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与女尸同床,我是大宋守夜人》 第1章 惊变 开封城,夜。 荡荡悠悠的汴河穿城而过,河水映着灯火,犹如载着一川琼瑶。 即便夜色已深,汴河大街上人流仍多,灯火通明犹如白昼。酒楼茶肆勾栏瓦子里满满是人,露天的夜市上,摊前人头攒动,处处一片祥和的盛世繁荣景象。 过了丑时,热闹的街市才冷清下来。 街角的一条深巷,没有灯火,只有稀疏的星光时不时闪烁。 一条人影猫腰从路边茂密的林丛中闪出,一溜烟钻进了巷子,肩上还似扛着个重物。 巷子里虽然乌漆麻黑,这人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进了巷子闷头直跑,甚是轻车熟路。 他在一处宅院前停下,宅院院门紧闭,他试着轻轻推了推,门没动,里面上了栓,他趴在门缝处贴耳听了听又看了看,片刻后退身绕到宅院侧面。 侧面院墙相比前院墙稍低一些,他深吸口气,腰一屈朝墙疾跑,还有三两步时纵身一跳,脚蹬在墙上,伸手顺势攀住墙头用力一撑,虽背负有物,他还是翻身爬上了墙头,随即伏在墙头上不动,片刻后才探出头向下张望,见院子里没有动静,纵身跳入院中。 ...... 高惟明迷迷糊糊醒来,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只觉头脑发胀,嗓子火烧火燎,他刚要起身倒杯凉茶喝,猛觉一股剧烈疼痛涌向脑门,如针扎,又似是滚烫的银汁灌入脑中。 他双手紧抱着头,身子曲弓如虾,拼命以头椎榻,如磨角的水牛,恨不得将榻顶穿,似乎这样可以减轻痛苦。 瞬间工夫,脸上、脖子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寝袍上浸湿了好大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股彻骨痛楚才渐减弱,他只觉满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痛楚过后,他无力瘫软在榻上,大口喘息,正疑惑这股没来由的头痛是什么缘故时,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好多奇奇怪怪的陌生记忆,这头颅瞬间变得不是自己的一般,他仿佛身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过了好一阵,他才逐渐厘清和明白,脑海里突然涌现的这些陌生记忆竟是来自千年之后,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被惊到了…… 蓦地,他身子一震,靖康之变,史上最耻,大宋灭亡…… 这……这……,脑海里这些与他息息相关的片段更是吓住了他!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些记忆又确确凿凿的表明这些都是千真万确即将要发生的。 现在是宣和二年,还有五年,短短五年,金人就要大举南侵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惶恐得手足无措。 “阿郎,你醒了吗?开封府有衙差来了!” 屋外传来管家高叔的声音。开封府的衙差? 高惟明稍平复下心中的慌恐,问道: “高叔,他们来有何事?” “阿郎,领头的张班头说昨晚前面大街上的一户张姓人家的闺女失踪了,怀疑人藏在我们宅子里,他们要进来搜查,挡都挡不住,现已在其他屋子搜了,一会就要搜到你的屋了。” “让他们搜好了,我们宅子咋可能藏人,我这就起来,看他们要闹腾什么?” 高惟明也顾不得头脑里的那些惊骇记忆了,先应付完这些莫名其妙的开封府衙差再说。 他头也没抬,随手去取放在卧榻另一侧的衣袍,胳膊却似被什么碰了一下,抬头一看,惊得他一骨碌跳了起来,榻上竟然躺着个女子! 第2章 女尸 女子平躺着身侧,从下颌处全身都被衾被裹得紧而严实,一头乌发散乱在枕上。她睡得很沉很香,刚才胳膊打到她都没有将其惊醒。 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哪里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时候睡到榻上来的?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一连串的疑问猛烈冲击着高惟明。 高惟明暗骂自己糊涂,醒来大半天了竟没有发现身旁睡着个大活人。 大活人?嗯?好像哪里不对...... 乍看之下,这女子容貌很标致,细瞧就会发现她的神情实有些狰狞,再细看,甚至可以说是可怖!而且,她身上好像没有正常人应有的气息…… 自己是习武之人,刚才虽说是随意挥胳膊没用力,但也比普通人的力道大,手打到她这样一个娇弱女子身上,竟然没什么反应,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莫非...... 高惟明伸手往女子鼻端一探,不禁“啊”的一声,身子一仰,惊得差点摔到榻下。 幸得他是习武之人,反应快于常人,反手一把抓住榻沿,才没有摔下榻去。 这女子竟然是个死人!自己和个死人同榻一夜! 震惊之余,想起刚才高叔说的开封府差役正在搜查一个什么失踪女子,这女尸...... 他心中腾地升起不好的念头,顾不得再想其它,一跃而起,目光一扫,只叫得苦来,这屋子虽大,却哪有藏匿尸体的地方,连个隐秘角落都没有,推门进来是一目了然。 “阿郎,你怎么了?” 是高叔,他去而复返,正好听到他的惊呼声,开口询问。 随高叔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怕是有七八个人往他这儿走来。 “各位差爷请稍等,我家阿郎还没起来,等起来你们再进去搜。” “官府办案,哪容得了片刻拖延,又不是女子的闺房,避讳什个?你闪退一旁,不要阻我等办案!” 高叔还待争辩,像是被人拨拉到了一旁。 “吱嘎。” 屋门一下被推开,人也呼啦啦涌了进来。 高惟明坐在榻上,神色平静的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进来了四个衙差,门口还守着四五个, 居中一人约摸三旬左右年纪,身材中等神情冷峻,看样子是这群衙差的头,他看了高惟明一眼,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箕坐榻上,睡眼惺忪衣衫凌乱。是个俊朗后生,眉宇间隐隐有股英武气,倒有些气质不凡。 他进宅之时已问得清楚,此宅看着就是豪户大宅的气派,先前也是官宦之家,但老主人故去,新主人并无官身,适才去各屋搜查时便无什顾忌,态度甚是恣肆,此时见高惟明虽年轻但气质不凡,遂收起了恣骜之心,面色一正,开口道: “开封府接到报案,汴河大街团圆巷子张家闺女昨夜失踪,我们奉命挨户搜寻,郎君还勿怪我等鲁莽。” “你们找的可是她?” 高惟明指了指自己身后。 高惟明身材高大,坐在榻上,榻上又有堆隆的被褥,倒把身后的女尸遮掩住。 巡丁们蜂涌进来没还开始搜查,见他如此说,绕到榻的另一侧看。 “张班头,真有个年轻女人!” “张班头,这女人已经死了,一点生息都无!” 张班头瞅了高惟明一眼,也走了过去,就见榻上横卧着个女人一动不动,紧裹着锦衾。 他伸手先探了探女子鼻息,皱了皱眉,拉着锦衾衣角一拽,锦衾散开,女子滚出,浑身上下竟然光溜溜的未着寸缕。 女子很年轻,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双腿修长,身段凹凸有致。 脖颈及丰满隆起嫩滑之处,犹有清晰的啮咬抓挠痕迹,肥美的臀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想是被人用力扭捏的缘故,下体茂草处更是一片狼藉。 众人的目光落在尸身上,眨也不眨。虽已是具死尸,仍有着诱人的魅惑。 半晌,还是张班头先回过神来,他干咳一声,重把锦衾盖在尸身上,吩咐一个兵丁道:“你去告知张家的人,让他家一会去衙门认尸,看这女子是不是他家失踪的闺女。” “高郎君,你现在随我们去开封府衙。” 张班头转到高惟明面前,盯着他道。 “张班头,我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才看到这个女人在我的榻上,你信吗?” “哈哈。” “高郎君,你在说笑,你说我会不会信?”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知道我们为何能这么快就到你家来搜人?” 张班头戏谑的瞟了眼高惟明,见他一脸茫然的神色,有些得意的道:“想你也不知道,不然,你也不至于蠢笨或是胆大到做完案连尸体都不加紧处理,还犹自悠然大睡。不过,我也是佩服你,杀了人还能躺在死人身边安心睡。看这尸身状况,你昨晚在她身上折腾了不少时辰吧?” 高惟明看着张班头得意的脸,他无话可说,知道就眼前这情形,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希望张班头能多多说话,透露些他不知道的事。 张班头也没想要他开口,自顾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衣物来,看颜色和款式是女人穿的亵衣。 他扬了扬: “不知是你大意遗落还是受害女子聪明,我想更可能是这女子趁你不注意,一路上丢下自己的衣物作为我们追捕你的线索。” “唉,可惜的是,此女虽然聪明,却命不好,终是没能等到我们赶来救她。” 他瞟了一眼女尸,又道:“你可真是残忍,享用了人家的身体,还要了人家的命,手段还如此暴虐!” “这女子决不是我家阿郎害的,我家阿郎昨晚是和石侯爷的衙内一起喝酒,喝醉了还是石家衙内送回来的,阿郎哪有可能去掳什么女子回家?” 高叔在旁忿然道。 张班头睥睨他一眼,冷笑道:“这又能说明什么?不排除待石家衙内走后,他酒醒了再出去做案。” 他指着手上的衣物道:“我们接到张家报官,先去的张家查看,搜寻时发现有女人的衣物断断续续被抛在路边,沿途找来,在你家门口还找到一件。这女子尸身现在就躺在你家郎君的榻上,人证物证俱全,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去衙门认罪吧!也免受酷刑之苦,不然不但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逃不过那砍头的一刀。” “高叔,昨晚石胜青走后,你可有把院门栓好。” 高惟明没有理会张班头,转头询问高叔。 “阿郎,门是栓好了的,是送走石衙内后老奴亲自栓的门,刚才张班头他们来时,还是老奴去拔的门栓开的院门。” “张班头,在我随你去开封府前,能不能劳驾你仔细查看下我这宅院前后?” “你既归案,这宅院已没有察看的必要,高郎君,你也不要用这等无聊的事来消遣我等,衙门事务繁忙,你既然是官宦世家出身,我们也不为难你,就不用链子锁拿你了,免得走出去不好看,你这就随我们走吧!” 张班头拍拍腰间锁拿犯人的铁锁链,铁环相撞锵锵作响,示意高惟明赶紧起身走,又吩咐巡丁把那具女尸抬起带走。 高惟明朝高叔递了个眼色,高叔会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那好吧,不过我这身上穿的还是寝袍,容我换身衣袍再跟你们走可行?” 张班头面现不耐,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快点。” 说罢,手一挥,招呼兵丁抬着尸体退到院子里,他也随后出来,就站在门口等着。 高惟明挑了件月白色的轻柔袍子换上,又用头巾把头发扎挽好,浑身利落后这才出屋。 这时,高叔拎着个小包走来,见他出来,递给他。 高惟明接过,也没打开看,顺手就塞给站在旁边的张班头,道:“是我的不是,劳累各位差爷辛苦跑这一趟,这天气越来越热,一点心意,张班头和兄弟们喝喝酒解解乏。” “高郎君,你......你这是何意?我等就是个跑腿的苦力人,你犯的这个案子我们可帮不了什么忙,你这犯案的铁证俱在,我们可不敢从中动什么手脚,惹起官司来我们也吃罪不起!” 张班头嘴上说着,手只是轻轻挡着高惟明递来的包裹,却没有向往推,也没接。 高惟明微微一笑,“班头放心,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触犯大宋刑律的事,我只是让班头在你办案范围做点事而已。 “就如我适才所说,劳驾班头和你的众位弟兄辛苦一下,仔细把我这宅院前后察验一番,如有什么异状发现就如实记录在案呈给府尹大人就是。我这宅院既然是命案现场,你们仔细勘验掌握更充足的证据也是份内的事,这怎么会是逾规之举?” “哦,这样啊!若郎君只是要如此,那倒简单。” 张班头这才接过包袱,掂了掂,怕不是有三十两银子。 第3章 我不是凶手 “高郎君想要怎么勘验,你说个方向我们照做就是。” 高惟明沉吟片刻,道:“请随我先到院门外看看。” 张班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招手唤来四个巡丁,低声耳语几句,四个巡丁转身朝外走去。 “阿郎,这到底是……这女人……” 高叔凑到高惟明跟前低声想说些什么,话说一半又担忧的看了衙差们一眼,又住了口。 他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在高家平平稳稳的,侍候完老官人又侍候小官人,一生也没经历过啥风浪,现在小官人无缘无故的摊上了命案官司,他慌得心砰砰直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明白阿郎的屋内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具女尸,自责没照顾好阿郎,辜负了老官人临终时的托付,万一阿郎因这命案丢了性命,他还没结亲,这高家可就从此断根绝户了。 想到此,不禁老泪纵横。 高惟明见高叔这样,出言安慰到:“高叔,我不会有事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守好家就行。一定是有人算计我,偷来女尸栽赃陷害,想制我于死地,我会想办法来证明清白的。” “陷害?谁这么狠毒?可阿郎你平时又未曾交恶于人,也没在外招惹事,谁会如此恶毒的算计你?” 高惟明摇摇头:“我也不知是谁,虽自认没得罪过人,可要是无意中把什么人得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这就去找李司谏,求他出面为阿郎洗脱罪名。” 高叔急切道。 高惟明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就不要麻烦他了,找他也未必有用。” “李司谏是阿郎未来岳丈,虽然阿郎还未和李家小姐成婚,但这迟早是一家人,阿郎的事也是他李家的事,他总不至于眼看着阿郎你蒙冤不管,他家小姐岂不是守活寡?他是朝廷命官,认识的人多,有他上下走动,总比我们现在无人相助好!” “高叔,你又不是不知,自祖父和李家祖爷相继去世后,父亲在世时那些年又未在仕途上谋到升迁,相比我家落没不同,李家则相反,李叔这些年在仕途上不但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李家二哥还中了进土,两家的关系原就不怎么热络,此后更是冷淡,父亲去世后的这两年更是如此,李家早有了嫌弃我们的心,你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无趣。” “可高李两家毕竟有婚约在,有这层关系,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不会见死不救。阿郎,你若不是只想清闲,不图仕途,也是能博出个名头来的。” 高叔仍是想去。 高惟明微微一叹,也不再说其它,只叮嘱道:“高叔,你去和石胜青知会一声,或许这几天我需要他替我在外面做些事。” 说罢,转头见张班头和巡丁们在一边等着,便走了过去。 高惟明被挟在几人中出了宅门,就见先前出去的四个巡丁俩俩一组把守住宅子两端路口。适才张班头唤这四人耳语时他已明白是在叮嘱防他伺机逃逸。 回身看了看宅门,转头对张班头道:“我们先围着宅墙转一圈。”说罢,当先迈步就走。 张班头不知他有何用意,但既然拿了人家不菲的银子,按他的吩咐做就是。让抬着女尸的巡丁就在大门前候着,带着其他巡丁紧跟在高惟明后面。 高宅前院和大门处的宅墙筑得有一丈五尺多高,把门头衬得很有气派,向后延展到中院的侧墙则要矮一些,至后院处墙体又陡高。官宦和大户人家的宅院,通常中前院住的是男丁和家仆,后宅是女眷,更重隐私和安全。 高惟明走到中院那段宅墙趋矮之处停住,目光停驻在墙面和墙头,似是找寻什么。 “高郎君,你在看什么?” 张班头见高惟明不走了,盯着墙发呆,他也看了会,却没发现什么。 高惟明指了指大门处的宅墙,问道:“张班头,如果让你不走门,只从这墙上翻攀进去,你能否做到?” 张班头摇摇头,“除非能借助梯子或是有绳索的飞抓,要徒手攀爬实是不可能。” “那在这里呢?” 高惟明指了指面前这面墙。 张班头忖量了会道:“这里虽比前面的墙要矮上一截,想翻进院子还是有难度。” “是吗?” “确实不好爬的。” 高惟明又询问式的看了看跟着的几个巡丁,他们有的摇头,有的却有些跃跃欲试。 高惟明笑了笑,对两个有跃跃欲试的巡丁道:“如果让你们负着七十斤左右的东西攀爬呢?” 那两个巡丁随即也摇头。 高惟明走到墙跟前,蹲下身子像是在辩认什么,然后起身又用手在墙面不停的比划。 忙乎了一会,他招手张班头道:“班头,你来看,这是什么?” “什么?” 张班头不解的走到他身旁。 高惟明指着墙底座处的一撮碎屑, “这不是砖土渣碎末吗?” “你再看这些。” 张班头顺着高惟明手指看去,见是几处像是靴子蹬踏时磨踩出的痕迹,靴印有的深有的浅,有个靴印或许是蹬的力道特别大,墙砖上都踏出了坑痕。地上的碎屑想必就是这坑痕掉的碎渣粒。而这靴子也不像平常的靴子,靴底应垫有硬物。 “这是不是人攀爬时留下的靴印?” 高惟明问道。 “是靴印。” 张班头随即又疑道:“这墙不好爬呀,谁无故爬这墙干什么,进你家宅子偷盗,你家可有丢失什么物件财物?”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这墙真的很难攀爬是吧!” 也没理会张班头的反应,高惟明径自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又向旁走出两步避开墙上的那排靴印,免得把它踩花了。 他撩起长袍挽在腰间,微一吸气,大步冲了出去,堪堪将近墙,右足用力一蹬,腰腹一挺,身子腾后跃起,紧接着左足踹在墙上,身子借势又向上起,双臂顺势攀住墙头边缘,双足交替踩在墙面,已翻身骑上了墙头。 张班头先是被高惟明这利落的身手惊到,然后想到了什么,大呼道:“高郎君......你......” 正要喊巡丁赶紧绕回高宅里去封堵,高惟明骑在墙上朗声道:“张班头,不要紧张,我不会逃的,我只是证明给你看,要攀上这墙并不难。” 张班头听高惟明这么说,见他确实只是坐在墙头,并没有要跳下去逃走的举动。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警惕的盯着高惟明。 “高郎君,你既已证明了,就赶紧跳下来吧,我们也该走了。” 高惟明在墙头上走了两步,又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墙头某处。 “高郎君。” 张班头不知高惟明蹲在那里做什么,只想催他赶紧下来。 “张班头,你要不要上来看看,或许对你破案有帮助。” “破案!破什么案?” 张班头被高惟明说得莫名其妙。 “破这具女尸案,也有可能是张家小姐失踪的案啊,你不会真就认为我是凶手吧?” “高郎君,你不要开玩笑,尸身都是从你的榻上找到的,还有那些衣物,有一件就在你的宅门前发现,铁证如山,你不是凶手还能谁是凶手?” “高郎君,你不要以为......那个......那个......我们关系好,你就想逃脱这桩命案,你赶紧下来!” “张班头,我是不是凶手,我会到开封府的公堂上和府尹大人说,现在我只请你上到墙头看看,看完了我就和你去开封府。” 第4章 辨认凶迹证自身 张班头看了看这墙,面露难色,“你让人搬个梯子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拉你上来。” 这时两个巡丁过来,弯腰各抱住张班头的一条腿架起他,高惟明伸手把他拽上墙头。 “墙头上有什么,非要我上来看?” 张班头站在墙头见除了青砖就是青砖,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你看这,这块砖是松动的。” 高惟明指着脚旁的一块砖。 “砖松动了怎么了?可能是你们家修这院墙时泥浆没有夯实。” “张班头你看,这一溜过去的砖都非常牢实,就唯独这一块砖是松动的。” “松就松了吧,松块砖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班头只觉高惟明无聊透顶,看在那几十两银子的份上,他强行忍住不发怒。 高惟明没理张班头脸上的不耐烦,继续说道:“这块砖对应的就是那行攀援的靴印,而我刚才爬上来时却没有把砖扒拉松,张班头觉得是什么缘故?” 张班头没好气的道:“我不知道,高郎君有话就直说。” “那是因为这个爬墙的人不是空手上来的,他是负着重物上来的,也可以说是背着个人上来的,由于总体的重量加大,他费力爬上来时,他攀住的这块砖吃不住他的重量所以松动了。”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但谁会无聊这么做,大半夜背个人往你屋里放,图什么?” “我目前也不知是谁,想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才会被人嫁祸。有可能是这人刚好做案,杀了这女子后临时起意想起我了就顺手栽给我,刚好碰上我昨晚又喝酒喝多了,睡得太沉,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晓。” “阿郎,你怎么站在墙头上了?” 高惟明所站之处是中院的花园,紧临着后宅,他让高叔搬来梯子,特意嘱咐他留意沿墙边这一溜有没有靴印,别把这些靴印给踩乱了。 张班头招呼墙外的巡丁去前院大门处等他,然后跟着高惟明爬梯子又回到了宅子里。 高惟明先请张班头站在一旁,他小心翼翼的佝着腰估量着那块松动的墙砖的区域搜寻。 花园中间是花圃和假山与水池,池边是几棵杨柳,还有两棵大榕树前后拱着一座连廊,连廊直通到后宅的院门,沿宅墙处是草坪和花地。 “阿郎你在找什么?” 高叔见高惟明神色凝重的看着花地里,问道。 “昨天夜里有人翻墙进了宅子,我在找他留下的脚印。” 有人翻墙进来?听到这话,高叔率先想到的是进了盗贼,旋即又想起阿郎榻上的女尸,脱口要出的盗贼一词又咽了回去。 “昨天早上花匠阿亮给这片花园浇的水,到了夜间应该地没有干,若有人进来,应该会留有足印的,我来帮你找。” “不用,我一人就行,人多踩乱了的足印反而更不好辨认。高叔,你去把宅子里的人召集起来问问他们,昨晚可有人发现宅子里有什么异常情况?” 仔细来回看了几遍,这片地面并没有脚印,高惟明扩大了搜寻范围,朝前走了十来步,才在一蓬有半人高的花草底下找到了两个一深一浅的足印,匍匐萦地的一些花草被深深践踏入泥里。 “张班头,这里有发现,你过来验查下。” 张班头顺着高惟明指引的路线走了过来,高惟明指着那两个脚印道:“张班头你看,这靴印的深度显然就是从墙头上跳下来时留下的,只有背负着重物才可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之所以确定是背负重物,正常人的体重从这高度跳下来不会踩这么深。如果是超重的胖子的话,他也不可能爬得上墙头。” “还有,看这脚印一深一个相对稍浅,应是他的左足先落地,他的左足是着力足,右足是平衡足。” 张班头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便点点头。 “这人爬上墙后没有立即跳下来,想是在墙上观察院里的动静,走了段距离才选在这个位置跳下来。他背的重物能是什么?我想除了是那具女尸也不会是其它了。” “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说你不是杀人凶手,还是要为自己脱罪?” “我不是为自己脱罪,这人本就就不是我杀的,没有罪何来脱罪之说。” “你有没有罪我一个班头说了可不算,这得等府尹大人来判,我就是一个抓差跑腿的,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我知道,我还是先前的那话,只希望班头能把所见如实禀呈给府尹大人。” “这点我可以答应你,没有问题。” 循着这两个足印的轨迹,高惟明很容易在花地里找到了一行走得歪歪扭扭的足印,直到青石铺就的小径,这足印才消失。 “麻烦张班头把这行靴印测量下,这是个重要线索,或许有助于张班头日后找到真正的凶手。” 高惟明仍未罢休,继续佝着腰在专注的翻找。 他现在赶的是时间,趁目前还能行动自如,把能想到的在短时间都做完,一旦过了今日身陷囹圄,就做不了任何事,即使能委托石胜青,却是远不如自己亲力亲为的好。 “高郎君,足印不是找到了吗,你还在找什么?快随我回开封府交差。” 张班头在后面喊道。 “张捕头再稍候一会,我只找到了那贼子进来的足印,还要找到他出去的足印才好。” 高叔这边忙让仆人端来凉椅,又招呼婢女端来茶,请张班头坐下喝茶歇脚。 终于,高惟明在后宅院门出来的另一侧花圃中找到了一样的一行足印,这行足印比刚才的那行足印要轻浅许多,大小却是一致。 显然凶手徒手后身子也轻了不少,直到临近宅墙时的几个足印比较深,想是这是要翻跃上墙时脚下发力所致。 他又叫来张班头察验。 要是有手机拍照就好了,把这进出两行脚印拍下来,一目了然,清楚的说明了问题,高惟明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手机拍照?这是什么?哦!愣了片刻,方恍然大悟过来,这是头疼时塞进脑海里的无数稀奇古怪玩意里的一种,这个叫手机的东西不但可以和相隔上千万里外的人说话,还能看见对方。 他揉了揉额头,暂时甩掉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张班头,你看这边的足印和那边的足印完全一样,只是深浅程度不一,进来时的足印深,是这人背着女尸身体,出去时是徒手身体就轻了一些。” 张班头瞅着这行足印也疑惑起来,沉吟半晌方道: “你的分析倒是能解释得通,我是有几分相信你不是杀人的凶手了,不过,这点证据还不够佐证你的清白!” 高惟明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也不过只是比你提前半盏茶的工夫看见那具女尸,急切之间也只能想到和做到这些了,就这还是张班头你没有急着把我押回开封府,愿意多给我一点逗留的工夫才做到的。” 张班头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今日这一去开封府,也就要在府衙的大牢里呆着了,即便有了新的想法也做不了,日后还得麻烦张班头帮些忙......” 听高惟明这么说,张班头眉头一挑,面现不豫之色,方要开口,高惟明紧接着道:“我不会让班头做什么为难的事,我在牢中的这几日,石侯爷家的石衙内会帮我在外面张罗,有一些事他需要你的一些辅助,当然,我知道班头你办差辛苦,我会让高叔明日登门拜谢,不会让班头白出力的。” 第5章 入狱 高惟明被张班头带到开封府,没有立即被升堂审讯,掌刑讼的孔目发下话让先收押到府司西狱,等候府尹择日提审。 府司西狱在开封府衙后面西侧,故有此名,是专收押嫌疑犯和传唤证人的地方。 张班头和西狱的典狱官交换完公文就自行走了,高惟明由牢头领着几个狱卒押送去牢房。 踏进大牢,眼前就是一暗,一股腐臭夹着人的便溺味扑鼻而来,熏得高惟明透不过气来。 越往牢房深处走光线越是幽暗,牢里喊冤声、哭泣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见有新犯人进来,两边牢房的犯人纷纷扑到铁栅栏上伸着头使劲瞅。 “砰砰砰!” 左边一间牢房的一栅栏被人一阵大力拍砸,一阵粗鲁的大笑:“来了个小白脸,哈哈……小白脸,老子关了半年多了,好久没尝到娘们儿的味儿了,刘牢头,你这是给俺送个小白脸来解馋吗?啊哈哈哈!” 高惟明凝目看去,一个高大壮硕的粗猛汉子趴在栅栏上,邪淫的盯着他,脸上狞笑着。 “李虎,你马上要砍头了还不老实?” 刘牢头喝道。 “砍头就砍头,老子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恨只恨没能冲进皇宫去,把赵官家的婆娘睡上几个,那些娘们儿只要尝了老子的味儿,保管不会再去想赵官家。” “大胆!好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想尝尝被凌迟的滋味不成?” 刘牢头怒目喝斥。 “啪!” 有狱卒一鞭子抽出,隔着栅栏没有抽到那囚犯,倒也把他惊了一跳,退开栅栏几步,不敢再耍狂妄姿态。纵使他再是浑不怕死的滚刀肉,但真要因图个嘴上爽快而招来凌迟,被一刀刀活剐,也是不值当的,凌迟可是比砍头要痛苦千万倍不止。 又走过几间牢房,才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刘牢头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从中翻出一把打开牢门,身后的狱卒把高惟明推了进去。 “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里头,不要有妄为之举,等候府尹大人的发落。” 刘牢头说完,又把牢门关上,在外面落了锁,领着狱卒转身离去。 “你是犯了什么案进来的?” 就这样与世隔绝了?高惟明被推进牢房犹发着愣,听到身后有人问他。 他这才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置身的这间牢房,正对着的是堵斑驳的墙,看着很厚实,距地面很高的地方开了个有海碗大的洞当作窗户,光从洞里透进来,牢房里倒不是很暗,不像刚才走过来时见到的那几间牢房,即便此时外面正是阳光正好的时辰,那些牢房也见不到几丝亮光。 墙角下,坐卧着三个人,都正瞪眼看着他,问他话的是中间坐着的汉子,块头雄健,面相甚是凶恶,狮鼻阔口,一脸虬髯。左边那人比这恶汉身形要小一圈,也是个精壮汉子,右边那人干瘦邋遢,獐头鼠目,一双眼睛骨碌碌闪着,如黄鼠狼一般。 牢房里没有榻,只在地上铺着几张草席,那三人各占了张草席。 “杀了人。” 高惟明说着,朝一张空草席走过去,想坐下休息,弯腰却见草席上一团黑乎乎的,不知糊着什么脏东西,还散发出霉臭味,不得不打消坐下的念头,暗叹了口气,靠着墙闭目沉思起来。 “嘿嘿,命都没几天了还自持金贵,你们这些贵介公子哥自命不凡惯了,一旦落魄还不是在这牢房里和我们一样闻这屎尿骚味,睡这脏臭的破烂席子。” 那凶恶汉子在那冷笑。 高惟明睁开眼看了他一下,也不理会。 这汉子也没说错,牢房本就污垢腌臜之所,还能指望有多干净,既然进到这里了就没法讲究,自己清洁惯了,唯有趁着还有余力忍耐,能不沾着这些脏物就不沾着,等精疲力竭了也就顾不得什么脏臭了,只能苟且一时了。 他闭目思索起自家的事。 “就你这跟个粉面小娘们似的还能杀人?” 那凶恶汉子似是呆在牢房日子久了发闷,抑或是好奇,见高惟明没理他,他仍是缠着高惟明说话。 “你杀的什么人?” “女人。” “女人?” 凶恶汉子有些惊讶,盯着高惟明,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高惟明听他古怪发笑,又睁开眼看向他。 “我说呢,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能杀得了什么人,原来杀的是女人......嗯,让我猜一猜,你为什么杀女人......” “李三,你说他为什么杀女人?” 凶恶汉子问左手边上的精壮汉子。 李三摇摇头,“大郎,这个我是猜不出。” “瘦猴,你说呢?” 右手的獐头鼠目的干瘦汉子也是摇头,“大郎莫非知道?” 凶恶汉子嘿嘿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保不齐他是把他的相好杀了,原因嘛,自然是他喂不饱那个相好的,相好的背着他去偷人,被他发现了,一怒之下就给杀了。” 李三和瘦猴听了都嘿嘿讪笑,都道:“还是大郎明白,一猜就中。” 高惟明目中厉芒一闪,但随即便又闭目冥思起来,这等腌臜下三滥之徒还不值得他为此浪费时间,他要尽快理顺头绪好应对随时可能的公堂问审,自我解救。 凶恶汉子见高惟明没理睬他,他一向彪横惯了,如何受得了有人把他不放在眼里,眼睛一瞪,喝道:“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快把供献上来!” “什么规矩?” 高惟明见这凶汉没完没了的打扰他,只得抛开心中事,转头看向这汉子。 那个叫李三的道:“你不懂规矩,爷来教教你,凡是新入狱的,得把身上值钱的物什献上给这里的头儿,我们的头儿是大郎,快把你身上值钱的献给大郎。” 高惟明气笑了,知道牢狱里关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混杂在一起,牢狱就更是弱肉强食的罪恶之所,现在打劫到他身上来了。 “我被张班头送进来时,走得匆忙,身上没带任何东西,没有可上献的。” “没带也成,你这身袍子不错,也值不少钱的,你脱下来给我。” 凶恶汉子道。 “我这袍子是量体裁的衣,你穿不合身,也穿不上。” 高惟明不紧不慢的道。 “合不合身是我的事,老子就要定了,让你脱就赶紧脱。” “我要是不脱呢?” 高惟明转过身来正面看着凶恶汉子。 “哟豁,这小白脸还挺有脾气啊!” 凶恶汉子左右看了李三和瘦猴一眼,嗬嗬笑道。 李三腾地站了起来,横目喝道: “敢不听大郎的话,你不脱让老子来代你脱,先折断条胳膊腿看你还敢不老实不?” 嘴里骂骂咧咧,迈步就朝高惟明奔来,伸手劈面就抓高惟明的脖领。 第6章 冲突 高惟明目光一凝,准备等他再凑近点就侧身甩手给他一记耳光。 “取食了,取食了,都到门口排队准备取食。” 牢房外的甬道里响起狱卒的喊声。 “赵三先别动手!” 凶恶汉子沉声阻止。 原来是到了固定的发放食物时候,狱卒开始给每个牢房发放饭食。 李三冷哼一声,“小子,暂且饶过你。” 狱卒和挑着食担的厨丁到了高惟明的这间牢房,狱卒敲了敲铁栅栏,看着牢房里的四人喊到:“都过来领食物。” 牢房门上留有方孔,是专用作递送食物的,每人两个炊饼和一碗菜汤,高惟明也领了一份。 他早上就没有进食,折腾了这许久早已饥肠辘辘,可看到领到的食物顿时就没了胃口。 两个炊饼干得裂出豁口,硬梆梆的,这还不算什么,有菜汤一泡也能吃,让他膈应的是炊饼上泛起黑点,显然是发霉了,还有些许绿毛,这如何让人吃得下去。 那碗汤说的好听是菜汤,其实和碗白水差不多,面上看不到油星,连点菜叶子影子都看不到,还有股溲水味,也不知煮过什么的锅烧的汤。 他瞥了那三人一眼,见他们拿的炊饼也差不多,只是霉点多少而已。 吃是不能吃了,想着这炊饼往哪放时,那凶恶汉子正经过身前,一把就将炊饼夺了过去,嘴里还恶狠狠道:“这是孝敬爷们儿的,你就别吃了。” 端着食物坐回了他的草席上,抛了一个炊饼给李三,“他妈的,自从进到这牢子里就没吃饱过,难得今天多出一份食物,我们分了,瘦猴,你就委屈点,李三多吃一个。” “谢大郎。” 李三接住炊饼,朝高惟明看了一眼。 瘦猴嘻嘻笑道:“你们吃你们吃,我这份就足够了。” 高惟明把那张黑乎乎的草席掀卷到一边,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身上的锦袍,倚着墙边蹲靠着,双臂环抱着膝,低着头怔怔出神。 牢房里没人说话,只有那三人吧唧吧唧嚼着炊饼和咕噜咕噜喝汤的声音。 高惟明寻思,这要是天天都是这种食物,估计等不到上公堂问审,自己就会饿死。错过这一顿,晚上也不会有食物,大宋现在一般人家还是两餐制,监狱里自然更是如此,今天是要饿上一天了。 “欸,小白脸,刚才的事可还没完,不要以为送两个炊饼就完事了。” 凶恶汉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抚摸着肥大的肚皮。他本就高大粗壮,坐在那里就如蹲着一头大黑熊一般。 他戏谑的看着高惟明,显然是要拿他当饭后的消遣节目。 “大郎瞧着,一会看我好好整治他!” 李三道。 瘦猴在旁讪笑道:“可惜大郎不好那一口,这小白脸要是遇到前边牢里的那个李虎,那就热闹了。” “呸,瘦猴,你小子还有这爱好,真他妈恶心。” 凶恶汉子啐了瘦猴一口。 “老子只喜欢玩娘们儿,对男人可没兴趣,不过看这小子这么不顺眼,把他弄去和李虎同牢房倒是有意思。” 他摩挲着下巴道。 高惟明来时见过那李虎,和这叫大郎的一样也是条恶汉,回想到他隔着牢门看自己的眼神就一阵恶寒。这牢里真是什么恶人都有啊! “阿郎!” 高惟明知道这牢房里的几个都不是善茬,想着他们要找事时该怎么拾掇他们又不会把事搞大,免得身上官司还没脱清又节外生枝。 正寻思时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目光看去,高叔正站在牢房外隔着栅栏杆看他。 他忙起身走到牢门边,“高叔,你怎么来了?” 高叔眼眶有些湿润,有些哽咽道:“我寻思你醒来就被张班头带走,也没顾上吃食,这牢里的饭菜也不是啥好的,阿郎一定吃不惯,就给你送些饭来。” 高惟明甚是感动,自己没啥亲人,高叔已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一旁的狱卒打开牢门,高惟明才看清,高叔左手拎着个食盒,右手还抱着一卷新草席。 高叔把食盒递给高惟明,就要去为他铺草席。 狱卒叫道:“老高头,东西送进来就行了,你不能在里面多待,快出去,要说话站在外面说,我要关门了。” 高惟明道:“高叔你别弄了,一会我自己来。” 高叔只得先退出牢门,狱卒关上门,把铁链缠好上了锁。 “差爷,他为啥能睡新草席,我们也要新席子!” 凶恶汉子嚷道,李三和瘦猴也跟着附和。 “王大郎,你个直娘贼,他这草席是自家送来的,你想要就让你家也送,再说就你这种挨千刀的,你他娘还有家吗?” 狱卒瞪着凶恶壮汉斥道。 王大郎讪讪的不敢再多话。 “老高头,你长话短说,说完赶紧出来!” 高叔点头陪着笑忙答应着。 狱卒叮嘱了一句就径自走了。 高叔回过身看着高惟明,关切道:“阿郎,在牢里没受苦吧?” “还没有,府尹还没提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堂。” 高叔看了眼牢房里的三人,低声道:“这几人面相不善,阿郎可要小心多注意着点。” 高惟明道:“不碍事。” “我刚进来时,把牢头和几个狱卒都打点好了,他们应该会罩着阿郎些,要不要让刘牢头给你换个牢房。” “不用,就这几个贼子还不放在我眼里,高叔,你去找石胜青没有?” “老仆还没去找石衙内,你走后我就先去的李司谏府上。”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有些愤然道:“老仆恳请李司谏能出面为阿郎昭雪冤屈,李司谏不但没有应允,反就认定阿郎就是杀了人犯了命案,而且还要……他还要……” “他要怎的?” 高惟明皱眉问道。 “他要……他说要和阿郎退婚,说不能让他李家的闺女嫁给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辱没了他李家的名节,不能祸害了他女儿的终身。” 高叔很是激动的道:“真是世态炎凉,没想到李司谏会是如此为人,在阿郎蒙冤时反而落井下石,李家大郎当时也在,他的态度更是恶劣,当即嚷着要退还婚书。” 高惟明揉了揉额头,自他晓事起,就觉察到李家人比较势利,颇有些瞧不上自己家,但还是没想到李家人能如此绝情,毕竟高李两家也算是世交了。 谁让李家走的是文官仕途,而高家是武将出身呢,大宋自太祖后重文抑武已是传统,文人瞧不上武臣就是 而且父亲在世时任职远不如祖父,也没获取个什么功名,一生都只是个低级武官。“高叔,不必计较李家的态度,他们如果要退婚,退了就是,我们也不必强求,非要娶他家女儿。你回去知会石胜青一声,让他来找我,然后,你再拿上三十两银子去张班头家,其它事你就不必操心,安心守好家就行。” 高叔应声称是,临走时道:“阿郎,以后我每天来给你送吃食。” 高惟明是觉得这牢房的餐食确实难以下咽,点头道:“高叔,你也不必亲自来,换其他人来就行,你年纪大了,来回跑身体受不了。” “这点劳苦算不得什么,只要阿郎能早点出洗脱冤屈,让老仆做什么都成。” 目送高叔走了,高惟明这才打开食盒,一股浓香扑鼻,食盒里盛着一只烧鸡一碗米饭,一碟货鳜鱼,还有盘青菜和三脆羹,他早就饥肠辘辘,此时哪还忍得住,撕下一只鸡腿就往嘴里送。 他在大快朵颐,一旁的三人眼睛都看直了,整个牢房里都是烧鸡和鱼肉的香味,三人虽说也是才吃完饭,这时却是口水直流,馋虫在肚子乱爬。别说被关押在牢房里,即便在入狱之前又何曾尝过几次这等丰盛美味的食物? 王大郎朝李三呶了呶嘴,李三会意,起身朝高惟明走了过去,伸手就去拿那只烧鸡和货鳜鱼。 高惟明一直在暗中留意这三人的举动,他是蹲靠在墙角处,见李三弯腰来抢烧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拉一送,李三经不起他的力道,立足不稳身子向后跌出。 踉跄着差点摔倒在王大郎身上,幸得王大郎伸手把他扶住。 差点被高惟明推倒在地,李三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好个小白脸敢暗算你李爷,我不折断你的脖子就不姓李。” 冲上来抬腿朝着高惟明头上就踢。 高惟明此时还是蹲靠在墙角,见李三冲过来,左手一翻食盒盖子盖上,免得扬起的灰弄脏了食物。 头一偏,右手一抄已抓住李三的足踝,身子顺势站起向外一摔,李三就没刚才那般好运了,身子斜飞出撞到对面墙上,扑通跌到地上,墙上的土被震得簌簌而落。 第7章 立威 李三摔倒在地,半天挣扎不起来,躺在那儿哎哟的叫喊。 这还是高惟明手上留力,不然,他不摔得脑浆迸裂也是胸折腿残。 一旁的王大郎坐不住了,他打量着高惟明,一改认为他文弱如娘们儿的看法,李三虽没他壮硕,可也是个精壮汉子,竟然被这个以为能随意欺负的小白脸两次轻轻巧巧的就打发了,第一次还可说是李三不小心,第二次他可是憋足了劲的。 “别嚎丧了,没用的东西!” 被李三的哀嚎搞得心烦意乱,王大大吼了一声,他也不坐着了,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高惟明。 这个自命清高的小白脸自走进这间牢房,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作为狱中一霸,他颐指气使惯了,也被奉承孝敬惯了,这如何能受得,不把这小白脸拾掇掉,他在这牢房里还有何威信可言? 他慢慢朝高惟明逼了过去,耸动双肩,蓄满力量的双臂微微张开。 高惟明凝神看着他走来,高惟明本就身材高,但这王大足足还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一身横肉壮硕得如座山,这王大郎肯定是有着一身蛮力。 对付这种莽汉,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和他硬碰硬,利用空间的长度和宽度闪转腾挪游斗,可眼下这牢房里空间逼仄,进退躲闪施展不了,要是被这一身蛮力的家伙近身抱住,很难挣脱得掉。 王大郎四肢发达,头脑可不笨,知道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他目瞪如铃,慢慢的欺近过来,两臂稍微张开,尽量压逼住高惟明的闪躲空间。 高惟明将长袍挽在腰间,如山峙渊停立在那里,左脚立桩,右脚在地上轻划,摆出随时出腿攻击的架势,迫使王大不敢肆意欺近。 王大郎距高惟明五六步的距离停住,这是个能一个虎扑就能撞倒高惟明并迅速压制住他使其不能动弹,同时又能躲开不让高惟明出腿攻击到他的安全距离。 李三这时也停住了哀嚎,屏声静气的看着对峙的两人。 瘦猴也看着站在屋中间的两人,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目光落到自己脚上,忽然心念一动。 他蓦地大喊道:“大郎我来助你!” 手一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高惟明面门砸来。 王大郎闻声而动,张开双臂如座山般向高惟明猛扑来。 高惟明左右都不好躲闪,后退仍在王大郎的一扑范围内,还有瘦猴扔过来暗算他的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高惟明突地向下一蹲,同时双手一举,刚好托住王大郎的双臂,往上一托,露出王大郎的腋下空当,头一低,转到了他的背后,躲过了王大郎的这一扑。 王大郎一招扑空,返身就追。 高惟明脚步不停,转身冲至墙边,纵身跃起,身子一仰,双脚在墙上急蹬两步踩出两步,借力使了个鹞子翻身,腾空跃过王大郎落在他的身后,王大郎眼前瞬间没了高惟明的身影,顿知不妙,想要返身再扑,高惟明哪还容他,已一脚踹在他后腰上。 王大郎哪还收势得住,扑撞在墙上,虽然他双臂及时撑在墙上,可头还是跟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被他庞大的身躯一撞,牢房房梁都颤了几颤。 王大郎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又阵阵发黑,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的。 高惟明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把揪住他脖领子想拖过来,这家伙太沉一下没拖动,第二下用力才拖动过来,脚下一绊将其摔倒在地,用膝盖牢牢跪压住,撩起他的衣襟用力蒙住他的头脸,挥起拳头就是乒乒乓乓一顿胖揍,打了十几二十来拳方住手。 然后盯着他喝道:“还敢不敢再寻我滋事?” 王大郎现在挣扎的劲都没了,就如条死鱼躺在地上,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能用拼命摇头表示不敢了。 他没打王大的头脸,免得让狱卒和牢头发现不利于以后的堂审。 墙上那一撞,王大额头上已起了老大的一个包,好似大头上长了个小头。 高惟明松开蒙住他头脸的衣襟,又喝到:“以后少来惹我,不然就不会如此轻松放过你!” “郎君……放心,小的……再不敢生事,定好好侍奉你。” 高惟明见他目光闪烁,隐有怨恨之意,知道他是口不应心,只求一时服软盼自己快快放了他。” 可明知此人包藏祸心却也只能就此罢手,总不能打杀了他。 他起身又踢了他一脚,道:“倒不要你们侍奉,你们离我远一点就行。” 他扫了李三和瘦猴一眼,那两人哪敢和他目光相触,都慌忙低下头。瘦猴光着脚,也不敢去拾刚才扔的鞋子。 高惟明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食盒蹲下继续吃起来。 他在那吃,那三人不敢再看他。瘦猴费老大劲才把王大拖回他的草席,李三还没恢复帮不上忙。 一天没吃东西,高惟明的胃口大好,把送来的三菜一汤一扫而光,碟碗都收回食盒放在一旁,等明天高叔来拿。 他把高叔送来的草席摊开铺好,瘦猴谄笑着过来想要帮他铺,被他阻止。 除了草席还有枕头和床薄衾,天已经热了,其实也是不大用得着,他索性就垫在枕头下当个靠背。 拾掇完,他就半靠半卧的躺在草席上假寐起来。 想起高叔说李家说要退婚的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俏丽的小娘或是小女孩的身影。 他纠结不知到底称小娘还是女孩合适,除了这个,脑海里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词让他感觉新鲜又拗口 按他本来的习惯应叫小娘,可今早这突然出现的记忆又让他认为叫小女孩也合适。他现在就像是有两段不同的人生挤进了一个躯壳里,还没工夫来好好融合它们。 想想,还是按当下大宋的称呼吧。这个小娘他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十岁以前,他俩还时常能在一起玩耍,说陌生是随着年龄一年年大了,就很少相见了。 大人的说法是男女间要避嫌,虽然从小就被提醒和叮嘱,她将来会是他的娘子,但未婚之前也是不能常见面的。 他记得过了十三岁后就没再见过她,这些年,即便他出于礼节去李家拜访问候,也没再见上一面。 对李凝安这李家小娘,印象中小时候在一起玩时就觉得此女聪慧精明,有时还有一些强势或是泼辣劲。大些后偶尔见到时能察觉到心思有些重,不像一般闺中小娘安分。这么些年没见了不知变成啥样了,以她幼时那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应该是更出落得美貌动人了。 对于这门亲事,他没什么过多的想法,祖爷定下的婚事,他是抱着水到渠成到了恰当时候迎娶进门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顺理成章来办就是。 现在李家要退婚不知是说说还是当真的,这些年被冷淡对待,他也没什么热忱,也就是为家中长辈兑现一个誓约罢了。 高惟明发现,自早上一觉醒来多了份记忆后,他看待事更冷静和成熟,心思也活络、灵巧许多。 要是这之前,如果听到李家说要退婚,他应该会有些着急和愤恨,不会如现在这般淡定,也会被莫名其妙惹上身的命案弄得六神无主,哪还能想到缠着张班头找可疑证据先让案情存疑,避免一上堂就被一言定罪成铁案,为堂审的辨驳留着余地。 想到命案,他沉思起来,是谁要加害自己呢? 第8章 李大郎 第二天高叔没来送饭,是石胜青提着食盒来的,食盒里盛着一天的食物。 甫一见面,石胜青就着急问高惟明到底怎么回事,他从高叔那儿只了解个模糊大概,也不知道具体详情如何,为此着急了一晚上。 石胜青身材魁梧一身膘肉,一双眼睛老是像没睡醒的样子,倒不是他眼睛小,而是习惯性的微眯着,不是关二爷那般的敛目神威,而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像是被酒色掏空身子一般。他要是好好睁开眼,倒也是能如虎目圆睁。 此时,他就是睁大着眼睛看着高惟明。 “我想我应该是被熟悉的人给陷害了。” 高惟明咬了口蒸卷儿,边吃边说道。 “熟悉的人陷害你?” 石胜青很是诧异,眼睛也睁得更大了。 高惟明点点头,经过昨晚的反复琢磨推敲,他对陷进起命案已经有了清楚的脉络判断。 “会是谁?”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让高叔告知你一声,让你今天来找我,我在牢里啥也做不成,只有你能帮我在外面查一查。” “哼,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我一定把他脑袋拧下来!” 石胜青咬牙切齿的道,他手紧紧抓住铁栅栏,青筋暴凸,恨不得将其捏断。 高石两家是真正的世交,是从大宋开朝以来两家就结下来的交情,两家的先祖都是跟从太祖皇帝打下这大宋江山的开国功勋,石胜青的先祖是石守信,而高惟明的先祖是高怀德。 要说论家世显赫,高家更胜一筹,在后周时,高家就有封王,是齐王高行周一脉,高怀德是高行周之子,陈桥驿兵变时和石守信都有拥龙之功,高怀德还娶了太祖的妹妹燕国长公主为妻。 只是几代人传衍下来,高家比石家衰落得快,石胜青的父亲还是天武军的都指挥使,而高惟明的父亲生前只是个虞侯低级官。 庆幸的是,高惟明的父祖辈在仕途上虽然落魄,祖上留下来的丰厚田产和一些商铺倒没怎么损败,还能维持世家门第的优渥生活,不然,就凭那点俸禄养家都不够。 高惟明和石胜青是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见石胜青为他如此愤怒,心中自是感动。 他缓缓道:“我昨晚好好的想了一下,这凶手能大半夜的找上我家,还能清楚的知道我住那间屋子,轻易的就把尸体放到了我的床上没有惊动宅院里的仆人,他必定是去过我家,而且对我非常熟悉。”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我自幼习武,也算是有几分武力,寻常人近不到我身边,这一点,熟悉我的人都是知道。但这凶手敢半夜摸到我的屋子来抛尸嫁祸于我而不怕被我发现,显然是他瞅准了时机,昨晚恰好是我和你在醉仙楼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回家沉睡不醒,这给了凶手最好的时机。” 石胜青挠了挠头,苦着脸道:“你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我就是那个最好的凶手,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都具备,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高惟明笑了笑,“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其实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在醉仙楼喝酒时被这人暗中看到了,或是说此人在你送我回去的途中看到了我醉酒,然后借此做案。 “我找你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问问你,昨晚在酒楼上和送我时可遇见过什么认识的人?” 石胜青想了想,摇了摇头,“和你交往熟悉的人我都知道,昨晚并没有见到过,我认识的人倒是撞见过,可他和你并无来往啊! “有没有可能,是你家的仆人做的,或是勾结外人做案?” “这个我也想过,可能性不大,凶手是翻院墙进来的,仆人中没人有这能力,而且受害女子据说家里也是个富户,一般人是没这个能力偷进家里掳走人的。如果说是勾结外人,也不大可能,我让高叔查过了,昨晚没有仆人外出,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何况,我对他们一直厚待,谁又会无故起这种歹意?” “那这怎么查找凶手,我没有一点头绪啊?” 石胜青一脸茫然。 “当务之急倒不是要查到凶手是谁,而是先要找出充足的证据证明不是我犯的案,凶手是另有其人,我是被人陷害,要让府尹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不能定我的罪,放我出狱,当然,这期间如果能找到凶手当然最好。” “你说怎么做,我听你的安排。” ...... 石胜青走后,高惟明坐在草席上,想着一旦府尹提审,该如何为自己申辩。 王大和李三、瘦猴三人坐在牢房的另一边,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气焰,三人坐在那里相顾无言,只时不时窥望处于沉思的高惟明一眼。 他们见高石两人隔着铁栏杆在那嘀嘀咕咕低声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隐隐约约的,也没听清到底说了些啥,只偶尔听到石胜青时不时会粗嗓子咒骂两声,蹦出什么冤假、陷害、揪谁脑袋之类的词出来。 王大现在还浑身疼痛,斜靠着墙,动一下都感觉不舒服,昨日高惟明当着被他喝使惯了的李三、瘦猴两人的面暴揍他,这羞辱感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他难受,以前只有他整治别人,何尝被人整治过,他看向高惟明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 从墙洞里投射进来的光亮逐渐暗没,一天已将过去。 高惟明从食盒里摸索出胡饼就着葱爆兔肉吃起来,准备吃完就睡了。 牢房外的甬道上突然亮出灯火,“高惟明,过来,有人见你。”狱卒提着灯站在栏杆外外叫道。 “谁这会来见我?” 他将最后一块兔肉塞进嘴里,边嚼着边爬起身来走向牢门口。 狱卒向旁闪开,从身后走出一人来, “大郎!你怎么来了?” 高惟明有些惊讶,李家大郎李璋竟然来了,李璋是李凝安的长兄,算是他未过门的妻兄。 李峻和李家人长得不太一样,李家其他人都是偏阴柔俊美,而李逡则显得要粗犷许多,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或许是基于此,即便李家不喜武将,还是让李峻从武,而让李家二郎李璋从文,考取了进士。李家倒是想得完善,要让李家以后在文武两条道上都要有所成就。 李峻虽然外表粗犷,心思却是精细,高惟明时常和李家人打交道,深知李家人。 对高惟明的招呼,李峻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不苟言笑。 他从狱卒手中接过灯笼,举起灯笼朝牢房里照了照,扫了其他三人一眼,这才把目光回落到高惟明身上。 “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在这里可还好?” 听着是句关心问候的话,声音却是冷涩。 高惟明也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劳大郎挂心了,不知怎的,就惹上了这样的官司。” 他借着灯光,看李峻却是有些奇怪,这天气已经很热,李峻却穿了件高领的袍子,不但如此,还特把领子翻起,脖子都快整个给掩住了,捂这么严实,不难受吗? 李峻见高惟明的目光停留在他脖子处打量,板着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他轻咳两声道: “前几日夜里嫌热赤身睡的,竟着了热寒,时不时身子还有些发冷。” “哦,那大郎可有吃药?” “已吃了几付,现在已好多了,所以才能来此看你。” “多劳大郎费心。” “除了看望你外,家父还托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还与你。”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高惟明。 第9章 退婚 文书从栏杆缝里递了进来,高惟明接过来仔细一看,是祖爷当初给李家为他向李凝安下的婚书。 虽然这几年来和李家的关系趋冷,对能否覆行这份婚约没抱太大希望,但真临到退婚时,高惟明心里还是不舒服,他面上微微一变,抬头看着李峻。 “高惟明,这怪不得我李家绝情,是你做出这等事来由不得我们李家不如此,如果再与你结亲,不仅我小妹为此蒙羞,我李家也会让人耻笑,何况你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很难说,我小妹不能被你拖累。 你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想必,你父祖若在世也会为你痛心疾首,你高家有着显赫的过去,不想到了你这一代竟被辱没至此,我不知你以后以何面目去见你高家先祖。 事已至此,退回婚书对我们两家都是最好的了结。” “这也是令妹的意思?” 高惟明摩挲着婚书问道。 “当然,不仅是小妹的意思,也是我们李家所有人的意思。” “那好吧,高叔昨日已去你们李家解释过了,我是被人构陷了命案是冤枉的,你们李家既然不信任我,我也无须再说什么,你们要退婚,我同意就是,你现在或是明日去找高叔取回你李家的婚是,给高叔说我已经同意,他会照办的。” “好,你好自为之。” 说罢,李峻转身就走。 牢房陷入了黑暗之中,高惟明坐回草席上,怔怔发呆。 愣了片刻,他忽地自嘲一笑,自己在惆怅什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等等,怎么冒出这么句俗话来,哎,又是那记忆里的。 想到这段陌生的记忆,他又是神色一黯,过不了几年就要面临城破国灭,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和机会吗? 随即又想到,既然已有能预知未来历史走向的记忆,也就拥有比这个时期所有人所没有的未卜先知的能力,自己不再是个寻常之人,何况,这份记忆里积蓄了千百年后的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知识,倚此,如果竭力而为,能不能救下大宋不好说,但至少能保护自己和一些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之苦。 想到此,高惟明只感身上的血如沸腾一般,浑身都是劲,一扫先前的黯然颓废和沮丧,一种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必要做顶天立地之事的浩然豪气弥满胸间。 当务之急要先脱离这牢狱,自己还是一介白身无官无职的,万事都得从头开始。想想这些年也是荒废了不少机遇。 由于当今道君皇帝穷奢极欲贪图享乐,就一个花石纲就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朝堂上也是奸佞当道,新旧党派纷争不断,相互倾轧打压剪除异己,朝政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蝇营狗苟之辈身居高位,想为国为民干事的难有升迁,文臣武将多是昏庸无能贪墨怕死之徒,如此的官场,他心中厌恶不想混迹其中,既不想从文也不想投武,就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太平犬,守着祖产混吃等死。 由于他对仕途的不热衷和无心上进,也是被李家日渐嫌弃的重要原因,如果肯钻营其间,现在也是有个不错的官职在身。 既然惊天巨变就在眼前,自己不能再孤傲的清高下去了,如果继续一副世人皆醉吾独醒的样子,下场就是和众多百姓被金人的铁蹄碾成泥尘, 高惟明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高叔来送饭时告诉他,李家大郎昨夜去家里取走了李家的婚书。 犹自愤懑不平道:“李家现在是狗眼看人低,他李家能找上阿郎就是高攀,竟然不识抬举还敢主动退婚。他李家有啥,祖上藉藉无名,小门小户之家,现在稍得点势就翻脸不认人,我们高家再怎么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也是显赫过的......” 高惟明倒没多生气,虽然心中或多或少也是有点不快,开解高叔道:“退了就退了吧,既然他李家认为我不配娶他家闺女,我们又何必强求,高家又不是要倚着李家过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好谁坏自有分晓。” 高叔离去没一会儿,刘牢头陪着几个衙差过来,要提高惟明去公堂上问审。 终于要提审了。刘牢头打开牢门,由于是涉及命案重罪,狱卒还给高惟明把脚镣手梏戴上,衙差押着奔开封府的公堂去。 堂上主位上端坐着位身穿紫袍头戴长翅幞头年约五旬的白面男子,正是知开封府尹徐处仁。 徐处仁拿起案几上的惊堂木一拍, 朗声道:“升堂!” 两旁站成排的差役们齐呼:“威......武......” 声调高亢气势十足,公堂立时肃穆而庄严。 “将汴河大街张家女子命案的人犯带上来,传苦主与相关证人候审。” 高惟明手梏已去除,脚镣仍然带着,他带的虽是轻型的脚镣,拖曳在地上走还是不舒服,从牢房走到府衙公堂处不远的距离,足踝上已磨出了血痕。 他被半推半搡的带到了堂下,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有人哭喊道:“恶贼,还我女儿命来!”哭声凄厉悲恨。 高惟明转头看时,一条人影迎面扑将上来,双手照他脸上就抓。 他忙右臂一挡,左手一圈将来人胳膊抓住,往旁一带,那人被推了开去。高惟明没用力,不然,那人吃的苦头就大了。 高惟明也才看清,是个身着华服的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见没抓着他,还待再要扑上来。两旁衙役已赶上来拦住,将其拉开。还有几人也跟着上来要扑打高惟明,都被差役们挡在一边。 被这一闹,刚才还肃穆的公堂顿时乱成一片,徐处仁一拍惊堂木,喝道: “肃静肃静,不得喧闹公堂,再敢违者将被逐赶出堂!” 中年男子悲天抢地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请府尹要为小民作主,一定要将这杀我女儿的恶贼以命偿命,呜呜.......我女儿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张家来的人都跟着失声痛哭。 徐处仁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又是一拍惊堂木,“尔等肃静,本官自会秉公审理,不得再喧闹,干扰本官审案。” 张家人逐渐止住哭声,仍有人在低低的抽泣。 徐处仁抓起惊堂木,狠狠拍在案几上,大喝道: “人犯高惟明,你于三日前的夜间从张家掳走张五娘并将其奸杀,你可认罪?” 第10章 庭 审 徐处仁盯着高惟明,目光如刀。 “相公,小民冤枉啊!小民没有犯案,奸杀张家娘子是另有其人,小民根本就不认识张家娘子,也不知张家居于何处,小民实是不可能去张家掳走张家小娘子这一说啊!小民是被人构陷的。” “大胆!人犯,你奸杀张五娘的证据确凿,你还敢百般抵赖,是想尝尝开封府的刑具伺候吗?” “相公一向有前朝包龙图遗风,也自承要继包龙图的遗志,而相公为官清明,断案从来是明察秋毫,已被称为包龙图重生,难道相公今日就要在小民身上一改素来的为官之道,要对小民屈打成招吗?” “哈哈哈哈。” 徐处仁怒笑几声道: “人犯,你倒让本官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是个口齿伶俐巧舌善辩之人,但你休要用话来压本官,本官不用刑具逼供,就用铁证让你无言狡辩,来定你的罪。 “张班头何在?” 张班头从一旁的衙差队列中走出,叉手施礼道: “小的在,府尹有何吩咐?” “可是你带人在人犯家里搜出的张家女儿尸身?” “是的府尹,小的去人犯家里搜查时,当时人犯还晨睡未起,是从他的睡榻上搜出一女子尸身,后经张家人辨认,正是他家失踪的女儿张五娘。” “你是如何找上人犯家的?” “是依凭张五娘抛在路边的衣服,一路追寻,恰好找到人犯家。” “人犯,张班头所言可属实?” “回府尹,张班头所言确实句句属实,尸身确实是从小民的卧榻上搜到,但小民还有无法作案的下情禀告。” 徐处仁目光闪动,居高临下逼视高惟明片刻,然后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椅子上, “怎么不称本官相公了,改呼府尹了。” “怕府尹认为小民是在奉承府尹,有损府尹铁面断案的风誉。” “哼!你倒识趣,本官知你出身非凡,是先朝渤海郡王的后裔,见识眼界都不同常人,但在本官这里,既然犯案就以大宋刑律论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用,你既然有话要说,我就让你说个够,等你词穷时看你还能如何。” “谢府尹,小民想说的是,张五娘失踪那天的晚上,恰好是小民和天武军石都指挥使的衙内石胜青在最仙楼喝酒,小民喝得酩酊大醉,都不能自行回家,还是石胜青送的我回去,到家时已是子时,小民说的话都可以找石胜青和最仙楼的伙计印证。以小民那种醉态,走路都难,又怎么可能闯入张家去掳走一个大活人。 “再有,小民此前并不识得张家,还是现在堂上第一次见,观张员外也不会是寻常人,想必也是大户之家,家里也是高墙深院的,以张员外对张五娘的疼受,身边必有不少人侍侯,小民又怎么可能黑灯瞎火的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就悄无生息的把人掳走,这点,小民实在做不到。望府尹明察。” 徐处仁摸了摸颌下长髯,沉声道:“传石胜青和醉仙楼的老板和跑堂伙计。” 石胜青就候在堂下,他被带上来先朝高惟明眨了眨眼,然后面向徐处仁,开口证实高惟明所说非虚。 随后最仙楼的老板和伙计也被传到,都证实当晚高惟明确实醉酒难行,是石胜青送走的,至于高惟明到家是什么时辰了,他们说不知道。 徐处仁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沉吟片刻道:“高惟明,虽然证人与你所说的完全吻合,但这并不能证明你没有作案的可能。 “不排除你早就盯上了张五娘,并踩好了点,然后布了一个缜密的犯案计划,你很精明,即使最小的可能会让此案牵涉到你,你也要完全杜绝掉,避免这万一的发生。 “于是,你在决定了下手的时机后,作案前,特地约石胜青在最仙楼喝酒,让能证明你的人都知道你当晚喝醉了,把石胜青也蒙在鼓里,或许,也有可能你俩就是串通好了的,只骗了最仙楼的人。 “姑且就认定石胜青不知情吧,石胜青把你送回家,他并没有留宿在你高家,他只能证明你在子时没有作案的可能,但在他人走了后,你既然是装醉,当然就能够立马行动,开始奔赴张家去实施你的做案计划。 “对了,告诉你一个你以为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你在牢房里轻易而举就收拾了王大和李三的事本官是知道的,你可不是你外表看的那般是个文弱书生模样,实则你身手非常好,不愧是开国大将的后裔,王大可是横行京东路的劫匪,朝廷费了不少劲才将他抓捕归案,李三是市井里耍勇斗狠的泼波,寻常三五人结伙都不敢惹他,而你三两下就将他俩收拾了净,你这身手闯个什么张家李家的宅院有什么困难的? “你不是连你高家的院墙说翻不就轻易翻过去了吗,何须走张家的正门?你让张班头勘验取证的那些脚印,以佐证是有人翻墙进的你家,实则是你自己背着张五娘翻墙进去的,虽然是你自己家,但你做事过于小心,不想让仆人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所以连他们也瞒过,因为即使他们再是忠心,但人多嘴杂,难免有可能泄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自然是越安全。 “你没想到张班头居然真的找上了你家查到了你,你于是想移花接木,用那些脚印构织了一个不存在的要嫁祸给你的凶手。” “府尹英明,小的当时还真的就相信了他说的话,真就以为凶手是另有其人而不是他。” 张班头怒瞪了高惟明一眼,大声说道。 徐处仁点点头,“你被蒙骗也是正常,只能说人犯过于狡猾。” 高惟明挠了挠头,这徐处仁这分析下来倒也说得通,可自己真没有犯案啊! “人犯,你还有何话可说,无词就赶紧招供画押!” “府尹,小民想问张员外,他是何时发现张五娘不见的,可否说说详情?” 第11章 自辨 两个丫鬟被差役带了上来。 高惟明道:“你二人可是服侍张五娘的?” 两个丫鬟点头称是。 “张五娘那天晚上去逛夜市和瓦子时,你们可曾发现有 男子见你家五娘美貌,有多次窥视或是长时间凝视她,或是一路尾随着你们?” 左边丫鬟叫小翠的道:“奴婢随五娘出去的,是遇到不 少男子为五娘美貌吸引而注目的,但都以礼视之,不曾有冒犯之举,也不曾发现有尾随的。” “是你不曾发现,还是说并没有上心去留意有没有人尾随的行为?” 小翠迟疑了一下,道:“是没有发现。” “当天夜里,你们可曾留意到五娘屋里有什么响动?” 两人都摇摇头,小莲随后又犹犹豫豫道: “睡到半夜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像是隐隐约约听到有哼唧的声音,再仔细听时,就没有了,我又睡过去了。天亮了去伺候五娘梳洗时,人就不见了。” “你们没和五娘居一屋?” 两人摇摇头,小莲道: “以前我们是住在五娘的隔壁,由于前些日大雨,那屋夜里被风刮开了檐瓦漏雨,把墙壁都淋坏了,还没修缮好,就搬到了这屋的隔壁住了,和五娘的屋隔了间屋。” 高惟明见问不出什么了就转而面向徐处仁,“府尹,依小民询问两个丫鬟得知,凶手定是在张五娘逛夜市时撞见她,垂涎她的美色遂起了色心,然后尾随至张家,夜深时潜进张宅将其掳走,而这凶手也熟悉小民,还和小民有过节,于是在奸杀了张五娘后,就干脆嫁祸于小民,凶手一石二鸟,既了结了身上的命案又达到了报复小民的目的。” “哦,那你说说你得罪了什么人,和谁发生了过节,你列出个人员名单来,本官差人去查。” “小民平时一向谨言慎行,和人连口角都未曾发生过,委实不知到底得罪了何人,想是无意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啪!” 徐处仁把惊堂木狠狠摔在案几上,厉声喝道: “大胆!人犯高惟明,你当这公堂是什么?是瓦子茶肆里的书场吗?由得你在这里编故事说书?你无中生有的编造出个凶手来为自己脱罪,你当本官是什么,任由你耍弄吗?这种小儿的把戏你也编得出来,任敢再信口开河,本官先判你个藐视公堂之罪。” “府尹,小民敬畏公堂,也敬畏府尹,并不敢信口开河的编故事,小民之所以如此说是几点有力的依据,请府尹容小民一一道来,如果小民说完,府尹认为小民说的这些没有道理,只能说这个凶手太高明,小民既然辩驳不了,就甘愿替他认了这桩命案。” “哼,你倒说得委委屈屈的,本官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你说。” “谢过府尹,小民前面说过,翻墙入小民家的是真正的凶手,府尹却认定是小民所为。对此,小民要自辩一下。 ”张班头测量过落入院墙的足印,进院和出院的足印大小是一致的,只是深浅不同,当时,小民给张班头分析过,这其中缘故是进院时是背着张五娘,是两人的重量,自然足印要深一些,出院是凶手一人,只有一人的重量,所以足印要浅一些。 如果依府尹的意思,凶手是小民的话,那就应该只有翻墙入院的足印,为何还会有翻墙出院的足印呢?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这足印和小民所穿的鞋大小也不一样,尺寸要比小民的大上一号,这一点,府尹大人可以派人验对。 “小民曾让石胜青陪着张班头去张家实地勘验过,在张家院内也找到了和小民家中大小一致的足印,只是深浅有出入,这是缘于地面土质松软的关系,这说明是同一个人足印。 “凶手做案,自然是要浑身上下利利落落的,这样才会行动自如,减少失手的风险,如果是小民做的案,难道会冒着巨大风险穿着不合脚的鞋去做案?这点是说不过去的,请府尹明鉴。 徐处仁倾靠在椅背上有些松懈的身子坐直了些,他看向张班头,“他说的可是实情。” 张班头忙道:“足印勘量时小人都有记录,确实如他所说。” “再有,张班头说案发当日能快速找到小民的家,是因为看到了张五娘抛在路边的衣物一路找来的,还在小民家门前找到一件。 “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依府尹所说,这起命案从头至尾都是小民精心布置计划的,那小民自然心思缜密行事精明,怎么可能粗心大意的让张五娘轻易的把衣物一件件抛在路边留下被追捕的线索? 何况,张五娘既然被掳,手足应该是受制,甚至神智上都应是处于不清的情形,晕撅了才对。她怎么可能还能随意的脱解衣物抛在路边,有这功夫,她不是更应该张口呼救吗? “对这反常行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凶手要故意陷害我,这衣物是凶手一件件抛在路边的,还特意抛在明显的地方,让张班头他们轻易的就能看到,一路顺着追下来找到小民家。 “而且,小民还可做进一步推断,这个时候的张五娘其实已经被凶手所害了,更有可能的是,她在张家时就已经被害,凶手把她背出来应该是临时起意想到了要嫁祸于我。丫鬟小莲说她半夜隐约听到的哼唧声,就是凶手在屋里,正在行苟且之事,糟蹋张五娘。” 堂上的徐处仁已经坐直了身子,面色早没有先前那种抱着看高惟明能信口开河到何种程度的无谓态度,变得凝重起来。 “高惟明,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这些说辞还显苍白,并不能据此就推断你不是凶手的罪名。” 高惟明知道要自证清白就在今日,今日一旦错过,这罪名就坐实了,如果被判处死,自己就只有越狱这一招了,带着罪名之身,做什么都不容易了,还奢谈什么救国救民。 “府尹可看过仵作的验尸文书?” “自然看过。” “小民恳请府尹传唤验尸的仵作,想要询问他几个问题。” 徐处仁摆摆手,让衙差去唤仵作来。 片刻工夫,仵作被带到堂前。 高惟明注视着仵作,沉吟会,开口道:“请你说说你验尸时在张五娘身上发现了哪些特征。” “尸身带回来时,我就立即进行了验尸,发现女子是被掩住口鼻窒息而死,是新破的身,身体一些特殊部位有多处淤痕,生前或是刚死时被人暴力施虐过,下体处留有男人遗物,应是有被奸污,并且是多次。” “除这些基本特征外,你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高惟明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发现......” 仵作不解的望着高惟明。 “你可对尸身全面检查过,有遗漏的地方吗?如耳朵、头顶、手、足之类的。” “这些都检查过,其它地方没有发现伤痕,对了,大腿内侧有齿印,还有,在女子的指甲缝里发现有带血的皮屑,显然是死前曾用力抓挠过什么人。” 第12章 皮屑 “你是说在张五娘的指甲里验检到了人的皮屑!” “是的,两只手的几个手指甲缝里都发现有,那些皮屑还带着血丝,这只有在用力抓挠的情形下才会发生。” “你能确定这带血的皮屑是人体什么部位的吗?” 高惟明眼睛发着亮,继续追问。 “这个不好确定,以张五娘被人奸污,可能是她在拼命挣扎时,男人压在她身上,她最容易勾着的部位,要么是男人的背部,要么是头脸脖子处。” “你从她指甲缝里留存的血迹和皮屑量来判断,被抓挠这人身上会留有多深的抓痕?” “应该会很深,至少要十几天才会结疤痊愈,即使痊愈,也会留有疤痕,要完全恢复如常,得要半年多才会看不见疤痕印,这还要用到上好的药才行。 “好,多谢你的回答。” 高惟明结束对仵作的询问,抬头看向高坐于堂上的徐处仁,“府尹,小民从与仵作的询问中得知,张五娘的手指甲缝里留有带血的皮屑,这只可能是她生前面对凶手反抗垂死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挠下来的,请府尹验查小民身上有无抓痕,如果小民是凶手,身上自然留有被张五娘抓挠的伤痕。” “张仵作,你现当堂验查高惟明身上是否有被抓挠的伤痕。” “是府尹。” 张仵作走到高惟明跟前,示意高惟明宽衣。 高惟明朝他点点头,双手一分,脱了袍子,露出一身紧实匀称精壮的肌肉,一看就是长久习武的体魄,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张仵作围着他绕了一圈,上下仔细观察。 高惟明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健美一词,不由自主的双臂一抬,双拳轻握,轻吸一口气,往胸和肩头运劲,就见肩胛和胸腹处堆隆起条棱分明的呈块状的肌肉,他低头一数,有八块。 他本就身材修长蜂腰猿背,这突然一比划,一身雄纠的体格更有英武阳刚之美。 “好个俊朗汉子” 堂中不知谁脱口赞道。 高惟明神色一滞,忙收起动作,为脑海中这莫名的冲动懊恼,这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这一出,这鬼记忆总是时不时冒些奇怪玩意。 徐处仁也是在盯着高惟明看,见他这一身健子肉也是有几分赞许,这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倒是少有的英才。 这时仵作已周身验看完,示意高惟明穿上袍子, “回府尹,小人没有在人犯身上发现被抓挠过的痕印,他身上就没有伤痕。” 坐在徐处仁下手处的孔目这时起身俯身与他说着什么,徐处仁点点头。 “高惟明,你可还有话说?” 徐处仁问道。 “小民还有一事要向府尹禀明。” “说。” “小民前日让石胜青陪着张班头去张家取过一匹褥面,这褥面是张五娘当晚所用过的,就铺在她的闺房里。适才仵作说张五娘是新破之身,而这褥面上确实留有血迹,应是张五娘被凶手破瓜时产生的。而张班头在小民榻上发现张五娘时,榻上干干净净,并无血迹,这点张班头可以佐证。” 他朝石胜青招招手,石胜青拿着个包走过来,打开包取出叠着的织物,他把一头递给高惟明,自己拿着另一头,两人摊开却是一匹褥面,但见浅黄色的褥面中间有一团血迹。 高惟明指着褥面道:“这就是和张班头从张家取到的褥面,这个张家人都是知道的,当时也让仵作验过,确实是女人体内的血迹。” “小民想说的是,如果凶手是小民,垂涎张五浪的美色,成功潜进张家自然是掳走她回到自己家和她做那事,既安全又尽兴。犯不着在张家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做那事,然后又杀了她,又把她背负回自己家。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小民是凶手,既然潜进张家并成功的得到张五娘后,那么又何必又冒着风险把她带回自己家呢?” 说到此,高惟明躬身施礼道:“府尹,小民说的这几点疑点都是合理推断,也能佐证小民不是凶手,不然,这实属太过牵强,望府尹明察,去追查真正的凶手,还小民一个清白之身。” 他说的言辞恳切目露真挚,徐处仁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上堂来一直抽抽泣泣,神情悲痛又怨恨的张家人这时也皆缄默不语,没有再喊惩处恶贼,还张五娘一个公道,为张五娘报仇的话。他们显然也是在疑惑到底谁是凶手。 徐处仁环顾堂下众人,缓缓道:“你真是在你交往的人中找不到和谁有过过节?” “小民确实不知,小民从无和人生过怨发生过口角,即使再是谨言慎行也难免因无意中说的话而招人生恨而不自知。 “这不仅是小民会遇到这种事,想必府尹也一样吧,有时也会因无心之言在自己毫无察觉中就和某人结了怨生了仇,甚至于你什么都没做,就因你表现好升了官或是得了某个宝物,就有可能招人忌恨,此人一旦有机会就会要打击你整治你,虽然,你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这就是所谓的飞来横祸吧!” “哼,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徐处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 “退堂。” 他随即起身,袍袖一展,转身下了堂拐进后门径自走了。 高惟明呆呆的望着徐处仁的背影,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他没有为难多久,因为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既然府尹没有别的吩咐,自然是哪里来哪里去,衙差上来又给他带上手梏,押送他回牢房。 石胜青眼中留下了高惟明那望向他依依不舍的眼神,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失落、哀伤、无奈、惆怅...... 看得石胜青差点冲口喊出兄弟,我替你去坐牢。 回到牢房,狱卒给他去掉脚镣和手梏,手足又可以在牢房里行动自如了。 看到他回来,牢里本来在说笑的三人顿时都住了口看向他,瘦猴谄兮兮的道:“高郎君回来了啊!” 高惟明往草席上一躺,没好气的道:“不回来还能咋地,难道还能直接把我带到法场一刀就砍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高郎君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杀人,肯定是误会了,府尹一审就明白了,会当庭就释放了呢!” 瘦猴忙解释道。 “他娘的,要是能选谁当府尹,老子第一个推瘦猴你当,比什老子的谁当府尹都强,勤政爱民,秉直公正,明察秋毫,不贪权不好色不贪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 瘦猴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他听懂了有些没听懂,不知高惟明玩的哪一出,这不像他平时冷面冷眼的风格啊! “过了回堂,把人整疯了。” 王大乜了高惟明一眼,幸灾乐祸的道。 王大以为自己的嘲讽高惟明会发怒,等了半天没见他有反应,再仔细看,才发现这厮竟然睡着了。 第13章 三人成虎 李信立在书案前,身子微倾,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挥毫在宣纸上正笔走龙蛇的写一首晏殊的踏莎行小径红稀的小令。 “爹爹。” 书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人,一人粗犷一人阴柔,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两人进来有事要说,见李信正专注写字,便住口不言,只立在身后静静看。 李信没有回头,运笔如飞一气呵成的写完最后一句斜阳却照深深院方呼出一口气,凝目端详片刻后,冷严的脸上才露出一些笑意。 “爹爹的字已深得公相书法的真意了!” 身后阴柔的年轻男子赞道。 李信将笔搁在砚台上,回过头来,见两个儿子李峻和李璋正瞧着自己刚写完的那幅字。 便笑道:“公相的字实是不输与苏子瞻和米元章,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家,为父是闲来无事,临摹练练手,距公相真笔还相差太远。” 李璋道:“公相的字笔法姿媚,字迹豪健畅逸,确是书法集大成者。父亲的字也几达以假乱真的地步了。若将爹爹的这幅踏莎行挂将出去,能鉴别出真伪的也就寥寥几人。” 李信坐到椅子上,端起几上的茶轻呷了一口,又瞧着刚写的那幅字沉思起来。 “爹爹,今日徐处仁已提审了高惟明。” 李峻见自己爹爹又把心思专注在了书法的揣摩上,忍不住打断道。 李信这才望向大儿子,“结果如何?” “还没有出结论,徐处仁没有当庭宣判,高惟明继续收押在西狱里。” “不是铁证如山吗?都从他屋里搜出女尸了,有了这么确凿的证据,徐处仁为何没有当场定罪?” 李信疑惑道。 “据说是高惟明在公堂上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辩称他不是凶手,是被人栽赃构陷的,他还有凭有据的指出了这桩命案中几处不合情理的疑点,用这些疑点推翻了对他是凶手的认定,徐处仁本来开堂就要定他奸杀罪,也犹豫起来,以致没有宣判就先退堂了。” 李璋解释道。 “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怎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一特点,他来府上也不是一次两次,都是沉默寡言的,何时表现出了有逞口舌之能了?” “如果最终徐处仁判他无罪,我们这退婚会不会被人取笑?” 李璋有些担忧的看着爹爹和大兄道。 “退都退了,再担忧这个作甚?这婚本就早该退了,偏你们要顾忌什么李家的清誉,被人嘲笑太势利,会影响仕途,以至于拖延了这么些年。 “他高家曾经是很显赫的勋贵,那也是好久远前的事了,落魄了这么久,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对我们李家还能有什么帮助,那个高惟明又是个不求上进的人,仗着还算丰厚的祖产无所事事,小妹嫁与他也就只能落个衣食无忧罢了。 “既然现在蔡相公家的孙子看上了小妹,这不比嫁给高惟明强上千百倍,对我们李家可是大有裨助。” 李峻对李璋的担忧不以为意,还抱怨没有早点退婚。 “如果高惟明是宣仁圣烈高皇后一脉的话,还好,可惜虽然都是姓高,两家却是八杆子打不着,连点亲都不沾,渤海郡王一脉如今已毫无影响力,虽是开国时的皇亲,如今高惟明还是个白身,想恩荫补个官都没有份。” 李信捋着长髯又道:“攀上公相家,璋儿有进士出身,在文官这条路上将是平步青云,峻儿你想带兵,马上就要联金击辽,争取能跟着媪相出征,只要稍立点功,就能有晋升的机会,为父老了,仕途上也不作他想了,只要你兄弟俩能让李家光耀门楣。” 李璋道:“爹爹正值壮年,远不到谈老的时候,至少也到晋到五品时才会致仕。” 李璋蹙了蹙眉,嘴一张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的打住,李信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道:“璋儿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甚?” 李璋踌躇一下,方道:“爹爹,我想......要不要......去找下徐处仁,让他把高惟明的奸杀罪名坐实了,反正判不判罪也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如果高惟明无罪出狱,我们这又与蔡家结亲,李家难免时常会被人嘲讽,只要高惟明有罪,他或处死或发配流放都无所谓,只要证明他是个品行不端的人,我们的退婚就退得堂堂正正,就不会授人口矢,我们李家就不会有一点瑕疵。” 李信皱了皱眉,“我们和徐处仁可没什么交情,贸然找上他,他同意了还好,如果不同意,这事要传出去,说我们李家刻意要构陷曾经的女婿,李家今后还有颜面存活这世上吗?” 李璋道:“可以让蔡浦出面,如果蔡公相能搭句话最好,不然,让蔡浦找他老子蔡攸也行。” 李信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事一旦不慎,后果很严重,一来徐处仁一向标榜正直为官,蔡家虽然权倾朝野,但声誉并不是太好,徐处仁未必会同意。 “二来,你想过没有,蔡家对这种算计会不会有想法,会不会就此看低李家?蔡浦看上了凝安,除了凝安自身样貌出众外,还有就是我们李家的书香门第,出身正派。 “虽然蔡家也不是啥好人,但坏人并不想再找个坏人结亲,如果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李凝安嫁过去被人轻慢,如果凝安没有地位,李家以后还怎么依赖蔡家?” 被李信这一说,李璋也觉自己的想法不妥,忙道:“还是爹爹想得周到,孩儿差点因小失大。” “退婚就退婚了,即使高惟明无罪,那也是因为他惹了命案在先,我们退婚在后,有人要拿此说事,也影响不了啥,最多就是个误会而已,如果我们主动出面去处置高惟明,这一旦走漏出去,别说没法在官场立足,这东京我们都呆不下去了。” 李信对儿子这不成熟的想法很是不满。 一旁的李峻一直没说话,这时忽道:“如果能有个秘而不漏的法子除掉高惟明不就没什么事了?” 李信眼一瞪,看着大儿子喝道:“峻儿,你在说什么?你可不要胡来!” “孩儿随口说说,只是平时看他不怎么顺眼,怎么可能胡来。” 李峻忙赔笑,道:“这事根由还是祖爷当时为高家所蒙,才定下了这婚事。” “如果不是为了你们的仕途,高家又何尝不是凝安的良配,你祖父并没有错。好了,既然已经退了婚,这事不要再提,李高两家也就再无瓜葛。” 第14章 忐忑 高惟明一觉醒来,牢房里已黑,只从高墙上的洞口上还能见到点亮光,约摸外面已是黄昏。 公堂上的唇枪舌剑耗了他不少精力,再加上这几日连着的冥思盘算也是耗费心力,提审完回到牢房就感觉心力交瘁,躺到草席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头脑清醒会后,立马想到了身上的官司,一颗心就悬了起来。 该做的能做的能想到的破解这案子的方法他都尽力做了,但是,徐处仁并没有当庭宣判他无罪,没有立即释放他,不知这官司未来会走向如何,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徐处仁也没有当庭判他有罪。 没提审前,他心里还有点底,现在,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慌,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对徐处仁这个人,他并没有多少了解 在发现身旁躺着具女尸时,他在张班头冲进屋前就先验看了女尸,当时脑海里还冒出句死人才是最诚实的证人。 他把女尸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女尸指甲缝里发现有带血的皮屑,这显然是凶手身上留下来的,也是洗脱他罪名的最有力的证据。 在被张班头带往开封府时,途中他还特意嘱咐了张班头,请他在仵作验尸时他能跟在旁边,提醒仵作着重注意验查女尸的手指。 张班头收了他的钱,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张班头会照办的,结果也是如此。 至于破瓜这事他也是碰运气,他第一眼看到女尸时感觉这应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第一次应该会有血。当然脑海的记忆提醒他,第一次有没有血不是绝对的,他让石胜青邀请张班头同去张家勘验张五娘的屋子,就提醒要仔细检查屋子,要多取得第一手物证。 还好的是,张家人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没有顾得上收拾屋子,张五娘的闺房保持得非常完整,让石胜青拿到了褥面,佐证了张五娘是在自己闺房内就已被侵害,这也是洗脱自己比较有力的证据。 有了这几个有力的证据在手,上堂时高惟明并不慌,本以为先抑后扬的在全盘托出这些有力的疑点证实凶手是另有其人,自己是被构陷的,自己能成功翻盘洗脱罪名,没想到徐处仁直接拂袖退堂了,玩起了悬念。 高惟明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等也就只有等了。 第二天石胜青来牢房探望,见高惟明兴致不佳,知他心中所忧,便道:“徐处仁此人为官还算清正,不似蔡京童贯王黻之流,他治下的开封府,冤假错案倒不多见,昨日堂上,他虽未立即表态,我观他神色前后变化是很大的。 “最初,他以为铁证在手,让你开口陈述无非是走走过场,表现给大家看,他是开明为官,让人犯有说话的机会,待你说得差不多了他便是惊堂木一拍厉声一喝,就定下你的罪。 “但你说的几个疑点显然戳中了他的心坎上,他已经动摇了一上来就认为你是凶手的观点,其实,他内心中应该是已经认同了你说的另有凶手的说法,放心吧,你不过是多在牢房里住几天,要不了多久就会放你出来的。” “我是听说过徐处仁为官不错,但具体如何,我却是知道的不多。” 高惟明仍是信心不足的道。 “我给你说过事,你或许就会多了解他一点。徐处仁以前给官家做侍读时,曾进谏官家要量入为出,节浮费罢横敛,百姓既足,军储必丰。官家称赞他说的好,便下诏设置裕民局讨论振兵裕民之法,这显然与蔡京鼓吹的丰亨豫大,劝官家尽情奢侈享乐唱对台戏,自然是得罪了蔡京,于是徐处仁就被贬出京城,过了好几年这才又被提拔起用回到京城的。” “既然敢得罪蔡京,这徐处仁倒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高惟明赞道。 “放宽心吧,是非曲直,你在堂上已说得明明白白,徐处仁自是清楚,他可能是需要重新想想这个案情,有个清楚的思路。” 两人隔着铁栏杆说着话,这时有狱卒走过来,石胜青以为是自己待的时间长了,狱卒是来催自己离去的,对狱卒道:“我再说两句就走了。” 狱卒赔笑道:“石衙内你尽管在这,小的是来提王大。” “是提审吗?” 石胜青问道。 “不是提审,是有人要问话。” 狱卒打开牢门,喊道:“王大出来。” “唤我作甚,该招的我都招了,还审个啥?” 王大躺在草席上没好气的道。 “少废话,让你出来就出来,快点。” “真是屎事多。” 王大嘴里嘟囔,慢腾腾的起来,经过高惟明面前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副十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子。 石胜青看着王大随狱卒走远,道:“这小子对你怨恨很深啊!你是不是把他打得太惨了?看这家伙一脸凶相,你得小心提防着点。” 高惟明笑了笑,“我都没用劲打他,就这么个货,还能搅得京东路不得安宁,大宋这些兵啊得腐朽成什么样。” 石胜青撇撇嘴,道:“京东路没啥可说的,就我家大人的天武军,被称为拱卫京师的精锐之一,还不是烂成没法看,现在大宋的兵,或许也就西军还有一战之力,其他都是比谁更烂。” “你这样说你爹治下的军,他知道不抽你!” “他才不会,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实情,他对此既无心也无力,整个大宋现都是如此,他能做的也就是做个混日子的将军。” 石胜青走后,高惟明坐回草席上,想着石胜青说的徐处仁的事,他的心稍安定了些。 “瘦猴,你是干了啥事进来的?” 坐了几天牢房,都在为官司着忙,都没和这三个狱友们 聊过天,知道这三个和自己不对付,还被自己修理了一番,闲得无事,高惟明便找瘦猴聊起天来。 瘦猴见高惟明主动和自己说话,倒是有些诧异,便贱兮兮笑道:“就是帮有钱人花花他们花不完的钱,这些有钱人也忒小气了,竟然为这么点事报了官,我就被送进来了。” “看来这些有钱人真不地道啊,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偷这个让人崇敬的行当呢!” “是啊是啊,高郎君你这话说的真对,有钱人搜刮穷人的钱,我们帮有钱人花掉不义之财,这本就是在为他们恕罪,他们不但不感谢,还恩将仇报,真是不应该,诅咒这些有钱人都下地狱,让阎王爷侍候他们上刀山下油锅。” 高惟明被逗笑了,这瘦猴外表猥琐,心思倒活络。 “李三,你呢?” “打伤人了。” 李三被高惟明甩到墙上撞了一下,当时很痛倒没受什么伤。他这种在市井里耍勇斗狠的泼皮,不是今天打别人就是明天挨别人打,打与被打都习惯了,屈服强者本是常事,王大当初收服他也是如此。 他心里对高惟明的怨恨劲虽没完全消除,却也说不上有多怨恨,见高惟明问他,也就开口回答。 高惟明说了两句话,就闭目养起神来。 “高郎君,你是很厉害,不费力就把我和王大都撂倒了,不过,我说个人你肯定打不过。” “哦。” 高惟明对逞匹夫之勇的耍勇斗狠毫无兴趣,应付的哦了声,便不说话了。 李三却没注意到他淡漠的态度,自顾自的说道:“这人是给大相国寺看菜园子的和尚,那和尚可厉害了,有一天我们和他一起在菜园子里喝酒,他嫌树上的老鸦吵闹,一时生气,硬是生生的把那棵双臂合围才能抱住的杨柳树倒拔了出来,真是神力惊人。高郎君,你虽然也厉害,如果遇到他,你怕不是他的对手。” 高惟明本来还假寐,听到这心中一动,觉得这事怎么有些熟悉,“这和尚叫什么?” “鲁智深,鲁大师。”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高惟明脱口道。 “什么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李三正说得兴致勃勃的,被他这突然冒出一句,搞得有些懵,又嗫嗫道:“也对,大师身上是纹了花纹,叫他花和尚好像也没错。” 猛地又道:“高郎君你也认识这个大师,哦,原来你也知道他倒拔杨柳树的事。” 高惟明摇摇头:“我不认识,没见过,只是听你说这个随口一说的。” “哦,这样啊。” “砰。” 这时牢门被打开,是王大回来了。 高惟明看了他一眼,继续靠着墙假寐。 在高惟明闭目的一瞬间,余光瞥到王大盯过来眼睛里厉芒闪耀。 他睁眼看时,王大却已不再看他,径直走回自己的草席。 第15章 刺杀 “大郎回来啦!” 瘦猴和李三殷切的道。 “你们在聊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 王大冷冷的道,见两人与高惟明聊的起劲,很是不高兴。 “在说我在大相国寺认识的一个大师,他既不吃斋又不念佛,偏嗜好酒肉,而且更好狗肉,还有一身好本事。” 李三说道。 “这还算什么和尚,不如还俗算了,是不是他还偷着玩女人?” 王大嘿嘿色笑道。 李三本来还陪着笑脸,听他这么说,就有点不乐意了,道:“大郎可不能如此说那位鲁大师,他虽然不怎么守佛门的戒律,无非也就是吃些酒肉而已,为人非常豪爽,急公好义,倒比佛门中一些高僧更有佛家慈悲。” “我说了又待怎地?一个酒肉和尚而已,李三,你还想教训我不成?他偷没偷女人还能告诉你不成!” 王大瞋目斥道。 “大郎,你......” 李三面色一僵,呼吸也气粗起来,瞪着王大。 “怎么?不服,还要抻量抻量我?” 王大不屑的看着李三。 “大郎、李三你们都消消气,别为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说两句玩笑话也没啥,都别往心里去。” 瘦猴忙在旁打圆场劝着,又问道: “大郎,那狱卒叫你出去干什么?不会又是提审吧?” 王大瞪了李三一眼,眼睛又瞥了另一头角落里的高惟明一眼。 “也没啥,就是让我再报一下劫的那些财物数目。” 在瘦猴叉开话题下,王大和李三虽没再争执,李三也没像往常围在王大跟前,而是阴着脸坐在一边。 高惟明在一旁冷眼旁观,倒是对李三这个泼皮有了新认识。 这几日来,那份记忆已经融合在了脑海里,他不再觉得那是份陌生的记忆,就当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一般。当他听到李三说起相国寺的和尚倒拔垂杨柳时,便想起这是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没想到还真有其人。 不禁又想,既然有了花和尚鲁智深,是不是还会有其他英雄人物呢?这个时候,这些人还没有去梁山吗?真会有梁山一百单八将吗? 他知道的是,真正的历史里是不存在梁山一百单八将的,但不排除这些人虽然不在梁山聚义,但不意味着就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即便不是全部,或许也有几个真实人物的吧,只是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声名大噪,也不知自己以后能不能遇到这些人。 牢房里渐渐黑了下来,白日里,李三和王大闹了些不愉快,往常三人睡前闲聊的习惯也就没有了,牢房里没人说话,只有其它牢房时不时传来犯人的声音。 到了两三更天,月亮升起来了,很亮,牢房里也沾了些幽幽的光。几人都已熟睡,王大的呼噜声最大,接着是李三和瘦猴的。高惟明睡相一向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王大翻了个身,呼噜声稍停了片刻后,又开始响起,声音没有此前的大,没多久,他睁开了眼,待适应了牢房里的幽暗后,他轻轻抬起了头,看了看两旁的李三和瘦猴,见两人睡得正沉,然后又看向了高惟明的方向。 高惟明是独自睡在一个角落里,隔着他有段距离,看过去是朦胧一片。 “高郎君。” 王大轻声唤了一声。 等了一会见高惟明那头没什么动静,他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听到有什么反应,他缓缓坐了起来,又侧头看了看李三和瘦猴,伸手从靴筒里摸出了一把细窄的匕首,拔去外鞘,悄悄的朝高惟明那边摸去。 他赤着脚曲躬着腰小心翼翼的挨到近前,隐约见角落的草席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显然高惟明睡得正沉。 王大暗喜,右手一挥,扬起一个能将力道使出极致的弧度扎了下去,心道,这一下非给你来个透心凉不可。 这猛力一刺却没有他预想中的刃入骨肉的质感,如击败絮一般,没有一点着力之处,他用力过猛,前无阻挡,身子随着这一挥也送了过去。 王大顿感不妙,左手撑地,想要翻滚到一边,一个声音冷冷道:“好贼子,实在歹毒!” 王大只觉腹部如遭雷击一般,被人一脚踹了个结实,他啊的一声惨呼,人就飞了起来。 当啷一声,先是匕首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扑通一声,是王大庞大的身体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李三和瘦猴被惊醒,惊声问。 四下黑乎乎的,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就听到王大痛苦的哀叫声。 “大郎,你在叫吗?你怎么了?” 循着声音,瘦猴和李三才辨别清王大躺着的地方,这时他们眼睛也适应了黑暗,借着点点幽光,凑近看到个大概。 王大的那声惨呼声音太大,又是深夜,把其它牢房的犯人惊醒了不少,都咋呼的在问哪里出事了。 牢里的骚动惊动了值事的刘牢头,他忙领着狱卒提着灯进来巡查,一边喝问哪里出事一边举着灯透过栏杆朝每间牢房里看。 瘦猴奔到牢门前,拍着栏杆着急喊道:“差爷,差爷,这里,这里,是王大郎出事了!” 刘牢头和狱卒奔过来打开牢门,门外留了三个,他领着四个狱卒走入牢房。 灯光下,王大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嘴角沁着血。 “怎么回事?” 刘牢头厉声问道,凌厉的目光从牢房四人脸上扫过。 瘦猴和李三看了看王大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高惟明,刘牢头瞧出端倪,目光也停留在高惟明的脸上,“是你干的?上次你们就打过一次,怎么,上次没管你们,这次就更闹腾了是吧?” 高惟明指了指地上的匕首,“他要杀我,要不是我警觉,现在已是个死人了。” 刘牢头一惊,才发现墙边上有把匕首,灯光下,发着冷芒,看样子,这匕首甚是锋利。 有个狱卒走过去拾起来递给他,匕首打造得很精良,尺寸比通常的匕首要小巧,显然是便于隐藏在身上的。 “这是哪里来的?” 刘牢头问高惟明。 “这得问他。” 高惟明指着王大,“是他刚才拿着匕首要捅杀我,是我警觉才侥幸躲过,你们看。” 他将被褥摊开给刘牢头看,就见被褥被刺透了一个洞,又指着地上的草席,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这显然就是这把匕首,如果换作人,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刘牢头走到王大身前,用脚踢了踢他,“王大,你身上哪来的凶器?入狱前都搜过身,你怎么带进来的?还有,你为何要杀高惟明?” 王大止住了呻吟,转尔嘿嘿冷笑起来,“老子马上就要被发配到琼州了,不是死在路上就是死在琼州的蛮荒野地里,这贼货辱我伤我,老子反正是要死,不如杀了这贼厮鸟出口恶气爽快的去死,可惜这厮奸滑,老子没能杀得了他,可恨,啊啊可恨。” “这匕首你从何得来?” 刘牢头追问道。 王大只顾骂高惟明,并不理会刘牢头的问话。 “王大,是谁唆使你来害我的?你的匕首是不是白日里你出去有人给你的?” 一旁的高惟明喝道。 这时,一个狱卒凑到刘牢头耳旁轻语了几句,刘牢头面色一怔。 高惟明一脚踩在他脸上,喝道:“快说,到底是谁唆使你的,这匕首是不是这人给你的?” “高惟明,休得放肆,这西狱还轮不到你作主,退下!” 刘牢头斥道。 ”牢头,这人要杀我,我问他些话是应当的。而且他能私带凶器进来,如果追究起来,牢头,你们可都有失察之罪。问出唆使他的人,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 刘牢头一滞,便不言语。 王大被踩在脚下,气势仍是强硬,狞笑道:“姓高的,你得罪的人可不少,不但我想杀你,还有不少人想杀你,你今日不死,难保……明日后日不死……哈哈……哈哈哈哈……” 高惟明皱起了眉,这人难道和构陷我的是同一个人? “牢头,昨日王大为何出牢房,是提审还是别的什么事?” 刘牢头摇了摇头,“没有提审,是有人来探监。” “那这人是谁,牢头可知?” “他只说是王大的朋友,叫铁柱,说王大马上要流配了,来看看他。” 高惟明明白,刘牢头肯定是收了这人不少钱,才会破格让王大这种闹出不小动静的劫匪有探监的机会,还带出牢房见。 “牢头可记得他长什么模样,有多高,有何特征?” “很寻常的一个人,身高和我差不多,中等身材,没什么显眼的特征,属于混在人群中看不到的那种。” 刘牢头带走了王大,换了间牢房关押。 高惟明本想继续盘问王大,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线索,也只得作罢。 这人是谁呢,竟然知道我和王大有过节,从而说动了王大来杀我? 高惟明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招惹谁了,有这么大的仇恨,构陷不够,还要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转念一想,这人既然要做这么绝,也说明自己很大可能会被无罪释放,这人才会想在牢中就杀了自己。想到此,他心里倒又有了几分轻松。 第16章 蔡家二郎 “高惟明出来!” 从墙洞洒进几缕午后的阳光,牢房里闷热得让人疲惫又烦躁,高惟明正蜷在草席上打盹,狱卒打开牢门敲着栏杆喊。 他懒洋洋的起身,边问道:“什么事啊!” “怎么,让你出来还不高兴?在这里待了几天还住出感情了,喜欢待在这里?” 高惟明心猛的一跳,睁大眼睛看着狱卒:“差爷,你是说......” “府尹已经判你无罪了,牢头让我来放你出去,你要不想走,就继续呆着。” 狱卒说着,作势就要重新锁上牢门。 “走走走,哪能不走呢!” 虽然知道被释放的可能性较大,但生杀大权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究竟结果会如何是没法知道的,一颗心也始终是七下八下的,此刻得到被无罪释放的确切消息,这种喜悦无以言表,高惟明心里乐开了花,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牢门,恨不得一步就走出这座大狱。 走到牢门口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正怔怔看着他的李三和瘦猴一抱拳,“二位,再......别过。” 他差点脱口而出来句再会,猛然醒悟这种地方说再会这是给自己下绊子,还是来监狱二次游不成。 那两人呐呐的也抱了抱拳,“恭禧高郎君。” 这几日与这两人还有那个王大几乎水火不相容,要不是身上有点本事还不知会被他们欺负成啥样,他对他们是没什么好感的。 既然官司撤除了,有了大好的心情,他倒不在意和他们之间的仇怨纠葛了,高高兴兴的和这两个“狱友”打了招呼,跟着狱卒向外走。 被羁縻不过几日光景,高惟明感觉如过了三秋一般难熬,来到院里,抬头重又见到灿烂的旭日和辽阔深?的蓝天,几朵绒绒的白云悠悠飘浮,即便日光毒辣,他也感觉好是亲切,深深的呼吸再重重吐出,好芬芳啊! 经过廊庑时,瞧见刘牢头在,就走了进去,刘牢头见他进来,皱了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高惟明拱了拱手,“牢头,我是想问下那王大的事,不知他招了唆使的人是谁没有?” 刘牢头打量他片刻,方道:“王大说他不认识那人,但那人像是知道你和王大生有仇怨,问他愿不愿意杀你报仇,就暗塞给了他一把匕首,根结还是在你自己,结怨太多,牢里牢外都是仇人。” 刘牢头说到后面一句话时,已有些没好气。 “既然府尹判你无罪,你就赶紧走,这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高惟明心道,要不是你们收了那人的钱财对两人的会面不加监防,王大又怎么会拿到匕首?何况,牢中的情形若你们不对外泄露,谁又能知晓我和王大结仇,现在说这些也无益,只有日后慢慢再查访,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 樊楼,东京最为豪华的大酒楼,是名人雅土官绅富商豪客们邀客聚会最为青睐之地,樊楼的生意也是最为火红,如果不提前订座位临时想来就餐是等不到空位的,说它的老板日进斗金毫不为过。 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即使自身没什么名头,背后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说不定就和哪家相公或是皇亲贵胄沾亲带故,樊楼的伙计们自是一个都不敢怠慢,面带笑容的招待来的每一个客人。 今日的樊楼又是食客爆满的一天,伙计们迎来送往的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一群摇摇摆摆的人走了进来,居中一贵介公子戴着纶巾摇着折扇,扇柄上坠着一块美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名贵之物,一身斓袍,形貌带着几分潇洒。 店堂伙计赶紧迎了过来陪笑道:“蔡衙内来啦,是去你常坐的阁子还是另换个?” “上三楼的阁子,李家大郎的订座。” 那蔡衙内目光在大厅内逡巡,并未看伙计,身侧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也是一身华服的公子说道。 此时大宋民风虽未如大唐那般豪放,但也还远未到保守禁阻的程度,不少名媛贵淑抛头露面出入酒楼茶肆饮乐的比比皆是,仍是较开放的风气。 那蔡衙内一双目光尽寻那些有着裙戴钗的女子座位处瞥视,有姿色的更是瞧得仔细,毫不在乎是否有失礼之处。 那伙计道了声请衙内们随小的来,便在前引路,引着这群人向三楼走去。 李峻和李璋坐在临街的阁子里呷着茶,李璋道:“昨日高惟明已经被开封府放回家了,兄长以为他会不会来我们府上提修复婚约之事?” 李峻眉头一掀,“既然已经退了,他来了闭门不见就是,还容他抱着非分之想作甚?” “他现在被判无罪,若要来提恢复婚约,以他来说也是正常之情,对于我们来说,倒是有些不太好处理。” 李璋有些为难道。 “二郎,你这书读得越多,不见果敢立决,反倒被书本束缚而迂腐了,婆婆妈妈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既然退婚了就一刀两清,决定了要攀上蔡家就不要再顾忌其它,被人非议在所难免,日后你我能飞黄腾达,这点非议又何足挂齿,一会蔡浦来了不要提此事。” 李璋面色一肃:“兄长说的是,是我顾忌的太多。” 这时,阁外响起纷杂脚步声,传来说笑的声音,李峻道:“蔡浦来了。” 起身就要迎出去,恰好蔡浦摇着折扇进来,李峻笑道:“二郎和各位衙内到了,快请入座。” 李璋也赶紧起身迎蔡浦诸人入座。 蔡浦让李峻坐上位,李峻却把他按在上位坐下,又招呼其他几位坐下,自己在一侧坐下相陪,李璋坐在他的旁边。 李峻笑道:“平时难得和几位衙内一起吃酒,今日是个好日子。” 李璋则去招呼伙计开始上菜。 “大兄,安姐儿现在可好?” 蔡浦眼里闪着热切的光。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坐在蔡浦下首的身着湖蓝色袍子的男子随口吟道。 “还是李寺丞有学问,这司马相如的诗正切中了二郎如今的心思。” 有人哈哈打趣笑道。 蔡浦也是呵呵直笑,他扮相虽似个有学问的翩翩书生模样,实则对于舞文弄墨所知有限,完全没有得其祖翁蔡京遗传,反倒似其父蔡攸,不学无术,只知走鸡斗狗嬉戏游乐的纨绔。 李峻也笑道:“小妹还安好,每日只是在后花园里弄诗作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穿湖蓝色袍子的李寺丞道:“李大郎,令妹和蔡衙内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配,如果你们李家能和衙内结为姻亲,实是一桩美谈,人间无疑又将多一对神仙眷侣。” 第17章 蔡李约新盟 李峻只是笑笑,并没有积极回应李员外郎讨好蔡浦的奉承之辞。 李员外郎叫李弘光,是吏部的官员,原只是个不入流的书写吏,依附蔡攸后,现在已是身居从六品的员外郎,在吏部属中层官员,如今,他是更要求进步,目光盯上了更高的官位。 见李峻没接自己的茬,他是知道蔡浦自见过李家的那个小娘子后就被迷得五魂三道的,恨不得早日怀抱佳人,他自然是要好好敲敲边鼓促成此事。 “大郎二郎,你们认为衙内为人如何?” 李宏光目光直视李峻和李璋,不再委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要李氏兄弟表态。 李峻和李璋相视一眼,李峻笑道: “员外郎何消此问?这还何需我兄弟俩来说,这京城内谁不知晓衙内得公相薰陶,貌相上不仅是翩翩佳公子,文才上虽未参加朝廷的应试,那也非同寻常,衙内自是当世少有的俊彦之士。” “既然如此,那二位认为衙内能否配得上令妹?” “员外郎此言就有些不逊了,怎么能说衙内配不配得上小妹,要说也是小妹能不能配得上衙内才对。” 李峻慢条斯理的道。 蔡浦把面前酒盏一推,“大郎不要说这种客套话,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就直说,我是看上了安姐儿,想要娶她,如果你们作为兄长的同意,回去知会令尊大人一声,如果他也同意,我就让家父安排媒妁上府,备好聘礼。” 李峻见自己摆出的姿态奏效,也就不再玩弄太极,免得上钩的鱼再脱钩而去,便道: “我家小妹虽然品貌不差,但李蔡两家门第相差巨大,既然二郎真心喜欢小妹,那我也没啥好担心的,我兄弟俩自是同意,不过有一事还得与二郎说明,也不知二郎是否已有知晓?” “是何事?” 蔡浦摇了摇手中折扇,身子靠在椅背上,静等李峻说。 “就是小妹此前是有婚约的......” 李峻边说边留意蔡浦的表情,见蔡浦面上没什么变化,便继续道: “那还是家祖翁在世时,与前朝的渤海郡王之后高家定下的婚约......” “哪个高家,渤海郡王?可是宣仁圣烈皇后一脉?” 蔡浦此时眉头方皱起,问道。 “那倒不是,此高家和宣仁圣烈皇后无甚关系,是太祖朝的燕国长公主驸马高怀德一脉,他死后被追授为渤海郡王,高怀德是太祖手下大将,亦是是开国重臣。” 蔡浦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他此前不动声色,想的是李家能结的姻亲和他李家一样也是小门小户,动动手脚自能让其退婚,现在听李峻说起不仅是勋贵之家还是大有来头的高家,任他蔡家现在权势薰天,要从和宗室有渊源的勋贵手中夺亲实是棘手。 他神情的变化自是没有逃过李峻的眼睛,他继续说道: “这高家自高怀德后,几代人中,再没有出个像样的人材撑门楣,如今不仅早没有了先前的显赫,甚至已没落得不如一般官宦之家。 这倒不是关键,我李家又不是势利的人,无论他高家没落与否,既然两家当初定下了婚约,李家自然是要遵守婚约的,可就在小妹年龄一天天长大,我李家等待高家择好日辰来迎娶时,高家却发生了重大变故,就在前几日,本是小妹未来夫婿的高家之子高惟明突然犯了命案,而且还是奸杀案,被开封府关进了大牢。 嫁婿首选自然是人品,没想到高惟明的品性会如此卑劣,心性如此残暴下作,不但奸污了人家小娘子,还将其杀害,这样的人,我们怎敢再将小妹许配给他,就和他退了婚......” “这婚退的好!” 蔡浦一拍桌子,激昂道:“安姐儿这般人儿怎能嫁与这种下作之人,幸得此人提前犯了案暴露其本性,不然,岂不害了令妹一生!” “是啊,不过,虽是如此,但毕竟小妹与高惟明有过婚约,在名声上还是有些影响,难免会被人议论。” “这没什么,本衙内不会计较,安姐儿又没做错什么,错只在那叫高惟明的身上,是他品行不端,谁敢非议,本衙内不会饶他。” “衙内说的是,是高家人自行不义,怎能怪罪于李家小娘子身上,衙内既然不计较,李家两位郎君就毋须为此忧虑,既已和高家退了婚,李高两家就无甚关系了,李家小娘恢复了清白自由之身,再许配何人与高家也无任何干系。” 李宏光在旁道。 “衙内如此厚爱,实是小妹的荣幸,我兄弟俩自也是高兴,待禀知给家父商量,看他的意思如何,也还要看小妹的意愿。” 李峻仍是进两步退一步,没有一口应承,他看出蔡浦的急性,暗忖李家的门第虽远不及蔡家,但也是书香官宦之家,应有的姿态还是要讲究的,日后要依附蔡家权势上位,却也不能上赶着把自家小妹给他,一旦在蔡家人眼中成了卑颜屈膝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廉价之人,日后又如何会被人看重,还谈什么前途。 他又道:“我这边回去告知家父,衙内也回去和蔡大学士商议,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如果能征询公相的意思,那是更好的。” 蔡浦手指一弹,展开折扇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扇了几下,道:“大郎放心,我喜欢的,家父必定同意,祖翁从小疼我,我愿意的事,祖翁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来来,喝酒喝酒,提前祝衙内结成一段佳缘,也祝李大郎和二郎的妹妹有个好归宿。” 李宏光举起酒盏笑道。 众人端起面前的酒盏对饮了一盏。 “大郎,你脖子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和你吃酒时好像没见异样,怎么现在贴上了膏药?” 蔡浦放下酒盏,目注李峻的脖子问道。 李峻今天穿的高领长袍,虽遮住了大半截脖子,蔡浦和他相邻而坐,稍加留意就能发现衣领边缘隐露的膏药皮来。 李宏光也看向李峻的脖子,笑道: “我来猜上一猜,大郎家中的娘子莫非善妒,大郎在外勾引小娘的事被她知晓,因而在大郎脖子上留下向其她小娘宣示大妇威仪的烙印。” “妙哉,李员外郎的这个宣示大妇威仪烙印话说得妙,这烙印就如我们公文行书上印章一般。” 李宏光身侧的一青衣男子拊掌笑道。 此人年纪和李宏光相仿,约摸三旬左右,是和他交好的起居舍人肖正。 李峻手抚摸着脖子笑道: “员外郎说笑了,我家娘子贤惠,哪能做这等事来,何况我又不拈花惹草。这实是昨日睡觉时落了枕,转脖都有些困难,找大夫讨的膏药贴上,这膏药倒灵效,贴了半日疼痛感就大大减弱。” 李璋转首看了兄长一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原来如此,大郎这倒少了份闺房趣事。” 李宏光见自己所猜不中,敷衍了一句为自己解去尴尬。 第18章 李师师 月光皎洁,清辉如纱,汴梁城的夜色宛如透明一般,犹似换了个样的白昼降临。 金钱巷两边店肆画楼林立,在一处颇具气派的庭院里,东侧小院的一阁楼上灯火通明,铮铮淙淙的琴声如轻快的泉水流出,清亮悦耳的女子歌声也随之响起: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楼内被一低垂的帘幕隔成外厅和内室,帘幕上缀着玦珰、琼瑶、翡翠,灯光下,甚是璀璨生辉。 厅屋四角点着鸳鸯灯,靠墙的香檀木的小桌上放着古铜色的兽炉,细细的香烟袅袅。一面壁上挂着用瘦金体写的字画,其它面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和仙鹤云松图。 歌声和琴声俱是从帘幕后传出,透过帘幕,影影绰绰的可见一丽人在抚琴,螓首轻点,正凝神吟唱。 琴声悠悠歌声啭啭,灯光爀爀檀香氤氲,外厅锦橔上坐着几个男子,似乎被这美妙的气氛所迷,皆沉默无言。 当一句犹恐相逢是梦中唱完,只见帘内丽人香肩微沉玉手轻挑,随即一抚一拢,琴声如水滴幽潭珠溅玉盘,后又叮叮淙淙如涓涓溪流潺湲远去,止手后,余音仍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终了,待小婢上前为众人续斟茶时,众人方如梦初醒,其中一华服儒士笑道: "晏小山这首鹧鸪天写得好啊,李大行首唱得也是柔婉至情,感人心魄,不过,小晏之词比起他老子晏殊虽说更深婉细腻,情深沉郁,却也没有了他老子词中的那份清丽和典雅。 "高老弟,你以为如何?" 他侧首看向身边一年轻俊逸的男子,问道。 高惟明颌首道:"我对词所知不甚尔尔,倒是独喜苏学士的大江东去浪淘尽,数千古风流人物这般豪放雄昂之词,读到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更是让人胸怀激烈!" 那儒士笑道:“东坡写词能柔情凄绵亦能高阔雄远,大江东去这种风格的词倒不适合李大行首这娇腔嫩舌的嗓子唱,当是豪雄大汉痛饮他三百杯后执铁板而纵歌,方能尽显其词之境界。” "呃!奴家在向大官人眼里就这么不堪,唱不得苏学士的词,就只能唱些闺中怨女们伤情别离感秋悼花的靡靡之词么?" 随着娇婉的话音,帘幕被挑起,缀着的翡翠玉玦碰撞出叮当的轻脆声音,一体态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 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袭绛纱裙曳地,她身上没有青楼花魁那股媚视烟行撩拨人的魅惑风情,反倒是清丽脱俗得出尘绝寰,独特的清雅气质,令人心生怜慕而无亵侮弄玩之意。 这就是名震京城抑或是大宋的李师师?倒还真是个大美人,怪不得会把当今的官家迷得神魂颠倒,置后宫三千佳丽于脑后,据说为了能方便与她幽会,还从皇宫掘了一条地道通到此处…… 那张花颜玉貌的脸上带着似嗔似喜的神情,高惟明望着一时有些出神,忽然惧然一惊,她怎么和张家那个死在自己榻上的小娘子有些像! 这一发现让高惟明更是盯着李师师仔细打量。 李师师出来时注意力主要是放在华服儒士向大官人身上,知道他身份尊贵,和他也是老相识。 向大官人叫向靖,是已故的向太后的侄孙。 向太后当初一手拥立了还是端王的当今官家即位,官家感恩图报,对向家人厚待有加,向太后的两个弟弟向宗良和向宗回不仅都封了郡王,还授于了开府仪同三司,其子侄也是各有封赏,向家的尊贵殊荣少有人能比。 向靖是向宗良的孙子,惯常于章台走马,游嬉于各馆阁的名妓花魁间,对李师师自是熟知。 李师师原本是清倌,素有才气,平常只和文人雅士诗词唱和,只有打动她的心了,方有可能成为入幕之宾,甚或一亲芳泽。 她若不中意于你,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富绅巨贾,即便掷下千金万贯,也难见其一面,更别妄念有肌肤相亲之事了。 宋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师师结交的名流雅士实多为当朝权力执掌者,即便不乏有垂涎其美色想用强的,也顾忌其结识的人脉关系而不敢有逾越之举。 而这些掌权的文人雅士们也自珍清誉,倒乐于遵守李师师的规矩,靠才情博得美人脱衣解带自荐枕席方是美谈,用强反倒无趣,也会被人所耻,仕途也就完了。 当然,遇到有人肯一掷千金的,李师师也不会拒绝,虽不会出来见客,她会隔着帘幕为客人抚琴唱曲。 自被赵佶看上后,李师师仍居住在金钱巷,只和客人谈诗论词抚琴唱曲,不再有承欢席枕之事。赵佶也不禁她,任她自由行事。 虽然不能再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但能与当今皇帝的女人促膝交谈,听其抚琴唱曲,引得不少人登门而来。 也有不少人抱着侥幸,万一能博得美人青睐,其芳心一时凌乱把持不住,不就和官家成了同道中人,在同一条沟壑里厮杀过,也是份殊荣。 经此,李师师的名声自是更是大噪,不但艳名在大宋境内传诵,还被盟友辽人所知。 向靖作为外戚贵胄,郡王的孙子,自己也是左武卫将军,虽常能见到李师师的真面得其陪坐饮酒取乐,他原比赵佶更早识得李师师,却一直也没有成为管鲍之交的相好,心中虽憾却也无可奈何。 见到李师师走来,向靖笑道:“李娘子歌喉一绝,常让我魂梦萦之,哪敢有小觑之意。” 李师师目光瞟过,见一年纪尚轻的陌生男子盯着自己只是痴痴呆看,此人外表倒有些气宇轩昂,却是个好生无礼的登徒子,心中不由有些着恼。 她朝一侧的石胜青螓首微点,道了声石衙内也在,便转首吩咐小婢上些酒菜来,要陪诸人小酌。 李师师适才那丝不快被石胜青瞧在眼里,轻踢了高惟明一脚,心中却暗笑,这小子真是个雏儿,平时还爱装一副正经样,乍见到李师师这种大美人就露了本相。 他虽暗嘲高惟明,见到李师师这嫚妙身段如花容貌,也是强作面上的云淡风轻,一股暗劲在蠢蠢欲动,恨不得将其搂入怀中日夜挞伐,让这清冷仙子瘫软如泥苦苦求饶。 第19章 相遇 被石胜青一踢,高惟明立时明白自己有些失态,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呷了一口掩饰心中的惊讶,这李师师和那张家小娘子倒有七八分像,只是要更精致几分。 最大不同在于气质仪态,李师师再怎么清雅别致,久在青楼迎来送往,无论是有意无意,顾盼间女人的风情余韵终是遮不住,花不招徕蜂自来。而张家小娘子还未出阁,良家少女未通人事的纯真还在。 这时酒菜摆了上来,李师师侧坐一旁相陪,高惟明三人围坐一起。 向靖笑道:"有些时日没见到李行首了,这琴和曲,想是天庭的仙乐也不如这般美妙,不饮美酒已让人迷醉了。” 他端起酒盏邀李师师相饮,一饮而尽指着高惟明笑道: “我带来位新友和行首认识,高老弟高惟明,字怀远,是渤海郡王之后,深溯起来,高老弟和官家还有点渊源,太祖的燕国长公主便是嫁与渤海郡王怀德公,是高老弟的远祖母。 “高老弟少年才俊,我虽相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他也是久慕行首大名,今日得闲,便邀来和李娘子一起饮酒。” 高惟明端起酒盏,"久慕李大行首才名,若无左武卫将军领路,实恐难见玉面,今日得见,幸甚,先敬大行首一杯。" 向靖拍着他肩头道:"叫什么左武卫将军,不过一混吃等死的虚职耳,以后称哥哥就行。" 李师师侧目看了他一眼,又目注高惟明,端起酒盏道:"奴家不过一风尘女子能有何才,能与郎君相识也是福缘。" 俩人对饮而尽。 向靖本是勾栏常客,惯于插科打诨说些佚闻趣事活跃气氛,几巡酒下来,交谈倒是热闹融洽。 李师师的酒量不弱,陪着吃了几盏酒后,言谈举止仍是从容自若,脸上只微现酡红,更增明艳。 席间,高惟明言谈得体,论事观点独特新颖,与她见惯了的那些无论是位高权重的大员还是自命不凡的书生们大不一样,让她对这个年轻男子有了新的印象。 相比向靖说的那些坊间俚趣,她倒更喜欢听高惟明说话。 适才第一眼看到他对自己的痴呆神情时,以为是个浅薄浮浪的纨绔子弟,那分恶感也渐渐消除。 几人正谈笑风生,有小婢过来附在李师师耳边轻语。 李师师眉头一皱,随即便道:"你去回复,就说我这已有客人,不便接见。" 小婢应了声匆匆离去。 俄倾,门外脚步声响起,高惟明回头,走进一四旬妇人,却是刚才上楼时见过的鸨母。那鸨母一进屋脸上就堆着笑: "官人们可玩得高兴?" 向靖道:“有劳李妈妈了。” “扰搅官人们的雅兴了,得罪则个,有点小事要师师离开一会,望官们人勿要见怪。” 向靖看了看李师师,道:“李妈妈何消如此说,都是老相识了,有事尽管去应付。” 李妈妈拿眼示意李师师和她出去,李师师视若不见,坐在那里兀自劝向靖三人饮酒,还亲自把高惟明面前的空盏斟满。 李妈妈无奈,只得趋到她跟前,低声道:“那蔡家衙内就在楼下候着,你去说几句话就回来,又不费什么事儿,何苦要无故得罪他?” 李师师俏脸一寒,冷声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应付他了,既然来此,就得遵守此间的规矩,他老子来了我也是这态度,还会在乎得不得罪他?” 见李师师如此说,李妈妈看了向靖几人一眼,讪讪一笑,又低声对李师师道: “此时你虽然圣恩正隆,但官家跟前的美人多不胜数,对你的恩宠谁知又能维持多久,一旦官家的圣恩不在......” “妈妈何需多说,此前没有官家时,我又屈从过谁来?” “话不是这么说,那是你正当青春芳华,人人都追捧你,都视你为头牌,影响大,自然没人敢恃强而迫你什么。可你要知道,那蔡家人一直是官家跟前红人,蔡公相更是当了十几年的宰相而不倒,权势根深蒂固,我们以色娱人的怎能与之相比,一旦年华逝去色相衰败,没有了声名护体,人家想怎么收拾我们还不是随意摆布,能不得罪人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 李师师脸一红,目中泫然,“妈妈这样说,无非就是说我这靠色相为生的人终不过是那御街上的泥尘,归宿只能是被万人践踏。” 李妈妈见此,心一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那好吧,你继续陪几位官人饮酒。” 说罢转身要下楼,向靖问道:“楼下是蔡家的那位衙内?” “是蔡公相的孙子蔡浦一行人。” “哦,你就说师师姑娘在陪我饮酒,不便见他。” 那李妈妈自行下楼应付。 众人又接着说了会话,有了适才这一打搅,李师师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还陪着众人,但明显已是强颜欢笑。席间略显沉闷,向靖觉得再坐下去有些索然无味,左右看了高惟明和石胜青一眼,便道:“时候不早了,今日劳李娘子费神陪坐这么久,就到这了吧,我们就先告退,李娘子也早些休息。” 说罢,便站起身来迈步向外走去,高惟明和石胜青起身跟着。 李师师在后面相送道:“今日是师师扫了诸位的兴,改日当置酒陪罪,奴家送官人们下楼。” 众人下得楼来,石胜青扯了扯高惟明的衣袖,高惟明看他时,石胜青朝一边呶呶嘴,示意他朝那边看,高惟明侧头,就见大厅左边坐着一圈人,李峻赫然在内,其他人则不认识。 “师师姑娘,你可下来了,让我好等!”那堆人中突然站起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袍公子,面露喜色,边说着话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这一起身,其他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原本陪在他们身侧的人几名女子见此便各自退了下去。 高惟明见李峻也跟了过来,想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见他目光瞟过自己时,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就别了过去,仿佛没看见自己一样。 高惟明见此也就懒得再理他,向旁走出两步,等向靖和李师师说完话好走。 “刚才李妈妈还诓我,说你今夜没空,这不就让我等着了吗?” 锦袍公子站在李师师跟前笑嘻嘻的道,看了眼向靖,便道:“左武卫将军也在。” 高惟明心道,这就是那个蔡浦,蔡京的孙子,蔡攸的儿子?李峻原来和蔡家混在一起了!瞥了眼李峻,见他默默站在蔡浦身后,面上神情呈古怪状。 感觉有些奇怪,便仔细打量,发现李峻目光痴痴的盯着李师师,那眼里似有股火在喷射,不是仇恨的火,而是燃烧的欲望之火,强烈的占有欲。 李师师无疑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正常男人见之都会或多或少有些想法,但能像李峻表现出如此失态的炽热欲望的还是不多,即使是一见面一双眼就没怎么离开过李师师窈窕身子的蔡浦,也没他这般急色。或许他以为自己隐在人群中不被人注意,才没有刻意掩饰心底的欲望吧! 李峻似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怕被人瞧见,左右看了眼,恰好碰到高惟明正打量他的目光,心中一惊,忙收敛神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咦!李峻脖子上怎么贴了个膏药?李峻扭头时,脖领被带动敞开了,露出了贴在锁骨上方的膏药皮,高惟明刚才没发现,这时倒是注意到了。 第20章 招敌 李师师退后几步,与冲到跟前的蔡浦保持一定的距离,螓首微转,歉意道:“向官人、石衙内和高郎君,今日实是抱歉,择日师师再置酒款待你们,必献上最好的曲子供你们把酒言欢。” 蔡浦看向三人,向靖和石胜青他都熟悉,平常常见面,高惟明有些面生,不知何来历,见其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眉目俊朗,不禁有些吃味。 他一向自恃样貌出众,加之出生宰执之家,身上自幼就养就了一股富贵气,浑身穿戴也俱是奢华之物,更显得人才出挑。 不说别的,就手上那时常不离手的折扇便价值百贯,够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所用了。更为珍贵的是,折扇上还有他老子蔡攸央求当今官家用他独创的瘦金体题写的书画,这又岂是多少金银能换来的殊荣? 他老子蔡攸能有这面子,全靠官家还是端王时就陪伺在一起吃喝玩乐积攒下的交情。 蔡攸不学无术,全无其父蔡京半分才能,但对市井里的玩乐俚趣却非常在行,他这套对自幼生在深宫长在王府,见的都是讲究规矩正板而枯燥的皇室游乐的端王来说,无疑是开了个嬉戏找乐子的新天地。 官家继位时的开始几年还能放下玩乐之心当了一阵正经的皇帝外,皇位坐稳了后,那颗轻佻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善于搞些奇技淫巧取乐的蔡攸自然就招之跟前当了宠臣,授于要职,时常陪侍身边寻些乐子开忧解闷,就连逛青楼也是他和王黼引诱,才因此结识到李师师。 蔡浦摇了两下折扇,一番细打量下,他觉得这面生男子在样貌上并不就能压过自己,可他往那一站,自然而然就生出种岳峙渊停的气势,那股英武轩昂的气质让人不敢逼视,他自命非凡的阴柔美在此人面前显得太过脂粉气,毫无男儿的雄健威武,太羸弱不堪了。 同时,他隐约感觉李师师瞧向这人的目光里别有意味,笑容也更妩媚,对自己一直是冷着脸,何曾有过这笑脸?想到此,不禁妒意顿生,看向高惟明的目光也就凌厉起来。 高惟明没注意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招来了蔡浦的敌意,和向靖、石胜青向李师师作别,便朝楼外走出。 蔡浦看着高惟明的背影,问身边的人:“此人是谁?” 左右诸人都摇了摇头,皆说不认得。李峻走上来低声道:“他就是高惟明。” “高惟明?” 蔡浦一时没想起来是谁,重复念了一遍。 李峻见他没想起高惟明是谁,知道前日给他说起时,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并没有在意,也是,高惟明这种无足挂齿的小人物又怎么会放在他蔡衙内心上。 只得又道:“就是和小妹曾定下婚约,高家的那个作奸犯科不成器的浪荡子。” “哦.....是他!” 蔡浦这才想起来,怪不得是有些耳熟,是听李峻说过这个人的。 知道这个让他有些着恼的人是高惟明时,心里又开怀起来,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落魄浪荡子,表面倒是装得人模狗样的,也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得师师青睐。哼!任你会装,师师那也是官家的女人,量你也不敢碰,而你想得又没得到的女人不久就会在我的胯下承欢娇啼。 想到此,刚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表面上是待人礼仪有加的翩翩公子,内心却是骄横阴诈成性,谁若忤逆或是惹他不快,当面不发作,背后是想着法的报复。 李师师目送向靖等人出去,便待回身上楼,蔡浦已涎着脸拦住了她。 “师师,那向靖已走,没有人再来聒噪你了,我是有好久没能听到你弹琴唱曲了,想见你一面都难,今晚可得和我喝几杯。” 他笑嘻嘻的,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在李师师身上瞄来瞄去。 李师师眉头一蹙,避开几步道:“奴家身子有些不适,要上楼休息,不能陪衙内了,你挑其她姐妹吧,她们的琴曲可比奴家强不少。” 说罢,纤腰一拧,便待绕过蔡浦上楼。 蔡浦来此之前就在他的这些同伴面前夸下海口,今夜要带他们来领略天下第一名妓的风姿。 他的这些伴当虽然非富即贵,但李师师见客设的门槛高,没有点才华的人楼都上不去,他们中能见到李师师的人很少,即便靠出手阔绰最多也就让隔着帘幕听个琴曲,更别说亲自陪酒了。 蔡浦喝了不少酒,也有些飘飘然,自恃身份地位,发出豪言,说今晚定要满足大家的心愿,虽然不可能尝到肉味,要让天下第一名妓不仅给大家弹琴唱曲还要再陪着吃酒。 众人听了就兴冲冲的拥着蔡浦奔金钱巷来,谁料来了后,就被小婢传话说已有客人在,不便再见他,心中就不满了,央求鸨母李妈妈上楼去说,又被推阻了,蔡浦夸下了海口,面上有些挂不住,又不敢用强,就徘徊在大厅里待着,希望能捱到向靖走后,再争取见到李师师。 没等多久,向靖就走了,蔡浦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李师师提前送走了向靖,满心欢喜的以为接下来是要陪自己饮酒作乐。 谁料,李师师却直接给予了拒绝,撇下他就要上楼,这比刚才借有客而打发婢女来婉拒更让他难堪。 这让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的蔡浦当着众人的面如何下得了台,他张开手臂就挡住了李师师,“师师姑娘,你这不合适吧,我带着大家巴巴地赶来给你捧场,你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师师有些不耐道:“衙内应该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不是来人我就要见的,你们自便吧,我需要休息。” 说着,绕过挡着路的蔡浦,就要走。 “师师姑娘,你不能走!” 再三恳求还是被拂了面子,蔡浦如何能忍,不由火往上撞,伸手就要抓李师师的胳膊。 第21章 邪火的男人 李师师闪到一边,避开蔡浦抓来的手,霍地转过身来,蛾眉一挑,厉声叱道:“蔡浦,你敢如此无礼!” 蔡浦被这一声厉叱惊醒,虽仍是恼怒,手却僵在空中,不敢再动。 “还没人敢在这里如此放肆过,蔡衙内,你很好,倒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李师师冷冷的道,眸光里寒意逼人。 蔡浦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十分难看。 “师师姑娘切莫生气,蔡衙内是慕姑娘才情无双才会情急如此,由于来此之前又和我们多饮了几杯酒,以至有此冒失,望姑娘原谅则个。” 一直站在人群后面暗中打量李师师的李峻见蔡浦碰了一鼻子灰,眼看闹得无法收场,忙上前拽过蔡浦,向李师师一揖,打着圆场。 李师师看了他一眼,见他言语虽恭敬,看过来的目光却有股掩饰不住的火苗,这人心底藏着什么龌龊想法她何尝不知,她也并不想把事弄大,对方也不是寻常人,闹大了对自己的影响并不好,能慑住对方不让其妄为就足够,见有人出来劲解,李师师冷哼一声: “既然你们衙内喝多了就赶紧送他回府休息,不要在这里纠缠,我身体不适要去安歇了。” 说罢,李师师迈步径自上了楼,不再看楼下众人一眼。 李峻盯着她窈窕的背影,柳腰款摆风姿绰约,腰肢下是曲线隆起的两瓣丰满,想着轻薄的罗裙下又该是何等精致诱惑的胴体,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 他之前是见过李师师一面的,自那之后就如着了魔一般,痴痴难忘,知道她是官家的女人,不是寻常青楼女子,是他碰不得,也不敢碰的,但这架不住心底的痴妄,想着如果能和她共度春宵一次那刻是何等的销魂,便是死了也值了。 可想归想,别说玉体横陈把臂交欢了,由于李师师见客设的门槛高,他即便想见一面都难,他只能将欲望藏在心里。 看着李师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李峻想起前些日遇到的那个小娘子,想起那晚的销魂和惊险,刺激的片段时常回味起来,仍让他兴奋不已。 他咂了咂嘴,回过头,见蔡浦仍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其他几人呆呆的望着楼梯上面出神。 暗想李师师这小娘皮诱惑力就是大,就现了下身就把众人的魂勾走了,不是他一个人陷入痴迷。 他轻咳一声,道:“二郎,我们先走吧,过些日再来。” 李妈妈堆着满脸笑容走上前来迭声赔不是道: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衙内和官人,我叫最好的姑娘来陪你们,小红,去唤香儿她们过来。” 她走到蔡浦近前,陪着笑:“衙内,实在对不住得紧,师师今日确实身体不舒服,你看,那向官人都早早走了,实在是她身体招不住,这才让她性子上也有些上火,望街内海涵则个,这就让楼里最好的姑娘服侍你,一切费用都免了,算老身请衙内的。” “哼!最好的姑娘!最好的不是李师师?你能把她给我叫来?” 蔡浦铁青着脸道。 “这……这……” 李妈妈讷讷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陪着笑。 “能陪那向靖不陪我,当我蔡家不如向家是吧!哼,可惜向家已是昨日黄花还能享余荫多久?你请客,当我蔡某人掏不起银子吗? “你告诉李师师,别真把自己当贵妃娘娘看待,身子有多金贵,即便是贵妃娘娘今天宠上天明天就打入冷宫的也比比皆是,她再怎么样也就是个青楼女子,等官家哪天腻了,她还是得落到凡尘,得跪着来求我。” 他袍袖一甩,扭头就走,对正走来的一群莺莺燕燕看都不看一眼。 李妈妈僵在那作声不得。 其他人见蔡浦走了,谁也没顾得上那群正喜笑颜开迎向他们的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个个跟着都走了。 走出金钱巷,众人见蔡浦板着脸不说话,也没人敢多言,默默跟在身后。 沉默的走了一阵,蔡浦突然道:“李师师那臭婊子敢给我难堪,等官家冷落她时,看我怎么拾掇她,我要玩烂她,你们也可以一起玩。” 有人表示怀疑道:“可李师师这如天仙般的人儿,官家怎么可能舍得冷落她?” “这和美不美关系不大,重要的新鲜感。我们这个官家天性就是一个玩字,怎么可能专情在一个人身上,他的热情不会持久的。” 蔡浦胸有成竹的道。 众人见他如此说,皆面露喜色,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一个瘦猴般的人道: “希望这天快点到来,李师师这娘们实在太迷人了,要是真能把她弄到手,在她身上纵横驰骋那比什么都值了!” 有人笑道:“你小子瘦得就剩把骨头了,那玩意还能不能用?即便李师师剥得跟个白羊般躺在你身下,你那玩意就跟个银枪头一样,别才一触碰就没劲了,还驰骋个屁?” 众人大笑起来,那瘦猴一时涨红了脸,力辩道:“呸,别看老子瘦,老子这话儿硬逾精钢你们谁也比不上,哪次去勾栏不把那些骚娘们整治得哭天喊地的求饶。老子这是人瘦精气足,干这事,胖子还真比不上瘦的,倒是你们,没两下就会瘫软在女人的肚皮上。” 众人又是大笑,他们都是出身高门贵府的纨绔子弟,成天胡乱厮混,除了正经事不干,干的尽是不正经的事,说到这种事,一个个无不眉飞色舞如打了鸡血一般。 蔡浦也时不时跟着笑几声,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李峻杂在人群中,没有参与这群纨绔们的荤话逗乐,他是看不起这些不学无术只知仗着家世成天胡作非为的混世祖们,他对蔡浦的话也不以为然,并不认为李师师即便失宠他就可以任意妄为,就好像被打入冷宫的娘娘们就能被人随便猥亵玩弄一样,至多是被人刁难捉弄下,敢随便凌辱吗? 何况,如今在位的官家虽然轻佻,却并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即使不再迷恋李师师,也不可能让她任人欺凌。 还有,他蔡家父子虽然圣恩正隆,但还远不是权臣,朝堂上还不能一手遮天,左右不了官家。就拿蔡京来说,虽然当了十几年的宰相了,但也是几起几落,官家说贬就贬说复用就复用,蔡家的兴衰不过全凭官家一句话。不少大臣攻讦蔡家与其角力的也不少,权力斗争异常激烈。 李峻对蔡浦的话不值一哂,也懒得去掺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师师那即便发怒也是百媚生俏的的脸,望之而不得甚是无奈,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来。 前些日的一天夜里,他在夜市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李师师,大感惊喜下,忙兴冲冲朝她奔去,赶至跟前仔细瞧时,才发现不是李师师,是个模样和身段和李师师非常相像的一个小娘子。 正大感失望要离去时,心中猛地一动,能发现一个这么像李师师的小娘子岂不是意外的收获! 一晚上他都缀在这个小娘后面,偷偷的瞅着她,越瞅越是情难自禁,渐渐的,他都有些模糊了,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李师师还是别人,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其一把搂入怀中,上下其手的揉搓纱裙下曼妙的身子,然后拉到角落里狠狠蹂躏发泄快把他燎烧成灰的欲火。 他强压住心里的邪火让自己冷静下来,发现小娘子并不是独自一人逛夜市,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似是她的家人。小娘子和他们有说有笑,沉醉在迷人的夜色中,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一路尾随窥视她,犹如饿狼正伺机扑向垂涎已久的小白兔。 第22章 童太尉是不是大丈夫 高惟明三人从李师师那里出来,夜色已深,路边的店肆不少还亮着灯火,不时有行人三三两两的走过。 不远处的街角是座瓦子,里面传出嗡嗡嗡的喧闹声音,像是哪个伶人表演的杂剧正逗得人大声欢笑。 向靖用力舒展着胳膊,环顾四周道:“还是我大宋繁华,处处皆是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景象,看着令人心醉。前些年我曾去过辽国,那辽土虽然远比我大宋广袤许多,但他们誉为最繁华的都城南京,虽然也是汉貌汉风,可比起我大宋的汴梁城,那是远远的不如。” 他问高惟明:“高老弟可曾去过辽地?” 高惟明摇摇头,“比不得向哥游览天下,我最远也就去过西京洛阳,再远的可就没有去过了。” “辽地风貌和我们大宋大为迥异,远不似我们这般烟柳画桥秀丽富华,多是些苦寒荒原之地,若纵马驰骋其间,那北雁西风白山黑水漫道雄关倒让人生出一番天地壮阔苍茫无垠的豪迈气慨。” 向靖感慨道。 “宋辽地域风气之差异也育出了人的不同,辽地苦寒催生了辽人雄纠勇武,而我们宋人在山清水秀之中被薰染得日渐文弱,更乐于在诗文中寻章摘句,贪图安逸享受而褪尽了开朝时太祖太宗时期的尚武精魂,连西夏这癣疥之疣都未能及时消除,消耗无数财帛,付出了众多百姓与士卒的性命在这西陲边患上。” 高惟明叹道。 “原来高老弟对国事倒是知之颇多,你说的甚是,大宋虽风华无双,但在对夷的战事上确实差强人意,连夏国这弹丸之地都奈何不得,还要纳岁币才能让其臣服,用钱买来这君主之誉,实是有些难堪。” 向靖也叹息道。 石胜青见两人突然为国事发起感慨,不禁笑道:“你二位倒是忧国忧民起来了,也不想想你们适才是从哪里风流快活出来r,这才出勾栏就装起正经人来了。” 向靖闻言哈哈大笑,“都怨高老弟,听了他的一席话,我才有此一慨,平时可难得有这心思。” “官家带头逛勾栏,有君如此,我们自当上行下效,你说我们不正经就是说官家不正经。” 高惟明斜乜石胜青笑道。 有宋一朝对言路甚是宽松,坊间多有拿当朝权贵取谑调笑的。如王安石执掌朝政时,不满他的人便编杂剧在瓦子里表演加以嘲讽。 石胜青并未因高惟明拿官家取笑而色变,反而道:“你说辽人勇武,辽人再往北的女真人原是辽人的奴仆,却突然摇身一变变得比辽人还要勇武许多,不但揭竿而起在北地建立了金国,还大肆屠杀掳掠辽人当奴仆,辽人偌大的国土被其攻占了一半,彻底灭国已是指日可见。” 向靖笑道:“所以官家早就筹谋的联金攻辽实是先见之举,自我朝立国以来,一直受辽人压制,现趁辽衰弱出兵若能收回燕云十六州,不仅以慰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也可使大宋北境有了坚固屏障,不用再受边患之苦。” 他又道:“童太尉近日就要从西北回京,为的就是准备对辽出兵事宜,宋辽开战最迟也会在年底。” 说到这里,向靖感叹一声,“一旦收回燕云之地,童太尉就建立了不世之功,足可与冠军侯和李药师在史册上一争彪炳,大丈夫立于世间实是当该如此啊!” 高惟明原本以为向靖只是一个比大多数纨绔子弟有稍好一点品性而已,见他如此说,才知他并不是个只醉心以勾栏听曲奢淫享受之徒,也有着不小的抱负。 只见他目光闪烁,显然是掩饰不住对童贯的羡慕。 高惟明已完全融合了那个梦带来的后世记忆,心中早有分晓,知道童贯这些时日确实就要回京,准备率西军远征辽国,却未能成行,因为南方马上就要爆发因赵佶的花石纲惹起的方腊起义,童贯得去征剿方腊,而随后开始的对辽战事也是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所谓的不世之功,不过是一个用无数财帛和生命堆出来的君臣相互粉饰吹捧的笑话而已。 他心中了然,却是不能说,这时石胜青道: “冠军侯和李药师自然是大丈夫,可童太尉再怎么样,也大丈夫不起来啊,虽然身形伟岸,但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八少女立于前,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啊!” 说完,石胜青还贱贱兮兮的故意挺了挺下腹。 高惟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向靖一时疑惑,随即手指石胜青也笑了起来。 “你小子如此作贱童太尉,若让其知道,可不是好相与的,此等取笑再不可与外人道之。” 笑毕,向靖告诫石胜青,随后又是幽然一叹,“连阉人都能征战沙场,而我等余生也就只能混迹勾栏闲马观花了。” 高惟明知他郁闷所在,作为身份特殊的外戚贵胄,虽享有富贵,但要想掌权领兵却非易事,虽也有如圣烈皇后的族兄高遵裕在神宗朝时手握重兵大破西夏、羌人、吐蕃建立功勋壮举,但这等事毕竟凤毛麟角,宋开国以来,吸取前朝教训,对外戚和宦官限制得很严,这也是自宋以来,从未发生过汉唐那般动辄就被外戚、宦官祸乱朝纲的事,不得不说,在制度设计上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向家称不上是了不得的外戚,向靖的姑姑向太后一生并没有产下皇子,只有几个公主,赵佶不是向太后所生,这也是在哲宗赵煦去世后,为何向太后要扶当时的端王赵佶即位,因为她自己并没有儿子,向家对皇权的威胁并不大,赵佶是为了投桃报李,感恩向太后才在其死后,对向家格外厚待,远超向太后在世时给予家族子弟的殊荣。 如果向靖早些年有志以军功获得实权爵位,投身军旅也不是不可以,如今也就只能想想了。已是三旬的年纪,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在锦衣玉食中早已消磨了意志,真要让他去往沙场,整日在鞍马上颠簸,矢雨枪林下时不时有抛尸荒野的凶险,是没有那份胆量和吃苦的韧劲的,此时的感慨不过是羡慕别人风光时的无病呻吟而已。 高惟明与向靖相识还是缘于石胜青,向家和石家是姻亲,向靖的妹妹嫁给了石胜青的兄长,向靖却是和石胜青交好,虽然年长了近十岁,前些日石胜青相邀一起吃酒相识,倒是一见如故。 三人吹着夏夜的凉风漫无目的的信步走着闲聊着,渐渐远离了闹市,周围变得冷清,灯火也疏离暗淡,高惟明察觉眼前黑暗,刚要提醒其他两人是不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各自该回家休息了,耳畔突然传来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忙四下逡巡,发现周遭是几条巷子交叉地,一时辨不清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石胜青见他举止异常,便问道:“怎么了?” 第23章 夜闻呼救声 高惟明凝神听,没再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莫非是自己听岔了,见石胜青问,便疑惑道:“我刚才似是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可仔细听时又没了动静,你们有没有听到?” 石胜青和向靖都摇摇头,向靖道:“这太平盛世,这儿虽然僻静点,也还是皇城脚下,敢犯案的还是少,想是游乐晚归的女子嬉闹发出的声响让高老弟听偏了。” 高惟明对向靖的话不置可否,象他这种贵戚子弟生在富贵之家不怎么能接触到人间疾苦,眼中所见不是歌台舞榭里衣着华丽的歌妓们欢歌燕舞,就是金杯玉盏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美味佳肴,过着何不食肉靡的奢侈生活,自然以为这天下就他眼光所见到的光鲜亮丽。 搁以前,他会和向靖一样,虽没有向靖的贵戚出身,没有显贵的权势,但也是富足的公子哥,自从前些日身陷奸杀案里,再有被那个梦注入脑海有了千年后的记忆,他是知道眼前这太平盛世并不太平,这繁华景象的底下潜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凶险、龌龊和卑劣之事,赵佶因个人嗜好,那花石纲对江南百姓的压榨有多悲惨,官宦权贵阶层和底层百姓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奢靡无度一个是苦难无边,说是繁华其实已是千疮百孔。 他微微一笑道:“太平盛世,向大哥可曾听过这个歌谣,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向靖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歌谣,完全不知所谓啊!” 一旁的石胜青哈哈一笑,瞅了高惟明一眼,说道:“这是百姓痛恨童贯和蔡京,编的歌谣骂这两人的,说这两个家伙祸害朝廷和社禝,使他们生活陷入贫困中苦不堪言,桶是指童贯,菜是蔡京。” “啊!童太尉和蔡太师竟然激起这么大的民愤?” 向靖有些惊愕。 高惟明和石胜青相视一笑,石胜青张嘴正要说什么,见高惟明伸出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噤声,一面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救命......唔唔......救......” 声音短促却是听得真切,是女子的呼救声音,高惟明没做犹豫,拔足朝发出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石胜青先是一怔,随即跟了下去。 向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见两人不打招呼一前一后都跑了,眨眼间已跑出了十几米远,不由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去?” 见两人没做停顿,他不知究里,便缀着两人身后也跟了下去。 不知何时,天空漫起了云彩,原本皎洁的月光犹如遮了块幕布已不见,夜色变得昏暗朦胧, 高惟明奔至女子呼救处却没见到人,四下打量,此处是个叉路口,路口有棵老榕树,路边是排店铺,夜深都已打烊了,店铺转过去是条幽深的巷道。 思忖着要怎么办时,忽见前面不远有个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走到近前一看,是个摔碎的灯笼,还没完全熄灭,显然刚才这里确实是有人经过的。 这时石胜青也赶了上来,问道:“怎么回事?” 高惟明扬了扬手上的灯笼,“刚才的呼救声你也听到了,这是有人刚丢下的,确实是有女子在这里遇到不测了。” 石胜青道:“难道有人趁着天黑出来掳掠女人?” “想是如此,人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四下找找,或许还能把人救回来。” 石胜青四下张望,见到处都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出这地儿几条巷子交杂横错,不禁有些迟疑道:“天这么黑,这儿又是乱巷子,这人随便往那一藏,或是往哪个巷口一跑,往哪里找去?何况还不知道歹人多寡,贸然去追的话别遭了暗算。” 这时向靖也赶到了,跑得有些急,气息都有些急促,“你们跑得真快,喊都喊不住,出什么事了?” 高惟明举着手里的破灯笼给他看,“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是有女子被人掳走了。” 他不等向靖开口说话,对石胜青道:“你护着向哥回去,要不就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呼救的女子。”说罢转身就朝左侧的巷道奔去。 “你还真去找啊!天这么黑,你多加小心,这些人既然敢出来掳掠女子,必是凶恶之待。” 石胜青见高惟明径自跑了,只得在身后叮嘱。 高惟明回过头来,脚下却不停,说道:“你保护好向大哥的安全,我搜寻一下就回来。” 向靖见高惟明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高老弟这是做什么去,这么急惶惶的?” 石胜青把事简单一说,向靖有些吃惊,随即勃然怒道:“竟有这么胆大的恶徒,走,我们也帮着找找,抓到这歹人押送到开封府严加惩治。” 他又后悔道:“可惜今晚出来没带随从,不然,人多更容易找到歹人。” 石胜青本想劝向靖自己先回府,他好去追上高惟明,真担心他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冲上去遭了歹人的暗算,又担心贸然让向靖独自回府的话别在途中出个什么意外,正觉难办,见向靖主动提出一块去寻人,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巷道里很昏暗,道边前后林木森然,夜风吹动下影影幢幢,甚像人伫立在那里。 高惟明疾步走着,全部神思都在留意着那些阴暗处的动静。 巷道从外看像是直道,进来才发现里面逶迤曲折,路过几个叉道时他留心那些巷口是往回绕的,显然那些歹人是不可能再绕回到主道上,他便径直往前走。 仗着身高腿长,步幅也大,没多久就走到了巷道的尽头,什么也没发现,再往前是道坡陵,坡陵上长满了树,上面也没有路。 从听到呼救声就循声追下来,前后也没隔多久,怎么就没看到人呢,歹人动作再是迅速,毕竟还带着个人,难道我一个空手的还跑不过负重的人,人去哪儿了呢?高惟明寻思起来。 他回头看看巷道,又看看前面的树林,也不知道这树林有多大,难道人往树林里跑了,可看这坡上林密草长的,也不是人走的道啊? 犹豫了片刻,决定到跟前看看,他走上坡,坡上长满了密密匝匝的茅茨草,仔细打量这些比人还高的茅草,实在是没有下足的地方,也没有人经过的痕迹。看样子是自己刚才想错了,人是从其它巷口绕回到主道上跑了,他转身正要下坡,忽瞥到四五步远的地方倒折了几根茅草,心中一动,上前拨拉了那片茅草,茅草很是密实,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抽步回身时,顺手又随意的往旁边一捞,这一捞不要紧,只觉手穿过去一空,远没有刚才的那种穿不透的厚密感。 高惟明忙转回身,双手分开面前的那丛茅草,发现这丛厚实的茅草后面的茅草并不紧密,反倒很稀疏,他猫腰钻了进去,用手一拨拉,现出一条向前延伸的路来。 他蹲下仔细看,地上留着茅草茬,显然是被人用镰刀割出了一条路。什么人割出条路来还要在外面留着丛茅草遮掩怕人发现,这条路又通向何处,做什么用的? 疑念顿时布满脑海,他起身顺着这条茅草路往前走,走了约摸两百多步,茅草逐渐没有了,面前是片不知有多深的树林,站在林边上,举目朝前看,赫然看到林木深处有灯光透出。 第24章 救人 莫非前面就是掳掠女子的歹人,这是要把人劫往哪里? 高惟明盯着那团从林木间透出的隐约亮光,没做犹豫就跟了下去。 树林茂密,本就昏暗的月光更无法照射进来,林间无路,他只能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好在那团亮光始终亮着,不然,他早就迷失了方向。 或许是带着个人,也进入了歹人们自认的安全路途,他们走得并不快,高惟明紧赶慢赶的逐渐追到身后不远的距离,已能清楚看清前面的状况。 歹人有三人,一人提着灯走在前面,一人肩上扛着个人走在中间,一人断后,手里好像还拿着朴刀。 看来中间那人背着的就是被掳的女子了,高惟明寻思着要不要立即冲上去先把断后之人打倒夺了朴刀再去制服其他两人。 就见中间那人弯着腰,背用力向上耸了耸,女子向下滑的身子抬了抬,上半身更好的趴附在那人的肩上,这样要更好着力,行走也更方便。 那人托住女人双腿的手趁机在女子的臀部上用力抓捏了两把,淫笑道:“这妞可真不赖,不但屁股肥,那两团软肉绵软跳跳的,勾引得我老二现在撅得硬梆梆的,裤裆都快顶破了,有些受不了了,到地方后一定得先在这妞身上泄泄火。” 女子嘴里唔唔的说不出话,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堵住,只能身子一阵扭动,徒作挣扎。 被她这一阵扭动,那人被带得脚下踉跄,走路都有些不稳,啪的一声,他用力一巴掌拍在女子的臀部上,骂道:“臭娘们老实点,再不安分我现在就把你放下来脱光了办了,让我们兄弟三个乐完了再走。” 女子似是被唬住了,不敢再挣扎。 又走了十来步,这男子忽道:“老大,我被这娘们弄得走不动路了,要不在这里歇歇,先拿她取取乐,完事了我们再走?” “老二别多事,把人安全交给严老大拿到赏钱才不枉我们辛苦这一晚上,看这女人姿色不错,赏钱应该会比以往的要高不少。” 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的男子扭回头对走在中间的老二告诫道。 “我们就在这里玩完再把人交给严老大又不耽误事,赏钱照拿,有什么关系?“ “严老大心狠手辣,若是违背了他的规定碰了女人,他会轻饶我们?” “我们玩完,你不说我不说,老三也不说,他咋知道路上发生过什么,偏老大你怕这怕那的,我们前后送过去几个了,自己都没得乐呵一下,你不觉得太亏了吗?” “你以为你我不说就没事了?这女人又不是死人,她会不说吗,为了裤裆里的那点事你命都不想要了?” 老大仍是不同意老二的主意。 “老二,听老大的别胡闹,事办好了,让老严高兴了,以后女人还不是随便玩,你何必非要急在这一时?” 走在最后面的男子老三附和老大说道。 “哼,以后让玩也是别人玩烂了的,哪有现在新鲜货玩得舒服。” 老二仍有些不乐意。 “够了,不要再废话,快点赶路。” 老大语气有些严厉,对老二继续纠缠下去很是不满,说完,他也加快了步伐。 见老大老三都不同意,老二有些气闷,又是一巴掌用力拍在女人的屁股上,狠狠抓了把,骂道;“臭娘们,这屁股真他妈肥美,真想在这里顶个大洞。” 他嘴里说着下流词,脚下也不敢怠慢,紧紧跟着老大走。 尾随在后面的高惟明将三人的谈话听得清楚,这才明白,今夜撞上的还不是一般歹人简单掳掠个把女子的事,而是有组织的持续作案的团伙,就这三人就劫掠了好几个女子,那他们口中叫严老大的人一共又控制了多少个这种跑腿的人,整个东京城又被掳走了多少女子,想想他不禁都有些吃惊。 他蹑手蹑脚的紧走几步,估摸好距离正要扑上去一把解决掉断后的老三,脚下一发力,却不料踩在一段枯枝上,枯枝断裂发出“啪”的一声响,在静谧得出奇的林中显得格外清脆声远。 “谁!” 老三蓦地惊觉,断喝一声,霍地转头,正迎面对上脚踩着枯枝没发上力行动滞了半拍的高惟明扑上来。 高惟明也不说话,劈面就是一拳击其面门,老三提前惊觉反应也快,见有黑影扑来没等看清来人就忙的向旁跳开,恰好被他避开。 他掣起朴刀摆在胸前,抬头这才看清高惟明,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偷袭我?” 身后的动静惊动了前面的老大老二,老二忙退到老大身后,老大则把灯笼交给老二,他抽出腰刀迎了上来,和老三成犄角之势把高惟明围在中间。 “小子,是不是一路在跟踪我们,你是干什么的,胆大包天敢偷袭爷爷几个,说个实话,爷爷有上天之德,说不定赏你一具全尸。” 老大嘴里说着,挺着腰刀慢慢逼上来。 高惟明没作理会,他此时赤手空拳,对方都拿着兵刃,还不知对方功夫底细,只留神着两人动作。 “哈哈,这厮原来是个哑巴。” 老三大笑着,也逼上前来。 老大看着老三,眼眉一挑,举刀照着高惟明脖颈劈来,老三会意,手握朴刀同时斩高惟明的小腹。 高惟明瞧得真切,见他脚步抬起力度就知道要出手了,左脚尖一挑,挑起地上的几截枯枝弹向老三面门,同时身子左倾,头向下一低,躲过老大身后劈来的一刀,左脚没停顺势后踹,踹中一刀劈空不及退开的老大的前胸,将他踹得后退几步。 这边老三斩向高惟明的刀忙中变招堪堪拨开打向自己门面的枯枝,正要挺刀再砍向高惟明时,高惟明已闪电般欺到他身前,沉肩撞在其前胸上,老三只觉眼前发黑,身子飞了出去,砰,撞在一旁的树上,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晕了过去。 扛着女子在旁观战的老二见才一个照面,老大和老三都吃了亏,知道来人点子硬,忙把女子往地上一放,也挺刀来帮忙。 高惟明正要上前解决掉正处晕乎乎的老三,老大又挺刀扑了上来,老二也赶过来挡在老三身前,局面又成前后夹击之势。 高惟明好整以暇的站着负手不动,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喝道:“你们快放了那女子束手就擒,不然,定教你们横尸此地。” 老二嘿嘿狞笑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阻大爷们的好事,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就是找死。” 手中刀一扬,舞了个刀花朝高惟明拦腰就是一刀,老大也舞刀上前,两人左右夹攻,高惟明后退避过。 老大老二也不敢扑得过猛,留出过大空隙。两人配合默契,舞刀步步紧逼。 后边的老三缓了这阵也恢复过来,拾起掉在地上的朴刀也加入了战团。 老二攻正面,老大在侧面佯攻,老三则准备绕到后面夹攻,三人知道今晚遇到了劲敌,只能靠人多默契配合才能除掉眼前这个突然冒出的程咬金。 高惟明步步后退,引得他们逼上前来,却不叫老三如愿站到自己身后。他避过老二劈来的迎面三刀,猛地朝冲上来掩护老二的老大大喝一声,“看腿”,抬腿就要踢他的手腕,老大心怯,忙退过一边,谁料他这一腿是虚踢,吓退老大,他身子一纵,攀住横逸在半空的枝桠,身子腾空,借枝桠的弹力,把身子甩到了正后退的老二身前,老二不及举刀,就被他一脚踹在肩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老三奔了过来,举刀一撩,他身子翻起,避开他这一刀,枝桠回弹,他身子在空中一荡也到了老三背后,腿向后踢,正中老三的背心,老三向前一扑倒在地上。 高惟明松开抓着的枝桠飘身落地,老大被他瞬间就打倒了老二老三惊住了,拿着刀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怔在那里。 “放下刀,还可饶你一命。” 高惟明冷然目光凌厉。 老大挥刀指着高惟明,手臂却在颤动!” 高惟明一步步朝他走近,老大慢慢后退,目光惊慌,忽然举刀朝高惟明用力掷来,大喊一声快跑,转身就朝树林里跑去。 这时老二和老三正挣扎着爬起来,听得老大这一喊,顾不得身上疼痛,都拼命朝树林深处逃去。 第25章 救人二 高惟明没预料到老大会来这一出,掷向他的刀在空中旋转着斫来,他向旁一闪避过刀头,反手一抄抓住了刀柄,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再抬头时,老大已冲进了黑暗里,再想追已来不及,回头见老二和老三也都拼命往树林深处跑。 “站住!” 他转身就追。 这两人倒是聪明,并不是朝一个方向跑,各自分开逃。 高惟明瞥见老二脚下比起老三要沉重,估计是刚才那一脚踹得狠了些,跑起来不怎么利索,他就盯着老二追。 老二边跑边回头看,看到高惟明朝他追来,吓得他扭头更玩命的跑,手捂着肩头,脚下踉跄。 高惟明健步如飞,几个大步迈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就拉近不少。老二跑至一斜坡边,再往前一点就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只要冲进去里面墨漆麻黑的,就不好找到他。 他拼力一纵,就要扑进去,高惟明哪容他得逞,腾身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屎,他也顾不得疼,也不爬起,身子顺势在地上一滚,想顺着斜坡滚进林丛中。 “嗖”的一声,一把钢刀已插在离他脖子不足两尺处,刀柄嗡嗡直晃,老二一惊,脖子猛地一缩,不敢再动弹,再往前滚就是自己把脖子往刀刃上撞,那就变成引颈自戗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 高惟明俯瞰着他,握住犹在颤巍的刀柄。 石胜青和向靖绕着巷道转了两圈也没见到高惟明的身影,又在每个巷口周围找了一遍,“这人去哪了,也就前后脚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找不见人了?” 石胜青有些着急,嘴里嘟囔道。 “高老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向靖有些担忧。 “不会,就他的本事,几个寻常蟊贼还近不到他身前。” “可这黑灯瞎火的,他明敌暗,要是歹人躲在暗处突其不意的下手也防不胜防啊!” 给他这一说,石胜青也心慌起来, “我们还是都回府把家丁叫过来,人多一起找。” 向靖道。 “要是真有个意外,等把府里的家丁叫来也没啥用啊,我们还是再找找。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不会那么容易着道的。” 两人又顺着巷道走了回来,加着小心在阴暗处留意,一路摸索到了巷道尽头,眼前是一道坡陵,坡陵上是成片的比人还高的茅草,茅草后连着不知有多大的树林。 两人望着茅草丛发呆。 “人会不会从茅草丛里走了?” 向靖问道。 “这茅草这么密实外面也齐整,不像有人踩踏过的样子。” 石胜青道。 两人正面面相觑发着愁,茅草丛里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 石胜青指着前方的茅草丛。 就见那丛茅草一阵摇动,不一会就有灯光透射出来,旋即,茅草丛突然分开,从里走出三个人,最先出来的是个被背缚着双手的黑衣汉子,走在中间的赫然就是高惟明,最后是个女子。 石胜青和向靖都喜出望外,忙迎上去,“高老弟、怀远,你跑那里去了,害我们来来回回找你好久,担心你别出了什么意外!” 高惟明见俩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也有些感动,笑着道:“劳两位兄长挂念了,我无妨,好歹没白费功夫将人救回来了。” 把老二往两人面前一推,“就是这厮做的事,将人家好好的良家女子掳走。” 石胜青踹了老二一脚,啐道:“好大胆的贼子。” 老二怨恨的瞪了高惟明一眼,低头不语。 向靖道:“把他押至开封府,按大宋刑律惩处,真是无法无天,在皇城脚下也敢公然行凶。” “这个时候开封府里主事的人不在吧,向哥,这可是起大案,今晚掳掠柳家姐儿的......” 他一指怯生生呆在身侧的女子,接着道:“做案的可不是他一人,他们一共是三个,叫走脱了两人,我只逮着他一人,他们也不止只是今夜出来做案,之前还掳掠了好几个女子,他们上头还有个叫严老大的,他们掳掠的女子交给严老大,然后从严老大那里领赏金。这个严老大说不定也还不是最后的总头儿,背后或许还有人,不知有多少女子祸害在他们手上。这事得面呈开封府尹,希望他能亲自督办,将这个犯案团伙彻底一举铲除才行。” 向靖听得频频点头,“高老弟说的是,这案子如此大,那就明日再把人犯送往开封府交给徐处仁,那这人犯今夜怎么办,关押在哪里?” 高惟明想了想,“要不,人犯送到向哥你的府上关押?” “也好,关在我府上,我让人好生看守住,明日你二人都来我府上会合,一起把人解送去开封府。” 向靖的目光看向高惟明身侧的女子,“明日这个柳家姐儿也得去,她是受害者,也是人证。” 那女子先是飘飘万福,然后怯声道:“奴家蒙各位恩公相救,明日定会随去开封府指证歹人,揭露他们差点伤言小女子的恶行。” 高惟明道:“柳娘原是夜里出来买药,不想被这几个歹人盯上了,一路尾随,趁得没人处被其掳走。我们先把她送回家,明日我来接上她再去向哥府上会合。” 柳娘家是在前面一条街上,将她送回家时,柳家人正急得团团转,这么久不见人回家,他们既怀疑是贪玩而忘了回家免不了埋怨几句,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待见到闺女回来,才知闺女经历了一场大祸事,柳母抱着女儿就流下泪来。 柳家人对高惟明几人是千恩万谢,高惟明安慰了柳家人几句,三人便转身离开,押着老二回向靖的府上。 路上,高惟明想了想对石向两人道:“我救人的时候走脱了两个,他们肯定会逃回去通风报信,如果等明天开封府的公差去抓人十有八九人去楼空,我们应该夜审这个老三,先挖出他幕后的人,提前行动才能将其一网打尽。” 石向两人都表示赞同,特别是向靖,他早就过够了除了花天酒地混吃等死外再没有什么事可干的让许多人艳羡自己却厌烦的要死碌碌无为的庸俗日子,突然碰到这么一出既刺激又能匡卫正义的事,这个近三十岁的男人就像个小孩子突然得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一样兴奋。 第26章 审讯 向靖并没有单独居住在一边,还是住在他祖爷的郡王府里。 郡王府占地广阔,里面屋舍层层叠叠很是浩大,赵佶对向家实是极为恩宠。不过,向家的这个郡王爵位不能世袭,如果向靖的祖爷向宗良一旦去世,郡王的称号也就取消了。 向靖在王府里有独立的跨院,在大家族里拥有自己的小洞天, 王府的侍卫看见向靖回来,忙迎上来道:“五郎回来了,石衙内好。”向靖在向家同一辈的男丁里排老五。 向靖点点头,石胜青常来,门房是认得的,不曾见过高惟明,看着面生。 向靖拉着高惟明道:“这是高家公子,以后他若来府上,你们就不要阻他,领他进来就是。” 向靖领着高石两人押着老二绕过前院,从旁边的小径进了自己的院子,侍卫看向靖还押着个绑缚双手的人,虽觉奇怪也没敢多问,关好府门进了门房。 向靖住的跨院实比一般官员的宅邸还要宽敞,三进的院子,他已成家,家眷住在后院,他领着石高两人就在前院坐下歇息,让家丁把老二带到旁边一间空房子关押好,又让丫环奉上茶饮和点心。 三人折腾了半天,既乏又饿,有茶饮和点心倒不啻是顿佳肴,何况还是郡王府的点心。 休息了片刻,三人便来到关押老二的房间,两个家丁守在门口,见向靖三人走来,道了声五郎,忙打开房门,老二蜷缩在墙角,双手还是被缚绑着,听到门口有响动,他抬起头,投射过来的目光甚是凶狠。 “这歹人还挺凶横。” 向靖看了他一眼道:“高老弟你来审他吧!” 高惟明点点头,踱步到老二跟前, “你是老二,姓什么,叫什么名?” “你休想从爷爷嘴里掏出一个字来。” 老二露出一副滚刀肉的匪性,目光很是挑衅的睥睨三人一眼。 向靖看得冒火,抬腿就要踹,谁料老二双手虽被绑束住,双腿却是灵活的,见向靖凑到近前,他是背倚着墙角蹲靠着的,借墙面使力,弹出双腿反飞踹向靖的小腹,动作竟比向靖还快,后发先至。 向靖没料到这一出,想躲已不及,这要是被踢上了,别说堂堂外戚贵胄被个掳掠贩卖女人的囚犯打了传出去脸面丢尽,受的伤也不会轻。 老二也是得意,能暴打一顿这些衣冠楚楚自命不凡的贵族公子哥也算出口恶气。 眼看就要得手,谁料还没踢到面前这富家公子哥的小腹,自己的小腹已如遭锤击,猛的巨痛,身子先是重重撞到墙上然后又叭哒一声跌落在地,老二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他惨叫一声,双腿曲起全身如球在地上滚动,由于双臂被缚,只能用膝盖顶住痛处来减缓痛苦。 高惟明放下抬起的右腿,冷冷道:“当了阶下囚还心生歹意妄想伤人,这是你自找苦吃,你若老老实实交待也不难为你,不然总有法子让你开口。” 刚才自然是高惟明救了向靖,见老二双脚飞踹而出,他更快的飞出一腿将其踹倒。 石胜青站得稍远,看到却已来不及。 向靖缓过神来,拉着高惟明的手道:“高老弟,你可是救了哥哥一遭,要是被这厮踢上,哥哥我不但脸丢大了,半条命也没了。” 旋即又恼羞成怒的向身后的两个家丁喝道:“去拿鞭子来,给我狠狠打这厮,竟敢伤我。” 老二滚了几滚才不动,缩在那里呼呼大喘气,目光里也没了先前的那股狠劲。 高惟明见他缓过劲来,道: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回答刚才的话,姓名?” 老二蜷缩躺在那里目光低垂,仍是一言不发。 这时两个家丁取来了鞭子,向靖对刚才被袭仍耿耿于怀,一把抓过鞭子就要上前亲自抽打老二一顿出胸中恶气。 高惟明忙拦住了他,“向哥稍等,再给他点时间,再不开口再动手。” 转头对老二道:“你说还是不说?” 石胜青接过向靖手里的鞭子,往空中一挥,鞭梢打着圈“叭”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二身子一抽搐,高惟明看得清楚,朝石胜青挑了挑眉,喝道:“既然不说,那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鞭子硬,老石,先抽他三十鞭子。” “嘚呢。” 石胜青捏着鞭子朝老二走去。 老二缓缓抬起头,嘴颤动几下,嘶哑道:“给我杯水。” “老石等会。” 高惟明叫住了石胜青,对向靖道:“向哥,让人给他杯水吧!” 向靖挥了挥手,让家丁去取水来。 家丁取来水喂老二喝完,老二咂了咂嘴,看着高惟明,“再给点吃的,我饿了。” 向靖有些不耐就要张嘴喝斥,高惟明摇摇头,示意家丁去拿些吃的来。 家丁看向向靖,向靖挥挥手,“听高老弟的,把几案上那些没吃完的糕点端来。” 老二的手还是绑着的,高惟明给他解开,也不担心他能在眼皮子底下跑掉。 老二这辈子或许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毕竟是郡王的,寻常人哪有这个口福。他一顿狼吞虎咽的,一盘子糕点被吃得干干净净,噎得直翻白眼。 高惟明又让家丁端杯水给他,老二把洒落在衣服上的糕点碎末都一一拾起吃掉,吃完咂吧着嘴。 高惟明只是淡淡注视着他,也不说话。 老二打了个嗝,抬头看高惟明,“你想知道什么?” “姓名?” “王老二。” “住哪里?” “南薰门三巷。” “跑掉那两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兄弟仨,我是老二。” “他们逃掉后会躲藏到哪里?” “不知道。” “你们共掳劫了多少女子?” “五个。” “那些女子现在哪里?”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石胜青眼睛一瞪,身子呼的坐直,捏着鞭子的手青筋凸起。 “我确实不知道啊,我们只管掳人,至于后来把人弄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谁指使你们掳劫女子的?” 老二迟疑了会,还是说道:“是严老大,我们掳来人就交给严老大,从他那里领钱,他是看掳来的女人的姿色、年龄决定赏钱的多少,今晚掳的那个娘们如果能成功交到严老大手上就能领到五十贯。” “严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你们外,还有没有人为他做这个事?” “严老大很有能耐,也很神秘,养了一大帮手下,据说以前就是个市井泼皮,凭着心狠手辣脑子灵光,现在势力已遍布东京城,是个手眼通天的人,除了我们兄弟仨,还有不少人在为他提供女人。” “严老大在哪里?”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们掳来的女子到哪里领赏钱?” 高惟明猛地提高了声调,问到最关键的问题老二竟回答不知道,让一直淡然的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有些动怒。 “这……我真不知道。” 王老二又赶紧解释道:“我说的实话,其实,我们并不是严老大的手下,只是掳到人就去他那里换钱,和他就是个买卖关系。严老大神出鬼没,我们也不常能见到他,给他做事这么久,也就见过两三次,常是他的手下和我们打交道,碰到他在,就会当场拿到钱,如果他人不在,只能过两天再去交易点拿钱,因为价码要他鉴过女子之后才能定。不过,严老大倒从不克扣给我们的赏钱。” “你们交易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你拦截我们的那个树林,从树林穿过去就到了卖马市,那儿有个鸿福脚店,脚店后面有座二层楼的民宅,那就是我们交易的地方。” “树林那条路是你们自己找的?” “不是,是严老大手下指点我们的,说掳到人就走这条路给他们送过去,可以避人耳目,也安全,走大道不但要绕很远,还要经过闹市容易被人发现。” “你详细描绘一下严老大的五官貌相。” “严老大很壮硕,三十多岁,个头比你还要高一点,留着短髯,狮鼻阔口。” “严老大要这么多女子做什么用,是不是卖到青楼娼院里?” 王老二摇摇头,“不知道,只偶尔听他的手下相互聊天提过一句要送去鬼樊楼什么的,我当时好奇,就问他们鬼樊楼是什么地方,他们说我听错了,便不理我。我不知道鬼樊楼是什么地方,只知道京城里的最有名的酒楼叫樊楼。” “逃脱的老大和老三会去哪里?会不会赶去给严老大通风报信?” 王老二犹豫了下,然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 第27章 惊走 云彩不知何时已消散,月光又如水晶般泻洒下来,溶溶洁洁,天地一片明朗。 已过了三更时分,繁华的东京城也谢去了喧嚣迎来了宁静,熙攘的街道上变得冷清不见人影。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地响起,两骑向城东急驰而去。 原本向靖也想跟高惟明和石胜青去抓严老大的,还想多带些人去,被高惟明劝阻了,一是怕他跟去很危险,深更半夜的无法护着他;二是人去多了容易打草惊蛇,反倒影响办事;三是这次去主要是摸底,未必就能抓到人。石胜青也表示同意,向靖这才作罢,还给二人找了两匹马,好方便行动。 距鸿福脚店还有段距离时,两人勒住缰绳让马徐徐而行,不出声响的绕过鸿福脚店,在旁下了马,把缰绳拴到路边的树上,来到后面巷子的一座宅屋前。 高惟明打量眼前的这所宅子,确认就是王老二说的他们交易的地点。 这是座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楼,大门紧闭,透过门缝向里张望,楼上楼下俱是漆黑,也不知楼里有人还是没人,莫非逃脱的王老大和王老三提前赶来通风报信了? 院门从里闩着的,却难免这屋子有后门或是暗道什么的,从这些地方先跑了,却栓上门掩人耳目。 高惟明心里疑惑,后退几步对高胜青轻声道:“里面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我们翻墙进去看看。” 指了指院墙,又看了看他壮硕庞大的身躯戏谑道,“你行不行,要不我拉你上去,或是我进去开了大门让你走进去?” 石胜青瞪着他那细长的眼睛,“你就这么瞧不起你石大爷的身手,就这墙还能挡得住我?” 高惟明轻笑道:“我是怕你不是攀爬进去,是把墙撞倒冲进去,动静太大,屋里就是个死人都会被你惊走了!” 石胜青见他这么贬损自己,抬腿要踢他,高惟明笑着朝旁闪过。 这只是平常的宅院,墙也就一丈左右的高度,算不得多高,远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动辄近两丈的院墙。 高惟明轻跑两步,一冲而起,手攀住墙沿,微一用力已骑上了墙头。石胜青退得距离远一些,一阵疾跑冲起,脚踏在墙上用力一蹬,双手攀住墙沿时,身子也撞在了墙上,用力一撑也上了墙头。 高惟明感觉墙体微微颤了下,他朝石胜青竖了个拇指,暗赞了下,就老石这体魄,能攀上来着实不易。 他手勾住墙头轻纵下去,石胜青则没像他这样纵,他是攀住墙头,让身子慢慢滑下去,等整个身子垂下去时,才松手跳了下去,没发出声音。 进了院子奔到楼门前,楼门也是关着的,试着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开,门从里闩着的,显然,屋内还有人,莫非王老大两个没有赶来送信? 高睢明抬眼看了看,一楼的窗户关着,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现在天热,不开窗很难睡觉,一楼应该是没有住人,人在二楼,顺着楼柱爬上去倒是可以翻窗进去。 不过这样,很难说不出什么声响惊动这些歹人,而老石这身板爬这个真有些为难他。 他抽出从向靖那里要的把腰刀,从门缝轻轻插进去,刀尖抵着门栓轻轻向左拨拉,片刻后,门栓被拨开,轻轻一推,门开了。 俩人进屋站立了会没有先动,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借着透进来的月光,逐渐辨清了屋内大致的方位和布局。 所立之处是间堂屋,甚是宽敞,左侧是厨房和堆放杂货的屋子,楼下果然没有住人,连卧房也没有设置。 高惟明指了指楼梯口又指了指楼上,示意石胜青在楼下守着,他上楼去看看。 石胜青摇了摇头,示意俩人一起上楼。俩人蹑手蹑脚的爬上楼,上得楼来就听到酣声传来,高惟明心里也踏实下来,这趟没白来,如果严老大在的话,倒是能就此一把端掉贼窝知道被掳女子的下落,好解救她们。 楼上有四间屋子,有两间屋子敞开着门,酣声从这两间屋子传出,高惟明凝神屏气的听了会,发现酣声中还夹杂着轻微的嘤嘤涰泣声,像是有女子在哭,难道楼中还有掳来的女子? 他和石胜青轻轻往前走,在一间紧闭着门的屋子前停下,涰泣声就是从里面发出的,看了看另一间紧闭着房门的屋子,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他向石胜青指了指敞开门的一间屋子,示意他去解决掉那屋子里的人,自己则移向另一间没关门的屋子,先把这些明处的人收拾掉再说。 他摸进屋子里,窗外的明月正缓缓西沉,还有些余晖透进来,就见靠窗的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个人。他摸到床前,床上的人就着一条牛犊短裤,赤裸着上身,张着大嘴一呼一吸的正酣然大睡。 高惟明一拳击在他太阳穴上,酣声嘎然而止,抓起床边上挂着的腰带将其双手反缚起来,干净利落的收拾了一个,他正要转身出屋,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谁”,然后就传来扭打的声音。 他暗叫声不好,赶紧向屋外跑,刚到门口,对面原紧闭的房门也倏地打开,灯光溢出,一人手提钢刀正蹿出,灯光映在雪亮的刀刃上,甚是刺目。 那汉子赫然见到高惟明亦是一惊,随即大喝:“什么人,敢私闯民宅?” “来捉拿你的人!” 高惟明正要拔出腰间的刀,那汉子已经搂头就是一刀劈来,嘴里喊道王七,李五。 高惟明见来不及抽刀,身子就地一滚,侧腿踢他手腕。那汉子见一刀劈空,也是机警,忙侧身跨出一步,避过高惟明这一腿。 “不用鬼叫了,你马上也就和他们一样。” 石胜青反扭着一个矮胖汉子推搡着从旁边屋出来。 高惟明这时也抽出了腰刀,站住楼梯口方向,盯着面前这黑脸汉子,喝道:“你的同伴皆已被缚,你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黑面汉子目光流转,在高惟明、石胜青脸上扫过,忽地嘿嘿冷笑,忽地肩一沉,膝下一弯,举刀作势就要向高惟明猛劈过来,高惟明举刀正要相迎,黑面汉子却猛地脚后跟一旋,向前要冲的身子反向扑回了他刚出来的屋子,接着腿一勾,门被踹得又关上,又是一脚就一张椅子踹向门口,他身子不停,纵身扑向床榻,扯起宽大的被褥用力掷向身后,旋即一跃,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将落地时,双腿一曲,就势往地上一滚,滚出几步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向后门奔去。 第28章 自投罗网 高惟明举刀见黑面汉子声张声势,虚晃一招反退回了屋内,他赶忙冲上前一脚踹开屋门,一把椅子已飞了过来,他也没躲,硬接一招一脚把椅子踢到一边,再要追一团如乌云盖顶的黑乎乎的东西卷了过来,他怕黑面汉子趁此偷袭,扬刀一阵乱劈,等劈开飞来的被褥,再看屋里已空无一人。 情知定是跳窗逃走,忙奔至窗前,看也没看,手一撑窗台纵身跃了下去。他人在空中,正好看到黑面汉子转过楼角向楼后跑去。 石胜青在身后着急的大声喊道:“天黑穷寇莫追!” “你看好楼里的人。” 高惟明叮嘱了句,朝黑面汉子跑的方向追去。 转过楼角,就是院子的后门,门是打开的,高惟明没有贸然向外冲,抄起跟前的一个竹筐,故意放重脚步声,将至门口时,呼的一声,先把竹筐扔了出去,等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人才冲出去。 冲出去一看,哪还有黑面汉子的踪影,倒是刚才有点小心过头了,担心黑面汉子候在门口边上暗算自己。 他向前追了一截路,还是没看到人影,在周边找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只得悻悻往回走。寻思这黑面汉子的身手倒是矫捷,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就能跑得没了踪影,脑子也甚是灵活,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掉了。 回到楼里,屋子里亮着灯,石胜青已将他打晕的那个和他抓住的那个矮胖汉子都提溜到了一楼的堂屋里,两个都被捆缚了双手双脚。 石胜青见他平安回来松了口气,“那厮跑掉了?” 高惟明无奈的摊摊手,“还是慢了,被他溜掉了,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个鬼影子。”他瞅瞅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就他们两个?另一间屋子是什么情况?” “这楼里就他们仨,跑掉一个,另一间屋里是他们掳来的女子......”,说到这里,石胜青脸色一寒,上去朝两人就是一人一脚,踢得两人连连惨呼。 “那女子也就是天黑送来的,就被他们仨个轮流糟蹋了,我进去时,女子全身赤裸着被捆在床上。” “那女子呢?” “我给她松开绑,她就呆在那屋子里没出来。” 高惟明心里蓦地升起不好的感觉,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等我们走时再叫她下楼。” 石胜青见他要上楼,说道。 “砰!” 楼上忽传来声沉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砸倒在楼板上。 “不好!” 高惟明飞似的冲上楼,石胜青见他如此,不知所以,也跟着跑上楼。 高惟明跑到楼上也不及推门直接一脚踹开,屋当中赫然悬空吊着个妇人,身子正晃悠悠的在空中打着转,地上倒着张椅子。他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女人的双腿,将她从悬在房梁上用布条做成的套索中移出来。 女人身体还温热,双目紧闭,不知是晕死过去还是真的断了气。高惟明将其平放到榻上,探手到鼻端,没探到气息,忙掐她的人中,半晌后,触在鼻端的手渐渐有了气息弇动,他这才吁了口气。 石胜青就站在他身侧,问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没事了,幸好发现得早,她刚蹬倒椅子我们就赶到了,再晚上一会,估计这条命就没了。”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她会寻短见。” 高惟明长叹一声,“她遭受到歹人如此凌辱,打击实在太大,活下去确实要很大勇气。” “这几个天杀的,我真想一刀一个将他们全宰了。” 石胜青咬牙切齿地道。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呆滞涣散,漫无目的地飘忽,嘴里喃喃不清,“我......这是在哪,已......已到阎罗殿了?”最后目光落在坐在跟前的高惟明的脸上,面现疑惑。 “你没到阎罗殿,阎王爷觉得你阳寿还未尽,没收你,又让黑白无常把你送回来了。” 石胜青嘻嘻笑道。 女子的神智清醒了不少,也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眼角流出泪来,她双手掩面抽泣起来:“你们......为啥要救奴家,奴家还有何脸活下去......” 高惟明暗叹一声,“小娘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那些歹人罪大恶极,做出禽兽之事,他们已被我们擒住开封府治罪,为你报仇。” 他本就心怀仁慈,对历朝以来士大夫所宣扬的极端礼教思想颇有微词,自那个梦后,他欣然接受了平权、自由等后世的思想认知,认为人与人之间本就该如此。 但他也知道,大宋在历朝中相比政治上已足够开明,但要在当下别说推行甚至是对人闲聊两句这种思想见解还是会太过惊世骇世,会招来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祸事,万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有个逐渐适应和接受的过程。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虽能救下她的性命,却无法阻止她清白被污若教身边人知晓所招致的轻贱和辱骂带给她的伤害,流言蜚语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你们不该救下奴家的,就该让奴家一死了之。” 女子抽抽噎噎的,哭得泪流满面。 高惟明也找不到好的话来安慰,想了想方道:“小娘子不必如此,待会我们将你送回家去,只说你被歹人劫持就及时解救了你,不说你被辱之事就是,你可安心下来,不要担忧其它。” 他这一说,女子方渐渐停止了抽泣,也忙下地拜谢高石两人相救之恩。 这时窗外已泛起了鱼肚白,已五更天了。两人下得楼来,对俩歹人进行审讯盘问,获悉了严老大的一些情况,他们俩人都是严老大的手下,逃脱那人叫丁松,是严老大的得力干将。 可惜这两人只是个小角色所知有限,若是没教那个黑面汉子丁松逃脱,从他嘴里定能掏出很多重要的有关严老大的线索。 高惟明朝院子里看了看,天色渐渐明亮,院门外已有人声嘈杂起来,他回过头道:“老石,你看好院子,我去买些吃食回来,再找辆车,一会把这两个家伙押送到郡王府去。” “把我们的马也牵进来,还拴在外面的树上呢,别丢了。” 石胜青提醒道。 高惟明点点头,起身出了屋朝院门走去,大门还是栓着的,他拔开门栓拉开门,门前正站着两个人,与两人照了个面对面,其中一个正举起手正要拍门。 第29章 礼物 “王老大、王老三!” 门外的两人看清开门的是高惟明也是一怔,旋即脸色大变,转身就跑,但高惟明反应更快,已底下一腿扫出将俩人绊倒,两人摔倒在地正要挣扎爬起,高惟明一脚踏在王老大背上,抽刀抵住王老三的脖颈,喝道: “要命的就不要动。” 石胜青坐在屋子里百无聊赖,正要到院子里蹓蹓,刚出屋门口就见到高惟明押着两个人走了回来,大感诧异,道:“你这是......这两人是谁?” “这就是王老大和王老三,昨晚让他们跑了,今天倒是自投罗网来了,他们肯定是想来通风报讯却没想到刚好撞见我们在这里。” 石胜青不禁哈哈大笑,“这真是应了做恶事的自有报应,还能自投罗网!” 原来王老大和王老三昨晚各自逃脱后,不知道王老二已被高惟明摛住,以为和他们一样都逃掉了。他俩也是到了后半夜时才相互遇到,等了很久也没见到老二来,以为王老二先来了买马市这边报信,于是他们也就赶了过来,没想到正要叫门,开门的却是高惟明。 王老二供出了所知道的事,简单的问了问王老大和王老三,和王老二说的差不多,便让石胜青拿绳索把两人都缚起来和王七、李二提拎到一块关押。 高惟明出去约摸小半个时辰,才提着一包吃食牵着两匹马回来,后面还跟着两辆牛车。大宋自从西边出现西夏没了养马之地,马匹就尤为珍贵,拉车都是用的牛,很少用马。 石胜青揉着肚子接过包着食物的油纸包叫苦道:“真饿得受不了,买得啥好吃的?” 打开油纸包一看,有烤鸡、兔肉、炊饼、几筒粉羹、生拌莴苣,不禁深吸一口气,赞道:“真是香啊!”撕了条鸡腿就大嚼起来。 高惟明让车夫在院子里先等着,他分了份食物给楼上的女子送去,嘱咐她吃完饭就下来,一会好用车送她回去,女子又是一番感谢。他下楼和石胜青吃起来,也没理会墙角捆着的四人要不要吃。 开封府衙,权知府事徐积仁正襟危坐着在案几后,面色很是阴沉,身前站列了判官、推官、司录府事、各曹参军和左右军巡使等一堆大小官员。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此事已惊动了官家,官家很震怒,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接连出现女子失踪,严厉责成开封府尽快破案,解救失踪的女子,还京城以安宁和祥和。” 他伸手敲敲案几,“诸位,本府也不消多说了,官家的旨意我已传达到,你我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戴稳,就看此案能不能尽快侦破!” 众人面面相觑,一身着青袍面色淡黄的中年官员敛手道:“府尊,近半年多以来,到目前已接有三十多名女子失踪的报案,我们也为此加强了城内各坊区街巷的巡视,但凶徒着实狡猾,派出众多兵丁揖捕也未寻到一丝行迹,着实已是尽力了,只能奏禀官家,再增派人手协助侦破此案。” 徐处仁闻言目光一凝,瞪着他道:“张推官,开封府辖下这么多人,连基本的治安都维持不了,还要向官家提请增派人手来协助,你是嫌我们的脸丢得还不够大吗?” 张推官主管司法的,被徐处仁当面驳斥,一张黄脸顿时涨成了紫脸,讷讷得再说不出话来。 徐处仁也没再理会他,目注一白面中年男子道:“钱判官,皇城司也有维持京城治安、揖拿盗匪之责,他们握有独特的讯报网,此事你去和皇城司协调,希望他们能出力协作,力争短期内侦破此案。” 钱判官拱拱手道:“皇城司现由恽王掌辖,就不知恽王愿不愿与开封府合作,毕竟,他们的主责是拱卫皇城。” “官家在朝堂发怒,恽王就在跟前,皇城司虽说主责是拱卫皇城,但对整个京城的治安也是有义务和职责的,你去找他,他应不会推脱。” “如此,那下官一会就去皇城司办妥这事。” “你这就赶紧去,事不宜迟!” 钱判官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徐处仁又安排司录使和左右巡军使的人对失踪案加紧密查,随后聆听了其他官员汇报各自辖下的事宜,便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干各自手上的公务。 众人陆续往外走,这时有个衙役在门口禀报:“府尊,郡王府的向五郎求见。” “向五郎?” “他见我有何事?” “他未对小的说明事由,只是说有要事见你。” 徐处仁思索片刻道:“你请他进来。” 片刻后,衙役领着一个年约三旬身着华服的男子走进来,徐处仁走向一旁会客区邀向靖坐下,“五郎怎么得闲来我这里?”示意衙役沏茶来。 向靖笑道:“我今日来实是为徐公解忧而来,为开封府送份礼物,不知徐公要怎么谢我?” “礼物?” 徐处仁疑惑的看着向靖,向靖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 “郡王身子骨现在如何?我可是有阵没见到他了。”徐处仁见他两手空空,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也不急于打破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就闲扯起来。 向靖今早得知官家在昨日的朝会上因京城接连出现女子失踪案开封府对此毫无作为而发了怒,联想到昨夜发生的事隐约感知自己和高惟明、石胜青三人好似抓住了侦破此案的一些线索。 他见徐处仁不急,他也就慢条斯理的和他闲谝。徐处仁和他家翁有些交情,两人之间也不生疏,便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没有多大意义的寒暄。 闲聊了一阵,向靖见徐处仁没有露出一丝好奇心,就有些坐不住了,暗道,这老家伙可真是老奸巨滑,轻咳两声道: “徐公莫非是看不上我送的礼物,怎么一点问询的意思都没有?” “五郎若是诚心送礼物,自当先呈上礼物让老夫过目才知有无兴趣,你什么都没有,就要先诓老夫的谢礼,你这不是在逗弄老夫吗?” “好吧,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不知徐公现在最心焦的是何事?” 徐处仁目光闪动,盯着向靖,半晌才道:“你也知道官家发怒的事了?” “听我祖爷提过一下,他老人家虽然不上朝,但有些事还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 “你......莫非有失踪女子的线索?” 向靖笑了笑,“我手上倒是有几个人,好像与这个事有关,人证物证都有,能顺着他们挖一挖,或许能把这个案子破了。” “当真?” 徐处仁目中精光暴长,本来端着的身子也向向靖倾了倾。 “我再怎么是个不学无术成天瞎胡玩的纨绔,也不敢拿这事来开封府找徐公你逗乐,说是送份礼物给你,自然不会是诳语。”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处仁的目中露出了几分热切。 “昨晚机缘凑巧,我抓着了几个歹人,初步了解,似乎与当下发生的女子失踪案有关,这几个人我可以交给徐公,但徐公得答应我一件事。” “要我答应什么事?” 第30章 再见徐处仁 向靖看着徐处仁道:“我希望徐公同意我带人也能参与到这件案子的侦破中来,当然,我只是协助为开封府跑跑腿什么的,主办人还是你们开封府。” “你好好的福不享,来吃这种苦作甚,参与这事还有不少凶险,做这起案的必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一旦有个意外,本府可不好向郡王交待!” 徐处仁皱眉道。 “成天吃喝玩乐闲逛实在无聊,就想找点正经事打发打发时间,我又不和凶徒直接对面,不会有什么凶险,徐公就让我把这个当作消遣吧。” “这样说的话,倒也无不可,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本府答应就是,但你若参与此事不得妨碍我开封府的人办案,还得听从他们的调遣和管束。” 向靖摇摇头,“我自然不会妨碍你们办案,但要我服从你手下人的调遣就算了,我要持行动的自由,至多有什么事向你直接汇报,” “好,如此本府答应了,你的礼物可以呈上来了吧!” 徐处仁手捻颌下长髯,目注向靖。 “这个自然。” 向靖对门口的衙役一招手道:“你去府衙门口,对随我来的人说,让他们把人带进来。” 开封府衙的大院里穿梭忙碌的官员、胥吏很多,见到两个面生的后生押着几个市井泼皮样的人还带着两个美貌女子进来都甚是诧异,问带路的那个衙役怎么回事,衙役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府尊让领他们进来的。 穿过廊庑,一身着公服的差役从一间庑堂里走出来,高惟明瞥到,喊了声“张班头。” 那人抬头,正是前些日带人到高家抓走高惟明的那个张班头,张班头见是高惟明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他,疑惑道:“你不是被无罪放了吗,怎么又进来了,你这又是犯了什么案子?” 石胜青笑道:“他这回啊,可是犯了惊天大案,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咦!石衙内,你怎么也在?” 高惟明笑了笑,“张班头,我这回可不是犯什么案,是给你们送犯人来了。”指了指背剪着双臂绑着的王老大一行人,“徐知府让我们送来的。” “什么案子,绑了这么多人?” “我们要赶着去见徐知府,无暇和你细说,回头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徐处仁见到呼噜噜进来一大串人有些惊讶,待看到人群后转出来的高惟明时不由一愣,看看向靖又看看高惟明,疑惑道:“你不是前些日在堂上被释放的人犯吗,怎么又到我开封府作甚?” 高惟明一抱拳道:“见过府尊,小民谢府尊能秉公断案洗脱小民身上冤屈,还小民清白。” 徐处仁摆了摆手,“秉公断案是本府职责,何况你更应该感谢你自己,拿出的证据自证了清白,我问你又来是何事?” “我是为府尊送人犯来的。” 高惟明指了指王老大一干人。 一旁的向靖被两人的对话搞得有些懵,他还不知高惟明此前曾入狱之事,忙道:“徐公,我能给你送这份礼皆是高老弟的功劳,是他昨晚抓住了这些歹人。” 他便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徐处仁听得频频点头,他手捻三绺长髯目中露出赞许之色,目注高惟明道:“这么说,京城失踪的女子皆是这严老大在幕后所为了?” 来的路上,高惟明听向靖大致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才知道女子失踪案已经是件大案,不清楚开封府到底失踪了多少女子,也不敢断言失踪的女子都是严老大所为。 见徐处仁问他,便道:“这个严老大确实是在干劫掳女子的事,但京城里所有失踪女子是不是都是他所为,目前还难断定,如果能抓到严老大,核实他手中的女子数目也就清楚了。” 樊楼中午的热闹劲并不比晚上稍逊,向靖当先走进樊楼大厅,樊楼的伙计笑脸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五郎和石衙内来啦!” “我常坐的那个雅包可还空着?” 向靖问伙计。 伙计忙赔笑道:“对不起五郎,那个雅间被秦相公家的衙内坐了。” “秦家的哪个,秦浦?” “是的。” “他和谁一起来的,你可识得?” “有王相公的公子还有梁隐相的义子,来的有七八人之多。” 向靖点点头,那你们可还有雅包,我想找个地方说说话。” 伙计忙点头道:“有的有的,就相隔着你常坐的雅包不远就有间雅包还空着,里面装饰得也是不错的。” “好,那就领我们去那一间。” 樊楼的生意非常红火,无论楼下散席还是楼上的雅阁几乎都没有什么空位。 京城是权贵富商云集之地,樊楼通常都会留出一些雅包不开放,以备一些达官贵人们临时起意来此宴席找不到空坐而扫兴。这也是樊楼会做生意的手段之一。 伙计领着三人上了三楼打开了靠里头的一间雅阁,向靖看着菜单点了几样特色菜,又让高惟明和石胜青点自己喜欢的菜。 “五郎和衙内还有这位贵公子,你们要不要找几个歌妓来助助兴,我们这新来了批胡姬,比起我们大宋的娘子来别有一番风味的。” 伙计抱着菜单临出包厢时又回头询问道。 向靖看向高惟明和石胜青,“你们可要?”高惟明此时也没这心情,石胜青一夜没睡,也没这心情,俱都摇摇头, 向靖便摆了摆手,“不要了,你叫后厨快点上菜,我们都饿坏了。” 三人在开封府衙旁听了徐处仁对王老大一众人的提审,折腾一上午,实是又饿又乏,向靖还好点,昨晚还休息了,高惟明和石胜青则是通宵未睡,忙碌了一晚上。 有伙计进来为三人奉上茶,向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徐处仁提审那几个人犯,我看也没问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感觉这案子并不好破,这个叫严老大的倒是个厉害角色,擒住了他这么几个手下竟然都没能探出他多少底细来。” “至少知道了严老大把劫掳的女子就安置在京城,就看开封府那么多的公差能不能查到有关鬼樊楼的线索了,找到鬼樊楼也就找到了严老大。” 高惟明道。 “初听鬼樊楼还以为和这个樊楼有什么牵连,还想这个樊楼老板胆真大,敢干这种事。” 石胜青轻拍着额头,“是我有些胡想八想了。” 这时,店伙计开始上菜,摆上了烹羊羔、炖乳鸽、煎鹌子、炒蛤蜊、洗手蟹,向靖又要了一瓮葡萄酒。 看着店伙计将三人的杯子斟满酒,高惟明笑道:“唐人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王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喝葡萄酒当用夜光杯,更衬得杯中酒殷红如血,将要上阵的将士饮之就如痛饮敌人之血一般更添杀敌之豪气。” “要不让伙计换来夜光杯,我们也试试这份豪气,樊楼应该是有备有夜光杯的?” 向靖道。 石胜青道:“我们如此喝酒是没有那份视死如归的豪迈之气的,只学个模样也只是个不伦不类。” 向靖笑骂道:“偏你小子爱较真。” 第31章 再遇李峻 向靖夹了块羊羔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早知这起案件如此麻烦,我就不该向徐处仁主动请缨要求参与,可笑我还把这个当作条件要挟他同意我们来侦破此案,以为能漂亮的把这案子破了好风光一回,以示我们并不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也不知徐处仁背地里会如何嘲笑我!" 石胜青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呷了一口道:"这案子也没多复杂,就看开封府这些人用不用心,既然知道失踪的女子还都在城里,把全城挖地三尺翻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人来。" "偌大的一个汴梁城,数十万户好几百万人口,哪那么好找人,依你这样兴师动众的查,搞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也未必能找得到人,贼人随时能把人转移走,不仅徒劳无功还闹得个人心惶惶,朝廷脸面往哪搁?" 向靖不同意石胜青的这个笨办法。 高惟明想起后世的警方在侦破案时惯常采用走访摸排蹲点守桩的方式,虽然繁复却是种破案利器,只是这种方式很难用在现下,因为民众基础不同。 擒获的几个人犯供出女子都被送去了鬼樊楼,他们都不知鬼樊楼在哪里,高惟明寻思,既然叫鬼樊楼,估计是和这樊楼一般,是供人消遣娱乐之地。 严老大掳掠这么多女子显然不是自己享用,其意图不言而喻,无非是想做无本买卖,让这些女子做他的赚钱工具,鬼樊楼就是鸡儿巷里的那些勾栏妓馆一样的所在。 要赚钱就要招徕男人去销金,而且去的人肯定不少,竟然这么些时日过去了都没泄露出一点风声,这严老大的组织真够严密的,不仅掳人和管理鬼樊楼的人完全分隔,还能让去的男人为他保守秘密,心计和手腕都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向靖见高惟明不说话,便道:"高老弟,说说你对这案子有啥想法,我看徐处仁可是很欣赏你,还有意招揽你去开封府,你有没有兴趣去开封府当差?" "去开封府当差?徐处仁能给什么差使,不会是个衙役吧,没有判官这种级别就别去。" 石胜青有些不屑道。 "判官可是从六品,徐处仁还没这个权力说想让谁当就能当的,这得先经吏部甄核,再由官家同意才行,何况,判官是文职,得有进士出身才行。" 向靖苦笑道。 "那怀远何必去沾开封府的浑水,给脖子上套个枷锁束缚,就现在这样逍遥自在不舒服吗?" "是吧,怀远?" 石胜青看向高惟明。 高惟明倒不知徐处仁有招徕自己的意思,不过他对开封府的差事也确实没啥兴趣,倒不是嫌弃徐处仁真会只给个衙役这种角色的差事,他寻思,如果自己答应去的话,应该会是左右军巡副使或虞候这种职,可大宋马上就要面临金人铁骑入侵了,他还哪有心思呆在开封府消磨时光,按千年后的记忆来说的话就是时不我待,迫在眉睫了,他得赶紧有些作为才是。 他笑道:"还是老石懂我,向哥代我谢谢徐府尊的好意,我闲云野鹤惯了,委实不耐繁琐的差事烦身。" 向靖也不以为意,他本就只是代徐处仁问问而已,他举起酒杯笑道: "不去最好,倒是方便以后咱们一起找乐子,来,喝酒。"三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喝了几杯酒,高惟明感觉有些内急,便起身去净手。出了雅间就听到前面的雅阁里喧哗声传出,铮琴相和,歌妓在唱着小令,此前店伙计曾介绍过,这间雅阁是蔡浦在里面。 绕过主廊道,左边有条廊道,净手房就在前边,他刚拐进左廊道,不料廊柱后正走出一人来,高惟明忙向旁退得一退,差点与来人撞在一起。 那人反应也不慢,察觉有异也及时停住了脚步,他抬头正要怒斥这个不开眼的家伙,张口刚说出一个"你"字,就戛住了。 高惟明也看清,面前之人竟是李峻,"大……" 一个大字方出口,李峻冷哼一声,快步走了过去,竟懒得听他多说一个字,倒是省了他费口舌打招呼了。 高惟明笑了笑,没想到李峻会待他冷漠如斯,不过他也不以为意,本就两家再无关联,以后再见就当陌生人便是。 他心中不由也有些奇怪,怎么连着两天都碰到李峻,真是哪哪儿都有他,想必李峻此时也是如此正吐诽自己吧!真是越是厌恶越是在眼前晃。 净手房就在这条廊道的尽头处,他继续朝前走,刚迈出两步,蓦然觉得刚才和李峻擦身而过时好像哪里不对劲,思索半晌,也没找到由头。 这时已走到净手房跟前,他推开门进去,解开袍带,惬意的放着水,待排空废水整理衣袍时,心中猛地一省,想起了刚才为啥觉得李峻哪里不对劲了。 李峻对他冷哼时,或许为了表达对他极度的厌恶和不屑,一甩脖子昂头的动作有些猛,竟将他原本高竖起护住脖子的袍领甩开,露出的脖子上竟有片伤痕,当时虽只是瞬间一瞥过程极短,高惟明还是看得清楚,那片伤痕不似刀剑这类利刃所致的伤口,倒似被人用手指甲的用力抓挠所致,几道伤痕不浅,呈杂花状,已结痂,如几条黑毛毛虫交织。 想起近些日与李峻见过的三次面,他都是高高竖起袍领护遮着脖子,以前他可没这习惯,原来是在遮伤。 心念及此,大感疑惑,李峻身体强健,也习武而且身手还不弱,谁能近到身前伤他这样?这挠痕似指甲所致,若和男人发生争斗若有此近身机会,不要他整条命也会要了他半条命,岂会只挠他几下?只有女人才会爱用这一招,估计也只有女人才能趁其不备近到身前伤他这样,他的娘子好像一向懦弱温柔得紧,断不会做出此等敢挠他的事来,难道是在外拈花惹草争风吃醋惹恼了哪个泼辣女子给他挠下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即又觉有些好笑,他李峻怎么伤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别说只被人挠伤了点皮肉,以他一贯对自己的冷漠,再加之和他李家已退了婚,他便是被人断了手足致残甚至是死了也和自己无关,关注这个没来由的事作甚,他甩了甩头,不再想李峻的事,径自朝自己的雅间走去。 路过蔡浦的雅间,里面传出胡琴的声音和男人的嘻笑声,扫了眼,发现雅间门没关严,露出拳头大的缝隙,就见李峻坐在蔡浦身旁,几个胡姬正在跳西域舞,扭着柔软的腰肢,那胸前的小山抖得山摇地动,撅起的肥臀丰满如月,蔡浦原本还俊朗的五官被酒气一蒸,只有一脸的猥琐,双眼已睁不开,眯缝着直勾勾的盯着舞动的胡姬。 而李峻也不遑多让,双眼也似冒着火,远无平时那副冷峻岸然模样。 第32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徐记布庄的老板娘王氏夫人最近很是忧心,倒不是心忧布庄生意不好,布庄有她相公徐掌柜管着,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操不上这心,何况布庄每天都能卖出好几卷布匹,生意火红,就更不用她为此忧心了,她烦心的不是别个,而是她的宝贝儿子徐子真。 近些日子以来,徐子真三天两头的要么夜不归宿要么就是回家都已深更半夜,有时白天也不见人影,一问就说和同窗好友一起用心读书,在准备来年礼部的省试。 王氏很疼爱这个儿子,徐子真一向乖巧懂事,读书也很用功,一心想考个进士出身,以前他也是常和同窗好友一起探讨学问,有出访也有好友来家里,但很少有现在这般长时间不着家的时候,而且还如此的频繁。 这不,刚刚去儿子房里又没见到人,她记得自家儿子有这么大的变化还是月前那天孙氏当铺家的小子来约儿子出去过后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起初王氏怀疑儿子是不是迷恋上了哪家勾栏妓馆的女子以至如此,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以前她曾无意听到,有好友来邀徐子真去勾栏时,被儿子断然拒绝,说他厌恶和那些勾栏女厮混,她们一个个的哪个不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樱唇万人尝的,他嫌弃她们身子不洁。 看着空空的书屋,王氏想等儿子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她害怕他别入了什么歧途,误了以后的功名。 西大街的一座酒楼二楼上,临窗的座位坐着两个年轻男子,桌上摆着五碟精致的菜肴和一壶酒,两人都身着儒衫戴着软幔头,像是书生模样。 黄衣男子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便搁下竹箸,提起酒壶给对面的青衫男子斟酒,说道:"子真,为兄都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今日可得好好痛饮一番。" 青衫男子面上苦道:"也不知怎的,家母这些日盯我盯得很紧,还一昧盘问我最近怎么老往外跑,时常不归家,小弟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和兄一起温习功课的理由已搪塞不住了,不得已,只能老实在家安心几天,待家母松懈后,方好再出来。" 黄衣男子又为自己斟上酒,端起酒杯笑道:"令堂倒是对子真管束颇严,你在家安省了,可玉娘这些时日思念你甚紧,你就不想她,那般娇滴滴的美人儿你就撒手了?" 青衫男神色一紧,端起酒杯与黄衣男相碰,一仰脖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砰地搁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弟又何尝舍得她,可委实难以脱身,何况那……鬼……樊楼规矩甚多,大见一次也费周折,我……" "嘘!" 青衫男还待说下去,已被黄衣男子止住。 黄衣男神色紧张的抬头左右环视,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才神色一缓,压低声音道:"再三叮嘱过你,在外不要提及那三个字,要是被他们知晓,你哪还有命在!" 青衣男也意识到了刚才有些冒失,他看看四周,低声道:"小弟是一时失言,孙兄也不要过于小心,没人听我们说话。" "我过于小心?哼哼!" 黄衣男冷笑道:"你是没祸临己身不知他们的厉害,那是你没惹到他们,他们当你是大爷,尽心伺候你,一旦触了他们的禁忌,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要了你的命,让你凭空就消失!" "他……他们这么毒辣?"青衫男惊颤道。 "你知道张氏金店的少掌柜人哪去了吗?不是说被人绑架了吗?" "绑架?绑架也该有人来要赎金吧,人失踪了连半点音讯都没有,这叫什么绑架?就是被他们做掉了,原因和你一样,就是在外面不小心和人说了那三个字,被他们知晓了然后杀 了。" 青衣男听得面色大变,手都有些哆嗦,颤声道:"他们……他们竟这般狠毒!"随即又道:"他们做这事应该很隐秘,孙兄何以得知?" "隐秘什么?那是不让外人知道,对我们则是故意透露的,你难道不知什么叫杀一做百杀鸡做猴吗,为的就是立威,让我们知道规矩别犯他们的戒。" "他们这般杀人如杀鸡狗一般随意,孙兄怎么还敢去那里,还介绍了我去?"青衫男话里带着埋怨,似有些后悔沾惹上这事。 黄衣男又斟满杯中酒,自顾的一饮而尽,嘿嘿笑了两声,又复低声道: "有什么不敢去的,只要不走露他们的事,人家就拿你当大爷侍候,有那么多美人供你享用,还人人都是良家子,到哪去找这样的好去处?" 他把眼瞪着青衫男子,"怎么,你后悔同我去那里销魂了?既然后悔了以后不去就成了,又不会有人逼迫你去,反正你也品尝过玉娘的滋味了,我劝玉娘忘了你就成,她那么个美人,以后又怎么会缺男人,你也安心读你的书当你的少掌柜。" 听说到玉娘,青衣男忙摆手道:"孙兄,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还是有些怕他们的狠辣手段,万一……" "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只要不泄露他们的事,该玩玩该乐乐,啥事都不会有!" "哦,那好吧!" 青衣男垂下眼睑,心中又忐忑又期盼,面上也是阴晴不定,黄衣男却是不管不顾的运箸如飞夹着菜吃。 片刻后,见青衣男还在纠结不语,便道:"怎么,还在担忧呢?"青衣男摇摇头,"我是在想家母,怎么好应付她的诘问。" "你以后去时缩短下时辰不就行了,别再像从前整晚整晚的留宿,今堂总不至捆住你的手脚。" 随即黄衣男笑道:"这也怪不得你,只怪那玉娘太过迷人,哪个男人见了能舍得从她怀里脱身。" 青衣男面上不由一红,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张娇俏的脸蛋和玲珑蚀骨的白花花的娇躯,一时恨不得立马赶去将她狠狠拥入怀里。 不禁脱口道:"三日后我就去!" 似为自己下定决心,又重复道道:"就是三日后。"语气也加重,声调不由高了些。 他看向黄衣男,"三日后,孙兄会去吗?" 黄衣男给他斟上酒,缓声道:"我本来今日就想去的,既然你三日后要去,那我便改作三日后和你同去。" 俩人对饮而尽,青衣男心思定下来,便不再忐忑,拿起竹箸和黄衣男边吃喝边聊起其它事来,也不再压低噪音。 俩人吃喝一阵,几碟菜肴也所剩无几,青衣男招来酒楼伙计结帐,黄衣男掏出银钱要付帐,被他一把拦住,让小二收了自己的钱,俩人起身向楼下走去。 他们刚下楼,身后一桌坐着的白衣男子抛下一锭约摸二两的银子在桌上,喊了声小二,指了指桌上的银子,便也匆匆下楼而去。 第33章 抓到马脚 青衣男和黄衣男俩人出了酒楼朝州桥方向走,青衣男子脚下有点虚浮,或许是刚才多饮了几杯酒的缘故,这时酒意上头的迹象显露出来。 俩人边走边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个白袍男子在尾随着他们。 俩人走了一段路,黄衣男和青衣男挥手作别,朝左边路口拐了过去。 白袍男子看着俩人分开各走向不同的方向,便止住了脚步,一时不知该选择跟着哪一个走好,眼看俩人渐走渐远,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他不敢再犹豫,朝青衣男的方向大步追了下去。 走过了三个街口,到了东大街上,青衣男子自顾自的走着,犹未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 到了一所宅院前,青衣男径自进了院子,他刚一进院,就听到有人道:“小官人回来了,夫人,小官人回来了!” 白袍男子佯装从门前路过,侧头朝院子里扫了一眼,就见青衣男从天井中穿过向堂屋走去,有个婢女跟在他身后,院子里还有仆人在干活收拾院子。 白袍男子走出几步与这所宅院拉开段距离然后回身打量,眼前这宅院虽谈不上多恢宏气派,却也是三进的院子,能在东大街这繁华地段有这样的座宅子也算得上家资万贯的富足之家。 他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了计较,见前面有排店肆,便走到一家卖炒货的店前,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他摸出几个铜钱递给老汉,“老丈,来包瓜子。” “好嘞!” 老汉铺开一张荷叶,将篮子里炒好的瓜子称了五个铜钱的量,慢慢包好。 趁老汉包瓜子的功夫,白袍男子随口问道: “老丈,你这店在这儿开了多久了?” “老汉这店啊都超过十来年啰!” “哦,这么久了啊!那老丈肯定对这周围情况非常熟悉了,我向老丈打听点事,还望老丈教我。” “官人,你有什么事尽管问,老丈若是知道一定告诉你?” 老汉将包好的瓜子递给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接过瓜子,指了指青衣男子进去的那座宅子道: “老丈,你知道住这宅子的主人家是谁吗?我看这宅子不错,想买下来,却不知这户人家底细,怕贸然去问不太好。” 老汉眯了眯眼,瞧着白袍男子上下打量,见其年纪不是太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倒是气宇轩昂,衣着也不凡,这身袍服都是上乘料子所制,不知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这出口就说要买人家的宅子也不像是在信口胡言乱语。 他偏头看了眼那宅子,回头指着那宅子笑道: “官人是要买那座宅子吗?” “是啊,我今日路过这,见这宅子不错,又在东大街上,地儿也好,就向老丈打听下。” “官人,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也用不着白费劲的上门去问了,说不定还惹主人家不痛快,遭人赶出来。这宅子的主人可不缺银子,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徐记绸缎庄的徐掌柜的宅子,人家绸缎庄的生意非常兴隆,这又是他家的祖宅,他怎么可能卖? 他这宅子还要传给他儿子呢,你刚看见没有,就是刚进去那个着青衣的官人,年纪和你差不多,或许大一点,那是徐掌柜的小官人,叫徐子真,人家可是要考进士的,要说徐掌柜还有哪一点不满意,那就是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徐家人丁不旺。 所以啊,官人,老汉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吧,要买宅子到别处看看,徐家这宅子不可能卖的。” 听老汉这么说,白袍男子有些失望道:“原来这家主人这么有来头,既然老丈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只好去别处看看了。” 他拎着瓜子向老汉道了声谢,朝来路离去。 白袍男子自然就是高惟明,今天无巧无不巧的让他碰到了与鬼樊楼有关联的人,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不过这个巧合倒也不是凭空的天上掉馅饼就让他碰着了,这还是要归功于他事前的盘算。 他对鬼攀楼和其幕后的严老大的意图揣测了一番,那个严老大费尽心机的掳掠这么些良家女子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用她们来赚钱,但又不能像那些开青楼妓馆那样公开招徕生意,他只能秘密进行主顾的招徕,而且这些主顾还应该是些高端货。 高惟明筛选了这类人的范围,像那些年少多金的富家子弟,腰缠万贯的商贾都是严老大想招徕的主要目标,接近到这些人群中或许能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来。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石胜青、向靖都说了,并嘱咐他们,平常若没事就往这些人扎堆的地方悄悄凑,因为人一扎堆就爱天南地北的一通聊,就很容易探出些私密来。这个办法虽然也是个笨办法,但也算是有方向的努力,比无头苍蝇乱晃要强。 他本想把这个事也告知给开封府,让徐处仁安排下去,开封府那么多人,广撒网更容易探听到消息,转念一想开封府人多嘴杂,难免有被严老大收买的内线,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便只好他们三人暗中进行。 这几日来,高惟明天天就在外面逛,一些繁华档口的茶楼、酒肆、瓦子、说书场等人聚的地方他是见了就进去坐一会,专门挑衣着不凡的三两结伴人跟前坐,几天下来,亳无收获,搞得他心疲体乏,想着要不要歇上几日。 今天转到西大街上,肚子也饿了,见有家酒楼就走了进来,想着吃完饭下午就不再逛了回家休息。 上得二楼,就看见临窗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对饮,恰好那青衣男背后的位置空着,便走过去坐下,小二过来点了两碟菜一壶酒,等上菜的闲时身子后靠想听听这两人在聊些什么,却只听俩人在聊礼部举办的考试的事,和自己想要的没关系。 小二把菜上上来,他悠哉乐哉的自斟自饮地吃着,时不时看向窗外,欣赏几眼街上景色。 正当他漫不经心时,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酒杯重重搁在桌面的声音,他没回头,但凝神留意身后的动静,就听到身后青衣男声音虽不高,却有些气粗的蹦出鬼樊楼三个字,高惟明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就要回头看一眼,脖子刚动立马又警觉,姿势保持不变的吃喝着,一双耳朵却支楞起来,仔细听身后俩人说话。 可惜身后俩人随后的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高惟明只隐约听清几句,连蒙带猜下,好像青衣男迷恋上了一个叫玉娘的女子,黄衣男在劝,三天后俩人约好要同去一个什么地方。 不久俩人吃好也商议定了,就付帐下楼,他来不及等小二来结帐,扔下锭银子赶忙追下楼。 他虽不知俩人都聊了什么,但既然从他们嘴里听到了鬼樊楼,那一定是或多或少知道有关鬼樊楼的一些消息,跟着这俩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就是严老大的手下! 他本想干脆就冲上去将俩人擒住押到开封府审问,又怕别又是严老大的外围人员,一番审讯下来关键消息啥都不知道,抓了他们反倒断了这根来之不易的线索,还不如留在外面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挖出严老大来。 主意打定,他便尾缀在俩人身后,俩人分别时他选择了跟踪青衣男子,因为他酒喝得多,有了些醉意,警觉性低,更好跟踪。 从卖炒货老汉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束看,这个青衣男也就是徐子真倒不像是严老大的手下,倒更像是鬼樊楼招徕的主顾,那个玉娘极大可能就是被掳去鬼樊楼的女人,徐子真迷恋上了她,那个黄衣男又是谁呢?估计和徐子真一样,也是鬼樊楼的主顾,他们约的三天后要去哪里? 高惟明边走边想着三天后……三天后……,他嘴里念叨着,除子真迷恋玉娘,玉娘......鬼樊楼,他心中猛地一动,莫非他们约的是三天后一起再去鬼樊楼? 他又重新捋了捋,觉得应该就是鬼樊楼。鬼樊楼既然这么神秘,应该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所以他们去都要这么郑重的约日子。 他忽地停住脚步,既然徐子真就是鬼樊楼的客人,自然就知道鬼樊楼在哪里,干脆通知开封府把他抓起来审问,顺便把那黄衣男也一起抓了,从他们嘴里一定能问出鬼樊楼的秘密,想到这里,他便朝开封府走去。 第34章 这厮好冷漠 刚走出两步,他顿住脚步,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严老大既然对手下人都管得如此严密,那对这些最容易泄露鬼樊楼秘密的客人又怎么会疏于防范呢?他肯定会有另一套严密的防范措施。 对付这样一个极其狡猾家伙,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一旦打草惊蛇,将很难再有机会抓到他的马脚,若不能尽快铲除这个祸害,不知还有多少女子会遭其毒手。 细思下,高惟明放弃了告知开封府的打算,决定还是自己单独行动,先去摸清鬼樊楼的底细再知会开封府,这个徐子真不是要三天后去鬼樊楼吗,那就盯死他,看严老大到底有多少妖蛾子,跟踪他总能探到鬼樊楼的巢穴所在。 打定了主意,他在徐宅附近又遛哒了一圈,对周边地形有了个详细的了解,决定三天后再来盯哨。 开封府府尹签押房,徐处仁端坐在案几后,侧面坐着个身着斓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面容俊朗,坐在那里虽不动声色,却透出上位者的慑人气势。 他的下首坐着向靖,向靖身侧则坐着石胜青和高惟明。 开封府的官吏围坐在另一边,徐处仁的目光先在众官员脸上扫过,然后又瞥过向靖三人,沉声道: "已过去了这么些天了,尔等看着一天天的都在忙碌出公,可女子失踪案却没有丝毫进展,你们那到底是无能还是就只是在糊弄本府?” 见府尊发怒,官吏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目观鼻鼻观心,看着是在专心聆听教诲,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处仁发了通火,语气稍平缓了些道: “你们说说,还有何法子能侦破此案?” 半晌,下面皆无人答话,徐处仁面色愈发的不善,重重的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官吏中有人道: “府尊,这些日子也不能说就没有半点进展,在加大对京城的巡查力度后,已没有再接到女子失踪的报案了,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应更大力度的在京城巡视,府尊可上表恳请官家恩准,让三衙的其它几厢禁军协助开封府巡查,那些歹人再敢露头,就能就地擒拿。” 徐处仁见说话的是钱推官,皱了皱眉道: “开封府的人手已足够多,何敢再烦请官家派禁军协助?再动用其它营禁军必引起京城百姓巨大恐慌,这个你难道不知?此举不但显开封府无能也会惹官家不悦,不可行!” 他向一旁端坐的气度不凡的斓袍贵公子微微曲了曲身,接着道: “何况,郓王殿下已命皇城司协助开封府侦办此案,若这还赚人手不够,还要动用其它营禁军,尔等还有何面目领朝廷俸禄?” 钱推官本是见座中无人说话不想府尹尴尬才硬着头皮发言,想抛砖引玉打破沉默,不想没引来玉,反倒让自己抛出的砖砸了自己的头,被府尹一顿斥责,他面红耳赤的讪讪垂下头,不再敢吭声。 高惟明是昨晚接到向靖派人送来的通知,让他今天来开封府参加堂议,他今早赶来时,向靖和石胜青都已到了,三人寒喧一阵,就被徐处仁请进了公事房,随后就见徐处仁陪着个身着斓袍的贵气公子进来,咋见到这个斓袍年轻男子,向靖忙笑着迎上去施礼相见,和这个斓袍男子很是熟络的样子。石胜青悄声告诉他,来的这位贵公子是当今官家的三皇子,郓王赵楷。 石胜青是忠训郎,时常要去皇宫值守,对皇室成员甚是熟悉。大宋勋贵子弟被挑选进皇宫当侍卫的不在少数,这不仅是大宋惯例,在汉唐时也是如此。 他低声和高惟明说了几句,也迎上去和赵楷见礼。高惟明的家世虽也曾是勋贵,如今已没落得没有一点官身,除了还有算是不菲的家产,远不能和石胜青家相比,石胜青的父亲现在不仅位忝开国侯,还是捧日军都指挥使,既有侯爵之名又掌军权。 见众人都去见礼,他也不好呆站在那里不动,只好默默跟在向靖和石胜青身后,看他们寒喧得热闹,他脸上也展出微笑,以免和这场景相悖。 赵楷看到高惟明,见他和向石俩人在一起,目露疑色,向靖在旁笑着道: “殿下,他叫高惟明,算起来和殿下你还有点点渊源,他先祖是太祖皇帝麾下的开国大将怀德公高怀德,渤海郡王,先祖母是太祖的皇妹燕国大长公主!” 这时徐处仁在前面请赵楷过去坐,赵楷打量了高惟明两眼,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过去,对高惟明与他的那丝血脉渊源并没在意。 毕竟这都过去了一百多年好几代人了,也超出了五福了,想攀他这皇室关系是不可能的,要是都这样,这百多年的时光,他赵家开枝散叶出来的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说是超过一座城的人也不为过。 见赵楷如此冷漠,向靖有几分尴尬,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拍高惟明的肩,示意跟他过去。 高惟明倒没在意赵楷的冷淡态度,倒没想着要攀什么皇亲,对这个三皇子赵楷倒有耳闻,据说是赵官家诸皇子中最有才华的,今日一见,倒确是个风神俊朗的人。 有传闻这赵楷曾用假名参加科举考试,竟一举夺得状元,赵官家为了避嫌,夺了他的状元名次,只录他为第二名,若真是如此,这赵楷倒真是有些才华。官家在诸子中也最喜欢这个三皇子,便因他最像自己,赵官家自家便是个爱舞文弄墨尤善丹青书法的人,如此,传言倒未必是虚。 高惟明坐在那里遐思,见今日堂议开封府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本待将昨日发现徐子真之事说出来,思忖一番后还是决定不说。 这时就听赵楷道:“前些日本王已发下钧旨,督令皇城司各部着手调查女子失踪案,想必这几日就会有消息,徐公可继续安排开封府人加强巡视就行,皇城司若有线索会及时告知,届时你们只管去抓人,这功劳自然是你们开封府的,我皇城司不会沾染。” “如此,甚是感谢殿下能给予开封府鼎力相助。” 徐处仁原本严峻的脸一扫阴霾,露出了笑容。 他摆了摆手,让开封府的官吏退出去,自和赵楷、向靖喝着茶说起闲话,高惟明本想起身告退,又觉唐突,只得坐在一旁听着。 几人聊起了正在修筑的艮岳,就听赵楷道: “也只有父皇才能有此伟举,能在平地造起一座巍峨的山来,艮岳上荟萃了各种秀石异草,珍树异兽,犹如仙境一般。前些日,朱勔又从江南运回满满的几船奇石,正加紧往艮岳上搬运,修筑这绝世仙境,朱勔也算是立了汗马功劳,要没他寻来这么多好玩意,艮岳可难有现下这般绝美景致,这朱头儿是个能办事的人。” 高惟明冷眼扫过去,只见赵楷眉目含笑,说得甚是兴奋,甚为有艮岳这恢宏的皇室园林自得。 “听说朱勔为了运这些奇石来京城,由于石头过于庞大,一路上可是拆了不少州县的桥和城门,费了不少周折,这样会不会惹起沿途州府的民怨?” 向靖小心翼翼的道。 赵楷摆了摆手笑道:“这都是小事,要筑起艮岳这般的绝世园林,费再大的力也是值得的,我大宋富华,拆了再修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据说这朱勔在江南打着为官家搜罗花石的名义巧取豪夺大发不义之财,手段横暴,甚至弄得当地一些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出来,这可得预防民变啊!” 徐处仁捻须有些忧虑的道。 “府公多虑了,父皇让朱勔采办花石都要用银钱公平交易的,不得强索白拿,那些坊间传言想必多是眼红于朱勔受宠而中伤他,信不得的。” 徐处仁微微摇了摇头,只端起茶盅呷了一口。 赵楷转向向靖笑道:“已有些日子没和五郎切磋竞技了,什么时候一起蹴鞠,看你的技艺有长进没有?” 向靖也笑道:“就看殿下啥时有闲?” “好,择日我来寻你,到时你可不能躲。” 第35章 向靖的承诺有些美好 徐处仁将赵楷送至府衙门口就回去了,赵楷和向靖说了几句话,和石胜青打了声招呼就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去,对高惟明却是没看一眼。 为避免高惟明的尴尬,向靖打着圆场道:“觉远不要在意,郓王为人谨慎,对较生疏的人一向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你和他才第一次见面才会如此冷淡,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般冷淡了。 高惟明倒没在意,淡然一笑道:“向哥多心了,我和郓王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他是王爷,我就一介布衣,怎么敢计较这些,郓王如此做本就理应如此,若不是向哥你,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见上郓王的殊荣,向哥不必为此挂心。” 听高惟明如此说,向靖拍拍他的肩,笑道:“觉远不必如此自谦,你高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即使是你高老弟自己也不是一般人物,我虽没啥大本事,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不说这个了,我们也有几日未见了,找个地方喝酒去。” 开封府衙在内城边上,隔着不远就是汴河,汴河贯穿东京城的内城和外城,三人沿着官道向汴河走去。 汴河两岸杨柳依依,近岸的一些枝条低浮河面,如垂堤扫雪。 丽日洒照河面漾起层层粼光,一艘艘小船穿梭其中,有货船有客舟,有青楼妓馆的画舫,有水上酒家,还有不少豪门富家游乐的楼船。 汴河岸上处处是茶楼酒肆、贩店饮摊,是人们休闲娱乐放松的绝妙之地,虽不是江南,却也是另一番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豪奢之貌。 此时和风徐徐、丽日朗朗,游人或七八成团、五六成组、三四结伴徘徊在此络绎不绝。 向靖四下看了看道:“招只船来去河中吃酒,边吃边让船划着走,等吃完酒离府宅也近了” 石胜青赞同,高惟明是无可无不可的,岸边正泊着一艘船,船娘在船头正边哼着小曲边淘洗着菜。 三人便朝这艘船走去,船娘见有客人来,忙起身相迎,热情招呼三人上船。 “老板娘,你们有什么拿手的菜都悉数上来。” 向靖踏上船板就大声嚷道,也不顾忌他一向维持的温文尔雅的形象了,粗犷市井了一回。 “官人们请先进船舱坐着稍候,饭菜一会就好。” 一个脸膛黝黑的中年男子从后舱奔出来将三人接进船舱。 “你们的船也慢慢向内城方向划着,我们一边吃酒,也好看看这一路沿岸景致。” 向靖嘱咐道。 “好嘞!” 中年男子为三人沏好茶就出了船舱,去叮嘱船头的梢公划船。 石胜青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看了一眼高惟明便移目望向舱外四周河面景色。 高惟明察觉到他的目光,感觉今天石胜青行为有些怪异,今早见面时,就发现他的神色不同于往日,似有什么心思,几次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又欲言即止。 向靖舒展双臂靠在椅背上,惬意地道:“还是这船上好,四面透风,真是舒坦。 “确实是舒坦。” 石胜青附和道,收回望向舱外的目光,不由的又瞟了高惟明一眼。 高惟明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老石,我今天是不是比以前又俊了许多了?” 石胜青先是一怔,随即便是一阵要呕吐的样子,向靖看了高惟明几眼,笑道道:“高老弟你虽然长相俊朗,可今天和以往也没啥区别啊!” “那老石今天怎么老是无缘无故的偷看我,我可先声明啊,我可只喜欢女人,老石你若有特殊癖好另找别人!” “噗!噗!” 向靖和石胜青同时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幸好两人反应也快,在憋不住的刹那间,把头向一旁侧了侧,不然,对面的高惟明就要遭到两道水龙的同时袭击,任他身手怎么敏捷,猝不及防之下也难逃一劫。 石胜青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你小子,真是......” 向靖不由苦笑道:“高老弟,你这家伙,我真不应该避开,就该把茶水喷到你身上。” 高惟明起身作了一圈揖,笑道:“多谢向哥和老石嘴下留情。” 这时船夫菜也做好了,开始陆续上菜,石胜青又要了壶酒,三人就吃喝起来。 三人对饮了第三杯酒,高惟明放下杯子,对石胜青正色道:“老石,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有就直说,别再闷着。” 向靖听高惟明这么说,也放下手中竹箸,看着石胜青。 石胜青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犹豫了片刻,轻叹了一声道:“好吧,即使我不说,你也是迟早会知道,晚说也不如早说,与其你从他人口中获知,倒还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见他如此凝重,高惟明倒不由的心里一紧,难道是什么重大的事?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已和李家把婚事退了?” “是啊,是李峻来开封府的大牢要我签下退婚书约的,我当时就签了,这事你知道呀,还多此一问,怎么了?” “那个......昨日,李家把李凝安许配给蔡浦了!” “什么?” 高惟明本来是听清楚了,还是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我是说,李家和你退了婚后转头就和蔡家结亲了,把你以前的未过门的娘子李疑安许配给蔡浦了。” 石胜青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高惟明怔住了,半晌才道:“我既已和她解除了婚约,她爱嫁与谁就嫁与谁,李家想将她许给谁就许给谁,那是他李有的自由,和我已没什么关系。” 他说话时神色没什么变化。 向靖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个中缘由,忙问是怎么回事,石胜青见高惟明抬头远眺向舱外,没有要和向靖说话的意思,他便和向靖说出高家和李家的渊源,及退婚的前前后扣的事情。 向靖听得恼怒,“啪”的一声,一掌击在桌子上,怒道:“这李家人真不是个好玩意,不但势利,还落井下石,在高老弟蒙冤时不思为你昭雪,竟然只想着捅刀子,实是可恨!” 虽然高惟明对高李两家的关系早就看得通透,知道两家的关系名存实亡,和李凝安能否缔结婚约并不抱多大希望,对此事也就看得很淡,在李峻来要求退婚时,他很爽快的同意了,没怎么往心里去,这时乍听到石胜青说出李家转头就和秦家结了亲,他心中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快。 听到向靖怒骂李家,他收回目光,拿起酒壶先给向石两人斟上酒,然后再给自己斟上,他端起酒杯道:“这是人家的事,和我高某没甚关系,不是一路人,也进不了一家门,向哥也不必生气,来来来,我们好好喝酒,不要负了这大好韶光和这满桌佳肴。” “好,喝!” 向靖端起酒杯,和高惟明、石胜青一碰,一仰脖一饮而尽。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朗声道:“凭高老弟的仪表人才,他李家的俗脂庸粉也配不上,高老弟放心,为兄为你留意,定给你寻个比那李家女子强上十倍百倍的娘子。” “那我呢?” 石胜青贱兮兮的凑上来道。 “你家老子石侯爷不是已给你定好了亲吗,你小子还来凑什么热闹?” 向靖眼一瞪,把他凑过来的头一把推开。 高惟明哈哈一笑,又将三人酒杯斟满。 石胜青夹了块鱼肉,边吃边道:“他们倒还没有正式结亲,只是昨天蔡家找的媒人去提的亲,李家答应了,过些日估计就要下聘礼了,完婚的日子大概也不久了。” 高惟明道:“怪不得碰见好几次李峻和蔡浦厮混在一起,动作这么快,这事估计李峻早就在筹谋了,我下狱时倒是个递给他最好的借口。” “你是说,李家找上蔡家是早有预谋?” 石胜青愕然道。 “差不多吧,不然哪能这么快,这边才和我退婚,没多少日子就和蔡家到了下聘纳征快要完婚的地步。” “这倒也是。” “不说这个了,人家的事爱咋地咋地,我们继续喝。” 高惟明又端起酒杯道。 第36章 丢人 三人酒足饭饱后准备下船,这时船已经行至东大街附近,再划一程就要出内城了,下了船,石胜青看看四周道:“这儿离相国寺不远,今日好像是相国寺的集市日,逛相国寺的小娘子绝对多,我们也去相国寺逛逛,说不定还能碰到不少国色天色的美人儿。” 见他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向靖笑骂道:“我看得让石侯爷赶紧把你的婚事办了,天天掏空你,看你还有什么心劲去惦念那些小娘子。” 听石胜青提起相国寺,高怀明心中一动,想起被收押在开封府西狱时,关在同间牢房的那个泼皮瘦猴曾提到过相国寺有个叫鲁智深的和尚,不知这个鲁智深会不会是记忆里水浒传里说的那个鲁智深,还是就只是个同名之人,毕竟只是部小说,也不知水浒传里能有几个现实中存在的真人,自己会遇到哪些。 还没到相国寺门口,远远的就见到寺门前人群熙攘,一排排的货摊、棚屋前挤满了人,货摊、棚屋、彩帐从寺门口的街道一直摆到了寺院里面,几重殿院里都是。 集市上,珠宝玉器、古玩字画、鞋服头饰、时令鲜果、小吃零食、香料药物、刀剑钩戟、马犬鸡鸭等等,各类物品琳琅满目丰富盛齐,只要你想要的,都能买到。 除了贩卖各类商货,集市上还有杂耍卖艺、算命占卜、画像修眉的,相国寺每次开放的集市都成了汴梁城里一次盛会,一个月五次集市,附近县镇不少农民都是夤夜赶着牛羊带着土特产来贩卖。 三人汇入人流中,逛集市的人摩肩接踵的,三人几乎是被人群拥推着向前走,高惟明边走边打量着货摊上陈列的物件,石胜青精力不在两边的货摊上,他倒是真的来看逛集市的小娘子的,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花样女子更打动人的,他眼睛左瞄右望的,都有些看不过来了。 高惟明见他这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大声道:“你这样子容易把人家小娘子吓着,还以为遇到了色中恶鬼,躲你都嫌来不及,你哪还有机会上去和人搭讪。” 周围人声鼎沸,高惟明也不知石胜青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见他兀自东张西望,在人群中寻觅有姿色的女子,知道他也就是过过眼瘾,倒不是真的心中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便不搭理他。 随着人流进了相国寺的院里,逛到一处兵器摊前,货架上挂满了各种刀具和剑器,高惟明一看瞥到了木架上悬挂着一把小剑,剑鞘像是鲨鱼皮做的,镶着一排古铜铆扣,古朴拙实,他伸手摘下小剑,握着剑柄轻轻一拔,抽出剑身,入目并不是通常所见的雪亮灿目的剑身,反倒是黑黝黝的。 “官人真是好眼力,这把剑可是上品货,是用上好的镔铁铸造,经高火多次精炼去杂质用冰水淬喂所成,看着剑身黑黝无奇,其实剑刃锋利不摧,剁劈其它刀剑,不会卷口。” 摊主见到有客人光顾,忙凑上来介绍道。 高惟明把玩着小剑,见其比通常的宝剑要短,但又比匕首要长上一截,比划了几下,倒是挺趁手的,仔细打量剑刃,伸出手指就要刮剑刃。 摊主吃了一惊,忙道:“官人切莫上手,剑刃太过锋利,小心受伤。” 高惟明自然知道分寸,横刃刮了几下,然后屈指弹了弹剑刃,笑问道:“此剑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摊主一怔,随即说道:“削铁如泥倒做不到,但与刀剑相碰击时它不会有损伤,剑刃不会卷口,至于吹毛断发倒是可以做到。” 说着,他接过小剑,随手拔下两根头发,放在剑刃上用力一吹,头发顿成四截飘落到地上。 他把剑递还给高惟明,“官人若是诚心要,给一百贯就成!” 高惟明摩挲着剑柄,他倒是看上了这把剑,“五十贯怎么样?你若同意,我就要了。” “大官人,这剑我已经给你很大的优惠了,此前我都是要两百贯才肯卖的,因为看官人一表人才,不是说红粉赠佳人,宝刀送英雄,官人也是个英雄样的人物,我才愿意低价卖,这剑真是上品货,卖三百贯我实是亏了,不信,你看。” 摊主从摊座底下取出把刀来,道:“官人,你应该识得这是我大宋禁军在战场上用的刀。” 高惟明看这刀虽然刀头已断,确实是禁军所用的刀具。“官人,你持剑用力劈砍这刀,试试这剑是否锋利坚韧,看我可曾诓你?” 高惟明看看摊主手拿的刀,又看看手握的剑,笑道:“是你让我试的,这剑要是损坏了你可别讹我?” “官人说哪里话来,小的让你试你就大胆的试,你看周围还有这许多人在看,有他们作证,我想讹你也不成呀!” 高惟明回头看,果见身后已围了不少人,他们刚才吹毛断发时已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却没见到石胜青和向靖俩人,他四下看了看,还是没见到俩人,俩个大活人不知何时丢了。 他倒不是真怕摊主讹上他,就是取笑一下而已,见摊主如此说,便道:“那好,你拿好刀,我要试剑了。” 说着,他举剑便朝刀身上劈去,倒没用力,真怕剑有损伤,就听锵的一声,刀剑相击,高惟明抽回剑凝目观瞧,剑刃毫发无损,完好如初,再看摊主手上的刀,刚才所劈之处已呈现一个缺口。 “好剑,真是把宝刃啊!”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赞叹声。 “我再试一下。” 说罢,高惟明举剑又劈,这次他用了点力,又是锵的一声,他再看剑刃,还是完好无损,那刀的豁口倒是比先前劈出的缺口要大了几分。 “轰,人群中一片欢呼赞叹声,好剑,真是好剑,这么好的剑,这位官人,你就买下吧!” 高惟明把剑还鞘,对这把剑也甚感满意,以后用来防身倒是不错的利刃。从怀里掏出三百贯的银汇票,递给摊主道:“确实是把好剑,我要了,三百贯就三百贯。” 摊主高兴的接过银票,道:“宝剑赠英雄,这剑和官人倒是般配,这剑能有个好去处,我也欣慰。” 这小剑比寻常宝剑要短了一半有余,携带时也就不能插在背上,悬在腰间也没那股气势,斜插在腰间有点不伦不类,高惟明收纳在怀里,伸伸胳膊抖抖身子,倒不怎么碍事。 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如此小剑,如果要袭击,倒握在手里隐到手臂后倒是不易被人察觉,看谁不顺眼走到跟前偷偷给人一剑倒让人防不胜防。想到这里,高惟明不由暗然失笑,怎么搞得买这剑是准备要当刺客一样。 第37章 水浒里的情节真就出现在眼前 高惟明揣好剑左右找寻石胜青和向靖没找到,想是自己停留在兵器摊时他们没留意到,自顾着朝前走,还以为自己一直随在他们身后呢。看着眼前这人山人海的场面,要找到石向俩人可着实不易,既然不好找那也就不用白费力了,不如去寻寻那个叫鲁智深的和尚,看看是不是真如记忆中水浒传里写的那般的人物。 相国寺占地广阔规模宏伟,殿宇禅院鳞次栉比,前院开放成了集市,侧旁一些殿则专供香客们烧香拜佛,高惟明避开人群,从大雄宝殿侧面绕了过来,只觉烟雾氤氲,鼻端充满了香烛味,这里人也不少,倒没有前面那般嘈杂, 他记得相国寺的菜园子就在寺院的后面,从寺院的后院出去就是,看了看那些虔诚的香客,他摇了摇头,径直朝前走,走到过一座佛塔,正要向右边的栅门走去,忽听到佛塔另一侧传来女子的叱责声,声音充满了惶恐,还带着羞怒。 他停下脚步,扭头疑惑的朝佛塔方向看去,传来的女子声音更急促了,高惟明折回身绕过佛塔,就看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个女子在那嬉闹,女子正惊慌失措的来回躲着什么。围着的人群不断发出讪笑和起哄声,看这些人一个个流里流气的衣着打扮,显然是群泼皮在调戏良家女子。 除了这群泼皮,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的人,他们脸上露出忿然不平的神色,但却只敢站着一边看着,有人嘴里低声和身边人道:“在大相国寺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有这种事,太无法无天了!” 有泼皮听到了,转头怒目一瞪,“都闭嘴,再敢多嘴扰了我家衙内兴致,你们都少不了挨一顿拳棒。” 高惟明走到近前,才明白那女子为啥惊慌的来回跑,原来是有个矮胖男子正如猫捉老鼠的调戏她,迫得她不得不绕着树躲避。这矮胖子个头还没女子高,刚才离得远,被人墙一阻,他没看到。 女子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钗歪髻斜,鬓发蓬乱,本就艳丽的容貌被香汗一蒸,更是娇妍若桃花。 矮胖子明明一把就能捉住女子,却故意欲擒故纵,任她在前面跑,惊慌下的窘态惹得他得意的哈哈大笑: “小娘子,你就从了本衙内吧,今日乍看到你第一眼,你就把我的魂勾走了,本衙内着实喜欢你,你若跟了我,定把你当命根子疼,当眼珠子一般呵护。” “呸,你……这无耻之徒休要再胡说,我已有相公,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是何道理!” 女子年约二十七八,体态窈窕容貌秀丽,虽然气质端不带媚态,但自然流露出的少妇成熟韵致却是勾人,胸前一团将前襟撑得饱满,特别是跑动时的一蹦一跳,犹如揣着两只小白兔,那一跳一坠的,真让人担心罗衣的前襟会被随时撑破,矮胖子瞧得目光发直口水真流,本还要尽情戏弄一番,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嘴里涎笑道:“娘子,你那对白兔跳得太剧烈了,可别把这身漂亮的罗衣撑破了,让本衙内帮你捧着点。”伸手就抓向女子那团丰满。 女子已累得精疲力尽,矮胖男子从树后相反方向扑过来,她已来不及也无力再转身逃,看着那双鬼爪就要碰到胸上,吓得花容失色,只顾得上惊叫一声,眼一闭,知道今日受辱失贞再也躲不过了,两颗泪珠沁出眼角。 片刻间,她没感觉到身子有被人抚摸,却听得一声扑通一声,然后就是哎哟一声大叫,忙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可恶的矮胖子摔倒在几步之外,身边站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的惊谔和茫然。 矮胖子倒在地上哎哟呼疼,那群泼皮呼啦围了上来,把白衣男子围在当中,纷纷嚷道:“你是什么人,敢管衙内的好事,还敢出手伤我家衙内,想找死是不是?”一个个捋袖子舞胳膊的,作势就要扑上来。 女子这才明白原来是白衣男子救了自己,让自己免遭受辱保住了贞洁。 白衣男子自然就是高惟明,他见矮胖男子如此胆大下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拨拉开挡在身前的几个泼皮,大步冲了过去,正好赶上矮胖子伸手去抓女子,他一把抓住矮胖男子的肩头,用力向后掼了出去。 有泼皮已扶起了那个矮胖男子,他揉着腿,指着高惟明大声吼道:“你们这帮蠢货,还愣着那干什么,快给我抓住他,狠狠打。” 十几个泼皮一涌而上,朝高惟明冲了过来,高惟明怕误伤到女子,忙向一旁退开,将泼皮引到一边。 矮胖男子看了两眼手下和高惟明的围斗,目光就转向正倚树喘息的女子,那起伏的丰满在绷紧的胸襟里颤颤巍巍,他看得喉头一紧,咽了口口水,顾不得还在发疼的腿,色念又起,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两个泼皮,一瘸一拐的朝她走去。 女子正担忧的看着被围着的高惟明,余光瞥到矮胖男子走来,一惊退开几步,矮胖男子色迷迷的目光瞟过她晕红的脸庞,落在她起伏如波涛的胸脯,淫笑道:“小娘子,看还有谁来救你,你就从了我吧!” 说着,伸手就抓向女子的那团丰满。女子惊叫一声,向后退去,矮胖男子紧迫了上去,手堪堪就要触到那团起伏,正要抓捏,突觉脖子一紧,身子被人提拎了起来向后拽,他奋力还要伸手去抓女子,嘴里大怒骂道,“哪个龟孙子捣乱?快滚开,别扰老子好事!” 揪住他脖领子的手犹如铁铸一把,任矮胖男子用力掰,纹丝不动,身后那人把他拧转过来,另一只手握拳如钵正要照面击打,待看清矮胖子面目时,惊道:“衙内!”正要落下的铁拳停在了半空。 矮胖男子身子被提拎着几乎是半悬空,只能用脚尖堪堪撑着地,正惊慌失措,这时也看清了来人,“林冲!” “官人,就是他在欺负夫人!”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气喘吁吁从身后跑来,赶过去扶住那女子。女子这时也看清来人,惊呼一声:“相公!” 奔过来抓着来人的袍角,委屈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抽泣起来。 来人身材高大,眉目威仪,一双虎目怒瞪着矮胖男子,神色一阵青一阵紫,呼吸粗重。左手仍紧紧揪住矮胖男子,右拳距矮胖男子的面目一尺,却是没有打下。 “林教头,林教头,快放了衙内,误会误会,衙内不知这是你的娘子。” 身后响起尖声尖气的声音,一个狗尾短胡的干瘦男子跑了过来,伸手去掰林冲仍揪住矮胖男子脖领子的手。 “林冲,你好大胆,你打下本衙内试试!” 矮胖男子这时已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又神气起来。 林冲眼里冒火,神色难看,悬着半空的右拳捏得咯咯作响, “林教头,快放下衙内,这就是个误会,再不放,让太尉知晓了,可不好看。” 林冲眼眶快瞪出血来,挣扎半响,最后神色一黯,长叹一声,放下矮胖男子,伸手一推,将其推出一个趔趄。 蓄着狗尾胡的干瘦男子忙扶住矮胖男子,帮他整理揪歪了的脖领子。 “娘子,你没事吧?” 林冲转头看向女子。 女子轻声抽泣,轻轻摇了摇头,“幸得官人来得及时,否则奴家就......” “林冲,我就是和你家娘子开个玩笑,你敢如此对本衙内!” 矮胖男子愤愤不已的叫道。 林冲面色难看,转头看向场内,他刚才奔来时见到一群人在打斗,只顾得来救娘子,也无暇细看。这时再看时不由一怔,就见一白袍男子正将一个泼皮踹倒,他身前已倒了几个泼皮,其他几个正鼻青脸肿的远远避在一边,不敢再向前。身手真利落啊!他心中不由暗赞道。 “官人,适才幸得这位官人救了奴家,不然,等不到你赶来,奴家就已受辱。” 林娘子止住了抽泣,低声说道。 “林冲,这人是谁?可是你找来打伤本衙内的手下,刚才还殴打本衙内,你好大胆!” “高坎,这可不许胡说!” 第38章 名不虚传高衙内 矮胖男子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由一愣,他习惯了被人称衙内,还很少有人直呼过他的名字,抬头看去,就见一儒衫华服的男子和一个高大胖子联袂走来,却是虽没怎么来往但又是老熟人,“向五郎、石六郎!” 高惟明这时已经收拾完那几个家奴,看到向靖和石胜青走过来,奇道:“你们跑哪去了,我在兵器摊前待了会回头就找不见你们人影了?” 向靖朝他摆了摆手,对高衙内道:“高坎,我高老弟是路见不平见义出手,这位娘子还指不定会怎么受辱,不然,问问这些在场的人。” “是,就如这位官人所说,就是他调戏这位娘子,他的手下围住不让人家走,幸得那个白衣官人及时相救。” 围观的人们早就愤愤不平,只是惧怕那些家奴,这时见有向靖出头问询,积蓄的愤慨就都发泄出来。 高衙内看了俩人一眼,又看了林娘子一眼,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少管闲事。” 石胜青笑道:“衙内在这里耍风流,倒是开了眼,不知太尉是否会称赞衙内这个壮举?” “我们衙内可没做出格的事,只是和林家娘子闹着玩的,两位公子误会了。” 一旁蓄着狗尾胡的干瘦汉子识得两人,自家衙内的事被撞见,再呆下去也好不了,拉着高衙内想先遛。 “富安,是不是你撺掇你家衙内为非作歹的?” 向靖面色一沉,喝道。 高衙内脸色难看,“本衙内的事你们少管,玩几个女人怎么了,你们还不够格来教训本衙内。” 看到手下家仆一个个鼻青脸肿,还在那哎哟哎哟的呻吟,怒骂了句都是些没用的废物,转身就走。 富安赶紧招呼众家仆跟上,簇拥着高衙内离开相国寺。 这时林冲过来朝高惟明弯腰深深一揖,道:“若不是公子救下我家娘子,林冲必将羞辱而死,在此深谢公子援手,大恩林冲永不会忘!”林娘子也跟着拜谢。 “林冲!” 高惟明一怔,他不识得高衙内,刚听到他们叫着衙内衙内的,还以为只是哪个官宦人家的不肖子弟,他只当自己只是救了个寻常女子,听到身前这个仪表堂堂的汉子自称林冲,甚是惊讶,这……这就是水浒传里的林冲,这现实中还真有林冲!熟悉的人熟悉的故事情节,不对,这不是故事情节,而是正发生的事,高衙内调戏林娘子…… 他沉浸在记忆里的小说人物和现实中的人的时空交错中一时出神。 林冲施礼感谢,半晌没见高惟明反应,心中纳闷,又道:“林冲谢过公子相救之恩!”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两成。 “高老弟,你怎么了?” 向靖见高惟明发呆也是奇怪。 “呃!呃!啊!” 高惟明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教头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贤弟,贤弟,弟妹可有事?” 随着急吼吼的声音响起,就见个胖大和尚扛着个禅杖奔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泼皮。 这和尚甚是威猛,又高又胖,石胜青就算是很魁梧了,和他一比小了一圈。 这难道就是鲁智深?这模样还真跟书里写的没啥区别,真是个粗莽大和尚! “兄长,娘子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你走后我怕你人单吃亏,就紧着赶来,那个高衙内呢,在哪里,我要打他三百禅杖,竟敢调戏弟妹!” “他已走了,适才幸得有这位公子相救,我那浑家才免遭受辱,实是林冲的大恩人。” 林冲又向高惟明抱拳一礼道。 鲁智深瞪着一双大眼,上下打量高惟明,见其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目中有些疑惑,稍一顿,便双掌合什道:“既然是公子救下弟妹,是林贤弟的恩人,也就是我智深的恩人。” “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只是恰时碰到,举手之劳。” “请问恩公高姓,说来让林冲铭记,日后若有差使林冲处,必当不消皱一下眉头!” “在下姓高……” “姓高!” 林冲一愣,鲁智深却已退开两步,手中禅杖一摆,喝道:“你就是高衙内!” 高惟明见他如此也是一凛,忙退后一步摆手道:“不不不。” 林冲一把攥住禅杖道:“兄长莫急,这公子是恩公,那高衙内已走了,只是同姓。” 鲁智深收起禅杖伸手摸着光头,嗬嗬笑道:“是智深心急鲁莽了,恩公莫怪。” 高惟明还真担心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禅杖扫来。 林冲道:“兄长,高恩公可也是个会家子,你别看他文弱模样,你晚来了一步,没见到他收拾高衙内的那群家奴,那身手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们打倒在地。” 听林冲如此说,鲁智深看着高惟明眼睛放光,高兴的道:“能得贤弟称赞,恩公必是好手段,日后切磋起来就有好对手了,哈哈,那就更热闹了。” 向靖在一旁道:“那是自然,高老弟是名家之后,祖上所传的高家枪法本就是一绝,从前朝时期的粱王继周公到我大宋开国大将怀德公,都是一身好本领,使得一手好枪法,高老弟那也是一身本事,收拾几个家奴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林冲和鲁智深听得都是一凛,林冲道:“原来恩公家传渊源如此,怪不得有身好本领。” 鲁智深振眉道:“恩公出之英雄世家,可笑洒家刚才还以为和高俅那老儿有关联,实是不该。” 说罢,他话锋一转道:“恩公既有绝艺在身,日后可要来相国寺寻我,洒家就在相国寺的菜园子,定要讨教讨教高家枪法,一起喝酒一起切磋武艺,好不快活!” 林冲笑道:“恩公别介意,我这兄长最是好武,算是个武痴,我每次见到他,都要被缠着斗上几个回合才罢休。” 高惟明微笑一笑道:“我有时也是手痒,有这么个时常的对手倒称了心。” 鲁智深听他如此说,大喜道:“恩公也有这心愿真乃是大好,那现在就都随洒家去菜园子坐下吃酒。” 他正要招呼跟他来的那群泼皮赶紧去整治些酒菜,高惟明忙拦下,他看看林娘子,见其一脸的萎顿之色,受此惊吓,已是又疲又倦了,道: “今日就算了,林家娘子已很困乏,教头要陪着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也逛了这许久,也有些乏了,改日再和大师吃酒。” 林冲也道:“兄长,恩公说得是,还是改日吧!” “那好,贤弟好生照顾好弟妹,改日都来菜园子。” 第39章 难道是她 和林冲分别时,高惟明本想提醒让他小心提防点他的好友陆谦,陆谦会设圈套害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才和林冲第一次见面,觉得贸然和他提起陆谦太过突兀,这无法说清楚他是怎么知道有陆谦这么个人的。 何况,即便好心提醒,林冲也未必就会相信自己这个才初次见面的人,就现在来说,林冲肯定还只是把高衙内对林娘子的调戏当作是不识是自己娘子而产生的误会,他不会想到高衙内此后会一直纠缠不休,甚至要他的命。 记忆里,林冲是个本分、隐忍,遇事避让,安于守着现状过活的人,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拔刀相向抗争的血性汉子,不被逼到退无可退陷入绝境时,他是不会反抗的,现在和他说的过多反会遭他猜疑。 还有一点,虽然在现实中见到了林冲和鲁智深,但还无法就能真就认定事情就会如水浒传里所写的情节那般发展,毕竟,小说更多是作者根据一点历史所展开的想象虚构的故事,故事性要远远大于真实事实。比如,按时间来说的话,现在已经是宣和二年,按说林冲和鲁智深早该上了梁山,跟着宋江在梁山扯起替天行道的造反大旗了,怎么可能这会儿还在开封城里呢? 寻思过后,高惟明决定还是缓一缓,等时机成熟再和林冲说这事。 鲁智深走时再三嘱咐高惟明日后一定要来菜园子寻他,领着那些泼皮也走了。 高惟明笑着对向靖和石胜青道:“你们刚才去哪里了,让我好找,找寻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又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向靖朝石胜青呶呶嘴,“还不是这小子,色迷心窍,他看到个孤身的漂亮小娘子就尾随着人家,我怕他被人打,也就跟着了,以为你也跟着的,走了一程后,才发现不见你人,而那个小娘子也和她的几个同伴汇合了,其中有个男子和这小娘子态度亲昵,显然是她的相公,我们的石郎就只能伤心抹眼泪的离开,折回来再找你,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就想来这里烧上几柱香就回去。却看到高坎那混球在调戏林家娘子,我们正要上去阻止,就看到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那混球摔了一跤,我让六郎上去助你,他却站着不动,还劝我安心看戏,说高坎那几个家奴不够你收拾的。” 说完走散的事儿,向靖又哈哈一笑道:“高坎那小子早该吃吃苦头,高太尉太宠溺这家伙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被拾掇过,触了这次霉头,估计要憋屈一阵子了。” 高惟明摇摇头道:“这事估计还没完,就怕他还会继续找这个林冲的麻烦。” 向靖叹息一声道:“高俅是官家眼中的红人,现正得宠,高坎仗势胡作非为,我们虽然不惧他,但寻常人惹上他确实是大麻烦。” 石胜青道:“高俅管着三衙,我家大人掌着捧日军,算来还是他的下属呢!” 向靖笑道:“官家安排你家大人以长安郡开国侯的身份任捧日军都指挥使,高俅也不敢会给你家大人脸色看的。不就是要制约他嘛,高俅自己也清楚。” 三人说了会话就要离开,这时,石胜青用肩头顶了顶高惟明,高惟明奇怪的看他,石胜青眼睛挑了挑,示意他看殿门口,高惟明不明所以,转头看向琉璃殿门口。 琉璃殿是专供香客们上香,今天是集市,来烧香问签占卜的人比往常还要多,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一丫环正扶着个窈窕少女立在殿门前的石阶旁,纵是人流汹涌,那抹丽色如鹤立鸡群遮挡不住。 高惟明回过头,满眼是人,接着就看到了这主仆两人,目光在这女子面上一掠,暗赞女子美貌,刚要回头夸石胜青眼光不错,随即就感觉这女子有些面熟,似曾相识,然后就是一怔,难道是她? 丫鬟和少女说着什么,少女抬头朝高惟明这边瞥过来,看到高惟明也似是正看向她,忙侧过脸迈步朝一边的牛车走去,丫鬟忙在身后跟着,几个家丁簇拥着。 向靖见高惟明脸色古怪,不知两人弄什么玄虚,问道:“怎么回事?” 石胜青看着高惟明,“认出来了?” 高惟明点点头,“五年没见,大体模样没啥变化,人是长开了,算得上大美人了!” “你俩说什么呢?” 向靖见俩人只顾打哑迷,没理自己,又问道。 石胜青指了指道:“那个要上车的白衣女子就是当初和老高定下婚约李家的小娘李凝安,前些日逼着老高退婚的那个。” 向靖顺着石胜青手指的方向,就见一白衣女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辆牛车,看不到面容,就看个背影,瞧身姿倒是个婀娜女子,他正有些遗憾时,那女子屈身要进车厢时又扭头朝他们三人这边瞥了一眼,虽离得远,向靖还是看清了眉目,确实姿色不俗。 “是长了个好模样,可惜没有个好眼光,嫁给蔡浦这么个腌臜货!” 向靖道。 高惟明神色已恢复正常,并没再看李凝安,淡淡道:“能嫁进相府是多少人家梦寐所求,无论咋样也亏待不了她,至少对她们李家是有莫大益处的。” 向靖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这李家小娘看来倒是不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天下比她好的大有人在,先前我就承诺过,一定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这个我现在还是这样说。” 他一边说着,脑海里飞快闪过相识人家的未婚女子,一个个人影晃过,竟没有在容貌上能压过这李家小娘的。寻思等回府要好好想想,还得张罗其他人帮忙。 出了相国寺,旁边就是甜水巷,三人溜溜达达进了巷子,见有个茶水摊,三人也走累了便寻了张安静的桌子坐下歇脚,要了壶茶。 高惟明呷了口茶,斜倚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石胜青后天有没有闲,石胜青道:“明日倒是空闲,后日则要进宫执守。”他现在是忠训郎,是个九品小武官,属金枪班,时常要进皇宫守卫。 “向哥呢?” “后日我家岳丈办寿,我得去。” “怎么,你后日莫非有什么事?” 两人见高惟明这么问.便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好像寻到了女子失踪案的一点蛛丝马迹,后日想去探查一番,既然你俩都不得闲,我就先去看看,摸清楚了再告诉你们。” “你一个人不行,我从府里叫几个人跟着你去。” 向靖道。 高惟明摇摇头,“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一旦让严老大警觉行迹败露,再难有找到他的机会,我本来都不准备告诉你们的,想等探查到有眉目了再告诉你们,再一起纠集开封府的人把严老大一窝打尽。” 第40章 小娘的心意如此 一辆牛车从相国寺出来,向朱雀门奔去。 自从西夏立国成为西北边患,宋朝就失去了养马地,自身境内的养马费用非常高,马匹亦异常珍贵,马匹使用首先要保障军中对战马的需求。军马淘汰下来的驽马才会投放到民间,通常,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马,即使是寻常官吏人家也是和百姓一样,套车用牛代步骑驴。 车厢里坐着两个美貌女子,青衣女子丫环打扮,发髻梳挽成两个髻角,白衣女子姿容要强出不少,清丽的脸庞莹白细润。 丫环偷偷看向自家小娘,见她凝目端坐,似在沉思,又似神思恍惚,什么也没有想,就是默默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一般。自上车后就一言不发,远不似来上香时那般兴致盎然。 在琉璃殿里上香时,小娘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喃喃细语,虽然声音轻微,她在旁还是隐约听出个大概,小娘是在为新定的姻缘祈福。 见小娘的襦裙下摆有些卷褶,一向对仪容衣饰一丝不苟的小娘竟未曾察觉,她便伸手将她的裙摆抚平,轻声道:“安姐儿,那个……高郎君刚才可真是威武,竟然能一个人就把那个高衙内的那些手下打倒了,奴婢当时还在为那个娘子担心呢,没想到高郎君恰好也在,真是好巧呢!” 那小娘眉头蹙了蹙,却没有说话。 “我们走时,高郎君好像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就不知他认出你来没有,好几年没见你,安姐比以前可是美多了,想必他是不认得了,以前他上门来,相公和大郎都没让你出来见面,你也只能偷偷躲在屋后看他……” “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认不认得又能如何?” 小娘自然就是李凝安,她目一横,打断了翠柳的话。 “你以后要记得,李家和高家以后没有关系了,别在提他了。” 翠柳自幼和李凝安一起长大,两人感情也深,虽见安姐儿有些不悦,她倒不怎么往心里去,嘟着嘴道: “大郎说高郎君犯了奸杀命案还能脱罪被释放,是买通了开封府,可是他救下那位娘子时,可没半点像作奸犯科的样子,以前高郎君就是磊磊落落一个人,怎么就会去犯案,会不会是大郎搞错了,退了这门婚事值不值当?奴婢看那个秦衙内未必就比高郎君好!” “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大哥知道你背地里说东说西,怪罪下来我可不护着你。秦家再如何也是宰相之家,至少对李家有好处,这也是爹爹和大哥他们所求的。” “奴婢看你刚才见到高郎君后上车就有些闷闷不乐的,你是不是对他还有念想?” “你这小蹄子,还胡说八道,我念想他什么?” 李凝安手指轻戳着翠柳的额头,恼道。 “高郎君仪表堂堂,和安姐儿本就是天作地设的一对,依奴婢看可比蔡家那位强多了,还记得蔡衙内第一次看到你时,他那双眼睛就不老实,上上下下恨不得把你全身看个透,哪有这样对待女儿家的,一点不懂为人之尊。” “男人不就是这德性,既然爹爹都答应了,嫁到蔡家也无不可,到时管好他就行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可那蔡……” “好了!你还没完没了了?以后不准再说五郎的不是,到了蔡家要谨言慎行,要把他当作天当作地!” “那蔡五郎和刚才那高衙内明明就是一丘之貉,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 翠柳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奴婢是说就听安姐儿的,以后好好服侍你,让你在蔡府好好做个少奶奶!” 翠柳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娘的心思,她记得大郎来和安姐说起高郎君犯了命案要和高家退婚,说要另外寻门好亲事,还问安姐儿对前些日见过的蔡家衙内印象如何,又说宰执之家如何如何好,安姐儿明明对蔡家五郎没什么好印象,可没有拒绝,只说了句全凭哥哥和爹爹做主。瞧在相国寺的情形,安姐儿对意外见到高郎君还是有些欣喜的,可谁让高家没落,远没有蔡家有权势呢! 丽日中空,天空深邃湛蓝,几片白绒绒的云朵挂在天边,悠悠扬扬的,闲散得如开封城里街巷上遛达着的人们。 高惟明骑着马绕着外城兜了一圈,跑得马浑身汗津津的,到南薰门才一抖缰绳,马速缓了下来,改急驰为慢慢走。高惟明浑身也是汗,额头鼻尖亮晶晶的,他扯出汗巾擦了把汗,骑着马进了城。 走到龙津桥,见几个开封府衙役在前面,其中一个还是熟人,脚点了点马镫,催马行至跟前,喊了声:“张班头!” 张班头回头看,见是高惟明,好奇道:“你这是出城了?” “去城外遛了圈马。你们这又是去哪里办差?” 张班头看了看他,然后道:“死了个人,这人你应该认识?” “我认识?” 高惟明大吃一惊,忙跳下马来问道:“谁呀?” “你记不记得你关在西狱时,有个狱卒叫张牛儿的,你关押的牢房就是他所管辖的” “记得啊!你是说他死了?” 张班头点点头,“尸体是被人在蔡河里发现的,仵作验尸是溺水身亡。” “什么时候的事?” “人是失踪几天了,尸身是昨天发现的,我们这不刚从他家出来。” “他一个狱卒能得罪什么人,谁会这么狠心要杀他?” 张班头摇摇头,“这谁知道,问了他的家人,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他没和人交恶过,这张牛儿平生也没啥爱好,就是有时无事时爱赌个钱,赌瘾也不是多大,和赌坊的人也没发生过冲突,也没有背负赌债,现在掌握的线索来说,不能确定是凶杀,更可能是他自己失足落水身亡。” 高惟明皱了皱眉,问道:“张牛儿失踪具体几天了?” “五天前,该他当值时他没来上工,他家人来问,说他头天下工时就没回家。” “五天前?” “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张班头知道他心思缜密,是个侦案的好手,他自己的官司就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出证据从而为自己洗刷了冤屈。 高惟明摇摇头,“那个和我关同一牢房的王大郎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发配到琼州,前天走的。” 张班头回开封府禀报调查的,高惟明牵着马踽踽而行,张牛儿的死讯让他很吃惊,因为五天前,他曾经找过张牛儿,按时间来算的话,也就是他找张牛儿的第三天晚上,张牛儿就失踪了,说是失踪,应该是那天晚上他就死了。 他找张牛儿是要调查清楚王大郎在牢房里刺杀他的事,王大郎怎么就拿到了匕首行凶的,外面的人又怎么知道他和王大郎结怨的,没人买通狱卒是不可能做到的,找出这个人,就知道是谁在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自己,甚至不惜要杀了自己,这得对自己有多大仇怨才会如此狠毒。 第41章 蹊跷的死亡 负责看管关押自己的那间牢房的有六名狱卒,几天前都找过他们了解情况,什么都没问出来,事后其他人都好好的,单就张牛儿没过两天就出了事,莫非这几人中被买通的人是张牛儿,张牛儿的死是被人灭口? 可张牛儿此前都没被灭口,即便自己找上他他也没泄露半点口风,怎么就突然就被灭口了,难道还真就只是意外,是一起突发的失足落水溺亡事故? 一连串的疑问让高惟明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如果不把谋害自己的人揪出来,这始终是个祸患,说不定哪天自己又会被他算计到! 他牵着马边走边想,决定还是亲自查查张牛儿的死因,说不定这就是破局的契机。 亨运坊里,昏暗的灯光摇曳,几张破旧的桌子边上围满了人,一个个面容狰狞,有的人眼睛更是通红,在此起彼伏的阵阵“大大大......小小小”的吼叫声里,还杂夹着骰子在瓷碗里转动的声音。 高惟明刚走进来就被屋里弥漫的汗臭味熏得呼吸一滞,在门口站了会适应了才又往里走。 张牛儿平常赌钱就是在这间亨运坊,屋子不算太宽敞,摆了七八张桌子,人倒不少。高惟明四下打量,来这里耍钱的少有衣着光鲜体面的,多是混迹市井下层的苦力和走卒,由于是大热天,不少人赤祼着上身,有的是脱了衣衫搭在肩上,有的干脆就不见有衣衫,也难怪屋子里汗臭味浓重。 高惟明转了一圈,在一桌前站住,寻思着该如何找赌坊的人问张牛儿的事。 这桌的庄家是个四十多岁的邋遢汉子,一抬眼看见他,见他衣着华贵,形貌不凡,显然是个富家公子,这可是他们这里难得出现的人物,不由眼前一亮,恰好有个人输光了赌本不得不退出下轮的下注,庄家咧着黄板牙,朝高惟明叫道: “喂,那位官人,要不要来玩一把?光站着看有什么劲,下场亲自押注才有趣!” 高惟明摇摇头,“我不是来玩的,是有事......” “这位官人既然不玩,就让俺来,让让让让。” 一个身材高大赤着上身,半截破旧袍子搭垂在腰间的汉子一膀子把高惟明顶到一边,挤到了桌前,身上还汗津津的。 他啪的一声,把攥在手里的几吊钱拍在桌子上,大声嚷道:“这把我押大!” “唐狗儿,你这才帮完工就把到手的工钱拿来赌了,你家老娘还等着你买米回去活命呢,这要是输了你老娘吃啥,还不活活饿死!” 旁边有人道。 ”不碍事不碍事,俺这把肯定能赢,赢了就给老娘买只烧鸡回去,让她好好吃一顿!” “你小子倒是个孝子,就是有点缺心眼儿,!” 那人道。 “快点开!” 唐狗儿不再理会那人,瞪着一双眼睛催着庄家。 那庄家看了他一眼,瞄了那几吊钱,慢条斯理的道:“押大押小?” “押大,我先掷!” 庄家取出三枚骰子扔给他。 唐狗儿一把抄起,用双手捂住,来回晃了晃,嘴里念念有声:“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今天来显灵!” 他大喊一声“大”,就将骰子扔进了桌子中间的瓷碗里。骰子快速在碗里转动,他迭声的喊着大大大,骰子力竭静止时,两枚五点一枚四点,合计总点数十四点。在总点数十八点能投出这个点数也算是不小了。 唐狗儿嗬嗬大笑道:“这回该让俺赢一把了吧!” 庄家抓起碗里的骰子握在手里,然后手指捻了捻,往碗里一丢。 唐狗儿瞪大着眼睛,拼着劲的喊,“小小小!” 围在桌子跟前的有几个人也帮他喊小小小。 一枚骰子先停止了转动,是个三点,唐狗儿大喜,喊得更起劲了,第二枚骰子也停止了转动,落在了六点上,唐狗儿先是一颤,然后喊得更起劲了,声音都有些嘶哑,第三枚骰子也停止了转动,点落又是个六点,总点数十五点,不多不少,恰恰比唐狗儿只多出一点。 唐狗儿刚才那副兴奋劲已荡然不存,面如土色,身体瘫软,目光呆呆的盯着碗里的三枚骰子,喃喃道:“一点......一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老娘就能吃上烧鸡了,俺娘说她好想尝尝烧鸡的味道......” 庄家一把将唐狗儿跟前的钱抹到自己跟前,面无表情道:“唐狗儿,你还有没有赌本,有就继续押注,押大押小随你挑,好赢回你的钱,没有就赶紧让位,去继续找工赚钱好来翻本。” 唐狗儿似没听见,仍是念叨着俺老娘没鸡吃了,连米也没得吃了。 庄家有些不耐烦道:“唐狗儿,你到底还下不下注,不下就赶紧滚蛋!” “你还俺钱来,这是俺老娘最后活命的钱!” 唐狗儿突然朝庄家扑过去,就要去抓他刚一把抹过去的那几吊钱。 “你想找死!” 庄家抓起钱侧身避过,一挥手,大喝道:“把这赖汉扔出去。” 几个汉子冲了过来,将唐狗儿扑倒在地,乒乒乓乓就是一顿拳脚,唐狗儿虽身材高魁梧也是被按住挣扎不得,片刻间亦被揍得鼻青脸肿,然后被倒提着条腿如拖死狗一般拖出门外扔在了外面。 庄家又坐回位置,沉声道:“来亨运坊的就得守亨运坊的规矩,愿赌服输,赢多少钱都是你们的,都可以带走,但是输了就得服输,想耍赖玩横那就是自寻死路。 这场闹剧惊动了其他桌子玩得正酣的赌徒们,都停了手看着唐狗儿被按在地上暴打,当唐狗儿被拖出去后,赌坊里又恢复了那一声高过一声犹如饿狼面对猎物时的咆哮声,对金钱炽热的渴望让每个人都在疯狂的嘶吼。 这是亨运坊还是霉运坊,不知来这里的人能有谁带着金钱离去的,这些大多生活在底层的穷苦汉子,一个个都想用他们菲薄的一点钱来以小博大,妄想着据此发财暴富,却不想来了连本都输得净光,高惟明摇摇头,听到门口的哭泣声,他走出门来,就见唐狗儿还躺在地上,泣哭声里呜咽:“娘......对不起......儿子没能让你吃成烧鸡,呜呜呜......今天连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得饿死......” 高惟明轻叹一声,伸脚踢了踢他,“这么大个个,被打两拳就爬不起来了?” 唐狗儿见有人踢他,一骨碌坐起来就要发怒,见是刚才被自己撞到一边的富家公子,一时又不好发作。 “你既然知道自己娘等你拿钱回去买米救命,为何还要拿来赌,难道不知进了赌坊就有来无回?” “俺就觉得今天应该运气好,就......就想来碰碰手气,万......万一时来运转,老天爷显灵了呢,就能让俺娘过上好日子了!” “你是第一次来赌钱,还是常来?” “不......不是第一次,但虽是常来,也不常赌,看他们赌的多,俺只是偶尔下场赌一把。” 高惟明听他说常来亨运坊,心中一动,“你常来,那对来这里耍钱的人都认得吧?” 唐狗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要说全认得不敢说,但对大多数人是都知道的。” “那你可知道有个叫张牛儿的?” 第42章 谁被收买 “张牛儿?那个狱卒?” “对,他是西狱的狱卒,他也常来亨运坊耍钱,你对他熟悉吗?” 唐狗儿抠了抠头,“他是常来的,不过,这几日好像是没看见他。” “他来亨运坊是常下场赌还是只是在一旁看人家玩?” “这个......他......他倒不是每次来都会下场玩,但玩的比我要多多了,不过他下注的钱都不大,玩一两把如果输了就不玩了。让人奇怪的是,他前一阵好像突然发了横财似的,以前下注不过几吊钱几个铜子的,那一阵子他出手很大,一次下注就是一两银子,有时三五两的都敢,当时好多人都奇怪,就有人笑他,问他是不是突然挖到了他先祖留给他的财宝了,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他笑笑没有吭声。但他再有钱又能如何,到了亨运坊还不是没多久就输了个精光,然后又变得缩手缩脚的,只敢用小钱押注了。有人嘲笑他,说他这么快就败光了祖上的财宝,又成穷鬼了,他说要不了几天他还会发财的,一定会把输掉的全赢回来” “你觉得他突然有钱的那阵子大概在亨运坊输了多少银子?” “这个俺可不知道,反正银子不少。” 唐狗儿挠挠头。 “你大概估算一下。” “大概的话,差不多得有三十两银子。” 听到这里,高惟明已差不多明白了,张牛儿就是那个出卖他的狱卒,他为此得到了一笔大概有三十两银子的报酬,银子输完了,估计他又去向买通他那个人索要,所以才会有唐狗儿说的,张牛儿说要不了几天又会发笔财,也正由于他贪得无厌,才让那人起了灭口之心,被杀死在蔡河里,还弄了个失足落水溺亡的假像。 想明白其中缘由,高惟明看了看唐狗儿,“你现在落得这个样子,以后还来不来赌了?” 唐狗儿揉揉被打肿的脸,怨恨的瞪了眼亨运坊,摇头道:“再不来了,俺娘若活不下去,俺也不想活了。” 高惟明却不大相信他的话,知道一个赌徒想戒赌可不容易,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摸一两递给他,“这锭银子拿回去好好孝敬你娘,这足够你和你娘生活很久了,你娘也可以吃上烧鸡,再不要拿去赌了,好好上工干活养你娘吧!” 唐狗儿有些发呆,不明白这个衣着光鲜的官人怎么就给他银子了,愣愣的忘了伸手接。 高惟明把银子塞进他手里,然后站起身道:“天不早了,快点回去吧,你娘可饿得等你买米回家吃饭呢!” 说罢,他转身就走。他本想多给点银子的,但怕这赌红了眼睛的家伙转身就拿着又去赌,就只给一两银子让他度过眼前难关救下急。 身后传来唐狗儿感激的感谢官人的声音,他伏着身子在那儿磕头如捣蒜。 虽然搞明白了张牛儿的死因,高惟明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因为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就无法揪出那个谋害自己的人。那个去西狱见王大郎的人公然露了一次面,王大郎的供词里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六尺多高,身材瘦弱,面色焦黄,除了这点形貌特征,再也没有其它的,刘牢头也是见过这个人的,他说的也是这些,提供不了更多的情况,要在开封城找这么个人就如大海捞针。 他搜遍脑海,也不记得有接触过这么个黄脸中年男人,更别说和他交恶生仇了,单就所掌握的这个中年男子的特征来说,他怎么可能有能力把具女尸人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放到自己的睡榻上,很大可能这个人就是个跑腿的,而偷放女尸的人即便不是幕后主使者也是主要从犯。 这个中年男子在自己被陷害的事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杀张牛儿的是不是这个黄脸的中年男人呢?他重新理了理张牛儿被杀这事的完整起因,自己找他旁敲侧击打听是谁透露了自己在牢房里和王大郎结怨的事时,正赶上他在亨运坊输光了凶手给他的银子,也提醒了他可以以此要胁凶手再发笔财的机会,他找到凶手索要银子,凶手答应了,约他到蔡河见面给他银子,五天前的晚上,张牛儿下了工没回家径自去了蔡河,然后当晚就被杀。 张牛儿身高七尺多,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若说单凭那个黄脸的瘦弱中年男子就把这么个年轻力壮的张铁儿杀了,还不留什么痕迹,这令人难以相信,应该是有人帮忙,有可能是这中年男子把张牛儿引到蔡河,提前埋伏的帮手在会面地点动的手,而这个动手的极有可能就是偷放女尸的人,以这人的武力,要杀张牛儿不会费事。 蔡河是在外城,张牛儿要去蔡河的话,他从开封府的西狱下了工,得出朱雀门,走龙津桥,蔡河从那儿经南熏门流出京城。 张班头说失踪的前一晚张牛儿是酉时下的工,那会太阳才落山,等他赶到蔡河时天也差不多黑了,那会儿蔡河不知还有没有人,他想着最好是去蔡河看看。 他本想再去找刘牢头,问问他当时同意中年男子见王大郎的情形,看看天色已经黑了,此时去西狱已经来不及,只能改日了,这个时候去蔡河倒是和张牛儿那晚赶到蔡河的时辰应该是差不多的。 繁星点点,夜风习习,蔡河如条缀满珍珠的绸带在月光下蜿蜒。 蔡河虽不比汴河热闹,但这个时辰了,河边还是零散着有人乘凉,河中闪着灯火的船只穿梭游弋,站在岸边,还能听到歌声从飘来,想是有富家子弟带着歌妓月下弄舟饮酒取乐,或是青楼的画舫带着客人在此欢度良宵。 高惟明沿着河岸转了转,寻思张牛儿不大可能在这里被杀,即使天色已晚,周遭还是有人,有点异常的动静就会被惊动,特别是杀人这种事。 有只船靠在岸边,纤绳拴在棵柳树上,这么晚了不知在等候什么,他便走了过去。船夫见有人过来,忙在船里喊道:“官人,可要坐船游玩,船里备有茶食果品和酒!” “这么晚了还在等客做生意?” 船夫从船里跳到岸上,本就黝黑的脸,在夜色中更黑了。 “不算晚不算晚,小的干的就是辛苦活计,要候到一更多天没人时才会收工的。官人,小的这船可以沿河游走,可以出城,也可以从外城穿到汴河上到内城去,官人你想哪样方便小的就送你到哪里!” “那你是一直就在蔡河上守着这生意?” “是的,官人。” 高惟明走了这么远的路赶来,也着实累了也饿了,踏上了船板上了船。 “娘子,还不快把灯掌上,别把官人碰着了。” 船夫嘴里喊着跟着上了船。 第43章 折腾人的秘密 船头挂着一盏灯,这时,船舱的灯刷的也亮了起来,映得船前后通明,一个妇人从船舱出来,忙着准备饭菜。 船夫解开缆绳也上了船,将缆绳盘在船头的支架上,就去帮那妇人。 高惟明立在舷窗旁向河里张望,河面朦朦胧胧,远近散落着亮着灯火的船只。 蔡河水势缓慢,立在船上几乎感觉不到水波的流动。张班头说张牛儿的尸身是距此不远的下游河段发现的,是渔网网住了他的尸身才没有被河水带得太远,渔网是挂住了岸边横逸到水里的树枝。他推测,张牛儿被杀的地方大概就在这片区域了。 仵作给出的验尸结论是张牛儿身上完好无损,不但连块皮都没有破,甚至身上连点青紫痕迹都没有,完全不似是被人所害所致,如是这样,张牛儿就不大可能在岸上被害,若是在岸上,一旦遇袭怎么也会有点反击,或是至少也应有挣扎,这样身上就难免有伤痕,除非是在悄无声息下就失去了知觉,然后被人沉到河里溺水。 可即使被人突然大力捂住口鼻窒息昏厥,死后的脸色也会出现紫胀,口鼻处也会有用力捂住的痕迹,何况人在窒息临死的那一刻,全身拼命剧烈挣扎,身上怎可能不出现擦伤?不是窒息失去知觉,又如何能让张牛儿如此平静的溺水死亡呢? 张牛儿身高七尺,虽不是多高大,但这身材也不算矮了,何况他也甚是健硕,即便是自己出手,想他身上不留一点伤痕就制住他也做不到,倒不是自己的身手就有多厉害,即使比自己更厉害的人出手,也断无可能。何况岸上时不时都有人经过,也不好在岸上动手。那就只有把人诓到船上,划到僻静点的地方再下手倒是有可能...... “官人,你先喝点茶,一会饭菜就好了!” 船夫拎着茶壶拿着茶碗进来,把茶倒上,随手把茶壶放在了桌子上。 “船家,向你打听点事,你这些日都未曾离开过这段河面吗?” 高惟明走到桌子旁坐下,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船夫。 “是的,小的就一直守着蔡河这里维持生计。” “那你可还记得五日前的晚上,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个时辰前后吧,你的船是泊在这里还是有客人出船了?” “五日前?” 船夫挠挠头想了想道:“五日前的晚上是泊在岸边的,那天晚上客人较少,等到很晚才收的工。”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这么个人来?” 高惟明把张牛儿的身材样貌特征说了一遍,又把那个中年男子的形貌也说了一下。 船家听着高惟明的述说,一边眨着眼睛回想着,他想了半天,摇摇头,“官人,小的那晚在这里没见过这两人,想是他们没有来这时在,不然,依他们的面相特处的话,小人应该会有印象。” 见船家这么说,高惟明轻叹口气,本来就抱着撞大运的想法,看能不能来蔡河这里发现点线索,看来,大运终究是没有撞上,今晚是白折腾了。 他不死心的又问了句:“你那晚上可听到有人落水里呼救的声音?” 船家继续摇摇头,“这就更没有了,这么静的夜里,如果有人呼救小的一定听得到。” 高惟明见没什么结果,让船家先忙去,他又站在舷窗前望着沉沉河面出神。 不知出神了多久,就听到脚踏在船板的声音,回头,却是饭菜已好,船家开始上菜。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只是一直在想着事忘了,这时闻到了饭菜香味,肚子也剧烈有了反应。他忙坐回桌子,抄起竹箸夹着块鱼肉就往嘴里送。 “官人,可要酒佐菜?” 船家问道。 “来上一壶吧!” 船家转身去拿酒,临出船舱,又折身道: “官人,你刚才询问的那两人,我刚和我那浑家说起,她说她好似见过你说那两人。” “真的?” 高惟明啪的放下竹箸,顾不得腹中饥肠,惊喜道。 船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的,那晚上小的因太困了,一时又没有客人光顾,就趁闲卧在船里打了会盹,也就那会功夫,你说的那俩人来了,其中一人还和我那浑家有了争执,小的当时睡得有些沉,竟然不知晓,事后浑家说过这事,小的却不知道就是官人你要问的人,所以浑家记得很清楚,小的和她说起官人打听人的事,正是她见过的。” “快快请你家娘子来!” 片刻后,船家拿着壶酒走在前,身后跟着个粗衣布裙的三旬左右的妇人,由于常年在河上忙碌,和船家一样,皮肤黝黑有些粗糙。 “娘子,快把你知道的告诉给官人。” 船家为高惟明倒着酒,一面嘱咐自家的浑家。 高惟明忙道:“你们也请坐下说话!” 他目注着妇人,又把张牛儿和中年男子的形貌特征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这俩人可就是和你那晚所见的俩人?” 妇人点点道:“就是他们,奴家没有看错。那晚先是那高个的年轻人来的,当时奴家在河边洗鱼,当时他站在离奴家不远的地方,四处张望,奴家以为他要找船,就问他要不要上船,他说不要,仍在那儿四处看,像是找人。奴家一时没留神,有条鱼蹦跳得厉害,鱼尾把砧板上的鱼泡扫起溅到了他的身上,他骂了奴家,奴家忙给他赔不是,他骂骂咧咧的走到了一边。过了不久,然后官人你说的那个中年男子也来了,高个年轻人见到中年男子来,就问,你怎么空着手来的,银子呢?中年男人让他莫急,说银子一会就有人送来。” 果然这张牛儿在要挟索要银子啊!高惟明暗道。 他摸出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位大嫂,你把这俩人他们说的和做的都完完整整说给我听,这银子扣除了饭菜,余下的也都是你们的!” 船家夫妻俩人见这锭银子估摸有五两,这可是他们起早贪黑即便是辛苦忙碌一个月都未必能赚到的,俩人眼睛都冒了光,船家忙催促道:“你快把那晚见到的听到的好好的说来给官人听!” 第44章 原来是你 “你说有船过来接他们?” “是的官人,奴家洗完鱼上船时,有艘船过来,看到俩人上的船,然后船就划走了。” “那是什么船,也是你们这种常在河边做营生的船吗?” “不像,在河边做营生的我们都差不多认识,而且他这船像是豪门大家的那种游玩的船,不过不是那种大船,是比较精致小巧的那种小画舫。” 自己究竟得罪了谁了?是哪家豪门贵族的子弟吗?高惟明想不出,他以前结交的算得上豪门大家的也就石胜青,还有就是向靖,要说得罪谁了,也就是高衙内,可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和女尸案沾不上边。 “你看到船上有没有涂什么徽记?” 高惟明知道有些豪门贵族之家喜欢在自己的车、马上标烙上自家的标志,就不知有没有好运气,这船上如果标有徽记就知道是谁要害自己了! 妇人摇摇头道,“没有,或许是船头上是标有徽记的,只是奴家没看到。” 高惟明有些失望,找到的这些线索如同没有一般,无助于揪出凶手,灰心的道:“没事了,你们出去忙吧!” 船家看出了高惟明的失望之情,朝妇人道:“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好告知给官人。” 妇人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能知道的都说了,还能有啥遗漏!” 她转身朝舱外走,那船家一步两回头的望向桌子上的那锭银子,自家娘子所说事没有让这官人满意,也不知说好的这锭银子还会不会给了。 高惟明看出了他的忐忑,叫住了他,指了指银子,“这个说了给你们,你拿走吧,你一会把船往州桥方向划,我在那儿下船。” 船家大喜,嘴里迭声道:“谢谢官人,小的这就去划船。”忙走到桌前抓起银子揣进怀里。 那妇人走到舱门口时,又忽地转过身来,船家揣好银子想是怕高惟明要反悔似的,正快步奔来跟着她出舱,她这一转身差点两人撞个满怀。 妇人恼道:“干什么,跟逃命似的!” 船家呐呐的不好说,只道:“你走的好好的又忽然转身作甚?” “我是又想到点事要和官人说,谁知你跟个吊死鬼投胎急吼吼的走这么快。” “有啥就赶紧给官人说个仔细,别耽误官人的要紧事。” 妇人不理他,又走回到桌前对高惟明道:“官人,奴家是没看到船上有没有徽记,不过他们上船后在船仓里倒是有点奇怪。” “哦!他们进船舱了你还能看到?那说说有什么异状!” 高惟明道。 “当时他们上了船,船没停留就走了。过了盏茶的工夫吧,奴家的船上也来了两个客人,说要沿河游玩赏月,奴家就叫醒了拙夫,让他撑船奴家准备酒菜。船走了一阵,奴家就看见他们的船停在前面,刚好在奴家这船的前行线上,经过他们跟前时,奴家透过舷窗刚好看到他们的船舱里面,桌子上摆了酒菜,但俩人变成了三个人,那和我争执的年轻人像是不胜酒力,伏在桌子上像是喝醉了,当时奴家奇怪,间隔也没多久啊,咋这么快就喝醉了,这人脾气大酒力却差劲,算上上菜的工夫,估计还没喝上三杯酒吧!” “喝醉了?专门来拿银子会大意到喝醉酒?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也够不上贪杯啊!何况,张班头说这张牛儿除了喜欢赌几手,也不喜欢贪酒,这酒肯定有问题,蒙......蒙汗药吗......” “你可看清那第三个人的面目,说说他长什么样?” “这个奴家没看到,他是背着奴家这方向坐的,脸没看到,但看样子像是很健壮,穿衣打扮像是个年轻男子,不过,奴家看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怪怪的!哪里怪怪的?” 高惟明忙追问。 妇人蹙眉苦思。 船家站在舱门边听着,见高惟明在问,而自家娘子却沉默着半天没吭声,他凑到妇人身前就要开口催促。高惟明忙忙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不要打搅妇人回想当时的情景。 这时就听妇人喃喃道:“那个......那个中年男子对这男子很是恭敬,那个伏在桌子上不动......他们......” 高惟明静静听着,桌上摆着几盘菜溢着香味,他已忘了正饥肠辘辘,期盼着妇人能说出有用的线索。 “他有些奇怪......大热天的.......穿的怪......对,他的穿着很奇怪,大热天的,他的袍领子是高高竖起的,护着脖子。” 妇人终于想明白了为啥觉得怪异的地方了,她长吁了一口气,“官人,奴家当时觉得他奇怪的就是这个,特别与众不同。” 等半天,没见高惟明吭声,抬头看,见高惟明神色古怪,坐在那里呆呆出神,她有些疑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回头看看丈夫,船家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摇摇头。 俩人见高惟明没反应,正想着要不要悄悄离开船舱,高惟明已恢复正常,他站起身道,看着妇人道:“你那晚真看清了,那人的袍领是高竖着,将脖颈遮掩住了?” 妇人见他神色凝重,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有些冷厉,先前的那份温润早已不见,一股威压之势散发出来,她不禁心里恐慌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奴......奴家......是......” 见她神色慌乱,高惟明方意识到自己已有些失态,忙又坐回位置,轻吐了口气,舒缓了表情,温和道:“我刚才想到一些事有些出神可能吓着你了,没事了,你不要紧张,你再好好想想确定下,那晚你是真看清了那人的袍领是高竖着遮着脖颈的吗?” 妇人点点头,“当时经过他们的船时,怕出意外发生相撞,船划得有些慢,看得比较清楚,乍见他有些怪异与众不同,印象要深些,只是当时没有去细想,官人你细问他有什么特征时,奴家才想到的。” “你没看到他的面目,能不能估量他有多高和身形这些?” “他一直坐着的,腰杆挺得很直,看背影的话,他身高差不多和官人你差不多,或者矮一点,但也不会矮太多,身形上好像要比你要壮实一点。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因为就是两船交错的一会儿,奴家也没太长时间去仔细看。” 高惟明点点头,“这就足够了,谢谢你了,麻烦你们了,你们去忙吧,我这没事了?” “光顾说话了,官人你也没吃上几口,这饭菜都凉了,要不要替你热一下?” “好,麻烦了。” 船家夫妻俩人各端了两盘菜下去热,高惟明目注着窗外,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没想到竟然会恨我如此!” 第45章 早起的鸟儿盯虫子 晨风习习,吹动柳叶轻轻颤动。残月还在西边挣扎着不肯坠落,朝阳已从东边刺破云层,迫不及待的要将光芒洒向开封城,天空如丹染一般。 徐氏绸缎庄徐掌柜家的宅院门前大约三十多步的距离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高惟明正坐在一株参天古木的树杈后面俯瞰着徐家宅院里的动静,他已在这里坐了有一会了。有茂密的枝叶遮掩,下面的人察觉不到树上藏着个人,为了更好的藏匿行迹,他还特地一改爱穿白袍的习惯,换了身黑色绸袍。 由于不知徐子真会在什么时辰出门,按说,做这种事通常会选择晌午以后或是下午甚至晚上居多,没人会大清早的跑去逛勾栏的,但鬼樊楼太过神秘也太奇特,还有严老大这么个深富心计的人存在,高惟明不敢掉以轻心,怕一大意就错过了这次机会,在天边才有鱼肚白时,他就赶到了这里钻进了这片树林,选了这棵古树来监视着徐宅的动静,只有尽早把徐子真的行迹衲入到视野中,才放心。 跟踪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本用不着如此谨慎和费心的,选个茶坊或是酒楼坐着是舒服,大早上的这些都没有开门,更何况,徐子真出门的时辰未定,有可能一坐就要等半天甚至一整天,他不能长时间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很容易惹人注意,暴露行径。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免得功亏一篑,他选择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于是早早赶来躲到树上来。 来的路上,他买了些食物,看着天色已大亮,他取出食物,是半只烧鸡和几个炊饼,还有一筒鲜豆汤,一面注意着徐宅,一面一口鸡肉一口炊饼的吃起来。 徐宅此时也是忙碌,徐家人都已起来,仆人们正把做好的饭食端进堂屋里。徐子真起得早,在书房里还看了会。 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见一个男仆套好车,一个年近五旬左右的锦衣老者上了车,从宅子里出来。这或许就是徐氏绸缎铺当家人徐掌柜,这是要去店铺里。 徐掌柜走后,就见一个四旬妇人在院子里使唤几个下人干活,一个丫环在旁伺着。徐子真吃完饭又回了他的书房。 高惟明百无聊赖的看着徐家人的举动,不知什么时候徐子真才会出门。他有些后悔,应该让石胜青找人调下值守日,把他拉来轮换着监视徐子真,他一个人一直盯着确实有些乏味。 丽日渐渐已升至中空,高惟明倚着树桠忍不住就要打起盹来,他用力的睁着眼睛不让它闭上。这快一上午了,徐子真进了书房就没有出来,中间中年女人进去过一次。 寻思,徐子真这会应该不会出去吧,他想着下树活动活动舒展下筋骨去去倦意再上来。就这时,书房的门开了,徐子真走了出来,他去了趟后院,像是跟徐母说了什么,母子俩说了半天话,徐子真才从后院出来,又回了自己的屋子,高惟明也不敢下树,就直直看着。 又过了会,徐子真换了身衣袍出来,这看来是要出门了。果然,就见他从屋里出来到了前院,然后走出了院门,朝左走了。 高惟明飞快下了树,奔出树林,徐子真已走到了路口,他赶忙跟了上去,经过那排店铺时,他特意侧过脸避过了卖炒货的老汉的摊子。 徐子真沿着东大街的路直直朝前走,高惟明隔着有个二十多步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他随身还带了把折扇,是准备随时用来遮脸的,这时打开折扇,装作书生模样时不时扇几下,文雅味倒装得个十足。他本就俊秀,收敛下英武气,就是个十足的文弱书生,倒不用刻意装扮。 转过一个路口,又走了一段路,高惟明发现,徐子真走的方向好像是两日前他和那个同伴黄衣男子分别时拐过去的路,他这是要去找黄衣男子吗? 他正想着,前面的徐子真已停住了脚步,就听他喊道:“陆兄!” 高惟明忙闪身到一处茶摊前,假装买酸梅汤,一面留意徐子真。他掏出几个铜钱,小贩舀了一碗递给他。他在树林里坐了快一个上午,真是渴了,咕咚咕咚的就喝了几大口,真是从头到脚的舒坦。 余光看到徐子真称那个叫陆兄的就是那天的黄衣男子,今天换了身白袍了,刚才一时没认出来。离得远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就见俩人聊了两句就转身朝向西走,他赶忙两口喝完酸梅汤,把碗递还给摊主,继续跟在俩人身后。 俩人向西穿过两个路口后拐进了一条巷子,俩人顾着说话,也没留意到有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高惟明见他们走到一所宅院前停住,姓陆的白袍男子上前叫门,拎着门上的铁环扣击着。 片刻后,院门开了,一个大汉上下打量两人,姓陆的男子一抱拳,好似说了声,花楼逢知己,那大汉就让到一旁,请俩从进去。待俩人进了门,他又咣的一声把大门关上, 难道这就是鬼樊楼?看这所宅院也不是多大,像是两进的院子,这也住不了几个人呀! 没想到鬼樊楼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宅子,还就在闹市中,客人这么容易就能自己上门,这远没自己想的神秘,这不太像严老大的狡猾作派啊! 是找个地方坐着偷偷等,看俩人何时出来还是去开封府叫官差来一窝端了,高惟明一时踌躇起来。 难道是大隐隐于市,严老大搞的障眼法,看着这宅子不起眼,实则里面是别有洞天?刚才姓陆的说的是暗语吧,看那大汉先是满戒备,姓陆的说了句花楼逢知己,那大汉顿时神色缓和让出门来让俩人进去。 什么花楼逢知己,这暗语还真应和了勾栏风格。 他不敢盯着那所宅子长时间看,怕被有心人注意到。先是假装路过,慢慢从门前走过迂回到侧面,从这里绕到了宅子后面。后面很僻静,不像前院门前人来人往的。临着后院的宅墙是片竹林,杂着些树木。 寻了棵离宅院稍远点的树,轻巧的爬了上去。他不敢攀宅墙,也不敢爬墙近前的树,这都极易探头就会被院里的人发觉。只有远离出一段距离,院中人受角度所限,视野受阻,就不易发现院外有人,而自己的视野则宽阔,能俯瞰到前院和后院的整个情形。 第46章 狡猾的对手 透过竹叶和树枝的缝隙,高惟明看到前院里停着好几辆还没有套好的车厢,有两辆车已套好,一辆牛车一辆马车,七八个人聚在院子里,看样子都是严老大的手下。徐子真和那个姓陆的没在院子里,人去哪了,难道进屋了? 看这所宅子前后院加上也没几间屋,那么多女子就这几间屋子也住不下呀,倒像只是安排给院中那七八个手下住的。 高惟明正疑惑间,就看见屋里走出一群人,数了数,有八个人,徐子真和那姓陆的也赫然在其中。离得远,也听不清院子里的人在说什么,有个像是领头模样的人在指挥着众人。 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手里抱着一摞黑布,不知是袍子还是什么。那个像个小头目的人让徐子真这八人站成一排,他从抱着黑布人的手里拿起一块布就往第一个人的头上套,原来这不是什么袍子,是个头套! 接着他依次往这八人的头上分别套上黑布头套。这八人站在那没有动,没有拒绝,竟是一个个甘愿头上套上这么个黑乎乎的头套,啥也看不见。 套完头套,这小头目又指唤着其他人在他们的肩膀上绑着什么,高惟明凝目仔细看,原来是头套上还有带子,带子缠绕一圈把结捆绑在八个人的后背上,这样头套将头脸全牢牢罩实,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没人帮忙,想取都取不下来。高惟明看得暗暗咋舌。 小头目又检查了一番,估计是没什么问题,他扬了扬手,靠在墙边套好的两辆车拉了过来,又过来两人将这八个人都搀扶上了车,一车坐了四个,那两人也各自上了一辆车,像是监视车里的四人。 这是又要去哪里?是要去真正的鬼樊楼了吗? 就见院门被拉开,两个车夫坐上车辕,轻轻一甩鞭子,车缓缓的出了院子。 高惟明跳下了树,飞快的绕过宅院奔到前面的路上,就见两辆车一前一后的朝巷子外走。 那个小头目站在门口,看着前行的车,又扭头左右看。高惟明装作是过路的行人,不紧不慢的从容从他身边走过,走出一段距离,前面的车已出了巷子朝右拐了下去。 他装作整理袍子,弯腰低头向后面打量,小头目已不在门口像是进了院子,他又转身仔细看了眼确认没人,赶紧大步朝前猛跑。 跑出巷子,朝右一看,两辆大车已跑出四五百步远了。他不敢歇息,加快脚步追。 幸得这是闹市,路上人多,大车跑不起速度,人在路上跑倒没事。 追到约摸距离一百多步时,高惟明才改跑为快步走,保持这个距离是最好的。这一阵快跑,天气又热,他的身上也出汗了,鼻尖额头都是汗珠,气息也有些不匀。 两辆车目标大,只要能远远看见就行,倒是容易跟踪,就这样,他时快时慢的跟在车后,一直维持着一两百多步的安全距离。 渴了就在街头买碗冷饮汤,什么酸梅汤、荔枝汤都有,拿着边走边喝。大宋街市繁华,商业昌盛,什么需要都齐全而且贴心。 跟着车走过三个街道,过了两条巷子,就见大车又钻进了条巷子。 这条巷子比较冷清,没什么人,几排房屋散落在杂花众树中。车夫扬起的鞭子显得清脆响亮。 人越少的地方越容易暴露行迹,高惟明不敢再大模大样的走,他依着路边,借着林木和花草隐着身形继续跟着。 越走越僻静,两辆大车在一座孤零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这是到了吗?高惟明躲在远处的一棵大榕树后偷偷看着。 这所宅院比先前的那座要大不少,是三进的院子,院子也气派很多。 一个车夫跳下车,上前拍打着门环,不一会,门吱嘎一声打开,出来个中年胖子,看着门前的车,把只开了半扇的院门全打开,挥挥手,让车夫把车都赶进院子。那胖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返身退回院子,又关上了院门。 高惟明忙从榕树后闪出,猫着腰一溜小跑到了宅院前。他甚是激动,终于找到严老大的巢穴了,鬼樊楼原来在这里! 他伏在一丛草丛里,四下环视,这座宅院独处一角,四周僻静,院子前后林木葱葱,甚是个安静所在。 看看四下无人,他从草丛里爬出,贴着院墙蹑手蹑脚的走到院门前,一面留意着周围,一面头凑到门缝跟前往里看。 这一看把他糊涂了,见院子也停着不少没套好的车,一边的马棚里拴着不少马和牛。 院子里有十几个人,徐子真他们八个人已从车上下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休息,但头上套着的头套都没有取,八个黑头人看着有些可怖又有些搞笑。 送他们过来的车夫和两个跟车的也和他们坐在一处,四个人正人人端着茶水在喝。 另一边聚了一堆人在那小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像是这里主持管事的拍了拍掌,点了他身边四个人道: “就你们四个送他们过去,现在就走。” 那四人应了声是。那管事的走到徐子真等八人跟前,道: “几位公子,再辛苦你们一下,这就送你们过去。” “被你们这么折腾,老子一会哪还有劲花在那些娘们儿身上!这热得连口水都不给喝。” 八人中有人发着牢骚。 “嘿嘿嘿,这还不是为了让公子们玩得舒心快活才会如此,加点小心也是值当的l” 他招了招手,刚才那四人拉过来两辆车,又一一搀扶着八人上了车,然后两个上车两个各自赶辆车。车不是原来的车换了,人也不是原来运送的人,重新换了一班。 高惟明都看懵了,这还要往哪走?这里竟还不是鬼樊楼!也难怪,怪不得没看到符合王老二描述过形貌特征的严老大,也没看到马市街逃跑的丁松,更没看到一个女人。 刚才开门的中年男子朝院门走来,高惟明已来不及再躲回先前藏身的那棵榕树后,好在这里树多,他赶紧闪躲到宅院侧面后的权木丛里,钻到里面,趴好。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接着就是车轮压着地面咕噜噜噜作声,高惟明不敢伸头朝外看。 第47章 不是春梦 听到车轮隆隆的辗过,高惟明卧在权木丛里一动不动,等了片刻,听到院门再响起吱嘎的声音,他才缓缓支起半个身子,小心翼翼伸头向外张望,看到外面已没有人,他猫着腰起来钻出权木丛,没走院门前过,快步绕过一侧的洼地走上干道。 两辆车没走来时的路,他听到声音是从宅子左侧过去的。这条巷子南北贯通,中间还有两条支叉口。高惟明辨认着路上的车辙印循着走,车上拉着好几个人,分量可不轻,车轮辗过的印迹明显。 大车是从左边的支叉口出去的,他提步快追,走了两箭之地就看到了前面两辆车一前一后走着。 他吁了口气,真担心跟丢了,这严老大真是狡猾之极。 朝西走了一程,车停在一家客店的后门,高惟明躲在不远的墙角后默默看着。不一会,客店里出来四个人替换了车上的四人赶着车继续走。 走了一阵,高惟明惊讶的发现,这两辆大车竟是在原地转圈,绕第一圈时他没反应,绕第二圈时才感觉周围如此熟悉,才察觉到。 他疑惑不解,不明白这是要干嘛,绕到第三圈他才明白,这是玩的迷魂阵,是迷惑车上那八个人的,戴着头罩还是不放心,怕他们按行程记路和辨方向,日后几人一碰头一番商议就有可能拼凑识破出一些行迹来,看来鬼樊楼是要快到了。 三圈绕完,大车才又朝前走,穿过一条街道,是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后是片密集的民宅,走过这片民宅,车拐过一段山陵进了一条巷子,这条巷子在山陵脚下,山陵不高巷子很僻静,走到深处,一丛树荫后露出一座庄院,大车停在了院门前。 这所院子修得气派,规模看着不小,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宅子。门前树荫成行,搭着个棚子,棚子下摆着几排凳子和桌子,此时没有人。宅子的院墙修得很高。 车厢里的两个人跳下车去拍门,等了片刻,门打开,出来个高个大汉,接着又出来三个,看到最后出来的那个人时高惟明眼睛一亮,“丁松!”那晚逃走的矮胖汉子。看来,这里就是鬼樊楼了,真是让人好找,兜兜转转半天。 车被赶进院子,门外留了两个人坐在棚子下,其余人都跟着进了院子,两扇院门又慢慢关上,只留了旁边一扇小门开着,高惟明站在远处不敢再靠近,院子里什么情况都看不到。 他猫着腰慢慢挪到能正对那扇小门的位置匍匐下来,小门太小,仅容一人进出,又隔得远,除了看见门里的一片空地,还有时不时来回走动的几个人,几乎看不见别的什么。 他想故技重施,找棵树爬上去,四下看了看,稍近的树会被人看见,远的树又看不到院子里,看到那道山陵他心一动,旋即又打消了念头。那道山陵上角度虽然可以,但距离还是远了点,这宅子院墙前后都是高大的树,簇拥得严实,从山陵上往下看,啥也看不到。 高惟明放弃了窥视院子的打算,找了个既能随时察觉到庄院的动静又更隐秘便于藏身的草丛钻了进去。跟着车一会快速奔跑一会又要闪避躲藏的,这耗下来委实累得不轻,他尽量躺得让自己舒服一点。身体一松弛下来,疲倦感就涌了上来,早上又起了个大早,没一会,只感觉眼皮沉重,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渐渐的,终是力不从心,头一沉,整个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明哥哥,这是我阿妈做的桂花糕,翁爷说你爱吃我家的桂花糕,我就带了一包来,给你,你快吃吧!”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捧着一包荷叶包好的糕点跑了过来,六七岁的年纪,如粉琢玉砌一般,梳挽结鬟的精致小辫在阳光中飘扬,翠柳色的小襦裙上罩着明亮的光辉,就如个小仙女降谪人间。 他也向她跑过去,怕她跑得太快太急摔倒,他张开双臂去接她,就在手臂要触到她时,蓦地,她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突然变成了冰冷的冷笑,他已闻到香味的桂花糕不知怎地也变成了一包腥臭无比的像是腐肉烂虾的东西,他呆住了,刚要张口问怎么回事,那包腐臭已劈面砸在了他的脸上,还有她的冷笑声:“高惟明,就你也妄想吃我的桂花糕,永远也休想!” 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忙用力拽那团紧裹在头脸的腐臭,可怎么用力,那包腐臭牢牢盖在脸上也拽不动,像是长在脸上一样! 窒息感涌来令他快昏厥过去,他拼命的撕拼命的抓拼命的扯,终于,那包腐臭被拽了下来,终于,他又能看见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再看向可爱的小身影,他想问,可是,那个先前奔跑而来的可爱小身影不见了,站在面前的已是个一身白裙身段婀娜容貌清丽的女子,她的面容好像很熟悉,又似是陌生得紧。 她的嘴唇很好看,却噙着一抹讥笑,她的眼睛很好看,目光却冰冷如刀。 “你......” “高惟明,你离我小妹远一点,她是宰相府的少夫人,你敢纠缠她,我就要你的命!” 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他愕然回头,就见一个身影正急奔而来。 “大郎!” 他刚要招呼,一把钢刀噗的一声,已捅进了他的胸膛,他惊恐的看着眼前那张狰狞的怒容,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像是在说,“让你远离我的妹妹......” 他只觉身子如根羽毛般飘在了空中,然后向不知名的深渊跌去。眼前一片黑暗,耳朵里一片死寂...... 高惟明猛地翻身坐起,差点惊喊出声,幸亏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慎,哪怕是在睡梦中,这份警觉都没有丝毫放松。 他浑身上下全是冷汗,抹了一把额头,湿漉漉的,四下张望,自己好好的还藏在草丛里,朝宅院看去,那座棚子下还是坐着两个人,已不是先前的两个人,不知何时换人了。 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也不知睡了多久,抬头看了看天,这一觉竟然睡了半个时辰。 虽被噩梦吓醒,这一觉倒让身上的疲乏感减轻不少,想着要去方便一下,一阵咕噜噜的车轮声音传来。 他忙朝路上看,就见三辆大车一前后的正朝庄院而来。 第48章 黑夜里有多少秘密 三辆大车进了院子,在院门关合前,高惟明看清,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和徐子真那八人一样,也是都戴着黑色头套,他们一下车,就被人拥进了屋。 高惟明缩回头又躺回草丛里,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留在这继续监视鬼樊楼的动静,还是悄悄回去通知开封府派出大队人马来将其一网打尽。 徐子真那八人进院子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他们没有再被送出来,没有再转移到其它地方,刚才又送来了一批人,说明这里确实就是鬼樊楼,严老大必定就在这里,那些失踪的女子也必定就在这里,既然知道了最终的巢穴,现在回去送信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考虑到现在赶回去,向靖和石胜青都不在,今日他俩都各有要事在身,无法及时参与对鬼樊楼的缉捕行动。向靖既然这么热心想参与这件事,若错过自然很是遗憾,自己何不成全他呢?还有石胜青,借这案子立点功劳也有利于他今后的仕途。 更何况还有一点,这严老大委实太过狡猾,就看今日经历的事,他的手腕和心计非一般人能比,筹谋算计简直是滴水不漏,除非直扑到眼前这座鬼樊楼一地端掉,否则,无论其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都能全身而退,对他构不成多大损失, 严老大的狡猾让高惟明都有些担心,即便领开封府的人来包围了这座庄院,就真的能逮到严老大吗?还会不会发生其它变故? 一番思虑下,高惟明决定暂时不回开封府,决定熬到天黑后摸进去探个究竟,弄清楚这座庄院里的底细才能真正的一窝端,不叫有漏网之鱼,特别是不能走脱那个严老大,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日头已过了中天,正缓缓向西移,距离黄昏还有两个时辰,到天黑还要等更久。 决定了下一步的打算,高惟明才感觉到腹中饥饿,幸得跟踪大车时在路上买了几个馒头塞到怀里,他取出几张荷叶叠合成的小包裹,荷叶里包有五个馒头,他拿起一个咬了口吃起来。 馒头里包的羊肉馅的,他买馒头时不同的馅各拿了一个,有羊肉有猪肉,还有胡萝卜、香菇。宋朝的馒头就是后世的包子,是有馅的,而后世的馒头在宋朝则叫炊饼,是不带馅,就是纯面粉揉成团上锅蒸,出锅就是炊饼。 没有水,五个馒头吃下去有点噎,高惟明只有抚揉着肚子缓解。 此刻,他是有些理解战场上的斥候了,跟踪敌情传递谍报是何其艰辛,不能说艰辛,应该是艰险。斥候是风险最大的兵种,随时有生命危险,不是被俘虏就是被射杀。 就这自己都觉得累,要是面临斥候那种恶劣险境,那又该如何呢? 遐想了会,他又匍匐在地,一会看看庄院的动静,一会又四处眺望,等着天黑。 这座庄院是独僻一处在山陵脚下,鲜有人往这边活动,除了时不时出来两人换班坐在棚子下,像是警戒守卫,庄院里的人也很少见到出来在周围活动。偌大的庄院里很平静,听不到什么喧哗的声音。 整个下午,又陆续来了好几趟车,有送人的,也有拉送各种物料的。庄院里人不少,一天光吃喝拉撒就要消耗不少,专门采购运输的大车也不少。这类车没走正门,是绕过正面的大门去的侧院,在那里搬卸货品。 高惟明算了算,就目前他看到的,送人过来就有好几批,差不多不少于三四十多人,而且还在往这送,总的下来不得有五六十人!这里有这么多女子吗?开封府不是说失踪的女子是三十多人吗,总不至于一个女子要应付二个到三个男人的发泄吧? 有这么多人来这取乐消遣,要维持鬼樊楼的正常运转,那严老大的手下得有多少人? 不知徐子真那批八个人有没有离开,他看送人的车送完人,离去时车上的份量并没有来时沉重,车轮辗过的声音也不同,或许是有的随车离开,有的就留宿了。来一次这么折腾,这么不易,也不会这么快就会离开吧! 天终于黑了下来,庄院里早已亮起了灯火,大门外挂着两个防风灯笼,照得门前一片光亮,棚子下还有两人坐着。 高惟明大部分时间都卧在这片高又密的茅草丛里,筋骨都有些酸麻了,这时他才敢直起身站在草丛里,慢慢舒展身子。 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还要再等等,等到子时再行动,这个时候也是人最困乏入睡的时候。 趁着天色已黑,他倒是不用再躲在茅草丛里了,在里面躲了这么久,那茅草叶可不是什么温柔的玩意,刮蹭在身上火辣辣的,要是再被汗水一侵,那滋味更让人苦不堪言,说是多疼吧,倒不至于,但这种小伤口也是让人痛苦难受,任高惟明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头脸,脖子上和胳脯上还是难免被擦割出一条条细小的口子,好在脸上没有,这种小伤虽不会留下疤痕,但也会有段时间的破相。 他隐在黑暗里,远远的绕着庄院外围侦察了一番。庄院的院墙比通常的要高出不少,只有三个门,一个后院门,一个前院正门,一侧的跨院有个门,这个院好像是储藏日常所需的物料的。 院墙外长的是些柏树和乌桕树,这种树树干高大挺直,枝叶紧拢着恨不得直穿云霄。不像榆树这类,一面往高里长,一面会不断向四周开枝散叶,主树干分出支干,支干长到一定程度又再分出支干,人可以借助不断分叉的枝桠一直爬到树顶上,也可以坐在横逸出来的枝桠上。而柏树则不行,它的枝桠是直直向上的,中间也没有空隙,人根本无法爬这种树,更别说藏身在上面了。 估摸了下院墙的高度,倒是可以爬上去,又仔细打量了下,以便等到了子时该从那个地方攀爬进去。 夜色越来越浓,四下里更寂静了,前院门前的灯笼熄了,一直轮流坐在棚子里的两人都回了院子,那扇小门也关上了,高惟明仍站在远处静静等着,望着今夜不算皎洁的弯月逐渐升了上来,差不多到了子时的后半段,快要到丑时了,整理了下袍子,他缓缓向前走去。 第49章 正经的勾栏院夜里绝不会安静 弯月被一团云彩遮住,夜色如墨。刚刚还啁啾如歌的夏虫似被突来的黑暗所惊,竟一时也噤了放肆的兴奋,收敛低调的沉默如夜。 屹立在夜幕中的庄院如崔嵬的鬼怪,隐在黑夜的可怖大口随时都会将靠近它的人吞噬。 一道黑影蹑足趋到院门前,贴着门缝小心翼翼的往里看。院内寂静,也无人。廊庑的檐下挂着一盏灯,将院子映得忽明忽暗,两边耳房有着光亮,估计是因值夜不敢睡的人。 高惟明沿着院墙向侧面走,到了侧门处,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院墙,然后向后退出十来步的距离,深吸一口气,身子一屈冲了出去,在距院墙还有两三步时,大步跨出,右足用力一蹬,身子腾空纵起,已到了院墙前,左足踹在墙上,身子借力向上拔起数尺,右足一弹,双臂奋力向上一张,右手手指堪堪够到了院墙的边沿,中指和食指用力抠住,撑住将要下坠的身了,全身重量都吊在了两根手指上,他吐出胸中浊气,又深吸一口气,牙关一咬,单臂一用力,以中指和食指为支点,腰腹一挺,左手也挥了出去,如荡秋千一般,左手顺势勾住了墙顶上沿,右手整个手掌都把住了墙沿,中指和食指如断裂的疼痛才骤减,接着双臂一撑,整个身子都翻上了墙。 他蹲在墙上向下张望,偌大的院子只有寥寥几间屋里亮着光,甚是疑惑,这鬼樊楼既然是专供有钱公子哥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而这些公子哥们即便忍着一路如押送罪犯一般的折磨都要来,又怎么舍得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良夜荒废,难道不该是室室喧热、床床喘息忙着挑灯夜战吗? 谁家勾栏青楼此时不正是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热闹时候,如此安静,仿佛身处正经人家的宅院入夜静眠一般。 虽说鬼樊楼的女子都是掳来的良家子,不会如勾栏女那般主动搔首弄姿的勾引挑逗放浪,但她们就是关家樊笼里的小白羊,予取予夺还不是由得这些来寻欢作乐的人。 越想越是疑惑,难道人又被转移走了,这里又是个障眼法的地方,而不是真正的鬼樊楼?自己守在这里盯了一天白瞎了,竟然没盯住人转移?高惟明不由怀疑起自己来。 这个怀疑的念头在脑中乍浮起,随即又被他否定,白天除了打了个盹睡了那半个时辰外,他是一直盯着这座院子动静的,来来往往这么多大车,虽说也有人乘车离去,但并不多,何况,临近黄昏时还送来了三车人,这些人不可能被转移,这里一定就是鬼樊楼,但这么安静却是出乎意料,除非这些人都是谦谦君子,见到这些掳来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只和人精神交流而不动肉体上的伤害,坚持君子之道发乎情受于礼,想到这个理由高惟明自己都可笑。 这些人能不辞劳苦的赶来最大的诱惑力就是鬼樊楼的女子都是良家女,不但是良家女,说不定还有些是出身于富家千金乃至是官宦明珠,这些天之娇女平常要见其一面都难,却突然有了天赐良机,能够被自己随意挞伐和蹂躏在身下承欢,这种诱惑哪里去找,有这机会这些龌龊之辈还肯坐而论道虚掷良宵? 想着严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高惟明明白这其中定藏着极大诡异,光瞎猜瞎分析没用,没人会告诉你真相,只有下去好好侦查才能知道缘由。 他蹲在墙上顺着院墙双腿左右盘着慢慢朝前走,走过这侧跨院到了中庭,双手攀着墙头,先将身子吊下去,然后双一松轻轻落在地面,如个棉花团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里是个花园,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花香在深夜弥漫得正浓,闻到沁心沁脾,头脑都更清醒。高惟明隐在林木下向前走,刚走出这片花园,忽见前面墙角处闪出一片灯光,像是有人来了,他赶忙退回去伏在一片浓密的花叶下。 渐渐听到脚步声,像是有三个人,声音越来越近,三人没说话,只静静在走。 越来越近,只隔着两排花草了,只要随意往里走上两步,就能看到有个人正蹲在那里。高惟明屏着呼吸,一动不动。 “李哥,这儿僻静得很,大白天的除了我们自己人都没见啥陌生人来,晚上还怎么可能有人来,犯得着深更半夜的还巡夜吗,而且还巡得频繁?” 三人中走在后面的人开口抱怨道。 “就你小子话多,既然丁总管吩咐了,让我们巡就巡,又不是第一天巡夜,你怎么还没习惯,还唧唧歪歪!” “不是李哥,我不是厌烦巡夜,我只是觉得没这必要巡这么频繁,丁总管让半个时辰就要出来巡查一次,这不是折腾得大家都没法休息嘛!刚眼皮要粘合一下,就又被喊起来出来巡夜,刚坐下喝口水屁股还没坐稳实,就又要出来巡一次,这不是纯折腾人吗?” “我说你小子少发点牢骚,竟敢说丁总管的不是,要是让他听到了,不扒了你的皮,你也安省点,人家让咋样干你就咋样干,要不你去坐总管的位置,让我们都休息,我们也谢谢你,让丁总管来巡夜,没这本事就闭嘴,少惹祸。” 三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又等了会,高惟明才站起身,寻思,他们口中的那个丁总管莫非就是那个丁松,在卖马市放跑的那个?想想可能就是他,抓住的那两个小喽啰招供丁松是严老大身边的重要人物,是得力的左膀右臂。 从花园出来,就见那三人提着灯正朝前院走,想是他们巡视完了一遍,要回前院的值夜房了。他继续借着树荫隐着身形朝前走,绕过两排漆黑的房屋,前面出现一座三间屋子拼叠成的小院子,屋里还亮着灯。 他左右扫视一眼,猫着身朝亮灯的屋子走去,快到跟前,才发现这小院周围还用低矮的花木围成了个小栅栏,小心的跨过这排栅栏,闪到窗户低下,听了会,屋子里没动静,难道屋子没人?他缓缓起身,贴在墙后,侧头瞟向屋里。 屋里排着一张简易的睡榻,榻上却没人,靠窗是张桌子,灯就在桌子的一角放着,火苗跳动,轻烟袅袅。他努力放大视角,逐渐看清了大半个屋子,还是没人。 正要转身再去别处时,就听到吱扭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个矮胖子,赫然就是丁松! 第50章 欲火和胆量哪个大 说曹操曹操就到,才听到巡夜人提到丁松,没想到这就出现在眼前。他这么晚从外面回来,不会是见严老大去了吧? 丁松在床上坐了会,又站起,解下腰间的佩刀挂在墙上,又脱去外袍赤膊着坐回床上,揭起灯罩吹灭了灯,听着床板咯吱咯吱声音,这是睡觉了。 高惟明站在窗外犹豫起来,是等丁松睡熟了进屋将他制住逼问口供,还是继续暗中在这座院落里四下摸索探窥出鬼樊楼的秘密? 如果逼问丁松,事情会简单一些,他作为总管又是严老大的左膀右臂,或许能从他嘴里获取到鬼樊楼的所有秘密,但是自己的行迹也必将暴露,无论事后杀不杀丁松,都会惊动严老大,等回去把开封府的人带来,这里估计连个鬼影子都不会有一个。 如果不回开封府搬兵,擒贼先擒王,趁夜先去抓捕严老大倒也是种选择,但这变数太大,自己单枪匹马,即便能制住严老大,就能震慑住这些亡命之徒吗?能让他们乖乖束手投降吗? 要是他们中有不服反抗的,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同时制服这么多人,自己可没这么狂妄,何况更重要的是要解救出那么多的失踪女子,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一旦这些匪徒中有狗急跳墙的,要拿这些柔弱女子发泄,砍杀几个,自己怎么顾护得过来?更怕的要是以这些女子为人质要挟自己放了严老大,自己又该怎么办?本是来救人的,却让人死了不少,这……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还有个毒招可以解决,那就是在丁松身上问出秘密后杀了他,然后趁夜潜进这些匪徒屋里见人就杀,解决掉他们再去抓严老大,这样就不怕到时会有人反抗了。 不过这样,自己也将一夜成名,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什么血手人屠、杀人恶魔的称号是跑不了,先不论会是功是过,以后还有人敢和自己亲近吗?以后做事还有人敢跟着吗?心狠手辣谁不忌惮?何况真要杀光这些人,自己也下不了手,这些人中有主犯有从犯,有罪大恶极,也有罪不至诛的,误杀是一回事,主动将其一一诛杀却是说不过去。 呆立半晌,高惟明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屋里,酣声已响起,这丁松入睡得可真快!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不找他,即便今夜不能成事,那就不留痕迹的偷偷离去,明日把开封府的人带来,夜里将这鬼樊楼一举团团围住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让跑掉,就不信还找不到那些失踪的女子。 天空的云朵稀薄了些,就如层薄幕围罩着弯月,透出的月光虽不明亮,让院落里远离灯火的地方也不至太过漆黑。 左跨院的厢房门缓缓被拉开,探出颗人头来,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整个身子才慢慢露出来,随后,又走出来一人,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跨院,贴着廊道拐进树林里,慢慢摸索着向树林的西面走。 快到树林边,两人蹲下朝外看了看,外面寂静无声,前面的人起身就要出去,却被身后那人扯住了衣角,“钱三,你干什么?”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喝道。 “李狗哥,真要去吗?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他妈的,都出来还怕个屌,这么害怕,你还出来干什么,待在屋子里安心的睡你的觉不就行了。” “可我心里又一直痒痒的,那娘们一身细皮嫩肉的,自前日看过她一眼后,想着她我就硬得走不动路,哪能睡得着,这两晚都没睡好。” “怪不得你个狗日的昨天晚上大半夜的还在翻来覆去,搞出动静来吵得老子也没睡好。你这么挂念她,现在还怕啥,她就在那屋子里关着,过去你就能得偿所愿了,温香软玉的搂在怀里亲热,不比你躺在床上空想只能做春梦强?” “上面说过不让动院子里的女人,要是被丁总管发现了,我们不得......,丁总管处罚的手段那狠辣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 钱三嗫嚅,像是想着后果都有些不寒而栗。 “你真是个怂货,那女人已经抓伤了两个客人了,惹怒了严老大,关了这么几天惩罚她,那娘们都还没有屈从,严老大下午时发话,如果今天天亮前她还不允从,就要赏给大家乐呵乐呵。这女的晚上可没答应,就是舍了命也不愿意。摆明了天一亮就要赏给大家取乐了。严老大要杀鸡儆猴,震慑其她不愿意的女人,又可以给大家伙儿放松放松解闷,我们现在去偷偷把她办了,想她也说不出口,谁知道会是我们干的。 你自己看,要么现在去玩个新鲜,要么等着明天天亮后和大家一起排队,轮到你时不知道她是死的还是活的,还能有几口气陪你折腾。到那个时候,无论多漂亮的娘们估计也被折磨得跟个鬼一样,你还硬不硬得起来干,那个地方都烂得足够让你看一眼都反胃了吧!” “这么好的机会,反正老子要玩个鲜活劲,你小子不去就自己回去,但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李狗子不再管钱三,甩开他的手起身就朝树林外走。 身后的钱三呆了一呆,也赶紧起身,他却没回去,前后脚的跟着李狗子出了树林,朝林后的一排屋子走去。 这是个很僻静的角落,被这片树林隔成了另一个天地,这排屋子都黑黑的没有灯,在快挨近这排屋子时,李狗子和钱三蹲在一棵树后抬头四下张望了圈,见没什么动静,李狗子率先朝这排屋子的最后面的一间屋子走去,钱三探头探脑的跟在后面。 到屋子跟前时,李狗子回头低声道:“一会我先干,干完了你再上,进去时,你先捂着她的嘴,我完事了,再替你捂着。你别到时怂得硬不起来就别怪陪我白来一趟。” 屋子门没有上锁,只是掩着,也没人守护,这座宅院根本就不会有外人能进来,也不会有人敢进去。 两人走到门前,李狗子伸手抓着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第51章 想了千万回的娇美小娘 屋门推开,里面一团漆黑,李二狗慢慢探进了屋,钱三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李狗子随手关上门。 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李狗子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展开,火苗‘嚯的窜出,屋内顿时亮堂不少。 屋子空荡荡的,角落里铺着张席子,一个女子正缩在角落里,背倚着墙,惊恐的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虽然鬓乱髻歪衣衫凌乱,罗裙上还沾了不少尘土,面容憔悴,面色蜡黄。 似是有几日没有梳洗了,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但仍难掩眉目间的那份妍丽,以前定是个出众的美人。 墙角一侧有张小木几,上面置着盏灯,李二狗过去把灯点着,吹灭了火折子塞进怀里。 女子盯着他的举动,身子往墙角缩得更紧了,李二狗走到她的跟前,盯着她看,嘴里啧啧的赞道:“还真是个美人,要是能把你好好梳洗一番那就好了,不过即使这样也是不错,怪不得我这钱三兄弟见了你一面就对你念念不忘,每天晚上搂着枕头当作你胡咬乱啃的,那个痴情啊,啧啧啧......钱三,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这不就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儿吗?这娇滴滴的模样,捏一把,怕不要滴出水来!” “你......你......要......干什么?” 女子声音颤抖,手脚被捆着,只能无力的往墙上贴。 “干什么?我们严老大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你,让舒舒服服的陪着那些公子哥,你不愿意,非要逆着来找罪受,既然如此,严老大就让我们来好好给你开开窍!” 说罢,就扑了过去,把女子压在身下,女子手脚动不了,只能靠腰肢扭动拼命想挣开压在身上的李二狗,她张嘴就要喊,早被李二狗一手捂住。他回头低声喝道: “钱三!” 进屋就一直呆站在门口的钱三被他这一喊,才从痴痴迷迷中醒转过来,忙走上来,把女子的嘴用力捂住。 李二狗腾出手来,去解女子脚上的绳子。 “小美人,不要慌,大爷一会就侍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包你以后每天都会念着我的好。你看我对你多好,还帮你解开绳子,一会你配合着点。等你尝到销魂的滋味了,就知道干这事会有多美了......” 他嘴里胡言乱语,手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女子脚上的绳子解掉。双脚一解除束缚,女子就要用脚蹬,李二狗一手捏住,压到双腿间夹住,不让她再动。顺手从女子小腿就摸到了大腿,撩起她大腿在后面的丰丘上用力捏了一把,嘿嘿涎笑道: “真丰嫩啊,又软又弹,能遇上你这品级的,真是我李家祖宗八辈烧了高香了!” 他一把扯掉身上的衣裤,屈身跪坐在女子脚前,伸手从女子大腿摸过去,探到腰间就要扯她的罗裙。 女子双腮胀得通红,嘴被钱三牢牢捂住,只能唔唔的发出低微的声音,拼命扭动身子,却被李二狗双腿夹住,眼角的泪滚滚而落。 “嗤啦!” 李二狗一把拽下了她的罗裙,两条光洁莹白的玉腿暴露无余。昏暗的灯光摇曳,钱三的目光落在那双玉腿上,呼吸急促起来。 “不要急,一会有的是你享受!” 李二狗听到钱三的粗重的呼吸声,嘿嘿笑道。 “可真是个美人啊!瞧这腿,长绝了,竟有这么美的腿,老子以前碰过的那些女人,长的那腿就跟柴火棍一样。” 他手在腿上摩挲了几下,伸手就去拽亵裤,这最后的遮羞屏碍物。 嘴里淫笑道:“美人儿,不要哭,瞧你,这么欢乐的事你还流什么眼泪,一会哥哥就让你舒服的笑,那酥酸痒麻的滋味是你做梦都梦不到的……” 昏暗的火苗摇曳得更厉害了。 钱三的目光也从那双玉腿移到了女子的腰间,盯着李二狗拽着的那条亵裤,他的喉头剧烈起伏,不停的咽着口水,仍觉口干舌燥,喉喉就像要起火一样,就如他此刻的身体,就觉得有股火苗在身体某个部位窜起,越燃越旺,越旺越膨胀,就要爆裂一般! 那里是男人的福地,是男人最向往的地方,无数男人宁愿死在那里,只为销魂的一刻,包括他钱三。 那里也是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女人最美的源泉,女人最宝贵的地方,无数女人宁愿舍弃生命,也要护着那里的纯洁,不容半点玷污, 他眼睛瞪得很大,眼珠似乎再用点劲就会掉出来。他钱三出生卑微,从小缺衣少食,混迹市井,靠偷偷摸摸盗盗抢抢打打杀杀度日,见到豪门大户的小娘官人们鲜衣怒马寸前呼后拥的招摇过市,他只能赶紧悄悄的躲得远远的,就怕稍慢点阻着他们点或许就会招来他们奴仆的一顿毒打,他只能艳羡的望着这些锦衣玉食的天之娇子们纵情的笑纵情的乐,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这种日子。 特别是瞧着那些贵气的如花朵般的小娘们,一个个水嫩嫩的,如果能将她们剥光了压在身下恣意蹂躏,让她们在自己身下承欢娇啼,那会是多么美妙啊! 可惜,这都只能远远看着发一阵臆症,那等娇美小娘又是他钱三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能染指的,别说连个衣角都碰不到,就连走到身前三步都断无可能。 他只能用打打杀杀混来的钱去娼楼妓院找那里的女人发泄身体里的邪火,脑海里想像着是在和那些娇美高贵的小娘们风流快活。 直到跟了严老大做事,他好像离以前够不到的娇美小娘们近了,但是,也仅仅是近了,他还是不能碰,不能接近。他不知道严老大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娇美小娘,他只知道严老大超有本事。他觉得,既然离这些娇美小娘这么近,也许有一天,万一严老大大发善心让他碰一下呢! 没想到,机会真的就等到了! 前几日,他在院子,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小娘,就那么一瞥,他就看呆了,好美的小娘,一点也不比他以前看到的那些被前护后拥着的小娘差,或许还要更美一点。 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后来听说她是不听严老大的话,要关押起来等着惩罚。 他的心乱了,这小娘离他好近啊!他有些蠢蠢欲动。没想到李二狗和他一个心思,竟也动了歪心思。 他一向胆小,李二狗却一直胆大,从认识那天开始,他就跟着李二狗混。李二狗也算仗义,有啥好事都找他一起,包括这一次。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他有些感激李二狗也有些恨他。没有李二狗领头,他不知道自己敢不敢下定决心来和这几日已想念了千万遍的小娘相会,八成可能是不敢来。 有了李二狗,他现在才能这么近距离的和她一起,还能第一次碰到这么美的身体,她的小嘴就这样捂在手掌。她的嘴唇真软柔,她的脸蛋好滑腻,她的身上好香! 哎!她的眼泪好多,怎么流也流不尽,大多都滴落到他的手背上,凉凉的。看着她泪流满面,他一时心软起来,要不算了吧!放了她? 随着嗤啦一声,被李二狗拽掉罗裙裸露出那双光泽莹白的腿,他软的心又燃烧了起来,以前的梦又回来了,就是要将这种高高在上的娇美小娘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看她们泪流满面,看她们宛转娇啼,看她们欲罢不能! 他有些恨李二狗,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娘是他钱三的,他李二狗凭什么要染指,还要抢在前头尝鲜。 他盯着那条亵裤,只要扯下它,这美妙的躯体就展露了一多半了,一会再扯下这罗衣…… 怎么回事,李二狗的手怎么不动,都扯着亵裤了轻轻一拉不就可以恣意取乐了吗?半天了,手就是不动,真磨叽。 他正要腾出一只手自己去扯掉亵裤,猛觉有水珠溅到脸上和手上。 他一愣,怎么回事?这小娘的泪怎么还能冲起来滴到脸上,低头看手, “血!” 第52章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血!” 哪里来的血?怎么会有血? 钱三懵了,他看向女子,见她身上好好的,李二狗的手还抓着她的亵裤,手就静止在那里,就像那条薄丝的亵裤重逾千斤,他纹丝拽不动。 他抬起头看李二狗,当他目光刚触到李二狗时,就听砰的一声,李二狗头一歪,身子前扑栽倒在了地上,后心处插着一把漆黑的短剑,显然是没有活气了。 这时他也看清,李二狗的嘴角还在渗血,刚才的血是从他嘴里喷出的,溅到了他的手上和脸上。 钱三惊呆了,突然的变故让他竟一时不知所措,愣了几个呼吸,才想起抬头看李二狗的身后,昏暗的灯光下,不知何时,屋内竟然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个一身黑衣的人,看着身材高大。他蹲着正捂着女子的嘴,从下往上仰着看,更显得黑衣人高大。 他目光上移,只觉脖子僵硬,每抬一寸都有些困难,好不容易看到黑衣人的脸,是个年轻的男子,好像还有些俊朗,刀刻般的脸孔,但异常陌生,从未见过。刚要松口气,他脑子突然又灵活了,电闪了一下,刚要张嘴大呼。 黑衣人的脚也到了,正踹在他脑门上,身子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墙上跌在地上,身子一歪一动不动。黑衣人先朝女了一竖手指,示意她噤声,走过去伸手搭在钱三的脖颈处一摸,还在跳动,他只是昏死过去。 他这才走到女子身边轻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眼前两个人,突然间一个横尸在地,一个撞在墙上摔在一边不知死活。钱三被踢飞,女子被捂住的嘴也松了,要不是刚才黑衣人瞪着她示意她噤声,她早就惊恐的大叫了。 两个凌辱她的恶徒瞬间被人解决,差一点,她就将遭到更大的灾难,她不知道真要经历了那个巨大的凌辱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即使这两个恶徒不杀她,她自己会不会杀了自己?而且天亮后,那个威猛的凶恶男人曾撂下狠话说要让她当他所有手下的新娘!她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她会面对怎样的不堪! 她的噩梦结束了,她本该感到庆幸,可突然死了人,还是让她感到惊恐,她就一娇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见惯的都是人的温文谦和,笑如春风,父慈母怜的,何曾见过这段血腥场面。 “你还好吗?” 黑衣男子轻声问道。 这是她这一生中第二次听到这般动听的声音,声音轻柔温暖。第一次也是他的,是那句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她怔怔的望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她看见了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眼里全是泪,是劫余之喜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黑衣人自然就是高惟明,他看了眼女子,这才发现她的手还是绑着的。他拾起李二狗脱在地上的袍子,按在剑口处,才轻轻拔出插在他后背的剑,这样血不至于四处喷溅。 走到女子跟前,剑一挥,割断了她手上的绳索,又拾起扔在一边的罗裙递给她。 李二狗临死前手还拽着女子的亵裤,幸得他倒地是身子前扑的,要是身子向后栽倒,那就有些麻烦了,亵裤定会跟着他身子倒下被顺势脱个精光的。 女子想挣扎起来,李二狗手里还牢牢拽着她的亵裤不放,她用力拽亵裤,想从李二狗手里拽下来,拽了半天没拽动,又不敢太用劲,亵裤本就轻薄,一用劲就会扯烂了,那就真的是阵地彻底失守了。她又不敢去掰李二狗的手,死人的手,看着都瘆人,这恶徒,活着吓人,死了也吓人。 她又羞又急,双腿还白花花的赤裸着的。 高惟明摇了摇头,抓起李二狗的手用力掰开,亵裤才从李二狗手上滑落。 女子慌忙整理好亵裤,又把罗裙穿好。 高惟明待她整理妥帖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红红的,站在那捏着裙角,很不自在。见高惟明转过身来,她才飘飘万福,跪拜下去,眼泪又流了下来,抽泣道:“多谢官人救命之恩,让小女子免遭恶徒凌辱,奴家不知何以为报,待禀知父亲,定当重谢厚恩!” “小娘子不要多礼,举手之劳,这里不是客套之所,你且快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的。” 女子听他如此说,忙起身,“官人有何话要问奴家?” “小娘子是如何被掳到这里来的?” “奴家是前些日去洛阳府省亲,回来的半途就被这些歹人劫持了,随从也被他们所杀,奴家被他们捆绑囚在车里不见天日,不知咋地就到了这里,奴家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么说,这鬼樊楼不只是在京城里劫掳女子,还在路上,甚至有可能在其它州县上都在劫掳人,那这样看来,失踪的女子可不只是开封府所报的三十多个了,实际数要多的多才是,真是可恶! “小娘子是怎么被关在这间屋子的?” “他们把奴家掳来,没过两日,就要让奴家作那......作那......” 她一时噎语着说不下去,顿了会,才又道:“逼奴家做......做青楼妓馆的事,去陪他们邀来的客人。奴家抵死不从,反抗时挠伤了几个客人,他们这儿大当家的,叫严老大的很是凶恶,就把我关在这里,关了好几天了,说今晚......哦不,应该算是昨晚了,说昨晚是最后限期,说奴家不答应他们的话,今日天一亮就要严厉惩罚奴家,要把奴家赏给他的所有手下......” 说到这里,她似心有余悸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要让他所有的手下玩弄,说要拿奴家示范,警告其她不听话的,奴家就是她们的下场。奴家知道,一旦答应,就是永无天日的屈辱,只有以死相拼,想等到天一亮就先碰死在这屋里,没想到这两个恶徒却突然进来了......” “那你可知道,你的那些同伴,也就是那些同掳来的女子都在那里,是在这院子里吗?” 女子摇摇头,“奴家不知,奴家刚被掳来时,是在这个院子里待过一阵,然后,就被蒙着眼,又坐上车走了好一段路,下车揭开黑布时,就到了个不知什么的所在,那个地方很怪,看不到天日,到处都点着灯,房间里也没有窗户,但也修得跟个绣楼一样,分楼上楼下的,屋里装饰得也精致,跟闺房一样。奴家被惩罚押到这里时,也是被蒙着眼坐车走了好一段路,下车时就是这院子了。” 是了,怪不得自己离开丁松的院子后,摸黑转遍了这座院落,前院后院,几个跨院,都找过来了,还在几排屋子窗前听了听,都没见到有掳来的女子的踪影,也没有那些送来的客人的踪迹,见到的都是严老大的这些手下。 转到这个僻静的角落时看到有排屋子,还有间屋子有灯光,就过来探探情况,推开门缝,就见到两个男人正在凌辱一个女子,怕引起大的动静,只有突其不意的出手杀了一个踢昏一个。 莫非人被送往了别处?可自己守了一天,没见到人出去啊!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第53章 一捏的丰满 “你可知道,和你同处在那座类似绣楼的地方有多少被掳来的女子?” 女子想了想道:“具体有多少人奴家不是很清楚,由于奴家没有答应他们,在那里也就很少能出来走动,和那里的小娘子少有说话的机会。只知道有很多的房间,房间里几乎见不到阳光,有个很大的中庭,只有在中庭那里才能见到太阳,太阳从一个大的豁口处照进来,看它出来看它落下,才知道一天过完了,又一天来了。有时候,碰到闲遐时,她们就会去中庭处晒太阳,人数上,奴家猜测差不多有一百多人。” “这么多!” 高惟明有些吃惊,按他想来,有过五六十人差不多了。 见他有些惊讶,女子忙道:“具体有多少奴家并不知道,只是根据偶尔见到人来人往的情景猜测,或许……或许也没有这么多。” “那里主事的是谁?” “平常主事的是个姓万的中年女人,大家都叫她万妈妈,大小事都听她吩咐。不过她还是要听一个姓严的,听到有人叫他严老大,也有称他严当家,他是个很凶恶的人。” 提到严老大,女子面有悸色,显然,严老大带给她很不好的回忆。 高惟明皱着眉,本来想隐着行迹,为了救这个女子杀了人,这行迹不想暴露也得暴露了。虽不想因小失大,却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被人凌辱,他做不到,也忍不了。既然已经如此了,那接下来该如何,天一亮,这屋里的情形势必被发现,到时这里还不炸了锅? 这座院落即使不是鬼樊楼,也会是最接近鬼樊楼的外围。严老大会如何做呢?是不是他会先舍弃这里,抹掉所有能牵扯到鬼樊楼的线索,然后再重新构建一张网,并对这张网的每个结点进行重点监视,如果这样,那自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都将毫无意义了。 这可该怎么办?去抓丁松?逼问出所有秘密把鬼樊楼闹个天翻地覆,不能一网打尽,那就捣毁他的巢穴让他不能为恶总可以吧! 细想想,这样又太冒失,鬼樊楼到底有多大力量自己还不清楚,就凭严老大这套严谨的组织环节,这力量就不容小觑,自己单枪匹马的,一旦惊动了院里所有人,能不能平安脱身都是问题,双拳难敌四手,有夜色掩护还好,我暗敌明,等天亮了那成众矢之的了! 他目光触到因他来回踱步而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楚楚可怜的女子,不禁心里又是一沉,现在已不是自己一个人了,见机不妙想跑就跑了,可现在还有她呢,既然救了她,难道又把她扔在这里?一旦厮杀起来,又怎么顾得了她呢? 他不禁有些急了,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感觉额头都出汗了,抚了抚额头。 “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如果是因为奴家,你大可不必着急,你能从两个恶徒手上救下奴家,让奴家免遭大辱,得以保全清白之身,奴家已感激不尽,你应尽快离开这里,一旦被发现,特别是那个严老大若是带人来了,就不易走脱了,他是个很凶恶的人。奴家能以清白之身离开已足够欣慰了,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求。” 女子说罢,朝高惟明又道了个万福,凄然一笑,扭转身,朝着背后的墙就猛撞了过去。 高惟明大惊,脚一蹬地,身子斜蹿出去,一把将女子拦腰抱住,还是稍慢了一点,女子头已磕在了墙上,幸喜的是还没着上力,她的身子就被高惟明抱住向一旁倒去,额头被擦了一下,血流了出来。 事发仓猝,高惟明来不及做过多反应,抱着女子失去重心,朝地上倒去,倒地的一刻,怕压着女子,他拼力侧身,让自己肩先着地,顺势一翻,女子整个身子侧扑进他怀里。 女子虽然没有撞实,头轻磕了一下顿觉昏眩,不由自主的头就往下坠,枕在了高惟明的胸膛上,就如一直悬在空中的小鸟,突然落在地上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高惟明躺在地上,见女子头靠在了自己胸上,想是她撞得有些疼了,就让她枕着缓缓,他的胳膊还牢牢抱着她的腰肢,撤手时手掌无意触到一团既饱满又柔软的地方,下意识的就捏了把,既丰盈又弹绵...... 作为已拥有后世千年记忆的人,即使是这一世,作为世家公子哥,虽然还没有真的碰过女人,但已是见多识广,乍然间,他意识到了自己捏的是什么地方,这犯了什么样的错,忙松开手,装作因要展开胳膊的无意之举。 女子并不知自己正枕着的男人的胸膛,头晕目眩时触着可以踏实依靠的就靠了上去,头都是嗡嗡的,哪顾得想其它。 正觉头有点好受点,猛觉自己的要害之处被袭,她倏地抬起了头,才惊觉自己正躺在高惟明的身上,柔弱的腰肢正被他胳膊挟着。 那手掌正从自己那团丰满处挪开,顿时满脸通红得作不得声。想恼怒却又不知该怎么发作,知道又是人家救了自己一次,俩人这不堪的姿势,或许他是无意中碰到了的,并不是个登徒子,她忙挣扎着要爬起来,眼睛也不敢看高惟明。 “你额头流血了,我给你包一下!” 高惟明也尴尬得要死,见她额角的血还在渗着,忙从怀里掏出平时带的伤药来。他是习武之人,身上是常带着点伤药,量不多,只当应急用。 女子紧闭着双眼,任他在自己额头上抚弄,只觉他手指很轻,倒不像男子该有的那份细腻。 一面为女子包着伤口,高惟明还在想着怎么办好。时间一点点过去,再没有好的办法,就只能功亏一篑了。 忽地身后传来响动,他忙转头看,却是被他一脚踢昏的那人身子动了动,似是醒了。他忙起身走过去,目光瞥到了他腰上的刀,脚却被李二狗的尸体绊了下,他看了眼小剑扎的伤口,心中就是一动,回头望了眼正用手轻抚着他刚包好的额角处伤口的女子,一个主意已打定。 第54章 刹那光芒 钱三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呆滞的直望着上方,头还在剧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捂疼痛之处, “不要乱动,也不要出声!”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他反应有些迟钝,没有明白是什么状况,就觉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手距离头还有半尺,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眼珠转动,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正蹲在他的身旁冷眼盯着他,手握一把漆黑的小剑压在自己的脖颈处。 他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这个黑衣人就是刚才一脚踢晕自己的那个人,又想起了李二狗悄无声息的就死在了他的这把黑剑下,他大骇,原本茫然的目光里露出了惊恐,嘴唇哆哆嗦嗦,想要求饶,却呐呐的发不出声来。 “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老实回答,你就不会死,听明白了没有?” 钱三费力的点点头,想点大的怕灯光昏暗黑衣人看不清,误会他不同意,又怕用力大了碰到剑尖上,割破了喉咙。等点头时才发现浑身没啥力气,动一下都有些费劲。 “你叫什么名字?” “钱......钱三。” “这里是不是叫鬼樊楼?” “是。” 高惟明听到他说是,吁了口气。 “那些掳来的女子都在哪里?” “不......不知道。” “你是一直待在这个院里的吗?” “是的。” “那你在这里有看到过那些掳来的女子吗?” “有看到过,但......也就是她们送来那会经过时看过一眼,就再也没见过了。” 既然在这里看到过,又怎么不知道她们在哪里?高惟明也糊涂了。 “你是说,那些女子没有在这座宅子里?” “不在。” “你看到她们送来经过你身前时往哪里走了?” “往后院?” 后院? 可自己去后院转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异常,虽然后院里有三个跨院,一座假山,还有个水塘,也住不了那么多人。何况,刚救的这小娘子也说她们是关在一座大绣楼里,还见不到太阳,有个什么中庭的,后院可没这种绣楼。 “你是说那些女子关在后院?” “不知道,我没去过后院,不但我,我们好些人都是不允许去后院的。还......还有是,来的女人一批批的,总数很多,我虽没去过后院,可这么多人,后院应该也住不下,而且,虽然禁止去后院,但距离又不远,我们也很少听到女人的声音,那么多女人住一起,不过能没有声音。” 难道又把人从后院送出去了?后院倒是有个门,可刚才去后院时,也看了那门,从里上的栓,栓上还加了锁,都生了锈,显然不是经常打开的。 真是见鬼了,还是这钱三语焉不实? “这宅子里有你们多少人?” “常待在院子里的有五十多人。” “严老大在哪里?” 钱三目光一缩:“你.....你也知道严老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敢闯来这里?” “不该问的少问,严老大是不是也在这里,他住在哪个院子里?” “他是在这里,住在后院,至于哪个屋,我就不知道了,平常我们很少能见到他,偶尔他会来一下前面,多是丁总管传达他的命令。” 后院倒是大,一盏灯都没有亮,几个院子摸了一遍,黑灯瞎火的啥都没有发现,这严老大不知钻哪里了。 见也问不出啥东西了,他摘下钱三腰间的刀,将他的袍子撕了一大块,揉成了团,盯着钱三道:“张嘴!” 钱三望着他手里的布团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倒是心中大安,既然要堵自己的嘴,那就是要留自己的命了,不然一刀杀了不是省事得多。 他张开嘴,还刻意张得老大,高惟明将布团塞了进去,塞了个严实,又撕了条布条,从嘴上缠了几道牢牢绑在他的脑后,防止他将布团顶出来。 随后又从地上拾起原来捆绑那小娘的绳索将钱三的双手倒背着缚着。 他抽出钱三的刀走到李二狗跟前,将他身子扶着半坐起来,举起刀对准那道小剑留下的伤口捅了进去,仔细看了看,刀口平滑的将剑口完全遮掩住了,缓缓放倒李二狗的身子,让他倒扑在草席边,刀留在了他的后背上 钱三呆呆的看着高惟明的举动,不知他这是要干什么。旁边的女子也是一头雾水的看着。 一切做完,高惟明又检查了一番,才回身对女子道:“你现在还能行走吗?” 女子美丽的眼睛里本来一直黯然无光,听到他这句话,目中闪过一抹亮芒,昏暗的屋子似也因她这明眸一闪而有了瞬间的光彩堂煌。 高惟明也暗暗道,这小娘子要是梳洗一番养养精神,她的姿容倒不会比官家的那个姘头李师师差上分毫。 女子忙点点头,“奴家还能走!” “对了,你说你是官宦之家,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奴家......姓韩,叫韩......韩雪桐。“ 给个陌生男子说自己名字,她脸上一红,“家......家父是在太常寺为官。” 高惟明对官场也不熟,只是见说了这么会话,听她说她是官宦家的女子,也就随口问了问,出去后还要送她回家,问个清楚,也知道该往哪里送。 “那我们这就走!” 他一把将钱三从地上拎起,让他站定,低声喝道:“一会路上不许发出一丁点声音来,老实的跟着我走,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旦有半点异举,我就一剑结果了你,让你和你这个同伴一起去地府做伴。” 说着,他扬了扬手上的小剑,又指了指李二狗的尸体。 钱三哪敢表现半点忤逆,慌忙的直点头。 他醒来后在地上躺了一会了,也恢复了不少,即使还有不适,也只有强忍着。 高惟明一口吹灭案几上的灯,轻轻拉开半道门,凝神的盯着外面看了会,然后才将门拉开,让韩雪桐先走出去,然后是钱三,他最后走出又拉上了门。 他在院子里来回转了一圈,对整个方位已大体了解,指着方向还是让韩雪桐走在前头,他押着钱三跟在后面。 刚走出屋前的那片树林,前方的灯光一闪,似是有人朝这边来,高惟明忙一手拉着韩雪桐,一手拽着钱三退回林中,示意韩雪桐伏下身子隐在一丛权木后,他抽出短剑压在钱三脖子上,低声道:“别出声,不然,你就立即死在剑下。” 第55章 心思比夜更缭乱 灯光逐渐趋近,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是三个人影,就听到其中一人道:“这趟转回去该换二组巡查了,我们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听声音有些熟悉,是那三个巡夜的家伙。丑时都过了,已经是寅时了,看这四下里虽然还是黑咕隆咚的,这天却是再要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挨到那团灯火消失在黑暗尽头,高惟明拽起钱三赶紧出了树林,这次他走在前面,让韩雪桐在后面紧跟着。 在院落里七绕八绕,穿过一条甬道,从几堆耸立如小山般的柴禾堆中插过,前面就是那座侧跨院的侧门了。隐在墙角根后,一面留意四下动静,一面也好歇一歇。 刚才一阵快步急行,他已听到韩雪桐娇喘连连,知道她已累得不堪,一个养在深门大院里的贵家小娘,娇娇柔柔的,何尝经历过这般苦难,好在她还坚强,犹在咬牙坚持,一声不吭的默默紧跟在身后。她柔弱却刚烈。 天空云彩没散,仍如薄幕裹着弯月。弯月柔弱,就剩一团光晕彳亍向西,夜静如水,夜黑如墨, 歇息片刻,高惟明正要拽着钱三快步朝侧门奔过去,忽然前面黑暗处腾地站起个人影来,他一惊,忙又退回墙后。 刚才怎么没看到那里有人?他紧紧盯着那个黑影,盼着他赶紧走开。也发现,原来那里有几个石墩子,想是供人平时搬卸完货物坐着休息。 这人刚才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和夜色融为一体,竟不易发现。也真是好险,要是没歇这片刻,草草的看一眼就冲过去必定惊动他,只要大叫上一声那就真完了。 越是心急就越是碰到慢腾腾的人,高惟明急切的盼着那人离开,那黑影犹在那是徘徊着,不见有离去的迹象。 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个时分不睡觉到这里溜达? 马上就要卯时了,留给逃走的时间可不多了! 又挨了片刻,见那人犹自站在那里。不能再等了,他将短剑递给韩雪桐,附在她耳边轻声嘱咐,若钱三一动,你就一剑刺死他。 他突然凑到耳边,韩雪桐心呯呯直跳,气息喷到耳朵上痒痒的,迷迷糊糊的都不知他说了什么。 高惟明将钱三按坐在地上,捏着韩雪桐握着剑的手,将剑抵在钱三的咽喉处。又警告钱三道:“不要妄动你就没事,不然我回来一样能杀了你再离开。” 他盯着那个黑影,暗道,你想死那就没办法了。 闪出墙角,蹑手蹑脚朝那黑影逼了过去,还有四五步远时,他纵身一个虎扑朝黑影扑去。 黑影似有所感应,似乎觉得身后有什么状况,扭头朝身后看,正瞧见一道人影扑了过来,还没待他反应,高惟明已一把卡住了他的咽喉,扼紧,直到他身子一软,头无力的垂下,才松开手。 将他放倒在地,摸了摸脖颈处,见没有了跳动,将死尸拖进一旁的杂物堆里掩住,转身奔回墙根处。 他本不想多杀人,这人半天不走,只得迫他无奈出手,模仿着以钱三的力道解决掉他。 轻轻拔出门栓,拉开半扇门,先让韩雪桐出去,他才再拽着钱三出来,然后再把门拉上。 出得门来,刚走出两步,韩雪桐腿一软,已摔倒在地。身后正拽着钱三的高惟明都没来得及扶她。 他松开钱三,蹲下身问道:“怎么了?是脚崴了吗?” 韩雪桐坐在地上揉着腿,摇摇头,仰起脸来,不知何时,脸上已满是泪水。暗淡无月,泪珠儿却仍是晶莹剔透。 “谢谢你,官人!” 她喃喃道。 “我们还不能歇,得赶紧远离这里,一旦天亮他们发现人没了还死了人,肯定会出来四下追捕,我们现在还远没脱离危险境地!或许,等不到天亮他们就发现了。” 韩雪桐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茫然道:“往哪里走?” “跟着我走。” 高惟明拽着钱三就向前走。现在前院大门紧闭,倒不用怕从那里经过了。 走出一截路,没见身后有动静,忙回头,一个娇弱的身影远落在后面,脚步艰难的蹒跚踉跄,随时都可能在下一步栽倒在地。 看来她是真走不动了,抬头看看天空,夜色已薄,天边渐有点亮色了。他拽着钱三迎着她走了回来。 韩雪桐见高惟明走来,面色沮丧,轻声道:“官人,你先走吧!不能让奴家拖累了你。” 高惟明没吭声,他握剑朝钱三背后一挥,削断他手上的绳索,沉声道:“钱三,本来现在我可以一剑就杀了你,再把你往这密林草丛里一丢,没必要再带着你当个累赘,严老大这两天也发现不了你的尸体,他们要找,只可能往远的地方搜寻。我不好杀人,没有嗜杀的习惯,给你绑绳解了,你就不要打歪心思,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走,你就会有条命在,不然……哼!你若不想活,我也就成全你!” 钱三扑通一声跪到,“官人放心,小人绝不敢起歪心思,一定老老实实的跟着官人走!” “既然如此,你起来吧!你走前面,怎么走听我的安排。” 钱三慌忙爬起来,高惟明手一指,让他往前走。 “我搀着你走吧!” 不等韩雪桐反应,高惟明已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韩雪桐身子一震,还在晕晕乎乎的,半边身子被扯动,高惟明脚步已动,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倾,脚下迈出两步跟上。 走出一段路,钱三在前面走走停停,时不时朝后张望,他不敢和身后的高惟明拉开太大距离,怕被认为有想逃走的心思,真被他一剑杀了。 高惟明走得也不得劲,觉得这速度还是太慢,鬼樊楼的人说追就追来了。 最累的自然是韩雪桐,一路上几乎是被高惟明拉着走的,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倚在了他的手上。脚下无论怎样快跑,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觉腿都快要断了。 心更累,耳鬓厮磨的,心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闻着他独特男人的气息,脑海里混沌一片。何曾和男人有过这么亲昵的接近,浑身都是酥软的。他的手可真有劲,看着也不怎么壮硕,胳膊碰着却有些咯人,但又那么结实,倚着让人无比心安、踏实...... 第56章 楚腰纤细,奈何公子乏力 高惟明低头瞥了眼,韩雪桐本就憔悴委顿的脸更是没有半点人色,云鬓蓬乱,秀挺的鼻梁上汗珠密布,秀气的嘴唇翕张,两腮紧绷着,看得出她是在紧咬着牙拼命撑着。 轻叹一声,便停住了脚步,韩雪桐却不知他突然停下来了,仍低头往前走,她左边胳膊被高惟明握着,她哪有啥力气了,身子一歪,以左胳膊为轴,滴溜半转身子就撞进了高惟明怀里。 韩雪桐不由大窘,期期艾艾的,嘴唇歙动,却说不出话来。 “韩娘子,这么走不是办法,天这就快亮了,鬼樊楼的人随时都会追出来的。” “那......这......奴家......” 韩雪桐心中凄苦,她何尝不晓得处境危险,可怎么办呢?只能呆呆看着高惟明。 “韩娘子,这个时候咱们也就不要太讲究了,我背着你走吧!这样要快上不少,走到前面,就找辆车,你再坐车走。” 说罢,高惟明就曲身蹲在韩雪桐面前。 “啊!” 韩雪桐忙捂住嘴,高惟明这句话着实惊着她了。 这时的宋朝风俗虽已没唐时开放,倒也不是似后来那般严苛保守。男女间虽受礼仪束约,却并不封闭严防。韩雪桐出身官宦世家,受传统的知书达礼的熏陶多,要娴淑端庄得体。虽不避讳陌生男子,但也是止于保持距离的交流见面之类的,有肌肤接触却是断断不可的。 刚被高惟明握住胳膊擎托着走是事急从权,做了也就做了,现在要整个身子攀附在他身上,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思绪乱如麻,定定的,呆立在那里。 高惟明也顾得什么男女授首不亲了,回头见她呆呆的发愣,手便向后一伸,揽住了她的双腿,向自己背上一压,韩雪桐整个身子就倒在了他的背上,他站起来迈开大步就走。 韩雪桐还在犹犹豫豫为难的想着怎么做决定,蓦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被揽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发觉整个身子已倒在了高惟明的背上,还待要挣扎起来。脚也已离开了地面,身子处在了空中,高惟明已经大步走了,除了托附在他身上也其它办法。 她想挣扎又不敢挣扎,不敢挣扎,可心里某处似有个声音在说这样不好。可这人家也是为了救自己,为自己好,自己有啥可委屈的呢!这个念压过了那个声音。 她想支起身子,不让整个身子和他贴得太过严实,特别是胸前那团丰满,那要害之处,要是沉甸甸的压在他背上,那可太羞人了。她身子刚要挺起,又觉得这样支楞着会让背着她的人太累。她不得不又放低身子,尽量让上身曲出个小空间来,不然那团丰满贴得太过严实。 高惟明揽着韩雪桐的腿弯,加快了步伐,寻思现在差不多卯时了,天边已开始有了点鱼肚白了。韩雪桐在背上的小举动他何尝不知,心中有些好笑,想想千年后的女孩子是何等大胆疯狂,这个时期的女人,不单是女人,男女都是如此,受的约束太多了,很难说清这种约束多好还是不好,疯狂有疯狂的代价,约束有约束的苦恼,或许,人生来就是在欲望中煎熬的,不分时代。 走着走着,他就有些不得劲了,韩雪侗曲着的身子让那团丰满坠甸甸的一荡一荡,时不时撞打在他的背上,那两团柔软、绵实又弹性惊人,竟让他有些躁热起来。 韩雪桐趴在背上,刚才是想挣扎不敢挣扎,渐渐的,只觉趴着的背是这么厚实,这么稳固,这么温暖,也不愿挣扎了。 渐渐的,她胳膊也酸了也软了,头也低垂了下来,眼睛也睁不开了,头好像寻着了闺房里已有好些日子没有枕过了的那个玉枕,枕上去那么舒服,那么踏实。曲起的身子像是挨着了闺床,柔软的如云朵,便沉沉陷入其中。 两团丰满的柔软不再荡打后背,紧紧的压在了背脊上,沉甸甸的充实,温柔、绵软、酥糯......,娇嫩的皮肤时不时擦贴在脖颈上,那份燥热也渐渐平息。 他长吁口气,想着能尽快平安的远离这片凶险之地,也希望自己所谋划的没被识破,今晚就再次光顾鬼樊楼,将其一网打尽,端掉这个贼窝。 走过来时的那片民宅后,高惟明没有再选择走来时跟踪运送徐子真他们来的路,他从左边那条路插了过去,准备从崇明门进内城回家。 天色已泛白,路上没有听到打更的声音,高惟明估计已经是辰时了,街巷上已能陆续看到出早市的商贩了。他现也是又累又饿,就昨日快近晌午时躲在草丛里吃了几个馒头,到现在都没进口食,也没喝口水。 刚开始,还觉韩雪桐身子娇柔,体态轻盈得如只燕子,现在已觉得自己和那些拉着重荷千斤的老牛一般,吭哧吭哧的,直喘着粗气。 小娘子在背上睡得真香,那双纤纤玉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轻柔的呼吸喷到脖子上,痒痒的。 他左右寻摸着,看能不能雇上辆马车牛车的。钱三走在跟前,看他的样子也是走不动了。 这个时候,鬼樊楼里已经该炸锅了吧,是不是已经撒出大批人手到处搜寻了。现在已经走出了比较远的距离了,高惟明也不怎么担心鬼樊楼的人能追上。 又勉力走出了一程, “咕......噜噜......吁......” 像是驾车的声音,高惟明忙回头,还是辆双驾马车,正从后面嘚嘚嘚的跑来。他忙一挥手,“赶车的,等一下。” 马车等在他身边,车夫面色黝黑,“官人有何事?” 高惟明看了看车里面,空空的,便道:“你这马车去往何处?我搭乘一下你的车。” “官人,这可不行,我这车是专跑外州的,有人昨日就约好了的,要去南京,我这是要赶去接客人。” “你的客人在哪里?方向若对,搭我们一程总可以吧!我又不少付你银钱。” “客人在西大街,官人你要去哪里?” “这不就对了,我虽然不去西大街,正好也是要回内城的。” “既然如此,那官人你上车吧,你们这是三位吧,你还有你的娘子,这是你家仆人吧,他坐不坐车,如果坐的话,那算你们一两银子。” 背上一阵扭动,韩雪桐像是醒了,他回头,就见韩雪桐脸红红的,正盯着他看。睡了这么久,她的美目里也有了光彩。 没想到他这时回头,目光碰个正着,她脸更红了,忙垂下头,轻声道:“放我下来!” 第57章 从未听过一万两银子的初夜权 韩雪桐被高惟明扶进车厢,她坐到角落里,头低垂着,脸一直红红的,不敢看高惟明。 高惟明让钱三也上了车,车厢很宽敞,他单独坐了一边,却不敢正面对着高惟明,缩在角落里。高惟明挨着韩雪桐坐下,放下车窗帷布,只露了一条缝隙好观察外面。 “韩小娘子府上是在哪里,一会好送你回去?” “奴家的家是在曲院街上。” 韩雪桐轻声道。 “曲院街?兴国寺桥旁那儿吧!” “是。” 那儿可是个不错的地方,不但在内地,还是开封城非常好的地段了,可都是一些朝廷重臣集中的区域。这韩小娘子看来家境不凡哦! “官人救了奴家,一路上还关怀备至,这么久奴家都还没请教官人名姓,实在有愧!” 韩雪桐脸还红着,声音却逐渐清亮起来,娇脆软糯的,言词间大家闺秀的气质已然有了。 “在下姓高,名惟明,字怀远,遇到小娘子也是机缘巧合,算是举手之劳,小娘子也不必挂在心上。嗯,哦,对了,鬼樊楼的人可知小娘子的来历身世?” 本一直因车夫误会自己是他的娘子而害羞脸红的韩雪桐这时半仰起了脸道:“奴家......从洛阳府回来,离汴梁城不远就快要进城了遇到匪徒,为了......能阻一阻他们,护送的家丁报了奴家的家世讳号的,以为他们能放过奴家,谁知他们并未罢手,还杀了家丁,我身边的丫鬟也在打斗中伤重......”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眼角泪珠滚动。 高惟明知道她在为家丁们的生死伤心,他皱起了眉头,这严老大当真是胆大妄为,一般匪徒是绕着官宦人家走,就怕惹了会遭到有背后势力的报复,寻常百姓惹了就惹了。这严老大可好,可不管你是不是官宦之家,而且还在京城这地界,随便一个官说不定背后就有通天的能力,京城里哪个官背后不是筋连筋骨连骨的,他就不怕遇到硬碴子,挖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灭了他? “韩小娘子,如果这样的话,那你目前还不能回家?” “这……这是为何?” 韩雪桐睁大了眼睛望着高惟明,本已恢复了些神彩的目光,又黯淡了,还有着疑惧。 “你别担心,我只是说你暂时回不了,过了今日,明后日就可以回了。严老大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来历,此刻说不定已派人守在你家周围探听和监视,看你回没回家,你若现在回去,被他们发现,他们必定立即都逃走,你若没回去,他们定会放心大胆的仍待在鬼樊楼为恶,这有助于开封府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你和你死去的家丁丫鬟报仇,也顺利救出和你一样被劫掳走的小娘们。” “官人,你是开封府的差官?” 一直缩在角落里假装睡着了的钱三忍不住开口问道。 韩雪桐也瞪大眼睛看着高惟明,她也一直好奇他的身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鬼樊楼,一直没好贸然问。 “算是也不是。” 他这话把俩人都说迷糊了。 高惟明笑了笑,道:“说算是,是我干的是开封府的事,说不是,是因为我不是开封府的人,不是官差。” “那你是?” 韩雪桐好奇道。 “我啥也不是,就一寻常的老百姓。” “小人……看你……看你可没半点寻常,感觉比那些几品大官都不差。” 钱三有些畏惧道。 “怎么?你怕我?你若不为恶,又怎会怕我!” “小人……小人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大的恶事,也就跟着跑跑腿,打打下手什么的。” “你还没为恶?你和你那同伴对韩小娘子做的事,若不是我及时撞上……哼!” 韩雪桐脸上唰的变得苍白,身子也颤抖起来。 高惟明不由暗悔,真是嘴欠,无聊的提这事做什么,平白勾走人的伤心事。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来安慰。 这时车外传来商贩们的叫卖声,这是到了街市了,听声音有卖吃食的,他早饿得招不住了一直在强忍着。 对韩雪桐道:“你且坐着,我下去买些吃食。” 又盯着钱三,“你老实待着别动!” “官人放心,小人绝不敢!” 高惟明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几个食摊前,外面天色已大亮了,他下车一会儿就拎着一大包东西上来。 他摊开包着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有兔肉、烧野鸡、炊饼、豆腐乳、焖羊肉、鱼羹、蜜饯果子,车厢里顿时溢满了香味。 “咕嘟!” 韩雪桐忙捂住了肚子,脸上一片羞赧之色。 鬼樊楼为了惩罚她,让她屈服,就没好好给她送吃的。有时即便送来吃的,这种处境下,她又哪有胃口。闻到香味,她能矜持住,肚子却不行,先就抗议了。 高惟明将兔肉、鱼羹、蜜饯果子、鹿脯分了些给她,又递给她一个炊饼。 将其它菜就摊在她跟前,再吃啥就自己拿。他自己先撕了条兔腿啃,肉如饥肠越觉得饿了,他让一口肉一口炊饼的吃着,时不时再喝口芥菜汤。 钱三瞧得眼都直了,他何曾见过这般丰盛的吃食,见这官人随便一顿路上的早食就这般丰富,那平常吃的又该是何等样的,这一顿该花多少银子。 他瞧得口水直流,虽然他昨晚是吃的饱饱的,此时也是饥肠辘辘的。 高惟明瞅了他一眼,随手包了些肉裹了几个炊饼扔给他。 钱三慌忙双手接住,起身鞠躬嘴里千恩万谢的,蹲在那吃起来。 韩雪桐肚子虽饿,吃得却斯文秀气,咬一小口慢慢的嚼着,嘴不露齿,身子也坐得板正,青葱般的纤纤玉指精巧的撕着肉,吃出了一幅优雅的仕女图来。 高惟明却不管,他既能讲究文雅,也能粗犷豪放不羁,看时候看地点看心情看和谁。 此时他便吃得豪放却不粗俗,吃得随心所欲却又不失风度。 钱三吃得满嘴流油,他瞅了瞅高惟明,又瞧了瞧韩雪桐,咽下一口肉,小心翼翼道:“官人,你是要把小人怎么处置,是送开封府吗?” “这是自然。” “官人,能不能不要把小的送开封府,小的情愿在官人府上为你当牛做马,终生为奴,小人愿签下卖身契!” 钱三哭丧着脸道。 “我可不敢用你,我家里的佣人都是良善老实本份的。你既然说没做恶事,怕什么去开封府,没有大的恶迹,开封府自会查明,又不会砍你的头。” “小的……小的就是昨晚鬼迷了心窍,才对……韩小娘子生了歹心,也是怪小人那天碰巧见过韩小娘子一眼后,就觉得她是小人见过最……美的,就……就有些胡思乱想了,还有,小人听说……严老大为韩小娘子的第一夜标价一万两银子,小人从未听过有这么高的,东京最大的头牌当初首夜也远没这个价的,赎身也不会有的,可就这,后来又涨到一万五千两,就这还有人往上竞价,想和韩小娘子那个……。韩小娘子被关的屋所在区域恰巧是小人值守的,小人猪狗不如,不该有龌龊的念头,就想一万两银子会是怎么个……怎么个……” 第58章 韩小娘子到底什么来头 “啪!” “你不要说了!” 高惟明一掌拍在坐凳上,喝道。 “暂且还不会送你去开封府,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去开封府,这样你还能保住一条命,如果仍然在外胡作非为,说不定哪天你的命就没有了。” 钱三见高惟明根本不愿收留自己,或许是和自己差点亵渎到韩小娘子有关,他不知道这个高官人和韩小娘子会有什么,只是这样猜测。 高惟明没想到钱三会说出想要到自己府上去,还愿终生为奴,也亏他想得出来。 他看了眼韩雪桐,见她脸色很是难看,手上已放下了食物,面前的食物也没吃多少。显然钱三的话又影响到了她的情绪。这段经历将会在很长时间里影响到她,真是历经磨难的女子。 他轻叹一声,比起那些还身陷在鬼樊楼的女子,她其实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鬼樊楼必须尽快拔掉,严老大必须要抓住!他恨恨的想道。他也想明白了,那座宅院必有条通往别处的秘道,最大可能秘道就藏在后院里。 “你怎么不吃了,再吃点吧,这些日子估计你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高惟明已吃饱了,指着韩雪桐面前的食物劝道。 韩雪桐摇摇头,“奴家也吃好了,吃不下了。” 过了会,她偏过头看着高惟明道:“官人,那奴家不能回家又能去哪里?” 嗯,这倒是个问题。 高惟明不由挠挠头,想了想,道:“要不然,先去......我府上住上一晚,过渡一下?” 韩雪桐脸一红,低下头,没有作声。 “那个......我家里倒还宽敞,空房间也多,当然,如果不嫌委屈的话,可以和我家里的丫鬟凑合住一个屋,她们的屋里还是很干净的。” “不委屈,鬼樊楼那样的地方都住过了,还哪有比那里更差的地方呢!” 韩雪桐低声道。 高家宅子里有些炸锅了,大家都围在前院叽叽喳喳的有些兴奋,他们一宿未归的阿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还领回来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小娘子,看年纪和阿郎差不多大,说不定还小一点,罗裙上已污秽得不像样了,额头上还包扎了一块,脸色也憔悴得可怕。即便这般落魄不堪了,却掩不住那出挑的眉眼,只是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黯然无光。 最后人们才注意到跟着阿郎回来的还有个灰头土脸的不像个好人的黄脸汉子,大家惊讶的是,才一进院,阿郎就让人把这个叫钱三的手脚捆了起来,在前院找了间屋子专门关押,还让管家高叔派了两个人专门守着,嘱咐要看牢了,千万不能让跑了。 奇异的反常行为自然让大家疑念涌生,都想问个究竟,阿郎只是微笑不语,只是说以后再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让两个丫鬟翠云、红袖去收拾间屋子给同来的小娘子住下。 高惟明对韩雪桐道:“一会他们把屋子收拾出来你就好好休息,暂且先在这里住下,不要出门,有什么事就找翠云和红袖,或者找高叔,我一会还要再出去一趟。” 他看着韩雪桐身上的罗裙,她这身衣服也是不能穿了。想到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女眷,也没什么女装,翠云和红袖的衣裳又不适合拿给她换,便又去找翠云,掏出锭银子给她,让她忙完,赶紧依着韩小娘子的身形体态买套合适的女装。 翠云接过银子,拿在手上瞧了瞧抛了抛,高惟明看她有异,便道:“怎么了?” 翠云诡异的笑了笑,高惟明知道她有点鬼机灵,佯怒道:“有事快说,我还要去漱洗换衣袍要出去!” “阿郎,那我就说了哦!是尽着这锭银子买衣裙呢,还是只买一套衣裙?” “自然尽着这银子买一套就够了,她只住一两日,等她回家有的是好衣裙穿。” “阿郎,你确定只买一套,那小娘子其它的衣物不需要换了?” 翠云笑嘻嘻道。 “什么其它衣......”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感情还有亵衣亵裤之类的,他作势要打,翠云忙跳开了。 “这一锭银子还不够里外全换了?” “这就不知道了,奴婢看小娘子的衣裙可是上等面料,可不便宜,这锭银子估计也就凑凑合合吧!” 高惟明又掏出锭看看有五两的银子递给她,“这总够了吧!” 他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来道:“你去买衣物时,问问她穿什么尺寸的,问好再去,记着,不要让她出门,只你去,或和红袖一块去都行。” 他安排妥当后赶紧去自己屋里,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袍子。昨日穿的袍子树林草丛的躲来藏去的,不但脏得不成样子,还挂烂了不少地方。 顾不得倦意上头,牵了马临出门又嘱咐了高叔一番,便赶去石府找石胜青。 刚到石府门口碰到石胜青出来正要去找他,问他昨天查的情况怎么样。 高惟明没理他急吼吼的问东问西,只说等到见了向靖再一起说,免得一件事说两遍,他也累得紧。 到了郡王府,还没等高惟明开口,向靖就先嚷开了,他道:“徐处仁又摊上大事了,这回估计乌纱帽保不住了!” 高惟明忙问咋回事,石胜青嘿嘿笑道,“让你小子端着揣着的,刚才我问你昨天有啥眉目没有,你不说,我知道的大事也就没跟你说,不出意外的话,向哥哥嚷的这事肯定是我所知道的那事。” “你小子就是欠揍!” 高惟明抬脚作势要踢他。 “行啦,你俩别闹,说正事。” 向靖谈兴正旺,处于不吐不快的境地,不想被两个打搅得像吊了半口气一样难受。 “那你说呀!” “昨日,太常寺少卿韩肖胄到开封府找上徐处仁,说他家小娘从洛阳府省亲回来的途中失踪了,本该早就到家的,却延了七八日了没见个人影。洛阳府那边的亲戚刚好昨日来京城,说早就离开洛阳了,说可能是在京城这边走失的。这可把韩家人急坏了,那可是韩家最疼爱的小娘,听说漂亮得紧呢!” “徐处仁这下可是真要着急了!” 石胜青摩挲着下颌道。 “你们说,会不会又是鬼樊楼干的?” 向靖问。 “以前也有官宦人家的小娘失踪,也没见有怎么样,为啥这次你们认为徐处仁就好像要丢官一样?” 高惟明见俩人都神色凝重有些疑惑道。 石胜青看了他一眼,向靖也瞟了他一眼,俩人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他。 高惟明挠挠头,“我知道太常寺少卿不是官员,是从五品,算是高官了,可也不能就因这影响到徐处仁吧,府尹!” “你觉得大宋有几个韩家?” 石胜青像问呆子一样问高惟明。 “韩家……韩家......韩......” 高惟明猛地一怔,韩雪桐这小娘子难道是那个韩家的闺女!我勒个去! 乍舌之下,他竟无意中将记忆里后世惯用的口头禅爆了出来。 第59章 你在韩小娘子身上折腾了一夜? 被石向两人这么鄙视,高惟明再是迟钝,再是对大宋官场的事疏于了解,他也醒悟过来,猜测到了韩雪桐的家世背景。 韩小娘子竟然是韩琦的后人,这是他此前没想到的,当初问她时,她就说了是韩家人,父亲是在太常寺为官,没说她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也没说是韩琦的后人,自己稀里糊涂的也没往韩琦身上想,以为就一个寻常的姓韩的官宦。 没想到家世如此显赫,低调,这小娘子可真低调啊!也怪自己孤陋寡闻,若对官场稍了解点,一听说是在太常寺为官的韩家,不就应该立即知道是谁了。 就不知韩雪桐是韩琦的第几世孙女了,高惟明对韩琦可是如雷贯耳,作为和范仲淹范文正公齐名的前朝名相,曾和范仲淹一起开大宋以文臣统兵镇守西北边陲之先河,扼住了西夏国的南侵之势。 历经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主持庆历新政,可是实打实的大宋股肱之臣。别说朝中大臣了,便是上述几个官家见了他那都是礼敬有加,实是德望深隆! 韩家还创下了大宋政坛的一段佳话,出了个父子宰相,韩琦不仅自己成为一代贤相,他的儿子韩忠彦也在当今官家初继位的几年被拜为宰相,他去世之后才轮到了蔡京上位,若蔡京有韩琦一半的贤名,大宋如今的庙堂之上也不会如此乌烟瘴气,赵佶也不敢弄出花石纲这种压榨得江南百姓天怒人怨来! 或许韩琦的唯一污点就是面对一代名将狄青时喊出的那句“唯有在东华门外唱名者才叫好男儿!”将狄青的面子按在地上踩,也打了大宋众武将的脸。 这事的起因是狄青有个手下犯了事,被韩琦逮捕了要治罪,狄青来为手下求情,说他在战场上为国杀敌,立了不少功劳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儿,韩琦对狄青所谓的好男儿不以为然,叱道,只有在东华门外唱名的才叫好男儿。狄青可是枢密使,从官位上和韩琦是平起平坐的,被韩琦这般叫叱,那该有多窘! 东华门是进出皇城的一道门,也是大宋科举考试统一放榜的地方。在公布科考成绩的这一天,众多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都会集中在东华门外等待考官宣布名次,榜上有名的就叫进士,以韩琦的意思,就是只有中了进士的读书人才叫好男儿。 按说,韩琦也是统过兵上过战场的,深知武人的苦,也是靠武人攒下不少功劳,是不该如此说的,但韩琦是文臣,又是进士出身,大宋从太宗开始的国策就严重偏向重文抑武,文臣自然是不愿看到武夫上位,所以才会如此说,只有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才是好男儿。狄青最后抑郁而死,也多是因文臣们排侪所致。 韩家是大宋的豪门世家,在朝廷的影响力自是不可小觑,当今官家也是圣隆于他们的,出了这样的事,徐处仁的压力可想而知,不头大才怪。 他端起面前的茶猛灌了两大口,然后身子向后一靠,深深埋进椅子里,心里有了新的念头,原本心急火燎的想今夜带着开封府的人去端鬼樊楼,忽地觉得不宜太急。 严老大是个谨慎的人,他没在韩府守到韩小娘子回来的消息,虽然会让他更加笃定了是钱三见色起意劫着韩小娘子跑了,但他很有可能还是会在距鬼樊楼的沿途布下暗哨盯防,监察有没有异常以防万一,至少今天是如此,即便深夜赶去也有可能碰到暗桩提前预警跑路。 那就给他时间让他放下戒备懈怠起来,等明天夜里再出击,以保万无一失。自己也好好借机休息一下,实在太累了,真要今夜行动,就目前这身体状态,反应和力量都比平时差了不少,很容易出岔子。 想到累,他就感觉眼皮愈发沉重有些睁不开了。 向靖见高惟明突然不言语了,坐在那先是呆愣出神,接着竟有想睡觉的迹象,不禁道: “老弟,你不会还没想到这太常寺少卿韩肖胄是谁吧?” “你们都这副夸张的表情了,我要是还猜不到,岂不真痴傻得不可救药了!” “瞧你这昏昏欲睡的样子,昨晚上准没干啥好事!老实交待,昨晚上干啥去了,是不是背着我们去干坏事了,是哪家园子的姑娘?平常在我们面前人五人六的装正经人,终于憋不住了吧!” 石胜青常流连勾栏花丛,一直想把高惟明拉下水和他做个同道中人,却一直没有得逞,此时见他这副疲态,自然不会放过揶揄、侃损的机会。 向靖没有附和他的打趣:“老弟,前日你说你探到了鬼樊楼的一点行迹,说昨日去追查,我和胜青都有事脱不开身,你昨日去追查了没有,可有啥收获?” “韩家那位失踪的小娘子正在我家里!” “扑通!” “哗啦!” “什么?” 高惟明正揉着额头半眯缝着眼睛,抵抗着倦意上头,被这两声奇奇怪怪的声音惊了一跳,睡意也吓退不少。 他凝目看时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石胜青刚才还半歪着个身子翘着个腿得意洋洋的拿高惟明开涮,此时却倒在地上,那原本坐着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倒翻着反压在了他身上。 向靖则是说完话端起杯子要喝口茶,此时杯子已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手还呈端着杯子的样子顿在那。 俩人丝毫没发现自己的窘态,反倒是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讶和不敢相信。 “你昨夜是在韩家娘子身上折腾了一夜?” “她怎么……” 石胜青嘴快,他话说一半了,向靖才张口,等到他这句话说完,向靖直接咽回了没有说的话。 石胜青眼里充满了羡慕、惊讶,还有点点妒意。 向靖眼里则是疑问、震惊,还有慌乱。 高惟明看着石胜青望着他张得大大的嘴,真想就势把自己的脚塞进去,这狗货一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东西呢? 第60章 看你到时是不是个硬男人 石胜青见高惟明神色不对,忙把椅子从身上挪开,从地上爬起,埋怨道:“五郎,你这府上的椅子怎么回事,到底是我坐它还是它坐我?” 向靖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高惟明,这时却被石胜青逗乐了。旋即又回头问高惟明: “怀远,你刚才说韩家的小娘子正在你家里,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真......对她做什么了吧?那小娘子虽然确实美貌过人,但你也不至于......” “兄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休听这厮胡嚼舌根子!” 高惟明抄起面前的茶杯作势要砸石胜青,石胜青忙背过身双手抱头,嘴里却道:“你自己说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怎能怪我猜。” 高惟明将茶杯放回几上,思忖片刻才低声道:“我昨日确实查到了鬼樊楼的巢穴之地,韩家娘子也是在那里救出来的,这事你俩知道就行了,韩家小娘子的事一定要烂在肚子,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包括你们身边最至亲的人,这一旦知道的人多了,对韩娘子的声誉影响很大。” “你是说......韩家小娘真是被鬼樊楼半路劫掳了,而且还......” 向靖话没说完,但未尽之言的意思谁都明白。 高惟明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没到那种地步。严老大把她劫走后,要她接客,还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首夜权,她拼死不从,还挠伤了鬼樊楼的两个客人,严老大就把她单独关了起来,恫吓她逼迫让她屈服。昨夜严老大的两个手下见色起意,偷偷摸进屋内想淫辱她,刚好我潜进去探查鬼樊楼的底细撞见,杀了一个踢晕了一个,救下了她,要是稍晚一点,她的清白就没有了。虽然没有遭到实质性的伤害,但鬼樊楼是什么地方,从那里出来的女子,无论有没有发生那事,女儿家的一身清白是很难保全的,人言可畏,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所以你们知道就行了,决不能再说给第四人知道。” “这点秘密我们倒能做到不会泄露出去,可她毕竟在鬼樊楼待过,那里的人应该都知道她,万一那里的人传出来怎么办?” 石胜青道。 “鬼樊楼很奇特,严老大对里面的人管得很严,对女子也是分开关的,消息都是互不相通的,能知道韩小娘的事也仅限于少数几个人的范围内。如果能抓住严老大他们,在审讯时注意安排一下,应该就没啥问题。” 高惟明虽然这样说,却并不是多有信心,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作为对一个柔弱女子的同情和怜悯,他也只能做这程度了。 “韩家人自己闹到开封府去找徐处仁,已把这事闹大,朝堂上应该都有所闻,知道韩家小娘子失踪了,这想捂也捂不住啊!” 向靖道。 “这倒无妨,到时可以说韩小娘子半路上临时起意,去了别处游玩了几天延误了,只要不让人知道从鬼樊楼出来就成。这让韩家人自己去圆这个谎。” “一万两银子的首夜权,可真值钱啊!这汴梁城里最红的头牌的初夜费好像都没超过三千贯的,把那些大行首赎身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石胜青啧啧叹道。 “你小子关注的点怎么总是这些,你以为一万两就贵了,这还是严老大自己标的初价,马上就有人竞价到一万五千两了,你是不是更要咋舌了?” “我的个乖乖,大宋有钱人可真多啊!我是没这么多银子。” 高惟明踢了他一脚,正色道:“现在说说正事,我原计划的是今夜就领着开封府的人去把鬼樊楼端了,但鬼樊楼发现韩娘子突然失踪,估计今夜会提高戒备,会在周围布下眼线,敌暗我明,我们带着大队人马去的话他们会提前发现逃掉。 我救走韩小娘子时搞了个障眼法,会让他们误会巢穴并没有被人发现,只是手下人见色起意想独占韩小娘子这种绝色美人而杀了同伴然后带人跑路。毕竟,韩小娘子这姿色摆在那,很少有男人会不动心的。 所以,他们会警惕,但这警惕心应该不会有多强,严老大会抱着很大的侥幸,毕竟,经营鬼樊楼也费了不小的心血和代价,在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行迹败露的情况下,让他壮士断腕说舍弃这么大块产业就舍弃,他也做不到。 我的意思就是把行动定在明天夜里,让严老大白忙一个晚上,松懈他,明天他们就会彻底放下戒备恢复到往常的程度,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行动。” “同意!” 向靖赞道:“怀远,还是你心思缜密,谋划得周全。 石胜青道:“他就是属狐狸的,别看表面上人畜无害,一副谦和温润,其实满肚子的阴谋算计!幸好他不想干什么坏事,不然,他要坏起得那没人治得住!” “哈哈哈哈,你小子。” 向靖在石胜青肩上捶了一拳。 高惟明也不理他,继续道:“所以,我们还得保守鬼樊楼这个秘密,先不要告知给开封府,以防走漏消息,严老大这么狡猾的一个人,难保在开封府没买个眼线什么的。我们等明天再去找徐处仁单独说这个事,而且,得提醒他,不能告诉他的手下行动的目的地,只让他召集人马跟我们走就行。” “好,就这样办!”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虽然知道鬼樊楼的地点,但是却没找到那些失踪的女子,我猜测的是,我发现的那个巢穴里肯定有秘道是通往关押女子的地方,明天行动得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我带人先潜进去找秘道,而开封府的人在外围悄悄的把那个巢穴团团围住,不能让走脱一个。 第二步是我带人若寻到了秘道,就在院子里放火为号,开封府的人见到火光就冲进院子逢人就拿。若是没见到放火,过了丑时,开封府也往里冲,能抓多少人抓多少。” 石胜青和向靖都点点头,认为这个计划非常周全了。 高惟明看看石胜青,“先进去找秘道的人不能多,多了容易被发现,有两三个身手好的就够了,明天晚上,老石和我先进去寻秘道,怎么样,你行不行?” 石胜青听他这么说,眼一瞪,啪啪的拍着胸脯:“是男人就不会说不行!” “好,就看你到时是不是个硬男人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看扁老子?老石在床上能挺枪让小娘子们哇哇叫,跳下床舞起枪来也能让那些恶徒鬼哭狼嚎!” 高惟明竖起拇指赞道:“好老石,真真男人也!不过,明晚我们要悄无声息的翻墙进去,那个墙可比一般的墙要高出不少,你......” 第61章 这是我一贤弟,叫陆谦 “我一样能翻过去,绝不会比你慢!” 石胜青眼一瞪,掷地有声的道。 “好,霸气,老石威武!” 高惟明笑呵呵的又竖起了拇指。 他转头对向靖道:“向哥你明晚就不要去了吧!黑灯瞎火的,那些恶徒都是些亡命之徒,到时他们为了逃命难免狗急了跳墙,一番激烈的厮杀是少不了的。” 向靖出身富贵,自小就养尊处优,不谙武技,马倒是能骑骑。不似石胜青虽是出身勋贵世家,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但毕竟先祖是太祖麾下的开国大将石守信,从小是习武的,练得一身弓马娴熟。 高惟明是担心他若跟着去,别出个什么意外,大家都忙着厮杀缉拿匪徒,可是顾不上他的。 向靖摇摇头,“怀远不必为我担心,我虽不能亲自上阵缉拿这些恶徒,但为你们观敌料阵还是可以的,我会带王府的卫士去,有他们护卫着我足可安心。” 见他心意已决,高惟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要从侍卫中挑选身手过硬的。 向靖若去倒不是全无用处,有他在外盯着开封府的人,做个监军倒更稳妥,不然,若自己进了院子后,开封府的人若沉不住气,不按计划行事先擅自行动,不但行动失败,还可能会害了自己和石胜青的性命。 “听怀远刚才所说,那鬼樊楼里倒甚是凶险,就你们俩人潜进去寻找秘道,人手是不是少了,要不我派几个侍卫协助你们,多几个人也互相有个照应,安全些?” 向靖担忧道。 高惟明忙婉拒了,只说让他们护卫好你就成行。 人手上确实单薄了点,但就王府侍卫的能力,高惟明虽不太了解,但想想也知道,让他们执戟立矛站个岗挡挡普通人什么的还行,真要刺刀见红先就怯了一截,何况还是深入虎穴寻找秘道捉拿严老大,他们甚至连那院墙都翻不过去,让他们去,更可能是忙帮不上倒忙一大堆。 在郡王府吃了晌午饭,约好明日去开封府的时间,高惟明和石胜青同向靖告别出了王府。 两人上了马,石胜青道:“各自回家还是去哪?” 还没等高惟明说话,他又贱兮兮的眨了眨眼睛道:“要不去你家吧,我去见识下韩小娘子到底长得怎生模样,首夜竟然能值一万五千两银子!” “滚蛋,去办正事,和我去找个人!” 高惟明挥起马鞭就击在石胜青的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唏律律一声长嘶,扬蹄就蹿了出去。石胜青没留神,身子一栽歪差点从马屁股上滑下来,幸得他骑术不错,腰腹用用撑住身子不往后倒,双腿夹住马腹,踩紧马镫,才躲过一灾。 高惟明哈哈大笑,一提马缰绳催马也跑了起来。 在制定计划时,高惟明已是觉得光凭自己和石胜青两人潜进院子寻秘道人手是过于单薄,毕竟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次行动,容不得半点托大和侥幸。 郡王府的侍卫是不能带的,忙帮不上反容易成掣肘,做这种事没有过硬的身手就会成为累赘,他的脑海里当时就浮现了两个合适的人选,想了想,就确定了其中的一个。 “你是说要去找前两天相国寺遇见的林教头?” “对,光凭我们两人人手是单薄了些,开封府的人也派不上用场,找他助力,我们会轻松许多。” “你咋知道他就行,只见过一面而已,又未见他施展拳脚?” 石胜青疑惑道。 高惟明心道,人家可是梁山上的五虎上将,身手那是拔尖中的拔尖。 嘴上却道:“人家可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身手能不好吗?” 石胜青手中马鞭指着高惟明哈哈一阵狂笑。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禁军教头,这大宋军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拿这个当依据,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连王府的侍卫都看不上,却在乎什么禁军教头,我看你还是快打消这个念头,真要叫人,还是另想办法吧!你对禁军还是不太了解,我家大人领着的捧日军,这可是禁军中的四上军之一,禁军中的精锐,他们是什么德性我可比你清楚,那些教头,不说也罢!” 石胜青说的高惟明自然知道,可他更清楚林冲的底细,便道:“禁军虽大多腐化败乱不堪,但也是鱼龙混杂之地,说不定就冒出个骁勇之人呢!” 石胜青见他执意要去,也只得由他,只得道:“要去就去吧,到时坏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大相国寺分别时,林冲曾告诉过高惟明他所居之地,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林家宅子。 这是座带个天井院子的独楼宅子,算是东京城里常见的中小阶层的居住状态,没有那些富豪之家动辄几进几进的院子,就是进门一个单院子,然后一栋两层的小楼。不算多富裕,但也远比底层人过得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小中产阶层。毕竟,能在东京城的内城里这寸土寸金之地能有座宅子实属不易。 高惟明上去拍门,不一会就听院里有细碎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女子的行走声。 “吱呀!” 门从里拉开,却是个丫鬟模样的人,高惟明认得,正是林娘子的使女锦儿。 锦儿见是高惟明,马上惊喜的回头叫道:“官人、娘子,是恩公来了!” 锦儿忙将两人让进院子,这时屋里走出两人,前面的正是林冲,稍后一点却是林娘子。 见到高惟明,两人都脸露喜色,上前来迎接。高惟明笑着回应,那边锦儿将两人的马牵到一边拴好。 这时屋内走出一人,中等身材面似淡睛留着短髯的三旬左右的汉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冲见他出来,忙招手道:“贤弟,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救了你嫂嫂的恩人,快来见过!” 那汉子忙走过来,双手抱拳一揖道:“陆谦见过恩公,多谢恩公仗义出手救下嫂嫂!” “公子,这是我一贤弟,陆谦,在太尉府任虞侯。” 第62章 愿供公子驱使 这就是陆谦! 高惟明看过去,他脸上带着笑,眼睛细长,目光闪烁,中等身材,戴着短翅幞头,有一股精悍劲。 “贤弟,今日为兄就能不陪你去喝酒了,改日再去吧!你若无甚事,不如就留下在这里和我陪陪公子。” 来了来了,高衙内这厮还真是色欲上头,这么快就忍耐不住了,这就派陆谦以吃酒之名先来引走林冲,然后再来诓骗林娘子,这还真和水浒传里的情节一样啊! 陆谦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瞥过高惟明的目光中带着恚怒,高惟明虽这时稍偏了点头和石胜青说话,却在暗中留意着陆谦,他的细微表情虽然一闪而过,却是被他看在眼里。 他这恚怒显然是因为我的突然来访破坏了他的计划,引不走林冲也就无法如愿诓骗林娘子了。 陆谦笑道:“本是想着有些时日没和兄长相聚了,抽着一点闲时就赶来看兄长,既然兄长要陪高公子,小弟也就回去继续忙手头上的事,以后再抽时间过来。” 他说着,拱手向高惟明一揖,和林冲和林娘子道别,出门而去。 林冲也没疑有他,忙把高惟明和石胜青迎进正屋,请为上坐,又让锦儿奉上茶来,他坐在下首相陪。 “教头这几日可还好,没甚事吧!” 林冲知高惟明问话何意,便道:“还好,自那日相国寺的风波后,倒没事发生,想必是高衙内误会所致,他不识得是俺的浑家才会如此,既然已识得了,也就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了。” 林冲简单的把自家娘子被调戏的事看作一次误会,没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也没看清高衙内的真实面目,天真的认为自己在高太尉那里还有些声望,以为高衙内知道是自己的娘子就会善罢甘休,高衙内再混蛋也不会打自家父亲下属的主意,毕竟这种脸面上的事对高太尉也不好看。他却不知高衙内是个要多混蛋就有多混蛋的人,为满足其淫欲,又何来顾忌?高俅又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这些,高惟明也不好直说,便不咸不淡的道:“这还是小心些为妙,不可教林娘子单身外出,教头能少外出就尽量少出去。那高衙内本是京城一霸,太尉又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一向是任其胡作非为惯了的。” “公子说的是,林冲定牢记于心。” 看他说的凝重,倒也不是没听进去。 “林教头,我今日来实是有事要麻烦你,需要你出力相助。” 高惟明直接开门见山道。 “公子有何吩咐,直接说来,只要林冲能做到,赴汤蹈火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那教头明晚可得闲?” “林冲也就明日上午需去趟校军场,下午就可回来,至晚上都无甚事。” “那如此甚好,明日夜里有几个贼子需要出城缉拿,不知教头可愿相助?具体详情待明日出发时再具体告知。” “何等样贼子敢惹怒公子,但教公子吩咐,林冲随时候着便是,只供公子驱使。” “如此,那我就先谢过教头,明日下午,我来邀教头同去。” 从林冲家出来,石胜青道:“这林冲倒是与我所见过的那些教头大不一样,倒有股龙精虎猛的味,很有英雄气啊!” 高惟明拿他刚才的态度谑笑道:“人家可是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声望可不少呢,岂是你认识的教头能比。” 高惟明本想再叫上鲁智深的,想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有了林冲这强手加盟,人手也够了;再则,明夜讲究的更多是轻巧功夫,倒不需太多刚猛冲锋陷阵,鲁智深的和尚打扮,出行也有些太过扎眼。几番合计下,三人也更易潜藏行迹。 回到家,高惟明走进院子就见高叔正在院中的大榕树坐着乘凉,便将马交给迎上来家丁,让他牵去马厩。 高叔见他回来,也起身道:“阿郎怎这个时候才出来,我让后厨弄些吃食。” 高惟明摆手:“高叔不用了,我在郡王府吃过了。” 他四下看了看,道:“韩小娘子怎样了?” “都安排妥当了,给她在那栋小二楼收拾了间屋子给她住,翠云还给她买了衣物,又服侍她沐浴,吃了饭,她就在屋里歇息。” “那就好,这两日不要让她出门,让她安省的先待在宅子里。” “那钱三呢?” 高叔指了指靠着柴房后的一间屋子,“还关着呢。” 高惟明走过去,见门口坐着两个家丁守着。 家丁见他过来,忙起身道:“阿郎!” 高惟明点点头,“人在里面怎么样?” “他待在屋里挺安分的。” 高惟明从窗户往里看,就见钱三趴在草席上,像是睡着了,脚手都绑着。 他又嘱咐了家丁小心看管着,不要大意,又走回前院,对高叔道:“高叔,我先回屋好生睡一觉,没啥事就不要让人来打搅我。” “阿郎你好生歇息吧,你一夜都没睡,回来又忙着出去,身子可遭不住。” 高家是座五进的院子,由于就高惟明一个主人,人丁少,宅子太大倒显得更冷清,几个院子都空着,除了仆人去打扫一下,都很少有人去。 高惟明回到后院自己的屋子,啥也顾不得了,袍子一扯,就四仰八叉的倒躺在榻上,顿觉得浑身上下的酸痛感被释放,身子也轻松舒垣,四肢扬起,猛猛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个呵欠打来,眼皮一沉,便彻底的人事不醒。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高惟明才睁开眼睛,才发现太阳光已将屋子洒满,照得榻上热乎乎的,怪不得身上热乎乎的。 他尽力舒张四肢,直觉百骸舒畅,浑身都是劲,这一觉又恢复了满满的精气,神清气爽,他刚要再躺一会赖会床,猛地惊觉,这阳光都照在榻上了,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马上就要到和向靖石胜青约好去开封府的时辰了。 “翠云、红袖,翠云、红袖......” 他一面穿袍子一面大声叫着两个丫环的名字。 两个丫环就在后院的花园里坐着,候着他随时醒来好侍候他起床。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赶忙进来,“阿郎你可醒了,你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吗?” 高惟明没空理她们说什么,直道:“快打水来,我洗漱完要赶紧出去。” “阿郎,你不会这么急吧,膳食都不吃了吗?” “那你们一个快去打水,一个去把吃食端来,再叫高叔把我的马备好牵到门口。” 两个丫环见他这么急,也不敢再啰嗦,都分头去忙去了。 高惟明刚穿上袍子,又赶紧脱了,重新找了件黑色袍子穿上,刚才忙中出错又把白袍子穿上了,忘了夜里的行动了。 翠云匆匆打来了洗漱水侍伺他洗漱净面。红袖端来了饭菜,给他盛好摆好。 吃食是粟米粥和馒头,馒头是猪肉酱丝馅的,一碟风干羊肉,一碟笋丝。 高惟明大口吃着,两个丫鬟在旁坐着。 见她俩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高惟明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奇道:“你们早上没吃吗?这么看着我干吗?” “阿郎,你前晚干什么去了,咋昨天下午回来能一觉睡到这个时候,马上都要快晌午了,好能睡,昨晚本来要叫你的,高叔还不让,说不要打扰你,让你睡。” “那个韩娘子也是,昨天早上你走后,她也是,一觉睡到了昨天晚上,你们两个都好奇怪。” “有啥好奇怪的,缺觉就补觉,不是很正常的。” 高惟明大口咬着馒头,又夹了块羊肉放进嘴里嚼着。 “阿郎,那个韩娘子好美啊!奴婢买回衣裳回来,和红袖服侍她沐浴完换上,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是什么来历啊,你们咋认识的,她会就一直住在府上吗?” “她会成为阿郎的娘子吗?” 翠云的话连珠炮般不砸,末了红袖又是一句,高惟明听得手一抖,忙端起粥碗,一口喝完,又夹了块羊肉放进嚼着。他放下碗抹了抹嘴: “胡说什么,韩小娘子就是暂住两天就要走。什么娘子不娘子的,你们这小脑瓜不要成天胡想,好生照顾她就好。” 说着他站起身,将那把短剑放入怀中,然后看着墙上挂着的几把腰刀和朴刀,想着挑哪一个。 “阿郎,那韩小娘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奴婢看她昨晚起来时在哭,今日早上侍候她梳漱时,眼睛又红红的,想是哭了一夜。” 红袖一边收着碗碟一边道。 高惟明轻叹了一声。 他最终摘下了挂在最边上的腰刀,拔出刀来看了看然后又收回鞘中,挂在了腰上。 “阿郎,不会是你欺负了韩小娘子吧,让她这么伤心!” 高惟明正重新紧束腰带,翠云这没遮拦的话让他一怔, “胡说,我能欺负她什么?” “不然她为什么哭啊,而且,你昨天回来也不去看看她,就自顾自的睡了。” 高惟明无语的手指着两个嘴碎心眼多的丫鬟点了点,转身朝外走。 “阿郎,你出门前不去看看韩小娘子吗?” “你们好生陪着她,我有紧要的事要赶着去做。” 第63章 事前谋定 开封府,徐处仁的签押房。 几日不见,徐处仁一向原本修饰得体的仪容也不怎么讲究了,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就连发梢都有了些许花白。 被韩肖胄前日一闹,徐处仁竟有些一夜白头,这开封府的压力骤升了几个档次。向靖悄悄告诉高惟明,因韩家的事,昨日徐处仁被官家召进宫里斥责了一通,责他办事不力,将开封府治得一塌糊涂,训得这位府尊大人差点就要自己摘下双翅幞头请辞外贬了。 徐处仁定定的看着高惟明,他震惊于高惟明的刚才所述。 这个他曾因奸杀案亲自庭审过的年轻人,当日他有理有据的自证清白,自己找不到判他有罪的理由不得不判他无罪释放了他,当时就惊讶于此子思维之严密推论之每一步都丝丝入扣毫无破绽,必是非同凡响之人,就想招徕进开封府做事,通过向靖传达,却被他拒绝,没想到困扰开封府许久的鬼樊楼之案从头至尾又是他揭开其中秘密。虽说此案还未结案不能说至尾,但发现最终巢穴已是居功至伟。 看着高惟明,他既惋惜又兴奋,惋惜于此子不肯入开封府,不能为己所用;兴奋于鬼樊楼这桩大案即将告破,自己终于不用再为此心忧如焚了,也不用再被官家骂得狗血淋头了,差点为此贬谪外放。 他激动得哆哆嗦嗦指着高惟明道:“如真如你所说,今夜擒拿住鬼樊楼一干恶徒,本府定向官家为你请功,说不定,官家还会召见你,你高家也将复兴于此!” 高惟明倒没有多激动,他欠了欠身:“惟明多谢府尊!” “恭喜徐公贺喜徐公,揪心的大案即将告破,官家也必因此高兴,定会嘉奖于你!” 徐处仁苦笑:“本是份内职责有何嘉奖,不责罚就万幸了!” “徐公,鬼樊楼的巢穴虽被高老弟探知,但其何等狡猾不用我说,徐公想必也更清楚,若没有严密完善的抓捕计划,极大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功亏一篑的结果徐公想必也知道也不愿看到,若打草惊蛇错过今夜良机,以后还想抓捕鬼樊楼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关于今夜的行动,我这高老弟已有完善的计划,若按此行使,定能一网打尽鬼樊楼的一众恶獠!” 徐处仁捻髯频频点头,目光闪动看着高惟明,道:“那就请高义士说说你的计划!” 高惟明就将昨日和向靖、石胜青说的计划又更加详细的说了一遍。 徐处仁目光大盛,一拍案几道:“就完全遵照你的计划执行。” “你说说开封府得派出多少人才能完善的执行这个计划?” 徐处仁问道。 高惟明想了想道:“得出动部分捕快,他们是专干这个的,左右巡军使里至少得调遣一个营才行。” 一个营就是一个指挥使,宋朝的军队编制一个指挥使就是五百人,一个指挥使有五个都,一个都就是一百人。一个军辖五个营也就是五个指挥使两千五百人。 开封府除了差役,像左右巡军使这个平时的巡逻兵丁都是禁军编制。 高惟明道:“算上外围包围设卡和冲入院内搜查抓捕,还有解救一百多个被劫掳的女子,这得多派些兵力,得出六到七个都的人,也就是七百人。” 徐处仁点点头。 高惟明向徐处仁要来笔墨和纸,画了一幅去鬼樊楼的路线图,又画了一幅鬼樊楼宅院的平面图。 就着平面图,大致说了下到时该怎么在外围布防,该如何进院,该怎么部署和分配兵力去抓捕各院的人。 最后他说道:“我们一起出发,为了更隐蔽,半路时我带人先走一步,向哥跟着大部队走。” 他指着路线图道,“这里是片树林,离鬼樊楼已不远了,在这里大家都要下马,马匹就留在这,留人在这照看,最后一段路就徒步走过去,免得马蹄声惊动他们。” 徐处仁露出赞许的目光,道:“高郎君很有大将之风,看来是你们高家的遗风,这番兵力使用战术布置和战场指挥作战也没什么区别了。” 末了,他沉声道:“今夜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要现场看你们捉拿那帮恶徒!” 第64章 美人当前,严老大为何乐而好施 弯月初升,斜晖袅袅。今夜难得有清风拂动,枝叶摇曳,洒在层林草尖上的月光犹如飘动的轻烟,大地朦胧。 鬼樊楼宅院前小土坡的草丛里,匍匐着三条黑影,正透过草丛的缝隙向院门处窥望。 趴在左边的石胜青轻声道:“现在可以下去了,已经快子时的下分了,徐处仁和向靖带着人马再过会就要到了,留给我们只有一个多时辰。” 按事前谋划,徐处仁和向靖在丑时赶到,将宅院前后包围起来,等到寅时时,两个都的人马继续留在外面围守,其余五个都的人马从高惟明为他们打开的侧门进去,然后按分配的区域按个抓人。 瞧得时机差不多了,高惟明轻声说了走,当先猫着腰迂回向侧门奔去。石胜青随后跟上,林冲殿后。 到了跟前,石林两人左右环视,高惟明趴在门上屏息听,见里面没动静,透过门缝看,院里黑黢黢的。 他退到两人跟前,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行动了。他看了看石胜青,指了指面前的高墙压低声音道:“行不行?不行我在上面拉你一把。” 石胜青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了一把飞抓来,扬了扬。高惟明摇了摇头,“这抓到墙上有声音,一会你把飞抓抛给我,我拉你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急步冲出,奔至墙前,纵身拔起,双脚连环踹在墙上,双臂一伸,攀住了墙沿,胸腹一用力,翻身骑上了墙头。 “公子好身手啊!” 林冲低低的道。 石胜青道:“你咋还不上?” 他也不等林冲,走到墙下,将飞抓的一端绳索套在手腕上,朝高惟明扬了扬就扔了上去,高惟明让过飞抓头,抓住了绳子,拽着绳索,石胜青用力向上一跳,双腿点着墙面,拉着绳索也爬上了墙。 林冲见他俩都上了墙,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像高惟明那般,一个急冲,飞身跃起,足尖一点墙,双手攀住墙头,身子一挺,就骑在了墙上。身手敏捷度看着倒似比高惟明还要好一点。 高惟明轻声赞了个好,手勾着墙头身子慢慢放下,然后松手轻轻落在了院里,林、石两人也学样跳下来。高惟明先将门栓轻轻拨开,方便开封府的人从这里进来。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第二次再进入院中就要轻车熟路许多。高惟明在前领路,绕过前院,很快就到了丁松所住的小院。 却没见到屋里亮灯,莫非丁松不在屋里?今天这个时辰要比前日要早一点。他一摆手,示意石、林俩人匿在原地,他左右看了看,绕到了窗前,屏气静听,没听到屋里有鼾声。真不在啊! 高惟明有些失望,计划中是来就先抓住丁松逼问严老大的下落和秘道的位置,这扑了个空,人没找见,真是计划不如变化。 他还有些不死心,又绕到前面,房门是关着的,轻轻推了推,门竟然开了。不知是睡着了没栓门还是就没人。他把门推到仅容身体进去的宽度,蹑足闪身进去,朦胧的月光照进来,能看清床上空空的。 他只得退出屋掩上门,又在另两间屋前听了听,都没动静,他退回到林、石两人的匿身处,摇了摇头,示意再往前走。 从小院出来,穿过一排横着的屋子,却见前面还有排屋,其中有间屋子亮着灯,三人朝亮灯处走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传出说话声。 林石在后警戒,高惟明贴着墙走到窗前,侧眼看进去,见屋内有四个人,三个人是半卧在床上,一人斜坐在椅子上,脚搭在案几上靠着 就听坐在椅上的人道:“我就说漂亮的女人就是男人雄起的春药,那娘们竟然能激起钱三这个胆小鬼杀人的胆量。钱三这狗东西也太狠了,也阴得很,有女人大家一起享受不好吗,为了独占女人背后一刀捅死李二狗,太不是个玩意了,亏得这李二狗平时还挺照顾他的。” “你们说,李二狗到底得逞没有,要是他真把那娘们给上了,然后被杀也值了,最倒霉别不是他刚脱了衣服就被钱三一刀结果了,这就太亏了!” 左边床上的人道。 “依我看,应该是李二狗正在干事的时候,被钱三从背后下的刀,男人干那事时是防范心最弱的时候,何况钱三又是他兄弟,他更不可能啥戒心了。钱三也只有在李二狗最销魂忘我的时候才有机会,也才会有胆量,不然,给他个胆他都不敢。” 右边床的人一边抠着脚一边猜测道。 “听说那女人非常美,如果能和这样的美人干一次,即便死在她肚皮上我也愿意!” 中间床上的人不无遗憾的道。 “要不是钱三那个挨千刀的,你倒不用死也能干她一次,严当家都发话了,天亮她不答应接客的话,就让兄弟轮流着玩一次,人人都有份,大家的好事都教钱三这狗货给毁了。” 椅子上那人愤愤的道。 “那也没多大意思,院子里五十多号人,轮过来干着还有啥意思,说不定轮到你我时,都里都成烂腐肉了,你还能起那心思?估计看着都恶心得想吐了。” 左边床上的道。 “你们说,那个女人那么美,据说是这些女人中最美的,严当家的为啥不自己留着用?是个男人都会这么想吧,先自己开个苞,玩腻了再扔给兄弟寻欢,非要搞到中庭院来关着,弄得鸡飞蛋打,啥都没捞着,你们说亏不亏?” 右边床上的道。 “想是严老大想留着赚钱,还抱有点侥幸,初夜权说要一万多两银子,我的个妈,那是多少,我这穷脑袋实在无法想象这一万多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够我享多少辈子福了!” 中间床上的道。 “感觉不是啊,那女的都拒绝好几天了,明显是铁了心不答应,想用她赚钱不大可能了,她挠伤的两个客人,还让严当家赔了不少钱呢,严当家的明显是气极败坏了,想彻底毁了她,也是用她来警告那些女人要好好听话。反正要是我,这么好的货色我肯定不会浪费,强上了也得干爽了,再扔给大家伙儿作乐。” 左边床上的道。 床上的几个七嘴八舌的,纷纷猜着严老大的想法,都不明白放着这么个绝色美人不自己享用,却先给大家用。 椅子上的那人这时却不吭声了,他半天没说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左边床的人道:“铁子,你咋不说话,最开始你最激动,怎么现在倒哑巴了?” 坐在椅子上叫铁子的人看了他一眼,先是沉默,然后又嘿嘿冷笑两声。 他的怪异举动把其他人搞懵了,不知他什么意思。 右边床上的不满意了:“铁子,你他妈有屁就放,装什么高深,阴阳怪气的冷笑个啥?” “笑你们自以为是,严当家的事岂是你们能猜到的?搞这么多女人来自己又不沾,还想着法的折磨她们。” 他这一说,倒把其他人说愣了,也引起了大家更大的好奇,都看向他。都在等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左边床上的那位这时身子一仰躺在床上,嘴里道:“睡吧睡吧,都别听他咋呼了,他能比我们多知道个屁,就想吹两句牛显得比我们多有能耐似的,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牛马命,真有能耐还能和我们住一块。 高惟明知道这人有可能在用激将法,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想听听这个叫铁子的能说出什么个新鲜来。严老大这人神秘又狡猾,真不知他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想这种办法来折磨这么多的女人? 第65章 可怕的欲而不能的男人 “哦,啊,说的对,铁子肯定就是放个空炮,比我们能多知道哪里去,严当家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其他人附和,不知他们也反应过来跟着用激将法,还是真就认为铁子不会比他们知道的更多,就是吹吹牛而已。 “别把老子当傻子,连你们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看不出,老子明知你们激将,也要说,又怎么了?” 其他几人见他这么说,有的嘿嘿干笑,有的则不耐烦的道:“说就快说,别耽误老子睡觉。” “说出来你们自个知道就行,谁传出谁自己倒霉,反正到时我不会认的。” 铁子压低了声音:“严当家之所以这么搞,是因为他那话儿不行,用不成,中看不中用!” “什么?” “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屋内几人听了,都惊讶的不敢相信。 “低点声音!” 铁子提醒道。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你们何曾听说过严当家的碰过女人,那丁总管时不时还去搞女人呢,被掳来的女人有时还没送来,被他在转运处撞到就会直接搞,都被严当家训斥过,差点要废了他。再三警告他不要破坏规矩,要搞只能搞接过客的。” “这种事你咋知道的?” 左边床上的人问道。 “前些日,我躲到树林里乘凉,那会儿,常跟在严当家身边的两个人来前面接掳来的女人,那时人还没送来,他俩就靠在树林边闲聊,说起丁总管违规惹怒严当家的事,说着说着,又聊起了严当家,当时周围也没人,他们没想到我躲在林子里,他俩说话也就没啥顾忌,一人说严当家不近女色,另一个说,他看到两次严当家听墙根,躲在窗户后偷窥那些客人和掳来的女人寻欢的过程。” “偷看活春宫图!” 几个家伙都惊讶。 铁子接着道:“既然偷窥活春宫图,就说明严当家并不是不近女人,他还是热衷这个,可却又不碰女人,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还有钱三杀了李二狗劫走的那个女人,那么美貌的一个女人,他自己都不用,反倒赏给大家玩弄,这样,他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看活春宫了。 那女人在大家身下越是挣扎越是痛苦,严当家可能看得越是高兴。听说有种人就是自己的欲望不能直接发泄,反倒能通过这种间接的暴虐过程让他更兴奋更满足。不知道严当家是不是这种人?” 几人听得面面相觑,随后,又露出会意的讪笑声。 左边床上的这时坐起来道:“这事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谁都别再提这个事,就当从来没听到过,不然,后果你们都清楚。” 几人闻言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睡觉睡觉,铁子吹灯。” 屋内灯光倏地灭了,眼前一片黑暗。 刚才屋内几人说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高惟明就站在窗外,却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还是猜测,他倒觉得这个叫铁子的人分析得有些道理,这个严老大十有八九是身体有缺陷,对年轻美貌的女人又有强大的征服欲,可自己又不能实施,望而不可得,欲望就产生了仇恨,就通过折磨这些女人间接满足这种暴虐的欲望。 所以他才会动这么大手笔,布下这么严密的网络来劫掳年轻的有姿色的女人。既赚到了大笔钱财,又满足了暴虐的畸形变态心理需求。 无意中听到这个秘密,对严老大这个人又有了多一分了解,也让高惟明对接下来的行动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严老大这么个人,如果他的罪恶一旦败露走投无路,他定会疯狂的报复残害那些掳来的女子,甚至有可能不惜同归于尽,到时还能活下来几个人实在是不敢去想。 他领着两人继续在院子里来回绕着奔向后院,途中避过了两波巡夜的人。 在通过一通排屋时,差点就被人发现。他们刚从花圃里钻出来,正对着的这排屋的一间房门突然就开了,走出个人来,隔着也就不到十米,突其不意,高惟明一滞,刚要退回去,身后的石胜青不知,闷头就撞在了他的身上,退回已来不及,一拉石胜青,扯着他立马倒在地上,再一滚,隐在花树底下。 还好那人出来估计是睡眼惺忪,虽然眼睛是正看着正前方,却是迷迷糊糊的,脚下也踉踉跄跄,像是睡觉前喝了不少酒,被尿憋醒了出来净手。就见他也不去茅房,走到花圃的一端的角上解开袍子就哗哗哗的,嘴里还在嘟嚷。 幸好他没有往三人藏身处来撒尿,高惟明手已紧紧握住刀柄,那醉汉若再向前走几步,他就要暴起杀之了,不会让他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的机会。 拐到了后院,门却是紧闭着的,像是还上了栓,前日晚上来,这门还是打开的,没人关的,看来经过钱三失踪这事,严老大还是或多或少多了分戒备。 第66章 出手如风,不再仁慈 通往后院的院门在里面上了栓,只有翻墙过去。隔断的墙倒是不太高,比起外墙要矮上不少。 院门紧闭没有缝隙,看不到后院里面的情况,高惟明不敢贸易就一举翻上墙头,他轻轻一纵,双手攀住墙头,先把身子吊在墙上,然后靠双臂的力量,把身子慢慢上拉,头一点点往上蹭,就如后世的体育项目引体向上一样。 头轻轻冒出墙头一点,露出眼睛朝下看,后院确实不同前日晚上了,有几处都亮着灯火,前日晚上后院还都是一片黑。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就只是严老大怕再出现窝里乱,如钱三那般反叛而提升了戒备? 院门对过去的廊道上还对立的站着两个人,像是岗哨,这不能从这里翻过去了,只要上墙头就会被看见,幸得刚才警觉,没敢大模大样的一举翻上墙头。 手一松,高惟明轻轻跳下来,低声道:“里面加强了戒备了,还设了岗哨,不能从这里翻过去了。” “那怎么办?” 石胜青道。 “到那边角上翻过去,那边黑,中间地带有不少树会影响他们的视野,岗哨不易发现,但我们动作也要快,慢一点也会被发现。还有比较麻烦的是,要进到后院里,必须得经过那条廊道,要打两个岗哨跟前过。” “实在不行,就摸过去解决掉他们!” 石胜青咬咬牙道。 “解决掉他们是可以,问题是他们可能存在换班,万一来轮班的人来替换他们时看不到人,马上示警的话,我们不就暴露了?” 林冲担忧道。 “林教头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只有这样,到时留下一人在那附近守着,只要有人往岗哨位置去,就提前解决掉,不能让人发现岗哨出了问题。” 高惟明看着石胜青道:“那一会老石就留下断后,埋伏在那儿,有人来干掉他?” “好。” “你解决掉他们就来寻我和林教头。” “嗯。” 三人商议已定,朝一端的墙角奔去。 还是高惟明先上,他攀住墙头,小心观察,见没大碍,朝下面两人点点头,石胜青和林冲也一纵攀住墙头,高惟明轻喊了声过,他双手一撑,腰一挺,身子就贴着墙头跃了过去,落在后院里。 林冲也轻快的翻了过去,石胜青由于身材庞大,动作就笨拙了些,翻跃时,脚抬起矮了半分,竟然打在了墙头上,落地时,身子失衡摔了下去,高惟明忙扶住他,不然他就是摔过去而不是跃过去。他那身板要是摔倒必定动静不小。 高惟明在地上拾起两枚石子递给石胜青,石胜青看着他莫名其妙,指了指腰上的刀,“用这个不比石子管用?” “谁让你用石子杀人了,你一会抛石子造出点响动吸引那两个岗哨的注意力,我和教头趁其不备各选一个解决掉他们。” 石胜青这才明白,接过石子。 “千万注意,那声响不能太大,又不能太小,太小听不到,太大,容易心生警戒,要能引起他们好奇而又没有达到警觉的程度。” 高惟明叮嘱道,“等我和林教头摸到跟前时适合出手的位置,你再把石头丢出去。” 三人钻进林丛,慢慢朝岗哨摸去。 廊道上挂着两盏灯,两个岗哨相向而立,这样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身后,没有盲区。 左边的岗哨打着呵欠,嘴张得大大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抱怨道:“不知当家咋想的,好好的,非要让我们站在这值夜,往常都没人值,不是平平安安的,啥事没有!站了半天了腰酸腿疼的,还不让人坐,非要站着,真是折腾人!换班的咋还不来啊?” 右边的道:“现在才丑时,还得过会才有换班的,再忍忍吧,老子也站得有些累了,都是前院那个钱三闹的,妈的,招老罪了。” 他跺了跺脚,“那些龟孙子在那里搂着女人快活,让我们在这站着,等我们去,汤都没有喝的了!” “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劝你省省吧,现在估计早被玩成不成样子了,我是不去凑热闹,要玩就玩头几轮。不知那女的哪里得罪当家的了,被这么收拾?” 左边岗哨有些不屑的道。 “还能咋样,不外乎没侍候好的客人,又惹怒了严当家的了,就我知道的,已有三个女人被这样搞死了。” “反正严当家又不愁女人,说是过几天又要送女人来了,死了就死了,旧的玩滥了,刚好换新的。” 右边的岗哨无所谓的道。 “现在城里查得严,不好掳了,这些都是从外县送来的。” 高惟明本来还对一下杀掉他们俩个心存几分不忍,认为他们只是从犯不是首恶,杀他们只是不得已,此时只觉得将这鬼樊楼的人杀个干干净净他不会再有丝毫的负罪感,什么主犯从犯,都不可饶恕。 他们已摸到了右边这岗哨身后的林丛边上,蹲着身子,高惟明示意石胜青可以动手了,他又朝林冲指了指右边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左边的,意思是石胜青出手,林冲解决右边的岗哨,他解决左边的岗哨,林冲点点头。 石胜青手掌摊开给两人看,手心里握着枚树果,不知什么时候摘的,他指了指左边的岗哨,又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要用树果砸那左边岗哨的头。 他示意两人注意左边岗哨的反应,他看了看头顶,见顶上树叶茂密遮了个严实,便朝一边悄悄的挪了挪,待头顶现出稀疏的夜空时,他伸出手,看了看左边的岗哨,估摸好距离和力度,手一抛,那枚树果穿过头顶的稀疏枝叶高高飞出,划出一道弧线,砰的,正落在左边岗哨的头上。然后掉在地上 “什么玩意?” 左边岗哨头被击中,先是盯着地上的树果看了眼,便半转身抬头仰望身后的树,嘴里还嘟囔,“妈的什么玩意,这树上也不长这果子啊,怎么就砸到老子头上了,真他妈.......” 右边岗哨听到身后有窸窣的声响,正要回头,嘴已被一把捂住,脖子随即一紧,被一支强有力的胳膊扼住,他还待挣扎,脖颈一阵剧痛,随即就软塌塌的垂下,腿也屈软下去,再没有了声息。 左边的岗哨倒霉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脖子已被扼住,张嘴要喊,声都没发出,喉骨已被捏碎,成了具死尸体。 高惟明和林冲将两具尸体拖入旁边的树林里,石胜青道:“你俩这动作太快了吧,我只觉眼前一花,这两人就没气了!” 第67章 不堪入目的场面 石胜青找了个地方藏匿,高惟明和林冲继续往前走,转过一座亭子,前面露出两排屋子有几间屋子都亮着灯,屋里传出喧哗的嘈杂声音。 两人小心翼翼猫着腰穿过亮着的几间屋子,里面都没人,人都集中在一间大屋里,兴奋的嘲笑声、叫骂声、叫好声嗡嗡的,屋里的场面可想而知混乱成什么样子。 高惟明凑到窗前,贴着墙慢慢往里看,屋里淫靡的场面让他恨不得拔刀冲进去将屋里的人悉数全剁了,一个活口不留。 屋当中摆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双眼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如具死尸。一个男人伏在她身上。 屋里还有十数个男子。 高惟明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他退后一步靠着墙,林冲瞥了眼退到他身侧,目中燃着怒火,手紧握着刀柄,看着高惟明,那意思很明白,只要高惟明一点头,他就立刻跳将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手刃。 高惟明摇了摇头,床上那女人估计也剩不下什么命了,看那情形也就和具死尸没什区别,可还有一百多条命等着救呢! 就听屋里有人叫道:“宋老三,你还有完没有,赶快下来,我们还等着呢!” “别催,难道要学你当瞬间哥吗?” “轰!” 众人哄堂大笑。 “都这么恶心了,你也能干得下去,打点水来给她冲洗一下吧!” “都是一队的那些王八羔子,把人整得这么恶心,下次换我们先的时候也这样,看他们恶不恶心。” 屋里七嘴八舌的咋呼着,没一句善言。 “宋老三终于结束了,快滚下来,该老子了。” 就听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推下了床跳到地上的声音。 “让你们来你们来,老子去休息了。” 这是那个叫宋老三的心满意足的声音。 高惟明听宋老三要出来了,忙从后窗绕到前面,靠着墙角后看。 大屋门口一暗,一道人影倒映在门前的地面上晃动,接着走出个人来。 那人可能就是宋老三,他出了屋走过三间屋子前,就要推第四间屋门进去。 “别动!” 一声低喝,嘴已把人捂住,脖子上一凉,一把利刃压在了脖颈处。 他身子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高惟明拖着他走过这排屋子,退到先前的那座石亭后面。 “要命的就不要声张,不然我这刀先捅你十七八刀。” 宋老三慌忙点头。 高惟明将他嘴松开一点点,低声问道:“你们的严老大在哪里?” 宋老三一震,这是当家的仇家来了? 他心里震动,嘴上小声道: “这个小人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高惟明手上微一用力,刀压得紧了一紧,宋老三的脖子已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线。 宋老三慌道:“当家的神秘得很,这个小人真不知道,他有时会出现在后院里,但从哪里出来的,没人知道。” “他不住在后院吗?” “住是住在后院,但常常是看不见他人的,他住的院子就在那池塘后面那座假山旁。” “你们这后院的秘道在哪里?” “秘道?什么秘道?” “那床上的女人是从哪里送来的?” “是严当家的贴身心腹送来的?” “他们从哪里来?” “当家的住的那个院子。” “那院子里有多少人?” “这……小人不知,包括那院子,那一片都不让人挨近,是我们的禁区。” “从外面掳来的女人和接来的男人都送往后院哪里?” “都送到严当家的院子那边,我们接送到跟前放下人,就有人来接,我们不到里面去。” “你们的丁总管呢,现在哪里?” “他……天黑前来过,去严当家的院子了,没见再出来。” “你们这儿有多少人?” “算上一队的,有二十多个。” “很好!” 随着好字出口,高惟明手一压,刀锋已划过宋老三的脖颈,将死尸塞到石亭的石桌下面。 “公子,要不要把那里的人全宰了?” 黑暗中,林冲的目光闪动,跳跃着怒芒。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高惟明感觉林冲这怒火多少有点受林娘子的影响。 目睹那女子受辱的场面,再勾起自家娘子在相国寺被调戏的事,虽然他将这归结为误会,但误会就能随意被调戏吗?之所以是误会,不过是缘于那人是高衙内,是位高权重的高太尉的儿子,他不得不压下这口恶气,但心中始终有那份忿怨,再见到那女子受辱,那些人就都成了他眼中的高衙内,可以随意杀的高衙内。 “这些人留给开封府,我们有更紧要的事要做,现在先去那边严老大的院子。” 后院很大,大到竟将一个小山丘围在了里面,严老大的院子就依着这座山丘所建。 山丘有五六丈之高,正面很陡峭,是片光秃的山石,交错的藤蔓横垂下来,就如帘幕。月色下,这突兀的隆起在朦胧中崔嵬跃然。 严老大将这山丘改造成了院内的假山,假山的后侧是个水塘,山丘不是光秃秃的,上面林木幢幢。 站在这里,那边院子的喧嚣疯狂只能隐约听到点声音。 高惟明静静打量着眼前严老大的跨院。院门没有紧闭,开着半扇门,可以看到院内点着盏灯,将光线所及之处照得忽明忽暗,月光朦胧,院子里更多的地方是黑暗。院里很静,像是有人又似就只是座空落落的院子。 高惟明打量了片刻,没有走院门,他隐在黑暗里,沿着黑暗阴影摸近到院墙前。 第68章 暗袭 严老大的这座跨院很大,他这跨院要单独拎出来就相当于富贵人家的三进的院子。 林冲紧跟在高惟明身后,目光时不时左右逡巡,他要留意着左右及后面的动静,以便让高惟明心无旁骛的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越接近未知的危险就越大。 越是平静越是诡异!高惟明攀上了墙头,探出头仔细打量一番,本想立在墙头看看整个院子情况,才发现视线被前屋挡住,根本看不到院子后面,他翻身跃了下去。随后林冲也翻了进来。 贴着院墙一端,绕到堂屋的角处,上了台阶,沿着檐线朝堂屋门口摸去。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高惟明已将刀轻轻抽了出来,护在身前。 等了片刻没见动静,他才慢慢跨过门槛进入屋里,屋里很黑,借着院中的昏暗灯光,才隐约看清这堂屋很大。陈设和一般人家倒什么两样。 他刚要往前走,眼前忽地亮光一闪,蓦觉不妙, “躲!” 他喝声出口,身子就地一矮,顺势躺地骨碌碌滚了出去。 却听林冲闷哼一声,随即就听他喝道:“贼子敢暗算!” 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教头你怎样?” “无妨,躲慢了点,肩头被划了个浅口子。” 高惟明乍见黑暗中突暴出点光亮,像是利刃反射灯光所致,边躲边出声示警,林冲在身后没看到那点光亮,听到他的喝声却是躲得慢了一点。 “嘿嘿,算你们命大,竟然能侥幸保得狗命!” 黑暗那人冷笑,“你们是何人,竟然敢闯到这里来?” 高惟明循着黑暗处的声音,也不答话,扑上去就是一刀劈去。 “卟!” 却是刀劈入木的声音。 原来那人甚是狡猾,故意躲在椅子后说话,身前的高背靠椅成了他的护身。 高惟明想拔刀再斫,刚才一刀用力更猛,砍入木中数寸,拔刀时,竟没拔出。 那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手中的刀呼的卷了过来。高惟明不敢迟疑,忙松刀疾退,那人紧跟而上粘着高惟明的身形又是唰唰唰三刀急斩。 堪堪避过这蹍着脚后跟的三刀,让高惟明忙出一身冷汗。急退中,腰撞到屋中的桌子也是生疼。 那人还待追着高惟明,想要就此一举斩杀,林冲已冲了过来,照其后背就是一刀斜斩。 那人不敢再追,回刀架开林冲这一刀,返身和林冲打在一起。 刀一时找不回,高惟明拔出怀中的短剑,这时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 虽然刚才敌暗己明,对方偷袭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但就刚才那几招来看,那人实非庸手。严老大手下要都是这等身手倒不好对付。 就看那人和林冲斗在一起,一时间还真没处下风,高惟明捏着短剑一步步向上迫近。 几招过后,那人也实感到战林冲不过,身后高惟明又在迫近,感到了自己凶险,喝道:“孔林,你们他妈的还不快滚出来,单耍老子一个人?” 他这一声喊,呼啦啦从一边厢房里蹦出来三个人,高惟明也瞅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上自己的刀正在上面,一个箭步纵过去就刀绰在手上。 “嘿嘿嘿,来了就乖乖束手就死,有刀没刀有什么区别?” 三人中一个瘦高如竹竿的人冷笑道。 随即又对正和林冲相斗的人道:“周坎,你不是成天显摆你牛么?怎么就这两个货色你都收拾不了,以后就乖乖听老子的安排,别再给老子抢,有女人要让老子先上,有肉老子先吃,有钱老子先拿大头,听到了没有?” “去你妈的,你来试试,这两个点子手下都不弱,你先摆平了他们,再来和老子......” “哎哟!” 或许顾着和这瘦竹竿分了神,他避开了林冲的搂头一刀,却没防着下面的一腿,一脚正踹在下腹处,向后侧翻出去。 “要不要去召集前院的人过来?” 三人中左边的人问瘦竹竿。 “不用,就这么两个人都收拾不了,还怎么在这里立足,你们俩个去帮周坎那个废物收拾这个虬髯豹目的,我来对付这个年轻一点的。” 这个瘦竹竿叫孔林的朝高惟明走来,“小子,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摸到这里来的?谁带你们来的?” “你是严老大的手下?严老大在哪里?” 高惟明反问道。 “嗯?你小子还知道严当家,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说出来,我会赏你个痛快,不然,你将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们掳来的女人都藏在哪里?在不在这后院” 孔林这时收起了猫戏老鼠的表情,目光露出狠厉: ”你还真知道不少!既然来了,就好生待在这吧,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话落身起,手中朴刀当头就是一刀。 高惟明拧身错步,避过这一刀,纵身反手就是一刀斫其腰间。 孔林本以为三五招就能将高惟明制住,谁料几个来回过后,竟没占到丝毫便宜,面色这才凝重起来。 高惟明心中也不平静,这严老大养着不少好手。 林冲也已和那两人交上了手,周坎在旁休息了会也舞刀加入了战团。 堂屋再是宽大也容不下这番打斗,他们先后被迫纵出屋到了院子里。 高惟明和林冲吃亏就吃亏在手上的兵器不趁手,为了夜行方便,都带的是腰刀,对方手上都是朴刀,要短上不少。 即使如此,孔林也是越打越心惊,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再斗不了几招估计就要非死即伤在对方刀下。 “郑二,你快去招呼其他院里的人来,把前院的人也叫来!” 叫郑二的应了声,却是被林冲缠住,脱不开身。 孔林奋力劈出两刀,将高惟明逼退两步,喝道:“你们三个,谁能跑就跑,冲出去一个叫人!” 三人一听,转身就朝不同方向跑。 本来三人配合着还能再斗上一斗,这一跑阵型就乱了,缺了彼此掩护,林冲瞅着一个一刀斫去,就将郑二砍翻在地。 高惟明本就防着这招,撇下孔林,急身去堵院门,周坎朝着院门跑,高惟明用力掷出短剑。 “噗!” 小剑扎进了周坎的后心,扑通一声,周坎摔倒在地,眼见是活不了了。 林冲斫倒郑二,脚下并没停,冲着另一个人追,那是奔向另一边的院墙。孔林见高惟明去截周坎,他转身就朝堂屋里跑。 高惟明也顾不上插在周坎身上的短剑,转身就追孔林,这厮真是狡诈,竟然声东击西,用那三个人的命来掩护自己逃。 第69章 灭口 从屋里到院子里,打斗了也有段时间了,跨院里再没出来人,也就是说这里就这四个人在看守,其他人有可能都进了秘道。 高惟明见孔林不向外跑,倒向堂屋里跑,料想这厮可能想逃入秘道去报信,哪敢给他这个机会,一剑掷倒周坎,剑也顾不上拾,追着孔林也进了堂屋。 孔林早个十来步冲进了堂屋,等高惟明追进来时,堂屋里还哪有人影,屋里又黑,又是陌生地,不比孔林,这厮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蹿进蹿出不受影响。高惟明可不敢摸黑到处乱闯,孔林要是藏在黑暗处偷袭可是一击致命防不胜防。 他掏出火折子,一甩,火苗蹿出,屋里有了光亮,堂屋里没什么异样,他没去管两边厢房,想秘道也不大可能在房里,堂屋通向后面有个出入口,没有门,那里黑洞洞的。 瞥见案几上有灯,将其点着,吹灭了火折子放入怀中。他一手提着灯,一手握刀,小心翼翼的朝那黑洞洞的通道口走去。 灯光临近,黑暗退去,原本黑乎乎的通道口不再诡异可怖,这是个廊道的入口,廊道尽端是联排的屋子,他将这些屋子看过,没见异常,继续朝前走, 他寻思,秘道要供这么多人进出,那么秘道的暗门设计就应该不会小,暗门若大,那开启和关闭就会花一定的时间才行,那孔祖上若要进入秘道就不会没有动静,花的见附件不能不会短,只要不给他充足的时间,他就没法进秘道。 林冲刚才砍翻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估计也跑不掉,自己虽杀了周坎,但至少还会有一个活口在手上,等林冲押他进来倒是可以逼问出秘道的所在,现在只要阻止孔林逃进秘道给严老大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步伐,刀柄也握得更紧了,走过那排联排屋,后面矗立着块青石,就像镇妖的小塔一样,刚转过青石,就听得“吱”的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疾飞过来。 “呼!” 高惟明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就是一刀劈出。他现在全身都蓄着劲,每个毛孔都处于高度紧张戒备中,稍有异常,就能刺激他下意识的做出最快动作。 “噗!” “叭哒!” 不知道一刀劈中了什么,掉在了地上,将灯提近一照,竟是只倒霉的蝙蝠被劈成了两半。 他摇摇头,再抬头看,眼前没了屋子,中间是片平整的开阔场地,四周是花树,他将灯举了举,借着朦胧月色,开阔地的尽端就是山丘,虽不巍峨,但也有七八丈高,直对院子这面显得陡峭,山崖间爬满了藤蔓,下面是丛丛密树。 孔林要是在这里随便找个阴暗处猫着,还真不易找。 他正要提灯向前走,要到近前看个究竟。身后有灯光现出, “公子!” 回头看,灯光后,除了林冲,还有石胜青,石胜青提着灯,林冲手里拎着个人,却是那郑二。 “怀远,发现什么没有?” “还没有,追那孔林,进屋就没见到人,不知躲哪里去了,你来的倒及时!” 高惟明提着灯向俩人走去。 “我将两个换班的收拾了,就摸了过来,见这家伙正瘸拐着要跑……” 石胜青指着林冲手里的郑二,“就拦下他,林教头也正赶来,说你追人朝后面来了,我们就押着他过来了。” 说着将一把短剑递给高惟明,正是插在周坎身上的那把。 林冲道:“另一个纵上院墙想跑,被我一刀劈在背上没了命,就留了这么一个活口。” 他将郑二推到身前。 “有他也足够了,不知那个孔林躲哪去了,先不管他,我们先找到秘道要紧。” 高惟明目注郑二:“想活命,就赶紧说出秘道的位置!” 郑二垂着头没有言语。 “嘭!” 石胜青一脚踹到他身上,喝道:“怎么,还想装硬汉,想嘴严不说是吧!” 郑二被踹了个趔趄,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却被林冲揪着脖领子,没倒下去,只是身子摇摆不定。 “哟,还真不说是吧!” “嘭!” “啊!” 石胜青又是一脚踹过去,这次却是奔着郑二的那条伤腿,正踹在他的伤口上。 郑二疼的一声惨叫,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 “还不说是吧!” 石胜青抬腿正要再踹。 “我……说了,你……们会放我?” 郑二抬起头,哆哆嗦嗦的道。 “这要看你立的功值不值换你一条命!” 高惟明道。 “既然你们一直追问秘道,那我说出秘道带你们进去,你们得答应必须放了我!” “可以!” “那秘道就在……” “嗖!” “不好!” 三人忙撤步朝旁疾退,高惟明还扬刀舞了两下,想格挡什么。 “噗!” 高惟明一惊,他身上没异状,那就是林石俩人有人中箭了,听声音像是弓弩类发出的。 忙抬头看向俩人,俩人还好好的站在那里,林冲提着的郑二却是耷拉着头。 他暗道不好,忙上前将郑二扶正,就见一支弩箭正钉在他咽喉处,已然气绝。 高惟明不禁暗悔大意,杀人灭口的定是孔林,他就藏在这周围。 高举起灯四下打量,又瞅着郑二咽喉的弩箭,大喝道:“孔林藏在屋檐上!” “老石在这守着,留意观察他下地,教头和我去追,我上屋,你在地面绕着屋寻!”高惟明将手中灯塞给林冲,朝前面的屋子迅速扑去,三两下就攀上了屋梁,爬上了屋顶。 就见屋顶一处,有几片瓦片歪斜,显然是因人刚才趴伏在此所致。 屋顶上,弯月斜晖,要比下面清亮一些,他仔细留意着瓦面,就见向东的一溜瓦片中有几块被踩碎,想是孔林灭口得手后逃跑所致。 “林教头,朝东搜,他朝东跑了,老石留意他迂回!” 他边招呼下面俩人,边循着瓦面行迹追。 刚打斗时,孔林都没有弓弩,他这片刻工夫不仅拿到了弓弩还爬上了屋顶伺机暗下毒手。 刚才,估计他这弩箭一直对准的是自己,要不是林冲带着郑二赶来,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把杀郑二灭口当作了首要选择,要是对自己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暗施冷箭,猝不及防之下,恐怕都难以幸免。想到这,他也是冷汗直冒。 第70章 秘道终现 这排屋子是单独隔离出来的,没有和其它房屋连椽合梁,中间隔着天井,孔林在屋顶藏不住身,他只能跳下去另寻藏匿处。 高惟明立在屋檐边上环视下方,各屋黑沉沉。一点灯光在前院闪烁,那是林冲从廊道跑过去想在地面上拦截孔林,却没看到人,正在四处搜寻。 他沿着这排屋檐转了一圈,居高临下逡巡,都没发现孔林的踪迹,只看到两盏灯在到处飘动,是林冲和石胜青在各屋走进走出。孔林对这座跨院太过熟悉,随便找个角落或是树后、树上的躲起来,不是他们三人短时间能找到的,又是这么的黑灯瞎火。 回头瞥了眼那座崔嵬的山丘,站在屋顶上和站在地面看它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视点不同角度不同,它带给人的迫抑感也不同。 站在地面上看,只能感到人体的渺小和它的巨然庞大,它的逼压感让人窒息,它仿佛随时要直压下来,要将人一举砸入地府深处,万劫不复。 想不明白严老大为何要把这山丘圈在后院里,还要将所住的跨院建在它近前。这不像远观高山,你会感觉到它的雄壮、磅礴和天高地阔的豪迈气势。因为隔有距离,你才有那份从容的心态去欣赏和感受天地人的合一。 站在逼窄的空间里,让你每天面壁,你只会压抑、透不过气来,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局促和惊恐。 这严老大真是个怪物! 站在屋顶上,虽比地面高的不多,但迫抑感弱了几分,心思也活泛了些。 想到郑二即将说出秘道的时候,就被孔林射杀,高惟明就懊悔不已,还是想的不够周全,给了孔林放冷箭的机会。 他慢慢回想当时的情景,当时大家都面对房屋这个方向,也就给了孔林的机会,一箭正中郑二的咽喉。当时郑二说的最后一句是,秘道就在...... 说话时,好像头正要向后转,正就这个时候,孔林的弩箭就到了。当时记得,好像,他的手臂抬起,像要往哪个方向指一样,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有什么目的呢? 他当时身体受制,胸襟是被林冲揪住的,腿上还受了伤,这种情况下,还会做无谓的动作吗? 难道是肢体配合语言?念此,高惟明就是心头一动,身体配合语言是一些人的惯性动作,由于养成了习惯,在表达一些事儿时,就会不自觉的表现出来。特别是人在表达方位时,那以刚才所处的位置来看,或许是要说的事就在跟前,所以郑二不由自主的嘴上说着,肢体上也跟着主动的想要明确指示出来。 高惟明静静的站着,眯起了眼睛,回味当时看到的此时还能记得的郑二那一刻的所有举动。他脖子微动,是在想要向右偏,但才动时箭就射到了,他的手臂比脖子先动,抬起的是右胳膊,这也是要向右展开,那他指的是右边还是右后方呢? 莫非秘道就在这两个方位内?高惟明模仿着郑二的站位,代入进去,试着向他那样脖子向右微拧,右臂也向右抬起,展开,顺着这个方位看过去,右边是片低矮的花树,再往前就是水池。右后方则就是那座山丘的峭壁,这两处都无法建秘道啊? “老石、林教头,你们都到后面来,不要找孔林了!” 三人各提了盏灯手持着根长木棍分开着一定距离,像拨草寻蛇一样,在右边这片花树丛里头翻寻,一直走到尽头,也没见有什么秘道,倒把一些花草掀翻不少,望着眼前的一泓池水,秘道不可能藏在这水里吧?用棍子随意插了几下,水并不深,一棍子就捣到底了。 那就只有那山丘了! 走到中间的小土场,高惟明无意中瞥到地面上有很多印迹,将灯趋近看,像是车辙印,走了一圈仔细看,确实是杂乱的车辙印,这车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这车印还这么杂乱,像是在广场上转圈一样,谁会这么无聊,练习赶车吗? 远看不觉得,以为山壁下近前都是被树丛野草拥着,人近不跟前去,走近时才发现还有条道,或许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一条路,周边的草都茂盛,就这踩出的径道上有些秃。难道有人喜欢从这儿爬到这小山上去?看这山势,要上山得从院子外上去,这儿这么陡峭,直上直下的,怎么可能上得去?不会是扯着这垂下来的野藤蔓往上爬吧! 三人沿着这被人踩出的路往山壁前走,高惟明打头,石胜青居中,林冲走在末尾,高惟明提醒林冲,留意着身后一些,别再让孔林搞个偷袭,射几枝弩箭出来三个人就都交待在这儿了。 越往里走,周边草木越密,这条路却没受多大影响,仍是清晰可见,万丛绿中一线秃。高惟明越发感到蹊跷了,这秘道难道还真在这儿? 又走了一截,路没有了,眼前只有山壁了,垂着有些密不透风的藤蔓,高惟明抓着几条拽了几下,这些野山藤很结实。倒是适合人抓着它往上爬。 可看这些山藤上的枝叶,翠绿茂盛,没见因被拽拉有损伤凋落的。再说了,别说那些女人不可能拽着这些藤蔓往山上爬,就是那些专来寻欢作乐的养尊处优的男人有几个能用这个爬的,是来享乐的可不是来遭这份罪的。这山壁上也没半点攀爬的痕迹。 高惟明望着山壁怔怔发愣,他伸手在山壁上摸了摸,上面都长着青苔,湿滑湿滑的,还有些蔓草。 石胜青朝山壁上跺了一脚,疑惑道:“你认为秘道在这里?” 高惟明摇摇头,苦笑道:“可能是我猜错了。”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找孔林吧,把他抓到一审啥都知道了,这院子虽大,我这就去点把火把开封府的召进来,大家一寸地一寸地的翻,不信他能躲到天上去?” 石胜青挥起手中长棍照着山壁处的一丛茂草捅去,恨恨的道:“要是严老大是这丛草就好了,我挑死他。” “呼!” 那丛茂草竟被他一棍子挑落下来,草漫散开来,落了高惟明一头一脸。 高惟明忙拨拉头上的草,”你小子,是不是看老子比你俊,故意的打击报复?” “呸,少不要脸,我......” “公子快看,那是什么意思?” 林冲在身后喊道。 高惟明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手指着石壁上方,顺着他手指方向,赫然正是石胜明挑落那丛茂草的地方,露出个明显的凹凸处,更惊讶的是,原本看着是完整一块的山壁,竟然在那儿露出了一寸多缝隙,顺着那道光秃的缝隙向下,是是厚厚的青苔和蔓草。 他忙顺着那道缝隙扒拉掉青苔和蔓草,就看到那道缝隙直延伸到地面。 第71章 别有洞天 高惟明伸手摸了摸上方那块凹凸处,手指扣在上面,试了试,显然就是用着推拉的。 这严老大真是狡猾,将道石门隐蔽得如此完美,要不是老石这货突然动了孩子心性,去捣那丛草,怎么可能发现这是道石门,利用青苔和蔓草将石缝隐藏得毫无破绽。 他拍拍石胜青的肩头,笑道:“老石,可真有你的啊!” 石胜青也被自己这无心之举却捣也了个大秘密而惊讶,他挠挠头道:“主要还是我俊朗得没有敌手,老天爷才这么肯帮我!” “是是是,你小子天下第一俊!” “那我们现在进去?” 林冲问道。 高惟明刚要点头,眉头一挑道:“再等片刻,把那孔林抓住再进去,免得他在外面使坏!” “人都找不到怎么抓?” 石胜青不解道。 “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会过来让我们抓。” 石胜青还待要问,高惟明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将灯提起,揭开罩子,将其吹灭,让石林两人也吹灭灯。让两人退后分开隐藏到两边树丛里,他也伏在草丛里,三人呈品字形。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没见什么动静,石胜青就有些忍不住了,抬头见林冲和高惟明藏在那里却是纹丝不动,他只得强忍下心中的躁动,继续静静伏在树丛后。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见动静,石胜青匍在那里实在难受,就想起身,就这时,细微的窸窣之声传来,起初以为是高惟明或是林冲在动,他侧头看,见两人静静的没半点反应,难道真来了? 他屏着呼吸,忍住要探头看的冲动。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就见一条黑影鬼鬼崇崇的走来,越过三人藏身之地,走到石壁跟前,估计是看到了高惟明拨拉掉一地的青苔和杂草,露出了石门。 就听那道黑影自言自语的轻声道:“还是让三个狗贼发现了,竟然进去了,哼,进去也是自投罗网,让严当家收拾你们,我得去把人全召集过来,不能叫逃走一个。” “自投罗网的应该是你吧!” 黑影刚要转身,身后突然有人说道。 孔林大惊,知道中计,也不答话,不回头,手中刀朝后就斩,身子朝前跑,一手拽住山藤,想蹿上山壁,往上攀爬。 高惟明跟着纵起,一刀劈出,斜肩砍背的,这一刀劈得结实,孔林一声惨呼从山壁上掉了下来,眼见是活不了了。 石胜青踢了一脚,将其踢到草丛里,“我这就去放火,让开封府的人进来。” “约定的时辰也要到了,让他们自己进来吧!要放火还得到前面去才行,在这跨院放火他们也看不到,我们得赶快进去!” 高惟明指了指孔林掉在地上的朴刀,“这刀比腰刀趁手,你俩谁换上它,进去后肯定有硬仗要打。” 石胜青扬了扬手上的刀,“我早在进院子时就把郑二的刀换了,你竟然这么久都没发觉,这个林教头用吧!” 高惟明手扣着石壁上那团凹凸处,试着慢慢加力朝左拉。 严丝合缝的石壁缓缓裂开,缝隙变大,高惟明继续拉,石壁成了石门被拉开了一道容人进出的口子。高惟明试着再用力拉,看石门还在动,还能拉出更大空隙来,他停住了手,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像是个石洞。 三人进去,又将石门缓缓拉上,洞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洞里很静,静得可以听见三人的呼吸声。高惟明一把把石胜青推到前面去。 “干嘛,用老子当盾牌呀!” 高惟明没理他,摸出火折子掩在石胜青背后展开,将火苗压小。 借着这点小火苗,三人才看清,这是个天然的涵洞,洞口处约摸有一丈多宽,往里走了一截,地面是倾斜向下延伸。想想也是,这座山壁也不过才七八丈高的样子,如果地面往上,洞就不可能太深。 三人沿着洞往里走,虽然蜿蜒,洞壁间却不逼仄,并排走上几个人都绰绰有余。 地面的坡度虽然缓,走了一段后,估计也下到了地底有个二三十丈了。 “怎么觉得这段路像是黄泉路,再走下去不会就到了十八层地狱了吧,会不会碰到阎王爷这龟孙子? 石胜青低声道。 高惟明没理他,心道,对于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这洞里何尝不正是座地狱,严老大不就是阎王爷吗? 这时,地平不再倾斜了反倒开始是道向上的缓坡。洞顶和洞壁上倒垂着无数的石钟石乳,造型奇异,像人间出现的各种飞禽走兽、奇树异草。这段缓坡过后,地面渐渐平整,也不再蜿蜒曲折,洞内更趋开阔。两面洞壁间时凹时凸,不时有横逸突兀出来的悬石峭岩。 高惟明感觉现在所处的位置可能早就不在那所宅院里了,他目测过,那座山丘占地并不大,方圆不过几十丈而已,倒像是某个天神玩性大发,朝人间扔下的一料弹子石而已。不知这洞要通到哪里,有没有另外的出口。 拐过一个角,前方尽头处豁然出现了灯光,高惟明赶紧灭了火折子。 “是不是到了?那灯光处别就是最终的鬼樊楼吧!” 石胜青道。 “估计差不多就是了!” 看灯火照耀处的地方,空间非常宽阔,并不比外面的院子小。 隐隐的,听到了丝竹之声和人的笑语声,这都什么时辰了,寅时都过了上时了吧,开封府的人也应该进入大院了,他们这是在通宵狂欢吗? 第72章 根断了 三人不能再像此前那样大摇大摆的走,借着凹凸起伏的洞壁隐藏着身形前行,不时高攀低伏兔起鹘落,离灯火处越来越近。 已可看清,前方不远,还筑起了一道木栅栏,栅栏上开了道门,有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那里守着,看他们的样子已守了不少时候,坐在那里头蹭着栅栏有些昏昏欲睡。 高惟明贴着洞壁猫着腰向前慢慢移动,距这道栅栏已非常近,他向后打了个手势,示意林冲和他一起冲上去解决这两人,林冲点点头。 瞅了片刻,见俩人倚在栅栏上没动弹,后面也没见有人,他一挥手,蹑足快速冲出,林冲已将朴刀交给石胜青拿着,他几乎也同时纵出。 高惟明手伸进栅栏一把卡住了左边人的脖子,用力一扭,那人声都没吭,就断了气。林冲也是如此,一把捏碎了右边那人的咽喉。 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拉开栅栏,闪身进去,石胜青见他们得手,拿着两把朴刀跟着进来。 高惟明又将栅栏拉上,将两人的身体扶正让他们坐好,远看就像是正常人一般。 进到里面,再向前看,这里离灯火通明处还有段距离,沿途两边都有精致的彩板,越往前走,看得更是清楚,这里面太宽阔了,山洞竟然天然的形成了三层,严老大依就三层石洞修筑出了栋栋绣楼。 当初韩雪桐说她住在一座绣楼里时,高惟明还以为是在正常院子里的绣楼,没想到,严老大是在山洞里修起了绣楼。这些绣楼怕不是有二三十栋之多,层层叠叠的,有的绣楼是独栋的,有的绣楼里隔成好几间屋子。 鬼樊楼鬼樊楼,看这虽不致鳞次栉比,一栋栋绣楼户列雁翅,却也是气派堂煌,这规模也不输樊楼多少,而且独特的神秘感也更能吊人胃口。 一层的中间像是大厅,四周用屏风隔着,里面摆了一排排锦橔,一排排架柜上陈列着一坛坛美酒。摆着一些桌椅,想是供来的客人饮酒、猜枚、掷骰子赌钱取乐的。或许是太晚了,此时倒没有人。 虽是山洞,每层的洞壁都用彩幕帷帐装饰得十分精美,,身在其中,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山洞,就是个虽不富丽,却是清雅、别致的享乐所在。 这个时候,多数的绣楼里都是暗着的,想必是玩乐累了,大多都安歇了。再想怎么折腾,毕竟还是肉身,终有玩累的时候。 一些绣楼里亮着灯,时不时有丝竹之音传出,还有男女的欢爱声,在这偌大的山洞里回声。 要尽快找到严老大才是,这么多房间,不知他会在哪里? 四处装饰的帷幔倒成了高惟明三人不错的隐身之物,他们从一层爬到了二层,正要从一栋绣楼前走过。 “啊!” 蓦地一声惨叫,把三人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去钻进帷幔后。 这声惨呼像是男人的声音,好像离他们这里不远,这一声也把整个山洞都吵醒了,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奔向前面那栋绣楼里的。 “怎么回事?” “那里出事了?” “谁在喊叫? “好像是李公子!” 脚步声踏杂而过,人声也嘈杂起来。 惨呼过后,是男人不断的哀嚎声。 “万妈妈,万妈妈在哪,你们的严当家呢?” 有人急声叫道,李公子被你们的玉娘伤到了! 玉娘?高惟明听着名字有点熟悉,想了会才想起,这不是那个徐子真在鬼樊楼的相好吗,怎么又成李公子了?哦,徐子真前日来的,估计已经走了,被安排伺候这个李公子了。 听着还有人叫喊严当家,到底出什么大事了,要叫严老大!严老大真会出现吗? 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人很可不少,一片大乱的样子。高惟明不禁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何不浑水摸下鱼?想到就去做,他将腰刀解下递给石胜青。 石胜青不知他递刀过来要干什么,指了指手里握着的朴刀,意思我手上有家伙,够用了。 高惟明把刀硬塞到他手里,轻声道:“帮我拿着,你们俩个就待在这里藏好,我出去找找严老大,到时我喊你们,你们再出来。” 石胜青听懵了,这啥情况,这种时候你出去? “现在外面人多,肯定有不少来这里寻欢的客人在围观,听外面的动静正是慌乱的时候,谁也不会注意谁,我去装来这里寻欢的客人,若见到严老大,有机会就刺死他,如果严老大没出现,也能看看他有多少手下!” “你一个女人都没摸过的雏儿装什么客人,这个我在行,我去!” 从不知尴尬的高惟明这时被他说得脸竟然有点红,“你大爷的,就是装个客人又不是真要去嫖,你和林教头待好,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再和这厮掰扯下去就会没完没了,也不再理他,轻轻将帷幔掀起个缝,看外面没人,快速的钻出来,随即身形一正,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嘈杂处走去。 出事的地方离他们藏身之地隔着四栋绣楼,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除了一些女人,高惟明大概看了看,男的有八九十个,鬼樊楼的人差不多有二十多个的样子,寻欢的客人竟然有七十多个,他既惊讶,又庆幸,有这么多的客人倒是能更好的隐藏在他们当中。 他站在后面挤在几个客人堆里,朝前张望,他来得晚,前面早已站满了人。 就看见有几分丰韵半老徐娘的女人正在大声骂那个玉娘的女子,骂她狠毒,竟然对客人下如此毒手,一面咋呼呼的叫着赶紧给李公子治伤。 高惟明远远看去,见那个叫玉娘的嘴角沾着血迹,坐在地上哭,鬓发蓬乱衣不蔽体,几乎是赤裸着身子。 人们早议论得不可开交,七嘴八舌的,声音嗡嗡的,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是伤又是苦的,到底谁受了,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高惟明知道,遇到这种场面,只要大声的发问,就会有热心的人会尽自己所知道的为你解答。 果然,他这才问完,身前就有个人回头看他一眼,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见高惟明一脸疑惑,就笑道:“小兄弟这是才女人身上爬下来吧,出这么大事,你竟然不知是什么事?哥哥劝你小心点哦,回头再和你被窝的那娘们亲热时,可得加上一万个小心,她别也对你下毒手哦!” “大哥,你说啥,我咋听不懂呢,大家都是来玩的,该给钱给钱,咋会下啥毒手呢?” “小兄弟你好纯啊,你可别和这李公子一样,玩到最后把命根子玩没了!” “啥?大哥,到底咋回事,你给说说呗!” “哎!” 这男人叹了口气,道:“这李公子的那里被那女人咬掉了,你没看她嘴角还沾着血吗?” 他指了指屋里坐在地上的玉娘。 高惟明听了倒真是惊着了,他赶忙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男人嘿嘿一笑,他看了眼高惟明,戏谑道:“看小兄弟是才初出茅庐吧,花活还没掌握全。事情也简单,李公子想要玉娘用嘴,玉娘不愿意,李公子就来强的,将玉娘按跪在他身前,这玉娘也是性烈,直接就……,那个就断了!” 高惟明听得不由身上一寒。 第73章 鬼樊楼的家法伺候 “这玉娘不是和一个姓徐的公子欢爱得如胶似漆的吗?看着也是个温顺的人啊,怎么就能对李公子下此狠手?” “兄台此言差矣!” “哦,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大差不差,就是词不对,不是下狠手,而是下狠嘴!” “哈哈哈哈。” 人群中有两人的打诨对话引起众人大笑。 “万妈妈,你们鬼樊楼是怎么调教的人,我们大老远的跑来,银子没少给,竟然随时会有命根子不保的危险,这让我们以后还敢来吗?” 有人大声嚷道。 “是啊,是啊,万妈妈,你们鬼樊楼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出了这等事,你们的严当家咋还不见人影,这教我们如何安心来此?” 徐娘半老的万妈妈从屋里出来,手捏着块手巾拭了拭额头,轻扇着,脸上堆出笑容:“大家伙儿息息怒,鬼樊楼一定会严肃处理这种事,鬼樊楼这是第一次发生也只会是最后一次出现,大家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尽可放宽心。” 她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好教大家安心,李公子的伤势并不是你们传的那般严重,那个他的命根子并没有断,只是受了些伤,我们已为他上了最好的伤药,将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相信到时,李公子又会生龙活虎的重振雄风,还有,我们鬼樊楼决定,为了表示对李公子意外受伤的一些歉意,待李公子伤好以后,他可以在鬼樊楼免费玩一个月,这里的小娘任他挑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真没断吗?” “好,万妈妈办事利索!” “万妈妈,要是日后李公子挑上你了怎么办,你会陪他大战三百合吗?” 人群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轰!” 一众人开始起哄。 “你们这些坏人,就会看奴家的笑话,好吧,奴家在这里也搁下话,只要李公子愿意,奴家自会奉陪到底!” 万妈妈扭了扭虽已不纤细但仍柔软的腰肢,那丰硕的臀瓣如夏日的西瓜,胸前两坨如洪峰汹涌迭起,妩媚的眸光瞟向众人,独特的成熟丰韵一时风情万种,顿让不少人心旌神摇。 “万妈妈,李公子伤好后还能不能到你的底可难说的紧,我倒可以让你到底的呐喊,要不我俩试试呗!” 众人先是没反应过来,俄后才哈哈大笑,不少人也跟着起哄,纷纷叫嚷:“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到底的......” 万人堆里爬过来的,万妈妈怎不晓得这些狼们的骚话淫词,她脸带红晕,啐道:“你们这些坏人,尽想着作践奴家......” “严当家来了!” 有人喊道。 高惟明听到忙忙抬头看去,这个近些日一直在脑海里打转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如此狡猾又狠毒暴虐。 就见从三层石洞走下来五六个人,正朝这疾步走来,虽距离还有点远,高惟明还是一眼看到当先一人的与众不同,高大壮硕,浑身的剽悍。 走得近了,灯火映照下,面目阴鸷而凶恶,狮鼻鹰目,很是威猛。 本来还嘈杂的人群此时已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人的窃窃私语,众人都目注着严老大,看他如何处置。 严老大走入屋内,万妈妈跟了进去,他走到躺在床上的李公子跟前,像是在询问伤情,不时和万妈妈说着话。 高惟明摸了摸怀中的短剑,寻着人群中的缝隙慢慢往前挤,他想挨到前面伺机一剑杀之。 想擒捉严老大留活口回开封府受审已无多大可能,他一直暗中留意,不算鬼樊楼的仆役,光严老大的手下差不多有近三十人,这些人中若都是如孔林那般的身手可不太好应付,再有这个严老大,一看就是个狠角,先剪除了他,其他人就成无头苍蝇就容易打发了。 严老大和万妈妈说完话,又和李公子身边忙碌照应的人说了几句就转身出来。 高惟明已渐渐挤到前面,忽然他目光一凝,忙装着揉脸低下头,慢慢朝后退。他看到了丁松从一旁走来,站到了严老大身侧。 这厮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交过手的,要是被他先认出可就有些麻烦,刺杀严老大已行不通了。 严老大面沉似水,他走到人群前朗声道: “诸位,李公子的事大家都已知道,这实在令人痛心,这也是个天大的意外,鬼樊楼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在这里尽情享受到外间没有的快乐,实是不愿这样让人悲痛的事发生,这是李公子的痛苦,也是鬼樊楼的痛苦。 好在,庆幸的是,李公子的伤还有换回的余地,还不至于毁其一生,只是一段时期内会痛苦一阵子。请大家放心,这种事,鬼樊楼绝不允许再发生,也不会再发生。为了表示鬼樊楼的诚意,这一次诸位在这里的花销全部免费!” “好!” “还是严当家大气!” “鬼樊楼孔就是与众不同,选择来这里是选对了!” 人群中是一片热烈欢呼。 严老大此时也面露笑容,他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鬼樊楼要的是让大家宾至如归,决不允许鬼樊楼的人忤逆宾客们的意愿,如有犯者绝不轻饶,敢有伤害宾客者更要严厉惩罚。” 他一挥手,已有人将屋里的玉娘拎了出来,她半赤裸的身子犹如筛糠,神色惨然,目光惊惧。 随即,又有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高脚的床。严老大狠厉的扫了玉娘一眼,一把扯下她身上仅存的两片寸缕,顿时全身赤裸。他用力揪住那团隆起的丰满一挥,就将玉娘掷飞起来。玉娘惨叫一声,横身跌落到了那张摆好的床上。 “家法伺候!” 第74章 不再伪装 玉娘被严老大揪着胸掷飞到床上,她手捂着疼痛处惨呼连连,也顾不得此刻已是浑身赤裸,在床上来回翻滚,隐秘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先是被严老大的辣手惊着了,女子那里本就特别柔嫩,竟然抓着那里把人掷起来,那么点肉要承托起整个身子的重量,那种痛可想而知,都怀疑会不会被拽掉了。 开始众人由李公子想到自己,俱心生惧意,痛恨这女人如此狠毒,竟然能一口咬掉男人的重要之处,此时见到严老大的辣手摧花,对这女人又不禁生出了丝怜悯,毕竟大家是来寻欢作乐发泄那点男人的欲望,对血腥场面并不待见。 随着女子那纤细窈窕的身子在床上不停翻滚,那长腿、那玉肩、那丰......,众人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点怜悯渐渐不见,涌上头的是越是弱质怜怜的女子越要压在身下暴虐摧残的欲望,众人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 围观的人群里不仅是来这里寻欢的男人,还有不少同被掳来的女子,玉娘的遭遇,已吓得不少人在偷偷流泪。她们在这里就是待人宰割的羔羊,今天的玉娘,就是明天的自己,前面已有不少姐妹消失不见,多是被这样暴虐而死的。 听到严老大一声家法伺候,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的已嘤嘤哭了起来。 严老大的那些手下俱都兴奋起来,玉娘的姿色在鬼樊楼的女人中亦是上乘,不少人早就在垂涎,听到严当家的发话,都欢呼起来。 严老大环视四周,冷声道:“鬼樊楼的家法,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哪位宾客如果也愿意加入践行家法的行列,可以先由你们上,你们享用完了,我的手下再执行,也算是严某送诸位的一份小礼物。” 宾客们听了,都有些跃跃欲试,却又踌躇不前。倒不是这些人不忍下手,他们本就是好淫之徒,只是他们中不少人虽也有过众人一起宣淫的场面,但那毕竟是邀几个熟知的人一起的玩乐,也是在私密空间进行的,却从没有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这种事,一时有些忐忑犹豫。 严老大扫了众人一眼,何尝不知这些人的心事,他道:“既然诸位不忍摧花,那我的手下就不礼让你们了,我......” “我来!” 随着话落,就见一人挤出人群,走到床前,却是刚才和高惟明搭话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双目炽热盯着赤裸的玉娘。 “好,终于有贵宾愿意接纳严某送出的礼物了!” 他一挥手,“你去吧。” 那男子立即跨坐上床…… “当家的,不好了!” 就在这男子正要扑到玉娘身上时,从一层咚咚的爬上来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喊: “当家的,不好了,门口的两个守卫死了!” “什么?” “我们俩个刚去换勤时,发现值夜的两个兄弟死了,脖子都被人扭断,我们这里肯定混进来了奸细!” 饶是严老大阴鸷沉着,此时也是面色大变,一转头对身侧的丁松道:“你带两个人去看看。” 丁松应声是,一招手,有两人跟着他迅速下楼。 严老大又一挥手,他那那些手下哗啦啦的散开,将众人都围在当中。 严老大大声道:“诸位,我们当中有奸细混进来了,大家不要慌,现在请按我的号令去做,都站着原地不要动,只要不乱动,就不会伤害到你们,鬼樊楼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快速揪出奸细对大家都好。” 听到死人了,人群立即慌乱起来,有人开始跑,有的想回房,有的想向外跑,纷纷乱作一团。 听到严老大这般说,人群才渐渐安宁下来,跑出去的人又被鬼樊楼的人带了回来。 “现在,请你们一一辨认和自己相熟的人,相识的人站在一起,小娘们都站到另一边。” 高惟明看到丁松站在严老大的身侧,手半遮着脸退到了远离丁松的边上。 趁着严老大打发走丁松,刚才人群出现混乱,他又快速朝严老大走去。 在严老大紧接着发下不要乱动的号令时,他距严老大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中间隔着四五个人。 他暗叹一声,只能站住不能再动,想趁乱偷袭是不可能了。 这严老大反应真是快,立马就能切中解决问题的关键,人动起来场面就混乱也最可怕,查都不好查,只有让人静止下来,一个个排查,就容易找出混进来的陌生人。想到这个办法不难,但要瞬间想到的可不多。 他掩在一人身后,将短剑拔出藏在衣袖中,实在不行,就只有硬来了。 “万蕊,你对这些客人大多比较熟悉,虽然有人今天是第一次光顾,你先看看有哪些面生的人,一一指出来,然后再让人辨认他,看有没有相熟的。” 万妈妈点点头,扭着腰摆着肥臀踱着步面朝场中,目光逡巡在众人脸上。 贵宾们的相互辩认也就要进行到了尾声,相识的人都在往一齐站, 高惟明侧着脸,朝近身的一个严老大的手下慢慢靠去,俟到他身前时,短剑向后猛力刺出,那人身子一歪,就要倒地,他忙一手扶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反手抓住了他手上的朴刀。 “那位官人,你是谁介绍来的,这么俊的脸,奴家怎么没见过呢?” 这时万蕊看到了高惟明,疑惑的道。 “那谁,你们干什么,靠在那官人身上作什么,你们认识? 万蕊又喊道。 高惟明知道再也藏不住了,一挺朴刀朝着严老大扑了过去。 “是他,快抓住他!” 听到万蕊的喊声,严老大也朝高惟明看了过来,身前有人挡着,他一时没看清楚状况。 待见到高惟明手里握着朴刀时也反应过来,指着高惟明大声招呼手下。 身前的人吓得四处躲,倒把空间让了出来,高惟明几个大步已奔到严老大跟前,挥刀就剁。 在知道有奸细混进来时,严老大就有了提防,手上早就拎着朴刀。 见高惟明扑来,他摆刀隔开,向后退出两步,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和鬼樊楼作对?” “你我的仇不共戴天,就是来杀你的人!” 高惟明可不想这么早就报出开封府的名头,这样容易被严老大利用。若打着官府的名义,万一严老大狗急跳墙,拿这些女子做人质要挟就麻烦了,打着私仇来,就不会受这些束缚。 第75章 是惊是恨还是喜 “分一拨人去搜搜,看这厮还有没同伙,其余人将他围住,我要亲自拿住他!” 严老大大声吩咐道。 他的手下立即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开始搜查,剩下的二十多人拿着兵器围拢上来。 “小子,我从未见过你,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你到底是谁,何不报上名来?” “待我拿下你,再慢慢和你说什么仇!” 高惟明摆刀踏上一步,奔严老大前胸就搠去,严老大撤步闪开,反手也是一刀剁来,俩人缠斗在了一起。 交了几招,高惟明感觉到这严老大手底着实不弱,他高大壮硕,膂力也大,舞起刀来虎虎生风,刀快力沉,步伐也灵活。和自己相斗这几招毫不落下风,还处处与自己抢攻。 “小子,既然有胆量来鬼樊楼,就不要当缩头乌龟,连姓名都不敢报,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惟明的来历引起了严老大的好奇,一边打,一边激他报出身份来历。 高惟明一声不吭,闷着头一刀刀照着严老大要害处,就是劈、刺、挑、搠、斫、斩,令严老大不得不凝神小心应对。 “当家的,这小子我见过,就是那次在卖马市街遇到的就是他,我差点就折在他手上。” 丁松回来了,看到高惟明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这小子?看来他早就盯上我们了,不知道他咋知道我们的秘密的,竟然还找到了这里,我们已经做得够缜密了啊!” “抓住他拷问就知道了,当家的,我来助你拿下他,报那次的仇。” “呼!” 丁松从背后拦腰就是一刀。 高惟明霍地向旁一跳,避开他的刀,顺手一刀逼退严老大,侧身一脚反踢招式使老的丁松。 丁松身子一拧,向旁退出两尺,闪过这一脚,手腕一翻,刀又斫向高惟明,被逼退的严老大也再揉身攻上,两把刀同时攻向高惟明,一刀奔腰,一刀奔面门。高惟明疾步后退,躲过两刀。脚尖点地,才退后的身子又立即扑了上来,挺刀当头劈向丁松。 丁松拖刀慌忙后退,高惟明如影随形,撵在身后朝他又是一刀。丁松再想躲已来不及,眼见这刀就要削在他肩头上。 高惟明蓦觉一股刀风袭来,却是严老大斜刺里赶到,一刀砍向他的腰。他若不撤刀闪开,他一刀将削掉丁松半边肩,但也会被严老大斩为两截。 他忙向旁纵出两步,躲过严老大的这一刀,丁松也闪身躲到了严老大的身后,呼呼的喘着气。 “这小子身手好的出奇,从未见过这么硬的点子,你在一旁策应,我攻他正面。” 严老大说道,摆刀再攻。 严老大这一番安排,立让局势有所改变,三人战在一处,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围在一旁的严老大的手下都看傻了,在他们心中,严当家计智过人、手段狠辣、身手非凡,就如神般的存在,跟着严当家这么久,从未遇到过对手,多强硬的点子都被他轻松摆平,没想到如今,联手丁总管都未能拿下一个年轻的后生,甚至时不时还被逼得不断后退。 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想要助严当家一臂之力,却又畏惧这年轻人的刀太快,怕被一刀砍了。 鬼樊楼的宾客们离得远远的呆呆看着场中打斗的三人,他们不知道这个奸细怎么就冒出来了,他们来一趟可是千辛万苦,开始他们不愿意如此遭罪,鬼樊楼的人说为了安全和保秘,也是为了大家好,能有个长久玩乐的地方,他们勉强接受,抱着先来看看的心思。 一来就大开眼界,这里时常能玩到新鲜货,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甚至有官宦人家的小娘,可比城里的勾栏妓馆强百倍不止。 他们从先前的抵触到如今非常的配合和赞成鬼樊楼搞的这一套缜密的保密措施。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就只知道这里叫鬼樊楼,一旦离开这里再让他们自己来,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即便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来了好多次了。可这个奸细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鬼樊楼会不会就此消失,那以后哪里会再有这样寻乐的所在? 他们不禁都怨恨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奸细来,盼着严当家的能一刀将其斩杀,大家好重拾欢乐。 可看这场面,那奸细的身手好生厉害,严当家的未必能拿下他!他们目光瞟向还倒在床上的玉娘,白花花的身子侧卧着蜷曲成一团,手还捂着一只玉兔,另一只随着她的抽泣,颤颤巍巍,如鸡头轻啄。玉腿修长,臀尖圆润,腰肢纤细,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众人的目光又炽热起来,又开始咒骂起那个惹事的奸细来,要不是他,这具尤物早成胯下美食了,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真让人想狠狠挞伐一顿,想看看这娇柔的身子在这么多人的轮番摧残下会是什么样子,以前还没试过呢! 这怨恨尤以那个已跨上床不得不又穿上衣袍跳下床的男子为甚,他没想到,自己热心解答疑问的那个人是奸细,是他破坏了自己的美事,自己可是第一个啊! 他盯着那具白花花蜷曲着身子,夹着的迷人处,要不是这可恶的奸细坏事,自己早就……,他看向高惟明的目光充满了怒火。 石洞里还有一群人,她们避在了另一边,和这群男人不同,她们都在暗暗盼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俊朗官人能一刀砍杀了那个严当家,他就是头恶魔,毁了她们一生的恶鬼,如果有可能,她们会抛下自己的柔弱,不惜啖其肉饮其血,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她们看不懂场中谁胜谁负,她们只能简单从人数上来做出判断区分谁弱谁强。那个官人竟然能一打二,而且是和不可一世的严当家的,还有那个可恶的丁总管,那应该是那个大官人要比严当家的厉害吧! 可是,这鬼樊楼可不只有严当家的和丁总管,那儿一定要站着他几十个手下呢,要是他们全都上了怎么办,那就不是一打二,而是一打二十和三十了,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女子们焦急的看着,那官人每前进一步,她们都暗暗的露出微笑,每退一步,又紧张得屏住呼吸,一颗颗心七下八下的。有人小声道:“姐妹们,我们得帮帮那个官人,不然,长久下去,那官人肯定会遭殃的!” “怎么帮?我们都手无缚鸡之力,要是有能力帮他打,我们还会被人劫掳吗?” “不是,我不是说去帮他打,我想有没有个法子吸引严当家的注意力,最好把他的手下吸引走,这样那官人就有可能胜了,他胜了,我们就有可能脱离这个地狱” “法子,法子......” 女子们冥思苦想起来。 “有了!” 一个女子道。 “快快说说,什么法子?” “我们偷偷去放火,一旦着火了,他们就会分人去救火,严当家的也会心急,这样,那官人不就有机会了?” “好主意!” 大家都称赞。 “不妥,若是放火,这里本就封闭,水也少,一旦火着起来扑不灭,我们不是都要烧死在这里!” 有个女子提醒。 众人一听,觉得她说得在理,不由都泄了气。 “烧死就烧死,这种鬼日子你们还想过下去吗?我宁愿被烧死,也好过天天被这些畜生玩弄!” 有人道。 她的话引起不少女子的共鸣,都觉得生不如死。还有部分人犹豫难决。 “你们都一起上,乱刀砍死他!” 就在她们商议放还是不放火时,那边的严老大突然暴喝道。 “啊!啊!” 正这时,突然不知哪里突然传出两声惨呼。 第76章 严老大的算计 正要冲上去围攻高惟明的那帮手下被突然的两声惨叫惊住。 “哪里发出的声音?快去两个人看看,其余人过来将他围住,逼紧他的活动区域,不让他前蹿后跳!” 严老大吼道。 斗了这些回合还拿不下这个奸细让他有些着急。 他的手下挺着兵器呼啦啦围了上来,他们也不冒进上冲,就是从后面一步步紧逼,迫使高惟明不能再向后闪避。 高惟明前要迎战严老大和丁松的两柄刀,后面又有数十柄刀紧逼过来,先前凭借场地的空间闪转腾挪四下游走,对付两人游刃有余,这时没法再随意向后灵活闪躲了,他只能跳到另一边,不能把后背空档留给严老大的这帮手下腹背受敌。 “小子,你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你的死期就到了!” 严老大狞笑道。 “当家的,不好了,又冒出来了两个奸细!” 他派出去查看情况的两个人偕同着早先去搜查的两个飞快的朝这边跑。 刚才派去搜奸细的是四个人,这才回来两个,不用多想,刚才惨呼的就是没回来的两个。 他还待要问问情况时,就见这四人身后追来两个人,各提着刀,一个高大壮实,一个威武刚健。 “怀远,你都打起来了,都不叫我们?” 石胜青叫道,“要不是这几个家伙过来骚扰我们,我和教头还在那儿躲着呢!” 这三个家伙是一伙的!严老大这时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忧色,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惯常的阴鸷。 “你们过来五个堵住这小子,不让他到处跑,其余的去将那两个尽快拿下。” 他快速做了安排。 他的那帮手下得令,迅速分开,将石胜青和林冲团团围住,另外五个也挺刀砍向高惟明。 高惟明急速闪开,跳出包围圈,严老大和手下成环形又围了上来,以严老大为轴挡正面,丁松和其他手下四下侧击。 这招倒是有效,步步紧逼得高惟明向后退,眼看再往后就是石壁了,退无可退了。 高惟明突地一声大喝,舞刀拼力剁向严老大,被他气势所慑,严老大跳开一旁,欲待反手撩他下腹。 孰料高惟明气势是真,剁向他的一刀却向旁一滑,劈向了想趁虚接应的手下。 一刀扫过,只听噗噗两声,两个手下已腹部中刀,惨呼着翻滚在地。 严老大大怒,摆刀冲上来当头力劈,高惟明撤步右转,迎着另三个手下横扫一刀,又伤了两个,剩下一个战战兢兢的不敢再向前。 丁松侧面扑来,高惟明挥刀挡开,错身时反腿踢出,正踹其右胯上,丁松一瘸一拐的向旁闪。高惟明转身追上照其后背就劈,严老大斜刺里斩他左肋,他只得舍下丁松回刀架开严老大。 场中形势瞬间风云突变,刚才还众人围攻,片刻间只剩严老大一人面对高惟明,另一个手下虽末受伤,却已胆寒,畏缩在一边不敢再向前。 另一边惨呼声不断传来,严老大瞥眼看去,围攻另外两个奸细的手下也被伤了不少,形势是越来越不妙了,自己辛辛苦苦布下这偌大的产业难道一夕之间就被这三个小子毁了吗? 他越想越是恼怒,阴鸷凶狠的面孔布满了黑气,大喝一声,扬刀冲向高惟明。 高惟明不再闪避,横刀架开,刀锋顺势一滑,削他手腕。 严老大刀头一推震开高惟明的刀,斜面捅高惟明的左胸,高惟明后退两步,严老大刀势用尽,撤刀再拦腰横扫。 高惟明再退两步,扬刀待严老大再进时就反削的肩头。 严老大一刀横扫完身形却没跟进,返身拖刀就跑。 这厮果然狡猾,一番拼力抢攻为的就是掩护逃跑。 高惟明那容他逃走,迈步就追。他们身处山洞的二层,严老大没有奔向石阶,奔至栏杆处伸手抓着垂在空中的帷幔就向下跳。 高惟明一刀劈断帷幔,随即跃起抓着另一幅帷幔跳了下去。 一层传来嘭的一声沉重的声音,想是严老大空中摔下去了。高惟明不敢大意,斩断帷幔时严老大已到了半空,那个位置再摔下去也受不了啥伤。 果然,等他到一层时,就见严老大正在前面跑。是跑向来时的栅栏处,看来这山洞就一个出口。 “贼子,还想往哪跑?” 高惟明提刀急追。 转眼间严老大已到了栅栏处,栅栏还是关着的,他也不及打开栅栏,横身就撞了过去,还顺刀将吊着的两盏灯劈灭,栅栏处顿时一暗,只余身后的灯光射过来,那灯却照不到栅栏外。只要跑出栅栏,就可遁入黑暗中,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他就能逃脱。 “轰!” 栅栏被撞断,他身子也冲了出去,跌倒在地的瞬间借势往地上一滚,脚一蹬地反身弹起玩命朝前跑,前面越来越黑暗,再跑两步就能隐在黑暗里,随意往哪块岩石、拐角后一躲,就算安全了。 严老大的算计高惟明何尝不知道,他身上的火折子来时已用完,真要如严老大所愿,那就真成漏网之鱼了。 两人这时已追了个前后脚,严老大将要冲入黑暗时,高惟明拼力合身扑出劈出一刀,听到脑后风声,严老大头也还回反手举刀一架,两刀相击撞出火花。 身子将扑倒在地时,高惟明伸手一捞,正扯住严老大的袍带,用力一拽。他身子倒地的同时也将严老大拖倒。 严老大拼命踹出一脚, “嘭!” 正踹在高惟明的胸口上,高惟明顿觉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但他手仍紧紧抓住严老大束腰的袍带。施带在腰上缠了几圈甚是结实。 两人倒地时刀都脱了手,严老大伸手摸刀,没摸着。抬腿跺向高惟明小腹,高惟明一把抱住他的腿,让他蹬不出来,一个头槌砸在严老大胸上。 严老大闷哼一声,猛力肘击高惟明的后腰。高惟明负痛,屈起膝盖猛撞他小腹上,严老大身子一蜷。高惟明右腿将其半压住,腾出右手握拳照着他面门就是两拳。 严老大忍痛奋力腰一挺,将高惟明甩下身,左腿侧踢。高惟明甩下时抓住他袍带的手顺势用力一拉。严老大身子一歪,这一腿没踢实,脚尖擦过过高惟明的后脑勺,痛得他也是牙关紧咬。 反手抱住严老大的左腿,抓住袍带的手一用力将严老大提抱了起来。严老大正要挥拳击打高惟明的面门,高惟明用力一惯,将严老大惯摔在地。 严老大胸海翻涌,眼冒金星,嘴角也渗出了血,不待他再挣扎,高惟明合身扑上,屈膝将其压在身下,砰砰砰的就是一顿拳头,打得他再不动了再罢手。 解下他的袍带,将其脸朝下反转过来,屈膝顶在他腰眼上,把他双手反背过来用袍带牢牢缚住。 他这才瘫坐在地呼呼喘着气,只觉浑身都疼。 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了,缓了口气,俯身找到了刀,抓着严老大的脖领子将其揪了起来,押着他朝大厅走。 第77章 斗嘴只有吃瘪 押着严老大回到山洞的二层时,石胜青和林冲这边也已解决了严老大的手下,地上躺倒一片,一个个哎哟哎哟的喊,还有不少双手抱着头蹲在一边的。 严老大一跑,他的这些手下就没了什么斗志,都想逃,被林冲、石胜青悉数打倒在地,有的见跑不掉,干脆就抛刀投降。 看到高惟明押着严老大回来,石胜青道: “我还担心你别追上去中了这家伙的诡计呢,害我白担心一场……等等,你怎么这般邋遢样,灰头土脸不说还鼻青脸肿的,吃了不少亏吧!” 高惟明揉揉还在痛的后脑勺:“吃点亏算小事,差点让他逃脱了,狡猾的家伙。” “再狡猾的狐狸也怕遇到好猎犬!” 石胜青笑道。 “你小子……” 见这家伙好像话有些不对味,抬腿就想踢他。 “喂!老子是在夸你好吧!你怎么不识好人心。” “我感觉你是在骂我,没半点夸的意思,却又没证据。” “这儿这么隐秘,这厮又做的滴水不漏,你若没个狗鼻子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你大爷的,你他妈还是在骂我!” “哈哈哈哈。” 石胜青大笑着躲到一边,指着满楼的人道:“接下来怎么办,这么多人?” “先把鬼樊楼的人押到一起,没受伤的和轻伤的手脚都捆起来,来这寻欢的宾客押到另一边,不准他们乱动,小娘们清点下人数,把她们集中到几间屋里等着。” 高惟明将严老大押到一边,又将他的腿捆住。 严老大瞪着一双豹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有什么仇?” “开封府办案的,这下知道了吧!” 严老大摇摇头,“你不是,开封府若有这能耐,我也不可能做这么大的产这么久才被发现。” “你还真自信,我是才到开封府不久,专门查你这案子。” 林冲和石胜青找来绳索将自丁松以下的其余能动的鬼樊楼的人悉数捆了个干净。 捆万妈妈时,万蕊搔首弄姿扭腰摆臀的向石胜青求饶,别看已徐娘半老,那媚光那风情让他还真有些吃味,这熟妇真是欠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的收拾。 偷眼见高惟明没看向这边,伸手在她肥臀和丰胸上狠狠的抓捏了几把,又在她两腿间扣了把,这娘们儿真他妈丰腴软滑,沟深臀厚。作为回报,他也没用力捆她,只简单缚住她的手脚不能动。 都弄妥了,高惟明找了张椅子坐下,石胜青也搬来张椅子要坐,高惟明伸脚将椅子勾到一边。 “干啥,老子都忙完了还不许坐一会?” 石胜君瞪眼道。 “你还有重要任务没完成,这事也只有你能办!” “啥事?说的这么郑重。” “赶紧去带开封府的人进来,他们不来,我们三个怎么带他们走?林教头和开封府的人不熟,我受伤了,这事你不去谁去?” “我……你……” 石胜青张口结舌,指着高惟明无言以对。 高惟明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石胜青悻悻的转身就走。 “提盏灯笼走。” 高惟明喊道。 “老子眼里冒火,不需要灯笼也能照亮路。” 嘴上说着,随手将一盏灯提起,匆匆的下楼,身后是高惟明哈哈哈的大笑声。 高惟明坐了会就起身,嘱咐林冲看管住鬼樊楼的人,他沿着山洞看看。下到一层,朝前走了一截,有风拂面,沿着风向继续走,蓦觉山洞没有顶了,抬头,竟然看到了几点星星在闪烁,虽然昏暗。显然这里是个豁口,原来这山洞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也怪不得严老大能在这里那家鬼樊楼而不怕憋死,这里有断开的,可以通风。 将灯四处照照,四处还是山壁,天空黑沉沉的,这里距顶上怕不是有好几十丈。这里就是韩雪桐说的中庭吧,白天可以晒晒太阳。 再往前,已没有了路,这里已是山洞的尽头。他望着上面的洞口处,寻思这里莫非是前面那道山陵上,这么个地方竟然让严老大发现了,在这里搞了个贼窝。 回到山洞的二楼,却见林冲身边围着一群人,他赶紧走过去。却是鬼樊楼请来的宾客,一些人围着林冲说着什么,另有几人在往严老大身边凑。 “你们在干什么?” 他这一声断喝,把那些人吓一跳,林冲这时正把挡在身前的人扒拉开。 他快步走过去,“怎么,你们想帮严老大松绑吗?” “官人误会,误会。” 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道:“我们只是来和这位官人说说,我们并没有犯什么事,只是来这里游玩的,能不能把我们放了。” “你们没犯什么事?说得轻松,你们这是伙同鬼樊楼的人奸淫良家女子,还敢说犯什么事?” 那中年人一哆嗦,“官人,你这可不要乱讲,我们就是纯来游玩的,这和在京城里逛勾栏妓馆可没什么区别,连官家都逛青楼的,你能说官家也犯事了吗?” “你才少乱讲,这里可不是什么青楼,这都是劫掳来的良家女子,是贼窝,你们到贼窝来寻欢,就是与鬼樊楼的人同谋。明知这些都是些可怜的良家女子,你们还敢一次次来此宣淫,所犯的事可不小!” 第78章 不情之请 高惟明这一说,这群宾客们可就炸了锅了,顿时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有喊冤的有叫苦的,有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高惟明指着叫的最凶的几个沉声道:“你们几个,刚才蓄意想要偷放贼犯,罪加一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的什么,鬼樊楼一端,你们就找不到这样的宣淫之地了,心中着急了是吧!” 那几人还待辩解,高惟明却不理会,将这群人赶到两栋绣楼里关起来,他们人多,一栋楼还关不下。 林冲道:“幸好公子回来的及时,不然,林冲就差点酿成祸事了。刚才他们拥过来将我围住,哀求我放了他们,人多嘴杂,吵得我都懵了,我都没留意到他们是别有居心。” “他们本就是和严老大蛇鼠一窝,可不是什么善人。” 他在二楼转了一圈,走到厅中那张大床前,玉娘坐在那里发呆,身上不再是赤裸的,有女子给她取来了衣衫披上。 感觉到有人走近,她身子一震,抬头见是高惟明,她呆滞的眼神才有了点光彩,慌忙起身,扑通就跪了下去,磕头泣道:“多谢官人救了奴家,多谢官人救了奴家......” “多谢官人能将奴家们救出魔窟......” 高惟明正要劝玉娘起来,却听得身后一阵娇声莺啼,回头,就见那些女子们都从房间走了过来,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一个个梨花带雨,玉容凄苦。 高惟明忙让她们一一都起来,这跪倒一大片有百余人,声势不小。 说道:“开封府知道诸位娘子被劫持在此,特来解救,一会公差们就会赶来,将你们接走,到时会一一护送你们回家。” 众女听了,终于要离开这非人的地方了,都禁不住啼哭起来。 这时,楼下传来嘈杂喧哗的声音,想是开封府的人来了,高惟明告诉众女子,让她们各自先去收拾一下,做好马上离开的准备。女子们闻言向他道个万福都回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 高惟明转身朝楼阶处走,就听咚咚咚的,一行人已经从一层走了上来,当先上来的是知开封府事徐处仁,旁边是向靖,石胜青站在向靖身后进高惟明呲牙咧嘴的。 徐处仁上来环目四顾先是惊了一跳,高惟明上去见礼道:“府尊,鬼樊楼的贼犯头目俱在此被擒,请府尊发落!” 徐处仁大喜,一把拽住高惟明的手大笑道:“怀远啊!你可真是立了奇功一件,开封府定会为你庆功!” 被徐处仁一上来就亲切的唤表字,高惟明一时还不适应。 见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关切道:“你可有受伤?” 高惟明摇摇头,“在擒拿贼首严老大时被他打了几拳,不碍事。”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府尊,这些捆绑的都是鬼樊楼的案犯,这人就是贼首严老大,还有他们接来的宾客关在屋子里,掳来的女子正在各自屋里收拾东西,一会就来见府尊。” “好好好,剩下的就都交给开封府,你且休息。” 高惟明这才退下来和向靖说话。 向靖笑道:“老弟厉害啊,干脆利落的就将鬼樊楼一网打尽了,徐处仁可是感激得你要命,你救了他,也救了开封府的大大小小的一堆官员。” “可不是我一人,老石和林教头可出力不少。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他们抓的。” 向靖拍拍他的肩,笑道:“这是自然,你们三个深入虎穴都立了大功。” “对了,我们在外面也抓了不少人,有四十多个,一个都没有跑掉,全部漏网,院子都搜了两遍!” “那兄长这次也过足了抓贼犯的瘾了吧!” 高惟明笑道。 “算是过了点,我也就跟在后面咋呼几声,又不敢亲自去抓贼,比不得你们。” 向靖不无遗憾的道。 徐处仁指挥开封府衙差先将鬼樊楼的案犯带到一楼,又让人将那些宾客驱赶出来,衙差清点完人数有七十八人,看到这么多来此寻欢,向靖也是乍舌。 这时,那些女子已收拾好东西,见到开封府的衙差们一时都不敢出来。 徐处仁温言安慰一番,她们方怯怯的出来,聚到一起。看到人数如此众多,徐处仁都有些傻眼了。 向靖叹道:“这鬼樊楼真是太过罪恶,坑害了如此多的女子!” 高惟明沉默的看着那些女子,她们虽然被解救出了鬼樊楼这个魔窟得以重见天日,但等待她们的可未必就是美好的明天,或许更多的是另一个磨难的开始,原来的家又会怎样对待她们呢,有过这么一段不堪的经历,虽然这并不是她们的错。 “怀远在想什么呢?” 向靖见高惟明怔怔出神,问道。 “兄长,你说她们出去后还能如从前那般正常过日子吗?” 向靖一愣,片刻后摇摇头,“很难了吧!” “或许,她们中不少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投身到勾栏妓馆里。” 一旁的石胜青道。 这其实也是高惟明心中所想的。 她们不仅自己没了名誉,还败坏了家庭的名誉,有些人的家庭未必愿意再接纳她们,即便回去了也受嫌弃遭歧视,甚至谩骂,没有正常的婚姻,无法谋生计,她们靠什么活?也只有她们的身体了! 那些宾客被衙差带下楼交给楼下的军巡使的禁军押解出石洞。徐处仁指挥人仔细搜查了严老大的屋子,搜出来十几万贯钱和珠宝玉器之类的财物,将这些财物一一登记造册。 幸得带来的人多,不然这些查封的财物都不易搬走。 不但擒获了所有贼人,还搜出了这么多的财物,可谓是大丰收,从大过变成了大功,徐处仁自然是满心喜悦,他满面春风的走过招呼高惟明和向靖诸人:“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一会放火将这贼窝烧个干净,免得再被不良之人利用。”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群女子,高惟明道: “府尊将如何处置这些女子?” “自然先将她们带到开封府,登记录供词后,再将她们送回归家。” “府尊,她们回家还能如往日那般过活吗?” “这……” 徐处仁轻叹一声,“或许是难以回到从前了吧!” “府尊,小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府尊能否一听?” “怀远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和本府毋须如此客气!” “谢过府尊,小民是想,这些女子经历如此磨难,非她们之过,由于有被鬼樊楼劫掳过,这种不幸将影响她们的一生,小民想,能不能在查封严老大的财物中拿出部分分给她们作为赔偿和安抚,避免她们日后若被家人嫌弃邻里歧视时,陷入困窘中还能有聊以自生的依仗,毕竟,这些钱财也是她们用血肉赚来的。” 徐处仁捋着长髯,笑道:“怀远不仅谋虑细慎,心地还慈善,这事本府认为可行,不过这得上奏给官家,本府可不敢先行擅做主张。” “如此,小民先代这些苦命女子谢过府尊!” “怀远啊!你可有想过,即便官家顺利批复,应允给她们安抚赔偿金,作为一介弱女子,她们回家后若真受到了嫌弃和虐待,她们还能保得住这些银钱吗?” 第79章 初表心迹 听徐处仁这般说,高惟明也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若这些女子回家后,家里人怜惜她们所遭的劫难,自会好好待她。若被认为是有损门楣和家风,遭到唾弃辱骂和恶待,这类家庭多为悭吝刻薄寡义,那女子即便带回去钱财也落不到自己身上,会被压榨和索取一空,最终还是会陷入窘境中的。 他陷入了沉思,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徐处仁见此,不禁笑道:“不管如何,先将这事上奏给官家,将这笔钱批复下来再说,有总比没有的好。 徐处仁留了几个衙差,让他们等众人都出了洞后再开始点火将这鬼樊楼烧掉。 向靖回望着那一栋栋绣楼,感叹道:“毁掉这些真是可惜,不毁又会是遗祸。” 由于出洞的人多,而且还有很多女子,队伍逶迤而行,拖得很长,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出得洞来。 这时外面天色已亮,已是辰时。 重见天日,眼前是熟悉的蓝天、绿树、花草和鸟鸣声,女子们无不痛哭抽泣,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她们又寻回了自己,行尸走肉的身体又有了生命,又有了生机,活着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女子们又转头向高惟明跪拜磕谢,高惟明忙道:“你们最该感谢的应是府尊大人,是他力主营救你们,调兵遣将并且亲自率队深入鬼樊楼险地,将你们护送出来,我只是出了些微不足道的力。” 女子当中自是有聪慧的,听出了他话中之音,忙向徐处仁磕谢,有人带头,其余女子皆跟着磕谢。 徐处仁拉着高惟明道:“怀远当得起娘子们的厚谢,你可是居功之伟,没有你,本府现在还在为鬼樊楼在哪里发愁呢,何来一举剿灭之功!“ 他忙招呼众女们起身,说道先送她们去开封府然后再送她们回家。 宅院里搜出来十多辆车,女子们挤一挤倒差不多能坐下,没这些车代步,光凭她们步行要走到开封府,不知要到何时了。 高惟明对徐处仁说了他所知道的鬼樊楼设在外围的几个转运点,徐处仁当即派出几队人马前去缉拿。 人马开拔,这大队人马合起来快有千余人了。由于马匹都放在了前面的树林处,现在人人都只能步行,包括徐处仁。 十几辆大车拉着女子走在前面,随后是 军巡使的几营禁军左右押住队伍,中间是严老大及其手下,跟着开封府的衙差。随后是鬼樊楼的宾客。高惟明和向靖陪着徐处仁走在队伍后面。 “怀远啊,这次剿灭鬼樊楼你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看你对这些遭遇不幸的女子又多有怜悯仁厚之心,既然你有如此本事何不多为这城里百姓多做些事?” “徐公,你这是何意啊?” 向靖已猜到徐处仁的意图,却装作不知,偏要一问。 “怀远你高家当年也是显赫一时,可有想过再入仕途重振家门?” 高惟明道:“有想过的,此前一直沉溺闲云野鹤般的游玩心思,以致荒废了不少时光,小民觉得不能再由此下去,不然我高家可真要断送在我手里了,到时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向靖和石胜青听他如此说都是一怔,他们还都是第一次听他有意谋身官场的打算。 徐处仁闻言大喜,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招揽,笑道:“怀远如此想就对了,既然有如此本事何苦要荒废,应该以此造福更多的人才是。你今立下大功,官家定会赏赐,授你个官身是肯定的,这样,你就入我开封府衙做事如何?这也是你施展才能的最好的地方!” “谢府尊厚爱,小民想过,高家起家本就是将门,做的亦是军旅之事,小民想若有可能,还是投军,这才能重振高家,复兴家门!” “投军?”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表示惊讶和疑惑。 向靖和石胜青是接连惊讶和意外,才知道高惟明有意官场,此时又听他说要投军。 徐处仁本以为高惟明听懂了自己的招揽之意,已答应进入开封府,没想到人家虽是同意出来谋官职,却是要去投军。 “怀远,你可想过,在开封府衙做事,还能待在京城里,每天也就是办办案,以你的能力并无多少凶险,日子也是悠余,若是投军,要去也只能去西军的西北边陲,西北苦寒之地,军营艰辛苦闷不说,一旦生有战事,乱刀飞矢却是难防。更何况,你高家虽是将门起家,那也是久远的开朝的事了。 据我所知,近百多年来,你高家可再未在军镇上有过立足,你在军中毫无根基。西军虽是大宋最为精锐之师,却也最是讲将阀门户传承固立的,他们派系林立抱团各据一块,外去者可是水泼不进,你若要去西军,恐难有出头之日。别说你,即便是朝廷派去的一方大员想要插进去都难,那些兵痞将瘤一个个都是滚刀肉,你若去,很容易陷到那些无谓的倾轧排挤中去,可要三思才是!” 徐处仁说的句句在理,也确实为他着想的肺腑之言。高惟明又何尝不知道此时去西军想要立足可非易事,但他想的投军可不是要去西北边陲,在那里一刀一枪去拼出个出头之日,甚至也未必就是去西军。 “谢府尊金玉良言,府尊,当前大宋虽平静实是多事之秋,小民倒未想过要去西北。” “那你……是说……你想去辽地北伐?” 徐处仁捋着长髯疑惑道。 宋金联盟在朝廷已不是秘密,而官家正在筹备北伐已在进行,正从西北调回童贯准备出兵之事,金使也在催促宋廷尽快出兵。 当初商讨是否要宋金联盟出兵伐辽,朝廷上并不是都赞成,反对的可不少,徐处仁就是反对者之一。 无奈朝中掌权者都把联金伐辽当作块肥肉,尤其始作俑者如童贯、蔡京、王,都想借此功绩捞得更多政治利益,巩固自己的权势,迎合官家好大喜功的心思。 他们俱认为大宋雄师击败日薄西山的残余辽军如秋风扫落叶般。包括徐处仁自己倒不认为与金交战中节节败退的辽军还能有多大危险,他之所以反对是认为金人更野蛮残暴,远未有辽人开化,有辽作邻居远比金人当邻居要好,宋辽已和平百年,相互知根知底,中间辽虽也几度强勒横凌,但都很快化解,没有激起兵戎冲突。而一旦金人作为强邻,实比辽人危险更大。 “府尊以为若联金伐辽真成行,胜算有几何?” “本府虽反对过宋金联盟,但若出兵击辽倒是不足为虑,怀远若真想参与此次北伐,倒也是个不错的立功机会。” 高惟明暗叹一声,却又不能明说,徐处仁的不足为虑却成了激起金人窥透大宋腐弱本质而起了无限的贪婪,二十万所谓精锐之师被一两万辽军残余打得屁滚尿流一败涂地。 第80章 劝告 高惟明指着前面那群宾客道:“府尊,这些人将如何处置?” “他们带回去佐证下鬼樊楼作恶的证供就会放了,他们又没有做犯案的事。” “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劫掳女子的恶行,但明知这些女子都是鬼樊楼劫掳的良家女子,却依然来此寻欢,没有他们的买卖也就没有对这些女子造成的伤害。而且,他们在寻欢的过程中不乏对女子施以暴虐伤残行为,确切来说,他们这也是算犯有奸淫罪的。如果就此放了,对这些受害的女子也不公啊!” “这个......” 听高惟明这般说,徐处仁一时无言以对,虽觉得他说得在理,但真要将这些人就此治罪,细究起来,这涉及面可不小,影响也广远得多。 “徐公,怀远说的倒是不差,严格来说,他们和鬼樊楼就是同伙,但真要追究他们犯了罪责,也不容易定罪,要费不少周章,不如对他们作些惩罚。刚高老弟担心这些女子若被家中亲人嫌弃生存无所依凭,官家那边能批复的安抚金能有多少是未知的,不如罚他们些银钱赔偿给这些女子,如何?” 向靖在旁道。 “这个可以,确实不能让这些人做了恶事一点事没有的逍遥于法外,罚些银钱是正确的。 徐处仁道。 高惟明也知道这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也表示同意。 走到前面树林,留下看守坐骑的兵丁见众人都回来了,解开马缰绳,各自取回自己的坐骑。 进了内城,高惟明和向靖几人就向徐处仁道别,他们就不再随开封府的人去府衙了,犯人该收押的收押,该询供词的询供词,已没有他们的事,他们去也没多大用处。 向靖让护卫他的王府侍卫先回府,他则随着高惟明、石胜青、林冲骑着马一道走。 “怀远,你说要投军是敷衍徐处仁的吧?” 向靖问道。 高惟明正色道:“是我真的想法,我是觉得再这么游荡下去真无聊,想做些事。” “去军营你会更无聊的,有点奔头的也就是西军,但也如徐处仁说的,外来者在西军是很受排挤的,将阀山头很厉害的,不少京城的勋贵子弟调去都扎不下根,根本没人理,直接架空。真要北伐也是调西军去,好事也自会轮到他们西军的心腹身上。” “你不如就去开封府,徐处仁也欣赏你,自会放开手让你喜欢的事,有他照应着,也不会有谁敢与你为难,时常我们还能聚聚,逍遥自在,何苦要去军营厮混!” 向靖劝道。 哎,过不了两年就要亡国了,何谈什么逍遥自在,去军营就是想掌握自己能控制的兵力,危难之时才能有所作为,再不未雨绸缪,已来不及了。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是不敢说,只道: “北伐暂时还成不了行,估计不久南方会有战事。” “南方会有战事?” 高惟明这话把向靖和石胜青都弄糊涂了,连林冲都侧目望着他。 “江南一带好好的,安宁的很,怎会有什么战事? 向靖问道。 “兄长不关注江南的事吗?官家修艮岳搞的花石纲愈搞愈烈,朱勔阳奉阴违横征暴敛压榨当地百姓,已残害得江浙许多地区民不聊生,激起了很大的民怨,当他们无法再忍下去时,试想,各地还会有安宁日吗?据我猜测,这苗头已越来越不好了,他们聚众反抗的日子不会太远!” “怀远,这事你只可在我们几人间说说,切勿向旁人说起,若传将出去,会惹出不小的麻烦的。” 向靖谨慎的左右看看,提醒道。 “这是自然,和旁人我也说不着。和你们说说也是稍带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各自家里有人近来要去江南的需要多加小心,能不去就不要去,防备万一。” 现在已是八月下旬,方腊起来造反就在这几个月,虽然正式起事好像还有三个月的样子,但其实在起事前江南一些地区已经有小规模的反抗官府的事的了,只不过消息一直被王黻和蔡京他们压着,没报给赵佶知晓。 昨夜和林冲一起进险地历生死,两人的关系升温不少,少了初交不深的生疏,更亲近了些。 高惟明觉得有些话可以适时的提醒一下,委婉的问起他和陆谦的关系。 林冲也不隐瞒,实说自从他帮这老乡兼贤弟的在东京城落了脚又进了太尉府后,与他的关系反倒疏淡了不少,能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那时在你府上见过他一面,见其目光闪烁不定,似心不诚则目不正,相国寺才和高衙内有纠葛,陆谦就一反常态的巴巴上门而来,教头还是应多留点心,高衙内其欲不灭,算计你的心便不死。” 林冲起初是把高惟明当做救了自家娘子的恩人对待,更多的是感激。接触几次后,发现他有世家子弟的贵气没有纨绔子弟的倨傲和自命不凡夸夸其谈,为人温润磊落,行事机智缜密,杀伐果决却又有悲天悯人之心,是身有大智慧的人,且一身本领却内敛低调,他此时只有敬重、欣赏和衷心的佩服。 见高惟明如此提醒,他也是惧然一省,便道:“公子提醒的是,林冲会铭记在心。” 按向靖的意,想寻个酒家大家一起饮酒,林冲由于彻夜未归,现在又过去了半天,甚是挂念家中娘子,想回去看看。高惟明也是有事要办,家中的韩小娘了得赶紧送回韩府,再留下去可就是事了,还有那个钱三也得押送给开封府。石胜青累了一夜也无甚精神。 见几人都无心于此,向靖只得作罢,定好择日再约。 回到府上,高叔见高惟明身上甚是狼狈,衣衫不仅破了,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和他一夜未归去做什么了,担忧道: “阿郎,你这是怎么了,是和谁起冲突了吗?” 高惟明笑道:“不碍事,帮开封府破了件大案,案犯有些凶悍,都已抓捕归案了,没事了。” 高叔大声叫翠云和红袖来伺候他洗漱换衣。 翠云和红袖从屋里出来见到高惟明又是一番大惊小怪。 高惟明只得又耐心安抚几句,便问道:“韩小娘子现在如何,在府里待得可还好?” 翠云道:“气色上好了不少,也没见哭了,就是不怎么说话,奴婢和红袖想引她说说话,她都兴致缺缺的,站着坐着就是发呆出神。” “她现在在哪里?” “早上在你书房坐了会,翻了翻书房里的书,现在在后面花园里。” “我这就去看看她。” 第81章 送你回家 看看自身收拾齐正,高惟明正要去花园,忽想起还关着个钱三,就要派两个家丁套辆车赶紧把他押送至开封府,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若钱三和严老大那帮人相遇,失踪的人突然又出现,这必定会牵扯出韩雪桐来,对她的声誉肯定会大有影响。 钱三若不出现,这事就没人问,只需让韩家给徐处仁知会一声,说韩雨桐已找到了,问案时徐处仁就不会提这事,严老大自己也不会吃多了翻出这桩事来往自己身上多添一桩罪,此事也就悄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那钱三该怎么处置?一刀杀了,让他毫无痕迹的消失?杀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安,钱三本就行了不少恶事,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真要行使这个念头时,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他不是没杀过人,第一次杀人杀的是李二狗,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心念起利剑落,一剑从后背刺入,手丝毫不软。杀那个挡住出路的人,杀两个哨卫还有奸淫女子的宋老三,都是毫不犹豫,杀伐果决,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要么正在做恶,要么正挡阻他行事不得不杀。 这钱三也是恶人,此时就捆在屋里,可再想出手时心中却无什么杀机,自己确实不是个嗜杀之人。 想到自己为个钱三作难不禁也有些好笑,这难道不应该是韩家的事吗?到时将钱三交给韩家,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自己又何须在这里犯难,庸人自扰,暂且继续关押着吧。 高府有三个花园,前院天井其实也是个花园,还有个后花园,从中庭侧边跨院处还单独有个花园。后花园若有内眷则比较私密,是不容外人进的,如今就高惟明一人住在后院,也就不存在私密不私密了。 中庭边上这个花园比较大,除了几座凉亭就是纯纯的花园,不像其它是花园中建屋,屋外是花园。 韩雪桐立在花众中,依着花池边的栏杆,望着水中时不时从荷叶底下冒出的鱼,看它们自由摆尾,互相追逐着嬉戏,鳍腮一闭一合,时而潜于底,时而又游浮在水面上,竟看得有些痴了。不由的生出一些羡慕,羡慕之余又有些悲悯。 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欢乐。悲悯它们终其一生或许只能在这池中,悲悯它们的存在只供人的玩赏,一旦人厌了,它们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或许,等待它们的就是灭顶之灾,人的喜怒也决定了它们的生死。可它们对此一无所知,它们不懂痛不懂苦,不知愁不知怨,只知眼前的嬉戏的欢乐。或许不懂得痛苦才是真正的拥有永远的欢乐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悲悯鱼还是在悲悯自己,她有些笑自己,连鱼都不如,还怎么好去悲悯鱼呢? 看着看着,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模糊中,感觉水面起了涟漪,用手抹了抹眼睛,却沾了一手的湿润,不知何时,眼里竟又流出了泪来。 高惟明站在不远处,寻了一圈,才看见立在花中的女子,脸与花相映,花没人俏丽。那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花被她比得失去了颜色。 这两日他都没有见到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她好好梳洗过后的样子,不比救她时的那般狼狈落魄,灰头土脸,憔悴得面色腊黄没有人色。 此时的她虽然忧郁笼锁了眉头,却有着别样的容光焕发,看着她在拭泪,他轻叹了一声。 轻咳一声,走上前道:“韩小娘子,你在这啊,害我好找!” 听到有人唤她,韩雪桐慌忙的转过身将眼角的泪拭了拭,平缓了心绪,才转回身,裣衽万福道: “官人回来啦!” 声音娇糯。 高惟明笑了笑,道:“小娘子这两日住得可还安好?” “官人的宅院清幽雅致,翠云和红袖对奴家照顾得很好,奴家住着就如在自家一般舒心,就是烦扰这两日,让官人费心了。” “告诉小娘子一件喜事,鬼樊楼已被开封府一窝端了,严老子也被擒拿住,你可以放心的回家了!” “真的!” 韩雪桐强作欢颜的脸上顿时舒展,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但也就只是片刻,那笑容便凝住,然后渐渐消失,眼里又笼上了一抹忧色。 “有个事得说给韩娘子知晓,令尊也就是太常寺的韩少卿前日因你被劫之事曾找过开封府的徐处仁,要求他们尽快寻到你。” “啊!” “你也都知道奴家是谁了?” 韩雪桐先是为父亲去找徐处仁寻自己吃惊,眉头蹙得更紧了,眼里的忧色也更浓。接着又恍然到高惟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了。 高惟明尴尬笑道:“怪我鲁钝,竟然没想到小娘子你是韩相家的后人。” “望官人恕罪,奴家当时不是有意欺瞒你,只是......” “娘子不必自责,你并没有欺瞒,你已说了令尊在太常寺为官,是我自己鲁笨,对官场不熟,没想到这一茬,还是亏他人的提醒连猜带蒙才想到的。” 看她的满脸忧色,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便道:“小娘子毋须担忧其它,你只需回去让令尊去开封府和徐处仁说一声,就说已找到你了,你并没有失踪,只是从洛阳封回来时,途中突然起了玩心,又去了别处多待了两天,以致耽误了归家的日程。如此,徐处仁在提审严老大时,就不问起此事,那严老大自然不会自己给自己供出这桩罪,你是在鬼樊楼突然失踪的,没人知你的下落,也就没人知道你曾被鬼樊楼劫掳过的事,只要自己不说,这无论对你自己还是韩家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可是,虽然别人不知晓,但......奴家自己知晓啊!” 韩雪桐有些哽咽道。 哎!她是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关啊!本来冰清玉洁的她有这么一遭,就如被玷污了一般,就如一张雪白的纸沾了一滴墨水,一身好看的衣裳却有了个破洞。 “小娘子过于为此忧心了,你本身并没有遭遇到实质性的伤害,也就是去鬼樊楼那个魔窟走了一遭罢了,相比昨晚上才救出来的那些被劫掳的小娘们,你应该感到的是庆幸,是身处险境却能洁身自好的劫后余生的高兴,而不是顾影自怜自艾自怨,沉溺在这颓丧中无法自拔,这都是没必要的,你应该找开这个不该有的心结,好好面对这以后的每一天,对自己开怀一点,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事就不会给你带来烦恼,没必要再庸人自扰。” 高惟明看着她似有些被说动已展开的眉头,接着说道: “现在也就钱三能指出你的经历,如果你能正常面对,钱三指出也不是啥事,如果你还有些顾虑,那钱三就关在前院里,可以随时处置。” “那奴家尽快回家,和父亲大人说这事,让他去找徐处仁撤销寻人的事,不要再去开封府闹了!” “好,我这就送你回韩府!” 第82章 亲情是最牢固的感情 轻风拂窗,将院里桂花树的郁香送进房里。这是间女子的闺房,屋内装饰得雅致而不奢华,处处显着女儿家的清雅和独特品味。梳妆台角上的花瓶里插着的几枝茉莉花,花枝早已枯萎,枝头耷拉在瓶外,几片残叶落在梳妆台上。 这间闺房已有许久未曾打扫,轩窗前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摊着一副宣纸,抄写着一首词,是晏殊的蝶恋花; “槛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纸上已有灰尘,桌上的砚台墨汗已干涸,羊毫笔放在笔架上。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灵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知何处?” 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呆呆的看着誊抄的这首小令喃喃念着最后的几句词,他面色枯槁,双眼无神。 自前些日知道女儿早就离开了洛阳已回了汴梁城却没见回府,他就如被剜去了心肝一般痛,跑去找徐处仁大吵了一通,严厉斥责他督管开封府不利,导致城里许多女子无故失踪。 这首小令是女儿离家时抄写的,一直就放在桌上,这些日也没让丫鬟进屋打扫,他不想她们破坏了女儿离家前留下的印迹,他要守着她回来的那一天。 他早就听说开封府不断的有女子失踪,由于不是职责范围,他也没怎么当回事,没想到,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也成了这众多失踪女子中的一个,女儿那般美貌,他不敢想像她若落到那些恶徒手里会遭受怎样的结果。 他正陷入对女儿无尽的思念中,屋外突然一阵嘈杂声,“相公,相公,小娘回来了......” 惊喜的叫嚷声杂带着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屋子跑来。 他神思恍惚,也没听清外面嚷嚷的是什么,只是蓦然地震怒,这种时候,怎么敢有人还吵闹。 霍地站起身,他要严惩这些不懂规矩的。 “呼!” 门被猛然推开,哐当撞在墙上,一个丫鬟一脚迈进来,刚要张口说话。 “滚出去!” 一声厉喝已劈面砸了过来。 丫鬟惊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急来报信跑得气喘吁吁被霹雳般的怒喝吓得竟忘了喘气,差点就背过气去。 一向和蔼和善的韩相公突然变成了凶恶的雷公脸,丫鬟不知自己怎么惹着相公了,呆在那里不敢动,眼泪流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急怒攻心,有些失态,没有了韩家世家大族大家主该有的风度和优雅,不该对个丫鬟发这么大的火,他摆了摆手,让自己声音和缓地道:“你去吧,把门带上,我要安静待会!” “相……相公,桐……姐儿回来了!” “你……说什么?” “小娘子桐姐儿回来了!” “你说的真的?” 丫鬟猛猛地点着头。 这时,外面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桐姐儿回来了!” 是儿子韩嘉和韩昱的声音。 这是真的,丫鬟没有骗我。 他迈步就朝外走,差点和门外正赶来的人撞在一起。韩嘉、韩昱还有几个丫鬟仆人见到父亲出来,忙向后退让几步。 “桐姐儿在哪,她为什么没进来?” “她和母亲在前厅陪人说话,是个小郎君送她回来的。” 韩肖胄本来喜悦的脸上一滞,“什么小郎君?那是什么人?” “只听他说姓高,其他的也没咋记得,知道父亲一直担忧,就先赶来给父亲报信了。” “真是胡闹,这个时候你作为兄长,不该是你在前厅张罗陪着客人,怎么你们都跑了?” 韩肖胄有些不快,觉得这俩个儿子太失体统,若传将出去,还不都笑话韩家这么大的世家竟然教子无方! 韩嘉嗫嚅道:“我们......也......是想让父亲最快获知小妹回来的喜讯,所以才一时罔顾了礼仪上的小节。” “好了,走吧,去前厅。” 教导儿子也不在这一时,还是看看女儿情况如何最为要紧。朝肖胄当先快步朝前院走。 还没到厅门口,就听到夫人在里面抽泣的声音,女儿失踪多日后母女再相逢,哭哭啼啼是在所难免,还没见到女儿,韩肖胄已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一步跨进厅里,就见女儿正和夫人俩都擦着眼泪,女儿哭得梨花带雨,还是那么美貌,气色虽不比离家之时,但还算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那颗一直悬吊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安宁了。来的路上他一直不敢问儿子,他们的小妹现状如何,就想亲眼见到确认,免得他们描述不准惹自己揪心。 “桐姐儿!” 韩肖胄颤巍的叫了一声。 韩雪桐抬起头, “爹爹!” 才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起身扑进了正走来的韩肖胄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韩肖胄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含着泪笑道:“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去哪了,害全家人都在想念。” 韩雪桐只顾着哭,也没有回答韩肖胄的话。 高惟明坐在那里,看着韩家人一个个的都热泪盈眶,不禁心中感慨,亲人间的眼泪总是最动人的,亲情是人间最牢固的感情,血总是浓于水的。看这情形,韩小娘子在韩家是最得宠的,父母和几个哥哥都在宠她。 这时,韩肖胄也看到了高惟明,就见一个英武俊朗的年轻陌生男子坐在那里,宛如苍松翠柏般,不动如岳,散发着坚毅劲拔的力量,让人完全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目光深邃而明亮,神情从容而淡定,完全不因到了世家大族府里有的那份局促不安,好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 心想这或许就是送女儿回来的那个小郎君,他拍拍韩雪桐的肩,笑道:“好了,不哭了,好好的回来就好,你不是还带回来客人吗?人家还在那坐着呢,可不好怠慢了人家!” 韩雪桐忙止住哭声,忙拉着韩肖胄走到高惟明跟前道:“爹爹,这位是高公子,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高惟明忙起身行礼道:“在下高惟明,见过韩相公。” 韩肖胄忙回礼道:“高郎君莫多礼,该韩某向你道谢才是,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他让丫鬟给高惟明换上热茶,和高惟明叙谈起来。他没有询问高惟明怎么将自己女儿送回来的,而是和高惟明谈起了家常,见高惟明气度非凡,不像寻常家庭子弟,便询问高惟明和前朝的高太后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高惟明忙说自己这个高家和高太后一族毫无关系,自家虽也算是官宦之家,但父亲生前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他只是寻常家的子弟。 韩肖胄见女儿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便知女儿这次失踪又归来并不简单,便让下人去准备酒宴,他要留高惟明在家中用饭,以示感谢。 打发走下人,他将众人引到自己的书房,才细细问韩雪桐途中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跟着她的那些随从呢? 韩雪桐这才将自己被鬼樊楼在城外劫掳以及被高惟明所救完整的说出来。 韩家人听了都是呆怔半晌,俄倾,韩肖胄领着韩家人重重的向高惟明施了一揖,道:“小女之性命及声誉都是高郎君所救,韩某万分感谢高郎君。 高惟明忙还礼道:“在下遇到韩小娘子也是机缘凑巧,正赶上帮助开封府侦破鬼樊楼的案子,还好,鬼樊楼已被开封府一锅端了,开封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了。” 韩肖胄坐回椅子上,眉头却皱了起来。韩氏夫人见此,便问道:“相公,桐姐儿好端端的回来了,该高兴的事你这又是发什么愁?” 韩肖胄望了望一旁的韩雪桐,长叹了一声:“桐姐儿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可外人如何知晓她是好端端的,现在都知道鬼樊楼是干什么的,她被劫掳去过那种地方,对她的声誉......唉!” 韩肖胄话没说完,但没说的在座的都知道,这个时期,女人的名节甚至比性命都要重要,没了贞节还怎么活,嫁人都不好嫁,更何况,她生在韩家,这连带韩家都要为此蒙羞。 “这可怎么办?” 韩夫人见自己相公这么说,也顿时明白的了后果的严重性,不禁抱着韩雪桐又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我苦命的儿。 高惟明这时道:“韩相公,在送小娘子回来时,在下倒是为此想了个办法,你看不知可行不可行?” 韩肖胄忙问道:“高郎君有何办法,说来听听!” 高惟明便将自己所想的遮掩的法子说了一遍。 韩肖胄听了,一掌击在桌子上,“也只有如此办了!” 第83章 李峻的愤怒 明月高悬,夜色清幽。 李家宅院,书房里灯火通明。 李信坐在椅上正轻呷着茶,双目微垂,身前站着他的两个儿子,李峻和李璋。 “爹爹,蔡府那边传过话来,将安排二郎去陈留任主簿,过几日去上任。” 李峻道。 李信放下茶盅,抬眼看着二儿子李璋,道:“陈留虽比不上祥符和开封县这种最好的上品级的赤县,却也是不错的去处,你到任时要好好做事,蔡家既然提供了一个好的机会,你要做出成绩来,有进士出身的加持,再有蔡家这条通道,仕途就会很通畅。” “孩儿一定谨记爹爹教诲,不负重望。” “大郎你呢,蔡家怎么说?” 李信问李峻。 “孩儿是想参加这次即将开始的北伐,等童太尉回京,蔡家会和童贯商议安排具体职位。” “如此也好,这次北伐辽国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辽人已经衰败不堪,大半个国土都已被金人吞食,还怎能挡得住我大宋铁骑的进击,获取功名倒是容易。” “还有一事,需向爹爹告知。” “什么事?” 李信望向大儿子,感觉他此时神色异于平时。 “爹爹也知道,前几日韩家因他家小娘失踪的事曾去开封府找过徐处仁,责怪徐处仁治理开封府无方,导致城里不断出现女子失踪的案件,而在前日,韩家说失踪的小娘回来了,还去开封府给徐处仁说,不必再寻找他家的小娘了。据韩家说的失踪缘由是他家小娘回城时突然又起了玩兴,途中多逗留了几日,以致没有及时回来,爹爹你可能想不到,前日送韩家小娘回府的人是谁吧?” “你这么说,难道这人会是为父认识的?” 李信疑道。 李信点点头,“爹爹你不但认识,还非常的熟悉!” “哦,那他是谁?” 李信可没兴趣玩小孩子的猜谜语,直接问道。 “高惟明!” “是他?怎么会是他?” “孩儿也奇怪,他什么时候和韩家扯到了一起?” “韩家不会想招他为婿吧?据说,这韩家小娘很美貌,可与茂德帝姬相比,茂德帝姬可是被誉为我大宋最美的女子!” 一直在旁未作声的李璋突然开口说道。 李信和李峻都同时看了他一眼。李璋似是觉得自己说话冒失了,忙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以高惟明以前的性子,他很少和官宦之家来往,除了和石家走得近外,最近好像还攀上了郡王家的五郎向靖,他怎么又和韩家扯上了关系,这是转性了。” 李峻疑道。 “说起城里失踪的女子,也是前日倒是发生了件大事,你兄弟俩常在外面跑,难道未曾听说?” 李信看看大儿子又望望小儿子。 “爹爹是说开封府破获了女子失踪案,将作恶的鬼樊楼一锅端的事吧!这个我们都知道,徐处仁亲自带队深入贼穴剿灭的,他们押着那些案犯一路回开封府衙时,那场面可是壮观得很!” 李璋兴奋的道:“还解救出来百余名被劫掳的女子!” “这徐处仁倒是真厉害啊,一介文官也敢出面去和这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周旋,就不怕万一有个闪失,他这命就没有了。想必也是被韩家这么一闹,官家逼得急了,他也顾不得惜命,得到线索就带队直扑这些贼子的巢穴,倒是让他撞了个大运,还真破了案,抓了人也救了人!” 李峻对这立功露脸的事露出羡慕之情。 李信手指轻轻弹着几面,缓缓说道:“今日上朝时,徐处仁给官家上了份奏折,奏折中并未把自己说的有多大功劳,却将另一人推举为之所以能破获此案的居功至伟者,而他只是个协助者。” “有这种事?那这人会是谁,这么厉害?” 李峻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李信看了他一眼,吁了口气,“高惟明!” “什么!怎么会是他?” 李峻和李璋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李信点点头,沉声道:“就是他。” “徐处仁在殿上说,第一个发现有鬼樊楼这个邪恶组织存在的是高惟明,探查到鬼樊楼线索的也是高惟明,顺着蛛丝马迹追踪查到鬼樊楼巢穴的还是他。 他带着石胜青和另一个什么禁军教头深入到鬼樊楼盘踞的山洞里,一举抓获贼首严老大及其核心手下,能全部解救出一百多名被劫掳的女子并无一伤亡的也靠他。总之,开封府能破得此案全靠了高惟明,他居功至伟。他徐处仁就是带着开封府的人在外面先抓了一帮小喽啰,然后就等着高惟明三人从山洞里送信出来,他再带人直接进去押送已被捆绑好的案犯就行了。 破获此案的过程被徐处仁说得曲折惊险迭宕起伏,当时把官家都听入迷了。官家当时赞道,没成想我大宋还有如此孤胆英雄,说要召他入宫亲眼见见。” 李峻和李璋二人听得呆呆出神,李峻更是呼吸气粗,拳头捏得紧紧的,一个被自己轻蔑到无视的人竟然突然间就这么英雄威武了,一个甘愿混吃等死家道败落的世家子弟何时这般上进了,追求功名利禄了? 第84章 绝不放过他 李信见大儿子如此模样,轻叹道:“大郎也不必如此模样,他高惟明即便立了此功,也并无什么了不得的。既然退婚选择了蔡家,和他也就无甚瓜葛,他好与坏都与我李家无关。何况他再怎么努力,也远比不上蔡家对李家的帮效之大!” “爹爹说的是,孩儿只是认为高惟明运气忒好,碰上了这起案子立了功,不知官家会如何奖赏他?” 李信摇摇头,“官家还没决定,得等召见后才知道。” 他看了看窗外,“不早了,你们都各自回去休息。” 李峻和李璋退出书房,李璋问道:“那高惟明真就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就凭一人之力就将这么大的一桩案子破了?这起女子失踪案已是开国以来最大的一起案子了,失踪了这么多人!” 李峻冷哼一声,“能有多厉害,不过是教他碰上了而已,若是我撞上,也一样能破!” 相较于李峻,李璋对高惟明倒没这么大的怨念,虽然也是不喜欢这么个见着寡寡淡淡的人,他比高惟明要长四岁,不喜欢不理他就行了,所以,从小他就对高惟明很疏离,属于不冷不热那种,后来受大兄李峻的影响,觉得李高两家就不该联姻,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也就剩下祖传下来那点财富了,他李家可是要奔远大前程的,随着考中了进士,这种嫌弃的心思也就更浓了。父兄都说高惟明惹了命案要退婚,他自然是同意的。刚听父亲说到高惟明破案立功,他是惊讶的,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见大兄说他碰上也能碰,他不知道是不是真会这样,只是觉得真要碰上,就父亲大致描述的那破案过程,好像会有那么点悬。 李峻是带着愤愤不平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跨院,本来二郎的前程有了着落是满心开心的,却被高惟明这腌臜货的事搅坏了心情。 他的娘子见他回来,忙上前为他宽衣,伺候他好安歇。 李峻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着那么一件命案,还能让高惟明从大牢里安然无恙的脱身,就有些恼火。想着那桩命案,不由就想到了李师师,想着她裹在罗裙里的玲珑身段,那精致又清冷的面容,心里有股火苗在窜,浑身也燥热起来,心里恨恨想,让你清冷如冰,装得像个天上的仙子一样,等有一天把你压在身下用力挞伐时,你一样会像其她女子娇啼求饶,非要你三日下不了床。 想到李师师,不由就想到那个张家小娘,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没有李师师那般冷,却又那般清纯,当他压到她身上时,她脸上的惊恐仍历历在目。 可惜,她的脖子咋就那么脆弱,就手不经意的那么轻轻一压,怎么就没了呼吸呢?他莫名的想到了被高惟明破了的鬼樊楼,突发奇想,如果当初也能像鬼樊楼这般将李师师和那张家小姐掳走关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天天让她们一左一右的伺候自己该有多好,一模一样的女人……,那该多有趣! 看她李师师还敢高冷如仙子?他转念又一想,她如果不再那么高冷如仙子,自己还会不会这般对她着迷呢?至少也得玩掉她半条命,让她像狗一样舔自己时才会厌恶她。 想象着李师师浑身赤裸的躺在自己身下的情景,他就更睡不着了,也更燥热了。他一把将已熟睡的娘子搂了过来,撩起她的亵裙…… 高惟明不知道今夜竟然会被人如此惦记和恼恨,和李峻惦记他一样,他这时也想起了李峻,这个差点要成为妻兄的人。 自从从蔡河边上那船娘口中获知到那晚和李牛儿接触的是李峻时,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但栽赃陷害,还想买凶杀他的竟然是李峻。这几日都没有细琢磨这事,忙着鬼樊楼的事,今夜躺在榻上,开始思忖起李峻来。 自己和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从小对他也算是礼敬有加,不曾冒犯过他,哪怕早知道他和那个李家的人都不待见自己,自己还是遵从祖爷和父亲的吩咐,遵守着两家的婚约,逢节上门请安问候。 即便他要栽赃自己,致使自己被关进开封府大牢,要求退婚,我也是二话没说爽快的同意了,两家都无关系了,他为何后来还要唆使王大在牢房里要制自己一死? 一些点想不通,如果李峻做这些就是为了玷污自己达到退婚的借口,也大可不必要啊,你李家不愿意,直接来要求退婚不求行了,我高家又不是离不开你李家,非要缠着和你结亲,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想不通,只能说李峻就是个疯子,也是个手段极其狠毒的人。 为了栽赃自己,不惜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子,咦!等等,好像不对,他是为了栽赃自己而杀死一个女子,还是说杀死了张家小娘之后才想到了要栽赃自己? 高惟明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应该是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他为啥要无缘无故的要杀张家小娘呢? 夜已深,屋子里黑黢黢的,高惟明却是越来越精神,眼睛瞪得老大,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回想起张家小娘尸身上的情形,显然张家小娘是被李峻奸杀的,李峻是趁夜里潜入张家要奸淫小娘子,因张家小娘的剧烈反抗,挠伤了李峻的脖子,或许,因这,惹怒了李峻,他恼怒下失手卡死了张家小娘。 于是,他也有了栽赃自己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这样既祸水东引将开封府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又掩盖了他的犯罪行为,同时,又可借此顺理成章的要求退婚,反而让李家因自己犯了奸杀命案而变得很无辜,不得不退婚,这既保全了李家的名声又要到了一直想退婚的利,这比平白无故要退婚好得多,不会被人指责,反博得人的同情。 估计,李峻早就认识了蔡浦,所以就萌生了退婚的打算,蔡家权势如日中天,前有蔡京十几年的宰相,至今还是赵佶离不开的人,现又有蔡攸,更是官家的玩伴和眼中红人,无论如何,也比我这个要啥没啥的落魄子弟强。 回忆起退婚后第一次和李峻见面,就是碰到他和蔡浦在一起,那是在李师师那里,那才退婚没几日,可见,他和蔡浦早就熟识是确定的了。 想到蔡浦在李师师那里碰了钉子,不知怎地,莫名有一种小畅快。他拍拍自己的脸,告诫不该有这种小人之心,但脸上不由的还是想笑。蓦地,他脑海冒出了李峻躲在蔡浦身后瞅着李师师的那双冒火的眼睛,他心中一凛,当时不觉得,以为是男人见到美貌女人正常现象,此时想来,那眼中欲望之强烈,似是想要将李师师吞剥般,那强烈的占有欲、发泄欲甚是骇人,如久未进食的饿狼乍见到正咩咩叫的羊羔。 他想起自己见到李师师时,觉得为何如此面熟,还奇怪她和张家小娘竟如此相似。 从张家人的供词来看,定是李峻在夜市上撞见了张家小娘,竟与他见过的李师师相像,于是,他对李师师欲而不得的心就放在了张家小娘身上,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奸杀案,也就有了自己横飞而来牢狱之灾。 李峻你好毒辣,也好算计! 高惟明咬着牙,他想通了一切,却没办法报官开封府给李峻定罪。想法上的推论虽然成立,但是没有任何实证物证,也只能心里将李峻定罪。 李峻既然这般狠毒,以后肯定还会有毒招等自己,那自己也得找机会除掉他才行,自己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对李峻这种狠人,这种仇又怎能放任不报?绝不放过他! 第85章 宫里来人 翌日一早,高惟明吩咐家丁从马厩里牵出拉车的马套上车,又将钱三押出来提上车,他也坐进马车,让家丁赶着车出了门,向城外走去。 那日送韩小娘子回家,将处理善后事的办法告诉了韩肖胄,韩肖胄欣然同意,可谈起钱三这个不算麻烦的小麻烦时,高惟明本是要把钱三交给韩家,让他们自己处置,谁想韩肖胄却面露难色,说他的两个儿子都是文弱书生,不是处理这种事的人,反而就委托给高惟明,让他看着办。 高惟明当时就有些不快,心想这么点事你们韩家自己都不办,对这个差点就糟蹋了你宝贝女儿的人,你们心中就没有想要手刃这恶贼的仇恨吗?哪怕你自己怕见血不敢亲自动手,韩府养了这么多下人,挑不出敢干这种脏活的人吗? 当时就不愿接这茬,可抬眼看到韩雪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暗叹心软是种罪,只会让麻烦缠身。 望了望韩家三父子,都是仪容不俗的模样,却软弱如此,哪有半点他们先祖韩琦这个铁血宰相的风采!同是文人书生,韩琦当年敢横刀立马领着兵马在战场上与西夏人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而他们,处置个小喽啰都畏手畏脚的。 想到不久之后,金人兵临城下之时,平时作威作福的文人书生们除了妥协投降,任金人一再没有底线的勒索搜刮奴役,真是要女人给女人要钱给钱,将东京城挖地三尺的搜刮也要一一满足金人的贪婪,毫无半点男人的血性。哎,文人也就剩下只会做官了! 到了城外,高惟明把钱三拎到车下,一剑削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喝道:“钱三,鬼樊楼已经被开封府一锅端了,严老大也被抓获,你的同伙一个没跑掉,你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本来以你的恶行也该一刀杀了你,弃尸荒野,但念你也只是跟着严老大厮混的小喽啰,就姑且饶你一条命,放你逃生,但今后不允许你再回京城来,若再让我见到你,那就是你的死期,你自己选个地方去罢。” 说罢,扔给钱三一锭银子,估摸有个五六两的样子。钱三死里逃生,捡了条命,哪敢再多言,他跪下磕了个头,拾起银子就往南而去。 看着钱三消失在视野尽头,高惟明才让家丁赶车回城。 刚进门,一直守在院子里的高叔就有些慌乱的迎上来道: “阿郎,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什么宫里来人了?” 高叔这话把高惟明说得不明所以。 “是皇宫!你出门不久,他们就来了,说官家宣你进宫。这啥事啊!怎么惊动了官家?” 看高叔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高惟明寻思也没啥事啊,不会是因鬼樊楼的事,要让我去奏对详情吧!徐处仁这么快就上奏了? 他安抚了高叔几句,让他莫担忧,又没犯什么事,就奔正厅去。 进得厅来,就见几个宫里的内侍模样的人正坐着用茶。 诸人见他进来,也俱望了过来。高惟明躬身一揖道:“小民高惟明,见过诸内侍!” 为首一人上下打量了高惟明,点点头,起身道:“咱家奉圣上口谕,特来宣你进宫面圣,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请诸贵内侍稍待。” 让高叔为众人添上新茶,盛上点心果子款待,他匆匆奔后院去。 他换了身新袍子,又将那把从相国寺购回后就未曾离过身的短剑取出放在屋内。进宫可不敢带这种利器,若被察觉,这可是会被背上弑君之罪,无论有没有这心,都是百口莫辩,招之的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任赵宋政治相比历朝都要宽宥不少,那也是重罪,不被凌迟,那也是要么斩首要么流放至无人区死在途中。 在翠云、红袖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重又回到前院正厅。 高惟明此前从未挨近过皇宫,连宣德楼前都没有靠近过,第一次说要进皇宫,说心里不忐忑那是假的,还要见那个九五之尊,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准确说是大宋权力最大。 虽说有了后世记忆,对所谓皇权不再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对君君臣臣的上下尊卑已不怎么当回事,史书中将他说得昏庸不堪,针贬其政治智商连寻常人都不如,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跟着这些内侍官从宣德楼前经过,从西华门进,走过集英殿、垂拱殿、紫宸殿,折进去又走过了福宁殿,到了崇政殿前,内侍官嘱咐他在此等着,官家将在这里召见他。 殿门前站着一排侍卫,他刚在殿门前的柱前站定,柱后转出一人猛地拍了他肩头一下,他吓得一激灵,猛地撤步跳开,回头不由一愣,“怎么是你?” 第86章 觐见 高惟明站在崇政殿殿柱前,正平缓心情,想着进殿后该怎么应对,虽然面对之人被史书贬斥得一塌糊涂,几乎人人都唾骂,瞧他不起,但当他即将出现在眼前,毕竟还是个手握最高权柄之人,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这时却被人猛击了一下肩头,悚然回头,却是石胜青正咧着嘴笑。 “老石,你怎么在这?” “老子就在这儿值守,不在这儿在哪?” “怎么,官家要召见你?” 高惟明点点头。 “徐处仁也在里面,估计今天之后你就有官身了,看李家人还嫌弃你不?” 高惟明笑道:“再大的官还能高过宰执不成,人家攀上了蔡家,我算什么,再说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没意义的事。” “宣高惟明觐见!” 高惟明跟着官家的近侍押班进了殿。 崇政殿没有像大庆殿这种专门用作大规模的典礼和祭祀,垂拱殿用作群臣早朝这般规模宏大,看着很伟巨恢宏,崇政殿相对要小一些,是专用做皇帝单独召见臣子,批阅奏章的地方,没有太严肃的仪式,君臣相见相对随意和轻松,可以赐座赐茶食。 进到里间,近侍让高惟明在门外等候,他推开里间的殿门禀道:“启禀圣上,高惟明已带到,在门外恭候!” “领他进来!” 声音舒缓柔和中,倒有几分威严气。 高惟明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平复心绪。 走进里殿,就看见前方软榻上端坐着一中年人,身着衮袍,没有带长双翅的幞头,只扎了块头巾,眉目丰朗,面容威仪。 高惟明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皮垂下也低下头目光内敛,垂视着向前走了两步,近侍指着前一点,他便在那位置止住脚步,弯腰一揖,朗声道:“草民高惟明参见官家!” 唐宋朝见皇帝是不兴跪拜磕头这一套的,见面就跪下磕头是元才开始,明清至巅峰。 “平身,抬起头来!” 高惟明站直身,抬起头平视着前方,余光瞥到徐处仁在一旁坐着。 就见面前这年轻人身材颀长,额头圆润,剑眉星目,目光明亮而有神,鼻梁挺直,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立在那里如苍松翠柏,挺拔有力,又如标枪凛然英武,丰神如玉英气勃勃。 赵佶端详了片刻对下面坐着的徐处仁笑道: “徐卿,此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倒真有股英雄气,是我大宋好男儿!” 徐处仁也笑道:“官家明鉴!” 赵佶道:“高惟明,徐卿说你凭一人之力就捣毁了危害日久的专掳女子的鬼樊楼,将百余名女子安全无恙的解救出来,并擒获贼首,此事可是当真?” “回禀圣上,小民只献了微薄之力,全凭徐府尊带着开封府的衙差及巡兵主导才能将鬼樊楼一网打尽,还有从义郎石胜青及禁军教头林冲协助深入到贼首所盘踞的山洞内才能将其擒获,没有他们,小民实难有所作为!” “嗯,好!” 赵佶摩挲着手里握着的一枚玉玦,“鬼樊楼的存在对京城和周边州县影响很坏,造成许多无辜女子受害,让百姓们很是恐慌,这是我大宋立国以来最大的行凶案。你将你如何发现鬼樊楼以及如何找到线索再如何计划实施的擒捉贼首的过程都一一说来,从头到尾,要细致详实,朕要好好听上一听。” 这不会是召我来现场说书的吧?官家,你要是觉得待在这深宫里无趣乏味,想听说书,去瓦子茶楼叫个说书先生来为你说些炼丹求道得长生的神怪故事解闷不好吗?高惟明暗自心中腹诽,脸上却不敢丝毫有异。 他微微思量一番,理了理思路,就从怎么和向靖、石胜青在路上听到有女子求救的声音,然后追踪救人开始说起,当然,他没敢说三人是从李师师的屋里出来时撞到的这起事,只说从处酒家饮酒出来,说到去卖马市抓掳女子的人,以及酒楼发现徐子真,跟踪徐子真发现转运去寻欢的宾客,再跟踪到鬼樊楼外围的宅院,中间略去了救韩雪桐的事,说了怎么发现秘道,邀石胜青和林冲共闯山洞,以及最后抓捕到严老大。 前前后后说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徐处仁此前只知道事情的大概,但许多细节他并不了解,这次听高惟明将整件事详实说出来,他也是开了眼界,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曲折还要复杂还要惊险。 一旁的几个内侍也听傻了,呆呆的张大着嘴,脸上全是惊讶,看向高惟明的眼光俱是佩服和崇敬。 赵佶本来还摩挲着玉玦好整以瑕的坐在软椅上,不知何时,右手端起盛着珍珠红御酒的玉盏迟迟没有饮上一口,就那么端着,凑到嘴前都没有喝上一口,坐在那里呆呆发怔。 高惟明说得口干舌燥,站着也一个多时辰了,觉得腿也有些发酸。说完了,半天没见赵佶有反应,心想官家不会睡着了吧,妈的,老子说书还带催眠功效的。偷眼望了一眼,官家倒是没睡着,搞不懂他端着酒盏是在闻味呢还是发呆呢! 徐处仁先反应过来,见赵佶半天没反应,就轻声喊道:“官家,官家......” “啊!” “哗啦!” 赵佶轻啊了一声,才如梦初醒,随即便感到了右手发酸,手一松,名贵的玉盏就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珍珠红御酒也洒了一地。 “官家!” 那几个近侍俱都吓得跪倒在地。 “惊叫什么,还不来收拾掉!” 赵佶叱道,倒不以为意。 他看向高惟明,目光中充满欣喜,笑道:“这严老大倒是个人物,心机深沉算计周密做事慎密,怪不得鬼樊楼成立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起案子,始终没有被发觉到一点行迹。倒被高卿你无意中撞见,就此撕开了他严密的网。任他狡黠如狐,也逃不过高卿的一双慧眼。” “来呀,给高卿赐座!” “拿玉盏来,将朕的御酒珍珠红斟上赐与高卿饮!” 高惟明忙躬身连揖谢圣恩。 赵佶笑道:“高卿年纪轻轻就如此机智多谋,又谨慎深虑,实是难得啊!听徐卿说起,高卿还是开朝时渤海郡王之后,此事可是当真?” “是陛下,先祖曾是太祖麾下之将怀德公!” “既然如此,那也是将门之后,高卿身上还也有朕的赵家之血,怪不得如此英雄,哈哈哈哈!” 赵佶开怀笑道,“太祖英武盖世,大长公主是兰心慧质,与渤海郡王倒是佳配。渤海郡王是大宋柱国之臣,虽然已过去了一百多年,也望高卿继其遗风,重振高家将门雄风,也能成为大宋的柱国之臣!” 高惟明只得起身揖道:“定不负陛下所望。” 第87章 高俅设局 和徐处仁从崇政殿出来,石胜青已不在殿门外值守,没见到他人,估计是已下值回侯爷府了。 两人一边往宫外走,一边说着话。 徐处仁说道:“大概这两日官家对你的授官就会下来,具体差遣不知会是什么。” 刚在殿里时,赵佶没说封官的事,高惟明也不知会封个什么官,他倒没什么激动和预期,到时再看吧! 徐处仁又道:“官家已同意拿两万两银子做安抚金。” 两万两,那每个女子差不多可以分到一百两,一百两也不是笔小数目了。禁军的俸禄一人一月也不过才两三两银子。 高惟明道:“有这些银子,这些女子也算是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对那些去鬼樊楼的宾客定为处罚金每人五十两,只有交了罚金才允许回家,不然就一直羁押在开封府里,怀远以为如何?” “府尊定的甚好,差不多可以收到四千两,那每人又可以多有四十两。” 作处仁还要回开封府审严老大的案子,和他在西华门外分手,高惟明从宣德楼前过来,走在御街上,寻思自从在相国寺一见后,再没见过鲁智深,当时他那么热情的邀请自己去他的菜园子相见,这些时日一直在忙鬼樊楼的事也没有顾上,现下倒是有闲暇何不就去看看。 想到此,便决定去邀上林冲一起去。到了林冲的宅子前,恰好见到林冲推开院门正送一人出来,见到高惟明来,林冲忙热情招呼高惟明进屋。 高惟明打量那汉子,衣着褴褛甚是落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问林冲:“这是何人?” 林冲笑着拉着他进了院子,边关院门边说道:“前几日夜闯鬼樊楼时见公子的那把短剑甚是好,今日林冲也得了把宝刀,一会拿给公子看看,定不比公子的短剑逊色一分。” 他朝里屋喊道:“娘子,公子来了,快些上茶!”他自己则兴冲冲的奔上楼去取刀。 林娘子和锦儿从里屋出来,见到高惟明满心欢喜,朝他福了一福,忙着去准备茶水。 林娘子成熟美妇的韵致确实动人,身段摇曳生姿,五官貌相也是别样的精致。 宝刀?高惟明这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事情的发展还真是按水浒里的情节发展啊!难道林冲还真逃不过高衙内这一关了? “腾腾腾!” 林冲已踏着楼板下了楼,怀里抱着把刀,刀鞘古拙,刀柄缠着银丝线,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将刀递给高惟明,笑道:“公子瞧瞧这刀如何?” 高惟明接过刀,左手捏鞘,右手握着刀柄,微一用力,拔出一半刀身,就见刀刃雪亮,寒气逼人。将整把刀拔出,刀刃如霜似雪,只开出浅浅一道刃,刀身犹如烂银,连刀柄刀身长三尺,比一般腰刀要长一点。 他握在手里挥舞了几下,赞道:”好刀!比我的剑强多了。“ ”这刀何时购得,花了多少银子?“ ”就是刚才出门那个汉子的,他刚才在屋前叫卖,被我听到,就出去看看,谁料一看就中了意,确实是好刀。那汉子说他来京城做生意赔了本,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只余了这把刀就拿出来卖,好凑够回家的盘缠和东山再起的本钱。我问他卖多少银子,他开口就要三千贯,我说价到一千贯,费了一番口舌他才勉强同意。” 林冲有些得意的道。 林冲的家资不差,花一千贯买把刀,这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也难怪在水浒传里已知得罪了高衙内,也没有立即生出带着林娘子赶紧离开京城躲开高衙内另谋他就的想法。这一方面是他没有意识到高俅会这么狠,另一方面也是没给他回旋的余地,一误入白虎堂就被拿下关进了大牢,就再没有给他脱身的机会。 还是东京城的日子太优渥,让他一直留恋,一直侥幸,没到绝路时总是抱着幻想。 不比和他差不多遭遇的,也是禁军教头的王进,军帐中一见高俅有要寻他晦气报仇的迹象,连夜就带着老母撒丫子跑路,惹不起咱躲得起,不贪恋不幻想不犹豫终保得一条命。 “不错,刀是好刀,也值这个价。” 高惟明收回遐思,赞道。 他将刀递还给林冲,随意问道:“陆谦那时候又来找过你没有?” “昨日才来过,说上次没有饮成酒,昨日来说要补上。我记着公子的嘱咐,没有答应,推说心闷喝不得酒没有去。他似有点不高兴,坐着说了会闲话就走了。” 高惟明看着他手里的刀,也不好直接道破高俅用这把刀为他设下了白虎堂的陷阱,他端起林娘子沏好的茶呷了一口,寻思着怎么说好。 放下茶盏,他道:“教头有没有觉得这卖刀的人有些古怪?” “古怪?” 林冲将刀放在一旁,在侧位坐下,皱着疑惑道。 “听你刚才说,这卖刀的人一直在你屋前叫卖宝刀,这好似就知道你要买刀似的。像他这种又不是坐摊要固定在一个地方卖货,他这是流动性的不该是沿街叫卖吗,怎么就定定的站在你屋前不走呢?似是知道你嗜武又好好兵刃,就等着你出来看刀,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经他这么一说,林冲也是觉得不对劲。 他霍地起身,道:”公子稍坐片刻,我去揪住他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高惟明忙止住他道:”你现在出去也找不到他,他早走没影了。“ 林冲悻悻坐回椅子上,看着刀出神,先前的兴奋已经没有了。 ”其实也不要慌,你记住,买刀这事你对谁都不要说,特别是那个陆谦,把这件事当作个秘密守住。你去禁军教习时就按平常怎么样正常去就行,谁要算计你,他自己就会主动跳出来问你刀的事,谁问你刀谁就一定是想要算计你的人。“ ”公子的意思是以静制动,这点林冲明白,一定照公子所说去做。“ “还有,你得多加个心眼,如果有人要你做什么,比如让带刀去给谁观赏之类的,你一定要找借口推脱,对方既然设下这么个陷阱等你,所图的有可能就是置你于死地。” 林冲听高惟明如此说,脸色都变了。 “教头,其实到这份上了,你也该想明白了,做这事的除了高俅也不会有别人。不信,这些时日,你看高俅会不会主动来找你!” “呜呜呜......” 一旁的林娘子已啜泣起来,她哭着道:“都是妾身害了官人!” 林冲手握成拳,捏得咯咯作响,呼吸也粗重起来,恨声道:“非关娘子的事,是那高衙内欺人太盛,是高俅太过黑人,就是要仗势欺人!” “教头除了这东京城,在其它州且可有亲人可投奔,如有,不如趁高俅还没有紧盯着你,等着你自投罗网,不如带着林娘子趁今夜离开京城。” 林冲摇摇头,“我林家世代都住在东京,包括岳丈一家也是如此,别处再无亲眷。” 其实,高惟明也并未就想让林冲离开,他若是真要离开京城,去投奔了梁山倒是麻烦。虽然,目前他还并不知道梁山是不是真会如水浒传里那样出现。 林冲虽然性子有一定的缺陷,没逼到绝路上他始终软弱不敢反抗,但并不失忠肝义胆,为人比较忠诚可靠,今后还有大事要做,自己得提前攒好人手,有他相助,会得力不少。 “教头和娘子也不要慌,高俅既然设下这个局,说明他也是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的乱来,他还得找个由头师出有名,只要教头不入他的陷阱,他也只有另外想辙。 先看这几日他会不会以刀的名义来寻教头,以便确定我的判断有没有错。他若有举动,教头千万不要乱入他的府内,要找故推脱,后续再想办法应对他,这京城,他高俅的对头也不少,他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为非欲为!” 第88章 杀不杀高衙内 高惟明没想到,高俅这么快就要对林冲下手,已用出了献刀陷害之计。 说句实在话,林冲有一身过硬的本事,高俅其实还是很器重他。作为禁军教官,林冲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经常缺勤也不去点卯,高俅给了他充分的自由和宽宥,这也就难怪林冲一直没有生起强烈的反抗心思,一直侥幸着以为能忍过去,高俅会放过他。 但和自己的儿子比起来,高俅又怎么可能放过你,也因为林冲有声望,所以高俅也只能通过设局来构陷林冲,而不能没有理由的直接找事。 让林冲尝点苦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认清高俅的嘴脸才会为己所用。 又嘱咐了林冲几句,高惟明从林家出来,边走边寻思,该怎么解决林冲的麻烦事。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的潜进太尉府将高衙内一刀宰了,没了这个祸根,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来纠缠林娘子。这事要干就得趁快,最好是今夜就动手。 高俅才使出献刀计,他此时只会认为林冲还蒙在鼓里,并不知有人正要加害他,也就不会有什么怨恨之心,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杀高衙内的动机,这样才不会怀疑到林冲头上。 最好是这边林冲拿着刀误闯白虎堂,那边高衙内被杀,同时进行,也就洗脱了林冲的嫌疑。不过,白天进府杀人很可能失败,而且还容易暴露行迹。 除了直接杀人这条,也就只能和向靖说说,通过郡王给官家提提话,让高俅不敢乱来,再就是借助韩家的力量,这都有些麻烦。 想掀起高俅的政敌反制他,就自己所知有限的官场讯息还无法短期内做到借力打力的地步,何况要用这种方法也是要有有力的血证才有效,除非等到让林冲真的家破人亡时,这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是救人而不是要扳倒高俅。 杀高衙内倒不是滥杀,对高惟明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本就一京城里的恶霸,欺男霸女的事做了不少,林娘子只不过是他猎觅中的最为垂涎的一个而已,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一大害。 如果真要杀高衙内,事前还不能让林冲知道,这样他在面对高俅时,也就不会露出破绽来。 该怎么做高惟明一时也没决定下来,料想高俅要诓林冲进白虎堂还得过上三五日,不至于才卖出刀第二天就来唤林冲,这也太过露骨,还有时间做决定。 本来想叫上林冲去见鲁智深的,被这一搅和,林冲如此心情是无法再去的,自己也没了兴致,怀着心事蹓蹓跶跶的回了家。 进宅院门,却见前院小花园旁的榕树下,石胜青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惯常坐的躺椅上,脚也翘搁在小茶桌上,一副死人样,红袖在旁给他扇着扇。 高惟明走过去伸脚踢了踢他,“滚起来,老子还没这么享受过!” 一摆手让红袖退下去,“给他扇什么扇,又热不死他。” 红袖笑道:“石小侯爷原本让翠云给他扇的,翠云躲到后面园去,奴婢就被抓来顶工了。” 石胜青抬起头斜乜着眼,“咋啦,封了个什么破官,坐个破椅子还开始嫌弃起老子了?” 高惟明在旁边的一张藤椅坐下,抬脚也搁在桌上,让全身放松的斜躺了个舒服的姿势道: “就和官家闲聊了阵,赐了三杯珍珠红御酒,然后就出来了,啥官也没封!” “才聊一阵?我在外面都下值了也没见你出来,说正事的还没见官家留人留这么久过。” “呃,是官家要听我将整个事都说给他听,估计说的有点长。” “那也不至耽搁这么久啊,我都回家了一趟,想听听你会得到什么赏赐,又赶来你这,都坐了好一会了你这才回来。” “我又去林教头家里坐了会。” “那怪不得,这来回跑,这才回来。” 这时,高惟明一把揪起石胜青,道:“走,去后院我有话说!” “干嘛有话不能在这儿说?老子正躺得舒服呢!” 在高惟明的拉拽下,石胜青不情不愿的起身跟着他向后院走。 到了后院高惟明的书房里,石胜青一屁股坐在书架前的软榻上,半眯着眼道:“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你说如果宰了高衙内可行不可行?” “宰高衙内?哪个高衙内?” 京城里的官宦子弟只要自己没有特别的功名在身,一般都称作衙内,石胜青不知高惟明说的谁家的子弟。 “高俅的那个儿子。” “啊!” 本来石胜青还斜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悠哉乐哉的,听说是高俅的儿子,惊得他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将本来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咋看之下,好像也不比高惟明的眼睛小多少。 “你咋突然对他起了杀心?今天你撞着他了?他怎么不开眼惹着你了?” “他倒没有撞见我,是高俅要对林教头下手了,高衙内还是对林家娘子念念不忘。” 高惟明就将去林冲家撞见他买刀的事说了一遍。 石胜青听他说了一通,疑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卖刀的倒是有些问题,可你咋知道这事就一定是高俅做的?还有一点,万一这卖刀在外面边走边吆喝时,碰到个林冲周围的邻居给他指点了一下,说,卖刀的,你别乱叫喊了,你就去那家门口叫卖,那家的主人是禁军的枪棒教头,有一身好本事,他可能会对你的刀感兴趣。那卖刀的听了就守在林教头家叫卖,一直等到他出来,这也说得过去呀!” 被他这分析一通,高惟明愣了一愣,暗道,妈的,这憨货想的倒不是没道理,没想到这货也还有心思缜密的时候。可老子脑子里装着水浒传,小说里写的就是高俅的毒计,你的分析屁都不是。 他故作沉吟半晌,才道:“按正常的情形来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结合高衙内的为人行事来说,你想的这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高衙内这人你比我熟,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没有得逞过?林娘子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色欲熏心,越得不到的就越是诱惑大。前面已经让林教头的好友陆谦来林家几番想引走林教头,他好借机再来诓走林娘子,都没有得逞。 那陆谦自从在太尉府做事后,已久未上林教头家,这段时间却突然又热络起来了,这不值得怀疑吗?用软的不行,他现在就让高俅出硬招来构陷,我猜测很有可能是用这刀做个假行刺的毒计来将林教头下狱,这样一来,林教头不是被处死就是被流放,那林娘子此后还不是唾手可得?“ 石胜青都听愣了,他为高惟明的异想天开而惊讶,却又找不出他这匪夷所思的想法存在的问题。因为,他这猜测听上去很合情合理。 “妈的,你是不是破案破上瘾了,看啥都是阴谋诡计!” 第89章 会授什么官 “你这样说的话倒是很有可能是高俅在算计林教头,可问题是,你咋对林教头的事这么上心,上次在相国寺碰巧救了一次林娘子还不够,咋你还要缠到他的事中去?” 石胜青不解的道。 “一个呢,是痛恨高衙内这种仗势欺人的,靠官府来止恶扬善行不通,官官相护相互勾结奈他不何,仗义每多屠狗辈,那也就只有以暴制暴,才能惩治他这种恶徒。说实在的,他和严老大这种人是一类人,都应该被剪除。他们的不同也就是一个是有权力庇护着为非作歹,一个只能靠自己的狡计掩着行迹暗中为恶。 二个呢,欣赏林教头这人,有本事,是个英雄人物,也可怜林娘子的处境,就以为长得美貌就被人视作玩物,非要夺去玩弄不可,这和鬼樊楼那些被掳走的女子有何区别。三个呢,林教头和我们一起出身入死过,无论出于道义还是为人本份,都该帮他一把,总不至于看着他家破亡。还有一点,杀了他也是为了避免京城里再有其他百姓遭他的殃!既然高俅放纵他,那我就替天行道!” 说到替天行道时,高惟明不禁笑了起来。 “好吧,妈的,你这么说,是非要拉老子上你这条贼船啊!” “这倒不是,我自己动手,不用你参与,有备杀无备,闯个太尉府也用不着多费劲。我现在就是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杀他。” “要杀就杀吧,反正那厮确实是做恶多端,杀了也好,不过,你行事时得隐秘些,可别留下什么行迹让人发觉,高俅失子之痛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对太尉府熟不熟悉,若熟悉就给我画幅太尉府的图,当真要决定杀他时,也便于动手。” “太尉府去是去过,还是两年前随我家大人去的,当时高俅得掌殿前司,想结好我家大人,邀请我家大人去他府上做客,我就跟着去了,还参观了一下他的府邸。大体印象还记得,就不知这两年他府里有没有新的变化,有改建什么的?” “这先不管,你先画出来,有个大体轮廓和方向就行,总不至于进去之后两眼一摸黑,不辨东西的东转西转,事没办成还被人发现。” 石胜青皱着眉,握着笔在高惟明递过来的纸上横七竖八的一通折腾,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才将笔一扔,大声叫道:“好了,可累死老子了!” 高惟明靠在椅子上昏昏乎乎的睡着了,被他这一嗓子吵醒,睁开眼,就看见桌上摊着的纸上黑乎乎的一片,他没看出来什么是个啥玩意,只感觉画的是一群蝌蚪在水里乱游。 他瞅了瞅图又瞅了瞅石胜青,“大哥,你这画的是太尉府的地形和房屋方位图还是小蝌蚪比赛游泳呢?” “妈的,终于有你不懂的时候了,老子还以为你啥都懂呢!来来来,让老子好好教教你如何看图!” “你看,太尉府分东西两府,东府是高俅的公事房,他有时就在这里行殿前司的职权,三衙的事也在这里。西府就是他的府邸,看着很大是不是,确实很大,官家是很宠这个在他当端王时就陪他蹴鞠的跟班的,佞臣嘛,就是如此。 这是前院,这是假山,他前院的假山很大,有个大的水池,这儿有道门是通往西跨院,这个西跨院就是高衙内住的,看见没有,这西跨院就可以单独搞出来当豪宅了,都比一些富贵人家的宅子大。这边后院是高俅和他的妻妾住的......” 石胜青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高惟明虽然看着的是一团团黑疙瘩,但总算在他的讲解下看明白了。 他拍拍石胜青的肩道:“老石,我觉得你可以去画坛闯闯,就你这惊世骇俗的笔法一定会惊得苏夫子从棺材里蹦出来索要你的真迹!” “啥苏夫子?” “苏东坡啊!” “我......” 石胜青拿起搁在砚台上还蘸着墨汁的笔就朝高惟明的袍子上挥去。 高惟明哈哈大笑的转身就跑出了书房,让他挥了个空,撒手扔笔也没有砸上。 当天晚上,高惟明并没有去行刺高衙内,第二天也没有行动,第三天,他一早出去遛了一圈马回来,在后院打了一趟拳,坐在后院的花树下乘着凉喝着翠云做的酸梅汤,正歇息,高叔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喊道: “阿郎,快快去前厅,宫里又来人了!” 宫里又来人了!高惟明搞不清状况,这官家又派人来干什么,难道又在深宫里待乏闷无趣了,又要我去说书去? 这次高叔倒不是上那次那般惶恐了,满脸都堆着笑,很高兴的样子,还没等高惟明问,高叔已道: “这次宫里来的公公进门就说喜讯喜讯,说是来传官家的旨意,为阿郎你授官的。” “授官!” 看来鬼樊楼的事让官家很满意,过了这几日,也想清楚要给自己什么官了。 “高叔,你去准备上二十两银子,一会这些公公宣完旨,就给他们。” “知道了,这就去准备,阿郎你快去,别让公公们误以为怠慢了!” 官家会发什么善心授个什么官职呢?高惟明边走边寻思。 第90章 谋划生财之道 高惟明赶到前厅,见来的还是上次宣他进宫的那几个近侍,忙一揖道:“见过几位近侍!” 为首一人道:“咱家是左班押班张鸣和,奉官家口谕特来宣旨,高惟明,你速速摆下香案接旨!” 高惟明忙命家丁将香案摆上,他躬身侍立一旁,静待这位叫张鸣和的近侍宣旨。 张鸣和见准备就绪,就立在了香案前,他瞟了眼高惟明,从一位随从手里接过诏书,缓缓展开,清了清嗓子念道: “朕,以国运昌盛、文治武功为念,今日特诏: 兹有前渤海郡王之后高惟明,在剿灭鬼樊楼众贼徒一案中立下大功,其才德兼备,忠诚于国,勇毅于行。其智勇双全,堪当大任。故朕依百官之议,授高惟明为敦武郎,加阁门祗侯之职。望其恪尽职守,勤勉不辍,以显朕恩,以扬国威。 高惟明,尔当以国家为重,以百姓为念,忠诚履职,不负朕望。钦此!” “谢陛下圣恩,臣高惟明定当竭力为国为民,报效圣恩,死而后已!” 高惟明深深一揖,朗声道。 张鸣和点点头,一挥手,一名近侍手捧着一堆像似衣物的东西走上前来,他接过来道:“高惟明,这是官家赐给你的官袍。” 高惟明忙接过,是件绿袍,还有幞头、官靴。 张鸣和道:“咱家旨也宣完了,这就回宫复命,高惟明,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白身,而是有官身的人了,应当为官家更好的效忠,为大宋效力!” “张公公嘱咐的是,高惟明敢不尽忠尽力!” “好啦,咱家使命完成,这就告辞。” 他一摆手,招呼随从要走。 “公公请留步!” 高惟明将高叔递过来的小包塞给张鸣和,笑道:“公公和几位贵侍们来舍上辛苦,且回去时喝个茶,解解暑!” 张鸣和接过包裹,惦了掂,微微一笑道:“那咱家也祝敦武郎来日平步青云。” “多谢公公!” 送走一班近侍,高惟明转身回来,家里的下人们都拥过来祝贺,恭喜自家阿郎有了官身。 翠云瞪着眼睛看着椅子上搁着的绿色官袍,道:“奴婢看那些官都穿着红袍紫袍的,阿郎也该穿红袍才好!” 高惟明笑道:“我可没资格穿红袍紫袍,紫袍是四品以上的官才能穿,四品以下六品以上才能穿红袍,我么,也就只能穿穿绿袍了!” 红袖笑道:“以后阿郎一定会穿上紫袍的!” 敦武郎是正八品的武官,大宋武阶官带有品级的共有五十二阶,最高品级的是正二品的太尉。不算品级,武官有六十阶,敦武郎排在四十三阶,最高一阶的是太尉。 武官中品级最低的是从九品的承信郎,官阶是五十二阶。 高惟明拿着袍服回了后院,寻思,赵佶给了自己一个敦武郎的官职,以后倒是可以据此吃朝廷的俸禄了,却没有给安排差遣,也就是不用干活到时去领钱就行了,倒是悠闲自在。官家还给自己加了个阁门只候这个职衔,这个职名有点像后世的那种储备干部,算是个荣誉衔,就是有了机会可以直接提拔重用,要比其他人升官升得快一些,有捷径可走,是专为年轻才俊之士准备的。 高惟明也没搞懂赵佶的意思,既给了官又不给安排具体事干,说不重视吧,又给了个阁门只侯一般人想要也不容易得的荣誉。 他倒没嫌八品的敦武郎低了,对于一个白身来说,一举越过好几阶,有个八品的官身算是不错了。敦武郎这个正八品是八品里官阶最高一级了,同品不同阶的可不少,如个月武郎也是正八品,但官阶上就要比敦武郎低上一阶。 在宋朝,按正常升一级官太难了,若没有特殊功劳,要在任上磨勘五年到七年才有可能升一级,而每一级都要分上中下三个阶。 他寻思,既然自己都授官了,不知石胜青和林冲有没有得到赏赐,想到林冲,也不知这两天高俅有没有找他。等过一会去看看情况。他将桌上石胜青画的太尉府的地图又瞅了眼,然后用火折子点着将其烧掉。 要不,就今晚动手吧? 靠在软榻上,窗户开着,一股风吹进来,拂得窗纸哗啦啦作响。高惟明盯着窗纸呆呆的出神。宋朝的窗户,要么是贴着窗纸,要么是用薄绢罩着,通病就是都不怎么采光,如果不不开窗,白日里任外面多大的太阳多亮堂,屋里总是显得幽暗。 看着吱呀作响的窗户,他不禁心中一动,要不要换个玻璃窗,这样屋子里就会明亮许多,冬日里也不用担心寒冷而不敢开窗只能忍着黑黢幽暗的屋子了。 玻璃窗那种透明见光的玩意能挡风挡雨却不会挡光,还能挡住这些烦人的蚊虫,他一巴掌拍死落在他胳膊上正要吸血的蚊子。 脑海里浮现着这稀奇古怪的透明又有些脆弱的玩意,脑海里的这段记忆就是个宝藏,藏着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绝大多数现在都实现不了,不过,玻璃这种东西好像难度不大,在大宋目前的技术条件下还是可以实现的。 制造玻璃器皿早在宋以前的几个朝代就可以了,只是有些粗糙笨拙,也叫琉璃,像玻璃瓶、玻璃盅之类的宋朝的一些匠坊里已能熔烧出来,就是还远远做不到透明,也做不到轻薄,这种器皿价格还贵,只能在极少数的富贵人家流通售卖,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要是自己好好想想法子把玻璃造出来,做成玻璃窗,再制成镜子贩卖,倒是个不错的发财之道。 倒不是自己有贪财之心,就自己这家业,也足够过得滋润了,一方面是想着不久以后的战火一旦烧起,那就是个吃钱的怪物,多少钱填进去都未见得有个反应;另一方面可以享受到好的居住和生活条件,何乐而不为呢! 别看大宋朝被后世吹捧得多富裕,其实大宋到了徽宗朝时,内部已是赤贫,就因有了蔡京这个搜刮能手到处压榨老百姓的钱,才能维持住赵佶的挥霍,这也是为啥蔡京能一当宰相就是十四年,虽然其间也是几起几落,但却始终不倒,成为在位最久的宰相,八十多岁了还恋栈不去,就是因为赵佶离不开他,贬了又复起贬了又复起。 除了赵佶自身挥霍的厉害,他是赵宋史上最奢侈铺张的皇帝,还要每年给辽一大笔岁币。和辽的和平友好可不是白来的,是檀渊之盟时花钱买的,这被后世一些文人吹捧,认为是用金钱买来百年和平很值。这笔钱当时用了三十万两银子和三十万匹绢换得萧太后退兵,后来辽国贪得无厌,仁宗朝时又漫天要价,要再加二十万两,不然就要出兵和西夏夹攻宋,那时宋和西夏打得也正激烈,仁宗无法,只得同意。 而对西夏战争也不利,西夏后来自己也打不去了,要求和,但要宋出钱买,它可以称宋为宗主自己称臣,于是大宋赢了面子,西夏则得了实惠,这些都是钱,都是加在老百姓头上的税款是伽锁,是一层痛苦,可不是后世文人们吹嘘的很值的金钱换和平。 缺钱到宋金战争爆发时更是捉襟见肘,宋朝军队打仗有个坏习惯,就是军队开拔前要先发一波饷银,没钱不动身,甚至到了战场上,发一波钱才射一轮箭的地步。这种恶习在有钱时还好办,没钱时那带来的就是毁灭。 在金军二次伐宋时,其西路军围困太原,种家名将也就是水浒传里的小种略相公种师中引兵去援救太原,这时老种略相公种师道已经病死,种师中也已经七十多岁了,途中遭遇金军,宋军嚷着要发钱,不发钱不开战,种师中急行军随军没有带钱,也是根本没有钱,宋军一听说没有钱拿,便一哄而散,就把种师中和他的那点亲兵扔在了战场上独自面对成群结队扑来的金军,结果战死沙场,一代名将就此殒没! 如果能造出玻璃卖给有钱人,有个生财之道,这时未雨绸缪总比危难来时捉襟见肘要好上许多! 第91章 林冲的抉择 “阿郎,外面有个叫林冲的人找你!” 高惟明正在琢磨他的玻璃梦,高叔在外面突然喊道。 林冲来了? 这倒是林冲第一次上门来,会有什么事呢?高惟明忙起身去前院。 林冲正坐在厅堂里,见到高惟明过来,忙起身道: “公子!” 高惟明让他坐下,他自己也在一侧坐下。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一早时,高俅就派人来说,听说我新买了口宝刀,他说他也有一把宝刀,要我把买的刀拿去他观赏一下,看和他的刀相比较,哪把刀好。” “你是如何应对的?” “我就说我的刀被人拿去赏玩了,不在手上,只能改日再献给太尉看,他遣来的人就让我赶紧取刀,明早拿去给太尉看。” “你这几日没有向任何人泄露你买刀这事吧?” “没有,自公子那日嘱咐后,林冲牢记在心,未向任何人泄露过口风。” “这高俅倒是忍了三天,那你明日真拿刀去时该如何应对?” “林冲就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才赶来询问公子!” 林冲有些焦急不安道。 “还有就是不知他要在这刀上做什么算计,非要让我拿刀去?” “还能有什么算计,既然让你拿刀,无非就是想构陷你私闯军帐或是预图行刺上官,你作为禁军教头自然应当明白,一旦被罗织了这两项罪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林冲一听,脸色顿变,冷汗涔涔而出。 高惟明又道:“即便你明日谨慎应对,不给高俅以口矢,能躲过他的这招毒刀计,可往后呢?高衙内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他只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让你防不胜防,你终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除非……” “除非什么?” 林冲急切问道。 “教头,你其实也该心知肚明,那次在相国寺,高衙内调戏林娘子的事,虽看似是一出误会,却是偶然中的必然,高衙内是什么样的本性,你久在殿帅府又岂会不知?他惯以欺男霸女,既然他看中了林娘子,那就是势必得之,你的存在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先开始想用陆谦骗走你,他再趁虚而入强要得到林娘子,已是不顾忌你的声望,你是高俅器重的人,由于你有防范,陆谦这种软计不成,他就让高俅出面用这构陷你的毒计,让你轻则有牢狱之灾被发配它地,重则就是斩首丢掉性命,无论轻与重,你这一辈子是毁了。没了你,林娘子自然也就落入他的手掌。” 说到这是高惟明顿了顿,方又道:“所以林娘子是你跟高衙内的死结,从献刀这事可看出,高俅明知高衙内为非作歹还是完全要帮高衙内达到目的,要解这个死结,除非你愿意遂了高衙内的愿,献出林娘子,这样则可保身,还照做你的禁军教……” “啪!” 林冲已含忿一掌击在身前的茶几上。 “哗啦!” 茶盏震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案几也被震裂。 高叔和红袖闻到声音都慌忙跑进来,高惟明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让他们出去。 林冲脸已胀成猪肝色,呼吸粗重,怒道: “我林冲若如此,岂不是猪狗不如!既然高俅想以行刺之罪陷我于死地,那就索性明日我就真的一刀砍杀了他,再去宰了高衙内那贼子!” “哟,你们这是干啥呀,喊打喊杀的,又要杀哪个不开眼的?” 屋外突然走进来一人,把高惟明和林冲都惊了一跳,看清来人是石胜青时才吁了口气。 “你们这是咋了,我把你们吓着了?哈哈哈哈。” “吓倒没吓着,不过,你却差点就死了!” “啥意思?” 石胜青不解的问。 “要不是看清是你进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 “你俩是要杀人灭口?” “你怎么来了?” 高惟明没理他的茬,反问道。 石胜青在他对面坐下,嘿嘿笑道:“老子来是想告诉你,老子升官了!” 第92章 最后的决定 “你也升官了?升了什么官?” “现在是修武郎,从八品升到了正八品,官升一级,差遣也改了,现在是金枪班指挥使!” “那你现在是金枪班的头了?指挥使,手下有五百人可以使唤。” “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老子的金枪班,给你一个都头当当,可以管一百人哦!” “去不了,都头的官太大,我怕干不下来丢你的脸。” 高惟明笑道。 “好吧,给你机会你不愿意要,那就别怪老子没罩着你。”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喊打喊杀的!” 看着地上碎瓷渣,石胜青奇道: “林教头,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冲阴沉着脸直喘着气,没有吭声,那股怒劲还未平息。 石胜青朝高惟明挤了挤眼,高惟明摇了摇头。 林冲吐出一口浊气,拳头捏了又捏,沉声道:“公子,林冲决定了,今夜我就潜进太尉府杀了那高衙内和高俅,既然他不叫我林冲好过,我林冲又岂能让他快活?明日行刺他身边人多,肯定不成,只有今夜去,杀他个亳无防备!” 石胜青听得一惊,看了看门外,见没人,方放下心来。 高惟明道:“其实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要解这个死结,一个是你自己断了和林娘子的关系,成全高衙内,这样你不仅可继续做禁军教头,还可能更得高俅器重,往上升迁也是容易。另一个方法就是除掉高衙内这个祸,没有了他,就没人再来骚扰林娘子了。” 林冲道:“我林冲响当当的男儿汉,岂是卖妻求荣猪狗不如的东西,怎能将自家娘子推入火坑?既然逼得我林冲无路可走,那就必杀高俅和高衙内那贼父子!” “现在高俅并不知道你已知晓他对你的图谋,也以为你不知晓高衙内仍在觊觎林娘子,真的就把相国寺的遭遇当成了一次误会,这时杀了高衙内,想必他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高衙内平时作恶多端,招惹了不少人,想找他报仇制他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这点,高俅自己也是清楚,只是仗着自己权势重,太尉府又森严,旁人即使有这心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也就没把这当回事而已。” 本来,按最初的想法,高惟明是想代林冲杀了高衙内,但转念想了一想,决定还是逼一逼林冲的好,如果悄无声息的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他倒无法清楚看到高俅翻脸无情的嘴脸,为了他胡作非为的儿子,会弃他林冲如草芥一般的严酷下场,他也才一直踌躇着没有动手。 石胜青听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俩人是在算计如何杀高衙内呢!他看着林冲道: “林教头,你今日没去殿帅府吗?” 林冲摇摇头,“一早高俅就遣人来,要我拿着前几日买的刀去给他赏看,我借故说刀不在手上,借出去了,他遣来的人让我把刀取回来,明日一早拿去殿帅府见高俅,今日就没去殿帅府。” “怪不得,你也被官家赏赐授官了,你竟然不知道?” 石胜青道。 “此话怎讲?” 林冲疑惑道。 “我是在值上得到通知被授与的官,也听到了你的调任消息,以后你将不用去殿帅府报道了,你现在被调去了枢密院,枢密院下面有个御前弓马子弟所,你现在是这个弓马子弟所的弓马教头,也是正九品的忠诩郎了。” 林冲怔住了,这突然的消息让他有些懵,不知是真是假。 高惟明笑道:“看来我们都从鬼樊楼这事中得到了升官的机会。” 林冲倒不知高惟明被授官了,石胜青却是知道。 他道:“还不是你的官最大,我和林教头也就被简单的告知了一下,你却被官家发了份诏书专门遣内侍来门上宣谕,这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御前弓马子弟所是个什么玩意?” 高惟明问道。 “和林教头现在的差使差不多,是教良家子弟弓马武艺的地方,不过以前他没官身,现在可是从八品的秉义郎,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武阶官衔。去了枢密院就不用见高俅那张脸了,三衙和枢密院是两套班子,高俅的手也伸不到枢密院去。” 林冲此前虽被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其实教头这种教官性质的差使并不是官,只是吏,从吏被提升为官,虽然还只是个正九品约低级武官,这对个人仕途来说无疑也是次大的转变,如土鸡变凤凰。 但林冲脸上却未见多少笑容,仍是阴沉着脸,成了官虽是好事,但眼前这处境并没有多大变化。九品在正二品的太尉面前不值一提,官阶差了四十多阶。 “今夜还是要杀高衙内,此贼子不除,实难心安!” 他沉声道。 高惟明见他此时想得通透,也点点头道:“是该如此,只要仍在京城,就仍会被高衙内惦记,此祸根不除,调任去哪里都是隐患,是枢密院还是三衙没什大的区别,高俅如今得宠,又是官家做端王时的府邸之臣,他如果打声招呼,谁都会买他的面子。 要杀高衙内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样,教头,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面了,晚上你去约陆谦喝酒,注意,不要让他脱离你的视线和人单独说话,以防他暗中透露消息,派人去诓林娘子,高衙内,我去帮你杀了他。你有陆谦在身边做不在场的证据,高俅再如何也不会对你起疑心。” “公子如此厚恩,林冲唯有这条命报答!” 说罢,林冲向高惟明深深一揖。 “教头不必如此,你我一见就投缘,都一起出生入死过,也是过了命的交情,有难相助自是应当。那高衙内本就一恶人,不仅只是危害你,除掉他,也是为京城百姓去一恶霸。” “那我呢?今晚你行动时,可要我同去?” “不用,人多了反而目标大,这又不比鬼樊楼那般凶险,京城承平日久,太尉府只会外紧内松,府内最多是多几班巡更而已,谈不上凶险,只要熟悉府内地形布局就行。教头经常去太尉府,对府内比你应该还熟,一会教头把府内布局及高衙内所在院落画幅清楚的图给我就行。” “估计我会在子时动手,教头你估摸好和陆谦喝完酒分手的时间,要做好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嘱咐完一切,林冲拿着纸笔开始画太尉府的图 石胜青道:“你当初对开封府严锁消息是对的,徐处仁在审鬼樊楼时,还真挖出了他们埋在开封府的内奸,这家伙是个班头,鬼樊楼花了一百两银子。鬼樊楼也做得隐秘,没有向这个班头泄露他是鬼樊楼的人,只是让这班头遇到开封府有大的行动时就通知他们。” 第93章 当面为恶 汴梁城又迎来了黑夜,子时也已过了六刻,城中除了闹区街道,皆已如墨。 太尉府里灯火仍然通明,一些廊道上都点着灯。高俅却是财大气粗,这么大的太尉府,光这每夜的灯火钱都是笔不小的开支。 高惟明一身黑衣,还戴了面罩,将整张脸都掩在了黑面罩里,他静静伏在西跨院一栋小楼前的花丛里,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和去鬼樊楼公然露脸不同,这次他将身形藏得严实,只敢露出一双眼睛,不敢让人看见面目。 面前这栋小楼是高衙内所住,二楼上灯火亮着,高衙内此时就在二楼里面,这厮还没有睡,还在楼上闹腾,刚刚才将一个婢女抽打了一顿,他看着两个恶奴将这浑身赤裸的婢女拖出了这栋小楼,不知关去了那里,婢女浑身都是血痕,嘤嘤的哭着,估计是剥光了衣衫用鞭子抽的,不知怎么惹恼了这厮。 这狗贼,不杀留着实在是个祸害。楼上好像还不止他一个人,他在等,等其他人都出去,留他一人在房里时好动手。 一楼的灯这时灭了,走出来两人,待两人走远,高惟明从花丛里钻了出来,绕到西面僻静的这一侧,揉身攀上了二楼,贴在柱子后面,窗户是推开的,他贴在一边的窗户用余光往里看。 屋里有两人,一个矮胖的是高衙内,另一个高惟明也认得,在相国寺见过一面的高衙内忠实的恶奴富安。 就听富安说道:“衙内你先消消火,等明日太尉将林冲拿下打入大狱,那林家娘子还不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必急在一时!” “放你妈的狗屁,本衙内这是急在一时吗?自从相国寺撞见她之后,这都过去了多少个一时了?你和那陆谦天天哄骗我,说今天弄来明天弄来,到现在我连她影子都没见到。一闭眼,她那白花花的身子就在眼前晃,那腰身,那高耸的两团,那受惊如小鹿的眼神,那娇唇......每一样都能迷死人,可一睁眼啥都没有,我这些天就没睡个安稳觉,想的念的都是她,再见不到她,我这命也没有了。” “衙内,小的知道你想念林家娘子,可这林冲也不好对付,这个总得慢慢来,不然,把他逼急了,闹将起来也不大好办,总得找个好眉目才行!衙内,你看你要不先解解火,小的把你前些日看中的那个许家的娘子给你带来了,她的身段和林家娘子相差不多,也是个胸挺臀圆模样俏丽的,那份丰韵也不差,你就先把她当作林家娘子将就一下,待明天拿下林冲了,小的就把林娘子给你带来!” “许家娘子?哪个许家娘子?” 富安谄媚道: “衙内怎么忘了?就是那日去相国寺遇见林娘子之前,我们在前面街上闲逛时,你看到了许家娘子,说她够味,要小的们找机会带回府里来,后来因林家娘子的事给耽搁了,今日下午小的又看见她了,想起衙内也喜欢她,就叫了几个人用袋子一套,就把她带进府里了,现在就躺在隔壁屋里的床上,衙内,要不你现在过去看看?” “许家娘子!” 高衙内念叨了两声,转身就朝隔壁屋走去。 富安忙掌着灯跟上。 高惟明也从窗户外顺着横出的梁移到旁边的一间屋的窗户前,刚才还黑黢黢的屋子这时也有了光亮。富安将灯放在案几上。 屋里传来了唔唔的声音,高惟明也看清,靠墙摆放的床上正横卧着一个女子,嘴被布团塞住,手脚也被捆住,缚住身子的绳索将衣裙勒得很紧,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来,眉目虽没林娘子精致,却也是有着几分姿色。 人虽没有林娘子的那份娴淑、淡雅、端庄,却也是成熟丰韵的美丽女人。 高衙内走到近前,一巴掌拍在女人因想挣脱身上的绳索而正撅着的那团浑圆上,拍得那团浑圆颤巍巍。女人被骇得忘了挣扎,只有眼角流出泪来。 高衙内嘿嘿笑道:“好有弹性!好吧,今晚就你陪本衙内共度春宵了。” 他一把扯掉女人嘴里塞着的布团,嘿嘿笑道:“娘子,莫要害怕,本衙内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好好伺候好衙内,我还会好好赏你!” “你......你......你要干什么?求......求你放我出去。” 女人见他要跨坐上床,吓得忙滚到床的另一侧。 高衙内嘿嘿的笑着,追到床的另一侧,那女子骇得又滚了回来,高衙内也跟着走到床的这一边。 女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躲,高衙内在床下来回的转着追,犹如猫戏老鼠一般。 没几个来回,女人在床上就滚得没了力气,累得气喘吁吁,有些滚不动了。 高衙内得意的笑道:“娘子,累了吧,累了就好,累了本衙内就给你松开绑绳。本衙内玩女人从来不想捆着绑着的,那多没有趣,我就是要你们累得乏力,累得挣扎不动了,就只能乖乖的瘫在床上陪本衙内玩,看着本衙内怎么高兴,本衙内最喜欢看着你们既流泪伤心又享受的样子,那真是太美妙了!” 这狗贼花样还真多? 高惟明犯起了难,没想到屋里还有个女人,这要杀了高衙内这女人怎么办,要是救她的话,带个女人自己怎么跑出去? “狗贼......天杀的恶鬼......救命啊......救命......” “喊吧,看你怎么喊,在本衙内这里随便你这么喊,一会你可要叫得更欢一些!” 高衙内毫不在意笑道,他回头见富安还在,眼一瞪道:“不开眼的,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衙内,小的怕这女子性子烈,别伤着你,帮你按着她点。” 富安讨好道。 “混账东西,滚到隔壁待着去!” “哎!“ 富安应了一声,赶忙出了屋。 “小娘子,你既然来了,就让我们来玩快乐的事吧!” 高衙内一把扯掉身上的袍子,露出一身肥膘来,纵身就往床上扑去。 女子啊的惊叫一声,就想躲,已被他压在了身下。 第94章 宝刀出鞘,替天行道 “嘭!” 窗户被撞开,高惟明跃了进来。 高衙内将女人压在身下,正要脱她的衣服,发现她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就要解绳子,听得身后声音不对,一回头,一个从头黑到脚的黑衣人举着钢刀正劈了过来,他惊得啊的一声要叫,嘴才张开,声音还没发出,人头已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噗!” 血从脖颈的缺口处激喷而出,如遵水炮直冲到天花板上,然后洒到地上床上都是。死尸从床上栽倒在楼板上,扑通的一声。 那女子都吓傻了,惊恐的瞪着眼前这个黑衣人,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高惟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衙内,你没事吧,什么声音?” “衙内……衙内,你没事吧?” 隔壁的富安听到隔壁房里声音不对,叫了几声,也没见高衙内出声回应,他疑惑的走到门口。 “衙内,你咋不说话,刚才什么声音?” “衙内,衙内......我进来了啊!” 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见动静,富安有些惊慌了,忙推开门,正要迈步进去,一把钢刀已当胸搠来,噗,扎了个透心凉,一声没吭就当场气绝。 高惟明将他的死尸拖进屋里,那女子这时才有点反应,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嘴里吱唔,只说得出你......你......,上下牙齿打着战。 高惟明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走到她身前,一刀割断她身上的绳索。压着声音努力让声调变怪道:“你自己赶紧逃离这太尉府!” 他转身拾起高衙内扔在地上的袍子,扯下一幅来揉成一团,就手蘸着高衙内的血,在雪白的墙上唰唰写道:“宝刀出鞘,替天行道,作恶者死!杀高衙内为民除害,择日再取高俅人头,梁山好汉留!” 他写完,就布团扔在地上,回头,见那女子呆呆的还坐在床上发愣。 “你还不走?” “奴......奴家腿软,走不动。” 女子费力的道。 高惟明一把扶起她,“我带你到院子里,你赶紧走,一会人来了,你想走也走不脱了。” 他刚要吹灭屋里的灯,又觉带走这个许娘子的不妥,他忙又将许娘子拽回到床上, 他这反常行为把许娘子搞懵了,随即就惊慌起来,双手护住自己的胸前:“你......” 高惟明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顾不上和她多说其它的,道: “你莫慌,听我说,我带你走反而会害了你,高衙内被杀,而你是被高衙内掳来的,你突然消失不见,高俅肯定会全城寻找你,会认为你是杀死高衙内的同谋,连累到你的家人,你到时有口也说不清楚,因为高俅失子之痛只会拿你来泄愤,而不会管真相是什么,所以,你留在这里反倒更安全。到时,高俅问你,你照实说就是,就说高衙内正要侵害你时,突然从窗户外跳进个黑衣人说要为民除害除暴安良,就杀了他和富安,当然,他们要你描述我是什么样时,看在救了你的份上,你可以乱编一通,可以把我的身高说得矮一些胖一些。” 他扯过绳索,又重新将许娘子手脚捆好,又拾起先前塞她嘴里的布团,问道:“你记清楚我说的话没有?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活命,你的家人才没有事,明白没有?” 许娘子刚才本来慌张,听他这么一说,明白他是真正的在救她,便点点头。 “还有一点要记住,他们若问你,为什么黑衣人没救走你,你就说,他正要解救你时,楼下突然上来人了,他就赶紧跳窗户逃走了。” 许娘子又点点头。 高惟明将布团塞进她嘴里,灯也不吹灭了,赶紧下了楼。 寻思要怎么把高家的家丁引过来,免得时间一长,那些血迹一干,人死的时间对不上,这许娘子再说我是被突然有人来了惊走,来不及救她的事就对不上了。 还有一点,让人尽早发现高衙内死,也能证明林冲没有作案时间。免得林冲和陆谦都喝完酒各自回家后,还给人留有他杀人的时间。 也不知自己在墙上写下杀人是梁山好汉的名号来混淆视听有没有效果。 他正想着要不要放把火把人引来时,就见前面有灯火闪耀,似是有人来了。他躲进花丛里,果然走来了提着灯的两个人,正是先前拖走那女婢的两个。 两人走到近前,就听一人道:“你说衙内此刻在楼上是不是正在操办那个许娘子?” “十有八成有这可能?” 另一人道。 “那这时上去会不会惹他发怒?” “富总管应该在,他让我们回来的。” “那上去看看?” 两人在楼下犹豫了会,还是上了楼。 高惟明赶紧钻出花丛,朝西跨院的后门跑去。林冲说这有个后门,但一直是关着的,没开过。 奔跑间就听到身后楼上传来惊惧的大叫声,“杀人啦!衙内死了……来人,快来人,衙内被人杀了!” 高惟明奔到墙边纵身跃上墙头,立在墙头朝府里看了看,就见到处是灯火闪烁,都在朝高衙内的小楼处奔去,太尉府已乱了。 他跃下墙头,几个大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杀人留梁山好汉是高惟明临时起的意,本来计划是悄悄的杀了悄悄的离去,没想到还撞见高衙内这厮又在作恶,可见这厮平时做了多少恶事。嫁祸给梁山也避免高俅在城里搜捕时祸及无辜。 至于梁山好汉,他现在倒没怎么听到山东那边有什么大的聚众造反的事。而真实史上,宋江的起义规模也远没有水浒传里写的那么大,远远不如方腊的影响力,被张叔夜很快就剿灭了。 他想,水浒传里的故事是三分真七分假,根据一两分事件虚构夸张而成,不能全依着水浒传里的情节来做现实中的事,得求证着做才能不犯错。 虽然梁山好汉的名号远没有水浒传里的大,但拿来用用也无妨,祸水东引,让高俅头疼去吧! 或许,宋江还会感谢我帮他在汴梁城里做宣传,声势造得越大,他的名号就越响,越引起朝廷的重视,谈招安要的筹码就越大。 有宋一朝面对叛乱造反,首先想的就是给官给钱招抚,其次才是出兵平剿。这也造成了宋朝的一个怪象,造反的事件多,但都规模小。就是许多聪明人瞅准了朝廷求稳定的心理,想做官就闹事,一闹事就给糖吃。所谓:“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招安”,“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宋朝严重的冗官现象原因之一也是缘于此。 第95章 热议的风云人物 翌日一早,高惟明出门溜了一圈,见到一些要紧的街巷处都站着禁军,还有一小队一小队的在穿梭搜查。想必是高俅进宫请了旨搜查梁山好汉,不然,也不会有这阵仗出现。 高俅虽然管着殿前司,但要调遣殿前司下辖的禁军却是要上奏赵佶才能动,还得有枢密院这边同意,不然,随意调动军队,即使他是赵佶的宠臣,不事前奏请,也是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能想象得到高俅此时的境象,失子之痛,必然是悲伤过度。他现在是知道悲伤了,他的儿子祸害老百姓时他可是无动于衷的,不仅纵容甚至帮着出面下毒手。 高惟明回到家,见高叔在前院,便问道:“高叔,高焕什么时候回来?” 高焕是高叔的儿子,高家在西京洛阳置有许多田产,以前每年是高惟明自己去待一段时间,今年他懒得跑,就让高焕过去打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高叔道:“也就这两日吧,他在那儿要把收的粮卖完才能回。” 高惟明想着如果要造玻璃的话,得有人才行,高焕如果能回来,倒是能帮着管理,他以后在这上面不太可能花太多精力和时间。 前两天还只是个想法,现在他准备正式付诸实施,看到那一扇扇纸糊的窗户,将屋子遮得昏昏暗暗就莫名的难受起来,盼着早日能窗明几亮。 他回到后院的书房里,拿出纸笔,构思着造玻璃建厂的方案。目前,大宋的冶炼技术已经非常发达,溶化玻璃已经不在话下,现在没出现能普及应用的玻璃在于人们不知道原材料的应用。只要能找到石英砂、天然碱和石灰石,将三者按一定比例搭配经过高温熔炼就能造出透明的玻璃来。 但是要多少比例搭配,他不记得确切的数据,只能到时架起高温炉一遍遍的测试才行。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找到蕴藏这三样原料的矿,还有是要建场地,总不能就在家里造玻璃。 他正在画画写写,翠云进来说,昨天来的林教头来了,在前厅等他,还有石家小侯爷和那个郡王府的向家大官人。 他们三人咋凑到一起了?高惟明正要起身,随即又坐下,道:“你让他们三个直接来后院。” 他们来肯定要说高衙内的事,虽说都是在自己家,但在后院相对安静要隐私些,若在前厅说话,仆人们在院子里走动,难免被听了去。 不一会儿,三人到了后院进了书房,翠云捧上茶后就退了出去。 向靖还是第一次来高惟明的宅子,不禁赞道:“高老弟,你这宅子可真不错啊!前后都有大花园,这园林、假山、花池、廊亭看着就舒服,静谧又清雅,一步一景,景景相环,真是别有洞天的风致,” 高惟明笑道:”那可远远比不上你住那郡王府,那可太大了!” “大有什么用,住的人也多啊,我就那么一个院子,可远比不上你这里舒逸。” 石胜青进屋就直直盯着高惟明, “你是不是魔怔了,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你昨晚闹的动静可不小,你今日没出去看看外面情形?” 高惟明故作不知道:“外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高俅都快要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多少年都没关过的城门也关了,兵丁堵在城门口,想出城的都要一一被严查,说不能放走了梁山贼寇。” “高衙内昨天夜里被人杀死在床上,说是他正要对个被掳来的女子用强时被人闯进来杀掉的,杀人者在墙上还留下了替天行道的字,落z款是梁山好汉,这么大的事,怀远你竟然还不知道?” 向靖道。 殿帅府的家丁嘴也不严嘛,连高衙内做的这个丑事都连带传出来了,高惟明心道。 “他不知道?他不比谁都清楚,那个梁山贼寇就在眼前!” 石胜青没好气的道。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向靖迷糊的看着石胜青。 看来,他们三人虽同来,倒是没有透露过口风。 “你是怎么想到用梁山好汉这个名号的?” 石胜青没理向靖,直接问高惟明。 “高俅早早闯进宫说他儿子被梁山贼寇闯进府杀了,痛哭着请求官家让他调用他殿前司的禁军搜查,还要马步侍卫司的协助,可是把官家惊着了,以为贼寇打进京城了,慌作一团。” “不是,怀远,昨夜的事是你干的?你杀了高衙内?” 向靖这才听明白,惊讶道。 “林冲谢过公子出手!” 林冲这时站起身弯腰向高惟明深深的一揖。 “我的天,这是真的!” 向靖脸上是震惊的表情。 “高衙内那厮早就该死,这下倒也干净了。” 石胜青则无所谓的道。 “被高衙内掳走的那女子如何了,她没什么事吧?” 高惟明问石胜青。 “她被徐处仁带到开封府了,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她是唯一目睹高衙内被杀的过程,开封府肯定要好好盘问她。” “你昨夜杀了高衙内后咋不把她救出来?” 石胜青疑道。 “留在殿帅府比救她出来要安全,反正高衙内死了,没人会伤到她,救她出来,还不是要被高俅抓回去,还会连带她家人都会被抓,当作杀高衙内的同谋一并处死,留在那,反能洗脱嫌疑。” “你小子心眼就是多,啥都能想到,置之险地而后生的招也能用得出,要是我,就急吼吼的把她救出来送回家了。” “昨夜你和陆谦饮酒到什么时辰?” 高惟明转头问林冲。 “饮酒到子时了,然后又去瓦子看了杂剧,还听了会说书。” 说到这里,林冲目光一凝,笑道:“公子估计想不到,现在瓦子和茶楼里什么说书故事最火?” “什么,不是刘关张三结义,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吗?” “不是,这段书叫高义士夜破鬼樊楼,熊胆虎威智救百小娘!” “嗯?怎么有说这个的了?” 这倒有些出乎高惟明的意料。 “说得可详细了,有些事我都不清楚,那说书先生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林冲道。 “林教头说的没错,我这几日去瓦子也是常听到这段书,都怀疑那说书先生是不是当面请教过怀远你,细微处都知道,说得那叫一个精彩。那些听书的也是不知你就是书中的高义士,不然你这门口可就天天都是爆满了人啰!” 向靖笑道:“现在你都成了京城里热议的风云人物了!” 第96章 马球场上的面纱女子 听向靖和林冲说说书人把鬼樊楼这事编成了评书在说,不禁疑惑问道:“这些说书人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能完整知道这事的屈指可数,也就向靖和石胜青比较清楚,再有就是前些日去宫里时,详细给赵佶和徐处仁说过,他们怎么可能说这事。连林冲参与过这事的都不知道来龙去脉。 向靖和石胜青都摇摇头,表示自己虽有提过,但从未说得这么全面过。 那是怎么回事?他猛的想起,当时在崇政殿里和赵佶说这事时,殿里还有好几个近侍在,那也只有他们知道得这么详细和全面了。宫里发生的事能这么快就传到坊间来,倒是个意外,不过,也不是什么好避讳的事,也就是给市井娱乐生活多了份乐趣。 向靖笑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因破了鬼樊楼升了官,就我啥都没捞着,就前些日进宫时,官家当面赞了一句,说:”五郎啊,你能协助开封府破了这桩大案,很好。”然后,就没了。 石胜青笑道:“你啥都有了,还想要啥!” 他转头看着高惟明,“你咋想到用梁山好汉来吓唬高俅的,不过你那个什么宝刀出鞘替天行道这句整得挺好。” “事前也没想到,也不临时起意,听说过山东那边出了匪患,说是一群人占据了梁山打家劫舍的,专和朝廷作对,他们自称梁山好汉,于是就拿他们的招牌用用吓吓高俅,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把高衙内的死当作个人的寻仇,殃及无辜之人。” “怀远,你会不会打马球?” “马球?没有玩过,不会。” 高惟明摇摇头。 石胜青笑道:“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只要马骑得好,一会就学会了,你小子学这个肯定快。” 向靖道:“郓王喜欢玩马球,他让我组支队,他也组支队,两队明日来次比赛,我这边,我一个,你一个,六郎一个,你可必须参加。” 他看了看林冲,“林教头,你也参加吧!” 林冲面有难色道:“明日要去枢密院的御前弓马所报到,估计是难以脱身。” 石胜青笑道:“林教头就不用参加了,要是他再参加,赵楷明天会输得非常非常难看,有我和怀远,他们就够难堪了,你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你小子就是会说大话,以前又不是没和郓王比赛过,哪次不是他赢,我们输得灰头土脸?就因为他赢习惯了,这次又想虐我们,这次我们要找些强手来,一定要杀杀他的嚣张气焰。” 石胜青尴尬道:“以前......那不是我没有认真对待嘛,这次一定赢他们,而且要赢个痛快!” 他像是要给自己鼓劲似的,还狠狠扬起了拳头。 高惟明看着都感觉好笑。 向靖对林冲道:“弓马所那边,我去给你打招呼,晚一天再去报到也无妨,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非得卡时。” 见他如此说,林冲也道:“只要那边不怪罪,我明日就参加。” “那说好了,明日你们骑着马来郡王府寻我,我们一起去?” 听说要带马,林冲又为难道:“我可没有马。” 林冲虽也是家境算得不错,但也不过只是小有资产而忆,要在京城里养匹不怎么用的马,对他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何况宋朝马本就稀缺,养马更不容易。 “这无妨,我府里的马廊里有的是马,你明天来自己挑。” 高惟明笑道:“兄长府里的马中看不中用,我这里有多余的马匹,教头明天来我这里骑一匹,刚好我们一块过去。” 再好的马种,也是要练的,光吃着上好的马料不时常骑着跑跑练练,就只能长膘长毛色,关键时刻可不顶用,跑不了一阵,马就乏力了。 高惟明养的几匹马都是隔三岔五就骑着出城跑,长途耐力短程爆发力都在训练。 当初,仁宗帝在位时,觉得皇城过于狭仄,想要朝外扩建一点,就让内侍去察看,看怎么扩建好,内侍沿着皇城周围走了圈后回来禀报,要扩建就得拆迁皇城附近的民宅。仁宗一听要动迁不少民宅,就打消了扩建的念头,在位四十多年再没有动过此念。 到了他的子孙赵佶时,也有了同样的想法,觉得皇城小了,不仅住着不舒服,也显不出皇家的威仪来。 和仁宗不同的是,赵佶说干就干,没什么顾虑和担忧,什么大量拆迁会让老百姓流离失所,痛苦不堪;什么大兴土木会劳民伤财,耗尽国库,对于这些,他丝毫没有在意,只在意自己穷奢极欲有没有实现。 他倒是没有拆了皇城向外扩建,而是干脆毗邻皇城旁边又修筑了一座规模庞大气势恢宏的宫殿,叫延福宫。 不但如此,临着延福宫不远,还平地垒筑起了一座几百米高的人工山,山势绵延十几里地。 赵佶耗尽无数钱财和人力,从各地运来怪石异木奇花珍草,将这座人工山建成了可称为当世第一园也是万园之园的皇家园林。这座园林被他取名为艮岳,也叫万寿山。 此时的艮岳还没有竣工,正在忙碌的修筑中,主设计赵佶,主监造朱勔。 艮岳的山脚下,就是一个专供皇家和贵族子弟游乐的马球场。 高惟明骑马随着向靖向马球场里走,望着不远处巍峨参次的艮岳,山上还有不少忙碌的人正在搬运着山石和林木。园林已大体景观已成形,就剩细细打磨了。虽是人工建造,却处处皆是自然的气息,峰峦叠嶂,悬崖峭壁,沟壑深谷,溪流瀑布,古木参天,异草流翠,鸟鸣兽鸣......俱是一样不少,浑然天成。 赵佶可真是个大自然的搬运工,由他主体规划到细节点缀的艮岳,虽不能到山上近前看个仔细,已能感觉到里面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一亭一阁既流淌着老百姓的血汗,却也是巧夺天工的瑰丽和奇艳。 马球场外站着一队禁军戒卫,有向靖领着倒是没费什么事就进去了。向靖这行人就高惟明和林冲是生面孔,其他人倒是熟悉。 马球场很大,中间是平坦宽阔的场地,两边修有一层层观赏的台子,台子上放着锦橔和软椅,还搭着彩棚。场子里已聚有不少人,都是些皇家人和一些贵戚,要么就是世家豪门子弟。 马球在唐宋都极为受欢迎,特别在贵族子弟间很盛行。显然今日的马球比赛的风早就放了出去,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 见到向靖一行人进来,就听有人高声笑道:“五郎,你可来了,还以为你怯场了,不敢来了呢!郓王可是早到了。”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齐声呼啸大笑。 向靖朝着那人笑骂道:“你小子尽放屁,输给郓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丢人的是不敢应战,来来来,你小子要不要下场较量一下?” 那人一时语塞,不敢再接话。 高惟明四周看了看,见宽敞的看台上人快坐满了,就有一片的地方人不是太多,坐着男男女女的约摸二十几个人,他们周边却是空着的,凝神看去,就看见赵楷也在那里,像是正在和个女子说话。 那女子脸上罩着面纱,看不清脸,身侧倚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时笑时点头的,很是活泼的样子。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估计都是赵佶的直系亲人,一个个的不是王爷就是帝姬。 或许是爱好文艺的天性,赵佶喜欢搞些别出心裁的花样,都是上千年的传承了,到了他这里,非要把皇帝的闺女从好好的公主改称谓成帝姬。 赵楷看到向靖领着人来了,也从看台下来往这边走。高惟明见那罩面纱的女子也朝自己这堆人这边看过来。虽是坐在那里,但也能感觉得到她身材的婀娜,想必若站起来,很是娉娉婷婷的吧! 那女子似是也看到高惟明在打量自己,虽然隔得很远,还罩着层面纱,她也似不敢与高惟明直视,低垂下头。 “五郎,你的人都带来了吗?” 赵楷笑着走了过来。 向靖朝身后一指,笑道:“殿下,我的人都来了,今日可不比往日,我可是新招了两员虎将,定要一雪前耻,殿下,你可要小心了!” 第97章 还想再溜出宫 “两员虎将?哪两位?” 赵楷朝向靖身后看去,这时高惟明等人都已下了马,来马球场跑了一程路,人虽不累,但得让马匹好好休息,一会比赛,马的体力可是关键。 这次两队竞技事先确定好了人数,每队是六人,向靖指着高惟明和林冲笑道:“喏,就是他们。” 他先指着林冲道:“这位是林冲,禁军教头,一身本事那可是响当当的,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不少禁军可是受过他的点拨。” 赵楷本见林冲貌相非凡,身材健硕,定是位不容小觑的人物,听向靖大吹大擂的,说是禁军教头,扯到八十万禁军教头心中就是一哂,这个五郎是找不到人手了吧,一个普通的禁军教头也能让他吹半天。 向靖见他神色平淡,心中暗笑,又指着高惟明道:“这个殿下见过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他是怀远,大名高惟明,他现在应该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他。” 赵楷这时目光一缩,盯着高惟明,“他就是破鬼樊楼的那个?什么高义士夜闯鬼樊楼,熊胆虎威智救百余小娘的那个?” “就是他,此前在开封府我还向殿下引荐过他的,官家前些日还召他入过宫面过圣的!” “哦,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徐处仁那儿见过的。” 赵楷朝高惟明笑道:“看着也就是个儒雅的书生,没想到一身是胆,能将鬼樊楼的案破了,倒是位英雄人物!” “见过郓王殿下!” 高惟明抱拳微一躬身一揖道。 他们在场边说话,一些人也能听到。听说这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就是侦破鬼樊楼大案的主要功臣,俱都朝高惟明看过来。 高惟明身姿挺拔,在那一站,玉树临风的气质浑然焕发,引得不少小娘们低声惊呼。 男子们也是交头接耳,有称赞的,有不敢相信的,有小声说着风凉话认为只是运气好的.....,什么反应的人都有,但无疑,这时的高惟明成了最为焦点的人。 “姊姊,和三哥说话的那人就是高惟明啊!爹爹可是夸过他呢,昨晚我们在瓦子听的那段说书,就是说他吧?可真厉害,我还以为会是个雄纠纠的壮汉呢,没想到看着和三哥差不多,一样文弱的样子,嗯,好像不一样,他比三哥要高哦,他不是文弱,应该是英武,他的俊和三哥的俊秀不一样,应该叫什么......叫......” “叫俊逸。” 或许是见妹妹半天叫不上来,做姊姊的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脱口道。 “对对对,就是俊逸,还是姊姊聪明学问大!” 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稚气未脱,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头枕在带着面纱的女子肩头,身子偎在她怀里来回扭动。 两人独自坐在一块,周围一圈空出位置,倒是有利两人说话, 面纱女子轻轻掐了她一把,嗔道:“好好坐着,没个规矩,以后不能再偷偷出宫了,要是让爹爹发现,要被严厉惩罚的。” 声音娇娇酥酥的,如黄鹂轻啼如百灵轻啭。 少女扬起头,不乐意道:“为啥嘛?外面可比宫里好玩多了,昨晚出去,姊姊你不也高兴得很吗,要不是我说该回宫了,你还没想起要回来呢!是不是姊姊你也没想到外面会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大街上会有那么多的人,比皇宫里精彩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哪像宫里,待着闷都闷死了,姊姊,今晚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 “不行!” 面纱女子一口拒绝。 “姊姊,其实你也想出去的是不是?那就再出去玩嘛,反正皇城司是三哥掌管的,进出宫门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偷偷出去别人又不会知道。” “柔福,不要再闹了,昨晚出去见识过也玩过了就该满足了,我们生在帝王家,既然享受了这份富贵,就要遵守该有的规矩,怨就怨我们是女儿身,不能如三哥他们那样,许多事能自己做主。” “哼,真不公平,为啥三哥他们就能自由出入宫廷,我们就不能?” “因为我们是女儿身,也还未成婚,要守很多规矩,有些规矩也是为了我们好。” 面纱女子叹息一声道。她指着另一边一个美妇道:“如果像荣德姊姊那样成了婚,倒也可以随自己的意在外面走走。” “姊姊,你是羡慕荣德姊姊嫁给了曹晟吗?你也想嫁人了吗?” “哎哟!” 柔福捂着被姊姊掐疼的胳膊,委屈道:“柔福说出了姊姊的心里话,你却掐疼我。” 面纱女子恼道:“让你胡说,我何时说过想嫁人的,我是说只有成了婚才不会再待在宫里,可以自由到京城各处玩,又不是就要嫁人。” “要是谁娶了姊姊才享福呢,长得这么美,谁都比不上!姊姊,我还是想出去玩,要不今晚咱们不出去了,过几日出去好不好?” “你怎么还不死心,玩性就这么大?” “以前没见过,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可见识过一次,心里就痒痒的,不出去就招不住了,我们出去逛逛嘛,就逛一会会就回来。” “要是让爹爹知道了怎么办?” “爹爹不会知道的,再说了,爹爹最疼你,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事。好不好嘛,姊姊?” “过几天再说,快看,他们要开始比赛了!” 柔福见姊姊不再像刚才那般一口拒绝,这事有门,心中大悦,心思也就回到了球场中。 第98章 女扮男装 两支球队各有一个休息棚,向靖向赵楷介绍完自己的球队,就领着高惟明几人去棚下喝茶,马拴在棚边的拴马桩上,让它们回回劲,别等到一会儿比赛时拉胯。 向靖的球队组员除了高惟明、林冲、石胜青,还有就是向靖自己,从王府侍卫里挑了两个,组成了六人的队伍。 高惟明抬头看了看赵楷那边的棚子,这一看却愣住了,他竟然看到了李峻赫然坐在棚子里。 他什么时候和赵楷混在了一起?他目光一转,扫了眼看台,就看见看台左边一侧,蔡浦和一群人坐在那里正有说有笑。 他不时的还头侧过一边,朝与他隔着几排座位的方向瞥上两眼。 高惟明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蔡浦目光所触的是三个男人,他甚感奇怪,蔡浦频频看三个男人作甚? 凝目打量那三人,却发现一人他认识,是李璋,李家二郎,李峻的弟弟。既然蔡李两家是姻亲了,李璋为何没跟蔡浦坐一起,却单独坐那么远? 又看了他身旁俩男子一眼,这才恍然大悟,李璋身旁坐着的哪是什么男人,却是他小妹李凝安女扮男装,她身旁应该是她的丫鬟,也是女扮男装。 要不是相国寺见过一面,留下了印象,此时再见能认出来,不然,倒真不容易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只会觉得她是个男生女相只是身形单薄极为俊秀的翩翩佳公子。 或许是定了亲俩人不便见面,为了避嫌,才和蔡浦保持这么远的距离。 这场球赛没想到把李家人都吸引了来,倒是个意外。 看穿了一些隐秘,高惟明心中倒没什么波动,只是有些意外,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李峻身上。 这厮千方百计的想毒害自己,这次偶然遇上,他会不会场上又暗使阴招?和他的账慢慢算,倒不便在这种场合报复他。 赵楷的队里他也就认识赵楷和李峻,其他人都不认识,那四人看起来都像很勇武的样子,也难怪此前向靖接连输了。 他是没想到赵楷还喜欢玩马球,他对马球虽然不熟,却也是知道最基本的要求,骑术必须精湛,身手也得矫捷。 在他印象里,赵家人除了太祖是马上皇帝,勇武过人,皇袍加身之前,是周世宗座下第一武将,其余人皆是羸弱不堪的文弱书生。 即便是也勉强算小半个马上皇帝的太宗赵光义也是如此。呃!这好像也不对,逃跑冠军的赵老九听说从小也习得弓马,在出使金营时还因这让金人误以为是个假货。 也不知这是赵老九当了皇帝后为给自己胆小如鼠贴下金挽回点面子,还是就是真的 这赵楷既然热衷马球,也不知有没有习过武,至少不是弱不禁风的衰样。他不禁想起赵楷的兄长也就是后来的钦宗赵桓来,被掳去金国,就是因为陪金人玩马球坠下马来被乱马踏成泥。 马踏成泥肯定是夸张,但金人不收马故意踏死他是肯定的。 对赵桓的如此遭遇他倒没什么同情,也生不起可怜之心。一个蠢人的活该下场而已,因为他的愚蠢害了一个国家,害了无数百姓,也害了他自己无数的至亲! 后人评论开封都说一望平原无险可守,他们不知道的是开封城自己就是一个险要,内城二十里,外城五十里,城高近十五米,墙厚近二十米,如此一座巍峨雄城,城内粮食又充足,只要安心备战一心守城,金人根本攻不进来,他们也不敢长时间围城。 要说险要,黄河就是一处天然险要屏障,金人的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自己都承认,如果宋军在黄河岸口有一千人老实驻守袭击,他就过不了黄河。可现实是宋军在黄河岸边驻了四万多人,被金人的一通锣鼓号角就吓跑了个精光,金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过了黄河。 人心坚远比坚城险地要重要的多。 赵桓这庸人被金人吓破胆,又被一帮投降派文人撺掇,自毁长城自酿苦果…… “宁远将军,郓王殿下问你们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赵楷派来的管理马场的内侍打断了高惟明的遐思,他回过神来,向靖也正看向他们几人,询问他们的意思。他点点头,其他人也同意。 向靖道:“那就回禀郓王,我们都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众人起身,各自收拾利索,拿起已备好的球杖,奔向自己的马匹。 “姊姊,你说三哥和向家五郎他俩谁会赢?” 面纱女子看着场中正各自集结上马的两队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你猜一猜嘛!要不姊姊,我们就以他们的比赛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 面纱女子好奇问道。 “赌他们两个谁会赢,赌注嘛,如果我猜对了,姊姊你就得同意我们再偷偷出宫玩!” “你……,你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出宫玩?” 面纱女子没好气的道。 “行不行嘛?这很公平了,你赢了,我听你的,我赢了,你就得陪我出宫去。” 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纠缠着。 面纱女子其实也就比这妹妹大了三岁,但从小宠溺惯了,加上母亲去世的早,宫里俩人算是相依为命。爹爹虽然疼爱自己,但他本就是爱玩的人,又加上朝廷的事,真顾得上她的也没多少功夫,长姐为母,她除了照顾自己,也担负起照顾这个妹妹的责任。 被这个娇憨的丫头缠得没法,只得点头答应她。 柔福见姊姊同意了,高兴的叫道:“太好了,那我来猜,我赌向五郎这队赢!” “为啥?此前他们比赛那么多次,可都是三哥赢的!” 面纱女子不解这么明显的优势,柔福却要弃强选弱。 柔福扬起小脸嘻嘻笑道:“因为这次五郎的队里有那个高惟明呀!你没听说书先生把他说得好厉害吗?还有连爹爹都夸赞他,说他孤身闯入虎穴破了我大宋立国以来最大的案子,有他加盟,向五郎的球队可与以往大大不同了哩!” 面纱女子伸出青葱般的纤纤玉指轻戳了戳柔福的额头,轻笑道:“给你机会你自己把握不住的,输了可别反悔,别再来纠缠耍赖!既然你选向五郎赢,我就选三哥喽,傻丫头,马球是几个人组队的游戏,讲究的是组队的配合,又不是一个人的比赛,只换个人能有什么,他一个人再厉害,充其量也不过是输得不再像以前那么难看罢了!” 柔福觉得姊姊说得有道理,本来还在喜笑颜开的脸就笑不出来了,她苦着脸道:“姊姊,我……” “少来,既然已经选了就不能反悔!” 面纱女子笑着竖出一根细润光洁修长的手指在两人间摇着,阻止了柔福想涎着脸反悔的话。 “哼!不反悔就不反悔,我就赌向五郎赢!” 第99章 精彩拦截 两队换好了袍子各自翻身上马控马行至场中,赵楷一队是一身紫袍,向靖这边则是一身的白袍。 赵楷喊道:“五郎挑边,你们选哪一头?” 马球场的两头各竖了个木门框,门框深埋入地加固,哪队把马球打入对方的门框里就算赢一分,就会在对方的场边插一面旗,比赛结束时,统计双方的旗帜,谁的旗多谁就赢。 高惟明看这,倒有点像后世的足球门一般,就是没有挂网,也不知会不会因球从没从门框内进去而发生争执,这个时候也没有功夫去张罗球网了,凑合着玩吧,也不一定就要争胜,无非是陪着郓王玩玩解解闷而已。 向靖随便挑了个边,球场两头各站了个内侍,他们肩负着看球有没有打进,若打进就在场边插一面旗记分,旗帜颜色和各队身着的袍服颜色一致。 场边中间还站着个内侍是负责记时的,他身侧摆着个高几,高几上放着个盛着沙土的盆,里面插着两柱香。高惟明看这一柱香要燃尽差不多是两刻的时间,类似于后市的半个小时,两柱香意味着一场比赛要一个小时。 赵楷又高喊道:“五郎,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场外记时的内侍将一个红色的马球抛了进来,高惟明看是个拳头大小的圆木镂空的,球面还雕着花纹。 “五郎你们先开球!” “好!” 高惟明看向靖也没安排队形,大家都是随意站队,向靖自己驭着马立在场中,左右是他王府的侍卫,石胜青立在他的侧后方,高惟明看后面空了,便只好退到后场,做个保护。林冲骑着马又在石胜青的侧面。 看赵楷那边,六骑,赵楷居中,前场是李峻和一个虬髯汉子,侧后方是个圆脸汉子保护赵楷,拖后是另两骑,看阵形很有层次。 “开球!” 赵楷一声大喝,随即场边上那个内侍用火折子点着了一根香。 这时向靖也挥动球仗击出马球,一侧的侍卫提马前蹿,球杖一拨接住了滚来的马球,马继续前冲,他用球杖拨着马球冲向对面的球门。 李峻已拍马赶到,挡在了他的身前,侍卫挥动球杖想将球击给向中间想的向靖,球杖挥出时,李峻的球杖也挡了过来,两支球杖同时压住了马球。就见李峻手腕一翻一带,已将球从侍卫的球杖下夺过了球,球从他马腹底下从右滚到了他的左边,他杖交左手,适时再一伸,就接住了滚到左侧的球,完美的将侍卫挡在了身后,纵马前驰。 向靖和另一个侍卫本来跑到前面要去分头接应持球侍卫,见球被李峻断了,只得拍马折回身追。但已来不及,石胜青自然不能让李峻轻松拨球过去,他拍马挥杖来挡。 李崚已挥动球杖将马球击给了赵楷,他则一夹马,绕过石胜青前奔,林冲提马去截赵楷,赵楷根本不和他纠缠,接着来球,顺势一杖挑过他喂给了早向前冲的虬髯汉子,球到马到,虬髯汉子挥杖将球完美卸下控住。这时门前就高惟明一人,不敢再容他拨球往前进,高惟明拍马赶来封堵,虬髯汉子也不和他硬碰硬,挥杖将球高高挑起,要将球挑越过高惟明的头顶传给已奔至门前候着的李峻,球只要过去,就会被他射进门框。 高惟明挥杖想要将球挡住,目测举杖根本够不着,眼见球就要飞越过去,他单足一踩镫,奔马立停,另一足已抽了出来,踩在了马背上,另一足也滑出了镫,单足一叫力,纵身从马背上跃起,挥杖迎着堪堪已飞到头顶上空的马球就是一击,刚好击中马球,马球飞向了正追回来的向靖,他挥杖接下马球正要拨马转身,圆脸汉子斜刺里冲到,挥杖抢下了他杖下的马球,顺势就击给了前面的赵楷,赵楷不停球,一翻球杖,撩给了前面李峻,球在空中飞行,李峻手起杖落,迎着来球将其打进门框里。 高惟明这时才堪堪坐回马背,刚拨转马头的功夫。 看台上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沉浸在高惟明刚才那漂亮的从马背跃起飞身拦击马球的动作,这边赵楷的队已将马球再次攻了回来打进门框里。 “好!”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有人带头,众人也跟着欢呼喝起好来。 不知是在喝赞高惟明的那记拦球漂亮,还是赵楷组织进攻的漂亮率先得分的精彩。 场外的内侍在场边插起了一面紫旗,表示赵楷队先得一分。 “姊姊,今日这场马球赛好精彩呀,比以往看过的都要精彩!” “姊姊!” 柔福喊了几声,没见姊姊回应,转头看,却见姊姊正掩着嘴呆呆看着场中出神。 她探过身子凑近到她罩着的面纱前,透过薄薄的轻纱,就见姊姊已是花容失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俱是震惊之色。 或许感到了有人逼近的压迫感,面纱女子才醒过神来,回过眸来,见柔福眼睛都快触到自己脸上了,凑这么近逼视着她,吓了一跳,忙一把推开她,嗔道:“干什么呀!眼睛凑这么近,要吓死我么?” “姊姊,我还以为你的魂被人勾走了呢,喊你半天都没反应,你刚才怎么啦?” “没什么,是他们的比赛太精彩了!” 她随口应着,手却在那高高的耸起上抚了抚,还能感觉得到那儿的砰砰之跳还未平缓下来,刚才心都快跳出来了。一个人竟然能在奔跑的马上这般高高跃起拦截马球,精是精彩,却也是好危险,这要是一个失足,从这么高摔下来,伤筋断足都是轻的吧? 她不知怎地,刚才突然为这么个陌生人起了份担心,是因为他智破鬼樊楼的英雄气慨,是因为他能救出那么多受苦的小娘子们,还是他英武的气质,还是那淡然的从容,那份优雅的洒脱,还是不想大宋失去一个难得的俊彦之才...... 李璋偷偷瞥了眼身旁女扮男装的妹妹,他没想到小妹能应蔡浦之邀今日出来看马球。大哥被蔡浦推荐给赵楷加入了他的马球队,此前赵楷还组织几个人训练了下。他们应就跟着大哥李峻一起来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高惟明,见小妹李凝安见到高惟明进来时,脸色明显是变了一变。高惟明现在成为了开封城的风云人物,老百姓不知道他是谁,李家人自然知道这个破案英雄的底细,他不知小妹心里会咋想,这些日看着倒是没什么异常,也不知她心底有没有后悔,答应大哥和父亲的退婚。 他自己心里对高惟明倒没什么,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恨,没大哥那么大的成见。 刚才高惟明马上跃起的精彩一幕,他明显感觉到了小妹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她似乎都没有顾到大哥打进的精彩一球。 他当时还望了眼蔡浦那边,还好,此前频频往这边张望的蔡浦这时只顾看球了,没朝这边看。 向靖朝高惟明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怀远,是我的过失,没把你的传球接好,被人抢了去造成失球。” 高惟明倒没在意,这就是个玩,能赢就赢,输了也没啥大紧的,明显赵楷的组队有配合有组织,是细心安排过的,很有章法。 进了第一球后,赵楷的队士气大盛,赵楷组织得也更得心应手,几次反抢断就地组织的反攻,挠得向靖这边门前是风声鹤唳,要不是高惟明和林冲堵截成功几次,球队早被打花掉了,饶是如此,场边已被插了四面紫旗,而赵楷那边一面白旗都没有,四比零。 当向靖挥动球杖再要发球时,场边咣的一声铜锣响,记时的内侍敲响了休息的铜锣,一柱香已燃完,两队要歇息片刻,一会再进行下一柱香的比赛。 第100章 你可能要赢了 柔福有些沮丧:“姊姊,你赢了,哎!以后晚上再也出不去宫门了,看不了瓦子里的杂剧,吃不到马行街夜市上乳炊羊和夹面子了!” “比赛又没有完,不是还有一炷香的时刻吗,你这么快就认输了?” 面纱女子笑道。 “哎,一柱香就输了四个,再来柱香不得输得更多?” 柔福无精打采的道。 “怎么,这么快就不看好你认为的那个英雄啦,他不是挺厉害的吗?” “一个球都没打进去,都没看到他进攻过。” “也许,下一柱香会有变化呢!” 面纱女子看着空旷的场地,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向靖队歇息的棚子,什么都没看到,又似是看到了,幽幽的道。 “姊姊,你到底是盼着我赢还是盼我输?” 向靖喝着内侍递上来的茶,苦笑道:“这次又要输给郓王了。” 石胜青郁闷道:“总感觉有劲使不上,马球三下两下就到了我们这门前,拦也拦不住他们的进攻,我们却攻不到他们的门前。” 林冲沉默着没说话,两个侍卫更是无言,坐在角落里。 打了一柱香的马球,高惟明也差不多是弄明白了马球的玩法,结合后市足球的战术运用,他也看出了赵楷队为啥能打进四个,己方却一个都进不了的核心问题。 赵楷队运转流畅,球飞来飞去总能在关键点上有人冲出接应,就是赵楷的组织和衔接球很到位,对方抢下球就转交给赵楷发动攻击,前面李峻勇,马快杖急,拨球稳。侧翼的虬髯汉子策应也到位,冲击也犀利,他俩人就如两把尖刀一直窥伺在已方门前,即便自己奋力拦截也是顾此失彼,接连被钓出来被偷袭。 而己方这边,进攻无法给对方压迫,球到向靖那里就滞缓,两个侍卫拿到球也被压迫到边路,无法对球门造成危险,还时常传不出球就被断掉被打反击。 他端起茶一饮而尽,将茶盏顿在几上,缓缓道:“想要赢球也不是不可能。” 向靖正冥思着该如何改变才能扭转劣势不至于输得太过丢人,听到他这么说,忙道:“怀远可有什么好法子,赢球就不奢望了,下柱香时能让他们少进球,我们争取打进一两个球挽回点颜面就足矣!” “那这也不难,下柱香时我们这边要调换下阵形,位置要调换一下。” “怎么调,你看着办,都听你的吩咐。” 向靖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想出了办法,眼前一亮。 “下柱香开始时,我方拿球时,教头突前,时刻保持着对对方球门的冲击。老石负责在左翼策应教头,帮他拉开空档,同时,在对方反攻时,要快速贴近郓王,对他进行骚扰,不能让他轻松拿到球,拿到球时也不能让他舒服的传出球,如果能抢到球,有空档就往前突击,不能前向突击,第一时间分球给我,我居中策应,你还要时刻留意教头的位置,要注意和他相互掩护相互配合。 向哥在留在我的侧后翼,注意对我身后的保护,注意拦截郓王的传球,防他传给李峻。” 然后他目注两个侍卫道:“你们两位防卫球门,一个要对对方的虬髯汉子的钳制,一是防他轻松拿到球,二是不要让他轻易进到球门附近,我也随时会回马策应你对他的防守,向哥也是,一旦李崚拿到球,你也要快速回防帮助另一位对李崚的钳制,压缩他的活动空间,逼他远离球门无法射门。还有注意,一旦抢到球,如果我到位,就第一时间传给我,如果我失位,就给林教头。” 他说完构思的策略道:“这招或许不能扭转败局,但至少会防止他们下柱香时不会像上柱香那般轻松进球,我们或许也能进他两三个,或者更多也说不定。” “好,就这么办!” 向靖一拍面前的案几。 “咣咣咣!” 外面响起了三通铜锣声,这是内侍在提醒休息时间结束,下柱香的比赛要开始了。 向靖当先出了棚子,领着众人牵着马往场中走。 赵楷见他,笑道:“五郎,这次你们虽然有了长进,倒是有不少精彩点,不过,想进球还是有点难呀!” “郓王的球技越来越娴熟了,向靖是越来越赶不上了,不过,殿下要当心,下柱香我们可要进球了!” 向靖笑道。 “好,那就看你们怎么进球!” 双方都进入各自的半场,当把阵形摆开时,赵楷赫然发现,向靖对面的站位变了,石胜青环伺着自己,而跃马伺机突前的则是那个什么禁军教头,高惟明则成了居中的人。 对方阵形的变化让他有了点惊讶,不过,也没当回事,对方几斤几两已经见识过了,翻不起什么大浪。 “咦,姊姊,你快看,向五郎的阵形站位变了!” 面纱女子早看到了,略一思量,轻声道:“柔福,你可能要赢了。” 心中暗道,这变阵不知是向五郎想出来的还是他想出来的,以他能破了鬼樊楼的机智,十有八九是他想的,倒还真是个有智慧的人啊! 上柱香是向靖开的球,下柱香则该轮到赵楷了。 赵楷用球杖压住马球,随手就拨给了左翼的李峻,林冲策马逼了上去,李崚再回敲给赵楷,石胜青早等在一侧,适时而上,这边虬髯汉子已拍马前冲,李崚一拨一敲,马球从石胜青的马腹下穿过,直飞向正向球门肋部冲的虬髯汉子,另一侧的李崚也甩开了林冲朝另一侧的肋部插。 虬髯汉子挥杖正要俯身领球,一支球杖却先他伸出,将马球挡了下来,一拨,就避开了他的球杖,再往前一推,来人将球领到了自己的另一侧,将虬髯汉子隔在了身后,中途拦球的正是高惟明。 他催马疾进,石胜青和林冲都在拍马前冲,他领着球向石胜青靠近。赵楷拍马来挡,他球杖一撩,将球搓起,挑过赵楷的头顶,马速不减,快速越过赵楷,同时伸杖将正下坠的马球接引到地再一击。对方的圆脸汉子见赵楷突越过,正拍马急扑过来。 高惟明轻巧的一击,刚好马球从他的马腹下穿过,剩下两名骑手都在去扑一左一右向前突的林冲和石胜青,防高惟明将球传给他俩,没想到赵楷和协防的圆脸汉子都被高惟明突破过掉。他俩忙舍了林冲和石胜青来一人来堵高惟明,一人向球门驰去。 但哪来得及,他们都被林冲和石胜青拉到了两边,球门前已是一片空档,高惟明挥杖怒射,红乎乎的马球应声穿过球门。 第101章 一丝担忧 这头的内侍挥起一面白旗摇了两摇,插在了场边。 “好啊!我们终于进球了!” 石胜青挥舞着球杖怒吼,策马绕场奔腾。高惟明也是一手挥杖,一手高举胳膊扬起拳头,策马在场中奔走。 向靖球杖都高高抛了起来,仰天大笑,高叫道:“怀远怀远怀远!” 这边的六人都高声大笑,绕场狂奔,好不容易进了一个球,还是这般的精彩。 看台上的人也喧嚣起来,有为这球进得漂亮欢呼的,有沉默不语的,有脸上变色的。 “姊姊,这球怎么就进了?我刚低头想翻一块蜜饯吃,我都没怎么看清楚,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进了?” 面纱女子从头至尾清楚的看到了整个进球过程,从巧妙截球甩掉虬髯骑手,再挑球过掉三哥,顺势穿过扑上来的圆脸骑手的马腹,再两名骑手扑来之前将球打进,是一气呵成,过得巧妙,射得精彩。 她正为这球进得精彩而震憾时,旁边贪嘴猫的话却让她噗嗤一声,她忙用手掩住口,突然的发笑气息太猛,差点就将脸上的面纱吹掉。 她掩着嘴在那前仰后合,努力不住自己发出声来。 柔福却是一脸的疑惑和惊讶,不明白一向端庄的姊姊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看她忍得好辛苦,笑都不敢好好的笑,不敢出声,眼泪好像都流出来了。 “姊姊,你怎么啦,咋突然这么高兴?” 高惟明从前场奔到己方这边,策马原来转了几个圈,目光怀视看台,像是迎合着看台上的呼声,朝他们挥了挥胳膊。 他扫到了蔡浦的脸色,由于他坐得近,倒是能看清他神情的阴阳。瞥了眼李璋那边,却见李凝安正低着头。还看到了韩家兄弟在看台上,正朝他挥手致意,他朝他俩笑了笑。 正要收回目光,无意瞥到那片独特的看台区,却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估计是帝姬的女子,小的侧坐着看着大的,有些发呆。大的正前仰后合的像是在笑,不知在高兴什么,浑身抖动,犹如花枝乱颤,那身形好美! 面纱女子笑得眼泪流了出来,正要掀起面纱将眼泪拭去,目光无意瞥过场下,却见那人好像正看向她这边。她哪敢再掀起面纱,笑意也顿消,忙正襟危坐起来。皇室女子有失仪态的举止怎么能让个陌生人看去。 柔福呆呆的看着姊姊,完全不明白刚才自己的话差点就让姊姊吹掉了面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是奇怪姊姊一会笑得疯癫,一会又正襟危坐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转变得好快呀!” “姊姊,刚才那球咋进的呀?” “柔福,你还是快吃蜜饯吧!” 赵楷很憋屈,倒不是为个丢球,而是自己被高惟明稀里糊涂的就过掉了,自己成了对方精彩进球的映衬者,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受得了,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向靖队欢呼了一阵,又重新站好队形,进入比赛,赵楷丢了球,该他这一队开球。 这一次赵楷没有拿球,而是让圆脸的汉子站在中场,他和李崚、虬髯汉子呈品字形站立,圆脸汉子先将马球撩给李崚,赵楷则不管不顾的策马前冲,李崚接球沿着场边往前跑,林冲拍马追,向靖也催马去顶李峻,前后夹击李峻,李峻抽出一击半个球,球从向靖的马颈下穿过,向靖伸杖挡了个空,球滑向中路急进的赵楷,球到赵楷也赶到,一个王府侍卫纵马前拦,赵楷拨球闪过他,挥杖击球就要射门。 他一杖刚击到球上,另一支球杖及时的伸了过来,赵楷击出的球刚好撞到伸过来的球杖上,没有向前飞,反倒被溅起向空中飞了起来。 赵楷忙挥杖去接,刚才突然伸出的球杖抢先一步将球勾到了一边,再顺势一拨,球骨碌碌的就滚到了赵楷的马屁股后面。赵楷来不及调转马头,忙身子后仰,左手挥杖去够马球。那人已提马过去,伸杖领走了马球,赵楷够了空。这才抬头看清突然出现的又是高惟明。 由于赵楷前冲,带动了其他骑手前压,高惟明用力一击,马球疾飞而出,飞向还留在对方半场的石胜青前方。石胜青纵马蹿出,将球接住,同时也甩开了拨转马头回追的最后一名赵楷队的骑手,面对空门,一杖击出,马球飞进球门而过。 自己打进了一球,可把石胜青乐坏了,双足踩镫站了起来,挥舞着球杖绕场疾奔。 场边的内侍又举起了一面白旗舞了两下,插在了场边,两面白旗飘扬,比分四比二,仍是赵楷队领先。 第二柱香一开始,就连丢了两球,虽然还领先,赵楷队的几人都有些沮丧。 接下来的比赛,赵楷队接连受挫,高惟明先是后场断了虬髯汉子的球,远距离挑传给林冲,助林冲打进一球,又中路抢断了赵楷的球,挑传给林冲,自己纵马疾进,林冲在两人夹击下将马球回传给他,他再打进一球,将两队的比分扳成了四比四平,四面白旗插在了赵楷的半场。 场上形势的风云突变,把看台上的人都看懵了,本来以为毫无悬念的比赛,现在比分上虽还是相持,但场面上已是一边倒,两队各打了一柱香的好球。 谁赢谁输就现在趋势,士气上自然是向靖队占优,很有再继续进球的架势。 “姊姊,这场马球赛好激烈,看得我好紧张,那个高惟明真的好厉害,向五郎的队咋变化这么大,和上柱香简直是判若两队,我手心都出汗了,你说最后他们谁会赢啊?” 面纱女子此时神色也不平静,虽然第二柱香时,看到向靖队出列的阵形一变她就感到局势会发生变化,却也没想到有这么激烈刺激,竟然能连进四球,三哥的球队竟然一球没有打击,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现在有些不安,他看三哥的神色已经有点急怒攻心了,她了解三哥的为人,知道他是个高傲的人,心胸也并不是多宽阔。 虽然只是场小小的马球比赛游戏,但赢惯了的三哥处处都争强好胜,他认为自己是爹爹几个皇子里最聪明能干的,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他用了假名参加科举考试,还中了状元,爹爹为了消除影响,将他的状元换成了第三名。他自诩最像爹爹,爹爹也认为他是最像他的皇子,这也造成了他自视甚高的自负。 这场比赛从大顺到大逆,人前风光惯了的他风头被人夺去,难免会恼羞成怒,真要是输了,难免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担忧的看着场内,瞟了一眼那个这场比赛夺去了三哥风头表现最耀眼夺目的人,骑马来回奔跑这么久,还保持着洒脱和从容,想着,有向五郎撑着,三哥会收敛不致妄为吧,向郡王可是爹爹一直厚待的。 第102章 一报还一报 高惟明倒也没想过要去夺赵楷的风头,上柱香连吞四蛋让他再是淡然的将这比赛当作游戏的心态也有些绷不住。 更何况歇息离场时,李峻瞥过来的满是嘲弄和冷笑的眼神,他涵养再好,也不会容人一欺再欺。李峻,你给予我的就从这场小小的马球赛开始,都要一一还回去。 也才有了帮助向靖调整阵形和位置的举动,自己也才表现了一下。 赵楷对马球再是熟稔,技巧再是娴熟,没有深厚的武技底子,反应和敏捷度和力量就要差许多,高难度的动作更是做不出来。 他虽然已经远比寻常人要强许多了,但碰上自己和林冲这样的,自然是处处显拙。他是他这队的运转枢纽,他一旦受到限制,球队也就半瘫痪了,二柱香的比赛也就一边倒了。 高惟明瞟了眼李峻,见他面色阴沉,目光很冷,倒看不出恼怒的样子。 又轮到赵楷队开球,李峻策马到了赵楷跟前,好像低声说了几句,见赵楷点了点头,拍马到了左翼,将中场位置让给了李峻,这一换,倒和高惟明直接面对了。 比赛了这么久,高惟明还没有和李峻直接碰上过,看到他们换位,高惟明嘴角噙起了抹冷笑,这是要和自己硬碰硬了! 和赵楷开球直接斜传前面不同,李峻则将球拨给了侧后方的圆脸汉子,然后自己前压,去插向靖的区域。圆脸汉子在石胜青和林冲逼上来时将球传给了边上的赵楷,向靖被李峻压住,不敢上前去防赵楷。 赵楷带球疾进,直逼肋部,后面的侍卫忙上前封堵,侧面露出大空档,赵楷将球击出,横传给李峻。李峻接球一拨,避开了向靖的拦截,右膝一点马脖子,马迅速来了个逆向一百八十度的转圈,球也被李峻领到了身前,把向靖甩到了身后。 李峻挥杖就要射门,防备虬髯汉子内插的高惟明见赵楷横传时,已抛下了虬髯汉子拍马向向靖的身后补去。李峻挥杖击球,他适时的挥杖一挡,马球被夹在了两支球杖中间。李峻手腕用力前顶,高惟明也是用力压住马球。 身后就是球门,一旦马球从他球杖下漏过就将直接飞进了球门。 两人谁也不让谁,一攻一挡,一时相持不下。 高惟明想这样持着也不是办法,再用力球杖就要折断了,他先求变,用球杖的曲端勾着球微微倾斜个角度,手腕猛地斜着用力,借着李峻的球杖力量将球搓了起来。 他刚要挥杖将马球击远,突然失重的李峻的身子就撞了过来。两人本是并排两匹马紧挨着。 马球被击出去的同时,李峻的肩头也狠狠的撞在了高惟明的胸上,有心算无心,高惟明被撞得气血翻涌,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他忙双足紧扣着镫,身子伏在马背上,单手抱着马脖子,只觉双耳嗡嗡的响,任马踏踏踏的原地转着圈。 妈的,还是遭了这货的暗算,高惟明很是恼怒,这一撞差点让自己吐血。 马球刚好落在向靖的马前,不拿赵楷来抢,他一挑杖,将球传给了奔回来的石胜青。 李峻这招暗算使得很隐蔽,让高惟明吃了个闷亏。看台上的人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奇怪,漂亮的防守了一次进攻该反击了,高惟明为什么没有提马疾进却在原地兜转。 这次进攻也是赵楷队二柱香开始后最具威胁的进攻。 “姊姊,高惟明在干嘛,他咋不跟着石老六向前冲啊?” “他可能受伤了!” 面纱女子和看台上的其他人一样,也是没看到李峻暗算的那一下,但见高惟明突然伏鞍不动,没有纵马跟着反击,感觉有些异常,他可是经常是前场后场的上下奔走的,这突然的反常只可能是受伤。 没了高惟明的跟上接应,向靖又被赵楷压在身后,林冲那边被一名拖后骑手缠着,在圆脸汉子和另一骑手的夹击下,石胜青前进无路,只得拨球回退,被赶回来的李峻一球杖将球勾走。 李崚拨球疾走,向靖忙舍了赵楷来阻挡李崚,李崚将球挑给右边插上接应的虬髯汉子,虬髯汉子接球往边上拉将王府侍卫也往边上带,然后挥杖一记长传,传给了左边的赵楷,另一名侍卫回守肋部,向靖去顶赵楷,不让他靠近球门,赵楷则来了个迂回,往回带球,把向靖带出来,然后一杖把球扫到中路给李崚,李崚望着来球一杖挥出,想打个凌空射门。 斜刺里,一骑飞来,一球杖将球向前挑开,堪堪避过了李崚的这一击。那骑贴着李崚的身边擦身而过时,突然一个横肘猛撞在李崚的左肋上。 李崚正要挥杖去接将落下的马球,被这一撞,他在马上一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滑到地上。双腿紧夹马腹,脚尖扣关马镫地稳住身形,只觉肋部剧痛,半边身子一时都动不了,他伏在马背上。 高惟明朝他冷笑一声,挥杖挑起拍马向前,一杖将球打敲给林冲,林冲带球迅速往球门跟前靠近。 “咣!” 一声清脆的铜锣响起,第二柱香也燃烬了,比赛结束。林冲将球挑起,狠狠一击,红乎乎的马球向天空蹿去,蹿得很高很高。 场边的内侍大声道:“比赛结束,郓王的球队和宁远将军的球队战成平手,比分四比四。” 看台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李峻双腿控着马,半伏在马鞍上,手抚着作疼的左肋,他怀疑肋骨是不是断了。 高惟明经过他身前,瞥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道:“一报还一报!”足尖一点马腹,催马快行。 李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尽是怨恨和阴冷。 向靖催马挨近到赵楷跟前笑道:“殿下,这次比赛可比以往历次都要精彩和激烈,好是过瘾!” 赵楷点点头,“五郎,你的球队可是长进了不少,确实是过瘾,下次再来比。” “姊姊,这比赛三哥没输也没有赢怎么办,我们算谁赌赢了?” 第103章 入职皇城司 比赛结束,看台上的人们还意犹未尽,如此精彩的比赛往常都很少看到,不少人都大呼过瘾。 赵楷率先走出球场,许多人都涌来和他打招呼问候,向靖的人缘也不错,无论是皇室人员还是世家子弟,过来和他打招呼的也不少。石胜青也是有不少熟人。 高惟明虽和林冲一样,乍然面对这个陌生的群体,但由于这段时日声名大噪,适才又表现亮眼,也不乏人趋到近前攀谈笑脸相待。特别是韩氏兄弟,由于韩雪桐的缘故,待高惟明是相当热忱,还邀他有闲去韩府一叙。 看台上的人都在往下走,涌到场中和两支球队的人说话打招呼。柔福拉着面纱女子的手仰着小脸道:“姊姊,我们要不要也下去,三哥在那里,也去见见向五郎,还有那个高惟明,问问他,他咋那么厉害,马球好好玩,我都想学打马球了!” 面纱女子历来怕人多,不习见生人,又生性胆小害羞,听柔福这般说,螓首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们得赶紧回宫了,你连马都不会骑,打什么马球,尽胡想八想的,快些走了。” “我们不等三哥了吗?” “我们先自己回去,那么多人围在他身前,还不知何时能脱身呢?” 向靖今日是心情非常畅快,虽然没有赢,却也算是一雪历来被赵楷虐杀的前耻,倒不会因拂了赵楷的脸面而有什么顾忌。 或许赵楷会因风头被抢,失了郓王尊贵的体面,多少有些不快, 本就是场马球比赛,而赵宋以来对皇室子弟约束也严,除了爵位富贵也不会给予其他权力。赵楷虽然有点特殊,受官家喜爱,将皇城司交其掌管,也多是名义上的事。 更为重要的是,赵楷仗着有官家宠爱,生出了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而官家也有点偏向他的意思,但废长立幼一反祖训影响太大,即便是官家也不敢贸然决定,只能揣着暧昧的心思一直未敢明确表明态度,以致朝中上下暗流涌动,隐隐出现了郓王派和太子派。 这种微妙情形下,赵楷也不会因个小小马球赛的输赢做有损自己声望的事,不然,一个气量狭小、鼠肚鸡肠的人如何能博得没有直接利益的中间派大臣们的拥趸? 相反,他只会处处小心,表现得更有雅量和风度,彰显自己是仁君风貌的一面,比当今太子更适合当储君。 向靖虽无实职,却也是久在朝廷这个权力旋涡里厮混的,一些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他之所以分析赵楷,倒不是担心他会对自己如何,以自己和他的关系不至于翻脸无情,再则祖爷还在呢,他即便绝情也会忌惮的。 他是担心高惟明今日风光太盛完全盖过了赵楷的风头,怕遭他嫉恨,所以才有此琢磨。 高惟明扫了眼人群,没见着李璋,也没见到李凝安,不知他何时带着李凝安走了。倒是见到蔡浦过来和赵楷说了几句话才领着一帮人走,看向自己的眼神透明显着不善。 对这种一句话都没搭过的就招来没来由的恶意,他也是无奈。 “茂德、柔福,等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高惟明几人正要随向靖去和赵楷打声招呼就离开,却听人群中的赵楷喊了一声。 正要从看台另一面下去的柔福和面纱女子被赵楷喊了一声,顿住了身子,俩人回头看向赵楷。 面纱女子见众人都望向她们这边,只露出了秋水般眸子的她有些羞怯的又忙转过身去,留给众人一个婀娜的背影。只有柔福看着舍了众人朝她们走来的赵楷。 高惟明也望向俩人,才知这可能是皇家帝姬的俩人是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却不知哪个是柔福哪个是茂德。 却听石胜青在旁嘟囔道:“没想到福金帝姬也来看比赛了,倒是没注意。” “哪个是茂德帝姬?” 高惟明这时也生起了八卦心思。 “就是带面纱的那个,个头可比身边的柔福高出一大截,可是被誉为我们大宋最美的女子,也叫福金,生性贞静,很少见到她出来露面的,没想到今日也来看马球赛!” 向靖指着面纱女子的背影道。 柔福、福金,高惟明默念了两遍,有些耳熟的名字,然后心头一震,又望向了俩人的背影,原来是她俩啊!原本两个枯燥的名字,如今见到活生生的人,他不禁暗自感慨了一声,可怜的两个女子,又暗骂了一声赵佶和赵桓两个蠢货,害人害己。 随即又是一叹,金人破城后,遭难、可怜的又何尝只是这俩个帝姬,无数宗室贵胄和平民的女子都如进了地狱一般,恶魔降临,死得痛快一点反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福金帝姬由于名声大,被金人指名索要,惨死于金营中。而柔福帝姬被掳去了北地,后九死一生的逃回来,却被赵老九赵构这个一生只会苟的王八蛋以假冒帝姬之罪处死,没死在金人的暴虐下,却亡在至亲骨肉的利刃下。 石胜青忽见他脸色难看,不禁好奇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般难看?” 向靖闻言也看着高惟明,目露疑惑。 “没什么,被李峻那王八蛋暗下毒手撞那一下又有些作痛了。” 他说着,又用手揉着胸口处,那里确实还有些隐隐作痛。 “李峻这王八蛋也是,你也按他的要求退婚了,两家都没啥关系了,他咋对你还这么大仇恨,还在这种场合下暗算你,我都怀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才会使他如此不罢不休的?” 石胜青目光闪烁,那内中含意就差明说你高惟明是不是偷人家老婆了。 高惟明知道这龌龊货的满肚子的龌龊想法,也懒得理他。 几人骑马出了马球场,沿路还能看到有不少禁军在各个路口巡视。看来高俅还在为他儿子高衙内的死折腾。 回到家中,高叔说,徐处仁曾派人来找过他,见他不在,留下话让他明日去开封府。 高惟明不知徐处仁找他有何事,翌日,他洗漱一番后吃了些吃食就要去开封府见徐处仁,有家丁进来说,宫里有内侍来了。 高惟明不知又有什么事惊动了赵佶,又派内侍来,他忙换好袍子奔至前厅,见来的内侍是生面孔,不是前次来的。 忙一揖行礼道:“见过公公!” 为首的内侍道:“咱家来是宣官家谕旨!” 高惟明见不是让自己进宫,忙让高叔准备好香案,他躬身立于下。 “闻有梁山歹人潜入汴梁城内行凶,现授敦武郎高惟明为皇城司勾当亲事官,侦察京城,肃清奸人贼子,不教贼人再有在京城行凶之机,护一城百姓安危。望尔恪尽职守,勤勉不辍,忠心办事,不负朕恩。钦此!“ 第104章 心有不甘的副指挥使 皇城司的勾当亲事官?缉拿梁山贼人?高惟明送走内侍后,捉摸着赵佶这突然给自己安排的这个差遣,有些迷糊。前两日授了官,有级别了也可以领朝廷俸禄了,却没有安排事做,还寻思是不是就让自己白吃白玩混一段时间,没成想,这就给安排了个实差,还是去皇城司,缉拿梁山贼人,维护京城安危,这不是捉拿自己吗? 赵佶真不经吓呀!怪不得几年后金人一起兵他就吓得要跑路,要不是这么胆小,有他坐镇也不至于大宋朝堂上乱成一锅粥,至少也比赵桓那个白痴强多了吧! 既然官家颁旨了,那就先去皇城司吧,开封府就得换个时间去了。 皇城司现在是赵楷掌管,这以后得在他手下做事,虽见过两次了,对其人印象说不上好,也不知实际上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城司实质上也是禁军编制,只是不属于三衙管制,由皇帝直接管理,人员任免也是不经三衙和枢密院,由皇帝直接选任。 皇城司的最大头儿是皇城司使,二号头是皇城司副使,下分亲从司、亲事司、探事司和冰井司四个机构,亲从司宿卫皇宫安全,掌管宫门钥匙,负责宫门开阖。和殿前司禁军各班直分层次保卫皇宫的安全。 亲事司负责刺探监察,算是允当皇帝的耳目。探事司是探查监视皇城外的异常行为,有时还监察官员和民情。冰井司就简单了,只是干为皇宫采冰、储冰的杂活,夏天消暑时用的。 乍看皇城司像是特务机构,实际上也确实是个特务机构,不过它更多的作用是宿卫皇宫,它的监察侦密的作用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不像后世的特务机构如锦衣卫那般猖狂,权力也要小得多,说是侦察大臣,根本就没怎么实施过。宋朝官员很讲为臣的尊严体面,是容不得这种背刺阴暗行为的。 皇城司座落于皇城内的左天承门,层层叠叠的有好几个院落,主官签押房里,武功大夫皇城副使孔原头戴介幞,一袭宽领大袖,腰束革带,端坐于公案后,正一口一口的慢慢呷着茶。 “副使,外面有个叫高惟明的求见!” “高惟明?” “快请他进来!” 孔原放下茶盅,拭了拭嘴角的水渍,拿起公案上的一份卷宗,这是一早宫里内侍送来的,他已看过一遍,此时他又摊开浏览一遍,卷宗是差遣高惟明的内容。 脚步声响起,他缓缓抬起头,军士身后站着一个英武俊逸的年轻人,身材高挑,可真是雄姿英发啊! “高惟明见过副使!” 高惟明朗声一揖道。 孔原对那军士道:“去将下一指挥的副都头以上的人都唤来!” 那军士应声是转身出去。 孔原起身踱到高惟明身前,呵呵笑道: “不错不错,确实一表人才,这些日已多闻你的大名,倒没想到官家让你入了皇城司,这表明官家对皇城司的重视,也是对皇城司的不满,有你加入,也希望皇城司能做出成绩让官家欢心,本座代表皇城司欢迎你的到来!” “谢过副使!” “想必你也知道,皇城司的主官本是郓王殿下,但殿下事务繁忙,能顾及皇城司的精力着实不多,本座也就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担起重任。” 他指了指一侧的坐椅,示意高惟明坐下,他转身踱回公案后坐下,继续道: “你既已是皇城司的人,那本座也就实话实说,你破获鬼樊楼之前,官家实已下旨令皇城司协助开封府督办,严查女子失踪之事,但皇城司在此案中毫无建树寸功未立,官家虽未明言斥责,但我们亦是自感面上无光心中惭愧。 近日殿帅府高太尉的衙内身遭不测,想必你也已知晓,梁山贼人都潜入京城作恶了,皇城司也无半点察觉,皇城司接连跌跟头,这次不能再让人耻笑皇城司无能,你这次就担起肃查梁山贼人的重任。” “下官责无旁贷!” 高惟明霍然起身朗声道。 屋外脚步声响起,接着呼啦啦拥进一群人。 高惟明回头看,就见一群红袍黑靴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十来个人在身后站了一圈。 为首一人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健硕,眉目疏朗,面容有几分彪悍。 孔原目注着这群人道:“下一营缺任指挥使多日,今日,官家下谕旨,委敦武郎高惟明为皇城司亲事司下一营指挥使,尔等今后务必听从高指挥使的调遣。” 他又目注为首之人道:“乔凯,你今后就协助高指挥使,统领好下一营,务必尽快肃清京城内的梁山贼人!” 乔凯立在那,半晌没有吭声。高惟明侧目瞧去,见他神色忿然,似有不甘,垂着的双渐渐握紧成拳。 这是个什么情况?高惟明有些疑惑。 “乔副指挥使,本座的话你可听见?” 孔原看了眼高惟明,语气不变的又道。 “是!” 乔凯沉闷的道。 这……不会是对自己的到来有怨恨吧,莫非他是在觊觎这个指挥使的位置? 高惟明暗忖道。 “高指挥使,这些都是你下一营的下属,都头和副都头都在这里。” 孔原又指着乔凯道:“他是乔凯,也是下一营的副指挥使,在此之前,都是他在暂代指挥使之责,下一营的相关事务就由你们自己去交接吧!” 高惟明随下一指挥的众人回了自己的签押房。皇城司的亲事官有六指挥,分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外三指挥。 亲从官是五指挥,编制是上一指挥、上二指挥...... 两者的指挥为上下指挥之分,一个指挥就是一营,五百人,一个指挥下辖五都,每都一百人。 进了签押房,乔凯从自己的公案桌上拿起一叠文卷递给高惟明,眉眼也没抬的道:“副使所说的交接也没什么可交接的,也就这么一本下一指挥所有人的名册,其它也什么事务。无非是按副使的要求在京城巡视访察,由于没什么事,也就没啥可禀报的事。” 高惟明接过名册,望着诸人道:“我叫高惟明,大家都已知道,下一指挥里目前就认识乔副指挥。” 他看了乔凯一眼,笑了笑,然后道:“其他人还都不认识,下面就请各位自报下家门吧,各是哪一都的,让我先认认脸。” 左首一粗壮汉子道:“见过高指挥使,属下是一都都头刘豹。” 从刘豹开始,依次报了姓名,二都都头王成,三都的李锐...... 第105章 皇城司里初见赵楷 听众人介绍完,高惟明简短的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安排大家继续领着手下部属做以前的事,将众人打发出去,他一人坐在签押房里,翻了翻名册,就将其丢在了案几上。 让肃清梁山贼子,维护京城百姓安危,看赵佶的反应,梁山确实已经造反了,不然,赵佶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赵佶他倒不是怕梁山打进京城,而是担心梁山人潜进京城搞破坏,东放火西杀人的,这比明刀明枪的战场厮杀要难对付,容易造成京城恐慌和骚乱。 估计,或许自己这一闹腾,会促使赵佶提前派张叔夜领军对宋江一干人的围剿。 梁山已不是水浒里的梁山,哪还有那个能力让人真来京城搞破坏,不过,自己也得做出一副卖力的样子,明天就将人安排下去,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真在干事。 他抽空去了趟开封府,徐处仁找他也没别的事,就是高衙内被杀的事,高俅不但自己出动禁军搜查凶手,也逼着徐处仁加快破案,要捉拿凶手。 徐处仁无奈,便想找高惟明来帮忙协助破案,当高惟明来了告诉他,他已经入了皇城司,干的事也是抓捕凶手肃清京城贼人时,徐处仁不由笑了。 他捋髯道:“官家还是会用人的,有你出手,本府也宽心了,高俅也不会再来开封府逼本府了。” 有我出手,我也不会把自己绑去见高俅吧!高惟明呷了口面前的茶,“我就一小小的指挥使,能掀多大的浪,高太尉将殿前司的人都派出来了,还没见到凶手半点踪影,我也是莫能为力。” “对了,开封府还暂羁押着一名女子,当时,此女就在高衙内的房内,目睹了那凶徒的全部杀人过程,本府这就提来,你亲自在讯问她一番,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细节的问题来!” 高惟明吓了一跳,忙止道;“府尊不必费此功夫,相关情形下官也已知道,那女子是高衙内掳去府内想要奸淫的,幸得梁山贼人这时出手,倒是让这女子逃过一劫,这女子惊恐之际,除了记得梁山贼人浑身俱黑外,也没有更多的线索,见了她也问不出线索,更何况,此贼人犯了如此重案,必知会遭全城搜捕,哪还敢留在城里,想必也是已逃出京城返回了梁山,即使此女有再多的线索提供,总不至于追到梁山上去缉拿凶犯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下官倒是觉得,当务之急,倒不是抓这凶徒,而是要加强京城的戒备,防这梁山留有余党会伺机再做案。还有,府尊,这女子本是受害者,再羁押她实是不公,应放她归家才是。这几日,下官也在想,这梁山贼人和高衙内相比,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贼人?” 他问出这最后一句话,让徐处仁都一怔,徐处仁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怀远不可乱语,此话若让高俅知晓,必不与你罢休。实不相瞒,高衙内此前做恶多起,开封府也接了不少报案,但对此也无能为力。” 高惟明能当徐处仁说此话,倒不是无脑发感慨,他是了解徐处仁这人,虽不是个眼不容沙粒力争正义的铁骨铮铮的直臣,却也是个在力所范围内,能办实事的为官清正之人。朝廷高层权贵们沆韰一气,他也只能奈之若何。 严处仁说起严老大的案子,说是已经审完,定为斩首,还须经刑部和大理寺审核,还有其总管丁松也是如此。其他从犯大多被发配到各地服刑。 对这个结果,高惟明倒不意外。 有了皇城司这份差使,高惟明也没了往日的悠闲,每天都得去上公值守,听取各都的汇报。 而乔凯每日相见也是冷眉冷眼,甚是不待见他,高惟明也是搞明白了这乔凯的底气何来,原来他有个妹妹是宫里的昭仪,甚是得官家的宠幸。 原本孔原已同意他为下一指挥的指挥使,不料却被自己夺了去,怪不得他对自己如此怨恨。 孔原本是宫里的内侍出任的皇城司副使,和乔昭仪自是熟稔,这本是个小事,乔昭仪用不着给他递话,他自也会将乔凯升任指挥使,本想着让乔凯先代理一段时候就顺理成章的让共正式接任,谁料赵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把自己弄来,孔原的原计划被打乱,乔凯的美梦也就成了空。 高惟明也没在意乔凯的冷漠态度,他抱着只要你不闹得过分,我就不收拾你,大家相亲无事,一旦过界那就不用客气。 在皇城司平静的过了几日,他走在街巷上,已见不到禁军,想必是高俅折腾了几天见无甚收获,只得撤了军。 这一日,他刚从自己的签押房出来,迎面撞见赵楷进了皇城司的大院。 他来皇城司也有三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楷,他忙向前一揖道:“见过郓王殿下!” 赵楷见他便笑道:“听说父皇将你调入了皇城司,本王也是高兴,要是早些日,你能进入皇城司,那破鬼樊楼的大功皇城司倒能沾上点光。不过,此事已过,即使遗憾也无法,只希望你能在皇城司立下功,早日将杀害太尉家的衙内的凶手缉拿,也是件功劳。” 高惟明道:“禀殿下得知,经属下这几日布下人手侦察,那凶手应已是行完凶就出城返回了梁山,想缉拿他着实不易,除非能派兵征剿梁山。属下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防范再有梁人潜日行凶。” 赵楷点点头:“你说的甚是,好在官家已经在着手调遣兵马围剿宋江等贼匪。宋江在山东一带此前就已闹出不少事端,只是朝廷未加重视,这次,量他也扑腾不了多久,必将被擒。” 第106章 高惟明,你该当何罪 和赵楷说完话,高惟明正要告辞离去,赵楷在身后叫住了他,“高指挥使一会下值后可有事?” 不知赵楷问这话是何意,高惟明道:“属下无甚事。” 赵楷面现犹豫,终还是道:“一会儿宫里会有两位帝姬坐车出宫游玩,高指挥使既然无事,那就随侍在她们身侧,护其安全,一切听她们的吩咐行事,到时再护送她们回宫。” “是!” 赵楷又看了他眼道:“一会你再把这身官袍换了,换上便袍,护她们在宫外时不要太惹人注目。” 帝姬出宫游玩?本来没当回事的高惟明立即慎重起来,“殿下,既然是帝姬要出宫,要不要属下再多找些人来护卫?” 赵楷摆摆手,“这事不宜让更多人知道,就你护卫就够了,记住,不能说与任何人知道!” 高惟明有些吃惊,帝姬出宫只让自己一个人护卫,那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自己一个人如何护卫得过来?何况,这责任太过重大,也担当不起! 他还待要说,赵楷已从他脸上表情看出他的顾虑,便笑道:“不要有太多担忧,她们也就是出去简单逛逛就回宫了,一切低调行事,有太多人侍在身边反倒惹人注目,你谨慎行事就好。” 高惟明见人家郓王都这般安排了,还能怎么办。 “你现在就去准备,在宫门口候着,等她们出来。” 高惟明回到自己的官廨,换好衣袍,挎上腰刀,又去马厩里牵上马就站在左掖门的宫门外等着。 不知是哪个帝姬玩性如此大,这天色都快黑了,还要出去! 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这些帝姬虽然贵为金枝玉叶,生来就享受到人间臻为的富贵,但是养在深宫,日常所能见的只是抬头望见的高墙隔绝的那片天,想要迈出这堵高墙见识领略人间烟火丰满百态着实不易。 一年见的和一日所见的几无区别,来来去去的就是那些宫人、内侍,和那些花草,即便宫内修筑的再怎么奢华富丽,日日月月年年对着也会腻烦闷死。 约摸盏茶的功夫,就见赵楷骑着马随着一辆马车出现在宫道上。 那马车看着挺宽敞,外面却是很普通,罩着寻常的布幔,车辕、车轴都甚是普通,没有雕饰,看上去就是一般大户人家使用的马车。 连拉车的马都是毛皮黯淡,虽不致瘦骨嶙峋,却也毫无御马的威仪和气派,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劣马,皇宫的御马厩里应该是找不到这种马的,不然,这些马夫都会被治罪。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内侍也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袍,不说话就看不出是个没有根的人。 守着宫门的是皇城司的亲从官和殿前司的人,见到赵楷忙都将宫门大打开撤去路障,放马车通行。 赵楷见到高惟明指了指马车嘱咐道:“高指挥使,小心伺候着,别出差乱来!” 高惟明心中再不愿意,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应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定竭力护得帝姬毫发无恙的归来!” 赵楷点点头,一摆手让内侍赶着车走,他一提马僵径自走了。 高惟明摇了摇头,左脚踩进马镫翻身上了马,跟上了马车。 他不知道车里的帝姬要去哪里,也不便问,他决定全程就做个哑巴,马车往哪走他跟着就是,做好他的护卫责任就是,一手提着马僵一手摁着腰间佩刀的刀柄,身子随着马蹄的节奏上下摆动,走在马车的一侧。 马车辚辚拐过了皇城,走在宣德门前的御街大道上,马蹄声哒哒的踏在平整的石板上。高惟明坐在马上扫了四周一眼,然后便无聊的看着罩着车厢的布幔,寻思这帝姬为了出来玩倒是也用了些心思,还知道乔装改扮一番。 这时,车帘被轻轻掀起了一个角,然后逐渐被拉起,缝隙越拉越大,慢慢露出了一点莹白光润的皮肤,渐渐是半张脸,然后樱唇、瑶鼻、杏眸…… 高惟明看着布幔,然后觉察得车帘在动,一时也忘了避讳,就呆呆的看着布帘被慢慢的一点点掀起,那小心的举动宛如一只小鹿看见了它所钟爱的鲜嫩绿草时,又害怕突然有猛兽扑出一般,一点点的用小碎步走两步望两眼谨慎的靠近着。 直到那双妙绝天下的明眸轻轻扬起,迎上了他的目光时,一声娇呼,车帘瞬间被放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顿时消失在了布帘后。就如一直谨小慎微的小鹿乍见到了树后转出了头猛虎,巨惊之下一蹦老高瞬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中一股。 高惟明还在呆怔中,那道放下的布帘犹如遮住了光明的世界,听到那声惊呼响起,他才惊醒过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呐呐的不知怎么说,只听得车厢内一阵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赵楷说是两个帝姬,看来,车厢里真是有两个人。 他稳了稳心神,才道:“适才是微臣让帝姬殿下受惊了,是微臣之罪!” 嘴里说着请罪的话,脑子里却还在震惊那张绝美的容颜,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张脸的美,就他见过的几个大美人来说,李师师一个,韩雪桐算一个,还有和他退婚的李凝安也可算一个,都没有给他的震憾这般大,他还有着千年后的记忆,也算是阅花无数了。从未觉得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容颜。 四个女子中,就姿容来说,李师师和韩雪桐算得上伯仲之间,李凝安和她俩比或许要逊上一点点,这个逊上一点,他不知道是因为有了退婚的关系致使他的心理产生的抵触和厌恶作用呢,还是真就逊上一点,他说不准,这三个女子站在面前,他还能说出她们各自美的特征来,而刚才这张脸他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只有两个字,绝美。 他看着她轻轻掀起车帘,一点点的将整个容颜完全的展现在他的眼里,纤毫毕露,以致他整个人都处于愣怔中,大脑失去了应有的反应。 “呼啦!” 车帘被人一把拉开,和刚才小心翼翼的掀起不同,这动作把高惟明惊了一下。 他刚垂目看,从里面露出一张娇憨的脸来,不是适才的容颜,他有些失望。 然后反应过来,这张脸他是认得的,马球赛上见过,当时看台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帝姬,听赵楷唤她柔福。 就见柔福帝姬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瞅着他,然后脸一板,盛气凌人的道:“高惟明,你刚才吓着我姊姊了,该当何罪?” 第107章 带着帝姬逛夜市 见柔福帝姬一付问罪的样子,高惟明虽在马上,也是躬身低下头道,“适才是微臣惊着了帝姬殿下,是小臣之罪,望殿下责罚。” “柔福,别胡闹。” 他虽看不到车里,却听到车里轻柔的声音响起,见柔福的身子一动一动的,显然是有人在里面拽她。 柔福帝姬称姊姊,难道刚才见到的是福金帝姬,就是看台上戴着面纱的那个? 高惟明心里寻思,觉得应该是,因为福金帝姬被誉为大宋最美的女子,以刚才所见来看,定是如此,名不虚传。 柔福帝姬转过脸去似是和里面的人嘀咕了一声,她又转过脸了,盯着高惟明,虎着小脸。 刚才的事,说大不大,真要轻起真来,也算是能授人口矢的过错,高惟明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等她发话。 就听柔福道:“你叫高惟明,不好好去打你的马球,怎么突然到皇城司当起指挥使了?” “是官家下诏让微臣来皇城司,微臣可不敢抗旨。” “怪不得三哥说派了高指挥使陪同我和姊姊出来,原来这个高指挥使说的就是你呀?” “承郓王殿下厚爱,让微臣担此重任,微臣一定拼尽性命也要护得两位帝姬殿下安全!” “什么拼尽性命不性命的,小题大作,这京城如此安全,能有什么危险,都是三哥危言悚听罢了,你也别扯着虎皮拉大旗的。” 高惟明见这小丫头捏腔拿调的还一套一套的,不知她想要说什么,就想吓她一吓。 “帝姬殿下有所不知,京城虽然看惟太平无事,实则也是暗藏着凶险,才刚破获了鬼樊楼这桩大案,不知殿下可有听说,那虽是月前的事了,但就在最近这两天,又才发生了一起大案,殿前司高太尉家的衙内在自己的殿帅府里被贼人闯进来杀死,活生生的给砍下了脑袋,至今行凶的贼人还没有抓擒,所以,还是小心点好,殿下在宫城外还是要注意留心点好。” 高衙内被杀这事柔福本早是知道,但被高惟明这样提起,她还是有点发怵,板着的脸也神气不下去了。 “柔福,我们坐着马车在外面随便转一圈就回宫吧,不要逗留到天黑了!” 轻婉的声音在柔福身后道,显然福金帝姬被高惟明的话吓着了。 从她刚才的举止高惟明也看出来了,福金帝姬估计生性就如小鹿一般。 发现自己在看她,她就慌得举止无措的惊呼,比胆小慎微的小鹿畏惧老虎一般还要畏惧陌生人。 柔福则不一样,别看小着几岁,她刚还有点软仳了,听姊姊这样说,她又身子一振道:“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随便转一圈就回宫哪都可惜!” “高惟明,你不是孤身破过鬼樊楼,一人抓了那么多鬼樊楼的贼人吗,护我和姊姊这点事如果都做不到,还配称什么孤胆英雄,什么熊胆虎威入虎穴,勇救一百多名小娘子,这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你窃取了别人的功劳安在了自己身上,是不是?” “柔福,休得胡说!” 福金在车里叱道,她的声音轻婉,即使发怒了,听着也是绵软娇吟一般。 柔福的身子被她拽离了车窗,柔福又挣着趴回了车窗瞪着高惟明。 高惟明也故意眉头一轩道:“既然郓王殿下交待了要护得两位帝姬殿下安全,微臣自然就能护着殿下毫发无损的回宫!”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本帝姬也信你!” “哼!高惟明,你刚才吓着我姊姊的罪还不能免,除非你能做到一件事,否则我定要告诉我父皇,治你的罪!” 高惟明暗笑,你和福金帝姬都是偷偷跑出宫的,还敢将这事告诉官家? 他脸上却是神情不露的道:“不知殿下要微臣做什么事,只要说出微臣一定竭力去做?” “你天天在京城里转悠,肯定知道那里有好吃的和好玩的,那就带我和姊姊去这些地方,只要让我们玩开心了,这罪就免了。” 菜做得最好吃的地方那就是丰乐楼了,不但环境雅致,也安全,可这个时候去,估计是没有位置了,自己又不是向靖,一去丰乐楼的伙计就给面子。好玩的地方倒是多,可离这里都不近,一来一回可费不少时间,太晚回宫容易被官家发现,终是不好。还是就近选几个地方吧! 京城夜市最有名的就是州桥夜市街和马行街夜市街,高惟明没带柔福她们去这两处,指引着马车沿着卞河到了东大街这一片,这里也有个热闹的夜市街,有几家的摊位的小吃做得非常好。 找了个空地方将马车和马拴好,那位驾车的内侍就留在这看管马车和马。 柔福帝姬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福金帝姬出来时又戴好了面纱,柔福搀着她下了马车,高惟明恭立在一侧,却不敢伸手帮忙。 前几日与看台上隔得远,福金也是坐着的,此时近距离,就见福金帝姬身材高挑,看样子比柔福大不了几岁,却比柔福要高出大半个头,婷婷袅袅的身子在夜风中甚是曼妙。 高惟明不敢细看,也不敢多看,扫了眼就目注前方,一手按着刀柄,在一侧落后半步的样子侍在身边。 他不敢走在前面引路,万一身后两人发生了异状他不能最快的发觉,走在身侧是最好的,既可以指路,又同时可观察到四周的情形。东大街的夜市人也是非常多了,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人来来往往的,热闹异常。 走在人群中,柔福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她见多了奇珍异宝,反对这些市井里摆的稀奇古怪的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很感兴趣。 大宋女子平常外出罩着面纱的倒不在少数,夜色下,福金帝姬即使面容被面纱遮得隐约不见,由于她动人的身姿还是惹来不少火辣的目光,有几个泼皮就有些蠢蠢欲动的就要上来骚扰,但被高惟明冷厉的眼神一扫,就不敢妄动了。 高惟明身子虽不壮硕,但身材高大,那股英武气势甚是逼人,又面目俊逸,和身旁的福金帝姬相衬看着倒是一对璧人,不少正经点的,自持条件不错的人即使对这身材出挑的女子生有攀交之心,望着他也是自生惭秽,失了上前的勇气。 福金帝姬一颗心是砰砰直跳,她那有像柔福那般没心没肺的两眼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两旁摊子上的美食目不睱接,那些陌生男人的举止她怎能看不到,她已有些后悔因拗不过柔福的软磨硬泡的答应出宫,她好害怕万一有人朝她朝过来怎么办。 她不由的向高惟明一侧靠了靠,好像只有倚近他一点才不会害怕。刚才那几个泼皮被高惟明压制住的情形她也感觉到了。 高惟明带着俩人到了一处烤羊肉的摊子道:“这家摊烤的羊肉比别处都要香,你们尝尝。” 他向摊主先要了十串羊肉,柔福刚拿着一串咬了一口。 “杀人啦!”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第108章 突然的袭腰一抱 高惟明带着福金和柔福两位帝姬寻到了自己钟爱的烤羊肉摊前,要了十串羊肉串让她们尝尝鲜。 柔福闻到香味早就馋火大起,抓过一串就一口咬了下去,哪还有半点大宋帝姬的优雅。 烤肉上撒着西域特有的孜然,佐以中原花椒和姜粉烤炙,羊肉入口,外焦内酥嫩,香得她舌齿都似要化掉一般。 一口还没下肚,她又是一大口咬了下去。福金帝姬看得直皱眉,嗔道:“柔福你慢点,有点大宋帝……有点女子的样子!” “姊姊,这太好吃了,你快点尝尝!” 她三两口就吃完手中拿的一串,抛下签子,又从高惟明手中抓过一串。 高惟明拿起一串递给福金,福金伸出纤细修长嫩白如玉的三根手指来接,由于签子上都串满了肉,只有一头空有一小截能拿。 福金的手指触碰到了高惟明的手,身子不由一震,手中的肉串差点掉到地上。 高惟明见她来接时,就尽量只捏着一点点空出地方让她好拿,没想到还是碰到了她的手,触处滑腻温润,他也有些恍惚。 福金还是第一次触碰到除父兄外男子的肌肤,心中如小鹿乱撞,若不是有面纱遮着,能看到脸上亦是红霞乱飞。 即便如此,她露在外面精巧莹洁的双耳已是红红的。 福金拿着肉串犯起难来,她面上垂着薄纱,要吃肉串就得掀起面纱来,她又如何能当着这许多陌生男子掀起面纱来。 她犹豫踌躇之际,柔福已抓过了第三串,嘴里还在喊:“姊姊快尝尝,高惟明寻的这家摊子的烤肉真不错!” 她又是一口咬了下去,吃得满嘴流油,嘴角还沾着些肉屑。 高惟明轻声道:“要不殿下面朝着低下头吃,微臣为你遮挡,反正微臣已是见过殿下玉容的了。” 他这一说,福金只觉面上更烫,不知此该已红成什么样了,愣怔在那里哪还敢动。 高惟明见她如此,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瞥到前边距此二三十米处有棵大树,树后黑暗,倒是没人,正要招呼她去那里摘下面纱放心大胆的吃。 “杀人啦!有人死了,快跑!” 前头突地传来一声惊呼。 高惟明一惊,顾不上再招呼福金,抬头朝前边看去。 就见刚才还向前涌的人群瞬间都在掉头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叫着:“快跑啊!有人被杀了。” 后面的人见前面的人回跑,便也跟着掉头跑。有几个反应慢半拍的没来得及回身跑的,当即被撞了个趔趄差点跌倒,幸好下盘还算稳固,身子摇晃中也反应过来,忙扭转身被人群拥着跑。 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刚才还热闹的夜市顿时哭天喊地起来,夜市上人又多,蜂涌的人群撞倒了不少路边的摊子。 高惟明和福金就站在摊前正挡着汹涌奔来的人群的道,柔福帝姬还好,她站在了摊子里侧。 要是带着两个帝姬跑,就她们的模样,跑不了两步就会被惊恐的人群撞倒在地。这种情形下,即便倒地的是健硕的男子还能活着?就她们娇滴滴的身子能经得起踩几脚。 人潮汹涌而至,马上就要撞了过来,福金帝姬站在前侧犹自呆呆的看着已奔至眼前的人群不知所措。 高惟明也顾不了许多,扔掉羊肉串,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朝柔福喝道:“快到墙跟前贴着站好。” 福金被惊慌的人群吓着了,正发呆时,猛觉腰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搂住,整个身子都偎进了这人的怀里。她吓得魂飞魄散,身子都瘫软了,忙奋力挣扎,转过头要看看是谁。 她双脚被高惟明搂抱着离地悬空,她这一扭头,脸刚好贴到高惟明的嘴上。 虽然隔着层轻纱,高惟明还是能感受到她肌肤惊人的滑嫩,不过,此时他没法仔细体会这温香软玉的滋味,他的鼻子被福金的额头撞得生疼,流没流血不知道,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殿下莫慌,是我!” 他抱着福金跳过摊子躲到了墙跟前,将她放下,自己身子一侧,背一屈,一只胳膊用力支在墙上,将她掩在胸前贴墙站好。 柔福机敏,听到高惟明的喊声,转身就跑到了墙跟前,她紧挨着福金站着。 与福金整个身子被高惟明遮挡住不同,她面朝外,还能看着惊恐奔跑的人群。她眼里露着惊惧,手里还抓着羊肉串,犹自没忘了往嘴里送。 高惟明见她如此,不由摇摇头,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吃货!” 奔跑的人越集越多,路边的摊子被撞倒不少,不少人绕过挡路的摊子沿着后面的墙跑。幸得由于靠近墙,这些人也用不上力,高惟明扎着弓步,拼力扛着这些人的冲撞。 身后传来的哭喊声不绝,不少人被人潮拥裹着跑时,跌倒在地,逃跑的人避之不及,倒地的人躲也没地方躲,想爬起来又被身后的人撞倒,有的直接就踩在他们身上过去。 高惟明扭头看到这一切,也是无奈,在惊慌的人潮面前,他个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他只能拼着力的护着身前的两个帝姬。 福金也从刚才的惊慌中稳定下来,发现自己的腰还被他紧紧搂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脖子都不敢转动一下,只能勉强用余光绕过身前这挺拔如山的身影看向外面。 街上惊慌奔逃的人潮把她吓着了,她看到了跌倒在地的人拼命的想站起来,却一次次又被撞倒,有女子、有老人,还有孩子,也有年轻的男子,他们在哀嚎、痛哭,拼命的想求救,却无人理睬,大家都各自顾着逃,有的还能勉强绕过他们,有的干脆就踩在了他们身上跑过去。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和柔福被拥裹在人群里,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她顾不得害羞,也不去想自己的纤腰还被身前这男子牢牢搂着,她不敢动,怕惊动他感觉到自己被他搂着。他在扭头看身后,下颌时不时摩挲着自己的额头。她不敢避,好像担心他感觉到下颌触不到她时,再回头看她,她会更难为情的不知所措。 他的身体时不时被人撞到,他用身子搭成个小堡垒拼命的护着自己,但这座小堡垒在撞击下难免前倾时不时的顶到自己身上。 他的身子很结实,她不明白他看着并不壮实的身子怎么这般结实有力,还有他的胳膊。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发软,都有些站不住了,她拼命的撑着,只觉脸更烫了,耳朵肯定也红得不像样。 高惟明听着人群中不断的哀嚎声,不知道有没有人已被人群踩踩而死,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死人,而且不会少,他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引起这么大的恐慌。 “大家不要慌,不要再跑,皇城司在此,定护大家安全,大家不要再跑,都停在原地,皇城司在此,定护大家安全!” 第109章 难为情的牵手 高惟明奋力大喊道:“皇城司在此,卫护大家安全,大家都不要再跑,停在原地不要动!” 在他连声怒喝下,沿墙这边倒是没人再跑了,但街上的人动作虽然缓了缓,但还是在跑。 他低声对福金道:“殿下抓着柔福帝姬的手,千万不要放开,跟着我走。” 他这时也松开了紧搂着福金的胳膊,反手却抓牢了她的手,掣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向空中一举,紧握着福金的手走到了街上。 大声喝道:“皇城司下一指挥使高惟明在此,大家都不要乱跑,停在原地不要动,再敢乱跑者,我手中刀必杀之!” “都给我停住,皇城司下一指挥使高惟明在此,不要再跑,有敢违令者,我手中刀必杀之......” 在他举刀连番威吓下,离他近的人慢慢停了下来,远离他的人仍在自顾的跑。 有人道:“他是高惟明,是破鬼樊楼的那个高惟明吗? 有人道:“重名重姓的吧,那可能这么巧就碰到了那个孤胆英雄!” 也有人道:“看着挺威武的,应该就是吧,英雄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就是破鬼樊楼的高惟明,大家相信他,他会护卫大家安全的!” 一道娇柔清婉的声音大力喊道,如百灵脆啾,如黄鹂出谷清啼, 福金帝姬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顾不得生性的羞怯,也顾不得被握得生疼的纤手,望着纷乱的人群,她大声的喊道。 她声音虽然小,却是悦耳动听,高惟明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周边的人听到,便纷纷也喊道: “破鬼樊楼抓捕贼人的高惟明在这里,大家不要跑了,有他在,贼人不敢再行凶了。” 大家这样一喊,人们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都站立不动,停在了原地,俱望向高惟明三人。见他三人举止古怪,一个个的手牵着手。 大宋的风气虽没有大唐时期开放,却也不算怎么保守,但这般男女手牵着手在大庭广众之间着实有些惊世骇世,即便是在风气最为开放的大唐,也是难以见到。 安危有保障了,人的八卦心思也就来了,人群中各种议论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高官人这是牵的自家娘子吧,可真恩爱,可这大庭广众下,也太违礼数了吧!” “就是,就是,英雄虽然是英雄,我等都钦佩,但也不能这般伤风化吧!” “这有什么,英雄就应爱美人,敢爱敢恨,何止细节,什么鬼礼数,就是束缚人的东西,只有酸腐文人才讲这一套!” “高官人牵着自家娘子,那个小娘子是谁,难道是他的妻妹吗?” “他娘子还蒙着面纱,必是非常美貌,看他妻妹都如此俊俏,这娘子不知会美到何种程度?” “高官人这般英武俊朗,他的娘子自然差不了,可惜,这么个英雄人物,已成婚了。我此前还想能遇到他,将我家二伯的闺女介绍给他呢!我那堂妹可也是才貌一流的人物,定不会比这小娘子差!” ...... 一时间,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福金听得又羞又臊,刚才大喊出声的勇气荡然无存,只能将头低低垂着,想挣开高惟明的手,却又不敢,只能任他握着。 高惟明虽然尴尬,但却不敢松开福金的手,人群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周围又是一通乱糟糟的,万一一松手,他一个不注意,人就有可能从身边消失,他哪敢大意。 他不理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朗声道:“请各位照顾下跌倒在你们身边的人,看他们有没有人受伤,附近有郎中的,快去请来,还有,需得有人去开封府报官,谁愿意跑一趟?” 有他出面主持,人群也不再混乱嘈闹,安静了不少,当即就有人出来请郎中的请郎中,去报官的报官。 这时,几处地方有哭声陆续传了过来,还是有人在刚才慌乱的逃跑中出了事,有五人被践踏身亡,亲属在那抱着尸身痛哭。本是逛夜市游乐开心的事,却被突然而起的恐慌造成了骚乱,乐事成了丧事 高惟明叹息一声,让大家互相协助统计受伤的人,重伤的有十几个,轻伤的则多达五六十个,将重伤的扶到一边,等待郎中赶来好及时救治。 适才要不是高惟明现身威喝住人群,还不知会伤亡多少人!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惊慌的奔跑?” 高惟明目注人群,沉声问道。 有人道:“是前面有人喊有人被杀了,大家一慌,害怕自己也会被杀,就都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就跑了起来,这人赶人的,都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高惟明牵着福金朝最初出事的方向走去,不少人见他往前走,觉得有他顶着,刚才被吓飞的胆子又回到了肚子里,好奇心又生了起来,就跟在他身后想看个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都是稀里糊涂的跟着瞎跑一阵。 走了一截路,前边人少了不少,就见一摊子前,一个人正仰面躺在那里,周围都是血,还真是有人被杀了! 高惟明扫了眼四周,一些摊子也还没有撤,周围也有胆大的人没跑。 第110章 殿下莫怕 高惟明要去尸体跟前仔细验看,不便带着两个帝姬过去,担心那滩血泊中的尸身还不知会是何等狰狞的情形,怕吓着她们。 见周围又团聚了不少人,倒没先前那般嘈杂混乱,便松开福金帝姬的手,轻声道:“殿下在此稍等,切不可乱走动,这夜色下,也是贼人容易做歹事的机会,微臣去验看那尸身就回来。” 行走这一段路,脑子都在琢磨着事,倒没闲暇去感受手中柔荑如水嫩般的软滑,临到松开手时,才体验这惊人的腻嫩,在她手指滑落掌缘时,不禁想再捏一捏,那柔荑已脱离了手掌。 福金帝姬轻声的嗯了一声,那声音低得自己仿佛都未曾听见,她今夜除了刚才鼓起勇气喊出了让大家相信他的那一声时头脑有些清醒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脸始终是滚烫的,有时才稍平静下来,又被他惹得红霞弥布的。 这一夜,似乎比她之前十数年经历的都要多,就这么出来陪着柔福出宫玩这么一遭。她好像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不但经历过生死的凶险,还......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禁止自己去想那些不知怎么办的事。 “姊姊,我们也过去看看?” 一直安静的柔福这时又似活了过来一般。 她听他的嘱咐,一直紧紧拉着柔福的手,这时也没松开,听她要乱动,捏着她的手道:“别乱动,那儿死了人,我们不能过去,看了会做噩梦的!” 见姊姊态度坚决,柔福也不再使性子了,便倚在福金身上,看着高惟明在那里转来转去的忙乎。 “姊姊,高惟明在那里干什么呢?” 福金没敢朝死尸方向看,听柔福问,她扭头看了一眼,她和柔福离着高惟明和那尸体差不多有二十多米。 忙又转过头,道:“是在验尸吧,可能是在检查死因,寻找凶手的线索。” 她不由想到,这边发生了这么大动静,看守马车的内侍怎么还没过来寻她们。 想了会,心思又拐到了今夜的事来了,她定定的低着头,忽觉有脚步声响起,以为是高惟明回来了,忙抬头,却见有四个陌生男子朝她和柔福走来,看四人脸上猥琐的神情,任她再是单纯未经世事,也立时明白这四人不怀好意。 她不自禁的拉着柔福向一边退了两步。 “小娘子,不要怕,我们都是好心人,都敬佩你家相公是个英雄人物,你站在这儿多累啊,我们在那边包了个摊子,你先过去坐坐歇歇脚,等高指挥使忙完,我们请他过去一起吃酒。” 当先一人换了副郑重其色的神情道。 刚才混乱中,四人就瞧见了福金,顿时被她出挑的身姿吸引,一直暗中留意着她。虽然罩着面纱,料想姿色肯定不俗,何况旁边小一点小娘子的姿色也不错,只是忌惮高惟明一直在两人身边不离左右不敢贸然下手,便掩在人群中一路尾随,准备伺机而动。 高惟明离开两人专注的观察那具尸体,而且和两人还隔着段距离,周围的人也在看他验尸,四人顿觉机会来了,色心一起,胆气也就壮了不少,对高惟明的那份忌惮也有些压不住,但还在躇踌犹豫。 就见福金站在那里,娉娉婷婷,时不时扭动身子,那凹凸有致的身形更是勾得几人全身都火燥火燥的,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极品出挑的人儿,欲火越烧越旺,还犹豫的心思顿时就化为乌有,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都想要试一试,四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过来,想先花言巧言的骗一骗,悄无声息的把人骗到一边最好,实在不行,那就硬上弓,抢上人就跑。 福金帝姬只是生性羞怯,胆小,并不是傻笨,相反却是很聪慧。岂能被这人如此低级的言语所蒙骗。 她本待厉叱他们,听到他们把高惟明称为自己的相公,不禁气一滞,脸上又莫名滚烫起来,今晚已是好几次被人这样叫了,她对这种误会不知所措。面对这四个歹人,她想怒斥他们滚开,可活了十六七年,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哪怕面对如此凶恶之徒,她竟一时都说不出口,只气得胸脯急促的起伏。 她这样子更勾得四人色欲中烧,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你们想干什么?” 本来倚着姊姊有些打盹的柔福,被福金拉着退了两步又惊醒过来,迷糊间见身前站了四个陌生的男人,又发现姊姊正气鼓鼓的像受了什么委屈,她不禁大声叱道。 四人见软的失败,便想来硬的,淫笑道:“想干什么?自然想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好好玩玩!” 嘴里说着,一人就朝福金扑了过来,想搂她的腰扛上就走。 福金帝姬吓得花容失色,张口就要叫高惟明,却发现没喊出声来,惊惧间,她竟然失声了,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呯!”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扑向自己的恶徒没有沾到自己,反而倒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在那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紧接着,只觉腰一紧,自己的腰肢被一支强有力的胳膊揽住,那胳膊的力量那么熟悉。抬头,就见高惟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身边。 “殿下莫怕。” 高惟明朝她笑了笑,柔声道,将她挡在了身后。 高惟明虽然在检查死尸情形,却一直挂心在两位帝姬的安危,时不时就朝她们望上一眼,当四个泼皮向福金走来时,他就已发现,四个泼皮色欲薰心,心思都集中在了福金身上,早将高惟明忘在了脑后,柔福大声喝叱时,他已距两人不远,那个泼皮朝福金扑来时,他也到了身后,就是一脚踹在了他胸口上。 其余三人见高惟明赶过来,只一个照面就把同伴踹得生死不知,色心去了不少,那份忌惮又恢复了。扭头就想跑,高惟明哪还容他们跑,几步追上去和平户籍将其一一打倒在地。 “好!” “终于亲眼见到孤胆英雄的身手了!” 人群中见几个泼皮瞬间被收拾掉,不由喝彩连连。 “开封府公差在此,发生命案的死尸在哪里?” 第111章 柔福的威胁 “呼啦啦!” 从人群外涌进一行人,他们身着开封府的袍服,腰间挂着的锁链叮当作响,是开封府的衙差到了。当先一个,高惟明认得,是拘他入过大牢的张班头。 张班头见到高惟明在此,也是一愣,现在人家是有官职在身,而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他一揖道:“见过敦武郎!” “张班头,这几个是刚才骚扰民女的歹人,意图谋不轨,被我打倒,你们押送他们回开封府,审审他们身上还有没有犯其它的案子。” 张班头瞟了眼那几个正要挣扎起来的泼皮,一挥手,有几个衙役就拥上去将其用锁链一一锁拿住。最先被高惟明踹倒的人刚才是昏了过去,这时也醒了过来,也被锁拿住, “敦武郎,不知被骚扰的民女可还在,也需要要录下口供,以证其罪。” 高惟明看了他一眼,道:“在场的众人都可作证,你问问就知,受害的女子不便出面录证词,张班头可酌情处理。” 张班头见高惟明如此说,见他身后站着两个不俗的小娘子,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问此事。 开玩笑,让两个帝姬去提供证词,这不闹出大宋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说帝姬偷偷出宫逛夜市,还被几个泼皮给骚扰了,这如何收得了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高惟明指了指身后的死尸,“张班头,那具死尸是被人从背后捅杀的,他的死刚才还一度引起了夜市巨大恐慌,导致五人被踩踏身亡,我刚才查看了一遍,没从死者身上查到什么线索来,你们开封府查查这人是什么来历,等他的亲属来报官寻人时或许从他身份来历上能查些出问题来。我问了摊主,他的摊前没人发生过争执和纠纷,这人却突然死在他摊前,不像是凶手临时起意所为,可能是有所预谋,然后在夜市上瞅准了时机下的手,趁夜市人多既隐藏了行迹又便于得手后逃离。” 张班头点头称是,忙领着仵作过去验查死尸。 见也没什么其他事,高惟明转身对福金帝姬和柔福帝姬道:“两位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吧,今晚这个经历你们也该尽兴了吧!” 柔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都是你引我们来的这里,才发生这么多事,差点害我姊姊受欺负!” 高惟明挠了挠头,柔福帝姬说的也没错,确实是自己鬼使神差的带着来东大街这儿,撞上了一桩命案。 “这也怪不得高指挥使,要怪就怪你,要不是非要出来,哪会遇到这档子事?” 福金帝姬在旁轻声的道。 “姊姊,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柔福有些不乐意了。 “今夜让殿下担惊受怕了,确实是微臣安排不……” “车来了!” 柔福突然叫道。 高惟明回头,就见那内侍一手牵着马赶着车,正一脸惶恐的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他们。 高惟明大声招呼他过来,内侍见到福金和柔福都安然无恙才安下心来,脸上的忧惧顿去,忙赶着车过来。 柔福搀扶着福金费力的上了车,然后福金又拉她上去,没有宫女伺候,又没有上下马车用的踩杌,都只能靠她们自己。这个时候,高惟明是不敢伸手帮忙的,虽然今晚他可没少和福金帝姬有肌肤之亲,那都可归究为事急从权,但即便如此,真要追究起来,也是亵渎之罪,好在并无第四人知道。 高惟明从内侍手里牵过马缰绳,见张班头还在那里忙碌,也不去打扰,翻身上了马,跟着马车朝皇城而去。 夜风习习繁星点点,月光皎洁如水浸融着东京城,四下呈半透明一般。 此时还不算晚,也正是东京体现最为繁荣的一面,到处都是灯火辉煌歌声笑语,除了此刻的东大街夜市冷冷清清。 街上已没什么人,摊贩在收拾撞倒的摊子和散落满地的货品,开封府的衙差在忙碌着善后,救治伤者,处理死者。太平的朝廷和城市治下,一切还是有序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承平有序是人们能安居乐业的基础。 高惟明默默的望着夜色深处出神。 不知何时,马车的车帘被拉开就一直没有放下来,高惟明也没注意到。 两颗螓首时不时交替倚在车窗上望着京城繁华的夜色,她们是甚少有机会接触到这般的夜色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新鲜。 “高惟明!” 是柔福帝姬在叫他,高惟明一带缰绳,让马缓下来,俟马车跟上来并行。 柔福招手让他靠近车窗点,高惟明知道这个小帝姬有些古灵精怪的,不知她叫自己有什么事,脚尖轻点马腹,催马靠至近前。 “高惟明,你可知罪?” 柔福低声道。 “不知殿下所指何事?若是说微臣把两位帝姬殿下领到险地,确实是微臣的过错。” “哼,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微臣就不知还犯有何罪了?” “你亵渎福金帝姬,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冒犯她,目无礼仪,这都是重罪,你还敢说不知犯了什么罪?” 高惟明见她小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知她想干什么,便道:“微臣实不知有犯过殿下所说之事,微臣可是把福金帝姬当作这天上的皎月对待,视若神明,何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你还敢狡辩,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对我姊姊又搂又抱的,还强行牵着她的手,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吗?我姊姊金枝玉叶,你不但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之防,还敢以下犯上,这不是大罪是什么?” “柔福,你胡说些什么?” 福金靠里面坐着,听得面红耳热的,想将柔福拽进去。 柔福却双手紧紧抓住车窗。 “柔福殿下也当知道,当时形势危急,微臣只是事急从权,若不那样做,后果实不堪设想。若不如此,此刻殿下还能安然的坐在车里数落微臣的罪行吗?日后还能有机会再吃到东大街那样美味的烤羊肉串吗?” “你......” 被高惟明这一抢白,柔福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来。 “当时情急之下,微臣只想的是舍死护得两位殿下安全,没有去计较那些繁文缛节,何况,微臣即便和福金殿下有过亲近之举,也未曾起过丝毫偏离忠义的邪猥心思。” “哼,鬼才信你的话,姊姊如此国色天香,那身段又如此诱人,你一个大男人,和她耳鬓厮磨的,敢说没动一点邪念?那四个恶徒即便远望都抑不住垂涎之心,想要凑过来欺负,除非你是块木头,或是如宫里的那些内侍一般,一刀割去了......割去了......” “柔福,你住口,一个小女儿家的,怎能说出这种恶语之词?” 福金红着脸低声叱道。 见姊姊真生气了,柔福不敢再说了,那个话她吱唔半天实也说不口。 见她住了口,高惟明也暗自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柔福殿下怎能将微臣和那四个淫邪之徒相提并论,岂不是对微臣一片忠义之心的扼杀,微臣......“ ”你是有忠义之心,但也不妨碍你对姊姊有色心,不然,你刚才做什么了,你不心虚擦什么汗?“ 柔福虽被福金喝住,却还在偷偷瞅着高惟明。 高惟明没料到自己偏头拭汗这个举动被她看在了眼里,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话来辩驳。 ”高惟明,若想恕罪,也简单,以后我和姊姊再出宫来,你必须随着。还有,宫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必须留意着,及时给我和姊姊送进来,不然......哼!“ 柔福做了个伸手抹脖子的动作威胁道。 第112章 不速之客张班头 高惟明送走来串门的皇城司新从官司的上一营指挥使何魁,刚坐定,有门卫来报,开封府的张班头求见。 张班头来此莫非是为前日夜里的那桩杀人案?不就是一桩寻常的命案,他来皇城司寻我做甚? 高惟明让门卫领他进来,张班头进来行了一揖,见他面色凝重,高惟明便问道:“班头来此不会是为前日夜间的那桩命案吧?” 张班头点点头道:“是徐府尊命小的来的,请敦武郎协助破此案,府尊说皇城司也有拱卫京城肃查贼匪监察民间舆情之责。” 这徐处仁,处处都想拖我干事,高惟明也是无奈,他示意张班头坐下说话,询问起这两日此案有什么进展。 张班头眉头紧锁道:“府尊之所以让小的来寻敦武郎相助,也是因为那死者实非寻常人。” “哦,死者有何身份,还劳徐府尊挂心?” “他是枢密院宣旨院的法司主事。” 枢密院的人被杀?高惟明有些惊讶。 张班头接着道:“前日夜里在现场,敦武郎你也查验过,并未发现凶手行迹,我们仔细勘验也未有什么收获,问询留在现场的摊贩也没什么结果,连死者什么来历和身份也不知道,只得将尸首搬回开封府,看有没人来报官寻人,以此找到相关的线索。 昨日晌午,有妇人来报官,说她家相公唤做任志的当日彻夜未回家,第二日一上午也未见人,去他上公之所询问,也未见到人。小的就简单问了下她家相公的衣着外貌一些特征,她说的和死者的相貌特征相似,小的就领她去认尸,见到尸首,妇人说死者就是她家相公,妇人还说她相公是枢密院宣旨院的法司主事,我们去枢密院宣旨院查证,确实是有任志这么个人。” “可问询过死者枢密院的同僚与他家娘子,死者可结有仇怨或是近来有甚异常?” “这些小的都问询过的,这任志为人和善,对同僚甚是礼敬,素不曾与人结有嫌隙。” 既然如此一个老好人,那怎么就被人刺杀在闹市中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而且真有如后世那般出现极端仇视者想报复社会的人,既然选择了在闹市中行凶,也就不可能只杀任志一人,而且这种人也不会做的如此悄无声息,只会将事闹得越大才越能满足他的仇恨欲望,不会在乎掩藏行迹。 这事还得亲自去了解任志的人脉关系网一遍才行,或许有些地方被张班头忽略了。 他起身摘下墙上的佩刀挂在腰上,对张班头道:“我们再去枢密院和任家看一看。” 走出亲事官司的院子,就见赵楷和皇城副使孔原正在司使官廨门口,不知俩人在说什么,见到了也不好不上前打个招呼。 赵楷见到他,就道:“正要找你你到来了。” “不知殿下寻属下有何事?” 赵楷看了他两眼,转身朝一旁走。高惟明不知他有啥事不能当着孔原的面说,便跟在身后。 朝一边走出了十来步,到了棵树下,赵楷才停下,转身看着高惟明道:“前日你带福金帝姬去哪了?” 高惟明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柔福这小丫头真告密,说我亵渎了福金帝姬吧! 抑住内心的不安,他强自镇定道:“当时柔福帝姬说要找个有好吃的地方,就领两位帝姬去了东大街的夜市,去吃一家烤得很有风味的羊肉。” “东大街!不是前日夜里死了好几个人的地方吗,你们怎么跑去那里了?发生踩踏时时你们还在那儿吗?” 见他如此问,高惟明寻思,难道不是为福金帝姬的事? “当时是在的,不过,发生踩踏时,属下护着两位帝姬走得快,避过了。” 高惟明含糊道。 “那福金的病莫非还是因这事受到的惊吓?” 赵楷看着他疑惑道。 “福金殿下病了?” 高惟明有些惊讶,前晚送她到宫门时还好好的呀! 赵楷道:“昨日一早,福金说心闷头疼,躺在床上就没起来。父皇下朝后得信,还去看了她,很是挂忧。父皇要是知道是我放福金和柔福偷偷溜出宫玩,那可就麻烦了。” …… 高惟明和张班头到了枢密院,枢密院也是昨日开封府来人告知,才知任志已死,接待高惟明的是枢密院副承旨刘翱。 刘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枢密院副承旨的官阶是正七品。高惟明问起任志在枢密院具体是负责何项事务,刘翱介绍道:“宣旨院是负责对官家的军事命令和旨意的传达与执行,而任志所任法司主事是负责审核、审判、监察军事法令在执行时有无遗漏、外泄、违法的行为。” “可以去任志的公事房看看吗?” 高惟明问道。 刘翱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起身领二人向宣旨院走去。 到了宣旨院,法司是座独立的小院,任志的公事房靠里,是间宽敞的屋子。案桌上摆着一摞摞卷宗,桌后是一排排书柜,也堆列着一本本卷宗。 高惟明指了指案桌上的卷宗:“任志不在这几日可有人动过他房里这些?” 刘翱朝外间正忙碌的几个书吏道:“任主事没来的这几日,可有人进过他的房里翻动过他的东西?” 几人都道没有,也没人进去过。 高惟明走到案桌前,打量着那些卷宗,然后回头又问刘翱,能不能大概翻阅这些卷宗内容。 刘翱有些为难道:“这些卷宗都涉及到朝廷各类军事机密事务,兵员、调令、部署、后勤补给等,不宜给无关人员看到。” 高惟明点点头,又道:“不打开卷宗页面只浏览下封面条目则可以吧?” 刘翱犹豫了片刻,道:“我可作不了这个主,枢密院使童太尉还在西北边陲,我去请示下都承旨,看都承旨能否同意。” 高惟明和张班头出来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等候,刘翱拉上门又挂上锁,便匆匆朝另一边院子走去。 坐了会,高惟明便起身踱着步四下打量,他走到一名正低头书写的书吏身前,书吏见他过来,不由停下了手中的笔。 见此,高惟明朝他笑了笑道:“我是皇城司的,来调查任主事前日突然遇刺的事,想问问你一些事。” 第113章 纸糊的交情 那书吏面色一紧,声音有些发涩“小吏对任主事的事不是太了解。” 高惟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不要紧张,就是随便问问,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就好。” 小吏点点头,将手中管笔搁在砚台上。 “这几日,在你看来,任主事有什么异常没有?” “异常?好像没有,说话做事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挺正常的。” “前日他是什么时辰离开的宣旨院?” “离开的时辰?” 书吏皱眉想了会,道:“我们通常是申时三刻就走了,任主事也是如此,但前日……好像……我们下公离开时没见到任主事出来。” 他不确定的道。 “周书吏,前日我们下公时可见到任主事出来?” 他回头问另一边的书吏,周书吏抬头看他,隔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摇摇头道:“没有,不知任主事啥时走的,反正应是最后走的。” “那日可有什么人来见过任主事?” 高惟明看看身旁的书吏,又瞧着另一边的周书吏。 “这个不好说,每日都会有不少人来找任主事,大多都是枢密院里各部的人,哪能记得住具体是谁。” 周书吏道,身前这书吏也点头附和。 “熟面孔既然无印象,那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来找过他,如我这样的?” 俩人都摇摇头。 高惟明皱起了眉头,这任主事当日一反常态的没有和众人一起走,最后一个离开的宣旨院,是为了什么? “任主事在你们这些同僚中与谁关系比较近?” 身侧这书吏与周书吏对望了一眼,还是周书吏道:“任主事为人谦和,与大家相处得也融洽,关系也都差不多,要说与谁多亲近也没有,谈得上有交情的估计就是领你来的刘副承旨了,他们还是同乡。” “周书吏说的是,任主事和大家关系不远不近,真交好的就是刘副承旨,前日好像来找过任主事的也有刘副承旨。” 身前的书吏补充道。 “呃!刘副承旨前日是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好像是晌午过后,对,就是午时和未时间。” “高指挥使,都承旨同意了,你随我进去吧!” 刘副承旨走了过来喊道。 高惟明拿起书案上一本本卷宗看着,这些多是有关西北的秦凤路、环庆路和泾原路等诸路的军防政令,堆摞在书案上,还没有归档,看来任主事被刺的当日,或许正处理的事务就是这些。一个小小的西夏就牵扯住这诸路军,一年耗费的军资也不在小数,高惟明暗自叹息。 刘副承旨站在他身旁,看他翻动卷宗,像是监视。高惟明对他笑了笑,随口问道:“刘副承旨和任主事关系如何?” “他和我是同乡,关系一直很好。” 刘副承旨叹息一声,面露戚色。 “既然你们俩人关系不错,这几日私下可有过会面?” “前些日饮过一次酒,这几日没有,前日因公事来找过他。我们虽都在枢密院,枢密院太大事也多,光院落就好几重,你也看到了,承旨司和宣旨院还隔着几个院落。平常是各忙各的,若不是公事牵连,想碰个面也不是易事。” “你们饮酒时可听他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没有,就是寻常多日不见后的叙旧饮酒,聊些琐事。” “你们饮酒日距今有多久了?” “十天前相约饮的酒。” 刘副承旨直接道。 高惟明放下手上最后一本卷宗,看了他一眼,又道:“那前日呢,你见他时,他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一切都很好,我们说了会话,我就离开了,当时他各方面都正常。” “他没约你下公后一起去东大街夜市逛逛?” 刘副承旨摇摇头,“他没说起过要去东大街的事。” 河西房?那就是陕西诸路的军务了, 检查完任主事的公事房,也没什么发现,高惟明和张班头向刘副承旨道了谢,两人出了枢密院。 “张班头昨日来枢密院找的是谁?” 高惟明问道。 “也是刘副承旨,没有敦武郎问的这么细致。” “当时刘副承旨得知任主事被刺时是什么表情?” “比较惊讶。” “还有呢?” “好像没其他了,就是追问了几句是怎么死的,有没有抓到凶手。” “除了惊讶外,和我们刚才见他有没有其它不同?” 张班头想了想,道:“没什么不同。” 高惟明暗忖,那俩书吏说刘副承旨和任主事俩人交情深厚,看来也是表面现象。初见他时,他就没提自己和任志是好友这档子事,也没见有什么悲容,那反应就如知道个普通同僚遇害一样,直到在任志的公事房里特地问起他和任志关系如何时,他才说和任志交情不错,也才装出一点悲戚的样子,那神情一看就透着假。 还以为是由于张班头昨日来过,那股突闻好友噩耗的悲伤劲已经过了呢,看来压根儿就不曾悲伤过,欸,这就纯是个纸糊的同乡好友情。 两人到了任志的宅院,隔着门就能听到院子里有哭泣声。高惟明摇了摇头,家里摊上这种事,不悲痛是不可能的。 张班头上前拍门,过了一会,门才被打开,门后现出个穿着孝服的中年妇人,脸上还有泪痕,见是张班头也是一怔。 张班头道:“任娘子,有关令夫突然遇害的事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这次是皇城司协同开封府办案,这是皇城司的高指挥使,他有些事要问问你。” 他向旁闪开两步,指着高惟明介绍道。 任娘子对高惟明衿衽一礼,将俩人请进院子。 院里摆放着一些办丧事的物品,两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正擦拭着眼角,一大两小的孩子跪坐着。 任娘子先过去对门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领着高惟明两人进了屋,任娘子请两人坐下,为俩人奉上茶。 这一家子人,突然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以后的日子也是艰难。 “任主事出了这种事确实让人难过,任娘子还请节哀顺变,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我们不得不来打搅你。任主事前日去东大街夜市有提前和你说过吗?” “没有,妾身都不知他要去东大街,他下公后就没有回家。” “那任主事平常有逛夜市的爱好吗?” “夜市他是逛的,但没去过东大街,他逛夜市要么陪同奴家去,要么就带着几个孩子去,没有过独自一人去的。” 第114章 纸团里的爱与恨 从不单独出去,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东大街呢?而且,这东大街和任家的宅子完全是相反的方向,离着还不近。这事是有些蹊跷了。 高惟明感觉触到了这桩命案的一点点缝隙,觉得这桩命案不简单。 “近来,可有发现任主事有些什么异常吗?” “异常?好像不是太明显,就是有点比往常要沉默一些,有时候坐在那里会出神,不知他在想什么,问他时,他就说院里事务多,有些忙和累,别的就没什么了。” “那你相公可有什么不良嗜好,结交什么不好的人,在外惹下一些债和仇之类的?” 任娘子闻言一怔,不禁脸现一丝怒意,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悲悲泣泣的表情。 “感谢官人为我家相公的事奔波,但我家相公就是个本本分分的人,每日去衙门上公,下了公就回家,连和同僚出去应酬都很少,发的俸禄都交与我补贴了家用,他何来与外人结交的事,更别说借债和结仇了!” 高惟明对她的不快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任主事出现你说的有时爱出神沉默的情形有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任娘子想了想道:“奴家发现他这情况时,有十几天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是太清楚,或许有二十多天了吧!” 高惟明抬头看了四下一眼,见正厅左右还有厢房,上面还有层阁楼,就道:“任主事在家有书房?” 任娘子指了指楼上,“有的,邻着卧房就是他的书房,也是几个孩子看书学习的地方。” “我们可以去他的书房看看吗?” “可以。” 任娘子领着俩人上了二楼的阁楼,推开一间屋门,屋里的壁上挂着几幅字画,看笔法流畅柔婉秀致,倒是符合众人口中描述的任主事谦和温良的性格特质。 “这些字画想必都是任主事的手笔吧!” “大官人明察,这些确实是拙夫自己所书的。” 屋里放着三张书案,两小一大,各据一边,另一面是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大书案应该是任主事的,上面放着书,砚台和笔筒。 高惟明指了指那张大书案,“这是任主事使用的书案吧!” 任娘子点点头。 高惟明走到书案前,见砚台里的墨汁已干涸,案桌上摊着几张纸,一头排列着一摞书,看都是孔庄类的经书,家训之类的,目光掠过正要看向书架时,却见这排道儒经典经堆里,夹插着一本书脊上写着使间两字的书,不由好奇起来,抽出来随手翻了翻,发现是本不知是谁编撰的总结以前历朝各代使用各类间谍的书。 书里罗列了不少间谍的故事,把间谍分了不少种类,有明间、暗间,有女间有死间,有刺探军事布防的,有刺探经济的,有刺探敌国大臣详细资料的,有刺探民间舆情的,有长期培养,幼小年纪就派往敌国,在敌国成长,最终成为敌方大臣再为己效力的...... 看这书页痕迹,是翻阅过不少次的,这任主事还爱看这类书,书夹插在书案上,没有放到书架上,看来是近些日才翻阅过的。 将书插回原位,高惟明掉头看了看书架,上面陈列的都是些史书和一些文人墨客的诗词赋着作和各种注解版。他又回头看看书案,见书案下端有个抽屉,随后拉开,见放着是些香料和墨块,还有几卷宣纸和几只包装好的狼毫笔。 推回抽屉,见没什么发现,就要回身招呼张班头下楼,不料没注意,抬脚时将书案下的废纸篓给踢倒了,他俯身去扶。 任娘子道:“不碍事,官人不要理,奴家一会来收拾,这纸篓也是有几日没有清倒了。” 高惟明扶起纸篓,见滚出了几个纸团,想必是任志挥毫舞墨时写的不顺心意揉成纸团扔掉的。 他将几个纸团拾起扔进纸篓,正要起身,心念一动,便随手拿起个纸团展开,见写着恨之两个字,笔法明显和壁上挂的字画完全不一样,没有了半点柔婉的印迹,笔力张扬,力透纸背,犹如张牙舞爪将要离纸飞出一般,有股剑拔弩张的凶悍劲。字迹缭狂,也合着字面的意思,恨之。 显然是书写者带着股浓浓恨意的心情下写下这两个字。 “任娘子,这字可是任主事所写吗?” 高惟明将纸展给任娘子看。 任娘子看着这两个字也是一怔,她瞧了瞧壁上的字画,又看了看纸上的字,讷讷道:“这和我家相公的字不符啊,奴家从未见过他写这样的字,这用笔的笔法完全不一样,区别很大!” 高惟明将纸团放在书案上,索性将纸篓里其它几个纸团全取了出来,全堆在书案上,他拿起一个将其展开,赫然写着痛之两个字,笔法没有恨之那般暴怒的心境,反倒是种悲痛的心绪,笔法有所收敛,情绪也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又将其它几个纸团全展开,发现一个写着惜之,一个写着怜之。 几个纸团好像是书写者的情绪在步步递进,按这顺序,应该先是怜之然后是惜之、痛之和恨之,他每写一张,然后情绪就一个比一个激动, 看到怜之时,这笔法倒是任志的风格了,虽然不似壁上字画的笔法那般平和,但还是能看出这字就是他的风格,看来,这几幅字都是任志所写。只是越写,他越是激动,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风格,像是脱离自我意识的一种笔走龙蛇的狂草。 一个在众人眼中性格温和谦逊的人怎么就激动成这样,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四幅字似在传递一个意思,就是任志像是在为某个事和人的失去而痛苦,继而由爱生恨。 好像是爱而不得,怨而生恨。高惟明看了眼任娘子,却不好再问她。这任志难道喜欢上了什么女人?这女人却是跟人跑了还是怎么了,让他又怜爱又可惜的,心中巨痛又生恨意。 他将最后一个纸团展开,上面写着,“怜其甘为鬼,吾当意如何”? 第115章 蓄意谋杀 怜其甘为鬼,吾当意何如? 高惟明看着这幅字,字没有平常的稳重平和,也没有了那份舒逸秀致,却也不再狰狞激昂缭躁,这应该是五个纸团里的最后一个,像是写前面几幅字时情绪激动爆发后的平缓,有如暴雨过后的淅淅细雨。 任志写这几幅字,是内心压抑情绪的发泄,是为谁呢? “敦武郎,他这是何意?” 张班头见高惟明望着几幅字出神,他见这字也觉得有些蹊跷。 “或许和这桩命案有关?” 高惟明轻声道。 他转过头看着一边望着壁上挂着的字画发呆的任娘子问道:“任娘子,任主事这纸篓最后一次清倒距他出事那天有久?” 任娘子转过身子看着他,想了会道:“大概是三四天吧!” “你回忆下,他这三四天是有没有过情绪特别异常的一天,或是会暴饮酒、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 任娘子陷入冥思,片刻后道:“情绪特别异常倒没有,就是有一天他睡得特别晚,寅时都过他才入房休息,天都快亮了,问他怎么熬这么晚,他闷声说看书入神忘了时辰,以致那日去衙门都迟了。” “任主事有没有交好的朋友,就是那种能让他特别看重的那种,一般的泛泛之交不算?” “那只能刘翱算一个了,他也在枢密院做事,是承旨司河西房的承旨,他的官职比我家相公还要高一点,同是负责关西那边的事务,相互间交涉也多,他们还是江西的同乡,刘翱先我家相公考中进士,也先进的枢密院。相公刚入枢密院时,由于对关西那边的事务不熟,时常出现纰误,还幸得刘翱相助纠谬勘误,才得以幸免犯下大错。相公时常在家中提及刘翱,除了心怀感激,还有敬重,刘翱也有才,引为知己。” 刘翱是河西房的承旨?高惟明敲了敲额头,在枢密院时倒是忘了问他负责的哪块事务了,只知道他和任志也有公务上的联,也怪自己对官场这块不熟。 他倒是知道河西房是干啥的,枢密院承旨司对各块事务划分得比较细,像北面房就是负责河北和河东的军事,由于和大辽国百多年几乎没什么大的战争,算是名存实亡,而河西房主要负责陕西诸路的军事,面对的是西夏和吐蕃诸羌人部落的用兵,算是目前大宋最为主要的军事活动。 他本来还想再向任娘子确认下,任志是不是真的就安份守己,是个老实的本分人,没在外面狎妓好女色,甚至在外蓄养外室,但经刚才在楼下询问任志是否有不良嗜好以至结下仇怨都遭任娘子不快,他也就没再提起。 这几幅字的含意着实有寓指任志被其所钟爱的女子抛弃的意思,什么怜其甘为鬼,吾当意何如,像是有女子弃他而甘愿堕落,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指着从纸篓里捡出的几幅字道:“任娘子,这几幅字我们需要带回去,或许与你相公遇刺有关。” “只要能抓到凶手,这屋里的你们认为有用的都可以带走。” 任娘子道。 高惟明将这些字收好揣入怀中,又俯身在纸篓里翻了翻,见再没有什么可异的发现,只得作罢。 从任宅出来,张班头道:“敦武郎,怎么样,这案子现在有眉目了吗?” 高惟明却没说自己的想法,反问道:“你这算是做了两遍询访,和你第一遍的询访相比,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张班头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因为行凶现场没什么线索,小的是将任主事的身亡当作一起寻常的街头命案看待的。由于夜市人多,或许是任主事无意中挤撞了哪个泼皮惹怒了他,以致冲动下暴起背后出刀杀死他,得手后再趁人多混乱逃走。有了这个想法,小的做询访时就是走下过程,简单的问询几句就暂时结案,就等那泼皮再犯案时逮住审讯,他供出以往的陈旧老案,再终结此案,委实是没有想太多,没敦武郎做得这般细致和周密,今日跟着你询访下来,感觉这起命案不是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有些蹊跷,但又说不上疑点在哪里,也还没什么头绪。” 高惟明道:“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起案子的缘由,但可以确定的是,任志不是死于一场意外,也不是起于突发性刺杀,应该是被人蓄意谋杀的。” “啊!蓄意谋杀!” 张班头对高惟明的话很惊讶。 高惟明点点头,“是蓄意谋杀,任志不会无缘无故跑去东大街的,而且任娘子也说了,任志从来没有单独逛夜市的习惯,而且,东大街和任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距离任家还远,在任家附近也有热闹的夜市,像马行街就比东大街还要热闹,他真要逛夜市没必要跑这么远。他之所以去东大街,应该是被人特意约去的,然后在人群中杀死了他。” “可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呢?从他的同僚和任娘子口中,他并不是个与人生仇结怨的人,何况即便得罪人了,这也得要有多大的仇怨才会让人生起杀人的心。” 张班头疑惑道:“和人生了这么大的仇怨,任娘子应该会知道点风声吧,他的同僚也会有点耳闻吧?他的交际面并不复杂呀!” “这就是让人头疼的地方,但被谋杀这事是跑不了的。或许是任主事掩饰得太好了,在家里装好好相公,在衙门里装好好先生正人君子,看似交际不广,实则背地里做了不少秘密勾当。” 听他这般说,张班头倒是有些认同。 怜其甘为鬼,吾当意何如?高惟明默默念叨着这句话,脑海里又反复呈现出怜之、惜之、痛之恨之的字幅,任志显然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下才写出了这些字,他是在为如何选择而为难,为失去某种东西而痛苦,这可能失去东西是什么呢?是女人,是财富,是朋友,是亲人,是官位? 更可能是女人,财富和官位不存在怜其甘为鬼这种拟人表述,而且也说不通。由于心软,没有下决心当面问任娘子,任志在女色这方面的事。 问题是只有归结为女色方面才适合任志死前留下的这点有用的线索,可女人既然舍弃了他,在他眼里自甘堕落了,也犯不着再杀他呀?何况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男人,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偷袭也很难。难道是争风吃酣,任志惹怒了那个女人的相好,由女人出面约他,然后相好的暗中出手杀了他? 第116章 没有柳暗花明 高惟明回到家中,吃过饭,和高叔闲聊了会回到了后院,他没有回卧房,而是上了阁楼,这是栋三层的小楼,有三丈多高,站在楼台上,双臂撑在栏杆上举目眺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夜色,脑海里一段一段的回想着今日询访的一些细节,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炎热已过,开封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居高望远,夜风也要比在楼下要大,吹得袍角呼啦啦的动,倒有些凉意袭来。 倚着阑干又站了盏茶的功夫,他才从楼上下来,走出阁楼,依着廊道走着,四下里甚是冷清,不由想起刚吃饭时高叔的感叹,说家里宅大人少,劝自己早点成家,还要多娶几门亲,让人丁兴旺起来,好撑起这偌大的宅子,显得热闹,他想着也是好笑,人上了年纪,是怕冷清想热闹。人气足,阳气就足,心里也就不寥寂了。 散了会步,他去了书房,点亮了油蜡,将任志的几幅字摊在书案上,看了几眼。刚要将一旁的椅子搬来坐下,一屈身的时候,他想起哪里不对了,问题出在枢密院承旨司副承旨刘翱的身上。 刘翱在任志的死上表现得太不像个正常人了,无论是同僚还是任娘子口中所述的作为任志最为交好的好友与同乡,他的表现有点过于冷淡,这完全不符一个好友该有的样子。这个念头当时在枢密院时自己也产生过,还为此特意问过张班头,问他两次见到刘翱时有什么不同,他说是除了第一次表现出惊讶之态外,两次没什么不同,就是都没有为好友突然亡故该有的悲伤。 以至于自己还起疑是不是那些同僚搞错了,任志和刘翱或许就只是同乡而已,或因同乡这层关系比一般人要亲近点,但并不是他们认为的至交好友关系。 但去任家,任娘子则亲口说任志很是看重刘翱,两人有很好的交情,那俩人确实是好友的关系,真是好友关系,那刘翱这种态度就很反常了,而且还在自己面前刻意隐瞒和任志的这层关系,如果不是主动问起,他不会说。即使自己问了,他还轻描淡写的说虽在同个衙门做事,但见面也不容易之类的话敷衍,像是在撇清和任志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反常呢?是因为近来知道任志人品卑劣而不屑,所以才冷漠? 任志人品会怎么卑劣?在同僚的口风中很好,没有出现贪墨,没有枉法,没有坑卖同僚。那就有可能是私养外室被刘翱知晓,毕竟这些能瞒过同僚,但不容易瞒过和他走得近的刘翱,或许,他就没想着要瞒,反将这事主动告诉刘翱知道,以为刘翱会支持他,毕竟都是男人嘛,谁不是有这点花花心思呢? 但事与愿违,刘翱并没有支持他,反倒同情在家操劳,既照顾公婆又带着三个孩子与他同甘共苦的任娘子来,所以刘翱心生不屑,两人因此有了隔阂而疏远,对任志的死才如此冷淡。 想通了这一点,他呼了口气,但随即又陷入了冥思中,解了刘翱这个结,却并不能有助于案子的侦破。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额头,既然刘翱因任志养外室而疏远任志,那他想必也知道这个外室的情况,而这个女人则是这起案子的关键点,从刘翱那里问出这女人,抓捕审讯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案子的关键点找到了,本是谜云重重一下就豁然开朗,高惟明不由露出了舒心的笑,正要起身去卧房休息,随即那抹微笑就凝结在了脸上,心里涌上了一丝忐忑。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对这起案子的推理出发点有那么一些不靠谱。 他觉得自己或许犯了个错误,他目前所想的,都是将任志之死归为女色,之所以归为女色,是缘于纸篓里揉掉的纸团,以为任志是因情生恨,才在遇刺前写下这些字幅。可问题的关键自己却漏掉了,这时想了起来,任娘子说,他家相公都是早上去衙门,到点了就回家,连逛个夜市也从不单独去,都要带上家人一起。 同僚也说,任主事做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下公也都是同他们一起走,没见缺勤误过事。 既然如此,任志哪还有功夫去养外室,他再是时间管理大师,也腾不出手来,除非真有分身术。 还有一点,任家两个老人三个孩子,一家七口人,就全靠他的俸禄养活。虽然大宋官员的俸禄丰厚,但养七张嘴也是压力不小,他哪有闲钱去养外室?他这职位也不是捞外快的职位,就是一份死俸禄! 想到这里,高惟明只感头痛,原本以为已经看到了案子侦破的曙光,却猛的又被一脚踹入了黑夜中。 既然因为女人而因情生恨的可能性大大降低,那他这个怜其甘为鬼,吾当意何如又是什么鸟意思?什么怜之痛之恨之的,无缘无故在死前的两天夜里写这些玩意做甚? 高惟明不禁有些忿然起来,他坐不住了,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转了两圈,不禁想到,既然任志养外室的事不存在,那刘翱为何要无缘无故的疏远任志,对好友的死那般冷淡? 怜其甘为鬼,吾当意何如?他转到书案前,盯着几幅字。既然不是为女人为情,还有什么能让任志如此在意?怜其甘为鬼......怜其甘为鬼,他这般痛心疾首的,为谁呢?除了女子之色欲情就是手足之情、舐犊之情这些能让人如此在意,再或许就是友情了。前几种都不存在,那或许就是后一种。 友情,至交好友就刘翱,难道是和刘翱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可刘翱好好的很正常,有什么会让任志如此愤慨不舍,痛惜的? 第117章 再见刘翱 想到刘翱,高惟明将与刘翱有关的话在脑中细想了一遍。他记得问刘翱什么时候与任志私下会过时,他说是十天前和任志一起饮过酒,倒是忘了他是谁主动提起去饮酒这事的。 刘翱说起十天前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他的这种反应,当时,自己还有些诧异。 按正常人通常的记忆习惯,对超过五天以前做的事,都会想上片刻来确定具体时间。刘翱十天前的事了都能一口准确说出来,毫不犹豫,倒是少见,也可能是这个时间有特别的意义才会如此。如果只是次普通的饮酒,能记得这般清楚是很反常。 说起时间,任娘子说过,她注意到任志有时不时会沉默坐着出神的变化时也差不多是十几天前的事,不知这和刘翱一起饮酒有没有什么关系,时间上倒是能衔接上。 任娘子说任志很看重和刘翱的交情,还曾得到过刘翱的相助。他对刘翱是既感激又有敬重还欣赏,如果刘翱真有什么事,倒也能符合任志所表达痛之惜之的心情。 翌日一早,高惟明先去皇城司安排好一指挥各都的事务,就又去了枢密院。 刘翱见他专来找自己,有些意外,“高指挥使,昨日该说的我已说了,你这又来,不知又为的何事?” 高惟明歉意的一笑道:“今日又来骚扰副承旨甚是过意不去,实是听闻了一些有关任主事的消息,由于副承旨与任主事是知交的好友,特来请副承旨求证,这事或许与任主事的死有关。” “哦,不知高指挥使想问何事?我与任志由于有同乡这层关系,是与其他人相比要走得近些,倒也远未谈得上是至交好友,这倒是让不少人误会了,以致以讹传讹,也误导了高指挥使。” “据闻,任主事在外养了外室,但这外室突然变了心又暗中与他人欢好,竟就想与任主事一别两宽。任主事气愤不过纠缠着不同意,那女子的姘头便下了毒手,刺杀了任主事。刘副承旨既然与任主事走得近,任主事将你视为知心好友,这事他对别人保密,对你应该会透露一二吧,刘副承旨可知那外室是何人,如今又住在哪里?” “啊......咳......咳......” 刘翱一边听高惟明说,一边端起茶盏喝茶,一时惊讶下被茶水呛进嗓子里,剧烈咳了起来,茶水溅得袍袖上都是。 “刘副承旨,刘.......” 高惟明见他如此,不禁有些歉意。 刘翱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拭了拭水渍,方坐定看着高惟明道:“不知高指挥使从何听来这个事?” 高惟明不动声色的也看着他道:“是皇城司访察获知的,也不知真假,所以特地来请刘副承旨求证。” 刘翱目光闪烁,然后避开了高惟明的目光,头微微一抬,看向了高惟明身侧的屋角某处,身子也向后坐了坐,方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你们皇城司连这事都访察到了,着实有些手段。实不相瞒,任志以前时确实和我说起过这事,说他爱慕上了一个小娘子,很为其美貌倾倒,想纳做妾娶回家,但很是担心任娘子不同意,若一旦说与她知晓惹来和他大吵大闹,传扬出去,声誉不好,就迟迟没敢和她说,先偷偷的养在了外面,想等时机成熟了再与任娘子说,再将这小娘子接回家去。 当时,他和我说起这事时,我心里就有些不满,还劝阻过他,说你家娘子这么些年跟着你任劳任怨,为你生儿育儿操持家里,着实不易,这两年才和你过上算是安心的日子,你这又想纳妾,这不是往任娘子心口上捅刀子嘛! 你外面遇见的这些个小娘子虽然年轻貌美,无非是贪图你几个钱财,这种人大多水性杨花的,你逢场作戏玩玩就算了,可别往家里带,也别想着养什么外室了,还是收收心吧!” “唉!” 说到这里,刘翱又叹息一声,又道:“我本着同乡的份上,好心劝阻他,没想到,他还真就因这事惹上了祸事。” 高惟明手摩挲着下颌,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刘翱,“那任主事将这女子养在哪里,刘副承旨可知道?” 刘翱摇摇头,“我不赞同他养外室,所以劝过他后,也就没详细问他这外室具体什么情况,在哪住。和他聊过这么一次后,他或许是知道我对他养外室这事不是很高兴,以后他也就没有再和我提起过。” “你们谈论这事时是什么时候,距现在有多久了?” “大概有四五个月了。” “你昨日说和任主事曾一起饮过酒,是他主动约的你,还是你约的他?” “和他饮酒?” 刘翱先是一怔,然后恍然道:“哦,你是说最近的那次啊,是他约的我,说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就去酒楼点了几个菜说了会话。” “那你们一起饮酒那日距他出事那日有多久?” “十日。” “是整整十日吗?” “嗯,对,是整整十日。” 高惟明刚要张口说你记性真好,又及时的闭上了嘴。 “刘副承旨在枢密院主要负责哪一块的事务?” “我是河西房的副承旨,负责西北诸路的军事,主要是协助都承旨和承旨。” “好像任主事也是负责西北边陲这一块的,我昨日在他的案头上看到的也多是针对西夏的诸路军使的卷宗,有环庆路、泾源路的不少军务的案宗。” 刘翱点点头,“我和他都是负责西北诸路军事事务的,他是法司主事,主监察审核纠误。” 高惟明见这次来的目的已达到,就起身向刘翱告辞,临别时,他又特意嘱咐道:“刘副承旨好好再想想,任主事当时有没有向他说起那个外室的更多的情况,如果想起来什么遗漏的,要及时去皇城司找他。” 刘翱满口应允。 高惟明转过身的一瞬间,余光扫到了刘翱脸上似乎露出了点笑意,淡淡的,似有好像又没有。 第118章 确定调查目标 已经不用再怀疑,这个刘翱身上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说,此前他的一些不是太能理解的反应还是晴空中飘浮的那点点游丝的话,那今日再见过后,刘翱身上暴露出的疑点,就如丽日照耀下,厚实的冰层裂开了一条巨缝。他将是接下来主要的调查对象。 虽然还不知他是否和任志的死有关,也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就是任志那几幅字里发泄情感的人,但他今天的表现太可疑了,自己抛出个诱饵,他竟然张嘴就咬住了,自己挖个坑,他很干脆的就跳了下去。投石问路的一个小花招,就把刘翱给惊了出来。 高惟明走出枢密院,边走边暗暗盘算。 没想到,自己错误猜想出的任志蓄养外室这个事竟然就让刘翱硬生生的认下了,还有模有样的把自己这个错误圆成了真的。他还煞有其事的当了回劝人为善的正义使者,想起刘翱一脸正色满怀正义的样子,高惟明就暗暗好笑。 自己递出这么个竿子,刘翱就这么爽快的就爬了上来,刘翱想坐成这件事是真的,无非就是想把命案的方向向错误的方向引,让这起命案成为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悬案。 外室是莫须有的,到哪里找这个不存在的外室?又哪来的下毒手的姘头?任志有没有和他刘翱说过外室的事也是死无对证,没有人能证他的伪。 他又一次毫不犹豫的说出和任志饮酒那天距任志死亡整整十天的时间,这十天到底寓含着什么,能让他记得这么清楚,这应该是个对他和任志是个特别的数字,才会让他记得这般清楚。 还有奇怪的是,他既然在淡化和任志的关系,昨日又何必要说出和任志一起曾饮过酒的事呢? 估计可能是顾忌到任娘子,因为任志是顾家的男人,他很少有应酬,所以,他和刘翱出去饮酒会告诉任娘子,刘翱是怕刻意不说,万一自己问询任娘子时,任娘子这边说出来,他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痛快的说出来,没必要藏着掖着,反倒惹人起疑。 回到皇城司院子,就见孔原在和乔凯在说话,高惟明本想避过直接回自己的签押房,脚步一顿,还是朝他们走过到,到了近前一揖:“孔副使!” 乔凯见他走来,则是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那里。 孔原道:“高指挥使,东大街的事可有眉目?” “属下还在查,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 “东大街因因踩踏事件死了五人,轻重伤者也是好几十人,枢密院还命丧了个官员,这事在京城传扬的很大,说什么的都有。刚才郓王殿下也为此特来了趟皇城司,督促我们皇城司各指挥加强京城戒卫,不能再让城里百姓遭受这无妄之灾!” “属下也已吩咐了各都,加强对一些繁华闹市人群居多的地方巡视,以防再出现这种灾祸。” 孔原点点头,“不能只白日巡视,夜间也要,你们亲事司的几个指挥要协调,看哪些巡视夜间,哪些巡视白日,本座也不强行分派,你们几个指挥使自行商量,按一定日期再换下岗。” “是!” 孔原摆摆手,“忙你的去吧!” 高惟明没有看乔凯,又向孔原行了一揖,朝下一指挥的签押房走去。 对乔凯他现在是放任的,有乔昭仪撑着,他没必要去碰这么个刺头,而孔原和乔凯之间有什么勾当他也没在乎,他也没想要在皇城司待下去,自己的未来,还是在军营。 他在书案后坐下,想着怎么着手调查刘翱的事,自己刚来皇城司,手下的人还不是太可靠,还有乔凯这么个人在,自己这突然抢了他的位置,保不齐他会给自己捣乱,所以,还得让开封府那边动手查,自己调控好就行。 “嘭嘭!” 有人在大力拍门,谁这么无力的大力拍门,他一抬头,就见门口杵着个壮硕的身影,石胜青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你领了皇城司的差事,过了这么些时日了,也不露个头摆个酒,这么抠搜的吗?” 石胜青走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书案上,居高临下的瞪着高惟明,兴师问罪道。 “你小子升官了也没说摆酒,凭啥老子要摆酒?” 高惟明没好气的道。 “你真他娘的抠门,这还计较上了,你比我有钱,你不摆酒,还顶着我来了,要脸不?” “堂堂少侯爷,说自己没钱,谁信?” “你这是下值了?” “嗯,刚从崇政殿那儿过来,顺便看看你在皇城司干得怎么样。” 高惟明看看天色,又快暗了下来。 “还能怎么样,奔波的命,哪有你少侯爷舒服,往殿门口一站,又威风,还啥事都不用管。” “要不我俩换换,你去殿门口威风,我来担起你这奔波的命。妈的,还有什么能比皇城司舒服的,上公跟玩一样,城里随意转,我们站着动都不敢随意动。” 高惟明笑了笑,起身道:“走吧,不是要吃酒吗?找个地儿吃酒去。” “好嘞,那得挑个好地方,去把向靖叫上,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高惟明本想喊上林冲的,不知他去了枢密院的担任弓马教头干得如何,御前弓马子弟所在城外的校场,并不在枢密院里,相距有点远,便只得作罢,只有待日后再见。 两人去郡王府找上向靖,三人便在州桥附近寻了个干净的酒楼坐下,各点了几样菜,就等着后厨上菜。 向靖道:“怀远去了皇城司这些时日如何,顺心不,郓王殿下没难为你吧?” 高惟明将三人的茶斟上,笑道:“他一个堂堂的王爷,难为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做什么?” 石胜青道:“以前郓王确实肚量上不怎么大,近一年多来,好像有了不小的变化,要是换作以前,他估计很计较在马球场上这般丢了面子。” 向靖喝了口茶,手指轻轻弹着桌面,“现在后宫不是太平静,暗流有要变成激流的迹象了!” “怎么个情况?” 石胜青问道。 “郓王最近频频被官家召见,这让太子很有些紧张!” 第119章 储君之争 石胜青道:“郓王近年来是有争储之心,不过,纵观我大宋自立国以来,还没有在争储这上面有个什么大的波折,官家虽然有心向着他,目前也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就看他能结交多少大臣来支持他。” 高惟明心里是清楚,赵楷争储没什么戏,他的一些举动就如一枚落入湖中的小石子,除了起了点涟漪外,几乎没半点声响。赵桓的太子之位稳固如山。赵佶虽然是个不正经的皇帝,却也是不敢在继承大统上有悖立长不立幼的传统。 “你们两家有参与这事吗?” 高惟明看着两人道。 “赵楷倒是来找过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也不是什么执掌大权的人,他无非是来想拉点人头,壮点声势。我家大人只说支持官家的选择,倒没有说明确站队他。” 石胜青说道。 这倒也是个方法,赵佶选谁就支持谁,和未来的储君不算亲近,但也不会因站队错误以后被清算。 “我家祖爷倒是喜欢郓王,比起太子来,他要讨喜得多,又有才华。” 向靖道:“郓王在努力向官家身边宠幸的人示好,朝堂上他在结好蔡攸、王黼、朱勔这些,后宫里的几个嫔妃,还有帝姬。那日的马球赛,他还带着福金帝姬来了,官家最是疼爱福金帝姬。郓王的生母王贵妃和福金帝姬的生母刘贵妃以前是争宠结下了很大的仇怨,郓王搁下了这段怨嫌,如今把福金视作亲妺妹一般,处处宠着,官家看着自然很心慰。” “可惜你没眼福,当日我本想指给你看看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到底有多美让你这雏儿开开眼界的,福金帝姬罩着面纱,让你看也白搭,索性就没多这事。” 石胜青朝高惟明挤了挤眉,想惹他生起遗憾生悔的劲。 对他的小伎俩,高惟明付之一哂,心道,我不仅看过,还又搂又抱过。那绵弹柔滑的感觉至今还驻留在脑海里余韵未散。当时没敢造次,搂是搂了抱是抱了,手上却没做其它动作,借机揩揩油什么的,如果真这样,估计会把羞怯的福金帝姬吓死,自己也做不出这等龌龊的下作的事来。 回想着福金悄悄掀起帘角偷偷看向车窗外,突然发现自己正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落荒而逃时那张羞怯又绝美的脸庞来,他不由无声的笑了起来。 赵楷说她病了,不知情况如何,严不严重,也不知是不是受惊吓所致。 “老高,你无缘无故的笑什么,是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石胜青莫名的见高惟明面带笑意很是诡异。 向靖也狐疑的看过来。 “我是想说,郓王和太子的事你们劝着家里人一点,就不要掺和进去了,虽然现在郓王风头有压过太子的迹象,但太子的位置稳如泰山,官家不会在储君的选择上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你们现在向着郓王吧,太子日后肯定会算帐,要是向着太子,目前郓王也是会忌恨你,如今官家春秋正盛,太子什么时候才能即位执掌天下也不好说,所以,最好两边都不掺和,免得当夹板肉,反把自己折腾得难受。” “怀远说的是,现在掺和这事是有点不怎么讨好。” 高惟明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大宋都撑不了几年了,站郓王和太子都落不下什么好,到时,还不知会怎么大洗盘呢,有啥好掺和的。 有时,他也想过,如果换赵楷上去会不会就比赵桓做的更好?毕竟,大宋的灭亡就是一场意外,金人自己都没有想过派兵进来就想捞把好处的,却没想这一来反把大宋给灭了。或许换个脑子稍微好使一点的就能消弭这场灾祸。这种假设不好求证,赵佶这几父子真没有太出彩的。 “怀远,你在皇城司这些日在做什么?” 向靖问道。 “前几日东大街夜市死伤了好多人,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就相互踩踏死伤那么多人?当日我陪着内兄是想去东大街的,幸好临时他改变了主意去了马行街,不然,我们真去了东大街不知会不会也被冲击到。” 向靖说着此时还有些后怕。 “我现在就在调查这起事件,事因就是一个枢密院的官员在东大街被刺杀,引起了夜市上人群的恐慌,然后就造成了这起灾难。” “枢密院的官员为何被刺杀,抓到凶手没有?” 石胜青听到有官员被刺,有些惊讶。 “还没有,目前还没什么头绪,案发现场凶手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想找都不知朝哪个方向找。我都怀疑,是凶手杀了人后,故意大喊一声杀人了制造出恐慌,他趁人群混乱中逃走。” 向靖和石胜青都点点头,两人对侦破案也没啥主意,也只是骂几句凶手缺德,要杀人不知找个没人的地方下手,偏要选择在闹市中,祸及不少无辜。 高惟明也没对俩人说更多的细节,现在案子才有点点眉目,说出来也无甚意义。 翌日,高惟明去开封府找到张班头,和他没说太多,只是吩咐他带人去调查刘翱,并特地嘱咐,调查刘翱时不能穿开封府的差服,身着寻常衣着装作路人去打听,绝不能引起刘翱的注意,让他觉察到开封府在注意他。 张班头见他如此吩咐,不禁好奇问道:“莫非敦武郎认为刘翱是杀害任志的凶手?” 高惟明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那就从调查任志身边的人开始,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点线索。你最好挑两个头脑灵活机智的手下,再跟踪他几天,看看他有什么异常。” 交代完张班头要做的事,他径直就回了皇城司,却见下二指挥的指挥使何魁坐在自己的签押房里和乔凯在说话。 见他进来,何魁起身笑道:“高指挥使回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哦!何指挥使寻我有何事?” “孔副使不是说要加强城里的戒卫嘛,让我们自行安排巡视计划,其他三个指挥结成伴了,我想我的下二指挥和你的下一指挥也结成伴,来和你商议下。” 高惟明点点头,看向乔凯,淡淡道:“乔副指挥,你不去带着各都做事,滞留在签押房里做甚?” 第120章 乔凯的挑战 乔凯未料高惟明甫一进门,便说起自己有倦怠公事。 近日来,他见高惟明对自己不闻不问,遇事也不使唤自己,像是在刻意回避与他发生交际,以为是在忌惮他,自是愈发滋长了恣横之心。 此刻当着何魁的面,被突然问责起来,他立时心中不痛快,满脸的不悦,冷哼一声道:“我身体略有不适,已向孔副使禀报,他也同意我无需外出,待调养好身体后再做差事。” 高惟明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道:“你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应当回家休养,不必在公事房里硬撑着,这里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可不是休养身体的地方,这一点,乔副指挥使,你久在皇城司,想必要比我高某清楚!” “啪!” 乔凯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用力,霍地起身,怒道: “高惟明,你这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寻我的茬吗?” 高惟明直视着他,然后转头看向何魁,“何指挥使,你是听清我刚才的话,你说说,我可有寻乔副指挥使的茬?” “啊!哦,我刚才在寻思怎么和下一指使安排轮值的事在想谁先白天谁夜间,没怎么留意你俩的说话。” 何魁忙摇头道。 何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外表粗犷,心思却灵巧,见下一指挥的正副两个指挥使生嬚,他也不出去,幸灾乐祸的坐在一旁看热闹。 “怎么,乔副指挥使这是要带病上公以彰你的忠心为国吗?” 见何魁耍滑头,暗中看戏,高惟明也不理会他,仍是不动声色的淡然道。 “高惟明,你少阴阳怪气的刺我,别人惧你,我乔凯可不怕你。” “乔副指挥使这何出此言,我何需要人惧我怕我?你说你身体有恙,我好心劝你回家休养好再上公,你不领情倒也罢了,竟然言语污蔑我,乔凯,你如此目无长官,该当何罪?” 乔凯嘿嘿冷笑,“长官?皇城司里就孔副使是乔凯的长官,就你也想治我的罪?你不是被吹成什么熊胆虎威的英雄吗?我倒要抻量抻量你到底怎么个英雄,到皇城司来耍威风!” 乔凯青筋贲张,面容已有些狰狞,就向高惟明跟前奔来。何魁忙双手拦住,“使不得使不得,乔副指挥使,这可是在皇城司,在这里动手,可是乱了法纪。” 他嘴上劝说,双手张开想抱住乔凯,却被乔凯随手一推,他庞大的身子竟被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倒。 真是演的一出好戏,高惟明冷眼看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孔副使才是你的长官,嘿嘿,很好,你乔凯好有能耐!怎么,你现在狂妄到都不把皇城司的主官郓王殿下放在眼里了吗?” 乔凯面色一滞,知道自己怒火下言语失当,他此时更是恼怒,怒喝道: “你休得胡说,郓王殿下当然是皇城司的主官!” 他依仗着身材壮硕身手了得,劈面朝高惟明当胸抓来,想将他一把揪住拖拽出去好好羞辱一番,以消这些时日以来的恶气。 下一指挥使的吵闹声早惊动了别的指挥的人,不少人拥在门口,都想看下一指挥的俩个正副指挥使相争的笑话。 皇城司的人都知道乔凯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皇城司这许多人里,还没人是他的对手,也知道背后有乔昭仪和孔原撑着,也难怪他耿耿于怀高惟明夺走了本应属于他的下一指挥指挥使的位置。 乔凯身高上并不比高惟明高,但身板壮硕,膀子和腰背上都是块块虬结的肌肉,他当胸一抓,声势甚是大。 高惟明一直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背倚靠在椅子上。 见乔凯要揪自己的胸襟,也是怒极反笑,左腿一抬就踢他的手腕。 乔凯虽然恣妄,他倒也没敢轻视高惟明,知道能破了鬼樊楼的案子是有几分本事的,只不过,他认为那是高惟明运气好,要是自己碰上会比高惟明做得更漂亮。 见高惟明一脚踢来,他及时撤身退后两步躲过这一脚。 “你当真要动手?” 高惟明沉声喝道。 “动手就动手,咋地,你堂堂的熊胆虎威的英雄还怕了不成?” 乔凯冷笑道。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手!” “是啊,万一孔副使知道了,颜面上可不好看。” “算了,何必动肝火,动手会伤了和气,伤着谁都不好。” 其他几个指挥使围聚在门口,看似在七嘴八舌的劝解,一双双眼睛却都盯着俩人冒着光,那目光里就差写着快点打,让我们好好看看热闹。 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的劲无不一一写在他们脸上,下一指挥闹得越热闹,他们是越高兴,反正打生打死又不关他们的事。 看来自己初来乍到,一时还真成了众矢之的了,都想着给自己个下马威,这显然是受声名之累,无论你在不在乎这份虚名,它都会招致人们对你的忌恨。 高惟明目光扫过众人,重新又看向乔凯。 乔凯躲过一脚后没有再出手,而是双臂环抱站在一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嘿声道: “高惟明,你不是自诩能耐很大吗?我乔凯今日就向你发出挑战,你敢不敢应战?” 这厮倒学聪明了,不贸然冲上来动手,先发出公然挑战,这样倒是避过了肆意在皇城司殴打长官,违反军纪之责了。 “怎么,你现在身体没有不适了,可以动武了?” 高惟明冷笑的看着他。 “少废话,你到底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放心,无论输赢,你这下一指挥的指挥使位置都是你的,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恃名自傲的嚣张,能破个鬼樊楼没什么了不起,我们皇城司的这几个指挥使无论谁遇上都能破!” 高惟话不禁气笑了,赵楷曾端着架子去开封府与徐处仁商议,说已下令让皇城司着手调查鬼樊楼,多日过后皇城司几千人连根毛都没有调查出来,这厮现在却拿这个说事,真是不要脸之极。 “是吗?原来乔副指挥使有这般大的能耐,我倒是眼拙了!” 他看了看几个指挥使,那几人见他望来的目光,知其含意,俱都脸调向一边,没敢与他对视。 见他们心虚,高惟明也就没有再驳斥乔凯,没有打众人的脸,只是淡然道:“你想挑战,高某人应战就是,区区小事,就当让几位指挥使看着图个乐!” 第121章 各有心思 高惟明淡然的看着乔凯,他本来无意收拾这人,但是在想要对刘翱进行调查时,发现根本不敢用皇城司的去做这种机密的事。 有乔凯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信任,他随时可能会因对自己的嫉恨来捣乱和破坏。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在极度的嫉恨下,他做人的底线在哪? 有乔凯在的一天,他就无法很好的掌控下一指挥的人。现在如此,还可以让开封府的人去做,这也是缘于开封府也是此案的主办者,往后要是再遇有重要的事,又该怎么办? 他回到签押房时本可继续无视乔凯的存在,对他不管不问,但最终还是决定对他下手,好早点将下一指挥掌控住。 便稍稍用言语激了他一下,知道他会按捺不住跳起来发飙。 这些时日的纵容,已让乔凯愈发的自我膨胀,只要他主动跳出来与自己作对,坐实他挑衅上官、无视军纪的罪责,自己就有理有法的师出有名收拾他,即便他背后有乔昭仪又能如何,也只得因过于理屈而不能做什么,自己可也是赵佶钦点的皇城司指挥使,她再怎么恃宠而娇也不敢太逾矩,赵佶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赵佶一生虽然有些荒唐,却不是个被欺哄之人。 “乔凯,这些时日,念在你也为下一指挥做过一些事,本指挥使一直在容忍和原谅你的无礼和无法,既然你一再对本指挥使挑衅和无视军纪,更是无视官家的旨意任命,对本指挥使不满,那本指挥使就出手惩戒你,今日过后,你将不再是下一指挥的人,本指挥使会将此事禀告孔原副使和郓王殿下。至于你有多大能耐去和法纪处掰扯吧,看你能不能逃脱军法处置!” 高惟明目光一凛,冷声道:“去院中,免得损坏了这屋内的公家财物!” 说罢,他径自朝屋外走去。 围在门口的众人忙散开让出路,然后众人都面面相觑,再是头脑不灵光的也能听出来,高惟明刚才的一番话已将乔凯拿捏得死死的。 众人先前戏谑看热闹的表情都凝重起来,愈发觉得高惟明不是个简单人物了。同时又想到,没有过人的头脑又怎么能破得了皇城司撒下几千人都没辙的鬼樊楼案? 乔凯也是一怔,高惟明的一番话让他狂妄的心一缩。他也不是个四肢发达的蠢汉,刚才适时住手,出言挑战来搪塞挑衅长官和法纪,本来这借口就牵强,高惟明这番话一说,哪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统统都是罪责。 已经到这份上了,他心一横,只要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双拳用力一握,也跟着出了屋来到院中。 院里已围了不少人,除了亲事司的还有不少亲从官司的人,许多人都见识过乔凯的身手,在皇城司是数一数二的有些真本事的硬茬子。对高惟明,都是风闻而未见其实。都抱着好奇的心思想看看这场龙虎斗究竟谁能赢。 高惟明往院中一站,目光一扫,没看到孔原的身影,不知是人不在还是窝在他的屋里没出来。 他自是清楚,没有孔原的支持,这乔凯即便再有乔昭仪当倚仗也不会如此肆意妄为。 这孔原看着表面对自己器重热情,实则对自己的到来也不是那么高兴。 乔凯在高惟明身前五六步的距离站定,“高指挥使,今日你我就在拳脚上见过真章吧!” 乔凯猛的一喝,大步跨前,双拳一摆,上击高惟明的咽喉,下打他的小腹。 高惟明脚下一闪,向旁避开两步。乔凯料到他会如此,双拳未用老,左腿蹬出,直踹高惟明前胸。 高惟明后撤半步,握拳如锤,挥打他的足踝与小腿处。乔凯不敢硬碰,左腿滑过,不待左腿沾地,腰腹用力一挺,身子纵起,右腿弹出,扫向高惟明的面门。 这一腿势疾力猛,腿未到,劲风已至。围观的人群中已有不少人暗暗叫好。乔凯这招用的巧妙,这半转身的弹腿出其不意,若是对方后退,他的左腿又会适时踢出。 这招连环阴阳腿,以前皇城司不少好手就是栽在他这一招下的,躲过了右腿,却躲不过埋伏在后的左腿。大家都瞪大眼睛,想看看高惟明能不能躲过这突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高惟明看得分明,不避不闪,反揉身迎腿而上,双拳交叉成十字硬架住乔凯扫来的右腿,同时右肩一沉,撞在乔凯的背脊上。乔凯身子悬空无处着力,身子斜飞出去,他也是了得,曲腰蜷腿,身子虽跌落在地,却并未摔倒,一骨碌又顺势跃起,稳稳站住。 俩人瞬间的一攻一守,攻的迅猛守的巧妙,人群中爆发出大声的叫好声来。 甫才几个照面,众人也对高惟明有了亲眼的认识,确实不是因侥幸浪得虚名之人。 乔凯见自己的妙招没有得手,也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他纵身再上,横拳撞向高惟明的左脸,高惟明闪开一步,他曲臂为肘撞他的前胸。高惟明竖臂一挡,撩起右腿侧踢乔凯的小腹。 乔凯屈腿顶开高惟明的侧踢,横肘再撞他的面门。高惟明左手一托,封开他的肘击,右手立掌如刀,斩向他的脖颈。乔凯忙撤身后退,闪开要害。 两人你来我往的就斗在了一起,转瞬间,已十几个照面过去。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瞧得俩人斗得惊险处,俱都屏住呼吸。乔凯此前在皇城司已隐隐是第一高手,还没人能与他相抗衡,知道他狂妄有狂妄的资本。 在众人都紧盯着场中时,没人注意到一处屋角的树后站着一人,远远的朝这边看过来。孔原是不欢迎高惟明的,他知道官家欣赏高惟明,和乔凯盲目无知不同,他是知道高惟明斤两的,一旦高惟明在皇城司长久待下去,要不了多久,他这个副使的位置就有可能是高惟明的。 现在皇城司主官是郓王,但大家都知道,郓王只是挂着名义上的头衔,并不怎么管事,实际的掌权人是他孔原孔副使。 虽然皇城司历来由内侍执掌,但也保不齐就被高惟明这个有根的人替换掉。如今的官家太过随性,都能出宫找青楼女取乐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切都凭他高兴。 既然有乔凯这个目空一切的人愿意闹,就由着他闹,能把高惟明闹走最好,反正事后有乔昭仪顶着,和自己也没什么相干。 第122章 赵楷的掌声 场中俩人斗得激烈,已到了二十个回合。下二指挥副指挥使夏武低声对何魁道:“指挥使,属下看这高指挥使要输的架势啊,你看他守多攻少,有些疲于招架,这乔凯倒真是生猛,越战越勇,怎么感觉高指挥撑不了几招了,你看他俩谁会赢?” 何魁双臂抱胸,看着场中两人,点点头道:“我和你看法差不多,高指挥使处境不是太妙。他这要是输了,可就丢人丢大了,头顶着那么大的名望,不知还怎么在皇城司立足!” 乔凯围着高惟明一番猛攻,始终没有占到便宜,心中也有些急了,不禁发了发恨,运劲于右掌,右腿一蹬地,左腿扫出,迫使高惟明向左闪身,他欺身而近,右掌猛然拍出,痛击高惟明的左肋。 高惟明见试量他也差不多了,不再怠慢。见他右掌拍来,迎势后退半步,左手疾探,一把钳住他手腕,用力向旁一甩,左腿跟进闪电连踢,呯呯呯,三腿都踹在了乔凯的左肋上。 幸得乔凯连忙蹬地后退,这三腿没有完全踢到实处,饶是如此,也踢得乔凯左肋生疼,本是红脸的立时面色苍白。 场中形势斗转急下,瞬间的功夫,还处在上风占着攻势的乔凯已被击退,还挨了三腿。 围观人群轰的一声,都惊咦起来,都以为乔凯胜券在望了,没想到一转眼就变了。 乔凯抚着左肋,深吸一口气,还好,挨的三腿倒不碍事,除了立时有些疼,缓一缓消弭了不少,习武之人都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自是超强。 他深悔自己有些大意,还是要稳扎稳打,不能冒失,暗叨一句小心。运了运气,便又揉身而上。 高惟明刚才也没有趁势追击,任乔凯逃离脚下。见他又挥拳来攻,身子一侧,双拳击出,乔凯回掌一挡,他双臂一绞,将乔凯胳膊绞住,屈起右膝猛击乔凯下腹。乔凯大惊,曲腰一拧,身子一俯,屁股向后坐,避开高惟明的右膝。 却不料,高惟明趁势松开他的胳膊,一记耳光扇在了他俯身送上来的脸上。 “啪!” 这声脆声,把众人都惊了一跳,凝眼看时,就见乔凯正手捂着左脸,嘴角有了血丝。 众人都呆了,刚才还以为是高惟明侥幸得手,是乔凯一时大意,没成想,这又突然的又给了乔凯一记耳光。 这都什么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下二指挥的指挥使何魁都看傻了,他的副使更是懵然,刚才还以为乔凯要胜,以为高惟明撑不了几招,这......怎么突然之间,乔凯又挨腿又挨耳光的? 这记耳光,虽然伤害不大,可这侮辱性却极强,哪有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轻易就打耳光的。挨几拳几脚都没事,这耳光挨得可真是太寒瘆人了。 乔凯脸都绿了,他捂着脸大吼道:“我与你拼了!” 他合身扑上,劈头盖脸的挥出了五六拳。高惟明脚下飘逸,一一轻巧闪过。乔凯再虎吼一声,双臂合扑过来,想要将高惟明扑倒。 高惟明哪能让他沾身,一把扭住他左手一扯,将他拽了个半圆圈,右腿连续踢出,在他小腹上连踢了三脚。 由于乔凯的左胳膊被牢牢揪住,挣脱不掉,上半身受制,这三腿,他想躲也躲不掉,结结实实的挨了三腿。高惟明这才松开他的左胳膊向后一推,乔凯向后跌跌撞撞的退出几步,倒在了地上。 他伏在地上,喘着气,想要再挣扎爬起来,却是挣扎半天都没有得逞。 众人没想到,皇城司默认的第一高手就这么突然间被击倒在地,一时哗然。 高惟明立在场中,冷眼看着乔凯,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子。 “啪啪啪!” 大家还在愣怔间,不知谁突然鼓起掌来。都朝掌声处看去,却见身着蟒袍的赵楷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场外,他正笑吟吟看着高惟明: “精彩,真是精彩!” 众人忙一齐躬身一揖:“郓王殿下!” 高惟明也是躬身行了一揖。 “今日皇城司真是热闹,高指挥使的身手果然了得,不篑是能潜入虎穴将鬼樊楼的贼人全部拿下的虎胆英雄。你们今后都要向高指挥使多讨教讨教,以后这种比武也要多多的举行,只有这样,我大宋禁军才能练得兵强马壮,才不会成为病殃子军队,有这般铁骑,何尝西夏不灭,何惧辽人骚侵,还哪来的边患扰民!” 众人皆道:“遵郓王殿下钧旨!” 高惟明不知赵楷何时来的,一时也不知他这番话里倒底隐着什么意思,听上去倒是滔滔铮言,有金石之风,很有雄才大主之气。 有了他这番话,乔凯的这次行为倒成了皇城司的一次校场比武练习,肃正军容弘扬武志了。 有人将乔凯扶走,赵楷没有再说其它的,只是看着高惟明笑了笑,径自去了他在皇城司的主官衙署。 围观的人群各自散了,三三两两的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高惟明也无心理会,回到签押房坐定。对于今日处置乔凯,他倒没什么可后悔的,到了这种处境,不解决也是不行,无非是用什么方法而已,目前这种方法倒是快捷。 到了下午,各都的人马陆续回来,从他们的神色上看,他们显然是已知道了自己收拾乔凯的事,一个个倒是比先前低眉顺目了许多,对他很是恭敬。至少态度上是如此,至于内心里还有没有其它心思,真正的收服其心,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知晓的,这都得有个过渡阶段才行。不管如何,拔除掉乔凯这颗毒瘤的威压手段是管用的。 第123章 再访任宅 自那日后,乔凯没有再露面,孔原见到高惟明时也没有提起乔凯与他相斗这事,如没事人一般,对待他的态度仍如刚开始时初见那般和善亲切。高惟明见他不提,他也默然应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般。 数日后,张班头安排人手调查刘翱的事已有了眉目,他赶来皇城司向高惟明汇报。 刘翱是崇宁年间的进士,今年四十岁,进枢密院已有六年,比任志要早一年。家境要比任志优渥得多,生活较奢侈,除了一妻,还有两房妾室。置了许多田产,他的田产都是这一两年所置办。 跟踪他的几日,未见他有什么异常,除了去枢密院上公,时常还去勾栏、瓦子消遣。他还与一些胡商走得较近,像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高惟明倚在椅背上,手撑着额头,冥思了会,问道:“刘翱家里有多少人?” “除了他和他正室娘子外,有两个妾室,生有五个子女,家里养有七八个奴仆。” 张班头道。 “就靠他的这些俸禄能撑这么大的排面,置办如此不菲的产业?” 高惟明很是疑惑,“他江西的老家很富裕吗?” “这个,没有具体查到,只是听闻他的家境还好。” 张班头感觉事情没办利索,有些忐忑。 高惟明倒没责备他,而是道:“这个或许任娘子知道一二,毕竟,任志和刘翱是同乡,也交好了这么些年,我们再去任家看看。” 两人到了任家,仍是张班头去叫门,这回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应该是任志的二儿子。 小男孩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是认得他俩,上回来把他们记下了,他扭头朝屋里喊道:“娘亲,上回来的捕快叔叔来了。” 小男孩还知道他们是捕快,高惟明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任娘子从屋里出来,见是他俩,问道:“二位公差,杀害我相公的凶手可是抓到了?” 高惟明摇摇头,“还没有,我们还在着手调查。” “呃。” 任娘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看院里的情形,任志已经出了殡,正堂里设着祭拜的灵堂。 见此,虽未和任志谋过面,高惟明也是上了炷香,拜祭了一下,任娘子裣衽一礼道了声谢。 “任娘子,任主事故去时,刘翱可有来送过行,或是来拜祭过?” 任娘子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她有些怨气道:“枉我家相公生前视他是知己,推心置腹的,相公遭祸事,他连面都未曾露过,还谈什么拜祭,真是人去如灯灭,生前那般交好,时常来家都是敬为上宾,却落得个如此薄情寡义的对待,哪有半点挚交好友的样子!” 没想到刘翱寡情如此,连好友的丧事都不参加。 “不知任主事和刘翱这同乡两家相距有多远?” “他们是一个县的,就隔着两个镇子,没多远。” “任娘子可曾听任主事说起过刘家的事?看刘翱的各种使用花销可够大的,还娶了两房妾室,置办了不少的产业,他的俸禄和任主事也相差不多,他家里若不是豪绅巨富,怎么能支撑得起他如此花销?” “刘翱这两年过的是比较奢华,他江西老家倒不是什么豪户,就是一般的富绅,家里有百亩地。 妾身也好奇问过我家相公,相公说,刘翱有个弟弟,生意做的很大,这两年做生意发了财,刘翱也入了股,分了不少红利,所以他才有这么多钱。” 高惟明看了张班头一眼,张班头有点尴尬的将头垂下。 “你们见过刘翱的这个弟弟吗?” “那倒不曾,只听刘翱提过,” “任主事是何时和你说起这个的?” 任娘子想了想道:“大概有一年多了,刘翱的家境变化也就这两年的事,以前他可没这般富裕,也只是比我家好一点,他的妾室也是娶了不久。” “我爹爹说,刘叔叔不是好人,做了错事,还不想改。” 蹲在一旁正自己玩耍的小男孩突然扭过头道。 高惟明一愣,看向小男孩,他滴溜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也盯着高惟明。 “任淼不要胡说,你爹爹何时说过这种话。” 任娘子不悦的斥道。 “就是说过,淼儿可没乱说。前些日淼儿和哥哥在爹爹的书房里写爹爹布置下的字,我先写完,就去爹爹书案前看爹爹在干什么。 爹爹在看刘翱叔叔写的诗词,淼儿就说以后要象刘叔叔那样又有钱又会写诗。爹爹摸着我的头说淼儿可不能学刘叔叔,我问为啥,爹爹叹了口气说,你刘叔叔做错了事,爹爹劝他,他还不想改。 我就问爹爹,刘叔叔做错了什么事?爹爹没说话,过了会才说淼儿还小,说了你也懂,就让我到院子里玩,当时看爹爹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高惟明眼前一亮,忙问道:“那淼儿可还记得你爹爹和你说这话时是什么时候,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吗?” 任淼眨了眨眼睛,小脑袋低着,像是在苦想。 高惟明就看着他,没说话催。 片刻后,任淼抬起了头,眼睛扑闪扑闪的,“是爹爹和刘翱喝完酒的第二天。那天爹爹和娘亲说下公后要和刘叔叔去喝酒谈事,要回来晚一点,当时我就在娘亲跟前玩,听着的。” 任娘子扯过任淼抱在怀里,眼泪从眼角流出。 她有些哽咽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早上相公要出门去衙门时和我说过。” “娘,爹爹不在了,淼儿会照顾你的。” 任淼稚声稚气的道,伸出小手为任娘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淼儿乖,以后要和哥哥好好读书,像爹爹那般考上进士。” 任娘子抱紧任淼。 高惟明看着心里也是生起悲悯。 “任娘子,我想再去任主事的书房看看。” “奴家领着你们去。” 再次上到二楼踏进任志的书房,看和上次来倒没甚变化。 “这书房里没有动过吧?” 高惟明问任娘子。 “相公的东西都没动,还如你们上次来时一样,几个孩子也没去翻他爹爹的东西,只在自己的书桌上读书。” 高惟明走到任志的书案前,目光慢慢掠过,陈设确实和上次一样,斜搁在笔架上的笔还是那般躺着。 目光触到案角的那排书,那本《使间》的书赫然又跳入眼中,总感觉这本书杂在一排儒道典籍里有些格格不入。 第124章 一品堂 看着那本使间计,高惟明有些不明白,沉溺在诸子典籍里的任志思维怎么就能突然跳跃拐到这类用间使诡谋利这类俗书上的。 他抽出使间,翻着,上次就翻阅过,书里列举了历朝各国的使间方法和如何使间。 信手翻过,就要将书放下,蓦觉翻过去的书页中有一页似写有字迹。 他忙又翻到略过去的那几页察看,却没有,难道是眼花看错了? 又试着从书中间开始往后翻,一页一页的察看,翻了二十来页,终于看到了留有字迹的一页,页边上用笔写着“一品堂”三个字,看字迹应该是任志所书。 一品堂?这是个什么玩意,是酒楼、茶肆、还是什么其它店铺名字? “任娘子,任主事可曾向你提起过一品堂,一品堂是什么你知道吗?” 高惟明将书页上的字示给任娘子看。 任娘子看着一品堂三个字,蹙眉思索,半晌后摇摇头,“他从没和奴家说起过一品堂。” “那据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写这一品堂三个字会是个什么意思,是酒楼或是店铺名,还是什么地名?” 任娘子摇摇头。 “张班头你呢,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品堂这么个名字?” 张班头也是茫然的摇摇头。 或许是信手写的字,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吧! 高惟明将《使间》放在一边,又将书案上的其它书,拿起来一本本的翻。这些书都只有翻阅的痕迹,书页上却是光光的,任志没在上面留下半个字。 这些书都是他遇刺前看的,却唯独只在使间上留下了笔墨,这是何意? 他又拿起使间,翻到写有一品堂的那一页。看了看这章的内容,写的是一国派出女间色诱敌国高官,探得情报,从而在战场上获胜的事。不仅如此,这个高官还通过敌国贩卖物资来获得巨额财富。 高惟明看了半天也不得其解,这内容和一品堂也扯不上关系呀? 任志是被人约到东大街才遇刺的,莫非,这一品堂就是那日任志要去东大街赴约的地方? 临出任家时,任淼仰起头问道:“捕快叔叔,你们能抓到害我爹爹的凶手吗?” 高惟明也不知能不能抓到,犹豫了下,还是肯定道:“一定会抓到的。” 任志这一死,任家的日子自然也是要一落千丈了,他轻叹一声,摸了摸任淼的小脸,摸摸身上,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转身快步出了院门。身后传来任淼和任娘子的道谢声。 “张班头,我们现在去东大街。” “敦武郎莫非有了什么新发现?” 张班头眼前一亮,忙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先去看看东大街有没有个叫一品堂的所在。任志不会平白无故的写这么三个字,应该有什么含意。” 高惟明所想的是,任志遇刺前两三天里的写下的几幅字说明他情绪并不好。而他书案上的这些书也是他死前的几天里看的,如果没有特别的意义,他不会有闲情雅致在书上写这些无关紧要的字,应该是看到那一章内容时心有所思然后写下了一品堂这三个字。 现在能做的就先去东大街看看,有没有与一品堂有关联的东西。 两人到了东大街,将这一圈走了个遍,连问带看,也没查到有关一品堂的线索。 看来一品堂和任志的赴约地没什么关系,高惟明不禁有些失望,这番折腾也是又累又饿,看到路边有家酒店:“张班头,不找了,我们歇歇吧,我请你吃饭去。” 他当先进了酒店,两人坐下,点了几个菜。 “敦武郎,你说这一品堂会不会是个什么帮会或是什么组织,而不是我们认为的酒楼、茶肆店铺?” “帮会、组织?” “小的也是猜想,一品堂会不会有可能和鬼樊楼一样,是种不为外人所知的极为隐秘的所在,同时也是个黑暗的组织,任主事因为得罪了这个黑暗的组织,因而才被杀!” “嗯,也有可能,说它是个黑暗帮会倒也成立。可任志怎么会得罪这种帮会呢?以任志的为人,人脉关系又简单,除了衙门就是家,他又是朝廷的官员,又没什么恶买,不赌不嫖不借贷,怎么会无端的招惹上这种黑暗帮会呢?” “这个,小的也想不明白。” 张班头挠挠头。 “不过,你把一品堂想成一个帮会或是什么神秘的黑暗组织倒是开了个好思路。” 店堂伙计端上来了饭菜,两人吃着聊着。 “既然没有啥别的线索,接下来,还是要好好盯着刘翱查,他现在身上有诸多的疑点,他怎么就在这两年突然就变得这么有钱起来了?任娘子不是说他还有个兄弟吗,就查查他的这个兄弟是什么路数。再是做生意,也有个发财的由头吧?” 说到这里时,高惟明不由想到了后世查贪官时有种罪名叫做巨额财产来路不明,这倒也适合用在刘翱身上。 “好的,小的这次好好查查他。” “还有,不仅要查刘翱的弟弟,还有他的两个妾室,是什么来路,身世如何,也要查明白。” 张班头连连点头。 “还是要如上次那般,注意你们行动时不要露行迹,千万不要惊动了刘翱,不但是他,也不能让他弟弟和妾室们知道有人在查他们,一切都要做到悄无声息的进行。” 和张班头分别,高惟明走在街头上往家中走。天色也已黑了下来,进入九月的汴梁城,已有了秋意。秋月清溟,夜风习习,行走在秋夜中,秋气怡人,倒是有种让人清醒的舒爽感。 秋风拂面,高惟明脑海里浮现出张班头在酒店里说的话:一品堂或许不是店铺的名字,会不会是某个帮会或黑暗组织。他不禁也寻思,为什么任志要将一品堂这三个字写在使间的这本书上来,难道是他看这书时,想到了若要建这么个间谍组织就叫一品堂?还是说...... 第125章 何惧旁人说三道四 高惟明一路走一路寻思,任志为何会在一本写间谍的书上留下一品堂这三个字,不知不觉就到了宅门口。 宅院的大门已上了栓,旁边的一道小门还开着,他一步迈进门槛,就听到院内人声嘈杂,天都黑了人都聚集在院中做什么? 他有些疑惑,走过门房,就见前院里掌着灯围了一堆人,在那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再往中间看,背向自己站着个年轻男子,个头比自己稍矮一点,身材魁梧,正和高叔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个中四十多岁的妇人,这不是高婶吗? “阿郎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都扭头朝院门处看。 “高丰!” “阿郎!” 那年轻男子疾步朝高惟明走来。 “你这什么时辰回来的?” 高惟明笑着拍拍高丰的肩头,亲切的道。 高丰是高叔的儿子,比他要大上两三岁,自小一块长大,明面上俩人是主仆,实则自己将其当半个兄长看待。 高叔也是自小跟着父亲,为高家做了不少事,是个义仆,父亲待他也如高家亲人一般,这也是为何称他高叔,已经超越了仆从关系。 “是一个时辰前和我娘到的,这不,忙完才和大家在院子闲聊。” 高丰眼里露着喜悦。 “阿郎,几个月不见,你身子看上去又结实了些。” 高婶走过来笑着打量着高惟明。 “高婶,这三个月,辛苦你和高丰了。” “不辛苦,洛阳那边都井然有序,在那就是耗个时间,等着粮食收完卖完。” “阿郎,听爹说,你现在已是有官职的人了,能拿朝廷俸禄了?” 高丰兴奋的道。 “是啊,现在每天要去皇城司,倒是没有以前悠闲了。” “我早就知道,只要阿郎愿意,谋个官身很容易,这李家狗……” “嗯哼!” 高叔咳嗽了一声,狠瞪了高丰一眼。 高丰亦觉自己失口了,止住了下面的话,正要说些洛阳见闻来转移话题。 高惟明笑道:“高叔,不必这么紧张,李家又不是要避讳的,不就是退了个婚嘛,又不是就矮人一等,人各有志,没什么的。” “他李家错过了阿郎这么好的人,有他们后悔的。” 高婶忿忿道。 “前些日来我们宅子里住的韩小娘子就不错,奴婢还没见过有那么美的人,h又温柔识礼,一看就出身不凡,无论哪样都肯定比李家的那个娘子强,阿郎干脆就把韩娘子娶回家!” 一旁的翠云急嘴快舌道。 “就是,就是,韩小娘子人可好了。” 红袖附和道。 “什么韩小娘子,还来宅子里住过?” 不知情的高婶听得一头雾水,却又满脸的兴奋,凑过去和翠云、嘀嘀咕咕去了。 高惟明抚了抚额头,女人说起这些就莫名的兴奋。他将高丰叫到一边问起他在洛阳这些日子的事,高丰一一细说了经过。 高叔不知何时去帐房里拿过来一本账本,交给高惟明,是洛阳那边田产的收支账目。 高丰道:“这次带回来两百石的粮食,都已入了仓,够我们高家上下一年的吃用了。田产共收入了一万一千三百两银子。” 高惟明翻开账目大致看了看,递还给高叔。 “那里的租户情况如何?” “我们收的租比起别家要低一成,租户们都感激阿郎仁厚,都盼着阿郎啥时能过去,他们要当面感谢。” “租户们也不容易,辛苦一年就盼着全家能有个温饱,手头上有点结余,我们也不缺这点,能宽一分就宽一分。” “我们在开封县的地还能收入个几千两银子,这两日也该下去看看了。” 高叔点头道:“老仆明日就和高丰去。” “也不用这么急,让高丰休息两天再去。” 他看着高丰道:“你现在回来也刚好,我正有事交给你去做,前期估计要辛苦一点。” “阿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闲着反倒浑身不自在。” “我准备造玻璃和玻璃器具!” “什么璃?” 高丰没听明白,高叔也是一脸迷茫,都看着高惟明。 “造玻璃,看着透明的玩意。” 高惟明笑着道,知道一时也解释不清,也就不费口舌,到时看到实物就啥都明白了,远胜过现在千言万语的去描述。 “玻……玻璃,是琉璃的一种吗?” “算是吧。” 高惟明含糊的敷衍道。 ...... “什么,你要买鬼樊楼的那座宅院?” 徐处仁诧异的看着高惟明。 高惟明来找他,他还以为是枢密院的那个被刺官员的命案有了进展,没想到他进门谈的不是这桩命案却是要买严老大那座被开封府查封的宅子。 “府尊何必惊讶,那座宅子被开封府查府搁置在那已成了死产,若荒在那里时间一长,那院子也就废了,还不如卖掉变为现银还可充实国库,何乐而不为?” 高惟明笑着道。 徐处仁捋着颌下须髯沉吟不语。 “府尊,开封府出个公平的价格就行,我又不会让朝廷吃亏。” “严老大的最后判决刑部已经下来了,定于五日后处斩。” 徐处仁道。 “鬼樊楼的事情这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高惟明也有些感叹,这厮不知毁了多少家庭,祸害了多少人。 “鬼樊楼的那幢宅子此前我让司户参军做个出售的预案,也估测过价格,只是还没有最终确定要不要出售,你要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府尊果然明鉴,那宅子留着除了落灰,没人维护,要不了多久院里就会杂草丛生,屋倒墙塌,盘活变为银子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你要是买下这宅子,会不会过于敏感?你是捣毁鬼樊楼的最大功臣,然后又是你来接手鬼樊楼的这座宅子,这很容易被人议论,借此生出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来,市井之中本就多是摇唇鼓舌之徒,传得多了,你本来好好的声誉难免会被染上一点污点,虽然这对你并无多大影响,不过难免成为一些口矢,你不在意?” “开封府标出价格,下官正常出价购买,行得端做在明里,正常交易,何惧别人说三道四?” “既然你不在意,那本府让人唤来司户参军,你自己和他谈这方面的事,他那里有评估的价格。按说,你是此案的功臣,该给你些优惠,但你的功劳,官家既然已给了你赏赐,为了堵日后被人拿来说事的嘴,那就一两银子的优惠都不会给你,你可别有什么不满。” “正应如此,下官何敢有不满之心。” “你定要买这宅子所为何来,这宅子又在城外,并不会是什么好的地段,听说你自己的宅子也甚是宽大?” “下官买它不为住,是用来做其它事用的。” 第126章 要让李师师回味无穷 “你花了四千两银子买了严老大的那个宅子?” 石胜青不可思议的盯着高惟明。 “然也。” 高惟明笑呵呵的应道。 “妈的,你有钱烧的吧!不行,你得好好请我去京城里最好的勾栏里包最好的花魁侍伺老子!” 石胜青不甘心道:“与其你这样乱糟蹋银子,还不如让老子好好爽一把,我还念你的好。” 高惟明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有没有点出息,满脑子就裤裆里那点破事,除了这,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石胜青眼睛一瞪,嚷道:“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活着不就为了那销魂的一哆嗦,别人有多崇高志向我不羡慕,我的志趣就是能在漂亮的肚皮上来那么一哆嗦。” “你小子真是疯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石胜青一副要将无赖耍到底的劲让一向流连勾栏的向靖都看不下去了,骂道。 “你想睡京城里最好的花魁,有胆就去把李师师睡了,还有谁比她更有名,别说京城了,即使是整个大宋,抑或再把辽国和夏国算上,还有谁比得过她?” 向靖又踩上脚道。 “向家哥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一个一天天的勾栏都睡过来的人,合着自己爽够了,然后临了扔出来一句,逛勾栏是不道德的,你们要天天向上,要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你这样哄骗我们,你良心不会痛吗?合着我们不要去,你一个人能用得过来那么多吗?都不去了,那些勾栏里的娘子们不得饿死,你一个人养得起她们吗? 李师师又咋了?她要是脱光了躺在我面前,我还真要在她的肚皮上好好的哆嗦几个来回,好好耕耕她这块地,让她见识下什么叫勇猛男人!” 他瞟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这龙精虎猛的,绝对比官家带给她的乐趣多,让她享乐无穷回味难忘!” “嘭!” 高惟明踢了他一脚,“你小子悠着点,什么话都能说?别口祸惹出事来。” “就我们三个说说,怕什么?” 石胜青嘟囔道。 “你小子啊......” 向靖指着他,一时也是无语。 他随即又看向高惟明道:“说起李师师,昨日见到她,她还说,上次因为蔡浦来打扰,没有让我们玩得尽兴,让我们半途离去,她很是过意不去,让我们择个日子再去,她要好好款待我们一番,以谢上次慢待之罪。” 石胜青眼睛顿时亮了,嚷道:“那还等什么,明日我们就去!” 向靖看着高惟明,高惟明摇摇头道:“我这些日忙,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人家就是想见你,还特地点了你的名,你不去,我们俩个去算怎么回事?她还说了,要替受苦的小娘子们好好敬你几杯酒。“ “这娘们,我老石也出过大力的,她咋不说特地找我,就因为老子不是小白脸,就怀远这衰样能有我好使?小白脸中看不中用,银样蜡枪头。” 高惟明气笑了,端起面前的茶就要泼过去,石胜青哧溜躲到了向靖的身后。 嘴里却不示弱,兀自道:“你要真行的话,怎么还是个雏儿?要不,咱今晚就找个苑子去比比,看谁能顶得住那些小娘们的研磨不提前缴枪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憨货!” 高惟明再是从容淡定,此时脸上也有些郝色,不禁啐骂道。 见他如此,石胜青乐得哈哈大笑。 向靖捶了他两拳,“等你明年元月里,也没几个月了,等你成亲了,看你还能这般胡闹,还能成天想着勾栏听曲玩花魁不?” “哪有啥不能玩的,我在床上把她折腾够,让她怕我,她到时只怕是盼着我出去玩。” “尽说些没羞没臊的话,只有耕坏的牛,哪有犁坏的地?就怕你到时喂不饱人家,现在只管吹牛。” 石胜青拍着胸脯豪气道:“就我这身板,怎么可能挺不住,战两三个不在话下。” “就这你一堆烂肉,脱掉袍子都看不到那玩意儿,还敢大言不惭吹牛。” 高惟明嗤笑道:“越是不行的人,越是爱到处吹嘘自己多么勇猛无敌,能夜御多少多少女,实际就是个外强中干的银样蜡枪头一枚。” “你......你个雏儿也敢说话!” “雏儿又怎样?一个能顶你三个用,服不?” 高惟明一挺身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目盯着石胜青。 他突然而起的气势倒把石胜青慑住了,高惟明身材高挑,看着瘦削,实则精壮,要是脱掉袍子,身上可都是块结的健子肉。 习武之人,精气神本就足。他这一番睥睨姿态,本就英武挺拔,此时更是魄气十足,甚是逼人。 石胜青虽也习武,但他天生体格如此,体肉虚松,虽比高惟明还要高那么一点,气势上也是威猛,但少了股精气劲。 见高惟明这副样子,他拉着向靖道:“五郎,你看见没有?你看这厮平时装得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好似柳下惠那般能坐怀不乱一样,你看他现在终于露出了本来真面目了吧,一出口就是粗俗不堪,尽说些龌龊言语。 他这话我听了都害臊,什么一个顶我仨,这种粗鄙的话也能说出口,你说他肚子里能装着什么好玩意,真让人恶心!” 向靖也乐了,笑道:“你们俩个都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都挺让人恶心的。 有些事可做不可说,哪有四处张扬的,这就如人穿衣不仅为取暖,还要遮掩羞人之处,入厕要找隐蔽无人所在一样,不是什么都能堂而皇之的示之众人的。” 高惟明也觉自己适才有些唐突过分,口不择言,也是被石胜青这货惹着了,有些放浪形骸的不管不顾,不由狠瞪了那厮一眼,呐呐的坐回位置。 “怀远既然这阵子忙,那就过些时日我们再去应李师师之邀。怀远还在忙于调查枢密院官员遇刺之事吗?” 高惟明点点头,“正是为这事,在让开封府的张班头搜集线索,目前已初步有了些眉目,需要抓紧处理。” 第127章 要不要入股 “向哥在军器监可有相熟的人?” 高惟明拿起酒壶将向靖的杯子斟满问道。 “军器监?怎么,你要打造什么兵器不成?” “那倒不是,我想找几个能搭建高温熔炉的匠人,擅长这方面的人才自然是军器监里最多。 军器监这些工匠日常都要锻造军器、炼铁、熔矿,离不开高温熔炉,他们对这个最在行,又有经验又有技术,还能保障安全。” “军器监的少监娶的是我二伯家的小娘,你说相熟不?” 高惟明闻听大喜,笑道:“那这就简单了,太好了!” “你找这些匠人干什么,要开兵器作坊?这可不行。开个铁匠铺打造几把刀剑还行,要是大批量的造,朝廷可是不允许的,你好端端的搞这个做甚?” “咱不搞那个,我建造熔炉是要做其它的事,这也是我买下鬼樊楼那座宅子的原因。你们有没有兴趣参与,要是有兴趣,各出一千两银子,我拿出一成的股份来给你们。” “你抢钱啊?我掏一千两银子连一成份额都没有,才只有一成的一半,拿我们当肥羊宰是吧!” 石胜青不乐意的嚷道。 “少废话,你就说你要不要加入吧?” 高惟明懒得和他啰嗦,瞪眼问道。 “老子哪能拿得出一千两?每月俸银还不到十两,算上家里每月给的零用,总共也才二十两,我给你抢一千两去呀?” 石胜青嘟囔道。 高惟明知道石家虽有钱,但石胜青还掌不了家里的权,都在石侯爷手里捏着。 “你跟你家侯爷要,就说这钱几个月后就给他赚回来了,以后就坐着收钱就行,问他要不要投钱。” “怀远,你到底要做什么?又是买宅子又要找工匠建熔炉,还要我们投银子。我知道你也不缺这两千两银子,无非是带我们入个伙,但你总得说个明白吧?” 向靖道。 “不是我不说明白,而是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等我修起熔炉,把实物造出来,你们一看就明白是什么了,比我现在说一千道一万的费半天口舌你们还是云里雾里的容易懂的多。” 向靖沉吟了会道:“好,我信你,这银子我投,这些年我也攒了些私房钱。” “你呢,要不要投?投了就可坐收红利,以后再也不用卑颜屈膝的问侯爷要银子花了。想养多少小娘就养多少小娘,想睡哪个花魁她们一个个就会乖巧得很。 你一脱衣服,她们就懂得躺下,你一躺下,她们就晓得爬上来,你坐起来,她们就晓得背朝你坐下去,你站起身,她就晓得赶紧跪下去,你拍拍她们的屁股,她们就知道要换个姿势…… 她们就是真正的解语花,无需动用口舌就将你伺候得好好的!怎么样,要不要投这个钱?当然,李师师另当别论,因为你不敢,人家也不屑。” 石胜青都听呆了,他看向靖,向靖也看看他,俩人四目相对。 他喃喃道:“你真是个雏儿?咋比老子还懂得多?什么躺下上来跪下的,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常在家里拿你的俩个丫鬟练手,调教如斯!” “滚你的,快说,要不要投,过了今日,老子不候!” “我是想投啊!可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一百两行不行?” 高惟明看着他,眼珠忽地一转,笑道:“你既然拿不出银子,也行,我可以代你出这笔银子。” “真的?” 石胜青大喜。 “不过,你得叫我一声爹爹!” “去你大爷的!” “呼!” 石胜青端起面前的茶杯,就朝高惟明泼了过来,满满的一杯茶,水如银蛇直射而出。 高惟明说这话时就已预料到会有这结果,早就做好了准备,话一离口,身子就赶紧往桌子下缩。 只不过,他以为石胜青会连茶杯一起掷过来,没想到他只是泼茶水,倒是手下留了情。 银蛇从头顶飞过,只溅了几滴水珠在他身上。 翌日,向靖就带着高惟明直奔军器监,找到军器监少监郭深。 郭深咋见到向靖有些诧异,不明白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跑到这里来作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时,当听说他要在军器监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能建高温熔炉的工匠时,他倒是心里一宽,真怕有别的要紧事找他。 虽不明白他要这类工匠作什么,还是畅快的签应,当即叫人去唤来东作坊的监官,让监官找来了两名大炉作匠人,监官还特意嘱咐,事完了还得把人放回来,他的东作坊也要用人。 高惟明寻思,这可不成,这种事可不能当应急用,这炉子一旦架起来,肯定得留人时时守着,用上手了,哪能放人离开。 便问监官,有没有因年纪大离开军器监的老匠人,能带徒弟的那种。 监官还在脑海里寻思,三人中叫李二的匠人先开口道:“小的的师傅就可以,他在军器监干了几十年,带了不少徒弟,现在虽然年纪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官人可以找找他。” 李二的师傅牛师傅已年过六旬,须发虽然都白了,却是精神矍铄,听李二说有人要找他再出来做事,他忙摇头,说他现在干不动了,只想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带带孙子孙女,安享已不多的余生。 高惟明在屋外听着,就走进屋直接道:“老人家,你劳累一辈子是该好好享受晚年,我寻你出来做事,也不是要你亲自下场干活,你就帮着监看,给长长眼指点指点,教人怎么干就行,动嘴不用动手,我一月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听高惟明说到前面几句,不用下场干活,牛师傅面色有所缓和,当听到给开十两银子的报酬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冒光。 十两银子,那可是下等县知县的俸禄了,李二听到,眼睛都直了。高惟明见他这样,笑道:“你只要能从军器监出来,我一样给你这个报酬。”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多的钱也能让磨推鬼,重酬之下,牛师傅还能有啥不答应的。高惟明问他有没有相熟的熟悉选矿的匠人,牛师傅乐癫乐癫的找来了他以前的两个伙计。 第128章 不知来历的歌姬小妾 高惟明领着众人来到从开封府手上买下的严老大的那座宅子,他为这宅子新取了个名字,叫玻璃坊。 玻璃坊距外城有个五里地,位山岭脚下,占地很大,倒是很适合做大作坊用,严老大先前就在周围都修了高高的院墙,倒省了不少事。 高丰昨日就带着人来院里打扫了下。距剿灭鬼樊楼已有一个多月,也就空旷了一个多月,院里一切依旧,花木假山,散落的几座小跨院,环境很是怡人,如果不用来当作玻璃作坊,住人也是非常好的所在。 看着眼前这一切,以后这里就要变成炉窖炭石,地上都是烧出来的一块块码起的玻璃,忙碌的人群,高惟明觉得有些暴殄天物,甚是可惜了。 感慨归感慨,该做的还得马上做。高惟明指着高丰对众人道:“以后这里将由他来负责,他叫高丰,你们有什么事,就请示他。除了前期我会来得频些,以后我只会偶尔来这里看看。” 他对牛师傅道:“牛师傅,你和李二几个看看,依着这院子里的场地,商议下哪里建炉窑、堆场,还有仓房,矿料和燃料怎么堆置,区域怎么摆放。还有,你们的住宿处和作坊区要分开,尽量把住地弄得舒服些。” 他此前和牛师傅说了要烧制玻璃,和老匠人介绍起玻璃就简单多了。玻璃就是琉璃的升级,这时期,琉璃已经大范围使用。 就是工艺和技术还达不到,所以,还没有能产出精致可用的玻璃,其实,就是原料的选用和催化剂的运用及思路的问题,这方面只要一点就通。 高惟明一说,牛师傅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缺一步步在反复实验中完成最终实物的出现。 牛师傅道:“官人放心,这两日我们就拿出章程来给你过目。 高惟明给选矿料的人介绍了石英砂、天然碱和石灰石。他们都干了几十年的采矿,具有丰富的经验,熟悉矿源区域。虽不知这位官人说的这三种是什么东西,但听高惟明介绍了矿料的特征,也大致明白,只要找到相似的用说的方法鉴别下就知道是不是了。 这些矿料大的储藏地在山东和陕西一带,但河南府境内也有不少,高惟明是知道的,就这些就已经够目前所用,倒不必去远地方采运。 两手准备同时行动,高惟明将这些有经验的采矿料的人组成了三支队,让他们带着人去找原料,等他们找到原料运回来时,这边的炉窖也修得差不多了,可以立即烧制。 由于作坊才开始运作,目前人手还不够,他就从高府里的家丁选了几个出来,让他们先随采矿料的老师傅出去采矿。 他又吩咐高丰赶紧招工,招够人手,好随时动工。 玻璃作坊开始有计划的实施,而任志被刺杀的案子高惟明也没有放松。 张班头有了这几天调查刘翱的情况,赶到皇城司向高惟明汇报。 刘翱是有个弟弟叫刘咏,确实是个生意人,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但一直是小打小闹,贩卖点日常杂货,只能算是勉强维持。 他发家,也是这两三年的事,突然间就暴富了起来,现在做的是珠宝首饰、香料,还有马匹、粮食什么的,跟一伙胡商来往密切。 刘翱的正室娘子是户部小吏的女儿,在他中进士前就嫁给了他,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十五岁了,二儿子十一岁,女儿十岁。 他的两个妾室一个是两年前娶的,给他生了个女儿。是个小商人的女儿。这小商人就在马行街那里开了个店铺,卖布匹的。看家世也简单,是个很普通清白的人家。 另一个小妾没查到来历,据说是和刘咏有生意往来的胡商送给刘翱的。她进刘家有一年了,还没给刘翱生育过孩子。 “这胡商和刘咏做生意,怎么反倒送个小妾给刘翱?” 高惟明疑惑道。 “小的也没搞明白,按说如果刘咏让他赚了大钱,他不是该送给刘咏才对吗?” 张班头也是不解。 “这胡商是哪里的?” “这个小的也调查了,这些胡商群体主要来自康国、大食,也有西域人,从西域那边过来。他们并不局囿我们大宋做生意,夏国、辽国他们也是去的。不过,他的生意主要还是在我们大宋这里。这两年辽国有战乱,他们倒是去的少了。” 康国,那不是后世的乌兹别克斯坦那块地吗?那儿的人倒是惯常到中原来做珠宝生意,盛产珠宝玉石。 “有没有调查他们是如何送的这个小妾?” “这个倒是问到了,还是问的刘咏店里的伙计,是假装闲聊时,聊出来的,据他说,是胡商设宴请刘咏和刘翱俩兄弟。宴席上,安排了歌姬助兴,其中,就有这个小妾。 她一上场,刘翱就迷上了她,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子,一直瞅着她看。胡商见此,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当场就把这歌姬赠与了他。刘翱也没客气,宴会结束后,就把歌姬带回了家。” “有点意思。” “这胡商去过刘家吗?” 高惟明问道。 “这个不清楚,小的没问,不过,这几日,没见过胡商去过。” “那胡商和刘翱直接来往的多不多,这个有没有调查?” “这个......这个也没有。” 张班头声音有些发涩,“小的当时没想到要调查这些。” “他的这个歌姬出身的小妾有常出门吗?” “这个也没有留意。” 张班头讷讷道。 “没事,你已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继续派人跟踪刘翱,看他和这些胡商有没有来往。对他的这个小妾也做个留意,她若出门,看她会接触些什么人?” 张班头点头称是。 “还是要切记,不要惊动他们,宁可放弃一次目标跟踪和调查,也不要让他们警觉到有人在注意他们。” 张班头走后,高惟明斜倚在椅子里,喃喃自语起来,走南闯北的胡商,兄弟突然暴富发财、歌姬小妾...... 第129章 闲来无事听听墙根 夜深,无月。 梨花巷,刘宅前,一条人影从树后转出,一纵身跃上了墙头,静静的蹲在墙上向院中俯望。 四下寂静,只有后院左侧一处跨院还亮有灯火,其它屋里俱黑。 他如狸猫般轻巧的在墙上伏行,行至那处亮有灯火的院落处,手攀着墙头,将身子轻轻垂吊下去,犹如飘落树枝的黄叶,落在院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蹑足行至窗前,透过朦胧的窗纸,就见屋内灯火将人影映在了窗上。有两道人影晃动,屋内像是有两个人。 他将耳朵轻轻贴在窗上,屋内没有动静。他有想在窗纸上捅个小洞看看屋里,又怕留下行迹被刘翱发现,起疑有人窥探过他。 不知这屋里住着什么人。过了半晌,屋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今日你小儿子把你二娘子的女儿逗哭了,二娘子说了他几句,你大娘子不乐意了,将你二娘子一顿训斥,说她带孩子太过娇气, 二娘子生了一下午的闷气,跑来找我诉苦,说你大娘子自她进你家门后就一直欺负她,要我和她联手对付大娘子。” “你怎么说的?” 是刘翱的声音,听这女子声音娇媚,年纪应该不大。 “我说要不要杀了她?你二娘子当时就呆了。” 说完,女人咯咯的娇笑。 “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娘们儿!” 刘翱的声音有些惊惧,又有些调情的意味。 听话中意思,大娘子二娘子的,这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刘翱新纳不久的妾,没想到误打误撞的正好听到了这位小妾的墙根下。 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一直在说刘宅里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 屋内俩人说了会闲话,就听刘翱道:“吹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灯灭了,屋外的人还将耳朵贴在窗上,以为接下来会听到不可言说的动静。 为了能听到秘密,他已做好准备要熬过屋里男女的欢好声,或许欢好过后,能说出点什么来。他耳朵仍贴在窗上,等了一会儿,却传来刘翱的鼾声。 他不禁有些扫兴,这个墙根听得真是失败,再待下没有什么意义,走到院墙下,纵身翻过墙头,朝夜色深处奔去。 走着走着,回想起刚才刘翱和那小妾的对话,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哪里的问题。 甜水巷任何时候的人都不少,这里店铺林立,各色店铺里集中了许多域外输送来的各种稀奇珍异的货品。人们穿梭其间,在琳琅满目的货品中挑来选去。 这里是汴梁城的胡商聚集之地,有他们的店铺也有他们的会馆。 高惟明漫步在甜水巷,左右看着一间间店铺,走进了一间叫玉鸣斋的铺子。 铺子里有不少顾客在挑看着各色的玉器玩件。 店员见他进来,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官人先看看,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说完便又低头照顾起身边问询他的顾客。 店铺很大,店员有宋人也有胡姬。柜台后坐着个胡人,高鼻深目阔脸,似是店掌柜。 有顾客选好器件最后索要优惠价格时,店员谈不下来,,都是他来拍板。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宋话。 高惟明走上前随意道:“掌柜的大宋话说的真好,在大宋待不少时候了吧?” 那胡人见有人和他说话,见他气宇轩昂,笑脸应道:“我在大宋断断续续的住了差不多了十几年了。” “掌柜的是大食人还是波斯人,或者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胡人道:“我是大食人,白衣大食。官人知道波斯和大食,那分得清白衣大食和黑衣大食、绿衣大食吗?” 高惟明摇摇头,笑道:“我就知道有个大食王国,好像在康国的西边,离我们大宋非常远,可搞不清你们还有这么细的划分。” 那胡人也笑道:“官人知道的算不少了!在大宋,能对外域的事知道的可不多,或许是你们大宋太富足,对更远的地方缺乏了解的兴趣。 不像我们能不辞万里的来到大宋,而你们宋人却很少能够不惧长途跋涉的去往大食或是波斯那里,太富足的人总是缺乏冒险的心,太安于现状。不过,你们大宋确实非常好,我也喜欢大宋的风土人情,爱在大宋住,也习惯了待在大宋。” “掌柜的刚才说,是断断续续的待在大宋,难道你不是一直在这守店吗,还要去些什么地方?” “不能一直守店的,光守店怎么行,要不断补货。我这店的生意很好,货会很快卖断的,要时常去西域、康国,还要回大食,要运新的货品过来。” “对对对,我把这茬忘了。掌柜这样来回跑不但辛苦,路上也更是凶险吧,你一个人这样不怕吗?” 胡人哈哈笑道:“可不敢一个人,我们都是有商队的,要回去时大家都约好时期一起走,除了有自己的护卫,要外雇护卫保护。 在大宋境内还好,还算是有序,出了大宋,沙漠里的马匪可是多不胜数,没有庞大的商队随着,单独的客商哪敢上路,即便万幸能保住命,身上的财货也会被抢光,也会渴死饿死在沙漠里。” 闲谈中,高惟明挑了枚玉佩,花了三十两银子,胡人掌柜说这是西域南边的和田出产的羊脂玉,是质地非常好的玉石雕磨做的,挂在胸前能蕴神去秽,静心舒思。 高惟明将玉佩挂在脖子上,玉垂贴在前胸上,触处倒是有温润的感觉。 胡人掌柜很是高兴:“官人,我叫乌拉木,以后你再有什么需要,可来找我,我给你最好的货品优惠的价。” 高惟明笑着满口答应,随口道:“乌拉木掌柜在大宋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胡商圈差不多都是你的新老熟人了吧?” “是是,差不多大多认识。” “乌拉木掌柜生意做得这么好,是有自己的商队吗?“ 乌拉木摇摇头,“我还没有那个实力,建不起自己的商队。” “来往大宋的商队这么多,怕不是有几十支,那你是固定的加入一支商队,还是临时和一些胡商结伴组成一支商队?” “商队是有十好几支,不知官人知不知道,以前是有两条路线通往西域。一条就是自你们的大汉朝时期开始的,从玉门关出去,走陇西经西域,这条路相对是最好走的,不过这条路自从有了夏国,就不是太通畅。 还有条是青唐路,从天水出发,经西宁州到西州鹘可以绕过夏国。我没有固定的商队,走青唐路时就跟远驼商队,要经夏国时就随一品堂的商队走。 第130章 柳暗花明 “一品堂?你是说你跟随的有支商队叫一品堂?” 高惟明震惊中又极具兴奋,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这反应不对,忙按抑住内心狂喜,努力使面上神情变得平和。 乌拉木对面前这个年轻官人的剧烈反应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官人,这莫非有什么问题?” “我是奇怪,既然宋夏时常发生交战,两国边境上肯定兵乱严重,你跟的这支商队为何还能在两国间进出?即便大宋这边重商会不为难你,夏国那边呢?他们本就贫瘠不堪,还不逮住你们狠狠的搜刮一番,所以我才这么惊讶。” “哦,是这样啊,这倒难怪官人会惊讶。” 乌拉木笑道:“因为我们只贩卖珠宝玉器,香料,还有些地域特色的物产,这些对你们两国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又不贩运铁器、粮食、马匹这类的战争物料,只要给两边交足够的税钱是不太受影响的。 还有,我们都是胡人,不涉及到你们两国交战。夏国的贵族们也喜欢珠宝,他们也需要我们去夏国做生意。 不过,也如你说的,夏国远没大宋富足,确实要我们缴纳很多钱,盘剥得很厉害,会大大影响我们走一趟货的利润,甚至时常会为此亏了本钱。 如果不赶时间,我会选择青唐路那边,虽然走这条路要更艰苦凶险,路也要更远。这也没办法,两条路各有利弊。” “其实,我是真羡慕你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能领略到各国不同的异域风情,见识不同国家的人,同他们交往。 还能骑着骆驼看黄沙漫舞,险滩奇峰,大河奔流,雪山草原......这些都太雄奇瑰丽了!如我们大唐有位诗人写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等诗句赞扬,这和我们大宋惯常的烟柳画巷细雨和风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 高惟明一脸向往的道。 乌拉木看着高惟明一脸向往的神情,有些苦涩的道:“官人你是没经历过行走在这些地域眨个眼就会身死骨没的惊骇恐惧。想着这种感觉很美好,真经历过了,你就会时常做噩梦。我们都是没有办法才会历经艰险的来回在这些险地奔波。 当你身处荒漠中,几十天见不到一个人,满眼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找不到水渴得连自己的尿都要喝,甚至连尿都喝不上时,下一刻你就会渴死在黄沙里。 甚至,风沙一起,你瞬间就会被飞来的沙丘深埋在下面,你就不会感觉到这些有多美好了。当马匪成群结队的突然蹿出,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就不会如此向往了!” 高惟明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道:“是呵,倒是我有些无知,尽是不着边际的胡发感想了。” 乌拉木嗬嗬笑道:“主要还是官人经历的少,你如果有机会到你们大宋的西北边陲看看就能了解不少,都不用出你们的边境。” “我倒是想,有机会能随你说的一品堂这支商队去趟西域或是更远的地方走走。” 乌拉木摇摇头,“这可使不得,一品堂要过夏国,你是宋人,到了夏国会有很大麻烦的,可能去了就会被夏国人逮起来关进牢狱。” “啊!这么危险。一品堂的人和夏国的贵族应该关系非常不错吧?” “是不错,一品堂的堂主喀山和夏国的几个王爷都很交好,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商队才能来去自如,不然,即便你掏钱也很难通过的。” “喀山也和你一样,是大食人吗?” “不不不,他是康国人。” “乌拉木,你跟随的这些商队是自由组合结伴而成的,是可以随时临时加盟入伙,到了目的地又各自解散;还是说,商队是有严密组织,从上到下有人统一控制。 我想问个清楚,是想以后若有机会,既然夏国不能走,我就跟着走青唐路的商队去西域看看,临时加个队。” “都有,有松散的临时自由结合,到了地方就解散,等下次再各自相约。但也是需要有领头人才行,不然,遇到事没个主事的各自为战也不行。 也有的商队就像支军队一样,他们的成员都是自己人,也是抱团做生意,从上到下有严格的纪律和命令。这样的商队出行时倒不只限自己人,也会允许外人加入和他们同行。但外来者不容易进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那像一品堂这支商队是你说的哪种?” “他们当然是后一种了,由喀山统一带队。我就属于临时跟着他们的外围人。跟了他们几次,也和他们混熟了,想要回大食时,只需提前问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到时他们走时就会来通知我,带我一起走。” “呃,那看来,还是跟着一品堂这种有严格组织的商队要安全些是吧?” “这是当然,不过,虽然路上安全,但交的钱也多。一品堂自己人则不会,由于他们和夏国的上层关系好,他们可以少缴钱。我们这些外围人就要交得多好多,想着也是肉疼。不过也是没办法,图安全,就得少赚钱。” “那一品堂的点也设在这甜水巷吗?” “他们在这有店铺,前面那家金玉满堂就是他们的店,他们生意做得大,不但有金银店,还有酒楼、服饰、药铺,五分八门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商队的点不在这儿,在外城,丽景门外的狮子巷。” “他们生意做得这么大,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汴梁城人,竟然从没听说过一品堂这个名字,真是惭愧,都有些感觉愧为汴梁人了!” 高惟明难为情的笑笑。 乌拉木哈哈一笑道:“官人也不必如此计较,一品堂也只有我们这些要随商队贩运货品的人才知道,外人到哪里知晓去?他们的店铺又不打一品堂的名字,都各有另外的名号。” 第131章 得意的狂笑 和乌拉木道别,走出玉鸣斋,高惟明又去他说的一品堂的金玉满堂这间店铺看了看,和玉鸣斋一样,也是卖的金银首饰和玉器玩件之类的,就是款式比玉鸣斋有所区别,价格更贵一些。 在店里待了片刻,没做更多的停留,他便走出店铺,回了皇城司。 今日可谓收获满满,终于搞清楚了一直困惑的一品堂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了任志为何在遇刺前的几天突然喜欢上了《使间》这本书,还在书页上写下了一品堂这三个字。 他显然是有感而发写下的,倒不是刻意要写给谁看,他若有这心思,写封信之类的不是更明白,何必打这个哑谜。 事情缘由应该是这样,高惟明设想,任志一定是先觉察到了什么,然后再暗中调查,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就让他查到了隐蔽得这么深的一品堂身上。 然后他找来有关间谍的书看,看到有感触时就将自己调查得到的信息随手写在了书页上。 大体上应该是如此,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刺杀。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将这么大的发现汇报给开封府或是皇城司,或是枢密院他的上级主官呢? 高惟明将身子深深埋进椅子里,揉着额头思索着。想着任志留下的几幅字,现在想来,他是在为发现一品堂这事纠结,挣扎,痛惜,他之所以隐瞒不报,很大可能就是相关之人对于他非常重要,他才会这般痛苦,拖延着,才会写下怜其甘为鬼,吾当应如何的为难之举! 这人会是谁?除了刘翱应该是再无别人。任娘子说刘翱对任志很重要,在他初入枢密院时,曾给予了任志很大的帮助。任志是个性情中人,很重感情。 两人又是同乡,在恩情、乡情、友情这几种情感交织下,任志将刘翱看作犹如亲兄弟一般,所以,才得知刘翱竟然成了西夏的间谍出卖大宋时,他心里万般痛苦,却又要在外表上装作若无其事。 哎,高惟明想到此也是叹息一声,多情自古空遗恨,重情重义的人往往是这世上活得最为痛苦,活得也最为拧巴的人。 虽然他已经百分百的确认刘翱是西夏的内奸细作,可是,拿什么证据证明呢,以什么理由去抓捕他呢? 高惟明的脑子又顿时一片空白,任志什么都没有留下,现在一切全凭自己的空想推导,没有一点实证。 他又陷入深深的冥思苦想中,任志应该是先觉察到刘翱某些方面不对劲,才会暗中调查,然后不知什么缘故给他查出了一品堂,查到刘翱和一品堂有关联。 他会觉得刘翱哪方面不对劲呢?他和刘翱是同僚,在公事上是有交际的。莫非是在公事往来上让他看出了什么疑点,开始怀疑刘翱,然后促使他开始了暗中调查? 这该怎么去查找证据呢?刘翱的官职不低,他还会不会有其他同谋,一品堂不会只搞定了他这么一个内奸吧?这一品堂到底是被西夏收买了,还是本身就是西夏养的一个间谍组织,打着商队的幌子做掩护?还有种可能就是西夏的间谍卧身在这支商队,商队本身并不涉及其中。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高惟明不敢轻易采取行动,担心一着不慎,就会坏了一盘好菜,错失将西夏安插的内奸和间谍组织连根拔起的好机会。 坐实了刘翱通敌卖国的罪行,细思种种,回想起昨晚潜到刘宅中听墙根的事,恍然大悟为何从刘宅出来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问题。 当时以为什么秘密都没听到,其实刘翱和他的那个小妾的谈话就有些不对劲。 那个小妾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你家大娘子你家二娘子,还动辄就是杀人的口吻,粗听以为是开玩笑,是夫妻床头的情话,整件事连起来想就透着不简单。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常小妾该有的说话口气,哪个小妾敢对自家相公口称你家大娘子你家二娘的? 即便恃娇自重,不尊称一声大姐二姐,也是该称大娘子二娘子,哪敢加个你家我家这对刘翱毫不客气的叫法? 她就没把刘家当作自己的归属,自己是独立于刘家的。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个简单的小妾,并不是胡商随便赠送个歌姬给刘翱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这女人就是安插在刘翱身边监视督促他完成任务的,她还担负着上传下达,两头递送情报的使命。 也难怪任志会在《使间》的女间这一章上写下一品堂三个字。 高惟明闭目仰靠在椅背上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采取行动。 “嘭!” 一声巨声突然在身前响起,惊得他身子一震,眼还没咋睁看,身子已霍然弹起闪躲到椅子后面。 “哈哈哈哈。” 屋里响起一阵得意的狂笑。 不用劳眼睛去看,听声音就知道是石胜青这狗货来了。 他有点尴尬的瞪了那张正充满得意表情的脸,坐回了椅子上,没好气的道:“你怎么滚进来了,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做贼么?” “上勤时间,你竟然偷偷在这里睡觉怠工,我替郓王查查岗,刚好逮住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石胜青一屁股坐在书案上,一条腿撑着地,一条腿半搭拉着悬在空中,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惹人想一拳打上去溅得桃花朵朵开的笑容。 高惟明握了握拳,又松开。 “啧啧啧,不得不说你小子反应真不慢,那动作差点反把我吓一跳,这点我是远远比不上。我也没有用力拍这书案啊,你咋反应这么大,是比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滚蛋!” 高惟明只觉脸有点发热,“到底干什么来了?” 石胜青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拍在公案上,“这可是老子哭了好几天才求来的一千两银子,你可别给弄没了! 我家那个老家伙可真是扣们啊,把银子看得比他命都重,要点银子跟剜他肉一样,总认为我要这么多银子去干什么坏事,死活不愿意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儿子!” “那你咋又拿上银子了?” “开始我说我要银子是自己要做点事,很快就能回本,可他就是不给。最后我说是和你做事,还有向靖也投银子了,他才松口,给了这几张票子。 妈的,儿子还没有外人好使,这什么爹?” 高惟明笑道:“那就给我当儿子,我这家产就都是你的,还愁什么银子。” “你大爷的!” 石胜青挥手就去抓他的脸。 “妈的,老子挠花你这张脸,让你以后娶不上娘子,要你白长了那玩意儿没有用武之地!” 第132章 本王也帮不了你 厘清好下一步的行动,翌日一早,高惟明到了皇城司等着赵楷来。 这位郓王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来不来都是随性,根本无规律可寻。他不知这位郓王今日会不会来,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先等着。 等到快晌午了,还不见人影,料想今日赵楷定是不会来了。 事在紧急,多耽误一刻就有可能多产生危害,要不索性直接去郓王府找他? 想到此,高惟明便不再耽误,出了皇城司,径直朝郓王府方向走去。 按程序,他是应该先找孔原这个皇城副使禀报,但这事在机密,知道的人越多就容易出问题。更关键的是,自从发生了乔凯这事,他对孔原不敢信任,担心他从中作梗,稍做点手脚,你既抓不到他的把柄,事儿也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了。 到了郓王府,府门两边都站着侍卫,高惟明上前对一侍卫说要求见郓王。 开始那侍卫冷着脸想要驱赶他离开府门,待他报出是皇城司来的人时,这侍卫才抬了抬眉,冷声说了句先候着,转身去府内报信。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侍卫出来,身旁还跟着个王官模样的人,那王官朝他看过来,“你是高惟明,要见郓王殿下?” 高惟明微微躬了躬身:“下官就是高惟明,有要事需见郓王殿下。” “跟我来吧!” 王官转身就走,高惟明忙快步跟上。 郓王府很是阔大气派,但见庭院重重,飞檐耸立,假山流水,林草层翠,长廊曲蜿,亭台楼榭散落于花团锦簇之中,碧波粼粼的莲池上,飞虹横斜,美仑美奂似画中一般。 这赵佶可真是宠爱赵楷,就郓王府这奢华就可见一斑。 王官将高惟明领到一处偏殿处,他站在殿门处,道:“禀殿下,高惟明已带到。” “领他进来!” 是赵楷有些懒散的声音。 高惟明随着王官走入殿里,就见赵楷正立在书案前挥毫,身后站了一群侍奉的人。不知他是在作画还是写字。 难怪赵楷参加科举能夺得状元,倒是真的在用功,他有这爱好,倒不似寻常的王爷只知醉生梦死的寻欢作乐。 过了会,赵楷才侧过头来,看了高惟明一眼:“高惟明,你不在皇城司,来王府要见我有何事?” 一侧的侍女忙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笔,小心的搁置在笔架上,又有侍女将他正写字或是作画的宣纸镇好。有内侍递来汗巾。 高惟明忙躬身一揖道:“高惟明实有要事禀报,本应先禀知孔副使,但事在重急,不得不僭越而来!” 赵楷用汗巾擦拭着手:“哦!有什么重大的事,你说说?” 高惟明望了望殿里侍立的一干侍女和王官,却是闭口不语。 赵楷自是会意,不禁面露不悦,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出。 他走至一张软榻自顾坐下,倚靠着垫枕,好整以暇的道:“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高惟明趋前道:“不是微臣多事,实是此事干系甚大,不宜让旁人知晓,望殿下见谅。” 赵楷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微臣近日在查东大街骚乱致死亡五人伤者数十人的事,起因是枢密院的宣旨院法司主事任志当时突然被刺身亡引起市民恐慌奔逃所致。 微臣在调查任志死因时,却发现他的死并不是一起简单的遇刺仇杀事件,实是牵扯到有内奸里通外敌夏国,出卖我大宋机密情报的事,此事关系我大宋安危,为此,微臣才敢不顾有僭越之罪来求见殿下。 此事牵涉到枢密院还有其它隐在深处的各要害衙门,已不是仅凭微臣之力能查下去的,只有有殿下的支持,微臣才能继续将此案查出,彻底拔除夏国埋在我大宋腹体的毒刺。” 赵楷听得有些呆,“你是说,有细作潜入到了枢密院里?” “是的殿下,现在此人已锁定,但还需要更为确凿的证据。虽然也能先将此人抓捕进行严刑拷问,逼他供出上下线的人。 但这样一来,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一是他能不能供出重要的线索;二是,他会不会被灭口。还有重要的一点,这事必会惊动夏国潜入大宋的细作组织,他们会提前作出对策然后逃逸,我们也就无法彻底拔除他们安插的其他细作,这是个隐患。 微臣想的是,先不惊动此人,先悄无声息的查到他犯案的证据,据此顺藤摸瓜再将整个夏国组织瞬间端掉,不给他们丝毫喘息和逃逸的机会。” “你确定你说的那人就是内奸?” 赵楷犹自不敢相信,有些怀疑的看着高惟明。 “殿下放心,从任志生前留下的线索,微臣反复调查证实过多次,肯定确定,这一点,微臣可以拿头保证。” 见他说得如此绝决,赵楷也就不再怀疑。 “那你需要本王做什么?” “要掌握确凿证据,看细作都做了哪些手脚,就需要翻阅枢密院的相关卷宗,但这需要权限,微臣没这个权限。 微臣曾去过枢密院,但枢密院的人不给看卷宗内容,只给看了下卷宗的封面名。需要殿下给微臣授一道钧旨,让微臣可以不惊动枢密院的情况下,查阅相关卷宗。” 赵楷摇了摇头,“这个本王也帮不了你,本王只是管着皇城司,在皇城司内什么都可以做,但本王的手可伸不到枢密院去。虽然本王也可以查,但做不到你说的要悄无声息,肯定会弄出动静。而且这种逾界很忌讳,本王又不是太子皇兄,哪敢这般作?” 第133章 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毒药 见赵楷如此反应,高惟明有些后悔来找他了。 他自然知道赵楷是没有权力插手枢密院,他来找他的目的就是先告知他事情的严重性,让他能主动去找赵佶要一道可以便宜行事的秘旨,这样就可以无阻的出入枢密院查阅相关卷宗,无须惊动枢密院闹出大动静,旁人也不会知晓他查的什么,与谁有关。 早知如此,倒不如直接去找徐处仁,让他递折子求见赵佶申请秘旨。他自己现在是没有资格见赵佶的,除非赵佶召见他。 “殿下,微臣知道这有些麻烦,殿下可以向官家陈述此事,看官家能否下道能出入枢密院的秘旨,这事事关重大,不能再缓延了!” “嗯,这......” “三哥,你院里这花真漂亮,我摘了一朵,你看!” 一道声音突然在殿门口响起,打断了赵楷的话,女孩的声音甚是熟悉,高惟明回过头,就见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进来。 这不是柔福帝姬又是哪个?随后又走进来个身姿曼妙的少女,一袭鹅黄色襦裙,衬得本就胜雪的肌肤更是莹润如玉,泛着晕泽。 此时,她没有再戴着面纱,脖颈如天鹅般修长优美,丽质天成,容貌精致得没有一点瑕疵。蛾眉不描而黛,杏眸明睐,澄光点点。挺直精巧的瑶鼻,粉润如花瓣的唇,秀靥如鹅蛋,明丽大气。 清贵典雅,绝美无瑕,她这一进来,顿让本已奢华无度的殿内更是明泽熠辉。 “高惟明,你怎么在这里?” 柔福兴冲冲的跑进来,乍见到高惟明正站在三哥跟前,不由奇道。 福金也看到了高惟明,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低低的啊了一声,忙伸手掩住了檀口。刚才还雍容清贵的气质顿时不见,又成了羞怯恐慌的小鹿,一抹红霞也飞上了俏脸。 习惯了罩着面纱出现在陌生人面前的她这时很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她和高惟明已远不是陌生人,面容也不是没被他瞧见过,甚至此前还有不少的亲密接触,手都被他握着走过那么段长街,但这乍然间相遇,又是面对面的被他瞅个仔细还是让她很不适。 高惟明惊鸿一瞥后,却是不敢再直视,忙低下头躬身一揖道:“见过两位帝姬殿下,见到福金帝姬玉体无恙,微臣甚是喜慰。那日实是微臣之过,让殿下受了惊吓才会染了疾。” “已不碍事了,与你无关,那日幸得有你,不然我和柔福都会遭到劫难,你实是有功,何过之有?只是此事难以向父皇禀明为你请功。” 福金帝姬忍着羞怯,低垂着眼睑,还是细声低语的回复了高惟明。 赵楷坐在那里,看着这同父异母的妹妹羞怯模样也是暗恨,这等绝色美人为何要生在我赵家,若不是自家妹妹,能娶进王府同床共枕该是何等销魂的事! “高惟明,你咋知道我姊姊病了?” 柔福却是惊讶的问道。 “微臣是听郓王殿下说起,甚是自责。” “哼!你自责,你若是自责,为何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看来,你真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那日回宫的路上我是如何对你说的?是不是让你寻些好玩的和好吃的给我姊姊送来?” 高惟明这才明白柔福责怪的意思,这丫头还真是刁蛮任性,他叫屈道:“微臣即便寻到了好玩意儿,也没法送进宫啊。宫城森严,殿下应当清楚,又岂是微臣想送就能送进宫的。” “嗯,你说这倒也是,算是我错怪你了。” “三哥,要不你安排个人,在宫门处可以随时接送高惟明的东西。” “好,这没问题,安排个小内侍就成。” 赵楷无可无不可的随口就应允了。 “对了,高惟明,你到底找三哥禀报什么事,不在皇城司禀报,还跑到郓王府来了?” 柔福瞪着眼瞅着高惟明。 “嗯......这个......是......” “什么这个那个的,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还怕我和姊姊知道,不想说是吧?” 柔福不乐意了。 福金偷偷瞟了高惟明一眼,拉着柔福,“我们出去了,别搅了他们谈正事。” “我送你们回宫,我也刚好要去见父皇。” 赵楷对高惟明道:“既然此事如此重大,我去试试看吧,看父皇愿不愿下这道秘旨给你。” “那微臣也回皇城司候着殿下。” “三哥,你们到底谈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就别打听,走,回宫了。” 赵楷催着柔福赶紧走。 柔福转头朝高惟明挥了挥小拳头,撅着嘴赌气的一扭头走在了前面。 福金忙紧跟上,娉娉婷婷的身影竟让高惟明有些心旌神摇。这是怎么了?他暗暗用力掐了大腿一把,警告自己别有心猿意马的心思。 福金帝姬和柔福帝姬坐的马车不再是上次去东大街的那辆简朴的马车,不仅拉车的马高大神骏毛皮油亮。 车厢也是楠木做成,雕饰奢华。外绷的布幔都是上好的绸缎,福金再坐上去,倒是应了宝马雕车香满路。 福金上车时余光瞥了高惟明一眼,弯腰钻进车厢。 她勾腰的瞬间,盈盈一握的纤腰微折,襦裙随身贴着,纤细的曲线下延,陡然间突兀得高高隆起,显出优美弧度的臀形来,圆滚滚的很是挺翘丰硕。 高惟明不敢再看,忙朝府门外走去。 有侍卫已为赵楷牵过马,他踩着上马橔翻身上马。一队侍卫簇拥着他和马车离了王府奔向皇宫。 高惟明慢慢走在大街上,用力揉了揉脸,感觉见到福金帝姬时神思竟时不时被牵绊,心境破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是怎么了,自己这是开始想女人了?这抑制力越来越差了。 过于美丽的女人还真是毒药,能毒蚀一切。也或许是经常被石胜青这狗货嘲笑使然吧! 他甩甩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福金帝姬那张绝美的脸和婀娜的身姿,将注意力转到任志的命案中来。 想着赵楷若真拿来了赵佶的秘旨,又该如何查阅卷宗,怎么找刘翱的证据。 想着想着,思路就不由自主的开了小差,脑海里又浮出了福金帝姬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她怎么就那么羞怯,可没有一国公主惯有的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样子。 她不羞怯时,倒是雍容华贵,气场很足。他摇摇头,对自己很是无语,怎么又想到福金帝姬身上去了。福金帝姬,赵茂德,他喃喃默念…… 走了段路,他寻思是不是先去趟丽景门外的狮子巷。 第134章 秘旨 回到皇城司,高惟明着人去唤来三都都头李锐。 经过这些日的细心观察,几个都头里,李锐此前和乔凯走得不近,乔凯被清理后,他也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吩咐办了几件事,倒是精明机警,做事严谨,他觉得此人倒是可以一用。 其他几个都头和乔凯的关系比较紧密,在乔凯给自己甩脸子不理睬时,虽未跟着对自己有什么无礼之举,乔凯一去,他们倒有些诚惶诚恐的。 虽说当时和乔凯走得近并不能就此判定这几人就心怀鬼胎,要与自己作对。毕竟,乔凯在下一指挥的资历深,待的时间也久,在自己没来时,乔凯本就是下一指挥指挥使的不二人选,只因自己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这个早就预定了的位置。 他们此前交好未来的顶头上司,何况乔凯又有深厚背景,换谁都会如此,无可厚非。 所以,高惟明也未为难他们,只是在重要的事上还不敢用他们。他和乔凯这仇怨结得深了,难保他不在暗中窥伺时刻准备着报复,这些人中,自然在重利下被他利用来背刺。他自然是要提防着点。 李锐走进来,向高惟明行了一揖:“指挥使,你找我?” 高惟明点点头,示意他先坐下,李锐身体精壮,中等身材,面目平常。 目注着他,高惟明道:“李都头,你从你的这一都里挑出些二三十个精明点的人来,从明日起,都换成寻常的衣装,去丽景门外的狮子巷蹲点,盯着第三座宅子,那是座胡人的宅子,里面多是胡人。 你的任务,就是留意这些胡人,将你的人分成几个班,轮流值守在那宅子周围。查明这些胡人的详细来历,他们出来时就跟踪,观察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接触。 注意,你们要扮做寻常百姓的样子,做好伪装和隐蔽,记住,一定不能让他们觉察到被人盯梢,被人注意。” “指挥使,这些胡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他们与一桩严重的违禁货品贩卖有关,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不能有丝毫松懈,若是在你身上出了什么纰漏,有后果你自己去想!” “是,属下一定不让指挥使失望。” “还有,执行的这项任务,除了你挑选的人外,不得与任何人说起,严格保密,也嘱咐好你的手下,谁敢泄露,谁掉脑袋。完成任务,大家都有赏。” 高惟明严肃的提醒道。 “是,属下明白。” “你现在就是准备吧,明日开始执行。” ...... 高惟明在皇城司等到天色快黑也没见赵楷的影子,这么几个时辰过去了,莫非是赵楷没有见到赵佶,还是他没有说动赵佶,赵佶压根就没有当回事,认为是自己小题大做? 他猜想着,也不准备再枯等了,起身出了签押房。 “高指挥使。” 有人唤他,他回头,从主院的官廨走来一人,却是时常随侍在赵楷左右的侍卫。 “郓王殿下唤你去他那里。” “郓王殿下来皇城司了?” “嗯,刚刚才到,在他的公事房里,唤你过去见他。” “莫非事成了?” 高惟明随着那名侍卫朝皇城司的主院走去。 走进赵楷的屋里,见他正和孔原说着话。他躬身一揖,“见过郓王殿下和孔副使。” 见高惟明进来,赵楷对孔原道:“就这样吧,你着手吩咐人去办。” 孔原应声是,躬身一礼,转身出去。 赵楷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方看着高惟明,半晌没说话。 高惟明被他看得有些忐忑起来,不禁疑惑,这是何故,是没办成事,还是又哪里出了事,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不说话,高惟明也不能开口,只能直直的站立在那里。 赵楷搁下茶盏,摆了摆手,让几个侍卫出去。 “高惟明,你可知本王为此事在宫里苦苦等了三个时辰,才见到父皇?” 高惟明有些纳闷,不知赵楷如此说为哪般,暗自腹诽,大哥,老子也是在为你们老赵家办事卖命,你这向我诉苦诉得着吗?我也是苦等你几个时辰,我向谁诉苦去?” 嘴上却道:“微臣深知殿下辛苦!” “本王辛苦点倒没什么,只希望此事真能如你所说,是桩西夏的细作大案,别出了什么岔子,不然,这笑话可闹大了,本王若是在父皇面前栽了这个跟头,再难抬起头来了!” “殿下请放心,这是一起西夏的细作大案是跑不了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处理得干净与不干净,也就是我们的行动够不够迅速和及时,够不够保密。” “好,有你高惟明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你要知道,本王自然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就只听了你一席话,就奔去宫里找官家,还在官家面前担保了你,才说动了官家同意。” “微臣谢过殿下的信任,微臣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赵楷点点头,他从怀里摸出个精致小巧的朱红色锦盒来。 高惟明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会马上拿出赵佶的秘旨来,没想到,掏出来的竟然是个小锦盒,旨书也不可能放在这么小的盒子里。 赵楷双手握着锦盒,缓缓站起身来,忽地双手一举,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沉声道:“高惟明,接旨!” 高惟明有些懵,忙身子深深一躬,道:“臣高惟明在!” “朕特授与敦武郎皇城司亲事司下一指挥指挥使高惟明秘旨一道,高惟明持此旨可出入枢密院,便宜行事。钦此!” “臣高惟明谢陛下厚恩!” 赵楷宣完旨,将锦盒双手递与高惟明。 见高惟明有些疑惑,笑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高惟明恭敬的双手接过,轻轻的揭开雕饰着精美图案的盒盖,凝目一看,里面哪有什么秘旨! 第135章 罪证在哪里 高惟明揭开锦盒盖,没看到盒里有什么秘旨,只看到一枚古朴的玉躺在盒里,有些疑惑的看着。 赵楷看他迟疑不禁笑道:“把它取出来好好看看,可比秘旨管用的多!” 高惟明小心翼翼的用五根手指捏着玉取出来,平摊在手心里看。 看似古朴实则精致晶莹,焕发着柔和的光泽。古玉上篆印着四个字,看字迹瘦硬飘逸,灵动流畅,仔细辨认四个篆字,赫然是“如朕亲临”。 这竟然是赵佶亲手用瘦金体雕刻的印章?有它在手,确实不亚于手持诏书! “这枚古玉你只能用两日,两日一过本王就来收回,你可记住了。还有,只能用作查询卷宗,不可用于其它,不然,你就是死罪!” “微臣明白!” …… 高惟明又一次走进枢密院,没有惊动承旨院的人,径直去了宣旨院的法司。 也没有亮出皇城司身份,只对新任的法司主事说了句奉官家旨意查阅所有卷宗,将古玉印章一亮,那主事哪敢再多言,领他进了卷宗档籍室,嘱咐管理档籍的书吏听其指令就自行离去,任他自己翻阅。 看着满屋子陈列的一排排卷宗,高惟明让书吏找到河西房的卷宗存档。为了掩饰此行目的,又让书吏找了北事房和河东房的卷宗,便打发他离去。 他上次来宣旨司看到任志摞在书案上的那堆卷宗,当时刘翱监视在侧不让他翻阅内文,他特地记住了那些卷宗的名字,此时将其一一找出,一本本的仔细翻看。 看完,没从中发现有什么问题,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高惟明陷入了沉思中。 这堆卷宗是任志生前看的最后一批卷宗,当日晌午时分,刘翱带着公文来宣旨院找过任志,同时,也是刘翱约任志下公后去东大街的时间。因为这一日,应该是任志发现他是细作后,让他给出答复的最后期限。 之所以确定他是这日约的任志,按任志的生性,如是提前邀约,他不能下公就回家时,都会和任娘子说的。而任娘子并不知他去了东大街,那就只能是临时接到了刘翱的相约。 确定当日是最后期限,缘于刘翱对最近一次两人饮酒的时间记得过于清楚,不是有特别的含意不可能记得如此清楚,很大可能的情况是,任志约他喝酒的目的就是和他摊牌,指出自己知道他西夏的细作,在任志列出的确凿事实面前,刘翱只能承认。 于是,任志念在好友一场的份上,给了他十日的期限,要他十日后给出答复。 任志放弃了揭发细作可以获得的大功劳,他要的刘翱的答复就是希望刘翱答应去有司衙门自首,然后将功补过,将西夏的间谍组织合盘托出禀报,他会因此减罪甚至免罪,至少不会是死罪。他想挽救刘翱,但他没想到的是,刘翱不但辜负了他的好意,还恩将仇报,将他约到东大街暗杀灭口。 整起事件的大体脉络是如此,既然刘翱的细作身份在任志这里已经暴露,那遇刺当日,刘翱递来的公文应该就不会再有问题。 堆在书案上的卷宗只是任志未及时收起,可能是留待第二天来继续要看的。 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未及时收起的卷宗上,显然就错了方 向。 他揉了揉眉角,重新整理起思路。 刘翱是近两年多才逐渐变得奢侈起来,那也就是说他是这两年才通过出卖情报获得了西夏给他金钱上的巨额奖赏。 西夏能给他巨额奖赏,自己是他的情报具有很大的价值, 让西夏取得了重大的利益。既然西夏取得了重大利益,相对应的此消彼长,自然就是大宋方面就有了损失。 想到此,高惟明忙找出这两年大宋与西夏的大事纪要编录来。 果然,在重和年间和宣和二年,这三年间,大宋曾三次出兵西夏想一举拿下西平府,都被西夏提前预知,要么途中遇袭,要么被西夏军围魏救赵的方式瓦解攻势,不但无功而返,反倒折损了不少兵马,还有两次粮道被截。 据此记录查阅这几次战事事前的枢密院相关军令出处,竟然都是经由刘翱之手。无疑,通过出卖这几次机密情报,西夏在战场上击退了宋军,刘翱也得到了西夏方面的奖赏。两次运粮军的被袭,粮草或毁或劫,也是刘翱透露了消息。 这是自哲宗亲政至赵佶这么些年,大宋对西夏一直是占据优势,在为数不多的失利中,刘翱一人造成的失利就占了一半多,委实可恨之极! 高惟明将这些都一一誊写下来。难道这就是任志发现刘翱是细作的证据?但这几起事故即便距现在最近的也是发生在三个月以前,从任娘子反馈来看,任志情绪有了变化的时候是最近一个月的事。 任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翻以前的卷宗查询,应该是最近的某事让他起疑,然后才会生起倒查的心思,于是最终确认刘翱的细作身份。 再则,这几起事件也只能让刘翱成为嫌疑,并不能认定就是他泄的密。一定是还有件什么事拿捏死了刘翱的罪证! 高惟明又将刘翱经手的所有公文都找出来仔细翻阅,没有找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翻阅了这么多卷宗,眼睛酸胀难受,看字都有些模糊。他只得抬起头缓缓,让眼睛休息一会,这才发现,屋内光线已昏暗,窗外也是没了阳光,天色竟然快黑了。 不知不觉间,他在枢密院的档籍室已待了一天,中间也忘了饥饿,连饭都没顾上吃。 他不禁也生起些怨气来,这个任志,真是迂腐,就不晓得将他发现刘翱的行迹留下个只言片语出来,害自己翻找这么多卷宗,还没个头。 这也是撞见自己,将他连蛛丝马迹都算不上的隐线一点点的拨开尘土见到须,再一步步拔出根,让刘翱浮出来,不然,他任志死了也是白死,毫无意义。为个变节之人把秘密守得这般死,让人找得好不辛苦,哪怕多留点线索也好啊! “高特使,你这......还在忙啊!同僚们都早走了,小的已等了你快一个时辰,小的......也要下公了!” 管档籍的书吏走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是催自己赶紧离开啊!看着面前案几上码着一摞摞如小山般高的卷宗,现在怎么能离开,赵楷只给了两日时间,只能是一鼓作气的找下去。 “你这是要下公了么?” “嗯......啊!是的,特使。” “那你下公吧,我还得继续留在这,我忙完后会自行将这些卷宗归位的。” “啊!这......” 书吏有些为难,但高惟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想了想,摸出锭银子递给书吏:“你走时先帮我买点吃食来,余出的银子就当你的辛苦费了。” 书吏犹豫着接过,一掂量竟有二两多,他原本满是苦愁的脸顿时就舒展了,买个吃食才多少钱,再好的也花不了一两银子,除非到酒楼去点菜,寻常摊上的即便再好的吃食也不过几百文就够了,这能落个一两多银子呢,可当他差不多快半个月的俸禄了。 “高特使,我先给你拿灯来,你好看得清,我再去先路你买吃食。” 书吏高兴的跑到前面拿来两盏铜灯点上,室内顿时就亮堂起来。 书吏自去买吃食,高惟明瞅着一排排陈列卷宗的架子出神,不知该从哪里翻找了。 他来回踱着步,无意间走到了最先时翻阅的那堆卷宗前,就是任志遇刺当日摞在书案上的卷宗。他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这是户部递过来经承旨司下达的一份卷宗。 卷宗写着,关于两百户流民落籍平夏城,落款处有兵部、户部的准与签押,还有刘翱和任志的签押,落款日期是宣和二年八月二十一日。 第136章 流民计划 看这日期应该是早就归档的卷宗,距任志被刺的那天过去了十来天,任志又翻出来是何故? 这份卷宗此前看过,倒是没怎么注意。因为这是份户部和兵部均同意的一份落籍卷宗。 本来户籍是户部主管,由于平夏城是军州管制,所以才和兵部和枢密院有关联,就是个流程问题,高惟明起先也没有在意,以为只是起普通的流民入户的事。 西北边陲连年战乱,人口不足是个大问题,需要经常向那面移民。 后方有地有业有份活计的人是不愿去边陲苦荒之地的。而流民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好处理,他们无地无业,又爱到处流窜,很容易爆发骚乱。迁他们到边陲,给地开荒减免税赋,是安置他们最好的办法。 由于司空见惯也就没有当回事,任志将已归档多日的卷宗又翻出来看,难道这流民入户有什么问题? 他便仔细看起来,这一看,才发现这两百户流民的安置大有问题。 这些流民的构成来源卷宗上说得含糊不清,甚至是没有说。 只点明有五十多户是从西域回归大宋。他们是唐朝安西军遗留在西域各地的后裔。 其他一百多户则是失地无业多年的流窜犯,来自何处没有注明。只是一句无地多年流窜多地代过。 按照规定,流民的安置是要清楚注明来源地,以便好查验和治理,如此含糊其辞实是不合常理。 其次,两百户流民安置在平夏城也是大疑点。 平夏城是非常重要的兵家必争之要地,前两年从西夏手里夺回来的城,为了震慑西夏,并以誓要灭其国才改的平夏城这个名字。 此城在大宋最西端,有此城在手,就如在西夏体内锲了一枚尖刺,让西夏芒刺在背,不敢轻易发动对宋的入侵。 而宋要进击西夏,则变得容易,进可攻退可守,依仗平夏城,如尖刀般撕开西夏的防御。这些年,大宋能在军事上全面压制住西厦,平夏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平夏城丢失后,西夏曾几次出兵想要夺回,都未能如愿,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怎能轻易草率的安置这么多流民进去?流民虽能填充人口,却也是不安分因素之一,何况还是成分如此复杂的流民。 这些流民到底是哪里的?还有那五十多户从西域归来的安西军后裔真的是安西军后裔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 “特使,这是你要的吃食。” 书吏提着包东西回来,买的有烧鸡有馒头。见书案上摆满了卷宗,不知这些食物往哪里搁。在高惟明跟前转了两圈,见他怔怔发呆,不由瞟了眼高惟明手里拿着的卷宗。 “高特使也在看这份卷宗!前些日法司的任主事在时,也问我要了几次这份卷宗,有次还回来时,自言自语的说古怪,荒唐,没隔几天,就是他出事的那天,又要这份卷宗。小的将卷宗取来递给他时,还问了句,任主事,你怎么来来回回看几次了这份卷宗。任主事当时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含糊的说了声要出大事。” “你说什么,当时任主事说的什么?” 高惟明猛然惊醒,追问道。 书吏被他怒目瞪来,不禁一吓,后退了两步。 高惟明意识自己反应过烈了,平缓表情,问道:“你刚才说任主事给你说了句什么?” 书吏有些吃不准的道:“小的好像是听到他说要出大事什么的,他当时声音很低,小的也听得不是太真切,感觉是这么一句。” “嗯,好,很好,这份卷宗我要带走,用两日再还回来,这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要绝对保密听到没有?” 书吏被他这严肃的表情慑得有些心惊,忙不迭的点头。 “你若泄露半个字出去就是杀头之罪!” 书吏脸都白了,颤声道:“特使放心,小的绝不说出去一个字!” 高惟明接过他手里的食物,道:“好了,你将这些卷宗都整理好原样归档放好吧。我先填肚子,吃完我们一起下公。你也不用再发愁要守着我不知要熬到什么时辰才能回家了。” 书吏听他这般说,倒真是高兴,平白得了一两多银子,也不用再在这里熬着。 高惟明将那份安置流民的卷宗揣入怀中,拿起烧鸡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天没进食了,他现在真就如头饿狼一般。 第137章 惹怒美婢 高惟明回到宅子时,天色已经黢黑,他走进厅堂,高叔和高婶正等着他回来吃饭,见他回来,便吩咐厨房上菜。他摆了摆手,说自己吃过了,让他们自己吃。 他在枢密院时太饿了,可撑不到回来吃,当时就将书吏买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高丰今晚也从玻璃坊回来,他向高惟明汇报玻璃坊那边的进展情况。 第一批雇的五十名人手已经到位,已安置在玻璃坊的工房里。 炉窑正在加紧修筑,要过些日才能修筑好,点火试炉还得等段时间。堆场已整饬好,仓库也在修建中。出去找矿料的三支队派回了人送信,说原料矿已找到,已准备开始采掘矿料往回运…… 听完高丰的汇报,高惟明又做了下一步的布置就回了后院的房里。一天的忙碌他也是困乏了,在翠云和红袖的伺候下他洗漱完就躺在了榻上。 临睡前,他将带回来的卷宗拿出来又看着。 落款处几个签押人,户部左曹户口案主事许昊,兵部的王岩,枢密院承旨院河西房副承旨刘翱,宣旨院法司主事任志。 这许昊和王岩难道也是一品堂的人?估计是差不离,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安置来历不明的流民去如此重要的所在,而且人数还如此众多。 不出意外的话,这起流民安置的发起者应该是刘翱,他是河西承旨,主理着关西面的军务。协同者是许昊和王岩,监察是任志。 任志估计开始和自己一样,当作是起普通的流民迁徙安置,没当回事,又加上是刘翱主导,拿来公文让他签押,他就简单的应付而过。 只是事后,他发现端倪不对,有了疑心,再将诸多疑点一联系起来,刘翱就从最信任的人成了最可疑的人。 有了疑点,以前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就变成了窗户纸,一捅就破。 譬如他弟弟这么多年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的小本生意突然就上道了,暴富了。而刘翱凭借资助弟弟也有钱了。 最了解刘翱的是任志,他要暗中查自然比自己要方便的多,于是,刘翱和一品堂的关联就被他查到。 …… 高惟明的思绪重回到对流民的思索上,整个平夏城才多少人,一次就给安排了两百户过去? 两百户人,能战之人也有三四百人,守城的守军不过几千人,抵御西夏人来攻城还可以坚守到附近援军来援,可要是被城内发起骚乱,从内部夺取城门,这三四百人已经足够了。 甚至于都不需要城外西夏人的外应就能将平夏城占领。 这两百户流民的存在实在太可怕了,可以肯定他们定是西夏人装扮,一旦真让他们成功在平夏城落脚,再和西夏军里应外合,平夏城已不用多想,肯定是丢了。 就是不知这群流民是否已经到了平夏城,看这卷宗的日期,距现在已经是一个多月。 只希望时间还来得及,流民进城还得熟悉地形环境,再准备兵器,和西夏军联络这些也都需要时间。 迷迷糊糊睡了一宿,早上赶到皇城司,李锐已将他的手下挑了三十人出来。 听了李锐对一品堂监视跟踪的安排计划,高惟明做了大幅度修正,制定了更细致周密的方案,便打发他带着人去狮子巷蹲点。 他去主院看了看,赵楷没来,只得再去郓王府找他。 还是上次的那个王官出府领着他进去。这次赵楷没有在挥毫舞墨,或许是才起床不久,正坐在莲池前的草地上用着点心,身旁几个美貌侍女在伺候。 有的在为他捏肩,有的蹲在草地上正为他捶着腿...... 高惟明行至跟前,躬身一揖道:“郓王殿下!” “怎么,才一天时间,你就查到罪证了?” “是,微臣昨晚查到天黑时才查到,幸不辱使命。” “那说说是什么罪证。” 赵楷将盏里的美酒一饮而尽,这才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等着高惟明汇报。 高惟明却没有开口,目注着地面。 赵楷等了半晌,见他沉默不语。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快道:“高惟明,你是不是谨慎得过头了,本王的这些侍婢还敢背叛本王不成?” “郓王殿下误会了,微臣倒不是认为她们会背叛殿下,秘密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才能称为秘密。人多嘴杂之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必会好奇引起私下议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难免传入他人耳中,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祸害。” 起先这些美婢乍见到高惟明,被其风神如玉英武俊逸的貌相气质吸引,顿生好感,暗暗将其与郓王殿下做着比较,两人都是貌相俊朗,风格气质却完全不一样,这年轻官人身上自有一股清贵高雅之质和男人的阳刚之魄。 郓王殿下倒似这王府花园里的花卉,被花匠们精心修培,富丽华贵,傲然于林,若花匠三日忘了它,它就会褪去颜色,与普通草木别无二致。 此时听到高惟明这番话,这是在说她们是长舌之妇,无不目露恨意,先前的那点好感顿化乌有。 赵楷瞧见美婢们的表情,觉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高惟明,你这是把她们都得罪了,日后,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殿下,他如此看轻奴婢们,似是对殿下不敬!” 侍婢们纷纷莺声燕语的撒着娇。 “好啦!好啦!他说得也没错,重要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王要谈正事,你们先退下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几位婢女纷纷起身,看着高惟明都轻哼一声,表达着不满,带着一股香风退了下去。 “现下,你可以说了吧!” “殿下请先看这个!” 高惟明从怀里将那份流民安置计划的卷宗双手呈给赵楷。 赵楷接过来打开看,仔细浏览起来,半晌后,抬头看着高惟明,“这不是很正常的一起流民安置吗?有什么问题?” “殿下不觉得这两百户流民的来历和安置的去向有问题吗?” 赵楷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卷宗。 “平夏城缺人,缺人屯田,流民无地无业,安置在平夏城不是刚好?安西军后裔能回到大宋当然是好事。既然他们仍持中原衣冠,仍留华夏血脉,我大宋自然应该接收,这有什么问题?” 赵楷不解的看着高惟明。 第138章 入宫面圣 “如果按正常情形下,殿下所言确实是如此,但问题是,这起流民安置里实是包藏着太多的祸端。殿下试想一下,如果这两百户流民是西夏人假扮的呢?这么多人落户到平夏城,平夏城还能保全吗?” 听他这般说,赵楷也是一愣,旋即道:“你如何就断定这两百户流民是西夏人假扮,而不是正常的流民?” “殿下,流民安置都会将流民的来源记述清楚,便于勘验查证,而这两百户里,只记载清楚的是五十多户流民是安西军后裔,其他一百五十户没有述清来源,就一句流蹿多年和多地,也就是无法查证具体是哪里的,这就给了假冒伪造创造了操作空间,随便纠聚一伙人充当流民就可以蒙混过关。 本来,以这些细作之能,想做戏做全套并不难,他们也可以给这伙流民造个身份标清来源地。 他们不写来源地,是怕从口音上露出破绽,万一遭人追问下反倒容易起疑,干脆含糊共辞的用一句流蹿多地多年,将口音这个漏洞堵住。 还有安西军后裔,这可靠性也不大,安西军自唐中叶安史之乱后就与中原断了联络,几乎处于自生自灭的状况下,这几百年过去了,还能存下的后裔实在是不可想像。 更大可能,这仍是西夏派出的一伙人伪装成安西军后裔绕道从西域经青塘到的宋境。 还有一点,平夏城作为最前端与西夏接壤的战略要地,守军也就维持在几千人。 这猛然就迁徙过去两百多户流民,流民本就是极易被煽动容易起骚乱的群体。即便他们不是西夏人装扮的,一下就过去这么多也是个隐患,对平夏城的安危也是致命的威胁。 如果是正常的流民安置,怎么会想不到这点隐患,无非是安置者就是故意要这么安排,因为这起流民本就是假的,目的就是想里应外合配合西夏军夺取平夏城,拔掉我大宋插和西夏的尖刺,便于他们日后出军。” 看到卷宗时,赵楷还没当回事,认为高惟明是捕风捉影,小题大作,无非是想立个大功。 听完高惟明的一番合理推论,他也觉得这伙流民疑点重重,更关键的是,平夏城不容有闪失,也容不得冒险。这是大宋费了不少心血,损失不少军民才夺来的据点。 “那你说眼下该如何?” “当务之急,当然是立即派人火速赶往平夏城,报知守城主将,如果这批流民已落脚了,无论这起流民是否是细作,先将他们分割开,严密看管起来,免除了他们的威胁再慢慢审讯。如果他们还没有,将其打散,分别转移到远离西夏边境的城镇。 京城这边,也要开始着手肃清潜在内部的细作,将其一网打尽,审讯完,自然就能清楚流民到底是不是细作。” 说到此,高惟明从怀里掏出昨日誊写的因刘翱出卖情报导致几起大宋失利事件,递给赵楷。 “殿下请看这个,这个刘翱就是微臣认定的细作,这两年我大宋几次用兵进击西夏都无功而返,都与他有关,而这起流民安置也是他牵的头。诸多事实已指明,这起流民安置就是为了夺取平夏城而准备的。” 赵楷接过来细看,看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心中唯一的疑虑也彻底打消。 怒骂道:“此贼子安敢如此,竟然甘心为贼,替西夏人卖命,亡其生他育他之地,实是可恨之极!” “这贼子为何还不抓起来,还留他在枢密院作甚?” 赵楷有些不满道。 “殿下放心,微臣已让人紧密监视着他,没抓他是想挖出更多的细作来,这两日就可以收网了。 刘翱这事不用太着急,当务之急还是平夏城,迟一分,那里就多一分凶险,要赶在细作生事前将其绞杀掉。” 赵楷点点头,起身叫道,“来人,速与本王更衣,本王要马上进宫觐见官家。” 他转头对高惟明道:“你随我一起进宫,向官家面呈此事。” ............. 赵佶端坐于龙椅上,听了高惟明刚才的一席话,他是既惊又怒,自己治下的大宋竟然被西夏渗透到如此地步。 前日,赵楷来讨要密旨查阅枢密院,他只当是一次内部的肃查防范也未尝不可,并不以为真的就有细作盘踞在枢密院这等中枢之地。 高惟明推论说辞及展示的卷宗无不表明,此事是确凿存在。 “陛下,此时应当立即派人去陕西通知童太尉设防西夏人的异动,还有平夏城,也应派人通知守军对流民进行分而管制。” 赵楷在旁道,“最好能赶在这批流民入城前赶到,设个伏将他们全部拿下。” “来人,拟旨!” 有翰林学士急急走了过来,内侍研墨备笔。 赵佶口述了旨意,翰林学士刷刷点点,一挥而就, “高卿,这事既是你发现,不如,你就带着朕的圣旨去童贯处宣旨,协助他办好这事再回来!” “官家,高惟明此时还不能离京,他现在还要抓捕京城里西夏潜下的细作,脱不开身。这事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办理,也只有他全盘熟悉,旁人可接替不了,宣旨的事只能遣其他人去。” 赵佶恍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高爱卿就留在京城着手将西夏的细作一网打尽,务必不留隐患,这何时能见到成效?” “微臣已布下了罗网,就这几日就可收网。” “好,朕就等你数日后报来佳音!” “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高惟明从怀里将古玉锦盒取出,双手高举过头顶,躬道道:“陛下,微臣在枢密院该查阅的卷宗已查阅完,特将此印还与陛下!” 赵佶拢着颌下长髯,目注着他,道:“既然你这几日要肃查西夏细作,官卑位轻,难免被人有所掣肘,此印你就再留几日,可便于畅通行事。但你不可拿朕的印章用作他途,否则,朕定不饶你!” “谢陛下厚恩,微臣绝不敢滥用!” 第139章 刘副承旨,你怎么了 临出殿时,高惟明心念一动,给赵佶支了一招,平夏城如果能及时解决了落户的流民,平夏城可以扮作流民,放出假消息引外围的西夏人来里应外合攻城,设伏全歼来犯的西夏人。 走在御街上,天已昏暗。没想到赵佶对自己倒是信任,印章还能给自己留着多用几天。 捏着这枚古玉,高惟明不禁泛起个恶意念头来,要是拿着这枚古玉去调兵遣将,把东京城搞个天翻地覆,不知会是怎么一个场面? 这心念一起,倒是让人有些憧憬。难怪人人都向往着权力,这权力在手,确实容易让人春心荡漾啊! 无上的权力就意味着无限的贪婪,又有几人能在拥有无上的权力时能够自律,抑制住权力带给自己的恶念,最终不被权力反噬,跌入深渊? 身后深宫里这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像前几任皇帝,权力还受朝臣限制,处处有诤臣掣肘。 赵佶或许算是宋朝诸位皇帝中权力最大的,宰执多是贪权而附顺,难有诤言逆耳,他便为所欲为,最终落得个在极北苦寒之地,将地窖当作行宫的下场。 秋风习习,虽如春风般软绵,但拂在大地上,已没有了春风的温情脉脉,几片秋叶飘落在长街上,开封城平添了丝萧瑟。 狮子巷一处屋檐的阴影里,立着一高一矮俩人。 高一些的目光炯炯,正注视着对面左前方的一座宅子。宅院气派,宅院门半开,刚才进去一群胡人,其中有他认识的玉鸣斋的掌柜乌拉木。 “高指挥使,这几日进出宅子的人不少,他们筹备着出关,驼马车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李锐双眼微眯着,这几日盯梢下来,对对面宅子的情形已基本掌握。 “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还要等上几日,有几个胡商的货还没有备齐,有几船丝绸从江南那边运来,还在途中。” 高惟明估摸着,遣往平夏城的人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就是说传旨的人一路上必须是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的奔向目的地,只有到了目的地人才能下马歇息。 算算日子,这时应该是已经到了。 他原本前两日就要动手,将刘翱和一品堂的人全都先逮起来,但想着万一有漏网之鱼给西夏那边传出京城细作全部覆灭的消息,会惊动西夏方面,那群流民有了准备或是提前发起夺城反倒不好。 这些细作和西夏传递情报,并不一定非要派人,用训练好的鸽子和鹰之类的飞禽都可以,这可比人快多了。 党项人本就是擅长狩猎和放牧,饲养飞禽传书也是擅长。 他尽可能的将所有细节想到,避免因忽略了些细枝末节而造成大错。 就将收网的时间向后推延,给陕西和平夏城方面留够时间。 他将心中谋划告知了赵楷,让他和赵佶说明延迟行动的原因。 由于曾当着赵佶的面承诺几日内就解决掉西夏的细作,如果迟迟不动手,难免惹赵佶生疑。轻则落个夸夸其谈的轻浮形象,重则落个欺君之罪。 高惟明扫了四周,李锐留了两个手下在狮子巷,都扮作了摆摊的小贩,余人都留在了巷外,分成几拨轮换跟踪从一品堂出去的人。基本掌握了哪些是一品堂自己的人,哪些只是跟着商队走货的外围人。一品堂经营的酒楼、店铺这些产业也摸得七七八八。 “喀山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高惟明问道。 “他这两日没有出宅院,一直在宅子里待着。他的副手拉赫曼倒是天天出去,去了甜水巷的金玉满堂玉器店,还有州桥那儿的味儿香酒楼和马行街上的布庄。” “昨日有个张着我们宋人面孔的人也来过这里,手下跟踪他,探听到他叫刘咏,也是个商人。” 刘咏? 听李锐说刘咏来过这里,高惟明的目光一凝。 刘咏这个时候来,难道刘翱又有新的情报要传递给一品堂,还是和商队出发有关? 张班头这些日子一直在监视刘翱,他汇报说刘翱与一品堂这些胡人没有来往,甚至于就没和胡人有来往,他的小妾倒是去过一次甜水巷的金玉满堂金银首饰店。 刘咏也是有首饰店的,他的小妾不去自家的店,却去一品堂的店,这显然是有问题。 不过这已并不重要,刘翱和他的小妾已经确认都是细作,所以她去不去金玉满堂都和证实她的身份没什么关系。她去金玉满堂是送新的情报还是接受新的任务?是该动手抓人了。 刘翱拿着份卷宗走进宣旨院法司公事房,对新上任的法司主事笑道:“楚主事,来到法司可还习惯?” “哟,刘副承旨!还好,任主事做的很有条理,没什么烂尾之事,我来上手倒是容易。” 楚主事是从承旨院调过来的,曾在刘翱手下做过事,两人很熟悉。 “这是殿前司的几名武官要遣去秦凤路历练,你过下目。” 刘翱将卷宗递给楚主事。楚主事接过打开细看。 刘翱目光往书架上看,“楚主事,你可见过一本陕西诸州的城防图册?” “城防图册?这个你的河西房应该有吧,怎么到法司这里找?” “承旨院的被官家要去一直没有还回来,法司这有份备用的,现在想再翻翻看看。” “我来这几日没看到,想必是任主事在时已送去归档室了吧,你去找王书吏,让他帮你找找。” 刘翱点点头,“好,我去档籍室看看。” 档籍室的王书吏听他说要找城防图册,便领着他去河西房卷宗存放柜架处一排排查看。 刘翱瞥到一本卷宗取了下来,王书吏以为他先找到了,侧头看,见他拿的不是图册: “刘副承旨,这本卷宗是高特使才还回来没几天,你也要拿走看吗?” 刘翱一愣,举着手里的卷宗看向王书吏: “这卷宗被人借出去过?哪个高特使?” “是啊,那个高特使当时拿着官家的印章来的,待了整整一天,不知要找什么,饭都没顾上吃,直到天都黑了找到这份卷宗时,他才满意的离去,还带走了,过了两天才还回来。听外面的周书吏说,这个高特使是皇城司的人,以前就来过一次。” “吧哒!” 刘翱手里的卷宗忽然掉到了地上。 “刘副承旨,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