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至似终》 一:我在远方惦记,你不必知道 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寒冷。又是一场无端的雨夹雪,不那么纯粹的雪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就变成了水滴。街头行人纷纷两两,无一例外的尽量把下巴缩进围巾里,寒风刺骨,毫不留情。 “嗡嗡~嗡嗡~。”路顺不情愿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机贴到耳朵的一瞬间,冰冷的温度不由得让人哆嗦一下。 “喂,妈妈,我在外边买饺子。”路顺推开便利店的门,店内响起了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 “乖乖,吃什么饺子呀,爸爸妈妈回来啦,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啦!爸爸可想死我们宝贝了……”路正看到已接通急忙凑近手机跟他的宝贝女儿讲讲话,房桐宠溺地拍了拍路正,“好啦,让我跟宝贝讲两句!” “啊~你们回来啦!”路顺抑制住音量,高兴地直蹦跳,脸上止不住地笑意,“你们什么回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到家呀?你们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哇!” “我们刚刚落地的宝宝,你不要吃饺子啦,我们半个小时就到家啦。你哥也和我们一起回来啦,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好不好?”路正给房桐披上大衣,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该上车了。“宝贝妈妈先不说啦,你快回家吧,我们马上就到家啦。么么拜拜宝贝。” 路顺说了句:么么,开心地挂了电话。她看着冰柜里的玉米猪肉馅的速冻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结了账。 北方的暖气开得很足,屋内穿件t恤就足够。路顺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挂上衣架,将饺子塞进冰箱的冷冻层。冰箱门上贴着她和房式铭的合照,路顺摁着照片上房式铭的脸,装作凶狠地说“你终于回来啦。”那是房式铭出国前他们的最后一张合照。左边是脸上满是奶油张牙舞爪地路顺,右边是笑得没心没肺地房式铭。 房式铭是在社会强烈关注下出生的,父亲房益二十二岁在奥运会上拿了世界游泳冠军,母亲是著名摄影师,大自然在她的相机下,煦煦生辉,令人震撼。 房式铭出生后两年,林维维遵循天性的热爱,又踏上了探索自然的路程。但房式铭父亲的明星效益过于强大,社会上出现了一些批判林维维的声音,“做母亲了还出去游山玩水”“没有一点责任心,不是贤妻良母”“扔个孩子给谁管”……,社会上的声音让林维维精神压抑,在一次攀岩时精神不集中,掉下悬崖。 那年,房益正式从国家游泳队退役,逐渐淡出人们视野。世人皆以为他做了一个好父亲,只有家人才知道房益把房式铭交给自己的妹妹,自己却不见了踪影。 自有记忆开始,房式铭就一直在路顺身边,他就像她的亲哥哥。他们相爱相杀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房式铭十九岁那年,成绩全优考上了新加坡国立大学。那几个月,房益露面的次数比之前的十五年都多。只记得,得知房式铭要走的那段时间,路顺每天都不开心,即使房式铭承诺每个月都会和她联系,但是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房式铭的陪伴,想象不到是多无聊的生活。终于在路顺十五岁生日的第二天,房式铭离开了。 路顺看了眼窗外,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路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灯笼,一副合家欢乐,年味正足的景象。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家人,路顺幸福地笑了,抽出一包速溶咖啡,关上了冰箱门。 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吓得路顺一抖,热水猝不及防地浇在路顺地手背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刺到神经,咖啡杯瞬间掉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碎了一地,玻璃向四周喷溅。敲门声突然急促了起来,路顺慌乱之余转头先去开了门。 “顺顺你没事吧?”房式铭从头到脚扫视着路顺,又转了一圈看了看背后,在确定路顺没受什么伤之后一把抱住路顺,下巴抵在路顺的头上,轻声道:“小屁孩长大了呀……” 路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搂在怀里,甚至还没看清房式铭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气味,确定是房式铭的香水掺杂着低温的味道,激动地抱紧了房式铭,“哥,你终于回来啦!”还没说完,激动、开心、委屈、难过、思念各种情绪交融在一起,冲进胸口,眼泪止不住地冲出泪腺,抱着房式铭嚎啕大哭起来。 房式铭温柔地来回抚摸着路顺的头发,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这次哥哥不走啦,哥哥不在这么久,顺顺受委屈啦,以后哥哥就像以前一样一直在顺顺身边好不好。” 言语之间,满是宠溺和心疼。 人一旦有了庇护就会变得肆无忌惮,房式铭温柔低沉的声音就像是路顺的情绪发泄许可证,路顺不受控制的哭得更大声“我刚才冲咖啡的时候把被子摔碎啦,都是因为你突然敲门吓到我啦,还敲的那么大声!呜呜呜呜……” “烫到了没?”房式铭托起路顺的两只手,发现路顺的右手背红肿了一片。伸手把手心覆上红肿的手背,满脸心疼地看着路顺,“痛不痛?” 路顺早就哭花了脸,白皙的脸颊上满是泪水,眼眶红红的,我见犹怜的样子惹得房式铭又心疼又想笑。房式铭擦去路顺脸上的泪珠,软嫩的婴儿肥禁不住让人捏了一把。 房式铭打开冰箱,冷冻层只有一袋速冻饺子,拿出来敷在路顺的手上。 “敷好,我去收拾碎杯子。”房式铭脱掉外套,把针织衫的袖口向上翻转一圈,走向那一地狼藉。 直到现在,路顺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她的哥哥。房式铭蹲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捡起地上的杯子碎片放在手心里。他好像长高了,好像也壮了一些,路顺心想。她看着暖光灯下房式铭的脸,精致的五官像是被渡了金,眉骨突出,眼眶深邃,线条硬朗。他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只不过更加成熟了。 房式铭效率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又干净如初。 “让我看看,好些了没。”房式铭擦净了手,拖住路顺的右手,拿起那袋不怎么冰的速冻饺子。“嗯,没刚才那么肿了,等会出去买些烫伤药,这几天可别乱动了。” 路顺撅着小嘴,缓缓吐出一句“知道惹。” 房式铭轻笑,揉了揉路顺的头,“乖啦,快去洗个脸,然后去吃饭。等会儿让你爸妈看见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路顺听话地点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 房式铭把速冻饺子重新塞进冰箱里,他记得以前他和顺顺在一起,顺顺最爱吃猪肉香菇馅地饺子,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顺顺还是对它情有独钟。不变地还有顺顺地样子,一样地短发,精致地小脸,同样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爱撒娇,撅嘴的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惹人怜。 火锅店包间内,火锅的热气飘在屋顶上四处散来,整个屋子都是火锅麻辣的香味儿。 “只不过才一个月没见,宝宝你怎么就长了这么多肉呢?”路正夹起一块羊肉涮进麻酱,半开玩笑地对女儿说。 路顺不可置信地看着路正,又摸了一把自己肚子上要凸出来的肉肉,嘴硬着:“我才没有胖呢,这是太想哥哥了,对哥哥的思念装不下了,都嘭起来了。” 路正哈哈大笑起来,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软硬不吃,唯独吃他女儿这一套。“那你只想你哥哥,都不想爸爸妈妈吗?”说着,把鲜嫩的羊肉放进了嘴里。 路正不管多忙,每个月都会空出五天回国陪他的宝贝女儿,女儿开心他就开心,女儿难过他就想尽办法让女儿开心。房桐总是在别人面前调侃他是典型的女儿奴,路正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十分骄傲【我女儿就是我最大的宝贝儿,我们家顺顺又可爱又聪明的,我还不能宠宠我的宝贝啦!】 路顺果然又撒娇起来:“不是啦~” 房桐一边给女儿夹着肉,一边说:“好啦,我们这次回来陪你过完年就走啦。但是你哥哥就留在国内不走啦,你们是住在你的那个小复式还是去近郊的别墅住就看你们自己商量啦。乖乖快吃。” 路顺拽了拽旁边房式铭的衣角,“哥,我们就在我那挤挤吧,虽然小,但是也有两张床,近郊那太冷清了,干什么事情多不方便呀。” “好,都听顺顺的。”房式铭拍了拍路顺的手,宠溺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几声闷响,窗外的烟花带着火星冲上云霄,花炮升腾五彩斑斓,数不尽的烟花在黑夜中绽放,照亮了这座城。 电视上如期而至的春晚响起主持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阳刚又幸福。 窗外的烟花声音过于强烈,以至于传到路顺耳朵里的声音只有“合家欢乐,国泰民安……” 深圳的冬天不像北方,即使深冬也没有刺骨的温度。深夜,行人稀疏,这个时间,大多一家人相聚家中,安稳跨年。 【分手吧,渣男】 这是曹余新年收到的第一条信息。他摇摇头,“啧啧,可惜了,这妞儿还听漂亮的。”说着删除了好友。接着打开另一条对话框,输入【晚安,宝贝】 木许白凑近了脑袋,手中的酒杯碰过曹余的杯口,“怎么,好兄弟,又单身了?” “小爷永远单身!”曹余随意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举杯饮尽。 “新年快乐白白!你表姐真真真漂亮!”曹余指着电视上主持春晚的吕仁羕,其眼睛细长,脖颈纤细,身段凹凸有致,乌黑的长发看似不经意搭在肩头,媚而不妖。 木许白咽下喉咙中的烈酒,慢条斯理道:“把你那肮脏的想法从脑子里抹掉,想都别想打我姐的主意。” 曹余纵身一跃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叉搭在木许白的大腿上;伸手将额前金色的长发梳在脑后,歪头看向把玩着酒杯的木许白。 “白白,如果有机会,我想去看看四季分明的北方,深圳这犹犹豫豫,一成不变的气候真让我厌倦。我跟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南方转呀转。咱们什么时候能去北方住两年?” “你这个姿势很基。”木许白指了指曹余搭在自己腿上裸露出的脚踝。 自从新加坡回国以后,一直忙着做广州及台湾的楼盘设计项目,各种棘手的工程也是最近才刚刚完工的。木许白放下手中的酒杯,想着确实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准备一下,把你这边没解决的人和事都处理干净。”木许白拿起曹余的手机,顺利解锁。“三天后,去北京。”一波操作后,曹余的手机被重新扔在了沙发上。 木许白在曹余懵圈的眼神中起身向房间走去。 “三天?我的酒吧怎么办,我的妹妹们三天可处理不完啊!喂,白白!”手机响起“叮~”的提示音。曹余抓起手机扫了一眼。咬牙切齿地冲木许白的背影吼道:“木许白!你又用我的钱买头等舱!我不赚钱的好不好!烦死了!” 回应他的是迫切且用力的关门声。 曹余躺在沙发上胡乱地蹬着腿,向空气挥打着拳头,小声的咒骂着:“木许白个大混蛋,烦人,又花我钱,又要少给妹妹买一个包,烦人!自己没有女人还不让我有妹妹!” 北京的雪花持续到了凌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路正和房桐回了边郊别墅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临别还不忘嘱咐路顺少吃一点,别变小猪崽了。路顺还想反驳,却被房式铭嗤笑着拦了下来。 “哥,难道你也嫌弃我胖了?我真的胖了?”路顺搂着房式铭的胳膊,抬头看着他,急切的想从房式铭那得到些许安慰。 “没有胖,顺顺怎么会胖呢,顺顺是哥哥心里最最最可爱漂亮的。”房式铭看着靠在肩膀上的妹妹,心中百感交集。 “我就知道……”路顺小声嘟囔着。 “嘟嘟~”房式铭的手机在桌子上急促的震动,他轻柔了路顺的头,轻声道:“顺顺,先去泡个澡吧,休息休息。我接个电话。” 路顺识趣地点点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房式铭伸手拿起震动的手机,扫见了屏幕上的备注,深呼一口气,犹豫着接通了电话。双方都没有讲话,沉默了许久。房式铭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已经回国了,可能再也不会回去了,合同到期,我们就这样吧。安好。”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讲话,甚至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半响,“好。”淡然且无奈。 房式铭呆怔,他不知道这个没有道别的离别还有没有机会。这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没有把握的事情。无力感瞬间包围了房式铭,他跌坐在沙发上握紧了手机,情绪使然,眼部神经用力地不让眼泪留下来,无声抽泣。 路顺躺在温热地浴缸里,享受着冬天的沐浴,不停地把玩着飘落在身上的泡泡。手机里一直传来杯子碰撞和杂乱的人声,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有节奏的背景音乐。 路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捏起手机的一角,提着靠近嘴边,说着:“夏夏,苏自夏?还在吗?可以听到我讲话吗?” 又是一阵杯子相互碰撞的声音掺杂着起哄的人声。“顺儿,我在呢,听得到,刚才和几个不服的小崽子和了几杯,一群废柴。怎么的,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你哥回来了?恭喜你呀,宠爱回归,久等了。别担心呀,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呢。”苏自夏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端着酒杯。细腻的脸颊上泛着微红。 路顺苏不上手机进不进水了,握住手机放在耳边,大声呵斥道:“苏自夏你别喝了!赶紧从酒吧往你家爬!又是哪个男朋友,那个李楠还是那个张什么鑫?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嗷!换新的了,他叫吴智,你记一下哈。我马上就回家了,过两天有时间我就约你,别担心哈,马上,马上就往家爬!好了,我先挂了哈。”苏自夏摁下挂断键,把手机塞进牛仔裤侧兜内,随意地盘起落在肩上的秀发,一把捞起沙发上的外套。 身边的吴智见她起身要走,伸手搭在苏自夏的细腰上,从背后低头凑近苏自夏,在她耳边挑逗道:“夏夏你要走?我送你,我家?” 苏自夏毫不留情地打掉腰上地手,怒骂道:“离他妈老娘远点,你就一酒友,再想这回事儿,就他妈分手!”说罢,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吴智眼见到手的提款机要没,慌了神,匆忙地追了出去。边追边冲着苏自夏的后背道歉,把必胜所学的精华都用在了这几句道歉上。 苏自夏听的不耐烦,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闭嘴吧,我知道你他妈也不是故意的。” 吴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看着粉色的雷克萨斯消失在视线里,才敢把卡在嗓子里的脏字一个一个字地骂出来。 路顺擦干了身子,穿上粉蓝色蕾丝边的睡裙,想到去年和苏自夏相遇的场景,那是美术培训开始前一天,路顺在学校内的画材店买桶装颜料,结账的时候被猥琐男搭讪,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满头的发胶味道,整个人瘦弱得像竹竿,个子有点高,自认为很帅的样子,他开口对路顺说:“呦,妹妹喜欢这个尺寸的呀?啧。”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着。路顺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还没来得及张嘴骂他,苏自夏的脚就已经精准地踢在了猥琐男的肚子上。 那天苏自夏骂了很多,但路顺却只记得伴随着倒地声的那一句【去你妈的,狗日的】。后来听说猥琐男胯骨断裂,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了。 路顺和苏自夏熟络之后,路顺问苏自夏那天为什么出脚帮她,苏自夏说【看你长得可可爱爱又傻乎乎的,他又说那种屁话就很想替你踹他】。 路顺擦干手机,给苏自夏发了条短信:【回家了吗?】 路顺是不担心的,因为她知道,苏自夏平时虽然吊儿郎当,脾气暴躁又爱玩,但是做事情比谁都有原则,知分寸识大体。 【到家了顺儿,放心。】秒回。 路顺呼了一口气,随便抓了一条毛巾揉擦起滴着水的头发,走出了浴室。出门就看到卧在沙发上的房式铭。路顺冲过去,看着房式铭泛红的眼眶担心道;“哥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房式铭抬眼,满是落寞。“没事呀,可能是睡眠不够吧。”话语间是想掩饰过去的意思。 路顺是知事故的,房式铭不想说的事情,便不再追问了。 房式铭知道路顺的懂事,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心照不宣。他拿过路顺手中的毛巾,将路顺湿漉漉的头发理顺了一些,拉着路顺坐在了梳妆台前,镀着黑漆的红木梳妆台散发出低沉又醇厚棉柔的香气。 房式铭耐心地解开吹风机缠绕在一起的线。插上电源,打开开关,用手心先试了一下吹出风的温度,觉得差不多,才慢慢的吹向路顺的头发。 路顺看着镜子中的哥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菱角分明的脸型,深邃的五官像极了她那没见过几次却让人印象深刻的舅舅。 “哥,你在新加坡这几年,有没有谈恋爱呀?”路顺期待地看着镜子中的房式铭。 房式铭轻笑,眼睛里却存着失落,但还是语气轻松地说笑道:“当然有啦,有好多女孩子喜欢我呢,有漂亮的,有聪明的,有可爱的,还有各种各样美好的女孩子。” “真的呀?那你怎么没有给我带回来一个嫂子呢?”路顺有一些失望。 “哈哈~逗你的,顺顺,哥哥一直都很忙,哪里有时间谈恋爱呀。” “也对嗷,如果你真的谈恋爱了,那你回国又不回去了,她岂不是会很伤心。”路顺若有所思瞟了房式铭一眼。果然,房式铭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顺顺,分别是人生常态,可陪伴不是。”房式铭对上镜子中路顺的眼神,认真地说道。“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一开始就不该发生。”是对路顺说,也是对自己说。 夜色渐深,顶空无月,雪未落地,化雨归风。 二:躲不过皆是缘 曹余刚落地就感受到了北京的寒风刺骨,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衬衫和木许白身上的过膝皮草,想给三个小时之前的自己几个超大的耳光。 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北京也不会冷到哪去,只在行李中塞了几件薄夹克。同时嘲笑木许白带的衣服厚重,根本用不到的。 “你出门不看城市温度的吗?”木许白嘴上说着,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递给了曹余。 曹余一边说着不食嗟来之食,一边将围巾一圈圈地围在脖子上。 曹余急着拿到自己的行李在机场里找不到路横冲直撞,木许白走在后边实在忍不了了,皱眉说着:“你连指示牌都不会看吗?”抓住曹余的围巾大步向正确的方向走去。两个人的现状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穿着昂贵的皮草的帅哥生气的牵着另一个气鼓鼓的穿着单薄的衬衫的金色长发帅哥大步流星。因为颜值过于突出,引来了路过许多的女生频频回头。 有的女孩子想上来要联系方式,统统被木许白冷漠的【走开】拒绝。曹余看到路过的漂亮女孩儿,还不忘抛几个媚眼,让人意乱情迷的桃花眼不知道勾过多少人的心。木许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不过拽围巾得手更用力了。 刚到酒店,曹余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子,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委屈地嘟囔:“北京这什么鬼天气哇,北方也太可怕了吧,这是要把小爷送走!” “呵,你看妹妹们的时候,我也没看出来你有多不喜欢北京。”木许白轻靠在卡利亚沙发上,皮草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散发出清淡的木调香水味。他轻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缓缓吐出几个烟圈,瞬间感觉安全感十足。 “啊!北京的妹妹是真的好看,咱们能不能多待一阵呀白白?阿~阿嚏!完啦白白,我要感冒了!咱们去买衣服吧!阿嚏~”曹余闷在被子里缩着下巴,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波斯猫。 木许白摁灭了手中的香烟,随手扔进水晶烟灰缸里,起身披上皮草,惜字如金:“走。” “哎!白白,等~” 曹余经过一番摸爬滚打后终于下了床,呲牙对着木许白笑了,“走白白。” 木许白插兜看着曹余跌跌撞撞的动作,心里忍不住狂笑,表面却依旧高冷着:“怎么,北京把你脑子冻坏掉了?”说完,把自己身上的皮草甩给了曹余,自己拿了一件行李箱里仅一件的薄外套。 “白白我可真是太感动了,你竟然把我们两个仅有的一件厚衣服给我。”曹余迅速地穿上皮草,生怕木许白后悔。鼻子贴着衣服用力地吸了口气,故作夸张道:“真香啊白白,你真好闻。”随机又爬到床上拿起木许白在机场给他的围巾,递给木许白,“给白白,好好戴着,可别生病了。”说罢,风一样的跑出了房间。 木许白面无表情地戴上了围巾,咬牙切齿道:“狗崽子……” 路顺和苏自夏人手一杯星巴克热拿铁,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商场内晃悠。冷风时不时地钻进衣服里,路顺缩着脖子,下半张脸埋进巴宝莉围巾里,只露出清澈明动的大眼睛。苏自夏伸手插进路顺羽绒服的口袋里,感叹一句:“果然还是熊的身体更暖和。” 路顺穿着一件宽松长款白色羽绒服,蓬蓬松松的,远处看起来确实是像一只小熊。 “你别调侃我了,这鬼天气,透心凉啊。”路顺用胳膊肘轻撞苏自夏的腰,“我这一件衣服的宽度,顶你两个腰了。” 苏自夏身着卡其色收腰大衣,衬托出其曼妙的身材。黑色长卷发有意无意散落在后背上,妆容虽淡但胜在精致,芭比娇唇,勾人欲火。 “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你都单了十八年了,顺儿。”苏自夏催促道。 “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的。”路顺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特别喜欢的人,更别说心动什么的了。” “谈恋爱又不一定非要心动,多谈几个才知道哪个适合你嘛。”苏自夏劝说着。 路顺坚持着自己的恋爱观,不心动不恋爱。深知再说下去必是一场争辩赛,立刻转移了话题。 “苏老太太最近好不好,心情还是不好?”路顺低头饮了一口咖啡,抬头对着空气哈了一口热气。 “老太太还那样呀,我爸妈死了以后我可就没见过老太太心情好过,好在身体健康,公司那些个破事现在还用不到我插手。”苏自夏的眼睛突然变得柔情了起来,“老太太对我还是很好的,她同意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你看你哥,他的人生就是被定义好的,属于他的,只有他的身体。” 路顺五味杂陈,她见过苏自夏画画时眼睛里的快乐和满足,也见过房式铭去读新加坡国立大学商业时拼尽一切却毫无意义的反抗。 “好啦,顺儿,你们家,确实需要他。开心一点,我们拥有的多了,就是要为之放弃一些东西。走啦走啦,去买你最喜欢的黑森林。”苏自夏挎起路顺的胳膊,咧嘴笑着。 木许白走进蛋糕坊,让店员打包了一块提拉米苏。突如其来的温差使眼睛泛起一层白雾,木许白摘下眼睛,露出清冷的眸子,静如湖水没有感情。打包的店员不经意抬头看到忍不住盯了好一会儿。 “先生,您的蛋糕好了。” 木许白接过蛋糕,递给哀嚎不断的曹余。曹余开心得猛地转身,准确地撞上了谈论吃几块黑森林的路顺。路顺只感觉右肩膀一沉,左手中的咖啡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木许白的胸膛上,白色的针织衫瞬间浸了一大片咖啡渍,苏自夏的胳膊不知道被谁挥起的手拍了起来,右手里的咖啡液溅在了路顺的腰间。 一时间,空气寂静。 “你怎么这么莽?长得娘们兮兮的,力气倒不小。”苏自夏皱着眉头对欲哭无泪的曹余说道。 木许白因为近视的缘故,眯着眼睛打量着手足无措的路顺,白白嫩嫩的,小小的,眼睛蛮亮的。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姑娘。木许白这样想着。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你这么凶干嘛,大不了,我蛋糕赔给你好了!而且,你们的咖啡还泼在我兄弟的衣服上了呀。”曹余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他可没想到这个北方女孩这么凶。 苏自夏还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路顺拦了下来。路顺小声说着:“算了算了,我们也把咖啡泼在人家身上了嘛,算了算了,我们再纠缠就没道理了。走吧走吧。” 路顺捡起地上的两个咖啡杯,扔进垃圾桶里。走到木许白身边,递给他一包纸巾,身高的压制和冷漠的气息让路顺不寒而栗。路顺看了看眼前男人衣服上的咖啡渍,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这。也算扯平了吧。” 木许白不理解这个小姑娘奇怪的逻辑思维,只是觉得可爱。扯动了下嘴角,嗯了一声。 路顺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然后付了一块原味提拉米苏的钱,对店员抱歉地说:“这个蛋糕你收下吧,地上的咖啡液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店员有些受宠若惊,她见过很多各种豪横无礼的客气,唯独没见过这般。 “小姐您太客气了。”店员推拖着。 “没关系的,问题在我们。”说罢便拉着苏自夏往外走,苏自夏气不过临走还给了曹余一个白眼。 木许白拍了拍受委屈的曹余,“走啦,买衣服。” 两人走到门口,木许白又想起什么,回头又买了两块黑森林,其中一块送给店员,学着路顺的语气说:“给你添麻烦了。” 曹余站在门口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木许白跟什么人道过歉。 “你什么情况?”曹余不可置信地看着木许白的脸。 木许白想了一下说:“突然发现,对别人感到抱歉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自夏看着路顺身上咖啡渍尴尬的位置,“你这个渍就像你……你尿屎了。这个颜色,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 “啊?”路顺用纸巾用力地擦拭着,却一点变淡的迹象都没有。“完蛋了,只能拿去干洗了。” “哎呀,再去买一件吧。”苏自夏看着路顺愁眉苦脸的样子,提出了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建议。 路顺一听直摇头,“苏大小姐,您过得实在是太奢侈了,怪不得那些个男的一个个都在等你分手。咱们还是回去换一件衣服再出来吃饭吧,好吗夏夏?” “好吧好吧!路家蜜宝!”苏自夏摆摆手,无可奈何。 等路顺换好衣服再把羽绒服送到干洗店天色已经落暮,街上车辆变多了起来。 “这是晚高峰了,顺儿,最烦这种周围都是鸣笛声儿了。”苏自夏说完,重重地拍着方向盘上的喇叭。 路顺对苏自夏这种莫名其妙的暴躁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地剥开一块大白兔软糖塞进苏自夏地嘴里。 绿灯亮起,苏自夏猛地踩下了油门,粉色的雷克萨斯风驰电闪。 “苏自夏!”路顺大声吼了一声,苏自夏这才将速度慢了下来。 “哎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苏自夏刚想劝说一下路顺,【咚】的一声,天昏地暗。急促又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重物磕碰的声音,令人发怵。 一切安静下来,路顺努力地睁开眼睛,头痛难忍,意识到自己的头磕在了副驾驶储物箱上,感觉到额头痛得有些发胀,一股热流顺着额头向下流,路顺伸手擦去,却摸了一手的血液。 “顺儿,你还活着吗?”苏自夏艰难地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看到路顺的额头,惊叫起来:“顺儿,你出血了!” “没事儿,我还活着。”路顺明显气虚地吐出几个字,说罢,便晕了过去。 路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房间里是白炽灯冷漠的光,弥漫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冲进鼻子里,竟还让人有些安心。 苏自夏坐在病床前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见路顺醒了,抱住路顺哇哇大哭:“顺儿,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要是出什么事儿,我就去寺庙当尼姑!我听你的话,以后开车一定能开多慢就多慢。呜呜呜呜~~你哥等会儿来了一定会做掉我的……“ 路顺安抚着苏自夏的头发,安慰着:“不会的,这不是你的错夏夏,以后……” “是我们的。”木许白靠在墙边打断了路顺。 路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在蛋糕店被自己泼咖啡的那两个男人,那个金色头发的直挺地靠着在墙上,低着头满脸愧疚,时不时偷偷地瞟一眼病床上的路顺。另一个,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双手插兜,他是换了衣服的,黑色的高领毛衣凸显他的宽厚的肩膀。 曹余看着路顺不知所以的表情,脱口而出:“是我让司机开快点的,因为我太饿了,着急吃饭,就是没想到,你们突然减速,然后就,就撞上了。让你受了伤,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对不起。” 曹余看着路顺被纱布一层层包裹住的额头,心疼不已。这么可爱的妹妹可千万不能留下伤疤。想到这个妹妹额头上出现伤疤的样子,曹余在心里直摇头,实在于心不忍,心里有了主意。“妹妹,如果你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是留疤的话,你别担心,白白会照苏你下半辈子的,我这个兄弟没谈过恋爱,虽然看着冷,但是人不坏,还有……” “闭嘴。”木许白在旁边听到自己突然被卖觉得不爽,冷漠打断他的话。 路顺倒是被曹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侧眼又看到散发着寒气的木许白,不敢让自己笑出来,于是只能抿着嘴偷偷抽笑。 房式铭接到电话以后疯了一样地冲进医院,眼看电梯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转身进了消防通道,火急火燎地奔向1204病房。零下的气温冻得人脸疼,房式铭的额头上竟泛着汗珠。 “顺顺,还好吗?”房式铭气喘吁吁的推开房门,路顺裹着纱布的样子猝不及防地扎进房式铭的心里,心疼得眼泪要掉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路顺的头,又猛地缩回;用力地搓热手心,确认手掌温热以后轻轻地捧住路顺的脸,满是关心道:“怎么样,还认识哥哥吗?感觉还痛吗?医生怎么讲?” “没事啦哥,我已经不疼啦。你别这么难过。”路顺看着房式铭眉头紧锁的样子,抬手抹去了他眼角不自知的眼泪。 “医生说是中度脑震荡,问题不大,住两天院观察一下没有问题就可以了,住院费我们缴清了。”木许白平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还有,房式铭,好久不见。” 房式铭迅速地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转身轻笑。果然。 “怎么,不过是终止合作你就把我妹撞了?”房式铭走到木许白跟前,半开玩笑地说着,握住了木许白早就伸出的手。“木头,好久不见。” “你也是,鱼头。”说着,房式铭在曹余的胸口轻敲了一把。“你们怎么来北京了?” 曹余认真地说:“来看雪,你信吗。” 路顺和苏自夏看着会心一笑的三个人,陷入迷茫。 日落十分,城市归夜。热闹的病房和医院难以相融。 路顺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三个人,对为自己喝粥的苏自夏说:“还好病房是单间,不然一定会被投诉的。” 苏自夏长叹一口气:“孽缘啊~” 房式铭帅得各有各的特点,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也算是不错的景色了。 “还好顺顺没什么大事儿,要不然,你们俩注定无子无孙。”房式铭把玩着手里的fox折叠军刀,装作凶狠地说道。 曹余最见不得这些利器,身体尽量向后缩,结巴着:“把……把你在新加坡防身那一套收起来好不好嘛,都回国了就……就不要玩这个了呀。” 房式铭略带鄙夷瞟了一眼曹余:“就你这个胆子,到底是怎么把酒吧开那么大的。”说罢收起了刀子。 “我倒是觉得你妹妹挺不错的,教的很好。在新加坡就一直听你说起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白疼。”木许白端起茶杯细抿一口,“只是长得圆圆的,像一只小熊崽,还怪可爱的。”木许白抬眼看到靠在床上动弹不得还被粥烫到舌头直哈气的路顺,忍俊不禁,满脑子都是初见路顺时,路顺套在白色羽绒服里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的样子。 房式铭听到这话又难受起来,“顺顺从小到大在我手心里护着,自小没有碰到摔倒过,这么多年,我都没让她受过委屈。怎么碰上你,就磕了头了。”说着又要掉眼泪。 “别哭!你怎么回事,你在外边做生意的时候,只有你让别人哭的份,别人哪让你皱过眉头。”木许白最见不得别人哭,头顶发麻。 “你当然不懂,你又没有需要你护着的人。顺顺从出生我就和她在一起,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那声‘哥哥’在我心里酥了好多年。我对顺顺的感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更何况你没心。”房式铭只要说起路顺,语气里都充斥着温柔。 木许白没有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喝粥都被呛到的路顺。 曹余不紧不慢优雅地尝了一口他觊觎许久地提拉米苏,对一切充耳不闻。绵密的奶油在口腔里化开,甜而不腻,幸福感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曹余迫不及待地想跟别人分享他的幸福,他心知身边的两个人对甜食不感冒,又不敢和苏自夏讲话,选择了看起来最好讲话的路顺。 “小顺,你要不要吃提拉米苏?好好吃!”他两眼放光,期待着路顺的回答。 路顺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哇鱼哥,其实我更喜欢吃黑森林。” 曹余有些失落,木许白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盒黑森林,放在桌子上,推给曹余。 “小顺,有了!”曹余眼里的光又亮起来,拿起来蛋糕开心地小跑着送到路顺手上。 木许白躲开路顺惊讶的目光,试图解释道:“听别人说好吃,想买来尝尝的。送你,当赔礼了。” 房式铭和曹余同时面露惊色。房式铭胳膊担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试图缩小和木许白的距离。惊恐并小声地说:“你什么情况,你不是甜食过敏吗?”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惊呼一声,压低声线:“你不会是看上顺顺了吧!你个禽兽,你单身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行呢。不行不行,你配不上顺顺,想都别想!” 木许白舌头舔了一遭后槽牙,压制住想和房式铭敲桌子的情绪,“我真想找一个暗杀智障的组织。大哥你清醒一下好吧,我都三十了,你家顺顺才十八,我可不是曹余,我没那么禽兽。还有,你才不行呢!”木许白用力强调了最后一句,有那么一丝守护尊严的意思。 “你最好别,我宁愿顺顺不嫁,都不会把她交给你这么个老东西。”房式铭气呼呼地拿起木许白的茶杯将茶水一口喝完。 木许白无语道:“幼稚。” 两人的这番对话宛如静音,丝毫没有传到其他人耳朵里。房式铭回头看见吃得正欢的三个人,放下心来。 三天后,路顺出院。确定路顺不会留疤之后,房式铭终于安下了心。苏自夏的驾照被苏老太太扣押,并给她立下条件:考不上美院就去公司做底层。路正和房桐早早地回了新加坡,把分公司放心地托付给了房式铭。 苏自夏和路顺文化课学校开学那天,房式铭曹余和木许白给两人送行。几天相处下来,曹余已经和两个女孩成了朋友。 临行时分,房式铭叮嘱路顺千万不要累到自己,坚持不下来了就回家,哥哥养你。木许白送了路顺一件白色的缎面羽绒服,脸上终于带了脸笑容,他说:“好好学,小崽子。” 曹余两袖空空,满心不舍,他哭丧着脸跟苏自夏保证:“好兄弟,如果你考上了,我酒吧里的酒你随便喝。”转头又跟路顺保证:“小顺,你如有也考上了,我就给你买个蛋糕店,黑森林管够。” 路顺心里咒骂着这该死的分别,苏自夏倒是直接骂了出来,骂这狗日的伤感,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迎接她们的,是半年苦不堪言的军事化管理。 自此,是长达半年的离别。太阳东升西落,日夜黑白交替如梭。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而又值得的事情。在这条四通八达的路上,慢慢崎岖,他们终究会遇上。 三、不以虚表示家人 一旦做起认真的事情,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房式铭在这半年里接手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虽坐着较高的位置,但各种事情亲历亲为,面面俱到,在公司内部得到了一定的威信。 木许白和曹余冬天结束时去爬了长白山,也算是圆了曹余被白雪覆盖的梦想。之后木许白靠着在建筑设计圈不小的名气接了几个设计工程,因为早就有把工作重心移到北方的念头,想着多待一阵熟悉一下商业环境也是没错的,于是在路顺家小区租了处房子,签下了两年的合约。 曹余虽然看着像个不差钱的闲人,实际极具富有经营头脑,工作能力不容小觑。那一年金融危机,全球经济动荡。他眼光毒辣,趁机租下了一家大型商场地负一层,改造成酒吧,设计全权交给木许白。 冬天过去得悄无声息,军事化管理极其严格,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学习和时刻紧绷的神经令人身心俱疲。路顺和苏自夏顽强地撑过一天又一天,这是一所没有一点人情味儿的学校,学校里没有一点绿色,她们甚至没有感觉到春天来过,夏天就要过一半了。 高考倒计时一张张翻过去,路顺和苏自夏的美院的合格证去年冬天就已经拿了好几个,只要高考正常发挥,上榜是没问题的。 高考前两天,路顺没有一点点的紧张感,倒是苏自夏被压抑的气氛包裹得喘不上气,情绪激动,失控地抱着路顺嚎啕大哭:“我不想考了顺顺,我宁愿被我奶奶困在公司里,我也不愿意考了,太可怕了!” 路顺没有过多安慰的话,她只是拍着苏自夏的背,淡淡地说:“如果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学美术的话,那我希望你可以坚持过这几天。自己选的路,你总不能在故事的结尾给当初的自己两巴掌吧。” 高考结束,路顺和苏自夏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北京。房式铭和木许白都在忙工作,一时间抽不出来空。苏自夏刚到北京就被苏老太太抓了回去。路顺到家的时候夜色正浓,夏夜的闷热让人烦躁。路顺打开空调,调在了二十二度。刚想换下衣服,冲个澡,敲门声响起。 路顺打开门,看到曹余穿着随意,白色无袖背心和黑色短裤,脚踩人字拖。扑哧地笑了出来,“你穿的蛮像楼下的那些个大爷的。”说着拍了两下曹余健壮的胳膊,“听没想到你还有肌肉呢。” 曹余拎着两块蛋糕进了门,“你还别说小顺,我觉得北京大爷这么穿很好,简单舒服还凉快。”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转身拉着路顺往外走,操着带着点北京调的台湾腔:“走,去吃烧烤,你看你都瘦了,瘦了就不可爱了。有家店特别好吃,我前两天刚发现的,羊肉特儿好吃。咱们去吃那个。苏自夏真是没口福啊。” 路顺被拉着往外走,直呼:“关空调,还有灯。” 曹余回头看了一眼空调温度,转了一圈他漂亮的桃花眼,甩了句“不用关,回来了正好就凉快了。别心疼电费,你哥不差这点。” 曹余毫不犹疑地关上门,路顺幽幽地来了一句:“我还没拿钥匙,鱼哥。” 曹余啊了一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啦,房式铭晚上会回来的,大不了,你去我们那睡也行呀。” 路顺直呼心大。 空气虽然闷热,但微风拂过,也是有些清爽。曹余带着路顺散走到一家烧烤摊,门上贴着【酒水免费】四个大字。店里生意很好,屋内坐满了人,两人挑了一个门口的桌子坐下,曹余替给路顺一张菜单,打手一挥:“随便点,哥请客。” 菜单很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印着简单的菜品名称和醒目的价格。老板亲切地招呼着客人,屋内传来男人喝酒微醉时的畅言欢笑,门口一些小孩子随意嬉戏。人间烟火气息不过如此。 路顺犹犹豫豫地点了三串羊肉串,两串鱿鱼,两串韭菜。曹余看着路顺勾画的菜单,无奈地说了句:“不争气。”冲着忙碌的老板喊了一句:“老板,我们这桌羊肉,鱿鱼,猪肉各十串儿,韭菜五串儿,啤酒来五瓶!” 老板有力地回了一声:“好嘞!” 路顺不可置信地惊叹着:“要吃完的喔,不能浪费。” “怎么的,你看不起我?”曹余鼓着脸故作认真。 路顺摆摆手,故意捏尖嗓子拉长语调道:“我可没有喔,曹老板~”【曹老板】三个字尤为阴阳怪气。 “啧,小顺。”曹余汗毛倒立。 “刚才你电话里的女孩儿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嘛,你答应的也挺开心的呀。”路顺打趣道。 曹余拖着脸歪头看着路顺,一脸无辜地说着:“和她们只不过是消磨时间嘛,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好在我闲钱不少,不用自己伸手,人就来了。” 路顺看着面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如此畜生不如的话,真是罪恶。心里想着。 老板端着一盘子的肉串提着一篓子啤酒停在他们桌旁。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拿着起子一瓶一瓶地开起了啤酒。一边做着,一边乐呵呵地搭起话来,“小伙子长得真漂亮,这眉清目秀的。这姑娘也真不错呀,不到二十吧,这可爱的,大眼睛小嘴的,跟那电视里的洋娃娃一样,富贵之相!” 路顺笑嘻嘻地回应着:“老板您可真会讲话,这肉串看着就好吃。” “那是,肯定好吃,你要吃的好吃呀,下次还来。”老板开完了酒,又客套了几句,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盘子里的肉串块很大,伴着孜然味飘香入鼻。路顺看着眼前的肉,要有自己两根手指头加起来那么粗,惊叹地哇了出来,馋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曹余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快吃吧小顺。” 路顺拿起两根羊肉串,一根递给了曹余。用手里的那根碰了碰曹余手里的,说了句:“干杯。”随后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大口,又是一声惊呼,路顺‘咯咯’地笑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太好吃了!”毫不掩饰嘴边蹭到的油。 曹余嚼着嘴里的肉,看着路顺开心的样子,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趁着路顺沉浸在美食里,路顺倒了两杯啤酒,一杯推给路顺,并劝说路顺喝一点,肉串配啤酒,味蕾生化剂。 路顺经不住这死缠烂打,试着尝了一口,意外地感觉还不错,冲曹余比了个大拇指。又咬了一口肉,说着:“好像有点理解夏夏和你为什么喜欢喝酒了。” 曹余一杯酒下肚,觉得不过瘾,直接拿起瓶子喝了起来。“酒可是个好东西,啤酒是,洋酒也是。” 路顺惊讶曹余的变化,“好奇怪,你有点不一样了。半年前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穿着皮草,穿着精致,举止优雅的‘都市丽人’呢;现在,变得接地气了,还是这样看着亲切。” 曹余轻笑了起来,抬手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撩到后面去。认真地看着吃着正香的路顺说:“小顺,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好装的。衣冠楚楚,名牌装饰,不过都是提自信给外人看的,可是自信和面子这种东西,在自家人面前,没有必要。” 路顺惊喜道:“鱼哥,你是说,我是你的家人吗?” 曹余点点头,道:“对呀。” 这是一种被人肯定和被需要的感觉,是微风细绕,路灯照地的温暖 路顺感觉身体里淌过一阵暖流,感动地拿起酒杯碰了碰曹余的酒瓶,说着:“谢谢你,鱼哥。” 曹余静静地微笑着看路顺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小顺,你吃着,我给你讲个故事。”拿起酒瓶将路顺的酒杯重新倒满。 “有个小男孩叫小坏,从小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但是性格不合群,经常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他很厉害,每次都会打赢。 十六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大学生,暂且称这个大学生叫木头吧。有一天小坏又和别人打架,因为那个小孩嘲笑他是没爹没妈的杂种,于是小坏把那个小孩堵在巷子里,正准备教训他一番,没想到那个小孩的帮手来了,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四五个中学生把小坏堵在巷子里。小坏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中学生。很快,小坏的脸上出现了血渍,鼻青脸肿,身上都是疼痛。小坏坚持不住了,跌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掉了,这时木头经过,用报警恐吓那一群中学生,赶走了他们。 木头背起奄奄一息的小坏奔去医院,木头用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缴清了医疗费。后来不知道木头怎么劝说的他父亲,把小坏接回了家。小坏很感激,从那以后整体跟在木头身后,木头的家人对小坏很好,供他读书,让他知道他也值得被爱,原来家是家庭幸福,父母相爱。后来木头要去国外进修,小坏也很争气地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于是他们就一起去了新加坡。其实小坏一直以来很羡慕木头,他父母相爱,连他的名字都那么浪漫,他父亲姓木,他母亲姓白。”说到这,曹余情绪有些波动,泪水在漂亮的眼睛里打转,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得掉。 路顺迅速放下手里的串,抽了两张纸巾尽力地擦掉手上和嘴上的油渍。起身走向曹余,张开手臂,心疼地抱住了曹余。说来也怪,路顺站着竟然和曹余坐着一样高。 路顺轻轻拍着曹余的后背,“怎么讲着讲着还把自己讲哭了呢,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讲嘛,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可以安慰你呀。” 曹余下巴抵在路顺的肩膀上,边抽泣边说着:“我没有委屈,我就是想起来木许白他们家对我那么好,都那么照顾我,我就很感激。又想起来我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连我的名字都是在福利院里,院长买了条草鱼才想起来我没名字,就给我取名叫曹余。这就让我很难过。” 路顺心里五味杂陈,各种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合适,最后轻柔地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虽然我们不能给你爸爸妈妈,但是我们大家也都会很爱你的,我们回一直做你的家人的。” 曹余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良久,他说:“小顺,陪我喝点酒吧。” 路顺点点头答应下来,几个回合下来,路顺早就不行了。曹余说了很多话,路顺已经记不住了,但是他说的那句‘你们在我心里早就是家人了,木许白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委屈过,你们一直让我感觉幸福,我也在被爱。’印在了路顺心里。 路顺喝完了最后一杯,便没有意识地昏睡在桌子上,曹余也醉醺醺地嘲笑路顺酒量不行。 时间已经很晚了,烧烤店的人也寥寥无几。店内的时钟摇摆不定,时针指在一和二的中间。 曹余打电话给房式铭,没人接;又打给木许白,告诉他具体位置,让他开车来接,这有两个醉鬼。 木许白开着车火急火燎地赶来,透明的眼镜后是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看样子,又是很久没有休息。他将黑色的梅赛德斯停在路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路顺和强撑住不让自己睡着的曹余。 木许白走过去俯身拍了拍路顺的胳膊,小声唤着:“崽崽,崽崽~”见路顺没有反应,木许白轻轻地横抱起路顺,又对曹余说了声:“回家了。” 曹余晃晃悠悠地坐上了副驾驶,放心地睡了过去。木许白把路顺横放在后排座位上,轻轻地推动车门,尽可能让关车门声小一点。他拿出手机打给房式铭,冰冷的女声;又打了一次,仍旧。半夜的风竟吹人有些凉意,木许白坐到驾驶座上,给曹余系上了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开得很慢,夜色无人,平稳又安静。四下无人的停车场缓缓驶进一辆梅赛德斯,木许白熟练地倒车。停稳。拍醒了副驾驶的曹余,曹余努力地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木许白遏制住怒气的脸,瞬间清醒了很多。 木许白将路顺抱了下来,动作轻缓,生怕吵醒怀中的女孩。曹余锁上了车然后跟在木许白身后上了电梯,不敢吭声。 回到家后,木许白把路顺放在自己的床上,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路顺,整个人都散发浓郁着酒气,醉酒后的红晕遍布了整个脸颊;眉头微微皱着,额头上泛出一些汗珠,木许白俯身擦去,拿起床头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温度调在了二十六度。随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你在干嘛?”木许白看着坐在沙发上眼眸低垂的曹余,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崽崽还小,你灌她喝这么多干什么?你和谁喝不好,一定要和崽崽和喝!” 曹余透过镜片对上木许白微怒的眼睛,愧疚地说:“对不起白白,你别生气,都是我的不对,我只是突然很难过,就拉着小顺一起喝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把崽崽当成你的陪酒?当成你酒吧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当然不是!小顺是我的家人,她在我心里是家人!”曹余激动地要哭出来。“我只是突然想到爸爸妈妈。” 木许白愣了,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一多半。他走近曹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都在,早点休息。” 曹余点点头,抹掉眼泪,起身回了房间。 木许白紧锁眉头走到阳台上,点着了根烟;大脑中快速闪过很多事情,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放映,身体感觉很疲倦,就连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都那么的沉重。一根烟抽完,木许白拖着无力的身体,倒在沙发上,他摘掉眼镜,两天没合上的眼睛已经疲惫不堪,有些酸痛。终于,困意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坚持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四、难能可贵 好几天的闷热终于换来了北京的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了一遍附着尘土的水泥地,阳光正好,空气也因雨水的到来变得清新了许多。 助理端了杯咖啡轻敲房式铭办公室的门,透过玻璃窗见房式铭躺在沙发上还没睡醒,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将咖啡放在桌子上,收起签好字的文件。拍了拍房式铭的肩膀轻声道:“房总,已经九点半了。咖啡放您桌子上了,签好的文件我先拿走了。” 房式铭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助理低头示意,走出了办公室。 房式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起身端起咖啡,拿起手机一条一条地翻看着消息——全是关于工作。男人渡步在宽阔的办公室里,走到窗户前,毫不费力地微坐在一米二高的沙发靠背上。突然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大脑前一秒还是有些睡梦的状态;定睛一看有两个是来自木许白的时候,房式铭瞬间恢复了意识。 房式铭下意识地回拨了电话,害怕出什么事情。印象里,木许白是不会轻易给别人连续打两个电话的,他那样沉着冷静的人,做什么事情都用不到别人,强大到没有弱点。 电话接通,房式铭慌张地问道:“怎么的老木,出什么事儿了?你应该没事,小顺出事了?怎么了怎么了快说话呀!” “没事,昨天晚上曹余和崽崽吃饭吃到太晚,崽崽没带钥匙,就睡在我们这儿了。怕你晚上回去担心,就打了电话。”木许白慢悠悠地说着。要不是路顺早上告诉他这个搪塞房式铭的借口,他还真编不出来别的理由。“你昨晚没回家?” 房式铭听到没什么事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回答道:“没有,最近太忙了,估计这几天都回不去了。你最近有空的话帮我照顾几天顺顺,等我空出来就回去送钥匙。” “行,没关系,你忙你的。手上的项目今天完工,崽崽先在我这住,肯定最高待遇。”木许白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纯牛奶,倒进玻璃杯。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挂断了电话。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路顺一边吃着华夫饼一边夸赞木许白的技术高超,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嗦了嗦手指。 曹余贴心地递给路顺一副一次性手套,指了指盘子里的三明治,“戴上手套吃吧,别蹭到衣服上油了。”他看着路顺身上自己的宝贝衬衫,陷入了沉默。 木许白一身家居服,黑色绸缎睡衣贴合他漂亮的肌肉线条,无意之间把成熟男人的性感之处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握住玻璃杯壁,感觉牛奶温热了一些,将牛奶推给嚼着三明治的路顺。 曹余不满地嘟囔着:“今天怎么没有我的牛奶,而且今天我的三明治为什么没有小顺的厚?” 路顺停下了嘴里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木许白,又看了看曹余。 木许白自顾自地喝着咖啡,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曹余,解释道:“家里没牛奶了,今天我回出去买。今天你的三明治没鸡蛋,下次再拉着崽崽喝酒,你连面包都没了。”转头又对路顺说:“崽崽你和我一起去超市,挑一些喜欢吃的,房式铭最近很忙,你在我们家多住几天。” 路顺乖巧地点点头:“好。” 木许白起身将空牛奶瓶扔进垃圾桶,趁着这个空子,路顺快速地把自己的鸡蛋夹进曹余的三明治里,曹余惊喜地看着她,路顺咧嘴笑着,抬手示意自己戴手套了,小声地说:“我不喜欢吃鸡蛋,你吃吧,别被发现了。” 木许白重新回到餐桌上的时候,幼稚的两个人无厘头地嬉闹着,木许白无奈地摇摇头,安静地吃起自己的早餐。 傍晚,曹余动身去酒吧处理些事务,正经起来也像个男人,虽然平时幼稚的样子经常让人忘记他是一个开酒吧的。 路顺跟曹余道了别,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电视剧的名字叫【无处不网】,主要内容是一个女警察接手了一个大学操场埋新生儿的案子,经过层层筛查找到新生儿母亲,进而发现惨无人道的秘密。 路顺沉浸于主演吕仁羕惊为天人的美貌,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丝毫看不出即将四十的年纪,脸上细嫩得一条皱纹都没有;姣好的身材让人垂涎欲滴。 木许白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套了一件熨烫整齐的白t恤,思索了一下,在休闲裤和牛仔裤之间选择了牛仔裤。他拿起一块浪琴的皮带手表戴在手腕上,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路顺赞叹着:“吕仁羕也太好看了呀,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啊!搞得我都没办法专心看剧情了。” 木许白带好手表,看到路顺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正方形的抱枕,下巴抵在抱枕上,像一只抱着坚果的松鼠。木许白笑了笑,想着逗逗路顺:“那就是说吕仁羕演技不好咯?” “怎么可能,她可是拿过影后的!我只是说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路顺沉浸在吕仁羕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木许白走过去揉揉路顺的头:“你比她要更可爱一些,你这么喜欢她的话,不如一起吃一顿饭咯。” 路顺半信半疑的眼睛放着光,满怀期望地问着:“真的可以吗,叔叔你跟她是有点关系吗,你是她圈外男友?” 木许白听到‘叔叔’两个字心理建设瞬间崩塌,眉头紧皱,装作生气地问道:“谁教你的,叫我叔叔?” 路顺转了转眼珠,供出了曹余。“曹余说你比我大十二岁,可以叫叔叔了。” “不许叫叔叔,不知道叫什么的话,就叫木许白。”木许白忍者怒气,心里把曹余腿打断的想法都有了。 “好吧,老白。”路顺调皮地笑了出来。“那和能吕仁羕吃饭是真的吗?” “嗯,我会打给她,她最近也在北京。”木许白看着路顺激动的脸,认真地又说道:“她是我表姐。” 路顺激动地直在沙发上转圈圈,不停地吹着木许白的彩虹屁。木许白无奈地笑了出来,一把把路顺从沙发上抱下来,宠溺道:“好啦,先去超市了,买些想吃的,回来给你做。” 某大型超市内,长相出众的两个人收获了一大波路人的回眸。一些女孩子经过木许白的身边低声惊呼,但又被木许白冷漠的气场劝退。路顺看了一眼推着购物车的木许白,发自肺腑坦言道:“不容易啊,都三十了还能让年轻女孩儿这么迷。” “咱们两个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四,所以我二十四。”木许白冷冷地说道。 路顺背对过去挑着货架上了零食小声嘀咕道:“嘿!真不要脸啊。” “我听到了。”语气冰冷。 路顺拍了拍自己不争气地嘴,说着:“对不起。” “没关系。”木许白拉起路顺的手,穿过汹涌的菜品区。“别松手,人多。” 路顺瞬间感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那一瞬间占据了呼吸,想要大喘一口气然后颤抖地呼出来。心脏忽地悬起又重重落地,甜润蔓延。很奇怪,伴随着强烈的心跳,路顺脑子里蹦出了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后悔出门之前没洗头。 路顺盯着木许白优越的下颚线,整个世界只能听到身体里强有力的心跳声。这就是心动吧,她这么想着,有生之年体会到一次,也算是值得吧。 木许白左手推着购物车,右手拉着身边的小女孩;身边挤满了抢着打折菜品的人潮,他不喜欢人多又充斥吵闹的声音的地方,木许白处于本能地微微皱眉,但还是轻声问着:“崽崽,喜欢吃什么菜?”男人回头看向路顺,只见绯红一片。 “崽崽你还好吧?不会生病了吧。”木许白伸手放在路顺的额头上探测着体温。“没有啊,不烫呀。” 路顺怔住,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瞬间放大;看着木许白凑近的脸身体逐渐没了温度,路顺慌张地错开眼神,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就是有点……有点热。” “那我们买完就走吧,挑一些喜欢的。”木许白环顾了四周的菜品,胸有成竹道:“只要不是很小众的菜,我都可以做。” 路顺大脑还停留在空白页,努力地想着自己喜欢吃什么菜,却只能挤出【速冻饺子】四个字,“猪肉香菇馅的。” 木许白轻笑,刮了刮路顺泛红的鼻头。“好,那我随便买一些,然后去买饺子。”男人想伸手挑一些新鲜的菜,右手却被路顺紧紧拉着。 路顺对上木许白清淡的眸子,意识到了什么,忙得松开了手,内心慌张不能平静。 木许白宠溺地笑了,伸手又拉住路顺出了些汗液的手,“那就拉着崽崽吧,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丢了。” 路顺的心脏慌乱地要冲出身体,紧张得呼吸有些错乱,被握紧的手不敢动弹。 木许白随意挑了一些蔬菜,期间一直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路顺不喜欢吃的蔬菜:“葱、黄瓜、青椒,崽崽就这些了吧。” 路顺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还好房式铭之前讲过,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记下了。”木许白满意地掂量着手里满满一篮的菜。 路顺惊讶于房式铭对自己的上心程度,知道哥哥对自己好,只是没想到这些小细节动能记得住。 房式铭牵着路顺走到冷冻区,没等路顺开口,他便打开冰柜拿出一袋猪肉香菇馅额饺子,“这个你哥也说过。” “我哥说的蛮齐全的。”路顺感叹着。 “你哥跟我们讲话,除了工作就是你,他真的很爱你。”木许白笑意渐浓。 北京迎来了久违的大雨,闷热了很久的天气终于有了救赎。雨水砸在超市门口上方的玻璃上,接连不断的噼啪声倒有些解压。门口凹陷的地势很快被雨水填满,道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驰骋的私家车和循规蹈矩的公共汽车。 “雨好大啊,像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一样大。”路顺“哇”得一声惊叹道。 木许白扑哧一声笑出来:“确实。”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试探着雨势。“抱歉啊崽崽,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真没想到。” 路顺面露笑意:“没关系呀,这种天气肯定打不到车了,要不然我们坐公交吧!” 木许白很是后悔早上让曹余把车开走了,他试着打电话给曹余,没有意外,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而此时的曹余,在酒吧沉迷自我,陶醉在左拥右抱的欢愉中,压根没有理会响个不停的手机。 木许白看着路顺期待满满的眼神,放弃了曹余来接的念头,问道:“你想坐公交吗?” “超级想。”路顺肯定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木许白。 “好吧。”语气里满是无奈。 木许白最不喜欢的交通工具就是公交,他觉得公交颠簸不平稳速度慢,人多且躁乱,最重要的是它每站都要停,明明可以直达的路程,偏偏要多拐好多个街道。 公交车颤颤巍巍地停在站牌前,木许白对其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自在,见路顺开心地蹦跳上去,自己也不得已跟了上去。 路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木许白坐在她旁边撩拨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眼镜上蒙了一层水雾。路顺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掉木许白滑落到下巴上的水珠,木许白猝不及防地转头,路顺对上了木许白些许放大的瞳孔,男人的湿法随意地撩在一边,扰人心智。 路顺猛地收回手,心跳又摇摆不定,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脸上肯定又通红了,真没出息,路顺这么想着。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木许白微楞,小丫头的眼神如电流般穿过身体,不知所以。 两人静如雕塑,许久,木许白见路顺看窗外看得出神,开口问道:“崽崽你很喜欢坐公交吗?” “嗯!之前哥哥不在的时候,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有些事情很烦心;坐公交车的时候看着外边的街景,整个人放空的感觉就很好。”路顺转过头轻笑,“而且,你不觉得北京晚上还挺好看的吗,我真的超级喜欢做全程公交,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并且很特别的北京。” 雨水淅淅沥沥地流淌在车窗上,窗外虽然模糊,但隐约也能看出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远处高楼是万家灯火通明,街边小店的亮堂。 木许白看着窗外突然就感受到烟火气的特别之处,这种感觉,可遇不可求;他看着趴在窗边的路顺,低头轻笑,只是觉得:难能可贵。 五:不得 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酒吧内忘乎所以的欢腾,强有力且节奏张扬的音乐穿进大脑,舞池内挤满了神经高潮的男女。三三两两穿着性感的女孩儿穿梭在人潮里,身边满是淫秽的眼神,她们细细打量,寻觅着自己的猎物。 酒吧内的装潢奢侈无比,水晶吊灯整齐地排列在屋顶上;楼梯栏杆扶手上镶嵌着别致的钻石。来此玩乐喝酒的人皆身价不菲,京城富二代、家财万贯钻石男比比皆是。随意请全场喝名酒是常有的事。 曹余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挑选着熙攘人群中自己喜欢的类型。眼神一转,竟看到了气势汹汹的苏自夏。 套着白衬衫修身牛仔裤的女孩看似是整个酒吧内穿着最漫不经心的一个了,虽是普通的衬衫,但好在身材窈窕,衬衫一角塞进腰带里,衬托出绝美细腰和逆天长腿,身材比例令人惊叹。 苏自夏靠在沙发上,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衣袖下滑,露出卡地亚的限量款铂金手镯。她轻捻酒杯,不施粉黛但仍精致的脸上是平静且无奈,眼神不屑地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破口大骂的‘荡妇’。 “你他妈要不要脸啊苏自夏,你动谁不好你非要来勾搭我的吴智。我已经是吴智的人了,你别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抢别人男朋友,别他妈干这种恶心人的事;我不管你图他什么,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不然有你好看!”女孩儿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只是过于浓艳妆显得人老气了许多。她扯着嗓子谩骂倒是很有泼妇的气质。 苏自夏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要被震聋的耳朵,“说完了吗,告诉你,我对什么狗屁吴智可不感兴趣。自从我回来以后他就一直缠着我不放。不对,是缠着我的钱不放,我可没有理过他,懂吗?”漫不经心,满是嫌弃,“吴智就是物质、无知还无智。他脱你衣服,扒你内衣,在你身上宣泄寂寞,然后说爱你,你就真觉得他爱你?没脑子的东西。” 苏自夏看着对面的女孩表情逐渐从气氛到不可置信变成现在的欲哭无泪,“哎!别在我这儿哭,滚去找吴智哭。” 女孩儿抹着眼泪落荒而逃,苏自夏满脸嫌弃地喝了酒,皱着眉轻骂:“什么狗屁。” 往前倒数两年,如果有人在苏自夏面前撒泼,她一定比别人撒得更狠,甚至非常有可能会和别人打起来。但是这两年艺术和文学的灌输让苏自夏冷静了不少,和没脾气的路顺呆在一起也被潜移默化得性格温和了许多;现在只想着和一些不必要的人烦了自己的心情实在是不值得。 曹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打心眼里佩服苏自夏的三寸毒舌。有钱有性格的女孩他见过不少,像苏自夏这样有钱有相貌有身材还有三观的实在是不多见,可能自己之前见过的掺杂了一些假名媛吧。他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走下楼梯,在吧台拿了一瓶新的轩尼诗路易十三,自然地坐在苏自夏旁边。 “怎么?有甩不掉的狗?”曹余打开瓶盖,倒进两个人的酒杯。 “你叫我是来喝酒的还是来看戏的?”苏自夏抬头看了眼刚才曹余趴过的栏杆,“那个角度很不错吧。” “吼?真不好意思,被发现了,我哪知道你还有感情线呢。”曹余拿起酒杯碰了下苏自夏的酒杯。 “哪有你的多。”苏自夏瞟了一眼舞池内和曹余抛媚眼的的女人,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喝酒,本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只要是和其他人一起喝酒,大多是出于目的性,其次是孤独无处宣泄,再为小众的就是爱好相同,情绪碰撞。 两人窝在沙发上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精上脑,连续贪杯。 路顺和木许白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刚进门木许白就催促着路顺去洗澡。 “一会穿我的衣服,快去洗澡,着凉生病了就麻烦了。”木许白拿出饺子放在灶台上,“我现在开始煮,等你洗好了就可以吃饺子啦。” 路顺趴在开放式厨房的小吧台上,看着木许白忙不迭的动作,歪着头道:“老白要不然你先洗吧,你头发还湿呢;而且我也会煮饺子,不会比你差的。” 路顺心里有些内疚,要不是木许白处处给自己挡雨,他也不会淋成这个样子,自己却完好无损。 木许白转过头认真道:“快去。” 路顺不情愿地走向浴室,嘀咕着:“你也太像我哥了吧。” 就仅仅像你哥哥吗? 嘀咕声传到了木许白耳朵了,眼神黯淡了一瞬,又轻笑自己的思绪。 已经三十了呀,好好照顾她就好了。 酒吧内的两人已经喝得醉醺醺,有些神志不清的意思。 苏自夏窝在沙发里,像极了一直蜷缩的小猫。她举着酒杯,满脸通红,微睁着眼睛,委屈且坚定地说道:“曹余,告诉你个秘密,这个秘密连顺儿都不知道。” 曹余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嗓子哼了一声:“嗯?” 苏自夏凑近曹余的耳朵,轻声道:“其实我喜欢女孩子。” 说完便忍不住哭了出来,“我谁都不敢告诉,相比起无趣的男孩儿我更喜欢女孩子。我为了不被发现去交很多男朋友,我讨厌他们,但是还是要和他们谈恋爱。可是我发现,这样有些欲盖弥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是觉得很无措。” 她是苏家大小姐,她不敢告诉别人,不知道别人知道了会怎么对她,她不知道奶奶会怎么想,会不会对她更失望;不知道路顺会不会接着跟她做朋友。不敢和女孩子谈恋爱,她害怕一旦被爆出来社会会对奶奶做出批判,害怕她的行为会对奶奶苦心经营的公司造成影响。 曹余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着缩成一团的苏自夏。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什么适合安慰的话。“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学的时候,可能因为长相不阳刚吧,我被那个秃毛校长强奸了。” 曹余轻笑,“很恶心吧。” 苏自夏停止了抽泣,一脸震惊地看着曹余。 他漂亮阴柔的脸上有些悲凉,这是他尘封心底的秘密,不曾开口。事情发生后,他讨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男人,甚至有些心里扭曲;知道遇见木许白,他布满苔藓的心底逐渐被救赎,满是黑暗的身体也涌进了一些光亮。 曹余看着苏自夏想要安慰又说不口的样子,说:“没关系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充斥在整个酒吧内的背景音乐沉重又聒噪,有力的节奏声压进耳朵里让苏自夏有些喘不过气,出乎意料的是原来曹余没有表面上那么没心没肺,沉迷于玩乐的人也会有难以捂热的凄凉。 “你可以试着不谈恋爱,你看木许白,孑然一身好像也不错。等你遇到那个你很喜欢的女孩子,你就和她谈恋爱。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畏世俗,真正爱你的人也会支持你理解你的,别怕,就算和世俗作对,感情也会冲破一切障碍的。” 曹余鼓励式地拍拍苏自夏的肩头,笑而不语。 同性恋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来讲,是一个不被接受,被质疑被否分工被侮辱的群体。他们被认为是败坏道德,不遵伦理的代表;两个相爱的人不被肯定,被社会甚至被亲人拆撒的事例比比皆是。很多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行批判,他们说:不伦不类。 很多身居高位的人被发现是同性恋之后身败名裂,终日抬不起头。他们一直被批判,被谩骂。当然还是有很多人冲破世俗,只是希望,终其一生,爱情不能成为遗憾。 “阿嚏!”木许白揉了揉鼻子,将煮好的饺子盛到陶瓷碗里。 路顺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刚好听到木许白打喷嚏的声音。 “完了,你感冒了。”路顺担心道。 “没事的,人上了年纪,抵抗力弱了,吃点药就好。”木许白把饺子端到桌子上,给路顺拉开椅子。 “不会啊,三十而已啊,正直阳刚呀。”路顺强调着木许白的年纪不算大,也是安慰自己和他的年纪差得不算多。 宽松的白衬衫随意地套在身上,路顺窈窕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脖颈上滑动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 木许白慌了神,他是个正常男人,就算再正直,也顶不住这欲火中烧的画面。 “崽崽你先吃,我去洗个澡。”木许白强忍着冲动,落荒而逃。 路顺嘟着嘴,还没搞清楚木许白怎么突然不对劲,就被香甜的饺子吸引。 “饺子不沾醋,烧烤没有肉。”路顺搓着手,在烹饪台找到一瓶醋,倒了一小碗。 饺子在口中炸开的那一刻,肉馅四溅,香醇溢口。 “啧!完美!”路顺满足地感慨道。 木许白手臂撑在墙上,花洒喷出的水任意地冲刷着男人性感强壮的身体。 怎么能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有这种想法!混蛋!崽崽才十八啊! “该死。”木许白抬手调低了水温。 自己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对那些主动献身的女人更是嗤之以鼻,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取向。现在竟然对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动了这种心思。脑海里又浮现路顺单纯小巧的面容,流淌在身体里是克制不住的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