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回忆录之万重山》 第一章 他叫她“小铃铛”,只因小时候她的发髻上总绑着一对小巧的银铃铛,每次的捉迷藏,她都是第一个被找到的。她气鼓鼓的样子让他记忆至今。 她是越王府的千金,有一个兄长,和他年纪相仿。说起她的兄长,是越王府的少将,总角年纪就已经随其父亲征战沙场,战功赫赫。 他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曾一起出生入死异姓兄弟。 他是人们口中身体羸弱的康王殿下,是她兄长当年入宫伴读的皇子,也是她兄长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血月,一直是每一个林家人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为每一个血月的晚上,死去的林家人,会以另一个方式出现,只有林家的至亲才能看见。 而另一个秘密则是每一个守护林家血脉的人都会拿命去保护的——林家血脉可解百毒,救人于为难,而代价,是他们的身体,会陷入沉睡,就像死去一般。失血越多,沉睡时间越久。甚至……不再醒来。 所以林家的联姻,事关整个家族的存在。而这,也是林家血脉几乎断掉的原因。 这年,她刚过了豆蔻的生日,她的父兄,便启程出兵,讨伐北荒边境外敌的入侵。 越王府前 “兄长和爹爹多多保重,玲儿会照顾好母亲,等你们凯旋归来。”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色的骑装,发髻被高高的束起,双手抱拳行一个将士礼。 “玲儿在家莫要偷懒,待我凯旋,定要先来试试你的身手!”林玥菘说完翻身上马。 林玥菘,是她的兄长,比她大四岁。也是这位兄长,让她又爱又恨。平时恨不得她说要星星,就立马飞到天上摘一颗给她,一旦到了功课上,一板一眼的绝不马虎。 “玲儿知道了。”林玥玲扶着自家兄长的马,细细地抚摸着枣红的毛发“小幺儿,沙场刀剑无眼,你可要机灵着点!”那只叫“小幺儿”的枣红马把头凑到她手心蹭了蹭,好似听懂了她的话。 “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林墨涵帮林夫人擦了擦眼泪,又拍了拍林玥玲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照顾好你母亲和你自己,功课一日不可懈怠,知道吗?” “玲儿谨记爹爹教诲!”林玥玲郑重的一施礼。 林墨涵一挥披风,翻身上马“传我令,出发!” “殿下,咱都到这儿了,您不去送送林少将吗?”看着渐渐远去的大军,穆琏小声问到。 “不必,他已将该嘱托的书信与我。”南霂定定的看着越王府门前的那抹红色“数年不见,小铃铛…长大了呀…” 他还记得四岁的她跟在他和林玥菘的身后追着跑,他们故意逗她,她红红的脸上分不清是跑太多流下的汗水还是又气又恼的泪水,嘴里虽然喊着“哥哥我跑不动了,等等我”,可脚步却从未停下过,眼神里还带着一定要追上的倔强。因为玩捉迷藏每次都是第一个抓到她,她很生气,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在王宫里哥哥和木头哥哥光欺负她,她再也不到王宫来玩了。果然,她没有再来,即便是王宫里有宴席,她也没有参加过。 他,算上这一次,一共才见过她三次。 “不愧是他林玥菘的妹妹…”他喃喃的说道。随后,他转身离开。 数月后,南霂第一次来到越王府,却是带来一个让林玥玲和林夫人悲痛欲绝的消息。 第二章 “夫人节哀…”南霂一把扶住僵在原地的林夫人。 林玥玲扶住林夫人“母亲,我先扶你回房。”她冲南霂点点头“请康王殿下稍待片刻。” 南霂点点头。 这是时隔数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她。 她掩饰的极好,把自己所以的情绪顷刻间都化成了平静。平静的叫人心疼。 他也不想,这时隔多年的第一面,竟是传递这样的消息。——大将军林墨涵中了敌军的埋伏,下落不明,少将林玥菘中毒箭,生死未卜…… 他还记得他自己接到消息时不慎把茶杯摔破… 内院里,传来悲痛欲绝的哭声…… 林玥玲来到前厅时,林夫人已经哭晕了过去。她心里虽然难受,但想着母亲能晕过去,也是幸运的,至少还能在梦里,见到父亲和兄长。 “玥玲拜谢康王殿下。”说着,玥玲跪在了南霂年前。 “小铃铛,你这是做什么?”南霂一惊,立马站起来要扶起林玥玲。 “玥玲有两个不情之请,还望康王能够相助。”玥玲红着眼睛,看着南霂。 “你快起来说话。”南霂发现他竟然拉不起她。 “第一个不情之请,是望康王殿下将我引荐入王宫,我要面见王上。这第二个不情之请,是在我离开后,拜托康王殿下暂为照看我母亲…” “你要请命去北荒战场?!”林玥玲还没有说完,南霂就打断了她的话。 “是!”林玥玲坚定的说“我要去找回父亲,救回兄长!”她沉默片刻说道“我去战场一事,还望康王殿下在母亲面前,替我保守秘密!” “不行,我答应过你兄长要帮他照看好你们母女。”南霂说出了他和林玥菘的秘密。他知道林家血脉有秘密,具体是什么林玥菘并未详说,只说他妹妹,是秘密中的秘密,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说,一定要万无一失,不能让他妹妹涉险。 “假如我确定我能活着回来呢?”林玥玲看出了他的顾虑。 “我怎知你不是为了去北荒而扯的慌?叫我如何信你?”南霂有些生气。气在她陷他于不义,气她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不知康王殿下可否借我十名精锐?一来,可以护我周全,二来,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林玥玲接着说道“我必定会完璧归赵!” 见她如此坚定,他有些动摇。 他也想去救自己的好兄弟,也想找回自己的异姓叔父,毕竟他还是自己的武艺启蒙老师呢。 见他有些动摇,林玥玲补充道“我会给母亲服用安神药,如果她醒来,我会让侍从说兄长曾托你教导我的功课,故我会日日前去康王府。母亲便可安心许多。唯独不放心的就是她会出门寻我,届时还要拜托康王殿下,帮玥玲圆个谎。” 南霂背对着林玥玲“你先起身,本王暂时先答应你。” “那…”他转过身,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豆蔻般的年华,却有着和寻常女子不同的成熟和沉稳,唯一熟悉的,是她眼神里的倔强“那你,可有归期?” “半月足矣。”林玥玲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 …… “也不知父王会不会答应她这个冒险的举动…”南霂站在御书房外,神色有些紧张,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在等待父王的雷霆盛怒一样。 门吱呀的开了,林玥玲从御书房走出来。她冲他礼貌的笑了笑,似在告诉他,成功了。 “康王殿下,您随奴才来,陛下要单独召见您。”掌事公公把南霂领到偏殿。 “霂儿,你可知朕为何要见你?”皇上负手立在书桌前。此时偏殿的门已经关闭。 “儿臣猜想,此次一定事关重大,父王还有事想要嘱咐儿臣。”南霂行礼起身说道。 “嗯,你可知你林叔父于我朝,于朕,有多重要?!” “儿臣知道,故而答应林玥玲的请求。”南霂如实回答。 “那这十名精锐,你可选好了?”南皇转身,看着南霂。 “儿臣已经选好了,都是儿臣身边武功顶尖的高手。”南霂恭敬的回答。 “朕再派五名高手跟随,同你的人一起出发,不过他们在暗,不能让林玥玲知晓,你可知我意?”南皇捋了捋胡须说道“这丫头和她爹一样…” 一样说一不二,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护天下人,讨厌被别人保护。 “儿臣知道。” …… 第三章 安顿好林夫人,把府里的事情都交代给了林海,林府的管家。带着从南霂那儿借来的人,骑上快马,一路向北荒战场方向狂奔。 “距离下一个血月,还有十日,务必三天赶到兄长所在的营地。”林玥玲心里想着,手上一扬鞭,马儿吃痛,飞快地跑起来。 “我们时间紧张,大家务必跟上!”林玥玲边扬鞭边对跟着的十个人说。 马儿经过的地方一阵尘土飞扬…… …… 睡梦中,林夫人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婉蓉…婉蓉…”她一回头,看见林墨涵正站在她身后。他披着残缺的铠甲,身上的伤新旧不齐,脸上黑黑的,还有血迹… 林夫人看见他,眼泪夺眶而出,飞奔着想去抱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穿过林墨涵的身体。 林墨涵的身体,是透明的蓝色。 林夫人怔住了,看向自己的手,全身不自觉的颤抖,随着抖掉的还有她的眼泪。 “墨涵……你……”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抑制不住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墨涵眼里含着眼泪,伸手想要去触碰林夫人,却不知该不该去碰,停在了半空中。 “婉蓉…是我…”他极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却不想,林夫人的眼泪掉的更多了。 “婉蓉,别哭,我还活着…可…”林墨涵心疼着他的婉蓉,又懊恼的说“可……可我也不知道我在哪…” 林夫人听到这话似是回过神,抓住林墨涵透明的手,急切的问到“你还能撑多久?” 林墨涵的身影渐渐变淡,他张着嘴,林夫人却听不到他说的话。“墨涵……” 林墨涵消失了。 林夫人醒来,枕巾全湿透,眼角还挂着泪珠。 “夫人,您醒了?”丫鬟小橘擦去脸上的泪水,欣喜的问道“夫人可是渴了饿了?我这就让膳房准备些夫人爱吃的端上来。夫人我先给您倒口水喝。” “林伯,夫人醒了,快让膳房备夫人爱吃的端上来。”小橘冲门外大喊道。 “好来!” 林府上下,都管林海叫林伯,一来,他的年纪在这儿,二来他从年轻时就跟着林墨涵夫妇,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林玥菘、林玥玲都是他看着想大的。林海,已然是林家的亲人。 在林府,没有真正的奴婢,也没有卖身契一说。因为林府会解救出被人牙子拐卖或者因为生计而卖身的人,当着他们的面烧毁卖身契,并逐一询问他们的意愿。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留在林府当差,每月领奉银;如果他们不愿意,卖身契已毁,他们也恢复了自由身,可以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这也是林府为何上下一心的原因,因为他们守护的是他们共同的家园。 不一会,一碗清淡可口的粥就端了上来。林夫人没有心思,浅浅的吃了几口问道“玲儿呢?我醒了她怎么没来?” “回夫人,少主去了康王府,少将军出征前曾嘱托康王殿下指导少主功课,少主一日不敢耽误。” 少主是林府上下对林玥玲的称呼。因林玥菘和林墨涵常年不在家,大家也称大将军和少将军习惯了,林夫人常年缠绵病榻,这当家做主的事就只剩下彼时年幼的林玥玲了。 “真是苦了这孩子了…”林夫人轻叹一声,内心是万般的心疼。 “夫人,您再吃点吧。一会儿药就煎好了,肚里没东西,吃了药会更难受的。”小橘劝说道。她的任务,就是保证林夫人能吃饭,能喝药,平安等到少主林玥玲回来。 小橘看向窗外,在心里默念“少主,你可要平安归来呀!” 林夫人吃完药,不一会儿倦意袭来。“墨涵……” …… 第四章 林玥玲此时据林玥菘所在的营帐还有半天的脚程。她一刻也不敢放松,连续奔驰了两天两夜,中途已经换过三匹马。因为没有及时休息,加上路途风沙太大,她的嘴唇已经裂开几道口子,眼下的淤青比前一天更重了。但是她内心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要找回父亲,要救回兄长。 “驾…”她一扬鞭,一行人引起漫天风沙。 “吁…”她拽住缰绳,马儿因为突然的急停抬起前腿长啸一声。 “是少主…快开门…”一名林家军认出了林玥玲。 林玥玲跳下马,拿出御赐令牌,径直走入营帐。 “少将军的毒箭已经拔出,伤口也已经处理过,可是,这毒的解药,我们至今也不得法…”随行的军医担忧道“已经过了六日,今日便是第七日,我的药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若今日再无解药,怕…,” 林玥玲抬手打断他“我知您的担忧,这几日您也是辛苦,韩大夫,剩下的交给我吧。” 韩大夫施礼“是,少主。”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屋内只剩下三个人。 “林啸,备碗。”林玥玲用手帮林玥菘理了理头发,没有回头。 “少主…”林啸把碗递到林玥玲面前,只见林玥玲拔出藏在靴筒的匕首,利落的在手心一划,鲜血滴落在碗里。 林啸看着碗里的血快满了,又看向林玥玲,因为失血,面色显些苍白,加上一路奔波没有休息好,眼下的淤青显得更重了。 “少主…”林啸面露担忧。林玥玲收起手,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对林啸道“快喂兄长喝下去。” 林啸扶林玥菘坐起,将这碗血慢慢的喂林玥菘喝下。喝到一半,林玥菘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林玥玲道“应该就是它了,接着喂。” 待林玥菘喝完整碗血,他的面色已经慢慢开始变的红润。 “叫韩大夫来瞧瞧。”林玥玲说道。 林啸把林玥菘放好,出门去找韩大夫。 林玥玲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免得被人发现。 “少将军…毒解了…太好了”韩大夫激动的眼泪快掉出来了。他颤抖着跪在林玥玲面前“少主,少将军已无生命危险,不日便可苏醒。将养半月便可痊愈。” 林玥玲用没有受伤的手扶起颤抖的韩大夫“韩大夫请起,这是陛下御赐的解药,据说可解百毒。幸好能解了兄长的毒。这要感谢韩大夫您一直护住了兄长的心脉,延缓了毒性的发作,不然我就是跑的再快,怕也是赶不及呀。” 韩大夫摸摸眼泪,朝着都城的方向行礼叩拜“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林啸看着林玥玲的脸色,想要开口。林玥玲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都城 南霂收到飞鸽传信,说他们已经抵达营地,林玥菘现在已脱离生命危险。 “也不知,她到底用的什么方法…”南霂收起信件,起身进宫。 林夫人服了安神汤,睡的很安稳,她的梦里,没有再梦见林墨涵。 北荒营地 因为营地里没有女人,林玥玲就地搭了一个简单的营帐。隐秘性很好,她亲自挑了两个林家军看守。林啸,毕竟是她兄长的侍卫,守着兄长,方便随时了解他恢复的情况。 原本紧张到十二分的心放下了一半,林玥玲实在是太累了,还没来得及脱下外衣,便一头栽倒在床塌上。 梦里,是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的山上,巨石凌乱的露出头,提醒着这是在山林里。她提膝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每走一步,雪地里都会留下一个雪窟窿。她像是在找什么,可是找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她在雪地里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是刺骨的疼… 她咬着牙,冷汗顺着眉毛流进眼角。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玲儿…玲儿…” 第五章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林玥菘。 “兄…长…”她没有留意到自己一开口后满嘴的血渍已经藏不住了,声音也变得沙哑。 林玥菘松了口气,关切的问道“玲儿,可是做什么噩梦了?”他拿着温热的毛巾擦着她刚刚流下的汗。 “我没事,兄长…可好了?”林玥玲抓住林玥菘的手,急切的问。 “我好了,倒是你……”林玥菘安慰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躺好。“都睡了三天了,可吓死我们了!” “三天?!那……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来的第二天,我就醒了。我醒来之后发现你还没醒,到第三天我觉得不对劲,就从附近的村子请了位老妇人来你营帐,结果发现你就栽倒在床边,可把那妇人吓坏了。”林玥菘看向林玥玲被细细包扎好的手掌心。“你…一碗…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兄长放心,玲儿心中有数。”林玥玲安慰似的笑笑。她实在是太困太倦了“兄长,我太倦了,想睡会儿…爹爹……是不是消失在……山林的……雪地里……” 林玥菘一愣,此时的林玥玲已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林玥菘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出四日,他瞅准时机,率兵突袭了敌军,抓了几个头目当俘虏。敌军溃败,仓皇而逃。 林玥菘凯旋回营时,林玥玲还未醒来。 林玥菘还未褪去一身带血的铠甲,就守在了林玥玲的身边。“林啸,玲儿可有醒来过?” 林啸拱手道“回少将,未曾……” 林玥菘眉头紧皱,旋即握紧拳头,似是提醒自己般说道“明日便是血月……” 林玥玲的梦里,有混战厮杀的战场,有满身带血的衣裳,有马匹的嘶鸣…… “爹…爹……”她颤抖着声音轻声呼唤。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真正意义的战场上,如此肃杀的场面,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看见她熟悉的林家军的人,他们有的手里还紧握着武器,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有的满身绷带仍在奋力的拼杀…… 她自战场穿行。 林玥玲,就像是他们看不见的透明人。 一片雪白飘入她的视线,她抬手想要接住,雪花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满是血的山头。 林玥玲呆住了“爹……” 林玥玲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林玥菘,她猛的坐起来,抱住了他。眼泪无声的流淌。 如果,她看见的都是真的,那么,林墨涵必定是凶多吉少。 而她,更恨她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林玥菘紧紧的抱住林玥玲,兄妹间什么话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完般心照不宣。 他已经猜到了林玥玲的梦。同样的场景,他是亲历者,又怎能不懂…… 血月之力,他的妹妹林玥玲,是血脉的继承者。她在睡觉时能够隐匿身形穿行于她想要去的地方,无论是过去发生过的,还是未来即将要发生的。而他和他的父亲林墨涵,也仅仅只能在弥留之际,去寻家人。 这是林家血脉的秘密,还有他们的血可以解百毒,这件事情一旦暴露,足矣让他们陷入重重危险。而林玥玲,她的血既可解百毒,还能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不仅如此,每到血月这天,她的身体还要承受如蚂蚁噬心般的痛苦。 他曾见过,在血月当天,她浑身衣服湿透,疼的牙关直打颤,蜷缩在地上的样子。那是她六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紧紧的抱着她,满脸惊慌的大声喊着父亲和母亲。她蜷缩在他怀里,颤抖着的手抚平他皱紧的眉头,还不忘安慰他“兄长,我没事…” 那时的他们,都还是孩子。他虽已随父亲在军营,受伤流血的事情已经是稀松平常,生生的被砍掉胳膊和腿的,疼的大汗淋漓、嗷嗷直叫的他也见过。像她这样,他很难想象会是疼成什么样。可她却不喊不叫,紧紧咬着牙,默默的忍受。 他曾经问过她,她说“天降大任于我,便是要我受尽这世间最难熬的苦楚,才能对生命所体悟。若我连这也受不了,又如何救的了这天下人?” 他一直记得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和她眼睛里闪烁的光。 也许是已经看淡了生死,她有着不同于同龄姑娘的沉稳,加上性情又冷淡些,身边没有能聊的来的朋友,每天不是在练武场和她的银杆枪、长鞭对话,就是在书房看书习字,鲜少出门。 那时他便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让她少受些苦。 “玲儿,明天就是血月。”林玥菘哽咽道。他真的不愿意去回想,自她六岁之后的每一个血月,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第六章 “兄长且安心,玲儿无碍。”林玥玲松开林玥菘,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的继续说道“后日一早,我先回去,这次来母亲并不知晓。多亏康王殿下帮我周旋,我才能见到陛下,陛下允准我前来。我承诺康王殿下半月归,眼下还剩几日。快马加鞭还是能赶回去的。” 林玥菘点头“北荒的蛮子已经被我们打怕了,说要议和。估计我很快也能回去。只是父亲……尚未有任何音讯……” “兄长,父亲……还活着,只是,眼下不是解救的最佳时机。”林玥玲看向窗外,回想起梦里的情景。 血月 如蚂蚁噬咬般的疼痛将林玥玲从梦中叫醒,她已经习惯这如期而至的折磨,但这次的疼,就像是有人要把她的心从她的胸口生生扯出来一般。她疼的不住的颤抖,眼泪和冷汗不停的往外冒。嘴唇已经被牙齿咬的鲜血直流。 她已经无法坐住,一头栽倒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不能让兄长见到我这般模样。”她心里想着,拖着因为压抑着疼痛而乱颤的身体站起来想要走出营帐。她起身还没有站稳,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待林玥菘掀开门帘,他看到躺在地上的林玥玲满脸是血。“今天严守少主的营帐,十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如有靠近者,立即驱离,若有不顾警告,影响少主休息者,就地格杀。” “是!”林啸急忙去找了几个林家军的人守卫。 他看见了,满脸是血的少主,他的心里也为之一颤。他没有把他看见的告诉其他林家军,而是格外郑重的叮嘱林家军要守好林玥玲的营帐。 “一定要守住少主的秘密!”他看向林玥玲的营帐,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时,就被人牙子拐卖,幸得林墨涵及林家军的及时解救,念他年纪尚小又忆不起自己的亲生父母,林墨涵给他取名林啸,陪伴在与他同岁的林玥菘身边,一起习武学习。虽然嘴上喊着将军少主,可在他心里,他早就把林家当成自己的家,见林玥玲如此,他怎能不心疼。 林玥玲被林玥菘安放在床塌,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清醒时她忍着揪心噬骨的疼,还要故作没事,安慰着林玥菘。迷糊时,她紧紧的抓着被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疼”字。她的手上身上,全是湿哒哒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珠。 林玥菘小心翼翼地帮林玥玲清理额头和手心的伤口,生怕稍有不慎的一用力,让她更疼。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感觉到无力,每次的血月之日,他都会想尽办法陪在她身边。 而她,总会想尽办法,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他依然记得,那年的血月之日,他率人把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第二日清晨,就见林玥玲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上面沾满了泥土、杂草和枯叶,跌跌撞撞从府门外走回来。 只见她扶着门框努力的站直,笑盈盈的看着他调侃道“兄长,这一局,还是我赢了。看来这捉迷藏的本事,你还有待提高啊。” 他望着她被大门映衬的瘦弱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就只最初的那一次,她便再也不给任何人机会看到她的狼狈,包括她的血肉至亲。 次日,林玥玲醒来便瞧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林玥菘。“兄长……”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林玥菘睡的很沉,并没有反应。“兄长相必是累极了”这般想着,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穿好衣服。 “咝……”林玥玲摸了摸受伤的额头,回想起昨天血月之日发生的一切“也不知兄长……有没有被吓到……” 她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已经打结的头发,束成高高的发髻。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往回赶了,不然就失约了。”林玥玲心里想着,转过身看着将要醒来的林玥菘。她悄悄地走到林玥菘跟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长……兄长……” 林玥菘揉揉眼睛,应声道“玲儿你醒了” 第七章 “兄长,时间不早了,玲儿要尽快赶回去给陛下复命。也要还康王殿下一个交代,将他的精锐还给他。” “可你……”林玥菘猛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拉着林玥玲左看右看,直到确认了她的身体没有大碍。 他长出一口气“可你……真的……”他松开她的手“这一路的颠簸,你能吃的消吗?”他接着补充道“你可知一共多少人跟着你?” “十五个。陛下派出了五名高手在暗处守着。”林玥玲神色淡定。其实在康王南霂被叫进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这位位高权重的异姓伯父,一直都非常关照林家。虽不常见,见到之后还是能感觉到很亲切。 “一是确保我的安全,二是方便传递前线的信息,三是……”林玥玲沉默一会儿,说道“寻找父亲!” “他们应该不会和我一起回去。”林玥玲摸索着手上的伤口。“他比我们,更迫切的要找回父亲……只不过,饶是他们也难找到了……” 林玥菘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有人刻意把父亲藏了起来……看样子,是知道些什么了……”林玥玲拳头握紧“父亲虽暂无性命之忧,可也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之苦。” “可恶!”林玥菘一锤砸在床柱上,床顷刻间塌陷。 “兄长,我先回去,营救父亲之事需要从长计议,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势必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得手。” “也好……这样吧,玲儿,我先飞鸽传书给康王,让他宽限几日。你赶的如此着急,为兄实在是放心不下。” “也好,那就辛苦兄长了。” 林玥玲走出营帐,阳光有些刺眼。她用手挡了挡光,发现原来守在帐前的侍卫现在都守在离帐十步的位置。她看往帐内正在埋头书写的林玥菘,会心的笑了笑。 “林啸,备十一份干粮,十一匹快马,让灶上生火做饭,再叫上和我一起来的那十名护卫,我们吃完就走。”林玥玲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啸大声喊。 林啸看到鲜活有力的林玥玲,瞬间就放心了。“是,少主!” 林玥菘没有再阻拦,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从不更改。他放飞手里的信鸽“这样至少能帮她周旋几日。”他心想。 都城 在收到林玥菘的信的第二天,林玥玲出现在康王府,随行的十人一同回来复命。 “康王殿下……”林玥玲依旧穿的是身骑装,灰暗的底色让她束发样子显得很是英气。她双手抱拳行礼“多谢康王殿下出手相助,家兄现已无大碍,只是家父……仍无音讯。”她平静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们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我有话要和林姑娘说。”南霂屏退所有人,唯独留下了林玥玲。 “小铃铛,你这额头是…还有你这手…”他走近林玥玲,关切的问道。 “多谢殿下关怀,这些都是玥玲自己太心急,不小心弄伤的。”林玥玲后退一步,施礼道“殿下莫要再打趣臣女,都是臣女幼年无知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她刻意强调了两遍“臣女”,提醒他彼此之间身份的悬殊。 见林玥玲如此生分,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南霂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沉吟片刻,他用略带歉疚的口吻说道“倒是本王思虑不周了。” 他其实很生气,气的是林玥玲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丝毫没有往日一起玩耍的情分。可他又不能生气,毕竟年幼时才见过两次,若真论情分,当真可以算是……什么也没有,她那时比自己和林玥菘年幼几岁,说忘了,便是真的忘了。更何况当年惹哭她也有自己的份。谁还愿意记得自己一直哭鼻子的样子呢? 当年,他还被他的父王好一顿的训斥。南帝喜欢女娃娃,林玥玲模样俊俏可爱,南帝恨不得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可偏偏林玥玲还是最难哄的那种。她没有再来王宫玩,让南帝失落了好一阵子。 “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女先行告退。”林玥玲打断了他的思绪。 “连续奔波你肯定是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他停顿了一下“那……明日……” “陛下赐臣女令牌,臣女可自行进宫回禀……”林玥玲拒绝的干脆。“殿下已经帮臣女很多了,臣女怎能一直劳烦殿下?!” 第八章 好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被利用完的南霂心里气的咬牙切齿,他尽可能的平复内心的火气。面色不改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本王不远送了。” 林玥玲一施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越王府 “吁……” 林玥玲一个翻身下马,差点没站稳栽倒在地。她抓紧缰绳定了定身形。 “少主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林海快步来到林玥玲身边。 “你们几个快,牵马、备水,抓紧点!”林海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务。 百姓们对林墨涵父子都非常的感激和敬重,对越王府的家眷,也是很看重,很少有人会在越王府前闹事。林墨涵觉得守卫的存在会让百姓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疏远了,索性越王府门前直接没有守卫。 “林伯,母亲可有醒来?”林玥玲喝了口茶润了润自己干涸的喉咙。 “您走之后,夫人醒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吃过东西、喝过安神药之后又睡过去的。问过您几次,小橘说您去康王府练习功课去了,夫人才没有追问。”林伯仔细打量着林玥玲“少主,您的伤……” “无碍。”林玥玲摆摆手。 “那……将军和少将军……”林海接着问道,他想知道这二人是否安好。 “兄长已经无碍,北荒蛮夷已经准备要议和,想来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林伯,我记的你曾经随父亲去过北荒边境?” “不错……”林海捋了一把胡须。 “那你可记得,有没有座山,巨石特别多,山洞也有很多?” “这…少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林海恍然大悟“……难道是将军……” “不错,父亲还活着,而且被人藏在了山洞里,隐匿起了气息。”林玥玲看向北荒边境的方向。“对方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林玥玲沐浴更衣完,没有休息,而是径直来到了林夫人的院子。 为了能让林夫人静心养病,林墨涵和林夫人住在一处稍微偏僻的小院。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杏树。此时,杏花正压满枝头,风一吹,清香飘落满院,一地的雪白让她想起了那个充满血腥的雪山。 她额头的伤已经不用包扎,用头发遮挡一下,就看不见伤疤。手心,除了新伤,仔细看的话,还有一道道浅浅的旧疤。 林玥玲负手站在杏树下静静的呆了一会儿,便转身 “备马!” 王宫 听完林玥玲的回禀,南帝的神色很严肃,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掉根针都能听见巨大的声响。 “果然如我所料……”南帝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怒火“他们哪是要议和,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拿他最在意的兄弟要挟,谁给他们的胆?! “玥玲,你先回去休息。朕要好好想想。” “臣女告退。”林玥玲俯首行礼退出了大殿。 “墨涵兄……” 越王府 林玥玲从王宫回来不久,林夫人就醒了。 “玲儿,我梦见你父亲了,他告诉我,他还活着……”林夫人紧紧握着林玥玲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玥玲揽林夫人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会回来的。” 这话,像是在安慰林夫人,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听说兄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北荒的蛮夷被父亲和兄长打怕了,准备要议和,相信很快兄长就能回来了。” 林夫人点点头,内心也算是有些慰藉了。 林玥玲陪林夫人用完晚膳,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她倚在长廊的柱子上,抚摸着自己手心的伤疤,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林玥菘回来了。 看来与蛮夷的议和挺顺利,比她想象中要顺利许多。可是顺利的同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与林墨涵相关的蛛丝马迹。 好像真的与他们无关。 “难道真与他们无关?”林玥玲看着林玥菘,像是在寻找答案。 此时的林玥菘早已经痊愈。“你走后我又派人去山上找,但都是空手而归……” “兄长,你是少将,你的一言一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林玥玲沉吟片刻说道“尤其是刚和蛮夷议和,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你都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现在北荒边境……” “所以,我去。”林玥玲坚定的说道。 第九章 林玥菘看着自己的妹妹,突然感觉特别对不住她。别人家的妹妹从小琴棋书画,看鱼赏花绣女红,被家人百般呵护。而自己的妹妹,自小尝骨肉别离,每天舞枪弄棒、骑马射箭,还要承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碍于身份的原因,他不能与她一同去北荒边境找回父亲。他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可是……”他不想让她一人孤身犯险。他的妹妹他最清楚,又怎是一个“可是”能够阻拦的?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房间。 不一会儿,他拿回一个做工特别精致的锦盒。 “快打开看看”他催促道。 林玥玲疑惑的看着他。 是一把九尺长鞭,鞭子尖儿上还藏了一把小利刃,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林玥玲眼神里藏不住的惊喜。 “别光看,出去试试合不合手。”林玥菘终于看见他妹妹久违的笑容,有这个陪在她身边也好。 林玥玲和林玥菘来到越王府专门练武的场地。 林玥玲抬手一扬,听“叭”的一记响,她看向林玥菘,开心的像个孩子。 鞭子手柄通体干净利落,上面刻着一个像“玲”字的花纹,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刀工,听鞭子的声音也知道这是件难寻的宝贝。 她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 她身轻如燕,仿佛挥动的不是一件可以杀人的武器,而是舞者的水袖——轻盈灵动,收放自如。 站在不远处廊下的南霂,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她会笑啊……”南霂低声自语道。 蛮夷来议和的使者团走后,林玥玲也开始准备动身去北荒边境。为了缩小目标,她一共带两个人,一个是林海林伯,他根据回忆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林玥玲看到的雪山的位置。另一个是陆爽,她的近身侍卫,也是她日常的陪练,隐世的高手。 她腰间挂着新入手的九尺长鞭,把打好包的行囊放在小幺儿身上,匆匆拜别了林玥菘和林夫人,翻身上马,一路飞驰。 南霂来的时候,正好和林玥玲迎了个照面。他听到她的声音,掀开车帘,只看到一个灰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下马车时,林玥菘还在门口等着他。 他俩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看来陛下也对此事有诸多的怀疑。”林玥菘放下手里的茶杯。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不错,父王也是想尽快找到林叔父。”南霂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所以,我去,最为合适不过。” 林玥菘笑了笑“世人都道你是身体羸弱,殊不知,你早已摆脱了病榻,还习得一身好武艺。康王殿下,您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皇子罢了,玥菘兄莫要打趣我!”南霂谦虚的摆摆手。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要去哪里寻?”林玥菘玩味的看着南霂。 南霂很是期待的看向林玥菘“还请玥菘兄指点迷津。” “哼,果然狡猾!你还真当我不知你对玥玲的心思?”林玥菘佯装生气。 南霂虽被看破心事,依然神色泰然道“这也是为了尽快找到林叔父!多一个人寻找,就多一份希望不是吗?” 林玥菘从怀里掏出一张和林玥玲手里拿的一模一样的地图,郑重其事的双手奉上。 “还望康王殿下能早日带我父亲和妹妹回家!”林玥菘向南霂深深的行一大礼。 玩笑归玩笑,毕竟他也希望自己的父亲和妹妹能够早日平安回家。 南霂说了一声告辞,就离开了越王府。 北荒边境 林玥玲再一次踏入北荒边境用了五天的时间。她一直保存着体力。这一次,她决心一定要找到林墨涵,并把他平安的带回家。 一行人来到她梦里看到的山脚下。此时的山脚没有了白雪的覆盖,一切看起来都和寻常的山一样。山顶的那片雪白提醒着她,还要继续往前走。 “少主,就是这座山。这座山里暗藏的山洞最多,不仅如此,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有不少士兵被迷了心智,跌入梦魇之中,还是将军发现了那片沼泽地里的解药,虽然没有人因此而死亡,但唤醒他们还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林海指着面前的山回忆道。 “少主,既然已经到了,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等着我们,不如我们先原地休息一下,续好精力再上山吧。”陆爽说道。旋即,他眯起眼睛朝山顶看去,一只苍鹰划过云晓。 “也好。”林玥玲颔首。她蹙着眉头看向半山腰。 第十章 林玥玲刚上山,没过多久,南霂一行十人也来到了山下。他看到了一路向山上行的马蹄印和脚印,自我安慰般说道“还好,赶上了。” 南霂命随行属下休息整顿,他似乎是早就预感到了此行会是一路凶险,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向山顶走去。 一路的崎岖非常不适合马儿的前行。林玥玲把行囊从小幺儿身上解下来背在了自己身上,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幺儿,我们就在这里汇合,带着你的弟兄藏起来等我。” 林海和陆爽也准备好了,松开了套在马身上的缰绳。 小幺儿把头靠在林玥玲脖子上蹭了蹭,随后带着其他两匹马消失在丛林里。 这山,越往上走,能遮挡的树林越少,乱石越多,山洞也越多。一旦有人上山,很容易就被躲在里面的人发现。 “当真是个藏匿的好地方。”林玥玲看向前路。 安顿好马儿们,林玥玲一行人继续向山顶前行。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露宿在一个可以避风的山洞里,柴火噼啪作响,虽然她事先准备好了一个可以御寒的斗篷,但这山林的昼夜温差实在是太大,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往火堆前凑近了一点。 “少主……”陆爽烤好了一块干粮递给林玥玲。“少主,今天我守夜,您和林伯吃完了早些休息。”说着,他把另一块烤好的干粮递给林海。 “后半夜我来吧,之后的山路会更为艰险,我们都要保存好体力才行。”林海接过干粮说道。 林玥玲颔首,不经意间看到山下有微弱的火光。 “这个时候谁会在山下?”林玥玲指着火光的方向问道。 林海顺着她指的方向“也许是附近村里的猎户吧。” 此刻的南霂正坐在火堆前,他拿出地图借着火光细细的辨认。这图里画的山洞很多,有的地方甚至是洞连着洞,只是不知道林墨涵究竟在哪个洞里,又或者已经被转移了位置。 他看到地图上画的瘴气林和沼泽地,问道“能防瘴气的药发下去了吗?” “回殿下,已经发放完毕。”穆琏回道。 南霂颔首,收好地图,起身说道“之后的山路崎岖,危险重重,大家都小心,见机行事。此行务必找到林将军和林姑娘,并将他们安全带回!” “是!”众人领命。 次日一早,山间下起了薄雾。日光时隐时现,雾渐渐浓了起来。 林玥玲一行人的脚步渐渐放慢,因为前面,就快到了瘴气林。 可能是因为雾的原因,瘴气扩散的面积更大了。林玥玲之前备下的血派上了用场。 她打开随身的小瓶喝了一小口。 原本,林海是不愿意让她这么做的。可是他知道,如果不喝,他们有可能自身难保,更不要说是救林墨涵了。 他们很快就顺利的穿过了瘴气林和沼泽地。 雾越来越大,已经无法辨认五步之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们迷路了…… 南霂一行人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们虽然都吃了防瘴气的药,但那终归不是解药,还是有几个人受到了瘴气的影响,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们好不容易穿过了瘴气林和沼泽地,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山洞后,全部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 “少主,这里好像有个山洞……有人……”林海喊道。 “是康王殿下的人……”陆爽先看到了躺在最前面的穆琏。“康王殿下……”陆爽有些吃惊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南霂。 “看样子是误吸瘴气了……先救人。”林玥玲拿出放有自己血的小瓶,开始一个一个的喂。 他们虽然有三瓶血,可本来瓶内放的量就不多,很快就消耗没了。 “少主,没有了……”林海扶着一名侍卫躺下说道。 “少主,我这里也用完了……”陆爽看向林玥玲。 “还有几个人?”林玥玲收起已经空了的瓶子。 “算上康王殿下还有三个。”林海回答道。 林玥玲走到南霂面前,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再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手心,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南霂,把血滴入他口中。 “少主……”林海担忧的看着林玥玲。 “你们别愣着了,帮我把那两个人扶起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躺在洞口的穆琏已经有了清醒的征兆。他听到了一个老者的声音在喊“少主”。他挣扎着睁开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他只记住了一个灰青色消瘦的背影,便再一次陷入昏迷。 朦胧中,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十一章 “待雾稍淡些,咱们就动身。”林玥玲边缠绷带边说。 “那康王殿下这边……”林海看向还在昏迷状态的南霂一行人。 林玥玲撇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南霂说道“也该醒了。” “少主,雾散了。”陆爽站在洞口喊道。 “嗯,走吧。”林玥玲说完便往洞外走去。 “可是少主,不用等康王殿下醒来吗?就这样留他们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林海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那是皇子。 “你看……”林玥玲停下脚步,指着即将要醒过来的几个侍卫。林海顺着方向看去,他们的眼皮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了。 “这下林伯可是放心了?”林玥玲淡淡一笑。 林海颔首,跟着林玥玲一同走出了山洞。 等南霂一行人彻底醒来的时候,林玥玲早就走远了。 “公子……公子……”穆琏轻轻摇醒还在昏迷的南霂。 南霂睁开眼睛,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壶,在张开嘴正要喝的那一刻,感觉到口中有异样的味道。 是……血……吗? “是这猎户和他的女儿救了我们。”穆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男一女。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南霂站起身来,俯手行礼道。 那猎户的女儿身材瘦弱,穿着一身灰青色的衣服。她看着彬彬有礼的南霂,害羞的躲在了她父亲的身后。 “这位公子客气了,遇见你们纯属巧合,这个山洞是我们附近的猎户常来休息的地方。我和女儿准备在这山洞过夜等待明儿一早的狩猎,刚进来就发现了你们。”这猎户声音浑厚响亮,回答的倒是很诚实。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能否如实相告?”南霂非常有礼貌。 “相遇就是缘分,我邵某人定当如实相告,只是不知公子想知道的是什么?”邵刚拍拍胸脯。 “二位能够安然无恙的穿过瘴气林抵达这里,相必是有东西可以防身,不知能否相告?” “哦~你说的是这个呀”邵刚恍然大悟“祖儿,把金桑树的叶子多分给这位公子一些。” 邵祖儿被邵刚推到南霂面前。她解下挎在腰间的小竹篓,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是绿油油的新鲜树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面而来。 她红着脸把竹篓递给南霂,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这……就是……金桑树的叶子。” 南霂拿起一片叶子细细的看了看,说道“这叶子有何特殊的地方?” “公子,如果这样看,它和普通的桑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你把它放到阳光底下再看,就能看到它金色的叶脉。这也是它叫金桑叶的原因。”邵祖儿解释道。 南霂走到洞外,迎着烈日,举起手里的叶子。点点金光铺满叶脉,顿时显得叶子高贵无比。 “这金桑叶不仅可以驱散瘴气,还能解瘴气的迷幻之毒。”邵刚走到南霂身后继续补充道“在山脚的树林里有几棵,因为植株矮小,又常被树木遮挡,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但是对于外人嘛,就不太容易发现了。不过在瘴气林和沼泽地之间的那块地界倒是很常见,在那里的金桑树长的都比较粗壮,许是那里比较适合他们生长吧。” “公子下山时,可以把金桑树叶嚼碎了含在嘴里,这样就能避开瘴气了。”邵祖儿走出山洞,怯怯地躲在了邵刚身后。 “多谢二位相助!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救命之恩来日定当亲自登门道谢。”南霂双手抱拳,并示意穆琏收下邵氏父女所赠的金桑叶,他们要抓紧时间赶路。 看着渐行渐远的南霂等人,邵祖儿大声喊道“公子,我叫邵祖儿,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邵刚看了邵祖儿一眼,他并不惊讶她的举动,女儿家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只是这公子……气宇轩昂,看上去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也不知自家的粗野丫头能不能有这等好运。 “邵祖儿……”穆琏喃喃道。 “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南霂撇了他一眼。 “属下不敢!”穆琏赶紧解释道“只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南霂训斥道。 “属下知错!” 第十二章 起风了,像刀子一样划的人生疼。 林玥玲等人已经接近山顶。地面的雪常年不滑,让山路变得更加难行,每跨出一步,都是对身体承受力的考验。 林玥玲回想起梦里的画面。 “很近了”她对自己说。 她咬着牙,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林海脚底一滑,没有站稳,双手撑在地面上。 她扶起林海,他的手已经冻发红了。 “很近了,再坚持一会儿。”林玥玲对林海和陆爽说。 “少主,周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应该是安全的。”陆爽警惕的看向四周。 “少主,看那里,那有个山洞”陆爽指着不远处。 那个山洞所在的位置,需要爬上一个陡坡才能到达,而它的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先去那里休息一下,不然还没有找到父亲,我们就冻死在这雪山上了。”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靠近那个陡坡。 爬到一半的时候,林玥玲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面好像遮挡着什么东西。她示意林海和陆爽先停下躲藏起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爬向大石。 离近了她才看清,是一个人躺在那里。 他很安静,像已经死了一样。唯有小腹微小的浮动告诉着林玥玲那个人还活着。 “父亲……”林玥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墨涵身上血迹斑驳,双手手腕处新旧不齐的伤痕告诉她,林墨涵曾经经历过什么。 林玥玲奋不顾身的跑到林墨涵身边,手放在林玥菘送的九尺长鞭上,随时准备还击。 她警惕的看向四周。 周围是一片死寂。林玥玲松了口气。 “父亲……父亲……”林玥玲不顾地面的积雪和碎石,双膝跪在上面,抱着毫无反应的林墨涵,眼泪夺眶而出。 “究竟是谁这样狠毒?!”林玥玲通红的眼睛里一抹杀意。 她抱紧林墨涵“爹,女儿不孝。女儿这就带你回家”。 她背起林墨涵就往山下走。林海和陆爽见状立马冲了上来。 林玥玲没有站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她稳住上身,没有随着惯性栽倒,转头看了看伏在背上的林墨涵,是在担心自己的动静惊扰了林墨涵的清梦“还好,没有伤到父亲” “是将军!”林海和陆爽异口同声道。 陆爽把林墨涵接过来背在身上,林海扶起林玥玲。 “少主,现在四下无人,既然已经找到将军,我们先进山洞看一看将军的伤势再下山吧。”林海劝说道。 林玥玲明白,以他们现在的体力,别说是背着林墨涵,就是自己下山都很困难。 林玥玲用手一抹还挂在脸上的泪珠,点点头。 这个山洞是露天的,光线很好,能够清楚的看到林墨涵苍白的面色。 林海摸着林墨涵微弱的脉搏,一脸的悲伤。 林玥玲拿起林墨涵的手边搓边哈气,用尽全力想要把林墨涵冰凉的手搓热。而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滚烫的泪滴在林墨涵冰冷的手上,刚化开的指尖又覆盖上一层白霜。 洞里虽然能够躲避凛冽的风的侵袭,可它毕竟透风撒气,相比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陆爽出去绕了一圈空手而回。他除了石头和白雪,什么也没找到“少主,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冻死在这里。” 林玥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放下了林墨涵的手。 “不能再等了”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快速掏出匕首在手心上一滑,血滴在了林墨涵的嘴唇上。 “少主……”林海和陆爽大惊失色。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林玥玲用冻的发抖的手撬开林墨涵的嘴,被划出血的手一伸一握,加速血液的流出。 一刻钟后,林玥玲收起手,取出怀里的绷带开始包扎伤口。她的手抖的厉害,绷带数次从她手里掉落。 “少主,我帮你吧。”林海来到林玥玲身前,他看着她泛白的嘴唇和不停颤抖的双手,湿了眼眶。 林玥玲已经抖的发不出声音,她用力的点点头,把手和绷带递过去。 陆爽看到林海红红的眼眶,一把背起林墨涵,用手悄悄的抹掉了眼角的雾气。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的背着林墨涵下山了。 “殿下,那里有人下山……好像是……林姑娘……”一名侍卫指着正在下山的身影喊道。 南霂定睛一看,林海,他不会认错,只是林玥玲,他有些诧异,她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不好,她受伤了!”南霂心里一惊“快,追上去!” 上山和下山的路,看似挺近,真正走起来还是很远的。 等他们追上的时候,林玥玲他们已经走出的瘴气林。 林玥玲吹了声口哨,就听见马蹄声传来。 不一会儿,小幺儿和其他两匹马从树丛后面跑过来。 小幺儿看见林玥玲,发出激动的嘶鸣声。跑到她身前时发现她受伤了,温顺的蹭蹭她,又围着她转了一圈,匍匐在她身前,示意她坐上去。 “好幺儿,你先去背父亲,他比我伤的更重。”林玥玲温柔地拍拍它的背。 小幺儿起身,恋恋不舍的看着林玥玲,它走到陆爽面前,匍匐下身体,背起林墨涵。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在最近的村庄落脚。”林玥玲骑上马看着天色说道。 陆爽和林海牵上马正要前行,却看见林玥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陆爽和林海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林玥玲就结结实实的砸在南霂怀里。 第十三章 “玲儿……”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儿,南霂心急如焚。 “康王殿下……”陆爽和林海异口同声的喊道,他们更吃惊他会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玲儿……”他又喊道。 怀里的林玥玲没有一丝反应。他看到她丝毫没有血丝的脸还有苍白的嘴唇,手上缠满了绷带,衣服上沾满了泥,膝盖处的衣服还破了道口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伤口已经结痂。 “这是什么回事?”南霂已经看到之前的一幕,他问的,是林玥玲的伤。 “回殿下,这是少主救将军时留下的。”林海俯身道。 南霂看着林玥玲,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他不知道她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经历什么样的内心煎熬。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林玥菘会格外紧张他这个妹妹。 因为她太能忍了,总给人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人觉得看不透她的冷漠;有时候,会让人忍不住去疼惜她。 他与林玥玲同乘一匹马,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他连呼吸都变的不知所措。 他想起她挥舞长鞭时的样子,那样的神采奕奕。再看看怀里的她,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南霂骑的很慢,生怕路不好走颠疼了她。 一行人披星戴月的来到了距离最近的村庄,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歇下,还剩一户人家的灯还亮着。 这户人家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挂满了草药和兽皮。 穆琏隔着篱笆门大声地冲着屋内喊道“请问主人在家吗?夜色深重不宜赶路,我们今晚想借贵宝地休息一宿,明日一早便会离开,不知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过了一会儿,只听房门吱呀的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等一会啊” 门开了,穆琏定睛一看,原来是邵刚。 “不知恩人就住在此处,多有打扰。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穆琏俯身施礼道。 “原来是你们呀,快进来快进来!”邵刚乐呵呵的招呼着穆琏他们进门。 他很开心又见到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祖儿,快出来帮忙!” 邵祖儿一出门抬眼就看见了南霂……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看身形太瘦弱不像是男儿,但从他眼神里能看出他很紧张怀里的那个人。 她本来激动的心立刻跌到了低谷。 南霂安顿好林墨涵,就守在林玥玲身边。 “她……伤势很严重吗?”南霂看向林海。 “少主的伤势……”林海不能说出林玥玲的秘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南霂开口了“罢了,这里我守着就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这……”林海想说,这不是太合规矩,可他转念一想,毕竟殿下是少将的朋友,这次来也是为了帮忙找回将军,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眼下的确也找不出比殿下更合适的人来。 “是。”他俯首退下。 屋内烛火跳跃,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林玥玲和坐在一旁的南霂。 “穆琏,打盆热水,再拿毛巾、纱布和金疮药来。” 不一会,穆琏拿着东西进来,放在了离南霂最近的位置,转身退出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南霂把毛巾打湿,擦了擦林玥玲苍白的脸。他一点一点的打开缠绕在林玥玲手上的绷带。越打开,血腥味越重,可以想像当时她流了多少血。他如抽丝剥茧般轻轻的,一层一层的拆到最后一层,绷带黏在了肉上,无论怎么弄下来都会很疼。他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打湿伤口,他知道,即便是再小心也会感觉到钻心的疼。他看向林玥玲,发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果忽略掉她起伏的呼吸,任谁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揭开最后一层纱布,南霂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伤口,触目惊心。仔细辨认,还有很久之前的伤疤。 南霂不忍心再看下去,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之后,开始拆她的另一只手。 第十四章 他看着她手心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伤痕,胸口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看向她死寂般平静又苍白的脸。手里的毛巾不慎掉在水盆里,他这才发现,原本清澈的水早已浑浊不堪。 翌日清早,南霂吩咐穆琏去找两辆马车。林墨涵和林玥玲的伤势不能耽搁。 他找到邵刚想打听关于这座雪山的事情,却意外得知,那日他们并非被邵刚父女所救。 “我们过去的时候,你们当中已经有人将要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就看见我们,产生误会也很正常。我还纳闷呢,你们中了迷幻之毒最后还是自己醒过来的,怎么还会问我要解药呢?原来是已经被不愿露面的高人解毒了呀。”邵刚边给南霂倒水边笑道。 “公子,你们今日就走?”邵刚小心翼翼的询问。 “是的,想必你也看到了,我们中有两人伤势比较重,须得尽快赶回去医治。”南霂回答道。 邵刚私心想着找个由头能让南霂多留一阵子,让他和自己的闺女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南霂是非走不可,而且他能看的出,南霂昨晚抱在怀里的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人命关天,的确要抓紧时间。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干粮、水和做好的野味,带在路上吃。”说罢,他便出门去准备。临出门前,他看着南霂的背影,心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断了念想的好。” “你说你在朦胧间听到了什么?”南霂一把揪住穆琏的衣领。 穆琏吓傻了,结结巴巴的回答“好像……是‘邵……祖’……” 南霂一脸的惊喜,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邵祖’……‘少主’……是她……真的是她……”他的神色瞬间一变,变得格外的悲伤“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他松开穆琏,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他失魂落魄地走向床前,喃喃道“为什么是她?” “殿下……” 南霂已经听不见穆琏在喊他。 他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玥玲,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马车备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停在门外,随时可以出发。” 林墨涵由林海照顾。林玥玲,与南霂同一个车厢。为了加快速度,其他人全部骑马随侧。穆琏已经先派了两人先快马加鞭的回去传递消息。 一人来到了越王府,另一人,则直接进入王宫回禀。 越王府 听说父亲找到了,林玥菘松了口气,可是越听他心里越不安。 “什么?玲儿她也昏迷了?”林玥菘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他原来还庆幸,父亲竟能如此顺利的救出。可现在,他不那么觉得了,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有人做了个局,目的,就是等她妹妹的暴露。 他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他心想“人家都在你眼皮自己底下盯上了你妹妹,林玥菘,你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她的兄长?!还好意思说保护她?!你就是这样保护的?!你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林玥菘,你可真能耐啊!?!” 王宫 南帝听着侍卫的回禀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朕知道了,退下吧。” 南帝和林玥菘的感觉一样——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雪山之顶 “回主人,他们已经动身回都城。可要派人……” “不必去追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想要知道的,迟早……也都会是我们的。”那男子抚摸着站在手臂上苍鹰的背脊,忽而一抬手,苍鹰展翅飞入天际。 他目光看向林玥玲行进的方向。摘下带在脸上的面具,递给身旁的侍卫,抖了抖狐裘披风上的积雪和尘土“走吧。” 一行人消失在雪山之巅。 第十五章 马车里 马车里虽然空间也还不算小,守着林玥玲的南霂却显得有些局促。虽然昨晚就是和林玥玲共处一室,但他显然还是没有做好一直离她那么近的准备。虽然他知道,她一时半会醒不了,可他还是不敢那样一直盯着她看。他怕她会生气,就像上次他叫她小铃铛一样,变的越来越生分。 他就这样纠结着不知道看了她多久,脑海里突然有张脸和林玥玲的脸重影了…… 他十二岁那年盛夏,和他的母妃闹了个别扭,一气之下跑出王宫,这是他第一次偷跑出王宫。为了躲避侍卫的搜查,他跑到城郊的荒地里。他记得清楚,他跑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底下。那树很高大,树干很粗,约摸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抱过来。他扶着树干喘着粗气,还不时回头张望着有没有人追过来。他瞅了半天,看着没有人跟来,他长出了口气。走到树旁的小河边,挽起衣袖喝起水来。 水很甘甜也很清凉,他一时觉得畅快淋漓。想着自己能顺利逃出王宫使的那些小把戏,他咯咯的笑出声来,反而忘记了和他母妃闹别扭的事情了。 “喂,傻子,笑什么呢?” 他张望着周围,才发现树枝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她十岁左右的样子,衣服上落满了树叶。不仔细看真不出树上竟然还有人。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树上?”他看着树上的小姑娘质问道。 那姑娘没有回答他,看着他来时的方向,悠悠的说道“找你的人来了。” 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可这地方那么空旷,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在藏身在哪里。他突然抬眼看向那姑娘“姑娘,得罪了”然后飞身上树。 快到那姑娘身边的时候,因为鞋底带了点河泥,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真笨!”姑娘伸手拉了他一把,帮他稳住身形。他这才看清姑娘的长相——样貌还算清秀,脸上有很多的泥点,头发上还顶着些枯叶和杂草,只是在左边脸蛋上从眼角到下巴有一个很长的疤,吓的南霂差点又没站稳。 “果然不是一般的笨。”那姑娘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你……” 南霂刚想争辩几句,就被姑娘捂住了嘴,没说完的话就变成了呜呜的低咽。 “闭嘴!”姑娘低声厉色的警告道。 只听大概十几个人围着树下散开,不停的喊着“少爷……少爷……” 南霂认出了那些人。他松开姑娘忘了拿下的手,撇了一眼姑娘的手。 “乡野村姑的手就是粗糙,都划疼本皇子的脸了。”他心里抱怨着却不敢出声。 等那些人走远了,姑娘看着他还不下去,便催促道“喂,找你的人都走了,你怎么还赖在这?!”口气里满是不耐烦。 “不走,万一他们再折返回来怎么办?!不走,小爷才不傻呢!”南霂摘下一片树叶叼在嘴里,悠闲的躺在树枝上,接着说“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地盘,我凭什么听你的?!” 姑娘再没有回答。 南霂觉得自己得逞了,便闭着眼睛晃悠着脚哼哼起小曲儿起来。还不时的眯起眼睛来看坐在不远处的姑娘。 呆在树上很凉快,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南霂感到一阵阵的清凉,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了。朦胧间,他听见骨头咔咔响的声音。他揉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坐了起来。 声音是从那姑娘那边传过来的。 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不时还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咔咔的声响来自她紧握的拳头。她闭着眼睛,并没有察觉到南霂一直在看他。 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之前掉落在她身上的树叶都被她尽数抖落。 “姑娘,你怎么了?”南霂有些惊讶于眼前的一切。 姑娘缓缓睁开眼睛,强压着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事”接着又闭上眼睛。 南霂感觉自己是好心喂了狗,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姑娘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可他又不懂医术“既然姑娘说无事那便当她自己心里有数。”他安慰自己,他又躺下,全无睡意。 此时已经是黄昏,他肚子咕噜噜的有点饿。“怪只怪我一时兴奋光顾着跑了,竟什么也忘记带了”南霂摸着肚子叹口气。 他看向那姑娘,她的气息比刚才平稳许多,想来应该是好些了吧。他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的叶子,一跃而下。他要趁着他还有力气,下河弄点吃的。 月上眉梢,榕树下飘来阵阵香气。他已经把鱼烤好了。 “姑娘,我烤了些鱼,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下来一起吃。”南霂朝树上大喊。半晌没有回应,刚想上树看一看究竟。 “不必。” 南霂对于她的回应并不意外,小声嘟囔着“就你那样本公子能叫你就不错了,还让人伺候上了……”他塞嘴里一块鱼肉“真香……师父诚不欺我啊……” 他太饿了,加上捉鱼又耗了几分体力,他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他给树上那姑娘留了两条,接着把剩下的烤鱼狼吞虎咽的全吃光了,完全没有了皇子的礼仪。 吃饱了,他靠坐在树边,望着头顶那轮红色的月亮,试着和树上的姑娘搭话。 第十六章 “姑娘,这么晚了,你不饿吗?看在白天姑娘救了在下的份上,在下留了些鱼,姑娘可以吃点充充饥?” 隔了好一会儿,才从树上传来姑娘虚弱的声音“多谢,不必了。” 南霂只当是她被自己吵醒了,于是继续说道“姑娘在树上可安心睡去,在下就在树下守着,有需要你喊我即可。” 姑娘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南霂靠在树下,回想着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心想:这姑娘,怕是得了什么难治的病。不管她长相如何,身为南国皇子,都有责任和义务治好自己子民的病。心想着,他朝树上看去,几片树叶飘落…… 次日,南霂被人摇醒。 “公子……公子醒醒……公子……” 是穆琏。 南霂揉揉眼睛,坐起来身来伸了个懒腰。 火堆已经熄灭,昨日留给那姑娘的烤鱼还立在那。 “姑娘呢?”南霂一个激灵彻底醒来。 “姑娘?什么姑娘?我们来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啊。”南霂这句姑娘把穆琏给问懵了。 南霂转身飞上树。 树枝上空空荡荡,像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仔细查看姑娘曾经靠坐过的树枝,上面留下了几道被用力抓过的痕迹。 他摸了摸那痕迹“她这是……忍了什么样的痛……” 后来,他画了那姑娘的画像,下令自己的近身侍卫去找了很久,奈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之后他有专门去到那颗榕树下等待那位姑娘的出现,可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还是第一个,说他笨的人。 林玥菘还嘲笑他是离家出走一趟开窍了,学会思春想姑娘了…… 南霂从回忆里回来,眼神聚焦到林玥玲苍白的脸上。他猛然想到,林玥玲清清冷冷的性格和那姑娘很相似……还有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不同于自身年龄的冷静和稳重。 南霂想到这儿,心突然像被箭击中了一样。 他记得,她浑身发抖,面色苍白…… 他记得,她的手心,虽然当时是匆匆一撇,可他却瞧见了她布满划痕的手心,深深浅浅……那时他还以为,那是她干农活时留下的老茧。可是细想,谁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下那么大的力气干活……谁又会…… 南霂神情复杂,眼里含着泪,嘴角却挂着笑。 她,林玥玲,就是他一直在找,一直魂牵梦绕的人。 原来她脸上没有疤,她也不是什么乡野村姑……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林玥玲冰冷的脸“小铃铛,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都城 等南霂一行人回到都城,已是五日之后。林玥菘亲自到城门外迎接。 这五日里,林墨涵父女,都未曾醒来。 南霂下车后看到林玥菘,说道“林少将军,本王不辱嘱托,已将他们父女带回,只是……” 林玥菘俯首行礼“越王府上下感激康王殿下的救命之恩!”随后他一摆手,一个人影上前“小橘,去照顾玥玲。” “是。” 南霂骑马与林玥菘并肩而行。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玥菘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附耳小声说道“今晚子时,老地方见。” 南霂点点头。 将林氏父女送回越王府,南霂没有回康王府,而是直接去了王宫。这趟出行他发现很多疑点“要尽早禀告父王才好” 王宫 南帝听说林氏父女被安全的带回来,又看到南霂平安归来,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着了地。 “霂儿,回来了”南帝声音虽然威严,但是眼角却藏不住欣喜。 “是,儿臣不辱父王重托,已将林氏父女平安带回。只是……” 南帝抬手示意,他已经知晓,不用再说下去。 南霂看向南帝,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半晌,南帝将一封书信拿给南霂,说道“打开来看看。” 南霂看到信的内容,顿时一惊“他们……要娶玥玲?!” “表面说是联姻,实际上是想要一个能够动摇林家军、扰乱我南国军心的人质罢了。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果他们已经知道玥玲身上的秘密,那他们必然不会就此收手。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南帝气愤的说道,接着他问南霂“这事,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先不论林玥玲现在是否清醒,就算她清醒,也断然不会答允。其次,她还有两年及笄,从年龄上也不适合和亲。而且,她虽是将军之女,是贵女,却没有贵女的身份,不如,父王就趁她这次救林将军有功,封她为‘郡主’。这样即便日后鹰部首领再提起和亲一事,我们也可以说郡主身份尊贵,要择良婿,需要多些时间考虑。”南霂把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不着痕迹。 从确认是她的那刻起,他就下决心要保她一生无虞。 这些种种借口都有着让人一时间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他要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样也好,这封回信就交给你来写吧。” 第十七章 都城城郊 河水被淡淡的月光笼罩,静静的流淌。有两匹马甩着尾巴,自在的吃着嫩草。 两个人影并肩而坐。 “问吧”是林玥菘的声音,他拿起酒壶,仰起头喝了一口。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到“小铃铛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南霂还是想叫她小铃铛,即便日后当着林玥玲的面。 林玥菘又喝了一口酒,用衣袖擦擦嘴角“你发现什么了?” 显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在确定对方知道多少之前,他并不打算合盘托出。 也对,毕竟关系到他的宝贝妹妹的生死,兄弟也得靠边站。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那次离宫出走遇到了一个姑娘,长的清秀,就是脸上,有很长的疤。我后来一直没能找到她……”南霂抢过林玥菘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她就是易容之后的小铃铛……” “你见到她了?……她那时是不是很痛苦?……”林玥菘一把抓住南霂的肩膀,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记得,当年他遍寻林玥玲无果,等她第二日回都家的时候,她身上有泥巴、树叶、杂草,独独没有脸上的疤。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南霂遇见了她。后来南霂一说疤,他就果断放弃了念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林玥玲只字未提,也许,她已经不记得这个会烤鱼的“公子”了。 “你都……看见了……”林玥菘松开手,神情有些悲伤。“你还记得你说,那日的月亮特别红吗?”他看着不明所以的南霂,眼神里写满了悲伤。 “记得。” “对你而言,不过是红色的月亮,对玥玲而言,则代表着痛苦的一天已经熬过去一大半……”林玥菘背对着南霂,怅然的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半。 “相信你已经看见她痛苦的样子了吧?那个时候还算是能够忍受,而现在……”林玥菘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血月,黯然神伤“除了守着她,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可就连这……在她那里都是奢望……”林玥菘声音几度哽咽,他昂起头,眼泪和着酒,一起喝进肚子里。 南霂大概能想象,那个倔丫头能做出什么来。她会把自己掩藏的好好的,只要她想,谁也找不到她。 他俩聊到天破晓才各自回府。 “看来,鹰部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中的秘密。”南霂伏案握笔,开始给鹰部写回信。 “……念及林氏之女尚且年幼,婚嫁之事待其及笄之后再行商议……” 南帝下令因林氏父女身受重伤,不准除了皇室以外的任何人前去探望打扰父女俩静养。并下旨,封林玥玲为“佑安郡主”,取护佑平安之意,也显示出南帝对她的偏爱。 越王府 一个月余后的晌午,林墨涵睁开了眼睛。守在一旁的林夫人惊喜万分“墨涵……”随着这声呼唤,眼泪也掉了下来。 “婉…蓉……”林墨涵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林夫人立马倒来一杯水,慢慢扶起林墨涵,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他。过了半晌,听到了林墨涵有气无力的声音“婉蓉,真没想到我还能再看见你……”说着眼泪就掉出来了。 “墨涵,你先别说了,我让人给你做些吃的来。”林夫人擦擦眼泪,扶林墨涵躺下之后,喊林海进来。 林海一进来就听见林墨涵有气无力的喊道“林海……”他又惊又喜的跪在林墨涵床前,不停的擦拭眼角的泪水“将军我在……将军您醒了……您总算是醒了……” 林墨涵示意叫林玥菘和林玥玲过来,林海在听到让林玥玲过来的时候,面露一丝难过“回将军,少将军被陛下叫进宫商议军机要事,少主她……她还没醒……” 林墨涵从床上惊坐起,紧紧的抓着林海的胳膊,定定的看着林海,半晌,他什么话也没说。于林海而言,林墨涵该问的,都已经用沉默代答。 林墨涵闭上眼睛,缓缓的躺下,挥挥手,让林海退下。 林墨涵的醒来,打破了越王府月余的压抑。 林玥菘得知父亲醒来,赶忙从王宫回府。待他回到越王府时,林墨涵已经歇下。 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康王南霂。 林玥菘询问了一下林墨涵醒来之后的状态,稍稍的松一口气。 “看来林叔父都已经猜到了。”南霂放下手中的茶杯。 “既然父亲已经醒来了,那至少我们还是可以知道对方的想法和目的,不至于太被动。”林玥菘松了松袖口,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那小铃……”南霂清清嗓子“那玥玲……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林玥菘扶着门框,看向林玥玲的院落。 林玥玲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变得轻而急促,浑身上下越发的滚烫。 小橘跌跌撞撞的跑到前厅“少将军,少主……少主她发高热了……” 第十八章 林玥菘顾不得招呼南霂径直冲向林玥玲的院落。南霂命穆琏进宫去请医士,自己紧随其后。为了避嫌,他驻足在了林玥玲的卧房外的庭院里。 他心急如焚,却不敢把心迹表露在脸上,转身将身形隐藏在庭院的那棵杏树下。 他看着越王府的女婢们端着水盆和毛巾慌乱的进进出出,看着穆琏把医士和医女带进房间,看着林玥菘焦急的样子……不觉间,晃了神。 “殿下……殿下……”穆琏的手在南霂面前晃了晃。南霂回回神,问道“医士看的如何?” “回殿下,医士说,郡主无恙,只是身体太虚弱了。”穆琏恭敬的回道。 “那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医士也不敢确定。只说要想办法给郡主进补,兴许有望早日醒来。” 南霂示意穆琏退下,自己则在树下又站了很久。 树上的花瓣和落叶缓缓的飘落…… 南霂没有和林玥菘打声招呼便离开了越王府。回到自己的府邸,就让穆琏清点自家的库存,把进补的好东西都送去了越王府。 毕竟是常年习武之人,林墨涵醒来后,身体一天比一天恢复的快,不仅能下地走路,还能慢慢的练一些基本功。 南皇也允准等他身体好些时候再进宫面圣。 他每天除了日常的恢复训练,就是和林夫人一起陪在林玥玲的床前,一遍一遍的呼唤自己的女儿。 这段时间他看着最爱的女儿犹如死尸般除了呼吸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滴水难喂,内心很是煎熬。 林玥玲走在林间,周围雾气缭绕,她抬头看天色,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渐渐的周围的环境看的越来越清晰。听到附近有人说话,她快速地藏在一棵大树的背后,看着说话的那两个人并肩远去。“原来是樵夫”她长处一口气,待他们远去后,继续上山顶走去。 她一路走走停停,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哪儿她还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 她正走着,又听见一个人大声吆喝着,说的什么没听清楚。她立马蹲下躲在高高的杂草中。 她还在纳闷,她蹲下的仓促,应该有草叶的晃动,但实际上草叶纹丝未动。她用手去摸草叶,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她愕然想起来,她……好像是晕过去了。 她想,反正没人看的见我,正好前去一探究竟。接着起身大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有规模的寨子,里面大多都是男人,没瞧见几个女人。最初以为这是个山匪的寨子,后来越瞧她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 “他们乔装成山匪,意欲何为?”林玥玲心想着,走近那个她感觉最像是帅帐的茅屋。 屋门是开着的,她径直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和血腥味,忍不住皱起眉头、遮掩住口鼻,绕开那些喝的酩酊大醉的壮汉。她看着案几上摆的还带血丝的生肉,满地的酒坛,屋中间冒着缕缕青烟的柴堆和架上没有取下的烤肉,心想,这要是她父亲帐下的兵,非将他们打残了不可。 一个大汉靠在案几上翻了个个儿,又握了握手里的酒缸,嘴里嘟囔着“再喝……”接着打了一个酒嗝。林玥玲后退了几步,拿手在鼻子旁扇了扇“咦……这味……得是喝了多少?!” “看够了吗?”一个特别威严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林玥玲猛的回身,看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能够将她的隐匿之身给看穿。 第十九章 她内心一惊,接着又听那个声音命令道“看够了还不快拖下去,用凉水浇透,再多泡几个时辰……好好地醒醒酒!”那个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让人不敢拒绝。 林玥玲看着喝的烂醉的一行人被拖出去,一个大汉的脖颈处露出一个图腾刺身,她不认的,便默默的记下了图案的样子。 此刻,房间里就剩下她和声音的主人。 这个声音的主人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只看穿着打扮还有气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还没看够?”他的语气在质问,眼神又在盯着她,林玥玲站那不敢乱动。 这时,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跪在那个声音的后面,颤颤巍巍的不敢吱声。 “看够了就下去领10鞭!”那个面具人连头都没有回,眼睛不再盯着林玥玲。 林玥玲稍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被发现了,当真是吓的她不轻快。 那个面具人从她身旁经过,用目光巡视了一屋的狼藉“阿尔善,把这屋打扰干净,一点味道都不能留!” 说完转身就要走出房间,他在经过林玥玲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说道“酒醒了泡够了,一个人再领50鞭!”他顿了顿“再接着换酒泡!”甩了甩袖子,走了。 留林玥玲一人在原地凌乱。 什么山?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那个面具人长啥样?不知道。啥啥不知道,林玥玲有些不甘。不过还好,记下了图腾的样子,记住了“阿尔善”这个名字,以及,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人的声音。 这些,总算是点线索。旋即,她大步跨出这个门槛,想去探探这个寨子的其他地方。 不远处,传来甩鞭的声音和阵阵的哀嚎。她四下望望,原来还有一处地方,比这个地方更能够统览整个山寨。 那是个临时搭建的露台,刚才的那个面具人就站在上面。林玥玲心想,怕什么,反正他看不见。于是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就站在面具男的身边。 露台下目光可及的人当中,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虽穿着南朝的服饰,却不是南朝人。而眼前这位面具人,举手投足间更像是南朝贵族中人,可身上又多了一些驰骋草原的狂野之气。 面具人从袖口拿出一只短萧吹奏起来,旋律里带着一丝丝的苍凉。林玥玲不善音律,只觉得这箫声让人不自觉得升起内心万般的思绪。 等她回过神,面具人正盯着她,眼神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走。林玥玲眨了眨眼睛,正觉得莫名其妙,面具人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连着露台的茅屋。 突然一股力量把她拉走,瞬间消失在原地。 面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又听人回禀到“小可汗,南朝来信了。” 他应声“拿过来。” 越王府 距林墨涵醒来已有两个月余,林玥玲慢慢的睁开眼睛。 越王府上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林家少主总算是醒了。 王宫的医士和医女一直在越王府呆着,负责调理林玥玲父女的身体。 “眼下,将军的身体与之前无异,郡主还需要恢复时日。我等再开一些舒筋活血的方子,这样有助于郡主身体尽快的恢复。”医士把完林玥玲的脉,恭敬的对林墨涵说道。 林墨涵拱手道“多谢李医士!” 林玥玲看着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林墨涵眼里含着泪,为林玥玲边擦边说“辛苦我儿……辛苦我儿……” 林夫人守了一夜,正准备睡去,听说女儿醒了,立马起身,连外衣都没顾上穿就跑到了林玥玲的房间。 林玥玲看见林夫人跌跌撞撞的进来,用嘴型喊了一声“娘”。林夫人便哭着扑在林玥玲身上,半晌才说了一句“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林玥菘派了陆爽前去康王府给南霂送信儿,自己则快马加鞭的奔赴王宫向南帝报平安。 得知林玥玲已经醒了,南霂激动不已。他犹豫着他要不要去,又要以什么由头去。 林玥玲得知自己在昏迷中成了“佑安郡主”,觉得这个皇老伯给的名头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正寻思着如何在面圣的时候把这个头衔给推掉,反正还没有下旨,都还能商量……的吧。 这时听到屋外南霂的声音。 是来宣旨的。林玥玲刚想着这皇老伯速度有够快的,就被人从床上架起来跪在院子里听宣旨。 林玥玲跪的恍惚,只听了个重点,她父亲林墨涵封为镇国大将军,她兄长林玥菘封为镇北少将军,林夫人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她林玥玲,成了“佑安郡主”。这是坐实了她父兄的功绩,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又来了一堆封赏。接下来是十日后的宴席,全体官员及家眷都要出席庆贺,也是为了鹰部的人来做准备部署。 林玥玲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在圣旨被林墨涵接过的那瞬间,林玥玲起身没站稳,一头扎进林玥菘的怀里。 “玲儿……” 第二十章 十日后王宫 林玥玲自小不喜欢穿女装,她觉得上衣袖子又大又碍事,下褥行动起来非常不方便,所以她的衣服以骑装居多。符合她的个性——干脆利索。 不过,这都由不得她,随父母兄长刚进王宫还没入宫宴的殿门,她就被南后差来的女婢叫过去——换衣服。 有道是天子之命不可违,想必这也是她那皇老伯的意思,她心里再不愿,也没敢说半个‘不’字。 褪下那身红色的骑装,换上一袭粉黄色的裙褥,头上顶了几支金色的流苏发簪,耳畔晃来晃去的耳坠让她感觉头都变重了。被侍女们在脸上、身上收拾了一通,此刻站在铜镜前的林玥玲傻眼了——这哪还是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女,这简直是……倾国倾城的妖孽…… 侍女们叽叽喳喳的在她身后说着夸赞的话,眼里满是羡慕的眼光。林玥玲充耳不闻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有些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这个弱不禁风的样子。 刚准备一个大步迈出这个叽叽喳喳、让她头疼的房间,林玥玲就被自己的裙子绊到了,幸好她反应快,一个飞身将重心稳住,吓的那些侍女齐齐跪下,不敢再言语。林玥玲让她们起身,并请她们带路去宫宴处。 一路上林玥玲没有任何表情,她提着裙子大步跟在侍女的后面,身上的珠翠因为步子太大,相互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吵的她都想把头顶那堆累赘拔下来当飞镖一样扔出去。 好容易坐到自己座位上,她刚长出一口气,便发觉在坐的所有人都看向自己。 林玥玲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看向父母兄长,却看见父亲捋着胡须,十分满意的看着她,母亲也是一脸的欣慰,兄长……那个惊讶的大嘴巴是几个意思?莫非他俩不是亲生的? “林将军,郡主这天人之姿被您藏的够深的呀。”坐在林墨涵对面的一名官员打趣道。 “李大人谬赞了。”林墨涵礼貌的笑笑,拱手施礼道。 “哎~林将军谦虚了,在坐谁不知林将军的功勋,谁不知林少将军的威猛,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郡主也不输男儿啊。”李大人抬起酒杯道“林将军,我敬您!” 林墨涵笑着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大人谦虚了,若没李大人的帮衬,哪有我林某人的今天呀!” 林玥玲明白了,对面这位李大人是兵部尚书。 林玥玲懒得听他们在那打哈哈,刚想喝口果子酒定一定神,就听到对面的李大人又开口了“不知,郡主今年芳龄几何?林将军可有属意的人家?” 林玥玲心想:得,绕了这半天,终于把主要目的说出来了。 林玥玲放杯之际,发觉席间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林墨涵和林玥玲,眼神里特别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林墨涵被这么一些人看的略显些尴尬,忙笑道“小女不才,尚未及笄,我们夫妇并不着急。” 听闻这句话,席间的紧张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自在,又恢复了之前的说说笑笑。 林玥玲脸上一直没有表情,她自小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宫宴,这是长大之后第一次应召随父母入宫。之前是因为年少,加上南帝的偏爱,她逃过了这些年无聊的官场应酬。今天的宴席,作为主角之一的她,岂有不来的道理。 随着侍内总管的一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南帝和南后并肩进入宴厅,文武百官跪地相迎。林玥玲也跪在地上,裙子的束缚让她很不自在。 南帝入座后示意百官起身落座。他的目光看向坐在林夫人身后的林玥玲。此时的林玥玲双目低垂,若有所思。 “佑安郡主,你在想什么?”南帝看着林玥玲,目光和善。 突然被点到名的林玥玲一愣,她抬起头迎上南帝的目光,起身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臣女……臣女想换回自己的衣服。” 第二十一章 南帝被她的直率给逗乐了“这身衣服有何不妥?”说着他看向南后,只见南后掩面偷笑的看向自己。 “回陛下,这身衣服,无有不妥,只是……只是臣女不适合。”她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南帝恍惚间看到了彼时幼小的林玥玲——那个说不来就真的不再来的小丫头,怎么哄都哄不好。 “哦~”南后和南帝的眼神互换说道“倒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我看着这身衣服,很合身呀。” 能不合身吗,这就是照着林玥玲的尺寸做的。 林玥玲提着裙子,叮叮当当的走到大殿中央。席间有些官员的女儿声音极小的掩面而笑。 是呀,相比她们清风拂柳的走姿,林玥玲倒很像是大黑熊掰棒子,毫无美感。 “回皇后的话,合身与合适,是两个意思。”林玥玲俯身道。 大殿之中,只有她一人立在那里。她抬起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只不过,是个面无表情的冷美人。 南霂放下酒杯,抬眼便看见了身着女装的林玥玲。他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就这样痴痴的望了很久。 “殿下……殿下……”穆琏小声的提醒道。 南霂回过神,看到席间的未婚男子,皆是自己刚才的神情。未婚的女子,都是羡慕嫉妒的眼神。 “哦~你且说说看,有何不同?”南后温和的看着林玥玲。 林玥玲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恭敬的回答道“这身衣服华美贵重,足见陛下与皇后对臣女的厚爱。可,臣女不似一般的女儿家,臣女自小与冷刃兵器为伴,身上常有大大小小的划伤,这般贵重的衣服,怕是要有负圣恩了,故而不合适。” 林玥玲没有说,但相信南帝和南后看得出来——她快连路都不会走了。 南后笑出了声,点点头说道“来呀,带郡主换身衣服。” 林玥玲跪地谢恩,起来时又差点被绊倒,有几个贵女笑出了声。 南霂笑着摇摇头:好看是好看,但真的不适合她。 他看向高位上的南帝和南后,两人面带微笑窃窃私语。让他想起了他的母妃。 如果她还在,应该也会像南后这样,与南帝耳鬓厮磨。 “今日宴饮,诸位爱卿皆不必拘礼。”南帝端起酒杯开口道“我们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说完自己先饮来一杯。 “是呀,像这种太平日子,是很久没有过了!”坐在头座的大臣应和道。 这时侍内总管蔡公公拍了拍手,几个身着绚丽的舞女出现在大殿中央,随着丝竹声起,她们如天女般翩翩起舞。 大殿上的气氛随即轻松和谐。 林玥玲换回了自己的红色骑装,摘掉了一头的累赘,瞬间轻松了。看着铜镜里青丝高耸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 随后大步流星的走向宫宴的大殿。 快到大殿时,她看见南霂朝她迎面走来,她俯身行礼,抬眼时只见南霂嘴角噙笑,便问道“殿下这是在笑什么?”随后又看看自己,没有不妥的地方啊。 南霂笑着看着她,没有回答便离开了。 回到大殿上她才明白南霂到底在笑什么——林墨涵被众位大人接二连三的围住,自家兄长也没有幸免的,而林夫人也被那些个夫人们拉着手,只见林夫人脸上都已经笑僵了。 正赶上那帮舞女退下,林玥玲一袭红衣出现在大殿门口,座位上的年轻男女被这一抹红给吸引,纷纷抬眼望去——这下成了女子满眼的痴迷,男子满眼的嫉恨了…… 林玥玲心想:我招谁惹谁了,换个衣服也有错?! 看着座位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林玥玲正想找个什么地方吃点东西,就听见大殿之上的蔡公公扬声道“请诸位大人夫人落回自己的座位,下一个节目即将开始。” 纷纷退回自己座位的大人夫人们,看见站在门口一身红衣的林玥玲,连连点头称赞。 “林爱卿啊,你这姑娘将养的真是越发的惹人羡慕了!”南帝捋着胡须笑盈盈的看着林玥玲,又看向林墨涵。 林墨涵起身行礼道“不敢不敢!” 林玥玲被侍女领回座位。她看着惊魂未定的林玥菘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玥菘没好气的看着她“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林玥玲小声嘟囔着“我都快饿死了!”她拿起一块饼放嘴里,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时,她听见丝竹声起,一群人踏音律而来,她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才嗤笑她的那几个贵女吗?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放下筷子,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直接忽略掉她们偶尔投来的满是羡慕嫉妒又略带挑衅、不服的眼光。 反正,她也看不惯刻意矫揉造作的样子。 她正吃得酣畅淋漓,便觉一个人坐到她身边。她把嘴边的那块肉塞进嘴里,抬眼一看,是南霂。 第二十二章 南霂笑嘻嘻的看着她,见她嘴角还有些油渍,从袖里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去。林玥玲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后退。南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塞回手帕,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一尺多长宽的锦盒,递到林玥玲面前。 林玥玲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给你的,打开看看。”南霂又往林玥玲面前推了推。 林玥玲看向林玥菘,林玥菘点点头。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把特别小的……矛?可看那尺寸,是矛头还差不多。 她疑惑的看着南霂:他这是搞什么名堂? 她拿出来在手里耍了耍,就像玩匕首一样,又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 “玲儿可看出什么名堂了?”林玥菘凑近了问。 林玥玲挠挠头,又翻转了一下这个“矛头”。整个“矛头”重量相当于三把匕首,通体的材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把好兵器,就是这中间,怎么会镶嵌一枚红色的宝石?兵器上镶宝石,这位康王殿下莫不是脑子里有什么…… 林玥玲刚想去摸那块宝石,南霂抓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便把“矛头”放回了锦盒。 林玥玲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 “喜欢吗?”南霂看着她,笑着问。 “嗯!”林玥玲重重的点点头,开心的像个稚童得了蜜糖一样。 这一幕不仅被高位上的南帝、南后看到,也被在大殿里的某些个贵女看到,她们眼睛里的妒火都快能喷出来了。 这一幕,恰巧也被一旁的萧世子看到。他酒杯里的酒溢出了一桌,等他觉察到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洒出的酒水打湿了一大片。 他摒退了想要带他去更衣的侍婢,只是遥遥的看着对面的林玥玲,嘴角有了笑意。 南帝知道林家的秘密,既然自家儿子对林玥玲有意,便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趁着林玥玲还没有及笄也没有婚约,赶紧撮合撮合,把婚事定下,省得让人肖想了去。 哪知,他刚开口准备郑重其事的问上一问,结果,还没问几句,就被林玥玲自己给绝了路。 “林爱卿啊,不知佑安今年芳龄几何?可有婚配呀?” “回陛下,小女今年一十有三,尚未及笄,并未婚配。”林墨涵起身施礼。 “哦~那可有属意的人家?”南帝眯着眼睛捋着胡须问道。 “有……”这一个回答,差点把林墨涵吓出胆来。接话的正是林玥玲。全场一片哗然。 林玥玲走到大殿中央站定,恭敬的行礼道“回陛下,臣女已有属意……” “哦~不知是哪户人家?可须朕做主?”南帝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林玥玲,神色难辨。 “的确需要陛下做主!”林玥玲抬起头朝南帝俏皮的一笑,接着跪地行大礼,说道“臣女欲往父兄所在的营帐历练,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以成全陛下所赐‘佑安’之名!” 林玥玲的这个大喘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很多贵女都露出了万分诧异的目光。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林玥玲竟然会去……又累又苦的军营。 南帝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问道“林玥玲,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女知道。正如陛下所赐锦衣华服一样,在臣女这里,婚姻嫁娶,不合适。”林玥玲顿了顿继续说道“父兄教臣女一身的本领,是为保家卫国,而非只为儿女情长。身为将门之后,沙场浴血本是天职,臣女又怎甘心被深锁在闺门之中。望陛下成全佑安的一腔热血。” 南帝沉思片刻道“朕允了。” “谢陛下成全!”林玥玲叩拜,行一大礼。 南帝心里很开心,因为林玥玲自请的这个不婚不嫁的挡箭牌,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他补充道“这历朝历代都有女子从军一说,我朝还没有完善,那就由你来组建和操练吧。” “臣女遵命!”林玥玲大喜过望,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由你父兄来督管吧。”南帝看向林墨涵“林爱卿意下如何?” “臣遵命。” 宴席继续进行,在坐的各位大人夫人们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的热情。林玥玲终于可以安安生生的饱餐一顿了…… 宴席散去,南帝将南霂单独留下。 南霂知道自己父王的意思,主动开口道“儿,自幼心悦林玥玲。” “为父怎会不知?”南帝叹了口气,看着南霂说道“你可知那丫头的心思?” 南霂没有回答。南帝接着说道“都说女儿家有七巧玲珑心,我看这小玲儿,主意大的很,别说七巧,十巧都有……你不比你兄长,为父只愿你平安顺遂,也算对得住你母妃的在天之灵了。”说完拍拍南霂的肩膀,负手离去。 南霂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太子南柯,是南后所出。他的母妃,是南帝最喜爱的湘妃,在他十四岁那年,因急症去世,将南霂托付给了南后。 虽是一后一妃,两人却如亲姊妹般相互扶持,没有争风吃醋的情况。 南后也一直视南霂为己出,在湘妃生前就多有照拂。湘妃去世后,更是爱护南霂。是以,他与南柯的关系也如亲兄弟一般无二。 ‘平安顺遂’一直是他母妃对他的期望,也是她的心愿。 “原来他没有忘……”南霂看着远去的南帝的背影,喃喃的说。 第二十三章 越王府 宫廷宴席的第二天,林玥玲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招收女兵的事情。 林墨涵从宴席回来一直没有多问,他知道自己女儿的主意很大,就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就是了。这也是南帝让他为督管的意思。其实,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常年征战在外,聚少离多的日子让他没有时间和机会好好了解了解自己的女儿。 林玥玲命人把写好的征兵檄文贴在大街小巷,路人纷纷来围观。 很快,越王府门前围上来好多要报名的人。大部分都是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有的带一个,有的带好几个。 看她们的穿着打扮,都是穷苦人家。林玥玲不禁感叹,若不是这一纸征兵檄文,不知又有多少清白女儿家要被生活所累,为奴为婢,被卖为娼妓。 林海在大门口负责登记,每登记一户,就给相应的银两。这是林玥玲的意思,为国效力,不能亏待百姓。此后月月都有朝廷发的奉银,也算给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提供一条自力更生的正道。林啸负责指挥排队的人群,陆爽从旁协助。小橘则把应征的姑娘领到后院换衣服,青鸾给她们说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时,一位老妪步履蹒跚的拉着一个7岁左右的小女童走到林玥玲面前,祖孙俩齐齐跪倒在地,林玥玲连忙扶起老妪和稚童,老妪满脸泪水,拒不起身。身旁的女童泣不成声。 “郡主,求您收下她吧,哪怕让她打个杂也行。”说完连连叩首,头都磕出血迹。 “老阿婆您这是做什么?”林玥玲用力搀扶起老妪,老妪摇着头说“老身不行了,这孩子的父母,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她那狠心的婶娘想把她发卖到妓院里去换钱,好给她自己的儿子娶媳妇。老身就是死,也不能遂了她的心愿。老身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死哪都无所谓,可我得护住她呀!我就是再穷再苦,也不能让她去那种地方让人作贱!”她紧紧的握住林玥玲的手“郡主,求您可怜可怜我儿,收下他唯一的骨肉吧。我就是入了黄泉,也算对得起他了!”老妪身旁的小稚童哭喊着不停的磕头“求郡主收下我吧!我不想被婶娘卖掉!” 本来已走远的妇人纷纷带着稚子跪在林玥玲面前,哭着央求林玥玲收下她们年幼的女儿。 这些小姑娘都不大,林玥玲放眼望去,最小的才4岁。最大的,也不过8岁。檄文上虽然写了是10岁以上,可她们也来了。 她们有她们不得已的苦。大抵都是像老妪那样,不想自己的女儿被卖为娼妓、为奴为婢。 林玥玲站起身,郎声说道“这里是招兵,不是托孤!这里是辛苦的训练,不是嬉戏游乐!这里是为国效力,不是卖女儿换口粮!这里是军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探视的地方!一旦上了花名册,她们都将是一名战士,不再是孩童!军营里只论生死,不论年龄,不论对错!只有冲锋陷阵,没有临阵退缩!你们以后很少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孩子,甚至有可能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林玥玲深吸一口气,抬高声音“你们,可还甘愿上这花名册?!” “我们甘愿!”所有妇人和稚童跪拜在林玥玲面前齐声回答。 天灾、人祸、战乱已经将她们逼到宁肯骨肉分离,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清清白白的活着,哪怕是死,都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林啸,上花名册!”林玥玲闭上眼睛强忍住眼眶里的泪,转身离去。 身后的妇人和稚童,悲喜交加。 越王府的练武场上,林玥玲打开了南霂送的那根“矛头”。手指轻轻一按红色的宝石,那根短矛头立刻变身六尺长矛。那宝石和长矛舒展开的长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带入到一招一式。 不觉间,眼里有东西夺眶而出。她依旧招招狠辣,步步生风…… 第二十四章 南霂来找林玥菘议事,正巧看见这一幕。他听见门口的侍卫在说刚才的托孤一事。他很是佩服林玥玲刚才的举动——既让百姓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又护住穷苦人的尊严。 他知道她能拎的清孰轻孰重。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看到那一幕时,她的内心有多煎熬。 她自问自己的能力还不够,还不够护得住这天下的人。可又不甘于还不够,怎么还不够,到底怎么样才能够。 南霂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大汗淋漓,看着她满眼的不服,看着她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一招一式里。 南霂瞬间明白了林玥菘的那句话——她太能忍,连血肉至亲都靠近不得。 大概唯一能靠近她的,就是这些看似冰冷的兵器。 他的父王说的对,寻常女儿家有七巧玲珑心,到林玥玲这里,至少得十巧。 呛的一声,枪尖插地,林玥玲喘着粗气,用胳膊一抹脸上的汗水,走到长矛面前,收起别于腰间。大步走出练武场。 南霂也转身,走向林玥菘的院落。 傍晚时分,当天的花名册便呈于林玥玲的面前,厚厚的三大本,里面记录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以及家中剩余的其他家眷和宅院所在的位置。 “十岁以上的在前两册,十岁以下的在最后一册。”林啸回禀道。“十岁以下者,应征入伍皆注明了缘由。” “嗯”林玥玲仔细翻看着最后一册。里面的缘由,简单来说,有托孤的,有被逼还债的,有家里男人花天酒地要卖女儿继续快活的,还有……更甚者,婆家因为媳妇生了很多女儿,被逼着给将入土的老叟做童养媳的…… 林玥玲合上册子,用力的摔在书案上。 “人都已安排入营,现在小橘和青鸾正在那里盯着。”林啸继续回禀。 “明日卯时,正式操练。叮嘱她们今晚早些歇息。”林玥玲看着窗外悄悄爬上枝头的月牙。 “是”林啸应声退下。 屋里只剩下林玥玲,她突然想起她隐匿之行时看到的那个图腾,便拿起笔,画了下来。 山寨 “小可汗,南朝这是什么意思?人都成郡主了,还得等及笄。南朝的女子怎么那么娇贵?!不像我们鹰部……”一个小厮在面具人面前喋喋不休。 “阿尔善,鞭刑还是剜肉泡酒,你自己选。”面具人打断了他。 达兰图摘下面具,重新读了一遍信的内容,然后丢进火堆里。 他想起数月前,林玥玲歪着脑袋好奇的盯着面具想要一睹真容的认真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自己离开的太仓促。 阿尔善没有看见达兰图上扬的嘴角,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达兰图自小接受过中原的教育,也很喜欢中原的文化。 对于中原的礼仪,他一向很欣赏,不过这一次……他显然不想遵守。 他起笔回信。 “阿尔善,将信交给信使,务必三日内送达。”达兰图将信丢给阿尔善。 他看着阿尔善吞吞吐吐的样子,说道“今天本小汗心情好,免了你的刑罚,不容下次!” 阿尔善一喜,转身小跑着出去找信使。 达兰图看着阿尔善小跑出去的背影,想起林玥玲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邪魅一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我的……可敦。” 军营 不到卯时,林玥玲就出现在了大营里。看着已经整顿好的娘子军和童子军,她甚感欣慰。 小橘和青鸾按年龄和身高将她们分在了不同的阵营里。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便是最年幼的那个小女童,此刻也褪去了脸上的稚气。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这帮小姑娘们在士气上,一点都不输于隔壁那帮儿郎。 简单的一番训话,算是她们的入伍仪式。除去日常的训练,她们还要学习识字,部分天赋好的,会安排学习医治、冶炼等手艺活。 青鸾将她们平时的操练规划一一详述给林玥玲听,林玥玲边听边点头,并在伙食上特别叮嘱了一下。安排完事情,林玥玲要去看看给女兵特意打造的比武擂台,青鸾则紧随其后。 林玥玲围着比武擂台转了一圈,一个跨步迈上去。 青鸾也迈了上去。 林玥玲看了看她,眉毛轻挑“试试?” 青鸾会意“少主,得罪了!” 于是两个人空手白刃的对打起来,吸引了周围正在操练的女娃儿们。 得到教头的允准,她们纷纷凑到擂台前,认真的观看这精彩的比试。 两个人打的如火如荼,不分上下。 青鸾只差一招就和林玥玲打成了平手。 “青鸾,进步很大呀,都赶上我了!”林玥玲双手当在胸前,反手击退了青鸾的双拳。 “少主谬赞了,有少主在,青鸾一刻也不敢懈怠!”青鸾后退几步,很快又调整进攻的步伐。 “哦~那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兵器练的如何了!”林玥玲说着,后退几步到兵器架上,飞身一脚踢给青鸾一把剑,自己则甩出长鞭。“啪”的一声,台下观战的女娃娃当中有些个胆小的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这气势吓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咦,那边好生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南霂指着擂台的方向。 第二十五章 “小玲儿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林玥菘说着,和南霂一起走了过去。 待他们走近,才发现擂台上居然站着林玥玲和青鸾。看两人的架势,不像是简单的比试过招——看青鸾脸上的擦伤和林玥玲划破的肩膀就知道,林玥玲,她又动真格的了…… 林玥菘听陆爽说过林玥玲比武时的状态,没曾想,和陆爽说的一样——她真是……不“死”不休…… 擂台上,青鸾显得有些吃力了,她的呼吸有点紊乱。一晃神的功夫,林玥玲扬鞭直逼面门。 青鸾输了。 林玥玲收起长鞭挂于腰间,转头对青鸾说道“青鸾,对峙慌神,是大忌。” 青鸾双手抱拳,将头埋的很低,没有回答。 “下去休息一下,安排今天的事情吧。”林玥玲看向台下看热闹的新兵,摆摆手道”都散了,回去好好操练!” 只见擂台下齐齐施礼,很有秩序的回到各自操练的阵营中。相比她们看比试之前,现在的她们操练的更卖力了。 人潮褪去,林玥玲看到了过来凑热闹的林玥菘和南霂。 “康王殿下,少将军”林玥玲俯首施礼道。 这里是军营,不比家里自在。 林玥菘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看你刚才在和青鸾比试……”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恭恭敬敬的妹妹,一时技痒“什么时候咱俩过两招?” 林玥玲抬头看着他“随时恭候少将军赐教。” 你要讨打,我打你便是。 南霂看了看这明争暗斗的兄妹俩,笑着说道“小……咳……佑安郡主,不知本王送你的礼物,可还称手?” “回殿下的话,还算称手。”林玥玲恭敬的回答。 南霂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什么叫‘还算称手’?!这可是他找顶尖的冶炼师傅赶制数月打造出来的。就这图纸,还是他亲自设计绘画的呢! “罢了罢了,称手就好。”南霂没好气的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接着说道“你那鞭耍的不错,我看你兄长不像是会用鞭的人,不知你师从何人呀?” “家师复姓公孙,单一耀字”林玥玲回答道。 “就是那个传闻中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谋略、武艺无不精通的世外高人——公孙耀?”南霂有些吃惊。 “呃……康王殿下,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我师父,他好像就是个大酒鬼……”林玥玲有些诧异,她诧异的是南霂听到‘公孙耀’着三个字的反应和林墨涵一模一样。他不就是个酒鬼吗?很多要领都是她自己琢磨的,他教她什么了?不过就是丢给她一堆书,让她自己看。她的一招一式他都只是纠正,从来不示范…… “他哪有这么厉害!”林玥玲心里嘀咕着“嗯,不对,他喝酒很厉害。” 三人说笑着来到主帐。林玥玲拿起昨夜画的图腾,问道“不知二位兄长是否见过这个图?” 南霂接过看完之后摇摇头,林玥菘感觉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在哪儿见过的?”林玥菘问道。 林玥玲没有说话,托着腮帮,手指轻叩着书案若有所思。 马车上 公孙耀一直打着喷嚏,戴着面具的达兰图关切的问道“公孙先生,可是受寒了?” 公孙耀忍着喷嚏回应道“不是……阿嚏……” “那就是有人惦记先生了”达兰图莞尔一笑。 公孙耀眼前立刻浮现一张倔强的脸,没错,能惦记(记恨)他的,也就是她了。接着又是一阵喷嚏声——这得是有多惦记(记恨)! “小可汗,咱们距南朝的都城还有3日的路程,前面有个驿馆,我们是否要落脚歇息一下?”马车外的侍应问道。 “歇息一下吧,正好煮些烈酒,给公孙先生驱驱寒。”达兰图说着继续看手里的书卷。 “多谢小……阿嚏……可汗……阿嚏”公孙耀掩面行礼。 他这一生就收过这么一个徒儿……当真是…… 第二十六章 王宫 听闻鹰部的小可汗还有三天就到都城了,朝堂上的气氛有些焦灼。倒不是说鹰部的小可汗有多可怕,只是鹰部回信中说,即便是林玥玲未及笄,也要来面上一面,颇有些纠缠不休的架势。 一些不知内情的大臣觉得,来面一面也没关系,反正到了南朝,他们也不敢来硬的。另一些则觉得可以给小可汗举行个相亲会什么的,多请一些王宫大臣的女儿来转移他的视线。 南帝紧蹙眉头“林爱卿,你意下如何?” 林墨涵俯首道“转移小可汗的视线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不知道诸位贵女们是何想法。毕竟鹰部算是半个蛮荒之地……” 不知是谁插了句“怕只怕小可汗是直奔着佑安郡主而来,此计就未必行的通了……” 朝堂上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刻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林玥玲,嫁不得! 越王府 林墨涵正在前厅和林夫人商量对策时,林玥菘和林玥玲从军营回来了。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林玥菘和林玥玲齐齐施礼道。 “你们回来了,为父正在和你们母亲商议,你们俩正好也一起来听听。” “是”林玥菘和林玥玲坐下。 青岩端上茶水和桂花糕便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四人。林玥玲喝了口茶水,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完全没有一个姑娘家的样子。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林玥菘端起林玥玲的茶杯,轻轻的吹了吹,又放回林玥玲面前,林玥玲一饮而尽,嘴里呜咽着“兄长,我都快饿死了” 林玥菘帮林玥玲续好茶,兄妹俩开始听林墨涵说事情。 林玥玲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和桂花糕喷出来“面我?为何?我又不认得他。为什么非得让他面?不去!” 林夫人刚想说什么。林玥玲咽下嘴里的桂花糕补充道“父亲、母亲,他如果真要面我,我有一计——毁容。” “什么?!”屋内的三人异口同声道。 “哎呀,就是易容,我把自己易的很丑很丑的,丑到吓人。你们男子一般不都喜欢面容娇好的女子吗?我吓得他改变主意就是了,再加上其他贵女在旁边转移他的注意力,不就省下他和我纠缠了?”林玥玲郑重其事的解释道。 林墨涵长出一口气点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自毁容貌呢!”林玥菘轻拍着被林玥玲吓到的林夫人。 “权宜之计,我才不会傻到为了谁牺牲自己呢!父亲母亲放心!” 王宫 林墨涵向南帝陈述了林玥玲昨日的计划。南帝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的权宜之计,目的不就是打消鹰部小可汗想娶林玥玲的心吗? 总归也是林玥玲自己不想嫁。这损招,也就她自己做的出来。 今日便是小可汗入朝觐见的日子。 林玥玲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当年公孙耀教她的易容术。她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吓的对方落荒而逃,可见她的扮丑术还是很有效果的。 林玥玲起了个大早开始装扮脸上的‘伤疤’,这把青岩吓了一跳“少主……您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说着她从林玥玲的衣橱里取出一张轻薄不透的面纱“少主,您带上这个吧”接着不怀好意的笑道“保证把好奇的人吓个半死!” 林玥玲带上面纱,在铜镜前左瞧瞧右看看“这倒是个好主意!”犹抱琵琶半遮面,吓死一个算一个。 林玥菘等着和林玥玲一起出门,见她带着面纱,心道:小女儿家说的毁容难道就是这样? 微风吹起,林玥玲的面纱被掀起一半,林玥菘倒吸了一口凉气:够狠! 第二十七章 文武百官都站于大殿两侧,没有带面具的达兰图徐步上前,朝着南帝一施礼“见过南朝皇帝,愿陛下寿与天齐!” “小可汗免礼……来呀,赐座。” 达兰图坐下后,文武百官接着就座。 达兰图和南帝彼此寒暄一阵,达兰图便让侍从把从鹰部带来的礼品奉上。 南帝很是开心,接着有东没西的客套的一通。直到达兰图的话踩到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南朝陛下,不知佑安郡主何在?怎得也不见她人?” 南帝打着哈哈道“哦,她呀,前些日子不小心受了些伤,这才好一些。晚宴的时候她会来的。小可汗不必着急。”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晚宴上,王宫大臣的贵女们齐齐亮相,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达兰图坐在上座,用眼神轻轻一撇这帮庸脂俗粉,吹了吹茶的浮沫,浅尝一口,放下茶杯对南帝说道“中原的茶虽香,于我,倒真是不对味。” 好一个一语双关。 南帝敷衍的笑道“中原的茶,尝久了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 达兰图笑着摇摇头“太柔了,反而喝不惯。” “佑安郡主到……” 两人没再交流,纷纷看向了带着面纱进殿的林玥玲。 她还是一身红色骑装,面纱下只露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这是……伤到脸了?”南霂看着林玥玲,心里狐疑道。 没有了林玥玲天人之姿作对比,其他的贵女们可劲儿的展示着自己。 达兰图见林玥玲如此这般,轻轻地笑着摇摇头,一个浅浅的笑窝瞬间化开了冷峻的外表,迷倒了一众贵女。 反观林玥玲,朝南帝一行礼,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好后也没有左顾右盼,而是悄悄的询问身旁的侍女一会儿会有什么吃食。 这样的宫宴,她可不想又被饿肚子。 宫宴上歌舞升平,林玥玲小心翼翼的揭开面纱埋头苦吃。饶是如此,坐的离她较近的贵女们仍有一些‘不小心’看到林玥玲脸上‘疤’的。她们先是一惊,然后小声议论着。 达兰图耳力很好,听见她们在说:林玥玲脸上多了很多大疤痕,和毁容无异,怕是这辈子出门都要带面纱和帷帽了。 达兰图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丫头为了不嫁他,竟不惜至此。他随即想起公孙耀的话“这个鬼丫头,主意大的很……” 他拿起一个四方的锦盒,起身走向正在埋头苦吃的林玥玲——他准备诈一诈她。 一个影子挡在了林玥玲的案几前。她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身影眨了眨,低下头不耐烦的说道“闪开,挡光了。”接着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米糕,掀起面纱的一角就往嘴里送。 “听闻,十日后,便是佑安郡主的生辰。”达兰图把锦盒递到林玥玲面前“提前祝郡主,生辰安康!”说完,达兰图不等林玥玲反应,便把锦盒放在了林玥玲案几上。 林玥玲面纱下的嘴巴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嚼米糕“嗯!” 这时她的面纱滑落,露出了林玥玲的满脸是‘疤’的‘丑’态。周围人为之一惊,林墨涵同样是吓了一跳,就连高座的南帝也不例外。已经有人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真心喜欢你的人,无论你是什么样都还是会喜欢你;假意喜欢你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不会真心喜欢你。 这个道理,她林玥玲自小就知道。 她没有躲避,迎上达兰图的目光。她心想这个面纱掉的太是时候了,她就是想好好吓一吓这个非要和她相面的人。 达兰图俯身用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残留的米糕渣,满眼笑意的轻声说道“这次的易容的确是……吓到我了”说完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留下一脸错愕的林玥玲——“他怎么……看出来了……”。 林玥玲自诩易容术高明,得她师父亲传。她不知道的是,她那不坑别人专坑她的师父现在就在达兰图住的驿馆里喝的醉生梦死…… 南霂看到这一幕,拳头在袖口里握的咯吱咯吱响。 林玥玲的这一幕,也把花枝招展的贵女们惹红了眼“都变成丑八怪了还能勾搭别人!狐狸精!” 那些公子们纷纷打了退堂鼓,一改往日的痴迷,不敢正眼看林玥玲。 林玥玲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也好,省得自己再带那个碍事的面纱了。 宴席结束,好些人像躲瘟神一样绕着林玥玲走。林玥菘是又摇头又叹气“你说你这样传开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第二十八章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为何女子只能走嫁人这一条路?”林玥玲跟林玥菘杠了起来。 “佑安郡主所言甚是。”接话的是萧世子。 “拜见萧世子。”林氏兄妹齐齐施礼。 “二位不必拘礼。”萧世子看向林玥玲,刚才离的远,未曾看清,这离近了一看,确实……挺吓人。“不知郡主脸上的伤医士可有看过?我府上有上好的祛疤药,改日给郡主送去。” “世子不必客气,医士已经看过,伤口有些深,所以恢复的慢些,吓到了世子,还请世子爷恕罪!”林玥玲撒起谎来,丝毫不含糊。 见林玥玲有些疏远,虽在萧世子的意料之中,但心里难免还是会失落。“我听说郡主马术了得,不如改日等郡主好些了,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骑马,散散心?” 林玥玲有些后悔没弄的再吓人点,吓死这些个乱扑棱的蛾子! “世子若想练习马术……可以找我兄长,我的马术还是跟他学的呢!”说着林玥玲把林玥菘推到萧世子面前。 林玥菘假惺惺的笑着,心里不知道把林玥玲骂了多少遍了。 萧世子尴尬的咳嗽了几声“那我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约。” 林玥玲敷衍的答应着。 林玥菘看着走远的萧世子的背影,又看着林玥玲现在的样子“你……可以啊” 林玥玲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宫门。 为了不吓到更多无辜的人,林玥玲把面纱带上,到宫门外,她吹一声口哨,小幺儿飞奔而至,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林玥玲一个飞身上马,奔驰回府。 她利落的身影,刻进了萧世子心里。 越王府 林玥玲摒退了所有人,从怀里掏出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支发簪——桂花花瓣栩栩如生,绿绿的枝叶上面还有些许露珠即将滑落,仿佛是雨后刚从树上折下来一般。 林玥玲陷入了沉思——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桂花?这是连她身边至亲的人都不知道的事。难道……只是巧合? 皇家猎场 为了让鹰部的小可汗不再纠缠林玥玲,也让其他贵女能够有机会得到达兰图的青睐,南帝决定在皇家猎场借欢迎小可汗的名义来一场‘狩猎’会。 林玥玲自然逃不了。她被迫又画上浓浓的‘疤’,这次她不仅戴了面纱,还带起了帷帽。 围场里各王宫大臣的小姐、公子哥都来了。林玥玲带着青岩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场上的公子们斗来斗去,伸了个懒腰,心道:花拳绣腿,还不如回去看自己那帮姑娘们操练来的痛快些。 再看看台这边姑娘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模样,怕是在担心自己心尖上的少年受伤呢吧?就这……还受伤?!林玥玲当真替他们觉得害臊了。 坐在南帝旁边的达兰图看了看林玥玲今天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原本那一身红色的骑装就非常抢眼,现下也已经摘下帷帽放在案几旁,她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侧倚在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串葡萄,将面纱撩到一边,丝毫不顾及‘疤痕’会不会再吓到人,直接用嘴一颗颗叼着吃,翘着的二郎腿有节奏的一晃一晃,完全没有贵女端庄贤淑的样子,眼神里时不时透露出一种轻蔑和不屑……还有些不耐烦。 她的随行婢女,一身青色骑装,恭敬的站在她身后,时不时俯身,两人说些悄悄话,也不知林玥玲说了什么,婢女一直捂嘴笑个不停。看不清林玥玲面纱下的表情,唯见她的眼中是藏着笑的。 林玥玲这个吊儿郎当的样也被南帝看在眼里,南帝知她是何用意,便没有管束她。毕竟,只有对比,才能分出高下。林玥玲她甘愿在这个当口落于下风。 “南朝陛下,不如让我随行的人也参与进来,助助兴?”达兰图施礼道。 “如此,甚好。”南帝高兴的捋着胡子。 第二十九章 达兰图在阿尔善耳边嘱咐了一声,阿尔善施礼退去,很快便回到达兰图身边附耳几句,达兰图点点头。 “南朝陛下,不如就先从比武开始?咱们点到为止,如何?” “好!”南帝把蔡公公叫来,耳语几句。蔡公公恭敬的转身,开始布置场地。 很快,刚才那帮花拳绣腿都下场了,一个肌肉健硕的大汉站到上面。 林玥玲依旧悠哉悠哉的看戏,反正又不用她出马。 只见那帮花拳绣腿你推我搡,终是有一个人被推了上去。林玥玲轻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果然不出所料,没几下就被那大汉打了下去。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劲”林玥玲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南帝脸上本来一开始还乐呵呵的,后来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林玥菘本想上,却被林玥玲按下“少将军莫要冲动,记得自己的身份。” 的确,他现在是镇北少将军,如果打赢了容易被人诟病,挑起事端,打输了反而丢的是整个南朝的脸面。 接下来上的是萧世子,林玥玲看得有些倦了,眯起眼睛想要打个盹儿。 八个人打不过人家一个,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只看萧世子……唉……算了…… 林玥玲拍案而起,飞身一把捞起将要被扔出场外的萧世子。 “不行就别丢人现眼”萧世子刚站定,林玥玲丢下一句话,就飞上比武台。 萧世子看着林玥玲的背影,满眼的爱慕。 “我来领教领教”林玥玲抱拳施礼“请” 那位大汉可不知道林玥玲是个姑娘,小声嘟囔着“又来个了娘们唧唧的东西,真浪费本大爷的时间。” 林玥玲不予理会,见招拆招,稳准狠的击中大汉的心口,大汉被迫后退几步。 “承让”林玥玲抱拳施礼。 大汉擦擦嘴角溢出的血,抱拳后愤愤下场。 林玥玲稍稍松了下袖口,一抬眼,另一位壮汉登场。只见他坦露着上半身,胸脯上的肉随着步伐一颠一颠。先是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就朝林玥玲扑来。 “真没礼貌”林玥玲一个飞脚出去,腿竟然被他给钳制住了。 林玥玲另一只脚尖点地,一个旋转腿踢中大汉的头,他的手一松,林玥玲成功逃脱。 大汉被击中了头部,有点恍惚,待他稳住步伐,又向林玥玲发起了进攻。 林玥玲大概摸清的他的路数——就是笨熊挪步,只要保持好距离,他就奈何不了她。 加上她的身形轻巧,步步闪退到擂台边界。 大汉察觉出他被林玥玲当猴一样耍,有些愤怒,直扑过去。林玥玲快速闪到一旁,大汉……自己掉下了擂台。 他爬起来,顾不得众人的笑声和身上的泥土,愤愤离去。 林玥玲弹了弹身上的浮尘,静静的等待下一个练手的靶子。 接下来上场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环刀。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林玥玲,看样子是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少主……”青岩把自己的佩剑扔给她。 “青岩,你这把太轻了”林玥玲接过剑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又扔回给青岩。 台下的贵公子们看到青岩的长剑,倒吸一口凉气:就这……还‘太轻’…… 南霂把自己的佩剑扔给林玥玲,林玥玲一把接过“康王殿下,你这……凑合吧……” 大汉已经先发制人的冲了过来,林玥玲飞身闪躲,并未拔剑,紧接着用剑鞘接住大汉的一刀…… 看台上的人都屏住呼吸。南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更是说什么也不能便宜鹰部了。 达兰图笑盈盈的看着台上挥舞着剑花的林玥玲。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长大到他有些等不及了。 看台上的那些贵女,又被达兰图笑盈盈的模样给迷倒了。可当她们顺着达兰图的目光看去,她们看到台上的林玥玲,一时间羡慕、嫉妒、愤慨……各种情绪交织起来。 “不知看到此景,南朝陛下,是否还会同意我娶佑安郡主?”达兰图看向南帝,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多久,我都等得起……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悠悠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轻轻的放下。 南帝看向他,神色莫辨。 台上林玥玲手中的剑鞘直指大汉的喉咙,大汉的手和刀还高举在头顶。 “我认输”大汉不服道。 “承让!”林玥玲收起剑,双手抱拳施礼道。 大汉不服气的抱拳回礼,转身走下台。 全场叫好声和喝彩声络绎不绝。那帮贵公子看向林玥玲的眼神都直了。 “朕说的可不算,要看她自己。”南帝拍手喝彩,同时回答了达兰图的话。 达兰图莞尔一笑,拍案而起,飞身到比武台上。 第三十章 林玥玲刚把剑扔还给南霂,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台上整理衣袖的达兰图。 全场顿时屏住呼吸,霎时间掉下一根针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林玥玲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他想跟我比?” 达兰图看着她会说话的眼睛,朗声道“如果比武我赢了你,待你及笄我娶你,可好?” 台下一片哗然。 林玥玲轻蔑的一笑“先赢了我再说!” 说完,两人就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 林玥菘听见达兰图的话,心道:完了,又来一个不死不休的。 南霂的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看向达兰图。 萧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痴痴的望着台上的林玥玲。 达兰图钳制住林玥玲的双手,林玥玲背靠在他胸口动弹不得。他轻轻的在她耳边问“那个礼物,你可喜欢?” 林玥玲一怔“扔了”。说完抬腿一个侧踢,达兰图松开林玥玲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拉住林玥玲,林玥玲一个惯性扑在他胸口上。 “骗我!”达兰图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打算什么时候卸下你这‘伤疤’?” 林玥玲提膝就踢“要你管!” 达兰图用手一挡,林玥玲借力退出几步远。 紧接着趁达兰图不备抬腿准备偷袭。 达兰图抓住林玥玲脚就往自己身上拉,正好抱住林玥玲。 “松开!”林玥玲被他抱的紧,恶狠狠的说道。 “偏不,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岂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达兰图故意挑衅的看着林玥玲。 “登徒子!”林玥玲的火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达兰图看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刚想顺手摘下她的面纱,一个分神,她就像水里的鱼儿一样趁机溜走了——逃出了他的怀抱。 林玥玲觉得近身肉搏太吃亏了。 “换兵器!”她朝达兰图大喊一声。 接着她拿出了南霂送她的矛,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时它就变成一把六尺长矛握在林玥玲的手中。 南霂看到长矛在阳光中熠熠生辉,面色缓和了许多。 达兰图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鞭,抬手一扬,“啪”的一记响。 台下一阵唏嘘: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林玥菘和林墨涵则是结结实实的捏了一把汗。林玥玲,到底和他们想象中的,差别太大。 南帝则捋着胡须,等着看一出好戏。 长矛和长鞭都适合远身战,林玥玲觉得这样至少,能离那个‘登徒子’远一点。 两种兵器,一刚一柔,相互纠缠,难舍难分。 台下的观众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精彩的细节。 南霂看着台上的林玥玲心急如焚。 林玥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紧张。 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妹妹是这个状态。 最后的最后,达兰图和林玥玲打成了平手。 “承让”林玥玲抱拳施礼道。 “我可没打算把你让给别人。”达兰图轻佻的看着她。 林玥玲轻哼了一声转身下场了。 达兰图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达兰图回到坐位稍适休息。 南帝笑着说道“都说鹰部的男儿各个彪悍,依朕看,小可汗倒是位谦谦君子。” 达兰图笑笑施礼道“南朝陛下谬赞了”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可汗看来……是需要再接再厉了。”说着,南帝看向正在喝茶的林玥玲。 林玥玲放下茶杯,边吃糕点边听林玥菘在旁边眉飞色舞的絮絮叨叨,眉头微蹙,略显些不耐烦。她身后的青衣女子捂着嘴偷笑。 好些个公子哥又向林玥玲投去了爱慕的眼光。 南帝捋着胡须心想:如果倒退个20年,林玥玲这样的姑娘,他也会很喜欢。 一个身穿橘色骑装的女子出现在林玥玲身旁,她俯身在林玥玲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林玥玲快速放下手中的糕点,将蔡公公叫的身前耳语了几句。蔡公公小跑到南帝面前耳语了几句,南帝便看向林玥玲,林玥玲俯身行礼,南帝点了点头,林玥玲就随着橘衣女子离开。一直站在林玥玲身后的青衣女子神色严肃,也跟着一起离开了。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萧世子的眼睛紧跟着林玥玲的背影,他又回想起那天在宫门外,林玥玲飞身上马、驰骋长街的一幕。他正一脸的痴迷,接着耳畔又是林玥玲冰冰冷冷的声音“不行就别丢人现眼”脸上的表情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萧世子身边的其他公子看到他这般模样,都打趣道:他是痴心妄想,郡主再怎么毁容也不会看上他。萧世子羞愧难当,愤然离席。 南霂看到这一幕,并不做声。因为他也认为,萧世子是在痴心妄想。以他对林玥玲的了解,她要嫁之人,必是让她心服口服的人。而这个人,必定各个方面都是强者。 他看向达兰图,达兰图和他对视,莞尔一笑。 他也礼貌性的笑了笑,内心已经把他当做是敌人。 达兰图,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第三十一章 女兵营帐 林玥玲和小橘、青岩快马加鞭赶回营帐。 下马后青岩提醒她先卸掉‘伤疤’。毕竟这里都是些心智未全的小姑娘,经不起吓。 林玥玲用特殊的药水卸掉伪装,露出清秀的面庞。 小橘看到林玥玲满脸的‘伤疤’时也吓了一跳“少主还是这样看着舒服,刚才那样子吓死人了!” “唉……我这是该吓的没吓到,不该吓的都吓一跳。”林玥玲擦着脸说道。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们怎么样了?医士怎么说?”林玥玲把毛巾递给青岩。 “医士说,她们几个是刚来月事,加上之前的身体亏虚的太厉害,所以直接痛晕过去了,稍加调理就无大碍。还有些不明所以……被自己吓到了……” “那好办,叮嘱伙食那边,仔细调配。青鸾,将已经来过月事的士兵通通做好时间上的记录。那些年龄尚小的从现在就开始调理。”林玥玲叮嘱青鸾“还有,加强巡视,我们这里都是女子,严防那些个宵小!” 林玥玲听到营帐外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问道“你们说,夫子会教这些吗?” 青鸾、小橘、青岩三人面面相觑“这个……” 这个……怕是不会吧,夫子是男子,他哪懂这些。 “去,找个懂事的女医官,讲上一天。也让夫子歇上一歇。”林玥玲负手而立。 林玥玲闲来无事围着女兵的营地开始溜达。她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自己则是一边走,一遍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种种。 女兵的营地和男兵的营地只有一栅栏之隔,这显然……离得太近了。林玥玲停下了脚步,一个飞身站到了栅栏的顶端。她看向男兵的营地,不时传来热血男儿们的嘶吼声。 林玥玲用手遮住阳光,眯起眼睛——他们正在操练列阵。 “林玥菘这小子还不赖嘛……”林玥玲自言自语道。 “你说谁小子呢?”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玥玲一惊,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摔下来。 “夸你呢”林玥玲平稳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接着说道“夸你还不爱听了?!” 林玥菘轻哼了一声,撇了她一眼。 “佑安郡主,你的脸……”林玥菘身后的萧世子吃惊道。 “脸?”林玥玲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把‘疤’卸掉了。“哦,好了” “好了?”萧世子有些诧异“怎么好的这么快?” 林玥玲冷言冷语道“嗯,就这么快。” 萧世子吓的没敢接话,只用眼神偷偷的瞄林玥玲。 “我看你走的急,可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林玥菘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女儿家的事罢了。少将军不便过问。”林玥玲一个送客的手势。 林玥菘没有继续追问。 这时,青鸾过来。她朝林玥菘和萧世子行礼,随后问道“少主,是否在营地与将士们一起共进晚膳?” 林玥玲点点头。然后对林玥菘说道“兄长,自今夜起我在营地,暂时不回府了。辛苦你给父亲和母亲说一声。” “这几天都不回了吗?”林玥菘问道。 “是。有些特殊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林玥玲朝萧世子和林玥菘一施礼。“因军中全是女子,二位不便久留,还请尽快离开。”说完就走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林玥菘看着林玥玲的背影大喊道。 林玥玲摆摆手“再议”。 林玥玲不太喜欢那帮女娃娃叫自己‘郡主’,于是让她们和青鸾她们一样,叫‘少主’。 刚开始她们还有一些局促,后来慢慢的放松下来,有时候还会当着林玥玲的面一起嬉戏打闹。 林玥玲看着她们,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是小时候的她,在和一个少年追逐嬉闹。看那少年的打扮,不像是南朝人。 那时天真烂漫的两个人,笑的很开心。 他是谁? 为何林玥玲翻遍了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他? 第三十二章 林玥玲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从怀里掏出那支桂花簪细细端详。 她看的太出神了,没有留意到小橘端着夜宵进来。 小橘从来没有见过林玥玲如今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里,林玥玲一向机敏。 “少主……”小橘轻唤了她一声。 林玥玲抬起头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少主,你喜欢的桂花糕……” “嗯,放那吧……”林玥玲起身,顺手把发簪塞回怀里。 小橘放下便退出了营帐。 待第二天小橘再来的时候,发现昨晚的桂花糕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林玥玲已经不在帐中。 青鸾看着小橘端出来的桂花糕,疑惑的看着她。 小橘摇摇头。 天刚破晓,林玥玲就骑着小幺儿跑到附近的一个小山头。她躺在山顶树下的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亮,看着树叶被风吹的来回摇曳。小幺儿在一旁悠哉悠哉的甩着尾巴啃着嫩草,吃饱了,它就趴在林玥玲身侧。 林玥玲头枕着双手,看向天边变幻的浮云。 “幺儿,你说,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小幺儿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继续吃草。 “看来你也不知道。”林玥玲自问自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听见熟悉的箫声,便循着声音寻去,只见那个面具人独自坐在悬崖边吹着短箫。 她走近他。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他起身,并没有向她走近。她走到他面前,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下面满是鲜血,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她的心莫名一阵绞痛,想用手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只见他推开她的手,纵身一跃坠入悬崖…… 林玥玲猛地睁开眼睛,手,还悬在半空中。 她把手收回到自己脸上。 怎么……流泪了…… 林玥玲不知为何心头会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掩面而泣…… 等她骑马回营,看见达兰图正站在营地门口,等着她。 她下马,让小幺儿自己跑回马厩里。自己,则走到达兰图面前。 “父汗病重,我今日便要回去了。本来打算陪你过完生辰再走,看来,还是等不到了。”达兰图看着她此刻清秀的脸,欣慰道“终于肯以真面目见我了?” “谁知道你今天会到这里来?”林玥玲不满地低声嘟囔着。 达兰图看着林玥玲,满眼的爱意溢于言表“我说过我会娶你,就一定会。等你及笄了,我就来,即便是绑,我也要绑你做我的……”他贴着林玥玲的耳朵重重的咬出“可敦”二字。 林玥玲狠狠的瞪着他“想的美” 达兰图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抬手想捏捏她的脸蛋儿,又觉得还不是时候,于是把抬起的手变作一行礼。 “玲儿,等我来娶你。”说完,达兰图转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一行人风驰电掣般离开。 留下林玥玲矗立在原地。 她捂着胸口。 她的心,怎么像是被什么掏空的一样? 她从怀里,拿出来那支桂花簪,在手里摩挲了良久,才又塞回去。 越王府 每年林玥玲生辰这天她都会给越王府上下放一天假。 因她讨厌繁琐的花里胡哨的形式,所以她的生辰,基本上也都是林夫人和她一起过的。这天林夫人会亲自下厨,一人一碗面,里面再加一个蛋,就是她生辰的大席面。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多了林墨涵和林玥菘父子。难得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林夫人除了每年例行的一人一碗面,还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饭菜。 林玥玲最近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林玥菘喊了林玥玲好多遍都没有反应。 林墨涵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摇了摇头。 “林玥玲!”林玥菘大吼道。 林玥玲缓缓的回过神来,看也不看他。 “玲儿,你在想什么呢?”林夫人关切的问“你这几天都是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她无精打采的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糕放嘴边咬一小口便放下了。“我吃饱了。孩儿告退。” 林墨涵刚想喊住她再问一问,林夫人拉住了他“女儿大了,该有些心事了。回头我再试着去问问吧。” 只听有人叫门,声音由远及近…… 第三十三章 “玲儿丫头何在?玲儿丫头?”说这话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者。 “是公孙先生。”林夫人认出了他,赶忙上前施礼道“不知今日公孙先生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林墨涵和林玥菘赶忙起身施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活的公孙耀。 “晚辈斗胆,敢问阁下就是公孙耀,公孙先生?”林墨涵恭敬的问道。 公孙耀一捋胸前的胡须“不错,正是在下。” “林某失敬!”林墨涵赶紧郑重的一行礼。林玥菘见状也赶紧的行礼。 “哎~无妨无妨。”公孙耀笑呵呵的摆手,接着他问道“玲儿丫头呢?” 林家三人面面相觑,林夫人道“近几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每天都无精打采的。我们也问不出个缘由。”她看向林玥玲的院落“现下……应该是回自己院子了吧。” “哦~”这个回答倒是提起了公孙耀的兴趣“我去看看。”说罢公孙耀便走了过去。 “这就是……妹妹的师父?”林玥菘打量着公孙耀的背影“一看就是得道高人,妹妹怎么说他是个酒鬼呢?” 林夫人说道“公孙先生确实是一等一的师父,他就只有你妹妹这么一个徒弟,说来,和你妹妹也是难得的缘分。”接着她补充道“人都有个嗜好,公孙先生更喜欢美酒罢了,也没什么。”说完就回到饭桌前盛起汤来放在林墨涵和林玥菘的座位前“你们俩也别看了,好些年不见,让他们师徒俩单独呆一会吧。” 一进庭院,就看见林玥玲依靠在树杈上。 她小时候每每心情不好了,或者是需要想事情了,就会飞上树杈,坐在那里,有时一呆就是一天,这里也成了她从小到大最常呆的地方。 如今的树,相比她小时候时更加的枝繁叶茂,她娇小的身影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公孙耀止步于前,静静的看着这个他多年未见的小丫头。 她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比他走的时候变化很多,现在已然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他想起他临行时她送他的样子,哭着追出他很远…… 公孙耀把思绪拉回,上前轻唤了一声“玲儿丫头……” 林玥玲闻声眼神快速聚焦,她定定的看着站在树下的长者“师……父……”眼泪伴随着声音,掉了出来。 她跳下树,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公孙耀面前。 她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迅速的从地上站起来,袖子一抹眼泪,大喊道“你个死酒鬼……”接着她抱着公孙耀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些年……你也不给我个信儿……也不知你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寻你……你就只知道找你的美酒……”她拿起公孙耀的大袖子,又是擦鼻涕又是擦眼泪的“那你找到了吗?” 公孙耀赔着笑脸,扯回自己的袖子“找到了,找到了,我这不找到了就赶紧回来了吗?” “那要是找不到了,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林玥玲抓起公孙耀的另一个袖子,眼泪鼻涕又是一通。 “你就是爱美酒胜过你徒弟!”林玥玲略带哭腔的愤愤不平道。 公孙耀‘义正言辞’的说道“哪个嘴碎的说的?!我公孙耀的徒儿可是我心尖上的宝贝!” “臭老头儿,惯会诓骗我!”林玥玲破涕为笑。 林玥玲就是这样——单纯又直接,深情而热烈。 公孙耀和林玥玲的相识,算得上是一段奇遇。 那年的血月,林玥玲躲到树上不慎掉了下来,正巧被经过的公孙耀救起。公孙耀看见林玥玲挂在腰间的玉佩就找到了越王府。 公孙耀背了林玥玲一路,能感觉到她的身上一会儿如炭火般滚烫,一会儿又如冰窖般寒冷。小小的年纪牙关紧的很,什么汤药都喂不进去。可能就是那一摔,让林玥玲昏迷了七日有余。 起初林夫人只说她是胎里带的病。可公孙耀是医者,他摸着林玥玲的脉象不像是胎里病那么简单。再三追问下,林夫人只得如实相告,并再三恳求他务比保守这个秘密,不然于林玥玲而言,将是一辈子都逃脱不掉的杀身之祸。公孙耀当即决定收林玥玲为徒,将这毕生的所学倾囊相授。她的天资聪慧、悟性很高,一点就通。怎奈一看医书就发困,也就唯独医术,她没有学会。 他与她,亦师亦父。 他几年前不得已的离开,也是想寻个方法,把林玥玲身上的魔咒解开。可惜,他遍寻各地,依旧是一无所获。 公孙耀从袖里摸出两壶酒“丫头,陪为师喝点?” 林玥玲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壶“这就是你找到的美酒?”打开来闻了闻味道,一脸的嫌弃“也不怎么样嘛” 说罢两人齐齐飞到屋顶。 第三十四章 月上梢头,这酒的后劲挺大,林玥玲喝的急,已经有些醉了。公孙耀看着小脸通红、躺在那胡言乱语的徒弟,笑着摇摇头“个头是见长了,酒量怎么也不见长?” 师徒两个就这样一坐一躺。 林玥玲已经睡着了,一个翻身,揣在怀里的桂花簪掉了出来。公孙耀捡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咦,这不是小可汗做的那个吗?怎么会在丫头这里?”公孙耀看向睡的正甜的林玥玲,自言自语道。 公孙耀认识达兰图,说来也是个奇遇。那时候他在边境的一家酒馆喝的烂醉,醒来后,人已经在达兰图的帐里了。 达兰图想要亲自打一件首饰,需要他这位‘隐士高人’的从旁指点。公孙耀在最初之时还劝达兰图不要大材小用,找个工匠比自己亲手做省时省力,达兰图却说,须得是自己亲手做的,才配得上自己的心上之人。于是从绘图到制作,皆由达兰图亲自完成,他则从旁细细指点。 达兰图曾言:桂花是他心上人最喜欢的花。 世人皆知桂花有‘吉祥’之意,而他和达兰图都知道,桂花,还有‘永伴佳人’之意。 他还记得当时达兰图手上烫起的泡和额头冒出的细细汗珠。 他也记得,达兰图做好之后脸上掩藏不住的欣喜,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他精心打制的发簪戴在他心爱的姑娘头上。 那时他还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鹰部的小可汗如此看重。 谁曾想绕了一圈,这簪子竟出现在自己的徒弟身上。 他悄悄的塞回到林玥玲怀里“日日带在身边,一定很是喜爱。”说完,他一个飞身下屋顶。 “公孙先生”青岩行礼道。她手里拿着林玥玲的披风,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去给她盖上,别叫醒她了,就让她在那睡会吧。”公孙耀嘱咐道。说罢他拿起酒壶在耳边晃了晃,径直朝酒窖走去。 青岩去给林玥玲搭盖时,发现林玥玲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林玥玲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那个身着异服的少年…… 鹰部 达兰图跪在图挞床前,紧握着图挞的手“父汗……” 图挞强撑着睁开眼睛“阿兰我儿……阿父……不行了……以后鹰部……就靠……你了……”他用眼神示意达兰图贴近他,小声说道“你一定……要抢在狼部之前……找到那个……能打开地宫的人……只有这样……我们草原……才能……”图挞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 “父汗……父汗……”达兰图悲痛万分“阿父……” 达兰图,成了新一任鹰部的天可汗。 之前一些本就有些不服鹰部的小部族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安排了一次次的暗杀都被达兰图顺势屠了个干净。 自此,那些蠢蠢欲动的小部族不敢再有大的动作。 达兰图也开始他的谋划布局他更大的野心。 都城军营营地 时至正旦,军营里的士兵轮番回家探亲。林玥玲的女兵营里也不例外,不过有一小部分特殊的士兵已经无家可归。林玥玲念她们年纪小,又怕她们太想家,索性就和她们一起过。 南霂听闻林玥玲在军营里过正旦,一大早便带了一马车的东西出现在女兵的营地门口。 守门的姑娘虽然认得他,但是依然让他在门口等待,自己则派人去通报林玥玲。 之前出现过某些个公子哥趁着林玥玲不在,靠着自己父亲的地位和权势,故意刁难守门的女侍卫,硬闯女军军营,并且挑戏女士兵的情况,被林玥玲抓了个现行,狠狠地打了五十军棍,小命差点不保。他的父亲告到御前,南帝责罚他家家教不严、门风败坏,不仅他父亲因此官品连降三级,他自己今生也不得入仕。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玥玲从那时起下令,男子除夫子外,一律例行通报,外人不得擅入女军营地,强闯者格杀勿论。 听说有人抢着要做女军的夫子,林玥玲费尽心机找了几位女夫子长期驻扎营地,这下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彻底断了念想。 南霂很是理解林玥玲的用意,乖乖的在门口等着。他本以为林玥玲会亲自前来,结果却等来了青鸾一行人。 “拜见康王殿下!郡主说先谢过殿下的体恤,东西留下,殿下请回吧。”青鸾不卑不亢道。 “她这是什么意思?”南霂有些生气。 “郡主说,就是字面意思。”青鸾说完,招招手,随行的几名健壮的女兵开始搬东西。 南霂碰了一鼻子灰,正巧碰上刚到的萧世子。 青鸾只是换了换称呼,用着同样的说辞,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模一样。 青鸾看着一脸不甘的南霂和萧世子“郡主说,二位是男子,还请二位自重,与女军的营地保持些距离的好。” 萧世子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呀?” 青鸾只说了三个字“不合适”。随后恭敬的一行礼,转身走了。 只剩下这些和他们不搭话的女兵有条不紊的自马车上搬下东西。 “哼!好一个‘不合适’!”南霂拂袖离去,心道:她用这三个字,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第三十五章 王宫 “听说,你又在小玲儿那碰壁了?”南帝边画画边问,他沾了沾粉色的墨汁,继续道“你呀……真是死心眼……看不出这丫头什么心思吗?”他放下笔,拿起画纸在嘴边吹了吹。 南霂在一旁站着,撇着嘴没有说话。 南帝冷笑两声。他懒得理这个不开窍的儿子。“太子已经回来了,你就没有去找他聊聊?” “找他聊什么?听他讲大道理还是让他笑话一番?我才不要。”此刻的南霂,略显小孩态,小声嘟囔着。 太子南柯比南霂年长两岁,之前自请去边境驻扎一年当做历练,此刻一年期满,已回都城复命。 “荒唐!他是你兄长,就是打你你也得受着!”南帝看着自己的画作,撇了一眼南霂“快来帮朕瞧瞧,看朕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南霂无心看画,敷衍道“父王的画,肯定是顶好顶好的!” “少在这里拍马屁!给你了,裱起来就挂在你书房。我让你日日对着它相面!”南帝说着把画扔给南霂。 南霂接过打开仔细一看“父王,这莲花茎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刺啊?” “专门扎你的!赶紧滚蛋!”南帝没好气的撵着南霂出去。 南霂在廊下,打开手里的画细细的端详,他眼前突然闪现林玥玲天真的笑脸,就像是那朵莲花,插在了他的心上,肆意的生长。 太子府 正准备骑马出门,南柯便见南霂灰头土脸的出现在自家府前。 南霂一年未见自己的兄长——人晒黑了,也高些了,嘴角的胡须显得格外的老练。 果然出去历练一番就是不一样,整个人眼神都变得比之前果断坚毅了。 “拜见王兄”南霂下马恭敬的一施礼。他还沉浸在被林玥玲拒绝的失落里。 南柯见他这个样,忍不住掩面笑开了。至于是什么让他这样,他多少也听南帝说过几句。他小时候就没怎么见过林玥玲,大了更不用说。‘林玥玲’于他而言就是三个字。而于南霂,倒似有千金重了。 “你我兄弟不必多礼。正巧,我要去军营看看,听说现在我朝有了女军,你陪我去瞧瞧。”南柯一句话直接踩到南霂的神经上。南霂一个激灵——满血复活。 于是兄弟俩骑上马,有说有笑的驱马朝向军营。 军营 兄弟俩先是巡视一番男兵的阵营。林墨涵和林玥菘亲自迎接。林玥菘详细的向南柯介绍了各个阵列以及整个军队的规划部署。南柯听的仔细,时不时还会询问几句。 南柯在一行人的陪伴下围着男兵的营地转了好大一圈。 “那是什么?”他指着高耸的围墙问道。 “那边是女兵的阵营”林玥菘解释道。 果然在高耸的墙头上站着两名哨兵,手里拿着长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女子。 南柯莞尔一笑“去瞧瞧” 他们绕了一圈,走到女军营前,被守门的女侍卫拦住了。她们不认得南柯,可她们认得林墨涵一行人。 “还请康王殿下、大将军和少将军容我等前去通报!”她恭敬的一行礼,递给旁边另一个守卫一个眼神,就见她径自小跑进营地。 南柯不解的看向林墨涵和林玥菘,那意思是在问怎么他俩也不能直接进。 只见那对父子还了南柯一个无奈的眼神。 林玥玲曾下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候着。这是南帝默许了的,换句话说,如果南帝没打招呼就来,也得等着。 南柯看向南霂,心想难怪他会碰一鼻子灰。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林玥玲,有点意思…… 第三十六章 林玥玲正在认真纠正女兵们的动作,那名侍卫跑到林玥玲面前附耳小声了几句。 “嗯,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林玥玲点点头“继续操练!”她把教棍丢给青岩就跟着侍卫走了。 南霂眼前一亮——终于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红色身影。 “佑安拜见太子殿下、康王殿下、大将军、少将军!”林玥玲恭敬的行礼,然后伸手示意“请” 南柯点点头,走到她身前“你就是父王亲封的佑安郡主?” 林玥玲抬起头,不卑不亢“回殿下,是” 南柯笑着看了看林玥玲,又看了看南霂,点点头“那就有劳郡主带路了。” 南柯认真的听着林玥玲介绍女军的阵营以及部署情况,偶尔驻足看她们操练。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皮肤被晒的黝黑,脸上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她们虽都是女子,但在气势上却不输隔壁的男子。 南柯听到了读书声和丝竹声,神色莫辨“不知郡主好雅兴,这做女兵……难道还要习舞奏乐、吟诗作对不成?” “不瞒殿下,正是。”林玥玲面无表情。 南柯一惊,他不曾想林玥玲回答的竟如此坦然。 林玥玲继续道“都说女子是红颜,可以祸水。既然可以祸水,何不让其充分发挥本该有的天分呢?” 南柯瞬间明白,林玥玲这是在培养可以暗杀的女细作。 男子好色,这本不新鲜,可如果身边的是蛇蝎美女,那就只有双手把命奉上的份。相比男子,这些活女子做起来的确更是容易。 南柯看向林玥玲,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林玥玲又带南柯一行人参观了冶炼房。站在房门外,既听不见里面叮叮当当砸铁的声音,也听不见水浸铁器发出的滋滋声。 林玥玲掀开门帘,里面的工匠刚想起身行礼,林玥玲摆手示意,她们便继续自己手头的活。 南柯仔细看她们手里的活——一件件精美的……首饰? 他惊奇的看向林玥玲,只见她接过一名工匠刚做好的步摇,递到南柯面前。南柯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他还没有成婚,也不了解女儿家的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看,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林玥玲。 林玥玲接过来,自首段拔开步摇——是一把极细极细的与钗柄一般长的刀刃。林玥玲捋出自己一根断发,轻轻的放在上面,头发瞬间成两节。 林玥玲把那刀刃收回到那刀鞘般的钗柄里,顺手插在自己脑袋上使劲晃了晃,只听步摇在猛烈的晃动下发出细微且清脆的声音。林玥玲从头顶取下来递给那名工匠,转头对随行的青鸾点点头。 那工匠恭敬的行礼退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刚才手里的活。 林墨涵一行人看呆了,他们只知道那步摇不过是寻常的首饰,算不得稀奇,却不想竟然还能改造成这样的暗器。以那刀刃的锋利程度,一旦伤及要害,不死也是重伤。 南柯对林玥玲刮目相看。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位“郡主”。 围着女兵营地巡视了一圈,林玥玲把南柯一行人带到了议事大帐。南柯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张很大的疆域图,图上标出了南朝、草原鹰部、草原狼部、北荒蛮夷的疆域及军事要地的部署。一旁的沙盘上标注了南朝现有的所有兵力及部署情况。 南柯看向帐外的守卫,岿然不动;又看前来送吃食的女兵,目不斜视;看演武场的女兵,井然有序…… 他也听南霂说起女军营地守门严森的原由,直觉告诉他,林玥玲治军严明、杀伐果断又心细如发,是上将军的材料。 她比她的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向偷瞄林玥玲的南霂,心道:她就像太阳般耀眼,寻常男儿,只怕是近不得身,更别说心了。 “不知今日二位殿下和诸位将军到来,膳房没来得及备下可口的酒菜,这些都是将士们日常的吃食,还望太子殿下及诸位大人恕罪!”林玥玲施礼道。 “无妨,为将者理当和众将士们同吃同住!”南柯摆摆手笑道“何况,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女军的吃食,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说完他喝了一口米粥,连连夸赞道“这米粥……甘甜浓醇,最是养人!” 林墨涵和林玥菘赶忙尝了一口,的确和他们营里的口感不太一样。 “殿下谬赞了”林玥玲礼貌的回应道。 废话,不然那些羸弱的女兵怎么养的这么壮实的?! 林玥玲拿起一块饼,就着小菜吃起来。 抛开别的不说,这刘厨娘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林玥玲把青鸾招到跟前,和她耳语几句,青鸾就走出营帐,径直走向膳房。 第三十七章 “刘大娘……”青鸾站在门口喊着刘厨娘。 “青鸾姑娘,老身在这呢”刘厨娘放下手里的活,用围裙擦着手就过来了。“可是少主有什么吩咐?” 青鸾笑盈盈的看着刘厨娘“大娘,少主让我问厨娘十五那日的吃食可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刘厨娘手一指堆在一旁的蔬菜和米粮,笑着回答道。 “少主说,这是给您的”说着,青鸾拿起刘厨娘的手,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手心。 “这……”刘厨娘看着手里的银子,眼中含泪道“可是老身做了什么不合少主的口味?少主这是要……赶我走?” 青鸾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哪有的事!今天太子殿下还夸大娘您熬的米粥好喝呢,少主也觉得您做的菜是越来越可口了呢。”她擦了擦刘厨娘眼角的泪“少主留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您走呢?”她拍着刘厨娘的肩膀安慰道“这是赏您的!” 每一个入军营当差的人,大到夫子、工匠、医官,小到厨娘、帮厨,林玥玲都把她们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 刘厨娘的丈夫早些年间打仗,饶是有命回来,却成了药罐子,做不得活,唯一的儿子又死在战场上,儿媳改嫁,留下一孩童尚且年幼。即便有朝廷的抚恤金,可于她们家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林玥玲深知‘一斗米养个恩人,一担米养个仇人’的道理。与其给她们诸多的钱财,不如给她们一份体面的活计。偶尔的帮衬一把,也不会伤及她们的自尊。 “那您忙,我先走了……”青鸾刚走出两步转身道“哦对了,大娘,少主说晚上的桂花糕少放些糖,她最近有些牙疼。” “哎”刘厨娘笑着点头回应,把银子揣怀里,用袖子摸摸眼泪,转身接着干自己手里的活。 席间,林玥菘提议等过了十五灯会,士兵们都探亲归来,男女两方阵营在一起切磋一下。 林玥玲挑挑眉毛,这是想看她训练不足一年的成果? 南柯非常欣喜的同意了——他乐得坐山观虎斗。 王宫 “哦~当真如此?”南帝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南柯。显然,之前他一直觉得林玥玲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索性就由她去了,听完南柯的一通汇报,他开始对林玥玲刮目相看。 “我倒是小瞧了这丫头。”南帝满意的捋着胡须。“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这正是一个机会,可以检验女军自创立以来的训练水平。都城外正好有些山匪在作乱,如果她们当真都训练有素,倒不如让她们去实战,练练手。毕竟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也不枉朝廷对她们的悉心培养。” “嗯,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南帝点点头。 军营 比试的日期已至,因场地原因,地点选在了男兵阵营里。林玥玲这边已经准备就绪。 南柯安排了徒手比试、武器比试、骑射比试、马上对打等多个实战项目,安排的可是够满满当当的。 林玥玲就坐在观看席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林墨涵和林玥菘纷纷向她眼神示意,她都一律无视。 青鸾俯身在耳边说了几句,林玥玲点点头。 青鸾负责打的头阵,林玥菘那边也派了名副将。一番打斗下来,那副将比起青鸾还稍逊一筹,败下阵来。 青鸾站回林玥玲身后,林玥玲扔给她一个果子“打得不错,下去歇着吧。” 青鸾接过果子,行礼退下。 林玥玲看着接二连三上场的女兵,心里说不出的骄傲。那可都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她自己心里有数的很,那帮粗野大汉根本不是对手。 这时,她看见林玥菘两眼冒火的看着她。她挑了挑眉毛,丢嘴里一颗葡萄,眼神回应“不服?打一场!” 林玥菘愤然起身,向南柯行礼道“太子殿下,我欲与佑安郡主比试一场,还望殿下允准!” 第三十八章 南柯心道:这亲哥打亲妹,大年初一头一遭啊。不过看林玥菘那不服气的劲儿,不答应显然有点……“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不知少将军想比什么?”林玥玲向南柯一行礼,看着气呼呼的林玥菘挑衅道。 林玥菘没回答,一个飞身上比武台,拔出佩剑。 林玥玲一拍桌子,抓起悬在半空的佩剑就冲了过去。 兄妹二人对峙,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拔剑吧。”林玥菘拿剑尖指着林玥玲。 林玥玲把玩着手里的剑穗“急什么?” “少在那惺惺作态,看招……”说着林玥菘就朝林玥玲刺了过来…… 林墨涵此时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平静的看着场上对打的两人仿佛是在看别人家的儿女互殴。 “这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林将军看着……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南柯不解的问道。 “回殿下,末将也是第一次见他俩真刀真枪的打,好奇大过了担心。”林墨涵捋着胡须笑道“再者,孩子们都有个脾气,闹一闹也很正常。”言外之意,就是他很乐意看他俩打一架。 幸好南霂不在,不然他都会怀疑这个号称“宠妹狂魔”的林玥菘是个骗子。 林玥菘一直是主动出击,林玥玲被动还击,三十招过去了还没拔剑。 林玥菘气恼了“臭丫头,你瞧不起谁呢!”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说着林玥玲拔剑出窍,剑身在阳光下一晃“来真的,你可别后悔!” 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她一个闪身到林玥菘身前,动作之快,打的他措手不及,只能硬抗下一剑。 他硬硬的把她推出五步远。她朝他轻蔑的一笑“不赖嘛”接着又是一个强攻…… 台上的兄妹俩乒乒乓乓,台下的林墨涵则认真观看,不住的点头,时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南柯也仔细的观战。他越来越觉得,只让林玥玲当一个空有其名的“郡主”,委实太屈才了。 围观的将士们不时发出喝彩声。 鼓舞士气、凝聚人心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追随的人,都是强者。 两人勉强打成平手——林玥玲的胳膊上划破了个口子,林玥菘的脸上蹭破了点皮。 两人相视一笑。 台下的男兵将士大喊道“少将军威武!”女兵将士大喊道“少主威武!” 这波仇恨是拉满了。 剩下的比试两大阵营都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这是卯足了劲要一争高下。 南柯也没有想到,不足一年的功夫,林玥玲竟能把女军训练的如此神勇。 王宫 “哦~是吗?”南帝听着南柯描述比试的场面,笑呵呵的捋着胡子说道“这丫头倒当真是没让人失望过呀!” “那父王,剿匪一事……”南柯请示道。 “就让这丫头练练手吧。你让林玥菘给她兜着点就是了。”南帝虽然信得过林玥玲,但还是有个万全之策以备万一的好,毕竟战场不比操练。 军营 林玥玲接到圣旨,南帝命她率人马前去都城不远处剿匪。 林玥菘也接到密旨,要他去给林玥玲做接应,说白一点就是兜底儿去。 林玥玲知道,南帝这是要给她和女军一个立功的机会,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堵住朝堂上的那些悠悠众口。 “那帮文儒整天就和巷子口那老阿婆的裹脚布似的,这回终于可以有机会堵他们的嘴了。”小橘兴奋道。 林玥玲拿圣旨敲了敲小橘的脑袋“不可斗气”小橘吐了吐舌头。 “拿地图来”林玥玲把圣旨递给小橘“顺便把小翠叫过来,我记得她家是那附近的,她应该了解那边的情况。” 小翠进来的时候,林玥玲正拿着地图仔细端详着。 “少主” “嗯,你来的正好,说说你家那边的情况。”林玥玲放下地图,递给她一块米糕“先吃饱了再说”。 林玥玲听小橘说小翠是刚下轮值,还没顾得上吃饭就过来了。 小翠囫囵着吃下米糕,林玥玲递给她一杯茶水,顺了顺她的后背。她吃得太快,有点噎到了。 小翠用袖口擦擦嘴,恭敬的说道“回少主,那座山叫云虚山,因山上的云虚观而得名,山不算太高,我小的时候那里香火很旺,我娘经常带我去磕头烧香。自从管事的空韵道长羽化之后,他座下的弟子都去云游四海了,那道观也就空了。道观内院院墙的后面是悬崖,我小时候溜过去看过,算不上陡峭,乱石很多,草木也不少。” 林玥玲点着头“小橘,说一下你了解到的情况” “是,少主。据探子报,那帮山匪之前只是强抢一些山民的猎物和樵夫的柴,最多打伤人,还不至打死或者强抢财帛。可能是猎户和樵夫都不再进山的原因,近两个月来他们开始到山下打劫来往路过的百姓和商队,钱财粮食一律抢走,男的不留活口,女的……老妪全杀,剩余的包括稚童在内全部带走……” 第三十九章 林玥玲狠狠地砸了一下书案。 小翠也握紧了拳头,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她们被带到何处?”林玥玲咬牙切齿的问。 “山顶的……云虚道观……”小橘继续道。 “当着仙人的面竟也敢如此猖狂”林玥玲眼里狠狠的杀意“老天不收你,我来收!” 林玥玲计划三日后进山,兵分四路。 一路由青鸾带队,自后山悬崖处攀登上去,先藏起来,随时准备包抄。 一路由小翠带队乔装成村妇,由着山匪带入巢穴,一路留下记号。 林玥玲带一路,跟随小翠她们留下的记号,打入山匪内部。 小橘则带一路人马在山下等候,随时接应。 就这样,林玥玲带不足三十人的精锐,对阵一百有余的山匪。 临行前,林玥玲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们每一张脸,厉声道“所有人,都给我活着回来,听到了吗?!” “是” 各自带队散去,依计行事。 云虚山 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她们按先前的约定,在山顶汇合,夜幕一到,立即行动! 山匪毕竟是山匪,不会思虑的那么周全,并不重视后院的山崖。 “大哥,这有什么好查看的,谁会傻到顺着悬崖爬上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提提裤子道。 “大当家让咱看,咱就去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个很壮实的大汉看着他,不屑道“猴急什么,不就是刚抓上来两个妞儿嘛,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们拿着火把在悬崖边晃了一圈“我就说,多浪费这时间,看吧,啥也没有。”尖嘴猴腮的男子拉着那壮汉要走“走啦走啦,再晚会就没有酒喝了” 见他们拿着火把走远了,青鸾一个手势,有两人快速爬上悬崖,悄悄地跟在那俩人身后。 捂嘴一抹脖子——干脆利落,轻轻放倒那俩人的尸体。等青鸾她们都爬上来之后,熄灭了火把。 一行人小心绕到后院躲藏起来。 这边林玥玲一身黑衣,她请点着面前举着火把看门大汉。 十个人,一人一个够了。 她一个手势,她们小心快速的移动到大汉的身后。 利落的捂嘴抹脖子,快速的抓过火把,小心放下尸体,将火把插在地上。 她们小心的溜进道观院内,见人就摸脖子。 林玥玲捂住一个男子的嘴,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下,小声且厉色道“我问你答”,那男子连连点头。 “被你们带上来的妇孺在哪?” 那男子用颤抖的手指了指对面。 林玥玲手上一用力,轻轻放倒男子“多谢” 小翠被带到大当家的面前,佯装自己很害怕的样子,不敢抬头。 大当家一把把她揽入怀,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个美人”说着就想亲小翠。 小翠用手推开了他的脸,声音软糯的说道“大当家,你这样,奴怕的很~” “哎呀呀~这声音都酥到本大爷骨头里去了”大当家喜不自胜。摸着小翠的手说道“本大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说着亲了小翠的手一下。 他这个动作可把小翠恶心坏了,面上她还得装出害羞的模样。 小翠坐在大当家的腿上不停的灌他喝酒,推来搡去的,他还就吃她这样套。 其他的山匪都羡慕大当家的艳福,喝起闷酒来。没办法,再馋,也得等大当家的‘吃饱’了再说。 小翠招呼着其他人也喝,就这样,这一屋的山匪,喝倒了一大半。 她看向高位正坐的大当家,许是酒喝多了身上发热,他正在脱去上衣,胳膊上露出纹在身上的图腾。 第四十章 小翠看出他并不是南朝人。林玥玲说过见机行事,这位大当家——得留活口。 林玥玲分一小波人与和妇孺关押在一起的女卫接应,自己则带剩下的人和青鸾接应。 青鸾已经知道其他山匪的居处,他们此刻喝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林玥玲留下4个人盯住那帮昏睡的山匪。 自己则走向正殿,在门口发出事先安排好的暗号,小翠立马回应。紧接着林玥玲一脚踹开正殿的大门。 只见殿里的神像已经被打砸的不剩多少,一个光着大花膀子的男子正坐中央,其他人或趴或躺,这么大的踹门声都没能把他们吵醒。 小翠走到林玥玲跟前恭敬的行礼。 原来,小翠早已经在酒里下了迷药。 林玥玲点点头。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看的儿郎,哎呀呀~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啊”大当家放下酒壶,跌跌撞撞的走向林玥玲,刚想伸手调戏她,就被身后小翠一个手刀给劈晕了。 小翠拿出手帕使劲擦了擦被他亲过的手说道“恶心我就算了,还敢恶心我们少主!” 青鸾走到院内,朝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是少主!”小橘兴奋道。她带着一些人爬上山去。 林玥菘也带一些人马跟着一起上山了。 这次的行动很顺利,被抓的妇孺被成功的解救出来。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她们的家人,很多都被山匪杀害。还有些姑娘家,被山匪给糟蹋了,现已神志不清。 军营 山匪们大多被关押在男兵大牢里,除了那位大当家——他被女兵大营“特殊关照”。 “说吧,我可以给你个痛快。”林玥玲挑了挑盆里的炭火,火烧的更旺了。 大当家吐了口口水“呸,你个蛇蝎心肠的臭娘们儿。老子才不会信你!” “哦~不知道,这草原上的烤羊肉,跟这比起来,哪一个闻起来更香呢?”林玥玲说完,青鸾就把赤红的烙铁伸向他的胸口。 伴随着大当家的惨叫,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传来,林玥玲抬起手在鼻前扇了扇“我敬大当家的是条汉子,不过……”她悠悠道“能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她看向大当家猩红的眼。此刻他正大口喘着粗气。 林玥玲摆摆手,青鸾又把烙铁放回炭炉里加热。 她信步走到大当家面前,看着他有些涣散的眼神“不如,我和大当家的谈笔交易如何?” 大当家的眼神开始聚焦。 “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保你免受皮肉之苦,让你好好活着,如何?”林玥玲见他已经开始动摇了,接着问道“你属蛮夷?” “狼部?” “鹰部?” 听到‘鹰部’时,大当家眼神微微一颤。 林玥玲笑了笑,继续道“鹰师?” “虎师?” “挞坦?” “熊师?” 大当家满眼惊恐。 林玥玲了然。 她听说鹰部自老可汗去世后,一直内斗不止。这时候难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企图破坏南朝和鹰部的关系。 林玥玲转身站远了一些“堵住他的嘴巴,太吵了。” 青鸾往大当家嘴里塞了块布,掏出腰间的匕首,挑断了他的手脚筋。疼的大当家呜呜直叫,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了下来。 “哦,对了,大当家的,你可什么都没告诉我。”林玥玲吹了吹指间的灰尘,说完就走了。 大当家疼的已经顾不上骂林玥玲了。 第四十一章 林玥菘那边得到的结果——山匪中有一部分是之前就在山上行抢劫之事,但都没有伤及人性命,直到这位大当家带着八十多人并入他们之后,他们就开始无恶不作。 果然,人这东西,就是当自己有了可以作恶的靠山之后,就会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兄妹俩一起将结果上奏南帝。 山匪一除,南帝大喜,重赏了林玥玲和女兵们。 南帝的耳根子也终于得以清净清净。 南霂主动请求南帝把运送赏赐的活交给他,美其名曰“由皇子亲自运送彰显皇恩浩荡”。 南帝知他的心里的小九九,不拆穿就是了。 南霂去女兵军营的时候,还是青鸾负责迎接。看在皇老伯的面儿上,林玥玲没有下令将他堵在门口。 “佑安郡主呢?”南霂略显些急切。 “回殿下的话,郡主正在练习骑射”青鸾恭敬的回答道。 南霂径直去到骑射场找林玥玲。 林玥玲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骑装,高耸的发髻下清秀的面庞,她正站在马前温柔的抚摸马的鬃毛,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有好多话要和马儿说。 马儿来回踱着步伐,兴奋不已。 林玥玲一个翻身上马,紧了紧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之际,她看见了南霂。 她驱马到南霂面前,下马行礼道“拜见康王殿下” 南霂看着林玥玲说道“不知郡主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骑射”林玥玲冷冷道。 “本王正好技痒,不知郡主可愿和本王比试比试?”南霂眼神一亮。 “殿下请”林玥玲说着便吩咐身边的侍卫牵来另一匹马。 两人骑上马,手持弓,腰间、后背分别绑好箭桶。 南霂看着并肩而行的林玥玲“林玥玲,我若赢了你,你嫁给我可好?” 林玥玲一愣——这都是些什么人,动不动就比,若输了还得把她自己折进去。 “不好!”说完,林玥玲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南霂不管不顾的追上去“我不管,我就要你嫁给我!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林玥玲第一箭正中靶心,她懒得回应南霂。在林玥玲眼里,这康王殿下的脑子,真是…… 南霂说这话的声音很大,在场的侍卫都听见了,她们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眼神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康王殿下,这话您还是省省,留给别的姑娘听吧”林玥玲手中三箭齐发,直接穿透靶心。“我赢了”林玥玲礼貌的笑笑。 南霂又气又恼。 林玥玲驱马上前行礼道“我先失陪”,接着调转马头,将弓和箭筒丢给不远处的青岩并说道“照顾好康王殿下” 青岩拱手行礼。 林玥玲头也不回的扬鞭而去。 留给南霂一抹湖蓝色的背影。 越王府 林玥玲这刚回来还没能顾得上和林夫人说话,就被好久没见到她的公孙耀拉着往他院里钻。 林玥玲一脸疑惑“师父,什么事那么着急啊?你总得让我吃点东西吧。我都饿死了……” 公孙耀没好气的说“就知道吃,一会儿会有人送来的!你快来跟我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林玥玲不情愿的被他拖着往前走。 第四十二章 走到石桌前,林玥玲定睛一看,眼前一亮“给我的?” “快试试看,合不合手”公孙耀捋着胡须。他对林玥玲的反应很满意。 林玥玲套在手腕上,她朝树叶轻轻一按,嗖的一声,树叶被刺穿,掉落在地上,和箭一起掉落的还有零星的几片叶。 她回头欣喜的看着公孙耀“太合手了” 她摘下来放手里左看右看“我太喜欢了”一脸天真的笑“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公孙耀清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扔给她一张图纸“给,别再背地里骂我了!” 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经常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笑起来多好看。 不过看到她开心了,他的功夫就没有白费。 晚上,林玥玲又梦见那个面具人,一样的满脸血,一样的纵身一跃…… 林玥玲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拿出塞在枕头底下的桂花簪,坐到铜镜前比划了比划“眼光还不错” 鹰部 达兰图已经知道了熊师在都城搞的鬼,早早的擒了熊师的首领。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熊师的首领被绑在木桩上,上身赤裸着,能看到各处深深浅浅的伤口。 这时,侍卫朝他浇了一桶水。那不是普通的水,水里混合着烈酒。 熊师首领咬紧牙关,面上青筋暴起,仍然没有哼出一声。 “带上来”阿尔善招招手,一个妙龄少女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 “阿父……阿父”少女看到熊师首领如此狼狈,泪流满面。 “天可汗,我求求你,放了我阿父吧,我不闹了,我再也不要闹着嫁给你了!”少女跪在达兰图面前哭着恳求道。 “珠拉……不用求他!”熊师首领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巴图,有些话,我看我们还是有必要先说清楚。”达兰图看着还在嘴硬的熊师首领巴图。 “你的好儿子乌吉已经成了一个只能在地上蠕动的废人”说完他起身摇头叹息道“好好的儿郎,怎受得那般屈辱?” 达兰图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最后竟惹的自己不能再人道。”说罢他轻轻的冷笑了一声“熊师,怕是后继无人喽” 巴图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达兰图。 达兰图猛然转身,一把抓起珠拉的脖子,珠拉的脸涨的通红“珠拉,念及儿时的情分,我素日里待你不薄,但你万不该生出想要嫁与我的念头!更不该令部族都知晓你那点小心思,让我父汗难堪!” 达兰图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把珠拉往地下一扔“把她拖下去” 珠拉的嘴被堵住,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哀嚎,一名侍卫托着一个带血的盘子呈上来。 是珠拉的舌头,被生生的拔了下来。 “禀可汗,珠拉……死了。”侍卫平静道。 达兰图摆手让他退下。 巴图内心一阵悲痛,大喊道“达兰图,我要杀了你!” “是……我要杀了你才对!”达兰图拔出袖中的匕首,直刺巴图的心窝“要不是你,我父汗也不会走的那么急!” 巴图瞪大了眼睛,没了气息。 达兰图把匕首丢给阿尔善,接过他递上来的毛巾,擦干净溅在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又把毛巾丢给阿尔善,大步走到帐外。 第四十三章 巴图一死,震慑住鹰部原本暗波涌动的内斗局面,也给熊师一记致命的打击,让一些有不臣之心的人因为恐慌而开始慌不择路。 达兰图看完手里的密信,不屑道“狼部……又欠收拾了”之后便把信扔进炭炉。 他负手走到帐外。 “也不知,我的玲儿怎么样了?”他望向天空,天边的云朵浮现出那张明艳生动的脸。 “阿尔善”他把一封信递给身后不远处的阿尔善“去把这封信给信使,让他小心行事,务必面呈南朝皇帝。” 南朝都城王宫 南帝收到达兰图的密信,吩咐蔡公公务必安顿好信使。 达兰图信上没有一句寒暄的废话,却把该提醒的都写在了里面——鹰部内部出现叛徒,他正在肃清。狼部已说服蛮夷,近期会有些动作。 这些,和南帝得到的情报是一样的。 南帝知道,眼下和鹰部联手是最佳的选择。 信的最后,达兰图写到,他愿意做南朝的附属国,每年向南朝进贡,永止干戈。如果,南朝能让林玥玲嫁过去,他会让她做鹰部的可敦,永不二娶。 南帝看到最后,把信放到一边。 他是男儿,又怎会看不懂达兰图对林玥玲生出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想到,为了能娶到林玥玲,达兰图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的让步。 眼下,倒不是他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她林玥玲愿不愿意的问题。 南帝召林墨涵入宫,商议达兰图的提议。 “林爱卿,你怎么看?” “臣以为,就狼部和蛮夷这边,要加强兵力,早做部署,臣自请领兵去前线,请陛下恩准!”林墨涵拱手道。 南帝点点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达兰图最后的这个不是条件的条件。” 看似不给人压力,实则让人更有压力。 林墨涵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摸不透自己女儿的心思。 两个老男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南帝下旨,命林墨涵、林玥菘分别领兵前去边境前线增员。封林玥玲为骁骑先锋,领一队人马前去与鹰部的人汇合。 这次大部队是男女混合,相互之间,都能有个照应。 南霂以历练为名,自请随林玥玲一队,萧世子请命随同前往。 其他将军家的公子哥,则分别安排进了林墨涵和林玥菘的队伍。 小橘和青岩按照林玥玲的安排,分别领队跟着林墨涵和林玥菘。 公孙耀不放心自己的徒儿,与林玥玲一同前往。 一下子热热闹闹的越王府,安静了下来。 林夫人望向大部队前进的方向,望着渐行渐远的父子三人,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夫人,咱回去吧。”说话的是青梅,她和青鸾、青岩是亲姐妹。 三姐妹最初卖身葬母,被林玥玲带回越王府至今已经有五个年头,青梅是三姐妹最小的一个,如今也已一十有二。 此次出征,青梅本想跟着一起,但林玥玲交给她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操练年龄尚小的新兵。 林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我没事,就是一下子都走了,府里显得空落落的……”她拍拍青梅的手,微笑着说道“你不用管我,快些去忙吧。” 青梅把林夫人扶进前厅,和林海说了几句话,骑马去了军营,开启她在军营的生活。 第四十四章 都城外 大部队刚出都城,就兵分三路——一路径直北上,一路前往东北,一路奔赴西北。 临分别前,林墨涵看着自己一身戎装的女儿,心里放心不下,虽然知道她的武艺超群,可是带兵打仗,她却是头一遭。他帮她理理披风系带上的流苏,细细的打量着她。 “爹,别看了,再延误了时辰!”林玥玲提醒他。 是啊,孩儿大了,总是要离家独自前行的。更何况,他的女儿就像是山间盘旋的苍鹰,又岂会轻易的被什么困住。 他拍了拍林玥玲的肩膀,接着下令大军出发。 林玥菘走到林玥玲身边,拍了拍她另一个肩膀“上回有所保留,回来再比” 林玥玲抱拳行礼,目送林墨涵和林玥菘的离开。 她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一行人纵马风驰电掣般向与鹰部约定汇合的地方前进。 一路走来,越往北,林玥玲看到的是一幕幕战后的荒凉景象,相比起都城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里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废弃的房屋,无人耕种的稻田…… 尤其是在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树下声声呼唤着自己已经不知何时死去的母亲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耀眼的烈日,漂浮的白云,都在默然的看着这世间。 “带上她,回头找个合适的人家,将她放下吧。”林玥玲调整着手上的缰绳,对身边的青鸾说道。 青鸾下马,前去劝说那个小女孩。 她不过六岁,随母亲一路逃亡至此,尚不知生死是何事,却也明白,她再也看不见母亲慈爱的眼神,再也听不见母亲唤她的乳名。 她抱着青鸾嚎啕大哭,直至晕厥过去。 天色将晚,林玥玲行军至一座破落的村庄歇脚。村里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叟携全村老幼前来。 “敢问老阿翁,这村里的壮年都去哪里了?”林玥玲看向这些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 只见老叟一抹眼角的泪水“死了……都死了……”然后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些人杀了男丁,掳走了妇女,就连十几岁的娃娃他们都不放过……她们,她们连一个活着回来的人都没有……” 萧世子握紧手里的剑柄“可恶”。 “难道你们就没有上报官府吗?”南霂不解的问道。 老叟看了南霂一眼,没好气的说“官府?哼,他们只顾着他们自己逃命,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这位军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吧……”说完他不停的向林玥玲磕头。 林玥玲赶紧扶起老叟,她看着火把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满脸的灰,却藏不住老妪眼底的绝望、孩童眼底的惊恐。 林玥玲示意青鸾分发些干粮给他们。他们看见面前的干粮,眼里又闪现出一丝丝的微光。 行军打仗,实是不方便带上他们。临行前,林玥玲命青鸾多留下些干粮给他们,并劝说他们去到其他的村庄避一避。他们都一一拒绝了。 林玥玲已经走出了很远,再回头望的时候,那些老幼,仍站在村口挥手相送。 “少主,这个村庄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居住,他们为何不离开另寻出路?”青鸾不解的问道。 第四十五章 “青鸾,你不懂,人是最念情的,越是民风淳朴,越是如此。这里是生养他们的地方,承载着他们诸多的回忆,美好也罢,痛苦也罢,都是他们难以割舍的部分。再者,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老的老,幼的幼,又能逃到哪儿去?落叶归根,倒不如就待在他来时的地方……”林玥玲回望那剩下一点的模糊身影,继续道“我们行军打仗,阵前杀敌,不是为了巩固谁的江山,而是为了守护像他们一样,只想安稳度日、阖家团圆的黎民百姓。” 青鸾点点头。她明白了,林玥玲对她们女军的要求一向很严格,因为她说过: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又怎能护得住身边的人。 而林玥玲要护的,不止是她身边的人,还有这天下万千的黎明百姓和他们想要的安稳生活。 南霂听见了林玥玲和青鸾的对话,他想到了他自己。他之所以会请命随军出征,并不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也不是为了什么黎明百姓,而是单纯的为了林玥玲。他想借此机会,和她培养感情,让她爱上自己,然后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现在细想来,难怪她会如此果断的拒绝自己——因为她是鸿鹄,而自己是燕雀。他竟从来不曾懂得过她。 南霂看向林玥玲,神色略显忏愧,身为皇子,胸襟竟还不如一个女儿家。 “禀少主,我们刚经过的村庄……起火了……”一名士兵停马于林玥玲前,下马俯首道。 林玥玲一惊,立刻调转马头,便见村庄的方向浓烟四起,她立刻策马朝村庄奔去,剩下的一行人也策马紧随其后。 临近村落,林玥玲听见救命的喊叫声、猖狂的大笑声、茅屋被焚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血腥味和烧焦的气味混合交杂。她拿出别在腰间的长矛,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 林玥玲一路杀红了眼,可还是没能救下那个被她托付在老叟这的小女孩。 “阿姐……” 她抱着小女孩,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阿姐……不哭,小小……要去找阿娘了,阿娘……做的桂花糕……小小……最爱吃了……”说完,小女孩断了气。 林玥玲轻轻的放下小女孩,她好似还能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 林玥玲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起身一抹自己脸上的泪痕,眼底透出凛冽的杀意。 “回少主,抓住几个活口”青鸾示意把人带上来。 几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的扭送到林玥玲面前,陆爽一脚踹过去,几人齐齐跪下。 “还有吗?”林玥玲收起手里的长矛挂在腰间。 她问的,是还活着的村民。 青鸾摇了摇头,难掩心里的悲伤。今日上午拜别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转眼间,竟已阴阳永隔。 林玥玲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身上和乌吉一样的图腾。她眯了眯眼睛,抽出青鸾的佩剑,几个人一剑封喉,齐齐倒地。 “烧了,碍眼!”她把剑丢给青鸾,自己则转身抱起小女孩的尸体,背对着所有人。 她抬头望天,企图将眼泪收回去,可越是想,眼泪就越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四十六章 林玥玲命人好好的安葬了村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他们的坟前。回想昨日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而今却是……。 生命的无常变幻的太快,快到一眨眼,便是永别。 而林玥玲,却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 她整顿人马,继续出发。 临行前,她望向村口,好像又看到村民们在笑着朝她挥手。她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她想,于村民而言,这,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今夜,他们露宿在一片丛林里。青鸾安排好一切之后,却找不到林玥玲。 她藏起来了,藏在距他们露宿地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南霂和萧世子正要找她。公孙耀却拦住了他们“别找了,让她自己呆一会儿”他看向林玥玲藏身的方向。 他知道,这个丫头,还是不能忘怀今日发生的事情。 林玥玲掏出怀里的桂花簪放在手里不停的摩挲,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微弱的月光下,桂花簪已经褪去了最初的生涩,光润了许多。 她刚把簪子放回怀里,就见公孙耀飞身上树,坐到她身旁。 林玥玲看见公孙耀,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再起波澜,她抱住公孙耀的袖子,低声抽泣。 公孙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师徒俩就在树上呆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大部队继续出发。 他们加快进度,尽可能的节省时间。 一路看过来的流民,死伤不计其数。他们的所见所闻足以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庆幸自己是生在都城,长在都城。 林玥玲不止一次的感觉到无助,她竟救不了任何一个人。公孙耀以前常说:生死有命。可她林玥玲,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又觉得自己,对抗不了这天命。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萧世子看向双眼布满血丝的林玥玲,内心也起了变化。本来他这次和南霂一样,想着能有和林玥玲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却发现自己……连靠近她都不能。 他见她和稚子玩耍时的开怀,见她杀敌时的果决,一路上的快马加鞭,他感叹她心怀苍生的胸襟。他觉得,能这样一直仰望着她,也挺好。 夜幕降临,林玥玲一行人安顿在一座废弃的村庄准备休息,就听到有人大喊“有埋伏”,接着就听到箭在耳畔呼啸而过。 所有人拿起武器迅速反击。 霎时间火光四起——这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 林玥玲率一小队人突围,青鸾和陆爽则掩护着南霂和萧世子撤离火海。 公孙耀本来想和林玥玲一起突围,被林玥玲的一句“碍事”给喝止住了,跟着青鸾他们一起撤离。 他相信自己徒弟的能耐,可耐不住有人不信。 萧世子不管不顾的非要去和林玥玲突围。青鸾无奈之下只能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 论武力,他是最差的,他不去还好,去了,就是累赘,只会给林玥玲和其他人增添麻烦。 林玥玲抓了几个活口,可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们便服毒自尽了。林玥玲让人划开他们的衣领,露出了一个图腾。 第四十七章 “狼部……这么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找死!”林玥玲轻蔑的一笑。 所幸,只有小部分人受了轻伤,大部分人除了脸被熏黑了什么事都没有。 “嗖”的一声,萧世子应声倒地。 原来是狼部还有个人尚未死透,他本意是想射杀林玥玲,却被萧世子挡在了前头。 “萧世子……”林玥玲惊讶地大喊道。 青鸾去查看那个放暗箭的人,此刻,他已经彻底死透了。 公孙耀放下萧世子的手,摇了摇头。 箭上淬有巨毒,他的伤口又在心口偏上一点的位置。 萧世子靠在陆爽身上,他看向背对他的林玥玲,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是……自愿的……你……莫要……自责……” 林玥玲始终没有回头。 风吹动她的披风,她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萧世子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他笑了,笑的凄凉。 他闭上了眼睛。 他想说,这辈子,能遇见她,真好…… “世子……” 林玥玲默默的摘下披风,盖在萧世子身上。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南朝都城 南帝接到了林玥玲的飞鸽传书,信上说,萧世子,为了救她而死。 南帝心道,萧家的儿郎,终归是长大了。他放下信,拟旨以王侯之礼厚葬萧世子。 据说萧母得此消息,既没哭也没闹,而是很平静的和披麻戴孝的府丁一起前往城门口,迎接萧世子的棺椁。 在见到萧世子棺椁的那刻,她颤颤巍巍的打开棺盖,仔仔细细的用颤抖的手抚摸萧世子的脸,一遍又一遍,嘴里轻声唤着萧世子的乳名,说完‘跟娘回家’,便晕了过去…… 塞北 林玥玲一行人一路披星戴月,如期赶到和鹰部约定的地方。达兰图早早的在那里恭候。 达兰图命人将林玥玲一行人分别安顿好,却唯独没有安排她的。 “你这是何意?”林玥玲很累,她很想休息一下。 达兰图看向她,温柔的说道“我知你很疲累,带你去个地方。”说着他拉起林玥玲的手腕,朝帐外走去。 林玥玲已经累到不想反抗,任由着他拉着自己。 他俩共乘一匹马,林玥玲坐在前面,达兰图在后面策马,马儿跑的很慢。她听着他的心跳,顿时感到无比的安心,头一歪,靠着达兰图胸口睡着了。 达兰图紧了紧手里的缰绳,让马儿放慢些速度,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林玥玲,瞥见了藏在她怀里的那支桂花簪。 看发簪的色泽,她应是有时常的抚摸。 达兰图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驱马前行。 达兰图行至一个特殊的营帐前停下,营帐周围全是女婢。他小心的把林玥玲从马上抱下来。 来人见他正要行礼,他示意她们小声点,不要吵醒他怀里正熟睡的人儿。 他小心的将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则摒退所有人,守在床榻前。 他轻柔的抚摸着林玥玲满是灰尘的脸。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他苦笑道“怕是……早忘了吧?” 林玥玲微蹙着眉头,嘴里呜咽着“不要跳下去……我求你不要……” 达兰图轻轻推开林玥玲紧蹙的眉心“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林玥玲似是听到了这句话,松开了眉心,沉沉的睡去。 第四十八章 林玥玲好似做了个梦中梦。 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她也看见了现在的自己,正在看着小时候的自己。 那小姑娘提着裙子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奔跑,身后那个异装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花环在后面追着。少年追上她并把花环戴到她头上。 她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啊……还要等及笄啊,这么麻烦?就不能是现在吗?”少年有点失落。 “这叫礼仪,礼仪懂不懂?”小姑娘严肃的说道。 “可在我们草原,你同意带上我亲手做的花环,你就是我的可敦了,用你们中原的话讲,你就是我的……什么妻……对……发妻。”少年眼神非常肯定。 “谁答应要做你的发妻了!我可是要做像我父兄那样的大将军!让战争止戈,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一生所向,哪有闲工夫和你在这里儿女情长”小姑娘站起身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不管,你若要护这天下苍生,那我就只能护着你!”少年也站起身,表情格外严肃“大巫曾说过‘凡所有人不可见唯我能触者,就是我命定的可敦’!”他兴奋的抓着小姑娘的肩膀“她说的,不就是你吗?别人都看不见你,我不仅能看见你,我还能摸到你”他接着抱紧小姑娘“我还能抱你!……还能亲你!……”说完他在小姑娘脸上吧唧一口。 小姑娘一脸羞恼地推开他“哎呀,你走开……” “你别生气嘛,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一块糕点“这是我托我阿兄从南朝的商队那里买来的,可好吃了!” 小姑娘看了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好吃的?你吃过?” 少年的脸憋的通红——他没有吃过,他舍不得吃,他想把他认为最好的都给她,他只是想哄她开心而已。 小姑娘看着他通红的脸,哈哈地笑了起来。少年看着她的笑脸,呆住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大笑过。她的笑声仿佛天籁一般,钻进他的心里。他竟不知道自己也跟着她一起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小姑娘笑够了,用手指轻轻一弹他的脑门“傻样~” 他摸着自己被弹过的脑门,又是一脸傻笑。 “这叫米糕,是南朝常见的吃食。”小姑娘指着那块糕饼解释道。“还谈不上最好吃,我娘做的桂花糕,那才叫好吃!” “你喜欢吃桂花糕?”少年连忙问道。 “嗯,以前我家的院子里有颗桂花树,每到仲秋时节,满院飘的都是桂花香,我娘把桂花的花瓣收集起来,晒干了做成干桂花,一小部分用来给我爹泡酒,剩下的大部分都会存在糖罐子里,之后每次我想吃桂花糕的时候,我娘都会放好些的糖桂花,可好吃了!” 小姑娘坐在石头上,原本来回晃动的两条腿突然不动了,眼神也变得失落“可是后来,打仗了,为了给我爹多筹措些银钱,我娘就找人,把那颗树伐了卖掉了。再后来,我娘就带着我四处流亡,好在我爹有些功绩在身,我们才在南朝都城里,有了一处安身的大院子。可是,我再也闻不到满院的桂花香了……” 小姑娘说着看向远方“你知道吗,刚下过雨后的桂花树叶上,会有好多好多的水珠,我兄长就会用手指轻轻按住一片树叶再猛得一抬手,全部的树叶都会跟着晃动,水珠和花瓣就会掉落,就像是在下花瓣雨一样,可有意思了!”小姑娘笑着,眼睛里满是回忆。 他认真的听完小姑娘讲的这些,小心的询问道“你是在……怀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吧。” 小姑娘听完一愣,眼眶红了。 “你别哭,你别哭”少年一时间手足无措“我吹骨笛给你听好不好?大巫刚教我了一首新曲子,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小姑娘擦去眼泪点点头。 少年吹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小姑娘。小姑娘微笑着随着音律晃着脑袋,渐渐消失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骨笛,站在草原上,朝着吹起的风,大声哭喊着“玲儿,你回来……” 林玥玲看着那个现在的自己——她缓缓的转过身,泪流满面…… 第四十九章 林玥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湿了。她用胳膊挡住脸,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可汗”婢女看到达兰图,恭敬的行礼道。 “你们都退下吧”达兰图看向帐内,他能感觉到,林玥玲已经醒了。 “是”侍女们纷纷退下。 达兰图掀开门帘,刚走进帐内,就看见林玥玲翻了翻身,后背朝着他。 他微微一笑,缓缓地走到床边坐好,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林玥玲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知道他看着自己,那种熟悉的眼神让她心头泛起莫名的委屈。那委屈仿佛在说——你怎么才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抱着达兰图大哭了起来。 达兰图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的更紧。 林玥玲发泄完了,也哭累了。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她一擦眼泪,尴尬的笑了笑。达兰图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打开来里面放着几块桂花糕。 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别人喜不喜欢你,并不取决于你,而是取决于你在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而他们,又想要什么样子。 林玥玲在达兰图心里,是那个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姑娘,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她,爱她。 她若是条鱼,那他就做湖泊,任她畅游。 她若是骏马,那他就做草原,随她驰骋。 她若是苍鹰,那他便做蓝天,任她遨游在这广袤的天地间。 大巫曾说,喜欢是据为己有,而爱,是成全。 那时他不懂,而现在,他明白了。 成全她,让她做她自己想做的一切。如果可以,帮着她去实现她想要做的一切。 南霂休息好之后,遍寻不到林玥玲的身影,被侍卫告知她已经被达兰图带走了。 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去到议事的大帐,却看见林玥玲和达兰图已经在里面,他们俩正在对着沙盘和地图指指画画。 帐内只有他两人,他俩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偶见达兰图抬头看向林玥玲,他嘴角噙着笑,眼神里,满是欣赏和爱慕。林玥玲没有留意他的眼神,嘴里继续说着作战的部署计划,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偶尔和他对视,眼底里,是化不开温柔。 这是南霂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他羡慕,羡慕林玥玲对达兰图的另眼相看。可他又嫉妒,嫉妒那份温柔不属于自己。 林玥玲,就连萧世子为救她而死,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本以为,这个女子,也许就是这样的冷血无情、薄情寡义。却不想,在她心里,他竟是不配她温柔以待。 人心可以很大,大到可以装下这整个天下;也可以很小,小到多一个人都装不下。 说到底,他还是不懂她,看不穿她那十巧的玲珑心。 “康王殿下”林玥玲惊讶于南霂一直在身后却未出声。 南霂掩饰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那一幕时的心情“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他不想被林玥玲看穿,更不想被达兰图小瞧了去。 达兰图略略施礼,用眼神撇了眼南霂,便离开大帐。他叫来阿尔善,在耳边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第五十章 夜晚,大帐外点起了篝火,支起了烤架。 林玥玲他们一直风餐露宿的,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公孙耀递给林玥玲一块烤好的肉,坐到她身旁。 “来点?”他从袖子里掏出酒壶,在林玥玲面前晃了晃。 林玥玲打开壶盖,仰头畅饮,用袖口擦去溢出唇边的酒,大口的啃起了肉。 她从未想到过,原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竟是如此的惬意畅快。难怪她的师父会为了美酒遍寻各地。 “老头儿,之前倒是我错怪你了。”林玥玲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臭丫头,没大没小!”公孙耀知她是何意,并不气恼。 达兰图站在篝火不远处的草地上,他掏出别在腰间的骨笛,吹起来,笛声婉转,犹如在对一人细诉相思。 轻风吹起,林玥玲已然微醺。 她忆起了那个少年,那个给她戴花环、许诺待她及笄就娶她的少年。 可她不敢答应,她不允许自己苟且于儿女情长之中而不顾天下苍生的安危,她还有她的理想,她的抱负。 她总想,如果天下太平了……天下太平了就答应了他。 透过火光,她眼神迷离的看向达兰图,如果……她想……如果能一直就这样看着他,该有多好…… 当天晚上,林玥玲梦见了那个面具人,看到了他面具下那张模糊的脸。 那人微笑着看着她,拉起她的手,奔跑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忽然画面一转,她跌进了荒芜的沙漠,她看见自己急切的呼喊着…… 她顶着烈日走过一片片荒漠,遍寻不到他的踪迹,她跪在沙地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泪水打湿了她干裂的嘴唇。 她突然听见一阵箫声,看见他正坐在不远处吹着短箫。她一抹嘴上的血和泪水,朝他奔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他,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林玥玲醒了,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把身体蜷曲成一团,低声抽泣——她的心口很疼,是那种难以言说的疼…… 林玥玲听达兰图说起,狼部的首领斯达巴尔是个好酒好色之徒,所以她计划用‘美人计’。 当听到林玥玲的‘美人计’,达兰图看向林玥玲莞尔一笑“如果美人是你,我愿意双手奉上我的头颅……” 林玥玲没有回应他,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切按照计划,林玥玲安排一小波人打扮成路过的商队,几名女兵也换上歌姬的衣服。 她们用上了各自最顺手的暗器,林玥玲,打扮成商队头领的模样,把伪装成腰带的软剑别于腰间。 整顿好人马,林玥玲还是只有那句话——活着回来。 因为她深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就还来得及。 为了让斯达巴尔不起疑心,达兰图将一切交代给阿尔善,自己则率一小路人马,乔装打扮,秘密跟随。 让她孤身涉险,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南霂留守帐中,已备敌军的偷袭。 从上一次的比武他就知道,达兰图的武功,在林玥玲之上,他是在故意让着她。 这也是他能做的唯一的让步,他知道,比起自己,达兰图更能够护住林玥玲的安危。 林玥玲一行人如寻常的商队一般,一路经过荒漠、草原,最终抵达狼部的老巢——斯达巴尔的营地。 第五十一章 也如林玥玲所料,斯达巴尔手下的兵见到他们,就像狼见了肉一样,眼里直冒绿光。若真是寻常商队,无异于羊入虎口,撇开东西不说,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两说。 他们粗鲁的扣押林玥玲一行人,唯独把那些‘歌姬’分开来好生的安置。 林玥玲不着痕迹的递给了青鸾一个眼神,青鸾会意,她们便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跟在那些拿着大刀的壮汉额身后,被带到的斯达巴尔营里最大的帐里。 林玥玲看着计划已经顺利实施一半,于是主动献上马车上的好酒,并粗着嗓音和他们周旋。 公孙耀的易容术,早把林玥玲变成一个黑黑瘦瘦的商人,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军爷,军爷……”林玥玲拦住管事的壮汉,悄悄的塞给他一壶酒“军爷,这是单独孝敬您的……”说完她小声在那壮汉耳边说“我那歌姬们舞艺是顶好的,还望您在大汗面前美言几句,只求饶了我们性命,我愿意回去之后再送美酒来孝敬各位爷”她又塞了一壶酒给那壮汉。 壮汉看‘他’一脸怕死的样儿,接过酒哼了一声,就示意身边人给他们其他人松绑。 就这样,逃过了可能被杀的险境。 “哎……哎……这位爷您别摔,这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经不起摔的……”林玥玲赶忙喊道。 那壮汉示意手下们轻一些。 “这都是配合歌姬们表演的乐器,摔坏了就没法表演了。”林玥玲向他表示谢意。 林玥玲当然不能说,摔坏了就露出武器来了。 小翠等人伪装成了乐师,赶紧上前去护住自己的‘乐器’。 壮汉一看‘他们’那样,懒得再理会。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商队路过了,尤其是带着美艳歌姬的商队。今日他心情好,并不真想杀人。 这是穿行至蛮夷的必经之路,由于这一路常年兵荒马乱、容易遇袭,商队们或改道而行,或弃商改行。他想,若不是没有办法,怕是眼前的这个商队也不会冒着性命铤而走险。 他看着小翠拨弄着‘他’的琴弦,一声又一声,让他想起他的阿母。 每次他狩猎回家,他总会看到他的阿母站在自家帐前望眼欲穿的等他归来……不觉间,眼眶竟有些湿润。 “军爷……军爷……”林玥玲的手在壮汉眼前晃了晃。 她自是知道他走神了。小翠的琴技,那是一等一的高超,随便拨弄两下就能让人思绪乱飘。 不远处,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踏马而来,约摸年纪和林墨涵不相上下。 他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他手里马鞭一扬,大队人马就地有序的解散。 他驱马走到林玥玲和壮汉跟前,林玥玲赶紧低下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壮汉单手行礼“大汗” “慕察,他是谁?”斯达巴尔粗犷的声音中略带着些慵懒。 “回大汗,这是刚刚被俘的商队。” “哦~”斯达巴尔仔细打量着林玥玲,又驱马围着她转了一圈——“杀了。” 林玥玲一听,立马下跪求饶道“求大汗垂怜,我家有老母,下有小儿,又有十几人要养活,若不是被着世道逼的没有办法,就是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出现在大汗您面前呀”说罢她叩首道“我们此次运送了很多美酒,都是孝敬给大汗的”她一指青鸾她们刚刚过去的大帐“随行的歌姬正在里面等着给大汗唱个小曲儿解闷呢……” 果然一听‘歌姬’这俩字,斯达巴尔的眼睛亮了。 第五十二章 他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女人了。 “都带过来吧。”斯达巴尔看着一旁擦拭乐器的‘乐师’。 “是”慕察行礼道,便招呼人将小翠她们带至大帐。 “多谢大汗”林玥玲再一叩首,起身擦了擦额头。 她心想,我磕你几个,回头就让你加倍还回来。 一行人进帐后,作为商队的领队,林玥玲开始安排‘乐师’、‘歌姬’就位。她们用眼神交流,剩下的,就是见机行事了。 斯达巴尔坐在上位,色眯眯的看着一众歌姬。本来林玥玲想亲自给他斟酒,被他拒绝了。于是她就被安排站在了大帐门口。 斯达巴尔虽好色,但防备心还是很强的。 不过没关系,这些酒里,都掺了公孙耀的‘秘制密方’。 此刻,她的独门配方酒,全营上下应该都喝上了吧。她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下。 丝竹声伴着歌声,掩盖住门外士兵纷纷倒地的声音。 斯达巴尔喝着酒,看着眼前的歌姬随着音乐跳着曼妙的舞姿,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不觉间,已经有很多人喝趴在了案几上。斯达巴尔红着脸,满足的打了个酒嗝,嘲笑道“你们真是……真是没用……” 他起身一个瘫软在地,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他明明才只喝了三酒坛,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 他掏出腰间的佩剑,恶狠狠的看向林玥玲。 青鸾抬手,从袖子里射出一把箭。 斯达巴尔头一歪,箭身划过他的脸。 小翠她们手里继续奏着乐,还没有到她们上场的时候。 林玥玲冷笑着走到离斯达巴尔很近的地方站定“斯达巴尔,别来无恙啊”她挺直腰板,撕下脸上的面具。 斯达巴尔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吃惊道“你……你是林墨涵的女儿……” “小女不才,正是”说着林玥玲抽出腰里的软剑指向斯达巴尔“托大汗的福,家父险些丢了性命。” 她一脚踢开斯达巴尔手里的剑,凑到他面前“大汗不妨说一说和蛮夷的计划,反正你也已经无法实现了,倒不如告诉小女,让小女帮您实现……” 林玥玲的剑尖抵在斯达巴尔脖子上,斯达巴尔微微一颤,鲜血流了下来。 这时,慕察满身是血的从帐外冲了进来,青鸾袖筒箭一出,慕察一脸惊恐的倒下,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林玥玲的背影。 斯达巴尔吞了吞口水,他回顾前半生,什么厮杀的大场面没见过,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这样的……女子,竟能伴随潺潺音律行杀人之事。 “怎么,大汗是没见过如此杀人的吗?”林玥玲看穿了斯达巴尔的心思,轻蔑地一笑。 斯达巴尔心里一惊——他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 “大汗还没有考虑清楚吗?”林玥玲的眼神里透出咄咄逼人的杀气“你说了,或许,我还能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斯达巴尔想起了熊师的乌吉,他听说,乌吉就是死在林玥玲的手里,死前受尽了折磨。 他又想起熊师首领巴图,被剜去心脏,曝尸荒野,他的女儿珠拉也被拔出了舌根…… “你和达兰图究竟是什么关系”斯达巴尔问道,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林玥玲轻蔑的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您……还是操心操心您自己吧……” 第五十三章 林玥玲不知道的是,斯达巴尔为了防止自身中毒,常常服用毒药,以训练自己扛毒的能力。话说了这么多,他的药力退了一些,神智和体力在慢慢恢复。他还需要些时间,于是他继续和林玥玲周旋。 “你怎知当初是我绑了你父亲?”斯达巴尔用浑浊的眼球看向林玥玲。除去她拿剑指着自己,她到底还是个美人。斯达巴尔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别再浪费力气给你自己争取时间了。”林玥玲已经看出了他想做什么。打小跟着公孙耀,这点伎俩,她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林玥玲把剑滑到他的心口处,轻轻的往里刺。 斯达巴尔想反抗又无力反抗。 “别乱动……不小心伤了要害……可就别怪我了”林玥玲冷冷的说道,手上一用力,剑身刺穿了斯达巴尔的胸膛。 “换首哀泣一点的,没瞧见大汗正在流血吗?”林玥玲大声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斯达巴尔恶狠狠的看着林玥玲。 他见过最狠毒的女人,也不过是亲自手刃自己的仇人并砍下对方的头颅。 他没见过,杀人还要奏乐的,真是…… “能死在我手里,也算让您开了眼界……不过,死对于你来说,太过痛快了些……”林玥玲猛得拔剑。 斯达巴尔的血喷涌而出,溅了林玥玲一身。 她甩了甩剑上残留的血,冷冷道“带走” 斯达巴尔应声倒地,他听着耳边的哀乐,看着林玥玲走出大帐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斯达巴尔被五花大绑的拖了出来。 “回少主,属下办事不利,让一小部分给逃了”陆爽跪在林玥玲面前请罪。 林玥玲扶他起来“无妨,擒贼先擒王,不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不敢来。” 她看向斯达巴尔,轻蔑道“是时候给那群不自量力的家伙们些见面礼了” 林玥玲并不知达兰图一起来的,他躲在暗处,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姑娘。 达兰图心想,能与她并肩,此生足矣。 林玥玲没有再继续前行,也没有撤回到鹰部,而是选择待在斯达巴尔的营地里等。 她早已命人将这里清理干净,同时布下埋伏。 与其乘胜追击,不如守株待兔。 以少胜多,虽然兵行险招,但,也有句话叫‘出其不意’。 林玥玲命人将斯达巴尔绑在营地中央空地的木桩上,每天都有人拿鞭子伺候。林玥玲放狠话:她倒要看看,这狼部,到底有几个是真正忠心的,他们一日不来,她便抽他一日。 十日已经过去了,斯达巴尔还剩下半条命。他心里怒骂着林玥玲。 林玥玲就坐在离他不远处,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悠悠地说道“我若是你,早早的就交代了。与其骂我,不如想想,你是否还有十日的性命。” 斯达巴尔的手筋已经被林玥玲挑断,无力的耷拉着,腿也被林玥玲给卸了下来,如果现在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他就会立刻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斯达巴尔嘴上不服,心里却还是佩服林玥玲的手段——够毒,够狠。 “嗯,看来是我高估了他们的忠心呀,这么晚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给你收尸的呢。”林玥玲听见不远处的马蹄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一饮而尽。 林玥玲看着对面打头阵的大汉,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道,跟他谈笔交易,究竟能不能成?”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让斯达巴尔听见。 她转头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斯达巴尔“杀了你,让他做大汗,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呢?” 第五十四章 斯达巴尔定睛一看,来者正是一直觊觎他大汗之位的图图拉达。 图图拉达一个手势就把林玥玲所在的营地包围了起来。 兵不在多,够强就行。 林玥玲看了一圈,冷笑了两声。 就这?还不够她手下人练手的呢。 林玥玲早已命人在营地四周布满火药,他们只要敢用火箭,火星一崩,先炸的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要是慢慢吞吞的不敢上,那就用火折子送他们上路。 林玥玲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图图拉达,你要想给你们大汗收尸,为时尚早了点,他还没咽气呢。” 斯达巴尔听见她说这话,气得剩下的那半条命也差点过去了。 “我这人呐,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你们大汗嘴巴太硬,我实是没能翘出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不如,咱俩做笔交易,你呢,把你知道有关和蛮夷事情告诉我,我呢,把这剩下半条命的斯达巴尔给你,你亲自手刃了他,剖心剜肺都随你,也算给你那受尽屈辱的妹妹报了仇,如何?” 图图拉达坐在马上,吃惊地看着林玥玲——“她怎么知道这隐情……” 当年图图拉达的妹妹,是狼部有名的草原之花,很多人向他妹妹求过婚,她都拒绝了。奈何一天,她出门放牧,被正巧经过的斯达巴尔瞧见,强掳了去……等他赶回时,他的妹妹已经不堪受辱,跳湖自尽了……彼时的图图拉达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人微言轻,他为了复仇,一路披荆斩棘坐上了狼部第二把交椅。 斯达巴尔一直觉得图图拉达有不臣之心,对他多有防范,不曾想,竟是他自己贪恋美色埋下的祸根。 其实这件事,是达兰图告诉她的,他说图图拉达本性并不坏。 林玥玲却认为,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只看他的行为,还得看他的立场。 若他为了整个狼部的百姓,愿意止戈归降,那林玥玲或许会考虑留他一条命,若他像斯达巴尔一样为了一己私欲,她倒也不介意给他个痛快。 “图图拉达,斯达巴尔一死,你就是狼部的大汗,这人情我都送到这儿了,你要……还是不要?” 图图拉达手下的士兵齐齐看向林玥玲,又看向图图拉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林玥玲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再晚点,你们可都要给他陪葬了。” 图图拉达握紧了手里的缰绳,随后抬起手,弓箭手已经就位,齐齐指向林玥玲。 林玥玲吹了吹手指上的灰,眼神变得狠厉“真是……不识抬举……” 她原本还想饶过他们,看来,是她多虑了。 图图拉达的意思很明显——林玥玲,她不能活着,斯达巴尔,他更得死。 原本林玥玲还想着杀了斯达巴尔,不过看眼下,且让他再苟延馋喘一阵。 这边图图拉达还没有下令放箭,就听见爆炸声由远及近,完美的避开了营地。 林玥玲冷眼看他们被炸的人仰马翻。 陆爽已经把绑在树桩上的斯达巴尔解下来五花大绑,打晕后塞进木箱子里。 图图拉达驱马连连后退。他本想着林玥玲人数不多,他能以人多取胜,没想到林玥玲会先来个诛心,让他失去手下的信任。随后又来一通乱炸,让他彻底失去优势。 看着大势已去,图图拉达调转马头想要逃跑,林玥玲一吹口哨,小幺儿迅速地跑出来,林玥玲纵身上马,朝即将逃走的图图拉达飞奔过去。 林玥玲手起刀落,快速的斩下图图拉达的头颅拿在手里,小幺儿抬起前腿一阵嘶鸣,她扬声喊道“图图拉达已死,尔等还不受降?!” 第五十五章 她林玥玲,从来都只会留有用的,没用的,给她她也不稀罕。 她扔下图图拉达的头颅,血滚了一地,吓的一众士兵连连跪地求饶。 林玥玲,在他们眼里,与杀神无异。 林玥玲让一名俘兵带着图图拉达的头颅去蛮夷的大帐里。 这是送给他们的第一份大礼。 其他的俘兵,听话老实的留下,那些个有歪心眼儿的,林玥玲便让人把他们绑起来扔进斯达巴尔的大帐。 林玥玲骑上马,一声令下,大帐被烧着了。俘兵们看着被烧的同伴,心里五味杂陈。 想去救人,又没那实力。 可鹰部……他们心知鹰部和狼部多年不睦,担心到了鹰部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纷纷求林玥玲收下他们。 林玥玲不予理会,扬鞭而去。 血月将至,她得尽快赶回鹰部…… 达兰图也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知道,林玥玲难熬的日子要到了。 地宫之门,即将开启…… 林玥玲赶回鹰部时,达兰图早已在帐外等候。 虽然,他知道在斯达巴尔帐里发生的一切,但他还是神色紧张地拉住她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全身上下。 “你放心,我没事的”林玥玲微笑着安慰他。 达兰图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的林玥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累了……”林玥玲抽出被达兰图紧握的双手,伸了个懒腰“不知可汗可有给我备好吃食?”她俏皮的看着达兰图。 达兰图抓起她的手就往他自己帐的方向走“跟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那么重要?就不能让我先吃口东西吗?我都快饿死了……”林玥玲被他拉着走“阿兰,我若再不吃,可就没力气走路了” 达兰图听见她叫‘阿兰’微微一愣,转而一笑,他转身将她抱起,走入营帐。 他知道,她记起来了。 酒饱饭足,达兰图和林玥玲策马来到距离大营地很远的一个小营帐边。 林玥玲瞧得仔细,这个营帐,离着荒漠很近,这里,像是最后的草原。 帐外的绳索上挂满了写着字的布条,五颜六色的,正随着风起舞。 周围还有很多焚烧的痕迹。 “大巫,我来了”达兰图拉着林玥玲的手走进帐来“快来看,玲儿也来了。” 林玥玲从来没有见过达兰图这么开心过,他给她的感觉,好像是他在带她面见他的父母长辈一样。 林玥玲感觉的没错,大巫于达兰图而言,不仅仅是鹰部的大祭司,还是长辈,是师长,是他在这世上除了林玥玲以外最后一个最亲的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转过身,门帘打开时的光线太亮,她用手遮挡了一下,还是没能看清林玥玲的脸。 她朝着达兰图就是行礼“可汗”,而后她终于看清了走近了的林玥玲“玲儿姑娘”。 林玥玲略一施礼“大巫” “坐吧,不必太过拘束”她和蔼的看向林玥玲。在达兰图小时候,她就没少听说过这位林姑娘——果然是样貌出众,气质不凡。 “不知可汗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巫看向达兰图,关切的问道。 第五十六章 林玥玲知道草原上的祭司都有着预测事物的本领,她想,达兰图可能是为了狼部和蛮夷的争端而来。却不想…… “大巫,地宫之门开启的日子快到了……”达兰图严肃的说道“阿父临终前一直嘱托我要拿到地宫的宝贝,早日一统草原。可眼下,我连它在什么地方都还不清楚……” 大巫看了一眼林玥玲“可汗是想和林姑娘一起去?” 达兰图点了点头,然后握住林玥玲的手说道“她是上苍为我挑选的草原未来的可敦,有资格和我一起去地宫。” 大巫看了看达兰图,又看了看林玥玲,说道“一双人成影,独见一人归。” 达兰图愣了,满脸疑惑地看着大巫“大巫这……有何解?” “唯情可解”大巫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林玥玲看看大巫,又看看达兰图。只见达兰图起身行礼,便带着林玥玲离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林玥玲坐在马背上,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的想着。 “这是句预言,都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哪能那么好猜得出。也许待时机成熟,一切就都出现了也未可知呀。”达兰图一脸宠溺的看着林玥玲“走吧,我带你吹一吹草原的风,见识一下草原的辽阔,认识一下……”他顿了顿,深情地看着林玥玲—— “你日后的家” 林玥玲怔怔的看着达兰图。 她现在,还不敢接受达兰图的深情,她怕自己会辜负他。可在内心深处,她又很想,很想和达兰图,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家。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可当你答允了,不能反悔!四个月后,我以整个草原为聘,娶你为妻!” 达兰图深情地望向林玥玲,他笑了,笑得格外开心,他恨不能下一秒就是林玥玲的生辰。他能想象到她穿嫁衣的画面——定是比草原的太阳还要耀眼夺目。 他们俩慢悠悠的策马前行,偶尔会遇到正在放牧的牧民,他们亲切地向达兰图打着照呼,他们见到达兰图身旁的林玥玲先是一愣,随后又似明白过什么事情一样,毕恭毕敬的向林玥玲行礼。 他们很少会见到自家的可汗和谁家的女子如此亲近,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向待人冷冰冰的达兰图此刻的眼睛里竟是掩藏不住的满满的爱意。 自打达兰图成了他们的可汗,一直都是在平内乱、杀内贼,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怀了。 他们单纯的认为,这位姑娘,就是他们草原上未来的可敦。 达兰图看着他们看林玥玲的眼神,内心更加的笃定。 一路策马走走停停,达兰图带林玥玲来到一座湖边。 湖边芳草青青,野花烂漫。微风轻轻吹起,五颜六色的花儿随风摇曳,飘出阵阵花香,引得蝴蝶蜜蜂纷纷停驻。 “这是塔娜湖”达兰图松开马的缰绳,他轻轻地摸着马的鬃毛,拍拍它的背,马儿自顾自的开始吃草。 林玥玲也松开了小幺的缰绳,拍拍它的背示意它可以敞开的吃了。 她坐到达兰图旁边,看着静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整理了一下她额间被风吹乱的碎发。 “塔娜,是明珠的意思。”达兰图看向林玥玲,浅浅的一笑,掏出了腰间的骨笛吹了起来。 林玥玲蜷起腿,头抵在双膝之间,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偶尔抬起头看向正在专注吹骨笛的达兰图。 她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心里,一遍一遍的描画着。 “你在画什么?”达兰图凑近去看林玥玲的画。 第五十七章 林玥玲画得太专注了,竟不知达兰图什么时候凑到自己的面前。 “没什么”她的脸一红,停下手上的画,局促的搓起手指。 反正是一片草地,什么也看不出来。 达兰图看到她脸上泛起的红霞,继续凑近她,不怀好意的笑道“不如……让我猜一猜……” 林玥玲羞恼地推开了他,把背转了过去。用手偷偷的摸自己的脸——真烫。 “是……我吗?”达兰图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林玥玲捂着被他吹得发痒的耳朵,起身跑开了。 天边传来一阵阵鹰唳,林玥玲抬眼望去。 达兰图起身,一吹口哨,只见原本在天边的黑点越来越近。 一只苍鹰稳稳地落在了达兰图抬起的手臂上——它把头伸向达兰图,达兰图摸着它的头顶的羽毛。那只苍鹰似乎也很是享受被达兰图这样抚摸,自顾自的开始整理起自己的翅膀和爪子。 “它是阿衍”达兰图微笑着看向一脸吃惊的林玥玲,又像是在介绍老朋友“小时候,你们见过的。” 林玥玲对于小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她的确记得‘阿衍’这个名字,只是…… “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你说,希望天下安定,世间万物能够生生不息!”达兰图的眼神里,有些落寞,又有些希望的火苗,无声无息地在燃烧。 林玥玲定定的看着那只苍鹰——它通体玄黑,只余脖颈后处一点点的白色,整洁的羽毛在阳光下反衬出光亮,它的眼神犀利,时不时地回望向远方。它轻轻拍打着翅膀,仿佛是在和达兰图玩耍嬉闹,达兰图被它逗的咯咯直笑。 林玥玲被这幅画面给看呆住了。 达兰图走近呆愣着的林玥玲“玲儿,阿衍说,这么些年没见你,你越发的好看了。” 林玥玲眨了眨眼睛:他……它…… 阿衍歪了歪脑袋看向林玥玲,发出咕咕的声音。 达兰图解释道阿衍这是在向她示好。她伸出手去触摸到阿衍背颈的羽毛,就看到了阿衍眼中的自己,和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达兰图小时候就一直盼望着能有一天让林玥玲亲手摸一摸阿衍,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笑得格外的开心。 天空又传来一阵阵鹰唳,阿衍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 “是它的伴侣在呼唤它。”达兰图对林玥玲解释道。他转身一抬手,阿衍便飞入空中。阿衍一阵鹰唳过后,消失在云端。 达兰图拉过林玥玲的双手,低声道“以前,我很羡慕阿衍,羡慕它能找到它生命中的伴侣,相携到老。那时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找回来,只要是日日能见到你,哪怕……” 林玥玲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达兰图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勾起的嘴角全是爱意,眼睛里,全是林玥玲。 他抱住林玥玲“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永久” 林玥玲紧抱着他点点头,她又何尝不希望是呢? 两人并肩坐在塔娜湖边,静静地看着日落西山,看着天边变幻的晚霞。 不知不觉间,林玥玲靠着达兰图的肩膀,睡着了…… 第五十八章 繁星悄悄布满湛蓝的天空,达兰图在林玥玲身旁架起篝火。草原的夜晚更深露重,他怕她着了凉,就这样搂抱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熟睡。 他借着跳跃的火光,看向怀里的人儿——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被露珠打湿后显得更加的惹人怜爱。素日里一张杀伐果断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均匀的呼吸告诉他,她在他怀里睡的是多么的安稳。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他凑上前,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见怀里的人没有反应,他欣慰地笑了笑,轻轻地将林玥玲搂地更紧了些。 林玥玲怀里的桂花簪掉了出来,达兰图捡起来,用手拂去刚沾上的泥土,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将它轻轻的别在林玥玲高耸的发髻上。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小心的摘下来,放在手里来回摩挲。 他想知道,她每次看到桂花簪的心情,他想体会,她每次摩挲它时的感受。 他将桂花簪轻轻的塞回林玥玲的怀里。手上,又将她抱的更紧,他无时不刻地不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时时得相见。可即便是能时时相见,他依然觉得这份相思真的很难熬。 他看着熟睡的林玥玲,意识慢慢地变得模糊…… 第二日林玥玲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达兰图的怀里。两个人头抵着头,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睡了一晚上。 这是她第一此离他如此的近,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用手指轻轻地在达兰图脸上描画着他的五官。 她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他微蹙的眉心,轻触他睁开就是漫天星河的眼睛,扫过他高耸的鼻梁。手指停在了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她轻轻地一点,一点,生怕将他吵醒。 她笑弯了眼角……昨夜他偷亲她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她双手轻轻托住达兰图的额头,浅浅地吻了下去。 看着他熟睡着还不忘记护着自己的模样,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他的嘴角。 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底无限的缱绻,林玥玲被抓了个正着。 她脸一红,眼神惊愕。他则一脸的得意。 他抱紧了她,在她的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两人骑马回鹰部主营帐,一路上,达兰图看向林玥玲的眼神更加的肆无忌惮,丝毫不再掩饰对她的爱意。 林玥玲刻意的回避倒更加的证实了她真实的心意。 公孙耀远远的看见了二人的互动,捋着胡须,很满意的点点头,他本以为自己的徒弟是颗千年铁树,今生都不一定能长出点芽来,没想到居然能被这达兰图的鹰爪子直接挠开了花。 自己的徒弟,不用说,什么脾气摸的是太清楚了。达兰图,他多少有些了解,就冲他亲自给林玥玲打簪子的份上,他觉得达兰图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托付。不过眼瞅着他徒弟那扭扭捏捏的样儿,他决意为了徒弟的终生幸福豁出去了——怎么也要拼尽了老命,任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第五十九章 霂看着远处林玥玲和达兰图有说有笑地策马而来,心里一阵酸楚。他有些后悔,后悔没能跟着林玥玲一起去闯斯达巴尔的营帐,这样至少,还能赢得她的另眼相待;他更后悔自己没能勤学武艺,能在关键的时候做林玥玲的后盾,让林玥玲依赖他、信任他,就像信任达兰图一样。 青鸾和陆爽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林玥玲,抛开了冷静和坚忍,眉眼嘴角尽是笑意。就好像是寒冷的严冬乍吹起的的东风,让人心里生出暖意。 “如果少主……一直能这样……就好了……”陆爽看着阳光下笑的肆意的林玥玲,自言自语般感叹道。 他从认识林玥玲到现在,很少见她笑,更别说笑的如此开怀。 一旁的青鸾点点头。她看向马背上的林玥玲,她虽然经常在林玥玲身边,却自认为并不了解她——她把自己藏的太深,就像是一口井,能看见水中倒映的月,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达兰图和林玥玲两人行至帐外,翻身下马,将缰绳和马鞭递给身边的人。达兰图本想拉着林玥玲的手一起进大帐,却被林玥玲甩在了后面。 “玲儿,你等等我……”说着达兰图打了个喷嚏。 林玥玲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只是朝身后伸出手“快点”声音虽像是在催促,可嘴角的笑却藏不住了。 达兰图笑着拉起她伸出的手,用略带撒娇的口吻说道“我都病了,你也不等等我……” 林玥玲噗嗤地笑出声,她转过身一脸坏笑的看着达兰图“好~那我亲自熬煮些‘好’喝的汤药喂给你如何?”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你竟要图谋你亲夫……”达兰图又好气又好笑。 当他看见林玥玲的笑容,他觉得这才是和她年纪一般无二的样子——肆意、洒脱、自在。不必刻意隐藏情绪,没有费尽心机的图谋和算计,所有的沉稳、冷静统统都不在……她只需要做这样任性的林玥玲。 他只想看见这样的林玥玲。 林玥玲通过达兰图的细说,对地宫及地宫有关的故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知道地宫对达兰图以及整个草原的重要性。 “可是,要怎么寻呢?大巫就只给了这么一个提示,加上时间紧迫,我们不光要找到地宫,还得时刻提防蛮夷前来偷袭。”林玥玲一手托着脑袋看着地图,另一只手轻轻叩着书案。 达兰图把一盘糕点放在她轻叩着的手边,说道“不急,先吃点东西”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吃。 林玥玲没什么胃口,轻轻咬了一口就放下了,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地图。 达兰图起身挑了挑灯芯,坐回到她身边,拿起那口糕点,递到她嘴边“吃点吧,不然‘没有力气走路’”达兰图学着她说那句话时慵懒的样子,林玥玲举起手来想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拽到自己身前。 他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说道“这糕点的味道确是不错,难怪你那么爱吃” 林玥玲红着脸,傻傻的呆住了。 “玲儿,你这可是要让我再尝一口?”他看着她呆住的红脸颊,故意挑逗道。 林玥玲挣脱开他的束缚,又羞又恼道“你想的美” “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达兰图附耳小声道,他看着林玥玲,一脸宠溺。 “你……”林玥玲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耳边是达兰图爽朗的笑声。 第六十章 这一幕,公孙耀是在门口听的心里乐的合不拢嘴,他想,他得赶紧给林夫人去一封信,好叫她安心。 之前林夫人一直担心林玥玲真的会如她曾在宴会中所说的那样不嫁,担心她一直这样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饶是借口,可从林玥玲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总让她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尤其是她这个性子,难保她不会当真如此行事。 公孙耀明白,为人父母,都盼望着自己的儿女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儿孙承欢膝下。左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子女过的不顺心,遇上事情没有人可以商议,也没有人会来帮衬,尤其是女儿家,格外的怕嫁的郎君依靠不住,反而连累自己,倒不如孑然一身来的自在。 公孙耀亦是明白,于林玥玲而言,一面是儿女之情,一面是天下大义。虽然她都想要,可她更如她父兄那样,先成全大义,再来谈小情。 达兰图,无疑是既可以成全她的大义,又能兼顾她的小情之人。况且,能有这样胸襟的男儿,世间罕有。 他来做林玥玲的夫婿,最为合适不过! 想到这儿,公孙耀轻声哼起小曲儿,从怀里摸出一壶酒,转身离开。他一捋胡须,望向天边的明月。 “五日后是血月,不急于这一时,那就明日再说吧”他自言自语道“先让这两个孩子腻歪一会儿吧”他看着营帐里还在嬉闹的两个人影,满意地走回自己的营帐。 当夜,林玥玲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大巫的话,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她索性起身走出营帐,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将她纤细的身影又拉长了好些。 “一双人成影,独见一人归……”林玥玲看着自己被拉长的身影,小声地自言自语。 青鸾将狐裘盖在林玥玲肩膀上“少主,草原夜里凉,出门怎么没搭件衣裳?” 林玥玲握了握青鸾冰凉的手,笑了笑说“你也多加些衣裳,不然等咱们回去了,刘厨娘可有的要忙活!” 她的确是有些想念刘厨娘的手艺了。 “少主,我们先回帐里吧,可汗命人拿来了些安神香,属下已经点上,这样少主就能睡个好觉了。”一阵清风吹过,青鸾将狐裘里的林玥玲裹的紧了些。 “嗯,他想的倒是周到”林玥玲笑着望向那轮明月,转身回营帐中。 这一夜,林玥玲睡的香甜。 次日一大早,公孙耀在林玥玲的帐门外一直嚷着要见她,却被达兰图的侍卫拦在了外面。林玥玲叼着嘴里的饼,听见动静便跑了出去。 “师父,什么事那么着急?”林玥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硬硬的咽下了那口饼。 公孙耀一把抓过林玥玲就往昨夜的篝火处走去。 “丫头,还有五日都到血月之日,你……可还记得”公孙耀停下来,松开林玥玲的手,郑重其事的看着她。 “自是记得,师父。”林玥玲恭敬道。 “我昨夜夜观天象,又用这篝火卜了一卦……”他指着已经烧成灰的炭火,看向林玥玲“你此去虽凶险,却能逢凶化吉。或许还能因祸得福,找到破解你血月魔咒之法。”公孙耀捋着胡须,仰天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切不可肆意妄为。你要谨记在于心。” 林玥玲还没有和公孙耀商议地宫的事情,看来他已经都知道了。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可是师父,这地宫和血月有什么关系?”林玥玲记下了,可是她想不出它俩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关联。 “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公孙耀拍拍她的肩膀道。 第六十一章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阿兰带我去见大巫,大巫有两句预言,徒儿才疏学浅,实难破解,恳请师父指教一二!” 公孙耀听见‘阿兰’这两个字,嘴都笑咧开了。他用咳嗽声掩饰他内心的欣喜。 “咳咳……说来听听”他尽力的保持严肃。 “大巫说‘一双人成影,独见一人归’,阿兰问她何解时,她说‘唯情可解’。徒儿猜测,第一句,是在说地点,这第二句……第二句便是地宫宫门的钥匙……可是,眼下,第一句都没有破解出来,第二句就算是知道,那也没用啊”林玥玲有些垂头丧气。 她想帮达兰图尽快的找到地宫,可血月之日留给她的时间又不多了。战事瞬息万变,他们等不起。 公孙耀捋了捋胡须,便看到正在朝他们走来的达兰图“我猜,可汗已经有答案了”。 “公孙先生”达兰图朝公孙耀一施礼,公孙耀也回礼道“想必可汗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不知在下是否方便一起听上一听?” “先生即使不来我正巧也要去请先生。想必先生已经听玲儿说起地宫一事,不瞒先生,本汗已经大概猜出地宫大概的方位。”达兰图看向一望无垠的草原“就在沙漠的中心处,那里有片湖泊,鲜少有人到过那里。曾有牧民侥幸见过一次,他说那里的湖面风吹不动,就像镜子一样,照得周围格外的清楚,唯独照人……只能看见影子。”他看向林玥玲“此景,正好对应大巫的第一句话的上半句。至于剩下的,只能我们到了之后才能一一印证。” 他朝向公孙耀,深深的一行礼“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答允。” 公孙耀立马扶起达兰图“可汗这是做什么?您需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公孙先生,还请您答应将您的爱徒许配给我!”达兰图没有起身。 “这……呵呵呵……”公孙耀拍着达兰图的肩膀笑道“我倒是乐意答允,可人家未必点头呀”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玥玲。 林玥玲虽被达兰图搞的有些措手不及,可她渐渐明白了,达兰图,是要得到她身边所有她所重视的长辈的同意。无论是去南朝面圣,征得南帝的同意,还是今日之举,他都势必要给她足够的自由和尊重,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要娶她的决心。剩下的,就是去林家提亲了。 之前林墨涵曾不止一次的当着林玥玲和林玥菘的面夸赞过达兰图,看样子,拿下这未来的岳丈对达兰图来说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达兰图绕了一个大圈,只为圆儿时的一句承诺,给林玥玲一个心安。 想到这里,林玥玲看着神情严肃的达兰图,嘴角慢慢勾起。 是啊,只要跟他在一起,总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什么?……绝对不行!”南霂还没听林玥玲说完计划,就拍案而起,打断了她的话,他脑袋里只剩下林玥玲说她要和达兰图单独去寻找地宫,于是说什么都不乐意了。 第六十二章 他不知道再过几日就是林玥玲最难熬的血月,自然也不知道血月与地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不知道地宫对于这草原的意义。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两人再待在一起。 “此事事关整个草原和南朝的百姓,现如今蛮夷虎视眈眈,我们虽刚抓了斯达巴尔,可难保其残部不会想方设法来救他。”林玥玲的口气有些着急,她想不明白这位子哥到底想做什么。 “就我和阿兰前去,一则能将他们的追踪范围缩至最小,二则能保存营部的实力,万一我们没能及时的从地宫出去,你们也足以应付蛮夷的袭击。”林玥玲深吸一口气,压制着自己的火气,说道“你以为,他们不想知道地宫的秘密吗?你以为他们不想要吗?!” “你以为他们不想把我们除之而后快吗?!”林玥玲说罢冷冷的看向南霂。 以林玥玲的实力和达兰图今时今日的地位,的确更容易引来一众的杀手前仆后继。 南霂愣愣的看向她,他未曾想过,眼前的她,竟有如此的威严“此事不容再议。在这军中,你是我的下属,这将令,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若守得住,我自会向陛下请命论功行赏,若守不住,就休怪末将不顾念旧日情份。”林玥玲说完,便起身走出营帐。在掀开门帘前,她转身看着一脸错愕的南霂“南霂,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南霂’。 “……你也可以叫我‘襄郅’……”南霂痴痴地望向被门帘遮住的林玥玲的身影,低声说道。 他眼中一袭红衣的姑娘,还是走远了。 临行前,公孙耀塞给林玥玲一枚烟雾弹,又给了她两枚丹药,悄悄地说道“这里面的烟雾有毒,方便你脱身时使用。” 林玥玲点点头,塞好之后她叫来青鸾和陆爽,将她预先能想到的事一一吩咐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我和阿兰会在七日左右回来,最迟也会十日回来。如果过了十日,你们没有见到我们回来,就派一人去兄长那里请求支援,不是为救我,而是为了打蛮夷做准备。我今日一早便派俘兵送去斯达巴尔的一只耳朵,我就不信那蛮夷的首领能不为所动。他们既然有盟约……陆爽,想办法诈出斯达巴尔和他们到底有什么约定,竟能让蛮夷首领这般豁得出身家,只要他尚能言语,就留他一口气,其他的一概不论。 青鸾,调令在你手里,一切按计划,如遇变动见机行事。康王殿下那边……派人盯着点就是,以保护安全为主。逼不得已时可以用非常手段。 我此去前途未卜,吉凶难料,切记,不要耗费时日找我。我若安好,自会与你们汇合!” “属下领命!”青鸾和陆爽纷纷行礼道。 林玥玲向公孙耀一施礼,纵身上马,调转马头,便去找达兰图。 这边达兰图也已经安排妥当。 他看见策马而来的林玥玲,翻身上马,迎了上去。两人汇合后朝同一个方向扬鞭而去。 南霂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心里纵是有无限的感慨,此刻也只能化作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身边的木头桩上。 第六十三章 林玥玲和达兰图两人行至草原与沙漠的交汇处,齐齐下了马,开始拆马背上的行囊和水袋。 “从这里走,是最近的一条路,人可以过,但是,马不行,是以,先让它们在这里待命吧。”达兰图拆完缰绳拍着马背说道。 林玥玲拆下小幺儿的缰绳,把它丢进附近高高的草丛里,她和小幺儿头抵头,手抚摸着小幺儿头顶上的毛说道“幺儿,在这里等我,若十日后未见我出来,你就带着疾风回去找青鸾。切记,不要带他们来找我,我若安好,自会去找你。我若……你便是我给父兄的交代。” 小幺儿用鼻息蹭了蹭林玥玲的肩膀,一脸的恋恋不舍。 疾风是达兰图坐骑的名字。林玥玲能看得出,那也是一匹通人性的良驹。 达兰图对疾风的嘱咐只有一句话——“十日后若未回,去找陆安。” 陆安,是达兰图手下一员大将,也是达兰图的心腹之一。 交代完毕,两人便背起行囊,朝沙漠中央走去。 临行前,达兰图拿出十尺麻绳,一头系在林玥玲腰间,另一头则系在自己的腰间。他用力扯了扯绳子,确保自己已经系结实了。 “你这是做甚?”林玥玲有些不太明白。 “沙漠里变化无常,总要做点什么防一下这极端的风沙,不然我们太容易被吹散了……”说着,他用力一拉绳子,林玥玲就被拽到他怀里,他看着她,坏笑着说道“这样,就算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林玥玲扭捏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如果想跑,我还不如不来呢” 一路前行,达兰图一直拉着她的手,两人肩并肩站在一座沙丘上,达兰图抬起手遮住烈日的强光看向前方,林玥玲则从怀里掏出地图,仔细的辨认方向。 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就是一些看上去像马又像牛的动物残骸。风一吹,残骸就淹没进了黄沙里。偶尔还能看见蜥蜴和蛇沿着细沙爬过,身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林玥玲的直觉告诉她,他们迷路了…… 她看向达兰图,正欲张口说话,就被达兰图一把揽入怀里,紧紧护在胸前,两人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原是一阵沙尘吹过,风的力度可以把他二人掀翻在地,有了沙丘做遮掩,他俩只弄的浑身是沙,倒并无大碍。 林玥玲拉着达兰图起来,拍拍彼此身上的沙,平静的说道“我们好像是迷路了。” 达兰图笑着拂去粘在她头发上的细沙“这样我们就可以‘生同衾,死同穴’了” 林玥玲听见这话,心里虽感到一丝慰藉,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道“我的可汗,我还不想死在这儿” 达兰图笑的更大声了“巧了,我的可敦,我也不想死在这……”他贴近林玥玲的耳边,悄声道“我可不甘心呐!” 他一脸得意的看着林玥玲“走吧,我的可敦,我认出路了。”于是他拉起林玥玲的手,继续朝地宫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能看见前面的湖泊,林玥玲还没来得及高兴,这时狂风大作,一阵沙尘扬起,里面夹杂着冰冰凉凉的东西——是冰雹。林玥玲抬头看天,却看不见半块云彩。 达兰图赶紧从行囊里翻出狐裘斗篷盖在林玥玲身上“快穿好,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 第六十四章 林玥玲看着正在穿斗篷的达兰图,一脸的疑问“这……”话还没出口,大雨倾盆而下。 这附近也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达兰图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雨停了。天边先是出现了一团雾气,接着,一座像宫殿一样的建筑出现在两人面前。 “阿兰……那……就是地宫吗?”林玥玲惊讶的问。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殿宇。 达兰图摘下帽子望了过去,他只是听他的阿父讲说关于地宫的传言,他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看见眼前的景象,他也被震撼到了。 “快走”达兰图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拉上林玥玲飞快的跑起来。 身后的沙子成了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两人一口气跑到湖边,只见湖面澄如镜面,周围的一切包括远处气势恢宏的宫殿的倒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看样子……就是这里……”达兰图大口喘着气,满眼欣喜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可他一低头,没瞧见自己的影子,却把林玥玲看的真真切切——水中的林玥玲,一身嫁衣,美得不可方物。他惊讶的看向林玥玲。这时林玥玲也看向他,满眼的不可思议。 “不是说,只能看到影子吗?”林玥玲颤抖地说道“可我……”她没有说出口。 她看到了带着面具的那个人——他穿着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两人皆不知该如何开口。 湖泊周围很安静,想来暂时是安全的。他俩也已经奔波了一日,都有些累了。 斜阳穿透了悬在半空中的殿宇,金光闪闪的,林玥玲坐在细细的沙滩上看的出神。 达兰图坐到林玥玲身边,递给她一个水袋问道“在想些什么?” 林玥玲没有看他,一手接过来,打开塞子喝了一口说道“那宫殿真漂亮!” 达兰图拿过林玥玲喝过的水袋,也望向她看的方向“确实不错……你喜欢?待日后给你建一个就是” 林玥玲微笑着摇摇头“我要那做什么,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最好的栖身之所。”说完她看向达兰图,满眼的温柔。 达兰图将头抵靠在林玥玲的肩上“你也是我最好的栖身之所。”他握紧林玥玲的手,生怕她下一秒会不见。 夜幕降临,林玥玲支起火堆,达兰图捡拾周围可以燃烧的干草和树叶。 他们的斗篷都已经湿透,幸好身上的衣服不算太湿,尽管这样,达兰图还是打了个喷嚏。 “我就说要煮汤药给你喝,你还说我是谋害你,这下好了,又厉害了!”林玥玲幸灾乐祸的看着达兰图,递给他一块刚刚烤好的干粮“给……现在是治病的药没有,毒药倒是有些……” “你……”达兰图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转而又换上坏笑“你当真舍得?” “这话说的……”林玥玲满是挑衅的挑起达兰图的下巴“自然是舍不得……” 达兰图握住她的手,满眼星辰…… 等他们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不再是湖泊,而是黄沙,昨日近在眼前的宫殿又离他们很远。 第六十五章 “没听说过这湖泊也会长腿跑呀!”林玥玲拍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阿兰,地宫传说里有这一段吗?”林玥玲拍拍躺在身旁的达兰图“阿兰……阿兰……” 林玥玲发现身旁的达兰图一点回应都没有,她一摸他的额头“糟了……” 此时的达兰图好似深陷进一场梦魇里,他眉头紧皱,嘴里不时的呓语几句。 “阿兰……阿兰……”林玥玲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能把他叫醒。 林玥玲摸了摸两个水袋,她明明记得昨日在湖泊那已经灌满了水,此时却不知怎的,居然空空如也。眼下的情形她也没有办法走到远处去找水源。 林玥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看向嘴唇同样干涩的达兰图。她拿出藏靴子里的匕首,从手心划了一道,血渗了出来。她扶起达兰图,将血一滴一滴的滴进他嘴里…… 林玥玲小心翼翼的放下达兰图,拿出纱布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她看着达兰图慢慢平复的呼吸,用手轻轻的揉开他紧蹙的眉心,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 她回忆起在湖泊里看到的那个画面——面具人,穿着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衣服,手里的短箫变成了达兰图常吹的骨笛。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都一样饱含浓烈的情意。 他到底和达兰图是什么关系?亦或是,他俩本就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林玥玲惊住了。 如果,他俩是一个人,那么……在那山寨里,他的的确确是看到了她,那双眼睛不会说谎。 她记得清楚,他看向她的眼神,似看非看,有深藏起的欢喜,也有刻意的疏离。 “那他……他为何要这样做?”林玥玲摸着已经退去高热的达兰图的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她擦去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自语道“阿兰,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达兰图在梦中,看见了林玥玲…… 她身穿戎甲站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背后的披风已经破烂不堪。她挥舞着长鞭,浑身上下已经分不清是她流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溅在了上面。 敌军前仆后继的朝她砍来,她丢下长鞭取出佩剑,直接杀入敌军的阵里,和他们扭打成一团。 奈何寡不敌众,不慎背后遇刺,她转身削掉对方的脑袋,拔出刺入身体的利剑,瞬间鲜血直流。 她面无惧色,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杀意。她用剑支撑起身体,逼得那些兵一步步后退。 不知是谁的长矛一刺,直入她的胸口。她口溢鲜血,却没有停下向前厮杀的脚步。她削断枪尾,拔出刺入胸口的长矛头,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她的衣服。 她在风中冷笑着,大吼了一声,又冲入敌军的阵地…… 几番厮杀,她终是停在了那里,浑身上下插满了兵器。 只见她缓缓地抬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支发簪,她没忍住咳出一口鲜血,血溅在上面,她用满是纱布的手想要擦去,可她发现血越擦越多。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人,手里,紧紧握着那支发簪…… 第六十六章 整个画面,达兰图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靠近不得。他多么想去替林玥玲挡住那些刀光剑雨,多想喊住林玥玲叫她不要去,可是他只能这样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亲眼看着至爱离去的滋味,比剜去他的心还要痛千百倍。 林玥玲看着达兰图颤抖的身体,擦去他眼角流下的泪,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阿兰,别怕,我在这里” 达兰图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林玥玲关切的眼神。他一把抱住她,哭着说“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林玥玲被他紧紧的抱着,她此刻才知道自己于达兰图而言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哪怕仅仅只是梦见她死了,他也会如此的心痛。 她抱紧了他“嗯,我还活着”。 良久,达兰图才平复下来。林玥玲轻轻地吻了下他的额头“嗯,不热了” 达兰图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他紧紧的盯着林玥玲的一举一动。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玥玲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达兰图抓住她的手,也不回答,依旧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别看我了,看看路吧”林玥玲看向远处半空中的殿宇。“真是……到嘴的鸭子会飞,平静的湖泊长腿……”她拉起还坐在地上的达兰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搀着你走” 达兰图被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我自己可以走,你看……”说完他笑着在林玥玲面前转了一圈,麻绳也紧了一圈“我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 “那走吧”林玥玲拉起绳子朝前走去。 达兰图被拽的一个趔趄,他笑着摇头道“玲儿,你……”说话之际,他尝到了自己嘴里残留的血腥味。 他追上林玥玲,紧张地拉起她被纱布缠住的手。林玥玲安慰似的笑着拍拍他的手“无碍”。 两人一路朝半空中的殿宇走去,眼瞅着快到了,却没有看见昨天见到的湖泊。 “奇怪,这湖泊还真长腿了不成?”林玥玲看着眼前的一些,既熟悉又陌生。 达兰图站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别想了,既然来了,咱就去一探究竟吧。” 林玥玲看向他,点点头。两人手拉着手刚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只见达兰图脚下一软,林玥玲随着一起掉了下去…… 周围漆黑一片,林玥玲艰难的睁开眼睛。 “阿兰……”她叫了一声,周围没有应答。她下意识的抓起系在腰间的绳子——绳子居然断开了。 林玥玲意识到,她和达兰图分别掉在了不同的地方。 她用手摸索头顶,缓缓的起身,又摸摸身上,掏出火折子“幸好没掉……”她自言自语的吹着火折子,眼前的一切让她呆住了…… 这是个长长的走廊,火光可及的地方看不见尽头,墙壁上放着一只烛台。 林玥玲小心翼翼的拿下烛台,点燃上面的蜡烛,把火折子熄灭后塞回怀里。 她仔细看着走廊两边的墙壁,墙壁上刻着壁画,栩栩如生,画上有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有草原上飞驰的骏马,有划过天际的苍鹰…… 第六十七章 “这不是……”林玥玲想说,这不就是前几天她在塔娜湖看到一切的吗? 她拿着烛火,看着眼前的壁画,小心翼翼的继续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那是长长的石阶,石阶两边的墙上,没有了壁画。林玥玲加快步子继续往前走。只听脚下咔哒一声,一把箭不知从何处而来,直击林玥玲的面门。林玥玲一个闪躲,箭擦身而过。 林玥玲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她原以为,之前没有机关,之后也会没有,她还是低估了这里——毕竟是通往地宫的密道,一路太顺畅反而容易让人失掉戒心。 林玥玲自此之后的每一步,都格外的留意。 她正担心着达兰图,一失神脚下一空……她再次掉了下去…… 当林玥玲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拖着快要被摔散架的身体慢慢站起来。 这里的烛火照的通亮,林玥玲慢慢的朝那唯一的大殿走去,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想知道的都在那里。 她吃力的走到殿内,抬头看了看周围。 除了一面身长大小的铜镜和墙壁上些许的烛台,大殿里空空如也。 她站到铜镜前想要一探究竟,竟看到了达兰图。 “阿兰……”她喜极而泣。很显然,达兰图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林玥玲正在喊他。只见他手里拿着火折子,在半暗半明的廊上摸索着前进。 铜镜突然一晃,林玥玲遮住了眼睛。睁眼之际,她看到了那个面具人——他在悬崖边吹着短箫,像是看见了林玥玲,他站起身,抬手缓缓的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脸。 铜镜里的达兰图冲林玥玲微微一笑,接着纵身跳进身后的万丈悬崖…… 林玥玲伸出的手碰到了铜镜的镜面,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梦境和现实,她已分不清。她只觉得胸口疼,疼的她快要站不住了。 她捂住胸口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来压制这来势汹汹的心痛。 铜镜的画面又一转,是身着一身喜服的达兰图,他站在大帐前,满面春风,手里牵着一个人,向周围的人宣告着什么。可他手里牵着的那个人,却不是林玥玲。 看到这里,林玥玲怔住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她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一口甜腥喷了出来。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无力的睁开眼睛,又重重的合上…… 林玥玲昏倒了,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个梦好像和她有关,又好像和她无关…… 更像是她曾经的记忆,她只能任由它们拉扯着…… 他是一名猎户,深冬时节上山打猎时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那时候的狐狸还很小,他在发现它的地方左等右等,等不到白狐的父母前来,他担心它会就此冻死饿死,于是,他把它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带了回家。 它很乖,在他外出打猎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在家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粘着他。它最喜欢蜷缩在他身侧睡觉,感觉格外的安稳。 他待它很好,外出前总备好它近几日的吃食,并且每次打完猎都赶着回家。 等它大一些了,他便带着它一起去深山里打猎。 有了它的陪伴,他不再觉得在山上狩猎的日子是那么难熬。 第六十九章 他所在的村里有人害怕白狐,有人说它不祥,他都不管不顾。直到后来,有人竟拿着棍子想要将它活活打死,他不顾阻拦,拼死力保下它,身上添了几处被棍打的淤青。 考虑到它的安全,他决定搬至山脚下。一来能让它更自在些;二来远离可以村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做的这一切,都被白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一起漫步山巅,看云起云落,他们留宿山洞,仰望漫天星河……一人一狐就这样相伴着度过了几个春秋冬夏,也在这日夜相伴中培养出了人与狐之间的默契。 一日狩猎,他与白狐分头行动,他去查看先前布置好的陷阱,它则去不远处继续捕捉猎物。 一只野猪掉进了陷阱里,他十分开心,用尽浑身解数把野猪从陷阱里捞起。不巧却被一只山虎盯上。他拼劲全力放走野猪,企图分散山虎的注意力。然而野猪逃脱后不见踪影,山虎,则向已经受伤的他步步逼近。 等白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山虎也是伤痕累累。 白狐奋力厮杀,最终,杀死了山虎。它拖着伤重的身躯趴倒在猎户身边,眼里噙满泪水,盯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猎户呜咽了几声便没了气息。 待猎户醒来时,看到了已经死透的山虎和早已凉透的白狐。他抱着白狐,哭到不能自已。 于别人而言,它不过是个畜生。 于他而言,他失去的,不止是陪伴,更是知己。 “阿兰……”他的哭喊声在山间回荡…… “阿兰……阿兰……原来我和你,竟还有这样的缘分。”林玥玲痴痴的笑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听说那猎户,也在埋了白狐后不久,郁郁而终……”铜镜里发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你是谁?”林玥玲掏出靴里的匕首护在身前。 “我……就是你的心呀……”那声音笑道“阿玥……好久不见……” “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叫阿玥”林玥玲满眼警惕的看向铜镜。 铜镜不再说话,而是把林玥玲自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一一翻给她看,包括她曾做过所有的梦境和她隐匿之身时所发生的事情。 有她记得的,也有她不记得的。 林玥玲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声音落寞的说道“为了他,你连我都可以不要吗?” 林玥玲看到此时的铜镜,幻化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她红着眼睛,幽怨的看向她。 那是小时候的她,发髻上还绑着两个银色的小铃铛…… 林玥玲看着那小姑娘,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她这才猛然的意识到,自己像是中了幻术。她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心,血滴滴落在地上。 那小姑娘不见了,铜镜也不见了…… 等达兰图找到林玥玲的时候,发现她倒在大殿中央,身上手上满是鲜血。 经过仔细的一番查看,他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达兰图细细的包扎她手上的伤口,看向她微蹙的眉头,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 他发觉自己自从掉进这里,就开始慢慢的忘记,忘记林玥玲,和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 他心想,如果早知来找地宫的代价是忘记她,他宁肯一辈子都不要找到什么地宫的宝贝。 想到这里,他拿起林玥玲的匕首,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又咬着牙划了第二下,第三下…… 第七十章 他想用这种方式,记住她。 他的血滴在林玥玲滴过的位置,两股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他听到咔哒的声音,像是门被打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风将他二人卷了进去,门就此关闭。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达兰图紧紧的抱着林玥玲,他把脸凑近了去感受她的呼吸。 然后用他干裂的唇,轻轻的一寸寸滑过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在她的唇上轻轻的一点,迟疑了片刻,又用力的吻了上去。 不觉间,他尝到一丝润润的咸,原是他的眼泪,他在内心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能忘,不能忘。 “阿……兰……” 达兰图听到林玥玲的声音,立马回应道“玲儿,是我,我在这儿……”他在黑暗中摸到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阿兰……”林玥玲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依然叫着。 达兰图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心都碎了。他后悔自己带她来找什么地宫。 达兰图抱她抱得更紧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兰……”林玥玲慢慢的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看不到达兰图,却摸到了他的眼泪。 “阿……兰……我……疼……”在这黑暗里呆了那么久,林玥玲渐渐意识到血月之力……又开始了。 她疼得满头大汗,颤抖着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火苗,这才看清了达兰图的脸。 看着达兰图背过身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她苦笑道“看来我们要在这里耽搁一日了” 林玥玲在达兰图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身,她拿着火折子照看四周“这倒像是个密室” 达兰图推了推刚刚倚在身后的墙若有所思。 林玥玲把火折子递给达兰图“你拿着,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弄丢了。” 在火光的映衬下,林玥玲的脸越发没有血色。她紧缩眉头,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静,却难掩一直发抖的双手。 达兰图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林玥玲血月之力的发作,先前见她的藏匿之身时有多开心,如今看她的现状心里就有多难过。他今日才知道,他能见到她,是她丢掉半条命换来的机会。 林玥玲挤出一丝笑容“别乱想……我们再往前……走走看”说罢,拉着他往前走。 林玥玲的手,在达兰图的手心里,一阵炙热,一阵冰冷,不变的,是他一直紧紧的握着。 他想多一些关于她的记忆,好让自己能铭记于心,可眼前,就连她的背影都开始变得模糊。 林玥玲每走一步,都会承受噬心之痛,骨头如断裂般让她几乎快撑不下去。 “阿兰……那边……有个……盒子,快去看看……”林玥玲停在那里,指着石阶上的盒子说道。 达兰图扶着林玥玲坐下,林玥玲朝他点点头,他便起身去到盒子那边。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可能的暗器或陷阱。 那是一个雕花的木质锦盒,锦盒上有一把锁,但是没有锁上。达兰图拆下锁,当他掀开盒盖的那一刻,密室的烛火全部被点燃——盒子里放着一块金牌,上面刻画着一个图腾,达兰图拿在手里细细的端详着。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林玥玲倒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玲儿……”达兰图拿起金牌,飞快地跑向林玥玲。 林玥玲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焦急万分的达兰图,又看向他手里拿着的金牌,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阿兰……我好累……能不能吹一曲……给我听……” 达兰图赶忙扶起她,不住的点头答应着“好,好”。 即便是已经拿到地宫里的宝贝,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欢愉。 因为,他即将失去,他人生中最最珍贵的东西。这种痛,更让他难以承受。 达兰图掏出身上的骨笛,吹起了他上次见她隐匿之身时的曲子。 林玥玲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原来……用骨笛吹……也别有一番意境……”她看向达兰图,眼里无限的温柔。 他为了让她记起他可是大费周章。 可她不知道,眼下,他有关于她的记忆,在一点点的流失。 达兰图努力的稳住呼吸,不让林玥玲发现他其实早已经泪流满面。 一曲罢,达兰图不着痕迹的擦去脸上的泪痕,看向林玥玲——她浅浅的睡着了。 达兰图握着她的手,和她靠在一起,感受她此刻均匀的呼吸。 “玲儿,如果哪天……我彻底的忘记你,你会恨我吗?”达兰图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他低头看向熟睡的林玥玲,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要恨……就恨吧……我只求,你能遇到比我还要在意你的人,这样我便心安了。” 达兰图没有留意到一滴眼泪顺着林玥玲的眼角滑到了嘴角,一滴,接着一滴…… 达兰图从身上,掏出了一支短箫,吹起了《凤求凰》。他听说,这是中原人只对心爱的人吹奏的曲子。虽然曲谱早已熟记于心,可他却是第一次吹起。他之前一直想,等他向林玥玲求娶时,便吹此曲。 可等来等去,怕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把《凤求凰》吹的像是在生离死别一般凄凄婉转,吹得林玥玲又落泪了。 她不想打断他,静静地听他吹完之后,她从怀里掏出那支桂花簪“帮我……戴上吧”她递给达兰图,发现达兰图手上缠着的纱布。“你的手……” 达兰图接过桂花簪,轻轻地戴在她的发髻间“没事,不小心划伤的” 他仔细端详着林玥玲,满眼的爱意。 “好看吗?”林玥玲摸着发簪询问道。 “嗯”达兰图用力的点点头。 “那……待我及笄之时,你……可要记得来娶我。”林玥玲苍白的脸上堆满的笑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她永远等不到了。可她还是要把话说出来,因为再不说,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达兰图一把抱住她“我答应你”说完这话,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有关林玥玲的记忆,又模糊了一部分…… “嗯,我等你”林玥玲哽咽道,眼泪打湿了达兰图的衣襟。 大概是因为有达兰图在身边,这个血月,是林玥玲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轻松的一次。 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如果再不出去,怕就出不去了。达兰图借着墙壁上的烛光,开始寻找出口。 第七十二章 林玥玲则坐在原地,手里一直拿着那个金牌,她反复地摩挲上面凹陷的图案。 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正想着,金牌划破了她的手指,血很快被金牌吸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玥玲吸吮着被划破的手指,借助烛火仔细地打量金牌,却见着金牌边缘非常光滑“奇怪……” 达兰图走回林玥玲身边,摇了摇头,他看见林玥玲正在吸吮手指,拿起她的手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林玥玲递给他金牌“它划破的” 达兰图接过金牌,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咝”的一声,也被划破了手指,血很快被金牌吸了进去。 达兰图感觉有什么把他的心抽空了一样。他看向林玥玲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阿兰……阿兰……” 他已经听不清楚林玥玲的呼喊,也看不清林玥玲焦急的神情。 “阿……玥……”他应声倒地。 密室的门,打开了。 林玥玲听那声‘阿玥’听的真切。她顾不得其他的了,她塞好金牌,背起达兰图就朝出口走去…… 草原营地 果不出林玥玲所料,在他俩离开不出五日,蛮夷就派兵偷袭了他们的营地。 他们每次都是一小波人,目的是为了救出斯达巴尔。 现在的斯达巴尔,已经和废人无异。之前林玥玲一直想不出蛮夷那帮家伙救他的意义,但现在,陆爽已经摸清了些眉目。 因为斯达巴尔曾对蛮夷的首领布坦说过,林玥玲身上藏着地宫的秘密。 他们不遗余力的挑起战事,就是为了引林玥玲出南朝,在边境活捉林玥玲。 这有点让陆爽和青鸾摸不着头脑,林玥玲从来没有离开过南朝,怎么会和草原的地宫有关系? 林玥玲走时,叮嘱过陆爽和青鸾,有事要及时与公孙耀相商。 公孙耀听到这个禀告,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更好奇的是林玥玲究竟和地宫有着怎样的关系。 公孙耀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看来,她的血月魔咒已解,混沌之劫,就在眼前了……” 陆爽和青鸾面面相觑“先生,这是何意?” 公孙耀摆摆手“罢了罢了,都是天意。”随后他看向陆爽和青鸾“你们俩准备一下,为了防止布坦的偷袭,加派人手,务必看好斯达巴尔,切不要被他们救了去。” 不然,这场劫难,足矣要了林玥玲的命…… 公孙耀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有人禀告“禀先生,抓到一名细作” “带上来”公孙耀摇着手中的扇子。 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扭送了过来。 那是个看似十二、三左右的小姑娘,身上衣衫褴褛,脸蛋脏兮兮的,眼神却很清澈。 “放开,我不是细作!我是来找我阿姐的!”她挣扎着被摁到公孙耀面前。 “你阿姐是谁?”公孙耀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问道。 那姑娘抬起倔强的脸看着公孙耀“臭老头儿,我劝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阿姐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说着她又挣扎了两下。 “我都不知道你阿姐是谁,你叫我如何放了你?”公孙耀笑道。 “我阿姐她的本领大的很,小心她知道你们苛待我宰了你们”那小姑娘满脸鄙夷地看向周围的人。 “姑娘,不如你先证明你不是细作,这样我们才敢帮你松绑。”青鸾淡淡的笑道。 第七十三章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不信,还要我如何证明?!”小姑娘有些恼怒,她用力地挣脱束缚双手的绳索。 一块镶金的玉佩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她还没来的及将它藏在身下,就被青鸾捡了起来。 玉佩上的金制的图腾显得很突兀。青鸾递到公孙耀手里,公孙耀觉得这个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林玥玲曾经拿过一幅图问他有没有见过,图上画的就是这个图案。 “别乱动我阿姐的东西!”小姑娘被人压倒在地,她嘶吼道。 “姑娘,你说,这是你阿姐的东西?那……你阿姐到底是谁?”公孙耀拿着玉佩看向她。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配知道我阿姐的名讳!”她大喊着“快把东西还给我!” “姑娘,松开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将你和你阿姐的事情告之与我……?”公孙耀示意青鸾把玉佩递到小姑娘面前。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你阿姐又是何人?你不说,我们也没法帮你找呀”青鸾示意手下人先退下。 小姑娘坐在地上,一脸不服气说道“叫我瑆儿就可以了,我阿姐……她叫阿玥。” 青鸾微笑着蹲下来给她松绑“瑆儿姑娘,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叫‘阿玥’的姑娘。” “不可能!玉佩的指示不会出错,阿姐就在这附近!”瑆儿有些着急了“我寻了我阿姐这么多年,玉佩也是最近才显示的,她就在这里。”她咬了下嘴唇,无比坚定地看向青鸾“绝对不会错!” 公孙耀摇着扇子看向这位叫瑆儿的姑娘,看这姑娘的率真的心性,倒也不像是个细作“瑆儿姑娘,你是说,玉佩会提示你来找你阿姐?” “是,在你们眼里,它不过就是个玉佩,可每到月亮变红的那天,它就会发出微光,它就像是一个地图,上面最亮的地方,指就是阿姐所在的位置。”瑆儿站起身,揉着被绳索勒红的手腕解释道。 “血月……”公孙耀、陆爽和青鸾异口同声道。 “你们怎么知道‘血月’?”瑆儿吃惊得看着他们,她握紧了手里的玉佩,眼神无比肯定道“你们肯定见过我阿姐……” 青鸾看了看公孙耀的脸色“想必瑆儿姑娘定是饿坏了,我这就让人拿些吃食来” “慢着,你们是不是认识我阿姐?!快告诉我她在哪?”瑆儿伸手拦住正准备出门的青鸾,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我们……可能认识你阿姐,不过,还要等一个人回来之后才能确定。”公孙耀合上了手里的扇子,示意青鸾把手放下“姑娘暂且安心住下,等那人回来了,一切自有分晓。” 瑆儿缓缓地放下了手,神情落寞地看向帐外“她……是去找地宫了吗?”随后她叹了口气,郑重的向青鸾一施礼“辛苦这位阿姐了……” 青鸾带着瑆儿来到自己帐里,不一会儿就有女卫拿来一些吃食和新衣服。 “吃完之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看你的衣服也很破旧了……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自己能孤身来到这里,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青鸾回想起刚才她的反应,倒不像是个寻常女子。 “我……”瑆儿一转话题,便问道“阿姐怎么称呼?” “叫我青鸾就可以了。”青鸾见她有些迟疑,便不再继续追问。 “青鸾阿姐,你们说要等的那个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瑆儿神色淡淡地看向青鸾。 第七十四章 青鸾没有回答。她心知,这已经是林玥玲走的第七日。她满眼惆怅的看向帐外,心里默念道“也不知道少主和可汗现在如何了?” 瑆儿没有再继续追问,低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夜幕将至,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青鸾冲出帐外,拔出佩剑便和来人打了起来。陆爽赶来支援。 “陆爽兄长,别管我,快去看斯达巴尔!”青鸾冲着陆爽大喊道。 陆爽应声向后撤,好不容易脱身赶到关押斯达巴尔的帐里,却发现看守的侍卫已经死伤殆尽,南霂则重伤在地上奄奄一息。 “康王殿下……”陆爽赶紧扶起躺在血泊里的南霂。 “斯达巴尔……被……救走了……”南霂说完便昏了过去。 公孙耀赶到,立马塞到南霂嘴里一颗丹药,并摸了摸他的脉搏“幸好没有伤及性命……” 他又摸了摸其他的人——都已经回天乏术。 青鸾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几个活口,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了,她狠狠地一拳捶在了地上。 阿尔善捂着伤口,冷眼看着已经倒地的尸体。 小翠受了些轻伤,不过也并没有妨碍她包扎好伤口之后给公孙耀帮忙。她是随行的医女之一,也是林玥玲有意让她跟着公孙耀学习医术。 她这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伤的人在她面前,看着那些上午还在说说笑笑的人,晚上就没了气息,震惊之余,她回想起林玥玲曾经耳提面命的话——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又怎能护得住身边的人。 她回了回神,手上娴熟,一个接一个的清创包扎,很快就处理了一大批的伤员。 公孙耀则全力救治南霂。 布坦每次的偷袭,都像是派出了死士一样,一个个且不说武艺高强,连活口都很难留下。青鸾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陆爽胳膊上缠着绷带,他在和青鸾商议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去向林玥菘求援 “少主虽说是最迟十日,但蛮夷的偷袭……一次比一次狠辣。之前他们还有所顾忌,现在斯达巴尔被救走了,下次,估计就是杀光我们,直击鹰部了。” 青鸾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少主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只能见机行事了。陆爽兄长,你先派人去向少将军求援,我去知会一下公孙先生。” 陆爽转身刚想走,青鸾叫住了他“哎……先不要和少将军说少主去地宫的事情,这是少主特意嘱咐的。” 瑆儿躲在暗处听的清楚“少主……阿姐……” 一名女卫快马加鞭的奔向林玥菘驻地的方向。 沙漠 林玥玲背着达兰图艰难地走出了地宫。 出了地宫,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当她再回头看时,地宫的出口早已被淹没在黄沙之中。 林玥玲轻轻地将达兰图放在沙滩上,将她和达兰图腰间的绳子系起来,用力地拽了拽。 她经过血月之后,体力耗的也差不多了。她躺在达兰图身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喊了一声‘阿兰’,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第七十五章 她无力地笑起来,不觉眼角有泪滑过。她抬手抹掉,却被手上黏的细沙划疼了脸。 她缓缓地起身,稳了稳身形之后,背起达兰图,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满眼的黄沙看不到尽头,林玥玲也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急切的需要找到水源。 头顶的烈日晒得她眼前出现了虚影,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去,等眼前渐渐清晰了,她看着背在身上的达兰图“阿兰,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说完她咬着牙支撑起身体,继续往前迈。 沙漠的热风,夹杂着细沙刮在脸上,林玥玲不由得眯起眼睛。她的汗还没有落下来就被蒸发没了。 她内心似乎听到了一声召唤“向前走,继续向前走”。 她没有犹豫,继续大步地往前迈。 很快她看到了湖泊。在她正想要高兴的时候,她突然发觉眼前的一切好熟悉——这不是……塔娜湖吗? 她加快步伐,跑到湖泊面前,轻轻地将达兰图放在边上,自己解开系在腰间的绳索。 她走近湖泊,解下缠在手上的绷带丢到一旁,洗了洗血肉模糊的手。她又换了个位置,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喝到水。 她用叶子做成了小碗,盛满水来到达兰图面前,她扶起他喂他喝水,却发现根本喂不进去。她没有犹豫,自己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瞧着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她看向营地的方向“不知道师父、青鸾、陆爽他们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幺儿回去了没有……”她想着,不由自主的抬手吹响了口哨,自嘲着摇头笑道“这么远,它肯定听不见吧……”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两匹马出现在草原上。它们朝林玥玲的方向飞奔而来。 天空中出现一只鹰,它发出鹰唳,朝林玥玲飞来。 “幺儿……阿衍……疾风……”林玥玲大喜过望,站起身挥着手大声喊道。 她看着还在昏迷的达兰图,高兴地说道“阿兰,我们有救了” 幺儿围着林玥玲蹭来蹭去,疾风用舌头舔着达兰图的脸,阿衍盘旋在上空叫了几声,落在了疾风的背上,它慢条斯理的低头梳理起自己的羽毛。它看向林玥玲,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林玥玲瞬间明白,原来是阿衍带幺儿和疾风来这里的。 “谢谢你,阿衍”林玥玲摸了摸阿衍的头。 阿衍展开翅膀,飞到林玥玲头顶盘旋几圈,又叫了几声,只见疾风跪倒在地,意思很明显,它要驼着达兰图。 林玥玲把达兰图扶上马,并用绳子将他固定在了疾风背上。自己则翻身上马,轻轻一拍幺儿的屁股,他们便追随着阿衍的指引,奔向营地。 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终于在黄昏的时候看到了营地的大帐。 阿衍一声鹰唳,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大喊“是可汗,可汗回来了!”阿衍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便飞走了。 青鸾冲出帐外,和她一起的,还有瑆儿。 林玥玲催马前行,加快了速度。 营地 林玥玲下马立刻命阿尔善前来协助把达兰图从马背上运回到他帐里,并让青鸾去请公孙耀。 公孙耀给达兰图摸完脉之后便问道“可汗可有受重创?” 林玥玲摇摇头,她放下水袋,说道“他手上有被划伤的痕迹……除此之外,我也不晓得了。有段时间我们是分开的……” 第七十六章 “那……有没有人追杀你们?”公孙耀惊奇地问道。 “并未发现”林玥玲喝下一碗粥,把碗递给青鸾“再给我一碗,饿死我了” “这……倒奇怪了”公孙耀捋着胡须,缓缓起身。 “我也觉得很奇怪,本来正好好地说着话呢,忽然就倒了……”林玥玲也感到十分不解。 这时阿尔善恭敬地向林玥玲一行礼,说道“郡主,不如属下派人去请大巫来吧,兴许她会有办法。” 林玥玲点点头“也只能辛苦大巫跑一趟了。” 阿尔善应声退下,出了帐门便悄声吩咐左右去请大巫。 他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达兰图,满眼的担忧。 他自小和达兰图一起长大,对于林玥玲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尤其是看到这段时间的达兰图,整个人也不似之前的冰冷,每日都如沐春风,脸上挂满笑意。 他从未见过达兰图对谁这么用心,也没有见过哪家的姑娘能让达兰图如此记挂。 他知道林玥玲对于达兰图的特殊,却也还记得当年大巫单独把他叫到一边悄悄叮嘱的那句话。 林玥玲没有休息,她守在达兰图的帐内,听着青鸾和陆爽说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只见她坐在上位,一言不发,手里的拳慢慢握紧。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青鸾在陆爽说完后补充道。 “何事?”林玥玲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 “有一位自称是瑆儿的姑娘在找她的阿姐……”她看着林玥玲,顿了顿说道“她的阿姐,叫阿玥……” 林玥玲的手指停下了动作。半晌,她说道“带她去我帐里。” 青鸾应声退下。 “陆爽,辛苦你先留在这里守着点,我去去就回。”林玥玲起身向外走去。 “属下遵命。” 瑆儿被带到林玥玲帐内等候,林玥玲掀开门帘的那一刻,瑆儿转身看到了她,眼泪夺眶而出“阿姐……” 林玥玲放下手中的门帘,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她让青鸾守在门外,帐内就只有她和瑆儿。 “姑娘……我们……何曾见过?”林玥玲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疑惑地问道。 瑆儿一抹眼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可以。”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玉佩,递到林玥玲面前,说道“阿姐,这个你可还认得?” 林玥玲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图案,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摸了摸怀里的金牌,心道“莫非……它俩是……一对?” 虽然她很想试一试金牌和玉佩到底能不能贴合在一起,但是她还是把玉佩还了回去“不认得” 瑆儿把玉佩推给她,摇摇头说道“它本就是阿姐的,我只不过是借用它找到阿姐,现在……物归原主。” 她清澈的眼睛里,难掩失落。 “你阿姐……叫……阿玥?”林玥玲把玉佩握在手中,继续问道。 瑆儿点点头。 “可我……不叫阿玥,你怎么能够确定,我就是你阿姐?况且,我并没有流落在外的妹妹呀”林玥玲补充道。 瑆儿摇了摇头,说道“阿姐与瑆儿实非一父一母所生,却待我如同亲生……”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阿姐……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第七十七章 “我……需要记得什么吗?”林玥玲很平静地看着她。 “阿玥阿姐……”瑆儿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忽然她的眼里闪出一道光“你去到地宫了对吗?那……东西拿到了吗?” 林玥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那你看到那些壁画了吗?……那你……见到她了吗?”瑆儿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林玥玲还是没有回答,她在心里狐疑道“她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瑆儿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因为……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呀” 林玥玲的瞳孔为之一颤“你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有到过草原……这怎么可能?!” 瑆儿看着她震惊的眼神,面色平静的回答道“林氏,是我族侥幸逃过劫难的余脉子孙,而你,则是我族神主的转世。” 瑆儿没有理会林玥玲的反应,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你们林氏的血可以解百毒,而你的血不仅可以解百毒,还能让人起死回生。”她盯着林玥玲,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每一个血月你都痛苦难当……” 林玥玲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然而瑆儿并不打算停下,她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会有隐匿之身,拥有可以穿梭过去和未来的本领?” 林玥玲咬着嘴唇,并不做声。 “林氏往上数四代名字里没有带‘玥’字的,而你有,林玥菘的血不能救任何人,你却能。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瑆儿跪拜在地,泣不成声“因为你是苍梧族尊贵的神主呀!……当年,是您把玉佩交到我手里,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的转世。这几百年来,我流转在世间,没有一刻敢忘记您的嘱托,终于让我找到您了……玥主……” 林玥玲一慌神没有站稳,她抓着瑆儿的胳膊“你怎么知道这……你……你到底多大了!” 瑆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林玥玲“阿姐忘了,我是苍梧族幸存之人呀” 林玥玲的脑子里,突然冲出了很多血腥的画面快速流转——那是一场大屠杀,在与敌人的对峙中他们节节败退,她为了掩护族人撤退,身受重伤,弥留之际,将一枚金牌,藏进了密室里,另一块玉佩,则交给瑆儿…… 一时间林玥玲头痛欲裂,她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玉佩,手心的伤口被挣开,血流了出来,沾到玉佩上,玉佩发出微弱的光。 林玥玲疼得大叫了一声,等青鸾进来的时候,林玥玲已经倒在地上,瑆儿在旁哭喊着“阿姐……” “少主……”青鸾赶忙扶起林玥玲,却见她手里的玉佩发着微弱的光“来人,快去叫公孙先生……” 玉佩被林玥玲牢牢的抓着,公孙耀没有办法帮她包扎伤口,只能一点一点清理,等着伤口自然愈合。 公孙耀摸着林玥玲的脉象,紧皱着眉头。 她的脉,不似寻常,饶是医术高明的他也无法判断出她现在的状态。 瑆儿趴在林玥玲的床边哭哭啼啼的,公孙耀把她拉到一边,问道“你到底对玲儿丫头说了什么?” 第七十八章 瑆儿跪在了公孙耀的面前,哭着道“我知先生医术高明,也知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我给阿姐说的话,先生不光算不出,还可能不会信。不是瑆儿不说,而是事关重大,瑆儿……不能说。” 她向公孙耀一叩首“但请先生相信瑆儿,瑆儿绝无半点要害阿姐的心思。”说着她看向躺在床上的林玥玲“阿姐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都重要,恳请先生救救阿姐!”说罢,她俯首在地,长跪不起。 公孙耀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她是我徒儿,就是你不说我也会救她,可她这……哎呀……”公孙耀叹了口气,他也快急死了。 次日清晨,大巫刚来到达兰图的帐里,就听说林玥玲也在昏迷中…… 林玥玲梦回到了地宫的长廊。 此时她看到的地宫,不再掩藏在黄沙之下,它就矗立在沙丘上,阳光斜斜地照在宫殿上,显得格外的雄伟壮观。 她行走在廊间,不时听到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她走近前,就见那些小孩向她行礼道“拜见玥主” 她一愣,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本布满血迹的骑装,变成了一身精美的华服。 她提着裙摆,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一座大殿门前,她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那是在地宫里,她看见铜镜的地方。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金色地砖铺就而成的台阶。她信步迈上去,看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他负手而立,黑发间夹杂着银丝。 “阿……父……”林玥玲呆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背影,眼泪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 “你回来了”这是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威严中又不失慈爱“小月牙儿”。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叫她‘小月牙儿’的人,就是她的父亲,苍梧族的大长老——苍澜。 苍梧族代代的首领,都是以天资上者居之,因为能力超群,得天地庇护,故又称为神主。 因为苍梧族的每一个部落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他们被世人眼羡又望尘莫及,很容易在抓住后被逼利用,这也是他们一直久居沙漠中心的原因,一来沙漠是天然的屏障,没有七分运气实难穿越,二来,也能免于别族的觊觎,不至整个族陷入灭顶之灾。 苍梧族的神主历代都以保护族人为己任,即使是婚配也是挑选本族中人。 “你确定还要嫁给他吗?”苍澜略带担忧的看着林玥玲。 林玥玲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嘴上却说着“是”。 林玥玲记得瑆儿说过,那场仗下来,全族上下死伤不计其数,她侥幸逃过一劫…… 林玥玲内心一惊——这是在……重演过去? 苍澜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既已决定,我便不再阻拦。只是……他毕竟是外族人。如果……” “阿父,我知你担忧,不过,没有如果,阿兰他答应我以后他就和我们一起,不会离开沙漠的……”小月牙儿走向苍澜,撒娇地拉着他的衣袖,来回摇晃“阿父,你就信我吧,阿兰都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了,如果他跟外界有联系,他们早就找来了。”小月牙儿抱着苍澜的胳膊“阿父,你就信我嘛~” 苍澜看着她,脸色越发严肃,他拍了拍小月牙儿的手,安抚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那个阿兰”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第七十九章 “阿父,我就当你同意了,谢谢阿父~”小月牙儿高兴的靠在苍澜的肩头…… 林玥玲心里莫名的难过,她看着苍澜满是担忧的神色,眼泪从眼角滑落…… “阿父……对不起……” 这是过去,她改变不了的过去。 即便是能再看一眼自己至亲生前的模样,也还是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月桂树下,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静静的等待。 “阿兰……”一个少女迎着阳光奔向他。 “阿玥……”他笑着迎上跑来的少女。 “阿父同意了”少女拉着他的手激动的说道。 他没有回答,撩起衣袖给她擦了擦额间细细的汗珠。他笑着看着她,眼底深处藏起一丝隐隐地焦躁。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少女问道。 “……不是,我是在想……在想……”他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少女打断了 “想什么呀,我是神主,你怕什么,以后谁也不敢再为难你了。”说着她坏笑着看向他“还是说,你是在骗我?你想娶我是假的,其实你是……心悦他人?!”她的口气变得娇嗔。 “不是的不是的……”少年慌忙解释“都说神主不能嫁给外族的人,我是被你救回来的,自然是你的人,可是别人不会那么想我。这样一来,你就顶了很多流言蜚语。阿玥,我不想让你为难……” “这有什么?!”少女不以为然“我的命,虽是天地而定,可运,却在我自己手里。再说,嫁给你,也算不得逆天改命,只是我苍梧族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罢了。再者,严格意义上,是你嫁给我,日后只要你守我苍梧族的规矩,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自然不会为难你,更不会难为我呀”少女胸有成竹地笑着,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阿兰,我正式即位神主那日,便是我们的成婚的那天。”少女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充满无限的憧憬。 少年把早已做好的桂花簪戴在她头上,满眼爱意的看着她——“好” 林玥玲清楚了少年的脸——那是……达兰图。 她华丽的衣服上沾满血迹,原本的象征身份的发冠已掉落在地,只剩下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舞。 此时她的脸上,有血迹,还有泪痕。 她看着眼前的人,满眼的恨意“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面身披银色铠甲的人,把手里的面具丢在一旁,邪魅地一笑“我心悦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你”他看向站在大殿之上的她,伸出满是血迹的手“阿玥,跟我走吧” 她看着身边死去的族人,以及重伤在地的苍澜,握紧了手里的剑,悔恨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抬手拔下藏在发间的桂花簪放在手心,她看着满目的疮痍,仰天大笑着,笑声无比的凄凉。 ‘啪’的一声簪子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她后悔,后悔没有听从苍澜的劝告,责怪自己没有思虑周全,让无辜的族人为自己错误的决定葬送了性命;后悔自己的一厢情愿招来全族的灭顶之灾。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这时,不知是谁的暗箭,朝林玥玲射来,林玥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苍澜挡在了自己身前。 “快走……”他打开机关,用尽全力将林玥玲推了进去。 “阿父……”林玥玲来不及抓住苍澜的手,就被关进密道里滚了下去。 第八十章 达兰图很快平复了眼底的波澜,语气严厉地问道“谁放的箭?!” “是我”一个少女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 虽她比不上林玥玲那般天姿,却也足以引的旁人挪不开眼。 “我怕你下不了手”她收起手里的弓箭看向达兰图,面色虽然平静,眼神里却带着满满的怒意。 “你怎么来了?”达兰图惊讶的质问道。 “自然是怕你……当真和别人成了亲……”她重新带上面具,语气清冷“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婚约?” 达兰图没有回答她,一甩剑上的血,冷冷的说道“追”。 一丝光亮照进林玥玲的眼睛里,她抬手挡住强光的照射,定睛一看,原来密道的尽头,是苍梧族的祭坛。 她捂住腰间的伤口,一步一步的走到祭坛中央。 这是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在族人的簇拥下,她正式成为苍梧族的神主。她对着天地发誓,要护佑族人周全。 她看着被装扮一新的祭坛,跪倒在地,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我就是……这么护你们的吗?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你们的生死,我……不配为你们的神主……” 她说着,拿起手里的剑,在右手掌心划了一道,血滴在地上,霎时间,风云变幻,祭坛再次被开启。 “借天地之力,佑我族人以安息;以我血肉之躯,护我苍梧以绵延,幸存之人,得以长生。我苍玥,今时今日,落得此果,心亦有悔。若得轮回,必尝尽族人今日所受的万般苦楚,无药无解。待得轮回,尽忘前尘,断情绝爱。永生永世,清冷孤寂。一心一意,只为苍生。”她一掌拍在图腾上,口里溢出的鲜血。 霎时间金光乍现,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块金牌,咔哒掉在地上,成了两半——一半纯金,中心图案凹陷进去,一半玉质,图案镶金并凸起,两半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块。 林玥玲拾起金牌,用剑划开左手的掌心,滴了滴血在上面,金牌发出微弱的光。 “谁?”她警惕的看着周围。 瑆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衣裙上全是血迹,脸上还有些划痕,她丢下手里的匕首,冲向林玥玲“阿姐……” “瑆儿……你怎么还没逃走?”林玥玲吃惊地问道。 瑆儿哭着紧紧地抱住林玥玲“阿姐……阿姐……我们都不怪你,我阿父说……这是我们苍梧族注定的一劫,谁也逃不掉,你又何必……下如此的毒咒来惩罚自己?!……”她抱着林玥玲不断地抽泣。 林玥玲拿出那块玉质的金牌,放在瑆儿手里“瑆儿,带着它逃出去,我今日注定是逃不过了,带着它去找我的转世,玉佩亮起之时,就是我觉醒之日,它会指引你找到我……”她擦掉瑆儿的眼泪,用尽全力拍向她。 “阿姐……”瑆儿想要抓住林玥玲的手,身形却慢慢的消失在了原地。 达兰图找到林玥玲的时候,她自己坐在祭坛中央,风吹起她的乱发,他看着她落寞的神情,莫名一阵心痛。 他是草原部落的王子,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掩藏在沙漠中央的苍梧族。 传闻,苍梧族富可敌国,整个王宫都是用黄金修葺而成,各个部族又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如能得以利用,他的部落势必会如虎添翼。而得苍梧一族的至宝,便可统一草原,轻而易举夺得天下。 第八十一章 当年,他行走于沙漠,正以为就此要死在这片荒漠时,弥留之际,她出现并救下了他。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爱上她明媚的笑容,爱上她的率真洒脱。 如果说她是挂在空中的皓月,他甘愿做点点繁星围绕在她身边。 如果,他曾想,如果他不是草原的王子,该多好。这样他就可以忘记他的责任和使命,和她一起,在苍梧族里,共度一生。 他回过神时,已经见她起身,拿起手中的剑,手里,握着一块金牌。 “把你手里的金牌给我,我饶你性命。”他压抑起自己内心的情愫,冷冷的说道。 她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我堂堂苍梧神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挥”她的眼底,升起一片冰冷的杀意。 “阿玥,只要你把至宝交出来,我们可以继续完婚。”他见不得,见不得她对他起的杀意,语气温柔了很多。 她冷笑道“完婚?……和你吗?……”说完,她扯过自己的一缕头发,毫不犹豫地割下“你欠我的,我不要了……”说完手一松,断发随风而逝。 “阿玥……”他的心扭痛成一团,伸出手想抓住随风散落的发,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想要它是吗?”林玥玲拿起手里的金牌,轻蔑地看了达兰图一眼,说完,用力一丢,金牌就消失在半空中。 她握紧手里的剑“你欠我苍梧族的……该还了!”说完她提起剑,就杀向达兰图。 “保护王子”侍从大喊,一堆人蜂拥而上,朝着林玥玲杀来。 林玥玲招招狠辣,一击毙命,眼神里满是凛冽的杀意,看上去像是铁了心的要杀了达兰图。 达兰图大喊着“不要伤了她……” 只有他知道,她这么做,只不过是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没有精力去找金牌。 林玥玲的剑尖直指达兰图的喉咙,咬着牙说道“我真想挖出来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苍梧合族上下哪一点亏欠过你?!你竟不顾昔日的救命之恩,屠我全族……”说完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抬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她手里的剑一抖,划伤了他的脖子。 嗖的一声箭响,她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栽倒在他怀里。 是一把长箭,从背后刺穿了她的心。 他抱着她,满眼愤恨的看向那个射箭的少女,那少女收起箭,心有不平的说道“早就该死” “阿玥……”他抱着她,眼泪夺眶而出,颤抖地手抚摸着她此刻苍白的脸。 “你……还不知道吧……苍梧族的至宝……就是……我……”林玥玲讥笑地看着达兰图“真是……可笑……至极……” 达兰图怔住了。 林玥玲用尽最后一一丝力气“阿兰……我与你……永生永世……不复……相见……”话落,她便乘风而散。 “阿玥……”达兰图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般,他疯狂地想要抓住她的碎片。 一口甜腥喷涌而出,他应声倒地。 而此时,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 少女摘下面具,喂给昏迷中的达兰图一颗丹药,自己,则服下另一颗,她似诡计得逞般笑道“幸好我早有准备。” “不好,王宫要塌陷了,带上王子快撤!”士兵们慌乱地背起达兰图就往外逃。 他们刚逃出王宫,身后那座宏伟的宫宇便坍塌进沙漠里,被黄沙覆盖…… 自此,世间再无苍梧族,关于地宫的传说却一直流传着…… 第八十二章 林玥玲猛地睁开眼睛。 “玲儿丫头……” “少主……” “阿姐……” 公孙耀、青鸾、瑆儿三人一直守在林玥玲床前,他们见林玥玲醒来,异口同声的喊道。 林玥玲回了回神,没有说话。一只手从胸口掏出了那枚金牌,又拿起另一只手里一直紧握的玉牌,两个合在一起,先是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光,后又变作一缕红色的线,绕着林玥玲的指尖,融进了林玥玲的身体。 “阿玥阿姐,是你吗?……”瑆儿颤抖的声音问道。 “嗯……我回来了……”林玥玲坐起身,微笑着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瑆儿哭着抱紧她“阿姐……阿姐……” 林玥玲抱着她,一言不发。 公孙耀和青鸾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林玥玲,但她,还是苍玥。 林玥玲边吃粥边听青鸾将她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还没醒?”林玥玲微蹙起眉头。 “是少主。” “大巫来了吗?请她过来。” “是” 青鸾起身正准备去请大巫,便听大巫在门外求见。青鸾看向林玥玲,林玥玲点了点头。 “参见郡主”大巫很恭敬地行礼道。 “大巫不必如此多礼,快请坐。我正想命人请大巫前来,不想大巫自己倒先来了。”林玥玲放下手中的茶杯,客气的说道。 大巫看了看左右“不知可否与郡主单独叙话?” 林玥玲朝青鸾使了个眼色,一众人等退去。 “现下,还请大巫直言。”林玥玲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巫。 只见大巫突然双膝跪地,用苍梧族最高的礼仪向林玥玲行礼——“拜见玥主” 林玥玲面上一惊,她快速搜索了一遍回忆,并没有此人,于是,她回应道“大巫太客气了,行如此的大礼,倒叫我不敢受了……只是不知,大巫嘴里的‘玥主’是何人?”她笑着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大巫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一脸懵懂的林玥玲“玥主,当真记不起了?” “我……需要记得什么吗?”林玥玲反问道。 “我是巫羌啊玥主,大长老的小徒弟巫羌啊!”巫羌满眼含泪的看着林玥玲。 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之前,林玥玲并不打算暴露自己。 “原来大巫的全名叫巫羌啊,这个名字挺特别的。” “玥主……”巫羌跪着爬向她,却在离她三步之外停住了。她定定的看向林玥玲,见林玥玲的神色没有丝毫的遮掩和慌张,她垂下了头,坐在了地上。 见巫羌如此垂头丧气,林玥玲不忍道“大巫……这是何意?……这……‘玥主’又是谁?大巫看上去很是在意。” 巫羌捶胸顿足的抽泣“师父……是徒儿无能……是徒儿无能……我本以为……我本以为……可以为玥主逆天改命,可改来改去……玥主……我……我还是没能破得了玥主自己起的毒誓……”她哭得更凶了。 一旁的林玥玲听乐了,笑出了声,她走到巫羌面前,蹲下来对她说“大巫,命是天定的,若想改,的确有难度,大巫又何必为难自己?”她从袖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巫羌“再者,不是还有运吗?只要这人的运气不差,总归还是能改得了命,就看……她想与不想。大巫又何必操这份心呢?” 第八十三章 她起身拍拍巫羌的肩膀“大巫操心别人的功夫,不如关心一下自家的可汗”说完,她便朝帐外走去。 巫羌看着林玥玲远去的背影出了神。她拿起林玥玲递给她的手帕——手帕是浅浅的米色,右下角绣着一簇盛放的月桂花将‘玥’字轻轻地托起。 “玥主……”巫羌看着手帕上的‘玥’字,喃喃的说道。 林玥玲走进达兰图的营帐,她的表现,就像往常一样,只是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 阿尔善向林玥玲行礼,并向林玥玲回禀近几日达兰图的状况。 “什么叫‘大巫也没办法’?”林玥玲一拍案几。 阿尔善不敢言语。 过会儿,林玥玲揉着太阳穴说道“守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她起身,走向在床榻上躺着的达兰图。 “阿玥……阿玥……不要离开我……阿玥……”达兰图呓语着。 “他应该……还在梦里吧”林玥玲低声自语道。 此刻,她是纠结的,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达兰图,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是假装自己没有忆起以前,直面的接受?还是要抱着灭族的仇恨和自己起过的誓言,就此……不再相见? 她正想着,手突然被达兰图抓得紧紧的。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在耳边说道“我哪也不去……” 可是达兰图的手,却是越握越紧。 “你……真的害怕会……失去我吗?”林玥玲看着昏迷中的达兰图,自言自语道。 她嘴角轻轻地一笑,带着五分自嘲三分凉薄,还有二分的不屑。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早就纠缠在一起,理不清楚了…… 达兰图在梦里,眼看着苍玥消散在眼前,心痛到吐血晕厥。昏迷时嘴里被人塞进一颗丹药。醒来之后,便对着另一个人叫起了‘阿玥’。 他把他能给苍玥的所有一切都给了那个‘阿玥’——盛大的婚礼,最高的权势和地位,和她生儿育女,和她夫妻恩爱…… 可这一切的虚幻泡影,是在一次受重伤吐出那枚丹药之后,彻底被打破——他忆起了,是‘阿玥’杀了他的阿玥,他的阿玥倒在他怀里,决绝地说着‘永生永世不复相见’,随后消散在风中,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就是那支被她折断、被她丢弃、又被他拾起来小心保管的桂花簪。 “是我害了阿玥……是我杀了阿玥……”达兰图崩溃的坐在地上,他双手抱住他的头,痛哭不已。 “阿玥……阿玥……我错了阿玥……我错了……求求你回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阿玥……阿玥……”达兰图眼前浮现出苍玥的身影,他伸手想去抓住,可苍玥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阿玥……”他起身去追,却见苍玥眼神决绝地一遍又一遍的说‘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他吐出一口鲜血,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却依然奋力地爬向那个他眼里的俏丽身影“阿玥……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见我……我求求你……” 他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第八十四章 林玥玲用另一只手,擦去达兰图流下的眼泪“不必念,不必追,你我……就到此为止吧……”说着,她硬硬地掰开达兰图紧握的手“忘了我……也许……你会好过一些……” 她从怀里,掏出那支被她摩挲地很圆润的桂花簪,低声的抽泣着。 原来,一个人的喜恶,就算历经几世流转,也很难改变。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无论沧海桑田几经变换,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一见面,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就会被唤醒…… 她把它放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吻过他的额头,脑海里闪现出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贴近他的耳畔轻轻的说道“今生今世,不复相见”。 起身时,眼泪落在他的唇边。 林玥玲一抹眼泪,便头也不回的走出营帐。 她叫来陆爽,下令整顿兵马,即刻前去给林玥菘支援。 瑆儿换上戎装一并跟上。 林玥玲骑上马,回望了一下达兰图的营帐,扬鞭而去。 她就这样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次日,达兰图醒来,他拿着手里的桂花簪,痛哭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他本想去追林玥玲,却被巫羌抽了一个大耳光—— “可汗若还想追回林姑娘,就应该知道林姑娘最在意的是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见她?!她又为何要见你?!” 巫羌的一番问话,总算是让达兰图平静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摩挲着手里的桂花簪。 林玥玲留了一小队人马来照顾重伤未愈的南霂,小翠被留了下来,公孙耀则随军前往。 南霂听着林玥玲让小翠转告给南霂的话,鼻子差点没被气歪—— “本王就这么不堪吗?!还要被她赶回都城去?!是要让黎民百姓都笑掉大牙吗?!她林玥玲是要置本王颜面于何地?!” “回殿下,少主说,颜面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小翠一板一眼的重复着林玥玲交代给她的话。 “她……真气煞我也!”南霂拿起茶杯刚想摔出去,转念想了想,又重重的放回到案几上“想那达兰图不也一样?!到现在还不醒!直接睡死得了!她怎么还净是数落我的不是了?!” “少主说,情况不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况且……可汗已经醒来了……”小翠回道。 “你……你们……哼……”南霂气得用手指着小翠说不出话来,他重重地一甩袖子“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赶紧滚出去!” 小翠行礼退下,她心想:这康王殿下一向温文尔雅,怎么今日跟炸了毛的斗鸡一样?她捂着嘴偷着一乐:莫不是情敌醒了,又要开始争风吃醋了吧?! 南霂心悦林玥玲,这可是她们女军众所周知的秘密。 林玥玲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去林玥菘营地。中途休整时,她问瑆儿可曾认识一个叫巫羌的人。 瑆儿先是摇摇头,又好像记起什么来似的点点头“阿姐,我记起来了,是有个叫‘巫羌’的人,她是苍澜长老一众弟子当中年龄最大、辈分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有天资的一个。不过她……” “她怎么了?” 第八十五章 “她一直深居简出,我也没见过几回,你不提,我倒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怎么了阿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这倒难怪了……”林玥玲托着腮帮,若有所思。 林玥玲必须承认在她还是苍玥的时候,大小事务都是苍澜在帮忙打理,她除了每日的功课,剩下的时间就是像族里的普通姑娘一样玩耍,丝毫没有未来神主的样子。也许她曾见过巫羌的,可那时贪玩的她又怎会去留意一个老妪? 林玥玲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她都会些什么?” 瑆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听闻她占卦破解吉凶甚是厉害,而且能够预言未来,很是灵验……我记得我阿兄曾说起过……阿姐……”她抓着林玥玲的胳膊,紧张地说道“你莫不是见到巫羌了吧?” 林玥玲点点头。 “那她……” “我没有承认。”林玥玲打断了瑆儿的话,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她现在是鹰部的大祭司。” 瑆儿点了点头“阿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向青鸾打听过鹰部,她虽然没有见过达兰图,但内心十分的笃定达兰图就是当年灭她苍梧全族的‘阿兰’。 她听说当年的巫羌是苍澜长老的得意门生,还曾属意她接下一任的祭司一职。而巫羌给灭族仇人当大祭司这事儿,她倒是真真地想不明白了。 不过她也知道,在不明敌我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承认的好。 “哦~那你要怎么做?”林玥玲笑着问道。 “反正我只是苍梧族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姑娘,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她不会记得我的。”她俏皮地一笑“假装不认识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记得她长这么样子。” 林玥玲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傻瓜,你当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差的记性?” 林玥玲心道不知巫羌是占卦还是用了什么其他的方法,竟然能认得出自己。那在不明现状之前,抵死不认就是了。 林玥菘营地 一行人整顿后再出发。 一路星夜兼程的来到林玥菘的营地,天刚好破晓,一缕晨光洒满大地。 了望台当值守卫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朝营地奔来,在他看清了是林玥玲之后,吹响号角,打开大门。林玥玲等长驱直入。 这是林玥菘也听到了号角声,走出主帐。 “太好了,是玲儿来了!”林玥菘喜出望外地对一同走出大帐的南柯说道。 林玥玲停在林玥菘身前,跳下马,恭敬的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少将军!” 随行人等行过礼,便各自散去。 林玥玲把小幺儿交给青鸾,让她一起带到马厩,自己则带瑆儿随南柯和林玥菘进了大帐。 “怎么太子殿下也亲自驾临了?”林玥玲贴近林玥菘悄声问道,她看得出,这仗打的……有些吃力。 不知是不是刚巧被南柯听见了,他开口说道—— “我是向父王自请来到前线的,一来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二来,算是继续历练历练……这在边关呆久了,回到都城反倒有些不适应了。而且,在这里跟着玥菘少将军确实也学到了不少真本事!” 林玥玲略略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八十六章 她现下可没有心思管这些个公子哥到底想做什么,她更担心战况——这么久一直僵持不下,屡屡请求增援,伤员的增多与粮草的补给,更让她担忧。她站到挂着的疆域图前,手托腮帮,若有所思。 “襄郅怎么没有一起来?”南柯问道。 “襄郅?襄郅是谁?”林玥玲一脸疑惑地转过头看了看南柯,又看向林玥菘。 “咳咳……就是康王殿下!”林玥菘清了清嗓。 “哦,他呀……身负重伤未愈,被我劝回都城了。”林玥玲继续研究地图,嘴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至于有没有回去,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身负重伤?!”南柯很吃惊地看着林玥玲。 “对呀,这事我早已传信告知陛下。殿下不知道吗?”林玥玲没有回头,她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这里!瑆儿记下这里!” “许是我走得急,碰巧错过了吧。”南柯继续追问道“那他现在的伤势如何?” 林玥玲转身看着南柯讪讪地笑道“太子殿下放心,康王殿下只要爱惜着自己,他就会好得很。” 公孙耀曾检查过南霂的伤势,以他的功力不至于伤的如此重,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故意,这缘由显而易见的摆在那——他想用此法换得林玥玲的一次垂青和怜爱。 只不过,他这次又失算了。 南柯听了林玥玲这话,心中已然有数,暗自叹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殿下、少将军请看这里。”林玥玲指着地图“我们可以从这里派一路人马从这座小城经过抄后面的小路过去,和主军汇合形成包围之势……” “不可,我们先前探过那条小路,必经的那小城虽已成无人居住的废城,但房屋建筑都还在,蛮夷的伏兵在那里神出鬼没,我们对地形不熟悉,加之这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派出的先遣军损伤惨重,根本无法继续前进,更别说靠近小路了。”林玥菘打断林玥玲的话,继续说道“如果能找个既熟悉这里又可靠的当地人,那我们此计就告成一半了。” 林玥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瑆儿,瑆儿摇了摇头。 这时帐外有人来报“禀殿下、少将军,营外有位自称‘扎安’的人求见郡主。” “扎安?”南柯和林玥菘不约而同的看向林玥玲。 “扎安?他怎么来了?”林玥玲自言自语的说着,便向南柯和林玥菘行礼道“殿下,少将军,我去去就来。”转身便和瑆儿一起直奔大营门前。 林玥玲听达兰图说起过扎安,这还是第一次见,倒是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扎安,论身量和达兰图差不许多,年纪感觉比达兰图年长些,虽然皮肤被晒的黝黑,却不似其他鹰部将士的威猛剽悍,多了份书卷气,倒有些‘将军里的文人,文人中的将军’的气质,眉宇间透着高不可攀的孤傲。 林玥玲怎觉得,这扎安好生眼熟,却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第八十七章 “你就是扎安?”林玥玲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把箭,箭头上刻着很小的鹰部的图腾。 这是之前达兰图和林玥玲的约定——见箭即见人。 “参见郡主”扎安一行礼,眉眼依旧低垂“末将奉可汗之命特来协助郡主拿下岭城。” “岭城……”林玥玲轻声重复着那座易守难攻的废城池的名字。 她双手抱拳施礼道“那便先谢过扎安将军的驰援!请!” 扎安一招手,在身后的一小队骑兵便牵着马有序地走入大营。 陆爽领命负责安顿扎安一行人。 “如何?”林玥玲翻着书卷,查找着关于岭城的信息。 陆爽施礼回禀道“扎安将军一行人已在帐下歇息。” 林玥玲点点头“好生照顾着,别失了我南朝的礼数。” 陆爽正欲退下,刚巧遇到端着糕点进来的瑆儿。他朝她点点头,虽然,他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他感觉这个丫头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瑆儿礼貌性地施施礼,朝他笑了笑。 等陆爽离开大帐,瑆儿悄声地对林玥玲说道“阿姐,我怎么觉得,那个扎安怪怪的呀?尤其是他看你的眼神……” “你是觉得他的面目长的怪?还是他通身的气质不像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林玥玲放下手里的书卷,抿了一口快要凉透的茶水。 “阿姐,你怎么会这么问?”瑆儿好奇地说道。 “没什么……”林玥玲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一块米糕来塞到瑆儿的嘴里,又拿起一块塞自己嘴里。 “少主”青鸾在帐外轻唤一声。 “进来吧”林玥玲说完,喝光杯里剩下的凉茶。 “回少主,属下并未查出异样。” 林玥玲拿起一块米糕走到青鸾面前,塞到她嘴里“快尝尝……这儿的厨子的确比不上刘厨娘的手艺……勉强将就着吧” 青鸾仔细品了品“嗯,确是不如,感觉像是火候上差了点……” 林玥玲点点头继续道“那就继续盯着吧,等着看会露出什么样破绽。” 一名骑兵亲卫快步走到扎安面前,俯首帖耳低声用鹰部的语言说道“主帅,有人在监视我们” 扎安眼皮也不抬,回了一句“无妨,管好你们的嘴就行。” 帐外有人通报“主帅,佑安郡主求见” 扎安的眼睛一亮,接着又很快的恢复平静,起身走到帐外迎接。 “见过郡主”扎安略略施礼,抬眼便迎上烈日照耀下的林玥玲的身影——一袭利落的红衣,青丝高耸,腰间别着盘起的长鞭,烈日下虽看不清眉眼,但就只看这气质就知道,绝非凡品。 “不知我有没有打扰到扎安将军休息?”林玥玲微微地一施礼,继续说道“这岭城一带,我查阅很多地图和书卷,都没有详细的记载。一时心急,便想着来请教将军,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郡主言重了,我等本就是奉可汗之命前来协助郡主拿下岭城,哪有什么赐教不赐教啊。郡主请!”扎安笑呵呵地邀请林玥玲入帐。 林玥玲摒退左右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帐,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平铺在案几上“这是我军目前掌握的情况……” 第八十八章 林玥玲本能的信任他,这份本能的信任让她自己泛起了危机感——能让她产生本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带给她的熟悉感,又不像是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那样生疏的紧。她相信达兰图不会骗她,而眼前这个人……她还是决定要试探试探,确定一下他到底是谁。 “扎安将军……扎安将军……”林玥玲的手在扎安的眼前晃了晃。 扎安回了回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郡主见谅,实在是郡主生太惹眼了,我在草原就没见过像您这般的女子。也难怪可汗会倾心与您,一直念念不忘的……” 原是他看林玥玲出了神,可这话,好像是在刻意地提醒林玥玲,从见到扎安到现在,她连关于‘达兰图’的一个字都没提过。扎安满眼期待的看着林玥玲,像是在等着林玥玲说出关于达兰图的之字片语,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哦”林玥玲的回答倒叫扎安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扎安将军,不如您来看一下,这张地图上还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这话题转的让扎安有些猝不及防。 扎安快速地收起自己悻悻的表情,开始仔仔细细地看地图。 他一闪而过的表情被林玥玲尽收眼底。她心里好奇着达兰图和扎安私下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看着林玥玲出了神,扎安先是嘴角轻轻一笑,接着轻咳了一声,倒是把林玥玲乱飘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看郡主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近日休息的不好?”扎安关切的问道。 林玥玲摇摇头说道“只是这岭城一日攻不下,我军将士便要多耽搁一日。”她顿了顿继续道“幸得将军前来相助,想必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说完她礼貌性地微微一笑。 扎安起身施礼跪于林玥玲面前“扎安奉可汗之命,愿为郡主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玥玲听这话的意思,就是达兰图说让他帮谁他就帮谁,说帮到什么程度就帮到什么程度……是有够忠心的。 两人商议完,已是月上梢头。林玥玲踏着月华星辉一路回到自己的帐内。 不知为何感觉身体很是疲惫,倒在床榻上沉沉的睡去。 梦里,她又梦见了达兰图。 林玥玲穿过弥漫的云雾,来到一个山洞里,石桌前坐着一个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他一身素白的长袍,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手里拿着金色的面具,好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她沿着石阶慢慢地朝他走去,他转身见来人是她,便起身兴冲冲地朝她疾步走来。 “阿玥……”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被她躲闪了过去,脸上难掩失落的表情“阿玥……” 林玥玲没有理会他,径自地走到石桌前,坐到了他的对面。 达兰图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到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她开了口“何事?”语气生硬冰冷,有种难以靠近的疏远感。 第八十九章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林玥玲心里早已经原谅那些过往的曾经,只是她内心还是原谅不了她自己——原谅不了因她的一意孤行害了全族,原谅不了她竟忘了当初自己许下的誓言。 “阿玥……我……”达兰图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玥玲,欲言又止。 他不想为他自己辩白什么,他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他现在只想弥补遗憾,他不想再错过,不想再失去林玥玲。 “你不必再说,我都明白。只是我不想违背自己曾经起过的誓言。既是生生世世,那便生生世世吧。”她微微一笑,看向达兰图“我们纠缠了那么久,也足够了。忘了我吧。” 达兰图眼眶一湿,颤抖着问道“你说的苍生里,是否有我?” 林玥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没有……是吗?”达兰图苦涩地仰天冷笑,质问道“那你护的什么苍生?这苍生少一个我便算不得是苍生,多一个我便多一个苍生……”他强忍着眼泪和愤怒低声吼道“阿玥……你还要欺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林玥玲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起身便要离去。 “阿玥……”达兰图叫住她“今生换我护你,可好?” 林玥玲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玥玲睁开眼睛时,天刚刚破晓。 她躺在床榻上,右手背抵放在额间,回想起梦里达兰图的话‘这苍生少一个我便算不得是苍生,多一个我便多一个苍生……’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少一个你,多一个你,于苍生并无不同……” 她起身坐在床边,习惯性的往枕头下一摸,忽然反应过来,桂花簪早已还了回去,她嗤笑了声“于我……似是少了许多……” 青鸾守在帐外,听见帐内的动静,便端着茶水和糕饼进来。她看着林玥玲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唤道“少主……” “青鸾,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青鸾放下茶水和糕饼,转身出门走向马厩。 不一会儿,青鸾便牵着两匹马在帐外等候,林玥玲也很快走出大帐。二人牵着马,一红一青,朝营地外走去。 林玥玲驱马慢行在乡间的小路,青鸾紧随其后。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出很远,林玥玲忽然开口问道“青鸾,可有异样?” 青鸾驱马行至林玥玲身侧“回少主,他们每个人都很谨慎小心,总感觉这个扎安……像是在刻意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玥玲点点头,转而问道“你可有心悦之人?” 她这一问把青鸾问得怔住了“属下……还没有……”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林玥玲“少主为何会问这个?” 林玥玲看向前面的山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你也不必记挂在心,等哪天有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参详参详。”林玥玲冲青鸾笑了笑“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青鸾犹豫了一下。 第九十章 “放心吧,回去告诉兄长,我在午膳时就回了。”说完,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她也没说她去了哪里?这丫头……你先下去吧”林玥菘皱了皱眉头。 青鸾刚走出帐外,便遇到前来的扎安。她恭敬的一行礼“扎安将军” “青鸾姑娘”扎安回礼,便大步迈向林玥菘的主帐。 青鸾看着扎安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他怎么知道我叫青鸾?” “青鸾阿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扎安很奇怪?”瑆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把青鸾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青鸾看着瑆儿,悄声道“我们去找公孙先生。” 她俩快步走向公孙耀的大帐,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瑆儿捂住鼻子不愿靠近,青鸾走到守门的侍卫面前问道“公孙先生呢?” “回青鸾姑娘,先生……”侍卫行礼,看了一眼帐内说道“先生还没醒呢……” “先生醒来记得叫人通报我一声……”青鸾嘱咐完,就拉着瑆儿回到了自己帐里。 “瑆儿姑娘……”两人坐在桌前,青鸾先开了口。 “青鸾阿姐,你直接叫我瑆儿便好了”瑆儿俏皮地笑着看向青鸾“青鸾阿姐有何吩咐?” “这……那好吧,瑆儿,你为何会觉得扎安将军很奇怪?” “嗯……青鸾阿姐,我说是全凭我的感觉,你信吗?”瑆儿表情格外的认真,她坚定地看着青鸾的眼睛“我是苍梧族人,我的感觉,错不了。” “苍梧族……你是说……你是传说中消失的苍梧族人?那……”青鸾满脸惊讶地捂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之余,她小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少主……少主怎么会是你的阿姐?”她可是陪着林玥玲一起长大的呀。 瑆儿对青鸾的吃惊并不好奇。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能看得出,经常跟在林玥玲身边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也都是值得她信任的人。她知道林玥玲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可是现在,她觉得有必要让青鸾知道,这样她就能够多一个帮手。目前巫羌的立场不明,她必须保证有人能够全心全意的护住现在是林玥玲的苍玥,免得从巫羌嘴里说出来之颠倒了是非黑白,反倒蛊惑了人心。 “她是林玥玲没错,可她也是我的阿姐——苍玥,是我苍梧族天选的神主……”她难掩心底的悲伤,尘封许久的思绪飘回到遍地鲜血的神主继任大典上。 “真正的苍玥……其实早就死了……死在了她神主继任大典那天……恰巧那天也是她的新婚大典,她那尚未礼成的夫婿携他自己的部族杀入苍梧神殿,我苍梧合族被灭,死的死,逃的逃……”瑆儿的眼泪掉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我是被阿姐施了长生咒,她在自己赴死前将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阿姐她……她自己掉入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受尽族人生前的痛苦,无药可解……”瑆儿用衣袖擦去自己掉落的眼泪“这是她给她自己施的诅咒,她要惩罚她自己……” 青鸾一惊,站起身来说道“难道说,血月就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第九十一章 瑆儿点点头。 “这……这太残忍了……”青鸾握紧了拳头“这怎么能全怪她?!要怪就要怪那个背信弃义、屠了苍梧全族的负心汉!”她咬紧了牙关,恨不得要把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那少主她……都已经想起来了?”青鸾想起林玥玲从上次的昏迷中醒来后,就好像变了,变得更加的寡言少语,让人越发的猜不透。 她很难想象如果是自己想起痛苦不堪的记忆会是一个什么滋味。她很是心疼林玥玲,小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 瑆儿抹抹眼泪,点点头说道“我知公孙先生的厉害,我在许多年前就听过他的名讳,传闻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军事医理无一不精通,堪称旷世奇才。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他能找到办法解开阿玥阿姐身上的诅咒。我不想看她再受血月的煎熬了……她太苦了……”瑆儿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青鸾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她没敢告诉瑆儿,公孙耀已经算出林玥玲的混沌之劫,却无论如何都推算不出这一劫将会在何时何地,又是何种情形下发生。 “难道这就是天意?”青鸾在心里默默的叹息道。 扎安正准备从林玥菘的帐里出来,恰巧侍卫把午膳送到,林玥菘便留下扎安一同用膳。席间,扎安刚想向林玥菘打听林玥玲的去向,林玥玲便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她似是没有留意到扎安在这里,径自走到林玥菘案几前,席地一坐,用手拿起一块饼就往嘴里塞“兄长,我先吃你的了,饿死了……” 林玥菘尴尬的笑着向扎安施礼“让将军见笑了” 林玥玲这才看见扎安“是扎安将军,失礼失礼!”赶紧起身行礼,嘴里还叼着没塞嘴里的半块饼。 扎安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笑着说道“少将军,郡主率真的性格在南朝女子中算得上是难得一见吧?可巧了,在我们草原也不多见,难怪我们可汗一直惦念。”他说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玥玲,看的林玥玲浑身不自在。 “想必将军和兄长还有要事相商,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林玥玲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玥菘叫住。 “无妨,你刚才去哪了?” “岭城……”林玥玲转过身,笑了笑说“放心,我没进去,我就是在城外溜达了溜达。” “什么?!……你是独自一人前往的?”扎安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对啊,你不说那是‘鬼城’吗?我就想着这青天白日的,去那儿会一会应该见不到什么吧。”林玥玲神色淡淡的回答道。 “林玥玲你太草率了!”林玥菘情急之下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那里面就像是迷魂阵,稍有闪失你命都不保!” “兄长放心,我没进城。再着,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林玥玲一脸讨好地看着林玥菘“兄长莫恼,玲儿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不会再独自涉险了……兄长……” 扎安见僵持不下的兄妹二人,轻咳一声说道“是末将建议郡主先去探查的……” 第九十二章 “什么?是你?!”林玥菘的胸中的怒火瞬间就烧起来。 “少将军莫恼,想必郡主带来了一些有利于我们的信息。不妨先听听郡主怎么说。”扎安不紧不慢道。 林玥玲虽心中疑惑,但也很快把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看着林玥菘的神情逐渐放轻松,林玥玲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继续挨骂了。 扎安和林玥玲走出大帐,林玥玲向扎安施礼道“多谢扎安将军刚刚在少将军面前替我解围。只是……我和少将军是亲兄妹,他也不过苛责我几句,并不会真的把我如何,将军又何必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平添仇怨呢?” 扎安恭敬地回礼道“郡主不必介怀,这是末将份内之事。” “份内之事?” “可汗曾嘱托末将,无论如何都要护郡主周全,即便是结下仇怨也在所不辞。”扎安直视林玥玲的眼睛。 林玥玲和他的眼睛碰巧对视,透过他的眼神,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 她闪躲了一下“多谢!”便转身匆匆离去。 扎安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营帐。 林玥玲来到公孙耀帐前,此时的公孙耀已醒,帐内的酒气也散去许多。 林玥玲坐在桌前,看着还赖在床上装睡的公孙耀“老头儿,近些时日先别喝了,来活儿了。” 公孙耀一个翻身坐起来,兴奋得问道“什么活儿?” 林玥玲面色平静的说道“捕梦锁心阵。” 公孙耀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衫“嗯……确实是个大活。” 师徒俩四目相对,一切了然于胸。 ‘捕梦锁心阵’是南疆独有的阵法,其阵配以特殊调制的迷烟,阵内暗藏高手,杀人于梦境之中,堪称以一敌百:先是引人入阵,人在阵中不知不觉的吸入迷烟出现幻香,所见皆为心中所向往的,杀手在人如痴如醉之时以极细的刀刃剜去对方的心脏,人被杀之时依然在梦里,无知无觉。 公孙耀年轻在外游历时听人说起过,杀手的手段极为老辣残忍,被杀之人被剜去心脏之时,有些甚至都已经清醒,但最终也逃不过一死。故而谁也不知道这布阵之人到底是谁,阵里杀手藏有几人,到底什么才是破阵的关键。 “捕梦锁心阵……的确有些棘手。丫头,你可想到什么破解之法?”公孙耀坐到林玥玲对面,拿起茶壶,对嘴喝了起来。 林玥玲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就算把我的血放干了,也不够给这帐里所有人当解药的。所以我想……” “你想带一小队人马先去探探路?”公孙耀放下茶壶,打断了林玥玲的话。 “是,徒儿打算先带三个人前去破阵,其他人在城外做接应。一旦破阵,至少岭城就先被我军拿下,整个战况于我们而言也不至如此被动了。” “嗯,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为师这药……也不知道能起到几分作用。”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个小葫芦递给林玥玲“有比没有的好,总强过直愣愣地去给人当肉靶子。” 林玥玲接过小葫芦,打开来闻了闻,又盖好盖子,皱着眉头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味儿……好生奇怪……” 第九十三章 “入城之前,你们每人将这葫芦里的药汁抹在鼻子上,涂得越厚越好,这样就能抵挡一阵‘捕梦锁心阵’的迷烟。具体能抵挡多久,为师尚不清楚。不过你且记得,一旦你或者身边的人神情不对,立马给他闻这味道将他唤醒。” “徒儿记下了。”林玥玲起身行礼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卯时一刻出发。兄长做接应,太子留守营帐。” “你和谁一起前往破阵?” “扎安,他带一名亲卫,我和陆爽,我们四个人,足矣。” “扎安?”公孙耀有些吃惊“是那个鹰部的扎安?”公孙耀这几日醉生梦死的,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些。 “是呀,难不成还有另一个扎安?”林玥玲笑道“老头儿,我早就和你说过喝酒误事吧。也幸好你不是军中之人,不然你这要延误了军机,就是有十条命都我兄长罚的!” 公孙耀面色严肃,他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丫头,这‘捕梦锁心阵’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徒儿明白!” 林玥玲走至帐门前,忽然转身对公孙耀说道“老头儿,如果遇到合适的人选,我不介意当师姐……至少,待你百年之后还有个人给你送终!”她微微一笑“你别指望我,我最靠不住!”说完掀开门帘就走了。 公孙耀眼里泛起雾,低声道“原就没指望过你!” 林玥玲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将瑆儿和青鸾叫到营地的一块空地上。 “瑆儿,你的武艺现下如何了?” “回阿姐,瑆儿每日都有练习,一日不敢懈怠。” “很好,青鸾,你去和她比试一下。” “是!” “瑆儿姑娘,得罪了!”青鸾话落,拔出佩剑。 瑆儿从随身佩戴的腰包里拿出一条铁链。 “星云锁链!”青鸾认出了瑆儿的兵器。 二人点到为止。一番比试下来,瑆儿较青鸾还是稍逊色一些——体力和身体反应远不及青鸾的十分之一。 “青鸾,我把瑆儿交给你,她的实战经验远不及你,你对她要像对待女兵那样严苛。” “属下遵命!” “瑆儿,从即刻开始,你的一切须得听从于青鸾,她会给你制订每日的操练计划,你必要勤加操练……阿姐不求你能上阵杀敌,只愿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林玥玲轻轻拍了拍瑆儿的肩膀,眼神复杂。 “阿姐,你要去哪?”瑆儿急切得问道。 林玥玲没有回答,半晌她对青鸾说道“我此去岭城,凶险异常,祸福难料,你们俩务必照顾好自己!太子殿下会守在营地,万不得已时,护好太子殿下及时撤退,切不可冒进!” “属下领命!” “阿姐……”瑆儿满眼不舍的看着林玥玲远去的背影。 卯时一刻一到,营门打开,林玥玲林玥菘一行人策马而出,大门很快紧闭,加强了守卫。 距岭城还有十里地时,林玥菘令大部队原地待命。 “兄长,晨雾已经散去大半,我们就以烟花响声为号,三日内若未见我信号,你便带人回营,去找我师父商议,切不可贸然进城救我!” 第九十四章 “玲儿……一切小心!”林玥菘紧紧抓住林玥玲的胳膊,眼神里透出丝丝担忧。 林玥玲拍拍他的手“嗯,我会小心的!”。 “少将军且放心,末将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郡主周全的!”说话的正是要和林玥玲一起闯岭城的扎安。 “兄长放心,耐心等我们消息!”林玥玲恭敬的一行礼,便带着陆爽走在前头。 扎安带人紧随其后。 考虑到战马的安全,在距岭城还有三里路的时候,他们便下马,徒步走进岭城。 岭城,之所以又称为“鬼城”,是因为这里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城池。听说当年这里是很多商队的必经之地,可想而知当初这边陲小镇是有多繁华。后来因为连年的战乱,这一城池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那年的一场匪祸,城中余下之人均被屠杀殆尽,无一幸免,金银财帛也被强抢一空,偌大的城池自此变得空空荡荡。之后的几年里,虽有来往的商队前来借宿,可一到半夜,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如鬼哭狼嚎,胆子小的魂都快被吓没了。岭城是鬼城的传言就此传开,自此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座城。 林玥玲远远地看着残破不堪的城墙,依稀还残留着当年战后留下的痕迹。 她拿出葫芦,在鼻子上抹了一下,便递给扎安“看这城墙,真是道尽了世态炎凉。” 她见扎安迟迟不往鼻子上抹,说道“味道是难闻了些,虽不是解药,倒是能抵挡一阵子,总比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剜去了心要好。”她见扎安还有些迟疑,便先把葫芦递给了陆爽,陆爽接过来,迅速地在鼻子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 “将军只知它叫‘鬼城’,却不知,这城里,早已经被人布下了‘捕梦锁心阵’。” “这是……‘捕梦锁心阵’?”扎安很是诧异,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错,那日我一人前来,就是到这高处方才看得清楚。”林玥玲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峰“我听家师说起过‘捕梦锁心阵’的厉害,这是南疆独有的阵法,真没想到南疆竟然也跟着掺和进来……家师曾提到过紫烟,从山上看,整座城是被紫色的烟雾笼罩,我们站在这里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正是这阵法厉害处之一——他们用特制的迷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着了道。死者往往被剜去心,但其面目没有痛苦,似是沉醉其中。这要放到普通百姓那里,亦可以称为‘被鬼食了去’。这也是他厉害处之二……百姓大都以为是精灵鬼怪在作祟,谁也不知这行凶者到底是谁,岭城反倒成了他天然的保护。” 听着林玥玲解释了一通,扎安命他的亲卫抹好了药,自己也拿起葫芦抹上厚厚的一层。 林玥玲望向城门“敌在暗,我在明,看来这回……是要拿命搏上一搏了!”她嘴角轻蔑地一笑“我倒要是看看,这岭城现在的主人,到底是谁!” 第九十五章 一行四人走到斑驳的城门下,林玥玲抬头看着梁上悬挂的破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旁边刻着“岭城”二字。 继续进城,城中到处都是断壁残骸,风所到之处,都能卷起一阵黄沙。 林玥玲掏出事先准备好浸满药汁的面巾蒙住口鼻,其他人也照做。林玥玲一个手势,四人先分散在城中行动。 正午时分,四人在城中心汇合。 “禀少主,属下在城中四处查探,并无异样。”陆爽回禀道。 “郡主,我这边也一样。”扎安和他的亲卫也回来了。 “奇怪,难道是……还没到时候?”林玥玲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周围。 殊不知,在他们迈进城门的那刻起,就已经被人秘密的监视起来。 林玥玲摸了摸石阶上的沙尘,又在指尖揉搓了几下,拍了拍落在手上的灰说道“看来,是有人想跟我们耗上一耗了。” 扎安护在林玥玲身前,警惕地看向周围。 林玥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别紧张,都说了还不到时候。” 陆爽护在林玥玲身侧“少主,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在等我们的药彻底用完,药力散去之时再动手……” 林玥玲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一声箭响,林玥玲一把推开护在自己另一身侧的扎安亲卫,徒手抓住了向她刺来的箭身。 “阁下已经这么急不可耐了吗?”林玥玲把玩着手里的箭,大声嘲讽道。 又有几支箭从不同方向飞出,都被陆爽他们挡了回去。 “阁下总是躲在暗处,多没意思?”林玥玲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的意思“不如……”说着,她掏出袖弩,朝着刚才箭来的方向一一射了过去。 听见有闷声倒地的声音,林玥玲轻蔑地一笑“礼尚往来,这才有意思!” 这时四人听见有琴声从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陆爽大喊道“快捂住耳朵!” 陆爽的耳力过人,他差一点就被琴声蛊惑了去。可即便是堵住了耳朵,还是会有声音从指缝钻进耳窝。这时他的手被林玥玲拿了下来,耳朵里也被林玥玲塞上了棉花。 扎安和他的亲卫正捂着耳朵,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滚,被林玥玲塞了棉花之后立刻缓解了不少。 林玥玲看着扎安他俩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道,看来这“捕梦锁心阵”不止是迷烟这么简单,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耳和鼻是已经不能用了,那就只能靠身体感应了。林玥玲掏出揣在怀里的面巾,蒙住了眼睛。 “少主……”陆爽大声喊道,然而此刻,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林玥玲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机和他打起手语“看好他俩,原地待命,听我指挥。” 她凝神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看到过的城中的一切,收起袖弩便开始往前走。 扎安刚想跟着一起去,被陆爽拦住。他冲他摇了摇头,眼睛紧紧盯着林玥玲的一举一动。 第九十六章 林玥玲一步一个台阶的走上城中心的空地。当她站到空地中央的小台子上时,琴声戛然而止。 林玥玲摘下蒙住眼睛的面巾,取下塞入耳里的棉花。 她看向陆爽,示意他们可以把耳朵里的棉花摘下来。 “烦请阁下当面一叙!”林玥玲俯首而立。风吹动她的衣襟,城中黄沙漫天。 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一阵拍掌声,渐渐地一个身影出现在黄沙之后。 “能破了我这‘相思弦’的,你还是第一个。”这声音,难辨男女。风停后,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林玥玲的对面,怀里,抱着一把琵琶。 林玥玲冷冷地笑道“竟然是你……” “你竟认得我?”面具人语气中带着惊讶。 “现在……不就认得了。”林玥玲继续冷笑道。 她怎会忘了上一世在她背后放冷箭、杀了她阿父的那张面具,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那面具人原本还很惊讶,听了林玥玲这句话,倒显得有些生气。 “我劝阁下还是摘下面具吧,这儿就我们几个,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若不幸身死后才被人发现身份,反倒叫自己没脸面了不是?”林玥玲轻轻弹了弹刚刚落在身上的黄沙。 面具人显然对林玥玲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惹恼了,摆出架势准备要动手。 “还是那么沉不住气。”林玥玲轻声叹息道。 “你在说什么?”面具人恶狠狠地问道。 “我说……你真是笨……”林玥玲故意大声喊道。 远处的扎安听见了,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便快步向林玥玲靠近。陆爽和亲卫紧随其后。 林玥玲手持没有展开的长矛,和面具人打了起来。面具人以琵琶为武器,每次拨动琴弦都会有银针发射出来。 林玥玲一边和她打,一边想着,如何将她手里的琵琶完好无损的搞到手。一个不留神,被银针擦伤了脸颊。 面具人有些得意自己弄伤了林玥玲,她停下进攻,得意洋洋地说道“这银针上淬了毒,名曰‘忘情’。不会死也不会伤,却会让你忘记你最在乎的人和事。比起生死,忘记不该忘的才是最噬心的痛。”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的谢谢你!”说着,林玥玲一按矛身上的宝石,长矛舒展成六尺,矛尖对准琵琶一刺一挑。面具人还来不及反应,琵琶上的琴弦就被挑断了三根。 面具人恼羞成怒,用手拨弄着剩下的两根琴弦,情急之下自己弹断了一根,指尖鲜血直流。 “还不退下!”一个严厉且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城楼上传来。 面具人眼神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林玥玲,愤然离去。 “传闻佑安郡主武艺超群,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声音再次传来。 “都是些雕虫小技,怎敢在前辈面前献丑?!叫前辈见笑了!”林玥玲向城楼上施礼道。 “郡主过谦了!老夫就喜欢你这等后生,若不是受人之托,或许……咱们还能好好叙上一叙。” “既是要忠人之事,那晚辈便不客气了。烦请前辈不吝赐教!” 第九十七章 扎安正想上前帮忙,又被陆爽拉住了“将军莫慌,我家少主不喜旁人插手。我等暂且静观其变!” 扎安看着不远处的林玥玲,神色不明。 霎时风起,风声在林玥玲耳边呼啸而过,林玥玲闭上眼睛,凭着身体感知,一一闪避开风里夹带的利刃。 “郡主好身法!”那声音里透出许多的赞许。 “远不及前辈的万分之一,是前辈抬爱了。”林玥玲身法轻巧,不时用长矛挡下飞刀。“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成全!” “哦~说来听听~” “请前辈现身一叙,得见真容,晚辈也死得甘愿!” “哈哈哈~不成想,郡主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也罢,便如你所愿!” 林玥玲见风停下,一跃而起,掏出袖弩便朝城楼射去。 便见一人自城楼摔落。 “好个后生,行径竟如此阴险!”那声音里带些恼怒。 “彼此彼此,前辈不也一样?!”林玥玲轻蔑地一笑,现学现卖,这还能不会? 这时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林玥玲,扎安冲到林玥玲身边和她一起抵挡,陆爽则和那名亲卫在台下抵挡。 箭雨来袭,看样子是不打算留下活口。林玥玲心道这样一味的防御不是办法,随即她用长矛接下了很多箭,又借力甩了回去,听到了不少闷声,看来管用。她便将手中的长矛快速飞转,回弹不少箭。 箭越来越少,最后停了下来。 一只长箭正好射在林玥玲脚边,上面绑着一张字条,林玥玲打开来看,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后会有期”。 林玥玲收起字条,嘴角微微勾起“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扎安看着林玥玲不解道“你认得他们?” “哼~何止是认得!”林玥玲望着城楼,眼睛眯成一条线。 “禀将军,岭城上空的紫烟已经散去。”一名士兵下马,单膝跪在林玥菘面前。 正在这时,林玥玲的烟花信号在岭城上空炸响。 时至傍晚,一行人点起火把,朝岭城进发。 入城后,林玥菘便命人把守巡逻,并派人回大营将岭城拿下一事告知太子殿下。 林玥玲倚靠在一断残破的墙边,闭目养神。林玥菘见她灰头土脸的,面颊上还有血迹,伸手刚想擦去,手就在半空中被林玥玲抓住了“兄长,让我……缓会儿……”话还没说完林玥玲的手就垂落在地上。 林玥菘扯下林玥玲的面巾,摸了摸她的鼻息,松了口气。 扎安凑到林玥菘身边,小声说道“少将军,郡主怕是累坏了,要不是郡主有先见之明,我们早就死无全尸了。” 林玥菘点了点头,摘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林玥玲身上。 陆爽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的一一回禀给林玥菘。 林玥菘看向一旁熟睡的林玥玲,满眼的心疼。 是夜,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火把的光和皎洁的月光照亮周围,她起身正想把身上的披风盖在离她不远处熟睡的林玥菘身上,只觉得脖子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人就顺势软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 次日清早,陆爽醒来,便见林玥菘的披风散落在地上,四处不见林玥玲的身影。 “少将军,少将军……”他焦急地唤醒林玥菘“少主不见了!” 一听林玥玲不见了,林玥菘瞬间清醒,他立马命人全城搜寻。 扎安的亲卫四处找寻不到扎安,这才来向林玥菘禀告。 原来不止是林玥玲不见了,扎安也不见了。 “他们怎会一起不见了?”林玥菘沉思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大声道“糟糕!中计了!” 岭城的阵法,原就是为了活捉林玥玲而准备的! “蛮夷想要活捉玲儿看来是蓄谋已久了!”林玥菘懊悔不已,他怎么把当年林墨涵被活捉的事情给忘记了!“陆爽,快命人去城外四处查看一下有没有其他的痕迹!如果玲儿醒着必然不会悄无声息的跟他们走,那就只余下一种可能……” “父亲尚有一线生机,可玲儿就未必了!我真是糊涂!一心想着破这迷魂阵,自己却先找了道。”林玥菘说着一拳砸在墙壁上,墙壁随之碎裂。 当林玥玲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被绑在木桩上,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才发觉在自己的身侧一边各有一个银碗接着她手腕处滴滴答答流下来的血。 她嘴角轻蔑地一笑“有趣!” 林玥玲抬眼一瞧,这像是在一间密室里,四周除了墙壁和墙壁上的火把什么也没有,根本分不清楚现下身在何处。 她的喉咙一阵干痒,轻咳了两声。 石门打开,走进来那个面具人,手里端着不知装着是什么东西的碗。她见林玥玲已经醒了,便说道“正好你醒了,也省得我再费力把你弄醒了。识相的快点把药喝了!”她的语气里多少带着点高高在上的不耐烦。 她把碗递到林玥玲嘴边“张开嘴。” 林玥玲正好口渴,便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药就全喝了?!”面具人有些惊异于林玥玲的举动“你就不怕是毒药吗?” “如果真要我的命,怕是眼下我也不会再见着你……”她低头瞧了一眼装血的银碗,莞尔一笑“你不仅不敢要我的命,还得想办法帮我续命,让我活得久一点……我猜得没错吧?” “你倒是伶俐!只可惜我再怎么帮你续命,你也有油尽灯枯的那日。” “这话是不假。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们要我的血做什么?不会真以为我的血……能打开地宫吧?……斯达巴尔”林玥玲的眼神变得阴鸷“既然都来了,何不出来见上一见?” 一阵轱辘声后,斯达巴尔被人推到了林玥玲面前,冷冷道“林玥玲,咱们又见面了!” 林玥玲看着被裹成大粽子似的斯达巴尔,他坐在木椅上,丝毫不见当年的风采,忍不住笑道“那可不,有道是冤家路窄。” “时至今日你竟还能笑得出来?!若不是有人替你求情,我必会将你变成我这样,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第九十九章 “哦~竟还会有人替我求情?倒真是要向人家好好道个谢了!不过既然都有素不相识之人替我求情,可想而知,斯达巴尔,我比你……更有用!”林玥玲眼神中尽是嘲讽。 斯达巴尔的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堪“你先别得意的太早!” “都是要死的人了,再不得意可就没机会了!”林玥玲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斯达巴尔说不过林玥玲,气愤地对手下说道“快推我去见布坦!” 林玥玲看斯达巴尔那个狼狈的样儿,眼泪都笑了出来。 “喂,你真不怕死吗?”面具人突然开口了,她在旁听着斯巴达尔和林玥玲的对话,就知道林玥玲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怕……就能不死了吗?”林玥玲收起了笑容,撇了她一眼“你见过哪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有怕死的?”见她没有回答,林玥玲继续说道“死人并不可怕,他们就像是路边的花花草草,你想如何摆弄都可以。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林玥玲看到面具下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她笑了笑“多谢你的银针。不过下次就不要再说是‘忘情’了,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 林玥玲看破不说破,面具人的暗箭上,只淬了些安眠的药水,不过是林玥玲耐药性强,药力到傍晚才发挥作用。这才让林玥玲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面具人怔住了,半晌,她略带失落地说道“难怪师父那么喜欢你!” 林玥玲没有接话,许是流血过多的原因,她的眼皮一沉,头一歪就睡着了。 “阿玥,阿玥,快醒醒!阿玥!” 林玥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阿……父……” “是我,郡主!是我扎安!郡主!”扎安声音很小,有些焦急的喊着林玥玲。 “扎安?……扎安是谁?”林玥玲神志不清。 “是我,阿兰!我是阿兰啊,阿玥!”扎安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阿兰?阿兰又是谁?”林玥玲依旧迷迷糊糊的嘟囔着“阿玥?阿玥……又是谁?我叫林玥玲……不是阿玥!” ‘扎安’解下捆在林玥玲身上的绳索,拿出随身的纱布帮林玥玲包扎滴血的手腕。 他拿起盛着一半血的银碗,捏着林玥玲的嘴就给她灌了下去,顾不得林玥玲无力的挣扎,他又把另一碗灌了进去。 林玥玲破天荒头一次喝那么多自己的血,满嘴的血腥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扎安’生怕林玥玲吐出来,赶紧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嘴。 林玥玲傻愣在那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扎安’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林玥玲,悄悄地说“快跟我走,再晚一会儿就走不掉了!” 林玥玲这回没有反抗,鬼使神差般的跟着‘扎安’逃出了密室。 又借着夜色,逃出了困住他们的城池。 天刚破晓,两人逃至离岭城最近的山坡上。‘扎安’向天空放了一箭,很快,远处听到同样的箭声。 第一百章 “是主帅,他救出郡主了!”扎安的亲卫兴奋道。 “太好了!”林玥菘等人终于松一口气,他一声令下,一小队人马前去接应林玥玲和扎安。 “他……”‘扎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玥玲给了一计响亮的耳光。 “你到底是谁?” ‘扎安’看着林玥玲压抑着怒火的眼睛,沉默了半晌,俯首行礼回答道“末将……扎安……” 林玥玲抬手又是一计耳光“是谁允许你做出如此大胆之举的?!” ‘扎安’硬硬地接住了林玥玲这一耳光,他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还不忘问一句“郡主,您的手……疼吗?” 林玥玲整理了一下松开了的纱布,没好气地说道“你疼我也疼!” ‘扎安’摸着生疼的脸,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玲儿。 “为什么跟着我?!”林玥玲看着已经易容成‘扎安’的达兰图,眼神里充满了责备。 “那你为什么装晕任由他们带走?!”达兰图反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什么都没瞧见呢,就被你带出来了!” “你……我要再不救你,你就被人放干净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达兰图手指轻轻一点林玥玲的脑门嗔怪道。 林玥玲的面色一白,瘫软进达兰图的怀里。 “阿玥……阿玥……”达兰图一把捞起她,焦急的呼喊着。 他担心布坦再派出追兵前来追捕,背起林玥玲快步地朝与林玥菘汇合的地方走去。 林玥菘见到自己的妹妹再一次陷入昏迷,心里不知道有多焦急。一检查她手腕上被包扎的伤口,他就知道,这帮人是眼看他父亲无果,转而对他妹妹下手,顿时青筋暴起,牙齿咬地咯吱咯吱响。 这边林玥玲被安顿回营。另一边斯达巴尔因为林玥玲的逃脱而大发雷霆,身为东道主的布坦倒是气定神闲。 “巴尔兄,这人跑都跑了,再生气也没有用,不是还有她留下的血吗?!”布坦劝说道,随即命人去把那两个银碗拿过来。 待人拿上来,布坦也坐不住了“怎的……没有了?!” “回大汗,碗里就剩下这点……” 布坦叹了口气“罢了,快把宝物呈上来” 一把破旧的匕首被人双手托着呈了上来。 这匕首通身锈迹斑斑,刀把处的花纹是残破不全的,刀鞘上镶满了宝石,却都看起来暗淡无光,中心有一块很大的凹陷,好像是之前有什么东西镶嵌其中。 布坦小心翼翼地将碗里剩下的那点血滴在了那把匕首上。那匕首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它汲取着每一滴血来滋养着自身。慢慢地,残缺的部分被修复的完好如初,中间的那块凹陷被图腾样的花纹填充起来,宝石也像是活过来一样,变得绚丽夺目。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叹不已。 突然一道金光乍现——匕首,不见了。 布坦和斯达巴尔大惊失色,异口同声的喊道“来人,快去追!” 去追?去哪追?这匕首飞去哪了都不知道。 第一百零一章 林玥玲发现自己正站在苍梧神殿的祭坛上,手里多了一柄华丽的匕首。 “你回来了……” 林玥玲转身,看见了苍澜——他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我回来了……阿父……”林玥玲泪中带笑。 “小月牙儿,快过来,叫为父好好地瞧瞧。”苍澜朝林玥玲招招手。 林玥玲一抹掉落的眼泪,跑跳到苍澜身边。 苍澜慈爱地看着林玥玲,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整理着她的乱发,拂去她肩上的灰尘。 林玥玲一眨眼的功夫,苍澜就变成了林墨涵。 “父亲……”林玥玲的眼泪夺眶而出。 林玥玲没有想到的是,苍澜一直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父亲……父亲……”林玥玲泣不成声。 “吾儿,答应为父,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忘却前尘,好好的活下去……”林墨涵的身形渐渐地消失在林玥玲眼前…… “阿父……阿父……你不要走阿父!阿父,月牙儿害怕,阿父……你回来……阿父……”林玥玲哭喊着想要抓住林墨涵的消失身影。 “阿父……阿父……”林玥玲忽然惊坐起“阿父……阿父……”她嘴里重复着。 她着急起身想要冲出营帐,却被林玥菘一把拉住“玲儿……” 林玥玲满脸泪水,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兄长,来不及了……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林玥菘一把抱住她,眼泪掉了下来。 他刚收到来自蛮夷的战书,说他们已经生擒林墨涵,让林玥菘带林玥玲前去交换。 一面是父亲,一面是妹妹,都是骨肉至亲,他谁也不愿割舍。 他抬手敲晕了林玥玲,慢慢地将她放好。 “青鸾,看好玲儿。” “是!” 林玥菘来到议事的大帐,扎安模样的达兰图和南柯正在商议如何回信。 他们见林玥菘进了大帐,见他面色凝重,面面相觑。 “少将军,可是郡主醒了?”假扎安问道。 林玥菘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南柯走近前,才发现他的衣襟已经湿透了。他朝假扎安使了个眼色,他俩便一左一右的坐在林玥菘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林玥菘缓缓地起身向南柯和假扎安行礼“玥菘失态,让二位见笑了。” “无妨,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不见小玲儿?”南柯起身摆摆手问道。 “玲儿……醒来又睡去了……” 达兰图看出了端倪,他没有拆穿,继续以扎安的身份问道“少将军,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人手不足,粮草短缺,援军迟迟未到…… 林玥菘心一横“跟他拼了!” 古来以少胜多的例子不再少数,只要布局得当,多少还是能有些胜算。 这样想着,他走到疆域图前,仔细地研究起来。 瑆儿自从听闻林玥玲回来到现在,已经五日有余,林玥菘为了让林玥玲好生休养,下令严禁任何人去见她,只留下青鸾在帐内侍候。 虽说是为了休养,可瑆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去找公孙耀商议。 “公孙先生可在帐中?”瑆儿询问守帐的侍卫。 第一百零二章 侍卫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帐内回应到“瑆儿姑娘请进。” 公孙耀见瑆儿掀开门帘,支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道“瑆儿姑娘,现下可否将你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告知老夫?” 瑆儿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然后说道“先生是否听说过苍梧族?” “苍梧族……”公孙耀捋了捋胡须“只是道听途说了些传说罢了,算不得真。” 瑆儿坚定地看着公孙耀“我就是传说中的苍梧族人。” 公孙耀很是震惊“你说什么?” 瑆儿将她的身世以及与林玥玲有关的一切和盘托出…… “如此说来……玲儿丫头就是苍玥,苍梧族神主的转世……”他捋着胡须点点头“这就说的通了,难怪最初看她的脉象就不似寻常人,而且她的天赋过人,自小就敢自己拿主意……原是有这么一段因缘……” 瑆儿虽提及苍梧合族被灭的经过,却没有明言当年的始作俑者正是达兰图。 她能看的出,无论在前世还是在今生,林玥玲和达兰图之间,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瑆儿继续说道“先生,现下连青鸾阿姐都见不到,也不知阿姐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我真的很是担心。” “瑆儿姑娘,你且宽心,少将军既然没有找我,说明玲儿丫头暂无大碍。只是……眼下这局势,对我们很是不利。玲儿丫头的脾气,想必这些时日你多少也有所了解,少将军他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罢了。” 入夜,林玥菘坐在林玥玲的床前。 烛光摇曳,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将青鸾叫到身前,嘱咐道“明日大军开拔,你和公孙先生带玲儿和瑆儿姑娘一同出发,只不过,你们是回鹰部的驻地……”他看向熟睡的林玥玲,继续说道“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她!” “少将军……”青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依着林玥玲的脾气,就算是有十个她都拦不住。 “让她好好的活下去,林家需要她!”林玥菘抚摸着林玥玲的脸,柔声地说道。 “属下……领命……”青鸾郑重地一行礼,眼眶湿润了。她自是知道,林玥菘这是在将林玥玲托付给她。 次日一早,所有人按计划,迎着朝阳出发了。 青鸾驾着马车,和公孙耀、瑆儿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一路的颠簸,令林玥玲在浑身酸痛中醒来。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 “青鸾……青鸾……” 青鸾听见林玥玲的呼唤,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便继续赶路。 “青鸾,快停下马车!兄长呢,兄长去哪了?”林玥玲活动着肩膀,拍拍昏昏沉沉的脑袋。 青鸾没有回答,只是用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飞速的跑起来。 林玥玲见状不妙,掀开车帘,发现公孙耀和瑆儿骑马跟在两侧。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玥玲大喊道。 公孙耀也没有回答她。 林玥玲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掀开车帘,一个飞身到瑆儿身边,一把拎起瑆儿就往飞奔的马车里扔,迅速调转马头,朝反方向奔去。 “少主……” “阿姐……” 第一百零三章 青鸾和瑆儿大喊。 “你们俩快去鹰部驻地找康王殿下和可汗搬救兵,我去追她!”公孙耀说完,急转马头去追林玥玲。 青鸾一刻也不敢怠慢“瑆儿,坐好了!”她挥动马鞭,催着马儿加快速度。 等林玥玲赶到战场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呆住了——尸横遍野,狼烟四起,满目疮痍。 “兄长……兄长……”林玥玲大声喊着,寻找着林玥菘。 “阿兰……阿兰……阿兰……殿下……太子殿下……”林玥玲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难道我真的来晚了?!”林玥玲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玥玲,终于等到你了!”是个熟悉的声音。 “斯……达……巴……尔……”林玥玲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念出他的名字。 “你把我父兄怎么样了?!”她站起身,满眼猩红的看着坐在木轮椅上的斯达巴尔。 “林玥菘这个胆小鬼,不过三五十个人围着就招架不住了,现在躲哪去了我也不知道。至于林墨涵……”斯达巴尔狂笑了起来“怕是再也听不见你叫他了,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林玥玲低吼道,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她自腰间拿出长矛,按动宝石,长矛变身六尺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在愣什么?!还不快去抓住她?!”斯巴达尔命令着手下人,语气里透出一丝丝的畏惧。 二十多人一窝蜂涌上,很快就被林玥玲打的不剩几人。他们将武器置于身前,林玥玲一步步紧逼,他们一步步后退。 斯达巴尔见状,招呼身边的士兵继续进攻,自己则命随从赶紧撤离。 “还想跑?!”林玥玲轻蔑地一笑,将一名士兵的刀甩出去,正好劫住了斯达巴尔的退路。 林玥玲将那帮喽啰一个个送去见阎王,一个飞身到斯达巴尔面前,那矛尖指着他,说道“斯达巴尔,你的随从也已经去见了阎王,我看你……还怎么逃!” 斯达巴尔冷汗直冒,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林玥玲,你别高兴的太早!”他的表情露出一丝惊喜,转瞬即逝。 林玥玲头也没回,反手就用袖弩射杀了准备偷袭她的士兵。她用嘲笑的口吻说道“看你刚才面露喜色,该不会就是他吧?!” “斯达巴尔,你真的是特别喜欢……找死!”话落,林玥玲用长矛刺穿斯达巴尔的心窝。 斯达巴尔浑浊的眼球瞪地大大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林玥玲。只见林玥玲拔出长矛,收于腰间,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 他认得那匕首,正是在他和布坦面前不翼而飞的那把。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林玥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斯达巴尔“有话还是下去对着阎王爷说吧!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杀了你!不过……能被它削下你的头颅,送你最后一程,也算是你的荣幸!”她轻哼一声“这可是苍梧族的至宝……我的东西!” 斯达巴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玥玲,看着她慢慢地靠近自己。 他死也想不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至宝,就这样割下了自己的脑袋。 第一百零四章 林玥玲提着斯达巴尔的头颅,径直走过战场,走到一座城门下。 她站在城门下大声呵道“布坦,还不开城门迎接你姑奶奶?!我可是给你备了一份大礼!”说着,她用力一甩,斯达巴尔带血的头颅就被抛到城墙内。 “佑安郡主,本汗也给你备了两份薄礼。”说着,一颗头颅便从城墙上扔了下来。头颅轱辘到林玥玲面前,林玥玲定睛一看——“太子殿下?!” 林玥玲跪在地上,用手轻轻合上南柯的眼睛。她抱起南柯的头颅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放了下来,望向躲在城楼上的布坦,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莫急,我绝不会让他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林玥玲,不知这份薄礼,你可满意啊?!”城楼上传来布坦的嘲笑声。 林玥玲起身回应道“若换作是你的头颅,我才会真的满意!” “那这个呢?!”说着,布坦又命人扔下一颗头颅。 林玥玲本能的接住,她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着。 “父亲……孩儿来迟了……孩儿还是来迟了……”林玥玲鼻尖一酸,泪滚落下来。 虽然早已预料到,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林玥玲还是招架不住。 她整理着林墨涵头颅上的乱发,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颤抖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林墨涵早已经冰凉的脸。 她紧紧地抱在胸前,用自己的脸贴着林墨涵的脸,柔声说道“阿父,您且放心的去。您的小月牙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在苍梧族里,被割掉头颅是属于重罪极刑,被割掉头颅的人,形神俱灭,再无轮回…… 林玥玲的泪一滴滴滚落在林墨涵的脸上“阿父,我不要你代我受过……我不要你以命相抵……我要你活着,阿父,我只要你活着……” 林玥玲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涂在林墨涵的眉心、闭着的眼睛和嘴唇上,嘴里念着咒语。 在苍梧族的仪式里,这样做亡者的灵魂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林玥玲不知道是否还来的及留住苍澜的灵魂碎片,但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苍澜消散在天地间。 她将林墨涵的头颅放在南柯的旁边,擦去脸上的泪痕。起身自言自语道“布坦,该你了!” 林玥玲从腰间抽出九尺长鞭,啪的一甩,声音回荡,震彻天际。 她耳畔传来阵阵的琵琶声,她冷笑道“这琵琶修的还挺快,不过……这次怕是修不好了!” 林玥玲一甩鞭,鞭上的利刃朝面具人飞了过去,断了她的两根琴弦。面具人还没来得及闪躲,林玥玲袖弩箭一出,直刺她喉咙。她快速的避开,箭顺着她的脖颈划过,擦出一道血痕。 林玥玲手上一用力,她手里的琵琶就被鞭子缠绕住,狠狠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面具人旋即摘下面具朝林玥玲丢去。 林玥玲避开了面具的正面攻击,谁知,面具像是长了眼睛,又从背后朝她袭来。 铛的一声碰撞,面具碎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果然是你……珠拉”说话的人,正是易容成扎安的达兰图。 第一百零五章 她一直被布坦引到城中的空旷地带,没有留意身后,就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掌。 林玥玲一个趔趄趴到在地,她艰难地站了起来,自胸腔喷出一口鲜血。 她擦了擦嘴角“前辈,大白天的鬼鬼祟祟藏起来不敢见人,实在是……卑鄙小人行径!” 一把箭呼啸着朝林玥玲飞来,林玥玲自知自己实难躲的过,就硬硬地接了下来——箭击中林玥玲的大腿,她没有站稳,单膝跪下,膝盖重重的砸下石头地砖上。 她微微蹙了下眉,抬手拔出箭头鲜血直流,她的眉头沁出汗珠。 她缓缓地站起身,稳住身形后将长鞭一扔,从腰间拿出长矛,并展成六寸。 长杆触地,林玥玲挥起长矛便杀入守护在布坦身便的士兵里。 她的气势,已经让布坦吓破了胆,他不停地指挥着人挡在他的身前拖住林玥玲,自己则趁机逃跑。 林玥玲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把夺过弓箭手的弓箭,瞄准布坦就是一击——布坦应声倒地。 其他的士兵见状,豁出性命般和林玥玲周旋。 待林玥菘撞开城门,他被城内的景象惊呆了——地上血流成河,遍地都是蛮夷的士兵的尸体。 他和达兰图到处寻找着林玥玲的身影,终于在城中央快要被尸体堆成小山的地方找到了林玥玲。 她身上插这几支箭,血流不止,一只手握着长矛,支撑着站立的身形,另一只手里,提着布坦的脑袋。 她紧闭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欣慰的笑容。 达兰图扯下人皮面具丢在地上,手上的兵器也掉落在地上,他缓缓地靠近她,眼眶微红,他抬起颤抖的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微弱到几乎可以算作是没有。 “阿玥……阿玥……”达兰图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玥菘见达兰图的反应,他还以为自己的妹妹也没了,这个人呆傻在那里——“玲儿……妹妹……” 公孙耀急冲冲地跑过来一摸林玥玲的脉,赶紧掏出一枚丹药塞进林玥玲的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不孝徒弟!还真想为师百年之后没个送终的?!” 林玥玲身上的伤口太多,中的箭也太多,有好几处都在稍有不慎就能致命的部位,公孙耀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的拔箭。待箭全部拔出,他命人将她抬到一出干净僻静的地方开始给她包扎伤口。 林玥菘派陆爽去清查是否还有余孽党羽趁乱逃跑,果然被陆爽抓回来几个,他们不惊吓,很快就说出了林墨涵和南柯剩余的肉身所在。 当陆爽找到肉身后,他再也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待南霂和援军抵达时,他看着自己兄长身首不接的躺在简易的棺材里的时候,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仔细的摸索着南柯手上的老茧,轻抚他的脸,又从他身上找到了象征着身份的玉佩,他一时站不住,扶着棺材,泪落了下来“兄长……” 真正的扎安带人趁势消灭了蛮夷的残部,自此,昔日辉煌的狼部和蛮夷,都归降于鹰部。 草原也终在达兰图的治理下实现了统一。 然而代价,却是极其惨重的! 第一百零六章 林玥菘修书一封令骑兵连夜赶往都城,好告知自己的父皇这一喜一悲的消息——喜是大战告捷,草原一统;悲是太子和镇国大将军的阵亡;佑安郡主林玥玲重伤昏迷不醒,少将军林玥菘和鹰部可汗达兰图均受不同程度的重伤。大军由最初的十几万,只剩下如今的寥寥数万。 听闻南帝在拟完圣旨后,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南霂奉旨护送南柯和林墨涵的棺椁回都城。 启程前,林玥玲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林玥菘一身素缟护送林墨涵的棺椁出城,直到城郊不能再继续向前,他跪在地上叩首,头上磕出了血迹。 南柯和林墨涵均以国礼厚葬。城中百姓自发的披麻戴孝,跪在两旁,夹道相送。 林墨涵以亲王礼入殓,规格甚至和太子相差无几。 南帝亲自前往,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明明正置盛年,却已宛如风烛残年的老翁。 林海携林府上下送完了林墨涵最后一程。 林夫人在青梅的搀扶下,几度晕厥…… 南霂在剩下的众皇子中最为年长,南帝即任命南霂为太子,开始在宫中学习处理政事。 经此一事,南帝的身体,一日不比一日,朝堂之事基本上都交给南霂打理。 一日南帝把南霂叫到跟前,殿内只有父子二人。 “咳咳咳……襄郅……咳咳……”南帝一面咳嗽,一面招呼着南霂近前来。 “父皇……”南霂担忧地从袖里掏出绢帕递给南帝,南帝接过,捂住嘴巴继续咳,手上还不忘示意南霂坐下。 “无碍……咳咳……”南帝将绢帕放在案几上,摆摆手继续说道“你皇兄走了,朕就只有你能依仗了……咳咳……你要担得起这江山的重任,对得起南朝的黎民百姓……咳咳……” “父皇正值盛年……”南霂赶紧起身跪在地上。 “少说这些好听的废话,朕自己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咳咳……”南帝打断了南霂的话,他捂住绢帕重重地咳了几声,继续道“朕知你心悦林玥玲,可在国家大事面前,你切莫糊涂……咳咳……现下草原已经一统,那鹰部的达兰图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咳咳咳……”说着他从案几上的锦盒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南霂“你自己打开来看吧……咳咳……” 南霂疑惑地打开信,看完信的内容,他满眼的震惊“他竟然……以整个草原为聘……” “咳咳……想必你也能看出达兰图对林玥玲的心思,那可是一点也不比你差……咳咳……于国于礼,和鹰部联姻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既然他携整个草原来降,对于他提的要求,我们自当尽力满足,方显诚意……咳咳……朕虽未答允,却曾和你林伯父商讨过,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一来以林玥玲的实力,不见得会落于下风。这个孩子,虽是女儿身,但是心机谋略一点也不输男儿……咳咳咳……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楚。再者,能嫁与一个白首偕老、忠贞不二的男子,也是多少女儿毕生的向往……就单单依她的性子,也不会选择整日里被束手束脚,还要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咳咳咳……”南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南霂。 第一百零七章 只见跪在地上的南霂先是一脸的不服气,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地坐着。 他自是知道,他的父王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可他又不甘心。 “你是太子,将来是天子,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咳咳咳咳……”南帝拍了拍南霂的肩膀,缓缓地走出大殿,咳嗽声在廊间回荡。 “真的……不能吗?”南霂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他的眼前突然出现林玥玲的脸——那张清秀白皙、眼神决绝的脸。 “殿下……太子殿下……”蔡公公跪在一旁,轻声唤了一下南霂“殿下是累了吧?”他低头一看南霂手里的信,轻轻地接过来,起身放回案几的锦盒里。 “太子殿下,陛下吩咐让您先回府好生歇息,明日暂且不必前来问安了。”蔡公公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南霂,传达着南帝的口谕。 南帝回寝宫的路上途径南后的宫殿,心里记挂着伤心难过的南后,没有着人通传便径直的进了宫门。 进门便瞧见南后坐在长廊下,手里一直摩挲着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南柯自小随身携带的,由南后亲自拟图,着工匠连夜打造出来的周岁生辰礼。 南帝本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不曾想自己的咳嗽声暴露了还没来得及隐藏起的行踪。 南后见是南帝,用手胡乱的拂去面上的泪水,赶紧地起身向南帝走来。 她端端庄庄地朝南帝行礼,南帝却瞥见她额间新生的几缕白发。 南帝挽起她的手,将她扶起,和她对视间,看见她红肿的眼“还在想襄瑜?” 南帝不问便罢,一问南后的眼泪便如那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他是朕的好孩儿啊……”南帝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摒退随从,拉起南后的手便慢慢地往南后的小花园走去。 在回府的路上,南霂端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徘徊着达兰图信里的内容和南帝对他说的话。 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达兰图着着实实地比他更适合林玥玲——若论武艺、谋略、手段、胸襟……他和达兰图的差别,不只是一星半点。 南霂心想着:若他是林玥玲…… 只可惜,他不是,之前在草原那么多天,虽曾见到过林玥玲和达兰图的单独相处,可依旧无法判断出林玥玲的真实心意。 亦或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承认。 “殿下……咱到府上了殿下……”穆琏轻叩了一下马车的门。 南霂开门,正准备下马车,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穆琏问道“若你是玲儿,你……会心悦本殿吗?” “这……”穆琏有些迟疑地看着南霂严厉的眼神 “本殿要听真话!” “回殿下,属下……属下并不是郡主,自是不知郡主心中所想……殿下是人中龙凤,想必郡主应该……”穆琏没敢继续编下去,他慌忙地擦着额间沁出的冷汗。 “也是,她那玲珑心,旁人怕是很难猜得透……”南霂似乎并没有留意穆琏具体说的是什么,继续问道“玲儿那边可有消息?” “回殿下,郡主至今……仍在昏迷……”穆琏说着,呈给南霂一张字条。 南霂看完,将字条紧握在手心“玲儿……” 第一百零八章 达兰图和林玥菘一直守在林玥玲的帐外。 公孙耀先后试过很多次方法,都没有将林玥玲的唤醒。 她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已有月余。 南帝差人加急送来的各种名贵药材,都已经耗费大半,丝毫不见起效。 她的伤口至今没有结痂,一切就如她刚刚负伤的那日。 瑆儿跪在帐外,手里捻着一串木质珠子,珠子上刻着像是似文字般的花纹,嘴里振振有词,可惜没有人能听得懂。 只见她一会儿嘴里念着,一会儿又朝四方的天地跪拜。 “她在做什么?神神叨叨的?”林玥菘远远地看着瑆儿的举动,他盘起胳膊,蹭了蹭达兰图。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向天地和四方神明祝祷吧。”达兰图回应道。随即他问身旁的随从“大巫请来了吗?” “回可汗,大巫说要回去拿些草药来,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到了。”阿尔善行礼道。 “嗯”达兰图轻轻地点点头,他看向林玥玲的营帐,不觉眉头又皱起来。 林玥玲面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摸遍了全身,都没找到火折子。她看到前面有光亮处,便小心翼翼地走去。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地宫的长廊,可是这长廊总感觉走不到尽头。 “阿玥……” 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她猛地回头,却对上一双眼睛——一双神似她的眼睛。她本能的后退,而那双眼睛却穷追不舍。 “阿玥,你不记得我了?阿玥……”那双眼睛里,有重逢的喜悦,也有说不尽的哀泣。 “你是……”林玥玲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睁开刚刚遮蔽的眼睛——这是她上次见到那面铜镜的地方。 她在一片灯火通明处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小时候的林玥玲站在那里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林玥玲走近她,蹲下身抱住了她“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个娇小的人儿一把抱住林玥玲开始嚎啕大哭 “阿玥……阿玥……我好害怕阿玥……我好怕你再也不会来找我……好怕你不记得我……阿玥……” 林玥玲双目含泪“傻玲儿,我怎会……忘了你……” 原来,苍玥有个胞妹,叫苍玲,打出生起,身体就十分孱弱,终在不到四岁那年离世。 苍玲在生前曾央求过苍玥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苍玥也因不忍胞妹的离去,便偷学了苍梧禁术,施下密咒,以自身为容器,将自己与苍玲的魂灵绑在一起。一直以来只有苍玥能够看见苍玲,是以这件事她们一直以为无人知晓。 就这样,苍玥一直在长大,苍玲却一直保持着儿时的模样。 那一世的大战,苍玥自知命不久矣,就将苍玲的魂灵和金牌绑在一起,藏进了密室中。 苍玥不知道的是,在她日益变强的同时,苍玲也在越来越强。在她们之间的链接,也越来越强。 苍玲目睹了一切的发生——从苍澜与各大长老推演出苍梧族的灭族大劫,到阿兰的出现,再到苍玥立下毒誓。 第一百零九章 她即便是知道,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她的存在,本就有违天道。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们姐妹私心的惩罚。 她有时会嫉妒自己的阿姐,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簇拥,有阿父阿母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能有自己心悦之人相伴身侧。 又有时,她觉得他们都是提线木偶,任由上天摆弄而不自知。 她一面庆幸着自己能够看透,一面又痛苦着不能把话说出来的无能为力,她不想再一意孤行,违背天道而让身边的人替她承受天谴——看着族人死在刀剑下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她来说,是一种无比残忍地折磨。 “阿玥,我要走了……”苍玲松开紧抱着林玥玲的手。 “玲儿,你要去哪?”林玥玲一脸的惊慌,她真的害怕,苍玲会消散在天地间。 “傻阿玥,是阿母和族人们来接我了。”苍玲笑着朝身后招招手,林玥玲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玥,虽然很舍不得你,但是……”苍玲忽然间变成了和林玥玲一个模样“我们终究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不是吗?”她抬手擦去林玥玲掉下的眼泪“阿玥,阿兰是真的心悦于你,他是曾做过不可饶恕的事情,可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抱住林玥玲的脸,抵着额头继续道“阿玥,今后无论你如何做,我、阿父阿母还有苍梧族的子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着你。不过,既是天意让你们再次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让自己抱憾一生……” “玲儿……玲儿……”林玥玲泪眼婆娑,眼睁睁看着苍玲消失在眼前…… “玲儿……” 床榻上的林玥玲忽然坐起,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床上,浑身上下开始变得滚烫,身上的伤口迅速的结痂。不一会儿,身上又迅速的变冷,冷得她的牙根直打颤。 公孙耀心道:不好,是混沌之劫! 他迅速稳住林玥玲,掏出银针护住她的心脉。只见林玥玲浑身乱颤,依旧不停地吐着血。 “青鸾,快拿热水和干巾来……”公孙耀焦急地大喊。 刚才还在帐门外跪拜的瑆儿闻声赶忙冲进帐内。林玥菘和达兰图见状,赶至帐门外焦急地像帐内张望着。 青鸾和瑆儿忙乱地帮林玥玲擦洗她吐出的血,盆里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门帘掀起的刹那,林玥菘看到了正在吐血的林玥玲,和正在施针的公孙耀。 正当林玥菘和达兰图愁眉不展时,巫羌到了,她向他们简单的行了个礼便急冲冲地钻进林玥玲的帐内。 也不知巫羌喂给了林玥玲什么丹药,她很快就平稳了气息。 巫羌丝毫没有犹豫,她扒开林玥玲的上衣,只见她的胸口箭伤处,一个红色的图腾正在慢慢的形成——那是苍梧族的图腾,红色,是苍梧神主的印记。 公孙耀被巫羌的举动给惊住了,他大吼道“你在做什么?!” 她迅速地合上林玥玲的上衣,只那一撇,瑆儿就看到了那枚印记。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当她看向巫羌时,巫羌也在捂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百一十章 半晌,她异常平静地回答道“郡主已无大碍,好生修养便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帐。 巫羌面容呆滞地走出大帐,充耳不闻达兰图在身后焦急的追问。 “大巫……大巫……”达兰图一把拽住往前走的巫羌“大巫,究竟发生了何事?阿玥到底如何了?” “回可汗,玥主现下已无大碍,好生修养不日即可痊愈……只是……”巫羌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达兰图见状更加着急了“你快说呀” “只是……”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达兰图“只是……昔日玥主立下的咒,尚不知……” 达兰图闻言,怔在原地。 林玥菘听到他俩的对话满脸疑惑“什么玥主?什么咒?我怎么听不明白?” 巫羌施礼后匆匆离去。 “哎……”林玥菘没能拦得住巫羌“哎,我说达兰图,你们家大祭司……她这是什么意思?”他转过身,只见达兰图已经走出好远“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奇怪?玲儿痊愈了不好吗?” 达兰图走到马厩,径直走向林玥玲的坐骑——小幺儿。 他抬手抚摸着小幺儿的鬃毛,轻声说道“你和她相识这么些年,也算心有灵犀了,能否告诉我她……她是否会原谅彼时的我?” 小幺儿挪动了下步伐,呼出两声鼻息,便低下头开始吃草料。 “你也……不知道吗?”达兰图黯然垂手站立在那里,轻声叹了一口气,坐到马槽边,掏出骨笛吹了起来。 一曲罢,便见阿尔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可汗……可汗……醒了……郡主醒了……” 达兰图立马起身,慌慌张张地就往林玥玲帐里冲。 他兴冲冲地打开帐门,本以为会看见林玥玲醒来见到他对他微笑,没想到却看见她浑身上下裹着纱布,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旁人靠近不得。 林玥玲转过脸,一双猩红的眼睛看见进帐的达兰图,便立马冲过去,抬手就要刺。 林玥玲的举动让达兰图措不及防,他本能的闪躲,还是不小心被林玥玲刺伤了手臂。 “卑鄙小人!还我阿父!”林玥玲口里大声喊着,便朝达兰图杀了过去。 林玥菘也赶了过来,他赶忙拉住林玥玲,但当他看向林玥玲时,却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全然不认得自己——她朝他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幸亏他躲得及时,不然好不容易好全的伤口又要再挨上一刀了。 林玥菘看向一旁捂着手臂的公孙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留了下来。又看向瑆儿和青鸾,她俩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来不及多问,他刚想上前从身后一掌拍晕林玥玲,只见达兰图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径自冲向林玥玲匕首。 达兰图的肩膀被刺穿,鲜血直流。他深情地看向此刻红着眼睛的林玥玲“阿玥……是我对不住你……” “阿……兰……”林玥玲的眼神慢慢恢复清醒,看清了眼前的人。 达兰图抬手轻轻抚摸着林玥玲的脸“阿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说完,他倒在了林玥玲的怀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阿兰……阿兰……”林玥玲大声呼喊着,她只觉得胸中有东西在翻涌,吐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玲儿……”林玥菘快步上前接住将要倒地的林玥玲,阿尔善赶紧搀起身上还挂着匕首的达兰图。 “这匕首……”瑆儿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惊呼道“云曜”。 云曜匕首顷刻间消失了,只留下达兰图的伤口还在流血。 林玥菘抱起林玥玲放回床榻,公孙耀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便开始处理达兰图的伤口。 “少将军且放心,这是玲儿丫头体内残留的淤血,吐出来应该就好多了。”公孙耀褪去达兰图的上衣,边清理伤口边说。 “不对,先生,你看……这怎么……还在蠕动?”瑆儿指着林玥玲吐出的血迹说道。 “什么?快让老夫瞧瞧……你先给他上止血药。”公孙耀将装有止血药的药瓶递给青鸾,快步走到林玥玲面前,低头一瞧“的确是在蠕动……”随即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罐子,打开盖子轻轻地将这条蠕动的小虫装进罐子里。 “先生,这虫子是什么?”林玥菘不禁好奇的问。 公孙耀摸了摸林玥玲的脉象“看来先前的气滞就是这小虫所致。我一直觉得蹊跷,但想到玲儿丫头的脉象本就异于常人便没有深究,不想却叫这虫子钻了空子。” 公孙耀将这虫子装好后塞进袖子里,起身走向达兰图“老夫也不知这虫子究竟是何物,不过看丫头刚才的情形……应该是南疆的邪祟。这小东西还没有长大就可以让人乱了心智,若真的养肥了,那岂不是任由它摆布?!”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达兰图的伤口“幸而玲儿丫头克制住了自己,不然……” “不然可汗就没命了是吗?”阿尔善急急地问道。 “不错,可汗看似伤口极深,却未伤及要害。显然,玲儿丫头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公孙耀捋着胡须,突然他灵光一闪“快把林啸叫来!” 林啸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帐,径直地跪在林玥菘和公孙耀面前行礼道“少将军,公孙先生” “林啸,快去四处散布‘佑安郡主患了失心疯,误伤草原天可汗,致可汗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越多人知道越好,越多人相信越好!”林玥菘邪魅的一笑。 “是!”林啸没有一丝犹豫,起身便向帐外走去。他正要掀开帐门,便见达兰图自屏风内走出。 “少将军这是准备来个‘瓮中捉鳖’?”达兰图微微一笑,轻轻咳了几声。 “这是自然,送上门的机会,若不要……岂不是辜负对方的一番美意?!” “这倒是,我也想知道,是谁有这熊心豹子胆敢打我草原未来可敦的主意。” “不过要委屈一下可汗了……陆爽”公孙耀起身喊道。 陆爽扛来一副专门抬伤员的竹架。 “即是做戏,就要做足了,先委屈可汗一下,我会亲自护送可汗回帐内。”林玥菘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也罢……少将军可否让我再看一眼令妹?想来近几日,我也无法再见到她了。”达兰图看向屏风内。 林玥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达兰图坐在床榻边,用指尖轻轻抚平林玥玲微微蹙起的眉头,轻柔地抚摸着林玥玲的脸,手指落在了唇边,他轻轻摩挲着,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起身亲吻她的额头,把怀里的桂花簪塞在她的枕头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玥,我等你”。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熟睡的她,转身离去。 “禀教主,探子来报,佑安郡主林玥玲得了失心疯,致使草原新晋的天可汗达兰图重伤昏迷不醒。”一名蒙面的黑衣人跪在身穿紫袍的男子面前。 “消息……可牢靠?!”紫袍男子并未转身。 “属下先前也只是听闻,后亲眼所见达兰图被抬出郡主的营帐,看样子伤得不轻,他部下的大祭司和林玥菘部下的随行军医都赶过去医治了。大概是要先稳住郡主的疯症,郡主的随行军医也在稍晚时候赶了过去。” “那个珠拉……也算没有枉费本座的一番栽培。”紫袍男子莞尔一笑,信手打开案几上的一个罐子,里面放着一只似桑蚕一般肥肥大大的虫子。他用刀划破指间,滴了一滴血在虫子身上,只见虫子通体变得血红,开心地蠕动起来。 “吃吧,好孩子,本座就喜欢你这般乖巧听话的!”紫袍男子一脸宠溺的合上盖子,吸吮着自己流血的手指。 “你先下去,继续盯着点,免得生变故。那个达兰图……心思多的很,只怕有诈,切不可轻举妄动。一有情况,随时来报!”他眼神变得狠厉。 “属下遵命!”蒙面黑衣人终身一跃,消失在眼前。 紫袍男子摩挲着刚才被划破的指间,邪魅地一笑“你只能是我的!苍玥……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 公孙耀和巫羌在达兰图帐里同时为他诊治。 公孙耀松开了达兰图的手腕“可汗目前已经无碍,细心调理几日该可以像平日里一样了。” 巫羌给达兰图的伤口上换上了新的药膏“可汗伤口愈合的很快,再过几日骑马射箭也不成问题了。” 达兰图点点头,问道“阿玥,不,是玲儿怎么样了?”他看向公孙耀。 “那丫头……按理来说,应该这几日就能醒了。”公孙耀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突然他停下手,从袖口里摸出装着小虫的竹罐子,问道“不知二位可识得此物?” 达兰图和巫羌看着罐子里的小虫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玲儿丫头那日混着血吐出的小虫,若不是瑆儿那丫头眼尖瞧见了,怕是那虫子又会爬回到玲儿丫头的体内。”公孙耀解释道“恐怕那日玲儿丫头胡乱伤人,也是这个邪物在作祟。结合那日玲儿丫头的情形,老夫斗胆猜测,这叫蛊虫,是南疆特有的虫子,老夫先前只是听说过,这还是头一遭见到活物。听闻其食人血,可控人心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巫羌补充道“我还听闻,这东西都是成对儿的出现,要么一公一母,要么一母一子。由一方控制母虫,将公虫或者子虫放入另一方体内,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控制体内有公虫或者子虫的那方,养的时间越久,操控起来就越得心应手……想必郡主就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下了蛊。既然郡主尚有一丝清醒,再看这虫儿的大小……如此算来,郡主应该是中蛊时间不久。” 达兰图突然想起那日珠拉喂给林玥玲的那碗汤药“就在玲儿被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算起来,已经快有两个月了。” 公孙耀和巫羌齐齐看向达兰图,眼里写满了震惊。 “看来,对方图得,可不单单是什么地宫秘宝、江山社稷,连布坦和斯达巴尔都算计在里面……当真是好大的一盘棋!”达兰图握紧了拳头。 “不知可汗所想是否正在老夫所担忧的?”公孙耀紧锁眉头,捋着胡须问道。 达兰图点点头“怕只怕,他不仅仅只是‘利用’那么简单。” 巫羌取出一根尚未被公孙耀收起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小虫子,只见虫子尾部像蚕一样吐出一根短短的血丝。她震惊道“青丝蛊?!” “青丝蛊……那是什么?”公孙耀看着虫子突出的细丝问道。 巫羌看向达兰图。 达兰图原本一脸的惊讶,在与巫羌对视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青丝蛊,又叫相思蛊。传闻可以让中蛊之人把身怀母蛊的人视作自己心中的挚爱,对其听之任之。这蛊虫儿的形态千变万化,可溶于水,入在饮食中,虫身亦可晒干制作成丹药混合其中,很难被察觉。它一旦进入体内,就以中蛊人的血为生,待其成成虫之后就会爬到中蛊人的心口处吐丝做茧,中蛊人就会丧失神智,彻底成为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巫羌继续解释道“据说这虫很难养活,最初的母虫要用新鲜的人心来喂养,这虫儿也挑得很,所食的心在将取出的最后一刻,必须是心怀喜悦的才可以,不然虫儿吃完很快就会死掉,故而很难豢养……我也只在古书上见到过,却不想竟真有人养的出这邪物!” 巫羌愤愤然,心道:不想有人竟把相同的伎俩用在了玥主身上,可恨! “莫不是这岭城的‘捕梦锁心阵’和这蛊虫……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公孙耀问道。 “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达兰图点点头。 “幸好玲儿丫头吐出来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公孙耀庆幸道,他继续问道“那现下这虫儿……该怎么处置?” 达兰图用药酒擦了擦巫羌刚刚拨弄蛊虫的银针,轻蔑地一笑“什么鸡血鸭血的,喂呗,反正古书上也没说非要是谁的血才行,对吧大巫?” 巫羌笑了笑,起身便施礼退出了帐内,前往林玥玲的大帐。 她还是不放心,生怕下蛊之人为保万无一失,一次多下了几个虫儿,那可就麻烦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巫羌来到林玥玲帐里,只见床榻上的林玥玲睫毛一颤一颤,似有要醒的征兆。 她上前摸了摸林玥玲的脉象,松了口气——除了元气不足之外,没有其他的异象。 瑆儿守在床前,紧张兮兮地看着巫羌的神情“大巫,郡主如何了?” “瑆儿姑娘且放心,郡主……应当是快要醒了。”巫羌起身施礼道。 “多谢大巫,瑆儿,快去备一些少主素日里爱吃的吃食来,等少主醒了就可以直接吃热的了。”青鸾赶紧回礼,并支开瑆儿。 “无妨,待郡主醒来,还望青鸾姑娘差可靠之人秘密通报可汗一声,也好叫他安下心来养病。” “那是自然!”青鸾应声道。 当晚,林玥玲醒来,却不让青鸾知会任何人,包括林玥菘和公孙耀。 “这……”青鸾有些迟疑。 “无妨,反正我也昏睡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晚,叫他们好生歇息歇息。你先和我说说,自我回来后都发生了什么。”林玥玲趴在床边,喝足了三大碗水。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青鸾一面像往常一样用温水帮她擦拭脸和手,一面轻言轻语地向林玥玲详述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林墨涵已经在月余前被送回都城厚葬的时候,林玥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她哽咽着小声问道“那布坦和斯达巴尔的头呢?” “少主放心,在起灵回都城之前,少将军就亲自将那两个畜生的头颅当做香炉,来告慰将军和前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后来又被天可汗亲自悬挂在岭城的城门上,余下的身体被丢至荒野,估计这回儿早被狼群叼去,食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青鸾恶狠狠地说道“真真是罪有应得!” “前太子殿下?那如今的太子殿下是谁?”林玥玲惊讶道。 “如今的太子殿下就是曾经的康王殿下。” “看来皇老伯的身体是已经等不及其他皇子长大了……”林玥玲喃喃地说。 “少主为何这样说?现如今的太子殿下也不错呀。”青鸾好奇地问。 “南霂……你觉得,若他当了太子,他会做什么?”林玥玲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青鸾。 “这……我哪知道……”青鸾不解地挠了挠头皮。 林玥玲叹了口气“那你觉得是王宫自在还是在军营里自在?” “那还用想,肯定是在军营里啊!王宫里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的,想想就够了。”青鸾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啊,想想就够了……只是不知道皇老伯是怎么想的……”林玥玲头枕着手臂“算了,多想了也没用,不想了。你继续说吧。” 第二日一早,林玥玲便穿戴整齐,在青鸾和瑆儿的搀扶下从帐里来来回回的走。 林玥菘一开帐门,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立在眼前。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林玥玲。 “兄长……”林玥玲看着林玥菘湿润的眼眶“让你担心了兄长……” 林玥菘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林玥玲也抱紧了他。 兄妹二人没有再说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此过去良久,林玥菘贴着林玥玲的耳朵说道“一会儿公孙先生会来,他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林玥玲一时间猜不到,她看向青鸾,青鸾也摇了摇头。 “就是……”瑆儿话还没出口就被青鸾瞪了一眼,她一转眼珠,继续说道“就是他研究出一套补元气的良方,想让阿姐醒了之后帮他试试看效果如何。” 林玥玲看了一眼这三人,明白了他们打哑谜的意思“哦~我还真让这老头儿费了不少心思!” “那可是~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呢?!老夫还指着你为我送终呢!”说话的正是公孙耀。 林玥玲在林玥菘的搀扶下向公孙耀行一大礼“徒儿叫师父担心受累了!” “无妨无妨,好歹这唯一的指望是又回来了!”公孙耀打趣道。 林玥玲起身,便被公孙耀拉到案几前坐下,细细地开始给她把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她先前受伤的手臂。 “嗯,恢复的不错。”公孙耀捋着胡须,把一个碗推到林玥玲面前“快趁热喝了吧。” 林玥玲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喝光了。她喝完药之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什么呀,真难喝……”说着她吐了吐舌头。 “良药苦口,就你现在这样,必须得多补补元气。”说着,公孙耀拎起林玥玲的手腕放案几上,又摸了摸脉,随后点点头说道“这方子果然有奇效。” 林玥玲感觉到袖口多了一张字条,她看向公孙耀,只见他欣然地点点头。 林玥玲握起袖口施礼道“多谢师父!” 公孙耀笑呵呵地起身说道“好了,看完了你,我得去看看天可汗了。你好生休息吧。”说完他收起笑容叹了口气,一重一轻地拍了拍林玥玲的肩膀“别太心急操练,循序渐进的好。”嘱咐完他就走了。 林玥玲目送公孙耀出帐门,回头对青鸾道“青鸾,我有些倦了,扶我去歇息一会吧。” 她看向林玥菘眨了眨眼睛“兄长,你带瑆儿去操练吧。顺便帮我查验一下她近日精进的如何了!” “好,我先去上操,晚会儿再来看你。瑆儿,走吧。”林玥菘说着,便和瑆儿一起离开了大帐。 林玥玲被青鸾扶到床榻边“如何?”她问道。 “回少主,监视咱的探子已经走了。”青鸾行礼道。 林玥玲打开字条,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关于“青丝蛊”的事情。 “东西呢?” “在这里。”说着青鸾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竹罐。 林玥玲打开来一看,果然是一个如米粒大小的小虫子,还能闻见刺鼻的血腥味,显然是刚刚喂过。 林玥玲盖上盖子,一脸不屑地说道“心思藏得够深呀!……这探子身份确认了吗?” “这探子极善隐匿,我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摸透他的行踪。” 林玥玲微微一笑“是要好好利用利用,揪出他身后的指使之人……若我猜得没错,应该就是在岭城时背后偷袭我的那个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日落西山,林玥玲走出大帐。她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想要恢复到重伤昏迷前的状态尚还需些时日。 她径自走向马厩,却不想脚步停留在了达兰图的帐前。 侍卫见来人是她,刚想上前行礼就被她制止住,她轻声问道“可汗如何了?” “回郡主,可汗……还未醒来……”侍卫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嗯,知道了。你等且在此守好!”林玥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帐内。 “属下遵命!”侍卫顺着林玥玲的目光,立即询问道“郡主可要……” “不必了,叫他好生休息吧。”林玥玲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朝马厩走去。 不远处听见林玥玲的脚步声,小幺儿显得格外得激动,它拼命的挣脱缰绳,不停地用前蹄刨地,发出阵阵嘶鸣声。 林玥玲拎着一桶草料走到小幺儿的马槽边,她把桶放在地上,安抚着激动不已的小幺儿“幺儿,好久不见” 小幺儿不停地来回蹭林玥玲,蹭得林玥玲咯咯地笑“好啦~这不给你带好吃的了~”她转身将草料倒进马槽里。小幺儿一边吃,嘴巴嚼地时候还不忘蹭一蹭林玥玲,尾巴也高兴地甩来甩去。 林玥玲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看着它吃的心满意足。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幺儿,烦闷了没?明儿一早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小幺儿晃了晃脑袋,继续埋头吃草料。 林玥玲拍了拍它,转身去了林玥菘的大帐。 “禀教主,达兰图依然在昏迷当中,可见真的是伤得不轻……” “这虫儿的效果如此了得,也不枉费我费尽一番心机才将它们养活……”紫袍男子嘴角轻轻地笑着,他接着问道“那……本座的玥儿呢?” “回教主,郡主已醒来有一日。依属下猜测,郡主该是恢复了三、四分,下地走路可以,若想像之前那样驰骋疆场还需些时日。”黑衣蒙面男回答道。 “哦~恢复的倒是快……”紫袍男子挑了挑眉毛,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他用纤细的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忽而轻轻一笑“你先下去吧,那边不用盯着了。” 黑衣人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眼前的紫袍男子。 紫袍男子嘴角带着一丝的玩味“本座……可是很久没见小玥儿了……” 天尚未刚破晓,林玥玲便早早地整装完毕。毕竟躺了这么久,再躺下去一身的武艺又要废了——她可不想像上次一样,骨头都躺酥了。 她独自来到马厩,给幺儿套好行头,便慢慢地牵着小幺儿走出营帐。 瑆儿也牵了匹马出来,紧跟其后。 “要是不放心就跟上来吧。”林玥玲跨上马,朝身后道。 瑆儿一喜,跨上马小跑着跟了上来。 “少主!”门口的侍卫向林玥玲行礼。 “少将军问起来就说瑆儿姑娘陪我出去解解闷,早膳不必等我。”林玥玲叮嘱道。 “是!”侍卫示意打开帐门,林玥玲和瑆儿便骑马小跑着出了营帐。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姐,我们要去哪?”瑆儿一脸的疑惑。毕竟林玥玲醒来刚刚一日,接着就骑马,速度还不慢,她真怕有个闪失。 “总在营帐里呆着,你不闷得慌吗?”林玥玲笑着反问道。 “嗯……”瑆儿仔细回想着“倒也不闷,青鸾阿姐每天都把我的功课安排得满满的……” “是吗……那你今日怎得空跟着我了?”林玥玲不怀好意的看着瑆儿“我可是知道青鸾对待逃课是一套怎样的惩罚,你不怕吗?” “我昨晚已经向青鸾阿姐告假一日,她允准了的,我还怕什么?” “小丫头,是昨儿偷听我和小幺儿说话了吧?” 瑆儿撅了撅嘴“还是被你发现了……” 林玥玲欣慰地笑了笑,放慢了幺儿的步伐。 “阿姐可是累了?”瑆儿一脸担忧的问道。 “嗯……”林玥玲趴在幺儿背上,脸色有些发白。 小幺儿知趣地停了下来,林玥玲自马背上下来,手牵着缰绳干咳了两声。 瑆儿也下马,她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壶递给林玥玲“阿姐……” 林玥玲接了过来喝了几口。待她稍微缓了缓,才迈步向前走。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风吹草木的声音自耳畔经过。 “救命……救命……”自远处传来呼救声。 “阿姐……有人在喊救命……”瑆儿指向前方。 “过去看一眼……”林玥玲吐掉嘴里衔的草,翻身上马。 瑆儿也翻身上马,紧跟其后。 待她们离那个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时,林玥玲一勒手里的缰绳,小幺儿立在原地。林玥玲翻身下马,径自走向那个声音。 那声音是从悬崖下面发出的。 林玥玲凑近了一看,一男子正狼狈不堪的挂在峭壁的树杈上。 林玥玲掏出腰间的长鞭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后甩向那男子“接住,抓紧了!” 男子一看有人来救自己,激动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紧紧的抓住林玥玲扔下的长鞭。 “瑆儿,拉我一把。”林玥玲把另一只手伸向瑆儿。 瑆儿抓住林玥玲的胳膊就往后拉。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男子拉上来。 只见他蓬头垢面,却不减风姿翩翩,看穿戴,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儿郎。 他起身整理了整理自己被划得破烂不堪的衣衫,向林玥玲和瑆儿郑重其事的行礼道“多谢二位搭救……” 林玥玲摆手示意不必客气,手上快速地缠着长鞭挂于腰间。 “公子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瑆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公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南朝的商人,这是第一次随族中的长辈出门做生意,奈何……半路遇上劫匪,东西被抢了不说,长辈们也……我趁乱逃出来本想求救,不料山路不熟,跌进了悬崖。幸得那枯枝将我托起,不然,我……” 瑆儿听他说话略带尖细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假书生吧?!。 “瑆儿,回了。”林玥玲已经上马,她回头喊着瑆儿。 林玥玲的态度很显然,人已经救上来了,其他的就与她无关了。 “恩人……求你们大发慈悲收留我吧!”那书生跪地叩首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瑆儿看向林玥玲,想听听她的意思。 小幺儿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林玥玲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书生。 “公子,还没请教您姓甚名谁?怎么称呼您?”瑆儿读懂了林玥玲的眼神。 “小生姓白,单名阐,家住南朝都城。”那书生依旧跪在地上。 “白家……是我离开都城太久了吗?怎么从未听过这家名号?”林玥玲的眼神变得犀利,她看向书生,像是要把这书生看透了一样,看得书生浑身不自在。 “我白家是小户,做的也都是些个小买卖,您没有听过也很正常。” “哦~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我白家做的是药材的生意,都是些寻常的药材,运往南疆、鹰部、狼部这些偏远的地方,在都城没有门面,姑娘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倒是……不过,你人,我们已经救下了,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公子的运气了。此处往南走二十里就有个村落……”林玥玲看向瑆儿“瑆儿,把水壶和些碎银给这位公子。” 说罢她看向那公子“我呆得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公子好自为之!”说完,她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瑆儿把水壶和碎银丢给那书生“公子好自珍重!”一个健步,翻身上马直追林玥玲。 那叫白阐的书生捡起水壶和碎银,缓缓地起身。 他冷冷道“好你个玥儿……” 林玥玲和瑆儿刚回到营帐,就见公孙耀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模样的公子,衣衫有些破烂。 林玥玲让瑆儿将马牵回马厩,自己径自走到那少年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是谁?”林玥玲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眼神里充满戒备。 “我打酒回来路上正巧碰见他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这荒野间,看样子像是碰到了什么给吓坏了……哎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公孙耀拎起酒壶晃了晃。 “小生……白阐……”那少年怯生生地说道。 瑆儿走来,一听‘白阐’二字,刚想要说话,就被林玥玲拦住了。 那少年虽模样白皙,文文弱弱的,却不似早先她们碰到的‘白阐’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而且,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 “白阐?何方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因何缘故到了这里?”林玥玲继续追问道。 少年看了看公孙耀,公孙耀点了点头。 少年行礼道“我本都城人士,家中是做运送药材的生意。父母亡故的早,我自小在叔父家中长大。几日前有客人让我叔侄将草药运送到前面不远处的村庄,结果……” “结果遇到了劫匪?!”瑆儿抢先答道。 少年一脸惊讶道“姑娘说得不错!叔父和同行的人奋力抵挡为我争得一线生机,他们都……”说着,少年低声抽泣起来。 “家中还有何人?”林玥玲继续问道。 “叔父为照顾我,并未娶亲,现下……白家就剩我一人了……”少年抽泣的更大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记住,从此刻起,你不再叫‘白阐’,你叫‘洛启’!”林玥玲不理会少年惊愕的神情,继续道“身上可有明示白家身份的东西?” 少年又看向公孙耀“先生……” 公孙耀点点头“听她的,她自有安排。” “林啸……将他带下去好好收整一番。”林玥玲将林啸唤至身前嘱咐道。 “现在,你的身份就是公孙先生新收的学徒。若想活命就先照我的话做。你白家的仇,自有机会报!”林玥玲说完转身便走了。 公孙耀一听自己平白无故捡了个徒弟,立马追了上去“哎……我说丫头,收徒这事儿怎么能绕过我呢?!你都还没问我同意呢!” “问你?”林玥玲笑道“您老人家嘴都笑咧开了,这我还用问?!再问……不就是讨打了么?!” 公孙耀捋捋胡须,回头看了一眼洛启,满意地点点头。 林啸伸手一个‘请’的手势。 “敢问这位兄台,那位姑娘是谁?”改名为洛启的少年怯生生地问道。 “佑安郡主——林玥玲。” 洛启惊掉了下巴“她就是……佑安郡主?!”他看着那个走远的红色背影,不禁感叹道“和传闻说的太不一样了!” “传闻?是何传闻?说来听听?”林啸被他的表现逗笑了。 “这都城都说郡主样貌丑陋,脾气古怪,而且喜欢打架……这一见……果然传闻不可信!不可信!”洛启愤愤道! “这传言……确也只说对了一半……走吧。”林啸拉着他快走了几步。 林玥玲将一封密信交给青鸾,并叮嘱道“务必亲手交给林伯!” “是,少主!”青鸾问道“那这少年……” “先留在营里,待一切查清之后再说。”说着林玥玲起身“将所有能明示他身份的东西都收好好,并交代清楚了,切不可露出马脚。” “属下遵命!”青鸾收起密信,转身刚出营帐,就和林啸撞个满怀。 “林啸!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踩脏我鞋了!”青鸾大声叫嚷着。 “青鸾,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身板怎么这么硬!都撞疼我了!”林啸的嗓门也不甘示弱。 “你们俩到一边吵去!”林玥玲走出帐门,把正在争吵的两人推到一边“碍事!”自己径自去达兰图的帐里。 青鸾拍拍脚上的土“哼~好女不跟男争!”一把推开林啸挡在身前的林啸。 林啸弹了弹身上衣服的褶皱“哼~好男不和女斗!”说完他便去追林玥玲。 林玥玲停下,在他身边耳语几句,林啸便跑向了公孙耀的大帐。 林玥玲正准备进达兰图的大帐,就被林玥菘派人叫走了。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达兰图听见林玥玲的声音原本一脸的兴奋,现在只剩下落寞了。 他叹了口气。 一旁的阿尔善看似自言自语却又阴阳怪气道“唉,想我草原天可汗年轻神勇,想要什么没有,偏偏还要在这里扮可怜,好让心仪的姑娘心疼自己,这下……”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达兰图砸起个包。他捂着包,一脸委屈的说道“可汗……” “住嘴!玲儿这么做自有她的主张!”达兰图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回可汗……” 第一百二十章 “休整了这些时日,我们差不多也该班师回朝了。陛下先前有旨,待你醒来后五日回师。”林玥菘看着林玥玲“可眼下……” “眼下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就快收网了!再等几日。”林玥玲肯定道。 “草原的可汗你可去看过了?” “还没,这不刚走到大帐外就被你叫来了?!” “嗯,那你去看看吧。” “兄长……不留我用晚膳了?”林玥玲一脸狐疑。 “你的那份我已经命人送过去了……来日无多,你们好好相处吧。我看他对你……” 林玥玲起身打断林玥菘的话“我自有分寸。” 林玥菘看着林玥玲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达兰图看着端上来的伙食,问身边的阿尔善道“怎么是两份?” “我来陪可汗一起用晚膳,可汗不欢迎吗?”林玥玲掀开帐门进来。 达兰图抬眼一看是林玥玲,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阿玥……” 阿尔善知趣地退下,帐内只剩下达兰图和林玥玲。 达兰图拉过林玥玲的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你可好全了?” “嗯,快马疾驰已经不在话下。你呢?听闻,我伤你伤得……挺重……”林玥玲抬手去摸他的伤口处。 “险是险,好在没有伤及要害。现下伤口已经恢复了……”达兰图把林玥玲的手轻轻放在他的伤口处,又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上,含情脉脉地看向林玥玲,语气温柔道“你……可是在担心我?” 林玥玲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自然是担心你再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 达兰图并没有生气,他一把将林玥玲揽入怀,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再丢下我了,好吗?” 林玥玲没有回答,她深吸了一口气“先用膳吧,要放凉了。” 达兰图撒娇道“不,你让我抱会儿。” 林玥玲轻轻推开达兰图,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中了蛊?又怎么确定我尚有一丝的清醒?万一……” 达兰图低头浅浅一吻,堵住了林玥玲接下来的话“没有万一,我相信阿玥……舍不得真杀了我……” 林玥玲的眉眼划过一丝浅浅的娇羞。她用手指轻轻划过达兰图伤口的位置,轻声说道“我……好像已经见过那个给我下蛊的人了……” “什么?他人在哪儿?”达兰图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不急,也许明日……他自己就送上门了……”林玥玲拉起达兰图的手,将他按到案几边坐下“先用膳,听我慢慢详说……” 翌日,刚过早膳,一侍卫就跑到林玥玲的大帐前通报“禀少主,一书生在大门外求见!” 林玥玲看向一旁的青鸾,青鸾点点头。林玥玲便起身准备去大门外一探究竟。 这时瑆儿面色激动,急匆匆地跑来,林玥玲俯首听她耳语了几句,点点头,瑆儿便跑向巫羌的大帐。 林玥玲即将行至大门,隔着缝隙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玥玲不着痕迹地一笑。 “来者何人?”林玥玲站定,看着那个身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草民白阐,见过佑安郡主!承蒙郡主搭救,草民才捡回一条命。草民发誓要报答郡主的再造之恩,故特来寻郡主。奈何途中迷了路……这才得以寻到郡主。”白阐放下手里的木棍,跪在地上向林玥玲叩首。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佑安郡主?”林玥玲冷冷地看着他。 “草民在都城时就曾听闻,佑安郡主善马术,常着红装,风姿卓越,与寻常女儿家大有不同。那日草民被吓得不轻,一时没有认出郡主来,还望郡主恕罪!”白阐说着又是一拜。 “我说过,我这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地方。”林玥玲说完,转头对青鸾说道“给他些干粮和盘缠。” 青鸾应声,便吩咐左右去办此事。 白阐听言,失落地坐在大门外,搭配他现在的扮相,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青鸾拿起装好干粮和盘缠的包袱,命人打开大门,走到白阐身边目不斜视地把包袱放下后又回到营里,关上大门。 “白家公子,给你的盘缠和干粮足以支撑你回到都城。你的报答,我不要了……莫要再跟着我了。”林玥玲说完正要转身离去,这时远处地阿尔善边跑边惊呼道“郡主,郡主,可汗醒了!可汗醒了!” “阿兰醒了,太好了!”林玥玲一脸喜色,直奔达兰图的大帐。 青鸾刻意留意了一下白阐,他虽面色不动,却依然能感觉到眼底里深藏的杀意。 青鸾对守门的侍卫眼神示意一下,便起身去追林玥玲。 无论白阐怎么哀求,侍卫们仍不予理会,他们目不斜视,依旧严守大门,就像没有门外没有白阐一样。 白阐见此路不通,便抱着包袱,拄着木棍,找了个离营帐不远的草丛坐下,满眼哀怨地啃着干粮。 “阿姐快看!”瑆儿打开小竹罐,里面的小虫已经长大了不少。它通体发着微弱的光,摇头晃脑地还在不停的吐着丝。 达兰图和林玥玲凑近前,无不露出惊叹的表情。 “还真有这种传闻中的东西。”林玥玲一阵唏嘘。 “可它怎么还发光呢?先前见的时候并没有啊!”达兰图说道。 “这也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先前每天喂的时候除了偶尔吐点丝,并没有什么异。直到今日一早,它才开始发光,而且还扭来扭去的,看上去异常地兴奋。”瑆儿补充道。 “大巫可知道?她怎么说的?”达兰图问道。 “我问过大巫,大巫说,当年她看的那本古书是残缺不全的,并没有看到相关的记载,也许,答案就在缺的那几页里。不过大巫推测,可能是母蛊靠近的原因,毕竟母蛊和子蛊之间都是有很强烈的感应的。” “那师父呢?他怎么说?”林玥玲追问道。 “公孙先生……先生说他现在每天盯着洛启学习医理,不便分心。这事交给大巫就可以了。” 林玥玲点点头“看样子师父心中已经有数了。” “既然人都来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达兰图看着林玥玲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然是……等他自己露出破绽!”林玥玲看向帐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时,青鸾进帐,贴耳在林玥玲面前小声了几句,只见林玥玲不怀好意的看向达兰图,点了点头说道“继续盯着!” 达兰图被林玥玲看得浑身发毛“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林玥玲看向阿尔善笑道“阿尔善,你可要护好你家可汗!那人……八成是来取你家可汗性命的!” 达兰图和阿尔善面面相觑“阿玥,你这是何意?” 林玥玲莞尔一笑“以后在旁人面前,不要再叫我‘阿玥’了!” “玲儿,玲儿……”林玥菘掀开帐门,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林玥玲“陛下密旨,三日后班师回朝。” “这么着急!”达兰图皱着眉头说道。 “已经耽搁很长时日了,再拖下去怕那些爱嚼舌根的文官又该生事了!”林玥玲接过信边看边说道。 “玲儿,我可是重伤刚醒啊……”达兰图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玥玲。 “你?!……你好得很!”林玥玲不屑地撇了他一眼,又道“放心,我会留下一队亲卫给你!” “可人家还想让你多留一阵子!”达兰图故意嘟着嘴撒娇道。 林玥菘一脸坏笑,他轻咳了一声“可汗,可以过阵子去都城看我们呐!”他凑到达兰图面前低声道“再过两个月可就是玲儿的生辰了!”他朝达兰图使了一个眼色。 “兄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舌了?!”林玥玲收起信,瞪了林玥菘一眼。 达兰图也朝林玥菘使了个眼色“对对对,许久没见南朝皇帝了,我还是挺挂念他老人家的,得去!得去!再说了,我可是南朝皇帝的座上宾呢!” 林玥玲看他俩眉来眼去的,起身说了句“幼稚!”便离开了大帐,径直朝公孙耀的大帐走去。 她要去看看公孙耀新收的学徒——她亲自收来的师弟,学得怎么样了。 推开帐帘,就看一少年跪坐在案几边埋头不知在抄写什么,再看斜坐在一旁的公孙耀,闭着眼睛哼着小曲,手里还不忘打着节拍。 林玥玲轻轻咳嗽一声。 “行了,知道你来了,坐吧。”公孙耀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继续哼着他的小曲。 洛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抬头一看是林玥玲,刚想起身,接着就听公孙耀大声呵斥道“别理她,快记!” 洛启一脸歉意的看着林玥玲,又怯生生地看向公孙耀,伏案继续。 林玥玲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坐下,拿起手边的书卷便翻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耀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洛启点点头,并把手上抄写好的羊皮递给公孙耀检阅。 只见公孙耀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着头。 林玥玲只轻轻扫了一眼,心道:看这老头儿心情好的很呐,都知道找人记谱了。 公孙耀放下曲谱,对洛启说道“快去见过你师姐!” “师姐?!”洛启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师父,您是说……郡主是……是我师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林玥玲放下手中的书卷“怎么?叫我一声‘师姐’还委屈了你不成?!还是说……须得补上这拜师礼才肯叫?” “不敢不敢……”洛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的头很低,甚至不敢抬眼看林玥玲。 “师父……您这门规是不是得立一立?万一日后您再多收几个师弟师妹,我岂不是连当师姐的资格都没有了?”林玥玲看向公孙耀,故意调侃道。 公孙耀清了清嗓,说道“洛启,快点叫师姐!”然后他冲洛启小声道“快叫!再不叫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公孙耀是真心疼爱林玥玲,可也怕被她管束。这大徒弟的脾气,他可惹不起! 洛启抬眼看到公孙耀冲他使眼色,小心翼翼地走到林玥玲面前,郑重地行礼道“洛启,拜见师姐!” 林玥玲点点头,然后对公孙耀说道“大军三日后回朝复命,师父和师弟有何打算?” 洛启一听回都城,眼神先是一亮后又暗淡下来。他看向公孙耀。 公孙耀捋着胡须“丫头,你是何打算?” 林玥玲拍了拍洛启,示意他坐身旁,接着道“鱼儿已进网,不过,还得等养肥了再杀。” 公孙耀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未免再节外生枝,我和洛启先在可汗这里避一避,刚好也教他些本事。” “也好,我去知会阿兰一声……对了师父,我会留下一队亲卫,护你们周全。”说完,林玥玲起身行礼道“徒儿告退!”她冲正在发呆的洛启使了下眼色。 只见洛启颤颤巍巍地起身道“师父,我去送下师姐。” 公孙耀点点头,二人便退出大帐。 “郡主可是有……”洛启开口刚想问,便见林玥玲向他郑重施礼道: “师父……就拜托你照顾了!” “师姐……”洛启有些不知所措。 “他好美酒,年岁大了也最忌贪杯,你多加管束着点!”林玥玲看向帐内“他若不听,就说是我说的!” 她抬手拍了拍洛启的肩膀“但愿你没怪我擅自改了你的姓名,日后……会还你的!” 洛启笑着摇了摇头“瑆儿姑娘都和我说清楚了,我知道师姐是想保护我。而且……洛启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 林玥玲看着笑得一脸天真的洛启,轻轻地笑出了声“行了,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功课,再见面时我可是会亲自考查的!” “是,师姐!”洛启俏皮地回应道。 洛启从未想过,自己会离传闻中的佑安郡主如此之近,他做梦都不敢想他们竟还能以师姐弟相称。 早在都城时,他就没少听了关于佑安郡主林玥玲的传闻。之前朝廷征收女兵,街头小巷皆是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他曾有幸见到过林玥玲立在越王府前招收女兵的风姿,仅仅是远远地一瞥,他便觉得,这郡主是个果敢大胆且不同寻常的女子。 后又传闻她容貌被毁,样貌丑陋,言谈举止丝毫不似名门闺秀,还经常和亲王贵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可如今看来,佑安郡主不仅相貌端庄,知书达礼,而且心思细腻,有勇有谋。和传闻中简直是天差地别。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不知说出那传闻的人到底是何居心,竟然如此污蔑我师姐!”洛启为林玥玲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道。 “哟~这么快就‘师姐’‘师姐’的叫上了?不怕她了?!”公孙耀听到洛启的自言自语,不禁笑道“再说了,她自己都不在乎,你操得又是哪门子的心?” “师父,难道您就任师姐背那些莫须有的污言秽语吗?” “你怎知是‘莫须有的污言秽语’?这桩桩件件可都是她林玥玲真真实实干出来的。就以你师姐的性格,她干都干的出来,还会怕别人说不成?”公孙耀嗤之以鼻“你呀,还不了解她,莫被她的外表骗了去!” “师父……您怎么……您怎么能这么说师姐呢?!”洛启急得小脸通红。 “她是你师姐不假,那可也是我祖宗!惹不起哦……”公孙耀翘起二郎腿,刚晃了两下,接着问道“……哎对了小子,她是不是叮嘱你看着我,让我少喝点酒?!” 洛启一愣,先是点头,接着摇头。 “唉……看我收的这一个个冤种徒弟!”公孙耀闭上眼睛,哼起小曲儿,脚还很有节奏的一晃一晃。 他眯起眼睛,看着还在傻站着的洛启,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别傻站着了,快拿你师姐刚才看过的书卷,看书去吧。” 翌日一早,林玥玲命人将陆爽叫至达兰图的帐里。 “陆爽,明日大军回朝复命,你携一队人马暂且护卫可汗及公孙先生回鹰部,前去与小翠汇合。留谁你自己去挑。可有异议?”林玥玲看着身前的陆爽问道。 “属下遵命。”陆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现在就去挑人吧,今日晚膳前务必将留人名单报与我。”林玥玲看了看达兰图,用充满挑衅的眼神说道“务必保证可汗的性命无忧。” 陆爽抬眼看了看林玥玲,又看向达兰图,似是明白了什么,施礼后转身去安排剩下的事情。 “玲儿你这是何意?本汗已经痊愈!不信咱们比试一场!”达兰图有些不乐意了。 “比试就算了,可汗还是省省力气,赶紧回你的老巢吧!”林玥玲起身松了松袖口的衣襟“刚打下的草原,可别顾此失彼了!”说完,林玥玲朝他一笑——这皮笑肉不笑,惹得达兰图又气恼又好笑。 “原来……你是怕你的聘礼没了呀!”达兰图看着林玥玲走出大帐,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低声自语道。 “见过少主……”一侍卫行礼,便小声在林玥玲面前道“回少主,那人还在。” 林玥玲望向营帐的大门,眼睛眯成一条缝“知道了,去吧。” “是!”侍卫行礼退下。 林玥玲来到一个偏僻的大帐,里面的药味弥漫。 “少主……”青岩起身刚想行礼,就被林玥玲摁住了。 “她怎么样了?”林玥玲关切地问。 青岩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是我不问,你们是不是打算就此一直瞒着我?!”林玥玲的语气里略带些愤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躺在床榻上重伤昏迷的,正是小橘。 巫羌曾来诊过脉,说小橘似乎除了重伤之外,还中了某种奇毒,一时之间没有解毒的办法。公孙耀也来诊断过,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一直用药续着小橘的性命,奈何小橘一直不醒。 “取碗来。”林玥玲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少主你……”青岩有些迟疑,她知道林玥玲也是刚醒来没几天,身体尚未痊愈。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林玥玲怒吼道。 青岩一愣,赶紧拿来碗,双手托在林玥玲面前。只见林玥玲从靴筒里拿出那把云曜,自手心划过,一道口子立马涌出血来,林玥玲将血一滴滴低落在碗里。 青岩看着眼前面色渐渐变白的林玥玲,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待接到半碗,林玥玲不顾自己满脸细细的汗珠,用刀面压住血口,对青岩说道“快喂她喝下去!” 这时青鸾刚好进来,她快步向前找出纱布给林玥玲包扎起伤口。 “少主,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让他们声张的。”青鸾眼里含着泪,手里的活依然没有停下。 她太了解林玥玲的脾气了,若她刚醒来就知道小橘已经重伤昏迷多日,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救她。 林玥玲看她这个样子,知她所想,便不忍责备。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边青岩刚喂小橘喝下两口,小橘开始吐黑血,血里还有点点在蠕动。 “快去叫大巫和公孙先生来!”林玥玲立刻对青鸾说道。 青鸾立马跑出去叫人。 青岩不明所以,刚想擦去小橘吐的血迹,就被林玥玲喝止道“别碰!危险!” 公孙耀和巫羌来了之后,巫羌看着那个蠕动的点点,小心用东西夹起来放到一个小竹罐里。 这是他们发现的第二个虫。 公孙耀为小橘诊着脉,点着头说道“嗯,似是毒解了。” 巫羌拿起剩下没喝完的碗在鼻尖闻了闻,问道“这是谁的血?” 林玥玲面色苍白的靠在一旁“我的。” 巫羌先是一惊,后又叹道“郡主当真是……可否容我拿去做成解药?”说着,她看向小橘,又想到之前一些昏迷多日后又清醒的士兵“若都如这般救治……郡主就算有十条命,也都不够用啊!” 林玥玲点点头“大巫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林玥玲服下公孙耀给的一颗药丸,稍事片刻就好了很多。 “大巫,她现下如何了?”林玥玲站在巫羌的身后问道。 “和公孙先生说的一样,毒解了,这毒……应该就是这虫子,不过……”她看向公孙耀“她们之间的脉象表现出来的……可不一样。” 公孙耀点点头“怕不是同一种蛊虫。” 巫羌转头看向身后的林玥玲“郡主,可要爱惜着自己的性命!”她看林玥玲像极了自家的长辈在关心晚辈,眼神里满是担忧。旋即,她轻叹一口气“也罢,老身再熬一宿就是了。” 她看向公孙耀,言辞客气又让人不可抗拒道“有劳公孙先生帮忙了!” 公孙耀先是点点头,后才察觉出来——自己又被这老太婆给诓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日之期已到,此时的灶上火正旺,大军早已整顿好装备,随时待命。林玥菘下令午膳后就动身出发。 林玥玲来到林玥菘的帐里商量伤员的事宜,正巧,达兰图也在。 “你们俩凑一起又在合计什么呢?”林玥玲就近坐下,看到案几上有饼,拿起来就吃。 林玥菘和达兰图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然后相视一笑。 “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一看就准没好事!”林玥玲撕下一块饼塞嘴里,摆着手说道。 这时,青鸾快步跑到林玥玲面前,贴到小声几句。 林玥玲皱了皱眉头“静观其变,盯紧了。” 青鸾正欲退下,林玥玲叫住她接着问道“小橘醒了吗?” “回少主,还未。不过公孙先生说,脉象已经很平稳,预计不出三日便能醒来。” 林玥玲点点头“若今日醒了第一时间来报!” “是!”青鸾应声退下。 “你且放心将她们留下吧。”达兰图走到林玥玲身边坐下继续说道“公孙先生不是也留下吗?这样刚刚好,一路的颠簸对伤势的恢复尤为不利,倒不如在我这里,把伤养好了再回去也不迟呀……”他看向林玥玲满眼的眷恋“再者……我也能多一个早日去看你的借口不是?!” 林玥玲沉吟了一会儿,拱手说道“那就有劳可汗了!” “玲儿,我和可汗约好了,等他再去都城,定要一起开怀畅饮!”林玥菘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哟~看样子少将军这是连哪天喝、在哪喝、喝多少都合计好了吧?!”林玥玲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林玥菘。 林玥菘讪讪地挠了挠头皮,小声嘟囔道“这你都知道……” 林玥玲没再搭理他。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达兰图“这是昨日我命陆爽整理的亲卫名单,全是林家军的人,身手都不错……我师父和师弟就拜托你了。若大军出发前小橘还没醒,我会留下青岩照顾她。” “好。”达兰图接过字条,打开来匆匆一瞥就收于怀中。 他握紧林玥玲的手,与她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在一瞬间都化作简单一句“等我。” “嗯。”林玥玲点点头笑了笑。她从怀里拿出那枚桂花簪,递给达兰图“等你。” 达兰图笑着接过簪子,在手里仔细打量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为尽快回都城的速度,伤员一率乘坐马车。其余人等一律策马前行。 青岩留下来照顾还没有醒的小橘。 公孙耀命洛启给林玥玲送来一个小药瓶。 “师姐,师父说,他就不来送了。让我把这个给你。”洛启将小瓶子递给林玥玲,回头看向公孙耀的大帐“师父说,这可是他和大巫熬了一宿才赶制出来的,叫你省着点用。师父还说……”洛启趴在林玥玲耳朵边小声了几句。 林玥玲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替我谢过师父他老人家!顺便替我好好谢谢大巫!……师弟多保重!”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林玥玲一个翻身上马,她回望了一下站在不远处大帐前的达兰图。 林玥菘翻身上马,大声喊道“大军开拔!” 号声一响,营地大门一开,南朝大军倾巢而出。 留下的陆爽等人为了掩盖行踪早就换做鹰部的服饰。 瑆儿也随林玥玲和青鸾一起,跟在队伍的最后。 营地的大门慢慢地关闭,林玥玲被突然冲出的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给拦住了去路。 林玥玲安抚着受惊的小幺儿,呵斥道“是何人如此大胆?!不要命了?!” “少主……好像是……白阐。”青鸾回禀道。 “白阐?!不是让他走了吗?!还留在此地作甚?!”林玥玲气恼地看向拦马的白阐。 此时的白阐,较前几日,看上去更加的可怜。 “求……郡主……收留……”白阐双膝跪地,低声哀求道。 “收留?你不是白家的公子吗?盘缠和干粮都给你了,你自回都城找你的家人便是,缘何要郡主收留?”青鸾跨下的马儿着急跟上大队伍,来回踱着步。 “我的家人已经……”白阐低声说着。 “你……会骑马吗?”林玥玲打断他的话。 白阐抬起头,满脸的泥渍污点,眼睛却变得格外明亮“会!” “青鸾,去营里牵一匹马来给他。”林玥玲吩咐了青鸾一声“这一行路途遥远,我们需要赶时间。战马能吃的消,你未必吃的消,可要跟紧了。”林玥玲冷冷地看着白阐“人丢了没事,若马有些差池,你可是要拿命赔的!” “少主……”青鸾已将马牵来。 林玥玲眼神示意让她把缰绳递给白阐。 “白公子……”青鸾递上了缰绳和马鞭。 白阐颤颤巍巍地接过“多谢郡主!”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喜。 林玥玲一扬马鞭便疾驰而去,瑆儿、青鸾和白阐紧随其后。 这时,营地大门打开。 达兰图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你可都瞧仔细了?” “是的可汗。”阿尔善俯首道。 达兰图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好,那我们也整顿一下,即刻动身。” “属下遵命。” 白阐紧紧跟随着林玥玲她们追上了大部队。 一路上,他多次尝试着接近林玥玲,不是被青鸾拦在了前头就是被瑆儿拦在了前头。 林玥玲只是赶路,不曾回过头。 终于到军队停下稍事休整的时候了。林玥玲没有下马,向青鸾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直接穿过队伍前去寻林玥菘。 “照这个速度,差不多后日一早便能到达都城。”林玥菘啃了一口干粮,递给林玥玲水袋。 林玥玲打开来猛灌了一口,她看向行至偏西的斜阳,展开地图用手一指“再休息一阵就出发,今晚务必在这里落脚,颠簸了一路让伤员们也好好歇一歇。” 林玥菘点点头,收起地图,接过林玥玲递过来的水袋“你不吃点垫一垫?” “不了,腹里太满,这儿就转不动了。”林玥玲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 “跟上来了?”林玥菘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瞥了一瞥,小声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然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小心着办呗。”林玥玲冷冷一笑,继续道“兄长,这个你拿着。”她拿出先前公孙耀让洛启给她的小药瓶。“这个是师父和大巫连夜赶制的药丸,里面有我的血。万一我或者其他人有什么异样,记得打晕了再喂药。” 林玥菘接过小药瓶放怀里塞好“你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他识破蛊虫已不在我体内了,难保他不会再次下蛊。”说着林玥玲看向身后正在休息和闲聊的将士们“小橘中蛊,多日未醒,而那些先前醒来的将士早已分散在这队伍中,如今看似并无异样,可难保哪天他们就会被蛊虫牵制。现下也不方便一一排查,万一打草惊蛇了,咱不就前功尽弃了?!更何况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有摸清楚,更不能贸然出手。这……算是我们最后的筹码。” 林玥菘一脸欣慰地摸着林玥玲的脑袋“玲儿……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依兄长所言,我哪里就不一样了?!” “你……长大了……” 林玥玲不屑道“嘁~这用的着你说,我当然知道……”她拿下林玥菘的手甩到一边。 “哎个臭丫头……没大没小的!”林玥菘被她这么一甩的身形没有站稳。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林玥玲一个翻身上马,又跑向队伍的最后。 林玥玲故意将马急停在白阐身旁,小幺儿的一阵嘶鸣声没曾想反倒是吓了白阐一跳“郡主……这是作甚?吓到草民了!” “是吗?那你刚刚拦马的勇气是哪里来的?”林玥玲嘲讽道。 “那是情急之下才能做出的举动,我可做不出第二回了。”白阐连忙起身摆手道。 “你……马术不错啊,这么赶都没有被落下。学过?”林玥玲跳下马,轻轻拍了拍小幺儿,幺儿很知趣的自己找口粮吃去了。 “回郡主,我们倒卖药材的,要运往这些偏僻的地方也是靠马来拉运,所以,马对我们来说就是工具,我们也就会简简单单的骑骑马,不似郡主那般会在疾驰的马背上奋勇杀敌。” 林玥玲莞尔一笑,看向他的眼睛“你莫不是在笑我……只会匹夫之勇?!” 白阐和林玥玲四目相对,只见白阐的脑袋摇地像拨浪鼓一样“子虚乌有的事情!郡主乃巾帼英雄,草民敬仰还来不及呢,又怎敢嗤笑?!” 这还是林玥玲第一次仔仔细细得看清面前这位白阐的模样——眉眼间竟和达兰图有几分的相似。 林玥玲大笑道“你笑与不笑,又与我何干?!怕甚,我只是好奇问问,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白阐用袖口擦擦额间沁出细细的汗珠,点头赔笑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林玥玲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林玥玲来不及仔细琢磨,林玥菘便号令大军再次出发。 她们骑上马,紧跟着队伍。 来到先前商议的落脚点,青鸾协助安排伤员的休整,瑆儿则去帮忙搭灶煮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奔波了半日,将士们都很疲惫,需要好好地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一早就开始的长途跋涉。 林玥玲安顿好值夜的人手,便先坐到一旁休息。 她自己,也算是半个伤员。灶上的饭还没做好,她先靠在一旁睡着了。 林玥菘解下身上的披风搭盖在她身上。 白阐就蹲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这里,他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当然,\b他本来就不想帮忙,他只想静静地看着林玥玲。 他的目的,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 他想要靠近熟睡中的林玥玲,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在不经意间阻止—— 一会儿瑆儿跑来,见林玥玲正睡着就又悄悄地走开了。一会儿又是青鸾,本来想回禀些事情,见林玥玲睡了,帮她重新搭盖了一下披风,转身就去找林玥菘了。 就在他离林玥玲还有三步之遥时,林玥玲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想做什么?”林玥玲警惕道。 “郡主……您的披风……”他指了指滑落在地上的披风。 其实这披风是被他先一步的掌风给震落的。 “哦,无碍。”林玥玲松了口气。她纳闷的是她竟然真的睡着了。“许是这连着赶路,有些吃不消了吧……”她心里安慰着自己。 这时正好青鸾和瑆儿拿了些吃食过来。 “少主,您醒了……正好先吃点再歇息吧。”青鸾递给林玥玲一碗粥和几张饼。她蹲下身摸着林玥玲的额头,暗暗出了口气“还好,不冷。” 瑆儿也看林玥玲略显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阿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玥玲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乏的很……” 瑆儿递给白阐了一碗粥和几张饼“白公子,军营艰苦,自是比不上贵府的锦衣玉食,您先凑合着吃吧……对了,男女有别,您自己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就不过来凑热闹了。”她把东西塞给白阐后就和青鸾一起围坐在林玥玲身旁吃了起来。 因为林玥玲的状态不是太好,林玥菘让青鸾和瑆儿负责轮夜只守她一人。将白阐安排进了他们男兵那边。 夜里,林玥玲梦见了达兰图——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和达兰图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你是谁?”林玥玲离那人有五步之遥。 “我?你会不认得?我是你的阿兰呀!”那人身着紫袍,除去周身的气质不同之外,他与达兰图一般无二。 他一步步朝林玥玲靠近,林玥玲一步步后退。 “你不是阿兰!你到底是谁?!”林玥玲皱紧了眉头,心道:怎么有人如此相似?! “竟然被你认出来了……”那人笑着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达兰图的眉眼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他的音色略显阴柔,与达兰图完全不同。 “我的小玥儿,我与你青梅竹马的情份,竟也抵不过一个外族人一时的欺瞒吗?”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狠厉。 原本宛如秋水的眼睛里,激起了深深地恨意。 林玥玲惊愕地看着他“你是……苍梧族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不错,若是没有那个外族人的出现,你我早已成婚!你会是苍梧族最年轻的神主!苍梧族就不会被外族所灭!你……也就不会消散在茫茫人海……”他一脸怨怼地看着林玥玲。 “就是他……不知道他给你灌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他神魂颠倒,不惜毁掉自小与我的婚约……”他怒吼着,接着,他疯魔似的笑道“不过……他也受了他该受的惩罚……玥儿你说……他若发现,他发了疯似得对她好的那个人,竟然是杀了他爱的人的那个人,心中滋味……会是如何?” 他仰天大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意。 林玥玲只觉此时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她看着紫袍男子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他站定在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眼神温柔又宠溺。他伸出冰冷的手指轻抚她的脸,柔声道“玥儿,我只要你!” 林玥玲猛然惊醒,她长出一口气,发现瑆儿睡着了,正好压在她腿上。 她轻轻地把瑆儿移开,起身走向正值夜的青鸾。 “青鸾,你去歇息会儿吧,我来守夜。” “少主?!这才三更天,您怎么起来了?”青鸾赶忙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林玥玲身上。 “我睡不着了。你去睡吧。”林玥玲解下披风披在青鸾身上给她系好“我没事,你快去吧。” 青鸾拗不过林玥玲,便坐到瑆儿旁边和她头抵头的靠在一起,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林玥玲不时的往火堆里添着干草和木棍,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她回想起那个梦,小声自言自语道“他到底是谁?我究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林玥玲抬头望向天边的月。 月半圆,挂在天边,偶有云彩遮住月华的光芒。 林玥玲掏出藏在靴里的云曜,云曜的刀鞘在月光的照射下闪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忘了的事,你可还记得?”林玥玲用手轻轻抚摸着云曜的刀鞘,又拔出来。 刀身映衬着火光,似是在回应。 林玥玲把刀收起,叹了口气。 “阿姐……你在因何事叹气呀?”瑆儿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晃晃悠悠地朝林玥玲走来。 “你怎么醒了?嗯……原本是打算明日再问你的,不过既然你醒了,那我现在问吧,免得明日再有诸多的不便。” “阿姐,你要问什么事?”瑆儿坐到林玥玲身边,头一歪靠在林玥玲的肩头打了个哈欠。 “我……还是苍玥的时候……在遇到阿兰之前,有过婚约吗?”林玥玲低声的说道,她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木棍,木棍在火的加热下发出啪的一声。 瑆儿不知是被木棍发出的声音吓到了还是被林玥玲的话问得吓住了。一个激灵坐的笔直,彻底清醒了“阿姐……为何会问这个?” “看来是有了……他是谁?为何我什么也记不得?” “这……这……”瑆儿支支吾吾地不知该不该说。 “你快说呀!难不成你要我去问大巫?!” “他……他就是大巫的亲侄儿——巫兰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什么?!”林玥玲大吃一惊“可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那时年少的你和巫兰诺经常一起玩耍,苍澜长老觉得巫兰诺性子不错,待你又好,曾提及过你俩的婚事。只是后来巫兰诺染了重病,听说大巫和大长老他们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医治过来,你俩的婚事便不了了之……我记得那时候的你伤心了很久。可是突然一天,你就像是完全不记得了一般,和平时一样学功课、玩耍,只是没有再提起过‘巫兰诺’这个名字。我们以为你是伤心过度,也怕再提起你的伤心事,便不约而同的没有再在你面前提起过……阿姐……你是真的不记得‘巫兰诺’了?”瑆儿难以置信的看着林玥玲。 林玥玲摇了摇头“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就奇怪了……”瑆儿拾起地上的木棍在地上乱画起来。 “那巫兰诺……长什么样子?”林玥玲继续问道。 “嗯……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少年的模样,实在是太久了记不得了。……不过,听说他最后还是死了,临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 “死了?!”林玥玲一惊“那他叫我什么?” “好像是……‘玥儿’吧。”瑆儿托着腮帮努力的回忆着。 林玥玲瞬间有种感觉——她觉得以巫羌当时当日的学识和能力,绝对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让巫兰诺活下去。 “他没死……” “什么?阿姐你说什么?”瑆儿惊讶道“他没死?!”瑆儿脱口而出,她立马捂住嘴巴,四下望望,接着小声道“他怎么可能没死?” “你们亲眼瞧见他死了?” “那倒没有……可是……他的确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呀!” 林玥玲低下头往火堆里放干草和木棍,没有再回答。 她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何。 林玥玲在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边已经泛白。 “现在几更天了?”林玥玲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回郡主,五更天了。”白阐回应道。 林玥玲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回郡主,草民醒来的早,就想着来看看郡主是否安好。”白阐行礼道。 “青鸾和瑆儿呢?”林玥玲看下四周,追问道。 “被我支走了。”白阐浅浅一笑,神色莫辨。 林玥玲微蹙下眉头“你到底是谁?!” “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白阐啊!”白阐邪魅一笑,一步步靠近她…… 林玥玲一惊睁开眼睛,看见了瑆儿焦急的眼神。 “阿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瑆儿关切的问道。 林玥玲捂着自己慌张未定的胸口“无碍,许是一路奔波太劳累了。”她摸摸瑆儿的头安慰着她。 “少主……少将军让您过去一下。”青鸾扶起惊魂未定的林玥玲。 林玥玲点点头。她稳定了下身形,稍微松动了一下筋骨,就去找林玥菘。 “兄长你找我?” 林玥菘递给林玥玲一张字条,林玥玲打开一看,是那个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后会有期”。 “是他……” “是谁?”林玥菘急切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岭城那个从没有露过面的人。”林玥玲收起字条“兄长是从哪里发现的?” “我迷迷糊糊刚醒来,一把箭就朝我射来,幸好我躲得及……不过……”林玥菘将箭递给林玥玲“这箭没有箭头,上面只绑着这张字条。我打开来看,思来想去极大的可能是给你的,就把你叫了来。” 林玥玲接过箭,仔细查看。 “不用看了,没有异样,和军队或者各大府苑的型制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标记。这倒像是山野村户狩猎时自己做的箭一样,只不过没有箭头。除非当时能抓到那个人,否则很难再找到一模一样的箭。”林玥菘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先不管了兄长,尽快赶路吧。既然对方已经早有准备,我们也不能落在后头。兴许……人家已经在都城等候多时了呢。”林玥玲收好了箭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披星戴月的长途跋涉,大军终于在太阳刚露出地面的时候抵达都城城郊。 南霂奉命在城门外等候。 远远地看见林玥菘的帅旗,他立刻策马前行相迎。 林玥菘看见他,立刻下令全体士兵下马。 “参见太子殿下!” 南霂一面说着‘免礼免礼。众将士们一路辛苦!’,一面在人群中寻找林玥玲的身影。 “玲儿呢?!”他把林玥菘拉到一旁,悄声问道。 “回殿下,玲儿垫后,自是在队伍的最后面。”林玥菘小声回答道。 他让林啸安排安排队伍先行回营休息,自己则在原地等着林玥玲和他一起进王宫面圣。 此时的男兵与女兵的队伍已经分开,林玥玲吩咐青鸾先带兵回营,瑆儿也一同前往。 只是这个白阐…… “白公子,已经到都城的城郊,我想,你应该可以自己走回家了。马儿跟你跑了一路,也该跟我们回营了。”青鸾走到白阐面前说道。 白阐明白,青鸾的话就是林玥玲的意思。他只得双手将缰绳奉还“多谢郡主!多谢姑娘!” 青鸾跨上马正欲前行,就被白阐拦住了去路。 “青鸾姑娘……不知……” “郡主说,不用感谢,更不要再跟着她!”青鸾打断白阐的话,从他身侧骑马绕行了过去。 白阐望着林玥玲早已成红点的背影,邪魅的一笑“你说不跟就不跟,我偏不!” 林玥菘和林玥玲在南霂的带领下一同面圣。 正值早朝,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和这朝堂的肃雅有些不太相衬。 南帝一见到二人,难掩内心的激动。他上前扶起跪在大殿的二人,并吩咐道“赐坐!快赐坐!” 看到林玥菘,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林墨涵,一时泪湿了眼眶。他指着林玥菘道“你呀,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他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 南霂立刻站出来圆场道“父王,林氏兄妹此次功勋卓着,理应好好封赏一番!” “臣等附议!”大殿里的群臣皆附议。 “是啊,此次,林氏……功劳虽大,代价也大呀……是要好好犒赏犒赏!追封林墨涵为越亲王。林玥菘为越王,官拜大将军,赏黄金万两……” 南帝说完,将目光头像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林玥玲。 “佑安,是在想向朕讨要什么封赏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林玥玲起身,朝南帝非常庄重的一拜,说道“臣女林玥玲,因陛下垂爱,赐名‘佑安’。又得陛下信任,训练女兵,得以在疆场上保家卫国,臣女心愿足矣。若要讨赏,臣女确有不情之请,万望陛下恩准!” “哦~说来听听……”南帝捋着胡须看着林玥玲,心想:这鬼丫头又在憋什么主意。 “臣女的不情之请有三,其一,恳请陛下封赏女兵,抚恤阵亡者的家属。” “嗯……这是自然,准了。” “其二,因此一役,女兵的损失惨重,故臣女想扩招女兵,以壮我南朝军威!” 南帝没有管底下群臣的窃窃私语,点点头道“准了。” “其三,臣女想为父戴孝三年。在此三年内一概不论嫁娶之事。” 南帝一听是‘戴孝’想也没想点头就答应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有后半句‘不论嫁娶’。 得来,又被这丫头绕进去了。 南帝心想:君无戏言,应都应了,还能怎么着,总不能食言吧。 他轻咳了两声,平息了群臣中的震惊声。 “除了这些,就没有旁的什么了?”南帝问道。 “若有,那就是让我兄长尽快择一良妇成婚,好告慰家父的在天之灵。”林玥玲附地叩首。 林玥菘一个人傻愣在了那里。 南帝转而看向林玥菘“也好,也算是了了墨涵兄的一桩心愿。准了!” “谢陛下圣恩!” 合着这半天,林玥玲就为自己求了一个清净。 众人都在猜,她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玲儿……玲儿,你刚才那是何意?”南霂追在林玥玲的身后问道。 “太子殿下莫不是读圣贤书的时候偷懒了?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林玥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面回答道。 “‘不论嫁娶’?!连定亲都不成!你究竟在躲谁?!……是不是在躲我?!”南霂的情绪有些激动。 “臣女热孝期间,还是少惹些是非为妙。免得被有心人说了去。殿下告辞!”林玥玲转身正欲迈出宫门,就被南霂一把拽住。 他看到林玥玲手腕上一条深深地伤疤,惊讶不已。 “玲儿,你……”他不管不顾的撸起林玥玲的衣袖,林玥玲的整个手臂都露了出来——上面深深浅浅的伤口。 单看手臂,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的。 林玥玲一把甩开了南霂,将袖筒整理好,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还望殿下自重!” 说完林玥玲转身走出宫门。 林玥玲临出宫前,只和林玥菘打了个招呼,便不见了踪影。 林玥菘去女军营找她,青鸾说她并没有来过。 林玥菘回到越王府,林海说他还没见她回来。 正当林玥菘准备再去找她时,林夫人却拦住他,说道“我猜到她在哪了。”说完,她眼眶红了,对他说道“晚些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吧。” 林玥菘点点头——他也猜出来了。 山间下起了小雨。林玥玲跪在一块石碑前。 石碑前摆着一坛酒,她自己面前放着一坛酒。 “阿父,我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林玥玲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女儿最遗憾的是从没能和阿父一起开怀畅饮过……如今……算是补上了。”林玥玲打开酒塞,倒了一些在石碑前。又抓起面前的酒坛,咬掉酒塞,一阵猛灌。 雨越下越大,林玥玲已经分不清自己喝的,是酒还是雨,亦或是自己的眼泪。 她恨自己,恨自己那么无能,没能及时救回林墨涵。 她的眼前一遍一遍的闪过林墨涵的音容相貌,一遍一遍的闪过苍澜慈爱的叫自己‘小月牙儿’。 林玥玲心痛到不能自已。她仰天大叫,掏出长矛就是一通乱耍,发泄着心中压抑的情绪。 她许是累了,也是醉了,手持长矛,斜斜地坐靠在石碑旁“父亲……你会不会……觉得……女儿特别没用啊?”她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我觉得是……任谁中毒我也救得,任谁重伤我也救得……可我偏偏……偏偏救不了您……”林玥玲委屈极了,她拿起酒坛又是一阵猛灌。 一把伞撑起了林玥玲面前越下越大的雨。 林玥玲抬起头,看着撑伞的人—— “阿……兰……” 林玥玲晃晃悠悠地起身,捏了捏他的脸。 “阿兰……”她抱着他,失声痛哭。 阿兰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没有说话。 待林玥玲稍稍平复时,他一个手刀将她劈晕——林玥玲就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教主……林玥菘他们已经上山了。” “嘘……不要吵……一会儿就好……”白衣男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林玥玲的脸“我的玥儿……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白衣男子将林玥玲扶靠到石碑旁“走吧。” 他临走前,回头看了看林玥玲“后会有期,玥儿” 雨水很快遮掩了他们的行踪。 林玥菘扔下伞,快步跑到林玥玲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看见林玥玲这个样子,他心疼不已。 面对林墨涵的离世,他心中亦是有万般滋味。 他曾多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死里逃生,过段时间总能又见到他生龙活虎的样子,而这次……却是阴阳两隔…… 他记得林墨涵常说“大丈夫固有一死,若轻于鸿毛,若重于泰山”。 他想这一次,他真的犹如泰山般巍峨,令人敬仰。 林玥菘跪在林墨涵的石碑前三叩首。 他知道,保家卫国的责任和重担,从此,就从林墨涵的手中接下,抗在了自己的肩头。 “父亲放心,我定会以自身性命护好您以命搏下的太平江山!” 林夫人撑起伞,放在石碑上“墨涵……孩子们都回来了……也都长大了……你就放心吧。”说完她拿手帕擦去石碑上的雨水。 林玥菘背起浑身湿透的林玥玲,三个人撑着一把伞,下了山。 翌日,林玥玲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喝了醒酒汤之后,头依然感觉昏昏沉沉的。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才想起,昨天好像见到达兰图了。 可仔细一想,那人好像又不是。可是自己的确是抱着人家哭了一番。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叹了口气——果然,喝酒误事。 陪林夫人用过午膳,林玥玲便命人烧水,她很久没有好好的泡一泡澡了。 水温刚好,林玥玲刚泡进去没一会儿,就趴在桶边舒服的睡着了。 林夫人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林玥玲出来,便自己去瞧了瞧。 她发现林玥玲趴桶边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林夫人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些偏凉了,便转身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女再去拿些热水来。 她往浴桶里添热水时,冲散开的花瓣露出了林玥玲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手一抖,差点将水桶砸在林玥玲身上。 “……是母亲来了……”林玥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往水里躲了躲,利用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再次遮盖住伤疤“母亲快出去吧,您在这儿女儿会害羞的。” 林夫人突然间明白当初林海为什么会准备两个棺椁——原来,其中一个是给林玥玲准备的。 林夫人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林玥玲是怕吓到她,哽咽道“你小时候还常闹着和我一起泡澡,怎么,这大了知道怕羞了?” 林玥玲笑出了声“我那时才多小,现在多大了……母亲快些出去吧。我再泡一会儿就出来。” 林夫人放下水桶“好好……我出去……我去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林玥玲点点头“嗯,母亲记得多放些桂花糖!” “好”林夫人应声道,便转身出门。 她一个人走在廊间停下,转身看向林玥玲的房间,捂住嘴巴小声的呜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擦干眼角和脸上的泪水,径直走向灶房。 林玥玲打开衣橱,发现林夫人为自己新添置了一些衣裳。她选了一件苍青色的骑装,配上高耸的发髻,越发英气逼人。 她刚出院子,远远地看到林海正和人一起整理清点南帝的封赏以及满朝官员送来的贺礼。 “林伯,我朝新晋的大将军回来没?”林玥玲随手翻看着那些贺礼,打趣的问道。 “少主又在说笑了。少将军……哦不,现在得叫大将军了,您瞧我这记性,大将军去太子府了,说是晚一会儿回来。”林海笑着说道。 “太子府……往那儿跑的倒挺勤。”林玥玲嗤之以鼻,又问道“哎林伯,最近有没有媒婆啥的到咱府里来做客呀?” “这个嘛……”林海深吸了口气“这个目前倒还没有……不过大将军热孝成婚的事情,整个都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估计……都在看谁会第一个登门呢……这一般不都是女儿家及笄之前媒人上门说亲,如今换成咱大将军做了回热饽饽了。” 林玥玲捂着嘴偷乐道“林伯,您可得把好关,他林玥菘要娶不到个贤惠媳妇儿,咱都得跟着遭殃!该拒绝的就别留情面。你当面不方便说的,怕得罪人的,就都告诉我,让我来。反正整个都城都知道,我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海大笑道“还是少主英明!” “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大将军回来了!”林海行礼道。 “这不在说你呢,还没说两句坏话呢你就回来了,真没劲……”林玥玲撇撇嘴道。 林玥菘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林玥玲的脑袋“你个臭丫头,真长本事了啊,知道编排你兄长了!”说着,他一把拎起林玥玲的衣领,故作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真得好好谢谢我的好妹妹给我求的恩典!” “你我兄妹用不着那么见外!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妻生子,先不说你对不对得起父亲母亲了,你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吗?!”林玥玲掰开他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理直气壮的说道。 “依你的意思,本殿也应尽快娶妻生子才是!” “恭迎太子殿下……”一众人等立刻跪地迎接南霂。 “都起来吧。”南霂嘴里说着,眼神一扫落在了林玥玲身上。 “殿下说笑了,您和我兄长……自是不同。”林玥玲起身道。 “哦,同样是男儿,又年纪相仿,有何不同?”南霂继续追问,他想看看林玥玲到底能有个什么说辞。 “他……我管得着呀。”林玥玲看一眼林玥菘,俏皮地笑了笑。 “殿下请!”林玥菘瞪了林玥玲一眼,便请南霂道正厅。 “他是来蹭晚膳的吗?这儿会跟来。”林玥玲拦住在南霂身后跟随的穆琏,悄声问道。 “这……属下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意思……”穆琏把头低下,行礼道。 “哼……我看就是!偏要凑这个热闹……”林玥玲轻哼了一声,便朝正厅走去。 她远远地瞧见林夫人正张罗着让南霂落座、命人奉茶之类的,又吩咐人到灶房告知厨娘加些菜。 她见此,便一拐弯,趁机溜到灶房。 “蔡厨娘,母亲做的桂花糕好了没?”林玥玲站在灶房门前伸着脑袋往里瞧着。 “是少主呀……来的正巧,该起锅了。”蔡厨娘笑道。 她走到锅边把笼屉取出来,小心将笼屉中的盘子取出,一股稻米的清香和桂花的浓甜扑鼻而来,溢满整个灶房,蔡厨娘感叹道“夫人的手艺还是不减当年呀。” 林玥玲一个快步冲进来,用手捏起一块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好吃~好吃~”她满足地笑道。 “少主……小心烫!”蔡夫人赶紧将剩下的桂花糕换了一个盘子装起来。她实在是怕林玥玲再像小时候那样整盘端走反而烫到了手,打翻了等待已久的美味。 “蔡厨娘放心……我现在皮糙肉厚的……不怕烫。”林玥玲又捏起一块桂花糕塞嘴里,还不忘往外哈着热气。 听林玥玲说到这,蔡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算是看着林玥玲长大的,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即便如此,她还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尚未及笄的姑娘。 “蔡厨娘,我端走了~若母亲问起来,你就说……被外面的夜猫儿叼走了。”林玥玲开心地端着盘子一蹦一跳的走出了灶房。 蔡厨娘会心的一笑,摇了摇头。 再怎么身经百战,可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玥玲让侍女帮自己传话给林夫人,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去用晚膳了。 这不就是摆明了不想和南霂一起用膳吗?! 南霂只觉得今天的林玥玲突然变得特别可爱,林玥菘却是真的火了。 大概起因,就是因为林玥玲为他请的那个旨吧。 他一下朝就被众位文臣武将拉拢来拉拢去的,人都快被扯散架了。若不是南霂出言搭救,带他逃至太子府。这会儿指不定能不能进自家大门呢! 林玥玲端着整盘的桂花糕飞身上树,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尝,好不快哉。 她远远地听到林玥菘急促的脚步声,心道不妙。叼着嘴里的桂花糕便飞到屋顶躲了起来。 “林玥玲,你给我出来!”林玥菘还没有走到林玥玲的院门前就开始大声嚷嚷。 侍女们没一个敢拦的。有一个机灵的侍女见状赶紧跑去灶房去请林夫人。 自小他俩只要有矛盾,林夫人一出马,比林墨涵吼破喉咙都好使。 林夫人闻讯赶到时,林玥菘和林玥玲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屋顶上,两个人叫嚣着,互不相让。 “不就是娶个媳妇吗?看把你怂的!至于嘛~还逃到太子府上,回自家还得带个能壮胆的。林玥菘,上阵杀敌那会儿,也没瞧见你这样啊!”林玥玲托着盘子,不忘往嘴里塞一口“兄长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都弱冠了还不议亲,真以为父亲母亲不着急呀?……是……之前是需要带兵打仗,可现下太平了呀……再说了,不还有我呢?你怕甚?!有我在,谁还敢搅了你洞房花烛不成?!” 林玥玲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残渣——满满一盘桂花糕,全进肚了。她摸了摸吃饱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你……你……真气煞我也!”林玥菘气得只跺脚,奈何他现在还不能飞上屋顶和她较量一番,他身体的恢复力显然不及林玥玲。 林玥菘一转身,看见了林夫人。他快步跑到林夫人面前,挽着她的臂膀嗔怨道“母亲您快看,玲儿她都说了些什么呀!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竟说这些个浑话!” “玲儿你快下来,桂花糕已经做好了。“林夫人拍拍林玥菘的手安慰着他,朝屋顶喊道。 林玥玲自是知道这是林夫人骗她下来惯用的伎俩。 不过,她都已经吃饱了。 “兄长接着!”说着她把空盘子扔了下去。 林玥菘单手接住,上面还有些米糕渣。 “母亲……”他递过盘子给林夫人看。 林夫人轻轻地摇头笑道“这个丫头……怕是早就吃饱了!” 她朝身后看热闹的南霂行礼说道“还望殿下宽宥小女的不敬之罪。” 南霂摆摆手道“林夫人不必介怀,想必……越王府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他看向站在屋顶上的那个俏丽的身影。 许久未见,她看起来有消瘦了许多。 “佑安郡主,身体不适便要早些歇息!月色虽美,莫要贪凉才好。”南霂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知道她,越是强求,越无法靠近,不如就遂了她的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夫人临走前示意林玥玲下来。林玥菘扶着林夫人,瞪了她一眼,用唇语说道“这事没完!” 林玥玲趴在屋顶上还不忘还他一个鬼脸。 人群散去,她从屋顶跳回到树上。斜靠在树枝上望着圆圆的月,回想起去地宫前的那晚,月亮也是如此。 林玥玲的小院距正厅有些距离,听不见那里的热闹喧嚣,只能听见几只晚归的鸟儿归巢的声音。 她想着想着,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一身白衣的男子出现在她身边,轻轻地为她盖上一件斗篷。 他的出现,并没有让任何一片树叶掉落,反倒是让随后的一阵轻风扫落了不少。 那男子将林玥玲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听着她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用冰凉的指尖轻触她的眉心,无比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 当他的指尖轻触到林玥玲柔软的嘴唇时,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低下头,想要一尝这份柔软到底是何滋味时,却被林玥玲的一句呓语打断了—— “阿……兰……” 白衣男子的神色不明。 他将她自树上抱回房间,轻轻地放到床榻上。 他给她盖好被子,穿起还有她体温的斗篷,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林玥玲被鸟儿叽叽喳喳的吵醒,她睁眼一看,自己竟是睡在自己的床榻上。 “不对呀,我记得……我是睡树上了呀……怎么……”林玥玲努力地回忆着。 她愕然想起,她好像被人抱回了房间。 那人好像和那天她醉酒抱着的,是同一个人。 林玥玲只觉得奇怪,近些日子,她为何会睡得如此沉稳,甚至连不会武功的林夫人的脚步声她都听不见了。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林玥玲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起身打开窗,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她伸了个懒腰,便听到敲门声。 “少主,少主您可醒了?” “青鸾!”林玥玲一喜,自语道“嗯,八成是师父来信了。” 林玥玲打开门,只见青鸾身后的瑆儿冒出头来“阿姐!”她一把抱住林玥玲,撒娇道“阿姐~你可想死我了!……你也不来找我!” 林玥玲抱着她笑道“哪有!我这不正准备去找你们的吗?!” 青鸾见此情形,不禁笑道“瑆儿姑娘这几日闹得属下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营里一切如何?” “回少主,一切都好。” “师父他们可有来信?” 青鸾摇摇头“未曾。” “你们还没也用早膳吧,走吧,一起去!”林玥玲拉起瑆儿和青鸾就往正厅走去。 瑆儿见一路上都有人给林玥玲和青鸾行礼,她拉了拉青鸾的衣角,悄悄地问道“青鸾阿姐,他们怎么都朝你行礼?你在这儿……是不是很厉害啊?” “你青鸾阿姐,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对吧青鸾?”林玥玲听到瑆儿的问话,故意打趣道。 “少主莫要打趣属下!” 林夫人正想命人去叫林玥玲,正好瞧见林玥玲和青鸾过来,她身后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姑娘。 “这位是……”林夫人打量着面前的瑆儿。 瑆儿看着林夫人,眼神都看直了,嘴里喃喃道“像……太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像什么?!快向夫人行礼!”青鸾拉了拉已经看呆的瑆儿,小声说道。 瑆儿回了回神,竟然用苍梧族的大拜向林夫人行礼。 青鸾内心一惊“完了,这几天白教了……” 林玥玲看了看青鸾,又看了看瑆儿,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林夫人扶起瑆儿,关切地问道“姑娘……不是南朝人吧。” 瑆儿看看林玥玲,又看看林夫人,点了点头。 “不知南朝的食物,姑娘可吃的习惯?玲儿并没有说会有朋友到访,我也没准备些什么。姑娘可有什么喜欢吃的?我这就让人做些来。” 瑆儿慌乱的摆手道“不必……不必麻烦……简单些,简单些就好……” 林玥玲和青鸾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 用过早膳,林玥玲便带着青鸾和瑆儿回军营。 三个人骑马漫步在长街上,林玥玲问道“瑆儿,你刚才拜见我母亲怎么用的是苍梧族的礼?青鸾没有教过你南朝的礼吗?” “我没忘……可是阿姐……真的太像了!我不由自主就……”瑆儿语气中带些哽咽。 “像?什么像?” “像上一任神主!” “什么?!”林玥玲和青鸾大惊道。 “走快些,回营里再说!”林玥玲一夹马肚,小幺儿飞快地跑起来。 “你是说,我母亲像上一任神主?!”林玥玲难掩脸上的惊讶。 “我只见过她的画像……那还是我小时候偷看阿父收藏的画卷,无意间翻看到的。现在想起来,林夫人和那画像有七八分像。” “那又如何?现在的母亲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除去我和兄长这身官职,她就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林玥玲不以为然。 “我记得那幅画上写着‘桂花落,混沌解,孪生降,苍海升。” “这又是何意?”林玥玲不解道。 瑆儿摇了摇头。 青鸾补充道“少主,在您和可汗还在地宫的时候,公孙先生曾说过少主您会有‘混沌之劫’,说可能会要了您的性命,要我们多加防范!……数月前,您刚捡回一条命……会不会……跟这也有关?” 林玥玲和瑆儿齐齐看向青鸾。 林玥玲皱了皱眉头。 半晌,她问道“你们有没有察觉我近日哪不对劲儿?” 青鸾和瑆儿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真的需要多休息几日了。”林玥玲自言自语道。 “对了瑆儿,那虫子最近怎么样了?”林玥玲突然想起还有个虫子好久没见到了。 “它现在被我养的可胖了,阿姐你看……”说着,瑆儿拿出装虫子的竹筒。 瑆儿打看一看,惊叫道“怎么……怎么会……死了……刚才看还好好的呢!” 她泪眼汪汪的望向林玥玲。 林玥玲连看都没看那虫子一眼,安抚道“无妨,看来是对方已经发现我们耍诈了。” “那阿姐,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怎么办……而是我该怎么办。”林玥玲的眼睛里闪出一丝不悦“我最讨厌被人耍来耍去的视做玩物!” 林玥玲突然起身说道“这虫子就这样先留好吧,等师父回来了让他来定夺……青鸾,集结所有女兵到演武场比试一番。”说完,便走出了大帐。 第一百四十章 离开的这些日子,青梅的个头长高了不少。 她将女兵军营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如林玥玲尚未出战前。 林玥玲看着那些已经褪去青涩与稚气的姑娘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慰藉的。 她坐到一旁,对身后的青鸾低声说了几句。 青鸾便跑向青梅,在耳旁说了几句。 青梅点点头,她朝林玥玲行了个礼,起身朗声道“列阵!” 女兵们分开各站一边,开始对阵…… 林玥玲瞧得仔细,这帮女娃娃进步的都是非常神速。可就是……人,少了许多。 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长叹一声。 “阿姐……”瑆儿在身后小声问道。 “触景生情罢了……”林玥玲摇摇头。 瑆儿虽然不太能理解,但她也能看的出,林玥玲很是看重女兵中的每一个人。 等女兵们都演练完,林玥玲又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便将青梅和青鸾还有瑆儿叫到议事的主帐,将扩招之事一一交代下去。 交代完,她便骑上小幺儿,直奔先前常去的小山头。 这里离营帐最近,来往的行人虽多,但真正上山的却没有几个,这里倒成了林玥玲自己独处的绝佳之地。 林玥玲刚走到山顶,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白阐。 当然,是那个顶替白阐身份的假白阐。 林玥玲先前让林海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但她总是感觉,这是对方想让自己查到的,并非事情的真相。毕竟对手一直在暗处,而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注视之中。 这也是让林玥玲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想杀了她,为何不痛快的动手,反倒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她,甚至……还有一丝刻意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林玥玲正想调转马头回营,却被白阐叫住。 “郡主……”白阐跑到马前,抬头问道“可是我不慎占了郡主的地方?” 林玥玲礼貌地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又怎会是我一人的地方?白公子,应是我打扰了你的清净才对。” 她并没有下马的意思,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她本能的感觉到他很危险,唯恐避之而不及,便不愿与他浪费口舌。 “白公子,您继续欣赏美景,营中还有些事务要我处理,告辞!”说罢,林玥玲便要催动幺儿前行。 白阐张开双臂挡在马前说道“郡主为何躲避草民如同躲避蛇蝎疫病一样?!草民只想答谢郡主的救命之恩,并无他意,郡主为何……” “报恩……大可不必。”林玥玲直接打断他的话“那日青鸾没和你说清楚吗?”林玥玲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青鸾姑娘和草民……说得很清楚……”白阐垂着脑袋,缓缓地放下手臂。 “既已清楚,那便不必多言。”林玥玲冷言道。 “郡主……草民已……无家可归……” 林玥玲闻言笑道“你白府依然好好的,又怎的说自己‘无家可归’?!”她仔细打量着白阐“你若想以身报恩,我劝你死了这份心思。若个个都似你这般,怕是我十个越王府都装不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阐跪下道“若能跟随在郡主身侧,哪怕只是做个打杂的府役,草民也心甘情愿。” 林玥玲弯下腰,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五官俊朗,眉清目秀,尤其是他看向她时的眼神,特别像达兰图。 她莞尔一笑,松开他的下巴说道“跟随身侧?怕是白公子……另有所图吧?!” 林玥玲调整了一下缰绳,继续说道“这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白公子……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白阐没有再拦她。 林玥玲刚走没两步,停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白阐,奉劝一句,好自为之。不然……我救得了你……自然……也杀得。”说完便扬鞭而去。 白阐身旁突然多了一个黑衣人。 “教主……” 白阐摆手说道“无妨,即便她都知道了,也不会打乱我的计划。” 他揭下人皮面具,露出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脸。 他望向林玥玲远去的背影,邪魅一笑。 不日便是林玥玲的生辰,也是她及笄之日。 她本就不喜欢热闹,加之正值为林墨涵守孝期间,她也越发低调。 包含南后命人送来的金银首饰和衣料布匹,其他府上送来的贺礼,她都以‘戴孝’之名,让林海一一送还了回去,还送上了赔礼。 她躲到了树上。 今日,她没有心思过生辰。 林夫人还是照往年的惯例给整个越王府放了假,只是,今年没有人离开王府,大概都想以另一种方式陪伴林玥玲度过她的及笄之日吧。 林玥菘今日特意休沐,没有去上朝议事,也没有去军营。 他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自然也是怕被那些个大臣们拉着去自己府上喝茶。 他端坐在正厅,心思也不知游走到了哪里。 林夫人看着正在出神的林玥菘,问道“菘儿,可见你妹妹了?” “她还在树上躲着呢,我怎么喊她,她都不搭理我……”林玥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案几上。 林夫人望向林玥玲的小院“你去灶房拿我做好的长寿面,我去把她叫来。” 林夫人说着,起身就往林玥玲的小院走去。 来到了小院林夫人就看见林玥玲依靠在树杈间,她今日的衣裳颜色一如这凋零了的树。 “玲儿……”林夫人轻轻唤了一声。 林玥玲起身跳下树“母亲……” 林夫人摸着她的脸,一脸的慈爱。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林玥玲“这是你父亲之前叫我保管的……他说,如果他不能在身边陪你过及笄的生辰,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林玥玲双手接过信,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吾儿玥玲亲启’。 她红着眼睛看向林夫人,林夫人双眼含泪,冲她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一会儿来吃长寿面。” 林玥玲点点头,一滴眼泪晕染了字迹。 林夫人走后,林玥玲坐到廊边,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打开了熟悉的字迹—— “吾儿玥玲,当你打开这封信时,为父已经不在你身边。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为父心中满是欢喜。 在你年幼时起,我就因常年征战在外,错过了许多与你一起的重要时刻,而今日,为父怕是又要失约了,你莫要怪我才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林墨涵在信中,说了许多从来没有当面对林玥玲说的话,有叮嘱,有告诫……就像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命不久矣一样。 林玥玲仿佛看到了林墨涵在夜深人静时挑着蜡烛伏案写信的样子。 泪光闪闪中,她似是看见林墨涵站在她的对面冲着她微笑。 她心中一暖,泪掉落的瞬间,林墨涵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中。 她将信仔细地折起,小心揣进怀里,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她将手放在心口,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父亲……” 沙场本就凶险,生死难料。 从没有人怪罪过她,而是她,一直没有放过自己。 林玥玲回到房间,脱下身上暗哑的骑装,换上早先林夫人就已经备好的素雅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挽起自己的长发,盘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这还是之前小橘在的时候教给她的。 她只别了一朵小小的桂花在发间,没有其他多余的首饰,衬得整个人十分的清新脱俗。 当她站定在正厅的门前,林玥菘差点没认出来—— 这哪里是那个驰骋疆场、不顾生死的疯丫头,这分明就是亭亭玉立的名门闺秀,正经八百的郡主。 “兄长,为何这样看我?”林玥玲迈步进正厅,坐到他身边。 林玥菘欣慰地笑着摇摇头“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真是如此。” 林夫人拍着林玥玲的手,仔细看着她,感叹道“我儿……真是穿什么都明艳的很!” “玲儿丫头……玲儿丫头……”公孙耀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师父!”林玥玲喜出望外。 公孙耀一直杳无音讯,自己的去信也石沉大海,她一直很担心他们,没想到,他们竟回来了。 “师父……”林玥玲提起裙摆,飞奔了出去。 她跑到公孙耀面前恭敬的一行礼“师父回来为何没有提前告知徒儿?” 公孙耀捋着胡须笑道“自然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转身让洛启拿过一个小瓶子递给林玥玲。 “这是什么?”林玥玲接过小瓶问道。 公孙耀没有回答她,径直朝正厅走去,和迎面走来的林夫人攀谈起来。 洛启向林玥玲施了个礼,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师姐快收起来,这可是师父费了好大的功夫近日刚炼好的宝贝,只此一颗。” 林玥玲点点头笑着把瓶子收好,便问道“一路上可好?” “能跟着可汗一起回都城,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的意思是达兰图也来了?”林玥玲吃惊不已“为何没有人告诉过我?” “因为他不让说呀!”一旁的林玥菘一脸坏笑。 “兄长早就知道?”林玥玲看着他的表情问道。 “嗯,是呀。”他点着头,不愿意多说一句。 “兄长,草原可汗来都城可是一件大事!岂能儿戏!”林玥玲一脸的焦急。 “因为我会在五日后抵达都城,消息……自然只会是在我抵达的三日前放出。”达兰图身着一身南朝的衣服出现在小橘的身后。 他的眼睛紧盯着此刻的林玥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不是没有想象过林玥玲穿女装时的模样,只是,想象远没有真实见到的令人惊艳。 林玥玲看着他正欲开口,达兰图便说道“玲儿放心,我早已知会南朝皇帝,他已应允。” 林玥玲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达兰图身后的小橘、青岩等人恭敬的朝林玥玲一行礼“属下拜见少主!” “快些起来!”林玥玲让她们起身,在每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看来可汗不曾亏待你们。” “玲儿,你说这话就太伤人心了!为了能早些来看你,我花费了多少心思?!你竟……竟一点都不领情!”达兰图忿忿不平道。 只见林玥玲转过身,看着他坏笑道“蹭饭都蹭到我府上了,我这还叫不领情?!”她伸手到达兰图面前继续说道“要不……这位客官先结一下帐?!” 达兰图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说不过你!认输总行了吧!” 说罢,两个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青鸾、青梅和瑆儿也被林玥玲派人叫了回来。 这一下子,越王府人便多了许多。 蔡厨娘在灶房忙里忙外,府里的侍女小厮都忙得四脚朝天。 今日的越王府,一改往日的冷清,除了没有张灯结彩,一切都变得好生热闹。 简单的晚宴结束后,公孙耀喝得酩酊大醉,在洛启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落,他们师徒就歇在一个院子里了。 青鸾带着青岩、小橘她们回了军营。 正厅就只剩下林夫人、达兰图和林玥玲兄妹。 疲惫了一天,林夫人正想着回去歇息,却被达兰图拦住了。 “林夫人!”他跪在林夫人面前“晚辈心悦令嫒已久,愿以整个草原为聘,求娶令嫒为妻!” 林夫人先是一惊,她看向一脸惊讶的林玥玲后又是会心的一笑“可汗,此言可当真?” “日月可鉴!”达兰图坚定的回答道。 “那你可知,玲儿她曾主动请旨‘守丧三年,不论婚嫁’?!” “知道!”达兰图点点头。 “若此时我答允了你们的婚事,那岂不是成了欺君之罪?”林夫人故意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林墨涵还在时,曾不止一次在林夫人面前提到过达兰图,说他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并提到过达兰图给南帝的信,信上就写了要求娶林玥玲,无论多久都愿意等。 起先,她的确对这个被自己夫君连连夸赞的年轻的异族男子很是好奇,好奇他有何过人之处。 更是怀疑他想要求娶自己女儿的真心实意。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真的很是在意林玥玲。 而林玥玲原本冷冷清清的性子,在他面前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我愿意等!只要您点头,三年之期一到,我立刻来迎娶!”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林夫人。 林夫人并没有接过锦盒,她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三年之间变数太大,可汗不必如此心急。”然后她点点头,眼神肯定的看向林玥玲,又看向达兰图,松开手道“想必可汗今日也乏了,我已命人备好了客房供可汗休息,那我就先失陪了!”她看向林玥菘“菘儿,好好招待贵客!” 林夫人朝达兰图行礼后便回自己的院落休息。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亲同意了!”林玥菘高兴地说道。 “母亲哪句话同意了?!”林玥玲撇撇嘴,别过脸去,躲开达兰图的目光。 此时的达兰图看着林玥玲满心的欢喜。 他自是明白,林夫人不能把‘答允’二字说的那么明显。可她给自己的眼神绝对错不了。 “懒得理你们!”林玥玲起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达兰图看着林玥玲离开的背影,心里依旧美滋滋的。 林玥菘上前一揽他的肩膀,坏笑道“走吧!未来的妹婿!” 在去客房的路上,他向达兰图说着林玥玲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糗事,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坐在树杈上的林玥玲远远地就听到林玥菘爽朗的笑声,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林玥菘……” 南霂本打算在林玥玲生辰这日,亲自到府上恭贺,却被南后叫了去。 南后叫他目的很简单——选太子妃。 南柯在世时,她就多次提议选太子妃却遭到南柯的果断拒绝,他总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为国分忧,为他父王分忧,无心儿女之事。 而今,她不想再留下遗憾。 “此事不容再议!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南后见南霂也推三阻四,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你打算步你王兄的后尘,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 南霂连忙跪在地上“母后息怒!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母后知道,你是心悦林玥玲那丫头,可……唉……”南后长叹一口气“她和你并非一路人,你又何必非要吊在她那棵树上呢?!” 南霂的身形晃了一下,神情略显失落。 “你起来吧。”南后见他的样子不忍继续责备,语重心长道“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国主。你的一切都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你要选的,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的国母,且不说是非要家世显赫,而是要选能够对你有强大支撑力的家族。”她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来的南霂,继续道“皇家联姻,利益自然要摆放在第一位,而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襄郅,你可能明白?” “儿臣……不明白!”南霂心中很是不服“母后和我母妃也都是平民出身,没有显赫的家世地位,不也能成为一国之母?!受万人膜拜?!” “打江山和守江山,自是不同!”南帝迈步进来。他摒退了左右。 南后正欲起身行礼,被他摆手作罢。 “儿臣拜见父王!”南霂恭恭敬敬地跪在南帝面前。 “起来吧。”南帝抿了一口南后递上的茶,放下茶杯接着问道“怎么?还在揪着林家那丫头不放?” 南后点点头,她朝南霂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 南帝看着南霂憋得通红的脸,嗤笑道“没曾想你倒是个痴情的种儿!只可惜……人家不领情哦!” 南帝拿起茶杯,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继续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她为何会自请‘三年守丧,不论婚嫁’这道旨意的意思?” 南霂猛地抬起头看向南帝,张张嘴,欲言又止。 “这里只有我和你母后我们三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儿臣猜想,她是在躲什么。” “算你聪明,也只猜对了一半。” 南霂错愕地看向南帝“父王此言何意?” “那日他们兄妹回朝复命,朕曾叫她单独叙话,你可还记得?” “儿臣记得。” “朕曾问她,是否愿做太子妃,你可知她的回答?” 南霂摇了摇头。 “她说……‘宁做堂前燕,不做笼中雀’……”南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南霂“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她对你,并无半点儿女之情。” 南霂犹如五雷轰顶,瘫软在地。 他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南后看着他这个样子,又看了看南帝。只见南帝捋着胡须,起身道“若你是寻常人家的男儿,也便罢了。偏偏你生在帝王家……也罢,她的话能令你清醒清醒也好。” 说完他便挽起南后的手说道“陪我出去走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好好想想!” 南帝和南后离开后,南霂喃喃自语道“是呀……她曾那么直白的拒绝了我,我却还以为,有朝一日我能感动她……‘宁做堂前燕,不做笼中雀’……哼……哼哼……”他强忍着心痛和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出王宫。 是夜,林玥玲睡梦中,梦见了巫兰诺,她梦见了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场景—— 他们在苍梧山上追逐嬉戏,他在她身后跟着,她催促道“阿兰你快点!”。 他们来到一颗神树下,各自许愿又相视一笑。 林玥玲看见那时的苍玥,也看见了那时跟在苍玥身边,已是魂灵状态的苍玲。 “原来……玲儿什么都知道……”林玥玲长叹道。 明知道一切却不能说也不能做任何改变的人,是最痛苦的。今生的她,体会得特别真切。 林玥玲睁开眼睛,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披了件斗篷,飞身上树,斜靠在树杈上。 她感觉到一点寒意落在眉间,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下的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一点点融化。 她站起身,张开双臂仰起头,迎向越来越多的雪花。 她扬起嘴角,将心中的乌云一扫而过。 原在暗处观望的巫兰诺见到此景,飞至树下。 他轻唤了一声“玥儿……” 林玥玲愣了一下,她转过头,看见树下站着的男子“你是……巫兰诺。” 那男子点点头。 林玥玲飞到树下,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抬起手,用指尖去触摸那张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脸。 巫兰诺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微笑着说道“如假包换!” 林玥玲抽回手,后退一步,满眼疑惑的看着他“所以,先前那两次,也是你?” 巫兰诺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刚才抓她的手,并没有回答。 “你为何来找我?又是如何断定我就是苍玥?!” 巫兰诺走近林玥玲,帮她紧了紧斗篷,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的眼睛……我最熟悉不过。” 他笑着,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 林玥玲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 巫兰诺托起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扫过她的唇边“你原本……就是我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林玥玲皱着眉头,她没有办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巫兰诺亲上自己。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她无法拒绝他送进自己嘴里的东西。 她被迫咽下,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 巫兰诺用手指轻轻拭去被她咬出的血渍,邪魅的一笑。 “你到底给我吃了这么?!”林玥玲眼神凛利的看着他低吼道,她不想在深更半夜吵醒其他人。 “青丝蛊都能被你解开,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巫兰诺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笑道“不用担心,这是青丝蛊真正的解药。即便蛊虫已经被你吐了出来,毕竟它在你体内待的时日也不算短,还有残留的青丝毒……”说着他看向林玥玲“你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 林玥玲撇了撇嘴,不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先给我下蛊,后再以帮我解毒为由,伺机占我便宜?!” 巫兰诺浅浅一笑“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就是这样。”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的……自始自终不过是一个你罢了。”巫兰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他抬手,拂去落在她肩上的雪。 “可我并不是苍玥!”林玥玲神色平静,语气冰冷,略带些疏远的意味。 “你说的……可不算……”他轻轻地刮了一下林玥玲的鼻尖,温柔地笑道。 雪越下越大,巫兰诺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便抱起林玥玲回房间。 林玥玲被他放到床榻上,心里正担心着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只见巫兰诺替林玥玲搭盖好被子,用手轻轻合上了林玥玲的眼睛,柔声道“睡吧,我的玥儿。” 林玥玲便睡着了。 翌日醒来,林玥玲只记得自己半夜睡不着,站在树上赏雪,却记不得自己曾见过巫兰诺。 林玥玲一进公孙耀的院子,便见洛启在那背书。 他一抬头看见林玥玲,便赶忙起身施礼道“洛启见过师姐!”接着是一脸的憨笑。 林玥玲摸着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衣裳,疑惑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洛启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师姐真是天人!” 林玥玲被他这么说更迷糊了“什么天人?师父呢?” “哦,师父还没醒呢!”洛启指着公孙耀的房门说道“师父不让我打扰他。” “他说的是你,可没说我!”林玥玲坏笑道“你接着背书!” 说罢林玥玲提起裙摆,转身往灶房走去。 她准备去做一碗‘提神醒脑’的醒酒汤。 林玥菘饿了,寻思着去灶房先找些吃食垫一垫,结果发现在里面煎药的林玥玲。 “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林家少主一改往日派头,要学名门闺秀的贤良淑德了?!”林玥菘靠在灶房门上,故意阴阳怪气道。 林玥玲瞪了他一眼,手上的扇子依然扇着炉灶“若不是答应了母亲穿三日罗裙,哪有你奚落我的份?!” 她掀开盖子,看了一下汤药。小心地端起来,倒在碗里“醒酒汤,要不要来一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哎呦呦~这么体贴,竟还有我的份!既然你都倒了,我便先尝尝吧。”说着林玥菘便端起碗来,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没想到他立马吐掉,大声喊道“林玥玲,你做的这是什么醒酒汤?!简直难以下咽。” 林玥玲端起碗来放在鼻间闻了闻“嗯,就是这个味儿!” 她接着把剩下的汤汁倒在另一个碗里,端起来放在托盘上,轻飘飘地说道“这本就不是给你喝的!”说完就走了。 “你……”林玥菘气得鼻子都歪了。 林玥玲端着醒酒汤来到公孙耀的小院,对洛启说道“去,找个桶来。” “师姐,要桶做什么?”洛启不解的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玥玲憋着坏笑。 她走到门前,轻叩下房门“师父,是我!” “是……玲儿呀……放在……门口吧”屋内传来公孙耀略显沙哑的声音。 林玥玲压低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快出来喝了它!”一改刚才的恭敬。 洛启拿回木桶,听着一愣,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见屋内有什么倒地的声音,过了会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银发脑袋。 林玥玲端着碗,眼神示意了一下。 公孙耀一脸的为难,可又不敢不喝,他苦笑着喝完了那一大碗。然后拿着空碗向林玥玲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洛启,把桶拿进去。”林玥玲皮笑肉不笑的站到一旁看着公孙耀。 洛启见状不寒而栗。他把木桶放屋里就出来了。 只见公孙耀冲林玥玲谄媚一笑,又瞪了一眼洛启,转身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师姐,师父……怎么那么怕你?!”洛启好奇的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懂吗?”林玥玲冷冷地看了洛启一眼“坐那儿接着背书去,明日我要考一下你近来的功课。” 洛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心道:师姐……太可怕了…… 不一会儿,公孙耀就精神抖擞的出来了。 林玥玲独门配方的醒酒汤,专治公孙耀这种老酒蒙子——恨不得能把前日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洛启”他叫道“去屋里收拾一下。” “是,师父!” 洛启一进屋,就被一股强烈的味道冲得头疼,他憋着一口气赶忙开窗通风,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才把屋子收拾出来。 他哭丧着脸,心道:师姐,能不能让师父以后都不要喝酒了…… “你是说,你吐出的那个虫儿已死?”公孙耀捋着胡须问道。 “是的师父。瑆儿照顾得仔细,按理来说,断然没有死的可能性。” 公孙耀点点头“嗯,的确是。除非……” “除非母虫已死!”林玥玲果断的说道。 “不错,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母虫死后,他们的心血不就白费了?”林玥玲百思不得其解。 “那倒未必!”达兰图走进林玥玲的小院。 “可汗,此话怎讲?”公孙耀问道。 达兰图坐在林玥玲对面的石凳上,继续说道“我记得大巫曾说过,子蛊亡未必母蛊一定亡,只不过它是变了一种形态。”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不太明白,虫子就是虫子,怎么还能变幻形态?”林玥玲紧皱着眉头。 不知为何,她一看见达兰图,就开始头疼。 “一般来说母蛊的身量都会比子蛊大上许多,若保留母蛊的血入药,那将会如何?”达兰图说着看向林玥玲“玲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公孙耀拿起林玥玲的手摸她的脉象,惊讶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林玥玲按揉着眉心,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此刻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近来是不是常贪睡?而且身体反应力也大不如前?!” 林玥玲艰难地点点头“我猜想会不会是因为之前重伤时遗留下的病症,又或是伤没好全又放了自己半碗血,气血不足导致的,心想着多养养或许就好了,谁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她看向达兰图已经出现了重影,公孙耀刚给她施了一针,她就倒在了达兰图的怀里。 “玲儿……”达兰图焦急地喊道。他看向公孙耀“先生……”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先生此言何意?”达兰图不解的问道。 “早知今日,当初老夫就不该答应她让她以身涉险!”公孙耀叹了口气继续施针。 “这……现下该怎么办?”达兰图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林玥玲,心乱如麻。 “她体内青丝蛊余毒已经完全解了,不过,她现在……似是又中了别的毒。这毒暂时不会伤及性命,不过,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发作,还很难预料。”公孙耀叹了口气“可汗莫急,待我写信与巫羌说明,或许她能找到解决之道。” 巫羌正在帐中闭着眼睛,只听啪的一声,占卦的骨片裂成了两半。 她拾起裂开的骨片“是他回来了……” 巫羌遥想起当年,长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等林玥玲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林夫人担忧的眼神。 “母亲……” “玲儿,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林夫人关切地问道。 林玥玲坐起身来“女儿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倒是母亲……是不是一直守着女儿?”林玥玲用手轻轻的抚摸了林夫人的黑眼圈“我这是昏睡了多久?” 林夫人握住林玥玲的手“一日……” “不过一日……母亲怎这般憔悴?”林玥玲心疼不已。 “还不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的昏倒,还诊不出缘由,害得母亲茶饭不思,整宿都守着你,生怕你……”林玥菘端着碗热粥进来,正巧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 “菘儿……”林夫人打断他的话“你妹妹醒了,再去盛一碗来。” “母亲趁热先吃,我给玲儿盛一碗去……她刚醒,您让她先缓一缓,定定神。”说着,林玥菘看了一眼林玥玲,放下碗转身去了灶房。 林玥菘不是不心疼林玥玲,他更心疼林夫人。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全家人心尖上的人,可他也不忍心林夫人如此劳心劳神。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还不知道林夫人已经知道另一口棺椁的用意,他也不知道,林夫人早已瞧见林玥玲满身的伤疤。 就连林玥玲自己也不知道,那日沐浴,林夫人到底看见了多少。 只有林夫人自己心里知道,当她看见林玥玲再次陷入昏迷的时候,她的心有多担心、多痛。 以前是血月,她眼睁睁地看着林玥玲受尽折磨后,为了不让她担心,她在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为了救林墨涵,林玥玲昏迷了数月,气若游丝。她每天不停的向上天祷告,祈求她的女儿能够早日醒来。她宁肯上天夺走她几十年的寿命,换得林玥玲再次睁开双眼,叫她一声‘母亲’,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女儿犹如木偶般有出气没进气。 她回想起林玥玲刚出生时的情景,那时恰巧林墨涵不在身边,刚落地的林玥玲弱小得像个小猫崽子,哭声时断时续,产婆曾劝慰她,太小了,养不活,让她早有个准备。 可她偏偏不信。因家中已无可帮衬之人,她还在月子里时,白天做工养家糊口,还要照顾年幼的林玥菘和襁褓里的林玥玲,到了夜里,待林玥菘睡下了,她就在烛光下继续缝缝补补,照看着林玥玲。她整宿整宿的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林玥玲就没了气息。很多次打瞌睡时扎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直流。 她也就是在那时落下了一身的病。 她从不后悔,因为她的玲儿终于在千辛万苦下长大了。 可她又不平,为何别人家的女儿总能平安喜乐,而她的女儿自小就要经受各种磨难。 每每想到这里,林夫人心中就莫名的难过,她总觉得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 “母亲……”林玥玲的手在林夫人眼前晃了晃“母亲在想什么?粥都要凉了。” 林夫人回了回神,转身用袖子拂去眼角的泪花。她拿起碗来,递到林玥玲面前。 “母亲快喝,那么久没吃东西定是饿坏了。”林玥玲将粥推到林夫人面前,笑着安慰道“兄长说得对,母亲,我待兄长端来了再喝不迟。” 林玥玲见林夫人迟迟不动,便盛起一勺递到林夫人嘴边“母亲,啊~”示意林夫人张嘴。 林夫人鬼使神差般的张开了嘴巴,咽下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你个臭丫头~” 林玥玲嬉皮地一笑“原来母亲是要女儿喂呀~” 林玥菘进门看到母女俩嬉闹的样子,放心了许多。 在公孙耀的院里,洛启正在用功的读书。 他得知林玥玲已经醒来,如临大敌——他知道她肯定会来考验他的。 他看到青鸾路过,赶忙叫住她“青鸾姑娘!” 青鸾被他叫住,愣了一下“洛启公子有何事?”。 他连忙跑上前,施礼道“不知青鸾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鸾迟疑了一下“好吧……” “就这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青鸾双臂抱在胸前,努力憋住不笑。 “这对青鸾姑娘而言不算什么,可在我这儿却是天大的事……”洛启委屈道“你是没瞧见前日师父宿醉被师姐修理的模样……真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洛启不禁打了个哆嗦,用手搓了搓胳膊。 第一百五十章 青鸾小声笑道“也对,洛启公子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自小见惯了……” “什么……见惯了?!……”洛启惊讶之余,不由得撩起袖袍擦拭额间沁出的冷汗。 “洛启公子放心,只要你平日里没有偷懒,少主考验的你定能答的上来。不像我们,有一个时辰的倦怠直接就被少主打出来了……”青鸾安慰道。 “什么……打出来?!……”洛启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对啊,和少主对打的时候,可不就出破绽了呗。”青鸾轻描淡写道。 洛启长出了一口气,他只听见‘打’这个字了。 “不过,像洛启公子这样动嘴不动手的,我还真不知道少主亲自考验会是怎么个考验法。”青鸾挠挠头说道。 一句话瞬间让洛启觉得白问了——他竟然是个新例。 见洛启这般失落的神情,青鸾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后便转身前去林玥玲的小院了。 时至黄昏,洛启终是在忐忑中迎来了——公孙耀。嗯,没错,林玥玲因营中有急报要处理,所以,考验洛启的任务,便派回给了公孙耀。 谁让他当人师父呢?!在教导林玥玲的时候就不着调,来个洛启,怎么也得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为人师表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公孙耀收的徒弟真是……一个对医一窍不通,另一个则是颇有天赋,这算是弥补了他‘鬼医’的名号——总算有继承他医术的人了! 洛启在烛光下行云流水般写完最后一个字,便递给了公孙耀。 公孙耀捋着胡须看着洛启写的连连点头“嗯,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掌握这么多……自明日起,我行医炼药时,你便在身旁跟着学吧。” 洛启一脸欣喜地擦擦脸上的汗珠,郑重地施礼道“谢师父!” 林玥玲挑着灯,看着新招募的女兵的名单。 “可都安顿好了?”林玥玲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少主,都安顿好了。”小橘回答道。 “底细可都查清楚了?” “回少主,这批姑娘以流落街头的流民居多,大多已无父无母……” 林玥玲放下花名册,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阿姐,可是哪里不舒服?”瑆儿端着一盘桂花糕走了进来。 “无碍……你们都先下去吧……瑆儿留下。” “是!”小橘和青鸾便退下去了。 帐内只有瑆儿和林玥玲两个人。 瑆儿走近林玥玲,将桂花糕放在她面前“阿姐,先吃些桂花糕吧。” 林玥玲拿起一块桂花糕问道“瑆儿,把你记得的有关巫兰诺的事情,都说与我听吧。” “阿姐……怎么突然想听这个?”瑆儿不解的问道。 “没事,只是突然之间很好奇……”林玥玲咬了一口桂花糕“你若想不起来了,不说也罢。” “巫兰诺……”瑆儿挠着头皮,说道“阿姐……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瑆儿面露难色。 “那当年屠我全族的阿兰呢?”林玥玲喝了茶,目不转睛的问道。 “那个阿兰……”瑆儿吞吞吐吐道“和现如今的天可汗达兰图长的一模一样……”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林玥玲,发觉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时便继续说道“你当年,是在荒漠里救下的他。当时我们正想着偷偷溜出苍梧宫,去看看外面,结果刚一出结界就发现他倒在结界的入口处。你一看周围满是黄沙,立马失了兴致,改了主意,要把这个人带回去。苍梧宫从没有邀请外族进来过,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瑆儿叹了口气“从救了那个人的那刻起,你就像着了魔一般,心思全在他身上。你曾对我说过,在他身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最让我们诧异的是你居然宣布要嫁给他……现在想来,许是他和去世已久的巫兰诺有几分的相似,勾起了你遗失的记忆。毕竟……” 瑆儿抬眼定定地看向林玥玲“你管他们,都叫‘阿兰’……” 林玥玲眼底闪过一丝震惊,继续问道“那……巫兰诺……可有什么擅长之处?” “听说他对巫术和医道颇有天赋。记得当时知道他离世时,大长老还叹息了好久。” 林玥玲放下了手里的桂花糕“巫术……医道……” “嗯,不过谁也没见过他使用巫术和医道,只是听说别人看不懂的地方他一看就明白了。”瑆儿点点头。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林玥玲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有所思。 “是不治之症呀,上次不是说了吗?阿姐,你莫不是怀疑……不可能不可能,他从那时之后真的就没有再出现过。不可能……”瑆儿摇摇头,否定了脑海里的想法。 “既然对巫术和医道颇有研究,那他定有法子救自己……”林玥玲突然抓住瑆儿的手腕,神情严肃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他是假死,之后又被送出了苍梧宫?!” 瑆儿被她的猜测惊到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被送出苍梧宫呢?”林玥玲松开瑆儿的手,自言自语道。 瑆儿摇了摇头。 翌日,满城传遍了草原的天可汗达兰图要来都城的消息。 一时间街头众说纷纭,有说来朝拜进奉的;有说来建立邦交的;更多的是说他要来迎娶佑安郡主林玥玲的。 有支持林玥玲嫁给他的,说在草原有人曾亲眼目睹过达兰图和林玥玲并肩而立,二人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也有支持林玥玲成太子妃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林玥玲有着将帅之风,实力不容小觑,不能便宜了草原各部。 两方僵持不下,竟因这莫须有的事情大打出手过。 林玥玲听闻自己成了百姓们嘴里炙热的谈资,无奈地轻叹了一句“随他们吧。” 她一个人又怎堵得住这悠悠众口,索性就随他们去吧。 可有人坐不住了,那个人就是南霂。 他虽然已经心知林玥玲心里并没有自己,可他也不想让林玥玲嫁到草原那苦寒之地。 在次日的早朝上,有大臣提起百姓们纷纷议论的话题,南霂就着这个机会,想再争上一争。 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玥玲就被宣进殿。 她今日一袭玄青色的骑装,高耸的发髻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 她大步迈至殿中央,朗声叩拜道“佑安,参见陛下!” “起来吧,今天宣你来可知是为何?”南帝高坐,语气自带威严。 “佑安不知。”林玥玲的回答也是不卑不亢。 南帝在高位上轻咳一声,给身旁的蔡公公使了眼色,蔡公公立刻宣旨道“佑安郡主听旨……” 林玥玲当即跪下“佑安接旨!”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佑安郡主,安稳边境,协助安定草原,屡立战功,特封少将军一职,负责掌管女军所有事宜,特允准每日入朝议政,钦此!” “佑安谢陛下盛恩!”林玥玲叩拜后起身接旨。 殿内大臣一众哗然,私下里议论纷纷。 现下的林玥玲,是名副其实的少将军了——南帝给了她实权并且允许她参与朝政。 林玥玲被小太监引到相应的位置坐下,林玥菘一脸吃惊的看着她。她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收起下巴。 “陛下,这……怕是有不妥……”位居首位的大臣站起身来说道。 “依朕看无有不妥!此次战事佑安功不可没,朕一直没能好好的奖赏她!以佑安的才能,她担得起这‘少将军’一职!朕可不想日后被百姓们诟病,说朕‘大材小用’!此事不容再议!”南帝不容拒绝的摆手道。 “陛下英明!”一众大臣跪地叩拜道。 在朝堂上,南帝询问林玥玲关于女军的各项情况,林玥玲都对答如流。南帝询问到女军的日常及一些训练内容,林玥玲都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南帝认真听着,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南柯生前曾多次向他提议给林玥玲一个实权,让她的才能得以有施展之地。而今,他也不过是圆了南柯生前的心愿。况且,林玥玲虽是一介女流且年纪尚小,但她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治军严明,奖惩有度,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是个上将军的好苗子。 下朝后,南帝单独把林玥玲留下叙话。 “你可知为何封你做少将军?”南帝负手而立望向远方。 林玥玲俯首行礼道“臣……不知……” “太子……也就是南柯,他在时曾不止一次提起过你,说你有勇有谋,要朕重用你……” 林玥玲立马跪下“臣有罪!” 南帝头也没回的说道“你且起来吧。沙场本就生死难料,朕和皇后都不曾怪过你,更何况你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 南帝的眼框有些湿润,是啊,那一场仗里,他痛失兄弟和爱子。 林玥玲缓缓起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帝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你可知,现太子南霂一直心悦于你?” 林玥玲顿了顿,说道“臣……已多次拒绝过殿下。” “嗯……草原天可汗来我朝一事,你怎么看?” 林玥玲立马俯首行礼道“臣……不敢妄自揣测!”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且大胆猜,朕赦你无罪!”南帝捋着胡须轻轻地笑道。 “臣……臣……猜想……大概是为了议和建立邦交吧?”林玥玲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哦~就不能是为了娶你吗?”南帝故意质问道。 “陛下……莫要拿臣打趣!”林玥玲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南帝见她这样,笑道“哈哈哈哈~我一直以为你心似磐石,没想到也有这小女儿家家的时候!”接着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林玥玲赶忙上前搀扶,南帝却摆摆手示意他无事。 “朕且问你,若真叫你嫁给达兰图,你可愿意?”南帝一把抓住林玥玲的手腕,郑重的问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陛下,我要为父戴孝三年,三年内不论嫁娶的,又怎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在此时出嫁?这……您也是允准了的,莫不是您忘记了?”林玥玲丝毫不惧,对上南帝的眼光。 “好你个丫头,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南帝松开林玥玲的手“我且问你,三年之后,你又当如何?” “回陛下,臣……臣也不知会如何……”林玥玲面色平静道“都道婚姻嫁娶是女儿家终生的宿命,可陛下知道,臣的志向并不在此。若,天下太平,臣愿嫁与一个能与我两心相悦、举案齐眉的夫婿,携手并肩守护一方。可若……狼烟再起,臣便顾不得什么儿女私情了。” 南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知这时间的宝贵?!三年的变数足以让你错过很多!” “正是因为这三年的变数,臣相信,真心待我之人,千难万险也等的起。若没有,孑然一身臣也落得个自在!”林玥玲的眼神坚定。 南帝从她的眼神里似乎又看到了昔日林墨涵的风采。他长叹口气“也罢,现如今你已是少将军,旁人也勉强你不得,那朕便不再强人所难了,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好。” “谢陛下成全!”林玥玲叩拜道。 林玥菘一直在宫门外焦急地等着林玥玲出来。他远远地看到林玥玲玄青的身影出现,急忙迎上去—— “玲儿,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少将军了?!”林玥菘急切地问道。 “怎么?大将军是看我升官儿了分外眼红呀?!”林玥玲见他这个样子不忘打趣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林玥菘气恼道“知不知道那帮大臣怎么说你?!” 林玥玲不屑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难不成我还要挨个堵住嘴不成?!” 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林玥菘愤然说道“我知兄长是为我考虑,然你我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护百姓安居乐业,守一方地方太平。而不是管那帮闲碎嘴子们说三道四!”说完,便快跑几步,一吹口哨,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留林玥菘站在原地摧胸顿足“你怎么就不明白‘人言可畏’呀!” “她是那种会在意这些的人吗?”南霂出现在林玥菘身后,看着林玥玲渐渐远去的背影宽慰道。 南帝命南霂和林玥玲前去城郊迎接达兰图入城。 林玥玲今日穿了一身艾青色的骑装,比起昨日的玄青色,今日倒觉得整个人俏皮几分,依旧是未加多余装饰的发髻,显得整个人又多了一份灵动。 南霂忍不住多看几眼。 “太子殿下……您看够了吗?”林玥玲坐在马上安抚着躁动的小幺儿,冷冷地问道。 南霂讪讪一笑“本殿刚才失了神,倒叫少将军见笑了!” “无妨,只要不是一直盯着臣看就可以!”林玥玲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后面已经有大臣在悄悄议论着林玥玲刚才对南霂的态度有多么不恭敬之类之类的。 林玥玲头也没回,大声道“我说诸位大人,有时间到我军中一叙如何?正巧,我营里的厨娘新上一道名为‘嚼舌根’的菜,我想着列位资历都比我老,见识也比我广,还望诸位大人赏光品鉴一番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玥玲不怒自威的声音让之前的议论纷纷都噤了声。 林玥玲轻哼了一声,调整了一下缰绳,翻身下马。 小橘快步走到林玥玲身边,贴耳小声了几句,林玥玲点了点头,眼睛看向远处,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向他们行来。 林玥玲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弹了弹自己衣角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看着大队伍由远及近。 这时南霂下马,他走到林玥玲身边,悄声问道“玲儿,你可知他心悦于你?” 林玥玲一愣,看向他说道“殿下何出此言?他……又是谁?” 南霂神色严肃道“达兰图……他心悦与你已不是一日两日,对你一直贼心不死。” 林玥玲噗嗤一声笑开了“殿下可真会说笑!” “你笑甚?!本殿可是有真凭实据的!”南霂有些气恼。 “那请殿下拿出真凭实据来,莫要拿些莫须有的来拿臣打趣。”林玥玲笑着摇摇头“与其操心我,殿下还是操心一下自己要选哪家闺秀做您的太子妃吧!我可听说,您这太子府里那美女的画像都已经堆积如山了呐!”说着,林玥玲不怀好意的看向南霂。 “玲儿,你……”南霂一时间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他哪里会不知道他父王的心思,赐林玥玲高官厚禄,除去她本身的军功之外,就是为绝了他想娶她的心思。 他也渐渐想明白了,既然自己不能给她想要的,那在一旁默默地守护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不至于惹她不悦,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达兰图远远地看见林玥玲站在那里,身旁还站着南霂,瞧南霂的样子,再看看林玥玲的神情,南霂应是被林玥玲气得不轻快。 他嘴角一扬,脚上催着马儿加速前进。 “南朝太子有礼!少将军有礼!”达兰图下马前行到南霂和林玥玲面前。 南霂和林玥玲还礼。 达兰图一摆手,示意手下拿来一个长宽各十寸的锦盒,递给林玥玲说道“本汗备了份薄礼,望少将军笑纳!” 林玥玲双手接过锦盒“多谢可汗!”转身递给了小橘。 “可汗不远万里来到我南朝,想必也已有些疲累,父王已经备好酒宴,给可汗接风洗尘,还请可汗随我一同入城!请~”南霂说着,邀请达兰图上马同他们一起入城。 只见南霂与达兰图策马并肩,林玥玲紧随其后。 他们的身后则是长长的入朝和迎接队伍。 都城的子民夹道欢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达兰图本人,上一次,只是见过达兰图的马车。 南霂的模样本就俊俏,惹得不少都城的女子为其痴狂。现下见到了达兰图,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加上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瞬间迷倒了不少少女。 林玥玲骑马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并不是太喜欢如此热闹的场面,可迫于无奈,她只能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她招手示意一名卫兵近前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那卫兵便退出队伍,自人少的小巷策马扬鞭朝王宫赶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快看,那就是新晋的少将军——佑安郡主!” “模样儿倒是挺标致的,就是面无表情地看上去倒挺像是一尊杀神,这……谁敢娶回家?!” …… 人群里传来议论林玥玲的声音。 林玥玲听到了,不过她并不在意。 达兰图却听不下去了。他刻意等着她走近,和她并肩前行。 “你……昨晚睡的不好吗?怎得眼下的乌青这般厉害?”达兰图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哦?有吗?”林玥玲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昨晚睡的挺好的呀。” 达兰图宠溺地看着她,抬手故意揉乱了她额间的碎发笑道“逗你的!” 他拉过林玥玲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任林玥玲如何挣脱也不放开。 “你快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林玥玲的脸颊一阵红晕,甩着他的手。 “我就是要他们都看着!这样你想赖也赖不掉了!”达兰图一脸得意。 “快看呀,可汗拉住少将军的手了……” “天哪,少将军居然脸红了!” …… 随着人群中的熙来攘往,南霂这才回过头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想起了在草原时,他曾亲眼看到达兰图眼底波涛汹涌的爱意。他想起了南帝给他看的那封信,他觉得,这倒像是达兰图能做出的事情。 达兰图为了得到林玥玲,居然不惜至此。 而他,只有自叹不如的份。 达兰图突然感觉到一丝寒冷的目光,他顺着找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是发现什么了吗?”林玥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达兰图摇摇头“并未,许是我一时的错觉。”他朝林玥玲笑笑以示安慰。 林玥玲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无妨,有我在。”她笑着看向达兰图。 “嗯。”达兰图笑着点点头。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闹“郡主……郡主……笑起来真是惊为天人呀……” “我要求娶郡主!”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哪有你的份?!没瞧见可汗在那吗?!……哎呀~真是一对璧人呀!” “……殿下太可怜了!难怪要尽快选定太子妃呀!” …… 一时间百姓们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格外的热闹。 南霂刻意等了等身后的林玥玲和达兰图“烦请二位稍稍走快一些。” 达兰图徐徐回道“不急,本汗还没听够呢!” 林玥玲掐了他的手一下,瞪他一眼示意他松手。 “怎么?玲儿还在意这些?”达兰图坏笑道。 “我只是不太喜欢如此热闹的场面。” “这……你可得慢慢适应了。待你我大婚之日,场面不知要比如今热闹多少倍!”达兰图眼神温柔的看着林玥玲。 南霂听言,酸溜溜地说道“那你且有的等着了,她说话向来不算话!” “多久……本汗都等得起!”说着他看向林玥玲,嘴角扬起笑意。 王宫举行了盛大的酒宴。满朝大臣家的女眷也都出席。 估摸着南后是想着顺便从里面挑选一下合适太子妃的候选人,就着达兰图的接风宴一起热闹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次林玥菘和林玥玲被分开安置就坐——林玥菘和林夫人一起,林玥玲则紧挨着达兰图。 林玥玲算是看出她皇老伯的意思了——这不摆明了告诉一众人等,不要再惦记林玥玲和达兰图了嘛。 林玥玲放下茶盏,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正有几个贵女时不时地偷瞄达兰图,相互间说着悄悄话,偶尔还会露出害羞的神色。 “看来可汗这次免不了要多带几位南朝的美女回去了!”她不怀好意地看向达兰图。 达兰图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对面的姑娘们礼貌地点头一笑,又看向林玥玲,扬声道“世间纵有三千色,吾只偏爱卿一人。”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塞到林玥玲手里“听闻你近几日睡得不甚安稳,这香囊是我亲自配制的,放置于枕边,能安心神。” 林玥玲拿起香囊在鼻尖嗅了嗅“这你都会做……不过,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先谢过了!”说罢,她将香囊塞进怀里。 达兰图抬起双手来回翻看,故意道“只是不知道少将军打算怎么弥补我这被绣花针戳成筛子的手指呀?!” 林玥玲掩面一笑,逗他道“那本将军一会儿帮你多讨个媳妇儿回去帮你做绣工如何?” “玲儿,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肠!”达兰图嗔怪道。 这香囊,是达兰图特意找公孙耀要来药方亲自配制的。和那支桂花簪一样,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让任何人插手。 林玥玲刚才仔细看了看上面图案,歪歪扭扭的绣了一个‘玥’字,透过光,隐约看见里面绣了个‘兰’字,足以见他的用心。 林玥玲见他这模样,不像是草原不怒自威的天可汗,倒像是刚过门就被夫家欺负的小娇妻,顿时觉得好笑。她忍住笑说道“可汗莫要气恼,本将军正好也有一物相赠!” 一听到林玥玲有礼物相赠,达兰图的眼神一亮,笑着伸出手“那还不快拿出来给本汗看看~” 林玥玲抬手‘啪’地一声,轻轻地打了他的手心一下,笑道“可汗,可还喜欢呀?” “你竟然诓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达兰图故作生气的模样,却把刚刚被林玥玲‘打’过的手攥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林玥玲拿起桌上的一口米糕塞到嘴里,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这一切倒是让坐在对面的一众人等瞧得清楚。 “看来传言非虚,怕是林玥玲早就和可汗暗度陈仓了……”一位贵女绞着手里的丝帕,眼神里面充满了嫉妒。 “不得胡言!少将军和天可汗可是你能胡乱编排的?!”一旁的贵夫人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 那贵女很是气恼,却又不能不闭嘴。她用怨毒的眼神看向林玥玲,正巧和林玥玲对视。 林玥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着她轻蔑地一笑,看向了别处。 贵女被吓到了,脸色都变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你刚做了什么?我看那人的脸色都变了。”达兰图凑到她的案几上,将自己的米糕放到她面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没什么,吓唬一下罢了。”林玥玲拿起米糕塞到达兰图嘴里继续道“我不愿在戴孝期间有关于我不实的流言传出去。我是不爱计较,却偏有人会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 达兰图笑了笑“谁还敢欺负你?!瞧我的~”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正在伴舞的舞娘识趣地退了下去,奏乐的乐师也停了下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达兰图。 只见他朝高位上的南帝和南后郑重的一行礼说道“南朝陛下和王后,外臣有个请求,万望答允。” “今晚是给可汗接风洗尘的家宴,朝堂之事,可汗可以待明日再议!”南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达兰图。 “既是家宴,自然此时商议最为妥当!”达兰图看着南帝,浅浅一笑。 “如此,可汗不妨直言。” “外臣倾慕少将军已久,加之与狼部一役之后,外臣对少将军的智慧和谋略更是折服。听闻少将军已自请戴孝期间不论婚嫁,外臣心中惶恐,故特来请南朝陛下恩准,待少将军孝期结束,嫁与外臣为妻。草原各部愿为南朝属国,与南朝永结秦晋之好!” 虽然这事儿是南帝早就知道的,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由达兰图亲口说出,南帝还是很震惊的——他原以为,达兰图不过只是权宜之计。 不止是南帝,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当然除了一个人——南霂。 在当初看到信之后,他就知道,达兰图绝不止是嘴上说说。 他在袖里握紧了拳头,看向了林玥玲。 此时的林玥玲眼睛盯着站在大殿中央的达兰图,她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对上达兰图热切的目光,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应。 南帝也看向林玥玲,问道“少将军,此事关乎于你,朕想知道你的想法。” 林玥玲起身走到达兰图身边,朝南帝叩首行礼道“为两国世代的太平,臣……愿意。” “好好好~快起身~快起身!”南帝笑得合不拢嘴“总算是了了镇国大将军的心愿了”说到这儿,他的眼中又带些忧伤小声道“墨涵兄若是泉下有知,也可放心了。”接着他端起酒杯说道“来啊,把酒满杯,共贺这段秦晋之好!” 达兰图和林玥玲落了坐,达兰图端起酒杯坏笑着看向林玥玲“我的可敦,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林玥玲看着他一脸得逞的样子,碰上他的酒杯回敬道“那就先……恭喜可汗……阴谋得逞喽~” 南霂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见到此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以透气为由摒退左右,坐到离大殿不远的亭子里散散心。 “殿下……”喊他的是林玥菘。 只见他一手拿了一个小酒壶,朝他走来。 “怎么?还没放下?”林玥菘递给南霂一个酒壶。 南霂接过酒壶没有回答,看向平静的湖面。 林玥菘笑了笑,拔开壶塞,自顾自地猛灌一口“也对,若换做是我,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 南霂嗤笑了一声,没有理他。 “殿下……臣心知殿下心悦家妹,可臣也一直有个疑惑……殿下可知道她都喜欢什么吗?”林玥菘不解地看着南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霂看着林玥菘的眼睛“本殿怎会不知?” “那你说说看,你都了解她多少?”四下无人,加上有些微醺,林玥菘便没了拘谨。 “她……不喜教条,不爱被约束……她喜欢舞枪弄棒,尤为喜欢兵器……她善谋略,勇猛果敢……她能巧善变,总能抓住要害……她……”南霂伸着手指头一一列举着。 林玥菘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难怪你会输给那个臭小子!” 南霂揪起林玥菘的衣领“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玥菘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手“原来家妹在殿下眼里,与在旁人眼里,并无不同。” 南霂一愣,踉踉跄跄地坐下。 他拔开壶塞喝了一大口,强装镇定。 一直以来,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林玥玲从未答应过他,哪怕只是戏言。 如今细想,大概林玥玲早已明白,他喜欢的,是他不曾拥有的甚至是渴望至极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本身。 他喜欢的,也只不过是因为她和其他贵女对待他的态度不一样罢了。 他的喜欢,在林玥玲眼里,甚至连单相思都算不上。 林玥菘拍了拍南霂的肩膀“这是国宴,早些回去。”说完便起身走回大殿。 留南霂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南霂突然回想起当年萧世子遇刺时林玥玲的样子——直到断气,萧世子都只看到林玥玲的背影。 在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没有歉疚,反倒有一丝的冷漠和怜悯。 大抵萧世子对她的感情,和自己是一样的。 在她眼里,他们都是自我欺骗的可怜人。 在她眼里,他与其他人,也并无分别。 南霂冷笑着,一口气喝完酒壶的酒。 一时间,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该为何事而烦恼。 湖面泛起涟漪,南霂也清醒了不少。他整理了一下衣袖,走回大殿。 大殿之中,王宫大臣们正在向南帝南后介绍自家的姑娘。 也有姑娘怂恿着自己的母亲去和林夫人亲近。 林玥玲和达兰图身边倒是难得的清净,偶尔会有大臣和公子前来道贺。 林玥玲说着寒暄恭维的话,眼睛却时不时的撇向林夫人那里。 林夫人本就不善交际,以往都是林墨涵在撑着,现在要她自己独当一面,林夫人的确是有些心力憔悴。 林玥菘常年间与男人打交道,自然是不通如何与宅院里的贵夫人交谈。他硬撑着笑,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他看到林玥玲这边有达兰图在旁周旋,瞬间眼羡起来。 南霂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些人叽叽喳喳,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眼前开始恍惚,他努力站直身体,对南帝南后说自己不胜酒力,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回宫。 南后见状,也没有再挽留,让穆琏扶他先下去休息。 这个地方,南霂多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在穆琏的搀扶下,他看了一眼站在达兰图身边的林玥玲——身边的人不是她,是谁,便无所谓了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宴会结束的有些晚,林玥玲为少生事端,让达兰图先回驿馆休息,自己则和林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母亲若累了,可以先靠着休息会儿。等到了我再叫您!”林玥玲给林夫人搭盖一件厚厚的斗篷在身上。 林夫人的神色虽略显疲态,可她依旧拉起林玥玲的手,认真地问道“你今日,可欢喜?” 林玥玲笑着回答“母亲怎会这般问?” 林夫人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慈爱地说道“你呀,连我都想瞒。若不是你父亲早将此事告知于我,怕是我现在都不清楚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父亲?父亲都告诉您什么了?”林玥玲好奇地问道。 “看来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林夫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道“他说你定会嫁个好郎婿!” “可我怎么听着母亲像是在敷衍我?!”林玥玲挠了挠头“父亲到底说了什么?!母亲~快告诉我嘛~” 经不住林玥玲的撒娇,林夫人笑着说道“你现在被陛下钦点要嫁给草原最年轻的可汗达兰图,难道他不是个好郎婿吗?” 林玥玲撅了撅嘴,把脸别到一旁。 “好啦~不逗你了~母亲且问你,你对那达兰图,可动过心思?”林夫人认真地问道。 “若说没动过心思,是真的……也是假的。”林玥玲趴在林夫人腿上“母亲,其实……我也分不清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林夫人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头看着她说道“你呀……也怪母亲,把你惯得如此,样样都好,却唯独不通晓这些个人情……” 林玥玲抬起头来满眼期待着看着林夫人,又一脸失落地趴回林夫人腿上“母亲也觉得我……太冷淡了些……是吗?” 林夫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着说道“母亲倒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母亲……”林玥玲的手指动了动“母亲是在安慰我吗?” 林夫人摇摇头,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林玥玲的长发“相信可汗也是这么觉得的。不然,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明知你戴孝,却也不远万里的前来提亲?” 林玥玲抬起头,对上林夫人慈爱的目光“这些都是你父亲告诉我的……达兰图为你用心至此,足以见得他有多爱慕你……这么看,他倒真是你父亲嘴里‘靠得住的女婿’!” “父亲……他……早就知道了……”林玥玲捂住惊讶的嘴巴,脸瞬间红了。 林夫人一点她的脑门,笑道“常言道‘知女莫若父’,你父亲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曾写信特意嘱咐我,如果达兰图来提亲,无论他在与不在,都直接应下……”说着她眼里泛起泪光“他……早就知晓了。” “母亲……”林玥玲看到林夫人眼里的泪花,知道自己又惹母亲伤心了。 林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碍事……明日和我一起去陪陪你父亲吧。” 林玥玲点点头,帮她盖好斗篷“母亲先小憩一会儿吧,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府上呢。” 林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靠在靠椅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墨涵……” 第一百六十章 林玥玲安顿好林夫人之后,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小院。 一进院,借着微弱的星光,她依稀看见树上有个人坐在那里。 “谁?”林玥玲质问道。 树上的人直接飞落到地上“你回来了。” 林玥玲握紧着身后的长鞭“是你……” 那人一步步逼近林玥玲,林玥玲这次没有闪躲,她抽出长鞭,准备要和他打上一架。 那人看见长鞭,站定住问道“可还顺手?” “与你何干?!”林玥玲眼神凛冽着看着他。 “你可知,这是谁送你的?!”那人继续问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 那人笑道“看样子,你很喜欢……那就好!” 林玥玲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是我亲自做好了之后故意送到林玥菘面前,让他赠给你……” 就在林玥玲晃神之际,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脸,语气冷淡中透出些愤怒“你……又答应嫁给他了?!”说完他一甩林玥玲的下巴“玥儿……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我嫁与不嫁,嫁与谁,又与你何干?!”林玥玲站起身,擦了擦唇边的血。 那人双目阴鸷地看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只能嫁给我!只能是我!” 他抬起手,钳制住林玥玲的脖子,她快喘不过气“你……放手!”她的长鞭掉落在地。 那人见长鞭掉落,松开了手。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玥儿……”他想抚摸林玥玲的脸,手却被林玥玲挡开。 “玥儿……可是生气了?”那人的神色莫辨。 林玥玲没有搭理他,捡起掉地下的长鞭,冷冷地说道“长鞭留下,你……不送!” “那……这个呢?”那人手里拿着达兰图在宴会上送她的安神香囊。 “你若喜欢,送你了!”林玥玲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切……本座才不稀罕!”说着他把香囊丢给林玥玲。 林玥玲接过塞回怀里“那你还不走?!” “自然是……留下来……陪你睡啊!”那人声音暧昧道。 “无耻!”林玥玲说完,转身要出小院。 “你要去哪?”那人问道。 “要你管!”林玥玲继续往前走。 “若是……你不怕被整个军营的人看见我睡在你的帐里,就乖乖回来……”那人语气虽暧昧却略带些威胁。 “哼,怕什么?一个男人而已!”林玥玲冷笑道。 “玥儿大概是忘了……我和他……长得可是一模一样……”那人模仿起达兰图的声音。 林玥玲一愣,震惊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为二人之间,最易分辨的声音,却不想,连声音他都可以模仿的如此相似。 林玥玲转身回房间,嘭地一声关上房门“阁下若无事请自行离开,恕玥玲不便奉陪!” 那人没有回应。 林玥玲以为他已经走了,刚把衣衫脱到还剩里衣,便听有人敲门。 “是青鸾还是小橘?” 她以为是她俩有急事要报,便披上斗篷去开门。 门一开,还没等林玥玲看清门外,便倒在那人的怀里。 那人抱起林玥玲,关上了房门。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褥。 自己则躺在她的身侧“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从阿尔善将调查的结果呈上来之后,达兰图就一直惴惴不安。他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着他。 那种感觉,不亚于眼睁睁看着林玥玲消失在眼前。 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谁?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靠近林玥玲又是什么目的? 达兰图曾向大巫询问能否占卜出那人的来历以及他的目的,大巫只说试试,到底成没成还没有告诉他。 阿尔善在收到巫羌的来信后便立马呈给达兰图。 达兰图却在看完信之后皱起了眉头。 “可汗,是大巫也没能找到解决之法吗?”阿尔善问道。 达兰图把信丢给他,起身走到驿站的庭院里。 迎面来的小厮径直撞到达兰图身上,茶水打湿了达兰图的衣衫。 小厮吓得跪地磕头一个劲地道歉。 达兰图并没有怪罪他,安抚了两句便回房间换衣服。 在他脱上衣时,却发现一张字条掉了出来,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三日后深夜子时,城郊树林,只你一人。” 这字迹,他在岭城时见到过——是那个留字条给林玥玲的人。 达兰图将字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那人在向他挑衅。 这时阿尔善正巧进来,纸团砸到他身上,他打开来一看,吃惊地看向达兰图“可汗……” 达兰图换好衣服,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先去上朝。” “是,属下这就去备马。”阿尔善应声退下。 朝堂上,达兰图与南帝签订了休战协议以及附属国协议。 达兰图提议由林玥玲担任边境城池的戍边将军,一来林玥玲对那边的地形和民风相对了解,便于管理;二来,他们虽还未成婚,但总是分居两地,感情难免会变得生分。 南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便欣然答允。 “少将军,可有异议?”南帝看着林玥玲询问道。 “臣,没有异议!”林玥玲干脆地回答道。 “那好,可汗回草原之时,你便一同启程吧。朕再调拨一批人马给你,一是路上护送可汗,二来是将先前的将士替换一下,下个月便是正旦了,他们在那里也镇守多时,该回家看看了。” “臣,遵旨!”林玥玲行礼道。 “可汗,这下可安心在都城多呆几日了,好好让林爱卿陪你逛一逛。”南帝捋着胡须笑眯眯道。 “陛下的美意,外臣心领了,原本计划是在都城好好地逛上一逛的,不过……今日一早部中来信,有件棘手之事需要我亲自回去处理,故后日一早便要启程返回,今日顺便来向陛下辞行,万望陛下海涵。”达兰图施礼道“都城……看来只能等下次少将军休假探亲再一同回来了。”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南帝看向南霂和林玥菘“那就由太子和大将军代朕为可汗送行吧!” “多谢陛下!” 达兰图握住林玥玲的手“抱歉玲儿,因为我的缘故,这个正旦,怕是你和林夫人、大将军无法一起度过了。” 林玥玲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虽心中不舍,但我早就习惯了。况且,这只是离得远了些,又不是上战场。没有生离死别,只是一个正旦,不妨事。” 林玥玲翻身上马“对了,今日申时我与母亲要去祭拜父亲,你……可愿一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达兰图点点头“嗯,我接你们一同前去!” 林玥玲笑了笑“好,那我先回营了。”她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达兰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翻身上马返回驿站。 “还没找到那个小厮吗?”达兰图质问道。 “回可汗,找到时,那小厮已中毒身亡……”一名侍卫毕恭毕敬地回道。 “可有查清他是什么身份?” “回可汗,他曾在白府当过管药的小厮,白家遇难后他另谋生路来到此处当差。属下查到他叫许谦,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母亲早亡,父兄死于战场,当年也是白家见他可怜才收留他当差……” “白家……可是倒卖药材时遇上山匪的那个白家?”达兰图停下转动手上的扳指。 “回可汗,正是那个白家。” “你们先下去吧!把阿尔善叫进来。” “是可汗!” 当阿尔善进来时,达兰图已经写好信递给他说道“你去把这封信,交给公孙先生。” “是可汗!” 未时三刻,林海正站在府外指挥着小厮往马车上搬放东西,他见来人是达兰图,便恭敬地上前迎接。 “不知可汗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您老见外了,林伯这是在装带给大将军的东西吗?”达兰图翻身下马行礼,看着小厮忙前忙后的问道“正巧,我这里有孝敬给大将军的烈酒,阿尔善……” 阿尔善抱着两坛酒走过来。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一并放入马车里。”达兰图接过酒坛,抱在胸前。 “方便方便,自是方便。”说着林海想要接过酒坛,却被达兰图谢绝了,他径自走到马车前,递给正在装车的小厮。 小厮们连忙行礼。 正巧,林夫人和林玥玲正要迈出府门。 “可汗来得好早!”林玥玲扶着林夫人走到马车前,向达兰图行礼道。 “我既说要来接,又哪有让你们久等的道理?!”达兰图说完,向林夫人恭敬地行一礼。 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林玥玲的手“既然可汗都到了,咱们就早些去吧。莫让你父亲等着急了。” “嗯!”林玥玲扶着林夫人上了马车,自己也钻进马车里。达兰图骑上马,跟随在侧。 阿尔善和其他的侍卫则在马车后跟随。 “出发吧!”随着一声令下,一行人向林墨涵的墓地行进。 作为未过门的女婿,达兰图十分恭敬地朝林墨涵的墓碑三叩九拜,并祭上自己带来的烈酒。 虽从未与林墨涵有过只字片语,但英雄间的惺惺相惜能让达兰图感受到来自未来岳丈的欣赏和嘱托。 他看着跪在身旁的林玥玲,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负她,定要护她喜乐周全。 林玥玲看向他,嘴角浅浅一笑。 林玥玲起身拉起达兰图的手“走吧,让母亲和父亲说说话。” “给我吧。”林玥玲伸出手,摊在胸前。 “给你什么?”达兰图一脸的疑惑。 “先前分别时,我让你保存的东西。”林玥玲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第一百六十三章 “哦~在这呢,我每日都贴身携带。”达兰图自里层掏出那支桂花簪。 林玥玲趁机扒开他的上衣,发现他胸口那道被自己弄伤的伤疤。 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还……疼吗?” 达兰图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子,嘴角扬起,故意说道“疼……哪里会不疼?!再过一会儿,怕又要冻伤了!” 林玥玲一愣,赶紧把他的衣服合上。 达兰图看她这般模样觉得逗她也是一件趣事,于是,贴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若是那么在意,我倒不介意每日都给你看!” 林玥玲把羞红的脸别到一边说道“谁要天天看?!” 达兰图笑着用手指捋着她的长发,柔声道“玲儿,当着父母亲的面,我为你戴起来可好?” 林玥玲点了点头。 林玥玲今日穿的是一身艾绿色的裙褥,配上这支桂花簪显得更加娇羞可人。 达兰图满眼的喜欢,拉起她的手问道“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那……你送我的呢?” 只见林玥玲扯过自己的长发,掏出绑在腿上的云曜匕首,截下一段,又截下达兰图的一段头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从锦囊里拿出一截红线,将两段头发绑在一起塞进锦囊里,递给达兰图“这在南朝是为结发,这也是‘结发夫妻’的由来。你提前拿到了,算是……让你等我这么久的补偿吧。” 达兰图听完林玥玲的解释,一脸欣喜的看着那个锦囊,上面绣着一簇盛开的桂花,他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绣得虽不及绣娘,但也是我熬了好几宿才熬出来的。你……” “吾甚欢喜!”达兰图在林玥玲脑门上亲了一口,紧紧地抱住她。 整一幕正巧被林夫人看个正着,她掩面而笑“墨涵,你大可放心了。” 当晚,达兰图在越王府和林夫人他们一起用的晚膳。 临行那日一早,南霂和林玥菘以及林夫人前来送行。 南霂将上任的圣旨及将印递给林玥玲“父王让我叮嘱你,照顾好自己。” “殿下替臣多谢陛下的挂怀,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林玥玲接过圣旨和将印“还要恭喜殿下,待殿下大婚之时,若臣不便回朝恭贺,还请殿下记得给臣留杯喜酒喝。” 南霂的脸色显些落寞“玲儿,我……” 南霂想说——即便那人长得再像你,也始终,不是你。 但他开不了口。 林玥玲略略施礼,转身走向林玥菘。 林玥菘给她整理了一下披风,恍惚间,林玥玲似乎看到了林墨涵。 上次出征前,林墨涵就这这样帮她整理披风。 “父亲……” “你且放心的去,父亲……母亲,就交由我照顾。都说‘女大不中留’,原是真的留不住。你一个人在那儿,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贴近林玥玲的耳朵,小声说道“那小子要敢趁我们不在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看我不快马赶去和他一决高下!” 林玥玲看了一眼达兰图,笑着回道“放心!量他不敢!” 林夫人牵起林玥玲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玥玲为她擦去眼泪“母亲莫哭,女儿只是奉命镇守边陲,又不是上阵杀敌……女儿会时常给您写信的!” 说着她看向林夫人身后的林海、小橘和青岩青梅等一众人,郑重地一行礼“越王府和夫人、将军就拜托你们了!” 林海用衣袖抹掉眼泪赶紧搀扶起林玥玲“少主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折煞我等了!” 林玥玲翻身上马,扬声道“出发!” 尘土飞扬伴着马蹄声,大军远去。 不远处的山头,站着一袭紫袍。 他轻蔑一笑“你当真不敢赴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路的披星戴月,终于在两日后抵达拉盖城。 这是一座离草原最近的城池,城虽不算很大,曾经却是十分繁华。 据说之前是和岭城一样,迎来送往各地的商队,草原的牧民和南朝的子民也很和谐的相处。 只不过狼部挑起的连年战火,让这里一度萧条。 林玥玲和上一任的驻守陈将军交接完毕,便前去安排巡防的事宜。 达兰图则不慌不忙的坐在帐中喝茶。 “你……不是有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吗?怎么还在这儿喝茶?”林玥玲见状问道。 “我说过,你在哪儿,哪儿便是家。”达兰图放下茶盏“况且,大巫他们很快就到了。我急什么?” 他将茶盏添满,递给口干舌燥的林玥玲“倒是你,刚来就处理那么多的事,这不知道的,要以为你不满陈将军,想要赶陈将军回去呢!” “离正旦越来越近了,我也是想着能让陈将军和将士们早日回家和父母妻儿团圆!哪儿就不满了?!”林玥玲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少将军能这番为属下考虑,实是末将的荣幸,是将士们的荣幸呀!”陈将军迈步进帐,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递给林玥玲。 “陈将军……这是什么?”林玥玲打开一看,全是人名。 陈将军跪地行礼道“这些都是追随我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弟兄们……他们……恳请少将军在正旦之时给无家可归的他们祭一碗酒!” 陈将军话一出,叩首在地。 林玥玲的眼眶湿润了,她扶起陈将军“他们都是我的叔伯兄弟,我……必款待之!” 南朝的军营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死于战场的人,若没能将尸首带回妥善安置,他们的灵魂将永远在战场徘徊。 若无人祭奠,他们的灵魂将永世不得安息。 正旦之日,一般都是由营中官职最高的人来主持祭奠。 林玥玲少时曾在军营里见过林墨涵祭拜。 林墨涵那时曾向南帝提议,要在营里设一个专门祭奠已亡故将士亡灵的地方,可都被那帮只会动嘴、坐享其成的儒臣以‘不该如此迷信’、‘消耗财力’为由予以弹劾。 南帝那时政权还未稳,虽内心也想这么做,却迫于种种压力只得先作罢。 林墨涵那时候就告诉她和林玥菘,江山是靠这些人的性命换取的,太平是靠他们的热血搏来的,不能因为现在的安逸而忘记他们当年的付出! 那个时候,林玥玲还是一知半解。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战事之后,她明白了。 陈将军走后,她将青鸾叫到跟前“青鸾,城里现下可有庙宇?” “回少主,城南倒是有座土地庙,不过,破旧不堪,像是已经废弃多时。” “你想要做什么?”达兰图问道。 林玥玲冲达兰图笑了笑“那就借土地爷的宝地一用!” 她迈步向外走去“走,青鸾,去瞧瞧!” 林玥玲和青鸾骑马来到城南的土地庙。庙前有一棵大槐树,约摸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枯枝上缠满了退了色的红绳,可以想象之前这座庙的香火是有多繁盛。 林玥玲将缰绳递给青鸾,自己径自走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推开破旧的庙门,里面的灰尘就被开门带起的风扬了起来。林玥玲轻咳了两声,用手扇着眼前。 “这尘落的可不是一般的厚呀……”林玥玲捂住抠鼻,抬头看向面前的土地神的塑像。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 只见她双手合十,跪在塑像面前“信女林玥玲,想借土地神的宝地一用,以安抚我军将士的亡魂。信女愿重塑您的泥身,必当每日供奉香火,恳请土地神垂怜护佑!” 说罢,她磕了三个头。起身时,发现土地神塑像上掉下来一层带有颜料的泥块。 “多谢土地神!”林玥玲捡起泥块,朝土地神的泥塑行了个礼,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庙门。 青鸾见她灰头土脸的出来,迎上前拍拍落在她身上的尘土,问道“只是一间弃庙而已,少主怎高兴成这个样子?” “青鸾,你一会儿去全城发榜,把最好的工匠统统找来!” “找他们做什么?”青鸾不解道,她又看着身后破败的土地庙“少主该不是想修缮这破庙吧?” “不错,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林玥玲笑着一跃到马上“反正陛下给的赏金足够,就从那里取……别愣着了,快走,这活儿务必赶在正旦之前做完!” 大概除了达兰图,谁也猜不到林玥玲翻修这破庙到底想做什么。 三日后,送别陈将军和先前驻守的将士们,巫羌一行人出现在了城门外。 “少将军,可汗……”巫羌上前一施礼。 “是大巫来了……大巫近来可好?”林玥玲施礼道“上次之事多亏大巫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少将军言重了!” “大巫,上次之事可处理妥当了?”达兰图问道。 “老妪这次来也是为这事。可汗,可否先借一步说话?” “你先带大巫回营休息吧!我去看看工匠们做得怎么样了?”林玥玲识趣儿的对达兰图说道。 她调转马头,对青鸾叮嘱了几句,便朝土地庙赶去。 “为何会是如此?”达兰图手里拿着列成两截的骨片。 “只怕是此人……相当棘手……”巫羌俯首道。 “大巫可知他的来历?” “……怕是与您和少将军……颇有渊源……” “与我和玲儿……颇有渊源?那会是谁?”达兰图放下骨片,细细思索着。 巫羌看着正在思索的达兰图,没有再说话。 她一直在想,那个埋藏已久的秘密,终究是瞒不住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说破,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遥想起当年,无论她多么努力地试图挽回,却最终还是徒劳了一场,天定的死局依旧上演。 这一次,她不知时候能够避免死局的再次重演。 林玥玲赶到土地庙前,见里面已经焕然一新。 前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工匠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着手里的活儿:有的正在给土地神的泥身做填补,有的正在给雕梁画栋上色,有的在重新做木料,已备使用。 他们见林玥玲来了正欲行礼,被林玥玲挥手做罢了“有劳诸位!您该忙忙,我就是过来看一看修缮的如何了。” 林玥玲对修缮的速度非常满意,她转头看向门外的槐树“哪位知道这树和红绳的来头?可否方便告知与我?”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位年龄稍长的木匠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起身指着树说道“这树我小的时候就有了,到今日……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了……那时候这的香火最旺,前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每许一个愿就挂根红绳,渐渐的树枝上就挂满了……有一年下大雨,这树就被雷击中了,恰逢那年战火不断,城里死得都快没人了。打那之后,街坊邻居的都觉得这树不祥,也就没人来这里祈福了。” “是……太沉重吗?”林玥玲看向那棵树。 她拔出手里的佩剑,飞身上树,将挂有红绳的树枝一根根斩断。霎时间,这棵百年大槐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那里。 林玥玲将树枝拢到一处,掏出火折子将它们连先前高高堆起的落叶一同烧了起来。 她听着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心想,那些死去的人们,也该还愿了。 她将灰烬埋在大槐树下,又用薄薄的土覆盖了一层。 她用手拍拍那棵树,自言自语道“你若有灵,来年春日里见。” 待达兰图赶到土地庙时,他瞧见林玥玲满身灰尘,正对着老槐树说话。 他不声不响地下马,掏出手帕后又站在原地。 这般的林玥玲,他还是第一次见——阳光下的她仿若神明,不问世事却能知晓万事万物;又仿佛是个顽皮的仙子,偷偷跑到凡间,虽历经磨难,却始终不改一颗炙热真诚的心。 林玥玲转过头看见他,便笑着跑向他“阿兰……” 达兰图用手帕擦净她脸上和手上的灰,笑着问道“你刚才……可是在与那树攀谈?” 林玥玲笑着回答道“对呀~” “都说了什么?能否让我也知道一二呢?” “说了……”林玥玲贴近达兰图的耳朵“‘不能告诉你!’”林玥玲抬手将手帕上沾的灰蹭了达兰图一脸,笑着跑开了。 达兰图一抹脸上的灰,笑着摇头道“顽皮~” “还有几日就到正旦了,可汗有何打算?”林玥玲翻阅着青鸾先前递上来的军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达兰图翻看着手里的书卷“本就不是草原的节日,本汗自然是守着你,旁的……并无打算。你呢?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林玥玲突然起身问道“大巫……大巫可会招魂?” 达兰图嘴角淡淡一笑,放下书卷走向林玥玲“早就猜到你想要做什么了……跟我来吧。”他拉起林玥玲的手,就往巫羌的大帐走去。 “大巫,都准备好了吗?”达兰图一边拉着林玥玲进帐一边大声地问道。 “回可汗,都已准备妥当。”巫羌上前行礼道。 林玥玲困惑地看着达兰图。再看巫羌身后,都是祭祀仪式上需要用的东西。 林玥玲喜出望外“太好了!正旦前日,就有劳大巫了!” “少将军言重了,这是老妪份内之事。” 因营中大部分人是第一次来到拉盖城,也是第一次在这里过正旦,林玥玲怕将士们思乡心切,于是下令将大街小巷装点的十分热闹。 工匠们说,拉盖城焕然一新,许久没有的繁华景象像是又回来了。 土地庙的修缮已经完工,就差揭开门匾上的红布了。 百姓们纷纷好奇,土地庙的牌匾为何要挂上一块红布。 终于迎来的正旦的前一日,夜幕降临,土地庙前围满了人。祭奠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只见巫羌戴着一个硕大的面具,穿着祭祀时才穿的宽大衣袍,在火堆前祈祷,朝着庙门拜一拜,嘴里面阵阵有词。 周围一片肃静。 只见林玥玲身穿戎装,将一碗酒撒进火堆里,火焰顿时更加旺盛的燃烧起来。 “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林玥玲朗声道。 周围的将士朗声附和道“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们一脸的严肃,也跟着附和“风萧萧兮战鼓熄,壮士一去兮人未还,止干戈兮安太平,载歌载舞兮待魂归!” 林玥玲举起一坛酒摔在地上,跪地大声道“恭迎众将士凯旋!” “恭迎众将士凯旋!”一众将士跪地大声喊道。 这时,一阵风吹过,盖在土地庙门匾的红布掉了下来,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忠勇堂。 林玥玲将门推开,点燃一炷香在土地神面前跪拜叩首,又命人抬上供品摆在了土地神的面前“多谢仙人收留!” 接着一众将士双手托着牌位,将写有名字的牌位安放在大殿的两旁。 林玥玲摆好供品,点亮一根根蜡烛,望着一个牌位不觉湿了眼眶——上面写着‘南朝无名将士英魂之位’。 林玥玲走出土地庙,走近人群中迎向她的达兰图。 将士们和百姓纷纷有序地走进忠勇堂焚香跪拜。 不知是谁向天空点燃了一支烟花,打破了本来肃静的气氛。 林玥玲回头看着人潮涌动的忠勇堂“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会的。”达兰图低头温柔地看着她。 林玥玲浅浅一笑“阿兰,听说这儿的初五有庙会,十分的热闹,到那日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吧?” “遵命,我的可敦!”达兰图眼中含笑,握紧她的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遍寻不到 “瑆儿?!……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林玥玲看着端着米糕进帐的瑆儿关切的问道。 “那天在街边刚巧遇见了几年前结识的旧友,他正巧游历到此,我听他讲他一路的所见所闻,听得入迷,索性就宿在了客栈里。”瑆儿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哦~看来是位高人!那……你可听得过瘾?”林玥玲抿了一口茶问道。 “嗯……算不上过不过瘾,不过是听得有趣。阿姐……我也想跟他一起游历四方,去亲身体验一番。” “那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呢?”林玥玲拿起一块米糕放嘴里细细地咀嚼。 “明日一早。” “这么仓促……一会儿我叫青鸾给你多备些盘缠,你带身上,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都城或者拉盖城……总之有我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林玥玲起身,笑着抚摸着她的脑袋。 “阿姐……明日能否……只你一人送我?”瑆儿低着头,欲言又止。 林玥玲以为她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自己说,便应了下来。 翌日,天刚破晓,林玥玲便独自一人送瑆儿出城。 两人走到城郊,来到和瑆儿友人相约碰面的地方。 林玥玲抬头看看天色“你那友人怕不是睡过头了吧?” 她微笑着看着瑆儿,只觉脖颈一阵疼痛,她便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阿姐……对不起……” 已是日上三竿。 “少主……少主……”青鸾来到林玥玲的营帐找她,发现帐内空无一人,便以为林玥玲去了练武场,又跑过去找她。 就这样她把林玥玲能去的、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没找到她。 “可汗,少主可在您帐中?”青鸾来到达兰图的帐外,正巧赶上达兰图要出门。 “玲儿?我正要去找她呢!今日是初五,我答应要陪她一起去逛庙会。” 青鸾一拍脑袋“糟糕!少主出事了!” “青鸾,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达兰图顿时焦急万分。 “昨日瑆儿姑娘回来说要随她的故友去游历四方,少主命我准备了好些盘缠给她带上,说是今日一早便出城,少主不许我们跟随,独自一人前去送行……少主今日既和可汗约定了逛庙会,定然不会晚归,眼下都这个时辰了……怕是……怕是出事了……”青鸾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青鸾,军中无将乃是大忌,此时最怕乱了军心。你且稳住,不得贸然行事,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达兰图安慰道“找玲儿之事就交与我。你可知,她们是从哪个门出的城?” “这……属下不知……” “罢了,你先回去,在玲儿回来前,处理好军中的一切事务。”说完,达兰图便转身去找巫羌。 “可汗……”巫羌喊住刚要进帐的达兰图。 “大巫……” “可汗,快,跟老妪走。” “可玲儿她……” “就是去找玥主!”巫羌情急之中脱口而出。 “‘玥主’?!”达兰图顾不得继续追问“大巫知道阿玥在哪里?” 巫羌翻身上马“可汗,跟紧老妪!”她扬起马鞭,便朝城西郊赶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瑆儿的背叛 林玥玲醒来,发觉自己身上换成了苍玥的衣裙。 她起身环顾四周“瑆儿……” 门吱呀的开了,来者,她并不认得。 那人见她醒来,放下茶壶朝她用苍梧族的礼仪行礼。 “请问姑娘这里是哪里?你有没有见过和我一起的另一位姑娘?”林玥玲抓住她的手问道。 那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她上下打量着林玥玲,一脸的惊讶,又迅速地低下头,推开她的手,转身出去并关好房门。 林玥玲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勉强走到桌前坐下,拎起那姑娘刚送进来的茶壶,倒了盏茶给自己。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衣衫和云曜——因为是和瑆儿一同出门,她除了常带的云曜之外,并没带其他的武器傍身。 她稍稍定了定神,发现在床榻的一角,整齐地摆放着她的衣衫和云曜,只是被一块布遮盖了起来,不易被察觉。 她起身走过去掀开布,刚拿起云曜绑在自己腿上,就听有人来了,她立马把布遮盖好,坐到床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长得和达兰图一模一样的巫兰诺。 “我听说,你已经醒来了。”巫兰诺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倒了盏茶一饮而尽“玥儿,你……可曾怪过我?” 林玥玲冷笑道“怪你?怪你什么?……把我掳来?……还是给我换上奇奇怪怪的衣服?” “玥儿,这是苍梧神主的衣服。” “‘苍梧神主’?你莫不是还拿我当‘苍玥’?!”林玥玲仔细看了看衣服。 这是那件她继任大典时穿的衣服,也曾是她的嫁衣。 她记得那衣服当日随她一起消散,却不想,有朝一日还能再穿上它。 “我说过,我是林玥玲,不是苍玥。”林玥玲的眼神狠厉“别拿我当她的替身!”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巫兰诺见她如此,嘴角微微一笑“出来吧,瑆儿……” 瑆儿推开门,低着头走到巫兰诺身边跪下“教主……” 林玥玲看向瑆儿,满眼的不可思议“瑆儿……‘教主’?……” “你对她做了什么?!”林玥玲咆哮着站起身。 “瑆儿,你与玥儿说……她似乎……不太相信我……”巫兰诺轻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瑆儿。 “阿姐……不……玥主……今日是玥主和教主的大喜之日。我等苍梧余众已经恭候多时……”瑆儿朝向林玥玲跪拜道。 “瑆儿……”林玥玲怅然若失地坐下“所以……从最初亲近我开始,你便早有图谋了?是吗?”她看向瑆儿,泪打湿了眼眶。 “罢了……你起来吧……”林玥玲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她将脸别向另一边,眼泪悄悄地滑落下来。 瑆儿看着此时的林玥玲,心里十分难过。 她起身,终是一步一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林玥玲一抹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向巫兰诺“你到底想要什么?!” 巫兰诺起身,伸出手“我说过,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林玥玲一把甩开他的手“痴人说梦!” 巫兰诺邪魅一笑,林玥玲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走近他,牵起他的手。 “你看,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巫兰诺轻抚着她的脸。 “你对我做了什么?!”林玥玲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巫兰诺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嘘……你,只能是我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时过境迁 林玥玲不受控制的被巫兰诺牵着,走到一处空旷之地。 林玥玲看到一些人,身穿着苍梧族的衣服在忙忙碌碌。他们见到林玥玲和巫兰诺,纷纷行礼道“拜见玥主……拜见教主……” “都准备好了吗?”巫兰诺问其中一人。 “回教主,都已准备妥当。”那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他甚至不敢抬头与巫兰诺对视。 林玥玲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害怕巫兰诺。 巫兰诺点点头示意他们下去。 林玥玲被他牵着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是苍梧宫里的祭坛。 巫兰诺,他竟做的如此相似。 “玥儿,吉时一到,我们便在这祭坛上禀告上苍,结为夫妻,可好?” 林玥玲默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回应。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的玥儿,竟也会害羞至此……”巫兰诺看着面前如人偶般的林玥玲满意地笑道。 林玥玲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自己就死在这祭坛边,她心道:当年阿父为救我而死,族人因我而尸横遍野……如今苍梧神殿早已深埋于黄沙之下,即便我是苍玥又能如何?!那都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而今做这些又是为何?当年我发毒誓力保下的族人,经历百年时光的流转,心中执念早已深种。或许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起一时的贪念,长生于他们……何尝不是一种桎梏与折磨…… 巫兰诺看着此时安静的林玥玲看得出神,仿佛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在跑,她在笑……这一切的美好,就毁在一夕之间——就在他的姑母发现他并非天选之人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握紧拳头,脸上泛起青筋。 他绝不允许,有人再把苍玥从他身边夺走。 吉时到,林玥玲被巫兰诺牵着,一步步走向祭坛。 周围跪满了身穿苍梧族衣服的人。他们闭着眼睛吟唱着苍梧族的歌谣。 这让林玥玲想起了当年继任大典时的情景。 时过境迁,这些歌谣听起来依旧能抚慰她不安的心。 她和巫兰诺并肩站在祭坛中央,接受坛下族人的朝拜。 林玥玲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发现竟是徒劳。 “诺儿,该结束了!”巫羌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令林玥玲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巫羌,就连达兰图也混在其中。 “玲儿……”达兰图焦急地看着林玥玲。 现在的林玥玲,只剩下眼睛能够自己控制。她用眼神告诉达兰图,自己无碍。 “姑母……姑母也是来祝福我和玥儿的吗?”巫兰诺惊喜万分,转脸又道“不是……姑母是带他来抢走玥儿的吧?!”他的眼神先是惊恐万分,后又变得无比阴险“姑母……怕是来晚了,礼已成,玥儿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仰天长笑道。 “诺儿,到此为止,收手吧!”巫羌规劝道,语气里带有威胁的意味。 “姑母……时至今日,你心中依然只有他一人!”巫兰诺指着达兰图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侄儿吗?!” 第一百七十章 孪生兄弟 面对巫兰诺的质问,巫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达兰图“你们……都是我的亲侄儿……” “什么?!”他二人异口同声,惊讶的说道。 林玥玲虽不能言语,瞳孔里也写满了震惊。 苍梧族人则是望着两人,满眼的不可思议,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巫羌叹了口气“当年长嫂刚怀胎没多久,阿兄就坠落山崖不幸身亡。长嫂便由我日日精心照料,那时我就曾占过一卦,卦象上明明显示只有一胎,且会是下一任神主的天选佳偶,却不料在生产那日,产下孪生子。” 巫羌看着他们二人“就是你们俩……你们的母亲在产下你们之后,力竭而亡。苍梧族的规矩,若得孪生姐妹则是大吉,若是孪生兄弟……则视为不详,兄弟二人要当场处死……可你们俩到底谁才是天选之子,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更何况,你们是兄长和长嫂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我在世间仅剩的血肉至亲,我不忍伤害你们,所以将你们中的哥哥藏了起来,悄悄地出宫送给了草原上地位显赫的牧民。我想着,那家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定会将哥哥视如己出……” 巫羌泪眼朦胧地抚摸着达兰图的脸“阿兰,那便是你……你总说我待你犹如亲生阿母,你可知,我本就是你的姑母。” “姑……母……”达兰图眼神复杂地握住巫羌的手。 “少在这儿上演‘母子情深’!那我呢?!我也是你的亲侄子,是我自小在你膝下长大,你又为何毁了我和玥儿的婚约,抹去了她对我的所有记忆!让我染上不治之症,甚至不惜让我死!!!”巫兰诺愤恨地咆哮道。 他的眼睛猩红,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巫羌。 林玥玲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她紧皱起眉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稍稍能动了。 “那是因为你不是天选之人!若神主与非天选之人成婚,定会招来天谴!……我已经做错一次了,不能再错,必须要让他回来——纳兰清……或许,应该叫‘巫兰青’” “所以……那时阿玥救我,并非只是偶然。”达兰图若有所思道。 巫兰诺突然狂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灭了族?!哈哈哈哈……”他笑得疯魔,面容都有些狰狞“最后还不是都死在我手里?!” “是你?!……”瑆儿站起身质问道。 “正是我!我‘死’之后的数年,纳兰清才到的苍梧宫,他都知道些什么?!是我告诉他的养父,苍梧族人要杀尽以决后患……是我告诉他的青梅竹马,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苍梧宫……也是我……让她杀了苍玥,给纳兰清服下的青丝蛊……哈哈哈哈……”他疯魔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我的东西,旁人休想得到!” 林玥玲看着已经疯魔的巫兰诺,难掩心中的震惊。 “所以……林墨涵……也是你杀的?”林玥玲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双目噙泪地望着他。 “不错!是我下令让他们杀的,我本还想除掉林玥菘和付婉蓉。奈何……这群混账东西不争气,屡次失手!”巫兰诺看向林玥玲,收起了眼神里的狠厉,变得温和起来“玥儿,我只希望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是我的血肉至亲,你怎么能说杀就杀?!”林玥玲咆哮道,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又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林玥玲心痛到不敢呼吸。她的眼前,是林墨涵的音容笑貌“父亲……是女儿害了您……父亲……” 面对林玥玲无声的哭泣,巫兰诺竟笑了起来“玥儿,你哭什么,他们都不配呆在你身边!……玥儿乖……玥儿不怕……玥儿你还有我啊玥儿……”他想要上前抱住林玥玲,胸口却被她用云曜狠狠地扎了一刀。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陪我一起 “玥儿……你这是做什么……”巫兰诺看着插在胸口上的云曜“你要杀了我?!”他看向林玥玲恨毒他的目光,依旧难以相信“玥儿……你要杀了我?!……” 巫兰诺苦笑着,眼泪掉了下来“我千辛万苦的找到你,费尽心机地帮你找回记忆,带你回到族人身边,你却只想……杀了我?!……” 他大笑起来,笑得凄凉“原都是我一、厢、情、愿……”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抬手将云曜插入胸口几分,口里溢出鲜血“既然,你要我死……那你……便陪我一起!”说完,他手上一用力,云曜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他吐了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教主……”祭坛下的一众人喊道。 突然林玥玲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巫兰诺见林玥玲倒在身旁,笑道“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再离开我……” 林玥玲抬起苍白的脸看向他,冷冷地说道“我说过……我是林玥玲……不是苍玥!” “我也说过……是与不是……你说的……不算……”巫兰诺望着林玥玲,温柔的笑道。 巫羌和达兰图冲上祭坛。 巫羌抱住巫兰诺,止不住的掉眼泪“诺儿……我的诺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姑母的话?!喝下那忘情的药有什么不好?!何至于如今这般痛苦?!” “姑母……”巫兰诺看着巫羌,又看向躺在达兰图怀里不停吐血的林玥玲“姑母想让侄儿忘记心爱之人……侄儿……办不到……”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看上去像是某本古籍上的残页,递给巫羌“姑母……我只想……能陪在玥儿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他忽然笑了,仿佛是听见儿时的苍玥笑着叫他赶紧跟上“玥儿,等等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随风渐渐消散…… “诺儿……诺儿……”巫羌哭喊着。 云曜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玥玲此时已经痛作一团。她身上明明没有伤口,胸口却开始往外溢血。 巫羌从悲痛中暂时抽离出来,她打开巫兰诺最后塞给她的残页,上面正好是古籍丢失的关于青丝蛊和同生咒的记载。 同生咒,顾名思义——同生共死。 杀掉青丝蛊的母虫,提取它的新鲜血液,再加入些草药提炼而成。体内若有青丝蛊的余毒,可以作为青丝蛊的解药,若两人同服一剂,则为同生咒。 瑆儿跪在林玥玲的面前,泣不成声地捂住林玥玲的伤口“阿姐……对不起……阿姐……他说只要找到你,就能带我们回家,重建苍梧族……阿姐……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杀了你……” 林玥玲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趁我还没有大开杀戒,带上你的族人,滚……” 瑆儿愣在了原地。 “滚!”林玥玲大吼道。 瑆儿面容呆滞,她双手鲜血,恍恍惚惚地起身“滚……阿姐叫我滚……” “滚!滚回你们的苍梧宫!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林玥玲用尽力气大吼道。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们知道,那个苍玥不会再回来,他们也知道,这个林玥玲,始终不是苍玥,可他们还是听了她的话,三步一回头的结伴离开。 毕竟,林玥玲,曾经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林玥玲喊了声“云曜……”云曜就出现在手上。她强撑着坐起身,划开自己的手心,血顺着手腕淌了下来。 “玲儿……”达兰图正想阻止她,却被她制止。 “借天地之力……我……苍玥……以此残躯起誓……凡我苍梧幸存之人……得以善终……今日果……昨日因……皆由我一时贪念起……望天地垂怜,赐苍梧旧部以居所……待得魂归故里……以安人心……” 林玥玲说完,将划开的手心轻轻地放在地上,此时金光亮起,林玥玲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吐出一口鲜血,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解开了苍梧族人长生的枷锁,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送到他们最想回去的地方。 此后的他们,便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不再因为长年容貌不变,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 瑆儿哭了,哭得很是伤心—— 她骗了林玥玲,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却还是选择原谅了她,并且,把剩下的族人,都托付给了她。 她想起青鸾常提的那句话“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要拿什么来护住身边的人?!” 而林玥玲这次,怕是已经护不住自己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同生咒 残页中记载,解开同生咒,需要两个人都还活着。若其中一方已死,另一方则必死无疑。 达兰图看着渐渐没有气息的林玥玲急得团团转。 “姑母……姑母可还有别的法子?!”达兰图望向巫羌,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 “先带她回去,回去再想办法。”巫羌起身环顾四周,祭坛已经消失,先前的一切,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山石和枯枝。 达兰图抱起林玥玲匆忙下山。他只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凉。 他将自己的狐裘大衣裹在她身上,众然马儿跑得飞快,也赶不上她的温度在飞速的流失。 他将脸贴在她脸上,她的脸虽不似耳边的风那般凛冽,却能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玲儿……”他的眼泪掉在她脸上,很快被风吹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林玥玲带到自己先前置办的一处僻静的宅院里。 原本,他想和她在这里安家,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现在看来,就连‘平平安安’这四个字,都成了奢望。 阿尔善早早的在那里等候,他见状也惊呆了——达兰图身上满是血迹,被狐裘裹着的林玥玲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生的迹象。 “阿尔善,快去请公孙先生!”达兰图一脚踹开房门,将林玥玲放在床榻上。 屋内点了炭炉,很是暖和。 可达兰图却给林玥玲盖上了一层又一层。 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哈气、揉搓,希望能恢复一点温度。 他把林玥玲脱的只剩下里衣,自己脱的也只剩下里衣,他钻进被褥,紧紧地抱着她,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温暖过来。 大概是因为盖的太厚的缘故,达兰图满身大汗,他不觉得热,只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越来越冷。 “玲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玲儿……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去逛庙会吗?……我陪你去,我们现在就去可好……以后你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玲儿……”达兰图在她耳边低声哭诉着。 奈何无论他怎么哭诉,枕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 达兰图心道:苍天啊,既然是你选择我做她的天选之人,可你为何总要让我们在生死之间错过?!这次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我!绝对不能! 公孙耀赶来时,达兰图的身体已经是一半冰凉,一半火热,颇有急火攻心之兆。 他喂给他一粒丹药,将他从厚厚的被褥里拉出来,并让洛启带他到屏风外面休息。 洛启看到达兰图满是血迹的里衣,就知道这次林玥玲的情况有多棘手。 达兰图一个人呆傻的坐在桌前,洛启拿过狐裘帮达兰图盖在身上。他看向屏风里面,欲言又止。 公孙耀把被褥全掀开,隔着里衣把林玥玲全身上下扎了个遍。 他摸着林玥玲越来越弱的脉搏,心急如焚。 这时林玥玲的睫毛动了动。 “丫头……丫头……可能听见为师说话?”公孙耀紧忙喊道。 林玥玲的睫毛又不动了。 “洛启,洛启,快把为师前日炼的那颗丹药拿过来。” 洛启闻声跑了进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那枚小小的丹药递给公孙耀。 达兰图也赶忙进来,一把拿起那枚丹药放在嘴里,走到床边,轻轻地托起林玥玲的头,用嘴将药送到林玥玲嘴里,让她吃下去。 洛启见状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公孙耀则见怪不怪,他皱着眉头细细地摸着林玥玲的脉象的变化。 “怎么会……没有反应?!”公孙耀诧异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命抵一命 “这是‘同生咒’,既是青丝蛊的解药,又是能将两个人的性命绑在一起的毒药……”达兰图异常平静地解释道。 公孙耀一脸的错愕“难怪……那和她绑在一起的人呢?” “那个人……已经死了……”达兰图难掩心中的痛楚。 “什么?!死了?!那……岂非无解?!”洛启惊讶道。 “闭嘴!”公孙耀瞪了他一眼。他看了一眼林玥玲“无论是用这么办法,老夫都要将玲儿丫头从阎王殿里拽回来!” 他环顾四周“巫羌呢?那老太婆有什么办法没有?” “姑……大巫……目前还没有……” 达兰图刚说完,巫羌就走了进来“我找到了方法……” 达兰图的眼前一亮“姑母快说!究竟是什么方法?” 巫羌的语气冰冷到极致“一命抵一命!” 达兰图却像是看到了希望“姑母快说!如何才能‘一命抵一命’?” “既便是这个方法,也只有一半的可能……稍有不慎……不仅救不回玥主,反而还会再搭进去一条性命……”巫羌查阅古籍,这是看似唯一有希望的法子。 “姑母,让我来吧。”达兰图温柔地看着床塌上的林玥玲“她不止一次的救过我的命,也该我……还她一次了。” “不行!”巫羌断然拒绝“你现在是草原的天可汗,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失败了,草原难得的太平岂非又要起战乱了?!不行!绝对不行!” “那就请姑母……倾力相助!我相信有您和公孙先生在,我和玲儿都会平安无事的!”达兰图抱着巫羌,就像他小时候抱她时一样。 “先别急着论结果如何,你先告诉老夫需要如何做?”公孙耀站起身说道“老夫‘鬼医’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巫咒虫蛊的老夫不懂,但是和阎王爷抢人,老夫还是从无败绩。” 巫羌推开达兰图说道“是换血……将少将军的血放空,换上另一个人的血。” 洛启一听,不禁打了个寒战。 “‘血乃气之母’,没了气就与死人无异,当真是‘一命抵一命’!”公孙耀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老鬼,你可有万全之策?”巫羌看着公孙耀“丫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当真是要从阎王爷手里夺人了!” “本汗这边,姑母请放心,早年征战的时候,我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万一我遭遇什么不测,也不会影响现在的局面。” “可汗,换血之后,一切都需要听从老夫的指挥,安心调养才行,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保你!” 达兰图闻言大喜“晚辈定当遵从!” “洛启,你去门外候着,谁也不准来打扰。就是树上的鸟儿叫,你也要想办法让它闭上嘴!我不叫你,你也不要进来!人命关天,切莫大意!听明白了?!” “徒儿明白,徒儿这就去把那吵人的鸟儿赶走。” 公孙耀和巫羌四目相对,很默契的开始着手准备。 达兰图先是喂林玥玲吃了些丹药,自己也吃了一些。 待巫羌和公孙耀准备完毕,达兰图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塞道林玥玲手里,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玲儿,等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睹物思人 三日后,林玥玲醒了过来。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她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又拿起达兰图的手帕,有气无力地问道“师父……阿兰呢?……” 公孙耀没有回答,端过一碗药来扶她起来喂她喝药。 “师……父……阿兰……他去……哪里了?……”林玥玲靠在公孙耀的肩头,努力地张着嘴喝药。 “等你好了……他就回来了……”公孙耀扶林玥玲躺下时,正巧看到他眼角的泪光。 “师父……莫不是……在骗我……”林玥玲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此时的她,就连哭泣,都那么的费力。 “丫头,你莫要胡思乱想……”公孙耀帮林玥玲塞好被角“你现在需要好生休养,其他的事,等好了再说……再睡一会儿吧……”说完,他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林玥玲手里紧紧攥着达兰图的手帕,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她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哭声,可还是听见自己呜咽的声音。她埋起脸想要大声的哭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声。 “师姐真是可怜……这可汗也是……”洛启自言自语地还没有说完,就见林玥玲睁开了眼睛“师姐!师姐你醒了!”洛启高兴道“师姐,你饿不饿?师父让我做了粥,等你醒来吃。这会儿正好能喝,师姐要不要先吃一口?” “聒噪……”林玥玲撇了他一眼。 这几日,林玥玲恢复得飞快。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做些简单的训练。 天气虽然渐渐转暖,可林玥玲还是需要披上厚厚的狐裘大衣才敢出门。 这天,她在洛启的陪同下走到忠勇堂附近,看见门前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枝芽,她不由自主的走近那棵树,将手放在粗壮的树干上,在心中默念道“树啊,若你真的灵验,能否将他带回到我身旁?” 林玥玲眼中含泪,似是看到那日她将灰抹到他脸上时的情景——她阴谋得逞笑得很开心,他笑她顽皮,追着她要把灰再抹回去……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摩挲着绑在手腕上的手帕,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她对洛启说着,便径自走回庭院。 “师姐……”洛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疼不已“师姐哪还有之前率性洒脱的样子……” “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少主对可汗,与待旁人最是不同,可汗亦是如此。我问你,若有一天,对你最重要的那个人离开了你,你还能高兴的起来吗?”青鸾出现在洛启身后。 “肯定不会啊!”洛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少主亦是如此,她现在每日勤奋地锻炼身体,三餐一顿不落,是因为她知道她要好好地活着,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对得起可汗豁出性命的搭救……” 洛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春暖花开,林玥玲回到营中,每每休沐时,她就会回到这个庭院——这座达兰图本想和她一起平安生活,生儿育女的庭院。 自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巫羌和阿尔善。听闻草原新晋的可汗是扎安,他依然延续着达兰图之前制定的各项政策,草原各部也一直很稳定,没有再起过争端。 时至盛夏,林玥玲恢复的已与之前无异,习武射猎都已不在话下。 只是……所有人都感觉到她变了,变得没有了鲜活气儿——已经很少再见到她笑了。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初秋,因为草原和南朝的止戈为帛,使得商队来往密切,拉盖城也越来越繁华。 这天,王宫传来圣旨,让林玥玲回都城述职。正巧林玥菘要大婚了,娶的是陈将军家的大女儿。南帝体贴的给了林玥玲十日的探亲假,允准她过了仲秋再回营。 她本想询问公孙耀要不要一起回都城,却只见公孙耀给她留下了一封信,说要带洛启出去游历一番,见见世面,过段时日再说回不回来的事。 林玥玲气得把信一摔“臭老头,又是不告而别!定是知道那洛启管不住你,背着我出去找酒去了!” 林玥玲安排好军中的一切事务,命青鸾跟随,即刻动身快马兼程的赶回都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何要劝我放下 越王府门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林玥玲将马递给府门外的小厮,和林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入了王宫。 她将这一年军营的大小事务以及拉盖城的变化挑重点向南帝详述了一番。 南帝虽然又苍老了许多,好在看上去还算硬朗。 “少将军,朕已听闻达兰图可汗的变故,朕深感遗憾。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启禀陛下,为免陛下为难,臣……愿一生不再另嫁,驻守在拉盖城,也算是成全了两国先前的约定。” 南帝见她态度果决,便没有多说什么“日夜兼程少将军也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谢陛下!” 林玥玲刚退出大殿,就被穆琏叫住。 “少将军,殿下有请。” 林玥玲点点头,便跟穆琏前去。 远远地瞧见前面的凉亭里站着一个人。 “参见太子殿下!”林玥玲恭敬地行礼道。 “玲儿……你……又瘦了许多……”南霂看着眼前的林玥玲,满是心疼。 “殿下言重了,臣先前是大病一场,加上边陲不比都城繁华,日子是清苦些,但还没有殿下想的那般不堪。” “玲儿……他真的……” “殿下若无要紧事,恕臣今日疲累,先行告退。”林玥玲正欲转身离去,就听南霂急切道: “于你而言,这难道就不是最要紧的事吗?!” “殿下慎言!臣非熟读圣贤书之人,却也知道,人活一世,最大的底气,是自己。其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也罢。”她看着缠在手腕上的手帕,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何况……这人……一直都在这里。” 林玥玲朝南霂行礼道“臣与殿下本就殊途,这些年承蒙殿下抬爱,臣才会有今日的成就。现如今,殿下已有太子妃在侧,还望殿下好自珍重,莫要辜负了太子妃对殿下的情谊。臣日夜兼程,尚未合眼,若有胡言乱语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南霂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她,嘴巴却用冰冷的口吻说道“少将军一路辛苦!还请少将军能保重身体!” “谢殿下!”林玥玲转身离开凉亭。 “殿下,这好不容易把少将军给盼回来了,您怎么这么快就让她走了?!”穆琏在一旁替南霂感到焦急。 “心都满了,还怎么装得下别人……”南霂自嘲道“可我的心……缺了一块……” 他看着林玥玲远去的背影“她心中有执念,她又怎知我心中的执念……一直都是她……她自己都放不下,又为何要劝我放下?!……为何……要劝我放下?……” 南霂眼里的泪模糊了视线“罢了,我又为何要听她的?”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放这里……就会一直在……”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殿下……”穆琏看着南霂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 林玥玲没敢如实地告诉林夫人自己为什么会病了那么久,林玥菘也瞒下了有关草原的变动和达兰图的事情。 不过经历换血一事,林玥玲再也不怕血月了,而她的血,也变得普普通通,不能再救人了。 她心想,幸好之前有用血炼制的丹药,急用时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了。 陈将军的大女儿是将门之后,和林玥菘很对脾气,夫妻二人平日里一唱一和,常常逗得林夫人合不拢嘴,这也让越王府增添了不少欢乐。 林玥玲祭拜完林墨涵,便踏上返程的路。 终章 一时的错觉 虽是深秋,拉盖城外已然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 林玥玲翻身下马踩在雪地里,却感觉自己像是漫步在云端。 “幺儿,想玩吗?”林玥玲拍拍小幺儿。 小幺儿蹭蹭林玥玲的脸。 “你且去耍一阵子吧。”林玥玲松开了小幺儿的缰绳。 “少主,看这天色怕是一会儿又要下雪,咱们还是先进城为妙……” 青鸾的话音未落,林玥玲便倒在了雪地里。 “少主!”青鸾大惊失色。 “无妨……我只是累了……想睡一会儿……”林玥玲闭上了眼睛。 “少主,不能睡呀!少主……躺在雪地里实在是太冷了……” 青鸾抱着林玥玲,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住林玥玲的后背。 “阿兰……” 青鸾听见林玥玲这声呓语,鼻尖一酸。 小幺儿跑了回来,一辆马车跟在后面——是青岩。 “阿姐,少主这是怎么了?”青岩跳下马车,赶紧跑到林玥玲面前用手试着她的额头。 “少主说她累了,想睡会儿。大概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太辛苦了,少主刚恢复半载的身体看似很好,可还是扛不住如此的折腾呀!” 青岩,是上次林玥玲遇险之后,林玥菘派来照顾她的,正好分担一下青鸾的重担。 那时她和青鸾日夜看护着林玥玲,生怕会有闪失,值夜时愣是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林玥玲醒来之后,她看着林玥玲虽每日照常饮食、训练,却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讲的很多趣事,在遇到达兰图之前,林玥玲多少也会笑一下或者问上几句,而今,她倒像是聋了一样,充耳不闻,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 姐妹俩合力将林玥玲抬到马车上,怕她睡着了冷,青岩拿了狐裘斗篷给她盖上,身下还铺了一层软软的羊皮垫。这些都是先前达兰图给林玥玲备下的。 刚回到帐里,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林玥玲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日一早。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那么安稳的觉了。 每每入夜,她总是辗转难眠。在梦里,全部都是和达兰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不敢睡,怕无法面对这梦境里的真实,可她又不想醒,至少在梦里,他还在自己身边。 白天,无论她在做什么,亦或是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她和达兰图的回忆。那些画面总是一遍一遍的提醒她,他已经不在她身边。 她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被消磨,转眼又是一年的正旦。 忠勇堂平日里香火不断,那棵老槐树上又挂满了红绳。 今日是初五,经过这一年的治理,庙会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林玥玲一早起来,便发现不当值的将士们全都换上便衣,结伴去逛庙会了。 林玥玲也梳妆打扮了一番,拿出她珍藏已久的桂花簪戴在头上。 “他不在,你就全当是他,陪我去逛一逛吧。”林玥玲对着铜镜照来照去,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一个人,像幽魂一样东逛逛西瞧瞧,鬼使神差般地来到那棵老槐树下,她将手放在树干上抬头一望,那颗老槐树的枝条上竟出奇的冒出了嫩芽。 “抱歉……让你久等了。”一个阔别已久的熟悉的声音从林玥玲的身后响起。 她先是一愣,眼里很快噙满了泪水,缓缓地转过身。 达兰图披着件狐裘大衣,腰间挂着林玥玲送他的锦囊。 “阿……兰……”她伸出去的手停了半空中。 她怕,怕是她一时的错觉。 达兰图抓住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手都凉了……”他的眼里满是心疼。 林玥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摸着达兰图的脸是有温度的,不似梦中那般无知无觉。 达兰图擦去她的眼泪“今日,我陪你一起逛庙会可好?” 林玥玲拭去他眼角的泪,破涕为笑的点点头。 他们挽着手,没入拥挤的人潮中……【完】 番外 前世篇 纳兰清 火光映在纳兰清的脸上,他眼眸里的光似火一般灼热,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祭祀的第七天。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半晌,他沉沉地问道“还是……不愿吗?” 一旁的巫师起身行礼,没有回答。 他嗤笑了一声“继续吧……” 他摩挲着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泪掉了下来,轻声自语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阿玥……” 纳兰清在被埋伏后身负重伤,却因祸得福的吐出了青丝蛊的蛊虫。所有被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痛苦到不能自已——是他带人杀了她的族人,虽是情非得已,却也已成事实。她倒在他怀里,字字句句说着‘永不相见’。可笑的是自己却把对阿玥的所有情意、亏欠统统都给了那个亲手杀了她的人。 他十分抗拒再见到那个自私恶毒的女人,但他知道,如果杀了那女人,部族将会再起纷争,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迎来腥风血雨。可是胸口的愤怒和不甘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智。 他摒退左右,掀开帘帐,就见她与一双儿女在嬉戏玩耍,幸福的笑意在他们脸上,落在纳兰清眼里却显得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步履缓慢,却还是被一个男孩撞个满怀。 “阿父!”男孩眼里掩藏不住的喜悦“阿父你身体可好些了?” 纳兰清目光一怔,微微一笑,点点头。他像往常一样,轻抚着男孩的发。 “阿父,我和阿母还有泱泱在玩捉鬼呢,阿母总是偏心泱泱,阿父要和我一起吗?”男孩抓着纳兰清的手,目光热切的问道。 纳兰清看着带有期盼眼神的小女孩和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微笑道“你先带泱泱到一边躲着,我同你们阿母一起。” 男孩高兴地点点头,带着女孩在帐内躲了起来。 以往,这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只是小小的他一直有一个疑问,他的阿母,明明叫‘牧珠’,他的阿父为何唤她‘阿玥’。虽然阿母说,这是阿父对她的爱称,可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眼底总是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愫——是恨,是怨,是不甘,是得偿所愿的遗憾,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还小,看不懂大人们的情感。他只觉得阿父对阿母,真的很好,好到让旁人羡慕。 此时的牧珠还不知道,纳兰清已经摆脱了青丝蛊的控制。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眼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慢慢地凝结成霜。 “牧珠,别来无恙。”纳兰清走到她面前,轻声的问道。 他的语气,冰冷到极点。 牧珠身形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兰清。 纳兰清轻抚她的眉眼,挑起她的下巴,轻蔑地看着她“占据别人的位置这么久,是该还了。”说罢,他抓起牧珠的脖子,高高的举起。 牧珠被钳制的胡乱挣扎,她捶打着纳兰清的手臂试图让他松手。小男孩和小女孩哭着跑出来,跪在地上央求着纳兰清松手。 “阿父,你怎么了?……快松手!她是阿母啊!……她是你的阿玥啊!” “阿父,你不要吓泱泱,泱泱害怕!……求你不要伤害阿母!阿父……” 纳兰清没有理会,他手上一用力,‘咔哒’一声,牧珠的脖子就被扭断了。 纳兰清将死透的牧珠扔在地上。两个孩子哭着跪在牧珠身旁,不停的摇晃逐渐僵硬的身体。 “阿母……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阿母……我是戈沙……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阿母……阿母……你快起来呀阿母……泱泱害怕……阿母……” 纳兰清面无波澜,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他掏出袖里的手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上“她不是我的阿玥!” 戈沙一愣,吃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纳兰清。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质问自己的父亲“她不是……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你就要杀了她吗?……她不是……阿父就要忘却彼此间的情份,忘记这么些年她对你的付出,忘记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你的儿女吗?” 纳兰清冷笑道“哼……情份?!……我与她,能有什么情份可言?!” 他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戈沙升起的恨意顿时变成了杀心,他掏出藏在靴里的匕首,想要刺杀纳兰清为牧珠报仇,却被赶来的克格林一脚踢掉。 克格林,是纳兰清的亲卫,亲眼目睹了苍梧灭族时纳兰清对苍玥的情意,也识透了牧珠的小心思。 是他,在纳兰清从苍梧宫昏迷后,小心翼翼的藏起被纳兰清视若珍宝、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看着纳兰清将牧珠认作苍玥,也一直守口如瓶的保守着秘密。他不说,也不能说。只能等时机,这个他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到的时机。 他效忠的,从来都只有纳兰清一人。 戈沙被克格林压制着不能动弹,用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纳兰清。 “要恨,就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她抢了阿玥的位置,夺了阿玥的性命……用巫蛊之术欺瞒我至今!”纳兰清轻轻地撇了一眼趴在牧珠身上哭的泱泱,又看了一眼满眼震惊的戈沙“你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纳兰清转身要走,只听戈沙突然放声大笑道“她就该死!” 纳兰清回过身,冷冷地问道“你在说谁?” “我说阿玥,她就该死!她早就该死!”戈沙虽然在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纳兰清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手上的青筋暴起“是谁告诉你的?!” “阿父,你不该有软肋!”戈沙定定的看着纳兰清“这是你教给我的!” 纳兰清松开手,起身离去。 走到帘帐前,他停下身,头也不回的对克格林说道“杀了。” 泱泱听到纳兰清的话,想要追出去,却被克格林拦住了“克格林你放开我!我要去问阿父,我要问问阿父为什么!……”泱泱哭得歇斯底里。 戈沙朝着纳兰清背影离去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他抱住泱泱“泱泱不哭,阿兄在。阿兄给你吃糖块!”他用手擦去泱泱的泪,安抚着泱泱激动的情绪,将糖块塞到泱泱嘴里,面色平静的看着克格林“克格林,你知道阿玥是吗?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戈沙能感受到克格林每次见到牧珠那种不能明说的厌恶感,他也一直与他们兄妹俩保持着距离,与其说是身份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厌屋及乌。 克格林垂下眼眸回答道“那是可汗心尖上的女人。” 过了半晌,他补充道“是牧珠射杀了她。” 戈沙和泱泱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温柔善良的母亲,竟然能做出如此之举。 戈沙看向牧珠的尸身,喃喃道“难怪……难怪……”他又看向泱泱,泱泱脸色煞白“阿兄,我肚子好疼……”说着她嘴角溢出鲜血。 “没事了泱泱,阿兄陪着你。”戈沙用手合上她的双眼,将泱泱抱起,轻放在牧珠的身边。拿起先前被克格林踹掉在地上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对克格林说道“记得烧掉。”抬手一用力,便倒了下去。 克格林的瞳孔微微一颤,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扯下了帐里装饰用的布料搭盖在他们身上,将蜡油泼在上面,将蜡烛打翻,静静地看着火光四起…… 外人都以为,纳兰清的祭祀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妻儿,都赞他的情深义重,就连牧珠的父汗都来劝解纳兰清不要悲伤过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让巫师祭祀,是为了找回苍玥。 克格林向纳兰清说明了戈沙在赴死前的表现,纳兰清把玩扳指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转动着。 言毕,他双手呈上先前一直小心保管的桂花簪。 纳兰清双手轻颤的接过,紧紧握在手里。他似乎还能听见那人微笑着唤他‘阿兰’,看见她伤心至极的眼神。 “还是不愿吗?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