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馋计》 第一章:可耻的丫头娘 江南的雨,不像雨,像浆糊,又绵又密。 又是下了一整夜。 一大清早,就听见江府后园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喊声:“夫人,求求你,放了我吧!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会走的远远的……” “呸,你这下贱的小蹄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人,肚子都揣上脏货了,真是不知廉耻!”一个满脸凶肉的老婆子恶狠狠地打断女子的哭喊,狠劲的在她身上掐起来,随后啐了一口在她的脸上。 这满嘴胡喷的老婆子正是江府里丫环的管教嬷嬷,姓钱,因长相凶悍,性情狠决,时常嫉妒年轻丫头在主子面前得脸,一旦丫头犯事落在她手里,五分的惩罚都要被她执行到十分,所以满府之人都在背后称呼她为“钱虔婆”。 被掐的女子是大夫人顾眉君房里的二等侍女琴儿。平日里最是瞧不上钱虔婆的做派,连个正眼都不曾露给她。如今与人通奸,怀孕已七个多月,被同屋共住的丫环检举,这才落到钱虔婆的手上。 这琴儿年方二八。长得是丰俏可人。一张小圆脸,笑起来像是桃花盛开,两颊白中透着微红,润泽如玉。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最妙的是她的腰,极软,像是苏州的牛皮糖一样。 如今,红从她脸上褪去了,只剩下白。苍白,青白。 雨停住了,只剩下浓厚的水汽,把她黑的发,身上的粉红色的绣花罗衫打的精湿。 原本她是端正的跪在大夫人的门口,被钱虔婆狠劲推搡了几下,整个人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似是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原本极艳的一个人,现在褪化成黑白两色,好似立马要消散在如画的庭院中。 “一大早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赶紧问清楚奸夫是谁,一并打发出去完事,没得在这,吵得夫人不得清净!”门帘撩起,一个长得甚是妖媚的丫环走出来。 她就是检举琴儿的同屋丫环,棋儿。 琴儿原本就是扁长的身子,肚子又不太显,孕期有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惯常在早晨起床后干呕几声。被有心的棋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偷偷留意起来。她原本就嫉妒琴儿能说会道,经常逗得夫人开怀大笑。 这下琴儿可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连夫人都救不了她了。她看着琴儿狼狈的模样,嘴角偷偷扬起几分,心里畅快极了。 得了棋儿的指示,钱虔婆忙招呼站在身旁的两个粗壮婆子,两人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正准备把琴儿给拖了下去。 “慢着!”一声疾呼传来。来人正是江老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何志忠。他似是一路狂奔过来,呼呼的喘着粗气。 “何大哥,你回来了?怎么你一回来,都不歇息?难不成这点小事还惊动到老爷了?”棋儿看到何志忠,就好像蜜蜂看到甜美的鲜花一样,叽叽喳喳,两只眼睛像长出钩子一样,直直的钉在何志忠身上。 也难怪棋儿这番作态,何志忠原本就长得高大俊朗,长身玉立,又是江老爷的心腹,本就前程远大。又因惯常在外场活动,增长了不少见识,涵养出一番处变不惊的情态。更是引得府内的小媳妇,大姑娘春心萌动。 正因如此,他很少来后院走动。又外出公派一走数月,这才引得棋儿如此一问。 何志忠看都没看扭捏作态的棋儿,他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楚楚可怜的琴儿身上。他抱起琴儿,轻轻的抚了抚黏在她脸上的碎发,一个暖暖的吻落在了琴儿冰冷的额头上。 “琴儿,别怕,我回来了。” 原来死气沉沉的琴儿,这才活了过来。躲在他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们一起去求夫人。” 园中的人,人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表情。只有棋儿,气的粉脸煞红,手中的帕子都被捏烂了。 他撩起长袍,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琴儿也顺势跪在他的旁边。 “启禀夫人,琴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们两情相悦,本应求得老爷夫人的许婚,但奈何情难自控,这次老爷派我外出公干,一走数月,刚回来就听说此事,这才姗姗来迟。望夫人谅解。有任何惩罚我愿一力承担,望夫人饶恕琴儿。”他深深稽首,并重重在湿透的青石板上磕了又磕。 他公干回来,本想凭借这次优秀的表现,向老爷夫人求娶琴儿的。奈何事发突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今日之事,等夫人告知老爷后,才做处置,现将何志忠和琴儿一并关到后院柴房。”大夫人顾眉君还没露面,只是派身边的刘嬷嬷来下了道命令。 刘嬷嬷是大夫人顾眉君从娘家带来的,本就是第一得力的人,她的话有时比大夫人的还管用。 何志忠带琴儿磕了头,就一把抱起琴儿向后院柴房走去。 当天夜里,琴儿就发动了。想来是因为白天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她又是头胎生产,很是惊动了一番。吓得何志忠全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狂吼乱叫的,叫看管婆子去找稳婆。 等消息传到大夫人顾眉君房里的时候,她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一张丰如满月的脸,眉眼皆为常见,只一张樱桃小嘴饱满如珍珠,润红似玛瑙,乌黑亮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 她虽长得不甚出众,但通身的气派,多年执掌中馈的威势衬得她端庄持重,不怒自威。 “慌什么!还不赶紧去请稳婆!”她斥责冒冒失失跑来报信的小丫头。 “夫人,真真是菩萨心肠!”在旁边服侍的刘嬷嬷,一边帮着梳理顾眉君的长发,一边赞叹道。 “不过是看在何志忠的面子上,他服侍老爷也算用心。再说,那好歹是两条人命,就当给是彦秋积福了。”顾眉君说到自己的爱子江彦秋时,常年绷着的面孔才露出一丝笑意。 大夫人顾眉君出身高贵,是前任宰相顾湘民家的嫡女,簪缨世家,但顾湘民的独子伤人致死,这才惨遭罢黜,家道中落,嫁与了家境殷实,科举出身的江瑞成。因是弟弟犯错,牵累全家的缘故,从那以后,她更是步步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一步,遭人耻笑。 她对于身边的琴儿犯了这样的错误,心里是厌恶的,因牵扯着何志忠的关系,在不知晓江瑞成心意之前,她是不愿意做出判决的。 天真浪漫的少女变成了持重严苛的当家夫人。江瑞成,甚是尊重她,但爱大抵是谈不上的。 稳婆来的及时,但还是没救回琴儿的性命。在事发的第二天傍晚,她只娩出一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东西后,就撒手去了。 只留下神情惶惶的何志忠,他一身狼藉,怀中抱着一团肉,脸上表情也不知道是哭是笑的。那团肉呢,像只小老鼠一样,咿咿呀呀的哭着,像是在等着生命中的第一口补给。 “天可怜见的!不足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稳婆张着血呼啦啦的手,一边感叹道一边打开柴房门,走开了。 “志忠,你有什么打算?”江府书房。 老爷江瑞成,二十七八的年岁,身着石青色团云锦袍,清隽矜贵,才力精干。他一看到何志忠,就立马开门见山的问道。 “但凭老爷处置。”何志忠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萎靡的说道。 “志忠,你要振作起来。天意如此,人力不可强求。既然你已痛失所爱,就当惩罚过了,你还是在我身边罢了。” “老爷,多谢你的厚爱,但我不想留在江府了。”何志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坚持如此,你可跟随船队出海,南阳那边的店铺正缺少一名精干的掌柜。”江瑞成见何志忠一付坚定的模样,就如此建议道。 原本南阳的掌柜,委派的是另一人,但他见何志忠一付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道,换换环境,散散心,对于何志忠是有好处的。看着从小陪伴长大起来的小厮痛苦的模样,他心里有几分动容。“那是个女儿,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那你去吧!” 又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何志忠就上了那艘去往南阳的大船。 第三章:可怕的避子汤 睡个美美的觉,醒来就有大一桌子好吃的,想来就是件最最惬意不过的事情。 秦晚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桌美食——桂香浓郁的芙蓉糕,香喷喷软糯糯的一品糕,鲜美爽口的桃花面。 她拖着酸疼的身体,一摇一晃的挪下床来,“江彦秋个臭流氓,天天都吃的是什么,力气那么大,发情的瘟猪!”她心里咒骂道,“也算他有点人性,还知道给我准备点吃的。” 她从昨天接到大夫人安排的调令,心里就一直捏着把汗,连中饭,晚饭都顾不上吃,昨晚耗力不少,肚子是一点存粮都没了,早就发出抗议声了。 她顾不上梳洗,拿起筷子挑起桃花面,享用起来。 等她吃下最后一块芙蓉糕后,一个小小的饱嗝从她的嘴里跑出来。她东张西望了一下,房间里幸好没人。不然肯定羞死人了。 两位女子推门而来,想来就是昨晚见过的江彦秋的贴身丫环,令书和令墨。 一位长相清丽,身姿绰约,另一位姿色平平,但看起来颇为老实忠厚的。 长相清丽的微笑着说道:“我叫令书,这位是令墨。”她指的后面的女子介绍道,“我们都是少爷的贴身丫头,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在少爷房里当差吧。”令墨微笑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备了几样,难得你喜欢。”令书看着一桌子被吃的七七八八的小食,“现在这碗避子药温度刚刚好,你喝了吧。” 秦晚林接过令书手上的汤药,一饮而尽,忍着身体的酸疼,站起来给两位行了个礼:“多谢两位姐姐了。我初来乍到,诸事不懂,如有失礼之处,望姐姐们多多包涵。” “妹妹,不必客气,我们原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失礼有不失礼的,互相提点罢了。”令书扶起秦晚林,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她云鬓微斜,粉脸桃腮,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下有微些黑眼圈,想起昨晚这间主卧发出的咿咿呀呀的低吟声,她的脸也发热起来。 “想来妹妹必然身子不适,要不今天就休息一天吧。”令书温语道,“这些日常琐事我跟令墨原本也是做惯的。令墨,你带晚林妹妹去偏房休息吧。” 这个院子,想来令书是管事丫环,既然她都发话了,秦晚林正乐得休息一天。 她跟随令墨去了偏房。 当天下午,秦晚林就发起烧来。 华灯初上,江彦秋才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今天,他的朋友新纳了一秦楼娇娃,在梧桐小筑摆了几桌酒,请了几个亲朋好友吃席,听曲,乐了一整天。 他一回到碧溪阁,就兴奋的喊道:“晚林,晚林,快出来,陪爷再喝一杯。” 令书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急急的奔出来,她一边拿帕子擦拭江彦秋的额头:“我的爷,你也仔细些,喝了着许多酒,出了汗,要是扑了风,是要坐下病来的。晚林妹妹今天睡下了,得亏她昨晚伺候你一夜,不许喊了,要是惊动了老爷,仔细你的皮!”红红的丹蔻点点在江彦秋的额头上,掀起阵阵的暗香。 江彦秋的整个身体就挂在令书的身上了,衬得她的身姿越发娇小。 他低头在她的微微扯开的领口中乱嗅:“好令书,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还不是惯常用的,难得爷有了新人不忘旧人?”令书调笑道,越发把她的高耸往江彦秋身上贴去,娇俏的容颜在灯光下夺目起来。 “那小令书是吃醋了,现在爷不正是在疼你吗?” 两个身躯叠在一起,床榻咿呀响动起来,男人的低吼与女人的娇啼交织在一起,最终消散在暗夜里。 秦晚林烧的糊里糊涂,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嬷嬷,嬷嬷”。她甚少生病,偶尔一两次发烧,也是秦嬷嬷打来凉水,弄块湿手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一晚上也不知道要换多少次帕子。 自从四年前,秦嬷嬷过身后,她在江府就再也没有亲人了。从那以后她就没有生过病,但这次先是惊吓,又是受饿,又是灌避子汤的,想来那药凉性极大,喝多了以后怕不能有孕。 得想个法子,外出去趟医馆,得让医师开个不伤根本的避孕方子。秦晚林迷迷糊糊的想到。 第二天一大清早。令墨就在江彦秋的房门外探头探脑,等到令书出来,她就急忙将令书拉到一边,耳语道:“那个秦晚林从昨晚就一直发烧,烧的都说胡话了,要不要回禀少爷,请个郎中看看,再这么烧下去,肯定会烧坏脑子的。” 令墨和秦晚林住一间房,她说了一夜胡话,吵得令墨也没睡好觉,清白的脸孔现得黑眼圈更为明显。 “也罢,都是可怜的人。我向爷回禀一声吧。”令书故作姿态道。原先她还以为江彦秋改了性,独独娇宠起秦晚林来,才巴巴的从大夫人那讨了来,最后还不是跟她一样,收用后给赐了避子汤。昨晚回来也就问了一声,被她一打岔,也就抛掉脑后去了。估计也就看上秦晚林年轻貌美,媚骨天生,得到手也就不珍惜了。 说到底,男人就是这种德性。她低叹一声,进房回禀去了。 “姑娘,还是少喝些个虎狼之药吧,你底子弱,身子经不起。”来的是常给江府丫环仆役看病的小何郎中,他学医不久,正经的主子是轮不上他看病的,这不才被他师傅派来给丫环看病。 “回头给你开些退烧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个三四次,病也差不多好了。只是这避子汤药性太过霸道。” 他第一次给如此美貌的小娘子看病,因是婢女,不遮帘幕,得以窥见真容,手心都开始冒汗。他极力稳重心神,才将所诊断的完整的表述出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通房丫头的避子药一向霸道,主家一般为了不让别有心机的丫环有孕,下的药都是极为猛烈的。 而且他多少也听说这家少爷也有定亲,要不是女方家中祖母过世,这才耽搁下来。这个节骨眼,少爷的通房是万万不敢有孕的,要是传出去,是会被世人嘲笑家风不正的。 只是亲眼看着这一美貌丫环平白受这苦楚,他心里竟有些不落忍。 “何苏木,你省省吧,这个小娘子轮得到你来心疼吗?”他在心里暗骂道。 “我知道了,谢谢小何郎中。”秦晚林支起身子,目送他离开,一旁的令墨拿起小何郎中带来的中药,“晚林,你再小睡一会,我去帮你煎药吧。” “如此多谢。”秦晚林再也支撑不住了,刚才的一番也花费了她太多的力气,昏昏沉沉的倒在锦被之中。 春末夏初的气候总是宜人的。碧溪阁的垂柳慢慢的长出新绿,桃花也已经盛开了,蜂儿蝶儿也开始忙碌起来。 秦晚林的病已经好了一个多月了。她对碧溪阁的关系也更为了解。令书是江彦秋的通房丫头,大夫人那边都是走过明路的,只等着程家女儿嫁给来,就给提升做姨娘。 令墨呢,老实持重,但因长相普通,名义上虽是通房,但江彦秋一直没收用,只做些贴身的活计,因性情沉稳,很是得大夫人的喜欢,但她为人低调,在碧溪阁一切事宜都是由令书做主。 两人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的。这才被大夫人安排在她宝贝儿子身边。 外间几个做粗活的洒扫婆子,一般不允许到江彦秋屋里来,他爱清净,不喜人多。 其实最叫秦晚林捉摸不透的,还是江彦秋本人。说他爱慕美色吧,她一病数日,他也不曾理会,只嘱咐郎中好好看病;等她病好去房内当差,他又夜夜来纠缠。当她试探着的表示,能不能换种避孕汤,他就冷冷的盯着她,讥嘲她想母凭子贵,妄想凭着孩子飞上枝头做凤凰。 天地良心,她哪里想过给他生孩子?秦晚林细细考量过,她这短短的前十五年,过得是如此艰辛无助,凭什么这后半辈子还得在江府中委曲求全啊?还得跟一大群女子抢一个丈夫,现在有的就有令书,还有未来的程家嫡女,不知道的还不知凡几? 就算江彦秋长得又几分人模狗样,在床上也有温柔的时刻,但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她想嫁的良人可以不富贵,但必须是全身心的爱她,知她懂她怜她,这一辈子只属于她一个。 她不想一辈子都窝在江府,她想走出去看看大好河山,看看塞北风光,她还想去南洋,寻寻消失已久的父亲,不知他是否还存于时间? 自由。她想要只是自由。 第四章:可贵的蝴蝶钗 江南吕州,连接京津要塞,有着当时最大的出海口。这里四季分明,物产丰富,景色宜人。江瑞成在这个地方苦心经营十多年,政绩突出,恩惠四方,因朝廷人脉不通,迟迟未得提升。所以他对独子江彦秋是寄予厚望的。 江彦秋从小是聪颖过人,过目不忘,小小年纪就获得“神童”称号,一路儒生,秀才的考上去,等众人都以为举人士囊中之物时,但江彦秋却回回考不中。 原本等中举以后再议亲,选择的余地会大上一些,但一年年的拖下来,他年纪也大了,迟迟不议亲也惹得众人非议,以为江彦秋有什么隐疾,这才将吕州程府的小姐给定下来,好堵住众人的嘴。 江彦秋虽外在放诞不羁,实则最最重视伦理规矩。当他听到秦晚秋说要换一换避子药时,他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青春少艾谁不爱,更遑论那媚骨天生的佳人?但那是在合理的范围内,他愿意给她们宠,但如果她们想蹬鼻子上门,妄想母凭子贵,那她们是痴心妄想了。 两个通房丫头中,他最喜欢的还是秦晚林。令书清丽娇俏,但有时未免太矫揉造作,惹他腻烦;秦晚林丰润无骨,韵致天成,每每激起他全身的血液沸腾,性致高昂,最终情难自制。 繁华街道,行人如织。 江彦秋在坐在自家马车里,往书社赶去。今天几个儒生朋友约了个局,准备清谈一番最近城中出现的盗贼屡现事宜。 突然,马车“吧嗒”的一声,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口。车架上的小厮回禀道:“少爷,许是路上石子太多,钉好的马蹄掌掉了,要去马铺重新钉上。少爷,要不你稍等等,小人快奔回家再赶一辆马车过来。” 江彦秋身边的小厮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出门之前不检查马掌的吗?居然还叫……” “好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只一件,下不为例。”江彦秋从马车上跃了下来,抬眼一看:“这里书社也不远了,我们走着过去吧!正好散散步。”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赶车的小厮不住的磕头感谢道。 这个季节的阳光正正好,晒在人身上不冷不热的。因甚少步行,江彦秋东逛逛西看看,一切都还蛮新奇的。 “少爷,要不进来看看,也好给少奶奶挑件称心的首饰。我们这有黄金,珍珠,玛瑙,还有从波斯来的猫眼石……”突然,一个声音传到了江彦秋的耳朵里,原是一家首饰店的店小二在招徕生意。 “别挡着我们的路,我们少爷还不曾成亲呢!”一旁快嘴的小厮阻拦道。 “那怪小人眼拙了。那给府上的夫人挑件首饰吧!看公子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就知道府上夫人定是雍容华贵,高贵典雅,戴上我家的首饰,那更是国色天香,美不胜收!” 店小二的嘴,骗人的鬼,他见江彦秋衣着华贵,就知道这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先不拘别的,一砖头一瓦块的好话,铺天盖地的就向江彦秋砸来,想让他晕个彻底,好乖乖交出荷包。 “走,进去看看。挑件礼物让母亲开心开心。”等胖乎乎的掌柜的把一大堆祖母绿,玛瑙石的首饰推荐给江彦秋时,他的眼光却落在一只点翠蝴蝶钗上。 掌柜顺着江彦秋的眼光望去时,“这支好虽好,但不够大气,怕不适合府上夫人佩戴,我手上的这些才是极衬夫人的。”原来,江彦秋看上的是一支适合年轻女子佩戴的头钗。 黄金打造的柄干,点翠的蝴蝶翅膀,镶嵌着六颗亮闪闪的红宝石,两颗分别是嵌在蝴蝶的两根须上,戴的人莲步轻移间,蝴蝶在发件振翅欲飞,好不有趣。 “掌柜的,把这支钗和这颗祖母绿戒指包上,送到淮阴街江府。”江彦秋随意指着,掌柜捧出的一堆里的一只祖母绿戒指道。 碧溪阁中,是令书接到的外门小厮送进来的首饰盒。她一打眼,就知道那只祖母绿戒指是送给大夫人的,那只点翠蝴蝶钗呢?八成是送给自己的。 因为秦晚林昨晚是被赶出少爷房内,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先是听见江彦秋的低骂声,然后就见秦晚林衣衫不整,面色不虞的走出了卧房。今早听令墨说,秦晚林一点泪都没流,躺在床上没一会,就发出了小小的打鼾声。 “她心可真大,惹翻了少爷,她还有什么好果子吃,要想在江府活得好,必须得哄好少爷,这不,这支漂亮的钗子要属于我了。”令书拿起钗子,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起来,“还是戴这边比较美”。 “还是放着,假装不知道好了,等少爷回来亲自给我戴上。”令书把钗子放进锦盒内,喜滋滋的离开了房内了。 江彦秋宴饮回家,这次他没喝多。他一回到碧溪阁,就喊令书把店家送来的首饰拿出来。他拿出那个装着祖母绿戒指的盒子,吩咐道:“令书,你去趟夫人那,把这盒子给夫人。” “是。”令书乐颠颠的领命去了。 等令书走开后,江彦秋又把另外一个盒子打开,他招招手让秦晚林上前,把蝴蝶钗插在她的香发上。 “跟我想象的一样美。宝剑赠英雄,珠宝赠佳人。”他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吻。 “少爷,还是不要了吧,奴婢无功无劳了,不敢收少爷这么贵重的礼物。”秦晚林不知道这个钗具体几何,但看着这黄灿灿的钗身,晶莹璀璨的红宝石,就知道一定极贵。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算把钗拔出。 “昨晚你已经惹我生气了,现在又打算忤逆我吗?”江彦秋故意板起面板,训斥道。 “那如此,奴婢就收下了。多谢少爷。”经过昨晚的事情,更加坚定了秦晚林离开的心,无疑,江彦秋是喜欢她的,准确的说,是喜欢她的身体,但这种喜欢又能持续到多久呢? 如果她要离开,势必要讨好江彦秋,发放她的奴籍,还要从他身上搞到一大笔钱,这样离开后,也不至于衣食无着落。所以等江彦秋送她这支名贵的蝴蝶钗后,她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来,我来教你写字。”江彦秋把秦晚林搂在怀里,手抓着秦晚林的小手,那支蝴蝶钗在她的发间轻颤。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这一刻,江彦秋必须承认,他在看到这个钗的第一眼时,他就想到了秦晚林。对比她那晚遭训斥的煞白脸孔,他更喜欢她一笑就露出的两个小酒窝。 是不是真该找郎中换下避子汤的药方?毕竟秦晚林的身子弱,药性一般的也能避孕吧?要不然长期吃下去,她身子毁了可怎么办啊?我可是爱死了她这付肉身。 江彦秋一边揉搓着秦晚林,一边模模糊糊的想到。 第五章:可悲的钗风波 一场风暴正在等着秦晚林。 首饰刚送来的时候,秦晚林并不在溪碧阁。她去了秦嬷嬷的小屋,虽然秦嬷嬷人不在了,屋子还是没有分拨出去。所以她隔三差五的去打扫一番。 所以她并不知晓令书误会这是江彦秋送给她的。她打算戴上几日就搁起来,等江彦秋不注意的时候,就把钗换成银子,好留作日后的生活用度。 等到她一回房,令墨就看见她头上的蝴蝶钗,惊讶的问道:“晚林,这钗是少爷送给你的呀!” “是的,不过我原也不想拿的,只是少爷非要塞给我。”秦晚林撇撇嘴,她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江彦秋这种行为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要不是为生活所迫,谁愿意拿他的破钗! “那你还是快快收起来吧!令书原以为……”令墨还没说完,令书就怒气冲冲的推开了房门。 “原来是你这小蹄子抢了我的钗!也不知道你使得什么狐媚功夫,昨晚还被赶出房门,今天就哄得少爷给你买首饰,那以后还得了,以后你还不得撺掇着少爷,给我和令墨发卖出去,独留下你一人把持碧溪阁!”令书生了老大的气,粉红的脸都涨紫变形了。 “令书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这个钗是少爷送给我的,如果是你的,那现在你拿去好了。其实不管是人,还是钗,我都不稀罕。”秦晚林冷冷的解释道。 服侍少爷并非她本意,来溪碧阁也并非她能决定,就是这支钗她也是被动接受。 “你也不必跟我装乔作致,我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钗既然已戴在你头上,那你就好好戴着,最好能戴一辈子。”令书恶狠狠地说道。“令墨,我们走。” 令墨张了张嘴,但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就尾随令书离开了。 日头渐渐下去了,屋子里渐渐暗淡起来。明明已到了夏天,秦晚林还是感觉一阵阵的冷意。她想哭,但却没有眼泪。算了,哭给谁看呢?她裹紧薄被,胡乱睡去。 碧溪阁没有管事妈妈,原是江彦秋最怕碎嘴婆子啰嗦。大夫人顾眉君不放心,一个月就定在初一,十五,将令书令墨叫到上房,问问江彦秋的日常起居。 秦晚林作为新来的,是没资格去汇报情况的。她坐在柳树下,就这白日里的光,给江彦秋的玉佩打个穗子。 这是江彦秋要求的。他日常戴的玉佩,上头的穗子颜色都已经退了,令书早早的就给做了个鹦哥绿的,让他替换下来。他却嫌女气,非得巴巴的让秦晚林给他打过石青色。 一连催促了好几次,秦晚林这才动手做起来。 等她打的差不多的时候,一阵轻笑声从壁照那边传来,想来是令书令墨回来了。 “姐姐们回来了啊。”秦晚林放下活计,上前去行了个常礼。 令书的笑意一下子就收拢起来,冷哼一声走开了。 令墨走上前去,拉住秦晚林的手,“好妹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心里不快活,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你这几天要注意,不要去大夫人那边了……”,令墨正准备说下去,那厢令书就在喊了:“令墨,你快进来啊,你跟个闲人怎么又那么多话说呢!” 令墨赶忙放开秦晚林的手,走进厢房里去了。 秦晚林听着令墨的话头,估摸着是令书在大夫人那告状了。可她生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什么把柄能被大夫人抓住呢? 虽是这样想,但她心里终究七上八下的,不能安宁。 一连数日,大夫人并没有招她过去问话,她以为令书的话并没有对大夫人起到什么影响,也渐渐的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碧溪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不得不说,江彦秋算是个不错的主子,他身边的事情不多,对下人也并不苛刻,就算她们弄坏了名贵的摆件,他也最多一句,下不为例。 他重欲但并不急色。一月中大半夜晚都在书房读书,读罢也就在书房独眠了。令书服侍的次数还多些,因为秦晚林怕极了那避子汤,每当江彦秋暗示要她服侍时,她总装聋作哑的打发过去。实在避不过去了,才勉强应付上一回。 夏季的早晨最最适宜酣眠了,不过要是被人捏住鼻子,不管是多深得睡眠梦境,你都得挣扎着醒来。 秦晚林被憋得透不过气了,她只得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江彦秋这厮捏住了她的鼻子。 “你又干什么啦?我要睡觉,不要吵我。”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跟江彦秋说话时,不自觉的撒娇起来。 “别睡了,小懒猪,你忘了,今天我要跟冯子生他们去陵县拜访朱老先生,这几天都不在家,你说说吧,想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许是睡得好,江彦秋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我什么都不要,你给令书令墨带就好。”秦晚林把头埋进被窝,咕噜道。 “你个小醋壶,既然这么舍不得好,为什么每次要你赔寝,你都推三阻四的,等爷回来,你可要好好陪陪我……”下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唇,他的手,似带着火花,将两人彻底燃烧起来。 江彦秋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咒,对秦晚林,他一开始就抱着猎艳的心理,一个娇俏丰饶的女子,在唾手可得的范围内,你能忍住不下手?得到后,也觉得不过如此。几日不见,也不想念。 等再次相见时,她的鲜,她的嫩,她的软,又在脑子中鲜活起来,只想再品尝一遍。一遍又一遍,于是再也忘不掉她的滋味。 江彦秋并非毛头小子,秦楼楚馆他也是常客。对于其他女人,疏解完就也就完了。床事上他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但有一点,他从不亲任何女人的唇,他嫌脏,除了秦晚林,她就可以,她身体的每一寸,他都用唇一一膜拜过,想来是她只有他一个男人的缘故吧。其实江彦秋忘了,他的两个通房都是清白之身跟的他。 每次要秦晚林,总是要的狠,昂扬越进越深,一直探一直探,好似要触摸到她的灵魂。 身下的女人越哼越小声,但却重重砸进耳朵。江彦秋受不住了,越发掐紧秦晚林的细腰,一个哆嗦,激流涌动。 “别动,这次久不宣泄,攒的有点多,我来帮你清理下。”他随手拿起枕边的帕子,帮她细细清理起来,“我已经让老何郎中,调换了避子汤的药方,选用的是温和的药材,对身子无碍,以后你都无须害怕喝避子汤了。等我从陵县回来,你不许推三阻四啊了。”江彦秋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得宠溺起来。 “唔。”秦晚林甚至没听到江彦秋说些什么,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江彦秋一走三日,秦晚林都躲在碧溪阁中,绣花,看书,坐溪边发呆。阁内人少清净,是个打发时光的好去处,只一件不好,就是阴阳怪气的令书。但也无妨,躲开她罢了。 “你怎么躲这儿啊!大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让你走一趟。”令墨走了过来,推了推秦晚林,她正躺着一块平整硕大的太湖石上小憩,脸上盖着一张绣着蝴蝶双飞的鹅黄帕子。 “哎,该来的总的逃不掉。”秦晚林心中暗叹。她站起身,整整衣服,捋捋发髻,脸上带上职业假笑,疾步向上房走去。 这是一座端正而对称的宅院,位于整个江府最居中的位置上。因大夫人顾眉君喜欢山石和松柏,所以院子一隅,一座假山拔地而起,周围植满松树。匾上书“万松堂”。 秦晚林打帘进去,抬眼一望,顾眉君一脸怒容,一边站着的钱嬷嬷脸色也绷得很紧。旁边还站着几个粗壮的婆子。 “秦晚林,你可知错?”顾眉君沉声问道。 “奴婢并不知,请夫人明示。”秦晚林实在是不知道令书给什么小报告。 “就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次令书就报告过,你是惯常的勾搭着爷们,买了金的,还要戴玉的。我也想的,也不搭理你这茬事,看你到底要怎么兴风作浪,如今你都给撺掇着爷们给你免掉避子汤,也不看看你的出身,居然妄想做我江家孙子的妈,你可配!” 顾眉君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串,她是越说越生气,脸也越发白起来,吓得旁边的钱嬷嬷感激在她背上抚了又抚,劝慰道:“夫人,别跟个小娼妇置气,气坏身体划不来。” “夫人请息怒。奴婢并没有经常勾搭少爷,要说陪夜,还是令书姐姐次数多。至于避子汤的事,少爷并没有说要停掉,只是换一种温和药性的,想是传话的人误传了也是有的。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夫人可以派人去调查,请夫人明鉴。”秦晚林一字一句的说道,然后慢慢的俯首下去,重重的磕在薄薄的织金地毯上。 “来人,将秦晚林拉出去鞭打二十,然后找个人牙发卖了。”顾眉君无法面对秦晚林的那张脸,她一看见她那张脸,就想起了当年的琴儿,明明长相不怎么相似,但终究是流着一样的血,都是惯会勾男人的狐狸精。 解释与不解释都是一样的,都是最终被发卖的下场,秦晚林自嘲的想道,这也算是出江府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呼咻”一声,鞭子破风而来,她咬紧嘴唇,绷直背部,等着第一下鞭子落在身上。 第六章:可厉的大训戒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睁眼望去,原来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鞭梢。 “居然敢打我的人,找死!”江彦秋一脚踢向了执行鞭罚的仆役,这仆役倒也乖觉,顺势一滚,也是,要不是大夫人命令难为,谁愿意得罪未来江府主人的女人呢? “你先起来,回碧溪阁去,母亲这我自会帮你去说。”江彦秋看都不看秦晚林一眼,直奔母亲卧房去了。 “母亲,母亲,我回来了。”还没进去,江彦秋就高声嚷嚷起来,“这一路上爬山涉水,可累死我了,母亲也不说心疼心疼我!”江彦秋故作乖巧道。 “钱嬷嬷,快快上茶上点心,莫饿坏了我家的公子哥,”顾眉君一看到儿子,就眉开眼笑起来,“也不看看你多大人了,还跟母亲撒娇。”顾眉君佯装生气道,“这一路上顺利,可见到了朱老先生?” “孩儿一切顺利,就是记挂母亲的紧。今个刚一进门,就听说我院里的秦晚林惹得母亲生气,我就罚她回碧溪阁闭门思过去了。回去以后定要狠狠罚她,禁止她来母亲跟前乱晃,惹您生气。”江彦秋蹲在顾眉君面前,给她捶起腿来。 “你大了,万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只一条,这种出身的女子,是万万不能成为我孙儿的亲娘。”顾眉君郑重其事道,“罢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吧。” “母亲说的是。”江彦秋行礼,退出了万松堂。他脸上扮出来的笑容急速收拢,眸中风卷云涌。 碧溪阁。秦晚林一回到屋里,令书的脸色大变。 “你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她惊诧。一听到夫人召唤秦晚林,她就知道,她的话还是起作用了。 “怎么?令书姐姐,你难道不希望我回来吗?”秦晚林针锋相对,冷冷的回应道。本就已经撕破脸皮了,就没必要伪装下去了。 “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她扭腰离开了。 令书虽矫揉造作,但本不是心狠之人,她只是气不过江彦秋对秦晚林好罢了,这才一时昏头,对大夫人胡言乱语了几句。她看到秦晚林全须全尾的回来,惊讶是第一位的,但她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在夫人那说完告状的话,当时是畅快了,后来就是害怕,见万松堂那边没啥动静,她又松快起来。谁知道,少爷前脚一走,夫人就开始发作,秦晚林被唤走后,她的心又紧紧的拎了起来。 要是秦晚林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被赶出了江府,或是被卖进妓院,她想她这一辈子是难以心安的。 等江彦秋回到碧溪阁,院里很是安静,只有几个洒扫婆子堆在角落中闲聊。屋里只有令墨一人在,手里正拿着针线活,像是给江彦秋缝制一件新的内衣。 想来是秦晚林并没有将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碧溪阁众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江彦秋冷声问道,“把众人都叫来这里,我有话要吩咐。” “是。”令墨给屋外一未留头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急匆匆的,去召唤众人去了。 “爷,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令墨上了碗金桔蜜饯茶,边抬眼悄觑,只见江彦秋脸色如常,眼眸似比平常暗了几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茶盏,垂手侍立。 江彦秋端起杯子,只用杯盖不紧不慢的刮着一颗飘起来的金桔。 他又回想起在路途中的一幕。路过吕州郊区的一凉棚,冯子生非吵着嚷着,要下车去喝杯茶水,解解渴。 江彦秋不知怎么,这次出行,心里老是安定不下来,总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早点回家。 他有些许焦躁,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说道:“子生兄,这荒郊野地的有甚好茶,不如快快打马回城,去麒麟轩享用洞庭含芽,岂不快哉!” “秋彦兄,此言差矣。麒麟轩在城中,有时间都可去得。但是这郊外野茶,那是可遇不可求的。速速同弟进去享用一杯。”周围几个学子都跟着起哄,要尝尝这可遇不可求的郊外野茶。 江彦秋不好逆众人意,只好跟着他们进去。 这一闹,又是一个时辰。 等他们上马车行了一里路时,江彦秋这才发现,自己随身玉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要是平常玉佩,丢了就丢了。可这块不同,江彦秋小时难养,时常三灾五难,顾眉君急的焦头乱额,后来听别家夫人说,城外的三山观求的平安玉佩,最能保佑幼儿集福消厄,是以顾眉君求来玉佩,戴在江彦秋的身上,千叮咛万嘱咐,玉佩万万不能离身,说来也奇,自从戴上这玉佩,江彦秋的身体越发健壮起来。 如今,这块玉佩丢失,谁人不急?江彦秋还好些,他的贴身小厮平安更是急的哭出声来,“我的好少爷,好好想想到底是丢在什么地方了?要是寻不见,夫人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别急,喝茶之时我还见着,许是丢在野店了。”江彦秋答道。 平安立时拉来两匹脚程快的骏马。一人一骑,两人沿原路飞奔而去。 最终在野店中寻得了玉佩。野店老爹被赏了二两银子,顿时乐开了怀。 江彦秋握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佩,晶莹剔透,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美玉,配上石青色的穗子,尤显得清润典雅。一看到这穗子,秦晚林的脸就出现在江彦秋的脑海里,尤其是她刚睡醒的模样,卸掉白日里淡漠疏离的伪装,极为娇憨动人。 出门这几天,江彦秋老是想起秦晚林,她在干什么呢?吃饭了没?有没有想我?这种情况真真是第一次发生,他想许是他对秦晚林的身子还有兴趣吧。 想到这,他恨不得肋下生翅,飞回到碧溪阁,搂着秦晚林千娇百媚的身体,摆布出万千花样。 谁曾想,一回到府,就听到仆役们私下闲聊,说是大夫人在惩罚秦晚林。他这才匆匆赶至万松堂,救了秦晚林。 “是时候要整顿碧溪阁了,如此下去,这院子还不跟漏底的筛子一样,出点什么事外面都知道!”江彦秋暗暗想道。 一行人匆匆赶到。秦晚林,令书,并四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若干粗壮婆子,呼呼啦啦的,跪满了一屋子。 秦晚林,令书,云鬓微斜,头发微乱,想是刚从床上起来,还未来得及整理。小丫头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回来,白皙的额头上粘着几根汗湿的碎发。 “江府诗书传家,一向宽宥下人,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夫人那,该让夫人知道的就让夫人知道,不该让夫人知道,就闭紧你们的嘴。只这一次,如果下次让我知晓,你,”他转向令书,“还有你们,”然后扫视一圈,“就不要出现在江府了。” 他的话很淡,语气很轻,但听的人莫名的都抖了一哆嗦。尤其是令书,直接瘫倒在地上。 “令墨,令书身体不适,你扶她起来,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身边不用她伺候了。”令书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变相惩罚,什么休息,无非是卸了她的职,留看观察,也是杀鸡儆猴,平时再得力,只要嘴不严,照样严惩不贷。 “都是为了秦晚林这个小贱人!不然少爷怎么会罚我!”如果说令书之前对秦晚林抱有歉意的话,现在也已消失无痕。这一次,她真正的恨起秦晚林来。 她几乎是被令墨和另外一个小丫头拖着离开正堂。 所有人都陆续离开,只剩下秦晚林还跪在地上,她再次磕头:“今天的事,多谢少爷。” “你起来吧。我本不是为你,你无须多谢。碧溪阁这些人早该教训,你这个事只是个由头。”江彦秋淡淡道,“碧溪阁的人,就是犯错也得我来惩罚,旁的人一概不许,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秦晚林淡淡道。现在她已看的分明,在江府她不受大夫人的待见,在碧溪阁,她与令书已势同水火。要想在江府安全的生活下去,她唯有紧紧的抓住这个男人,靠他敛财,让他发还卖身契,然后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去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可是,她靠什么——来抓住这个近在眼前,心神却不知在何方神游的男子呢? 此时,江彦秋正盯着窗外的一株美人蕉,他有些淡淡的懊恼,刚才秦晚林对他分明有感激之情,他却说什么犯错由他来惩罚的鬼话,他应该上前抱住她,安慰她,然后亲她,两人来个深度交流。想到这,他的身体火热起来,他小幅度扭动了下,借此掩盖变化。 算了,她今日也受了惊吓,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来日方长。 “你下去休息吧,让令墨来伺候。”江彦秋故作严肃道。 秦晚林道个万福,退下去了。她在心中呐喊,老天,为什么赐给我一个如此难搞的男人?看他一会发呆,一会蹙眉,一会又不安的扭动身子,然后又不耐烦的叫她出去。真正是男人心海底针。 算了,还是好好吃一顿,美美睡一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秦晚林暗想。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心思一南一北,端看以后发生何种趣事。 第八章:可恶的毒计生 当然,江彦秋的心中所想,秦晚林是一概不知的。她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的行使着。 江彦秋对她很是大方。时兴的衣裳,首饰,吃食,她还未提,江彦秋就已经吩咐小厮为她采办来了;或是叫了店家来碧溪阁,带了诸多款式,供她挑选。 短短数月,她就积了好多华贵的衣服和首饰,可是钱财还是那么一丢丢。江彦秋作为一个文雅人,是不可能送些阿堵物给他的宠物的。 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对她的出逃计划是没有任何帮助的。秦晚林心想,要是有机会的话,得找个当铺,把这些东西变成银票最好,方便携带。 这些日子,江彦秋对她的宠爱,她是看在眼里的,可那又怎么样?这也改变不了她是宠物的处境。 可这些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那就变了滋味。对于秦晚林,这些是蜜糖,那么对于另一个人,这一切就都变成了砒霜。江彦秋宠爱秦晚林的一幕幕,就像在她的心上狠狠的扎入了一根刺,并时不时有一双用力的手在搅动这根刺,痛的她是头疼欲裂,肝肠寸断。 这个人就是令书。 在秦晚林没来碧溪阁之前,令书是江彦秋的唯一女人,至少是明面上的唯一。她虽不受宠,但每每江彦秋有需要的时候,她总能分得江彦秋几日的床榻。 但在她向大夫人告密后,她就一直被江彦秋禁足在厢房,不准她出门。 她总想着,等过段时间江彦秋的气消了,她还是能回到他身边的。 可过了一段时间,她的惩罚被取消了,禁足免了,她回到江彦秋身边了,但也仅仅是和令墨干一样的活计,端茶倒水,收拾桌椅之类的。江彦秋极度贴身的活计全都安排给秦晚林了。 更让她刺耳挠心的是,每晚从正房传来的床榻咯吱声。声音虽清浅,但却像砸进她心里一样,她躲在被子里,有时泪水直流,有时又银牙咬断,暗恨不已。 嫉妒像一颗种子,已经种在她的心里,假以时日,一定会开出恶之花。 令书在等待时机。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重阳节。芳水居的陈姨娘派人送来了重阳糕,说是麒麟轩今年刚出的新品,甜香软糯,入口即化,送来给令书姑娘尝尝鲜。 想这陈姨娘为什么单单送令书呢,这里面是有一番缘故的。这陈姨娘出身不高,乃是当地一青楼的小倌,负责吹拉弹唱,尤善琵琶。在一次宴会中,江瑞成多看了她两眼,就被有心的属僚看在眼里,随后就买下送至江府。 江瑞成原本只是欣赏她高超的技法,没想到惹到一番艳福。他本不想收纳,只因他之前的一个妾过身了,大夫人顾眉君本是守正持重,又自恃出身高贵,每每端着架子,实在难以亲近。一次独酌听曲,几杯酒下肚,就糊里糊涂成就了好事,纳了那小倌,成为了江府的陈姨娘。 这陈姨娘出身青楼,惯会调弄风月,扮出温柔小意的模样,很得江瑞成的喜爱,年初又生了一女。江瑞成更是宠爱有加。 大夫人顾眉君自恃身份,不愿与陈姨娘打交道,于是免了她日日定省,由她自去罢了。 可以说,陈姨娘在江府混得是如鱼得水。但她却是个有心计的,虽然目前的日子看似不错,但并非长久,这江府迟早的要落到江彦秋的手里,不如早早与之攀下交情。 她想着,江彦秋身边的令书,是可以一交的。她们原本就是一样,所以打起交道来,更为容易些,什么时兴的吃的,穿的,戴的,都往碧溪阁送上一份,想着将来她有所求的时候,望令书能帮着吹吹枕头风。 令书是个眼皮子浅的,她虽不屑陈姨娘的出身,但对于她送来的礼物还是乐于接受的。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交往着。 这天,小丫头送来重阳糕,令书淡淡的说:“多谢你家姨娘挂念。”然后给了小丫头两个大钱,就打发她出去了。 她无聊的捻着糕片,就是提不起一点点吃的兴致。这段时日,她压根就是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心里像堵着块炭,日夜炙烤着她的心。 “如果秦晚林不在了,那少爷是不是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它就再也遏制不住。 令书越想越兴奋,“不行不行,我得想个巧宗,定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次日一大早,令书就向江彦秋告了假,说是家中哥哥递口信进来,老母亲生病想念女儿,希望令书回去看看。 令书是家生子出身,她父母,哥哥都在江府的别庄管事,很受大夫人的信任,所以她才有机会被选上,当了江彦秋的通房丫头。 江彦秋听罢,点头应准了。 令书在家中呆了一天,就赶回了碧溪阁。次日早晨,她就往陈姨娘的芳水居去了。 “姨娘,你前个送来的重阳糕,我尝了很是不错,昨天我母亲病了,回家去了。我跟我母亲说,在江府中,陈姨娘对我最好,我母亲也很是感念你,这不叫我带了家中时鲜的果子,说是给姨娘尝尝,也不枉你对我的一片心。”令书把几个红艳艳的果子,放在桌上,笑意吟吟的说道。 “你母亲客气了。不过几块糕点,不值当什么。”陈姨娘摆摆手。她年纪不大,上面一件淡粉色的宽袖褙子,内着一暗红色绣花抹胸,下着一条烟绿色的长裙,一副家常妇人的打扮,只是两条眉毛描的是又细又长,配以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极是勾人。 因是刚生养过的缘故,整个人丰腴了不少,这股子丰润,更是滤掉了她与生俱来的苦味,衬得她整个人愈发鲜妍,甜美。 她对于令书的回拜很是开心,一会让小丫头上茶,一会让小丫头拿糕点,把房里的小丫头指使的团团转。 “好姐姐,我们坐下说说话吧。”令书一把拉住忙的不亦乐乎的陈姨娘,“听说今年麒麟轩出了不少好东西,有一种叫‘里木渴水’饮子,很是美味,不知姐姐可尝过了?” “不曾,不过这也不麻烦,妹妹要是喜欢,可以派小厮出去采买就是。”陈姨娘不以为然的说道。 “哎,我哪比得上姐姐,姐姐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人,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头上那支镂空兰花珠钗,想必是老爷新近才买来送给姐姐的吧!”令书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摸了摸头上的发钗,脸上露出娇羞的表情。 次日,令书刚刚午睡醒来,一碗里木渴水就送到了碧溪阁。正是陈姨娘派人送来的。 令书招招手,唤来了一个小丫头,“快把你令墨姐姐叫来。” 不一会儿,令墨就过来了。 “陈姨娘又让人送来了饮品,酸酸甜甜的,我是最不耐烦这种酸味的,你端回去喝吧。这气味熏的我头晕,快快帮我把窗户打开。”令书指的那一大海碗饮品道。 “好勒,多谢姐姐。”令墨最喜欢吃零嘴,令书每每有了一些好吃食,多少都会分她些。她端起海碗,就向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秦晚林也在厢房午休。她一直与令墨共住,虽说晚上是睡在江彦秋的大床上,但白天她还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小憩。 江彦秋正值青春年少,体内充满了无限的精力。每晚不折腾几个时辰,他是不会入睡的,这可苦了秦晚林了,所以她只好抓紧在白天补眠了。 虽到了重阳节,但中午的温度还是有些高。秦晚林睡得迷迷瞪瞪,鬓边的碎发都汗湿了,令墨进来她都未知晓。 令墨把一海碗的饮子分别倒在两个小碗里,一碗倒的多些,一碗少些。她把少些的放在秦晚林的床头,“晚林妹妹,我刚得了里木渴水,说是麒麟轩刚出的新饮子,分你一点,你快起来尝尝吧!” 说完,她就等不及去喝她自己的那份了。正准备端碗畅饮时,一个小丫头又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令墨姐姐,令书姐姐又喊你呢,说是少爷新制的一件外裳找不着了,少爷晚上回来要穿的,所以叫你去找找呢!” 令墨吞了一大口口水,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法,只好去了。 秦晚林睡得正焦渴,她迷迷糊糊的看见床头,摆放着一只碗,心里隐约记起令墨跟她说的话,她端起碗,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再一咂摸味,又有一点苦,她不高兴再喝了,倒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起去。 “晚林呢?怎么没见着她?”江彦秋一回到碧溪阁,就问前来伺候的令书令墨。 令书不作声,旁边的令墨回禀道:“想是还睡着,晚林妹妹这几天似是精神头不济,所以才多睡了些。”令墨怕江彦秋惩罚秦晚林,所以多解释几句。 “睡到这会儿,晚上怕睡不着了。你去喊她起来,吃点东西,晚上再睡……”江彦秋顿了下,站起身来,“罢了,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身后的令书撇了撇嘴,眼睛上闪烁着既得意又狠毒的光芒。 第九章:可骇的中毒记 江彦秋踏着月色而来。 九月的夜晚,有些微冷,但这冷是轻的,是柔的,是打一哆嗦就能轻易释解的。庭院里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闻得人是晕晕欲醉。这么细碎的花朵,居然能产生如此浓郁的香气,它是把一生的精华都在这一刻挥霍一空吗? 江彦秋好似不太关心这些,他的脚步有些急,脱离了丫头们的视线,他差点飞奔起来。 “晚林,晚林,醒一醒?”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借着月色摸到秦晚林的床边,他一边推,一边柔声问道。 没人应答。 “好你个小妮子,叫你跟我装。”江彦秋笑嘻嘻的,一把把手塞进被窝,在秦晚林的胸上拢了拢。 秦晚林还是没做声。 江彦秋感到不对劲。他高声喊来了小丫头,把灯点上。就着这一星灯光,他才发现,她面色潮红,抚上她的额头,更是烫的厉害。 他一边轻晃她的身子,一边疾呼她的名字。她哼哼两句,却没有苏醒。 “快去叫大夫,拿上我的名帖去找常大夫!”江彦秋疾呼身边小厮平安,平安飞速的奔出门去。 一时间,整个碧溪阁都忙乱起来。奔走的奔走,烧水的烧水,叫人的叫人,只有江彦秋一动不动,他静静的搂着秦晚林。 一盏茶的时间,常大夫就赶至了。他干瘪瘦小的身子,似乎被平安拖着过来的,后面跟着他的徒弟小何大夫。 还没等他的气喘匀,他就被带到了秦晚林的床边。老大夫拈须搭脉诊断了一会,才在江彦秋身边低声说道:“少爷,还是让闲杂人等出去。” 江彦秋这才将眼光从秦晚林身上挪开,他抬起头来,发现这间小厢房中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你们出去吧,带上门!” 屋里只剩下江彦秋,常大夫,小何大夫,还有同住一屋的令墨。 “何大夫,她是生了什么病吗?有话可直言。”江彦秋急切的问道。 “这位姑娘,并非是病,而是中毒了。好在她只吃了一点,不然性命早就休已。也多亏你们发现的早,不然……”常大夫一脸凝重,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他常在高门富户里走动,对于内宅之事也多有了解,争宠吵架,下绊子斗嘴见怪不怪,像这么明晃晃的要人性命的,也少见。 江彦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他甚至庆幸,今日他回来的早,要是他不曾过问秦晚林或是任由她睡去了,那么床上那个娇小的人儿,这会儿怕是不在了吧。 想到这,他才真正的后怕起来,刚才整个人都是懵的。 “令墨,今个晚林都吃了些什么?”江彦秋的声音阴恻恻的。 “没什么特别的,她都是跟我一起吃的,我就没事……”令墨听到秦晚林被下毒了,也吓得不轻,她使劲在脑中思索起来,“早上吃了鸡丝面,中午吃的是大厨房送来的几个小菜,小炒肉,,白灼秋葵,外加两碗粳米饭,晚林妹妹吃的不多,我全部都吃完了。消完食,她就午休了,再没吃任何东西了……哦,哦,我想起来了,我还给她喝了一碗引子……哎,我倒了一整碗,放在她的床头边,现在一点都不剩了……”令墨指了指床头的柜子。 江彦秋顺着令墨所指,那柜上确实有一只青碗,但碗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残余。 “常大夫,你能瞧出这是什么毒吗?这毒能否全部清干净?”常大夫并没回答,而是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药方,良久方说:“速速抓药来煎制,她所食不多,应该能清干净。” “师傅,我去抓药吧。”旁边的小何大夫一把拿过师傅开的药方,飞奔出去。常大夫拿眼瞧了小何大夫一下。 不出一个时辰,汤药就备好了。江彦秋亲自喂秦晚林喝下去了,然后等她睡熟了,再出来与常大夫叙话。 “多谢常大夫救命之恩。”江彦秋深深拜谢下去,常大夫连忙扶起,“不知可能诊断出中了何毒?”江彦秋抬起身。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应是砒霜。” “砒霜?不知这砒霜从何而来?”江彦秋喃喃的问道。 常大夫摇摇头。 “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常大夫能在此留宿一晚,我怕贱妾晚上病情有反复,来回奔走耽误时间,贻误病情。”江彦秋又鞠了一躬。 “医者父母心,这原是该的,江少爷不必客气。”常大夫回礼,并小何大夫随着小厮,到隔壁厢房休息去了。 江彦秋转身,返回到秦晚林所在的厢房。他没注意到,走在最后的何苏木,他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往厢房的门口看了好一会,眸子中尽是担忧,然后才慢慢调转身子,跟着师傅的脚步去了。 秦晚林睡得极不安稳,胃里好像有人拿刀子在刮似的,一阵阵的疼,四肢好似都融化了,使不出一丁点的力气。她使劲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有个人躺在她床边,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江彦秋。 这是哪儿?不像是江彦秋的房间。她再看看四周,才发现这是她和令墨的房间,那江彦秋怎么在这?她糊里糊涂的想着。 这时,江彦秋也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他原本是睡在床边的躺椅上的。他走上前来,摸摸秦晚林的额头,发现秦晚林睁开了眼睛,他惊喜的说道:“晚林,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没事,你怎么睡在这里?”她开口说话,声音却沙哑的很。 “你中毒了,常大夫给你开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江彦秋一把抱住了秦晚林,“平安,快去请常大夫来看看。”他指挥在外等候的小厮平安。 “中毒?我怎么会中毒呢?那查出是谁下的毒吗?”秦晚林模模糊糊的想到,头也越发重起来,她又昏沉睡去。 “常大夫,她没事吧?”江彦秋等常大夫把完脉后,才紧张的问道。 “没事,毒已解了大半,余下的按照药方来吃,过段时间,她自会痊愈。”他看着江少爷愁眉不展的模样,解释道:“毕竟是毒药,伤了元气,她只是力亏,睡着了而已。今日老朽就告辞了,剩余的药我会安排徒弟煎好送来,江少爷不必担心。”常大夫拱拱手,离去了,小何大夫虽恋恋不舍,但他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只好也跟着去了。 等常大夫一走,江彦秋就吩咐平安,“去师傅那告个假,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去书社了。”平安领命去了。 江彦秋在秦晚林的床边坐了下来。等一切都安排好,他才有心思好好想想,这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把令墨叫进来,又细细的问了一遍。令墨又原话说了一遭。 “令墨,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么遗漏的?”江彦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只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如果说饮子全被晚林妹妹喝了,那下毒的人也并不是要她的性命,毕竟那么一大海碗……” “什么,你是说晚林喝了一海碗,可摆在柜上的就是一小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来。” 令墨把整件事都从头到尾的向江彦秋说了一遍。她从令书那领来饮子,倒给晚林喝,然后去帮助找衣裳,再回来就发现自己碗里的饮子也空了,她以为是晚林喝的,虽然当时有点不开心,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端端好计谋啊!”江彦秋咬牙,“人命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他原想狠狠的拍下桌子,又想起这是在秦晚林房中,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令墨,今个你说的话,外人面前无须提起,就是令书面前也不必再说。”江彦秋冷冷的吩咐道。 “是。”令墨虽是一头雾水,但她并没说什么,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江彦秋走向床边,秦晚林睡着了。她蹙着眉,想着在梦中也不安稳。这才短短几日,她丰润的粉脸也变得苍白消瘦起来,润泽淡雅的唇,也褪得干涸失血。她的睫羽虚虚的拢着,像两只受伤的蝴蝶。 他伸手触触她的脸,这样尤不够,又把整个脸贴了上去,“晚林,你受苦了”,他在她耳边呢喃,“敢害我的人,她怕是活够了,你且等等,等我抓到真凭实据,再把她抓来,任凭你发落好吗?”他轻轻的诉说,“你快点好起来。” 秦晚林修养了几日,慢慢好了起来。江彦秋也恢复了日常作息,回去书社上学去了。白日里,都是令墨在照顾她。 “晚林妹妹,你是不知道,你这次中毒,可把少爷给吓坏了,”令墨说到下毒,就放低了声音,江彦秋吩咐她,下毒之事不要外传,对外只说秦晚林病了,“我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那副模样呢!晚林,你真真好福气!” “少爷本就宽待下人,要是你的话,少爷也会很着急的。”秦晚林低下了头,她口是心非的说道。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江彦秋是对她跟别的丫环不一样,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最终还不是会娶亲?能身穿大红色嫁衣,在众人面前与她拜堂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下毒之人可查出来?”秦晚林不想困在这种自伤的情绪中,她转移了话题。 “还没。不过少爷总会查出来的。你这段时间的饮食,汤药我会全权负责的,你就放心吧。”令墨肯定的说道。 “谢谢你,令墨姐姐。”秦晚林甜甜的道了一个谢。 第十章:可惊的一个吻 碧溪阁中。常大夫又坐在秦晚林的房内,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给秦晚林把脉。 其实秦晚林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江彦秋还是不放心,于是又邀请常大夫过来。 这位干瘪瘦小的老大夫拈须搭脉了半天,良久才说:“姑娘余毒已清,但毕竟伤了元气,后期还是要好生保养才好。” 江彦秋听到常大夫这话,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突然,他又想起一事,将常大夫拉至一旁,嘀嘀咕咕了说了老半天。 送走常大夫后,他又回到秦晚林的屋子。 这段时间,只要他一有空,他就来陪着秦晚林。端茶倒水,喂食喂药,他都不假手于人,自己亲自来服侍。有时,秦晚林都嫌他腻歪。 “爷,你刚才跟常大夫说了什么?”秦晚林一看到江彦秋,就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们爷们之间的事情,你个小丫头不许过问!”江彦秋假装虎着脸,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问就不问呗。”秦晚林佯装生气,拉上被子闷住头,不再说话。 “娇气包,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只一件,我说了你可不许恼。”江彦秋也爬上床,捞出秦晚林的身子,抱在怀中。 “那你说说看呗。”秦晚林娇声娇气的说道。 江彦秋最是受不了秦晚林娇滴滴的模样,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贴着秦晚林的耳边悄声道:“我是问常大夫,你现在的身子可能侍夜……” 江彦秋话还没说完,一记粉拳已经落在身上,“你这人不知羞,这档子事也值得你巴巴的去问大夫……不理你了。”秦晚林的脸变得通红,她一下子就扎进江彦秋的怀里。 “你这人,不让你问你偏问,说了你又不理人。亲亲,你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的苦楚,”江彦秋抱着馨香扑鼻的女体,更是被撩拨的不行,他装模作样的说道,“你来摸摸,看看它都成什么样了……,”他拖着秦晚林的葇荑往下去,“好亲亲,你摸摸它,摸摸就好……”。 “我……我不会,不会”,秦晚林摇摇头,她闭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被江彦秋紧紧握住,他的大手罩在她的小手上,来回缓慢动着。 其实她也有点好奇,这东西虽然在她体内肆虐了好多次,但她每次都闭着眼睛,并没见过它的模样。 她正出神想着,一不小心手上就使了劲,江彦秋又嘶嘶叫了起来,“好晚林,好亲亲,把衣服给解了,让我看看,”江彦秋眼睛变得通红,他一下子就把秦晚林单薄的上衣给扯开了。 “这……这怎么办?”秦晚林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有些无措的问道,她的手上沾染上很多粘稠的液体,跟上次她收拾床铺,发现的帕子上的液体一模一样。 “ “爷为啥要忍啊?你可以去找令书啊,她肯定很乐意帮你纾解,”,秦晚林突然想道他肯定也跟令书做过这些事,心里很是酸溜溜的。 江彦秋俯下身来,亲亲秦晚林的手,又帮她揉捏起来,“你个小醋坛,一天到晚脑子中装的是什么?你还记得你喝的里木饮子吗,那里加了砒霜,你这次中毒八成就是令书做的,但现在没什么证据,所以动她不得,”江彦秋收起调笑的表情,郑重道:“以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晚林一下子就惊坐起来,低声道:“不会吧,我虽与她有些不和,但也没到要害我的地步吧?”,她想了想,眼神也变了,“她应该是为了你吧,爷,你真是魅力弗边啊!”秦晚林冷笑道。 “我原也不知,她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啊!”,江彦秋一下子抱住秦晚林,赌咒道:“再说,我俩好了后,我再也没碰过她了!”江彦秋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抽了什么筋,谎话张嘴就来。 令书是他的暖床丫头,服侍他本是她应尽的责任。在秦晚林休养身体期间,令书曾多次明示暗示的要服侍他,他都拒绝了。 一来是因为他知道了令书的真实面目,二来是因为他的身体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对令书没兴趣。 “爷,我累了,我要休息了,你请出吧!”秦晚林挣脱了江彦秋的怀抱,冷着声音说道。 江彦秋谁啊,那是江府独子,是江瑞成和顾眉君捧在手心养大的,阖府的人都捧着他,惯着他。在外也是,因他长相出众,才华横溢,出手豪爽,在朋友中也是众星捧月的。在吕州这地界,他看过谁的脸色,谁又有那个胆子,给他脸色看呢? 今个在秦晚林这,碰了个软钉子,江彦秋的心里恨恨的,但他的恨并不是针对秦晚林,而是一股脑儿算在了令书头上。 他穿好衣服下床后,来到书房。他招手示意平安进来,:“找个人,好好盯着令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即报于我。” 平安领命去了。 这段时间,最不好过的,应该就是令书了。 先是听说秦晚林病了,招了郎中看过后,很是静养了一段日子。“不对啊,她应该是中毒啊!”她端给令墨的饮子中加了砒霜,而且她知道,令墨一向跟秦晚林交好,得了什么好东西自然要跟她分享。 她也是设计的巧,在令墨喝饮子之前,找个理由把她引开了,要是一天内死了两个丫头,那谁都会想到是饮子出了问题。把令墨绊住后,她就又返回厢房,想盯着看秦晚林到底有没有喝,谁知道秦晚林喝了一口就睡下了。她没法,只好偷偷潜进去,把剩余的饮子从后窗倒掉了。 她也不知道,这一口的药效到底有多大,她私心里盼望着秦晚林暴毙。没成想,她居然活了下来。 她那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看着秦晚林病倒的样子,急的火急火燎。等她病情稳定一些,又跟着忙前忙后,亲自伺候汤药,贵重药材,时鲜食材就跟不要钱一样,往秦晚林的厢房送去。 江彦秋对秦晚林好一分,她对秦晚林的恨就加重一分。甚至,少爷还拒绝了她的投怀送抱,至今,她还记得他的那个眼神,冷淡,嫌恶,好似她跟个臭水沟一样,明明他以前那么喜欢她。 “妖精,秦晚林就是个妖精!也不知给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行,我一定要把她除掉,不然碧溪阁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她把手中的帕子揉了又揉,银牙咬了又咬,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 晚上,江彦秋的脚又习惯性的往秦晚林的房间迈,可他一想到秦晚林给他碰的软钉子,脚步又顿住了,“这个小丫头,压根不能惯,也不想想前两天爷是怎么服侍她的。” 他一想到秦晚林生这场病的起因,心里又不落忍,他挫一挫牙,心中哂笑道,“罢了,难不成我还能跟个小丫头置气不成,我大人有大量,自然不跟她一般计较。”如此转念一想,他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其实,秦晚林一说完让江彦秋出去的话,心里就后悔了,“他是天子骄子,一惯是心高气傲,今天你说了冷他面皮的话,明个看他可还搭理你,你不是还想从他那搞点钱财,拿出卖身契嘛,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是晕了头不成,难不成还想着他从此只你一个吗?醒醒吧,秦晚林,这可是个虎狼窝,这次你中毒捡了条小命,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拿了卖身契,速速离开才是正经。” 秦晚林原本想着等明个,她自去江彦秋那请个罪,扮出个温柔小意的模样,下力气讨好他一番,想来他也不会跟她太过计较。 可一等晚间这个时候,她就习惯性的等着江彦秋,明明知道他今晚是不会来了。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秦晚林支起耳朵,细细听着,脚步声在她房门口时,又消失了。 “难不成是走了?”秦晚林蹑手蹑脚的跳下床来,想透过门缝隙看一看。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你做什么?怎么连鞋子也不穿!”江彦秋看到秦晚林身着单衣,两个小脚丫像雪莲一样,白皙诱人,心里痒痒的,可又有些暗恨,厉声说道:“你病才刚好,要是受了寒,将来有你好受的,你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他一边数落她,一边抱起她,往床边走去,突然,他的声音停止了,脚步也顿了下来。 原来,秦晚林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吻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秦晚林主动吻他。 第十一章:可喜的外出游 说是吻,其实就是贴在嘴巴上。 秦晚林在这方面,其实就是一个新手,她的一切知识,都是来源于江彦秋。 她的嘴唇紧紧的贴在江彦秋的嘴唇上。 江彦秋,一开始是懵的,随后才反应过来,很快,他就反客为主,主动索吻起来。 。 一阵阵快感从他的硬挺延伸至四肢百骸,他感觉快爆发了,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她难耐的扭动着身体。 “乖乖,别动,我来帮你清理。常大夫说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喝避子汤……”,江彦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有多么的温柔。 一个吻引发了一场天雷地火,施火的人是体力不支,昏昏入睡,被放火的人反而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累了吧,今个就好好休息,不要起床了。”江彦秋吻了吻秦晚林的额头,自己穿好衣服下床起了。 秦晚林的身体很是酸软,但江彦秋起床的时候,她就清醒过来了,但她懒得动弹。 昨晚的一切好似都历历在目,她原本以为江彦秋并不会来,谁知道他还是来了,而且还用那么关切的眼光看着她,用那么琐碎的话语关切着她,她并非石头心肠,自从秦嬷嬷过世了,再也没有人真切的关心过她了。 她从小缺情少爱,所以比一般人更懂得珍惜爱。她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吻住了那张念叨她的嘴,看看那嘴的滋味,是不是跟她第一眼瞧见他嘴猜想的味道一个样。 “嗯,是一样的。”她躲在被子里,羞红了脸,但心里却快活极了。 吕州,靠近海域,这里有着最大的出海口,街面上最是热闹。行人如织,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更是彼起彼伏,有卖农具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零嘴小吃的,最多的还是卖海产的。 两人俊俏的小郎君,手牵手,走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爷,你看,这个风筝真好看!要不买下来,明年春天就可以放了。”其中一个较矮的小郎君,摇晃着那个较高郎君的胳膊。 “好。”高郎君一脸宠溺着看着矮小的郎君。 街面上的人看着两个男子手牵手,还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一个拄拐的老者还叹道,“真真是世风日下啊,光天化日,居然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 两个小郎君听此,脸色都变了,一个肃着脸,一个一脸嬉笑,随后两人钻进一家成衣铺。 过了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位美娇娘和一位俊俏小郎君。 原来是江彦秋和秦晚林两人,秦晚林为方便混出府,穿的是小厮服饰。 江彦秋最是端方守礼,床帏之间怎么样都是情调,但在外面他最最持重不过。原本他跟秦晚林上街,两人是一前一后的,但秦晚林常年没出过府,很是兴奋,只顾着东张西望,眼睛都忙不过来,险些被过往的马车给撞到,他这才没法,牵着秦晚林前行。 看着好玩的,秦晚林一时忘记自己是女扮男装,与江彦秋还是往常情态,这才引起路人侧目。 十月的阳光,温柔多情,照在秦晚林的脸上,更显得她笑颜如花。“这下好了,再没有人说我们是伤风败俗了。”秦晚林摸摸头上的发髻,笑嘻嘻的对江彦秋说道。 这样的秦晚林比在江府中的她,更多了一份朝气与活力。 “你笑的真好看。”江彦秋看着秦晚林的笑脸,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刚说完,就意识到有些不妥,他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在府中,就吵吵着要我带你出来玩,现在出来了,总得去个地方吧?难不成我们就在大街上这么逛来逛去吗?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秦晚林像是没听到江彦秋的夸赞,她的整个心思都放在玩乐上,“在府中,我就常听到小丫头说城外的三山观风景最为秀美,要不我们去瞧瞧?” 秦晚林从小在江府中,像一颗野草似的长大。不像那些个得脸的大丫头,还有机会可以跟着主子们出来逛逛,她差不多一直被关在后院里。还有那些后来再卖身进府的丫头,她们只要是说起外面的风光,秦晚林听着都是一脸的神往。 城外的三山观,江彦秋很是熟悉。他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就是顾眉君从三山观给他求来的。顾眉君看儿子自从带上这玉佩后,身子是越发健壮起来,所以很是信服这个山观,每年都会来上个三五趟,烧烧香,拜拜真人,顺带孝敬些香油钱,求个阖府平安。 这个山观后山有一大片野生木芙蓉林,现在正是盛放季节,很是值得一观。 当然最令人惊喜的并不是这漫山的木芙蓉花,而是这个山观里的茶水。山观里有几株百年生的老茶树,观里的一老道很有一手制茶的好手艺,但每年都所得不多,所以只有懂茶的客人到来,才泡上那么一盏,以酬知己。 如果不懂茶的达官贵人,就是拿着真金白银来,老道也不赏茶渣尝尝,用他的话来说,“不懂的人喝这茶就是牛嚼牡丹”,好在这里的山泉甚是清冽,一般的茶喝起来也是清香扑鼻,润滑回甘,所以客人对于老道的执拗,并不以为然,大多一笑置之。 江彦秋就是老道的茶知己之一。 他们两人一路车马劳顿,到达三山观已是正午时分。听见车马声,观里的知客立马迎了出来,给安排了斋饭。因不是节庆日,观里的香客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扎在一起说话。两人吃完斋饭后,就出发去往后山。 这后山虽不大,但山势陡峭,风景却是极好。山花浪漫,林木葱郁,一条不知起点在何处的瀑布,从密林深处奔涌而出,更是给这山林增添了一份动态的雄壮之美。 秦晚林并不常出门,脚力跟不上,遇上险峻之地时,江彦秋还得拉上她一把。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木芙蓉花海。秦晚林哪见过此等美景,她立马挣脱江彦秋的手,跑了过去,在花树之间奔跑穿梭,在她的身后扬起了一串串铜铃般的笑声。 “好美啊,怎么会这么美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美的地方!”她跑出一段距离后,又立即飞奔回江彦秋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娇笑道:“爷,我现在才知道,那些小丫头说的根本就不对,这个地方比她们说的还要美。”她说完也不等江彦秋回答,就娇娇俏俏的自己跑开了。 江彦秋看着她上穿烟紫袍衫,下着素白织锦裙,在花丛中游荡,真正是“人比花娇”。 他现在才肯定,这个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的秦晚林,才是真正的秦晚林,那个在江府中如影子般生活在暗处,即使是笑也是淡淡的秦晚林,是被压抑的所在。 他一路跟随上去,抓起秦晚林的手,“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我会经常带你来的。”他郑重承诺道。 这一刻,秦晚林分明在江彦秋的眼中,看到了星星。他的眸又黑又亮,闪着两簇微茫芒的光亮。他在严肃的时候,唇就会抿成一条线,眉间也会不由自主的簇起。 “可以吗?不能吧。就是夫人也不会允许的……”,其实,秦晚林真正想说的是,“我跟你是没有以后的,我终究是会离开江府的……。” “我说可以就可以。”江彦秋斩钉截铁道。他希望把如此美好,如此鲜活的秦晚林留的更长的一点,更久远一点。 “那要是等少夫人过门了,你还会带我来这吗?”秦晚林有些执拗的问道。 “这……”,江彦秋停顿下,说道:“程家芳菲最是贤淑温柔,她必不会计较的。要不然夫人也不会定下她……,当然我们也可三人同行……” “哦。”秦晚林有些失落,她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呢,难不成她还想江彦秋为了她不娶亲吗?她摇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情绪都抛掉,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不要辜负这灿烂阳光与漫山花色。 秦晚林又疯跑起来,等她玩累了,他们就并肩坐在一棵花树下休息,一朵淡粉色的木芙蓉花被摘了下来,江彦秋正准备将这朵花,插在秦晚林的鬓间,秦晚林偏了偏头躲开了。 “怎么了?刚才还不是说最喜欢这些花吗?”江彦秋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喜欢也不一定要拥有啊!你摘了它,它就会枯萎的。”秦晚林接过江彦秋手里的花,淡淡道。 “花会枯萎,这不是常态吗?”江彦秋反问。 “你是不会懂的。”秦晚林说了这一句,兴致明显低了下去,江彦秋再问,她也不再说话了。 其实,秦晚林在心里说道:我最最讨厌粉红色了。因为这是妾的专属色。 第十二章:可巧的同窗行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上下来。 路过三山观,江彦秋对秦晚林说:“这观里还有一妙处,你还没见识到呢!爷带你去开开眼吧!” 说着,也不等秦晚林回答,就拉着她的手,往道观里走去。还没走到老道的庭院,就高声疾呼道:“管仙长,快快把你的百年野茶给我沏上一杯。” “哪里来的野人,在这里胡乱高喊,识不识礼数?”突然,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他一边叱骂一边走了出来。只见他身着一席青袍,长身玉立,但面有不豫之色。 江彦秋走上前去,拱一拱手,方道:“我姓江,名彦秋。刚刚并非故意高声,只因与这观里的管道长颇为相熟,所以才有所冒犯,敬请原谅。” 青袍男子脸色和缓下来,也对着江彦秋拱手回礼。他们正行礼间,又一年轻男子和一大花白胡子的老道走了出来。 “彦秋,是你啊!” “江小友,不知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江彦秋的好友冯子生和制茶颇为了得的管道长。 “彦秋,来来给你介绍,这是仲文兄,是我刚结识的好兄弟,本打算就这几日介绍给你认识,没成想,你们居然在这里碰见了。”冯子生拉过青袍男子,向江彦秋介绍道。 “哎,这位姑娘有些眼生,不知……不知怎么称呼?”冯子生一看见秦晚林,震惊于她的美貌,平时颇为伶俐的一个人,也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江彦秋看到冯子生那种模样,心中有些许不悦。这日并非节庆,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熟人,现在让秦晚林回避,也为时已晚。 秦晚林福了福,方才答道:“婢是少爷房里的丫头,我姓秦。”她只道明了身份,却并未向外男说出自己的名字。 她又向林仲文行了礼,几人方才回到庭院坐下,秦晚林就立在江彦秋的身后。 “来来,我们来向管老道讨杯清茶,原本我跟仲文就是来向管老道讨喝百年野茶的,谁知道跟管老道啰嗦半天,他也不曾拿出来。这下,彦秋来了,管老道看你还藏私?”冯子生是江彦秋在书社里的同窗,为人最最活跃,性子也颇为灵动。 他一乍见秦晚林的美貌,有些震惊,现已恢复成往常模样。 “既是我江小友的朋友,我老道自然要以好茶相待。”管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笑呵呵的摸摸胡子,自去山房准备去了。 江彦秋和那位叫仲文的青年男子,但笑不语,就看冯子生一人表现。 很快,茶上上来了,清香扑鼻,冯子生迫不及待的品尝了一小口,真正是,两颊生津,唇齿回甘,细品之下,还有肉桂的浓郁后味。“秦姑娘,要不你也坐下一起品茶吧。”冯子生感到有些可惜,如此美貌的姑娘居然是个丫环出身,而且还让她站着看他们喝茶,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不敢,公子自便就好。”江彦秋没发话,秦晚林哪敢跟这么一伙儿人坐在一起品茗呢。 “既然冯公子都开口邀请了,那你坐下来便是。”江彦秋一手执盏,一边淡淡道。这个茶盏就是山上窑洞自产的器皿,古朴的造型,呈瓦力灰色。这种颜色衬得江彦秋修长的手指更为遒劲。 江彦秋原本就打算带秦晚林来老道这品茶的,谁知道遇到冯子生,他不好光明正大的与秦晚林一道。正好借着冯子生的由头,让秦晚林也坐下来,不然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喝到此等好茶。 秦晚林听罢,只好坐了下来。她喝上一口,果真跟少爷说的一样好。 伴着松涛,几人默不作声的喝起茶来。 少倾,还是冯子生憋不住话了,笑道:“就是这茶再好,我们几人干噗噗的喝着也不来劲,不如我们念诗接龙,就念带‘茶’字的诗词可好?” 一旁的林仲文也点头赞同。管老道呢,自是无有不从。江彦秋对于冯子生的把戏,一贯习以为常,自然也没再怕的,只是他有些担心秦晚林。 他知晓秦晚林女红针指自是好的,上次给他打的络子配色也是不俗,但从没见她读过几本书,诗书上怕是不通的。他暗自担心,但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悄觑秦晚林脸色,她倒是伪装的极好,镇定的紧。 “也罢,等下少不得我帮她周全,免得她出丑。”江彦秋暗想。 这边,冯子生已经开始了。“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林仲文一手端着茶盏,一边沉声接道:“松间旅生茶,已与松俱瘦。”管道长更是不遑多让,他不慌不忙的朗声念道:“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轮到江彦秋了,只听他道:“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他一说完,正准备说,“我来帮丫头作一句。”还没等他的话出口,只听见一悦耳女声响起,“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秦晚林不缓不慢的念了出来。 冯子生向江彦秋挤了挤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家的丫环还蛮厉害的。江彦秋心里一阵得意。 游戏继续下去。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冯子生继续道。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林仲文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吟道。 “泉从石出情宜冽,茶自峰生味更圆”,管道长摸着长须,一脸舒畅的娓娓道出。 “扫来竹叶烹茶叶,劈碎松根煮菜根。”江彦秋彻底放下心来,全情投入到游戏之中。 “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秦晚林一脸浅笑,款款道出。 五人你一句,我一句,连接来了十几轮,再一次轮到冯子生了,他苦着脸说:“不来了不来了,我肚子里的诗文都被你们给刮干净了,”他长叹一口气,“哎,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论茶,你们都是各种高手,就连小娘子都厉害的紧,下次我们来论蟋蟀,论蛐蛐,这个我是高手,全把你们给比下去。” 江彦秋,林仲文,还有管道长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秦晚林站在一旁,粉脸含笑,衣袂翩飞,好似随时都能飞上天宫一般。 天色见晚,几人向管道长告辞而去。 平安也牵马车过来,江彦秋和秦晚林先后登上车,平安坐上车架,车马咯哒咯哒的远去了。 “想不到你读了这么些的书。”今天秦晚林的连句表现,真的让江彦秋大吃一惊。在那个年头,丫环识字的都不多,更何况能看得懂诗词,还能背诵出来,更是难得。 “不值当什么,不过是之前带我的秦嬷嬷,教导我念的。她总说,姑娘家家的多读点书,总没错处。不过她去世后,我就很少再念了。”秦晚林的声音低沉下来,每次提到秦嬷嬷,她的心情总是变得很沉重。 “以后,我来陪着你吧。”江彦秋一把搂过秦晚林,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怀里的小人微微的颤抖着,他的衣衫渐渐被濡湿了。 碧溪阁。江彦秋一路抱着秦晚林,她睡熟了。等他一踏进正房,令书和令墨就迎了出来。她们刚想发出声音,江彦秋就用眼神示意她们安静,直到他把秦晚林安置在床上。 令书气的粉脸通红,暗骂不已,“不要脸的骚狐狸,你是没有脚,还是咋地,走个路还要爷们抱着你!” 令墨拉住令书的胳膊,她原本还要往房间里冲,“令书姐姐,我们走吧,想必爷这儿不必我们伺候了,等他叫了我们再来不迟。”令墨拖着令书的手,往隔壁厢房去了。 令书到了厢房,还是安定不下来,来回走动不休,“好姐姐,你就歇歇吧!”令墨一边就着灯火做针指,一边劝道。 “歇?我们一天歇到晚,还歇不够,再歇下去,这个碧溪阁还有我们的位置吗?令墨,你当真甘心?”令书停下脚步,坐在令墨旁边,她把令墨手上的活计拽下,摆正令墨的身体,直勾勾的盯着令墨的眼睛。 “姐姐,我劝你一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爷不是你的,也不是晚林妹妹的。他是属于未来少夫人的。我没这个心,只想安安稳稳在碧溪阁呆下去,将来恳求少爷给我配个忠厚男子就好。”令墨拉着令书的手,她的眼中流出泪来。 令墨已隐约猜到,令书跟下毒之事必有关联,她看在多年的姐妹情上,希望令书就此放手,到时她会帮令书向晚林求得谅解,少爷一向宽厚待人,只要晚林原谅令书,少爷必定会放过她。 “不可能,你愿意嫁汉子,是你的事,我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再说我也不可便宜秦晚林那个小贱人!”令书一把甩开令墨的手,恶狠狠的说道。 明明并非寒冬腊月,可令墨的心里就像被浇进了一盆冰碴子,她的心被冻住了。 第十三章:可口的美娇娘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 一日,江彦秋从外回来,满面寒霜,眉头紧蹙,很是不虞。院里的小丫头们正追着玩,一不小心正撞到他身上,他眼眯了眯,冷声道:拉下去叫管事嬷嬷给打个十巴掌。小丫头战战兢兢的领罚去了。 江彦秋的这一举动,唬得碧溪阁一众人等都提心吊胆。 令墨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往秦晚林手上一塞:“这个时候,是晚林妹妹你冲锋陷阵的时候了,我可是怕极了。少爷在书房,你去吧!”她吐吐舌头,又缩缩脖子,可怜兮兮的望着秦晚林。 令书立在一旁,手抓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闲闲的说道:“她哪有那个本事?爷一会还不得赏她几个嘴巴子!”她拍拍手,抖抖身上沾到的瓜子皮,说道:“还是我去吧!”她边说,边打算把秦晚林手上的青碗给抢过来。 秦晚林避身一让,娇笑道:“我去就我去,回头我要是挨罚了,令墨姐姐可要记得给我上药。”她一扭腰,自顾自的走了。 气的令书眼睛都红了,暗骂不已:“她就是个骚狐狸!” 秦晚林为了跟令书争一时之气,抢过碗来她就后悔了,“令书要送就让她送好了,回头我挨罚了还不得我自己受着。”她捶捶自己的头,暗骂自己。 一箭长的路,楞是被她走了个两盏茶的时间。从正房出来,穿过回廊,就是江彦秋的书房。她端在碗,立在书房外面的花丛旁,她摸摸碗底,羹已经凉了,可她还在犹犹豫豫。“咯吱”一声,书房门开了,她看见少爷旁边的小厮平安从房内走了出来。她小声叫唤:“平安,平安……” 平安疑疑惑惑的看了过来,只见秦晚林的小脑袋伸了出来,他走上前去,“晚林姑娘,你有什么事?”然后他就看见那碗羹,“哦,你是给少爷送汤的啊,少爷正在房里,你可自去……” “你……你能帮我送进去吗?”秦晚林期期艾艾的说道。 “什么?我送进去,也不是不行,可是少爷派我去干别的事……”平安很有些不乐意。 “求你了……”秦晚林小声说道,她抬起头用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平安,她实在是怕极了挨罚。 “好吧。我来。”平安实在受不了秦晚林的眼神,正准备端过碗,书房门突然打开了,江彦秋走出来了,高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秦晚林结结巴巴。 “哎,给你,我有事要忙了。”平安把青碗塞回到秦晚林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爷,如果我说,我说我是来给你送莲子羹的,你信吗?”秦晚林看着江彦秋,硬着头皮,高举着青碗,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进来,关门!”江彦秋肃着脸,冷着声音道。 “你说你送羹就送羹,跟平安在那拐角落里,嘀咕半天干什么!”江彦秋回到书房,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 “没什么,今个听说爷发火了,大家伙都怕的紧,没人敢来送汤……”,秦晚林支支吾吾,话还没说完,江彦秋就接着说道:“只有你一个人不怕爷,所以自告奋勇的来了。”他原本肃着的脸,像春暖花开的池塘一般,一下子冰裂雪消。 “不是的,当时我被令书给气昏了头,这才跑来,来了我又后悔,原本叫平安帮忙的,他也答应了,都怪你……”秦晚林唠唠叨叨一大串,自说自话来劲的很,等她抬起头来看着江彦秋,才发现他的脸色又变得吓人起来,她吓得立马禁了口。 江彦秋从椅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秦晚林的身边,一把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低说道:“晚林,你不必怕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嗯。”一股子甜蜜从她的胸腔里泛滥而出。 那碗子彻底凉掉的银耳莲子羹,到底没吃进江彦秋的肚中。只有一道叫秦晚林的小点心,被江彦秋颠过来倒过去的,吃了个遍。 次日,小厮平安从外办事回来,到书房来回禀。 江彦秋站在书桌旁,正写着大字。他并未抬头,只是一边写,一边听着平安的汇报。突然他顿了下来,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他坐回椅子上,毛笔也被搁置在一边,只身体放松的斜坐着。拿一双眼从平安的头到脚,整个儿的打量一遍。 平安看着江彦秋那细看他的表情,心里突突的,直想往外跑。可主子没说话,他也不敢动,汇报的话也都顿住了。少爷直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抬手让他继续说,自己又拿起毛笔,刷刷的写起来。 良久,他正准备行礼退出,少爷的声音在背后凉凉响起:“平安,你今年几岁了?”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问自答道:“是到成亲的年纪了,回头我给你选个好的,把终身大事好好操办操办!” 平安在心里暗叹:“少爷,我比你还小两岁,你都还没成亲,我着哪门子急啊!” 可这些话,他哪能说得出口呢,只好答一声“多谢少爷!” “哦,还有,以后到院里来,衣裳不要穿那么好的,头发也不必梳的那么整齐,院子的丫头多,省的招惹她们。”少爷又凉凉了叮嘱了一句。 平安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件长衫,这是去年秋冬府里给外事小厮们统一发放的,藏青色长袍,因洗的多了,有的地方都有些泛白了。他再摸摸自己的发髻,因想着快速回禀少爷,跑的原有些急了,发髻也有些松散,有几条调皮的发丝都冒了出来。、 他再看看少爷,一身玉色的织锦襕衫,因不外出,一头黑发只用玉扣松松扣住,坐在那里,更显清新俊逸。 平时,他跟少爷站一处,就已经显得自己像只癞蛤蟆了,如今少爷还不让他穿好衣服,头发梳整齐,难不成是少爷是有想换小厮的打算? 平安怏怏去了。 江彦秋数落了平安一通,心里快活了几分。只要他一想到秦晚林跟平安站在一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平安不就是比别的小厮长得稍微周正些吗?眉眼稍微清秀些吗?也值当她用那种眼神看他。 “秦晚林什么眼光?我可比平安俊俏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在书房里跺来跺去,暗暗想着。 其实,他这次生气也并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冯子生的几句话。那日,他们几人在三山观一别后,冯子生几天并未去书社,派去打听的小厮回来说,冯公子是病了,病好后自会去书社的。 没成想,今日冯子生就到书社了,他一来到书社,就拉着江彦秋到一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江彦秋很是不习惯这样的冯子生,他一向是爽朗疏阔,并不曾这个模样过。 “子生兄,有事但说无妨。” “彦秋兄,有句话弟不知当问不当问。” 江彦秋一听到这句,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冯子生开始问道:“不知秦姑娘,兄可能割爱?” “什么?”江彦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子生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弟自从那日见了秦姑娘,惊为天人,回家后就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已致身体不虞,今个才稍好些。只要兄可割爱,万花阁的轻轻姑娘,兄不是最最欣赏不过嘛,我花重金赎来送于兄,我房里的丫环,但凡有兄看得上眼的,我统统送与你以换秦姑娘,彦秋兄,你意下如何?”冯子生拉拉杂杂一大长篇说下来,江彦秋只静坐在椅上,没任何反应。 这不怪冯子生荒诞,其实在贵门公子之间,换丫环,换知己粉头很是常见,只因江彦秋并非泛滥之人,身边的丫环有限,也并不曾带出来,所以他并没有交换的经验。冯子生浪荡,他现在身边最得宠的小叫喜就是从别家换来的。 他今日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要是成了呢?不就立马可以抱上美娇娘了吗?要是不成,江彦秋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最多骂上他几句,随后必定一笑了之。 “彦秋兄,彦秋兄,你意下如何?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上万花阁!”冯子生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你站住,站在我面前来,我有句话要说给你。”江彦秋回过神来,叫住冯子生。 冯子生一听,这事有戏,他笑嘻嘻的转过来,准备作揖。突然,一个窝心脚从天而降,踹的他是眼花耳聋,四肢着地。 “啊,啊,杀人啦……”冯子生的小厮一直站在门口把风,看见自家少爷被踹的像个乌龟王八一样被翻了壳,一边紧赶慢赶的上来扶他,一边咋咋呼呼的叫喊起来。 “哎,哎……,我的腰,腰断了,轻点,轻点……”江彦秋整整衣摆,不再理会身后的主仆,他轻巧巧的走出了房间。 江彦秋这一脚可没省力。年幼时他体弱多病,父亲江瑞成执意给他请了个拳脚师傅,多年练下来,飞檐走壁自是不能,但对于三五个大汉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天,他书也没读,就径直回了家。 第十四章:可笑的打翻醋 因着这件事,那天江彦秋回碧溪阁,才闹了惩罚小丫头那一出。要是搁平时,他最多一笑置之。 江彦秋现在也闹不清他对秦晚林到底是什么感觉。丫头?妾?还是一件任意交换的物品?他只知道,当他听到冯子生觊觎秦晚林时,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更快一步,飞快的给了冯子生一记窝心脚。 这一连几日,江彦秋心里都布着霜,脸上也没个笑表情。 朝饭后,许久不来万松堂的江瑞成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他拉着脸,一进万松堂,就呵斥所有仆人都下去,就连大夫人身边的钱嬷嬷都被支走了。 “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育秋儿的?今晨我在衙门里遇见了冯府冯老爷,他一看见我就怒目而视,我不知就里,就追问几句,他这才告诉我,原是彦秋把他家小儿冯子生给踢坏了,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呢!”江瑞成越说越生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嘴里还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像是气的不轻。 “彦秋把冯子生给踢了?这不能够啊!他们可是顶顶要好的。”顾眉君刚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唬了一跳,她不解的反问道。 “看你养的好孽子!这有什么不能够的,人现在还在床上下不来呢!冯家虽没有正式官职,但他家族出了个好女儿,是宫里现在最受宠的冯贵人,要是冯子生真有个好歹,就让你儿子去赔命!”说实话,江瑞成并不关心冯子生的死活,他只是担心,如果冯子生真有个好歹,那冯家必然与他交恶,他的升迁之路必然更为坎坷。 “快快把那孽子捆了来,我来好生的问问他,他那一肚子圣贤书是念到狗肚子里了,非要跟个粗人似的动胳膊动腿的!快去快去!”江瑞成一连气的催促着身旁的小厮。 顾眉君在一旁急的直掉泪,想劝又不敢劝。 没一盏茶的时间,江彦秋就来了。他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劲,父亲怒容满面,母亲脸上泪痕未干。 “父亲母亲安好,儿子来了。”他行了礼,正准备坐下。 “跪下!”江瑞成冷着声音说。 江彦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父命难为,只好跪了下来。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江瑞成一脸凝重。 “儿子不知,请父亲明示!”江彦秋答道。 “不知?你居然不知?那我问你,冯子生是不是你踢伤的?”江瑞成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江彦秋。 “冯子生受伤了?父亲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确切?”江彦秋问道。一时间,他的头脑转了七八个弯,“不应该啊,我那一脚虽没省力气,但冯子生绝非弱不禁风之人,这八成是他使的伎俩,想以此来胁迫我将秦晚林送与他。” 江瑞成又将之前对顾眉君说的话,对着江彦秋重复了一遍。 “父亲母亲请放心,孩儿并非鲁莽之人。我与冯子生本是好友,两人嬉闹玩耍时,一不小心这才伤了他。母亲给我备些贵重药材,我好去冯府探望一番。至于父亲你所忧虑之事,更不必挂怀,我定能将与冯府的关系修复如初。”江彦秋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笃定冯子生并没有将他挨打的真正原因告知冯父,冯父既不知情,那么江瑞成并不知晓事件的真正起因,所以他才说冯子生受伤,是两人嬉闹而致。 江瑞成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一声,“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就最好。”说完,甩着袖子就离开了。 “秋儿,快快起来,跪了这多一会,膝盖该不会疼了吧。”顾眉君一把牵起儿子,边揉他膝盖边抱怨道:“知子莫若母,你糊弄得了你父亲,却糊弄不了你母亲,你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孩子,你与冯子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告诉母亲。” “母亲,都是小事,这事我定会办的妥妥的。母亲不必过于忧心,平常多保养着身体才是。”江彦秋对于父亲江瑞成,从来都是一副办事公办的态度,但对于顾眉君,他是打心底里的疼惜。 顾眉君让钱嬷嬷备好礼物后,江彦秋就打马去了冯府,他回来后,就一直呆在书房,还吩咐不见任何人,弄得碧溪阁里众人人心惶惶。 秦晚林心里也是起七上八下,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拿着剪刀,在花圃那边修剪花枝,打算采摘几朵雅致的,放在江彦秋的书房内装点屋子。 “也不知道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回来了也不理人!”秦晚林暗想,一不小心没留神剪刀,只见她白皙的手背上现出了一条细长的血痕,不一会儿,血珠就涌了出来。 秦晚林蹙了蹙眉,将受伤的地方用嘴含了含,正准备回房抹上点药,包扎一下。正当这时,令墨出来寻她,“晚林妹妹,赶紧些,少爷叫你去书房一趟。咦,你手怎么啦?受伤了吗?”令墨看到秦晚林的手背上殷红一片,“快快去房间里包扎吧!” “不打紧的,我还是先去书房吧。”秦晚林道。 令墨不说话了,听刚才出来传话的小厮口气特别急,像是有要紧的事,回头要是被她包扎耽搁了,少爷要惩罚晚林的话,那她就是两面不是人了。 “也罢,你先去书房,等了了事,回来我再来帮你。”令墨浅笑道。 书房中,江彦秋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子上,既没读书,也没写字,眼睛虚虚的放空着,听见脚步声,他才不紧不慢的拿起面前的一本。 “爷安好。”秦晚林推门进来,福了福。 江彦秋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将秦晚林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烟粉色长裙,身量修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穿的衣裳。他还记得给她采办了各式的衣裙,但她好像并不太喜欢,平日里穿的还是自己原先的那几套,江彦秋一向是不记得这些小事的,但对于秦晚林的一切他都是记忆犹新。 “你抬起头来。”江彦秋的声音不辩喜悲。 丰润的脸颊,秋水般的眼睛,殷红的小嘴,再往下就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细且软。 “明明挺一般的,怎么弄得人人都趋之若鹜呢?”江彦秋皱着眉头。 “上次在三山观遇到的冯公子,你还有印象吧?他找我要讨了你去,你怎么说?”江彦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秦晚林身边,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秦晚林的脸色变了变,身子好像也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她又矮了矮身子,用一种麻木近乎平淡的声音道:“但凭爷做主!” “哦?那冯公子长相不错,家中颇有钱财,又没娶亲,看来是个上上人选,不过有一条,他屋里有五六个丫头,都是开过脸的,而且他最最喜爱与人交换通房,你确定要去吗?”江彦秋凉凉的戏谑道。 秦晚林的脸又白上几分,身子几乎要倒下来,但她只能咬紧牙关直挺挺的站着。 “如果爷让我去,我就去。”秦晚林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可她只能拼命忍住。 江彦秋在听到秦晚林的回答后,一把握住她的脸颊,他对上她的眼睛,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我是问,你自己想去吗?” 秦晚林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边哭边说:“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可我……我说了……又不算。”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偏偏来问我……你骗我……你骗我……” 江彦秋听到这里,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才算彻底出来,他一把抱住秦晚林,边吻边抚着她的背,“别哭,别哭……,你别再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翻过来倒过去的只有这“别哭”二字,其实他不知,这两字是天底下最最让人容易痛哭的二字。 江彦秋抱着痛哭不止的秦晚林,心头上的乌云才算彻底消散。他想起去冯府看望冯子生的情景。 如他猜想的那样,冯子生伤的并不重,江彦秋到的时候,他还在花园里跟丫头们玩捉迷藏呢。 江彦秋知晓冯子生的脾气,他要秦晚林,不过跟要一块稀罕的宝玉,一副绝迹的字画,一只百战百胜的蛐蛐一样,喜欢但并非非它不可。 这几日,他可是做足了功课,派出小厮四处去寻摸了一只万里挑一的将军王蛐蛐。冯子生接过蛐蛐,喜笑颜开,等江彦秋告辞的时候,他才凉凉的来了一句:“彦秋兄,你应该回去问问秦姑娘,要是她自己也愿意跟我呢!那次山观一行,我看她对我也颇有意思啊!” 江彦秋听到冯子生这话,身子都凉了半截,越去回想当天的情景越觉得可疑,是啊,要是秦晚林愿意跟冯子生,那他就是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啊。 “不行,”江彦秋转念一想,“要是秦晚林真那么想,就是绑,我也永远把她绑在江家。”他狠厉的磨了磨牙。 第七章改:可叹的媚计成 当夜,江彦秋在书房独眠。 次日清晨,令墨和秦晚林一同来服侍江彦秋起床。江彦秋算是个好的,极贴身的事情都喜欢自己动手,所以令墨和秦晚林所做的无非是整理床铺,收拾书桌之类的。 江彦秋正擦完脸,突然他冷声道:“令墨,你站住,让晚林去收拾床铺,你来把书籍整理整理。”令墨狐疑,刚踏上床榻上的一只脚只好收回来,她虽困惑,但也没问什么。 秦晚林暗忖:“难道床上藏着什么只能我见的宝贝?”她不情不愿的向床榻走去。只见一床锦被翻的乱七八糟,两只绣花织锦的枕头也是床头一只,床尾一只。她恨恨的拍打着枕头,手一触到枕头下面,一团黏腻沾在指头上。 她翻开一看,原是一条用脏的帕子,上面沾满了不知名的液体。她并非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脸微囧,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把帕子塞回枕头下面,把枕头摆齐整。她抬头一看,只见江彦秋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碍着令墨在场,她不好发作,只好假装没看到江彦秋的怪异表情。“真是个坏坯子,不要脸的很,什么腌臜玩意都往床上丢,还得我来给他收拾!”秦晚林暗暗斥道。 江彦秋略带玩味的看着秦晚林,她装模作样的样子有点好笑。这几天实在被憋得久了,原想着回来与秦晚林好好恩爱一番,谁知道又出了大夫人惩罚她的事,他一时心软,怜惜她受了惊吓,最终可苦了他自己。 躺在书房的榻上,幻想秦晚林在自己身下千娇百媚的模样,借助五指兄弟,这才发泄出来。他摸出帕子胡乱擦拭几下,就塞在枕头下。今早令墨一靠近床铺,他才想起这事。 令墨跟他的日子不短,他也知道大夫人的意思,但却迟迟没收用。他是个挑嘴的,女人在精不在多。在他这年纪,这相貌,这家世,只有两个通房丫头,那在世家子弟中,简直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这种极私密的事,还是秦晚林来做,他感到比较自在。 江彦秋收拾完,就往万松堂给顾眉君请安去了,早饭也一并在那边用了。临去书院之前,他交代秦晚林:“没事别到处瞎逛,就在碧溪阁呆着,好好静静心。”等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贴近秦晚林,擦着她玲珑剔透的耳朵,悄声道:“晚上等我回来。”一种风流暧昧的况味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是。”秦晚林福了福。她的粉脸上染上了丝丝红晕。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碧溪阁中刚刚摆放饭食。一道清蒸石斑,一道鸡髓笋,一道炙牛肉,一道瑶柱冬瓜汤。菜色都很简单,就是这汤有点讲究,先将瑶柱取出,熬制成汤水,再用三年头上的老母鸡精心熬制两个时辰,调入到瑶柱汤中,等到沸腾时,再加入时鲜冬瓜,烧开即可。 江彦秋举箸,每个菜都细细品尝,搭配两碗精选粳米饭,吃的是津津有味。汤更是喝了两碗。剩下的,令墨和秦晚林吃了。 饭毕,王彦秋去书房读书了。秦晚林有些紧张,她暗唾自己:“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她回房梳洗了一遍,新换了衣裳,重新匀了发,上了妆。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那个满面含春的影子,慢慢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对江彦秋,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们的第一次,虽是江彦秋主动的,但她也没反抗到底。这原因有二,一是社会地位使然,江彦秋是主,她是仆,她的生死全由江彦秋掌握着,二是江彦秋本人,他虽好色,但皮相不错,床品上佳。初次破瓜,虽颇有痛楚,但后来几次却是渐入佳境,她也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 她清楚的知道,江彦秋其实是喜欢她这具身子的,以色侍人,以期长久,那是枉然,但如果只是想博得他短暂的喜爱,敛财,获取卖身契,那应该是可行的吧? 不行又能怎么办呢?她能凭借的也就是这副肉身了。她有些颓然。 其实,秦晚林不知道的是,一个女人用身体做武器,那是无往不利的;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身体做武器,那是所向披靡的。 粉蝶迷花,戏水鸳鸯,锦被里头翻红浪。 鸳衾凤枕,愿与郎君,夜夜相亲共厮傍。 灭烛无光,月漫花窗。只有两道交叠的影子,模糊的打在窗户上女子娇吟和着男子的低吼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更是分明。 四下里安静起来,月亮好似也羞得躲进云层,只有调皮的清风,吹开窗户的一隙,一个娇柔的小娘子正躺着俊秀男子怀中,两人睡得正酣。 一个晴好的早晨。江彦秋正在陪大夫人顾眉君吃朝饭。自从江瑞成纳了陈姨娘后,朝饭一应都在芳水居用了。江彦秋怕母亲寂寞,大半的朝饭都陪着。他笑吟吟的夹起一块芙蓉糕,到顾眉君碗里,“母亲,你看你都瘦了,要多吃些。” “秋儿,母亲看你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快说来让母亲同乐同乐。”顾眉君看着儿子眉眼舒展的模样,心情也不由的变得好起来。 “哪里有什么好事,不过是看母亲今天朝饭比往常多食了些,您身体康健,孩儿就高兴了。” 顾眉君看出儿子心里藏着高兴事,他不说,她也不再追问了。母子俩高高兴兴的享用了一顿朝饭。 饭毕,江彦秋行礼,退出了万松堂。他大踏步向前,袍角撩的老高。 顾眉君用欣慰的眼神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少爷一惯持重,很少见他如此喜形如色的模样。”旁边伺立的钱嬷嬷也是一脸慈爱的模样。江彦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是了。”主仆俩都默了下来,室内一片死寂。 “少爷,想是昨晚上晚林姐姐伺候的好,看您刚才眉开眼笑的样子。”江彦秋的贴身小厮平安凑趣道。 “有这么明显吗?”江彦秋停下了脚步,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你这猴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敢来管你主子的事!”他抬手,假装去打。 “少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平安顺势求饶。 江彦秋心里美滋滋的,想起秦晚林昨晚那勾人的模样,心就像融了一样暖洋洋的。 她本就一身冰肌雪肤,外穿淡粉的纱衣一件,大红的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轻薄的亵裤。她那双眼妙极,脉脉含情中还带有微微的羞意。 她款款而至,可他再也等不及了,一把就把她抱上了床。 流年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碧溪阁的时光,在秦晚林看来,算是她在江府最为自在的日子。令书被禁足了,令墨担任了主理碧溪阁之职,她对于秦晚林一向是放任不管。大夫人也好长时间没再找她的麻烦了。 这一向江彦秋的心情很好。他发现秦晚林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先前时,每次他回到碧溪阁,没召唤她是不会入内伺候的,现在呢,只要他回来,她就立马跑出来迎他,仰着一张笑脸,听他说外面的见闻,书院的趣事,或是他朋友闹的笑话。 闲暇时,俩人或是凭栏钓鱼,或是围坐对弈,或是静坐听雨,又或者是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他读书,她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缝制衣裳或是绣一方锦帕,当然这些穿的,戴的,大多是他的。 两人的夜晚更是旖旎多情。秦晚林丰润柔媚,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江彦秋俊朗力壮,冰肌骨化成秋水泽。在床上,两人似高手高招,谁也不肯轻易被谁征服。在秦晚林来小日子的时候,他也愿意抱着她入眠,即使什么都不做。 江彦秋想:等到程家嫡女入门后,我会求得父母的同意,纳了秦晚林。父亲大抵是乐意的,因为何志忠的关系,江瑞成在知道秦晚林被调入到碧溪阁后,曾对江彦秋说过,要善待秦晚林。 就是母亲那边有点难办。看来,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求得母亲的同意。好在离他成亲还有一点时间,他会想到办法的。 当然,要纳秦晚林为妾这件事,他并不曾告诉她。他想着,等一切困难都解决后,他再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她。 想来她一定会开心的。 第十五章:可探的屋里贼 秦晚林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安静下来。 江彦秋等秦晚林彻底安静下来后,才把她的头扶正,捧着她的脸,调笑道:“你个小哭包,我说一句,也值当你哭那么久?” 其实江彦秋不知道,秦晚林真是吓坏了,要是真被送给冯子生了,那她积累下的漂亮衣裳和名贵的首饰怎么办?她的卖身契又该怎么办呢?好不容易在江彦秋这立足了,要是再换个主子,他的脾性又不了解,脱身之日何时才会到来啊? 当然,这些都是浅层原因,还有更深一层的是,秦晚林是依恋江彦秋的,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两人在书房里相拥了好久,夜幕渐渐降临了。江彦秋拉过秦晚林的手,他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上被划了好大的一条口子,因没有处理,皮肉外翻,血倒是不流了,只是伤口看着有些可怖。 “晚林,你这在哪里弄得?很痛吧。”江彦秋小心翼翼的把秦晚林的手放平整,又一连声的喊着平安,“快快把上次夫人送我的金疮药拿来!”继而又转过身来,托着秦晚林的手,往上吹气,“你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要是感染了怎么办?令墨也是的,怎么不想着帮你包扎……”,他一连串的唠叨,脸色焦急的很,“平安,拿来了没!” “来了,来了,药来了。”平安一路小跑过来,江彦秋接过药,将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秦晚林疼的嘶嘶的吸气,边娇声道:“轻点,轻点……”。 好不容易包扎好伤口,江彦秋还在边上叨叨着注意事项,秦晚林突然打断道:“爷,其实你也不想将我送给冯子生。”她面带笑意,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怎么会呢?你要是想去,我肯定让你去啊!只是冯子生这人,我是知道的,是个极不好相与的……”江彦秋的眼睛一直盯着伤口,他头都没抬一下,语气里透着心虚。 “爷,你是醋了吧。”秦晚林虽然眼皮红红,但笑起来像只小狐狸一样。 “醋?秦晚林,我看你是喝多酒了,竟说什么胡话。”江彦秋把秦晚林受伤的手,轻轻放下,“好了,你出去吧。”他转过身,再也不看秦晚林。 秦晚林捂嘴笑着退出去了,因为她看见江彦秋红红的耳朵了。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转眼间就到了冬季。碧溪阁众人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衣。天气实在寒冷,有条件的都围在温暖的火炉旁边,可小厮平安还在外面奔波,他一边咒骂该死的天气,一边加紧脚程。 他被江彦秋派出来,在东街坊区的欧记古玩店收一笔外账,至今才会回。他一路小跑到书房,跟江彦秋汇报了要钱的情况,正准备去账房交账。 突然,他被江彦秋叫住了。 “之前,叫你派人盯着令书,她后来可有什么动静?”江彦秋问道。 “不曾,想是令书姑娘想通了吧。”平安抬眼觑了觑江彦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令书姑娘伶俐高傲,平日里都不正眼看这些小厮一眼,但平安姑娘只要一看到她那张秀美的面孔时,脸就不由自主的变得通红。 “想来她是没什么机会吧。”自从秦晚林中毒之后,她所有进嘴的东西,都会被令墨再三检查,日常起居也大多跟江彦秋一起。 “回头,给她放个漏洞,把网收了算了。”江彦秋边看书,边漫不经心道。 “好的,爷。”少爷的意思已是很明了,令书的下场大多是发卖了。平安虽感觉到有些惋惜,但他也只在心里暗叹一声。 雪下得越发大起来,平安裹紧了身上的厚袍子,踏着乱琼碎玉去了。 晚上,江彦秋从书社回来,就拉着秦晚林的手,说道:“明日里书社老师与一帮老友去城郊的西庐寺踏雪寻梅,所以给我们放一天假。你想想,明天我们准备去哪玩?” “这天气怪冷的,在外面瞎跑什么,还是呆在院里舒服。”秦晚林懒懒道。 “天气越发冷了,我看你就越发不愿动弹,再这么下去,怕不会要生病了。” “我的好爷,我这活蹦乱跳的,你干嘛好好咒我,我可不依。令墨姐姐,你来评评理嘛!”秦晚林拉着令墨的袖子,娇嗔道。 “我可管不了你们两人的事情。”令墨将袖子带了出来,关上门,出去了,房里只剩下秦晚林和江彦秋两人。 窗外寒风瑟瑟,屋内春意浓浓。 第二日一大早,窗外的积雪果然厚实,想是下了一夜。江彦秋捏捏秦晚林的小鼻子,在她耳边轻喊:“小懒虫,快快起床啦。” 秦晚林揉揉眼,坐了起来,发现江彦秋已换过一套练功的衣裳,额头还冒着汗珠,他一边接过令墨递过来的手巾,一边浅笑道:“你可真能睡,我都打完一套拳了,你还没醒。” 碍着令墨在场,秦晚林没说什么,她瞟了江彦秋一眼,像是在说,要是你夜里不闹腾,我能有这么累吗? 江彦秋低笑一声。 令墨看着两人的眼眉官司,假装没看到,兴冲冲的说道:“今天厨房来了上好的一块鹿肉,爷要是不出去,我们叫上碧溪阁众人,来个扫雪烹茶,炙烤鹿肉怎么样?” 秦晚林一听就来了兴致,连连拍掌说好。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那兴奋的样子,也没法不说好了。 一切准备停当。烤肉架子就被安在溪边。溪因是活水,并未结冰。 腌制好的鹿肉也被送了过来。 秦晚林卷起袖子,蠢蠢欲动,她拿起一只插好鹿肉的铁制叉子,放在架子上,架子下面是烧得通红的木炭,不一会儿,鹿肉就被烤得滋溜溜的滴油,她不断来回翻动着叉子,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受热。 “哎呀”,突然,秦晚林大叫一声。她胡乱丢下叉子,双手捂住眼睛。 “怎么了?”原本在亭子中坐着喝茶的江彦秋,听到秦晚林的喊声,就两步并做一步,“是不是被烟迷了眼?”江彦秋把秦晚林捂着的手给放下来,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眼泪不断滚出来。 “你慢慢睁开,来,我来给你吹吹。”江彦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她眼睛里吹气。 “不行不行,你别吹了,我闭着眼,一会就好。”秦晚林感觉眼睛凉凉的,感觉舒服了一点。 旁边的小丫头们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这一对璧人,只有令墨一人见怪不怪,自去烤她的肉,令书呢,她压根就没出来烤肉,她借口感染了风寒,躲屋里去了。 “别烤了,让他们自烤去,一会儿我们吃现成的。”江彦秋等秦晚林好了些,就牵着她的手,往凉亭中去了。 秦晚林撇撇嘴,算了,她就不是个好厨子的料,但叫她在亭子坐着,她哪坐得住啊,一会儿功夫,她就跟着个小丫头往园子假山那边去了,说是那边地势高,正好收集干净的雪,用来泡茶。 秦晚林今日穿的倒是鲜艳,一身大红色的凫靥裘,在雪地里很是醒目,头上簪着江彦秋送给她的点翠蝴蝶钗,她一跑,头上的蝴蝶似在她头顶飞舞。 直到她去远了,江彦秋才收回目光。 没一会功夫,秦晚林就抱回一个装满雪的瓮,她把雪倒进烧茶的小壶里,壶的下面燃烧着一簇小火苗,它正温柔的舔舐着壶底。等秦晚林吃完三串烤鹿肉后,水也已经烧开了。 秦晚林洗净素手,用小竹勺取出少许的风团雀舌,放入杯中,再将烧沸的雪水注入到茶杯之中,先用少许沸水清洗下茶叶,这第一遍茶水是不喝的,然后再重新注入沸水。 江彦秋拢着雪貂披风斜倚在躺椅中,他接过秦晚林递来的茶盏,细抿一口,果然,用雪泡的凤团雀舌更见清香,喝在嘴里,很是解烤肉的腻。 “爷,茶好喝吗?”秦晚林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 “不错。”江彦秋淡淡回答道。 “其实这个时候,不应该喝茶,更应该配酒,烤肉与酒才是顶配啊,你没看过那些写行走江湖的话本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仗剑天涯,快意恩仇,人就应该这样活,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啊!”秦晚林一说起这些江湖话本,就两眼放光,一副神往不已的表情。 “就你那身子骨,还快意江湖!”江彦秋看着秦晚林那副模样,暗笑不已,他点点她的额头,调笑道:“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你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要不你每日清晨与我一同练拳!” 秦晚林拍掉江彦秋的手,她的脸羞红了。 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是有个缘故的,怪就怪江彦秋身强力壮,欲望强盛,每晚都不闲着,前几次,秦晚林还能招架,后来几次,她就直接晕了过去,害的江彦秋郁卒不已。 秦晚林虽羞,但她内心深处更觉得高兴,这至少证明,江彦秋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女人。 江彦秋,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时光。 第十六章:可恼的小试探 一行人吃吃喝喝到日暮十分,才开始收拾庭院。 第二日清晨,江彦秋照例打了一套拳,去往万松堂用朝饭。 顾眉君看着儿子,心情也好了几分,她笑着问道:“听说昨个你们碧溪阁很是热闹了一番,那烤鹿肉吃的怎么样啊?要是喜欢的话,我这还有厨下刚送来的一块,我年纪大了,吃了不克化,回头我让小丫头送到你们碧溪阁去!” 江彦秋回禀道:“本就是小丫头们闹着玩的,原也想请母亲过去的,怕您嫌闹腾,等天气暖和些,我陪母亲去三山观拜拜真人,再吃一杯管老道的百年野山茶,母亲说可好?” 顾眉君看到儿子如此孝顺,心中很是欣慰,“好好,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只要有你陪着,不拘在哪,母亲都很高兴。” 顾眉君顿了一会,方才问道:“你屋里的秦晚林,用着可还顺心?”之前秦晚林对外宣称生病的事情,她也有耳闻,但她相信儿子的选择,所以也没细究。 “她甚好。”江彦秋道。 “那就好,等芳菲进门了,你要是愿意,就抬举她做个姨娘吧。不过只一条,你私下里怎么宠爱都行,切不可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以免人家笑话我们家风不正。”她一脸正色道。 顾眉君最是注重家门风气,其他事她都是无为而治,一旦触及家族规矩,她必定严惩不贷。 江彦秋听了,点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 等江彦秋走远了,钱嬷嬷才凑到顾眉君身边说道:“夫人,您怎么好好的就同意少爷纳了秦晚林呢,您不是最看不上她的吗?” 顾眉君似笑非笑道:“彦秋这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性你还不了解?他小时身子弱,常被学堂里的其他小孩欺负,等他父亲给他请了拳脚师傅,不管再热再冷的天,他都坚持打拳,最后把那几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孩都给打趴了才算完事。这孩子自己认定的事情,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了他,日子久了,他也就淡了。再说了秦晚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花去?不能够!” 钱嬷嬷揉捏着顾眉君的肩头,笑着说道:“夫人说的是。我们少爷是吃软不吃硬。” 江彦秋一走出万松堂,心道:母亲既然都同意纳了秦晚林,那我何不给她吃了这颗定心丸,也好让她安心呆在我身边,既是走了明路,那下次再有冯子生之流的再来讨要,也有理由好打发过去。 这几日,因雪下得有些猛,书社里停了课,江彦秋一直呆在府里,并未出门。平时里都是来去匆匆,并没怎么留心园子的景致。江彦秋闲庭信步,很是愉悦。他从万松堂出来,沿着积雪的小径慢行,突然他闻到一阵清冽的香气,他抬头去看,原来墙角的一株红梅开了。 “平安,去取剪刀来。”江彦秋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厮。 平安去了,很快取来了剪刀。 “爷,我来吧,你看着就行。”平安有些不放心道。 “你?你的眼光我可信不过,还是爷自己来,得选几支好的。”江彦秋笑道。 江彦秋三下两除二爬上那棵枝干虬劲的老梅树,很是挑选了一番,才剪下两捧子含苞待放的腊梅条,他把其中的一捧递给平安,“喏,把这梅花送到夫人的万松堂,说是儿子孝敬她的,让母亲也香香屋子。”江彦秋摆摆手,示意平安快去,自己捧着另一小捧红梅匆匆的往碧溪阁的方向去了。 令书和令墨刚一看到江彦秋进了院子,就赶紧迎了出来。 令墨走上前去,接过江彦秋手里的红梅,抱到屋子找瓶子插去了。令书上来就忙不迭的帮着扫落江彦秋大氅上的雪,嘴里还不停的抱怨着: “好大的雪啊!少爷这又去哪逛了,平安那厮也是的,这么大雪天也不跟着少爷,要是摔着磕着这么办!回头非告诉夫人,揭了他的皮不可。”她正准备伸手去解江彦秋脖颈处的纽扣,江彦秋一个转身,躲过她手,自去解了,然后把大氅递给令书后,他才接过她的话头: “跟平安不相干,是我让他去夫人那送花了,一会子就回来了。” 这时令墨抱着肚胖嘴长的白瓷瓶出来了,瓶子里插着江彦秋摘来的红梅,白瓶红花,煞是好看。 令书被江彦秋这么一摆,弄得怪没意思的,脸上讪讪的,钻到后面厨房去端茶水了。 “晚林呢?怎么没见她呢?”江彦秋问令墨。 “想是在厢房里看话本吧。”令墨还在摆弄红梅花。 “去叫她出来,那屋子没烧地龙,怪冷的,要看的话就到这屋来,这屋暖和,顺便也叫她赏赏梅,自从天气冷下来,她就没出过门。”江彦秋笑道。 没过一会儿,秦晚林就过来了,她的发髻有些潦草,像是躺在床上看书来着。 “好妹妹快过来,我来帮你拢拢发吧。之前瞧你,也是个怪伶俐的,怎么如今愈发邋遢起来。”令墨一看见秦晚林那样,不由的笑出声来。 “我瞧着怪好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想来美人都是这个样子。令墨,你先下去吧,我自来替你这个懒妹妹描眉理发。”江彦秋调笑道。 令墨抿着嘴唇笑了,秦晚林一个劲的说着“令墨姐姐别走,别走。”令墨还是带上了门。 “咦,你怎么出来了,我正准备端茶进去呢!”令书手里正端着一杯香茶,还冒着热气呢。 “这会子,爷怕是喝不上了,好姐姐,赏给我喝了吧。”令墨笑嘻嘻的从令书手里接下茶盏。 令书看着闭紧的房门,脸色大变,低声咒骂道:“这小蹄子,大白天的也浪着爷,怕不是狐狸托生的,专门来吸男人的阳气的。爷也真是的,有好的放着不要,什么腥的臭的……” 令墨一把捂住了令书的嘴,口里连声叫唤道,“我的好姐姐,你小点声,你怎么连爷都编排上了……”,边说边拖着令书的手走了。 镜子里,出现一张如花的面孔,黑鸦鸦的一头秀发衬得皮肤吹弹可破,秋水般的眼睛含羞带怯,唇红齿白的模样招人稀罕的很。江彦秋忍不住了,对着秦晚林那张小脸就亲了上去,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 江彦秋把秦晚林搂在怀中,絮絮的对她说起:“今早我在母亲那用朝饭,母亲说等程家嫡女进门了,就纳你为妾。到时,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江彦秋说完,就静等着看秦晚林欣喜若狂的样子。 江彦秋不说自己想纳秦晚林,而是打着大夫人的旗号,他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他回想他与秦晚林一路走来,看似他站主导地位,但她的心时远时近,不可捉摸。他不知道秦晚林委身与他,到底是因为她无法拒绝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啊!”秦晚林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她从江彦秋的怀中挣脱出来,怔怔的不说话。 江彦秋用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你莫不是高兴傻了吧!” 秦晚林醒悟过来,她涨红了脸说,“大夫人不是最讨厌我吗?上次还打算惩罚我来着,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你纳了我呢?爷,你该不会蒙我吧。” “你个小呆瓜,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蒙你呢?母亲亲口跟我说的。”江彦秋没注意到秦晚林的异常,他又把秦晚林的身子搂回怀抱中。 “可……可”秦晚林支支吾吾,“可”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这下轮到江彦秋变了脸色,他一字一顿道:“难道你不乐意?”秦晚林听出了江彦秋话里的怒意,她赶忙说道:“也不是不乐意。只是上年初老爷纳陈姨娘,大夫人从三山观请来了慧明真人算吉日,当时真人就给在场的丫头们算了算,说我是命中带煞,刑克六亲,三年内都不能婚嫁,以免对夫家不利。爷,你刚才说要纳我,我才想起这事,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伤害到你,爷,我怕……”。 秦晚林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往江彦秋的怀中扎的越深了,她的眼泪也流出来,热乎乎的,像烫在江彦秋的心上,有点舒服又微有些刺痛,他抚了抚秦晚林单薄的后背,安慰道: “原是因为这个,晚林不怕的,程家嫡女明年孝期才满,等她过门了我才能抬举你,这一来二往的,三年也差不离的。” 听了江彦秋的话,秦晚林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你想娶我当小老婆,那我还怎么离开江府啊!哎,为了离开江府,我都咒自己命中带煞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来,我要抓点紧了,回头要想个法,把贵重东西运出来,换点真金白银才好。” 秦晚林抹一抹她硬挤出来的眼泪,给了江彦秋一个哀怨脆弱的微笑。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哭得红红的小脸,心想:“原是我想差了,她就是个小丫头,想来是爱我至深,只要想到我可能命中不测,就哭天抹泪的,也不枉我为她筹谋一场。”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两人携手上床睡了。不一会儿,男子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只有女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十七章:可怪的小毛病 吕州,虽靠近海洋,但冬季还是寒凉。一般人稍稍身子弱些,很容易惹上风寒,这可忙坏郎中们了。 仁草堂的何苏木大夫,也是这样。先是被李家婶子叫去家里,给七岁小女儿诊断去了,这不刚回到药堂,又被大师兄安排给王家阿爹送伤寒药。 整个仁草堂都忙的人仰马翻,就连一大把年纪的常大夫都出去看诊了,想是哪个高门富户的主子病了,接他的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那两匹马一看就绝非凡品,价值不菲,绝非一般人家可享用的起。 何苏木从十岁起就开始在仁草堂帮忙,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时间。常大夫本不打算再收弟子,只因何苏木天资聪颖,还老实肯干,常大夫不忍人才埋没,这才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何苏木本是这吕州城郊的一户农家子弟,父亲是乡村郎中,一次行医晚归,失足落水而亡,只剩寡母。好在母亲是个有筹谋的,丈夫死后,就用家中的余财在这吕州城中盘下一个小小的点心铺,靠着自己的手艺供一家人吃喝。 店里只她一人,有时人手不够,她都不让儿子伸把手,早早的把何苏木送至常大夫开的仁草堂,就是希望儿子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杏林仁者。 好在现在日子好起来了,何苏木已经学成出师,开始坐堂听诊。何大娘的点心铺呢,去年也扩建了,有了四五张桌子,可以供食客坐在店里享用热腾腾的点心,也请了两名伙计,不需要何大娘一人忙里忙外了。 只是这最近何苏木添了一桩心事,经常一人坐在那发呆,或是傻笑或是皱眉。常大夫看见了,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这日下午,何苏木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在后院抢吃了一碗干米饭,这还没放下饭碗呢,就听到铺面里有人嚷嚷道:“我是江府管事,想是天气反复,我家丫环仆役病了好两个,主子施恩,说是让郎中去瞧瞧,不知你们哪位郎中现下有闲,烦请跟我走一趟。” 大师兄听来人说完这话,笑着问道:“可是江大人府上?我家师傅常大夫就是帮着大夫人调养身子的,既这么着,那我跟你走上一趟吧。”说完,就示意药童去拿药箱。 何苏木急急忙忙把筷子丢下,一个箭步向前,抢过药童手上的药箱说:“大师兄,你还是歇着吧,这不才忙完呢,下午还有好大一波客人等着你呢!我去江府就行。”说完,他就示意来人先走,他随后就到。 “你啊你,最近有点反常,一听江府来人招郎中,不管在干什么都抢着去,说,是不是惦记着江府什么人?”大师兄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调笑。 常大夫虽收了何苏木,但一开始的基础知识都是大师兄手把手教的,他是看着何苏木长大的,早已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所以相处起来透着亲昵。 “师兄,别瞎说。我走了,人还在外等着呢。”何苏木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胡乱丢下几句,就急匆匆上马车去了。 这次看诊的是碧溪阁的令墨姑娘,她昨个去万松堂送了一包小点,那是江彦秋在外面酒楼带回来的,他自己吃着很好,所以就包了一包回来带给顾眉君尝尝。 令墨自持身强体健,也没穿大氅,就急匆匆去了,谁承想,雪越下越大,回来的是时候,一双厚毡鞋全部都湿透了,想是这样,才闹了风寒。 何苏木诊断了一番,开了药方,留下药包,把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的都一一叮嘱小丫头们。说完后,他也没立即离去,而是把药箱翻过来倒过去的收拾了一通。这才没法,准备告辞,突然,一阵悦耳的女声响起: “令墨姐姐,你觉得怎样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打起厚帘,走了进来。 “是晚林妹妹啊,小何大夫刚看过了,说是吃上几副药,自会好的。”令墨半歪在床上说道。 “小何大夫,你一向可好?”秦晚林看到何大夫,屈膝行了礼。她想起刚来碧溪阁的时候,还是这位大夫给看的病, 何大夫慌忙回礼,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神都有些闪躲,“好,好……多谢秦姑娘挂怀,不知秦姑娘身体怎么样?要不我……”。 “不必劳烦何大夫了,我身体很是康健。”秦晚林笑着婉拒道。何苏木稍稍抬眼打量了秦晚林一下,她身穿月白色双层织锦缎袄子,下着一件淡蓝色的马面裙,脖子上围着一圈纯白色的狐狸毛围巾,衬着她人越发的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那就好,那就好。”何苏木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去摆弄药箱。他的心嘭嘭跳的厉害,他暗骂自己没用,没见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见到,等见到了,他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一遇生人就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沮丧,脸上还是烫的厉害,但也没法,只好怏怏告辞而去。跨过门槛,他又回头看了秦晚林一眼。 秦晚林等何苏木走了,才一屁股坐在令墨的床边,说道:“我看这何大夫人甚好,医术也不错,姐姐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令墨微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听那些洒扫的老妈子说,这个小何大夫最是怜贫惜老,她们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小何大夫都会帮着看看,遇到家贫的,免费送医施药的也是有的,就是为人有些啰嗦,就刚才,一点小事翻过来倒过去的交代了四五遍。”令墨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的说道:“嗯,我有些困了,你带上门,自去玩吧。” 秦晚林听了令墨随口说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她的脑子中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何大夫就是个好人选啊! 他心地善良,肯定乐于帮助别人;他仗义施财,肯定不会贪墨她的钱财,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是要再观察一下,找机会还是要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定论。 何苏木离了碧溪阁,还去一趟芳水居,陈姨娘房里的小丫头彩琴也发烧了,何苏木诊断了一番,开了药方,留下药包就去了。 一个月后,何苏木再次被邀约去了碧溪阁。这次病的就是秦晚林。 秦晚林躺在床上,旁边只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照看着。她看见何苏木走了进来,就吩咐小丫头说:“我嘴巴里发苦,一会儿还要吃药,你去找令墨姐姐要些酸梅蜜饯过来。” 小丫头颠颠去了。 秦晚林招呼何苏木坐,何苏木坐了下来,他准备为她搭脉诊断。秦晚林微笑着说道:“小何大夫,不必费心,我本没病,这病就是装的,我主要是想见你。” 何苏木又紧张又欣喜,他拱一拱手道:“不知秦姑娘找我何事,如我能办到,必不推脱。” “小何大夫,实不相瞒,我确有一件难办的事,非要托付于你,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了,”秦晚林跪了下来,她语带悲凉的说道:“现在我的处境想必你也知晓,但我并不想这样活,我想离开江府,但我身无分文,值钱之物只有些主人家赐予的首饰,我希望你能帮我带出去典当,换成些碎银子。” 何苏木立马扶起秦晚林,他一口答应,“姑娘以这么重要的事情想托,必然信任我,不知你要多少银两,我可以借予你。” “不必,让你带首饰出去典当,已是极大冒险,怎么还能要你的银子呢。”秦晚林摇了摇头。 何苏木看秦晚林那副样子,知道她定不会要他的银子了。他一脸诚恳道:“姑娘所托,必不敢辜负。” 秦晚林从身上带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红宝石戒指,这正是之前江彦秋送她的,她平常干活,哪习惯带这些零碎首饰,戴了一次就放在匣子里,之后,江彦秋也没问过,想来他也忘了。 回到仁草堂后,何苏木托着这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戒指,他凑向前去,闻了闻,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想是秦晚林身上的味道。他突然舍不得把它当掉了,他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把红宝石戒指包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子里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数了数才一两不到。他又往柜子里折腾去了,翻出了一个二两的碎银块。他手捧着这些银子,想了想还是不够。 他又去敲大师兄的房门,费了颇多一番口舌,才掏了二两银子,他把所有的银子都用手帕细细包了,藏在身上,想着下次去江府的时候带给秦晚林。 他的脑海里现出了临走时,秦晚林跟他说的几句话:“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假装生病,到时你再进来把银子带给我,然后再带一件首饰出去,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 第十八章:可靠的变卖记 晚上,江彦秋刚一回到碧溪阁,他就听说秦晚林病倒的消息。没等令墨泡好的茶端上,他就急不可待的跑到秦晚林的厢房,他一推开房门,就发现秦晚林半躺在被窝里,看着话本,手里还不时的拈起个酸梅蜜饯,放进嘴里。 “听说你今个请郎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江彦秋坐在秦晚林的床边,探探秦晚林的额头,然后把她滑落的被子给拉上去。 “也没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身子发寒,提不起劲来。”秦晚林懒洋洋的道,“爷,原谅则个,奴婢就不起身给你行礼了。”她笑嘻嘻的甩个了戏腔逗弄江彦秋。 江彦秋在秦晚林的嫩脸上掐了一把,而后他看见了放在一旁的酸梅蜜饯,他皱眉说道,“这些个小零嘴少吃些吧,要不然一会又嚷嚷着吃不下饭,你这样哪成啊?依我看,你还是多吃些有营养的,比看什么郎中都管用。” “这个酸梅蜜饯好吃的很,要不你尝尝……”秦晚林拈起一个准备塞进江彦秋的嘴里,谁知他却躲开她的手,一下子向秦晚林扑来,吻在她的唇上,舌头也伸了进去,秦晚林有些头晕目眩,话本也没拿稳,“啪嗒”一声掉下床去。 房间里吻得忘我的一对男女,谁都没注意到。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江彦秋咂咂嘴巴调笑道:“这蜜饯这样尝起来味道倒是不错。”他盯着秦晚林被吻得通红的嘴唇,宠溺一笑。 何苏木有些着急,小半个月都过去了,江府再也没人来请过郎中,常大夫倒是去过两趟江府,一次是给大夫人顾眉君日常调养,一次是给陈姨娘刚生养的小女儿看个头疼发烧。不过每次都不凑巧,何苏木前脚走,后脚江府就来人请常大夫。 吕州高门富户里的主子们只认常大夫,像何苏木这种刚刚出堂坐诊的小大夫只配给府里的杂役,奴仆看病,或是穷人家。何苏木本不喜欢去江府那样的人家,只因想时时见到秦晚林那张娇颜,他才产生如此浓烈的渴望。 但这次他又明显不同,他想早日把那五两银子交到秦晚林的手里,用行动告诉她,他是值得她托付之人。 大师兄看到他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不由的有点好奇:“苏木,你先坐下来吧,这一会功夫你都转了多少趟了,转的我头晕,跟师兄说说,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心神不宁的?” “没事,没事。就是想着我母亲,想回家去看一趟。”何苏木说道。 大师兄知道他这话是托词,既然何苏木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问了,于是顺着他的话头说:“既然挂念,不如现在回去一趟。” 其实,仁草堂与何苏木家的点心铺隔得并不远,但仁草堂一向生意繁忙,何苏木脱不开身,二是他母亲并不喜欢他老是往家中跑,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然他是不回家的,住在仁草堂后面院子的大通铺中。 “不去了,等明天有时间我再跑一趟吧。”何苏木连连摆手,表示不回家,他主要是怕他出去的空隙,江府来人了,所以还是守在铺中比较好。 果不其然,过了没一小会儿,一个像是江府管事的就来了,但并不是上次来的那个,给的说辞也是府中仆役病了,让郎中走一趟。何苏木立马背起药箱,跟着来人走了。他想着不管是不是碧溪阁来人,到了府中总会有办法把银子带给秦晚林的。 秦晚林这边也并非不想早日拿到银子,只是她上次请了郎中,很是被江彦秋盘问了一番,而且还加了诸多限制,小零嘴都给断了,只许用一些清淡营养的汤品。 冬季里本就缺少水果,因江府在吕州财大气粗,由温泉暖气培育出来的橘子,成筐的送进府里,这本是秦晚林的最爱,因屡次请郎中,被江彦秋以身子弱的由头给断了,她没法,只好一等再等,这不才过了半个月,她就请小何大夫来了。 “秦姑娘,这是红宝石戒指典当的五两银子,你点点看。”何苏木一看见秦晚林,就从身上掏出,他揣了很久的银钱。 秦晚林接过银子,她并没有数数,只是笑着说:“那个小戒子怕不能典当五两吧,何大夫该不会自己贴银钱了吧?” “不……不,”何苏木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原是典当行的老板看这戒子成色不错,才给了个好价钱。我并没有往里面贴钱。” 其实秦晚林哪里知道这个戒指到底能典当出多少呢,她只是诈一诈这位小大夫,事到如今,她哪还看不出这位郎中对她的情谊呢?可她又能回报他什么呢? 她让他帮忙典当,这种行为本就是利用他,可她也没办法,她叹了一口气,从这一小堆碎银中挑出个一两的,塞进何苏木的手里:“何大夫,这是你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就不找你帮忙了。”钱债好还,情债难还啊! 何苏木连连摆手,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使不得,使不得,秦姑娘还是收起来吧!” 两人正在推拉间,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还是何苏木反应迅速,赶忙把银子攥到手里,两人抬头去看,原是令墨进来了。 “小何大夫,你快给好好看看,晚林妹妹最近怎么老是不舒服?” 何苏木装模作样的搭脉半天后,说了一大通医理,无非是节气不好,秦姑娘底子弱之类的,后又留下药包。秦晚林趁着令墨不注意,将三五件首饰塞给何苏木,何苏木揣上首饰,急匆匆走了。 话说令书这边,她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一双眼睛时刻在盯着她,但她回头去看,却又发现不了任何可疑的人。 她在碧溪阁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之前除了江彦秋,她在碧溪阁是说一不二的角色,现在连进不了正房的小丫头也敢跟她犟嘴了,气得她狠狠上去给了她一耳光,要不令墨出来打圆场,她非要撕了那小丫头的嘴不可。 原是那天雪下得大了,压了院子里的矮脚松,她让小丫头把树上的雪给扫下来,小丫头跟她犟嘴;“雪下的多了,自然会滚落下来的,这大冷的天,何苦要让我出去扫。” 她气冷,冷冷一笑:“要不是你祖上冒青烟进了碧溪阁,就是下再大的雪,你还得出去要饭呢!” 小丫头嘴也是个厉害的,她撇撇嘴说道:“令书姐姐何必这么嘴不饶人,现在少爷都不要你伺候了,你还是跟晚林姐姐多学学温柔待人,少爷才会喜欢。” 是呀,整个碧溪阁谁人不知道,爷把秦晚林当个眼珠似的来娇宠呢! 上一次毒不死她,后来她也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让秦晚林那小娼妇猖狂到如今!她在心中日夜祈祷,希望秦晚林快快死去。也不知道是她的祈祷奏效,还是天气的缘故,秦晚林这一程老是请郎中,想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她高兴极了,等着何大夫来的时候,她就躲在门外偷听,想看看秦晚林到底得了什么病,谁知居然让她知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秦晚林居然还想逃出江府。 按说,秦晚林逃走了,碧溪阁就会恢复以往的秩序,少爷也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但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能让秦晚林顺顺利利的带着钱财离开江府,她一定要将秦晚林置于死地。 她要好好想想,怎么让这些如山的铁证出现在少爷面前,怎么让少爷知晓秦晚林的真面目。 她拼命的按捺下喷涌出来的兴奋,只一次,她务必会一击即中,让秦晚林绝无反击的余地。 将近年关了,阖府的人脸上都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大家也变得忙碌起来,清洁家居,采办年货,置办新衣,底下的田庄,铺子也相继过来上缴年成,所以到处都显得忙哄哄,乱糟糟,喜滋滋的。、 可这些都跟秦晚林无关,她还是躲在碧溪阁中,看话本,吃零嘴,要是天气好,她就穿一身厚厚的冬服,坐在溪边钓鱼,钓上来的鱼也不大,银白色的,一手指头长,浑身都是肉,钓的多了她就央求令墨帮她做成油炸鱼,外面裹上面粉糊,放进锅里炸,炸的两面金黄,撒上盐花,吃起来是外酥里嫩,连江彦秋那么嘴刁的人吃了都说好。 “爷,你看我是不是长胖了?”秦晚林穿着一套新裁的衣裳问江彦秋。 江彦秋把眼光从书本上挪开,投到秦晚林身上,笑着说:“胖些好,胖胖的抱着才舒服。” “我才不呢,胖了穿衣服不好看。天天都呆在这里,不是吃就是睡,我不胖才怪呢!”秦晚林撅着个嘴,有些不开心。 江彦秋忙放下书,走到秦晚林的身边,搂着她道:“等忙完这个年,天气也暖和了,我就带你去城郊踏青放风筝,上次我们去三三观不还买了个风筝了吗!” 秦晚林撅着的小嘴终于松开了,她笑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一场复仇的火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燃烧着,终有一天,会烧到她的身上来! 第十九章:可观的跑路财 年关将近,书社里也放假了,江彦秋在府里也是忙的人仰马翻,乡下的农庄都送年成来上,这还不费他什么事,只安排管事的登记造册就行,由大厨房收了这些粮食,瓜果野茶,或是家禽野味,回头根据各主子房的需求,分发到各自的小厨房即可。 最为关键的是,各地的经商掌柜也来到了江府。江家本是靠经商起家的,江瑞成入仕后,有了官府的关系,更是将经商的网络延伸至各地,甚至南洋都派人去了。业务范围甚广,涉及到丝绸,海产,银号,当铺,镖局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平日里都由选定的掌柜自由做主,一到年关,掌柜里就带着账本以及挣到的银钱,来到江府交付主人计算盈亏。挣到钱的掌柜会获得一笔不菲的红利,亏损的掌柜呢,或是进入观察期,或是当场被罢免,主人家会重选经商能手执掌店铺,所以这些掌柜们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顾眉君自从嫁入江府生下江彦秋后,才由江瑞成手把手教导着,担任了商铺总主理人。江彦秋还未到弱冠之年,就从顾眉君手里接下了这一职务。所以接近年关自是他最忙的时刻,每日里接见各路掌柜,核对账本,甄选人才,记录银钱入库。忙的时候甚至要通宵办公,他有好几个晚上不曾回碧溪阁来了。 令墨从小厨房里拎了个食盒出来,她把食盒放在秦晚林旁边,推着秦晚林说道:“晚林妹妹,爷都有好几天不曾回来睡了,也不知道进的香不香?睡得舒不舒服?”她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喏,这是小厨房做出的菜色,少爷平日里最爱吃的,你送去给他吧。”她把食盒往秦晚林那边推了推。 “令墨姐姐,瞧看把你给愁的,爷不在碧溪阁,也是在自己家里,谁人还敢饿着他,冻着他不成?还要你巴巴的送菜过去。你要真要送,我也不拦着,反正我不去。”秦晚林转了转身子,把背朝向令墨,自去忙手里的针线去了。 “还说我惦记着爷,你手里的鞋难道不是给爷做的!好妹妹,央你走一趟吧,爷看见你肯定比看见我开心。”令墨冷眼旁观江彦秋和秦晚林两人,感觉他们并非简单主子与通房丫头的关系,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秦晚林的脸红了,把针线也藏到一边,她站起身整整衣衫,理理并不曾弄乱的发髻,装模作样道,“罢了,既是姐姐求我,那我就费力替你走一遭吧!”她拿起食盒,摸了摸食盒外面,觉得不怎么热了,又去找了块厚棉布,在食盒外面裹上一层,这才笑意盈盈的去了。 令墨在后面笑骂道:“晚林妹妹最爱装相。” 江彦秋主事的地方,在前院右侧的大屋子里,秦晚林到的时候,一众掌柜的正在里面汇报店铺经营状况。秦晚林不敢贸然进去,只好顿下脚步,站在门外等。平安刚从外面回来,见到秦晚林提着食盒站在门边,知道她给江彦秋送吃的来了。两人并没说话,只颔首示意。平安进里面了。 没一会功夫,掌柜们都陆续出来了,平安也跑了出来,他在门口叫道:“晚林姐姐,爷叫你进去呢!” 秦晚林有些不好意思,她攥紧提篮把手,“没耽误你们事情吧,这些掌柜的怎么都走了?” “不碍事的,原也到了他们午饭的时间了。”平安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晚林看看挂在天上的日头,离中间还差着老大的距离呢,她自言自语道:“这些掌柜们午饭倒是吃的早。” “嘿嘿,事多饿的快!”平安挠挠头,腹诽不已,“我总不能说爷为了见你,把这些正回事的掌柜们都给撵走了,平日里这些掌柜的哪有这好日子过,要是事情一时说不完,饿着肚子也是有的。爷不说放饭,谁敢去吃。” 他笑着催促道:“晚林姐姐,你自去吧,爷在屋里,我也去吃午饭了。”说完,他一溜烟小跑不见了。 秦晚林只好自己提着食盒,走到了正房。她一打起帘子,就看见江彦秋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 其实江彦秋一听平安说,秦晚林在门外等着,他就迫不及待的把掌柜们都赶走了,就等着秦晚林进来。秦晚林的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上,他数着数着,一想又不对,胡乱的抓起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一些他也不认识的东西。 “爷,我是来给你送吃的。”秦晚林福了福,走到旁边的小桌子旁,正准备打开食盒盖子。 听到秦晚林的声音,江彦秋才装模作样的放下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说:“先别忙,过来帮我按按头。” “是。”秦晚林莲步轻移走上前,她站在江彦秋旁边,伸出两只纤细的指头,在江彦秋的太阳穴周边按着。她力气不大,指头上并没有多大劲道,按的甚不得法,只是她身上自带的气味,闻得他是心旷神怡,紧绷着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 按了没一会,江彦秋就把秦晚林往他身上一拉,秦晚林站立不住,就坐在江彦秋的腿上,他点点她的小额头,恨恨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几天爷不得闲回去看你,你就这么狠心不来看看爷。” “我这不是来了嘛。”秦晚林撅起个嘴,手指头在江彦秋的胸口戳啊戳,语气幽幽道:“爷几天不回碧溪阁,怕不是这儿的丫环按额头按的好,勾了你的魂吧?” 江彦秋一把握住秦晚林到处放火的手指头,放在唇上吻了吻,“爷,天天见的都是男人,哪来的丫头啊?再说爷忙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 “那今个为啥掌柜的都这么早出去吃饭呢……”秦晚林想起在门口看到的掌柜们,好奇的问道。 江彦秋没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他一把吻住了她的唇,躁动不安的大掌也自发自觉的攀上了她的顶峰,边吻边把她抱到桌子上,一把把碍事的物什全部都推倒在地。 此时,江彦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平安汇报说,秦晚林过来的时候,他就想像现在这样把秦晚林压倒在桌子上无所欲为,为这他才让掌柜们提前离开的。 饱餐一顿后,江彦秋一扫之前的疲累,立时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可秦晚林好像被抽了精气一样,萎靡不顿,连衣裳,头发都是江彦秋帮她整理好的。 刚等她穿好衣裳,平安就在外面压低着嗓子道:“爷,夫人那边的玉梅姐姐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回禀。” 江彦秋环视一圈,觉得秦晚林除了脸红些,也没啥纰漏,才回声道:“让她进来吧。” 玉梅是大夫人顾眉君身边的二等侍女,她一进来就向江彦秋行礼,然后笑着说道:“夫人说,给程家的节礼已准备好了,让少爷过去看看,可有什么缺漏?” “母亲准备的自是没错。我不看也是一样的。”江彦秋又恢复了一身清冷的模样,淡淡道。 玉梅好像能料到江彦秋会这样回应,只见她不疾不徐的说道:“少爷说的是。可夫人说,别的都算了,给程家嫡女的还得少爷亲自去看看,毕竟是未来的少夫人,如此方显得体己。”她说完也不看江彦秋,低下头等着江彦秋回应。 玉梅的话刚一说完,江彦秋本能的去看秦晚林,发现她好像个木塑泥胎一样,一动也一动。 “晚林,你先回碧溪阁。我去趟万松堂。”江彦秋说完,心里略有不安,也不等秦晚林的回答,自去了。 江彦秋不知道的是,秦晚林的内心并非如她的外在一般平静无波,她的脑海中曝起了焰火,“是啊,程家姑娘明年就要嫁进来了,你又算什么呢?即使刚刚你们皮贴着皮,肉连着肉,可穿上衣服,你就是个通房丫头,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罢了,回去数一数银钱吧,这是你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了。” 等她一步步挪到碧溪阁的时候,令墨一看见她就问道:“见到爷了吗?他精神头怎么样?菜肴吃的可顺口?” “很好,尤其是吃了菜肴过后,更是好的不了了,现在去万松堂给程家姑娘准备新年礼物去了。”秦晚林的脸上似笑非笑,她像个幽魂般的游回厢房去了。 “这是怎么地?去送了一趟小菜,人魔怔了?”令墨嘟嘟囔囔。 秦晚林一回到自住的厢房,就爬上床,闭着眼睛。突然,她像想起了一件事,立马奔下床来,扑向针指篓子,她一把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抄起剪刀剪个稀碎。 剪完了,人也好像抽干了气一样,怔怔的在地上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她站起身来,在堆满衣服的柜子里掏弄了很久,才摸出一个小匣子,她打开,细细的数了数,一共二十两。她不放心,又重新数了一遍,确是二十两。 二十两能干什么呢?得在不那么偏僻的地方,租一个小院子,可以栽花种草,可以洗衣晒被。不行,她还得找一份工,不能坐吃山空。等手里有点余钱了,找个老实可靠的小户男人,两人一起必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色,要是身子没被这避子汤彻底给毁了,或许还能添上个一儿半女,那人生更是圆满了。 秦晚林这样想了,而后吃吃的笑了,如果真能有这样的日子,那该多好啊!可一想到这样的好日子里,居然没有江彦秋,心里酸涩的厉害。 第二十章:可蠢的诬陷计 江彦秋因母命难为,只得去万松堂走了过场,匆匆敷衍一番,他就急忙赶回了碧溪阁。 他一进来碧溪阁,就扯着在房间里伺候的令墨问道:“晚林可回来了?她在哪里?” 令墨不明就里,她指指厢房的方向:“一回来就倒头睡下了,也没听见说身体不舒服啊……” 江彦秋也不等令墨说完,就疾走而去,留下令墨是一头雾水,独自嘟囔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跟中了邪似的。” 江彦秋轻轻推开秦晚林的房门,屋子没有点灯,屋外的积雪反射进微弱的光,所以并不显得黑暗。江彦秋上前走去,掀开秦晚林盖在头上的被子,发现秦晚林是侧着睡的,面朝里面。他在她的背上抚了抚,轻声说道:“晚林,起来了,用了饭再睡吧!” 秦晚林还是没动弹,江彦秋以为秦晚林生气了,故意不理他,所以还是好言劝道:“你身子弱,老是不好好吃饭,回头又要生病了”。 说完,秦晚林还是没什么反应,这时江彦秋才觉得不对劲,他一把扳正秦晚林的身体,用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原是她在发烧,嘴唇也变得干枯枯的,他一把抱住她的上身,小声呼她的名字,“晚林,晚林,醒醒,醒醒……” 秦晚林这才微微的睁开眼睛,隐约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江彦秋,她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嘴里不停说着:“爷,我想嬷嬷,我想嬷嬷……”,她边说边流泪,“这个世界上只有嬷嬷要我……我没有爹……没有娘……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秦晚林哭得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 江彦秋很少看到秦晚林如此痛哭,好像要把今生所受的苦楚全部都哭出来,他知道她这是烧糊涂了,才会卸下平日里的伪装。 江彦秋心里也不好过,他用手轻轻抹去秦晚林的泪珠,温言软语的哄劝道:“我们晚林最乖了,没人不要晚林,爷就最最喜欢晚林了,晚林是生病了,我们请了郎中,吃了药就会好了。” 好在房间里没人,要不然众人肯定会惊掉下巴,原来清隽冷淡的江府少爷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何苏木又被请到碧溪阁,这次是令墨做主请的。江彦秋原本还是想请常大夫过来,但令墨说,秦晚林的身体一向是何苏木调理的,所以还是请小何大夫更稳当些。 江彦秋不愿意一个年轻男子接近秦晚林,但为着秦晚林的身体着想,他勉强同意了。 何苏木想来是被匆匆唤来,脚上踩着一双本就在室内穿的青鞋,被雪水一泡,想是浸透了,他踩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两个湿鞋印。 何苏木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晚林,苍白着一张脸,唇色因为高烧显出殷红之色,双眼紧紧闭着,眉间微蹙,鬓角有汗湿的碎发,这些都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给秦晚林增添了一份破碎的魅惑之感。 诊断,煎药,喂药,很是折腾了一番,秦晚林才沉沉睡去。江彦秋执意留在厢房里照看秦晚林,令墨和何苏木也守在外间。 第二天早上,江彦秋看秦晚林烧也退了,人也清醒过来,他才顶着一张没怎么睡好的脸,自去前院料理商铺的事情了。 过了三四天,江府派了个脸生的小丫头来到仁草堂,说碧溪阁的秦姑娘身子又不好了,让小何大夫去一趟。何苏木二话没说,拎起药箱就跟来人去了。 这个小丫头带着何苏木从偏门进了江府,在走廊拐角处,何苏木撞上了一个俏丽的姑娘,他连连道歉:“对不住姑娘了,我原是着急走路,不想冲撞了姑娘,望请见谅。” 那俏丽姑娘笑道:“不碍事的,小郎中,原是我走得急。”何苏木一心记挂着秦晚林的病情,他也没甚在意,既然事主都已表示不追究了,他拱拱手告辞离去。 “欸,刚才带我进来的小丫头哪去了?想是我与刚才的姑娘说话,小丫头自己走开了,算了,又不是不认得去碧溪阁的路,我自去吧。”一转眼的功夫,何苏木就把带他进来的小丫头给跟丢了,他没怎么在意,把滑落肩头的药箱带往上提了提,加紧脚步向前去了。 他一路来到碧溪阁,只遇见洒扫的婆子,婆子见是经常来看病的小何大夫,连问都没问,就放他进去了。等他推开秦晚林的厢房门,才发现房内一个小丫头也没,只有秦晚林一个人睡在床上,他上前搭脉查看,发现秦晚林并无异样,可能是开给她的药里有安睡的成分,所以他进来的动静也没将她吵醒。 知道秦晚林身子并无大碍,何苏木吊着的那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他细细的打量着秦晚林那张睡得正熟的小脸,眼微微闭着,唇傻傻的撅着,透着一股娇憨的味道。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就鬼使神差的凑上前去,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谁知这时,房门居然被推开了,一大群人都涌了进去。 令书打头,后面跟着江彦秋,令墨,平安,还有几个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们。 “爷,我就说吧,他俩有奸情,你还不相信,你看看这青天白日的,俩人都快滚到床上了。”令书撇撇嘴,手指何苏木和秦晚林,一脸不屑的说道。 听到令书尖刻的女声,秦晚林这才苏醒出来,她坐起身揉揉眼睛,看到房间里多了很多人,她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江彦秋,她很是疑惑:“爷,怎么你们都在我房间里啊?” 江彦秋只铁青着个脸,并不回话。 这时,秦晚林才回过头发现坐在自己床边的何苏木,“咦,何大夫,你怎么在这啊?” 何大夫跟往常并不太一样,他惯带温和笑容的那张脸也变得苍白起来,他听见秦晚林的问话,只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俱是担忧。 下一秒钟,秦晚林只见何苏木站了起来,他对着江彦秋说道:“这本就不关秦姑娘的事情,是我对秦姑娘早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控,这才犯下滔天大错,江少爷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为难秦姑娘,”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晚林,“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但却命途多舛,希望江少爷要更为怜惜她。” 江彦秋刚一进门就看到何苏木偷吻秦晚林,他恨不得当场宰了他,而后又听到何苏木对秦晚林的一番剖白,心中更是醋意滔天,他绷着脸对平安说道:“去叫两个人来,把何苏木捆起来,送至府衙,就说他以行医为幌子实则偷盗,被我们人赃并获。” 以偷盗而不是以通奸来对外宣称,想是为了保护秦晚林的名声之故,何苏木何以不明白这一节,他拱拱手对江彦秋作了一个揖,江彦秋则避开了,他心想,“我的女人我保护她的名节乃天经地义,何至于要你感谢我!” 平安领命去了。 在场有两个人不乐意了。 秦晚林从床上一骨碌爬下来,她跪倒在江彦秋的脚边,哭着说:“请爷开恩啊!我跟何大夫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能平白无故的把人送往衙门,你这一送会断送何大夫前程的。” 旁边的令书也跳了出来说,“爷,这两人定有奸情,这小郎中身上还有晚林妹妹送的定情信物呢,”江彦秋示意,有一小厮上前在何苏木身上搜索一遍,翻出了一支点翠蝴蝶钗。令书一把把钗子抢到手里,她拿到秦晚林的眼前,似笑非笑道:“晚林妹妹,这钗是爷送给你的吧,怎么到了这小郎中的手里呢?” 秦晚林定睛一看,果是自己的那支钗,自从雪天烤肉那天,她去假山那边扫雪时,不小心遗失了,她还回头再找了一遍,雪太大了,她没寻到,怎么这钗会跑到何大夫的手上呢!她望向何苏木,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不知道啊,这钗怎么会在我身上呢!”何苏木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我一进来就撞上了一位姑娘,”何苏木指着令书说道,“就是你吧,是你把钗塞到我身上的吧。” 他为人一向细腻谨慎,只是关心则乱,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令书冷冷一笑,“小郎中,你别胡乱攀扯别人,今个你是撞到了我,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这钗塞到你身上?” 何苏木低下头不说话了,没人证物证说什么都是枉然。 令书看何苏木不说话,更是嚣张起来,她凑到江彦秋身边说道:“爷,如果说这钗不算什么的话,我还有物证能证明他俩有染。”她熟门熟路的走到柜子旁,一把把柜里的衣裳,被褥都扫落出来,小匣子露了出来,她捧着这匣子,邀功似的说道:“爷看看这匣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江彦秋肃着脸,眸中俱是冷意,他随手一抬,匣子打开了,好些个碎银,粗摸估计下,约有个二十两。 “是银子。”令墨也凑上前来,“这是晚林妹妹的银子,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奸情有什么关系!”她小声辩解道。 “这么多银子?我们每月才几个体己钱!想来这许多银子定是小郎中偷偷给秦晚林的。”令书得意洋洋的说道。 “啪”的一声,匣子关上了。“这银子是我给秦晚林的,算不得什么通奸的证据。”江彦秋冷笑,环顾一周,最后落在令书脸上,“莫非爷给自己通房几个碎银,难不成还跟你汇报不成?” 令书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紫,她嘴唇动了动,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第二十一章:可狠的小郎君 平安很快就领着两个小厮来了,他们把何苏木的双手给绑了起来,准备把他推出门外。 秦晚林急了,如果何苏木真的被带去衙门,那他这一辈子就毁了。情债已然难还,他今日甚至为她搭上的身家前程,她又能拿什么东西来还呢! 罢了罢了,这一切原本都是自己的错,何苦要连累别人! 想通这一节,秦晚林擦干眼泪,膝行向前,对着江彦秋重重磕了个响头,道:“爷,这一切都与何大夫无关。这钗我在大伙烤肉那天,去假山扫雪时就遗失了,想是被有心人捡去,做了今日的结子。匣子里的银子都是用爷给的首饰典当而来的,我出不了府门,只能委托何大夫帮我典当。何大夫看我可怜,才同意帮我的。至于我为什么要银子,那是因为我要离开江府。今日之事,我愿一力承担,不要连累无辜。” 秦晚林说完这一大篇,脸上俱是平静,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江彦秋听完,一下子就栽倒进身后的椅子中,他的腔子中,好像被灌进了一盆冰水,先前对何苏木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涤荡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近乎于麻木的空洞。 过了好半晌,“你们都先退下。”江彦秋冷冷的说道。 令书还想说些什么,被令墨一把拽住,众人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江彦秋从椅子上站起,继而又在秦晚林的身边蹲下,他勾起秦晚林的下巴,幽幽问道。 秦晚林对着江彦秋这张被迫放大的俊脸,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爷,你对我是很好,但那又怎样?我终究不过一玩物。”她痴痴一笑,想是在自嘲。 “可我已对你言明,等程芳菲进了门,自会纳了你。”秦晚林的“一句玩物”好似刺激到江彦秋,他一把甩掉秦晚林,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以为人人都如令书一般,求着你赖着你,上赶着给你做姨娘,我—不—稀—罕。”她直起身子,眼睛直射江彦秋,一字一顿的说道。 刚才秦晚林被江彦秋一甩,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江彦秋立马想上前去扶,但他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江彦秋的心被狠狠击打了一下,他勾唇笑了,语气轻佻道:“哦,难不成不想做姨娘,还想嫁予我做正妻?就凭你?也配!”他并没有大声斥责秦晚林,而是像低语一般,在她耳边呢喃。 江彦秋的话像往平静无波的水面扔了一颗石子,秦晚林的脸孔涨的通红,身子也摇摇晃晃。这一段时日的朝夕相对,缱绻缠绵,居然让秦晚林忘了江彦秋原本的面目。 那张唇,在多少个无人的夜里,一遍遍在她的身体上流连;那张唇,在多少个晴天星月下,一次次在她的耳边诉说着情话。现如今,也是那张唇,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呲呲的向她吐露噬人的毒汁。 “秦晚林,都是你自找的,今日的屈辱是你该受的。谁叫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谁叫你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谁叫你日日说走,却从没真正打算要走。秦晚林,你活该!”秦晚林在心里恶狠狠的嘲弄了自己一番。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摇摇欲坠的身躯,通红的小脸也变得煞白,他心中才好受起来,刚才也不知怎么了,那一番话伤害秦晚林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好似他如果不说那番话,之前秦晚林所说的,会把他整个人给扯碎。 “是,我是不配,给你做姨娘原本都是我高攀。今日一切,你要打要罚要发卖,都随你。”秦晚林丰润的小脸上又布满了坚毅之色,她神情冷淡的说道。 江彦秋听罢,拂袖而去。 过了一会,平安进来了,期期艾艾的说道:“晚林姐姐,爷吩咐,说这间屋子姐姐是住不得了,让你搬去后院的柴房里。” 秦晚林站起身来,勉强对着平安福了福,惨然一笑:“烦请你告诉我一声,何大夫怎么样了?” “哦,何大夫没事,爷放他回仁草堂了,只是吩咐以后不许他再来江府了。”平安答道。 秦晚林心中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再无牵挂,她什么东西都没拿,就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裙走了,风在她后面扬起,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也在为她哀鸣。 江彦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不止。 “令墨,令墨,她可被关去柴房了?”令墨闻声进来了,她回禀道:“爷,晚林妹妹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只是她穿的单薄……”令墨悄觑江彦秋的脸色,发现他脸上像结了一层霜一样,吓得立马噤口不言了。 江彦秋抬眼瞧一瞧窗外,外面的雪还没停,风又呼呼的刮了起来,她身子原本就弱,病还没好全,柴房里又没个暖炉,这样下去病情加重了怎么办?他的心不由的揪了起来。 一个画面突然蹦进江彦秋的脑海中——秦晚林双手环胸,眼睛闭着,但泪水却不停的流出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嬷嬷,嬷嬷,我冷。” 江彦秋回过神来,他瞪着令墨,“我们江府一向宽待下人,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冻死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令墨在他目光逼视下,只好点点头。她退了下去,站在门口想了好半天,才说道:“爷的意思是让我给晚林妹妹,送些御寒的衣物。哎,瞧我这脑子!”她捶捶自己的头,脚步轻盈的准备去了。 柴房在碧溪阁后院的偏僻处,原本就是用来放些杂物的。秦晚林推门进来,只看见乱七八糟的物什随意摆放着,上面布满着厚厚的灰尘,她一进到屋子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屋里很冷,她细看原来一扇窗户掉了下来,所以屋里的温度跟外面的所差无几。平安见了,找个锤子和钉子,胡乱将窗户钉上,好歹能挡上一些。 “晚林姐姐,你好歹忍耐些,爷并非冷酷之人,过几天自会将你放了。”平安勉强安慰一番,他看秦晚林没什么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匆匆离去,回去复命了。 秦晚林无心动手收拾,她只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蹲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等令墨带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过来,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凄凉的景象。她也不敢多呆,把棉被披在秦晚林的身上,她也匆匆离去了。 那一晚,江彦秋几乎上一夜无眠,他的脑海中老是浮现,令墨回来说的——冷飕飕的小屋,破烂烂的窗子,蹲在角落的小小人儿。他暗吸一口气,勒令自己别去想了,可是没法子,那女人身上的香气还残存在床榻之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有过那么多肌肤相亲,水乳交融的甜蜜时光。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江彦秋清洗完,就在碧溪阁用了早饭,饭毕,就去了前院,料理事件去了,晚饭也是跟各地的掌柜们一起用的。令书令墨都等得打瞌睡了,江彦秋才回到碧溪阁。 他一边洗手,一边不经意的问道:“今天没什么事情吧?” 令书笑意盈盈的抢答道:“一切都好。这不要过年了,大家伙们准备了好多剪纸,到时贴在窗户上,红通通的,可好看了。” 江彦秋没做声,只拿眼睛一直盯着令墨,令墨心领神会,她等令书说完,方才回道:“爷,我去看了,她一切都好。今个还送了碗桃花面和几个芙蓉饼,她都吃了。还说请爷不必担心她,她自会保重的。” “谁会担心她啊!她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令书在一旁插嘴道。 “令书说的对,她是自作多情了,只是将近年关,我不希望闹出人命罢了。”江彦秋端起一杯令书泡好的陈年普洱茶,喝了一小口,淡淡道,“今晚,令书留下来侍夜吧。”他的唇勾起了微讽的弧度。 令书一听到这话,俏丽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羞红起来,她低下头,眼睛里就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道声“是”,就匆匆回房梳洗去了。 令墨眸子暗了一下,道了一声“是”也就退下了。 正房内。江彦秋睡在床上,令书撅着嘴睡在外间的脚踏上,原来是这样的“陪夜”。 江彦秋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令墨说秦晚林吃的下,睡得着,他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凭什么我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凭什么我是吃什么都不香呢?凭什么我一整天在外面办事,脑海中老是浮现你的身影呢? 他的心里有一股想要破坏的欲望。看到令书在他身边大献殷勤,搁平时,他是腻烦的,但那会,他就想看看秦晚林,听到他重新要令书侍夜时是什么反应?但是令书真的穿的花枝招展,涂抹的香喷喷的,向他靠拢过来时,他又感觉不对劲,他嫌她妆容太浓,衣服太艳,身上太香,最后,打发她到脚踏上睡去了。 第二十二章:可戏的情人劫 一连几日,江彦秋是早出晚归,秦晚林在柴房是要死不活的,这可急坏了平安,令墨等一众贴身伺候的人。 从藻溪镇回来的叶掌柜,实际交付的银两与账本上的相差几十两,就被江彦秋狠狠的骂了两盏茶的时间。要搁平日里,江彦秋最多淡淡来上一句“水至清则无鱼”,这事也就过了。 也合该叶掌柜倒霉,他今年的营收还比往年多了两成,原以为主子定会奖赏他一番,谁知吃了个这么大的排头。平安站在门外,佝偻着身子,眼闭着,嘴里哼哼着小曲,这一骂哪里是一下子就能结束的,且有的等呢! 这几天,江彦秋心里窝着一团火,想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逮着人,遇着事,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非得爆发一通不可。 昨天,他带着人,押着礼物去程家送节礼了。程家在吕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与江府有着通家之好。他与程芳菲也是自幼熟识的,小的时候多在一起玩,长大了见面就慢慢少了,直至定亲。为了避嫌,只在节年的时候,才让见上一面。 程芳菲身着一身名贵的紫丁香色对襟长袄,头上插着一只金镶宝花顶簪,发髻旁侧斜插着一根镶金蝶恋花步摇。她身量颀长,脸颊丰满,眼同水杏,笑起来有一种天真浪漫的感觉。 她一看见江彦秋,就走上前去福了福,然后就扯住他的手;“彦秋哥哥,花房里培育出了一株绿色的菊花,在冬天也能盛放,我领你去看看。” 江彦秋任她扯住手,满脸含笑,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程父笑着说道:“你这丫头,也不识礼数,彦秋陪着我们大人说话呢,哪有上来就扯人走的道理。” 还是程母了解女儿,她对江彦秋摆摆手,说道:“还是让他们去吧,免得在这里拘着。” 江彦秋从程芳菲的手里抽出手,行了礼,与程芳菲去了。程芳菲在前领路,她的蝴蝶步摇在走动时,一摇一摆,江彦秋突然想起了他送给秦晚林的那支点翠蝴蝶钗,那钗从何苏木身上搜下,现在还搁在他抽屉里。 一想起秦晚林,他的一点兴致立马消散了。 好生敷衍了一番,回到碧溪阁也已是点灯的时候了。 这几日,秦晚林在柴房中过得甚是萧条。令墨送了吃的来,她就吃,不送,她就躺在褥中睡觉。令墨跟她说话,她也好似没听见。 秦晚林觉得这副身子也是犯贱,之前在碧溪阁好吃好喝的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现在呢,即使缺衣少食却争气的很,硬挺着不肯倒下。 昨个令墨来送吃食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话说的也支支吾吾的,最后要走的时候,才一咬牙一跺脚说道:“晚林妹妹,你还是振作起来吧!昨晚少爷要令书侍夜了,往后的路你得靠自己。”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等令墨走后,秦晚林才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她怔怔的发了一会呆,然后两行热泪从眼眶中冲了出来。此时,她真正羡慕的人,就是令墨,安安静静的当差,本本分分的守好自己的心,管那个人又宠爱谁?他原本不就是那样的吗?今个爱这个,明个爱那个。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江彦秋的那句“你也配”的话又一次回荡在秦晚林的耳边。是啊,你也配?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愿意的时候就捧着你,哄着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把你扔在这个偏僻的柴房里,任你自生自灭。 这些天下来,秦晚林原以为自己的泪水流干了,但听到令墨说,他又宠信令书时,她还是哭到不能自已。 一日清晨,江彦秋照例去万松堂用朝饭。饭桌上,他的脸色淡淡的,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顾眉君朝他脸上看了下,关怀的问道:“秋儿,怎么昨晚没睡好啊?你脸色不太好。”说着,夹了一筷子醋溜海蜇皮到江彦秋的碗中。 “想是昨晚风刮的有点大,呼呼的吵得人睡不熟,中午我找个空打个盹,让母亲挂怀了。” 顾眉君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听说你房里的秦晚林被你撵去柴房了,我原说她是个不安分的。” 江彦秋听到这话,微微有些不耐烦,但他强忍着没说话,又听到顾眉君说道,“去了穿红的自来戴绿的,母亲给你挑个好的,玉梅啊,你进来”。 一个身穿桃红色短袄,搭配黛紫长裙的丫环,低着头进来了。她就是上次去前院传达夫人命令的玉梅,是顾眉君身上的二等女侍,是个精明能干的。 江彦秋扫了玉梅的一眼,他喝下最后一口粥后,用一张细帕仔细擦过嘴,最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母亲。”他向顾眉君行了礼,而后转向玉梅道:“那你今个就去碧溪阁吧。” 离年关没几天了,江彦秋手里的事情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他呆在碧溪阁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不过他整个人变得越发沉默起来,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远没有了秦晚林在碧溪阁时的活跃。 玉梅的到来对碧溪阁的整体秩序没有任何影响,她跟令书令墨干一样的活计。 令墨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洞庭含芽,到书房端给江彦秋。她悄觑江彦秋的脸色道,“现在离年关也没几天了,晚林妹妹一个人在柴房里也是孤清寂寞,要不就先把她放出来,在外间做做杂活?” 江彦秋端着杯子,也没喝,只用杯盖一遍遍的刮着茶叶沫子,他好像也没听到令墨的话,只怔怔的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令墨等着好一会儿,她也没等到江彦秋的许可,她怏怏的福了福,准备退了出去,这时,江彦秋才发话了,“按你说的办吧!” 一向老实稳重的令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向柴房冲去,“晚林妹妹,晚林妹妹,快醒醒了,爷同意你回碧溪阁了,快起来跟我回去。” 秦晚林几乎是梦游般的被令墨拽着,往碧溪阁而去。 等她再一次的站在江彦秋的面前,她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毅力,来遏制喷涌而去的泪水,她跪了下来,低着头,用平静的声音道:“多谢爷的不罚之恩。” 江彦秋坐在书桌后,他的手紧紧的抠着桌底,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抱她的欲望,她瘦了,以前丰润的脸颊凹了下去;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了,只留下一片苍白;以前他最爱紧紧抱着的身体,也消瘦了,好似风一吹她就会消散一样。 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她,这个多个日夜,她的身影会一遍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他与掌柜们议事时,在他看雪花飘落时,甚至他一看到程芳菲戴了一支蝶恋花的步摇时。 可当江彦秋想到,秦晚林为了离开他,与何苏木勾连,想方设法的积累银两,他又变得怨恨她起来,他都已经对她那么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知足? 江彦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木着身子,摆摆手让秦晚林退了出去。 与令墨共同居住的厢房是没法住了,秦晚林抱着被褥,去了大通铺,那是外间洒扫婆子们共同居住的房间。婆子们看见秦晚林进来了,没一个人搭理她,都是被少爷厌弃的人了,谁沾她谁倒霉。 这时,令书穿着光鲜靓丽,娇娇俏俏的进来了,她还没开口说话,这一票人精似的婆子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少爷新欢和旧爱的大战就要开始了,谁也不愿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晚林并没有搭理令书,她只顾着整理自己的床榻,还是令书忍不住,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还是晚林妹妹好福气啊,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哦,我就不行啦,爷整宿整宿的缠着我……我的腰都要断了。”令书边说边夸张的捶了锤自己的腰。 秦晚林没应答,令书越发得意的说道:“你别以为爷让你回了碧溪阁,是不追究你了。等过了年你就会被发卖出去了。现在留着你,是为了积福行善,给来年留个好彩头!” 令书的红唇上下翻飞着,字字句句都在啃噬着秦晚林的心。她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令书,令书被她眼睛里的神色给吓住了,低低了暗骂了一声,“死人啊,你吓死个人!”然后风一般的往外奔去。 秦晚林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抽干了,软虚虚的倒在被褥上。 是啊,我这样不本分的丫环要来做什么呢?抬举你做姨娘那都是给你脸了?你居然还不接着?江彦秋是多么骄傲的人,你不做妾那只能把你发卖出去了!我未来的命运又会在哪里呢? “嬷嬷……嬷嬷……我好累……我真的好累。”秦晚林在心里喊道。 第二十三章:可气的夜失足 “晚林,晚林,不要,你不要跳下去……别跳,”碧溪阁中,睡在外间脚踏上的令书突然被惊醒,她听到主卧里发出来的声音。 她点起蜡烛,轻手轻脚的向卧房里走去,走到江彦秋的床边,才发现是他在说梦话,凝神细听,原来在喊“晚林”,令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暗自里撇撇嘴,秦晚林真是个狐狸精!人都不在里间伺候了,还勾着少爷的魂呢。 江彦秋好像在做什么可怕的梦,一直在喊着“晚林”,令书没法,只好推醒江彦秋。江彦秋一睁开眼睛,分辨出眼前的人是令书,他立马没好气的斥道:“你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立马给我出去!” 令书想解释,但江彦秋没给她机会,她只好嘟着个嘴,悻悻离开了。 等房间里只剩江彦秋一个人时,他立马就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他梦见秦晚林站在一个小河边,河水很深,她一下子就跳了进去,他甚至能看清她跳到水里的模样,一脸的秀发像海藻似的在水中飘荡着,她的四肢就这么自然下沉,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她甚至闭上眼睛,直直的往水中坠去,吓得他不停的大喊:“晚林,不要,不要。” 江彦秋抹了一把脖子的汗,暗自心惊不已,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好像就发生在他眼前一眼,他披衣而起,想来这觉是没法睡了。 他推门走了出去,也不顾身后令书的喊声,“爷,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他只丢下一句,“别跟来。”就踏着松软的雪花自去了。 其实江彦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整个碧溪阁的人都睡下了,四周静谧一片,好在不是太黑,白雪折射出的微光能让他勉强视物。他一直走,一直走,等他停下来时,他才发现了他走到了偏僻的后院,是洒扫婆子们休息的厢房,秦晚林现在就睡在那里。 他暗唾自己,“自己抽的哪门子疯,居然到秦晚林睡的厢房来了,她对你可是不屑一顾的很!” 他拔起腿就往外走去,突然又猛地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可怕的梦,“要是秦晚林真有个好歹,这大过年的不是惹晦气嘛!爷就屈尊去看看,也是为着阖府的福祉着想。”他兀自劝服着自己,准备上前去打门。 突然,他发现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走了出来,这个身影想是没注意到他,就自己带上门往前去了。 看到这个单薄纤细身影的第一眼,江彦秋就认出了这是秦晚林。在多少个火热缠绵的夜里,他是一遍遍描摹过,爱抚过,所以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江彦秋看到秦晚林的第一感觉,就是放心。她没事,实在是太好了。继而是好奇,这么晚了她不睡觉,打算干是什么呢?再一联想她之前的表现,她该不会趁黑逃走吧?这可要不得,如果她真准备逃了,那她就是逃奴,如果被官府抓获了就是死罪,他也救不了她。 江彦秋猫着腰,一路尾随着秦晚林,要是她真逃走,我肯定是要拦住她的,万万不能让她干傻事。 两人对碧溪阁都是熟门熟路,不一会儿,秦晚林就来到了小溪边,这溪是从外头引流进来的,与原来碧溪阁就有的一池塘打通连接。因有活水的引入,所以没有结冰。 池塘边还立有一凉亭,江彦秋还给它题了名,名叫“瑟瑟亭”,因为在亭子中正好能看到这样的美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以前秦晚林在碧溪阁的时候,最最喜欢这个地方,夏时垂钓,秋季赏景,可还没等到赏雪的时候,她就被撵去外间了。 秦晚林一径来到瑟瑟亭,她在凉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又站了起来,走到她惯常垂钓的石头上。 因怕被秦晚林发现,江彦秋站在离她较远的地方,等他看清她站在靠近河边的位置上,正准备发声叫住她。还没等到他开口,他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江彦秋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他立马跑上前去查看,原来真是秦晚林掉落到水里去了,她在水中拼命的挣扎,拍打着水,嘴里刚想发出声音,但又被冰冷的河水灌了进去。 江彦秋立马跳进河中,从她的身边游到她的后方,而后顶着她往岸边游去,费了好大一番力,两人终于都爬到了岸边。江彦秋顾不上休息,他把秦晚林的湿发拨开,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脸,嘴里不停的喊着秦晚林的名字。 想是喝的水不是很多,秦晚林幽幽的醒来。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一把抱住江彦秋的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江彦秋扯下秦晚林抱他头的手,他直直的盯着秦晚林的眼睛,问道:“晚林,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是冷还是什么缘故,他的声音居然有些发抖。 “你是江彦秋,江彦秋是个大坏蛋。”秦晚林再一次负手上去,紧紧抱住不再撒手。 秦晚林的这一抱,一哭,一答好像是什么灵丹妙药,熨平了江彦秋多日以来的心烦气躁,心郁气结,心里缺失的一片也得到了填充,慢慢的,似乎要溢出来。 江彦秋也紧紧得抱住了秦晚林。 碧溪阁的众人被这么一片嘈杂的声音给闹醒,纷纷点上了灯。巡逻的小厮们先发现了江彦秋和秦晚林,两人被搀扶着送往卧房。 烧水的烧水,换衣的换衣,又是一通忙活。 等两人都换上干净的衣服,江彦秋一把抱起秦晚林,往榻上走去。突然,秦晚林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她突然有些生气道:“爷,还是让我去大通铺吧,你这床上也不知睡了多少人……”她顿了顿,然后小声但又恶狠狠的说道:“我嫌脏。” 江彦秋执意把她放在榻上,压住她乱动弹的身体,点点她的小额头,对着她的眼睛说道:“让你再回大通铺?回头又去跳水!下一次你不一定这么好运,能让爷再救你一次!” 其实江彦秋不敢再回想秦晚林落水的那一幕,他真是心肝俱裂,这一次,他及时救了秦晚林的命,哪里仅仅是秦晚林的好运气啊,也是他的好运气。 秦晚林听到江彦秋的说辞,大吃一惊,原来他以为她是跳水自杀啊,她撇撇嘴准备解释她是夜里睡不着,去瑟瑟亭散散,没成想那石头上结了冰,她没站稳才失足落水的。 但江彦秋按住了她的嘴,他捏捏她的小欧脸蛋,凑在她的耳边道:“哪里有什么别人?那个我都是安排她睡在外间脚踏上的。” 他知道秦晚林的顾忌,无非是因为秦晚林以为他又重新宠信了令书,想到这里他竟有些高兴,他甚至有些不想告诉她那是假的,但是看秦晚林那副架势,不说小妮子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秦晚林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拿手戳戳他的胸口,“叫你故意气我,故意气我,你就是个大坏蛋。” 秦晚林拿牙在江彦秋的胳膊上狠劲咬了一下,江彦秋疼的哼哼直叫,秦晚林看到江彦秋那个样子,有点心疼又有点害怕,她讨好的用唇舌在伤口上又亲又舔的,搞得江彦秋所有的血液都冲向身下,疼痛也换了个地方。 他一把拉起秦晚林,把她紧紧的扣在身下,在她的耳边魅惑的说道:“爷这段时日可是清清白白的,要不你来检查检查?” 秦晚林羞红了脸,她紧紧的闭上眼。 两人手挽着手,肉贴着肉,一同往极乐世界中去了。 这段时间,旷的日子长了,再加上一段时间没和秦晚林一起,她的身子又恢复到当初的紧致。 他拿起帕子帮秦晚林清洁,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这是怜惜你身子,这才快了些,你也不看看你的眼睛下面都青了,等你养好了……”他向秦晚林搓了搓牙,一副“到时要好好收拾你”的怪样子。 “爷,我又没说什么,你急着解释做什么。”秦晚林难得看见江彦秋吃瘪的样子,她有意逗弄着他。江彦秋又准备发作,秦晚林一把抱住他,幽幽的问道:“爷,你心里有我吗?” 江彦秋没回答,只是更紧的抱住了秦晚林。 秦晚林苦笑一声,“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就默认你是心里有我的。可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江彦秋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不做妾。” “对,你说的对,我不做妾,不是不做你的妾,而是不做任何男人的妾。爷,我真心对你说一句,我心里有你,但明年你就娶亲了,到时我希望你能给我卖身契,让我离开江府。” 第二十四章:可怜的恶人去 江彦秋听着秦晚林的话,心里先是开心,秦晚林终于承认心里有她了,后来她说不愿意做妾,他虽然难过,但却有一种释然,两人终于可以坦然相对,不需要藏着掖着。 至于放她离开,这却由不得她。江彦秋此时还抱有一种侥幸心理,假以时日,秦晚林终会有所松动,只要她心里有他。 江彦秋安抚的在秦晚林的后背上摸了一把,他故作轻松道:“我可以答应你,我怕到时你会舍不得爷,不肯离去呢!” 秦晚林给了江彦秋一记粉拳,而后扑倒在他怀中,低低解释道:“爷,那个蝴蝶钗我没有给小何郎中,你送给我那么多首饰,每次挑来拣去,总舍不得拿这钗去当。这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我想留着做个念想,哪知道最后还是丢了。” 江彦秋答道:“我知道,据我推断,应该是令书捡了你丢的钗,然后再把它塞到何苏木身上,不过……”,说到何苏木,他哼了下,“这钗现在在爷这,爷送的东西你想丢也难。” 江彦秋也顾不上穿鞋,从床上一跃而去,他走到柜子旁边,从最高端的地方拿下来一个小盒子,他打开拿出了那支点翠蝴蝶钗,几颗红宝石还像往昔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江彦秋拿了钗就往床上奔去,他拿着那只钗,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细钻,“晚林我给你戴上,好吗?” 秦晚林偏头过去,她的发髻因之前的一番折腾,有点松散了,江彦秋还是将钗插入到她的发髻上。他端详一番,才道:“我第一次看到这钗,我就想它戴在你的头上,肯定很好看,现在果不其然。只一条,以后你再也不许弄丢这钗了。”他霸气的宣称。 “好。”秦晚林点头称是。 “至于令书,明个就找个人牙将她发卖了事。”江彦秋语气突然一转,说起令书他总是有一股怒气,不是她在其中作祟,秦晚林今晚也不至于去跳水。想起她落水时的样子,他总是阵阵后怕。 “别啊,爷,不是说令书是家生子嘛,你让她爹妈领她出去就完了,真要发卖出去,她还不知道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呢!再说,她好歹也服侍了你一场,不好这样赶尽杀绝,不然大家伙在背后肯定议论纷纷,而且大家会以为是我撺掇的,那我在江府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秦晚林一听到发卖两字,就很害怕,眼睛瞪着极圆,她为令书求情,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番心而已。 江彦秋听到秦晚林之前的话,不以为然,真正打动他的是秦晚林最后一句话,为了她着想,放令书一马也不是不可,江府人多口杂,总有些不长眼的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行吧,早些睡吧,明个就让她爹妈领去。”江彦秋刮了秦晚林鼻子一下,两人熄灯睡去了。 次日早上,江彦秋破天荒的没去万松堂用朝饭,秦晚林,令墨,玉梅站在一旁伺候,江彦秋指的一碗胡麻粥,说道,“今个这粥我喝着不错,你盛上一些,送去万松堂给母亲尝尝,这也是我做儿子的一番心意。”令墨领命去了。 江彦秋吃了两口,又一本正经的对玉梅说道,“这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等闲杂人等都走干净后,他才拿眼斜瞟了秦晚林,懒洋洋的笑道,“小妮子,想笑就笑吧,笑完了就过来坐下吃饭,今天的朝饭可都是你爱吃的。” 秦晚林的脸憋得通红,她一听江彦秋这话,这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边笑边拉开凳子坐在饭桌旁,执起筷子就夹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等芙蓉糕下肚,她才嘟哝着道:“这一大早的就看着你装模作样,然后再看这一桌子美食,我的口水都流了下来,想来你一人吃不完,我来帮帮你的忙。” 江彦秋放下粥碗,拿着筷子把好吃的夹到秦晚林的碗里,“慢慢吃,别急,这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她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别噎着了,喝点粥。”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这丫头这几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昨天摸着她的身子,好不容易养的肉又掉了,只剩一把骨头了,他得重新把她给养胖起来。 一顿朝饭结束,秦晚林吃的是肚满肠圆的,眼神也变得迷瞪起来。江彦秋没好气的捏捏她的脸颊,“这几日你跟我吃吧,也能蹭些好的。” 秦晚林笑的有些傻兮兮的,半天才咧着嘴说道:“好的,多谢爷。” 令墨收拾满桌剩下的饭食,笑着对江彦秋说道:“爷今日吃的倒不少,想来是昨晚睡得好,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令墨无心的一番话,引逗着两人不自在了。垂手伺立一旁的秦晚林脸飞红了,看书的江彦秋,拿书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算是打发了。 没一会儿,平安就在外面禀告说,令书的哥子来了,正在门外等着求见。 江彦秋示意秦晚林出去,秦晚林福了福就走出正间。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头都不敢抬,只顾着行礼,“小人顾长九给爷请安。” 江彦秋也不示意他起身,只捧着茶盏,用杯盖轻轻的刮着茶叶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我叫你进来是所为何事啊?” 顾长九懦懦的说道:“小人不知。” 今天一大清早,一小厮就上别庄里告知顾长九,说是爷让他去一趟。他追问何事,谁知那小厮一瞪眼,说不知道,让他自去问爷。他就知道今天这绝非是好事。 “把令书领家去吧。”江彦秋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时,顾长九才抬起头来,他涨红了面皮,似哭不哭道:“爷,这是为啥啊?令书有错,爷只管责罚就是,怎地还要撵出去不成?” 想当时,令书被选为江彦秋的通房丫环,他们顾家在奴仆中很是风光了一番,这要是真被撵出去,他们家的脸往哪搁啊? “令书犯的桩桩件件我也不细说了,别说是罚,就是送官府那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念着她伺候我一场,让你领她回家也是一番恩惠,别的你就不许再问了。” 江彦秋肃着脸,语气依旧清淡,但顾长九听到江彦秋的一番话,似是吓坏了,他也不再追问,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就出去了,找到令书,拉扯着就要走。 令书杀猪般的喊叫着,求江彦秋,叫令墨,又恶狠狠的诅咒秦晚林,顾长九看着妹子狰狞的脸,头上的血一下子冲了上去,他给了令书一巴掌,低低且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再叫一声,我们全家跟着陪葬!” 令书不知道是被哥子那一巴掌打蒙了,还是被哥子那一句话给吓到了,她踉跄着被顾长九给拖走了。 整个碧溪阁的人都听到了令书的叫喊声,但没人露头,只有令墨扒在门边看着令书被拖走的样子,泪水涟涟的,但她也不敢哭出声音。 秦晚林看到令墨那个样子,心中也是不落忍,她走上前去抚了抚令墨的后背,低低的说道:“令墨姐姐,你别怪我,我也只为自保。” 令墨拿出帕子擦干眼泪,才转过身来说道:“晚林妹妹,我不怪你,我知道令书有今日也是她自找的,要不是你网开一面,想必她不会只被撵出去那么简单。其实,她也就一痴人,痴着痴着路就走叉了……” 秦晚林听了令墨的话,就知道令墨是个通透的人,是啊,都是念着江彦秋的人,令书的下场是被撵了出去,她将来的下场呢,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令墨看着秦晚林怅然的样子,她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哎,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中午想吃些什么?爷已吩咐了,这段时间你跟着他吃饭,每顿都要做些你爱吃的,给你补补,好生想一想,我好安排小厨房提前备下。” 说到吃的,秦晚林一扫之前的郁闷,速速了报了几样菜名,炙烤小牛肉,手撕杏鲍菇,还有一道她心心念的瑶柱冬瓜汤。这汤夏日里也是常见,只是冬季里冬瓜甚是难得,好在江府有自己的冰室,夏日里把硕大的冬瓜摘下放入其中,等到冬日里想吃了再拿出来,只图是个新鲜吃食。 秦晚林舔舔嘴唇,她那个馋样逗得令墨都笑了,“原以为你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吃食,哪知道就这些。罢了,你且等着吧,我去吩咐小厨房备下。”她说完自去了。 秦晚林撇撇嘴,心想,以后要是离开江府了,怕是最最怀念的,还是这儿的吃食。 她正想着出神,一个小丫头从游廊那头跑了过来,说是爷在找她,让她快去。 “真是的,一天到晚的离不了人,出来一下下就急吼吼的喊人快去。以前怎么也没发现他这么黏人啊!”秦晚林一扫之前的惆怅,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她嘴里答应了,脚下也加快了。 第二十五章:可堪的她处境 秦晚林一路奔至书房,看到江彦秋正站在书架前整理书本,她走上前去福了福,方才问道:“不知爷找我,有什么事情吩咐?” 江彦秋停下手里的事项,他转向秦晚林,“等开了春,我就要前往京城准备春闱考试了,只是……”,他眉头紧锁,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只是……我担心你,我在尚且能护着你,我要是不在的话,母亲那……” 后面的话江彦秋没有再说,但秦晚林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爷,你放心,我一直呆在碧溪阁中,不会去大夫人眼前乱晃的。”秦晚林莞尔一笑。 江彦秋听到秦晚林的保证,他的担忧也没有一点减少,就是她一直呆在碧溪阁,顾眉君作为后院之主,想找她的麻烦还不简单,这样,他怎么能安心去赶考呢! 秦晚林走上前去,拉着江彦秋的手,甜甜的道:“我知道爷有这份心就行了,你就安心去考试吧,我定会完好无损的等你回来。” 江彦秋刮了秦晚林鼻尖一下,他搂住秦晚林,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他还有另一层担忧,那就是何苏木,大家都是男子,他在何苏木的眼睛中能看出他对秦晚林的深情,这段时间他不在,千万别让他钻了空子才好。 到了晚上,江彦秋和秦晚林一同用了晚饭,秦晚林在江彦秋的逼迫之下,喝了碗红枣阿胶乌鸡汤,秦晚林不喜阿胶的味道,不愿意动嘴,江彦秋拿眼瞟了秦晚林,示意汤放凉了可以喝了。 秦晚林苦着个脸说道,“爷,能不能给我准备些酸梅蜜饯,改改嘴巴里的味。”江彦秋示意旁边的令墨去准备酸梅蜜饯,蜜饯拿来了,江彦秋好言好语说道:“这下可以喝了!” 秦晚林端起碗,准备下嘴去喝,好大一股阿胶味直冲鼻子而来,她放下碗,凑到江彦秋的身边,讨好的笑着说:“爷,听说这阿胶是驴皮熬制而成的,怕是很贵吧,我又不会那顶顶精贵的人,下次还是别给我准备这汤了,”她摇头晃脑道,“这一口下去就是一两银子啊!” 江彦秋的脸色暗了又暗,他皮笑肉不笑的催促道:“知道贵就好,还不快快喝下,不然这碗汤的钱就要从你那小匣子出了,这汤也不是很贵,一共五两,哼哼,你匣子里的钱还够你浪费几次的。” 秦晚林一听不喝就要她出钱,立马端起碗,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放下碗,她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模样甚是滑稽。江彦秋拈起一颗酸梅蜜饯喂到她的嘴里,她才好过了些。 旁边的令墨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喝完汤后,才站起身去了万松堂。 前几天,常大夫过来给秦晚林诊断,说是她身子弱,寒气重,不利于有孕,想来是药三分毒,建议食补比较好。 江彦秋这才让小厨房给秦晚林备下了红枣阿胶乌鸡汤,谁知一向不挑嘴的秦晚林,居然这么反感阿胶的味道,回头要去请个专擅药膳的食疗高手,帮着秦晚林调养调养身子。 他曾听母亲说过,她到江家也是多年未有孕,后来刘嬷嬷跟着外家酒楼里的厨娘学了几手,各种汤啊,羹啊调养着,身子慢慢康健起来,这才生下了江彦秋。 这段时间,江彦秋想了很多,如果最后他还是留不住秦晚林,那么孩子也许是他最后的招数了。等程芳菲入了门,秦晚林就可以有孕了,掐指一算,也没多少日子了,等他考试归来,也就差不多了,所以秦晚林的身子得赶快调养起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向万松堂踱步而去。 江彦秋一到万松堂,门口的小丫头脸冻的通红,她忙打起厚毡,准备进去通禀,江彦秋拦住了她,自己进去了。 他一进去就看着母亲顾眉君坐在灯下,翻看着书,许是没看进去,只见她眼睛一直盯着一页,过了好一会也没翻动。 刘嬷嬷陪在一旁,斜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手里缝制着什么。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见风刮树梢的声音。屋子里拢着火,但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江彦秋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酸酸的,他低低的唤了声,“母亲。” 顾眉君抬起头来,看着江彦秋,两只眼睛立马笑的都眯成了两道线,她站起来,看看江彦秋身后,说道: “天黑地滑的,也不多派个小厮跟着,母亲这里一切都好,不需要你日日过来。”她嘴里虽说着抱怨的话,但心里还是熨帖的很。 “母亲不需日日看见儿子,儿子可是需要日日都能见着母亲,再说了,我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又有好长时间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了。”江彦秋坐到顾眉君身边,抚着她的手道,眼睛里一副浓浓的孺慕之情。 “说到赶考,身边陪同的人可安排妥当了,刘管事手下的秦先里为人最是妥当,而且还常在外行走,经验也丰富,要不然让他也跟去。”顾眉君按了按江彦秋的手。 刘管事就是刘嬷嬷的老汉,他是万松堂的外管事,掌管着整个万松堂对外的事项,与刘嬷嬷一起是顾眉君是左膀右臂。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秦先里,精明能干,忠义仁勇,很受顾眉君的青睐。 “也好。他跟着母亲也能放心些。”江彦秋答道。 他一手接过刘嬷嬷端过来的果仁茶,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有一事……” “秋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母亲能办到,定会周全。”顾眉君看出儿子心事,她对江彦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希望母亲帮我照拂秦晚林。她为人倔强又执拗,时常犯错又不自知,我这一走,最最挂念的也就是母亲和她了。望母亲成全。”江彦秋把杯子放下,一下子就跪倒顾眉君跟前,他重重的对顾眉君磕了个头。 江彦秋第一次对顾眉君表达了心意。 顾眉君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就翻江倒海,儿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居然还将秦晚林摆到与她同等重要的位置,她十月怀胎孕育了她,二十几年辛苦养育,秦晚林凭什么? “秋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出去考试,秦晚林一介妇人,好生呆在碧溪阁中就好,有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只要她不犯错,我难道还会和她一般见识不可?”顾眉君压抑住想要质问江彦秋的冲动,一番反问出口,江彦秋也顿住了。 一旁的刘嬷嬷看母子两人之间气氛有些紧张,她把旁边放着的果仁茶递给顾眉君,顾眉君接过掩饰的喝了一口,接着刘嬷嬷就调笑道:“那秦晚林既跟了少爷,那就是我们江府的人了,夫人岂有不照拂的道理?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让少爷安心求前程,也定会看顾好秦晚林的。” 顾眉君听到刘嬷嬷这话,才猛地一惊,跟自家儿子置什么气?让他安心奔个好前程,才是最为要紧。 她扶起江彦秋,勉强挤出个笑容,“秋儿说的话,母亲记下了,你放心,等你回来,你那个心上人定不会少一根头发。” 江彦秋听到顾眉君的话,心里的大石头才算真正落地。既然顾眉君亲口保证,秦晚林定然无虞。 等江彦秋一走,顾眉君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她一把把茶盏扫落在地,气愤道:“那个秦晚林就是不安分的,之前我都让秋儿收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说跟那个小郎中暗中勾结是吧?回头又做出跳水寻死的勾当,欺着秋儿心软,怜她惜她,这又撺掇着秋儿来我这求免死金牌,她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的好小姐,你也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少爷会心疼的!”刘嬷嬷一边喊着外间的小丫头来收拾破碎的茶盏,一边在顾眉君的后背上抚了抚。 “他哪里会心疼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秦晚林身上了!”话虽这样说,但顾眉君的一口气总算发出来了,声调都低了些。 “谁说少爷的心都在别人身上,这话我可不依,早上你还不吃了少爷送来的胡麻粥嘛!”刘嬷嬷佯装生气道,“玉梅回来说,秦晚林跟小郎中的事,怕是没影。少爷为人精明,要是真有这事,他还会要秦晚林?是男人都忍不了这个。”刘嬷嬷在顾眉君身边分析道。 顾眉君点头称是,“都是妻贤夫祸少,虽说秦晚林也就是个做妾的下脚料,这样又作又不安份的放在我儿后院,想想都心慌。原想着等秋儿一走,就直接发卖了她,现在看是不能够了。我既答应了他,那秦晚林就得留着。哎,我这头都被那小蹄子给气晕了。” 刘嬷嬷在顾眉君的太阳穴了按了起来,“我看那秦晚林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将来也不一定安心做妾,再说少爷也就图她是个新鲜颜色,回头等新少奶奶进府了,这秦晚林必会被抛到一边,到时小姐想发卖想打死还是看您的心意,现在不必为了她,坏了跟少爷的母子之情。” 顾眉君的眉头挑了挑,她鄙夷的说道,“这可不一定,你看看他老子,正房的门他跨都不跨,天天呆在那芳水阁,这种低贱出身的女子,为了讨男人的喜欢,怕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 刘嬷嬷这样的话不知听过多少,她只加紧了按摩的力度,兀自暗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六章:可甜的烤红薯 这场雪停了,大年三十也就到了。 因江府家风使然,每逢节年时候,江瑞成都要求全家聚在一起享用团圆餐。 今年的大年三十也不例外。一大家子人都聚到靠近万松堂旁的暖阁中,主子一家占主桌,在暖阁的一边另开了一桌,是给江府里有头脸的管事,也是犒劳他们一年的辛苦,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江瑞成和顾眉君坐主桌居中的位置,江彦秋靠顾眉君坐着,陈姨娘靠着江瑞成,陈姨娘的旁边坐着一**,原本**是不允许上主桌的,只因刚生的小姐还是个奶娃,只好**抱着她斜签着身子坐在椅上。 每个主子后面还站着各房伺候的丫头,小厮们,一行人把整个暖阁充的满满的。 桌上放着各色美食,水里游的,山上跑的,园里种的,那是样样皆有,色色皆新,还有从南洋乘大船漂来这里的葡萄酒,真是香飘千里,闻之欲醉。 江瑞成先端起酒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无非是今年诸事顺遂,离不来各位的鼎力支持,希望来年再接再厉之意。 江彦秋也随后端起酒杯,顺着江瑞成的话头,说了一番。然后一行人就坐下来,蒙不做声的开始举箸吃菜。 管事的看主家那个样,更是不发生一点声音,整个暖阁虽人满为患,但鸦雀无声。只听见那刚出生的小姐发生咿咿呀呀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安抚声。 过了一会,江瑞成实在受不了这冷清样,他打破静谧,笑着说:“今年过年人还是少了些,明年等彦秋成了亲,人多定会热闹些。” 江彦秋不置可否,点头称是。 一旁的陈姨娘惯会察言观色,她立马举起酒杯,笑意盈盈走到顾眉君身旁,跪下说道:“夫人,奴自来江府,因您的大人大量,一日都不曾晨昏定省,奴心中实在不安,如此正借着这新年,以一杯薄酒,聊表寸心。”她双手举酒杯过头顶,希望顾眉君接下这杯酒。 江瑞成看到陈姨娘的举动,眉眼皆含笑,他转头看向顾眉君,示意她也表态一番。 谁知顾眉君看都没看陈姨娘一眼,她只笑着夹起一片水晶鹅肝,往江彦秋碗中递去,“秋儿,尝尝这个,说是打北边新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可合你的胃口?” 江瑞成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他的脸变得黯淡起来。 江彦秋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接过陈姨娘手中的酒杯,“姨娘原不必如此客气,本就是一家人,母亲这几日偶感风寒,郎中交代不能饮酒,这杯我替母亲喝了。姨娘的心意母亲收下了。”他一饮而尽,方才回到位置上。 顾眉君看到儿子那样,想说些什么,但被江彦秋在她的手上按了按,她才按下不停。 陈姨娘得意一笑,她原本勾勒的细细眉毛都挑了起来。她就势站起身来,走到座位上坐下。 江彦秋的这一番解围的话并没有使江瑞成的脸色变得好起来。一行人又闷闷的吃起年夜饭来,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结束,顾眉君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走了,陈姨娘倒是想留下来陪江瑞成守夜,奈何她还有小儿要照顾,只能匆匆返回芳水阁。一众管事,丫环,小厮们都走了,只留下江瑞成和江彦秋留下守岁。 屋外,锣鼓喧天,烟花四射,屋内,江瑞成和江彦秋无言对坐。 江瑞成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苦笑道:“外人看我江府是花团锦簇,富贵泼天,儿女双全,哪有人真正知晓除夕夜能陪我守夜的也只有一人。”他站起身来,在江彦秋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下。 “父亲,你怕是酒多了,要不就让梁园扶你去芳水居休息吧。”梁园,是江瑞成的贴身小厮。 “彦秋,怎得?你也不愿意陪陪我?你母亲就是太高傲太固执,不然我们何以到如此地步,居然在这阖家欢庆时刻,也不愿意装装样子。”江瑞成跄踉着,嘴里边抱怨边吐露出一股好大的酒气。 江彦秋乍一听到这话,很是反感,两人之间的问题何以是一人造成的,他们行至今日,未必没有父亲的原因。但他不愿意再与江瑞成纠缠下去,只一连声的叫唤梁园。 梁园进来了,和着平安一起,把醉的有些迷糊的江瑞成送到芳水居去了。 江彦秋拉紧身上的皮袍,快步的向万松堂走去。一走到万松堂,才发现灯已全部熄了,想必是母亲以为他会陪父亲守夜,所以才睡下了。 他转头又向碧溪阁走去,等走到院里的时候,才发现只有正房的灯火还亮着。他打帘进去,发现只有秦晚林守着一暖炉,半拥着被子在打瞌睡。 说起这暖炉,原本就是秦晚林贪玩才装上的,她时常爱烤个栗子,土豆什么的,也不知为了吃,就是为了个玩。 “怎地,只你一个啊?令墨他们人呢?”江彦秋问道。 “还说呢,之前大伙都在,眼巴巴的盼着你早些回来,好一起喝杯团圆酒,谁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大家又冷又困,这才去睡了。”秦晚林娇声娇气的抱怨道。 “那你怎么也不去睡啊?”江彦秋也坐了下来,靠着秦晚林,他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 “哎,你怎么也坐地上啊,当心着凉。” “不碍事,这地毯厚实的很,再说靠着火,哪那么容易生病。”江彦秋捏捏秦晚林的小鼻子,又一把把她拥在怀中。 这屋子里原本就有地龙,既然江彦秋都不在意,秦晚林也懒得管他。 两人都静静的不再说话,听着雪从屋顶滑落的声音。 突然,一阵香气传来,江彦秋嗅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秦晚林神秘一笑,用火钳从暖炉中掏出了一只黑黢黢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能吃吗?”江彦秋试图用手拿,秦晚林在一边叫着小心烫,可是说迟了,江彦秋的手指还是被小烫了一下。 秦晚林敲敲江彦秋的脑袋,“爷,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笨。还有这个黑家伙是烤红薯。” “你居然敢这么说爷!”江彦秋咯吱秦晚林好几下,弄得秦晚林笑倒在被褥中直求饶。 两人打闹了一番,烤红薯的热气也散的差不多了。秦晚林把红薯拿了起来,一分为二,一半她自己吃,一半给了江彦秋。 江彦秋拿着半截烤得很香的红薯,支支吾吾道:“这东西能吃吗?”秦晚林也不答他,自是吃的很欢。 江彦秋看到秦晚林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再加上他的肚子也发出咕咕的抗议声,他小小了咬了一口,细细品了下,很甜,随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虽说大口,但吃相还是蛮斯文的。 两人把红薯消灭后,擦干抹净嘴,依旧靠着暖炉拥着被。 “爷,你不是去吃年夜饭了吗?听令墨姐姐说往年的年夜饭可丰富了,有各式各样好吃的,怎么你没吃饱吗?”秦晚林看江彦秋的吃相,就知道他肯定没填饱肚子。 江彦秋暗叹一口气,他怎么告诉秦晚林,父亲母亲之间存在着的隔阂呢?他没法说出口,只敷衍道:“桌上只顾着喝酒了,你呢,好像也没吃饱?” “我啊,都是令墨姐姐,老是灌我酒,害得我没时间吃,等我想吃了,肚子里都是酒,想吃也吃不下了。你闻闻,我嘴里的酒气大吗?”她向江彦秋龇龇牙,向他吐了一口气,“不过我已擦过牙了。想来酒气淡了些。” 江彦秋失笑,怪不得一回来就看到秦晚林脸红红的,还以为是暖炉熏的,原来是喝酒喝的。 今晚,他只带平安去了暖阁,留下令墨一行人陪着秦晚林过除夕。他早就安排小厨房备下一桌酒席,原以为还可以早些回来,陪着秦晚林一乐,谁知就拖到酒席散了,他才回来。 “晚林,大除夕的,只能陪着你用半个烤红薯,你可怪爷?”江彦秋搂着秦晚林,低低的问。 “那有什么?以前有秦嬷嬷在的时候,就我们俩一起守岁,有什么吃什么,没吃的也是有的。后来秦嬷嬷没了,我就一个人了。现在有烤红薯,还有暖烘烘的被子,还有一个连烤红薯都不知道的大少爷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吗?”秦晚林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她点点江彦秋的额头调笑道。 秦晚林知道,今晚的江彦秋并不开心,反而有些沉重,所以她才闹着他,跟他开玩笑。 江彦秋看着脸蛋红红的,眼睛里都是点点星光的秦晚林,从暖阁中带出来的阴霾一下子就散开了,是啊,有美食有温暖,还有爱人在怀,那人生还需要什么别的希冀吗? “那这个除夕夜,我们就一起守岁吧!”江彦秋道。 “好。”秦晚林笑了。 第二十七章:可心的逛庙会 一夜无话,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一。 江彦秋用过朝饭,等令墨和玉梅都退了下去后,才在秦晚林耳边悄悄道:“你准备准备,等我祭祖完毕,我就带你出去玩。今天南大街上有庙会,你肯定喜欢。” 秦晚林笑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她喜滋滋的说:“那你早些回来,我且等着你了。” 因是新年,秦晚林穿了一套玉色的衣裙,只在衣摆处绣上了枝枝蔓蔓的红色花朵,很是艳丽,头上只简单的插上了他送的那支点翠蝴蝶钗,整个人淡雅中透着俏丽。 等江彦秋祭祖完,已到正午时分,秦晚林一听到脚步声,就急匆匆的跑出来,看见是江彦秋,就立马拉着他的手道:“怎么到这会,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事情实在是多,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现在去不迟。”江彦秋抚了秦晚林脸一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一直在外面等我。”秦晚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说话,“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一早告诉你,要是你冻病了,别说庙会,整个正月你都下不了床。” 江彦秋一边叨叨着,一边领着秦晚林走出了江府。 吕州南大街上,一向是商贾云集,店铺如麟,平常时候皆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更遑论是佳节时分。虽然节气寒冷,但各处热闹非凡,有卖吃的,用的,玩的,那是应有尽有,使人应接不暇。秦晚林这也新奇,那也觉得有趣,在各大摊贩之间钻来转去,很是开心,不一会儿,江彦秋的手上就提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爷,你倒是快些啊!前面好像有玩火的,我们去瞧瞧。”秦晚林兴奋的道。 一旁的平安苦着脸凑上来说,“晚林姐姐,你还是悠着点吧,再买下去爷和我都没手来提了。” 秦晚林眼珠转了一转,把江彦秋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往平安怀里塞去,“这东西你先送回府里吧,这样爷就轻松多了。” 平安刚想反驳,就收到江彦秋杀过来的一个眼神,他只好腹诽道:“果真是红颜祸水”,他跺跺脚恨恨道,“我只恨我娘没给我个女儿身。” 秦晚林拉着江彦秋看了一会玩火,吞刀子之类的,江彦秋本身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他只是看秦晚林兴致勃的样子,不好扫她的兴,这才陪着看了会。 他想着秦晚林等他到中午,定是没吃午饭,于是提议道:“晚林,那边有个酒楼,我们上到二楼也能看到这边,要不我们上去点上一些吃的,边吃边看可好?”因是人多,声音也嘈杂,他只好贴着秦晚林的耳边道。 秦晚林本不愿意离开这,她就喜欢这种热闹的,烟火气比较重的氛围,但她也明白江彦秋很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点点头。 两人来到酒楼,径直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想来已是过了用餐的正时辰,人不是很多,江彦秋对着小儿二说道:“就捡几个你们店拿手的好菜,再泡一壶好茶并几个时鲜果盘。” 小二一看江彦秋的穿着与点菜的架势,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一声“好勒”,洋洋洒洒的拖了个长调,噔噔噔的跑下楼梯去了。 “爷,又要你破费了!”秦晚林看着江彦秋点菜的架势,想来应该不便宜,故此说道。 “不想我破费的话,那你来出钱好了,二十两银子应该是够了。”江彦秋摸摸下巴,故作严肃道。 “凭什么呀?是你要上酒楼的,合该你出银子。”秦晚林一副被踩到痛脚的模样。 “那这顿我来出钱,可刚才那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大概花了有五两,应该你来出吧!”江彦秋似笑非笑道。 “那……那,虽然钱我是花的,那里面还有买给你的东西。”秦晚林毫无底气的辩驳道。 “哦?有什么是买给我的?是那串糖葫芦,还是小兔子花灯?亦或者是那一个银手钏?”江彦秋一一列举秦晚林刚刚买的小玩意。 “呵呵,都不是。”秦晚林讨好的拉住江彦秋的手,左右摇晃道,“爷,你大人有大量,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就别惦记我小匣子里那些银子了,好吗?” “怎么会是一星半点的呢?你不是还有很多首饰没去当吗?回头也别偷偷摸摸的找何苏木了,爷帮你去当铺。”江彦秋似是越说越生气,之前都是玩笑口吻,但一说到何苏木,他就真正来气了。 “爷,爷,息怒,息怒,来喝一杯茶消消气。”秦晚林狗腿的帮江彦秋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这事不是过了吗?我保证再也不偷偷去当东西了。我发誓。”她装模作样的做出个发誓的样子。 其实,她不知道江彦秋心中所想,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心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不安,他怕考完试回家,秦晚林就会带着她的钱匣子消失不见的。 看着秦晚林那副搞怪的样子,江彦秋的嘴角才扯出了个小小的弧度。 过了好一会,小二终于把菜上齐了,一道水晶蹄髈,一碗银鱼蒸蛋,一碟子风味腌鸡,一碗山药脍的红肉圆子,一碟子小炒生蔬,并四碟子新鲜瓜果。 秦晚林虽没说午饭,但一路上小零嘴不断,菜没上来时也没觉得饿,现下香气浮动,色彩诱人,勾得她垂涎欲滴。 秦晚林拾起筷子,先是尝了一口银鱼蒸蛋,好鲜好嫩好滑,她边吃边点头,“爷,真好吃,你也吃啊!” 正在给邻座倒茶的小二,听到秦晚林夸奖他家的菜色,脸色显出得意之色,接口道:“那是,凡是尝过我家大厨手艺的,每一个不说好的,姑娘要是喜欢,平常多来捧场,而且我家每半个月就会加一两道新菜,姑娘要是得闲,可以过来试试。” “好说,好说。”秦晚林尴尬的点点头,她哪有那个闲钱来这捧场,再说过几天江彦秋就要离开吕州了。 “哎。”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平白无故的老是叹气干什么,你要是喜欢,就是我不在,我也可以安排外事的小厮每日买回去给你尝鲜就是。”江彦秋说道。 “不要了吧,”秦晚林俯低身子,凑向江彦秋,小声说道,“真要这样,回头夫人又要我挨鞭子了,说我恃宠而骄。” “我开个玩笑而已,也值得你当真。”江彦秋讪讪道。 刚才的话一出口,江彦秋就知道是他孟浪了,他人不在,为保秦晚林平安无虞,一切都得低调行事。 “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快些吃,吃完我们再下去逛逛,听说晚上还有灯会。” 秦晚林哪知道江彦秋心里的一波三折,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晚上的灯会上。 夜幕降临,明月如盘,光辉朗照。但这月光在一片璀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微不足道。 沿街的店铺都挂出了自家所制的花灯,有外形像十二生肖的花灯,如兔子灯,老虎灯,神驹灯等;还有各式花卉灯,如牡丹灯,百合灯,菊花灯等;各色美人灯,被配以美人介绍,如貂蝉,王昭君之类的;有高两丈的巨型花灯,也有小如手指般的微型花灯。 想是整个吕州的人都出来玩了,街上人山人海,行人如织。江彦秋怕两人走散,只好紧紧扣住秦晚林的手。 秦晚林指着那盏巨型花灯,兴奋的朝江彦秋喊道:“爷,快看,啊,天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花灯。” 江彦秋淡淡道:“这不算是什么,前年我在京城还见过三丈高的花灯呢,据说要三十个花灯匠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制作完成呢!” “是吗?比这还高,那不得顶到天上去。”秦晚林一脸的惊讶。 “哪有那么夸张,”江彦秋看着秦晚林那副吃惊的小模样,一时手痒,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宠溺道,“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京城逛花灯节,花灯比这还多,还要精巧。” “嗯。”秦晚林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甜蜜之感。 突然,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小姐,我说是姑爷,你还不相信,真真是的。”一个小丫头兴致勃勃的冲前面喊道。 过了没一会,一行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原来是程芳菲带着丫环,小厮出来看花灯了。 只见程芳菲走上前来,一下子就拉住江彦秋的胳膊,撒娇道:“彦秋哥哥,你也来看花灯会吗?”她转向秦晚林,大大方方的介绍道,“我叫程芳菲,彦秋哥哥,你也不介绍介绍这位姑娘是……” 秦晚林苍白着脸站在那儿,就在刚刚前一秒,江彦秋松开牵着秦晚林的手,并悄悄的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怪不得,原来这位姑娘就是程家嫡女程芳菲,也是江彦秋未来的夫人! 秦晚林用尽全身的力气绷紧自己,她俯身福了福,勉强笑道:“程小姐,不敢当,奴是少爷房里的丫环,名叫秦晚林。小姐安好。” “原来是彦秋哥哥房里的,晚林是吧?我就说彦秋哥哥待下人真好,让你们大年下的也出来热闹热闹。”程芳菲故意在“下人”两个字加重音,秦晚林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 “是。”秦晚林低头称是。 “芳菲,前面还有好多花灯没看呢,我们一起去吧。”江彦秋不欲程芳菲放过多的心思在秦晚林身边,转移话题道。 第二十八章:可畏的会芳菲 一路上,程芳菲拉着江彦秋走在最前面。 程芳菲的大丫鬟喜仙,喜水并着秦晚林跟在后面,刚才喊江彦秋“姑爷”的就是喜仙,想来她是程芳菲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拉着喜水笑的叽叽喳喳的,都不搭理秦晚林。 程母怕花灯会上人多杂乱,原不愿意程芳菲出门,要拗不过程芳菲非要出门看热闹,这才多派了四个身手灵活的小厮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人群中。 程芳菲一直拉着江彦秋的胳膊,时不时的娇声叫道,“彦秋哥哥,看那盏花灯!好漂亮啊”,又或者指指半空中升起的烟火,捂着耳朵撒娇道,“彦秋哥哥,我怕。” 这种时候,江彦秋多半在程芳菲的手上拍拍,他安抚完程芳菲,就会下意识的回到头来,寻找秦晚林的身影。 可秦晚林不是在看烟火,就是在关注的观察花灯,她连一个眼风都不曾露给江彦秋。 程芳菲将这一切看到眼里,但她并不曾表现出来,仍旧拉着江彦秋看这看那。 “秦姑娘,真的是你啊!”突然,一道惊喜的男声响了起来。 “哦,是何郎中,你也来逛花灯会啊!”原来是何苏木在人群中发现了秦晚林,故而上来打招呼。 江彦秋猛然听到有人在唤“秦姑娘”,赶忙回头来望,发现何苏木正对着秦晚林说话,他立马挣脱程芳菲挽着的那只手,向秦晚林和何苏木的方向走来。 “是何大夫啊?仁草堂这一向不是比较忙吗?怎么你也有功夫出来看花灯啊?”江彦秋阴阳怪气的问道。 “见过江少爷。再忙也要过年的不是。”何苏木向江彦秋行了礼,不卑不亢的答道。 其实何苏木是不愿意凑热闹的,只是上次一别,江府每次请郎中都说不要何苏木,他进又进不去,秦晚林出又出不来,想打听她的情况是难上加难。 这才没法,来花灯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秦晚林,谁知让他赶巧了,正好碰上了。 现在他是一肚子的话想问却也问不出口,当着江彦秋的面,他也生怕说错什么,又给秦晚林添麻烦。 三个人分三个方向相对站着,场面一度尴尬。 这时,程芳菲走了过来,对着江彦秋笑道,“彦秋哥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她指着何苏木。 “算不上什么朋友,就是常来府中给丫鬟小厮看病的郎中,何郎中。”江彦秋淡淡说道。 程芳菲点点头,笑道:“既是认识的,那大家就一起逛逛吧!”她依旧拉着江彦秋走在头里。 程芳菲这一句话正说到何苏木的心坎里,他正找不到理由跟秦晚林一起,现下真是求之不得。 这厢,秦晚林对何苏木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示意何苏木不要介意江彦秋说的话。 两人并排走着,何苏木嘴唇动了动,想了半晌,半天才冒出一句:“那天江少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爷就是嘴硬心软。只是连累了你,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秦晚林对着何苏木,诚恳的道歉。 何苏木连连摆手,“都是我自愿的,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他顿了下,指着程芳菲的背影道,“那姑娘想来身份不一般吧。” “那是我们少爷未过门的妻子,程家嫡女。”秦晚林貌似不在意的说道。 “怪不得。”何苏木感叹道,“那你……” 说起程家,何苏木当然知道,那也是吕州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想来也只有这样的门第家族也才配得上江彦秋。看那女子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不简单。 “我知道,别担心我,我们还是好好看花灯吧,这样的好日子不应该被辜负。”秦晚林的这一番话,尤其说是在劝说何苏木,更不如说是在劝说自己。 何苏木被秦晚林淡而一笑的模样吸引了,更被她的不辜负当下的乐观精神所感染,于是也提起兴致,滔滔不绝的给秦晚林介绍起来。 何苏木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对于这些花灯风俗习惯,俚语典故,那是信手拈来,再加上本来就打算博美人一笑,更是卖力,逗着秦晚林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走在前面的程芳菲一直在江彦秋的耳边叽叽喳喳的,他都没听进耳朵里,他的耳朵竖着,全部心神都在捕捉何苏木和秦晚林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实在是听不清,只偶尔能听到秦晚林的笑声。 听到秦晚林的笑声,江彦秋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握着程芳菲的手也越发用劲起来。 “彦秋哥哥,你弄疼我了……”程芳菲娇声抱怨道。 这时江彦秋才醒过神来,他拉着程芳菲的手看了一下,才发现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被他捏得通红。 他歉意的笑笑,“是我刚才想事想入神了,对不住你了。”他抬头看看天,笑着对程芳菲说道:“现下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你母亲担心。” 程芳菲看的出来,江彦秋虽脸带笑意,但眸中却无任何暖意,心中有了丝丝惧意,她低身福了福,故作天真的说道:“那彦秋哥哥也早点回去。” 江彦秋点点头,而后对着一众小厮说道:“好生保护小姐。” 看到程芳菲等一众人走了,秦晚林对何苏木说道:“今日很是开心,能知晓这么多的典故知识,多谢何大夫,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府了。” 何苏木欲言又止,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他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不会再见了,何大夫还是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吧!”江彦秋凉凉的接口道,“何大夫,你到现在怕还是不清楚晚林是我的什么人吧?”江彦秋一把把秦晚林搂进怀里。 “江少爷,不管秦姑娘是你什么人,怕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何苏木别开眼睛,他不忍再看秦晚林的表情,“要是她能决定,她一定不会愿意当你的妾。”何苏木轻轻的道。 说起他跟秦晚林的相识,也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先吸引他的无非是她的美貌,但慢慢熟悉,他渐渐了解她的固执,她的坚持,她的执拗,还有今晚他新了解的她的乐观。 “妾”这个词好像一根钢针一样,一下子就刺到秦晚林的死穴中,她开始拼命挣扎,想要从江彦秋的怀抱中挣脱开来,江彦秋放开了。 “就是明媒正娶,那也轮不到你。”江彦秋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看也没看秦晚林一眼,自顾自的离去了。 “何大夫,谢谢你,你也早些回去吧。”秦晚林说完,就小跑起来,追上江彦秋,两人一前一后的远去了。 留在原地的何苏木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也自去了。 两人上了平安架来的马车,江彦秋居中坐着,秦晚林坐在靠左边的长凳上,平安坐在靠右侧的长凳上。 江彦秋咳咳嗓子,他对平安说道:“我怕驾车的小厮不稳当,你出去看着吧。” 平安笑着说道:“没事,爷,那是府里的老把式了……”,突然他意识到爷和秦晚林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于是改口道;“就是老把式也不到一定稳当,我还是出去看着的好。”说着,起身到车架上去了。 车厢里只剩江彦秋和秦晚林了,只见江彦秋在长凳上扣扣摸摸的,嘴里念叨着:“这长凳都花了,回头别刮坏了我这身新制的衣裳。”于是,他小心挪坐到秦晚林的身边,秦晚林一看见他挨了过来,就立马挪开了些距离。 江彦秋又贴了上来,两人一挪一贴,秦晚林再挪就要摔空了。江彦秋一把搂住秦晚林哄劝道:“好了,好了,你好生坐着,我不闹你,省的你摔着了。” 秦晚林撇撇嘴,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 江彦秋的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随着马车颠簸颠簸,不知啥时就跑到秦晚林的膝盖上来了。 秦晚林知道,这是江彦秋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可她就不想搭理他,只能允许他和程芳菲把臂同游,她和何苏木说了两句话,他就非得冷言冷语的刺激何苏木,只因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两人连地位都不平等,谈何真情呢? 以前都是听人说,程家嫡女怎么怎么样,现在亲眼看见她气质大方,衣着华贵但又不乏少女的天真娇俏,一出场就是众星捧月,而且还能光明正大的牵着爷的手,秦晚林真正有些心灰意冷了。 江彦秋搭着搭着,看秦晚林一直没什么反应,心下也有些生气,于是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着,一路行至江府,两人也没怎么说话。 等回到碧溪阁,令墨走上前来,接过江彦秋脱下的皮袍子,笑着说道:“听说今晚的花灯会很是热闹,爷,快给我们说说,都看了哪些式样的花灯?” “没什么奇巧的。”说罢,自去书房了。只留下令墨,玉梅面面相觑。 令墨看江彦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她担忧的看了秦晚林一眼:“你该不会又和爷闹变扭了吧?” “没有。”秦晚林淡淡的丢下一句,回自己的厢房睡去了。 “这两人真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出去一天,就弄着针尖对麦芒,真真是何苦来哉!”令墨感叹了一句,也自去睡了。 第二十九章:可愧的小斗气 一夜无话。 次日两人起来,还是面上淡淡的,彼此不搭腔。 令墨拉着秦晚林到一旁,悄声劝道:“那是爷,就是一般的庄户人家,家中的女人也多半是要哄着男人的,更何况那位是个身娇肉贵,众人手捧着长大的,你好歹下个气低个头,啥事是过不去的。” 秦晚林乖巧的点头称是,过后依旧是我行我素,令墨见了也是无法,只好摇摇头作罢。 话分两头说,何苏木那日回家之后,何母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直纳闷,从仁草堂放假回家来,就是这副模样,想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提了两盒子点心,两条大金华火腿令伙计拿着,送至仁草堂。常大夫没建府邸,只在仁草堂后面开了几间屋子住着。家中人口也是简单,只有老夫妻二人,先前有个女儿,去年出嫁了,老两口只守着仁草堂。 何母把礼品往常大夫家的桌子上一放,笑着说着:“苏木多亏着常大夫和常师母的照顾,那孩子心实,漂亮话虽不会说,但心里感激着呢。” 常大夫往桌子腿上磕磕旱烟管,复又拿起吸了一口,方才说道:“我也是看在他是个学医的好苗子,这才收了他。这孩子也肯下力气学,将来必有所成。” 旁边坐着的常师母拉过何母的手,笑着说道:“苏木那孩子我喜欢,手脚也勤快,经常帮着我干些家里活,还是大妹子你有福气啊,将来定享儿子的福。” “享福我是不想了,只盼着他将来有出息,”何母笑着说道,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之色,“只是最近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常常是愁眉不展,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但他总是不说,所以我才来问问常大夫,怕是您老人家会知道点一二。” 常大夫随手把烟管放在一旁,抚摸着他的花白胡子道:“苏木这孩子今年也二十出头了,也该成亲了吧。” “哦?那他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吗?”何母这下眼睛里的担忧散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了。 “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必何嫂子你看上的,苏木必喜欢,他年纪也大了,需要你这个母亲为他张罗了。”常大夫没直接回答何母的问题。 可何母一直沉浸在儿子可以说亲的喜悦中,也没注意到常大夫的反常,她拍拍大腿道,“那我可去张罗了。”然后喜滋滋的离开仁草堂。 不怪何母高兴,一般像何苏木这般年纪大小的,都已当了父亲,只因何苏木一直在仁草堂学习医术,何母怕他成亲会分神,所以才迟迟按捺不提,这不连常大夫都允许了,想必何苏木是真的学有所成了。 常大夫何以不明白何苏木的反常,他在江府的时候,就知道何苏木是喜欢上江少爷的通房,那个叫秦晚林的丫头,只是这两人身份是云泥之别,说给何母听,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不如叫她张罗起亲事,如果遇上好的,何苏木怕是会回心转意,将来守着娇妻,老娘过日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碧溪阁的书房中,江彦秋手持毛笔正站在窗前的条案上,画一幅美人图,修长的身段,丰润的脸颊,极纤细的腰肢,着一身烟粉色的长裙,这分明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秦晚林的穿着打扮。 江彦秋画完最后一笔,站起身来细细欣赏,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令墨正端着一杯泡好的芽茶进来,她行过礼,把茶盏递到江彦秋的手中,也留意到这幅画。 “咦,这画上的不是晚林妹妹吗?”令墨惊讶的问道。 “哪个说是她?我画的就是一美人,令墨,你说这画画的怎么样?”江彦秋嘴硬道。 令墨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道:“爷,我不懂画,但你把晚林妹妹画的也太美了吧。” “都跟你说了不是她,你要是喜欢的话,等裱画店裱好,你就挂在你睡的厢房里,也好日日观看,培养培养性情。”江彦秋拿起这幅画,连声喊着平安。 “这画送到我们相熟的裱画店,叫他加紧裱好,就说我急等着。” 站在一旁的令墨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这幅裱好的美人图就送到了令墨的卧房,也是她和秦晚林共用的,本来令书出去后,有一间屋子空着,令墨可以搬进来,但她不喜挪窝,所以也一直没搬,后来玉梅来了,就睡了令书原先的屋子。 这屋子说是两人共用的,但秦晚林大多时候都在江彦秋房中,所以也多是令墨一人使用。 这不,秦晚林与江彦秋闹了变扭,她才又睡到令墨的厢房。令墨一拿到卷轴,就兴冲冲的跟秦晚林说道:“晚林妹妹,给你看个好东西。” 秦晚林把做了一半的针线收到一边,她笑道,“是什么东西啊,值得你这样高兴。” 令墨缓缓的展开卷轴,一个身穿烟粉色长裙的美人展现在眼前,“哪来的啊?”秦晚林好奇的问道,她一看到美人,就知道画的是自己。 令墨调笑道:“当然是有心人了。除了那人,还有谁能把你这个大美人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啊,你看,就连你那美人尖上有那么个小痣,都画的那么清楚。” 秦晚林小心的把画放下,跑到镜子面前查看,“真的,原来我这有个痣,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呢!”秦晚林惊奇的说道,“爷什么时候画的这画啊?” “我可没说这画是爷画的,晚林妹妹,你这是不打自招了。”令墨笑的越发促狭,“爷才真真好笑呢,假装说把画送我,要我挂在厢房里日日观看,陶冶性情,其实不就是要我给你看的吗?” “令墨姐姐,好姐姐,可不许再取笑我啦!”秦晚林扭扭身子,表示不依。 “好好,我不笑了,你们这一对小情人也是真逗。既然我已交了差,想来你也应该回正房当差了。”令墨说完,自去忙了。 秦晚林一人留在房中,细细的观看这幅画,她站在一株硕大的美人蕉下,身穿一袭烟粉色长裙,手拿一柄湘妃竹泥金面扇儿,面若桃花,眼若秋水,嘴角含笑的目视前方。 秦晚林笑了,小心翼翼的把画轴卷了起来,收到柜子中去了,而后又拿起刚停下的针线活,认真的缝制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小厨房送来了饭菜,令墨和玉梅伺候江彦秋用餐,江彦秋坐在饭桌前,眼巴巴的瞧着门口的方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相见的人。 他拿眼瞟了下令墨,说道:“那个美人画你挂上了吗?” 令墨笑道:“挂是没挂,只是送给了画的主人。” 江彦秋笑了,“那她怎么还不来伺候我用饭啊?” “这我可不知,许是在焚香更衣,梳妆打扮之后再来向爷请罪吧。” “也是。”江彦秋满面春风,胃口大开,连吃了两大碗饭。 只有玉梅一人蒙在鼓里,听着令墨和江彦秋的对话,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只知晓这两天食欲不振的少爷,今晚连用了两大碗米饭,她心想这事回头应该向夫人禀告声,少爷胃口好,身子自然康健。 江彦秋用罢晚饭,匆匆洗漱一番,把一众下人都打发出去后,自己拿了本书,在矮塌上盘着腿看。平日里,他书总是不离手,看到自己认同或从没听过的观点时,还会读出来跟秦晚林分享一番。 哪知道今日,这些书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听到脚步声,耳朵就支棱了起来,想着是不是秦晚林过来了,谁知这声音又过去了,怕是丫头们正经过他房门。 他越发急躁起来,心想:“我都这番示意了,她居然还不为所动,难不成我还得亲自去道歉?”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秦晚林走了进来。 “爷万安。”秦晚林福了福。 “唔。”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也不看向秦晚林,只把书本握着越发的紧了。 “既然爷看书,那我就不打扰了。”秦晚林偷笑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只见江彦秋飞快的扔下书,光脚从榻上飞奔而下,一把抱住秦晚林,在她耳边恶狠狠的道:“你再敢走,当心爷打折你的腿。” 秦晚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娇声娇气的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啊!我的爷,你好傻啊!” “好啊,你玩我!”两人笑闹着滚到榻上。 烛光下,两人的眼睛中都倒映着对方的影子,江彦秋摸摸秦晚林的额头,“这两日是不是没睡好啊,眼睛怎地熬的这样红!” 秦晚林坐起身来,从她的身上拿出一个精美的朱红打籽绣荷包,“喏,还不是为这个?这荷包里我放了白术、白芷、山奈、苍术、辛夷等香料,有安神醒脑的作用,你考试的时候带身上,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江彦秋细细的抚摸着荷包上的刺绣,想来这没少费秦晚林的时间,点灯熬夜都是有的,他疼惜的抚了抚她的眼睛,“你只做这一个罢了,原本就有针线上的人,缺什么让他们做就是了,要是你的眼睛熬坏了,那我才是得不偿失呢!” 江彦秋想起当初让秦晚林帮着打一条络子的时候,那是七催八催的,秦晚林才不情不愿的做了条,算是交了差。如今尽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个荷包,他又岂能不了解她的一番情谊? “晚林,给我一些时间,容我想想办法,想个你不需要做妾,而我们还能在一起的办法,好吗?” 第三十章:可伤的辞临行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江彦秋临行的日子了。 江瑞成早上走之前,就派人给万松堂留话了,说是晚上要过来这边用餐,让江彦秋也用来一道,算是给他践行了。 顾眉君听到嬷嬷过来传的话,心中是老大的不乐意,她恨恨道,“现在才来装什么慈父面孔,早干嘛去了,眼看着秋儿马上要飞黄腾达了,就凑上来叙什么父子之情了!” 这些年,顾眉君遇上什么事情都是心平气和,但是一碰到江瑞成,她就跟点燃了引线的爆竹一样,说炸就炸。 一旁的刘嬷嬷劝慰道:“好歹看在哥子的面上,给他几分薄面罢了,再说了哥子将来飞黄腾达,也离不开他老子的扶持不是。” 刘嬷嬷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上次除夕晚宴的事情,哥子也来劝过你,凡事收敛些,芳水居的那位你再看不上,她也是老爷的人了,还给江家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有些事就是做戏,你也只能把它做下去,权当是为了哥子。” 顾眉君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是个直肠子,装不住事,有时气极骂几声也只为了过过嘴瘾罢了。 刘嬷嬷环顾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丫环,板着面孔,威严的申诉道:“今日夫人说的话,不得外传,要是在外面被我听到一星半点,统统打死算完。” 一众丫头点头称是。 顾眉君拉着刘嬷嬷的手道:“嬷嬷,这些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丫头,想来不会乱说的。” “还是谨慎些好。”刘嬷嬷笑着说道。 到了晚上,万松堂的灯刚刚点上,江瑞成踱着方步过来了,他已换成了家常衣裳,想来是从衙门回来就到芳水居换过衣裳,这才来万松堂的。 顾眉君身边的大丫鬟彩画给江瑞成端上了一杯苏州天池茶。江瑞成端起茶盏,轻轻的嗅了一下,笑道,“这茶还是这么香。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最爱喝这茶。” 顾眉君转头看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对她眨了一下眼,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顾眉君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她轻启朱唇念道:“姑苏名山无多少,唯有天池形势好。四面山光施彩色,松柏常备白云绕。当年你喝这茶的时候,就喜欢念这四句诗。” “你还记得?”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这有什么不记得的。” “哈哈哈。”江瑞成难得听到顾眉君的一两句的软和话,尤其是看到她娇嗔的模样,这让他想起了他们刚结婚那会,也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江彦秋还没走进正房,就听到父亲江瑞成爽朗的笑声,他撩起室内的珍珠吊帘,看到父母亲分坐在矮塌的两端,父亲脸带笑意,母亲倒没怎么笑,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 “父亲,今个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笑的如此开怀。”江彦秋给双亲行礼后,坐在丫环搬来的矮凳上。 “我儿学业有成,后要进京赶考,定会鱼跃龙门,蟾宫折桂,为父是老怀安慰啊!每当思于此,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江瑞成微笑着给江彦秋以鼓励,对于这个儿子,他无疑是骄傲而满意的。 “此次你进京,我已帮你打点好一切,梁寿年前就已进京,帮你租赁了一处园子,你到京城就在那里落脚。原来想着让你住在我的同年朱有青府上,他现任督察院监察御史,但想着你寄人篱下总有不便,这才帮你打点好了园子,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江彦秋点头称是。 话说着,刘嬷嬷上来禀告说,饭菜已备好,是现在就摆上来还是稍后? 顾眉君拉着江彦秋的手道:“还是这会就摆吧,秋儿怕不是早就饿了,”说完她转向头对着江瑞成道,“今个我让小厨房多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要多吃点些,你这几日怕不是忙的都没怎么睡好吧,眼睛都眍?了。” 江瑞成听了顾眉君这一番温柔小意的话,感觉熨帖极了,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他们两人之间很久没有如此温馨和谐的氛围了。 “好好,那薇仙也要多吃些。”薇仙是顾眉君的的小字,还是多年之前她刚嫁到江府,江瑞成给取的呢。如今再听这两个字,真真是恍如隔世啊! 其实顾眉君对着江瑞成,她是不愿装样,而非不能。刘嬷嬷劝慰她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可如今儿子还离不开江瑞成的扶持。 刘嬷嬷一句话更是击中了顾眉君的心:“想那陈姨娘如今还年轻,先是添了姐儿,回头再给老爷添了儿子,也不会不能够的,那她有了儿子就能与我们哥子相抗衡了,而且老爷还正值壮年,要是一味的偏着幼子,那会给我们哥子多少排头吃啊!” 未雨绸缪,不能不防。 是夜,江瑞成歇在了万松堂,芳水居里的陈姨娘那是独守空闺,泪流到天明。 话说江瑞成跟双亲用过晚饭,看着父亲母亲之间有化冰的迹象,离愁别绪也稍有化解,一路漫步至碧溪阁。 回到房中,看到房中只秦晚林一人,蜷在矮塌上,凑在灯下看话本。她看见江彦秋回来,也不起身,漫不经心的说道:“爷吃过了吧,要是没事,你自去睡吧。我把这本看完也就睡了。” 江彦秋不答话,也挤到矮塌上来,从背后抱着秦晚林,他把头搁在秦晚林的颈窝处,被她衣领处拢上来的香味熏得是昏昏欲睡。 “爷,你是喝了多少酒啊?”秦晚林放下书,把江彦秋的头从她的颈窝处搬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纤纤玉指按上了他的额头。 “没多少。只是爷心里开心。”江彦秋闭着眼睛,一副放松的样子。 “想着要离开家了,所以才开心?”秦晚林调笑道。 “当然不是。晚林,你答应我。”江彦秋突然睁开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秦晚林。 “爷,你要我答应你什么?”秦晚林停下手上的动作,专注的与江彦秋对视。 “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你不要……不要一个人偷偷的跑掉。”江彦秋转过头,埋进秦晚林的腰腹部,瓮声瓮气的威胁道:“要是你跑了,天涯海角的我也把你抓回来!” 秦晚林看着喝多了酒的江彦秋像极了一个小孩子,心中顿生怜意:“我不走,我不走”,秦晚林抱紧江彦秋的头,突然她又想到花灯会下,江彦秋与程芳菲站在一起的画面,喉头一紧,那一腔子怜惜之情散个干净,“但如果你让我伤心了,那我就会走的很远很远,远的你再也找不到。”秦晚林轻轻的道。 怀中的人已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次日一大早,整个江府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朝饭的准备朝饭,清扫的清扫,搬行装的搬行装,安排马车的安排马车。 终于,一切都准备就绪,江彦秋登上马车,他环顾一下四周,父亲江瑞成对他摇摇手,示意他可以出发了;母亲被刘嬷嬷扶着,不住地拿帕子按自己湿润的眼角,刘嬷嬷亦是眼红红的;柳姨娘娇娇俏俏的站那,虽但对江彦秋的方向,但眼风却不断的扫着江瑞成。碧溪阁的众人都一脸依依不舍之情,令墨打头,旁边站着玉梅,并着一众丫头和小厮,唯独不见秦晚林。 江彦秋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先是在矮塌上迷瞪了一会,就被秦晚林给摇醒了,“爷,快醒醒,这么睡会着凉的,还是去床上睡吧!” 他眼睛睁开了,但脑袋还是迷迷蒙蒙的,他看着秦晚林,心想要是能把她变得小小的,装在荷包中就能带到京城去,那该多好啊! 可他终究不能。 许是离愁别绪都化为了肉体的冲动,亦或者秦晚林本身就有着极致的魅惑力,江彦秋一碰上秦晚林,就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在床上的江彦秋像个王者,他开拓着,鞭挞着,就为征服这座叫秦晚林的城池,但秦晚林也毫不示弱,她低吟,她浅唱,像是为他的征伐吹响了号角,号角越低沉,他进攻的越是猛烈,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魂魄都舍进去,同时也想勾出对方的魂魄,让它们一同沸腾,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江彦秋整夜都不曾合眼,只痴痴的凝视着秦晚林的睡颜,可转眼天就亮了,他在秦晚林的耳边悄声道:“记得想爷,爷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及时给我回信。”说罢,便不再迟疑的穿衣起床。 其实,江彦秋说话的时候,秦晚林已经醒了,但她心里闷闷的,也不想回应江彦秋的话,只是一味装睡罢了。 江彦秋走后,她就坐起身来,看着整个房间,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只因它的主人离开了,所有的物件都显得暗淡了,连温度也开始降下来,秦晚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大门外,江彦秋在车上抱拳道:“父亲母亲回吧,儿走了,多谢众位相送之情。”说罢,一撩车帘,进去了。 平安大喊一声“出发”,车队踢踢踏踏的行远了。 第三十一章:可美的大登科 江彦秋走的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秦晚林一直呆在碧溪阁中,除了江彦秋刚到京城的时候,给她来过一封报平安的信,还是由万松堂的小丫头送过来的。 秦晚林拆开一看,也就简单的几句话,无非是平安到达京城,一切安好,勿念之类的。 江彦秋走的时候,虽说让秦晚林给他写信,但秦晚林心想,这来信都是从万松堂那边送过来的,回的信怕是也得从那边过,想到这,写信的兴致立马就淡了下来。 到了寄信的日子,万松堂那边传话过来说,要是有信可以一起从驿站寄往京城,秦晚林想想还是罢了。 时间转瞬即逝,已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京城那边已传来喜报,说是江彦秋中举了,整个江府都沸腾了,打发了来人之后,江瑞成这边就忙着接待各路的官员,旧交以及亲朋好友,顾眉君呢,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除了陪着江瑞成应酬交际外,还忙着去三山观酬神还愿,一时间整个江府人人忙的是脚不沾地,但各个都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除了陈姨娘。 江彦秋这边中举了,顾眉君更是意气风发,连带着对待江瑞成的态度也越发温存起来。江瑞成呢,为人最是实际,这个由顾眉君教养出来的孩子,给他增添了如此多的荣耀,这才品觉出顾眉君的好处,出身名门,见识和教养都是一流,就连抚育出来的孩子也非凡品,这可不是青春貌美,温柔小意的陈姨娘所能比的。 再者说,顾眉君这段时日的改变,江瑞成也是有所觉察的,她再也不高高的端着架子,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江彦秋的离家,顾眉君一下子没了心里寄托,这也加深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这一段时日,江瑞成大多歇在万松堂中。 碧溪阁中,令墨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拉着秦晚林说道:“晚林妹妹,我打听过了,说要不了几天,爷就会回来了!” “真的?你的消息可确切啊?”秦晚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忽而她的脸变红了,一把摔开令墨的手道:“他爱回来不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来封信。” “想来爷是太忙了,又要忙着温书,考试,还要四处去应酬,想来也是分身乏术。”令墨拉住秦晚林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妹妹,我有几句话,早就想劝劝你了。我知道你心气高,但人还是争不过命,爷没考中,靠着他的坚持,许能替你争一争正房的名分,但是爷考中了,估计你俩就更难了,那程家的,夫人现在都未必看得上眼,更何况你!要我说,只要爷心中有你,你心中有他,将来再生上几个孩子,你在世间不是有亲人,有家了吗?” 令墨这一番话说中了秦晚林的担忧,江彦秋没考上,她替他愁,江彦秋考中了,她替自己愁,现在这样的处境,他们怕不是没有将来了吧。 “算了,一切都等江彦秋回来再说吧。”秦晚林安慰自己道。 可江彦秋还没等到,就等到程府的人。 来的是程母身边的第一得力吴嬷嬷,她未语先笑,“见过夫人。恭喜江府少爷高中,说来这也是我们小姐的福气,这刚一定亲,江少爷就高中了,想来我家小姐自带旺夫运。”她悄觑顾眉君的脸色淡淡的,于是转移话头道,“我家老爷在家常说,江少爷才华出众,定非凡品,绝非池中之物,这不就被说中了。” 顾眉君听到别人夸奖自家的孩子,脸上才带了些笑模样,她淡淡的说道:“不知吴嬷嬷今日来,是有何贵干啊!” 吴嬷嬷笑道:“我家小姐守孝期已到,江少爷这边金榜题名,我们两家何不来一个双喜临门呢!这是我们夫人的意思,不知道江夫人这边……” “你家夫人的意思我已知晓,但一切都得等彦秋回来再做打算。”顾眉君端起茶杯,算是打发了吴嬷嬷。 程家的意思无非是趁热打铁,趁着江彦秋高中,把这桩婚事落实。其实顾眉君心中有些不乐意,江彦秋高中选择的余地也大了,但这桩婚事怕是推脱不掉了,想当初那也是闹得全城皆知的。如果真给推了,登高踩低的恶名怕是真要落在他们江府头上了。 一日,一个小丫头来碧溪阁中找令墨玩,她在万松堂当差,因跟令墨的老家原是一个地方的,不当差的时候就经常来找令墨。一来二去,跟秦晚林也熟悉起来了。 那天也合该出事,令墨去园子里采花了,秦晚林就留这小丫头吃零嘴喝香茶,自己在旁边做针线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晚林姐姐,你这是什么小零嘴啊?怎么这么好吃?”小丫头一边吃,一边问。 秦晚林看着盘子中的甘梅杏脯,这还是江彦秋从芙蓉园里给她买回来的,芙蓉园是一家专门售卖这类的干果,点心铺子,因她比较爱吃果脯类的,江彦秋总喜欢派小厮定时采买,遇到新品了,定要买回来给她尝尝新,这原本就是芙蓉园出的新品,所以小丫头没吃过也正常。 “要是喜欢吃,你就多吃些。”秦晚林笑着把碟子往小丫头那边推了推。 “谢谢晚林姐姐。姐姐,你知道吗?我们江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小丫头炫耀自己消息灵通。 “喜事?你是说我们少爷高中的事情吗?”秦晚林不以为意。 “这是一桩,我们大家都知道的。还有就是我们少爷要和程府的小姐成亲了,听说都看好日子了,只等着少爷回来了……” 秦晚林缝制的手停住了,连针扎到肉里也没觉得疼,小丫头在一旁惊叫道:“晚林姐姐,你手流血了。”秦晚林这才惊醒过来,她把流血的手塞到嘴巴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你是从哪听到的?怕不是听差了吧?程家小姐不还在守孝吗?” “是程家来人了,跟夫人商量成亲的日子,我当时在当差,听得真真的。说是守孝期结束了。”小丫头以为秦晚林不相信她,说的更是着急,连零嘴也顾不上吃了。 这时,令墨回来了,她在门边站了有一会,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拿着花篮走了进来,对小丫头呵斥道:“小菱儿,你一天到晚的胡咧咧什么,在主子房里当差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快些回去吧,当心管事嬷嬷生气罚你。” 小丫头跳下椅子来,打算飞奔而去,后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晚林姐姐,我能把这些零嘴都带走吗?” 秦晚林哪有心思理她这茬,还是一旁的令墨把小零嘴都倒到一张帕子上,胡乱裹了裹,塞到她怀中,这才打发她去了。 令墨看着秦晚林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安慰安慰她,可安慰她的话又从何说起呢,只好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长叹一声自去忙了。 话分两头说。江彦秋这边,他先知道考中的消息,想着秦晚林要是知道他考中的话,定会为他开心的。 他一走数月,秦晚林却连一封信都没写给他。他刚刚抵达京城的时候,就写了一封家书给顾眉君,里面捎带着一封给秦晚林的。虽只有寥寥数语,但总盼着秦晚林给他回信。 谁成想,千盼万盼的家书来了,却只有顾眉君的,秦晚林连只言片语都没留给他。 他疑惑,他失落,但想着秦晚林许是耽搁了,后又写了几封,均没有回应。 罢了,许是她不擅文字,还是安心考试,早点考完也可早日回家。 于是,他定下心神,安心备考,这次终于考中了。考完了又要去拜谢主考官,还有应酬一同考中的同年好友,七七八八的耽搁下来,也过去个小半个月了。 谁知,这时父亲江瑞成又来信说,让他在京城安心呆着,等着官职落实下来,再回吕州。同时,随信一同到的还有几箱子家私,让他在京城应酬或运动官职时,以备不时所需。 江彦秋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在京城呆着,这一呆又是一个月的时间。 好在事情还算顺遂,诸事均已办妥,明日就可启程回吕州去了。 朝踏紫陌,暮践红尘。原本需要个把月的行程,江彦秋短短半个月就回到了故乡吕州。 顾眉君一看到江彦秋,风尘仆仆的样子,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双眼含泪的笑着说:“秋儿,一路上你受苦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你父亲一声,好让他安排人去接你。” “母亲不必担心我,我不是瘦了,我是结实了,所以看起来像是瘦了。再说我也长大了,不必凡事都劳烦父亲。”江彦秋扶着顾眉君的胳膊往内室走去。 “看你一身风霜,去你屋里洗洗,等精神养好了,再来与母亲说话也不迟。” 江彦秋也不推脱,立马起身前往碧溪阁的方向走去。一进到院子,丫头们惊喜的声音就陆续响起,令墨,玉梅先从屋内跑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只有秦晚林跑到一半的时候,顿住脚步,呆呆的靠着栏杆,想出去看看但又不敢出去。 江彦秋草草的与众人招呼一番,就连忙去他的房间里找秦晚林,但秦晚林不在,他又急匆匆的跑出来,还是令墨知道他心中所想,指指秦晚林站立的方向,江彦秋又冲那个方向跑过去。 令墨把一干看热闹的人都撵散,自己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替那对小情人把风,先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后又听到女子嘤嘤的哭泣声,以及男子急切的哄劝声。 第三十二章:可鄙的心思现 这厢,江彦秋一看到秦晚林呆呆的站那,调笑着说:“怎么,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你就不认识你男人了?” 秦晚林抬起头来,一眼不错的盯着江彦秋,半晌才说出一句:“爷,你瘦了”,话刚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江彦秋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他上前拥住了秦晚林,笑着说:“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如今爷总算也体会了一把相思的苦楚。” 秦晚林破涕而笑。 两人相携进了正房。 秦晚林伺候江彦秋梳洗,她捏住手巾,心里想问江彦秋是否知道程家来人的消息,但看着江彦秋一脸倦容,又不忍心他一回来就为这些事情烦心。 江彦秋看出秦晚林有心事,追问道:“晚林,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秦晚林看着江彦秋眼神虽亮,但眼圈下面泛青,知道他定是赶路累着了,她忍下想问的话,笑着说道:“没事,等你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江彦秋还想追问,但身体实在是疲乏,于是招招手,示意秦晚林近前,“那你陪我睡吧。”江彦秋一把把秦晚林拉到床上,从后面抱着秦晚林的腰肢,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馨香,没一会儿,江彦秋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夜幕降临了,江彦秋这一觉睡得深沉,刚一睡醒,就听到屋外有小厮压低的问话声,“爷,还没睡醒吗?” “想是累狠了,你回夫人的话,就说爷还在睡,等醒了我自会去禀告的,就说夫人让爷去万松堂。”这是令墨的声音。 小厮欢快的答应了,正准备退下。 江彦秋看看秦晚林,发现她也睁开了眼睛,想来还迷糊着,眼睛老半天才转动一下,他贴在她的耳边悄声道:“晚林,你醒了吧?母亲那边来人了,我要过去陪她说说话,等晚上我们再说。要不你还是多睡一会,今个晚上你怕是不能睡了。”说完,江彦秋在秦晚林嘴上亲了一下,这才笑呵呵的下床梳洗去了。 万松堂那边,顾眉君正坐在矮塌上看书,书倒是没翻几页,眼睛不停的扫向门口的方向,一旁的刘嬷嬷笑道:“夫人,没那么快,刚才小厮回来不是说,哥子不是才刚起来,想必还要梳洗一番。”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小丫鬟就进来说,“爷进院子了。” 顾眉君立马放下书,迎了出来,拉着江彦秋的手,“你这一觉倒睡得好,你看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刘嬷嬷也点头称是。 “母亲这一项可安好?”江彦秋坐在顾眉君的下首。 “好好,家里一切都好。” “这次你高中,你父亲和我都为你感到骄傲,这次不知朝廷委派了你什么职位?是做了京官还是外派出去了?”顾眉君问道。 “是外派了,职位是泸州知县。泸州离我们吕州也不远,风景宜人,物产丰富,等我在地方历练个几年,做出些政绩,到时再受提拔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其实,委任官职这事另有隐情,江彦秋对着顾眉君隐去了一节,没说的明白,只把事情的结果告知了顾眉君。 母子俩谈论了一小会,江瑞成踱着方步就进了万松堂,一看到江彦秋,就喜笑颜开的,对着顾眉君说道:“秋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去衙门里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早点来家。” “父亲安好。是我不让母亲派人的,想让父亲安心公务,晚上见面也是一样的。” 江彦秋又把分派职务的事情,对着江瑞成说了一遍。 江彦秋说毕,江瑞成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弹跳着,他思考了好一会才说:“朱有青给我来信说道,以你的成绩留在京城并非不可能,而且他也愿意为你运动运动。你没去拜访你朱伯父吗?” “去是去了,只是官场疏通没个准数,再说朝廷局势复杂,我又初出茅庐,又怕行差踏错,连累父亲和整个江府,还不如到地方历练历练。”江彦秋解释道。 “既然委任状已经下发了,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不知要你几时到任?” “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江彦秋答道。 “那和程家的亲事怎么办?前两天他家还来人了呢!”顾眉君插话道。 “亲事再拖下去也不好,不若趁着你在家这段时间把亲事办了,到时你愿意带程家女儿到任上也行,或是留她在家,都随你意。”江瑞成一锤定音。 江彦秋听到顾眉君说程家来人了,他是何等通透之人,立马想到秦晚林想说但未说的定是这件事。 江彦秋立马跪了下来,他对着江瑞成和顾眉君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恳切的说道:“父亲母亲,我和程家的婚事能否作废?儿子现在已有心上人,想娶她做正妻,一辈子陪着她守着她。” 江瑞成的眼睛瞪得老大,怒气中烧,一脚把江彦秋踢翻在地,怒斥道:“你个孽子,现在你翅膀还没长硬呢,就妄想着摆脱你老子娘,当年定亲时,你也是点头的,现在又来说什么有心上人,你日日在学社里念书,哪来的心上人,是不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腌臜货?” 一边的顾眉君急的直掉眼泪,又着急又心疼,她扶起江彦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胳膊,“你就是个讨债的,是要活活气死你老子娘才罢休是不是,我都说了,你要是真喜欢她,等程家女儿过门了就抬举她做个妾,这不不够啊!” 江瑞成听顾眉君的话意,知道这人是谁,他看江彦秋不做声,就逼问顾眉君,“这个孽子说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还不是当年你乱发善心留下的乱子,就是那个何志忠的私生女秦晚林。”顾眉君说起这茬,也是来气,想想这场乱子的始作俑者还是江瑞成。 “是她!她的出身是万万做不了正妻的,说出去大家不得笑话我们江府家风不正,连个使唤丫头都能做夫人了。此事万万不要再提,你若坚持的话,我不能保证那丫头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江瑞成贴在江彦秋的耳边,阴恻恻的威胁道。 江彦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他知道他父亲的,谁要是触犯到到他的利益,他自然有一百种手段将敌人制服。 再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拿秦晚林的生命去冒险。 一场本该其乐融融的团圆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碧溪阁。江彦秋肃着脸坐在书房中,他离家的日子甚久,但书房中还是一尘不染,想来是下人日日来打扫,就连他离家前翻看的那本书还原样的放在那。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摩挲着书,心神却飘向远方。他如何去跟秦晚林交代这一切呢?但一味的瞒着也不是办法,等到秦晚林知晓的那一天,那就更是无法挽回了。 他心神乱的厉害,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秦晚林端着一碟子裹馅凉糕并一杯热茶进来了,她笑着说道:“爷,我怕你饿了,特备了些小食,你来尝尝。” 江彦秋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他拿起一块凉糕,复又放下,他突然拉住秦晚林的手,低低的道:“如果……我说如果的话,如果我成亲了,我把她留在这个宅子里,我带你去泸州上任,我们就在泸州一起生活,一起赏花望月,一起生儿育女,就这样过一辈子可好?” 秦晚林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拼命的忍住即将涌上眼眶的泪水,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只是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只盼着老天能给他们一线生机,可人终究还是挣不过命。她惨然一笑:“你们婚期定了吗?是什么时候?我怕是不能亲眼看到了,只能提前祝福你跟新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江彦秋一把把秦晚林拥进怀中,紧紧的抱住,“晚林,你别这样说,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就像拿刀子捅我的心。” 秦晚林转过身,笑的越发迷人,“爷当初可是答应我的,说你要是成亲了,就会把我的卖身契给我,现在也该兑现诺言了吧!”她娇俏的伸出手,就像跟他平时玩闹一样。 “晚林,晚林,我的好亲亲,你就不能为了我妥协一次,这就一次,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江彦秋急了,摇晃着秦晚林的身子。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秦晚林幽幽的反问一句,“如果我心里没你,你就是娶十个八个我都不会在意,可现在的我不能,我不能亲眼看见你娶别人,要是那样的话,我会死。” “死?”江彦秋一下子就放开秦晚林,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听见“死”,他不想她死。 江彦秋摸着秦晚林的脸,这张脸上还有着细细的绒毛,光滑红润,温温热热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的眉很黑很长,她的眼又大又明,唇却粉粉的,娇娇的,好像随时在等待亲吻。 他不敢相信如果这么鲜活的生命都能陨落的话,那么还有谁值得生活在这世间? “就一晚,你再陪我一晚,明日一早我就会给你卖身契,从那以后,你就是个自由身了,而我们……也再无瓜葛。”江彦秋背过身去,他不想再看秦晚林的那张脸,他的声音也恢复正常,身姿也越发挺拔。 第三十三章:可佳的新生活 次日清晨,秦晚林和令墨两人分别背着一个小背囊,两人站在府门前,回望着两个硕大的鎏金大字——江府,秦晚林苦笑着对令墨说:“令墨姐姐,其实你不必跟我一起,你在江府总算是衣食无忧,跟着我,还不知道将来要落到何种境地呢!” 令墨一把拉过秦晚林的手,笑着说:“我这还托你的福呢,得个自由身,不然的话,还不得老死在江府啊,现在出门走走看看也不错。我跟令书不一样,她是家生子,有老子娘,还有哥哥,我独自一人,在哪都一样。再说了,谁个跟着你啊,我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秦晚林听着令墨一席话,心中的郁闷解了大半,心下也松快起来,是啊,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只是那个人,以后怕是不能再见到了吧。 秦晚林摇摇头,好像要把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从她的脑海中摇走一样,她深吸一口气,笑着对令墨说:“那我们快走吧,先租赁一处房子,然后再找个活计看,想来我们一定会活的很好。” 秦晚林收拾起离愁别绪,现下的生计才是最最要紧的,不然今夜他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碧溪阁,平安一路小跑到书房,悄声道:“爷,她们两人走了。” “可派人跟着了?”一个淡淡的男声响起。 “派了个眼生的小厮跟着了,等秦姑娘找到落脚的地方,自会来禀告的,其实,爷你也不需要多此一举,有令墨姐姐在,秦姑娘有任何动向她自会来告诉你的。”平安凑向江彦秋,嘿嘿的笑道。 “令墨自有她的用处,一切都按我说的做。”江彦秋的眉眼皆如往常,只是眼眸之中好似一下子没有光彩,显得人有些疲累。 秦晚林离开江府的消息传至万松堂,顾眉君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生的儿子她知道,脾气是个顶顶执拗的,你不让他干的事情偏偏要干个彻底。 她招来传递消息的小丫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晚林怎么好好的离开府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秦晚林自己要离开的,爷也是没法,才给了卖身契让离开的,而且令墨姐姐也走了。”小丫头说道令墨离开,眼眶含泪,想来是与令墨有几分交情在的。 “令墨也走了?看来秋儿真真是对秦晚林动了真心的,那可是他用顺手的老人,没成想就这么给了秦晚林。看秋儿护她的劲头,一辈子恩爱荣华是跑不掉的,她就跟她那个死鬼娘一样的,福薄受不住。”顾眉君对着刘嬷嬷说道。 说也奇怪,秦晚林不走,顾眉君怕她影响江彦秋的前程;秦晚林一走,顾眉君又觉得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居然连她儿子都抛弃不要。 “走了也好,省的跟哥子牵五绊六的,搅得整个江府都不得安生。”刘嬷嬷端起桌上的一杯果仁茶,递给顾眉君。 “这事怕不会就这么了结的,我养的孩子我知道。”顾眉君没接茶,只是摆摆手。 “那我们要不要使点手段,让秦晚林离开吕州。”刘嬷嬷建议道。 “还是别了吧,如果我们插手,将来秋儿知道了,怕不是连我这个母亲他都会怀恨在心,现在秦晚林已出府了,外面鱼龙混杂,自有她招架不住的时候,到时不要我们撵,她自己就会灰溜溜的离开的。哎……”顾眉君长叹一声,“当初我也是一念之差,扣了秋儿从京城写给秦晚林的信,早知道她要走,也省的我做这一趟手脚了。” “夫人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哥子着想。都是做母亲的心,将来哥子知道了,也定会体谅您的。”刘嬷嬷劝慰道。 话说秦晚林和令墨出了江府,两人立马就来到了最热闹的南大街上,就是江彦秋第一次带着秦晚林出来游玩,逛的那条街。街上依旧那么热闹,点心铺,酒肆,茶庄,首饰铺,海产铺,布店不胜枚举。 两人一路找寻过来,才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一家牙人铺。两人走进店里,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站在柜台里算账,三十多岁,留着三瓣胡须,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令墨壮壮胆子上前问道;“请问这里可租赁房子啊?” 这时这人才抬起头来,迷觑着眼,半晌才回答:“租的,不知道姑娘想租个什么样的?” 令墨回头看秦晚林,秦晚林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只要一进小院子,要洁净些的,不能太偏僻,房间少些都没事。还不知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呢?” “我姓荀,你叫我荀经济即可,我手上正好有这么一小院子,只是原房主只售不卖,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正好离这里也不远。” 令墨和秦晚林想想看看也无妨,遂答应下来。 三人一前一后的去了,果真如荀经济所言的,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地方,进门后就是一所小院子,方方正正的,三间青瓦正房,东西两侧还有厨房,杂物间,院子中间还有一架葡萄,葡萄架下还有一个石桌并四个石凳子,只是还未进入盛夏,葡萄也才刚刚长出巴掌大的叶子。 秦晚林一看见这个院子就喜欢上了,她拿眼询问令墨的意思,令墨也点点头。 秦晚林和令墨又往正屋里看了一圈,正中间一间是正厅,两侧是卧房,房间里摆放着些普通的家什,没什么花哨的样式,但一看就是结实耐用。 “这么好的房子,房主怎么舍得卖的?”秦晚林问荀经济。 荀经济用手拍拍那张木桌子,笑道:“这家原本是做小买卖的,谁知今年年头好,一下子就作发了,这小院子是看不上了,搬到淮安街那边盖大宅子去了,所以才把这些家什的都没带去,说是不般配,人有钱了原先的物件可不就配不上了吗!” “如果售的话,要多少银子?”秦晚林咬咬嘴唇,问道。 “我看你们也并非什么有钱人,给了五十两也差不离了。”荀经济眼睛转了转,方才说道,“这价格是极公道的,不行的话你们出去打听打听。” 荀经济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小姑娘是个初出茅庐的,没多少经验,再看她们的穿衣打扮,也并非有钱人家,所以随嘴一说,也没料定她们会买。 秦晚林摇摇头,五十两她哪有那么多银子啊。离开江府时,一应贵重的首饰,衣物她都没拿,她只拿走了那支蝴蝶点翠钗以及小匣子里的二十两碎银子。 谁知令墨在她的小背囊里掏了掏,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荀经济,“一应的手续就麻烦你帮我们办齐了。要是方便的话,今晚我们就想搬进来。” 这下荀经济傻眼了,没想到这小姑娘真是出手不凡,一下子就掏了五十两,但他也并非什么奸诈邪恶之人,收下银票,还不忘好心的告诫令墨和秦晚林:“小姑娘们还是要注意些,虽说吕州城治安一向良好,但财不外漏,你们还得切记。” 令墨和秦晚林一同福了福,真心诚意的表示了感谢。当晚,两人胡乱睡下不提。 第二日,秦晚林和令墨两人一同去街上采购些生活用品。两人刚买好,正走出店门,就碰见了一熟人,这人就是何苏木。 上次花灯会匆匆一别,何苏木就再也没见过秦晚林,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打听到秦晚林的消息。有时等他空闲了,他就在江府周围随意转转,盼望着能碰见秦晚林一两次,谁知,秦晚林居然一次也没出现过。 江彦秋中举的消息是传遍了整个吕州,何苏木当然也听说了。他想着他怕是再也见不到秦晚林了,她将被彻底锁在了深宅大院里,而他只能隔着那高高的围墙,抬头看看那片与她共享的天空。 谁成想,老天居然还能如此厚待他,让他在大街上就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儿。所以当他第一眼看见秦晚林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个跟秦晚林长得比较像的一个姑娘而已,走进一看,才发现真是秦晚林本人。 他高兴坏了,激动的手足无措,还是秦晚林较为镇定,她想着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在买东西的店铺离她的新居不远。 于是秦晚林把何苏木带至新居,将离府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何苏木,何苏木对秦晚林的所作所为感到既钦佩又心疼。 “秦姑娘,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仁草堂找我。你这里离仁草堂很近的。”告辞的时候,何苏木恳切的说道。 “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现下我落脚的地方有了,可我还得找个活计,不拘什么样的,只要我能做,吃苦受累我都不怕。只是我人生地不熟,没有路子,烦请你帮我留意留意。”秦晚林依靠在院门上,她笑着说道。 “好的,等有消息了我再上门来通知你。”何苏木知道秦晚林家中只有女眷,也不方便多留,说完话手脚打飘的走了,反正这里不是江府,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可佳的学徒工 秦晚林看新院子中只一架葡萄,有些单调,遂与令墨商议,去街上买些花草种子,令墨点头称好。 两人先在院子的一角开了一小片花圃,然后相携去了街上,买了些太阳花,凤仙花,长春花,以及美人樱等易于成活的花草,栽种在花圃中。 等两人忙完,也到中午时分了。令墨拍拍裙角上沾到的泥点,打算起身去做中饭,秦晚林一把拉住令墨,笑着说:“令墨姐姐,我们俩从搬到这里,还没吃过暖房宴呢,要不今个中午就别做了,还是叫街口的小饭馆送两三个小菜,我们吃了罢了,下午还要打扫整个房间,怕是有的累了。” 令墨对秦晚林那是无有不依了,她想起了临走时,江彦秋把她叫到书房的一幕。 “令墨,你跟我有多少年了?”江彦秋问道。 “我是八岁时候来的碧溪阁,至今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令墨道。 “我可以把卖身契给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江彦秋道。 令墨跪了下来,说道:“即使没有卖身契,我也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好好陪着秦晚林,直到她不需要你那一天为止,你能做到吗?” “可我走了,那谁来照顾爷呢?”令墨的眼圈红了。 “你把她照顾好,我自然一切安泰。令墨,我选中你,无非是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忠诚,机警。我和晚林的每一步你都看在眼中,也知道我们的不容易,到目前为止,我还无法给晚林想要的一切,所以只能放手让她离开,但要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所以在这期间,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令墨,你愿意吗?” 这一切令墨自然是愿意的,不管是为了江彦秋,还是秦晚林,亦或者是为了她自己。 小饭馆很快就送来了三个小菜并一碗汤,一碟子酸豇豆炒肉沫,一碟子小口蘑炒嫩菜心,一碟子清蒸风味腌鸡,一碗裙带菜鸡蛋汤,都是些家常的小菜,跟江府的精美吃食自是没法比。 两人也没把饭菜端到正厅里去吃,就在葡萄架的石桌上摆下了,秦晚林和令墨两人吃的津津有味,不仅把所有的小菜都吃光了,一人还各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大碗裙带菜鸡蛋汤。 饭毕,两人就开始清扫整个院子,抹灰的抹灰,扫地的扫地,好在院子不大,积的灰尘也并不多,一下午的时间,也就打扫的窗明净几,令墨把昨个采买的生活用品给摆上,这才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令墨姐姐,你看,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秦晚林看着院子里一切,心里既安定又自豪。 “是的呀,我现在看这小院子是越看越喜欢。”令墨也很高兴,她脸上的汗珠还没消散,但整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已经托小何郎中帮我留意上工的机会了,想必这一两天就会有消息了。” “你跟小何郎中……”令墨欲言又止。 “令墨姐姐,你想多了,我只是看小何郎中对这一带很熟悉,让他帮我荐荐工而已,现在的我……”,秦晚林顿了下,情绪明显低沉了下去,“不想再考虑这些事情了,只想好好挣钱,好好生活,等攒够了钱,我还想去南洋找我父亲,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好了,是我说差了,你别放在心上,等钱攒够了,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父亲好吗?”令墨拉拉秦晚林的手,“到时你去上工,我负责做好吃的给你吃,还有我可以去绣庄领绣活来家里干,也能挣些银子贴补家用。” 说起新生活,秦晚林又高兴起来,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令墨姐姐,买房的五十两你是哪来的啊?” 令墨点点秦晚林的额头,笑着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你也不想想我在江府呆了多少年,体己的钱总会留下了几个,再说我平时也不大花销,这才攒了些。” 秦晚林点点头,她一下子就抱住令墨:“好姐姐,我一定好好挣钱,到时再连本带利还你,这是你的嫁妆,那可动不得,回头再给我找个姐夫,生个一儿半女,那才美呢!” “你个死丫头,现在连我都开始打趣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小油嘴。”令墨在秦晚林身上咯吱起来,两人都笑的花枝招展的。 院子里的阳光洒在那些刚刚栽种的花朵上,娇娇的,嫩嫩的,整个院子都充满了生命的喜悦。 次日,何苏木就上门了,他兴冲冲的告诉秦晚林,有家点心铺在招人,就是刚开始去是做学徒,工钱不太高,不过何苏木表示,等做点心的技术提升了,工钱也会涨的,而且那家点心铺离她家也不远。 秦晚林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事情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从来没做过点心,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何苏木着急的直摆手,“可以的,秦姑娘这么聪明,肯定能很快学会的。”他好像很怕秦晚林会拒绝,说完立马就离开,走之前丢下一句话,“老板娘说了明日就可上工,你可别忘了。” 秦晚林把这个好消息跟令墨说了,两人开心了半晌了,令墨早早的把晚饭备好,督促秦晚林吃下,让她早点上床休息,以防明早起不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秦晚林就起床了,她带着何苏木画的简易地图,找到了一家叫“宛娘点心”的铺子,铺子不是很大,摆放着四五张桌子,但打扫的很是洁净。 靠近柜台的外侧放着些各式样的点心,每样四五块叠放在一起,外面罩上纱网,既能吸引过往的食客观看,又能防止蝇虫和尘土。“好巧思。”秦晚林感叹道。 她一迈进店铺,一个穿着洁净围裙的小二就笑容满面的走上前来打招呼:“这个姑娘,是要买什么式样的点心呢?我们这有芙蓉糕,裹馅凉糕,千层糕,要是不喜甜口,我们这还有咸味点心……” “这位小哥别忙了,我是来上工的,我叫秦晚林。请问老板娘在吗?”秦晚林粲然一笑。 “在的,在的,请你稍候会,我请老板娘出来。”小二一听秦晚林不是来买点心的,神情一点都没变化,依旧喜气洋洋的。 秦晚林站着立了一会,就这么会功夫,就有两张桌子被占了,想是赶早上买卖的生意人,点了几份点心,就是店里的热茶,热气腾腾的开吃的,还有些零星散卖的,托着个纸袋子就急匆匆的走了。 想来,这家店的生意很是不错。秦晚林想道。 “是秦姑娘了吧?”秦晚林正想的出神,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 秦晚林转过身来,看见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穿着干练,一头青丝在发后简单的挽了个髻,用一根简素的银簪子斜插着,耳朵上带着两个小环的银圈子,她一笑眼角边就有细细的纹路,看着很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想来,就是这牌匾上的“宛娘”吧。 “正是。”秦晚林福了福。 何宛娘一看秦晚林就喜欢上了,她上穿月白色袄衫,下着碧玉石色的长裙,只简单挽了个发髻,什么都没戴,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说话之前就带着三分笑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知礼懂事的。 “我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娘,喏,那个宛娘就是我的名字,”宛娘指指牌匾上,“你可以跟着店里的伙计叫我何大娘就行了。做点心学徒可是真累,你要想好了,可能吃的下来这份苦?看你的样子娇娇弱弱的,怕是没怎么干过这等活计吧?” 秦晚林点点头,但她随即坚定的表示,“何大娘,我不瞒你,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份活计,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看着苏木的面子上,让你试试也无妨。要是你做不来,我迟早要换人的。”何大娘看起来和气,但做起事情来很是严肃认真。 “来,你跟我来灶上。” 秦晚林跟在何大娘身后去了。从和面开始学起,秦晚林忙活了一上午。 到了午饭时间,店里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柜上人手不够,秦晚林又被派往前台,帮忙打包,装点心的,一直到申时客人才渐渐散去,她才能坐下来休息一会。 正在这时,何大娘拿了两碟子堆着高高的点心过来,她放在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上,笑着招呼两个小二,并秦晚林一同来用点心,“忙到现在,先吃点点心垫垫。” 两个小二,一个叫陈四,脸圆圆的,笑起来一团喜气,就是今早接待秦晚林的;一个叫王守财,大高个,脸上有几颗细小的麻子,人虽长得人高马大,但性情很是腼腆,他一看见秦晚林就脸红。 这两个伙计都是这条街上长大的,从宛娘点心铺招工起就一直在店里上工,一直到现在。 四人围桌而坐,正准备吃点心时,何苏木进来了,何大娘立马站了起来,笑着问道:“苏木,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啊?可是有什么事情?怎么跑的一头汗?” “娘,我回来看看。”何苏木敷衍了母亲一句,就径直走到秦晚林身边,他笑着问道:“秦姑娘,这一上午忙坏了吧,不知道这店里的活你能适应?” “挺好的。”秦晚林笑着回应道。“小何郎中,何大娘是你母亲吗?这铺子是你家开的啊?” “别……别,秦姑娘你可别误会,铺子是我家开的,但铺子里是真真缺人的,我母亲一直想找个人做学徒,她年纪大了吃不消了,需要有人搭把手,找来找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正好你说想上工,我才推荐你……你试试的。”何苏木生怕秦晚林误会,他急急忙忙的解释,脸涨的通红。 秦晚林噗嗤一笑。 第三十五章:可疑的鬼影跟 何大娘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自家儿子那份腼腆样,心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了,这程子给他介绍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眼的,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等秦晚林和何苏木说完话,她就立马拉着何苏木进了里间房,她问道:“苏木,这秦姑娘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哎,娘……,就是以前结识的病人。”何苏木拖长了声音,打算敷衍过去,他径直走到桌子面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何大娘一把夺下何苏木手里的杯子,“跑的热乎乎的,不兴喝凉茶的,仔细作下病。”她对着门口喊道:“小四,端杯热茶进来。” 说完之后,她也在桌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儿子:“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你们也并非亲厚,看她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做学徒的料子,不如趁早回了她,让她自谋生路去吧。” “娘……,你可答应我的,不好反悔的。”何苏木看着何大娘似笑非笑的模样,知道她今个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好好,我跟你说,我心里是有她,可她并不中意我。”何苏木说着低下头了,眸中黯然一片。 何大娘在何苏木的头上重重拍了下,“苏木,你不是个轻言放弃的孩子,喜欢就去争取,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给谁看呢!再说了,娘会帮你的,你让她到自家店里来上工,那也给你们多创造些机会不是!” “娘,你可不要对着秦姑娘瞎说,我自己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药庐还要事,我要先走了。” 这时,陈四才端了杯温茶进来,何苏木接过一饮而尽,准备拔腿就走,何大娘在后面喊道:“苏木,不要急着走,你既然来家了,带些点心回去给你师傅,师娘还有师兄们尝尝。” 说着,手脚麻利的装了一大包点心,塞到何苏木手里,打发他去了。 何大娘打发何苏木走了后,来到后厨,看见秦晚林正在收拾灶台。她在背后假装咳嗽了几声,秦晚林转过身来,笑着问道:“何大娘,灶台收拾好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何大娘仔细的打量秦晚林,姣好的面容,丰韵的身段,一举手一投足自带一种独特的味道,这么一美妙佳人,难怪她那傻儿子会动心。 她犹豫了一会,方才说道:“秦姑娘,大娘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我看的出来我家那小子对你有意,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秦晚林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她绞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说道:“小何郎中是个好人,之前也多亏了他帮我,现在这份工也是靠他推荐的,只是我自己,配不上他。” 秦晚林把她在江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何大娘,何大娘听完长叹一声,“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说别的,以后你就在大娘这好好干吧,大娘肯定亏不了你。” 秦晚林福了福算是道谢了。 自从秦晚林走后,江彦秋派人把秦晚林放在厢房里的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封存了起来。 东西是能藏起来,可回忆与思念却与影随行。 江彦秋再也不敢去正房去睡了。那间房里到处都充斥着秦晚林的身影,弥漫着秦晚林身上的味道。 那张矮塌秦晚林曾多次盘腿坐在上面看话本,做针线活;那张床上更是留下了他们缠绵悱恻,夜夜缱绻的身影。 如今,一切今犹在,斯人却远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天渐渐暗了下来,秦晚林提了一包何大娘送的点心,在小巷子里穿梭。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她停了下来,脚步声又消失了,她害怕极了,加紧脚步飞奔起来,刚刚奔出小巷,就看见令墨迎面走来。 “令墨姐姐,令墨姐姐。你怎么在这?”秦晚林喊道。 “刚才我还念叨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所以出来迎迎。”令墨笑着说道。 秦晚林这才敢回头看一眼,后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人影。她摇摇头,怕不是听错了,自己吓唬自己。 令墨看秦晚林回头看,自己也回头望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她问秦晚林:“晚林妹妹,你可是看见什么了?” “许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有人跟着我呢!”秦晚林一下子放松起来,把手上提的点心给令墨看:“令墨姐姐,这是老板娘送我的点心,等回去放着饭锅上面蒸蒸,可好吃了。你晚上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中午我就吃了几块点心,现在可馋了。”秦晚林撒娇道。 “我今个上菜市挑了块上好的牛腱子肉,给你做卤牛肉吃,还有隔壁李大娘给我送来了一小筐子水灵的嫩白菜,说是自家地里长的,回去炒炒就能吃。” “那快些走,听你说这些,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秦晚林拉着令墨小跑起来。 躲在暗影里的人听到秦晚林和令墨的对话,脸上也露出一种舒心的笑容。 碧溪阁书房中,江彦秋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玉梅端着一碗咸樱桃泡茶进来,放在江彦秋的手边。 她拿起江彦秋搭放在椅背上的外袍,准备去清洗,发现袍角边溅上了星星泥点子,玉梅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爷这是去哪了?怎么衣角上都是泥点子。” 江彦秋头都没抬,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今个跟冯子生去三山观了,许是路上弄的吧,你去洗干净。” 玉梅行礼退下了。 等书房的门一关上,江彦秋就放下书,倚靠在椅背上,他想起了今天见到秦晚林的那一幕。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袄衫,下着一条碧玉石色的长裙,通身没一件首饰。明明那么简素的打扮,在他眼中,却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他望着她在那间小小的点心铺中,帮忙端点心给客人,打包点心,笑意盈盈的,温言软语,她都没注意到,有好几个男食客一直盯着她,故意找茬跟她说话。 尤其是江彦秋看到何苏木的出现,心中更是酸涩难忍。秦晚林为什么要用那么感激的眼神看着何苏木?她为什么要对何苏木笑得那么甜蜜? 好个卑鄙的何苏木!居然让秦晚林到自家店铺里上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他想的倒美! 他气极,想上去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向何苏木宣示他对秦晚林的主权,然后永远的把她锁在府中,可他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美好的笑容将再也不会在她的脸上出现,她会像一朵被摘离枝头的花朵一样,随时会枯萎,凋零,这是他永远也不想看到的场景。 后来,何苏木走了,江彦秋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他松开握着的拳头,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给戳伤了,但他都没觉察到。 直到此时,江彦秋才明白,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秦晚林,他忍受不了秦晚林对着另一个男人微笑,他更忍受不了秦晚林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看来,是时候要做出抉择了! 渐渐的天黑了,他看着秦晚林从店铺中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她心情很好,边走边跳,小包裹也在手上一荡一荡的。突然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吓得跟个失魂的小白兔一样,一跑一回头,直到令墨出现,她才放下心来。 他躲在暗影中听两人说着那些最最琐碎不过的话,心里却荡漾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嫉妒令墨,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她的身边。可惜他的事情还没摆平,只能先让秦晚林委屈一段时间。 江府和程家已在商讨婚事的具体日期了。以前,对这门婚事江彦秋不能说是满意,但至少是认同的。 程家芳菲是自小认识的,性情也还算温顺平和,没有刁蛮之气,和她相处是淡淡的,激不起一点波澜。如果没有秦晚林的出现,江彦秋觉得他和程芳菲会和他的父母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生子,直至终老的那一天。 这一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江彦秋一大早就站在了程府的大门外。 看房的小厮一看是即将成为他家姑爷的江彦秋,立马就把他迎了进去。程父程母一听下人的禀告,也是诧异,是昨天的商议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那也不需要江彦秋本人一大早就过来啊,派个小厮来说一声就行。 两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虽存疑,但也没表示出来,急匆匆的出来与江彦秋见过礼,分宾主坐下。 待程父程母坐定,江彦秋才站起身来,双膝跪地,从容不迫的说道:“程大人,程伯母在上,请听彦秋一言。这门婚事还是作罢吧,原因在于我,是我配不上令爱。我已心有所属,实在是给不了芳菲幸福。” 程父程母乍一听到这消息,俱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老半天,只听见一丫头的声音:“小姐,小姐……”,声音渐渐远去了。 原来是丫头私下传话说程府姑爷来了,程芳菲听到了,这才悄悄跑到大厅,想偷偷看一眼江彦秋,谁知就听到了他想退婚的消息,这才气得一边哭一边跑开,吓得身后的小丫头连声叫唤。 第三十六章:可嗤的退婚计 程父与程母也听到小丫头的叫喊声,程父对着程母使了个眼色,程母会意,狠狠的剜了江彦秋一眼,这才带着一众仆妇,走到后面,安慰女儿去了。 程父踩着地上的织金地毯,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方才慢慢的问道:“退婚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母的意思?” “程大人,是谁的意思并不重要,要跟您女儿成亲的是我,只是我不能娶她,我不能骗她,更不能骗我自己。”江彦秋再次稽首。 “哦,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退亲了?要退也可以,我程家的女儿也并非没人要,非要上赶着贴着你们江府。怕不是这次你高中,又得了好官职,这才看不上我们家了!想是又攀上了哪家的高枝啊?可是自古老话说的好,登高跌重,可要担心着这一天呢!”程父阴阳怪气的说道。 “程大人容禀,我退亲并非是为了攀高枝,只是情之所至,一往情深,非正妻之位不足以匹配她对我之深情。请程大人放心,对外我自会宣称是我自己的原因,并非程家之失。而且我愿意献出纹银五千两,我知晓银钱并不能补偿程家小妹的名誉损失,只是聊表我的歉意而已。”江彦秋诚恳的说道。 程父摸着自己的长胡须,刚才的震惊,恼怒已然退去,此时他的情绪变得平静下来,他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说道:“没看出,你还是性情中人,此事急不得,毕竟这是两个家族的事情,还是容我想想,从长计议。” 江彦秋听到程父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留,只得出了程府,他一路信马由缰,四处闲看,因为他知道在江府中,即将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 果不其然,他一到府门口,就看见万松堂的小厮在门外张望。一看他,就两步并做一步,奔至他的马前,急吼吼的说道:“少爷,夫人在等着你呢!”紧接着又向前一步,贴着江彦秋的耳边悄声说道:“程家来人了,夫人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派人去找老爷回来了,少爷你可千万保重。”说完,这才退了下去。 这些人都是府中泡大的老油条,做人最是油滑,干差事的同时总不忘向主子卖个好,等到有需要的时候,自会来讨今日报信之情。 江彦秋对小厮点点头,下了马。他拿着皮鞭,也不进去,就立在大门前,仰头看牌匾,小叶紫檀木上雕刻着“江府”两字,这块牌匾,自此建府,就一直挂在那里,如今是越发的厚重。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马鞭敲打着自己的靴子,不紧不慢的往万松堂走去。 等江彦秋走到万松堂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想来是顾眉君已经发过一通火了,织锦地毯上有洒落的水迹,还有细碎碎的杯具渣子,想是见过程府来人后,顾眉君气不过,这才扫落了茶盏。 屋子里站着五六个丫鬟,各个大气都不敢出,站的笔挺竖直的,生怕殃及了自身。 顾眉君坐在矮塌上,脸上铁青着,看见江彦秋进来,理也不理,一旁的刘嬷嬷对着江彦秋使眼色,示意他上前说些好听的。 江彦秋苦笑,这种时候,任何好话都是不起作用的。他对顾眉君行了礼,也不等母亲发话,就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也不说话,只端着丫环刚送上来的茶盏,细细品茗。 这种奇怪的氛围持续到江瑞成进来,想来他已经听过来人汇报过了事情原委,上来就虎着脸对着一众丫环,嬷嬷说道:“都退下,没有召唤不许进来。” 等到一众人等都退了个干净,江瑞成这才站在江彦秋面前,“啪”的一声,给了江彦秋一个大嘴巴子,力道之大,连江彦秋的嘴角都被打破了。 吓得顾眉君再也坐不住了,失态的尖叫起来,“老爷,老爷……”,她奔至江彦秋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嘴里不住的埋怨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啊……”,说着说着,就掩住帕子嘤嘤的哭了起来。 江瑞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中,嘴里不断的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想是用尽了全力,过了好半晌,才问道:“程府说你亲去退亲的,这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这一下不是白挨了。”江彦秋也不查看伤口,就这么直挺挺的盯着江瑞成,戏谑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是不是又是为了秦晚林那个小**啊?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啊?迷得你三魂失了两魂半!”一旁的顾眉君再也忍不住,她恨恨的说道。 “母亲消息最是灵通不过,你不是知道我已经放秦晚林离府了,我跟她之间再无瓜葛。我不喜程芳菲,不愿意此生与她纠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婚姻岂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即使你再不愿,你也得给我结,成亲后你愿冷着就冷着,谁也没强迫你跟程家女儿恩爱有加不是?再说了,你有了岳家的助力,何愁将来官路不畅!”江瑞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不得把所有掏心窝子的话都砸向儿子,希望他迷途知返。 “就像你对我母亲这样?” 一句话出口,江瑞成和顾眉君两人都呆住了。 “可这样的生活我不愿过,一家人连吃一顿团圆宴都吃的冷冰冰的,父亲,你曾有多少个日子不曾踏足万松堂了?母亲,你有多少个夜里是睁眼到天明的?这样的日子你们自己过了不算,还想要我再过一遍吗?外人看我们江府那是花好月好,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冷。如果真要我用婚姻去换取官路的顺畅,那这官不做也罢。这门亲事我已经退了,你们要是坚持的话,我自请从江家族谱除名。” 说罢,也不管江瑞成与顾眉君有什么反应,径直回了碧溪阁。 江瑞成听了江彦秋洋洋洒洒的那一大篇,那是句句戳心,字字见血,一股悲凉之气从脚底板涌到心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孽子,如此这般来气我,我不管了,随他去吧。”长叹一声,踉跄着脚步出了万松堂。 此时的顾眉君倒是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已经不复明亮的眼睛,嘴里嘀咕着:“都是那秦晚林那个小贱人,看来她不除,我们江家是难得清静了。” 话分两头说。秦晚林和令墨的小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白日里,秦晚林去宛娘点心铺上工,令墨在绣庄里领了活计,她手快,花样绣的也灵,所以老板给的价格也颇高。两人都有活干了,日子就有了奔头。 只是到了晚上,秦晚林躺在床上就开始胡思乱想。江彦秋是不是已经跟程家定好了日期,过不了多久他就开始抱另一个女人了?有时又有些埋怨自己,干嘛那么死脑筋,做了妾不就可以留在江彦秋的身边了,可又想到如果亲眼看到他抱别的女人,那肯定比杀了她还难受,罢了罢了,还是现在的日子好,最起码能眼不见心不烦。 思来想去的,一夜不得好睡。第二天起床,眼睛肿了一圈,令墨一看,就非得拉着秦晚林在家歇息一天。秦晚林不肯,两人正拉拉扯扯之间,何苏木提着一条鲈鱼,外加一条金华火腿,并两包点心上门了。 三人见礼,分宾主坐下,何苏木才说明来意:“秦姑娘,令墨姑娘,这是我娘让我送来的,说是庆祝你们新居落定。” “何大娘也太客气了。我们还没上门拜访呢,怎么好收你们的礼物。”令墨笑道。 “令墨姑娘,还是收下吧,要不我回去交不了差,又得挨我娘一顿骂。”何苏木抓抓耳朵,有点不好意思道。 “小何郎中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了,这鲈鱼真是新鲜啊,我先去厨下收拾收拾,你慢坐,吃一盏茶再去。”令墨这提着一应食材到厨下收拾去了。 “秦姑娘,你脸色不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何苏木关切的问道。 “不防事的。”秦晚林答道,“小何郎中,我不能陪你久坐了,我还要去点心铺上工呢。” “要是你身体不舒服,休息一日也没什么的,我去跟我娘说。” “哪里就这么身娇肉贵了,铺子里我又不是不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我不去的话,何大娘和两位小哥怕是忙的连水都喝不上了。”秦晚林掩嘴一笑,引得何苏木更是神魂颠倒。 “那正好我也回去一趟,向我母亲交差,我们一道去吧。” 此时,令墨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笑着对何苏木说着:“等何大娘铺子里休息的那天,我在家整治一桌席,请何大娘,小何郎中,店里的两位小哥来我家坐坐,也尝尝我的手艺,好吃的不好吃的,都是这么个意思不是,全且尽了我和晚林妹妹的心。”” 何苏木连连答应,这才随着秦晚林出门了。 第三十七章:可怖的下毒手 一路上,何苏木想着怎么与秦晚林搭上话,可秦晚林无心交谈,只一个劲的赶路。何苏木在身后喊道:“秦姑娘,你慢些,迟些也不碍事的,我娘没那么苛刻。” 秦晚林停下脚步,等何苏木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她掏出帕子抹抹自己的脸颊,方才笑着说道:“何大娘不苛刻那是她为人宽厚,我可不能仗着她人好,就一个劲的偷懒耍滑。” 何苏木看着秦晚林因赶路走的红扑扑的笑脸,听着她笑意盈盈的话语,心里涌出一种甜甜的幸福感,“要是能天天听她说话,就是死了也甘愿。” 秦晚林看何苏木眼睛发直的看着自己,脸越发红了,她在他眼前挥了挥帕子,“走了,再不走,可真迟到了。”说罢,也不等何苏木了,自往前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宛娘点心铺。陈四和王守财看到何苏木和秦晚林一道回来,都打趣的笑着说道:“怎么郎中哥这么有时间吗?以前秦姑娘没来的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人影,怎么秦姑娘一来,你三天两头的往家跑?” 何苏木和秦晚林都囧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何大娘赶了出来,给两人打了圆场:“晚林,今个怎么迟到了,随我来灶上,还有一堆活计等着你呢!” 何大娘又对何苏木努努嘴,说道:“你也别在店里杵着呢,还是去仁草堂吧。” 何苏木只好点点头,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看店里,很是一副不舍的模样。 秦晚林随着何大娘到了厨间,就对着何大娘福了福,“感谢大娘今早送的礼,我家姐说等哪天店里休息了,请大娘,小何郎中,并两位店里的哥哥去我家坐坐,吃顿便席,这也算看得上我们姐妹了。” 何大娘在围裙中擦擦手,饱经风霜的脸上尽是笑纹,“你家姐客气了,我原想着你们在这个地方没什么亲友,落定新居好歹也是件大事,好,我也是个爽快人,那就定在端午那天吧,正好店里休息,且去你家乐一乐,顺便也认个门。” 秦晚林笑着答应了,临下工的时候,又正式邀请了陈四,王守财一遍,两人都爽快的答应了。 下工的时间还早,秦晚林一路上不紧不慢的闲逛,看看这,逛逛那,很是惬意。又到了上次的那条小巷子,秦晚林突然害怕起来,她回头看看,也没发现什么,于是就壮着胆子走了进来,突然一个痞里痞气的汉子手持一把匕首走了出来,他阴恻恻的说道:“小娘子,别喊,不然的话,我的刀就要划花你的脸了。” 秦晚林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话也说不出来一句,只是不住的摇着头。 “小娘子生的真是好样貌啊!可惜,我只劫财不劫色。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掏出来!”壮汉压低嗓子喊道。 秦晚林只好把身上装银子的小荷包从腰带上扯下,扔到地上,趁着壮汉去捡的时候,死命的往反方向跑,谁知,那壮汉反应也速度,他立马扑身上来,从后面掐着秦晚林的脖子,顿时秦晚林的脸涨得通红。 “你那小东西,居然还想跑!老实告诉你,我本不为财,只是有人要买你的命,记得要阎王那报道的时候,别找错人了。”壮汉贴着秦晚林的耳朵轻声说道。 他嘴里喷出的酒气和蒜味熏的秦晚林想吐,她昏昏沉沉的想到:“今个该不会真的命丧如此吧!好可惜,居然连江彦秋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壮汉正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一个飞脚踢来,他手里的匕首不翼而飞,他的手臂也被震得发麻,他后退几步,这才看清来人,原是一个清隽的公子,穿着华贵,想是哪个高门富户的贵家公子,最爱多管闲事。 这壮汉也是绿林中排得上名号的人,江湖人称陆老三,只爱好赌博,在赌坊里输的都差点当裤子了,这才被有心人给收买了,来当了索取秦晚林性命的黑白无常。 他对着这清隽公子抱抱了拳,粗声粗气的说道:“不知您是哪条道上的,只是今天这事劝您别插手,后面有用得上我陆老三的,尽管来清水山找我!” 可这清隽公子完全不被他的话所动,只蹙着眉说了句:“今天这事我还管定了,别叫你动了我的女人呢!”说罢,飞起两脚把陆老三踢的老远,陆老三顿时砸在地上,晕厥过去。 原来,这一清隽公子正是江彦秋。 “平安,把这厮狠揍一顿,拖到城外罢了,记住别伤了他性命。”平安领命,拽着陆老三的双腿,把他拖出了这条小巷子。 “晚林,晚林,你还好吗?”江彦秋扶起晕倒在地的秦晚林,轻拍着她的脸颊。 秦晚林幽幽的转醒过来,她一睁开眼,江彦秋那双放大的俊脸就映入到她的眼帘,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着江彦秋的脸,嘴里喃喃的念道:“我是到了西天吗?怎么想看到的人就在眼前啊!我该不会做梦吧。” 秦晚林使劲掐了一把。 江彦秋疼的跳了起来,笑骂道:“秦晚林,你故意的吧,我刚才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你救我?”秦晚林站了起来,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原来她还在这条小巷子里,“那个坏蛋呢?” “被我打跑了!”江彦秋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一天没让我省心过,下了工你不知道早些回家吗?”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下工回来啊?”秦晚林好奇的问道,只盯着江彦秋的眼睛,江彦秋不回答,秦晚林转念一想,说道:“你跟踪我!怪不得前几天我总能听到脚步声,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哎,你好好的跟踪我干什么?你不是说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的吗?”秦晚林咄咄逼人的问道。 “幸亏我跟踪你,不然怎么可能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江彦秋回避着秦晚林,他低下头小声的分辨。 “感谢你,感谢你什么!感谢你第一次看见我,就兽性大发强占了我?还是感谢你总想把我安排成你众多小妾中的一员啊!还是感谢你一言不合就把我关进柴房不闻不问啊?”秦晚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想是刚才的死里逃生,让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 “晚林,晚林,我的好晚林,那都是我以前做的混账事,你就不要记在心上了好不好!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好不好?”江彦秋一把搂住秦晚林,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真让人好怀念啊! 秦晚林才不愿意让江彦秋抱呢,她使劲挣扎开,然后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似笑非笑的说道:“江少爷,你还是回去吧,留着你那些鬼话说给程家小姐听罢!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说罢,轻扭着腰肢准备转身。 江彦秋在身后一把拉住秦晚林:“还是让我送你吧。我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就后怕。” 其实,秦晚林也害怕,她正乐意有人相伴,于是也不反对了。 “刚才那个坏人说,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所以才派他来的,仔细想想,我没什么仇家啊?”秦晚林对着江彦秋说道,在她的心底深处,江彦秋算的上她最最信任的人。 “这事你就别再操心了,放心我会解决的。”江彦秋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你知道是谁?”秦晚林一说出这话,就明白了,看来这人是冲着她和江彦秋的关系而来的。 “我都已经离开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吗?”两人都没提买凶杀人者是谁,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我向程家退亲了。”江彦秋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秦晚林被这一消息炸的是目瞪口呆,连脚步都顿了下来,“什么?”她低下头,用鞋子轻轻的搓着地下的土块,“你为什么这么做呀?” “我只想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她想要的名分,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身旁。”江彦秋扶住秦晚林的身体,“晚林,这一次,我想为我们的将来挣一挣,你愿意等我吗?” “可是老爷夫人不会允许的。”秦晚林的眼睛红了,豆大的眼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了出来。 “我知道这很难,可我看到何苏木对你大献殷勤却没有立场去阻止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去做。”江彦秋轻轻的吻去秦晚林的眼泪。 “何大夫什么时候向我大献殷勤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秦晚林破涕而笑,她被眼泪洗过的眼睛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到了秦晚林新买的小院子了,两人站在门外那棵大槐树下,手拉着手,眼对着眼。 “我到了,你回去吧。”秦晚林松开手,但还是被江彦秋拉着不放。 “你回去吧。天晚了路就不好走了。”秦晚林劝道。 “你这个小院子何苏木都进去过,怎么我就进不得吗?”江彦秋醋意满满的说道。 秦晚林失笑,“我的爷,这个醋你吃的有些莫名其妙吧。好啦,我真的要走了,令墨姐姐定是在等我吃晚饭了。” “可我也饿了。”江彦秋很难得的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所以我让你早些回去啊!”秦晚林的眼睛笑的弯弯的,笑容里装满着不想让江彦秋得逞的得意。 第三十八章:可爱的短相逢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之间,院门打开了,令墨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见江彦秋和秦晚林站在一起,疑惑的问道:“爷,你怎么在这啊?” 江彦秋假装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过来看看你们安顿的怎么样了?” 令墨看着这一对小情人扭扭捏捏的样子,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随即笑着说道:“爷,既然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坐坐?”说着,侧身准备让江彦秋进来。 一旁的秦晚林抢着说道:“令墨姐姐,他不坐了,他要回家去了。” 江彦秋白了秦晚林一眼,笑着说道:“谁说我要回去了?还是令墨说话正合我意,我正要进去看看。” 说罢,也不管秦晚林,随着令墨进去了。身后的秦晚林气的跺了跺脚了,也随了上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的一角落插着一小爿短篱笆,里面栽种着各式花草。 令墨带着江彦秋参观了一遍,江彦秋看了说了句:“这地段还不错,只是房子小了些。” 跟在后面的秦晚林撇撇嘴,讥讽道:“就我和令墨姐姐两个人住,要那么大干什么,我觉得这个院子真正好。” 令墨笑着离开了,自去厨房里准备饭食去了。 “你这个小油嘴,我都跟程家退亲了,要是父亲母亲气不过,回头把我撵出来,那我还不要投奔你啊!到时你这院子能住得下吗?”江彦秋一把搂住秦晚林,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偷了一个吻。 “不会吧,这么严重吗?那他们会不会打你啊!”秦晚林捂住嘴,眼睛里都是担忧之色。 “逗你呢!看你吓成这样!”江彦秋嘴上虽安慰秦晚林,但他也知道这也许是最坏的处境了。 两人半晌没说话,只静静的搂抱在一起,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突然,令墨的声音响起,“爷,饭我们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吃吧。” 两人立即分开,秦晚林走到厨下,帮令墨端盘子端碗,等江彦秋走进一看,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已放了三盘小菜,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使人垂涎欲滴。 江彦秋走进一看,是一碟子红烧牛肉,一碟子炒青菜,还有一瓯子胡萝卜排骨汤。 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菜,笑着说道:“令墨,有程子没尝你的手艺了,看这菜色,你的厨艺是越发精进了。” “只怕没府里厨子做的精致,”令墨谦虚道,“看我这脑袋,我还有一道特制的小菜忘记端上来了。” 说着,令墨就往厨房里去了。 秦晚林坐在江彦秋旁边的石凳上,调笑的说道:“我们是小门小户的,可比不上你家大业大,你胃口这么大,回头还不把我们家给吃穷了。” “你个小守财奴,回头我自然会付饭钱。不过只怕你的令墨姐姐不会收。”江彦秋欺身过去,在秦晚林的嫩脸上掐了一把。 他一看令墨的影子在厨房门口闪现,立马端正坐好。 令墨拿来了一碟红彤彤的酸萝卜,摆在桌上。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尤其江彦秋吃的最多,红烧牛肉的二分之一都进了他的肚子,酸萝卜也吃了不少。 这种本地产的小萝卜个体虽小,但用来做泡萝卜最是美味,做法也很简单,采摘下来的小萝洗净晾干,放入一种特制的辣椒酱中,等过个个把月的时间就可以捞出来享用了,有点酸有点辣,脆生生的,吃起来咯嘣响,最是下饭。 秦晚林他们刚刚搬到这里,哪有这种闲工夫来腌制萝卜啊,还是令墨为了敦亲睦邻的缘故,送了隔壁的李大娘一方自己绣的帕子,李大娘送了一点酱萝卜作为回礼,今个才摆上来,就赶上江彦秋来蹭饭。 “晚林,你别光顾着吃酸萝卜啊,也吃些肉,这段日子你都瘦了。”江彦秋夹了一块红烧牛肉到秦晚林的碗里。 秦晚林扭扭身子,不高兴的说:“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要你操心什么心。” “我是怕你吃多了酸的,回头伤了胃。” 一旁的令墨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耍花腔,也不搭言,只自顾自的吃饭。 饭毕,令墨把桌上的残羹都收了下去,又泡了一杯茶水上来,她笑着说道:“这是山里的野茶,就在集市上随意买的,也不知道爷喝不喝得惯?” 江彦秋从小就锦衣玉食,但他并不挑剔,今晚的菜色虽简单,但胜在新鲜爽口,所以他还比平日里多吃了一些。 “无妨。”江彦秋端起茶杯,一股子清香就冲入心脾,小心的喝上一口,有点涩,但是勉强还能入口。 “令墨,你也坐下吧,这又不是府里,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丫头了,我们坐下好好说说话。”江彦秋看令墨还站的,对着她淡淡说道。 “一日是主,终身是主,爷有什么吩咐,我站着听也是一样的。”令墨笑着说道。 一旁坐着的秦晚林可不管这些,她拉着令墨坐了下来,威胁着说道:“令墨姐姐,你若不坐的话,我就大棒子把你的爷给赶出去。” 令墨这才无法,坐了下来。 夜幕降临了,这种气候最最适宜了,微风拂在人脸上很是舒服,空气中传来了花的香味,使人闻之欲醉,星星也跑了出来,挂在夜幕上一闪一闪的,像是跟人在玩躲猫猫似的。 秦晚林使劲吸上一口空气中传来的花香,笑着说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令墨在旁淡淡的回应道:“是啊!真好。” 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的存活于天地间,有家可归,有人相伴,有目标可寻,这样的日子就是真正的好日子。 江彦秋看着身旁的两个女人一脸惬意的模样,知道她们是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江府于她们,不过是一栖身之所,但并非是家。 可江府对于他呢,是家吗?他在心中问着自己。 江彦秋又盘桓了一会,这才起身离开,走之前他只对秦晚林说了“放心”二字,秦晚林没去送,令墨把江彦秋送至院门口,交代了半晌,才离开。 等令墨返回屋里的时候,秦晚林急冲冲的走进来,问道:“刚才那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今个遇见歹人了,叫我把门窗都关关好,而且最近进出都要小心些。晚林,爷说的是真的吗?什么人想要害你?”令墨一脸的严肃,拉着秦晚林就要查看她是否受了伤。 “哎,哎,令墨姐姐,我没受伤。爷告诉我他去程家退亲了,那么你现在知道是谁要害我了吧!”秦晚林挣脱令墨还想检查的手,她迫切的想要跟令墨分享下这个好消息。 “是夫人?”令墨本就通透,一猜即中。“她也太狠心了吧。” “可我却不恨她,她也只是太爱自己的儿子而已。”秦晚林淡淡道。 “那要不你别去上工了,我绣庄的工钱还很不错,贴补家用还是够的。”一股忧虑涌上令墨心头,她建议道。 “何大娘这边急需人手,我不好立马甩手不干的。再说了,我不能因为她对我不利,我就什么都不干呀。反正我早些下工就是,那条小巷子我是不走了,宁可绕大路多走些路。” “那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商议定了,简单洗漱下,也就胡乱睡下了。 话说江彦秋这边,他一路打马回了江府。 到了家门口,他也不往碧溪阁,径直去了万松堂。 万松堂里一片死寂,想是江瑞成又睡在了芳水居那边。只有正房里点着灯,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瞌睡的直点头,听到脚步声,这才猛地惊醒过来。还没等小丫头反应过来,江彦秋就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大丫鬟垂手伺立着,顾眉君坐在灯下翻着账本,她看着江彦秋进来,笑着说道:“门口的小丫头怕是瞌睡了,你来了都不通禀一声。这么晚了,你是打哪回来啊!” 江彦秋看看自己,原来是穿着外出的衣服来了万松堂,怪不得母亲有此一问,但他也没回答,只细细的打量起母亲来。 母亲老了,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里隐有白发出现,皱纹也比白日里多些,向来鲜艳的唇色却愈发暗淡了,但她眼睛中对他的关切却并没有比往常少一些。 这么爱他的母亲,却为什么不能理解他呢! 他想责备,他想质问,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憋到最后,他也只轻轻了道出了一句,“母亲,请您收手吧,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我,您唯一的儿子就会随她而去。” 顾眉君被江彦秋的几句话震得一下子歪坐在椅子上,江彦秋看顾眉君那副样子,心里到底不忍,他忍住想要上前扶住她的冲动,只淡漠的盯着她。 末了,江彦秋在心中长叹一声,他母亲终究也是爱子心切,“母亲,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置吧。”说罢,行礼退出了万松堂。 第三十九章:可悯的不速客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转眼间就到了端午那天。 一大早,秦晚林和令墨就起来了,屋子里前前后后都打扫的一尘不染,鸡,鸭,鹅,鱼昨个令墨都已采办齐全了,粗粗的整理出来了,一上午的时间,精加工一下就可以上桌了。 何苏木吃了早饭就过来了,说是来帮秦晚林和令墨的忙,她俩再三不肯,但何苏木坚持,令墨没法,只得指着院角的一堆柴木,让他给劈成小块的。 何苏木本就不是干粗活的人,哪做的来这种出力气的活,不一会儿,就干的大汗淋漓,气喘嘘嘘的。 过了半晌,秦晚林端着一杯热茶出来了,她看见何苏木狼狈的模样,赶紧招呼道:“小何郎中,休息会吧,这柴火也不急着烧,不忙这一时的。你先来喝杯茶。” 何苏木胡乱的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珠,他抬起头,笑呵呵的说道:“我还是全劈出来吧,你们两个姑娘,身娇肉贵的,哪能干得了这种粗活,茶你放那吧,我等会喝。”说罢,又低头劈柴去了。 秦晚林摇摇头,走到厨房去帮令墨打下手了。 令墨透过窗棱看见何苏木那卖力的模样,她转向秦晚林说道:“既然你无心,还是趁早跟这个死心眼的家伙说清楚的好,以免耽误人家。” 秦晚林一边摘菜,一边说道:“是得说清楚。不管将来我跟江彦秋怎么样,跟小何大夫那是绝不可能的。只是何大娘对我那么好,小何郎中人又老实,我怕说的太白伤了他。” “早伤晚伤还不得伤嘛!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令墨冷眼瞧着江彦秋和秦晚林藕断丝连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剃头档子一头热的何苏木没戏。 日头渐渐高了,何大娘并着陈四,王守财两位小哥也一道来了。三三两两的都见过礼后,秦晚林带着何大娘参观了屋子,看的何大娘连连点头:“这屋子真不赖,收拾的也蛮干净的。” 陈四和王守财看着何苏木在那劈柴,也跑上去帮忙。人多就是力量大,三人没一会功夫,就把那一垛柴木都给劈完了,然后又细细码好。 何苏木看到柴火虽劈好了,但是却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他又拿来扫帚,认真的清扫起来。 何大娘看着这一幕,玩笑着说道:“难得我这儿子还有这么卖力的时候。” 何苏木一边扫,一边对何大娘说道:“娘,你是没看到,我在师傅家也常常干这些活的。” 一旁的令墨看到,急急的上前去抢扫帚,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何郎中,你一双把脉看诊的精贵手,让你帮我劈柴已是大大的不敬,怎么还能让你握扫帚呢!” “不碍事的,我马上就扫好了,你厨房里不还有活要干嘛,我也帮不上忙,你自己忙你的去吧!” 院子中阳光正好,洒在这一对年轻男女的身上,男的高大,女的清秀,怎么看都是般配的一对。 何大娘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令墨这姑娘跟自家儿子也是蛮好的一对啊,虽然令墨没秦晚林那出众的美貌,但是怎么看也是一清秀佳人,听说还擅长刺绣,厨艺也不错,从大门大户出来的,接人待物那是错不了的。 年轻男人只一味的爱慕美色,也不晓得自家的骨头几斤几两,凭着秦晚林的美貌,就算她看得上自家儿子,怕苏木也是守不住的。 过日子还是得找个像令墨那样的姑娘,清清秀秀的外在,老实本分的内里,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那才是小门小户能够攀得上,守的久的媳妇。 有着这一层想法,何大娘看令墨,那是越看越喜欢。 不一会儿,饭菜都备齐了。令墨和秦晚林把饭菜摆在了正厅的大桌子上,何大娘坐了上首,小何郎中居右侧坐下,陈四和王守财两人坐了左侧,令墨和秦晚林打横坐下。 一桌子饭食摆的满满当当的,大盘鸡,酸萝卜老鸭汤,烤制小烧鹅,还有一道红烧狮子头,并几道小菜,时鲜果蔬堆满盘。 何大娘笑着说着:“今个让你们破费了,整治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令墨端起酒杯,并着秦晚林一道站了起来:“承情大家伙看得起我们姐妹俩,都与我们姐妹暖房,就以这杯薄酒,感谢何大娘,小何郎中,并两位小哥。”说罢,一饮而尽,秦晚林也跟着喝干了杯子的酒。 令墨和秦晚林都是喝不惯酒的,两张粉脸立马变得红通通的。何大娘对令墨笑着说道:“还是吃点菜压压,你这孩子也实诚,一杯酒一下子都灌了下去。” 一旁的何苏木看着秦晚林变得红通通的脸,他想夹菜给她让她压压酒,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好意思,嘴里一直叮嘱着,“秦姑娘,你多吃些菜,多吃些。酒别喝的那么急,仔细伤了肠胃。” 何大娘看着自家儿子那不争气的模样,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秦晚林身上,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他将来的路终归要自己去走,即使前路坎坷,她这个做娘的又能帮到多少呢! 突然,令墨看到何苏木拿筷子的姿势有些变扭,她关心的问道:“小何郎中,你手怎么啦?是不是劈柴伤到了?” 何苏木不在意的说道:“是手上起了水泡,回仁草堂拿些药涂涂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房间里有药,我拿给你,你涂上人也舒服些。”令墨起身拿药去了。 何大娘看到令墨人又细心,对自家儿子又很关心,心中又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一行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结束。 令墨和秦晚林把他们送至院门口,他们就离去了,只有何苏木有些恋恋不舍,丢下一句:“秦姑娘,有机会我再来看你”,方才追着何大娘走了。 次日,秦晚林去上工不提。 日头还高悬的时候,秦晚林就跟何大娘说了,要早点回家。何大娘准了。 还没等秦晚林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院门大开,令墨站在门口焦急的往她回来的方向张望。 “令墨姐姐,这日头还早呢,你这会儿就出来迎我啦。”秦晚林笑着走上前去,拉着令墨的手道。 令墨看见秦晚林,冷峻的脸色并没有好转,“晚林,家里来了个人,”她对着秦晚林耳语道:“是夫人,现正在正厅里坐着呢。我看她是来者不善,要不要我去找爷过来。” 秦晚林笑意盈盈的脸庞也一下子严肃起来,她拉住令墨道,“别去找江彦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令墨姐姐,你还是呆在门口吧,免得连累你。” 秦晚林说完,也不等令墨回话,头也不回的往正厅里走去。她走进去,也不行礼,只环顾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别的人,只有顾眉君和她身边的刘嬷嬷,想是乔装而来,顾眉君穿着甚是简便,说是简便,但也比一般的小门小户要富贵多了。 “不知夫人屈尊降临,所为何事啊?”秦晚林淡漠的问道。 一旁的刘嬷嬷看着秦晚林进来也不行礼,很是生气,她跳了出来怒骂道:“秦晚林,你好歹也是从江府出来的,看见夫人怎么地也得行礼问好,想来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也就这种做派。” 秦晚林听着刘嬷嬷一番刻薄的言论,她也不生气,只轻轻的说了句:“我是野种,我再没教养,我也比大门大户里的买凶杀人的人高贵。” 这一下踩到顾眉君的痛脚了,她蹙着眉问道:“买凶杀人?你可有凭证?如果没有的话,到了府衙,我就会告你个诽谤罪。”过了半晌,她看秦晚林不再说话,又接着说道:“秦晚林,你知道彦秋跟程家退亲了吧!” 秦晚林当然知道了,可她并没回答。但顾眉君好像也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彦秋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轻则众叛亲离,族谱剔名,赶出江府;重则恐有性命之忧。以前跟我们江府结怨的大有人在,他们看彦秋被撵出江府,势单力薄,一腔愤怨不发泄在他身上,又会发泄在谁身上呢!” 顾眉君死死的盯住秦晚林的眼睛,“你愿意你心心念念的少爷将来落到个一无所有,横尸街头的悲惨境地吗?” 这样的场景秦晚林是想都不敢想,她跄踉了几步,嘴里不住念叨着“不,不……你骗我的,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拭目以待,怕就怕将来伤心的也只有你我吧了,罢了,我生养他一场,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顾眉君一把抬起秦晚林的下巴,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浅浅的琥珀色瞳孔里盛满了无助和哀伤,菱形的小嘴紧紧的抿着,诉说着主人的执拗与倔强。 想来就是这样的面孔,这样的神情迷住了她那个傻儿子吧!罢了,即使他知道了,会怨恨他的母亲,但不久的将来,他定会感谢母亲今日为他所做的一切。 “怎么做都随你吧!”顾眉君淡淡丢下一句,扶着刘嬷嬷的手臂,自去了。 只有秦晚林一人呆呆的瘫倒在地,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第四十章:可厌的自欺人 没一会儿,令墨就进来了,她看见秦晚林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她急忙的把秦晚林扶到椅子上坐好,问道:“晚林,夫人跟你说些什么了?你怎么哭了?她是不是骂你了?” 秦晚林也不回答令墨,只一个劲的抱住令墨,哭得稀里哗啦的。 令墨的心里也越发不好受起来,但她总不能和秦晚林一起抱头痛哭,她只好强颜欢笑的劝慰秦晚林:“你放心,就算天塌下来,还有爷给你顶着,要是爷也顶不住,你不还有我嘛!最不济,我们收拾收拾去南洋找你父亲得了,反正你本来就打算去的。” 是了,除了江彦秋,她还有令墨,还有南洋要去,还有父亲要寻。秦晚林模模糊糊的想到,可一想到要彻底放弃江彦秋,她的心就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块,他们明明差一点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但要是让江彦秋为了这一段感情,就彻底放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将来他是否有后悔的那天呢?如果真到了那天,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罢了罢了,所有的罪责还是让她来背吧!就算是她能为江彦秋最后做的一件事了。 次日,秦晚林没去上工,她留在家中等江彦秋的到来。果不其然,令墨和秦晚林刚刚吃过早饭,江彦秋过来了,令墨借口去宛娘点心铺,替秦晚林告个假,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彦秋和秦晚林两个人。江彦秋看秦晚林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她昨夜肯定没睡好。 “我母亲昨天过来了?” “是。” “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我的主意已定,是不会更改的。” 江彦秋看着秦晚林还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心里有些焦急,但他并没表现出来。 “呵呵,”秦晚林冷笑一声,“你不改是你的事情,而我可要改主意了。我不愿和你好了,希望你从此以后都别再来这。” “什么?”江彦秋睁大了双眼,一向比别人红艳的嘴唇抿的死紧,而后他又转念一想,晚林昨天定是受到他母亲的刺激了,她自然要说些气话,罢了,让她发泄发泄也好。 于是,刚升腾起来的怒气一下子又消散了。 江彦秋走上前去,一把把秦晚林拥在怀中,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好晚林,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因这一个吻,秦晚林原本绷得很紧的身体慢慢的松弛下来,她的肢体好似不听大脑的指挥,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只见她的双臂慢慢的搭上江彦秋的腰肢,紧紧搂住。 好熟悉的味道!这样的感觉她愿意沉溺一辈子,都不愿意醒来! 可一想到江彦秋将来会后悔,会咒骂她,会说是她毁了他的一辈子,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她又退缩了。 她听到江彦秋温柔的话语,心如刀割,她咬咬牙,这场戏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演下去,她缓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只任凭江彦秋搂着。 “别装什么深情模样,我恶心,想当初,你不就是馋我的身子吗?” 秦晚林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如此凉薄的一面。 江彦秋松开秦晚林,他抬起她的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是吗?那现在我不仅馋你的身子,更贪你的心,更想要跟你长长久久的厮守下去。秦晚林,这话你最好给我永远记住。”江彦秋霸气的宣誓。 “江彦秋,别太自以为是了,你离了江府,那就什么都不是了,那我又凭什么要跟你长相厮守呢!哦,你该不会说,你做了什么芝麻绿豆的官吧?作为江府的弃子,你认为你又能在官场走多远呢!” 秦晚林摆脱掉江彦秋勾着她下巴的手,走到座位上,慢慢坐下,高举双手,她的那青葱玉指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尤为白皙,纤长,仿佛一块美玉雕就的那样。 “到时你一无所有,该不会靠我这双手来养活你吧?你也知道,我从小孤苦伶仃的长大,最看重实际,你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粉身碎骨,可我不行,我只想好好活着,有食物可以果腹,有衣服可以御寒,与其为虚无缥缈的未来拼命,不如就踏踏实实的抓住现在。”秦晚林妩媚一笑,越发娇艳。 “秦晚林,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那当初为什么你不留在江府做妾,那么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拥有?” 江彦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倾心相爱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留在江府?做妾?江彦秋,你知道什么是妾吗?那就是一玩物,”秦晚林讥诮一笑,“以色伺人终不能长久,这是世界上,容颜总比生命消逝的更快。你看到了陈姨娘了吗?即使已经为你们江家生下女儿了,只要老爷一天不到她房间,她就寝食难安。可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个自由身,而你,”她转向江彦秋,笑的越发甜蜜,“江彦秋也只不过是我的选择之一。” 江彦秋看到秦晚林很多面,倔强的,娇憨的,风情的,无助的,失落的,伤心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可他从没见过秦晚林如此凉薄的一面。是人心善变?还是人心本就叵测呢? “那你当初对我的情意呢?是假的吗?” 江彦秋想离开这,再也不想听到这些刻薄的话语,从那张他吻过千万回的嘴唇里吐出,可他的脚好像有千斤重,怎么迈都迈不动,整个身子只得死死的钉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扶住把手。 秦晚林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在江彦秋的嘴唇上点了点,“不,都是真的,没有真情实感怎么能打动江少爷的心呢!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给我卖身契呢!” 江彦秋拿出帕子使劲的擦了擦嘴,不无嘲讽的说道:“别再碰我,我嫌脏!既然你话已说明,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来纠缠你!只希望你不后悔今日所说的一切。” 说罢,江彦秋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他扔下帕子,拔腿就走。 身后的秦晚林直挺挺的站着,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直到江彦秋走出院门,她才像一座石塑的雕像一样,一屁股砸进椅子中,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 江彦秋叫她不要后悔,可她是如此贪恋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只一个声音,现在她就后悔了,后悔的死死的,她想张嘴叫住她,可嘴唇好像粘住了一样。 可这一切叫她能怎么办呢?她只是没有办法看着心爱的人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啊! 令墨回来的时候,天已擦黑。她摸进秦晚林的房间,小声喊道“晚林,晚林”,然后点上灯,才发现秦晚林已睡下了,她很想问问晚林跟少爷谈的怎么样了。但喊了好几声,秦晚林都没反应,算了,还是明天问吧。 第二日,令墨很早起来,煮好粥,做了几样秦晚林爱吃的小菜,等待饭菜备好,就去喊秦晚林起床。 这次她一喊,秦晚林的房间里就有了动静,想是起来了,她也没再催促,只坐在饭桌前等秦晚林洗漱好。 过了没一会,秦晚林就来了,她脸色如常,还对着令墨笑了笑。这下令墨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她笑道:“晚林,昨晚我还担心死了,担心你又跟爷闹变扭呢!看到你笑我才放心多了。” 秦晚林没接茬,只笑笑算是回应令墨的话了。 两人饭毕,秦晚林就上工去了。 等晚上秦晚林回来的时候,不管令墨是对秦晚林打招呼,还是跟她说事情,她都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令墨这才感到奇怪。 “晚林妹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别一个劲的不说话啊!你这个样子我瘆得慌。”令墨拉住秦晚林,不让她收拾碗筷。 秦晚林挣脱,转过身去继续手上的活计,“好,你不说,那我就去问爷!”说罢,令墨转身就向外走去。 秦晚林急了,一把拉住令墨,她张开嘴巴,“吼吼”了好几下,却并没有发出连贯的声音,可她的泪却流了下来。 原来,她失声了。 令墨哪见过这种阵仗啊,她一下子就惊呆了,好半晌才醒过神来,“这是怎么弄的?”她轻声问。突然她想起秦晚林不会说话了,赶忙走到房间,找出纸笔出来,放在秦晚林的面前。 秦晚林提笔写道:“我也不知晓,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令墨又问:“你去看过大夫了吗?” 秦晚林又回应:“不曾。” “你真是个傻丫头,你有什么事情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这样我才好帮你。”令墨搂住秦晚林,眼睛里也滴下泪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令墨的心中不是没有自责的,昨天她在点心铺就不应该呆那么长的时间,应该早点回来,这样就能发现晚林的异常,早点带她就医了。 她对秦晚林,先是因为她看出江彦秋对秦晚林存着一份不一样的感情,才多照顾秦晚林些,慢慢的,她觉出秦晚林是个可爱可交的姑娘,跟她做朋友是件很舒服的事情;这可一个多月的相依为命,她真的把秦晚林当做亲妹妹。亲妹妹受苦受难,她焉能不心痛! “走,我们去仁草堂。”令墨一把拉住秦晚林,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仁草堂的方向奔去。 第四十一章:可惜的错付情 夜色沉沉,当令墨带着秦晚林前往仁草堂就医时,江彦秋拉着冯子生,林仲文等一众好友,在梧桐小筑中喝酒。 冯子生惯是个风流的,身边围坐着两个人比花娇的粉头,就连一向腼腆害羞的林仲文身边也坐着一个清秀的妓子,只有江彦秋一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闷酒。 “彦秋,你拉我们出来,自己却在那喝闷酒,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哥哥与你开解开解。”冯子生越过身边的粉头,端着酒杯来到江彦秋身边。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哈哈……”,江彦秋大笑一阵,复又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照沟渠,照沟渠……” 他眼神迷离,醉态可掬,想是那两人来之前就已喝过不少了。 冯子生看这境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对着林仲文努努嘴,笑侃道:“八成是被女人抛弃了!” “看彦秋兄风流倜傥的样子,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多情种子。”林仲文擎着酒杯,淡淡说道。 周围的三个粉头都用扇子捂着嘴在吃吃发笑。 冯子生搭着江彦秋的肩膀,在他耳旁道:“彦秋兄,为个女人不值得,今晚且在这里醉生梦死一回,怕不等到明日你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会记不起来了。” 说罢,他就打了个手势,招呼坐在他坐在左手边的妓子过来,对着她耳语了一番,逗着妓子脸颊飞红,拿起团扇装样拍打了冯子生好几下,冯子生嘿嘿直笑,随即丢下一锭大元宝,与林仲文自去了。 这个妓子看江彦秋身着富贵,长相也颇为俊俏,坐在席上时就对江彦秋动了春心,暗想:如果跟这个公子春风一度的话,就是贴钱也使得。 如今他是酒醉不醒,又加上他朋友的嘱托,正中她的下怀,她马上招呼龟公过来,把江彦秋扶至隔壁厢房。 打发龟公走了后,她就在江彦秋的耳边轻声叫到:“公子,公子,醒了醒了”,看他没什么反应,就把江彦秋的外衣给脱掉了,随即就脱掉了自己的衣裳,只着亵衣就往江彦秋怀中钻,口中还轻声撒娇道:“公子,公子,疼疼奴家嘛!” 江彦秋醉的晕晕沉沉,突然感觉到一种脂粉的香味直往鼻孔中钻,不对,这不是晚林身上的香味,凭着直觉,他把那个光溜溜的女体从他的怀中拨了开来,原来,这妓子在被窝中就已把自己脱的个精光,以此来勾引江彦秋。 这妓子偏不死心,又贴了上去,突然,江彦秋睁开了眼睛,虎着脸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的床上来了?” 妓子一时都吓傻了,答不上来话。江彦秋转头看看房间摆设,一片花红柳绿,这才知晓这里并非他的碧溪阁,而是一家妓馆。 妓馆?要是秦晚林那个醋坛子,知道他又来了妓馆,还跟一妓女滚在床上,怕是再也不会理她了,吓得他一肚子的闷酒就变成热汗,淌了出来,他立马扶额坐起身来,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外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就在今天,秦晚林说不愿和他好了,说他只是她的选择之一,从今往后,秦晚林再也不会为他吃醋了,也不会管他是否来了妓馆。 他的一腔深情,终归是错付了! 他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厢房,一边直喊“平安,平安”,谁知,平安就在厢房门口等着。 “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是的,我在门口看到冯少爷出来,就准备进来接你,谁知冯少爷说你正在厢房里面快活,让我不要坏你好事,所以我才……”平安分辨道。 “冯子生这杀才!来,扶我。”平安立马上前,扶住江彦秋,连拖带拉的将江彦秋弄上马车,家去了。 话说,令墨带了秦晚林来到仁草堂,她们赶的正是时候,何苏木正准备上门板,关铺子。 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令墨就喊道:“小何郎中,等一等。” 何苏木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活计,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令墨和秦晚林。 “是你们啊?怎么上仁草堂来了,是哪位病了吗?”何苏木放下门板,走上前几步,关切的问道。 “是晚林,也不知怎地,她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令墨把秦晚林往前推了推,“小何郎中,赶快给她诊治诊治。” 看着令墨一脸焦急的模样,就知道秦晚林的病情不容乐观,这一会就顾不上详问,他把两人迎进大堂,安排她们坐下,自己也坐到她们对面去了,秦晚林伸出手臂搁在软布上,何苏木屏气凝神,诊断起来。 大堂中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半晌,何苏木收手,他关切的望着秦晚林,他知道这个美貌的女子命途是多少的坎坷,如今又遇到这等疑难杂症,心中更是心疼万分,只是现在他的身份是个大夫,他需要他的病人放松心神,这样有利于治疗。 于是,他假装愉悦的说道:“没什么大事情,回头吃上几副药就好了。只是我刚出师,怕有什么诊断不周的,还是请我师傅常大夫来看看,方才稳妥些。” 秦晚林听了,笑着点点头。令墨坐在一旁,焦急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她握上秦晚林的手,鼓励道:“小何郎中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他说你很快恢复,那定很快的。只是多个大夫看看我更放心。” 那厢何苏木就奔到后院,去寻常大夫了。 没一会儿,常大夫就急匆匆的过来了,令墨和秦晚林准备行礼,他一把扶住了,“这又不是在你们江府,不必拘于这些俗礼了,快坐下,让我看看。” 秦晚林复又伸出手,常大夫拈须诊断,过了好半晌,才沉吟道:“这病是怎么发作的?” 令墨望了秦晚林一眼,秦晚林点点头,令墨这才将江彦秋到她们的新院,秦晚林与他争执一番后,就不能发出声音的经过,简略的描述了下。 常大夫听了,连连点头,说了句:“那就是了。” 他转向秦晚林说道:“你这病是由你情绪波动剧烈所至,这段时日切记心平气和,无怒勿躁,方才能重新说话。回头我开付药方,你回去吃吃试试。小何,带秦姑娘去抓药。” 何苏木带着秦晚林去了。 令墨也准备跟上去,常大夫叫住她,说还有些话要跟她说。 等何苏木把药抓好,秦晚林提着出来的时候,她留意到令墨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了。 她拉住令墨,飞快的比划着,询问令墨怎么啦? 令墨拍拍秦晚林的手臂,笑着说道:“刚才赶路太急,沙子进了眼睛,一路上都没注意到,这不你的病情没什么大碍,我这才发现,流了好一会眼泪,才好些,你可别再来招我。” 秦晚林这才放心了。 何苏木怕两个姑娘走夜路不安全,执意要送两人回家。 三人两前一后的往新院子的方向奔去。 那夜的夜色很深沉,月亮也好像躲进了云层,明明是不冷不热的天气,却闷得人吐不过气来。 可能这种暗夜让人多了一份压抑感,就连一向在秦晚林面前话多的何苏木也紧紧的抿着嘴唇,不说一句话,今晚的令墨也反常的出奇,不说不笑的,只有秦晚林一人,是想说但说不出来。 于是三人走路,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这种怪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秦晚林新居门口。 “秦姑娘,你万事放宽心,好生养病,等药吃没了,我会再给你送过来的。”何苏木把几袋草药递给令墨,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令墨姑娘,多费心了,煎制的方法我已写好,放在药包里,你拿药的时候就可看到了。天晚了,你们快进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是。那你路上小心。”令墨说道。 秦晚林面带笑容目送何苏木离开,知道何苏木走远了,两人才关上院门,回房休息。 夜里,令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尽想着常大夫说的话:“秦姑娘这病不好治啊,只能看命了,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这一辈子也好不了,说不了话了,你做姐姐的,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 看命?可晚林妹妹的命是真的不好啊!从小母亲就死了,唯一的父亲也下落不明,把她养大的秦嬷嬷也死了,好不容易遇上少爷,两人经历多番波折,才走到一起,可晚林为了他的前途计,又不得不忍痛与他分开,如今还得了这么个疑难杂症,晚林妹妹,你的命简直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令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胡乱想了好一番,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今夜睡不着的又何止令墨一人,何苏木也一样,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一想到秦晚林的病情,恨不得以身相替,只希望他心爱的姑娘少受些磋磨。 一想到引起她发病的罪魁祸首——江彦秋,何苏木就恨得牙痒痒,秦晚林哪里不好,不值得他倾心相待,反而事事与她计较,引得她失声。 何苏木不清楚江彦秋和秦晚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要是得了秦晚林的欢心,定不会与她争执,一定是事事顺从她,时时逗她开心。 只可惜了她的一腔深情,终究是所托非人。 “哎……”,今夜注定是个难眠夜了。 第四十二章:可黯的伤离去 次日,江彦秋醒来,头疼欲裂,他环顾一周,才发现这在自己的书房,从秦晚林走后,他就一直睡在书房中,想来昨晚是平安送他到这里来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漱下就去了万松堂。 江彦秋刚到,顾眉君那边的朝饭都已摆放好了,除了日常用的小食外,还多了一味醒酒汤。 “彦秋,我让厨房里备了碗醒酒汤,你先趁热喝了吧。” 江彦秋摸了摸碗周身,不热也不凉,正正好,想来是一直放在蒸笼上的,等他进了院子才端到桌上。 “母亲,你费心了。”他淡淡道了一句。 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顾眉君看着儿子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全然没有往日里的亲热模样,想必她去秦晚林新居的事情,他怕是知道了。 昨夜江彦秋醉酒回来,顾眉君有什么不知晓的?刘嬷嬷说让她去劝劝,可她没去。因为她知道这是个好兆头,伤过痛过才能放手,彻底回到正轨上来。 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呢?顾眉君想起家族未衰败前,教她学习的西席,高大清隽,没事的时候总爱捧一本书在看。她每次上课的时候总爱偷偷看他,他亦知晓吧,只是未曾挑明。 后来弟弟杀人了,父亲遭人弹劾,家族坍塌了,他火急火燎的跑来,说要带她走。可她摇摇头,那种境况下,她怎能弃整个家族而不顾,后来就嫁给了前来求亲的江瑞成,相夫教子,过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不管爱的再深,情再浓,终有消散的一天。 作为过来人,顾眉君一点不气也不恼,她笑眯眯的看着儿子,想着她和江彦秋之间的嫌隙也只能靠时间来弥补了。 “彦秋,程府那边把之前送的定亲礼都给退还了,庚帖也送了回来,你是怎么打算的?”顾眉君和颜悦色的问道。 “一切由母亲来安排吧。”江彦秋漫不经心的夹起一块小菜,一边无所谓道。 “我和你父亲商议,程家退了也就退了,方正你现在有官职在身,挑选的余地也大些,我打听到马阁老最近荣归故里,虽说他退了,但是门生旧故那是遍布满京城,他家有个又貌美又有才华的孙女正待字闺中,要不让媒婆说和说和?” 虽是商量的语气,可江彦秋知道,这马家小姐的生辰八字,他母亲怕都打听清楚了。 “母亲做主便是。只是我的任职日期快到了,过不了两天我就要去泸州了,这马家姑娘怕是来不及相看了,母亲你全权做主就是。”说罢,撂下碗,行了礼就退出了。 江彦秋先是慢慢走出万松堂,后来是越走越快,后面几步简直跟跑一般,这个家是越来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拿上马鞭,吩咐小厮去马厩里把他的坐骑牵过来,他要去郊外散散心,舒一舒心中的郁气。 刚等到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一个姑娘就从门口的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她带着哭腔,怯怯的喊了一声“彦秋哥哥”。 原是是程芳菲。 “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我带你去别地。” 江彦秋翻身上马,一把把程芳菲拉上马背,两人奔驰而去。 郊外小河边。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树丫的缝隙中流淌下来,照在地上斑驳一片。 两人坐在一棵大树下,都过了好一会,程芳菲也不说来意,只捏着一个小木棍在泥土上胡乱画着。 “芳菲,你这样偷跑出来,遇到危险怎么办?” 一看程芳菲连贴身婢女都没带,就知道她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 听到江彦秋问话,她这才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中湿润一片。 “我们的亲事作废了吧。” “嗯。这事原就是我对不起你,你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江彦秋对程芳菲虽没有爱意,但毕竟有着从小长大的情分,他想要是没遇到秦晚林的话,他们大概也会成为俗世里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吧。 秦晚林,江彦秋刚一想到这三个字,心中一痛,那天他走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没有他来纠缠,她肯定过的更快活更肆意吧。 “彦秋哥哥,我不想要补偿,我就想问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你是为了花灯会上那个秦姑娘吗?” 程芳菲的眼睛中尽是执拗,非要得个答案不可。 “这些都不重要了。芳菲,我送你回家去吧,我马上就要去泸州了,以后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托人带封信到泸州给我,我一定会帮你达成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江彦秋郑重其事道。 “彦秋哥哥,可你知道吗?从我们定亲那天起,我就一直盼望着做你的新娘,可如今,这美梦已经碎了。父亲母亲还说,要帮我找个比你还要好的郎君,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不要比你好的,我只要你。”程芳菲说着,边哭边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江彦秋。 “芳菲,别这样,我们做不成夫妻了,还可以做兄妹。”江彦秋把激动万分的程芳菲从身上拨开,安抚的劝慰道。 江彦秋又是劝告又是开解了好半天,才把程芳菲弄到马上,一路奔至程府,看着程芳菲进了大门,这才打马离去。 他边走边想,是时候离开了,不仅是他,还是他母亲,亦或者是他无心伤害的程芳菲,也许时间和距离才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江彦秋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秦晚林新居门口。他苦笑一下,心里暗嘲自己,别人话都说的如此明白了,你还厚着脸皮来这。 可他又一想,罢了,这估计是最后一眼了,以后他和秦晚林再也没什么交集了。就一眼,他就看一眼,就走。 江彦秋跳下马,把马在大树下拴好,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去,还没走进,就听到一个男声,好熟悉的声音啊,他凝神细听,原来是何苏木。 只听见何苏木在院子中扬声说道:“晚林,这药我给你煎好了,你坐着别动,我端进来给你。” 说罢,就没声响了,想是进秦晚林的房间了。 “药?秦晚林是生病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就变得如此熟稔了?何苏木都可大摇大摆的进她的房间了?” 江彦秋是越想越心灰,怪不得秦晚林拒绝了他,以前在府中时,秦晚林怕不是迫于权势,才不得不委身与他,与他应对周旋;如今是个自由之身,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与她心爱的男子出双入对,只可怜他居然还为了这么个女人与父母亲作对,为她醉酒,为她神伤? 他呵呵冷笑一声,大步流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边,秦晚林正坐在房间里做针指,她听到何苏木说端药进来,想着男女终究有别,还是从房里走出来,坐到正厅中去了。 她喝罢药,感觉门口有动静,她竖起耳朵细听,却没听见什么。她想问何苏木可听到什么了,但又说不出话来,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急忙撂下碗,就往门口跑去,她有预感,一定是江彦秋在门口。 等她跑到门口打开门,却什么人都没见到,只隐约见着几个凌乱的马蹄印。 是他,一定是他。 可他来了,为什么又不进来呢?对了,他应该是听见何苏木的声音了,怕是醋了吧。他真是个大傻瓜。 何苏木看着秦晚林又是奔跑,又是开门,又四处查看,脸上也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心中诧异极了。 他也走到门口,看看并无任何异常,只好关上门,笑着对秦晚林说:“怕不是哪个顽童调皮弄出的声响,晚林,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切记多思多虑,方是保养之道。铺子里,你也放宽心,有令墨姑娘帮忙,娘那边忙得过来,等你好些了,你再去上工不迟。” 何苏木拉拉杂杂说了一大篇,可秦晚林好像没听见一般,她直直的盯着院门口,脸上带着一种平静而甜蜜的笑容。 江彦秋扬鞭策马,不一会儿就到达江府。他叫来小厮平安,吩咐道,“快快就去整理行装,明日就启程去往泸州。” 平安苦着脸说:“爷,这么急啊,行李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收完的。” “你个杀才,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先捡要紧的收,明日你带着,随我出发,不重要的让梁寿押车后行。”江彦秋喝道。 平安得令去了,一时间,碧溪阁忙的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一片。 万松堂那边也得了消息,刘嬷嬷急的是手脚直跺,一会儿指使丫环去裁缝那去取新制的冬衣,一会又支派丫环去催促厨房早些备好上路的干粮。 顾眉君看着屋子里乱哄哄的一片,笑着对刘嬷嬷说道:“嬷嬷,别急别急,那些现下穿不着的,用不着的,不着急这一会收,等回头备好了,让人送去也是一样的,好在吕州和泸州本就隔不远。” “夫人说的是,只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多备些,老奴心里踏实。” 江彦秋是刘嬷嬷看顾着长大的,她对江彦秋的一片心跟顾眉君是一样的。因着这个原因,顾眉君对她更是宠信有加。 第四十三章:可望的亲人到 整个江府忙乱一片,暂且不提。 到第二日,江彦秋就带着小厮平安打马去了,后面跟着一辆装满重要行装的马车,由着其他几个小厮押着去了。 秦晚林因为失声的缘故,一直没去点心铺上工,由令墨替了,每日里早出晚归。 秦晚林留在家中,准备准备饭食,整理整理花草,做做针指,或是伴着隔壁李大娘做些风味小菜,隔几天就去仁草堂里取些药包,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只是苦药喝的不少,声音却一直没有恢复。秦晚林变得越发不安起来。 话说,江府因着江彦秋出外就职,日子也恢复了平静。江瑞成又回到芳水居歇息了,只偶尔来一趟万松堂,拿着江彦秋寄来的信件,给顾眉君看,然后聊一聊江彦秋的近况,略坐一坐也就走了。 “这孩子怕是恨上我了,信件都是寄送给他父亲,信里也只有一句‘问母亲安’就打发我了。”顾眉君用手抚抚额,有些黯然道。 “许是太忙了,哥子信里不是说了吗,说泸州那个地方有一小股土匪,时常抢夺民众财物,他正召集人手,训练衙役,要去剿匪呢!” 很显然,刘嬷嬷也是看过信件的。 “我正担心这事呢,彦秋这孩子该不会逞一时之勇,亲自上山剿匪吧,刀剑也不长眼睛啊,没得为这个拼掉性命,不行,我越想越不安,我得跟老爷说说,让他马上写封回信,让彦秋一定不要以身试险,对对,明个我们去趟三山观,求真人保佑我儿平平安安的。” 说着,就立马站起身来,双手祝祷,一边往前院寻江瑞成去了。 其实,顾眉君心中还有层未说出口的隐忧,她怕江彦秋因情所伤,一时想差,罔顾性命,这才是最最要命的。 在前院江瑞成的书房前,顾眉君被小厮拦下了:“夫人请稍候,老爷说了,有贵客,其他一概人等不得入内。” 顾眉君惊诧,什么人这时上门啊,江瑞成居然还不让人进去,她凝神细听,也只听见两人的笑声,其余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正待走开,书房的门打开了,江瑞成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走了出来,他穿着甚是华贵,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眉眼有些熟悉,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顾眉君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夫人吧?我一走数十年,夫人却没什么变样,风采依旧。”来人转向江瑞成,又对着顾眉君行了礼。 “你是?”顾眉君望向江瑞成,脸上满是疑惑。 “他是志忠啊,从前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自从他随自家的商船下了南洋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谁知今个竟然回来了。”江瑞成一脸喜气洋洋,他把一只手搭在何志忠的肩膀上,一副亲昵的模样。 “原来是何志忠,他竟然还能活着回来。”顾眉君虽对何志忠的突然归来感到意外,但最让她不解的是江瑞成对他的态度,一个下人,何至于表现出这样的亲昵,也不怕失了身份。 何志忠一再拱手,告辞而去,江瑞成一直送到大门口,方才返回。他看到顾眉君坐在书房内,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冲着顾眉君嚷道:“刚才怎么回事,志忠让你行礼问好,你居然都没个笑模样?” “不过一个下人,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火,难不成我还要向他行礼问好?”顾眉君有些不屑的说道。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何志忠现在可不是什么下人了,想当年商船遭遇风浪,他被抛下海去,醒来已在南洋,原来他被过往的渔船所救。想回来时,南洋与我朝又爆发了战争,不得归来。索性他就呆在本地经商,一经数年,已成为当地的富豪了。这不,朝廷刚刚对南洋解禁,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想找回他女儿。咯,你看,这是他带来的礼单,说是感谢我们帮他养育女儿。”说着,递过来一张礼单。 顾眉君接过一看,除了常见的金银玉器以外,还有南洋特有的几十种药材,布匹,数十颗龙眼大小的珍珠,一人高的红珊瑚等。 顾眉君认真看了一遍,这才确定何志忠现在发达了,可她一惯的眼高于顶,让她与曾经的下人平起平坐,她还是做不到。 顾眉君把礼单丢至一旁,鄙夷的说道:“何志忠今个就算是富贵泼天,那还不是靠着我们江府发家的?” “夫人这话也是。只是今非昔比,我们之间有这一层联系,总比成仇敌要好。话说他女儿离府后去了何地?夫人要是知道的话,我派人通知他一声,也不枉他送我这一番厚礼。”江瑞成捡起礼单,又喜滋滋的看了起来。 “我不知。”顾眉君硬邦邦的回道,“我来是跟你说,给彦秋回信的时候,记得一定告诫他不要以身犯险,千万要保重自身才是。这一程子我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怎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妇人之见。功名利禄不以命相搏,何以高升?”江瑞成趾高气昂的斥道,但转念一想,他这一生怕也只有这一个儿子,香火还得靠江彦秋来传承,只好悻悻的找补道:“你的话,我会一五一十的写信告诉彦秋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总得好生珍重不是。” 顾眉君懒得再看江瑞成惺惺作态的表演,既然此行目的已达成,她就扶着大丫头的胳膊,走出了书房。 再说何志忠这边,他离开江府,心中一片茫然。刚踏上故土的时候,他就想着到时见到女儿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是父女俩抱头痛哭?还是女儿压根就不认他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居然不在江府了,听江瑞成的意思,女儿拿了卖身契,自行离开江府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天地之大,他到底往哪里去寻呢?一别十多年,也不知她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八成是美的,因为她娘就很美。 一想到琴儿,何志忠的心里就涌起了无限的感慨,要不是他一时冲动,外出办事前要了琴儿,如今他们一家子应该安守在一起,即使还是个下人。 对,琴儿,如今回来了,他也应该去祭奠下,跟她说说女儿的境况,希望她能保佑他早些找到女儿,已弥补他多年的亏欠。 何志忠是个说干就干的,他马上就买了些纸钱,并几样琴儿生前爱吃的小食,来到了坟地。 这是一片野坟,只有穷人家过世了,才会将人胡乱的埋于此地。何志忠找到他当年亲手挖掘的坟墓,边上竖着的木牌已换成新的了,正中间刻着几个大字,“袁琴儿之墓”,左侧面还有一竖排小字——不孝女秦晚林。 秦晚林,他女儿名字叫秦晚林。“晚林,晚林”,何志忠脸带笑意,嘴里喃喃的念着女儿的名字。 眼光一瞥,何志忠注意到,墓前还摆放着一些小点心,想是刚祭拜不久,点心看着,甚是新鲜。 何志忠拿起一块芙蓉糕看看,松软香甜,粉红色的那面盖着一个小圆戳,想是商家的店名,何志忠努力辨认了半晌,才隐约认出一个“宛”字。 他欣喜若狂,这趟怎算没白跑,女儿肯定还在这吕州城内,她名叫秦晚林,曾去一家带有“宛”字的点心铺买过点心,有了这诸多线索,他终会找到女儿的。 他在琴儿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一切定是琴儿保佑的,她在天上也希望他们父女两个早日团圆。 果真,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日下午,何志忠就找到了宛娘点心铺,果不其然,店里的芙蓉糕,不管是外形,还是香味都跟他在坟地上发现的一样,而且上面也有个小圆戳,清晰的印着“宛娘”二字。 陈四看着何志忠进来,一下子就冲着芙蓉糕去了,猜想他定是想买上一些,于是就走上前去,笑着问道:“客官,我们店里的芙蓉糕那是松软香甜,吃完是口齿留香,吃了包您还想吃。” “那就包几块。” 陈四笑呵呵的包了几块,然后提议道:“我们家好吃的点心还多着呢,客官何不每样都来几块?” 何志忠点点头,陈四笑的越发开怀,手脚麻利的打包,算账,一套动作是行如流水。 何志忠趁着陈四开忙的时候,四处瞅了瞅,没发现什么正当龄的年轻女子。 “客官,好了。”何志忠这才返回柜台,付了钱,方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小哥,你这有没什么叫秦晚林的年轻女子啊?” 陈四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客官是冲着秦晚林过来的啊,怪不得这么好说话呢! 他上下打量何志忠一番,四十多岁,穿着甚好,整个也温文儒雅,看起来不像是那等猥琐之徒,可毕竟人不可貌相,于是陈四收回那副笑模样,只淡淡回了句:“没有,我们这没有叫秦晚林的。” 何志忠看陈四一脸戒备的模样,想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提着一大包的点心,正准备离去,突然一妙龄女子从后院走了过来,看起来跟秦晚林差不多大小,眉眼跟琴儿还有几分相似。 何志忠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前去,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手,泪流满面,嘴里不停的喊着:“晚林,晚林,爹总算找到你了。” 第四十四章:可人的双认女 “爹?”那妙龄女子疑惑的问道。 “是啊,我就是你爹,那年你娘刚生下你就过世了,爹爹悲痛难忍,就跟着江家的商船下了南洋,谁知遇上风暴,爹是九死一生,后来朝廷又与南洋开战,一经数年,这不才刚解禁,爹就回来找你了,只可怜我女儿,孤身一人长大。”何志忠一边哽咽的说着,一边想去抚摸那女子的头。 那女子退后几步,尴尬的笑着说:“伯伯,我不是秦晚林,不过我知道你女儿在哪。” 原来,这一女子正是在宛娘点心铺帮工的令墨。 令墨领着何志忠前往新居,在院门口时,令墨想起了一件事,她回过头来对何志忠说:“伯伯,晚林因为某些变故,暂时的失声了,郎中说现在她切勿悲喜过度,一会你得缓着说。” 何志忠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的悲痛难忍,他的女儿在他不在的岁月中,不知遭受了多少苦楚。可现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还好强忍着悲痛,装出一个笑脸,“你叫令墨是吧,你是个好孩子,晚林也多亏了你的照顾。你说的,伯伯记下了。” 令墨点点头。 “晚林,晚林,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令墨走进院子,朝着屋内喊道。 秦晚林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家常的交领短衫,下着一条玉色的纱裙,丰润的小脸上带着三分笑,款款的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令墨身后的何志忠,立马就惊呆了,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流了出来,按说她从没见过何志忠,但这种父女的天性,是时间和距离都无法磨灭了。 何志忠第一眼看见秦晚林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惊心动魄呢,如果说令墨有几分像琴儿,那么秦晚林就是十分十的长得像自己。 “晚林,我是爹,我回来了。”何志忠强忍着眼泪,走上前去握住秦晚林的手,哽咽着说道。 秦晚林一下子就扑进了何志忠的怀抱,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弄得站在一旁的令墨心里也不好受,她不断的拿起帕子按压自己的眼角。 秦晚林哭了有半晌,令墨走上前去,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对着何志忠笑着说:“伯伯,你们父女俩都别伤心了,如今父女相认是好事,你们坐下说说话,我去做两个小菜,庆祝你们今日父女团圆。” 说罢,就走到厨下,整治饭菜去了。 两人膝对膝坐下,秦晚林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她在江府的种种,隐去了她与江彦秋的一段情,只写道她在江府做的不错,江彦秋为了嘉奖她,发放了她和令墨的卖身契,然后自买了这个小院子住下,只等着朝廷与南洋的战事消停些,就前往南洋去寻父亲。 “谁能想到呢,倒是爹爹先来找我呢!”秦晚林拿起纸笔写道。 “我对你,无不是日思夜想,恨不得肋下生翅,飞过那一大汪子水来找你,爹爹悔啊,当初你娘生你过世,爹爹悲伤过度,这才决意下南洋,连带着让你受了这诸多苦楚。” 秦晚林拉过何志忠的手,在他的手心中一字一顿的写道:“我很好,如今更好了,有爹爹,有令墨,我已经很知足了。” 何志忠泪中带笑,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你放心,你的失语症要是在吕州治不了,爹爹就带你去南洋,那儿多的是好大夫,要是南洋也不行,爹爹一定会遍访天下名医,让他们治好你的。” 秦晚林笑着点点了头。 吃完饭,何志忠就派小厮把行李从客栈搬了过来,因这院子狭小,只有两间卧房,何志忠住了秦晚林的房间,秦晚林又搬去与令墨同住。 何志忠笑着对秦晚林和令墨说道:“先委屈你们挤一挤了,我已派小厮去打听房子了,等遇到合适的就买下,到时我们就一起搬至新居,这院子好是好,就是有点小了,不够住。” “伯伯,等新居落定,你带着晚林搬过去就是,我还是守在这儿吧。”令墨笑着说道。 “令墨,你说的是什么话,没得伯伯回来,倒拆散了你跟晚林,再说了晚林也离不开你。” 何志忠看着秦晚林一脸着急的神情,他知道她虽说不出话来,可她的心思到是明明白白的,她舍不得与令墨分开。 突然,何志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眼珠转了转,说道:“令墨,伯伯有个提议,也不知道你应不应允? “伯伯但说无妨。” “我想认你做义女,你和晚林一样从此以后都喊我做爹爹,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晚林高兴极了,她抬起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令墨,眼中有高兴,有求情,还有一丝丝的担忧。 令墨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向何志忠跪了下来:“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三拜。”然后咚咚咚的磕了起来。 “起来,起来,好孩子。”何志忠笑着扶起令墨,“从此我就有了两个女儿,到时我一定给你们找个好郎君,再备份大大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们嫁出去。”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秦晚林和令墨两人却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日,何志忠出门拜访老友去了,何苏木上门了,他带了药包过来,顺带着诊治了一番。 秦晚林在一旁仔细的观察何苏木的脸色,发现他脸上竟是忧虑之色,她暗想:“我这失语症估计很是棘手,不然小何郎中为何眉头紧锁呢,他们定是怕我担心,所以才统一口径说我的病很快就会好,可都过了这些天,药倒是吃了不少,可病却一点没起色。想来,我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说话了。” 秦晚林不由的心灰起来,可她又想到,爹爹和令墨都在身边,还有小何郎中也如此的关心她,对比以前的无依无靠,现在即使她不能说话,但她还是感到很幸福。 “小何郎中,我这病即使治不好,也没关系的,现在我有爹爹,爹爹又认了令墨姐姐做义女,我现在还有真正的姐姐了。”秦晚林在纸上写道。 何苏木不看这话还好,一看到秦晚林这么想,心中更是愧疚万分,要是他医术精湛,秦晚林哪里需要受这等苦楚啊! 她现在有爹爹,有姐姐,要是再能开口说话,那她会多开心啊! “别这么说,晚林,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说罢,提起药箱就要走。 这时,令墨端了一杯热茶进来了,她笑着招呼何苏木,“小何郎中,你这就要走啊,先喝杯茶吧,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呢。” 何苏木听见令墨这般说,正好坐了下来,“令墨姑娘,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认何伯伯做爹爹的事情,你知晓了吧。这两日我怕是上不了工了,我需要留在家中,帮晚林的房间重新打理下,让爹爹也住的更舒服些。” “好的,晚上我回家一趟跟娘说下。”何苏木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秦晚林的病情毫无进展还是打击到他。 令墨送何苏木出门,她笑意盈盈的说道:“之前常大夫就跟我说了,说晚林妹妹的病情皆是由心而起,药石无功也是必然,何大夫你心中不必有愧,我相信,你将来定是个出色的大夫,只是你并非是打开晚林妹妹心的钥匙。” 何苏木抬起头,他第一次正眼看令墨,原来她竟是如此的懂他,懂他的愧,懂他的情,懂他的坚持,也懂他的深情无果。 令墨,像墨一样的女子,乍一看普通,却能写出开明飘逸的文字。清秀的外貌,没有秦晚林的一眼动人,却是越相处越能觉出她的温婉大气。 何苏木深深的看了令墨一看,颔一颔首,正打算离去。 忽然,一个身影走进了,原来是何志忠回来了。 “令墨,这位是……” “何伯伯安好,我是仁草堂的大夫,何志忠,也是晚林和令墨的朋友。” 何苏木一看见这个四十多岁的清隽男子,就知道他定是秦晚林的父亲何志忠,所以还没等令墨介绍,就开始自报家门。 “哦?原来你就是小何大夫啊!我刚刚去了趟仁草堂,与你的师傅常大夫见面了,你师傅可是把你好一顿夸啊!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赶快进来,中午陪我喝上一杯。” 何志忠哈哈大笑起来,拉着何苏木就往正厅中去。 令墨笑笑,就去厨房准备饭食去了,秦晚林听到爹爹的笑声,也走了出来,看着爹爹拉着何苏木笑着开怀,也去厨房帮忙去了。 等秦晚林走开后,两人才又聊起秦晚林的失语症。 原来,何志忠一大早出门,哪里是去拜访旧友那么简单。从他知道秦晚林的病情,这件事就一直挂在他的心上。所以,他一起床就前往仁草堂找常大夫去了。 说起常大夫,那也是何志忠的老相识。十几年来钱,常大夫就因医术精湛,常常行走于高门富户,江府也是老主顾了,每次迎来送往的都由何志忠主持,所以两人也相识了,最难得的,俩人还脾性相投,私下里还常常约着一起喝酒,自他下了南洋,俩人才断了联系。 第四十五章:可乱的点鸳鸯 “真没法子了吗?” 何志忠从常大夫那知道了答案,但看见何苏木还是不死心,他多想从他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啊。 何苏木摇摇头。 “那你知道晚林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吗?” “何伯伯,晚林既然连你都没告知,又怎么会告知我呢,估计她是不想说,我们也就别强人所难了。”何苏木淡淡道。 何志忠点点头,他看的出来,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对她的女儿,绝非像对待普通病患,他八成是喜欢上自家的女儿了。 此时,何志忠才认真打量起何苏木,挺俊俏的一小伙,高高的个头,严肃的时候,眉头紧蹙,嘴巴紧紧的抿着,说话不急不缓的,言语中多透露出对女儿的关心与维护。 听常大夫说,何苏木人品方正,医术也颇为了得,为人老实肯干。只是一点,他是由寡母抚养长大的,家里只一爿点心铺,家产有些薄了,不过这没关系,要是女儿真喜欢,他到底是可以扶持的。 何志忠这样想着,看何苏木也是越看越喜欢。 “苏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味中药材吧。” “何伯伯,你说的是。我爹是一名山村郎中,所以从小就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大夫。只是有次他外出看病,夜晚归来,不幸失足落水而亡。” “可惜了,哎……”何志忠长叹一声,“苏木,你这般年纪了,家里可给你安排了婚配啊?” 何苏木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他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曾。” “那你看晚林怎么样?” “晚林姑娘……她貌若天仙,姿容超然,而且还心地善良,品性坚毅,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何苏木全没有刚才谈论病情时,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反而像是毛头小伙一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何志忠看到何苏木那手足无措的模样,一点都没见怪,反而乐了起来,“哈哈哈,苏木,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坐下坐下。” 何苏木面红耳赤的坐在那里,衣衫里还存有薄汗。 没一会儿,饭菜,美酒就端了上来,何志忠坐了上首,何苏木坐了右侧,令墨做了左侧,秦晚林打横坐下。 四人吃饭,喝酒不谈。 饭毕,何苏木就告辞回了仁草堂,只剩父女三人坐在堂上叙话。 “令墨,明日里我让人牙子挑两个干净的小丫头过来,帮你干些杂活,也省的你一天到晚忙忙乱乱的。” “多谢爹爹。只是这院子太小了,怕小丫头们来了没地方住,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去住柴房。再说了,我也不去上工了,这点活也难不倒我。”令墨含笑说道。 秦晚林在旁边指指自己,她的意思是“她也可以帮忙。” 一对姐妹花相视一笑。 何志忠看她俩的样子,也不做强求了,只转头又谈起了另外一件事,“晚林,我看何苏木这小伙不错,长相也看的过去,人也踏实上进,对你也颇有情义,只是家底子薄了些,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有为父在,定不会叫你们过苦日子,只是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秦晚林低下了头,不住的绞弄自己的手指。 何志忠一看秦晚林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姑娘是没看上那傻小子啊! “晚林,爹爹不图你光耀门楣,不图你富贵荣华,只希望你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真心爱你护你,这样将来我才有脸去地底下见你娘。” 何志忠看女儿那模样,知她不乐意,这么些年,父女到底没见相处过,他也不敢说些重话,只斟酌了说了几句就停嘴了。 “罢了,这事也不急,你好好想想,我们回头再议。” 坐在厅上的父女俩都坐在那,各想各的心事,谁都没注意到一旁的令墨,神情更是异常,只见她的手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把手,背部绷着直直的。 她想阻挠何志忠的提议,但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立场呢!何苏木自始至终爱的不过晚林妹妹一人。 她歪歪嘴苦笑一下,慢慢的呼出一口长气。 次日,何志忠带着秦晚林和令墨,三人一同前往坟地,前去告诉袁琴儿,他们父女已经相认,并且还收了一名义女,令墨也上前磕了头不提。 父女三人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时光,时而两人下棋,一人观战;时而三人秉烛夜谈,何志忠为经商缘故,去往各地,其见识其眼界非一般人才能比,他说描述出的风光,人物,事件,更是引得那两个小女子神往不已。 何苏木也时常过来,陪着何志忠喝酒,垂钓,下棋,俩人是越发投契,简直有成万年交的趋势。 秦晚林因着何志忠提过,想把她嫁给何苏木,所以每每何苏木过来的时候,她都躲在房间里,避免与何苏木接触,何苏木是想见见不着,所有他来的时候,还是与令墨相处的多些。 令墨做出的一手好菜肴也颇得何志忠的青睐,他说,走过世界各地,最向往的还是家乡的味道。秦晚林呢,也不甘示弱,何志忠的内衣,外衣,鞋子,制了一件又一件,做了一双又一双,哄得何志忠合不上嘴。 “我到这把年纪了,才算享到女儿的福。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去南洋,就该守着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才是。”说罢,又滴下泪来。 秦晚林踮起脚用帕子给何志忠擦眼泪,令墨在一旁打趣道:“爹爹,那时你也只得晚林一个女儿,可现在呢,你可有两个女儿孝敬了,说来,你还是赚了。”这才逗得何志忠破涕而笑。 “令墨说的对,说的对。”何志忠连连称是。 有一日,何志忠把两个女儿叫到正厅叙话。 “令墨,晚林,昨日小厮来禀告说,新房已备好,家具,摆设都是一应俱全的,你们可随时搬过去。” 秦晚林急了,她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令墨安抚的在秦晚林的手背上拍了拍,她含笑问道:“爹爹,你不随我们一同过去吗?” “爹爹也想,只是我还要回南洋一趟,上次我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女儿,所以一应的产业,生意都托付给了相熟的掌柜,让他们来全权处理。所以这次回去,我打算把这些生意都变卖了,正所谓是叶落归根,别说吕州是我的家乡,关键是你们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何志忠的一番话惹动了两位女儿的情肠,她们都伤心的滴下泪来。 过了好半晌,正堂里寂静一片。 秦晚林站起身来,拿起纸笔写道:“我们父女一别数十年,如今才得一见,可现在爹爹还要去南洋,女儿不敢相留,只盼着能与爹爹一道,随侍左右,也算全了女儿的心。” 何志忠看了,更是老泪纵横,连声说道:“好好,只怕你身子娇弱,受不住海上的风浪啊!” 秦晚林又写:“我不怕。我只怕与爹爹再分开。” 何志忠紧紧的抱住秦晚林,一旁的令墨见了,撅了个小嘴说道:“你们可别想着抛下我,自己去见那南洋的风光,之前爹爹跟我说各地见闻的时候,我就想着去看看了。” “好好,令墨,你也去,你也去。” 秦晚林又提笔,“令墨姐姐,你以为你能逃掉吗?就是你不想去,我绑也要绑着你一起。” 父女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离别的愁绪都散了,只剩下对新旅程的憧憬和期盼。 次日,何苏木过来拜访,何志忠将他全家即将要远行的消息告诉了何苏木。 何苏木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伯伯,你说,晚林和令墨也要同去?”他的声音中满是惊诧。 “是的,我们只是去南洋处理些杂务,又不是不回来了,苏木,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何苏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他掩饰的说道:“我只是担心晚林的身体,她的失语症目前还没恶化,但海上颠簸,总怕发生什么意外。” 这话说到何志忠的心坎里了,他最担心的还是秦晚林的身体,“苏木,你有什么良医可以推荐给我,我的商船上还缺一名郎中,最好对失语症这种病症有所了解。” “我啊,我早就想去南洋观光一趟了,多见些世面,多接触些疑难杂症,对我将来行医做人都有所裨益。”何苏木毛遂自荐,一向平淡的眼睛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自信。 “你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只是你是家中独子,我怕你一走,你母亲没人照料,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我也是为人父母的,自是能理解父母的心。”何志忠挥挥手,拒绝了何苏木的建议。 “何伯伯,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母亲愿意的话,你就会同意我和你们一道去南洋吗?” 何志忠点点头。 他只所以这么快的答应何苏木,是因为他料定宛娘肯定会拒绝何苏木的请求,罢了,他还是自去一趟仁草堂,请常大夫帮忙推荐一位可靠的郎中,还要多准备些药材,以备不时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