话说完了,我也流够了眼泪,是时候散了。 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爹偏偏只对我百般要求,以至于我常常怀疑自己是我娘和其他男人的种,他是我名义上的爹,所以才想着法子百般虐待我。 为了解决这个困惑,我来来回回瞧过八乡十里的男人,颜色都没老头子年轻时好。我娘眼光甚高,估计歪瓜裂枣,也瞧不上的。 再看镜子里的公子,和爹的神态很相似。我才放心地认为,我确实不是菜篮子里抱回来的养子。 这一日,好不容易等他午时睡了,我困乏了十天半个月的心,终于可以好好放到外面,潇洒一回。 我上了茶楼,看着这太阳,后悔不迭。 如斯烈日,实在灼眼。 我摇头斟了一壶酒,自饮自酌地很得味。 家童小邱想替我满上这一杯,可他笨手笨脚,竟然打翻了酒壶。这下噼啪噼啪,洒了一桌子的酒。 本公子惊了,怒了,颤巍巍拾筷吃饭,刚吃了一口菜,差点没吐。 所有的菜,被那一壶酒跑得都是股臭味,统统不能吃,滋味奇怪之极,简直是本公子吃过最黑暗的。 我正欲发作,让这个不长眼的小邱卷铺盖滚蛋,突然邻桌转来一声清冷至极的男声:“这位公子,他无心之过,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说罢,一只冷白飘逸、不染一尘的宽袖轻拂过我的手。 我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那叫一个细腻光滑、温香软玉…… 我飘然欲仙,就算他穿得再像丧服,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衣,都似冰雪颜色,在百花之间犹如傲雪寒霜,与众不同。 视线一点一点上移,他的手指节分明,像是上好的玉石,冰凉透骨。 冰肌玉骨,浑然天成。 饶是阅美无数的我,此刻也小小荡漾了一下。 再抬头,对方乌檀木也似的头发束起,精神极好的样子,皮肤却惊人的白,眉心一点火红朱砂痣,衬得整个人都惊艳无比。 而那两粒眼睛,如高山冰雪,带着高不可攀的从容、优雅,如画一样,赏心悦目,剔透晶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眸子一转:“公子?” 我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身体自内而外都重重颤抖,觉得这人实在美到了极致。 那男子似乎有点恼,清清冷冷的神情里多了丝怒气,低声道:“放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松手。 旁边人皆嘘地噤声,齐刷刷看着他。 “周阳。” 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抽走了手,我赶快道:“好名字。在下陈三,陈渊,字景明。” 素色衣衫的美人毫不领情:“我没问你的名字。” 我呵呵一笑:“甚好,那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便是朋友了。” “我什么时候和你成朋友了?”他反问。 这可难不住我:“就刚才。” 他哑口无言,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心笙荡漾。 他的背影,如惊鸿之姿惊掠而过,像是一只翩翩展翅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 的仙鹤,清扬婉兮,说不出的出尘绝艳。 也只有他周阳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称一句,神仙也似的人物。 我那一点点小心思,止不住泛滥,快步上前,抓住周阳的袖子,挑眉:“周公子,留步。” 周阳瞬间变了脸色。 我得意洋洋。 谁知得意没多久,下一刻尚来不及反应,只听得破空“嘶”地一声,他竟然扯断了袖子,徒留我手中半副雪白的锦缎。 我魂都断了,直着眼睛道:“周公子,肯为我断袖?” 对方面上一阵青白色闪过,长眉紧皱,眼神里露出一种名为不悦的情绪。 我欲火正旺,心痒难消,平生也从没见到这样喜欢瞪人的美人,伸手就勾起他的一缕长发,放于鼻下吮吸,口中道:“头发也是美的。” 这话半点不虚。 瞧着一头柔柔的乌发,不知道擦了什么特殊功效的皂角,保养得当,一根分叉也没有,光华倩丽,一梳,顺到底。 这般想着,索性用手插进去梳了好几遍。 我怕惊着他,于是用一只胳膊紧紧勒住了他的腰,故意挑着靠近他后颈处一块敏感的嫩肉,吹气道:“周阳啊周阳,你就不坐下来喝口茶吗?” 周阳的表现,果然是个良家子,他耳朵不出意外地红了,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泛着惊慌失措,扯着我的胳膊,冷眉拧蹙,低怒道:“放开!” “周公子,都是我的错……”小邱在一旁哭哭啼啼,如丧家之犬:“主人,你就原谅周公子吧!” 我打量了小邱一次。奇怪,小邱以前的皮相算得上清秀入眼,现在看来,竟然姿色甚为寻常。别说他,就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比周阳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好歹我陈渊,选书童、家童从来都跳顺眼的、好看的、伶俐的。怎么小邱以前好看,现在变丑了? “小邱,你滚一边去。”我道,在耳边悄声道:“你若是不肯去陪我喝茶,信不信我立刻先让这个小邱滚蛋?” 我说到做到。 周阳既然敢为小邱说话,必然心肠正直。掐着他这个弱点,我有恃无恐。他心肠这么好,肯定不希望小邱因为他摔破了饭碗。 周阳憋红了脸,手足无措。 我扳着他的手,将他连推带搡牵入了茶楼包厢。有四个大屏风挡着外来的视线,还有道厚重的门。这包厢位于茶楼一扇窗旁,挂着布帘,还贴心地放着零零散散几只带靠背的凳子。 我捏着那半副断掉的袖子,点了周阳的穴道,将他放到凳子上,用雪白的断袖将那双玉石一样的手和椅背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他睫毛轻颤,还有点点水汽,似乎是哭了,眼睛湿润。 我解开他的哑穴,道:“哭什么,刚才不都为我陈渊断过袖子了吗?” “乖,喊声陈景明。”我按住他的后脑勺,贴着他的唇,高声道。 他破口骂,面有愠色,却中气不足,估计是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爆粗口:“王八蛋!下流胚子!” 我咬住了他的唇:“呦,还挺烈。” “你长得真好看,周阳,我喜欢你。”我的手触上周阳冰冰凉凉的脸颊。 他动弹不得,僵硬着身子,一脸惊惶,“放开我!无耻!” “听话,喊景明。实在不愿意喊,那边喊声陈渊。”我拍拍他的脸“陈渊!”他的齿间爆出一声浓烈的叫喊。我心花怒放,铺满了断袖之路。 这一瞬间,我的世界都光明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周阳,周慎行。 大概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我留给他的印象太差,以至于此后,我用过无数手法试图让他喜欢我,他都再也不为之所动,这让我很受挫。 可陈三百折不挠,总想着,日久天长,总有一天,铁石心肠的人也能被我打动。 第2章 2、 可我最后还是以一种很可笑的方式失去了他。可我竟在死前才知道,他根本从未正眼看过我。既然他从没被我获得,我又有谈什么失去他的资格呢? 我记得那似乎是一个下雪的冬日,大雪漫天,封住了京郊苍陵山。我刚从山上道馆下来,他便骑着神骏的白马,带着侍卫,遥遥站在我对面,雪地上印着数道深深的马蹄痕迹。 我挤出一丝笑,对他拱手道:“周阳,你终于肯找我了么?我……我等了你好久啊。” 周阳未答我的话,从温热的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帛书,缓缓读给我听:“诏曰:陈家三子渊,结党营私,与……” 他后面念了什么我没听清,我全副心神都在那把温润如玉的嗓音上。只知道,最后他说,“打入天牢之内,择日问斩。” 我苍凉地望了一眼身后白雪皑皑的苍陵山,收起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正色跪在雪地里,自他冰凉的手中接过那道圣旨,借着这个机会,往他手中塞了一物,小声道。 “罪臣陈渊接旨,谢主隆恩。” 陈渊,陈渊。 我娘对我爹说过,这名字不吉利。 哪有自己家孩子,起个“沉冤”的? 我爹却说:“渊,乃是临渊之意,”他最后执意给我起这个名字。 果然一语成谶,冤案永沉,不得昭雪。 我母亲作为圣上的妹妹,金枝玉叶,下嫁父亲,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收拾陈家。而她一死,周阳立刻就将砍头台架在了我的头上。 我悄悄地笑了一声,贴着他耳朵道:“周阳,你真狠。” 母亲一死,他这春风得意状元郎,自然,抓紧了一切时机报复于我。 我望着他清秀神澈的双目,心下就如这寒雪霜冰一般,凉得通透。 下来的事情,举国皆知。 ——陈家三公子犯了国法,打入天牢,其余的几个兄弟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我父母既然已死,自是树倒猢狲散,哗啦啦连坐了一群人,害得我亲兄长亦连坐入狱。 我早早写完了供状,将所有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力保兄长周全。 就在我落完笔的时候,周阳便站在了我的面前,隔着牢门看着我:“为什么?” 我给他念了一遍供状:“罪臣陈渊,字景明……” 念完了,垂下眼睛对他道:“周阳,你知道的,我心慕你,心悦你,敬你,爱你,到这种地步,也记着你,想着你,不舍得你。” 这大概是我一生最真挚的情话,绝无半分作假。可惜,他从不信,也不愿意信。他喜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 欢我的程度,就好比沧海里的小小一点米粒,微不足道,近乎于无。 周阳的嘴唇似有些发白,微微颤抖,手中的火把都未抓稳。 他定定站了一会儿,拿着那枚玉佩,道:“还你。” 我望着他那双眼眸,眷恋地再多看了一眼他如仙人般的身姿,摇头低声道:“你拿着吧。不要被其他人看见。” 他未说话,背影虚虚一晃,步伐竟也不稳了。 再这样,气氛就太沉重了一点。 我只好问他:“谢瑛现下可好?” 谢瑛,是端王谢琰的同母兄长,从小身体虚弱,被送往苍陵山挂名习道,亦是我的故交。不知此次,可会让他也受到连累? 他和端王谢琰,都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两个儿子,未来的天下之主,必属他二人其中一位。端王手段高明,待他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他若因我被政敌抓住把柄,倒是我的罪过了。 “不好。”周阳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波澜,果然说出了我担忧的答案:“先帝病重,缠绵病榻不起,目前暂且由端王摄政。” 我微微退后了两步,靠着冰冷的石壁:“求你照拂谢瑛,起码不要让他受我牵连而死,不然我下地府都良心难安。” 那双眸子中的神光似乎跳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落下:“好。” 他应该恨我的。我强迫于他,他怎会不恨我? 只是不知道等我死后,他心里可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不奢求一席,半寸也好,哪怕他的心内,只能容得下偶尔记起来我这个人,能记起来我的名字陈渊陈景明。 我朝他笑了笑,端起那杯毒酒。 肚中一阵绞痛,果然是……好酒!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一双绣着金龙的玄靴出现在我面前,而那双靴子的主人拉着他的双手,笑了笑:“慎行果然好手段,本王爱极了你……” 周阳没有推开他。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原来……只是一场笑话罢了! 他再说什么,我就听不清了,耳朵和心脏都似有团热烈的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身体都烧空了。 陈渊死在神泰十三年。可惜他畏罪自杀的时机不对,那时正是雪日,牢房冰冷,不甚稳固的铁窗外飞进来许许多多鹅毛大雪,盖住了他的尸首。直到第二日巡视时,狱卒才发觉了厚雪下,被冻得浑身发紫、五官流血的可怖人尸。 京城盛传,陈家三公子“风度雍容,潘安车满,风流恣意。” 可再风流的传说,也会渐渐随着史书上的血色,随着岁月的无声流走,渐渐褪成惨白的一段回忆。 第3章 3、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我在一个秋日醒来。 有个道士一直在说:“……失败了。” 失败了?什么失败了? 他挤出一声急促的呜咽,晶莹的双目盯着地面的六芒星阵:“果然不行……” 那道士长得很挺好看的,一身素白长袍,风神玉骨,目中似有星光流转,绝非一般的道士,只怕是天子皇宫中才有的人物。 我在树上抖了抖腿,冷得浑身发颤。这样冷的天气,本该穿件大衣穿,为什么我身上衣裳居然只有薄薄一层棉衣呢?而且那件棉衣又旧又破,破烂的夹层里填得棉花都发黑了,脏乎乎的。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鬼,所以在树上大喊道:“道长,道长!借我一件袍子好么?” 道士的头疑惑地看往树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原来是风。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喂!我就在这里啊!”我扯开嗓子对他叫来叫去:“道长!麻烦你借我一件袍子!我在树上蹲着呢!” 他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我那时才知道,他看不见我。 我惊恐地回忆起自己的生平,脑海里竟然什么都不剩,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我究竟是何处的孤魂野鬼?为何执念至今,还未投入地府? 远处秋水茫茫。我头朝地,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去。身体轻飘飘地,像一片纸一样坠落到地上,却半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伤口。 原来我是一个死人,哦,不,是个死去的鬼了。 可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心中有未了的尘缘,才会滞留于此么? 可阎王爷既然不收走我,却又为何剥夺了我的过去,让我孤苦伶仃,无知无觉地游荡在人间?我未转世,却早早喝了那碗孟婆汤,岂不要永远都无法再次投胎了,连只飞鸟都做不得? 我感不到饥饿疼痛,却能感觉到身体寒冷;我看得到世间万物,却无人能看到我,这就是上天送我的大礼,好得很。 旁边的那个湖很大,不如溺死在里面吧。 这般想着,我就真的去了那里,跳了进去。身体却自己飘在湖面上,无法沉没。 ……便连自杀也不行。 没办法,我只能披着那件破旧棉衣,拖着脚步去了集市。幸好现在是秋日,太阳不大,不至于灼伤阴灵。唯有闹市上的阳气,才能驱散身上的寒冷。 我不想伤人,可若不沾一些阳气,只怕连一个晚上都没法度过,就该魂飞魄散了。 集市十分热闹,路边有个小贩推着个炉子,上面摊满金澄澄的小烧饼,香味惹得我不禁发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衬着没人看到的时候,拿了一个饼。 我担心自己吃饼时,会吓得别人以为饼子自己消失了,便跳到屋顶上,三下五除二地咬了一口,差点恶心地吐出来。 这饼看着好吃、闻着也香,嘴巴一嚼,真如同吃了蜡台一般又苦又硬。可是看来往的行人,吃的都很香。只有我……只有我,吃不了任何食物。 碧空如洗,大雁南飞,太阳却落到了西边,这就是新皇登基第五年时的景象。 可我无心欣赏,连口腹之欲都被剥夺的话,又有谁笑得出来呢? 长安西市禁擂已响,各个商贩开始收拾行李。正值此时,一位身着朴素的男子翩翩而来,他容貌生得比那道士还要好很多,出尘脱俗,如世外仙人,可惜眉间一点红痣,坏了这种感觉,有点像媒婆痣。 他朝着空中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我这里。 我心中咯噔一声,差点就要以为他看见我了,随即呼出一口气——他的目光游离,很快就挪开了,大概是看不到我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 。 就说嘛,这一路过来,都没人认识我。 那人分花拂柳,我心下像生了一把小钳子似的,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便傻乎乎地拿着那个饼,跟在他身后。 一路都没什么事,直到这条街道走到了尽头,他忽然回头,从袖子里拿出数个铜板,塞入我的手中:“拿去买点栗子吃吧。” “栗子是苦的,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我又惊又奇,他居然真的能看见我! 他微微一笑,蹲在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孩子,但看你衣裳破旧,想必是和家人走散了。我这里还有六十个铜板,都给你吧,去添一件新衣服。” 不对啊,我觉得我应该年岁挺大的,为何他说我是“孩子”?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形,看起来最多是十岁的少年,还没抽出个子,细胳膊细腿,十分可怜。 我哑口无言,只能强颜欢笑:“哥哥,你真好。” 他拍拍我的头,一头黑发高高束起,清秀俊逸:“好孩子。” 可他不知道我是鬼,还是个寂寞的、想要找一个人陪伴、和他说说话的孤魂野鬼,才这么胆大地接近我。 而且他虽然给了我铜板,我却用不到的。我尝不出五谷滋味,没有口舌之需,再多的银子也是白搭。 我不知为何,心下酸涩,红着眼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委屈,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跑,肚中负气。 第4章 4、 跑出许久后,我突然发现,他并没有追过来。 原来他没追过来啊……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觉得天上飞来飞去的大雁都在嘎嘎嘲笑可怜的鬼魂。可不么,它们都是成对成双的,肯定瞧不起我这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鬼魂。 百无聊赖地和自己的影子玩了一会,我蹲在墙角,肚子饿得咕咕响,手里那半张烧饼却难以下噎。 既然我已经死了,不吃饭肯定是没事的吧? 只是饿得很难受而已,但如果和那种味道比……我宁愿时刻受这种十八层地狱中的饿刑! 时间过得很快,夜间到了,我也终于能在长安城中游荡,又鬼使神差走到了遇见他的西市。 西市夜间也有小鬼,只不过它们大多是一些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和我说不得话,我试着和它们讲话,自然没用。 当然也有其他鬼。不过,他们的目光都特别呆滞,身体僵硬刻板。 我走到其中一个老妇人的面前,大声道:“这位婆婆,请问,怎么才能回到阳世?” 那个老妇置若罔闻,只拄着拐杖向前走,我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着她到了这条街巷的尽头,谁知她一扭头,又沿着原路返回。 她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 整个西市都是这样的“人”,无知无觉,永不停歇,永远无法感知到其他人,自己永远在这里走下去,循环着同样的路线。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震惊地对着自己说话,以此来降低自己的恐惧。 我会不会在一段时间后,也和他们一样,遗忘记自己的存在,只会徘徊在这条街上? 第二日一早,我就躲在屋檐下,避开刺眼的日光,拼命让自己挪到一点光都没有的角落。可好巧不好,那个昨日在街上能看到我的男子,又看到了我。 他依旧骑着旧日的那匹马,似要赶着去那里一样,目光扫到我时微微愣了下,却并未停下。 周围人声鼎沸,我听见有谁艳羡地窃窃私语:“周侍郎真是神姿秀朗,令人心生敬畏。” “是啊,不仅如此,侍郎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深得皇帝宠爱,前途却不可限量。只是每日太辛苦了些,太阳一出来,就得上朝……”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起劲,我讷讷地听着,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可这甚么周公子,当真就有这么好么? 可是他的确有过人之处,比如——他看得见我。 有个人还能看到我,总比没有要好得多。起码他让我知道,我在这世间好歹不是一直孤独的。 有了这份想和他说几句话的心思,我此后都同一时刻守在他必经之路上,也渐渐知道了他叫周阳,隔几天总要在东边的灵感寺走一趟,好像是为家人祈福。 灵感寺我是不敢去的,阳气过重,谁知道会不会经文声一想起,像我这样的妖邪就会灰飞烟灭呢? 午间时,他早早就沿着原路返回。奇怪,那些在皇宫中办事的大人们,不都该直至暮间才能放班么?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刚和人吵了架,不快地牵着马,感染得我的心都沉甸甸重了几两。 我心下好奇,忍不住悄悄跟在他后面,不知不觉,竟然跟着他绕到了他的府邸门口,却又怕被他发现,只能远远看到他进了那扇大门。 等确认他进去了,我走到后院墙角处,一眼看到路旁伫立着株长满黄叶的树,索性爬了上去,沿着最长的树枝跳进院里。反正我又感知不到摔痛,就算从百尺危楼上跳下来,也不会缺胳膊少腿儿。 就这样,我像个贼一样,翻进了周阳的后院,一起身,就看到有个和他容貌有几分肖似的小童,蹲在后院草地上学蛐蛐叫,手指里掐着无辜的草叶,十分天真懵懂,和我这种的假孩子不同。我虽然身形只有十岁,但决计不会做出如他一样幼稚的行为。 这家伙,是周阳的哪个远房侄子吧? 那个孩子亦看不见我,自顾自玩得很快乐。我故意趁他不注意,一脚将他藏在草丛里的蛐蛐踢飞了。 他一扭头,发现自己刚捉住的蛐蛐不见了,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一张包子般圆嘟嘟的脸蛋挂满泪珠,丑得要死。 周阳循身过来,将他抱起来,神情温柔:“怎么了?”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蜜饯似的,像是一把水,流进人的心底。我耳目一新,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地冰冷不苟言笑,有了人情味。 那窝在他胳膊里的小童皱巴着脸,哭得都哽咽了,呜呜道:“…蛐蛐…蛐蛐……不见了……”他断续颠倒地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泪花汹涌。 周阳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心微微蹙起,抱着他四下打量。 我做了欺负小孩的亏心事,自然是心下发虚,忍不住就想脚底抹油,赶快藏起来,可眼前都是草地,根本无处可藏,只好立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阳看到我,收敛了微笑,默然一会,才道:“是你做的么?”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5 “爹爹…你在和谁说话?…”那小孩突然抬起头,抱在周阳脖子上的手勒得紧紧的。 我震惊了,他怎么还有孩子? 不知怎地,我脑子不是很清醒,像是糊涂了,无名火起,脱口而出道:“他是你的孩子?” 周阳揉着他的头发,道:“你是和哥哥一起玩了么?” 那孩子摇着头,好奇地说:“哪里有哥哥啊?爹爹……” 我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周阳深深往这里看了一眼,将他从怀抱中放下来,若无其事道:“念儿先去自己玩,爹爹一会就给你找蛐蛐。” 他是个好父亲,对他的孩子很好,但他对别人,未必如此。 果然,等念儿一被支开,周阳立刻沉声,无笑地问:“你为何抢念儿的蛐蛐?” 他看着我的目光十分淡漠,就和看阿猫阿狗一样,并无区别。我被他这样看着,心底就感到委屈,一只蛐蛐而已,抢就抢了,他冷着脸,倒向要把我杀了一样。我抱着手,转头道:“我无聊。” “念儿看不到你,你是哪里来的鬼魂?为什么要去吸他的阳气?”他问我。 我手指缠着袖子,绷得紧紧地,迎着他的目光,挺胸道:“我怎么知道我从哪里来。谁稀罕他的阳气了!” “那你来他身边做什么!”周阳显然有些恼怒,关心自己的孩子,“念儿身体虚弱,你怎么能对一个小童下手,要来,你就来吸我的阳气。”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冷冷地瞪着他,过了半晌,说:“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你这么不可理喻。”说罢,走到他面前狠狠踩了他一脚,立刻借着体型优势,一口气跑出了周府。 原来他有孩子么,他这般的人物,竟也会有孩子了么? 憔悴对西风,一片荒烟共枯草。 在周围兜兜转转茫然了片刻,我转身去了东边的灵感寺。我虽然被他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一番,但到底还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缓解自己的寂寥。若是他就此不理我,我迟早会和西市夜间的鬼魂一样,永远成为忘却一切的游魂。 灵感寺外墙宝顶四角尖翘,往内远远看见一片金碧辉煌。我站在殿外,犹豫着该怎么进去。 里面的气息很不好,佛号一阵阵的,听得我头晕。阴魂本来受不得太浓烈的阳气,佛门净地,一切阴晦之物都荡然无存,这于我不亚于一种折磨。 可我又没做过吸食人精气精血的厉鬼,佛祖怎么能也这样对我呢? 我恍惚着从正门走了进去。若又翻墙溜进去,只怕佛祖会以为我是来捣乱的,当即将我烧得灰都不剩。 日光普照,佛法长宏,饶是佛祖网开一面,我一步步也走得举步维艰,肚痛如绞,虚弱地捂紧腹部,冒着冷汗的鬓角频频贴在脸上,十分地不好受。 供奉着香火的寺院里,正中有一大棵系满红色飘带的白果树,叶子金灿灿的,长得很茂盛,树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我爬到树上,靠着树干,一屁股坐在枝桠上,一低头,就感到有汗珠自下巴摔下。 等了好久,周阳终于踏入了这里,步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佛心,眉目淡然地对着蒲团一跪,腰间恰好露出一枚悬着的玉佩。 那枚玉佩浑体碧绿,透亮澄澈,很配他的相貌。大概是他从小就戴着的宝贝,被摩挲过很多次的样子,润泽而美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抚摸了一下那块玉佩,然后礼貌地向小沙弥要了一炷香,插在鼎炉内,双掌合十,虔诚地念了段经文,而后稽首。 他眼光中隐隐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是水光,稍纵即逝,那副冰冷的神情于是也柔和了下去,透出几分惆怅。 我听见他道:“愿昼吉祥夜吉祥,昼夜六时恒吉祥,一切时中吉祥者,愿诸三宝哀摄受……” 这念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一会,他大概是念完了,又是深深一拜,压低声音道:“周阳愿阿慧、念儿身体无虞……”他顿了一顿,突地继续道:“愿……愿……一生平安。” 第5章 5、 他长长的睫毛微动,浅白的脸庞配着那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手掌温白,整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不似俗世之人。 确实如街坊所言,藐姑射之山,绰约如处子,静美如兰。总之,各种传言都一句一句从我的脑子里蹦出。 他是在给谁祈福呢,磕磕巴巴说了那么多次,也没听到最后那个人名是什么。 我等他讲完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向前扒开树叶,以便更好地看清他的动作。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向这里闪来:“你怎么不下来?” 他是在看我么? 我差点吓得跌在树上,像是偷了他的钱袋一样,屏住大气不敢呼吸。这叶子这么密,他怎么可能发现! 头顶的树冠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弹出,亮铮铮的,差点闪花我的眼睛。 “周施主,你又来上香啦——”小和尚笑眯眯地看着他,圆圆的一张脸憨态可掬,“又被你看到了。” 呼,原来不是喊我,可吓死本公子了。 周阳点点头,与他说了一些话,那小和尚一溜烟地跳下树,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待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低咳着,道:“还不肯出来么?” 目光正对着我所在的树枝。 不得已,我讪讪跳下树,蹦到他面前,不甘不愿地盯着他脚尖:“原来你刚才就是在喊我?” 他没回答,伸出手替我将破棉衣拉平了,道:“我叫周阳。” “我知道你叫周阳!西市的娘子们都特别喜欢提到你。”我急忙道,却又觉得多此一举,我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岂不是要被他误认为是个不怀好意的偷窥狂?当下紧紧住口,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周阳一点也不惊愕,仿佛他早就被人注视习惯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努力地回想,脑海中,能记起来的,依然是漫无边际的一片洁白,像雪一样的白。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他没吭声。趁着这时候,我踮起因疼痛发颤的脚尖,发觉自己刚刚还差一截才能长到他的腿根,气馁地不行,难道我死前就这么大小么,个头这么可怜! 过了一会,我听到他问:“你听到了什么?” “啊?”我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听到你念经,保佑阿慧和念儿。” 我撇了撇嘴,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6 觉得他的多事程度,不愧对于额头中那枚媒婆痣,“阿慧是你夫人么?” “是。” 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白了他一眼:“周阳,可我听说你老婆早就死了。怪不得你脸色白得就和死了老婆一样。” 我的嘴巴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一想到他自欺欺人地求佛祖保佑老婆,就变得又尖酸又刻薄,“你还给她念什么经,她都死了。” 刚说完,一时乘口舌之快的业报果然来了。炫丽的佛光钻进肚子里,像把尖锐的剪刀,把肠子一节一节剪断。 我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周阳脸色煞白,手背青色的青筋跳起,口吻冷得可以冻死人:“我爱做何事,干卿何事?阿慧永远活在我心底,我还不能为她的鬼魂祈福了么?” 他一口一个阿慧,听得我耳朵都不太舒服。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阿慧阿慧地叫着,烦死了。 我牢牢抓住衣角,气若游丝地回道:“你脾气真不好,不喜欢听真话。你迟早会得心病的。” “你是觉得很无聊么。” 他愣了愣容色稍霁,眉眼间的疏离感依稀可见,欺霜赛雪般地站在那里。连唇角很快地弯了一下,恍若庭中玉树,晃花了我的眼睛。 任是无情也动人,说的便是他吧。 我目不转睛,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句话:“只有你能看到我了,我好无聊,没人愿意和我说话。” 他将话题转开,可我却记得他说“愿……愿……一生平安”这句话的惆怅神情,心下不知为何总纠结于此,死活不想放过这节,赶快道:“那你最后保佑一生平安的人是谁啊?我没听见他的名字。” 周阳洁白的手指勾住了袍袖,好几息后,我方才听到他那清润的嗓音。 “我和你一样……记不清了。” 咦,他也一样么? 我的腹部忽然不疼了。 奇怪,难道佛祖还真能根据我心中想法来决定要不要惩罚我?那我可得为自己积攒些功德,好让自己不要那么短命才是。人死了,鬼魂上了奈何桥,还能有来世;不过,鬼魂要是没上奈何桥就死了,那就是彻底消失了,哪里有来世? 我惜命得很,实际得很。若来世能有个什么安好完整的小家,就满足了,至于多的,不敢奢求。 不过眼下我还顾不着想太多,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百般央求周阳告诉我实情。 他终于对我说:“之前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说了那些话……” 我静静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了,心里暗暗得出结论—— 这状元郎的口才实在不如何,这样居然在殿试上拔得头筹,皇上一定老眼昏花。 我仰头看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问:“周阳,你不怕我吸你的阳气么?” 周阳摇头:“你不是作恶的鬼魂,不会真正伤到人。如果你心怀恶念,一踏入这道佛门,就该魂飞魄散了。” 我得意洋洋,不禁夸口:“那是那是,本公……本少爷善良得连兔子都不敢吃。” 我本来想说本公子,但看着自己小不点的身躯,只好生生一转,成了本少爷。 “我该走了,念儿还在等我。”周阳看了眼天色,如是道。他对我惜字如金,到现在,我们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没一百字,哼。 我对着他神秘叵测地笑,悄悄道:“你不想知道怎么治好念儿的病么?” 第6章 6、 “你……”他噎住了,剩下的话都含在嘴里说不得。 我正直地端正了姿态,撒泼打滚,手段一一用尽:“你家念儿定然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子才会那么孱弱。” “你骗我。”他终于被我勾起了兴趣,开始一句句道:“我有这么一双能看到异物的眼睛,怎么会注意不到念儿身体的异样?可他天生就是如此,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物附于他身上。” “若说是因为他魂魄残损呢?你也看得出来么?”我腹稿都不打,随便编了个借口。他的孩子根本没什么事,年纪小的孩子都是这样,多补补汤药就好了。但我若要直接告诉他方法,周阳肯定得到好处就走人,所以我必须先稳住他,打着哈欠靠在他腿边:“魂魄残损多了,就如西市夜间的鬼魂,没有意识;但只缺了一星半点,行动却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体会相对虚弱。” 周阳将信将疑地说:“你知道办法么?” 他的父爱浓得和墨汁一样,稠糊糊的。清透的双眸明亮,看得我于心不忍,硬着头皮道:“我哪知道?或许时日一长,它就自己长好了。不如你将我带回去,我好看着他,只要你不怕我。” 我平日在闹市中偷偷沾染的阳世人气,应当可以给那小童分一些过去,说不定能有成效。 他想都不想,道:“好,我答应你。” 我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一下:“那本少爷和你就是朋友了?” “算吧。”周阳脸上的狂喜褪了个一干二净。大概在他看来,和鬼做朋友挺匪夷所思。岂止是他,我也很惊讶。 重返周府的感觉甚好,我跟在他身后,光明正大进了门。周阳怕我走丢,频频回头,下人们见了,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怎么总依依不舍地四顾? 周阳自然不解释,拉着我走到他的房门,指着侧面一件客居:“你,以后住旁边。” “你还担心我夜中起来伤人?将我安排得这么近。”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眉毛忍不住挑起来:“周阳,你太低看我了。” 周阳被我撞破也不反驳,手指扣住,推开尘封许久的门:“人心难料。” 给一个鬼魂下榻,是很可笑的。我又不需要睡觉,夜间阴气越重,我越开心;白日吸点阳气,我就知足,这是一个鬼魂该有的心态。人世与我相斥,我总不能抗拒对人世的向往,得给自己一点慰藉,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生前还是个人。 周阳能考虑到这点,也算是一种礼遇。虽然这个侧室离他的房间那么近,颇有几分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感,有点形同金屋藏娇。 当然我不是阿娇,只是个别人瞧不见的来客。 念儿的名字叫周念,按理说男子二十取字,周阳却早早给他起好了,双字追思。我问他是不是为了寄托对夫人的思念,他却没有回我,还将我骗进屋内,在房门上插了把铁索,不让我出来。 我被锁了整整一晚,差点没给憋死。窗户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7 我推不动,门又打不开。第二日再看到他,便学乖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也像没事人,挂着两个黑眼圈,夜不能寐。 周念这小屁孩今年都不到三岁,都说小孩通灵,他却没有和父亲一样,拥有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的生活单调得很,不是抓蛐蛐,就是要周阳给他读聊斋志异这种闲话书。周阳在他面前何止百依百顺,就差把他宠得和个皇帝一样。 说到皇帝,我还没见过当今龙椅上那位皇帝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猜定是个方脸,长着粗壮的胡须,相貌威严。 日间的时候,趁周念睡着了,我将自己洗到的的阳气分给他,他的气色便能好很多。周阳还以为我真有办法治好他,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于我而言,不过损失了些阳气,还可以补回来;于他而言,只能支持身体一时康全。 所以我对周阳说:“你太宠他了。” “他娘去得早。”周阳冷漠地回我,神色似有愧疚:“我总想着给他两份爱,补全缺少的那一份。” 我朝他冷笑:“你这么宠着他,是在溺杀他。”我好言相劝,他走到我身边,揪着我的头发:“人小事理多。” “本来就是。你给他再喝点温养的补药,多让他和学堂的小孩子玩一会,再有我暗中相助,魂魄定然能养得安稳。”我一通鬼神之说,将他唬得一愣一愣,茫然问:“这么早就去学堂么?” 我并不知道孩子都是几岁上学的,纸上谈兵罢了。 他温情地看了眼不断嘟囔梦话的周念,叹了口气。 袍间的玉佩乍然又落入我眼睛前,像只玉蝶儿飞来飞去。我对他这块玉一见钟情,总想好好拿在手里看一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不,机会来了么。 我跳起来,掰住那块碧玉佩不放手,吃力地说:“让我看一下!” 周阳一下子呆住,死死地盯着玉佩,眼光陡然变得狂乱起来,凄绝如狂地站起,啊地一声大叫,声音支离破碎:“不,你不能这么做,你答应过我的……”他忽地起身,啪地将凳子都挤倒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周念被惊醒了,哭着扑倒他面前,看着发狂的爹爹不知所措:“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我站在一旁,感到自己惹了大事,看着周阳脸上破碎的泪痕,心下剧痛,整个人都似被佛光烧灼着,隐约觉得他这种癫狂的神态似乎隔着一层遥远的面纱,在我眼前时隐时现,不禁又是一阵头痛,身体虚弱地蜷缩在他身边。 但我是个不会因痛而死的鬼啊,就算在地府里受千刀万剐,只要魂魄不散,就必须得清醒地接受这种疼痛……我不怕的……咬了咬牙,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周阳!” 周阳倏尔愣住,脸上神情一僵,转变只在短短眨眼间,抱着念儿,颤抖着肩膀道:“念儿不怕……” 周念不明白,从他爹怀中挣出,跑到了房外。 我缩成一团,忍痛道:“你怎么了?……” “雪……好大的雪。”他眉心那枚丹砂火红火红的,忽然错乱地捂住脑袋:“忘不掉、记不得、寻不着……” 我心口处几乎透不过气,大口大口呼吸之下依旧无济于事。是我刚才乱动了玉佩的原因么?玉有灵,我是不是害了他? 我一下子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但竟然没有晕过去。过了半晌,看到周阳竟然神智如常,恢复了镇定,只是面色依然一片惨白。 他深深地回望我一眼,忽地吐出口气,缓缓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那个带着面具的周阳又出现了,貌如冷月眉似翠羽,好个翩翩状元官场郎。 该道歉的是我,但我不知从何说起,他抢先的示好,到底让我该怎么办? 他低声道:“你若是想看这块玉,我可以解下来给你看。” 我惘然道:“不会害了你么?” 他静静将碧玉给我,悠悠道:“不会,这块玉佩是我夫人所赠,夫人会保护我。” 第7章 7、 我成了个哑巴,将玉捏在手里看了会,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啊?” “字?”他反问道,好似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我干脆把东西还给他,指着玉环中央一处小小缺口:“这里好像刻着字,不过我死后就将该忘的都忘得干净,虽然能说话,可是连字也认不得了。” 周阳怔怔地看了一会,“是个景字。” “你夫人阿慧?” 他头疼不已地蹙起眉角,嗫嗫嚅嚅道:“我夫人小字里是有个‘菁’字不错,但不是这个字。许是刻字时那个人弄错了,木已成舟,没法再改。” 我勉勉强强信了他这句话,心想,难道周阳都搞不清送他玉佩的人是谁么?原来他竟是个花心萝卜,见一个爱一个,家中正房作镇,外面楚楼逍遥,喜欢的还都是名字同音的姑娘? 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周阳还能记错送他的人不成? 我思绪飘飘,殊不知周阳已经无趣地黑了脸,冷漠如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是不是在诋毁我和夫人?” “你真小心眼。”我回敬道,仗着小小的身形冲着他做鬼脸,反正个子小不害臊,“对了,你能不能给我起个名字?” “起名字做什么?”他有点怀疑地看着我,我立刻抱住他的腿,开始打同情牌,扯着身上的破絮棉衣,道:“天气太冷了,没人给我烧冬衣。你给我起个名字,然后烧件衣服给我吧。” 这个习俗我也是听西市的人讲的,效果未知,如果用了还不行,我就得想办法自求多福了。 周阳果然心软,略作思索,道:“小白。” 我在心底哀叫一声,堂堂状元,给我起了个白猫的名字!这水平,怎么做状元的?可名字起都起了,又不能反悔,只好违心笑道:“不错,好歹有名字了,快去烧衣服给我。” “你知道自己的坟墓在哪里么?” 听到他的问题,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埋在哪里,按说供奉定要在坟前烧才有效,我一孤魂野鬼,哪里找坟墓。 种种前尘,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如流水般一并忘记,何处去寻? 不过看我身上这幅打扮,一看就是穷苦人家。长安城内平头百姓,有谁家死了孩子的,多半都是匆匆拉到乱葬岗胡乱埋了。 乱葬岗在京郊,路途颇远,我自己没法走到,便和他共骑一匹马,我死命抱住他的腰,生怕自己摔下去,将他的衣服都拉皱了。等到了乱坟之中,夜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8 色渐浓,霜气渐深,周阳脸色也愈发凝重。 他在为明日被迫不上早朝的事担心吧。毕竟城门一到夜晚就关闭了,第二日再开,去早朝已经来不及了。 这里不少亡魂,阴气很重。我下意识走到他前面,道:“周阳,你快把我抱起来。他们感知到我的气息,就不会吸你阳气了。” 周阳的怀抱很温暖,与他常有的脸色截然相反。我笑得一脸开心,觉得自己占了极大的便宜。 周阳抱着我,道:“随便找个地方?” 我看了眼周围虎视眈眈的阴灵,“大概得找个死人不是那么多的地方,好让它们不抢我的东西。” 周阳便走了很远,直到他看到四下再无别的阴魂,迅速将准备好的寿衣纸钱等拿出来,把我放在地上,振振有词地念了一番悼词。 火焰烧起来的形状很美,一点一点将那些东西都化为灰烬,衬得他侧脸宁静而安详。 我蹲坐在逐渐熄灭的火堆前,问:“周阳,你和我都记忆不全,那你有想过找回它们么?” “我不知道。”他的话很平淡,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可惜地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想找到它们,昨日事昨日毕,今日休要再提。我现在能有你当朋友,就很不错了,我唯一想找到的,就是能陪我说话的人。” 周阳静默地站起身,双眸倒映出我所站的空旷地面:“走吧。” 我打了个呵欠,慢慢拽住他的裤脚,笑了笑:“周阳,夜深了,我快不行了,得睡一会,一会我会很安静的,不烦你了。” 周阳熟练地点头:“是烧了冬衣的缘故?” “可能。”我忍不住沉沉闭上了眼睛,倒在他脚边,胸腔里的气息一点点被抽空了。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我大概在梦中,也遇到过吧。 再次转醒时已经是早上,周阳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牢牢圈着我的身体。他骑着马经过大街小巷,大概会被人当做疯子。 因为无人看得到我,而他单手纵马,环抱着空气。这姿态别人做来定是古怪可笑,他做来,却生生将古怪压下去几分,虽然还是可笑的,但于可笑中我竟能看出他的几分倜傥来,大概是还没睡醒。 我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周公子,早上好。”想到场合不对,又迅速补充:“不,周阳,你不用回我,要么就是自言自语了。” 周阳也没打算回我,任我抱着马脖子不放,也许是想到周念那小家伙了,眼底浮出一抹笑意。 我惊喜地哇哇大叫,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暖和得要命,终于不是破布条了。虽然纸钱并没收到,但冬衣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让我感激涕零。 同时,我下意识地就去往他怀里钻,想借着小孩的外貌趁机亲一下他。我对他的脸实在好奇,会不会那里也很冷呢?亲一下会不会变热呢? 我这么想,便那样做。只见周阳神色凛然,手指松开,同时猛力拉了下马缰,顿时将我从马背上狠狠摔了下去,虽然一点也不痛,我还是瞪起眼睛看他,想不通他态度怎么转变如此之快? 周阳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令我哑口无言:“你几岁了?” 我听他所言,低头一看。手掌比以前大了许多,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悚然地起身,仔仔细细看了半晌,确实已经不是孩童身躯。可那件冬衣却好端端地贴在身上,似乎自动随着身形长大而变大了。最让人难过的是,作为个少年,我的衣服不仅是红色,上面还绣着十分可爱的几只白兔子…… 我正欲问他怎么回事,忽然前方人群一阵骚动后,自动分成两列,两队人马大摇大摆走到我面前,为首一人高举金黄帛书,尖声叫道:“周阳接旨——” 第8章 8、 穿着宫服的人趾高气扬地昂着头,斜眼睨道:“圣旨到,周阳你要抗旨么——” 周围人压低了声音开始议论起来,我听到有个商贩在说周阳死到临头了,忍不住跑过去踩了他两脚。 什么乌鸦嘴,晦气。要是周阳死了,我去找谁聊天? 周阳下马,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衣角都沾上了地面的污秽。 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怪腔准时响起:“黄门侍郎今日缺朝,罚俸禄一月。” 周阳接过圣旨,粗粗看了一眼。那宦官俯身,在他耳边道:“圣上让你晚间务必入宫……” 我怒目而视,如果现在能有个实体,我绝对会把这宦官打一顿,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周阳漠然,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拧起,清澈的眸子里泛起隐忍的怒意,苍白着脸道:“我去就是。” 他沉默地回了府,心事陈陈,都写在脸上了,一时之间身边都是冷气,冷得我打着寒噤:“周阳,你怎么了?” 周阳回眸望着我,依旧不言不语,坐在书案前,摩挲着发黄的书册。 半盏茶之后,我才听见他道:“没什么。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长大眼睛。难道夜晚入宫,对他来说很麻烦么。 周阳垂下眼帘,口气晦暗而凄切:“你……你不明白。” 我唔了一声,大咧咧坐在书案上,摇着腿:“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不行!”周阳断然拒绝,用簪子挽起的头发似也随着他放下书册的动作颤了颤,落到肩。 我只稍微低头,就能看到他发白的手指,也在颤栗。 暮色时分,周阳哄着周念睡着了,披着件素白外袍就往门外走。 我放心不下,偷偷跟在他身后,尾随他一路进去,远远看到他身影孤苦伶仃,憔悴得很。 皇城正门早就关了,不过周阳走的是侧门。 或许是有圣旨在身,守卫们很宽容地打开门,我也连忙追上去,在关上之前可算是跟着周阳进去了。 只是这么一来,周阳就看到了我。 我被他冷冷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干笑数声,装作若无其事:“呵呵,咳。” “小白,你不该来的。”周阳却没办法再让我回去,强装云淡风轻。 我站在宫道旁边,借着夕阳,会心一笑:“周阳,你总不能把心事憋着藏着。一个人丢失了记忆,也不能丢掉自己的本性。你这般压制本性,迟早出问题。” “小白,你好像懂得很多。”周阳黯然,低头看着地面,“可这件事我必须压下去……不能说给任何人听。一会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声,知道么?”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我还有些惊讶,随即明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9 白过来,郑重点头。他这般说明,必然是宫廷中即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怕我走漏风声。 可他一时间竟也忘了,我是鬼,再喊再叫,除他外无人发觉。 皇城龙气浩荡,若我是恶鬼定然会很难受;但我是好鬼,身正不怕影子斜,龙气还不至于让我感到十分痛苦,只是有点不太适应。 没想到我的魂魄还挺能受折腾,不仅去过寺庙,还可登入天子堂。 我想和以前一样,牵着周阳走。岂料周阳袖子一甩,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高傲道:“这么大了,自己走。” 我比划了下身型,笑嘻嘻地调侃他:“你不觉得现在我们很像兄弟么?我长得比你矮好多。” 周阳无趣地拍开我的手:“好好说话。” 我故意卖同情心,缠着他喊:“周阳哥哥……” 周阳正打算说话时,远处的宫灯忽然一闪,齐齐点亮,皇宫金碧辉煌,顿时照亮了天际,壮观而宏伟。 一个宫女提着灯款款道:“周大人,陛下请您到这边。” 诸臣在殿上已经等了许久,周阳姗姗来迟,惹得几位口直心快的翰林道:“周侍郎真是贵人多事,今日不仅不来早朝,连陛下宴请都要迟到。” 周阳的座位就在皇帝的右首,我猜测这个皇帝很喜欢他,将这么近的位置专门留给他,显示对他的器重。 周阳脸色似是凝固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落座,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又等了片刻,皇帝终于露了面,我连忙在他身体右侧往席上看,周阳悄悄按住我的头,不让我探过席案看到皇帝的脸。 可我总有办法让他收手——我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果然,周阳手一抖,像触火般地抽回手,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弯起嘴角,一脸无辜,眨巴着眼睛灿烂道:“周、阳、哥、哥!” 周阳无奈地将下巴低下,低声道:“记住我说的话,小白。” 这下我可算把皇帝的面容看清了。现今的皇帝大约二十多岁,黑发上扎着金色龙冠,相貌不似我想的那般,端正沉着,气质威严。只是他的行径实在荒唐得很,像是才醉过的样子,微红的两颊在亮堂堂的殿内十分明显。 年轻的帝王扫视一眼,看到周阳亦在此列,拍手笑道:“给周侍郎安排位置的人是哪位?真是懂朕的心意啊。” 底下的几位大臣面色似是变了变,眼神里相互碰撞交流,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会意地挤眉弄眼?得到皇帝喜欢,不是每个臣子的梦想么? 于是我从案下钻到对面,偷听墙角。 “周阳容色过人,又能言善语,也难怪得到帝王宠爱。” “你说在龙床上,他也是这么一副神情么?” “以他的姿色,若为个女子,恐怕早就封了个贵妃之类吧。他每入宫一次,陛下都要留他一宿,说是商议要事到半夜,真比丞相都要忙碌许多。” 第9章 9、 容色过人……榻上之臣…以色侍君? 他们说的,是周阳么……他那样孤傲自赏的人,才不会如此! 我装作无知地回到周阳那里,低声对他道:“周阳哥哥,他们都夸你呢。” 周阳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 了然于心,道:“你不必骗我。” 我便无话可说了。 短短的小插曲过后,皇帝的戏言自然无人再提起。他阔气地举杯,笑道:“众爱卿,怎么不饮酒呢?” 那些人顺着他的意思,低眉顺眼道:“周侍郎最后一个才到,按规矩,得罚三大杯才行。” 这片刻,我就看穿了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们故意推搡着,借着皇帝的醉意道:“周侍郎,快吃酒罢。” “我不饮酒。”周阳板起脸,一板一眼推辞,“自从亡妻过世后,我便不再饮酒。” “慎行,”皇帝亲昵地唤他的字,金口玉言字字铿锵:“这样的日子,你还迟到,必须得饮才是。慎行不胜酒力,就一杯吧。” 周阳默然,只得沉默地接过酒盏,满满斟了一大杯,一口干尽。 入肚不到一分钟,周阳白皙的脸上飞满粉红,目光里也盛着琥珀酒液般,朦胧而迷离。可他还得勉强应付这场如坐针毡的鸿门宴,我凑过去,他发间唇间似有酒香传来,钻进了衣襟里,让人不觉酥酥痒痒的,想要离得更近一点。 我小声道:“周阳哥哥,周阳哥哥?” 他不言不语,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秀丽的眉眼紧紧拧起,小口小口地喘气,想将那股酒意扇出去。 “周阳!周阳!” 我着急地捏紧了他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虽然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细瘦绵软的手腕十分光滑,我心脏扑扑跳了两下,告诫自己道,小白啊小白,你可不能胡思乱想! 周阳勉力睁开眼睛,拉住我的手,凄凄叫道:“阿慧……阿慧……” 我心中一阵惶惶的恼怒,如浮萍般漂泊在永无边际的茫茫江水之上。他将我当阿慧!可我不是阿慧的替身! 我……我是…… 我是谁呢? 我凄凉地回想了醒来后发生的事,心想,我不如永远睡死过去,也好这样被气死,令人分外憔悴伤魂。 他心底只对阿慧情深似海,世间纵使百媚千红,独有一人乃他情之所钟,其余所有人,也只都是匆匆过客,不能让他心动半分。 我不知味地悄然抽出手,蹲在他身边。 宴会无非是吃喝玩乐,一通乌烟瘴气,等精致的吃食被吞下七七八八,皇帝的荒淫无度也一一暴露出来。他在宴上公然挑起身侧侍卫的下巴,笑着啄了一口,吧唧一声:“小常,给朕香一个。” 那些臣子也大都见怪不怪,兴致勃勃地看着帝王将他一把搂在怀里,咬着他耳垂吹气:“小常,害羞了?” 小常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细腰雪肤,生得确实不错,面上带着烧红,乖乖的躺在他龙椅上,被皇帝吮吻着喂下了一股酒液,忘情地小声叫着:“小琰……” 我这时方知,皇帝叫谢琰。 谢琰哈哈大笑,竟不怪罪他逾越直呼圣名,挑开他的衣襟,一手持着酒樽,轻洒在他胸前:“小常陪朕饮酒罢。”他眉峰挑起,扫视一眼诸臣,道:“爱卿辛苦,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诸位臣子抹了一把汗,估计都在庆幸自己没被皇帝选成男宠,忙不迭地离开了。 周阳拂袖欲去,刚才还情浓的帝王瞬间清醒无比,语气冷峻,唇角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0 勾起个弧度,让小常先站到一边:“周阳,朕给你面子,你也给朕点面子。” 他话说得明白,周阳醉意正浓,一杯就倒的酒量让他胆子都大了不少,撑着身体道:“陛下的心意,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求陛下对臣冷淡一些。” “哦?”谢琰斜躺着,隐几而卧,手指托着侧脸,话语意味深长:“怎么,这份宠爱不想要么?朕的龙床人人趋之若鹜,就你,跑得倒是挺快的。” “谢陛下夸奖,周阳只求无愧于心。”周阳堪堪退后几步。 一股异常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呼吸几乎慢了几拍,满心戒备地扯住周阳的衣角,道:“小心——” 谢琰把玩着夜光杯,手指一弹,那杯子直直砸到周阳膝盖处,周阳顿时面色苍白地被迫跪倒在地。皇帝缓缓走到他面前,捏起他的下颔,手指暧昧地划过他的脖颈:“周卿,有些事,我劝你不要插手。” “比如?”周阳脊背绷得很直,冷汗一阵阵往下冒,我离他是如此近,几乎能看到他鼻尖上隐隐沁出的水珠,心下焦灼,拉着他的手道:“周阳,我还在的!” “比如——他。”谢琰神秘地笑了,“你一直想查明先皇所掌管的机要,不是么?还总是处处帮着他,周阳,你好大胆子。” 周阳垂着眼睛,重复道:“周阳问心无愧。” 谢琰掐住他的脖子,愤恨道:“我杀不得你,却有的是办法治你。谢瑛到底在哪里?” “咳咳……”周阳喉咙卡出一声喘息,他气息凝滞,脖子都红肿了一圈,咬着牙断续道:“臣…当真不……知。” 谢琰冷冷地放开手,器宇轩昂的面孔上散发出一层层杀意,“周阳,你若再敢查探过去之事,休怪我手下无情。谢瑛若再不回来,我就睡你几次,逼他发疯自尽。我劝你最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死死不出声,握着他病白的手,身体哆嗦,心中可怕的念头更甚:“周阳……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阳嘴角咯咯吐出粗气,眉目间一片灰败的绝望,啊了一声,抗拒道:“不…你不能……” 谢琰回头看了他一眼,乖张一笑,搂过小常,竟当着周阳的面解开了小常的衣带! 他是堂堂一国之君,这样子,是要做什么?周阳毕竟是个男子啊,他是想做什么? 我狂乱地望着周阳,心中一片冰冷。 第10章 10、 小常的衣服一件件被剥了下来,我吃惊的神情大概很可笑,周阳怔怔地看过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小常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俯趴着,身后那人强硬有力地一次次冲撞着他,那具赤裸的身子很快布满了累累红痕,娇媚的声音回绕在我耳边:“陛下……陛下……” 我瞠目结舌,手脚几乎发抖,站也站不稳了,一下子摔倒在地。 谢琰至始至终都是阴桀的神色,将他雪白的后颈抓按到地上,性器自他后穴中不断进出,带着些许白色的液体。 小常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妖娆如美丽的少女,低声哀叫道:“小琰……轻点!” 年轻的帝王抽出龙根,整理好衣袍,揪着他的头发,道:“你可以滚了。” 我不知该做何种反应,皇帝正一步步向周阳走来,他也会对周阳做同样的事情么? 身体已经先行做了决定,我急忙跑到周阳前面,大叫道:“周阳,你快跑啊!” 周阳绷紧了身体,道:“我又往哪里逃?……” “你在对谁说话?”帝王蓦然变了脸色,震怒地提起他的领口,逼着他说话:“是谢瑛么?朕要见他!让他来见朕!” 他目光风云变色,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几乎皆有之,如雷霆过境,让人胆战心惊。我看着那双眼睛,没来由地一阵害怕,好似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身体,动弹不得,急促地喘不过气,心口被牵动得一阵疼痛,脑海都似要裂成两半,隐隐被劈开一道缝隙。 谢琰……谢瑛…… 脑海里闪过一群虚虚实实的画面,我识海翻滚,不知身处何方。 那个穿着道袍的少年躺在一块青石上,手摇拂尘,腰间葫芦晃动:“小白,你说,将来要是一辈子都这么闲云野鹤多好。” 穿着青衣的少年蹲在草丛里,对他灿烂一笑,随口道:“仙骨鹤魂君持之,哪里不是闲散世界呢?” “哈哈,还是小白懂我。”小道士踩着云靴,潇洒地爬到他身边,伸手去捏青衣少年的鼻子:“小白小白,你怎么看我呢?” “谢道童是个好童子,善读南华经,思慕终南山,很好很好。”少年顽皮地眨着眼睛,俊秀的脸蛋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小道士刚发觉不好,哎呦一声,被他直直捋住好大一把头发,一下子疼得滚到地上,叫道:“好呀你,竟敢诓我!” 青衣少年朝他做鬼脸:“谁让你碰我的?” …… 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似乎在唤醒我。我是那个青衣少年么?那道童却又是谁?……我为何一点都记不起?周阳他又知道些什么? 我头痛得快要炸开,犹不忘跌跌撞撞看向被擒住的周阳,对他道:“周阳!你小心!” 周阳忽地伸出了手,手中正执着一柄簪子,他将那尖锐的器物对准自己的喉咙,直直扎了下去! 谢琰一惊,伸手去挡,竟将那凶器以手指夹住了,但周阳的力道甚猛,喉咙处依然长长拉出一条血痕。 谢琰气极反笑,道:“你不要命了么!谢瑛究竟给了你这么好处,值得你百般维护?” “好处?”周阳警戒地与他拉开距离,身影在宫灯下被拉得纤细而孤苦,他一字一句如重锤落音,“他没许我任何好处……” 谢琰盯着他:“哦,那你这么拼命帮谢瑛,又是为何?” “我……我不知道。”周阳迷茫的眼光扫过,冷清的面容瞬间破裂。 谢琰冷笑着将簪子摔到地上,目光锐利如刀,划过周阳的脸庞:“周阳,你一方面念着阿慧,一方面又想着他,对不对?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闻言,周阳瞳孔几乎涣散,紧紧抿住了唇,身体哆嗦了一下,几乎快要晕倒过去,面如纸色。 我明知自己不会被帝王发现,还是狠狠瞪住谢琰,拉着周阳哀求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周阳牙齿咯咯打颤,突地被谢琰拧着下巴,甩了一耳光过去,面颊高高肿起。谢琰兀自不解气,揪着他的头发,将他额头朝下摔了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1 下去。 很快来了一批宫人,将周阳拖了下去,扔进侧殿歇息。 这下,我终于明白那些说他是帝王娈宠的传言从何而起——周阳这么被折腾一番,又强行被他关押在侧殿,出来时带着伤,那些龌龊的人就自然那么想了。 我羞愧地低着头,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身为一个鬼魂,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阳被羞辱,半分本事也没有。 如果我是个人就好了,起码还能替他上个药,按摩一下腿。 我忧郁地将手放在他额头上轻轻揉了揉,却并没有让他的淤肿消下去。 他睡了过去,睫毛安静地垂着,时不时呻吟着叫道:“…小白…你还好么?…” 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左胸口似被灌了一锅热水,沸腾地翻滚着,趴在他身边小声回道:“我在的,周阳。” 我此刻方觉,正因为他眉间有了那粒似血艳丽的朱砂,才衬得他冰雪出尘,不同俗世。心下越想越不对,下意识地努力想克制自己去摸他脸颊的欲望,却无济于事。 周阳的脸很冷,我顺着他的眉心往下慢慢移动,一分分落到他鼻尖处,手指都不敢怎么动作。 周阳突然头微微一偏,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狂跳,身子在激动间竟一下歪斜,撞着压在他身上。 周阳的面容离我这么近,我只要稍微再近半寸,就能亲上他的嘴唇。 我的心脏却还在噗噗响动,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喃喃道:“……小白……”然后,低下头,发白的两片唇碰到我的嘴。 这不过是凑巧,我心底和明镜一样清楚,却龌龊地想着,周阳,我想亲你。 第11章 11、 我亲着他的舌尖,心里软绵绵的,忍不住凑近他的头发,吸吮着他发间的香。 今日他被灌了几杯酒,浑身都是香气,香浓酒熏,星河灿烂,我牵起他的手,甜得要醉倒了。 但他的鼻息忽然减弱了,小声地哭着,面色促白,我恍然放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鼻子,连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小白啊小白,你真是色迷心窍,昏了头了!亲一次还不够,还那么久。人鬼殊途,他的阳气,可都要被你抢走啦! 我懊悔不已,没想到自己无法控制地吸食了好多他的精气。 我试着把气息又吐回给他,却死活还不回去。 怎么回事? 我都可以给念儿传递阳气,却不能对他这么做。 周阳腰间的那枚玉佩闪烁,桂花光芒一时缭绕其中,仿佛被风所动,摇曳缠绵。我下意识就抓住了缺口的那处。 手指刚碰上温玉,立刻想被火烫过一般,浅黄的光芒一下子游走过全身,像是有股隐形的力量将我的穴道点住了,将我圈住无法动弹。 我又恨又气,试图扭动身体,半晌只落得身上大汗淋漓,几乎晕厥。 “周阳……”我小声叫道,脑海中似乎又闪过许多那个青衣少年摘花打马的潇洒片段,到最后,那少年转过头,遥遥一笑,提剑向我胸口刺来! 我啊地大叫一声,痛觉几乎同时从心头和头顶两处剧烈刺入,像是花刺一样深深扎根,双目所及之处金星乱转,竟然踉跄地滚到立脚圆凳旁,噼啪一声,瓷瓶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将周阳唤了醒来。 周阳撑着额头,勉力地轻轻道:“小白……不要吵……” 殿外的宫女已经开始问话:“周大人,怎么了?” 如同头顶浇下一盆冷水,周阳立刻清醒了,错愕地看着肢解的瓷片,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睛:“小白……你有实体了?” 宫女的声音却已经在殿门处了,马上就要进来,周阳将我从地上揪起来塞进被窝里,捂着我的嘴道:“不要动,小白。” 我被他的手按住,浑身僵硬地都快成木头了,一动不动地绷紧手脚,周阳努力将我往他怀中按了按,声音就在我脑后响起:“嘘,不要说话。” 几个宫女先后进来,脚步声哒哒。 “周大人还在睡么?” “嗯?”周阳不耐烦地唔了一声,抓着我的那只手,手心中紧张得都是汗,声音却强自镇定:“你们出去吧,只是花瓶被风吹倒了。” “周大人需要宽衣么?” “不需要了,收拾完就出去吧。”周阳头埋进被子里,气息吹喷到我脖颈后面,痒得要命,我小口喘着气,身体有些颤抖,被他察觉到后,周阳箍住我的身体,声音低低的:“小白,不怕。” 我得到他的安抚,反倒不那么束缚了,却不敢掉以轻心,闭着眼睛,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 周阳攥紧我的手终于放开,他的脸分明是微红的,低着眸子,恢复到以往的常态,头疼地说:“小白,你怎么会突然有实体?” 对啊,我怎么会突然有了实体,还将瓷瓶打破了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本能地摸了下嘴唇,他的唇瓣绵软的质感、甜美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舌尖上。 蓦然,我脑海中转过一个惊天动地的念头——该不会……该不会是……他那口无法返还的阳气,才让我有了实体吧? 我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一旦他知道了我作出这等逾越之举,肯定要赶我走了。我……我不想孤孤单单的。 “我……不知道啊,”我昧心地缩在床角,不敢抬头,心虚地说。 周阳竟信以为真,道:“我有个天师朋友,大概知道一二,出宫后,我帮你问下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嗯了一声,搂紧了身上红色的冬衣,睁着眼睛道:“周阳,你不上来睡么?” “你自己睡吧。”周阳来回扫视着我,目光微微凝固。 我哦地退到床角。 许是他见我神情受伤,见我可怜,随即脱靴上床,拉着被子皱眉道:“算了,一起吧。小白,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下次不要这样要求了。” 我只好在心底偷偷道,我虽然身形小,可却抱着那样一份心思在,周阳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让我也在你的心尖尖上有一点位置?我做不了你胸口白月光,眉间朱砂痣,却能做你的一个安慰…… 可我怂,我不敢说。周阳知道了就生气,他一生气,再也不肯对我有半分好脸色。 同床异梦的时辰还没过得一盏茶,皇帝陛下去而复返,身边带着侍卫小常。 小常骄纵地扬起头,漂亮的眉眼间全是虚无的幸福,满满地都要流出来。 谢琰道:“小常,你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2 去看看他死了没?” “小琰……周大人似乎睡着了,”小常虚伪地道,“这样不太好吧。” 谢琰愠怒道:“你不看,朕看。” 周阳也还没有睡着,手指几乎抠进身下的床榻中,我能感到他在害怕什么,又欣喜又心酸——他怕我被谢琰发现。 一方面我现在拥有实体,谢琰一旦揭开被子,就能发现一个天外来客,活生生出现在禁宫,还和周阳同塌而眠,肯定要将我当做刺客,砍我的头。 可另一方面,他这份好心,却只是因为我是个单纯的、叫做小白的鬼魂罢了。 我不过是他闲暇之际捡到的小鬼一只,在他心中,能否有我的一席之地?他爱阿慧,敬重谢瑛,关心念儿……对谁都很好,对我亦不例外,只是习惯了这种微不足道、给予他人的好意。 我难过,我辛酸,但我无可奈何。我最怕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我哪怕一眼。自醒来后,一直便是这样。 新盖的坟头上没有属于我的香火,失去记忆的鬼魂没有一点值得挂念的温情,若没有了他,我便被这个世界都抛弃了,所以我只能把自己满腔的心思藏住,叫它永远埋在地底,和我的尸骸葬在一起。 第12章 12、 谢琰的声音一点点近了,周阳的手指几乎陷入我的手背。 慷慨就义,死而后已,我心里做好了打算。 忽然身上一轻,原来是谢琰的手已经掀起被子一角。周阳啊了一声,我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他脸上为我而生的急措,觉得这一刻可称为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好时光不过眨眼,谢琰已经完全揭开被子,周阳脸色苍白,眼眸中尽是担忧。 谢琰面色不定,看着他脸上神情,道:“你怕什么?” 我蓦然惊觉,原来自己的实体只能维持那短短半刻,现在谢琰看不到我,很好很好。 周阳抿着唇看了我一眼,我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悄悄道:“他看不见。” 周阳回神,没有搭理谢琰。 谢琰森森地笑了一声,容姿端方挺拔,若松立山巅,浑然不似暴君作态:“周慎行,你半夜里打碎朕的瓷瓶,是想干什么?” “陛下怎么想,事情就是怎么样。”周阳随口应对,扯过那件白袍披上,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角。 “周慎行,你穿着这一身丧服,是想为他守孝么?”谢琰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牵过小常,拟了道口谕。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件白袍子,朕就将你发配到固伦去,你好天天去悼念那些为国而死的好男儿去。” “……”周阳沉默地坐在床上,喉头像是被谢琰拿尖刀剜开一个洞。 待谢琰一走,他强自支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稳定的重心,倒了下去。 我几乎是惊讶地扶着他。 他眼睫被泪水打湿,杂乱地卷在一起,嘴里呢喃道:“阿慧,阿慧,我喜欢你……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僵硬地抱住他的腰,那双清透的眼眸此刻覆盖满风雪,望着我道:“小白……白慧,你别走好不好……” 白慧! 原来他夫人是叫白慧?那他给我起小白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我是有一两分像她夫人的么?我是他寄托思念的替身么! 脑海中时不时出现的青衣少年仿佛又跳到了眼前。 那个小道士敲打着他的头,给他辫了个辫子:“小白,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我给你整了一下,漂亮多了。” 名叫小白的青衣少年,又是谁? 我心痛如绞,悲从中来,忍着疼痛问道:“小白是谁?……是那个青衣少年么?” “什么青衣少年?……白慧就是白慧,白慧明明不是少年。”他神智显然有些错乱,抓着我的身体不住发战,腰间玉佩叮咛作响,“小白,你别走……你一走,我就难过得快死啦,你别找谢瑛好不好?” 小白、谢瑛…… 我忽然醍醐灌顶,听着他喊别人的名字,一时间几乎都要体味肝肠寸断饿滋味,眼前一片漆黑,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所爱的小白,白慧,只钟情谢瑛。于是爱屋及乌的周阳,也要百般维护谢瑛。 白慧嫁给他,却不爱他,而他甘之如饴,我怎么没想到过这点呢? 我……我从头到尾都插不进去哪怕半只脚,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出局。 周阳的脸上出现了痴痴的表情,望着我茫然道:“小白…你喜欢我么?” 他神智错乱,我却下作地明知不可而为之,拥吻上他的嘴唇,自他眉心那点朱砂一路划到他的喉结,含糊不清地道:“喜欢……” 他嗯了一声,戚戚道:“你又在骗我,你喜欢谢瑛,你就算和我在一起,心底想的也都是他……” 我吮吻着他的唇瓣,不自觉地又吸进了他的阳气,伸手去摸他脊背,周阳浑身一颤,红着脸倒在我肩膀处,显然是感知到了这种异样的触感。 果然……只要有他的阳气,我就能维持实体。我若想还阳,唯一的法子就是吸尽他的气息。 可我怎么能……杀他? 周阳是特殊的,和所有人都不同。我醒来后,第一次到西市拿着烧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除他之外,我谁的脸都不想看。 “我不骗你,我喜欢你。”我抚摸着那片光滑的肌肤,他配合地扭了下身子,轻轻舔着我的喉咙,声音少有的轻柔:“小白……” 他自己开始宽衣解带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慌乱,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眼睛:“周阳,不要这样。” 周阳潮红满面,眼睛雾蒙蒙的,开口道:“我……”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已经软绵绵倒了下去。 “对不起。”我替他盖上被子,垂着眼皮,将手从他脖颈后移开,不舍地望着他的侧脸。我不是柳下惠,焉能坐怀不乱?可我不能再继续看着他为另一个小白发狂。 我气他拿我当慰藉是我同时,还在恼自己没能早些遇见他。如今我是鬼魂一抹,拿什么去争他?若是我还在人世,肯定要改名叫白慧,早早将那人挤出局去,他就只会喜欢我了。 第13章 13、 次日,周阳醒来后,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飘到他面前。 我心里也没底,他可否想起昨日的失魂? 周阳只如平日般,依旧淡淡地看了我几眼,道:“小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3 白,我昨日喝得多了,没说什么胡言乱语吧?” 他那叫一杯倒,不胜酒力。 我勉强笑了一下,点头应是,不动声色地想着,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回答什么呢? 他沉默了半晌,将衣物整整齐齐穿戴好了,环顾四周,压声道:“谢琰要有大动作了,或许我们得有三五日被困在这里。” “咦?”我抬起头。 周阳的双眼似乎弯了弯,朝我娓娓道:“他既然打算放我去边疆,必然也同时大肆清洗朝中势力。世人皆知我与谢瑛交好,此刻当然不能放我走,以免节外生枝。” 我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闭着眼睛打哈哈,十分不愿吐出那个名字:“谢瑛要争他皇位么?” “我无从知晓。”周阳呼出一口气,双目惘然,自顾自地随口低吟道:“西风岂是繁华主,竟无人解知心苦……” 我倒是知他心底所想,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心结,只能自己解开。 不知怎地,我脑袋一抽,竟文绉绉回道:“周阳,你总想太多,才会这么惆怅。以你凌寒而骄的性情,不该如此才是。” 周阳转过头,迷雾般的眼睛中忽地闪过一丝莫名的惊喜,随即被轻轻按了下去。他转过身子,几乎是有些微微颤动地盯着我,神情又是透出几分怀念。 小白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听见他喊我小白了,恨极了这人怀念的神色,沸腾也似的热血洒满心头,不顾他想地抱住周阳的肩膀。觉得自己一腔心血,都似这虚无缥缈的梦想,只能让他更想那个人罢了! 周阳一惊,挣扎道:“放手!小白!” 我疯了一般地狠狠哆嗦一下,颤抖着的嘴唇狠狠堵住他冰凉的嘴,失声叫道:“小白,小白,你心底只有她!我……我…很可笑对不对……我身为一个孤魂……竟然也想喜欢你……周阳……我——” 他被我牢牢钳住,唔唔叫了几声,身体重重一震,脸上似火烧了起来,忽然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到我脸上,我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几步,正巧撞到桌角旁,脸侧一痛,伸手抹了一把,才发觉是流了血。 他惊异地看着我,和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又有了实体!” 我惨笑道:“……我只要吸掉你的气息就能还阳,可我竟然喜欢你…哈哈哈…你快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笑啊!……” 我觉得自己的笑声已经变了调,眼眶里不断溢出冰冷的液体,口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周阳猛然将我扑倒在地,捂住我的嘴,目光里全是无措:“不要说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我擦了一下眼睛,袖子上立刻泅开一片红色的水痕,不知是血还是眼泪,触目惊心。 他怔怔看着我,我冷着脸咬牙推开他,许是在笑我自己,嘶哑道:“周阳,我眼睛是好是坏,和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我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么!” 他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情,面色几乎瞬间冷下来,板着脸道:“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嗯,好,我闹小孩子脾气。”我冷冷地擦掉眼眶流出的血,冬衣上可爱的兔子都染满了红色,可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光记得将自己眼睛遮得严严实实,想着他提起白慧时的温柔神情,恨得几乎咬牙切齿:“找你的阿慧去吧,我滚便是。” 第14章 14、 我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却忘记了自己身处皇宫之内,周遭的侍卫听到争吵声都蜂拥而至。 眼前红彤彤的都是血的颜色,我瞧不清周阳作何反应,只听到周围人称呼道:“他不见了!” “鬼!” “是妖术!他在用妖术!” 我低头使劲揉了揉眼睛,半分景物也看不清,昏暗间一只手猛然将我拽了起来,飞速将我的手腕绑住,捏在掌心中不肯松手。 我看不到,自然解不开手上的束缚,怒道:“周阳,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小白!让我走!” 普天之下,除了他,没人看得见我,不是周阳绑的又会是谁? 周阳的身体一个趔趄,拖着我竟滚到地上,行了好一段距离,咬着牙摇头道:“什么鬼神之说,是你看错了罢!” 他是在和谁说话? 这种语气,决然不是和我。 我晕着头,听到有人问:“那刚才消失的人是谁?” 周阳的嗓子似是被人掐住了,疼痛难忍地抓着我,指甲几乎戳破我的手背,哑着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杀了我就是!” 我被拖行了许久,头晕后慢慢就这黑暗摸索了一阵,手上沾着湿黏黏的液体,十分难受,似乎还泛着血的气味。 我舔了一下手指,发觉自己的手似乎都在颤。 舌尖是咸的,这意味着我摸到的都是……周阳的血。 他会死么? 他刚才难道也是一直被那些人拖过来的? 我坐在原地慢慢想了好一阵,抓摸到他如雪般冰冷的手,问道:“周阳?周阳?” 没有人回我。 “周慎行!周慎行!”我忍着内心的不适,抱着他的身子,道:“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威胁对他没效。 我十分憎恶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的行为用一个贱字都不足以概括,却又不能看着他去死,愠恚得声音都变了调:“周慎行,我是小白。听到没有,快醒醒!” 良久后他呻吟一声,算是有了反应。我一句一句地说着,逼着他保持神智,十根手指被他握得几乎都快断了。 “小白…阿慧…”微弱的声音,在我心头擂鼓般轰鸣震动。 又是她,又是她啊!我永远比不过这个死人! 我放开手,摸索着黑暗的四周,目不能视真的是个大问题。 也许我们是在天牢里罢!小小的斗室再无他物,入手的仅有潮湿的稻草。 周阳冷得浑身发颤,骨头都似断了般软在地上,神志不清地呢喃着,可我却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我将稻草盖在他身上,祈祷着不要有人发现稻草自己会移动,以免有人将他当做会妖术的怪物。他这时候难得温顺,闭着眼睛忽地揽住了我的手,压抑着一线嗓音低低哼了一声,痛道:“痛……好冷……” 我叹着气抱住他,没敢真去亲他,嘴唇在他脸侧略作逗留,随即默默将阳气放了出来,试图驱散周围的阴冷:“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4 周阳。” 周阳的头似乎微微一动,碰到我的头发,浑身绷得脊背弓起。我猜他经过这番折磨,此时形容应该很狼狈惨败,心下不禁黯然,却无能为力。 有时候,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通过努力改变。比如我没法让他喜欢。天意首先挡在前面,不许我是个活人,不许我死皮赖脸缠在他身边借时间来打动他的心。 昼夜不分的日子是如此漫长。 周阳醒来后,看到自己的姿态,身体俄顷僵硬,却又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呼吸声又快又粗,放在我腰间的手心里满是汗。 我这时其实已经醒来了,但我眼睛痛得很,痛得几乎没有思考的力气了。 第15章 15、 奇怪的是,我的耳力好了许多,竟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他似是起身了,将一只手放在我眼睛上揉弄,半晌后自己坐到了另一边。 脑海里时不时跳起的杂乱片段复又重现,我挣扎着甩了下头,将那些杂念都甩出去。 周阳咳喘着道:“你醒了?” “我醒着,一直。”我回道,款款盘腿靠在墙边。 牢狱之灾其实也没什么,乱葬岗多少孤魂野鬼,指不定就有在这里冻死的。 周阳默然,我狠狠挤着胀痛的眼皮,那一对眼珠子就好似瞎了一般,不争气得要命,死活不肯让我看到眼前景象。 他突然对我道:“别揉,会痛,没用。” 短短六字,令我停下动作:“你怎地明白?” “鬼神之说,我看过一点。”他语气平静,有几分压不住的飘渺,“谢瑛给的书。” 既然这样,我亦无计可施,揪着自己的头发。 为他流出血泪,作为一个鬼魂本不应该。很好,阎王暂时没收了我的双眼。他最好不要马上给我灌孟婆汤,逼我过奈何桥。人间的尘事,来生便做不得数,定要此世了结才行。一旦投了胎,缘分断得干干净净,一叠声喊也喊不回。 我兀自想着,周阳低声道:“你走吧。” “去哪儿?”我正襟危坐,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差点把自己也恶心到:“周大人见异思迁,刚求着我抱你取暖;现下翻脸不认人。恕在下不能从命。” 周阳半天没缓过气,大概被我惊到了。之后,才听他徐徐道:“这里,不安全。” 我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是否翻出个白眼,闲闲道:“周大人信口胡说八道的本事一流。” “谢琰会请那些天师来……你还是快走罢。”周阳微微有些丧气,显然对我固执己见的行为很无奈,“之前你在众人面前现身,若不是我抓着你,你还有命在么?” 我抬袖道:“周大人下次无需劳烦。大人救我处于好心,而非情意,何必伤到自己?” “我不把你当小孩子,这样总行了吧?”周阳头疼地走到我身边,风声呼呼地刮着。 我作势拱手而笑:“周大人美意在下心领,只是这铁牢之内,如何出得去?我不走。” 周阳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估计被气得脸色青白。他这人最受不得别人恭维,我这般一口一个生分的“周大人”,让他大抵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得。 他语重心长地说:“随便你。” 我哼地道:“很好很好,周大人能有如此觉悟实在不易。我是鬼魂,不需要吃饭,就不和大人抢牢饭吃了。大人冷的时候也不要找我。” 周阳无语,我听见他喉结滚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也挺无聊的,居然每天都在和我上演这样的拉锯战,劝我快走,不过最后,多半都是我将他说得丢盔弃甲,默默闭嘴。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我甘心执迷不悟。谢琰能把一个鬼怎么样? 我这么想着,果然造了报应。周阳睡着的时候,忽然有几道力量直冲向我身侧,好似有几只看不见的手,不,那不是手,应该是几条看不见的锁链,将我牢牢缠住往外拖去。 这不可能是有人看到我的,绝对是有什么东西欲强行拉走我! 我挣扎着想逃离束缚,那玩意忽然一拳打到我后背,令我头朝地扑倒在地,咚地一声,身子被拖出去了数尺,一下子撞到铁质的囚栏上,似乎将囚栏都撞得移位。 哐当哐当!锁链蓦然力道加大,像箭一样,绑着我激射而出,我顿时身体飘在空里,好像被挤压成了一张饼,胸腔暴缩,只听到耳边雷霆似也的呼啸风声。 这变故怕是只有一眨眼时间,身体好似被乾坤一掷,摔倒地上,被紧紧锁住。 这是哪里? 看不到的恐惧令我几乎颤栗,还未听见人声,闪电滋滋作响,竟然直接从那无形锁链,传到我躯干各处,钻心地刺痛倏然升起。我不稳地吁喘喘道:“是谁?!” 铁链铮鸣作响,身侧风云变色,急啸冲撞,每一次都如刀尖刮在我的皮肤上。 眼前尽是血污。 该死!为什么我看不到!周阳呢,周阳还好么! 第16章 16、 只听见轰隆一声,头顶的天空似乎塌了下来,掉落的尘石纷纷打在我的头上,让我顿时顿坐在地,膝盖疼痛无比。 我脚部剧痛,向外冲去,刚跑了不过六七步,半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层摸不着的气墙,一下子让我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真正可怖的还在后面,周围轰隆隆地疯狂响动,刺耳的气流瞬间流动在四面八面,脚底土地崩裂地摇晃着。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也撞不开那气墙! “原来世间当真有招魂术。”谢琰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一旁传来。 我顺着声音转到他的方向:“你究竟想怎么样?” 年轻的帝王毫不掩饰自己满心的欢喜,得意道:“天师辛苦。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的鬼魂,难怪侍卫说周阳带着的人突然消失了。” 浓重的血腥气自我面前传来,我惊恐地叫了一声,随即感到身上被泼了一盆子鲜血,熏得顿时快要吐出来,强忍着捂住鼻子,身体处一簇簇地痛着。 “原来是故人,怎么,当真沉冤?”谢琰大笑,随着他的声音,我从喉咙到胸口都被填满了石块,眼前似是闪过一把银针,蓦然刺入瞳孔,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故人?…… 新鲜血液大概是可以驱鬼罢!我从内里都被烧开了,肠子绞作几段,不知道痛得死了几次,恨不得立刻掐死自己。 忽然,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微的风声响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5 动,伴着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谁? 我满脸鲜血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团朦胧的黑影。 谢琰欣喜至极地狂笑,过后淡淡道:“原来是陈王。王兄未持令牌出入禁宫之中,难不成是想造反?” “谢琰!”陈王直呼其名,丝毫不顾君臣之礼,声音乍然含怒,那声音——那声音—— 是他!是他!……那个我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道士,他怎么会是堂堂亲王? 谢琰不以为然地哂笑:“谢瑛,你今日穿着蛟袍而非那身破道袍,真打算来救他么?朕可不会顾及手足之情。” 道袍……道袍…… 他是那个小道士么?那个唤青衣少年为“小白”的小道士。 不对!我……我不是小白。 我啊地一声,四肢都要被锁链撕裂,双目前浮着一层浓重的血气。 谢瑛的剑气纵横,唰地破空而去,穿云裂石地刺向我这边,浑然不顾自己命门大开。 劈啪!巨响雷鸣,天崩地裂般的响动传来,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谢瑛大怒挥剑:“谢琰!我没有你这个弟弟!以前是我……是我……” 他牙齿都在咯咯打战,唇边溢出粗重的呼吸声,似是劈落了空中射来的长箭,身姿异常轻灵,转眼已闪到气墙之外。 谢瑛喝道:“我这救你出来!” 卟地喀拉拉一阵响,周遭气流忽然疯狂旋转,被一剑捅穿! 我还来不及欣喜,一股温热的血液霎时迸到我的脸上。 谢瑛闷哼一声,持剑回刺,口中念了句什么,顿时狂风大作,剑气弥漫,他手肘一捅我,甚至都没擦去鲜血,竟然以手掐断了无形的锁链,竟然把我拽着,抛到远处:“出去!” 他怎么做到的! 我咳咳喘着气,听见谢琰淡淡道:“陈王不惜自伤,以鲜血破开拘魂术,无异自毁长城。朕就赐你全尸,赏你死得其所。” 谢瑛剑风大作,那剑意直接传到我这里,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血腥气。他峻厉高声地道:“快走!” 利箭的声音猝然而来,谢琰厉声:“你走得了么!” “出去后有人接应你。暗号是,‘光阴轮谢又逢春,池柳楼阁几度新。’!不用管我!”谢瑛的声音细微,却一字不差地传入我的耳朵。 谢瑛念了个诀,哗啦啦一道看不见的软缎裹紧我的身子,带着我整个人飞出了皇宫! 我头重脚轻地滚到地上,身上满是鲜血。 陈王……谢瑛…… 第17章 17、 远处有火烧起来的呼呼声,浓烟几乎冲进鼻子里。我看不到,只能慌乱地凭着感觉往无声的地方跑,一路上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到,只感觉到随着脚步,夜似乎也越来越深了,有霜露打到脸上,凉凉的。 我喘着气,心中思绪万千,摸索着竟发觉一处假山,连忙钻了进去。 忽然一阵细碎轻缓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近,正对着我这个方向,我心下一惊,想,难道被人发现了么? 他的脚步很迟疑,不远的短短几丈,竟然好半天都未走完,难道……他看不到我,而是在找其他人么? 我胸口突突狂跳,却不敢肆意呼吸。那人衣衫被风吹得发出阵阵响声,虚浮的脚步却停下了。 听着,不太像宫中侍卫那般稳重。是谢瑛派来的人么?陈王到底什么身份,能突破宫内重重森严戒备,暗中安排人手过来? 我却不轻举妄动,只耐心等着,将气息压得极低,刚打算缓口气,就听对方沙哑着声音道:“光阴轮谢又逢春。” 光阴轮谢又逢春,池柳楼阁几度新…… 我这才呼出一口气,原来竟是谢瑛所说的接应我的人,顿时放下心来,从假山洞口钻出,道:“池柳楼阁几度新。这位兄弟,可是陈王谢瑛所派?” “正是,这位就是那个拘的魂魄罢?请跟我来。”那人嗯了一声。 我大喜,连忙欲向前走去,岂料略有闪失,忘记了假山附近布着的碎石,被石头所绊倒,身体倾斜,天旋地转地又要摔上一跤。 我暗暗叫了声不好,下意识捂着额头,以免眼睛再度受伤,不知一只细瘦却有力的手猛然扶住了我的胳膊。 “小心。”他的话很少,却满怀关切。我心中一暖,觉得仿佛有股热流缓缓注入了心底,不禁微笑道:“多谢阁下相助,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谢瑛无缘无故救我,其中必有缘由。我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大概是周阳所求。只是我逃了出去,他却怎么办?我担心周阳,倒不是因为贱兮兮要去讨她欢心,只单纯践行有恩必报的信条罢了。 他未吭气,那就是愿意。我欣喜如狂,焦急道:“陈王的朋友,黄门侍郎周阳,还在大牢之内,不知兄台可否……?” 那人拽着我的手一顿,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问题:“陈王率军放火烧狱,已然得手,他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阁下无需担心。” 是么?这么快? 我恍惚地说:“麻烦兄台说实话,他若葬身火海,我也必须接受今日事实。” 对方笑了一声:“不放火怎么让他逃得出去?所有的牢房都烧得只剩框架,活脱脱一具具骷髅,那些将砍头的要犯尸体都焦了,辨不清面目。” 听他这么一番讲,我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不过,在下还是要去找周阳说几句话。兄台送我出宫就好,出宫后,我就自行找他。”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似是讥笑,嘲哳道:“你看不见路,又要去哪里找他呢?” 我一愣,这人竟是赶也赶不走,只能无奈道:“我……” 他听了,笑意更甚,我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不禁心有戚戚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道:“周侍郎要去的乃是固伦。边域之地,是陈王先前和周公子约定的汇合处。不如我陪你罢。你一介孤魂,若无我的援助,恐怕难以前往那么远的地方。” “多谢。”眼看没更好的办法,我索性答应了他,等找到周阳说完话,再作其他打算。 他沉默地将扯着我的袖子,牵引着我前路,一路上我们竟然没说过几句话,寡言得要命。我侧耳细细聆听周遭环境变化,只觉他的脚步声几乎和我一样轻,有些担忧他是否亦是我的同类,只是被谢瑛用驱鬼术策使,才来助我一臂之力? 夜晚渐渐加深,水滴点点落到我脸上,我问他:“难道是下雨了么?”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6 那人嗯地一声,在静默的环境中,声音格外清晰:“今年寒气来得早,我们得快点出发,以免雪拥千里边山,到时就过不去了。” 第18章 18、 雨一直在下,于魂体,其实是并没有大碍的。周阳为我烧过冬衣,好歹不至于冻着,只是我总归还有点浑浑噩噩,好几次险些被他拽着绊倒在地上。 那人大概也很无奈,停下脚步,问道:“你冷么?怎么一直哆嗦着嘴唇?” 我有么?我也不知道啊。 那人见我没答话,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是魂魄,不然我可以将袍子解下来给你穿。不如你来吸我的阳气御寒罢。” 我惊愕地想,原来他考虑竟然如此周全。心下不免多了几分感动,却依旧摇头道:“不必了。还是尽快赶路吧。皇帝的兵马指不定就要过来了,他们若抓我倒无甚要紧,若连累兄台,倒是一桩罪过。再说,周阳家的那个小鬼头还生死未卜,得赶快想办法才是。” “谢瑛拖得住。”那人沙哑粗糙的声音就像破旧的铁锯,异常地干涩:“周家那个小孩,托付给了一户农家,性命无虞。” 我感激地拱了拱手,这人话语虽然平淡,却字字戳我心房,胜过多少漂亮的客套话呢:“仁兄大恩大义,在下永生难忘……”他与我素昧平生,只因谢瑛吩咐,竟这般雪中送炭,丝毫不畏杀身之祸,这等仁义,怕是当世少见,若能有此人当个朋友,却也是很好的。 我思及此,不禁一动,笑了笑,道:“在下与仁兄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能得如此关怀,十分感激。我区区一介孤魂野鬼,心中甚是感动。我向来有恩必报,只是成了鬼,没法报答什么……不过若仁兄有意,不妨告知我名讳,我来日被无常拘走,上了阎罗殿审判时也好为仁兄说个人情,记一笔功德……” 他沉吟,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他担心透露姓名,来日招惹仇家么? 我发愁地弓起眉头,追问道:“还望仁兄能体谅在下……” 他不肯说,我就一定要问到。 被我连续催促了几次,他才苦笑几下,猛地咳嗽了一声,道:“阁下不知,我的名字殊为可笑,是以不愿示人。” 我未见过这人居然这般顽冥不灵,差点气死。之后,他终于肯缓缓开口,道:“严凌。” “好名字。”我感叹了一声,岂料他又是一阵咳喘,苦涩道:“严凌容貌丑陋,却起了此等美名,实在名不符实。今日见到阁下容光雍雅,更是自惭形愧,不好意思透露姓名……” 我打断他:“严兄的品性,是不折不扣的真君子,无需谦虚。人各有美,皮囊不够,其他来凑,何必这么伤感。照严兄这样讲,无盐女早该跳海自尽了,此话休要再提。” 他似是愣了愣,复杂道:“原来如此……” “不过,”我想了想,补充道:“我可不能算得上什么好看,不用给我脸上抹油啦。” 他笑了,声音依旧沙哑:“阁下真是风趣。” 我眨下眼睛,既然他肯与我结交,我也该告诉他我的名字才是。可我……不知来历。 “呃。”我犹犹豫豫地给他讲了一下此事,最后道:“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你还是叫我小白吧。” 尽管我恨极了这个名字。 直觉到严凌似是看了一眼,我回以一笑,听到他的嗓音也变慢了些:“小白。” 我连忙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凌低低道:“没想到我会和小白成为朋友,缘分难得。” 他这话说得很对,毕竟世上能看到我的人,没有几个。除却周阳,也只有身怀绝技的谢瑛。 我忽然想到这点,一拍脑门,哎呀坏叫:“我竟然忘记问了,严兄如何看得到我?” 严凌破锣般的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些:“我是陈王的同门师弟。小白你不知道——苍陵山道术精妙,只要使了特殊法子,甚至能上天入地。不过我学艺不精,不似谢瑛,能使道术飞速将你送出。” 我唔了一声,道:“那其他弟子也可以么?” “不能。”严凌想也不想,就回了我:“机缘巧合,能看到鬼魂的,毕竟只是极少数人。” 第19章 19、 我们一路逃了五天,到第五天时,严凌拽着我躲在山洞中,自己睡着了。 我靠在洞口处,心头似有一团火在烧,一闭眼,脑海里全是浮浮沉沉的画面。 昔日的青衣少年和道士依旧在打打闹闹,可过了一会,那少年忽然不见了,道士焦急的声音远远响起:“小白…你在哪里?快回来!!” 他腰间的酒葫芦哐当摔在地上,倏尔也不见了。白雾笼罩,将他整个人都抹杀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树林外闪出另一条背影,可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 我捂着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子却像头死猪,不愿抬起。 这些片段是哪里来的……?!那少年是谁,小白是谁,我又是谁?! 我好像不受控制地偏过了头,那个背影冷笑一声,一张没有五官、血肉模糊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啊!”我大叫一声,转头就跑,不知为何,前方忽然只剩下一条黑色的深渊,居然没有路了。 那怪人却要追着上来了,我刹不住脚,竟然一脚踏空,身体直直滚落! 我满心恐惧,竟看到浑身四肢都逐渐脱落,露出一节节森森白骨。 却听见黑暗中一声温柔的呼唤:“小白……”随即,暖和的怀抱将我拥住,唇齿仿佛被撬开了,温热的气息一道道传入。他吸吮着我的舌尖,轻轻握着我的手,贴着我的面颊热得极不正常:“小白…叫我慎行…” 他抱着我,身上浓郁的牡丹花香,在鼻尖不断缭绕。 不对……不对……这怎地会有牡丹?秋冬季节,何来百花的香气?周阳又怎么会对我如此?! 我蓦然翻坐起身,手脚俱是冷汗,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是梦么…… 也好,有这么个绮丽的结尾,不坏。 我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睁着眼睛盯了半天,心底有些害怕,小声地蜷起腿,说:“严凌?你在么?” 没有人回我。 我更胆小了,止不住胡思乱想,感到下一刻就会尸首分离,“严、严严严严凌!” “严兄……” “嗯?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7 ” 忽得一个人声响起,我一屁股跳了起来,觉得自己喉间仿佛发出了“啊啊啊“的惨叫,几乎吓得魂儿都没了。 他连忙道:“是我,严凌。” 我颤抖着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吓死了,我还以为见鬼了。” “你不就是鬼么?还那么怕鬼?” 我嘴硬道:“那个鬼不一样!和我一样的好鬼,我当然不怕!” 严凌走过来拍拍我的后心,替我顺了顺气,不满道:“胆小鬼。” 我觉得山洞里闷得很,有股无法形容的味道,使劲一嗅,问他:“严兄,你不觉得,这空气不太对么?” “……没有。”严凌的掌心很烫,隔着衣裳,我都觉得后背发热。 我想不出所以然,恍惚着心思道:“严兄,你身上好热……” “……是么?”他将信将疑地回复我,破锣的嗓音复又响起:“我有些……咳咳……” 他猛然顿声,咳喘不已。我急急忙忙承担了他刚扮演过的角色,关切道:“严兄,你怎么了?” “无事。”他难受地呻吟一声,语气十分吃力:“……有些风寒,可能发烧了。” 我大吃一惊,伸手摸他额头,却未碰到他的皮肤,触碰的像是布带之类的缚额之物。 我打算解掉那碍事的额带,他反应激烈地抓着我,勉力道:“不要摘!” 为何不能摘? 他大概气急攻心,身体摇摇晃晃,咬着牙道:“那是涂了药的带子……用来包扎头部……” 我心急如焚。他的额头隔着布带都热成这样,大概病得很厉害。 他喘着气,低下头道:“不必麻烦小白,我自己来……很快就好。” 我不愔医术,不免焦头烂额:“严兄,你这病多久可以好?” “小白是在担心,我会拖延脚程么……咳、咳!”他捂着嘴,缓缓道:“到时候追兵来了,你无须管我,自己跑就是……” 我为之气结,这种时刻,谁还在意这些久远的问题? “严兄,你想太多了。”我按住他的袖子,感觉到这人其实瘦得很,手腕子都细细一把,恼怒道:“你少来说这种话!” 严凌又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方才摇摇晃晃靠着石壁站起来,话中带着微微喜悦:“是么?我很高兴。” 第20章 20、 严凌突地拉着我,慌乱地跑向外面:“快走——” 他从怀里拿了个东西塞进我嘴里:“快吃。” 我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口舌间放着一个类似珠子的东西,咕嘟一声,却被他强行喂了下去,不禁呆了呆:“这是什么?” “定魂珠……”他匆匆拉着马缰,命我抱紧他的腰,一边说道:“你魂魄虚弱,用它先来固魂。不要再问了,他们要来了。” 我听着,钻入耳中的只有呼呼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感觉。嘘,听着,一会我可能会没力气,到时,劳烦你来骑马。”他促狭道,御马狂奔,偏偏这要命的老天洒了串雨下来,马儿跑的深浅不一,差点颠簸得我翻下来,我呼呼喘气,觉得他根本不像个得了风寒的人。 可我还记得一件事:“严兄!我没有实体,怎么骑马?!” 严凌飞快地对我高声道:“定魂珠有让你短暂显形的效用,再不行就用我的阳气罢。总之,一到永州,他们就追不到了!是死是活,就看这几次了!” 永州离这里大概还有三百里地,确实不算太远。若要勉强一下……应该可以。可是、可是…… “可我看不到啊!”我死死抓着他的衣物,感到雨势不减反升,溅得脸上都是水花,头发都湿漉漉的。 严凌焦急地声音都变了调,沙哑减弱了半分:“这匹马会带着你走,不用管其他,你只要不断甩鞭子控制缰绳就行了!” 正说着话,扑簇簇的雨倾盆而下,马蹄子的声音格外明显,身后果然传来了追逐的步伐,严凌狠命一甩,烈马受惊下加快速度,直接跃过林间树枝,啪啦啦打得泥点乱飞,数滴甚至飞到我的脸上。我紧贴他的后背,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要吐了。 严凌似是我肚中蛔虫,咬牙道:“忍着……” 他刚说完这话,这头小畜牲叫唤了一声,抬起前蹄,瞬间将我们二人都齐齐摔了下去。他闷哼一声,胸闷气短地苦笑道:“我不行了……靠你了。” 我气极地恨不得踹那家伙一脚,把它的那玩意给割掉,可事态突然,能争取一分算一分时辰,只得跌跌拌拌背起严凌,死马当作活马医,胡乱地抽了这家伙几鞭。 小畜牲跑起来速度还算快,令我吃惊的是,不需要我控制方向,它自己能寻到正确的路,就像是专门为我这种瞎子所培育出的。大喜之下,我怜爱地空出一只手,飞速摸了下它的脖子:“出去给你吃最好的草!” 严凌浑身应当实在没力气了,抱着我的力道很小,我总怀疑他随时就要被摔下去了,也不敢让它跑太快,只是叫苦不迭地暗想,一定不要追上来。 我不确定自己的实体能维持多久,慌乱中浑然不觉自己究竟亡命了多久,阴风阵阵,渗得人骨头缝里都是铁锈。 开始时严凌还能神志清醒地和我说一两句话,到后头,雨噼里啪啦地泼下,连他的声音都盖住了。我火烧眉毛地喘着气,满脸发热:“严兄?严兄?”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手指一软,再也没了声。 我几乎觉得自己掌心都湿了,立刻驻马,他体温热得惊人,雨落在上面都转瞬蒸发,十分棘手。我摇了摇他的肩膀,大叫道:“严凌!严凌!严凌!” 一叠声的叫唤终于让他有了些许回应,他低声道:“小白……不要叫了……” 我脸上全是泥泞,样子大概在他眼底狼狈不堪:“严凌,严凌,你还能坚持一下么?” “何其相似……”他呢喃道。 我一愣,觉得他大概糊涂了,“你说什么,严凌?” 他却不再说话了,抵着我,牙关咯咯打颤。 第21章 21、 “……小白……小白……”他抓紧了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直吸冷气。他这是怎么了?失心疯? 我不敢轻举妄动,正打算安慰他一番,却感到他身体一沉,昏迷了过去。这地方很危险,不能停留太久,我们断然不能继续逗留。 我一发狠,吸了点他的阳气,连拖带拉,把他可算弄上了马背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8 。这位严兄虽然眼力好,能看到我,却是带病之身,体力实在不好。谢瑛派他救我,倒是害了他。 他昏昏沉沉地,人事不省。我解了自己的袍子,将他绑在我腰间,皱着眉道:“对不住了,情急之下,你暂且受点委屈吧。” 不知是第几天了,我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严凌处于时醒时睡的状态,不过多半情况都是昏昏欲睡、病恹恹的。 我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 这一路,追兵却逐渐减少了,想来是已经到了永州最西北,追兵不打算再深入的缘故。 前方不远处,就是固伦了! 还多亏小畜牲认路,严凌也能在醒时给我指指路,我们居然真的要逃出生天了。我庆幸地抚胸,心里盼望着自己和严兄都快快好起来。 严凌扯了扯我的袖口,虚弱道:“小白,那边……” 我哦了一声,扯着马缰,猛然感到脸上有水,问道:“是雪?” “嗯。”他昏昏欲睡地应着,精神甚为不济,嘀咕道:“又下雪了……真冷啊……” 我多日未合眼,其实已经快到了极限,这时候却不得不扛起重担,咬牙道:“严兄,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固伦了。” 我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咬出鲜血,才唤回即将溃散的神智。倥惚间听到广袤天地间,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我下意识就觉得是追兵,调转马头就要换个方向逃,直到为首一人的声音遥遥传来:“站住——!” 是谢瑛,是谢瑛啊!终于……终于……有希望了! 我心下狂喜,血液都为之凝固,心情激荡下,脑中长期绷着的那根线“啪”地应声而断,明明是想纵马而去,却瞬间感到头一重,身体无法自控从马背上直直坠落,头脑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后,我已经身处软榻中,床边坐着一个人,大抵见我醒来了,温和道:“醒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头不禁一愣,这样的语调,温煦如日光,是从周阳口中出来的么? “原来是你。”我闭着眼睛,回想着旧事,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甜是他为我擦额头的甜;苦却是想到他之前亲口承认对小白的情意,让我断绝念想、悲不可言的苦。一甜一苦,几乎如裹着蜜糖的毒刃,快要将我淹没了。 他清了清嗓子,吐了几口气,方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以为,你会就此不见我。”我大方坦白,继续问道:“严兄……啊,不,严凌呢?他怎么样了?” 他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自在地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快么?那他之前的伤病如何了? 不待我问,周阳就道:“这是你昏倒的第七日,他第四日就转醒了,现在好多了。”说着,手底下给我盖好了被子:“你好好休息。这次你魂体损伤颇大,再乱来的话,极可能魂飞魄散。” 若能看到周阳脸上温舒灿烂的笑意,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亏。 自然我不会告诉他这些的。我只敢在脑子里偷偷描绘着他黑压压的头发间插一根我送的簪子,双眼充满温柔的风流姿容。 周阳不知道在干什么,在我床边坐了好一阵,都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我紧张得板脸道:“呃……你是在看我么。” “……”周阳似是被我的话吓到了,复杂地道:“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 “想事情。” 我叹了口。心想,谁叫我看不到,没法证实他刚才的动作——就算他骗我,我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饶是如此,我心底有些雀跃的得意。看来他未必不是全然不在乎我,说不定哪天,他被我打动,就果然愿意实现我的美好梦想了呢? 我正洋洋自在地想着,周阳却已经忍耐不住地离开了。他前脚刚走,我就偷偷抱紧被子,耸动鼻尖,想将他的气息留住。 还没从这幅傻样子中醒来,后脚门又被打开了。 我抬起头,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尴尬地想着自己又犯蠢了,还在手足无措呢,那人急促地奔过来,抓着我的手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好耳熟!我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急忙道:“拜见陈王!” 由于说话有些急,我一下子岔了气,不住咳嗽。陈王谢瑛——以前认识我? 谢瑛情绪显然很激动,不复那日救我时的沉着冷静,我能感到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挣开他的手:“多谢陈王救我于水火……” “不必言谢。”我欲说的“之中”两字还未到舌尖上,就立刻被他打断。 谢瑛放慢了语调,慢吞吞地想了好一会,道:“找你真不容易。回来就好……”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找我?我与陈王认识么?” “你都忘了么?”谢瑛的话听着有些晦涩,好一会,他才艰难道:“无妨,总该让你想起来的。” 恩也谢过了,客套话也说过了,接下来该说正事。我一盘算,道:“陈王不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他匆匆说出这句话,语气惊疑,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心中的猜测不停变幻,慢慢道:“关于我的来历。” “那日,招魂的人,是不是你——” “我到底是谁?” 第22章 22、 谢瑛声音都哑了,却还强作镇定:“你……为何会问起这件事?” 我觉得这陈王行事难以捉摸,心下却转的飞快。不管日后如何,我定要问清谢瑛,我究竟是谁? “你是……”谢瑛顿了一顿,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肯开口。 我眼皮一跳,但仍说着:“继续说。” 谢瑛咬了下牙,定定道:“景明,你果然忘尽前尘。” 景明……好耳熟的名字,是在叫我么?可为什么我不曾记起有人这般唤我? 他话语一出,接着小心翼翼伸手碰上我的太阳穴。 一道暖流缓缓注入,我顿时拧紧眉头,脑海里一阵一阵地眩晕,几乎要爆炸,下意识伸手推开他。 谢瑛手指反转,扣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依旧按着穴位,低声喝道:“别动!我试着用道术让你记起来!” 我眼前跳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一会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替我盛好饭菜,微笑道:“景明,你要多关心你父亲。”;一会,又是谢瑛揪着我的头发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19 ,一把将一个青年踢进河里,指骂道:“陈景明,你指不误,他日后悔时不要来找我!” 景明,陈景明…… 我心脏像是被铁丝一道道裹紧,疼得不能自理,眼球突突地几乎迸出眼眶,牙齿都被自己咬碎了:“不……那人不是我!” 那人相貌虽然与我有几分相像,但我……怎么会是他口中的“陈景明“! 小白的笑脸又倏地闪过,他纵身从树上跳下,手中持着一把匕首。 他将手藏在背后,笑吟吟地跑到我面前,明秀俊俏的面孔隐隐扭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随即道:“你去死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抗拒地想要退后,却似被一根钉子从头钉在地上。青衣少年嘻嘻地摆手,匕首瞬间刺入我的眼睛! 分明知道这都是幻觉,可我不能自已地颤抖着,疯狂地挣开了谢瑛,滚到地上,头疼得都要飞出去了。 我…我是…… 谢瑛惊叫道:“陈景明!” 细雪下,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我:“小白——” 我…… 我所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还是别人的过去?! 密密麻麻的刺痛,像千万道卡在脑壳中的钢针,我快被活活痛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惨叫的,狠狠把头往地上撞,想将那些钢针赶快撵出去。 酸涩的感觉不断升起,我发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忽然被谢瑛制住,身体动弹不得。 那些杂乱无章的片段却依然一遍遍回放,谢瑛的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漫长的时间,脑子终于一点点清醒过来,我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心里一片荒芜。 谢瑛慌乱地唤人来送药,不住道歉:“是我错了。你魂魄不全,受不得刺激。” “魂魄不全?”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发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谢瑛大概觉得我又要发作了,忙道:“景明,你不要再想了!” 被提到这个名字,我连连摇头,抖得都快成筛子了,下意识否认道:“不……我不是……”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名字,一听到它,心里就和被刀刃捅了似的,痛得浑身发冷。 谢瑛忙道:“你现在记不起来很正常,我不逼你。毕竟我第一次用招魂术,却仅仅唤回你的残魂。你是我的挚友,我一定要将你救回来。” “景明,是我害了你。”他微微吸了下鼻子,居然听起来像是哽咽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心软,你也不至于被谢琰……” 他忽然打住不说了,道:“你且等我,我一定要弄清缘由。” 我心中起疑,追问道:“魂魄残缺这事,和谢琰有关系么?” 谢瑛叹了口气,勉强保持冷静:“我……我这弟弟心狠手辣,对敌人都要赶尽杀绝。要不是他强行拘魂,你早就该自行聚拢魂魄才对。” “你缺的那一魂半魄,表面看来无甚大碍。但凡是失魂,人就会虚弱萎靡;更何况你没有实体,还缺的是半份情魄,是以迟迟难以记起往事。” 我丢掉的,是情欲么? 不,我还会感到难过,感到开心,感到喜欢与厌恶,应当没有丢掉情魄才对。 谢瑛苍白地说:“你的记忆……牵系在情魄上,可能是在死前就自行丢弃的。我招魂时,就发觉……” 我是主动丢弃那段记忆的么? 我心底阵阵发凉,直觉到除非惨烈到极致的事情,才能让我干脆地抛弃一切记忆。 可会是什么事呢? 谢瑛沉默着,我也沉默着。 谢瑛惨笑一声,低声道:“你等等,我这就请谢琰过来,让他先想办法补全你的命魂。” 谢瑛居然将当朝天子绑来了固伦么?他究竟有多大本事,敢讲一国之君也照绑不误? 过不多时,门外传来哐哐响动,听得那人一声闷哼,道:“谢瑛,朕要砍了你的头!” 果然是谢琰的声音。 谢琰被他堵住了口,半天说不出话。他似是被谢瑛绑住了手,挣扎着道:“谢瑛!你放开朕!” 咕咚一声,我听到头部撞击地面的巨响,谢瑛怒极道:“谢琰!你现在就给他道歉,还他命魂。” “朕一言九鼎,没有道歉这一说。是他自找的!”谢琰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要端着架子,“要不是你和他为盟,他又何须惨死?说到底,道歉的人该是你!” 谢瑛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谢琰,你胡说什么!” 他冷不丁间被谢琰瞬间扑倒在地,痛叫一声,随即出掌拍去,顿时将谢琰打得直喘气。 我看不到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情景,满脑子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句“惨死”,就仿佛是被重击一记,脑中瞬时浮上更多的断续片段。 那个被喊做景明的人,嘴角流着腥咸的血液,心窝处插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正是小白所用的那把,尖尖细细,薄如蝉翼,却能劈断一个成年男子的肋骨,锋利无双。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面如纸色的周阳,眉心微微蹙起,嫌恶地甩袖。 我额头剧痛,拼命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啪地摔倒。 谢琰应该看到了我,讥讽道:“谢瑛,原来他还没死透。朕下手该重些的。” 谢瑛气急攻心,哆嗦着嘴唇道:“谢琰!你还不肯将命魂还给他么?” “没有就是没有。”谢琰有恃无恐地说道,慢条斯理道:“谢瑛,有机会的话,朕一定杀了你。” 谢瑛气得连连咳嗽,刚开口道:“谢琰……”随即,他紧张地道:“景明,你怎么了!” 谢琰兴高采烈,只差没欢呼鼓掌了:“他身体都透明了,看来待不了多久了。” 他们所说的景明,是我么? 不,我怎么可能在生前就认识周阳! 可谢琰也承认,我就是陈景明。 我心头又是激烈的刺痛。 谢瑛忽地说了些什么,我却听不到了。脑中一片一片的空白炸开来,仿佛当胸挨了一刀,又被那把尖薄匕首捅入,搅动得全身发冷。 景明,陈景明……陈渊…… 我是… 我是…陈……渊… 我忍不住咳咳地拼命,眼中带泪,觉得身体震得连肺都要吐出来,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力气,铺天盖地的杂乱记忆接连不断、纷至沓来。 第23章 23、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0 我的痛苦几乎在这瞬间被炸成了一片片残破的铁渣,点点滴滴飞进脑子里,整个身体都几近化为齑粉,一会儿是谢瑛年少时得意飞扬的面容,一会是青衣少年仰头微笑的神态,一会是周阳清澈见底的眼睛,一会又是那把银晃晃的匕首。我慌乱地伸出手,想要将这些片段都齐齐从脑海中抽出来,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到缓解。我浑浑噩噩地急切乱撞乱冲,渴求能寻到一个出路。 不明白什么时候,好像有个人在我身边,对我低声细语,有股淡淡的熏香淡淡飘起,带着些血液的刺鼻气,那人语气温柔得像是棉花,让我眷恋不已:“你还好吗?” 是谢瑛么?印象中,只有幼时的谢瑛,才会如此温柔…… 我迷迷糊糊地甩开他抓住我的手,“谢瑛,不要管我……”却被他伸手抱住了。“谢瑛,不要胡闹了…”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手指扣得死紧。我挣了许多下,却未挣脱,难过不已地闭着眼睛,含糊地脱了力,觉得自己恍若在梦中一般。可睡着睡着,觉得那人的头发滑到了我的里衣中,缠缠绵绵地仿若蚕丝,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再后来,那人甚至渐渐开始抚摸我的面颊,手指比我的身体还要冷上几分。 不对…不对……谢瑛他怎会做出如此轻浮僭越的举动?那手指如同冰雪附身,奇冷无比,细而修长碰上我的眼睛。谢瑛他从不如此戏弄我…… 那人的唇瞬间吻了上来,我浑身一震,本能地仰头躲开,骤然出了一身冷汗,从这一场断续痛心的梦里醒了过来。眼前漆黑并未褪去,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榻,可那人却仍旧抱着我,似是叹了口气。 是周阳?是啊,他那么喜欢小白,定然是又将我错认了吧。 可我又不是赞扬他性格出尘、清高绝伦的小白,我仅仅是被他憎恶的陈渊,他怎么能错认仇友呢?! “周…?”我疑虑地问,心头一阵发冷,之前我竟然以为是谢瑛的戏弄,口里说着的话,大概被他都听到了吧?他该不会误解我和谢瑛有私情吧……之前揽着我的人多半也是他吧,我那般难过欲绝的神态,是不是亦被看了个一清二楚… 周阳指尖一顿,却是主动将唇贴过来,小声地说:“小白……小白……白惠,你不要推开我。” 原来他喜欢的小白,是叫白惠?不是我想的白慧。 原来小白也是个男子。为什么周阳说自己有夫人,还专程去祈祷?白惠……白惠……你真幸运,能得到他的喜欢,令人嫉妒。 我头脑中止不住地飘渺,手足仿佛被牢牢抱紧,挣扎不得,“周阳,他不是我,你快放开我!” 周阳轻轻碰着我的嘴唇,道:“你就是小白,谁也夺不走。小白,我不许你喜欢谢瑛——” 他的话语温存至极,动作亦是轻柔,与平时大为不同,居然对着我不住亲吻,口吻虔诚不已:“小白,你是喜欢他么。”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小白,我姓陈,名渊,字景阳。”我怒火攻心,快恨死了这个叫白惠的人。周阳为他痴狂成这个荒唐样子,还这般对我口口声声质问。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他,周阳却根本不听,他得了失心疯,我何尝不快被周阳逼得疯了?他是打算生生逼我去做那个小白么? 周阳忽然停了下手上的动作,反倒舔起我的下巴。我脸上一冷,发毛地想,周阳这是要做什么?他从来都内敛克制,喜怒不惊,这样的炽热态度,可是越来越不对了。 “周阳,我是陈渊,你当日怎么对我……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拼命地说着,苦笑不已,回想起自己亲吻周阳却被一把推开、险些刺死的画面,肠子里火烧般的绞痛,一时间不禁面色发青。 周阳不怒反笑,翻身上床,在我唇角处深深一吻,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冲到我嘴里:“小白,你可别浪费,只有我才能让你维持身形。”我下意识想要挣脱,可随即连头也无法挪动,气极之下心如刀割。我根本不需要他对别人的喜欢!我不要顺着他的意思,代替小白! 我耳边轰轰作响,艰难地吐着气,张嘴边咬,他丝毫不让,登时被咬得鲜血直流,更多的血液瞬间流进了我的口中。大惊之色之下,再吐出已经来不及。周阳嘴角咯咯吐出粗气,话语微微激动,拔高两个调:“小白,你要听话。当年夸我凌寒而骄的人,可不正是你么?既然喜欢了我,就不要再去想别人了。” 他倏地搂紧我,将气息一点一点渡过来,嘴里说着,更是一下子撕了我的衣服,将我牢牢绑在床头。 第24章 24、 他的脸和我相贴,异常火热,唯有唇角一如既往地轻柔,像是极为克制,小心地盖上我的眼睛。 我恼怒到了极点,这种珍贵的对待,对于我而言无异于一次次的提醒我,他到底有多喜欢小白! 他身体虽然颤栗着,声音平静低沉地近乎冷酷:“小白,你别躲着我。我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可难过得紧。” “周阳!你别让我恨你!”我气得牙齿颤抖,感到自己的心冷不丁被一支利箭贯穿,变形到扭曲的地步,轰隆隆地倾泻崩塌。 周阳闻言,反倒挥手一扯,将我的腰带啪一声拽裂,衣袍顿时剥落,我身上一阵阵冷风吹过,浑身满是鸡皮疙瘩:“你!……给我住手!” 到了这个份上,有谁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一口气接不上来,觉得脑门后像挨了当头一棒,咚咚地乱叫,险些断气,心里想骂的话,到嘴边只剩下了虚弱的几道呼吸。 他摸了摸我的眼睛,靠在我的胸前轻轻吸触,慢慢道:“快要被气死了?没关系,我当年也快被你气死啦。你得补偿我才对——”说着,顺势扑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咬了几口:“你这样待人好,总让谢瑛念念不忘地夸赞。他虽然偏执了些,对你却赤诚真心。他和你同吃同住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对过你?” 我平日里素来自重,与谢瑛不过清清白白的挚友关系,我和谁谈风弄月,也决计不会是和谢瑛。周阳却这般羞辱我和他不干不净,话里的作践,任三岁小孩都能听得出来! 我觉得自己连手指都在颤抖,拼了命地道:“周阳,你给我醒醒!” “醒来看你和谢瑛言笑晏晏?”他反问道,狂风暴雨般地突然堵住我的嘴唇:“谢瑛?小白你只记得他,我心底难过得很……” 我的神志勉强拢了拢,仔细辨认各种动静,才发觉自己似乎在某处偏营之中,周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绝。 借此时机,周阳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1 已经开始逗弄起我的身体,一分分地亲吻过去,手指动作轻易敏捷,似是早就知道哪里会比较敏感,专门蹭着我的肩膀,呢喃道:“小白……” 我被他牢牢缚住,自然只有逆来顺受的份,身体违背意志,喘着粗气。 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却也知道他此刻该是如何一副神态,再想到那痴醉的神态却都不是因我而起,又剧痛万分,直想掐死他。 “我不是白惠!不是!” 他用手一次次勾起着我的欲望,倏尔在我左胸附近狠狠啃了一口,差点没把那块肉都叼下来,微喘出声:“……你就是他。” 我心底迷迷糊糊地想,他一定是错乱了。这不对……不对……难道偏营中竟没有人关注这么大的动静吗?谢瑛呢?谢瑛会放纵他如此肆意? “谢瑛呢?你去把他找来,我要见他,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丢失的情魄绝对不是关于小白的记忆!如果我是小白……我怎么会自行放弃那段记忆? 欲望的火焰愈来愈猛烈,我咬着牙断断续续不肯吐出声音,他却不依不挠地低下头,猛然间下身一痛,我几乎快痛死过去,出了一背的汗:“你做什么——” 他想咬死我么? “哼,又是谢瑛。”他冷冷地道,惩罚似地狠命咬着我,悠悠道:“你喜欢他罢?无妨,我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再说,你的谢瑛现在可救不了你啦。”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外面呜呜的号角声骤然响彻,刺破耳膜。 军中哗变……周阳他居然……居然…… 我几乎要呕出血来,听得他闲散道:“小白,我本来就是谢琰的棋子,这点从来没有变过。与谢瑛的合作,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别这么惊讶。”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所设的骗局么?他处心积虑设下这么个火坑,就是等着谢瑛跳进去么? 周阳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除掉谢瑛,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小白,你别怪我,我开始不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我张嘴就咬,他闷哼着,正被我咬到手指,鲜血滴滴答答流到我的脸上。 我心中悲愤激荡,难以言明。他再怎么对我道小白如何如何,我咬着牙也能承受;可这种病态的爱,竟然牵连到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似是在流眼泪,微微酸涩道:“别怕我,我……我只是爱你,只是想让你记起来……” 我心怀恨意,却不争气地无法抹掉对他的喜欢,一时间想立刻死了碎了疯了,也好过知道他发狂成这个样子! 我偏头躲开他哆嗦着的手,声嘶力竭道:“你给我滚!周阳,你不要逼我!……我没有任何关于小白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25章 25、 “小白,你又为了他让我滚。”周阳冷笑一声,腰身稍微前挺,嘴里呵气:“有我的喜欢,还不够么?” 我冷汗涔涔,感到他那里贴着我的身体,隔着身上的薄裤,微微顶起。 难道小白是下面那个? 我现在的感想,岂止惊惧爱恨四个字可以概括,咬着牙道:“周阳……你先把我的手解开怎么样?” 周阳温柔地说:“我不上当。” 他亲着我的下体,一腔痴苦言于肺腑,嗟叹道:“小白……” “慎行,你上来些。”我忍着胸腔间的刺痛,僵直地抬起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降低:“慎行。” 他身体震颤,欣喜道:“你终于肯承认了。”说着,慢慢凑近我的额角,轻轻擦过,好像是在落下一个吻:“小……” 啪地一声闷响,他猛然捂住了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你……” 我承诺,我很卑鄙,趁他意乱神迷时就开始想对策,又假借小白的身份,让他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凝聚力气,抬起胳膊,正中他肋骨,这一下出势极狠,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失去力气了。 他喘着闷气,口角处似乎在流血,浓重的死亡猩气一点点蔓延到我的脸上额上,半晌也无法挪动。我趁此拼命用牙姑且咬开束缚,挣脱开来。 他茫然地吐气,血沫溅到我的嘴角,我下意识舔了一下,惊觉下手重了,一时间竟也不忍心再骂他,只是道:“谢瑛人呢?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他。” 周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的举措,促狭地笑了一声,声音破碎嘶哑:“小白…我做了这些…都是为你…别…跟着谢瑛…走……” 为我?我不过是陈渊罢了。他一直都是为小白,哪里会是为我呢?他对我和别人并无不同,我就是一枚可用的棋子,一直被他牵制着走。从入宫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步步为营,设计着我。 现在,他说是为我? 我其实好几次都闪念想好好问问他,你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你的脑子又是怎么想的?可却一次次忍了下来。周阳的心计不可捉摸,我被这般玩弄,还有什么能同他说得? “谢瑛呢!”我心中气血翻滚,一口血亦是喷出,将他扭在身下,按着他受伤的胸口:“快说!” “咳咳——”他吐出一连串闷气,艰难地道:“晚了…谢琰…已…率人……” 我惊觉他几乎处于奄奄一息的地步,连忙放开了他,转身跳下床,忽然想起他说的话。 你别跟着谢瑛走。 有我的喜欢,还不够么? ……这怎么够。他喜欢的,仅仅是小白啊。光凭这几句话,我都能想象到,是何等风姿秀毓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当年凌霜赛雪、萧洒出尘的周阳。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我叹了口气,沉默了数息,方道:“周阳,我只是陈渊。还请你不要再说……为我好。” 短短数字,几乎用尽毕生力气。我想了想,替他盖好被子,将他往里推了推:“会有人来救你。”此番不免摸到他的脸,我的手掌上都是黏糊糊的,明知这满手的血是他咎由自取,我却总止不住心头的胡思乱想,平白在心底添了一堵大石头,手指都在发抖。 周阳似是微笑了一声,发出几乎意义不明的含混呢喃。我不用听都知道他在喊谁,小白无疑。 我抽开手,道:“再会。” 周阳忽然凶悍地挣扎着,一下子抱住了我,我的前襟立刻也一阵冰凉,尽数被潮湿温热的血液染红。他死死抓着我,固执不化地颤抖着肩膀,凄绝地道:“白惠…你别走……你抛弃了我……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谢瑛在…西北…你去了…也追不上……”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2 我心神大乱。周阳这般,胸口的伤只会越来越厉害。他不要命了?!周阳那么从容的人,为了小白,也作癫狂之状……小白啊小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狠了狠心,将他咬着牙推开。陈渊,这时候……不能再仁慈了。再晚些,谢瑛的命还会在么?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地离开。 第26章 26、 我不敢直接去向西北。谢琰既然已经和周阳里应外合,必然已经安排好西北道重重关卡。虽然常人看不到我,但我目前被他强行灌下去那么多血,暂时得到的实体还不知要维持多久。 万一其中有能人巧士,那可不妙。 所以我先向绕道西南,再从中途往北而去,这时候实体也差不多消散了,一般追兵也追不到。 如此行了有五六日,我总算找到了一处自西北发源的河,一路沿河而去。 夜晚极冷,虽然下了雪,但河流还未全冻,缓缓发出叮泠的声音。 周围一切都是冰冷的冷到了骨头缝里去,激得我浑身汗毛乱竖,冻得走都走不动了,只能先躲在附近一棵古木的树洞中避寒。 就在这沉静的夜晚,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串轻轻的马蹄声。 我竖耳聆听,担心是追兵前来,手中已悄悄握住了数寸长的匕首,以便不备之需。 却听得那声音在河岸上停下来了,似是踌躇,徘徊不定。再过一阵,才发觉那个人跳进了河里,一把一把掬着水撒到身上清洗。 想到混满冰碴的冷水在身上融化流淌的滋味,我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这也太冷了!他不怕风寒? 动静持续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才停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那人整戴好衣冠,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哎,这地方连个客栈也没有。” 原来是他! 那个破锣嘶哑的熟悉音色,令我精神一振,顿时生出无限的喜悦。 我笑了笑,从树洞里钻出来:“严兄。” 严凌似惊又喜,大概是想到洗浴时的动作可能都被我看到了,尴尬不已地咳嗽几声,掩住口低低道:“原来是你。” 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地相见,这巧合实在够巧。 我正欲再说几句话,却听他道:“小白的眼睛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略带惋惜道:“应该是废了,怎么治都治不好。到现在眼前还是朦朦胧胧一片雾,甚么都看不到。” 他沉吟许久,寥寥数语,倒像个闷葫芦:“会好起来的。” 他连安慰人的话都不怎么会说,实在是令我暗暗苦笑不已。这人明明和谢瑛同门所出,却不似一路中人。 我抬手道:“严凌兄这安抚之语,让我听了哭笑不得。” 严凌也不否认,低笑了一声,拍了拍马背,问道:“小白怎地没和周阳一起?” 提到这两字,我就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出不去进不来,搅得满心都在滴血,手指捏着匕首,都快将指节折断:“不要说他了。这个人一意孤行、心机深沉,是我之前低估了他。” 严凌过了会儿,才接话:“你……很讨厌他?” “不知道。”我不想再做过多纠结,干脆道:“严兄有所不知。我的真名,是陈渊才对。周阳一口咬定我就是小白,甚至为此和谢琰设下骗局,诱得谢瑛入内。” 想到他将我耍得团团转,我就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忍住满腹牢骚,简单向严凌讲述完起源经过。 严凌听后,声音微微紧张,沙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来不及细想,他已经笑了一声,道:“那你现在是要找谢……我师兄?” 我心下其实十分期盼严凌能和我一起去:“正是。” “谢瑛是我师兄,我本该去……”他顿了顿,话锋陡转:“只是师门突然传讯,命我归门。怕是……” 我摆摆手止住他的客套话,心下清楚得很。 上次谢瑛将我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严凌,害得他一路被追杀,麻烦不断。 严凌虽和谢瑛为同门,未必有那么好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援手。 当今的皇帝毕竟还是谢琰,谢琰又得以逃脱。未来之事,却不好说了。 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严凌是个聪明人。 我本没抱期望,得到答案并不失望,只说:“严凌兄粗中带细,怀的心思我都知道。不敢麻烦,我自己去就是。” 我才走了几步,就停背后严凌忙道:“且慢!” 他挡住我的去路,将一枚丹药塞进我手中,瘦削的手指竟然比雪还要凉上几分。 “看你一直哆嗦,大概是阳气不足。这是定魂丹,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我咽了丹药,身体果然暖和不少,朗然道:“多谢严兄。只是天高水长,就此别过。” 河边冷风飒飒,一路上碎石乱草甚多。我蓦然脚下一扭,整个人都摔倒了地上,感到浑身都散了架似的,不禁苦笑。这样子下去,谢瑛怕只剩一具尸骸了。 忽然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又是严凌。 这人品性不错,虽然木讷固执了些。 他低低吭着气,身上似乎卷着风雪,有股极冷的淡淡气味,粗重的声音犹在耳边:“陈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郑重喊我陈渊,忍不住一愣。 第27章 27、 愣神也只得一刻,我自嘲道:“没想到反倒是严凌兄先喊我这个名字,倒是多谢,总算不致于让我顶着别人的名字。” 严凌语气生硬,有些不快:“你这样子去,不仅没法帮到谢瑛,只能作个拖油瓶。能成什么大事?” 我自然明白,尴尬一笑:“总不能无动于衷。” 他低低咳喘了几下,带出一连串的刺音。我一怔,问他:“严凌兄上次不是风寒?这样的声音,不太像风寒。” 他将身上的雪一一拍掉,道:“确实不是风寒……” 我可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去了——严凌身上有伤未愈,成功的几率只少不多。 听着他的咳嗽声,我不禁皱眉道:“严兄,你这是肺腔有伤?” 严凌不答,过一会才道:“嗯,不碍事……多谢……陈……”他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出来该如何称呼我,只好生生收住话头。 我微微颔首,“直呼陈渊便是,严兄不必拘泥。” 他没接话,显然不欲再惹事上身。我心中失望,便不打算再作拖延,摸索着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3 继续走去,却听见背后忽然传来他的声响:“算了……我送你这一段路吧。” “你眼睛不便,此地乱石、杂木密布,难免碍手碍脚。” 我果然没看错人,他能因为我几句寥寥关心就做出如此决定,并非无情无义之辈。虽然他并未说明要和我一同前往西北,但若有了第一次,未免会有第二次答允。 我心下欣喜非常,随在他陪同下慢慢走过这里,听到雪不断落下的声音,不觉心情大好,随口道:“雪月最相宜,今日该是个好日子。” 他口齿笨拙,半天才想到应答之语:“今天没有月亮,不好。” 这人实在没读过几本书,连我都不如。乘兴而来的道理也不懂。这时候心情好,哪里需要美景了? 待这段路走完了,他不作多话,将马缰塞到我手中,道:“骑着它去罢。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是。”接着,转身离去。 我叫住他:“严凌!稍等!” 他迟疑地停下脚步,问:“何事?” 我纠结了半晌,还是道:“严兄既然待我至此,小弟心中十分惭愧,无以为报……” 我还未说完,他便道:“你话说得这么好,无非是要我保护你。……我身份卑贱,武功低微,自保尚且不够,更不敢托付身家性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必这么试探我。” 我本来就是存心激他一激,此刻被他一口道破,虽然有些尴尬,还是道:“不知严兄意下如何?若严兄愿意与我结伴而行,我自愿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做牛做马倒不必。”严凌止住我,咳嗽道:“我要你日后若有……机会,不要忘记我……的帮助。” 我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日后我当然要在十殿阎罗前提及严兄美名。严兄之品性,是少有的直朗重情,比我所见之人都胜出不知多少。” “胜出不知多少?”他自言自语,问:“与周阳比较,也是如此?” 周阳并不能算对我重情。他透过我,看到的是别人而已。因为得不到的妒意,就要毁掉谢瑛。这种极端扭曲的爱恨,我只感到可怕。周阳的心肠实际上比谁都冷都硬,骨子里是歹毒的。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我牵开一个勉强的笑,黯然道:“周阳……他……实在并非正人君子,比不得严兄光明磊落。” “比不得我光明磊落?”他喃喃自语,猛然间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阿嚏一声,促狭地呼气,用力咳嗽着,粗哑道:“我不算这样的人,不能高攀这个称呼。” 严凌这自谦就有些过分了。我心下一跳,不禁觉得他虽然不善言辞,却意外地容易亲近,遂道:“严兄太过谦虚了。” 这般将皮球踢来踢去半天,他终于应允了我结伴而行的要求。 如此也好,总归不是单枪匹马。严凌身为谢瑛的师弟,在苍陵山习道,耳濡目染下应当知道些什么机密,指不定能依仗本事,救出谢瑛回来。 到时候,我自该浪迹天涯,找回我的一魂半魄,重新做人才对。 第28章 28、 身边多了个沉默寡言的严凌倒也不错。虽说我们之间的对话,十句里大概八句都是我说的,但凡他开口,一般都很管用。 有了严凌指路,我方便许多,两人共骑而行,都不必担心看不到的问题,如此没几日,严凌带着我躲开数批巡视的军队,眼看就能到西北了。 我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问道:“严兄,谢琰会这么等着,而不转移谢瑛所在么?” 严凌的声音很轻:“不会,但我们必须去西北。” 我对兵家之道实在不了解多少,便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严凌缓缓吐了口气,闷笑道:“不趁现在搅乱他的心神,谢瑛难以逃脱。他出宫那么久,宫内应该已觉不对,待援军从东边过来,再有西北邻国夷戎的相助。待到两方军队前后夹击,谢瑛性命难保。” 我朝与夷戎边境向来冲突不断,谢琰选择西北之地,原来竟是因为…… 严凌看破了我的震惊,哂笑道:“不然他如何在西北斗得过谢……我师兄?定是谢琰还暗通敌国,许了什么好处,向夷戎暂时借兵,这才立足西北,等着我们落网。” 在西北,能有什么让夷戎动心,不惜发兵? ——只有这千里关山,百里沃土。 “谢琰怎么能如此糊涂!”我愤愤不平地想着,不知不觉就骂了出来:“这小子割地求荣,简直不可理喻!固伦西北天堑,乃是卫国保家的屏障。他就这么轻易送出,日后夷戎即可长驱直入,再无阻拦。谢琰这昏君,没脑子么!” 严凌沉默了一下,接着说:“而且周阳也很危险。” 我心底咯噔一声,不禁问:“此话怎讲?” 严凌抛出粗重的几个字:“狡兔死,走狗烹。没有价值就赶尽杀绝,掩盖见不得人的事。” 周阳啊周阳,你既然知道谢琰是暴君,还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你到底还是聪慧的状元郎吗? 我牙都咬得疼了:“谢琰究竟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这个我知道,不过是个秘密。”严凌说着,敲了下马鞭,一边道:“小心点,前面有山路。” “快说。”我好奇地要命,这里我没有任何记忆。 严凌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我告诉你这个秘密——” “秘密”这词一出来,我几乎能感到严凌特意拖长语气,一脸高深莫测。 我下意识“嗯”一声:“无妨。” 严凌似是要做出旖旎的语气,破锣烂铁一样的嗓子竟也温软了不少,慢慢道:“因为……” 因为什么? 我催促道:“严兄可别卖关子了。” 他咳嗽着,神秘地说:“因为……陈王谢瑛……爱慕、端王谢琰……” 似乎有一道晴天霹雳打过,我的内心轰隆隆几乎被劈裂,觉得自己耳朵定是没洗净,下意识抓着马背,惊呼一声:“什么!” 严凌暗笑一声:“陈王谢瑛……喜欢自己的弟弟。这次听清楚了?” 我脑中飞快转过有关谢琰和谢瑛的画面,能记起的不过有二三片段。 似乎某年的宴会,谢瑛带着我溜了进去,说是赏花。这里的赏花,不仅仅是竞吐的群芳之丛,更是京都姝丽的女儿家。但他是个尚不能还俗的道士,所以我不认为他赏的是第二种花。 那时我早就遍赏名花,心如止水,没多大兴趣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4 。谢瑛非拉着我,身为兄弟,我只好赴宴,又怕被人提亲,故意饮多了酒,在宴席上都晕乎乎的,没特别注意他的目光游离在哪。 可现在猛然一想,他当日神情虽然不变,眼睛里却是星光流动,来回扫过对面席上,满满都是痴迷…… 对面坐的人,不仅仅有当时名冠玉京的女眷,更有诸多王孙子弟,谢琰亦在此列。 难道……难道谢瑛所看的…… 马背忽然颠簸了一下,我险些摔倒,立刻惊醒,“原来……他、他、他……” 严凌道:“师兄喜欢谢琰,甘愿将皇帝拱手相让。” 我惊魂未定,更是记起了某年冬日,谢瑛早早换了身黑白鹤氅,腰间束一根雪色缎带,似笑非笑地迎风而立,还一边吟诗一边舞剑。彼时我瞧他这么卖弄风骚,忍不住还调笑道:“谢瑛,还没到大年三十呢,就换新衣服显摆,是有心上人了,打算还俗?” 他里面还套着素罗道袍,举手投足间恍若清风朗月雅致无限,双目中眼光流动,灼灼如星,笑吟吟地一剑刺去,将松枝上的雪尽数劈下:“我今年要提早回宫,心里欢喜,忍不住就炫耀起来了。” 我只以为他一年未见赵妃,思亲甚切,点头道:“嗯,你这孝顺孩子,衣裳不错。” 他练完了剑,双颊都泛着潮红,在风口处漫步好一会,犹是满面欣喜神色。 我怎么如此蠢笨,竟想不到这点。 原来——他是因为要见到谢琰,才会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一心恋慕谢琰,自然是要打扮成花孔雀,好去夺人眼球。这么说来,多半是个“情”字,就让他将龙座也让给谢琰。 怪不得,怪不得谢瑛以前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好弟弟端王。 我顿时头大了一圈,我与谢瑛的交情至少十五年,可一直没发现他元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还是个喜欢他的弟弟当今昏君的断袖。 万一谢琰知晓此事…… 我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毛,竟然不敢往下想。依照谢琰的性子,定是要逼问、嘲笑、折辱他……等玩够了,觉得这个兄长竟然痴心妄想、罔顾人伦,恶心之下再一杀了之…… 第29章 29、 谢琰呢,他对谢瑛有情么?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谢琰的种种表现,虽然有些异常,但他从头到尾的执念,只有野心罢了……除之而后快,剪除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党派,都是他巴望的事。 而且,如果他早便发觉了谢瑛的心思,那他一直摆出的姿态……从头到尾都是在设计谢瑛而已。 严凌嘿然一笑,拉动马缰,道:“谢琰不是个好东西,谢……陈王也不算得什么君子。一个暴君,一个心怀不轨。端王封府初时的行径据说便恶劣之极,这样的人当皇帝实在是很可笑。” 我默然了数秒,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情,不禁苦笑。夷戎兵强马壮,谢瑛的兵马恐怕难以反扑,谢瑛就算能反败为胜,恐怕也不舍得赶尽杀绝,这样看来,赢的人只会是谢琰。 好像有一把斩首刀放在脖子上,这把刀时刻都能甩落,危险万分,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我道:“谢瑛提前告诉你什么了么?” 严凌不悦道:“藩王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驻守西北的谢统。此人是陈王党的拥趸。只是他向来行踪飘渺、难以捉摸,我这么久都未收到他的讯息。” 正说着,一只鸟扑腾腾扇着翅膀落到他的肩头。我听见咕咕叫声,不禁一愣,问道:“鸟?” 严凌过了一会方才沉声道:“荒郊野岭,来了只鸽子,你说巧不巧?” 坏了,该不会是谢琰罢,他这么沉重的语气,就像大事不妙。 岂料听到严凌沉笑着说:“吓到了?是好消息。是谢统的信鸽,信笺后面是王印,做不得假。” “信上说,他刚刚赶回王府,不日便出军。”严凌将纸递给我,拽着我的手指去摸信上将干未干的字迹:“字都没干彻底。师兄的好人缘真多。” 谢瑛的话,相貌、性情、谈吐无一不凡,学识又深厚,讨人喜欢并非稀奇事。严凌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嫉妒谢瑛受人喜欢般。 原来他这么羡慕谢瑛。 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在这种时刻绝对不会放过收拢人心的机会,便说:“严兄也很令人欣赏,为人折服。” 严凌粗哑的嗓音并没什么情绪变化:“我相貌丑陋,性情孤僻,还不会说话。你就不用抬举我了。” 我哈哈一笑,道:“哪里有的事?严兄可是我醒来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人鬼殊途,严兄对我如此,不求回报,实在令我感动。就算你相貌丑陋,小弟也很倾赏严兄。” 严凌怔愣地重复了一遍,道:“第一个对你这么好?……不求回报?……这都是我该做的事。” 这怎么能算“应该”呢? 他随即醒神,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那封信毁尸灭迹,顺口道:“这鸽子看起来不错,不如烤着吃了。” 提到吃字,我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这些日子似乎没好好吃过几顿饭,不禁大叫惭愧。说来实在难堪,我是个不用吃饭的鬼,竟然忘记了人要吃饭这回事,竟也没问过他。 那只鸽子似通灵性,惊慌地咕咕咯咯乱叫,一头钻进我怀里。 严凌重重咳了一声,叹气道:“算了,不吃了。” 我把它放在手心里,有些尴尬,摸了摸鸽子圆滚滚的头:“严兄……” “嗯?”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忘记你吃饭,这几天都没让你好好休息过……这里也没什么野果可以吃,一路赶来,你受苦了。” 他声音稍稍低了些,激动地猛咳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地压着嗓子:“不,没有受苦。” 我跳下马,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我听了听风声,道:“不如今日就先到这里好了,我们明日再赶路。今天我值夜,你先休息罢。” 他道:“你不急着找谢瑛了么?” 我牵过马缰,笑了下:“不急于一时。谢琰扣着谢瑛,却迟迟不下杀手,应当是谢瑛有保命手段,他被捏住把柄,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今晚而已,不会耽误。” 严凌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这个我倒不清楚。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便稍作休息,前面有树林,我们去那里罢,风……能小一些。” 我满口应允,按着他所述的方向钻了进去。稍后过了一会,严凌才慢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5 吞吞进来,与我躺在一起。 周遭非常安静,我只能听见他微微的喘气声。再后来,他干脆咳嗽起来,似是心烦意乱,呼吸粗重。 我好奇地说:“严兄,你有心事?” 他慢了一拍,才说:“睡不着。” 我也是满腹心事不得排解,索性告诉他:“严兄,其实我也有心事,不知该怎么办。” “哦?” 我张嘴,有些发苦地说:“……严兄啊,我、我……十分恨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的呼吸有些快,忽然道:“那就恨吧。” 我摇了摇头,一阵茫然:“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他从未喜欢我……可我、可我……”我的话就这样梗在喉咙中,无法道出。 严凌若有所思、似有似乎地轻轻笑了笑:“原来从未喜欢你……”这般呢喃了几句,他猛然间喘咳起来,捂着嘴道:“抱歉……” 听着他咳声阵阵,近乎凄惨到将血也呕出,我不禁慌乱起来,忙扶着他靠在树干上,打算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不料严凌一个挣扎,躲开我的手指,急急道:“不用劳烦……咳咳……让我歇歇……” 我又打算去替他揉揉肩膀,严凌几乎决然地否决,闪身道:“不必……不必……” 我猛然间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躲我了。 我说过,我喜欢周阳。他该不会,害怕我对他有绮念吧? 我心中苦涩,暗道:“原来严凌也对断袖……鄙视……我何必自讨没趣。” 我干笑了一下,主动将手挪开:“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连续不断地咳了起来,激烈的声音粗硬沙哑,就似一把锉刀挂在铁石上,异常刺耳。好一阵,才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心底自嘲,面上却不肯失掉半分颜色,依然道:“无事,我知道的。”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 第30章 30、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扔进我怀里:“给你,对不住了。” 我拧开木塞,嗅到一股药草味,皱眉道:“你不必道歉,这是贿赂么?” 他笑了笑,“定魂丹。上次我发觉你情况不太对,就顺手做了一些。不过时间紧张,只弄出几粒。” 我记得他自己的伤口都长不好,顿时觉得很惭愧,汗颜道:“那你不管自己的伤了?” 严凌笑了下,道:“不碍事,只是轻微的内伤,不影响什么。远处就是谢统闲时隐居的山庄……” 他的话点到为止,我叹了口气,心想,严凌身上每天飘着一点草药味,好像伤势确实并不严重。 我想到一事,唔了一下,对严凌说:“严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长什么样子?我若到了地府,也好给阎王爷说这个人有功德。” 严凌道:“两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对耳朵,没什么稀奇。” 我哭笑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这般相貌,你这叫我怎么报答恩情?我挺想知道严兄长什么样子的。” 严凌轻轻地说:“…我不过是个丑陋之人…没什么好看。” 我正色道:“严兄此话不妥。我既然下决心和你做兄弟,自然也该知道兄弟的长相才是。” 他嗯了一声,抓起了我的手:“你……当然认不出来……我的脸…” 我将手放在他脸颊上,自眼睛摸下去。他的皮肤很粗糙,似被风刮沙磨般,开始猜想他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到下巴时,我的手不禁停住了:“严凌兄这里是……” 他声音有些颤抖,说:“很丑对不对……” 他的下巴两侧几乎全是伤痕,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么一大片的伤疤。 我放开手,忙道:“没有,严兄一点也不丑……” 他别过头,带着容易察觉的闷涩:“不必…安慰我…” 我没想到他居然对容貌之事这么敏感,触到他伤心事,顿时慌了神,好一阵劝导,他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盖好衣服,打了个呵欠,竟然慢慢睡着了。 我守在旁边,听着动静,竟然迷迷糊糊也闭着眼睛睡着了。 梦里总觉得有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顶着我的下巴,别扭得很。 到了东方将明未明的时候,我猛然被一阵咳喘声惊醒,起来听到那沙哑粗重的声音却是严凌发出的。 我一伸手,就发现自己一下子碰到了他的侧脸。 他的脸烫得很热,唇间低低吐出几声不成调的呻吟。 发烧? 我震惊地赶快把手放在他鼻子下,只觉得他出气多于进气,几乎没有呼吸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狠狠掐了下他的人中:“严凌……严凌……你别吓我啊!” 他没有回答,眼看着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我焦急地脑海中差点空白一片,稍稍镇定了下神智才敢哆嗦地从怀里拿出瓶子,先将定魂丹统统倒进了嘴里,又胡乱地在地上挖了一团冰拍到他脸上降温,将自己先吓了个半死。 这里荒无人烟,哪里会有大夫?我这般胡乱调理一番,实在不能保证他的安危。 我下意识就打算解开他的衣服,翻翻他身上有没有携带的草药,岂知手指刚擦到他的衣服,立刻被严凌死死抓住了手臂:“不要!” 我暗暗纳闷:“严兄,你这么扭扭捏捏,让我怎么找你怀里的东西?” 他含糊地抓紧了我:“陈渊……我自己来……” 这时候了,还在乎什么被断袖碰吗? 我只得放开,抱着他努力往马背上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怀中滚烫的身躯就像没有生气一样,半点力道都没有。 我怕他就这么睡过去了,只能不停试着和他说话:“严凌,你醒醒!” 严凌挣扎着道:“……”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我的身体简直像被一阵穿堂风刮过,冷得很。打了个哆嗦后,我干脆横下心铤而走险,再不救治,严凌就得烧死了。穿过这里冒着很大风险,但总比等死好。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说什么也得破釜沉舟一次。 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幽魅的冷风一道道扇过,不断扑倒我的脸上,这个陡峭的山岭坑坑洼洼的,颠簸得我都难过,更何况眼泪。 他倒抽了口冷气 ,咳嗽得格外凶狠,越来越没有精神了,我恍惚着居然嗅到一股血液的味道,仔细吸气,察觉到那铁锈味是从他嘴边传来的。 吐血了?…… 难道不是轻微的内伤么?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6 事态紧急,我实在没法分心想太多,拽紧了他枯瘦的腕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去:“严兄,严兄?你还醒着么?” 他低低应了一声,我的紧张稍稍弱了些,继续开始维持他的神智:“严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么?能够结识你,是我醒来后最高兴的事……” 他轻若无声地笑了笑,说:“我也是……咳咳……” 我不太爱这么抒情,可现下却生出了几分感慨,再加上生死攸关,便没有那么多顾忌:“我记不得许多事,可下意识觉得严兄对我的好,远胜他人,我会永远感激严兄的……如果哪一天你摆喜酒,一定不要忘记请我来喝。” 他一阵剧烈地抖动,冷得瑟缩不已,好一会才说:“永远……你不会的……”他沉沉地靠在我身上,似乎连头发都是炙热的,燃烧着不可名状的火焰。 我笑了笑:“起码在魂飞魄散前,或者喝了孟婆汤前,我都会记得的。你们苍陵山的人,心肠都好得要命。严凌兄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是忘恩负义之辈呢?” 他摇了摇头,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未来之事……不好定论……谁都……一样……” 可惜严凌的拜师时间应该不长,如果他早几年,说不定我会和他也作一对挚友,游遍芳丛。现在虽然来得及,可我的时日却不多了。 我正要答话,忽然觉得他头一重,背后胸前似乎沁了一层潮湿的热汗,再喊了几声,依旧毫无回应。 晕过去了么。 我焦急地抽了下马鞭,催促着它能快一些,心想:“马兄啊马兄,今日都靠你了。关键时刻可不要掉链子啊!别说最好的苜蓿,来日我给你做马都成!” 如此反复数刻,路途却显得格外漫长起来,身边依然是数不胜数的干枯树枝,时不时蹭到衣服上。 我勒住马,寻思着如何走出去,突地听见远处飘来少女欢快的山歌,不禁浑身一喜,叫了出来:“是来人了吗?!快来人啊!” 脆铃般的笑声顿时止住:“咦?那里有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慢慢应声而至,我听到马蹄声,便知道这或许是一队在此地经营的商贾,忙不迭道:“我这位兄弟内伤发作,怕是不太好?不知道诸位能不能行个方便,相助我等?” 为首的人是个男子,哦了一声:“不知阁下是何人?贸贸然出现在这里,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吧?你怀里那人胸膛前流血不止,指不定是江湖大盗,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是血?……不是汗么? 我怔愣了两秒,怀里的严凌若是因为内伤,怎么会胸膛流血…是他看错了罢…… 可吐血的话,能吐得满身都是么? 我反应快了些:“在下陈渊,字景明。这位道长姓严,是为救我而受伤……烦请出手帮忙,日后我必倾尽薄力相还!” “陈渊?!陈兄弟?快快请起!” 那个人的声音陡变,欣喜无限:“原来是陈王的好友。在下昱王谢统。碧波,还不快将两位请来吗?” 第31章 31、 那个被唤作“碧波“的女子走到我跟前,惊奇地说:“咦?你真的是陈渊?” 我点点头,道:“如假包换。” 那少女吃吃笑了一下,俏皮道:“京城曾经传言,陈家三郎美姿容、善巧言,风流倜傥之名甚至远播边塞。怎么我看着你,反倒不太像呢?” 有这回事么? 我一时间有些愣,这种传言我怎地没有听过。 她似乎瞧见了我怀里的严凌,丝毫不在乎男女之别,上前一步,提高脚跟仔细端详了片刻,接着笑道:“你怀里这位道长,倒是冷月之姿……就算是下巴处好大一片疤痕,也难掩出尘相貌,好一个俊俏公子!你该不是……盗用了他的名号,冒充陈三郎?” 我心中咯噔一下。碧波所说的,当真是严凌么?可…… 谢统有些恼怒,喝道:“江碧波!胡说什么呢。” 江碧波嘻嘻一笑,凑到我面前,手指一下子就落到严凌的脸上。我惊吓不已,急忙抱着他就往后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想干什么?” 江碧波不满地嘟哝了一声,道:“无非是瞧见他长得好看,想知道他睫毛长不长、翘不翘。” 谢统下了马,气冲冲地厉声道:“江碧波,你再这么无礼,我就将你送回你爹那里去!” 我皱着眉,心急如焚道:“昱王殿下,严兄怕是……撑不了太久。” 谢统啊了一声,爽朗一笑:“我分心了,快带着他走吧!” 江碧波拍了拍手,拿了粒药丸塞进严凌口中,嘴里振振有词:“你这位严道长,不仅身受内伤,还有匕首所致的外伤,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你居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就这般带着他胡闹,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吗!”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这胸口血淋淋的,真是可怕。幸亏我身上带着参丸,先吊住他的小命再说。” 我手脚冰凉地抱着严凌,他身上一直飘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是为了掩盖铁锈的味道么? 我心下飞快转过一个古怪可怕的念头,吃了一惊,却万分不敢置信这个可能性。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她点住了严凌的睡穴,沉吟道:“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瞎子,白白唐突美人。他本来并没有得风寒,却吃错了药,导致伤势更加严重。你是他的朋友,竟然也不知道问他,还任由他胡来?” 我面上已经渗出隐隐的汗珠,抱着他的手不禁捏得更紧了些,有些颤抖地说:“问问他?……”他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啊。 难道,他真的是……那个我不想提到的人? 他是谢琰的臣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我怀里的人,只是严凌罢了……是对我极好的严凌…… 严凌拙于言语,内在藏着风趣幽默的一面,心思又不可捉摸。这样的严凌……是苍陵山的修道弟子,是谢瑛的师弟而已。 一定是我多心了,这不可能的…… 我带上他,跟着谢统来到了他所指的山庄。 风声略缓,这山庄大概是临山而建,竟然没有狂暴的西风刮过。谢统这山庄选的位置不错。 江碧波趾高气扬地吩咐人去烧了水拿了药,将严凌和我收拾进客房内,来:“喏,你一会自己给他洗个澡。” 我拿着汗巾有些发愣:“他这样子,还能受得住么……”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7 见我犹犹豫豫的,江碧波一把夺走我手中的汗巾,鄙视道:“唧歪什么?!他身上都是血,还一直在发烧,不洗洗怎么降低体温,怎么上药?等着伤口感染?” “你不来我来。”江碧波把袖子一挽,作势就要脱去严凌身上的衣服。 我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护在身后,想要夺回她抢走的东西,可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敢碰到她的肌肤,自然没能抢回来。 江碧波哼了一声,将东西卷起塞进我手里:“还是你来吧。我若真帮他处理,谢统又要吃味。” 她暗暗吞了下口水,依依不舍地说:“便宜你了。这人容貌绝伦,脑子里却不知哪壶提不开,跟着你这个大木头。” 万一严凌真是那个人……他那样骄傲冷漠的人,又怎么能忍受被一个小姑娘照顾? 我将她捻出去,哆嗦着手解开他的衣袍,一边心道:“陈渊,你冷静些。” 将他放进水汽蒸腾的浴桶中时,他依然毫无反应,紧闭着双眼,任由我动作。 我手抖得很厉害,几乎快拿不稳毛巾,最后咬着牙,抚摸上他的左胸。 他胸前的皮肤纵横不平,有些伤疤已经愈合消退,有些伤疤却似新添的,结了痂、硌了手。 我一阵晕眩,颤抖着放到他胸肋之间,果然发现了明显的接合痕迹。细想那日我气急之下将他一掌拍伤,出手碰到的正是这里。 我哆嗦着嘴唇,另一只手自他下巴处缓缓拂了过去,生怕将他吵醒。那片形状特殊的伤痕,原来不仅仅只在颔侧分布,甚至连锁骨处,也…… 原来……他不是害怕短袖,而是、而是,害怕我发觉他的这些伤。 形状奇怪的伤痕是那日从牢狱中的烧伤吧?他心底一定很在意,不止一次地说过很伤心的话。 “我相貌丑陋,十分吓人……” 说什么都不愿意我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份会暴露,到时便无法接近……恨着他的我。 周阳?他不是君子。 严兄啊,我、我……十分恨一个人,该怎么办? 那就恨吧。 他从未喜欢过我。 ……原来……从未喜欢过你? 严兄可是我醒来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既然下决心和你做兄弟,自然也该知道你的长相。 你……当然……认不出来。 很丑对不对…… 没有。 不必……安慰我…… 严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么?能够结识你,是我醒来后最高兴的事…… 严兄对我的好,远胜他人,我会永远感激严兄的……如果哪一天你摆喜酒,一定不要忘记请我来喝。 永远……你不会的…… 未来之事……不好定论……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有时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晚上偶尔传来的温柔触感,那都是他吧? 定魂丹根本不是什么草药炼制的,他也不是苍陵山的弟子。 那是他的血。 为了不让我嗅到血味,才费尽心思用草药味道掩盖。 是了,也唯有他的血才能让我现形。我早该明白…… 他胸前的新伤,也肯定是……为了我。 痛楚难当,可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实在忍不住了,才借着咳嗽声喘息一会,压抑着肉体的煎熬,一次次温言悦色,对着我强自欢笑。 我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上,手里的汗巾抓也抓不稳了,飘在木桶里。 小白,我喜欢你。 他是绝对不会认错人的,对不对?难道我……就是小白。 后来他也唤我陈渊,他不可能明白的……所以他钟情的…… 我几乎心下泛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僵硬地抱着他,解开他额头上那根袋子。 眉间一点朱砂痣,就像是一枚永远不会错认的印记。 心甘情愿付出、为爱痴狂的那个人,是他啊。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拧捏住了,窒息地几乎透不过来气,愧疚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网勒了又勒,好像无穷无尽的悲伤都泛了上来。 严,就是阳。 凌霜而立,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眄兰情。因为有人曾经这样夸赞他脱俗绝逸的姿容,所以他就以“凌”为名。 那日我打伤了他,随后没多久他就出现在我身边,一定是快马加鞭,草草处理伤势后就赶过来了。 这一路又风餐露宿,他定是忍了一程,又是怎么能支撑下来的? 醒来后,对我最好的人,其实不是严凌……而是他啊。 那个微笑起来如暖日明霞的人、冷着脸让我不许喜欢谢瑛的人;说要杀掉谢瑛,不惜面对两方压力、来帮助我的人; 那个我此生恨着又爱着的人…… 我浑身颤抖了一会,给他擦了身体,将他放上床塌。不知道是不是水汽太热了,感到眼睛和脸颊竟然都是潮湿的,尤其是眼眶里,似乎又要流出温热的液体来。 我指尖颤抖着从他的眉心划下,放到他嘴唇上,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拼命不让那该死的东西流出来。 他是怀着怎么样的情绪,悄悄在我身边又心喜、又难过地听着我说那些话…… 第32章 32、 我既想了他,又想了想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再想了想之前他的种种举动,越想越难过,不禁怔怔地还是流出泪来,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这个人,悄悄在心底问他:“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是喜欢么?” 到最后,我不知不觉靠着他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后,他还没有醒。我在他身边坐了又起、起了再坐,终究还是沉默地守在旁边,再也没有挪开。 直到晚上,昱王山庄里报了夜,他终于挣扎着发出几声痛吟,被我牵住的手指有些僵硬。 我松手,他有些受惊地将头埋进枕头里,手指颤抖着移到衣襟前方。 自然摸不到到跑得,我给他换了一身新衣。他该明白,那些个伤痕、印记,早就被我发觉了。 他猛然起身,透出些不自在:“你……为我换了衣服?”大抵是觉得伪装被戳穿,他几乎失态地忘记了保持镇定,严凌特有的粗哑嗓音淡了几分。 我轻轻说:“当然是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声如沉水:“陈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8 都到这个地步他,他还想否认么?还想当我是傻子么?还想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戴着严凌的假面具骗我吗? 我提起左手心上躺着的玉佩,举到他面前,失控地狠狠抱住他,情绪瞬间决堤,流淌、爆发:“周阳!你不要再逞强了!玉佩、刀伤、胸口的旧伤、眉间那点朱砂……这么明显了,难道你还要否认吗?你、你……我……” 他慌乱地伸手欲抢夺那枚玉佩,我一口死死咬住他的肩膀。听到他“啊”地低呼,垂下了头,湿湿的脸颊擦过我的头发。 好凉,是他在哭吗? “你……怎么发现它的?”他鼻音好重,听得我也难过。 我颤抖着将玉佩捏在手中,问:“你一直贴身戴着……是我送你的对不对!我的表字是景阳,它上面刻着一个‘景’字……事到如今,你还想赖账吗?” 周阳轻轻摸上我的脸,冰冷湿润的脸颊柔软地贴着我,确确实实是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陈渊……我……” 他盖住我的眼睛,抬起我的手,一根一根亲吻过去,我大口呼气,觉得心里似乎都被他密密的温柔填满了,酸涩地止不住眼眶发热。 周阳将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轻轻说:“我既盼着你记起,又盼着你忘记……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我……我早该知道的……” 他吸了下鼻子,俯在我耳边,呵出的气暖融融的,如春风拂过,到最后渐渐就轻了……淡了……化了满山涧遍田野的积雪:“陈渊,你别哭。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会好的……马上就好……” 我在底下抓住他的手:“周阳……我丢了一半情魄,记不起来你。既然你说我就是他,求你告诉我……” 周阳只是低垂着眼,长长眼睫刮过我的脸,肩膀耸动,亦是难过到了极致:“你会恨我,陈渊……我不想说,我只想你记着我。这次,求求你不要再忘了我。我将一切,包括你的眼睛,都还给你。” 他这话来得突然,可我那时心下泛起一丝异样,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十指微微抖动,道:“我只要你。周阳,别再推开我。” 他叹了口气,把玉佩贴近我发热的胸口,喃喃无助道:“我这里也很热……因为我想着你许多年。” “我也想了你很久。”久到无法消磨这里的思念。 他亲了亲我,放低声音:“不一样的。等你想着我时……我就……” 他滚烫的指尖一寸寸落下去,停在我的腰腹处,接着衣物曳地的几声响,周阳的双唇吻住的额头,咸咸的泪水一点点顺着他的鬓角滑下。 他颤栗着身体抚摸我的下体:“陈渊……我喜欢的人,从来……从来、都只得……你一个。” 我被她拿住要害,霎时愣得动弹不得。没想到他会如此热烈而满腔情意地表达自己的喜好,心下不禁想,我还是个鬼,怎么能害了他。这样岂不是破坏天道规则? 天道规则…… 我惊呼道:“周阳,不能这样!” 周阳低喘了一声,软绵绵地趴到我身上,满头汗水地逸出呻吟,道:“能。原来……你这样也可以硬。” 他赤裸裸地说着,我羞愧地脸都在涨,感到他缓慢而笨拙地揉动那里,偏偏身体居然很配合地忠于天然的感应,情欲腾升,火急火燎地挤到身下,想要找到宣泄的途径。 乱了……乱了…… 仿佛能看到他艳丽的春情,能看到他眼角些微的桃花色,能看到他被蘸湿的唇角。我唔了一声,忘却了其余所有,只记得一个他。 给我一个烧饼吃的他、在寺庙中祈福的他、推开我的他、亲吻我的他、被我推开的他……周阳的身影早就渗透得无孔不入。 好像有人将我的心放在火上烤,滋滋作响;又好像有人拿冷水浇过我的身体,无限冰凉。 他攫住我的唇,一口阳气渡了过来,轻声道:“别忍,我想……” 我惶惶然地睁着眼。因为瞎了,看不到他这时的事态,却总能感到他此时脸上应该染着云彩,霞光灿烂。 他蹭了蹭我的下巴,喘息道:“陈家有三郎,姿秀且疏狂。闲谈端坐牡丹旁,只盼他回头一望,瑞气生紫光。玉京街头所传唱的歌……真合适。” 我被他撩拨得欲罢不能,哑了声,重重搂着他纤细的脖子,手指摩挲他大片的伤疤:“你尽管牵着我走……嗯……小心伤口。” 长好不久的伤疤被抚摸到,应该很痒。他迷离地叫了几声,身体微扭,听得我脸红耳赤,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他尾椎处,随意按了按。 周阳敏感地浑身一抖,站立了好一会,止不住地闷叫,甜甜的麝香气息随后飘荡在客房里。他无法压抑粗重的鼻息,身上伴随情欲散发出的高温几乎将彼此相贴的身体蒸发。 周阳似乎还不敢相信仅仅被我摸了下尾椎就快速释放了,小声地吸着气:“……不算……呼……嗯……我以前……没这么快……” 我搭上他的脊椎,一节一节慢慢爱抚,他几乎带了哭腔靠在我胸前,身体带动着头部颤抖,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情欲,发间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无限春光,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含住他的唇,道:“我知道。不急,慎行……”他应该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档事了,敏感到只消一点刺激就如泣如喘地呜呜低吭。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道:“等……一下……”说着起了身,在床头暗屉中翻找什么,叮叮咣咣好一阵响动,才返了回来,咬着唇不让闷哼流出来,拉着我的手往自己神夏末,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又难堪又含蓄地说:“陈渊……唔、啊!……我……做好了……” 他痉挛地剧烈抖动着:“嗯……不愧是昱王的山庄……什么都有……新的……啊!……” 话只说到一般,他就再也无法忍受空虚,引导我触碰到他的后面。 入手就摸到他股间粘稠流下的液体,多得都从穴口那里溢出,甚至淌到了我的腿缝间。 周阳热得扭了扭腰,声音干燥得像是十天没饮水,弓着身体亲吻我的下颔,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唔……后面……太涨了……要撑破了……” 我忍得很辛苦,被他绵长的尾音挑逗得心里早就千多万多套华也似,齐齐灼灼而放,手指借着他抹入的脂膏撑开那个地方,尝试探着深入。他用了一大块香膏,那东西化开之后香气几乎熏得我快要醉倒,不知道添加了多少催情香。我一边担心着,一边却又龌龊地继续着可耻的动作。 手指抵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29 到一枚圆圆的木珠,那珠子一圈刻着反复的棱纹。我惊讶地心脏停跳了一拍,不慎推动了指节,周阳马上急促地拔高声调,化为一声破碎的呻吟:“……唔嗯……啊!……里面还有……太挤了……陈渊……陈渊……陈渊……” 他这样孤傲自高的性情,为了我……是怎么不惜将这助兴的玩意连着脂膏,一齐塞入体内。 我的心几乎软成一块烂肉。 抬起他的腰,待他缓缓坐下时,我觉得这辈子真是值了,没白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不是么,我做鬼也能风流这一遭。陪我的,又是我最喜欢的周阳,再多的满足也不能奢望了。 春宵一夜,被乱枕移,双双愿成好。 周阳的身体分外叫我贪恋,不过到底怕他承受不住,我没有无节制索取,只慢慢让他和我都快活了,方才搂着他的腰:“慎行……” “嗯……”他和我闭目而眠。 这一番下来,又浪费了一日时光。 第33章 33、 一睁眼,面前浮出一片朦胧的白雾。 许久没有看到黑色之外的颜色,我还有点迷糊,揉了揉眼睛,那片白雾缓缓退后,露出开阔的视野,刺眼的光芒射入。 案几桌床、香炉画梁。 眼睛太久未见光,此时刺痛地有如针扎。我又惊又喜,连忙先闭着眼,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这下真切地重见光明,觉得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躺在我身侧的人睫毛低垂,睡容安静,唇角处凝着一抹笑意。 他的脸颊微红,眼角尚待着未褪尽的春潮,红彤彤的。就算下巴处的烧伤,也绝减不弱哪怕半分清雅的相貌。 我一啄他的侧脸。 我想他,每次想到他,心都跳得很快。 被我骚扰后,他就醒来了,先抬起头迷茫地盯着上方看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地打了个呵欠:“你醒了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唔,我也不知道,可能近午时?” 他笑了笑,清透的眸子里盛满晶亮的光芒,偏着头瞧我,专注而认真:“看得见了?” “嗯……怎么回事。”我点头,揽住他的一把头发。但见他眼珠微微转动,已经温情脉脉的样子,拽着我的手指道:“看得见就好。” 潋滟的双眼弯弯,似乎荡起一层春水:“我要起来了,你让让。” 他坐在镜子前,想了想道:“不如你来给我梳头。我胸口附近的伤……有些疼。” 我受宠若惊地拿起木梳,给他理着一头乌发,之后笨手笨脚地用木簪挽起个发髻。大概是手生得厉害,歪歪斜斜的,十分不好看,头顶不甚平整。 “嗯……似乎有些丑……” 他笑了笑,抬起头,清清的眼瞳如雪似冰,澄澈通明,一下能够望到底:“要不算了,还是唤侍女来吧。” 那些个小丫头片子看到他还不得偷偷思春,我哼了声,拆掉木簪,又重新给他扎了一遍。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好看许多,不过依旧不完美。 我盯着他,瞧了又瞧,忍不住问他:“周阳,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过了半晌,轻声问我:“我一向这样。倒是你……是不是该说一下,为什么谢瑛对你那么好?” 一听他这句,我就忍不住偷笑,以前没发现,他也有这般耍小心眼吃醋的性子:“我们只是朋友,唔,大概是从小认识的那种,关系好一点很正常嘛。但他喜欢的可是谢琰呀,你想哪里去了?这秘密还是你给我讲的。” 周阳冷着脸道:“普通朋友能付出十年阳寿,来给你招魂?是不是他还和你有……关系?” 十年寿命? 难道那个招魂阵……是要以十年阳寿为代价? 我有些震惊,居然有些转不过来弯:“我可对他没有过歪心思。” 周阳脸色很臭:“他为了你愿意做出这种事……我倒是不知道普通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的嘴唇擦过他的鬓角,好声好气给他保证:“真的没其他关系。” 周阳细思许久,眉间划过片刻的阴郁,叹口气说:“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着,抚摸心口,皱眉道:“我……也做不了什么。” 他虽然说得没头没尾,我却反应过来“不是第一次”,说的是,不是第一次让他难过。 我……以前做过什么,让他难过? 他以前又对我做过什么? 我替他抹着疗伤的药膏,语重心长地说:“周阳,你别难过。难道你还想和他比较么?” 周阳耳根后泛起一丝晕红,估计多半醋海生波,硬生生闷闷挤出一句:“他能给你做这些,我也不能落后。” 我差点笑得出了声,强行忍笑,摇头道:“行啦。别想太多,以后再不许偷偷捅自己心口。”说着,手指微微挑了些药膏继续动作:“用心头血保持我的实体,你啊……魂魄就魂魄,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嗯了一声,说:“你当时说,想有说话的人。既然你提到了,我就不干这种事……咳咳!”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我的手一抖,不慎碰到了他胸前的一粒小小突起。周阳的脸霎时烧得红彤彤的,闷声哼了一下。我啊地一下,脑中竟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夜的情景,想到他情动时的动人情态,心头居然不禁一阵乱跳,这手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 周阳咬了咬下唇,舔着嘴角,转过头来濛濛地望着我,抬起袖子:“还不放么?” “啊!”我惨叫一声,刚才对着他浮想联翩的傻样子岂不是都被看到了?顿时窘迫得恨不得立刻让自己发烫的指尖赶快凉下去,于是欲盖弥彰地忙道:“我……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周阳唇角衔笑,此时已然十分神姿秀彻,更有了人情世俗气,这一笑更是显得眉心红艳艳的,好不令人心神动摇:“蠢死了。” 他眼珠转了转,顺口道:“不如就再来一次……” 话没说完,就主动地解完了衣服,站在我面前勾了勾手:“还不过来?” ……这姿势,不是在喊狗? 我皱眉:“你伤口没长好。” 周阳没说话,开始舔我的喉结。 下面的一切,自然也很顺理成章。 定力早就不知道跑哪儿了,总之,他似乎很乐得其中。我也……嗯,很是满足。 第34章 34、 他笑吟吟地再次穿好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0 衣物,看了我一眼,目光顾盼生辉,流波溢彩:“陈渊,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不解地牵起他的手指:“什么事?” 他拍了拍我的脸,半晌,道:“我想亲你。” 说着,温热的唇贴上我的唇,渡过来一口气,酥酥麻麻的。 周阳眼睛里蒙着一层薄汽,双颊绯红,深深抿了唇,似乎是喝醉了:“陈渊,陈渊,陈渊。” 周阳一次次叫着我,我揉着他的头发丝,道:“叫景明才对。我的表字是景明。” “景明。”他脸上绽开一个笑,道:“我……” 话未说完,我的身体忽然僵硬得不能动弹,那股酥麻得感觉竟然透过嘴唇传遍了全身各处。 手脚不听使唤,可我的嘴却还能张开:“周阳……你要做什么?” 他轻轻将我往床榻上推,却没注意到勾帐,一下子摔倒,慢慢起了身,眨了眨眼,轻声道:“我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我却在这个时候重获光明。 “我把眼睛……还给你……” 我愀然变色,愣愣地望着他那对和往昔一样明亮的眼睛。它们是如此闪烁,怎么会是瞎的…… “周阳……你别吓我。我不要……我不要你的眼睛!” 周阳双眼弯弯,月牙般张开,就好似真的能看见一样,仔细地看着我,手指抚摸过我的五官:“景明。你知道么,你和我……注定不能共存。”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里泛起薄泪:“你瞧……你的眼睛,是因为我才看不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让你看得到,只能把眼睛还给你……同样,想要你还阳,就需要我的鲜血……” 周阳缓缓说着,艰难道:“这是、这是、这是……注定。”他中间似乎想要说一个词,却好似有某种无形的神秘力量,让他死活讲不出那个词,每次都是张开了嘴没法吐出声音。 有什么规则,在制约他点出真相。 这世间。能制定规则的是什么? 不是皇帝,不是百姓,而是……天道…… 这种平衡的规则,在拒绝他和我的共存。 我嘴唇翕动,听到自己脑海嗡嗡的声音:“是……是……它?” 心底分明想说那两个字,果然到了嗓子处就无法说出。 “这些定数……平衡阴阳……因此而作用着。”周阳强笑,眼睛里泪光闪烁,轻轻抱了一下我,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往右胸狠狠捅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手指间流出鲜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撬开我的唇齿,痛哼道:“咳咳……你要原谅我……我、我……不忍心看到你魂飞魄散。” 周阳额角青筋微跳,忍着剧痛反手抽落匕首,清脆的哐铛一声,凶器无力落到地上,凄鸣震颤。 他虚弱地吸气,捏起我胸口处的玉佩,我眼球几乎瞪出眼眶,发狂地看着那枚玉逐渐吸光了他手上的血,发出微微闪烁的淡红色。 周阳惨笑:“果然……在……唔!……这里!”一边说着,一边也不堵住伤口,任由鲜血流出,面色一份份煞白了下去:“我愧对你……害你枉死……可那时候……我恨你记不得我……恨你将我强制锁在那间房里……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稍微呼吸着,声音蓦然拔高:“我、我……之后就疯了……疯了……哈哈哈!……直到不久前……才……” “疯了啊……这一疯就这么多年……”他的声音分外凄厉,如杜鹃啼血,边哭边笑:“景明。你信不信,这世间……有人可以……打开时空的界限?” 我几乎被他说得满心惶恐,脑中立刻转过他痴迷小白的模样,难不成……我……竟然是……? 不,这太荒谬了! 周阳眼泪掉了下来,落到我的嘴边:“你当年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发疯,却把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再次见到,却形同陌路将我百般侮辱……我怎么能不恨?” “但我……那时已经疯了,疯的时候……”他捂住右胸,脸色凄茫,呢喃道:“等到片刻清醒时,才明白……大错已然铸成……用尽一切弥补……也无济于事。到如今,唯有一个补救方法。” 听他这么不妙的语气,我冷汗齐下,大叫道:“周阳,周阳!我不许你犯傻!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不恨你。” 他轻轻摸着我的脸,漂亮的眼睫似乎在缓缓扇动:“陈渊。你要照顾好念儿,不要做傻事,不然我不见你。” 他连这一步都算好了……计划真是天衣无缝。我恍惚地抬眼,心下惊慌冰凉融成一片惊涛骇浪:“周慎行!你若敢去死……” 话没说完,胸腔震忿,居然一口呕出血来。 “你的情魄……有一部分在这里面。”他将玉佩放在我掌心,温暖的指尖触碰我的昏穴,悄声道:“对不起……陈渊……我就赌这一把……记起来后,如果你还会喜欢我……一定要找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淡,我的神智亦越发涣散。到最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火辣辣的钝痛似乎是一点一点从舌尖蔓延到心脏处的。我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脑海里一段段的记忆不断闪现。 那是我丢失的情魄……主动想要忘记的东西。 那是先皇还在世的神泰十一年酷暑七月。 第35章 35、番外 【梅子酒】 神泰十一年七月。 我第一眼看到周阳,便觉得这人好生熟悉,又惊羡又欢喜地把他捆在茶楼包厢内的椅子上,让他唤我一声陈景明。 但他又气又愤怒地咬了我,睫毛上挂着层水雾。 我没心没肺地想,或许只要我慢慢纠缠,他就一定会对我有所好转。于是以礼相待,处处谨让。当时他因想要入仕,所以暂时寄身于朝内某官的幕僚之下。我便整日里唤了同朝的几位朋友,想办法接近他。终于看到他脸色稍稍缓和,小有成果。 但这不是结局。 某日,那位大人设宴邀请京中名流,我便死皮赖脸地跟了去,隔着席遥遥望去。 他回眸一望,灯火阑珊下,清亮的双眼勾起弯弯的弧度,云淡风轻道:“陈渊,你喝这么多,不怕醉么?” 我面前摆着坛梅子酒,以江南采摘的梅子所酿,果香浓郁,几乎令人醉倒。 梅子酒哪里喝得够,酸甜苦辣,皆是滋味。就如周阳,一颦一笑,一冷一肃,尽是美景。 我彼时确实有点醉了,忍不住举杯道:“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1 慎行便如这杯毓秀的梅子酒,回味无穷,甘而略苦。” 旁边的人纷纷变了色,周阳唇角勾笑,回礼将酒一饮而尽:“不敢当。” 之后诸位同僚皆成群结队地去赏晚间的花灯,我被人弄上了一条画舫,举目扫动,并未瞥见他的身影,心中倒有些微微失望。 那天夜里我醉得实在厉害,口里叫着周阳,被哄笑着关进了一间厢房,里面燃着该死的甜腻的香。我头都要爆炸了,怀疑自己会生生憋死,岂料过得片刻一个人被扔了进来,直直压在我身上,嗯唔地扭动。 我其实记不得具体的过程,但还能记得那人身上亦飘着同样的熏香,又被情欲掌握了脑子,便将对方压在身下。 那个人叫得很厉害,一边摇着头断断续续抽泣、一边咬着我的胳膊,身体出奇火热。 第二日我醒来时,早已人去楼空。头疼如裂地回想起一点夜间的销魂事,心中不禁骂道,陈三啊陈三,你喜欢的是周阳,怎么能和其他人干这种事。混账!混账! 就算是酒后失态又吸入了催情香,也不能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我的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有愧,如百蚁啃啮,咬得疼了七日,才敢约他出来见面。 他还是来了。 我满怀愧疚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他嘴唇微微发胀,有些泛红,冷着脸,咬着牙:“滚。” 我那天心情很不好,道:“周阳,你听我解释……他们喝多后闹着玩……我、我……稀里糊涂的……我只喜欢你……” 周阳冷笑道:“闹着玩?你陈渊倒是……” “周阳!”我急急叫了句,定定道:“我那晚…和那个女人……我…毫不知情…” 周阳更是满目冰雪:“和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跳,几乎百口莫辩。 周阳早已怒不可遏:“陈渊,是我错认了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用力得将嘴唇也咬破了,鲜血干涸在残破的唇瓣上,红红的异常耀眼:“是我……是我……” 他一连后退了几步,我上前道:“慎行,我……”才刚刚抓住手,就被他狠狠推开,趔趄地摔在地上,等再起身,周阳早已经走远了。 之后,他再也没同我有那日般接近,我们分明经常相见,却形同陌路。 不足三丈的距离,仿佛天堑。 一天后,我又壮胆饮了次梅子酒,也许时日放置过久,竟然少了当日入口的浓郁,反倒飘来几分清冽的香气。 我借着酒意翻了人家的院子,偷偷摸摸走到客卿所在的居所,却听到那个大人的声音响起:“慎行,你知道要用什么交换……” 我几乎愣住,这么晚了,他还在周阳这里作甚? 偷偷戳了窗户纸,房内,周阳解开对方的腰带,抚摸着他的腰线。 我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只不过看了三秒不到,立刻联想到那日他胀红的嘴唇,多半也是……和别人亲吻。 我冲进去,照着那个大人的脸打了一顿,又将他绑着带回了自家家门。 他的眼睛从头到尾都张开,无力的瞳孔蒙着眼泪,眼神几乎涣散,望着鸳鸯帐,剥去衣服的身体上布满情欲的痕迹。 我掰开他的嘴 ,连灌待呛逼着他饮下剩余的所有梅子酒,眼睛阴沉得几乎没法抬起:“周阳,你给我喝下去!” 他咳咳抗拒,手足虚弱地摊开,下巴处流满喷着酒香的水液,亮晶晶一片,眉眼间隐约可见几分灰败的死气:“陈渊……不要……” 酒液缓缓淌下,周阳猛地弓起腰,颤抖着哭叫起来。我一边进入他,一边咬着声道:“哭什么,你不是卖自己卖的挺开心么!” 我那时说了许多伤人话,他不住流泪哆嗦,眸子里满是水光。 到最后,他已经快要昏厥过去,嘴里小声叫着:“小白……小白……” 这个陌生的名字,在他潜意识里一直飘荡。 我的心火几乎灼烧尽一切理智,狠狠按住他,发恨地道:“你见谁爱谁么!真是……贱!” 听到那个词语,他瞳孔倏然收缩,紧紧咬住牙,面庞因为疼痛急剧扭曲。 我失去理智地咬着他的耳朵,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他的眼睛几乎都无法睁开,不断流出眼泪。周阳的气管里发出嘶嘶的枯喊,连声音都没法发出,胸膛处快速起伏,似乎是在压抑着抽泣,忽然间就只有倒气了—— 我突然心脏沉沉地发凉。 死亡与他如此之近,咫尺可见。 我一边给他渡气,一边猛按他的胸口。过了大概足足十几秒,他才终于发出一声闷在心肺间的呜咽,茫然地喘着粗气。 他挣扎着惨烈地咬着我的胳膊,不住哭泣:“我恨你……我恨你……” 我那时候对他的爱来得莫名其妙,就如同一坛封了数月的梅子酒,一旦挖出,就不可收拾。 可周阳是什么人物,在整整一年后,终于逃了出去。 周阳于神泰十一年入京,参举,应在第十四年。 科举本是三年一次,在神泰十三年初,端王谢琰极力上书,言司天监夜观天象,有文曲下凡,应立刻开试,广罗人才,先帝准。 之后他如愿所偿,在广天楼设宴。我没有收到柬贴,便提了坛酒,在楼前的牡丹丛间折了枝花,闯入楼内,在诸人面前笑了下,将牡丹别到宴上正中的空瓶里,拱手道:“今日慎行高中状元,在下一时间来不及准备赠礼,只能以花赠翩翩君子。” 国朝历代规矩,若才子春风得意获得功名,定要在宴席中央放个空瓶。若有人对他有意,便投花入内,聊表情意。 我轻飘飘将酒坛抛下,转身道:“无意叨扰,在下先行离去。” 周阳对我的报复来得很彻底。年中时我母亲病倒,他趁机弹劾我不重孝悌,母亲病时还与同僚喝个烂醉。 先帝便打发我回去。 我攥紧手中金笏板,盯着他道:“周阳,你尽管冲着我来。” 他抬起头,凛然道:“是么。” 七月,梅子雨急,风卷残云,玉京内阴风阵阵,人人自危,先帝忽然重病,朝政交由端王和陈王共同处理,分而治之。 九月,秋风呼啸,我亲生兄长因“办事不力”,被流放至岭南。 十月,母亲去世。她合眼还未到一刻,我那情种老爹也渐渐停了呼吸,随之而去。 瞧,报复这么快。 此时谢琰的野心逐渐膨胀,某夜皇宫走了水,他率人围堵,搜集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2 出了“陈王意图谋反的证据”,大肆清洗宫闱。 谢瑛怒而远走,设法将我困在苍陵山。 我知道周阳最后要冲着我,不愿再连累他,索性下了道馆,将罪名都抗在自己身上。 死我事小,连坐事大。若我一人能换得陈家和苍陵山其余人平安,何须让别人流那么多血呢?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我溜出道馆,掏出火折子,折了些不算湿地树枝,闷好一坛梅子酒独自饮尽。 香而甜,浓而郁,涩而苦,清而淡,回味无穷,是梅子酒,亦是周慎行。 他带着圣旨,骑着白马,依稀神仙人物,风姿独立。 玉佩交给了他,爱恨也一并交给他。 牢狱里送来的,亦是温热的梅子酒,烫得胸口生疼。 砒霜穿肠过。 画舫那晚的人是他,强迫他的是我;发疯的是我,报复我的是他。 冥冥之中,天意这么清楚。 他清亮冷静的双眼,一闪而过。 我想,我再也不想有这一段惨烈的记忆和情爱了。 好一杯梅子酒,一醉就是一生啊…… 且共醉这一生吧…… 第36章 36、 生平少年日,魂梦起风尘。 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物一个个跃到我眼前,上演着前生的戏,继而大幕一拉,都作过往尘烟瞬间消散。 我醒来时窗外依旧下着雪,好像时间都停固在了冬日,瑟瑟肃杀。 入眼见到的第一人,却是那个唤作江碧波的少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陈渊,你醒了呀。” “周……”我刚想说周阳在哪里,却改了口:“严凌呢?” 周阳暗算谢瑛,让他被谢琰所擒。此事若被谢统知道…… 我索性绝口不提他。 江碧波目光流转,态生笑靥,兀自轻声道:“你说的严凌,是周阳吧?不用装啦。”我见她已经知获,嗯了一声,等她说话。 过得数息,江碧波道:“他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几乎下意识眨了下眼睛,浑身微微哆嗦,僵硬着发冷的脸:“不会……” 江碧波静静瞧了我一会,又道:“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搅得夷戎王室大乱。这样一来,谢琰的如意算盘落空,谢瑛趁机逃脱,不过他伤重难愈,连夜发了传讯求援;周阳那蠢货又自己往刀口上撞……” 我急急想,这不是真的。他那样聪慧,工于算计,事无巨细,步步都将我掌控在内,怎么可能令自己身死?……这一定是假的罢。 我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蹦跳而出,忽然想到,周阳那副诀别的神态,和字字都有深意的话语,说甚么也不敢再开口了。 从扮作严凌开始,他就存了赎罪的心思。所以从来都只绕着这个心思转…… 猛听见她冷笑之声:“原来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陈渊,你是怕他死了么?” 我觉得热血直涌入脑,好似浑身青筋都在砰砰挑起,交错的记忆一幕幕回放着,忽喜,忽悲,忽哀,忽恨……那些炽烈,火热的情绪都梗在心口,似乎随时都要喷将出来。 我急促地咳嗽几声,连忙捂着嘴,将血腥的铁锈味吞回去。他的计策太妙,太圆满,竟然寻不到半分缺陷。大抵从布局那刻,就无可注定地继续圆满下去,圈成一道围栏,将我困在其中,永永远远记得他。 江碧波宛若哂笑,轻声道:“你很难过么?面色这么苍白。他害了你,害了谢瑛,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我望着房顶横梁,心道,他若不狠辣,又哪能算计到这么多事? 他说,他想着我许多年。我那时回答什么?我想了他许多年。 我其实……亦是想着他许多年。 这般想着想着,他的苦笑似乎又浮在眼前,心口一窒,不听使唤地绞缩,忽然再也憋不住,满嘴的鲜血淋漓,咳咳两声,尽数涌出。 那一半的情魄告诉我,他和我相逢于神泰十一年;可根据他所述,我和他相见,当比那日要早许多……原来、原来……根源居然是在这里。 我擦了擦嘴角,瞧见江碧波眼中并无惊惧,反而凛然一笑:“怎么?说对了。”我心下黯然,道:“没错……我……难过。” 她似是想起什么,满面温柔,继而恢复高傲神色:“可惜他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还会起死回生的岐黄术?你且去后山看看。” 我挣扎着起身,脚下一个踉跄,跌撞得跑到山庄后山。褐黑的木板棺材旁刚燃尽一堆纸钱,烟气飘散,叫念儿的小鬼抹着眼泪嗷嗷大哭,小脸上抽满泪珠。 是了……死人都要停灵七天,周阳的死又仓促,来不及举办隆重的丧礼,就这般讲就着不设灵堂…… 我又痛又愧,不由倒退了两步,好一阵头昏目眩,血液沸腾,将力气一一烧尽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敢前进。 但听见念儿哭道:“爹爹,爹爹……” 我抚着棺盖,虚虚将其打开,想哭又不敢哭,强自偷偷憋着眼眶内的水液,不顾他错愕的表情,拼劲打开了棺盖。 里面躺着的人依稀脸色惨白,眉目间却泛着温柔的光芒,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平静的睡着了。 冰冷的身体一点温度也没有,躺在我怀里,了无生机。 我抱着他,雪花扑簌簌落到他发间,竟然不曾融化,我替他一一拂去,不禁怔怔地抬头看了眼天穹。 纸钱的灰屑和雪花被风一吹,四处乱洒,密密麻麻铺在周围。 伸手再探,一点鼻息也无。 我恍惚地望着他闭上的眼,轻轻道:“周阳,我想着你。我想着你。” 江碧波遥遥地道:“你还不消停?他死了!他死了!你这样子,是打算殉情?” 我咬紧牙关,紧紧抱着他不松手:“他没死!他没死!你少胡说八道……他不会死!” 谢统道:“他死了。” 我瞧见周阳腰间那把匕首,眼怔怔地抽出,将它对准了胸口,刺开一片血迹,心中混混沌沌,道:“我要带他走……” “人死不能复生。”谢统神色淡然,“节哀。” 山庄外传来几声寒鸦嘶嘶啊啊的叫声,我茫然地握着他的手心:“是么?……可我要带走他。” 谢统勃然变色,愠怒道:“他留话,让你照顾念儿。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念儿的哽咽声,让我猛然一震,瞥见他无辜童稚的粉脸,我不禁泪流满面。他竟然是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3 要用念儿绑住我,好叫我不许寻死。可我现在连自己都没法照顾,又怎么能顾到这个孩子呢? 我将匕首握在身后,坐起身朝他微笑一下:“还劳烦昱王了……我要去找他。” 他两道凛冽的目光冷森森射来:“你莫要做傻事!”说着,飞身扑来,欲震碎棺板! 我涩笑一下,匕首落下,直接插入心口!这一下用尽力气,登时鲜血横流,粘在衣前,脱力地和他倒在一起。 狭小的空间有点挤不下两个人。我将他搂得紧了些,低声说:“别怕,别怕,我这就去找你。” 谢统自然来不及出手,他才刚到这里,我足尖弓起一体,将棺盖借力推起,他掌风一落,恰巧推得棺盖滑上,面前一黑,严严实实关住了。 我一抱着他,就发现他身下那处的棺木微微凸起,想是有机关在内。 果然,是个暗扣,琤琤几声,棺材锁死,除非劈碎,决计也打不开啦。要想劈碎,也须几分功夫…… 外面传来啪啪几声敲动声响。 我将匕首插回他的刀鞘,在黑暗中抚摸他的眼睛,万种情绪雷轰电掣一般流淌而过。心跳得愈来愈快。 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都没有算清,纠缠不休,哪能就此结束呢? 身体一点一点凉下去,仿佛所有的心安理得,都归于这一刻的寂静。 第37章 37、 最混沌的黑暗过后,眼前渐渐泛起光亮的白。 身体轻飘飘地下坠,到最后狠狠摔倒了地上。 怎么回事……难道我不在棺材里么? 我睁开眼,周围一片鸟语花香。 “你信不信……有种人,能够穿越时空……?” “我只赌这一次……” 我走到溪边,望到自己的倒影。 水里的人依稀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脸色有些白。 我猛然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谢瑛以前生性活泼顽皮,但因为身份所限,不能尽兴,索性常常拉着我一起,借机和我互换衣服,打我的旗号上蹿下跳。 他自幼便这么干,我早已习以为常。 但后来……不知怎么,他不再穿我的衣服了,我便渐渐忘了有过这回事。 这时我却记起来原因了。 那大概也是年少时的事情。 某次谢瑛又照旧和我换了衣裳,打算去山下买烧鸡,我自然满口应允。 各个仙君的神像立在大殿之中,师长们除了远门,让他好好看着,不要断了香火。 谢瑛冒充我下山,这事就只能我来做。 我昏昏欲睡,中途忽然冒出一个穿黑衣的蒙面男人,对着我拔剑便刺。 我那时武功马马虎虎,挨不过几招,就被挑飞了武器,对方的长剑便立刻刺入了胸膛,顿时鲜血如注。 等再次恢复意识,都是半年后的事情了。一睁眼,谢瑛脸色惨白,望来的悲戚目光叫人寝食难安,几乎都要流泪了。 我有些含糊地说:“阿瑛,你别哭啊。” 谢瑛巴巴地哽咽道:“陈渊,对不起。是我执意穿你的衣服,是我害了你……” 我记忆里,他也就哭过这一次。看到他哭,觉得很不好意思:“什么害不害的,不就是躺了段时间嘛。” 谢瑛道:“刺客本来的目标是我,你是替我……受了这一次刺杀,对不起……对不起……陈渊,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这小子说的都什么胡话。朋友之间,何必客气。 不过我母亲父亲也都哭得撕心裂肺,这让我很不解。人不是救回来了么,这么担心做甚? 我便问谢瑛:“到底怎么一回事。” 谢瑛雪白着脸,怔怔的眼光扫过,似是难过地立在阳光下,面容显得不太真切:“你睡了半年未醒。我翻遍古籍,才明白你可能丢了魂魄,一直醒不过来。而且,你的身体甚至消失了……直到三日前……” 我仔细回想,记忆只停留在被刺杀那一刻。心里直觉有什么不对劲,总觉得似乎有更多的事发生过,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脑中只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就好像被人为地抹去了什么事情。 那件事发生时,我差不多也就是十七八岁。 天道规则,平衡万物,没有一人可以逃过规则的制约。 若有人打破时空的限制,阴阳失序,天道就会设法弥补,让一切归于原位。 被抹去的部分,很可能就是这种不得已的规则使然…… 难道……难道周阳所说的荒谬言论,竟然真实发生过? 我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突然知道了周阳想让我做什么。 他说,他赌这一次。 他赌的,是我会不会去找他。 周阳这傻子。 他独自记着一切,独自想着一切,独自扛着一切,独自爱着恨着疯着痛着,被遗忘后咬牙一步步走向不归路,永远得不到回头的机会……周阳这傻子…… 他不能说也无法说,只能寄希望于我了……只有我了…… 原来,我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人。 我想见他。 我守在他赴京赶考的必经之路上,等着那个眉心一点朱砂痕的、风华正茂的周阳。 一个月过去后,我始终未能见到他。忽然间记起,现在尚是先帝当政,先帝昏庸,除去玉京的纸醉金迷之外,外界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这一年又遇旱灾,许多流寇因此作乱。 朝廷因为此事发了休试文书,但国朝边域辽阔,许多人都依旧赴考后才发觉讯息。 说不定他压根没有去京城。 我只好咬牙,沿着他家乡到玉京的必经之路慢慢找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找到第十三个城镇时,总算是听到了一点讯息。 城外山上有一伙占山为王的强盗,十分野蛮,今年逢人便抢,遭到官府几次抓捕,愈发猖獗,不久前更是直接绑架无辜百姓,扬言要“杀鸡儆猴”。 他们绑了甚多人,无论妇孺,还是老人,统统“一视同仁”,当地百姓人人自危,甚至都不太敢出城了。 但这事上面压了下去,没有告诉外人,所以还会有要上京的学子经过这里。 我这般一想,觉得他多半都是被那山贼绑了起来。周阳的剑法稀松平常,装作严凌时也未多加掩饰,多半都打不过他们。 有了线索,这事就好办多了。 去探路便是。 第38章 3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4 8、 我悄悄溜到运送粮草的马车上,钻进草垛里,将那个打杂的山贼给做掉沉了湖,乔装了一番。 这个小山头倒是蛮山清水秀,台阶码得整整齐齐。 我没敢大摇大摆走台阶,便绕道爬山,累得差点瘫倒。 在此间,我的体力似乎比以前更差了一些。 关人的地方一律在后山,看守严密。我借着茂密的树林,悄悄扫视。 这伙山大王将百姓都关进巨大的铁笼子里,铁柱个个接近拳粗,肯定是劈不开的,只能依仗钥匙。 我往笼里看了几眼,里面几乎都是些武夫,并没有周阳。 等夜里月亮升了,我蹑手蹑脚跳下树,绕到更深的地方。 在草丛的掩盖下,有一条地道伸下去。 我眨眨眼,走了下去。 这里没有看守,大概是因为里面关押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过依旧要钥匙才能打开牢门。 我一间间寻过去,还是没有找到。 一连这么搜寻了七八天,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到他。 难道不在这里? 我心中已经做好决定,既然找不到,那就下山去,把刺探好的情报交给官府,让他们来救百姓。 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我正打算下山,忽然听到有个刀疤脸叫我:“罗七,你也算是半个识字的,看下这封信有没有问题?” 我连忙接过信,只消一眼,立刻心内狂喜。 这字迹飘逸流畅,是周阳的手笔。 但仔细看,每句话的第二个字连接起来,就是在求人相助了。 我抓耳挠腮地看了半天,努力念了一通,道:“没问题,没问题。” 他说:“那就好,这个穷酸书生身上没多少钱,倒是能给我们写一些东西出来。” 听到“穷酸书生“四个字,我的情绪就开始闹腾起来,便粗声粗气地咳嗽:“咳咳!那书生还在寨子里?我们寨子都是些粗人,他写的字太他妈的娘们儿,贴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如,你把他叫来,再写一遍。” 刀疤脸的断眉拧到脑后:“那家伙倔得像头驴,一解开绳子就要跑,我们间又没几个识字的,只能将他绑着了。不太方便把他带来。” 于是我便顺水推舟,到了关着他的房间。一开门,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人应该及冠不久,头顶束着个小冠,不过还依稀窥见了少年的模样。 他眼睛一扫,眉心朱砂痣随着皱眉的动作轻微挪动,活灵灵就是个生动的美景。 那张面容隐隐有几分日后的影子,只是气质大为不同,又倔强又意气地哼了一声:“你们这群强盗!又想让我写什么东西?” 说着,故作老成地别过头,盯着把他和凳子绑起来的粗绳:“喂,你们快放开我!” 都及冠了还这个德性,周阳以前居然这么可爱。他将来冷冰冰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天壤之别。 我装作恐吓地说:“你给我乖一些,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周阳静默了一下,眼里全是怒气。 我解开他的束缚,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再写一遍。” “啊?” 周阳一脸迷茫,活动了下手足,他的手腕都被勒出了紫色,气得我心脏都要炸裂了。这群土匪太不讲理,我的周阳身子不好,还绑得这么紧。 我心里痒痒,却又必须按捺不动:“再写一遍信,写的不太对?” 他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慌张:“不太对?”显然是害怕了。 我怕他不打自招,速速道:“那么娘们的字,怎么配得上大爷们的名号。穷酸,你给老子们写得威风些!” 周阳轻轻吁了口气,照着前一封信的内容,以左手誊抄一份,歪歪扭扭的。 我在这期间,迅速找了几个借口将其他人打发了,见到无人,一把抱住他,贴在他耳朵旁小声道:“嘘——周阳,我是来救你的。” 他几乎差点将舌头咬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笑了一下:“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眼睫扑扇,不解地推开我:“我和你无亲无故。” 我怔了一下,原来他竟然没有记忆么?那我刚才的唐突举动,岂不是出糗? 我的手不尴不尬地就举在半空,落不到他头发上去了,只好干笑说:“你会记起来的。你可相信,能有人打破时间的界限……我……我为了你而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有些傻地撇嘴,微微恼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我可不是断袖。空口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然后,他嫌弃的目光在我身上,自上到下,来回扫动:“而且就你这个样子,能被我喜欢?” 我简直受到了晴空里打来的一道霹雳,从天灵盖冒出一股子烟,满脑子都在想着他的反应。 周阳以前居然这么直白,一点也不害羞,而且还喜欢好看的人……糟糕透顶,我给他带来的第一印象,几乎都如此恶劣……糟糕透顶……真是糟糕透顶! 我忍不住道:“这又不是我本来相貌。” 他翻了个白眼,不理我,朝手腕又吹了一口气:“真疼。” 我替他揉了揉手腕,巴巴地说:“你不信?” 周阳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对你有一分一毫欺瞒。”我慎重道:“我会保护你,周阳。要不然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我不仅知道你的姓名,还知道你家在哪里……” 我飞快地说了一些关于他的讯息,周阳脸上的惊疑这才一点点下去,已然确认五分。 “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你,不过……”他懒洋洋地一边写着,一边说:“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因为这里守卫森严,官府攻不下。” 我坐在他旁边,叹了口气,额上惆怅未消,看着他一笔笔写,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些,别被他们发现。我势单力薄,难敌这么多强盗,只能智取。” 他乖张地哼了一下,扭着手腕道:“知道了,断袖。” 我有点郁闷,只好顺着这个坏脾气周阳的心意,小心地说:“是是是,你写快些,抓紧时间,尽量多插些蛛丝马迹进去,但不要太明显,好给官府一些对策,整治这些寇贼。” 周阳落完笔,故意恶狠狠地摔碎了砚台,墨汁溅了我一身,嚷嚷道:“老子写完啦!你们这帮无恶不作的恶棍,迟早得被老天爷一一处置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5 !” 他这扮相倒是像模像样地,好像就是受了天大委屈,将穷酸气一展而出:“可怜我一介清清白白的书生,竟然落入这种地方!哎——可怜我还有八十岁的老父亲……呜呜……” 要不是他面相如常,我还真能幻想出一个泪流满面、自怨自艾的穷苦书生,差点笑出来,忍了半天才记得凶煞地喝道:“给爷闭嘴了!穷才酸儒,恁地晦气!” 做完了戏,我还得亲手捆他。 我拍拍他的肩膀:“委屈一下,不能露出马脚,我没法作假。” 他扔了记眼风,双手交叉到椅背上,任我捆了个结实,又有些别扭地躲着我:“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我置之不理,瞥到旁边放着的毛笔,心下一动,道:“我有几招三脚猫功法,你挑一招学会,到时候方便逃跑。” 周阳说:“我不懂武功,要怎么学?” 我对道:“死记硬背,练熟一招就行。”便将毛笔当成剑,抓在手里,让他挑出一招,多使了几遍:“如果你到时候不小心被缠住,就用这招,熟能生巧,伤完就跑。” 他记性真得很好,一下子就点头道:“我记住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下一喜,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还不是记着我好? 我张嘴就要说,我姓陈,名渊,字景明。你若愿意,可以换我景明。 结果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瞬间压着气流,滚回到喉咙里,死活都没法说。 去他娘的天道规则。 我气急败坏地想着,只好说:“……小白。” 这下倒可以说出来了。 “小白?”他嗤笑一声:“家狗也叫小白,好巧。” 怪不得周阳会弄混,这力量简直无理取闹,想着法子捉弄我,不让我说本名。我那时容貌和后来又不太一样,他第一眼觉得相像,却又不敢确认。几番试探,这才确定,可惜后来的变故…… 嘴巴自动一开一合,变得不受控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叫白惠。” 第39章 39、 周阳正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刀疤脸的声音:“罗七,好了没?” 我的嘴巴一松,随即应道:“好了好了。这就来。” 下次来之前,一定要把心里想着的话都写到纸上,让他看。什么小白小黑的,太让人无语了。我……我才不和他家的狗同名。 我拿着信走出去,虎虎生风地说:“这个字威风,绝对威风。” 其实威风算不上,鬼画符倒是真的。周阳写腻了,便换了左手。 这群山大王的信,要送到另一个山头去。两伙人同流合污,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官兵们对山寨的地形并无了解,战力又弱,贸贸然救人,搞不好人救不出来,反而自己被抓了,白长他人威风。我得想办法亲自同官府走一趟才对。 刀疤脸也精明,拿到信后,两封对照着字形看了很久,确定无误才交给我。 我怀里揣着热腾腾的信,心里已经想好了办法。 等我们几个人在山野间颠簸了数天,太阳快落山时,我微笑:“今天赶路就到这里吧,兄弟们也应该饿了,去摘点瓜果吃。” 我瞄了一眼和我一同采摘野果的人,道:“兄弟,你爬一下树,我不太会爬树,那果子煮着好吃。” 他上去摘了数十野果,我身先士卒接过一枚,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还摇头赞扬道:“好吃,好吃!” 于是晚间,众人分食了许多野果,还又饮酒又吃肉的,乌烟瘴气。 我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一个络腮胡子忽然捂住了肚子,啊啊嘶叫了两声,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作势就要朝我扑来:“嘶——你、你……!”话未说完,双目圆睁地倒在地上。 我起身拍了拍灰,看着他们接连倒下,揉着手里的果子。 这野果独吃不打紧,但和肉在一起吃,就会互相冲突,产生能致死的剧毒。我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动筷子,所以还能立在这里。 唉,这些小地方来的喽啰的本事果然不够。不知道当家的会不会非常棘手? 不管了,先报信再说。 事不宜迟。 我草草将这几人拉到杂草堆里,往脸上抹了几把水,将易容的东西都洗净了,连忙就往城中赶去。星夜兼路,倒也赶得算快。大概都是平日偷鸡摸狗练出来的轻功,速度快得令我自己都惊讶。 将信交予官大人后,我还找了纸笔,先画了个自己打听到的地图,再一口气写了自己的姓名家世来历,好交给周阳。 官兵要同时自正后两边攻入寨子,我自然不可能一同随着他们。山寨里中间有个小湖,我便闭着气,潜入水底,借道此处,悄悄去找周阳。 我手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自己的汗,悄悄击倒一个巡逻到这里的土匪,毁尸灭迹前将火折子搜了出来。 还要多谢这些杂草了。 我远远将火折子扔到草丛中,闭着气沉在湖面下,火舌立刻迅速窜了起来,烧红了半边天。 “着火啦——” “快提水桶!” “烧到我身上了!!” 我依稀看着那团火光蔓延,趁乱跳出,扯断被打湿的袖子,捂着口鼻冒着浓烟冲进去。 这火可烧不到前面去,得赶快了。 远处隐隐有厮杀声,我顾不得回头,先抢了几个顺手的武器,直直照着前方而去。 头顶传来蹭蹭的弓箭声,我暗骂了一句,瞧见上方哨亭上的黑影,身形一转,生生任弓箭扎入手臂,迅速提起内力,逃之夭夭。 我这时只恨自己功夫不够好,不能以一当十,没有谢瑛马背上纵横天下的本事,力气只够将周阳带出。其他的人,就只能靠官府来救了。 不知道……他们能否平安脱险? 我咬着牙根,一眼扫到外面的看守,从左手里抛出一堆石灰粉,抓紧这短暂的数息功夫,身体倏然砸掉瓦片,将房顶破开一个洞,掉了进去。 手臂是血的样子大概很可怕,周阳呆呆地惊道:“小白,你流血了!” 我抬眼急奔,划开捆着他的麻绳,掰掉箭尾,喘着气说:“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周阳吸了口气,抓着我的手臂:“你这里还留着箭头……” “别废话!”我厉喝一声,弯着腰道:“搂紧我,我背你出去。” 周阳脸色发白,愕然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6 道:“小白,你快逃……不用管我!” “你轻功很好?会几招武功?想舍生取义么?迂腐死了!”我骂了几句,他这才爬上去。 背上多了个温暖的大活人,我的脚力几乎瞬间迟钝了。周阳似乎怕压伤我,小小翼翼地不敢多碰到我,只指点道:“向左向左!” “前面有两个弓箭手!向右!” 又听得猛然间劈空裂金的一声脆响,“啪嗒”地刺破黑暗,照着头顶射来。 “低头!!”周阳大叫一声,我几乎本能地无条件信任他,低下了头。 噗嗤—— 周阳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 “周阳!”我心惊欲裂地大吼,发亮的天际边飘来黑灼的烟雾,金黄的火焰忽闪,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他小声虚弱地说:“快走……我……没事!……” 什么没事?这个傻子! 用身体给别人挡箭,逞什么能?要不是他让我低头……射中的,就是我。 傻子! 他的手瞬间放开了,身体滑到地上。 我心急如焚,脑里噼里啪啦无数霹雳窜过,感到背上的人越来越没力气了。 我将他抱起来,用外衣裹好了,提起全部力气,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前方,就是火海! 火海也罢,刀山也好。我…… 冲进火场那一刻,头发的焦味和皮肤的灼烫感几乎令人睁不开眼。凭着感觉,我迅速冲到水汽较多的地方,抱着他纵身跳了下去! 第40章 40 水湖里很冷,他咳咳地喘着气,一下子吞进好多水,眼泪都呛出来了。 我连忙拽住他,一浮出水面,立刻被烟气熏得眼睛无法睁开,便向另一边游去。 我按着他的伤口,将气息一点点渡过去。 周阳这傻子。 我混混沌沌地想着,胸腔里也涨得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我终于带着他到了对岸,将他推上岸边,自己也脱力地吁吁流汗。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比他的身体还要冷几分。 他的伤正在肩头,衣裳处赫然一个崭新的洞孔,点点血迹凝固成暗红色斑痕,陈列在侧。 这一伤就是两个人,我得先给他挖出箭头…… 我下意识去腰侧拔匕首,岂料囊中并无一物,应该是在水中遗失了,只好先就近找了个隐蔽些的地方,将他放平了。 他自己力道不强,箭杆还有几寸裸露在外,伤口十分可怖,被水泡得发白。我嘶了一声,不忍地轻轻按了下。周阳在昏迷中兀自哼叫,想来是痛楚难当。 这破山破水也不干净,弄得他这么难受。 我先闭了眼睛,双手紧握箭杆,猛烈地一抽,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把外衣撕了给他裹伤。 我胳膊上的箭镞一时半会却弄不出来。当时为了方便,一下子将弓箭从末尾扯断,现在那枚箭头已经没入皮肤内,不用刀子怕是挖不出来。 我试着单手拔了几次,每次都龇牙咧嘴地嘶嘶喊疼,那东西却并没有钻出的征兆。 到最后,我不得不将箭头和发脓的一块肉同时拧掉。 疼得我简直想哭爹喊娘。又想起周阳假装成严凌时,大概就是凭毅力才走了那么远的罢……毕竟取心头血,比中这样一箭,要疼多了。 好几天过去了。 风呼呼刮过,我抬头看了眼星星,有些发愁地蹲坐着。 周阳的额头稍微有点烫,人刚醒来没多久,却总让我去找外衣披上。 我无奈,东西被撕下来做了绷带,我又不能现成变出件新的。 让他把自己的外衣给我穿,他却红着脸支吾地不肯同意。 他支吾着来了句:“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翻了个白眼,“该做的我都做完了,这事你去问官府。还有,不许叫我小白。我叫……” 话说到一半,又没了声音。 我懊恼地想,写的信也被水泡坏了,看不到东西。想着想着,就从怀里排出那张纸,差点瞪得眼球充血。 岂止是泡坏?就算被泡过的水,也该有一点点濡湿的墨迹存在。这信上,竟然什么痕迹也看不出。 一定是它在作祟。 我哑巴似地叹气,只好说:“算了算了。就当那是我的别号……” 周阳眨了下眼睛:“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我再道:“我说过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周阳笑了笑:“我不信。” 我气馁地想,原来救一次还不能让他信服。按理说,他应该很温柔才对,怎么偏偏谁都不信呢?这样下去,我和他连个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周阳抬起头,靠在树边,打了个呵欠,清澈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不轻易信人。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我哑口无言,“它”不让我吐露更多的信息,更没人能证明我的身份。 我道:“你为什么不肯信呢?” 周阳的神色瞬间变得很臭,“你如果被友人背叛一次,就明白了。”他不是滋味地撇下嘴角,肃穆得就像是我被招魂后,第一眼见到的他。 他心里有事时,就总挂着如此神色,叫别人也不是滋味。 我听见他缓缓开口:“我和我那位前友人自小长大。然后,我们一起去参加科举。谁知道他居然骗我,害得我进了山贼窝。” 被骗?…… 周阳鄙视地等了我一眼,道:“怪就怪我当他是朋友,他和我一道去京城,半路消失了,忽然传信给我,说让我在那什么鬼地方等他。然后……该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摸了下他的头,不知道该作何安慰。亲一下?太唐突了;说句话?他多半都会以为我在怜悯他。 周阳身上唯一不变的脾性就是高傲,犟得永远无法回头,半分同情都受不了。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移开头,道:“我又不是狗。不许摸。” “你都喊我一只狗的名字了,我还不能摸一下你了么?”我居然无聊到和他拌嘴,说完了,才发觉自己智力似乎退化了一大截,被周阳带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周阳你太过分了。” 周阳整了下发冠,道:“你比我小,喊我周兄。” 被他一说,我脸皮发黑,瞬间心跌倒了谷底。算来算去,好像不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7 管什么时候,他总年长我几岁……这样算,我还真得喊他周兄。 我干咳一声,赶快将话题扯回去:“被骗一次没什么,只要没第二次第三次就行了。” “是么?”他不以为然地摇头,泉水般干净的瞳孔望着我,似乎笑了下:“他索性要害死我……我知道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却没想到他动这种心思。” 周阳文采定然要比那位“友人”好一些,因此招来嫉恨,甚至被骗着惹上飞来横祸。人心不古,可见一般。若代换到我自己身上,谢瑛为了当皇帝,借着叙旧或者其他名义,把我做掉,我非得心寒如冰不可。 我想到日后种种,忽然心灰意冷。周阳接二连三被伤害,先是友人,再是全无记忆的我……这么算来,导致他性情大变的导火索,早就埋下。而我就是点燃引线的火苗,噼里啪啦突然点着,一路带着闪电,令他遍体鳞伤,竟连笑容也不舍得露出几次。 我避开他的目光,吸了下鼻子,这时总算明白了周阳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我既盼着你想起,又盼着你忘记。 我暗自苦笑一声,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但见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如他此刻眼眸明亮。 第41章 41、 我正想着,他的脸忽然冒了出来,在我眼前放大:“喂,你在想什么?”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脱口而出:“想你。” “呃?”他眼睛眨了眨,立刻缩了回去:“你干嘛?” 我这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的脸忽地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耳朵尖粉粉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 我刚抬起一根手指,他啊地差点跳起来,口吃道:“你……你……” 我无奈地拍了下身上的尘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在想,该拿你怎么办?不必这么一惊一乍。” 我半天没说话,他反而自己贴上来了,小心地靠近我,黑漆漆的眼珠转动:“你胳膊的伤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换个草药试试?……” “除去疼,一切都正常。”我闭上眼睛,转了个身打算睡觉了:“你还是好好顾着自己吧。肩头的伤虽然不深,但以你的体质,不好好养,就等着生病吧。” 他说:“你这种姿势会压倒胳膊。” 我困意正浓,意兴阑珊地打个哈欠:“不这样睡不着,先睡了再说,今天你守夜。” 这几天都没合过眼,我已经差不多快累死了。 周阳轻轻说:“嗯,我会保护你的。” 他果然还是他,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当初我是怎么认不出严凌其实就是周阳呢? 睡梦中,觉得有个温热的东西滚到了我怀里,我下意识抱着这个火炉,满足地继续着好梦。 怀里的东西挣了两下,安静的伏在我胸口,拱了拱,碰上我的脸。 像是有虫子从脸上爬过,痒痒的,却不刺痛。 我迷迷糊糊地稍微抬起一点意识,觉得这个家伙似乎很不安分,触碰着我的眼睛。 朦胧中,不知怎么,周阳临别时的神态突然跳了出来,他一如往日地蹭了蹭我的下巴,有些可惜地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喃喃道:“……别走……” “周阳……不,慎行……不要走。” 怀里的炽热安静了下来,凝固着不动弹了。 压得我胸口疼。 我蓦然感到不对,这里怎么会有火炉呢? 努力揭开眼帘的一刹那,我几乎呆住了。 周阳脸红得几乎滴血,似乎没料到我会醒来,嘴唇也红彤彤的,正落在我的眼睛附近。 他吃了一惊,害臊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又爬到了脖子上,烧将起来:“你……你醒了啊……我、我……” 他紧张地移开眼睛,看都不敢看我,低着头,手指搅弄衣角:“你头上沾了草根,我、我就是给你扫下来。” “需要用嘴?”我含笑,这家伙总是如此,面冷心软,牙尖嘴利的。偷亲就偷亲吧,还不承认,非要人去揭穿。 周阳尴尬地站起身,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低低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面色一沉,干巴巴道:“你梦里喊的人是谁?” 我头疼了一下,这该怎么解释呢? 我只怕他又不高兴,放柔声音:“我给你说的话,有可能会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他狐疑地转动眼珠:“……我才不信……” 我苦笑,扯了下嘴角,“周阳 ,它——不许我破坏这种平衡。所以我很多事都可能没法告诉你。” 我用了“它”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词,果然是可以开口。 “比如我叫——”我的话又被掐灭了,没了声音,堵在喉咙里。 周阳脸色一变再变,咦了一声,道:“你的身体怎么了?” 我低头,身体上的伤口竟然兀自缓缓褪去,光滑如新。 这绝不是草药的功效! 是它! 周阳忽然上前一步,试着抓起我的头发,却一下子扑倒,但并未落入我怀中,而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周阳慢慢爬起来,惊讶的神色爬满整张脸庞:“你变成魂魄了。”阴阳眼可真神奇。 我弯了弯嘴:“现在你信了么。我还没开始说,就被——” 周阳赶快伸手要捂住我的嘴巴:“小白,你别冒险!魂魄散了,人就真没了!”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我堪堪退后两步,慢条斯理地说:“你救了我,我来找你。” 他似乎愣住了,重复着我刚才的话:“……本来就是我的?……我救了你?” 我叹息一声,扳正他的身子,一字一句道:“周阳,你听好了,接下来的事情。” “你应该信我……能打破时间的限制。”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但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在京城,我对你一眼情钟…后来…甚至于……甚至于犯下了弥天大错……” 他面色惨白地听着,等我提及“京城”二字时,嘴唇哆嗦得厉害,似乎身上都被寒冰覆盖,冷得厉害:“京城……”他的眉毛紧紧拧了一下,继而道:“不要说下去了!” 我狠着心道:“不,周阳,这没有完。我们彼此憎恨,最后我因你而死,却又醒来,再次看到你……我为了找你而来,并不是一句假话。”受于限制,我含糊其辞地将主要事件一带而过,感到空气十分之冷。 他牙齿格格交错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8 颤抖,站也站不稳了:“你说的,是真的?我不信……” “是。”我别开脸,稍稍挡住了他灼灼的目光。 他迷茫的眼睛带着水汽,脸庞上沾了几滴透明的水液:“那你……对我好……也仅仅是因为他,对不对?你救我,也是因为,我是他?” 他雾蒙蒙地望着我,眼睫上沾满了泪珠,他涨红了脸,忽然跑来在我唇上狠狠一吮吸,恨不得将我的嘴都咬破,气急败坏道:“你说话啊!” 周阳的举动让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躲开。孰料他箍紧了我,情急下竟然碰到了我的伤口,登时疼痛蔓延,嘶叫一声,没了力气反抗。 周阳的嘴唇很热,很热,热得几乎像是把心底的火焰都掏出,焚烧尽了一切。 他在哭。 “你说话啊……”他沙哑地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吸着鼻子道:“小白。未来的我,还是这样子么?” 我说:“你的容貌如何变,性子却从来没变过。” “那不一样!你喜欢的,只是将来的周阳……”他哽咽道,“可我第一眼瞧见你,就……”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我知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可你喜欢的,只是未来的他吧?” 我无声地摸了摸他的头,过了好一会,才轻轻说:“周阳,至始至终,你就是你。我一开始喜欢的人,本来就是你。” 他垂眸望着我,黑鸦鸦的睫毛颤抖,泪水就这般淌滚下来,烫得如心头血一样热。 我虽然记不得这一段记忆了,可我却能在人群马上认出他,一眼对他情钟。这种独特的感觉每次都一模一样,永远错不了—— 不管他如何变,我喜欢的,永远是这一个人。 胸口的异动,做不得假。 第42章 42、 我拍拍他的后背,道:“别哭,别哭。” 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下来:“我心里难过。” 我皱了下眉,道:“你快放开我,我要被你抓得痛死了。” 周阳道:“我不放。” 我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堵住了嘴:“小白,你瞧。我一亲你,你就有实体了。” 他绝顶聪明,我又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呢? 就算我不告诉他一切……到最后,他也会自己记起。 我放软姿态,好声好气道:“周阳,你不该这么聪明。万一我是骗你的,你岂不是受了大亏?”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灿若星辰:“我虽然不信其他人,可我相信你的话都是真的……”他骤然提高了声调:“你能靠着我的阳气有实体,就是证明。” 他嘴角弯了弯,眉眼含笑:“你不属于这里,所以身体一直不稳定……证据就在眼前,想不承认也不行。” 我替他抹掉眼睛附近的泪水,道:“它——对你有没有影响?” 周阳点点头,却没再说话了。 他一心一意地看着我,微微泛红的脸仰起。此时,白月如霜,洒到他的头发上,竞将他的头发都染成了雪色,就仿佛他的心神已经耗尽,将青丝一朝尽化作白雪。 想到他所受的风霜雨雪,心下酸涩。 我更要珍惜他才对。 我拽着他并排躺下,道:“睡吧——” 第二日起身时,周阳躲躲闪闪地一直红着脸。 天地为鉴,我们只是和衣而睡,什么都没有做,他却害臊得不得了,恨不得将自己都团起来。 我笑了一下,道:“羞什么?” 他恨恨扫了我一眼,睫毛微眨,披着的头发散落在肩头两侧,容色如玉:“我总觉得像梦一样。” 我伸手捏他的鼻尖,笑嘻嘻地说:“不是梦。” 他老羞成怒地捏回去,叫道:“不许动手动脚!你是色鬼吗,见到人就上手?” 我存心逗他,笑吟吟道:“是啊,我不仅是色鬼,还是淫魔呢。周阳兄,不,周阳哥哥,你美色过人,怎么能让我不动心呢?” 周阳瞬间用衣袖遮住烧红的脸,一声不吭。 我调侃够了,正色道:“好了好了,不玩了。你倒是说下,自己有什么打算啊?” “还能有什么打算?”周阳以手托腮,没好气地抛来个白眼:“回去呗。我被困在那里都好久了,既然科考取消了,那我还去京城干什么?” 我道:“你可以回我家啊。我就住在京城。” 周阳摇头道:“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这么久,都没有我的音信,我得先回去让她安心。你要是想回京城,先去便是。” 我捏了捏他纤细的手指,道:“可我记得你连盘缠都被抢了去,可怎么回去啊?” 周阳大窘:“大不了我去帮人写信,一张十文钱。” 他太好笑了。被迫写过一次心后,居然还想出帮人写信赚钱的主意,举一反三啊。 我说:“那你得攒多少路费?光写信,不吃不喝不穿不住了么?” 他默然低头,似是愣住了。 我心中已有一计,扬眉道:“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我还得拜见岳母大人呢。” “什么岳母大人?!”周阳眼睛圆睁,瞪了我一眼,胳膊肘打来:“胡言乱语什么呢?” 他虽在骂我,口气却软绵绵的,听在耳中不仅不刺耳,反倒都是韵味无穷的呢喃,旖旎无比。 我笑了笑:“周阳,你也是小女儿家么?这么情意深长?” 周阳气极,甩开我的手,自顾自地束好了发冠,牙齿痒痒道:“我不理你了。” 我好一阵哄,才让他消了气。 等终于告别了穷山恶水,进入市集后,我竟然颇为怀念那段风餐露宿的日子。 虽然苦了点,但我随时随地都能与他亲昵,不必顾虑别人。 我雇了辆马车,撩开帘子,冲着他道:“周阳,快来,我们坐这个赶路。” 周阳眨了下眼,先钻了进来,接着对车夫叫道:“麻烦稍等一下。” 他脸色很臭,对我道:“你哪里来的钱?” 我嘿嘿一笑,道:“我身上带着呢。” 周阳道:“你没有。落水时,我身上的配饰都被冲走了。你的钱袋怎么可能留着?” 我既然被他识破,也不掩饰:“是没留着,不过我有个足金发簪,当掉了而已。” 周阳眸色一闪,盯着我的束领,看得我毛骨悚然,由不得拉了下领子,道:“周阳哥哥,周大官人,又怎么啦?” 他沉沉道:“你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39 脖子上的玉佩呢?” “被当掉了是不是?!”他骤然拔高声调,扯开我的手,将束领打开。 我飞速后退,捂住领口,“哎呀”叫了一声:“周阳,你这么热情作甚?是想投怀送抱么?” 他不理我,直接欺身而上,我“咚”地被他顶到尽头,再无退路。 惨了惨了,暴露了。 我叫苦不迭,让他强行摸了个遍。 周阳冷着声:“你把玉佩当掉了。当哪里去了?” 我饶了饶他的掌心,迫使他放开我,语重心长地叹气:“一个普通的玉佩而已,何必那么认真?作路费倒不错。” “什么普通玉佩?”能看出来他很不高兴,连语速都快了不少:“你贴身之物,我们……嗯……的时候都不摘下,可见它是很重要的物件。我不能接受你的美意。” 那块玉佩和其他物件不太通,乃是我自小佩戴的,基本算个护身符,我还将它送给过周阳。不过这东西只不过图个吉利的好彩头罢了,并不能真正保护于人,当了也无妨,不如在穷困时换点银子花花。 我还欲说什么,他紧跟着道:“前夜开始,你就总无意识地摸着脖颈;更是一反常态地献殷勤,是想讨好我罢?做贼心虚么。” 我笑了一下,笑罢不禁摇头:“你太懂我了,周阳。” 他轻轻叹气,跳下马车,将我也一并拉下来,道:“回去。” 从当铺里出来,我还有点恍惚。 周阳沉吟半晌,将那玩意送回我手里:“拿好,别弄丢。” 我嗯地应了,道:“其实卖了也无所谓……” 周阳气冲冲道:“不行。” “这玉佩成色极好,几无瑕疵,当时工匠精心琢磨,有钱未必买得到。你就这么贱卖?” 哦,原来他是觉得我给价少了。 我的周阳真会过日子。 我在心底又补完了一条他的好,还没感慨完,就听他断言道:“这种好东西,却只是个护身符。依我看,你出身非富即贵。” “这上面刻着个景字,难不成是你的名字么?”他想了会,说:“我这寻常百姓,远离玉京,却不知哪家公子的名字里嵌个景字?难道你是……宫里的么?” 我这时候都还不曾及冠,“景明”这个字自然没人唤的,人人都喊我陈渊,“景明”这对字,我爹提前便给我拟好了,早早将其中一个字刻在玉佩上。 他居然胡思乱想到我是宫里人,唉,我怎么可能是尊贵无比的皇子呢?再说,能在那宫墙里活下来的皇子,都不是泛泛之辈。我如果是皇子,早就被整死千百次了。 我道:“我可不是皇家的人……那个字嘛……” 春和景明,“景明”二字,和“阳”正好般配,不是注定的姻缘是什么? 他眼睛转了转:“小白?” 我尴尬地指了下喉咙,他叹气,轻轻道:“又不能说么?……也罢,都不重要。不管你叫什么、在哪里,只要我找下去,走遍天涯海角,肯定能找到你的。” 第43章 43、 不过没了路费,我们就得另寻办法了。 周阳出的主意太馊了,我虽然不才,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干过这么粗暴简单的体力活。 我好歹也是日后玉京城里人人传唱的什么风流俊秀公子,要是被人知道在这地方替人跑腿赚铜板,非得让人笑掉了牙不可。 我脸皮再厚,抱着一堆东西跑腿也挺不好意思,总想拉着周阳一起去。而每到这时候,他就双目含笑,堪堪道:“我得帮别人写信,你自己去吧。” 永远都是一样的借口。 我有次疑心他就是故意指使我,特地过了一阵子,又跑到原地悄悄观察。 结果,看到他就那般站着,写完了一封信。 来找他写信的人,一般都是些不识字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书屋之类的地方,周阳干脆就站着开写,写到后来,他手酸得连笔都拿不稳了。 于是我再也没提过让他和我一起的要求。 就这样艰苦奋斗了大约十几日,总算是凑到一点路费。我算是得到了一个教训,出门一定不能带银票,而要多带一些真金实银。 等到了他家,我总算如愿以偿地拜见了岳母大人。 周阳的母亲多年前丧夫后并未再嫁,独自将周阳拉扯长大,见到他带着一个陌生人回家,吃了一惊。 我进门前就问过周阳,一会怎么介绍自己。 周阳说不必紧张,他有安排。 一进门,周夫人便道:“慎行啊,你可算回来了……娘担心你好久……”她一抬眼,看见我,啊呦一声,叠声道歉。 我道:“呃……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拐跑了她的儿子,自然不敢受岳母大人的道歉,赶快说了通客套话,将周夫人哄得眉花眼笑。 周阳介绍道:“他姓白,是我新近交的朋友。多亏了他,孩儿才能归来。” 周夫人感慨道:“多谢恩人。听说今年各地动乱,甚至科举都被取消了,和他一起去的……” “娘!”周阳打断她,有些忿怨:“别提他了,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差点就在土匪窝里送了性命!”他不平地吐了一肚子苦水,听得周夫人胆战心惊,拉着我的手不住道谢。 我心虚地想,如果岳母知道他儿子因为我断了袖,会不会气得将我逐出家门? 但我可不敢说,干笑着嗯嗯啊啊道:“应该的,应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夫人实在高抬在下了……” “白公子太客气了。白公子不仅风流俊俏,脾性也好,日后必然大有作为。”她夸得我都快脸红死了,不禁沾沾自喜了好一会。 有戏!看来周夫人对我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周夫人好一会才记得去备饭菜,被周阳拦住了。 周阳道:“娘,你最近心神憔悴,还是躺下睡一会吧,我来做。” 周夫人只得应了。 我借机道:“我和慎行一起来吧。”说着悄悄朝他挤了下眼睛,一起挤到灶房去。 其实,我根本没做过几次饭,手生得很,不知道成果会不会令周夫人满意。不过既然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很快我就发现,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周阳贤惠得很,动作熟练若行云流水,不一会就切好了菜,就等着下锅了。 我巴巴地生了火,持着扇子摇了一会,等着火升起来。 周阳蹑手蹑脚地把门推上,又探头看了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0 好一会,才走过来,红着脸道:“现在没人了。” “啊?”我大脑没转过来那根筋,好奇道:“怎么了?” 他一噎,喉结一滚,眼睛闪闪发光:“我都把饭做好了,你不给我一点奖励么?” 我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的暗示,忍俊不禁,道:“周阳哥哥越来越有出息了。在家里还要偷着卿卿我我。” 他扳着脸,肃声说:“你不愿意,那我就自己来。”说完,就贴过来亲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抱着我。 我被他亲得云里雾里的几乎晕眩,等镇定下来后,不甘示弱地一一奉还,道:“你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他唔了一声,道:“那也是为了你……嗯……” 他的皮肤几乎都是炽热的,脸颊红得能摊鸡蛋,情动不已地又抱了我好一会,才道:“够了……我快忍不住了。” “你呀你。这么偷偷摸摸的,跟贼似的。可苦了我们俩了,得忍多久啊。”我抚摸他的脸,他眨着眼,长长的眼睫在我掌心内挠着痒痒。 他哼哼着气,叹气道:“这也是迫不得已……不用很久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急促的呼吸着,胸膛起伏,心跳声如擂鼓轰鸣,无法遏制。 我舔了舔他的下巴,道:“味道不错。” 炉膛里噼啪一声,火烧得旺了。他赶快起身将菜一一下锅,我在一旁,就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周阳噙着嘴唇道:“一会,你就说这桌菜都是你烧的。” 我垫了些水倒进锅里:“不敢不敢,夫人肯定能尝出来,我可不敢借花献佛。我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在萝卜上雕个花,不如我雕个萝卜花?” 周阳噗嗤一笑:“你学的都是什么邪门歪道。” 我惭愧道:“说来惭愧,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罢了……偷鸡摸狗的事最拿手。这个本事,也是偶尔看到街头手艺人使的。不知怎地,居然记会了。” 周阳将萝卜放在我手里,“喏,去玩吧。” 我欢欢喜喜地接过,努力了好一会,做了“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八个字出来,又雕了个形似牡丹花的萝卜花。 周阳差点笑弯腰,道:“挺好的。没想到你会做这么个菜,太好笑了。” 他忍了许久才不大笑出声。我先是自嘲了一下,未了再扬唇:“我这叫另辟独径!” 晚间吃饭时,周夫人见我先是一愣,接着一笑:“白公子,快坐下吧。” 我恭敬道:“夫人您先,您是长辈。” “哪有不顾及客人的道理?”她呼唤道,命我坐下,我只好照办:“谢谢夫人,那白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得出来,她对这顿饭十分满意,夸赞不绝于口。 周阳道:“这是白惠……” “不是不是。”我如实交代:“夫人,这个、那个、还有这个、这个……以上全都是令郎做的。我所做的,只有这中看不中用的菜。” 我一推放在周阳面前的盘子,八个灿程程的大字赫然其列,中间摆一朵牡丹形状的萝卜。 周夫人道:“白公子过谦了。我也知道慎行这孩子,脾性不好,又不太会为人,好不容易得了个朋友,自然是害怕当母亲的阻挠。白公子风度过人,就算不做任何事,我也很钦佩。” 我趁周夫人未看到的时候,在底下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无情地踢了我一脚,手指拧着我,让我安静些。 我只好讪讪地收手,微笑着吃完整顿饭,到最后,将唯一的一朵萝卜花塞进他碗里。 周阳皱了下眉,嚼着腮帮子道:“生吃有些苦。” 我笑眯眯道:“必然了。” 晚上时我躺在客房,睡不着,夜里想着周阳。 想着想着,更无法安睡了,心里痒得似有钩子在钩。 奇怪,天边的月亮分明圆圆的,怎么能一直勾着我呢? 我悄悄穿戴好衣物,打算出去散散心,一开门,啊地一下差点叫出声,猛地被按住嘴,只发出呜呜几声虚音。 周阳道:“别说话。”说着,左顾右盼,闪进门内,拽着我坐回床边。 “你也没睡?”相同的声音响起。 这感觉十分奇妙,我抢在前头道:“想着你,就睡不着啦。” 他靠过来,说:“我也睡不着。” “你说,我们这像不像偷情?”我凑过去贴在他耳朵边道:“私自幽会,好一对苦命鸳鸯。” 他脸皮比之前厚了些,淡然道:“是有些像,不过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轻咳,装作天真无邪地歪头打量着他:“周阳哥哥,你真好看。能不能奖励我一下?” 周阳险些呛住,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大人了,还装小孩子,不嫌肉麻。” 反正我现在也就是十七八岁,比他嫩,有什么不能装的? 我岿然不动,继续以同样的眼神张望:“周阳哥哥,你不喜欢我了么?”说完后,我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得恶心了一下,岂料周阳叹了口气,又吻了吻我的眼睛:“好了好了。以后好好说话,不要随便调戏人。” 第44章 44、 我见他恼了,不敢造次,乖乖地凑过去给他顺毛:“等一下,黑灯瞎火的。我去点个蜡烛。” “选个不那么亮的。” 真是的,点个蜡烛还得偷偷摸摸,像是红杏出墙来幽会情人一样。 我伏在他耳边悄悄道:“你说,你娘有没有发现——” 他悠悠垂眸,气定神闲。“肯定没有。” 我抬了抬眉毛。“是么,可我连牡丹花都送你啦。” “牡丹?”他凝眸思索,过了下才恍然大悟:“就那朵萝卜?难道雕个萝卜还能有什么寓意。” 我嘿然一笑,坏心地说:“只怕你不知道。京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若爱慕谁呢,在宴席上给他牡丹花便是。” 周阳一愣:“当众送?” “不然呢?”我今天在岳母的眼皮底下给他送花表示心意,可是冒了很大风险。 想到这里,我赶快又道:“不过送花也有规矩……” “什么规矩?”他的好奇心被勾起。 “咳。如果没有拒绝,就是接受了对方的情意。双方情投意合。”我捏着他的手指,笑得促狭:“你拿了我的牡丹,可不就是我的人了。” “你耍赖!”他射过来的目光略带愠怒:“假牡丹,不算。” 他不由分说,粗暴地将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1 我推到床上,自己脱了鞋袜坐上来。 我压低声音故作惊讶:“哇,周阳哥哥,你想逼奸于我么?” 周阳恶狠狠道:“满嘴没个正经话。好好说话。” 我应声:“谨遵周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 我和他并排躺着,满足得不得了,恨不得抱着他打一百个滚。 他一点也不矜持,主动地拱开被窝,跳进去道:“我要睡觉。” “一起。” 我点头:“不然还打地铺么?” 他莞尔,顿首道:“你若喜欢,就去呗。” 我爬上床,将他挤到里面去:“我不去,我要你。” 这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周阳却还是悟到了其他意思,闷声把头埋进枕头里,死活不出来。 不过他连一刻都没坚持下去,就主动缴械了。 他抵着我的唇,道:“既然你还会被送回去,更不能荒废才是。” 我道:“有你的阳气在,多待一刻是一刻。” 他眼角绯红,喘气道:“也好。” 第二日睁开眼,他早已经将昨夜的荒唐收拾完毕,穿好衣物离开了,云彩都不留半片。 我这日寻了个研讨诗文的借口,拉着他去了书室。 周阳道:“你又作何打算?现在可是白天。” 我懒洋洋地道:“让你给我画像啊。” 他吃惊的说:“画像?” 我头头是道地给他分析了一堆道理。周阳迷糊地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画得不太好啊。”待他画完了,仔细一瞧,确实不太好,面容似乎不太像我。 周阳很沮丧:“我画工一般。” 我勾唇笑得轻浮:“怎么能叫一般呢,分明很传神。情意满满的,我喜欢。” 虽然知道他画工一般,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可我转眼想到他的冷月之貌、温存情态,不免有几分洋洋得意。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周阳,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画的不好不要紧,人我喜欢就成。 这般想着,我不禁执起了笔,亦为他作了幅画。 画上的人侧目而望,嘴角含起浅笑,神态似如温柔春风,玉立于云气袅袅的水榭内,远望湖山,出尘而无垢。 他两眼放光,叹了声:“你画的是我么?是不是美化过度了?” 我转过眼睛看他,不禁笑了:“是啊,好看吧?一点也没有。” 他珍惜地抚摸着画纸,一时有些痴了。 “我是不是该题个字呢?”我心说着,忍不住写了一行小字。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琼枝玉树,简直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形容。 这话实在肉麻,所以我没说出口,字也写得甚小。 “我可要将它好好保存。”他对着画纸吹了许久,等墨迹完全干涸后,小心翼翼将它收到锦盒内。 我一连在他家住了二十多日,开始还活力四射,到后来,睡着的时间都比醒时要长许多。 他也一日日记起许多事,清澈的眼睛里一日日盛满了不同的情绪。夜夜依旧偷偷潜入客房内,常常眼皮湿湿地说:“对不起。” 我便回他:“我也对不起你。欠你许多道歉。” 这天晚上,他照常溜进我的房内,小声问我:“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我实在提不起多大力气:“应该是,总感觉不太对。” 他嗯了一声,安静地向我传气。我轻轻巧巧避开,嘴角荡开细微的笑意:“不必了,到了这个地步,留不住了。” 周阳伏在我胸口,直到东方既白,亦未离开。 我道:“你不走?你娘可要看到了。” “一会再说。”周阳静静地说。 我自觉身体不太舒服,倚在床头沉沉咳嗽了几声,怕他忧心,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周阳眼睫闪动:“我舍不得。” 我笑了笑,道:“别怕。我也会想着你,你安心等我就是。你之前找了我那么久,这次,该换我找你啦。” 见周阳迟迟不走,我催促道:“我们只是暂别,干嘛一副快哭的神情。你快走吧。你娘真得要过来了。” 他眸沉似水,忽然咬了下嘴角,双唇贴了过来,辗转吮咬。 门外咯吱一声响,似是受了不小惊吓:“慎行……你……” 我努力想推开他,假装成是自己逼迫周阳的。但周阳牢牢将我圈住,身影挡住了所有投来的目光,我伸长脖子也展望不到。 不行,不行。他母亲只有周阳一个孩子,知道他是断袖,还不得气疯了?周阳啊,你别做傻事了…… 我小声地反抗:“慎行,你放开我。别这样,你娘会伤心的。” 他听见了,却头也不回地说:“母亲,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我心中恋慕的……是陈……白公子。” 他斩钉截铁道。说完,更用力地吻了上来,情动下咬破了我的嘴唇,登时鲜血迸流,蜿蜒淌下。 周夫人面色纸白,似乎都要吓得晕过去了。也是,这么惊世骇俗的听闻,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谁能不震惊呢。 我唔唔地想挣开,用尽力气也是徒劳。 周阳兀自觉得不够,漠然道:“我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我只喜欢他一个!” 我猛然吸了口气,见他眼中泪珠掉落,心下一震。 他在怕我又忘记一切,身体颤抖得厉害,手指节无力地几近透明。 我顾不得周夫人如何想我们了——我只想握住他,手刚刚伸出去,就一下子穿过了他的肩膀。 他瞳孔一阵收缩,颤声道:“别走——别走!” 我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 我抬头看他,将他的样子一笔笔在心中描摹了千万次,涩声道:“等我,我决不忘你……” 话未说完,神智已经恍惚,周围荡开刺眼的千万道白光,别的什么景色也没有了。 身体似乎在无穷无尽的天地之间来回漂浮,我脑海里不住转过他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少混沌的时间,沧海桑田又桑田沧海过,壮丽的山河一夕倾覆,干枯的土地再次逢春…… 黑暗与白昼交错,万物静止。 终于,天地停止了旋转。 风声飒飒。 秋九月的季节,反常得很,玉京城内竟忽地飘下一场细细碎碎的小雪,缠绵而婉转。 我挑眉,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 我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2 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挤开层层的人群,冲到前面去。 茶楼上的人容貌一如往昔,身影恍若冰雪洗涤,飘然出尘,右手牵着个小童,一低头,恰好看了下来,继而,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陈渊。” “我回来了。” 一片雪花就这样落到了发梢上,打湿了我的额角。 【正文完】 第45章 番外【养儿记】 念儿的大名改了好几次,都不甚合我心意。 第一个大名是周念,周阳起的。 他倒是挺会挑小孩儿,街头随便捡到的弃婴,长了几岁,居然和他眉目颇为想象。 于是坊间盛传他偷偷娶了妻子,且妻子早逝,留下个不足月的小婴儿。金屋藏娇,这种劲爆的留言瞬间传遍了街巷。周阳也不以为然,干脆对外直接宣称有过个名叫阿慧的夫人,又说此生绝不再娶。 那些个贼心不死的媒人一上门,看到念儿,一打问他的名字,顿时作鸟兽散,从此再也没人给他说亲了。 ——那些人一提到“周念”,第一反应都是“周阳为了纪念夫人起的名字”。 是以我拟了个第二个大名,来昭示我的存在,周沉思,周陈思。 不过被他否决了,是这样说的—— “陈渊,你觉得以你家祖传起名本事,念儿的名字能好到哪里去?” 陈渊,沉冤……然后又来个沉思,似乎不太妥。 我苦思冥想,最后让步:“那我不取了,你取一个。” 周阳道:“追思,周追思。” 追思,嗯,倒是个好名字。我一听便道:“不错。” 细想过后,方觉不对劲。追思不就是念儿那小崽子的字吗!周阳居然诓我! 他得意地挑眉:“怎么,反悔?” 我讪讪道:“算了。” 三次改名的结果,就是回到原点。 *** 虽然名字的事得以解决,但我还是有点不爽快—— 这小崽子太粘人了,整天爹爹爹爹不停绕着周阳转,看得我火大。 他见了我虽然不躲了,总是偷偷咬我的手。 我对周阳道:“你养的孩子,一点也不懂我的恩情。” 周阳道:“你对他有什么恩情?” 我理直气壮:“一,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收养他;二,他的名字也是因为我才得到的;三,我近些年也养了他,他都不肯喊我一声父亲。” 周阳皱眉:“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酸气冲天:“我连家里人都搞不定,还怎么证明你是……嗯,我的人。” 周阳道:“那让他喊你娘,或者周夫人?” “不行。”必须、断然、拒绝。 “你不就是我的阿慧夫人吗?”周阳又调侃起来。 我顿时哑巴吃黄连,闭上嘴。这个名字已经十分女气,我可不要再被喊个娘亲。 我道:“他咬我。” 于是周念被罚抄了三遍弟子规。 他乖乖扬起小脸,甜腻腻地说:“父亲。” 嗯,很好。 我心满意足地揽过周阳的肩膀,但见他扬起眉角,眼梢处春风动人,嘴角似是欢喜地弯着:“这才像话。” 第46章 番外【流水意】 思君意不穷,长如流水注。 周阳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非是一个人罢了。 周阳寒星般的眼睛盯着波涛翻滚的大江,思绪就如江水般,生生不息,奔腾汹涌。 船公催促道:“公子,公子,你到底还过去吗?马上要下雨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江水涨潮,谁都不敢用命糊口呢!” 周阳干脆道:“坐。走吧。” 船公拉着一张苦瓜脸,打量这位姿容不凡的年轻男子,暗暗叹了口气:‘这年头,看人不能只看面相。这位青年看着好生一个神仙人物,倨傲孤冷,却是个不要命的神经病,这种快下雨的日子,都敢跨越大江。罢了罢了,拿人钱财,先渡江再说。’ 他用力拨动船桨,鼓起巨大的布帆,船身破开江水,借着那股猛风,倏忽间抵达对岸。 周阳道了谢,问道:“老伯,玉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船公捻着山羊胡子,指着远处的山岭:“还有七八百里,你抓紧时间罢。此地多雨,小心山间泥流和石块。” 周阳点头,转身便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埋怨自己不争气:他不来找你,定然是不喜欢你了。你又何必眼巴巴地贴过去。 到了玉京城,他找到念儿,便一直等着。 他在茶楼里喝完茶,总喜欢凭栏远望,这天也是,不过见到了一个不同的人。 那样熟悉的眉眼,虽然面容大有不同,可五官间飞扬的神采,相似的轮廓,总不会是骗人的吧! 可他还未说话,对方就看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差点激动之下,全身瘫软过去,栏杆都抓不住了,颤抖着手指:“你……” 陈渊三下五除二冲上来,将念儿扯到一旁去,眯起眼睛:“叫你乖乖等我了,你又耍赖。” 其实谁等谁有什么必要呢?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这次彻彻底底抓住了。 周阳狡黠的目光一闪而过,转眼换上微笑的神情,对着对方充满愧疚的脸,无声地笑了。 这个人,会永远记得他的好。 耍赖又怎样,赌赢的人,到底还是我。 *** 周阳有时想起之前的事,犹自佩服自己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心。 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凭一己之力护送陈渊,为谢瑛兄弟二人设下圈套,哪件事,不是疯狂的? 可若不疯,又怎么得到今天的结果呢? 执念痴狂,令天道也抹杀不掉脑海中那个身影的存在,就算再来三千次,也无法改变他一分一毫。 他在黑夜里睁开眼,轻轻把头放在旁边人的肩膀处,眷恋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陈渊一笑:“怎么醒了?” “做了一个梦。”他隐约模糊地说:“梦到一些很绮丽的画面。” 陈渊冷不丁啃咬住他的胸前:“是这样么?” 不久前才被折磨到红肿的部位传来又疼又痒的触感,周阳倒抽一口冷气,猝叫道:“嘶——” 他很快就败下阵来,一阵阵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3 地喘气,暖融融的气息流淌,钻进陈渊的脖颈处,激起了更浓烈的情欲。 “我去拿火烛——” “不要!……”周阳一把拉住他,披散的头发滑下,在窗外黯淡的月光下,依稀看得清眼眸中的水色:“就这样。” 陈渊哦了一声:“这么着急么?” 周阳未曾说话,只是牢牢掰住他的手指,将脸贴了过来,唇齿的温暖一缕缕传来,勾起无限的遐想。虽然看不到神情,但必然是极温情的:“我要你……” “却之不恭。”陈渊拨开碍手碍脚的黑发,凭感觉揉捏着他赤裸胸膛前的两点,不住搓弄,非要使之变得坚硬才肯罢休。 周阳躯体脆弱而敏感,很懂得情欲的滋味,对此并不抗拒,微微抬起前胸,主动送去,胯下炙热的东西已经逐渐得去。他心口一阵一阵狂乱地跳动,砰砰的声音也不知怎地,竟似有回声般起伏不断,在细听,原来是对方的心脏也在加速运转。 陈渊灵活的手指一使劲,悄然滑到他腰际,朝着瘦削的腰窝处重重一戳,周阳登时弓起身子,发出无意识的呢喃,身上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恨不得将自己揉碎了。 只一失神的时间,陈渊的手已经抱着他,重重翻身,将他覆住,低头吻住他的眉心。 周阳浑身轻飘飘地直入九天云端,发烫的指尖自觉攀上陈渊的脊背,含糊之间被陈渊捉住双腿间的阳具,一下子几乎弹跳坐起,那指甲似是有意地划过前端小孔,在最为致命的地方来回抚动,惹得人不断颤栗。他几乎被逼得不住呻吟,脑海里什么也记不得了,强烈的刺激让他的腰部本能随着对方的掌控挣扎挺动,偏偏又让性器亦随之来回捋擦。 陈渊沙着喉咙,低低暗笑,刻意道:“慎行,你感觉如何?” “舒……舒服……啊……”周阳下意识回应着他的索取,眼底水光更盛,一时间波光盈盈,似乎快活地流出了眼泪。 陈渊见时辰差不多了,分开他细长的两条腿,将手指挤入双股间的缝隙内,稍作预备,刺了进去。 他在甬道里缓缓前进,时而探索,引得周阳低叫出声,一阵阵地抖动,忽然按到某个部分,对方似啊地猛然抽搐,经受不住地呻吟,火热地收紧了。 陈渊不断在那处玩弄,周扬果然如他所想,毫无还手之力,情难自禁地发出腻叫,炽热的身体又热几分,肿热的性器骤然射出点点白灼的黏液。 周阳兀自大口大口气喘吁吁,被他得到空隙,抬起腰腿侵袭而入,那硕热滚烫的硬物在已经濡湿的甬道内很轻松地挤入,随即开拓至深处。 插入与抽离的频率是如此之快,周阳感到自己正在经受狂风暴雨般的冲撞,他的声音破碎,带着甜腻过人的调子,几乎让人心魂神摇。 身体最隐蔽的位置,正含着他的性器…… 意识到这点,翩翩正人君子、风光霁月的状元郎几乎羞愤而死。读的圣贤书,可从来没教他做过这种令人羞耻的事……君子之道,哪有这般淫靡的? 他“呜呜”地呜咽,指甲深深陷入陈渊的皮肉里,要和这人合二为一、融入骨血般地紧密相贴,身下相连的程度更深,几乎抵达底部,将整个人彻底填满。 匆乱的呼吸足以让人疯狂,周阳感受着他火热的硬物,在愉悦的欲望中中不知所以地张开唇,回应着他一次次的冲击侵犯。 “喜欢么?” “……喜、喜欢……”周阳话说不完整,又被他一记抽送。 又是一个猛烈的侵犯,周阳这下泣出了声,觉得自己无法容纳更多了:“……慢点……慢点……景明!” 听到这个称呼,陈渊的动作便柔和了许多,间或地,满足自己的需求。 他也愿意让两人都快活,用了最舒服的法子,一遍又一遍地索求,同时亲吻着周阳的鼻眼,在他耳边轻声温语说了些什么。到最后,他重重挺入,终于完全地释放,将那温热的液体都射了进去。 休息了足足片刻,周阳才抬眼,从神魂颠倒中清醒,陈渊轻笑过后,将埋在他后穴内的东西一举抽出又送回,再彻底抽出。红肿不已的穴口处,竟慢慢挤出体内的浊液来,弄脏了床榻。 “啊——!”他轻叫了一声,脸皮烧红起来,随即心想:“幸而未点灯,看不到。” 周阳下意识拉住被子遮住了脸,被陈渊捞到怀中细细亲吻了一边,连耳朵都未放过:“害羞什么,慎行永远是我的慎行,不管哪种模样,我都喜欢。” 他未作声,却轻轻把脸埋进了陈渊的胸口,良久后,带着浓浓未散尽情欲的声音道:“我知道……” 陈渊执起他的手指把玩:“却说一下,你做了个怎样的绮梦?” “嗯……”周阳抬了下头,两人的黑发就此难舍难分地交缠着:“是个桃花绮梦。梦里,那两个人住在谷里。谷中一片片无人打扰的桃花林,神仙般地逍遥,自在极了……” 陈渊听后一笑:“这个梦我也做过。他们的相貌很像我们呢,说不定是我们的前生。” 周阳睫毛一闪:“是么……”他想到梦境里酷似陈渊的人,给另一个人折下桃枝、精心呵护的样子,想来是倍加疼爱喜欢了吧。 思及今世,不禁会心,深深一笑。 他蹭蹭陈渊的胸口,亲吻他的下巴:“所以,这辈子换我先喜欢你。” 两个人默契地齐齐笑出了声。 【番外完】 第47章 【忧愁风雨】 王城宫墙内杨柳青青,宽广的河水仿佛安静的一条丝带,细雨落下,才砸出丝丝涟漪。 无边丝雨绵绵飘落,吹面而来。站在柳树下的年轻男子抬起头,面容上掩盖不住的气度雍容。 这个人生得很年轻好看,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斜斜飞入脑后。他头上简单束着一顶木冠,除此之外更无其他装饰。 他对着这株大概长了有二三十年的柳树怔然出神,似是想到什么,细长的眼中目光流转,轻轻地勾动嘴角,抚摸着柳树不甚粗壮的树干。 忽然有人尖声来报:“陛下——陛下——” 皇帝愕然抬头,想看看是谁不长眼,竟敢私闯禁地大呼小叫,打扰了他的静思。 闯入禁苑的太监却是个生面孔,面如死色,一见到年轻的皇帝,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跪拜:“陛下,陛下,这是宫外刚收到的信。” 皇帝浓密的眉毛不禁飞扬挑起,不怒自威的神情稍许松动。 若非十万火急的密信,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4 谅这些人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扰他。 可现在天下太平,又会有什么事呢? 他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慌不乱,伸手接过信封拆开,只一眼,登时变了脸色,龙威震怒,阴沉沉的眸子里情绪翻滚,心潮顿时汹涌澎湃,竟似一把尖刀抵在肋下,生生剜出血肉筋脉,切碎骨骼。 小太监急忙忙道:“陛下,陛下,陈王他、他……” “他怎么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目眦欲裂地怒吼,少见失态的揪住他的领口,额角泛白的青筋冒出,那双英气的眼睛失却了本来的神色:“这信……” “来、来自京郊外的苍陵山……送来时还盖着火、火印……”小太监情急之下伶俐的口齿竟也结巴起来,哆嗦地不住磕头。 苍陵山……苍陵山……是啊,陈王本来就出身苍陵山,自然也要选择那里埋骨。 “陛下,昔年种柳,甚为感念,然大错铸成,岂是弥补二字可以补偿?吾近日吐血不已,想是旧疾复发,无力回天。望吾身死后,陛下珍重龙体……” “……陈王……绝笔……” 逐渐虚弱无力的墨迹和大片的血迹,足以证明陈王的身体已经濒临死亡,只怕一刻也耽误不得。 皇帝一把揉碎了信笺,却又想到什么,把它放进怀中。他嘴角扯出了个苦涩的弧度,似难过地喃喃:“……绝笔。” 呵,他是真不想见到自己啊。 朕偏偏不让你如愿! *** 小太监惴惴不安地骑着马,晕乎乎地想,皇帝这么着急驱马带着人去苍陵山,是为了写信的人么? 苍陵山道馆外种满了轻轻柳树,轻轻摇曳,在和风细雨中异常婀娜优丽。 皇帝下了马,伸手推门。 “王兄,王兄——” 小太监心中一跳,原来这道馆里住着的,不是道人,而是天子的兄长么? 他年纪不长,入宫又不久,不知道过去那些宫廷流言,人又机灵,这才被王公公当作心腹使唤,便知道此刻便是再有疑问,也不得声张,露出一丝好奇。 年轻的帝王一声声唤着,门却如何也无法推开,像是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在拒绝他。 小太监看了,灵机一动:“陛下,您看需要侍卫们把门……” “不必!”帝王挥袖,面带戚色,悲伤地无法自抑:“他不想见我……” 他将头贴在门上,英俊的侧脸是那样哀愁,一阵猛风吹来,将雨丝尽数打在他脑后,可皇帝不以为然地继续抚摸着门框,似是痴了地轻声唤着那人的称呼。 “哥哥、哥哥……哥哥……” 幼时少有的温馨回忆一幕幕浮现,皇帝心如刀绞,颤抖着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庭内的柳叶忽然被风吹落,送到了墙外,而绵雨更甚,点点滴滴,一击一击敲打着他的心。 你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何止是喜欢你,我爱你…… 我将江山都拱手送给你了,你还不明白么!我……我…… 你杀我好友,骗我真心,毁我一切……叫我如何再信你!从此之后,你我一刀两断,互不相干! 臣自请退隐,从此不再问世。 是啊,那个人……自己毁了他啊,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又怎么肯见他呢?! 那片柳叶就这样悠悠落下,簌簌声动,雷鸣声大作,噼啪在晴空里落下一道惊天霹雳! “嘎——” 门开了。 皇帝第一个奔到床前,踉跄地落下眼泪,用尽毕生力气拉住榻上人细瘦的一把腕子:“哥哥、哥哥!我……” 陈王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小太监忍不住抬起眼角,偷偷多看了几眼。 陈王的眉眼与陛下依稀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兄弟,一袭白衣,风神洒落,浅眉薄唇,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即便是死后,也是如斯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忽地在一片死寂中,传来低低断续的呜咽声。小太监吓了一跳,忙从分神中回来,却听着声音,像是从榻前传来的。 是陛下在哭么? 陛下和陈王……原来手足情深。 陈王的枕头旁放着一枝新鲜的柳枝,应当是刚折下来的,上面带着露水,还有一丝丝的血色。 想来是病重之际吐了血,血液喷到绿叶上,竟来不及擦拂。 皇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的脸,抱着对方干枯的身子,指尖捏到发白,气急败坏地低声说:“哥哥,我、我不许你死!你快说话啊……” 他连“朕”都忘了用,放下天威,就和寻常人家没有不同,眼中不断淌出泪水,心,好像有一团烈焰在燃烧,将本就干枯的荒地一遍又一遍地放在那堆烈焰上焚烤,霹雳啪啦炸开一个个荒芜的创痕。 那个人是这么安详地合着眼,穿着他爱的鲛袍…… 皇帝张开手心,将它放在哥哥的脸庞上,陈王的睫毛生得又密又长,浅浅盖下,扎痒了他的掌心。 “哥哥……” 那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应了,唯有枕边一枝杨柳,像是昭示甚么。 皇帝的脸色时白时情,到最后狰狞地大吼:“你既然到死都不肯见我,为什么、为什么又……” 他到死都恨着他,可为什么偏偏将柳枝放在床头最亲近之处呢? 皇帝恍惚记起了多年前的宫宴。他的兄长携着他偷偷溜到王城的一处花苑。两人拐了许久才走到幽静的尽头,烟花热烈地从远处升空绽裂,照亮了小小孩童的侧脸。 他说:“这里赏烟花无人打扰,很安静。” “哥哥喜欢安静的地方吗?” 还未作答,童声又传来:“哥哥,这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折了两根树枝,将其中一个塞进他手中:“这是柳树,极易成活,人们通常折柳寄情。你也插一枝试试,说不定无心反能成活……” “折柳寄情……”皇帝怔怔望着榻侧那段柔嫩的柳枝。 这么多年了,本以为早该忘却的……原来不是从未记起,而是刻骨铭心,不敢提到。 “放过我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 陈王的话依稀可闻。 胸口的那团烈火似有在燃烧,将整个人烧得几乎粉碎,痛得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紧紧搂住陈王冰冷的身体,在心底大声重复:“不!不放!” 他猛然抓起了那段柳枝,裹起哥哥的身体,亲自抱着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玉京秋 作者:白首到老 分卷阅读45 他回到了皇城。 风雨兼程,一路杨柳青青连绵成片,浅草没过马蹄,乱花在忧愁风雨里被砸落无数飞红残瓣。 这路队伍走得很慢,皇帝也不着急,生怕惊扰了哥哥。 他闭着眼,想起禁苑内的那两株哥哥和自己亲手种的柳树,心口被柔软锋利的弯刀一次次戳中。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从今而后,孤家寡人,再无一人牵动他的神魂。 他会是青史留名的一代帝王,会是国朝开疆扩土的明君,会是万民朝拜、民心所向的贤主;只是就算寻遍黄泉碧落,再也没有那个人的陪伴。 皇帝低下英气的脸孔,低低地落下泪了。 只是这次泪水和打在脸上的雨水,所幸无人看到,不至于损了帝王该有的威容。 【忧愁风雨·end】 分卷阅读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