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的盘辛花》 第一章 盘辛花少女 北垣也是亲手摘取过盘辛花的，说花其实有点勉强，那更像是一团氤氲的雾气，花瓣不可数，形态不断变幻，不同的颜色从花芯流淌出来，没有叶片，不见根茎，并不长在土地里，不依附于任何物体，影影绰绰，闪现不断。 花开之前，无从知晓它出现的时地。只有绽放时，天地灵气喷薄而出，冲上天穹，大地震荡，世间灵物和修炼者感受到外泄的灵气，瞬间一窒，时间停止流动。只有众神中的超强者，可以感知到盘辛花所在，有能力探一探这至宝。 传说盘辛花旋开旋谢，以北垣玄武主神的力量，无数万年的追逐，也只采到一回。只一碰触，北垣就感应到不断外泄的先天元气，力量磅礴厚重，他尝试着释放神灵之力捕捉，一瞬间，察觉到北垣的气息，盘辛花收敛力量，陷入沉睡。 他要离开这人类陆地，回到神域，仔细琢磨这世间珍宝，他有无限的时间，绝世的力量，盘辛花的秘密和力量，他志在必得。 突然，悬崖下传来打斗的声音。 “嗖嗖”的箭声，冷兵器相接的“噌噌当当”，刀剑划破衣衫刺入皮肉的声音，冷厉的喊杀和哭求呼喊。 凡尘俗世，北垣并不在意，他踏破虚空，一个瞬移就能回到玄武神宫。但收入锦盒被施法封禁隔绝灵力的盘辛花突然闪现，朝悬崖下飞去。 北垣飞身而起，抓住盘辛花，轻轻落在崖底。 打斗已经结束。一处山径，尸血秽物狼藉，尸体全部挂红，是送亲的队伍，看起来是匪徒劫道。北垣神识扫过，发现花轿侧边的红衣女子手中握刀，扎进腹部，尚有一口气没有落下。他淡淡的一眼看过去。 小小的人类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因为失血而苍白没有颜色，只是那双眼。 那双缓缓睁开的眼湿漉漉的，略带疑惑的看过来，定定的看着北垣，眼中深深浅浅，转而是释然和淡淡的笑。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双手只用力，匕首全部没入身体，只留刀柄。 北垣眉头微皱，这人类少女竟然能看见他么？ 既看见了，她不求救，只是冷漠的赴死吗？ 未来得及消化少女激起的一点涟漪，北垣顿觉手心灼热滚烫不可承受，笼罩着盘辛花的雾气剧烈释放，几乎将手融化，这力量何等恐怖，主神的躯体竟也承受不住。 北垣痛苦的忍耐着，迅速调动神灵之力重铸血肉，可重铸的速度跟不上破坏的。果然是毁天灭地之宝，今日到手了，无论如何也不放弃。 让他没想到的是，剧烈释放力量的同时，盘辛花渐渐地变淡、变轻，然后消失了。 此时，靠着花轿的红装少女上半身慢慢的倾斜落地。 她一定记得他了。北垣很确定。 在那之后的无数个三千年中，他再没有得到盘辛花，却总能看见她的死亡。 她出现在盘辛花的附近，五大境。人类大陆的金木水火土五境，是完全不同的属性。她像彩虹一样倏忽闪现，和盘辛花一起，总保持数公里的范围。 她的容貌从未改变，那是一张很美的脸，这样的容颜不应该出现在人类陆地，但北垣总是先看到那双眼，那里面清澈又迷蒙，好像一池清水被水汽遮掩，看不清楚，看不到底。这双眼吸走所有的注意力，让人忽略那张绝世容颜。 她记得他。因为那双看见他的眼睛不再有疑惑，而是一种了然，似乎北垣的出现就代表着死亡将至。 北垣看着她被追杀，掉入陷阱，病重不治，失足溺水，魔兽咬嗜… 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他，却从不求救。 她死，灵魂也寻不着，在北垣掌管的流转之地，没有她的灵魂。 她的灵魂遍寻不着，难道只随盘辛花而生灭吗？ 这个谜，在漫长的时间里延续着。 北垣开始在感应到盘辛花的时候，先去寻找这个少女。 第二章 救我 玄武神宫，辟雨殿。 北垣盘腿而坐，墨色薄衫随意披着，发丝倾泻一地，他闭上眼睛，神情冷淡，呼吸静默几不可闻。一只翠绿色小蛇攀上他放在膝盖的手掌，蹭着指尖，蛇尾往指缝里扎，触感冰凉。 北垣眉间微微一皱。 占卜是他与身俱来的能力，不用结印，甚至不需要调动神力，想要知道的未来就会在他识海内预演。他几乎没有使用过这能力，未来怎样，重要吗？对于星辰之上的神明来说，未知又如何。 但现在，他想看见她。 在主神的无尽岁月里，北垣不曾对多少事物产生兴趣。时空流转，万物更替，在他看来不过一瞬，发不出声响，脆弱得没有颜色，不值得他凝眸注视。 即便他的北境陆地也是如此，不过些许信仰之力，于他主神之尊，并不看在眼里。 这世间的一切，都来自创世神尊。神尊陨灭肉身创世，诸神归位，监守各界。他们已经是先天元气孕育的至高存在了。北垣自己不选择湮灭，难道还有人能取代他吗？ 死去的人会在他的流转之地徘徊。但传说选择自我湮灭的神，会被捕捉，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即使再修行归位，记忆也被清洗。 北垣轻轻放下这些细碎的杂念。只不过是没有占卜到那个人类少女，自己竟然失神到这种地步吗？湮灭？ 明日便是再一个三千年，盘辛花开时，少女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应该是活着的，又为什么感知不到呢？ 那要不然，看看自己的明天。 这便要付出一些代价了。以主神为占卜对象，力量太过于强大，必须在瞬间释放全部神力覆盖压制。自己压制自己，有被反噬的风险。 北垣决定一试。 雨下的很大，打在那群人身上，北垣看着怀中的少女，她裙衫破烂，不住的咳嗽。他瞬移到一处小瀑布下，由她洗净自己。 北垣退到一侧，背转身不看她，他感觉到自己的虚弱，盘腿入定。但他耳力太强，隔开了瀑布还能听到少女轻轻的咳嗽和鞠水声。 她一直没有说话，难道浓烟呛坏嗓子了吗？水声这么轻，她不会被冲走了吧？衣服坏了，是不是要给她换一身呢？带她回家还是去辟雨殿呢？她有家吗？凡人能去神域吗… 天生天养的北垣，从未这样在意一个人一件事，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噗嘶”。 北垣心里一紧，转身。少女胸口一把剑穿透身体，旁边并没有人。自己的实力竟然弱到这种程度了吗？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来者是谁！ 北垣一把捞起少女入怀。神力探入身体，不行，心脏破碎，来不及了。玄武神是不灭的，但他没有治愈的能力，更何况他正虚弱着。 少女看着北垣，颤巍巍的想要抬起手，最终放弃了。她艰难的张开嘴，一口鲜血涌出来。北垣右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血，见她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凑上耳朵。 “…救…我” 北垣身形一僵，胸中一凛，一口鲜血喷出来。五脏六腑剧烈的抽痛，脑子里嗡嗡作响。手中的翠绿小蛇没反应过来，竟被捏死，旋又活了过来。 鲜血渗进薄衫，反射出耀眼的光。北垣仰躺倒地。 被反噬了。 他苦笑，怪不得自己那么虚弱，一个人类少女的命运，便是玄武主神，也插不进手，不能违逆吗？ 北垣右手五指摩挲着，抚摸过她的脸的指尖，似乎还有粘腻的触感。抬手，轻轻碰触到唇。 明天，还能保护她吗？ 到底为什么，到底是谁，一定要她死吗？ 不，我不允许。 第三章 让时间转动起来吧 刚翻过子时，娄右草原上，牧民们都在梦中。 警觉的卷舌狗们最先听到急速接近的咆哮声，不远处围栏里的羊马瞬间被抛上天，皮肉翻飞，漫天血雨，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 咆哮声继续接近，没看到实体，只能从被掀飞向两边的各种杂物看见有东西在动。一股强大的气流喷射过来，是风！咆哮的狂风！ 这不对劲，哪怕是冬天也没有这么凌厉的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地平面被整个削低… 卷舌狗是被驯化的妖兽，看管牧群，守护草场。凭借妖兽的气息就能震慑大部分活物，它们不吠，一旦出声，就预示灾异降临。 卷舌狗看出了端倪：狂风中裹挟的不是黄沙，是金元素凝练的细密丝线。寸寸缕缕的金线强化了风刃，便是它们也承受不住。这些妖兽不能自己逃命，必须要提醒主人了。 “吼嗷~吼~嗷~吼嗷~” 牧民们纷纷惊醒，所有人脊背发寒，卷舌狗的叫了，卷舌狗叫了啊… 好在各家的男女老少都睡在一个帷帐里。当家的男人们裹上袍子，从帐上取下刀，几口气吹燃火塘，拉开帘子走出去。 男人们几乎站立不住，所有的帐篷都被罡风围绕，像一只只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船，相互被隔绝开来。狂风呼啸，呼吸困难，视线模糊。罡风和帐篷保持的弱弱的距离，慢慢的减速，没有加害的意图。 风渐渐平息，女人孩子们走了出来。天空突然落下重物：满地的动物尸骸。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勉强吸几口污浊的空气，混合着尘土、青草和血腥味。 卷舌狗噤声。 霎时，天地寂静无声，寒气袭来。肌肉抽搐，牙齿打颤。人们下意识的抱紧双臂，冷气疯狂往毛孔里钻，骨肉几乎分离。耳朵似乎覆了一层膜，有不真切的声音响起。 “要小云，最高礼仪，今日。” 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神明在索要祭品吗？还是罪恶境的妖魔作祟？ 半晌。 “是那个小云吗？”还能是哪个小云呢？ “长成那样的老天爷想收回去多正常啊。” “我们白养了她那么久，她居然招来灾异。羊都没了，今年的冬天怎么过啊。” “听说她还会巫术。”“那是治疗术，我爷爷就是她治好的。”“巫术就是巫术，万一她害人呢？” “说不定是她父母想和她团聚呢？” “最高礼仪呢，肯定是天神接她去享福的，别瞎想了，一般人可没这个命。” “说是今天就要呢…” “那就开始准备吧，越快越好。最高礼仪的话，要忙的事就太多了，先把火把点起来…” 小云在娄右草原的这个小小族地有一个自己的帐篷。小帐篷安置的偏远，能看到一片森林。牧民们时常来走动，送些吃食。顺便带走最近的天气情况，和各种药物。 今天是小云16岁生辰。 她没有任何关于家人的记忆。从梦中醒来，有种怪异的感觉，就是今天，她要成年了。她有点兴奋，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天还没亮，感觉到身体的灼热和薄薄的汗，去林子里沐浴吧。 森林是她的院子，小云的光脚踩着层层叠叠的落叶，轻软舒服。林间没有路，牧民们不敢接近这里。禁忌的产生或许源自遥远的族群记忆，虽然很模糊了，牧民严格遵守，不越雷池。 她的秘境，自然轻车熟路。脱下裙衫，小云欢快的走进瀑布下的小池子。池水冰凉，先拍湿下半身，慢慢适应后再坐到石块上。小云拣了一根细细树枝，盘起长发。水撩上肩膀，顺着如玉的肌肤滑下去，再撩起来。她把脸埋进水里，一个激灵，只觉得脑袋清醒，全身都醒过来了。 瀑布不大，水贴着崖壁流下来，声音浅浅的，林子里好安静。小云却觉得燥，掌心像被火烧，胸腔有一簇火苗被点燃，蔓延至全身。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轻轻颤抖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不行，她怕自己晕厥在水里，勉强起身，拭干身体。她觉得头重脚轻，站立困难，勉力穿好衣衫后，她躺在草丛中。四肢百骸都像被火舌舔舐，然后火焰聚拢在胸口，滚烫的灼烧着她，身体要被撕裂开了。 痛，好痛。她四肢僵硬，全身战栗，要被烧成灰烬了吗？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突然，胸腔中聚拢成团的火焰穿透她的骨肉一点点剥离出来，浮在眼前。小云的痛楚却没有消失。她又发懵，身子里跑出来什么东西。 确实是火焰，流动着光华的火焰，火焰的位置闪烁不定，持续变幻的颜色和形态。慢慢的火光竟凝聚成一朵花，电光火石间，不见了。 随即，小云脑海里，前尘往事，喷涌而出。她剧烈呼吸，冷空气带来刺痛，胸口紧的难受。 一幕一幕都是她生命的结束。重生后又结束的生命。无数万年积累的漫长生命啊，每次醒来，都要再体验一次吗？ 她拨开层层的痛苦，放下一个个结束在16岁生辰那天的不甘愿。 在记忆的最底层，她看见那张脸，模模糊糊，并不清楚。 他说：“让时间转动起来吧。” 第四章 我就是你啊 他惬意地靠在软塌上，左手支在耳后。软塌下面，繁复的袍衫拖地，一地雪白。四周笼罩的轻薄的云雾，看不出是在哪里。 小云慢慢地走上前，她光着脚，没有声响。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记忆，正如之前的所有影像一样，记忆被具象了。她穿梭在不同的场景里，像一缕烟尘，记忆转为实体。 男人的身体慢慢浮现一道金色光芒。透白的肌肤下面，金芒四处游走。远远看着，好像在身体里亮起一盏盏灯，骨骼、肌肉、内脏、血管… 青黄红白的身体内部，被照亮了。似乎能伸手进去，抚摸摘取。 那些金色灯盏慢慢暗淡，淡淡的金色气体逸散出来，凝成丝线在他的右手掌心结团。男人并不睁开眼。一个个的光球向空中爆射而去。光球表面流光溢彩，周遭的雾气被驱散。 小云看到脚下玉石地面长出了青草，青绿色的草毯向四周铺开，无边无界。她不知道是大地还是自己在转动。 远处，高山河谷、森林汪洋。抬头，万丈星芒、闪闪烁烁。世间万物在她眼前，一一呈现。在目光不能抵达的地方，她看到丛林中游嬉的小小生灵、天空中振动的羽翼、城市里奔忙的人群、地底下爬行的鳞虫、极北之地有森森的阴寒… 五大境的版图构造清晰，大陆之上，万千星辉之间，漂浮着众神的居所… 世界在生长，小云想。 这个意识一出来，放出去的思绪瞬间收拢，重重撞击到脑海中。她踉跄一步，绿色的青草汁水被挤出来，抹在脚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走到软塌前，男人似乎陷入了沉睡。小云半蹲，仔仔细细看他。 小云也是极美的，但眼前这个男人，美好到了极致。只有造物主亲手，才能雕琢出这样的容颜吧。似乎看一眼都是亵渎，多一眼，灵魂就会窒息。这个人，在沉睡中也释放着生人勿近的威严气势呢。小云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伸出小手，粉嫩嫩的指尖触碰到他线条完美的脸颊。肌肤透润，眉骨微微隆起，眸子闭起来，睫毛根根分明。高挺的鼻，带出清冽的呼吸。薄薄的唇角有好看的弧度。 她慢慢偏过脑袋，收手抚摸自己的脸。心中犹疑，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就在这时，男人睁开眼睛，看着她。 这不可能，这明明是小云的记忆重现，怎么会被看到？可他黑色的瞳仁里，是小云分明的倒影。 小云骇然，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人只有一瞬失神，然后微微一笑：“我就是你啊。” 小云恍然大悟，难怪一直有种怪异的熟悉。男人醒了，脸鲜活起来，小云才确定了：自己竟有6、7分长的像他么。 “我怎么会是你呢？那…我又是谁呢？” 男人坐起来，揉揉小云的脑袋，力道浅浅的，手凉凉的。 他轻声道：“让时间转动起来吧。” 话音刚落，男人消失，眼前的一切都变淡，融入了浓雾中。 小云从草丛中坐起，天快亮了。 她觉得很不舒服，身体的，精神的。她看到远处天空闪着七彩的光，投射在云层，忽近忽远。她要先回去，整理一下自己，各方面都要好好整理一下。 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辰呐。 第五章 观星师 月亮渐渐在退去，来时月光如水倾泻，树影斑驳，可视性极好。现在却正是天明前的至暗时刻，小云抱着换下的衣衫，摸索着往外走。 这时候冷，林中还没有小动物苏醒，万籁俱寂。小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脑海里一直在闪回那些记忆。 没有任何生活的轨迹或是有关联的人。她还是孑然一身，像被风吹起来的种子，随处落地、生长。明明生命力顽强得可怕，又一次次死去，在那个疑似16岁的生辰日。 原来世上有这样丰富的死法么，小云无奈了。画面鲜活，触感真实，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肉体的疼痛。刀刃刺入皮肉、药物灼化脏腑、冷水呛入胸肺、坠毁时筋骨寸断、魔兽撕咬尸骨无存…好痛…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但是痛楚依旧。 幻觉？还是记忆？一个声音来自她的心底最深处：往事幽远，是记忆！ 难道是危险来临的示警？还有之前身体里跑出来的那团火… 那个神祇一样的男人… 说到男人，记忆里还有一个人。发髻高耸，墨色外袍飘逸，散发出冷漠的气质。他轻轻漂浮着，不沾染尘世，疏离淡漠。 不，他不是人。他和最近的几次死亡一起降临。开始身影远远的，又慢慢接近。他半眯着眼，眸中脸上都无波动。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死。 传说人死后会徘徊在极北的流转之地，他是引路人吗？ 也许是记忆太过于骇人，又或许是千百次的重复刺激太超限，反而让小云的心沉静下来，默默分析现在的状况。 小云检索着可用的信息，脚步不停。忽然，她听到熟悉的水声。 是瀑布，又走回来了。她还是过于焦虑了，没注意到路。小云安慰自己，又朝出去的方向走。 她收拢心神，深呼吸，手握拳，振作精神！ 森林是她的花园，从小就走遍了的。但是很快她又回到了瀑布。小云心里毛毛的，怎么今天处处都透着诡异呢？ 这是不让她出去吗？不，不能被困在这里，天晓得有什么在等着她，要回帐篷！ 小云打定主意，再次出发。仔仔细细的寻路，抚着高大的植株往前。隐隐约约，她看到前面有火把晃动，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小～云！小～云！小云，你在哪里？” 小云听出是牧场几位婶婶。 是了，她们不能进林子，所以在外围喊她。这会儿过来，找她肯定有急事！ 这极好，只要直直朝火把走，很快就能出去吧。她很开心，才不要被困在这里呢。 她快步走着，森林里却慢慢腾起湿雾，雾气越来越厚，包裹住小云。火把的光和呼喊声都被隔绝。 小云顿住脚，她没有穿鞋袜，嫩脚丫多少被划破了，有些锐利的疼。今天这林子是非要跟她过不去吗？难道要死在这里么？脑海里那些都是真实的吗？ 不，绝不。她一定要出去！ 小云只是停住脚，并没有调整方向。身边里的参照物不能用了。月亮也彻底不见，只剩漆黑一片。 月亮！小云机灵的脑子一转，怎么忘了还有满天星空呢！ 小云是娄右草原最出色的观星师，整片星海的排布都在她脑海里。她能感应每颗星的微妙变化，读取隐藏的线索，掌握旁人不知道的隐秘。 为牧民预言天气变化简直不要太容易。就多亏这种能力，帮她在草原生存。否则以她的容貌，没有家人庇护，一个独身的小小少女，不知道会是什么际遇。 小云抬头，在闪烁的星辰中定位自己。娄右草原上有三颗最亮的星，三星连线，是拇指和食指用力张开的形状：三个点连成的一条折线。 小云抬起右手，虎口对应中间那颗星，拇指、食指靠拢另外两颗。 这不就清楚了，往前走噶。 小云欢欢喜喜的走着，很快钻出林子。赵家婶婶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小云欢快的跑过去：“几位婶婶有什么事，喊得这样急？” 第六章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 小云深吸一口气，真好。 她素来喜静，收养她长大的林老爷子过世后，就一直独居。平日里偶尔来一两位婶婶，都是求医问药、了解天气转变，或是关于秋季转场等极严肃的事。 她们带着谢礼来，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匆匆离开。因为都知道小云不喜欢被打扰。 现在，她的帐篷周围人却很多，她们焦急的寻找呼喊着小云，脚步凌乱，火把烧得滋滋响。 小云刚才在林子里受惊不小，眼前的场景到令她心中一暖，原来热热闹闹的也不错呢。 赵家婶子先听到小云说话，跑过来一把抓住她。 “小云！呃…云姑娘，夜深露重的，你怎么出门了？让我们一顿好找啊…”说着，她转身大声招呼：“云姑娘在这儿呢，都快过来呀！” 登时，所以人都哒哒哒跑来，围绕着小云。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婶子小姑娘足足有20多人。 这阵仗有点吓人。 小云忐忑，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牧场那边若真有什么紧要事，得马上处理了，她今天最好自个儿一个人待着。 “睡醒了，就出来随便走走。怎么？有什么事吗？”小云对赵婶道。 赵婶笑盈盈地说：“没事没事，都好着呢。这不周家老爷吃了你的药，身子好全了，昨天都下床走了几步。老爷子德高望重，有他在，就能关照我们大家伙了。我们是真高兴啊。” “今天我们张罗着要一起庆祝，痛痛快快喝一场，愿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云姑娘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来请你赴宴呐！” “都晓得你是轻易不出门的，所以你看，每户都来一个人！云姑娘总得赏个脸吧，快跟我们走，都等着你呐！” “云姑娘可不能拒绝我们啊。” “请不到你，回去不定被怎么教训呢…” “赏光赏光，云姑娘这么好人，一定会答应！” …… 所以人都接着话头，热切的盯着小云，目光灼灼，盼望她点头。 她并不想去。治病救人当然是好事，但她也收了报酬，算是两清，无所谓恩情。 她这里向来没有男性踏足，安宁得很。林老爷子早就放话他这孙女不嫁人，否则就不能观天象识草药。为的就是保护小云不因为出众的容貌被觊觎。不是她自傲，若是贸然去牧场，怕是会惹麻烦… 还有今天可能是那个特殊的16岁生辰。刚才林子里就感觉凶险，绕的晕头转向。万一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能连累无辜。 她在过去的记忆里看到，每个最终画面里都没有活口…跟她在一起的人，都会死。 要拒绝。 “婶婶们说的哪里话。周爷爷是长辈，我这个小辈能尽些心力，是我的福气，不敢居功。而且周爷爷还需要静养一阵子，不好打扰他清净。我就不去了吧。” “不行！”苏家婶婶抢过话头。“呃…老爷子静养我们当然不敢打扰。都布置在外面，不打扰不打扰！” “嗯，这样安排也好。只是，爷爷叮嘱过一定不能去那边，会影响我静心。这事关整个草场的安危，云儿不敢不听话，还请婶婶们原谅云儿。我新制了些强身的补药，婶婶们带回去，便万事都好说。” 要换了平时，白拿药材可是天大的好事，但今天…也不知道小云得罪了哪路神仙… 见大家都不说话，小云接着说：“我身子也不太舒服，冷风吹久了，想回屋歇息。那我先去拿健体药，给婶婶们分一分。” “诶，这…”苏家的刚开口，被赵家婶子一把抓住，给了个噤声的眼神。 众人随小云到主帐篷里。 “云姐姐，你不舒服的话，我能留下来照顾你吗？上次是你说东北方向有凶兽去不得，我爹娘才逃过一劫，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你。我叫良绮，云姐姐让我留下吧，求你…”说完，她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跑上来拉着小云的衣袖不放。 小云无奈，这一个个的。不过小丫头一开口，算是默认了小云不跟她们同去。 “那便留下吧。”小云道。然后在心里盘算着赶紧找机会打发了去。她递出来一个布包，里面应该就是刚才说的健体补药了。 赵家婶子接过布包道：“那就不打扰云姑娘休息，我们等下再来看你，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良绮，别委屈了自个儿。”她扶着小云的肩，满眼都是关切，然后招呼众人离开。 闹哄哄的偌大帐篷里，就只剩小云和良绮了。小云去火塘添燃料，准备煮茶。她是真的不太舒服，脚底轻飘飘的。 小良绮呆站着不动。她低头，甚至脊背都微微曲着，手指绞弄着头发。 许久，她轻声说：“云姐姐，他们说你是最厉害的观星师。” 小云随口接话：“哪里是什么观星师，能听到星星说话罢了。”她看良绮有些奇怪，涨红的小脸低垂的，身体僵硬。 “你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着凉了。这时候寒气最重，你爹娘也舍得你出来？”小云招招手。 良绮不动。又说：“星星会说话？是天上的星星吗？他们都说什么？” “什么都说，你想知道的，他们都会告诉你。”这小丫头是想学观星吗？小云觉得不错，有好奇心总是好的。 “云姐姐，星星知道人的命运吗？”良绮抬眸看向小云，她的五官有点扭曲，似乎竭力忍耐着什么。 “应该知道吧。”小云漫不经心。 “那…云姐姐是不是知道所有人，所有事啊？云姐姐，你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 “命运。比方说，云姐姐是好命还是坏命呢？”良绮定定的看着小云，身子微微颤抖。 “不知道。不曾看过。你想说什么？” “云姐姐，我…知道你的命运。”良绮的眼泪夺眶而出。“云姐姐，你快逃吧！” 第七章 那可是小云 营地。族长和长老们商议出法子：就按祭天的礼仪操办。 虽然很对不起那丫头，说起来她对草原还是很有价值的。那一身医术不说，最重要的的是观星，没了小云，又要去求中央区的观星师了，那傲慢，那价格… 但是现在没办法，一阵风就能卷碎所有生物，铲平整个草原。他们不敢想象那风刃如果割在自己身上会如何。 最高等级的祭礼，只能是祭天了。可是他们没有祭天的权利，必须要请示中心牧区的上级长老团。祭师萨博的等级也不够，要去外面请。 祭坛、祭品、仪服、舞乐…都要最高规格的，所有人都忙碌着，丝毫不敢怠慢。天晓得到底哪路神仙降临了，必须马上送走。 “咚咚咚。” 敲门声想起，良绮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她不明白，她已经说出真相了，云姐姐就无动无衷。 果然，还是那些人。她们没有走远，瓜分完小云的药，马上就跑回来。晨曦初露，淡淡的光，打在她们左边侧脸上，看起来涨红又狰狞。 她们听说过这个绝色少女，大多数却是第一次见。在短暂的自惭形秽后，很快兴奋起来，眼漏精光。这个美少女很快就要死了，唉，真可怜。 听说还是个天才，懂的东西可多。可惜了可惜了。 老天爷要收了她，我们有什么办法… 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存在，施舍一点点怜惜，似乎自己的人格都高贵了好多。 众人还未开口，小云走过去，迎着灼灼的目光说：“我还是去看看周爷爷吧，老爷子的病，得要彻底好全了才行。也有些旁的事情，要同族长说。” 族长家的沈婆子赶忙说：“云姑娘肯去，周老爷子肯定欢喜极了。你的要谈的必定是大事，我们这就出发。”说完就要来拉小云。女人们也让出一条两人通过的道。 “不急。云儿要梳洗一下。”小云看着她们，作势要关门，眼里询问着是要进来，还是在外面等。 “不必梳洗了云姑娘，我们都给你备着呢。吉服首饰、胭脂水粉样样齐全，你人到就可以了。到时候有人伺候你梳洗，帮你装扮呢。云姑娘人美心善，一定会给我们草原带来福报的！”沈婆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意味深长。好几个女人拿眼睛刮她，怕她泄露了秘密。 沈婆子倒是不怕的，就是撕破了脸又如何，一个小丫头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小云笑：“婆婆有心了，我们这就动身吧。”小云右手取下马鞭，挥了挥。“你们都没有骑马，这么远来接我呐。云儿也随你们走路吧，这马就不骑了。” “云姑娘还是骑马吧。要走半个时辰，你之前还说不舒服，不能太劳累了。”接话的人心里琢磨的却是：营地里马都死绝了，南山那些马自家分不上多少，等下直接把这匹牵回家得了。 “好，那我骑马旁边慢慢走着。” 一路上，小云半眯着眼睛养神，不再说话。良绮跟得紧，不时怯怯地抬头看她，眼眶红了又红，只能忍住。 到了地方，小云远远瞧见中心广场上的圆形祭坛，用石块堆叠，五层。底层直径有20米，上面几层依次缩小。牧民们在祭坛圆心插上一根金属圆棍，长长的绸布一端绑在棍上，另一端拉向远处，固定在地上。三十根绸布四面八方展开，五色的的绸布迎风舒展，周边都是白色的帐篷，朝阳暖融，撒下薄薄一层金光。 小云只在孩童时参加过这些活动，记忆模糊了。她觉得这主祭坛也是好看的，如果不是用来烧她的话。祭天的礼都有用上了，真是大手笔… 一行人直接到族长家，族长夫人遣散了众人，亲自将小云迎到旁边的帐子。 小云笑眯眯的说：“夫人今天神清气爽，看来有喜事呐！云儿夜观星象，草原上也有一件大事要发生，我能见见族长大人吗？” 夫人见她笑含义不明，很有些警觉，是不是有人透露了什么。她不愿这两个人见面，但事关草原，只能请族长过来了。 许族长和养大小云的林老爷子交情很好，老爷子当年照顾他，支持他继承族长之位。后来突然搬到了柱屏森林附近去住，时间差不多是他捡到小云之后。 他疼惜这丫头得不行，临终前嘱咐族长好好待她。不需多热情照顾，只保她平静安宁即可。许族长也有心照顾她，一来长辈遗命，再者小云能力出众，料事于先，是他强有力的支撑。后来小丫头长大了，就不太愿意见面，总是族长夫人去。 夫人对小云的态度嘛… “那丫头要见你。”族长夫人过来请他。“你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许族长没有说话，那可是小云，就算知道了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知道了还敢过来？ 第八章 交涉 小云轻轻抚摸放在西边床上的吉服。 头饰、衣、裳、中衣、带、绅、靴、各式配饰，一套俱全。明亮的孔雀蓝丝绸，触感冰凉，金线包边。金色丝线绣出精致的花纹，装饰领、肩、袖、下摆、带、靴。娄右大陆多用用缠绕的花草和日月纹样。 两个背对的“弓”字符号，左右绣虎，上龙下凤，用圆形的云纹封闭，云纹中排布西方七宿。这是西方月戾大陆的图腾。 这些纹饰过去要刻在祭师身上，现在有更高贵的丝绸来替代了。致密繁复的金色刺绣和孔雀蓝的底色相得益彰，好一套庄重典雅的吉服。 她觉得可惜，这种精细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天生万物，万物也奋力生长了，努力生存精进，这些小小的创造成就，难道仅仅为取悦上苍而存在吗？ 外面脚步声缓缓传来，一步一顿，迟疑又逡巡。门没有关，许族长终于走进来。 小云坐过去火塘边，请许族长坐下。 “云儿…”许族长端坐。 “族长大人，不必这样喊我。”小云淡淡的。“您这事做得不对。” “你果然都知道了…我知道瞒不住你。既然来了，你说，我听着。”许族长讪讪地。 “您先说，现在怎么个情况。”小云眼睛清亮，不急不慢地说。 “半夜的时候，来了一阵风，怪异得很。营地没有修炼者，但是我能感觉到是操纵了金元素的攻击，林老爷子当年修炼金元素我是知道的。那风把所有畜生都刮成片，漫天都是血雨。然后风裹着帐篷不走，摆明了就是威胁，卷舌狗叫个不停，这是天降灾异啊。”许族长脸上肌肉抽搐。 “风停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要小云，最高礼仪，今日。’” “传音入耳啊，每个人都听到了，要不我也…云儿你不要怪他们，那场景太吓人了。”他慢慢移开了视线，又道：“云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所以，你们打算用我祭天吗？”小云盯着许族长，“这事儿，您办的糊涂。” 许族长右手紧了紧左手，草原汉子的脸愈加粗糙萧索。“云儿你是看到什么了吗？你告诉许叔，这事儿说不定还有转机。” “没有，我不看人命。”时节大运看看无妨，但是人命，小云是不看的。 人有自己的道，如果能看到命，这个所谓的命是用来打破还是接受呢？如果能看到命也是命，打破它，博出一条新的路，才是真正的道呢？ 不能看。 “族长大人，”小云正襟：“您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如果袭击营地的人，是冲我来的，要我以死谢罪，也不是不行。牧民们憎恨我，我必活不长。那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直接杀了我很难吗？此其一。” “借你们的手杀我，目的何在？小云自认活着比死了对草原贡献大，我一死，难道大家会过得更畅快？我们虽然没什么感情，拿我祭了天，难道你们午夜梦回，不怕我变成邪祟吗？我的能力，族长最清楚。以前依靠我的地方，以后你们怎么办？此其二。” “你们如此轻易的就要行祭天的礼，中心牧区同意吗？更要紧的是，您也知道攻击部落的可能是修炼者，如果是罪恶境的邪魔呢？人祭是大礼，你们这样淫祀烂祭，就不畏惧天罚，不怕葬送了整个娄右草原吗？此其三。” “如果对方的目的只在我，那我死便了了。但我深居简出，如何引得这么凶残的敌人？您就不怕，我死了，这事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难道要一个一个都烧了祭天吗？如果下一个，是您家润廷公子呢？”小云顿了顿，瞥向门外，“您说是吧，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一哆嗦，开门走过来，攥着许族长的手，沉默不语。 “族长大人为整个草场考量，小云佩服。但此事，您大意了。我死不足惜，但您还须多思多量。”小云站起来。 日光已经从天窗移开，辰时中。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转身，看回许族长。心里盘算着，差不多可以了。 许族长冷汗涔涔。他抬眸，疑惑的看着小云。这个丫头，当真不简单。三言两语，分析的头头是道，她才几岁啊。如果能活下来，她能带着娄右草原走到何种地步… 他站起来，走向小云。目光坚毅，“你觉得，该怎么做？” “云儿和您做个交易如何？”小云又坐下，她牢牢把握着谈判的主动权。 第九章 柱屏之主 许族长走出帐篷，小云紧跟在身侧。 许族长扫一眼周围的人，面露不悦道：“外面都忙作一团了，你们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帮忙！” 训完人，他和小云继续往外走。族长家的帐篷在中心位置，小云的马栓在外围，现在是整个营地唯一一匹马。小云骑着它过来时就推演好了全盘棋局。 小良绮确定营地的牛羊马尽数死了，南山的马没那么快回来。小云手无缚鸡之力，摆脱不了那群妇人，安抚顺从才是首要的，不能被绑起来限制自由。 只要说服了许族长，这匹马就是草原上风驰电掣的猎豹，会迅速带她到下一个目的地。 营地的牧民，不论直接间接受过她多少恩惠，他们被恐惧逼迫，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许族长短视愚昧，不是帮手，不可结盟，只能稍加利用。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玩的一手借刀杀人。若这把刀钝了呢？能不能逼出正主来… 如果小云今天必死，对方就只能自己动手。这一世的记忆便带去未来，至少要知道这个一次次将自己推进深渊的黑手是谁。 而说服许族长的条件就是：小云不逃。她必须在祭礼的吉时回到营地。放她出去战斗，赢了就活。输了，她说出敌人的身份，让许族长能掌握后续的发展。 牧民们慢慢发现不对劲了，族长怎么带着小云朝外走？族长是要放了她吗？绝对不行！ “快拦住他们！”族长夫人后面跟着一群人，急吼吼的跑过来。她被绑起来扔在地上，嘴里塞着腰带。直到沈婆子发现，才一起追出来。 做戏要做全套，谁也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人在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小云扶着许族长的胳膊，转身面向众人。她手握一把嵌满松石玛瑙的银制匕首，是吉服的配饰之一。匕首抵着许族长腰部，小云的手极稳。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脸温柔。 众人惊呆了。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到小云，现在天大亮，更看的分明。 这个绿衫少女，风姿绰约，青丝如绢。她的眼睛像天底下最晶莹的宝石，幽幽莹莹的黑色，鲜活又沉静，那是一种不忍惊扰的美好。 美有无数种形态，这一种，是干净透彻、纤尘不染。清亮的眼眸吸引所有的注意力，瞬间攫人心魂，便是那张容颜再绝美，也不及万分。 这样的美，叫人生不出欲望。只觉得是偶然闪现凡尘的天神，不，是超越天神的存在。因为神都是傲慢矜骄的，他们从不注视人间大陆。 少女的眼眸也淡然，但是她仿佛将世间一切看在眼里，她更像一个超越一切又融入一切的观察者。她在体察世间？ 我们竟然要对她做那种事吗？便是苍苍青天，能承受得起吗？ 小云慢悠悠地说：“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族长大人。” 她收回匕首，指腹轻轻划过刀刃。“最糟糕的情况难道不是——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吗？” 呃…说好的最高规格的礼仪呢…不照办的话… “听说有盛大的仪式呢，你们且准备着吧，我去去就来。”小云让开许族长，很快骑上了她的马。 许族长愣神，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他感觉自己没有发挥出价值，这一出戏，小云儿其实根本不需要他。这丫头，脑子怎么长的。 来时半个时辰，放开了跑回去一刻钟也用不到。 安全的地方嘛… 没有牧民这把刀，幕后黑手才会现身。风声呼啸，小云落下一粒棋子。 小云区区凡人，能力有限，手里那柄没开刃的刀是唯一的依仗。这个世界有众神，御星监管各界。有修炼者，觉醒五行之气，可摆脱凡尘肉身证道。有妖精魔兽，行事全凭喜好。 世间一切都来自传说中的创世神尊。他的肉身构建物质，精气神力释放为五行之气，是一切力量的来源，这些力量是固定的，不增不减。 众神为神尊亲手塑造，由先天元气凝聚。修炼者和妖魔，则要凝练逸散的灵元之气才能觉醒进阶。 大部分的力量都被他们夺走后，羸弱的凡人，生存环境岌岌可危。或许慢慢就要消亡了吧。 还有罪恶境的邪魔，传说来自创世神尊的阴暗面，是那位神尊未察觉到的自身的弱点所化。他们最擅长精神力，通过蛊惑操纵人心，达到目的。 小云心里苦，她有一种被追杀了千万年的惆怅。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少女，能阻碍了谁的路，被欺凌至此。那朵奇怪的火焰花和重重记忆，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今天，今天能不能弄个清楚明白，然后活下来，长大。 小云经过自家帐篷，轻夹马腹，进入柱屏森林。 没有别处可去了，刚才唬住了营地的牧民，但他们一定会找她。还有那位族长，也会派人寻她，他不会完全相信小云。 柱屏森林是一切的开始，小云牵着马，踱到瀑布边。沐浴后躺过的草丛还有痕迹，小云再次躺倒。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时间在流逝。 小云陷入了一种迷幻的境界。水声潺潺，远远近近。小动物窸窸窣窣的轻巧步子也能感知。风轻轻的拂过脸上的毫毛。空中的落叶转啊转啊，轻轻贴在水面，又欢快的旋转起来。青草包裹她娇小的身躯，草汁甘甜清香，渗透在肌肤，钻进鼻子。旁边的高大树身遮挡大部分阳光，寸寸金光漏下来，轻软又温柔。 像被拥抱呵护着，森林竟待她这般好，这样珍而重之。 所以，早前用迷雾困住她，果然是… “小云，醒来。小云，你快醒过来…”小云身旁的挺拔巨树慢慢垂下几条枝丫，枝丫上片片绿叶膨出，卷起小云，放在马背上。 半空，两道人影忽明忽灭，最后化为实体。他们被吩咐要让眼前的少女负屈含冤而死。被亲近的人类害死。现在的局面却有些棘手。 “罪恶境的孽畜，擅闯柱屏之森，死！”巨大的树身开始缩小，变成一个持杖老者。 “呵呵，虚张声势。柱屏森林早就没有灵元之气了，柱屏之主，您说是吧。” 小云张开眼，瞳孔慢慢聚焦。 第十章 相生相克 小云扶着马背慢慢地坐起来。 两个人影落地，他们赤裸上身，只穿了宽大的黑色绸裤，腰带长长的飘在身后。短发直立，颈项挂着硕大的珠串，裸露处肌肉横暴。 强大的威压释放出来，小云几乎无法呼吸，动弹不得。一道淡淡的绿光射来，形成一个圆形护罩，将她包裹。 小云看到她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根绿莹莹的玉杖。杖首的蛇头转看过来，蛇眼漆黑，仿佛吞噬蛇目扫过的一切。 老者和两人对峙，小云只看到他爬满皱纹的侧脸。对面两人嬉笑着，瞥瞥小云。 “这丫头，您护不住。老爷子好不容易苏醒了，蹚这浑水，值得么？” “废话真tm多，动手吧。”老者挥手间，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外，植株迅速生长。像是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各种枝干藤蔓向上攀爬，反复缠绕，交结成一道绿色的屏障。绿色的屏障在天空慢慢封闭，形成一个封闭的绿色空间。 荆棘顺着两人的小腿爬上，尖刺划破绸裤，紧紧缠绕躯干，一直将头包裹起来。 人形荆棘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空间内漆黑如墨，一片死寂。小云什么都看不见，她手抚心脏，调整呼吸。 “嘻嘻，不亏是柱屏之主。刚苏醒就有这样的力量。沉睡了这么久森林还是听你号令。可惜，遇到了我们。” 风声起，空气中泛起星星点点的蓝色亮光，亮光明明灭灭。 “嘶～嘶～”小云闻到血腥味，她身下的马未来得及嘶鸣一声，倒地。小云几乎掉落在一摊血肉里，一根藤蔓将她卷起，轻放在一旁。 电光火石间，金色的风刃肆虐，窜向四面八方。光线落下，满天绿色碎屑汁液，绿植屏障消失了。 老者回头看小云一眼。那条黑眼绿蛇瞬间射入她的眉心。她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听使唤，起身疯狂向后跑去。 眼看小云跑走，对方一个暴起冲出来。老者瞬移挡住去路，袖袍中释放出一团浓雾，雾中有毒，周遭的一切渐渐化成液体滴落。 “金身不灭！”两道金色的身影挺立，毒雾不能侵入体内。 元素法则相生相克，可怜现在柱屏之主力量不够，被压制的死死的。若是他全盛时期，区区两个蟊贼，就算是金属性修炼者也随手湮灭了。 他因为小云身体剥离火焰时逸散的灵元苏醒。苏醒的同时也被烙上保护小云的印记。柱屏之主隐约感知到，这个人类少女有深重的使命，会左右万物的命运。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她。可惜他现在实力不够，又分出幽云蛇护她。 豁出去，同归于尽吧。 第十一章 你的敌人 幽云蛇控制小云的身体迅速往森林深处跑去。 它心里恨恨的，主人好不容易苏醒，还未恢复实力。为什么非要护着这臭丫头？堂堂柱屏森林王者，被两个宵小狠狠压制，它快要气吐血了。它只想快点将小云送去安全地方，赶回去帮忙。 森林里的灵元之气上次大战时被抽空，这亿万年来竟无一丝汇聚于此。太奇怪了，有人在刻意搜集这些逸散的力量吗？这样主人的力量得不到补充，危险了。上次有充盈的灵气和自己的肉身护着，主人陷入沉睡而不是陨灭，这次…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幽云蛇在小云识海里出声。 小云一直在搜索记忆，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她都不曾见过。 那两人能操纵风，破坏力超强，那么夜间袭击营地的就是他们。 她的设计成功了，逼出这两人现身。可惜…她有点烦躁，自己太弱了。 还有那位保护自己的老者，就是柱屏森林的主人吗？他为何对自己这样好？显然他现在战不过对方，否则也不会送走她。 她无法获得更多信息，忧桑。更难过的是，她连累了这位老者，如果她注定了要死在今天，这样生生的拖累一位心善的老者，她怕没有机会还报这份恩情。 小云沉默，她盘算一番，打定主意。 “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吧，快回去帮他！我自己可以！”小云不容置疑。 幽云蛇犹豫，它迫切想回。可主人的命令是不惜一切带走这个人类少女，藏起来。它控制着的小云的速度慢下来，纠结。 “请你相信我，他比我更需要你！我不会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云意念强烈，识海中波涛汹涌，她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幽云蛇被赶出来，它黑色的眸子盯住小云。这个人类少女精神力如此强大的吗？姑且相信她吧，也许她真有办法逃过去。幽云蛇总算说服自己，嗖一声消失。 森林里不能待了，那两个人很明显能感知自己的位置。发现她走远就会追上来，说不定老者能挺过去。 小云重新规划了路线，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去。早前，也是这位老者为了从牧民手里保护她，才动手困住她吧。她当时吓坏了，把好意当成危险。 这世间事，要用一双怎么样的眼，才看得透，看得懂呢？ 太阳正向头顶移动，和族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要回去吗？ 小云确定那两个人，如果可以称作人的话。她隐约听见老者提起罪恶境，难道不是人类吗？他们的目标确定是小云，最好是假手他人杀了自己。万不得已时，似乎也可以亲自动手。 最好不要回去，只要牧民找不到自己，应该就不会被迁怒。他们会优先寻找自己而不是去营地。 有什么办法，营地和森林都能保全的办法。 小云穿出森林，视线陡然开阔，天高地远，没有尽头。眼前一望无际的绿地蓝天，她的帐篷独立天地间，像低垂的云。 辽阔天地，容不下这只小小帐篷吗？ 小云做好决定，朝帐篷跑去。 她这一天活得比之前无数世都清楚明白。她看到敌人的脸，知道了敌人的手段和出处。她还能再活过来，下一世，带着这些记忆，她会继续战斗！ 不是怯懦，不是软弱。她的力量不够，不能保护自己，也不愿欠上别人的债。 她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你在听吗？” 小云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这道声音从来只在夜间出现，是她的星。她惊得做不出反应。 林爷爷过世后，小云独自居住。她是草原上顶尖的观星师，漫漫长夜里，她投射所有的注意力在茫茫苍穹。她缝合了九张羊皮，将漫天群星点在上面。 所有星辰中，小云为自己选择了一颗本命。她小心咬破指尖，一滴血浸入，就听到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这道声音始终陪伴她。 “不要去，不要去帐篷。” “她…你的敌人，她要摧毁的是你的心。你有这无尽空间和时间里最玲珑剔透的心。” “不要恐惧，不要忧伤。不要害怕肉身陨灭。” “你要相信。” 声音轻轻浅浅，一字一字的响在耳里。小云听不太懂。 “你知道…你知道过去的事吗？你知道是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突然反应过来。 没有回答。 “灵清，你回答我…” 没有回答。 “灵清…”她恳求。 “如果有下一世，我还能找到你吗…”她弱弱地… “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云呆立，闭起眼，手握拳，指甲挖进肉里。 灵清在白天出现提醒她，安慰她，已经是超限了吧。这么久，他不说，定有原因，自己为什么苦苦逼迫呢。灵清一直知道将要发生的事，他一定很痛苦吧。 小云悔恨，她那样逼问，对灵清是一种折磨。 来世，如果有来世… 第十二章 小良绮的内心是崩溃的 小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懊悔又惭愧。 不能再耽搁了，灵清说帐篷不能去，那便往相反的方向。 就在这时，远处的帐篷门从里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对男女。四、五十岁的样子，应该是从营地过来找她的。 该死，她怎么就没看到围栏处拴着吗呢！ 小云深吸气，慢慢趴下去，绿色裙衫正好藏在草丛。跑还是留，这是个问题。 其实也不是问题，根本跑不过好么。靠运气的话，呵呵，运气好会被追杀成这样？还是跨越时空的追杀。 所以，其实对方没有办法将她彻底抹杀吗？不可能，人类是骨血精气灵魂的结合，是大陆上最弱小的存在。 按灵清的说法，杀死不够，是要折磨摧残吗？ 小云翻过身，眯眼看着太阳，眼前有无数黑色圆球跳动，黑球的边缘有七彩光线散开。她睫毛轻颤，从腰间取来匕首。匕首横握，阳光洒下来，宝石璀璨莹亮，流光溢彩。 如果可以选择神魂俱灭，永远的消失，结束不断重复的悲剧命运，会不会轻松一些。 不，小云绝不屈服。她一次次活过来，不就是做出选择了吗？ 过去的记忆里，只有真实的体验，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小云忽然意识到，那一瞬间汹涌进入脑海的记忆画面，骇人却没那么震撼。她只得到被追杀的事实，并没有过分恐惧。 她是否用强大的意志过滤了负面情绪，只呈现真相？引导自己察觉并努力改变未来么。 不能辜负过去的自己，也必须为将来的自己留下些什么。 “追杀我的人，来自罪恶境。蛊惑人心，借刀杀人。找到灵清。”小云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闭上眼，双手反握匕首，对准心口举起。 “很痛哦，小丫头。”罡风袭来，小云被高高抛出几米，砸到地面，匕首脱落。两个上身赤裸的男人立在半空。 “是你们！柱屏之主怎样了？”小云心里一紧，他们这么快就赶上来，那么… “怎样？哼，你不是很清楚么。”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不清楚。”小云咬牙。 “自然是湮灭了，烟消云散。是为了救你哦。”他们嘴角勾起弧度，精神创伤越重越好。 “你们，为什么要我死？”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如你告诉我。”他们是真不知道，凌晨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就直奔娄右草原。杀个蝼蚁不如的人类少女，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真让人丧气。 “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么？”小云脑子飞速旋转，总算对上了，能多套出信息就是赚。 “是。”人类大陆灵气稀薄，他们第一次来好么，怎么会见过。 “你们要死了。”小云说出结论，严肃认真。 “胡言乱语，你们人类寿元有尽，我们是永生不灭的。”两人睥睨。 “难道不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陨落两名强者么？” “咳咳~”两人被呛到。她怎么会知道。 传说每三千年，有一位超神强者降临罪恶境。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没有上限。罪恶境的人，其实非人，是恶意杂念的聚合体。他们本没有等级之分，那位强者赋予罪恶境之王力量，建立了现在的统治。 他三千年降临一次，罪恶境就会有两位强者消失。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现在正好是三千年，难道说… 这个人类少女怎么会知道？他们瞪着小云，目光森冷阴寒，似乎瞪穿她的身体。 赌对了，小云喜。 很简单的逻辑。罪恶境的人不会死，三千年对他们不过弹指一瞬，却派不同的人追杀她。为什么换人？用这么复杂的手法逼迫她，说明这不是随意的小事，反而很重要。那么换人的理由只有一个：追杀她是秘密，他们被灭口了。 他们不是用恐惧控制牧民吗？现在轮到小云盘算了，能博到什么程度呢？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怎么打算呢？简单说，我活着，你们才有价值。”小云得意起来。 “你在拖延时间。”一直没说话的高瘦男人开口道。“小小人类，胆子不小。你不死，我们才死定了。你以为我会上当？”他看看同伴。 这丫头惯会鼓动人心，不能给她说话的机会了。他察觉到远处那对中年夫妻上马要离开，手一挥，将小云抛过去。 “嗯…”看着那俩身影消散如烟，空中的小云抓狂，怎么不安排理出牌呐。 “咚~”小云落在那对中年夫妻马前，头晕眼花，失去知觉。额…还好速度不快，要不现在就是小云酱了。 中年夫妻下马，走上前，蹲下。两只脑袋凑上来，审视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绿衫，绝美。 天降小云啊。 他们眉目交接，大喜过望。原本很多人一齐过来找人，迟迟找不到就都散去了。他们偷偷留下，想找找帐篷里有没有宝贝。毕竟平日里，族长夫人没少送东西过来。找来找去没有发现，他们正准备回。 没想到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男人长臂伸出，被女人拍下去。女人一把捞起小云，横在她的马背上。想了想，怕路上小云被抢了去，她又脱下袍子盖住。哒哒哒走了。 两人两马欢天喜地奔回营地，吉时还没误。 族长正在心虚的安抚众人小云一定会回来的。他心里苦啊，被这丫头骗了。谁知道当时脑子里抽什么风，怎么就信了她的鬼话呢… 好在小云当时是挟持他，又在众目睽睽下跑路，没人把账算他头上。族长抹了一把冷汗，这臭丫头算计到这种程度吗？ “哒~哒哒”轻轻的马蹄声近了。众人都皱眉，马向来都是栓在外围的，谁这么大胆。 “族长大人，我们抓到小云了！”一对夫妻高声喊着，满面红光。 他们牵着一匹马，女人扯下自己外袍，露出一个纤细的绿色身子：“喏，小云！” 人群中，听到熟悉的声音，良绮往前挤过去。她先看到马背上的小云，呼吸一顿，胸口闷闷紧紧。然后缓缓移眼看到那对得意洋洋的夫妻。 小良绮的内心是崩溃的，那是她的父母啊。 第十三章 冷冷的冰雨扎进身子里 小良绮扒开人群，走到母亲身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们都兴高采烈的围过来，每个人都目漏精光。 她木木站着，只觉鼻子酸涩，羞恼又委屈。 母亲不总说云姐姐是草原上的小仙女吗？不是说多亏云姐姐传来的消息，父亲和母亲几次避开凶险，保全性命吗？怎会如此？ 小良绮才十三岁，她不明白。 小云的示警是给整个营地，是对所有人施恩，便是没有对任何人施恩。报恩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出头来代表群体。 这么多年下来，恩情太多，也就无所谓了，反正谢礼也送出去了。 更何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小云是必死的。她不死，难道整个草原给她陪葬么？ 人们都沉浸在尽快将她祭天送走的狂热里，恨不得多出一份力！抓她回来是为草原做贡献，才不是什么忘恩负义。 这世上的纯真美好有两种。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无知无畏的天真自然。阅尽千帆，被锤炼揉搓，还是赤诚纯良的，是第二种。 良绮还小，此刻她被逼迫着成长。 小云被族长家的婆子抱下来，送去换吉服。吉时快到了，复杂的仪式来不及按规程走。族长草草招呼祭师先请神，舞乐演奏起来。 他焦急烦躁。小云昏迷着，没办法沟通。这样匆匆把仪式办了，后面会不会有麻烦。想弄醒小云，又怕耽误了时间。 他跟着婆子们进了帐篷，往小云跟前凑，很快被赶出去。 祭天的少女要纯洁无暇，现在换吉服，男人不能靠近。族长急急出了帐篷，手里攥着小云塞的布条。 是血书：我死时，所有人回避。可保无虞。 族长愣住，老脸憋红，牙咬得咯吱响。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不是铁石心肠。这丫头真是… 帐篷里，婆子们迅速给小云换好吉服，又抱起来梳妆。 假装晕倒的时候被人摆弄身体，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定力。 小云在脑海中整理她的星图。漆黑中，她点亮一颗一颗的星辰。漫天群星，小云聚星成宿、归宿入象… 星光闪烁，光亮如水，盈盈倾泻，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小云沉醉其中，想将这星图烙印入灵魂。来世，她还会抬头仰望吗？还能听到他们轻声低语么？灵清，他会找到自己吗？ “不要害怕肉体陨灭。你要相信…” 是啊，恐惧没有用，虽然不甘心。但绝不妥协，不放弃。 好在虽然缓慢，但已经有所改变了。她一定会亲手创造自己的未来。 装扮完好的小云被放回床上，等待通知。 小良绮倚在门侧许久。见婆子们忙完散开，她走到床前，蹲下。 她眼眶通红，手指颤抖着伸出，呼吸几不可闻。 小云睁开双眼，眸中古水无波。她安排好一切，为防万一也告诫族长了。 她依稀记得最后和自己在一起的人都遭牵连，也许是被灭口了吧。 这个小女孩么… 外面正通知吉时将至。 小云起身：“我自己走。” 营地还是很大的，好在族长家和祭台都在中心，距离不算远。 一群少女簇拥着小云，她们偷偷拿眼瞅，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只看到背影的姑娘们觉得那气质也是不凡的，翩翩若仙，遗世独立。 好美。她们心思单纯，发出本能的感叹。 小云心里一暖，上苍待他不薄啊，让这群美好纯善的姑娘送她最后一程。 许族长见小云过来。压制住心中感慨，想办法减少这丫头的痛苦。 “时辰到了，一切从简。云儿，你过来。”他转头示意祭师。 祭师双手从银盘中托起酒杯，送到小云跟前。 小云深看许族长一眼。 也罢，世人怎会只有一面。他是守护娄右草原，杀伐决断的族长大人。此刻，也是温柔待她的长辈。 酒杯精致华贵，小云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缓缓走上祭坛，第五层中心，一个绣着图腾的软垫。 小云坐下。她的目光略过众人，看向远方。草原上的远方没有尽头，终点是天空。 烈阳当空，苍穹澄蓝，云团拉的很长，拖着小尾巴，无风停驻。 祭师威严出声：“吉时到，送神！” 几个健壮男子举起火把，点燃祭坛上层层堆叠的干草。 火焰伴着“滋滋”声腾起，布置在草堆里的香料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净化万物的火神啊，我们供养您！最洁净的优怡草，最芬芳的伏芷花，我们供养您！请您升起青色的羽翅！” “用您的羽翅为凝视这片大陆的主宰送去供养吧！用您的羽翅为润养万方庶物之神送去供养吧…” 祭师读完颂辞。许族长记得小云最后给他的布条。马上下令：“所有人，全部去南山，即刻出发！” 众人茫然，族长一个眼神递给祭师。这种场合自然祭师说话最有分量。 祭师秒懂：“宜在南山观礼。” 人群动起来，四散开往外围去牵马。南山可不近，好多人不高兴，他们早上赶马回来，现在又要跑一趟。 正在人群逐渐散去时。 乌云突生，集结成片，遮天蔽日。 云团间擦出火花，隆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大雨倾盆而下，雨滴水汽笼罩这方天地。 祭坛上的火要熄灭了。 众人惊呆了，这到底是？已经离去的人们纷纷回转身体。 一瞬间的失神后，恐惧袭来，他们都红起眼睛，额间青筋凸爆。 小云必须死，她不死，死的就是自己呀。就算不是烧死，杀了也一样。 牧民们最不缺的就是随身的匕首。他们一边往祭坛跑，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 云层上，北垣蹙眉。 真是一出荒唐的闹剧。他心念一动，化雨成冰。 冰尖锐利如针，极速扎进那些人类体内。甚至都没有出血，全部死绝。 只有一个人逃脱。 小良绮正骑马奔往小云的帐篷。她回想刚才蹲在小云床前。 小云轻声对她说：“马上离开这里，去我的帐篷，中心柱里有你能用的东西。” 良绮虽然不懂小云的意思，但她直觉应该听话，而且她不想看到小云被… 小良绮的命运就这样被永远的改变了，再相见时，她还是此间的少女吗？ 第十四章 北方的神王 北垣散了云雨。 霎时间，万里流云，碧空如洗。 他瞬移到小云身边，站立。金色光线自天际撒下，莹莹环绕，墨色薄衫，无风而动。 眼前的少女，一身蓝衣被火舌轻轻舔舐，边角褴褛。黑色烟尘融化在雨水中，又打到她身上，眉间耳际发丝凌乱交结，如玉的肌肤仿佛沁入墨丝，带着妖冶的美。 北垣抬手，他和小云之外的物质全部化为齑粉，向四周散射出去。一个青色玉台缓缓升起，托着小云的身体。 在药物和浓烟作用下，少女早已陷入昏迷，她面容恬静，似沉睡。 北垣神力探入，少女身体内外都有灼伤，迷药下得很重。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番修复，很快就会醒。 很好，赶上了。 他轻呼出一口气，心念动。两道人影跪在跟前。 两个上身赤裸的红裤男子，一个高瘦，一个健壮。他们正四肢僵硬匍匐着，不敢抬头。 “你们想杀她？”北垣刚才看得真切。 他找过来的时候，小云正在火海中。 他布下雨阵，以示天意：牺牲绝世之珍，虽曰天，珍而重之，惜而复之。降下甘霖，全尔所请。润养兹土，赐尔福泽。 牧民本将离开，祭师也应该宣释天意。北垣却看见两个身影释放意识惑人心智，牧民们瞬间狂暴。 罪恶境孽畜么？他不耐烦，控制住他们。旁的人，索性都处置了。 “你们要她死？”北垣周身空气震动，冷冷出声：“谁的命令？” 这两人太弱，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罪恶境？有那样的强者吗？ 此时，跪在地上的两人，自然猜不透北垣的来头。八尊主神，天地至高的存在。他们连主神足底的尘埃都摸不到好么。 北垣端端立着，撇去一眼。他们感觉到灵魂震颤，“咔~咔~嚓”骨头上有裂缝慢慢延伸，最终断裂。 太废了，看来没办法回话。北垣手掌张开，直接隔空读取他们的记忆。 任务是通过手卷领到，没有发布人的信息。柱屏森林的小老头竟醒了么？还那么护着她？可惜，又沉睡了。 果然。北垣看向少女，柱屏森林的小老头只能靠那个东西苏醒。 他通过两人的记忆看到了这个人类少女的整场演出。 北垣是风雨不动的性子，或者说他的生命里并不知风雨为何物。少女在风雨里扑腾搅弄，她不想死，虽然力量微弱，也奋力一搏了。 这个人类少女。 样子嘛，娇俏灵动。性子嘛，沉稳机敏。脑子嘛，算得上聪慧。 可惜，愚蠢。 整个月戾大陆沉了，也没有她自己珍贵，她却想自杀保全区区凡人。 “咳咳~咳~”小云醒了。浓烟的灼伤和呛伤都被治好，但她仍止不住咳嗽，身体保存了记忆要宣泄一下么？ 听到小云动静的北垣灵光一闪，挥手灭了地上两人。倒地的牧民和帐篷都一起，化为尘土。 因为占卜被反噬，他的实力剩下不足一成。他并不愿意这样随意使用力量，因为还有一个影藏的暗杀者。 北垣愕然。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下意识做出这种举动。明明是因为她与盘辛花有关，才关注上。 刚才全灭了那些人也是，明知道是被控制了心神，罪不至死，他还是瞬间怒极。 现在，帮少女出完气，又怕她难过吗？ 小云想坐起来，身子却没什么力气。她茫然睁眼，迎着太阳，金芒扎进眼里，刺痛的感觉真好。 她抬手，晃晃，握拳，放开。她还活着，身上有种又冷又热的奇怪感觉。 “咳咳~咳~”又咳嗽起来。 北垣长臂将小云扶得坐起。侧面看去，少女脸上有纤细绒毛，细小的光点在跳跃。那双眼还是一样，似深水寒潭，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去洗一下。”他将小云横抱，往柱屏森林方向瞬移。 北垣是主宰一方天地的神祇，北方的神王。如何与人类少女相处，他不懂得。索性不等她反应，按自己想法做便是。 况且，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个少女记得他。北垣心里想。 小云咳嗽没有停，手背掩唇，面色绯红。 小小一只少女，抱在怀里，柔软的身子靠着北垣的胸膛。这是他不曾体会过的温香暖玉。感觉有点微妙，北垣的脑子转动起来。 要不要问问盘辛花和她的关系？不，现下紧要的是… 瀑布、小池倏忽出现，北垣轻轻放小云在地。 他退开几步，转身打坐。 照之前占卜的结果，暗杀者此时会出现。此刻不是入定修炼的时候，他神识释放很远，任何事物都在他感知内。 突然，他捕捉到空气中一缕灵气波动。北垣腾起转身。 “噗嘶~”冷兵器刺入身体的声音。 北垣束缚空间，时间停滞，但长剑已经穿透身体。他一掌拍飞剑客，扶住小云的身体依靠一颗巨树坐下。 剑客保持落地的姿势，依然被束缚。他胸腔凹陷，嘴角溢出血块。身体一部分实体，部分虚化。实体和虚化的部分并不固定，而是随机转换，整个身体看起来明明灭灭，十分诡异。 “很好，笼影的人。”世上知道笼影的只有星辰之上的高阶神明。 传说在创世神尊的世界之外，覆盖着一个小世界。小世界的主人没有神尊的力量，不能实体化，整个小世界如一道影子笼罩着，被称作笼影世界。 笼影世界不断在攫取力量，在笼影修炼到极巅的人，可以部分实体化。 “为什么要她死？”北垣冷厉出声，放开了对他的部分束缚。 “你永远不会知道。”剑客的实力谋略都是顶尖的，因为在笼影的地位，他的眼界也是顶尖的。 剑客隐隐猜测着北垣的身份。威压凌厉强势，气质冠贵绝伦，还有那一招，能做到那种程度的，只有主神。 但他的实力怎么看都不是主神级别的。 “你以为，你真能保护她么？主神大人，看来你对笼影一无所知呢。”任何与这少女有关的事都不能忽略，剑客庆幸自己早早计划。 北垣听出话中有话，略一迟疑。 是了，没有否认。剑客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竟有主神察觉到这事，喜的是自己筹谋的早，现在少女必死。 虽然不能亲自将消息传回去，但是他死，就是最清楚明白的消息。 “你会告诉我的。”北垣抬手，就要搜刮剑客记忆。 却见剑客忽明忽灭的身体，渐渐褪去颜色，烟消云散了。 北垣错愕，他那一掌虽重，却没有下死手。这个人在他的束缚下还能自绝？ 他心中惴惴，回头看到原本倚靠着巨树的小云已经不在。 术被破了！！！ 北垣衣袖扬起，水池中一个透明光球腾起飞来。光球破开，掉出一个小云，他双手接入怀中。 “噗~”一摊血水泼在地上。 怀中的小云嘴角带血，脸色青白，衣衫浸血。她仿佛失了全身的血，生命力被抽空，呼吸已经停止了。 北垣浑身颤抖，颓然跌坐，心脏揪痛，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心脏的存在。 他明明做了万全准备。取她的发丝，凝聚出替身，为她承受风险。而真正的她，被妥善的隐藏保护起来。 被看破了。笼影，笼影的人，竟有这种实力。 看穿他布下的替身术，然后使用了某种禁忌之术，以生命为代价，依旧杀了她。 北垣心痛、恼怒、愤恨。他将自己的力量强行往小云身体里送。 神灵之力。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随着他的力量涌入。小云的身体仿佛一个没有内里的空壳，发出声声脆响，如同一个瓷娃娃，片片破碎了。 第十五章 不应存在之物 少女的躯壳散落一地。 北垣手指触到小云破碎的眉眼，碎片化为齑粉，消散不见。 这世上，再无小云。 天地，霎时安静。北垣木然颓丧，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从未体验过。 胸腔憋闷，痛苦难当，这样锥心刺骨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不懂。 千万年的的等待和追逐，北垣已经分辨不清楚。他是为了消解漫长无趣的时间，而追求盘辛花，还是在期待那仿佛昙花一现的少女。 他想不明白。 “你想救她。”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巨大的透明护罩落地，细碎的电流从顶端淌下，火花四溅。空气中乍现一股强大的力量，沉静却无比强势。 饶是全盛状态的北垣，也招架不住。他被狠狠的压制着，不能动弹。 主神至尊，北垣也只有瞬间骇然，随即镇定看向眼前的女子。 白衣女子，青色发丝垂至脚踝，薄薄的雾气遮面。他神识扫去，却脑中一震，嗡嗡作响。 北垣心里默默摇头。创世神尊之后，主神便是世间至尊至强。眼前这个白衣女子，超出了他的认知。 罪恶境、笼影世界，现在这个女子是谁，他们都为小云而来么？ “你想救她？”白衣女子又道。 她收敛气息，还北垣自由。然后左手手掌翻起，出现一团絮状物质。 那东西时而螺旋收缩，成为极致细小的光核。时而逸散开来，似云雾缥缈。絮状物中影影绰绰，光点闪烁。周围的空间随之剧烈扭曲，折射出不尽流转的光彩。 “你能救她？”北垣察觉到盘辛花的气息。 “不能。”白衣女子轻声，淡漠里似有无奈，“也许，你可以。” 她的视线始终在左手，看着那团变幻无穷的奇妙物质。北垣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似乎有种淡淡的哀伤。 “你不能，我却可以么？”北垣知道他们实力的差距。这白衣女子都做不到，何况是他。少女瞬间没了，他甚至不知道少女的灵魂流向何处了。 北垣定定看着女子手中之物，猛地一怔，那少女竟没有灵魂么！她只是盘辛花的一道影子，本就虚无，是不应存在之物么？ 所以，他做这一切的意义何在？他要拯救的竟是一道虚影么。 “你还想救她么？”白衣女子目光转向北垣。 北垣震惊，这白衣女子，全知全能吗？她能看到自己的想法，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要知道真相。”北垣有太多的疑问。 之前他抱着磋磨时间的心思，饶有兴致的慢慢解谜，一点点凑近小云，猜想她和盘辛花的关系。 现在，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想知道答案。天晓得，最近的时间格外的慢，三千年，他等不及了。 他抱过她，柔软纤细的小身子，双手和胸膛都还记得那触感。她那么真实鲜活的存在过，会是一道阴影吗，日光一照就烟消云散吗？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北方的神王，你想，还是不想？”白衣女子目光射入北垣眸中。 “要怎么做？”北垣咬牙。他不能放弃和她的联系，他迟早会知道真相。 白衣女子：“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北垣：“让她自由的长大。像正常人一样。” 他记得昨日占卜的画面，小云在他怀里，喃喃说着“救我”，她想活。 “代价太大了，你做不到。”白衣女子淡淡道，即便她自己也做不到。 北垣：“让她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北方的神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有点失望，眼前的神王，能代表这方天地意识的神王，如此自私无知吗？ 白衣女子：“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北垣：“任何代价。” 此时的北垣落入一种情绪中。这种情绪是他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终于有机会拯救小云的英雄情结。 他不能冷静思考。所以，他为小云所求的，不一定是她所愿的。 白衣女子：“一半的力量。换个人，换个主神都不行。北方的神王，你的玄武之力。你可愿意。” 她本不应出手干预。小云还在成长中，她在努力应对眼下的局面。 白衣女子思忖，是不是应该放任小云自己处理。但是那边步步紧逼，得让时间流动起来。而玄武主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赌一把。 北垣早有心理准备。牵扯到盘辛花，代价不会小。 失去一半的力量，尚不至于坐不稳主神的位置。但是世间力量是固定的，他要找补回来，万分艰难。 有朝一日，他要去夺取别人的力量么？北垣哑然。 “那便一半的力量。” 白衣女子：“只能暂时压制。盘辛花不开，晓云不死。如果失去这道制衡的力量，她还是会觉醒。”不知道能争取多少时间，她想。 “她叫小云？”北垣眸中亮光闪过。不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她有名字，她是小云。 北垣追问：“盘辛花开，会引来她的敌人？笼影的人？” 白衣女子微一摇头，“不止。凡水流过，必有痕迹。”顿了顿：“一半的力量，我来日再取。” “今日不行？”他希望小云就在此刻、马上复活。 “盘辛花，三千年一开谢。你以为，是在孕养什么？北方的神王，你也需要恢复。”白衣女子左手轻握，絮状云雾吸入手心。 北垣看着她空荡荡的左手，那是小云，他的小云。 白衣女子看北垣失神，心里感觉不好。对他说：“一半的力量，是你救她的代价。我出手相帮，是有条件的。” 为了以后的事，她必须这么做了。 她眯起眼睛思索。这样真的好么。她出手，还拉一个主神入局。 “这个条件，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可答应？”白衣女子周身的雾气散开，看不清五官的脸，审视地笑着。 “前辈如此咄咄逼人，是为何？小云儿跟你可比跟我亲近。我不插手，你也会救她。这千万年，都是你在看护她吧。”北垣警觉盯着她，心里毛毛的，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是他完全不能控制的事。 “那你又为何？北方的神王，你为何卷进来？” 白衣女子展颜一笑：“改日再来拜会。” 话音刚落，女子消失，眼前景物恢复如初。 北垣愣愣伫立在柱屏森林。 第十六章 我给他们跳了个大神 三千年。 玄武神宫，在星河上的北方，星空浩渺，无边无际。 “北方的神王，时间到了。” 白衣女子如约出现：“你的答案是？” 北垣：“无论任何代价。” 白玉女子淡淡点头，两手结出繁复的手印。北垣心有所感，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许，追随她，漫长的时空，无尽的岁月，会有一些意义。 当年的神尊，宇宙至尊。他陨灭自身创世，又是在追求什么？还是因为追求不得什么呢？ 五大境，创世神尊亲手塑造的五个大陆。 经过漫长岁月的流逝，它们各自发展，早已不是神尊当年揉搓成型的样子。 东方木属性的桑虹大陆称星神境，能沟通天地，掌握星辰运转规律，知晓过去未来。 西方金属性的月戾大陆称战神境，金元素修炼者实力超绝，杀伐决断，睥睨众生。 北方水属性墨交大陆称死神境，传说中亡灵聚集的流转之地就在雪山下。 中央土属性的混泰大陆称财神境，是一片生化万物之地，五大境流通的钱币都在那里铸炼。 而传说中的罪恶境，在中央大陆的地底深处。 中央大陆以其强大的调和平衡之力，常年稳稳压制着罪恶境。不知为何，近年来，罪恶境实力大增，渐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无羽大陆，在世界的南极。 这是一片火属性的大陆。最精纯的火元素聚集在东方的凤仪火山，那里是所有火元素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圣地。 凤仪火山不断捕捉水元素，吞噬后强化自身能量。逸散的水元素与大陆上稀薄的火元素构成了无羽大陆的地形。 东西北三面依次分布着火山、沙漠、荒原。雨林占据了广阔的中心区域，并一直延伸向南。大大小小的河流分布其间。 雨林炎热潮湿，毒虫异兽盘踞，尤其是靠近凤仪火山的东部地区。因此，人类都散居在中部和西南。 与此相对的，是恶劣的生存环境催生出的强大治疗术。 故而，无羽大陆又称医神境。 治疗师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医巫、医使、医佐、医臣、医君。 医巫。尝试沟通鬼神，用驱邪请神的方式治病，不保证疗效。因为医巫水平的关系，时常不保证请来的“鬼神”是否靠谱。治疗时，医患双方，全凭信任。 医使。善于培养蛊虫，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治疗。对症的治疗几乎都可以治愈，只是过于凶险，损伤元气。 医佐。能辨识药植矿物，利用草药治疗。高阶医佐以火元素调和，可进一步激发药性，提升治疗效果。 医臣。火元素修炼者，以火元素的净化能力，彻底消除体内的致病因素，标本兼治。 医君。全元素修炼者，调和体内失衡的五行，润养机体，是完美的治疗术，可延年益寿。 酒旗村，无羽大陆的治疗任务发布中心，也是大陆的中心。 一个绿衫姑娘，身影娇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入三级任务大厅。她是来交付任务领取报酬的，这说明她的治疗术至少有医佐的实力。 少女戴着狸猫面具，她走到大厅左侧的交付柜台，任务手卷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面的老者打开手卷，卷轴末端赫然盖着流玉村的印章，他细细看完评价表。 “小云姑娘，流云村任务已经完成，完成度是完美。报酬划到你的账户还是兑换精粮？” “请全部兑换精粮。”少女无奈看看站立左肩的小鸟，这个小家伙可不好养活。 “好的。全部兑换精粮，请到中央仓库领取。” 小云娇小的身子从高凳上落下，理了理裙衫褶皱，转身要走。 老者沉吟一下，喊住她：“小云姑娘，方便问一下吗？这个任务已经拖延了半年，退回来很多次，几位高阶医佐大人都束手无策。” 他弱弱地瞄了一眼小云：“你刚升到医佐吧，也不是修炼者，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小云回头，笑盈盈地说：“我给他们跳了个大神。” “啊~”老者有点懵。 小云：“流云村的疫症，病因不在身体。癫痫惊悸，疮疡肿毒都不难解。” 老者点头，确实易解，平常的朱砂、姜黄可以对症。“确实如此，前面的治疗师都解了这些病症，问题是…”老者盯着小云。 小云：“问题是水源。流玉村，穿村而过的流玉河早年有玉石顺流而下，村民以捡玉石为生。那时候他们为了生计，不时疏浚河流。近些年，流玉河渐渐不出玉石，村民们便放任流玉河不管了。” 小云摊手，接着说：“春秋之际，流玉河淤塞，恶气横生。污浊之气弥漫全村，自然酿成瘟疫。” “我让他们全村都沐浴、清洁。焚香杀灭恶气风邪。黄纸符书里的姜黄朱砂解除村民身体病症。然后…” 小云狡黠眨眼：“我帮他们请了流玉河河神。约定只要村民尽心守护河道，河神就会赐下玉石。当然，心诚则灵。” 老者呆住，深深的看着小云，这张狸猫脸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身姿体态轻盈，眼里闪着清澈眸光的姑娘。老者看看系统里显示的资料。她三个月前才开始出入酒旗村。 平常人从医巫到医佐至少也要几十年功夫。那些不能突破元素修炼的治疗师，一辈子的终点也就是医佐了。 可是这个姑娘，凭感觉只有十几岁，她三个月就从一级任务大厅走到了三级。流云村的任务手卷进了系统，怕是要引起一番动静。 就在老者愣神间，一人一鸟，已经离开。 小云往中央仓库过去，大道上往来行人不断。 酒旗村的热闹常人难以想象。名曰村，实为城。 六大医家世族围绕酒旗村建了各自的殿宇，他们各有独门绝学，势力庞大。 各大势力间有着微妙的平衡，他们相互妥协组成的治疗师协会，几乎掌控着整片大陆的人类世界。 小云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被默默的关注上了。等待她的是福还是祸呢？ 第十七章 医神扁鹊 鹿和客店。 小云关上房门，撑开窗，微风动，帷帐轻扬。 窗户正对中庭，庭中有池塘，假山十几米高，流水潺潺而下。山顶一簇火焰，火色深蓝，并不灼人。 小云会心，这家客店有点意思。 她一直流浪，居无定所，住过的客店无数。一般客店都用红黄色火焰装饰，而纯正的黄色火焰更是实力的象征，代表客店有高阶修炼者坐镇。 这家鹿和客店，火色深蓝，是初阶火焰的颜色。如果不是店家脑瘸，便是有意为之。 小云肩上的黑色小鸟飞起来，微微风起，抚到她的脸。那张小小的鸟脸上露出不悦的情绪。 小云坐下，从袖中抽出一张木牌，手指轻点。木牌水平伸展变大，又折起来，成为一个带把手的三层木匣。 这是治疗师的工具箱，官方名称“匚”。 小云将精粮全部取出，放在木桌上。她看看里面被挤压得汁液尽失的草药，无奈。 “你会不会太能吃了？”她左手肘支桌，手背撑着面颊，右手摆弄着狸猫面具。 小黑鸟很快将精粮吃下去一半，小翅膀指指旁边的茶水，丢给小云一个眼神。 “呸呸呸，还不是因为这粮太难吃，灵气太少。”小黑鸟表示它很不高兴，“你太弱了，不能修炼元素，还做什么治疗师呐。” 小黑鸟喝几口茶水，两翅交叉：“我不会收你做徒弟。” 它看看桌上那张灰色的狸猫面具，表示这只猫脸它也很不喜欢，扭头不看小云，继续吃。 “可是，我救了你啊。我可以帮你报仇。”小云伸手想搓鸟脸，被躲了过去。 “若是传出去，我的徒弟只有医佐境界，简直鸟生耻辱。你照顾我恢复这段时间，我会尽量教你。到时候，我们互不相欠。”小黑翅膀竖起来，左右轻晃一下。说完点点头，表示心安理得。 “可是我不升到医君，就只能兑换精粮。话说，你吃灵粮会不会恢复得比较快呀。” 小黑鸟白眼一瞥，专心进食，吧嗒吧嗒，不理她。 南方大陆的主神是朱雀，灵鸟在大陆上灵兽中地位最高，修为最强。 每个治疗师，都有自己的灵鸟作为辅助。一般来说灵鸟和治疗师等级相当，治疗师只能兑换和自己同等级的粮食喂养灵鸟。 但小云捡到的这只鸟比较特别。 三个月前。 小云游荡在雨林中，亲眼看到这只黑鸟从天而降，应该说是亲眼看它被另一只鸟拍下来。两只鸟身形巨大，一番打斗后，黑鸟下坠，另一只五彩斑斓的漂亮鸟扬长而去。 后来，小云在林中遇到它，奄奄一息的黑鸟已经缩小成小小一只。 这只鸟的黑，仿佛黑洞一样吸入所有的光线。 小云捧起它，鸟身渐凉，鸟头低垂。她吐出一口湿热气体，送到鸟身上，温柔抚摸着。 生老病死，理之自然，天命如此，不可违逆。她甚至有点羡慕它，因为它的道就在天地中，冥冥中有安排。 小云回到自己搭在树间的木屋，她要把这只鸟放在她干净的木屋里，点把火，办一场简单又隆重的葬礼。 火葬是南方大陆的传统，传说朱雀主神会接引纯净高贵的灵魂，给他们赐福。 祝这只黑鸟好运，小云点着火把等待着。 忽然，一道修长身影出现。 “是你。我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小云飞扑过去，修长身影让开，小云扑了个空。 他说：“你救它。” “为什么？你不是不让我救人吗？”小云惊诧，之前的事，教训太深刻了，她不敢。 “它能遇到你，是上天成全。你认它做老师，它会帮你。” 他从木屋里取出黑鸟，递给小云：“喂他一滴血。” 小云不愿意。救人，本来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但是被她救活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但是这个人曾经于水火中救她，似乎很清楚她身上的事。小云还是相信他的。 她指甲撬开黑鸟的嘴，滴进去一滴血。 “你去酒旗村看看，”他递过来一只面具：“忘了你的姓氏，天狗村的事情还没有彻底了结。” 小云接过面具，男人已经不见了。她又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你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小云叹了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小黑鸟抹了一把嘴，给明日留下些口粮。 它虽然嘴里不承认，但这丫头脑子是真的好使啊。哪有几个月就成长到医佐境界的，还有那融会贯通的思维，从流玉村就能看出来。 一般跳过医巫境界的治疗师都会鄙视医巫，划清界限。但是这个丫头随机应变的以最优手法处理问题。她充分考量各种因素，拿出最合理的解决办法。目光长远，防患未然，这才是医者之心。 若是可以突破元素修炼，再加上自己的调教。未来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有修炼天赋的孩子毕竟少，他们出生时元素萦绕，一目了然，出生就光耀门楣。 它瞅瞅小云，这个丫头都十六岁了。 黑鸟的小脑仁火热的转动起来。实际上，还是有后天激发的可能性。 这时，小云没头没脑的一句：“你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小黑鸟脑子赶不上嘴，脱口而出：“本大爷就是医神扁鹊啊。” 额… 小云默默抬头，漆黑的眼珠子慢慢地，慢慢地转起来。 她浑圆的眼珠投出耀眼光芒，光芒攫住黑色小鸟：“医神扁鹊，大陆上，世界上唯一的医神扁鹊…” “叫医神大人！” 反正说都说了，小黑小黑的被叫了这么久，它早就不爽了好么。 黑鸟傲娇的抬起小脑袋，顿时神清气爽。 小丫头还呆着呢，医神扁鹊望天，太特么得意了好么。黑毛下，它鸟脸红彤彤，迎着凉风看向窗外。 哦唷，不错嘛。 这小地方，假山上燃着明黄色火焰，而且明黄色的外沿偶尔的波动，有点意思。 六大医家世族之一的风氏家族。 密室里。 家主风序看过今日的消息，手心火起，信纸烧得一干二净。 黑色的灵鸟很多，但是通体漆黑如墨汁，光线只进不出的，只有那个人了。 他通过试炼，得到承认了么。 第十八章 鹤鸣山的试炼任务 “好好好，医神大人。所以我的老师是医神大人哇。” 小云眼睛水汪汪闪着，好像将小黑鸟洗过一遍。 “并不是你的老师。”小黑鸟又竖起一翅，左右轻晃。 “医神大人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小云举手。 “你问。哦不，不是你老师。” “你的名字是扁鹊。”小云慢悠悠停下，“所以，我要喊你~扁老师？噗~”小云没忍住，笑出声。 “啊呸。你才姓扁，你全家都姓扁。”小黑鸟飞起来，张翅舞爪。 “本医神大人不过，不过就是喜欢住在大门匾额后边而已，那都是赞美我的匾额好不好，谁知道怎么传的那乱七八糟。匾额后边的喜鹊，呸呸呸。” “原来如此，那扁~医神大人老师，你真的飞越过凤仪火山群，去了东边的大陆？” 无羽大陆和东边的桑虹大陆之间，是绵延的火山群。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任何生灵能飞越火山群。 小云眼睛忽闪，嘴角勾笑，“不对，你现在无羽大陆。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去东边，那天把你拍下来的，该不会是凤仪火山的神鸟？也是啊，你想从人头顶上过，人家不要面子的呀。” 小云食指轻轻点在鸟头上，“太岁头上动土啊你。” 小黑鸟被劈头盖脸一阵说，见丫头又动手动脚。 它斜着鸟眼，意味深长的说：“是啊，可不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额… 小云反应过来，脸上笑得极美，“医神哦，听起来好厉害唷！那是个什么境界啊，医神大人老师？” “笑得好假。”小黑鸟嫌弃，“无羽大陆又称医神境。” 小黑鸟得意，双翅反背在身后。 “那就是大陆最强的存在了。”小云自然而然接过话头，“那你还打不过那只…” “怎么可能打不过。当时是…” 小黑鸟停住，不再说话。 小云眨巴眼睛，认真又专注。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今日小黑鸟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 从前它讳莫如深，小云亦不问，哪个人心里没有藏着点秘密呢？ 现在它不愿继续说，小云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有种怪异的默契。 等时间到了，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谈话乍时停住。 第二天一早。 小云退掉客房，往任务大厅。 最近小黑鸟几乎不让她休息。不是在接任务，就是在做任务，要不就是还任务。 它表现得太急迫了。 小云是你不说我不问的性子，她听话，默默干活。 三级大厅。右边一排是任务发布柜台。 空着柜台后面是位中年美妇人，小云递过去她的身份木牌。 很快，柜台台面上显示出一个任务清单。 每一个任务的地点、时效、难度、奖励，清楚明白。 小云选好一个距离不远，难度相当的任务，正准备操作接下。 “小云姑娘。”美妇人突然拦住她，“有一个紧急任务，不知你是否可以接下。” 任务信息显示在台面上：鹤鸣山一幼童突发恶疾，难度未知，奖励未知，并附地图。 “这种紧急任务一般是系统综合评估下发的，可能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小云姑娘你愿意接下么？” 美妇人看起来很紧张，狸猫面具遮住小云的脸，她读不到小云的表情。 小云扭头看肩上黑鸟。 小黑鸟轻轻落到柜台上，老怀安慰：看来酒旗村那几个老头子还有点用。 它不看小云，这次就全程看戏喽。 小云考虑的是“报酬未知”，她做任务完全是为了帮小黑鸟挣口粮。 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她向美妇人点头表示可以接下。 拿到任务手卷，一人一鸟，转眼出了大厅。 可是美妇人还没缓过来。 鹤鸣山的试炼任务，那可是鹤鸣山啊，她刚才竟然亲手发布了这个传说中的任务。 那个狸猫少女，回来时，怕是要尊称一声“医佐大人”了吧。 任务手卷有带路功能，人命关天，小云用她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路上走了两天。 坑爹啊！！！ 任务中心的系统抽疯了吧！！！ 这是小云到达目的地时的感觉。 鹤鸣山，浮在空中，她上不去。 小云扶额。系统肯定抽了，这种任务应该派给修炼者才行。小云脑海浮现整栋任务楼鸡飞狗跳的情形… 求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酒旗村。。。 好吧~这怎么可能。小云的脑洞爆炸之后迅速冷却。 酒旗村自开天辟地就屹立在这片大陆。治疗师拥有绝巅的智慧算计和缜密思维。 系统不会出错！问题在自己身上。 小云习地坐下，拿出木牌，展开成匚，取出一些干粮。 一人一鸟赶路这么久，小云决定边填肚子边思考。 她抬头望望云中的鹤鸣山，山上断断续续传来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声音有时清晰，有时渺远。 两个声音你来我往的吵着，时而激烈，时而低沉，却又听出清楚吵的是什么… 小云听得入迷，眼皮有点重。她强打精神，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有人等着她救命呐。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小黑鸟说完，缩成小指头大小，一爪穿过小云未戴耳饰的耳洞，扮演了鸟形耳坠。 小云不敢歇，她准备去寻那两个吵架的人，问问上山的路。 吵架声时近时远，很难捕捉，小云竖起耳朵，艰难的跟随着。始终只闻声音，不见人。 小云在鹤鸣山的阴影里奔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里已经是雨林的西缘，再向西北，就是雨林、沙漠、荒原交汇之地。 极远处能看带西方的玉山，蜿蜒盘旋而来。 压抑、疲累、疑惑、憋闷…种种情绪挤压在心里。 这应该是她能完成的任务，现在却无从下手，她像无头苍蝇一样，追着人声跑，昏头转向。 她想问问小黑鸟，小黑鸟沉睡了叫不醒。 天明慢慢变成昏黄。时间耗不起，体力也耗不起，小云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吵架声还在耳边。 小云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她将挂在腰间的狸猫面具带在脸上。 轻声呼唤：“灌灌，是你吗？” 吵架声霎时止住。 “灌灌，你过来呀。” 一只黑头红背蓝翅紫尾的鸟落在小云面前。 果然是它。小云懊恼，哪有人这么能吵架，一吵一整天的。只能是灌灌鸟啊，灌灌鸟一直不近不远吊着她，她却没有发现，真是被自己蠢死。 青丘的九尾狐是灌灌鸟的邻居，小云就用狸猫面具试探，果然有用。 “灌灌，这附近有你的巢吗？” 小鸟跳上她膝盖，疑惑看着小云，然后飞向远处树顶的它的鸟巢，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小云跟上去，正准备爬树，灌灌鸟飞下来，嘴里衔着一根粗壮弯曲的黑色羽毛，是它头上的冠毛。 这根毛太珍贵了。灌灌鸟的羽毛佩戴在身，可解一切障眼法，使人不被迷惑。 而它头顶的冠毛，还会增强持有者的勇气，是无价之宝。 “你是第一个，没有拔我毛的人。”灌灌鸟幽幽的说，“这一关，只要叫出我的名字就算通过了。但是之前的人，都没有想过我的巢里有很多已经脱落的毛。” “你应该得到奖励。”灌灌鸟顿了顿，“这个面具，你从哪里得来的？” 小云：“朋友相赠。” “请务必好好珍惜。”灌灌鸟有些伤感的说完，飞上树，不见了。 小云仰望着树巅，抚着黑色羽毛，默默回答，“必将永远珍惜。” 她转身，眼前出现一座山峰。终于到了，这便是鹤鸣山吧。 身后，树上传来一阵鸟儿的歌声，歌声振奋人心，瞬间消解了小云一身的疲惫。 第十九章 技能满分 鹤鸣山。 小云眼前的景物一派全新的气象。 一座座山峰轰隆隆拔地而起，泰然矗立，高耸入云。 中间一座最高的山峰植被茂盛，生命力旺盛，山腰上缠绕着氤氲的薄雾。 周围的山体全部是裸露的青灰色，环绕一圈，呈现众星拱月之势。 小云毫不犹豫走向那座唯一的绿色山峰。 到山脚时，天已经黑透了。前方有座茅屋，正好起了亮光。 小云快步走过去，见茅屋没有关门，敲了敲门扉。 “打搅了。请问，有人在吗？” 许久，没有人应声。小云只好先进去。 三个房间，分别是厨房、客堂、卧房。陈设极简单朴实但胜在五脏俱全，小云看见食物饮水都有储藏，卧榻也干净整洁。 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人。屋旁一条二人宽的小路，直直向山上延伸。 小黑鸟此时也醒过来，又变回正常大小，坐在小云肩头。 “别找了，没有别人。” “可我刚才看到火光亮起来，难道是…火元素法术？” “大概吧，这里像是给行人歇脚的义舍。要不要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 小云摇头。算算时间，到这里已经花费三天，不知道那个病重的孩子如何了。 她到厨房找材料制作了好几个火把，就着客堂的火盆点燃了，直接上路。 她从来不依靠小黑鸟，虽然她很早就知道这只鸟实力强悍，现在又得知它身份超然。 医神扁鹊啊，传说中的大神。 但是小黑鸟只教她治疗术，从来不调动灵气使用法术。 小云隐隐感觉它在躲避什么，还有当初那只几乎拍死它的五彩鸟。 所以，她并不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她在雨林中流浪了那么久，生存技能满分。 当然，小云此时的选择也是满分。 所有参加试炼的人都会在天黑尽时到达茅屋。 他们唯一的正确选择就是连夜上山。只有连夜上山才会用到厨房的曾晨木做火把。 而燃烧曾晨木散发的气味正好克制驱散沿途的肥逸兽。 如果选择休息一晚，天明的山路上，肥逸兽会将他们拆吞入腹。 而那些依赖灵鸟的治疗师，会和灵鸟一起被吞噬干净。 此时的小云还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机缘中。 这样的机缘，若能得到那个终极回报就是逆天改命，风险自然也是最大的。 山路难行，夜间的山路更难。 小黑鸟又缩起来休息，完全不想给黑在暗中独行的小丫头任何陪伴。 小云不时调整行进速度，又注意增减衣衫。山风和汗水都可能让她生病，她不能冒险，必须保持最好的精神和体能状态。 整整三个时辰的默默赶路，一路没有人烟，只有盘旋的没有尽头的山路。 小云终于在晨曦初露时到达山顶的聚落。 山顶开阔平坦，像一个小型城镇。城镇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小云扶着一根柱子，平缓呼吸。放松下来了，才生生感觉到腿脚腰背的酸疼。她只想脱掉鞋袜让脚丫子好好呼吸放松一下。 “我说小姑娘，那个不能碰。”黑暗中一个人朝她走过来。 “啥，我碰什么了？”小云被吓了一跳。 一个中年汉子走到小云跟前，“你就是酒旗村来的治疗师吗？” “是我，我是小云。” “我叫张猛，任务是我发的，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几天了！” “那孩子现在如何了？”小云表示无法解释她耽误掉的那些时间。 “很不好很不好，你快跟我走！” 张猛说完就要来抓小云的胳膊，小云躲过去。 “你前面带路吧。” 张猛指着小云扶过的柱子，很严肃的说：“以后不要碰那个了。” “哈？” 小云见张猛面色奇怪极了，怎么就不能碰了，不就是一根… 额。 借着越来越亮的天色，小云总算看见她扶着什么了。 一只鸟腿。 她慢慢往后倒退，半空中伸着另一只鸟腿、若云展开的双翅、引颈向天的鸟头、细细长长的张开的鸟喙… 整个鸟身沐浴着莹莹晨曦，圣洁无双，神鸟仙鹤！ 仙鹤引颈，朝天似高歌，又腾跃欲起飞！ 这便是鹤鸣山之鹤鸣九皋！ 很快，小黑鸟伸了个懒腰醒来，也看见这个巨型雕塑。 “还不赶紧跟上。”它绕飞一圈，停回到小云肩头。 小云拍拍额头，跟上张猛。 还没有进屋，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混着药味传出来。 小云皱眉。 床上的小女孩儿，看起来五六岁。骨瘦如柴，面色潮红，呼吸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轻不可闻。 小云手伸进棉被中，一寸一寸的抚摸她的身体。 切脉。 小云看看张猛，又看看瘦脱相的小女孩，再看看守在旁边的妇人。 她没有说话，从匚里取出一株草药交给张猛。 “急火，三碗水煎成一碗。” 张猛接过药就出了房门。 见他离开，小云问妇人：“这孩子是极容易生病的体质，病了又不易好吧？” 她的皮肤多处溃疡，脖颈多处硬块，关节多处肿大，胸腹内脏腑的状态。小云心里已经有数了。 “嗯，小宁儿从小就容易伤风头疼，小病没有断过。请了好多人看，总也好不全，一直拖着断不了根。这次突然吐血高烧不止。”女人拿衣袖抹抹眼泪，“这么多灾多难，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张猛的身体如何了？” “猛哥哥？猛哥哥到是身强体壮，这个家全靠他一个人撑着，他有使不完得力气，家里地里都是他干活，他身子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小云清亮的眼眸直视女人，“你再好好想想。” 女人疑惑不解，但小云坐在那里，天然有种威慑力。她沉下心，认真思索。 “好像有那么一回，我去地里给他送饭，他好像在吐…”女人认真回忆着，“应该是在吐…” 说话间，张猛端着碗进来了。 女人扶起小女孩靠在她身上。 小云端起药碗，一勺勺吹凉，喂进她嘴里。 “你叫什么呀？” “张初宁。大家都叫我小宁儿。” 小女孩特别乖巧，看着没什么精神，但努力配合着说话，一口口喝药。 “小宁儿，不好喝吗？” “没有，这里痛。”小女孩指着咽喉处。 “不喝就不痛吗？” “嗯。” “那我们不喝了，小宁儿休息吧。” 小云端着药，回头示意张猛跟她出去。 “里面那位，不是小宁儿的母亲吧？” “你怎么知道？” 小云把药碗递给张猛，往旁边走了几步，“你喝一口。” 张猛端过来就喝。 “噗~”一口汤药刚入嘴就喷了出来。 第二十章 所谓的味觉 “呸呸呸，这么苦…”张猛忍不住，蹲下身一直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不解的望着小云。 小云又走远几步，“你知道所谓的味觉么？” “味觉？酸甜苦辣咸？” “对，刚才的药很苦吧？” “很苦。” “狼毒草，世间最苦的草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吐吗？” “不就是因为太苦了吗？” “不仅仅是苦。狼毒草有毒，所以你会吐。这是我们身体的防御功能，我们的祖先便尝百草，为我们选出了能安全食用的食物，也告诫我们哪些东西不能吃。” 小云继续说：“一般我们觉得苦的东西，都是有毒的。所以我们的身体会排斥，剧烈一点的，就像你刚才一样。” 张猛看见远处满地的狼藉，心有所感。 “可是刚才，宁儿她…” “对，她没有吐，她甚至不觉得难难以下咽。这证明了我的猜想，她的身体没有防御能力。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抵抗不了。” “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体质，早早去了吧？这种病极其罕见，一般都承自父母…” 小云没有说出口的内容是：如果不能根治小宁儿，哪怕她侥幸活下来，她的后代很可能会重复这样的悲剧。 “之前一直是小病，你们没有太重视，治疗师也没有发现真正的病因。时间久了，累积起来就坏了根本。” “若是早一点发现，结结实实的呵护起来，再想办法。现在…” “她全身脏器都几乎残破，无法运转。现在治疗，风险太大了。” 小云看向小黑鸟，用眼睛询问，“医神老师大人，你出手么？” 小黑鸟白了她一眼，“我困了。” 小云无语，平时话痨一样喜欢吱吱喳喳嫌弃她的小黑鸟，这次出门太反常了。 也罢，自己想办法吧。 小云走到张猛身边，“当务之急是稳住小宁儿的病情，我给你写一个方子，你先去办。” 小云到屋内取了纸笔，很快将方子交给张猛。 “医神三豆酿，这是要先润养身体了。爷爷你打几分啊？” “是四豆酿，加了天香琴豆。眼力不错，看出来失血，要恢复生血凝血功能。” 正在点评小云药方的两人，坐在一个巨大沙盘旁，饶有兴致的看着沙盘内幻化出的影像。小云从任务大厅到鹤鸣山的点点滴滴，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被呼作爷爷的那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他正是鹤鸣山的主人－－张仙人。 张仙人出自六大医家世族的张家。张家实力强悍，但不参与凡俗之争，是超然物外的存在。 而张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绝世秘宝——封虚针法。传说封虚针法是家族守护神鸟－－仙鹤大人亲选传承者，因此针法传人相当于族长之尊。 封虚针法不仅用于治疗术，关键在于能破封印咒术，解机体滞阻。只有张家的针，有可能打通尘蒙，激发人体天赋，将废柴逆转为元素修炼者。 先天不生，后天强取，这种做法实在有违天意。施针者和被施针者都可能领受天罚。 故此，非绝世资质，封虚针法不出。 事实上，确实已有万年不出世了。这次酒旗村的长老院求过来，张仙人才开启了鹤鸣山试炼。 只要小云通过了试炼，就有可能突破成为元素修炼者。 第二十一章 强者的极限 “零分。方向不对，做得多错的多。”张仙人冷声道。 “孙儿瞧着这姑娘不错，天赋不在我之下。小宁儿的病是医君程度的，她一个医佐，却几乎一眼就看出来，利落干脆的验证，手段高明。酒旗村的老头们倒是眼光不错，确实说得上天赋绝伦！” 张抚生斜倚软塌，面色如玉，眉目若仙，气质绝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自幼长在爷爷身边，天赋灵根都是绝顶的好，又得张仙人悉心教导。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张抚生已经达到医臣境界，更是罕见的金火双元素修炼者。他是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王者级人物。 张抚生第一次见证鹤鸣山的试炼。不过，以他的悟性早就看出每一个关卡的考核点。 沙盘幻影中的小丫头嘛… “天赋绝伦，不在你之下。此话当真？” “当真。那边说三个月从医巫进阶到医佐境界，孙儿可是自愧不如。只是这姑娘看起来随性而为，路子很野，不知道师从何处。” “你可注意到那只鸟？”张仙人盯着影像里的小黑鸟，目光幽深。 “孙儿正想请教爷爷呢，它似乎看出了这场试炼…” “不错，虽然刻意改变了外貌特征，”张仙人眼睛半眯，“应该是位大人物。” 需要掩饰身份的大人物，左右不过那几位。 张抚生见爷爷蹙眉陷入沉思，又看看影像中的小云。 “这姑娘，爷爷没瞧上？” “你倒是瞧上了。” “疑难杂症本就吸引医家，况且这姑娘天赋绝伦。她想挑战治疗一番，也不难理解。天才嘛，自然有几分傲气，不会轻易服输。” 张抚生这是看出试炼的关键了，张仙人欣慰的点点头，自家孙儿的悟性无人能及啊。 “正因如此，天才往往中途陨落，不能攀爬到天赋的顶点。真正的强者，必须明白自己的极限。尤其是治疗师一途，明白自己的极限，才能真正对病人和自己负责。懂得有极限，才会不断突破极限。既正视当前，又不畏惧将来，这样的根性才值得一试，否则何谈逆天改命。” “承认自己的失败无能，对天才来说比普通人更艰难万分。”张抚生默然。 他的目光一直在小云身上，看着姑娘淡定如风的样子。 “不过，孙儿觉得她不是不服输，她还没出全力吧。” “生儿，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极限，是强者的能力。也是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的根本所在。” “爷爷，我总觉得，这姑娘似乎不太一样。” “好，那便再看看。” 小云将方子交给张猛，叮嘱一番，张猛急匆匆走了。 她决定在附近好好看一看，小宁儿的病实在蹊跷得很。 第二十二章 被打破的平衡 小云在心里默默盘算。 改良版的医神四豆酿，可保小宁儿十日无虞。 她给自己三天时间来研究治疗方案。如果还是不行，就通知酒旗村派高阶治疗师过来。 医臣境界，可以用火元素杀灭病灶，只不知道病弱的小宁儿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猛烈的治疗术。 最好是医君境界，调和五行全元素整体重塑身体，这样风险最低。 不过，这两种方案，都是疗愈身体，不知道能否重塑防御体系，让那孩子拥有自己的抵抗能力。 所以，为什么要派她一个医佐境界的过来呐。虽然很快找到了病因，但她现在的能力境界差太多了。 简直束手无策。 “你改了我的方子。”小黑鸟幽幽的声音响起。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老师你是不是很欣慰？” “伶牙俐齿。说说看，现在什么情况？” “很不对劲。那孩子的情况，与其说是病了，不如说是被破坏了。人的身体内部有一个平衡，与外部世界也有一个内外平衡。因为母亲的遗传，她身体内部机能失衡了，所以很容易被外界打破。简单来说，我感觉她的生命力在逸散，被抽走。” “还有这座山，让人很不舒服。我记得仙鹤是那个张家的守护神鸟，你看那巨型雕塑，似乎被束缚在这里，飞不起来的样子。” 小云从热闹的镇子拐到山顶边缘的山道上，一路上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山体，整座山被绿色的植被层层包裹。 脚边的苔藓杂草灌木丛生，几乎无从下脚。抬头也看不到天，一株株独自成林的巨树，像一个个巨大伞盖。 空气潮湿闷热，小云很快喘着粗气停下来休息。 “我以为南方大陆所有的山都是寸草不生的火山呢，这鹤鸣山，倒是生命力旺盛。”小云不由感慨的说，“从前尽在雨林里晃荡，没见过山。没想到山上景致也不错。” 她从树木的间隙看出去，远处山脚下是绿色雨林。绿色是她最熟悉喜爱的色彩，她惯常一身清淡的绿衫，像林中的精灵。 雨林之外则是突兀的青灰色，她环绕山顶一周。一共9座山峰环绕着鹤鸣山，光秃秃的山体，没有任何颜色装饰。 “我怎么觉得…”小云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协调。”小黑鸟拍拍翅膀，落在一根垂下的嫩黄藤蔓上，晃来晃去。 “嗯，有点别扭。到底是哪里呢？” 看着优哉游哉的小黑鸟，小云忽然笑了笑，“老师大人，会飞真好，我也想当鸟儿啊” “就你话多，都说不是你老师了，烦人。”一个白眼刀子飞到小云脸上。 小云也爬上一棵巨大的真谷树，寻了跟粗壮的树枝坐下，双腿空悬。真谷树上垂着一条条根须，拿一根在手里，慢慢揉搓着。 一时无话。 “爷爷，你曾经说过，传我封虚针法时会告诉我鹤鸣山的秘密。”张抚生探寻的眼光望向张仙人，笑道：“这姑娘，当真不一般，她的感知力非比寻常。” 张抚生出生就抱到鹤鸣山养，他也是最近两年才发现山里藏着秘密，却始终没有弄明白。爷爷缄口不言，他只好默默等待。 张仙人目光扫过他，又转向沙盘里的小云，眼里寒光闪过。 “生儿，鹤鸣山迟早要交到你手里，鹤鸣山的秘密也只能传到你的手里。你明白么？” “爷爷！”张抚生猛地站起来，愣愣地盯着张仙人，“爷爷，这是为何？” “这片大陆，不能没有张家。” 张仙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简直是妖孽，鹤鸣山张家藏了无数万年的秘密，她竟然一夕就看出端倪。 但这世上有多少天才陨落，不多她一个。此刻，他看小云的眼神，已经是看一个死人了，唯一担心的是那只小黑鸟。 “不，爷爷，她，他们还没有发现。可以驱赶他们离开。” “你觉得那个丫头，他们没发现吗？以她的聪慧，怕是早就知道有人在看着了。” 张仙人起身就要往外走，又回头警告的看了张抚生，“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张抚生是张仙人一手养大，呵护如眼珠的孩子。 他天赋好又乖顺，从未违逆过张仙人。也对，他这样顺遂的人生，这样被如珠如宝的珍视着，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需要去违逆谁呢？ 张抚生呆呆愣愣立在原地，爷爷威严中透着杀气。他忽然胸口一抽，只觉得难受极了。沙盘影像中的绿裙姑娘安闲的坐着，不知道危险将至。 她做错了什么？ 小云和小黑鸟交换着眼神。他们都感觉到危险来临。 小黑鸟真想仰天长啸，真是无妄之灾啊，这不就是参加一个小小的试炼么。他自己就够倒霉了，谁知道这丫头惹祸的本领也不差。 鹤鸣山孤峰一座，在火属性大陆却保持着这么强悍旺盛的生命力，实在太不正常了。它一定在吸收别的灵气或者生命力。 一般的常识是：土赖火生——火生土。但是在这片火属性大陆上，火元素占据绝对的强势地位，“火多土焦”，土元素反而是被压制的。 然而，外围的九座山再被火属性压制，也不应该如此生气全无，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还有小宁儿和她母亲奇怪的病症，很可能就是为了供养鹤鸣山才被抽取了生命力。用人命做养料啊，真是做得出来。 小黑鸟全程睡觉休息，因此小云早就知道此行有人注视着。她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医神扁鹊的名字，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天生。 刚才他们分析状况，虽然没有言明，但对方很可能听出来了。 怎么办。 小云就是一只躺平等着被杀人灭口的菜鸟。 小黑鸟想起先前在雨林中的布置，损耗的灵气不少，现在还没恢复。 一人一鸟，应该说是一人一狸猫面具姑娘，无语摊手。 就在这时，树间的藤蔓悄无声息的动起来，它们像蛇一样爬上身，将小云死死捆绑住，不断收紧。藤蔓的前端慢慢变成金属的针，威胁似的瞄准眼睛。 与此同时，小黑鸟坐着的嫩黄藤蔓则结成一张网，将它圈禁起来。 小云全身的骨头都被剧烈压迫，肋骨断裂扎进了内脏里。 狸猫面具的下缘，鲜血顺着脖颈往下流淌。 第二十三章 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小云毫无抵抗之力。 她的内脏全部破碎，一口一口呕着血，鲜血顺着狸猫面具下缘流淌。 此时的小云只有一个念头：要逃！！！ 蛇一样的树藤紧紧束缚她，她全身骨头碎裂，几乎被挤干净所有血液。然后树藤慢慢松脱，扔垃圾似的抛开她残破的身体。 就在这最后的一瞬，小云强忍剧痛，用身体最后的力量抓住树藤，借着向上抛起的力量，滚下了山崖。 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小黑鸟被圈禁在网中。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发生的太快，它还未反应过来，小云已经消失不见。 对方如此凶残，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说明，出手就是杀招。 小黑鸟有点迟疑，这真的是传说的中的张家么？ 这位鹤鸣山主张仙人它是见过的，看着一派仙风道骨，不着凡尘，对他也是恭敬有礼。没成想，竟是这样狠绝的人物。 小黑鸟暗自摇头，张家既有这一面，他还是先不要曝露身份。当务之急是那个丫头，有它在，那丫头死不了。 它看的真切，却想不通。那丫头最后关头为何主动滚下山去。 最好的结果难道不是让暗中窥视的人亲眼确认她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这样才最安全最稳妥。 它羽翅轻轻扫过，树藤结成的网被切开，黑色鸟身一闪而过，消失在断崖。 张仙人脚尖轻轻着地，地面上一滩滩的都是小云的血，殷红的血溅的到处都是。 多少年没有亲自出手了，他心底竟有一丝雀跃的兴奋。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血腥味，就出血量来说，那丫头必死无疑了。但死要见尸，他寻着气息离开。 谁也没有看到，那些树叶、枝干、藤蔓、草丛、石块，甚至泥土上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全都被吸收了。 除了地面植株有些杂乱，刚才的那场绞杀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云娇小破败的身体不断向山下滚去，漆黑发丝和淡绿衣裙裹着她，沿途洒落的血迹都被吸收干净。 此时，只有沙盘前站立的张抚生看到了小云身上正在发生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小云像一个装满棉花的人形玩偶，四肢因为骨头粉碎，都以诡异扭曲的形态翻转着。身体渐渐滚动成一个绵软的肉团。 但慢慢的，张抚生看到小云的身体开始有硬度，躯干、臂膀、大腿… 仿佛身体里重新长出骨头，支撑起她破败的皮囊。 很快，她四肢伸展开，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形态。 两棵树挡住她，小云终于停了下来。 张抚生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身体一定在迅速的修复，内脏、经络、血液都将恢复如初。他下意识的回头，没有看到张仙人。 这姑娘身上的事太过于骇人，他隐隐觉得不能让爷爷知道。 小云已经恢复知觉，有一些意识了。她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免于暴露在人前。 她必须把自己藏起来，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甚至可以说她是不死的。不会死，死不了。不论受多么严重的伤，都会很快恢复。 这样特殊的体质，到底是幸运还是悲剧呢，小云还没有得出结论。 她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想实现一个愿望：让她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此时，那个实现了愿望的人，又在哪里呢？ 第二十四章 本大爷是什么人物 小云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都恢复了活力。 她从匚里拿出衣衫换好，又整理头发上缠绕的杂草，将发丝束起。 没想到这么一顿旋转翻滚，脸上的狸猫面具都没有脱落。小云想取下来擦洗，却怎么都摘不下来，面具似乎长在脸上。 这是那个人送她的面具。 当时，小云下定决心安葬了双亲，村长将她驱逐出村，永远不许回去。 她刚离开天狗村，就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抓住。那个人就是在那时，从天而降。 他淡然而立，挥手间抓捕小云的人都灰飞烟灭。他是那样的孤高矜贵、出尘绝世，宛若神。 他的眼神显示落在小云脸上，仔仔细细的一寸一寸的凝视，像是在确认什么。又穿过那张脸，看向她的内里，小云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 他就那样一直深深的注视着小云，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他的声音冷漠克制：“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要往前走。” 然后，他拎起小云，将她仍在了东边的雨林深处，消失不见。 再次见到他时，小云已经捡到黑鸟，小云觉得他的态度关切又疏离，但总是对她好的。 他拿出狸猫面具让她到酒旗村看看。 这只面具，现在摘不下来了。 “你这个臭丫头，就这么不信任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小黑鸟。医神就是医神，看到小云的瞬间，它就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跑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本大爷是什么人物？你瞒得住？你猜我还知道你什么事？” “并不想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吧，老师大人。”小云手指扣进面具内侧，没有血迹。 “来了。”小黑鸟瞬间立到她肩头。 张仙人看到两个人都完好无损站在他眼前，有点不可思议。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小黑鸟身上，逡巡检视。 “好高明的障眼法，不知道哪位尊者驾临鹤鸣山？”张仙人很快判断刚才那处血迹是伪造的幻象。 “张仙人，你如今眼界这般小了，一个小丫头也容不得。” 医神扁鹊，地位崇高，它是最接近大陆主宰朱雀主神的人物。面对小云它没来由的亲切，可对旁人，那是气势逼人，不怒自威。 这上位者的语气，还有强横霸道的气场，兜头袭来，饶是张仙人也感到脊背一阵发寒。 他探测小黑鸟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甚至他还能隐隐压制对方。 张仙人定下心，事关张家的存亡，管不了这许多了。 “兹事体大，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尊者体谅鹤鸣山张家。” “鹤鸣山张家，已经杀过这丫头一回了。”小黑鸟气场十足。言下之意，你张家杀过一回，我不与你计较，此事便罢了。 “敢问尊者名讳。”张仙人憋屈，对方实力明明不如自己，为何如此强势霸道。还隐藏真容，不表明身份，莫不是扮猪吃老虎。 “你最好不要知道。” “张家确实有难言苦衷，尊者若不肯相告，就请恕我无礼了。” 张仙人翻手间，数枚金针朝小黑鸟爆射而去。 “咻~咻”，那细到只能通过反光捕捉的金针速度极快，竟破开空气发出声响。金针明明是无声攻击的暗器，张仙人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嚣张至极。 眼看金针飞至，小黑鸟呼走小云迎上前。它单翅在半空画出一个方形符纹，符文瞬间熊熊燃烧，金针被吞噬融化。 融化滴落的金色汁液却在下坠中化作金箍，向小黑鸟脖颈套去。金箍死死扣住小黑鸟，吃进肉里。 小黑鸟扑腾着翅膀，痛苦的扇着羽翅。小云上去扑住它，从匚里掏出医用的刀具使劲割，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张家的仙鹤神针是大陆上第一缕神火淬炼而成，用火焰攻击，痴心妄想。”张仙人一出手就是最强攻击，他负手而立，对手不堪一击，胜利来得太容易了。 小云眼睁睁看着金箍慢慢勒紧，就像刚才她自己被勒时一样。小黑鸟双翅慢慢落下，不再挥舞，两只爪子也轻轻松开。金箍没入它颈项的黑毛下，已经看不见，摸不着了。 它要死了么？ 不！！！ 小云托着小黑鸟，她想摸摸它，又怕握紧伤到它，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有一个伙伴，为什么，难道跟她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是这个结局吗？ “小黑你醒醒，小黑你醒醒，你不要死，求求你，你不要死…” 第二十五章 第三只腿 “咳~嗨嗨，你别晃了。” 小黑鸟飞出小云手心，住在半空，嘴里满是嫌弃，“脑仁都给你晃碎了。” 它眼神复杂看着小云，这丫头平常嬉皮笑脸，何曾情绪这么外放过，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你…你没事？”小云也被自己吓到，她有点反应过头了。 “本大爷会有什么事！”小黑鸟转向张仙人，一脸不屑。 张仙人眼睛半眯起来，他手中掐诀，金针毫无反应。 “你吸收了我的神针？这怎么可能？” “万物都在生克中，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强弱。你们张家的路走偏了。”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吸收物质？” “回归本源罢了。”小黑鸟停回小云肩头。 多亏了这丫头的血，它感觉到那滴血在体内散开，将金箍分解为元素状态，导引进入脏腑，助它恢复修为。 就是这滴血之前救它一命，现在已经融入它的身体了。 仙鹤神针确实是宝物，它的实力恢复不少。 它爪子紧了紧小云的肩，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 眼前之人，留不得了。 小黑鸟展翅腾起，身形变大，一个金黄的圆盘出现在身后，随它的身形变化。 圆盘内有螺旋状的光晕，又发射出耀眼的强光，金色光线从它身后射出，小黑鸟通体黑红。 光线照射之处，空气波动，除了小云和张仙人，方圆百里的生物瞬间失水干枯，变成粉末。 就在这时，小黑鸟黑红透亮的身体又伸出一条鸟腿，它舒展双翅如云垂天，三足并立，俨然就是… “三足~三足金乌！你，您是医神…”张仙人话还没说完，一道金芒向他罩过来。 危机关头，张仙人被一掌推开，飞出十几米后摔落在地。 这个突然出现，又被小黑鸟控制住的，不是张抚生又是谁呢？ “求医神大人放过我爷爷。”张抚生的身体被强光照射灼烧，他没有运行灵力抵抗，而是用血肉精神承受着所有痛苦。 他在赎罪。 小黑鸟不打算放了他们，他已经曝露身份，就不可能留下活口，否则会连累这丫头。 况且，鹤鸣山张家，该死。 它既得到了日神的承认，这样恶毒残忍的事，理当出手，将其焚烧殆尽。 “小黑…”小云看着张抚生，心中不忍。 她站着小黑鸟的身后，看着它硕大的身躯，还有突然爆发的凛然杀伐之气，不太确定它还是不是自己的小伙伴。 “小黑，不要，不要杀人。” 小黑鸟察觉到她的不安，暗自叹气，吓着这丫头了么。 他放开了张抚生。 “不杀他们。我们会被追杀，会永无宁日，这样你也接受么？” “我们可以试着谈判。” “丫头，我们都很清楚，只要人活着，就没有永远的秘密。” 小黑鸟顿了顿，叹了口气，“现在还只是面具，你想继续回到雨林生活吗？” 小云默然，她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很多问题要弄明白。她不能回头。 “啼雾噬魂虫可以破坏一部分记忆。” “这种等级对他们没用。而且，你不应该这么天真才对。” 在小黑鸟印象中，这个丫头冷情冷性，开朗活泼闹腾都在表面。 今日，她不太正常。 第二十六章 他的靠山 “我没有同情心泛滥。” 小云隐隐有所感觉，“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走向张家的两人。 张抚生被张仙人抱在怀里。原本面如冠玉，精致俊逸的少年郎，身体脱去了大部分水分，此刻如同一个干瘪枯瘦的小老头。 这是他嫡嫡亲的宝贝乖孙儿，是他张家未来的继承人，张仙人心痛出血来，他仇恨的盯着小云，目眦欲裂。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小云已经被撕碎碾压成一滩血沫了。 “嘭！”一道掌风袭来，张仙人和怀里的孙子被拍飞出去，他重重撞到一棵大树，嘴角渗出血来。 “你不该用那种眼神看我家丫头。”小黑鸟冷冷地说。 三足金乌，太阳神的使者啊，医神扁鹊竟然通过试炼，得到太阳神的承认了。张仙人又恨又惊恐，怎么就招惹上这样的绝巅强者了。 还有这个丫头，医神扁鹊现在被凤凰神鸟庇护的风家追捕，还冒险曝露身份护她，她又是什么人？ 管不了了，管不了了，他看着怀里的张抚生，又抬眸瞪向小云。 事已至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右手始终扶着张抚生后背，灌输灵气护住他的心脉。他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挖进手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张仙人在地上画出一个繁复的符纹。 “鹤鸣山之神，亘古伫立于此的神明啊。接受张氏后裔的契约之血，履行亿万年来的誓约吧。” 一道巨大的声响“轰隆隆~”从血色符纹底部传来。 小黑鸟羽翅一动，将小云捞回自己身后。它保持的硕大的体型，睥睨前方，区区山神，它并不放在眼里。 一根嫩黄的小芽扎破泥土，接着一根又一根，娇娇嫩嫩，相互纠缠着急速生长，越来越高，然后蹿向天空。原本的嫩芽随着生长变得结实粗壮，最后长成一根巨大得需要数十人合抱的柱子，才堪堪停住。 正常来说，山神的元素属性，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和谐共生，内部自成一个小世界的循环。但鹤鸣山不同，鹤鸣山神是纯粹的土属性大神。 人们都以为五行中木克土，然则，越是强悍的土元素汇聚，越需要根系粗壮的木系植物的疏通效果，否则废土一片，没有生机。 于是，众人看到一位白衣绿袍，赤脚束发，以绿色树枝簪发的男神从柱子上缓缓落下。 男神容颜如玉，眉目间似乎春日之山，柔和静美，菱形的唇瓣闭起。山神这般容颜气质，竟是靠吸收人类生命力养出来的么？ 张仙人第一次召唤鹤鸣山神，他现在是底牌尽出，赌一把鹤鸣山神会帮他，并且打赢医神扁鹊。他暗自思量，这位大神来历非比寻常，纵然是太阳神的使者，也能一战。 男神并不落在地面，一个小小的三层台阶出现在他光洁的赤足下。 自他出现，目光扫过众人后就一直停在小云脸上。 小云脸上的狸猫面具脱不掉，所以这位鹤鸣山的男神，到底能看到什么？ “你的伤，好全了？”他的声音似山涧泉水，清冽甘甜。似在问话，又不需要小云回答。 “自然是好全了。哈哈。”他自己回答了，又开怀一笑，好像他刚才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一样。 确实可笑，明明自己也是吸收了这个丫头的血，才脱离了束缚，暂时松一口气。有那样一身血，难道不能修复区区凡人肉身么。 “丫头，我见过你。”他忽然停下，转过脸瞥了瞥张仙人，“你召唤我。为何事？” 张仙人有点慌。他的靠山对那丫头的态度，有点亲昵？ 第二十七章 关本神什么事 张仙人有点懵，他摸不清这位鹤鸣山神的的态度。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口：“这两人窥探了鹤鸣山和张家的秘密，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鹤鸣山和张家的秘密，哈哈哈…”男神望天，这个人莫不是傻的吧。 他身后出现一个玉石躺椅，男神闲适坐下，侧身倚靠，一手支在耳后，“你说说看，是什么秘密？” 说话间，他玉手一指，小云身后也出现一个软椅，藤条编织，花枝缠绕，芜草铺就，像林中精灵的坐塌。 看来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啊，小黑鸟收了神通，蹲回小云肩头。它依旧保持了三足的形态，随时备战。 这还不是它最强状态呢，小黑鸟傲娇的嘀咕。 小云安坐。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惜对小黑鸟动手都要保护的秘密，她直觉一定没那么单纯。 她要知道全貌，才能做出抉择。 “对了，我是息风，晓云姑娘。”男神真的很想和小丫头说说话，张家的老头好不烦人。 “小什么云啊，她跟你不熟。”小黑鸟呛声，这个自来熟的山神怎么个意思。 小云乐了，嘴角勾起笑，嘴里不承认当她老师，护犊子倒是护得紧。 “哈？”山神息风是从古神时期走过来的，沧海桑田，日月流转在他眼里不过转瞬。那张看起来十几岁的俊秀脸庞下是不测之智，是时光洗练过的无边无涯的卓绝智慧。 他敏锐的嗅出来一些信息，不再说话，转而盯着张仙人。 张仙人真的有点慌。他的靠山到底怎么了。 好在经过一番治疗，张抚生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气，乖孙儿的命暂时保住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输送了大量灵气的张仙人已经撑不住他三十岁的面容，变成一副真正的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模样了。 他抬眸正对上山神息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息风大人，张家和您签的平等契约，我们是一体的。” “哦？” “我们守护的是您的秘密。” “是么？” “这么多年都是张家在供奉您，守护您。” “哦？” “张家世世代代守卫在此，鹤鸣山才一直平静。” 张仙人羞恼，这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他们传扬出去，整个无羽大陆都会不得安宁。鹤鸣山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鹤鸣山的名声？”山神息风嗤笑，“关本神什么事？” 张仙人瞳孔微微收缩，精光一闪而过。“息风大人不准备遵守契约了？” “契约？” “张家世代守护鹤鸣山，息风大人则护佑张家。这两个人知道我们供养您的秘密，难道任由他们传扬出去，败坏鹤鸣山张家的名声，然后引起无羽大陆的争端吗？到时候多少人觊觎您的力量，鹤鸣山会变成人间炼狱啊。” “护佑张家？你从哪儿听来的？”山神息风觉得可笑极了，他俯下身，目光在张仙人脸上来回逡巡。小老头看着不像是脑子坏了，说话怎么乱糟糟的。 张仙人眼皮剧烈跳动，他是张家半个族长，张家地位超然，在人类世界里是绝世之尊，他是不可一世的掌权人。 他一直这么忍着怒火，低身下气的，他容易吗？ 他眼神射向旁边那一人一鸟，他还在地上呢，那个臭丫头竟然坐着看戏，看他出丑。他真想捏死那个臭丫头。 “息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了您，为了侍奉您，我们张家…” “住口！！！”一道冷厉的女声响起。 第二十八章 当年那位 小云抬头。 却见，天外飞仙轻落人间，一身灰白烟衫，仙姿佚貌，清冷矜贵。她周身气场波动，飘带舞动，裙袂飞扬。 仙女玉面如露，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身姿妩媚。 小云心神一动，她望向山顶，哪里还有什么巨型仙鹤像！ 仙女冷看山神息风一眼，转向张仙人厉色道：“你就是张天翁的后人？”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暴怒。 张天翁是张家的荣耀。他站在无羽大陆人类史上的强者之巅。元素修炼和治疗术，他天资卓然，修为一骑绝尘，无人望其项背。 他一手把张家推上第一世家的位置，传说当年张家之势强，凌驾所有力量，张天翁剑锋所指，整个大陆蜂拥云集。 后来他突然就失踪了，张家也收敛力量，退出凡世争端。传言他破碎虚空去了上界；也有说他去挑战传说中的三阶试炼，失败陨落了… 现在的张家，避世不出，但世人对张家却趋之若鹜。因为张家从事技术生产，无论治疗术的工具，还是修炼者的武器，张家出品，必定是无羽大陆上最上乘的。 世人口中传颂的张家初祖，眼前的仙女却直呼其名。 “你是张天翁的后人。”仙女的暴怒释放出来，转而变成了失望，她的眼黯淡下来，似蒙尘之珠。 她环顾一周，计较着要不要把张家人拉到一边去收拾。 忽的，她目光被小云攫住，她记得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云，疑惑的看向山神息风。 “是那个丫头。”息风没好气的说出来，算是回答她眼里的疑问。 哼，这算什么，天道轮回吗？ “我是张天翁的使鸟。丹歌。” 张仙人和张抚生像被雷劈过一样，僵硬当场。这两个传说中的名字就够吓人了，丹歌神鸟居然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在眼前，还训斥他们。 於是他们赶紧调整姿势，双膝跪下。 “张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倒不如当年就湮灭了。”她一直被束缚在鹤鸣山，看着张家一点点沉沦，又不能出手，倘若能出手，她真想灭了这些不肖子孙。 丹歌又瞪息风一眼，不知道该恨谁。 张仙人很清楚他手里那些不干净的事，先祖是光明磊落万众敬仰的神明似的人物，想想如今的张家，他不敢接话。 张抚生却不，他心思纯良，先祖的强大和威名他从小听着长大，胸中有无限的向往。此刻见到先祖的使鸟，他兴奋无比。 实际上，他真的应该感谢小云这场试炼。否则，在将来那个接受传承的日子，他被迫成长的那一天，他会被击打磋磨的死去活来。 张抚生激动的开口：“丹歌大人在此，那天翁先祖？”他热切的期盼着。 丹歌避开那双眼，默然，“那位…陨落了。” 息风感受到一阵杀意，又玩世不恭的笑起来，“可怪不到我头上。” 看丹歌转向小云，息风又道：“喂喂喂，怎么也算不到她那儿吧。” 张家两人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丹歌身上。 “先祖，到底是…怎么” “当年那位，是天选之子。他本是要接受三阶试炼，追随朱雀主神的。你通过两阶了？” “嗯。”小黑鸟突然被点名，它紧了紧第三条鸟退。这只老鸟，什么都知道啊。 “但是第一阶试炼，他选了鹤鸣山。只要调和鹤鸣山的元素运转，得到山神的承认，就算通过。” “谁知道鹤鸣山神，竟然是天地间第一缕神火孕育而出，是纯粹的土属性大神。土属性有调和与分解的能力。这位大神，生于五行未成之前，只有分解能力！”丹歌恨恨地盯着息风。 “鹤鸣山无差别的吸取周围的灵气和生命力，方圆万里，寸草不生，飞鸟都不得过。” “当年那位，一则为试炼，二则为挽救这一隅天地，才…” 第二十九章 他会成为一方天帝 “我们还没有接近到这里，就感觉到灵气被抽取，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灵气外泄，实力也随之衰弱。那时，能安全退出都是万幸，但那位亲临了鹤鸣山，却更坚决的要完成试炼。” “那位…真真是天纵之才！惊世绝艳的天才！陷入那样的绝境还激发了水土二元素，成为全元素修炼者。” 丹歌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她的视线投向远处，极远处，仿佛穿越时光，回到那个人的身侧，仰望他，温柔又崇拜。 她始终站在那个人身后右侧，他的烟色薄衫永远猎猎向后扬起，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他的半张侧脸那样鲜活，她无数次伸出手想去触碰他耳际的一缕发丝，又颓然收手。能站在他身边，就够了。 “全元素修炼者，何其稀少，何其珍贵，倘若当时退出这里，他会有何种成就。以他的资质，别说无羽大陆，就是五大境，也任由他行走。” “但他不走，任凭我怎么劝说，他都不离开。他就一直那样微笑着，自始至终微微笑着，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的调动天地灵气融入体内，复又引导至鹤鸣山。” “直到他几乎耗尽所有的力量，还是调和不了这方天地的五行之气。” “我到最后才知道，不是那位不行。而是，这世间，就是有无能为力之事。鹤鸣山神，他的力量根本不是灵力。” 丹歌瞪着息风，几乎是要吞了他，她还是恨他怨他。 “那位…当时虚弱至极，我本来可以强行带走他。但是有个人突然出现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力量。” “那是一种超越世间灵力的力量，澎湃汹涌的力量往外剥离，他们俩各自吸收了那道力量。” “鹤鸣山神的土元素竟被调和了大半，对外界吸取灵气也不那么凶猛。而那位，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股强大的力量，却还是拼命吸收了。” “那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游蹿撕扯，他驯服控制不了。最终，他选择湮灭肉身融入那道力量，然后同鹤鸣山神定下契约。” “那位，连同他吸收的力量一起，融入鹤鸣山，调和这方五行平衡，实现一个小循环。鹤鸣山则永不从外界吸收灵力。必要的时候，鹤鸣山和张家后人一起，守护这方天地。” “此事，我原原本本传达给张家族人，便回来守护在此。” 丹歌抬头，看着头顶她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天空，这一与天地，与那位同在，是他永远的延续。 旋即，她粉拳握紧，怒目仇视张仙人，“你们这些不肖子孙，竟敢用他的精血润养的山矿炼器，你们该死！！！” 张抚生是个悟性高的，他瞬时明白了许多。为什么家族里顶尖的炼器师都在鹤鸣山，为什么张家炼器能站在无羽大陆顶点。 因为那里面有先祖血脉啊… 一时，四下安静，各人脸上流淌过不同的情绪。就连一直不正经的息风都黯然沉默。 静默中，小云温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会、成、为、一、方、天、帝。”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怪异，这样的话，是一个小丫头能说的吗？她以为她是谁？主神啊？ 只有息风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丹歌则沉默不语，这姑娘，就是当时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吧？如果当时她没有出现… 丹歌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她，怨恨么？那位决意如此，少女不出现，结局会比现在好么？ 丹歌倒是愿意相信。当时的少女明明消散如烟，而今又出现，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她心心念念记挂仰慕的那个人的结局么？ 一方天帝，饶是一方天帝，他也作得！！ 第三十章 时光啊你慢点 张抚生也相信。他相信这个姑娘绝非常人。 小云接着说：“张家后人不知怎么传错了这段往事，又或许是发现了鹤鸣山灵气充沛，他们开采矿石炼器，破坏了小循环。所以，就必须要补充灵气了。” “丹歌姐姐，你的力量就是这样被抽取的吧。这么多年，他们抽完了你的力量，就得想别的法子了。” 小云想起那个叫宁儿的丫头，轻叹一口气，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云转向息风：“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息风… “我吸收完张天翁的那部分力量后，可以离开这里的。但是他们一直耗损我灵气，我就被困在这里了。” 五行平衡，要破坏很容易，但是找补却极其难。不是缺什么补什么的问题，要重新调和。所以息风、丹歌都被张家束缚在这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事情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却抽不出力气改变。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已经战战兢兢。 他们两个，总归还是存着对张天翁的敬意，全力维持他当年的期许。 “那你们两个现在出来，没问题？”小黑鸟一脸疑惑。 息风嘴角慢慢勾起，堆起一脸笑意，他闪身到小云跟前，“我要跟你走。” “哈？什么情况”小云无语。 “我不同意。”小黑鸟拒绝。这个人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不靠谱，他表示不喜欢。 “我跟着你，就不会搞破坏哦。” “想让她养你？想得美！” 医神不是白当的，小黑鸟就知道，这家伙看上小云的血了。它眼睛本来就小，此时很努力挤出一个白眼，山神什么的，走开走开。 “不用不用，跟着就行，我养她。” 小云很苦恼，这个知道她秘密的山神，她杀不了人灭不了口，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息风本不需要征得小黑鸟的同意，这番解释是说给小云听的。 在场人中，不明真相的怕是只有张仙人和丹歌。 整座鹤鸣山都是息风所化，他在这里就是全知全能的神。 他想起还有个人要料理，“张家的小子，你怎么办？” 张抚生默默看向爷爷，老爷子此时颓然坐在地上。仿佛千年修为一朝丧尽，老脸沟壑纵横，生气全无，他几乎已经死了。 是啊，张家的先祖，是那样光明如神祇的人物，整个张家都沐浴在神光里。但他们这些后人，在先祖成神之地，蝇营狗苟，满手血腥，罪恶滔天。 辱没先人，辱没先人啊。亏他们一直以来，以炼器显耀家族，为了炼器不惜抽取人命润养山体。以为在增添家族荣光，以为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以为受万众敬仰，喧嚣一如当日先祖之时。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张家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了第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是万劫不复了。 时光啊，你慢点。慢点洗刷那些脚印，那些变了的初心和踏错的步子，要找出来，清洗干净啊。 “看什么呢，我说你。”息风漫不经心的瞥向张抚生。 张抚生看着爷爷颓败的样子，心中痛惜，他转过身，站起，目光直视息风如火炬。 “我是真正的张家后人，流淌着先祖的血。自今日起，继承张家先祖真正的意志。明善恶，辨是非。那位姑娘的事，永不会出自我口。” “我愿一世守护鹤鸣山，修己、修心。如果我的热血要洒出来，必同先祖一样，为天下苍生。而不是今日。” 少年已然经过淬炼，心智坚定，目光如火。丹歌从旁看过去，眉眼刚健，气势如虹，一如昔日少年。 “如果我说，为守护她而死，就是拯救天下苍生呢？”息风淡淡说出口，脚下土地，从他的玉石座下蔓延出一道裂痕。 蓦的，所有人心神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一章 我不同意 “那便为保护她而死，而不是猜忌怀疑！” 是丹歌的声音。 小云的身份，她也有所猜测，却没想到这么惊天动地。竟然关系天下苍生。所以，她才在那时出现，助他一臂之力么。 丹歌眼里，小云和那位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意愿、心智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保护秘密，是另一回事。”息风收起他嬉笑玩世的样子，神情冷肃。 “我不同意。”小云站起来，站到张抚生身边。 这个少年，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推开张仙人，自己承受小黑鸟的怒火。他是被包藏珍视的小小少年，赤忱温柔。此刻，他是被捶打洗练的精铁，由内而外散发着熠熠的光。 他没有被打倒，他从肮脏难堪的事情里，获得了力量，重塑了内心，这是个好孩子啊。 “我不同意。” “晓云。” “不是这么清扫道路的，我不同意。秋风扫落叶，那是对敌人。”小云再次说道。 “那我要跟着你。”息风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额… 所以那张嬉皮笑脸下面，有脑子的？脑子还不错？ 小云感觉自己被算计，不太开心。 “我会留在这里教导他。日后，定能助你一臂之力。”丹歌向小云郑重承诺，“鹤鸣山张家的事，我会一并料理。” 张抚生看看小云，又看向张仙人。 “爷爷，至少张家是在您的手里斩断前尘，清洗干净的，您要振作起来。我们再建立一个崭新的张家啊。” 眼见这边事情快了结了，小黑鸟扇扇翅膀，“你们该不会忘了，这丫头是过来干嘛了吧？鹤鸣山的试炼，算怎么个意思，通过了还是不通过？” 张抚生扶起张仙人，小云将他们让到自己的藤椅上。 “这一关，就算过了吧。还有最后一关。”张仙人勉强振作起来，沉吟沙哑，他身心受创，疲累极了，“下一关是心魔历练，要在幻境中制服心魔。” “不行。”息风脱口而出，“你们都活腻了么？修炼元素是吧，赶紧的，施针。” “这样，不符合规定。咳~咳~” “什么规定，你张家的，还是鹤鸣山的？”息风又要暴怒。 丹歌：“我来吧，这一手针法，本来就是我传下的。” “不行，就他了，”息风指着张仙人，“他更合适。” 实际上，张仙人已经很虚弱了，现在让他施针，确实强人所难。 不过息风这样做，定有他的用意。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就都没有接话。 张仙人只好先盘腿运气调息，张抚生护法在旁。 一刻钟后，他缓缓睁开眼。 息风心领神会，示意小云坐上他的青玉躺椅。 张仙人走到小云身边，手中一团金丝凝聚成针。封虚针法，出！百会穴、神庭穴、大椎穴、通里穴、气海穴、关元穴、殷门穴、风池穴… 不同的穴位，张仙人施针手法亦有不同，正刺、斜刺、深刺、皮下刺、上转、下转，金针扫过即走，都不留针。针法繁复，只见金色丝线上下前后翻飞，一时间眼花缭乱，小云周身都被包裹起来。 张仙人身上冒出热气，随后结为冷汗，衣衫渐渐从内湿透。 小云双眸紧闭，眉头慢慢锁起，额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空气中慢慢有腥甜的气味弥漫，张仙人金针扫过的穴道里溢出血丝。 红色的血丝与金色针芒交织，小云周身穴道打开，有什么被压制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她像被一层层剥开了。 第三十二章 深海巨渊 张仙人施针毕，他手中动作停下，灵力汇聚指尖，意识沉入黑暗中。 这方黑暗，是小云体内禁闭的深潭。若是修炼者，元素则凝聚在潭底，满溢升腾于此，再游走全身。 小云不是修炼者，她的深潭，准确的说应该是深井，空无一物，吞噬一切，只有漆黑的死寂。 张仙人指尖火焰跳跃，破开黑暗。 只一个呼吸，他被眼前光景震撼，他心脏猛然收缩。 他只有一个感觉，冷！刺骨的寒冷！！ 他伫立在半空，看到指尖的火光，莹莹的点在身下。 哪里有什么空荡荡的深井，水，全是水！明明就是深潭，还是深海巨渊！！ 他一指的火焰尚且无法照亮全境，于是他将火焰脱手升空，分裂成两朵火焰、四朵、八朵、十六朵、三十二朵… 这是一片没有边际的巨海，水深如墨，漫无边界的黑。水面寂静无风，只吸收火光为一个细小的亮点，并不反射。 太不寻常了！ 平常他只需要打通深井的底部，用灵力刺激引导，就能尝试唤起元气凝聚。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张仙人震惊又疑惑，但更多的是刺骨沁寒带来的恐惧，空气冰冷的不正常，每吸入一口就仿佛吸入冰针般刺痛。 他瑟缩着放慢呼吸，尽可能适应这里的异常，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火焰一朵一朵的开向远处，直到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距离。 他升到高处，再向下水面看去。 那是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水面下，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眼睑黑灰色，眼周是颗粒状的金黑色突起，金色打底的透明眼球上，细细长长的黑色瞳仁竖立中央，黑色的细网发散出去，透明的瞬膜一闪而过。 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这双眼睛捕捉到张仙人，一道白光射来，他被瞬间被弹了出去。 张仙人的意识回到身体里，一口鲜血喷出，昏死了过去。 小黑鸟、张抚生、丹歌都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到。他们都知道封虚针法正常施针的效果，此时的情形，有些异样。 张抚生上前一把抱住张仙人，运气把脉检查他的身体。 息风是唯一淡定的，他看看吐血昏倒的张仙人。这老头，就算他赎罪了吧。 小云始终端坐着，汗珠越来越大颗，随着张仙人倒地，她的身体里射出一道道白光。白光离开她的身体就化作淡淡薄雾，将她笼起来。 她的身边，白雾所过之处，绿色的植株复起，刚才被小黑鸟扫荡除尽的土地，又呈现出勃勃的生机。 薄雾中，小云的身体灼热难耐，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挣扎着要汹涌而出。 这时候，息风出手了。青玉躺椅的一部分融化成玉液，玉液绕到白雾外，慢慢将逸散的白雾收拢，压缩，凝聚，最后结成一颗鸡心大小的玉珠。 息风将玉球收入掌心，走过去唤醒小云，“吞下去。” 小云睁开眼看到息风手中那颗晶莹剔透的玉珠，“额，会不会太大颗了？” “听话，丫头。” 小云只好接过来，放入口中，却不需要艰难的咽下去，因为玉珠一入口就化作液体，融入体内了。 “你想要什么元素，丫头？” “还能选吗？” “不能。” “那你还问？” “哈哈哈…”息风笑声爽朗极了。 小黑鸟飞到小云肩头，小丫头是它一手调教的医术，它自然关心试炼的结果。 张抚生和丹歌也望向小云，这个神秘的少女，她真的能打通尘蒙，开启元素修炼吗？ 就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一道黑色的光从神庭穴亮起溢出，随即一圈圈将小云缠绕起来。 “竟然是水元素。”小黑鸟不太高兴，它暗自猜测小云应该不只一种元素，甚至有可能是全元素。 结果，一种元素也就罢了，这丫头跟它学治疗术，现阶段最需要火元素。而且这无羽大陆上，水元素修炼，难如登天。 第三十三章 暗中接近 小黑鸟连连叹息，这丫头运气也没那么好。 小云周身的黑色光圈，层层环绕，慢慢封闭，裹挟着小云升腾到空中，小云已经失去了意识。 小黑鸟被息风一把抓了出来。 息风面无表情，似乎严阵以待。他眼睛半眯，眸光意味不明。 此刻息风思量的却是：张仙人那微薄实力尚能引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还好有他在场。 息风双手结印，小云周边十米半径内出现一个巨大的圆球符纹，圆球内白、绿、黑、红、黄，五色的氤氲气体慢慢凝聚，成块成团成片…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慢慢汇聚，元素汇聚后又相互转化，看起来就像是圆球内的五种物质不断在旋转。 转化越快，旋转也越快，到后来只能看到一只五色扇叶的风车在转动，风车的中心，就是小云。 小云身上的黑光被五色风车抽取出来，像一团被拉扯的毛线球，慢慢的变小、消散… 周边的众人都愣愣的出神，眼前的一切太震撼了。 这就是具象化的五行调和吗？息风果然是土属性的大神，他抽取分解小云身体逸散的黑色水元素，再将其引导调和。 小黑鸟曾经通过一阶试炼，也就是调和五行，得到山神的承认。但它也只是通过神识观察感应，做不到将五大元素凝聚成转化的实体。 元素本来就是没有实体，没有固定形态的，修炼者战斗时能凝聚出实体，将元素作为攻击或者防御的武器使用，但维持的时间是有限的，并且损耗也很大。 息风却能具象控制五种元素，分解和融合同时进行，这一手着实吓坏了众人。 他们都望着息风的背影，息风是天地五行未成之时就存在的大神，这位大神果然不同凡响！ 丹歌更是怅然望天，怪不得当年那位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得到承认，签下契约。 息风却全神贯注在小云身上，还没有结束，一刻也大意不得。 眼看着只剩最后几缕黑色光线，大功即将告成，一个身影却暗中接近，一掌击中小云背部，他出掌急速如电，掌风还未散，人影就已经不见。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息风。 他们只看见小云一口鲜血喷出，黑色的亮光从神庭穴射出，息风的符文球破了！黑光冲天而去，霎时天地失色。 事情发生不过呼吸之间，黑光随即消散，小云坠落下来，小黑鸟反应最快，张开羽翅将她接住。 息风手中握拳，牙关紧咬，下颌线收紧，深邃的瞳孔幽幽的泛着波光。他察觉到刚才的灵气波动，有人来过。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小云，将他好不容易压制的力量释放了出来，虽不是全部，也有小半了。 小黑鸟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小云正在迅速的恢复中。后背的掌印已经修复过来，她刚才在昏迷中，被那一掌击醒，全身抽痛，唇无血色。 张抚生看看怀中张仙人，又看看小云，“去云霄殿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云霄宫是鹤鸣山张家的居所，在山顶城镇中心地带的竹林中。 一神二灵鸟三人，息风怀抱小云，张仙人也还没醒，昏迷在张抚生怀中。息风瞬移，将一行人带到了云霄宫。 竹林幽深，间有鸟鸣，小径蜿蜒，不似世家大族的宫殿所在，更像世外桃源般悠然清寂。 分散开的几座殿宇掩隐在林间，青白肝红，用色典雅端丽，世家大族的风范矜贵都在勾心斗角和梁栋上美轮美奂的雕刻藻饰上。 张抚生亲自安置了一行人，便回到主院守在爷爷身边。张仙人看起来很不好，他身上灵气全无，经脉断尽，看起来和一般耄耋老人已经没有区别了，哪里还是那位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老神仙模样。 丹歌此时算明白息风为什么不让她为小云施针。一者为张仙人赎罪；二者使她免于受伤；三者，施针的人实力越强，释放的力量也越大，息风显然不希望释放小云的所有潜力。 她心潮起伏不定，张家后人必定要为经年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张仙人今日接连受伤耗损，怕是很难熬过去了。 张抚生拧着毛巾，细细帮张仙人擦洗，他自小是爷爷亲手照顾的。爷爷温柔呵护他，严厉教导他，爷爷是他最亲近依赖的人。 他心底痛意泛滥，因为张家在鹤鸣山做的事，因为对他关怀备至的爷爷，因为那个身世离奇的姑娘，因为丹歌大人传说的先祖旧事… 第三十四章 哥哥疼你 息风和小黑鸟。 一人一鸟在小云床头两边。 “你出去！” “你出去！” “我比你强。”息风口中得意，眉头却还是紧皱着。 “那可不一定。”小黑鸟也不示弱。 “我是她哥哥。” “我还是她老师呢。什么哥哥，谁认你当哥哥了？” “你个小渣鸟知道什么。” “那你告诉我啊？” “哼。” “我是她老师，我有权知道。” “不行。”息风摇摇头，看小丫头呼吸平稳了，他抬手放在小云神庭穴，叹息一声，“水元素，全部释放了。” “我是火木双修的，哪怕是无羽大陆，我也能把这丫头拉扯出来。”小黑鸟两翅叉腰。 “她不用修炼的。”息风淡淡说，“她的成长方式与你不同。” 息风还嫌打击不够，又幽幽的说：“你教不了她。” “我一直在教她好不好。三个月，就是医佐了。除了本大爷，谁能有这本事？” “你教的是技术，有点用，但不是她最需要的。”息风又摇头。 “我们可以共享信息。”小黑鸟挠挠鸟头，倔强的说：“我们核对一下手头的资料，说不定我知道的更多。” “我的不能说，告诉我你知道的。” 息风还是想知道的，因为现在的小云，和之前他见过的不太一样。她看起来，已经十六岁了，还有刚才释放的力量，和之前的比起来，显然弱了不少。 “凭什么，不公平！” 小云早就醒了，默默的听着两位大佬闹腾。关于她的事什么的，她也很想知道啊。 不过这种小机灵怎么瞒得过去，小黑鸟一屁股坐她狸猫面具脸上，尾巴来回扫荡。 息风刚才就一直盯着面具研究，他轻轻揭下面具。果然是这个丫头，还是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敲敲手里的面具，“哪儿来的，这个东西？” “朋友送的。”小云星眸闪动的灼灼发光，满满的憧憬，“是个很好的人。” “有多好？”息风满是嘲讽的口气。 “救过我的命，你说好不好？”小云有点不高兴了，息风这是什么态度嘛。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她对那个人那张脸很有好感啊。 那个人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中，墨色薄衫猎猎随风，五官俊美绝伦，身形挺拔颀长。那身姿容颜，当得起完美无瑕啊，小云心中暗想。 “哼，不是什么好东西。”息风作势就要毁了手中的狸猫面具。 “你敢！”小云激动，扑上去就要抢。 息风一把按住小云脑袋，柔软温暖的，触感还不错，他又揉了揉，“真的不是好东西，听哥哥的话。” 狸猫面具里和刚才出手攻击小云的人气息一样，这让息风闻到一种危险的味道。 “哪里不是好东西了？我必须戴着它才能见人。你还我，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小云的脸不能见人。天狗村的事情过去很久了，真的很久了，但是无羽大陆上有不老不死的修炼者，她不能冒险。 “不要！” 小黑鸟无语，默默坐着看戏。有些事情它知道，但是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它不知道，所以，它坐在一旁看戏。 “师傅，他欺负我。”小云搬救兵。 “丫头，跟你说很多次了，不是师傅。”小黑鸟拒绝。 “刚才还说是呢，我都听到了。”小云噘嘴，“听得清清楚楚，别想赖。” “你做梦吧，本大爷可没说过。”小黑鸟否认。 “息风你也听到了吧？” “没有。我没听说。”息风把面具敲的邦邦响，很有节奏的。 “你们两个，欺负我。” 小云不说话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她的狸猫面具，又瞪向息风，她眼波流转，目光里噼噼啪啪的发着信号：你是坏人，太坏了，我讨厌你，你欺负我，我好难过，忧伤，心好痛… 额… 息风默默给面具下了一道禁制，双手捧给小云，“哥哥疼你。” 小云一把抓过面具紧在怀里，“你拿了我东西，还想占我便宜？！！”小云一点都不想理他。 息风却满不在意，“隔壁屋有热水，你先清洗一下，我们出去。” 一人一鸟出了屋子，到主院张仙人那边了。 张抚生眼巴巴的望着小黑鸟，双膝跪下，“医神大人，刚才爷爷冒犯您，我知道…” 小黑鸟轻挥羽翅，示意他不用再说，它停到张仙人额头。 许久，“灵元精气震荡，脉息灵气受损枯竭。” 张抚生跪在床前，闻言，默默把脸放进张仙人手掌中。 “你这小子，对本大爷这么没信心，那便不治了。”小黑鸟口中数落着张抚生，眼眸却看向坐在一旁饮茶的息风，这位山神大人，当真是… 第三十五章 风渐起 “肉身和修为是尽废了。好在灵元虽受震荡，却没有完全破碎。可以修复起来，再重铸一具骨血，引导灵元入驻，激活元神便能活了。” 重铸肉身！！歌也是见过世面的老神鸟了，这种治疗方法未免太惊世骇俗！这个医神怕是能从流转之地生生抢人回来吧！ “不过修为记忆都丧失殆尽，只当是重新活一次。前程往事一笔勾销，哼，便宜这小老头了。” 它心中不平静。看来，息风是原谅这张仙人了。一事归一事，毕竟借他的手推了小云一把，或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来帮那丫头施针。 小黑鸟嘴里不承认，心里却早就认了那丫头。自己这个当师傅的，还能怎么说，徒弟的债，师傅还呗。 小黑鸟见张抚生眼里精光熠熠，没好气地说：“只是能治而已，修复灵元何等精细危险，他承受痛苦不说，风险也是极大的，一个不小心灵元破碎，就真的湮灭了。” 张抚生回头与丹歌对视一眼，咬牙下定决心，“恳请医神大人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抚生永志不忘，日后但凭差遣，死生不惧！” 小黑鸟瞄一眼懒洋洋玩弄茶盏的息风，“你们都出去。” 三人离开，小黑鸟转瞬变了样子，恢复了它原本人头鸟身的模样。说起来轻巧，当今天下，这样逆天的治疗术也就它医神扁鹊一位能操刀了！ 息风招招手，交代了张抚生和丹歌一些事，径直走了。 小云洗净身子，又换了一身翠绿衣衫，绞得半干的头发垂在身后。她脸上不施脂粉，肌肤莹白柔润，吹弹可破，真真是芙蓉出水，鲜嫩娇美。 一张灰白的狸猫面具戴上，美少女只露出光洁额头和娇俏下巴，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灵气满满。 她推门出去，息风已经等在外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竹林间的小径。他们沉默的走着，一个在等，另一个也在等。 半晌，两个声音同响起。 “你告诉我…” “你不用问…” “哼。” “哼。” 又是同时出声。 “你让我跟着，说不定哪天哥哥我心情好，就告诉你也不一定哦。”息风语气里透着狡黠，像只诱拐小白兔的狐狸。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要快些成长。” 息风停下脚步，突然转身，小云撞了个满怀。 “晓云儿，让时间转动起来吧。” “嗯？”小云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我好像听过这句话…是在哪里呢…” 竹林里，风渐起。细长的竹子轻轻随风点头，阳光从间隙撒下，斑驳绰绰，有幽泉伴着鸟雀清脆鸣叫，卵石曲径蜿蜒伸向远处，视线不及。 中央，混泰大陆。 帝国都城，太子东宫。 帝国太子韦乘壁不是元素修炼者，却还是稳稳坐在这个位置，凭什么呢？ 皇子们都前赴后继的冲击太子宝座，却都像炮灰一样转眼消散如烟。 不能修炼又如何，就凭他睿智无双算无遗策的智慧，那些皇子根本近不得身。解决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此刻，他正斜倚在塌，兽形香炉里袅袅的细烟笔直升起，散入空气中。 韦乘壁淡淡看着突然出现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站立良久，他眼眸低垂，落在地面。似不敢看他，又似在静默感知什么。 良久，他屈膝跪下，“主人，请让我侍奉你左右。” “你，凭什么？”韦乘壁几乎是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想追随他的人不要太多。 他总是淡定如风的，即使直觉眼前的男人实力深不可测，他也闲适自在，慵懒的目光没有涟漪。 “我能帮您开启元素修炼。”青衣男子拱手，“您现在可以修炼水元素。” 他手指捻出一片翠绿鳞甲，指尖用力，鳞甲碎成粉末射入韦乘壁掌心。一道绿光从手臂游走至奇经八脉。 不动如风的太子，渐渐感到身体深处的一道门被打开了。 第三十六章 试炼的目的 小黑鸟整整忙了两个时辰，张仙人的命保住了，床榻上的老人看起来睡着一样。 小黑鸟招呼一直守在外面的张抚生进来，“还需要润养些时日才会醒来。他全身的骨血都重铸了，算是大毁大造。紧着点照顾，早日醒来恢复修炼，否则失了时机，就只有常人寿岁…” 小黑鸟又摇头，“这般毁损过了，怕是不及常人。你可记住了？” 张抚生心里欢喜，精神抖擞。他拱手一礼道：“晚辈记住了，定不辜负医神大人一番辛苦。您累了这许久，请去歇息用饭吧。息风大人和那位姑娘也在厅里等着您。” 小云正好进屋，息风丹歌跟在身后。 “我们明日就下山。”息风不冷不热道。 小云也点头，“小宁儿的病，你们张家可能治？” 丹歌：“能治。” “那便好，我瞧着张猛也不太好，你们也给看看吧。”小云拿出任务手卷，幽幽地说：“我这任务，算失败了呐。回头还要找张猛盖章。” 息风一把接过去，“交给我。” 次日一早，张抚生与丹歌给小云几位送行。约定日后张家会成为小云的后盾，随时听候差遣。 依旧是步行，三日后一行人才回到酒旗村，匆匆找了客店清洗风尘。 鹿回客店。 息风坚持小黑鸟和他一间屋，因为男女有别，哪怕是鸟也不行。 小云安顿好他们，就去了任务大厅。 “是么，任务失败了。”交付柜台后还是那位老者，他须发皆白，目光矍铄，像个寿星爷爷。手卷里记载着酒旗村派遣的小云治疗师没有成功救治病患，任务失败。病患被路过的高阶治疗师治好。 寿星老者瞅瞅对面的狸猫小姑娘，不由在心里叹息。 太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鹤鸣山的试炼，通过了就有机会打破修炼壁垒，前途不可限量。可惜这丫头如此天赋，竟然也没有通过试炼，要永远卡在低阶医佐境界了。 不过鹤鸣山的试炼，万年没听说有人通过了。绝世天才，果然可遇而不可求啊！ 老者心里感慨，面上却不显，“任务失败也是常有的，小云姑娘不要灰心。今日还接任务吗？” “不了，”小云跳下高凳，“歇息几天。”说完便出了大厅，慢悠悠晃去鹿回客店。 任务失败了，怎么可能不沮丧呢。只不过情绪都藏在面具后面，旁人不知道而已。 小云已经明白这场鹤鸣山试炼了。按正常程序来说，她确实还想不到治疗小宁儿的办法，也没有通过所谓的心魔历练，如果不是息风和小黑鸟，她怎么可能激活元素呢。 太弱了。 这些念头一直在小云脑海里翻腾，她身边的两尊大神都太强了，这对她来说，似乎不是好事。 她不知道的是，小宁儿的试炼，就是她此刻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障碍。试炼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认清自己的极限，承认自己的能力边界。 但是试炼中途发生的事情打乱了正常的程序。小云失去了审视自己的机会，她有点看不清自己了。 这种不确定性，让人很不安。 到了客店，她也没回房。她失了神，在中庭的园子里闲逛，园子上千平米的大小，看得出造景也是极用心。 “鹿”字号客店不论建筑布局，室内陈设还是园林景致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她漫不经心晃到中央的假山流水。轻薄的水流贴着山壁落下，山石爬满绿苔，水声浅浅，反射的光线却甚耀眼。 小云懒洋洋抬手遮眼，却从指缝瞟到假山顶上的没有火焰燃烧。 火属性的无羽大陆上，每家客店都有一簇火苗，火苗代表着客店的实力。 小云上次在鹿和客店看到的是蓝色火焰。 “鹿字号客店，不都点一把火在这么？”她嘟囔了一声。 随着这声自言自语，山顶霎时燃起了火焰。火焰随着燃烧不是变换颜色，深蓝、浅蓝、深红、明黄，最后又仿佛熄灭了。 小云偏头，想：这朵火焰是在炫耀么？ 一位少年缓缓走来，声音轻柔，“这位姑娘，你听过鹿鸣宴吗？” 第三十七章 呦呦鹿鸣 “在下子心存，敢问姑娘芳名。” “姓子，是那个子家？”小云收回挡光的手，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眼眉带笑，白齿红唇，嘴角有小小的弧度，明媚如春风。最近看到的少年，容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小云轻笑，面具下浅浅的愁云散开，不过都不及那个人呐。 那个人，几时才会出现呢。小云又陷入到另一重思绪，为什么对那个人的感觉如此强烈呢。 少年柔声：“正是那个子家。”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没有哪家的姑娘看到他反应这么冷淡的。他感觉到了常人的乐趣和自在。 “姑娘可对鹿鸣宴有兴趣？”子心存再次问道。 看面具后面那双杏眼里透出茫然，子心存默默为家族里这个隐蔽的事业点赞，保密工作完美！ “姑娘可是看不见假山上的火焰？”子心存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咯噔一声。刚才就盯着姑娘看了，这姑娘，她看到的不是明黄火焰，是无色火焰啊… “丫头，你看不到山顶的火焰？”小黑鸟突然落到小云肩头。 “嗯，刚才有看到，蓝色、红色、黄色，然后熄灭了。” 小云回想了一下，“仔细看，好像也不是熄灭了，空气是不是在波动？”她问向小黑鸟，抬手，让它落在手臂上。每当讨论严肃的话题，他们就是这样面对面。 子心存再次错愕，并表示刚才真的抓错了重点。他看向山顶的火焰，在他眼中那是纯粹的明黄色好么。 “丫头，你知道这片大陆为什么叫无羽大陆吗？”小黑鸟严肃脸。 默默站在一旁的息风神情淡漠，表示发生什么事情，我并不关心。他刚才正和这只老鸟商量正经事，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跑过了过来。 哪里来的人想诱拐他的宝贝妹妹，直接拍死就好了，这么啰嗦。话说他也没看见什么火焰啊。 小云摊手，表示她不知道。 “五个大陆，分别由五尊主神守护。我们无羽大陆的主宰是朱雀大人，五大境中，我们的无羽大陆位于南方，是火属性的大陆。”子心存好心地科普，小云点头表示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五个大陆的名字，都来源于主神。无羽大陆的朱雀主神，是火属性神鸟。神阶火焰是无色的，取‘无’字，加上神鸟之‘羽’，就是无羽大陆的由来。” “子家的守护神青鸾神鸟最喜奇珍异宝。她老人家也极为喜爱天赋绝伦的人才。我们子家历代为神鸟大人寻找天材地宝，故而她留下一缕神火，我们将这缕神火广布大陆客店之中，为的就是暗中寻找这天纵之才。” 子心存继续说：“这缕神火，会映照观看之人的实力。我的元素修炼是高阶，所以看到明黄色火焰。” 他怅然一叹，今日来巡查鹿回客店，没想到遇上这种事，兴奋嘛肯定是兴奋的，但惆怅也是免不了的，而且越说越惆怅… 他上下打量小云，这个小姑娘，年岁比他还要小，绝世小天才的名号要让出来了么。 小黑鸟同情的瞥了一眼子心存。它现在实力受损，还能看到火焰外围的波动，接近神级了，只要通过第三场试炼。 不过这丫头到底要给它多少惊喜，神级元素修炼者？ 小云心里却有疑问，她前两天刚才打通元素修炼。但是之前已经见过鹿和客栈的蓝色火焰了，她隐晦的问了出来。 小黑鸟陷入沉思。 息风却淡淡看着小云的狸猫脸，不置可否。 见没人理她，小云又问：“所以鹿鸣宴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邀请你加入我们子家，再置宴敬告青鸾大人，请她老人家庇佑你啊。”鹿鸣宴啊，好久没办了，子心存又开怀起来，“所以姑娘还不肯告知芳名吗？” “小云。” “小云姑娘？请问贵姓？” “小云。” “好，既然姑娘不方便，那就冒昧称呼小云姑娘了。”子心存揖手，“在下子心存，姑娘便叫我心存好了” “我比小云姑娘稍长，叫心存哥哥也是可以的哦。”子心存眨眼，决定和这个小天才先打好关系。 息风和小黑鸟对视一眼，想打人怎么破。 “这位公子，加入你们子家，于我有什么好处？” “小云儿你这样的资质，加入子家，能享受到嫡系子弟的待遇…”见这小子得寸进尺，息风直接拎起他就要往水池里扔。 “还有免试到酒旗村治疗师协会下的学院学…”话没说完，息风已经撒手，不过子心存也快，他身下抬起一座土墙，并没有落入水中。 “哼，把你这土元素剥下来算了！”息风可是土元素大神，抽离分解的能力不要太强。他语气虽然戏谑，却威胁意味满满，威压稍微释放，子心存当即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别闹。”小云没好气看着他们，她扶起子心存，“什么学院？” “酒旗学院。无羽大陆最顶尖的治疗师学院。你是治疗师吗？”子心存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他本不是浪荡的人，平日也是高冷惯了的，没想到今日主动示好亲近这姑娘，却差点惹祸。 子心存不习惯主动，不会把握分寸也是正常。只是碰上息风这样的狠角色，又护小云如眼珠，算是无妄之灾。 “低阶医佐。”小云道。 “那小云姑娘师从何处，可愿意到酒旗学院？”这次子心存就淡定了许多，毕竟是神级元素修炼者，就算是医臣他也不会太惊诧。 “嗯…”小云沉吟。 子心存斜眼，小姑娘秘密这么多的么？ “我们要商量一下，回房了，丫头。”小黑鸟给出决断。 它知道息风肯定会拒绝，所以没等他说话，自己抢先说出口。然后飞回小云肩头，爪子紧一紧，示意可以走了。 “那小云先告辞了。子家的这位公子。”小云是真的没想好怎么称呼这位少年。 息风也跟上去，就剩下子心存一个人。 子家的小子，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传信回去告知他的族长父亲。神级元素修炼者，这么小的年纪，惊世绝艳啊，父亲肯定欢喜！ 只是那姑娘。她狸猫面具遮脸，又隐瞒姓氏，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仓促告诉父亲，那姑娘又不愿意，如此纠缠上，就对不住那位小云姑娘了。 而且她身边那位，实力深不可测，怕是父亲也不好开罪于他。 子心存陷入了沉思。 天赋绝伦，令人惊叹的姑娘，他小时候曾听人提起过。几百年前，南边雨林出现过一位接近医神的治疗师。传说她的治疗术登峰造极，不借助任何药物工具，而是使用一种秘法治病，无人知晓她的秘法，只知道妙手回春，去了流转之地的灵魂都能拉扯回来。 子家也派人去南边找过那位姑娘，出动了很多高手去找，都没有找到。后来传说那姑娘一夕间消失无踪，再没有人见过。子家也去找那位姑娘治疗过的病患，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也许那只是一个虚假的传说吧。 小云姑娘如此的天赋绝伦，不知道与那位相比如何呢？ 第三十八章 你也要走 东方雨林靠近凤仪火山群，远离人类聚居的中心和西南区域。 因为人迹罕至，深林中植株异常茂密，也几乎无处落脚。昏暗的密林中，几道人影轻轻借着树梢潜行，慢慢接近他们的目的地。 风家族长得到的消息指向这处深林中的一个木屋。 此刻，木屋就在眼前。 木屋架在半空，搭在一棵堂宇树树杈间。堂宇树高高耸入云间，枝繁叶茂，独木成林。树干上爬满了粗壮的紫色藤蔓，无处攀援的细嫩藤蔓又卷曲着垂落。 木屋就隐藏在密密麻麻下垂的藤蔓中。 为首的是风卫，风家培养的第一高手，他们远远停住。风卫观察屋内的动静。 里面确实有大人物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风氏家族的守护神鸟亲自出手，都没能灭了它么。 不知道对方还剩多少实力，风卫不敢犹豫，即刻出手。他祭出一把橘色弯弓，弓弦拉满，一支火箭搭上，“嗖”一声破空飞向木屋。 火箭化为一张巨口，吞噬一隅空间。木屋瞬间化为灰烬，低垂的藤蔓只轻轻扬了扬。林中一切照旧，仿佛从未有过什么木屋。 风卫勾手，一颗破碎裂的元珠飞向他手中，明亮的黄色渐渐黯淡下去。 这边，鹿回客店。 小黑鸟突然全身一震，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燃烧，痛苦难当。 “哼，贼心不死。” 想到那些人还在追踪自己，化身小黑鸟的医神扁鹊强忍着肉体疼痛，凝视小云。 “小丫头恐怕会被自己连累，只能尽快离开她了。” 那颗假元珠骗得过一般人，怕是瞒不过那只讨厌的老鸟。好在它现在实力恢复大半，不再需要精粮里的微薄灵气给养。 小黑鸟想到息风，又鸟怀安慰。这个人看着漫不经心，但是一定会也有实力照顾好小云。 房内，小云提出意见，“我想去。” 小黑鸟：“云丫头，不是哭着闹着要本大爷当老师么？” “那你肯吗？” “咳~咳咳。去也可以，酒旗学院怎么说也是大陆顶点的治疗师学院。不过，学院里面人多嘴杂，上面还有治疗师协会那些老东西，小心你的狐狸尾巴被人抓住哦。” “医神老师大人你觉得风险有多大？”小云眨巴眼睛。 “不是风险大小的问题，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小黑鸟严肃，“只要接触到那些老怪物，被发现是绝对的，如果你一定要去，只能在被发现前溜掉。” “除非你隐忍，否则你的实力迟早引起他们的关注，到时候，”小黑鸟想起还有个息风在，“怎么忘了你息风哥哥了，他会保护你。” “你要走？”小云愕然。小黑鸟向来和息风不对付，嘴里却说这息风哥哥，分明是要把自己托付出去。 “本大爷忙着呢，哪有时间一直陪你玩。” “可你的身体…你不是不能使用自己的力量恢复，也不方便去找对症的药材吗？” 她知道，小黑鸟的敌人非常可怕，一直在追踪它，又切断了它所有恢复实力的路子。还好有自己一直做任务，用精粮慢慢给它养着。 “已经没事了。” “难道是在鹤鸣山，你被发现了？”小云想起之前为了保护她突然爆发的小黑鸟。 “无妨的，你息风哥哥封闭了那个空间，外界感应不到鹤鸣山发生的事。”息风得意洋洋，“那个什么学院，就那么想去？” “想去。”小黑鸟迟早是要离开她的，小云太弱了，跟在身边会拖累它。可是，她真的很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治疗师。 “去可以，但是不可过分引人注意，也不能通过谢家。”小黑鸟沉思，“让张家出力吧。” “谢家那个小子，”息风咧嘴一笑，“我去处理了。” “你也要走？”小云敏感极了，息风若能陪伴左右就不会这么做。他完全可以到不得已的时候才出手。 息风揉揉小云头，“我妹妹真聪明。等哥哥处理好一些事就回来你身边，再也不离开，如何？” 小云有些懵，刚在心里吐槽这两尊神太强了，他们就都要走。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怎么办。 她叹一口气，是啊，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谁能永远陪在谁身边，分别不过是早晚。这两位，对她都是极好的，呵护她保护她，即便离开，也是为了她好。 欢喜时，且欢喜。他日重逢，愈欢喜。 “嗯。希望你们都平安回来。我也会努力，说不定再见，我已经进阶到医臣了。” “丫头，只一件，不要参加烈炎榜战斗。” “烈炎榜？” “酒旗学院是治疗师协会主管，他们内部的几大家族明争暗斗不断，每四年一届的烈炎榜战斗，就是为了抢夺学院院长的位置。院长会将最好的资源倾斜到自己的家族。” “烈炎榜出来的治疗师都是五大境各个势力争夺的对象。到时候不仅无羽大陆，其他大陆也会有高层来观看战斗。云丫头，你可明白。” “嗯，我记下了。你们几时离开？” 小黑鸟和息风对视一眼，“明日吧，我这就去张家替你走一趟。”说完就离开了。 见息风也要出门，小云一把拉住他，“谢心存的事，我自己解决。” 于是小云和息风一道找到了谢心存。 谢心存是鹿回客店的小主人，掌柜的置了茗茶，三人在茶室。 “云姑娘心意已决？”谢心存有些失望。 “我家丫头的事，你可有告诉旁人？”息风品着热茶，话却冷冷的。 “不曾。” “你倒是不笨。” “哈哈，此事我无意中得知，云姑娘既然视为秘密，心存自当秉君子之道。姑娘对谢家无意，谢家也不会纠缠，各自徒增烦恼。” 谢心存添上半盏茶，递给小云，“云姑娘不愿加入谢家，不知道我谢心存能否交一个朋友？” “交友不必刻意为之，他日如果有缘再见，自然就是朋友。” “今日相遇，不能算作缘分？”少了刻意亲近的态度，此时的谢心存疏风朗月，真真是翩翩公子，风姿俊逸。 小云看着他，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子弟，日后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她先敬而远之吧。 “所以我们同在一室，共饮一茶。”小云端起茶，一口饮尽，“小云这就告辞了。” 谢心存看着对面仍冒着热气的茶盏，若有所思，“所以今日缘分，就尽了么？” 息风送小云回房，一路无话。 小云身上的气息不对，他必须去查探，这一趟也不知道要多久。 “你就这么走了，鹤鸣山真的没事么？”小云想起那座吞噬灵气和生命力的鹤鸣山。 “放心吧，不会有事。有你那一身血液润养，亿万年都不需要灵气补充了。”息风继续道，“不用我提醒，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吧。” “小云点头，我会好好修炼，变强，不再受伤。” “丫头，修炼之事，不要勉强。使用好现在的力量就足够了。我不在你身边，你绝不可以强行突破。你知道自己身体里有封印吧。” “嗯，大概有些感觉。”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你好好的感受这个世界，快快地长大吧。哥哥会帮你。”息风又搓小云头顶，虽然他也想捏捏小脸，但是那只狸猫面具挡起来了。 “所以，我们有什么渊源吗？你真是我哥哥？”小云总算问出口。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小云生气，这个人居然就溜走了。 第三十九章 酒旗学院 第二日，小云还未起床，就有人扣门。 小云穿好衣衫，收拾妥当。开门却见张抚生立在门外。 少年一身风尘仆仆，眼底的青灰色透着疲惫，但眼中确是神采奕奕。 张抚生揖手，“云姑娘。” 小云摆摆手，苦笑道，“不用如此客气，张家少爷看着比我年长，就叫小云吧。” 本来张抚生也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这般拘束不仅他自己辛苦，小云看着也别扭。如论如何，张仙人为小云施针，对她有恩，小云还是心怀感激的。 看小云真诚的样子，张抚生也觉得还是平辈论交吧，这样舒服些。毕竟从现在起，他要一直看护这个姑娘。 “好，小云。你叫我抚生如何？” “好。抚生兄，你找我可是有事？”小云掩唇一笑。 “医神大人和息风大人，将你托付给我了。我来带你去酒旗学院报到。”他拿出一只锦盒，“医神大人昨日将信物给了酒旗村张家，现在交还给你。” 小云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是三根金针，金针上有强者气息。她现在能修炼元素，也可以感知到别人的力量了。 “这是天翁先祖的遗物。见金针，如见先祖。之前是交给医神大人的，现在要给你了。”张抚生按住锦盒，往小云怀里一送，“你收下。” 看来是拒绝不得了，小云只好收起来。 “他们都走了，是么。”小云淡淡的道。 她是不善离别的人，好不容易有两个亲近的人，今日却要齐齐离她而去，她只好懒在房间里。如果这么长长久久的睡下去，是不是睡醒的时候，他们就都回来了… “嗯，我一来就去拜见了。他们刚走，说是很快回来。”张抚生连夜从鹤鸣山赶来，他也是匆匆拜别还未苏醒的爷爷。 两个人，一时都离开了亲近的人，无语。 小云回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她把木牌打开成匚，没有小黑鸟的精粮，里面空间都腾出来了。 张抚生带着小云往酒旗学院去。 一路上，他将学院的情况七七八八的说给小云听。 酒旗学院上面是治疗师协会，治疗师协会由六大家族组成。 六大家族分别是：凤凰神鸟护佑的风家、孔雀神鸟护佑的宣家、青鸾神鸟护佑的谢家、仙鹤神鸟护佑的张家、句芒神鸟护佑的秦家、玄鸟神鸟护佑的子家。 这其中实力最强的是风家，势力最大的是宣家，谢家只追求天材地宝，张家注重炼器，秦家是木属性辅助，子家醉心治疗术。 虽说每个家族各有所长，相互牵制，看起来还算平衡。但是这么多年来，凤凰神鸟座下的风家一直是最强的。现任酒旗学院的院长就出自风家。 院长下面是长老会。长老会成员出自六大家族和酒旗村。 酒旗村是这片大陆上最早的治疗师创建的。之所以叫酒旗，就是因为酒是万药之祖，古早时期的治疗师都是挂酒旗表示身份的。 后来慢慢出现六个大家族，但酒旗村还是地位超然。 长老会的八位长老分管学院不同方面。 学院有两个分部，分别教学治疗术和元素修炼。 治疗术分部，从低到高分医巫、医使、医佐、医臣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分甲乙丙三班，对应初阶、中阶和高阶。 元素修炼分部，按元素精纯度分初级、中级、高级三段。每一段由素生、素克、素制、素化，四个平行班级组成。 两个分部都是学生凭实力晋升。有些不平衡学生，元素修炼高级了，治疗术还在医使阶段也是有的。 “你入学的流程都走好了，先去医佐乙班，元素修炼那边去中级段。”张抚生转向小云，“你先去看看，不合适随时都可以调整，也可以通过考核晋升。” 小云微笑，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医佐她早就是了；元素修炼虽然从零开始，她的精纯度确是神级，先去中级看看也可以。 “我也会去中级段，方便看着你。” 眼看快到酒旗学院，张抚生抬手，掌心停着一只鸟，“没有使鸟会很不方便，你带着它吧。” 小云愣了愣，摇头，“我也没见过你的使鸟呢。” “就在酒旗学院里，你很快就能见到的。”他又接上一句，“爷爷的使鸟也在这里，好久没见了。” 真好，小云会心，使鸟和主人形影不离，共同成长，见鸟如见人。张抚生见到爷爷的使鸟一定很开心。 但她的肩膀上，却不想再站上别的鸟了。 小云还是摇头，“不能不要么？学院有规定一定要有？” 张抚生：“也不至于，就是不方便，没有的话可能有些麻烦。”他敲敲自己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自己也没有在这边待过。 “那就不要了。谢谢抚生兄美意。”小云松了一口气。 酒旗学院在酒旗村外围的东南方向。 酒旗村外围盘踞着六大家族，正东是风家、正南是宣家、西南是张家、西北是子家、正北为谢家、东北方向则是秦家。 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都向后延伸，牢牢把控着一方土地。酒旗学院就在风家与宣家之间。 远远的，小云看见丛林上空有六只硕大无朋的巨鸟。看样子就是刚才张抚生口中的凤凰、孔雀、青鸾等六大家族守护神鸟了。 六座巨型雕塑，都是庞然大物，小云从看见到走近雕塑足足有一个时辰。她现在的脚程不比原来，身姿轻盈，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终于到达时，小云发现自己还没有鸟足大。雕塑后面赫然就是酒旗学院了，没想到这座顶级的治疗师学院画风却意外的朴素。 一眼望去是都不高的木制建筑，间或有青石黄泥为辅料。原木色为主，放眼过去，格外的典雅庄重。各式建筑都无甚装饰，线条流畅光洁，素雅到极致，纯净到极致。 占地却极广，从正面看不出建筑层层向后延伸到何处，怕是有十几万平方千米。 张抚生带小云穿过外层防御禁制，走向接待区。 他虽不下山来走动，但是作为张家嫡传的第三代，未来的掌门人，江湖上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传说。天赋、修为、治疗师的境界、性情、画像…数不尽的消息流传在无羽大陆上。 接待区早就收到通知，今天有张家的贵宾驾临。没等张抚生和小云走进，里面就迎出来几个人。他们躬身揖手行礼，“见过医臣大人，抚生少爷。见过云小姐。” 张抚生早告诉小云，她插班过来一定惹人注目，不如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能免去许多麻烦。对外，只说小云是张家族小姐，一直养在家里。毕竟张家的嫡系子弟天下皆知，只好称族小姐，免人议论。 两人被迎进去，很快安排了人手带他们了解环境，又细细告知学院里各项规定和课室分布。 小云和张抚生告别，去了自己的住宿区。 第四十章 你别哭了行么 小云很快被引到住宿区。 酒旗学院里的管理人员大多通过使鸟传递消息，住宿区的管事带了两名侍卫早就在大门外候着。 看见小云，管事的子勤先生迎上来，他态度不似接待处的那么殷勤恭敬，却也和善。 子勤先生掌管的住宿区里不乏出身高贵的子弟，他是一贯的待人温和，但如若过分谦卑就不是管事的而是老妈子了。这种分寸的拿捏，没有人比他把握的更好。 伴小云过来的人马上介绍道：“云小姐，这位是住宿区的管事子勤先生，以后住宿方面有什么问题，尽可以跟他提。” “那不打扰云小姐休息，在下这就先告辞了。”说完，又同子勤先生躬身行礼后离开。 小云微笑点头，感谢他一路辛苦。又微微欠身，“见过子勤先生，以后多有劳烦了。” 毕竟小云只是张家的族小姐，此时也没有张抚生陪伴在侧。子勤先生受了礼，“云小姐多礼了，都是我分内之事。一路劳顿，我们先去你的院子看看，云小姐这边请。” 子勤先生侧身做一个相请的姿势，小云跟上往里走去，又随着上了一辆无篷的马车，车速很快，却极稳，脸上也无罡风刮过的不适。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僻静院落。 驻云院。 “这名字是新取的，昨晚接到命令后就开始整修。一直忙到现在，才堪堪整理出来。云小姐你看如何？” “没成想这般劳烦你们。”小云也是无奈了。驻云院，名字倒是清雅别致，可惜整座院子金碧辉煌，连植物都很少，在周围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别扭极了。 “云小姐情况特殊，学院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规格。若是住的不舒服，可要及时告诉才好。”子勤又郑重的重复，“云小姐一定要告诉我。” 门口的两名女使躬身行礼，“见过云小姐。” “屋子里的洒扫和饭食有专人做，这两个是侍奉你的。”子勤先生脸色微微有点变化，“用的不合适，也及时告诉我。” “子勤先生，小云过来求学而不是享乐的。女使就不用了。”小云哭笑不得，这真是学校而不是什么贵族享乐的地方？又是院子又是女使的。 “本来不应该勉强云小姐，但是你情况特殊，学院的规定是必须要有。” “留下一位就行。”小云打量了两个小姑娘，然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清。明月清风的明清。”身穿鹅黄色裙衫站在右边的那位女使回话。 “好名字，你回去吧。”小云没等子勤先生回答就做了决定。 叫明清的姑娘顿时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而旁边那位女使却将眼眸沉得更深了。 子勤先生欲言又止，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好，就听云小姐的。”他转身对旁边的女使道：“灵星，你可要好好照顾云小姐。别的都不用担心，做好你分内的事，知道吗？” 灵星认真施一礼，“是，灵星明白。” 又一番反复的交代后，子勤先生领着明清和两名侍卫离开了。 小云和灵星在院里四处转了，驻云院布局简单。 小厨房、厅堂、修炼室、卧房、书房…建筑装潢都精巧华丽，后院空间极大，却没做成园子，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池。 一顿闲逛下来，小云和灵星到了前院正厅。小云招招手，她们就在矮几两旁坐下。 小云往香炉添点龙脑，漫不经心烹着茶，手里动作不停。 小云抬眸瞥了瞥灵星，“你别哭了行么？” “哈？我没有哭啊…” “还说没有，看见你第一眼，你就在哭。”小云把茶盏摆好，一只只烫过去。 “回小姐，灵星没有哭。”她是真的很想哭，但是并没有哭出来啊，她大眼睛盯着小云，想不通这位新来的云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小云把一只金镶玉的杯子放在灵星面前。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老天爷帮帮自己，满屋子的金玉珠光，丑爆了好么。 “小姐，你为什么要来酒旗学院呢？”灵星答非所问。 “要成为治疗师啊。” “…” “所以，因为我来了，你才哭吗？”小云端起茶杯，细密的白色泡沫久久不散，香气自然清新。 “学院把你的家人和后事都安排好了，又送你到我这里。我来猜猜，你是金元素修炼者？” 灵星猛一抬头，“不是感应，小姐您是猜到的？” “猜对了？” “是，灵星确实是金元素修炼者。” “因为我修炼水元素。学院里又有很强的火元素弥漫，他们怕我被克制受伤，就弄这些金元素的东西在我身边，还送你过来。”小云饮下手中的茶，“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怎么会愿意？一直生化水元素，你会耗尽灵气，后果你知道吧。” “小姐。旺相休囚死，在无羽大陆上，小姐您的水元素尚且只是被囚克衰弱。我们这些金元素修炼者却是毫无生机，是绝死之境啊。” “若是在外边，实力强的，可以生化水元素自保。但是我实力低微，根本就活不下去。只能到学院里，他们总有需要金元素修炼者的时候，会保我们一条性命。若是侥幸活下来，又能学得一身治疗术，前途就光明了。” “但是小姐您来了…”灵星看着小云的双眸慢慢的低下。 小云轻轻摇头，这小丫头对元素的领悟还不够。 “火克金，是表面之克，是克而不灭，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水火之克，却是你死我活之克。不是火熄灭，就是水消散，二者只能存一。”正因如此，学院才会用这么决绝的办法保全自己吧。 “灵星，金生水，生之核心在给予，给予之道在时机。如果别人不想要而强行给予，不吉反凶。你可明白？” 灵星一直默默听着，她原本是绝望的，对小云也有怨愤。但听到此处，她震惊了。她家新小姐不仅身份高贵，见识过人，对元素的理解竟然这样深刻。而且言语间，莫不是… “小姐您的意思是？” “放心吧，我小云要修炼，怎么会靠吸取别人的灵气。”小云又续上新茶，端起来饮尽了。 她没有说的是：不仅不需要灵星供养，一旦她强悍的水元素释放出来，可能会改变一隅的大环境。水元素主导下，金元素也不会受到火元素压制。这丫头跟着她其实是赚到了。 不过这只是理论，她还没有开始修炼，不知道能达到什么程度。 多亏了小黑鸟和息风护着她，又帮她打通了元素壁垒。小云望向门外远处，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呢，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凶险的事。如果自己强一点，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就不会被抛下了。 一定要快点变强！ 还有今日这番安排，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也不知道是冲着张家还是自己来的。 小云从沉思中拔出来，她看到灵星眼睛里的期待，浅笑轻语，“好了，别哭了。你会好好活着，学一身本领回去。” 灵星眼眸顿时晶亮，红红的眼睛里眼泪水止不住地涌出，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太刺激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小云，但她就是很相信，她相信小云口中描述的将来，一定会实现的。 第四十一章 风三少 住宿区，元晖院。 子元谨长老的院子，子勤先生将张家两位第三代的事情汇报一遍。 “有这种事？鹤鸣山亲自交代过来的？”子长老是个嫉恶如仇的，听到张家这番折腾登时就怒了。 “倒也不是。鹤鸣山张家只要求族女入学，还送了抚生少爷过来，算起来还是学院占了便宜。”子勤先生不敢隐瞒，张家向来淡然出世，他可不敢模棱两可，抹黑张家。 “是宣长老的意思。”子勤先生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 子长老一颗棋子“啪”的落在棋盘上，“枉费心机！张家是这么好拉拢的？如此目光短浅，只怕最后落不到好处反而结仇。” “抚生少爷亲自陪着过来，说族女，怕是没人信。宣长老心思深沉，许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你瞧着那丫头如何？” “看性子是个端庄敏锐的。不过带着一张狸猫面具，说不清楚。” “大陆上多少年没见过水元素修炼者了，且看着吧。”子长老笑吟吟看着手下棋局，不再说话。 驻云院。 “小姐，您的治疗师学段是医佐乙班，元素修炼是中级。明日有课，您去么？”灵星拿着刚才送过来的学院手卷，细细看了里面的资料，明日正好有课时安排。 “什么课？” “巳时初，元素修炼的素克和素生都有课。中级段，分别在南苑的青羊馆和金沙馆。”灵星将手卷交给小云。“小姐，您可收好了，很多重要信息都是通过学院手卷下发的。” “我去上课，你做什么呢？” “灵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 小云翻看着手卷里任课师长的信息，“那你想去哪边？” “当然是素克啊！”灵星脱口而出，又羞涩的低下头，“灵星随口说的，做不得数。还是，小姐您做主。” 小云眼光扫到任课的师长，抿唇一笑，“风亦然，你认识他？” “谁能不认识他啊，他可是出身第一世家的风族！风族的少爷个顶个的好。这位亦然少爷排行三，人称风三少。都说这位风三少实力超绝，冷酷高傲，灵星还没见过。” 小云：“那我们明日去见见。” 灵星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又羞又喜，忙转移话题，“小姐，您的面具，不能摘下来吗？” “不能摘。” “小姐现在是灵星的主人了，都听小姐的。灵星伺候小姐清洗歇息吧。”灵星还是有些失望的，她本来觉得小姐对她极好，但是这个问题，好像逾越了。 第二日，辰时末，小云带着灵星到了青羊馆。 馆外是巨大的独角青羊雕塑，青羊长着鼠耳、牛鼻、虎爪、兔背、龙角、蛇尾、马嘴、羊须、猴颈、鸡眼、狗腹、猪臀，好一头威风凌凌的神羊！ 馆内倒是开阔的露天草坪，远远的就听到前方的喧闹，风三少的课，许多不是中级学段的少女也会过来，哪怕看一眼然后被训斥赶走，她们也甘之如饴。 里面吵闹的都是来看热闹的，她们没有席位，只能在外围架起人墙，相互推搡着争抢靠前的位子。 小云稳步走向草坪中央，那里已经坐着有二十多人，算是她的同学。 只有一个崭新的蒲团空着，未经染色的芯怡草编制，淡淡反射着暖阳光线。应该就是为她准备的了，小云悠然坐下。 灵星亦步亦趋的跟着，周围安静了一瞬，议论声就炸开了。 “以前没见过的姑娘，是新来的吗？” “你看她带着面具呢，该不会是丑若无盐，不敢见人吧。” “怎么说话呢，说不定其实貌若天仙呢。” “长了天仙脸谁还带面具啊，分明就是想故意引起三少的注意。” “谁家的姑娘，这么有心机啊。” “卖弄小聪明，这点心机三少一眼就看穿了，没机会的。” 灵星坐在小云身后，耳朵里一句一句的听着，她气得小脸涨红。她很想起来反驳，但是她又拿不准自家小姐的容貌，怕弄巧成拙，心里憋屈死了。 小云却是一副安闲自在，中级段的元素修炼的课程，还是元素相克的课程。相克就是克制，就是制服。她原以为会有战斗台，让他们激烈的对决，现在却是一股子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无关的人，立刻出去。”一名俊朗少年走过来，不怒自威地扫视草坪外围的人墙。 偌大的青羊馆内瞬间安静，只有人墙散去时衣料滑动和轻巧的脚步声。 小云饶有兴致的回头瞥到灵星的脸，少女白皙的肌肤下透着绯红，眼眸清亮，身子前倾，手指上还绞着裙带。 这就是少女怀春么？憧憬一个没见过的人，也会让人神采飞扬。 小云又想起了那个人，第一次见到那张脸，她心里就有某种异样的感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看着眼前的灵星，小云在心里确定了，她对那个人不是思慕。 再回头时，穿过二十多位少男少女，前方的空地上已经站着一位年轻男子。 蓝袍男子，身姿俊逸，星眉剑目，面如冠玉，脸上波澜不惊又气势逼人，周身气场冰冷，强调着眼前的男子生人勿进。这便是风三少么？ 他一挥衣袖，风卷起片片草叶向四周如飞，叶片过处，凡有阻碍，皆被切割穿透。 忽的，一支银色匕首从他手中脱出，浮在两米高处。 “今日教习克制金元素。制服这支匕首就算通过。” 风三少说完就径自退到一边坐下，先前出来清场的少年已经置办好香茗，侍立在侧。 五行元素法则：、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出身无羽大陆的修炼者，大多数都修炼火元素。今日这题出得倒是容易，大家都跃跃欲试。 李青白第一个站出来，他凝聚起最强的元素火焰，一朵橘色火焰飞向半空的匕首。火焰将匕首吞没，灼灼燃烧，银色匕首却纹丝不动。李青白继续凝聚释放火元素，火焰“嘭”的一生炸开，剧烈的卷嗜着空气。 然而银色匕首还是纹丝不动。 李青白抹了抹额间的汗，“这题看起来容易，实际却很难。风师长修炼的是纯粹的火元素。这柄匕首不是金元素凝聚，而是经过风师长的火焰生化淬炼而成。我的火元素克制不了它。” 李青白可是中级段排名前十的，一盆水泼的众人顿时冷静下来。青羊馆内的学子里，李青白的火元素最是精纯，他都不行的话… 又一位桃色薄衫的少女起身，她眼眸微闭，“正面克制不行，我来试试土元素。土元素损耗火元素，土多金沉，只要强度足够，就能埋葬了它！” 杜少美两手空握，又向前释放，滚滚的粗砂打在银色匕首上，将它团团包裹住，粗砂不断磨搓匕首，匕首缓缓下降，看起来十分有效。 然而很快，银色匕首就稳住不动，反而粗砂结成了团状，一块块散开落下了。 “风师长强悍的火元素烧焦了土元素，匕首又吸收了土中孕养的金元素。消耗了火元素，但是金元素又加强了。” 说话的是苏东合，“现在是巳时，属火，木生火。我用木元素催生强化火元素，再借助天时，看能不能销融了它！” 风三少淡淡瞥过来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金克木是天然理法，现在欲以木制金，实为以木侮金。既被侮辱，必有反噬。 乘侮之法，他可担得起这后果？ 第四十二章 学院禁制 苏东合的右手掌心爬出一根细藤，藤中有火焰。 细藤顺着他手臂向上缠绕并渐渐粗壮，旋即冲向那把仍在空中的银色匕首。藤蔓分裂成无数根，层层叠叠的繁复交结，将匕首紧紧锁住。藤蔓缩紧，火焰烈烈，匕首眼看慢慢弯折，刃口出已有缺口。 苏东合心中大喜，他要第一个通过了！ 然而转瞬间，银色匕首坚挺一震，紧锁的粗藤都寸寸断裂，落到地上。众人都深吸一口气，真真是功败垂成！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银色匕首恢复原状后没有停住不动，而是顺着粗藤不断切割，一刀一刀，银刃起舞，碎藤翩飞，火星四溅，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匕首转眼到苏东合手臂上，一片血肉翻飞，苏东合惨叫一声倒地，刀刃还在来回飞舞切割着！ 众人大惊失色，先前的匕首也没有这样狂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风三少早有预料，他瞬间出手，但还是晚了。 小云比他出手更快！ 只见一团白雾射向那血肉横飞处，匕首瞬间被震飞，飞射的白雾追赶上去，团住匕首。很快，银色的汁液滴滴答答落下，打在远处草坪青色的叶片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学院上空，窸窸窣窣的一阵电流闪过，空中发出轻轻的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八位身处学院不同地方的长老呆立当场，“学院禁制被破了！！！” 他们都瞬时闪遁到学院上空，神情冷肃，如临大敌。 空中，万里晴光，风云不生，八位长老面面相觑，没有敌袭！ 青羊馆里的众人不知道学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注意力都在苏东合与那融化的银色汁液上。 苏东合半边身子已经血肉模糊，好在酒旗学院本就是治疗师学院，当即就有人开始治疗。动手的正是那位修炼土元素的杜少美，她此刻手中不停，思绪翻飞。 为什么匕首会主动攻击，刚才又是谁出手救了苏东合。从出手的方向来看，那人绝不是风师长。 而此时，最震惊的，莫过于风亦然风三少。 对方出手比他快，从融化匕首的效果来看，似乎是利用的火元素，又不是纯粹的火元素。 饶是见多识广，实力超绝的风三少也不会想到。无羽大陆上竟出现了水元素修炼者，金生水，水元素天然损抑制金元素。小云释放出的强大水元素直接压制了狂暴的金元素，又结合利用巳时的火将其销解。 小云出手太快，她只是心念一动，手中并没有任何动作，元素灵力喷薄汹涌而动。就连身边的灵星都没有任何察觉。 但是，或许第一次使用力量，不懂得控制，小云释放太多灵力，已然晕倒在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突然昏倒的小云吓坏了灵星，她搂住小云，抓着她的手，不住的喊，“小姐，小姐，快来人啊，我家小姐晕倒了。” 在场的都是治疗师，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一则，小云第一天来上课，没人认识她。二则，她带一个面具，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众人心中不悦。三则，她不曾参加考核，也没有受伤，这晕倒是被吓晕的吧，简直不要太丢人。 风三少倒是心有所感，不过在起身过来之前，一位风采绝伦的少年已经赶到小云身边。他先拿起小云手腕把脉，发觉没有大碍后，将她打横抱起就要走。 “我的课，我的学生，你就这么带走了？”风三少拦住他。 “课上成这样，你这师长哪来的脸面抢学生？”张抚生冷面，并不拿眼看风三少。他抱着小云，大踏步离开。 驻云院。 小云躺在卧榻，鼻息安静。灵星打了水，仔仔细细帮她擦拭。现在，即便小云睡熟，她也不敢动那张面具。 “抚生少爷，我家小姐，她没事吧。”小云张家族女的身份，灵星是知道的。不消说，眼前的翩翩公子，定然就是传说中一起到来的张抚生了。 “无妨，没有休息好而已。让她睡醒就没事了。”张抚生坐在床头，他轻轻拂过小云的发丝，手感柔、软、暖。 之前他大多通过沙盘影像看着小云，带着审视的目光。后来见着了，又是那样尴尬的情形。之前同来学院时，免不了初识的生疏。 这样安宁纯净如婴儿般的小云，他却是头一回见。狸猫面具下的脸，他是见过的。张抚生从小云在任务大厅接到鹤鸣山试炼任务就一直观察她。从酒旗村到鹤鸣山的路上，荒郊野外，她曾拿下面具。 那张脸惊世绝美，纯美清婉，眸若星辰，眉带春风。一定是创世神尊亲手揉捏的容貌。 张抚生的指尖轻轻点在小云额头，他沉沉的思索着，这样的姿容，又天赋奇绝，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他下定决心，要永远在她身边，守着她，护着她，免她烦扰，助她前行。 “好好照顾她。她醒了差人通知我。”张抚生交代好灵星就离开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办。 长老院。 八位长老，齐齐落座。 “老夫已经重新设下禁制。”宣长老第一个开口，“问题是，禁制为什么会破，谁破的。” “除了各大家族的族长和酒旗村的那几位，还有谁能破这禁制？”酒旗村的武长老捻捻胡子，摇摇头表示想不通。 宣长老眉心一跳，对张长老道，“你们家抚生昨日来的学院？难道那孩子已有如此修为？” 张长老哑然一笑，“哪里是抚生，他还须再精进几年。要说如今这一代，真是个个都好，比我们当年确实强了太多。” “会不会是那位？”谢长老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那位听说试炼失败，现在下落不明，只怕已经陨落了。”张长老摆摆手，表示绝无可能。 “可惜啊，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医神啊。”谢长老喟然一叹。 “没通过试炼，就还不算医神。”宣长老眉头一皱，他可不喜欢那只老鸟。 “可还有别的可能？”风长老慢悠悠道。 “实在想不到，也不像学院内部的人。出手狠绝，干脆利落，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实在无从查起。”子长老亦摇头，“此事，应该通禀院长大人。” 风长老：“正是，老夫已经派人过去了。”他又正色道，“暂时不要让下面的人知道。” 长老们都点头称是，学院禁制被破，传出去定然引起轩然大波。造成恐慌不说，对学院的名声也是极大的破坏。 这场会就匆匆落下帷幕。 九辰院，张长老的院子。 张抚生正候在这里。张长老便是那张仙人的使鸟，灵鸟修为高深者，可化作人形。 这么多年了，张仙人的使鸟琴吟一直在酒旗学院替张氏族人照看着。张家不问世事，从不参与凡俗争端，琴吟在这里也不过问具体事务。它更像一个吉祥物，代表着张家的超然地位。 “琴吟爷爷。”张抚生亲热的迎上去。 “着急了？”张长老一边脱靴一边往内室走，他还是不喜欢这些衣装。 “是有些急。怎么样？” “无事，没有人怀疑。倒是你，怎么就没看好她？”张长老继续脱。 “确实没想到，我本想明日再见她。” “眼下是无事了。就不知道风院长回来会如何。你要看紧点，要不最近离开学院一段时间，避一避？” 张抚生略一沉吟，“也可以，那便出去访药？试炼？” 张长老总算脱干净，只着了清爽的中衣，“我来安排便是。你留下用饭吧。” 第四十三章 老爷子您可真是 谢长老气呼呼的回了院子。 他刚刚出长老院就吩咐手底下去请人。 谢心存很快就优哉游哉的来到三台院，看他家长老吹胡子瞪眼，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哟，有人招惹您老人家了？”谢长老是家里爷爷辈的，即便是谢心存对上他也十分恭敬。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鹤鸣山张家太过分了，如此行事，如此行事，真是不顾脸面。哪里还有世家大族的风范，还口口声声不问凡俗！” 谢心存扶着长老，把他按上太师椅，又慢慢斟上一杯热茶。 “您老人家定一定。到底怎么了？”谢心存看向外边候着的侍卫役使，没人回话。 “我们家一向是惜才的，大陆上的好苗苗哪个不是盯得紧紧的。前些时候送了个人去鹤鸣山试炼，那丫头的资料我看过，当得起一声天才。”谢长老想起当时拿在手头的资料，不自觉的连连点头，那真是个潜力无限的孩子。 “当时还是我亲自去了一趟鹤鸣山，请张仙人开启试炼。结果好嘛，竟然没有通过。本来想着医佐就医佐，那也是千年出一个的天才医佐。就等着试炼回来招到我谢家。” “结果，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张家也真是干的出来。”谢长老又气急败坏，谢心存赶紧再斟上茶，轻轻缓缓的扣着桌面，调整他家长老的情绪。 “张家把人扣下了？”谢心存轻笑出声，“既然天赋受限不能修炼元素，扣下就扣下吧，算不得多大的损失。至于您老人家气成这样？” “昨日，张抚生带着个丫头来学院，说是他们张家的族女，直接进了医佐乙班。你说，他张家怎么就这时，生生多出一个族女？” “张抚生亲自带着，还留在学院守着，那能是一个族女？十成十就是那丫头！”谢长老重重一拍桌子，桌上东西全部震起又落下，叮叮当当响做一片。 “那也是个不能修炼的姑娘，不能修炼就是平常寿岁，没有漫长的时间沉淀，她的路也走不远。”谢心存难免疑惑，谢家确实爱才、惜才、重才，但不能修炼终究算不得绝艳，何须这般在意。 “不能修炼？我看八成是胡诌了堵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嘴。想瞒天过海，哪有这么容易！” 谢长老将今日学院禁制被破一事说与谢心存，“亏得我心里有底，故意牵扯到医神扁鹊，那风家和宣家与医神不对付，自然没心思再盘算下去。”他又面露得意之色，深觉此时做得极漂亮。 “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如果真是那姑娘，那还确实…”谢心存暗自思忖，学院禁制，他自己还破不了呢。惊世绝艳的姑娘，最近这么多的？ “我着人查探了，还是个水元素修炼者。水元素啊，能出生的水元素，啧啧，这资质。”谢长老眼睛亮闪闪。 “老爷子不觉得奇怪么？张家怎么会把水元素修炼者的事泄露出来。” 谢心存很疑惑。无羽大陆的水元素被死死压制，天生的水元素修炼者几乎都胎死腹中或者夭折。活下来的水元素及其罕见不说，更是有成为绝巅强者的潜质。 这样的人物，张家不遮掩，反而宣扬出来，又弄到学院来。 张家下的什么棋？ 谢长老也沉默了，他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张家族女的入学资料上大喇喇的就列着水元素。不过，一个族女的资料，正常来说是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顾忌着张家，也不会有人在明面上传扬。 “所以老爷子召我过来，是要心存做什么？” “哼，那张家让张抚生守着，生怕别人抢了去。我们谢家难道没有青年才俊吗？心存，你可得把姑娘哄到咱谢家。” “啥？哈哈哈，老爷子您可真是…”张抚生忍俊不禁，“还不确定就是那位姑娘，您就要卖了我？您看清楚了，我是心存，不是心羽心陆。” 谢长老眼眸半眯，兀自严肃道，“那两个，能比得过张抚生？八成就是她。事后我还去鹤鸣山问试炼的情况，张仙人竟然说不见。我原以为是丫头资质太差，张仙人心里不快。现在想来，那老头是怕被我看破。真是好算计。” “好好好，您老人家这么在意，心存就帮您瞧瞧那姑娘。如果真是那样，张家也不占理，我们再好好与他们计较。”谢心存再次斟满一盏茶，玉盏青茶，入口柔润。 驻云院。 风三少的马车大喇喇停在院外。 灵星看到风三少进了院子，瞬间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风三少并不理会，他径直入了厅堂，寻了地方坐下。 “叫她出来。”风三少语气淡淡的，没有情绪。 “小姐…回三少爷的话，小姐还没醒。”灵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风三少站起身来，袖子甩在身后，朝里屋过去。 灵星赶忙上前，“小姐闺房，三少爷…三少爷去怕是不方便。” 风三少脚步不停，甚至没有看灵星一眼。 灵星小碎步到风三少前方挡住，恭敬深施一礼，“小姐闺阁，三少实在不便入内。灵星去看看，若小姐醒了就请她出来。请三少厅内稍事歇息。” 风三少看了一眼前面的卧房，转身走了。 灵星轻步入了小云房间，小云还没醒。 怎么办。 她蹲在小云床头，轻声唤着，“小姐，小姐您醒醒，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抚生少爷交代了不许任何人打搅，可是灵星挡不住啊。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啊…”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门外立着的，赫然就是风三少。 灵星心道不好，放下帷帐就跑出来，她不敢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挡着。 风三少没有进屋。他体内的深潭里，元素凝聚，精纯磅礴的火元素升腾而起，他手中再次出现一只金色的飞刀。 极精巧的小小飞刀，拖着火焰小尾巴。“嗖”的一瞬，飞刀射入房内，钻进了小云的帷帐。 灵星浑圆的眼睛瞪大，惊得发不出声音，也不敢动弹。 刀尾的小火焰嘭的长大，整个帷帐被照亮。飞刀近了小云的身，却并不攻击，只是来回飞舞，仿佛在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风三少手指微微勾起，飞刀旋身到高处，刀刃直直对准小云额间。随着风三少右手手指弧度加大，飞刀瞬间消失在原地，扎入了小云的眉心。整只飞刀扎入，连着火焰小尾巴，全部进入了小云的身体。 帷帐内，火光不再，霎时暗下来。 “咳~嗨~”小云喉间一滚热气吐出，醒了过来。 风三少右手慢慢握起拳头，眼眸微闭，透着深寒的危险。同之前在青羊馆不一样，吸收还是分解？速度太快，他又没能感知出来。 风三少紧了紧拳头。张家的族女，这样厉害么。 听到动静的灵星快步到小云身边，见她醒了，又简单说明了刚才的情况。 等小云收拾妥当走出来时，厅堂里，风三少和张抚生坐在大厅的左右，香炉的烟无风袅袅，空气凝结。 第四十四章 这丫头 不错 “哈哈哈，抚生哥哥也来了，这样的热闹，竟然没人喊我。”一声脆亮的女声伴着哒哒的脚步从外面传来，打破了厅内的沉寂。 小云顿时觉得身心舒畅，来人一定性情疏阔，是个好相与的。 很快，一个着粉紫色裙衫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近。少女腰间环佩叮当，脸上言笑晏晏，径直走到小云面前，“你就是小云儿吧，今日借你这院子聚聚，你不会怪姐姐吧。” 少女身后两名女使，见小云眼中茫然，忙解释道，“云小姐安好。我家主子是宣族大小姐，海仙主子。” “原来是海仙小姐。”小云招呼，请她入座。 “好说。你叫我一声海仙姐姐，就算是我家妹子了，”宣海仙心里欢喜，“若不是你这院子，可见不到这两尊大神，呵呵呵。” 言罢，宣海仙坐到张抚生下首，换了张脸似的，幽幽怨怨地说：“昨日就听说哥哥来了，你的院子不好进哦，连我都吃了一回闭门羹。” “调皮。谁敢拦你。”张抚生敲了宣海仙额头，满脸宠溺。 “就知道骗不了哥哥。”宣海仙咯咯咯笑出声，“回去住了几天，今日才回来。听说你在这儿，我就赶着来看你啦。”宣海仙嘴可甜，“妹妹好吧。” “我家妹妹自然是好。”张抚生转向小云，“海仙幼时在鹤鸣山住，是与我一同长大的。” 小云坐到风三少下首，她微微颔首。 “抚生哥哥何事下山？又来学院作甚呢？”宣海仙性子直爽，心里有话向来是直来直去。 一直都说继任族长时才下山的抚生哥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她惊喜又疑惑。 话音落下，风三少抬眸，目光射向对面的张抚生。 张抚生淡淡道，“爷爷让我下山历练。” “他老爷子舍得？”张仙人有多疼宝贝孙子，宣海仙最清楚不过了，“爷爷肯定一万个舍不得了。” 宣海仙又看看小云，狡黠的说：“是为了云妹妹吧？云妹妹你说，我哥哥是不是为你才下山？” 小云心里苦，这位海仙小姐看着性子爽朗，却是个别扭的。明明为了风三少而来，又故意做出没看见他的样子。 风三少在她的院子里，海仙小姐不定怎么琢磨呢。既然是张抚生半个妹子，还是把关系说清楚，以免误会。 “风亦然师长到驻云院有何事呢？”小云把话题引入正轨上去。 “你在我的课堂晕倒，于情于理，都应过问一下。”风三少冷冷回答。 宣海仙心底暗暗吐槽，于情于理，正常人才讲情理。你是谁，千年冰山风三少好么！她又偷偷斜睨小云，为什么风三少对她似乎不一样呢？ “多谢风师长关心。就是身子有点虚，可能昨天赶路太疲累。现在已经没事了。” “今日的题，你怎么解？”风三少转向小云，定定的看向她的狸猫脸。 “理论可解，实则无解。”小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明亮清透，强调着话语里的真实性。 “无解？”风三少嗤笑，“这就是你的答案？” “五行元素有相克法则。然则，克制，注重两端。一曰正克，在强弱，以强制弱。一曰待机，在时节，乘势而动。”小云抬眸对上风三少的眼，“风师长的匕首以火元素淬炼，无羽大陆、巳时，还有风师长的精纯火元素，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我们无时可乘，要通过考核，只能以强制弱。但当时青羊馆里，没有人实力在师长之上。因此无法可解。” “无法可解。”风三少嗤笑，“你也解不了？” 小云不说话。 “那考题意欲何为？”风三少吁一口气，原本确实无解。 “在领悟。五行元素的关系是复杂而不断生化变异的，穷观宇宙天时地理，不断的感知变化。要领悟的是不可克制，不是放弃制服，而是如何巧妙的利用各种条件，设计不可克制。” “倘若不是风师长以火元素生化淬炼，而是以金元素凝聚而成的匕首。天时地利都是火性，就可以利用起来克制金元素匕首，风师长偏偏反其道行之，真是绝妙的设计。” 小云一番侃侃而谈，还是惯常的简洁明快，鞭辟入里。饶是那些世家大族出生，从小延请名士和家族长老调教出来的嫡系子弟，对于元素法则，也没有这样透彻深刻的理解。 张抚生是最震惊的，只有他知道，小云打破元素壁垒才几天，她怎么就有这样的见解和领悟了？ 果然是医神大人看中的，当得起天赋绝伦，惊世绝艳！ 风三少却释然，无解？这不就解了么。各种意义上都解了。 他已经试探了小云的修为深浅，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现在的他对小云不是忌惮，而是欣赏了。 这丫头，不错。 “好！今日便放过你。”风三少敞怀一笑，起身离开了。 宣海仙望着风三少大步流星的背影，有些失神。虽说央求家里给她挂了一个闲职在学院，见到他的机会却不多，他惯常的冷傲，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没想到那么冷漠高傲的的一个人，刚才竟笑了。他冷着脸好看，笑起来更是三魂七魄都被吸走一半，可惜这笑却不是因为自己。 张抚生眼里却始终只有小云，“风亦然，是风家的第三子。你觉着如何？” 小云打趣：“海仙小姐觉着如何呢？” 宣海仙回过神来，羞赧的刀了小云一眼，“我怎知三少爷如何？” 张抚生：“你家里不会同意的。” “哪能事事都听家里安排，我家的安排，抚生哥哥你同意？” 小云…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宣家把长女送到鹤鸣山去养，心思昭然若揭，可惜弄巧成拙，竟养出了不输亲兄妹的感情。 有时候，人就是执念太深，男女之情未必就胜过兄妹之谊。这一对兄妹看着就极好。 小云心思通透，这些大家族的事情，她无意打听，也不想掺和。她只愿早日学成离开，去寻心心念念的那几个人。 “你可别害我。我还有事和你云妹妹说，你先去吧。”张抚生下巴微扬，“落雨院里给你带了爱喝的茶，自己去拿。” 宣海仙见是真有事，只得默默退出去，临了又回头对小云道，“云妹妹，我改日来找你说话。” 小云点头称好，着灵星送她们出去。灵星也是聪明的，离开后就不再过来打扰。 小云想起之前的事，对张抚生道：“风亦然应该知道了。他刚才试探我，我在昏迷中，身体本能的接招了。” 张抚生点点头，刚才风亦然那个样子，已经很明显了。 “不用太担心他。他虽然是风族嫡子，但是却无意权利斗争，只追求修为境界，和家族关系疏离。我会留意他，不过他行事冷傲孤僻，应该不会有问题。” 张抚生未来是要做族长的，张家不问世而非不晓世，故而他身在鹤鸣山却尽知天下事。 第四十五章 星月流光如水 “小云，我一直想不通。以两位大人珍视你的程度，我以为他们会把你藏起来。但是息风大人又说，让你多接触一些人，多经历些事。” 张抚生想的是，小云儿的身上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两位大人会同意把她放到学院里。息风大人更是交代水元素的事情不要隐瞒。学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实力高感知强的大佬，对小云儿来说，全大陆都没有比这更危险的地方。 “酒旗学院是我自己想来的。”小云也知道麻烦张抚生不少，有些歉意。 “你可知，你是医神大人的弟子，治疗师的成就可以说没有上限。再加上你的天赋悟性，酒旗学院其实教不了你什么。” “嗯，我懂。就是觉得应该来，说不清楚的感觉。” “你别在意，别多想，事情到最后总会明了的。我们很快要出去一段时间，避一避你今天破学院禁制的事。” “要出去？我还没正经上过课，治疗师的课程一堂也没去成。” “你的安危最要紧，不能引不必要的注意。你可愿见一见琴吟爷爷，关于元素修炼，他或许能教你控制力量。” “琴吟爷爷，是你爷爷的？” “嗯，本来预备我引导你入门，”张抚生爽朗一笑，“你这实力我怕是帮不上忙了。怎么样，你可愿意？” 小云端起桌案上的凉茶，轻轻送到嘴边：“会很麻烦他老人家吗？” 张抚生怕小云有顾忌，细语柔声道：“不麻烦，老爷子说要见你的。他只知道爷爷为你施针，其余的都不曾告诉他。本来不想让你去，但眼下需要看看怎么控制你的力量。” “抚生兄，”小云放下茶盏，“我想自己先试试，不行再去劳烦他老人家。” “也好，”张抚生移步坐到小云身边，“你这里的院子和丫头，用着如何？” 小云看看张抚生，这些大家族养出来的孩子，看着疏风朗月，不着痕迹，却没一个是简单的。她狡猾一笑：“还要再看看。” “你是个有成算的，我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天色渐暗，小云也不留他用饭，起身送张抚生出去。 灵星也在门口，陪着送了张家公子，她才跟在小云身后回了院子。 用过晚饭，一番梳洗，小云没有睡意，置了软塌在后院池畔。 她双手枕在脑后，眼眸莹亮闪烁。皎月当空，清风徐来，良辰美景，却只有她独在，庭院空落落。 这样的夜晚，她经历过无数个。却第一次，没有芜杂繁茂的枝叶遮挡。 苍穹之上，她看见璀璨群光，漫天星辰！ 小云抽出右手，长长伸出去，似抚过指尖点点星光。 星月流光如水，小云眼眸莹润如洗。 清早，小云睁眼就被吓一跳。 宣海仙已经坐在跟前，满脸幽怨。 “你怎么睡在这儿，昨日还晕倒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说完话的宣海仙见灵星拿衣服过来，起身离开了。 小云掀开凉被起来，她的软塌四周架起一个帷帐，只掀开一处帘子透气。她冲灵星点头，小丫头还是很贴心的。 “小姐总算醒了，海仙小姐坐了好一会儿，又不让叫醒您。我看她像是有事找您呢。” 等小云出来时，池畔的桌案上，早点已经备好了。两位小姐一同用饭，宣海仙说明了来意。 昨晚她回去就听说学院正筹备“南蒐”，蒐是围猎的意思，学院准备去南方雨林搜捕肥遗鸟，她看了名单，好多熟悉的人都在名单上，就是没有她。 “我想去找谢长老说说，你要陪我。”宣海仙放下粥碗，下巴微扬，露着小小的倔强和不容拒绝。 “海仙小姐为什么要我陪呢？”毕竟就只见过一面，小云不太明白眼前这位的脑回路。 “都说了叫海仙姐姐，抚生哥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 “若我年岁大与你呢？” “你才多大啊，十六岁有没有？抚生哥哥年十八，我只比他小几个月。你还能比我大？” 小云摇摇头，不接话。 “我陪你，有什么用呢？” “有用！昨日三少爷不就是被你说服了么？” 小云：“昨日说的是课堂学问，能一样么？” “我对你有信心！” “风师长也在名单上？”小云慢悠悠的问。 “抚生哥哥也在呢，我许久没见他了，正好一同出游，叙叙旧。” “…那你为何不找他说去？” “他不管这事，围猎之事向来是谢长老主管。这寻宝狩猎，是青鸾谢家的看家本领。况且哥哥，可能也不想我去吧。”宣海仙顿时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漱口。 她盯着小云，“反正你陪我。” 吃完饭的小云直接被拽走上了宣海仙的马车，几个女使坐了小云的马车跟在后面。 一会儿工夫，好巧不巧，赶上三台院里谢长老用早饭。 “海仙来了，来，坐下一起用。”谢长老笑眯眯的打招呼，又看看小云，“这位是？” “云姑娘，好久不见。”谢心存刚练完功洗漱出来，就看见了那张狸猫面具脸，还有那仙姿玉骨的娇俏身影。 “你认识？”宣海仙和谢长老同时出声。 小云回话：“一面之缘。” “这是我抚生哥哥的妹子，心存哥哥，你在哪里见过啊？” 谢长老心里咯噔一下，这话里的味道，听着不对啊，那两个已经是一对了？ 谢心存则了然于心，哪里有那么多惊世绝艳的姑娘，就只一位，就是这位，早该想到是她才对。 “云姑娘，出身张家？”难怪她拒绝当日鹿鸣宴之请。 小云浅浅一笑，对上谢心存的眸子，“只是旁支，担不起张家名号。” “哈哈，那便还是云姑娘。”谢心存开怀一笑，这姑娘有意思。有天赋，不宣示，有背景，不依靠。跟谁都保持距离，这般翩然独立，正如中天白云一般，清透高洁。 “哪里是旁支了，别委屈，抚生哥哥这么疼你，不会叫人欺负了你的。” 小云噗嗤一笑，这位海仙小姐的性子嘛，有点天然。 四人坐定了，小云两个只能有一口没一口喝点清粥。宣海仙一直给小云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小云也没搭理她。 宣海仙是去不了的，她心里很确定。 眼看一顿饭要结束了，宣海仙清了清喉咙，总算说出来，“道显爷爷，听说“南蒐”就在这几日？” “是啊，已经安排下去了。”谢长老也放下筷子，喝口茶，慢悠悠地说，“你们几个，路上好好相处。特别是心存，云丫头刚进学院，你多照顾着点。” “心存哥哥照顾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宣海仙嘿嘿一笑，“道显爷爷，云妹妹身子实在不好，昨日还晕倒了，一路上没人看护着怕是很危险。” “昨日晕倒了？”谢家两位对视一眼，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破案了，就是这姑娘干的。 “无妨的，就是赶路来学院，身子有点虚。现在已经好了。”此时找补已经晚了，小云有一种被宣海仙卖了的感觉。 “她平日也不会照顾自己，昨晚就在露天水池旁睡着，也不怕着凉。出去围猎本来就艰苦，她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宣海仙继续卖她家云妹子。 第四十六章 不是朋友么 大家都听出宣海仙话里有话，静静地看她表演。 “南蒐又不能带女使，万一有什么事，照顾起来也不方便。”宣海仙继续道，“所以啊，怎么能不让我一起去，之前每次我都去啊，物资调度从来都是我负责的。我要同去，必须去。” “云丫头是破例可以带女使的，”谢长老若有若无的瞟过小云，“而且，名单上有你啊。海仙丫头，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有我？”宣海仙停止了絮絮叨叨，“我拿到的名单上没有啊。” “我递出去的时候是有的，你的事谁敢插手，回去问问你家宣长老吧。”谢长老起身就要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心存，云丫头刚来，你带她四处走走，熟悉下环境。” “心存哥哥不也很少在学院吗，他能有多熟悉？” 宣海仙这丫头拆台不要太厉害。谢长老无语，两手背负在身后，施施然出了院子。 见谢长老走了，宣海仙吐出一口气，愧疚的对小云说：“我得去找我家老爷子，再晚了他们该定下来了，就请心存哥哥送你回去喽。” 说完人就溜了。庭院里只剩谢心存和小云。 谢心存听着外面达达的马蹄和清脆车铃声，越走越远。 “宣大小姐好像很喜欢你。” “嗯，她是个好姑娘。只不过，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说说你年纪也不大，脑袋瓜怎么长的。”谢心存是真想戳戳这姑娘的额头。 “宣家一心想和张家联姻，张抚生为什么和我同来学院他们肯定有所猜想。我就顺理成章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海仙小姐带我过来，让我和谢家扯上关系，是为了保护我。” 小云淡淡一笑，“我承她的情。但是不敢劳烦谢家。” “不劳烦。我也承她宣大小姐的情，送你回去。”谢心存不等小云回答，径直往院外走。 出了门他也不上马，就朝驻云院的方向走着，小云只得跟上，她马车则远远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个俊逸潇洒，一个纤细娇俏。 很快，他们钻进了一片红佑树林。 “你不应该来这里。”谢心存寻了块石凳，撩撩袍子坐下，“那两位没有同来？” “没有。” “学院禁制是你破的？” “是。” “你晕倒了，可见还没有完全掌握力量。这么强大的力量，又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使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会被人觊觎，这有多危险你知道么。” 小云也在一旁的石凳坐下，有点沁凉，“谢家会觊觎吗？” 谢心存听到这话，忽然怔住，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他站起身，走到小云跟前，眼眸深深的凝视着，“你看不到吗？我就站在这里，在你面前，我是谢心存。” 小云心底没来闪过一丝慌乱，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如此。 见小云不接话，谢心存无奈，他咬牙继续道，“这次南蒐，要前往南方雨林，那边是孔雀宣家的势力范围，其他势力都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宣家行事张狂霸道，得不到就湮灭。听说五百年前有位天才少女，”谢心存抬眸，认真看着小云，“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应该是被他们抹杀了，尸骨无存。” “他们现在盯上你。我有心不让你去，但是南方总好过在学院里。学院已经暗潮涌动了。我家长老寻了我回来，别家怕也在筹谋了。你心里要有数。” 小云拧眉：“五百年前。那么久远的事，你从何处听说？” “我青鸾谢家历代传述的，那位。虽然传说不知真假，但宣家狠厉可见一斑。”谢心存轻轻摇头，“张抚生不应该下山，你也不该走张家的路。” “我当然有。但是，” 谢心存抬头，看着天空慢慢游移的云团，少年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苦游林里枝繁叶茂，湛湛蓝天也只露出一隅，四下无风。天不动，地亦不动，小小的云团被树枝遮挡，一点的一点的移动，窥不见全貌，也未知方向。 天上的云不知有无归处。地上的人，却要等雷电捣碎了云，化作雨水泻下，才能与之合一。 但是捣碎的云，却不是云了。 天上人间本无路，何事做苦游。 小云心中动容，她有些心疼。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少年，因为洞悉世事，聪慧通透，内心有那么一点点荒凉。 小云不禁走向他，深深看进他眼里。息风让她多见一些人，多经一些事，她似乎有点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张抚生那样的，温瑞如玉，君子挺节，心里有家族大义。风亦然那样的，是出鞘之剑，锋芒毕露，行的是强者之道。 这个孩子，太早慧了，过慧易夭，看破了就无趣了。 小云揉揉谢心存的脑袋，又拍拍他肩膀，像对一个晚辈那样，“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好。” 谢心存送小云到驻云院，他在院门口站了许久，终究没有进去。 “我们四处走走吧，前面有片苦游林。”他邀请小云，没等回答就先行一步。 “你可知我为何不进去？” “嗯。小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