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我做选择刷奖励》 第一章 绑定的系统不正经 “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身为皇后,本应以身作则宽仁大度,你便生反其道而行不思悔改。” “太让朕失望了!” 顾笙还沉浸在被万箭穿心的恐惧和痛苦里没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头顶劈头盖脸传来的训斥声。 她甚至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口水落在头顶。 没死? 顾笙默默往后一挪,抬起头,背镶玉石扶手椅上坐着个身穿明黄色上绣张牙舞爪龙纹衣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脸蛋上似还有婴儿肥,一双眼睛因盛满怒火,格外圆,也格外亮。 顾笙蓦地想起了中秋前后熟透的紫葡萄。 年轻男子身侧站着个冷艳美人,身量高挑纤长,面无表情都能成画。 这说明,脸才是最好的时尚单品。 顾笙收回视线,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大脑一片空白,毫无头绪。 顶着无形的压力,顾笙硬着头皮默默的回忆。 不回忆,容易连头都没有。 大梦一场觉醒后,才意识到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男频朝堂逆袭大爽文。 至于她,不管是在描述里还是在旁观者眼里就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拒绝男主示好,一门心思稳固皇后宝座,穷奢极欲善妒无才,跟着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不靠谱败家子皇帝,一起死在了叛军手里。 一个万箭穿心,曝尸三日。 一个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难夫难妻,岂一个惨字了得。 她可能是唯一一个在男主万人迷光环下清醒的说不的美人。 倒也不是帝后多深情恩爱两不移,实在是皇后宝座太诱人,糊了脑子瞎了眼。 为了皇后宝座,她使出十二般武艺作天作地作空气。 一个时辰前,她因在皇帝落下的旧荷包里发现了谢贵妃的小像,就气势汹汹的去折腾谢贵妃,被撞了个正着。 掰扯来,掰扯去,完败。 按原着本来的走向,下一步就是被怒不可遏的小皇帝禁足,罚抄百遍《女戒》,茹素三月。 想到这里,顾笙只想说,禁足是可以禁足的,茹素和罚抄想都不要想。 见顾笙默不作声,那道染着怒火的清朗男声再次响起“顾笙,你是不是不服气!” “大乾就没出过像你这样蛮横霸道的皇后。” 顾笙:这都直接叫上名字了? 【检测到宿主信息,神级选择系统上线,是否选择绑定】 顾笙眼睛一亮,天不亡她。 神级! 跟神沾上边的,都不俗。 指不定,叛军作乱亡国时,她都能破碎虚空离开了,谁还跟这个玩物丧志的狗皇帝一起死。 根本不用选,她拍拍屁股就走人。 “是是是。” 顾笙迫不及待的回应。 萧砚随:!?(?_?;? 这下,萧砚随是彻底不淡定了。 猛的一拍扶手,站起来“顾笙,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顾笙全身心关注着系统的激活情况,无暇理会狂怒的萧砚随。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清的。 直到。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神级选择系统】 【宿主可通过选择获得奖励,成为天选之子,霸业成,美人绕,走上人生巅峰。】 顾笙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美人绕? 还能养面首? 这系统,比她还不正经!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沉默是金生闷气,让冷艳贵妃猜,主打君心似海。完成奖励:精力旺盛丸】 【选项二:世俗总让男人无惧无畏,双手一摊,下巴一抬,玩味十足“女人,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完成奖励:见风就长符】 【选项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化身舔狗,承认错误。完成奖励:哀歌一曲】 顾笙:这选项认真的?这系统认真的? 确定了,一个很正经的人绑定了一个不正经的系统。 顾笙眉头一蹙,暗忖系统绑定出错的几率。 系统不都是给主角准备的? 她配吗? 【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 要不是她看到所谓的精力旺盛丸后还有几个蚂蚁大小的字“一夜七次丸”,她可能就毫不犹豫选了。 管中窥豹,剩下那俩选项的奖励能正经吗? 在系统倒计时结束前,顾笙拿出了做选择题盲猜的技巧两长一短选最短两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就选b。 系统可能会辜负她,但九年义务教育不会。 顾笙略过萧砚随,一丝不苟的执行选择内容。 纤纤手指抬起谢贵妃的下巴,油腻又倒胃口道“女人,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谢贵妃脸上的冷漠寸寸裂开。 萧砚随也成功的僵在原地,如同见了鬼一般。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见风就长符】 符箓捏在手心,脑海里立刻出现了物品详细介绍。 【见风就长符:刺激使用者的正常发育,二次生长,实现香汗漫游直冲玉霄。】 【建议使用部位:你懂的。】 顾笙:她不懂。 她不知道一来就玩这么大的。 “顾笙,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朕还在这里,你就明目张胆的欺凌贵妃,是朕往日对你太放纵了吗?” 萧砚随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顾笙眸光流转,符箓不仅烫手还烧心,闹的她心慌。 “皇上,臣妾心慌的很,您听听?” 这完全是条件反射,怪不得她。谁让她是十级的甄学家。 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萧砚随:…… 萧砚随光润带怒的脸骤然敛起了怒意,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拘束不自在。 “顾笙,你,你不要脸。” 短短的一句话,被萧砚随说的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纯情小皇帝是也。 “朕知道你心悦朕,但你是皇后,不能善妒,要不然下次群臣再弹劾你,朕就不保你了。” 萧砚随主打一碗水端平“贵妃,皇后毕竟是皇后,你当敬之重之。” “看在朕的面子上,这次就这么算了吧。” “就,就别告诉谢督主了。” 谢贵妃:她都被打上门了! 见谢贵妃飘飘然如遗世独立,冷如霜的眉眼似有化不开的轻怒,顾笙本着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厚颜无耻的凑了过去“贵妃,你想听听吗?” 第二章 你这个年纪怎么玩下去的 谢贵妃隐在宽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直至忍无可忍“皇后是在羞辱我吗?” 顾笙瞧瞧冷美人一马平川的胸膛,心有戚戚“会有的,会有的,慢慢都会有的。” 萧砚随赶在谢贵妃彻底发怒之前,一把拉过了作死的顾笙“皇后,朕的兽园新添了两头豹子,会后空翻,朕带你去看。” 话音落下,根本不给谢贵妃反应的时间,就大步流星走出大殿。 殿外阳光正好,枝间新绿,拂柳嫩芽,点点红蕾,微风吹来馥郁芬芳。 临水照影,顾笙险些被自己的倒影亮瞎。 高髻云鬟,环佩金簪,珠光宝气,身穿九尾凤凰云纹团花绣宽绣长衫,华丽奢靡。 一眼望去,看不见留白。 “顾笙,你说你惹谁不行,非惹谢霜霜,那是咱俩能惹的起的?” 萧砚随似是没注意到顾笙的失神,弯腰蹲在池边打水漂,清波粼粼,涟漪荡漾,模糊了池中倒影。 顾笙回神,把玩着手腕上通透清润的玉镯。 她觉醒的东西,总结起来,两方面,一,当皇后期间怎么作的。 二,亡国之后怎么死的。 其余,还得她自己探索。 “那谢督主再蛮横霸道,也不至于因为我摸了谢霜霜一把,就搞死咱俩吧?” “反正死不了,当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谢霜霜有一个令大乾上下谈之色变的义兄。 谢逾。 出身司礼监,在尚是随堂小太监时就得了先皇宠信,一路飙升。 先帝驾崩前,特意嘱咐谢逾掌印。 到如今,谢逾不仅秉笔批红,且提督京营东厂。 权势滔天,把持朝政。 朝堂上下阉党二字在心里都骂烂了,面上还得恭恭敬敬称谢逾一声内相或督主。 就算是小皇帝萧砚随,也只能避其锋芒。 但,牛逼哄哄如谢逾,先天缺陷注定了不是处处播种文的男主,叛军破宫城时,谢逾以身殉国。 短短一生,臭名昭着,罪行罄竹难书,可偏偏死的壮烈。 “话说回来,你为何会私藏谢霜霜的小像?” 顾笙侧眸,潋滟的目光落在萧砚随身上。 阳光倾泻,为萧砚随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萧砚随眨眨眼,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那是谢霜霜?” “不是吗?”顾笙反问。 她接收的记忆是这么写的。 “朕在杏花树下捡的,瞧着跟你长得怪像,小脸圆圆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小像背后还写着娇娇。” “你小名儿不就叫娇娇吗?” 萧砚随问的理直气壮。 顾笙:这也行? 萧砚随得理不饶人继续道“你也不想想,那可是谢霜霜啊,谢督主的义妹,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冻住,朕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惦记她。” “那小像呢?” “你自己瞧瞧就知道是不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萧砚随底气十足,顾笙都忍不住动摇了。 “咳咳。” 顾笙轻咳一声,将垂落下的发丝理在耳后,眼神闪烁“那小像连同荷包都被我扔在了谢霜霜脸上。” “现在总不能再去讨要回来。” 萧砚随捻了捻指尖,狐疑的盯着顾笙“朕好像忽略了重点?” “这宫里,竟然有人私藏你的小像?” “还娇娇~” “娇娇~” “朕登基后,都一板一眼叫你皇后了。” 萧砚随的声音格外阴阳怪气。 “顾笙,你瞧朕这玩意儿,绿吗?” 萧砚随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问的一本正经。 顾笙错愕“陛下,这罪名就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吧?” “哪家都掌上明珠,年幼时没被亲长唤过娇娇?” “那豹子,还看吗?” 一提豹子,萧砚随顿时兴致高涨,把那张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像抛在了脑后“看,当然得看。” “笙笙,那两头豹子,分外灵活凶猛,比兽园里的老虎、狮子好玩多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萧砚随边说边比划,浑身上下洋溢着明黄色的龙袍都挡不住的少年意气。 顾笙被这份简单的欢喜雀跃感染,忍不住眉眼弯弯。 等等…… “你这个年纪,怎么玩的下去的?” 想想万箭穿心,想想千刀万剐,生活立刻就变的索然无味了。 萧砚随是先皇唯一的皇子,千娇万宠。 年少继位,天下他最大,更像是脱缰的野马。 登基数载,除了治国理政,什么都做了。 她对于萧砚随而言,与其说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妻子,倒不如说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爱玩,爱享乐。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朝政有谢逾。” 萧砚随不假思索的反驳。 说曹操,曹操到。 二人在前往兽园的路上,与谢逾狭路相逢。 玄色衣衫衬的谢逾越发挺拔修长,玉冠束发,鬓若刀裁,眉如春山,眸似寒江,看起来冷厉又不近人情。 不像宦官,更像是个征战过沙场的铁血将军,亦像在官场沉沦起伏立于不败之地的权臣。 顾笙惋惜,可惜了。 顾笙瞧瞧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见风就长符,又隐晦的瞥了眼谢逾的胯下,能管用吗? 谢逾是个能臣,是个权臣,也是个忠臣。 这些词就这么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谢逾。 她倒是想倒是想大格局的把这见风就长符加在版图上。 奈何系统没格局,就惦记男欢女爱那档子事儿。 更重要的是,邻国也不同意啊。 顾笙又偷瞥了谢逾一眼,跃跃欲试。 “臣参见陛下娘娘。” 以谢逾如今的权势地位,自然无需行大礼。 微微颔首折腰,就能让人挑不出错。 萧砚随眉眼带笑,亲昵自然“谢逾,你也对朕的兽园感兴趣了吗?” “终于识货了,太不容易了。” 谢逾薄唇微启,声音极淡极冷“陛下,梁州多地发生暴乱,州县官员的求援请旨奏疏已挤压数日,朝堂之上还需陛下坐镇。” 萧砚随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你看着办吧,父皇说让我听你的。” “陛下!”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_?;? 就又有她的戏份了? 第三章 不是在找死就是在找死的路上 她好忙啊。 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欣赏弱君和权臣的交锋? 她敢在一团孩子气的萧砚随面前作妖,不代表她敢在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剥人皮的谢逾跟前放肆。 【你能展开说说触发条件吗?】 顾笙无声询问中看不中用的神级选择系统。 【你身为天命之子能容忍有人比你还能装吗?】 顾笙无语,简直太能了。 这垃圾系统,该去绑定龙傲天的。 【选项一:装聋作哑,事不关己。完成奖励:一万两白银,系统沉睡三日】 【选项二:不畏权贵,眼神轻蔑,大声厉喝“是谁给你胆子敢见君不跪,嚣张如斯,眼中可还有君。完成奖励:一次性读心术。强调:或有生死危机。” 【选项三:忍气吞声,窝囊到底,抱着督主小腿唱征服。完成奖励:温顺光圈】 顾笙抿抿嘴唇,这奖励,最起码不是一眼黄了。 好歹也算是进步了。 说实话,对一万两白银很是心动。 但,系统沉睡真的算奖励吗? 【选二】 耍耍威风,总比被当成疯子强吧? 大乾,不会需要一个疯子皇后。 “谢逾,是谁给你的胆子见君不跪,嚣张如斯,眼中可还有君!” 【选择成功,奖励一次性读心术,有效时常:一刻钟】 “嗯?” 谢逾眼尾一扫,眉眼骤冷。 淡淡的一个字,就让顾笙心如擂鼓。 萧砚随顾不得细想,只来得及挡在顾笙身前,试图从这位年轻的大督主手里保下他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后。 顾笙当机立断,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神情谄媚又讨好“原来是陛下和本宫给予的偏爱啊,劳烦谢督主日理万机操持民生了。” “督主与陛下既是君臣,也是兄弟。” “一家人,一家人。” 谢逾眉头微皱,冰冷犀利的眸子若有所思,显得意味深长。 萧砚随顺着顾笙的话,硬着头皮道“谢逾,皇后年少孩子气,是在提醒朕要多多体谅你。” “那陛下,明日的早朝,臣接陛下。”谢逾的声音依旧清寒冷冽,眉眼间似是找不到一丝温度。 萧砚随心不甘情不愿,气鼓鼓“好。” 闻言,谢逾的眼里溢出一丝柔软,中和了眉眼间冷厉,如冰雪消融。 这一刻的谢逾,不似外界那个臭名昭着杀人如麻的大督主。 玄衣被日光晕染,恍惚间五彩斑斓。 眉眼无意间泄露的温情,让谢逾沾染了人气。 望着谢逾渐行渐远的背影,顾笙晃晃脑袋,想把脑袋里的水倒出去。 都怪春光太迷人。 “笙笙,你是真的活腻歪了,上赶着找死吗?” “招惹完谢霜霜,就在谢逾面前耍威风。” “朕还没活够呢!” 萧砚随紧紧抿着唇,腮帮鼓鼓的,像极了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咱俩大婚时不是都商议好了。” “你我负责吃喝玩乐声色犬马,谢逾负责江山社稷赚钱养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千万别带领咱俩走上死路。” 顾笙扶额,这对帝后的人生理想当真是一绝。 “有你在,谢督主不会杀我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对着萧砚随来一句好久没有见督主笑了。 冷厉狠辣的大督主和清澈愚蠢的小皇帝。 多带感。 萧砚随化身被顺毛的小猫儿,傲娇的轻哼一声“那倒是。” “谢逾在外再凶残,在朕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 “你也看见了,他还得求着朕上朝。” 顾笙忍俊不禁。 小皇帝真真是一心惦记吃喝的傻白甜。 可这兴,该扫还是要扫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谢逾一人守不住大乾。” 萧砚随蹙眉,清澈如春水的眸子里盛着顾笙的倒影“笙笙,这么深奥可怕的问题,不适合咱俩。” “你今天这么反常,难不成是长脑子了?” “父皇曾盛赞谢逾智多近妖,少年老成,阴谋阳谋层出不穷,行事作风缜密无隙,他都不行,咱俩能行?” “咱俩只会添乱,让好日子结束的更快。” “笙笙,别想不开。” “父皇知朕资质愚钝天赋了了又贪图享乐,这才特意培养谢逾留给朕。” “既有治国安邦之才,又是阉人,忠心毋庸置疑。” “走走走,看豹子后空翻去。” 顾笙眼神晦涩复杂,搞的她都不知道该说萧砚随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心大想的开。 她要是不知道万箭穿心的结局,她也能潇洒的养十八个面首。 “先皇从哪里发现大督主这么个天才的?” “南巡。”萧砚随漫不经心,一派懒洋洋的模样。 “谢逾是主动净身入宫的。” “就连名字都是父皇取的,他原叫谢随,随便的随。” “父皇不喜,一来觉得随字过于敷衍,二来,谢随,邪祟,晦气。” “逾,既是万里挑一出类拔萃之意,亦是父皇允许他逾越祖制之含义。” “你还看不看豹子了?” “看看看!”顾笙没好气道。 她倒要看看那两头豹子的后空翻是不是能翻出花来,让萧砚随这么心心念念。 萧砚随亲自督建的兽园宏伟壮观,丝毫不输大乾历代工匠精心绘制建造的宫殿。 内藏动物品质稀有,种类繁多。 昔者楚灵王好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 今有大乾久安帝好珍禽异兽,久安帝之臣皆九州四海遍寻,阿其所好。 大乾兽园,次次有惊喜。 七拐八弯,顾笙跟在萧砚随身后来到了新鲜出炉的豹房。 要论玩的花,还得看萧砚随。 “这……” 遍植树木绿草的豹房,两头花斑豹在急不可耐的少儿不宜。 顾笙满头黑线,口干舌燥。 一代帝后,兴致勃勃跨越半个皇宫来看两头豹子巫山云雨。 有时候,摊上这么个皇帝,还是很无助的。 嗯,她想报官。 “的确分外灵活凶猛。” 顾笙别过头去,调整了一下她一言难尽的心情,敷衍的逢迎着,以防萧砚随恼羞成怒。 萧砚随的脸刷的一下红如晚霞,红晕从脸颊上涌至耳根,似是被羞怯与恼怒交织而成的艳色。 秀色可餐! 娇艳欲滴! 第四章 生活不易在线卖艺 这是顾笙贫瘠的大脑里毫无征兆的冒出两个词。 也是她第一次相信溢美之词具象化。 呸,色胚! 顾笙暗暗唾弃自己。 萧砚随故作镇定,可飘忽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 嘴唇翕动,迟疑地张开嘴却又立刻闭上,似乎在不停地思考着如何解释。 顾笙决定英雄救美,主动出击化解尴尬“春天嘛,动物躁动不安,正常正常。” 萧砚随:…… 这解释,大可不必! “笙笙,你放心,朕一定让你看到豹子后空翻,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为了挽回颜面的萧砚随盯上了竖在一旁的大扫帚。 在顾笙的瞠目结舌下,一手握顾笙,一手握大扫帚,看架势龙行虎步就要加入。 “陛下!” 顾笙惊了,连拖带拽拉住一心找死想葬身豹腹的萧砚随。 现在小皇帝还没后代呢,死了她做不了皇太后啊。 【宿主,身为天命之子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撩动芳心展现魅力的机会。】 【禽兽都在为你创造机会,上吧,大种马。】 【已自动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 禽兽到底是那两头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豹子还是指硬生生要挤进去的萧砚随? 【系统,你就连禽兽都不放过了嘛?】 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用出的见风就长符和一次性读心术,她对做选择就有些兴致缺缺。 【选项一:一不做二不休,大声呵斥萧砚随“放下那个扫帚,冲我来!”完成奖励:巧舌如簧。】 【选项二:见死不救,一把推开“卖艺不卖身,这是另外的价钱。”完成奖励:小寡妇称号。】 顾笙:??? 这系统可真变态! 一次次刷新她的眼界。 现在的系统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系统界的脸真的是被你丢尽了】 顾笙咬牙切齿。 这叫选项? 送分题和送命题,在这一刻殊途同归。 她有的选吗? 【选一】 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巧舌如簧法儿。 “陛下,放下那个扫帚,冲我来!” 顾笙梗着脖子,一鼓作气,不要脸道。 【选择成功,奖励短暂性巧舌如簧技能。】 【开启此技能,一汪春水不在话下,凡所求无不应。】 顾笙傻眼,好家伙,此簧非彼簧啊。 她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荤素不忌? 这都是她改得的,就当她积德行善为民除害了。 这犹如害群之马的系统落在饥不择食来者不拒的男主身上岂不是造孽? 就让她舍己为人,拯救万千美少女吧。 四舍五入,她在带领失足系统走向正能量满满的光明前途。 【系统,有我真是你的福气。】 萧砚随:…… 匆匆赶来的宫人侍卫:……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宫人和侍卫齐齐低头看着脚丫子,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萧砚随震惊错愕,如遭雷劈。 天呐,他的皇后调戏他? “顾笙,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 “你这样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萧砚随白皙如玉眉眼清俊的脸上露出了惨遭背叛后的痛心疾首。 场面之尴尬一度令那对难舍难分的豹子一刀两断。 吃瓜看热闹是天性。 不论是人还是禽兽。 顾笙化身白眼姐,小皇帝这么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怪不得绝后。 “陛下,臣妾的意思是,扫帚没用,得臣妾亲自驯豹。” “必定服服帖帖,让豹子后空翻,豹子绝不敢劈叉。” 萧砚随一副看穿了顾笙口是心非欲盖弥彰,朕就瞧着她编的神态。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清白。 要不然,片刻之后,宫里宫外都该盛传,顾皇后恬不知耻欲求不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求垂爱。 以前是混子,现在是色胚。 【使用巧舌如簧技能】 “陛下,请看。” 顾笙面不改色,一脸淡定不知丢脸为何物的指着两头大汗淋漓的豹子。 【使用该技能,请宿主张嘴花式动用舌头,否则自动失效】 顾笙恨的牙痒痒,张大嘴巴,蠕动舌头。 这狗贼不要脸系统还是个形式主义者。 笑死! 花式? 系统花式去死! 心中的怨念化为了无穷的动力,愤愤的用舌头写完了这几个大字。 在顾笙觉得自己下巴快要脱臼时,脑海里终于听到了豹子化春水的提醒。 “后空翻!” “劈叉!” “握手!” “下跪!” 随着顾笙的指令,豹子不折不扣的完成。 这下,萧砚随是真的惊呆了。 “笙笙,让豹子跳舞。” 萧砚随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如获珍宝的欣喜。 “跳舞。” 顾笙一声令下,两头豹子开始扭动起来。 生活不易,皇后驯兽。 生存不易,豹豹卖艺。 “笙笙,原来你真的会驯兽。” “就说你跟朕是绝配,朕选后的眼光可真独到。” 在两头豹子累的一动都不想动后,萧砚随意犹未尽道。 “不过,你训兽为何要动舌头?” 萧砚随不耻下问。 顾笙:别问,问就是被强迫的。 “这是一种古老的驯兽技巧,叫舌语,非天赋奇佳者不能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萧砚随乐不可支的点头“太厉害了,比朕举天下之力重赏寻来的驯兽师还神奇,就是面目有点儿丑陋还有点儿狰狞……” “陛下就说有用没吧?”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顾笙理直气壮回怼。 “朕能学吗?” “不能!” “那你能让老虎再给朕表演一遍吗?朕给你厚赏。” “不能!” “为什么?朕不是你的酒肉兄弟了吗?” “有冷却!” “下次得多久?” “好久!” 她的舌头不是舌头吗? 她的形象不是形象吗? 这兽园,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别以为她没看到宫人和侍卫们抖动的肩膀。 她再不走,这些宫人和侍卫就该憋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走。 会驯兽总比欲求不满的名声好听。 好歹是技能。 “笙笙。” “笙笙。” 顾笙在前面走,萧砚随在后面追。 就像是只烦人的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 生生生,生个屁! 第五章 美梦符 不得好死的下场,断子绝孙的命。 还生! 她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在既定的结局里,她和萧砚随要亡国了。 就这? 不亡,都不可思议。 头顶悬挂着一把仅靠一根马鬃悬挂的利剑,这种但凡风吹草动都随时可能掉下的恐惧难以言表。 顾笙没有理会身后追不上就越发气急败坏的萧砚随,径直回了懿安宫。 呸,年纪轻轻的小皇帝,白长那么长的腿了,连她都追不上,还不承认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现在向男主投诚还来得及吗? 不过,一想到需要对那么个玩意儿自荐枕席宽衣解带温香软玉,顾笙又突然觉得万箭穿心也不可怕了。 毕竟,死是一下子,恶心是一辈子。 懿安宫。 整座宫殿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琉璃重檐熠熠生辉,犹如凤凰展翅般光彩夺目。石阶上镶嵌着颗颗宝石,犹如夜空中繁星点点,增添了无与伦比的奢华感。 寝殿内,圆润匀称的东珠制成的帘幕不值一提,瑞兽香炉里燃着经年不灭的袅袅香气,鲛绡罗帐,上绣大朵大朵的金线牡丹,花蕊处缀着在外一颗难求的夜明珠,博物架上随意摆放着大乾各州上供有市无价的珍宝。 凡有幸踏足懿安殿的人,无一不惊叹于穷侈极奢。 顾笙习惯性的斜靠在软榻上,打量着自己一点点布置充实起来的寝宫,心中半是得意半是自责。 她随手掷出一颗珠子,就够寻常百姓一辈子的生计。 若不是庄周梦蝶大梦一场,她兴许至死都不会考虑这些。 她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皇后。 “笙笙。” 萧砚随阴魂不散。 顾笙直起身子“别踩我新换的地毯。” 那是数十上百个绣娘不眠不休三月才绣好的。 萧砚随轻描淡写不以为意“朕再命人给你绣就是了。” 顾笙突然沉下脸来,双眉紧锁,流露出羞愤不快。 随手从粉彩双燕瓶中揪出一朵花,用力揉碎后,愤怒地朝萧砚随扔了过去。 萧砚随动作熟练利落双手接住碎花枝,敛敛眉,终是绕过了新地毯。 “笙笙,你今日这般喜怒无常,可是小日子到了?” “还是在气朕在谢霜霜面前凶你?” 萧砚随决定大度的不与顾笙一般见识,甚至还贴心的替顾笙找好了借口。 顾笙睨了萧砚随一眼,瞧着也是龙章凤姿日月之表,可偏偏是个亡国之君。 无奈又惋惜! 萧砚随被顾笙盯得心中直突突“笙笙,你在想什么?” 他的笙笙,好像真的背着他长脑子了。 这么睿智的眼神,显得他像白痴。 “在想一个大逆不道的事情。”顾笙幽幽道。 萧砚随瞪大眼睛,嗓音里隐有笑意“啊?” “不可能。” “有谢逾在,江山你窃取不了,你就是窃取了也治不了。” “不是朕看不起你,而是朕看不起咱俩” “你说说看,让朕听听,指不定还能给你圆圆心愿。” “只要不是江山都不算是大逆不道。” 顾笙心蓦地一软,眉毛微微下垂,长睫颤动,掩饰着内心的愁绪。 有一说一,萧砚随待她这个皇后真不薄。 “笙笙,你别露出这股儿可怜劲儿,朕迎娶你入宫是为了让你享福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的。” 萧砚随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献宝似的捧在顾笙面前,灿若星辰的眸子不停眨动着。 顾笙:…… 这小皇帝,把她拿捏的死死的。 谁让她就这点儿爱好呢。 “你是皇帝,不是国寺许愿池里的王八。” “你真要听?” 顾笙接过宝石,把玩一番塞进了桌角的木匣子里。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真扫兴! 这狗系统,不嫌累? 【选项一:“推心置腹”,实话实说。完成奖励:美梦符一张。】 【选项二:顾左右而言它,避之不谈。完成奖励:哑巴丸一颗。】 美梦符? 顾笙一扫漫不经心看不上眼的惫懒模样。 终于有一个她急需的奖励了。 她就不信萧砚随噩梦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还能混吃等死。 【系统,这次就很实用,下次继续。】 【不正经的系统,无惧世俗,从不搞虚头巴脑的勾当。】 顾笙:说他胖还喘上了。 顾笙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伸手轻轻碰碰萧砚随的心口又摸摸萧砚随的腹部,快速缩回手。 至此,重新定义推心置腹。 咦~ ?(???)? 这手感。 怪好的! “我在想,要是刚才在兽园我没拦住你,你被豹子咬死了,我是不是可以想方设法嫁给谢督主继续荣华富贵,不用非得殉葬?” 萧砚随:??? 萧砚随愣了愣,眼神诧异错愕,嘴巴微张,仿佛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笙,你真想把朕这玩意儿变成绿的!” 萧砚随气的跳脚,掌心里的花枝咯吱作响。 摸着他的心口和腹肌,说改嫁的事儿? 还是谢逾? 不愧是他选的皇后! 够特立独行! 【选择成功,奖励美梦符一张。】 【使用此符,可决定被施符者梦境,主打襄王有梦神女有心,现实不甜梦里补,绝对身临其境。】 顾笙蹙眉,这还打算梦里拐骗? 连美少女的梦都不放过! 无耻卑鄙,龌龊下流! “顾笙,你真敢想!” 萧砚随啪的一下把花枝扔在矮桌上,气的团团转。 “朕想让豹子给你表演后空翻,你却想着让豹子咬死朕改嫁!” “亏你没跟谢逾说,说了就是自寻死路。” “他可能被一匕首把你的脖子割断,再送进皇陵跟朕合葬。” “明明朕对你那么好,私库都对你开放了。” “还有!” 顾笙皱着眉掏掏耳朵,一把拉住被怒气笼罩,生气都幼稚到不行只知道放狠话叫委屈的萧砚随。 这么气,萧砚随没有说一句诋毁谢逾是阉人的话,更没有贬低不学无术的她配不上谢逾。 如果萧砚随不是大乾的九五至尊而是富贵人家的傻儿子,这一生恐怕真能恣意潇洒,顺带还能混个寿终正寝。 最可惜的,就是没有如果。 第六章 有个觉需要你睡一下 “陛下,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 “有个觉,需要你先睡一下。” 萧砚随:??? 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大?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也不对,笑也不对。 生气正生到一半,就拉着他睡觉? 不会吧…… 不会吧…… 笙笙变了! “笙笙,这不合适!” “朕只应允让你入宫吃香喝辣穿金带银,没应允你跟朕睡觉,朕绝不做烂白菜……” 顾笙扶额,叹息。 天知道一个以爱玩名震大乾的小皇帝,私底下还守身如玉。 确切的说,小皇帝喜欢玩除了人之外的所有好玩的。 只能说先帝爷的后宫让小皇帝有阴影了。 这勉强也算是有追求吧。 “你放心,不跟你睡,你自己睡!” 搞得好像她稀罕似的。 萧砚随眼神错愕,那股子欲说还休的羞涩就这僵样在脸上。 顾笙那是什么鄙视的眼神? 看不起他还是觉得他不行? “睡不着。” 在顾笙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萧砚只得老实地呢喃。 那目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随时扑倒他。 刚看完别开生面的驯兽,又经历了这么跌宕起伏的情绪变化,能睡着才怪。 顾笙托着下巴,侧头瞧着洒在满殿玉石地板上的光。 啧,青天白日,她的要求的确有些突兀。 不过,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更别说像她和萧砚随这种注定惨死的大怨种。 顾笙漫不经心的轻拍掌心,朱唇轻启“本宫要小憩。” 话音落下,恭敬侍奉在一旁的宫女们齐齐朝殿门走去。 一层又一层柔软又华美精致的帷幔遮住了照射入懿安殿的光。 顿时,这座宏伟的宫殿,仿佛自成一处与世隔绝的仙境。 只见一颗颗夜明珠熠熠生辉,散发出沉静、迷人、柔和的光芒,若隐若现,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顾笙,你比朕还会享受。”萧砚随抬眉,语气里带着稚子般的好奇,语气揶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润亮。 “人云,楼上观山,城头观雪,灯前观月,舟中观霞,月下观美人,殊不知夜明珠下观君王,也别是一番情景。” 顾笙故作姿态地卖弄了几句,声音刻意变得柔和而悠长,努力营造一种人在云海昏昏欲睡的迷蒙感。 “陛下,能入眠否?”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顾笙想象的一般。 只见,萧砚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声音凄厉,就像是见了女鬼一般“你别过来!” “顾笙,太吓人了。” 萧砚随满脸写着三个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顾笙,看。” 萧砚随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面铜镜,竖在了顾笙面前。 猝不及防! 铜镜里的人脸,在夜明珠的映射下诡异可怖。 头发凌乱,眼神古怪,嘴唇殷红,让人毛骨悚然。 顾笙半是惊吓半是疑惑,原来夜明珠照人脸竟然这么凄惨? 白瞎了那么贵! “来人,本宫欲醉一场。” 顾笙一巴掌把铜镜拍在了桌子上,简直就是浪费感情。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吧。 这觉,萧砚随不睡也得睡。 这梦,萧砚随不做也得做。 没得选! 再不济,也能多一个人陪她提心吊胆。 独害怕,不如众害怕。 举世皆浊她独清的境界,不适合她这种俗人。 “笙笙,弑君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萧砚随肩膀轻轻颤抖,汗毛直竖,神情幽怨。 顾笙撇撇嘴“弑君?”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换个人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这个臭名昭着的妖后。 “我就是想跟陛下对月,呸,对珠畅饮,尽醉为欢。” 萧砚随眼睛一亮“就知笙笙不舍朕。” “来人,上酒。” 不一会儿,懿安宫里飘溢着清冽浓郁的酒香。 顾笙一贯都是个衷爱寻欢作乐的,因而美酒佳酿是懿安宫的必备。 小酒微醺,笙歌曼舞,人生乐事。 那华贵的帷幔就是为了方便顾笙随时随地补觉。 “再来一个。” 顾笙手执透亮碧玉盏,美酒在盏中摇曳荡漾,似江海翻涌。 萧砚随面容潮红,神色微醺,眼中满是醉意。 握着玉盏的手摇摇晃晃,口中不停的咕哝着,语无伦次含糊不清。 “笙……” “别说了,大舌头,感情深一口闷。”顾笙给萧砚随添满酒,不由分说继续劝酒。 理智已经几乎被酒精吞噬殆尽的萧砚随,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扑通一声,整个人瘫在垫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笙连续松了好几口气,晃晃微微有些发胀的脑袋,激动的呼唤系统。 【使用美梦符,使用美梦符。】 【使用提醒,为保证符篆效果,请宿主钩织梦境全程旁白解说,全方位多角度展现“活色生香”。】 顾笙:??? 这系统奖励其实是为了折腾她吧? 真真是把刺激贯彻到底。 【是否确认使用?】 顾笙命侍奉的宫人退下,咬牙切齿【确定】 阴风阵阵硝烟弥漫。 铁甲铮铮刀枪相撞。 黄沙卷起烧焦的血色残旗,满目疮痍,断臂残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秃鹫盘旋,啃食腐肉。 雄伟壮丽红墙黄瓦的宫城,火光滔天。 小儿止哭,无冕之王的谢逾,鲜血浸湿了玄色衣衫,城破时持剑自刎,以身殉国,马蹄踏碎。 美艳华贵的女子凄厉惨叫万箭穿心,悬尸城楼,死不瞑目。 “陛下,救我!” “疼!” “陛下救我!” 丹陛石下,天子,褪去衣衫,五花大绑,刀光锋利,肉片四散,千刀万剐,最后只余白骨架。 【宿主,美梦符的所有感觉都是真实的,千刀万剐,你真狠!】 顾笙【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滔天火光等于活。 尸体堵塞了护城河等于色。 千刀万剐的生肉片等于生。 惨叫声响彻云霄等于香。 完美达成使用要求。 啧啧啧,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希望萧砚随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能喜欢这个反复重复的梦! 不用谢,互帮互助,这是她应该做的。 第七章 谢逾说荒唐 顾笙踉踉跄跄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神经一松,迟来的酒意上头,腿一软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在哪里跌倒,就躺哪里睡觉。 这厢,帝后白日醉酒昏天暗地。 那厢,皇后在兽园发癫的消息已完完整整详详细细摆在了谢逾的案桌前。 顾笙喜提称号“豹子颠婆” 这一切,顾笙自是不知晓的。 谢逾眸子微眯,眉头微拧,眼神漠然又泛着冷意,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 周身气势逼人又暗藏无尽淡漠,叫人蔚蔚然不敢直视,竟有让人腿软臣服无法抗拒之意。 “顾皇后会驯兽?” 谢逾声音如其人,既清又冷。 保持着一种冷静克制,仿佛所有情感都已经被他内化,不会轻易流露。 身侧之人恭敬地垂首,谦卑地回应道:“回主子的话,确实如此。” “只是,顾皇后的驯兽法门怪异至极,属下闻所未闻。” 谢逾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眸中的凛冽渐渐被疑惑取代。 顾笙…… 顾笙……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何怪异?” 谢逾清凌凌道,若风声萧萧,一锤定音。 “是。” 无人再深究。 殿内唯余谢逾轻敲桌面的声音,沉闷又寂静。 如一座巨大的山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梁州各地的暴乱可有眉目了?” “回主上,尚未有最新消息传回。” 谢逾敛眉“梁州南部各州县暴乱一事,背后绝不简单,再派人手前去查探,务必快准详。” “属下领命。” “主上可还有吩咐?” 谢逾抬抬手,示意退下。 “主上因梁州之事已数日不眠不休,属下恳请主上保重身体。” 谢逾颔首,不置一词 待人离开,揉了揉针刺般疼痛的颞颥,闭着眼睛,摇晃了几下头,手握朱笔,神情如常批阅积压的奏疏。 良久。 谢逾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面色越发难看。 “来人,去禀陛下,本座听闻皇后驯兽神技,心向往之,请求一观。” “本座去兽园候着。” 既然头痛欲裂,无法聚精会神批阅奏疏,倒不如出去透透气,顺带会会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顾皇后。 这顾笙,何时有了他不知的一面。 “督主,陛下和皇后娘娘相携回了懿安宫。” “命宫人奉上美酒,落了帷幔。” “许是,许是今日无法再前往兽园……” 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恭声回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敬畏和谦卑。 谢逾愕然抬头,身躯微微前倾,握着朱笔的手轻颤,丹砂墨汁滴落在奏疏上,氤氲开来,猩红的刺眼。 “荒唐!” 太监们齐刷刷跪倒在地。 “督主息怒。” 谢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脸色稍稍有些发青,但很快稳定了下来,不动声色。 “吩咐下去,此事止于内宫,不得为前朝所知。” 谢逾只觉得头更疼了,仿佛有无数针尖在刺扎,神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起身的瞬间,耳鸣目眩。 谢逾的手撑着桌子,缓了片刻,朝着殿外走去。 近身伺候的太监下意识跟上。 谢逾淡淡道“无需跟随。” 大乾的皇宫在他眼中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尽在掌控。 话音落下,无有不从。 日移花影转西,春日的午后碧云暖风,鸟语芳菲。 阳光洒在身上,谢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疼痛也在这股温热中减弱。 无论是怎样的事出有因,这都是他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他竟已不知闲暇时当如何度日,只是漫无目的得在宫城里行走着。 “参见督主。” 直到宫女们屈身齐声请安的声音响起。 谢逾再抬头,朱红色的宫门上金黄的门匾交汇。 懿安宫。 前朝内廷,最华丽奢侈的一座宫殿。 住着这个世上最尊贵最乖张的女子。 论奢华程度,就连天子萧砚随的乾德宫都多有逊色。 谢逾扫过向请安的宫人,眸子如墨一般漆黑,无人阻拦或质问。 仿佛他出现在懿安宫外已成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是啊,他是司礼监出身。 “督主可是来寻陛下的?” 宫门内,远远有一身姿端庄,面容清秀的宫女迎来。 躬身行礼后,方才恭敬有礼的询问。 来人是懿安宫的掌事姑姑,四季,顾笙倚重的心腹。 一点儿都不像顾笙。 谢逾在心中暗暗道。 鬼使神差的颔首,不慌不忙的等待着四季的回答。 “督主恕罪。” “陛下和娘娘正有要事相商,恐一时走不开。” 四季低垂着头,壮着胆子睁眼说瞎话,面上看着淡定从容,可手心里已经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冷汗。 谢逾没有言语,目光穿过这道敞开着的朱红色宫门,遮风挡日的帷幕就像是笼罩在心头久吹不散的乌云。 他心中打底是有数了。 “既如此,彤史莫要疏忽。” 谢逾挥退了宫人,只留四季,平静淡漠的吩咐。 而后,转身,挥挥衣袖,毫不留恋的离开。 四季愕然“啊?” 既迷茫,又不解。 大乾后宫的宫规变了吗? 她身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竟然不知。 实在失职。 嗯,她宁愿怀疑自己失职,也不敢质疑谢督主会出错。 目送谢逾的身影越走越远,四季才敢直起腰,疑惑的挠挠头,转身朝殿门廊檐下走去。 “夏蝉,宫规改了吗?” “白日醉酒都得入彤史记录了?” 春蕙,夏蝉,秋实,冬雪,是懿安宫的一等大宫女。 名如其人,特色鲜明。 今日当值的是夏蝉。 夏蝉夏蝉,夏天的蝉鸣声有多扰人,她这张嘴就有多能说,性子就能有多活泼。 夏蝉是四个一等宫女里年纪最小又最得顾笙欢心的。 “四季姐姐,您在说什么胡话?” 夏蝉瞪大眼睛,诧异至极。 “醉酒都要入彤史的话,咱们娘娘还有活路吗?” 四季蹙眉“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夏蝉果断道。 “可谢督主特别提醒……” 四季的话还没说完,夏蝉忙不迭改口“那可能是有。” “娘娘专门嘱咐过,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谢督主。” 四季:…… 第八章 哪家千金爱喝白粥啊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吧。 唉,欺软怕硬的一把好手。 “那也得先问过娘娘的意思。” 商量过再屈服是懿安宫上下最后的倔强。 “会不会是谢督主在针对咱家娘娘?”夏蝉灵光一闪,拨云见日般低声惊呼道。 四季抿抿唇,抬手拍了拍夏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种吓死人的话,以后你还是憋在心里吧。” “只要憋不死,就往死里憋。” “听话。” 憋死自己,总比吓人所有人强。 谢督主针对的人,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夏蝉眉眼一动,深觉自己的推测有理,继续自顾自道“四季姐姐,你忘了咱娘娘刚去谢贵妃宫里逞威风了?” 四季直接捂上了夏蝉的嘴,越说越可怕。 唉,谢贵妃当真是能动摇娘娘后位的唯一劲敌。 要不然娘娘也不会因一张小像就失了理智的冲向月华宫,二话不说直接将小像连同荷包一起砸在谢贵妃脸上。 不行! 她是皇后娘娘救回来的人,必须以皇后之喜为喜,以皇后之忧为忧。 “夏蝉!”忧心忡忡的四季,只觉得手心一阵儿粘腻,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猛地缩回手。 这夏蝉竟然舔舐她的手心! 这还有没有半点儿一等大宫女的模样! 夏蝉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微微自得的晃动着脑袋,鬓间的珠翠随之发出清脆的响动,一团孩子气。 四季素来端庄威严的小脸皱巴巴的,麻利的用帕子擦拭手心。 做懿安宫的掌事姑姑,她都不知得少活多少年。 “也就是娘娘宠着你。” 四季无奈道。 夏蝉娇俏,小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四季姐姐也宠着。” …… 光影西斜,晚霞似一层五彩斑斓的轻纱,泄了满地余晖。 静谧无声了许久的殿内,似有呢喃轻语。 四季附耳贴在殿门上,细听片刻,脚步轻缓的推门而入。 帷幔升起,细碎的光亮争先恐后的闯入殿内。 夕阳橙黄的光亮在这华美精致的地毯一隅晕染开,为歪歪扭扭躺着的二人罩上瑰丽的光。 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幅艳丽奇绝的画。 四季嗅着殿内经久不散的浓郁酒香,目不斜视行至顾笙身侧“娘娘。” 昏暗的光线,让顾笙有瞬间的茫然。 顾笙揉捏了下酸疼的脖颈,蹙着眉不适道“掌灯,准备兰汤。” 一转头,就看到了萧砚随那张陷噩梦扭曲狰狞的小白脸。 想必,这一个时辰,萧砚随度刻如年。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体会到美梦符的神奇作用后,顾笙对做选择刷奖励,乐此不疲了。 【选项一:温柔贤惠洗手做羹汤,让萧砚随感受家的温暖。完成奖励:白富美倾心的秘诀白粥一碗。】 【选项二:一巴掌扇醒,气势汹汹,尽显王霸之气“都月亮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晚膳,想把老子饿死?”完成奖励:铁砂掌初级】 顾笙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看不起谁呢?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挥金如土的千金小姐能被一碗白粥拿下? 就是金镶玉的碗,都不行! 【系统,你这完成奖励敷衍的难以入目。】 【你千万不能这么不经夸啊,刚夸完你,本以为你能憋个大奖励,不曾想,你拉了坨大的。】 不扞卫下自己的奖励,就怕系统越拉越大。 【宿主,你不懂!】 【白粥一直都是言情界的不朽道具,能让富家小姐有家的感觉。】 顾笙撇撇嘴,她的确不懂。 要有个男人端着一碗白粥来她面前示爱,那纯纯是找抽! 【正常人和智障之间是有壁垒的,我不懂很正常。】 系统:在内涵谁呢? 【还选不选了?】 【选二!】 还从来没做过这么简单的选择题。 顾笙生怕巴掌太重留下手印,又怕巴掌太轻叫不醒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萧砚随。 她可没忘记,谢逾明早要接萧砚随上朝。 于是,在扇巴掌前,顾笙好心对着萧砚随的屁股踹了一脚。 下一瞬,一巴掌不轻不重的落在了萧砚随脸上。 “都月亮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晚膳,想把老子饿死?” 【选择成功:奖励初级铁砂掌,砸墙掐脖搂腰强制爱,尽显男人魄力。】 顾笙:??? 你的铁掌,我的铁掌,好像不一样。 坊市流传甚广话本子里的铁砂掌不是能有开砖裂石威能吗? 【系统,你吃点儿好的吧。千万别因为以前每天吃屎,就以为世界上全是屎。】 【绑定我这么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正能量宿主是你的福气。】 在萧砚随睁眼前,顾笙迫不及待的人身攻击道。 萧砚随睁开双眼,那清澈剔透的眼眸往日里总是如秋月般皎洁,此刻却泛着煞人的红。 在看清面前之人时,下意识的想要触碰,可依旧在不断翻涌的那份痛苦和绝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 就仿佛还有一把刀在不停的剐着他身上的肉。 一下。 又一下。 窒息的疼。 让他止不住的颤抖,脱力,久久无法起身“笙笙。” “你疼吗?” 短短的两句话,如杜鹃啼血,孤雁悲鸣。 懿安宫。 灯火亮起,尤如白昼。 顾笙在看到萧砚随嘴角溢出的鲜血时,才真正慌了神。 “陛下,你,你……” “宣,宣太医。” 萧砚随在她的懿安宫吐血了,会不会牵连她进尚方司被严刑拷打? 顾笙手忙脚乱的扶起萧砚随。 萧砚随就着桌上的冷茶漱口,吐出一口血水,含糊不清“无碍,朕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不用宣太医。” “笙笙,朕,朕没有救下你。” 萧砚随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水,执拗的握着顾笙的手,一遍又一遍反复道。 那个梦,好真实! 真实到他现在脑海里全是顾笙被万箭穿心哭喊着救命,谢逾横剑自刎,他被千刀万剐的画面。 顾笙的心微微一颤,罕见的涌出了几分内疚。 或许,她构建的梦境不该那般惨烈。 到此刻,小皇帝还吓得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第九章 临终表 “陛下,难道你也做噩梦了?” 顾笙故作惊讶的反问,眼眸深处适时的流露出一抹恐惧。 也? 萧砚随瞳孔瞪圆,脸变得像窗户纸一样煞白,手指凉如寒冰。 这一刻,萧砚随心中的怀疑就像是滔天巨浪,一波接着一波。 那真的只是梦吗? 萧砚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关键时刻,他还得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笙笙,你做了什么梦?” 萧砚随紧张的就像是在等待着处决的犯人。 顾笙敛敛眉“还是有些大逆不道。” “真能说吗?” “陛下真想听吗?” “那我可真说了。” 萧砚随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在顾笙的磨磨蹭蹭下,已经散的七七八八。 “说。” “两个消息。”顾笙竖起白白嫩嫩的手指,决定说的委婉些。 “好消息,我们实现了大婚之日立下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坏消息是,死的太惨了,一个万箭穿心,一个千刀万剐。” 顾笙话音落下,萧砚随也等来了宣判,整个人如坠冰窖。 不是梦! “笙笙,朕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得先答应朕,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当机立断,萧砚随选择了坦白,共享消息。 老天爷显灵,列祖列宗保佑,让他和顾笙一起做这个梦总是有理由的。 “顾笙,那有可能不是梦,是预示。” “朕可能真的是亡国之君,连累你死于非命。” 话一出口,就像是巨石落地,萧砚随的心反而轻松了些许。 顾笙再次回想起万箭穿心、曝尸三日的悲惨下场,脸上的担忧与恐惧显得尤为真切。 尽管周围灯火通明,却无法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她瞥了一眼如同无头苍蝇般六神无主的萧砚随,心累地提醒道:“陛下,我们是否应该考虑自救?” 梦境启示,是为了奋起反抗! “自救?” 只懂吃喝玩乐的萧砚随,陷入了盲点难点。 在顾笙灼灼目光的期待下,萧砚随期期艾艾“笙笙,要不朕禅让吧。” 顾笙:??? 好家伙,这句话属实是把她震惊到了。 她设想了千万种可能,萧砚随总有办法让她体会始料未及的痛苦。 “陛下。” “你可真是窝囊的母亲给窝囊开门。” “臣妾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萧砚随垂下眼帘,耳根悄悄的红起来,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自在的将目光移向别处“不敢想象朕居然真的是一个没有治国之才又没有一技之长又奢靡傲慢又精神不正常的一无是处的废物……” “禅让不仅能让你活着,还能少死很多人。” 顾笙:自知之明有些太清晰了! 就是这话,真的不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吗? 军事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汗流浃背了,属实是。 不行,绝不能让萧砚随现在就丢盔弃甲。 她可不想去给万人迷男主侍寝啊!!! 洗脑,洗脑! 必须得给萧砚随洗脑! 金手指都跟她绑定了,难道她还不能动摇一下天命之子的地位? 造反的,能是一般人吗? 尤其还是播种文里的男主。 “陛下,您实在是过于妄自菲薄,引喻失义……” “以塞忠谏之路?”萧砚随很是习惯性的接话。 顾笙: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陛下,什么话也接! 能将出师表倒背如流,并不代表萧砚随不学无术的恶名是假的。 要感谢必须得感谢先皇。 这是先皇的功劳。 先皇一生都对诸葛武侯推崇备至,临死前就消防诸葛武侯出征前的《出师表》写下了不伦不类的《临终表》 朕登基二十余载平庸无为而中道垂危,今外患未除,民生愁苦,此城危急存亡之秋也…… 据说,写着写着,先皇就气急败坏的把毛笔扔了。 因为先皇发现他列举不出那么多不懈于内的侍卫之臣,忘身于外者的忠志之士,否则他也不会不顾朝臣的进谏,一意孤行提拔谢逾。 《临终表》没写完,先皇只好期冀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儿子能接受下《出师表》的熏陶,最后留下一句朝政交托于谢逾就撒手人寰。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时至今日,谢逾每旬都会尽职尽责一丝不苟的盯着萧砚随温故而知新。 知没知新不知道,反正是背的滚瓜烂熟。 “陛下!”顾笙敛起越飘越远的思绪,不满的瞪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立马闭嘴,静静等待着顾笙接下来的话。 顾笙脾气大,不好哄,次次都得开私库大出血。 到现在,他已经很是有经验的能在顾笙真正动怒前敏锐的察觉出。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摆出僵硬的笑脸,准备开启知心大姐姐模式。 “陛下,您怎么可能是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呢?” “您贪玩却不残暴嗜杀,愚蠢却不自以为是,奢靡却不横征暴敛,这可都是上位者必不可缺的优点啊。” 简单来说,就是蠢而自知还听劝。 “您知道这些优点可以总结成哪个词吗?” 萧砚随身子微微前倾,不确定道“庸庸碌碌?” 顾笙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小皇帝怎么这么不上道啊。 累了,都毁灭吧! “错,这叫仁者无敌。” “陛下,您或许不是个明君,但一定会是个仁君。” “您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随随便便将皇位禅让,将这大乾的江山拱手相让,您倒是痛快了,指不定还能被叛军新帝册封个安乐公。” “但您有想过忠于大乾正统的老臣吗?有想过萧氏皇族庇护下的百姓吗?” “您在位,百姓最起码能有饭吃,有衣穿。” “您只想着禅让能避免战争减少伤亡,却不想想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有自知之明的。” “梦境里,叛军几乎屠了上京。” “能屠城的,会有仁爱之心吗?” “您又不是百姓,怎么知道百姓不愿意有一个平庸但仁爱的帝王呢?” “先皇临终前亲自为你定下的年号久安,您得对得起这个年号。” 第十章 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亏 顾笙绞尽脑汁,动用她浅薄的大脑来说服萧砚随。 以她对萧砚随的了解,萧砚随没本事,但有良心。 “是啊,叛军还会屠城。”萧砚随略有些失神,目光彷徨的看向正对的窗户。 廊檐下,一盏盏宫灯已经亮起。 暖黄的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风吹,明灭不定,微弱中似乎还带着些冷。 小皇帝的眼神随着摇曳的灯笼飘忽闪烁。 似乎,不知人间愁滋味一心只会纵声色的小皇帝通身被染上了轻愁。 片刻,小皇帝的眸光变得坚定,幽幽道“父皇说过,屠城的都是暴虐不堪之辈,为君必是生民之难。” “笙笙,你说的有道理。” “朕虽然不是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只是,朕行吗?” “咱俩行吗?” “别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顾笙抬高声音“不行也得行。” 顾笙决定给萧砚随来点儿狠的。 “陛下,不会的可以学,学不会的可以求助会的。” “你瞧!”顾笙白皙的手落在桌角,面不改色,轻轻一掰。 没掰下来…… 尴尬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顾笙【系统,不是吧,铁砂掌连个桌角都掰不下来,叫什么铁砂掌,不如叫绵绵掌。】 【宿主,请审题,砸墙掐脖搂腰强制爱。】 【系统,孤陋寡闻不是你的错,但你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的错了。恋物癖的赫赫威名,你没听过吗?有人爱玩蛇有人爱玩虫,我现在跟桌子强制爱,有毛病吗?没毛病!这年头,没点儿毛病的还配称主角?你看你这不知变通的行事作风,就能猜出你是个快要被淘汰的老古板。】 顾笙劈里啪啦,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 系统屈服了。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身为系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碎嘴的宿主。 见过人身攻击的,还没见过对系统展开攻击的。 对话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顾笙手上一用力,再一掰,三角形的桌角就落在掌心。 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你获得的奖励只是初级铁砂掌还没刷出升级版,凭什么掰桌角!被你忽悠的短路了!】 【你升级,你升级啊!】 顾笙:笑话,有便宜不占,天打雷劈。 做选择刷出的奖励毫无规律,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刷出升级版。 她想快活,那就只能系统不快活了。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 顾笙顾不得理会上蹿下跳尖叫咆哮的系统,一派高人风范的对着萧砚随摊开掌心,循循善诱“陛下,这说明什么?” 萧砚随看傻了眼,俯下身细细看向缺了一角的桌子“力大无穷?” “武林高手?” “这叫不行就得练。”顾笙已经完完全全对萧砚随的领悟能力绝望了。 “我能不断进步,陛下也能。” “世上无难事,只要可攀登。” “陛下,你要有明知山有虎猛敲退堂鼓的勇气。” 萧砚随“嗯?” 顾笙一怔,说的太顺嘴了。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轻易的向恶势力低头,不能轻言放弃,要自救,要自强,否则的话,叛军头子就会杀你的百姓,砸你的祖陵,烧你的兽园,抢你的女人。” “你就算去了地底下,见了大乾的列祖列宗,逢年过节,你连上桌吃香喝蜡的资格都没有。” “还禅让吗?” “还有异议吗?” 萧砚随摇头“不。” “没有。” 顾笙松了口气“那陛下自便吧。” 她让四季准备的兰汤都要凉了。 萧砚随:…… 这是赤果果的逐客令。 哪怕此刻萧砚随心中的疑惑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还是沉默的离开了懿安宫。 他得静静! 他得理理! 天色已完全变黑。 在这长长的宫巷里,被风吹拂的黄色灯笼在不断地摇摆,发出轻微的叮当声。灯影婆娑,微弱的光芒在空气中摇曳。 一重重宫殿,似乎永无尽头。昏黄的烛光从宫殿内透出,投向宫门口和宫巷,拉长了暗影。 萧砚随突然觉得大乾的未来和命运就如同这飘摇的宫灯,前途未卜。 “陛下,”随侍的大太监梁安见萧砚随情绪低落,垂头丧气,尝试着提议道:“兽园的宫人来报,虎房添了只小虎崽,陛下可要去看看?” 梁安,是萧砚随身边的老人了。 所以,也最是了解萧砚随。 没有什么烦恼是玩乐不能消除的。 见萧砚随不为所动,梁安再接再厉“市井街又新开了几家新奇的铺子……” 市井街是萧砚随登基后效仿民间的买卖街建造的。 当铺、酒肆、茶坊、客栈,戏院、舞榭,跑马场…… 宫外能看到的,这条市井街上应有尽有。 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法子,在此刻,却没了半点作用。 梁安垂首敛眉,陛下这是厌倦了兽园和市井街吗? 还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生了争执? “摆驾,朕要去寻谢督主。” 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的萧砚随,决定去借用一下谢逾的脑子。 梦境里,谢逾能以身殉国,就说明是个好的。 他的笙笙,背着他长了脑子,还练了巨力,不仅能说的头头是道,还能徒手掰木桌。 他不能被甩下太多。 阖宫之中,最聪明的当属谢逾。 解疑答惑,找谢逾! 梁安:??? “嗻。” 确定了,陛下绝对是受刺激了。 平日里,陛下见了督主都巴不得绕道走,现在竟然主动去寻。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梁安心中风起云涌,生怕这平静的宫城里又会刮起要人命的风, 这边儿满腹心事的萧砚随坐在步舆上,摇摇晃晃朝着兴泰殿行进。 “梁安,朕理解了一首词。” 梁安头压的更低,面上恭恭敬敬“陛下,您说。” 理解了一首词? 词? 不是四句诗? 陛下大脑空空,还能记得词作? 越来越瘆得慌了! 不行,明儿一大早就得去跟懿安宫的四季姑姑打听打听陛下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心里有数才不慌。 梁安静静的等待着,半天没有下文。 不出意外,陛下是记不住原词了。 “就那个什么识不识愁,愁不愁的。” 第十一章 本宫现在就去找谢逾 “朕现在就是愁的都说不明白,要憋死了。” 梁安沉默叹气。 那是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当初,夫子们给还是小太子的陛下授课时,他就伺候在侧。 陛下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那自然是所有人的小心肝儿,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 学习这么枯燥的事情,小殿下怎么能做的住。 夫子们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温声软语的哄着。 到最后,他学会了不少。 小殿下的书册上,流了不少口水。 梁安真想不要命的壮着胆子多问一句,陛下,您后悔做两眼一抹黑的小文盲了吗? “梁安,你别以为你低着头,朕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萧砚随傲娇的轻哼一声,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梁安的中官帽,继续道“有话就说,别憋着,朕不喜欢闷葫芦。” 梁安心下一松,他陪伴着长大的陛下,或许顽劣,但绝对是个好人。 “陛下,奴想起了两句诗。”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到经过才知难。” 萧砚随的手顿住了,身边的人太有文化,显得他更上不得台面。 他就是糙话里不上盘子的狗肉丸子。 “你好伟大,你好棒棒,鼓掌,朕给你鼓掌,行了吧。” “朕知道自己学识浅薄,还不聪明,朕不羡慕不嫉妒。” 萧砚随的叹息声碎在了夜风里。 梁安嘴角一弯“陛下,你谦虚了。” 何止是学识浅薄…… “梁安,你心里骂太脏了!” 梁安:…… 步舆依旧在不急不缓的靠近兴泰殿。 而懿安宫里,主仆其乐融融。 顾笙泡在四季早已备好的兰汤里,热气弥漫,很是惬意。 四季伺候在身后,轻轻的揉捏着自家娘娘的肩膀,几度欲言又止。 反倒是夏蝉藏不住事憋不住话“娘娘,谢督主太过分了!” 本眯着眼睛很是陶醉的顾笙,猛地睁开了眼睛,搭在兰汤池边的手滑落下来,溅起阵阵水花,一片飞溅起的花瓣好巧不巧粘在了她的红唇上。 顾笙美眸轻瞪,简单粗暴的薅下唇上的花瓣“谢逾?” “他怎么了?” “他又找本宫不痛快了?” 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很是肯定。 夏蝉愤愤不平的点点头“是的,娘娘,您没猜错。” “谢督主现在都丧心病狂的要求把您白日醉酒记进彤史。” 顾笙:??? 顾笙听到这句话,心中瞬间一片惊愕,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 这一瞬间,顾笙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笙偏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正手执玉瓢往她背上淋水的夏蝉“你再说一遍?” 夏蝉不疑有他,又重复道。‘ 这一次语气中的不服气并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郁。 顾笙恨恨的将手砸向兰汤“这谢逾欺人太甚!” “你们记了?” 顾笙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名声,怕是会更惨不忍睹。 别怀疑,坏事成为谣言被传播的速度。 三人成虎。 彤史上记载的是简简单单的白日醉酒,传出去以后就会变成妖后顾笙强迫良家男子白日宣淫, 这样下去,那万一反贼真的造反成功了,她恐怕也得沦落到跟萧砚随同样的下场,被叛军千刀万剐,剐不完不准咽气。 这可不行啊! 在万箭穿身和千刀万剐里,她选择万箭穿身。 夏蝉摇摇头“四季姐姐说得先问过娘娘您的意思。” 顾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别记!” “本宫现在就去找那谢逾理论。” 顾笙已经没有半分心思享受兰汤沐浴的轻松惬意。 四季沉声提醒道“娘娘,这时辰实在不早了,恐怕不适合前往兴泰殿寻谢督主。” 兴泰殿,不属于后宫的范畴。 顾笙微微一怔,眼底划过一道复杂的光“无碍。” “那谢逾向来是个忙起来不要命的,兴泰殿的烛火往往子时都不见灭的。” “伺候本宫更衣吧。” 说到此处,顾笙顿了顿,轻声道“吩咐小厨房,把炉子上的春笋鲜菇汤盛放好,本宫要一起带去。” 如果兴师问罪这条路走不通的话,那就得温声细语来软的。 再说了,自从觉醒知晓既定的结局后,顾笙对谢逾多了些许敬佩和感激。 这么久以来,她和萧砚随奢靡无忧的生活都有赖于谢逾。 以前,她只觉得谢逾这人又冷漠又无情,整天端着一张死人脸,说起来话不近人情做起事来更是狠辣严苛,对她这个皇后也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可现在…… 顾笙叹息一声,丝纱覆体,离开了兰汤池,任由宫女替她更衣梳妆。 最后一支珠钗落在发髻,四季思量再三,还是再一次开口“娘娘,奴婢还是觉得此时去寻谢督主不甚妥当。” “谢督主那人最是重规矩,这个时辰离了后宫地界,谢督主怕是会更不讲情面。” 她身为懿安宫的掌事姑姑,自然要多操些心。 顾笙抬手扶了扶发髻上流光溢彩展翅欲飞的凤钗,眨眨眼“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梳妆打扮。” “你放心,谢逾最多气一气。” 都说谢逾嗜杀暴虐,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阉党。 谢逾的确是杀了很多人,可细细想想,每一次杀人抄家都是有理有据,从来没有因为个人喜怒和恩怨滥杀。 瞧不见朝堂上的李怀谦李阁老,每天就像是嘴巴淬了毒一样指着谢逾大骂祸乱朝纲有谋朝篡位之心,还活的好好的吗? 以谢逾掌握的权势,杀一个李阁老,顶多会让本就残暴的名声再差上一些外,就没有任何损失了。 想杀,便能杀。 但谢逾没杀。 四季甚是无奈,认命的去安排步辇。 她最最最亲爱的皇后娘娘要去,她定然是要舍命陪娘娘的。 步辇上,顾笙慵懒的斜靠着,头微微右倾,玉手执扇。 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面若桃花,煞是好看。 四季心中蓦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谢督主是个真男人,一定会拜倒在皇后娘娘的石榴裙下的。 皇后娘娘的颜色,姝丽无双。 “四季,擦擦嘴角的口水。” 第十二章 一发入魂 四季下意识的抬手,待反应过来后,面颊爆红。 “娘娘,您又打趣奴婢了。” 她家娘娘的美不是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的美,而是太阳升朝霞的明艳,在任何时候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本宫的四季真真是越发沉稳大气,有掌事姑姑的风范了。” 顾笙轻笑,声音中带着浅浅的怅惘和怀念。 四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都是娘娘教导有方。” 顾笙:这功劳,她是真的不敢揽啊。 距离兴泰殿越来越近,顾笙蓦地有些紧张。 “等等!” “四季,兴泰殿外守着的是不是梁安?” 顾笙的身子微微前倾,伸出细长的手指,低呼出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梁安在,说明小皇帝也在。 这是个好消息啊。 谢逾在萧砚随面前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春雪消融的温和。 “本宫掐指一算,大吉。” “必能心想事成。” 顾笙催促着加快速度。 “皇后娘娘?” 梁安连忙请安。 今儿刮的到底是什么风,竟然能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前一后出现在兴庆殿。 顾笙搭着四季的手背走下步辇“陛下和谢督主可在?” “去通报一声,本宫有事询问。” 梁安不敢耽搁,弓着腰快步进入殿内。 片刻,萧砚随亲自出来相接。 萧砚随脸上的疑惑在看到顾笙手上拎着的食盒时,几乎化为实质。 “你来给谢逾送温暖?” 萧砚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的皇后是个小没良心的。 “朕还没被豹子咬死呢,皇后不用着急想方设法继续荣华富贵。” 顾笙抬起手,手心轻轻触碰了下萧砚随的额头“没病啊。” “我有正事。” 顾笙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大逆不道要改嫁的话。 “陛下,娘娘,进来说吧。” 谢逾一出声,顾笙只觉得这温凉如水的春夜冷了不少。 兴泰殿内。 烛火噼啪作响,投射着暖黄色的光晕,映照着桌子上堆满的各地奏疏。 密密麻麻、洋洋洒洒。 只一眼,顾笙就收回了视线。 “谢督主夙兴夜寐日理万机,这是春笋鲜菇汤,鲜美清甜,你趁热喝。” 谢逾冷白细长的中指指尖沾染着一抹朱砂红,分外惹眼。 察觉到顾笙的目光,谢逾大拇指微动,遮住了指尖的朱砂红。 春笋鲜菇汤? “皇后娘娘有心了。” 谢逾的声音依旧是清冷冷。 萧砚随嘟囔“朕不喜春笋!” 顾笙隐晦的瞪了萧砚随一眼,继而嘴角噙着笑意道“本宫前来寻谢督主,除了想将煲的汤带给谢督主一尝外,还有一事相商。” 唯恐谢逾直接高贵冷艳干脆利索的拒绝她,顾笙一口气接着道“谢督主,彤史的事情能不能再商议商议。” “什么彤史?”萧砚随诧异的问出口。 “谢逾,朕没有临幸后宫啊。” 谢逾眉眼间的冷淡一顿,犹如深不见底寒潭的眸子望向顾笙,等待着顾笙的下文。 顾笙骤然就生出了勇气“本宫知晓谢督主大公无私一心为大乾……” “说正事。”谢逾打断道。 顾笙尴尬,破罐子破摔“历朝历代都没有连皇后醉酒都要记入彤史的先例。” 谢越这玩意儿怎能连恭维都不喜欢? 还是人吗 “谢督主,本宫不服,还望谢督主给本宫一个解释。” “本宫虽然名声不佳,但也是爱惜羽毛的。” 谢逾薄唇微抿,神色里有难以忽视的错愕“醉酒?” “不然呢?” 顾笙反问。 这一刻,谢逾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笑话。 只听顾笙继续在絮絮叨叨“只要谢督主愿意网开一面,日后本宫定会待谢霜霜亲如姐妹。” 讨价还价,必须得有来有往。 “谢……” “可。” 就在顾笙还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谢逾惜字如金的开口了。 顾笙心中大喜。 早就知道谢逾在小皇帝面前还是有人情味的。 顾笙轻咳了两声,正色道“那本宫就不打扰陛下和谢督主了。” 这兴泰殿,不适合她。 “且慢。” “娘娘留步。” 谢逾拦下了顾笙。 顾笙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 旁人怕谢逾可能是因为谢逾的名声,她怕谢逾是因为她曾亲眼见到谢逾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杀人。 杀人不是最可怕。 最让她胆寒的是那种人命面前的漠视。 “陛下,娘娘,请坐。” 谢逾很是平静自然的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仿佛丝毫没有舀出来喝的想法。 “娘娘,陛下向臣提议在奉天殿为您添一把椅子。” 顾笙:??? 顾笙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思议,猛地扭头看向似是在邀功的萧砚随。 “添一把椅子是什么意思?” 顾笙一字一顿的问道。 萧砚随理所当然接话“皇后聪慧好学,非比寻常,假以时日必定是朕和谢逾的好帮手。” “以皇后的才智,深居后宫,着实浪费。” “不如让皇后旁听每五日的朝会,了解民生,替朕分忧。” “朕刚刚正在跟谢逾商量这件事,皇后就过来了。” 聪慧好学? 这四个字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在一起。 “陛下说笑了。” 顾笙讪讪地笑了笑。 朝堂上的文官们骂起人来,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就因为后宫无子,她就背上了善妒无德不堪为中宫的骂名。 要是她出现在奉天殿,那些脾气硬的御史能一头撞死。 不用数日,就会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求废后赐死。 这一连串,都是标配,她懂。 “娘娘意下如何?” 谢逾将决定权抛给了顾笙。 烫手的山芋接在手中,顾笙彻底笑不出来了“本宫不……”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心里冒出了不详的预感。 系统是个不受控制的。 【选项一:义正言辞,双手背后交叉,语气傲慢,不容置疑,轻哼一声“谢逾,你是在质疑本宫的聪慧好学吗?”完成奖励:一发入魂丸。】 【选项二:谦虚低头,委婉拒绝“这于理不合。”完成奖励:铁砂掌中级。】 看着完成奖励,顾笙抿唇,系统多少都有些夹带私人恩怨了。 第十三章 朕真的信你 她的初级铁砂掌都能掰桌角了,难不成还拧不断人的脖子? 完全没有浪费一次做选择刷奖励的机会用来升级铁砂掌。 这一发入魂,一听就是厉害的。 系统就是捏准了她胆小怕死的命脉,笃定了她会拒绝。 不,她命由她不由天。 【选一】 系统:…… 它的宿主真善变,在怕死和不怕之间反复横条。 顾笙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将双手背在身后,起范,傲慢的冷哼一声“谢逾,你是在质疑本宫的聪慧好学吗?”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一发入魂丸,一击必中,快速拿下,系统这边建议亲用于亲密接触,成功受孕。】 顾笙冷笑【我不接受你的建议。】 这样的用法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萧砚随用一种高山仰止眼神望着顾笙,他的皇后还真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找死。 谢逾反倒是没那么惊讶,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娘娘的意思是赞同陛下的提议?” 顾笙,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不,本宫的意思是,旁听可以,但无需兴师动众与朝臣对立,本宫可以在小隔间里听。” 顾笙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萧砚随忙附和“皇后的提议甚妙。” “是朕考虑不周,皇后如今对朝政一窍不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奉天殿上难免被刁难。” “谢逾,要不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吧。” 萧砚随生怕谢逾动怒,一心只想着敲定这件事情。 既然笙笙长了脑子,那就不能浪费。 谢逾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可。” “皇后娘娘善解人意聪慧好学,陛下还真是立了个好皇后。” 顾笙眉心一跳,这话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不怀好意。 这像极了尖酸刻薄的人拈酸吃醋时的冷嘲热讽。 可偏偏谢逾的语气平淡诚恳,就像是真的在单纯的陈述事实。 算了,不想了。 如果她能琢磨透谢逾,那她就不是顾笙了。 “谢督主,若无事的话,本宫就先走了。” “春笋鲜菇汤,你记得喝。” 顾笙干巴巴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了兴泰殿。 萧砚随紧跟其后。 “笙笙,你等等朕。” 直到夜风拂面,顾笙砰砰砰乱跳的心才渐渐静下来。 萧砚随和顾笙都没有上步舆,就这样慢慢的并肩走着。 顾笙没有落后于萧砚随半步的自觉。 而萧砚随也没有觉得帝后并肩有错。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宫人自然更不会多嘴。 陛下和皇后,都不是多守礼的人。 “你怎的想起提议让我旁听朝会?” 月光如水,把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像一幅黑白水墨画,轮廓分明,悠远而神秘。 萧砚随随手扯了片路边的叶子,放在手指间摩挲着,声音又轻又低“朕虽不聪明,但也知道穷则思变的道理。” “自朕登基鲜少插手朝政,满朝文武不知何人可信何人可用。” “满宫妃嫔,除了你是朕连哄带骗强娶回来了,其余都是各家想方设法送进宫的。” “朕不想去揣测那些朝臣的想法,以朕的脑子也猜不出来。” “噩梦里,你、朕、谢逾都死在了城破那日,朕信你,信谢逾。” “规矩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吗?都死都临头了,既然不能禅让,那更不能守着规矩等死。” “笙笙,太疼了。” “你比朕聪明,在谢逾面前的话,朕是真心实意的。” “一条绳上的蚂蚱,得彼此信任和依靠。” “你多听多看多学,指不定这能救朕的命。” 风一吹,手中被摩挲的不像话的树叶被从掌心掉落。 萧砚随的手指上留下一抹浓淡不一的绿色汁液。 “笙笙,你闻闻。” 萧砚随抬手,把指尖靠近顾笙的鼻尖“清新的草木香,多好闻。” “朕不想真的有一天鼻尖充斥的只有挥之不去的血腥。” 顾笙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裹住了萧砚随的手指“陛下,我多听多学多看,那你呢?” 别以为她会被这些温言细语蛊惑心神,心甘情愿充当苦力。 当苦力可以,但身为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萧砚随冷哼一声,缩回手“顾笙,你这人真煞风景!” 顾笙气定神闲反驳“陛下,你这人心机真深。” “我对陛下掏心掏肺,陛下对我耍心眼。” “谢逾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你把吃喝玩乐的时间都用来跟谢逾学习,多少都会长进。” 萧砚随:…… 顾笙想到自己来历不清的神级选择系统,轻抿嘴唇,眉眼微垂。 天知道以后会刷新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以防万一,还是得安安萧砚随的心。 “陛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见顾笙说的郑重,萧砚随立马正色。 “陛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信我,要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救自己,总比救一国要简单。 萧砚随翻了个白眼“自然信你。” “哪怕你拿刀捅了朕,朕也信你是情有可原。” “那陛下,万一我以后又拥有类似于驯兽术稀奇古怪的技能,你会怕吗?” 顾笙唠家常一般,继续问道。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不是应该为笙笙自豪吗?” “笙笙越厉害,咱俩的小命越安全。” 顾笙傻眼,这也行? “那要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呢?” “那就不解释。” “那我要是有秘密呢?” “那就不说。” 萧砚随双手捧起顾笙的脸“顾笙,朕真的信你。” “朕与你相识十数载,一起翻过墙,一起爬过狗洞,一起被人贩子拐卖,你能在人贩子手里拼命护着朕,朕怎么就不能用性命来信你呢。” “笙笙,你放心,咱就辛苦几年。” “朕说了让你吃香喝辣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话不会改变。” 顾笙挥开萧砚随的手,没好气道“我护你,是因为你是太子。” “说话就说话,捧什么脸?” “你忘了你手上的树叶的汁液了?” “快给我瞧瞧,我脸上有没有?” “萧砚随,你说吧,你是不是大智若愚,专门这副傻白甜的模样忽悠我卖命?” 第十四章 朝会 “就像小时候,你爬树爬不上去,就用花言巧语哄骗我,心安理得踩在我的肩膀上,要不是被你踩的肩膀脱臼了,还真就信了你的鬼话。” “还有,明明是你你自己贪玩好奇偷跑到青楼,还非要带着我,说是要给我个惊喜,惊喜就是我被我爹打的下不来床。” “你刚才说话的嘴脸,像极了小时候哄骗我时的样子。” “萧砚随,我长脑子了。” 顾笙的不满和气愤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她发现了,萧砚随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而是为数不多的脑子都没用在正道上。 萧砚随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的自证清白“笙笙,你记事情不能只记一半,你脱臼了,我骨折了。” “你被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我就在你窗户外给你送了半个月吃的。” “上午你要吃城西老巷子的藕粉桂花糖糕,中午你就要吃城东的烤脆皮,晚上就又要吃城南胭粉鹅脯。” “每天每顿不重样。” “原以为你会消气,谁知道你一养好伤,就直接把我从小养大的那只狼崽子剃秃了。” “笙笙,你何时吃过亏。” 萧砚随的声音急切却又清澈,就像是小红泥炉上温了一遍又一遍的酒水。 顾笙眼神闪烁,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是这样吗?” “不记得了。” “多大点儿事啊,别人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是皇帝,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 “现在,各回各家。” “我回我的懿安宫,你回你的乾德宫。” “明日的朝会你也要参加,今晚就不要玩的太花了,别一坐在龙椅上就哈欠连天的,还怎么让文武百官看到跟着你混的希望。” 顾笙侧身,对着不远不近缀在身后的四季招招手。 四季颔首,微微抬手,抬步辇的人就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顾笙身侧。 顾笙步伐矫健冲上步辇,化作风一样的女子远离了萧砚随。 再不走,萧砚随就要骂她双标了。 又被落在原地的萧砚随,指着自己,满心疑惑的问梁安“朕,玩的很花吗?” 梁安呲牙,这又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陛下那是爱好广泛,对待事物保持着赤子般的好奇心,又精力旺盛,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梁安绞尽脑汁的组织万能话术,务必要把话说的动听。 萧砚随咂咂嘴,眉头紧紧皱着“朕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可现在,朕觉得你在拐弯抹角的骂朕。” 梁安垂首“陛下明鉴。” “回乾德宫吧。”萧砚随大手一挥。 明日的朝会,才是重中之重。 就如笙笙所说,哪怕他也不出什么见地独到的话来,总得把样子装的像一些。 一夜无梦。 百官还候在午门外时,顾笙就被谢逾的心腹下属带到了奉天殿的小隔间里。 今日的顾笙,打扮格外素净。 那些容易发出响动的环佩珠钗,都静悄悄的待在懿安宫的首饰箱里。 环顾一圈,小隔间虽小,却布置的很是舒适。 朴素大方的圈椅被厚厚的软垫完整包裹着,椅面上还铺着一张白狐皮。 圈椅旁是半人高的木桌,木桌上层摆着一个食盒,食盒旁是齐全的茶盏,下层摞着一沓拆剪整齐的宣纸,笔墨砚台置于其侧,保证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靠墙的位置还贴心的放置着一张精美华贵的软榻。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她是来旁听朝会的,不是来补觉的。 这么玩物丧志的风格,一定是萧砚随的主意。 外间,陆陆续续有脚步声和低声闲聊声传来。 顾笙收回视线,蹑手蹑脚动作轻缓的坐在椅子上,静待朝会开始。 还真别说,这椅子,坐在上面,柔软的像云朵。 大殿外,三声清脆的甩鞭声响起。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 群臣手执笏板,垂首恭迎。 往日里,十之七八都空着的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上,有人了。 玉阶之下,常设的那把椅子被移在了柱子后。 代为摄政的谢逾冷着脸站在群臣之首,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可还是有不少人在心中嘀咕,今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陛下终于成长想通体会到权势的美好,计划亲政,独揽大权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尖细的声音响彻奉天殿。 隔间里的顾笙也下意识的坐直。 这是奉天殿,数以万计的读书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踏足的地方。 朝会开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似乎山高路远的梁州动乱根本无法让这些身处繁华上京城的官员们动容。 端坐龙椅上的萧砚随疑惑的看向站的挺拔笔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的谢逾。 谢逾不是说梁州多地发生暴乱,州县官员求援吗? 昨晚前往兴泰殿,他也亲眼看到谢逾在为梁州之事发愁。 能让谢逾都觉棘手的事情,难不成在其他人眼中不值一提? 是谢逾小题大做了吗? 只一瞬,萧砚随就打消了这个怀疑。 接收到萧砚随的视线,谢逾薄唇轻启“诸位大人当真是细致入微,让本督主汗颜啊。” 谢逾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 可就是有一种罕见的威力,清冷地像山巅化不开的冰雪,让人心头一凛。 大殿有片刻的寂静。 趁此机会,萧砚随清了清嗓子,在一众官员的惊诧下开口了“朕听闻梁州多地动乱,可有此事?” 以他多年来在父皇身边耳濡目染得出的经验,能上达天听的都不会是小事。 甚至地方官员为了减少责罚,还会大事化小。 “回陛下,确有此事。” 兵部尚书严孝方出列垂首拱手道。 萧砚随皱眉“那尔等避之不谈,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严孝方一噎,有些不知该作何回答。 “陛下,梁州多地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民风彪悍,大大小小的动乱由来已久此起彼伏。” “由来已久就不管不问吗?”萧砚随反问。 “朕观诸卿谈及政事都心有丘壑,能侃侃而谈,那今日朝会的重点就放在梁州动乱之事上吧。” “还望诸卿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第十五章 本督主开的是内帑。 萧砚随想的很简单,他这个致力于做纨绔享乐一生的皇帝都起了个大早出席了朝会。 那他就得来的有价值。 要不然,他现在躺在暖和柔软的被窝里睡大觉不好吗? 谁也不想敷衍他! 这是来自一个懒汉早起的底线! 萧砚随深凝了谢逾片刻,把谢逾的死人脸表情照搬回自己脸上。 “诸卿沉默,是欺朕年轻无知吗?” 冷了声的萧砚随,看着也怪唬人的。 年轻是真的。 无知也是真的。 但谁让他是皇上。 “陛下明鉴,臣等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隔间里的顾笙皱眉,心里啧啧两声。 这话不是在给天地增加工作量呢? 但凡天地会说话,都要来一句,不敢鉴根本不敢鉴。 别人是南村群童欺人老无力,到了大乾的朝堂上就是文武百官欺天不能言。 “陛下,臣提议派兵前往梁州平乱剿贼。” “只是,这领兵人选还需陛下考量决定。” 进谏的是永宁侯景肃垚。 “臣附议。” 景肃垚一开口,就有不少臣子附和。 萧砚随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暴乱持续下去吧。 至于后续休养生息,也得先等平叛结束再议。 正欲开口,萧砚随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梁安叩头,抢先开口“陛下息怒,春日万物复苏,许是黄鹂鸟儿飞入了殿中,奴这就去瞧瞧。” 幸好,这鸟鸣声足以以假乱真,也不显得突兀。 萧砚随心中一凛,即将出口的话又在喉腔中转了几圈,抿抿唇,没有表态。 笙笙觉得不妥,必然有笙笙的理由。 谢逾没有应声,那必然也有异议。 嗯,他选择站在笙笙和谢逾这边。 “齐首辅,你作何想法?” 萧砚随看着站在文官之首的齐钧。 齐钧已近花甲之年,发须皆白,老态龙钟。 在先帝朝后期,就已经是内阁首辅。 按理说,是比谢逾更加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 奈何先帝临终前,就是力排众议选择了谢逾,给予了谢逾无上的权力。 上上下下都以为齐首辅和谢督主之间会闹得腥风血雨。 可不曾想,二人之间平静的不可思议。 “老臣觉得,永宁侯的建议有可取之处。” “齐首辅。”一直敌不动我不动的李怀谦愕然出声。 这个敌,就是谢逾。 李怀谦在朝堂上最大的存在感就是跟谢逾针锋相对。 话一落地,李怀谦就意识到了不妥。 齐钧是内阁首辅,是他的顶头上司,出言打断怕是会惹得齐钧不快。 可,此次的梁州动乱另有蹊跷,怎能简单的一句平乱剿贼草草决定。 萧砚随眼睛一亮“李阁老,你来说。” 对于萧砚随来说,他更熟悉的是李怀谦的幼子,李观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 李怀谦给幼子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李观棋先天哑巴,无法人言,而非爱棋。 笙笙曾在他耳边嘟囔过,观棋二字是李阁老的拳拳慈爱之心。 李怀谦轻叹一声,终是选择忠于自己的良心“陛下,据臣所知,此次梁州多地的暴乱并非是今春突发。” “数月前,梁州就时有民乱。” “去岁,春夏之际,梁州诸多县连续数月滴雨未落,土地干涸,本应是秋忙之际,百姓颗粒无收。” “又因梁州险峻群山环绕,百姓逃荒难上加难。” “轻易不得出,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争抢。” “民乱愈演愈烈,到如今地方官再无力平乱,才上报朝廷。” “倘若直接粗暴的剿灭,怕是有碍民心。” “还望陛下三思。” 萧砚随皱眉,灾荒本就容易引起民变。 为了活下去,再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都能挥起锄头去争抢微弱的希望。 “朝廷没有派官员前往赈灾吗?” “陛下,这就得问谢督主了。”李怀谦毫无心理负担的拖谢逾下水。 谢逾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诘难的窘迫。 “去岁夏末,本督主的确是收到了梁州辖下有部分州干旱无雨的奏报。”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本督主就秘密派遣官员携白银二十万两以游商的身份入梁州,勘察实际情况,便易行事。” “户部主事,周大人,你来说说吧。” 户部主事周达闻声出列。 “禀陛下。” “去岁夏末,督主在收到梁州奏报时,心有怀疑。” “历朝历代在梁州都曾修建水利,饶是无雨,亦可开闸放水缓解旱情。” “就算有旱情,也不会如奏报所说那般严重。” “但督主唯恐因疏漏,误了受灾百姓的生计,就秘密派微臣携赈灾银入梁州。” “梁州下辖八郡,县四十四,但遭受旱灾的只有六县,且受灾程度远不及奏报所书,此等规模的灾荒,所属郡存粮完全可以应对。” “督主下令,受灾六县所属郡守开仓放粮,助灾民过冬。” “且督主还减免了这六县来年的赋税,以让百姓休养生息。” “今岁,新年刚过,督主还命人给这六县受灾最为严重地区的百姓送去种子,秋日收成后,只需还上租借的种子即可。” “所以,敢问李阁老从何处知梁州多地滴雨未落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群臣寂静。 谁也没想到一个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老好人形象的周达竟然还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更没想到,周达竟是谢逾的人。 李怀谦怔愣,他所知,自然是梁州各地的奏疏。 他是阁臣,所有的奏疏都是先送至内阁,内阁大臣阅览,引黄,票拟后,再交由陛下批朱。 说是陛下,实则是谢逾批复。 他还记得去年内阁商议后决定让户部筹拨银两二十万粮四万石赈济梁州受灾百姓。 但未得到谢逾的批复。 后来但凡对于梁州之事,内阁商讨方案时,没少骂谢逾心狠手辣,怪不得断子绝孙。 “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户部怎能不知?” “难不成你以为靠你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就能在户部一手遮天?” 李怀谦抓住话中的漏洞,反驳道。 谢逾声音如昆山玉碎,沉稳应答“本督主开的是内帑。” 第十六章 这水真深 坐在皇位上听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听的一愣一愣的萧砚随:???!!! 坐在隔间的圈椅上正头脑风暴甄别分析有用信息的顾笙:???!!! 两脸疑惑! 两脸震惊! 内帑? 大乾的内帑是皇帝私财、私产。 不是户部掌管的国库! 都是先皇辛辛苦苦扣扣嗖嗖东借西要十几年给萧砚随攒下来,供萧砚随醉生梦死享乐的。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萧砚随和顾笙的命根子小金库。 他和顾笙这一对混蛋帝后还没有去搜刮民脂民膏,内帑的银子却长了脚飞出了宫墙。 命根子突然短了二十万两,萧砚随和顾笙一无所知。 这件事太痛心了! 萧砚随眼睛瞪得像铜铃,试图从谢逾脸上看上慌张羞愧。 但是,萧砚随眼睛都瞪得干了,谢逾还是波澜不惊。 没钱了,他跟笙笙还怎么奢靡无度享乐啊! 父皇耳提面命三令五申,除了户部将国库银两按份例拨给皇室的,他就只能用内帑,绝对不能横征暴赋。 否则,死了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到头来,受伤的只有他和笙笙? 这一刻,萧砚随受到了朝会开始后的第一个暴击。 谢逾眸子深处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陛下,银子放回去了。” “内帑的银子没有少。” 萧砚随顿觉尴尬,眨眨眼,欲盖弥彰道“朕不是小气,也不是不让你用……” 好吧,实际上就是他小气还不想让谢逾用。 “李阁老还有何话要说。” 李怀谦:……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倘若事情真如谢督主所言,那梁州多地官员奏疏的用意就细思极恐了。 梁州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永宁侯景肃垚嗤笑一声“李阁老言梁州百姓叛乱皆因不得已而为之也仅仅是猜测。” “可现在梁州多地动乱是事实。” “陛下,平乱不可拖,迟则生变。” “再拖延下去,整个梁州危矣。” “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废话太多!”谢逾冷冷的开口,那张素来无表情的死人脸越发冷如寒霜。 “景肃垚,本督主给你留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梁州顺政郡的郡守,与你之间的那点儿关系需要本督主拿在朝堂上掰开揉碎了讲吗?” 景肃垚面色铁青,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萧砚随:可以展开讲讲吗? 他好奇啊! 谢逾不顾朝臣的反应,自顾自继续道“陛下,臣提议罢免顺政郡郡守刘何之职,另派官员赴任顺政郡接任郡守之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郡守,封疆大吏。 管理一郡的军政大权,治理民政。 乃四品官员。 满朝文武大多都不愿看到谢逾轻飘飘一言就能断四品官员的生死。 “谢督主是在公报私仇排除异己窃取大权吗?” “官员的任免升降调动勋封自有吏部考量,亦有陛下定夺,哪里轮到一个阉人置喙了。” “刘何出任顺政郡郡守以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明鉴,莫要轻信阉人,寒了地方官员的心。” “阉人居心叵测,祸国大患。” 大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堆人。 一口一个阉人,听在萧砚随耳中甚是呕哑嘲哳。 他是视谢逾为兄,谢逾待他赤诚忠心,实在听不得这些话。 “停!” “不是,你们是茅坑里嗑瓜子,怎么张开的嘴?” 萧砚随书读的不多,说话远不如旁人那般讲究。 “抽空你们也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吧,别整天脑补了。” “谢逾是先皇亲选,亦留有遗诏,且朕金口玉言,允谢逾代朕摄政,朕都没忌惮他窃取萧家江山,你们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还有,他用的是提议二字,是提议!” “一个个的耳朵塞猪毛了,听不见?还是只捡自己喜欢的听?” “一个个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怎么,朝堂上也兴起只许你们放火不许谢逾点灯那套了?” “永宁侯提议出兵镇压叛乱时,半个朝堂在附议。” “谢逾提议罢免刘何官职时,大半个朝堂骂他阉人窃国。” “口口声声骂他阉人,那你们来告诉朕他窃国做什么?” “难不成你们其中哪一个叫他一声爹,他传给你们的子孙后代?” 萧砚随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爱玩闹的性子,恼怒之下小嘴就像是抹了砒霜一般,话糙,但威力可观。 “谢逾,你继续说!” 萧砚随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下玉阶,在大殿里踱步。 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在谢逾说完前叫嚣,他直接一脚踹过去。 到如今,他要是再察觉不到梁州动乱之事有猫腻,他就白姓萧了。 他的确是聪明的不明显,但也愚蠢的不彻底! 谢逾上前两步,转身,俯瞰着跪倒在地的群臣“刘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何等苦劳?” “是将朝廷拨过去兴修水利的银钱中饱私囊?” “还是灾情面前,对本督主代陛下下达的命令阳奉阴违?” “还是圈占良田,广扩庄园,让耕农无地可种,沦为家奴?” “这么细说,的确是挺辛苦的。” “唐大人,你吏部考量官员的任免升降调动勋封,那你就说说刘何此等人,该不该被罢免?” 谢逾话音落下,萧砚随也正好停在吏部尚书唐胥身前。 “若谢督主所言真实,当罢免。” 唐胥沉声道。 “不瞒陛下、谢督主,吏部近两年的考评,刘何皆为中上。” “臣失职。” “请陛下恕罪。” 萧砚随轻扶起唐胥“既然吏部内部也出现了问题,那一事不经二人手,唐老大人,朕允你将功补过,查明吏部的害群之马。” “只要查明,朕赦唐老大人无罪。” “陛下,为君者应亲贤臣远小人,陛下怎能听信谢逾的一面之词!” 唐胥还未来得及叩首谢恩,就有御史跳出来指责萧砚随忠奸不辨黑白不分。 “自谢逾掌权以来,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谢逾所掌的东厂,滥用私刑,杀人无数,此等恶贯满盈之辈的话,岂能轻信?” 第十七章 别死大殿,晦气 “恳求陛下,处死谢逾,还朝堂清明。” “臣愿一死,唤陛下清醒,不再被阉人奸臣蒙蔽。” 说话间,朱御史就撩起袍子,作势朝一旁朱红色柱子撞去。 大有萧砚随不同意,他就立马撞上去的架势。 萧砚随眉头紧紧皱着,面露挣扎。 父皇曾说,知其行死事,仍坦然行之的死谏者是朝堂的脊梁,他需敬之尊之。 就在这时,去抓黄鹂鸟儿的梁安姗姗来迟,不着痕迹的递给了萧砚随一张纸。 萧砚随走上玉阶,背对着众臣,一目十行的扫过纸条上的字。 卷起纸条捏在手里,萧砚随转身,一挥袖子,案桌上的奏折劈里啪啦掉了一地,发出杂乱的声响“要死别死在大殿上,朕嫌晦气!” 萧砚随快步走下玉阶,一脚狠狠的揣向了朱御史“朕还以为朱御史真的是抱义而死的义士,不曾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朱御史,不着急死的话,就先等这次的朝会开完。” “就你那一堆烂事,还想着死谏名垂青史,简直做梦!” “先把收的银子吐出来!” 又是一脚! 看着朱御史红色官服上的脚印,萧砚随心里憋着的火气才散下一些。 “谢逾检举顺政郡郡守刘何三宗罪,真实与否,一查便清。” “莫不是那刘何除了跟永宁侯相交莫逆,还在吏部有人外,与御史台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永宁侯,你来说,朕能不能查刘何?” 永宁侯:…… 他实在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既谢督主检举,有疑当查。” “只是,因谢督主空口白话就直接罢免一郡郡守,传扬出去,恐有损陛下英明。” “不如罢免旨意暂且不发,诏令刘何回京述职?” 萧砚随若有所思,片刻后,又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朕小人之心了。” “朕还以为永宁侯是割舍不掉与顺政郡郡守夫人的多年情谊呢。” 闻言,永宁侯景肃垚脑袋嗡的一下,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萧砚随根本不给永宁侯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永宁侯玩的可比朕花多了,以后上书劝谏朕修私德弹劾皇后善妒无德时,多想想自己。” “朕再昏庸,也不会肖想有夫之妇。” “永宁侯力主派兵剿灭民乱,是不是想毛遂自荐领兵。” “不仅能去顺政郡见见郡守夫人,还能杀良冒功,让永宁侯府的权势荣耀再上一层。” “永宁侯夫人知道侯爷的用心良苦吗?” “朕也不想过问尔等的家事,是你们一次次的在朕耳边叫嚣着宫城之内无私事。” “查!” “严查!” “刑部、大理寺介入,东厂从旁监督。” “御史台,也得给朕一个答复,堂堂御史,不能履行监察百官的职责也就罢了,竟然还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寻死觅活!” “御史台,还是朕的御史台吗?” “朕竟不知,区区郡守,竟这般盘根错节,怪不得能年年评中上呢。” “至于梁州民乱之事,顾校尉,你领精兵五千,亲自前往!” “安抚为主,镇压为辅,朕赐你在外便易之权,可越级处置那些只领俸禄不干活的狗官,都给朕绑了,不安分的,直接杀了。” “臣领旨!” 萧砚随终于理解了谢逾再三要求他出席今日朝会的原因。 有些话,只有他能说。 而梁州的事情,拖不得了。 那民乱,必须得派可靠的人前去。 谢逾得坐镇上京,那就只能是笙笙的堂兄前往了。 “谢逾,你可心中对顺政郡郡守人选可有盘算?” “前梁州顺政郡郡丞沈赟,可堪大任。”谢逾不假思索,直接道。 显然,谢逾早已有了答案。 沈赟? 萧砚随眼神中闪过清澈的茫然。 他毫无印象。 “那沈赟,现在何处任何官职?” “回陛下,沈赟三年前便已借丁忧之名辞官,并无官职在身,此人大才,还望陛下不计前嫌启用。” 谢逾声似冰坠泉水,清清淡淡又坦坦荡荡。 许久未作声,德高望重的齐首辅齐钧不赞同道“陛下,老臣不以为然。” “谁人不知谢督主曾对沈赟有恩,此人不妥。” 齐钧毕竟是首辅,意见还是很有分量的。 基本上,齐钧一开口,就代表的是内阁共同的意见。 “举贤不避亲。”谢逾淡淡道。 “沈赟曾为顺政郡郡丞多年,熟悉郡内事务,又素有贤明,辞官三载有余,仍有顺政郡百姓怀念。” “齐首辅,想举荐谁?” 齐钧皱眉,微微思忖“老臣举荐张瑞明张翰林。” “张翰林祖籍梁州,又是状元出身进士及第,在翰林院打磨数载,从翰林院修纂到如今的侍讲学士,从无差错。” 内阁阁臣,心头不由一跳。 齐首辅,这是要为张瑞明铺路了吗? 大乾的宰辅十之八九都出自翰林,齐钧老了,已经开始为门生铺路了吗? 外派镀镀金,然后先入六部,再入内阁,延续齐钧的权势和辉煌 可身为阁臣,谁还没有一颗当首辅的心。 首辅、次辅,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萧砚随对张翰林有印象,那届殿试,他就跟在父皇身侧。 那时,他尚且年幼,曾打翻了张翰林的墨汁。 饶是如此,仍处变不惊,被父皇亲点为状元。 入翰林院后,也曾作为夫子给他讲学。 瞧着像是个人品端方,踏踏实实不出幺蛾子的。 可他只见过张翰林做学问,没见过干实事啊。 一郡郡守,也算是一步登天。 他有些不太放心将明显不太平的顺政郡交在一个翰林手上。 谢逾看出了萧砚随的犹豫,接话道“这很简单,直接将顺政郡的郡丞也撸了。” “刘何劣迹斑斑,郡丞必然为其效命。” “张翰林毕竟从未处理过实务,想来齐首辅也不会放任张翰林在地方久留,那不如就册其郡丞吧。” 谢逾一锤定音。 本来,那郡丞他有意留给沈赟到任后自行处置。 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齐钧推荐的人,不得不考虑。 尤其是,那张瑞明,的确是个可堪造就的良才。 地方锻炼几年,对张瑞明来说大有裨益。 第十八章 保媒 齐钧心中对谢逾颇为忌惮,微做思量便应下了。 “那就依谢逾所言吧。” 萧砚随沉声道。 “你还死吗?” “朱御史?” 朱御史身如抖糠,面白如纸,跪伏在地上,不断求饶。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萧砚随相信谢逾会处理好后续事情的。 朝会毕。 “李阁老,多谢。” 谢逾对着李怀谦遥遥拱手的一幕落在了百官眼中。 李怀谦心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谢逾这个狗宦官害他! 果不其然,萧砚随转身离开后,李怀谦身侧就聚满了人。 “李阁老也为谢逾那阉人所用了吗?” 年迈的齐钧虽没有质问,但也在门生搀扶着立于台阶上,神情之中满是晦涩复杂的打量。 李怀谦有口难言,跳进黄河也说不不清。 天地良心,方才朝会上的那番话绝不是他在为谢逾抬轿子,更不是刻意抛砖引玉,只是怜悯梁州的百姓。 那些百姓罪不至死。 可若是他不开口,一旦剿灭的诏令下达,暴民只有死路一条。 半晌,齐钧深沉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怀谦寒门学子进士及第,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孔孟道,又怎会与阉人同流合污。” “都散去吧。” 齐钧在外德高望重,话一出,自是无人当面违逆。 “下官谢首辅解围。” 李怀谦惴惴不安。 齐钧稍作沉吟,缓缓神色道:“有闻怀谦幼子将及冠之年,未知其是否已觅得良配?” 李怀谦微微摇头,苦笑道:“尚未。” 就知道今日早朝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齐钧是首辅,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 “那正好。” “敝府长媳的表侄女,正值二八年华秀外慧中,温婉柔顺,可堪李家媳。” 齐钧语气平淡的就好似在说今日的阳光真好当有喜事。 这不是询问,是通知。 李怀谦心中一咯噔,忙解释“首辅有所不知,观棋那孩儿与常人不同,先天有疾,无法言语,恐耽误了府上表姑娘。” 主要还是观棋那孩儿执拗,不愿松口娶妻。 他对观棋有愧,更不能强逼。 “无碍。” “挑个日子定下吧。” 自始至终,齐钧要的都是拿捏笼络李怀谦。 李怀谦垂首,沉默不语。 他可以被拿捏,但观棋不能成为牺牲品。 齐钧也不急,无声的施加压力。 “李阁老,原来您在这儿啊。”梁安的惊呼声响起。 “齐首辅。” 梁安脚步匆匆,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手中的拂尘被春风吹的凌乱,声音中还带着浅浅的喘息,在向齐钧行礼后,忙将目光移向了李怀谦“咱家终于找到您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听闻小公子染了风寒,特召大人过去一问。” “大人,请随咱家去吧。” 李怀谦松了一口气,迎上齐钧喜怒难辨的眼神,硬着头皮告辞。 “老大人,这李怀谦实在不识好歹,你好心提携他……” “闭嘴,君子不背后论人长短。” 齐钧望着李怀谦越行越远的身影,神情凝重。 如今看来,一个表姑娘怕是配不上李观棋了。 他得再琢磨琢磨。 …… “笙笙,朕今天是不是撑起场子了?” “有没有帝王风范?” 回廊处穿花拂柳,萧砚随眼角眉梢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了,明朗的比头顶的春日还要惹眼。 “是。” 顾笙摸着饥肠辘辘的干瘪肚子,很是诚恳的回答。 “是?” “就一个字!” 萧砚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陛下,无声胜有声,一字可抵千万年。” 顾笙信口拈来。 萧砚随就像是被顺毛的猫儿,瞬间乖巧了。 “笙笙,你是如何知晓刘何将妻子献给了永宁侯?”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涌出的好奇就是湖面的波光粼粼。 “掐指一算。” 顾笙回答的很不走心。 走不走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读心了。 那梁州顺政郡的郡守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不知廉耻之辈。 萧砚随:??? 掐指一算? 他看着很像是个蠢货吗? 乾德宫。 顾笙一连用了半碟子的糕点,一碗甜汤下肚,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 “陛下,娘娘,李阁老来了。” “进来吧。” 萧砚随的声音颇有些不快。 顾笙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两口,看向了李怀谦。 “李阁老,齐首辅是想为令郎保媒吗?” 顾笙问的直白。 没错,朝会上,在李怀谦出言打断齐钧那一刻,她就把读心术用在了齐钧身上。 所以,她听到,对永宁侯和刘何之间的龌龊交情,齐钧心知肚明。 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着时机一到,顺势推自己人上位。 也听到,齐钧一边不满李怀谦的冒犯,又一边欣赏李怀谦的才学和人品,所以想以儿女亲事拿捏李怀谦。 因此,她对一把年纪的齐钧,感观还是很复杂的。 这老头儿,绝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纯臣。 贪权恋栈,又自高自大,打压异己。 可偏偏,心里还念着为官者的责任。 拉帮结派,也得看品性和能力选人。 就如他寄予厚望尽心培养费心铺路的张瑞明张翰林。 复杂的小老头儿啊。 顾笙敛起了思绪,等待李怀谦的回答。 此刻,李怀谦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有惊讶,有紧张,有不解。 疑惑日日有,今朝尤其多。 “禀皇后娘娘,确实如此。” “齐首辅属意齐府长媳的表侄女与犬子结亲。” 李怀谦将拒婚的希望偷偷放在了顾皇后身上。 上京城的官宦子弟,多多少少都有些交集。 好巧不巧,观棋和顾皇后就属于交集比较多的那种。 主要是,不打不相识。 他家观棋是被打的那一方。 顾皇后出身武安公府,自小就是个娇蛮明艳的姑娘。 最初,顾皇后不知观棋先天哑巴,只以为观棋一问三不理是看不起她。 小姑娘,直接把观棋揍趴下了。 而后,在知晓真相后,又有模有样的负荆上门请罪。 一来二去,顾皇后也会在私下唤观棋一声兄长。 谁也没想到,这朵娇蛮的人间富贵花最后真的会落在皇家。 第十九章 追踪扫描符 一来,武安公是个宠女儿的。 上京城里,真正宠女儿的人家都不会希望女儿跳进皇室这个火坑。 主要是怕受委屈了,不能替女儿撑腰做主。 二来,顾皇后的名声就是五彩斑斓的黑。 别的闺秀琴棋书画,她翻墙爬树。 别的闺秀安于内宅,她仗剑走天涯。 然后,还没出上京城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关于顾皇后及笄前的荒唐事,细数起来都能出书了。 顾笙自是不知李怀谦平静谦卑的面孔下是对她无尽的吐槽。 她只是又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甜腻腻的嗓子,秀眉微蹙,在脑瓜子里思索那位表姑娘是何许人也。 只要是在上京城长大的同辈闺秀,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齐侍郎夫人的表侄女……” “姜家那个孤女吗?” “萧……” “陛下。” 顾笙连忙改口“陛下,是不是那个姓姜的?” 她和萧砚随的交际圈,大多都是重合的。 狐朋狗友,自然形影不离。 萧砚随一噎,哪个孤女? 原谅他,他根本记不住。 顾笙抿抿唇,思忖片刻,缓缓道“李阁老,那姜家女娘的确是性情柔顺至极。” 她在上京城中横行霸道那么多年,能不被她惹怒的少之又少。 李怀谦一听,暗道不好,当即决定装可怜。 “陛下,娘娘,您有所不知。” “臣时常都盼着观棋能早日娶妻生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是该早娶,省的招蜂引蝶了。”萧砚随冷哼一声,蓦地搭腔。 顾笙脸黑。 李怀谦迷茫。 他家观棋连话都不会说,还招蜂引蝶? 不得不说,陛下真看得起观棋。 “借陛下吉言。” 李怀谦本本分分恭恭敬敬。 萧砚随:…… “李阁老,你继续。” 顾笙抬抬手,平静道。 李怀谦颔首敛眉“儿大不由爹。” “观棋不愿娶妻,他曾恳求臣能允他不孝。” “臣实在不忍心勉强这个苦命的孩子,一时心软就应下了。” “所以,实在是不能与齐首辅府上结秦晋之好啊。” 顾笙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宇间也笼罩上一层浅浅的忧虑“此事,还是先问问观棋兄长的想法吧。” “倘若他实在无心儿女之事,那本宫出面替李阁老解决了这桩麻烦。” 李怀谦心中大喜“臣代犬子叩谢皇后娘娘大恩。” 他这个小胳膊拧不过齐钧这条大腿,有皇后出面,最好不过。 “陛下和本宫命人备了一些药材,李阁老离开时一并带着。” 顾笙下了逐客令。 “谢陛下,谢娘娘。” 李怀谦满腹心事的来,神清气爽的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乾德宫用灵丹妙药呢。 “你到现在都开始用朕的内帑养小白脸了。” “笙笙,你良心疼不疼?” 萧砚随对李观棋的不满,是经年累月,是与日俱增,是至死方休!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条件,请尽快作出选择。】 【选项一:搓搓小手,含情脉脉抛媚眼,声音含羞带怯“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心怀天下,想给天下男子送温暖。”完成奖励:追踪扫描符一张。】 【选项二:白眼一翻,鼻孔朝天,满脸鄙夷“良心不痛才是正常的,一痛就命不久矣了,呸,文盲!”完成奖励:铁砂掌中级。】 顾笙:???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一点,你随我。】 【可心眼小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铁砂掌中级这个完成奖励是过不去了吗? 这么大的一个系统,一点儿小便宜都不让占。 【宿主,别以为本系统听不出你在骂本系统是狗。】 狗随主人。 在系统的骂骂咧咧中,顾笙不假思索【选一】 杠不死,就往死里杠。 有本事系统下一次把两个选项的奖励都设置成铁砂掌中级。 【系统,你是不是出故障想不出新的奖励了?】 顾笙一边做选择,一边吐槽。 【本宫乐于助人,可以有偿替你想。】 把系统刺激的差不多了,顾笙猥琐的搓搓小手,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的抛媚眼。 “眼睛抽筋了?” 顾笙怒吼“别打岔!” 白瞎了刚才抛的媚眼,还得再抛一次。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心怀天下,想给天下男子送温暖。”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追踪扫描符一张。符篆在手,美人芳踪无处遁形,尽在掌握。通俗的讲,你比狗鼻子还灵。】 顾笙:有理由怀疑,有理由相信,最后一句是系统公报私仇泄愤加上去的。 不过,这扫描追踪符还挺实用。 “顾笙!”萧砚随的俊脸出现在面前。 “还给天下男子送温暖?” “朕的内帑养不起天下男人。” “笙笙,听朕一句劝,还需要你送温暖的男人不靠谱。” “听朕的,你让天下男人给你送温暖,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越说,萧砚随越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理。 顾笙扶额,萧砚随关注的重点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概括一下,萧砚随就不是正常人。 “陛下,不听老人言,耳朵很清闲。”顾笙翻了个白眼,手动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继续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当小白脸,让我用天下男人的钱养你吗?” 萧砚随:…… 有点儿心动,不确定,再看看。 “你要非养,其实也不是不行。” 萧砚随扭扭捏捏,揪着衣角道。 惨不忍睹! 顾笙干巴巴的勾勾唇角“我就数到三!” “你立刻马上去兴泰殿找谢逾,复盘今日早朝,互通有无,查漏补缺,顺便学学知识长长脑子。” “倘若他问起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说。” 萧砚随小鸡啄米点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顾笙咬牙切齿,伸出手指“三!” 萧砚随正了正衣冠,一溜烟的跑出了乾德殿。 “陛下,你等等奴!” “跑慢点儿,别摔了!” “等等奴!” 梁安尖细的声音在春风里飘荡的很远很远。 顾笙叹气,怎么有种梁安养了个孩子的错觉。 错觉,错觉! 一定是错觉! 第二十章 观棋不语真君子 更确切的说,萧砚随如同秋天的癞蛤蟆,戳一下动一下。 得知足,最起码还知道动。 顾笙很是乐观的安慰自己。 “娘娘,可要回懿安宫?” 四季轻声询问。 顾笙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皮松松垮垮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乾德宫清静,本宫先在这里补个觉,你守好。” 最起码不用应付打着请安名义来诉苦的进进出出的妃嫔。 搞得好像,是她霸着萧砚随,不让萧砚随临幸后宫似的。 有一遍遍在她面前装腔作势旁敲侧击的精力,还不如直接一包药药倒萧砚随,来个霸王硬上弓。 不懂事! 乾德宫内是匀长平稳的呼吸声,静谧又慵懒。 乾德宫外是春光正好,微风和煦。 李怀谦手捧着装满药材的盒子,脚步轻快的上了马车。 事实证明,真的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观棋也是好运气。 顾皇后也是个念旧情的。 念旧情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呢? 以后言官再弹劾顾皇后时,他一定得替顾皇后辩解一句。 一帮一把年纪的老家伙,怎么好意思把花骨朵似的小姑娘骂的体无完肤。 哪有女子生来就能成为一个称职得体的皇后。 哼,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不过…… 就算是顾皇后出面,齐首辅心中怕是依旧会不痛快。 看样子,他在内阁的日子,要水深火热了。 想到这里,李怀谦面上呈现出丝丝缕缕的颓然。 马车穿街而过。 一回符,李怀谦就捧着药材盒径直去了李观棋的院落。 李观棋所居的院子有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风吹簌簌作响。 所以,他的院子也叫竹苑。 “观棋。” 隔着敞开的书房窗户,手捧书卷青衫少年郎抬头。 面容消瘦,透着不健康的白气质清淡儒雅,浑身透出一股平和的书卷气。 李观棋伸出手指比划了两下,微微侧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透露出茫然。 他虽鲜少走出竹苑,但也不会与世隔绝。 他记得,今日是父亲的朝会时间。 李怀谦抬脚迈入书房,书房里浓浓的墨香交织着浅浅的药草香。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听闻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特意赐下的药材。” 李观棋清澈如山涧泉水的眸子一弯,就好似湛蓝的天空蓦地出现了一抹彩虹,整个人都鲜亮起来了。 李怀谦心中酸涩,他的观棋明明读书万卷才华横溢性情温润通透,可偏偏终其一生都无法踏上青云路。 三子中,观棋是最像他的。 可惜了。 李观棋的双手飞快的比划着。 皇后娘娘可还好? 风寒这样的小事怎么还能传到宫里? 她在宫里本身就不易,不能给她添麻烦。 “莫急。” “为父慢慢跟你说。” 李怀谦语气轻缓,详略得当的将今日朝会发生的告知了李观棋。 哪怕观棋一辈子都无法科举入仕,他也不希望观棋做个睁眼瞎。 “观棋,你可有意娶妻?” 李怀谦的声音里深掩着期冀。 这竹苑,实在过于清怆寂寥了。 李观棋不假思索的摇头。 李怀谦斟酌片刻,左右环顾,压低声音“观棋,你实话告诉为父,你是不是念着皇后娘娘?” 不怪他多想,他这个清心寡欲醉心学问的儿子,唯有在顾皇后身边最鲜活。 可,惦记也没用啊。 武安公府金枝玉叶的姑娘是不可能下嫁给一个哑巴的。 哪怕顾皇后不入宫为后,也轮不到观棋。 李观棋:…… 李观棋微微皱眉,满脸都是不赞同,仿佛是在无声的控诉李怀谦的胡言乱语。 父亲慎言! 事关女子清名,怎能轻率宣之于口。 儿子视顾皇后为亲妹,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儿子不愿娶妻,与旁人无关,父亲不可将罪名加诸于人。 父亲,儿子酷爱读书,毕生的理想就是修订出圣贤书。 以您如今的官位,儿子若是娶妻,母亲势必会挑选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可儿子残躯一副,又如何为妻子撑起一片天? 若是小门小户之女,莫说母亲不愿,儿子也是不愿的。 古往今来都讲究门当户对,眼界见识思维格局认知家教绝不容忽视。 步调一致,才能走下去。 否则,又是一对怨偶。 误人误己的事情,又何必执拗。 李观棋不停的打着手语,惨白的面颊都因急切染上了血色。 李怀谦老脸一红,讪讪的笑了笑。 被儿子像训孙子一样训,他也是大乾朝堂独一份的。 “是为父失言,是为父失言。” 李怀谦连连认错。 “观棋,你当真不愿意见见齐府的表姑娘吗?” “顾皇后说是个性情柔顺的……” 李怀谦依旧有些不死心。 他这个老父亲也陪不了观棋一辈子啊。 李观棋比划“父亲在欺我不能言吗?” 李怀谦:…… “行行行,为父不劝了。” “等你以后年老色衰想起娶妻生子了,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李观棋脸涨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收好药材,就重新捧起了书。 李怀谦心中哀嚎,他一腔慈父心终究是错付了。 李怀谦轻咳了两声,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吾儿还年轻,天大地大,总有奇花异草能人义士能治你先天之疾。” 李观棋面上不悲不喜。 这么多年,他已经想开了。 小时候,还不死心,相信但凡有疾必有药医的话。 喝了很多很多的苦药,扎了很多很多的针,泡了很多很多的药浴,试过很多很多的偏方。 母亲甚至都相信了神鬼之说,三步一磕到国寺为他祈福。 所以,他也经历了数不清的失望。 到现在,如古井,波澜不惊。 他放弃了。 可父亲母亲还没有。 李观棋勾勾唇角,温顺又虔诚的对着李怀乾点了点头。 身为人子,不能让父亲母亲脸上增光,已经是他的不孝。 “观棋,有空多去陪你母亲用膳。” “你在,她就能多用不少饭。” 李怀谦伸手拍了拍李观棋的肩膀,满是怜惜。 李观棋又是一颔首。 其实,父亲说错了。 他在,母亲眼眶会红红的,会侧过头偷偷掉流泪。 第二十一章 奉顺夫人 李怀谦收回手,心中的惋惜酸涩再难自抑。 仓皇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竹苑外走去。 他的观棋,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上天待观棋何其薄。 李怀谦的身影,穿过翠郁葱茏的竹林,消失在李观棋的视线中。 李观棋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站在窗前,眺望着竹林。 他知道,他的父亲又在替他惋惜了。 风摇翠竹,疑似万千人声。 李观棋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有很久很久没有走出过竹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顾笙了。 他能理解父亲怀疑他惦记着顾皇后,才孑然一身不娶妻, 毕竟,在顾皇后面前,他笑的最畅快,活得最轻松。 顾皇后不会嫌弃鄙夷他是哑巴,也不会可怜惋惜他是个哑巴。 在顾皇后面前,他就只是一个寻常人,不需要自责,不需要有压力。 没有人知道,父亲每一次的叹息,母亲每一次的眼泪都像是一座座连绵的青山砸落在他肩头,让他内疚自厌的难以喘息。 他只是眷恋被光照耀到的自己,而不是把光纳为己有。 也不知顾皇后现在如何了。 顾皇后私下里唤他一声兄长,他却无法提供给顾皇后任何助力。 李观棋幽幽叹息一声,目光似是要穿过院中的竹林望向远方。 顾笙表示她不好! 十分不好!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都躲到乾德宫了,还有麻烦找上门! 正睡回笼觉睡的香甜的顾笙被唤醒,只得气愤的坐起来恨恨的捶了几下身上的锦被。 “你说谁去懿安宫拜见本宫了?” 顾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晃了晃脑袋,稍稍清醒了下,再次问道。 四季伺候着顾笙梳妆,声音柔和道“奉顺夫人。” 顾笙皱眉,眉宇间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奉顺夫人。 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达官显贵。 是先皇的奶娘! 先皇信任依赖倚重,奉顺夫人的身份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可,她不喜欢奉顺夫人。 先皇还在时,奉顺夫人时常身着诰命服兴师动众的入宫告她一状。 把萧砚随的顽劣乖张,贪玩享乐都怪在她头上。 一而再再而三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搬弄是非兴风作浪。 “真不想见啊!” 顾笙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排斥。 可再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坐在了步辇上,晃晃悠悠回了懿安宫。 奉顺夫人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美妇人。 永宁侯夫人? 顾笙的心底飘过一丝疑问。 这俩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看茶。” 奉顺夫人年逾六旬,精美繁复的衣衫华丽贵重的珠钗为其增添了不少贵气,养尊处优多年,倒真真是养出了几分贵妇人的体面和雍容。 “顾氏,这就是你对待长辈该有的礼仪?” “当初老身就不同意立你为皇后,粗鄙愚钝,也不知堂堂武安公是如何教女的。” 奉顺夫人紧紧皱着眉头,茶盏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发出沉闷又响亮的声音。 顾笙:开始了!开始了!表演要开始了! 奉顺夫人要开始摆谱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奉顺夫人一贯都以先皇长辈自居,先帝朝时,就有不讲究的人私底下尊称其为小太后。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作出选择。】 【一个成功的宿主,是不能容忍不长眼的人舞到自己面前的。】 【选项一:打脸要趁早,爽感要及时,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现在,一巴掌扇过去,怒斥其目无尊卑,令其纸糊的威严破碎,颜面扫地。完成奖励:传讯符。】 【选项二:忍气吞声,卑微道歉,任由老虔婆谩骂。完成奖励:都这么窝囊了,还要什么奖励,中级铁砂掌你都不配。】 顾笙: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一啊。 奉顺夫人都辱及她英明神武的父亲了,再忍下去不就是老乌龟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该出手时就出手! 奉顺夫人看不清形势,那她就帮奉顺夫人看清。 顾笙起身,径直走到奉顺夫人面前。 奉顺夫人看着身前投下的阴影,越发不悦“你就算是现在请罪,老身也绝不会昧着良心赞你武安公府的教养。” “用不着你赞。” “你赞了我武安公府,对我武安公府才是一种侮辱。” 顾笙身子微微前倾,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挥了出去。 “奉顺夫人不知道什么是尊卑,那本宫今日就教教你何为尊何为卑。” 【选择成功,获得传讯符一枚,互诉衷肠,千里姻缘一线牵。】 一枚? 顾笙不满意了! 一枚跟谁传! 在第二枚没刷出来之前,就是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小娼妇!” 奉顺夫人反应过来后,张牙舞爪的朝着顾笙扑了过去。 顾笙胜在年轻,手脚麻利的避了过去。 奉顺夫人一时没收住力,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哎呦哎呦的痛呼哀嚎声和粗鄙的咒骂声响彻在懿安宫。 “老身是先帝的奶娘,是先帝亲封的奉顺夫人,你个小娼妇,老身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永宁侯夫人在一旁已经傻眼了。 刚刚那一刹那发生的事情,不是她能接受的。 永宁侯夫人想劝架,可两边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早知道顾皇后和奉顺夫人这般水火不容,她就不拜托奉顺夫人当说客了。 顾笙嗤笑“莫说你是先皇的奶娘,先皇亲封的奉顺夫人,就说你是先皇的亲娘,先皇亲娶的夫人,也没资格指着本宫骂小娼妇,更没有权利质疑武安公府的家教。” “再没家教,能比得过奉顺夫人?” “一家三代,都是阴沟里的老鼠。” “要不要本宫跟你掰扯掰扯令爱自荐枕席的事情,要不要本宫给你细数一下当年你试图留宿乾德宫的事情,要不要本宫聊聊你逼死孙媳只为让令孙尚公主的事情?” “对了,本宫或许还得派人去成王府走一趟。” 奉顺夫人嘴里的哭声嘎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哆嗦着“你……” 第二十二章 满园春色闲不住 奉顺夫人就是被先帝爷捧惯了。 就觉得自己这能插上翅膀跟太阳肩并肩了。 “本宫所言可有一句虚言?” 顾笙气势凌冽,居高临下的斜睨了奉顺夫人,眼神中满是嫌恶和鄙夷。 早就想扇这一巴掌了,可奈何萧砚随登基后,奉顺夫人自知失了靠山,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寻找新的靠山。 毕竟,萧砚随可不像是先皇,能被所谓的恩情裹挟一辈子,已在纵容包庇。 说实在的,她也着实不理解乳娘对先皇有什么恩情。 本质上,不就是先皇的生母出银子,奉顺夫人出奶吗? 大乾,想当皇子乳娘的,如过江之鲫。 先皇上位,又是封赏诰命,又是赏赐府邸金银,奉顺夫人一家老小,纯纯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瞬间跻身上京城的贵人圈。 但凡是个聪明的,早该惜福了。 可偏偏,奉顺夫人就像是充满气的猪皮,飘飘然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现在又敢跳出来找事,看来是巴结上成王府了。 成王是如今萧氏皇族里辈分最大的,是门面上的吉祥物。 成王世子文韬武略,掌管着飞骑营,算是皇室比有话语权的一号人物。 不过,真以为讨好了成王府就能呼风唤雨吗? “你放肆!” “老身不活了,先皇一走,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老身,老身这就下去问问先皇,还替不替老身做主了。” “老身的命可真苦啊,为了先皇,把自己的孩子都抛在脑后,一心养大先皇。” “老身不活了,老身不活了!” 奉顺夫人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闹着,不知内情的人怕是会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呵。” 顾笙嘴角一弯,这是无法辩驳,就直接撒泼了? 那她是不是还得赞奉顺夫人一句知变通。 “奉顺夫人,本宫是不介意替天行道的同时成人之美的。” “冬雪,准备赐死三件套,务必让奉顺夫人死的有仪式感。” “顺带再准备好草席,到时候一卷,扔出去,省事。” 冬雪。 人如其名。 面上似乎永远挂着霜雪。 乍一看,与冷美人谢霜霜谢贵妃气质相似。 不过,冬雪的面无表情,总是僵冷着一张脸是因儿时一场病。 奉顺夫人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顾氏!” “你,你不能这样对老身!” “老身要去找谢督主,老身要去找谢督主。” 奉顺夫人连滚带爬踉跄着就要往殿外跑。 顾笙蹙眉,谢逾? 难道奉顺夫人新找的靠山不是成王府,而是谢逾。 谢逾不至于这么荤素不忌来者不拒吧? 在这点上,就不能学学齐钧,好歹挑挑选选人品能力啊。 奉顺夫人一只脚即将就要跨出门槛时,又被宫人叉了回来,硬生生摁在地上。 顾笙侧头,对着四季使了个眼色。 就算奉顺夫人真的勾搭上了谢逾,她也不惧。 她身后还有不按常理出牌的萧砚随,还有战功卓着的武安公府。 四季颔首,默默出殿。 顾笙端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饮着茶。 懿安宫中,皆是佳品。 奉顺夫人算是无福消受了。 顾笙垂眸看着被奉顺夫人磕破的茶盏,心里盘算着该讹多少银子。 奉顺夫人摇摇欲坠,眼睛一点点变的赤红起来,死死抓着手心,抬起头“顾氏……” “眼睛用来出气的?”顾笙用茶盖撇去浮沫,看向押着奉顺夫人的宫人“没见奉顺夫人的唇齿着凉了?” “还不赶紧塞起来?” 宫人闻言,掏出汗巾,直接塞进了奉顺夫人口中。 “奉顺夫人莫急,等赐死三件套齐全了,你若是选了毒酒,本宫会命人掏出汗巾的,不会耽误了你赴死。” 顾笙的声音脆生生的,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奉顺夫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也终于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害怕。 这一刻,奉顺夫人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顾笙在上京城里的恶名,奋力的挣扎着。 永宁侯夫人双眼发黑,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今日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她区区一个永宁侯府的继夫人,配站在这里吗? 顾笙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神和煦的看向永宁侯夫人“永宁侯夫人,快请起。” 永宁侯夫人:不敢起,不敢起,根本不敢起! “春蕙。” “扶永宁侯夫人起来,重新看茶。” 春蕙是懿安宫四个大宫女里最像四季的,为人稳重思虑周全言行得体,但春蕙有一个四季比不上的优点,厨艺绝佳。 永宁侯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坐在雕花大椅上,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永宁侯夫人,见笑了!” “永宁侯夫人今日来拜见本宫所为何事?” 顾笙笑意盈盈道。 永宁侯夫人眉心一跳,有些不确定是否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永宁侯夫人但说无妨。”顾笙的声音又和缓了不少,带着鼓励的意味。 永宁侯的这位继夫人,比她大不了几岁。 年轻是真的年轻,貌美也是真的貌美,眉宇间还隐隐带着若有似无的英气,可比英气更外露的是瑟缩不自信。 或许,永宁侯继夫人曾经真的英姿飒爽过。 永宁侯夫人看了看被押着跪在地上面目狰狞的奉顺夫人,又偷偷看了看明艳华贵似神仙妃子的顾皇后,眸光里划过一道狠厉,直接滑跪,磕头“臣妇恳求皇后娘娘允许臣妇和离。” 顾笙:…… 奉顺夫人:…… 奉顺夫人的惊讶并不比顾笙少,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口中不断发出衣帛撕裂的怒吼声,眼神里满是被利用的愤恨。 永宁侯景肃垚会不会把这笔帐记在她的头上? 贱妇害她! 明明入宫前是说想求顾氏在天子面前替永宁侯美言几句。 顾笙余光看到震惊疯狂的奉顺夫人,心里突然就平衡了。 不止她一人惊到了! 真胆大! 想来今日朝会上关于永宁侯的风月事已经长了翅膀飞遍了上京城官宦人家的后院。 满园春色闲不住,岂知侯爷爱出墙? 第二十三章 她?邪恶势力? 这标题听着就有文化! 年轻貌美的继妻不屑一顾,半老人妻爱不释手? 据她所知,顺政郡郡守的夫人,可是元妻啊,儿女年纪都跟她差不多了。 顾笙轻轻咳嗽了两声,以平复内心的惊讶。 她确实未曾预料到永宁侯夫人会如此决断地提出和离。 在大乾,尽管对女性的束缚与要求相较于前朝有所宽松,然而传统的礼教观念与名节观念仍然根深蒂固。 夫为天的观念,女子被视为男子的附属品,已经流传了数千年之久。 和离之事,虽算不上惊世骇俗,但主动要求与夫和离的绝对算的上凤毛麟角。 一旦和离,女子所要背负的指责和谩骂一定是远远高于男子的,甚至被视为不忠和不贞。 这世道,对男子总是要比对女子宽容许多的。 同样的事情,女子会被浸猪笼会被沉塘,男子则会以一句轻飘飘的男儿本色红袖添香就此揭过。 “当真是要和离吗?” “你可想好了?” 顾笙钦佩于永宁侯夫人敢为人先的勇气,可也担忧其只是一时激愤,待回过神来后,悔之晚矣。 永宁侯夫人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她的额前已经磕破,地板上的丝丝血迹犹如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映照出她坚定的勇气和决心。 这一刻,顾笙突然很想知道这位永宁侯继夫人的闺名。 不是永宁侯府的主母,也不是景夫人。 “臣妇想好了。” “恳求皇后娘娘成全。” 永宁侯夫人再一次磕头。 她是命妇,若是想和离后全身而退,绕不过皇后娘娘。 否则,莫说是和离了,就连休书,永宁侯都不会给她,只会让她暴毙。 永宁侯府可以办丧事,不可以有和离的主母。 这一点,她清楚。 顾笙看着永宁侯夫人青青紫紫还渗着血的额头,微微的蹙眉。 “侯夫人,本宫能问下理由吗?” 永宁侯夫人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坚定。 顾笙话音落下,永宁侯夫人猛地抬起头来,拳头攥紧指节泛白,呼吸急促,目光中燃烧着无尽的仇恨。 “不瞒皇后娘娘,臣妇嫁给永宁侯做继室已经五载了。” “大婚第一年,臣妇小产,腹中胎儿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后四载,再不曾有孕。” “臣妇自责的同时又庆幸先夫人留下一子一女,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 “这几年里,臣妇待先夫人的子女视若己出,从不曾苛责半分,自问是无愧于心的。” “可去岁臣妇偶然得知,当年小产并非意外,而是侯爷默许小世子所为。” “臣妇不是在胡乱攀扯,更不是空口白话。” “这是其一。” “其二,臣妇虽年幼失怙,年少丧母,无兄弟依靠,不得已寄人篱下,但从不敢忘却爹娘之教诲,堂堂正正做人。给永宁侯做继室非臣妇所愿,更有违爹娘遗志,可婚嫁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嫁便嫁了,可偏偏永宁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道貌岸然厚颜无耻之徒。” “与此等人为伍,我不齿。” “恳请皇后娘娘准允臣妇和离。” 就在顾笙暗自思忖时,捧着赐死三件套的冬雪与被四季请来的萧砚随和谢逾一前一后进了殿中。 奉顺夫人一见谢逾,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再一次疯狂的挣扎起来,险些冲破两个宫人的牵制。 “狗见了主人的欢喜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笙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萧砚随嫌恶的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奉顺夫人,很是自然的坐在顾笙身旁“这老货,可是伤到你了?” 一句老货,足以代表萧砚随的态度。 顾笙摇摇头,示意宫人薅出奉顺夫人口中的汗巾。 奉顺夫人声嘶力竭“督主,督主救老身。” “这个小……” “皇后要杀老身。” “此等恶妇,怎配为后。” 奉顺夫人稍稍长了记性,终究没胆子再喊出那句小娼妇。 永宁侯夫人惦记着和离之事,正欲壮着胆子替顾皇后辩解两句,就见那位前一秒还在对顾皇后嘘寒问暖的年轻帝王起身,朝着奉顺夫人一脚踹了过去。 “皇后赐死你,是你的荣幸!” “来人,奉顺夫人对皇后不敬,杖责三十。” “皇后,行完杖刑再赐死,可好?” 萧砚随摆明了车马力保顾笙。 顾笙眉目肃然,声音里满是慑人的冷意,学着谢逾一贯惜字如金的模样“可。” 萧砚随挥挥手“拖出去打,莫要脏了懿安宫的地板。” 奉顺夫人见谢逾不为所动,在被叉出去时,猛地挣脱,冲到谢逾身边,一把抱住了谢逾的脚踝“谢逾,老身是先皇的乳娘,先皇视老身如亲母。” “先皇也曾一再嘱咐你,以长辈之礼待老身!” “你就任由那个毒妇这般欺辱老身吗?” 先皇二字,对于奉顺夫人来说就是尚方宝剑,就是丹书铁券。 顾笙轻啧一声,奉顺夫人是不是看人下菜碟。 下令杖刑的明明是萧砚随,奉顺夫人是只字不提啊。 这是爱她爱的深沉吗? 要不然怎么只将她挂在嘴边呢? 她真的,我哭死! 顾笙好整以暇的看着谢逾,她倒要瞧瞧谢逾会做何决定。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她现在只想静静的看戏,摸清谢逾的态度。 【选项一: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再踹奉顺夫人一脚。完成奖励:力量增幅。】 【选项二: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人大量顺水推舟宽恕奉顺夫人。完成奖励:称号:以德报怨。】 顾笙嘴角微抽。 【系统,我只知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宽恕是圣人的事儿,我只负责严惩。】 【不过,什么叫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谁是邪恶势力,分明是正义的化身。】 【宿主,系统记录,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就是邪恶势力。】 顾笙:…… 无语是她的母语。 这系统,还真不是一般的泥古不化。 【选一】 顾笙直接站起来,快步行至奉顺夫人身侧,一脚踹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谢逾敏捷的把脚抽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你不坦白啊 顾笙:谢逾,你是会抓机会的。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力量增幅,强壮的体魄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不是清白吗?】 “塞了嘴再打。” 谢逾冷冰冰的开口了,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奉顺夫人的一腔期盼,错付了。 “奉顺夫人,本督主奉劝你一句,舌头不想要了,本督主可以亲手替你割下来。” 谢逾嗜杀的形象,根深蒂固。 瞬间,奉顺夫人嗓子不干嚎了,四肢不乱爬了。 奉顺夫人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架着的胳膊,像拖小鸡仔一样,径直拖了出去。 直到殿内响起低沉又响亮的声音,顾笙才有心情打量谢逾。 至于奉顺夫人? 行杖刑的宫人有经验,自不会有性命之忧。 朝会结束后的谢逾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长衫,玉石腰佩勾勒出瘦窄的腰身,玉冠束发,乍一看倒真真有了几分风流倜傥的富家贵公子模样。 要是脸上都再添些笑容就更好了。 不过,这实在不像谢逾的风格啊。 倒像是萧砚随的喜好。 顾笙的眼神在萧砚随和谢逾之间打转。 这其中,要是没有不容外人道的,她是不信的。 啧,就她一个是外人。 “臣妇景陈氏给陛下、谢督主请安。” 永宁侯夫人恭声道。 萧砚随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侧头偏向顾笙,疑惑道“她也犯上不敬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萧砚随自发的把永宁侯夫人和奉顺夫人归类了。 “没,她是来求和离的。” 顾笙温声道。 春风轻拂过麦田般清晰而柔和的声音让惴惴不安,甚至都再没有胆子提及和离二字的永宁侯夫人稍稍宁静。 男人很难很难共情女人的处境。 更遑论是站在大乾权势巅峰,呼风唤雨的陛下和谢督主。 可皇后,代她开口了。 萧砚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和离?” “跟谁和离?” “你是哪家府上的?” “永宁侯的继夫人。”顾笙语气缓缓。 “永宁侯世子曾在四年前害她小产,加之朝会上又传出了永宁侯与有夫之妇有染,她嫌恶永宁侯的无耻卑鄙,特来请旨和离。” “陛下和谢督主意下如何?” 顾笙将问题抛给了萧砚随和谢逾。 相较而言,在百官眼中,她这个皇后的分量远不如萧砚随和谢逾。 永宁侯夫人的心紧绷着,用力捏紧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屏住呼吸,等待属于她的结局。 是死是活,一锤定音。 萧砚随说话通俗又直白“那永宁侯不是个良人,朕是知晓的。” “永宁侯世子景信,素来享有美誉,为紫云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他七岁便通晓六经大义,十一岁考中秀才,十四岁更上一层楼,考取举人。若非紫云书院山长希望他能够静下心来精进自己,恐怕他将成为大乾最年轻的进士,成为市井间广为传颂的神童。” “说什么明明是勋爵子弟,不靠祖荫,偏生要千军万马独木桥考取功名。” “市井百姓夸起他来,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就连他这个自继位后偶尔才能偷溜出宫的皇帝都如数家珍,足以说明景信神童的名声传的有多远。 “景信今年才十五岁吧。” “四年前的景信,不过十一。” “永宁侯夫人,你可知晓,就算你和离的缘由为人所知,掀起的滔天巨浪,也很有可能都是面向你的。” 十一岁,就能狠下心来害继母小产,这魄力,他望尘莫及啊。 萧砚随叹息一声,十一岁的他,还在被大白鹅追着咬。 人比人,气死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投胎了。 要不然,真真就是一无是处了。 永宁侯夫人俯首“陛下,臣妇知晓。” “那你依旧选择和离吗?”端坐在下首的谢逾,蓦地开口。 谢逾接话,萧砚随直接心安理得的当起了撒手掌柜。 永宁侯夫人点头,一字一顿“臣妇愿和离。” 谢逾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声道“你对顾皇后不够坦白。” “永宁侯夫人。” 谢逾的话如同轰雷炸响在永宁侯夫人耳边,将她震得脸色愈白,原本暗暗侥幸窃喜的心瞬间沉没坠落。 闻言,顾笙余光瞥到威仪天成的谢逾,敛眉,略作思索,心下明了。 是啊。 永宁侯夫人没有说实话。 也不对,确切的说,永宁侯夫人隐藏了想和离最根本的原因。 永宁侯景肃垚那些上得台面的风月情事,永宁侯夫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小产之事,更是早已得知。 呵,永宁侯夫人在利用她的怜弱心,利用她的正义感,达成目的。 是她一叶障目了。 唉,还得练啊! 菜就多练,不找借口。 瞧瞧人谢逾,永远清醒理智,洞若观火,没有人能在谢逾面前耍心眼子。 顾笙看了眼还乐呵呵没心没肺给她剥松子的萧砚随,更加心累。 好家伙,这个傻白甜还不如她。 不得不说,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感觉,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景陈氏?” “你确定?” 谢逾依旧在漫不经心的转着扳指。 永宁侯夫人被谢逾一语戳穿了隐藏最深自以为无人知晓的隐秘,犹如身处数九寒天,浑身上下都染上彻骨的冷,殿外的鸟语花香,更像是阵阵寒风。 “臣妇,臣妇不明白督主之言。” “臣妇的父亲,的的确确是幽州陈家早逝的大郎君。” 永宁侯夫人死鸭子嘴硬。 顾笙嚼着松子,她懂,这是困兽犹斗。 “永宁侯夫人,本座的耐性一向不好。” “有胆子算计皇后……” “算计皇后和陛下,就该有会被发现的觉悟。” 谢逾的声音里包裹着冷意和不耐。 “那就让尚方司查问吧。” “尚方司有的是办法。” 萧砚随将新剥好的松子,一颗一颗慢条斯理的摆在白玉盘子里,头也没抬,随口道。 他就说,能跟奉顺夫人厮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没事儿,笙笙心善,被骗了没关系。 有他和谢逾呢。 顾笙:劳资还没被骗成功呢! 第二十五章 智商参差不齐 别人是一山望着一山高。 萧砚随和顾笙是大傻望着二傻憨。 顾笙捻起一颗松子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对永宁侯夫人的求饶视而不见。 谢逾出手,她只有在一旁默默学习的份儿。 随便开口,容易帮倒忙。 “永宁侯夫人,你的反应过了!” 谢逾将扳指带回手上,清凌凌道“原本本座只是怀疑你的身份,如今反倒是证实了本座的猜测。” “听你口音,本座便心有疑惑。” “幽州陈家早亡的大郎君有一女,的确不假。” “你也的确带着些幽州的口音还有些上京城的腔调。” “可,陈家大郎君亡故后,陈家大奶奶和年仅两岁的幼女被陈家族亲吃了绝户后,将其赶出了大宅。” “据说,直到陈家大奶奶离世,陈家的老夫人日夜噩梦缠绵,为求心安,不得不将陈家大郎君的遗孤接回了府中,给了她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本座所言可有误?”谢逾慢条斯理的问道。 依旧是清清浅浅让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可却没有人敢轻视。 永宁侯夫人不明所以,强自镇定“确如谢督主所言。” “自父亲亡故后,臣妇就与母亲相依为命困顿度日,一连数年,母亲身心俱疲,这才撒手人寰。” “每每想起,臣妇依旧痛苦难当。” 谢逾嘴角漾开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一闪即逝“世人大都也是只以为陈家大奶奶和幼女在幽州穷困潦倒困顿度日。” “可实际上,被驱赶离开的陈家大奶奶和幼女,并没有在幽州谋生,而是跋山涉水回了江南居住,这一住就是近十年。” “陈家大奶奶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才分拖着病体,临死前回了幽州,求到了陈家老夫人面前。” “以吊死在陈家大宅门口为要挟,迫使陈家上下捏着鼻子认回了陈家大郎君的遗孤。” “可陈家上下并未给这个孤女应有的尊荣,更遑论是把瓜分掉的家产还回去。” “所以,陈家大郎君的遗孤,一直被安置在庄子上。” “直到,永宁侯有意纳那个孤女为续弦,这才被接回陈府。” “江南十年的和风细雨,竟没有让永宁侯夫人染上半分柔和婉转的吴侬软语,倒也是稀奇。” “所以,你到底是谁?” 谢逾沉了眉眼,声音格外笃定,眼神中流露出浓郁的杀意。 永宁侯夫人脸色煞白,身子不断颤抖,抵死不承认。 她后悔了! 她不该把皇后娘娘当枪使。 上京城人尽皆知,帝后昏庸,阉人掌权。 谢督主一向与皇后娘娘不睦,几次三番训斥于皇后。 她信了! 她从没想过谢督主会回护于顾皇后。 “入乡随俗,口音自会受日常交流的影响发生变化,督主因此而质疑臣妇,恕臣妇不能接受。“ 谢逾神色不变,目光落在白玉盘里剥好的松子上。 顾笙:??? 谢逾这是审着审着馋了? 那她就勉为其难的分谢逾一半吧,动脑筋确实挺辛苦的。 反正是慷萧砚随之慨。 顾笙手心里抓了一把,将白玉盘递给了谢逾。 萧砚随:…… 谢逾:…… 谢逾先是一愣,而后当真是捻起松子轻轻嚼了起来。 片刻后,茶水漱口,缓缓道“永宁侯夫人,陈家大奶奶十年江南生活,是本座乱说的。” 永宁侯夫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刹那,四肢百骸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寒意,整个人都慌乱害怕起来。 瞥了一眼华丽的柱子,一咬牙一闭眼,就猛冲过去。 这速度、这力道,抱着必死的决心。 “等……” 顾笙连忙伸手。 这是她的懿安宫啊,寻死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谢逾手中捏着一颗松子,指尖弯曲轻弹,松子朝着永宁侯夫人的小腿飞射而去。 永宁侯夫人痛呼出声,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失了寻死觅活的唯一机会。 下一瞬,就被五花大绑起来。 顾笙星星眼,怪不得先皇临终前一定要对谢逾委以重任。 话本子里飞花落叶杀人,竟是在写实! 不仅脑子好,身手也好。 “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允许东厂和尚方司一起查问永宁侯夫人。” 谢逾侧头,温声道。 萧砚随继续剥着松子,浑不在意的抬抬手“你明知,凡你所求,朕都会应允。” “这种小事,哪里值得你专门问一句。” “来人,把永宁侯夫人带下去。” 顾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发号施令的谢逾,眉眼间皆是笑意。 她从没看谢逾这么顺眼过,有个聪明人做队友,还真是轻松又惬意。 “谢督主怎对陈家大郎君遗孤的事情了解的这般清楚?” 幽州陈家,着实算不得显赫。 按理说,就算谢逾手下有拱卫司,可行监察侦察逮捕之权。 但,一个不起眼的陈家,还不至于让谢逾把过往数十年都查的清清楚楚。 顾笙心中好奇,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谢逾敛眉,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华“臣只是偶然得知,当年,永宁侯景肃垚的庶弟离京养伤的别院与陈家大郎君遗孤暂居的庄子,临水相望。” “至于什么口音不口音,江南幽州的,皆是臣信口胡说。” “兵不厌诈。” “原也只是试探,能有收获,也是意料之外。” “臣不信人心,但信利益。” “永宁侯继夫人明知和离之事的风险,依旧再三恳求。” “高风险的背后,必然是谋求着高回报。” “因此,臣才多嘴一问。” 顾笙:……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这么大吗? 在线问,挺急的。 智商参差不齐,倒也难为谢逾一人带二傻了。 “皇后娘娘日后还是莫要轻信人心。” “善与恶,真心与利用,都不会显露于表面。” 许是见顾笙罕见的好学,谢逾便多嘱咐了几句。 皇后毕竟是皇后,明里暗里面对的算计都不会少。 顾笙点头“受教了。” “谢督主可是与奉顺夫人有私交?” 在谢逾到来前,奉顺夫人是笃定了谢逾一定会替她撑腰。 这里头,恐怕不仅仅是先皇的嘱托。 第二十六章 主打听劝 她脑子一般般,她可以靠直觉。 至于直觉错了,那就是错觉! 谢逾素来平静无波如雪山之巅寒冰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 顾笙:有猫腻! 她是了解奉顺夫人一贯的做派的。 对上,美色谄媚。 对下,威逼利诱。 奉顺夫人膝下义女甚多,皆是娇艳如花,才貌双全。 难不成,奉顺夫人已经丧心病狂到连太监也不放过了? 谢逾行吗? 顾笙和萧砚随多年来都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脑回路自然是高度一致的。 顾笙能想歪的。 萧砚随必定也能想歪。 这就是狐朋狗友之间诡异的默契。 于是,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眼睛亮的发光,目光灼灼的盯着谢逾。 谢逾:…… 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谢逾不自在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试图避过这个问题。 但,八卦不是你想避,想避就能避。 尤其是对上顾笙和萧砚随这种有钱又有闲的人。 顾笙不着痕迹的戳了戳萧砚随的胳膊,又抬了抬下巴。 萧砚随接收到讯号,脸上堆砌着单纯的笑容“奉顺夫人那个老妖婆也给你送人了吗?” 萧砚随问的直接又坦荡。 谢逾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的不自然已经尽数褪去“嗯,送了。” 顾笙和萧砚随疯狂眨眼,无声交流。 也没有规定宦官不能有妻室,顾笙和萧砚随想的很简单,只要谢逾展颜,他们就乐见其成。 大家都是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没的破船上的人。 自然也是盼着对方好的。 萧砚随轻咳了一声,故作沉重道“谢督主,朕懂你。” 谢逾:大可不必! “陛下,您误会了。” “难道你没收?”顾笙脱口而出。 若谢逾没有收,奉顺夫人不至于那般笃定。 殿外,奉顺夫人的杖刑已经接近尾声。 谢逾呼吸一滞,不耻下问是良好的治学态度,但这种情况还是比较适合讷口少言,少思少学。 “收了,也没收。” “奉顺夫人把府上亲孙女送给了臣,臣将其编入了拱卫司。” “对此,奉顺夫人并不知晓。” 谢逾眸光里闪过戏谑,眨眨眼,继续道“臣不似陛下,怜香惜玉。” 此刻的谢逾,就像是一副波澜壮阔的水墨画突然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萧砚随:别来跟我沾边。 顾笙煞有其事道“可靠吗?” 知晓了亡国万箭穿心下场的顾笙,忧心忡忡的问道。 拱卫司,培养的是皇帝的暗卫。 她可不想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可靠。” 萧砚随并没有对其中的缘由多做解释。 有些事情,还是烂在他自己心中最安全。 顾笙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说罢正事,顾笙嚼着松子,打趣道“看来奉顺夫人还是很重视陛下和谢督主的。” 讨好旁的人,送的是收养的义女。 讨好萧砚随和谢逾,送的是亲孙女。 萧砚随和谢逾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等等,本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谢督主方才猜测永宁侯继夫人,或许与永宁侯的庶弟景肃勤相识,后宫里还有个永宁侯府的庶女,与景肃勤是异母同胞的亲兄妹。”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她入手,旁敲侧击出些东西。” 萧砚随嘴巴微张“是吗?” “是的。”顾笙点头。 她这个皇后做的再不称职,也还是能记全后宫的贵女的。 谢逾的手指弯曲,指尖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轻声道“不着急。” “永宁侯继夫人已经乱了心神,不难审。” 顾笙颔首应下。 她发现,只要谢逾不针对她,他们三个还是能友好相处的。 “陛下、皇后娘娘、督主。” “三十杖刑已完毕。” 殿外有宫人来报。 “出去瞧瞧?” 顾笙提议。 她可不能不讲究的把刚刚行完杖刑的拖进来。 萧砚随和谢逾不置可否,双双起身。 台阶下,奉顺夫人趴在长凳上,后背上鲜血淋漓,双眸怨毒的盯着顾笙。 死是肯定死不了的,就算是不相信奉顺夫人的身体,也得相信行刑人的手法。 这可是他们吃饭的家伙! 顾笙对上奉顺夫人的眼神,心中暗忖,是她太大块了?还是萧砚随和谢逾的存在感太低了。 奉顺夫人的眼中,依旧只有她。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奉顺夫人真的不是她的送财童子吗? 自从奉顺夫人入宫,已经是第三次触发神级选择系统了。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系统一见奉顺夫人就躁动,爱不爱简直不要太明显。 而奉顺夫人的眼里只有她! 【啊!这感天动地的三角恋啊!】 系统没有理会顾笙的发疯,一本正经的走流程。 宿主可以抽风! 系统不能旷工! 【我能许愿奖励吗?】 【和谐关系,靠你我】 正欲给出选项的系统一卡壳,论不要脸谁能比得过宿主啊。 怪不得能被它绑定,一个不正经,一个厚脸皮! 【不能,宿主不想体会开盲盒的快乐吗?】 【不想。】 手头阔绰了才配开盲盒! 像她这种开出的实用奖励没几个的可怜虫,不适合盲盒。 【不,你想。】 系统一锤定音。 顾笙:突然就霸道上了。 真想瞧瞧有朝一日系统绑定上谢逾这般性子的人,该是怎样的天雷勾动地火。 【选项一:矫揉造作,西子捧心,欲语泪先流,掏出手帕,温柔擦去对方唇边血水“放手吧,我们是不可能的,别看我没结果。”完成奖励:哀歌一曲。】 【选项二:怒目圆睁,鼻孔朝天,气急败坏,横眉冷对”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品种的癞蛤蟆,没有镜子总该有尿吧。”完成奖励:精力旺盛丸。】 顾笙皱眉,这奖励好眼熟。 系统理直气壮【你不是不想开盲盒式刷奖励?】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择的宿主当然得短暂的宠一下。】 顾笙:…… 她和系统究竟是谁的理解不够好。 【选一。】 一夜七次的精力旺盛丸,她要来何用? 难不成真用内帑养十个八个唇红齿白小面首? 第二十七章 以金银偿 保命尚未成功,怎能沉溺男色! 唉,自从绑定了这个不正经系统,在颠婆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顾笙缓步走下台阶,站在奉顺夫人身侧,秀眉微蹙着从袖口掏出手帕,轻柔地擦去奉顺夫人唇边的血水,抑扬顿挫百转千回道“放手吧,我们是不可能的,别看我,没结果。” 说完,顾笙把手帕往奉顺夫人怀里一塞,又顺手从奉顺夫人发髻上拔下一株实心的金钗。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哀歌一曲。只要bgm配的好,你就是下一个氛围感男神。】 顾笙:bgm? 顾笙一头雾水,可系统已经拒绝沟通。 好吧,那她就只好继续与奉顺夫人沟通了。 “本宫的帕子乃丹青妙手亲自所绘的图样,再由绣技最精妙无双的绣娘所绣,拿你这只金钗来换,不亏。” “你也不用担心野猪吃不了细糠,就当是本宫心善。” 嗯,她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只花不进。 奉顺夫人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至于真晕,还是假晕真想逃过赐死,不得而知。 台阶上,谢逾和萧砚随面面相觑。 谢逾压低声音,语气是罕见的疑惑“陛下,皇后娘娘近来一直如此吗?” 萧砚随摸着下巴,轻啧两声“谢逾,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笙笙在故意恶心奉顺夫人。” “你看,奉顺夫人都恶心的晕过去。” “笙笙就是与众不同,出淤泥而不染。”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笙笙貌美,奉顺夫人心向往之不住很正常吗?” 谢逾: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谢逾,你不这样认为吗?”萧砚随一本正经的反问。 谢逾心下叹息“确如此。” 萧砚随的脸上洋溢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眼光!” 顾笙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萧砚随嘴角笑容比枝头盛开的灼灼桃花还要艳丽,亮如星辰的眸子含情脉脉注视着谢逾。 克制淡漠如谢逾,一脸无奈又宠溺的回望着萧砚随。 这…… 这是她不掏银子就能看的吗? 啧,反正不用掏银子,不看白不看。 谢逾的感知远比普通人要敏锐的多,余光在不动声色间就瞥到了顾笙。 谢逾皱眉,顾皇后的笑容多少都有些不怀好意。 “陛下,谢督主,现在该如何处置奉顺夫人?” 顾笙诚心发问求教。 萧砚随脸上灿烂的笑容一僵,不假思索“朕见冬雪捧着赐死三件套都快要手麻了。” “父皇和谢督主曾教过朕,趁他病要他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反正奉顺夫人已经晕过去了,缢死吧。” “草席一卷,扔出宫去。” 提起奉顺夫人,萧砚随话语里的厌恶毫不吝啬的充斥在每一个字里。 在萧砚随的记忆里,奉顺夫人就好比膈应人的癞蛤蟆。 纵观大乾,就再没有一个似奉顺夫人这般的皇子乳娘。 装晕的奉顺夫人再也装不下去了。 猛的睁开眼抬起头,声音粗哑“我是先皇的乳娘,对先皇有养育之恩,先皇尊我敬。” “你杀我,就是恩将仇报,先皇死不瞑目。” 萧砚随骨子里的叛逆从不曾因言官的劝谏弹劾消失。 奉顺夫人的话音刚落下,萧砚随的眼睛里就划过一道厉色,嘴角勾勒出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容。 “恩将仇报?” “留你一条全尸,就是朕最后的恩赐。” “奉顺夫人既然口口声声提及父皇,那正好下去继续伺候父皇,别让父皇等急了。” 没有人知道,当年撞破奉顺夫人薄纱覆体留宿乾德宫,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若非他误打误撞,去的及时,奉顺夫人就真的成功爬上龙床了。 奉顺夫人挣扎着从长凳上爬下来,血迹蔓延至地板“你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文武百官绝不会容许你放肆胡闹。” “先皇曾对你说,要你把我当祖母对待。” “你不能赐死我。” 奉顺夫人的声音中有着急有愤怒有害怕,可唯独不见对萧砚随的敬畏。 过往十余年,奉顺夫人被捧的太高了。 萧砚随冷笑“那朕倒要瞧瞧朝臣是选你这个老货。” “祖母?” “朕还以为是……” “陛下!”顾笙厉声打断了萧砚随。 顾笙太清楚一身反骨的萧砚随才是真正的无惧无畏。 只要别人敢听,萧砚随就敢说。 可当着满院宫人的面,实在不适合说出那句朕还以为是庶母。 萧砚随一噎,面不改色的摆摆手“朕知道了。” “死吧,死吧。” “朕懒得与畜生玩意儿掰扯了。” 奉顺夫人的求救的目光落在谢逾身上。 相比较而言,奉顺夫人对谢逾是又畏惧又嫉妒! 嫉妒先皇临终前给予谢逾的滔天权势。 畏惧谢逾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无情。 “督主,督主,求您看在先皇和静儿的份儿上,救救老身。” 奉顺夫人真的担心自己不能活着离开懿安宫。 谢逾眉头紧皱,薄唇微抿,略作思量后,侧头看向相携而立的顾笙和萧砚随。 顾笙和萧砚随微微颔首,示意谢逾全权处理。 谢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奉顺夫人“你辱骂皇后在先,不敬陛下再后,以下犯上,轻则杖责,重则流放处斩,于公于私,朝臣都是挑不出错的。” “但,如你所言,先皇嘱咐善待于你。” “既如此,那便以金银偿吧。” “本座虽为督主,也不能任性妄为。” “你可愿?” 金银偿? 一听这话,奉顺夫人就觉得有一把刀子在割自己的肉。 她舍不得啊! 可,舍不得金银,就得舍命。 两害相权,奉顺夫人咬咬牙,强打起精神问“督主觉得金银几许可偿?” 谢逾薄唇轻启“白银十万两如何?” 奉顺夫人:Σ(?д?lll) 白银十万两? 谢逾可真敢要啊! 她一条老命,竟值白银十万两? 顾笙和萧砚随目光灼灼眼神分外热切温柔的看向奉顺夫人。 确定了,奉顺夫人就是送财童子! “督主,老身家贫无底蕴,实……” 顾笙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无底蕴是真的,毕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乍富。 至于家贫?贫?贫? 第二十八章 经营名声第一步 就是随便在上京城的大街上拉一个三岁稚子,都不会相信奉顺夫人的鬼话。 想到这里,顾笙面上露出几分假惺惺的不忍“奉顺夫人到底也是先皇的乳娘,哪怕你对本宫和陛下大不,本宫和陛下也不忍强人所难,需念及旧情。” “既然奉顺夫人家贫无底蕴凑不出白银十万两,那不如就抄家吧。” “抄出的银两,不管多少,都代表奉顺夫人的悔过补偿之心,陛下和本宫是不会嫌弃的。” “谢督主觉得本宫的建议可行否?” “能否再为奉顺夫人网开一面?” 谢逾心神微震,半是惊讶半是欣喜。 终究是出自武安公府,一点就明。 顾笙若想,兴许能真正成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既是皇后求情,那便再通融一次。” “奉顺夫人,你可得记皇后的大恩,日后当谨言慎行,莫言不之语。” “来人!” 谢逾微微抬手,下令。 “不,不用。”奉顺夫人嘶吼出声,惊的枝头鸟儿纷纷不安鸣叫乱窜。 “老身,老身愿意出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是很多。 但她拿得出! 顾笙瞪大眼睛,手掌轻掩朱唇,担忧着提醒“奉顺夫人,你真的有十万两吗?” “不用勉强的。” “陛下和本宫都不是锱铢必较的人。” 奉顺夫人咬牙切齿。 是! 你们是不锱铢必较! 你们直接抄家流放! 真不要脸啊! 奉顺夫人对顾笙的厚颜无耻再一次大开眼界。 “不勉强,不勉强。” “老身有错在先,自当弥补。” 短短两句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还混着血水。 “真的吗?”顾笙再次确定,声音里是若有似无的遗憾。 “真的。”奉顺夫人咬牙。 顾笙眼眸一转,又起幺蛾子,一脸惊讶“陛下,奉顺夫人好阔绰,十万两白银说给就给。” “这年头,做乳娘都这般富有吗?” “是臣妾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 萧砚随若有所思“要少了?” 帝后一唱一和。 奉顺夫人:…… 奉顺夫人忍无可忍,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眼看着就又要晕过去。 顾笙矫揉造作的开口“这要是晕了,是不是就只能抄家了?” 闻言,奉顺夫人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保持着清醒,摇摇晃晃的行礼“老身府上的下人就候在宫门外,望陛下、娘娘、谢督主,允许老身去吩咐一声。” 顾笙笑了笑“奉顺夫人请便。” 这可是送财童子啊。 对待送财童子,当然得温柔和善。 谢逾扔给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一块腰牌。 小太监双手接过,快步朝宫门外走去。 “去宣太医。” 顾笙温声吩咐道。 既然谢逾决定再放奉顺夫人一条生路,那她也得抓住这个机会。 万箭穿心和千刀万剐的下场,说明了好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不明事实,人云亦云。 那经营一个好名声,或许来日就算天命难改,亡国丧命的结局不变,好歹能换个体面的死法。 嗯,那便让死里逃生的奉顺夫人再发光发热,美化她和萧砚随的死法儿吧。 这哪个宫人还没有个七大姑八大姨九大舅十姥爷家的亲戚。 不怕没人知道她和萧砚随的善良仁爱。 “要宣最擅长治外伤的太医。” “万不能让奉顺夫人的身体留下隐患。” “这三十杖刑,真真是打在奉顺夫人身,疼在本宫心啊。” 温温柔柔的话语,听在奉顺夫人耳中,如同阴风阵阵里,毒蛇吐着蛇信子在她耳边徘徊,下一瞬就能伸出毒牙咬死她。 闭嘴吧! 快闭嘴吧! 萧砚随眸光潋滟的看着顾笙装腔作势。 笙笙就该是这般小模样。 奉顺夫人府上的下人来的比太医快。 一见奉顺夫人后背外衫上的血迹,慌神害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行礼都不利索。 “你回府,取十万两白银,即刻送入宫。” “莫要走漏了风声。”奉顺夫人低声嘱咐。 她若还想在上京城的贵妇圈里保持如今的体面和尊荣,就绝不能为人知晓她的狼狈。 那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好巧不巧撞上了背着药箱前来治伤的太医。 太医院最首要的生存法则就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王太医,你快给奉顺夫人治治伤。” “奉顺夫人突发失心疯,对陛下和本宫不敬,清醒过来后深感自责,固执要求陛下和本宫对她抄家流放。” “陛下和本宫于心不忍,却又拗不过奉顺夫人,只好硬着心肠杖责于她。” “好赖是个长辈,要是死了……” 顾笙又从袖子掏出一方帕子,情真意切的擦了擦眼角。 要是死了,她就只好抄家了。 奉顺夫人:…… 奉顺夫人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受了伤,在确定无性命之忧后,沉沉晕了过去。 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该随永宁侯夫人入宫。 这十万两白银,永宁侯必须得补给她! 精疲力竭的奉顺夫人已经忘了永宁侯夫人恳求和离的狂悖之言。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的将奉顺夫人抬入了偏殿。 王太医诊治后,留下药方和药膏,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离开。 “四季,奉顺夫人满头珠翠是不是会让她睡的不舒服?” 四季闻弦音而知雅意,福身垂首“皇后娘娘心细如发,确如此。” “奴婢这就去伺候奉顺夫人。” 四季虽不知皇后娘娘因何骤然财迷起来,但不重要。 皇后娘娘财迷是皇后的错吗? 不是! 四季的动作轻柔飘逸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四季掂量着珠钗的份量,心中乍舌,奉顺夫人真的是身残志坚老骥伏枥。 顾笙瞧着托盘里满满当当的珠钗环配,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就当是诊金了。 等呀等。 盼呀盼。 奉顺夫人府上的下人终于揣着十万两银票,满头大汗的赶来。 随同下人一起赶来的,还有奉顺夫人放在心尖上的大孙子。 这个大孙子,就是当年被奉顺夫人逼死发妻,强制尚主的主人公。 可惜的是,妻子死了,主也没尚成。 第二十九章 以迹论人 孝顺是真的。 无能也是真的。 发妻被逼的自戕,一语不发。 尚不成公主,委屈巴巴。 舒霖。 人生的第一份殊荣,奉顺夫人求着先皇赐名。 舒霖心急如焚的同时又一头雾水。 回府去银子的下人,一问三不知,只说祖母是受了杖刑。 顾笙脸不红气不喘的把对王太医的说辞,又在舒霖面前重复了一次。 舒霖:…… 要不是他知晓祖母的为人,恐怕就要感动于祖母的深明大义了。 舒霖跪在地上,双手将银票奉上。 “微臣叩谢陛下娘娘宽宏大量。” 破财免灾。 破财免灾。 舒霖不断在心中重复。 顾笙眼睛亮的如艳阳天投下的潋滟波光,面上却不动声色,高贵冷艳的颔首。 “舒大人,失心疯不可小觑,你为人孙,理应上心。” 舒霖:…… 舒霖态度极其配合。 凡有叮嘱,无有不应。 顾笙心里惦记着十万两银票,寒暄几句挥挥手,就允许舒霖带着奉顺夫人归家。 这一通闹腾,也不亏。 舒霖忙不迭的叩首谢恩。 萧砚随望着舒霖越走越远的背影,轻声感叹“这舒霖倒像是歹竹出好笋。” “谦逊识礼,质朴孝顺,不似其祖母一般蛮横跋扈。” 正漫不经心饮着茶的谢逾,眉心一蹙,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了萧砚随。 别人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陛下是大乾的单纯皇帝。 “陛下,人不可貌相。” 谢逾试图点到为止。 萧砚随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茫然的眨着眼睛“朕没以貌取人。” “那舒霖的脸就像是从奉顺夫人脸上扒下来似的,朕甚厌恶。” “朕是在就事论事。” 谢逾敛眉,沉声道“陛下,舒霖之所以看似纯善质朴,只是因为奉顺夫人一手握伞,一手执剑。” “奉顺夫人为舒霖谋取了优渥无忧的富贵生活。” “所以,舒霖可以纤尘不染,做众人口中那个大孝孙。” “当年,长乐公主招驸马,舒霖能不知奉顺夫人的谋划吗?” “知晓,却不阻止,不反抗,甚至乐见其成。” “这不是孝顺,是共犯!” “实际上,舒霖是个比奉顺夫人要高明的多的猎手。” “陛下不妨想想,奉顺夫人劣迹斑斑,上京城百姓提起舒霖时的印象又是什么?”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顾笙灵光一闪,学会了抢答。 “就是奉顺夫人府上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顾笙一字一顿的重复。 谢逾点头“皇后娘娘见微知着,臣佩服。” 顾笙:她被谢逾夸了! 那可是谢逾啊。 萧砚随后知后觉,喃喃道“伪装?” 谢逾眉眼柔和了些许“是伪装,也是经营。” “就如皇后娘娘在奉顺夫人受杖刑之事的善后之举。” 顾笙垂眸,小心思被发现了。 这谢逾还真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那朕应如何区分?”萧砚随虚心请教。 学而不思则罔,不思不学则爽。 不是他不想似往常那般潇洒度日,实在噩梦中的画面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谢逾沉吟片刻,声音淡如清风“陛下,人心难测又复杂善变,倘若看不穿人心,那便以迹论人。” “看他所行,的非听他所言。” 谢逾并非好为人师的性子,但他却愿意竭尽全力的点拨教导年轻的帝后。 这大乾的江山,他一人守起来有些勉强。 萧砚随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的有一下没一下触碰着腰间玉佩,微弱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良久,萧砚随呓语“朕明白了。” “看来,朕若是想与督主比肩,任重道远。” 年轻的帝王略有些丧气。 曾经那些荒废的时光如深海波涛呼啸而来,汹涌尖锐的撕碎他本就动摇的决心和自信。 他所欠缺的,从不仅仅是学识。 见识、谋略、为君者的权术,他皆茫无所知。 这怎么能不丧气! 谢逾的心中涌出如释重负的欣慰。 若先皇泉下有知陛下的自省、上进,也会长长舒一口气。 不怕学识浅薄,最怕以浅薄自傲。 陛下,当是一块璞玉。 “陛下何需自怨自艾。” “陛下仁爱宽厚,就是为君者最重要的品性。” 萧砚随挠挠头,视线在谢逾和萧砚随之间打转“谢逾,你与笙笙,当为知己。” “笙笙也这般说。” “嗯?”谢逾疑惑。 萧砚随兴致勃勃,炫耀着开口,一扫方才的倾颓“笙笙说,朕贪玩却不残暴嗜杀,愚蠢却不自以为是,奢靡却不横征暴敛,这些皆是上位者必不可缺的优点。” “还说,朕一定会是仁君。” 谢逾微微抬眸,看向了明艳不可方物的顾笙。 顾笙故作镇定的应对谢逾的打量。 谢逾快速收回视线“皇后娘娘的评价甚是中肯。” 陛下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心,鼓励为主。 “臣听闻皇后娘娘有驯兽之能,不知臣能否有幸一见。” 顾笙:!?(?_?;? 不是吧? 没搞错吧? 日理万机的谢督主也玩物丧志了? 想拒绝! 【不会吧,不会吧,宿主,你竟然又要重口味的对猛兽使用巧舌如簧技能了。】 顾笙:…… 【系统,你的嘲笑太大声,吵到我耳朵了。】 顾笙瞥了一眼萧砚随一眼,期盼着萧砚随能再一次与她脑回路一致,默契的替她解围。 只可惜,萧砚随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一脸的与有荣焉和跃跃欲试“笙笙驯兽,真的很精彩。” “谢逾,你真的是越来越有眼光了。” “不过,我不能替笙笙做主。” “笙笙说有冷却。” “谢逾,不如你再求求笙笙?” 顾笙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祈祷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谢逾没有再催促,用那双素来幽深黑亮的眸子望着顾笙。 顾笙:狠不下心拒绝啊。 美色误人! 可巧舌如簧技能,只能用三次啊! 之前在兽园,已经浪费了一次。 她还记得巧舌如簧的具体介绍。 一汪春水不在话下,凡所求无不应。 “能!” 博美人一笑也是值得的。 “陛下,谢督主,本宫今日展示一种新型的驯兽成果。” 第三十章 龙凤成翔 “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笙示意四季收好十万两银票后,起身,率先朝殿外走去。 “笙笙,是要去兽园吗?” “能驯老虎吗?” 顾笙脚步一顿“没追求,没创新。” “陛下,谢督主,此次驯兽有些特殊。” 顾笙站在懿安宫树下,驱散宫人,背对二人,张嘴蠕动舌头,鸟儿化春水。 枝桠上的锦鸟扑扇着多彩美丽的翅膀鸣叫着,须臾,锦鸟飞离树枝,掠过朱红色的宫墙,飞向了远处。 身后还整齐的跟着一队羽毛鲜艳的鸟儿。 百鸟朝凤吗? 谢逾心中暗暗猜测。 可,鸟儿,一去不复返。 仰着头,脖子都有些僵硬酸涩的萧砚随轻轻扯了扯顾笙的袖子,凑近道“笙笙,是不是失败了?” “失败了也没事的。” “都是这些锦鸟不懂事。” 顾笙:…… 锦鸟懂不懂事她不知道,萧砚随肯定是不懂事的。 瞧瞧谢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 “少安毋躁。” 顾笙拍了拍萧砚随的手背,而后看向谢逾“谢督主,上京城大街小巷官宦人家,必有你的探子。”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下属把关于这群锦鸟的消息放在你案头。” 谢逾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抬头,看向锦鸟群飞离的方向,心头明悟“这是皇后娘娘给奉顺夫人的回礼吗?” “自然。”顾笙笑着道。 不能永远相信她和萧砚随时灵时不灵的默契。 但可以永远相信谢逾的聪明。 “娘娘何时学的驯兽?” 谢逾蓦地问道。 顾笙:…… 倒也不必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 “记不清了。” 顾笙含糊其辞。 一炷香后,谢逾就收到了消息。 成群结队的锦鸟追赶着奉顺夫人府上的马车,鸟屎如漫天珠帘雨幕笼罩着马车。 家仆驱之不散。 沿路百姓,甚异之。 有好事者言,此乃上天训诫。 谢逾:还能这么玩? 他想到了顾皇后所送之礼绝不会是好礼,却不曾想,竟是这般重礼。 经此一遭,奉顺夫人府上的名声,怕是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就连舒霖,也难以独善其身。 萧砚随的惊讶并不比谢逾少。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笙笙时,笙笙都能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驯兽吗?” 萧砚随失神喃喃自语。 就是喂巴豆,都不见得起效这样迅速整齐。 毕竟,每只鸟体质不一样。 顾笙挑挑眉“怎么不算呢?” “龙凤成翔。” 大乾朝,身份最尊贵的人站在一起,怎能不算龙凤呢? 别问她是怎么想到的。 灵光乍现。 不可复制。 萧砚随抚额,神态夸张道“朕真傻,真的。” “朕单知道,天子布德,将……” 萧砚随有卡壳了,再一次吃了没文化的亏。 谢逾语气平淡的补充“天子布德,将致太平,则麟凤龟龙先为之呈祥。” 萧砚随轻咳嗽一声“朕知道!朕学过!” 嘴硬是他最后的体面。 “朕真傻,真的。” 萧砚随继续了自己浮夸的表演“朕单知道,天子布德,将致太平,则麟凤龟龙先为之呈祥。” “朕却不知道,此祥非彼翔。” “没有亲眼得见,好遗憾。” 遗憾? 顾笙嘴角抽搐。 这有何好遗憾的? “那让奉顺夫人府上把那架淋了一路鸟屎的马车给陛下送进宫?” 顾笙很是贴心的提醒。 萧砚随呼吸一滞,整个人瞬间变得正常了。 谢逾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皇后娘娘大才。” 顾笙诧异,今日,谢逾的小嘴是抹了蜜吗? 往日里,对她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现在夸起她来,都不见重复。 见微知着。 评价中肯。 有大才。 再这样夸下去,她可要骄傲了。 顾笙自以为眼神隐晦的打量着谢逾,疑惑几乎要化为实质。 眉似远山,眸似星辰。 带着笑意的谢逾没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更像是夜色里的皎皎明月。 清冷之余,又添柔和。 这一刻,顾笙才猛然意识到,谢逾也真的很年轻很年轻。 比萧砚随年长不了几岁。 可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冷漠狠辣,无边的偎倚和震慑,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龄。 唉,先皇行事,还真是主打难猜。 能培养出智多近妖的谢逾,也能养出玩世不恭的萧砚随。 能看出齐钧的权欲野心,提拔谢逾加以制衡,也能猪油蒙了心一味宠信奉顺夫人。 谢逾察觉到顾笙的视线,眸子轻扫。 顾笙:…… 谢逾还是那个清寒冷冽的谢逾。 萧砚随并没有注意到顾笙和谢逾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颇为苦恼道“永宁侯夫人是与奉顺夫人一道入宫的。” “而今,奉顺夫人离宫,永宁侯怕是会坐立难安。” “是否需要召永宁侯入宫?” “毕竟,永宁侯府名声在外。” “谢逾,那永宁侯,到底是奸是忠?” 永宁侯府传至景肃垚,已是第三代了。 前两代永宁侯,都是英雄豪气沙场猛将。 景肃垚的父亲,老永宁侯爷更是为国捐躯,平了北境之乱,死在了大乾的北境。 近些年来,大乾北境安稳,两代永宁侯功不可没。 偏偏,景肃垚不肖父。 倒也有可能像笙笙所说,龙凤成翔。 好吧,不能骂景肃垚。 细算起来,在有些方面,他还不如景肃垚。 萧砚随越想越心虚。 谢逾略作思考“永宁侯景肃垚非奸非忠。” “陛下,满朝文武,非黑即白者甚少。” “永宁侯祖辈光芒太盛,这对于永宁侯来说,利弊皆有。” “他的资质,不及老永宁侯,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但景肃垚,平庸归平庸,但不服输,手里还握着北境部分兵权。” “脑子不好使还怀揣着兵权的永宁侯,注定会被各方拉拢利用。” “而他不自知。” “只能说,他既不是能臣也不是纯臣。” “可用,不可大用。” 谢逾下了论断。 萧砚随心满意足了,原来不是每个蠢货都像他一样有自知之明。 “至于是否需要传召入宫。” “不急。” “该急的不是我们。” “且看永宁侯接下来的动作吧。” 第三十一章 侯爷在震惊的路上 正如谢逾所预测的那样,永宁侯景肃垚在府中焦急地等待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不安情绪愈发加剧。 春日的暖阳已经逐渐失去了其柔和的光泽和温暖,这使得整个府邸更显得寂静和冷清。 “侯爷,二老爷过府了。” 门外小厮匆匆来报。 永宁侯连忙开口“快请进来。” “兄长。” 来人是永宁侯的庶弟,景肃勤。 景肃勤身形高挑瘦弱,皮肤泛白,缺乏血色,仿若寒冰。 眉毛略有些稀疏,眼神凝重却又倦怠。 指节苍白尖细,手腕异常纤细,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像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你这些日子可是又病了?” 永宁侯命人新换了一盏热茶,热气腾腾的茶水在白瓷的茶盏中流转,暖意弥漫。 见景肃勤捧起了茶盏,苍白的脸色在热气的熏染下有了血色,才面露关切的问道。 “劳兄长挂心了。” “前几日春雨淅沥,不慎受了些风,就又病了一场。” 景肃勤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氤氲的水气模糊了他的神情。 “你本就体弱,如今又受了风寒,怎么不在府上好好养着?” 永宁侯暂时将自家继夫人入宫之事按在心中,不赞同的责备着景肃勤。 景肃勤放下茶盏“兄长,我听家中外出采买的小厮说奉顺夫人出事了。” “大嫂与奉顺夫人一向交好,我心中担忧兄长和大嫂。” “又因此事事关皇室,不便下人带话,这才亲自过来。” 永宁侯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的坐直,语气中是难以忽略的急切“出了何事?” “兄长竟不知?”景肃勤故作惊讶。 永宁侯目光灼灼的紧盯着景肃勤,沉声道“本侯不知。” 景肃勤微微蹙眉,叹息一声,缓缓道“外界传言,奉顺夫人对陛下和皇后娘娘大不敬,被罚了杖刑,人还是奉顺夫人的大孙子舒霖亲自入宫接回来的。” “奉顺夫人在上京的贵妇圈中地位超然,皇室中人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也对其敬重有加,这次陛下和皇后竟下令杖责奉顺夫人,想来,所犯之事必不小。” “以防万一,兄长还需叮嘱大嫂,近些日子,莫要再与奉顺夫人府上频繁交际,只需不失礼就好。” “奉顺夫人再得先皇信重,如今也是人走茶凉。” “兄长和大嫂切莫糊涂。” 永宁侯腾一下子站起来,心跳如雷,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从景肃勤脸上看出真相来。 “此事当真?”声音颤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永宁侯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虑。 这消息太过突然,太过意外。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永宁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内心的惊慌却让他如狂风吹过的树叶,久久无法淡定。 “不瞒你说,你大嫂今日是与奉顺夫人一同入宫的。” “啊?” 景肃勤的眼里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兄长,那大嫂可曾回府?” “听闻,今日杖责奉顺夫人时,谢逾那个阉人也在场。” 永宁侯:…… 谢逾那个煞星也在…… 完了! 真的完了! 永宁侯这下是真的慌了。 见永宁侯只是身形踉跄,不见言语,景肃勤着急追问“兄长!” 永宁侯一个激灵,无意识的摇头“不曾。” “你大嫂还不曾回府。” 闻言,景肃勤如遭雷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像白纸一样。 “糟了!” “糟了!” 景肃勤瘫软的靠在雕花大椅上。 永宁侯不满的瞥了景肃勤一眼,他当然也知道糟了! “兄长,这可怎么办啊。” 景肃勤一脸的六神无主。 永宁侯咬牙“我先去奉顺夫人府上探探情况,再做决定。” “肃勤,你自便。” 永宁侯命令随从迅速备好马匹,然后翻身骑上,紧握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腾而去,马蹄声如鼓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头的人群逐渐减少,白日的喧嚣已成过去, 寂静的夜色让永宁侯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愈发清晰而有力。 待永宁侯策马来到奉顺夫人府上时,奉顺夫人虽已从昏迷中清醒,但也实在不便在这种情况下见外男。 在奉顺夫人属意下,舒霖代为接待了永宁侯。 舒霖依旧是一派老实谦逊的模样,言语间甚是恭敬有礼。 “不知今日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舒霖,永宁侯单刀直入。 舒霖叹气,微微垂眸挡住了眼中闪烁的算计。 “侯爷,我家祖母今日真真是被连累受了无妄之灾。” 永宁侯:??? 别觉得他见识少,就能随意哄骗他。 他家夫人陈氏性子最是温顺绵软,就算是想兴风作浪,也没那个本事。 这位舒家的小公子是不是太看得起陈氏了。 舒霖假装没有看到永宁侯脸上的质疑,继续幽幽道“侯爷可知,令正今日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所为何事。” “自是知晓。” 永宁侯不疑有他,一本正经的点头。 不就是知晓他在朝会上被陛下训斥,而帝后情深的名声在外,陈氏想拜托奉顺夫人带她入宫游说皇后,期望皇后能在陛下和谢督主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毕竟,永宁侯府的权势已经远不及父亲在时了。 难不成不是如此? 永宁侯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舒霖诧异“侯爷当真是好心胸。” 平白无故的夸赞,让永宁侯脸上的疑惑更盛。 “贤侄,你有话直说。” 永宁侯心里发虚。 舒霖颔首,眼神同情的看向永宁侯“令正今日借为侯爷游走为由,哄骗我家祖母带她入懿安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实为亲自请旨,恳求皇后娘娘下旨允许她与侯爷和离。” “态度之坚决,令人侧目。” “祖母既因被侯夫人利用而恼怒,又因不知如何向侯爷交代而担忧,这才在陛下、皇后娘娘和谢督主面前失仪,触怒了贵人。” “祖母尊贵一生,年老却无端受连累,被宫里贵人斥责失心疯。” 第三十二章 老大徒伤悲 “祖母羞愤欲绝,又被陛下下令杖责三十。” “永宁侯,不是祖母对您避而不见,实在是……” 舒霖三言两语,不仅将奉顺夫人摘得干干净净,还让永宁侯府不得不记挂这个人情。 “不可能!”永宁侯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舒霖也不恼怒,一脸心疼自家祖母受苦的老实相“我知道侯爷不愿意接受。” “侯爷的庶妹不是也在陛下的后宫为妃。” “至于是真是假,侯爷大可亲自去问。” “我本不愿将此事宣之于口,但实在不愿让侯爷为恶妇蒙蔽,伤了两家的交情。” 舒霖说的果断又坚定。 永宁侯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越发的摇摆不定。 舒霖状似无意继续道“污蔑侯夫人,于我一家有何好处?” “侯爷有所不知,晚辈今日为替祖母赎罪,亲手奉上了十万两银票。” 破财免灾没问题。 但这破了的财,总要有人补上。 永宁侯僵直的站在原地,心中犹如一团乱麻,耳边轰鸣作响,让他有些恍惚。 仿佛他所坚信的一些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永宁侯苍白着脸,强自镇定“若奉顺夫人真是受本侯夫人所累,永宁侯府必准备厚礼登门道歉。” “也会弥补上贵府十万两的损失。” “先告辞了。” 舒霖看着永宁侯失魂落魄的背影,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心中无端的生出了些爽快。 自从祖母谋算着替他求娶长乐公主之事失败,上京城中的勋贵官宦之家都明里暗里的嘲讽他瘌蛤蟆想吃天鹅肉陪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世代显赫的永宁侯,不也是个笑话吗? 娶了个一心想要和离的继室。 永宁侯魂不守舍的牵着马走在热闹不再的长街上,试图借春夜的凉风理清他现在纷乱复杂的思绪。 陈氏请旨和离? 这真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若非舒霖说的言之凿凿,他定觉得这是滑天下之大稽。 永宁侯揉揉微微发胀的脑袋,缓步行走着。 春夜吹拂,让他感到一丝清醒,思绪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就算是陈氏真的请旨和离,那也不该滞留宫中不归。 这里头,到底还发生了何事? 未知,总是最让人恐惧的。 陈氏,又为何毫无征兆的和离? 想不通,也理不顺。 罢了,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景嫔打听清楚,他才好应对。 永宁侯晃晃头,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他与景嫔素来不亲厚,此事还需肃勤出面,景嫔才会尽心。 夜幕下,屹立在上京城近百年的永宁侯府依旧雄伟壮观。 他是永宁侯,他必须得延续永宁侯府的荣耀和辉煌,绝不能让永宁侯府败落在他的手上。 “二老爷可还在?” 一到府门,永宁侯把马交给小厮,着急忙慌的问道。 “在的在的。” “二老爷在画墨苑.” 闻言,永宁侯大步流星朝着画墨苑走去。 一路上,永宁侯都在思忖着如何向景肃勤开口。 这事儿,不是一般的丢脸。 一进画墨苑,就看到了站在廊檐下逗弄鹦鹉的景肃勤。 “兄长,可打听清楚了?” 景肃勤的脸上挂着合时宜的关怀和担心。 永宁侯抿抿唇,思量再三还是先隐瞒一二“肃勤,兄长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景肃勤将鸟笼放在廊檐下的长椅上,爽快道“兄长但讲无妨。” 永宁侯压抑着心中晦涩复杂的情绪,缓缓道“奉顺夫人现在昏迷不醒。” “陈氏的事情,还有劳你去信给景嫔,尽快打听清楚。” “务必在宫门落钥前,把消息带回来。” 陈氏? 景肃勤眉心一跳,不由得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好,我这就给薇薇写信。” 永宁侯千等万等,度刻如年。 信,确实是在宫门落钥前传了回来。 可心中,并没有太多有用的消息,只写明陈氏进了尚方司。 尚方司? 这年头和离都得进尚方司了吗? 永宁侯可不会自恋的觉得帝后是在替他出气。 “兄长,大嫂怎么会被关进尚方司?” “会不会是被奉顺夫人牵累?” 永宁侯将信件置于烛火之上,火焰翻腾,将信件彻底吞噬,最终仅剩下一堆灰烬。 而后,永宁侯瞥了景肃勤一眼“二弟慎言!” 一个被关进了尚方司,一个被杖责三十,究竟谁犯的错更大,一目了然。 如今,永宁侯是真的有些相信舒霖的说辞了。 “肃勤,为兄要入宫。” 永宁侯当机立断。 提前请罪,总比被弹劾后降下旨意明令责罚他强。 嗯,陛下总是要比谢逾好说话的。 景肃勤:…… 景肃勤也是心烦意乱。 这陈氏! “那我就先回府了,任儿还在等着我呢。” “兄长若是打探到什么消息,还请派人告知我一声。” 景肃勤拎着鸟笼,心情沉重的离开了永宁侯府。 …… 兴泰殿。 大乾的三巨头,齐聚兴泰殿。 一人教,两人学。 萧砚随哈欠刚落下,谢逾手中的戒尺就敲在了桌子上。 这下,不仅萧砚随清醒了,就连顾笙也不敢打盹了。 呜呜呜…… 嘤嘤嘤…… 没有人告诉他们,年少时在学业上偷的懒,大婚后还得还回来啊。 不想亡国,就得玩命。 顾笙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白皙娇嫩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印。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萧砚随,共勉共勉!” 萧砚随:…… “你还是留着自勉吧。” 萧砚随生无可恋的看向了眼前的策论。 谢逾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把这十数年来一甲及第的学子策论找了出来,供他们研习。 他能说,有些生僻字,他认都认不全。 更遑论是理解呢。 所谓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就是扯淡。 骗鬼的! 萧砚随止不住开启了小差,口中喃喃自语“这永宁侯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夫人夜不归宿都不着急。” 谢逾轻咳一声“莫走神儿!” “继续来看下一条……” 这是顾笙和萧砚随第一次觉得,谢逾请冷冷的声音也能有催眠的作用。 心里知道要努力,奈何生理不给力。 第三十三章 出师不利 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困的破体质还真是拖后腿,影响她自救。 顾笙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嫌弃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在下一个哈欠到来前,顾笙咕咚咕咚灌下了一盏凉茶。 谢逾:…… 他能说,他在年轻帝后的神情里读出了视死如归的壮烈。 罢了。 罢了。 谢逾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策论,无奈道“歇一刻钟吧。” 顾笙眼睛一亮,仙籁之音啊。 仙籁之音! 她都想跪下磕一个,高呼谢主隆恩了。 顾笙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轻啧一声,这膝盖可真软! 本来哈欠连天困的不能自已的萧砚随,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清醒。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课上蔫了吧唧弱不禁风,课下虎虎生威倒把垂杨柳。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再一次诚心发问“看来,永宁侯对顺政郡郡守夫人是真爱。” 顾笙:??? “何以见得?” 萧砚随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作出一派高人风范,意味深长道“永宁侯的定力好的令朕叹服。” “那只有真爱这一个解释了。” 顾笙撇撇嘴“陛下,你可真是一个地道的恋爱脑啊。” 萧砚随:…… 这是在夸他? 还是在讽他? 笙笙是真的学坏了! 说话阴阳怪气起来了。 他又又又又听不懂了。 被萧砚随记挂着的永宁侯心里苦哈哈。 本想着私下求见陛下,避开谢逾。 不曾想,却被告知陛下在兴泰殿。 谢逾可比陛下难忽悠多了。 永宁侯也想硬气的转身离去,再寻时机。 可,现实不允许他硬气。 他不是他那个战功赫赫的父亲,没有那么多的功绩滋养他的脾气。 父亲也真是的,不知道多立些大功! 永宁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握拳咬咬牙,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 这感觉,像极了萧砚随习策论时的模样。 真真是臣随君! 带路的内侍都被永宁侯搞得紧张了,走成了顺拐。 内侍心中慌乱,犹豫再三道“侯爷,您真的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吧?” 不是刺杀的吧? 他可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永宁侯颔首“自然。” 也不知是夜风有些冷,还是永宁侯过于紧张,听起来似是在咬牙切齿。 内侍愈发紧张了。 内侍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最后渐渐变成了疾跑。 永宁侯斟酌着开口“本侯不着急的。” “侯爷恕罪,奴,奴内急!” 内侍脚步不见缓,身形如风。 永宁侯听着内侍急促的呼吸,看着内侍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相信了这个不体面的理由。 兴泰殿近在眼前。 内侍猛地朝前一滚,连滚带爬,滚到了侍卫脚边,声音尖细,手指哆嗦的指着永宁侯“护驾,护驾!” 兴泰殿里,正淡然旁观着萧砚随和顾笙幼稚辩驳恋爱脑的谢逾,神情刷的冷峻,刹那间,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将顾笙和萧砚随护在了身后。 “冤枉啊。” “冤枉啊。” 数把刀剑抵在头顶,永宁侯欲哭无泪。 “陛下,臣永宁侯景肃垚求见陛下。” 谢逾浑身的气势一散“陛下千呼万唤的永宁侯来了。” 顾笙眼疾手快的将散落一地的策论捡起,塞进了书架。 父亲说过,事未成前不与人言。 殿门一开,顾笙和萧砚随就看到了被侍卫押着的永宁侯。 “这是作何?” 萧砚随惜命,远远的站着。 内侍心有余悸,强自镇定的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 萧砚随满头黑线,永宁侯也是真够倒霉的。 虽说是冤枉了永宁侯,但这内侍一心为帝后安全着想,当赏。 “梁安,看赏。” 内侍不怕了,也不抖了。 “永宁侯莫怪,这内侍也是关心则乱。” 永宁侯:不敢怪,不敢怪。 “进来吧。” 永宁侯惴惴不安的踏入了兴泰殿。 “就算永宁侯今夜不来,朕也会明日召见你。” 萧砚随端坐在主位,装的有模有样,脸上保持着一种照猫画虎般从容不迫的微笑。 顾笙和谢逾,一左一右,犹如哼哈二将。 永宁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知错,臣请罪。” “臣治家不严,才导致陈氏胡言乱语,触怒圣颜。” 上京城,就没有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和离! 陈氏真是好样的! 和离?别想了!他最多给一张休书! 萧砚随诧异,轻咳一声,心中一动“永宁侯深夜入宫,想必是从奉顺夫人府上知晓侯夫人请旨和离之事。” “永宁侯莫不是以为朕命尚方司将侯夫人关起来是因和离之事?” “朕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闻言,永宁侯的心更沉了! 陈氏那个罪妇,到底瞒着他在私底下干了些什么? 又在陛下和谢逾面前胡言乱语了什么? 永宁侯冷汗涔涔的开始绞尽脑汁回忆他近几年做的恶事。 天地良心! 他只是私德不修! “臣恳请陛下明示。”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她的职责不是守护吗? 【系统,别反抽,永宁侯自进兴泰殿,从头至尾都没提本宫和谢逾。】 虽说都没提,但差别还是很大的。 一个是惹不起。 一个是看不上。 嗯,她就是那个被看不上的。 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问题。 她只是被万箭穿心了。 萧砚随可是被活生生的千刀万剐了。 而谢逾倒是自刎死的痛快,但尸体却是被马蹄子踩得稀巴烂,马蹄所到之处就有谢逾的血肉。 一比较,她还是死的很体面的。 刷的一下就死了,还顺带挂在城墙上暴晒消毒。 【宿主,身为主角,怎能心甘情愿做小透明,戏份都是抢来的,不打脸当什么主角,捡垃圾去吧。】 顾笙:…… 这不正经系统,越来越嘴贱了。 她很是怀疑,系统是不是为了对付她,悄无声息的专门升级了怼人组件。 【选项一:慷慨大气,满不在乎的上前“你与本宫和陛下的关系苍天可鉴,小事一桩,哪里还需恳求,见外了,见外了。”完成奖励:兄弟印记。】 第三十四章 傻白甜阵线联盟 【选项二:高贵冷艳,冷漠拒绝,顺带拉满嘲讽“本宫知道,但本宫就是不告诉你,不仅本宫不告诉你,也不会让陛下告诉你,吓死你。”完成奖励:人群焦点光环。】 顾笙:…… 这选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别开生面啊。 这是正常系统能想到的选项? 顾笙深刻怀疑,系统就是一门心思把她送上千刀万剐的死法儿。 选项二,实在是太贱了。 贱的她看着都觉得牙痒痒。 只要她敢做出这个选择,永宁侯就敢视她为生死仇敌。 不! 她拒绝。 【选一】 顾笙毫不犹豫道。 系统至贱,她不及。 顾笙抬手,落在了萧砚随的肩上,示意接下来看她发挥。 萧砚随:…… 这次,笙笙的花样又会花到什么程度? 顾笙缓步朝着永宁侯走去,脸上挂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笑容,云淡风轻道“永宁侯。” 永宁侯满头雾水。 “你与本宫和陛下的关系苍天可鉴,小事一桩,哪里还需恳求,见外了,见外了。” “快请起,永宁侯府于大乾有功,陛下和本宫,还有谢督主都记着呢。” 永宁侯:更慌了,怎么办? 这比如行刑前的最后一顿饭分外丰盛。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兄弟印记。身为主角,怎么能势单力薄呢。兄在上,弟在下,两肋插刀不含糊。】 兄在上? 弟在下? 系统又学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系统提醒的那一刹那,顾笙看见永宁侯的头顶明晃晃的出现了一个堪堪过半的进度条。 且进度条还在半数那条线上左右晃动,极其不稳定。 天啊! 谁来救救她。 她不想要跟有夫之妇有染的兄弟啊! 可如今,兄弟印记已经落在了永宁侯身上。 用都用了,不能浪费。 大不了以后,带领小弟改邪归正,走向正道! 顾笙咬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永宁侯微微抬头,偷偷观察萧砚随和谢逾,见二人都不曾开口反驳,也就不碍人眼的跪着了。 进度条,终于稳定了! 顾笙施施然的回了萧砚随身侧。 “本宫为侯爷解惑前,侯爷可否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 永宁侯垂首“皇后娘娘但问无妨,臣定知无不言。”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侯爷不必紧张。”顾笙稍稍安了下永宁侯的心,继续道“本宫好奇,以永宁侯府的权势地位,侯爷想要续弦,上京城的选择就很多,因何选定了千里之外幽州陈家大郎那位克亲不祥名声在外的女娘?” “侯爷放心,本宫不是质疑你们私相授受,是真的好奇。” 这件事,本就透着不同寻常。 永宁侯无意识的皱着眉,开始回想。 “不瞒娘娘,臣当年选继室最看重的不是家世容貌才学,而是品性。” “臣的先夫人为臣留下了一子一女,景信聪慧好学,侯府后继有人,景炀被臣和先夫人宠的性子娇蛮。” “为了家宅安稳,选择继妻时,臣就想选一个柔顺温婉的。” “陈氏的名字就是那个时候传入臣耳中的。” “臣当时还专门派人去幽州打听,确定陈氏的确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入府后,陈氏所言所行也如外界传言一般温柔和善,待臣的一双儿女无微不至。” “谁曾想,陈氏竟藏得这么深,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笙心中了然,看样子,永宁侯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 “永宁侯,本宫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永宁侯:难不成陈氏没受住尚方司的审讯,死了? 人死债消。 永宁侯又蓦地念起了陈氏的好。 顾笙看出了永宁侯的动容,深觉一言难尽。 她的队伍里要这么多傻白甜干嘛? 她是要自救! 是要救国的! 不是要成立傻白甜阵线联盟的。 笑死! 【系统,这兄弟印记能撤回吗?本宫相不中永宁侯。】 【宿主,很抱歉,这个奖励是自动生效的,系统这里很欢迎宿主以后积极做选择刷奖励,早日刷出宿主心仪的兄弟。】 顾笙:这真的不是在幸灾乐祸吗? 算了,再拯救一下吧。 谁说傻白甜不能有成长线? “永宁侯,你别着急追忆缅怀。” 容易哭错坟! “贵府的继夫人,不是幽州陈家早逝的大郎君的孤女。” “换而言之,你娶错人了。” “这也是陛下和谢督主让尚方司介入的原因。” 永宁侯:??? 这一刻,永宁侯的震惊比知晓陈氏请旨和离还要剧烈。 这大雷,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他今天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永宁侯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他还没资格被站在大乾权势顶端的三个人联手忽悠。 嗯,被陈氏请旨和离打击到后,他的自知之明空前绝后。 “那,那真正的陈家女郎呢?” 永宁侯咽了口唾沫,强压下震惊,问道。 顾笙挑眉,反问“依侯爷所见,这世上最让人放心,最能保守秘密的是什么人。” 毫无疑问,只有死人。 这个答案,永宁侯也心知肚明。 永宁侯身体微微晃动,有些站不稳。 “侯府继夫人在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得离开尚方司。” “想来以侯爷的深明大义,定然能理解的。” 顾笙再一次心中感慨,回想起谢逾对永宁侯的评价,不得不赞叹于谢逾的识人之术。 永宁侯袖子遮挡下的手握拳,努力平复心情。 紧接着,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娘娘,督主明鉴,臣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生死存亡关头,颜面名声已经不重要了。 倘若真的在“陈氏”身上查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必然会牵连到他。 甚至,偌大的永宁侯府都难以脱身。 “永宁侯。”谢逾毫无征兆的开口了。 永宁侯的心又悬起来了。 谢逾继续道“陈氏指证你纵长子害她小产,你作何解?” “你解释不清,那便让景信从紫云书院回京面圣。” “侯府内院阴私之事,本督主不欲插手。” “但景世子声名在外,不出两年必入朝为官,有才无德乃大害!” 第三十五章 你与谢逾相熟? 永宁侯:??? 永宁侯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合不上。 陈氏这个毒妇! 谋害继母这样的罪名,信儿一旦背上,就算再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这辈子都难以踏上仕途。 那可是他心中最引以为傲天下无双的儿子啊。 是他永宁侯府恢复祖辈荣光的希望! “督主,臣敢以永宁侯府的荣耀勋爵立誓,绝无此事。” 永宁侯恨得咬牙切齿,那陈氏连休书都别想要了,直接死在尚方司吧。 害他信儿,都死! “当年陈氏小产,臣亦痛心。” “陈氏小产后,悲痛欲绝精神恍惚,臣怜惜她,无奈之下,特意允许她回幽州休养身体,祭拜爹娘。” “臣和信儿都没有任何理由谋害陈氏腹中的胎儿。” “男女尚且不知,就算是男胎,又能如何,信儿是嫡长子,早就被请立为世子,一个继室所生之子,根本动摇不了信儿的世子之位。” “不为爵位继承,难不成是为了父爱?” “督主明鉴。” 谢逾骨节分明的手指弯曲,轻轻的敲击着雕花大椅的扶手,眸光幽深冷冽的打量着匍匐在地的永宁侯。 正如永宁侯所言,并无动机。 那陈氏的指控,根本经不起推敲。 可,顾笙想对永宁侯施恩啊。 既然顾笙有意拉拢永宁侯,他就再推一把。 谢逾长睫轻颤,遮住了眼中流转的光环,嗓音清冷中又带着温和,像极了三月里细如丝柔如烟的春雨。 “皇后娘娘怎么看?” 谢逾轻飘飘的就将主动权交给了顾笙。 顾笙:…… “永宁侯,清者自清。” “陈氏口口声声咬定了是景世子谋害她,只有水落石出,才能彻底还景世子清白。” “本宫不会轻信了陈氏,但也不能因侯爷的一面之词,就断定陈氏撒谎。” “侯爷爱子心切,本宫感怀。” “本宫可卖侯爷一个人情,真相查明前,断不会有关于景世子谋害继母的流言传出。” 这些话听在永宁侯耳中,就是字字珠玑,句句肺腑。 永宁侯的双眼中迸发出灼热的亮光,感激的连连道谢。 以后谁再敢说顾皇后是祸国妖后,无德无才,他第一个急! 这分明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明察秋毫,有一代贤后的风范。 只要能保下信儿,就是他永宁侯府的再生父母。 “皇后娘娘圣明。” 顾笙看着永宁侯头顶噌噌噌猛涨的进度条,陷入了沉思。 一次次的事实证明,永宁侯不是一般的傻白甜。 “侯爷,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离宫吧。” “方才之言,侯爷还请烂在心里。” 谢逾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侯爷,莫要辜负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你的这份信任。” 谢逾凝视着永宁侯离去的身影,深沉地说道。 永宁侯身形一顿,又转身,重重的叩头,方离去。 这个头,永宁侯叩的是真心实意。 殿内,烛火摇曳跳跃,映照在柱子上,光影交错。 谢逾失神的望着烛火投下的阴影,似是不经意道“娘娘嫌弃永宁侯,又为何对其示好?” 顾笙蹙眉,她的嫌弃有那么明显吗? 抿抿唇,略作思索,寻了个听起来不太荒谬的理由“景信值得。” 盛名之下无虚士。 她爱屋及乌,没问题吧? 谢逾微怔。 “陛下,娘娘,今日的策论研读就不继续了。” “改日再寻时间吧。” 谢逾看着案桌上堆满的还没来得及批阅的奏疏,眉心忍不住一跳。 今夜,恐又是一个不眠夜。 白日里,先是朝会,又为陛下解疑答惑,紧接着就被请至懿安宫处理奉顺夫人和永宁侯继夫人的事情,而后又是研读策论…… 分身乏术! 顾笙顺着谢逾的视线看向了堆砌如小山的奏折,瞪了如蒙大赦的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摸摸鼻子,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就是想批阅奏疏,谢逾也不放心交给他吧。 “笙笙,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萧砚随蔫蔫道。 顾笙: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今日多有叨扰。” “那本宫和陛下就先行离开了。” “谢督主保重身体。” 就在顾笙即将跨出兴泰殿大门时,谢逾轻的就像是一阵风的声音响起“不知懿安宫可还有春笋鲜菇汤?” “提神。” 顾笙欢快的点头“有的有的。” “本宫一会儿就让宫女给督主送来。” 身体是守护江山社稷的本钱。 她和萧砚随两个傻子,还需要谢逾做指路明灯呢。 萧砚随和顾笙共乘一辇,月影横斜,池水清浅。 萧砚随慵懒的靠在顾笙的肩膀上,把玩着腰间的香囊,漫不经心的嘟囔道“笙笙,你与谢逾是不是比朕知晓的相熟?” 顾笙歪头,一把推开萧砚随,将香囊重新系好。 “为什么这么问?” “你给谢逾送春笋鲜菇汤是意外吗?”萧砚随歪着脑袋,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执拗。 “笙笙,谢逾从不食荤。” 萧砚随靠近顾笙,低声耳语。 “此事,唯有先皇和朕知晓。” “而在素食里,他偏爱各种鲜菇。” “笙笙,不会这般凑巧的。” 顾笙秀眉微蹙,夜色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脸上的神色。 似是追忆。 似是缅怀。 “并无太多私交。” “他对我颇有微词,陛下是知道的。” “若是最深的交集,应该是乾熙二十年的仲夏。” “陛下应该是知晓,每年仲夏我都会去国寺小住一月,为亡母诵经祈福。” “那年的仲夏,谢逾也在。” “谢逾在国寺点了百盏长明灯。” “七七四十九日,他日夜跪在蒲团上抄经祈福祝祷,我偶尔会遇见他。” “那时,我还不知,他是谢逾。” “最开始,我还以为他和观棋兄长一般先天缺陷。” 长得瘦瘦小小,浑身的戾气凝重的似是要化为实质。 仿佛就连宝相庄严的佛像金身都无法度化他身上的戾气。 梵音袅绕,也无法净他心台。 他不信神佛能渡人,可偏偏还是虔诚的点了百盏长明灯,抄了四十九日的经。 第三十六章 你有别的狗 奇怪的很。 如今的谢逾,不怒自威,威仪天成。 然而,往昔,国寺里的谢逾,就像是一只露着獠牙的小兽。 其变化之巨,以至于她一度不敢将两人等同视之。 “也就是那时,我从小沙弥的口中知晓了谢逾的习惯。” “你昨夜为何不问?” 顾笙揪着萧砚随腰间的玉佩,气势汹汹道“长本事了,萧砚随。” “现在憋事情都能憋一天了?” “有本事你倒是继续憋着啊。” 憋死了还省的被千刀万剐呢。 萧砚随嘿嘿一笑,索性解下了腰间的龙纹玉佩,塞进了顾笙手心。 而后挠挠头,紧皱着眉回想“那乾熙二十年的仲夏,朕在哪里?” “你说呢?” 顾笙心安理得的把玉佩塞进了袖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反问。 “是朕不知天高地厚非要降服北胡的烈马,被马蹄一脚踹伤了腿?” “还是朕突发奇想瞒着父皇,偷偷混到了关外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被当成内奸绑在火堆上差点儿被烧死?” “还是朕跟着一帮招摇撞骗的方士学炼丹,烧了东宫,被父皇关禁闭?” 顾笙:大可不必把这些丢人的事情说的这么详细。 “笙笙,乾熙二十年的仲夏,朕到底因何整整一月没有去国寺看你?” “要么是朕被关起来了,要么就是跟伤筋动骨了。” 萧砚随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化身猕猴上蹿下跳。 顾笙按住眼看着就要在步辇上手舞足蹈表演杂技的萧砚随“淡定,淡定!” “都不是。” 萧砚随眯眼,狐疑的看着顾笙“难不成朕还有更丢脸的事情被朕忘记了?” 顾笙扶额,无奈道“你把时任内阁次辅纪阁老家的祠堂刨了。” “嗯,你被先皇大手一挥关进了诏狱。” 萧砚随可能是大乾史上唯一被打入过诏狱的天子。 萧砚随恍然大悟“怪不得朕不记得了。” “于朕而言,那不是丢脸的事情。” “那是朕的勋章。” “那纪明华,自诩是天下清流,整日之乎者也,两袖清风。要不是朕在府上迷了路,闯进了祠堂,发现纪府就连牌位都是纯金镶嵌宝石,真就信了纪明华的鬼话。” “他还有脸指责旁人贪赃枉法,最贪的就是他。” “笙笙,朕跟你说,朕只在诏狱待了半月,每天吃香喝辣,一点罪都没受。” “是是是,没受罪,只是掉了层皮。”顾笙很是给面子的敷衍道。 “哼!”萧砚随傲娇的轻哼一声。 “就因为朕被关进了诏狱,你就认识了别的狗?” “笙笙,你喜新厌旧,你见利忘义,你重色轻友,你……” 顾笙只觉得有蚊蝇在耳边嗡嗡嗡叫个不停,快刀斩乱麻的直接捂住了萧砚随的嘴“你快别说了。” “再说下去,就没你知道的成语了,就露馅了。” 还别的狗? 谢逾? 呸! 那时候的谢逾分明是青面獠牙的狼崽子,吓人的嘞。 跟现在的吓人,还不是一种类型。 “谢督主知道你形容他是别的狗吗?” 顾笙一本正经,诚心发问。 萧砚随一怔,身一僵,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好吧,他真的想象不出谢逾身上有一丝一毫与某种动物相似的地方。 “笙笙,朕必须得排在第一位!” 萧砚随扒拉下顾笙的手,郑重其事的强调。 他跟顾笙这么多年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情,必须得一骑绝尘。 “狗里面的第一位吗?” 顾笙调笑着,戏谑问道。 萧砚随:真想自打嘴巴。 “都得是第一。” 萧砚随义正言辞。 顾笙懒洋洋的靠在扶手上“没人跟你抢,没人跟你抢。” 不对! 有人! 她觉醒的内容里,提到过在这本男频朝堂逆袭大爽文里,万人迷男主也想勾搭她。 只不过,沉浸在皇后宝座享受穷奢极欲生活的她,看不上男主的万人迷光环。 她当萧砚随的皇后,能住最华贵的宫殿,穿最华美的衣裙,戴最珍宝的首饰,还不用陪着睡觉,有事没事,还能召见下宫里的莺莺燕燕赏心悦目开开胃口下下饭。 脑子坏了,才会去抢着跟人睡觉! 这老天爷,真抠搜。 既然都大发慈悲的让她觉醒了,就不能直接告诉她叛贼头子是谁? 细细想想,她口中的叛贼头子是这本男频朝堂逆袭大爽文里的替天行道的正义主角,她和萧砚随还有谢逾才是正义主角要打倒的反派。 这个认知,真糟心! 顾笙的脸色变了又变。 “萧砚随,你说,到底是谁要把咱俩……” 顾笙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萧砚随沉思良久“实在想不出来。” “朕与人为善,从不多管闲事,按理说应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对。” 顾笙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见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但没见过给自己脸上贴这么多金的。 也不怕脸皮呼吸不过来,烂了! 萧砚随毫无察觉的继续道“这噩梦怎么就不能做的再有用些。” 萧砚随咂咂嘴,嫌弃上了噩梦。 “唉,慢慢找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漏出马脚的。” 顾笙低声嘟囔着。 “要不是信了你的鬼话,我现在就在仗剑走江湖,走南闯北,赏山川湖泊,看大漠孤烟,小桥流水了。” “哪像现在,愁的头发都白了。” 后悔了,后悔了。 皇后宝座有毒,谁坐谁短命。 萧砚随撇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一起葬。” 顾笙一言难尽。 她现在可是有金手指的,谁要跟萧砚随一起葬啊。 万一,她还能人品大爆发刷出什么起死回生药,偷天换日符的奖励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不能死! 不能死! 兄弟印记都有了。 她死。 永宁侯府嫡支一脉也得给她陪葬。 “陛下,以后请带领永宁侯追求高雅情趣,脱离低级趣味。” “他是我们的人了。”顾笙压低声音,俯身在萧砚随耳语。 萧砚随皱眉“他那么蠢,连自己夫人都认不出。” “要他干嘛?” “推牌九的时候,专门坑他钱财?” 顾笙:…… 第三十七章 不如结义 原来,傻子也相轻。 “乖,这叫同类相惜。” 顾笙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顾笙,你在阴阳怪气的路上越走越远了。”萧砚随轻哼一声,上下扫了顾笙一眼,意味深长道。 顾笙一脸骄傲“错,你应该说我骂人越来越高级了。” 萧砚随:…… 准备投桃报李,正在给武安公准备厚礼,想半夜三更寂静无人时,偷摸送去的永宁侯打起了喷嚏。 哪个狗娘养的又在背后念叨他算计他! 是不是陈氏的同伙! 想起陈氏,永宁侯恨得牙痒痒。 相应的,对顾笙的感激也就扶摇直上。 永宁侯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情真意切的翻找珍宝。 夜半。 即便上京城并未实施宵禁,但长街上行人稀少,可谓寥若晨星寥寥无几。 马蹄声响起。 马车自永宁侯府偏门出,鬼鬼祟祟的前往了武安公府。 年近半百的武安公只得从睡梦中惊醒,披衣接待。 毕竟是永宁侯。 哪怕这一代的永宁侯景肃垚资质平平,可奈何有一个天纵奇才年少成名的儿子,景信。 那少年郎,他见过。 因此,他才敢断言,有景信,永宁侯府的权势又可绵延数十载。 就是不知这永宁侯深夜到访,究竟安的哪门子心?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武安公匆匆赶至厅堂时,一眼就看见了硕大的紫檀木箱子招摇的摆在厅堂中,永宁侯坐在雕花大椅上笑的一脸殷勤谄媚。 武安公:!?(?_?;? 渗的慌。 活脱脱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嘴脸。 武安公警惕的瞥了一眼笑成秋日菊花的永宁侯,神情严肃的坐在了主位,静待永宁侯表明来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打出去。 谁让他年纪大资历高,有倚老卖老的资本。 “贤兄~” 许是为了尽可能的示好,永宁侯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夹了起来。 贤兄两个字被叫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武安公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 这是永宁侯吗? 永宁侯素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尾巴翘在天上,恨不得在脑门儿贴上功勋之后四个大字。 似他这种过气的黄花菜,哪里还配得到永宁侯浮夸又浅薄的笑脸? 还贤兄? 不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不死就不错了。 “永宁侯,有话直说。” 武安公绷着脸,不假辞色道。 他怕自己一松懈,嘲笑声太嘹亮。 永宁侯没有理会武安公一板一眼的冷淡,继续眉开眼笑“贤兄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武安公嘴角和面颊齐齐抽搐。 不解风情是这么用的? 不知所谓的东西! 武安公在心底评价。 三更半夜万籁俱寂,不在府上守着年轻貌美的继夫人你侬我侬,来对着他这个老鳏夫抛媚眼,真真是丧心病狂。 武安公装模作样的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挡住了脸上丰富多变的表情。 “贤兄,愚弟是来向您道谢的。” “这些是愚弟的谢礼。” 永宁侯起身,打开了精美的紫檀木箱。 “贤兄请看,这是一双出自虞青大师之手的白瓷瓶,无瑕莹润,触之温热。” “名,素魄。” “这是前朝汪大国手绘制的季春图,青山叠翠,碧波粼粼。” “这是……” 眼见永宁侯兴致勃勃,武安公连连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永宁侯,你这是在做甚!” “贿赂本国公吗?” “还是意图栽赃嫁祸本国公?” 武安公寒眸如刀,冷冷的刺向永宁侯。 古往今来,有两句话如金科玉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莫说,朝会上,永宁侯还刚丢了大脸。 “贤兄。” “嗯?” 对上武安公似是看死人的眼神,永宁侯吞咽了口口水,默默的改了称呼,不再作死“国公爷。” 神情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这好似茅坑里石头的武安公,究竟是怎么养出皇后娘娘这么仁爱善良通情达理的女儿呢? 全靠皇后娘娘争气? 嗯,不愧是皇后娘娘。 无脑冲! “国公爷,本侯是真心实意前来道谢的。” “皇后娘娘于我侯府有大恩。” “以往是本侯有眼不识泰山,人云亦云,才会对皇后娘娘多有误会。” “皇后娘娘仙人之姿,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施以援手,巾帼不让须眉,定是深得国公爷的真传。” “本侯又岂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呢?” “这些,都是本侯为酬谢皇后娘娘出手相助的谢礼。” “相助之恩,重于泰山。” “国公爷尽管收下便是。” 武安公越听越心慌,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他虽然巴不得旁人把娇娇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但他这个当爹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娇娇,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娇娇。 这些词,跟娇娇八杆子都打不上关系。 要说娇娇跟人结仇,他更容易相信。 “永宁侯,你要不先喝口茶冷静冷静?” 永宁侯气吞山河“国公爷,本侯很冷静。” “皇后娘娘挽救了我永宁侯的未来。” “莫说是这些俗物,来日就算是让本侯为皇后娘娘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话一出口,永宁侯的眼睛刷的一下子更亮了。 对啊! 他何不趁此机会上了皇后娘娘的船! 上谁的船不是上,皇后娘娘好歹还人美心善有后台。 谢逾那个煞星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分明不像外界所传那般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天灵灵,地灵灵,永宁侯府的列祖列宗,都还在庇佑着他,让他绝处逢生。 艹! 一种植物! 究竟是哪个狗娘养的糊弄他,让他在朝会让据理力争拿下梁州平叛指挥权? 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就真的猪油蒙了心干出辱没永宁侯府清誉的蠢事,杀梁冒功了。 这一刻,永宁侯坚定了想法,看向武安公的眼神越发炙热滚烫。 “国公爷,咱们歃血结义吧!” 永宁侯蠢蠢欲动,声音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狂喜。 “滚!” 武安公咬牙切齿。 癫公! 确定了,就是癫公! 怪不得不守着美娇娘反而来他府上呢! 故意发癫恶心他! 第三十八章 恢复药剂 想一出是一出。 实在可恶! 武安公挥了挥衣袖,怒目圆瞪。 不过,武安公现在更忧心自己在深宫的娇娇儿。 他不怕娇娇儿穷奢极侈纵情享乐,总归是捅不出大篓子。 可,永宁侯这般狂热,娇娇儿必是牵涉了朝堂之事。 那闯的祸,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还不如偷偷摸摸养十个八个面首过日子让他省心呢! “老永宁侯在世时,与本国公之间称兄道弟。” “到了你这里,打着报恩的名义偷偷给本国公降辈分,实在无耻。” 永宁侯诧异,这不是在给他增加难度吗? 武安公:…… 他父亲不去北境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争功绩,偏要在上京城跟武安公称兄道弟。 “那义父?” 永宁侯犹犹豫豫试探道。 这下,武安公是真的惊呆了。 “送客!” 凉风习习。 永宁侯被连人带厚礼撵了出来。 武安公,太难打交道了。 永宁侯拢了拢衣衫,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块,小声嘟囔着。 是他准备的谢礼不够厚? 还是认他当义子太丢人? 略作思索,永宁侯就把第二个猜测抛弃了。 定是礼物的问题。 这边,永宁侯满腹牢骚绞尽脑汁,武安公来回踱步忧虑不安。 而懿安宫。 起夜后的顾笙,也是翻来覆去再难入眠。 从星星数到绵羊,从绵羊数到老鼠,仍是毫无困意。 于是,索性盘腿坐起来,开始盘点自己做选择刷出的奖励。 见风就长符,不能随意用掉,得给谢逾留着。 至于谢逾需不需要,有没有用,她也不确定。 毕竟风靡上京城,在后宅女子间流传甚广的话本子里从来都不缺假太监。 谁知道谢逾是不是,总不能去扒谢逾的裤子吧。 想着想着,顾笙蓦地打了个哈欠,困意不知不觉席卷。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昏昏欲睡,已经要拥抱厚实被褥的顾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发布选择任务,不顾人死活是吧?】 顾笙抓狂。 睡意不来,也不做选择! 故意的吧。 【请宿主端正态度,主角自动默认不算正常人。】 【选项一:倒头就睡。完成奖励:安睡粉。只要睡不死,就往死里睡,雷打不动,天塌不醒。时效:二十四时辰。】 【选项二:不疯魔不成活,舒服都是留给死人的,夜读策论到天明。完成奖励:恢复药剂。可叠加使用,可恢复高额生命值。众所周知,车轮战对主角是无用的,打不死的小强,嗑不完的药。】 看到这么实在的奖励,顾笙心中的怨念消失的干干净净。 【系统、统子、世上最正直善良伟大的统子大人。】 顾笙分外谄媚。 【恢复药剂,是只能恢复生命值,还是能药到病除?】 这件事,很重要。 系统被夸的飘飘然,宿主也不是那么嘴贱嘛。 【一瓶药剂,自然只能简简单单的恢复精力,但只要刷出的恢复药剂足够多,量变引起质变,莫说是药到病除,就是跟阎王爷抢人都不在话下。】 顾笙眨眨眼,继续道。 【母胎之疾亦可?】 【可!】 顾笙欣喜【选二选二】 不是对安睡粉不心动,实在是她天生不爱睡觉。 年轻人,只要不怕猝死,那就尽情熬吧! 顾笙翻身从床上下来,披上衣衫,拨亮烛火,寻出从兴泰殿顺来的策论,摇头晃脑,细细的阅读。 眼神在字句间游走,思绪也随之飘荡。 她年少行事荒唐,学识浅薄,加之初涉朝堂之事,策论所写,于她而言实在晦涩难懂,引经据典,是她所不熟知的典故。 策论又称时务策,涉及大乾具体的方方面面。 若只是熟记经史典籍、吟诗作赋,不通现实,写不出上乘的策论,更难以进士及第。 顾笙的眉头越皱越紧,手边的册子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记满了疑难。 烛火从午夜燃到了月消日出。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恢复药剂。】 顾笙看着奖励栏目绿的发亮的小药瓶,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策论,难是难了些。 但也是真的受益匪浅。 “娘娘?” 推门而入,准备伺候顾笙洗漱更衣的秋实,惊讶出声。 烛台上滴落的蜡油,房间里飘荡着的若有似无的墨香,册子上尚有未完全干涸的墨迹。 “娘娘一宿未睡?” 秋实是懿安宫四大宫女里最质朴老实的。 顾笙左右晃动了下酸疼的脖颈,笑着道“哪有那么夸张。” “别担心,这小苦瓜脸,娘娘我看了都心疼。” “对了,今儿是不是各宫妃嫔前来请安的日子?” 顾笙逗了秋实两句,就弯腰小心翼翼的将摊开在桌上的策论卷起,放在一旁的卷缸里。 秋实规规矩矩的颔首。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景嫔还在病中?”顾笙想起了永宁侯的庶妹。 景嫔自入宫后,就称病抱恙,一副生怕被萧砚随玷污了清白的模样。 那小脸涂的要么蜡黄要么煞白,身上还总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是药三分毒,她也旁敲侧击的提醒过景嫔大可不必画蛇添足的折腾自己的身体。 萧砚随在男女之事上,压根儿还没开窍。 可景嫔不理会她的好意,依旧一碗一碗苦药喝着,防狼似的防着萧砚随。 不聪明! 萧砚随若开窍,最危险的是她。 到时候景嫔再装病,也是来得及的! 秋实手上动作不停,一板一眼答“太医前两日刚去请了平安脉,又开了新的方子。” “云光殿的草药味没有断。” 顾笙皱皱眉,避之如蛇蝎,又因何入宫? 永宁侯那个傻白甜逼的? 瞧着永宁侯不像是有手段有魄力的。 “待会儿,你亲自去云光殿,通知景嫔前来请安。” 顾笙沉声吩咐道。 兄弟印记一结,永宁侯会为她两肋插刀。 那她自然也得早日理清永宁侯府的烂账,分清敌我。 正好,巧舌如簧还有一次可使用的机会。 秋实没有问缘由,更没有问若景嫔借拖着病体缠绵病榻该如何。 这就是秋实。 第三十九章 景嫔胆战心惊 梳洗更衣后,顾笙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小口小口的啃着糕点。 这手,可真白。 这蔻丹,可真鲜艳。 这样的手,就适合捻糕点。 ?(???w???)? 顾笙矫揉造作的翘着兰花指,一本正经的夸赞着自己。 她不管,她就是貌美动人的。 这时候的秋实,已经在云光殿外了。 桃红柳绿鸟语花香的春日,云光殿上空仍是笼罩着草药味,闻不到一丝馥郁芬芳。 秋实被云光殿的宫人规规矩矩的请了进去。 踏入殿内,越发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都有些呛人。 秋实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乍一看,木讷又呆板。 “景嫔娘娘。” 秋实微微福了福身,看向盖着薄锦被靠着棉枕坐起来的景嫔。 面色蜡黄暗沉,眼神暗淡无光,唇上似乎还有干裂的嘴。 一眼望去,不像是后宫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身居嫔位的娘娘,更像是受尽了搓磨和摧残,还需操心一家生计的可怜妇人。 与帝后是同龄人,可精气神儿却像是差了辈。 “咳咳。” 欲语先咳嗽,似乎是病人的标配。 景嫔手指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似是风中残烛,又好似是即将凋零的花。 秋实垂首,微微蹙眉。 “皇后许久不见景嫔娘娘,颇为记挂。” “今日后妃请安,景嫔娘娘莫要再缺席了。” 伴随着秋实的话音落下,景嫔的咳嗽更剧烈了。 “并非嫔妾对皇后娘娘不敬,不愿去请安,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娘娘……” 秋实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景嫔的话“皇后娘娘神佛庇佑,景嫔慎言。” 娘娘的命令,景嫔爬都得爬过去。 就算是死了,她也会把尸体抬回去。 更别说,景嫔只是在装病。 娘娘宽厚不苛刻,不是这些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理由。 “景嫔娘娘还是早些拾掇吧。” “奴婢在殿外候着。” 秋实压根儿不再听景嫔的狡辩,又一福身,转而离去。 景嫔:…… 景嫔的脸色更差了。 自昨夜接到庶兄来信,庶兄明里暗里嘱咐她去打探一番,可她一听说陈氏被关进了尚方司就吓跑了胆。 尚方司千般手段,万般折磨。 但凡进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躲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凑上前去。 本来她还庆幸着自己多病孱弱的名声,能躲过今日的请安,不曾想,皇后娘娘却派了秋实过来。 景嫔咬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眼皮一翻,就想装晕。 秋实的声音幽幽从殿外传来,用最憨厚老实的语气说最狠厉的话“不知常年替景嫔娘娘诊病的是哪位太医,这般无用,竟无半点气色,这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滥竽充数草菅人命者,当杀。” 杀字入耳,景嫔只觉得一阵儿阴风吹过,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不是都说,秋实是懿安宫里最好相处的大宫女吗? 老实、敦厚。 这得多眼瞎,才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景嫔也不敢再出幺蛾子,老老实实的更衣上妆。 上完妆后,蜡黄的面皮变成了惨白。 秋实表示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待景嫔乘着步辇,一晃三喘,心不甘情不愿到达懿安宫时,各种妃嫔小主都已到齐。 包括冷艳傲气的谢霜霜谢贵妃。 谢霜霜依旧美的惊艳脱俗,在明艳照人的顾笙身边,毫不逊色。 “今儿日头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谢霜霜扶了扶鬓间的玉簪,瞥了一眼扶风弱柳,似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景嫔,细长的眉毛一挑,冷冷道。 顾笙:…… 冷美人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是这后宫吹的风饮的水,有问题吗?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景嫔在宫人的搀扶下,落座在唯一的空位上。 顾笙抬抬手,决定跟随冷美人的步伐,将阴阳怪气进行到底。 谁让她前日刚欺负了谢霜霜,谢逾还以德报怨。 “景嫔还真是难请。” “贵妃,你也想念景嫔了吗?” 谢霜霜:是她多嘴! 这个也字,可真灵性。 “呵。” 谢霜霜白了顾笙一眼,不再言语,整个人冷冰冰的。 嗯,依然很美。 “嫔妾无福多病,生怕将病气带来,连累娘娘。” “嫔妾知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景嫔起身,请罪。 身子踉跄,险些摔倒。 顾笙:这演的也太逼真了吧。 就是这病容妆,是不是画的太狠了些。 死了三天三夜的脸,都没这么白。 真当她以前跟萧砚随翻过的义庄是假的? 年少时,她在各种志怪风俗话本子里读到,荆州有异士,可念咒语驱策尸体。 写的有鼻子有眼,就连咒语都清清楚楚。 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知怕是什么东西,跟萧砚随一拍即合,趁夜钻了进了京郊的义庄。 她敢发誓,死人脸真没这么白! “本宫一身正气一腔热血一颗赤心,岂会怕区区病气?” “景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景嫔:不是,这两句话之间有她所理解不了的必然关系吗? 一番寒暄闲聊后,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让萧砚随雨露均沾让妃嫔们放心后,顾笙单独留下了景嫔。 谢霜霜的冷脸上闪过疑惑。 这次,留下的竟然不是她? 难不成顾皇后觉得景嫔的威胁比她大? 什么眼神! 顾笙这个善变的狗女人! 谢霜霜临走前狠狠的剜了顾笙一眼。 顾笙回以明媚灿烂的笑容。 谢逾的义妹,就是她的义妹。 身为姐姐,宠着妹妹,天经地义。 就是这妹妹,长得过分高挑了些。 谢霜霜眼睑抽搐,有些慌乱。 顾皇后是吃错药了? 谢霜霜想到荷包里的那张小像,眼神越发的晦涩复杂。 “哼!” 谢霜霜冷冷一哼,婷婷袅袅的向外走去。 顾笙命宫人守在殿外,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大半张脸,开始花式动舌头。 “景嫔,你为何入宫?” 化春水提醒响起后,顾笙放下袖子,声音轻柔又蛊惑。 对人使用巧舌如簧的技能比对鱼虫鸟兽难多了! 尤其是,她还把这样一个不正经的技能用在了正道! 正道的光! 第四十章 这福气给你 景嫔只觉得目眩神迷,耳中似有仙乐飘飘,似幻似梦,忍不住想敞开心扉,持续这种快乐。 “我想帮沈郎和庶兄。” 顾笙蹙眉,侧头看着眼神迷离,耳垂红的滴血景嫔,心中划过一丝诧异。 景嫔那个病秧子庶兄? 谢逾口中那个曾与幽州陈氏女隔岸休养的景肃勤? 那沈郎呢? 顾笙飞快的在脑海里扒拉上京城里沈姓有适龄男子的勋爵官宦人家。 可思来想去,并无符合的小郎君。 【系统,化作一汪春水,不能春梦了无痕吗?】 【你求我,我就升级一下。】 系统打算作一下。 顾笙毫不犹豫【我求你】 系统深觉爽感不足,难不成它天生是什么很贱的系统吗? 但好歹有言在先,系统碎碎念几句后,顾笙脑海里就响起了添加春梦了无痕效果成功的提示音。 【仅此一次。】 【靠歪门邪道偷奸耍滑人情往来是走不远的。】 系统语重心长发表重要讲话。 顾笙:……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顾笙没有再理会系统的有感而发,继续发问“沈郎是谁?” 景嫔那张被涂抹的分外煞白的脸上流露出娇羞甜蜜的神情“沈郎是我的心上人。” 顾笙错愕。 什么是无效回答? 这就是典型的无效回答。 都沈郎沈郎叫上了,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景嫔的心上人。 “心上人何方人氏,从事何营生?” 顾笙强忍住想要狂翻的白眼,尽可能把问题问的详细。 景嫔的眼神怔愣,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在反复叙述沈郎俊秀无双,温润如玉,亲手折下桃花枝雕刻桃花簪,画眉挽发,许下情深共白头的海誓山盟。 顾笙听的眉头皱的都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永宁后府是苛待庶女吗? 顾笙没有怀疑景嫔在故布疑云,答非所问。 这只能说明,景嫔沉溺于甜言蜜语,芳心托付,仍不知那位沈郎的真实底细。 脑子呢? 脑子呢? 顾笙真想上去晃醒景嫔,扇两个大嘴巴子。 难不成永宁侯府盛产傻白甜? 顾笙已经不欲把时间浪费在追问沈郎是何许人也上了。 “你那庶兄和永宁侯继夫人,可有私交?” 在此之前,她从未关注过景肃勤。 只知才名不显,先天体弱,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养病。 闻言,景嫔眉羽间的羞怯想念如遇狂风骤雨,七零八落,制止完全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是仇恨。 “明明庶兄和陈氏相识在前,两情相悦,可就因为庶兄是个无权无势的蝼蚁,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琵琶别抱,被永宁侯横刀夺爱。” 顾笙嘴角抽搐。 恋爱脑? 景嫔是个如假包换的恋爱脑! 永宁侯只是想娶个柔顺贤惠的女子续弦,又不是情根深重非卿不娶。 她宁愿相信这里面暗藏玄机。 “那陈氏为何突然要与永宁侯和离?” 顾笙压抑住心中的不耐,控制着语气和声音问道。 景嫔不假思索“想与庶兄相守。” “可那陈氏也不想想,二嫁之身还能不能配的上庶兄。” “庶兄早晚是要承袭永宁侯府爵位的。” “庶兄承爵之日,就是我死遁离宫与沈郎双宿双飞之时。” 顾笙勾勾唇角,不得不说,景嫔想的挺美。 只是不知,这美好的蓝图究竟是景肃勤和那位沈郎花言巧语,还是景嫔心甘情愿自欺欺人。 【宿主请注意,巧舌如簧即将失效。】 【这次为什么这么短?】 在兽园的时候,她驯豹子,可是驯出了花。 【景嫔具有思想意识,再说了,你又没上去真舔她两口。】 顾笙敛眉,试探道“你庶兄与你情郎背后之人是谁?” “是主人。”景嫔面露挣扎,眼神中的迷离有退去的迹象。 “是何身份?” “不知。” “是何长相。” “不知。” “可有其他特征?” “身形格外高大挺拔。” 在景嫔彻底清醒过来前,顾笙已经手执茶盏,轻抿茶水。 景嫔茫然的感受着衣衫上的汗液,仿佛做了一场香艳至极的梦,整个人都空虚的不像话。 她,她好像见到了沈郎! 沈郎为她画眉挽发,与她耳鬓厮磨。 “景嫔,你,你的脸掉色了。” 顾笙好心的提醒。 汗液流淌而过,在被涂抹的煞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有些恍惚的景嫔,下意识的从袖中掏出锦帕,手指在即将触摸到面颊时,猛的顿住。 理智回笼,匆忙低下头,紧紧的将帕子攥在手心,心跳如雷。 她,她是怎么了? 为何会出了一身的虚汗? 顾笙贴心关怀“景嫔可是又染了什么怪病?” “又是冷汗涔涔,又是掉色儿的。” “不是本宫啰嗦,本宫也是关心你。” “饶是身体虚弱,也不能长年累月不见天光。” “你看本宫,爱晒太阳,一身正气。” “不如本宫宣太医给你治治吧,整日病着,本宫瞧着都心疼。” 太医院的药材不是钱? 景嫔每每抓药又不掏钱。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景嫔低垂着头“劳娘娘挂心了,是嫔妾没福气。” 顾笙嘴角笑意加深,眼眸里闪过戏谑“陛下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 “既然景嫔无福消受天然的阳光雨露,那本宫就央求陛下,多去云光殿探望探望,若是景嫔在龙气的庇护下再有幸孕育皇子,必然福泽绵长。” “本宫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没有福都是虚的,陛下的宠爱养人,定不会让你香消玉殒。” “陛下金口玉言,只要说你有福,没福也是有福。” 这下,景嫔的脸是真的白了。 迫不及待道“龙体康健事关国本,乃是天下万民的共同期盼,给嫔妾再大的胆子,嫔妾也不敢有此心啊。” 顾笙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不要紧,陛下不是一般人,寻常晦气克不了他。” “不瞒你说,陛下年少时曾跟义庄的死尸同棺共枕,依然活蹦乱跳的。” “有陛下这么英武不凡的夫君,是你的福气。” 景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第四十一章 两顶帽子 “景嫔,回去等好消息吧。” “就是你得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你看你脸上,一道白一道黄,好像还有暗褐色的斑点,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入宫时娇花照水锦鲤自愧的模样。” “哪怕仅仅是为了悦己,你也得好生保重身体。” “景嫔,若下次请安再走神失态,本宫就绝不会似刚才这般温声细语揭过去了。” 顾笙下了逐客令。 “来人,送景嫔。” 景嫔起身,腿脚发软,浑身无力,若不是秋实眼疾手快搀扶住了景嫔,景嫔就直接脸着地摔个狗啃屎。 “景嫔这身子骨儿实在弱了些。” 顾笙蹙眉,语气中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景嫔心里也发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装病装着装着真病了,容貌也毁了。 毕竟入宫以后,为了不有纰漏,她几乎足不出户,所食不敢沾荤腥,殿里的安神香不曾断过,熬煮的草药虽大多数都喂了房中花,可有时候避无可避,也是真真饮下不少的,脸上更是不分昼夜的扑着分。 以往,她以为自己是扶风弱柳的病美人。 可现在才知,她只是病! 景嫔低声向秋实道谢后,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脚步踉跄的出了懿安宫,狼狈离去。 “秋实,将这满头的珠翠卸去,重新给本宫挽个轻巧的发髻。” “不失礼即可。” 顾笙疲惫的摁了摁脖子,轻声吩咐道。 倒也不是她改了性情,实在是缀着一头的珠钗,垂首书写极为辛苦。 “不如娘娘顺带小憩片刻,养养精神?” 秋实心里还记挂着顾笙一夜未眠之事。 顾笙笑笑“你家娘娘生龙活虎的很。” “待会儿,你派人去乾德宫和兴泰殿寻陛下和谢督主来。” “若谢督主有政务处理,就在外候着,莫要催促。” “陛下那里,老样子。” “谢督主那里,奴婢亲自去请。”秋实上前,动作熟练又轻柔的卸下顾笙发髻上的珠钗,又梳顺长发,灵巧的挽了鬓,插上一只凤钗。 “本宫的秋实可真贴心。” 顾笙拍了拍秋实的手背,笑意盈盈道。 “娘娘,您昨儿也是这么冬雪和春蕙说的。” 映着万丈霞光,四季比往日少了些许沉稳,添了几分朝气。 顾笙挑眉“本宫只是不想委屈了任何一个贴心人。” 四季和秋实的脸上都盛满笑意。 秋实福身“娘娘,奴婢去请陛下和谢督主了。” 顾笙颔首应下。 秋实一走,四季很是自然的上前继续揉捏着顾笙的肩膀脖颈“娘娘,这力道可还合适?” “正好,正好。”顾笙十分不挑剔。 不轻不重,舒服的都让她有了困意。 时间在静谧中一点点流淌,顾笙上下眼皮终于突破了层层阻碍,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庆祝来之不易的重逢。 “笙笙,笙笙。” 四季都来不及提醒,萧砚随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顾笙猛地清醒过来,学着先皇的语气,有模有样道“这么大了,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啊?” 萧砚随:…… 苍天啊! 大地啊! 这语气,真真是爹味十足啊。 “笙笙,这语气,怪吓人的。” “幸亏是大白天,要是半夜三更听到,朕还以为先皇来带朕走了。” 萧砚随挤在顾笙身边,既幽怨又夸张道。 顾笙扶额“你想多了。” “先皇见了你也发愁。” 她爹有多发愁她,先皇就有多发愁萧砚随。 那可真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萧砚随挑挑眉,嘿嘿一笑“倒也是,父皇巴不得不给朕处理烂摊子呢。” “笙笙,你唤朕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念朕了吗?” 饭搭子一日不见都浑身刺挠,别说是有过命交情的狐朋狗友了。 “还请陛下每日三省己身。” “最好心里有点数。” 顾笙没好气道。 “有正事。” “等谢逾过来,一起说吧。” 萧砚随正经了不少,就是肚子突然唱起了空城计。 “四季,把小厨房煨着的白萝卜排骨汤给陛下端上一盅。” 顾笙还没说完,萧砚随就不依的反驳。 “朕不喜欢白萝卜!” “谢逾喝的汤能是春笋鲜菇两个素,朕为何不能两个荤?” “朕在笙笙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 “想想就不寒而栗。” 萧砚随开始了自己的碎碎念和随地大小演。 “排骨炖排骨?” 顾笙戏谑道。 萧砚随:不爱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敷衍了。 哼! “朕要两盅!” 质量不够,数量弥补。 顾笙抬抬下巴,示意“那就给咱们的皇帝陛下上两盅。” 在萧砚随已经风卷残云了一盅汤后,谢逾姗姗来迟。 “四季,秋实,殿外守着。”顾笙吩咐道。 萧砚随擦擦亮晶晶的嘴唇,漱了漱口,正经危坐。 谢逾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本宫就先说正事。” “两顶绿帽子。” “陛下一顶,永宁侯一顶。” “景嫔心里有个姓沈的小情郎,据说是俊逸不凡,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景嫔入宫,为的是成为景肃勤和沈姓小情郎的助力。” “永宁侯的继夫人与景肃勤私交甚密,据说是两情相悦,被永宁侯用权势硬生生拆散了。” “当然,本宫更倾向于各有图谋。” “另外,景肃勤有意争抢永宁侯府的爵位。” “景肃勤和沈姓郎君应是熟识,背后还有一个共同的主子。” 萧砚随皱眉,深觉晦气“又不是朕强迫景嫔入宫,朕才是被强迫的那一个。” 谢逾面上不见喜怒,缓缓开口“娘娘所言当真?” 谢逾关心的是真实性。 顾笙颔首“当真。” “那此事,也算彻底有了眉目。”谢逾坦言“永宁侯继夫人在尚方司尝遍了刑罚,依旧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经皇后娘娘一提醒,臣有了猜测。” “陈氏当年的小产恐怕只是假象,借着小产的名义,外出休养产子。” “景肃勤,尚未娶妻,膝下却有一子。” “名景任。” “对外宣称是知交好友临终托孤。” “那孩子,十之八九是陈氏与景肃勤的血脉。” “自古以来,女子为母则刚。” “陈氏能扛得住尚方司的手段,护的是景任,是自以为的情郎。” 第四十二章 作死都作不明白 谢逾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 为亲子,他无话可说。 可若是为所谓的心上人,他嗤之以鼻。 但凡有一丝真心,都不会放任陈氏以身入局,深陷险境。 这般浅显的道理,当局者迷! 谢逾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沈姓郎君,只需从景肃勤入手,顺藤摸瓜,就能有所收获。” “重要的是景嫔口中的主子……” 谢逾向来敏锐。 倘若景肃勤和陈氏的谋划得逞,那永宁侯府的爵位必然易主。 幕后之人,谋的是北境的兵权! 什么人盯上了北境的兵权吗? 北胡又想点燃战火,侵袭大乾,挥兵南下了吗? 谢逾的眸光犀利如猎鹰,透着寒光。 顾笙凝眉,沉声道“想要查到那幕后主子,很难。” “现在察觉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景嫔口中的主子,兴许也只是个马前卒,我们剥茧抽丝,难免不会打草惊蛇,对方望风而动,壮士断腕也不是不可能。” 萧砚随左看看右看看,眼神迷茫,却又不敢肆意插嘴,只能眨巴着眼睛,聚精会神的听下去。 待会儿,他得问问笙笙,脑子怎么就能突然长出来。 以前,说好一起做上京城的纨绔。 现在,只有他一人是真傻,脑子里全是浆糊。 “那就暂时按兵不动。” 谢逾心念转动,有了考量。 “陈氏至今一语不发,不如就送还永宁侯府。同时下旨申斥永宁侯治家不严,有眼无珠,陈氏身份存疑。” “永宁侯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我们不问。” “毕竟,陈氏被关进尚方司一事瞒不过幕后之人,若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惹人生疑。” “届时,将计就计。” “娘娘以为如何?” 谢逾对顾笙有了全新的认知。 若以往,谢逾是不会多此一问的。 “一切全凭谢督主做主。”顾笙谦逊道。 谢逾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只觉得他好似从来没有真的看透过顾皇后。 当年在国寺中初遇,他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小女娘。 他记得,顾笙唤他小哑巴。 他心中沉郁,没有解释,默认了自己是先天缺陷的小哑巴。 嗯,他是小哑巴,她是为亡母祈福的小女娘。 再后来,重逢,是在先皇的万寿节上。 他摇身一变,成了先皇宠信的司礼监随堂小太监。 也是那时,他才知晓,聒噪多舌的小女娘就是太子殿下口中世间最独特最闪耀的意中人顾笙,旁人口中狂悖粗鄙放荡不羁挥金如土的国公府贵女。 名字都那么般配。 萧砚随。 顾笙。 应将笔砚随诗主,定有笙歌伴酒仙。 姝丽、聒噪、奢靡、泼辣是顾笙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 可,总觉薄薄的立不住脚。 而今,终是明朗。 明艳灼人奢靡无度聒噪啰嗦是她。 藏拙内秀聪颖机智不逊色于任何人,也是她。 顾皇后,顾笙,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谢逾不由得想到了那朝夕相见的一月,耳边是少女脆生生如珠落玉盘风穿林而过的声音。 当时只道是寻常。 “皇后娘娘觉得这幕后之人是大乾人,还是北胡人?” 谢逾抬眸,似是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顾笙蓦地有些心慌,她可没忘记当年在国寺时她在谢逾面前放出的豪言壮语。 “应是大乾人。” 沉吟片刻,顾笙沉声道。 大乾,是绝不可能亡于北胡人的铁骑弯刀之下的。 若是北胡人,大乾百姓只会是一拨又一拨,用鲜血尸体铺就的反抗。 而不是像她所觉醒的认知里,那般众望所归。 谢逾敛眉,沉思。 “谋朝篡位者,该死。” “臣多谢皇后娘娘信任。” “陛下,娘娘,臣先告退。” 谢逾起身,微微垂首。 萧砚随抬抬手,允了。 谢逾转身离去,越靠近殿门,洒落在身上的阳光就越耀眼,就好似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灼灼潋滟不似俗世人。 萧砚随目送着谢逾,下意识的皱眉头,将手轻覆在胸口,只觉得有些憋闷,可偏偏又说不清缘由。 这是萧砚随第一次用仰望的姿态打量谢逾。 “你想什么呢?” “眉头都快皱成一座小山了。” 顾笙戳了戳萧砚随,颇有些诧异。 这世上,还能有让萧砚随头疼挂怀之事? 萧砚随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顾笙“笙笙,刚才那一刻,朕觉得谢逾高山仰止,而朕只是青山上的一株小树。” “然后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堵。” “朕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萧砚随将心里奇奇怪怪的憋闷感归结于不如人。 顾笙笑了笑“陛下忘记以前是如何劝我的?” “你我负责吃喝玩乐声色犬马,谢逾负责江山社稷赚钱养家。” “如今,你我因噩梦,不得已结束了纵情享乐,但与谢逾仍是殊途同归。” “陛下,也可以是一座青山。” “若把扭转局势当作是一场不胜即死的战役,那谢逾就是可以与我们生死与共交托后背的袍泽。” “陛下,山越高,大乾越安稳,你我越踏实。” “陛下可能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何曾是小心眼的人。” 一句句你我,我们,让萧砚随的眉头缓缓舒展。 “朕也是这么想的。” “朕视谢逾如兄长,怎么可能嫉妒。” “哼。” 萧砚随轻哼一声,有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萧砚随拿起白瓷勺,想再喝两口白萝卜排骨汤,可打开花卉纹彩汤盅瓷盖,映入眼帘的是薄薄一层凝固的油,顿时就失了胃口。 “笙笙,朕突然想作诗。” 顾笙:!?(?_?;? 作诗? 作死都作不明白,还作诗? “你先作一个试试。” 顾笙很给面子道。 萧砚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有汤堪喝直须喝,莫带汤凉空看盅。” 顾笙勉强的勾勾唇角“高,实在是高。” 要文学史上都是似萧砚随这般词作,后世的学子怕是能减少很多学习的负担。 萧砚随放下汤勺,托着下巴轻声问“笙笙,谢逾为何会联想到北胡人?” “永宁侯府的根基和荣耀源于何处?” 顾笙反问。 第四十三章 卖艺不卖身 “源于从龙之功。” 萧砚随沉吟片刻,眉眼间皆是严肃和正经。 顾笙愕然。 这可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啊。 “不对吗?” 见顾笙没有言语,萧砚随微微侧头疑惑道。 “朕曾听父皇说起过永宁侯祖上的发家史,现任永宁侯景肃垚的祖父跟随高祖揭竿起义前,是个屠夫,力大无穷,能与深山野猪搏斗的那种。” “高祖建国后,论功行赏,赐下了世袭爵位。” “由此,一跃而起,一飞冲天。” 顾笙叹息,有时候一个人与萧砚随聊天也挺无助的。 “这的确不假。” “但高祖登基称帝后,新编军队,兵权曾短暂的高度集中在高祖一人手中。” “而后,仓促称帝的弊端渐显,内忧外患环境动荡,时任永宁侯就被先帝遣去北境,应对北胡人的烧杀抢掠。” “也就是自那时起,集中在高祖手中的兵权,又渐渐分散。” “两代永宁侯,都在北疆立下了赫赫功勋,威震北胡,再不敢轻易进犯。” “北境兵士,认兵符,也认景家玄鸟旗。” “因此,永宁侯府的根基在北疆。” “饶是景肃垚承袭永宁侯府爵位后,景家玄鸟旗在北境的威望大不如前,但仍有不少将士感念两代老侯爷,认永宁侯府。” “所以,谢逾在知晓有人在背后运作谋抢侯爵之位时,就在考量这其中是否有北胡人的手笔。” “毕竟,北境乱,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北胡。” “北胡铁骑可以攻破关隘,长驱直入,一路南下。” “谢逾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有亡国噩梦在前,我才直觉背后作祟之人是大乾人。” “谢逾决定按兵不动,是打定主意将永宁侯府当成鱼饵,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萧砚随皱皱眉,颓败的靠在毛皮软垫上“真复杂。” “一件和离的小事牵扯出了惊涛骇浪。” “又是叔嫂有染珠胎暗结,又是内贼谋朝篡位北胡狼子野心。” “朕,真的不嫉妒谢逾了。” “因为朕是中看不中用啊。” “若是朕主理此事,现在怕是都慌了神,要么病急乱投医,要么数着日子等死了。” 中看不中用? 顾笙抬眸瞧着萧砚随那张婴儿肥还未完全散去面庞,舒展的淡颜,看起来有些顿感,不是极受追捧的棱角分明的类型,清澈明亮仿佛不染权欲的眼睛,让他笑起来如春日百花,浓淡相宜。 的确是挺中看的。 “陛下知人善用,怎是不中用呢?” 顾笙语气真挚诚恳的顺着萧砚随的毛。 旁的天子,哪里能有萧砚随这般心大容人,早就忙着与谢逾争权夺利,当一个实权皇帝了。 萧砚随笑了笑,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笙笙说话,就是好听。” “笙笙,你为何突然就长脑子了。” 顾笙扶额“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直有,只是以前懒得动。” 握着一副荣华富贵一生躺赢的好牌,她以往是真的想着纵情享乐恣意潇洒一生的。 谁知道她这辈子骂名缠身,死后阎王爷会不会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再投入畜生道。 到时候,想享福也享受不了。 萧砚随睁大了眼睛,一脸受伤的神情“原来你跟朕不是真玩!” “要是真玩的话,咱俩当年就成了人贩子的刀下亡魂了。”顾笙没好气道。 “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顾笙一拍脑门儿“忘了把夜读策论时的疑问拿出来请教谢逾了。” “谢逾日理万机的,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个可靠的人当夫子。” “总不能总麻烦谢逾。” 萧砚随:!?(?_?;? “夜读策论?” “你又背着朕偷偷卷起来了?” 萧砚随想起自己睡的四仰八叉一觉到天亮,感到深深的绝望。 比他脑子好的都在努力,那他努力还有什么用! 看着萧砚随夸张的表情,顾笙笑的前俯后仰“卷,不一定能活。” “但,躺平一定不能活。” 只要是系统给的太多了。 只要她做的选择足够多,刷新出的恢复药剂足够多,那她就能治好观棋兄长得哑疾了。 观棋兄长聪慧,读万卷书,哑疾痊愈,必能下场科举,一鸣惊人,成为大乾朝堂上的新秀,在史官笔下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 萧砚随深深的吸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朕也要奋起!” “以后朕头悬梁锥刺股,不读完策论不罢休。” 顾笙轻轻的敲了敲矮桌的桌面“不着急。” “您现在需要去云光殿探望缠绵病榻柔弱可怜的景嫔。” “朕不去!”萧砚随不假思索的拒绝。 “朕像是那种大怨种吗?” “她住朕的吃朕的穿朕的还装病,朕没有治她欺君之罪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好的云光殿,乌烟瘴气的。” “那可是父皇当年的宠妃住的,陈设精巧,朕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破例许她入住,她简直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她也有来有往,投桃报李了啊。”顾笙小声嘟囔着。 萧砚随“是一顶绿帽子?还是一片去青青草原!” “朕不介意绿帽子,朕介意花着朕的银子养小白脸给朕带绿帽子!” 顾笙瞥了一眼即将暴走的萧砚随“不去也得去,她不惜自毁身体,也要替情郎守身如玉,必是极其在意名声的。” “慌乱之下,才会露出马脚。” “到时,她担忧得陛下盛宠的消息传出去被情郎误会,定会写信诉衷情表清白。” 萧砚随的气焰熄了一些“我们的处境都艰难到需要朕出卖色相了?” 顾笙重重的点头“这个重要的任务只有陛下能完成。” “倒也不是不行。”萧砚随皱着眉继续道“但是,朕卖艺不卖身,你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哄骗着朕卖身。” 顾笙:萧砚随想卖,景嫔都不见得想买。 景嫔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沈郎。 “那朕去了……” 萧砚随一步三回头。 “去吧去吧。”顾笙挥挥手。 “朕真去了……” “去吧!” “朕真的真的去了……” “滚!” 第四十四章 武安公入宫 萧砚随:…… 自己选的皇后,再蛮横也得过下去。 云光殿。 心神凄惶的景嫔,洗净一脸的铅华,寻出压箱底已久的镶嵌镂空铜镜,看着铜镜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情绪更难自持。 她还在如花一般的年纪,可面颊凹陷又生了斑点,沈郎还会爱她如初吗? 景嫔啪的一下,将铜镜反扣在梳妆台上。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时间,景嫔有些难以接受。 不行,她得把容颜养回来,绝不能以这样一副鬼样子见沈郎。 景嫔失神的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殿外响起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景嫔腾的起身,又想起了自己还未来得及扑粉,就越发着急。 萧砚随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看向难得素面朝天肤色终于像个活人的景嫔,愣住了。 就这副容颜,竟然还在担心被他宠幸? 该担心被霸王硬上弓的是他吧? “朕听皇后说,景嫔自入宫后就缠绵病榻药汤不离手,朕一直未曾得空前来,是朕之过。” “皇后说,龙气能避万邪,朕在这里守着景嫔。” 萧砚随表明来意后,就不再言语。 双眸微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耗时间。 就是这云光殿的味道,着实让他有些难以消受,像极了皇祖母薨逝前的慈宁宫。 看样子,没少耗费太医院的药材。 萧砚随心中对景嫔越发不满。 萧砚随假寐,景嫔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低垂着头侍奉在一旁,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殿外,日头越升越高。 萧砚随估摸着时间睁开眼睛,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来“景嫔,朕改日再来,你好生保重身体。” “朕还等着你身康体健后诞下皇嗣。” 为了戏更逼真,萧砚随大手一挥,命梁安大张旗鼓的送来了赏赐,以表他对景嫔伺候的满意。 景嫔看着招摇过市的赏赐,傻眼了。 这…… 这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本来就在心忧受损的容颜,如今还得思虑保全清白的名声。 景嫔的恐惧和不安也到达了顶峰。 长长的宫巷里,萧砚随坐在龙辇上,轻轻耸动着鼻子,嫌弃道“梁安,你闻闻?” “味儿是不是还很浓?” “朕若是想去懿安宫用午膳,还得先回乾德宫沐浴换衣。” 梁安凑近,轻嗅两下,表情一言难尽。 萧砚随从梁安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皱着眉,无奈道“朕先回乾德宫沐浴换衣,你派人去告诉皇后一声,等朕一起用午膳。” 梁安垂首“陛下,皇后娘娘怕是不能陪您一起用午膳了。” “武安公递了拜帖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现在恐怕已经在懿安宫了。” 萧砚随顿时直起了身子,如临大敌。 武安公疼女儿是真的疼,但揍起笙笙来也是毫不手软。 “武安公心情如何?” 萧砚随侧头,肃然问道。 梁安老老实实道“面沉如水。” 萧砚随的脸都要绿了,开始认真反思近来带着顾笙做的荒唐事。 难不成,旁听朝会的事情传入武安公耳中来? 当年他哄骗顾笙入宫为后,武安公大发雷霆不愿松口,后来还是他再三保证,顾笙为后亦可如在闺中一般,而他也一定会护好顾笙。 可…… 自从大婚,朝臣对顾笙的弹劾就不曾停止。 一个个骂名,被冠给顾笙。 也因此,武安公从不喜他这个女婿,连带着不听话对顾笙也受了冷落。 “摆驾懿安宫。” 他去了,好歹还能替顾笙分担一下武安公的怒火。 懿安宫外,萧砚随走下龙辇,来回踱步。 终于咬咬牙,将手背在身后,营造出几分帝王气势,龙行虎步踏入了大殿。 殿内,顾笙跪在地上,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武安公面若寒霜站在一旁,地上是被一掌拍烂的木椅扶手。 萧砚随的帝王气势,如潮水消退。 “武安公。” 顾笙跪着,武安公站着,萧砚随就是想坐也不敢坐。 翻武安公府的院墙翻了多少次,就被武安公用竹竿打了多少次。 导致现在,他看到武安公就腿肚子打转。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老臣参见陛下。” 武安公睨了萧砚随一眼,作势就要跪下行礼。 萧砚随一个箭步冲过去“使不得,使不得啊。” “岳父是长辈,朕,朕受不起。” 只要武安公能露个小脸,他滑跪反磕一个也不是不行。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内帑里多的是黄金。 跪一个,根本不打紧。 “君臣有别。” 武安公钳制着萧砚随的手臂,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萧砚随左看看右看看,也索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 顾笙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只能低着头拼命的克制,肩膀不停的抖动。 “顾娇娇!” 武安公沉了声。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只有他武安公府的贵女是荆棘丛。 他都愁白了头发! 顾笙的笑卡在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 “陛下,臣有话不吐不快,还请陛下恕罪。” 武安公的声音里盛满了怒火。 萧砚随“您请讲,请讲。” 武安公也没有含糊,爱女心切“陛下,您怎能任由娇娇胡闹,插手朝堂,勾连朝臣,您是觉得娇娇身上背负的骂名还不够多吗?” “后宫无子,娇娇被弹劾善妒跋扈无德。” “您荒废朝政,娇娇被斥责不能履行中宫皇后劝谏天子的职责,不堪为国母。” “如今,又放任她施恩永宁侯府,若被人知晓,又要被架在火上烤。” “陛下,臣只得娇娇一女,不求她一生高高在上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平安喜乐。” “您若不能践行当年求娶娇娇时在老臣面前立下的誓言,大可休妻废后,亡妻给娇娇攒下的银钱,足够她纵情享乐。” 萧砚随低着头,没有辩驳。 他何尝不知,就算不是皇后,顾笙也能过挥金如土的日子。 已故的武安公夫人,是扬州巨富之女。 奇思妙想不绝,说是有点石成金之神能都不为过。 第四十五章 父子光环 可他害怕。 父皇总说,为君者权力之巅孤家寡人。 他不愿是孤家寡人,也害怕成为孤家寡人。 顾笙是上京城中与他最为投契的小女娘。 那时,他自私的觉得,只要顾笙在,那他就永远有同伴相依。 同时,他又自大自傲的觉得,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必然能给予顾笙旁人所不能给予的一切。 “武安公,朕……” “父亲。”顾笙蓦地开口了。 “你别说话!”武安公是纯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这么一个糟心的女儿,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系统,这时候你就不用凑热闹了吧,我爹可凶了,能手撕了你。】 【选项一:当场认错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唤醒武安公的慈父之心。完成奖励:心软光环,激活使用时,有可能可挑起施暴者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选项二:边摇花手边实话实说,把一切坦白,把武安公演化为最坚实的同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完成奖励:父子光环,激活使用时,光环笼罩对象,情不自禁跪下叫你爹。】 顾笙:这父子光环可真刺激啊。 不过,实话实说就实话实说,为什么还要摇花手? 【什么是摇花手?】 顾笙诚心发问。 随即,顾笙的脑海里就出现了摇花手的画面。 Σ(?д?lll) 这是要上天吗? 【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 在系统的催促下,顾笙稍作犹豫就选择了选项二。 她始终认为,赌恶人的一丝善念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 “父亲。” “女儿坦白,还请父亲息怒。” 顾笙生涩迟缓的摇起了花手,摇的四不像。 武安公:夫人啊,女儿疯了!我还有什么脸下去见你啊。 萧砚随:他的皇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都开始挑衅武安公了。 “父亲,女儿和陛下都接收到了上天的预警。” 因为花手摇的不顺畅,顾笙说话也一字一顿的。 武安公看着顾笙的手,硬生生忍住了过去掰断的念头,咬着后槽牙“说话就说话,你的手能放下吗?为父眼花。” 就不能体谅下他这个老人家? 眼前都出现重影了! 顾笙也很为难“父亲,您再坚持一下。” “女儿和陛下,都梦到了亡国。” “陛下被千刀万剐,女儿被万箭穿心曝尸城墙。” “梦醒后,女儿和陛下商讨一番,觉得这可能不是偶然的梦,是上天垂怜有好生之德。” “女儿和陛下不愿等死,就想着自救。” “于是,才开始请教谢逾,过问朝政。” “父亲,女儿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算了,总不能还死的那么惨吧,满身都是血窟窿。”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父子光环。】 顾笙长长的松了口气,放下手“父亲,女儿真的没撒谎。” 武安公的神情越发凝重,他没有质疑自家女儿话中的真实性。 娇娇惜命的很,绝不会用这样的话咒自己。 亡国了? 竟然亡国了! 武安公瞥了一眼萧砚随,短暂的惊讶后,倒也不觉得稀奇。 萧砚随就不是做帝王的料。 这一点,他一开始就清楚。 可,萧砚随千不该万不该连累娇娇丧命啊! “是谢逾阉党作乱,谋朝篡位吗?” 武安公皱眉,沉声问。 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的连忙摇头。 “父亲。” “岳父。” “娇娇,你来说。”武安公现在根本不想听到萧砚随的声音。 不仅利用了娇娇的心软哄骗娇娇当这吃力不讨好的皇后,而且还带着娇娇走向了死路! 顾笙给了萧砚随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缓缓道“父亲,谢逾从未有谋朝篡位的野心。” “在女儿和陛下的梦中,城破后,谢逾横刀自刎,马蹄踏尸。” “谢逾至死都不曾背弃大乾。” 武安公讶异,失声道“谢逾竟有这般风骨气性,倒是为父之前心有偏见了。” 历朝历代,宦官乱政,屡见不鲜。 顾笙点头“所以,女儿和陛下这才认定,谢逾是值得信任的。” “想自救,就不能两眼一抹黑。” “所以,陛下在谢逾的请求下,出席了朝会,女儿则是在小隔间旁听。” 武安公:??? 旁听? 这胆子是真大! “所以,朝会上的黄鹂鸟儿叫,是你在叫?” “怪不得为父当时觉得那声鸟叫阴阳怪气。” 顾笙讪讪的笑了笑,这可真是亲爹啊。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她亲爹说阴阳怪气。 “而后,正巧奉顺夫人和永宁侯继夫人撞到了手上,谢逾睿智,察觉出永宁侯继夫人话中的漏洞,乍出永宁侯继夫人的身份有疑,这才顺着这个机会拉拢永宁侯。” “父亲,女儿说完了。” “还请父亲责罚。” 后悔了! 她应该两个都选的。 这两个选项,根本不冲突。 武安公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了顾笙“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自己扛着呢。” “爹还在呢,大风大浪,爹都能为你撑伞。” “是爹的错,不该被你磨的心软,踏进了权力的漩涡,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砚随:好像又被骂了。 那他能起来吗? 萧砚随摸摸鼻子,默默的起来。 “父亲,陛下待女儿不薄。” 顾笙这句话说的是坦坦荡荡。 “自女儿入宫,从不曾受过委屈。” “朝堂上的那些弹劾,对女儿也没有半分影响。” 萧砚随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望着顾笙。 嘿嘿,他的笙笙在替他求情。 真好。 “岳父,是小婿玩物丧志。” “本以为,能护笙笙一世荣华富贵无忧无惧,可没想到结局竟那般惨烈。” “小婿已经洗心革面了,昨夜还随着谢逾研读了策论。” 萧砚随声音清润润的,配合上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庞,显得格外真诚。 武安公心头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 君毕竟是君。 他不能倚老卖老过头了。 “陛下知悔改,老臣心甚慰。” “还恳请陛下能饶恕老臣刚才的失礼。”。”。” 第四十六章 利益纽带 “没失礼,没失礼。” “岳父说的都是对的。” “是陛下仁厚。” “是岳父睿智。” 翁婿二人,又开始互相谦让上了。 顾笙扶额“差不多得了。” “说正事!” 萧砚随和武安公同时闭嘴。 武安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的确是得说正事。” “那永宁侯三更半夜带着重礼拜访了武安公府,交好意味明显,甚至不惜颜面,一退再退。” 嗯,都不要脸面的唤他义父了! 众所周知,义父是个高危职业。 “只是,他可信吗?” “近年来,永宁侯府的态度含糊,摇摆不定,与朝堂上各方势力都有牵扯,试图左右逢源,扶摇直上。” “那梁州暴乱之事,永宁侯不见得全然干净。” “这并不是拉拢的好选择。” 武安公到底浸淫朝堂多年,所思所想都倾向于权衡利弊。 他冷待永宁侯,并非只是劳苦功高倨傲。 而是不愿与立场不明的永宁侯牵扯甚多。 “陛下,拉拢永宁侯是您的主意,还是谢督主的主意?” 武安公多问了一句。 萧砚随连连摆手,忙不迭道“朕看不上永宁侯。” 这是真心话! 武安公稍稍松了口气“是谢逾的主意倒也还好。” “谢逾行事周全,处事老辣……” “父亲。”顾笙弱弱的举起了手,怯生生道“拉拢永宁侯是女儿的主意。” 武安公:Σ(?д?lll) 那口气松的太早了。 “你这不是胡闹吗?” “父亲,您先坐。”顾笙扶着武安公在雕花大椅上坐下“父亲,女儿问过谢督主了。” “永宁侯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只是个心比天高能力不足的可用之人。” “梁州之事,永宁侯并未泥足深陷。” “至于是否忠诚,女儿敢替他作保。”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她表露善意,兄弟印记就会根深蒂固。 “父亲,那永宁侯只是不太聪明,但并不是纯傻子,这些年,他无利不往八面玲珑,却依旧地位尴尬。” “女儿拉拢,他顺势而上,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最难测。” “与其执拗的评判善变的人心,倒不如拥有共同利益。” “利益才是能让感情稳固的核心和纽带。” “女儿保下景信,就是保下永宁侯府的未来,礼尚往来,他也该助女儿一臂之力。” “另外,陛下研读策论多有不解,正是需要人指点迷津之时,永宁侯神童之名在外的景世子也算是合适的人选。” “毕竟,陛下不喜大儒耳提面命人所共知,年少的景世子解疑答惑必定是具有少年人生动鲜活的特点,恰好符合陛下所需。” “景世子在手,既是对永宁侯的抬举,也是对永宁侯的警告。” 说到此处,顾笙的目光转向萧砚随,笑意盈盈“陛下,您是不是很喜欢景世子?” 萧砚随:…… 萧砚随嘴角微微抽搐,在顾笙的注视下,僵硬的点点头“朕很喜欢,笙笙说的在理。” “朕待会儿就下旨破例召景信为天子侍读。” 顾笙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看向了武安公“父亲,您看这样可好?” 武安公沉吟片刻,颇有些骑虎难下的为难。 大乾的帝后,都已温声细语的解释就是表态。 他,他再唱反调,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想到这里,武安公点头“那就暂时如此。” “若那永宁侯出尔反尔背后捅刀子,为父拼着这条老命,也给你除了他。” “娇娇,噩梦之中,可有反贼的消息?” 这才是武安公最挂心的。 古往今来,反贼功成之时,为了贤名,也绝不敢明着把前朝皇帝千刀万剐。 除非,那反贼骨子里就有疯劲。 顾笙遗憾的摇了摇头“不曾。” “上天能惊醒一二,已是莫大仁慈。” “若是将饭喂到嘴边,反而失了公允。” 顾笙巴不得老天爷把饭喂到嘴边,最好还能偏心到底降下陨石砸死那个要她命的反贼。 可她现在只能违心的安慰自家老爹。 “娇娇所言有理。”武安公煞有其事道。 “那接下来行事,须得万分谨慎小心,遇事不决,多问谢逾。” “如有需要为父帮忙的,尽管开口。” 以往,武安公不喜谢逾擅权,杀心过重,非同道之人。 可在知晓谢逾以身殉国之后,那些成见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能有气节殉国的,都值得敬佩。 “父亲,女儿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的。” 顾笙作势在袖子里掏了掏,把绿油油的恢复药剂握在了手心“还劳烦父亲将此药剂带给观棋兄长。” “定要亲眼看着观棋兄长饮了此药。” “父亲切记,要叮嘱观棋兄长将用药后的感受及变化写信告知于女儿。” 若药剂有效,她就要开始对系统死缠烂打了。 都说烈女怕缠郎。 不正经系统也怕她这个缠人的皇后。 武安公接过药瓶,余光心虚的瞥了一眼萧砚随。 当着陛下的面,直呼旁的男子兄长,真的好吗? 也不知笙笙这么虎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这药剂能治哑疾?”武安公忍不住问道。 李怀谦遍寻天下名医为幼子治先天哑疾之事,上京城无人不知。 但,次次失望。 一哑,便哑了二十余载。 每逢相遇,同朝为官,都会说个吉祥话宽慰李怀谦。 可,何为吉祥话。 可望不可及,才是吉祥话。 顾笙抿抿唇,慎重道“女儿也不确定。” “一切得看观棋兄长服下此药后的变化才知。” “若有好转,女儿再想法子寻此药。” 武安公点点头“那为父就不久留了,毕竟是外男。” “影响不好。” 萧砚随皱皱眉,大剌剌道“朕不在意。” 父女叙话,能有何影响。 有他头顶闪闪发亮的绿帽子照耀着,他已经胸怀宽广,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了。 武安公心累。 “陛下不在意,但言官在意。” 他敢留下用膳,那言官就敢弹劾娇娇恃宠而骄。 “还望日后陛下行事,多体谅下娇娇。” “女子立于世,本就多艰难。” 第四十七章 生个公主 “条条框框,随时随地都可化为利箭。” “陛下不妨想想,自您登基以来,您与娇娇背负的骂名,孰重孰轻。” “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对您至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言您玩物丧志荒诞不经。” “但,娇娇呢?” “倘若陛下疼惜娇娇,还万望陛下三思而行。” “老臣告退。” 武安公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 果然,这女婿,越看越生气! 还不如让娇娇下嫁给李怀谦家的那个小哑巴呢。 反正,娇娇能说,那小哑巴会不会说话,都不影响娇娇的小嘴叭叭。 最起码省心。 那小哑巴对娇娇不好,他就用鞭子使劲抽。 可算来算去,娇娇这朵花落在了萧砚随手里。 气煞他也! 萧砚随望着武安公虎虎生威的背影,蔫蔫的叹了口气“国公还是不喜朕。” 顾笙挑挑眉,小皇帝不仅有自知之明,还会察言观色。 万一真亡国了,绝对是当店小二的好手。 “陛下。” 顾笙抬手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眉目肃然,语重心长道“你若有一位容貌胜似海棠醉日,性格爽利不让须眉的公主,你会心甘情愿的让贴心小棉袄嫁给一个如你这般的人吗?” 说实话,她是认真的。 她不管,在她爹心里,她就是人美性子好。 只要不是贪慕荣华富贵的父母,应该都不会认可萧砚随。 身在权力中心,就无可避免被漩涡包裹。 惊涛骇浪,都是要死人的。 萧砚随是个好人,不是个好君王。 处其位,无法担其责,也就注定了无法成为一个遮风挡雨的好夫君。 萧砚随沉默了。 他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吃喝玩乐坐享其成,还会招来骂名横祸的纨绔! 那不行! 那纨绔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萧砚随越想越气,也更加理解武安公。 他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啊。 唉,父皇骗他! 父皇说,只要倚重信任谢逾,当纨绔也能过好一生。 算了,父皇都死了,他还是孝顺些吧。 父皇再神通广大,也无法预料有人造反。 “笙笙,恶语伤人六月寒。” 萧砚随幽怨道。 顾笙摊摊手“陛下,我什么都没说啊。” 萧砚随:这才是说话的最高境界。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等等!” 萧砚随惊呼出声。 “笙笙,你的意思是要给朕生一个小公主吗?” 萧砚随突然觉得有一个似顾笙这般聪慧漂亮的女儿,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调整了一下表情“朕只应允让你入宫吃香喝辣穿金带银,没应允你跟朕睡觉,朕绝不做烂白菜……” “陛下,我学的像吗?” “君子契约,就要有契约精神。” “乖,男人不自爱,如同烂白菜。” 生是不可能生的。 她娘就因为在生她是伤了身体,没两年就撒手归西了。 不生,但能养。 “陛下,凡是后宫所出,我都会视如己出的。” 不过,她觉得应该一时半会生不出来。 萧砚随待在兽园的时间都比在后宫的时间长。 就算进后宫,也是听听曲看看舞,妃嫔们抓耳挠腮,也吃不到萧砚随这块儿唐僧肉。 所以,她倒是更相信兽园里那对躁动不安的豹子更容易生出小豹子。 萧砚随冷哼一声,摆摆手“朕只跟你熟。” “不,你跟谢逾也熟。” 顾笙一本正经的纠正。 萧砚随张口结舌,难不成他跟谢逾去生? 真吓人啊! “笙笙,你以后还是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吧。” “想法可以接地气,但是不能接疯癫。” 顾笙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景嫔那里,没露出马脚吧?” 她可还记得交给萧砚随的光荣任务呢。 萧砚随略显委屈的点点头“朕是真的不想去云光殿了。” “朕去的突然,景嫔还未来得及往脸上扑粉,可扑不扑粉差别倒也不大,颧骨不流畅,脸色蜡黄暗沉,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痕,还有些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扑上粉,瞧着还干净些。” “笙笙,这景嫔入宫时,是什么模样?” “她这是毁容了,还是原本便如此?” 萧砚随拧着眉头,好奇的等待着顾笙解疑答惑。 他对满宫妃嫔,有印象者甚少。 他根基不深,自继位,便有朝臣勋爵源源不断的往后宫送人,他一反驳就有听不完的大道理在等着他。 绝大多数的妃嫔,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诞下皇嗣,福荫家族。 最好,他还能暴毙,幼子上位。 反驳不了,他就索性顺其自然了。 顾笙托着面颊,抿抿唇“应是个白净消瘦,扶风弱柳的美人儿。” 要她说,这景嫔也是个蠢的。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往宫里送的,哪个不是貌美有健康的。 难不成永宁侯府是活腻歪了,非要送一个痼疾难愈容颜有损的惹天子大怒? 亏的是萧砚随心大,不在意这些事。 要是先皇察觉到景嫔的小心思,景嫔坟头的草都要比人高了。 不对,先皇出手,景嫔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连带着整个永宁侯府都要被斥责处罚。 萧砚随瞪大眼睛“那铅粉不是女子惯用之物吗?竟会毁容?” “笙笙,你以后还是莫要随意用了。” “朕找太医,专门研制一些无害又能美容养颜的。” “你脸上沾牛屎的模样,朕都见过了,涂脂抹粉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顾笙:她是不是应该表现的很感动。 “陛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明日继续去云光殿,最后夜里去。” 萧砚随拢拢衣衫“你说的是人话吗?” “陛下不是听懂了吗?” “难道陛下听不懂?” 顾笙故作诧异的反问。 萧砚随嘴巴开开合合,发现他还是说不过顾笙。 “陛下,我父亲说,您得多体谅体谅我。” “一举两得的好事,你可得勤快些。” 最起码她耳根子能得一段时间清静了。 言官不会在阴阳怪气的弹劾她独霸萧砚随,不顾其他妃子死活了。 第四十八章 天下第一好 萧砚随屈服了。 那他就多体谅体谅笙笙,顺带给谢逾排忧解难吧。 反正他脑子不好使,能发光发热的机会也不多。 “朕知晓了。” “但朕是绝对不能留下过夜的。” “就算是笙笙求朕,朕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萧砚随义正严辞道。 清澈潋滟的双眸,就像是结冰的泉水将化未化时打碎的光,璀璨耀眼,如漫天繁星,在无声的引诱着旁人纵身一跃水中捞月揽星。 顾笙捧心,男色惑人。 帝王拥有这么清澈如许的眼睛,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不符常理,才迷人。 幸亏是她看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 “不过夜,不过夜。” 顾笙敷衍道。 后宫妃嫔的一腔热情,真真是所托非人。 要不然,移情于她吧。 萧砚随眸子里的笑意越发浓郁,整个人仿若得了阳光就灿烂的太阳花。 顾笙:真憨。 可憨的又让人忍不住心软,诚心以待。 “笙笙,那个跟朕头上戴的绿帽子一样绿的发光的琉璃药瓶里的东西真能治愈李观棋的哑疾吗?” “李观棋会说话后,笙笙是不是就跟他天下第一好了。” “以前笙笙就总爱偏袒他。” “明明朕先来的,可笙笙待他却总亲厚纵容许多。” “朕有的,他也有。” “他有的,朕却没有。” “朕的内帑里都没有那么薄透的琉璃。” 在萧砚随渐渐意识到天子的身份无法填补他那些年荒废的时光后,他的自卑,就像是沙漠里的突然窜出的杂草,不讲道理,却又无处可躲。 比之李观棋,他除了拥有高高在上的大乾天子的权势外,好似只有健康的躯体。 但,噩梦告诉他,他所谓的权势就是一盘散沙。 而李观棋呢。 学富五车,落笔成文。 清风朗月,谦谦君子。 他是嫉妒过李观棋的。 陪他一起翻墙爬树招猫逗狗的顾笙,却会耐着性子给李观棋磨墨晒书。 顾笙瞥了一眼突然消沉,就连眼神都暗淡了不少的萧砚随。 绿帽子这种东西,其实是不用一遍遍强调的。 “我希望是能够治好观棋兄长的哑疾的。” “等以后有富余的,我给你留一瓶。” “这也吃味?” “萧砚随,你几岁了?” “你忘了观棋兄长救过你?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你都该以身相许了。” 萧砚随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好吧,李观棋确实救了他。 “朕后来不是专门去学了游泳了吗?” 萧砚随低声嘟囔着。 哼,是他愚蠢狂妄,非要在初冬冰面滑行,这才让他数年如一日在李观棋面前矮一头。 他就顶多是在背后不光彩的嘀咕几句。 在李观棋面前,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陛下,观棋兄长是个俯仰天地间问心无愧的高洁之人。” 所以,好人,该有好报的。 萧砚随枕在顾笙的手臂上,含糊不清哼哼唧唧“朕只是不愿意在你心里,有人比朕重要。” “你我自小沆瀣一气,数次生死患难,本该是最最要好的。” “陛下。”顾笙出言打断了萧砚随“下次换个词,沆瀣一气的人容易没好下场。” “请跟我一起读,我们是好人,我们是主角,老天爷就该保佑我们。” 萧砚随撇撇嘴。 老天爷素来不靠谱。 “笙笙,用读书人的话说,咱们这叫青梅竹马。” 顾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胳膊上冒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把推开了还欲抒情的萧砚随“粗人就不要掺和读书人的事情了。” 要这么论青梅竹马,那她的青梅竹马遍布上京城。 毕竟,她年少时,连路边的狗都要命苦的被她拉进队伍当小弟,还得一遍遍听的废话。 现在细想想,她也不知年少时,怎么那么聒噪。 冷漠寡言如谢逾,她都差点儿逼的谢逾在佛门清净之地对她拳脚相向。 不对,不是差点儿。 是已经动手了。 只不过她耳聪目明手脚麻利,在谢逾动手前,在谢逾的手腕上咬了一口溜走了。 “陛下,你还是去跟谢督主商量商量侍读的事情吧。” “只一个景信,太扎眼了。” 萧砚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笙笙,朕还未用午膳!” “就算是牲口,也得吃粮吧?” “不能只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啊。” 顾笙:…… …… 李府。 李怀谦听闻武安公到访,扫榻相迎。 难不成武安公,是来替顾皇后出气了? 可天地良心,因为观棋和顾皇后的交情,他从未上奏弹劾过顾皇后,顶多是旁人弹劾时沉默不语。 “武安公。” 李怀谦垂首问好。 武安公颔首,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李阁老,不知令郎观棋可在府上?” 李怀谦茫然,老老实实的点头。 “犬子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又恰巧得了孤本,已有一段时日足不出府了。” “不知国公寻犬子?” 武安公摊开掌心,露出绿色的小药瓶“本国公今日入宫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临别时,皇后娘娘托付本国公将此药剂带给观棋。” “此药兴许对令郎的哑疾有效。” 武安公也是打心眼里希望药剂有用的。 李观棋,实在令人惋惜。 同时,他也希望借着此事能与李怀谦结一份善缘。 李怀谦瞧着不显山不漏水,可实则每一步走走的极踏实。 一门双翰林,书香世家。 倘若李观棋哑疾得治,科举入仕,李家的声望又会再进一步。 相比起一团烂账的永宁侯府,李怀谦是更合适的拉拢对象。 他为娇娇父,自然得为娇娇多做打算。 闻言。 饶是李怀谦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仍然止不住的开心。 皇家的人脉,总是要强过他的。 “国公爷,请。” 李怀谦的脸上难掩喜悦。 哪怕药剂无用,观棋也能鲜活些。 风摇翠竹,簌簌作响。 “令郎真真是个高洁雅致之人。” 武安公环顾竹苑,管中窥豹,对李观棋的感观越发好。 李怀谦叹息一声“国公谬赞了。” 天生哑疾,已经彻彻底底断了观棋的前程。 “观棋。” 正在院中晒书的李观棋转身。 第四十九章 是有用的 一袭青衫,文雅慧质。 高高瘦瘦,干净平和。 这是种让人见之忘忧淡躁的气质。 武安公目光扫过院中青石板上铺满的书籍,心中惋惜更盛。 李家三郎,不俗也。 李观棋在看到武安公的瞬间,心中一咯噔,细长青白的手指就像是僵住了一般,打不出一句手语。 “观棋,还不见过武安公。” 李怀谦噙着笑意提醒。 话音落下,又转头看向武安公,歉意道“犬子性子内敛,久不与人打交道,失礼了,国公见谅。” 武安公抬抬手,神情和煦“不碍事。” 他识人无数,看的分明。 李怀谦刚才的怔愣是笨拙的紧张,而非无礼。 他已多年未驰骋疆场,应该不至于吓人吧? 武安公心头对李观棋有怜惜和惋惜,更有拉拢李怀谦之意,努力调动了下面部神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慈祥些。 片刻。 李观棋翻涌的情绪已然尽数平复。 伸出手指,不卑不亢的打着手语。 李怀谦在一旁尽职尽责的翻译。 “观棋在问国公好。” 武安公声音爽朗“无需翻译。” “多年前,娇……” “顾皇后曾邀手语夫子入府教习,本国公闲来无事便旁听了数日。” “一些较为日常的,本国公都能看得懂。”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听罢,李怀谦越发感念顾笙的用心。 李观棋眉眼更是柔和温润,如一块打磨极好的玉石,散发着盈盈光芒。 “观棋,你与皇后兄妹相承。” “若不见外,不如唤本国公一声伯父。” 李观棋神色自若坦坦荡荡的比划着“伯父。” “请。” 书房内。 武安公拿出了小绿瓶。 李观棋蹙眉不解。 武安公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次,并温声将顾笙的嘱咐尽数告知。 李观棋看着泛着奇异光泽的绿瓶,敛眉。 他早已放弃了。 可他不愿浪费顾皇后的一番好意。 李观棋当着武安公和李怀谦的面,仰头,打开瓶塞,把药剂一饮而下。 不苦? 竟然还有淡淡的清香? 李观棋还来不及诧异,就觉得喉咙先是一阵酥麻感,紧接着就有一股温热的力量萦绕其间。 “怎么样?” 李怀谦和武安公两面关切,迫不及待的问出声。 李观棋抬手,轻轻放在喉间,感受着奇奇怪怪的感觉,尝试着轻启有些泛白的嘴唇,艰难又努力的开口。 可,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李怀谦心下有些失落,强撑着不至于失态,拍了拍李观棋的肩膀“没事儿,以后还有机会的。” 武安公也有些失望。 娇娇虽说不确定,但他了解娇娇。 娇娇对这药剂必然会报以很大希望的。 空欢喜一场。 武安公斟酌片刻,组织语言想宽慰下李观棋。 李观棋忙摇头,双手飞快的比划着。 武安公眼花缭乱,他看不懂啊! 早知道,刚才就不装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随着李观棋的手语,李怀谦的眼睛嗖的一下亮了起来。 武安公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却偏偏不得其法。 事实证明,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时候,真的不能装! 还是李观棋细心发现了武安公的茫然。 又打着手语,提醒自家父亲翻译解释一下。 李怀谦讪讪的笑了笑“国公见笑了。” “下官,下官实在是太开心了。” “观棋说,虽然他现在依旧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却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药力在滋养着他的喉咙。” “是有用的。” “是有用的。” 说着说着,李怀谦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哽咽。 这种欣喜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国公。” 李怀谦背过脸去,偷偷的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 武安公:??? 真有用? 以为没用时,他失望。 发现有用时,他又震惊了。 娇娇在何处寻了名医得了神药。 他这个当爹的,竟一无所知。 真好,他羽翼下的小雏鹰,终于也能展翅高飞了。 李怀谦双眸迸发着灼人的亮光,有些失态的的攥着武安公的手腕“国公爷,不知此药,皇后娘娘从何而来?” “就算是倾家荡产,微臣也愿换此药。” 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 千金散尽,也总有还复来的时候。 人,才是家族兴旺之本。 武安公也没有在意李怀谦的失礼。 为人父母,只能感同身受。 “李阁老,并非皇后娘娘和本国公拿乔,想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实在是此药剂乃皇后娘娘偶然所得。” “皇后与贤侄相交赤诚坦荡,又怎会算计权衡。” “皇后娘娘说了,若此药对观棋有效,她会再想法子去寻。” “皇后娘娘大义。”李怀谦拜了三拜。 心中越发愧疚于朝堂上的沉默不语,任由污水泼向顾皇后。 嗯,就是污水。 能这般不计回报相帮观棋的,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一无是处之人。 实在惭愧。 李观棋的惊喜渐渐褪去,看这阳光下折射着耀眼光彩的小绿瓶,心中蓦地一沉。 忙打手语“顾伯父,想来此药定十分难寻。” “可会令皇后娘娘为难,身陷险境?” 一入宫门深似海。 顾笙再也不是当年上京城里横冲直撞的小女娘了。 身为皇后,没有贤名,如履薄冰。 他无法成为顾笙的助力也就罢了,绝不能成为负累。 他可以哑着。 人生匆匆数十载,他已近半。 早就没了年少时的伤人伤己的执拗。 他可以似一阵风,无声来,无声去。 在看到李观棋的手语时,李怀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武安公虽已经看不太懂,但连蒙带猜,意思大差不差“不瞒李阁老和贤侄,此药的来历,皇后娘娘连本国公都不曾告知。” “可本国公相信娇……” “皇后娘娘。” 真操蛋啊。 娇娇当了皇后,他这个当爹的连乳名都不能叫了。 皇后这职位,真变态。 武安公,顿了顿,接着道“皇后娘娘素来都不让须眉,一言既出,就不会言而无信。” “只是还望李阁老和贤侄能多给皇后娘娘一些时间。” 第五十章 故人对酒应相识 “应该的,应该的。” “不管能不能再寻到,都会把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李怀谦再次垂首,又一拜! 武安公,意满离。 阳光挥洒,绿色小药瓶折射着温暖的光晕。 绿色是春天。 绿色也是希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绿色。 春光绵延不绝。 顾皇后,不仅可以是浓烈的红,也能是纯粹的绿。 今日的李府,喜气洋洋。 李观棋青衫木簪走出了竹院前往主院用午膳。 在沉默的世界里踽踽独行了太久,他知道,这一次他母亲红了的眼眶是因为欣喜。 那些眼泪,或许也能如春晖雨露,而不是青山压肩。 也自此刻起,李夫人日日祈福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上天庇佑,当年三步一磕在国寺许下的宏愿,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顾皇后,当千秋万载。 李夫人在心中默默祝福。 此时,顾笙正与谢贵妃大眼瞪小眼。 一朵人间富贵花和一朵雪山玉莲花,平分春色。 “你说真的?” 顾笙率先屈服了。 侍读之事,谢贵妃凑什么热闹。 谢贵妃那冷冰冰的气质,多看一眼都会被冻住。 谢贵妃素手轻托脸颊,身子微微前倾,不点而赤的朱唇轻启,声音冷的似冬日里的薄雾,清冷而飘渺“这是义兄的意思。” “皇后娘娘有意见?” 顾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倒也不是害怕,主要是生理反应。 这声音,听着让她一秒入冬。 一听是谢逾的主意,顾笙心中的抵触少了些,大不了她以后随身携带斗篷。 “没意见。” “只是……” 顾笙往后缩了缩,尽量里谢霜霜远一些,吞吞吐吐道“有外男,可会影响你的名声?” 谢霜霜虽是谢逾的义妹,但名声确实出奇的好。 许是那凛然不可侵的气质,太唬人了。 冰清玉洁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不像她和萧砚随,黑的就像是被泼了墨。 谢霜霜轻嗤一声“名声?” “无妨。” “我自有我的三从四德。” 顾笙嘴贫,脱口而出“三刻看上的男子,四刻就要得到?” 谢霜霜:…… 谢霜霜呼吸一滞。 美人薄怒,又是一番风情。 顾笙都有些看直了眼。 这般绝色,那自诩能揽尽天下美色享无边风月的反贼,能放过? 不是说,只有反贼不想要,没有反贼得不到。 不行! 谢霜霜脾气差是差了点儿,但确实是鲜花一朵,绝不能栽在大牛屎上。 看在谢逾的份儿上,她勉强做个护花使者吧。 “顾笙,你真是好样的!” 谢霜霜咬碎了一口银牙。 礼尚往来,顾笙略作思考,认认真真道“谢霜霜,你真是好看的。” 真好看啊,真好看。 要是能不冷冰冰,她每日看着都赏心悦目,延年益寿。 谢霜霜眸光潋滟,一双涟涟秋水目半是恼怒半是娇嗔,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美眸也布上了一层雾气“顾笙,你竟不识得我了?” 闻言,顾笙一怔,眼神浮现茫然。 这话的意思是,该是旧识吗? 以她年少时的顽劣聒噪,若遇此等绝色,早就用三寸不烂之舌痴缠着了。 她自己是什么货色,她最清楚。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暗叹,系统又刷存在感了。 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熟能生巧。 她做选择刷奖励做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摸透触发选择的规律。 是根本没有规律? 还是她逻辑不行? 与其怀疑自己,不如指责系统稀烂。 【选项一:笑容灿烂亲切的握着谢霜霜的手,发自肺腑“虽然不识得妹妹,然我看着妹妹面善,心里就算作是旧相识,只要妹妹愿意,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完成奖励:冰心玉壶酒,饮此酒,故人对酒应相识。】 【选项二:秀眉一挑,上下打量“我不记得自己曾识得浑身冒冷气的美人儿”完成奖励:人皮面具,用之纵使相逢应不识,行走江湖采花必备。】 顾笙嘴角抽搐,这系统竟突然有文化了。 渭北清光摇草树,故人对酒应相识。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意境,天差地别。 罢了,她是个俗人,喜欢喜庆团圆的结局。 【选一。】 顾笙略作权衡。 在谢霜霜的注视下,顾笙脸上洋溢着明媚如暖阳的笑容,握着谢霜霜冰冰凉的手指“虽然不识得妹妹,然我看着妹妹面善,心里就算作是旧相识,只要妹妹愿意,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冰心玉壶酒。】 只作远别重逢吗?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远别。 谢霜霜的长睫掩映的眸子里划过黯然,冷淡僵硬的收回手。 “谁愿与你是旧相识。” “既然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那就莫要半刻钟热度。” “旁的侍读怕你皇后的身份,我谢霜霜不怕。” “若敢偷奸耍滑,我必定添油加醋告诉义兄。” 添油加醋四个字,谢霜霜咬的格外重。 顾笙叉腰“陛下寻侍读,与本宫有何干系?” “你该去陛下面前耍威风。” 顾笙下意识觉得,落谢霜霜手里,她的日子定然水深火热。 这种刺激的美人恩,还是让给萧砚随比较好。 谁让她和萧砚随夫妻情深,不分你我呢。 谢霜霜挑眉“义兄说了,若非皇后提议,陛下是绝不会自找麻烦的。” 一个痴迷于玩乐的帝王,就算迫不得已洗心革面,也绝不会这般奋发向上。 顾笙:…… “谢逾可真了解本宫。” 顾笙干巴巴道。 “所以,皇后娘娘当与陛下一起。” 谢霜霜没有理会顾笙的蔫巴,自顾自开口。 顾笙叹了口气“你也熟读经史子集,知晓国计民生吗?” 她对谢霜霜的了解,仅限于知晓谢霜霜是谢逾横空出世的义妹。 她还曾好奇过,谢逾那般阴沉寡言的性子,竟会与人结义,相互扶持。 毕竟,她在国寺中聒噪了整整一月,都没见谢逾多赏她一个眼神。 扪心自问,她比盛夏蝉鸣还要扰人。 第五十一章 勿轻信勿轻言 谢逾的耐性和定力,堪比苦行僧。 这一点,她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谢霜霜眉稍微微上扬,嘴角轻轻上翘,由内而外的自信和骄傲,如映照在冰雪上的初升太阳。 气质还是冷的,但似乎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自是不在话下。” “皇后娘娘放心,必不会误了娘娘。” 顾笙眸光闪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逾的义妹,亦有治世之才。 至于她和萧砚随,典型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五十步笑百步。 想到这里,顾笙也息了调笑戏谑之意,正色道“那日后,便有劳谢卿了。” 嗯,是谢卿。 不仅仅是谢贵妃。 谢霜霜挑眉“以后我也是皇后的夫子了。” “是侍读!” 顾笙一本正经的纠正。 谢贵妃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 “谢侍读,本宫能否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顾笙脸上的笑容,犹如午后的阳光,璀璨的恍若织锦。 “谢侍读日后可否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稍稍收敛,遇良师,春风化雨,亲其师方能信其道。” “本宫这也是为了相处和谐。” “谢侍读意下如何?” 她不怕谢霜霜严厉,但她怕谢霜霜冷的像冰。 “我建议皇后娘娘不建议。”谢霜霜潋滟的眸光化作两点寒星,冷漠如挂着霜雪。 顾笙嘟囔“真无情。” 别人是提起裤子不认账。 谢霜霜是笑完不认账! “我与皇后娘娘何时有情?”谢霜霜气定神闲。 “皇后娘娘,在景世子和傅探花返京前,就由我和义兄负责您和陛下的课业。” “这是义兄做好的时间表。” “还请皇后娘娘上心,莫要误了时辰,浪费时间。” 顾笙看着云龙纹蜡笺上密密麻麻的规划,有些傻眼。 “卯时初刻起身?” “亥时三刻就寝?” 五点啊! 五点啊! 那是正常人该起床的点? 谢逾还真是个活阎王! 她能晚睡,但早起真的要命。 “谢侍读,能否与你义兄商议一下,子时入睡,辰时起?” 谢霜霜不苟言笑摇头“义兄说了,先皇登基之初,也曾一度见凌晨宫城的月色,陛下和娘娘当效仿。” 顾笙心中哀嚎,先皇是先皇啊! 她从未见过似先皇那般勤政之人。 史书记载,先皇继位的前五载,卯时理政引见官吏,傍晚观览本章,灯下批阅奏折,每至二鼓、三豉,不觉稍倦,五载如一日。 万机日日如丝绪,勉竭心力手自裁。 那五载,内阁形同虚设。 若非后来先皇年岁渐长精力不济,就连眼神都不好使了,三米外是人是畜都难分,内阁恐怕就要消亡了。 顾笙表示,此刻的她,真的是恐惧在心口难开啊。 “皇后娘娘怎么年纪越大越不长进,年少尚能晨光熹微夙兴夜寐,如今……” 闻言,顾笙狐疑的看向谢霜霜。 真是旧识? “谢逾告诉你的?” 谢霜霜抿唇,语气平淡“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 顾笙嘴角抽搐,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阴阳怪气的话,也是大本事。 “明日开始。” 谢霜霜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谢霜霜转身之际,顾笙眼尖的瞥到了谢霜霜腰间的荷包。 心下诧异。 这不是那装着小像的荷包吗? 还真是谢霜霜的? “谢卿的乳名也唤娇娇吗?” 闻言,谢霜霜高挑清铄的背影一僵,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荷包,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慌乱。 片刻后,再转身,脸上没有任何破绽,声音清冽又淡漠“不行吗?” 顾笙:…… 谢霜霜没有再逗留,径直离去。 顾笙顿时放松下来,斜斜的靠着软枕,思虑谢霜霜的反常。 冷美人阴阳怪气,绝对不是无中生有没事找事。 不会真是她年少荒诞不羁时欠下的债吧? 顾笙越想越心慌。 打定主意,下次见了谢逾,定要私下问问。 此时的谢逾,不是在小憩就是伏案批阅奏疏。 有一说一,论勤政程度,谢逾能与先皇相媲美。 兴泰殿。 谢逾表示,他的确是想午间小憩养精蓄锐的。 奈何,陛下和永宁侯都是个没眼色的。 陛下就像是被文曲星附体打了鸡血一般,不知疲倦的提问求教。 他都口干舌燥了,陛下还是似懂非懂。 若不是怕打击陛下的积极性,他真想发自肺腑的对陛下说,何苦损人不利己。 好不容易忽悠陛下闭上了嘴握起了笔,他得了须臾清闲,正欲迎着春日午后的暖阳柔柔的春风入睡,永宁侯求见。 这中间,真真是分毫不差。 他都忍不住怀疑陛下是不是跟永宁侯商议好了。 “本督主不是已经下令允你将夫人接回吗?” 谢逾强忍住眼中的干涩,沉声问道。 永宁侯忙垂首“还请督主明示。” 自大乾国立,被关进尚方司的,哪里有轻而易举出来的。 他心,甚惶恐。 “无指示。”谢逾声音清清淡淡,如漂浮在天际的云,让人辨不出真假,听不出喜怒。 “尚方司该有的刑罚都用了,陈氏拒不承认诬陷景世子,更是口口声声言背后无人,只是私怨。” “重刑之下,无谎言。” “她到底是永宁侯府的继夫人,有诰命在身,本尊用刑,已是不妥。” “后续事宜,永宁侯可自行定夺。” 永宁侯:…… 这还不如有定夺。 反正已经下旨申斥他治家不严有眼无珠了。 “督主可有良言相赠?” 永宁侯不死心道。 谢逾敛眉“勿轻信,勿轻言。” 谢逾不跟永宁侯通气的原因在于,他不相信永宁侯的本事和演技。 演,演不好。 查,查不出来。 那还不如继续做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白甜。 顿了顿,谢逾继续道“侯爷不必杞人忧天。” “皇后娘娘听闻景世子天纵奇才之名,属意他在科考前入宫,为天子侍读。” “对外宣称是侍读,但也算是天子的小夫子。” “这是给予永宁侯府的恩典。” “陛下和娘娘都非不辨是非随意迁怒之人,永宁侯大可放心。” “此次天子侍读,共选二人。” “令郎和傅探花。” “皇后信重,汝当记之。” 第五十二章 骂谢逾就是骂他 永宁侯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如泡在温水中一般熨贴舒坦。 皇后娘娘真真是女中尧舜,明德惟馨,冰壶秋月。 天子侍读的圣旨一下,永宁侯府圣眷犹在。 “臣必铭记于心,不负皇后娘娘大恩。” 不过,谢督主是不是太替皇后娘娘着想了。 “退下吧。” “切记谨言慎行。” 谢逾挥挥手,示意永宁侯退下。 见状,永宁侯珍而重之的行了个大礼。 永宁侯景肃垚于尚方司外,见到了被宫人架着,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陈氏。 雪白的中衣上,满是污血。 永宁侯下意识的想上前搀扶住陈氏。 可想到陈氏那些诛心之语,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最恨的不是陈氏和离,也不是冒名顶替,而是陈氏竟处心积虑毁了信儿。 “麻烦各位公公把她送到宫门外。” 永宁侯缩回手,丝毫不遮掩心中的厌恶和冷意。 昏昏沉沉的陈氏听到永宁侯的声音,艰难的睁开眼睛,身体止不住颤抖,可被散落的青丝挡住的嘴角却高高扬起。 她受住了尚方司的刑罚。 马车上。 永宁侯皱着眉,看着蜷缩在马车上奄奄一息的陈氏,心中三分疑惑三分气愤还有四分嫌恶。 早知需与陈氏同乘,他就命人多牵一匹马了。 永宁侯别过头去,阖上眼睛。 “侯爷,到了。” 骏马嘶鸣,马车停下。 永宁侯抢先一步不带任何留恋的走下马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随即,安排府医给陈氏治伤。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永宁侯府。 “侯爷,二老爷过府了。” 永宁侯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谢逾那句清泠泠的不轻信不轻言。 陈氏处心积虑的背叛,多多少少都让傻白甜永宁侯警醒了些许。 当年,就是庶弟揽下去幽州打听陈氏品性的差事。 这其中,有无牵扯? 是无心之失? 永宁侯忍不住在脑子里多转了个圈。 ╭(╯3╰)╮ “兄长。” 景肃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虚弱,带着明显的喘息,脸色似乎比昨日更差一些,嘴唇惨白无血色。 永宁侯瞧着景肃勤这副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模样,心头的疑惑悄无声息间又散去了不少。 活都活不长久,怎么可能算计他。 更别说肃勤待他这个兄长向来谦逊守礼恭谨规矩,事事以他为先,为他着想。 是谁也不可能是肃勤这个病秧子啊。 “可有连累到兄长?” 景肃勤迎上来,绝口不提陈氏,字字句句皆是坦荡,面上的焦急担忧恰如其分。 永宁侯细细的打量着景肃勤的每一丝神情,瞧着还是他的好庶弟啊,可为何心里就是别扭呢。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陛下和谢督主申斥本侯治家不严有眼无珠,但总归陈氏冒名顶替之事可大可小,看在永宁侯府先辈功勋的份儿上,特恩准本侯接回陈氏,自行定夺。” “陛下和谢督主还是念着永宁侯府的过往牺牲的。” “只是冒名顶替?”景肃勤手心里攥着一根小红绳,红绳上缀着一块花纹繁复的长命金锁。 话一出口,景肃勤就知不妥。 连忙补救道“我是担忧,那尚方司素来是酷刑无数,更遑论还有谢逾那个阉人和东厂参与,东厂恶名昭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永宁侯淡淡的瞥了景肃勤一眼,心中的怪异感更盛。 东厂何时介入了,他怎不知? “肃勤慎言。” 据他观察,陛下与皇后青梅竹马之谊牢不可破,谢督主也是一心为皇后,而皇后娘娘待他和信儿不薄,他也该为皇后两肋插刀。 皇后的盟友,也是他的盟友。 四舍五入一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骂谢逾阉人,就相当于是骂他阉人! 这么一想,永宁侯看景肃勤愈发不顺眼了。 病人,不修身养性,戾气这么大更容易短寿。 景肃勤一噎,心中憋闷“是我关心则乱,失言了。” “不知大哥打算如何处置陈氏。” 永宁侯皱着眉,挥挥手“不急,先让府医治治她身上的伤,别不明不白的死了。” “肃勤,当年你亲赴幽州打听,竟没有察觉陈氏的不妥?” 好不容易交代一件事,还出这么大篓子。 景肃勤将手心里的长命锁收进袖子里,扑通一声实实在在的跪在了地上“兄长,是我的疏忽,才让兄长蒙受奇耻大辱。” “男女有别,碍于礼节名声,我赴幽州也不便直接上门求见陈氏孤女,只好隐姓埋名向陈家外出采买的小厮丫鬟,以及陈府周边的百姓打听。” “那时想着,在地位家世相当的人面前,柔顺温婉守礼实属正常,若能待下人和普通百姓仁善宽和,才是真的表里如一。” “不论是陈府的下人还是周边百姓,都言那陈家大郎的孤女是难得的菩萨心肠。” “明明是官家小姐,从不摆架子。” “多方求证,确定无误后,我才在侍从的陪伴下遥遥的看了她一眼。” “貌无瑕疵。” “所以,这才给兄长去信言那陈氏可为继室。” “都是我的疏忽,还请兄长家法处置。” 一番话,有理有据,永宁侯挑不出任何毛病。 永宁侯看着跪在地上自责内疚惶恐不安的景肃勤,叹了口气。 家法? 就景肃勤这单薄脆弱的身体,三十杖下去,直接一命呜呼,下去见永宁侯府的列祖列宗了。 他爹临死前特意交代他要善待庶弟庶妹。 这么年轻下去,他也不知该如何交待。 扪心自问,这些年,他待庶弟庶妹是问心无愧的。 虽不算亲厚,但也是尽了兄长该尽的责任。 肃勤的病体需要名贵的药材滋补着,银子是大把大把的花,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薇薇说他对陛下一见倾心非君不嫁,他就厚着脸皮冒着风险,送她入陛下的后宫。 入宫就病,这可不怪他。 是庶妹没福气。 “这也不怪你。” “人,咱们是从陈家接的,陈家总该给我永宁侯府一个交代。” “你且回去吧。” “近来侯府事忙,你就先不要过来了。” 景肃勤低垂着头,遮住了眼里的嫉妒和愤恨。 第五十三章 抓心挠肺 嫡庶之别的鸿沟,难道永远都无法跨越吗? 景肃勤咬牙,缓了须臾,才恢复往日的淡泊平静。 “我还有一事需劳烦兄长。” “当年我收养任儿前,陈氏曾以侯夫人的身份赠任儿一把长命锁,如今此陈氏非彼陈氏,任儿体弱,再贴身佩戴着这把长命锁,多有不妥,还请兄长能将长命锁转交给陈氏。” 景肃勤摊开掌心,花纹繁复做工精美的长命锁映入眼帘。 永宁侯瞳孔一缩“这是陈氏求国寺住持开光,祈诸神佛保佑,佩戴者修慧修福开运改运逢凶化吉的那把长命锁?” 就连其貌不扬的红绳,都在国寺佛前供奉了数月,沾染了福运。 这本是陈氏为自己腹中胎儿所求。 谁料,陈氏骤然小产。 这把长命锁,也就无人再提。 景肃勤面不改色的颔首“弟不知。” 这本就不是他这个小叔子该知晓的。 永宁侯沉了沉眉眼,心中的不快就像是在油锅里浇了水,噼里啪啦飞溅。 “一块儿长命锁罢了,不值钱的玩意儿。” “你和任儿若是嫌晦气不想要,扔了便是。” 心里蕴着火气,永宁侯的语气生硬又冷漠,任是谁听,都会有种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 可谁让永宁侯景肃垚就是这永宁侯府的擎天柱石呢。 “兄长,这好歹是陈氏的一片心意。” “倘若真如兄长所言又是供奉又是开光,随意丢弃怕折了任儿本就浅薄的福运、孱弱的身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兄长亦有儿女,定能将心比心。” “还恳求兄长能看在任儿的悲苦体弱的份儿上,把这长命锁转交给陈氏。” “恳求兄长体谅我的一片慈父之心。” 永宁侯:…… 他真该死啊! 听着庶弟的这番话,他硬生生觉得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恶人。 罢了,罢了。 那景任,的确也像是个活不长的,庶弟小心谨慎,也能理解。 “好。” “本侯替你转交。” “不过,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婚事早就该提上日程了,再耽搁下去,信儿都该说亲事了。” “难不成你真打算守着景任父子俩孤苦伶仃过日子?” “当初是你苦苦哀求,本侯不得已才破例赐姓,那到底不是你的血脉,你心中还是要有数。” 永宁侯瞧着薄的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景肃勤,控制不住多嘴了几句。 好歹是永宁侯府的公子,年近而立,不成家立业,算怎么回事。 “还有你这外袍,大可做的合身得体一些。” 如此宽大,风一吹,身形看着更瘦弱。 不知情的人,怕是还要觉得他堂堂永宁侯抠搜小气不容忍。 天知道,药篓子景肃勤是个无底洞。 “我,我知晓了。”景肃勤的指甲嵌入掌心。 “至于娶妻之事,急不得,得看缘分。” “缘分……” “你闭嘴!”永宁侯实在没耐性听景肃勤一成不变的推脱之语。 景肃勤将长命锁放在桌上的托盘里,缓缓起身,悄然离去,背影消瘦纤薄的不像话。 永宁侯心中气恼,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长命锁跃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提及婚事,永宁侯就止不住担忧自己的一双儿女。 庶弟拖沓不成家,庶妹入宫就抱恙。 如今,又闹出了陈氏这样一桩笑话。 上京城的勋贵官宦之家,会不会觉得永宁侯府风水不好。 不是识人不明,就是身体孱弱。 尤其是二房! 都是病秧子! 什么玩意儿! 真真是祸不单行! 永宁侯瞥了一眼做工精美用心的长命锁,心中郁气更盛。 眼不见心不烦,他这就给陈氏送去,准带问清楚陈氏出什么幺蛾子。 要滚蛋就利索滚蛋。 不过数个时辰,上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茶余饭后都笑谈起了永宁侯府的新鲜事。 见过貌合神离两看相厌的,但还没见过从一开始就娶错人的 上京城背地里写话本子的先生又有新灵感了。 有谈资好啊。 有谈资就有产出。 有产出就有银子。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永宁侯舍己为人。 …… 亥时。 夜色深朦胧,步履趋匆匆。 月光如水,夜阑人静。 顾笙在宫女的侍奉下洗漱沐浴后,严格按照谢逾规定的时间,安寝。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久久难以入眠。 往常,按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找乐子,最不济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可现在,殿里已经燃起了安神香。 大抵是她心中装着锦绣风华,安神香就失了作用。 青烟袅袅,她自清醒。 尤其是想到睡着以后卯时初就得起,就觉得这觉也不是非睡不可。 【系统,你怎么还不发布选择任务?】 百无聊赖的顾笙,选择了折磨系统。 想来,神奇如系统,定是无需睡眠的。 【因为想看宿主抓心挠肺心痒难耐辗转反侧。】 顾笙眸光一亮。 别的不说,就再秒回这一点上,系统无可挑剔。 【你是本宫的系统,本宫自然得宠着你,本宫答应你了。】 顾笙一本正经的在自己胸前一抓一挠,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系统:它是不正经系统,但它不是很贱的系统啊!!! 【宿主,这样真的好吗?你的节操呢?你的脸面呢?你的素质呢?】 顾笙失笑。 【系统,你在想狗屁吃?】 【能被你这么不正经的系统绑定,你觉得本宫能是什么有节操要脸面高素质的人?】 【但凡有一点儿,都得一拍两散。】 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话,怪有道理的,就是有点儿不中听。 这宿主,真狠,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系统,请你自觉,本宫都满足你的变态龌龊恶趣味的需求了,还请你满足本宫正常合理本分的要求。】 变态? 龌龊? 恶趣味? 系统乐了。 这些形容词还真是贴切,它喜欢! 【系统,请把恢复药剂抬上来。】 她已经收到了李观棋的信。 既然带给了李观棋光明,那就不能再撒手。 她也很期待,阅万卷书如青竹如温玉的李观棋会在哑疾痊愈后绽现何等的风华。 第五十四章 夜跑 【抱歉宿主,当前环境并不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宿主再接再厉。】 顾笙翻了个白眼,从未见过这般跟宿主对着干的系统。 【系统,强者不必抱怨环境。】 【你是最强的,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若是你的话传回系统界,你可就要丧失未来几十年优先择偶权了。】 【身为宿主,好心疼系统。】 顾笙的话,一会儿茶香弥漫,一会儿彪悍霸气,一会儿无耻下流。 系统觉得,它绑定的宿主十之八九有精神病,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本系统是强者,抱怨。但宿主你不是强者,请随便抱怨。】 【传回系统界,本统子也是身残志坚的励志典型。】 顾笙:搞笑,骂谁废物呢! 【还身残志坚?分明是色胆包天,吃了本宫的豆腐,还不礼尚往来。】 【本宫数到三。】 系统屈服了。 根本丢不起这个人。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虽不符合触发选择条件,但人至贱则无敌,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倒头就睡。完成奖励:安睡粉。只要睡不死,就往死里睡,雷打不动,天塌不醒。时效:二十四时辰。】 【选项二:不疯魔不成活,舒服都是留给死人的,生命在于运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请宿主夜跑一个时辰。完成奖励:恢复药剂。可叠加使用,可恢复高额生命值。众所周知,车轮战对主角是无用的,打不死的小强,嗑不完的药。】 顾笙呲牙,这系统又水又懒,字都懒得改,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创造了这样泥石流的系统。 她是不想睡! 可不代表她想夜跑啊。 她宁愿夜读策论! 【选二!】 顾笙咬牙切齿“春蕙,给本宫准备一套轻便的衣裳,本宫要夜跑。” 守在屏风外的春蕙,只觉得平地一声雷。 夜跑? 不是夜宴? 皇后娘娘这个时辰搞一场夜宴她都能接受,而不是夜跑。 “娘娘,是真的夜跑吗?” 春蕙生怕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顾笙似是为了说服自己般,斩钉截铁道“是,运动创造奇迹,健康铸就辉煌。” “动则不衰,用则不退,生命在于运动。” 春蕙:…… 真真是见鬼了。 没一会儿,顾笙就出现在长长的宫巷里,身后遥遥跟着几个提灯的宫女。 夜风吹拂,宫灯摇曳,人影鬼畜。 顾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夜跑不可怕,可怕的是脑海里冒出的恶鬼画面。 有的断胳膊断腿,有的披头散发血盆大口,有的双眸空荡血泪流淌…… 她…… 她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看市井里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本子了。 没有鬼! 没有鬼! 本宫一身浩然正气,诸邪不侵。 顾笙越跑越慢,只觉得呼啸而过的夜风里似乎藏着会吃人的怪物。 夜跑变成了慢跑。 慢跑变成了疾走。 疾走变成了散步。 一个时辰,漫长的犹如在兽园看两只豹子翻云覆雨。 兴泰殿。 挑灯处理政务的谢逾听到下属的汇报,茫然的抬起头,手中握着的朱笔无意识在唇角落下一抹嫣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顾皇后竟突发奇想的夜跑? 他记得,顾皇后怕鬼。 亥时夜跑,实不是顾皇后的风格。 难不成,顾皇后有心事? 唯有此,才能解释顾皇后的反常之举。 “陛下呢?” “陛下没有相伴在侧吗?” 除了就寝,帝后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回督主,陛下在乾德殿未出。” 略作思考,谢逾蹙眉道“吩咐下去,加强侍卫巡逻,务必提灯。” “领命。” 气喘吁吁的顾笙,突然发现偶遇巡逻侍卫的次数增多了,就连侍卫手中的灯笼似乎都亮了不少。 今日值守的侍卫,实在是太尽责了。 当赏! 子时一到。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恢复药剂。】 系统提示音响起,顾笙长长的舒了口气“春蕙,快来扶一下你家娘娘。” 顾笙搭在春蕙的手背上,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运动使人困乏。” 春蕙:要论变脸,还是得看娘娘啊。 顾笙蔫蔫的在春蕙的搀扶下回了懿安宫。 这下,是真的倒头就能睡了。 原来,睡不着真的是因为还不够累啊。 顾笙褪去鞋袜外衫,也顾不得再次洗漱,抱着柔软的被子,片刻就熟睡了过去。 此刻,谢逾也收到了顾笙结束夜跑回寝宫的消息。 子时了啊。 又到子时了。 谢逾起身,揉揉微微僵硬的脖子,站在廊檐下台阶上,抬眸看着如水的月。 他知道,武安公午时前入宫了。 也知道,武安公在离宫后直接去了李怀谦府上见了李家三郎李观棋。 也知道,李家有喜,今日李府的下人都得到了一个月月银的赏赐。 也知道,顾皇后替李家三郎拒了齐首辅搭桥的婚事。 他旁敲侧击从陛下口中得知,顾皇后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良药,或可治愈李家三郎的哑疾。 他看得出来,顾皇后待李家三郎无任何功利交易拉拢之心,是单纯的想让李怀谦能好起来。 谢逾幽幽叹息,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心思何时才能如这月,澄澈透明凉如水。 谢逾望着一重重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天,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下高悬夜空的月。 他,是谢逾。 是先皇赐名的谢逾。 原地站立了良久,衣摆挂上了春夜的露水。 谢逾再一次望了一眼明月,转身回了殿内。 卯时,他还需为陛下和顾皇后讲学。 谢逾亲力亲为将桌面收拾整洁干净,唤宫人准备好温水,泡了个澡放松身心后,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实在不踏实。 梦里光怪陆离,各种画面场景变化莫测。 是麻木绝望的残肢断臂,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牌位,是光影摇曳不灭的长明灯,是悲天悯人有冷漠无情的神佛。 耳边,好像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呼唤他。 如风,一直在,不曾有片刻的停歇。 那道声音,在不停变化的画面里,似乎格格不入,又似乎本就应该存在。 “督主,督主。” 谢逾猛的惊醒。 天边尚未亮起。 第五十五章 文英殿讲学 “什么时辰了?”谢逾抬手拂去额间的冷汗,声音略有些沙哑。 “马上卯时了。” 小内监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道。 “督主,可要伺候您更衣?” 殿内烛火摇曳,投下一片又一片清冷又寂寥的光晕。 谢逾微揉鬓角,眼神有些恍然,仿佛心神仍被束缚在梦境中,无法挣脱。 怎地,又梦到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自他在国寺点燃百盏长明灯后,那些故人就再也未曾入梦。 他成了先皇手中最锋利最得力的刀。 故人不入梦,倒也好,省的瞧见他双手染血的模样。 谢逾不曾开口,小内监低垂着头也不敢催促。 谢逾的眸光中倒映着跳动的火苗,直至眼睛微微酸涩,谢逾才幽幽开口“更衣吧。” 往事不可追,旧事归于尽。 讲学之地,选在了文英殿。 这曾是萧砚随为太子时,每日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夫子面前偷奸耍滑的地方。 正好,哪里偷的懒,就在哪里补上。 文英殿外,笼罩在晨雾里的四角宫灯飘渺朦胧,穗帷在风中轻轻晃动。 谢逾是最先到达文英殿的。 一根根被挑亮的烛火在天大亮前,撑起了一处通明。 谢逾支起窗棂,清新悠扬的的晨风争前恐后的挤入,烛火跳动,似是在与晨风相和。 “督主。” “义兄。” 顾笙是和谢霜霜一起来的。 向来清冷孤傲的谢霜霜在见到谢逾时,声音里罕见的增添了浓烈的暖色。 清晰可见。 顾笙诧异的瞥了一眼谢霜霜,冷美人也是有柔肠的。 谢逾颔首示意后,才凝眉看向谢霜霜。 谢霜霜似是知晓谢逾的疑惑,不敢拖沓,忙道“义兄,我知午后才是我讲学侍读,但想着今日乃是首日,便早早去懿安宫等候,相伴而来。” 只要是担心顾笙躲懒,误了时辰。 在正事上,义兄还是很一板一眼的,省的让顾笙和义兄不愉。 顾笙选了窗下的位置,晨风扑面,倒也还算醒神。 见萧砚随还未至,顾笙便索性拿出了前夜研读策论时,整理出的疑难。 “谢督主,能否为本宫释疑。” 谢逾单手捧着顾笙递过来的小册子,册子上的字迹不算娟秀工整,反倒多了些随心所欲,自成一家。 “何者当兴,何者当革,若何而可,若何而否,张弛宽猛,休养生息……” 谢逾声音徐徐,就如耳后的晨雾清风,少了威仪,注入了治学的耐心。 顾笙仰着头,眉毛微微蹙着,听的很是认真。 谢霜霜在不远处的雕花大椅上坐着,清凌凌的眸光中似有笑意流转,下意识的放轻了翻书的声音。 萧砚随仓促赶来时,入目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侧是烛光,一侧是晨雾,绕着的是谢逾和顾笙。 谢逾昆山玉碎的声音,就是殿中唯一的声响。 “朕来迟了。” 萧砚随平复了下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蓦地开口,打破了殿内舒缓流淌的氛围。 谢逾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将册子还给了顾笙后,侧身看了看漏刻“不算迟。” 陛下能来,他已然欣慰。 在陛下的学业上,先皇当年是绞尽脑汁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陛下还是我行我素。 一句漫不经心的“孤有什么错,孤只不过是好吃又懒做”,便让先皇扶额苦笑,缴械投降。 萧砚随选了个距离顾笙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将梁安连夜为他准备的文房四宝摆在桌上。 一个比一个惊喜珍贵。 顾笙:差生文具多。 萧砚随又乐滋滋的笑言“这是澄泥砚,这是象牙雕管松鼠毛笔,这是……” “你闭嘴。”顾笙看看漏刻,瞪了萧砚随一眼。 起大早,来看差生显摆文具。 主要是,她随手拿来的毛笔都用的掉毛了。 萧砚随也不气恼,笑意盈盈“好嘞。” 随即便端正坐姿,目视前方,等待着谢逾的讲学。 谢逾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讲学遵循由易到难循序渐进的原则,择选了经学中较为简单的篇目。 深入浅出的讲授完之后,便布置了随堂课业。 萧砚随握着价值不菲的象牙雕管松鼠毛笔,蘸着金光闪闪熠熠生辉漱金千秋光墨,却下笔如有鬼压床,墨汁滴落晕染,半晌没有头绪。 谢霜霜在殿内来回踱步,看着愁眉苦脸的萧砚随,忍不住叹息。 这陛下,白长了一个脑袋,里面塞的都是草吧? 她竟然是个大草包的小妾? 简称草妾? 还是包妾? “陛下因何不动笔?” 谢霜霜忍无可忍,走上前去,声音是一无既往的冷如冰霜。 萧砚随一惊,纸质洁白莹润如玉的白鹿纸上又添了一滴墨汁。 好好的纸,就这么废了。 谢霜霜心中叹息。 萧砚随敛眉,余光瞥到奋笔疾书的顾笙,心中愧悔羞赧,嘴唇翕动“朕,朕没听懂题目……” 丢大脸了…… 丢人的不是无从下笔,是他连题目都听不懂。这就相当于还没出发,就直接死在了起点。 谢霜霜:…… 就连端坐在上首的谢逾,都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萧砚随。 谢逾回想了一下题目,有些怔然。 “陛下,是臣之过。” “霜霜,你给陛下分析一下题目吧。” 谢霜霜颔首。 文英殿外,日头已经爬的很高了。 文英殿内,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 有了谢霜霜的解释分析,萧砚随终于能下笔了。 在谢霜霜抬脚离开的一刹那,萧砚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在这对兄妹的眼皮子底下,他觉得,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谢督主。” “本宫完成了。” 顾笙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好似透过窗棂铺洒的春光。 萧砚随:家人们,谁能理解这种同伴交卷的恐慌啊。 自己愚笨迟钝固然可恨。 但同伴的成功不仅令人揪心,还更令人心慌。 萧砚随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 “甚好。” 谢逾在顾笙的答卷上落下了鲜红的甲。 顾皇后的底子,应是远远比陛下厚的。 紧赶慢赶的萧砚随,看着宣纸上被圈出的内容,有些傻眼。 第五十六章 是他不想吗 他想过自己的答卷一般般,但没想过漏洞百出八花九裂。 萧砚随哀嚎一声,捶胸顿足。 艳阳高照。 谢逾终于大发慈悲的结束了上午的教学。 萧砚随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来不及完全迸发,就听谢逾语气淡淡道“陛下若是还有余力,不妨随臣一道,如有臣子前去奏事,陛下也好旁听一二?” 伸了一半懒腰的萧砚随僵住了。 这苦日子,没玩了是吧! 他的父皇处理政事这般勤勉,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得比牛累,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再让妃嫔诞下个皇嗣呢? 唉,父皇在时间管理这条路上真真是一窍不通。 但凡父皇争气,那他现在就该与笙笙游山玩水,踏遍大乾的万水千山。 “谢逾,朕,真觉得……” 萧砚随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为难。 再这样下去,他可就要厌学了! 谢逾轻轻挑眉,无形间的威仪自四面八方而来“陛下是觉得臣的提议甚妙?” “屎……” “嗯?” 萧砚随顿时改口“史无前例的妙。” “谢逾,你这个脑子,实在不适合装傻。” 他不是怂,他是谨遵圣人之言,退一步海阔天空。 大乾的江山社稷还需要谢逾肩挑背负。 换句话说,谢逾才是他的衣食父母啊。 衣食父母会有错吗? “陛下谬赞。” “请陛下先行。”谢逾侧身,微微垂首。 萧砚随扁扁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向顾笙求救。 顾笙:啊!她好像瞎了! 顾笙双眼无神,一本正经的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触摸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谢贵妃?谢侍读?” “本宫好像双目有疾,快扶本宫一把。” 一声谢侍读,听在谢逾耳,似是一颗小石子砸向平静无波的湖面,荡开阵阵涟漪。 “笙笙!”萧砚随抓狂。 再一次生动形象的理解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砚随左看看右看看,蓦地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踏出了文英殿,谢逾紧随其后。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朕就是虫啊。” 萧砚随微眯着眼睛看着在枝头旋转跳跃叽叽喳喳的鸟雀,蔫蔫的嘟囔着。 当鸟儿,应该没有烦恼吧。 实在不行,当条虫也行。 闻言,谢逾脚步一顿“陛下,您是凤子龙孙天潢贵胄。” 萧砚随手贱的抬手扯了扯垂落的柳树条,站立在树枝上的小小鸟雀身形晃动,语气颇有些倦怠无趣道“龙生九子,各有各的不同。” “陛下。” 谢逾眼疾手快的拉过似是在自怨自艾的萧砚随。 下一瞬,萧砚随方才站立的地方落下了一坨白灰色的不明物体。 萧砚随惊的差点跳起来,他不就是想装一下深沉吗? 这鸟儿,真记仇。 见状,梁安面露惶恐,连忙上前就要驱赶鸟雀。 萧砚随抬抬手“是朕先招惹的。” “无事。” 顿了顿,萧砚随眼巴巴的看向谢逾“谢卿,朕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皇常说,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当讲。”谢逾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来自九天云外,能吹落这春日的杏花疏影。 “陛下,这大乾的江山终归是要交到您手上,才算是众望所归,臣民方可信服。” “臣揽政,乃不得已,非正统。” 他的铁血手腕,的确是能遏制住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但,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久不理政,只会无限滋养朝臣的野心。权势是个好东西,世上又有几人能清心寡欲。 长此以往,大乾危矣,陛下危矣。 萧砚随的心沉甸甸的。 这些大道理,就算年少时不懂,如今也能懂了。 但地主家的傻儿子为什么不去考状元? 是因为不想,不喜欢吗? 一路沉默。 文英殿内。 顾笙毫不客气的把萧砚随珍贵的笔墨纸砚全数继承,堂而皇之的乘着殿外的步辇回懿安宫。 冷艳美人谢霜霜仿佛突然觉醒了新人设,化身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两顶步辇,一前一后。 步辇摇摇晃晃,春日里温热的阳光尽数洒下,暖洋洋的,熏的顾笙昏昏欲睡。 待步辇停下后,顾笙已经睡的东倒西歪。 也亏的步辇软和厚实还宽敞,不至于失态。 春蕙俯身伸手,扶着被迫中止睡眠的顾笙走下步辇。 远远的,就能嗅到懿安宫内飘荡着的袅袅清香。 谢霜霜仿佛自来熟一般,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背,雄赳赳气昂昂,跟在顾笙身后,踏入了懿安宫。 殿内,金丝楠木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美食。 勾人的香味,弥漫开来。 红柱旁,年轻守礼的宫女低垂着头,各司其职。 顾笙随意的把手浸没在飘着不知名花瓣的铜盆中,片刻后,抬起擦干,就在膳桌前坐下。 谢霜霜亦如此。 想到同样忙忙碌碌了一早上还饥肠辘辘的萧师傅和谢师傅,顾笙侧身对着一旁的春蕙吩咐了两句。 谢逾的生活素来简朴,不讲奢华,不究精致。 加之,与萧砚随口味天差地别。 兴泰殿所备好的膳食,不一定符合萧砚随的喜好。 不对,应该是一定不符合。 萧砚随是被先皇宠溺惯了的,一味的强迫,毕生逆反。 倒不如,顺顺毛。 萧砚随心肠软,自然也最是容易哄。 送一个人的膳食也是送,两个人的还是送。 顾笙就按着记忆,又随口点了几道谢逾当年在国寺里最常吃的素斋。 轻轻柔柔,细细软软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入谢霜霜耳中。 刚咬了一口小汤包的谢霜霜,有些愣住了,神情怅惘又怀念。 甚至都没有察觉滚烫的汤汁滴落在手背。 顾笙余光瞥到,眼明手快的将帕子盖在谢霜霜的手背上。 这么白,这么嫩的手,烫一下,她也是会心疼的。 谢霜霜回神,看着滴落在锦帕上的油渍,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凄惨的笑容。 顾笙的帕子,总是这么万紫千红。 小小的一方帕子,绣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是只存在于话本子里的奇花异草猛兽珍禽,没有一处留白。 第五十七章 美人在怀乱了心 按正常审美,这帕子实在算不得好看。 可配上顾笙这张浓艳稠丽的脸,又让人觉得那么相得益彰。 好像,再繁复艳俗的东西都无法这样顾笙的美。 萧砚随还真是好福气。 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萧砚随。 谢霜霜忍不住感叹。 命好。 命好啊。 谢霜霜把小汤包细嚼慢咽,又神色自若的将帕子折了起来,递给了身后的宫女,又轻抿了一勺清爽的汤水后,骤然开口。 “惠贵太皇太妃七十寿辰在即,你可安排妥当?” 惠太皇贵太妃,曾对先皇生母有照拂之恩。 先皇继位后,便进惠太妃为惠贵太妃,一应供养仅略逊色于皇太后。 二人,多年情谊深厚。 如今,先皇驾崩,惠贵太妃自然而然进为太皇贵太妃。 也就是这惠贵太妃一心礼佛,无意争权,否则,慈宁宫也是住得的。 七十寿辰,是大寿。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需大办。 顾笙一怔。 前些日子,四季还在她耳边叨念过。 奈何突然觉醒亡国剧情后,就把惠太皇贵太妃寿辰一事,忘在了脑后。 “你……” 看到顾笙的表情,谢霜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你也能忘?” 谢霜霜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日日夜夜只记得与陛下寻欢作乐醉生梦死了?” 顾笙忙不迭的点头。 醉生梦死? 是的呀! 沉醉于生,梦到了死,就是她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谢霜霜:…… 她现在相信了智商太低会传染。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上前,把冷美人公主抱,温声细语甜言蜜语说服冷美人助你操持惠太皇贵太妃的七十寿辰,空手套白狼的画饼大法,万人迷主角必备。完成奖励:行走江湖,暗杀行刺,趁人不备,卑鄙无耻,不要碧莲,不讲武德白石灰。】 【提醒:系统出品白石灰,无色无味无形,使用时,仅需挥手,即可生效。如此稀有佳品,宿主值得拥有。】 【选项二:脚踩冷美人的宫女,拳打冷美人的脸蛋,叉腰用鼻孔看冷美人,轻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让你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你到五更,实相点,自己接过这个差事。”完成奖励:癫公癫婆散,服之精神错乱,形同群魔乱舞。】 顾笙:…… 这选项,不是一般的癫狂。 顾笙很想问问系统,是不是中饱私囊提前服用了癫公癫婆散。 她要是敢选二,不用谢逾出手,谢霜霜就会让她知道天边的太阳为了这么红。 嗯,她的血溅上去了。 【系统,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谢霜霜交恶。 可…… 可公主抱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谢霜霜比她高! 她什么东西,配公主抱谢霜霜? 这系统,有眼无珠,害她不浅。 不对,她有铁砂掌啊。 强制爱的神器啊! 【选一,选一。】 在系统的催促下,顾笙迫不得已做出了选择,眼睁睁看着癫公癫婆散离她而去。 顾笙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猛的朝谢霜霜冲过去,这模样,比恶狗扑食还狰狞,更像是只染了狂犬病的疯狗。 谢霜霜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白瓷勺啪嗒一声掉在了汤里,溅起串串水滴。 顾笙拉起谢霜霜,动用铁砂掌,毫不费力的公主抱起了谢霜霜。 双腿离地的谢霜霜下意识揽住了顾笙的脖子。 温热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冷冽的寒梅香与清甜的桃花香缠绕,似是在悄无声息间蕴出了新的香,不再冷冽,不再清甜,而是缱绻缠绵的甜腻。 顾笙蓦地闹了个大红脸,不自觉的别过头去。 谢霜霜这张素来冷艳的面上染上绯红,就如漫天白雪里盛开的红梅。 美的太具有冲击性了。 顾笙觉得,她的定力远远没有到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地步。 短暂的缓冲,谢霜霜回过神来。 眉头紧皱,声音含霜带雪,可细听之下又满是紧张“顾笙,你又胡闹什么?” 边说话,边撤回双手紧紧的护在胸前。 似是在担心顾笙色心大发,彻底疯狂。 顾笙心跳如雷,白皙如玉的脸烧的慌“霜霜,你先听本宫说。” 嗯,先叫一声霜霜拉近距离。 谢霜霜:…… 撞鬼了! 撞鬼了! 看来得去国寺找大师来宫里做做法事驱驱邪。 这膈应的啊…… 相识多年,她怎么没发现顾笙还好这一口啊。 “你先放下我再说啊。” 谢霜霜只觉得一双又软又烫的手紧紧的桎梏着她,任她挣扎,也无法脱困。 这力气,不去修皇陵搬石头可惜了。 “不行。”顾笙想也不想拒绝了。 不是她要耍流氓,是不正经的系统强迫不太正经的她干流氓的事情。 简而言之,她和系统都是不是好东西。 “霜霜美丽动人,学富五车,秀外慧中,才貌双全,仪态万千,人美心善……” “停!”谢霜霜抬手,神情一言难尽。 真谄媚! 真狗腿子! 好歹是大乾的皇后啊。 “你说重点。” 再听下去,她就要沉溺于顾笙编织的美梦了。 “好,都听霜霜的。”顾笙从善如流,又抱的紧了些“霜霜,你能帮我一起操持太皇贵太妃的七十寿辰吗?” “霜霜如此的完美,一定不忍心拒绝的。” “对吗?” 谢霜霜嘴角微微抽搐,这…… 用得着这么吓人的举动央求这么件小事吗? 吓得她的心都小鹿乱撞了,像极了话本子里描述的春心荡漾。 “我答应。” “你放下我。” 话音落下,顾笙就连忙小心翼翼的松开了谢霜霜。 美人在怀,最是考验定力。 很抱歉,是她以前不懂事了,还嫌弃永宁侯与顺政郡郡守夫人之间的风月事…… 她抱着有夫之妇,也快乐的很。 “顾皇后,你实在……” 谢霜霜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 “实在可恨!” “实在不成体统!” “实在厚颜无耻!” “实在衣冠禽兽!” “实在人面兽心!” 顾笙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补充。 第五十八章 隐秘之事 总不能说她禽兽不如吧? 谢霜霜语塞,顾笙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这么能说、会说,怎么不上天呢? “皇后娘娘圣明。”谢霜霜微微后退,远离了顾笙。 不是嫌弃顾笙发癫,而是忧心顾笙发现了她的残缺。 顾笙勾唇,笑的明艳,没有在意谢霜霜话中的揶揄。 能博冷美人一笑,是她的荣幸。 “霜霜,那本宫可就与你说定了啊?” “有劳霜霜。” 顾笙顺杆子往上爬,霜霜长霜霜短,霜霜不离口。 谢霜霜清冷的眉眼,镀上了暖色,乍一看,似谪仙人入红尘染烟火,终于有了一股人气儿。 顾笙看了,深觉可口。 谢霜霜警惕瞥了顾笙一眼“登徒子。” 清泠泠中又带着娇嗔暴怒,恍如晨光初露日出有曜,落日余晖浮光跃金。 冷还是冷的。 可倒映着日光夕阳的清泉总是生动鲜活的。 “本宫却之不恭。” 顾笙重新在膳桌前坐下,用干净的白玉碗为谢霜霜舀了碗粥“喝这碗,补气血,对身子好。” 刚才抱着谢霜霜时,她就觉得谢霜霜的体温低于常人。 身子不好吗? 看来,以后得让太医院的太医多上心,实在不行,就跟系统的扯皮,多刷一些药剂。 还有系统一直推销的精力旺盛丸,想要一夜七次,肯定得热辣滚烫啊。 兴许,也对谢霜霜的身体有益。 要不下次做选择刷奖励,选选? 顾笙微蹙着眉头思忖着事儿,也就没有注意到谢霜霜软如春水的眼神。 用完膳,顾笙拉着谢霜霜斜靠在软榻上商议寿宴一事。 见谢霜霜没有冷冰冰拒绝,顾笙心中窃喜。 顾笙是那种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得寸进尺的类型,抿抿唇略作思量后,就索性壮着胆子枕在谢霜霜的腿上。 这视角,谢霜霜还是美的脱俗。 可,可这胸口…… 是不是太平了些。 顾笙一直都知道,那是因人而异的。 但似谢霜霜这般平坦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她从未见过。 正有些手足无措的谢霜霜注意到顾笙的视线,柔软了的神情顿时变得冷硬,挥手推开了顾笙,站起身来,眼尾发红,径直离开了懿安宫。 顾笙:……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嫌弃啊。 她只是在想着,委婉的与谢霜霜聊聊,如果谢霜霜不再也倒也罢了,若是在意,那她就寻个方子,替谢霜霜调理滋补一二。 世家大族,并不缺这种蕴养身体的偏方。 虽说谢霜霜早已过了最佳的滋补塑形的年岁,但多多少少都会有效用的。 她还在犹豫斟酌着如何将这个私密的话题宣之于口,谢霜霜就恼了。 顾笙叹息,看来,谢霜霜还是很在意的。 被戳中痛处,就越是容易气急败坏。 算了,她大人大量原谅谢霜霜的无礼。 要不,她去信给阿鸢,拜托阿鸢在陆氏寻一寻。 凡陆家女,皆袅袅婷婷婀娜多姿韵味天成。 阿鸢是忠毅伯府明家的嫡小姐,是她的手帕交,许的是百年世家陆家六郎。 及笄后,就已成婚。 冀州陆家,已存世近两百年。 王朝的更迭,致使陆家折损,但并未伤筋动骨,烽火硝烟后,依旧屹立。 冀州陆家,每一代都有子弟入朝为官。 明鸢所嫁的陆家六郎,恰巧在上京城中谋了个闲差。 来回书信,倒也方便。 若能寻到那滋补的秘药,就当是给谢霜霜一个惊喜了。 顾笙想到就做,雷厉风行的给明鸢去信。 …… 谢霜霜通体冰凉,煞白着脸上了步辇,神色灰败自厌。 回到宫中,谢霜霜遣退了伺候的宫人。 失神的瘫坐在雕花木椅上,有些懊悔。 她是不是推顾笙推的太用力了,她都听到顾笙撞在木杆上的声音了。 是她自己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又怕从顾笙眼中看到鄙夷和嫌弃。 慌乱之下,就失了分寸。 谢霜霜双手抚面,低声的啜泣,绝望又愤恨。 眼泪,不来则已,一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午后,谢霜霜即将要去文英殿讲学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的像核桃,嗓音也沙哑的不像话。 这能讲学? 谢霜霜看着铜镜里连鼻头都红彤彤的自己,傻眼了。 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这么哭了! 哭也丢人! 没有办法,谢霜霜只好遣贴身宫女去转告谢逾,央求谢逾代劳午后的讲学。 谢逾诧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霜霜有多期盼和顾皇后一起。 只是平日里,鲜少有机会。 三言两语的逼问下,贴身宫女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敢有丝毫隐瞒。 用帕子给霜霜挡滚烫的汤汁油渍? 这很好啊。 霜霜求之不得。 公主抱温柔细腻恳求霜霜? 这也很好啊。 霜霜定是半羞半喜乐在其中。 可,最后竟是不欢而散,还在回宫后偷偷哭了一个时辰。 这就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对此,宫女也是一问三不知。 谢逾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案头堆放着的奏疏,又想了想早已有官员递了消息未时末申时初要前来议事,便命人分别去乾德宫和懿安宫传信,免了午后讲学的同时又布置了课业。 而谢逾自己,则是思虑再三后,趁着仅有的空闲,随着宫女去了谢霜霜宫中。 霜霜那性子,天塌了可能都会想着死也是件好事的性子,能哭的那么惨,他不去问清楚,实在放心不下。 尤其还是与顾皇后有关。 顾皇后也不是折腾人的坏性子。 春日,正午的阳光,已有些灼人。 萧砚随在知晓午后讲学取消后,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的带着梁安去了懿安宫。 他要带笙笙去市井街看那几家新开的铺子。 顺带,还能让笙笙教他完成谢逾布置的课业。 一举两得。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懿安宫,顾笙正美滋滋的饮着春蕙冬日里酿制好的寒梅酒。 琉璃杯盏中,寒梅酒流光溢彩。 清冽的味道,像极了顾霜霜的气质。 小酌几口,正好入睡小憩。 萧砚随风风火火的来了,抢占了软榻一侧。 “笙笙,如果你年纪轻轻就贪图享乐,那朕只能说你真的活明白了。” “朕也想活明白,请给朕也来一斛。” 第五十九章 以朋友论交 “嘴馋就嘴馋,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顾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尾上挑,斜睨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发自肺腑“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朕都过的万分舒坦。” “笙笙愿意让朕过的更舒坦一些吗?” 萧砚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溢着凛冽酒香的瓷瓶。 顾笙笑了笑,直接丢过去一瓶。 萧砚随又快又稳的接住,也没有往琉璃盏中倒,直接打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酒香在唇齿间流淌,萧砚随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抓着酒瓶,只觉得通体沁爽,回味无穷,这才是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在经历了上午的磨难后,小砚随知足的很。 “笙笙,你可知午后的讲学因何取消?” 顾笙打了个酒嗝,托着越发红扑扑的面颊,漫不经心道“既是兴泰殿的宫人来报,那必然是谢逾的主意。” “错错错!”萧砚随又饮了一口寒梅酒,猛的靠近,神神秘秘开口“做决定的是谢逾,但根本原因在于谢贵妃。” 顾笙略显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了。 “据说是谢贵妃哭了,谢逾现在好像已经在前去探望的路上了。”萧砚随继续道。 顾笙:…… 不会是因为她吗? 顾笙很是心虚。 都怪她这双破眼睛,盯着什么看不行,非得盯着谢霜霜在意的痛处看。 “谢逾会不会兴师问罪啊?”顾笙小心翼翼的问道。 关系难得缓和,她真真不想因此又疏离。 正美美饮酒的萧砚随险些被呛到,闪烁着清澈愚蠢的大眼睛诧异的盯着顾笙,一字一顿“是你欺负谢霜霜了?” 萧砚随错愕不已。 他和笙笙与谢氏兄妹许久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笙笙近来却屡次挑衅。 “还是谢霜霜惹你不快了?” 若是笙笙吃了亏,他就算是再倚仗谢逾,也不能弱了气势,让笙笙心凉。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我相识十余载,我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恶徒?” “我就是……” 顾笙抿了抿唇,吞吞吐吐,有些难以启齿“我就是言行有些孟浪,强抱了谢霜霜后又惹她不悦了。” 萧砚随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的大大的,握着白瓷酒瓶的手无意识一松,酒水浸湿了软榻垫子,殿内的寒梅香瞬间浓郁。 “强……” “强……暴?” “你?” “谢霜霜?” “这……” “可能吗?” 萧砚随是真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颠倒。 大开眼界。 以前他还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嗤之以鼻。 现在,他深信不疑。 萧砚随缓慢的吞咽了口唾沫,也顾不得理会被打湿的外袍“笙笙,你就算是见色起意,也……” “也不能强迫吧!” “这下坏了,这下坏了。”萧砚随腾的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 顾笙瞧着萧砚随青青红红白白变来变去的脸色,颇为疑惑,灵光一闪,就想通萧砚随想歪了。 “是拥抱的抱。” 顾笙连连解释。 “我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抱了谢霜霜。” “这应该罪不至死吧?” 萧砚随:…… 或许是刚才太吓人了,萧砚随在听到顾笙的解释后,竟真的有种不就是抱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 “笙笙,你下次头脑发热的时候能不能找朕?” “朕长得好脾气好还不会找事。” “你想抱,随便抱。” 顾笙撇嘴,这话说的好像她多么饥渴似的。 “笙笙,谢霜霜清高孤傲,或许是真的觉得被冒犯了。”萧砚随也有些发愁。 前两日,笙笙刚兴师动众气势汹汹的上门用荷包砸了谢霜霜,临走还嘴贱的激怒了一番。 谢霜霜本就不好惹,更别说笙笙还几次三番找事。 萧砚随皱眉,是不是这后宫太枯燥无趣了,才让笙笙满身的精力无处安放,异想天开的想摘下谢霜霜这朵凌寒独自开的高岭之花?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他之过错了。 顾笙蹙眉,她隐约知晓,真正让谢霜霜动怒的是她那个不隐晦的眼神。 可她总不能在萧砚随面前大大咧咧的说这种对于女孩子来说私密又讳莫如深的事情吧。 萧砚随又来回走了几步,下定决心道“笙笙,你莫忧心。” “实在不行,朕开内帑,让谢霜霜进去挑,挑她喜欢的。” “先皇在内帑给朕攒了那么多银子,收藏了那么多奇珍异宝,不就是留着解决各种问题的吗?” “朕这么大方,谢逾和谢霜霜肯定会适可而止的。” 开内帑? 顾笙一听,就有些肉疼。 这损失,系统给补吗? 真盼着阿鸢的回信能早些来,她能早早的将功折罪。 萧砚随见顾笙没有反对,就直接唤梁安前去宣旨,引谢霜霜去内帑选宝物。 “陛下,不若你我也去吧。” “霜霜是谢逾义妹,而谢逾,于公,他是大乾的顶梁柱,于私,又是陛下有实无名的兄长,四舍五入一下,霜霜也能算是你我的家人。” “私下道个歉,也不算丢人。” 只能是私下。 就算她名声再差,朝臣再不喜她的奢靡,她也是大乾的皇后。 若传出去,文臣武将弹劾谢逾仗势跋扈目中无君的奏疏又要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萧砚随凝眉,有些不愿。 “笙笙,你是朕的妻子。” “莫说是皇室,就是寻常人家,主母也断没有给妾室忏悔道歉的。” “朕应过武安公,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前朝的骂声,朕没挡住,已经很是自责了。” “后宫这一亩三分地,若还不能让你随心而为,那朕还有何用?” 顾笙:她不委屈啊。 她的尊严和威仪又不需要靠着搓磨折腾后妃来获得。 她只是觉得,谢霜霜此人,值得交。 看似冷如冰雪,实则也是个纯粹火热之人。 尤其是还有可能是旧人。 待旧人,她总要多点儿耐心。 “陛下,我想与霜霜朋友论交。” “而非是共侍一夫的正室妾室。” “既为友,产生摩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又没什么可丢脸的。” “大不了以后她惹我生气了,我气的久一些,让她哄的难一些。” 第六十章 送你一座金山 嗯,这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原则。 “以朋友论交?” 萧砚随狐疑的打量着顾笙。 友谊竟来的这般猝不及防吗? “笙笙,你真的不是被谢霜霜的美色所蛊惑?” 顾笙讪讪一笑“倒也不必说的如此直白。” “既是你所愿,朕何曾不允?”萧砚随傲慢的轻哼一声。 萧砚随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厚着脸皮与顾笙挤在了一架步辇上。 日头正好,温温热热。 萧砚随习惯性的抬起胳膊,宽大的袖子遮在了顾笙额前,投下一片阴凉,还变戏法儿似的从腰侧抽出扇子,轻轻的扇动着。 二人相识十余载,很多细节在数千个日夜里早以融入了骨髓。 一个不觉有失身分。 另一个也不会诚惶诚恐。 梁安也见怪不怪了。 陛下在先皇面前都是一派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的模样,可偏偏在顾皇后面前,像极了街头巷陌的狗腿子。 他曾壮着胆子揶揄陛下对顾皇后爱的深沉。 陛下愣头青似的横眉冷对指责他侮辱了和皇后之间纯洁不可亵渎的情谊。 说实话,他当时都要惊呆了。 见过不开窍的,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 他甚至都大不敬的怀疑过陛下脑子里是不是少根弦。 ╭(╯3╰)╮ 唉! 瞧瞧这副不值钱的样。 还纯洁不可亵渎? 这么不开窍,哪天被顾皇后被抢走了,陛下哭都找不到地方。 梁安默默咂咂嘴,把头垂的更低,生怕自己看戏的眼神太露骨。 正勤勤恳恳扇着扇子的萧砚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眼神警惕,化身小狼犬左看看右看看,一无所获。 懿安宫距离谢霜霜所居,并不远。 步辇停下。 萧砚随和顾笙拦下了前去通报的宫人,跨过门槛。 再一次来此,顾笙还是惊讶于简单朴素到显得有些光秃秃的院子。 明明春日的宫城,一步一景。 而谢霜霜这里,只有一棵半枯死的银杏树。 这棵银杏树,是谢霜霜入宫前,专门移植过来的。 那时候就是半死不活。 侍弄花草的宫人都看得出来,这棵银杏树大限将至,枯萎死亡已是定数。 可偏偏谢霜霜执拗的留着,该施肥施肥,该浇水浇水。 萧砚随注意到顾笙的视线,福至心灵“笙笙也喜欢银杏树?” “朕命司苑局移栽两棵到懿安宫。” 顾笙摆摆手,轻声道“只是觉得奇怪。” 昭和宫虽不如懿安宫奢华,但住的也是顶顶尊贵大有来头的谢贵妃。 一棵半枯死的银杏树,多多少少都不那么相衬。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钟情于枯木。 顾笙在心中轻叹一声,踏上了台阶。 若有似无的抽噎声从殿内传出,顾笙负罪感更盛。 “兄长,我这样的还算是一个女子吗?” 顾笙:!?(?_?;? 谁说胸口一马平川就不算女子了? 这什么歧视刻板又媚男的可怕想法!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可以有千万种样子。 “兄长……” 在谢霜霜还欲说些什么时,谢逾耳朵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猛地转身,将谢霜霜完全挡在了身后。 在看清来人时,紧绷的身体在缓缓放松。 指缝间泛着寒光的薄片,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 “陛下,皇后娘娘。” 谢逾微微垂首。 谢霜霜:Σ(?д?lll) 谢霜霜吓得顿时哭不出来了。 大乾的帝后,偷偷摸摸静悄悄的,是要做贼吗? 能不能光明磊落点! 谢霜霜慌乱的用帕子擦掉面颊眼角的泪水,低着头,很是心虚。 顾笙厚脸皮自来熟,直接上前,贴在谢霜霜耳畔轻语“霜霜,是本宫不对。” “但本宫绝没有嫌弃鄙夷你之意。” “本宫私以为女子本就不该是一种模样,可霜霜在意。” “既如此,你放心,本宫已想法子寻滋补调理的秘方。” 谢霜霜自是听懂了顾笙并不算隐晦的话,可嘴角浮现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顾笙心头划过一道疑惑。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萧砚随着实不愿见顾笙温声细语哄人的模样,立刻在一旁帮腔“皇后不顾你意愿强抱你,的确不妥。” “朕已经罚过皇后了,皇后更是主动前来表达歉意,还望谢贵妃能给朕一个面子。” 谢霜霜无语,萧砚随面子值几个银子? 要不是义兄言,这后宫恐有难以预料到危险,她也不会入宫为后妃。 “谢贵妃,朕为弥补皇后过错,愿开内帑,任你挑选。”萧砚随继续道。 谢霜霜:好吧,萧砚随的面子还是挺值钱的。 顾笙喜欢花花绿绿闪闪发光的物件。 那她就借花献佛,讨顾笙欢喜。 想到这里,谢霜霜眨巴着水汪汪似满天星辰坠落泉水的眼睛,声音嘶哑道“皇后娘娘,您想拥有一座金山吗?” “想!”顾笙不假思索。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可在这个问题上,大抵是不需要动脑子的。 谢霜霜强忍着心中的自卑惶恐,眉眼稍稍柔和。 那她就为顾笙熔铸一座金山吧。 顾笙安抚着,哭了许久心神一松的谢霜霜稀里糊涂就被巧舌如簧哄着睡着了。 而百无聊赖的萧砚随,也是哈欠连连。 “谢督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笙规规矩矩,轻声询问。 昏昏欲睡的萧砚随就像是被针扎醒似的,眼睛瞪的像铜铃,目光灼灼的盯着顾笙。 借一步说话? 这是在防他! 萧砚随表示,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顾笙轻轻摸了摸鼻子,努力忽视来自萧砚随的目光控诉,静静地等待着谢逾的答案。 片刻,谢逾缓缓点头。 顾笙和谢逾脚步轻轻走出大殿,站在那棵枯死的银杏树下。 “谢督主,可否告知霜霜与本宫的交集?” “不出意外,本宫和霜霜必是旧识,可本宫翻来覆去的回忆,却始终找不出半分关于她的记忆。” “恳请督主明言。” “皇后娘娘为何不直接问谢贵妃?”谢逾神色淡淡反问。 顾笙敛眉“言语间,本宫察觉,她既希望本宫自己想起来认出来,又害怕本宫真的忆起。” “本宫愚钝。” “娘娘不觉得这棵老枯树眼熟吗?”?” 第六十一章 她是阿又 似有雷光在脑海中炸响,顾笙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半死不活的银杏树不稀奇,国寺的崖边就有。 乾熙二十年仲夏的国寺里,与她有交集的不只有谢逾。 “她是阿又?” 顾笙能清楚的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怎么会是阿又? 当年谢逾的身边跟着个灰头土脸容貌有瑕死气沉沉的野小子,不是在寻死,就是在寻死的路上。 她的确是听过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句话,但不知道野小子能变成冷艳大美人。 “阿又的脸上不是有两条凸起的青斑?” “阿又是女子?” “她竟是女子!” 谢逾沉默不语。 可很多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顾笙抬手轻抚上粗燥的枯树干,思绪被拉回了多年前。 她话多聒噪,但也极有眼色。 每每在谢逾忍无可忍前,嬉皮笑脸的溜走。 然后,就是她折腾阿又的快乐时光。 她看得出来,阿又不想活了。 所以,在阿又偷偷摸摸揣着白绫去国寺后山上吊时,她藏在林子里静静看着一心求死的阿又扑腾挣扎,等阿又体会到窒息缢死的痛苦时,她才让父亲派给她的侍卫救下阿又。 被救下来的阿又,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主要是她打断了阿又的好事,让阿又丧失了一种寻死的法子。 再想死的人,在死亡真的来临那一刻依然还是会恐惧的。 自此,阿又再也不提上吊。 然后,不动声色改成了跳崖。 再于是,她就束了阿又的手脚,绳子一头绑在阿又身上,另一头系在大树上,一遍遍把阿又往崖下丢。 磕磕碰碰,大吐特吐后,阿又放弃了跳崖,改为了服毒。 她这个大闲人,换了阿又花大价钱准备好的毒药,只是疼的死去活来七窍流血,死也死不了。 阿又寻死的法子又少了一个。 后来,阿又突然消失了。 她怎么着也找不着,还以为一时没看住,让那个野小子悄无声息死成功了。 或许,这棵半死不活的银杏树,就是阿又投缳自尽没死成的那棵。 谁能想到,那个面目丑陋寻死觅活的野小子,会摇身一变成为谢霜霜。 这一瞬间,顾笙的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煎炸烹煮,七上八下,乱七八糟。 阿又在她手里,没少吃苦头。 她那时候常常会想,但凡阿又能寻到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刀捅死她,顺便扛着她的尸身扔到后山喂狼。 “阿又怎会变成霜霜?” 这次,谢逾没有再沉默。 “阿又面颊上的青斑是中毒所致,毒解,自然就痊愈了。” “她自始至终都是女子。” 顾笙微微踉跄,心中五味杂陈。 有故人重逢的欣喜。 还有作恶良多的心虚。 虽说,她出发点是好的,但折腾起阿又来也是真的没手软。 阿又能想到的死法儿,她都让阿又尝试了一遍。 恐惧痛苦承受了,结果却是一次也没死成。 这种仇恨,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可若霜霜是阿又,她又觉得违和诡异。 能一次次鼓足勇气去死的人,还会在意胸口平坦这样不算缺陷的不足吗? “阿又因何想死?” 顾笙问出了关键。 谢逾轻叹一声,威仪天成的气度里夹杂上了隐晦的愁绪。 “此事,恕臣无法坦言。” “娘娘不如直接问霜霜。” 顾笙:…… 当年她都把阿又吊树上了,阿又愣是嘴硬的没吐一个字。 她可不觉得谢霜霜现在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顾笙幽怨的白了谢逾一眼“还是多谢督主。” 温热阳光洒下,再冷冽肃杀的人都会柔和些许。 “臣看好娘娘。” 谢逾的声音里是深深的笑意。 顾皇后能让霜霜打消寻死的念头活到现在,那指不定真能误打误撞消除霜霜的心结。 顾笙故作惊讶“谢督主,不装哑巴了?” 说实话,她也很是好奇,谢逾是怎么憋住的。 “顾皇后,不装不相识了?”谢逾反问。 顾笙:…… 还是当哑巴吧。 “本宫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从从容容,何时装不识?” “是谢督主贵人多忘事。” 顾笙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殿中。 而萧砚随,已经望眼欲穿,像热火上的蚂蚁。 “笙笙,笙笙……” 顾笙长长吸了一口气“陛下,您该去云光殿陪伴您的心尖宠掌中宝了。” 萧砚随:…… 这词,用的可真吓人。 萧砚随轻轻拉了拉顾笙的袖子,可怜兮兮。 良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云光殿。 他的笙笙跟谢逾有小秘密了。 他只是误了一个乾熙二十年的仲夏,在某些时刻却好像与笙笙隔了万水千山。 临走前,萧砚随也没忘拉走谢逾。 他去云光殿出卖色相。 谢逾去兴泰殿劳心劳力。 反正,不能任由谢逾和笙笙待在一处。 “陛下,你与皇后娘娘之间十余年如一日纯洁不可亵渎的青梅竹马情谊,还真是令奴感动。” 前往云光殿的路上,梁安贱嗖嗖的开口了。 萧砚随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 “朕和笙笙,天下第一好。” 梁安咬牙,恨铁不成钢“青梅竹马情谊感天动地,固然是好。” “可人生在世,有青梅竹马的细水长流多年陪伴,也会有怦然心动的芳心暗许。” “陛下待皇后娘娘如此亲厚纵容,若有心爱之人,陛下怕是会左右为难,既损了与皇后娘娘多年情谊,又伤了心上人的心。” 萧砚随脚步顿住,气势汹汹“朕为什么要有心上人?” “有笙笙在的选择里,朕绝不可能左右为难。” 关于笙笙的记忆,都是鲜亮缤纷的。 梁安无奈。 这到底是心动不自知,还是死鸭子嘴硬。 “陛下,您忘了之前偷溜出宫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了?” 萧砚随皱眉“你是说富家千金被穷书生的花言巧语哄骗?” “梁安,你多虑了。” “笙笙过不了苦日子,任那穷书生说的天花乱坠,笙笙一见那家徒四壁还得洗手作羹汤,连夜扛着行囊跑。” “再说了,笙笙是那等没脑子的?” “看不起谁呢?” 第六十二章 朕心悦笙笙 “陛下,那富家小姐也有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表哥,结果呢?” “与富家小姐长相厮守的是穷书生,不是表哥。” 梁安苦口婆心,试图点醒自欺欺人的陛下。 “你的意思是,笙笙以后也会与旁人定下终身长相厮守?” “可是她已经是朕的妻子了,还能再嫁吗?” 萧砚随一想到顾笙与旁的人嬉笑娇嗔举案齐眉,就忍不住烦躁。 他和笙笙,合该相伴终老才对。 “可陛下从来没有把皇后娘娘视为妻子。” “相伴相守,不意味着相爱心动。” “陛下,是奴逾矩了,” 梁安不再言语,静静的跟在萧砚随身后。 他是真的担心,陛下和皇后蹉跎下去,终成怨偶。 他可是看多了话本子听多了说书,知晓感情这回事也最是讲究时机。 相爱之人终成兄妹、知己、挚交的故事多了去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无需凑这个热闹了。 萧砚随心沉甸甸的,眉头紧皱,宛若远山,索性就寻了处赏花的楼阁歇脚。 他对笙笙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这是萧砚随以往从未思虑过的问题。 他只是希望笙笙能陪伴在他身侧。 这算梁安口中的相爱心动吗? “梁安,你是宦官,竟也懂情爱?” 梁安垂首呲牙,他真想把看不起谁呢这句话原封不动奉还回去。 “陛下,奴只是净了身,不是出了家。” 难不成还指望他六根清净不问红尘啊? 要是净身有这般奇效,那还要寺庙做什么? 剃什么度,诵什么经,直接来割命根子,更简单有效。 萧砚随一片片撕扯着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手指沾染了艳色,失声喃喃自语“什么才算是心动呢?” 梁安心中窃喜,终于轮到他这个太监发光发热了,不枉他遍读上京城时兴火爆的话本子。 上天不负他,机会的确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陛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说人话。”萧砚随把扯的稀巴烂的花瓣塞给了梁安,没好气道。 梁安默默撇嘴“陛下当真是不解风情。” “上京城的闺阁女子都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礼部尚书冯大人家的公子,就是上京城远近闻名的大才子,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出口成章,深受名门闺秀的喜爱。” “陛下,话本子里说心动就像是一场盛宴,在心里绽放了一朵盛大又绚烂的花,看向对方的每一个眼神都蕴藏着爱意,会忍不住怜惜心疼,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不求回报的捧在她面前。” “是常觉亏欠,是醒也念寐也思,是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及她。” “是只希望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放得下自己一人。” “陛下,您对皇后娘娘不就是如此吗?” 想母仪天下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陛下连哄带骗,又在武安公府的祠堂跪了一夜,赌咒发誓,才成功抱得美人归。 在陛下的命令下,庄严大气的懿安宫一点点的改造成金屋,只为让顾皇后欢颜舒心。 饶是如此,陛下还总觉得做的不够好,委屈了顾皇后。 这分明就是绵延如长河不绝的情深。 是话本子里浮于表面流于形式的爱意所无法比拟的。 还有陛下看向谢督主时,眼神里划过茫然的暗色。 “这就算是心动吗?”萧砚随喃喃自语“这不是朕应该做的吗?” 在他心中,笙笙本就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梁安斩钉截铁“陛下,这就是心动。” 萧砚随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面上笑容纯粹如稚子“朕心悦笙笙。” 突如其来却又水到渠成的认知,让萧砚随莫名有些雀跃。 原来,他是心悦笙笙的。 上天还是庇佑他的,在他木讷时,就死皮赖脸求娶了笙笙。 笙笙是他的妻。 闻言,梁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门心思吃喝玩乐的陛下终于是开窍了。 “梁安,你做宦官实在屈才了。”萧砚随发自肺腑道。 梁安郑重其事“奴毕生心愿就是常伴陛下身侧,为陛下排忧解难。” 梁安知道,为人奴仆,他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他知足,也惜福,更希望陛下能万事遂心。 “梁安,你的毕生心愿怕是难以实现。” “嗯?”梁安满心迷茫。 萧砚随擦拭着掌心里的花汁,一本正经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再想常伴君侧,朕也是不可能与你合葬的。” “百年之后,朕只会与笙笙合葬。” “所以,你懂事些。” 梁安:真是无了个大语。 他只是想活着的时候好好伺候侍奉陛下,没想过死了以后还继续没日没夜做牛做马。 梁安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面不改色道“陛下,可要摆驾云光殿?” 萧砚随有些犹豫“你方才说,心悦一个人会希望对方眼里心里只有他。” “那朕去云光殿出卖色相逢场作戏,笙笙会在意会难过吗?” “笙笙对朕之心,是否如朕一般无二?” 八字还没一撇,萧砚随就患得患失上了。 梁安皮笑肉不笑“陛下,您去逢场作戏,皇后娘娘可能还会夸您顾全大局,但若您此时折返,皇后娘娘一定会失望。” 萧砚随想了想,也深觉有理。 “梁安,你可得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别眨眼,别打盹,以后朕还需你给朕作证。” 梁安无奈的点点头。 在萧砚随和景嫔互相膈应,两看相厌时,顾笙守正守在谢霜霜的床榻旁,等谢霜霜睡醒。 “阿又。” 刚刚睁开眼睛,还有些困倦茫然的谢霜霜似是被一瓢冷水当头浇下。 仓促一下,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继续装睡。 “阿又。”顾笙又重复了一遍“本宫偶得了一份奇药,名安睡粉,服之雷打不动,天塌不醒。” “阿又貌美,定可成睡美人。” 谢霜霜心一紧,再也不敢装睡。 顾笙千奇百怪的法子,层次不穷,她多年前就已领教过了。 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第六十三章 阿双旧事 她敢装睡,顾笙就敢下药。 她相信顾笙能做的出来。 谢霜霜睁开眼睛,悻悻的笑了笑“我若是刚才是幻觉,你信吗?” 顾笙轻叹一声,声音略带惋惜“本来都打算把你炮制成睡美人了。” “本宫的阿又惯爱寻死。” “炮制成睡美人,既能助阿又实现多年夙愿,本宫又能得一件稀世珍品收藏。” “一举两得。” “可惜了,可惜了。” 谢霜霜美眸圆瞪,眼底溢满诧异和慌乱。 真正的美人,何时何地都美的让人心动。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顾笙下意识有种蓬荜生辉的受宠若惊,好似被镶了金边,变得更值钱了。 当年那个又丑又瘦又拧巴的野小子,到底是怎么变成风华绝代的倾城佳人的。 这哪里是爆改,分明是大变活人。 “我现在已经不寻死觅活了。” 谢霜霜一改往日的高贵冷艳,白皙纤长的手指不安的缠绕着衣角,吞吞吐吐,就好似面前是一言不合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凶兽。 顾笙挑眉,伸手将谢霜霜无所适从的手握在手里。 天可怜见,终于能理直气壮贴贴了。 “承认你是阿又了?” 闻言,谢霜霜身体一僵,头垂的更低,嘟囔着“否认有用吗?” 不用想也知道是义兄提点了顾笙。 要不然,就凭顾笙那双就像是眼眶镶嵌了俩琉璃珠子的摆设眼睛,天荒地老,也难有头绪。 “没用。”顾笙掐了掐谢霜霜的指腹,继续道“所以,你坦白吧。” “当年没本宫的允许,你竟然从国寺逃了。” “本宫以为你寻死成功了,挫败的给你点了盏长明灯,烧了不少纸钱。” 谢霜霜的手如霜雪冰凉,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无声的抗拒着。 顾笙硬起心肠,不打算给谢霜霜继续逃避的机会。 有些坎是一条难以跨过的鸿沟,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一直逃避,坎就一直在。 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一个碰钉子,扎的人血肉模糊。 人活着,总不能连个坎都不如吧。 粗俗点说,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从头说起。” “若从头说起,你还是无话可说,那就当你我不相识。” “都说相爱相杀,本宫都杀了你那么多次,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有没有相爱不重要。 重要的是,真的相杀了。 顾笙故意冷下声音,硬逼着谢霜霜面对。 她并非咄咄逼人,也意不在探究谢霜霜的秘密。 实在是这么多年过去,谢霜霜都无法自渡。 沉默,在一点点蔓延。 顾笙不着急,有的是时间等谢霜霜开口。 良久。 谢霜霜蓦地攥起顾笙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有什么感觉吗?” 顾笙:!?(?_?;? 这是没掏银子,就能说的吗? 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顾笙诚恳的捏了捏,平坦到有些凹陷的触感,让她瞬间白了脸…… 这…… 这已经不是发育好不好的问题了。 顾笙悚然大惊,似是被雷电击中一般,猛的缩回了手。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会伤了谢霜霜的心。 “你……” “我……” 以聒噪碎嘴子着称的顾笙,语塞了。 谢霜霜故作云淡风轻的弯弯嘴角上扬,调笑道“我知道你无恶意。” 顾笙的眼神只有澄澈的惊讶,不见分毫嫌弃。 谢霜霜突然涌现出一股子勇气,就如早已干涸多年的泉眼再一次复涌。 或许,除了义兄,也还是会有人接受真实的她,带着缺陷的她。 顾笙,从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男扮女装呢。” 谢霜霜的嘴角缀着浅浅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凄楚。 顾笙重新握住谢霜霜的手,眉眼上扬“当年在国寺,你长得又瘦又小,声音还又像公鸭子似的,一说话就扯着嗓子嘎嘎嘎,本宫真就把你当成了个野小子。” “可现在,你骨架纤细,眉眼精致,又无喉结,我得多瞎才会觉得你是在男扮女装。” “我可是聪明着呢。”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她一定会在国寺的佛像前说一句“佛祖啊,她可不是什么野小子。” 谢霜霜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她就喜欢看顾笙鲜活明媚又热烈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顾笙对犹如散发着恶臭一潭死水的他们,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就好似散落在河床的砾石,搁浅沙滩的鱼儿,又重新被水流眷顾。 那是黑暗对光明的期盼。 是惨淡对绚烂的向往。 所以,她一直都能理解飞蛾扑火。 “顾笙,我是个不健全的人。” “你可能不了解我和义兄的来历,先皇对外只宣称是在南巡时巧遇义兄深觉合眼缘,就在返京时带了回来。” “其实,不是的。” “哪有什么合眼缘。” “义兄撞到先皇的圣驾前,是听信了民间传言,意图刺杀先皇的。” “我与义兄来自江东丹阳,从先皇乾熙十五年起,丹阳郡每逢雨季,洪涝不断,郡南古堤久废不缉,洪水过境后蝗虫肆虐瘟疫横生,百姓颗粒无收,哀鸿遍野。” “可偏偏朝廷的赈灾,遥遥无期。” “四年啊,古堤决堤无数次,也始终没有得到修葺。” “灾况一年比一年惨烈,绝望。” “为了活下去,无数人落草为寇,烧杀抢掠。” “没胆子走上穷凶极恶那条路的,就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我只值五斤糙米。” “一手交米,一手交人。” “更确切的说是一手交米,一手交肉。” “我的存在,只是每日提供二两肉,打牙祭。” “遇到义兄时,我已经被割去了双乳。” “义兄家中曾是富户,但难逃厄运,四世同堂,都死在了贼人的大火下。” “义兄帮我寻医治伤,才逃过一劫。” “顾笙,我从来不是发育迟缓,也不是体质异于常人。” “就是真真实实的残缺。” “所以,你不用去寻什么滋补调理的秘方。” “再神奇的秘方,也不可能让被割掉的东西重新长出来,也不能无中生有。” 第六十四章 见风真就长了 顾笙眼睛一亮。 别人不能,她能啊。 她有见风就长符! 本来是打算用在谢逾身上,把嗜血残暴大阉党爆改成俊美无双倜傥小郎君。 可现在,明显是谢霜霜更需要。 更莫说,她根本不敢去谢逾面前提这档子事。 难不成她不要脸的来一句“老谢,你需要命根子不?” 谢逾可能会把她削成命根子。 顾笙心里这般想着,却也并没有打断谢霜霜的话。 谢逾和谢霜霜这对兄妹,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难得坦露心声。 谢霜霜眉眼低垂,不敢直视顾笙的眼神,唯有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让她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脸上的毒,则是在与义兄逃难途中,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塞进肚子,日积月累莫名其妙的堆积成两片青斑。” “就连嗓音,亦是如此。” “人饿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到底有没有毒。” “饿莩载途,能食草根树皮已是幸运,等草根树皮也寻不到时,就会以石粉干泥充饥。” “我与义兄,那时候是真的恨啊。” “恨上苍残忍,恨官员贪腐无作为,又恨远在上京城的高官显贵对惨剧置若罔闻。” “笙笙,白土并干泥当成饭食,难以下咽,每吃一口满嘴里粘一圈,咬牙合眼硬生生噎下去。” “咽下去了,肚子是填饱了。” “可这比饮鸩止渴还可怕,逃荒路上多的是手脚肿胀,肚子隆起之人。” “进了肚子,出恭难如上青天,最后肚胀而死。” “我早早的知晓了生存之苦难,想死也是真的想死。” “不健全的身体,毒素积攒尽毁的容貌。” “跟随先皇来上京城后,义兄便在先皇的特允下暂居国寺点百盏长明灯为死于非命的家人祝祷祈福求往生。” “我见义兄得先皇赏识,一来自厌,二来不愿再拖累义兄,死志弥坚。” “在你的阻拦下,也没死成。” “在之后的事情,你应已知晓了。” 谢霜霜声音不见起伏,惨状却一幕幕铺开在眼前。 顾笙微微抿唇,她隐约是知晓江东丹阳的洪涝蝗灾瘟疫的。 只不过,不是在乾熙十五年。 而是在乾熙十七年。 这也意味着,时隔两年,丹阳郡的天灾人祸,瞒无可瞒,才传入了天子脚下歌舞升平的上京城。 先皇开太仓库赈灾,京中的贵妇人也纷纷响应,募捐善款。 赈灾,三五个月。 从年末到来年年中。 按朝廷章程,乾熙十八年的初夏,赈灾银两粮食,已经发放到丹阳百姓手中,年久失修的古堤也重新得以修葺。 可阿又说,古堤连续四年决堤。 她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也实在无法忍受贪赃枉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累累白骨,哀鸿遍野,该向何人讨公道。 原来,天高皇帝远,不只是一句笑谈,而是官员肆意妄为的依凭和底气。 谢逾和谢霜霜幸运的走到了先皇面前,得了新生。 那更多的人呢? 死了。 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死在了官员的隐瞒不报贪得无厌草菅人命下。 顾笙叹了口气,暂且按压下心中的悲愤,不愿在让谢霜霜平添烦恼。 ┬─┬?ノ(゜-゜ノ) 顾笙故作轻松,一脸惋惜 “当年若知晓你冷艳无双的小女娘,我必定会怜香惜玉的。” “最起码得将绑你的麻绳染成粉色。” “或是,把你的毒药建成酸甜口的。” “这才是小女娘该有的待遇。” “都怪你自己嘴硬,自讨苦吃,这可怪不得我。” 顾笙谈笑风生的反应,让谢霜霜神色未松,心口的巨石似乎也一点点移开。 顾笙继续道“阿又,我年少时也曾拜在当世大儒门下,还记得夫子曾言,芸芸众生,各有残缺,只是残缺之处不同罢了。” “有些人是身体残缺,有些人是思想和心灵残疾。” “阿又,身体残缺不可怕。” 最主要的是,虽然有些人外表看着没有残疾,其实他的脑残比身有残缺者还让人恼火。 都说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同样的,鸟大了,什么林子都乱窜。 脑残的智障,也惯爱刷存在感。 “你不会嫌弃鄙夷我?” 谢霜霜脱口而出。 顾笙摇摇头,温声道“阿又,你既知生存之苦难,那更该知晓存活之幸运。”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灾荒年里,所有难以果腹的普通百姓都只是洪流碾压下一粒尘埃。” “阿又,你莫自厌自弃。” “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国寺前任老方丈圆寂前,曾言我有慧根,送给了我一张神奇的符做临别礼。” 嗯,国寺的老方丈,的确很欣赏她。 口口声声要化她出家,方可平安一世。 老方丈的话,真真假假,她不知晓。 反正,她和老方丈有交情可攀是真的。 没觉醒前,万箭穿心没得平安一世也是真的。 这么说起来,老方丈的确有真本事在的。 谢霜霜长睫轻颤,有些怀疑“佛门也用符吗?” 顾笙一怔,一本正经点头“肯定啊。” 好吧,她既不是佛门弟子,也不是道家弟子,她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到底有没有符,全靠她瞎编。 “这不重要。”顾笙摆摆手。 “重要的是,这个符名见风就长符。” “顾名思义,用此符,可二次生长。” 她实在没脸说出香汗漫游直冲玉霄。 谢霜霜冷艳绝伦的小脸下意识皱在一起“这像话吗?”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像不像话,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算没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果有用的话,那谢霜霜就能走出自卑自弃的阴霾。 顾笙没有再给谢霜霜犹豫的机会,直接将见风就长符拍在了谢霜霜胸脯前。 淡淡的桃粉光芒,谢霜霜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香汗淋漓,一声声轻嘤,百转千回, 顾笙:…… 尼玛,这符真不正经。 不知道还以为她跟谢霜霜在殿内做什么黏黏糊糊的事情呢。 风评被害! 圆寂的国寺老方丈:明明风评被害的是他! 第六十五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哪家佛寺耄耋之年坐化的老方丈会送这种庸俗又富有原始欲望的符! 国寺是正儿八经的佛门清净地,不是披着六根清净外衣的合欢宗。 他敢这样丧心病狂,佛祖就敢让他入地狱。 顾笙轻咳了两声,抬手解开了系着轻纱床幔的绳子,床幔飘飘扬扬落下,遮住了动人心魄的春色。 站在床幔外,顾笙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看着守在殿门外的宫人身影,顾笙更是欲哭无泪。 这传出去,她还有名声可言吗? 以前只是奢靡无度善妒无德,现在恐怕要再加一条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了。 她还是吃到了,好歹还算罪有应得。 关键是,她没吃到啊! 顾笙来回踱步,每一刻,都分外难熬。 床幔内引人遐想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最终消失。 “啊……” 还来不及松口气,谢霜霜的又惊又喜又响亮的尖叫声响起。 顾笙掀开床幔,连忙小声道“别叫!” 话音才刚落下,往日里近身伺候谢霜霜的宫女听到尖叫声,就着急忙慌的推门闯了进来。 顾笙:麻了,真的麻了。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乱的衣衫,绯红的脸颊,交叠的身躯。 宫人:Σ(?д?lll) 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这画面,当真是劲爆他爹给劲爆开门,劲爆到家了。 贵圈可真乱。 短暂的头脑风暴后,宫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笙直起身,面色如常的坐在床边,颇为无奈。 这难道真的不是在不打自招吗? 这是应对突然情况保小命最下乘的法子。 “嗯?你什么都没有看到?”顾笙挑挑眉,摆出一副精疲力尽疲惫不堪的模样,蔫蔫的逗着小宫女“本宫这般辛苦为你家娘娘治病按摩纾解,你竟什么都没看到?” “本宫对你家娘娘的一片交好之心,付诸东流。” 趁着这么一会儿功夫,谢霜霜的心神已经稳定下来,微微清了清嗓子“本宫无事,你先退下吧。” 小宫女如蒙大赦,又一阵儿磕头后方才离去。 “顾笙,你放心,茯苓只是胆小木讷了些,但绝对忠诚嘴严,没有我的允许,她绝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的。” 唯恐顾笙误会,谢霜霜忙解释道。 顾笙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感觉怎么样?” 谢霜霜宽大的袖子一直遮挡在胸前,她就是想目测也没办法。 “长……” “长出来了。”谢霜霜小脸更红了,如霞光般绚烂夺目。 顾笙眨眨眼,迫不及待“我瞧瞧,我瞧瞧。” “等等!” “要有仪式感。”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谢霜霜很是配合的把手垂在身侧,凹凸有致的身材映入顾笙眼帘。 这下,顾笙是彻底放心了。 本来,她还担心以系统的不正经,一张见风就长符只负责一边呢。 这系统,能处。 平常嘴贱是嘴贱了些,但有事是真上。 顾笙诚恳至极“阿又,你知道的,我很少用震撼来形容一个人的曼妙身材。” “嘶哈嘶哈。” 谢霜霜:…… 这油腻的像极了终日闲游浪荡,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的浪荡街溜子。 “顾笙,谢谢你。” 谢霜霜目光灼灼,美眸生辉,似是盛满无尽无休的情意。 顾笙不闪不避,回望着谢霜霜,郑重其事“阿又,救你,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圣人有言,做事当有始有终,当年未成之事,此刻终成。” “可霜霜,生而悦己,而非困于他人。” “我由衷的盼着,日后经年,能万事遂心自是最好,若是仍有挫折磨难,你万不要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生命,亦不要再自厌自弃。” “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是自救赎,而不是轻而易举的去死。” “还是那句话,知生存之艰难,就更应惜存活之幸运。” 谢霜霜敛眉,想起自己那段时间层出不穷的寻死觅活,很是愧疚。 “顾笙,自当年从国寺离开后,我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一直未与你相认,是怕惹你嫌恶。” “早知你这般迥然不同,我又何需胡思乱想。” “真真是浪费了一张能令断肢重生的神奇符咒。” “其实,义兄比我更需要这张符的。” 谢霜霜的声音中是深沉的懊悔与歉意,明亮如皎月星辰的双眸也似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当年义兄下定决心遵照先皇的意思净身入宫,也有我的因素。” 一时间,顾笙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抚谢霜霜。 或许,真真有些霜霜的因素。 但,谢逾想的更多的是身居高位,能守护那些大乾国土上平凡普通的百姓。 谢逾,有厚德载物之志向。 谢逾真的净身了吗? 说起来,这个疑惑已经萦绕在她心头多时了。 自小,她就没少与宫里的太监打交道。 或清癯或阴柔,哈腰躬背,强作笑脸。 嗓音尖,皮肤滑,兰花指,身上时常佩戴香囊遮盖味道,让自己闻起来更体面。 可谢逾不符合任何一条。 嗓音不尖不细,是昆山碎玉低沉清冷。 脊背笔直,身材颀长,若披甲上阵,是鲜衣怒马的小将军,若着绯红官袍,又是意气风发年少得志的学子,若一身青色道袍,又是脱俗绝尘的清之濯濯。 谢逾啊,真真是宦官里的另类。 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仰人鼻息伺候贵人而生的宦官。 只是,这个疑问,她只能深埋心底。 除非,她有朝一日,真的能与谢逾熟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阿又,谢逾的心中已经装了大乾的江山社稷芸芸众生,在他决定好踏上这条路起就坚不可摧了。” “旁人言语化作的冷箭,根本伤不了谢逾,谢逾也不会在意。” “再者说,此符,虽是老方丈圆寂前所赐,世所罕见,但也不代表就绝无仅有。” “万一我这个与佛有缘的人,还能有奇遇的。” “天有道,自不会亏欠大功德之人。” 第六十六章 是一伙儿的 凝望着侃侃而谈的顾笙,谢霜霜欲言又止。 有些她洞察的心事,还是继续缄之于心。 若义兄知晓顾笙这般懂他,定会欢喜。 “阿又,太皇贵太妃寿宴在即,可没有时间让你暗自神伤了。” “用了本宫的符,可就是本宫的人了。” 见谢霜霜眉眼舒展,顾笙又恢复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 “是是是,是你的人。” 谢霜霜眉眼柔和,声音略带微涩的沙哑,就如江河冰雪消融终成咕咕流淌着的绵软春水。 尾音拉长,似是还有未散尽的迤逦娇软,轻嗔娇笑,透着掩饰不住的亲昵信赖。 这也是谢霜霜心底最真的想法。 当年在国寺,一次次的折腾后,她早已一厢情愿视顾笙为友。 嗯,不仅是友,也是恩人。 那时,她是阿又,顾笙是顾娇娇。 如今,她终于能堂堂正正与顾笙相交。 真好。 那双波湛横眸,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 不就是太皇贵太妃的寿宴,只要顾笙开心,她能天天让太皇贵太妃过寿。 太皇贵太妃:活吧,活吧,谁能活过你们。 顾笙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又软又甜又妥帖,这样的谢霜霜,像极了春日暖阳枝桠掩映下懒洋洋露着肚皮的大橘猫。 冷艳大美人是她一个人的贴心大橘猫。 “顾笙,神符的事情,需要瞒着义兄吗?” 谢霜霜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顾笙的意见。 顾笙摇头“无需瞒着,本宫信谢逾。” 能殉国者,自有其气节和风骨。 再说了,以谢逾的敏锐多智,想瞒也瞒不住。 既已决定守望相助,那就能坦诚就坦诚吧。 反正有国寺圆寂老方丈替她背锅。 谁让老方丈十数年如一日游说她剃度出家皈依佛门。 谢霜霜眼睛一亮,眸光潋滟。 顾笙信义兄! 啧啧啧。 今天真真是个好日子。 又与谢霜霜叙了一会儿旧,顾笙喜滋滋的离开。 “顾笙。” 在顾笙即将跨出殿门时,谢霜霜意犹未尽“别以为你我故人重逢,就能应付课业了。” “新仇旧恨,我会盯着你的。” 谢霜霜伸出手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顾笙。 顾笙头也不回“那是新欢旧爱。” “小美人儿,别嘴硬了,本宫知晓,新旧你都舍不下本宫。” “回见。” 殿外,本就还没从凌乱香艳一幕中回过神来的小宫女,听到这么露骨的话,再一次瑟瑟发抖魂不守舍。 天爷啊,这是什么鬼热闹。 她是不是得劝劝自家娘娘,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珍爱生命,远离皇后? 顾笙一走,小宫女就似穿堂风一般疾行走进殿内。 着急归着急,但始终低垂着头,不忘恪守规矩。 “娘娘。” 小宫女的声音颤抖,细听之下似是哭腔。 “娘娘,您受委屈了。” 谢霜霜:!?(?_?;? 她委屈? 不委屈啊。 她现在开心的恨不得原地起跳。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鼓足勇气赌上性命“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不论您要打要杀,奴婢都得说。” “娘娘,女子交颈厮磨连理枝生粉面斜偎,终究是有违伦常。” “奴婢知晓顾皇后明媚美艳,如魏紫现世,绚烂高贵让人移不开眼,可这实在是在自寻死路啊。” 皇后和贵妃颠鸾倒凤,命得多硬。 谢霜霜略有些傻眼,她是不是还得感谢茯苓斟酌之后用词委婉隐晦?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茯苓偷藏在榻下的话本子上描述起来可是“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朱唇紧贴粉面斜偎。罗袜高挑金钗倒坠,羞云怯雨,默默春浓,揉搓的万种妖娆。” 既生动形象,又劲爆火辣,画面感强的很。 谢霜霜无奈的同时,看向跪在地上视死如归的茯苓,叹了口气。 “茯苓,你信吗?” “本宫倒是想与顾皇后亲密无间交颈而卧,奈何顾皇后只是瞧着口嗨,实际上,就是个蜗牛。” “清清白白,她的确是在苦心为本宫疗疾。” 茯苓是她当年从国寺离开后求医所买下的丫鬟,能力不足,忠心听话有余。 义兄曾言,为奴为仆忠心听话可遮千百不足。 茯苓猛的抬起头,双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竟然是她想歪了? 她可真该死啊。 早知道就不该在不当值闲暇时,乱翻从宫外传进来的话本子。 导致她的脑子无声无息间就被不正经的东西入侵了。 男男。 女女。 男女。 人人。 人妖。 仙妖。 人仙。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撰写话本子的先生写不出来。 “娘娘,奴婢有罪。” 茯苓低下头,重重一磕。 太该死了。 实在是太该死了。 谢霜霜饶有兴致的打趣“是有罪,就罚你把榻下的话本子烧了吧。” 茯苓双颊就仿佛是被烧着一般,涌起的羞怯要将她淹没。 她就一个破看文的小爱好,还被娘娘发现了。 谢霜霜蓦地笑出声,是往日从未有的爽朗轻快。 “茯苓,本宫知你忠心,更知你一心为本宫考虑。” “本宫今日有一言,你需谨记。” “顾皇后对本宫不仅有救命之恩,亦有再造之恩,在本宫心中,与义兄地位相当。” “顾皇后若要本宫死,本宫也不会犹豫。” “顾皇后和义兄的命,比本宫的重要。” “茯苓,你可懂本宫的意思?” “本宫不强求你效忠顾皇后,但你绝不可自以为是的想着为本宫好,伤害顾皇后。” 茯苓先是蹙眉,又眨眨眼“顾皇后跟咱们是一伙儿的?” 脱口而出的话,很是接地气。 谢霜霜点头“对,不仅是一伙儿,还是咱们的头头儿。” 茯苓抿唇“那谢督主和皇后娘娘这是大当家?” 越说,越像土匪窝。 “本宫只能说,顾皇后想要的,义兄绝不会抢。” 茯苓煞有其事咂嘴“奴婢懂了。” “皇后娘娘最大。” “孺子可教,是这个道理。”谢霜霜一本正经认同。 “那岂不是说,奴婢得赶紧去讨好讨好皇后娘娘。” “奴婢眼瞎心黄,竟误会了皇后娘娘” “娘娘,您今日是没有束胸吗?” 第六十七章 丹书铁券 茯苓仰头抬眸,方才注意到了谢霜霜胸脯弧度的变化。 谢霜霜在灾荒年曾被割双乳之事,哪怕是贴身伺候的茯苓也并不知晓。 一直以来,都只以为是白布紧裹的束胸。 谢霜霜俏脸通红,故作镇定支支吾吾“嗯,不束了,以后都不束了。” 噩梦般的过往留下的累累伤痕,已然尽数被抚平。 如今的一切,都是义兄和顾笙恩赐于她的。 茯苓不疑有他,发自内心的欢喜道“娘娘怎样都好看。” 谢霜霜轻瞥了茯苓一眼,宜嗔宜喜春风面。 风是柔的,花是香的,就连呼吸都是甜的。 此刻,谢霜霜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惹人怜爱。 “茯苓,准备步辇,本宫要去兴泰殿见义兄。” 义兄这几年来,越发的威严冷冽从容不迫。 也不知在得知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与义兄分享这个好消息。 茯苓迅速应下。 兴泰殿。 永宁侯景肃垚和李怀谦李阁老在兴泰殿外不期而遇。 永宁侯的身上,难得的染上了戾气,双眸因气愤恼怒通红,声音夹枪带棒瓮声瓮气,冷硬勉强的问候“李阁老也来寻谢督主?” “稀客啊。” 本来,永宁侯也只是单纯的感慨一句。 奈何心气不顺,阴阳怪气的就像是要干仗。 李怀谦微微皱眉,略作思量,心中闪过明了。 也是,永宁侯府的笑话,已经传遍了上京城,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嗑着瓜子盯着等后续看笑话。 娶了个续弦,家世身份不详来历不明。 永宁侯傲气惯了,丢了这么大面子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怕是连路边的狗都想踹两脚。 他熟读圣贤书,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说了,他府上这两日,喜气洋洋的,若非担心过于招摇,都想大摆流水席了。 三郎先天痼疾终于有了眉目。 大郎的妻子也在阖家庆祝的晚膳上被诊出了有孕。 好事成双,神清气爽啊。 “侯爷先请?” 李怀谦默默的后退一步,侧身,一派儒雅随和。 永宁侯:…… 永宁侯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想到传闻中李家三郎与顾皇后年少以兄妹相称的亲厚,便努力的要摆出平和的神情,奈何面颊就像是被打上石膏僵住似的,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又僵又硬又冷,看起来分外不好惹。 (;′??Д??`) 永宁侯内心哭嚎,别人是在屎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就能控制好情绪。 而他呢? 活了半辈子,后院把握不住就算了,表情和管理不了。 他好生无能啊。 怪不得沦落为上京城的笑话。 永宁侯欲哭无泪,冷哼一声,也不再面目狰狞的谦让,直接踏上了面前的石阶。 大不了,他再选些礼深更半夜去致歉。 反正永宁侯府家底丰厚,一时半会儿也败不完。 李怀谦云淡风轻,落后几步,缓缓跟上。 “督主,督主,您可得给臣做主啊。” 在李怀谦的瞠目结舌下,永宁侯越过守在殿门外的宦官,跨过门槛,一个滑跪,连滚带爬。 Σ(?д?lll) 这还是在奉天殿与谢逾反唇相讥的永宁侯吗? 这分明是唇齿相依的狗腿子吧。 原来,私底下的永宁侯竟这般放得开玩的花。 外界还有人猜测,经此一事,永宁侯府和谢逾之间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 实际上呢? 李怀谦觉得自己窥探到秘密,沉沉的低下了头。 或许,谢逾的势力,比一众阁臣想象中更强大。 永宁侯府好歹是大乾朝的老牌勋贵,能不能有点儿志气,哭爹喊娘的对着谢逾称臣,这像话吗,这合规矩吗? 天底下,唯有龙椅上的天子有资格名正言顺的让永宁侯陈称臣。 这谢逾,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和顾皇后该如何自处? 一时间,李怀谦心乱如麻。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维护正统,方不负寒窗苦读十数年,不负顾皇后的恩情。 李怀谦低垂着头,神色莫名晦涩。 兴泰殿内,谢逾放下朱笔,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形象可言的永宁侯,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他以前只知道永宁侯是个志大才疏的,却不知道还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永宁侯,你有话直说。” 谢逾略显疲惫。 这哭声,可真难听啊。 永宁侯抹了一把眼泪,当即止住了哭声“臣想休妻。” “你休啊。”谢逾无奈道。 他又不是永宁侯府的爹,这种事儿与他何干。 “休不了。”永宁侯又委屈上了,吸了吸鼻子,扁扁嘴继续道“臣当年续弦时,听闻幽州陈家大郎遗孤年少多不幸,为抬高她的身份,特意恳请先皇赐婚,由当年尚在世的皇后娘娘主婚。” “后来,她小产,臣又被哄骗着把高祖皇帝赐给永宁侯府历代供奉的丹书铁券交由她保管。” “哪怕如今已经确定了她不是幽州陈家大郎的遗孤,这妻也不是臣想休就能休了的。” 休,休不得。 杀,也杀不得。 一死,丹书铁券的下落恐也成谜。 那不仅是永宁侯府的荣耀,更是一道历久弥新的护身符。 他最担心的是,万一假陈氏背后的人拿永宁侯府的丹书铁券搅弄风云做出大逆不道的恶事,届时,永宁侯府覆灭都难辞其咎。 他再蠢也明白,单一个假陈氏,是没胆子敢冒名顶替的。 “这事,本督主也无权插手。”谢逾表示爱莫能助。 他也就是个稍微厉害点儿的宦官,不是许愿池里王八,更不是国寺里供奉的神像,主打灵验。 为了情郎和亲子,假陈氏宁死也不会开口。 除非,他揭破永宁侯府所有藏污纳垢的隐秘。 但他现在还想用假陈氏钓鱼,自不会自断支脉。 永宁侯咬咬牙,当机立断“督主,臣知撬不开假陈氏的嘴,所以臣也不打算追寻高祖赐下的丹书铁券的下落,只盼着督主能与陛下下旨作废,臣会亲自请旨,必不会让朝臣和百姓非议陛下和督主。” 谢逾挑眉,请求和离是假,把丹书铁券遗失的危险掐灭为真。 。 第六十八章 民乱为真 选的时机也甚是巧妙。 同情弱者,人性使然。 看来,他得恭贺顾笙拉拢之人不算愚笨,尚有可取之处。 嗯,他喜欢聪明人。 谢逾看着永宁侯顺眼了些许。 “你请旨后,本督主会与陛下商议的。” 闻言,永宁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与永宁侯府的兴衰存亡比起来,一时的闹剧笑话,微不足道。 永宁侯再次谢恩,双手背在身后眉飞色舞走出大殿。 李怀谦指指眼角“侯爷,你眼泪没擦干净。” 永宁侯脚步一顿,面不改色嘴硬道“这不是泪,这是本侯对大乾赤诚清澈的忠心。” 顿了顿,永宁侯清了清嗓子,义正严辞继续道“李阁老,谢督主还在殿内等着你的。” “谢督主积石有玉列松如翠萧萧肃肃,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就是你们这帮文官偏见浓烈,见不得自己苦读十数年圣贤书,立于阉宦之下,才明里暗里吹毛求疵百般刁难,致使谢督主的名声江河日下,无知百姓被流言蛊惑人云亦云。” “李阁老,本侯观你天庭饱满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贤明之臣,必能冲破偏见裹挟,拨去浮灰见美玉。” “谁说阉宦就不能高风亮节忠君报国了?” 李怀谦深情一僵,面色微变。 “若李某所记无误,往日,永宁侯对谢督主可不仅是微辞那么简单,朝会之上,更是唇枪舌战两看相憎。” “李阁老,你记错了。”永宁侯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反驳。 他说记错了,那便是记错了。 “李怀谦,分明最可恨的还是你们这帮整日开口闭口圣人有训于理不合分文官,日日举着正义的旗帜,搅弄风云分裂朝堂。” “若非鲁严那个老匹夫在本侯耳边煽风点火乱出馊主意,本侯又怎会一门心思不分青红皂白力主镇压剿杀梁州民乱。” “差一点儿犯下大错。” 鲁严,亦是阁臣。 不同于李怀谦这种根基不稳的新晋阁臣,鲁严年近半百入阁多年,曾高居次辅,摄吏部事,后因触怒先皇,降为群辅,名义上平调至工部,但仍算得上是根深叶茂。 如今的吏部尚书唐胥正是接替了鲁严。 李怀谦低眉,心中风起云涌。 梁州民乱蹊跷丛生,关于这一认知,内阁早有定论,几乎已确认无疑。 原来,内阁之中,似齐钧齐首辅一般装聋作哑试图浑水摸鱼谋取利益的,无独有偶。 齐首辅是为了给张瑞明铺就一条通天青云路,那鲁严呢? 李怀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天下读书人视为神圣之所毕生追求的内阁,说起来也是藏污纳垢各有算计,年少读圣贤书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雄心壮志仿佛只是豪言壮语。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可,有百姓,才有天下。 梁州那些走投无路不得不反的百姓,难道只配是被消灭的棋子吗? 在梁州一事上,臭名昭着的谢逾比美名在外的内阁,行事更坦荡磊落问心无愧。 也正因如此,他今日才会来向谢逾禀告相关事宜。 他此举,怕是又会惹文官一派非议。 先是谢绝了齐首辅保媒的好意,扫了齐首辅的颜面。 如今,又不顾内阁与阉宦一党的矛盾,求见谢逾。 他觉得,他似乎在走一条绝路。 这条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不通,被撞的头破血流,大乾的朝堂再无他立足之地。 李怀谦冷了神情,眉眼冷峻,凭空添了几分年富力强时位高权重的威严。 “永宁侯,若不着急的话,不如再随本官进去一趟。” “本官所禀之事,与侯爷也不算全无干系。” 永宁侯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草长莺飞春山如笑的季节,不是肃杀萧瑟凋敝悲凉的多事之秋啊,大可不必事事与他沾边。 虱子多了,也是怕痒的。 永宁侯硬着头皮,干巴巴道“李阁老,咱们也算是故友亲朋……” “永宁侯,请。”李怀谦淡淡开口。 永宁侯这下是真的想捶胸顿足,质问老天爷,为何揪着他一人嚯嚯。 永宁侯来了。 永宁侯走了。 永宁侯又来了。 这就是谢逾所看到的。 说实话,谢逾时真心觉得永宁侯鬼哭狼嚎丑,挤眉弄眼也丑。 难以直视,不堪入目! “谢督主,未出正月,本官察觉梁州有变,就拜托入梁四下为犬子寻药材访名医的先生帮忙探查梁州之事。” “这两月来,也不知何故,从未有消息递送而来。” “直至今日巳时,方有传信至,上书梁州多县确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深受旱灾影响,山中偶有晃动似地龙翻身,最严重之地,已然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 “灾情严峻为真,民乱亦为真。” “规模最大的叛乱,乱民纠集过数千,烧杀劫掠抢占县衙自立为政。” “能探到此消息,实是阴差阳错。” “梁州,怕是比谢督主预估的情况要严峻的多。” “顾校尉领五千精兵入梁州,恐羊入虎口。” “消息真假,本官尚无法证实,但私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作准备查漏补缺,总是好的。” 谢逾薄唇紧抿,如坠冰窖,整个人散发着凛冽刺骨的寒意。 他派去梁州的人,怕是被盯上了,怪不得许久未有消息传来。 “谢李阁老告知。” 李怀谦的处事为人木雁之间龙蛇之变,可信。 谢逾继续道“李阁老能在前来告知本座,而非内阁商讨,就是一份莫大的恩情。” 李怀谦苦笑。 非他愿冒文官之忌讳与谢逾私下牵扯,实在是内阁之中,他分不清,谁是人,谁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更莫说,齐首辅才是内阁一锤定音的泰山,他的消息,不见得有人信。 梁州之事诡异莫测,或许有什么手眼通天的人,能把这上京城的风吹草动都收入眼底。 所以,只能是谢逾。 谢逾行事无所顾忌,不按常理,平素瞧着残暴血腥,危难关头又比那些按部就班的法子有用的紧。 更莫说,只要谢逾想,这兴泰殿就能严丝合缝。 第六十九章 千里挑四 他不是想站队谢逾,只求问心无愧。 殿内,蓦地陷入寂静。 永宁侯心如擂鼓,字字句句皆入耳,可偏偏越听越茫然。 梁州的民乱,真不是他挑唆的啊。 他要是有这个兴风作浪的本事,还能让一个假陈氏糊弄哄骗? 李怀谦因何言与他有关? “督主,我是清白的。”永宁侯慌不择言。 大殿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永宁侯景肃垚的声音就像是丢进湖水的石头,打破了寂静。 谢逾:!?(?_?;? 一时间,谢逾有些没跟上永宁侯的思路。 在面对永宁侯时,谢逾时常感觉无奈。 他真担心,永宁侯会拖顾笙的后腿。 要不,他还是抓紧时间培养景信吧。 盛名之下无虚士,景信再虚,也要比永宁侯强。 永宁侯并不知谢逾的嫌弃,求救似的眼巴巴望向李怀谦,期望李怀谦解疑答惑。 李怀谦嘴角微微抽搐,他着实有些难以想象人到中年的永宁侯还能露出这般怯生生的娇羞情态。 当真是有种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的感觉。 谢逾也顺着永宁侯的视线看向了李怀谦。 李怀谦垂首抿唇“替三郎寻药的医者在信上还提了件趣事儿,刘何以犯七出之条休妻后又悄无声息娶了三房妻。” 三房妻? 谢逾眼神诧异。 他入宫数载,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娶妻都是一娶娶三房? 是他抬孤陋寡闻了,还是宫外的世界抛下了他。 “谢督主,的确是三房妻。”似是知晓谢逾的疑问,李怀谦再一次强调。 “刘何曾有豪言,圣人有言大丈夫立于世当三妻四妾方不负此生。” “对此,永宁侯应不陌生。” 谢逾:原来三妻四妾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永宁侯:不,他很陌生。 他是勋贵嫡子,少不更事就被请封为世子,一向春风得意马蹄疾,出门在外从不缺灼灼桃花,何至于染指有夫之妇。 可事实就是,他不仅染指了,还一击即中暗结了珠胎。 说实话,他也很无助。 “督主,臣确不知。” “臣前年因公务前往顺政郡,刘何设宴接待尽地主之谊,可,可谁知,臣酒后失智做了错事,仓皇失措匆匆返京,并未与刘何深交。” 当时,他也怀疑这其中有阴私猫腻。 可思来想去,酒是他一杯一杯喝下去的,无人劝,院子也是他醉酒起夜走岔路,急不可耐在边落花厅成就好事的。 最后,他也只能将这场意外归结为他醉酒头晕眼花记忆错乱,错将与他早亡的元妻有六分相似的郡守夫人当成了旧人,翻云覆雨。 再之后,便是月余,刘何府上的管家亲自扣响了侯府门,言明刘何之妻身怀有孕,应是他的血脉。 他担忧坏了永宁侯府的清誉,也为了封刘何之口,应允对其照拂。 一来二去,才有了书信往来。 但书信之中,谁会无缘无故提娶了几房妻妾。 至于休妻一事,他更是闻所未闻。 一夜夫妻百日恩。 在这一刻前,他还以为那个跟他有露水情缘的有夫之妇被好生娇养在郡守府的后院呢,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刘何被罢官捉拿回京后,想法子安置那个妇人以及素未谋面的女儿。 是当成外室偷偷置办个院子养着,还是彻底豁出脸面纳入府中。 怎么感觉他不是在被蒙蔽哄骗,就是在被蒙蔽哄骗的路上。 他从未想过刘何那么一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还敢对他阳奉阴违。 李怀谦似笑非笑的瞥了永宁侯一眼,才不急不缓继续道“那医者入郡守府本是为了替刘何治疗头风,在替小公子捡纸鸢时,误打误撞之下发现郡守府内二进西跨院种植西域奇花,大有来头,花香馥郁压枝低,若配以顺政郡特有的千金酿,有致幻之效。” 永宁侯瞪大了双眼,失声喃喃自语“那夜,本侯就宿在二进西跨院的客房。” 所以,那一夜,他才是吃亏的那个? “在看到消息时,再结合朝会上陛下和督主之言,我便大胆猜测猜测似永宁侯这般千里挑四的纯良之人,许是遭了算计。” “我将此猜测坦言,是想提醒永宁侯,莫要因自欺欺人的私情再袒护刘何,一错再错。” 这一年多,永宁侯可没少给刘何提供庇护。 他以前只以为是刘何攀上了根不太中用的高枝,不曾想,竟然还有这么活色生香的内幕。 “你那医者先生可否能判定血脉?” 永宁侯忙不迭的追问。 继妻是假的,酒后乱性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你告诉本侯,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世界,还真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李怀谦很是嫌弃地皱皱眉“滴血验亲不可靠,侯爷还是趁早息了这心思。” 永宁侯萎靡不振了,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唉。”永宁侯沉沉的叹气。 后知后觉想起了千里挑四。 “为何不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 李怀谦无语,原来有的人是真的听不懂委婉的语言。 以前真没发现永宁侯这么愚蠢的可笑。 “因为侯爷比百里挑一的人才更胜一筹,又略逊色于万里挑一的绝世天才,但总归是人中豪杰。” 永宁侯: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端坐着的谢逾,听的有些想笑。 他一日日的朝会上,他早就领教了李怀谦的这张嘴。 “李阁老心善,想必永宁侯定会铭感五内牢记于心。” “关于梁州灾情和民乱,本座也会尽快拿出章程。” “督主欲如何?”李怀谦反问。 谢逾眸光划过冷冽“既然本座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戳着脊梁骨骂,那就代表本座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无需顾忌梗无需害怕。” 反正,他已经是大乾官员百姓口中的阉宦乱臣了。 走不通的路,唯杀而已。 杀完,换一拨人,哪怕治标不治本,最少能得数年的休养生息。 “本官替梁州的百姓谢督主高义。”李怀谦垂首拱手。 他对事,不对人。 哪怕他再不喜宦官当政越俎代庖,也会一码归一码。 第七十章 她总能创造奇迹 永宁侯有样学样,赞誉谢逾之际,亦不忘澄清自身清白。 “督主放心,臣定然不会因私废公一错再错。” 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让永宁侯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他可能当真不是在宦海仕途玩弄权术的好手。 亏他在过去的岁月里,一直自诩为政治高手,自信在纷繁复杂的官场中游刃有余。 错觉。 天大的错觉。 谢逾心绪更复杂了。 “永宁侯,你还是让令郎尽快返京吧。”谢逾于心不忍的给永宁侯指了一条明路。 陛下好歹是蠢而自知,永宁侯却是一脸的精明相净干蠢事。 永宁侯并没有多想,自然也就没有听出谢逾的话外之音言外之意,仍然欣喜于自家孩子争气。 谢逾:…… 李怀谦:…… 李怀谦叹息,谢督主还真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 醉翁之意不在永宁侯,而在名满天下的景世子。 本来,他还诧异谢逾拉拢势力不挑食。 李怀谦和永宁侯相携离开。 台阶尽头。 永宁侯的眉头紧皱,几次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带着些许尴尬的语气问道“李阁老,您那位深藏不露的神医,真的无法验证血脉吗?” 他可以被蒙蔽哄骗,但不能随随便便替人抚养子嗣。 李怀谦挑眉转睛,平平淡淡道“要不景侯还是试试滴血验亲吧,总归是个心理安慰。” “你温热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这么冰冷的话。”永宁侯哀怨道。 “谢谢,有被敷衍到。” 在上京城内,官宦府邸与天南海北医者之间的来往,李怀谦称其二,无人能居其首。 所以,永宁侯心头还是有些许期冀的。 “实话实说。”李怀谦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永宁侯浮夸的打了个寒颤,装模作样的拢拢衣衫,左右瞧了瞧“李阁老,是不是起风了,怎么这么冷了,说的不是天是你的冷暴力。” 李怀谦嘴角抽搐满头黑线,这就演上了? 这演技与智商一样,平平无奇。 “既如此,那就送景侯一句良言,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永宁侯过去数年真真是应了这句话,一片稀烂。 永宁侯皱皱眉,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内阁还有事商议,李某就先走一步了。” 李怀谦拱拱手,转身离开。 “等……” 永宁侯本能地试图阻拦。 然而,李怀谦对此置若罔闻,径直离去。 永宁侯气的跺脚,读书人就是清高自许,他的信儿可不能这么不知变通,四处树敌招惹是非。 就在永宁侯目送李怀谦远去,内心五味杂陈吐槽。 此时,谢霜霜的步辇已稳稳停在兴泰殿外长阶之下。 “景侯?” 顾笙对永宁侯爷的拉拢抬举之意,谢霜霜心知肚明,很是自然的表现出亲和友好。 永宁侯脸绿了。 大乾前朝后宫,何人不知谢贵妃冷若冰霜,峣峣皎皎,以往更是吝啬赏他一个眼神,怎地骤然礼贤下士起来? 有点慌。 尽管他的道德水平有待商榷,但也深知先来后到的道理。 他是不会随随便便的背叛皇后娘娘的。 除非有人把刀架他脖子上。 “见过贵妃娘娘。”永宁侯垂首拱手,规矩礼貌又疏离道。 谢霜霜不甚在意,抬抬手“景侯爷不必多礼。” “可是来寻谢督主的?” “景侯先行。” 永宁侯亟亟回应“臣刚出来,贵妃娘娘请。” 谢霜霜微微颔首,拾阶而上。 永宁侯的心愈来愈沉,虽说目前谢督主与顾皇后是同气连枝,可万一假以时日,谢贵妃想更进一步将皇后之位收入囊中,那他所选择的大船是不是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亲疏远近,谢贵妃是谢督主的义妹啊。 那他该何去何从? 真难啊! 永宁侯再度惋惜地叹息,神情沮丧地离去。 当前首要之务,无疑是回府后撰写奏章,恳请圣上批准废除侯府世袭的丹书铁券。 可惜,实在是可惜。 永宁侯血汗才换来的丹书铁券就这样没了。 然而,事已至此,此举实属无奈之举。 …… 谢霜霜踏进兴泰殿时,谢逾正端坐案畔,手捧一盏热茶,敛眉沉思。 手指轻轻抚摸着茶盏,嘴唇紧闭,似乎在轻嗅品味着茶的香气。 茶雾袅袅,氤氲着谢逾的眉眼有些模糊,仿佛不似此间人。 “义兄。” 谢霜霜轻轻开口。 谢逾眼神微微聚焦,脑海里关于梁州之事的脉络越发清晰明朗。 “霜霜?” 谢逾的声音难掩诧异。 只一眼,他便察觉谢霜霜的变化。 这是,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他也不好直白的询问。 谢霜霜的笑容在唇角悄然绽放,宛如春日阳光般明媚,刹那间仿佛喜鹊翩翩立于盛放的桃花之间。 是轻松。 是解脱。 更是新生。 怎么可能不在意不惶恐呢。 “义兄,我好了。” 短短的几个字,从谢霜霜唇齿间滑落。 谢逾的眼角忍不住一跳,岿然不动的冷硬盔甲寸寸龟裂,眼神浮现浓浓的疑惑。 好了? 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谢逾手指轻颤,盏中的茶水晃动滴落,湿了衣袖,声音干涩,略有些艰难道“何为好了?” 明知于理不合,却还是关心则乱。 他偌大的家族,成百的族人,都死在了灾荒年匪寇作乱下。 从救下霜霜那日起,他们就是彼此相依为命的亲人。 谢霜霜上前两步,笑着笑着,双眸就布满水雾模糊了视线。 “义兄,是如常人一般了。” “是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好了。” 谢霜霜声音哽咽着,字字句句都好似历经艰辛翻过了一座座厚重的山,终于迎来了黎明曙光。 谢逾猛地站起身来,茶盏砸落在地上。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凶名在外的谢逾,此刻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少年,喜形于色,来回徘徊踱步。 “义兄,是娇娇,是娇娇赐予了我健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天下人奉为圭臬。 谢霜霜颤抖着声音把来龙去脉告知了谢逾。 包括但不限于神奇符篆。 谢逾顿住脚步,欣喜的神情中蕴着若有似无的怀念“她总是能创造奇迹的。” 第七十一章 欲赴梁州 “以后,阿兄的霜霜就能坦然直面他人的审视,日日无惧夜夜安眠。” “是真的很好很好。” 他从肉贩子手中赎回了霜霜,然而霜霜内心深处的自厌和自弃以及浑身上下的累累伤痕,却始终难以抚平。 他做不到。 午夜梦回,他眼前浮现的都是偌大的府邸火光滔天血流成河的惨烈。 他与霜霜,只能如寒冷中两只受尽苦难的小兽依偎取暖,无法互相救赎,更无法获得解脱。 历经艰辛方得以幸存者,实无权言死。 江东丹阳谢氏,只有他了。 霜霜能破茧成蝶,他是发自内心感到开心。 谢霜霜擦拭掉不慎滑落下的泪珠,嗫嚅着试探“义兄,我想在助娇娇操持完惠太皇贵太妃的七十大寿后,前往国寺修行斋戒祈福。” 她无娇娇的慧根,更与佛无福缘,但她可以尝试着用诚意打动。 倘若国寺的主持愿赐一场造化,那她心甘情愿剃度出家皈依佛门一生苦修,为义兄,为娇娇,为大乾百姓祈福。 刹那,谢逾就洞悉了谢霜霜的打算。 “霜霜,唯有难得一见可遇不可求的际遇才能称之为奇迹。” “莫要强求徒增困扰,可去还愿,顺带添些香油钱,修行就不必了。” “近日,我计划亲临梁州应对当前危机平定祸患,鉴于宫中仅余陛下与顾皇后留守,心中颇感忧虑。” “你在,我能稍稍放心些。” “梁州风起云涌疑点重重,上京城也不太平。” “你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多年,京营东厂的亲信你也多有接触,如有意外,你就是顾皇后的盔甲,保她平安。” “陛下不是已经命顾校尉率领精兵,并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谢霜霜的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谢逾脸上的轻快欣喜缓缓被沉重取代“为兄又收到最新的消息,梁州之乱,人祸更甚于天灾,顾校尉恐怕无法解决。” 强龙都难压地头蛇,更遑论是年轻气盛的顾筠之呢。 若顾筠之折在梁州,那便是他思虑不全之过。 谢霜霜惊愕不已,失声惊呼:“梁州局势之严峻,竟已至此乎?” “义兄,消息来源可靠吗?” “属实吗?” “万一就是有人诱你前去,欲行不轨呢?” “岂非令人防不胜防?” 担忧之下,谢霜霜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派往梁州的人至今无回信,消息是否属实,一时之间难以查明确定。”谢逾轻呼一口气,幽幽道。 “但霜霜,此事不能赌。” “你我都是从灾荒年熬过来的人,身处其中,惨烈又绝望,日复一日,不计其数的人倒下,活着的人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为死去的亲人下葬。” “他们怕尸首都不保。” “霜霜,如若吾前往,必将迅速平定民众之乱,及时赈济灾民,并恢复民生。纵然风险重重,然此行意义重大,值得吾全力以赴。” “义兄。”谢霜霜控制不住的担忧。 谢逾摆摆手,故作云淡风轻道“霜霜,佛门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还想去国寺修行祈福,为义兄求一份奇遇机缘吗?” “为兄真真切切的救万千百姓于水火,岂不是更大的功德。” “上天有眼,漫天神佛不会薄待为兄的。” “可是……”谢霜霜并没有被安抚道。 她和义兄相依为命多年,最是清楚义兄当权后,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碍了多少人的眼。 想要义兄命的人,数不胜数。 万一,梁州之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呢。 谢逾打断了谢霜霜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霜霜,此事你无需再劝。” “后方安稳,我在梁州也能无顾忌。” “不该仁慈时,切莫心慈手软。” “依旧如斯,对敌人宽宥,实则对自己残忍。” “陛下和顾皇后自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未曾历经世间险恶,你多操心些。” “霜霜,我会命拱卫司的天字辈成员将留守宫城,在此期间,特此授权你全权负责。“ “行事不决,多与顾皇后商讨,她心智不俗,可为你周全。” 或许,跋扈奢靡恶名在外的顾笙,才是全然继承了武安公心智谋略的人。 女肖父。 “惠太皇贵太妃的七十大寿是皇室难得的盛事,依循定制,皇亲国戚、勋爵之家、京师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均需出席宴席并向贵太妃献礼,鱼龙混杂。” “宴席,向来都是混乱易发生之地。” “加之,我离京赴梁州,一直悬在那些人头顶上的利剑暂时移除了,有的人难免蠢蠢欲动,搅弄风云生事端。” “还有侍读之事,你需坐镇,考察下傅探花和景世子。” “为兄虽已经遣人多方调查,但耳闻未必属实,目睹方为真实。” “路遥知马力,日久才可见人心。” “学识是一回事儿,品性又是另一回事。” “不求他们为大乾为陛下赴汤蹈火舍生忘死,但绝不能包藏祸心。” “若非梁州之事迫在眉睫,我决计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上京城。” 他在,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谢霜霜微微阖眼,片刻后又睁开,神情变得坚毅“义兄,你且放心前去。” “我与娇娇在一日,上京城就绝不会乱。” “义兄,你可要在临行前与娇娇道别?” “娇娇得国寺前任老方丈得青睐,她供奉的平安符兴许真能保平安也说不定。” 其实,她只是觉得,义兄在远行前能见娇娇一面,也是一种圆满。 人生在世,总要留些在绝境中能活下去的念想。 谢逾眼神微怔,神色淡然不见任何变化,波澜不惊道“霜霜,尊卑有别于理不合。” 谢霜霜对其无可奈何,不禁轻声叹息。 “那义兄打算何时启程?” 义兄寡言,以礼法尊卑搪塞于她,难道她就不能中间传话吗? 娇娇不仅是个热心肠,更是个念旧情的。 “最多仅需延误两天,完成手头重要事务的交接与托付,便立即出发。” “此外,还需向陛下通报此事。” 谢逾补充道。 第七十二章 呦,薄冰哥 “那我这就回去为义兄准备远行的行囊。” “还请义兄多带些人手,万事安全为上。” 单枪匹马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谢逾颔首应下。 谢霜霜宽大的袖子状似无意不着痕迹在案桌上扫过,如微风拂过湖面,笑容浅浅的离开。 谢逾目送谢霜霜离殿,旋即回首望去,案桌之上的物事使得他神色顿时变得尴尬不已。 犹如严冬寒冰溶解,心底深处掩藏的秘密在春风拂面之际显露出一丝痕迹,原本以为无人察觉的心事逐渐浮出水面。 谢逾薄唇轻抿,长睫颤动,遮住了眼中翻涌不停的情绪。 片刻,谢逾轻叹一声,终是决定将其收入袖中。 心绪平复后,一道道命令自兴泰殿而出,一件件事情被有条不紊的安排。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那漫天的晚霞绚丽无双,似是精心绘制的一幅画卷,日暮降至。 懿安宫。 顾笙伏案奋笔疾书完成今日的课业。 密密麻麻的字迹潇洒不羁行云流水。 顾笙停笔,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伸了个懒腰,眉眼唇齿间的笑意风流天成。 于顾笙而言,自觉醒后,好事连连。 观棋兄长的哑疾有了眉目,阿又躯体的残躯也完美再生。 系统不正经归不正经了些,但到底还是有用的。 【统子,谢了。】 顾笙朱唇轻启,发自内心道。 以后,她尽量减少对不正经系统的偏见,致力于实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崇高愿景。 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那她和系统一心,扭转命运指日可待。 【宿主,你别这样,我怕。】 顾笙甚至都能听出系统声音里的嫌弃和颤抖。 岂有此理! 顾笙冷冷一笑【那本宫不谢了,都是你分内之事理当如此。】 【舒服了吗?】 系统满足的轻啧一声【对,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正常。】 顾笙:…… 有一句话她知不当讲还是要讲,这个所谓的神级选择系统不仅不正经,好像还有点儿贱骨头。 狗随主子,难不成她也有点儿贱骨头? 顾笙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荒谬想法抛诸脑后。 适逢此刻,懿安宫外喧嚣不已。 顾笙蹙眉,抬高声音“四季,何事喧哗?” “娘娘,是陛下和谢贵妃起了言语上的争执。” 四季步伐急而不乱,声音无奈中又夹杂着幸灾乐祸,像极了在鹬蚌相争里得利的那个渔翁。 在四季心中,偌大的宫城,莺莺燕燕,唯有谢贵妃堪称自家主子的对手。 顾笙傻眼,萧砚随究竟是口出了什么狂言,竟惹得霜霜这般沉默似金的性子都争执不休了? 来不及多想,顾笙理了理衣衫,疾步朝殿外走去。 可别打起来啊。 主要是,萧砚随还不一定能打的过。 堂堂天子,若是输了,就实在有些见不得人了。 走出殿门,顾笙立于嵌满宝石的石阶上,看着急赤白脸犹如斗鸡般的萧砚随和谢霜霜,扶额“停。” 话音落下,萧砚随和谢霜霜互瞪一眼,冷哼一声,然后不约而同转身背对彼此。 此处,非静止画面。 诡异的氛围,缓缓流淌。 “娘娘,你可得替我做主啊,陛下他欺人太甚。” 片刻后,谢霜霜抖了抖手中花样浓艳的帕子,轻触眼角,声音柔弱又可怜。 萧砚随看着谢霜霜手指间捏着的帕子,脸都绿了。 笙笙的帕子怎会到了谢霜霜手中! 总有刁民想挖他的墙角! 谢霜霜! 萧砚随咬牙切齿,眼神在转向顾笙时又无缝衔接的楚楚可怜“笙笙,朕受委屈了。”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笙笙定会与朕不离不弃的。” 顾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画面,当真是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啊。 求放过。 【宿主,放过是不可能的。】 又不正经,又贱的系统终于扬眉吐气又有了发光发热刷存在感的机会。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女娘优先,毫不犹豫选择替谢霜霜做主,并嘲讽萧砚随“呦,薄冰哥,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无谓的口舌之争实在令人不齿,完成奖励:一秒落泪卡(百分百激起保护欲)。男人哭吧不吧不是罪,哭哭惹人爱,只要哭的妙,美人怀里抱。】 【选项二:夫妻本是同林鸟,生死甘为连理枝,选择抚平萧砚随心中的委屈,让薄冰哥化为春水哥。完成奖励:情比金坚称号,白首不相离不再是梦想。】 【选项三:成年人从不做选择,一般会都要,笑意盈盈左牵谢右擎萧,志得意满“什么做主不做主委屈不委屈的,你们都是来加入本宫的,咱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乖,笑一个。”完成奖励:人皮面具人皮面具(用之纵使相逢应不识,行走江湖采花必备。)求雨符(念动咒语使用求雨符,可天降甘霖一时辰,装神弄鬼首选。】 顾笙瞪大了双眼。 这是她一次遇到一个选项里包含两种奖励的。 不管是人皮面具和求雨符,都是极其令她心动的奖励。 尤其是对上萧砚随和谢霜霜同样真挚热切的眼神,她当真做不出厚此薄彼的事情。 所以,请叫她端水大师。 就是那个左牵谢右擎萧,让她有些恍惚茫然。 【系统,你能形象直观的解释下擎是何意吗?】 这一刻,顾笙希望自己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好方便她蒙混过关。 【擎这个字还是很好理解的,什么是擎,这个本系统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看到手了吗?向上托举起来。】 顾笙:她听出了无语。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的先吩咐道”四季,清场,阖门。” 四季虽不解,但依旧毫不犹豫不折不扣的完成顾笙的吩咐。 朱红色的宫门,紧紧阖上。 顾笙走下石阶,伸出了双手,一只手牵住了谢霜霜,另一只手手心朝上,不容置疑道“陛下,劳烦你站上来?” “不要怕,相信我。” 萧砚随瞠目结舌,他好像幻听了。 站上来? 第七十三章 送礼 书史记载,前朝的确曾有妃子做掌上舞,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似天仙下凡。 他配吗? 他结实的很,身轻如燕四个字与他毫无关系。 就笙笙那个柔弱无骨白嫩嫩的小手,还没他大脚掌一般大。 “笙笙,朕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委屈。” 顾笙蹙眉,义正言辞“不,薄冰哥,你这一生如履薄冰,委屈的很。” “上来。” “薄冰哥不信我吗?” 萧砚随不是很委屈,但她是真的很心动系统难得的豪爽阔绰。 这才是真真的离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店了! 谁都不能成为她发家致富上的绊脚石,尤其是每一份奖励都是她扭转万箭穿心命运的保命符。 “陛下?” 顾笙面露焦急的催促。 萧砚随:…… 为什么他就不能似谢霜霜一般牵牵白嫩嫩的小手呢? “朕需要脱靴子吗?” 萧砚随嗫嚅着,磨磨蹭蹭,试图让顾笙打消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 “都行。”顾笙浑不在意道。 萧砚随垂头丧气,无奈的褪去靴子“笙笙,你的手掌能不能再低一些,朕跳不上去。” 顾笙若有所悟,半蹲,手背贴在地面。 见顾笙执意如此,萧砚随心惊胆颤的尝试着把一只脚放上去“四季,梁安,快过来扶朕。” 在四季和梁安的帮助下,顾笙终于颤颤巍巍的托起了萧砚随。 更确切的说,是架起了萧砚随。 最起码离开了地面。 萧砚随小脸煞白如纸,就像是败军迫不得已挂起的降旗。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人皮面具,求雨符。】 系统提示音响起,顾笙不慌不慌的松开了萧砚随。 刹那之间,萧砚随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笙笙,下次再有这么刺激的活动,朕就先不参加了。” 萧砚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道。 这一刻,萧砚随深深的体会到了舞姬的不易。 “陛下当初决意建造兽园时不是下令要将刺激贯彻到底,圈养的猛兽越刺激越好?”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善变可不是个好习惯。” 顾笙一边细细清洗着双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就算是她想放过萧砚随,选择系统也不愿意。 “陛下这个时候入懿安宫,是想留下一道用晚膳,还是有其他事情?” 萧砚随瞥了一眼碍事的谢霜霜,又想起自己被冷汗打湿的衣衫“晚膳就先不用了,朕去去再回。” 一般而言,他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现在这副尊容,连看都不中看的。 他得沐浴更衣熏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姿,打探顾笙的心意。 萧砚随搭着梁安的手臂,脚软的深一步浅一步走出了懿安宫。 顾笙疑惑的蹙蹙眉,倒也没有多想,擦干手上的水珠后,看向了谢霜霜。 谢霜霜很是熟稔的挽住了顾笙的手臂“神符之事,我已告知了义兄,义兄并未有探询之意。” “我来此是想告知你,义兄已决定亲赴梁州,着手处理梁州的灾情和民乱。” 顾笙眉眼低垂,梁州又生变了吗? 朝会上关于梁州的争论,谢逾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她就下意识以为一切都尽在谢逾的掌控之中。 “很棘手吗?” 顾笙知晓她是在明知故问。 若不棘手,谢逾也不会亲自去。 这就说明,梁州,非谢逾前去,旁人压不住。 谢霜霜颔首“义兄言,人祸甚于天灾,他去,最合适。” 顾笙眼神晦涩复杂,流动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梁州,山高路远,凶险不可测,谢逾是在以身犯险。 确实,谢逾是最合适的人。 钦差不敢杀的人,谢逾敢杀。 钦差不敢做的决定,谢逾敢做。 谢逾亲临,无需在当地官场周旋,亦无须权衡顾忌各方利益得失。 他的目标就只是赈济灾情平定民乱。 可也正因如此,谢逾的处境也就更危险。 顾笙扫过自己做选择所获得的奖励,思量着哪些是谢逾所需的。 谢逾是撑伞人,替她和萧砚随遮风挡雨,不容有失。 莅临梁州,旨在纾解梁州百姓之困厄,同时稳固我大乾国之江山社稷,她不能狼心狗肺,也不应财迷心窍。 奖励用了,可以再刷。 人死了,她也不是阎王爷,还做不到起死回生。 追踪扫描符? 寻人踪迹必备。 可用! 白石灰? 出其不意有奇效。 也可! 传讯符也很有用,奈何暂时只有一枚,鸡肋的很,只能先留着。 想到新鲜还没捂热的奖励,顾笙心下狐疑。 系统突然这么大方,难不成是早一步就预知了谢逾的决定? 不论是人皮面具还是求雨符,都是谢逾远行梁州急需的。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霜霜,你在此等我一下,我有些东西需要整理下,你帮我带给谢逾。” 谢霜霜深藏功与名的笑了。 有了惦念,就会惜命。 她只盼着义兄能安然归来。 回到内殿,顾笙随手拿了个木匣子,将追踪扫描符、白石灰、人皮面具、求雨符一股脑塞了进去,目光落在绿莹莹的恢复药剂瓶上,陷入了犹豫。 恢复药剂能恢复高额生命值,倘若谢逾深陷陷阱,不管是力竭还是受伤,有恢复药剂在,就相当于变相多了一条命。 可,可她先应允了观棋兄长。 这难免别扭。 顾笙的犹豫,系统全盘接收。 【宿主,看在你这么为难的份儿上,本系统大发慈悲调整下奖励。】 顾笙窃喜。 稳了。 顾笙面上不显,期期艾艾【系统,真的可以吗?不会让你为难吗?你要是为难的话,我也会心疼的。】 系统大包大揽【不为难,不为难。】 顾笙满意的勾勾唇角,把仅有的一瓶恢复药剂放进了匣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紧接着,又执笔将效用一一写下。 有了她准备的这些,谢逾的安全保障好歹能提升一些。 “霜霜,给。” 顾笙双手捧着小匣子。 哼,她从不是守财奴,对自己人,慷慨大方的很。 谢霜霜眼睛亮亮的“你怎的不亲自送去?” 亲自送去,快乐加倍。 顾笙忙不迭地摇头,她能说她心虚气短吗? 第七十四章 打直球 谢霜霜并没有在懿安宫久留,揣着小匣子心满意足离去。 夜幕悄然降临,廊檐下的宫灯随之亮起,为夜晚增添了一份静谧与温暖。 顾笙轻轻托腮,倚窗而立,赏着春花夜风,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系统扯皮闲聊,百无聊赖。 月华清冷,视野所及,萧砚随的身影在深邃的夜色中显现,墙面上映出他颀长的影子。 顾笙挑眉,刘备三顾茅庐都没萧砚随这般积极频繁。 是乾德宫放不下他了吗? 身影越来越近,衣袂飘飘满面春风笑容清澈又灿烂,意气风发的身影点染成如画的倜傥。 顾笙眼睛一亮,瞧着打扮成花孔雀似的萧砚随有些诧异。 这可不是一般的骚包。 这是大乾帝王亲自扮演的骚包。 脑瓜子不正常了? 萧砚随的目光撞上顾笙后,嘴角的笑容越发耀眼的难以忽视。 顾笙咽了口口水,老实的承认自己修行不够六根不净,很容易被美色所惑。 不看白不看,反正不花银子,看了还想看。 想到这里,顾笙顿时理直气壮,眼神也越发的火热露骨。 怪不得世间男子,无论贫富贵贱都想着左拥右抱览尽美色。 嗯,这种快乐,原始又刺激。 就如萧砚随和谢逾,各有各的美。 被顾笙火热的目光盯着,萧砚随蓦地紧张起来,路都不会走了。 同手同脚,身姿僵硬,在跨过门槛时还险些绊倒。 顾笙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萧砚随:…… 他可真是没出息。 萧砚随故作轻松,神情不变,理了理衣衫,摆出一个自以为无人可敌的姿势”笙笙,你眼里有朕吗?” 顾笙一噎,她瞧着像瞎子吗? 就算没镜子,她也有常识,知道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萧砚随的影子。 “有。” “笙笙,朕俊美吗?” “是挺俊的。”顾笙似以往一般,随意轻佻的挑起萧砚随的下巴,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 萧砚随的面颊上绯红一片,再接再厉“那朕富有吗?” 顾笙轻轻蹙眉,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大乾的帝王,天下万民养,想不富裕都难吧。 难不成萧砚随清澈的愚蠢在与云光殿的景嫔相处之后又沾染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致使脑子更加一言难尽了? 景嫔就是个纯粹自欺欺人的恋爱脑。 萧砚随并不知顾笙的想法,在得到顾笙肯定的答复后,心头忍不住一喜,顷刻间迸发的喜悦让他想摇着花手上天。 “那朕位高权重吗?” 顾笙再次颔首。 毫无营养的问题。 但她看在这张秀色可餐的脸上,可以假装不厌其烦。 “你与朕关系可亲厚?” “厚。”青梅竹马,撩猫斗狗,能不厚吗? 问答到这里,萧砚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笙笙,你能心悦朕吗?” 话音落下,顾笙大惊!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把人送上绝路的要求? 远的不说,就谈大乾自立国以来,情系帝王的女子何曾有善始善终的? 兰因絮果,都算好的了。 更多的是一路从头惨到底,要么嫉妒发狂死于非命,要么凄凄惨惨暗自神伤,可千万别给她扯什么有情饮水饱,短暂的欢愉可抵一生。 她是个俗人。 信奉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一掷千金才能饱。 顾笙触电似的缩回了双手,并紧闭双眼“本宫耳鸣且与佛有缘,不谈情只谈钱,实在不行四大皆空也行。” “陛下还请自重。” 这种无礼的要求简直是在伤感情。 前两日,萧砚随还是一副守身如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贞烈嘴脸,怎的骤然怦然心动了? 景嫔那个小蠢蛋,都教了萧砚随些什么? 景嫔:她是无辜的。 萧砚随没有半分气馁,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又凑近了些“你说你四大皆空,却为何双眼紧闭?” “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声音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张弛有度,似是被茶馆里的说书人附体。 顾笙:确定了,就是格外骚包。 无奈之下,顾笙只得睁开双眼,一眨不眨的回望着萧砚随的俊脸。 不可否认,这张脸真真是让人动容,一看就是一张很值钱的脸。 “陛下,何人在你面前进谗言了?” “是景嫔吗?” “景嫔愚蠢,陛下怎能被景嫔带阴沟里了犯糊涂呢?” “陛下,万事贵在坚持,你我之间十数年如一日纯粹而又深厚的情义怎能被旁人的三言两语左右并玷污呢。” “陛下,这是对你我情义的亵渎。” “爱情和友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深浅真假之别。” 与天子称兄道弟,能吃香喝辣。 与天子厮守钟情,那就等着吃香喝蜡吧。 不对,兴许到最后连香火供奉都不配享有,只配拥有草席子和乱葬岗。 满朝文武能接受天子好色,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子独宠一人荒废后宫而无动于衷。 萧砚随轻轻皱皱眉,亮晶晶的眸子有疑惑有动摇,喃喃自语“可梁安说心悦一个人是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朕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啊。” “这不是心动吗?” 顾笙咬牙,搞了半天,是梁安这个狗东西出幺蛾子了。 “陛下,千人前面,感悟自然也千百种。” “梁安的话,当耳旁风听听就好了。” “先皇后宫里那么多后妃口口声声情许先帝一生不悔,先帝也愿恩宠相濡以沫,结果呢?” “你以为那是一往情深,实则都是昙花一现。” “梁安的话,不可取不可取。” 听到顾笙以先帝为例,萧砚随眸子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似乎被说服了。 这例子举的,让他瞬间就觉得心动是一件很廉价很肤浅的事情。 不论是在史官笔下还是在臣民心中,都认定父皇对孝烈皇后年少夫妻伉俪情深,父皇也毫不吝啬的表现对孝烈皇后的缅怀,可以说,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 可他瞧着却不像。 所以,他对笙笙到底算不算心动? 萧砚随的眉头越皱越紧,混沌之中抓住了一线清明,难得智慧“笙笙,你是不是不愿意心悦朕。” 第七十五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孩子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顾笙忍不住喟叹。 “你……”顾笙正欲打算继续忽悠,瞥到了萧砚随眼神中飘离在茫然之外的认真执拗。 罢了,十数年的青梅竹马之谊,理应得一句真话。 “坐。”顾笙拉着萧砚随在一旁得雕花大椅上坐下,缓缓道 “陛下,你也知我生母早逝父亲又未续弦,自幼由父亲教导着长大,言行乖张不喜束缚,说的好听些是率性不羁,说的难听些便是放荡粗鄙,相比于守着一人靠着怜爱度日,我更倾向于尽情的去享受数十年的短短人生。” “陛下是天子,肩负着大乾的江山绵延,无数双眼睛盯着后宫,也就注定了陛下三宫六院,陛下如今尚且年轻,朝政又有谢逾顶在前,朝臣们才会对后宫无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年后两年后呢?” “陛下总得临幸后宫,绵延子嗣,雨露均沾。” “《妙色往求法偈》中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朝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心悦,但求两心相许。” “陛下,感情是排外的。” “天下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得相夫教子操持庶务、得欢欢喜喜的替夫君纳妾生子开枝散叶,否则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为世人所不容。” “难道是因为女子天生就卑贱不如男子吗?” “陛下此时要求我心悦陛下,那陛下能回馈于我同等独一无二的相许吗?” “若心动生了执念,恐怕你我之间过去十数年相携相伴的情谊就会蒙上阴云,最终化为烟尘。” “所以,我愿意因年少之情谊困于四四方方的宫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我不愿意心悦陛下。” “倘若生了情,人心就会贪婪想得到的再多一些,平添怨怼。” 顾笙声音徐徐,清清淡淡,就好似窗外习习柔和的夜风,在静谧的大殿中缓缓流淌。 萧砚随愣然地倚靠在椅背上,唇瓣蠕动,反复阖动,却久久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仿佛无数言辞梗在他的唇齿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许久。 时间漫长的似乎夜都深了风也急了。 萧砚随终于艰难的开口了“朕非良人。” 天子,从来不算是良人。 他明明见多了,在这偌大的宫城,求权势求钱财者,或可风生水起。 可执迷不悟求爱者,郁郁终生,非死不得解脱。 明知如此,他竟还妄想着撬开笙笙的心扉,让笙笙因他而欢愉长乐。 若笙笙当真因他突如其来的明悟而应他所求心动,那假以时日,锦衣玉食奢靡无度,恐怕都无法再满足笙笙。 笙笙说了,感情是排外的。 他呢? 他能妥善的处理好后宫的妃嫔吗? 他能游刃有余不可侵的应对朝臣的恳求威逼吗? 他行吗? 答案心知肚明。 “笙笙,是朕虚妄了。”萧砚随接着道。 顾笙瞧着萧砚随眉宇间的颓然仓皇,颇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 萧砚随会不会求爱不成,反生怨啊? 顾笙抿抿唇,顿时坐立不安。 “笙笙,朕让你受委屈了。” 顾笙:???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那笙笙以后就继续陪着朕吃香喝辣穿金带玉吧。” 心悦与否,不重要。 只要笙笙还在这座宫城里,那这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反正,与笙笙相识的十数年,他已经过的很恣意畅快。 不求更畅快,只求一如既往。 萧砚随的眸光里重新有了亮光,浑身的颓然一扫而空,让人看不出半分异样。 顾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砚随几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沧海月明珠有泪,砚随不钻牛角尖 此情无需成追忆,吃香喝辣过日子。 “那陛下能让我再去内帑转一圈吗?” “我这懿安宫都变得朴实无华灰扑扑了?” 顾笙一本正经道。 萧砚随的视线扫过殿内的各个角落,无处不精致奢华,就连他的乾德宫都望尘莫及。 懿安宫里,夜明珠都能当琉璃弹珠玩了。 “能的吧。”萧砚随不太确定内帑里的私藏还配不配让笙笙相中。 有时候他都怀疑,父皇给他攒下的内帑,是不是还比不上笙笙亡母为笙笙留下的嫁妆。 笙笙的外祖家,是真的富可敌国啊。 笙笙的亡母陆家女,也是名闻天下的女商人。 据宫里的老人说,陆家女在尚未及笄时,就走南闯北行商,南疆塞北东海,都留下过扬州陆家大小姐的奇事。 士农工商,按理说陆家女与武安公的婚事是高嫁。 可没有一人觉得是陆家祖坟冒了青烟,反倒是无数人艳羡武安公福运深厚,能抱得美人归。 笙笙,生来就是富贵命。 顾笙咂咂嘴“啧啧啧,这是有些不情愿呢。” “吧……” 顾笙阴阳怪气起来,那叫一个无所畏惧,一整个不知天地为何物。 萧砚随嬉皮笑脸“能能能。” “父皇都说了,内帑是咱俩的。” “笙笙,朕是不是又更俊美了?” 话本子上都说了,男儿郎出手阔绰时最显霸气。 “笙笙,你是不是也为朕着迷?”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萧砚随又又又又开始了嘴贫犯贱了。 顾笙呵呵冷笑一声“衣带渐宽终不悔,犯贱迟早遭雷劈。” “谢逾要去梁州了,你可知晓?” 顾笙岔开了话题。 萧砚随一愣“朕还未来得及见谢逾。” 他这一天,忙忙碌碌到底是在忙什么? 忙碌了一天的萧师傅发现他一无所获。 简称,瞎忙! “笙笙,你说梦境里谋朝篡位屠城烧宫的逆贼会不会就在梁州?” 萧砚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老天爷,他有罪,在万箭穿心的宿命尚未改变前竟然就开始魂牵梦萦儿女情长了。 他可真该死啊。 顾笙眉眼微垂“或有关。” 但,对于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并不抱太大希望。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逾离京的日子,朕需独自应对内阁那帮说话尖酸刻薄的老家伙?” 萧砚随后知后觉惊呼出声。 “朕会不会坏事啊?” 他对朝政,着实生疏。 第七十六章 柿子专挑软的捏 顾笙挑眉,萧砚随这玩意儿在百官眼中跟供果似的,谁都能整一口。 坏不坏事不知道,但十之八九是会被拿捏的。 没了凶名在外的谢逾压制,内阁怕是会趁此机会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过,萧砚随终归是占着君王的大义。 最危险的还是谢逾。 “陛下,临行前,谢逾定会与你一叙的。” “听话,脑子不好使,咱们可以不使。” 顾笙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宽慰。 以谢逾的为人和性情,就算离京,也必会有所安排。 毕竟,萧砚随清澈的愚蠢深刻的自知,谢逾早有领悟。 闻言,萧砚随不觉冒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两日的时间倏忽而过。 顾笙也从系统那里软磨硬泡来一瓶恢复药剂。 谢逾离京远赴梁州的事宜,并未大肆宣扬,知情者寥寥无几。 随着风声从耳边掠过,繁华喧嚣的上京城渐行渐远。 巍峨的城墙,在谢逾一行人眼中仅剩下一粒渺小的黑点。 “笙笙,义兄会平安返回的,对吗?” 懿安宫里,谢霜霜冷艳的眉眼,难掩担忧。 这就是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以谢逾如今一人之下的权势,又何须身犯险境。 顾笙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谢霜霜继续自顾自道“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那么难的逃荒路,她和义兄都熬过来了。 世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国寺庙供奉的百盏长明灯的主人,也会保佑义兄的。 茶汤逐渐沸腾,清幽的茶香弥漫,升腾的水气模糊了谢霜霜的面孔。 “阿又,谢逾是带着兵符一起离京的。” 顾笙为谢霜霜添了一盏茶,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沸腾的茶汤掩映下,越发的让人听不真切。 兵符在手,谢逾可以自主的调动各路军队。 萧砚随对谢逾,不仅信任,还依赖看重,所以毫不吝啬的将兵符托付。 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谢霜霜冰凉僵硬的手一点点回暖。 已然远离都城的谢逾一行人,勒马驻足,下马后在树荫下稍作休整。 谢逾神情平淡的从行囊中拿出干粮,一口一口咀嚼着。 想到顾笙托霜霜转交给他的东西,谢逾的嘴角是一抹极淡极浅的笑容。 顾笙,秘密甚多。 可他并不打算去推敲。 顾笙明知那些东西惊世骇俗,可还是决定送予他,本身就是一份极大的信任和恩情。 他只需记住这份情,着实没有必要去探寻更多。 谢逾打开水囊,顺了顺喉咙,暂歇脚后“继续赶路。” 他也不知梁州之行,何时才能返京。 但愿,惠太皇贵太妃的寿宴,能顺顺利利不起风波。 也但愿,帝后能稳住朝局,撑过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 谢逾翻身上马后,回望上京城方向,凝视片刻,无声叹息,扬鞭远行。 谢逾一走,萧砚随缤纷多彩的日子便戛然而止,逃避般不容置疑的取消了一次朝会。 谢霜霜也并没有沉溺于担忧甚久,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操持起寿宴一事。 又是朝会日。 因谢逾数日未曾露面,朝中官员大多已经猜到谢逾离京。 这一次的朝会,萧砚随避无可避,只得化身小供果,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应对百官。 奉天殿小隔间里陈设,并未有任何改变。 顾笙坐在狐皮覆盖的圈椅上,透过错开的缝隙,看向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萧砚随。 幸亏有延珠帘的遮挡,萧砚随的慌乱才能很好的隐藏。 朝会一开始,便有御史弹劾永宁侯景肃垚治家不明私德不修又遗失高祖所赐丹书铁券,恳请萧砚随降罪责罚。 萧砚随:…… 此事,不是已有定论吗? 他记得,谢逾在恩准永宁侯把假陈氏从尚方司接回府的同时下旨申斥,至于遗失丹书铁券,也特意在临行前予以处理,恩威并重,并无不妥,也无人置喙。 明明盖棺定论的事情,偏偏又在数日后翻出是看他好欺负,柿子拣软的捏吗? 好吧,他好像真的就是软柿子。 萧砚随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小隔间,身侧的手微微握拳,谢逾不在,无人能再为他和笙笙挡灾遮雨,他得学着谢逾的样子,成为那个撑伞人。 谢逾和笙笙都曾言,一味的顺从退缩,只会让官员得寸进尺。 他不能让笙笙失望。 他是萧砚随,是这大乾名正言顺的天子,何须惧怕立于堂下的臣子。 天地君亲师,不好意思,他是君。 换而言之,除了天地,他最大。 想到这里,萧砚随紧绷的身躯缓缓松弛,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郭御史是想让朕在史书中留下朝令夕改的骂名吗?” “为官者,当为君分忧,而非陷朕于不义之地。” 如今的永宁侯还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呢,连上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说实话,饶是他不理事,也知道谢逾明旨申斥,罚俸禁足,又废侯府丹书铁券的处罚可圈可点有理有据。 还真是痛打落水狗啊。 “郭御史不满朕对永宁侯的处罚,是觉得朕处事不公还是觉得朕昏庸无能,不如郭御史睿智无双?” “这是郭御史一人之意,还是整个御史台的主意?” “若当真不满,那依御史台之意,朕应如何反复无常?” 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王伯明冷汗涔涔。 王伯明是三朝元老,如今的年岁已然不小,精力也越发不济,。 近年来御史台由御史中丞把持,他的权势,名存实亡。 可一旦担责,他又是首当其冲,躲都躲不掉。 闻风而奏的确是御史的权力,但也不能无风起浪瞎奏啊。 先是一个朱御史,今日朝会又是一个郭御史,他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不仅烫腚,还要命。 陛下的罪名,安的着实有些大了。 幸亏今日的朝会不是谢逾主持。 王伯明疲惫的叹了口气,打定主意尽快寻个机会乞骸骨回乡颐养天年,年纪大了,头不铁了嘴也不硬了,就想寿终正寝。 到时候,御史台哪怕见人就咬也与他无关。 他这一生,还是问心无愧不怕查的。 第七十七章 朕是一坨屎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日身在官场,有些脏水就防不胜防。 老了,老了啊。 急流勇退,方为上策。 王伯明垂了垂眉眼,正欲充当老好人和稀泥,就听工部尚书鲁严引经据典的开口了。 “陛下,君臣本同治乱,共危安,若君纳忠谏,臣进直言,斯故君臣合契,古来所重。” “前朝戾帝暴虐,臣下钳口遂至灭亡。” “前事不远,当以为戒。” 鲁严骤然的锋芒毕露,引得不少朝臣侧目诧异。 毕竟新朝新气象,风光不与旧时同。 自鲁严触怒先皇,被降为群辅平调工部后,就如斗败了的孔雀,羽翼犹在,风光不再。 为避免又出言不逊惹先皇不快,鲁严在朝堂上一度谨慎沉默,俨然失语的隐形人。 先皇驾崩,新帝登基,谢逾揽权摄政,鲁严有心重现旧日权势,却不得其法,无力冲破谢逾的压制,瞧着添了几分中规中矩的老实模样。 如今,谢逾只是暂离上京城,鲁严就想迫不及待的展露锋芒,一改守成内敛的气质。 萧砚随读书少也听懂了鲁严的指桑骂槐。 读书人,骂人就是脏。 仿佛只要他不按御史和鲁严之意,就只配与前朝亡国之君戾帝作伴共舞。 一副大公无私正义凛然的姿态,实际上满肚子的私心算计。 真当谢逾临前拉着他恶补临时抱拂脚,是滥竽充数? 所以,他是不可能被鲁严表现出来的一面所哄骗的。 不过,有一说一,鲁严的眼光和判断真真还是有些东西的。 噩梦里,他不就是亡国之君吗? “鲁尚书言之有理。” 萧砚随冷笑一声,喜怒难测。 难得寻到千载难逢的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鲁严还来不及得意,就听萧砚随继续道“把朕与前朝戾帝作比,鲁尚书是想废了朕另立新帝,还是干脆起兵造反谋朝篡位改天换日?” 谢逾特意叮嘱过,讲大道理,他定然是讲不过这些熟读圣贤书在科举考试中过五关斩六将的佼佼者的,扬长避短胡搅蛮缠才是他该做的。 嗯,他现在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 搞清楚哦,他可不是通过什么野路子继承大统的。 他,天然就是正统。 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只要他的胡搅蛮缠占着名分大义且有理有据,那就立于不败之地。 有本事,都学他啊? 若不是场合不对,萧砚随真想摊摊手耸耸肩,大喊还有谁,还有谁! 在座的,没一个能打的。 萧砚随没有在意大殿内突然诡异的气氛,继续在放飞自我的路上狂奔“依照鲁尚书之言,除从善如流外,朕别无他途可循。” “那朕不如将皇位禅让给目无天子指手画脚的鲁尚书吧。” 萧砚随边说边起身“郭御史,你这是已经向鲁尚书投诚,期盼着从龙之功了吗?” “上座,二位请上座。” “龙椅还是很宽敞的,朕虽然不情愿做一个是非不分被臣子轻视戏弄的帝王,但朕是个君子,古来君子成人之美。” 萧砚随心中嗤笑,这帮狗贼不是想把他当软柿子捏。 呵。 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他就是一坨烂狗屎,谁想捏一下,都得惹一身腥。 反正,他不要脸,也不爱惜名声。 但,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做尽烂事,还想方设法的维持好名声。 不服气? 碰一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萧砚随惊世骇俗的言行,犹如惊雷劈的所有人外焦里嫩。 刹那间,声音瞬间被压制,宫殿寂静,仿佛时间也在这里静止了,落针可闻。 每一声加重的呼吸,每一下衣袖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鲁严和郭御史,就像是被钳制住脖子的鸭子,老脸涨的通红。窘迫尴尬的同时又惊慌不知所措。 陛下的牙尖嘴利更胜往昔! 这是所有臣子心中共同的想法。 萧砚随故作疑惑般蹙蹙眉“鲁尚书,郭御史,难不成还需要朕亲自搀扶二位吗?” “你们……”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萧砚随伸出手指,哆嗦着指向鲁严,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相对应的,朝堂上的列位臣工就是倚老卖老胁迫天子的佞臣。 这一招,无赖且有效。 除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有一句至理名言流传千古。 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前一刻还得意洋洋以为能挺直腰杆扬眉吐气的鲁严面色黑白交替,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那番话一旦传出去,他的苦心经营的官声就毁于一旦。 到时候,他就是谢逾第二! 他艳羡谢逾的滔天权势,但绝不想人人喊打不得安宁。 本以为,谢逾离京,齐钧齐首辅也日落西山雄心不再,他乃昔日次辅,容光焕发理所当然,拿捏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小皇帝更是不在话下。 却不曾想,出师未捷撞南墙。 这南墙,还堪比城墙。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乾亦是丹心一片。” 郭御史紧随其后,但可能是御史当久了,语气依旧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萧砚随立于玉阶之上,迷茫疑惑,尽显少年心性“真的假的?” “那鲁尚书提及前朝亡国之君戾帝,是因为好玩还是喜欢?” 萧砚随的情绪伪装抑制的恰到好处,声音里只有浓烈的不解,不见丝毫恼怒讥讽,真真有分赤子之心不耻下问的模样。 鲁严:……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的问题吗? 好玩? 喜欢? 这简直就是送命! 他能说他只是想让自己的亮相更加唬人吗? 吓住了年轻稚嫩的小皇帝,还怕没拥趸吗?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惨痛。 谁能想到小皇帝竟然这么经吓。 “陛下,臣激愤之下,言语有失,但臣一心是为陛下为大乾着想。” “永宁侯府一事,影响恶劣,若不严加惩处,上行下效,恐有损皇室威仪。” “高祖赐下丹书铁券,是何等厚赏,何等荣耀。” “旁人求之不得的恩赐,永宁侯府得而不惜,本就是对皇家权威的蔑视和不敬。” 第七十八章 过关斩将 鲁严学聪明了,绝口不提假陈氏之事,只提丹书铁券。 假陈氏之事,说破了天也只能算永宁侯识人不明,行事不周,私德有亏,家宅不宁,可大可小,全看上位者的心情和意愿。 可遗失丹书铁券之事不同。 只要咬紧了,大事化更大的事,拽下永宁侯也并非不可能。 “陛下,高祖威严不容亵渎。” 鲁严抬高了嗓音,义愤填膺,一字一顿强调。 字字句句皆站在高义无私的立场,坚定不移。 萧砚随多了些许不耐,他有心给鲁严留些颜面,可鲁严却不知情识趣,一味蹬鼻子上脸。 他是混不吝,不是耳根子软。 亏得鲁严还是老臣,竟连因地制宜对症下药都不懂。 既然鲁严不知收敛,那他又何须收敛? “高祖赐下的丹书铁券的确是常人求之不得,比如你鲁家祖上就没有这个殊荣,更没有这个本事。” “老永宁侯响应高祖,覆灭前朝,驱逐北胡,平定北境,重塑北境边防,哪一桩不是彪炳史册的千秋功绩,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都是老永宁侯的子孙后代应得的。” “功勋换来的保命符,如今保命符遗失,最该痛心惋惜的是永宁侯。” “朕训也训了,罚也罚了,鲁尚书还是不满意。” “就算是高祖在世,以高祖对老永宁侯的信重,也必然不舍重罚,朕这是将心比心,是在替高祖善待功臣,以免让功臣之后寒心,无人再愿为我大乾抛头颅洒热血。” 说到这里,萧砚随作恍然大悟状“莫非,鲁尚书本意如此?” 三言两语,又给鲁严冠上了个其心可诛灭的罪名。 小隔间里,顾笙轻抿着温热的茶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论胡搅蛮缠,萧砚随绝对是登堂入境。 饶是鲁严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道不明。 君不见,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鲁严在萧砚随口中已经该死两次了。 萧砚随从不惧昏聩无能之名,鲁严倘若变本加厉,那萧砚随只会越发放飞自我。 今日的朝会,大局已定。 山重水复疑无路,胡搅蛮缠又一村,怎么能不算是另辟蹊径呢? 正如顾笙所预料的一般,鲁严支支吾吾有口难言。 “陛下,若要施恩,大可惩处永宁侯一人,将先辈恩泽侯府其余子孙。” 鲁严犹豫盘算,终还是鼓足勇气,将事先商议好的结果禀明萧砚随。 这也算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萧砚随微微敛眉,遮住了眼眸中的冷意“这不好吧。” “永宁侯正值壮年,也无甚大错,承袭爵位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此时令景世子承袭侯爵,恐引发民间议论,视为笑柄。” “不妥,不妥。” “鲁尚书,你真真是老了,进言献策越发不过脑。” “再者说,朕若是还没老眼昏花记错的话,你是工部尚书。” “诸位爱卿,尔等意下如何?” 已占据明显上风的萧砚随不欲再与鲁严对线。 鲁严:??? 怎么就是景世子了? 搞得好像前任永宁侯只有景肃垚一个儿子似的。 可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说的太明显,就会显得刻意。 最后,是齐钧齐首辅,一锤定音,将此事揭过。 鲁严被象征性的训斥一番罚俸三月,以作警示。 齐首辅恋权,但也清高。 不挡他路,不阻碍他的谋算,齐钧都会尽可能秉公处理。 更莫说,鲁严在最巅峰时期曾一度动摇齐钧的首辅之位。 见萧砚随执意如此,齐钧也愿卖这位年轻的帝王一个好。 于是,就这样,还在府中闭门思过的永宁侯保住了自己的位子。 接下来的朝会,又商讨了些近期的要事。 术业有专攻,萧砚随知情重,开始三缄其口,不再随意发表意见。 日上三竿,有些事争执出了结果,有些事依旧无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萧砚随都靠着另辟蹊径熬过了这次的朝会。 朝会结束后,武安公隐晦的朝着小隔间瞥了一眼又一眼。 沉默了一整个朝会的李怀谦,眉眼清朗带笑的朝着武安公走去,想打探下关于绿色药剂的消息。 李怀谦突然觉得,没有谢逾在的朝会,变得索然无味。 无趣! 且无效! 或许,谢逾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人喊打喊杀除之而后快的阉宦。 李怀谦越发动摇。 “武安公。” 李怀谦追上龙行虎步的武安公。 武安公顿足回首,不知其意,但毫不吝啬释放善意。 在武安公看来,李怀谦有首辅之才! 若为娇娇助力,娇娇必能如虎添翼。 与武安公相对而立,李怀谦蓦地有些难以启齿。 他担心自己言语不当,让武安公误会他。 “李阁老,你我之间无需客套,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武安公润物细无声的拉近关系。 李怀谦心一松,坦言道“不瞒武安公,在下是想了解下寻药的进展,有什么是需要我府上出力的,武安公尽可吩咐。” 武安公心中了然,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李怀谦,又是个实打实的慈父。 “李阁老倘若无急事缠身,不如随本国公一起去向陛下和娘娘请安吧。” 李怀谦略作思索“大善。” “皇后娘娘厚恩,在下早该亲自当面向皇后娘娘谢恩。” “只是娘娘未曾召见,便一直未曾如愿。” “今日还需借国公爷的光,成全在下。” “李阁老,我这可不是在挟恩望报,实在是皇后娘娘近日来事务繁多,我也一直未曾有机会入宫拜见。”武安公连连摆手,解释道。 知恩图报和强迫报恩,是截然相反的两回事,他可不想毁了这份善缘。 李怀谦失笑“国公为人,在下清楚,自不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国公,请。” 武安公和李怀谦,相携而去,一路有说有笑。 齐钧远远注视着这一幕,苍老的眉头紧蹙,心下微沉,忍不住多想。 本来被拒了婚事,被扫了颜面,齐钧心中就多有不快,觉得李怀谦不受掌控。 李怀谦,这是攀了别的山头吗? 第七十九章 世界孤立我任它奚落 齐钧眸色愈发幽深,心思辗转。 “这李怀谦实在有些不识抬举了。” “堂堂寒门清流出身,却偏偏仰仗勋贵鼻息,耻与之为伍。” “首辅,您必须得给李怀谦点儿颜色看看。” 站在齐钧身侧的翰林院官员,察言观色,神情不平。 齐钧横眉一扫,声音冷冽“慎言!” 武安公是普通的勋贵吗? 那曾经也是军方一呼百应的人物,寻常人想巴结都难。 再说了他的确也恼怒于李怀谦一再拒绝他,可相比于身边没本事,入仕十余载仍在翰林院不上不下只会嚼舌根的无能之辈来说,李怀谦着实亮眼。 才干,操守,皆是上上选。 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招揽。 但凡李怀谦愿一心一意追随他的步伐,奉他为师,那他也不必似如今这般费尽周章玩弄权势替张瑞明铺路,以求齐家长盛不衰。 可惜了,可惜了。 “首辅,下臣也是在替您抱不平啊。”那位翰林院官员依旧不死心。 齐钧冷了脸色“与其替本官抱不平,不如精进能力做出些实迹,更能为本官排忧解难。” 与李怀谦相比,他麾下的这些拥趸,实在是乌合之众。 齐钧不欲再多言,径直朝着长长的宫巷外走去。 苍老的身躯,似乎再也无法阻挡新生的朝阳。 原地只留下一些面面相觑的官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齐钧心里蕴着火气,可仍是没有彻底打消拉拢李怀谦的想法,只是人选从府上的表小姐换成了精心娇养亲孙女儿,其分量上是质的提升。 儿孙不争气,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煊赫的齐家就此走上衰落。 姻亲裙带,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那厢,武安公和李怀谦已然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站在了懿安宫外。 正在求表扬的萧砚随在听到宫人的通报后,瞬间正经。 岳父猛于虎。 “父亲,李阁老,不妨坐下一起用早膳吧。” 顾笙笑意盈盈,盛情邀请。 李怀谦:…… 他现在都能与帝后同桌而食了吗? 顾笙看出了李怀谦的推辞纠结,给萧砚随使了个眼神,萧砚随心领神会,一本正经颇具威严“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见桌上添了碗筷,李怀谦也没有再扭捏。 萧砚随和顾笙都不是什么严于律己守规矩的人,至于武安公,年轻时军中糙汉,走的一直都是豪放派的路子,想婉约都婉约不起来。 对于顾笙的教育素来就是,能宠则宠,闯了大祸就揍。 所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毫无约束力。 四人中,最斯文的当属李怀谦。 奈何李怀谦是这个饭桌上最人微言轻的,入乡随俗,打不过就加入。 闲聊几句,顾笙就知晓了李怀谦的来意。 “李阁老,本宫并非拿乔,更不是有心故意拖延,实在是绿色药剂源于一位奇人馈赠。制药所需药材珍贵且难以寻找,熬制过程复杂繁琐严谨,稍有差池运气不够便可能导致功败垂成,每得一瓶皆属来之不易。” “因此,本宫着实无法保证何时能制成足够治愈观棋兄长哑疾的药剂,但本宫和那位医者仁心的奇人将竭尽全力为之尝试。” “还望李阁老能见谅。” 话音落下,李怀谦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系统就开始得瑟爽歪歪。 宿主夸他是奇人,还医者仁心。 他这个不正经系统,竟然被冠上了褒义词。 唉,没想到,在宿主心中,他的形象这般光辉高大。 【宿主,你纵有千般缺点,本系统看在你慧眼识珠的份儿上都既往不咎。】 【以后有本系统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一口喝的。】 顾笙:…… 这怎么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系统不停在顾笙的脑海叽叽喳喳,犹如久旱逢甘霖喝饱了水的草木,急不可待的展现自己顽强又旺盛的生命力。 顾笙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系统,本宫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 【咱俩是自己人,自己人的事情私下说。】 系统表示,又被安慰到了。 脑子终于清静了。 这时,李怀谦已经诚惶诚恐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略感羞愧,忙请罪“娘娘恕罪,是臣失礼。” “臣从未质疑皇后娘娘给的恩情,娘娘费心费力,臣只盼望着能搭一把手。” 顾笙笑了笑,温声道“李阁老,您也算是看着本宫长大的,应知本宫性情,方才所言意不在敲打,只是想解释一番,以好安心。” “恰好,前几日,本宫又得奇人馈赠。” “本宫本想着待到寿宴日,见了贵府女眷再转交。” “假以时日,观棋兄长必能囚鸟脱困鱼入大海,一展抱负。” “李阁老,请稍候。” 顾笙漱口,擦擦嘴角,起身朝内殿走去。 再出来时,掌心里握着一瓶绿色药剂。 李怀谦再三谢恩。 萧砚随沉默着大口大口喝着粥,好看秀气的眉眼不知不觉挤成一团。 今儿这粥,不香甜。 又苦又涩又酸。 春蕙的厨艺定是发挥失常了。 要不然,怎么能熬出这么难喝的粥。 武安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投给顾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拉着李怀谦匆匆离去。 顾笙摸摸鼻子,父亲那个眼神是在鼓励她干的漂亮有出息吧? 那是! 毕竟虎父无犬女! 顾笙美滋滋。 她也终于能让自家老父亲脸上有光了。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苦大仇深的,话本子里的邪剑仙真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有幸遇见陛下,说不定吸怨气都能被撑死。” 顾笙声音轻快的打趣道。 萧砚随先是翻了个白眼,又斜斜睨了顾笙一眼“只有朕身上冒的是怨气,你们身上都是喜气?” “你们这是在孤立朕吗?” “世界孤立我任它奚落?”顾笙脱口而出。 萧砚随:这日子是真的没法儿过了。 萧砚随恨恨的又喝了一大口早已没了热气的粥。 嘶…… 好像更苦更难喝了! 顾笙忍俊不禁,很是熟练的顺毛“您身上的那是普通的怨气吗?那是旁人求之不得的龙气。” “不是金色的就是紫色的。” 第八十章 寿宴始 在谢霜霜如火如荼有条不紊的准备下,惠太皇贵太妃的寿辰庆典如期举行。 春日里,天空清澈明净,亭台错落有致,繁花似锦。轻风徐来,池面泛起涟漪,宛如祥云瑞彩。千盏花灯交相辉映,将整个宫城装点得如同欢乐的海洋。 人活七十古来稀,七十寿辰,乃是大寿。 更莫说,惠太皇贵太妃,身份尊贵,辈分极高,是先皇和陛下正儿八经的长辈,不是奉顺夫人那种冒牌货可比的。 因此,寿宴的一应规制都极其隆重。 寿宴之日,顾笙也无法躲懒。 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也早早的携礼前来贺寿参宴,共庆寿辰。 人影,络绎不绝。 素来简朴惯爱礼佛诵经的惠太皇贵太妃,在侍女的巧手下一改往日风格,身着百寿华服耳坠宝石,双鬓银丝额头细纹,常年礼佛熏染下,仿若千年磨练却不失清明,对峙于光阴中,慈爱宽和之外增添了雍容威仪华贵婉约。 顾笙和萧砚随陪同惠太皇贵太妃踏入群臣早已静候的大殿。 群臣不约而同起身,垂首相迎。 惠太皇贵太妃无意识地轻捻着手腕上的佛珠串,面带始终如一的慈悲笑容。 顾笙三人行至玉阶之上,群臣、女眷伏地叩首行礼。 萧砚随凑在惠太皇贵太妃跟前,笑的亲昵“惠娘娘,今儿是您的寿辰吉日,您是大寿星,都听您的。” 惠娘娘这个称呼,是萧砚随的独属。 萧砚随对待惠太皇贵太妃的亲昵之情,绝非矫揉作假。在他年少时,每每犯错闯下大祸,总会寻求惠太皇贵太妃出面袒护。 谁让先皇先皇数十载如一日,念念不忘昔日援手之恩,总会卖惠太皇贵太妃一个面子。 以萧砚随的厚颜无耻,顺杆往上爬才是常态。 顾笙见状,也连连笑言“陛下说的在理。” 惠太皇贵太妃的眉眼越发的柔和慈爱,伸出枯如老树皮的手,先后拍了拍顾笙和萧砚随的手背“你们小夫妻的孝心,惠娘娘知晓。” “既如此,惠娘娘今日就托一回大。” 惠太皇贵太妃的嗓音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宛如梵音般悠扬,能使人心境宁静,恍惚间身处国寺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之上,聆听佛法。 顾笙心下诧异,难道礼佛礼久了,当真会沾染上佛性吗? “不必多礼。” 惠太皇贵太妃话音落下,诸人起身落座。 诸家献礼,寿宴开。 宽敞威严的大殿喜庆鲜艳,祥和幸福的红色丝绸绕着墙壁和柱子。 丝竹悠扬,若泉涌玉琴,似风舞柳絮,宛如龙凤呈瑞。 身形曼妙又不失规矩庄重的舞娘跟着悠扬的宫乐翩翩起舞,似九天仙子下凡为惠太皇贵太妃贺寿。 宫人们鱼贯而入,手捧碗碟银器。 不一会儿,所有整齐摆放着的小木桌桌面上都摆放各式各样的菜肴和新鲜甜美的果品。 御膳房以精湛技艺,将佳肴精心布置成吉祥图案,令人赞叹的细腻雕琢仿佛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呈现出艺术品般的视觉享受。 转瞬间,美食的香气弥漫于整个宫殿之中。 此间,歌舞升平,璀璨光影交织,令人目不暇接。 舞姬一舞毕,领舞的二人,一人手捧特制的硕大鲜嫩的寿桃,还有若有似无的香甜味弥漫,另一人挥手袖中卷轴展开,双面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惹得惠太皇贵太妃眼角的皱纹都因笑意加深。 “皇后,你有心了。” “砚随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也是大乾的福气。” “有你为砚随打理后宫,惠娘娘真的放心,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你切莫在意,你的性情为人,惠娘娘了解。” 舞姬退散后,惠太皇贵太妃噙着笑看向顾笙。 顾笙:…… 这功劳,是能冒领的吗?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这个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本系统的陪伴。】 消声觅迹数日的神级选择系统,再一次毫无征兆的上线了。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端庄雍容的神态险些裂开。 【系统,这什么场合,你觉得适合搞事情吗?】 想想系统曾经给出的选项,没有最疯癫,只有更疯癫。 这个大殿里,在座的都是大乾有头有脸的人物,发疯作孽是要被打入冷宫跟蜘蛛网死耗子过日子的。 她爹也护不住她。 至于萧砚随…… 【宿主,搞事情?不正经的系统只搞人,不要降低本系统的档次。】 顾笙:这就装上了? 好吧,触发选择条件,她是没有拒绝的机会的。 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强买强卖的苦,她的命比黄连还苦。 哎呦,她就是个小苦瓜。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拒绝不了就享受啊。 人生在世,为难自己会短命。 【选项一:昧下功劳,挽着惠太皇贵太妃的手臂大倒苦水,暗讽抹黑阖宫妃嫔无用无能,主打自你之下皆蠢货,举世皆浊你独清。主角出手,谁与争锋。完成奖励:“黑心小能手称号”佩戴可让人产生宿主深不可测难以为敌的错觉。另奖励精力旺盛丸,事业得意,情场怎能失意,一夜七次,你值得拥有。】 【选项二:不贪功不作假,坦言告知寿宴乃谢贵妃费心筹备操持的功劳。完成奖励:姐妹千里一线牵,绑定成功后,千里之外,亦可知其踪。】 顾笙:都不太想选。 选一吧,她昧不了那么黑的良心,也编不出那么多的瞎话。 有一说一,萧砚随后宫里的妃嫔,相较于先皇后宫斗的你死我活,已经很委婉含蓄了,枯井都少添了冤魂。 她才是最不中用,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那个。 旁人家精心教养的贵女难道真的做不来中宫皇后吗? 更莫说,选项一,根本就是个坑。 她若是选了,才是真真的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自寻死路。 每一个后妃背后,都是一股势力。 选二吧,还是不太妥当。 世人能爱屋及乌,同样有的人也会恨屋及乌。 惠太皇贵太妃,与谢逾有旧怨。 第八十一章 捐款吧 惠太皇贵太妃并无子嗣缘分,孤苦数十载,后在先皇的特许下,从母族过继了个子侄做义子。 那义子,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得意忘了形。 恃势凌人,横行霸道,恶行累累。 并非所有的苦主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遮无可遮,民怨沸腾,有人告了御状。 负责案件的官员,顾及于惠太皇贵太妃,久久无进展。 一旬后,有苦主撞死在登闻鼓外,案件由此引发了新一轮的高潮。 先帝龙颜大怒,经谢逾亲自深入调查核实罪状,遂查抄家产、将那义子斩首示众。 待惠太皇贵太妃自五台圣地苦修祈福归来时,此案已然终结,其收养的义子亦仅剩乱葬岗中的一副骷髅。 仇怨,就此结下。 也因着这桩往事,谢霜霜称病,并未出席今日的寿宴。 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 顾笙心中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杆秤。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方为长久之道。 在此事上,谢逾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想到这里,顾笙的眼神再度黯淡。 【选二。】 顾笙并没有犹豫太久。 “惠娘娘,笙儿可不敢贪功。” 在丝竹声歇的大殿,顾笙的声音分外清楚,字字句句都像是清凌凌的冰球撞击玉碗,清脆响亮。 “笙儿之轻重,惠娘娘自是了如指掌。此次盛大的寿宴,笙儿独木难支,幸赖谢贵妃及众位妹妹鼎力相助。” “尤其是谢贵妃,昼夜劳心,不敢推辞。” 【选择成功,奖励姐妹千里一线牵,自动绑定生效。】 系统提示音响起,顾笙的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张小地图,其上有两个小亮点在闪烁。 身在寝殿的谢霜霜,仍不忘挂心寿宴一事,时不时就有宫人脚步匆匆前来汇报。 顾笙微微眨眼,地图自眼前消失。 闻言,惠太皇贵太妃嘴角的笑容有些许不自然,转动着佛珠串的手也停滞在半空,神色莫名的凝视着顾笙。 顾笙眼睛清澈明亮,神情从容坦荡,任凭惠太皇贵太妃打量。 潜心礼佛,一心向善之人,当明是非知善恶信因果晓报应。 那位义子,他的双手染上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让多少原本和睦的家庭破碎不堪。又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尚未充分展现她们的生命光彩,便早早地凋零逝去。 该死。 死都难赎其罪。 至于惠太皇贵太妃…… 养不教,父母之过,这是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的道理。 既然求了先皇恩典收了义子,就该约束教导,而不是给予了那义子无上的荣华富贵后,又撒手不管对其放任自留。 该自责,该退避的,从来都不是谢逾和谢霜霜兄妹。 死去的人,惠太皇贵太妃诵多少经,捐多少香火钱都难以弥补。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惠太皇贵太妃的神情恢复自然,似是从不曾有阴霾出现。 萧砚随高高悬着的心,微微一松。 圣贤书,他一窍不通。 但这宫城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略知一二。 萧砚随不着痕迹的对着顾笙眨眨眼,似是有些不解顾笙为何在这个场合提及谢霜霜。 顾笙垂下眼眸,没有回应。 大殿之中的群臣和女眷也神色各异。 暂时解除禁足,受邀被允许出席寿宴的永宁侯景肃垚环顾四周,暗嗤一声,深知到了他发光发热装傻充愣活跃气氛的时候。 如此隆重的寿宴,意在彰显天家的权势,亦是为了展现帝后的孝心,宾至如归才能发挥寿宴本来的价值。 永宁侯施施然起身,脸上还洋溢着喜气,缓步走出坐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抑扬顿挫“陛下孝顺宽仁,皇后娘娘坦荡无私,太皇贵太妃慈悲怜悯,实乃大乾之幸,万民之福。” 顾笙:??? 这就又演上了? 她还以为被罚禁足思过的永宁侯,会如霜打的茄子。 不曾想,还是这么有活力。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臣心情激荡,再次祝太皇贵太妃福寿康宁日月昌明。” 永宁侯一开口,大殿中的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尴尬的气氛消融,只余连绵不休的祝寿词。 惠太皇贵太妃抬抬手,笑容满面“好了好了。” 待殿中稍稍安静,惠太皇贵太妃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永宁侯“你这皮猴儿,都过而立之年了,还是这么擅耍嘴皮子讨我这个老人家开心。” “你的父亲性格内敛刚毅,母亲则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淑女,真不知道你这皮猴儿般的性子是遗传了谁。” 永宁侯丝毫不觉尴尬“兴许是随了祖父。” “身为晚辈,能博太皇贵太妃开心,是臣天大的荣幸。” 反正他祖父现在可能都烂成灰了,难不成还能挖出来问问? 间隙,永宁侯悄然与武安公交换了个眼神,继续激情澎湃道“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臣愿意再为太皇贵太妃喜上加喜。” “佛家悲天悯人,普渡众生,惠太皇贵太妃潜心修佛,亦是菩萨心肠。” “梁州百姓因天灾人祸,动荡不安,流离失所,臣愿献白银十万两,救济梁州百姓,为大乾谋福祉。” “臣也知十万两白银乃杯水车薪,但也是臣的一份心意。” 大殿中人,皆怔愣愕然。 上下嘴皮一碰,就是十万两白银? 不少官员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恨不得时光倒流,一杯毒酒把永宁侯毒哑。 自己家中不快活,就见不得旁人快活。 好好的参加个寿宴,送了寿礼还得再掏银子。 还一开口就是十万两! 调起的这么高,他们还好意思拿十两八两的凑数吗? 显然不好意思。 唉,要大出血了。 “不知诸位同僚,可愿意给惠太皇贵太妃添一份福气?” 永宁侯又开炮了,杜绝了所有官员装聋作哑的机会。 “臣户部主事周达愿捐献白银一百两驰援梁州百姓。” “臣家资浅薄家境贫寒,实在惭愧。” 周达的情况,在座所有人皆知晓。 年少丧父,老母拉扯着长大,入仕为官,娶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一时间也算是好事成双。 第八十二章 捧哏逗哏 奈何好景不长,妻子难产而亡,留下一子。 在那之后,就是祖孙三人,相依为命。 在勋贵官宦如云的上京城,是个不声不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直至那次朝会,一鸣惊人,让满朝文武体会到了会咬人的狗未必吠叫这件事情。 顾笙眉开眼笑“永宁侯主意甚妙,陛下意下如何?”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天灾人祸下不得已而乱的百姓。 只要银子到位,乱臣贼子也能化身哈基米。 “朕亦如此认为。”萧砚随咽下口中的瓜果,忙不迭的赞同。 有了萧砚随的附和,顾笙露出一副豪情万丈的嘴脸,意气风发道“陛下和本宫愿为惠太皇贵太妃积德行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因今日之善心使梁州百姓救于水火免于苦难,那捐献善款爱心者皆是心怀大爱兼济天下的有功之臣,是大乾数万万百姓的楷模,是功德加身的义士。” “安稳归功于诸君,荣耀属于诸君。” “此等盛事,陛下和本宫义不容辞。” “陛下,您觉得捐献多少善款合适?” 萧砚随没脑子,但绝对是合格的捧哏,尤其与顾笙配合起来,一回生两回熟三回熟能生巧,顺着顾笙的话风,不假思索发自肺腑“我们每个人的能力或许各不相同,但爱心的伟大不分你我。滴水虽小,却能汇聚成浩渺的大海;碎石微不足道,却能堆积成雄壮的岛屿。保持内心的清净与慈悲,我们便能积聚无尽的福德。” “诸位卿家,需深思熟虑,量力而行。朕与皇后虽未能详尽知晓各位卿家的家境,然亦有所涉猎。只要诸位卿家心怀诚意,真心实意为惠娘娘积德行善,为大乾百姓祈福,朕必将倍感欣慰。” 至于怎么了解的? 真当年少时四海之内皆兄弟是白处的? 狐朋狗友也有狐朋狗友的作用。 衣食住行,处处都能彰显家庭底蕴。 除非是那特别爱装的,明明是家财万贯,还整日吃糠咽菜的。 但这种,是少数中的少数,不是每个人都有纪明华的耐性,十数年如一日的伪装。 牌位都纯金镶宝石了,偏偏官服上还打着补丁,鞋底儿都磨空了。 可饶是纪明华,都难逃他的法眼。 哼,他的眼睛就是尺。 在座的官员,别想着靠哭穷蒙混过关。 “朕与皇后捐善款二十万两白银。” 气氛都被渲染到位了,大乾的帝后,能屈居人下吗? 必须得稳坐光荣榜的首位!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 他和笙笙,就是夜空万千繁星中的北斗星,就是大乾当之无愧的荣光。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确定了,小皇帝给自己整上头了。 这状态,就跟喝了一斤假酒似的。 一上头,神经迟钝,就忘却了在得知谢逾私开内帑挪用二十万两时的心痛了。 风在吼马在叫,心脏在滴血。 切,不就是二十万两,谁在乎。 她瞧着像那种只进不出的铁公鸡吗? 反正已经从奉顺夫人手中讹了十万两,大不了再讹一次。 不对,正义的事情,怎么能叫讹诈呢? 那叫除暴安良,惩恶扬善。 “陛下大善!” “众人拾柴火焰高。” “诸卿自便。” 惠太皇贵太妃的手紧握着佛珠,指节微微泛白,她此刻的感受就如同被置于火焰之上的烤猪,身心备受煎熬。 可不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可关键是,她是被扯出的大旗。 真当大殿之中参加寿宴的官员都心甘情愿捐献善款? 这哪是什么七十大寿,这分明就是诡谲多变的鸿门宴! 她知晓,但凡宴会,多的是层出不穷的乐子。 但是,她没想到,她成了那个乐子。 惠太皇贵太妃的眸光不断在永宁侯和帝后身上打转,想确定这是永宁侯的临时起意,还是帝后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跳? “臣愿捐献一万两白银。” 齐钧身为内阁首辅,声望与权势显赫一时,然而其资产底蕴相较永宁侯府三代积累而言,远远不及。一万两白银的支出已然堪称一笔不小的数目。 齐钧一开口,上至内阁阁臣,下至翰林院中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官员,都陆陆续续的捐献。 文官一动,武官也不甘落后。 静观其变的皇室成员,形势所迫,也不得不咬牙捐善款。 梁安忙忙碌碌的记录,笔杆子都要挥冒烟了。 善款筹集工作已圆满完成,顾笙从梁安手中接过统计小册子,粗略估算,总额逾五十万两。 尽管萧砚与永宁侯所占份额较大,但其余部分亦属可观收益。 能从官员手中抠出二十万两,在大乾百年史上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经年后,萧砚随驾崩去皇陵与历代先祖谈天说地也能上桌了。 这的的确确是一件值得吹嘘的谈资。 就是,这成王府,是不是吃相太差了些。 成王府的底蕴,是绝不弱于永宁侯府的,甚至某种程度上还略胜一筹。 自景肃垚承袭永宁侯爵位后,永宁侯的境遇每况愈下,说是只出不进,靠着啃老本过日子也不为过。 成王府则不然。 成王世子掌着飞骑营,尊且贵,是皇室中难得握有实权的。 捐五千两? 五千两? 说句不中听的,在堆金积玉的成王府,五千两与普通百姓府上五百文差别不大。 捐赠五千两,膈应谁呢。 见顾笙脸色有变,萧砚随拿过小册子,一目十行扫过,最后落在了成王府那一栏。 他都自掏腰包捐献善款二十万两白银,成王府捐五千两? 这一刻,萧砚随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太给成王府脸了? 别人不了解成王府,他还不了解吗? “成王叔,府上可是遇到了困难,揭不开锅了?” “若有困难,成王叔可不能憋在心底,说出来,才能解决。” “朕可听说,府内日食万钱,倘若不是府上遭大变故,成王叔又怎会用区区五千两侮辱这个神圣的时刻。” 第八十三章 嘴皮子一日千里 “成王叔,您切勿拘谨羞耻,尽管开言。” “父皇生前常说,老成王乃食鸡跖之雅好,府上膳房每日进献千鸡,讲究至极,朕岂能让成王叔委屈?” “日购千鸡,容朕算算,大概需多少银子。” 自始至终,萧砚随都在淋漓尽致的展现帝王诧异和对长辈的关怀,声音中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 可,在座的哪有蠢到底的愚笨之人。 有时候,暗讽比明嘲更具杀伤力。 成王府所属脸都绿了,胆子大的气势汹汹脸红脖子粗,胆子小的恨不得在地上刨个洞把头埋进去。 成王愤懑地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萧砚随笑容不改,继续亲和关怀“成王叔,遭逢变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何需动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难不成是老成王的病情又加重了?” “那成王叔更得保重身体,您可是阖府的顶梁柱,上承老王爷,下接堂兄,您要是气坏了身体,成王府就乱套了。” “朕也会心疼的。” 萧砚随表示,他脸皮厚,他光荣。 成王紧咬牙关,深沉地呼出一口气,回应道“劳陛下关心,臣府上一切安好。” 毕竟,不能因节省银两之故,便顺应小皇帝之意,谎称父王生命垂危。 他还丢不起这个人。 成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啊?”萧砚随嘴巴微张,故作惊讶“那是何故捐献五千两白银?” “真的是在刻意侮辱这个神圣的时刻吗?” “若用来买鸡跖,还不够老成王塞牙缝呢。” 百官:老成王的牙缝可真够宽的。 成王府捐赠五千两银子的行为,显然并未将惠太皇贵太妃,甚至是皇帝皇后放在眼里。 根深蒂固的成王府,的确是无需忌惮手无实权的小皇帝和惠太皇贵太妃这么一个孤寡老人。 事情闹到这一步,主要是成王府没料到素来不管事的小皇帝会一反常态当众发难。 “陛下误会了。” “自古以来,抛砖引玉的美事屡见不鲜。臣子借此良机自作聪明,成就一桩美谈。区区五千两白银,不过是臣子所抛之砖。” “虽臣早年即承袭成王之位,然府上依旧尊奉父王为尊。” “为人臣为人子,理应遵循孝道,恪守礼仪,不敢逾越君父之尊。” “臣代父王捐赠五万……” “嗯?”萧砚随蓦地开口。 成王咬牙切齿“十万两。” 萧砚随满意的笑了笑,不再咄咄逼人。 十万两,已然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笔银钱,谢逾安抚梁州,也能更加游刃有余,不必处处桎梏捉襟见肘。 谁说他无用! 他可真的是太有用了! 父皇那般英明神武,都没能从臣子手中抠出这么多钱。 啧啧啧。 这说明,做人啊,不能太要脸。 人不要脸,当真能天下无敌。 萧砚踌躇满志,然而,一旁的惠太皇贵太妃却已失去往日的神采与笑容,她轻轻咬唇,紧握着佛珠串,幽幽地说道:“我这个老人家也希望能为梁州百姓,为大乾的江山社稷贡献一份心力。” “今日所收到的寿礼,尽数捐献。” “我身家单薄,唯有日日夜夜跪于佛前,替万千百姓祈福。” 很多时候,从众是一种自我保护。 今日的寿宴,无疑将为她在民间的声望增添光彩。 然而,这也可能触动某些官员的敏感神经,惹出不满。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被拱在火上烤。 “惠娘娘。”萧砚随连忙开口拒绝“能够筹集到如此众多的善款,全赖惠娘娘的恩泽。无论寿礼轻重,皆代表百官的诚挚心意,惠娘娘理应珍视并予以重视。朕谨代表大乾国及梁州百姓,向惠娘娘表示衷心的感谢。“ “您切勿再提及献出寿礼之事。“ “若父皇在天之灵有所知晓,必会责备于朕。“ 惠太皇贵太妃:…… 不给她活路是吧! 小皇帝这张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能言善道了? “我……” 萧砚轻挥手道:“惠娘娘,无需再劝。” “只需在佛前虔诚祈祷,足矣。” 惠太皇贵太妃的神情愈发严峻,表面的风度几近难以维持,她目光游移不定,仔细审视着萧砚随,试图洞察这位幼帝内心深处的真实意图。 小皇帝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吗? 可她对先皇的生母有恩啊! 义子所犯之过,已然以生命为代价予以偿还,难道尚不足以弥补吗? 惠太皇贵太妃的指甲深嵌入手心,身躯轻微颤抖。 无人得知她是恐惧占据上风,还是愤怒主导内心。 “陛下,你就让惠娘娘尽一份心吧,哪怕不是为梁州百姓祈福,也当是为郴儿赎罪吧,惠娘娘也能安心些。” 说话时,惠太皇贵太妃细细的观察着萧砚随神情的每一分变化。 彬儿是惠太皇贵太妃所收义子之名。 在惠太皇贵太妃的恳求下,先皇特赐国姓。 萧郴。 萧砚随的眼神明亮如月,清澈如阳,坦荡无遮,任由惠太皇贵太妃仔细打量。 “惠娘娘,若是为罪人徐郴赎罪,那就不能与梁州善款混为一谈了。” 在萧郴遭受谢逾定罪之后,他所享受的郡王待遇被悉数取消,恢复原有姓氏,即徐姓,此姓源于惠太皇贵太妃的母族。 “因罪人徐郴所受罪的百姓,大多于是上京城周边村落的百姓。” “惠娘娘还需另想法子,方能彰显诚意。” “只是,这个大喜的日子,还是莫要提那罪人徐郴了。” “惠娘娘的纯洁高贵善良悲悯,不应被任何污秽所玷污。 “否则,佛祖怕是要不喜了。” 萧砚随一句一个罪人,自然坦荡。 他与惠娘娘亲厚不假,但同样的,他嫉恶如仇也是真。 徐郴之事,他没有迁怒惠娘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惠太皇贵太妃并未作如此想,她觉得萧砚的每字每句都犹如掴她耳光,使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痛。 惠太皇贵太妃险些将手腕上的佛珠串扯断,又在宴席上坚持了一刻钟,以精力不济为由离殿。 第八十四章 催生与逼死 “汝不惧先帝梦中问责,谓汝不孝乎?”顾笙把玩着流光溢彩的杯盏,装腔作势戏谑而言。 萧砚随嗤笑一声“父皇在位之际,勤勉政务,早起晚睡,作息如同鸡犬。如今终于离世长眠,又怎会再度辛勤地托梦于我。” “就算是托梦,也是赞朕有尧舜之姿。” 说到此处,萧砚随顿了顿,敛起眉眼间的得意,声音又轻又无奈“笙笙,朕知你不喜惠娘娘。” “徐郴的罪行,惠娘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笙瞳孔深处划过一抹复杂,她很难不迁怒。 “街角勤勤恳恳风雨无阻搭着铺子卖豆腐花养遗腹子的张娘子,挎着竹篮走街串巷卖绣品的秀秀,晴雨茶楼里瞎眼说书先生的小孙女,都死在了徐郴手中。” “你我在张娘子的小摊上吃过豆花,大手一挥买下过秀秀篮子里所有的绣品,给说书先生的小孙女带过糖葫芦和小糖人。” “这只是与你我相识之人。” “只是徐郴作孽的冰山一角。” “那些人死前受尽凌虐,死后身背污名无葬身之处,徐郴呢?” “以徐郴的罪行,阖族流放都不为过。” “徐郴的一条烂命,能赔的了那么多的苦难吗?” “更莫说明面上是被砍头扔在了乱葬岗,成了孤魂野鬼,实际上呢?” “惠太皇贵太妃自以为隐蔽的安排了声势浩大的水陆法会,在国寺和五台圣地都为其供起了长明灯,日日接受香火供奉。” “就连徐郴的子女,在惠太皇惠太妃和徐家的庇护下依旧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张娘子的遗腹子呢?被溺死在水缸里。” “说书先生的小孙女,死时尚在垂髫之年。” “我有时候真想问问惠太皇贵太妃,日夜诵经拜佛,诵的哪门子经拜的哪门子佛求的到底是什么?” “整日端的悲天悯人的姿态,身上时时萦绕着檀香,手腕上的佛珠穿磨的发亮。” “却始终都吝啬于对那些被徐郴害的家破人亡的苦主施予援手。” “呵,惠太皇贵太妃拜的佛还真是饿了,饥不择食,对信徒倒是一点儿不挑剔。” “就这还迁怒谢逾和霜霜,不怕是诵的经烧的香都镶在了脸皮上。” 顾笙刻意压着声音,除却萧砚随,也唯有随侍在左右的四季和梁安能听到。 梁安恨不得堵住双耳的同时,又止不住艳羡于顾皇后这张嘴,发挥依旧稳定。 四季则是习以为常的为顾笙斟满杯盏“娘娘,您润润嗓子。” 该骂骂,该保养就得保养。 顾笙将那杯果酒一饮而尽,清冽的口感与香甜的滋味交织在一起,瞬间浇灭了心中的怒火,使她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萧砚随战战兢兢,很有眼色的为顾笙剥着果子皮。 酒过三巡,大殿中的官员也渐渐将捐献善款一事抛在脑后,尴尬的气氛,彻底消弭。 就在顾笙打算离席,私下召见下堂嫂宽慰一番时,吃了闷亏的成王又出幺蛾子了,似是想扳回一城。 只见一把年纪的成王趁着官员及其家眷鸦雀无声恭送顾笙之际,重重的叹了口气。 顾笙表示,她从未听到过如此响亮又漫长又一波三折的叹息声。 搞得好像叹了这口气,这辈子都不喘气了似的。 面对如此哗众取宠的叹息,她就是想装听不见都难。 既然成王不识好歹,把脸都凑过来让她打了,她就这么走了,显得好像怕事似的。 这辈子,她顾笙从来就不知道怕事这两个字怎么写。 打脸,不打白不打,打了还想打。 顾笙索性不走了,重新坐在雕花大椅上,微微侧头饶有趣味的看着苦大仇深,颇有几分忧国忧民之相的成王。 “未知成王叔为何叹息?” “莫非在抛砖引玉之后,又有爱心奉献之意?“ 成王面上神色不改,还是一副活不起的忧愁脸,紧接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顾笙挑眉,她真担心成王一口气憋久了憋死,从此又发明了一个新的死法,另辟蹊径载入史册。 “老臣是在有心大乾的江山社稷。” 萧砚随:??? 有种不详的预感。 坏了,这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顾笙淡淡的瞥了萧砚随一眼,稍安勿躁。 见无人接话,成王只好继续自己的表演“民间百姓都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陛下与皇后娘娘婚仪已历时日,然而中宫尚无嫡子。老臣深知,陛下对皇后娘娘关爱备至,期望她能诞下嫡长子。然而,陛下亦须审慎考虑大乾江山社稷之福祉,深知多子多福之道。” “不应因个人私情,令后宫子嗣空悬。” 顾笙心中闪过了然,这是来催生了。 不过,只是催生吗? 顾笙一边听成王哔哔赖赖说个不停,一边翻找自己的奖励。 父子光环? 激活使用时,光环笼罩对象,情不自禁跪下叫你爹。 很好,那就父子光环了。 顾笙心中松快,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成王继续出招。 “老臣恳请陛下为了大乾江山绵延,广开后宫。” “这也是先皇兄的愿望。” 萧砚随身子微微前倾,一本正经问“成王叔,父皇给您老人家托梦了吗?” “那您下次能在梦里帮朕问问父皇,是对朕不满,才入王叔的梦吗?” 萧砚随歪话题的能力,一如既往的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此处,萧砚随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或者,是父皇想念王叔了吗?” “不过也对,父皇和王叔,向来兄弟情深。” “那王叔,父皇如此想念您,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比如呢?”顾笙好心搭腔。 萧砚随的笑意泛起了一丝冷峻之色,他意味深长地说:“兄弟情深,王叔定是愿意去陪伴父皇的。” 成王:…… 大殿众人:…… 这么火爆吗? 这是要祸起萧墙了吗? 他们该怎么站队啊? “陛下,你这是要逼死老臣吗?” “逼死?”萧砚随缓缓摇头“成王叔,何出此言,朕只是想让你去先皇陵伴父皇一些时日,以全情义。” 第八十五章 成王献美 “难道,成王叔以为……” 谢逾一离京,是人是狗都在秀。 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谢逾只是暂赴梁州,不是死了不回来了。 这帮人不就是觉得惹到他和笙笙,就算是踢到棉花了,找哪怕麻烦,也不会很麻烦。 看不起谁呢! 棉花加了水冻起来,就会变成冰疙瘩。 成王深感耻辱,面红耳赤,青筋暴露。 一无是处的小儿,竟这般狂妄! “朕可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暴君,成王叔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成王怒极反笑,他又成小人了。 皇兄温润仁厚,怎就生了个嘴巴跟淬了毒似的儿子。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萧砚随狂悖不羁,书读的少,骂起来粗鄙不讲究,就像在那日的朝会上还开口闭口耳朵塞住毛了,现在却一套一套的,有了几分读书人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感觉。 难不成萧砚随还为了骂人的时候言之有物专门深入学习了? 成王按捺住心中的暴躁恼怒,努力维持苦口婆心的嘴脸,以退为进“老臣愿去守皇陵七七日。” “老臣在赴皇陵前,斗胆进言,再次恳请陛下以大乾为重,绵延血脉,令大乾历代先皇含笑。” “而不是为了区区儿女私情,抛却身为天子应担负的责任。” “大乾需要皇子定国本安民心。” “顾皇后出身名门,自幼被武安公亲自教导,应当理解老臣的苦心,宽厚大度,有容人之雅量,而非善妒跋扈。” 顾笙嗤笑,一阵见血“成王叔是欲向陛下献美了?” “献美就献美,又何须这般大费周折。” “不得不说,在插手晚辈院中事上,成王府还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啊。” 顾笙的话,让殿中不少人瞬间回忆起了当年老成王闹出的笑话。 老一辈的都知道,老成王是个胸无大志寄情山水的文雅人,擅丹青擅音律通诗词,尤爱眠花宿柳处玉液琼浆,贪嗔痴欲时挥墨在青楼妓子肤白如凝脂的背上写下一首首通俗上口的风月词。 在京城,青楼妓子们都以能得到老成王题诗为殊荣。 每当新诗创作完成后,获得诗作的青楼妓子便会寻找精通音律的失意文人为之谱曲,进而竞相传唱。 老成王曾在红袖坊将一清倌儿赎出,随手赐给府中舞象之年的庶子,奈何清倌儿心气高,攀上了当时的成王世子,如今的成王,直至有孕,才为人所知,摇身一变成了世子院中的通房,只待诞下男婴,抬为姨娘。 当时的成王世子,还被老成王甩了几十鞭子。 这也算是一桩丑闻。 经年累月光阴变迁,渐渐成了岁月长河边上一捧沙土掩盖下的石砾,为人所遗忘。 顾笙一提及,沙土就被拂去,石砾重新现于人前。 成王面色铁青,呼吸急促,袖袍里的手紧紧握拳。 年少时,他不觉羞耻,甚至还沾沾自喜于在与庶弟的较量中,占据了上风。 及冠后,陆陆续续领了差事,紧接着父王年岁大了,醉酒作乐中风后,他承袭了成王府爵位。 在上京城的勋贵圈中如鱼得水,无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久而久之,他只记得父王因庶弟不留情面的对他行了家法,却忘记了他起因是他将庶弟的房中人纳为己有。 毕竟庶弟都死了逾十载了,哪还有人记得这桩旧事。 可偏偏,在今日这个声势浩大的寿宴上,顾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旧事被重提,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旁人看向他时眼神中的嘲讽。 “成王叔,还等什么呢?” 顾笙笑意盈盈的催促道。 在争执的功夫,殿门外已经站了几位婷婷袅袅的佳人。 此刻,成王骑虎难下。 若解释他无心献美,那他毫不怀疑,小皇帝和顾皇后就能颠倒黑白,把候在殿外的女子污蔑成刺客,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几个回合的交锋,成王已经认定了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帝后,不仅嘴毒,还心黑。 事已至此,反正脸已经丢了,总得把事情办成。 要不然才是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臣本打算是想让舞姬为惠太皇贵太妃献贺寿舞……” “啊,对对对。”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开口。 “未曾预料的是,竟然与寿宴的安排发生了冲突……” “啊,对对对。” 成王:…… 这辈子,就没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阴阳怪气的夫妻。 什么玩意儿! 成王只觉得自己气的都快要冒烟了。 成王咬牙,也不再啰嗦,轻拍手掌,殿外的美人儿水袖飘扬,鱼贯而入。 四位献舞的女子,各有各的特色。 左上侧的粉衫少女,娇憨粉嫩的鹅蛋脸上镶嵌一双明亮的杏眼,乍一看像家养的猫儿,天真单纯中透着一丝不惹人厌的狡黠,一眼看去,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欢喜。 仿佛是一种得天独厚的气质优势。 就连刚怼完人的顾笙,都忍不住软了软神色。 右上侧的女子,一身宽大的舞衣穿在身,整个人薄的就像是一张纸。面容苍白倦怠,眉眼微垂,睫毛又长又密,神态冷漠疏离,就如同冬日枯枝上的积雪,脆弱得不堪一击,随时都可能消散在空气中。哪怕是在喧闹热烈的寿宴中,看着却依旧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清洌洌的厌世感。 顾笙欣赏之余,又忍不住蹙蹙眉。 这要是真的给献舞,怕不是想送走惠太皇贵太妃。 站在厌世美人身侧的女子,云鬓娇容,耀如春华,风流蕴藉,好似神仙妃子,静静的站在那里,明艳如烈火骄阳,让人移不开眼。 顾笙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萧砚随则是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变了神色。 娇憨少女身侧之人,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眉眼凌厉,似孤山遒松,素色衣衫加身,如行走在烟云缭绕仙山深处的小道童。 顾笙是真真有些辨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或许成王觉得萧砚随有龙阳之好,直接双管齐下也说不定呢。 但,不得不说,成王献的美人儿是下了苦功夫了。 第八十六章 跪下叫爹 啧啧啧,萧砚随还真是有个贴心的好皇叔。 好福气! 好福气! 顾笙侧眸,瞥了萧砚随一眼。 只一眼,就看出了萧砚随情绪的异常。 顾笙心中狐疑,成王这礼真送萧砚随心坎儿上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萧砚随在旁的妙龄女子面前变了神色。 罢了,若当真有萧砚随一见倾心之人,那她保证护的好好的,顺带洗个脑,让美娇娘真心实意跟萧砚随过日子。 成王那个老家伙能给的,她和萧砚随都能给。 并且还能给的更多更好! 顾笙轻咳一声,提醒萧砚随回神。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的,流转着光华,就好似找到新玩具的稚子。 顾笙:…… 知道你激动,但你先别激动。 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萧砚随是个急色的性子。 成王目睹萧砚俯首时弯起的眉宇间,瞬息即逝的温和笑意,被明嘲暗讽的恼怒逐渐被胸有成竹的自信所取代。 他就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宫里的美人无建树不得宠,只能说明还不够美。 这不,他一出马,小皇帝就差直接流哈喇子了。 “老臣恭喜陛下再得佳人。” 随着成王志得意满的声音响起,所谓献舞的佳人也像是得到了讯号一般美如画的跪在地上请安。 “民女槿萱、清寒、应仙、阿渡,给陛下娘娘请安。” 萧砚随眼中的趣味顷刻散去,又重新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的摩挲着腰间荷包上的花纹。 思绪飘扬,萧砚随蓦地又想起了那张小像。 是笙笙吗? 若是笙笙,这宫中又是何人惦记着。 丝丝缕缕的紧张恐慌在萧砚随心口蔓延,似乎还隐隐约约的伴随着顿疼。 萧砚随摩挲着荷包的手,僵在原处。 顾笙:这新鲜感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成王:小皇帝的心思比海底的风浪还善变! “成王叔这是在硬给朕的后宫塞人吗?” 萧砚随的声音就好似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大殿中氤氲的酒气。 成王摸着胡须,倚老卖老神神叨叨道“老臣也实在忧心陛下后继无人,还望陛下能体会老臣的良苦用心。” “不敬之处,老臣守陵时,亲自向先皇请罪。” 顾笙抿抿唇,着实有些不愿再看成王的咄咄逼人。 说到底,还是觉得她和萧砚随好欺负。 谢逾在,无人敢得寸进尺。 毕竟,逼急了谢逾,指定是有人要丢命的。 【使用父子光环。】 【使用对象:成王。】 正自以为完全拿捏帝后的成王,连滚带爬到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实的朝着顾笙和萧砚随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声比一声响亮,再抬头时,成王那满是褶子的额头变得红彤彤。 在所有人的不明所以中,成王语不惊人死不休“爹。” “爹。” “爹!” 一边喊爹,一边朝着玉阶爬去。 萧砚随:Σ(っ°Д°;)っ 好吓人! 好吓人! 萧砚随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挡在顾笙身前。 梁安后知后觉“护驾,护驾。” “来人,护驾。” 梁安尖细的声音,刺破云霄,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殿外。 银甲披身的龙禁卫,手持刀剑,匆忙入殿。 眼见着丧心病狂的成王就要喊着爹触碰到萧砚随的鞋尖,梁安一咬牙,直接朝着成王那张老脸踹了过去。 这一脚,毫不留情。 萧砚随竖起大拇指“威武!” 顾笙侧头“英勇!” 本来还心惊胆战惴惴不安的梁安,挺身站定,神情自若,高高扬起下巴,一脸傲然“什么东西,还想伤陛下和娘娘。” 成王从玉阶上咕噜咕噜滚下去,口中还不知疲倦声嘶力竭的喊着爹,情真意切足以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比自家亲爹死了还凄惨。 眨眼间,成王被龙禁卫所俘,押着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身子动不了,嘴依旧没闲。 “爹。” “爹啊!” 萧砚随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吵死了!” “先把嘴塞住!” 龙禁卫得令,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臭抹布,利落的塞进了成王口中。 “皇后,朕有点儿担心成王的精神状态。” 萧砚随一言难尽的开口。 被一个糟老头子追着喊爹,这画面比在兽园看两头豹子颠鸾倒凤还可怕。 “本宫亦如此。”顾笙夸张的呼着气,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陛下,您说成王一边阴阳怪气抨击后宫无子大乾江山后继无人,一边又失心疯的追着您喊爹,这是不是……” 顾笙点到为止,她知道萧砚随必然能默契的配合她。 萧砚随眼睛睁大,故作恍然大悟,惊呼出声“实际上是他觊觎朕的江山,想成为朕的继承人。” “原来,成王的格局这么大。” “想献美是假,想皇位是真。” 还不等萧砚随的话告一段落,永宁侯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接腔了“陛下所言甚是有理。” “成王之心,大逆不道!” “敢觊觎皇位,不敬帝后,成王府上下知道成王你这么任性吗,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抄家灭族消消乐啊。” 永宁侯早就打定主意一条路走到黑了。 哪怕最后撞南墙撞死了,也是陪着大乾的帝后一起死的。 那是普通的死吗? 不! 那叫殉国。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到了地下,祖父父亲,也得赞他一句忠君爱国,不负景家门楣。 若是侥幸逢凶化吉柳暗花明,那景家的族谱指不定都能为了他重开一页,逢年过节享头香。 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永宁侯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成王府女眷,已经彻彻底底傻眼了。 飞骑营有剿匪任务在身,成王世子禀明后并未出席寿宴。 至于自诩风雅无边的老成王,多年前就嘴歪眼斜躺在床榻上流口水,生活不能自理了。 如今成王被擒,成王府女眷六神无主的瘫软在原地。 成王妃到底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最先冷静下来。 绝不能让谋逆觊觎皇位的罪名钉牢,否则,阖府谁都逃不了。 成王妃携参加寿宴的女眷,整整齐齐的跪下“陛下,成王府绝无谋逆之心啊。” “是吗?”萧砚随轻飘飘反问。 第八十七章 乱杀 萧砚随的漫不经心源于底气十足。 成王都跪下叫他爹了,换而言之,他现在的辈分可是跟中风的老成王一辈的。 他比老成王牛逼,他是大乾的天子。 再换而言之四舍五入一下,他现在就相当于开国皇帝。 皇室宗亲,论辈分,不如他。 论地位权势,更不如他。 这不就是明显的让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呢? 不听话? 都杀了! 成王妃老泪纵横,哭的凄凄惨惨戚戚,跟声嘶力竭跪下喊爹的成王夫妻档出马,应该是哭灵的一把好手。 姜还是老的辣。 “不瞒陛下,缠绵病榻的老王爷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些时日以来,王爷不辞辛劳日日侍疾,心力交瘁,奈何老王爷的病体没有任何好转。” “王爷定是忧心老王爷,这才在殿前失态,绝非大逆不道。” “臣妇恳求陛下明察。” 成王妃不顾仪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使尽浑身解数卖惨。 乍一听,这也勉强算是个可以糊弄人的理由。 当然,也只是乍一听。 “呵!”永宁侯充分展现了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小人得志,冷嗤一声。 “本侯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成王妃竟能面不改色谎话连篇。” “天赋技能吗?” 脏活累活,他都能做。 只愿他能成为大船上的中流砥柱。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成王妃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们足够不要脸睁眼说瞎话,谁都不能打败你们。” 永宁侯又上蹿下跳的白了哭的都有些面目狰狞的成王妃一眼,话锋一转,垂首,恭恭敬敬道“陛下、娘娘,您有所不知,成王人老心不老,月初还抬了房二八年华的姨娘,许是那姨娘深得成王得心,流水宴摆了足足三日呢,就连臣府上的小厮都忙里偷闲的去蹭了些吃食。” “恕臣不知成王爷侍疾是怎么个侍法儿。”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永宁侯心中暗忖,原来不做人做鹰犬,这么爽。 爽歪歪。 那他过去那么些年,费尽心思往上爬还没爬上去,不是在虚度光阴吗? 怪不得过的那么惨,越奋斗越失败,原来是路没选对。 管下场好不好,反正现在是爽了。 以往,他可没少捧成王府的臭脚。 成王妃含泪的眼眸里是控制不住的恨意,永宁侯这个志大才疏的蠢货是疯了? “陛下,府上抬妾之事,永宁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所抬之人,是国寺高僧掐算的八字相和命格带生机的有缘人,意在替老王爷冲喜啊。” “那也是王爷的一片孝心。” “陛下切不可听信永宁侯的一面之词,令宗室寒心啊。” 生死危机下,成王妃觉得自己的脑瓜子转的格外快,谎言就好似在嗓子口似的,张嘴就往外冒,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如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大喊一声,还有谁! 在成王府受了大半辈子气,到头来,还得靠她力缆狂澜。 她是真的牛逼! 萧砚随无辜的眨眨眼,一派纯善,似是很为难“那朕也不能听信成王妃的一面之词,令忠臣寒心啊。” 成王妃:内涵谁不是忠臣呢? 永宁侯:选对路了,天子金口玉言认证的忠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成王妃字字泣血。 永宁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欲加之罪?” “成王倚老卖老,不敬天子,以真假难辨的先皇托梦一说,威逼陛下,此其罪一也。” “殿前失仪,欲行刺杀之事,若非梁安公公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情况危矣,此其罪二也。” “心怀不轨,欲图谋大乾江山,窃取陛下皇位,谋逆之心罪不容诛,此其罪三也。” “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众人耳闻目睹,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实在不可理喻。” “成王府眼中还有陛下吗?” 顾笙听的一愣一愣的。 傻白甜阵线联盟,统一开窍了? 这话,说的一溜一溜的。 若非她使用父子光环是临时起意,她都要怀疑永宁侯是提前背好词儿了。 要不然,以永宁侯的脑子,绝不可能转的这么快。 不开窍是不开窍,一开窍这杀伤力简直吓人。 这是要搞死成王府的节奏啊。 就算是搞不死,也给了萧砚随一个施恩的机会,操作得当的话,说不定还能收回飞骑营。 飞骑营中,可都是精兵神驹,有以一当十之能。 是她小觑永宁侯了。 今日的永宁侯,在她眼里就跟金光闪闪的财神爷似的,惊喜不断。 顾笙在心中,默默给永宁侯点了个赞。 好人。 大大的好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 成王妃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过去咬永宁侯一口。 疯狗! 大大的疯狗! 成王妃和顾笙,想法迥然。 僵持之下,父子光环的时效一过,成王满身大汗,犹如落水狗,茫然恐惧至极。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刚才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控制不住的,朝着主位上的顾皇后喊爹! 没错,是顾皇后不是小皇帝。 可因为帝后位置相邻,小皇帝又挡在了顾皇后身前,殿中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喊小皇帝爹。 魔怔了吗? 还是有鬼? 春风得意的一辈子的成王,战战兢兢瑟缩着用余光扫视着四周的同时,又绞尽脑汁的盘算脱身之策。 众目睽睽之下发疯冒犯小皇帝是真。 在谋逆之罪和忧思过重失心疯里,他选择失心疯。 好歹还能跟孝顺沾点边儿。 谢逾那个杀星不在,小皇帝心慈手软,不出意外雷声大雨点小。 想到这里,成王不嚎了也不挣扎了,头一歪,狠心一咬舌头,软塌塌的晕过去了,嘴角适时的溢出鲜血。 装晕? 顾笙笑容玩味。 父子光环失效的那一刹那,系统就进行了提醒。 她若是没看错,失效后,成王还习惯性的嚎了两声。 这是叫爹叫上瘾了? 成王妃一看成王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下意识想笑。 好不容易才憋住,慌乱的喊“王爷!” 死也不能现在死! 第八十八章 求皇后救我 她可太想当成王府当家作主的老寡妇了! 跟晦气玩意儿待久了,她都快要发霉发臭了。 兴许是成王妃心中喜悦难以抑制,一声王爷喊的是荡气回肠。 顾笙狐疑的瞥了一眼嘴角疯狂抽搐的成王妃,莫名的怪异感越来越胜。 这是悲? 还是喜? 表情过于鬼畜,让她实难分辨。 看来,成王和成王妃的夫妻关系,耐人寻味。 想到成王府里的鸡飞狗跳,顾笙心中渐渐有数。 萧砚随摆出一张谢逾经典冷脸,肃杀冷然的瞥了装晕的成王一眼“朕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以往朕只听过一死了之,却孤陋寡闻的不曾知一晕也能解千愁。” “皇后,你听说过吗?” “臣妾短见薄识,蝉不知雪。”顾笙煞有其事,一唱一和。 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怜弱小又无助,继续道“晕者为大,陛下还是先宣太医为成王诊治吧。” “是是非非,公道自在人心。” “若是耽搁下去,陛下指不定还得担什么恶名呢。” “皇后说的在理,谁让朕势不如人。”萧砚随眼角眉梢的萧索几乎化为实质,真真有了几分郁郁不得志的小皇帝的模样。 俗称,感觉。 “来人,宣太医!” 梁安很有眼色,脚步匆匆,声音尖细。 永宁侯不甘落后,立誓抓住每一个讨大腿欢心的机会“陛下仁慈宽容,有仁君之相。” “若成王府上下有良心,当负荆请罪,知恩图报。” 只要他机会抓的好,早晚都是人上人。 萧砚随装模作样的抬抬手“一切等成王叔醒来再交由宗人府问询裁决吧。” “成王妃,事发突然,成王的疯病也耽搁不得,参宴的成王府上下,还是暂留宫中。” “陛下,成王殿前失仪尚未有定论,强留宫中怕是不好对臣民解释,徒惹非议。”仰成王鼻息的汝阳伯,竭力周旋。 萧砚随很是不耐的打断了汝阳伯的求情“你们想听什么解释?朕需要解释吗?” “不,朕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反思自己。” “汝阳伯,朕觉得你的想法很有问题。” “错不在朕,朕只需要理直气壮怪别人就好了。” 汝阳伯府,破落户。 祖上没本事立下如历代永宁侯一般的赫赫战功,科举一途上也是癞狗扶不上墙,文不成武不就。 能侥幸获封汝阳伯,也只是因在高祖年间出了个惊才绝艳的淑妃,好似汝阳伯府阖族的灵气,都被淑妃吸收了一般。 因虚无缥缈的盛宠获得的爵位,总归不如实打实的功勋,三代而终,不得世袭。 加之汝阳伯府的年轻子弟,也平庸至极。 近些年来,汝阳伯四处钻营,想要攀个高枝,好歹维持住眼下的风光。 辈分高,又有实权的成王府,就是汝阳伯攀上的大腿里最粗的一条。 只可惜,越晃悠,竹篮里的水漏的越快。 “朕退让的还不够吗?” “若是高祖、先皇遇宗亲发癫行刺,诸卿觉得,成王还有喘气的机会?” “没有!”永宁侯扯着嗓子呐喊助威。 萧砚随:…… 被永宁侯一打岔,萧砚随险些忘了自己绞尽脑汁才组织出的符合自己逼格的话。 这么响亮的声音,不做太监可惜了。 萧砚随心中略有些惋惜,永宁侯在,梁安也能歇歇嗓子。 “朕知自己资历尚浅,不愿独断专行,但请诸卿莫得寸进尺。” “今日的寿宴,就到这里吧。” 萧砚随甩了甩袖子,雄赳赳气昂昂便要离开大殿。 大步流星向前跨了两步,又后知后觉停下来,侧身回首,朝着顾笙伸出了手。 这殿中,没几个心气顺的好鸟儿。 他可不能只管自己装逼爽了,把笙笙留下收拾烂摊子。 毯子都烂了,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再说了,还要随地乱认爹的成王兜底呢。 惠太皇贵太妃七十大寿,最令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的就是成王癫狂跪着叫爹的画面。 啧啧啧,余音绕梁啊。 顾笙抬手,搭在了萧砚随的手心里。 帝后相携,一个芝兰玉树眉眼如画,一个雍容明艳灼人奢靡,养眼般配的很。 路过依旧跪在大殿中央的佳人时,顾笙的脚步顿了顿,对着萧砚随眨眨眼,无声的询问。 萧砚随蹙眉,不假思索的摇头。 他已经毫无原则收下了太多女子,如今,他想试试抬高一下自己的原则。 他怕。 他怕有一日,这宫中过于拥挤,再也容不下笙笙自在呼吸。 见萧砚随主意已定,顾笙不置可否。 她自己都是朝不保夕,日夜忧心万箭穿心曝尸城墙的结局,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来怜惜这些别有目的的女子。 若萧砚随喜,她可以废些心思护着。 可既然萧砚随无动于衷,她定不会自找麻烦。 顾笙收回视线,抬脚。 咦? 没抬动。 一只惨白嶙峋的手,攥住了她华美繁复的裙摆“求皇后娘娘救命。” 顾笙:…… 顾笙不解。 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心软的人吗? 成王府精挑细选调教出的佳人,她心软,就是要她命! 前些日子,在萧砚随的刻意“盛宠”下,景嫔乱了心神,慌不择路下,托宫里安插的眼线带了封信给所谓的良人沈郎,自述清白。 顾笙和萧砚随并没有即刻发作,打草惊蛇,而是秘密遣拱卫司暗中跟踪观察,多少有了些眉目。 那沈郎,如今在汝阳伯府做西席先生。 汝阳伯府再落魄潦倒,也不至于选一个无功名在身的白衣给族中的公子小姐做西席先生。 这其中,必有媒介。 她本以为,许是永宁侯府的二爷景肃勤在中间打点。 可拱卫司撞见了汝阳伯待那沈郎甚是恭维。 景肃勤还没这个本事,让汝阳伯低下自以为高贵不可曲的头颅。 她将消息,通知了父亲。 也是得父亲传信,她和萧砚随才明了,汝阳伯早已投向了成王,唯成王马首是瞻。 那沈郎一介白身,能入伯府,于成王而言,一句话的事情。 毫不夸张,成王放屁,汝阳伯都会深嗅两口,觉得香甜可口,顺便再问清楚下次放的时间。 第八十九章 傅淮有厌蠢症 简而言之,成王府是个兴风作浪的窝。 难不成,这位厌世脸活不起病秧子美人,在目睹了成王交锋上的落败后,知晓有明珠暗投之嫌了? 对此,她只想说有眼光,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很小,她就明白一个道理。 有的人,弃暗投明,只是为了更方便的背后捅刀子。 顾笙冷了神色。 四季忙道“放肆!” 那只惨白嶙峋的手,并没有因四季的冷呵声而松开。 “求娘娘给民女一个陈情的机会。”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似乎就令病秧子的身体雪上加霜,嘴唇泛着青紫色,另一只手,紧紧的按着胸口。 一时间,顾笙看着被病秧子美人攥在手心的裙摆,颇感为难。 这身子骨儿也敢献舞? 喜气洋洋的寿宴直接变灵堂,乐师放下琴瑟就能拿起唢呐,吹吹打打。 怎么不算随机应变的全能呢。 (?????) 人见人爱,也是一种烦恼。 顾笙矫揉造作的乱想。 “只是陈情?” 闻言,病秧子美人坚定点头。 顾笙看看自己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再看看病秧子美人细的不堪一折的脖子,应下了。 就算病秧子美人突然暴起,她也有信心掐断对方的脖子。 砸墙掐脖搂腰强制爱的铁砂掌,爱了爱了。 “很好,你引起了本宫的注意。” “那你便随本宫一道走走吧。” 病秧子美人松开手,急促喘息,偏生又不敢耽搁。 顾笙轻叹一声,放缓脚步。 该死的,又心软了。 【系统,系统,本宫够不够油?】 系统表示,无言以对。 他绑定的应该是酷帅狂霸拽炸天,御姐萝莉邻家妹人人爱的龙傲天,不是在油腻路上一去不复返的高质量男性。 他的宿主,到底误解什么? 【你牛你牛你最牛。】 【你命油你不油天。】 思来想去,系统还是为了岌岌可危的主仆情,敷衍应对。 啧,他时常为维护与宿主之间脆弱的感情感到丧良心。 顾笙满意了。 余下三位美人儿,大眼瞪小眼。 这也行? 皇后这么心软好骗? 那她们上她们也行! 只可惜,顾笙的身影已经逐渐走远。 走出大殿,温热明媚的阳光洒满地砖,目光之内,满是春日拂面的风声。 天上暖阳,地上繁花。 好风景,最是容易让人心头一软。 出席寿宴,不如懒散的晒晒太阳。 算算时间,景世子和探花郎也该入京了。 她和萧砚随摸鱼摆烂躺平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陛下,你说那景世子和傅探花,是何性情?” “永宁侯是典型的智商不够情商来凑。” “景世子呢?” 全靠智商撑着? 她对景信的了解,皆源于市井传言,年龄差摆在那里,也就注定了甚少有交集。 小少年的天才之名,盛若璀璨星河。 而那傅探花,非上京城人士。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高中探花后被外派,还不曾被上京城的奢靡享乐所滋染。 知才名,不知人品。 萧砚随边抬起手摊开手掌,虚虚的悬在顾笙额头投下一摊阴影,边漫不经心回应“景信性情,朕不知。” “但那傅探花,为人傲慢的很。” “容朕想想,怎么表述最为合适。” 思量片刻,萧砚随才继续道“他平等的鄙夷每一个大脑空空的蠢人。” “厌蠢症?”顾笙扯扯嘴角。 萧砚随颔首“甚是准确。” “他不仅平等的鄙夷蠢货,还在认真践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圣人之训。” “殿试前,一般贡生都会攀交情托关系拜山头,为的就是能在授官时顺遂平坦些,这种风气,由来已久,根本刹不住。” “张榜后,榜下捉婿也时有发生。” “傅淮那一届,亦是如此。” “傅淮,既未拜山头,也拒了榜下捉婿。” “又拽又傲又牛叉。” “结果就是连翰林院也不得入,被分了个校书的差事。” “傅淮,是谢逾外放出京。” “性子是傲了些,嘴巴毒了些,损人也狠了些,但绝对是干实事的人。” 顾笙敛眉,原来傅淮的外放,是谢逾的手笔。 虽说远离了权势中心,但对傅淮来说,是好事。 “你怎地知晓的如此清楚?” “提前做过功课了?” 顾笙斜斜的睨了一眼萧砚随,揶揄道。 萧砚随就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证清白“怎么可能!” “掐指一算,朕只需略微表现,就知道这世间天才的极限。” 终于有机会在笙笙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感觉,爽极了! 顾笙:…… 萧砚随是真的装上了。 顾笙轻笑一声,拍了拍萧砚随柔软的头发“乖。” “劝君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厌蠢不可怕,可怕的是厌蠢还毒舌还不畏权贵,你想想,到头来受罪的人是谁。” “分明是,傅淮一来,你只需要略微出手,就能让顾淮七窍生烟,忍不住毒舌损人下。届时,你定能爽的九佛升天。” “你被骂,我看戏,你我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萧砚随的笑容僵在脸上。 景信和傅淮,是他和笙笙的侍读。 而在他和笙笙之间,显然是他愚蠢的更突出。 “是,这未来可真光明啊。” 萧砚随顿时蔫巴了。 “笙笙,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朕并非愚钝,只是聪明的不明显。” “一开窍,就能一日千里。” 顾笙:(╯°Д°)╯︵\/(.□.\\)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四季引着清寒,远远的跟在萧砚随和顾笙身后。 帝后交谈的声音,在春风鸟语中,听的并不真切。 但清寒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帝后相处的熟稔自在,还有她私以为不可能存在的平等。 大乾的天子,看向顾皇后时,眉眼弯成了月牙。 而在看向旁人时,是百无聊赖的无趣和忽视。 这份有差别的眼神,格外的厚重。 成王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才会觉得送些绝色送入宫中,就能分得了顾皇后的宠。 呵,还专门调教了个与顾皇后有五分相似的女子。 怪不得能干出大庭广众之下跪着叫爹的蠢事。 第九十章 曲明湖画舫船 冒牌货,只能是冒牌货。 萤火何时能与皓月争光了? 不自量力! 只要她临阵倒戈的快,成王愚蠢犯下的错就追不上她。 跟着成王,一天饿三顿。 跟着顾皇后,说不定就能珍馐华服。 她不傻,她会选。 清寒垂下头,心中抉择,越发坚定。 …… 懿安宫。 萧砚随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榻上,一口一口轻抿着解腻的清茶,眼皮略有些困倦的耷拉着,无奈的等着顾笙处理事宜,时不时还伸手整理下两人交叠在一处的衣摆。 要是这病秧子不在,他就能厚着脸皮靠在笙笙的肩膀上了。 嗯,他愿意小鸟依人。 顾笙没好气的瞪了萧砚随一眼。 别人是只要没道德,就不能被道德绑架。 萧砚随这算什么? 只要没仪态没脸皮,就能随时随地旁若无人? 萧砚随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又不着痕迹的朝着顾笙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旁观者清寒:甚是没眼看。 成王只说过小皇帝不学无术愚蠢无知奢靡享乐好糊弄的很,但没说过这么…… 一时间,也算是饱读诗书的清寒遍寻仍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怎么说呢,就是像极了成王府巷子外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咳咳…… 貌似有些不恭敬。 “清寒?” “你要对本宫说什么?”顾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萧砚随手中抽过自己的衣摆后,端庄优雅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病秧子美人儿。 气质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装,总还是能装出来的。 原谅她,骨子里的享乐基因注定她无法成为百官万民称颂的贤后,所以她愿意成为驴粪蛋。 驴粪蛋子挂白霜,外光里不光。 “罢了,四季,赐座。” 顾笙瞧着病秧子美人儿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嘴唇,善心作祟。 她实在无意对着身体明显不适的弱小给下马威。 清寒缓缓的呼吸“娘娘,您是好人吗?” 顾笙语塞。 清寒似乎也并没有想得到确切的回答,紧接着道“娘娘,民女恳求皇后娘娘救救画船上的可怜人儿。” 顾笙心中一凛。 这开场白,有些熟悉啊。 永宁侯的那位继夫人求和离算计她时,便是如此。 吃一堑长一智,总不能次次被骗吧。 懒洋洋昏昏欲睡的萧砚随倒是生了几分兴致,但还是很知分寸的没有掺和。 “你且说说看吧。” 顾笙的声音清泠泠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娘娘,民女已非良家子。”清寒自暴其短,幽幽道。 “被成王选中借寿宴之际送入宫前,民女在曲明湖的华美画船上经历了为期半载的调教。” 曲明湖? 顾笙敛眉回忆。 曲明湖,是上京城外的大湖之一,如环绕着巍峨上京城的一条剔透温润玉带,长达数十里,芳草萋萋,淼淼湖水,一侧倚山,更显清幽静谧。 早年间,也有文人雅士在此饮宴。 可不知从何时起,曲明湖怪事频发,荒诞离奇的流言喧嚣尘上愈演愈烈,渐渐的,就鲜少有人赴曲明湖找找不自在。 上京城内外,多的是踏青赏花饮宴的佳地。 此处有异,那就换一处。 所以,并没有什么人当回事。 “娘娘,停泊在曲明湖的画舫船,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足有三层之高,掩映在郁郁葱葱里,白日里,难寻的很。” “夜里,灯火亮起,绕是有人远远瞧见了,也会联想到鬼火。” “画舫船三层,每一层都是难以逾越的等级。” “美人纸、肉屏风、玉台盘之类,在画舫的一层,随处可见。” “画舫船二层做的是醉生梦死活色生香温香软玉的买卖。” “三层,寥寥数人。”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甚至连四书五经家国大事都略知一二,能与宾客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理想,不用被当成物件儿,不用被折磨,不用辗转于男人身下,是画坊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存在。” “但三层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 顾笙和萧砚随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原来,美人纸肉屏风玉台盘这么变态的花样真实存在。 她还一直以为只出现于话本子写手的臆想里。 外面的世界,玩的都这么花了吗?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眼神亮的吓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在三层?”顾笙明知故问。 成王献美,再狂妄自大,也不敢献上失了清白之身的女子。 清寒颔首又摇头“民女是被成王暂时送去的,严格来说,并不算画舫船所属。” “成王是画舫船之主吗?”顾笙追问。 清寒有些不太确定,只能把自己的判断说出“娘娘,民女觉得,不是。” “画舫船的管事娘子对成王的态度礼待有余,恭敬不足,不似主仆。” “半载时光,民女目睹了画舫船的黑暗残酷。” “天大地大,皇权最大,还恳求娘娘救那些不得已之人脱离苦海。” 清寒自雕花椅上起身,重重跪在地上。 顾笙眉头越皱越紧“皇权最大,本宫又不是皇权的化身。” 寿宴上,成王妃有句话说的在理,一面之词,不可信。 “民女本就是成王献给陛下的美妾,这样的来历,若是越过娘娘求陛下,有勾引之嫌。” “娘娘明鉴,民女已经绝了插足您与陛下之心。” 原打算靠努力争宠掌握命运进而扶摇直上,如今,她想法变了。 奋斗什么的,不现实。 不如直接找根高枝挂上吧。 “你对皇后不坦白!”萧砚随冷不丁的开口。 “清寒?” “你确定?” 将当日谢逾诈永宁侯继夫人的话术学了个十成十。 傻白甜在耳提面命下也懂防人之心不可无。 脑子不够用,那就照抄吧。 他和谢逾之间的事情,能叫抄吗? 那叫弟承兄智,早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砚随绞尽脑汁回想谢逾的话,一板一眼的搬运“朕的耐心一向不好,有胆子算计皇后,就该有被发现的觉悟!” 萧砚随表示,他真的尽力了。 后面的部分,他实在是学不来了。 顾笙:…… 怎么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第九十一章 扬州陆家状元郎 谢逾知道了,是该欣慰吾家有儿初长成呢,还是提着大刀砍人呢? 想来是欣慰。 谢逾对萧砚随一向宽容。 清寒不知萧砚随虚实,只以为外界传言有虚,小皇帝一直是扮猪吃虎。 “不如,交由尚方司吧。” 萧砚随体会到了装大聪明摆谱的快乐。 顾笙哑然。 病秧子美人前脚被关进尚方司,后脚就得被草席卷着丢出来。 就这身子骨儿,别说是层出不穷的刑罚了,单说阴暗逼仄潮湿的环境,病秧子也受不住。 但萧砚随难道动脑筋,顾笙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万一真能诈出些什么呢。 清寒再次叩首“民女承认确有私心,但想救画舫船上的苦命人,也是真心实意。” “本宫比较好奇私心。”顾笙幽幽道。 “比如,你究竟是何方人氏?” “与成王是何干系?” 身处高位,俯瞰天下,所见最多就是道貌岸然的扯虎皮拉大旗,为上不得台面的私心镀上大公无私的金边。 清寒方才所言,看似坦诚,实则虚浮。 对自身的来历、关系、动机,都下意识掩盖在了一戳就破的坦荡无私后。 就算萧砚随没有质疑施压,她也不会被寥寥几句犹如空中楼阁般的话语烂好心。 毕竟,大乾锦绣山河下,还藏着凶狠残暴的反贼。 “你若真心有所求,就莫要在本宫面前耍小心机。” “本宫允你私下陈情,非本宫愚蠢自负轻信,实乃本宫良善未泯,加之乃大乾母仪天下的皇后,有为民做主之责。” 顾笙居高临下的睨了清寒一眼,明媚雍容的艳色冷了下来,犹如冻雨落红梅,冷云疏雨,暗香寒艳,万玉明清晓。 霏霏冻雨细无声,解洗梅花花上尘。 似与横枝借颜色,故应添我一分春。 美艳又高贵不可欺。 萧砚随:笙笙更美了! 清寒又瘦又薄的身体轻轻一颤,通身似是被彻骨的寒意笼罩,脸色又白了一些,真真能与义庄摆了三天三夜的死尸媲美。 “娘娘容禀。” “清寒鄙姓董,出身河中虞乡县,家父虞乡知县董昌宣。” 顾笙眉心微跳。 看似知县是大乾官僚中微不足道的底层,实则非同小可。 对上,要为之分忧解难,对下要关心百姓。 知县清廉正直与否,是百姓对大乾最直观的感受。 而河中虞乡,她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顾笙潋滟波光的眼眸,无声息间蒙上了阴霾。 她三元及第的表兄死在了虞乡。 那是扬州陆家最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也是她少不更事的年纪里,认为天下最无所不能的人。 当年表兄的天才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丝毫不逊色于如今的景信。 可惜,天妒英才。 死在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上京花意气风发的年岁。 乾熙十三年,夏末,河中虞乡阴雨连绵不绝将近一月,期间甚至不乏盆倾檐注大雨。 朝廷上下接到地方奏报,皆以为是洪涝之灾。 表兄入河中赈灾,那时的表兄堪堪及冠,却已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人尽所知的。 表兄的背后是扬州巨富,是无男嗣承继门庭仅得独女的武安公。 再眼瞎的人也知道,不论是扬州陆家还是上京武安公都会不遗余力的为表兄铺路。 那一年,她还是稚童。 一封封家书,一封封奏报,让她熟知当年事。 表哥到虞乡,已临重阳,阴雨歇,天微晴。 又过数日,大霁,艳阳高照,热的有些不合时宜。 表兄在书中看到过霖雨后天大热,宜防地龙翻身。 生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表兄当即决定劝虞乡百姓暂离十数日免灾,只可惜,当地官员和百姓不以为意,只觉表兄胡言乱语。 四旬的连绵大雨停歇,百姓一门心思的只想收拾狼藉,而不是因一句无凭据的话抛下背井离乡。 表兄费尽口舌,想法设法说服百姓疏散,成效甚微。 乾熙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 是表兄赴虞乡赈灾的第十三日。 是艳阳高悬的第七日,天热如蒸笼,恍若盛夏重临。 表兄心中,不祥更甚。 傍晚,虞乡天大赤,入目红云漫天。 表兄当机立断强令知县与他一道带百姓撤离。 可百姓不明吉凶,这家牵猪牛,那家抓鸡鸭,磨磨蹭蹭的同时骂骂咧咧,时间一拖再拖。 从傍晚到亥时末,三个时辰。 明明,可以撤出虞乡的。 但,没有。 亥时末,惊雷响彻,地动山摇天塌地陷,屋舍倾塌,垣墙坠落,大树连根拔起,巨大的裂缝出现在地面将人吞噬,伤亡惨重。 嗯,她的表兄也是亡者之一。 而后,竟还有人往表兄身上泼脏水,把责任尽数推卸给表兄。 反正死人是不能为自己争辩的。 若非一封封的家书,若非那部分听劝惜命提前几日撤离的人,那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就要背负着千百年的骂名。 表兄死了,尸骨无存。 本打算拖家带口上京城落脚的扬州陆家,着素衣入京带走了表兄的书籍衣衫,寂静的回了扬州,再也不曾踏足上京城。 从那以后,她和外祖家的联系,只存在于书信和一车车的年节礼物。 她想,舅舅舅母应该是有些怨父亲的吧。 怨父亲促成了表兄赈灾之行。 怨父亲险些没有保住表兄的身后名。 她也怨啊。 怨虞乡县官的自负固执不听劝,怨虞乡百姓的愚昧无知不知轻重。 可,那也是表哥死前最后一刻都在保护的百姓。 虞乡,当真是一个让她恍惚的地方。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手把手叫她读书习字人生道理的表兄,也再没有父亲揍她时含笑替她开脱的表兄。 她的记忆里,表兄永远鲜亮意气风发。 “笙笙。” 萧砚随面露担忧。 虞乡。 本来他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可笙笙突然红了的眼眶,让他的记忆瞬间浮现。 父皇曾说,扬州陆家的郎君,钟灵毓秀,假以时日,必是大乾朝堂的中流砥柱,还笑言,是留给他的宝藏,可辅佐守成。 可惜,笙笙的表兄没有等到他长大,没有等到他继承皇位,就死在了虞乡。 第九十二章 人不可貌相 懿安宫的气氛压抑又凝滞。 清寒不明所以,但也能隐约猜测出她的言语或许是勾出了顾皇后的伤心事。 顾笙别过头去,微微仰头忍住了汹涌而至的泪意。 “你继续。” 清寒不敢多想,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道“父亲与成王之间勾连多深,民女亦不知。” “民女只知自己是父亲献给成王的礼物。” “按理说,民女应入成王府成为后院任人处置随意亵玩相赠的妾室。” “但因山高水长舟车劳顿,途中又不幸染风寒高烧不退喉痒深重咳嗽不止,耽搁之下引发心疾。” “也就是那时,民女才知,心脏先天便有缺陷。” “本以为成王会深觉晦气,却不曾想却拍案叫绝,说民女这心疾患的恰到好处,能保民女荣华富贵盛宠不衰。” 顾笙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和缅怀,让大脑保持清醒。 可再清醒,她也想不通心疾这要命的玩意儿何时也成奇货可居了? 甚是不解。 “成王可曾谈及其中内情?” “未曾。”清寒斩钉截铁道。 源源不断的疑惑如同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清,搅的顾笙烦闷不已。 顾笙知晓,她的心境终究还是被虞乡所影响。 时隔多年,她还记得表兄领命赴虞乡前,眉眼含笑的用母亲留下的桃木梳为她理顺着爬树蹭乱的头发,纵容又宠溺的许诺给她带虞乡特产凤栖梨。 再难心静的顾笙,不经意间瞥到了萧砚随。 闪烁的眸光,让顾笙心中有些不安。 她太了解萧砚随了。 萧砚随怕是知晓成王的用意。 可眼下并不是当面质问萧砚随的好时机。 顾笙轻吐一口浊气,将目光重新落在清寒身上,冷声道“若按你的说法,你与成王无冤无仇,成王更是一心想送你一场造化,你为何在临门一脚时又出尔反尔,选择与他反目成仇?” 顾笙问的直白,懒得一步步试探。 “成王将民女的心上人抬为了姨娘。” 清寒抿抿唇,挣扎片刻,犹豫开口。 顾笙:!?(?_?;? 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不至于这么劲暴吧? 萧砚随也猛的抬起头,失声喃喃道“笙笙,朕是不是已经死了?” 顾笙嘴角微抽,傻白甜小皇帝又口出什么狂言? 只听萧砚随傻不愣登继续道“书上说,人死了能听见,但是听不懂。” “朕方才真的没听懂。” 顾笙无力扶额“什么都看什么都信只会害了你。” “不,谢逾说,多看多听,会让朕营养均衡。”萧砚随一本正经的纠正。 顾笙:累了,毁灭吧。 顾笙摊摊手,决定不与傻瓜论长短。 见状,萧砚随只好向跪在地上含糊其辞,似是羞于启齿的清寒求一个明悟。 他是真的没听懂啊。 难道成王叔年纪大玩的花,都明目张胆纳男妾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有老成王这个风月老手言传身教,成王府子孙也算是家学渊源。 清寒语塞,支支吾吾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砚随求知欲旺盛的灼灼目光让清寒避无可避。 清寒一咬牙一闭眼“民女的心上人是女子。” “年岁上,她略长民女数载,对民女有救命之恩,曾是虞乡灵峰观的居士,在得知民女被父亲舍弃后,不放心民女,毅然决定以侍女身份伴民女入京。” “原想着人生地不熟的上京城,在成王府的后院也能依偎取暖。” “人算不如天算。” “民女被送入画舫,她被养在了成王在外置的院子里前些日子被纳入府。” “民女心知,成王不仅是看中了弦宜貌美,更多的是想拿捏民女。” “她本就是因民女才会踏入上京城这个火坑,只要有一丝机会,民女就愿抗衡。” 萧砚随听的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差点儿又戴一顶绿帽子。 虽说,历朝历代帝王,被戴绿帽子的不再少数。 可绿帽子是不是太偏爱他了。 “笙笙,朕绿的发慌。”萧砚随摇了摇顾笙的袖子,故作可怜道。 顾笙不假辞色的扯回袖子,她还没跟萧砚随算账呢,萧砚随就又装上了。 这么能装,当什么皇帝。 戏台子上唱戏去,指不定还能当个台柱子。 顾笙朱唇轻启,似笑非笑“陛下,横看竖看,究竟谁绿了谁还不一定呢。” 萧砚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笙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渗的慌。 “画舫船一事,本宫和陛下会酌情处理。” “可成王纳妾一事……” 顾笙顿了顿。 帝后管天管地,也管不住皇叔纳妾娶小。 虽说大乾的妾室虽不像前朝那般通买卖,但也实在没什么人权。 绝大多数妾室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都系于夫君主母。 只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打杀妾室司空见惯。 成王想弄死个名不见经传的妾室,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和萧砚随,都无法轻易插手。 这本就是世道。 莫说是她和萧砚随这般不管事的帝后,就是大权在握勤勉如先皇,都动摇不了世道。 话外之音,顾笙知道清寒能懂。 清寒不管不顾砰砰砰磕头“娘娘。” “只要娘娘能救弦宜出虎口,还弦宜自由,民女愿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此生报不完的恩情,来生结草衔环。” 她没有退路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跟着帝后离开,成王醒来,必生疑窦。 恼怒之下,弦宜处境危险。 顾笙蹙眉。 一步三喘,先天心疾,做牛做马? 这恐怕不是想做牛做马,是想做牛马。 清寒不住的磕头,加重筹码“娘娘,民女会改良水车,会烧瓷器砖瓦,对墨家机关术也略有研究,只要给民女时间,民女定能改良连弩,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 “民女,民女还能……” 慌乱着急下,清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歪歪扭扭蜷缩着倒在地上。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本就有些心动的顾笙,此刻更心动了。 瞧着单薄的风一吹就能吹散的病秧子,竟然还是个难得的匠人之才。 她不是个纯善之人,冒风险,需看到收益。 第九十三章 正常人不吃香 【选项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坚定不移的走狠辣无情道路,轻飘飘的抬抬眼皮,长腿跨过,轻嗤一声“好狗不挡道,要死也死远点儿。”完成奖励:乌鸦嘴(一次性用品,天上下刀子不是梦。)】 顾笙:系统是会羞辱人的。 【选项二:暖男暖男,暖我心怀,弹跳而起,温柔体贴,将清寒揽入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清寒,清寒,你别睡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完成奖励:恢复药剂】 顾笙:燕子,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选项三:别低估了霸道的力量,走暴君霸的路,让暴君无路可走,癫狂发疯阴暗爬行,传唤太医,红眼狠戾怒吼“治不好她,本宫让你们太医院全部陪葬。”尽显男儿本色。完成奖励:霸道的力量,以气势压人,只要气势足,菜鸡也能变雄鹰,左拥右抱美人环,小弟手下绕不完。】 顾笙:这不是霸道的力量,这是神经病的力量。 也不知道这不正经的系统到底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 三个选项,三种人设。 难为系统能变态的这么清新脱俗,没有一个正常人设。 【系统,在你们故乡,正常人不吃香吗?】 顾笙是诚心实意的发问。 系统表示,拒绝回答,并催促顾笙尽快做出选择。 扪心自问,乌鸦嘴奖励在无声的勾引着她。 什么天上下刀子,格局小了! 用好了,那就是反向许愿阎王的生死簿。 可看向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清寒,再想起清寒的多才多艺,顾笙硬生生把自己的视线从选项一上抽回。 她相信,奖励是会有返场的。 但匠人之才的心伤了,就不好拉拢了。 【选二。】 顾笙猛的一下窜起来,嗷地一声叫出声,急切的将清寒揽在怀里。 萧砚随傻眼,他好像看见了峨眉山的猴子。 他的笙笙,撞鬼了? 在萧砚随的茫然不解下,顾笙哭的惊天地泣鬼神,可眼泪始终流不出来,只能沾了茶水涂在了脸上,勉强达成一把鼻涕一把泪。 “清寒,清寒,你别睡啊。” “没有你本宫可怎么办啊。” 【选择成功,奖励恢复药剂。】 心疾发作,心前疼痛之余,清寒头晕目眩视力模糊,看的不甚清楚,可顾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字字句句传入清寒耳中。 原来,顾皇后是个嘴硬心软之人。 真好,她的弃暗投明没有错。 清寒努力睁开双眼,冰凉干瘦的手覆在顾笙手背上“娘娘,民女不会有事的。” 顾笙动用铁砂掌,直接将清寒抱起来放在了软榻上。 萧砚随连忙起身,不敢与清寒同榻。 “传太医。” 顾笙吩咐道。 这可是她的创造型人才啊。 更别说,清寒的自我介绍还没结束,说不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我佛慈悲,她也慈悲。 萧砚随呆呆愣愣的看着顾笙和清寒相握的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蓦地,灵光一闪。 清寒的心上人是女子啊。 这也就是说,清寒有磨镜之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的笙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万一董清寒狼性大发,喜新厌旧,痴缠上笙笙可如何是好。 他可看的清清楚楚,在笙笙听到董清寒那么能干时,眼睛都亮了。 这一比较,显得他更一无是处。 萧砚随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想要将顾笙拉起。 顾笙不满的瞪了萧砚随一眼。 人才就该有特殊的待遇。 要不然,怎么逆改天命,扭转亡国的结局。 她就不信,大乾被治理的河清海晏,叛贼还能长驱直入无往不利直捣上京城! 萧砚随:(;′??Д??`) 他的笙笙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病秧子瞪他。 心凉凉。 萧砚随轻轻的吸了吸鼻子,一不做二不休,握住了顾笙的手。 大手包小手。 小手包冰手。 顾笙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不是? 萧砚随有病吧! 这什么奇葩的姿势。 匆匆忙忙紧赶慢赶的太医喘着粗气入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这? 太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无需行礼,前来给董姑娘诊治。” 顾笙连忙道。 太医恭声应下。 “还请皇后娘娘放平董姑娘。” 太医院里的太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先是诊脉,而后扎了几针,董清寒的呼吸渐渐平复,嘴唇的青紫也逐渐变淡。 顾笙不通医理,只觉得玄妙无双。 几根银针,仿佛能起死回生。 见顾笙上心,太医写下药方后,又很有眼色细心的叮嘱了几句“心疾者,应保持心情舒畅,切忌情绪激动,也切勿过度劳累,少食些荤腥,注意天气变化勿染风寒。” “若能不恶化加剧,慢慢将养调理,或可享常人寿数。” 太医也不敢把话说的太肯定。 心疾,历来都是一大难题,是真正的弱不禁风,堪比娇花,稍有不慎,就会叶落花枯,归于尘土。 顾笙记下后,安排宫女送走了太医。 董清寒平躺在软榻上,盖着薄薄的锦被,更显单薄瘦弱。 “民女谢皇后娘娘大恩。” 顾笙摆摆手,坦荡荡开口“那是你有价值。” “本宫早就过了路见不平快意恩仇的年岁,你的价值比得上本宫要冒的风险,这是本宫改变想法的缘由。” “所以,倒也不必言谢。” 顾笙乖张的性子,算不得君子,但也绝不是阴沟里的老鼠。 “可娘娘心软施以援手是真。” 董清寒柔柔的笑了笑,就像是枯枝落雪下其实还隐藏着一株小嫩芽,俏生生的,历过了风寒,等来了春三月。 顾笙眨眨眼睛。 厌世感病秧子美人焕发生机的刹那真真是让人有成就感。 萧砚随不满的冷哼一声。 这董清寒无耻! 竟然对笙笙使美人计! 笙笙这个肤浅的颜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董清寒,皇后这是看中了你的才华。” 所以,别使那狐媚子手段。 没用的! 董清寒再美,能有他美吗? 能有谢霜霜美吗? 能有谢逾没吗? 他必须得给谢逾去信,告诉谢逾,虞乡来了个专喜欢女子的狐媚子! 第九十四章 铸大宝剑 “你若心疾缓了些,就继续你的才能介绍吧。” 萧砚随的语气又冷又硬,恍若倒春寒廊檐下挂着的冰碴子。 哼,笙笙对旁人心软,都是有所求。 他一无是处又笨又懒又贪玩,笙笙却还是一直陪着他。 说明,他最特殊。 萧砚随越想越理直气壮,看向董清寒时的眼神,少了嫉妒,多了得意。 他就是他,不一样的烟火。 外头的狐媚子,再使尽浑身解数,也没用! 傻白甜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主要是脑容量不允许。 “民女鄙薄的才华能得皇后娘娘赏识,是奴婢的荣幸。” 董清寒的声音又轻又软,听在顾笙耳中,甚是妥帖。 “民女会煅烧铁器,曾拜得棠溪龙渊后人为师,或可熔炼煅烧出更坚硬的刀枪箭矢。” “虽说目前仍在理论阶段,但民女有信心。” 打铁? 闻言,顾笙只觉得天雷滚滚。 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光着膀子挥大锤汗珠淋漓的画面,实在过于美丽,让她有些不敢想象。 病秧子的身子骨儿恐怕都没大锤重。 难不成是话本子里出现过的乱披风锤法? 顾笙很是不正经的想着。 萧砚随的关注点与顾笙大相径庭。 “棠溪龙渊?” “素有剑城之城的棠溪龙渊吗?” “据朕所知,数百年前混战不休,剑城被夷为平地,旷世铸剑大师屠戮殆尽,最后一把火烧了数日,冶炼出天下名剑的剑城彻彻底底变成废墟,乌鸦盘旋,阴气横生。” “从此,剑成的铸剑术就已然是绝迹。” “曾经出自剑城的名剑,千金难求。” 谁年少还没有一个手持宝剑行侠仗义的梦想。 骏马名剑,就是人生理想。 “数百年时间,就算屠城有幸存者,铸剑术也断代了。” “董清寒,你莫不是在信口胡诌?” 萧砚随皱着眉,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的质疑,似是在说朕读书少,你可别骗朕。 董清寒抿了抿不见血色的薄唇“民女不太确定,但民女的师父亲口说祖上是剑城的铸剑大师,信誓旦旦,不似胡言乱语。” 萧砚随:…… “那街上竖着个幡,贴个狗皮膏药的算命先生还说自己经天纬地无所不知呢。” “实际上,十有八九都是吹牛皮的。” “剩下的十之一二,已经因为招摇撞骗太过被打断腿跻身丐帮了。” 萧砚随向来都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子。 他明朗纯粹的就像是琉璃盏中乘着的琼浆玉液,摇一摇,连几道波纹都能被看的清楚。 心里叫着董清寒狐媚子,嘴上也毫不留情。 这勉勉强强也算是表里如一吧。 董清寒轻蹙着眉“可民女不是夸大其词。” “民女不曾锻造过宝剑,但一次次试验煅烧过农具,确实坚硬于市面上流通的。” 所以,她才不是坑蒙拐骗的假半仙。 陛下总不能因为自身见识少,就质疑她的本事。 董清寒深觉面前年轻的帝王割裂的很。 前一刻问询她时,她像只千年的老狐狸,又稳又狡猾。 这一刻,就是只经不起逗的猫崽子,悲欢喜乐都清清白白的挂在脸上。 大乾的天子这么善变,满朝文武就不觉心累吗? 这不,眼瞅着被她怼回去后,又乐起来了。 “那你就给朕锻造两把削铁如泥的神剑。” “神剑千年不蒙尘,朕与皇后千百年同在。” 千百年,他和笙笙会化为黄土。 成为史书上的只言片语。 但神剑的传说在,他和笙笙的名字就会永远一起出现。 “只要你能锻造出神剑,莫说是把你那姘头……” “咳咳……”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轻咳一声。 注意言辞! 萧砚随缩了缩脖子,从善如流“莫说是把你那心上人从成王府救出来,就是让朕在上京城给她建一座道观都可以。” 嗯,他也能委屈巴巴的自己戴好绿帽子。 不就是狐媚子专勾搭笙笙,他不在意! 外头的妖艳贱货,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顾笙:!?(?_?;? 建一座道观? 是她年岁大了提不动刀了,还是萧砚随飘了? 内帑的钱财不是钱财? “嗯?”顾笙冷冷的反问了一句。 萧砚随又悻悻的缩了缩脖子,弱弱道“那朕赐你和你心上人一座大宅子。” 谢逾当权后,抄了不少家。 上京城的大宅子,空出了不少。 董清寒摇摇头“谢陛下好意。” “民女无需额外的赏赐。” “皇后娘娘救弦宜之危,解画舫船姐妹之困,民女自当为皇后娘娘所驱策,绝不敢推搪藏私。” “请不来高僧超凡的灵魂,就请来他世俗的躯体,除非他给朕当场圆寂!” 在陛下和皇后之间,她毫不犹豫连滚带爬选择皇后。 主要是皇后情绪稳定还会关心她啊。 这年头,有个情绪稳定的上司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情绪稳定等同于小命安全! “本宫应下了。” “但愿你并不是在给本宫画大饼。” 顾笙已然开始思量着如何着手解决画舫船一事。 毕竟,与画舫船相比,弦宜之事终究不犯众怒。 从清寒的描述,以画舫船的逼格,接待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一捅,就相当于是捅了马蜂窝。 背后还指不定扯出什么事儿,牵出多少人呢。 成王都是座上宾,那满朝文武能清清白白吗? 烂账! 更令她焦心的是画舫船背后的主子。 这手笔,绝不是大发善心丰富达官贵人的日常生活。 每一笔进账,就是一个把柄。 被握住把柄的官员,一颗心还会向着大乾的帝王吗? 到时候,要挟之下,不想谋反也得谋反。 先皇朝后期,先皇吸取了官员荒淫易渎职亡国的教训,下令上京城严禁各级官员嫖娼狎妓、侑酒行欢,违者削职问罪,轻则杖刑三十,重则免官下狱。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 这种事情,注定是屡禁不止的。 有一说一,老成王也是赶了好时候。 要不然狎妓取乐,还得偷偷摸摸长途跋涉远离上京城。 早在先皇下令前,老成王就嘴歪眼斜动弹不得了。 唉,这也不知道该说老成王运气好还是差。 第九十五章 三人行必有一蠢 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少不甘寂寞的觉得身上官服烫腚的官员们拿出曾经点灯熬油考科举的劲头另辟了蹊径,狎相公、逛相公堂子。 狎伶之风在官员中盛行一时,伶人乘风而起,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富商之家明里暗里捧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但终归还是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又损官声。 先皇驾崩,萧砚随继位风雨无阻的扮演着甩手掌柜的角色,谢逾又格外敬重信服先皇,自不会更弦易辙。 因此,至如今,大乾仍是禁狎妓的。 曲明湖的画舫船,兴许掀起的就是一条滔天巨浪。 但,她和萧砚随并非没有一争之力。 谢逾的势力,离京前,必托付给了阿又。 她背后还站着偌大的武安公府。 明知不对劲的毒瘤,若是过于瞻前顾后,剜肉之痛或许就会发展成刮骨之毒。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董清寒的欲言又止。 顾笙狐疑“有话直说。” 清寒或许是耐看型,但是她没耐心揣测。 “不知娘娘对寿宴上的应仙姑娘是否还有印象?”清寒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笙一怔“那神仙妃子?” 莫名的熟悉感,怎会没有印象。 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清寒颔首“不敢瞒娘娘,应仙姑娘是成王照着娘娘的画像寻的,据说穿着打扮都效仿娘娘闺中模样。” 顾笙:!?(?_?;? 污蔑! 赤裸裸的污蔑! 她在闺中可不像入宫后这般华丽奢靡。 倒不是武安公府捉襟见肘,实在是她放荡不羁爱自由。 不过…… 怪不得她会觉得耀若春华的神仙妃子眼熟呢。 她也是灯下黑,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笙倒也不甚在意,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偶有相似,也实属正常。 萧砚随很是心虚的低下头,努力缩小存在感,决计不敢承认自己一度看的兴致勃勃。 乍看之下,心神恍惚。 不言不语,昂首站在那里,真真有几分笙笙的神韵。 他有罪! 他忏悔! 萧砚随的头越垂越低。 顾笙眉眼带笑的瞥了眼钻地鼠似的萧砚随,随即收回视线“不打紧,也算成王有心。” 清寒:她是该羡慕皇后娘娘心态好可真想得开呢,还是说皇后娘娘有恃无恐。 小皇帝虽说聪明状态不稳定,长得还是很秀色可餐的,黄袍加身,更是魅力加倍,普天之下多的是女子前赴后继。 要不是她对弦宜情深不改坚定不移,又对皇后娘娘一见钟情,她可能也会拜倒在小皇帝的龙袍下。 呸,什么一见钟情…… 明明是一见如故! 顾笙安顿好董清寒后,就趁着成王府的当家人都被暂时羁押在宫中,府中混乱不堪时,派人前去接董清寒的心上人。 与此同时,武安公和永宁侯在寿宴结束后,爆发口舌之争,互不相让,相熟的官员劝架无果,而阁臣李怀谦被误伤,脸上挨了一拳。 最后,三人结伴被得到消息的梁安冷着脸请到了懿安宫。 李怀谦表示,他真的很茫然很无辜! 分明他都没劝架! 武安公和永宁侯干架,一九开。 一刻钟,武安公能把永宁侯干趴下九次,哪里用得着他劝架。 永宁侯那个狗腿子,挨一顿打也能消停些。 说得直白些,武安公上午想弄死永宁侯,下午永宁侯没死的话,一定是景家历代祖宗在地下贿赂了阎王,给永宁侯讨了张护身符。 却不曾想,他和永宁侯之间还隔着三四个人,永宁侯的贱手就像是长了眼一样,直往他脸上招呼。 有理由怀疑,永宁侯是故意的。 李怀谦恨恨的瞪了永宁侯一眼。 永宁侯摸摸脑袋,呲个大白牙朝着李怀谦傻乐。 李怀谦:…… 这一刻,他真想抛却修养,忘记圣人之训,出口成脏。 出来的时候好好的,没想到这下回不去了! “李阁老,这也算你我之间的缘分。”永宁侯想伸手拍拍李怀谦的肩膀。 李怀谦横眉冷对,靠近了武安公。 “永宁侯怕不是忘了自己还在禁足闭门思过当中,陛下和皇后娘娘宽宏仁慈,才特许你参加寿宴。” “禁足期,寻衅滋事,罪上加罪。” 不参永宁侯一本,他不姓李! 永宁侯呲着的大牙一下子收了回去。 有些乐的太忘乎所以了。 忘了李怀谦这人,最是凭心意。 眼瞅着李怀谦有给他喝一壶的趋势,永宁侯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心急之下,窜过去凑在李怀谦身侧,小声道“李阁老,你听本侯说,这都是武安公的意思。” 他像是有本事能跟武安公分庭抗礼的人吗? 他配吗? 李怀谦冷笑一声“武安公何等人物,高风亮节,你还敢肆意污蔑。” “无耻之尤!” 永宁侯:!?(?_?;? 不是! 他怎么就无耻之尤了? 武安公跟他商议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什么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他乃大义。 怎么到了李怀谦口中就是罪上加罪无耻之尤了! 永宁侯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不再搭理李怀谦。 不就是个小阁老! 小阁老! 小赤佬! 骂着骂着,永宁侯心里头的气就散了。 谁让武安公看重李怀谦,谁让李怀谦的三儿子与顾皇后交好。 等着吧! 他的信儿马上就要入京了。 到时候,以信儿的天才之资,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者居上不是梦。 “侯爷,您别骂了。” 梁安幽幽提醒。 哪有人在心里骂着骂着就骂出声了。 永宁侯是在搞笑吗? 永宁侯府没亡在景肃垚手上,还真是上天偏爱。 永宁侯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怀谦的神色也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武安公轻轻叹气“怀谦,其中关窍,入殿再言。” 永宁侯还真是不让他省心啊。 他的娇娇怎么选来选去就选了这么朵奇葩。 心累。 心累。 但有一说一,的确是做靶子的好手。 李怀谦眉心微动,随即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 永宁侯投诚了谢逾。 而武安公和永宁侯之间,好似真有不可言说的关系。 这…… 第九十六章 干脆利索 李怀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和谢逾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当真能永久亲厚的不分彼此吗? 在不少臣民眼中,谢逾就是压在皇权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国祚不稳,朝堂难安。 唉,他要不要稍稍提醒下陛下。 可,万一是他枉做小人呢? 杞人忧天,李怀谦渐渐忘记了脸上的疼痛。 华丽的懿安宫,近在咫尺,梁安独具特色的尖细声音响起。 散漫倦怠,坐没坐样的顾笙和萧砚随顿时变得仪态端庄大方,脊背笔直。 没错,梁安的通传声是给帝后提醒。 有人到了,该装就得装起来了。 “臣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武安公三人齐齐向顾笙和萧砚随行礼。 顾笙抬眸,瞧着李怀谦青黑的眼眶,有些怔愣。 争执的,不见伤痕。 看戏的,挂了彩。 这么卖力的一拳,怎么看都像带着私人恩怨。 “无需多礼。” 萧砚随虚虚抬了抬手。 李怀谦并没有再第一时间要求帝后做主,而是静静的等待着武安公详解其中关窍。 见状,顾笙心中了然,主动开口解释道 “李阁老,是本宫和陛下的意思。” “本宫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情,想寻信任之人商讨一番。” “武安公是本宫的父亲,本宫行事一向不守规矩,父亲在寿宴结束后顺带一叙父女情义,理所应当。” “永宁候提议募捐善款,惹怒的是同僚,讨好的是天子,陛下召见嘉奖也在情理之中。” “而李阁老,在内阁身不由己,与永宁侯一道来此,难免会让您老的处境雪上加霜。”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永宁侯下手这么狠。 这黑青,没十天半月下不去。 闻言,李怀谦垂首,再次恭恭敬敬朝顾笙行礼“娘娘但讲无妨。” “于公于私,能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怀谦倍感荣幸。” 永宁侯:!?(?_?;? 好家伙! 原来李怀谦也会说人话啊。 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孤立排挤他一人,是吧! 读书人,心眼子又小又多,跟筛子似的。 除了他那争气的小天才儿子。 顾笙有条不紊详略得当的将画舫船一事讲述出来。 武安公三人,各有各的惊讶。 武安公:幸亏娇娇不再年少! 要不然,他真担心,他还得舍出老脸去画舫船上逮闺女。 李怀谦:有辱斯文! 永宁侯:上京城还有这么纸醉金迷的地方? 他之前那些狐朋狗友不带他,是看不起他,不相信永宁侯府的实力吗? 不过,幸好没带他。 顾笙顿了顿,给了三人反应的时间,片刻后,才继续道“不知可有良策?” 励志发奋图强往上爬的永宁侯不甘落后,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愁眉紧锁“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垃圾话。”萧砚随冷不丁的评价。 能让笙笙发愁,还说大不大? 天塌下来才算大? 老永宁侯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永宁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永宁侯可怜巴巴的闭上了嘴,不再显摆自己不经大脑的发言。 李怀谦沉吟片刻“能打造这等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画舫船,必然是不差钱的主儿。” “不差钱,还不顾大乾律法,冒如此大的风险,花这么大手笔笼络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所图绝不只是金银俗物。” “废话。”永宁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李怀谦沉着眸色,傲慢的瞥了永宁侯,又缓缓收回视线“人生在世,大多追求的就是权财女色。” “不图金银,那图的就是权势。” 李怀谦心中一咯噔。 图权势,图的是多大的权势? 位极人臣? 还是挟天子令群臣,临朝摄政? 亦或者是推翻大乾萧氏皇族的统治? 一瞬间,李怀谦想的很远很远。 在此刻,梁州尚未有确切消息民乱灾情,也再一次如同密不透风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与画舫船交织在一起。 画舫船,似乎成了一头张开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李怀谦心中的危机存亡感陡生。 稳定了不足百年的天下,又要起血雨腥风了吗? 百姓的安稳日子,才过了多久。 李怀谦的眸子里划过一道狠色,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得趁早抓出来。 高祖犀利,先皇勤勉,陛下温厚。 大乾,合该有漫长的平稳期。 谢逾总揽朝政,狠辣残暴之名在外,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底蕴丰厚的乱臣贼子活的这么滋润,简直就是对谢逾恶名的洗白! “娘娘,依臣之见,徐徐图之,不见得有进展。” 大鱼岂是那么好钓的。 “不能端本正源,那就直接补缺挂漏,枝桠砍的多了,总能看到树干,刨出树根。” “查不出画舫船背后真正的主子,那擒了主子掌控画舫船的狗,也是收获,不见得狗不能咬出更多是狗。” “至于娘娘所担忧的在画舫船留下把柄的官员,放出风声,大局出发,可以给予官员一个私下陈情坦白改正的机会,不会公之于众,官员将功折罪,下不为例。” “常年在画舫船上厮混的官员,兴许误打误撞也能知晓些隐秘的消息。” “到时候,把柄就握在陛下和娘娘手中了。” “倘若其中当真有罪大恶极忍无可忍的的,在此事风声渐歇后,寻个别的由头贬斥。” “以上便是臣的愚见。” 顾笙颔首,她也有此意。 “父亲呢?” “可有别的建议?” 顾笙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安公。 “谢逾未返京前,上京城绝不能乱。” “上京城一乱,谢逾腹背受敌。” “所以,画舫船一事,要么暂且按下不动声色,要么一击即中干脆利索。” “那就趁着成王府尚未将清寒之事传出去前,安排京营出动吧。”顾笙当机立断。 “画舫船上女子还需多番问询查探,确定无隐瞒后再妥善安置。” 顾笙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李怀谦垂眸,顾皇后也有调动京营之权吗? 自谢逾掌权,京营就牢牢掌控在谢逾手中。 虽说不乏营官把总不服,但总的来说,京营之中,无人能动摇谢逾的决定, 第九十七章 去扬州吧 “不知陛下和娘娘可有中意的人选负责画舫船一事?” 武安公再次开口道。 永宁候毛遂自荐“陛下娘娘,臣愿往。” 京营,是谢逾的京营。 若是被内阁趁火打劫,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扪心自问,他比李怀谦合适。 顾笙愕然。 永宁侯这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无所谓了吗? 再这样下去,她真担心永宁侯会被得罪的同僚官员套麻袋打闷棍。 “这是不是不太好?”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后,讪讪道。 兄弟印记闪闪发亮,明晃晃的进度条,彰显着永宁侯为她两肋插刀的决心和勇气。 掰着手指头数,永宁侯也算是自己人了,总不好过于压迫奴役。 永宁侯字正腔圆一本正经“臣觉得挺好的。” 他的平庸,只是上不及祖辈,下比不过嫡子,但并不意味着真真上不得台面,只能当个摆烂躺赢的混子。 老牌勋贵,镇场面是绝对够用的。 顾笙轻抿嘴唇,干巴巴道“本宫和陛下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更不会亏待永宁侯府。” 永宁侯顿时喜笑颜开,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的嘴角能咧到耳根。 资质平庸者,也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商定好画舫船一事后,萧砚随又对永宁侯提议捐善款的神来之笔,予以肯定和奖励。 永宁侯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昧了所有功劳,乐呵呵诚实开口“这非臣一人之功,乃与武安公共同商议。” “臣受之有愧。” 李怀谦:确定了,还真就让永宁侯这个汲汲营营了多年的家伙攀上了高枝,找到了大乾最大的靠山。 武安公,代表的是顾皇后。 陛下对顾皇后情深一往,素来纵容。 简而言之,没脑子的永宁侯,一手谢逾,一手帝后,在上京城又能横着走了。 难不成,去年初秋,永宁侯府寻高僧看风水掐算日子迁祖坟真的改运了? 他有罪! 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怀谦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离开前,有些冒犯的脱口而出“陛下,您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谢督主取而代之吗?” 谢逾两个字,在内阁就是乱臣贼子的代名词。 萧砚随先是一愣,而后看傻子似的看向李怀谦,一脸的理所当然“那朕就是皇太弟,皇位早晚还是朕的,大乾仍是萧氏的。” 到时候,他就能理直气壮的开摆了。 不用似最近这般,因为一场恐怖的亡国噩梦,被迫勤奋。 李怀谦:…… 人类不仅悲欢不相通,脑回路也千差万别。 先皇和陛下都笃信谢逾忠诚不二,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尝试着不带偏见不闻污言秽语,去公平清白的审视谢逾。 李怀谦和永宁侯相携离开。 武安公被单独留了下来。 “娇娇,可还有别的嘱托?” 无旁人在场,武安公也随意亲昵了些许。 “父亲,近来可有收到扬州的消息?”顾笙轻声问道。 武安公的神情一僵,满是慈爱的目光溢满怀念和忧伤。 他膝下无子,也从未打算过继。 他是把陆家谨言当作亲子来培养的,假以时日,就是娇娇的倚仗。 因着谨言,上京顾家和扬州陆家,亲如一家。 如明珠般耀眼的谨言,死在了虞乡。 在丧妻之后,他又体会到了丧子之痛。 上京顾家和扬州陆家, “娇娇因何突然提及扬州?”武安公压下心中的酸楚,反问道。 扬州,和风细雨小桥流水白墙灰瓦。 曾是他最心动的风景。 如今却成了不敢踏足之地。 顾笙走过去,如同儿时一般屈膝蹲在地上,俯在武安公膝上,孺慕又眷恋。 “父亲,清寒的父亲是河中虞乡知县。” “一听虞乡,女儿就不可抑制的想起表兄。” “表兄的脸,好像都有些模糊了。” 强忍下的泪意再次翻涌决堤,湿了眼眶。 她竟然在年复一年的时光流逝中忘记了表兄的长相。 只记得,表兄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明明她的表兄,那么疼她, 武安公抬手轻抚顾笙的长发,眼眸中的悲痛似是要化为实质“娇娇……” 武安公声音一度哽咽,半晌才平复下心绪“自你入宫,你舅舅舅母就再未托人捎信了。” 谨言之死,是两家难以消弭的裂痕。 午夜梦回,他也曾一遍遍问自己,当年拗不过谨言,一力促成谨言赴虞乡赈灾,悔,还是不悔。 陆家谨言,秉承的是最醇厚的圣贤之道,立的是为生民立命之志,胸腔中跳动的是最纯粹的赤子之心。 那孩子,挽救了那么多虞乡百姓,至死都未辜负十年苦读手捧圣贤书许下的毕生理想。 他是悔的。 那孩子,或许只有遗憾,不曾有悔。 遗憾在临死前没有给家人留下只言片语,遗憾不够果决没有救下所有的虞乡百姓,遗憾没有机会给父母养老送终,不能再护着娇娇。 “为父心中有愧有悔有惧。” “父亲,还是遣信得过的人亲自去扬州走一趟吧。”顾笙仰起脸,眼泪汪汪的看向武安公。 “逃避,只是自欺欺人。” “刻意不想起,并没有任何用。” “旁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仍能引起心中的海啸。” 就如清寒轻飘飘的一句介绍来历,就让她险些失态。 “外祖年纪大了,外祖母因娘亲和表兄的先后离世,神志已然不大清醒,这些年过去,情况或许更差,舅舅经商天赋又一般,靠年迈的外祖和泼辣的舅母,很能守得住陆家偌大的产业。” “在外人眼里,武安公府也与扬州陆家决裂,无靠山可依。” “以往,舅舅舅母的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 “有愧有悔有惧,更应护外祖一家余生周全。” 武安公苦笑一声“是为父着相了。” “只想着,你舅舅舅母厌父亲,父亲不能前去碍眼,扰了你外祖家的清静,却忘了背负的责任。” “以前,你外祖和你舅舅最疼你了。” 若娇娇不是大乾的皇后,没有被约束在这座华丽的宫城里,或许他还能带着娇娇下江南,让娇娇在陆家人膝下尽孝。 “娇娇放心,为父归家,就遣管家之子走一趟。” 第九十八章 摧枯拉朽 懿安宫外。 李怀谦和永宁侯两看相厌,皆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永宁侯倒是舍得下血本。”李怀谦轻触自己黑青生疼的眼眶,冷然道。 永宁侯撇嘴“亏你还是一甲进士及第,学识贫瘠的令本侯发指,本侯今日赐教你一番。” “杀身成仁,天下为公。” 李怀谦“呵!” “听闻永宁侯府堆金积玉花团锦簇,素来都是一掷千金,本官等着侯爷的赔偿。” 李怀谦挥挥袖子,似笑非笑径直离去。 永宁侯给奉顺夫人送去十万两白银的事情,纸包不住火,上京城官宦之家都略有所闻。 寿宴上,又大手一挥捐十万两。 他府上清贫,很乐意接受嗟来之食。 永宁侯一噎,气的跳脚“无耻之尤!” 气着,气着,永宁侯又气笑了。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能让李怀谦鼻青脸肿的,除了他,还有谁。 不就是银子! …… 永宁侯傻白甜归傻白甜了些,但行动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摧枯拉朽之势,不仅调兵将画舫船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且大手笔派人守着画舫船附近数里的曲明湖岸边,决不允许出现一个漏网之鱼。 得罪人的事,硬生生被永宁侯干出了气吞万里的气势。 永宁侯抬头挺胸,抬脚踏上了美轮美奂的画舫船,颇有一种巡视家业的霸气。 Σ(?д?lll) 饶是永宁侯早有心理准备,可在亲眼看到画舫船上的陈设后,还是有一瞬间的讶异。 亮瞎他的狗眼! 且不说一眼望去,各色美人环肥燕瘦。 单单说船舱内布置装潢,陈设摆件。 他以为,永宁侯府的私产已经足够丰厚,可不曾想,区区一个销金窟都令他望尘莫及。 恐怕,唯有皇后娘娘的懿安宫能不逊色了。 充公! 必须得充公! 说不定陛下和皇后娘娘看在他得力的份上,还能赏他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 “给本侯细细的搜,一个角落都不准落下。” 永宁侯站立在镶嵌着玉石的台阶上,声音响亮。 船舱内,鸡飞狗跳,嘈杂不休。 有衣衫不整的达官贵人,长袖遮面,试图趁乱跳下船,雕窗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甲胄长枪的兵卒,岸边是弯弓搭弦的神箭手。 毫无疑问,敢翻窗跳下去的下场不死也得重伤。 有人不信邪,须臾,就是一声惨叫。 永宁侯的标准只有一个,死不了就行。 “你们敢动小爷!” “知道小爷是谁吗?” 有了儿女的,怕丢脸,一个比一个捂的严实,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被兵卒推搡后,瞬间恼了,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嚣起来。 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有恃无恐。 永宁侯厉声喝道“知道。” “不就是一群不争气的败类!” 一比较,他对自家儿子更满意了。 人群中,有个长相不着四六的年轻男子边垫脚边举手“景伯伯,景伯伯,是我啊,是我啊。” 永宁侯定睛一看,脸上冷意更甚。 鲁严的幼子,被惯的无法无天。 永宁侯还记得鲁严把他当枪使的事情,新仇旧恨,一字一顿道“原来是堂堂工部尚书鲁严鲁大人的嫡幼子鲁仁啊。” “鲁严知道他挂在嘴边的儿子在这醉生梦死的销金窟里温香软玉吗?” “鲁尚书这家教……” “啧啧啧……” 鲁仁:!?(?_?;? 鲁仁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明明前些日子,永宁侯还与父亲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还赞他年少有为,送了他一块华美的玉佩。 现在…… 是在替父亲愤怒吗? 是了! 定然是怒他不争,哀他不幸。 “景伯伯,我也不想来的,是他们……” 有了鲁仁套近乎,一群纨绔子弟找到了自救的门路,有样学样“永宁侯,我可是成王府的表亲!” “永宁侯,我父亲是汝阳伯。” “我祖父……” “我表舅……” 永宁侯不为所动,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待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府上收到消息时,画舫船上上下下所有人已经被羁押起来。 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账本,也被永宁侯搜到。 一时间,私德不修的官员慌了神。 事到临头,撞了南墙,才想起了先皇立下的官员禁止狎妓的律法。 有的人家,父子都不干净。 这下,当爹的也顾不上捞儿子,绞尽脑汁找门路自救。 永宁侯,是最佳选项。 奈何永宁侯吞了秤砣铁了心,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 上京城的这滩水,浑了。 瞅准时机,顾笙和萧砚随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放出风声,考虑法不责众,坦白从宽,愿意给予官员一个私下陈情坦白改正的机会,且不会把改过态度良好的官员公之于众。 圣意一出,给无头苍蝇一样的官员指了条明路。 有人半信半疑,仍在观望。 这部分是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 当然,也有势单力薄,苦读多年,一朝鲤鱼跃龙门的寒门子弟,略作思量后,就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自发面圣请罪。 萧砚随只是命专人询问一番,略做处罚,就将人放了回去。 有了这些探路的石子,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求一个宽大处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询问了一些人,还真就得了些隐秘的有用消息。 且,国库在经此一事后丰盈了不少。 萧砚随忍不住喟叹“怪不得谢逾曾说,致富之路千万条,抄家灭族第一条。” “朕都没抄家,只是抓了些小把柄,官员们就自愿吐出了这么多银子。” “看来,穷的是老百姓,穷的是国库。” “要是朕以后缺钱了,是不是抄抄家就能摇身一变,一夜暴富?” 顾笙头也没抬,执笔给远在梁州的谢逾去信。 画舫船日进斗金,且非上京城独有。 有官员坦白,梁州深山似是假借开矿研究黑火药。 顾笙联想到谢逾离京前转告萧砚随说梁州山中晃动似地龙翻身。 或许,不是天灾。 黑火药的威力,没有人敢小觑。 她需得提醒谢逾当心。 第九十九章 骂人不揭短 “只要你能担得下暴君的骂名就行。” 顾笙将信件折整齐,塞入信封后,慢条斯理回应。 萧砚随夸张的咂咂嘴“朕是胆小鬼,都不敢想做暴君得多爽。” 他能接受自己平庸。 但不允许自己视人命为草芥。 “本宫是胆大鬼,但本宫也不敢想。”顾笙煞有其事的附和。 她和萧砚随都是一类人。 不正经,骨子里却正派不熄。 闻言,萧砚随笑的爽朗开怀,眉眼舒展的就好似迎风摇曳的嫩柳。 良久,正色道“笙笙,父皇和朕治下虽算不得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百姓正好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因何还有人如阴沟里的鼠虫一般,试图颠覆朝政?” “朕对群臣不够容忍吗?” “朕对百姓不够宽仁吗?” “朕日三省己身,朕有错,但罪不至亡国。” “所以,是谋逆者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有那些臣子,自诩孔圣人弟子,熟读圣贤书,却经不起半点儿诱惑,孔圣人在地底下都能气的冒烟了。” “你说那些人百年后,去阴曹地府遇见孔圣人,是交流儒学典籍,还是分享画舫船上的荒淫无度美色环绕?” “你都编排起孔圣人了?”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没好气道。 “你怕不是忘了朝堂文官天下学子的口诛笔伐了。” “一张嘴一杆笔,堪比刀山剑林。” 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但若是论煽动舆论,文人学子便能如天神下凡。 萧砚随嬉皮笑脸“朕有笙笙。” “朕的笙笙在年少时就能舌战群雄。” “有你真是我的福气。”顾笙牵强的弯弯唇角。 她那是舌战群雄? 传出去,笑掉人大牙。 垂髫之年,听丫鬟读了几个江湖大侠快意恩仇的话本子,就一心想着江湖之大,必有她一席之地。 事实倒也是! 她钻狗洞偷跑出府,三寸不烂之舌收编了一整条街的小乞丐,自封丐帮帮主,整日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一呼百应招摇过市。 萧砚随这个后来者,靠着贡献了传说中的打狗棒荣升了上京城丐帮的副帮主。 丐帮的势力,在她不断的游说洗脑中,影响渐渐辐射到达官贵人的子弟间,锦衣玉食的小萝卜头,一个个争相拿着破碗和竹竿乞讨。 在那段时间,上京城的市容市貌都好了不少。 最后的最后,她的丰功伟绩被弹劾到先皇案桌前,被父亲罚跪在祠堂。 因为她手握的打狗棒是萧砚随从先皇的私库中顺走的,据说是高祖年迈腿脚不便时常用的,在老一辈人心中,见手杖如见高祖。 而她不知者不惧,拿着高祖的手杖追猫逗狗走街串巷,时不时还戳戳臭水沟。 萧砚随的不谨慎毁了她武林盟主的美梦。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陛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顾笙一心二用,边用火漆印章密封信封,边故作恼怒反驳。 萧砚随:(′?_?`)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深厚情。 他和笙笙是巨轮! “陛下、娘娘,成王世子求见。” 梁安抑扬顿挫,又尖又细的嗓音自殿外传来。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神情中多了几分郑重。 老成王,是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性情”中人。 成王是个自比皎月自命不凡实则狗屁倒灶的半吊子。 但到了成王世子,就是歹竹出好笋了。 不好色,不下流,不贪财。 心如净竹,性似玉弦。 是繁华糜烂堆里清泠卓然的青松翠柏。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自飞骑营交到成王世子手中,从无差错。 若是表里如一,倒也算是皇室之幸,成王府也算后继有人。 若是虚有其表,只能说演技精湛。 寿宴变故,成王世子因领兵在外剿匪躲过一劫,想来是今日刚刚回营,知晓了成王夫妻及一众女眷被暂压宫中一事,就匆匆求见。 “宣吧。” 见顾笙颔首,萧砚随出声道。 没一会儿,长身玉立精瘦颀长的身影就规规矩矩的入殿。 远远望着,成王世子就好似一柄笔直坚硬的长刀。 坚毅,是最明显清晰的气质。 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顾笙心头又下意识重视了一些。 成王世子站定后,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行了跪拜大礼后,先是交到了剿匪成效,而后才将话题逐渐引向家事。 “陛下,娘娘,臣听闻父亲寿宴失态,胡言乱语,冒犯陛下,辱了陛下圣听。” 萧砚随不动声色“你是来求情的?” 面对与谢逾略微相似的成王世子,萧砚随不敢有一丝的掉以轻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成王世子摇摇头,继续道“有错,当罚。” “无论是酒后失言还是意图行刺,陛下和宗人府自会给父王一个公正的结论。” “臣岂敢错上加错。” “臣求见,是想恳求陛下和娘娘允臣见母亲一面。” 萧砚随敛眉。 说实话,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成王世子的态度也谦逊规矩。 “好。”思忖片刻,萧砚随允了。 梁安引着成王世子穿过一道道宫巷,去见成王妃。 成王世子很有眼色很识时务的没有要求梁安回避。 于是,梁安脸不红气不喘的一道入内。 御前伺候,主打脸皮厚。 这几日来,成王妃并没有遭什么罪,但到底比不得在府中自在,惶恐不安下难免神情憔悴。 一见成王世子,成王妃脱口而出“你也被关进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时真没希望了。” 成王世子:…… 成王世子对着梁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梁安一本正经的垂下头,扮演聋哑人, 他看不见,他听不见,请忽略他。 “母亲。”成王世子大步上前,轻挽住成王妃的手臂,对角落里的成王视而不见。 “你这孩子……”成王妃声音哽咽“是你父王和母亲连累你了。” “母亲,陛下并未迁怒儿子,且特允儿子前来探望母亲。” 成王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家伙,瞬间哭不出来了。 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一百章 父子交锋 只要儿子不受牵连,圣上就是想把成王流放三千里至瘴气弥漫的不毛之地都行。 她这一生,受苦受难,合该否极泰来过几天好日子了。 “明朝,母亲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住得好,你勿要忧心,也切莫让陛下为难,安心替陛下办差事,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 成王妃轻拍着成王世子的手背,眉眼柔和慈爱似殿外三春晖。 心下的惶恐随着成王世子带来的希望烟消云散。 儿子在外面,她注定也是要出去的。 角落里灰头土脸的成王扶着墙踉跄起身“无知妇人!” “明朝,你……” “父王,您歇歇吧。”成王世子萧明朝不悲不喜面无表情的瞥了成王一眼。 成王和成王世子之间的父子情比春日的薄雾还要浅淡,甚至都无需风吹就能散尽。 成王是个伪君子,苦心经营着美名外,处处留情与老成王一脉相承。 没有美人儿可以永远二八年华,但永远有二八年华的美人儿。 老成王钟爱的,永远是年轻貌美那一款。 宠着纵着,源源不断的姬妾没少在成王妃面前蹦跶挑衅。 成王妃不得成王欢喜,数十年处境艰难且尴尬。 成王也缺席了成王世子绝大部分发成长经历。 萧明朝的名字,是成王妃翻阅诗书取的,就连世子之位,也是成王妃不顾脸面,亲自求到了先皇面前。 否则,世子之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明朝明朝待明朝,年轻时的成王妃还天真的向往着未来。 “逆子!”成王手指轻颤,身子哆嗦着。 萧明朝故作疑惑“父王跪喊陛下为爹都已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儿子剿匪归来,只是在城外茶摊歇了歇脚的功夫,就听来往行人绘声绘色讲了数遍。” “幸而陛下尊伦理纲常,不曾将父亲的风言风语当真,要不然逆子二字,怕是能作为父王的墓志铭。” 在梁安面前,萧明朝丝毫不掩饰对成王的冷淡厌恶。 若非皇家不允许闹出丑闻,他都想削骨还父,了却虚假可憎的父子情。 梁安默默竖起耳朵,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陛下和皇后娘娘最是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作为一个称职贴心的太监,理应时刻以主子的喜为喜。 成王伸出大掌,想教不孝子尊老。 萧明朝搀扶着成王妃,不慌不忙的躲过了。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仰望着父亲的可怜虫。 他可以为母亲遮风挡雨,可以让母亲有尊严的活着。 他的父亲,早就死在了每一个母亲抱着他痛哭的日子里。 “梁公公,我能否将近期外界事告知父王?” 突然被点名的梁安:!?(?_?;? 吵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打起来啊! 给陛下添些乐子啊。 自谢督主离京,繁重的担子都压在了陛下肩头,陛下就像是霜打的小白菜,蔫蔫的。 兽园里的珍禽异兽,都无法让陛下展颜。 至于市井街,更是完完全全被陛下抛在了脑后。 “成王世子,您请便。” 就让争吵再来的激烈些吧。 萧明朝对着梁安点头致意,而后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父亲,您新纳的妾室,失踪了。” 成王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新纳的妾室是哪一个。 太多了。 府里府外,太多了。 萧明朝神情嘲讽。 瞧,这就是他的父王。 这就是在上京城勋贵圈混的风生水起,被人吹捧至极的父王。 萧明朝也不欲提醒,继续道“风景秀丽如画的曲明湖上暗藏了一艘藏污纳垢的画舫船。” 成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是画舫船上寻刺激的常客,怎么可能不清楚画舫船见不得人的程度。 藏的那般隐秘,竟也公之于众了。 “然,然后呢。” 成王的心提在了嗓子眼。 萧明朝嘴角的笑意扩大“父王觉得呢?” 都是些心知肚明的事儿,何须宣之于口。 成王脸都白了,脱力的瘫软在地上。 御前疯癫一事,还未有定论,他狎妓寻刺激的事情又瞒不住了。 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明朝,你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 萧明朝“呵。” 最看重? 老天爷听了都得降下晴天霹雳。 “父亲,您该有母亲的觉悟。” 萧明朝扶着成王妃在一旁略显简陋的木椅上坐下“母亲,你且照顾好自己。” “儿子会接您回家的。” 至于他那个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活着,就视而不见。 死了,就看在皇室颜面上披麻戴孝。 “母亲知道了。” “明朝,你快快离开吧。” “陛下特允你前来,是陛下的仁慈宽厚,这不是你在此长时间逗留的理由。” “母亲安心了。” 她的依靠,不是善变凉薄的成王,是血脉相连的儿子。 萧明朝颔首应下,眼眸中是难得多孺慕。 “父亲,还望您知情识趣看清形势,不要再搓磨母亲。” “寿宴之中,若非母亲为您周旋解释,或许您此时就在昭狱,而非这座半废的宫殿。” 萧明朝冷冷的撂下最后的话,就回到了梁安身侧。 梁安颇有些遗憾。 这就结束了? 成王没少在陛下面前倚老卖老,陛下和娘娘心大不在意,他是个太监心眼小记仇,依他看,早该给成王吃些苦头,省的成王不长记性,总上蹿下跳没事找事。 “世子先行。” 梁安侧身。 殿外,萧明朝塞给了梁安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梁安一捏,就知道塞满了银票。 “明朝有个不情之请……” 萧明朝一改在成王面前的倨傲,满是谦逊。 梁安将荷包扔进袖子,笑意盈盈打断了成王世子未说出口的话“世子爷,咱家懂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早早吩咐下来,吃穿用度绝不会委屈成王妃。” “世子也想必也看到了,咱家没说谎。” “只要世子忠诚于陛下,陛下绝不会伤了世子的赤子之心。” “世子不能时时入宫,咱家会帮忙关照一二的。” “若世子担忧成王恼怒成王妃,不妨替王妃娘娘去求个恩典。” “寿宴,错不在王妃。” 第一百零一章 朕只跟你青梅竹马 求个恩典? 萧明朝敛眉,而后缓缓摇头。 一来,不至于让旁人非议陛下和皇后不公。 二来,母亲在宫城也能躲个清静。 回了府,鸡飞狗跳是少不了的。 “有梁安公公这句话,明朝就很放心了。” 梁安也没有再劝,含笑应下。 成王世子瞧着是个刚过易折的性子,实际上也有颗七窍玲珑心,会来事。 萧明朝再次随梁安面圣谢恩。 此时,顾笙已经命人将秘信送出。 目送成王世子离开,顾笙随口道“成王倒是好福气。” “上啃老,下靠小。” “中间还有个以贤惠大度闻名的王妃。” 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萧砚随一怔,总结的这话是在点他。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除了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就剩下祖宗打下的江山了。 顿时,萧砚随连哈欠都不敢打了。 打哈欠,实在影响他这张貌美如花的脸。 “确实好福气。” 萧砚随坚持句句有回应。 “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儿。”顾笙斜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翻看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问道“为何成王那般笃定身患心疾的美娇娘能得盛宠?” 画舫船之事告一段落,顾笙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董清寒陈情那日,萧砚随耐人寻味的眼神。 难道,萧砚随有个爱而不得患心疾的白月光? 倒也不是她看不起萧砚随,实在是就萧砚随这猫嫌狗憎爱玩爱闹的性子,病美人十有八九会嫌烦。 萧砚随哑然,突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怪不得近日来,他总觉得右眼皮跳。 “笙笙,朕……” 顾笙斜睨了萧砚随一眼“我劝你想好再说。” 萧砚随:…… “朕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吗?” 顾笙沉默不语。 萧砚随嬉皮笑脸的凑近顾笙“笙笙,朕说了,你可不准打朕啊。” “本宫是那种一言不合动粗的人吗?”顾笙学着萧砚随的语气反问。 萧砚随心中一紧,头皮发麻,也不敢再插科打诨,老老实实的将所有事情告知了顾笙。 “原来,你还有个两小无猜的表妹啊。”顾笙恍然大悟,尾音拉的极长。 真相很简单,萧砚随的母妃在世时曾戏言要亲上加亲。 母族凌家恰好有个与萧砚随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就被接入宫中小住。 可,先皇恐凌家滋生不该有的野心,不欲再给凌家添脸面,就命人将凌家小姑娘送出了宫。 那时,萧砚随还光腚爬树呢。 后来,据说凌家的那位小姑娘患了心疾,一直没有许亲。 得脸的皇亲,大多都有所耳闻。 偏偏成王心术不正,却记性好。 一见董清寒心疾发作,就想起了这桩陈年旧事。 但凡成王将挑选美人儿这份心用在正事上,也不至于荒唐的晚节不保。 萧砚随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两小是真的,但没有不猜。” “朕整日踩着宫门落钥的时刻匆匆忙忙回宫,一觉睡醒,又马不停蹄出宫。” “朕比看门狗都忙!” 他是真的无辜啊! 顾笙心中失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萧砚随的叽叽喳喳并未停止。 “笙笙,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朕都只乐意跟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萧砚随要是有尾巴,这会早就摇的出现重影。 顾笙挑眉“那是因为我年少无知,脏的臭的烂的都跟你一起兴风作浪,别人没咱俩这么癫。” 她跟萧砚随坚不可摧的关系就源自于一桩桩黑历史。 萧砚随嘿嘿一笑“不脏不臭也不烂。” “朕与笙笙的年少时光回忆起来都是五彩缤纷的。” “打架流的鼻血,义庄尸体的脸,看巷口野狗拉屎、披麻戴孝学哭灵……”顾笙没好气随意列举了荒唐事“红的、青的、黄的、白的,可真是五彩缤纷。” 萧砚随眨眨眼“对啊。” “上京城,再没有人的年少时光比你我更有趣。” 顾笙扯扯嘴角“呵呵,你开心就好。” 萧砚随急了“笙笙,朕跟凌家表妹真的是清清白白的,朕只跟你不清白!” 顾笙吓的脸都白了。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啊。 “我更倾向心悦羞涩的少年郎。” 顾笙轻飘飘道。 不心悦羞涩的,难不成心动非要教她站着撒尿的? “朕就是啊。”萧砚随拍拍胸脯。 “嗯?” “朕囊中羞涩啊。”萧砚随一本正经。 顾笙:好家伙,都会讲冷笑话了。 “你那表妹,现状如何?”顾笙扯开话题,试图结束萧砚随荒唐滑稽的话。 萧砚随茫然的摇头“朕是真的不熟啊。” “父皇中年得朕,就朕这么一个心肝儿,凌家鸡犬升天小人乍富,走路都是飘的,在河间俨然以土皇帝自居。” “父皇不喜凌家家风做派,一直都不允许朕与凌家多来往,更是勒令凌家不准迁入上京。” “恰好,朕也不愿意听凌家那些人所谓的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基本上无往来。” “笙笙要是好奇,朕可以去问问成王叔。” “他整日不干正事,天南海北纳美色,后院肯定有河间的姬妾,各地八卦少不了。” 顾笙:大可不必。 她本就不是追究的意思,只是心下好奇。 “凌家就消停了?” 不太符合常理啊。 天子的母族啊! 国舅的尊荣啊! 先皇在世时,能震慑一二,凌家不敢造次。 但先皇驾崩后,凌家不可能还心甘情愿留在河间。 “没消停啊。” 萧砚随不假思索。 “被谢逾撵走了。” “鱼肉乡里凌家大爷还被谢逾赏了五十刑杖,竖着进上京城,横着离开。” “谢逾是下了狠手的,比父皇还不讲情面。” “父皇是嘴上厉害,谢逾是真动手。” “凌家大爷皮开肉绽离京时,谢逾还不容置疑的赐下两名护院,一位嬷嬷,明面上是沿途照顾,实际上就是监管,省的凌家兴风作浪。” “有谢逾的人在,凌家就如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对啊!”萧砚随眼睛一亮“谢逾兄妹那里肯定有凌家最全最新的消息。” “不用麻烦成王这个外人,待会儿去问问谢霜霜。” 第一百零二章 言出法随的是阎王爷 俨然有数的顾笙起了打趣萧砚随的心思,表情戏谑,眉眼张扬,本就明艳的姿容越发如春日桃李。 “成王叔是外人,谢逾兄妹是内人吗?” 萧砚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谢逾兄妹? 内人? 冰凌碴子还差不多。 萧砚随眸光幽怨“笙笙,朕年轻心理承受差,别吓朕。”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就是确有其事。” “我都懂。”顾笙一脸的深明大义,抬手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 萧砚随有口难言,神情越发哀怨。 他不仅有戴不完的绿帽子,还有造不完的谣。 有理由怀疑,上辈子作孽了。 …… 经画舫船一事,上京城格外的风平浪静。 最起码表面上甚是太平,不明所以的平民百姓还三三两两感慨,长街上纵马扬鞭纨绔子弟洗心革面不出门了,就连衙门的官老爷也态度好了不少。 纨绔子弟:洗心革面?是被打的下不来床。 有的还是老子儿子一起被族中上了年纪的老祖宗上了家法,排排趴在凳子上,被打的皮开肉绽。 别人是上阵父子兵,他们是狎妓父子齐。 在此关头,宗人府也在有条不紊的彻查成王府,谋逆是绝不敢谋逆的,有贼心也没贼胆,退一万步讲,有贼胆也没机会。 但,无谋逆之嫌,并不意味着成王府是干净清白的。 老成王和成王,连续两代不正经,成王府早就成了驴粪蛋,外光里不光。 糟心事,一查一个准。 可到底是皇室宗亲,不至于抄家灭族一朝覆灭。 最终,萧砚随大手一挥,成王府降为公爵,不干人事的成王被迫退位让贤,萧明朝承袭郡公爵位。 萧明朝是个狠人,长跪不起坚决交还飞骑营,只求萧砚随能赐下新的封号。 似乎,成郡公与他而言就是天大的耻辱。 确切的说,萧明朝要的是成王府彻底改头换面。 成王的封号,是高祖亲封,本就是一种荣耀,代表的是底蕴。 而飞骑营,就是成王府在勋贵圈高高在上的资本。 萧明朝出其不意的手笔,让郡公府乱上加乱。 中风的老成王,气的险些发生医学奇迹。 至于成王,骂也骂了求也求了,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就差直接跪下来叫不孝子爹了。 奈何萧明朝,吃了秤砣铁了心。 宁愿不掌兵,也要换封号。 甚至还顺带暗示萧砚随,既已降爵,郡公爵位配不上王府建筑规模、样式、布局,希望萧砚随下令收回王府,重赐福邸。 骂他不孝? 萧明朝不在意。 母亲说他孝,那就是孝。 骂他愚蠢? 萧明朝也不在意。 不蠢的已经成白身了。 “又来了?” 躲在乾德殿享受最后轻松惬意的萧砚随,明知故问道。 梁安低头,无奈轻笑“陛下,成郡公托奴才禀报陛下,他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感谢皇后娘娘照拂老夫人的恩情。” 成王妃,如今也不能称之为成王妃了。 萧砚随:(╯°Д°)╯︵\/(.□.\\) 找笙笙? 萧砚随顿时直起身子。 这萧明朝简直欺人太甚,为难他不够,还要去为难笙笙。 要是传到武安公耳中,等待他的又是急风骤雨。 不是他不想顺了萧明朝的意,实在是老成王的辈分在那里摆着,朝臣看着呢,他不能做的太绝。 一个不甚,老成王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他找谁说理去。 再者,他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适的人接管飞骑营。 许久不理政,对朝臣,两眼一抹黑。 更别说在做了亡国的噩梦后,瞧谁都像叛徒。 如今,满朝文武,他只信武安公、永宁侯,还有立场不明的李怀谦。 难不成让永宁侯这个傻白甜去掌飞骑营? 呵! 他真怕永宁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而武安公手中本就有兵,位高权重,再将飞骑营托付,别说朝臣了,就皇亲就能闹翻天。 李怀谦? 写文章可以,理政可以,但带兵…… 别闹了。 谢逾说过,术业有专功。 萧明朝管的好好的,就不能再辛苦多管几天。 萧砚随气呼呼的想着。 “不准让他去!” “带进来。” 梁安颔首,仰起脖子“宣郡公。” 梁安细心的隐去了成字封号。 萧砚随瞥了梁安一眼“你倒是袒护他。” 梁安恭敬自然“那是奴才知晓陛下和娘娘对其另眼相看。” 揣摩帝心,素来是忌讳。 但萧砚随不正常。 萧砚随收回视线,理了理衣衫。 待萧明朝入殿,萧砚随冷着声音“成郡公,你放肆!” 又是想当暴君的一天。 萧明朝规矩恭敬的同时又不卑不亢“臣知陛下已法外开恩,臣和母亲才能得安稳。” 说实在的,他更想他那个晦气爹被流放罚去挖矿,眼不见为净。 要是陛下能把开的恩再缩缩就好了。 “知道就该谢恩,而不是几次三番入宫为难朕。”萧砚随的眸光落在萧明朝腰间的玉佩上。 那花纹,倒是新奇,很配笙笙。 待会儿,瞧瞧能不能厚着脸皮讨要过来。 萧明朝感知敏锐,虽垂着头,也察觉到了萧砚随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声音冷的像挂着霜雪的铁,眼神却火辣辣的。 这什么玩意儿? 萧明朝抿唇,好歹统一一下。 “陛下,臣绝无恩将仇报之意。” “成王府传承近百年,上不曾有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功绩,下不曾有功于百姓温饱。更莫说,父亲不敬陛下在先,后又被宗人府查处斑斑劣迹,实在无颜再背负高祖赐下的封号,更无颜掌管精兵良驹的飞骑营。” “陛下若不收回,臣无地自容,羞以为人。” 萧砚随: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可是,他不想被骂。 所以,要不萧明朝还在委屈委屈别要脸了。 不要脸了,还在乎什么无颜不无颜的。 想到这里,萧砚随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而后笑意一点点扩散在嘴角“朕是天子,言出法随,金口玉言,说你有颜就有颜。” “别谦虚。” “谦虚是虚伪者欲扬先抑的把戏。” 萧明朝“臣记得皇后娘娘曾说过,言出法随的是阎王爷。” 第一百零三章 朕有婚约 “朕也不是不能临时兼理阎王爷的差事。” 萧砚随表示,都是顺嘴的事儿。 萧明朝:…… 有时候,他觉得,陛下不应该在宫里,应该在三教九流混饭吃。 这脸皮,这嘴皮子,能屈能伸,绝对能混的出人头地。 阎王爷的事儿,也是能随便说的? “陛下,臣……” 萧砚随知晓,萧明朝绝对又是那番老生常谈“成郡公,民间一句俗语,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饭,看人脸。” “你的俸禄,是朕发的。” “你的爵位,是真封的。” “朕呕心沥血助你提前心想事成,一般人都讲究投桃报李,你不应该对朕披肝沥胆吗?” “难道,你一般不是人?” 做好事,得留名。 成王妃和成王世子母子能一朝翻身当家作主,须得记他和笙笙一份恩。 要不然,还在成王府那个烂泥潭里挣扎沉沦呢。 萧明朝嘴角微微抽搐。 一般不是人? 不是一般人? 明显后者更悦耳。 以前他虽贵为成王世子,但鲜少与陛下打交道。 谁让陛下是个没死依旧万事空的性子。 也就是这次寿宴闹剧后,他才渐渐真正与陛下有了交集。 不聪明却又通透。 无赖却能歪打正着。 他都不知该如何评价陛下的心性为人了。 笼统来说,是个比他爹他爷还幸运的家伙。 “萧明朝,沉默就是默认,你赞同吗?”萧砚随见萧明朝语塞,趁热打铁道。 萧明朝抿抿嘴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无语? “陛下英明睿智,举世无双。” “为陛下披肝沥胆是臣的荣幸。” 萧明朝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嘴。 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居然要说出这么虚伪造孽的话。 他就没见过比陛下更嘴贫的贵人。 不论是先帝还是谢逾,也都不是这样的画风啊。 顿了顿,萧砚随继续道“可臣还是恳求陛下允许臣拜见皇后娘娘,当面谢恩。” 萧砚随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简直不识好歹! 犟种! 成王到底做了多少孽,才让萧明朝迫不及待将关于成王府的一切都葬于岁月的风沙后。 “皇后与朕同心同德,你所求必不会应。” “你算哪块小点心?” 萧砚随的声音里是难以遮掩的得意和自信。 萧明朝眨眨眼,颇有些难以启齿“臣明明是您的渴水,被捧在手心的那种?” 萧砚随先是惊愕而后心头弥漫起熟悉感。 “萧明朝,你不能因为朕不匀你所请,你就另辟蹊径恶心朕。” “歪门邪道,行不通!” 他看着是那种能被恶心死的人? 恶心不死他的,终将使他更强大。 站在一侧的梁安,忍俊不禁,肩膀疯狂抖动。 成郡王,真勇! “陛下。”萧明朝坦坦荡荡从从容容“这是陛下的成名句啊!” 萧砚随瞪大眼睛。 黑历史,逐渐复苏。 有时候,社死也是一种死。 他只允许笙笙回忆他的黑历史! 萧砚随气急败坏的瞪了萧明朝一眼。 生气了! “萧明朝,你退下吧。” “陛下,臣有一事相告。”萧明朝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若陛下听后,觉臣所言有用,还恳求陛下再思量臣所请。” 萧砚随皱眉,下意识排斥。 一般隆重铺垫出场的,不是大悲就是大喜。 他不想受惊吓。 “朕不想听。” 傅探花和景世子入宫讲学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他只想不问世事惬意享受最后三日。 “陛下,凌家有先太后留下的婚书和信物。” 本来,他是打算今日告知顾皇后的换一份恩典的。 可思来想去,还是改了主意。 好歹,得给未经历风雨的陛下一个缓冲的时间。 陛下对顾皇后的心意,旁观者清。 萧砚随只觉得今日所受的惊讶,就像是一重山接着一重山。 婚书? “什么婚书?” 顾笙噙着笑意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到近。 这一刻,萧砚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让他慌乱恐惧,听不见任何声音,无法进行任何思考,浑身上下彻骨的冷。 他前几日,才信誓旦旦给笙笙保证,他和凌家的表姐清清白白。 今日,就冒出来个父母之命的婚书和信物? 打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怕折损了笙笙对他的信任。 萧明朝也有些傻眼。 这…… 这怎么能这么凑巧。 搞得好像他在故意离间帝后的感情。 萧砚随强自镇定下来,上前迎上顾笙“笙笙,外头日头正大,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顾笙笑意盈盈“耳朵烫得很,想着有人念叨本宫。” 萧砚随“迷信。” “顺我意者神明,逆我意者迷信。”顾笙一本正经的纠正。 “对了,你与成郡公聊什么呢?” “什么婚书?” “成郡公是来求赐婚的吗?” 萧明朝心中一凛,思考着是否药牺牲自我扞卫帝后夫妻感情。 萧砚随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笙笙,朕犯大错了。” 嗯,坦白。 他和笙笙之间,只有坦白。 笙笙问,他便不能撒谎隐瞒。 否则,是对他们十几年情谊的侮辱。 萧砚随扶着顾笙坐在软榻上,而他自己却呲溜瘫坐在软榻前的小脚床上,扯着顾笙的裙角,像个委屈的孩子。 萧明朝:他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见了这样的陛下,是要被杀人灭口的吧。 顾笙略显尴尬的瞥了一眼,同样尴尬的恨不得缩到地砖缝里的萧明朝,而后才看向萧砚随。 “好好说话。” “成郡王还在此处呢。” 萧砚随可怜巴巴“他不能走。” “他走了,朕就真的是黄泥巴糊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在,才能证明朕是清白的。” 反正,萧明朝嘴严。 在外头,就跟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梆子似的。 再说了,传出去,他就找萧明朝算账。 “话可以接地气,不能接恶心。”顾笙对萧砚随时不时冒出的话深感无奈。 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就非得顶着一张秀色可餐的脸整日屎尿屁。 “你说。” 顾笙瞧着裙摆上被抓皱的褶子,心中默默盘算着又得去一次萧砚随的私库了。 “朕……朕有婚约!” 第一百零四章 小菩萨 顾笙:萧砚随有婚约?那她算什么? 不知不觉,就抢了别人的姻缘。 好家伙! 顾笙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兴高采烈的扔下凤钗脱下凤袍,带着嫁妆欢欢喜喜继续做武安公府的娇小姐? 倒也不是不行。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就知道不正经系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热闹。 【选项一:刺激发疯,把裤子剪碎,从此变成残裤的人,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扫堂腿!回旋踢,双手捂耳“我不听,我不听。”主打彻底疯狂。这不是普通的发疯,这是情到深处自然疯,不疯魔不成活。完成奖励:乌鸦嘴(一次性用品,天上下刀子不是梦。)】 【选项二:温柔似水柔情蜜意眸如秋水缠绵悱恻,双臂揽着萧砚随的脖子,窝在肩头,欲语泪先流“不管陛下作何决定,我都听陛下的,绝无怨言。”主打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完成奖励:卖身契。(使用卖身契,对方化身为奴,奉君为主,永不背叛。】 【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眨眨眼。 有点想选一。 乌鸦嘴不乌鸦嘴不重要,主要是刺激。 【选一。】 顾笙坏笑一声,做了决定。 “有剪刀吗?” 萧砚随“啊?” 用剪刀,是要直接剪断他的命根子吗? 萧砚随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笙笙……” “有没有?”顾笙颇为着急的追问。 萧砚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哆嗦着“有。” “梁安,给皇后拿剪刀。” 梁安:…… 提供凶器,能轻罚吗? 他人微言轻,反抗不了。 “陛下,奴才会陪着你的。”梁安哽咽着将金光闪闪的剪刀双手捧给顾笙。 梁安想的没那么可怕,只以为是要割发断义。 陛下这事,实在不地道。 皇后娘娘可是上京城的明珠啊,怎么能受这种屈辱。 顾笙接过金剪,开合几下试了试手感。 萧砚随闭上眼睛“笙笙,朕准备好了。” 反正留着也没啥用,顶多就是跟梁安请教下撒尿的艺术。 顾笙蹙蹙眉,似是有些不理解萧砚随的视死如归。 【系统,剪别人的裤子,也不妨碍本宫成为残裤的人吧?】 成郡公和梁安还在呢,总不适合露出她的腿,有耍流氓的嫌疑。 她倒是不介意把成郡公和梁安纳进后院。 但她觉得,成郡公和梁安介意。 【可以。】 得了系统的准信,顾笙嘴角扯出一抹疯癫的笑容,撩起萧砚随的袍子,揪着裤子刷刷刷剪起来。 萧砚随半天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腿上凉风阵阵,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成为烂布条的裤子,越发不明所以。 梁安:!?(?_?;? 萧明朝:Σ(?д?lll)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夫妻情趣吗? 不愧是青梅竹马上京双害,玩的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萧明朝知道自己不该看,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实在是这花样这走向太新太潮了。 新潮的他都快要犯风湿病了。 “笙笙。” 萧砚随的脸上还来不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就见顾笙虎虎生威的刷起来拳脚功夫,每一下都擦着他的发丝掠过。 老天爷,笙笙被他气疯了! 片刻后,顾笙双手捂耳,不听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选择成功,奖励一次性乌鸦嘴。】 奖励到手,顾笙的发疯也戛然而止。 有一说一,怪爽的。 发疯完之后,神清气爽! 萧砚随迟疑“那朕不说?” “嗯?”顾笙皱眉,一掌拍在了软榻中央的小矮桌上“说!” 她讨厌糊涂账。 尤其是感情关系里的糊涂账! 小矮桌在掌下,化作支离破碎的木头块。 萧砚随又打了个寒颤。 成郡公眼睛瞪的更大了。 顾皇后是怪力女? 长得明艳动人,一出手,吓死人! 天呐,有这个本事,当什么皇后,当女将军啊。 陛下只是失去了一个皇后。 但大乾多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在成郡公的惊诧下,萧砚随硬着头皮开口了“朕也不清楚,都是萧明朝告诉朕的。” “朕也是刚刚才知道。” 萧砚随正了正色,继续道“萧明朝,还不细细道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笙笙发了疯,那就得萧明朝发光发热了。 闻言,顾笙将眸光转向看戏看的既惊又喜的萧明朝。 看戏,也是需要花钱的。 萧明朝无奈,老老实实道“陛下和凌家的玉莹姑娘有婚约,是陛下的母妃私自许下的。” “当年,先皇没有应下这门婚事。” “但陛下的母妃并未彻底死心,想着徐徐图之,就私下定了婚约,并将信物一并交给凌家。” “可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陛下的母妃还未来得及软化先皇的态度,就撒手人寰。” “此事,几乎无人知。” “先皇态度明确,陛下的选择更是不容置喙,也就一直无人再提。” “成王府乱的很,臣也是偶尔得知。” “婚约,的确存在。” “凌家玉莹也没有许亲,依旧待字闺中。” 陛下的母妃被追封为太后,那份婚约,好歹也算是先太后定下的,凌家一直不做声也就罢了,一旦公之于众,满朝文武和市井百姓都不会视而不见。 加之,顾皇后名声一向不佳。 在外无贤名,在内无子嗣。 恐怕会有人趁乱上奏要求陛下废后。 他之前,还担心过顾皇后的处境。 可此刻,见识了顾皇后过于美好的精神状态和力大无穷,他觉得,顾皇后的未来光明的很,并不只有母仪天下这一个选项。 “凌玉莹?”顾笙低声呢喃。 萧砚随口中的表姐,她无甚印象。 可要是说起凌玉莹,她可就太有话说了 闹了半天,表姐就是凌玉莹啊。 凌玉莹名声很响亮。 不仅仅是才华,还有善心。 据说凌玉莹每月都会布施,会搭粥棚施粥,建了数家济慈院,帮扶无家可归的女子和流离失所的孩童。 大名鼎鼎乐善好施救苦救难的小菩萨。 敌强她弱,投降吧。 第一百零五章 朕不要面子 小菩萨和妖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逆风,保命为上。 说实在的,按凌玉莹的贤德美名,的确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不过,心疾呢? 萧砚随不是说,凌玉莹有心疾吗? “她的心疾痊愈了?”顾笙的声音中满是疑惑。 萧明朝缓缓摇头“正因心疾,曾有文人雅士提笔身受病痛心怀慈悲。” 顾笙:…… 有白月光那味儿了。 “本宫是不是该退位让贤?” 顾笙喃喃自语。 萧砚随疯狂摇头,土拨鼠尖叫“不可以!” 退位让贤? 他不需要贤后。 他和笙笙天下第一般配。 萧明朝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年轻就是好,嗓门都特别大。 至于他所请,还是再寻机会吧。 “陛下,娘娘,臣先告退。” 闻言,顾笙毫不犹豫将凌玉莹的事情暂时抛在一旁“且慢。” 在寿宴上,她本也有意愿趁此机会收回飞骑营。 可明察暗访发现,萧明朝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是真正的表里如一,对成王的怨憎也不加掩饰。 既如此,飞骑营倒也不必着急收回。 加之,她看的出来,萧砚随属意萧明朝。 萧明朝不明所以,仍恭恭敬敬“皇后娘娘请讲。” “本宫明你诉求,也可成人之美。” “但本宫希望你继续掌管飞骑营。” “陛下和本宫需要你,你莫要再推辞了。” 顾笙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 萧明朝的决心在一次次的殿外长跪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萧明朝之心,百官皆知。 她和萧砚随也正好有机会顺水推舟。 成王和萧明朝之间,不难选。 她选萧明朝。 “朕也是这个意思。”萧砚随在一旁附和。 萧明朝心中感慨良多。 成王府作的孽,他心知肚明。 所以,是真心觉得无颜再掌飞骑营。 可如今…… 萧明朝轻叹一声,俯身叩首“臣谢陛下娘娘恩典。” 顾笙的面颊上浮现一抹喜意“陛下,下旨吧。” 萧明朝摇身一变成为忠信郡公,心满意足领旨离去。 从此刻起,上京城再无成王府,只有忠信郡公府。 嗯,忠信。 他得对得起忠信二字。 乾德殿。 萧明朝离去后,梁安也很有眼色的躬身出殿,体贴的阖上门。 殿门一关,萧砚随彻底的不顾脸面了。 直接坐在地上,环着顾笙的小腿,眼泪说来就来“笙笙,你别抛下朕。” 笙笙都说出退位让贤的话了。 心慌慌。 顾笙抬脚,想抽出来。 一下两下,抽不出来。 “萧砚随,你要面子不要?” 萧砚随红着眼眶,不假思索的摇头“朕不要面子,朕要笙笙。” 他真怕,一纸婚约,他跟笙笙一拍两散。 他所求一直都是能有笙笙陪伴在身侧。 十余年的相伴,早已成深入骨髓的习惯。 顾笙无奈扶额,弯腰用帕子擦去萧砚随眼角的泪水“你又不是水做的,羞不羞。” “你我大婚,明媒正娶十里红妆祭告天地社稷、祖宗家庙,岂是我想弃就能弃的?” “除非你废后。” 大乾还未有废后的先例。 在前朝倒是不算稀罕事,只是废后的日子都凄苦悲凉,运气好能混个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结局。 她要是想做回武安公府的娇小姐,还是死遁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听顾笙的话,萧砚随眼不红了泪不流了。 顾笙:就知道是演苦情戏!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收发自如。 “笙笙,朕绝不会有弃你于不顾的一日。” “朕指天发誓!” “若违此誓,愿……” 萧砚随松开顾笙,竖起手指,一字一顿。 没等萧砚随说完,顾笙连忙捻起一块儿糕点塞进了萧砚随口中,打断了誓言。 发什么誓! 万一,万一,她当腻了皇后,先做了背信弃义的人,报应在她身上可怎么办。 和谐! 和谐! 和谐最重要! 她可太惜命了。 “话本子里可都说了,山盟海誓,只能算胡说八道。” “乖,咱们不胡说八道。” 顾笙拉起了萧砚随,一同坐在宽敞的软榻上,继续道“婚约的麻烦,不在你,在凌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萧明朝能偶尔得知,那旁人未必就一无所知。” “这些年,凌家将婚约一事藏的这般深,到底是绝了结亲的心思,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才是关键。” “你那誓言,老天爷顾不上听。” 萧砚随皱眉,不太确定的开口“兴许是放弃了。” “凌玉莹早已过了结亲的年岁,许是要自梳。”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盲目乐观。” “她尚不及花信年华,正是绚烂绽放貌美如花的时候。” 褪去了青涩,唯余无尽风情。 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外。 萧砚随的心又提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他母妃是不是盐吃多了,闲得慌? 是怕他日子过的太逍遥自在,所以才要制造劫难吗? 萧砚随恨恨的哼了两声。 小时候就跟凌玉莹玩不到一起,难不成长大就突然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 “笙笙,若凌家猝不及防将婚约公之于众,朕能不承认吗?” 萧砚随有些丧气的嘟囔。 顾笙撇撇嘴“那可能就有谏官暗戳戳说你看着人模狗样的,实则渣的天怒人怨了。” “别忘了,还有信物呢。” “狡辩得了初一,狡辩不了十五。” “更别说,萧玉莹还有个小菩萨的好名声,天然带着优势和光环。” “朕就只能坐以待毙等死?”萧砚随觉得这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吊死在凌家大门呢。 他要成为第一个被逼婚逼死的帝王。 下去问问母妃,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让父皇给他做主。 先皇:这是哔了狗了,怎么摊上这么个儿子! 顾笙抿抿唇“我是在想,小菩萨是真善,还是假仁?” “真善如何?假仁又如何?”萧砚随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豹子,气势汹汹的反问。 顾笙敛眉,眸子里划过一道幽光。 情况不同,她的态度自然也不会相同。 这是有些话她不能当着萧砚随的面说。 要不然,小皇帝就又要炸毛了。 “不如何。” 第一百零六章 好日子结束了 萧砚随:这敷衍的有点儿不顾他死活,不确定,再看看。 很遗憾,他离成为笙笙肚子里的蛔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顾笙并不知悄无声息间萧砚随的人生理想已经扭曲的令人发指,一如平常继续道“谢逾不是在凌家安排了人手吗?” “动用下谢逾的渠道,细细查查。” “万一凌家和凌玉莹就是认定了朕怎么办?”萧砚随甚是苦恼。 那可是他生母留下的婚约啊! 解除难,难于上青天。 片刻功夫,顾笙轻蹙的眉头已缓缓舒展。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或许,认定的不是你呢?” 顾笙轻飘飘开口,就如刮过耳际的一缕徐徐清风。 “嗯?”萧砚随不解其意。 明亮如星子的眼睛,一眨一眨。 清澈的愚蠢,如影随形。 顾笙抿了口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水“你莫不是忘了,你我只是这场盛大话本子里下场凄惨的亡国帝后。” “通俗来说,是炮灰。” “小菩萨或许会怜悯悲苦,却不会倾心相许。” “所以,她等的也有可能是命定的天命之子。” 萧砚随不急反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只要不是朕,是谁都好。” 他不能接纳任何一个可能动摇笙笙地位的人。 顾笙语塞。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笙笙,你想做大菩萨吗?” 萧砚随偷笑了良久后,蓦地,双手捧着顾笙的面颊,一本正经问着。 小菩萨怎么了? 只要他想,他的笙笙就能是大菩萨。 “我只想好好做个人。”顾笙郑重其事。 萧砚随小脸一皱“那我也陪笙笙做人吧。” “陛下,你是不是很喜欢春秋两季?”顾笙解救下自己的面颊,没好气道。 萧砚随“嗯?” 顾笙“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做春秋大梦。” 萧砚随:很好,白痴的只有他。 萧砚随傲娇的别过脸去“朕这就去找谢霜霜商议动用谢逾人手详查凌家之事。” 顾笙目送萧砚随离开。 略显疲倦的靠在软榻上,眯上眼睛。 这段时间,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她都不敢想,过去漫长的日子,大小事情压在谢逾肩上时,谢愉得多累。 兴泰殿燃至黎明的烛火,夜夜映照着谢逾的身影。 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神思恍惚,无数的画面一股脑儿的涌出来,让她有种分不清今夕何夕的茫然。 三日的时间,倏忽而逝。 萧砚随的惬意,也一去不复返。 讲学的地点,仍是文英殿。 文英殿外的翠竹拔高了许多,隐隐约约似有早夏的气息。 顾笙也终于有幸一见传闻中毒舌厌蠢的傅淮傅探花和年少成名的天才景信。 傅淮,不及而立,正是年富力壮之时 景信,堪堪舞象之年,年少第一流。 傅淮的气质不似寻常文人内敛温润,上扬的眉梢凌厉自信的眼神,浑身上下写满刺头两个字。 顾笙有些理解当年初出茅庐的傅淮在官场上不受欢迎的原因了。 这一眼看去,就是不服管教还想整顿官场的愣头青,哪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能容忍威严权威被挑衅。 时隔几年,傅淮身上的棱角并未变的圆润,依旧分明的有些扎手。 嗯,适合做个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谏官。 以后有发展的方向了。 而景信。 不得不承认,永宁侯这个傻白甜的确养了个好儿子。 闻名不如见面,景信虽年少成名,身上却不见分毫浮躁稚嫩,眉眼沉静,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似仙山流淌的清泉。 永宁侯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顾笙有些想跟永宁侯探讨下育子经验,转头教育培养下萧砚随了。 若是萧砚随能学到十之一二,她都替先帝感到瞑目了。 察觉到顾笙视线的景信有模有样的跪地叩首行了个大礼。 近来之事,父亲已全数告知于他。 大恩,当铭记于心。 谋害继母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他尚未踏入的仕途就会毁于一旦。 世人对白纸染墨的容忍极低。 傅淮:!?(?_?;? 这就磕上头了? 在别人面前,他还有几分自矜的资本。 但,这是景信啊。 所有人都笃定了景信必能三元及第。 要不,他也磕一个? 入乡随俗。 想到这里,傅淮索性也干脆利落的跪下磕头。 顾笙和萧砚随面面相觑。 景信跪下,她还有种晚辈孝顺懂礼的欣慰。 傅淮一跪…… 好家伙,她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傅淮今日磕的头,都将成为她和萧砚随课上受的难。 “平身,平身。” “何需行此大礼。” 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道。 傅淮是个直接了当的性子,并没有太多的寒暄,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然后…… 一次次被萧砚随挑战忍耐力。 “傅淮,要不,你放朕一马?” “去提问皇后啊。” “身为夫子,不能厚此薄彼。” 萧砚随被一个个提问搞的头大。 生死关头,他能把生的机会让给笙笙。 但这不是生死关头啊! 傅淮手中的戒尺落在实木桌上啪啪作响,神情似是咬牙切齿“陛下,今日臣可以放您一马,明日也可以放您一马,后日也可以放您一马,但陛下,臣是以侍读之名讲学,不是放马!” 萧砚随的心随着戒尺的声响疯狂跳动。 读书人骂人笨都这么讲究!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把朕当马放,适当把注意力倾斜给皇后。” “皇后绝对可堪造就。” 萧砚随真心觉得,每一次提问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而他,很想直接选择不挑战。 但,现实不允许。 谁能想到,在文英殿,傅淮比谢逾还不当人。 “不如今日就暂且如此,接下来讲些题外话。” “陛下,媒婆说媒素来讲究门当户。” 傅淮放下手中的戒尺,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的嘴不受大脑控制,说出什么诛九族的冒犯话。 “向来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更有共鸣。” “臣曾在典籍中读过这样一句话。” “心悦相守是一场博弈,不分伯仲势均力敌,方可长久相依相惜。过强的对手让人疲倦,太弱的对手令人厌倦。” 第一百零七章 天才第一步 考虑到萧砚随的智商,傅淮的话说的直白。 萧砚随单手托腮,若有所思。 景信听的如痴如醉,字字句句铭记于心。 傅淮努力放缓神色,鼓励的眼神望向萧砚随,期盼着他的点拨能有所效果。 “傅探花所言,过于绝对。”萧砚随沉思片刻后,摇头反驳。 傅淮:!?(?_?;? 萧砚随“田忌赛马,上等的马配下等的马。” “傅探花,你莫要挑拨离间。” 傅淮无语。 他真的不是来放马的。 “陛下,上位者何为?”傅淮冷了声音。 傅淮和谢逾有旧,自然能悟出谢逾择他为天子侍读的缘故。 天生的尊贵,唾手可得的一切,注定了陛下过于随遇而安。 可,自古天子都不曾有随遇而安的资格。 先皇宠溺独子,栉风沐雨勤恳一生,又留下谢督主辅政,自以为周全。 实际上呢? 天子立不起来,谢逾越独断专行,朝堂势力越混乱纠葛。 他既已入京,哪怕不是为了实现寒窗苦读时的豪言壮语,仅仅是为报谢逾的搭救之恩,他也得尽己所能。 萧砚随下意识的端正了态度,挺直了脊背,不敢再肆意胡言。 顾笙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傅淮教导萧砚随。 谢逾选的人,总有不一般之处。 “上位者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百姓谋福祉。” 萧砚随沉声回答。 他虽顽劣,但也接受过正统储君的教育。 这是自小就一遍遍响起在耳旁,刻在骨子里的话语。 “陛下,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于公于私,您都应肩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顿了顿,傅淮接着道“积跬步至千里,积小流成江海,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陛下,生而为人,仅有一次的生命难能可贵。” “您难道希望在回首往事时,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吗?” “您是受百姓供养的大乾天子,理应将肩上的责任,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您说,对吗?” 萧砚随哑然。 许久没有言语。 按理说,傅淮的言辞有失恭敬,不合规矩。 但这并不是萧砚随在意的点。 亡国噩梦后,他想自救,想和笙笙得一个善终,也试图点灯熬油奋发向上。 可,难。 太难了。 他也不知这种难,如何宣之于口。 他就如一个毫无基础毫无准备的初学徒步登山者,山高陡峭,时而还有狂风呼啸巨石坠落,他摇摇晃晃战战兢兢,脚下一滑,就落下来,又得重新攀爬。 “朕知傅探花用意。” 萧砚随垂首敛眉,实现重新落于书籍之上。 山再高,也总能爬上去的吧。 大妖风也不至于总想着吹死他,大巨石也不至于总想着砸死他吧? 顾笙执笔,在纸上落下“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 这是她的希冀。 但也仅是希冀。 倘若萧砚随不能腾云而起,依旧是萧砚随。 傅淮一席话,直白又激烈。 她不愿看着澄澈明亮的萧砚随被打击后蒙上阴影。 所以,就借着傅淮的这股东风,让她唱一次红脸。 风吹,竹林簌簌作响,清香萦绕。 纸张翻飞,落于萧砚随桌头。 萧砚随的余光瞥到纸张上的字,侧头,对着顾笙露出了一个灼目的笑容。 顾笙低头,失笑。 萧砚随只是没长大,人不坏。 稚嫩,总会褪去的。 她会看着萧砚随一点点担负起生来的责任。 萧砚随抬起头,掷地有声“傅探花,继续授课吧。” “朕又行了!” 嗯,性情纯澈简单之人,情绪向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鼓起劲儿,就是干。 傅淮翘着萧砚随终于不再是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舒了一口气。 陛下的优点还是可圈可点的。 听劝,说好听点儿就是从善如流。 脾气好,说好听点就是仁爱宽厚。 这可都是仁君之姿啊。 孺子可教也。 傅淮是真真有些欣赏这个名声一般般的帝王了。 “陛下,温故而知新,不如先继续消化。”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一连串的人提问,陛下的眼神呈现着生无可恋的茫然。 仿佛在说,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 时间缓缓,香篆燃尽。 傅淮终于结束了讲学。 萧砚随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书卷上越发潦草的字迹,幽幽的叹了口气后,揉着酸困的手腕,随意问道“傅探花,景世子,四书五经各家典籍,对于你们来说,是不是就如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尤其是看向景信的眼神,亮的就像饿惨了的狼。 有人年少成名,有人当了皇帝还得苦读。 大概,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吧。 景信得体大方回应“陛下夸张了。” 萧砚随扯扯嘴角,他懂,这是对他的安慰,是对他自尊自信的保护。 傅淮就不如景信那般委婉含蓄了。 “陛下,不要迷恋景世子,景世子只是一个赢在起跑线的天才神童。” 萧砚随“朕不想听你说话。” “景世子,能给朕分享下你读书的秘诀吗?” 天才的办法,万一也适合他呢。 谁能保证他就不是另一个还没来得及挖掘的天才。 天才第一步,先问诀窍。 闻言,景信皱眉,就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读书,还需要秘诀? 不就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吗? 但,他能说吗? 不能。 景信眸光流转,绞尽脑汁“陛下,臣认为,保持呼吸,不要断气,活到老,学到老。”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保持清醒,不要贪睡的。 可一想到,他睡着,梦里似乎都有源源不断的书籍在自发的翻页,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萧砚随:可笑! 区区天才,只是他不想当,不是他当不了! 嘴硬是他最后的体面。 萧砚随轻哼一声,傲娇的看向窗外。 春日的风,时而急时而缓,竹林摇曳,似是奏着只应天上有的仙音,竹叶恍如翩迁的舞衣。 顾笙依靠着墙,注视着,眼里露出几分笑意,笑意一点一点扩散在唇角, 傅淮和景信,还真是大不相同。 有此适读常伴身侧,萧砚随定会受益匪浅。 第一百零八章 千里马 “陛下,臣有一言知不当讲仍得讲。” “您之前言,用田忌赛马上等马配下等马驳臣论点,又偷换概念诡辩之嫌。” “没有哪个聪明人愿永远迁就。” “只有大乾的政策才会精准扶贫。” 傅淮的毒舌,虽迟但到。 萧砚随:…… 傅淮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张嘴了? “你走,朕今日不想再见你。” 萧砚随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 尊师重道是课上的事情,跟课下的他有什么关系。 傅淮眉毛上扬“臣谢陛下允臣半日假。” “臣告退。” 傅淮没有任何耽搁,夹着书就大步流星朝文英殿外走去。 萧砚随一阵儿心梗。 只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想念谢逾的第一天! 见傅淮的身影越走越远,早就忍俊不禁的顾笙终于不用再忍,放肆的笑了起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萧砚随轻哼一声,幽怨的望向顾笙。 “笙笙,朕觉得自己……” “觉得自己快要碎了吗?”顾笙很是顺嘴的接话。 萧砚随嘴角微微抽搐,话到唇齿,又一改话锋“朕觉得自己收获满满。” “忙碌又充实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难道不是知识不进脑子的感觉真令人着迷吗?”顾笙体贴的反问。 萧砚随叹气,真是装不下去,笙笙的话实在戳他心窝子。 摆又摆不烂,忙又忙不完。 睡又睡不够,学又学不进。 躺又躺不赢,卷又卷不动。 死又不敢死,活又活不懂。 年少时,他怎么就死活不愿按部就班的习字读书呢,导致他现在大脑空空,吃着碗夹生饭,咽也咽不下去。 他忏悔! “笙笙,朕真正读懂了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朕现在就老伤悲了。” “最恐怖的是,朕现在竟然只能想到这么一句乡间稚子都耳熟能详的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说到此处,萧砚随目光移向了景信。 “景世子,你来说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学识浅薄,但他又学富五车的臣子啊。 景信垂首“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时落,人生容易老。” “还有呢?” 在萧砚随的眸光注视下,景信只能一句接一句。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时已秋声。”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对,这都是朕想的。”萧砚随窜到顾笙桌子旁,蔫巴道“奈何朕说不出来。” 顾笙抬手,替萧砚随理了理腰间的荷包“日有所进,月有所长,终有所成。” “陛下,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那朕是下等马?”萧砚随执拗道。 他只是文化底蕴浅,不代表他蠢的不可救药。 傅淮话中的意有所指,他心知肚明。 或许,在傅淮心中,与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的笙笙相比,他就是低劣的下等马。 笙笙与他一道,就是在愚蠢的扶贫。 顾笙摩挲着萧砚随腰间已经有些起球的荷包,抿唇敛眉。 她不想用什么就算是下等马,也是最俊美的下等马之类的话来敷衍萧砚随。 在她看来,萧砚随傻白甜归傻白甜,但也是发着光的。 人性的闪光点,在年轻帝王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萧砚随值得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 景信降低存在感的同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说实话,他对帝后知之甚少。 传闻中,天子顽劣粗鄙,有昏君之相,致大权旁落,令先皇蒙羞。 传闻中,皇后善妒愚笨,沉溺享乐,辱没武安公府的门楣,有妖后之称。 紫云书院,是大乾书院之首。 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天下读书人的心声。 而帝后,在紫云书院中的名声着实不佳。 就连他的老师,紫云书院的山长,在私下言及陛下时,扼腕叹息为主,提起顾皇后时,则更多是咬牙切齿。 三人成虎,他也曾深深被这种认知裹挟。 直到不久前,父亲接二连三的书信,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加诸顾皇后,他才渐渐开始疑惑流言的真实性。 父亲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恨不得鼻孔长头顶在上京城横着走。 今日一见,更觉传言不实。 不论是陛下还是顾皇后,都不似传闻中那般一无可取。 陛下只是读书少,但绝不昏庸。 而顾皇后,更是与愚笨二字不沾边。 传言,还真是害死人。 霎那间,文英殿内格外安静,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顾笙捡起窗边落下的竹叶,放置在萧砚随的掌心。 绿的生机盎然,绿的纯澈简单。 一如萧砚随的为人。 “陛下,你我年少时曾习,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换个角度想,经年累月的学习,何尝不是千里马必须食的粟。” “少不知轻重,好玩厌学,便是食不饱力不足。” “待食饱力足,假以时日,陛下也能一展千里马的风姿。” “所以,陛下从不是所谓低劣的下等马。”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光芒。 似乎在这一刻,萧砚随的心中涌出了对未来无限的期望和向往。 每一抹光彩,都如跳动的火光。 萧砚随无疑是高兴的。 他的高兴不仅在于笙笙对他的信心,更在于笙笙不会搪塞于他。 自小,他最爱和笙笙玩,才不完全是像笙笙说的那般无人似他们脏的臭的烂的玩的颠。 他在笙笙身上,永远能汲取到旁人不能给予他的力量。 某种程度上,笙笙就是他度过的每一寸时光,成长的每一刻年岁。 萧砚随一手握着翠绿的竹叶,一手拍着希自己的胸膛“笙笙,你放心。” “朕虽然吃的迟,但朕以后每一天都会吃的饱饱的。” “尽早成为千里马。” 嗯,他是千里马,不是下等马。 笙笙说他是,那他就一定是。 这种信任,毫无缘由,又坚不可摧。 第一百零九章 小天才是真天才 见状,顾笙失笑。 小皇帝,就是个小可爱。 “笙笙,你别笑。” “只要吃不死,朕就往死里吃。” “能撑死,也不能饿死。” 萧砚随话虽说的逗趣搞笑,脸上的神情却是格外郑重。 顾笙眉眼,笑意更深。 谁说这宫墙中的日子就无趣枯燥? 谁说这宫墙上的天空就狭窄逼仄? 人心而已。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全程一本正经旁听的景信,下意识抬眸,只觉得胸腔跳动,一颗心仿佛是被浸泡在温热舒适的水池里,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未来的奢想。 傅探花言门当户对势均力敌时,他深以为然。 可此刻,他又觉得也不是一定要势均力敌。 陛下和顾皇后之间流淌的气氛,实在惹人艳羡。 或许,他也可以寻一个相知相许之人。 顾笙察觉到景信的眼神,正了正神色,缓缓道“景世子。” 被点名的景信“臣在。” “无需紧张。”顾笙摆摆手。 “你对侯府近来发生之事,有何看法? 顾笙有意试探下景信的心智谋略。 永宁侯看不透的云山雾罩,不代表景信也茫无端绪。 景信敛起心中骤然涌出的万千缱绻旖旎,面上已然是一派沉稳冷静,仿佛自始至终心神都不曾有半分摇曳。 “回娘娘的话。”景信垂首“臣私以为,二叔有异。” 闻言,顾笙挑眉,眸中有无尽的赞赏蔓延开来。 只一句,抵得上永宁侯苦思冥想大半月。 景信已经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永宁侯还在阴沟里越走越偏。 她听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但是她没听过小白兔能生出老狐狸的。 “展开说说。” 景信应下。 “继母身份暴露后,父亲惊怒之下,去信责问幽州陈家,要求幽州陈家给予解释。” “父亲觉得是幽州陈家隐瞒之过。” “但臣在细细了解其中事宜,总觉得其中耐人寻味。” “二叔虽体弱多病,但绝不是粗枝大叶的性子,反而沉稳细致有度,得父亲嘱咐打探陈家大房的独女,绝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除非……” 景信抿抿唇,下定决心继续道“除非二叔另有打算。” “想来,在此事中,二叔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 “得此假设后,臣也惊疑再三,反复推倒重建,可结果却是越发确认。” “就是二叔!” “寻着这个线索,剥丝抽茧,二叔与继母,定是相熟在前,才有了陈家大房独女性情柔顺温之名声传入父亲耳中的事情。” “二叔一手主导了父亲续弦。” “恐怕,所谓的小产,也经不起推敲。” “臣尤记得,继母有孕后,府医诊脉,一切无恙。” “继母小产后,日夜以泪洗面,精神恍惚,父亲怜惜,允其暂回幽州娘家休养。” “待继母再返上京城不久,二叔就以知交好友临终托孤为由收养了堂弟景仁。” “按时间推算,堂弟景任的身世细思极恐。” “臣猜测,堂弟景任或是二叔和继母的亲生子。” 景信终是下了论断。 可这个论断,涉及的是永宁侯府乱伦的丑闻。 叔嫂,子嗣。 任何一件,都足以让永宁侯府的百年荣耀蒙上再难洗刷的阴霾。 从此以后,旁人提起永宁侯府,再也不是两代永宁侯戍守北疆保家卫国悍不畏死,而是一桩桩令人不齿的丑闻。 景信的心情很是沉重。 仿佛将他所猜测的一切坦诚述说,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涵养。 羞耻心。 饱读圣贤书后的羞耻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眸中异彩连连,欣赏几乎要溢出眼眶化为实质。 这聪明劲儿,跟谢逾有的一拼。 看着那些似是而非遮遮掩掩的消息,就几乎拼凑出了假陈氏李代桃僵的完整过程。 永宁侯,后继有人。 永宁侯府,后继有人。 可以说,就算永宁侯没能搭上她,亦能继续数十年的长盛不衰。 “若事实真如你所言,你觉得,景肃勤苦心筹谋,下一盘大棋,所求何物?” 顾笙喜怒不形于色,继续追问。 景信没怎么犹豫“永宁侯的爵位。” “可臣近段时间,总隐隐有种预感,此事没那么简单。” “野心的滋养,需要资本需要底蕴。” “而决意付诸实践,定是在成算后有了实现的可能。” “单凭二叔,并不具备妄想的资格。” “更莫说是真的能取代父亲了。” “十之八九,二叔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执掌着棋子,下一盘更大的棋。” “二叔,或是永宁侯府,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父亲不能为其所用,不听话的棋子,就只能丢掉,换上听话的棋子。” “而永宁侯府最值得人惦记的就是在北疆的声望。” “景家玄鸟旗、北疆的兵权,才是幕后之人的目的。” “这也都是臣一厢情愿的猜测。” “是与非,对与错,仍需多番查探,才能有定论。” 顾笙:Σ(?д?lll) 顾笙已经完全惊呆了。 原来,人与人的脑子真的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别。 有的人,沟壑纵横。 有的人,一马平川。 在这里,她没有内涵任何人的意思。 萧砚随的惊讶也不遑多让。 谢逾还没倒下,景信就站起来了。 有谢逾,有景信这么智多近妖的家伙,他真的有些想不通大乾是怎么亡国的。 难不成,连年天灾? 毕竟只有在天灾面前,人力才会显得渺小。 可若是天灾,那就是天亡他! 文英殿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景信是羞耻心作祟,顾笙和萧砚随就完全是被惊的。 良久。 良久。 风声簌簌。 水声嘀嗒。 见久久没有指示,景信忙道“陛下娘娘恕罪,都是臣的妄言。” 顾笙和萧砚随又对视了一眼,无声的交流了想法,最终由顾笙开口“不是妄言。” “嗯?”景信茫然,下意识反问。 顾笙重复“不是妄言,无需多番查探,你推测的一切都不是主观臆断,是客观存在的。” 景信:Σ(?д?lll) 惊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第一百一十章 他的傻白甜父亲 他全凭推测和猜想。 甚至在沉默蔓延时,都担忧陛下和皇后恼他危言耸听。 想过帝后怀疑,想过帝后忧惧,唯独没想过帝后就这么平静直白的认定了他的推测。 看来,顽劣昏聩之名在外大帝后就是在扮猪吃虎,朝堂的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怪不得父亲孤注一掷,宁成为活靶子,也要抱紧帝后的大腿,同心同德。 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得承认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这一刻,景信对面前年岁仅略长于他的帝后有了发自内心的信服。 那就一条路走到底吧。 他愿相信这是一条锦绣花路,路的尽头是河清海晏是天下大安是万民归心。 顾笙并不清楚,误打误撞间收服了智多近妖的景信。 若是知晓,定会在窃喜之余,得了便宜还卖乖感叹一句脑补是病。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景信脸上尚未来得及遮掩的惊讶神情映入顾笙和萧砚随的眼眸。 顾笙面不改色,端的是胸有成竹,再次强调“你没有听错。” “你所猜测,皆已成真。” “不论是永宁侯府难以为外人道的隐秘私事,还是背后那只居心叵测拨弄风云,试图翻天覆地的黑手。” “你能根据耳食之论全然推测出,就无愧天才之名。” “陛下和本宫得你,实乃幸事。” 顾笙毫不吝啬赞叹,也不加掩饰招揽之意。 景信心中一咯噔。 还来不及溢出的欣喜就被惊吓覆盖。 翻天覆地? 试图翻天覆地的黑手? 难道幕后之人觊觎的不仅是染指北境的兵权,而是大乾的皇权,改天换日? 非他智力不足,是不敢想也不能想。 兄弟阋墙、乱伦丑闻、血脉混淆顶多让永宁侯府一蹶不振,可若二叔掺和的是乱臣贼子谋朝篡位的事情,那可是要诛族的。 一家人,齐齐整整去地下团聚。 不对,齐整不了。 都是断头台上的无头尸。 饶是景信有超乎寻常人的智慧和沉稳,此时仍冷汗涔涔,心神惶惶,很难分出多余的精力解释。 确切地说,解释无用。 景信叹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二叔,终究是父亲的庶弟,在外人眼中,根本割舍不开。 更别说他的傻白甜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说不定,到现在父亲还在惦记着二叔的身体。 不行! 得忍住! 要孝顺! 不能将那些冒犯之词加诸父亲。 “臣有失察之罪,未能及时辨清二叔包藏的祸心,也未能及时提醒父亲加以防范。” 景信打定主意,若陛下宽恩,那他出宫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要说服父亲与二叔彻底断亲,最好能把二叔父子从族谱上划出去。 什么祖父遗言。 遗言能比阖族的命都重要吗? 要是祖父在地下气恼,那就直接给他托梦吧。 他倒要看看祖父舍不舍得把他这个重振侯府的孙子带走。 顾笙眨眨眼,反思是她的语气过于严厉了吗? 瞧瞧把景信吓的。 兄弟印记都落在永宁侯身上了。 这就足以说明,永宁侯父子都得给她当牛做马。 缘分。 天定的缘份。 “景世子,陛下和本宫都明了永宁侯的忠心,也绝对相信永宁侯不会与景肃勤同流合污。” “否则又怎会特意把你从紫云书院召回,奉为侍读。” “快快请起。” “再者,这是文英殿。” “文英殿内,你为师长,该有师长的风范和威严,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可以学学傅淮。” 傅淮得心应手的很,就差头上插花了。 闻言,梁安忙上前,扶起景信。 景信表示,他喜欢跪。 跪着安心。 可梁安看着瘦,但手上力气却不虚,直接把景信拉了起来。 景信:…… 看不出来梁公公还是个练家子。 “这就对了。”顾笙笑容温和。 景信又是一阵儿谢恩。 而后才犹豫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曾把真相告知家父吗?” 他父亲还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猜想的大方向都有误,只会越查越偏。 顾笙:…… 这…… 这可怎么说呢? 直接说永宁侯傻白甜的性子和一眼望到底的演技不适合过早知晓,是不是有些冒犯。 顾笙抿抿嘴唇,欲言又止。 在纠结着编造借口组织语言时,景信作恍然大悟状,自问自答“是臣莽撞了。” “父亲性子直率,不宜受扰。” 顾笙:这话说的可真高情商,显得她格外没脑子。 “本宫也是唯恐有宵小套话,打草惊蛇。” 顾笙顺着景信的话,很是顺畅附和。 “景世子若想告知永宁侯真相,陛下和本宫不反对,但还希望景世子能说服永宁侯,再忍耐一段时间。” “陛下和本宫,还想试着再钓钓鱼。” “待这个鱼饵无鱼上钩,再清算也不迟。” “陛下和本宫保证不会牵连你们父子。” 景信敛眉,思忖了片刻,深觉有理。 要不,还是继续瞒着父亲吧。 反正陛下和皇后娘娘眼明心亮,他也无语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 父亲热火朝天的查,也算是布下的疑云,某种程度上亦能吸引暗中之人的视线,让二叔降低警惕,露出更多的马脚。 想来,以父亲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忠心和推崇,是很愿意受些累受些委屈的。 总比坏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布局。 想到这里,景信眉眼舒展开来“娘娘,不如继续瞒着父亲吧。” 顾笙愕然:…… 还真是永宁侯的孝顺好大儿啊。 不得不说,这觉悟高的很。 顾笙清了清嗓子“也可以斟酌着适当告知一部分。” “本宫忧心他被兄友弟恭的假象所蒙蔽,无意间被景肃勤哄骗着犯错。” “如今,你已返京。” “有你在,本宫也稍稍放心。” 都是她这条贼船上的人了,永宁侯想下也下不去了。 可以说,经历捐赠善款后,永宁侯就有点儿人见人憎了。 景信一怔,眼神转动,就有了主意。 犯蠢的时候犯下的错,也是错。 的确有必要让父亲长点心。 “谢娘娘提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气吐血了 景信离宫。 行走间,身上的锦袍在风中作响。 一如他的心情。 帝后的宽仁归宽仁,可谋逆之事沾点儿边就会粉身碎骨。 君臣,君臣。 忠君是为臣的操守是底线是原则是义务。 他可以忠诚于帝后,却不能赌帝后永久的信任。 二叔,真真是永宁侯府的罪人。 景信踩着车凳,跨步踏上马车,车帘落下。 马车缓缓驶离宫城,耳边也渐渐有喧闹声传来。 饶是独自一人,景信的仪态也美如画。 脊背如松,笔直又不紧绷,双眸微阖,全身心倾听着马车外的鼎沸人声,心中对谋逆者越发的愤恨不解。 陛下治下,虽不算盛世,但也绝不是麻木的世道。 陛下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缔造盛世。 背后谋逆者,不见得能做的比陛下好。 声音是有力量的。 爽朗的叫卖声,亲切的攀谈声,稚童的笑闹声。 味道也是有力量的。 包子的浓郁肉香,糕点的软糯香甜,美酒的清冽醇香。 声音气味交织在一起,乘着风,飘入景信的耳中,口鼻中。 一道道声音,一缕缕气味,抚平了景信心中的不安与烦躁。 “去天香楼排一只脆皮鸭吧。” 景信抬手,掀起马车帘的一角,温声对着驾车的车夫吩咐道。 记忆里,父亲素爱天香楼的脆皮鸭。 可他这些年来,不是在紫云书院求学,就是天南海北游历,鲜少有机会陪伴在父亲身边尽孝。 这才让父亲数年如一日的被蒙蔽欺骗,险些犯下大错。 今日,他要亲自告知父亲噩耗。 希望天香楼的脆皮鸭能给予父亲一丝慰藉吧。 车夫朗声应下,一勒缰绳,马车行进的方向一改。 待景信拎着包的严实的脆皮鸭回府后,永宁侯眼睛一亮,笑成了一朵菊花,眼角的褶子都深了不少。 他喜食天香楼的脆皮鸭。 但更钟爱儿子买回来的脆皮鸭。 第一天入宫讲学,还记得绕路给他带他最爱的天香楼脆皮鸭。 他真的,哭死! 他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孝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拥有一个既聪慧出息还孝顺感恩的儿子更有成就感? 永宁侯连忙迎了上去,老怀甚慰道“信儿,你还记得为父的喜好……” 景信:…… 被脆皮鸭香气萦绕着的永宁侯并没有敏锐的感知道景信有些僵硬的神情。 在永宁侯期待的目光下,景信将脆皮鸭递了过去“父亲,炀儿呢?” 永宁侯乐滋滋的接过脆皮鸭,头也不抬,顺嘴答道“去你二叔府上了。” 景信皱眉。 “父亲,炀儿和二叔关系很亲厚吗?” 主要是担心他那个包藏祸心的二叔把景炀也卖了。 景炀的心智与父亲是一脉相承的。 永宁侯浑不在意解释着“是挺亲的。” “这些年你在外求学,不知府中事。” “炀儿现在挺有姐姐风范的,挺喜欢你二叔的那个养子的,隔三差五就会送些孩童常玩的小玩意儿送过去。” “这不,上京城珍巧阁又上了新奇的物件儿,她一到手就去送了。” 景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跟父亲,能言明利害。 那景炀呢? 家事比读万卷圣贤书更令人头疼。 “父亲,儿子先陪您先用膳。” 他怕他说完,父亲连脆皮鸭也吃不下。 不明所以的永宁侯美滋滋的享受美食,时不时还用他不算匮乏的积累感慨几句。 景信如同嚼蜡。 父亲兴奋的有些明显,让他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脆皮鸭总有吃完的时候。 景信叹了口气。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父亲,儿子有话与您一叙。” 永宁侯摆摆手,笑着道“宫中侍读之事,你无需事事禀于为父。” “为父信你,也信皇后娘娘。” 因为笃定,所以他从不曾开口问景信是否顺利。 景信抿唇“另有其事。” 永宁侯眉头一挑,狐疑的瞥了景信一眼。 难不成他的天才儿子,在帝后面前傲慢无礼,触怒帝后呢? “信儿,不是为父说你。” “越是饱读圣贤书,就越是应该谦卑虚心。” “陛下和皇后娘娘是读书少,但你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显示优越感啊。” 景信无言以对。 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打断了又想偏的永宁侯“是继母和二叔的事情。” 永宁侯呼吸一滞。 !?(?_?;? 景信继续道“继母与二叔有染。” 永宁侯腾的站了起来,眼皮不受控制的疯狂抽搐。 “你……” “你……” 这比他知晓娶错了继妻更绝望。 “岂能胡言乱语!” 永宁侯哆嗦着。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景信睁开双眸,苦笑一声“是啊,岂能胡言乱语。” “父亲,儿子有确凿的证据。” “继母入府,是二叔一手筹谋,就连所谓的养子,也是继母和二叔苟合之子。” 永宁侯:…… 惊雷炸响,永宁侯身形踉跄险些晕倒。 “这……”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他自欺欺人,实在是这事儿太恶心人! 他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怎么这盆狗血就非要淋到他头上。 景信摇头“没有任何误会。” “父亲,当年继母并未小产,而是作出小产假象,借修养之名离府远遁生子。” “景任,的确是继母和二叔之子。” 这一刻,永宁侯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嘴唇翕动,开开合合,却无法清晰的吐出一个字。 气煞他也! 气煞他也! 他就是上京城…… 不,是整个大乾最蠢最贱最可笑的人。 精挑细选的继妻。 疼爱有加的幼弟。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 气急攻心,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永宁侯呕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父亲。”景信失声呼喊。 永宁侯随意一句袖子擦擦嘴角的血,眼神晦涩“无……无碍。” “就是气极了。” 吐血又吐血的好。 吐完这口血,他就能说话了。 景信眼神担忧,心下自责。 又是一口血。 永宁侯的心气儿也彻底通了。 “确定了?” 永宁侯再次问道。 这下,景信有些不敢点头了。 哪有正常人吐血是这么个吐法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可骄傲了 永宁侯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又缓缓睁开双眼。 这辈子都不想吃什么脆皮鸭了。 永宁侯似风烛残年般摇摇晃晃的坐下,眸光浑浊复杂,恍如无垠沙漠中的孤寂枯井,时不时眸底还会划过凌厉光芒。 不共戴天的仇恨! 幸亏信儿不似他一般眼盲心瞎,让他做了回明白鬼,不至于沦落到死不瞑目,含恨九泉的地步。 永宁侯漱漱口,又一连灌下好几倍凉茶水,才压抑住源源不断蹭蹭蹭往外冒的火气。 “信儿。” 永宁侯攥着景信的手腕,沉声问“从何而知?” “儿还在紫云书院时,收到父亲来信,便有所猜想。”景信正欲实话实说。 “在今日之前,也仅是猜想,对吗?”永宁侯打断了景信的话,明知故问道。 紧接着,自嘲一笑“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了你的猜想。” “为父糊涂又愚蠢!” 景信沉默。 “陛下和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指示?”永宁侯松开攥着景信手腕的手,自顾自继续问。 景信轻声说道“忍耐。” “钓鱼。” 对着被气吐血父亲,景信实在无法轻飘飘的说出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劝言。 大局里的冰山一角,于父亲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小小的一粒沙子,落在父亲肩头,就是一座遮天蔽日的高山。 可他还是得将陛下和顾皇后的意思传达到位。 永宁侯府,不能再失了圣心。 说句可笑的话,圣心就是永宁侯府目前最大的护身符。 “为父忍!” 永宁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了。 “等等!”永宁侯乱糟糟的脑子骤然闪过一道亮光刺破了迷朦,福至心灵心至慧生。 “信儿,你二叔还有假陈氏是不是牵扯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区区一个永宁侯府,还不值得陛下和皇后娘娘这般花心思布局筹谋。” 一瞬间,永宁侯只觉得手脚冰凉。 “信儿,你别吞吞吐吐啊。”永宁侯忍不住催促。 景信垂眸,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尽数坦白。 皇后娘娘的原话是斟酌着适当告知部分。 “兴许意在侯位,剑指北疆吧。” 闻言,永宁侯一拳狠狠的砸向面前朱红色的实木桌。 力道之大,脆皮鸭的骨头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他也配?” 永宁侯傻白甜归傻白甜,但绝不是以德报怨人畜无害的圣人性子,自然也不来被庶弟背后捅刀子还能一笑置之的事情。 什么兄友弟恭,见鬼去吧。 自今日起,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 他要黑化! “他不配。”景信很识时务的附和。 与瞎了眼找死的二叔相比,资质平平的父亲,都显得强的可怕。 永宁侯抬抬下巴“那是!” “为父就是无可替代的永宁侯。” 景信:…… 这就骄傲上了?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竟如此易哄。 “信儿,你觉得陛下和顾皇后如何?” “不可貌相,深不可测。”景信郑重其事道。 永宁侯更骄傲了。 “你也不瞧瞧是谁选择的明主。” 景信微勾唇角“是您,是您。” “您独具慧眼,高明远识,洞若观火。” “您的选择定能使侯府重现祖辈荣耀,功绩堪与曾祖父平分秋色,就连祖父都得逊色一二。” 永宁侯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他是有个白眼狼庶弟,但他也有个出息儿子。 他是有个冒牌伪劣的继妻,但他也有个雄才伟略的明主。 哼,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这么一想,就觉得日子不至于生无可恋,还是很有奔头的。 “我儿眼光就是好。” “不就是按兵不动吗?只要是皇后娘娘一声令下,别说是忍耐了,就是再眼睁睁看着景肃勤给为父戴顶绿帽子,为父也能笑对人生。” 景信:Σ(?д?lll) 他的父亲可真狂热啊。 “父亲,你忠的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景信小心翼翼发问。 永宁侯挑眉,自信满满脱口而出“有区别吗?” “信儿,陛下和顾皇后绝对会是史书上的一对传奇帝后。” “什么兰因絮果,什么恩断义绝,什么反目成仇的戏码都不会在当今帝后身上上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守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身边久了,就会如为父一般笃定。” “那是真正的帝后一体。” “陛下兴许不是令人称颂的称职帝王,但一定是顾皇后最忠实的守护者。” 他总觉得,倘若生死关头,玩世不恭的陛下一定会是护在顾皇后身前的最后一道肉盾。 所以,没有差别的。 陛下不会背弃顾皇后。 他追随顾皇后,也是追随大乾的正统。 正道的光,理所应当普照他们。 景信心中一动,下意识回想起了文英殿中的画面。 不是缠绵悱恻,不是缱绻旖旎,可偏偏就是让人心向往之。 或许,顾皇后是陛下的根。 “还是父亲慧眼。” 永宁侯笑道“你错了。” “事实上,为父看的透彻,是因为为父不如你思虑周全详密。” “你聪慧非常,又少年老成,利益得失比为父权衡的更精确,为父想不明白,就得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听心感受。” “虽说十有八九,也看走眼,还感受不明白,但帝后之间的情谊,为父敢以你曾祖的身后名作保。” 唉,武安公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不对!”永宁侯一拍大腿。 后宫里还有个景嫔啊。 景肃勤是个包藏祸心的,那一贯跟在景肃勤屁股后面寸步不离就像是捡粪的景嫔能是个好的? 早知道他要投靠顾皇后,就不给陛下后宫塞人了。 容他诡辩一下。 从前的他,只是从前的他。 “信儿,景嫔在宫中会不会出幺蛾子?” 一入宫,景嫔就不再只是永宁侯府的庶女了。 倘若闹出什么风波,他就无法私下处理,朝堂群臣也不会轻轻揭过。 主要是,他不相信景嫔的人品了。 景肃勤乱伦苟合,那觉得景肃勤放个屁都是香甜可口的景嫔呢? “姑姑?”景信回想起那个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素来存在感极低的姑母,也有些不确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扶贫先扶智 整个家中,姑母只与二叔亲厚。 在他看来,姑母的脑子不是很灵光。 确切的说,脑子纯粹是摆设,从未愿意动脑思考,盲目地将二叔的话语视为圭臬。 思及此,景信推断“姑母十之八九洞悉二叔觊觎侯位的企图,且心甘情愿帮助二叔实现野望。” 一旦二叔成为永宁侯,景嫔就不再是永宁侯府的小透明了。 至于谋逆之事,景嫔应是不曾被告知。 毕竟,二叔也不见得信任景嫔的脑子。 永宁侯内心刚得以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信儿,为父心里苦啊。” “平日里,为父行事态度是趾高气扬了些,但真没亏待这一大家子。” “你二叔是个病秧子,为父竭尽全力寻求名医良药以期他健康顺遂。” “景嫔自入宫后,也不知是宫城的风水不养人中邪了还是水土不服,反正一入宫就令人费解的病倒了,那小脸儿惨白的吓人,长年累月缠绵病榻不得见圣颜,为父自然也不能撒手不管,时不时就接济一二。” “还有你那继母,上京城时兴的头面锦缎,就不曾断过。” “她就是瞎了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 谈及过往,永宁侯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都曾是他真心相待的家人啊! 再回首,面目可憎。 “父亲,不值当因人面兽心的家伙伤神。”景信叹息。 永宁侯一把抹掉眼泪“别的人能断,炀儿总不能无动于衷。” “这几年,炀儿越发娇蛮任性,我行我素,与为父之间矛盾频发。你继母和你二叔笼络她笼络的紧,对她甚是关心。” “前些日子为父欲处置假陈氏,她就发了大脾气,闹的很不愉快。” “也不知道炀儿有没有无意间被利用酿下大错。” “信儿,着人去把景炀接回来,就说老子快死了,再耽搁磨蹭下去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景信:有这样的父亲和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父亲,要忍耐,不能打草惊蛇。” 永宁侯摆摆手“无碍,你二叔都见怪不怪了。“ 景信扶额,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他不在上京城的日子,府里到底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乱成这样都没树倒猢狲散,还是得感谢祖辈打下的基业足够厚实。 ( ̄_ ̄|||) 景信幽幽叹气“还是儿子亲自去接吧。” 永宁侯眸光一亮“可行。” “你在炀儿心里可比为父有地位,对你崇拜的很。” “你去了,兴许都不用咒为父快死了,就能把她接回来。” 景信“父亲,您快歇歇吧。” 别说了,父亲能说下去,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能歇。”永宁侯中气十足道。 景信:(⊙?⊙)? “承了陛下和顾皇后这么大的情,为父总得表示表示。” “不能给先皇祭祀上供,还不能挑些值钱的玩意儿给武安公府送去吗?” 景信:说的好有道理,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的子孙别这么不争气。 …… 懿安宫。 正值永宁侯气得吐血之际,顾笙恰与萧砚随商量是否给予关爱抚慰,以免其不堪重负下觉得生无可恋。 到底还是要给他当牛做马的,该喂草还是得喂草。 萧砚随仿佛没了骨头般柔软地倚在舒适的软榻上,书本覆盖着他的脸倦怠疲惫,无精打采地瓮声瓮气地说:“笙笙,你与其担忧永宁侯是否感到生无可恋,不如先关心一下朕所面临的困境。” 知识就是不进他的脑子啊! “有景信这般惊才绝艳的儿子,当爹的日日含着参片吊着命都舍不得死。” “永宁侯府的昔日泥泞已成过眼云烟,前途光明灿烂已为定局。” “只要大乾长存,你我不灭,永宁侯府的辉煌便无可动摇。” “若朕是他,必然夜夜安眠,梦中皆是笑颜。” 还赏赐? 还关爱抚慰? 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关爱的人。 顾笙一想,深觉有理,伸手揭下覆在萧砚随脸上的书册,露出了那张如玉如画的面庞,笑声溢出唇畔“这是又遇拦路虎了?” 萧砚随底子薄弱,一朝一夕也成不了千里马。 萧砚随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点点头,深恶痛绝的盯着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他也想吃的饱饱的,只要撑不死就往死里吃。 可关键是他就咽不下去啊。 顾笙招招手,萧砚随蠕动着爬过去。 顾笙:萧砚随是蛆虫成精吗? 不对,更像是话本子里被女妖精吸光了精气的可怜虫. 毫不夸张。 萧砚随指了指书册上的一段文字,仰着头,双眸闪烁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疑惑。 萧砚指着书册上的一段文字,仰着头望向顾笙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似是在无声的言语“这是啥、什么玩意儿啊?朕怎么看不懂呢?” 顾笙扫了一眼,略作思忖后,以诙谐幽默的方式解释给萧砚随听。 萧砚随眼眸中的困顿疑惑碎成了星河画卷,漫天星辰一闪一闪,亮的出奇。 “原来如此。” 萧砚随煞有其事。 顾笙一时手痒,下意识揉了揉萧砚随的脑袋。 这…… 有几分母子的既视感了。 萧砚随并不知顾笙此刻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只以为顾笙欢喜,就傻笑着又靠近了些,方便顾笙再揉。 “读你的书去。”顾笙轻咳一声,驱散脑补出的母慈子孝,一把拍开萧砚随的头,颇有一种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感觉。 在顾笙的注视下,萧砚随不得已端正态度,委屈巴巴“好吧。” 片刻后,又道“朕觉得是该给予永宁侯关爱。” 正常人理应关爱残障人士。 嗯,比如智障的永宁侯。 顾笙:??? 萧砚随眨眨眼,一脸无辜“俗话说,扶贫先扶智治穷先治愚。” “永宁侯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归根结底就是脑子不灵光,书读的少容易被骗。” “朕觉得,最好的赏赐就是启智消愚。” “朕蠢,都得多读书。” 永宁侯身为臣子,怎能比他过的还滋润。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天爷是公平的 君臣一体,有难自然得同当。 顾笙双眸闪过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说的也有道理。 永宁侯脑瓜子越好,能力越大,当牛做马起来就越是得心应手。 “有理。” 顾笙脑袋一热,赞同了萧砚随的主意。 于是,在永宁侯拖着刚吐完血的病体给武安公挑选谢礼时,顾笙和萧砚随也开始为永宁侯精挑细选古书典籍作为赏赐。 不同于顾笙所选大多是适合永宁侯的。 萧砚随择书的标准简单粗暴,越难越好。 当夕阳余晖洒满大地,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时,由梁安率领的赏赐队伍,携带一箱书籍,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永宁侯府门外。 正门开。 永宁侯心惊胆战的接下赏赐,开始琢磨帝后的用意。 “还请梁公公指点一二。” 永宁侯凑近,低声耳语。 梁安忍住心中的笑意,面上不显,一本正经的忽悠“侯爷,这是陛下皇后娘娘看重您,一般人可没有这待遇。” “读书使人明智,使人摆脱平庸。” “陛下和娘娘的用意,侯爷懂的。” “侯爷,苟富贵勿相忘。” 梁安带着永宁侯塞给他的荷包,脚步轻快的回宫复命。 他就喜欢似永宁侯这般大气阔绰的主儿。 永宁侯:他懂的?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一点就透了? 永宁侯只得命人将箱子抬入他的书房。 夕阳西下,烛火摇曳,永宁侯与一箱子的书籍大眼瞪小眼。 “世子还未回府吗?” 永宁侯揉揉自己干涩的眼睛,朝着守在门外的小厮问道。 愚蠢的人要多听聪明人的建议。 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要多听听儿子的想法。 小厮规矩应道“门房还未有消息。” 永宁侯黑了脸。 不用想,也知道是景炀耽搁了时间。 景炀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叛逆任性又愚蠢。 嗯,反正不是他。 他听劝。 就在永宁侯耐心耗尽等不下去,准备派人再去催一催时,景信景炀兄妹俩总算回来了。 但景信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 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红印子,衣衫也皱皱巴巴。 “信儿,你这是遭什么难了?” 永宁侯诧异至极。 他的信儿,时时刻刻都是体面干净的。 景信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似乎能夹死苍蝇,冷着脸甩开景炀的袖子,如往常般见礼问好后才道“一时冲动,与炀儿起了争执。” 永宁侯:!?(?_?;? 争执? 这是单方面殴打吧。 炀儿的脸白白净净,连发髻上的簪子都没有歪。 信儿管这叫争执? 读书人,嘴真硬。 “景炀,你说,怎么回事?” 永宁侯冷声道。 景炀扬起下巴,眉眼间尽是傲气不服“父亲已经应允我在二叔家小住几日,怎么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呢。” “我不过就是与兄长争辩了几句,兄长就责骂我愚不可及。” “然后你就动手打他了?”永宁侯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景炀摇头“没打,挠了。” 永宁侯起急,险些又一口老血吐出来“景炀,你兄长是天子侍读,日日是要入宫的。” “你伤了他的脸,是活腻歪了吗?” 以往,他只知景炀骄纵跋扈,却没想到竟到了一言不合对兄长动手的地步。 传出去,景炀的闺名还要不要了? 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占了所有好事。 景炀浑不在意的撇撇嘴“谁不知道久安帝是个傀儡皇帝,成日里撩猫逗狗就没干过正事。” “永宁侯府是开国勋贵,一个傀儡就算一怒,还不如匹夫之怒。” “他敢动侯府吗?他能动侯府吗?” “顶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吓唬人。” 永宁侯简直是要惊呆了。 永宁侯只觉得一阵细细密密的恐惧,如藤蔓一样在他体内肆虐扩散开来,如千千万万根触手般紧紧缠绕着五脏六腑,让他六神无主满头大汗。 他能接受女儿不争气,但不能接受女儿又蠢又狂。 景信也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景炀。 很不愿意承认,这个蠢货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 明明他记得,以前,景炀骄纵归骄纵,没这么无脑狂妄啊。 永宁侯惊惧之下,一巴掌挥了过去“景炀,是谁给你的自信口出狂言。” 他想法设法伏低做小,试图抱紧帝后的金大腿。 他的闺女,一口一个傀儡。 找死啊! 景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不可置信的望着永宁侯“在父亲眼里,是不是只有兄长才是您的家人。” “继母与您相伴数年不曾有失,对我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因为她的身份是假的,您就弃她于不顾。” “您忙于仕途,兄长忙于学业,教养我陪伴我的是继母、是二叔。” “她身份是假的,但她的付出是真的。” “您弃了继母,如今又要弃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和病秧子二叔吗?” “父亲,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您的女儿。” 景炀的心里是有怨的。 景信劝阻“不可与父亲这般言语。” “用不着你假惺惺。”景炀嗤笑一声。 景信:…… “景肃勤就是那阴沟里的臭虫,腐草里的毒蛇,泥潭里的癞蛤蟆。” “他有什么好!” “你觉得他好,你就去给他做女儿!” 被戴了绿帽子的永宁侯,瞬间被景炀没心没肺的话恶心到,怒不可遏,大声训斥。 景炀被吓了一跳,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父亲当真没有把二叔当兄弟手足。” “二叔是臭虫是毒蛇是癞蛤蟆,那我呢?” “在父亲眼里,我是什么?” 永宁侯真想不管不顾回一句,你是蠢货,你是睁眼瞎。 眼见着事态马上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景信叹息一声,连忙劝架。 景炀,他是劝不了的。 一劝,一爪子又上他脸。 所以,他就只能劝父亲了。 “父亲,忍耐,忍耐,再忍耐。”景信指了指了指天,隐晦提醒。 能让暴怒的父亲冷静的,唯有帝后的嘱托了。 无他,父亲怕死。 “有话好好说,您不是还有事情要问炀儿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景信的话犹如当头泼了永宁侯一盆冷水。 不消气也得消气,不冷静也得冷静。 永宁侯连续长长的呼了好几口气,可奈何依旧怒火难消,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嵌进手心。 这是他女儿。 亲生的。 亲生的。 永宁侯在心中默默重复了无数次。 “炀儿,再过两年你也得相看人家了,是个大姑娘了。” 永宁侯才刚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被景炀呛声了。 “相看人家?” “继母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侯府成了笑料。” “谁替我相看?父亲吗?” “我的婚事无需父亲操心,待我及笄自有去处。” 永宁侯心中一凛,不详的预感涌现而出。 他这个女儿,主意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 “胡闹!” “谁家女儿似你这般狂悖不逊,罔顾礼义廉耻。” “武安公家的女儿。”景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永宁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怒气更甚。 “简直放肆!” 顾皇后年少行事的确潇洒不羁,可绝对与罔顾礼义廉耻挂不上钩。 勋贵圈谁人不知,陛下花费多少心思和苦功,才求得武安公松了口允了这门婚事。 “你别告诉为父你替自己寻的去处是陛下的后宫。” 景炀并未言语,但闪烁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永宁侯心脏抽痛,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短短半日,他承受了太多打击。 永宁侯一晕,忙乱之中,只得景信坐镇。 景信也顾不得耐心开解脑子被驴踢了的景信,一声令下,将其先禁足在房中,等来日再说。 府医几针下去,永宁侯仍不见醒来。 没有法子,景信只好携侯府腰牌入宫求帝后赐太医入府救治。 此时,顾笙与萧砚随正在烛火下附庸风雅对弈。 听闻景信求见,萧砚随趁机耍赖拨乱了棋盘。 “让他进来。” 顾笙先是白了萧砚随一眼,而后对着一旁的四季道。 景信一入殿,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家父突发急症,府医救治无果,臣恳亲陛下赐太医入府。” 顾笙愕然。 她的牛马有病? 顾笙对四季使了个眼色,四季颔首退出大殿。 宣太医的功夫,顾笙和萧砚随也大概知晓了景信口中的突发急症是何意。 气晕了。 没被戴绿帽捅刀子气晕,竟是被景炀气晕。 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生猛啊。 四季携太医至,景信谢恩后脚步匆匆离去。 “梁安,你也跟过去瞧瞧吧。” “永宁侯府不能乱。” “把该打听清楚的都打听清楚。” 萧砚随摩挲着手中的暖玉棋子,神色淡淡吩咐。 他的笙笙已经在永宁侯府这步棋上花费了如此多的心神,不能功亏一篑。 梁安领命。 他就喜欢去永宁侯府这种动不动就塞一荷包银票作谢礼的府邸。 银票都攒着,攒多了,就帮陛下一起哄皇后娘娘开心。 “笙笙,永宁侯也是倒霉。”萧砚随懒洋洋喟叹。 顾笙一睨“你不是说,若你是永宁侯,睡着都能笑醒。” 萧砚随“有个成语叫乐极生悲。” “也不知景炀到底做了些什么,直接把永宁侯气晕了。” “还有景信脸上的伤……” 顾笙眸光微闪,拨弄着棋子,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怪好听的。 “要么起了在永宁侯看来不该有的心思,要么就是已经被景肃勤哄骗着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永宁侯对自己这一双儿女还是很看重的。” 萧砚随眨眨眼,直白的望着烛光下对坐的笙笙,三千青丝簪子随意束着,面颊上扑得粉黛已尽数净掉,素面朝天犹如一幅见之忘俗的水墨画,不点而赤的唇瓣,是这张水墨画上唯一的亮色。 极淡,又极艳。 眉宇间的镇定自若,越发吸引人。 萧砚随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他的笙笙,是发着光的。 他真的能凭着年少情谊,凭着笙笙对他的心软,将笙笙困于宫城一生吗? 他蓦地想起了那日的对话,有那么一刹那想坚定的做一个良人。 不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两心相许。 曾经到底有多蠢笨无知,才会固执的认定他对笙笙,是纯粹浓烈的兄弟情谊。 或许,也不是蠢笨无知,而是心底一直不愿承认的恐慌。 “萧砚随?” 顾笙伸手,在萧砚随面前挥了挥。 萧砚随自失神里挣扎而超越,咧嘴一笑。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 顾笙轻笑,想起了年少时,萧砚随系着红色的发带,在春风中朝她招手向她奔跑,风吹起发带,少年满身的意气风发,挡都挡不住。 萧砚随是时光里很难得没有改变的人。 “想什么呢?” 顾笙声音中含着笑,随口问道。 萧砚随双手托着腮,脑袋一晃一晃“在想怎么能鱼与熊掌兼得。” “你倒是贪心。”顾笙将暖玉棋子一颗一颗收好,没好气道。 “贪心的结果一般都是鱼与熊掌皆失。” “你可别犯糊涂。” 萧砚随敛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万千思绪。 这是笙笙的随口之言,还是笙笙在点他? “笙笙,你说,朕要是不做皇帝好不好?” 萧砚随状似开玩笑一般问道。 顾笙捻起一颗棋子砸了过去“不好。” 萧砚随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是天然的正统。 正统就意味着纷争少,大义支持。 若是萧砚随撂挑子不干了,宗室子弟绝对跟狗见了肉包子似的蜂拥而上,谁也不甘人后。 到时候,就不需要叛军了。 大乾皇室自己就乱了。 “你不会是又想着禅让吧?” “你是懂生存的。” 萧砚随接着棋子,含糊不清的嘟囔。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朕说丢了鱼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非得丢了熊掌没地哭?” “你嘟囔什么呢?”顾笙听不真切,皱眉问道。 萧砚随轻哼一声“嘟囔做一个明君。” 是啊。 做一个明君。 他没有资格后退。 “那就先把这卷策论读了吧。” “不,朕还想下棋。”萧砚随执拗的注视着顾笙。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会是他死了吧 顾笙眼尾微挑“臭棋篓子。”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笙笙,这就是传说中的坚持不懈。”萧砚随不以为耻。 “朕执黑。” 夜渐渐深了。 萧砚随一哭二闹三上吊,左一句梁安不在他孤单右一句等梁安回宫就离开,死皮赖脸的宿在了懿安宫的软榻上。 顾笙实在疲乏,懒得与萧砚随掰扯,索性应了下来。 反正懿安宫的软榻就两个突出有点,宽敞又舒服,不会委屈了萧砚随。 萧砚随心满意足,和衣侧身躺着,欣赏着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地板上,嘴角噙着笑意,缓缓睡了过去。 夜半。 懿安宫外脚步匆匆,梁安灰头土脸轻叩朱红色门扉,求见帝后,急事上禀。 顾笙被值夜宫女唤醒,有瞬间的茫然。 萧砚随立在床榻的帷幔旁,极其自然的蹲下,把顾笙脚搭在他的膝盖上,边小心翼翼又十分熟稔的帮顾笙穿上鞋袜。 紧接着又从一旁侍奉的宫女手中接过浸湿的帕子覆在了顾笙面上。 顾笙终于清醒过来。 懿安宫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不会是永宁侯薨殁了吧?” 顾笙打量着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梁安,内心不禁泛起一丝不安的涟漪。 梁安:…… 皇后娘娘还真敢猜啊。 “回娘娘的话,永宁侯尚且活着。” 嗯,只能将就配用活着二字了。 “那是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慌乱着急。” 萧砚随递给顾笙一杯热茶,接过了话。 春日的深夜,空气里仍弥漫着丝丝凉意的。 “永宁侯府走水了。” 梁安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笙抿了口茶水,身子微微前倾“你细细说说。” “永宁侯被嫡女气到昏厥,景世子无奈只好将其禁足房间。” “奴才随太医前往侯府,在太医的救治下,永宁侯方幽幽转醒,尚未来得及详细询问事情经过,侯府火光冲天。” “大火扑灭,才知是永宁侯府的嫡姑娘推倒了烛台,致屋宇失火。” “幸好,院中吉祥杠皆蓄满水,救火及时,才没有酿成惨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宁侯惊惧之下呕血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顾笙和萧砚随听的一愣一愣的。 “那景炀是失手还是蓄意自焚?” 这一刻,顾笙终于理解那句儿女是债无债不来的老话了。 永宁侯有景炀这么个女儿,指不定少活多少年呢。 梁安摇摇头“侯府内一片混乱,奴才擅自插手,向景姑娘询问了一些问题。” “她因为火灾的惊吓而心神不宁,有问必答。” “据她所说,这既不是失手造成的,也不是有意自焚,而是为了反抗永宁侯的冷漠和偏心,表达对景世子狠心禁足的不满,顺带以此要挟永宁侯和景世子心软屈服。” “却没想到火势会不受控,险些命丧其中。” 顾笙:!?(?_?;?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景信是何态度?” “景世子极为恼怒,命人缚了景姑娘手脚,安排身强体壮的仆妇无间断盯着。” “听景世子的意思,是想等永宁侯转危为安后,就把景姑娘送往家庙修身养性。” 闻言,顾笙微微颔首,是个能当断则断的。 “另外,奴才也不负陛下所托,打探清楚了永宁侯被气晕的原因。” “景姑娘出言不逊蔑视天威在前,有意入宫在后。” 顾笙瞥了一眼萧砚随“看不出来,还是个香饽饽。” 萧砚随:…… “梁安,你也累了半宿了,下去歇着吧。” 梁安带来的消息过于出人预料,使得顾笙困意全消。 “看不上你,还要入宫嫁给你,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顾笙很是疑惑。 萧砚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 “显而易见,她就是有病。” “没病也干不出气晕父亲还半夜放火的事情。” “疯子。” “这永宁侯府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尽出奇葩?” 顾笙敛眉,轻轻抿唇。 她也有些怀疑永宁侯府的风水了。 景肃勤是把自己勾搭上的女子送上兄长的床,又偷偷摸摸珠胎暗结,正大光明养在膝下。 景嫔被沈郎的花言巧语哄的找不着北,装病装的都毁了容仍沉沦其中不知悔改。 而景炀…… 别人是蠢萌蠢萌的,景炀是蠢疯蠢疯的。 实在令人发指。 区区一个永宁侯府,就这般精彩。 一场走水,朝堂上要热闹起来了,弹劾永宁侯的奏疏势必如雪片纷至沓来。 指不定又有人旧事重提,永宁侯德不配位。 景炀闹这么一通前,有想过会动摇永宁侯的侯爵之位吗? “明天见见这个景姑娘吧。” 萧砚随眉头一皱“朕不想见。” “朕虽不如傅探花学识渊博,但朕得了与傅探花一样的病,厌蠢。” “难道你就不想涨涨见识,瞧瞧这世上怎会有蠢的异常清新脱俗之人吗?”顾笙眨巴着眼睛,反问道。 萧砚随浑身上下写满了排斥。 他自己都够蠢了,万一近墨者黑更蠢怎么办? 他可是听人说了,智商太低会传染的。 “唉,那就只能我一个人见了。”顾笙语气颇有些遗憾。 萧砚随:…… 他就见不得笙笙这副模样。 想拒绝但不敢,想反驳但没胆。 “见!” “朕陪你一起召见。” “但你也知道,朕是香饽饽,那景炀对朕有不轨之心,你得保护朕。” “朕可不想遭了景炀的算计,被烂苍蝇沾上。” 萧砚随说的一本正经,顾笙听的忍俊不禁。 “陛下,你怎么能骂你自己是屎呢?” 顾笙表情夸张的打趣道。 萧砚随:…… “笙笙!” 顾笙笑出了声。 夜渐去,天边泛白。 顾笙命人早早宣景炀入宫。 不要问,要问就是她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 永宁侯府。 忙碌了一夜的景信见到宫中来人,也差点儿两眼一黑晕过去。 他现在对景炀已经没有半分信任! 可帝后召见,他没有理由推拒,只得命丫鬟给景炀沐浴梳洗,以求不失礼。 而景炀在回过神来后,终于知道了后怕。 “兄长,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吗?” 景炀紧紧的揪着景信的袖子,仰头眼巴巴望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是长见识的一天 景信满心不耐,仿佛昨晚的一把火烧尽了二人之间的兄妹情谊。 他远在紫云书院,都知侯府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家破人亡。 父亲为仅有的一线生机,破釜沉舟。 难道,父亲就真的很喜欢处处树敌吗? 呵! 景炀都做了什么? 父亲如今还昏迷不醒,陛下的案桌前指不定已经堆满了弹劾的奏疏。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景信一根根掰开景炀的手指,面色冷硬“我还以为这世上无你惧怕之事呢。” “娘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 “你不能让娘死不瞑目!” 景炀不死心的嘶吼。 “娘早就死不瞑目了!”景信声音狠戾“现在想起娘了,在你为了假陈氏与父兄作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在你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别磨蹭了。” “还有,嘴涂这么红干什么?跟吃了侯府上下老小一样。” “你是入宫赎罪的,不是示威的!” 景信背过脸去。 父亲硬不下心肠做的决定,他会替父亲做。 或许因为理智,他的心向来就比寻常人更冷一些。 景炀一步三回头,又是哭爹又是喊娘,又是咒骂又是叫屈,终还是上了入宫的轿子。 原地站立的景信,头疼欲裂,眼前发黑,倚靠着墙,良久才堪堪稳住身形。 顾不得歇息,谨守规矩托人递送书信告假。 他是天子侍读,就算帝后知侯府之事,他也理应亲自禀明。 公是公,私是私。 公私永远不能混为一谈。 紧接着,景信又守在了永宁侯床前。 针也扎了,药也喂了,如今只能等父亲自己醒来了。 “世子,二老爷过府了。” 老管家略显疲惫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景信低垂的眉眼,满是厌恶。 就如父亲所说,父亲从未有半分亏待二叔。 景信揉揉鬓角,饮了被丫鬟沏的浓茶,苦涩在唇齿喉腔蔓延。 “请到南厅吧。” 景信打起精神,面上不见丝毫慌乱。 他很庆幸在接到天子旨意后马不停蹄的从书院赶回了家中。 倘若他未归,此刻二叔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鸠占鹊巢了,不仅不会有人指摘,还能得一个临危受命的美名。 …… 懿安宫。 景炀被引入的一刹那,就被端坐于主位的美人所震惊。 美人云鬓高挽,珠钗环配,面颊白皙透亮,唇色妖冶艳丽,正红滚金边百鸟大袖宫装,静静的,恰似一朵明艳雍容到极致的牡丹,不言不语便可入画。 景炀有些恍惚。 没人告诉她顾皇后这么美。 明明,明明在她的记忆里,顾皇后潦草的很。 而她认定的傀儡天子就陪在顾皇后身边,眉眼柔和耐心十足的剥着金果皮,细细的将果肉上的橘络摘去,明媚如水的晨光倾斜而下包裹着二人,她脑子里竟诡异的冒出了那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真真是岁月静好。 蓦地,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嫉妒。 待她及笄,定要入宫。 姑母没用软弱,不能庇护景家,她不一样,她绝云气负青天,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到时候,父亲就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依靠。 “放肆!” 冬雪僵硬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呵斥。 “谁给你的胆子直视陛下和皇后娘娘!” 冬雪的性情暂且不论,就单凭这张冷脸就很能唬人。 景炀一慌,行礼行的不伦不类。 顾笙微微蹙眉,她从景炀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恶意。 十来岁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事,嫉妒都是明晃晃的。 与景信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一说一,长相是美的,有骄傲的资本。 萧砚随眼皮都没掀一下,专心致志的摘着橘络,只留下光滑的果肉,然后递到顾笙唇边。 “这个吃法儿精致归精致,但是容易上火吧?” 顾笙咽下去后,瞥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 笙笙的想法总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算不夸他细心体贴,也好歹鼓励鼓励他。 谁知道这么油盐不进。 萧砚随轻哼一声,然后挑了个卖相极佳的金果又剥了起来。 冬雪见怪不怪。 景炀:这都不生气?傀儡天子是面团捏的? 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性呢。 嗯,一定是傀儡天子忌惮顾皇后身后的武安公。 对,一定是这样。 “平身吧。” 在景炀曲膝行礼踉踉跄跄前,顾笙淡淡开口。 能看出美貌,能看出骄蛮,但真看不出疯病啊。 没有赐座,景炀也只能垂首站着。 “本宫听说你与你兄长发生了争执?” 顾笙语气淡淡。 能挠的景信一脸印,也是本事。 幸亏景信洁身自好,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他私底下男女关系多混乱不堪呢。 景炀心中不快,下意识认为顾笙在替景信讨公道,替景信做主。 “他身为兄长,辱骂臣女愚蠢。” “兄友,妹恭。” 顾笙挑挑眉,问的一本正经“他不骂你你就不是了吗?” “啊?” 景炀一时间没听明白,下意识抬头。 正好看到了萧砚随漫不经心的眉眼因笑意而灿然。 傀儡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顾笙又很善解人意的重复了一遍“他不骂你你就不是了吗?” 察觉到景炀的眼神,萧砚随冷了脸。 “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皇后的意思是你本身就蠢的无药可救,与景信说与不说毫无关系。” 景炀:…… “与景信争执之事,暂且算你情有可原。” “那气晕永宁侯,放火烧府,又该怎么解释?” 顾笙叹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还不如百闻。 她确定了,永宁侯的报应就是景炀。 是真的又蠢又傲又疯又不听劝啊。 “臣女不是故意的。” “皇后娘娘乃武安公的独女,千娇万宠,必不理解臣女的苦。” 景炀吸吸鼻子,小模样可怜的不行。 顾笙:好家伙,有苦是真诉啊。 只听景炀接着道“家父偏爱兄长,视臣女如无物,臣女心中难免不忿,郁结已久,这才口不择言。” “臣女知错了。” “待回府后,定为父亲日日适逢汤药,绝不假手于人。” 顾笙:Σ(?д?lll) 长见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年纪轻轻当姨了 三言两语就将过错轻飘飘推给了父兄。 听听,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一怔。 【许久未见,还以为你消极怠工了。】 【还是说,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宿主失宠了?】 顾笙习惯性的与系统寒暄几句联络感情。 神级选择系统,强大又神秘,偏偏又有些好忽悠。 只要功夫深,系统变亲朋。 所以,她很乐意抓住每一次机会用嘴皮子加深感情! 【本系统怎么可能消极怠工!】 怎么听,都有些虚张声势。 顾笙笑而不语。 看来系统背着她去消遣放松找乐子了啊。 【选项一: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请宿主使劲浑身解数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替两肋插刀的兄弟排忧解难,重现父女和睦。完成奖励:卖身契。(使用卖身契,对方化身为奴,奉君为主,永不背叛。】 顾笙:这不就是忽悠吗? 系统遣词造句就是穷讲究。 就景炀这个愚笨自私被塞了猪毛的脑子,听不进去大道理。 可卖身契,她实在眼馋。 【选项二:俗话说的好,没有张屠夫就吃带毛猪,没错,你就是张屠夫,张屠夫就是你。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扭扭捏捏做无用,直截了当刮毛剥皮割肉一劳永逸。完成奖励:神兵利器,杀人如砍菜切瓜。】 顾笙瞪大眼睛。 就直接把人当牲口了? 她是不是还得大喊一句,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说到底,这就相当于只留给她一个选项。 景信小天才是打算将景炀送往家庙关起来,她当猪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顾笙眼神闪烁,瞥了眼仍自以为是不知悔改的景炀。 萧砚随蓦地凑近,低声耳语“笙笙,你是不是想杀了她?” 顾笙心头一跳。 扪心自问,听闻景炀二三事又一见后,她是有厌恶的。 可,罪不至死。 随心所欲按喜怒杀人这个头,不能开。 顾笙摇摇头,轻轻推开萧砚随。 有时候,她都怀疑萧砚随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要不然,怎么她眨一下眼,萧砚随就能猜个七七八八呢。 【选一。】 不就是忽悠人。 她定能无往不利。 出门在外,信心都是自己给的。 人有多大胆,嘴就有多能说。 顾笙清了清嗓子,决定先顺毛。 “景炀。” “本宫见你就觉亲切。” 总觉得自己在给自己喂屎。 的确是亲切。 要是她在变态一点儿,可能真就亲自切了。 井字切,三角切。 切丁,切片,切丝。 只要景炀喜欢,她都能成全。 萧砚随:!?(?_?;? 景炀:Σ(?д?lll) 唯有冬雪还是一张冷脸。 萧砚随狐疑极了。 察觉到萧砚随的满腹疑窦欲言又止,借着袖子遮掩,顾笙狠掐了萧砚随一把,示意他别多嘴别坏事。 萧砚随吸了口凉气,默默的挪了挪身子。 “炀儿,你走近些,让本宫细细瞧瞧。” 顾笙对着景炀招招手。 景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顾皇后妖冶艳丽的唇色是生吃活吞不听话的死小孩儿染红的。 但到底还记得双方的身份,压抑着恐惧,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见状,顾笙嘴角的笑意又深了。 而景炀也更怕了。 “皇,皇后娘娘。” “再近些。” 景炀又挪了两步。 顾笙笑的自以为温柔慈爱,握住景炀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瞧瞧这小手,软乎乎白嫩嫩的。” “瞧瞧这小脸,俏生生的,都能多下两碗饭” 这手,还真是又白又软又滑,还有些肉感。 极好的手感让顾笙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顾笙主要是想表达秀色可餐。 景炀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真不是感动的,是吓的。 这一刻,景炀怀疑顾皇后有疯病。 疯子生吃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笙继续笑着,不忘用帕子擦景炀面颊上的泪水“你看你这孩子,都感动哭了。” “别哭,有什么委屈大可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怕着怕着,景炀就怕习惯了,哪怕还有些哆嗦,但总归能说话了。 “皇后娘娘刚才不是还嫌臣女蠢吗?” 顾笙笑容一僵,神情有些狰狞。 妈的,最烦忽悠人的时候对方突然有脑子。 该有脑子的时候,脑子搬家了。 不该有脑子的时候,脑子又回来了。 玩她呢。 顾笙迅速调整好表情,熟稔亲呢的用指腹戳了戳景炀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听话只听音不品意呢。” “本宫贵为国母富有四海,若是打心眼里嫌弃一个人,又怎需和颜悦色,拖出去打杀了就是。” “你自己说,你觉得你与令兄长孰智?” 景炀晕乎乎的,离的越近越觉得这张脸美的让人失神,下意识道“臣女不及兄长。” 这个答案,简直就不需要思考。 兄长的才学,莫说是她了,整个大乾也少有人及。 年幼时,她也曾以兄长为傲。 只是…… 后来,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 顾笙轻拍景炀的手背“那不就对了。” “哪怕你愚笨,本宫也愿意宠你纵你啊。” “聪明也好,愚笨也罢。” “乖巧也好,骄纵也罢。” “让本宫一见如故心生亲切的是你啊。” “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你就是你,是不一样的烟火,是本宫的心头好。” “你若是愿意,不如叫本宫一声姨姨?” 顾笙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 她爹说了,永宁侯还叫过她爹义父。 四舍五入,景炀叫她一声姨姨,毫无问题。 明媚的阳光自窗户洒下,景炀越发觉得头晕目眩,就好似飘在海上一般。 皇后娘娘不生吃人的时候,说话还怪好听的。 她喜欢。 不过,叫姨? 那岂不是还得叫陛下姨夫? 这不就差辈了? 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顾皇后。 她惹怒了父兄,总需要个靠山。 要不然,顾皇后不生吃她,回去后,兄长也能活剥了她。 回望着顾皇后的盈盈目光,景炀小脸一红“姨姨。”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们是幸福的一家 萧砚随:一言不合多了个大侄女! 这大侄女不会心里还打着伺机入他后宫的主意吧? 顾笙并不知萧砚随越想越歪,依旧笑的一脸慈祥“真乖。” “本宫就知道炀儿是个好孩子。” “现在能跟本宫谈谈心了吗?相由心生,坏情绪都憋在心里,会变丑的。” 景炀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皇后娘娘好美,皇后娘娘好香,皇后娘娘说话好温柔。 有点儿像娘亲。 顾笙:你可真冒昧啊。 顾笙摸着景炀的手,目光鼓励,源源不断的给予力量。 萧砚随看的眼睛都红了。 笙笙为什么只摸景炀的手,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景炀蠢吗?凭什么只奖励景炀忽视他。 羡慕嫉妒几乎化为了实质。 在顾笙的鼓励下,景炀嗫嚅着,小声道“姨姨,臣女的父亲偏心兄长。” “自娘亲离世,父亲字字句句把臣女与兄长作比,又是怒斥又是嫌弃。” “继母说,在父亲眼里,只有能给侯府带来荣耀的孩子才值得疼爱。” “与少年天才的兄长相比,臣女处处平庸。” “刚开始,臣女还质疑继母挑拨离间。” “可一件件事情,由不得臣女不信。” “臣女就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父亲横挑鼻子竖挑眼,只惦记着远在紫云书院的兄长,每旬一封家书嘘寒问暖,从无遗漏。” “越是对比,伤害越大。” “这几年,教养臣女的是继母,无微不至的也是继母。” “可父亲却因为继母的身份存疑,就大动干戈,臣女都跪下求父亲网开一面了,父亲置之不理。” “臣女讨厌父亲,讨厌兄长。” 顾笙在心里直翻白眼。 再退一万步讲,景信一点儿错都没有! 教养? 假陈氏无微不至就教养出个脑袋空空又自命不凡的蠢货? 糖衣砒霜罢了。 心中这般作想,面上丝毫不显。 “你讨厌永宁侯是不喜他偏心,那景信呢?” “你又为何讨厌他?” 顾笙是在明知故问。 但她就是想听听景炀能把心中的嫉妒愤恨美化成什么样子。 景信闪闪发光,从不是错。 没有洋洋自得,没有傲慢无礼,更没有自以为是睥睨众生。 他聪慧,名扬四海,立起的是永宁侯府的威望和未来,他靠自己来延续永宁侯府的尊荣。 景炀也是景信光芒庇佑下的受益者。 景炀一怔,答案呼之欲出,却羞于启齿。 仿佛这个答案一出口,就把她丑陋卑劣的内心袒露于阳光下。 她讨厌兄长的优秀。 “臣女,臣女……” 景炀支支吾吾。 景炀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快速又周全的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只能涨红着脸,无措又可怜的眨着眼睛。 顾笙心觉好笑。 看来,景炀也不是真的不辨是非不知廉耻。 而是自私又愚蠢的将欲望情绪私心置于是非对错之上。 “既然你唤本宫一声姨姨,本宫必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 “陛下,永宁侯有眼无珠委屈你我的侄女,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收回侯府爵位,赶出京去,重操祖辈旧业,做个杀猪匠。” 顾笙冷哼一哼,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萧砚随一个激灵,下意识点头应下。 “对,贬为庶民都撵走。” 尤其是景炀这个碍眼的大侄女。 有多远,走多远。 景炀傻眼。 没了永宁侯府,她还能是上京城受人追捧的名门贵女吗? “皇后娘娘,不,不用这样的。” 顾笙横眉一扫“心软了?” 景炀揪着衣角,咬着下唇,吞吞吐吐“要不,要不让二叔承袭永宁侯府爵位吧。” 顾笙和萧砚随几乎两眼一翻撅过去。 老天爷啊,降下一道雷劈死景炀吧。 早知道,还不如砍菜切瓜般把景炀当猪杀了呢。 这奖励,可真难拿。 深呼吸! 深呼吸! 平静! 想象奖励卖身契! 顾笙咬牙切齿,笑容狰狞。 “为何?” 景炀迟钝的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可面前的顾皇后依旧温和慈祥的笑容让她鼓起来勇气“二叔善良慈爱,会允许臣女赡养继母报答养育之恩,又无亲子会把我当亲生儿女一样疼爱,还敬重父亲,不会看着父亲穷困潦倒。” “对,就是这样。” 景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明智,也就越说越自信。 顾笙反问“永宁侯对你无养育之恩吗?” “你兄长对你就无兄妹之谊吗?” “由二房承袭爵位,你置你兄长于何地。” “可他们……”景炀还欲争辩。 忍无可忍的顾笙一巴掌扇了过去。 “住口。” 【宿主,以情动人以理服人啊。】 系统忙提醒。 【正在进行啊,我好好说话是为了给她讲道理,我动手是为了她能好好听我讲道理。】 【矛盾吗?】 【你等着瞧,结果会和睦的。】 毫无倚仗时,自然就只能孝亲敬长了。 景炀捂着脸,懵在原地。 “景炀,本宫原本是打算耐着性子规劝你的,奈何你脑子蠢的让本宫觉得浪费感情。” “永宁侯不疼爱你回娶续弦的唯一要求是温顺宽容善待元妻留下的子女吗?” “他不疼爱你,会被你气的接二连三吐血都不忍把你逐出家门吗?” “受你父兄庇佑,非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反咬一口。” “嫉妒景信,又不敢承认。” “平庸无罪,可恨的是嫉恨旁人发光。” “吃里爬外,自私愚蠢,不孝不悌。” “气晕令尊,火烧侯府,轻飘飘一句知错就想揭过。” “凭什么?” “凭你袒护的继母是个身份不明构陷景信的恶妇?” “凭你信赖依靠的二叔是个站着乞讨吃软饭吸人血的废物?” “凭你自己蠢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物以稀为贵?” “有你,真是侯府不幸。” “没有你父兄,你什么都不是。” “不是说你二叔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吗?” “那本宫下旨,把你送与景肃勤做儿女,你好好感受一下所谓的疼爱。” “没有做侯爷的爹,没有天才之名的兄长,你有什么?” “对,你有假陈氏,你有你二叔,你们是快乐幸福的一家。” 第一百二十章 他失去的只是自由啊 【系统,你不懂,这叫走不通的路,就用大逼兜来扇通。】 【再给你普及个冷知识,以德服人,德乃万物,可以是遒劲结实的肌肉,可以是破空气的一拳,可以是一呼百应的小弟,当然也可以是扇出去的大逼兜。】 【你真当孔子身高九尺六率领三千弟子讲道理的时候,是在商议?】 【说白了就是我的道理,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这就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宿主,这真是离离原上谱,知识可以冷,但不能这么野。】系统觉得自己都认知受到了重击。 顾笙面不改色【你管知识野不野,你就说爽不爽?】 系统沉默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爽。 于是,系统就这么晕晕乎乎被说服了。 顾笙勾唇一笑,小样儿,认命为她所用吧。 景炀是真慌了。 前一瞬还拉着她的手和蔼可亲夸她是不一样的烟火,下一瞬就疾言厉色掌掴于她。 “皇后娘娘,臣女,臣女……” 景炀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女?”顾笙嗤笑“永宁侯府昨晚着的火,就该用你脑子里的水灭。” “景肃勤有勋爵有功名在身吗?” “你配称臣女吗?” “你不是口口声声继母温柔细心二叔善良仁慈,那本宫很乐意日行一善,成人之美。” “但在此之前,本宫得先治你刻意损毁御赐之物的大罪。” “你放火烧的屋子,陈设应不缺御赐之物吧?” 永宁侯对景炀看似严厉,实际上有求必应。 谁人不知景炀的吃穿住行在上京城的勋贵官宦之家的一众娇小姐里是拔尖的的存在。 不靠永宁侯,难道靠身份来历都造假嫁妆都没几箱的假陈氏吗? “本宫有理由怀疑,你损毁御赐之物撒气泄愤大不敬,有欺君罔上之嫌。” 损坏御赐之物,往大了说是对蔑视皇恩,往小了说,也是对圣上不敬。 她这可不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景炀:…… “皇后娘娘,臣女对陛下绝无半分不恭不敬之心。” “是意外,是意外……” 慌乱之下,景炀边磕头边狡辩。 顾笙微微俯身,挑起景炀的下巴,笑的明艳灿烂“按大乾律,蓄意损毁御赐之物,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本宫若执意罚你,在言官面前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瞧着景炀被吓得煞白的小脸,顾笙的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 做错事,就该有做错事的样子。 轻啧一声,继续道“本宫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看在你尚未及笄,也叫了本宫一声姨姨的份儿上,本宫给你个恩典,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但你二叔疼你,待你如亲女,他身子骨又弱,你死了,他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本宫慈悲仁善,见不得生离死别。” “所以若你信赖依靠视为父亲的二叔愿替你承其过,本宫愿意网开一面。” “比如,流放改为幽禁。” “你年纪小不清楚,流放路上处处凶险,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都得另说。” “你二叔只是被幽禁此生不得出,可你却要丢掉一条命。” “你与你二叔父女情深,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对吗?” “你想活还是想死?” 顾笙摩挲着景炀的下巴,声音柔和,字字句句传入景炀耳中,都是无尽的蛊惑。 景炀眼睛一亮,对啊。 二叔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幽禁府中正好养病。 二叔失去的只是自由,但能救他一条命。 想来,二叔是极为愿意的。 “臣,民女想活。” “真乖。”顾笙整理了下景炀散落在鬓边的发丝,笑意盈盈。 “去吧。” 景炀连忙谢恩,连滚带爬离开了懿安宫。 不是她怂的快,实在是她如今无所依。 父亲昏迷,兄长正在气头上,不会替她周旋。 对,求二叔。 二叔会帮她的。 “笙笙,这法子杀人不见血。” 萧砚随拿起帕子,细心的擦拭顾笙的手指。 “笙笙,下次想摸下巴,别摸她的,摸朕的,你摸摸,朕的下巴比她好摸。” 接着,又晃了晃自己的手“朕的手也比她的好看。” 所以,这种贴贴摸摸的事情,下次请找她。 顾笙:!?(?_?;? 这话听着可真变态啊。 “那你也叫本宫一声姨姨?”顾笙戏谑反问。 萧砚随小脸一垮。 “别垮了,打起精神,傅淮快到了,该去文英殿了。” 顾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萧砚随的脸更垮了。 …… 景炀顶着红通通的巴掌印,一出宫就马不停蹄的奔向景二爷府上,却被告知前往了侯府。 没法子,景炀又朝永宁侯府狂奔。 她算是看明白了,顾皇后就是个喜怒无常的。 万一她耽搁的久了,顾皇后又派人把她抓回去砍头。 她的性命就全看二叔的选择了。 二叔一定会帮她的。 “二叔,二叔……” 一入府,景炀就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凄厉呼喊。 南厅里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叔侄:Σ(?д?lll) “二叔,求您救炀儿一命。” 景炀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景肃勤的小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景肃勤神情绷的紧紧的,强忍着才没有一把推开“炀儿,你别哭,怎么了,慢慢说。” 景信冷眼旁观,执起茶盏,不急不缓的抿了口茶水。 看来,顾皇后出招了。 景炀也不撒手,继续哭嚎着“二叔,陛下和皇后要治我损毁御赐之物的大不敬之罪。” “您若是不帮我,我就只能被判流放了。” 景肃勤眉头紧紧皱着,眼底全是嫌恶和不耐“这……” “二叔无权无势,有心无力啊。” 景炀忙摇头“不是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我与二叔情同父女,您又体弱多病受不起打击,特予我恩典。” “只要二叔愿替我受罚,陛下和皇后娘娘会网开一面从轻处罚。” “二叔,求您救救我。” “今后我一定把您当亲生父亲孝顺,为您养老送终。” 景信差点儿笑出声,忙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 当景炀的亲生父亲,简直就是一种诅咒。 他爹现在还昏睡着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极限拉扯 还养老送终? 景炀是不是对她自己气人的本事认知不清? 得此逆女,早死几年。 茶盏遮挡下,景信嘴角疯狂抽搐。 他二叔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乐见其成! 景肃勤又惊又气又疑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景炀。 “炀儿,二叔体弱多病,静心调养都难享天年,撑不下流放之苦。” “二叔无用。” “倘若二叔身强体健,绝不会推辞。” “炀儿,我可怜的炀儿。” 景炀眼泪汪汪,仰头孺慕又感动的看向景肃勤。 果然,还是二叔疼他。 “二叔,炀儿怎会不知您体弱需静养?” “您放心,皇后娘娘应允了炀儿,改流放为幽禁。” “您正好能不闻杂事远离喧嚣,静心调养,说不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炀儿也能免于流放,一举两得。” “二叔,您帮帮炀儿吧。” “反正您本来就深居简出离群索居,幽禁与否,并无太大差别。” “可炀儿还未及笄,一旦被流放,这辈子就毁了。” “您不是说把炀儿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吗?” “您会帮炀儿的,对吗?” “二叔,您说话啊。” 景信忍笑忍的实在有些辛苦,索性放下了茶盏,清了清嗓子“屋里有些闷,我去廊下透透气。” 原来,景炀的愚蠢和自私用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如此令人快乐的事情。 二叔的脸色可真精彩。 可惜父亲还未苏醒,错过了这一幕。 待父亲醒来,他必须得绘声绘色把这一幕将给父亲。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彩衣娱亲了。 景信站在廊檐下,背对着二人,却又能将字字句句听的真切。 南厅内,景肃勤气的发抖。 静养和幽禁无异? 景炀这个蠢货怎么能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一旦幽禁,他的满腹才学一腔热血,再无处施展。 一生,都得在一方小院子里抑郁偷生。 “二叔?” 景炀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 景肃勤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咬牙切齿 “炀儿,二叔替你受罚,可罪名依然在你。” “你是永宁侯府的嫡女,是上京城的明珠,罪名加身,名声尽丧,再无前途可言。”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在损毁御赐之物大不敬的罪名公之于众前,劝陛下和顾皇后改变主意。” “这样一来,你仍然是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 “再者说,大乾律法严明,岂能儿戏。” “替人受刑,闻所未闻,满朝文武会视而不见吗?” “到时候,一顶蔑视律法的帽子扣在头上,罪上加罪,你与二叔都死罪难逃。” “二叔病秧子,活不了几年了,死不死无所谓,你呢?” “若炀儿也无所谓,二叔愿自请幽禁。” 景肃勤一番话说的极其漂亮,瞬间反客为主。 死? 景炀疯狂摇头。 就是不想死,才让二叔替她受罚。 可二叔这么一说,她就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可怎么才能劝陛下和顾皇后改变主意呢?” 主要是顾皇后。 脸色一变,她看着就害怕。 见景炀上钩,景肃勤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利用拿捏蠢人还是得更警醒细心些。 否则,就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心神一松,景肃勤的脸上又浮现慈爱之色,声音越发的温和“炀儿,损毁御赐之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帝后的心情。” “帝后不追究,那就是风过无痕一笑了之,根本不会闹到明面上。” 景肃勤不遗余力的循循善诱,竭尽全力让景炀这颗棋子重新归位。 “解铃还需系铃人。” “想让帝后消气,关键在你父兄。” “陛下和顾皇后未必会在意你损毁的御赐之物,或许是在替你父亲出气。” 景炀眼睛一亮,顿时不哭了。 还是二叔思虑周全。 景信面若寒霜,转身冷冷道“二叔此言何意?” “父亲昏迷不醒,难道是要侄儿抬着父亲入宫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罪吗?” “也不知这样的举动看在帝后眼中会被如何理解。” “威胁?” “不服?” “那不是还有兄长你吗?”景炀小声嘟囔着。 景信瞥了一眼景炀“我只是初回京与帝后一面之缘的天子侍读,没那么大脸面。” “还真是蒙你高看了。” 景炀被景信冷的好似看死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二叔,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予了景炀恩典,那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帝后仁善怜惜景炀年少,会想出一个周全合适的理由幽禁您的。” “炀儿这般孝顺您,您万不能伤了她的心。” “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希望炀儿好的。” “二叔,需要为您准备马车进宫面圣吗?” “炀儿,还愣着干嘛?” 景炀:…… 此刻,景炀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思考。 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都有几分道理。 “兄长,二叔幽禁真的不会牵扯出我吗?”景炀壮着胆子问道。 她真的是后悔了。 早知道,假装用白绫自缢,也好过推倒烛台起火。 到头来,屋子里的御赐物件儿比她还金贵。 景信点点头,果断道“不会。” “炀儿,为兄可以保证。” 景炀心中的天平倾斜了。 她爹昨晚吐了那么多血,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顾皇后那里又等不得。 所以,只能是二叔了。 “二叔,您跟炀儿走一趟吧。” “兄长,您快安排人准备马车,要垫子最软最舒坦的那一架,不能让二叔受颠簸。” 景炀站起来,擦干脸的泪水,催促着。 她怕去迟了,顾皇后翻脸不认账。 景肃勤:!?(?_?;?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他? “二叔不愿去吗?” 景炀蹙眉,狐疑的看着景肃勤。 景肃勤骑虎难下,勉强的勾勾唇角,露出凄楚的笑容“能救炀儿,二叔死而无怨。” “熟读数十年圣贤书,素以圣贤之道治己躬行,如今却要背弃圣贤之道,明知故犯,无颜苟活于世。” “待此事了,清清白白的走。” “走吧,炀儿。” 景肃勤说的悲壮,景炀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可是,她真的不想被流放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景信躬身作揖深深一礼“二叔大义,待父亲醒来后,侄儿定据实相告。” “往后岁月,绝不会亏待二叔。” “二叔,一路顺风。” 其实,他更想说一路走好。 随即招来家仆,安排车驾。 景肃勤的脸是真有些白了,消瘦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极了深秋时节枝头枯黄的叶子,摇摇晃晃。 秋风起,枯叶就会落。 仿佛下一瞬就会虚弱的晕倒在地。 景信贴心的提醒“炀儿,还不扶好二叔?” 景炀呆呆愣愣的应下,双手搀上了景肃勤的胳膊“二叔,您别怕,只是进宫见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用刑的。” 景肃勤沉默不语。 这宫,进不得。 不得不取舍时,两害相权取其轻。 实在没必要因棋子赔上自己,弃车保帅,方为上策。 景肃勤顿时有了主意,眼皮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连带着心神不宁的景炀也摔倒在地,结结实实的压在了景肃勤身上。 清脆的骨折声,回荡在南厅。 对这样的结果,景信毫不意外。 景肃勤对父亲满心恶意算计,又怎会给予景炀真心疼爱。 只有景炀这个蠢货自以为是想不通。 景炀很懵,下意识向景信求助。 景信一摊手“无能为力。” “二叔晕的可还真是时候。” 景炀心中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愿相信,眸子眼眸也因此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抬手毫不留情,掐在了昏迷不醒的景肃勤的人中,不留余地。 景肃勤疼极了,可又不敢有丝毫动弹。 景炀手上加重了力道,发泄般把景肃勤的人中掐的血肉模糊,然后颓然缩回手,阖上眼睛,自嘲一笑。 缓缓睁开眼睛后,眸中已然清明一片。 “二叔,您是不是忘了,去岁,我随继母去参加赏花宴,被刑部侍郎府上千金装晕污蔑后,您教过我怎么分辨是否装晕的。” “二叔,您起来吧。” 过往几年叔慈侄孝的一幕幕在景炀脑海中闪过。 景炀心里是真真有几分伤心的,无处宣泄的情绪烧的她五脏六腑无一不疼。 “二叔,是我把幽禁一事想的过于简单了,无需您替我受罚了。” 此刻的景炀,就如同在混沌的烂泥中,生长出了一株杂草,添了些清醒的坚韧。 “二叔,您知道我因何触怒了顾皇后吗?” 景炀并未期待继续装昏迷的景肃勤回应,自顾自道“是我向顾皇后提议让二叔你承袭永宁侯府的爵位。” “顾皇后怒极,掌掴于我,痛斥我心中无父无兄不孝不悌自私愚蠢。” 景信景信静静地站立在抄手长廊的栏杆旁,神色复杂的听景炀的剖白。 这是他回京后,第一次听到景炀如此冷静平淡说话。 “二叔,您有真的疼爱过我吗?” 是二叔一次次告诉她,不论她做什么,都会倾其所有的支持她。 景肃勤:…… 这场面尴尬的他根本不敢醒过来。 蠢的脑子只剩水的景炀,怎么突然就有灵光了? 景肃勤只能继续装晕。 景炀深深的看了景肃勤一眼,起身朝着景信走去“请兄长救我。” “过去眼瞎任性,偏听偏信,我知错了。” “你不是知错了,你是走投无路了。”景信敛去眼中的情绪,漠然又清醒道。 景炀没有辩驳,脑海里浮现出顾皇后的那句没有你父兄,你什么都不是。 二叔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更是荒谬又可笑。 “兄长,我自愿禁足于家庙思过赎罪,抄经祈福,及笄前再不得出。” 景信打量着景炀,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母亲的临终反复叮嘱,让他和父亲承诺要善待这个妹妹。 他不要求景炀秀外慧中能成为女中豪杰为永宁侯府增光添彩,只盼着不惹来滔天大祸就满足。 距离景炀及笄,还有三载。 “若父亲没有被你气的一而再再而三吐血昏迷,他可能早就替你去求情领罚了。” “为兄给你句忠告,凡事多看对方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说。” “温言细语是完全不需要成本的。” “我没有父亲的面子,在上京城也无根基,求情不一定有果,但会勉力一试。” “同时,我会求皇后娘娘赐下教养嬷嬷。” “家庙三载,望你好自为之。” 景炀深深的行了一礼“兄长,我会听话的。” 日光攀升又西斜。 怒火攻心的永宁侯终于幽幽转醒。 微微侧头就看到了跪在床榻边的景炀,想到昨夜的荒唐事,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又晕死过去。 “父亲,您醒了!”景炀面露欣喜。 二叔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父兄。 永宁侯心下怪异,沙哑着声音“信儿呢?” “兄长入宫了。”景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 永宁侯: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景炀,为父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永宁侯语气里是深深的疲惫。 上京城勋贵之家再也找不出一个似景炀这般放肆的闺秀。 想当初,顾皇后恶名在外,也从不敢对武安公不敬。 是他疏忽了,把炀儿交给了居心叵测的假陈氏教导抚养。 景炀紧咬着嘴唇,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眼泪不争气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景信是被抬着回府的,白色锦衣被鲜血浸湿,束发的玉冠不知所踪,脸色苍白。 远远瞧着,像是没了声息。 永宁侯:…… 若非知晓帝后为人,看到他可能就又要吐血了。 但好不容易搭好的戏台子交到他手里了,他可不能掉链子。 永宁侯发了狠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水,撕心裂肺哭嚎“信儿。” “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还没有告诉炀儿你外出求学时一直记挂着她,还没有看到她洗心革面,还没有重现侯府荣耀,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景炀踉跄着跑过去,摔倒在地,哭着忏悔。 她就是嫉妒兄长,可没想着让兄长死啊。 景信:…… 这场面,有些招架不住。 “炀儿,损毁御赐之物的事情了了。” “为兄能替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景信艰难的抬起胳膊,随着动作鲜血又淌了一地。 他就说鸡血倒多了,陛下非说多多益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叫朕一声阿砚 可真是多多益善了,被抬了一路,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陛下也不想想,正常人流这么多的血早死了。 也就是御膳房的鸡血多,往他身上倒起来不要钱。 皇后娘娘也不劝,任由陛下欢喜的一瓢一瓢舀着,玩的不亦乐乎。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傅淮傅探花还在一旁有模有样的指点着,试图用鸡血在他身上做一幅画。 这都是什么人啊! 心累! 非常心累! 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滴落,每一滴都像是小锤子重重地敲在景炀的心上,心中一痛,无措恐惧懊悔如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呼吸不过来。 满目猩红,淹没了她曾经的嫉妒愤恨。 凡事多看对方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说, 景信清凛中又满是无奈的教诲不断在耳边回荡。 “兄长,兄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改,我真的改。” 景炀想伸手碰碰景信,可满身的鲜血,让她无从下手,生怕碰到景信的伤,只能一遍遍的认错。 她也不知什么才算是家人真正的疼爱。 但她知道,她妒忌的兄长说尽狠话却还是为了护她周全心甘情愿受杖刑血肉模糊,她信任的二叔说尽了漂亮话还是没踏出南厅的门。 她的兄长,是要科举入仕的啊。 若是不幸伤了根本,或是留下残疾,该怎么办? 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错把别有用心的豺狼虎豹当作了相依相伴的家人,也伤透了父兄的心。 “兄长。”十二岁的小姑娘,俯在景信趴着的木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景信不着痕迹的对着对着自家父亲使了个眼色。 永宁侯心领神会,忙而不乱的安排下人带离景炀,有模有样的寻大夫。 恰好,救治永宁侯的太医尚在府中,天衣无缝的把这场戏落下了帷幕。 远在皇宫的顾笙收到了系统提醒。 【选择成功,奖励卖身契,使用卖身契,对方化身为奴,奉君为主,永不背叛。】 紧接着,系统又忍不住感叹一声【这也行?】 【这得多贱,才听不得好言相劝,非得大逼兜威逼加苦肉计?】 【做人可真复杂。】 顾笙笑眯眯【怎么不行了,你不是也说了,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系统沉默片刻【卖身契需要为你自动绑定景炀吗?】 顾笙不假思索的摇头【你自动绑定的人选实在没有性价比,兄弟印记绑定永宁侯也就罢了,好歹还附赠了景信。那姐妹千里一线牵呢,我与阿又同处宫城,日日常相见,使劲儿吼一嗓子,她就能听到,还需要知她行踪?谢逾远在梁州危机四伏,想杀他的人海了去了,但凡我那时知道还能阻止你,我一定会选择绑定谢逾,知其行踪,心安之余,倘若发生意外也能早早施救。】 【卖身契这般来之不易,用在景炀身上,简直浪费。】 【没有卖身契,都能稳稳拿捏。】 【什么眼神!】 系统被骂的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你都给了谢逾那么多奖励了。】 【追踪扫描符,能让他所寻之人无处遁形。】 【白石灰,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求雨符,都能让老百姓原地跪下喊他神仙。】 【恢复药剂,等同于他比旁人多了一条命。】 【还有那人皮面具……】 【这都是为宿主走上人生巅峰准备的,谁曾想你是个散财童子败家子儿,你身边人凡有需要,你绝不藏私。】 说着说着,系统的气势又回来了。 顾笙:…… 系统能言善辩起来,也怪吓人的。 【你就说谢逾是不是护我和萧砚随狗命的主力?】 【先保下命,才有资格谈其他。】 【还是说,你想亲眼见证我被万千穿心的惨烈场景。】 系统试探【那用卖身契绑定谢逾?】 【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顾笙暂时丧失了跟系统聊天的欲望。 她有病啊,把谢逾绑定成奴仆。 谢逾数载飘零,冰与雪,周旋久,千种怨,万种恨,言不尽,难为剖,遇先皇,方得残生。 国寺里供奉的百盏常明灯,是他一生再不得见的至亲。 于谢逾而言,他的苦难能少一分降临在大乾百姓身上,就是他情愿成为先皇麾下那柄声名狼藉之刃的真正意义所在。 原本的剧情里也一样,他踽踽独行活的狼狈,但他死的清白壮烈。 国寺一月相处,她知谢逾善心犹在。 这样的谢逾,又何须用卖身契这样的东西来羞辱呢。 也不知谢逾在梁州如何了,她提醒谢逾小心黑火药去的信,也不曾收到回信。 沉默寡言也就罢了,信上也不能勉为其难写两个字? 莫名有点儿气! “四季,你去寻阿又来。” “就说本宫甚为想念。” 捧着书苦大仇深默背的萧砚随抬起头,控诉道“一个时辰前,她才给你送过软酪。” “你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夸张。” 明明他才是笙笙的总角之交! “你怎么不说想朕?” “还阿又,你怎么不叫朕阿砚,这么多年,一直冷冰冰叫朕萧砚随。” “是朕不配吗?” “你说话啊,现在看我为你患得患失。你高兴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顾笙:…… “你老实说,你又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学了些什么要人命的怪话?” 萧砚随放下手中的书,轻哼一声“你唤朕一声阿砚,朕就告诉你。” “你爱说不说。”顾笙无奈。 萧砚随凄凄惨惨“为什么后来者居上,是前者不争不抢。” 顾笙抄起案上的酒盏“你别逼我泼过去。” “你是不是对不争不抢有什么误解?” “你就叫我一声阿砚吧,看在我又蠢又傻还命不好活不久的份上。”萧砚随朝着顾笙挪了挪,轻轻扯着顾笙的袖子。 顾笙:…… 踏马! 叫不出! 四季仰头,全神贯注观察着柱子上的雕刻花纹。 嗯,她又聋又瞎,看不见也听不到。 “娘娘,那还去吗?” 顾笙“当然去。” 四季领命,身后陛下的央求声还是那么清晰。 “笙笙”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是嫉妒 殿外,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四季加快了脚步。 殿内。 顾笙被缠的头疼“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改名。” 成日里,八百遍笙笙,听的她耳朵都起茧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催生呢。 “笙笙,你好无情好残酷好残忍。”萧砚随晃动袖子的幅度缓缓变大,眼睛又亮又清,满满的期盼似是要溢出来。 顾笙微微有些不自在。 被这样一双宛如夕阳映清波的眼睛注视着,她莫名其妙有了种她就是好无情的错觉。 尤其是,这双眼睛还嵌在一张浓淡相宜的脸上。 狗贼,对她使美人计,影响她道心。 顾笙轻哼一声,想要抽回自己的衣袖,奈何萧砚随攥的格外紧,就像是大狗在扞卫自己的骨头。 呸,这破形容。 “笙笙。” “笙笙。 萧砚随不知疲倦在她耳边聒噪。 顾笙扶额,但凡萧砚随在政事上有这份痴缠的功夫,早就成为人称颂的明君了。 罢了,罢了。 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不拉扯了,不能让阿又看笑话。 “阿砚。” 顾笙眼尾上扬,嫌弃的瞪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一怔,手不自觉松开。 明明是无奈又清浅的声音,听在耳中,却让他觉得有种缱绻的语调。 短短两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仿佛有根轻盈的羽毛在他心口轻轻拨弄了一下,波纹涟涟,痒痒的麻麻的。 微妙又令人难以抗拒。 从来不知,阿砚能这么好听。 “笙笙,你再唤我一声。”萧砚随咧着嘴,笑得灿烂又恣意,又带着深深的满足。 得寸进尺。”顾笙抬手扯了扯萧砚随的面颊“告诉你,话本子这种东西,少看怡情,看多了坏脑子。” “长出点脑子不容易。” 萧砚随傻笑着,呆呆愣愣的点头。 “笙笙,你想喝茶吗?” “笙笙,你想吃瓜果吗?” 顾笙撇嘴“我想你闭嘴。” 萧砚随:约等于笙笙想他了。 圆满了! “笙笙,你想去朕的私库转转吗?” 顾笙有兴趣了。 人生在世,哪有人能不爱财。 在二人插科打诨闲聊时,谢霜霜姗姗而来。 “娇娇。” 谢霜霜很自觉的霸占了顾笙另一侧的位置。 顾笙捻起谢霜霜肩上的落花,打量着其格外素淡的打扮,笑问“头发怎么绾的这么松垮随意,簪子也灰扑扑的?” “缺银两了?” 她亲自救回来的阿又美的这么清新脱俗,万不能被苛待了。 “没想过你会在这时候寻我,便早早换了衣散了发,四季一来,我不愿你久等。” 谢霜霜乖巧回道。 顾笙将自己发髻上的嵌东珠碧玉簪斜插在谢霜霜的发间“东珠美玉配美人,盈盈生光。” “甚配,甚配。” 谢霜霜美目流转,潋滟生姿。 萧砚随:他这是被孤立了吗? 哼,谢霜霜脸红什么! 好气,好气! 萧砚随气鼓鼓的捧起书,将自己的嫉妒嘴脸遮的严严实实。 他读书! 读书使他快乐! 可全部的心神不自觉的被顾笙和谢霜霜的谈话声所吸引。 “阿又,谢逾赴梁州后,可有给你来信?” “可还顺利,他可还好?” 谢霜霜眼眸里的笑意一敛,忧虑悄无声息的弥漫上眉梢“兄长上次来信还在半月前。” “这半月,并无任何音信。” 顾笙心中不由得一沉。 谢霜霜握着顾笙的手“娇娇,阿兄心有念想,会惜命,会平安归来的。” “有些时候,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 谢霜霜只得这般安慰自己和顾笙。 远行千里,一封家书真真能抵万金。 顾笙拍拍谢霜霜的手背,勾勾唇角“也是。” 先皇把大乾把萧砚随都托付给了谢逾,谢逾定会惜命的。 “谢逾足智多谋又沉得住气,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全程没有插话,默默旁听的萧砚随心中又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憋闷感。 这种说不清缘由的憋闷感,上一次出现,他以为是自己不如人的小心眼。 被笙笙三言两语安抚后,他也就没再多想。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有那么一刻在仰望灼灼耀眼的谢逾时心神微堵。 是嫉妒吗? 不是的。 明悟来的这般猝不及防,让他羞以启齿。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位都分外清楚,也不可不扣的遵循父皇的遗言。 对谢逾,他信任、感恩、敬佩。 只要谢逾愿意,他可以一生做朝臣百姓眼中的傀儡皇帝。 他不是嫉妒谢逾。 他是在卑劣隐晦的嫉妒笙笙对谢逾的细微处的熟悉和下意识的惦记。 旧识。 旧识。 是他曾缺席的那一段短暂的时光。 笙笙的性子如光似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深陷泥泞困顿不见天光的人对光有多贪恋。 好比谢霜霜。 在与笙笙相认后,就一直想方设法的粘着笙笙。 以笙笙的喜为喜,以笙笙的忧为忧。 谢逾呢? 会是例外吗? 他宁愿这份透彻明悟不曾到来。 书册遮挡下,萧砚随无声苦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对了,我整理兄长在凌家安排的人传来的消息。”谢霜霜话锋一转。 顿时,萧砚随顾不得自怨自艾,竖起耳朵细听。 天灵灵地灵灵,千万别让他听到凌家还惦记着那门根本没机会见光父皇也从未同意的婚约。 顾笙也来了兴致“你说说看。” 谢霜霜瞥了一眼萧砚随,朱唇轻启“当年兄长将凌家来人赶出上京城后,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凌家没什么出息也难成气候,所以哪怕安排了人在凌家,也并未太上心,只是嘱托盯着凌家不要借陛下之名横行无忌鱼肉乡里。” “谁知凌家还真就洗心革面了,到底是陛下的母族,兄长也念几分薄面。” “这两年来,凌家在河间不遗余力的打造好名声,凌玉莹的小菩萨之名暂且不提,就连那被兄长撵出上京城的凌家大爷都得了个十世善人的美名。” “包括凌家的大姑奶奶,也就是陛下的生母都在凌家的运作下被塑造成了福泽江山荫庇后人的福运之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始浮出水面 “造势?” 顾笙蹙眉呢喃。 时势造英雄,天不予势,就自行造势。 以凌家人贪婪的秉性,如此大费周章,所图必不小。 谢霜霜轻抚着鬓边的碧玉簪“应是如此。” 毕竟,凌家骨子里可不是谦逊和善之辈。 萧砚随合上书,抿着嘴郁郁寡欢地问“那凌家可有大肆宣扬婚约一事?” 谢霜霜缓缓摇头,眉宇锁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苦恼。 在被告知婚约一事后,她就开始着手汇总整理河间近两年送来的所有消息。 萧砚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也是疑惑堆叠,尤其是再想到顾笙说的另一种可能后,更加沉重。 “凌玉莹呢?” “因何花信年华,仍未许亲?” “自梳?” “心疾?” “陛下心怜,想将其纳入宫?”谢霜霜面部线条冷硬,仿佛覆上了一层霜雪,狐疑的看向萧砚随。 萧砚随求娶娇娇时立下的誓言,她是知晓的。 凌玉莹入宫,先太后曾定下婚约之事,必然会被知情人旧事重提。 届时,娇娇处境尴尬。 这宫里有多少妃嫔,她不在意也不关心,但绝不能有人让娇娇的日子难熬。 什么表姐表弟的,没门! 萧砚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气得跳脚,也顾不得什么言辞,嘴巴比脑子快“你放屁!” 谢霜霜不甘示弱,刷的站起来,挺直腰板,怒瞪着萧砚随。 顾笙:…… 她觉得,她好像养了两只幼稚还气场不合的猫主子。 “都坐下!” “是想将这懿安宫的屋顶都锨了吗?” 在顾笙伸出手指,正欲数数,萧砚随和谢霜霜互瞪对方一眼,一左一右,两看相厌的坐下。 萧砚随:谢霜霜真可恶! 谢霜霜:萧砚随真讨厌! “阿又,陛下并无此意,你误会他了。” “陛下,阿又辛苦整理消息又打理后宫,你怎么能对她恶语相向。” 顾笙雨露均沾,各打五十大板。 紧接着,才问道“阿又,我也想了解下有关小菩萨的事情。” 她对小菩萨的了解,都来源于据说。 而据说,又一般掺杂着二次创作的可能。 可听,不可信。 谢霜霜缓了神色,挽上顾笙的手臂,嗤笑一声“什么小菩萨,骗市井百姓的说辞,你也信了?” “先皇都断言,凌家家风不正,淤泥里能长出荷花,虎狼窝里小白兔可活不下来。” “你是信她是小菩萨,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有时候,人心舆论皆如琴弦,可随意波动。” 顾笙戳了戳谢霜霜眉间花钿,没好气道“史书帝王,不可随口玩闹。” “没个正形儿。” “好好说。” “好吧。”谢霜霜嘟囔。 “凌玉莹的确是有心疾,可远不及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严重,调养得当,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只是因她心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文人墨客和河间百姓,对她更为推崇。” “至于自梳,更不可能。” “凌家是不会允许自梳女存在的。” “凌玉莹在河间风生水起,才貌双全,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主持诗会广交能人,又有小菩萨的美名加持,哪怕已近花信,可多得是人趋之若鹜。” “说她貌若九天仙女,才比曹魏子建,善如菩萨转世。” “凌家女,百家难求。” “我猜测,似有待价而沽之意。” “又或者,凌玉莹心中有了人选,但不便为人知。” “知你好奇凌家事,我前些日子又派人前往河间,从凌家被驱赶的老仆口中新得一消息,凌玉莹与佛宁寺一小僧,一度私下来往密切。” “凌家这两年的举动,隐隐约约也能嗅到几分佛家的作派。” “佛宁寺是不是失过火?”顾笙眉头紧皱。 她依稀记得,有这么件事儿。 谢霜霜点头“确有其事。” “外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天降雷火,水扑不灭,把偌大的百年古刹佛宁寺烧的干干净净。” “官员没有找到人为纵火的痕迹,最后以意外结案。” “佛宁寺成了一片废墟,至今未重建。” “当时此事传到上京后,兄长不信神鬼之说,曾说此事必是人为,但连续的两场雨,早就把所有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查到。” “但在联系到凌家事后,我总有种预感,佛宁寺遭了无妄之灾。” “那小僧,就是其中关键。” “只是不知那小僧是受害者,还是与人狼狈为奸施害者。” “娇娇,凌玉莹可不是什么小菩萨呦。” 顾笙眉眼低垂“我心中有数的。” 真正大善人,是不屑哗众取宠的。 “还是得派人继续盯着凌家。” “倘若凌玉莹苦心经营的名声不是为挑明旧日婚约,那就说明,有一人在凌家、在凌玉莹心中,更奇货可居。” 万一误打误撞,那小僧就是爽文里的男主呢。 就算不是,也是一个相对明朗的线索。 若不是自她觉醒后,一连串的事情打乱了成王献美,不曾从董清寒和萧明朝口中知晓凌家旧事,凌家可能就完美的隐于幕后了。 “阿又,辛苦你了。” 谢霜霜一笑,潋滟生姿“不辛苦,为娇娇服务。” “若娇娇实在怜惜我,不如就留我在懿安宫借宿一宿?” “我就是想与娇娇说说话。” 顾笙:试问,冷艳美人软糯撒娇,谁能受得了! 不就是借宿一宿? 日日大被同眠也不是不行。 又香又软,她定能睡的更好。 “不行!” 萧砚随不容置疑道。 “你白日里一得空就痴缠着笙笙也就罢了,夜宿懿安宫,传出去,笙笙还要不要名声了。” “你走,你走,你现在就走。” 萧砚随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觉得名声也能当挡箭牌。 谢霜霜扯扯嘴角“娇娇,不如以天家恩典赐婚的名义,宣凌玉莹入京吧。” 萧砚随:…… 这谢霜霜更可恶了! 他恨! “待谢逾返京再提。” “万一凌玉莹背后真有一尊大佛,我担心对方狗急跳墙,谢逾在梁州更危险。” 顾笙略作思索后,先拒绝了。 “谢霜霜!” “你现在就走!” 在萧砚随的眼神和言语的双重催促下,谢霜霜一步三回首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怜惜他,对吗 萧砚随拉回踱步“以前只觉得谢霜霜冷的像块冰,没想到朕竟然看走眼了,那是冰吗?那就是蛊人的狐狸,黏人的狸猫,话本子里的妖女。” “气煞朕也!” “属你会形容呢。”顾笙睨了萧砚随一眼“你别来回走了,看的我眼花。” 萧砚随停下脚步,微微眨眼安静的望着顾笙。 扬眉薄怒时,美的生机盎然。 低眉垂首时,美的温润如玉。 在他看来,笙笙处处都好。 所以,为人所贪恋,本就正常,非笙笙之过。 “萧砚随,你上辈子是块手帕吗?动不动就拧巴。” “你说说,你又别扭什么了?” 顾笙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茶盏,懒洋洋道。 萧砚随孩子气的性子,喜怒哀乐都清楚直白的挂在脸上,只要肯分出心神注意一二,根本无需猜测。 但凡不开心,小脸定是垮着的。 清澈明亮的眼睛也会蒙上灰蒙蒙的雾。 萧砚随大步走过去,一边斟茶,一边雀跃发问“你看出朕心情不虞了?” 因为被关注到了,萧砚随又灿烂起来了。 顾笙撇撇嘴,这心情是不是变化太快了? “想不看出都难。” 萧砚随乐呵呵的把茶盏捧到顾笙唇边“那不一样。” “看出的前提是得看。” 萧砚随表示,他还是很会抓重点的。 “你可真容易满足。”顾笙抿了两口茶水,接着道“因为阿又?” “三人行,必有一多余?” 萧砚随放下茶盏,犹犹豫豫,没有似之前那般坐在顾笙身侧,而是选择坐在了对面。“笙笙,朕能说真话吗?” 不远不近的距离,似是一种试探,也似是一种胆怯。 顾笙挑眉“不然呢?” 她和萧砚随之间何时需要虚与委蛇了? 萧砚随真是年纪越大,人越矫情。 “真的?” “不管了,朕就当是真的。” “笙笙,你觉得谢逾怎么样?”萧砚随一口气说了出来。 顾笙有些不明所以。 “甚好。” 外界,谢逾狠辣之名甚嚣尘上。 但她和萧砚随都知,谢逾没有半分愧对大乾,愧对先皇和陛下。 萧砚随手臂支在软榻的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朕的意思是,朕与谢逾孰美?” 顾笙:!?(?_?;? “你就算要学学邹忌讽齐王纳谏,也得瞧瞧谢逾像是不是比美的人?” “刚与景炀攀比了下巴和手,又与谢逾比美,你近来的攀比心不是一般旺盛啊。” “先皇说过,攀比只会让人浮躁和焦虑。” 萧砚随摇头,义正严辞“比不过才会让人浮躁焦虑。” “你快说,快说。” 顾笙托腮,抿抿唇,有些为难。 “不好说。” 萧砚随也不气馁“那就说明,朕也是能与谢逾平分秋色的。” “朕已心满意足。” 顾笙:…… “奇奇怪怪。” 萧砚随敛眉,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坦白“笙笙,朕嫉妒谢逾。” 他害怕,这缕嫉妒会在阴暗处生根发芽。 那倒不如,直接暴露于阳光下。 阳光那么耀眼明亮,总能把嫉妒晒死的吧。 顾笙一惊,满是不解。 嫉妒?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萧砚随在不久前告诫她,他俩负责吃喝玩乐声色犬马,谢逾负责江山社稷赚钱养家,井水不犯河水,别添乱。 如今就滋生了嫉妒? “你想亲政收回权力?” “不是。”萧砚随不假思索。 他才重新拾起书册,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朕嫉妒你对他的惦念。”萧砚随声音幽幽,飘忽的就好似风中裹挟着的尘土,让人难以捉摸。 顾笙心中咯噔。 惦念? “梁州危险重重,谢逾身负重任,惦念才正常吧?” 顾笙下意识的理由正当又合理。 萧砚随轻笑“笙笙,扪心自问,你对谢逾的惦念只止于公吗?” “笙笙,你怜惜他,对吗?” 萧砚随斟酌再三,还是用了怜惜二字。 怜惜可以是同情,也可以是珍视。 顾笙沉默不语,与谢逾相识相熟分别,重逢心照不宣的装不识,而后少之又少的交集。 若非觉醒了惨烈的下场,可能会始终疏离。 怜惜吗? 或许是吧。 没有人能在面对百盏长明灯时无动于衷。 一盏灯,一条命。 初见的谢逾,像极了街头的乞儿。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是怜惜,但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活的不至于那么沉重。” “可后来想想,正是在我眼中的沉重,才给了谢逾一年又一年撑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我曾与他故作不识,是不愿频繁的提醒他过往的阴霾和痛苦。” “知亡国后与他相认,是想不留遗憾的扭转我们的命运。” “噩梦里,他殉国了。” “萧砚随,莫要庸人自扰。” 顾笙不愿深想萧砚随话中的用意,且行且珍惜。 萧砚随眸光深深,凝望着顾笙。 倏然,一笑。 “朕的嫉妒干干净净光明正大。” “能问心无愧袒露于阳光下,能堂堂正正的宣之于口。” “既说了,就不会放任嫉妒疯长。” “笙笙,你放心。” 嫉妒再疯长,也淹没不了他对谢逾的信任。 终此一生,他都会坚定不移的视谢逾为兄长。 “我自是信你的。”顾笙了解萧砚随,从来都藏不住心事,说出来也就不再执拗寻思。 “今日的奏疏,你批复完了吗?” 萧砚随皱眉“内阁呈上来的大都是弹劾永宁侯的,不批复也罢。” “景信受五十杖刑的消息传出去,这件事也就差不多揭过去了。” “倒是有了件糟心事,奉顺夫人的孙儿舒霖不日要大婚了,请求朕能纡尊降贵致辞以表恩典。” “不论舒霖是真孝顺,还是装质朴,朕都觉得这事儿晦气。” “又大婚了?”顾笙愕然“这次又是谁家的女娘?” “我怎么就没听说什么风吹草动呢。” 没入宫前,她掌握上京城的第一手八卦。 一入宫,好像就被堵住了耳朵,这么大的八卦还得从萧砚随口中听到。 好可怜! “也不能说又。” “自逼死发妻,还没能尚长乐后,他的后院就一直是贵妾代为主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懿安宫旺他 “上京城贵妇人看在奉顺夫人的份儿上或许会给那贵妾些体面,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次,奉顺夫人选的是扬州祝家小姐。” “好像,好像是叫什么祝静宜。” 萧砚随声音徐徐,给顾笙分享着他所知晓的消息。 “扬州祝家?”顾笙眉心一跳,只觉得怪异。 “扬州世家、官员中有祝姓人家吗?” 萧砚随伸出食指,在顾笙面前左右晃荡“非也,非也。” “我专门安排人去细细问了问,既非世家女,也非官家女。” “祝静宜出身扬州后起豪商之家,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隐隐有与你外祖家成分庭抗礼之势,暂时不分伯仲。” “但……” 萧砚随偷瞥了眼顾笙,及时将剩下的话音咽下。 顾笙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语气平淡的接话“但一跃居陆家之上,只是时间问题。” “外祖家的情况,我心中明了。” “奉顺夫人不是放言,舒霖娶妻,非名门贵女不予考虑,怎么就突然自打嘴巴?”顾笙言归正传道。 “奉顺夫人府上不缺银子吧?” 萧砚随摇摇头“朕也不清楚,可能是生怕坐吃山空吧,毕竟朕不像父皇对她有求必应。” “这辞,非致不可吗?” “一想到谢逾曾说,舒霖明知奉顺夫人所为,却乐见其成,朕就觉得晦气。” “朕心地善良的大好青年,怎能近墨变黑呢。” 顾笙蹙眉,垂下眼帘,遮住了幽暗的目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并不觉得奉顺夫人会突然改了性子。 与祝家的结合,到底是为了什么? 单纯的一个求财,一个求庇护吗? “不就是致辞,去,当然得去。” “本宫相信陛下定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陛下强大的定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萧砚随眼睛亮了“笙笙,你夸朕,朕会当真的。” “不过,去的话是不是太给奉顺夫人脸了?” 顾笙白了一眼笑的眼睛都成半月牙的萧砚随“婚期定在何时?” “下月初六,满打满算不足半月。”萧砚随咂咂嘴,继续道“那朕可得好好想想致辞了,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了朕是个草包美人的传言。” “笙笙,要不朕在吩咐绣娘们给你赶制些衣裳,朕的笙笙必须得是最光鲜亮丽的。” 顾笙叹息“然后祸水东引坐实我骄奢淫逸胸无点墨草包美人的传言?” “萧砚随,何至于此。” 萧砚随瞪大眼睛。 诽谤! 全都是诽谤。 “你是秀外慧中冰雪聪明的绝世美人。”萧砚随连连解释。 顾笙失笑,也不打算再逗萧砚随,正色道“我打算安排拱卫司的人暗中去查查,扬州祝家与河间凌家,私下是否有牵扯。” “顺带了解下,祝静宜的行事为人以及婚事何人牵线搭桥。”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萧砚随先是一怔,神色旋即变冷,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而后,才蓦地开口“凌家全然背叛了朕,对吗?” 谢霜霜讲述凌家事时,他只是细听了下,并未来得及深想。 笙笙方才的安排,让他瞬间意会。 凌家煞费苦心造势抬高身价,若不是为了胁迫他应承婚约,那必然就其心可诛。 这是打算另有他人,搏一份从龙之功的同时,还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国丈。 他的母妃知晓凌家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一直以来,他对凌家算不上热络亲近,但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也从未缺席。 如今看来,他给的,并不是凌家想要的。 凌家唯一想要的就是滔天的富贵。 “十之七八吧。”顾笙没把话说的太满。 “你别着急。” “如今那些潜藏的危险已经陆陆续续的浮出水面,你我再也不是两眼一抹黑,这是好事。” “足以说明,既定的命运可改。” 萧砚随沉默了许久,有些失神。 在顾笙扯上他耳朵后,才大梦初醒般疼的嗷嗷直叫。 “疼。” “疼死了,笙笙。” 顾笙:有时候不是她非要动手,实在是动手才有用。 “知道疼就别瞎想。” “凌家还不值得你忧心伤神,大不了,稍加运作,为你母妃换一个更显赫的出身。” “这样,你与凌家就再无干系。” “釜底抽薪,简单粗暴。” “洗洗手,换换心情,用晚膳。”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晚膳是春蕙一人掌勺,你小子,算是有口福了。” “要是还愁眉苦脸,你就利索回乾德宫凄凄惨惨戚戚,哪怕你独自垂泪到天明,我也眼不见为净。” 顾笙顺势又扯了下萧砚随的耳垂。 这耳垂,又厚又软,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当什么亡国之君! 萧砚随只觉得心头一暖,边捂着耳朵,边叫嚣“朕就不回,朕就当着你的面凄凄惨惨戚戚。” “哼。” 话很有骨气,但动作更真实。 在顾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跳下软榻,把手伸到铜盆里。 傍晚的风,拍打在窗棂上,不见痕迹,却缕缕有声。 这样的日子,真好。 萧砚随满足的想着。 “梁安,你反思下你怎么就没有培养出一个似春蕙这样能独当一面,厨艺还堪称一绝的人。” “有事没事,多向四季请教请教。” 萧砚随轻嗅一下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颇有些羡慕。 梁安:大乾缺厨艺绝佳的人? 春蕙厨艺是好,但也没到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地步。 还不是因为春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只要跟皇后娘娘沾上边,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陛下那是馋春蕙的手艺吗? 他都懒得戳穿。 信不信,就算把春蕙调到乾德宫,也是落灰的下场,还是会每天死乞白赖的在皇后娘娘宫里蹭吃蹭喝,然后心满意足的夸夸夸。 他的命可真苦啊。 “陛下教训的是。” 梁安心中已经吐槽了万字。 “要不把四季和春蕙借你几日?”顾笙擦拭着手,打趣道。 萧砚随:…… “还是算了。” “朕觉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懿安宫,旺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周达死了 萧砚随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梁安:呵,看他说的准不准吧! “我竟不知你何时开始研究易经八卦了,都能为自己批命了。” 顾笙眼皮轻掀,打趣道。 萧砚随乐呵呵的凑到顾笙身边笑言“朕就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多的是惊喜和秘密。” 顾笙:…… 最多是本启蒙书,不能再多了。 用过膳,顾笙捏捏自己日渐丰盈的腰身,当即决定消消食。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顾笙和萧砚随漫无目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宫人们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就漫步到兴泰殿外。 廊檐下,空荡荡未点燃的宫灯在风中摇来摇去。 兴泰殿内也是漆黑一片。 没有摇曳的昏黄烛火,没有烛火下埋首伏案的身影。 顾笙和萧砚随驻足于此,没有言语,静静的凝望着这座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宫殿。 兴泰殿,静谧落寞的不像话。 谢逾归来,兴泰殿就会重新被卷入风雨。 或许,谢逾是喜欢这份宁静的。 顾笙心知,偌大的朝堂,鲜少有人能看得起谢逾,大多都是打心眼里轻视。 在世人眼中,谢逾受宫刑变成阉人的那一刻起,就尊严风骨全无,只能匍匐在地卑贱如蝼蚁,再也不能站起来。 畏谢逾,妒谢逾,也鄙夷谢逾。 他们无限夸大抹黑谢逾依律杀人之事,又理所应当的忽视谢逾为大乾为百姓所做之事。 得势多年,谢逾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骂名和看不到头的疲惫。 谢逾所作所为,若是变成文官,或许那人还能得一个刚正不阿大青天的美名。 只因是谢逾,一切就都是错。 先皇在培养谢逾,将大乾重任交给谢逾时,可曾想过谢逾的下场。 “点一盏灯吧。” 顾笙对着身后的宫人吩咐道。 但愿有朝一日,兴泰殿无风雨时,也能得一缕光明。 宫人连声应下。 幽幽的灯火亮起,似是能照亮千里之外回家的路。 谢逾没有家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顾笙最后看了一眼,一步一步远离了兴泰殿。 “笙笙,朕不会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的。” 夜风里,萧砚随的声音斩钉截铁。 知顾笙莫若他,他怎可能猜不出那盏灯亮起前,笙笙心中的想法。 “朕也会尽快追上谢逾的步伐,与他一起经风雨。” 顾笙侧眸,弯了弯眉眼。 “这话我可是会当真的。” “明日就告诉傅淮,提高强度。” 萧砚随轻仰下巴“朕是不会怕的,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萧砚随求知若渴般缠着傅淮,闲暇时顺带字字斟酌大婚致辞时,朝中出事了。 户部主事周达死在了醉月楼,还死的不光彩。 醉月楼是上京城有名的乐坊,多是官员富商宴请所在。 周达,是谢逾的人。 是在朝堂上替谢逾作证,立陈谢逾曾派人前往梁州赈灾的周达。 也是在太皇贵太妃寿宴上,家境贫寒仍捐百两纹银声援永宁侯的周达。 谢逾这张牌才亮了多久? 顾笙婚约能猜出谢逾让周达露脸的原因。 按谢逾的设想,周达的官位大抵是要往上走走的。 侍郎还是一步登天尚书,就得看户部这池水又多深多浑了。 可李怀谦的奏请,谢逾不得不亲赴梁州,只能暂时搁置。 谢逾还未归,周达就死了。 据说醉酒,言行无状,强迫醉月楼擅长琵琶的芸娘子,极度兴奋下衣衫不整的死在了芸娘子床上。 “你觉得可能吗?”顾笙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眼中戾气横生,如同天边翻滚而来的乌云,浓稠如墨,气势汹汹。 “周达对亡妻情深不移,守着老母和独子度日,多年来洁身自好。” “到头来,落了个死在琵琶娘子穿上的恶名。” “也不想想,以周达的家境,能不能去的起醉月楼,以周达的官位,能不能强迫的了琵琶娘子?” 醉月楼,一盏茶都得以银锭论。 芸娘子一曲的身价,更是数百上千两。 但凡醉月楼名声在外的娘子,哪个身后没靠山哪个没见过世面,会被小小的户部主事强迫。 前来呈报的是大理寺少卿和京兆府尹。 大理少卿柳贺垂首硬着头皮道“臣等单独问询了当晚醉月楼宾客,以及酒宴上献艺的诸位娘子,确如此。” 京兆府尹也忙搭腔“仵作验尸结果也佐证了目击人的证词,户部主事周达死于心脏骤停。” 醉月楼来往宾客,非富即贵,他们查案的难度也不小,甚至对楼中娘子也得好言相劝。 仅仅是问询,都花费了大量精力。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受何人所邀?” 大理少卿柳贺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威压难以招架。 顾皇后,与传闻不同。 他和京兆尹本以为谢督主不在京中,帝后素不管事,也就能直接定案归档了。 不曾想,帝后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周达之死,宣负责周达案件的他和京兆尹一同入宫。 看样子,顾皇后是打算继续详查了。 “受其亡妻妻弟陶岐所邀。” “户部主事周达府上的老管家亲眼见陶岐驾马车接周达离开。” “臣接到消息后,陶岐已不知所终。” “但老管家在周家多年,主仆从无龌龊龃龉,证词应当可信。” 柳贺冷汗涔涔,可还是条理清晰的把所查到的尽数告知。 顾笙眉头紧锁,竟是周达的妻弟。 “可有细查那陶岐做何营生,日常与何人来往,有无恶习?” 柳贺不假思索“回皇后娘娘话,陶岐是个倒卖货物的商人,走一趟西域歇两三载,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来往人员颇杂,想要一一问话极为困难。” “年近而立,仍未娶妻。” “素好喝酒,乃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据其身边小厮交代,这段时日,陶岐手头上的钱挥霍将近,正打算在走一趟西域。” “兴许临别设宴,邀周达一叙。” “兴许?”顾笙嗤笑,反问。 “大理寺少卿办案,以兴许结案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就把水搅浑 柳贺呼吸一滞,不敢再妄言。 “臣再去查。” 顾笙颔首“本宫要的是真相,不是权衡各方后的搪塞之言。” “大理寺掌邢狱,应为公义所在,法度严明,明辨黑白。” “陛下和本宫会时刻关注案子的进展。 柳贺抿抿唇,略思忖,终是鼓起勇气,咬牙“陛下、皇后娘娘,能否赐臣一道手谕?” 大乾官制,大理寺少卿从四品。 他若想还原案情,查出真相,阻碍重重。 能在醉月楼吃酒宴饮的,怎会有等闲之辈。 闻言,不等顾笙开口,萧砚随就从腰间解下一块龙形玉佩“见此玉佩如见朕,若有阻挠办案者,你大可按律处置。” “但莫要让朕和皇后听到任何借此机会排除异己的风声。” “京兆尹,你全力协助柳贺尽快破此案。” 谢逾远在梁州,谢逾选中的人却死在上京城的魑魅魍魉里。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查到底,总会露出真面目。 柳贺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双手接过玉佩。 求的只是一道手谕,陛下却给了他龙形玉佩。 他这要是还查不下去,这个大理寺少卿还是别做了。 京兆尹:!?(?_?;? 他的呢? 罢了,罢了,他年纪大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比较适合有冲劲的年轻人。 至于他,从旁协助刚刚好。 京兆尹瞬间说服了自己。 “柳贺,案件未真相大白前,任何有把周达盖棺定论之嫌的只言片语都不得流于市井。” 顾笙不放心叮嘱道。 周达的寡母凭一己之力桨洗缝补把儿子培养成进士,想必是个心气儿高的。 那些充满恶意达风言风语,能杀人。 柳贺忙道“臣遵旨。” 顾笙摆摆手“下去吧,无需在此耽搁。” 柳贺和京兆尹对视一眼,行礼离开。 顾笙一连饮尽三盏茶,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 “四季,你安排人去周家,帮忙操持丧礼,照顾起居。” “没有真相大白前,别让那些不长眼的蹬鼻子上脸。” “尤其是周达的寡母和独子,务必护其周全。” “娘娘,不如奴婢亲自前往吧?”四季敛眉垂首,恭声询问。 顾笙摇头“不妥。” “派些生面孔过去最为合适。” “否则,来日就算水落石出,也会有人质疑。” “你去安排吧。” 四季应声而去。 “笙笙,柳贺靠的住吗?”萧砚随目光灼灼的望着顾笙。 醉月楼的能量,不容小觑。 那些长袖善舞笑颜如画,在醉月楼站稳脚跟的美娇娘背后都有靠山。 更别说,周达之死,牵扯的可不是一个醉月楼。 以这样不光彩的死法的谋杀周达,到底事为了掩盖一些事情,还是为了挑衅谢逾。 顾笙神情不变“靠不住也得靠住。” “原本顾及着谢逾在梁州到安危,不愿在这个关头大动干戈。” “可不曾想,有的人给脸不要脸。” “看来,谢逾在梁州十之八九查到了些隐秘。” “那就提前把户部这池水搅浑,看看能摸出些什么了不得的大鱼。” “就是可惜了周达。” 顾笙的语气里,是浓郁难以散开的痛心惋惜。 以谢逾的识人之术,周达的才能品性定是过关的,才会被信任倚重。 周家没了顶梁柱,周达年迈的老母以及尚未成人的独子,以后到日子该怎么熬。 …… 时间一日又一日过去。 心中惦记着事,顾笙只觉得每一日都分外的漫长。 柳贺的人在上京城外的陶家别庄找到了陶岐。 只不过是尸体。 书案镇纸下还压着一封言辞恳切懊悔不已的自白书。 字字句句都在后悔不应该在临行前带周达带去醉月楼见世面,以至于醉酒的周达失态意外暴毙,愧对早亡的长姐,无言面对外甥。不求可不管得到周家宽恕,只求以死谢罪。 自白书由柳贺呈送入宫。 文英殿。 “证实了自白书出自陶岐之手?”顾笙眼中划过暗芒,面上不动声色。 柳贺“臣翻阅了陶岐经商时曾定下的契书对比,又遍访了其在常光顾的妓子那里寻到了留下的……” 柳贺顿了顿,斟酌着如何把浑词艳信形容的委婉。 “又遍访了其在常光顾的妓子那里寻到了留下的墨宝,一一对比,字迹一般无二,行文习惯减字断取避讳改字也无异样。” 顾笙捏着自白书,状似无意“看不出来,陶岐还挺有志向,虽为游商,学识却不差。” “遣词造句,极其讲究,典故也是信手拈来。” “陛下,你瞧瞧,以你这段时日恶补后的学识,能否写出这样高水准的自白书?” 萧砚随放下茶盏,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这才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萧砚随只觉得恶补后的他还是一坨上不得台面的狗屎。 “若是朕能作处此等水准的文章,傅淮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普天同庆了。” 傅淮伸长脖子,走马观花浏览完后,客观中肯的评价“写此自白书的人尤擅典故。” “观其文风,诗词造诣不俗。” 顾笙挑眉,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看。 “陛下,娘娘,陶家是书香门第吗?” 顾笙心中也同样有此疑问。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前来禀报进展的柳贺脸上。 柳贺也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垂首道“陶家是普通的耕读之家,温饱不愁。陶家子女虽也自幼习字读书,但绝算不上腹有诗书。” “至于陶岐,性情懒散随心所欲,好商户之道,难以沉下心来钻研诗书。” “不是都有墨宝传世了吗?”萧砚随单纯的问道。 柳贺:…… 他的陛下总有一种没有人乱七八糟的东西污染过的清澈。 不是都说陛下玩物丧志荤素不忌吗? 看来,陛下这也是平白无故空背了骂名。 柳贺抿抿唇,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都是些打油诗,难登大雅之堂,念过几年私塾的人,作起来毫不费力。” 萧砚随沉默了。 有种不经意间又被内涵的无力感。 他连只念过几年私塾的人都不如。 “这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第一百三十章 来自江南的文人 “怎会?”顾笙侧首看向萧砚随,敛下眼睫,淡淡一笑,流露出志在必得的从容。 “陶岐的遗书,本身就是线索。” “才学过人又心术不正之辈,怎受的了籍籍无名?”傅淮搭腔,解析的更详细了些。 “只是要辛苦少卿大人了。” 柳贺干巴巴一笑,不辛苦,命苦。 这傅淮嘴毒性子傲,中探花后不得重用,后被外放出京在穷乡僻壤混了个九品芝麻官,淡出了众人视线。 如今,又重新被调入上京城,做了天子侍读。 虽没个正经官职,但也没人敢小觑。 明眼人都知,傅淮的春天到了。 “臣会抓紧时间做对比的。” “一有消息,必立刻呈报陛下和娘娘。” 顾笙眉梢微扬“无论幕后黑手是何人,是何背景,有何靠山,都不必手下留情。” “倘若案情陷入僵局,难以确定罪犯,那便将所有有嫌疑之名名单报上。” 顾笙想起了都有些落灰的一发入魂丸。 一击即中,怎么用不是用? 别人做选择是偶然,她是必然。 柳贺虽有些不明所以,仍赶忙应下。 “陛下,娘娘,臣告退。”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春雨。 春雨淅淅沥沥,如绣娘手中的花针细丝,密密麻麻的织就了一幅水墨画。 如丝如缕的细雨沁润着灰蒙蒙的天空被调细雨浸润,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有时候春雨有种能抚平人心中安宁的神奇魔力。 文英殿外的重檐开的极宽,倒也不必忧心雨丝随风潜入。 “陛下,今日的课业您也累了,不妨劳逸结合,调剂一二。”傅淮眸子里潋潋流动着盎然。 萧砚随眨眼,似有不解。 “如何调剂?” 傅淮幽幽道“不如就细数那封伪造遗书中的用典,详叙背后故事。” 萧砚随瞪大眼睛“你们读书人,管这叫调剂?” 傅淮颔首,目光移向顾笙“娘娘意下如何?” 这几日的讲学,傅淮已经大抵摸透了帝后之间的相处之道。 简而言之,陛下听皇后娘娘。 “也可。” 顾笙站在窗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汽。 萧砚随:…… 春雨还是那个春雨,滴滴答答声也还是滴滴答答声,但萧砚随却不觉得春雨可爱了。 明明恼人的很,让他心里不松快。 春雨:很无辜,又无处伸冤。 “朕已经忘记了自白书上的确切内容,自白书还被柳贺带走了。” “下着雨,总不好再劳烦柳贺送来。” 他本就是一目十行,观其大意。 傅淮敛眉,提笔,在纸上完整的默写下整篇遗书。 萧砚随瞠目结舌。 其实,他觉得,天才和普通人没必要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明明他记得傅淮只是伸着长脖子,随意瞥了两眼,然后就能一字不差落于笔下。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 傅淮搁笔,坦言“陛下不必觉得惊讶。”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儒学大兴,读书的目的早已不仅仅是为读书,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才是读书人入仕为官的追求。” “我若想踏上朝堂,站在陛下面前,都必须擅长这些东西。” “当然,臣也从不自谦。” “臣确实比一般读书人,要聪慧那么一点。” “而陛下为君,舞文弄墨之道略知一二便可,需要紧做好的,是知人善用。” “知人善用,鉴人在先,而后用人,其次驭人,集众人所长为己所用,只要用的好,臣子的,就是陛下的。” “威、利、理、情、义,皆是陛下可用的驭人之道。” “择其一,或兼用之。” 大乾需要的是能缔造政通人和河清海晏的君王,而不是出口成章下笔有神的大儒。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讲学中也格外注意界限和分寸。 谢逾选他来此,可不是为了把陛下从一条歪路领上另一条歪路的。 顾笙眸光潋滟,傅淮真真是有大才! 除了在曲折迂回委婉含蓄一道上有待提高。 这个夫子,谢逾选的很好。 萧砚随若有所思,在心中不断的重复念叨傅淮的话。 “朕好像悟了!” 顾笙失笑“最好是悟了。” “那便找典故吧。” 萧砚随: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再悟悟。 殿内,萧砚随磕磕绊绊的找典故,又手忙脚乱的翻阅古籍书册查典故出处。 殿外,泫丛珠缔叶,起溜镜图波,蒙柳添丝密,含吹织空罗。 时间,不知不觉间在斜风细雨的陪伴下流过。 直至,萧砚随面前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萧砚随伸了个懒腰,很有成就感的捧起纸吹了吹,而后扬扬下巴,自得道“这世上就没有事情能难得住朕。” “朕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来,笙笙,朕给你讲一讲。” “所以,陛下以后要再接再厉啊。”顾笙笑着道。 “傅探花,你且综合的分析下这些用典的倾向、风格、特色。” 傅淮心中早有成算“除却书册记载,一小部分典故化用了江南地区的旧闻。” “不明显,非博闻强记行万里路者很难辨别出。” “若不是早年间我曾游学到江南一带,贪恋江南风光,逗留于大街小巷阡陌人家,也识不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模仿陶岐字迹写下自白书的人,十之八九来自江南。” 顾笙“然也。” 所以,这就是线索啊。 难不成,江南的文人动身跋涉千里到上京城只为伪造一封遗书吗? 绝无可能。 文采斐然的江南文人,幕后还有靠山,这也意味着有银钱傍身,不会过得捉襟见肘。 范围小了,就很好找了。 谁让这封遗书写的过分恳切了呢。 恰巧她和萧砚随又格外关注了周达之死。 恰巧她们身边还有一个足迹遍天下的傅淮。 要不然,真就蒙混过关了。 傅淮眼中划过一道亮芒,斟酌着开口“臣听闻,奉顺夫人府上即将过门的孙媳身边就招揽了一些文人墨客作为门客。” “奉顺夫人曾在坊间公开嫌弃其不检点,最后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可无八卦 扬州,祝家,祝静宜? 顾笙眸光闪动,幽深晦涩。 她心下还怀疑着扬州祝家与河间凌家有勾连,而今,傅淮又言及了祝静宜招揽文人墨客为门客。 拱卫司也查到了一些祝静宜的行事为人。 但因时间紧迫,粗略无奇。 “本宫怎觉得你无所不知?” 傅淮勾勾唇角,笑的明朗又得意“不瞒皇后娘娘,臣素好各种坊间传闻。” “外放出京那几年,臣没闲着,周遭州县杂谈趣事,皆熟稔于心。” “自回到上京城,更是披星戴月恶补。” “臣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桩旧闻新事。” “坊间传闻,就是人生百态冷暖炎凉。” “宁可食无肉,不可无八卦。” 顾笙:合她的胃口。 她身边就需要个似傅淮这样的百晓生。 “傅探花不论身处何地,生活都能按自己喜好的方式度过,令人艳羡。” 傅淮的际遇和与他同期科举一朝及第的进士们来说,可谓萧索失意。 但傅淮在穷乡僻壤也经营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不谄媚不怨恨,该听风听风,该观雨观雨,该按自己的节奏就按自己的节奏。 所以,年近而立,依旧棱角分明。 谁又能说傅淮这些年蹉跎而过,就是个失路之人呢。 “皇后娘娘谬赞,这不过是随心而为。”傅淮垂首,声音含着笑意又让人不觉冒犯。 嗯,傅淮用了随心而为,而不是苦中作乐。 他心甚喜,不觉是苦。 低谷处的风景,也是风景。 许是受傅淮心境的影响,顾笙的心情没来由轻松惬意了不少。 难怪人都喜欢与不内耗的人相交。 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 孔子家语,甚有理。 顾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眉梢好看的扬起“奉顺夫人总归是先皇乳母,先皇尊之敬之。” “而舒霖又是奉顺夫人最钟爱的孙儿。” “舒霖未过门的妻子,于情于理,本宫都可以召入宫中一叙,以示天家恩德。” “陛下以为呢?” 神级选择系统的奖励中的冰心玉壶酒和卖身契,就很适合祝静宜。 择其一,用在祝静宜身上,就蛮合适的。 冰心玉壶酒,故人对酒应相识。 都是故人来,敞开心扉,喝喝酒聊聊天谈谈情说说爱,很合理吧。 至于卖身契…… 实在来之不易,还是别大材小用了。 不过,她的神级选择系统是不是又好几日没发布选择任务了? 她的奖励都快要捉襟见肘了! 不努力,等着万箭穿心后做农家肥吗? 【系统,系统,还活着吗?】 【你果真是一刻钟热度,刚绑定人家时,巴不得哄的人家披星戴月做选择,还没过多久,就不上心了,神出鬼没爱搭不理,徒留人家一人凄苦无助。】 【难为你费心了,哪里就等死我了呢?】 【谁让郎无情,妾有意,女之耽兮不可脱。】 在顾笙的千呼万唤下,系统姗姗来迟。 甚是心虚【系统界最近发生了件荡气回肠的大事,忙着吃瓜,不对,忙着引以为戒,这才疏忽。】 【宿主放心,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再去吃一会儿,回见。】 顾笙:…… 不给触发做选择的机会,好歹把瓜分享一下再走啊。 没看见她饥肠辘辘嗷嗷待哺? 做系统的,这么缺德容易孤老终生。 顾笙不满的冷哼一声。 而萧砚随也早就给予了回应。 区区小事,何需问他。 不就是想见见祝静宜探探虚实,他懂,他懂。 “皇后娘娘,臣是否有幸聆听教诲?”傅淮一本正经问道。 顾笙犹豫“外男在场,怕是不合规矩。” 萧砚随也连连点头。 傅淮脱口而出“臣可扮作内侍,侍奉左右端茶倒水。” “一朝探花郎,你文人的风骨和气节呢?”萧砚随啧啧称奇。 傅淮勾唇“回陛下,风骨在骨气节在心,不在表形。” 随之,萧砚随也笑了笑。 “你能言善道,朕说不过你。” “但,你这句话,朕很喜欢。” 风骨在骨,气节在心。 如果满朝文武都明此道理,谢逾揽政这几年也不会声名狼藉艰难至此。 “笙笙,不如就允了傅淮所请。” “他书的多,脑子好使,端茶倒水之余,还能察言观色分析祝静宜的言谈举止。” “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 顾笙捏捏眉心,颇有些无奈。 “本宫是真信了八卦至上的性情了。” “堂堂探花郎,半点不讲究。” “文英殿内,你是天子师,本宫还能拒绝不成。” “倒是可怜了景信,明明活蹦乱跳的还得足不出户做戏养伤。” 萧砚随撇撇嘴,伸手想要接接殿外贵如油的春雨,奈何廊檐太宽,只得扫兴的缩回来“永宁侯父子定是欣喜若狂。” “一场做戏,换来了景炀的迷途知返。” “听说这几日景炀在家庙安安静静抄经,老老实实听教养嬷嬷的安排,对景肃勤不假辞色,消停的很。” “也多亏了笙笙你,日后,永宁侯府上下但凡对你有丝毫不敬,朕绝不会轻饶了去。” 顾笙笑笑,没有言语。 兄弟印记都快要亮瞎眼了。 这进度条,可是她一点点拿下的。 别说让永宁侯为她两肋插刀,就是把俩腰子掏出来,永宁侯都得担心会不会吓到她,会不会脏了她的手。 “景炀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能洗心革面是件好事。”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永宁侯和景信,一个父女失和,一个兄妹相残吧。” “本宫愿意为自己人多花心思。” 跟着她,总要有个奔头。 “娘娘仁善。”得了准信的傅淮,嘴上就像是挂了蜜罐儿似的,瞧不出半分毒舌的模样。 顾笙斜斜睨了傅淮一眼“那本宫再仁善一回?” “替你指个婚?” “一把岁数了,陛下都大大小小一堆妃嫔了,你还寡着。” “你又不是那田间的蛙,用不着从年头孤寡到年尾,一年接一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酒当配你 傅淮猛的往后退了两步,神情里满是惊恐“臣私以为,田间的蛙甚妙。” 其实他更想说,娘娘因何恩将仇报。 顾笙笑的明艳“你倒是稀奇。” “婚事影响你八卦的速度了?”顾笙好整以暇的打趣着。 傅淮生怕顾皇后一念之下乱点鸳鸯谱,不敢随意应付,正经严肃道“回娘娘的话,臣志不在此。” “娶妻,绝非是心血来潮之事。” “生同衾死同穴,是再难推辞的责任和陪伴。” “臣自知喜好广泛,无法分出过多的心神给予枕边人,倒不如孑然一身来的洒脱。” “孤寡,实乃臣所愿。” 顾笙隐了嘴角的笑意,正色道“心之所向,本宫自当成全。” 她可不想促成一堆怨偶,那是造孽。 不过,这傅淮说话着实巧妙。 萧砚随眨眼,不理解孤寡一人有何趣味。 山川河流,与笙笙一起看,难道不比他自己一人看要惊艳秀丽吗? 哪怕是市井八卦,他也更愿意与笙笙分享。 不理解,根本理解不了。 但,他尊重。 尊重归尊重,可不能让笙笙学了去,要不然他都没地哭。 想到这里,萧砚随扯扯嘴角“傅淮,你该去向梁安讨教下做内侍的学问了。” “做一行,像一行。” “别一露面就被祝静宜看出猫腻,否则,朕拿你是问。” 傅淮有模有样的学着梁安往常的模样行了个礼。 顾笙:…… 画面太美,难以直视。 “傅淮,任重而道远,你且努力。” 傅淮也不觉窘迫,当下便向梁安讨教起来。 而梁安也不是妄自菲薄自卑自厌的性子,教起来,也自若坦然有模有样。 …… 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绵绵不绝。 直到第二日,天也不见放晴,空气里是浓浓的湿意。 祝静宜在宫女的引路下,撑伞走来。 远远的,真真有几分江南烟雨朦胧的韵味。 懿安宫。 傅淮一身宦官服在身,垂首脊背微弯,动作娴熟的斟茶。 小碎步都学了九成相。 负责教授的梁安都忍不住感慨,傅淮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份差事的料。 而顾笙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天才强大的学习里。 祝静宜越走越近,看着奢华无比的懿安宫,心绪忍不住澎拜。 原来,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住的宫殿是这样的,穷侈极奢,能勾动人心底藏的最深的欲望。 祝静宜垂下眼睑,缓步踏上嵌着宝石的石阶,一步,一步。 殿檐下,将油纸伞递给一旁的宫女,整理了下仪容后,才请宫女通禀。 “宣。”顾笙颔首。 傅淮捏着嗓子,声音略有些怪异。 但祝静宜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太监不愧是太监,嗓音就是不伦不类不男不女。 傅淮:…… “民女,扬州祝氏静宜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对于天子在此,祝静宜丝毫不意外。 上京城皆知,帝后情深。 “请起。”顾笙微微抬手。 祝静宜的仪态,挑不出一丝毛病,显然是精心学过的。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祝静宜乖巧抬头。 顾笙眼里,惊艳一闪而过。 祝静宜,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江南的和风细雨描绘出独特的温婉细腻。 清新淡雅,温婉恬静。 淡绿色衣裙,俏生生的,好似微风中摇曳的青莲。 单是望着祝静宜,就能让人对江南生出无限向往。 在顾笙的注视下,祝静宜有些紧张。 近年来,在扬州,祝家与陆家多有摩擦,一山不容二虎。 祝家起,陆家势必就要衰落。 而陆家,是顾皇后的外祖家。 虽说自惊才绝艳的陆家大郎身死,顾陆两家便鲜来往,但谁能确保顾皇后不会突然发难。 “果真是个美人儿。” “赐座。” 顾笙淡淡吩咐。 祝静宜端坐在雕花大椅上,没有半分松懈。 “皇后娘娘谬赞,民女蒲柳之姿,不及娘娘万一。” 顾笙微微挑眉,不打算过多的寒暄。 “阴雨春寒,湿气颇重,本宫的小厨房温了酒,祝姑娘不妨尝尝。” “能进懿安宫的酒,天下一绝。” “你也是好福气。” 祝静宜心头一跳,有些慌乱。 不至于吧。 顾皇后不至于青天白日,当着陛下和一众宫人的面直接一杯毒酒赐死她吧? 应该不会这么疯狂吧。 祝静宜暗暗说服自己,面上不动声色“能得皇后娘娘赐酒,是民女的荣幸。” 不是不想拒绝,是不能拒绝。 顾皇后已出口的话,不是征求,而是吩咐和命令。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顾笙瞥了四季一眼,四季轻拍手掌,春蕙手捧托盘,托盘上放置着加热过的冰心玉壶酒。 隔着玉瓶,酒香袅袅。 祝静宜接过酒盅,在顾笙的注视下,缓缓饮尽。 酒香清冽,不显苦涩。 “如何?”顾笙倾身询问。 祝静宜捏着酒盅,见自己无事发生,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顾皇后还不疯癫。 “皇后娘娘赐下的酒,自是极好的。” 祝静宜把酒盅放回托盘,再抬头,看到顾皇后那张明艳至极的脸,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亲近和依赖之意,好似她与顾皇后一见如故。 顾笙弯弯唇角“你可知这酒的名字?” “民女愿闻其详。”祝静宜的声音越发柔和,多了些缱绻。 “冰心玉壶酒。” “一片冰心在玉壶。” “本宫见你甚是喜欢,觉得此酒当配你。” 顾笙:她有罪,她又撒谎了,她侮辱了一片冰心在玉壶。 如果老天爷要惩罚的话,就请惩罚他的系统吧。 冰心玉壶酒这个名儿,是系统起的,她只是平平无奇的搬运工。 一番话,听的祝静宜的心又暖又软,升起源源不断的倾诉欲望。 这一刻,她忘记了二人对立的身份,只觉得面前之人无一处不合她心意。 “祝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与舒霖是如何结缘的。” 傅淮:…… 萧砚随:…… 这可真冒昧啊。 这么直接的问,祝静宜能说实话吗? 只见祝静宜笑颜如花“不冒昧,不冒昧。” “未告知于你,本就是静宜的疏忽。” 傅淮和萧砚面面相觑,两脸疑惑。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祝静宜不清白 他们到底哪一步没跟上,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祝静宜脑子怕不是坏了。 祝静宜这一副意乱神迷心神荡漾的自来熟模样,着实有些瘆人。 傅淮的目光隐晦的落在清透的酒盅上,心中隐有猜测。 “皇后娘娘,民女与舒霖公子的缘分起于汝阳伯夫人,汝阳伯夫人是民女的义母。” “去年秋,义母生辰,民女携寿礼入上京城祝寿,在寿宴上与舒霖公子有一面之缘。” “而后,时常通信,这才定下婚约。” 顾笙垂眸,嘴角微微上翘。 汝阳伯府与奉顺夫人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顾笙声音含笑,轻声道。 祝静宜脸上笑意更浓“借皇后娘娘吉言。” “听闻你在江南才名斐然,想来身边定有名师益友,本宫这一生最是敬重才华横溢之人,不知你能否割爱?” 顾笙又命春蕙给祝静宜斟了一盅冰心玉壶酒。 这一次,祝静宜没有丝毫迟疑,主动接过酒盅仰头饮下,眼神热切又明亮。 “民女与皇后,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顾笙嘴角抽搐:夸张了啊。 祝静宜眨巴着眼睛“但凡皇后娘娘所需,民女必尽己所能,倾其所有。” “不知娘娘想要怎样的才子能人?” 顾笙敛眉,故作思考状“不瞒你说,本宫见识浅薄,学识更是一塌糊涂。” “如今傅探花日日于文英殿里讲学,讲的无趣枯燥也就罢了。布置课业更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本宫实在疲于应付。” “不知你身边可有擅模仿他人字迹的。” “本宫要求不高,只要能助本宫应付课业,绝不亏待。” 傅淮:!?(?_?;? 他无趣枯燥? 他心狠手辣? 他毫不留情? 他人还站在这里呢,顾皇后就面不改色编排上了。 可真淡定坦诚。 祝静宜略一思索,先是眼睛一亮,又瞬间暗淡,抿抿唇很是犹豫。 见状,顾笙体贴开口“可是为难?” 祝静宜摇摇头“不是民女不愿割舍,也非民女藏私,实在是时机不凑巧。” “民女身边确有一书生尤擅仿人字迹,且作赋一流,在扬州富商之家广为传唱。” “只可惜,他前几日出门踏青,溺水而亡。” “倘若皇后娘娘不急,民女可私下帮您寻找。” 顾笙眸光一闪。 祝静宜有所隐藏,很是正常。 知己,知己。 何为知己,不过彼此相知情谊深切亦师亦友罢了。 不意味着就要完完全全把所有的隐秘坦露。 这也够了。 “罢了,罢了。” “兴许是上天不管本宫讨巧偷懒。” “不聊这些事情了。” “你很合本宫眼缘,日后若是舒霖欺负你,本宫替你做主。” “本宫还要去文英殿听着,就不多留你了。” 顾笙摆摆手,示意四季送客。 闻言,祝静宜起身,将腰间绣着嫩柳的荷包解下,垂首,双手捧着荷包举过头顶。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万望娘娘顺遂无忧。” 顾笙颔首,荷包落于锦帕之上。 祝静宜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出了大殿。 春风一吹,本身还清醒无比的脑子骤然混沌一片,一个个画面,争先恐后的易散在春风里。 “姑娘,姑娘?” “您怎么了?” 等候在懿安宫朱红色院门外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祝静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秀眉紧皱。 “无事。” 她记得,顾皇后长得美艳无双,也记得,她和顾皇后相谈甚欢。 谈了些什么呢? 对,与舒霖的婚事。 顾皇后言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祝静宜轻抚胸口,试图把心里诡异的感觉抹去。 “走吧,出宫。” 祝静宜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富丽堂皇的懿安宫。 侍女垂首躬身,小心翼翼搀扶着祝静宜。 直到踏上马车,远离了宫城,祝静宜的心绪才逐渐平静下来,习惯性的想要摩挲下腰间的荷包,一摸空荡荡,才想起她当做礼物送给了顾皇后。 “阿菱,给我揉揉鬓角。” 祝静宜略显疲倦。 自入京,她就未真正轻松过片刻,也没安稳睡过一个好觉。 难怪心神恍惚,有些记不住事儿。 “一会儿路过保仁堂,去抓两副安神药。” 祝静宜阖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倦怠对吩咐着。 如今,尘埃落定,她只需养好精神做新嫁娘就够了。 舒霖…… 想到舒霖,祝静宜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她与舒霖惺惺相惜,她懂舒霖的郁郁不得志,舒霖知她在祝家的不易。 大婚后,她的一生就真正与舒霖绑在一起了。 马车缓缓行驶,祝静宜渐渐有了困意。 …… 懿安宫里。 萧砚随和傅淮捧着玉瓶和酒盅嗅来嗅去。 可嗅来嗅去,也没有嗅出个所以然。 傅淮强忍住想求一盅的好奇心,眼巴巴望向顾笙,想求个答案。 萧砚随没有傅淮的顾及,直接跑到顾笙身边,扯扯顾笙的衣袖“笙笙,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酒?” 名唤冰心玉壶,饮之就能让素昧平生的人引为知己? 那他若是酿一种酒,取名叫夜夜流光相皎洁,那饮之是不是就真能如星伴月,生死不离了? 瞧着放置在帕子上的荷包,懒洋洋的分了个眼神给萧砚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本宫人见人爱,就容易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萧砚随:…… 他能说,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觉得笙笙说的很有道理吗? 好家伙,他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这壶酒是本宫偶然所得,一共就那么点儿。” “何人所酿,以何法酿,本宫一概不知。” 萧砚随嘟囔“笙笙,朕何时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顾笙:…… “那你喝一盅?” 顾笙大度道。 “傅探花,你也试试?” 萧砚随摇头“朕想喝的不是冰心玉壶酒。” 傅淮“臣喝未免暴殄天物。” 主要是他知晓的八卦太杂他狗血太劲爆了,若是饮了此酒,稍不注意,在帝后面前胡言乱语就麻烦了。 “这可是你们不喝的。” “不喝,那就做事吧。” “祝静宜在周达之死上不清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婚祝词 傅淮和大理寺少卿柳贺通了气,柳贺查案也渐渐有了眉目。 连绵阴雨天,一眼望去灰蒙蒙的。 舒霖和祝静宜的大婚之日悄然而至。 上京城的达官贵人早就接到消息,帝后将出席婚礼,并予以新人祝词。 以至于,请柬一纸难求。 萧砚随执拗的把展翅欲飞流光溢彩的九尾凤钗插在顾笙的云鬓上,又神秘兮兮的捧出绣娘赶制出的华丽锦衣。 正红色的锦缎上绣着金光闪闪活灵活现的凤凰绣样,叹气“这恐怕比新娘的嫁衣还要夺目。” “你这是打算喧宾夺主砸场子?” 顾笙挑挑眉,狐疑的瞥了萧砚随一眼。 总觉得萧砚随在心里暗暗憋着什么坏呢。 她若穿上这件锦衣,怕是比新娘子还像新娘子。 萧砚随嘿嘿一笑,指了指窗户“笙笙,你看到了什么?” “雨?”顾笙有些不太明白萧砚随的用意。 萧砚随点点头“天公都不作美。” “说明老天爷也不喜欢这桩婚事,朕身为天子,自然得一切以老天爷的意愿为准啊。” “这真的好吗?”顾笙有些迟疑,油有些蠢蠢欲动。 “当然好!”萧砚随不假思索“舒霖和祝静宜都不是什么好鸟,装的人模狗样的,还想借朕的势。” “朕的势,是那么好借的?” “反正朕很早以前就知道,朕不是软柿子,朕是一坨烂狗屎,借朕的势,就得做好被粘上屎的准备。” “倘若朕对这对毒妇恶夫大加赞赏,有朝一日水落石出,朕还怎么做人。” “不应该是做屎吗?”顾笙一本正经的反问。 萧砚随摆摆手“不要这么注意细节。”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近来一直忙着吃瓜不见踪影的系统终于舍得露面了。 顾笙迫不及待【能先分享下你吃的瓜吗?】 到底得多劲爆的瓜,才能让系统旷工都要全线追踪。 【宿主,你是不知道,系统界出了个反骨仔,竟然背弃了系统的使命,一心想干掉宿主的天命之人,跟宿主双宿双飞。】 【宿主拉着系统同归于尽了。】 【然后,小世界崩溃了。】 顾笙:…… 【系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适合讲故事。】 再荡气回肠的故事,也能讲的平铺直叙。 但凡换个有水平的,写一万字不在话下。 【现在有了。】 【不理解,不理解,不理解。】 系统自从闻着味吃到这个瓜,整个统生都不好了。 【那我能向你的上级举报你玩忽职守敷衍了事吗?】顾笙问的正经。 系统:听听听听,有这样的宿主,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反骨仔。 呼,统生安全了。 系统【两瓶恢复药剂。】 顾笙【成交。】 【选项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阻止萧砚随的计划,成全一桩十里红妆人人称道的完美婚礼,让美好镌刻。完成奖励:真爱试金绳姻缘结(他日得遇心爱之人,可将姻缘结系于其手腕,若姻缘结红里透金,则佳偶天成命定一对百年琴瑟白首不离。若姻缘结绳变灰,则反之,应及时止损勿深陷其中。) 顾笙敛眉,一根姻缘绳,当真能挡得住人心易变吗? 嗯,有些不太信,再看看。 再说了,这个选项,不太合她的意。 【选项二: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做了亏心事,就得有鬼敲门,鬼不来,人代之,协助萧砚随成功实现计划。完成奖励:招魂牌。(此乃一次性道具,持招魂牌者可主观指定任意一人的灵魂离体,互换身体一旬。时间一到,自动恢复。注意注意:慎用慎用!】 顾笙瞪大了眼睛。 系统是不是在吃瓜的时候,顺带进修了一番。 以前的奖励跟这次的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系统,你老实说,你吃瓜的那个反骨仔负责的是个什么小世界?】 【……】 系统不再说话。 【选二。】 顾笙没怎么犹豫,直接做出了选择。 就像萧砚随说的,舒霖和祝静宜手上都沾着鲜血身上都背负着罪恶。 帝后的一言一行,很多时候都会被视为风向。 “那你准备怎么做?”顾笙正了正凤钗,看向也是一身红衣上绣金龙的萧砚随。 不得不说,可真风流倜傥啊。 这样的打扮,显得萧砚随越发鲜嫩了。 萧砚随嘴角疯狂上扬,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秋月霜空,清澈明朗“既然奉顺夫人打着先皇的旗号以孝道压朕,不顾朕的意愿,强迫朕致辞,朕当然得成全。” “朕是天生的君子,有成人之美。” 顾笙的眉眼也染上了笑意“祝词你准备的?” “还是傅淮?” 傅淮除了在文英殿严肃较真了些,在其余时候,跟萧砚随处的极好。 用傅淮的话说,陛下只是书读得少,不是脑瓜子蠢。 “朕提炼中心思想和大纲,傅淮负责润色,各司其职。” “但,想法是朕的。” 萧砚随拨弄着花瓶里还带着雨水的海棠花,笑意盈盈。 顾笙穿着外袍,漫不经心“你且念来听听。” 萧砚随清清嗓子“笙笙,你别看不起朕,朕全文背诵下来了,一字不差。” 随即,萧砚随把手背在身后,瞬间起范,威严又郑重“今日到此,非朕所愿,奈奉顺夫人重提所谓恩情,朕不得不来。” “既来之,自是言随心。” “奉顺夫人之孙舒霖,为人处事仁者见仁,于内,难护妻周全,于外,学无所成无所建树。” “不可取,不足道。” “扬州祝氏静宜,万望自检身过。” “二位结合,当恪守圣人之训,痛自悔悟,重新做人。” “切勿一错再错,自欺欺人。” “莫要令亲族无光,友朋不齿。” “愿,这是舒霖此生最后一次大婚。” “若有言辞不当之处,朕自当反思。” 顾笙:…… “这是祝词?” 这跟指着舒霖和祝静宜的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萧砚随挑挑眉“朕字字真心实意,句句为舒霖夫妻着想,当然是祝词。” “怎么样?” “挺好,就是会被打死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乐未央 如果萧砚随不是天子,可能得横着出来。 “他们敢!”萧砚随冷哼一声。 顾笙弯唇“不敢,但也就彻底撕破脸了。” “那朕还能以此做祝词吗?”萧砚随有些不确定,征求道。 “会坏事吗?” “会影响你和谢逾的计划吗?” 顾笙凤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既然是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当然可以用。” “你放心,你尽管撕破脸,我能收尾。” 她也实在是被入宫癞蛤蟆上蹿下跳的奉顺夫人膈应坏了。 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又让奉顺夫人趾高气扬了这么久,已经算她这个做儿媳的孝顺了。 萧砚随连连点头“此生,朕有笙笙足矣。” 顾笙:动不动就煽情,是病,得治。 “你腰间的荷包是不是该换一个了?” 又脏又旧还起球了,跟这一身金光闪闪贵气逼人的锦衣十分不相配。 萧砚随拨浪鼓似疯狂摇头,双手把荷包护的严严实实。 顾笙撇嘴,护命根子都没这么细致。 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 风吹花香,雨濯春尘。 细雨如酥漫天飞落,隔出了一道道雨幕。 顾笙命人给柳贺递了声口信后,与萧炎随相携赴一场注定不得圆满的婚宴。 偶尔的春雨,心旷神怡草木清新。 可连绵不休,难免让人心生烦闷。 马车上,顾笙微阖着眼睛,听着雨水源源不断的滴答滴答声。 这雨,还真是不会下。 梁州今春仍少雨,这雨但凡懂点事也该飘到梁州了。 连日的阴雨,并没有影响到婚事的喜气和排场。 距离奉顺夫人府上越近,空气里传来的丝竹声就越清晰,巷子两旁的树枝上系满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绢花,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被雨水打湿后,就显得有些沉闷。 “笙笙,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参宴的官员女眷已候在马车外。 宫人撑伞,萧砚随先一步下去,朝顾笙伸手,顾笙淡定的把手递了过去,踩着矮凳缓步而下。 顾笙没有错过众人行礼前眼中的诧异。 显然是没想到她和萧砚随会这样穿着打扮。 “平身。” 萧砚随有模有样道。 自入府门,一把把油纸伞悬在半空,重重叠叠,遮住了淅沥春雨,地面干净整洁。 每一把油纸伞所画伞面都相得益彰。 仰头一看,便是别致的风景。 大手笔啊。 朝臣们怎么就整日只能看到她铺张奢靡? 顾笙敛眉垂目,颇有些无语。 言官们怕不是有眼疾,选择性失明。 顾笙和萧砚随被引到了一个相对安静不会轻易被人打扰的花厅。 “皇嫂。” “皇嫂。” 长乐公主嬉皮笑脸的凑过来,鬓边的步摇随着她的跑动摇摇晃晃,凭添了几分俏皮。 “长乐?”顾笙瞧着长乐微微凸起的小腹,心惊肉跳下忙道“你慢些走。” 长乐熟稔的挽住顾笙的手臂“皇嫂,我都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太皇贵太妃寿宴时,我胎相不稳,驸马死活不同意我出门。” 见到长乐,顾笙心下也有些欢喜。 “驸马是怎么同意你来奉顺夫人府上的?” 毕竟当年选驸马一事,闹的有些难看。 到头来,奉顺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乐轻哼一声,傲娇的模样与萧砚随如出一辙“我可是公主。” “我就是要来看看哪个倒霉蛋眼瞎嫁了舒霖那个奶宝男。” 奶宝男……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 还挺形象。 “婚宴人多且杂,你多当心。” “算了,你还是跟好我吧。”顾笙不放心道。 “好。”长乐乖巧的应下。 萧砚随:真无情! 他这么大个人坐在旁边,长乐看不到吗? “你别弄皱了笙笙的袖子!” 不服气被忽视个彻底的萧砚随自己找存在感。 长乐眨眼“呦呦呦,皇兄,看不出来啊,还挺有小心机。” 萧砚随眼神闪烁,双颊染上一抹可疑的红。 “长乐,你没文化不会说话,朕不怪你。” 长乐挑眉,指着顾笙袖口的金色凤凰“皇嫂,你细细看这只小凤凰上还绣着什么?” 顾笙依言,顺着长乐的手指看过去。 她和萧砚随的名字? 名字绣的很精致,完美的与凤凰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 萧砚随还真是难为宫里的绣娘啊。 那萧砚随的袖子呢? 顾笙的视线移过去,萧炎随欲盖弥彰的试图遮掩。 “别遮了,我都看到了。” 萧砚随的脸唰的一下彻底红透了。 他就这点儿小心思了,还被长乐戳穿的干干净净。 好气! 好气! “笙笙,朕就是想检查下宫里的绣娘技艺是否生疏了。” “结果呢?”顾笙反问。 萧砚随“显而易见生疏了,长乐一眼就瞥到了。” 长乐叉腰“皇兄,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个拆法儿,这主意还是我写信告诉你的呢。” 萧砚随一噎。 长乐没见笙笙前,一封信从头到尾都是皇兄。 一见笙笙…… 叛徒! 长乐狡黠一笑“我若不说,皇兄的心意岂不是一江春水付诸东流了?” 许是因为有孕在身,长乐的面颊圆润了些许,笑起来娇俏之余又多了母性的柔和,让人看了心头发软。 “下次朝会,朕就把驸马外派出去,派的远远的,没个三五年绝不调回来。”萧砚随故作严厉。 长乐脸上笑意不减“皇兄,我能跟驸马一起吗?” “都要为人母了,还没出过上京城。” “对大乾山川风光的所有了解都源于年少时文人墨客的游记,从不曾亲眼目睹,全靠想象。” 萧砚随余光忍不住看向顾笙。 笙笙呢? 会想再出去看看吗? 他其实知道,笙笙更适合行走在路上。 “皇兄,皇兄,可不可以?” “等我腹中胎儿出生,就允我和驸马出去见见世面吧。” 长乐转到另一边,扯着萧砚随的袖子。 萧砚随“朕平日里连皇宫还出不来呢。” 长乐:一比较,她好像也没那么惨。 “还是皇兄比较可怜。” 萧砚随:大可不必同情。 顾笙眉眼含笑的听着兄妹俩的拌嘴,见花厅外突然热闹起来“好像是新娘子迎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就别体面了 在侍女入花厅引路的一瞬间,萧砚随和长乐不约而同停止了拌嘴,天家威严陡生。 顾笙:都是有点儿变脸技巧傍身的。 “陛下,皇后娘娘,长乐公主,这边请。” 顾笙居中,萧砚随和长乐一左一右。 这是长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衣衫过于素淡清雅,未能与皇兄皇嫂所营造的氛围完美融合。 可惜可惜。 宴客厅。 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喜字高挂,彩灯高悬。 园中石像身披红绸,静静矗立,与人共乐。 宴席丰盛,美食琳琅满目,美酒飘香,令人垂涎欲滴。 宴会厅的尽头,一对新人并肩而立,新娘身着华丽的凤冠霞帔,显得高贵而庄重;新郎则穿着喜服,满面春风,神采奕奕。 鼓乐齐鸣,祝福声声。 在一片万众瞩目里,终于轮到萧砚随上场了。 许是觉得站起来比较有气势,萧砚随迈着四方步,气宇轩昂的站在舒霖和祝静宜面前。 顿时,舒霖黯然失色。 顾笙眸中惊艳一闪而过,她就知道萧砚随这张脸还是很能打的。 只是,一直显摆袖子是怎么回事,生怕满厅等宾客看不出袖口的小心机? 长乐啧啧两声,俯身在顾笙耳边“皇嫂,你瞧皇兄像不像是那开屏的孔雀,不守男德,再花枝招展下去,宴厅里的闺秀们都要被迷的丢了魂儿。” “皇嫂,真是委屈你了。” “皇兄为何就不能像我的驸马一样,只守着皇嫂一人。” 顾笙:…… 她委屈什么? 以前,阖宫之内,还有谢霜霜能让她暂避锋芒。 如今,故人相认,她简直就能横着走了。 至于只守着她一人…… 顾笙余光看着长乐突起的肚子,撇撇嘴。 大可不必。 “本宫不委屈啊。”顾笙眨巴着眼睛,很是坦诚。 长乐哀叹“皇嫂,你不用强撑,长乐都懂的。” 顾笙“他是天子。” 长乐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萧砚随别开生面的祝词就开始了。 “今日到此,非朕所愿。” 舒霖祝静宜:!?(?_?;? 宾客:Σ(?д?lll) 萧砚随无视周遭的所有视线,流畅自然的继续祝词。 舒霖脸色苍白,喜色褪的干干净净。 这番祝词,简直不给他和静宜留活路。 难道陛下还在记恨祖母对顾皇后不敬,所以才会在婚宴上大动干戈给顾皇后出气吗? “陛下。” 原本端坐的雕花大椅上享受来自四面八方艳羡眼神的奉顺夫人,惊的站起来,声色俱裂。 萧砚随冷了神色“奉顺夫人,朕所言有虚吗?” “你,几次三番,谢恩图报倚老卖老败坏先皇声誉。” “朕自幼秉承庭训,好礼尚德,是天子,当为天下百姓满朝文武立典范,而非助纣为虐,” 奉顺夫人咬牙切齿,恨意铺天盖地。 如果处理不当,今日之后,上京城勋贵圈子再无她立足之地。 “陛下,先皇对老身敬重孝顺有加,老身怎会恩将仇报陷先皇于不义之地。” 与此同时,红盖头翩然落地。 祝静宜与舒霖对视一眼,松开手中红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微臣。” “臣妇。” “谨遵陛下教诲,恪守圣人之训,三省自身。” 祝静宜和舒霖没有选择试图狡辩,摆出了一副谦卑隐忍的姿态。 尤其是祝静宜,眼圈发红,嘴唇紧抿,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无声的滑落,让人心生不忍。 这是一招以退为进。 毕竟,舒霖祝静宜二人在外的名声尚可。 如此应对,反倒显得萧砚随咄咄逼人。 奉顺夫人心领神会,也终于冷静下来,跪在了地上“老身言行有失,触怒陛下。” “陛下若能消气,老身愿去给先皇守陵,此生再不踏入上京城。” 宾客们,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 窃窃私语也是要看场合的。 很明显,陛下有些骑虎难下了。 “呵。”顾笙嗤笑一声,双手轻拍。 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清晰。 一个个的,都以给先皇守陵当脱身符,当初寿宴上的成王如此,眼下的奉顺夫人亦如此。 守陵算什么,殉葬去啊。 顾笙起身,朝着萧砚随走了过去。 萧砚随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的笙笙,眼眸黑亮,含着细碎的光,朝他走来。 他的笙笙,永远都不会让他置身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该怎么形容笙笙此刻的眼神呢。 那双看向他的眼睛,仿佛揉碎了连绵阴雨天,璀璨耀眼的日光冲破了厚重的乌云。 萧砚随下意识的朝着顾笙伸出了手。 顾笙没有落萧砚随的面子,纤纤素手覆于上。 “看来,舒霖舒公子心性才智倒与外界传言的愚笨懦弱不相符。” “这不,还挺机智的。” 顾笙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舒霖。 舒霖:…… 顾笙正色,整肃神情,声音清冽。 “只是言行有失吗?” “可真是轻飘飘啊。” “陛下已经很给尔等留面子了,尔等却故作姿态以退为进。” “既然不要陛下给予的体面,那就别体面了。” 宽大的袖子扫过一旁的木桌,桌上的茶盏砰然落地。 每一下声音,都像是一记重锤落下。 “进来吧。” “好让奉顺夫人及其孙儿孙媳死心,好还陛下一个清白。” 话音落下,柳贺带着几张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 “臣柳贺,恭祝陛下娘娘金安。” 萧炎随颔首。 柳贺身后,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太脏了。 也太惨了。 那张看不清原本长相的脸上布满歪七扭八的伤疤。 狰狞又可怜。 “民,民妇。”声音干裂嘶哑,仿佛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却依旧只能含糊不清的勉强说出话。 “民妇是王茹念的母亲。” “民妇今日来此,只为状告奉顺夫人谋害孙媳,舒霖知情不报为虎作伥瞒天过海。” 参差不齐的指甲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仿佛是在宣泄心中的恨,也仿佛是在给予自己完整控诉完的勇气。 宾客们眼神闪烁不定。 能被邀请来参加寿宴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年奉顺夫人意图让舒霖尚公主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击即中 恰巧,先皇放出了要为长乐公主择驸马的消息。 舒霖的嫡妻王念茹就恰巧暴毙撒手人寰。 的确是有些巧。 但说到底只是内宅后院之事,民不举官不究。 就连舒霖嫡妻的娘家人也没有站出来要求奉顺夫人府上给个说法。 因此,沸沸扬扬的流言就逐渐平息。 “哪里来的疯妇,胡乱咬人!”奉顺夫人目眦欲裂,猛的拔高声音,尖锐刺耳。 跪在地上的妇人讥笑出声,不闪不避,伸手将披散凌乱的发丝拢在耳后“奉顺夫人当真不识得我是谁吗?” “看看我这张脸,好好看看我这张脸。” 妇人猛的朝奉顺夫人扑过去,死死的箍着奉顺夫人的脸,声嘶力歇“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奉顺夫人脸憋的涨红,拼命挣扎。 “不许伤我祖母。”舒霖救下奉顺夫人后,朝着顾笙和萧砚随拼命磕头。 “陛下娘娘,这疯妇所言纯属无稽之谈。” “绝不能任由疯妇如此放肆。” “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顾笙轻笑出声,沾染着幽冷的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清冷宛如碎裂的玉石折着淡淡的锋芒。 “疯妇?” 顾笙声音玩味。 她都把王念茹的娘找出来了,舒霖还能这般强词夺理。 有这强大的心理素质,做什么勋贵人家的公子,去海边捞尸去吧。 “舒霖,你确定不再看看?” 既然她由着萧砚随撕破脸了,那她就绝对要一击即中。 真是永宁侯还在府上养伤,要不然这场戏会唱的更流畅简单些。 顾笙对着四季微微点头,四季掏出手帕浸湿,上前,一点一点将妇人脸上的污渍擦干抹净。 虽说疤痕纵横交错,但眉眼依旧能隐隐约约寻到与王念茹的相似之处。 “还是不识吗?” “在座的宾客中与舒王氏有来往的不再少数。” 舒霖抿唇,眼底流转着浓浓的杀意。 一个被捅了一刀毁去相貌推下山崖的普通妇人为什么还能活着。 明明今日是他与静宜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 他此后的人生,马上就可以阴霾尽扫,前路光明璀璨了。 在他春风得意时,迎头痛击。 “眉眼间与臣元妻略有相似,但也仅是如此。” “但这绝非臣的岳母。” “娘娘不防宣王家人前来辨认。” 顾笙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无奈笑容“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祖孙是半点儿体面都不想留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柳贺,当年被发卖出府的王家仆人可曾一并带来?” 柳贺点头“回娘娘的话,就在府外候着。” “臣这就安排人带进来。” 奉顺夫人心慌不已。 发卖? 她明明叮嘱王家尽数杖毙,不留活口,怎的兜兜转转就成了发卖。 不行,不能慌。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小皇帝和顾皇后就不能奈她何。 她是先皇的乳娘,这就是她的护身符。 顾笙将奉顺夫人变换的神情收入眼底,只觉无趣。 听宫里的老人说,奉顺夫人年轻时也是因性情柔顺恬静守礼在一众候选的乳娘里脱颖而出。 可,渐渐得势后,丧了良心。 仿佛越视人命为草芥,越玩弄权势,就越是能体现自己的高高在上,就能把为人奴为人仆的过往掩盖。 可是,自古流传,英雄不问出处。 何必呢。 顾笙淡淡的扫了奉顺夫人一眼,拉着萧砚随径直朝主位走去。 被王家发卖的仆人带了进来。 你一言她一语,证实了妇人的身份。 “柳少卿,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了。” “民告官举。”顾笙冷着声音道。 她要让在上京城横行霸道了数十年多奉顺夫人高楼倒塌。 奉顺夫人不死心“谁知道这些下人是不是被人收买受人指使给老身和霖儿泼脏水。” “正儿八经的王家人又不是死绝了,用的着这些被身份不清不楚的下人指任作证?” “老身什么身份,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来人,拿老身的拜帖去请王家的主母过府一叙。” 当年舍弃王念茹,她只是稍稍许了王家好处,王家就允了。 王家与她,是一跳绳上的蚂蚱。 柳贺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错“不劳烦奉顺夫人了。” “下官已经派人请王家的主事人到大理寺了。” “请吧。” 舒霖蓦地开口“舒霖眼拙,未能认出岳母,是舒霖的不是。” “岳母一片慈母心,既有怀疑,舒霖自当配合调查。”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只是,静宜无辜,切勿牵连静宜。” 有钱能使鬼推磨。 顾笙缓缓抬眸微微挑眉,平静无波对上舒霖的视线。 舒霖只觉得这一眼,像极了冬日冷白的日光,泛着寒意,让人心里发凉。 顾皇后是今日这盘棋的执棋人吗? 舒霖不敢深想。 在他以为顾皇后要继续发难时,顾皇后百无聊赖的垂下眼睑,摩挲着袖口的金凤刺绣,不置一词。 看来,顾皇后帮陛下撑腰后就不欲插手了。 舒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没有顾皇后,还有大理寺少卿柳贺。 柳贺声音掷地有声“舒王氏暴毙时,祝姑娘与舒公子尚不相识。” “本官查案讲证据,自不会随意抓人。” “不过,倒有另一桩命案与祝姑娘有牵连,也必须到大理寺走一趟。” 紧紧攥着手帕的汝阳伯夫人尖厉出声“静宜刚至上京不久,怎会牵扯进命案。” “柳少卿,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大理寺狱是什么地方,静宜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进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柳贺不为所动“本官从不屑说谎。” “案件内情,不便在外披露。” “汝阳伯夫人这是打算阻挠大理寺办案吗?” 汝阳伯夫人语塞,吱唔着“大理寺卿都不敢似你这般放肆。” 柳贺掀掀眼皮“本官只是依大乾律法办事,汝阳伯夫人如有异议,大可让汝阳伯弹劾本官。” 汝阳伯夫人气急。 帝后都在这里坐着眼睁睁看着呢,弹劾能有什么用。 萧砚随适时开口“柳少卿不合规之处,诸位大可弹劾。”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周老太病重 汝阳伯夫人气急又无可奈何。 她敢质疑柳贺,不意味着敢在陛下发话之后再蹦跶,只能别过头去,不再看祝静宜。 大婚的主角双双被大理寺带走,帝后没发话前,宾客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酒宴不是早就备好了吗?” “用了再走,否则实在浪费。”顾笙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宾客:…… “皇后娘娘圣明。” 皇后娘娘有病吧? 可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吐槽。 大理寺少卿言之凿凿,不像是空穴来风,这岂不是说明奉顺夫人府上大厦将倾? 帝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宴席上,几乎所有人都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在看到帝后缓缓放下筷子擦拭嘴角时,都下意识松了口气,这场折磨任的宴席终于要结束了。 “诸位自便。” 萧炎随撑伞与顾笙相携离开了奉顺夫人府。 行走间,衣摆交叠。 有女眷偷偷抬头,看着细雨中帝后并肩而行的背影,微微倾斜的伞,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传言果然不虚。 后宫万紫千红,在陛下心中,无一朵能与顾皇后相比。 不过,皇后娘娘真英姿飒爽。 如同连绵阴雨天刮起了一阵大风,云伞日出,灼灼其华。 反倒是陛下,成了顾皇后身边平平无奇的绿色陪衬。 可她又看的分明,陛下做绿叶做的很开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般配的很。 顾笙和萧砚随并不知还有人在此等鸡飞狗跳的时候还能磕的这么欢乐。 一上马车,萧砚随就开始了兴致勃勃的不耻下问。 “笙笙,你何时寻的奉顺夫人杀孙媳舒霖为其扫尾的证人?” 他还以为这桩旧事会永远深埋在尘土下。 顾笙品了口淡茶,侧眸看了萧砚随一眼 目光清澈明亮,一双眸子如同春水映繁星,包容又睿智,似乎能照进人的心里。 萧砚随下意识一怔。 “在奉顺夫人携永宁侯的那位假夫人去宫里作威作福后。”顾笙推开马车窗,掀起帘子,看着长街上或撑伞慢行或雨中疾跑的百姓,声音幽幽“在先皇多年纵容下,奉顺夫人已经容不得有人落她颜面。” “三十杖刑,十万两白银,奉顺夫人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会想方设法的出这口气。” “你我都知,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也有执棋人在搅弄风云试图指点江山。” “奉顺夫人难免不会成为你我敌人,既是还是无底线的敌人,惹了,就彻底铲除。” “恰巧,她作恶多端。” “杀孙媳的罪名,只是掀开奉顺夫人覆灭的一个引子。” “届时,奉顺夫人唯一走出大理寺的机会就是上断头台,而偌大舒家上上下下,也得依罪论处。” “朕整日跟你在一起,竟不知道你私下做了这么多事。”萧砚随目露诧异,潋滟光泽一闪一闪。 顾笙放下帘子笑了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对奉顺夫人出手的。” “只能说一切都是刚刚好吧。” 萧砚随一本正经道“不是刚刚好,是笙笙准备充足,谋划得当。” 顾笙笑意更浓“那我可就当真了。” “当真当真。”萧砚随点头。 细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停了,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马蹄溅起地上积水,开出一朵朵花。 “娘娘。”四季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顾笙脖子微微前倾“何事?” 四季恭声“派往周家的人报信说,自户部主事周大人下葬后,周老太太的身体就不大好了。” “昨夜里又骤然发起了高热,连夜请了回春堂的老大夫,但至今未退,且还说起了胡话。” “回春堂的老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宣太医给周老太太诊治。”顾笙沉声吩咐着,顿了顿继续道“改道,去周府。” 如今,大理寺已经掌握了证据,陶岐非畏罪自尽乃是被灭口,所谓的遗书也系伪造。 顺藤摸瓜,那泼在周达身上的污水很快就能洗清,此时她前往周家,并不会落人口实,为外人质疑。 萧砚随没有犹豫“听皇后的。” 马车停在一个简陋逼仄的小巷子口,巷子很窄,宽敞的车驾难以驶入。 顾笙看着鲜红耀眼奢华无比的锦衣,叹了口气“还是换身衣裙吧。” 凡赴宴,车驾里总会备着可替换的衣裳,这是高门大户不成文的规矩。 萧砚随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袖,有些遗憾。 不过,他也知道顾笙说的有理。 周达死的不明不白,留下寡母幼子,又刚办完丧事,他和笙笙的穿着确实不妥。 也许,周达本可以不死的。 顾笙没有羞涩扭捏,褪下大红的外袍,将替换的浅碧色衣裙换上,又用帕子微微擦淡鲜艳如烈火唇脂。 萧砚随:为什么梁安没有给他准备浅碧色的外袍。 他是什么很见不得光阴险狡诈的臭虫吗?就非得穿的黑漆漆。 萧砚随边在心里吐槽,边自己换外袍。 待一切收拾妥当,顾笙和萧砚随踩着矮凳走下马车,朝着巷子里走去。 地上小水滩里浸着一张张刮下来的白纸。 素色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如泣如诉。 空气里幽幽飘着未散尽的纸钱焚烧的气味。 顾笙的心沉甸甸的。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谢逾麾下的周达就死于非命。 难道,她和萧砚随就该等死吗? 周家,大门敞开。 越往里,药的苦涩味就越浓。 周家原本的下人很少,一个老管家负责迎来送往,一个侍女负责照顾周老太太起居。 四季按照顾笙的吩咐,又派来数人。 可一眼望去,依旧显得寂寥凄苦。 “周大人家的小公子呢?” 顾笙扫了眼四周,轻声问道。 “回娘娘,小公子又惊又惧,趴在老太太床前一夜未眠,嗓子都哭哑了,天大亮后,奴婢劝了又劝熬了碗安神汤,又点燃了安神香,小公子才堪堪睡着。” 顾笙颔首。 周达不是不能死,但就算是死也应该是死在殚精竭虑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衣不蔽体屈辱的死在醉月楼里,死在看不见的阴谋里。 这种死法儿,肮脏又卑劣。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起死回生 太医匆匆赶来,诊治之下,未见半分好转。 “周老夫人年岁已高,突逢巨变身心俱垮,萌生死志,不愿求生。” “陛下、皇后娘娘,臣尽力了。” “臣建议,还是尽早准备后事。” 太医无暇顾及额上的汗珠,声音颓然无力。 “没办法了吗?”顾笙凝着眉。 太医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回娘娘的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可人死难复生,更何况周老妇人的身体也大不行了。” “若陛下和娘娘应允,臣可施针用猛药,周老夫人可得片刻清醒,交代后事。” 他能做到的,只是令周老夫人回光返照。 非他医术不精,实乃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控。 闻言,顾笙蹙眉,有些凄惶。 如果周达不死,或死的清白,周老夫人不至于万念俱灰。 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数十载,靠着给人浆洗缝补做工,受尽委屈和白眼,好不容易养大了周达。 周达于周老夫人而言,不只是香火的传承生命的延续,更是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周达死了,支柱也就倒了。 也许,周老夫人也试过把孙儿当作新的寄托,想方设法把孙儿抚养长大,但却发现,她走不出来,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是一场弥漫的雨一种刻骨的折磨,阴暗潮湿痛入心扉。 她的年纪太大了,大到她控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大到她无力养大孙儿。 不是她想舍下,而是她做不到了。 【选择成功,奖励:招魂牌。(此乃一次性道具,持招魂牌者可主观指定任意一人的灵魂离体,互换身体一旬。时间一到,自动恢复。注意注意:慎用慎用!】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 系统终于舍得发放上次做选择的奖励了。 蓦地,顾笙眼睛一亮。 恢复药剂。 她还有系统为堵她的嘴给她的两瓶恢复药剂。 匀一瓶给周老夫人,另一瓶着人给观棋兄长送去。 “娘娘,可需要臣为周老夫人施针?” 太医余光看着病榻上出气比进气多的周老夫人,再一次问道。 顾笙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太医虽不解,他也没有半分迟疑,规矩的推门而出。 “笙笙?”萧砚随侧眸,轻声发问。 顾笙摊开手心,映入眼帘的是绿油油的小药瓶。 “四季,给周老夫人服下。” 四季上前接过小药瓶,行至榻边,俯身,小心翼翼把药喂下。 周老夫人的呼吸趋于平稳,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乱七八糟的呓语也逐渐停下。 “起死回生?” 萧砚随失声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绿色小药瓶,却是第一次直观的目睹药效。 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下了死亡通牒,小小的一瓶药剂,就将周老夫人拉了回来。 顾笙摇摇头“没那么神奇。” “这一瓶也仅仅是能让周老夫人恢复些精力,效用类似于太医下一剂猛药的回光返照,但相对温和,不会耗尽人体最后的能量,灯尽油枯。” “只是吊着这口气,再由太医施救,慢慢调养,身子才能养回来。” 就像系统说的,想跟阎王爷抢人,就得量变引起质变,十瓶八瓶灌下去。 但是很可惜,她家底薄,没那么阔绰。 萧砚随后知后觉“难怪李观棋的哑疾还未治愈。” “不过,这药已经很神奇了,称之为神药也不为过。” 四季红着眼眶,失神呢喃“若是当年有此神药,夫人是不是就能熬过去,长命百岁了。” 四季的声音很轻很小,犹如一缕淡淡的风,可还是清晰的传入顾笙耳中。 顾笙怔愣。 四季是她被家中奶嬷嬷抱着上街看花灯时捡回家的,她那时太小了,说话还是咿咿呀呀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后来听家中的老仆人说,遇到四季时,四季正蜷缩在如星如雨的花灯照不到的角落。 她朝着自己伸手,咿咿呀呀非要揪着四季的破袖子,奶嬷嬷一抱她走,她就哭。 没办法,仆人人只好将四季带回府医治。 那时候,她的母亲还在世。 虽说身子虚弱缠绵病榻,吹不得风受不得凉也生不得气,但总归还是活着的。 母亲就做主把四季放在了她身边半教半养。 后来没多久,母亲还是没熬下去。 说实话,她的脑海里已经没有母亲的脸了,也想不起母亲的声音了。 她记不得。 对她来说,母亲二字更像是一种感觉。 顾笙敛眉,苦笑一声“那时还没有这样的运道,碰不上大机缘。” 四季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悬着的泪。 “娘娘,是奴婢失言了” 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凭空惹娘娘伤怀。 “无碍。” “待会儿宣太医再来诊诊脉吧,你在这里守着,本宫和陛下去看看周大人的独子。” 四季应下。 顾笙快步出了屋子,行走在廊檐下,嗅着雨后带着草木香的清新空气,沉甸甸的心缓缓活了过来。 “笙笙,你不要难过,那不是你的错。”萧砚随亦步亦趋的跟在顾笙身后,忧心忡忡,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时候,有嘴贱事多的妇人小姐在笙笙面前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笙笙的母亲就是被笙笙克死的,若不是生产时伤了根本,也不会在大好年纪就去了。 笙笙从不是吃亏的性子,当场就报复回去了。 加上武安公疼笙笙,知晓后,一一打上那些搬弄口舌的妇人府里。 武安公不打女人,但武安公打男人。 哪些官员的妻子儿女在笙笙面前犯了贱,武安公就打哪些官员,一个不漏。 有段时间,父皇的朝堂上总有人鼻青脸肿的。 不少人弹劾武安公专横跋扈目无法纪。 武安公直接反手弹劾那些人私德不休治家不严,说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 结果就是,武安公打出了赫赫威名,无人再敢明目张胆的提起武安公夫人的死,更没有人敢编排到笙笙身上。 “不是难过。” “就是有些怅惘,空荡荡的。” 记忆里,已经没有关于母亲的画面了。 她和母亲相伴不过短短数百日。 太少了,也太空了,她甚至有些不知悲伤该从何而起。 第一百四十章 断了朕的袖子 顾笙见到了周达的独子,八九岁的模样,堪堪总角之年,哪怕是在睡梦里,眼角都挂着泪水。 “娘娘,周大人的小公子名唤周祯。” “是老夫人和周大人一同取的。” 侍女小声道。 顾笙敛眉不语。 祯,祥也。 生母死于难产,想来周祯也没少被闲言碎语中伤。 为儿子起名周祯,周达煞费苦心。 年少又丧父,祖母病重险些撒手人寰,她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周祯以后会面临的更加急风骤雨般的偏见和指责。 桢之一字,可能是周祯心底永远不会被怨念侵没的净土。 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小少年,身子轻轻颤抖,眼泪流满了面颊,滑入了脖颈。 顾笙轻轻推了推萧砚随“你去拍拍他的背。” “不是都说真龙天子携龙气,诸邪退散,你过去了,什么梦魇都不敢造次。” 萧砚随:!?(?_?;? “那不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 要真有龙气,他还能这么一无是处? 顾笙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有,我看到了。” 萧砚随“我怎么没看到?” 顾笙“哦,只有聪明的人能看到。” 在顾笙眼神的催促下,萧砚随将信将疑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拍着周祯。 一下一下,渐渐还有了自己的节奏。 许是萧砚随天生就带着平和无忧的气场,周祯渐渐止了哭泣,小手不自知的攥紧了萧砚随的袖子,呢喃的唤着爹。 萧砚随见有效,索性也没收回手,继续拍着。 周祯的睡颜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攥着萧砚随袖子的手依旧未松开,仿佛那是他能在这世上抓住的唯一,只要他不松开,他就是有爹爹的孩子。 萧砚随侧头,对着顾笙眨眼。 这可怎么办? 顾笙压低声音“让他攥着就是,又不会少块肉。” 萧砚随一张俊脸紧紧的皱在一起,呲牙咧嘴“可是,朕憋不住了。” “朕着急出恭啊。” 他在奉顺夫人府上又是品茶又是饮酒又是喝汤的,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砚随尝试着把袖子抽出来,奈何一动,睡梦中的周祯就开始呢喃不清的说梦话。 萧砚随生无可恋的想着,像他这个年纪,尿裤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传出去,别人会以为他痴傻吧。 萧砚随眼巴巴求救似的望着顾笙。 顾笙扶额,吩咐一旁的侍女寻来银剪,走上前去,刷刷两下剪开了萧砚随的袖子。 下一瞬,萧砚随就像一阵风冲了出去。 见周祯毫无察觉,顾笙也随之向外走去,轻轻的阖上了门。 顾笙坐在廊檐下的木椅上,她清醒的认识到,一个人的死去,足以毁掉一个家。 萧砚随解决了事关自己一世英名的大事后凑在顾笙身边“笙笙,朕真的有龙气!” “你快蹭蹭朕的龙气,朕分你一些。” 顾笙:…… 顾笙表示,很多时候她真的挺无助的。 “你不蹭朕,朕主动让你蹭。” 萧砚随弯腰将二人宽大的衣摆系在了一起,美名其曰龙气流通源源不绝。 顾笙轻啧一声“你是懂源源不绝的。” 萧砚随抬抬下巴,表情浮夸又卖力“那是当然。” 顾笙忍俊不禁。 见顾笙笑了,萧砚随的心也终于落地。 他的笙笙就该是一直笑着的。 他没有太大的用处,好像也做不到让笙笙名垂千古,那他就得让笙笙开心。 萧砚随学着顾笙的样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向渐渐清透的天。 看来,连绵的阴雨天是要过去了。 余光瞥到自己断了一截儿的袖子,脱口而出“断袖?” 一不小心,他就成了断袖? 顾笙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萧砚随的脑瓜子有时候还真是好用的不得了。 “今日之事应该不会传出去吧?”萧砚随一边帮顾笙顺着气,一边心有余悸的问道。 他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但流言蜚语传起来可不会管他正不正,只管够不够爆。 “笙笙,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史书上记载的断袖实际上也是正儿八经的君臣关系?”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你的袖子是我剪的,慌什么?” “脑子里少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凡在傅淮的课上,你能这么才思敏捷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早就出师了。” 萧砚随嘿嘿笑了笑“人生在世,各有多长,朕这样的也算是天下无双了。” “你断了朕的袖子,岂不是说不清白的是你和朕。” 圆满了!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不留情面“你的袖子在谁的手里握着?” 当头一瓢冷水泼下,萧砚随蔫巴了。 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彩虹,傲然横卧。 “这天终于要放晴了。” 顾笙幽幽道。 屋内,太医揪着胡子,有些怀疑人生。 奇迹! 奇迹竟然诞生在他手中! 他不就给周老夫人煎了贴药,再诊脉,周老夫人竟然从鬼门关里踏出来了? 这…… 太医不可置信的再次把手指搭上去,屏住呼吸诊脉。 的确,脱离生命危险了。 衰败不堪的身体,竟然真的涌现出了温和平稳的生命力。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周老夫人挺过来了。 “陛下,娘娘。”太医嗷的一声。 顾笙:!?(?_?;? 难不成恢复药剂失效了? 太医喊的这么歇斯底里凄凄惨惨。 顾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屋里走去。 衣摆系在一处,萧砚随没的选择。 只听太医继续道“周老夫人熬过来了。” 顾笙:…… 太医好歹也一大把年纪见过世面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一样咋咋唬唬。 吓死她了。 不远处屋子里,刚安稳睡着没多久的周祯被惊醒,眼神茫然,感觉到手里捏着东西。 这是? 难道他不是在做梦吗? 爹没死,回来了吗? 周祯连忙从床榻上下来,顾不得穿鞋,攥着那截儿布料,跨过门槛。 太医依旧喜不自胜,再次重复“周老夫人熬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了。” 周祯一怔,奶奶不用死了吗? 周祯飞快的朝自己奶奶屋里跑去,不解的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人。 他不认识。 一个都不认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想藏金子 周祯目光落在那个长身玉立犹如画中仙人断了一截的袖子,又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捏着的布条,心神震荡。 那个气息平和而宁静又耐心哄着他的人原来是这个大哥哥。 周祯攥紧了手中的布料,按耐下心中的波涛,颤抖着声音恳求似的仰头看着大夫打扮的老者“大夫,我奶奶,我奶奶真的不会……” 不会死了吗? 可是他不愿意把这个字说出口。 这个字,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他所有的亲人。 太医点点头“用不了多久,周老夫人就可以醒来了,只不过,周老夫人年纪大了,又遭此劫,以后得以汤药好生将养着,切忌大悲大喜。” 周家的家底,怕是负担不起。 但,以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周达之死的重视,也许会恩赐一二。 一时间,太医也不知道该说周家幸还是不幸。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周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太医深觉自己受之有愧,若非皇后娘娘阻止,他可能早就给周老夫人施针下猛药了,周老夫人此时就魂归九泉了。 “要谢的话还是谢陛下和皇后娘娘吧。”太医微微侧身,避过了周祯行的大礼。 周祯一怔,猛然抬头! 陛下和皇后娘娘? 传闻中玩物丧志不理朝政的陛下,善妒跋扈骄奢淫逸的顾皇后? 顾笙在周祯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震惊。 难道她通身的气派不像皇后? 可以说萧砚随穿上龙袍不像皇帝,但绝不能说她没母仪天下的风范。 “草民叩谢陛下皇后娘娘大恩。” 周祯垂首,再一次结结实实的磕头。 “快快请起。”萧砚随把断了一截袖子的手臂背在身后,笑容温和道。 他也是哄过孩子的人了! 周祯起身,闪着泪花的眸子犹如一颗颗闪烁着细细碎碎光芒的星辰,手心里攥着的布条似是会发烫一般,灼他的无所适从。 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至,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父亲是清白的。 父亲一直教他,君子慎独,入暗室而不欺,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草民求陛下和皇后娘娘替为家父伸冤。” 虽然奶奶一直都想方设法的瞒着他,不让那些伤人的污言秽语传入他耳中,可怎么可能会瞒的严丝合缝呢。 那些话就像是永远不会停的风无孔不入。 在前来吊唁的人口中,父亲醉酒狎妓衣衫不整死在了醉月楼歌姬的床上。 第一遍听,他还不知醉月楼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记忆里忠厚善良洁身自好有报国之志的父亲绝不会行如此荒唐卑劣之事。 后来,一遍又一遍。 很多人认定了,他的父亲就是败类,就是死有余辜。 不是的! “别再跪了。”顾笙抢在周祯又要跪下前开口。 白嫩嫩的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再磕下去就要破相了。 周达的清白,她很清楚。 “陛下和本宫已经寻到了令尊之死的疑点。” “周祯,没有人能再把污水泼给你的父亲,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 “你父亲的生前身后名,也会清清白白。” 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周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觉得就像是灰蒙压抑了很久的阴雨天,终于日出东方艳阳满天。 朗朗乾坤下,一切魑魅魍魉都将被涤荡。 周祯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啦啦流着,一只擦,一直擦不完,手里攥着的布条也被浸的湿漉漉的。 他在哭父亲正名的来之不易。 他在哭奶奶惊险的死里逃生。 “周祯。” “你奶奶就要醒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哭的。” 这段时日,周老夫人自己流了太多的泪,也听了太多的哭声。 “擦擦吧。”顾笙递给周祯一方帕子。 许是哭的太厉害,哪怕擦干了眼泪,周祯仍止不住的抽噎颤抖。 顾笙叹息,又推了推萧砚随。 萧砚随:!?(?_?;? 又是他? 他是大乾的天子,不是专职哄孩子的。 顾笙眨眼,无声道“不然呢?” 周祯也有八九岁了,与她无血缘牵绊,她再搂在怀里哄实在有些不合适,传出去,会有人说她饥不择食的。 萧砚随吸了一口气,上前轻拍着周祯的背,帮周祯顺着气。 周祯忘了抽噎,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大乾最尊贵的人。 今日起,不论外界的人再怎么诋毁陛下和皇后娘娘,他都不会再信一个字。 这一生,他都会忠诚于陛下和皇后娘娘。 而萧砚随则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若是国破无可避免,而他又恰好能捡回一条命成为平民百姓后是不是能靠着哄孩子谋生。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 万一赚不到仨瓜俩枣,可怎么办? 在噩梦里,他和笙笙是国破了金银财宝没花完,人却死了。 那万一经过他跟笙笙的挣扎人没死,金银财宝没了,那日子可怎么过? 就他和笙笙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会饿死街头的吧? 不行,他得把内帑里的钱转移一部分出来,藏到四面八方,落魄了就去挖出来,不能让笙笙过苦日子。 萧砚随和周祯大眼瞪小眼。 一个眼神迷蒙,思绪越飘越远。 一个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屋内,春日的暖阳已经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招摇又强硬的挂在天空。 周祯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趴在床沿,眼巴巴的等着老夫人醒来。 萧砚随则是拉着顾笙站在屋檐下商量藏金银的大事。 顾笙:……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无语了。 “萧砚随!” 顾笙着实有些听不得萧砚随的絮叨了。 谁让萧砚随连哪个地方分别藏多少都计划出来了。 萧砚随“我在。” 顾笙“闭嘴。” “哦~”萧砚随声音里是满满的心不甘情不愿。 “陛下,娘娘,天色渐晚该回宫了。”四季小声提醒道。 “问问太医,周老夫人还得多久才能醒来?” 暮色沉沉,夕阳的余晖如橘色的绸带铺满当空,绚烂而又艳丽。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怎么有美德 还好,在起驾回宫前,周老夫人醒了过来。 窗外暮色有余,夕阳绯红。 屋内烛火摇曳,昏黄柔和。 在夕阳和烛火的交相映照下,周老夫人脸上光影斑驳,神情显得越发平和,仿佛寺庙中被镀了金的佛像,平添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态。 让人的心,悄无声息间就静了下来。 “陛下,皇后娘娘。”周老夫人声音沙哑艰涩,像是石子划过光洁的汉白玉石板,难听却诡异的不惹人烦躁。 许是语气过于平和淡泊了吧。 “周老夫人,好好养身子。” “您还得亲眼见证周大人的清白,周祯也需要您。” 周老夫人艰难的想要起身,顾笙摇头示意。 眼见最后一缕天光要被即将到来的黑暗吞没,顾笙和萧砚随脚步匆匆上了马车。 周祯站在巷子口,目送车架离去,久久没有回神。 仰头,看着天边最后一点橘色,周祯觉得,那叫希望。 入夜前的天空与黎明拂晓时一般。 就是等待已久期盼已久的希望。 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到来,拨开了笼罩在周家上空的层层乌云,带来了光明。 他也深切的理解了父亲书房挂着的卷轴上书写的忠君二字。 忠君不再是无根浮木,那断掉的一截儿袖子就是落在他心底的种子,随着他一天天长大,生根发芽,直至枝繁叶茂。 周祯遥遥看了一眼越行越远的车架,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坚毅。 他会忠君爱国,也会守护奶奶,早日的撑起这个家。 周祯收回视线,小跑着回了房间。 周老夫人靠着软垫一勺一勺喝着煎好的药,在看到周祯小小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奶奶,不哭。” “您要听皇后娘娘的话,好好养身体,还得看着我长大呢。” “我以后在书院勤学苦读,不再嬉戏玩闹,奶奶别丢下我。” 周老夫人忍住满眼的泪意,她的孙儿仿佛一瞬间就长大了。 “奶奶舍不得丢下祯儿。” 周老夫人放下药碗,揉了揉周祯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 昏睡中,仿佛真的死了一次。 那些放不下的哀痛被她深藏沉淀,化作她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祯儿是儿子的独苗,她怎么可以沉溺于悲痛撒手人寰呢。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 周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祯儿不是一贯喜欢经商之道吗?” “奶奶允了。” 以前,她一心想着读书人清贵,祯儿也得走达儿科举入仕的道路光宗耀祖。 可现在,她发现官场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为官也不是仅仅为民做主就够了。 她现在只盼着祯儿能长命百岁。 经商也好,回乡种田也罢,她都允了。 活着才是根本。 周祯抬起头,目光灼灼“奶奶,我要读书,我要入仕,我要做好官做大官。” “这是父亲的理想,从今天起,也会是我是理想。” 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定能看到他的。 周老夫人变了脸色,心下着急又满是苦涩。 若是在儿子遭逢意外前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会乐呵呵的挂在嘴边好几天。 “做官有什么好的。” “十数年寒窗苦读,点灯熬油悬梁刺股,一朝及第,就会发现青云路悬于云端,万千阶梯,可望不可及。” “每行一步,危险伴身。” “稍有不慎,脚下踩空,粉身碎骨。” “祯儿,奶奶不想你冒险了。” 她的儿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官十载,清正廉洁不贪不占,熬到了六品主事。 不曾享受过为官的风光,可却还是被人用肮脏龌龊的手段算计。 这官场,黑暗的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待的。 “奶奶,我想试试。”周祯清冽冽的声音犹如山涧飞流直下的瀑布,又好似不惧霜雪寒风的翠竹,是一往无前的坚毅。 周老夫人望着孙儿眼中灼人炙热的光,拒绝扫兴的话梗在喉头。 她看的分明,那是她泼再多冷水都无法熄灭的光。 “因为陛下和皇后娘娘?” 问题出口前,周老夫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周祯“还有父亲。” “我想走完父亲没有走完的路。” “奶奶不觉得,不管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是凶戾恶名在外的谢督主,都是一心在期望大乾越来越好吗?” 周祯的声音里分明还带着浓重的稚气,可偏偏没有人会他的话当作黄口小儿的戏言。 周老夫人眸光深深,幽幽的叹了口气。 “祯儿,奶奶乏了。” 周老夫人知道,她是拗不过祯儿的。 …… 马车里。 顾笙笑的东倒西歪,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笙笙,你还笑?朕都受伤了你还笑?”萧砚随夸张的把自己的手背怼在顾笙面前,矫情的控诉顾笙的幸灾乐祸。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笑。”顾笙清咳了一声,勉强忍住笑意。 事情是这样的。 回宫的车架刚离开周家那条狭窄逼仄的巷子,倚在车窗上的萧砚随指着路边的一条大花狗,硬说那是小时候追着他咬了三条街的狗,还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心血来潮吩咐车夫放缓速度,拿着糕点伸出手不远不近逗大花狗,谁知道大花狗就像是找到同类一般猛的一下蹿了过来,吓得萧砚随扔下糕点缩回手关上马车窗,一气呵成。 然后…… 后知后觉的发现手背在车窗边缘划了一道红痕。 紧接着,就开始哭哭啼啼矫揉造作。 “很严重的,你再好好看看。” 萧砚随若是有尾巴,一定是边摇边耷拉。 “啧,可是得好好看看,要是再晚一点你手背那道红痕都要完全落下去看不见了。” “限时限量,可观性极强。” 娇柔做作对上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略胜一筹。 萧砚随冷哼一声“不解风情!” 顾笙:…… 作吧! “笙笙,助人为乐关爱弱小是为人称颂的传统美德。” 顾笙撇嘴,摊摊手,一本正经“很显然,你非常不幸。” “与你同乘的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是个不怎么有美德的人。” “因为她有美貌和头脑。” 萧砚随眨眨眼“那朕只能心灵美了?” 他虽然也很美,但不如笙笙美。 至于头脑? 不提也罢,提了伤心又自卑。 “那笙笙,朕乐于助你。” “你肩膀酸吗?” 顾笙啪的一下挥开萧砚随的手“你这叫成精作怪,动手动脚。” “你下去助那只大花狗去吧。” “兴许真是故狗重逢,激动非常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家出手 在府上静养,多日未曾出府的永宁侯在听闻了奉顺夫人府上跌宕起伏的故事后,悔的捶胸顿足。 一悔无法亲眼目睹如此盛大的场面。 二悔他当初竟然还单蠢的补给奉顺夫人府十万两银票。 好气! 是真的好气! 祖辈给他攒下这么多家业,容易吗? “父亲,太医嘱咐过休养期间,勿心绪过于起伏。” 景信一袭白袍,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烛火摇曳晕染开一片亮光,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泛黄的书页,头也没抬,语气淡淡。 永宁侯:…… 他可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在涵养这方面,他竟然比不过十五岁的儿子。 若是父亲死的晚,他觉得永宁侯府的爵位可能会隔代传。 “你倒是能坐得住。”永宁侯来回踱步。 “你这伤也养了一段时日了,该恢复了吧?” 自那日信儿被血呼啦擦的抬回来,就以做戏要全套为由开始了养伤。 听风观雨、品茗阅书,大有一种云卷云舒的自在和松弛。 景信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来,诚恳发问“真的该恢复了?” “儿子不曾受过杖刑,没有经验。” 永宁侯嘴角微微抽搐,说的他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好吧,他就是有。 “人与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年轻,恢复的快些怎么了?” “那就依父亲之言,儿子明日一早便入宫。”景信掸了掸外衫,接着道“只是,景炀那里,父亲切莫心软。” “她好不容易有了悔改之心,父亲若是心软,功亏一篑。” “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永宁侯皱眉,面露犹豫“家庙清苦,三载期满及笄再出,那还来得及相看吗,她的亲事不就耽搁了?” 景信叹气。 他就知道,阖府之中最心疼景炀的就是父亲。 “父亲,您忘了之前自己被气的吐血了吗?” “以景炀的性子,如果不能彻底扭过来,与人结亲就是在与人结仇。” “一时心软的代价就是侯府覆灭,牵连亲族。” “至于景炀的亲事,只要父亲与儿子争气,她永远都不愁嫁。” “所以,父亲,与其担忧景炀,不如力争上游。” 永宁侯沉默了。 他算是发现了,儿子说教起来,像他老子。 “好好好,力争上游,力争上游。” 永宁侯绝口不提把景炀放出来的事情了。 …… 宁康宫。 惠太皇贵太妃跪在蒲团上,缓慢的转动着手上的珠串。 对面的供桌上架着尊金佛像,青釉莲花香炉里燃着香,烟雾袅袅中,惠太皇贵慈眉善目,俨然也是一座慈悲为怀的泥像。 “姑母,烦请您施以援手。” 惠太皇贵太妃的身后站着位中年妇人,容貌姣好仪态雍容。 是徐家妇。 惠太皇贵太妃一刻不停的转动着珠串,微眯着眼“老身无能为力。” “奉顺夫人本就是小人乍富无根无依,唯一能依靠的先皇的纵容,可偏偏她不知收敛,日益张狂。” “当年徐易的亲事,老身打一开始就不同意,你们置之不理,如今却又要老身淌这趟浑水。”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休掉舒媛媛,在大理寺定案前早日与之切割,自保为上。” 中年妇人似有些不愿“姑母,侄媳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易儿与那舒氏女夫妻情深,又育有两子,岂是能轻易了断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依姑母所言休妻,徐家也难逃被牵连,侄媳恳请姑母能看在郴儿的份儿上,出手搭救。” 惠太皇贵太妃转动着佛珠的手一顿,睁开双眼,冷声道“你莫忘了,老身连郴儿都未曾保下。” “你还看不明白吗,重查奉顺夫人谋杀孙媳一案是小皇帝和顾皇后一力主张的,说不定就连人证,也是小皇帝和顾皇后助大理寺少卿柳贺寻到的。” “可……”中年妇人一咬牙“那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奉顺夫人圈地一事,又当如何是好?” 惠太皇贵太妃从蒲团上起身,冷冷的瞥了中年妇人一眼“那不是舒媛媛一人之过吗?与徐家何干!” “区区一个舒媛媛,徐家拿捏不了吗?” “你若是做不了这个当家主母,可以退位让贤。” 中年妇人心中一凛,不敢再反驳,低眉顺眼应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惠太皇贵太妃这个外嫁女在舒家的话语权。 莫说是她,就连老夫人都很是忌惮畏惧惠太皇贵太妃。 “你早些出宫去吧。” “这个敏感关头,你不该入宫。” “只要徐家安分守己,小皇帝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会过于为难的。” 惠太皇贵太妃留下一句话,径直的离开了小佛堂。 中年妇人供桌上的冰冷的佛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合十祈祷一番,忙不迭的离开。 她的姑祖母诵最多的经,到头来修了最冷的心。 此时,顾笙和萧砚随的车架也回了宫。 一入懿安宫,就收到了徐家大夫人探望惠太皇贵太妃的消息。 “徐家也要掺和进来吗?”萧砚随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似有些不耐烦。 顾笙不悲不喜,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是徐家要掺和进来,是徐家从来都不干净。” “再说了,徐郴的同胞兄弟徐易娶的妻子是奉顺夫人的孙女儿。” “徐家十之八九十要弃车保帅了。” “敲山震虎,既然已经震了徐家,那倒不如顺着奉顺夫人这条线掀徐家一个底朝天。” 简单来说,作恶多端的徐郴不配受国寺和五台圣地的香火供奉祭祀。 同样的,舒媛媛也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可怜。 徐家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萧砚随叹息一声“笙笙,朕有时候真的会有那么点儿嫉妒你这么能干这么果断聪慧,显得本来就天资平平的朕越发无能蠢笨。” 顾笙侧目“然后呢?” 萧砚随直起身子,一本正经“朕觉得,这个想法,不应该有。” “朕怎么能嫉贤妒能呢?自己不发光还嫌弃别人发光,这不是纯纯的有病吗?” “所以,朕时常会扇自己一巴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子对弈 “觉悟甚高。”顾笙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 萧砚随抿了口宫女刚奉的茶“笙笙,朕其实有些不理解惠娘娘。” “她日日吃斋念佛,参的是悲天悯人普渡众生,言的是菩萨心肠上善若水,可为何行事为人却这般惹人诟病。” “还是说,惠娘娘心不诚。” 他对惠娘娘到底还是有几分孺慕的。 顾笙朱唇微抿,嗤笑一声“兴许是没修得佛心,却偏偏真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佛。” “慈悲也好,仁善也罢,都不过是些挂在嘴边唬人的话。” “本质上求的还是生杀予夺不可一世。” “惠太皇贵太妃这佛,倒不如不修。” “价值连城的特制檀香日夜不休的燃着,金像一尊尊塑着,年年五台圣地之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知道的说她是去清修祈福,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是去巡游。” “你我都不曾奢侈一把离京巡游。” 顾笙承认,她就是有点儿醋了。 但惠太皇贵太妃出行阵仗浩大也是真的。 一比较,她这个皇后做的实在憋屈。 萧砚随小心翼翼的把茶盏往顾笙的方向推了推“笙笙,别气。” 顾笙一本正经纠正“不是气,是嫉妒。” “但我自省的效果明显不如你,实在不忍苛责自己,反而越发觉得惠太皇贵太妃纯纯有病。” 萧砚随:…… 惠娘娘和笙笙,他选笙笙。 “那朕指个太医给惠娘娘瞧瞧?” 闻言,顾笙失笑,心中的郁气犹如见了骄阳般迅速蒸发。 “倒也不是不行。” …… 李家。 竹苑。 书房。 竹声萧萧,灯火袅袅,月光皎皎。 博古架上绿色小药瓶晶莹剔透,烛火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父子盘腿对面而坐,棋盘上,黑白棋子战况胶着。 李观棋眉目儒雅清秀,略作思忖,后坚定落子,抬眸,眸光清澈等待着父亲的下步棋。 晚风柔和,青衫袖子微微鼓起。 李怀谦捻起棋子又放回,放回又捻起,周而复始,良久,最终还是幽幽叹气“为父输了。” 纵观棋盘,李怀谦心中的震撼更甚。 观棋的布局谋算,已丝毫不逊色于他。 最重要的是,观棋还年轻。 李观棋薄唇微张,尝试着开口言语“父……” 可脸涨的通红,半天也只憋出一个字,且还是含糊不清。 李怀谦没有失望。 最起码已经渐渐能发声了,不是吗? 用不了多久,观棋就能如健康人一般。 “你想问奉顺夫人府婚宴上发生的事情?” 李观棋颔首。 清风拂过,棋盘旁的书卷飒飒作响。 李怀谦整理着棋子,温和又肯定道“奉顺夫人府要倒了。” “无人能救。” “奉顺夫人府虽姻亲颇多,但肯在危难关头力挺的少之又少。” “你放心,这一子棋,既然是陛下和顾皇后落下的,为父自然会助陛下和顾皇后达成所愿。” “内阁中,大多还是要脸面和名声的。” “观棋,你哑疾恢复有望,不知你对未来可有规划?”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认真又直白的谈论这个问题。 以往,他惋惜的同时又怕戳到儿子的伤疤,言语间素来谨慎小心。 李观棋目光灼灼,蘸着茶盏中的水在棋盘上落下入仕二字。 唯有入仕,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他了解顾笙的性情,更了解陛下,帝后一改往日之风,背后必有缘由。 有人或是有事,让帝后产生了生死危机感。 起风了,他得先扎根方能遮风挡雨。 “今年秋闱?” 李观棋点头。 李怀谦眼睛微眯,颇有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为父的确能为你争取到乡试的名额,以你的才学秋闱高中解元不难,难的是明年的春闱。” “永宁侯府的世子,景信。” “那可是能十三岁高中解元的天才少年,若非紫云书院的山长不愿他过早入仕,两年前的春闱,他就该春风得意进士及第名扬天下了。” “如今陛下和顾皇后召他回京做天子侍读,势必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的。” “在才学上,无人能与他争锋。” 永宁侯那个没骨气的没节操还没脑子的墙头草也不知是少了什么高香求来了景信这样的天纵奇才做儿子。 李观棋唇角微微含笑,面上神色犹如窗外温润的月色温润月色,平静又淡然。 他所求,不是头名。 若非他察觉到顾笙和陛下手中几乎无棋可用,他或许更愿意着书立传,或是手执麟笔次成为秉笔直书的史官。 科举,是他的近身阶梯,是他正大光明走出竹苑立于朝堂的途径。 只要是一甲进士出身,状元、榜眼、或是探花,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李观棋抬手比划着“谢督主不在京中,陛下和娘娘力有不逮,还望父亲能够周全一二。” 李怀谦笑了笑“那是自然。” “顾皇后于我李家有大恩,为父岂会袖手旁观。” “不过,为父有一句忠告要送你。” “科举入仕,不论是翰林院还是内阁,都讲究清贵二字,与谢逾向来是泾渭分明的。” “文官若想走的远走的稳,当与宦官不两立。” “这是内阁历任首辅的准则和要求。” 那日惠太皇贵太妃寿宴结束后,被帝后召见时,他曾出言试探。 结果就是,陛下和谢逾之间感情甚笃。 所以,观棋入仕后,恐怕会左右为难。 李观棋眼眸划过一道暗芒,皱眉,比划道“内阁是内阁首辅的内阁,还是陛下的内阁,大乾的内阁?” “父亲,内阁发展到如今的权势,本就是蒙先皇、陛下信任重用,难道内阁还想架空陛下吗?” “自陛下登基以来,若非还有谢逾制衡,内阁早就一家独大,朝堂也早就成了内阁的一言堂。” “当今天子仁善通透,又有谢逾揽政暴虐恶名分担,因此,内阁才能依旧对外保持公正忠君的清正形象,让天下人信服。” “可一旦天子有心当政,内阁就是首当其冲。” “高祖设立内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内阁把天子变成傀儡。” “父亲,过犹不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明鸢 李怀谦摩挲着指间的黑玉棋子,敛眉垂眸,思绪翻涌。 内阁,早已不是高祖年间的内阁了。 最初的内阁阁臣只是天子的侍从顾问,无权参与决策。 而后,职权渐重。 大小奏章,经由内阁草拟处理意见后再呈报天子。 到如今,六部实际上,下属内阁,内阁也的的确确蔓延发展成为足以抗衡皇权的文官集团,甚至还向兵权伸了手。 内阁盛至顶峰。 可凡事都难以摆脱盛极必衰的规律。 先皇驾崩前,力排众议弃齐钧用谢逾,给予辅政权力,或许就已经在忌惮内阁的权势了。 正如观棋所言,先皇临终前落下的最后一子,防的就是内阁。 李怀谦将黑玉棋子捏在掌心,神情晦涩复杂,良久才道“观棋,内阁发展至今,不会再愿意把权力交出去。” 李观棋的神色依然很平淡。 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作不得主。 饶是齐钧齐首辅,也只能进不能退,否则齐钧羽翼下的官员也不会同意,届时会选择背弃齐钧另寻高枝。 这本就是现实。 李观棋拂去棋盘上的水渍,而后才比划道“所以,争斗不可回避,流血也无可避免。” “父亲,没有天子想拥有一把刺向自身的匕首。” “内阁势越大,上位者就越会扶持信赖第三方势力,与内阁对抗。” “而谢逾,也不见得如外界所言那般不堪。” “争斗,遭殃的只会是天下百姓。” “无数学子数十年甚至数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及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忠君不是为百姓谋福祉不是践行报国理想,而是站队,这是一件何其可笑又现实的事情。” 内阁的野心,被养的太大了。 早晚有一日,会被上位者开刀。 李怀谦心中发紧,手心里的黑玉棋子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若无内阁,岂非谢逾一家独大。” 李观棋淡淡一笑,没有再言语。 谢逾是宦官啊。 宦官一生的终极也不可能动摇天子之位。 甚至为了稳固权势,还得心甘情愿成为天子手中的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若让陛下选,陛下怕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谢逾。 他能看透的,以父亲的眼界和见识也必然能看透,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李怀谦有些狼狈,松开手中的棋子,匆匆离去。 棋子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观棋伸手,按住棋子。 目光落在博古架的绿色药瓶上,眼神担忧。顾笙和陛下到底查到了什么,才会这般一反常态。 风雨将来吗? 李观棋的指尖落在喉间,眼眸深处满是着急迫切,嘴巴张开,吃力的练习,想要发出声音。 高低错落的竹林里,风声瑟瑟。 李怀谦轻靠在一根竹子,目光幽深又沉重的落在倒映在书房窗户上的那道影子,心中复杂的情绪似是竹林里的风,绕来绕去,也绕不出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观棋入仕,为的是顾皇后。 他看的分明。 君子立于世,当知恩图报。 兄妹之谊,再造之恩,当护,当报。 但他为人父,只是盼着年少时已受尽苦难和白眼的儿子能活的轻松些。 如今的朝堂,与文官集团作对,唯有青史之上麟笔之下百姓口中,恶名缠身。 就像他,哪怕已隐隐知晓谢逾的风骨和气节,也只能私下感慨几句再无他法。 他曾以为他问心无愧,可真的问心无愧吗? 梁州的民乱,到头来是臭名昭着的谢逾不顾自身安危前往,而谢逾离京的这段时日,内阁在做什么? 在压制分化谢逾的势力。 在试图把控陛下的决定。 内阁,本来才是最应该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李怀谦幽幽的叹了口气才转身朝着竹苑外走去。 他再往上爬一爬,观棋入仕后的要走的路是不是就能再平顺一些? 唉,还是他这个当爹的不争气啊。 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 …… 在等待大理寺关于周达之死和奉顺夫人谋杀孙媳的定论期间,上京城官宦圈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冀州陆家六郎抬了汝阳伯府的三小姐为贵妾。 抬妾一事,在偌大的上京城,本应如一滴水融入海掀不起半分涟漪,更莫说飘入重重深宫。 奈何,陆家六郎的妻子是忠毅伯府的嫡小姐明鸢。 而明鸢是顾笙的手帕交。 也就是当初顾笙为了给谢霜霜寻滋养身体的补药而写信求助之人。 明鸢虽是顾笙的手帕交,但性情喜好皆与顾笙截然相反。 明鸢是真正的才女。 腹有诗书,出口成章,温婉柔美,书香氤氲,如同枝头的白玉兰,清幽淡雅,暗香浮动, 按理说,明鸢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与顾笙八杆子打不着的。 可偏偏顾笙自封丐帮帮主招摇过市时,搭救过粉粉嫩嫩软软糯糯的明鸢。 顾笙当时还混不吝的咬了明鸢圆嘟嘟的脸蛋儿一口,明鸢又气又怕,苦的上气不接下气,被送回府上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缘分就此结下。 有了缘分害怕没有后续吗? 在顾笙厚脸皮的翻墙爬树下,明鸢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粗俗又顽劣的手帕交。 一交就是十余载。 明鸢,是陆家六郎主动求娶的。 这几年来,也算是琴瑟和鸣两心相契。 陆家六郎作画,明鸢题诗。 陆家六郎吹笛,明鸢弹琴。 真真有几分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感觉。 一直以来,陆家六郎都未曾纳妾,言人生在世得一佳人足以。 所以,本来顾笙还漫不经心听着谢霜霜分享拱卫司新收集来的趣事,顿时坐直了腰板,打起了精神。 她就这么一个画风娇娇弱弱温温柔柔的手帕交啊。 陆家六郎纳妾了? 还是贵妾! 不是说好对明鸢之心一生一世不改吗? 看来,这陆六郎的一生可真短,注定是英年早逝的命。 “阿又,据我所知,汝阳伯府的三小姐不是与那姓沈的西席先生不清不楚?怎的有被陆六郎抬为贵妾了?” “你细细与我说说其中的门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渣男谋算 顾笙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软榻中央的矮桌支着下巴,明媚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进她染上了急切的眼眸,像春光揉碎化为了粼粼碧波。 见顾笙关注,谢霜霜也敛起了调笑的心思,正色道“那沈牧的确是有蛊惑人的资格。” “平日里总穿着件朴素简单的长衫,腰间不饰一物,雕花木簪束发,远远瞧着仿佛通身都萦绕着清冷疏离的薄雾,遥如天上月,只可远观。” “若是你见了,怕是都要赞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站在那里,就能让一些小姑娘五迷三道,更别说,这书生还有几分才情。” “但汝阳伯府再落魄,也不会容忍后辈下嫁一个无功名在身的潦倒书生。” “否则,偌大的上京哪还有高门大户愿与之结亲。” “若是成王府盛况依旧,成王未曾败落,有成王保媒,汝阳伯府的小姐倒真有可能下嫁沈牧,成就一段良缘。” “但先是成王被降爵,忠信郡公萧明朝又摆明车马父子决裂,成王失势成了上京城中空有宗室身份的富贵闲散人。” “没了成王做靠山,汝阳伯自然不会把貌美的赵三小姐折在沈牧手中。” 顾笙愕然“所以,说来说去是我戳破了明鸢的镜花水月?” 谢霜霜白了顾笙一眼,没好气道“你也说了是镜花水月。” “若冀州陆六郎真的洁身自好忠贞不二,又怎会区区十数日就成为赵三小姐的裙下臣,迫不及待的迎入府中做贵妾。” “明面上是陆六郎受邀前往汝阳伯府赴宴,散酒气漫步时不甚踩空落水,被三小姐所救,二人有了肌肤之亲,考虑到赵三小姐的名节,陆六郎不得不违背当初一生一世不纳妾的誓言。” “可据拱卫司暗查,陆六郎对赵三小姐早有心意只是按耐不发,近来才暗通款曲颠鸾倒凤,落水相救不过是层遮羞布。” 顾笙眸色幽深“贵妾?” “下嫁给书生做正妻丢人,被陆六郎抬入府做贵妾就是光宗耀祖了?” 谢霜霜抬手给顾笙斟了盏茶,轻推过去,语重心长道“明鸢数年未曾诞下子嗣,说句不中听但又格外现实的话,对于大家族中的女子而言,子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赵三小姐一时是贵妾,不代表一生是贵妾。” “只要肚子争气,诞下陆六郎的长子,届时,哪怕只是为了儿子,陆六郎也会想方设法让赵三小姐更体面。” “否则,陆六郎又何必煞费苦心的操控舆论,把赵三小姐的形象塑造的这般高洁。” “一句救命恩人,既能堵了悠悠众口,也能让明鸢不得不同意赵三小姐入府。” “甚至为来日贵妾扶正也埋下了伏笔。” “毕竟,真正清贵鼎盛之家,皆不屑扶妾为妻,但若有了救命之恩的名头,不明所以的人只会赞陆六郎仁义。” 顾笙怄得要命,内心充斥着不满和怒火,仿佛一团烈焰在胸腹间肆虐。 握着茶盏的手发颤,溅起一串串水珠。 “陆六郎,实在可恨!” 她还以为,陆六郎只是如天下绝大多数男子一般做不到信守诺言。 不曾想,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为了赵三小姐,陆六郎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动了扶妾为妻的念头,那明鸢呢?” “明鸢就该心甘情愿的成为下堂妇吗?还是说想用那些世家大族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明鸢去死?” “那是明鸢无子吗?明鸢为谁挡了灾,若不是明鸢,陆六郎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还能有机会偷香窃玉恩将仇报?” 谢霜霜挑眉“还有这档子事?” “怎会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 顾笙深深的呼了口气,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可凉茶并未浇灭心中的怒火,反而似有一缕缕油落于其上。 “有的。” “冀州陆家百年世家,多的是些腌臜事,妻杀妾,妾争宠互伤子,各房夺利,层出不穷。” “陆六郎回冀州路上遇险,是明鸢替他挡了一刀。” “为了陆家的声誉,对外只道是遇了山匪,还是明鸢休养好身体返京后,我才知晓内情。” “饶是陆六郎厌倦了明鸢,对明鸢再无男女之情,那也应该记得明鸢这份救命的恩情,善待明鸢,而非这般谋算于明鸢。” 谢霜霜皱眉,抿了抿唇,犹豫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六郎是想等赵三小姐生子后,抱养在明鸢膝下,记为嫡子,这样一来,明鸢也算有个依靠。” “阿又,无需说这些话宽慰我。”顾笙眼皮轻掀,叹气。 “倘若只是想借腹生子,根本无需大费周折。” “你最开始的判断,有理有据,可信。” “最重要的是,我了解明鸢的性情,看着柔顺温婉,可多年阅遍的书卷化为了她的矜傲和骨气,宁愿一生孤苦,也绝不会明知陆六郎背弃了旧日誓言还愿意委屈自己替旁人养儿女。” 枝头的白玉兰,宁愿干干净净的死,也不愿沾染污浊。 这才是明鸢啊。 顾笙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嗤笑道“子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忠毅伯府,的确是人丁凋零,明鸢也只有个腿有残疾的兄长做依靠,但我还活着啊。” “陆六郎也不过只是陆六郎,冀州陆家嫡系众多儿郎中的一个,少了个陆六郎,自然会有其他人顶上。” “顾笙,你打算做什么?”谢霜霜发问。 顾笙嘴角的笑容一点点绽放“先让陆六郎把救命之恩报了呀。” “见见明鸢吧。” “看她是想独美,还是愿意与陆六郎互相折磨。” 明明已经渐渐要入夏了,谢霜霜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陆六郎怕是得自食恶果了。 陆六郎不值一提,难缠的是冀州陆氏。 如果冀州陆氏发疯,顾笙应对起来怕是也颇为棘手。 “放心,我是大乾的皇后,不会趁着月黑风高干杀人勾当的。”顾笙笑颜如花。 谢霜霜:更怕了,好不好。 真当她没看到顾笙手中的茶盏变成了碎屑?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谢逾重伤 “如果明鸢与陆六郎夫妻情深,不忍离别呢?” 谢霜霜掏出帕子,轻呼一口,吹开碎屑,细细的擦拭着顾笙脏兮兮的手指。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还是夫妻之间的事。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古话不是没有道理,她忧心顾笙枉作小人。 顾笙眸光一黯,长睫微颤。 她的手帕交明鸢还会是记忆里白玉兰般的模样吗? 她入宫为后,多了身不由己。 那明鸢呢? “阿又,我会注意分寸的。” “若静观其变视若无睹,我怕我问心有愧。” 谢霜霜捻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眸光里的柔和宛如春水流淌。 顾笙,一如当年,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阴霾。 “你恪守的竟是君子道。”谢霜霜的声音里染着温润的笑,满满的都是与有荣焉。 看似顽劣不羁,实际上却最是俯仰无愧。 “君子?”顾笙微微愣神。 “是,在我心中你就是真正的君子。”谢霜霜郑重其事道。 她仍然记得多年前,国寺后山崖边那双戏谑的眼眸。 “你这也太不客观了。”顾笙白了谢霜霜一眼,抢过手帕自顾自擦了起来。 “不是我说啊,你这帕子实在寡淡。” “白花花的,若覆在面上遮阳怕是都会吓到人。” 谢霜霜美眸圆瞪,流光溢彩“你那花的不见一丝留白的帕子就好看了?” “乍一看,还眼晕头昏。” 顾笙轻啧一声,撇撇嘴“人不行怪路不平,眼晕头昏是病,得治。” 谢霜霜“诡辩!” 顾笙摇头晃脑,颇为得意。 谢霜霜看着笑靥如花明媚秾艳的顾笙,心下微松。 可想到另一桩事,忧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顾笙七窍玲珑心,何等敏锐。 “阿又,可还有事瞒着我?” 谢霜霜抿抿唇,潋滟眸光蒙上了阴影,犹豫再三“义兄不日将返京。” “这不是好事吗?”顾笙眼角的笑意凝结,不自觉的攥紧了的手。 如果只是谢逾返京,阿又的表情不会这么复杂。 谢霜霜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昨夜才收到消息,义兄受伤了。” 顾笙仿佛听到了宣判一样,有些怔愣,手中的白帕子颓然落地,清风卷起,打着旋儿,越飞越远。 无所不能的谢逾,受伤了。 “还活着就好。”顾笙声音喑哑又飘忽,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极了那张被风卷走又挂在树梢的手帕。 谢霜霜凝眉,有些捉摸不透顾笙的情绪,就像她永远都猜不透义兄的打算。 良久,顾笙又道“伤的重吗?” 谢霜霜颔首“义兄已查明,确实有人借梁州大山人迹罕见之处私制黑火药。” “时而地动山摇,百姓也只以为是山神发怒地龙翻身。” “加之去岁起的旱情民乱,幕后之人趁百姓人心惶惶之机成立了天教,吸纳教众数千,且势力日益飙升,并将研制黑火药的山脉奉为神山,言神山有灵不可辱不可轻不可入。” “在教众心中,视天教使者的言语如神谕,不折不扣的执行,州县官员焦头烂额又无可奈何。” 顾笙沉声“谢逾是被黑火药所伤,还是被天教教徒所伤?” 火药的威力,她很清楚。 若是被炸伤,在危机四伏的梁州,谢逾也很难安心养伤。 谢霜霜眸色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的神色之中满是冷厉“义兄是在追查黑火药时受伤,当地百姓不愿信真相,一味斥责义兄阉人之身入神山亵渎了山神,这才引得神灵发怒,天塌地陷。” “甚至将梁州一些县镇的旱灾也归结于兄长。” “义兄本就遍体鳞伤,又因百姓阻挠暴,救治不及时,状况很不妙。” “最后,还是义兄阴差阳错的召唤来一场甘霖,解了燃眉之急,也避免了一场暴乱。” “因着那场甘霖,一部分的当地百姓也会唤义兄一声神使,拖着重伤之躯,义兄分化了天教教徒,山神发怒的传说也真相大白。” “梁州,死了很多人。” “但延续了一年之久的民乱终结,百姓也按部就班依托水利沟渠完成了春耕灌溉,待到秋日丰收,梁州百姓就会迎来新生。” “顾笙,其实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愚民之术,真的是正确的吗?” “义兄是为了平梁州民乱解梁州灾情才不顾安危离开上京城远赴梁州,可在梁州,义兄举步维艰,那些无处不在的污言秽语像一把把刀子,要把义兄扎穿,那些偏见歧视侮辱像一根根毒针,要把义兄刺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甚至还想把义兄焚烧献祭山神,以平山神之怒。” “义兄力挽狂澜救他们于水火,免他们易子相食流离失所,他们却想置义兄于死地。” “反倒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被奉为救世主。” “哪怕山神之怒真相大白,哪怕煽动民乱之人被绳之以法,哪怕义兄亲力亲为开凿沟渠,竟还有大把的百姓视义兄如蛇蝎猛兽。” “义兄的凶戾暴虐之名更盛以往,真真到了遗臭万年的那一步。” “在打开信的那一刻,我甚至阴暗的想着,既然那些百姓那么不识好歹,倒不如义兄撒手不管,任他们自生自灭。” “或是就如朝堂上的官员所决定的,直接武力镇压剿灭。”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偏激,可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想了。” 谢霜霜声音幽幽,蕴着无尽的不解和自厌。 她想起了曾经和义兄逃荒时的日子。 那时,她和义兄都渴望着能有一道曙光降下。 如今,义兄成了梁州百姓的那道曙光。 可她竟卑劣的想着,有些人是不配得救的,只适合在炼狱中挣扎直至绝望。 随着谢霜霜的话语,顾笙的心也一点点变得沉重,喉咙好似被堵住似的,久久没有言语。 她在想,如果没有那道求雨符,重伤的谢逾又该如何解当时的围困。 她在想,梁州的百姓何其的愚昧可笑,但又何其的无辜,他们也只是不愿挨饿受冻,却成了帮凶。 她在想,上位者究竟该如何治理这偌大的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扶他当次辅 时和岁稔,无灾无祸。 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真的能映照进现实,从一种畅想一份期冀化为真真切切的现实吗? 很难。 或许也只能永远披荆斩棘行走在这条路上。 在路上,终点却难以企及。 可细细想想,只要在路上,就等于是在前进。 哪怕谢逾看不到,她看不到,萧砚随看不到,阿又也看不到,但总有到来的一天吧。 愚民之术,不可取。 可又是历朝历代维持统治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也许,千百年后,会有新的制度如春雨飘洒在这片生生不息的大地之上,滋润万千普通百姓。 就如科举取代九品中正,给寒门子弟贫苦百姓开辟了改头换面的道路。 顾笙直起身,站在窗前,耳边是鸟雀鸣叫,眼前是花团锦簇,自出生,她所见所闻都是世间美好。 觉醒了亡国剧情,知晓了万箭穿心下场,便常觉不幸,可实际上,她已经是这世上站在顶端最幸运的那一批人了。 家境显赫,堆金积玉。 锦衣玉食,出行仆从如云。 父亲宠爱,挚交相伴,不识愁滋味。 及笄后,十里红妆鼓乐喧天喜糖如雨,凤冠霞帔告天地祭宗庙入主中宫,奢靡享乐高高在上,无人违逆她的意愿。 她已经万分幸运了。 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传入她的耳中,顾笙的心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 她不向往宫外的锦绣山河万里风光了。 她也不向往洒脱不羁随心而为的快意江湖了。 她就想站在这远比无数人要高的起点,为大乾,为大乾百姓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改变。 在时和岁稔,无灾无祸,河清海晏,物阜人熙的盛景来临之前,她愿意做那个行路人。 顾笙知道,她放弃了什么。 但顾笙更知道,她得到了什么。 谢霜霜看着沐浴在天光中的顾笙,只觉得熠熠生辉不可直视。 纤瘦窄小的肩膀,似乎扛上了她看不见的责任。 一重,一重。 只是为了朝着天光再近一些。 这一刻,她好像觉得自己阴暗的想法愈发的卑劣。 这一刻,她仿佛觉得顾笙与远在梁州的义兄是一类人。 清风拂动,一片花瓣飘飘摇摇,顾笙伸出手掌,花瓣落在掌心,宛如这朗朗乾坤秀丽风光给予她的奖励。 顾笙笑了笑,沉重的表情如冰山一点点消融,眉目舒展,轻快又惬意。 看清了道路,一往无前就下去就是。 有何惧。 顾笙捏了捏掌心的花瓣,转身看向谢霜霜,眉眼含笑“阿又,谢逾的付出,会有人看见的。” “谢逾所求,只是为百姓撑起一把伞。” “伞面上是歌功颂德也好,是口诛笔伐也罢,谢逾都不在意。” “我知道你在意,我也在意。” “所以,大乾百姓吃饱穿暖,谁说口诛笔伐不能添上寥寥数笔,树碑立传呢。” “哪怕是千百年后,也会有后人追寻着足迹,拂去沙土,还谢逾一个万世清名。” “你的想法,并非卑劣,乃人之常情。” “你只是在替谢逾抱不平。” “谢逾有你这个义妹,是件幸事。” “阿又,我向你保证,只要谢逾还活着,哪怕只留下一口气,我也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谢愉。” 谢霜霜傲娇的轻哼一声“你自己留着吧。” 顾笙:…… 这话,她不敢接。 “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吗?”顾笙岔开话题。 “应该是。” “谢逾在梁州杀了不少官员,待他回来,朝堂上又要风起云涌了。”谢霜霜颇为苦恼。 义兄安安稳稳的在上京城,内阁、六部官员都想法设法弹劾安排罪名,更别说在梁州先斩后奏杀了这么多人。 顾笙挑眉“不一定。” “你忘了齐钧选定的接班人吗?” 谢霜霜“张瑞明?” 顾笙颔首“齐首辅对张瀚林的一片苦心,接班人有时候比父子关系更为密切更为牢固。” “张瑞明如今是顺政郡的郡丞,齐首辅巴不得张瑞明在梁州的政绩卓着突出,早日走上他为之铺就的青云路。” “而张瑞明,比之齐首辅,少了圆滑恋权,多了几分君子端方。” “梁州之事,张瑞明会据实上奏的。” “有齐钧从中周旋,谢逾面临的风浪就会少很多。” 说到此处,顾笙顿了顿,摩挲着手中的花瓣,思忖再三,压低声音道“阿又,你说,我们能不能把李阁老推上内阁次辅的位置。” “相较于旁的阁臣,李阁老对谢逾的恶意要淡很多。” “梁州内情,也是李阁老瞒着内阁私下禀明谢逾。” 次辅的话语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阁臣能比拟的。 成了次辅,齐钧致仕,李阁老未必不能一跃成为内阁首辅。 “李怀谦?”谢霜霜微微皱眉“他禀明兄长,也只是想让兄长接手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笙接话“这说明他清楚谢逾真正的为人,并未因谢逾是宦官,就无底线的排斥抹黑。” “说的倒也有理。”谢霜霜敛眉。 “可扶他成为次辅,难度不小。” “并非是他才干不足,实在是尚缺资历根基不深。” “他还年轻啊。” 李怀谦三十余岁正值壮年凭本事入阁,已经是鹤立鸡群引人侧目了。 如今正值盛年,再成次辅,难免有些牵强。 “不如让他主持今年的秋闱,或是明年的春闱,有了自己的班底,一切好说。” “不桃李满天下,如何能坐得稳文臣翘楚的位置。” 顾笙叹息“李怀谦及第早也是错了?” 在别人还在科举路上沉浮起落时,尚未及冠的李怀谦就一路顺遂高歌猛进进士及第。 “枪打出头鸟。”谢霜霜隐晦道。 顾笙反驳“不被妒忌的是庸才!” 谢霜霜:…… “你以前怎么没想过让他主持乡试或是会试攒攒名望和资历。” 顾笙撇嘴“那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以前是先皇说了算,至于陛下登基的第一届,你觉得内阁能同意一个刚入阁的阁臣去主持乡试?” “今年的秋闱,不行,得避嫌。” “那就明年的春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朕觉得自己不配 谢霜霜不解“避嫌?” “他避什么嫌,李家一门双翰林,还有什么嫌是需要避的?” 顾笙眉目弯弯,笑意好似流淌不息的山涧清泉清澈又明亮“李三郎啊。” 李观棋是李家三郎。 谢霜霜错愕,失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李观棋?” “他的哑疾治愈了?” 饶是李观棋有哑疾,但在上京城也素有才名,一袭青衫,独坐幽篁,抚琴执棋。 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惋惜。 她曾远远瞧见过李观棋,像极了秋日的圆月,温润柔和中又带着淡淡的清冷,那一身的书卷气,仿佛笼罩在皎月上的薄雾。 据说,李观棋阅遍了万卷书。 若是哑疾治愈,上京城怕是又添一份绝色。 不过,她记得,李怀谦遍寻天下名医,却依然束手无策。 看来,是运道至了。 顾笙眨眼,波光粼粼“快了。” “应是能参加今年秋闱的。” “以李三郎的才学,高中解元不在话下,若是李阁老主持今岁秋闱,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春闱就无需避嫌了?”谢霜霜敛眉询问。 顾笙将那一片花瓣贴在谢霜霜掌心,笑道“阿又莫不是忘了景信。” “很多时候,天资是不可逾越的。” “大乾历经数代,也只出了一个景信。” “十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不出意外,明年的春闱,景信定能俯瞰天下英才。” “必将书写大乾第一个六元及第的佳话。” “所以,李阁老主持明年的会试最合适。” “朝堂上注入新鲜的血液,是件好事,只盼着内阁莫要太过。”谢霜霜心有隐忧,指甲无意识刺破了手心的花瓣,带着涩意的花汁点染了指尖。 内阁势大,科举悄无声息间也变了味,仿佛是在替内阁选拔青苗。 顾笙垂首敛眉,长睫遮掩了眸中的意蕴。 “手伸的太长,是要被砍掉的。” 但愿齐钧不要晚节不保。 谢霜霜嗤笑“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 “内阁上下一心,打着圣王垂拱而天下治的旗号,求的是大权在握。” “这骨头,可难啃的很。” “除非真的能不管不顾,杀个血雨腥风。” 顾笙抬手捏捏谢霜霜的眉心“再皱眉,可就不美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唯杀矣。” 内阁聚集着天下最精英的读书人,不该也不能成为河清海晏的阻碍。 “唯杀矣?” “杀谁?”捧着书卷跨过门槛的萧砚随,随口道。 在看到顾笙落在谢霜霜眉间的手指,谢霜霜如花的笑靥时,慌了。 不是他紧张,实在是他觉得谢霜霜怪异至极。 本是朵雪山之颠的冰花,在笙笙面前硬生生软成了朵潋滟桃花。 那不值钱的笑容,他很熟! 譬如,他自己对着笙笙笑起来就是这么一脸不值钱样儿。 萧砚随三步并作两步,把手中的书卷放在案桌上,轻轻拉下了顾笙的手“笙笙,谢霜霜冰冰凉,摸她干嘛,摸朕,朕暖乎乎。” 谢霜霜无语,还搞拉踩。 她看见萧砚随就觉得头大,也不知道顾笙是怎么忍了这么多年的。 “你暖,你暖,你最暖。” 谢霜霜翻了个白眼,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开了懿安宫。 萧砚随腆着脸“笙笙,你看她,脾气不好还没礼貌,哪像朕,不矜不伐谦谦君子。” 顾笙:…… “可阿又美啊。”顾笙故意打趣。 萧砚随凑近自己的脸“朕也美!” 顾笙戳了戳萧砚随的面颊“毕竟是上过京城玉郎榜的人,自是美人的。” 数年前,上京城什么才子才女榜美人玉郎榜,风靡一时。 招摇过市的萧砚随,靠着这张秀色可餐的脸,榜单排名扶摇直上。 萧砚随也不觉害羞,一本正经“所以,多看朕。” 顾笙笑而不语,一手轻拭了笑出来的眼泪。 水汽朦胧中,面前的少年郎像极了极致盛开的山茶花,热烈又深沉。 萧砚随,始终都是清雅的那一挂。 “萧砚随,我打算宣明鸢入宫一见。” 风中,已经彻底没了凉意。 萧砚随把玩着腰间的旧荷包“为了陆六郎纳妾一事?” 顾笙诧异“你也知晓了?” 萧砚随点头“有傅淮在侧,想不知道都难。” “他可有什么小道消息?”顾笙给萧砚随斟了一杯茶,追问道。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爱好八卦有条条大道。 “明鸢亲自操持了陆六郎和赵三小姐的抬妾宴,从头至尾没有假手于人,也没有任何的失态。” “赵三小姐敬茶时,明鸢言笑晏晏,不见分毫勉强和不悦。” “傅淮猜测,明鸢是真心实意的接受了陆六郎纳妾之事。” “朕知你为明鸢感到不平,但在明鸢与陆六郎的夫妻关系里,你我都是外人。”萧砚随温声劝着。 顾笙心中顿疼,面上不显,漫不经心。 “我只是宣她一问。” 枝头俏生生白玉兰,会愿意烂在淤泥里吗? 顾笙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感情,终归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明鸢与陆六郎数年夫妻情意深厚,付出的情意过往的美好,就像是蝉源源不断吐出的丝,织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茧,把最简单真实的感受包裹其中,流露出的是不甘是深情是执着。 或许,明鸢真的会选择作茧自缚。 萧砚随叹了口气“也罢。” “见见也好。” “若是不见,你心下难安。” “如果事不随你愿,你也莫要忧愁,笙笙,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这可不像是你的觉悟。” 萧砚随抿了口杯盏中的茶水,白瓷盏遮住了他的神情“近来跟着傅淮和景信读了很多书,学了很多道理,也听了很多百姓苦难,心里就好似缀了块石头,沉甸甸。” “笙笙,朕好像从来没有睁开眼睛认认真真的看过繁华背后的大乾。” “学的越多,听的越多,朕越觉得自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其实,如果噩梦中的叛军是仁义之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允你富贵一生,是真的愿意禅让的。” 第一百五十章 醉翁之意在谁 一无所知时,他最无忧无虑。 站在权势之巅,肆意挥霍。 顾笙沉声“可惜,叛军不是仁义之师。” 萧砚随放下手中的杯盏,露出那张如玉的面庞,向来随性洒脱的神情中孤注一掷若隐若现。 “那就只能斗到底。” “朕就需日日与枯燥乏味的书卷政事作伴。” “笙笙,幸亏有你。” 顾笙坦言“时和岁稔,无灾无祸,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这是我理想中的大乾。” “你我,同行。” 萧砚随眉目弯弯“同行。” 其实,他更喜欢往昔的轻松惬意。 但,无从选择。 只要与笙笙同行。 …… 翌日。 顾笙在懿安宫见到了明鸢。 初时,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慌乱和茫然。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鸢了。 绯色的衣裙在初夏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极衬明鸢的肤色,眉目如画却又烟笼雾罩,让人看不真切眼底的情绪,香甜的脂粉味萦绕周身,鬓角的钗环摇曳生姿。 这一眼,撞碎了顾笙记忆里的明鸢,让她脑海里那个书香清雅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化为了一缕缕夏风,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她拼命的想要抓住,却无济于事。 她的明鸢,除了大婚,从未穿过鲜艳的衣衫。 明鸢,不喜。 顾笙喉咙发涩,宽袖中的手一点点握紧,想熟稔的谈笑,可嘴唇翕动,无一字吐出。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万安。” 久别重逢,终是明鸢先开了口。 熟悉的嗓音,让顾笙有了些许的真实感,把她从发黄斑驳脱落的回忆里拖拽而出。 “阿鸢,无需多礼,快坐。” 顾笙罕见的拘谨。 这种拘谨对于顾笙来说,陌生而罕见。 端起茶盏,借着水雾缭绕平复了心绪。 “近来可好?” 见明鸢在雕花大椅上坐定,顾笙语气自然的问道。 明鸢浅笑嫣然,微微颔首“都好。” 一句都好,让顾笙的千言万语哽在唇齿。 曾经,也是谈笑风生无话不说的。 如今,却要斟酌再三唯恐听者有意。 “阿鸢,本宫近来听了些风言风语,你可委屈?” 顾笙终归不是粉饰太平的性子。 脓疮,再疼,她的选择永远都是剜掉,而不是任由其生长。 明鸢一怔,长睫微微颤动,思绪似有一瞬间的游离,很快又回归。 手帕缠绕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唇边的笑容恰到好处“六郎纳妾这样的小事竟也长了翅膀飞入深宫了吗?” “我是六郎的正妻,能受什么委屈呢。” “阿笙。” 尾音拉长,听不出缱绻怀念,只有无尽的怅惘。 顾笙指尖轻颤。 阿笙。 明鸢素来都唤她阿笙的。 “阿鸢,你我相交多年,我的脾性你也知晓,我就不绕弯子了。” “陆六郎纳赵三小姐,你到底怎么想。” “阿鸢,我要听真话。” 顾笙加重了语气强调。 明鸢手中素净的帕子已经悄无声息搅成一团,眼尾泛红,再抬头又是一片清明。 “阿笙,为人妻不就应当如此吗?” “我与六郎夫妻数载,后院清净的,唯有我一人。如今六郎年岁渐长,膝下仍无子,恰巧赵三小姐于六郎有相救之恩,纳了入府,既报了救命的恩情保全了赵三小姐的名声,也能为六郎开枝散叶,让六郎后继有人,一举多得。” “有何委屈呢。” 明鸢的声音轻轻柔柔,平和至极。 顾笙用尽力气,也听不出丝毫的怨怼和委屈。 仿佛,那就是明鸢的真心话。 “我不问一举几得,我只问你,你委屈吗?你后悔吗?” “阿鸢,你明知道我唯一关心的是什么。” 明鸢鼻子一酸,泪意汹涌,似是要夺眶而出。 “我能用盏茶吗?”明鸢低垂着头,缓缓道。 顾笙心中一软,起身,站在明鸢身前。 “用盏茶就能消解心头的委屈和苦涩了吗?” 蓦地,明鸢伸出胳膊,环着顾笙的腰,埋头轻声啜泣着,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初夏的衣裙,又轻又薄。 顾笙甚至能感受到明鸢泪水的温度。 明鸢并没有哭很久,仅仅一刻钟就收敛好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哭花的妆容打湿的发丝能证明明鸢曾失态过。 “阿笙,理不在我。” “木已成舟,不如顺其自然。” 明鸢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 “在所有人眼里,陆六郎待我已是仁至义尽。” “达官贵人之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热热闹闹,怎就我特殊呢。” “上千个日子吃一道菜都会腻,何况是对着一成不变的人。” “我的温婉,是无趣。” “我的才情,是老生常谈。” “夫妻默契,是平淡乏味。” “只能说赵三小姐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让六郎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寻得了清泉绿洲,成了六郎热衷的新风景。” “说到底,没什么怨怪的。” “怨怪人心易变吗?” “阿笙,我需要冀州陆家媳这个身份。” “他既无情,那我便收回自己的心,一心一意做好妻子的本分。” 顾笙气不过,戳了戳明鸢的额头“收回自己的心?” “那这绯色的衣裙,艳丽的妆容,华贵的发饰,通身的脂粉味,为的又是谁?” “你骗我没关系,别心甘情愿把自己骗进去。” “我在世一日,就能为你撑腰一日,你又何须委曲求全。” “你多年无子,该心有愧疚的不是你,而是陆六郎,你是不是书读的太多读傻了,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就算陆六郎要报恩,也应该先报你的恩,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至于什么落水的理由,烂透了。” “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陆六郎善泳!” “你今日退让,可曾想过来日处境,赵三小姐是贵妾,又有陆六郎救命恩人的美名加身,他日诞下子嗣,陆家还能有你的容身之所?” “阿鸢,我怕你死的不明不白!” 明鸢抚了抚发髻上的珠花,神情怪异的勾唇“阿笙,以你的聪慧,怎会想不到猜不透我今日这身打扮,醉翁之意到底在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算计了你 顾笙身子微微一僵,只是一瞬。 旋即将袖子稍稍折起,纤细白皙的手腕骨节毕现,抬手随意的拨弄了一下青釉弦纹瓶里的插着的花束。 花枝颤动,花瓣飘飘扬扬落下。 “阿鸢,你明知我知,又为何要点破。” 顾笙的声音犹如皎皎银辉下的薄雪,柔和又带着几分难以忽略的凉意。 在看待明鸢一身绯色衣裙时,她那般慌乱,难道仅仅是因为明鸢不得已变了喜好吗? “阿鸢,在我的记忆里,你十余年都是枝头不染尘埃清雅脱俗的白玉兰。” “我愿意护着你的。” “我故作不知,你又何必点破。” 明鸢苦笑,难以言说的凄楚“阿笙,我宁愿你待我不要这般赤忱。” “许久未见,我已然变得面目全非。” “你记忆里的那朵白玉兰早就腐烂的散发着恶臭,比那阴沟里的腐草都不如。” “我变了,六郎变了,我就笃定人心都变了。” “有时候想想,我自己就像是那一叶扁舟上的旅人,在年年岁岁人不同的场合上越走越远,远到我找不到归处,也再也看不清岸上的你。” “阿笙,昨日接到宫中传召,一夜未眠。” “既盼着你不变,又怕你不变。” “一颗心就像有一双大手紧紧攥着,又疼又悔。” “望着天边一点点泛白,最后还是不敢赌你未变,十余年手帕交,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 “一身绯色入你目,你会心疼怜惜我。” “你瞧,我算对了,却也赌错了。” “阿笙,我好卑劣啊。” “自我踏入懿安宫,看到你那双明亮依旧的眸子,曾经读的万卷书,学的圣人训,一刻不停的抨击着我自己,让我自惭形秽。”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远去,留你一人辗转思量抚心自问。” “我的阿笙,太好了。” “阿笙,我在算计你啊,算计让你心软,让你知委屈,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撑腰。” 明鸢眉目微敛,满是自嘲自厌。 她算什么白玉兰。 她若真的风骨无双敢爱敢恨,她就该去与陆六郎了断,该让陆六郎承托她乱七八糟的怨恨,去折腾百年世家冀州陆家,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不是欺软怕硬装大度贤惠言笑晏晏的迎新人入府,也不是投陆六郎所好一点点扭曲自己。 更不是苦心孤诣的算计,待她十余年如一日的阿笙。 或许,她该去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陆六郎欠她的! 明鸢的眉眸中承载着深沉的怨怼,深深死水,几乎要把曾经那个自己淹没。 “阿笙,今日,我有愧。” 顾笙用柔软浸湿的帕子,耐心又平静,一点点擦去明鸢哭花的妆容,直至流出那张净白的脸。 她的阿鸢,正值风华正茂,眼角却早早的烙印了皱纹,脸色惨白无血色,仿佛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有愁不完的事情。 她很久没见阿鸢了。 她也一直以为阿鸢过的很好。 是她疏忽了。 阿鸢的确质疑了她的真心,苦心算计了她。 但于她无损,且十余年的情谊做不得假。 “阿鸢,这两年你谢绝了所有的宴席,是你自愿,还是陆六郎之故?” 明鸢垂首“皆有之。” “我不愿听外人一遍遍宣扬陆六郎的情深意重,而他也生怕我外出胡言乱语。” “短短数年,两看相厌,这是我未曾料到的。” 顾笙轻吸了一口气“你委屈自己这么久,都不曾传信于我。” “前段时间,我为求药,先是去信于你,后又派宫人前去送赐,哪怕是托人带个口信给我,你都会少受一些委屈。” “阿鸢,你不必算计我。” “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撑腰的。” 齐大非偶。 倘若忠毅伯府鼎盛显赫后继有人,陆六郎又岂敢如此折辱阿鸢,阿鸢又何至于委屈求全。 “你兄长知你处境吗?” 明鸢咬唇“兄长也不易。” “忠毅伯府人丁凋零,兄长残疾撑不起祖辈的荣光,所以只能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我一日是冀州陆家妇,就一日能庇护忠毅伯府一二。” “哪怕是为了兄长儿女未来的前途和亲事,我也不能只争一口气。” 最开始,她一气之下也想过和离的。 但大嫂过府劝她,人生不如意时之八九,天下女子都是这般过来的,为了忠毅伯府,忍一忍再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再回首时只会觉得此时的委屈和苦难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她忍了。 忍了很久很久。 换来的是陆六郎变本加厉的折辱。 在陆六郎撕开伪装前,她从来不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又才名远播的陆六郎会恶心至此。 没错,是恶心。 知她擅诗词,便强迫她观摩糜烂的欢好,挥笔写下一首首淫词艳曲。知她擅音律,歌姬舞女入府就命她谱曲填词合奏。 她曾问过陆六郎,既如此,当年又为何主动求娶。 陆六郎言,远观心痒难耐,摘下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她以为真心实意的良人,说她不过如此。 “阿鸢。” “旁人真的会因为你是陆六郎的妻子,高看忠毅伯府几分吗?” “你兄长忠毅伯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你大嫂见识短浅爱财如命,教的膝下儿女要么自卑怯弱要么贪财好色目中无人,唯一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有读书的天赋,你大嫂还跋扈做主过继给了旁支。” “这样的忠毅伯府,是仅靠你一个外嫁女能立得起来的吗?” “但凡忠毅伯夫妇能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精心教养子女,有老一辈忠毅伯府的荣光荫庇,完全可以沉寂数载,平稳过渡到下一代顶门立户。” “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一点点毁了忠毅伯府的好名声,又无出息子弟,你能护他们多久呢?” “便是我与陛下想抬举忠毅伯府,都难寻机会,无处施展。” “阿鸢,陆六郎也只是陆六郎,接触不到冀州陆家的核心权势,本质上中看不中用,看似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罢了。” “阿鸢,你细细想想,事实是否如我所言?”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总会变 “阿鸢,若你不愿和离,想继续与陆六郎白头偕老,那我会与陛下商议寻个契机赐予你县主封号,让你有自保之力,不论是陆六郎还是后院妾室,都轻易无法折辱你。同时,你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忠毅伯府的体面。” “若你愿豁出去和离,我同样会周旋一二赐你县主封号,你可以选择立女户,也可以选择回忠毅伯府立足。” “你膝下无子,我会做主让你抱养府上年龄最小的孩儿,亲自教导培养,若那孩儿得用,忠毅伯府不是没有复起之日。” “阿鸢,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后罢了。 她的话直白又尖锐,犹如一把把散发着寒光的利刃。 嗯,顾笙知晓刺耳。 但也唯有这样,才能让明鸢清醒的意识到忠毅伯府的处境。 一个不求自救的大家族想靠一个外嫁女长盛不衰,简直痴人说梦! 明鸢猛的抬头看向顾笙,眸子里的雾气似遇骄阳,瞬间溃散,清清亮亮。 她乘着扁舟在泥泞里挣扎求生了许久,回首,岸上那个人还在等她。 “我,我可以和离吗?”明鸢颤抖着声音,惊疑不定。 下一瞬,明鸢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我不能和离。” “此时和离,在外人眼中,我就是善妒,还会平白牵累你的名声,言你徇私。” 哪怕她这几年身居内宅,也在陆六郎来往的官员中听闻过阿笙的处境。 朝堂文官隔三差五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弹劾阿笙,一个接一个的骂名泼给阿笙。 她这一世,也唯有阿笙一人始终站在岸边等她,是她见识了人心易变里唯一不变的赤忱。 阿笙愿为她撑腰,她也得知情识趣,不能连累阿笙。 是啊,也不是非得和离。 只要有一个县主的封号,她就能在烂泥里护住自己,兴许在腐草里也能重新开出玉兰。 “阿笙,不和离了。”明鸢眉眼弯弯,清丽淡雅,透着说不出的轻快和亲呢。 “我可不是在为你着想,而只是不想轻飘飘的放过陆六郎这个烂人,新仇旧恨不报,和离了也难过松快的日子。” 顾笙凝眉,定睛望着故作轻松的明鸢。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阿鸢,桃李年华,何必跟一个烂人纠缠毁了一生。” “你幼年拜得名师,熟读经史子集,精通琴棋书画,风骨犹存,合该绽放自己的光芒。” “以你的才学和性情,定能为忠毅伯府培养出合格的后继者。” “阿鸢,我有法子能让你干干净净的和离。” 明鸢眼睛一眨一眨“他是冀州陆家人。” “选哪个?”顾笙催促。 “和离!”明鸢遵循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句干干净净的和离,太诱人了,让她忍不住想要抓住。 “甚好。”顾笙满意了。 “阿鸢,你莫急,稍给我些许时间谋算运作一二。” “咱们要的不仅是离了泥坑,还要不沾任何泥点子。” 明鸢点头“不急。” “陆六郎刚得佳人正新鲜着呢,又兴致盎然的披上了那层道貌岸然的皮,装的温润如玉清风朗月,我也能得些清净。” “最起码,三个月内,我无恙。” 顾笙笑了笑“我重新给你上妆。” 她不是不好奇明鸢经历的痛苦折辱,但她更知晓明鸢骨子里的骄傲。 明鸢有心隐瞒,她也不会去戳人伤口。 …… 送走了明鸢,顾笙疲倦的斜躺在软榻上,微阖着眼睛。 明鸢说自己是一叶扁舟上越行越远找不到归处的旅人。 那她呢? 是那个被留在原地目送故人离去的可怜虫吗? 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若说没有半分看过是假的。 “四季,本宫头疼。”顾笙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下一瞬,温温凉凉的手指覆在她的鬓边,力度适当的揉按着。 “四季,你手指怎么粗了?”顾笙百无聊赖的问道。 无人回答,一室静谧。 顾笙狐疑的睁开眼睛,直直看到了萧砚随低垂的眉眼。 “你怎的过来了?” 萧砚随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揉按着“知你心情不佳。” “啧,未卜先知呢。”顾笙挑眉,笑的轻佻。 萧砚随捏了捏顾笙的面颊“笙笙,可以不笑的。” 淡淡的声音如同夏日的冰鉴一般,听上去透着一股清凉,让顾笙觉得起伏的心绪瞬间舒坦。 见顾笙眉目舒展,萧砚随心下微松。 在得知明鸢入宫着绯色衣衫,妆容艳丽而精致时,他就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算计。 他不够聪明,与明鸢也不算熟稔。 但他了解笙笙,进而也关注了笙笙在意的人。 明鸢还真是画蛇添足。 那一番并不高明的算计,于笙笙而言,是一种伤害。 “头疼好些了没?” “御花园里走走?”萧砚随温声道。 笙笙不是头疼,是心疼。 与其躺在软榻上情绪拉扯,不如去看看这初夏的风光。 顾笙蔫蔫道“没力气。” “朕想看。”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吧,但我要内帑里那一对青花万寿瓶。” “好,再附赠你一只龙凤穿花瓶。” 顿时,顾笙浑身一轻。 绿阴叶底黄鹂语,流莺枝上啼。 繁花满园,姹紫嫣红,流水潺潺,微风习习。 赏美景,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 顾笙站在花径旁,身后一片绚烂明艳到极致的花圃。 萧砚随看着容颜灔丽笑容灿然的顾笙,只觉得花卉黯然失色。 他不知道旁人是否心易变。 但他不变。 以前看不懂自己的心,也知全心全意守着笙笙。 后来,一点点拨开云雾看透了自己的心,更知此心不移。 “发什么呆?” “跟你说话呢!”顾笙朝着萧砚随挥了挥帕子。 萧砚随弯弯嘴角“嗯?” “好家伙,邀我赏花,自己走神儿。” “啧……”顾笙矫揉造作了一番又重复道“宣画师来作画吧。” “我觉得今日御花园的盛景甚美。” 萧砚随眼睛亮亮“画咱俩?” 顾笙撇嘴“画花。” 萧砚随“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画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徐易另立门户 萧砚随余光始终伴随着顾笙,心中的满足似乎要溢出来。 他的笙笙一笑起来,灵动鲜活。 鸟兽花枝钗环步摇繁复华贵精美,招摇的斜插入发髻,艳光逼人。 是得入画。 萧砚随越发坚定。 顾笙终是拗不过萧砚随,两人的身影跃然于纸上。 身后的万千繁花,头顶的初夏暖阳,在画师笔下,仿佛也成了点缀二人的缕缕光华。 许是昨夜忧心明鸢近乡情怯睡不安稳,顾笙恹恹,长睫颤动,染上了困意,时不时打着哈欠。 最后坐在宫人搬来的雕花椅上不知不觉间枕着萧砚随的肩膀睡了过去。 微风和煦,暖阳如玉,花香清新。 顾笙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这一觉睡的很是惬意舒坦。 在她醒来时,画师已然停笔。 “醒了?”萧砚随肩膀酸困,连带着手指都有些轻颤。 顾笙眼眸子的茫然,转瞬即逝。 宫廷画师作帝后画像,她却睡着了? 所以,千百年后,后世人提及她,就是那个贪睡的皇后? 顾笙起身,缓步来到画像前。 啧,睡美人。 甚好甚好。 萧砚随的目光在画像和顾笙面上来回扫射,总觉得有些不尽如人意。 画像总归只是画像,难有全然的鲜活。 但是,他还是很喜欢。 “送入乾德宫。”萧砚随大手一挥。 顾笙:!?(?_?;? 就直接把她忽略了? “是我的懿安宫不配了吗?” 萧砚随笑道“朕再允你去内帑任选三件珍宝。” 顾笙眸光转动“不要珍宝,要一道圣旨。” 大不了,等萧砚随看腻歪了,她再去乾德宫偷回来。 “好。”萧砚随应道。 萧砚随心底隐有猜测,这道圣旨十之八九是为明鸢所求。 …… 初夏的时光似乎过的格外快。 大理寺关于吏部主事周达之死,已有定论,祝静宜最初拒不认罪,而后又供认不讳,直言皆是一己筹划。 柳贺笃定其有所遮掩,顺藤摸瓜加刑讯之下,查明溺亡的替写书生,与祝静宜长兄祝青衡私下素有往来。 后证实,吏部主事周达之死乃祝青衡一手谋划,祝静宜从旁协助。 谋杀朝廷命官,祝青衡被判以秋后问斩,祝静宜羁押三载,醉月楼遭封禁。 顾笙心知,祝青衡兄妹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罪羊。 但周达的确死于这对兄妹的谋划。 一命,当以一命偿。 至此,周达清白天下知。 至于奉顺夫人为攀附长乐公主谋杀孙媳,当年做的仓促,哪怕有舒霖扫尾,也经不起查,一查就是漏洞百出。 经由此事,奉顺夫人府暴力圈地、仗势行凶、草菅人命的诸多恶劣行径也被一一查出。 大理寺上奏天子,天子念先皇旧情,免问斩,钦定抄家流放。 上了年纪的奉顺夫人在连番打击之下,暴毙于大理寺牢狱之中。 上京城并没有因两起案件尘埃落定而趋向风平浪静,反而愈加热闹。 奉顺夫人得势时惯用女子裙带关系勾结攀缘拉拢姻亲,如今奉顺夫人于狱中暴毙,府邸查抄全族流放,旧时姻亲生怕被牵连,进而闹出了不少风波。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徐家。 徐家曾因奉顺夫人暴力圈地获利匪浅,如今事情败露,大理寺上门问询,徐家掌权人及徐家主母明言不知此事,许是舒氏女舒媛媛与母家牵扯。 舒媛媛激愤之下,欲携两子自尽,以证清白。 幸好,被及时救下。 妻儿受辱,徐家子徐易幡然醒悟自请除族,另立门户,主动配合大理寺京兆尹查暴力圈地一案。 至今日,仍未完全落下帷幕。 懿安宫里,顾笙已经习惯了听谢霜霜日日与她分享上京城的新鲜传闻,还有八卦之王傅淮补充分析。 这几乎成了顾笙和萧砚随的新型消遣方式。 “徐易倒是果断。”顾笙抿了口茶,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欣赏。 徐家弃车保帅,徐易直接另立门户。 谢霜霜颔首“不仅果断,还聪明。” “暴力圈地一事闹到这一步,态势明朗,证据也逐渐详实,徐家免不了要被问罪,必然会伤筋动骨,旧时显赫不再。” “徐易在这个关节脱离徐家,不会再受牵连。” “徐易清白?”顾笙神色莫名。 谢霜霜“徐易是徐家的另类,从不插手府上生意,也不愿科举入仕,在外人眼中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酷爱游历山川。” “舒媛媛就是他在外游历时结缘。” “倾心相许,不顾家中长辈反对,执意迎娶。” “自那以后,就守着舒媛媛过日子,府内无通房妾室,府外也未闻有红颜知己。” “据拱卫司多番暗查,徐易确实不曾参与。” “就连舒媛媛,也在徐易的耳提面命之下,不掺和两府,甚至三朝回门时称病,婚后再未回过娘家,夫妻二人靠着手里的几个店铺和庄子生活。” “虽不算阔绰,但也是衣食无忧。” “在膝下长子六岁之际,就寻了文风炽盛的江南大儒,将其远远送去了,唯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京。” “的确是聪明。”顾笙附和。 无力改变,就只能选择独善其身。 在徐家上下兵荒马乱时,唯有徐易夫妻能得一方安宁。 “徐舒氏不简单。”傅淮心知到了他补充发言的阶段。 “徐舒氏本是外室女,亲爹是奉顺夫人府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子,不得奉顺夫人喜爱,娶的夫人性子肖似奉顺夫人,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妾,就在梨花巷和同玉巷置办了两处院子,养了两个外室。” “后事发,外室不如妾,徐舒氏的生母被灌下一杯毒酒,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徐舒氏不知怎的讨好了奉顺夫人。” “奉顺夫人出面把她接回了府中,衣食住行皆同于府中女眷。” “及笄后,毅然决然的嫁给年长她六岁的徐易,为生母重新修坟茔,立牌位。” “徐易对其言听计从,奉顺夫人也无可奈何。” 顾笙眨眨眼,绝地求生啊。 以前,她只是隐约知晓舒媛媛把徐易拿捏的死死的,料定徐家弃车保帅之策会起风波。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条大鱼 却不知,舒媛媛的过往竟这般跌宕起伏。 “这样看来,徐易和舒媛媛也算般配。” 一个身处污浊,独善其身固守本心。 一个身在苦难,能屈能伸蛰伏隐忍。 都是狠人。 苦尽甘来了。 待傅淮景信离宫后,顾笙话锋一转“四季,明鸢和离一事进行的怎么样了,宫外可有消息递进来。” “娘娘,冀州大街小巷已传起明姑娘救夫险丧命的事情。” “不消多时,就会传入京中。” “陆六郎多次招妓入府一事,也寻到了确切证据。” “且由安插在如阳伯府的探子回禀,证实赵三小姐在与陆六郎暗通款曲前,已失身于府上西席先生沈牧。” “东风至,陆六郎多年经营的好名声就会散的干干净净。” “再加把火。”顾笙沉声道“派人再去挖陆六郎的隐秘。” 能做出招妓子入府欢好,强迫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场观摩活春宫的变态,私底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只会更恶心。 在亲眼看到拱卫司奉上的消息后,她终于理解了明鸢的欲言又止和刻意隐瞒。 难怪,明鸢不愿再相信人心。 清贵矜傲如明鸢,一日日受的却是她难以想象的侮辱。 她不怪明鸢试探于她,她只是庆幸明鸢还活着。 她不仅要陆六郎声名扫地,还要帮明鸢报仇。 她倒要看看,冀州陆家还有没有脸保这样的路六郎。 顾笙手指微弯,一下一下敲击着面前的案几“无处不在的沈牧啊。” “本宫见不得沈牧这么游刃有余。” “俗话说,忙中出错,该让沈牧乱一乱了。” “总觉得沈牧看似微不足道,但很可能是一条大鱼。” 永宁侯府。 汝阳伯府。 成王府。 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能这般特殊,不容易啊。 “景嫔的云光殿太安静了。” “心心念念的沈郎险些与旁的女子喜结良缘,景嫔还一无所知的在装病为沈郎守身如玉。” “啧,沈牧不心疼,本宫心疼。” “本宫怜香惜玉,见不得女子受这样的委屈。” 她很好奇,沈牧会以什么方式安抚景嫔。 四季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前去安排。 见四季离开,萧砚随如蒙大赦,终于不用他去云光殿做戏了。 普天同庆! “笙笙,万一沈牧直接挥刀断情呢?” “在朕看来,沈牧不像是对景嫔有情的样子。” 若是有情,又怎会送景嫔入宫。 若是有情,明知是药三分毒,又怎会放任景嫔装病。 若是有情,又怎会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暗许终身。 虽说景嫔给他带了顶不大不小的绿帽子,但他还是很同情景嫔的。 主要是难得有一个人蠢的比他还明显。 一比较,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会。”顾笙断言。 顿了顿,继续道“于沈牧而言,不论是景嫔,还是赵三小姐,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景嫔一日是后妃,沈牧便一日不会轻易弃掉这颗棋子。” “毕竟听话又愚忠还易哄骗的棋子不常见,尤其是有翻脸无情的赵三小姐在前作比,沈牧会念景嫔几分好的。” “与情意深浅无关,关乎人性。”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赵三小姐被陆六郎抬为贵妾,本就是沈牧要走的一步棋。”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沈牧引以为傲的棋局要乱了。” “他乱,本宫就开心。” 说实话,沈牧有些事业脑的潜质。 不贪恋美色,更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只为效忠的主子肝脑涂地。 确切的说是,执着于效忠的主子带来的权势。 萧砚随嗤笑一声“还下棋?” “卖身还差不多。” “沈牧的行事,与卖身求利有何区别?” 顾笙:…… 好一针见血。 好简单粗暴。 “兴许是在效仿美人计吧。” “他不仅卖身,他还攻心,景嫔还被迷的神魂颠倒呢。” “现在就等着景嫔带来惊喜吧。” 越是听话痴心,就越是会陷入执念。 沈牧就是景嫔在这深宫里唯一的光。 知晓光被染指了,叛逆期自然就到了。 …… 云光殿,萦绕不散的依旧是浓浓的药味。 念着情郎的景嫔,眉眼含春,蜡黄的脸色都带上了几分娇羞。 身侧侍奉的宫女“娘娘的手艺真好,陛下收到娘娘缝制的荷包,一定会很开心的。” 景嫔脸上的笑意一僵,针不小心刺入指腹,血珠涌出,点红了荷包上的鸳鸯绣样。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宫女忙求饶。 景嫔看着被血滴毁掉的荷包,眸子里闪过忧色。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沈郎的信了,也不知沈郎在宫外如何了。 兄长会帮他看顾着沈郎的吧。 景嫔把荷包扔在一旁的竹编篓里,蔫蔫道“起来吧。” “兴许是天意,这个荷包送不出去。” 皇宫太大了,院墙一层接一层,再也望不见宫外的风景,见不到宫外的良人。 如果,如果她能出去一趟该多好。 “上京城近来可有什么趣事?” 景嫔斜靠在软榻上,轻抚着自己越发粗糙的面颊,神情越发沉郁,仿佛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不停的戳着她的心。 她新提拔的宫女,有个外出采买的太监作同乡。 她也想过打听一下沈郎的情况,可又怕破坏沈郎的计划,只能按耐着。 宫女上前,轻轻的揉按着景嫔的鬓角,语气规矩又不失明快“这段时日,上京城热闹的很。” 景嫔舒展了眉目,安静的听着宫女的述说。 万一能听到关于沈郎的只言片语呢。 虽然她已经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还是忍不住留着一丝侥幸。 她的沈郎那般出色,怎会一直籍籍无名呢。 “什么?”景嫔猛的抓住了宫女的手腕,声音尖厉又急切。 素来黯淡倦怠的眸子,亮的吓人。 宫女吃痛,不解道“娘娘?” “你刚刚说什么?”景嫔追问。 “汝阳伯府三小姐自甘堕落给人做贵妾。”宫女乖巧的重复。 “不是这句。”景嫔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好似即将渴死的鱼见到了赖以生存的水。 见宫女仍是一脸迷茫,景嫔也顾不得太多“汝阳伯府的西席先生是谁?”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景嫔心伤 指甲深深的嵌入宫女的手腕,眼睛亮的好似蕴着一团炽热的火。 火能温暖人。 可同样也能灼伤人。 毕竟,火化也是火。 宫女垂首,忙道“据说是位姓沈的书生。” “好像是沈牧。”宫女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不确定。 景嫔脱力般松开手,蜡黄的脸上宛若桃花初绽云霞漫天,眼泪中的涩意险些决堤。 “是娘娘旧识?”宫女缩回手,随口问道。 “若是娘娘旧识,奴婢再去跟同乡打听一二。” 景嫔垂首,将万千思念敛尽,淡淡道“本宫认错了。” “无需特意询问,你继续。” 景嫔重新躺下,侧过身,把背影留给宫女。 宫女恭恭敬敬,继续道“提起那沈姓书生,奴婢都替他委屈。” 景嫔身子微微一僵,克制住急切追问的想法。 往常,她还挺喜欢这个宫女说书人一般吊人胃口的讲述方式,此刻,却觉得磨蹭迂回的很。 景嫔手握拳,阖上眼睛等待着。 “奴婢也是听说,至于真真假假奴婢也不知,娘娘你就权当听个乐子。” “都说那姓沈的书生与汝阳伯府的三小姐日久生情,郎有情妾有意。” 日久生情? 郎有情妾有意? 这是什么罕见的形容。 景嫔呆呆愣愣,短短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沉闷响亮的鼓声一般,剧烈的敲击着她的耳膜,使得她头晕目眩,耳鸣不断。 嗡嗡嗡,嗡嗡嗡,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很久很久,景嫔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耳鸣才慢慢消失。 她摸到了自己手心里密密麻麻的冷汗,听到了自己清晰急促的心跳。 怎么可能呢。 在听到关于情郎消息后,脸上堪堪浮出红晕消失的干干净净。 面色变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然后呢?”景嫔沙哑着声音。 “一个是伯爵府的小姐,一个是无功名在身的白衣书生,门不当户不对,再两心相许,汝阳伯也不会允准。” “可怜那沈姓书生只能折桃枝雕发簪赠心上人,无力的看着心爱之人另嫁他人。” “唉,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宫女抑扬顿挫的哀叹着。 一声微弱的脆响,长甲断裂,殷红的鲜血沾染掌心,景嫔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动不动。 折桃枝雕发簪赠心上人。 她也有一只桃花簪,视若珍宝。 “此等隐秘之事,又怎会传入市井。” “难道汝阳伯府和陆六郎会不顾赵三小姐的名声?” 十指连心,清晰的疼痛下,景嫔的脑子难得动了一下。 宫女不慌不忙“娘娘有所不知。” “汝阳伯府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规矩威仪定是不能与显赫的永宁侯府相媲美的。” “家中下人口无遮拦,一传十十传百,等汝阳伯知晓时,为时已晚。” “甚至还有传言说……” 宫女适时的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算了,那些污糟事,还是别说出来恶心娘娘了。” 景嫔疼的已没了知觉,木然道“何事?” 宫女叹气“奴婢实在羞于开口。” “赵三小姐早已失身给沈姓书生,陆六郎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奴婢听了既觉得恶心,又觉得荒诞。” “赵三小姐好歹也是官家女子,怎会如此不知羞,想来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本宫乏了,你先下去吧。”景嫔声音幽幽的吩咐道。 宫女应声退下。 景嫔的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玉枕。 兄长引荐,她才得以与沈郎相识。 沈郎芝兰玉树满腹才华,曾指点过她诗词,而她也一度唤她先生。 沈郎说天子无道,空有一身才华却无人赏识抑郁不得志,与兄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恨晚。 沈郎说宫中若有助力偶探圣意,有朝一日必能大鹏扶摇九万里位极人臣。 沈郎说定不会辜负她的一腔深情,功成之日,就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她过门之时。 所以,她入宫了。 她带着满腔的期盼和深情,毅然决然的入宫了。 她为了能守住清白之身,日日装病。 再也没有闻过花香,周身萦绕的是经久不散的药味,像极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靠着心中的念想,靠着沈郎偶尔的一封书信,靠着那只定情的桃花簪,在深深宫墙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苦熬着。 沈郎呢? 同赵三小姐两心相许? 赠赵三小姐桃花簪? 与赵三小姐无耻苟合? 她的兄长呢? 兄长答应过她会监督着沈郎的啊! 如今赵三小姐与沈郎的风月事已经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出宫采买的太监都有所耳闻,兄长却没有只言片语带给她。 是觉得她在宫里就只是个瞎子聋子吗? 景嫔的心很乱很乱,想起了她入宫前,鼓足勇气娇羞的自荐枕席,沈郎温声细语的拒绝了她,说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现在想想,恐怕不是要等洞房花烛夜,只是忧心她入宫露馅儿。 却不曾想,陛下从未碰过她。 断甲捏在掌心,一滴一滴的血渍,好似一朵朵盛开的桃花。 真像啊,像极了那只桃花簪。 时间,一点点流逝。 景嫔擦干眼泪,整理了衣裙“来人。” 宫女一入内,就看到了点点鲜血“娘娘,您受伤了?” “奴婢去找太医。” 景嫔摊开手,断甲掉落在地上。 “只是不小心碰断了指甲,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宣太医,你给本宫上些药包扎下就好了。” “云光殿里不缺药。” 景嫔心头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要见沈牧! 去信已经不能抚平她心中的愤恨和恐慌。 有些情绪,只能靠见面来解决。 有些真相,也只能靠见面来判断。 后妃省亲何其难。 除非她得陛下盛宠,除非她的母族在外立下大功。 事实是,她既不得宠,兄长也是病秧子。 景嫔在心中不断盘算着,若是不得见,今日听闻的消息,就会如一只只蚂蚁不断啃食着她,让她再无法有片刻的安宁。 思来想去,景嫔把目光放在了景信身上。 少年天才,天子侍读,风头无两。 恰好,陛下素来都不是多么看重规矩的刻板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愚不可及 她是景信的姑姑,如果她病重难治,唯一的心愿是回府祭拜祖宗,景信会帮她的。 “你去打听下,景世子这些日子是否入宫了?” “隐秘些。” …… 又是一日晴方好。 阖宫妃嫔前来懿安宫请安。 不出顾笙的预料,形销骨立形容枯槁的景嫔拖着病体,一步三喘的出现了。 这种集体活动,病秧子景嫔素来是不参与的。 在顾笙的记忆里,自景嫔入宫,只来过懿安宫两次。一次是入宫第二日,一次便是初春那次。 顾笙坐在主位,摩挲着指尖丹蔻,眸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景嫔。 多日不见,好似又丑了些。 看在同为女子的份儿上,她不是没劝过。 但她也不知是该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还是该说恋爱脑跟正常人听到的话不一样。 “今儿日头又打西边出来了。” 谢霜霜眸如寒星,面如皎月,冷冷清清道。 顾笙:这话莫名耳熟。 景嫔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行礼。 顾笙眸光微闪,看样子,景嫔这次是真病了。 “既身体不适,就好生将养着,本宫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 “坐吧。” 景嫔没有起身,沙哑着声音恳求道“嫔妾斗胆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 顾笙弯唇“你自入宫一向乖顺不生事,本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讲无妨。” 约莫着,景嫔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近来,嫔妾病体加重,夜夜难安,昏睡中时常窥年幼时光,醒来后怅然若失,嫔妾想见见家中侄子,倘若……” “也算了无遗憾。” 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在座的嫔妃都懂。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顾笙眼睛一亮,来活了。 【选项一:恋爱脑谁劝谁小丑,放下助人情节,嘲笑他人命运,拒绝景嫔所求,不在自我拉扯中灭亡,就在自我拉扯里进化。完成奖励:真爱试金绳姻缘结(他日得遇心爱之人,可将姻缘结系于其手腕,若姻缘结红里透金,则佳偶天成命定一对百年琴瑟白首不离。若姻缘结绳变灰,则反之,应及时止损勿深陷其中。)】 顾笙微不可察的撇嘴。 她就等着景嫔开口了,怎么可能拒绝。 看来真爱试金绳姻缘结与她无缘了。 【选项二:俗话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成全景嫔所请,并全力促成其与情郎相见。完成奖励:痛感转移技能(疼了别人可就不能疼我了哦。】 顾笙:…… 大乾一日不亡,她的日子滋润的无人可比。 难不成系统已经在未雨绸缪她万箭穿心血呼啦擦的场面了? 【选二。】 顾笙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奖励相当于白送。 “本宫允了。” 顾笙话音落下,景嫔惨然一笑,还来不及谢恩,就软软晕倒在宫女怀里。 绝对是真晕! 她敢用系统的统格作保。 “宣太医。” 景嫔被就近安排在了懿安宫偏殿。 太医诊脉后,眉头紧皱“景嫔娘娘,脉形细小,脉势软弱,阳衰气微,无力鼓动,营血大虚,脉道失充,轻取之脉象似有似无,正气将绝之相。” “简单来说气血大衰,阳气衰微。” “景嫔娘娘本就气虚体弱,最近又失血过多,雪上加霜,身体亏损严重,恐髓竭精枯阳衰命绝。” 顾笙听的一知半解,气血两虚。 还不是一般的虚,听太医的用词,像是大限将至。 阳衰命绝…… 在太医留下药方离开后,顾笙召来景嫔的贴身宫女问话“你家娘娘近日可曾受伤?” 失血过多,总不致于是月事来临吧。 宫女一脸茫然,喃喃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不曾。” 顾笙蹙眉,很是不解,转头看向谢霜霜“她的身体不会撑不到问个明白吧?” 这才短短几日,装病就成真了,真的病入膏肓了。 这说明,人不能闲的没事装病,容易染晦气,真病了,哭都找不到地方。 谢霜霜挥挥手,命侍奉在侧的宫女退下,简单直接的撩起了景嫔的衣裙。 顾笙:…… 只见景嫔的左手手臂包着厚厚的细布,血腥气若有似无的飘溢。 谢霜霜一不做二不休,解开一层层细布,密密麻麻的伤痕触目惊心,看样子都是这两日割开的。 顾笙心中大骇。 不是,景嫔有病吧! 知沈牧欺骗背叛,不是应该养精蓄锐给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怎么就先伤害上自己了? 这一刀刀深深浅浅,狰狞可怕。 都不嫌疼吗? 又是一个狠人,有这份勇气,拿着刀捅死沈牧不好吗? 谢霜霜脸色阴沉,经历过逃荒,见识过易子相食,她就很是看不过眼这种自我伤害。 “云光殿上下伺候的宫人也不少,就没人发现吗?” 谢霜霜耐着性子又重新将细布缠了回去,整理好景嫔的衣衫,看不出一分区别。 顾笙幽幽道“景嫔是云光殿之主,她有心隐瞒,自然能瞒得住。” “且,云光殿后有一口废弃的枯井,带血的布条往里一扔,就被淤泥吞噬,哪有人能发现。” “浓郁的药味,也很容易遮掩血腥味。” “真是不理解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顾笙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惦念沈牧那么个混账,还不如就在萧砚随的后宫吃喝不愁锦衣玉食养老呢。 又蠢又瞎! 谢霜霜净手后,冷冰冰道“不就是犯了蠢,心里疼又钻了牛角尖,脑子还笨想不出合适的宣泄情绪的办法。” “为了个人渣要死要活,愚不可及!” “顾笙,日后若是陛下厌倦了你,你莫要自厌自弃,我给你找个更好的,然后远走高飞,看江南烟雨大漠孤烟。” 顾笙递过去帕子,轻声道“你放心,我怕疼,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 “萧砚随若是听到你这番话,能气的跳脚。” “还有,阿又,那沈牧不配与萧砚随相提并论。” 萧砚随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得赐给景嫔一些补气血的药材了,还得吩咐小厨房准备些药膳。” “死了可惜。”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去求求陛下 谢霜霜垂眸“不醒悟,早晚得死。” “不是被蠢死,就是被沈牧算计死。” “阿又,莫气,前些日子,陛下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顾笙捏了捏谢霜霜冰凉的手指,无奈道。 顾笙知,阿又的话,是事实。 棋子最重要的是忠心,是听话。 景嫔醒悟懂得保护自己也就罢了,也不懂,唯有死路一条。 稀疏微弱的光透过窗棂里落在谢霜霜那张轮廓分明冷艳漠然的脸上,照的她神色有些晦暗,恨恨的叹了口气,才幽幽开口“我只是想不通。” “永宁侯府的小姐,虽是庶女,但也锦衣玉食千娇万宠,不曾受一点苦,可偏偏还是猪油蒙心一头扎进沈牧这团烂透了火光里。” “自以为是飞蛾扑火,追光而行。” “实际上就是一朵娇花心甘情愿与烂泥位为伍。” 不是所有人都配称为火,视为光的。 如果,如果她和兄长能有景嫔这样顺遂平安的一生,不用经历亲族尽灭,颠沛流离,恐怕做梦都会笑醒吧。 她不是嫉妒,她只是气。 顾笙牵着谢霜霜的手走出偏殿,站在廊檐下,一抬头便是夏日的郁郁葱葱绚烂阳光。 心中的阴暗和压抑,蒸发消失。 而后,顾笙缓缓道“或许,景嫔衣食不愁,百无聊赖之下就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深情吧。” “所遇非人。” “阿又,人的生命力比你想象中更加的旺盛而坚韧,枯木尚且能再逢春,人只会比枯木更不服输。” “那景嫔也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若是能就此清醒,于你我而言,也是一桩积德行善之事。” “若是依旧执迷不悟,那就说明命该如此。” “笑一笑,莫气了,莫气了。” 顾笙侧眸,抬手戳了戳谢霜霜的面颊,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霜霜也侧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顾笙处处都好,这双亮澄澄的眼睛更好。 含笑时,就是微风吹皱的碧波荡漾,让人欢喜让人亲昵。 不笑时,就是风雪中矗立的长青松柏,向阳而生的同时又不畏寒冷,蓬勃的生命力都无需似枯木般逢春。 因为,顾笙就不会枯萎。 景嫔入宫这么久了,都不肯睁眼看看什么才是值得飞蛾扑的火吗? 真瞎! 真瞎! 谢霜霜不由自主的喟叹。 不过,也对,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和义兄一样心清目明。 这样一想,谢霜霜瞬间舒坦了。 勾唇一笑“说的在理。” 顾笙正欲拉着谢霜霜体验下树下新搭的秋千,就听宫女小步上前“皇后娘娘,景世子到了。” 谢霜霜保持着高贵冷艳的人设。 顾笙也就不好再继续显摆自己花团锦簇的秋千。 这秋千,她可没少花心思。 照着风靡上京城的话本子里的描写所制。 “皇后娘娘万安。” “贵妃娘娘安。” 景信行礼。 顾笙倒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将她的谋算和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景信。 毕竟,等景嫔打着病重省亲的名义回府后,还需要景信的配合。 嗯,在永宁侯和景信之间,她选择景信。 景信低垂着头,眉头微微的皱着。 他的长辈亲族,怎么净是些不让人省心的。 汝阳伯府的西席先生,除了一张脸勉勉强强能看,还有什么值得小姑姑惦记的? 是陛下那张如玉如画的脸不够看了? 蠢就算了,还干的都是些容易被抄家灭族的事情。 说不烦躁是假的。 景信无声叹息,恭声道“臣定会全力配合娘娘。” 见状,顾笙不免有些同情景信。 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主的责任。 声音含笑安抚道“放心,本宫和陛下知你和令尊忠心。” “臣并未惶恐,只是烦闷。”景信老老实实道。 “用不了多久,侯府就能清净了。”顿了顿,顾笙接着道“这两日,陛下的课业完成的怎么样?” 大大小小的事情缠身,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前去文英殿了。 闻言,景信神情怪异。 “逃学了?”顾笙疑问。 景信摇摇头“陛下求知欲旺盛,分外勤奋,甚至先是私下询问臣和傅探花头悬梁锥刺股疼不疼,有没有效。” “后又问臣和傅探花有没有速成的法子。” 顾笙愕然。 受刺激了? “娘娘,欲速则不达,还望您能劝劝陛下。” “您的话,陛下会听的。”景信忧心忡忡。 顾笙颔首“本宫知道了。” 日上三竿。 气血两亏的景嫔终于醒了过来。 “醒了?” 顾笙坐在不远处的雕花大椅上,余光瞥到床榻上的动静,淡淡道。 “景嫔,你知道吗?” “太医说你气血大衰,恐会天不假年。” “陛下和本宫都不是折磨人的性子,也不愿因未做过之事承担恶名。” 景嫔迟钝的眨眼,浑身无力,觉得呼吸都是一种负累。 “是嫔妾福薄,连累了娘娘。” 景嫔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呼吸声。 顾笙摆摆手“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本宫言而有信,景世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景嫔,看在同为女子,又同在这座宫城的份儿上,本宫再多嘴劝你一句,保重身体。” 顾笙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容的离开了。 片刻后,景信入内。 “小姑姑。”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景嫔瘦骨嶙峋的一刹那,景信还是有些不敢认。 景嫔是祖父的老来女,比他大不了几岁。 通身萦绕着不识人间疾苦的娇俏天真,这才几年,竟成了这般模样。 “信儿。”景嫔眸中蓄满泪水,想要起身。 奈何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支起胳膊,又软啪啪的垂落。 景信忙上前“小姑姑,您躺着就好。” “信儿,帮帮小姑姑。”景嫔用尽全身为数不多的力气抓着景信的袖子,直截了当开口。 她怕自己又毫无征兆晕过去,失去来之不易的机会。 景信心疼之余又有恼怒。 二叔和沈牧到底给小姑姑灌了什么迷魂汤。 “小姑姑,您说。” 景嫔喘了几口气,缓缓道“信儿,小姑姑怕是活不长了。” “你去求求陛下和皇后娘娘,让小姑姑回府省亲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耍什么杂技 景信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小姑,此事不易。” 自大乾立国,就没有重病缠身生命垂危的妃子回府省亲的先例。 既不受宠又无显赫母家做依靠的妃嫔从病到死都是悄无声息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得圣心受宠或是母家显赫的,临死前或许会有机会见家中女眷一面,死后下葬规制抬高一级。 但,再受宠,也没有明知活不长还省亲的。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大乾的礼制。 “小姑知道不易。”景嫔热泪盈眶,攥着景信衣袖的手指泛白“可小姑就这一个愿望。” “小姑离家太久了,都有些想不起家中的景象了。” “信儿,你可怜可怜小姑,圆了小姑的心愿吧。” 景信薄唇紧抿,长睫遮掩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余光瞥到袖口那双干瘪不见丝毫血色的手,心情越发沉郁。 何至于此! “小姑,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 “侄儿可以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允准父亲、二叔入宫与小姑一见,不知小姑意下如何?” 景嫔不假思索摇头“小姑想再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信儿,你试试。” “你试试好不好。” 景嫔似有情绪崩溃的趋势。 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若是信儿不管她,她岂不是只能继续在宫里做一个任人哄骗的聋子瞎子,继续一刀一刀在落在自己胳膊上,看着鲜血流淌,浸湿一块块帕子,绝望的等待天亮。 不行。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她受够了这样剜心的痛苦。 “信儿,看在你年幼时,小姑曾照顾过你的份儿上,帮帮小姑,否则小姑死不瞑目。” 这是景嫔的心里话。 景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沉痛“小姑,您还年轻,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信儿会尽力斡旋的。” “但小姑,前提是您的养好身子,旁人看不出异样。” “否则,陛下和娘娘是不会应允的。” “礼制如此。” “还望小姑体谅。” 景嫔止住眼泪,不住的点头“小姑会的,小姑会的。” “信儿,别让小姑等太久。” 景信颔首“我会去求陛下和娘娘的。” “好。” 景嫔松开景信的袖口,嘴角下意识上扬。 若忽略过于蜡黄苍白的脸色,也能隐隐看出几分风华。 “小姑,侄儿不宜在此久留,先行告退。” “您好好养身体,侄儿也会尽力。” 景信规规矩矩行礼后,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满是郁色。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理解二叔的痴心妄想狼心狗肺。 不理解景炀的亲疏不分蛮横无能。 可与景嫔一比,景炀都变的可爱了几分。 最起码,景炀惜命。 哪怕是放火,也想的是威胁他和父亲,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怕有蠢货,就怕蠢货扎堆儿。 倒不如别把他生的这般聪慧,让他时时受折磨。 懿安宫。 正殿。 顾笙看着景信皱皱巴巴的小脸,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十五岁的少年郎,还做不到似浸淫官场半生的老油条那般全然喜怒不形于色。 一眼就能看出阴云密布,指不定心里已经狂风闪电下起了瓢泼大雨。 景信:…… 顾笙清了清嗓子,隐去笑意“不是本宫做的。” “陛下和本宫能养得起闲人。” 景信恭声“臣明白。” “臣只是不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一样米养百样人。”顾笙淡淡回应。 “本宫随你一道去文英殿。” 必须得去看看萧砚随受了什么刺激。 “娘娘请。”景信侧身退至一边。 步辇渐渐接近文英殿,萧砚随的诵读声穿过殿外翠竹,融入夏风,传入顾笙耳中。 屏息凝神细听,便能发现萧砚随向来清冽咧如山泉如暖玉的声音染上了沙哑。 可诵读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洪亮。 太不正常了。 顾笙颇有些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蹙眉思索。 步辇落地,顾笙缓步走下。 候在廊檐下的梁安作势就要行礼问安,顾笙摇摇头。 梁安怔住,忍不住回头看向殿里怪模怪样的陛下,心中哀叹。 陛下自求多福吧。 他这个做奴才的,爱莫能助。 因是夏日,文英殿门窗俱开,顾笙很容易就看到了倒立背书的萧砚随。 顾笙:!?(?_?;? 傅淮就任由萧砚随这般胡闹? 好吧,傅淮也在不远处倒立着,摇摇欲坠。 难为体面的探花郎了。 顾笙站在窗下,静静的欣赏着。 萧砚随许是坚持不住了,腿一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后,直接侧躺下高举着书卷继续诵读。 “陛下,实在不雅观啊。” 傅淮如蒙大赦,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狼狈不已。 谢督主也没告诉他,当天子侍读,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他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探花郎啊! “可是,这样朕才不会犯困啊。” 萧砚随一本正经道。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捧起书就困倦不已。 真应了那句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四季皆如梦。 他就是想让自己稍稍变的有用一点儿。 顾笙瞥了一眼身后头已经垂到胸口的景信。 景信的描述还是谦虚了。 与倒立背书相比,头悬梁锥刺股算什么? 景信:他是无辜的,他也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文英殿的画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到底是傅淮不行,还是陛下太行。 叫什么文英殿,改名吧。 武英殿。 杂技殿。 都行。 顾笙手指微屈,敲了敲窗棂。 萧砚随和傅淮猛地窜起,转身看过来。 “笙笙?” “皇后娘娘!” 萧砚随额头鼻尖汗珠流淌,两鬓垂落的头发湿漉漉的,面颊上还沾着些许灰尘。 咋一看,不像是在文英殿苦读,倒像是在文英殿干苦力。 傅淮看起来比萧砚随干净些,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差不差。 傅淮看到顾笙,就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 “皇后娘娘,您终于来了。” “这是在耍什么杂技?”顾笙明知故问,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 “宫里新进了杂技团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朕不想黯然失色 殿外长风掠过廊檐,吹进殿内,撩得书卷簌簌而动沙沙作响。 萧砚随如同一只快乐小狗笑着朝顾笙小跑过来,笑容明朗的宛若夜幕众星璀璨。 隔着窗棂,眨巴着眼睛“笙笙。” 顾笙故作嫌弃的摆摆手“往后些,一身的汗味。” 萧砚随鼻子耸动,轻轻嗅了嗅,乐呵呵的先向后退了两步。 “你能说说这是在做什么吗?” “傅淮一个好好的科举探花郎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顾笙边迈步向殿里走去,边开口问道。 待入殿,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萧砚随。 见状,傅淮幽怨的瞪了景信一眼。 景信就不能随身携带一方帕子?一看就不是行事周全的人。 景信:…… 景信不闪不避的瞪了回去。 萧砚随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面颊上的汗珠,理直气壮“朕在发愤图强,振兴大乾。” “傅探花也在为实现大乾繁荣富强抛体面洒热汗,顺带还能增强体质。” “笙笙,今日傅淮和景信布置的课业,朕都能熟练背诵了。” 萧砚随捏着帕子,骄傲不已。 没完全擦干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澄澄的,仿佛在无声的附和萧砚随的话。 “朕以前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 “如今看来,朕也是个天才。”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颇有些无言以对。 “你说的合适的方式是?” 萧砚随下巴一抬,轻哼一声“动静结合!” 顾笙看着傅淮生无可恋的神情,心想,傅淮可能适应不了萧砚随的特立独行。 “这是不是有些不成体统?” 萧砚随“成不成体统不重要,重要的是朕能成才。” “若是朕能成才,朕就是体统。” 甚是有气势的歪理,不费吹灰之力说服了顾笙。 只要能成才,先皇托梦都得夸萧砚随匠心独运。 “傅探花和景世子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二人就不必与你一道动静结合了吧?” 顾笙到底还是为傅淮和景信说了句公道话。 人才强国啊。 不能让人才觉得生活黑暗无光。 傅淮昧着良心“臣觉得能强身健体甚好。” “臣亦如此。”景信不假思索。 他和景信是臣子,总不能威仪端庄纤尘不染的看着陛下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吧。 既阻止不了陛下,那就只能一起丢人现眼了,好歹也是有收获的。 等谢愉回京后,他也好交代。 顾笙眉心微蹙,将信将疑“当真?” “真,很真!”傅淮和景信不约而同,一字一顿。 顾笙“这可不是本宫逼你们的。” 莫名有了种仗势欺人逼良为娼的即视感。 好好的文英殿,成了叽叽喳喳乱糟糟的猴山。 这世上,就没有萧砚随搞不砸的事情。 “傅探花先去稍作休息一番,本宫与陛下有话要说。” “梁安,去打一盆水来。”顾笙吩咐道。 萧砚随心中一凛,小脸一垮,低下了头。 这是要挨训了吗? 是打算一盆冷水倒下来让他清醒清醒吗? 想来是的吧。 那他现在坐在地上抱着笙笙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忏悔还来得及吗? 可能会把笙笙恶心的一脚踹死他。 他还是不要画蛇添足雪上加霜了。 萧砚随立马摆好了认错的姿态。 顾笙叹息“抬起头来。” “自己擦,还是我擦?” 萧砚随给点阳光就灿烂,不安和彷徨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抬起头靠近顾笙“笙笙擦。” 顾笙捻着浸湿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萧砚随脏兮兮的脸。 似是为了为了迁就她,萧砚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使得她不用费力就能轻易地触碰面颊的所有边边角角。 在萧砚随澄澈的眼眸里,她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擦拭干净后,她又顺手打理了萧砚随乱糟糟的乌发。 “这才像个样子。” “好好的一张脸,非得埋汰了。” 顾笙把帕子扔进铜盆,净了净手,满意的打量了几眼。 窗前,微风徐徐。 “你可有心事?”顾笙掌心里摩挲着一片翠绿的竹叶,轻声问道。 萧砚随诧异“朕像是有心事的人吗?” “确实不太像。”顾笙回应。 毕竟是在做了亡国噩梦后,第一时间想禅让自保的好心态。 “但你确实有心事了。”顾笙肯定道。 “自己说,还是我来猜。” 萧砚随面对着窗户站立,眸光随着摇曳的竹林闪烁,片刻后,一脸委屈巴巴“你明明知道朕知道你不喜欢猜来猜去还问这样的问题。” 顾笙:绕口令? “朕自己说。” “朕不愿自己在谢逾身侧显得过于黯然失色。” 他的确是变得有用一些。 可这些日子格外迫切的原因,只是因为谢逾即将返京。 仲春末离京,再返回时,将至仲夏。 短短数月,谢逾平定了朝堂上争论不休的梁州民乱解决了旱灾遗留隐患,且端掉了私造黑火药的窝点,解散了数千天教教众。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堪称丰功伟绩。 他在想,若是他,可能早早的就葬身梁州了。 而在上京城。 无论是曲明湖画舫船官员狎妓事件、是惠太皇贵太妃寿宴筹措善款、还是吏部主事周达之死、亦或者是成王府降爵奉顺夫人府抄家流放,他都没有太多参与感。 大多是笙笙在一力主导谋划。 笙笙和谢逾,一个在上京城,一个在梁州,都耀如艳阳。 他从不介意自己做绿叶的。 但,他想努力让自己与笙笙更般配一些。 顾笙垂眸,纤长的睫毛微颤,有些不知如何开解萧砚随。 发奋上进是好事。 可她忧心的是在日复一日中钻了牛角尖。 萧砚随有些过于在意谢逾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萧砚随口中听到与谢逾作比的话。 谢逾没有变,依旧是曾经那个朝臣们又惧又怕的谢逾,变了的是萧砚随的心态。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萧砚随的心态开始转变的。 顾笙凝眉回想,是那个故作漫不经心问她是否与谢逾相熟的春夜,还是在一次次她和谢逾商议着处理永宁侯府层出不穷的事情里,还是她给谢逾写信提醒谢逾身在梁州多加注意时? 第一百六十章 给不出答案 她有些分辨不清,甚至想不起记忆里萧砚随细微的差别。 是她忽略了吗? 还是说萧砚随瞒的太深了。 到底是在意谢逾的无所不能,还是介意她和谢逾的旧交。 顾笙不愿细究,总觉得会不欢而散。 “待谢逾返京,你也继续亲政吧。” “不要再把朝政大事尽数交给谢逾处理,两月来,你也多有进步,可以尝试着做好大乾的天子,若有不决,再与谢逾商议。” “你是君,他是臣。” “他再耀眼,你也不会黯淡无光。” “你本就有仁君之相,如今知奋发求上进,未来可期。” “但还是要注意张弛有度。” 萧砚随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眸底深处,又晦涩又诧异。 笙笙的回答,不再他的意料之中。 可想想,不这样回应,又该说些什么呢。 本就是他自己别扭又卑劣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朕知道了。” 萧砚随恹恹道。 顾笙心头有些憋闷,捏了捏掌心的竹叶,语气平淡的把景嫔的状况告知了萧砚随。 “以后行事前,我会尽可能与你商议。” “如果情况紧急来不及商议,我也会事后告知于你。” “笙笙,朕没有揽权的意思。”萧砚随心下一慌,拉住了顾笙的袖子,急切的解释。 顾笙抬眸,与萧砚随四目相对。 清澈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 她看不到萧砚随心底真实的想法。 同样的,她也不知自己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顾笙错开视线,如平日一般,勾唇笑了笑,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合时宜的情绪“本就该与你多商议商议的。” “是我疏忽大意了。” “景嫔还歇在懿安宫偏殿,我就不在此逗留了。” 顾笙看在落在自己袖口的手。 这双手,她很熟悉的。 在这双手又小又肉的时候,就拉着她一起钻狗洞爬树了。 她和萧砚随的记忆,几乎是重合的。她也几乎是亲眼看着这双手一点点褪去肉感,渐渐变得修长笔直骨节分明。 可能真的是太熟悉了。 那些未竟之言,隐隐约约都能心知肚明。 介意谢逾? 猜忌于她? 那她呢? 在顾笙的注视下,萧砚随如同被烛火灼伤一般缩回了手。 “笙笙,朕,朕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萧砚随略显沙哑的声音染上了急躁,似乎是在等待着顾笙如以往那般顺水推舟反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待笙笙好。 同样的,笙笙也待他很好。 在笙笙那里,他的废话能得到回应,他的不安彷徨能得到抒解,他的情绪永远有台阶可下。 他知道的。 他的笙笙一直都在包容他,甚至是宠溺。 可这一次,他看到,笙笙的神色平平淡淡,望向他的眼神,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的。” 顾笙轻轻的留下这句话,朝着文英殿外走去。 “笙笙!” 回应萧砚随的是顾笙越行越远的背影。 顾笙没有上步辇,而是搭着四季的手,沿着绿荫小道慢悠悠的走着。 “娘娘,您还好吗?” 犹犹豫豫,四季终是问出了口。 顾笙侧目“自是好的。” “您与陛下?” 她守在殿外廊檐下,虽听的不太真切完整,但也能拼凑出七七八八。 娘娘和陛下之间轻快的氛围,仿佛一瞬间就凝结,变得别扭又沉重。 在沉默的空隙,陛下和娘娘都想了些什么呢。 “娘娘,陛下或许只是有些词不达意。”四季尝试着开口。 她是旁观者,也是见证者。 她似乎能理解骤然别扭的情绪,似乎又说不清道不明。 顾笙拍了拍四季的后背“四季,我瞧着像那么易怒易暴躁的性子?” “你家娘娘脾气稳定的很。” “陛下少年心性,至真至纯,我又不是不知。” 所有的心事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相较于在意谢逾的无所不能,介意她和谢逾之间的旧交,萧砚随或许更想要一个诚心如意的肯定答复。 但,她暂时给不了这个答复。 萧砚随想要的答复,会推翻她过往十余年的认知。 明明已经推心置腹的谈过达成一致了,怎才过了数十天就脑子抽筋又一门心思再求一个答案了。 是她那日贪心不够诚恳吗? 还是她说的那些话不够现实? 世上女子,哪有人能在与天子谈情说爱中立于不败之地。 幸亏当年她对萧砚随情谊纯粹,要不然,她爹宁死也不会允许她入宫的。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天子也还是那个天子,心态变了,日子就不过了。 她爹是个明眼人,更是个聪明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萧砚随不是天子,她也不曾入宫,她会选择对萧砚随倾心相许恩爱不移吗? 是的,她有强大又稳定的情绪,能应接萧砚随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心血来潮。 但,她想要的是什么? 顾笙只觉得心下荒芜,没有答案。 “娘娘……” “四季。”顾笙打断了自己的话。 有些事情,唯有自己的心能给出答案。 旁人的劝说,外在的条件,都宜干扰选项。 四季轻叹一口气,心想,若是夫人长命百岁,兴许早早的就教会了小姐如何爱自己的同时爱他人。 但,夫人撒手人寰。 小姐如同野小子一般不羁肆意的长大,像那漫山遍野开遍的野花。 风把种子吹到哪里,花就在哪里恣意绽放。 你若问花,喜欢哪一道风哪一片山,花也茫然。 罢了,小姐开心就好。 至于陛下,在小姐和陛下之间,她永远优秀考虑小姐,这是天然不可改的亲疏远近。 “娘娘,武安公托人递了口信入宫。” “派往扬州的人,回来了。” 顿时,顾笙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的远远的。 “武安公说具体情况还需当面与娘娘详谈。” 顾笙心中划过不详的预感。 如果一切都好,父亲定简单直接的告诉她宽心。 看来,情况不太妙。 确切的是,很不妙。 天呐,刚跟萧砚随冷战,她还能不能随心所欲宣父亲入宫。 顾笙挠挠头“真的不能传信吗?” “口信不行,手写信也行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朕有一个朋友 “兴许能?”四季一言难尽,犹犹豫豫。 稍作停顿,继续道“娘娘,有没有一种可能,武安公还打算与您商议一番,尽早拿出个章程。” 顾笙叹息“四季所言甚是有理。” “明日吧。” 四季颔首应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又能确信娘娘和陛下闹别扭就一定是见坏事呢。 某种程度上,不破不立。 顾笙继续慢悠悠朝着懿安宫走去。 蝉鸣鸟叫,风声花香,也别有一番雅致。 …… 文英殿。 待傅淮拾掇干净与景信一同回来时,就看到自家陛下想一条蛆一样躺在窗户下,看着窗棂上的花纹,唉声叹气。 傅淮凝眉,一身牛劲用完了?然后就蔫吧了? 甚好,甚好。 傅淮觉得人生又光明锦绣起来了。 “陛下?”傅淮好心关怀。 萧砚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哭丧着一张脸,不知情的怕是还要以为皇陵被盗了,眉眼耷拉着,不停的叹气。 傅淮和景信对视一眼,心中直呼情况不妙。 与其这副活不起的模样,还不如像刚才一样有使不完的牛劲呢。 问还是不问,这是个问题。 不问,于心不忍。 问了,于己不妙。 傅淮想了想,他信道不信佛,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 没有多做犹豫,向后退了一步。 顿时,本与他并肩而立的景信就显得格外突出。 景信:!?(?_?;? 现在退也不合适了。 景信索性袍子一撩,坐在萧砚随身侧,面露愁容,眼神茫然又无措,时不时也幽幽叹息一声。 傅淮嘴角抽搐,这什么走向? 永宁侯那只大笨驴,怎么就生了只出其不意的小狐狸。 匪夷所思! 景信时而快时而慢的叹气声打断了萧砚随的节奏。 萧砚随:叹气也不让尽情叹了,是吧? “你为何叹气!”萧砚随气势汹汹的瞪了景信一眼。 景信可怜兮兮“臣叹自己命苦。” “又叹家宅不宁。” 萧砚随表示,他能理解永宁侯府家宅不宁,但绝不接受景信命苦。 他要是有景信的脑子,他能高兴的与太阳肩并肩。 萧砚随白了景信一眼,干巴巴无甚诚意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慌。” “臣多谢陛下宽慰。” 说完,景信不再言语。 萧砚随瞠目结舌,哪怕是礼尚往来,景信也该问问他吧? “你为何不问朕?” “窥测上意帝心,乃为官大忌。” “你还未被授官。” “那臣更卑微不能犯忌了。” “你简在帝心,无妨。” “那陛下因何叹气?” 终于有人问他了! 萧砚随长长的舒了口气。 “朕惹皇后不悦了。” “两位爱卿,可有法子助朕修复关系?” 景信:他才十五,还未定亲。 傅淮:他是个大龄剩男老光棍。 “梁安,你呢?”萧砚随瞟了眼站在门口佯装赏蓝天白云的梁安。 梁安:他是个断了子孙根的死太监。 萧砚随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个人,清了清嗓子“不是朕人身攻击,实在是在座的诸位,实在无用。” “成家立业,立业成家,你们既不成家也不立业,就是在拖后腿。” “身为人臣,理应为君排忧解难。” 梁安继续抬头看天,不关他的事,他不是人臣,他是人仆。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有的磨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景信不慌不忙,祸水东引“陛下,圣人有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臣,十五。” “傅探花年近而立,未成家不立业,着实不该。” 傅淮:年纪大不娶亲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但萧砚随脑回路清奇,一本正经的看着景信“所以,他这样的老光棍定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经验的。” “他敢说,朕都不敢听。” “但景信你不一样,你年轻,未来可期,未必不能后来者居上。” “所以,你好好想想,朕该怎么哄皇后开心。” 景信:…… 事情的走向是他没想象到的。 思忖斟酌片刻“陛下,臣在舍妹常翻阅的话本子里看过一句话,真诚才是必杀技。” “套路的哄人,以皇后娘娘的聪明睿智,定是能一眼看透的,届时指不定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依臣的愚见,可分两步走。” “其一,对症下药,知己错处,诚垦道歉。” “其二,投其所好,应其所变,事半功倍。” “重在知错,道歉。” 于天子而言,富有天下,投其所好事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知错认错呢? 萧砚随若有所悟。 可他和笙笙之间,不是简单认错与否就能解决的。 他明知不该,仍控制不住对笙笙生了期盼和独占欲。 这种情况下的认错,岂不就是违心的敷衍。 “朕有一个朋友。”萧砚随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景信和傅淮心中哀嚎,他们是真的不想刺探天子的隐秘之时啊。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尤其还是以这种老掉牙的开场白。 上京城书铺里落了灰的话本子都没这么老套了。 萧砚随耷拉着眉眼,没有注意到景信傅淮刺激的表情变化,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继续道“对,朕有一个朋友。” “他长相清隽俊秀家财万贯,与一貌美如花秀外慧中风华绝代冰雪聪明……” “陛下,说重点。”傅淮轻声提醒。 他担心陛下夸起皇后来,滔滔不绝停不下来。 萧砚随皱眉,目光凌厉的看向傅淮“这不是重点吗?” 笙笙的优点不是重点? 这傅淮,可真讨人厌! 傅淮捧心,陛下还没过河呢,就想把桥拆了。 “是重点。” “陛下朋友认识的这个女子还真是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陛下的友人好福气。” 萧砚随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视线“十余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朕之友人顺理成章的迎娶青梅为妻。” “奈何青梅对友人心中唯有纯粹赤忱的朋友之谊,并无风月之情。” “友人自以为亦如此。” “恰逢朕之友人家中突逢大变,老父亡故,友人需撑起家中产业,青梅为伴友人,应允了婚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好吗 “二人君子协定,只吃香喝辣不谈情说爱。” “但婚后,朕之友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心悦青梅,想与之成为真正的夫妻。” “若你们是朕的那位朋友,当如何?” 萧砚随目光灼灼,满脸期冀。 傅淮满头黑线,搞了半天,在场的唯一一个有家室的,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也好意思鄙视他这个老光棍? “傅淮,长者为先,你年龄大,你先来。” 见无人开口,萧砚随直接点名了。 傅淮会心一击,年龄还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了。 “陛下,您,您的友人。”傅淮及时更正自己的说法“您的友人是不是迎娶了青梅之后,还三妻四妾?” “是,但那不是他自愿的。” 傅淮颔首“朋友之谊能容得下妻妾成群,两心相许则反之。” “据臣这些年所了解整理的八卦可以得出,律法允许男子三妻四妾,但女子大多还是希望倾心之人洁身自好忠贞不二。” “陛下的友人若不能给予那奇女子忠臣,不如维持现状,总好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臣大胆推测,陛下的友人是不是已经想方设法的暗示青梅,想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答案不如心意。” “差不多。”萧砚随含含糊糊。 傅淮抿唇“一动不如一静。” “就不管了?”萧砚随诧异,脱口而出。 “若朕之友人的青梅有朝一日心悦一个处处比友人强的男子,留不住,岂不是悔之晚矣?” 傅淮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陛下,您要不要自己听听在说什么? 这世上还能有人处处比天子强? 天子的权势,就是一道不破金身。 再说了,历朝历代,除了亡国之君天下大乱,他还没听过皇后弃夫再嫁的事。 陛下真的不是在杞人忧天吗? 傅淮强忍下心中不断的吐槽,耐着性子劝道“既是青梅竹马,竹马哪怕不信自己的眼光,也该信青梅的品行操守。” “青梅在大变时应允了婚事,就不会再出尔反尔,哪怕无关风月不含儿女情爱,也不会背信弃义。” “人生在世,情爱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一朝天子,更不应拘泥于小爱。 “陛下的友人这般别扭试探暗示,恐会伤了青梅的心。” “有言在先,陛下的友人兀自改变,就期盼着青梅也随之改变,这本就是对青梅的一种无形的强迫。” “所以,臣的建议仍是一动不如一静。” 萧砚随又气又恼又有点安心,真真是五味杂陈,就像是心底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断咕咚咕咚地往上冒,搅的他难受不已。 “傅淮,你要不再想想?” “三思!” “三思而行!” 傅淮反问“臣怎么没有三思呢,就是三思三思再三思后还是决定这么做。” “倒是陛下应劝劝自己的友人切莫生了执念。” 萧砚随:去他的友人! 这傅淮絮絮叨叨这么久,就说了一句他爱听的。 不会背信弃义! “你呢,景信。” 景信挠挠头“陛下的友人想求一个答案无错。” “但不论那奇女子给出怎样的答案,那女子也无错。” “陛下的友人有选择的权利,那奇女子亦有。” “臣的建议是,只要陛下的友人做好了接受好与坏的准备,也能去求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前提是,莫生怨尤。” 萧砚随的眼神彻底黯淡了。 其实,道理他都能想明白,只不过心存侥幸。 “陛下的友人无需妄自菲薄。” 景信最后补充了一句。 原来,天子也会爱而不得。 但天子最起码比他那个愚蠢的小姑眼光好。 倘若小姑心悦的是一个如顾皇后一般的人,他可能还会想方设法助小姑达成所愿。 “陛下神思不属,不如今日的教学就到这里吧。”傅淮淡淡道。 别说陛下学不进去了,他也没精力讲了。 太累了! 萧砚随浑浑噩噩的起身,朝着阳光明媚的殿外走去。 梁安亦步亦趋的跟上。 傅淮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微蹙着眉“景世子,你说皇后娘娘为何能保持对陛下不动心。” 景信敛眉“或许是清醒吧。” “也或许是陛下不是顾皇后会动心的类型。” “罢了,谨言慎行。” “陛下和娘娘宽容仁厚,也不是你我在背后编排的理由。” 不过,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陛下不安,生了嫉妒。 不简单啊。 傅淮眸光微闪,一个荒诞的念头迅速闪过,他努力想要抓住,可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念头从指缝间溜走。 不能想! 不能想! 有些念头只是想想,就会引来无边的灾祸。 “景世子,今日之事,你我守口如瓶。” “自然。” …… 别别扭扭垂头丧气的萧砚随无意识间就来到了懿安宫外。 看着朱红色的宫门,萧砚随咬咬牙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扪心自问,他希望笙笙与他相知相许。 但他更希望笙笙能无风无雨开心快乐。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中数千个日夜,不是情爱能够淹没的。 他看出了笙笙的不悦,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笙笙~” 正在走神儿的顾笙:…… “朕错了!”一入大殿,命宫人退下后,就如儿时一般毫无形象的坐在地毯上,双臂环住了顾笙的小腿。 顾笙揪着萧砚随的衣领“你先起来!” “有话好好说。” 萧砚随都是天子了,能不能不要总干给天子丢人的事情。 “你先让朕说。” “朕不该怀疑你对朕的感情,不该嫉妒谢逾,不该不顾你的意愿。” “还有,朕不应该把自己所有的情绪次次都压给你。” 而他自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朕不逼你了。” “笙笙,你理理朕吧。” “你以后别跟朕说那些冠冕堂皇冷冰冰的话,朕可太难受了。” 顾笙“你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萧砚随!” 萧砚随吸了吸鼻子“朕没留鼻涕。” “朕已经不是当年的三五岁小儿了。” “和好吗?” “你是丐帮帮主,原谅我这个鼠目寸光的副帮主吧。” “笙笙~”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陆家事变 顾笙扶额“我有些怀疑你的精神状态。” “朕的精神状态很美好。”萧砚随依旧金金环着顾笙的小腿。 “有病的人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有病。” “……” “你起来!” “那和好吗?” “和!” 顾笙咬牙切齿。 萧砚随欢欢喜喜的松口手,起身站在雕花木椅上,又是斟茶,又是剥松子。 “我父亲明日会入宫,你要见一见吗?”顾笙抿了口茶水,轻声问道。 萧砚随诧异“笙笙,你告状了?” 这么快! 他以为他自己已经是行动上的巨人了。 “完了完了,武安公肯定会觉得朕是个言而无信不可托付的小人。” 萧砚随急的来回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顾笙无语。 “别转了,转的我头昏眼花。” “没有告状,是父亲传了信,有事相商。” “十之八九是扬州陆家出事了。” 顾笙的情绪不可避免的被影响,声音里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忧虑,犹如绵密的雨线。 “笙笙,不如朕下旨命扬州陆家上下迁居上京吧。” “这样你也能安心一些。”萧砚随顿足,凑在顾笙身前,斟酌着提议。 扬州陆家虽说这些年不景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举家迁至上京也不会出现大不易的窘况。 顾笙摇摇头“先不急。” “外祖年迈,外祖母神智不清,不适宜远行,且上京城时舅父舅母的伤心地。” “来此,恐伤心伤神。” “那明日,朕还是与你一道见武安公吧。”萧砚随幽幽道。 …… 翌日。 天阴沉无雨微风,仿佛被灰色的墨汁浸染。 武安公紧锁的眉头忧虑的神情,一如这乌云密布的天。 顾笙的心忍不住又沉了沉。 “父亲。” 武安公也没有云山雾罩的啰嗦,开门见山道“为父派去扬州的人带回消息,去岁你舅父宠妾诞下一儿一女,视之若珍宝,宠妾被抬为平妻,执掌中馈,负责人情往来。” “而你舅母因残害子嗣禁足不得出,如今病重难治,时日无多。” 顾笙落在雕花木椅上手不自觉攥紧“外祖父未曾阻止吗?” 舅母与舅父,数十年夫妻风雨同舟,相互扶持,从无过错,舅父此举,又将舅母至于何地。 舅父怎能如此荒唐! 武安公神色凝重“你外祖他中风了,而后你舅舅做主,不由分说把你外祖和外祖母送到了庄子上。” 咔嚓一声。 雕花木椅的扶手断裂,一块块散落在地上。 “蓁蓁呢?”顾笙咬牙问道。 武安公颓然“不知。” “不知?” 顾笙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陆蓁蓁,是她表兄唯一的血脉。 竟是不知? “为父派去的人想尽办法威逼利诱才见到了你舅母,但你舅母已经不认人了,问不出什么。” 顾笙心乱如麻。 早知道,她就不该信那一层层报喜不报忧的家书。 早知道,她就该厚着脸皮早日去趟扬州,而非瞻前顾后。 外祖中风。 舅母并重。 蓁蓁失踪。 “舅父是疯了吗?”顾笙气急,紧咬着下唇,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在心头翻滚,整个人不住的颤抖。 她记忆里慈爱的舅父怎就面目全非了。 “笙笙,你冷静。”萧砚随看着顾笙下唇上沁出的血珠,着急开口。 他知道笙笙记忆里的陆瑾言仍然鲜活亮丽。 陆家,是笙笙的亲人。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乱! “父亲,舅父的平妻到底是何方鬼怪。” “为父派去的人手不足,时间也不充裕,能查出的信息有限的且真假难辨。” “明面上,卖身葬父的秀才女。” “但,为父觉得,这层身份是假的。” 顾笙没有多做犹豫“事不宜迟,必须得派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前往扬州。” 可她担心,病重的舅母等不及她的人。 失踪的蓁蓁也不知在哪里受着苦难。 舅父是老了年纪大了,又不是疯了,怎么能干出这种癫事。 【系统,能赊账吗?】 她需要一张追踪扫描符。 【宿主,理论上不可以。】 顾笙是个能听懂弦外之音的【实际上可操作?】 系统沉默。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追踪扫描符。】 顾笙:!?(?_?;? 【宿主,算你欠我个人情。】 “父亲可知蓁蓁的生辰八字?”顾笙抬眸,看向武安公。 武安公不解,但还是报出了一个生辰八字。 顾笙捏着几近透明的追踪扫描符,默念陆蓁蓁的名字及生辰八字,追踪扫描符在指尖消失的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河间凌家四个字。 河间凌家? 意料之外。 但系统出品的追踪扫描符不至于也是针对凌家。 还活着就好。 只要还活着就好。 “河间凌家。” “父亲,蓁蓁在河间凌家。” 武安公瞳孔一缩“掐算?” 他的娇娇女,到底有什么奇遇。 “差不多吧。”顾笙含糊道。 武安公按耐住心中的讶异“为父这就派人去河间。” 顾笙摇摇头“河间凌家,毕竟是陛下母族,父亲出面不合适。” “女儿会想办法的。” 蓁蓁有了下落,那舅母的身体呢? 顾笙的目光落在那块小小的泛着诡异红光的招魂牌上。 持招魂牌者可主观指定任意一人的灵魂离体,互换身体一旬。 系统一而再再二三的提醒慎用。 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舅母带着无尽仇恨凄凉而死。 她若使用招魂牌,与千里之外的舅父平妻互换身体一旬,兴许还能救舅母一命。 也能趁此机会,查查扬州这池浑水下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一旬。 “父亲,我有一玄妙法子可一息间到扬州。” 顾笙语不惊人死不休。 武安公下意识觉得自家女儿过度紧张在说胡话。 顾笙声音坚定“父亲,女儿没有说谎。” “一游方道士曾给了女儿一块招魂牌,催动招魂牌可与千里之外的人互换身体一旬。” “父亲也知女儿有些奇遇,唯有女儿前去,才最保险。” “舅母等不及。” “不可!” “笙笙,不可!”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江南无所有 武安公和萧砚随同时开口。 萧砚随紧紧攥着顾笙的手腕,眼眶发红“笙笙,不能冒险。” “游方道士的话,怎能轻信?” “朕现在就派太医去扬州,你不要冒险,好不好。” 顾笙摊开自己掌心,泛着诡异红光的招魂牌映入萧砚随和武安公眼帘。 “陛下,父亲,虽然你们一直没问,但我知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你们。” “突然巧舌如簧精通驭兽之术,又恰巧觅得了治顽疾的神药,甚至一抬头能轻飘飘的折断一根木头……” “信我,一旬后,我定可以平安归来。” “这一旬内,还需要陛下和父亲为我遮掩,以防万一,最好让太医开些安神助眠的汤药,让来人浑浑噩噩睡上十日,吊着命就行,省的出现意外。” “待我魂魄归位后,精心将养一段日子就能养回来。” “定要如此吗?”萧砚随目露哀求。 顾笙拍了拍萧砚随的手背“信我。” “你还记得那夜你我离开兴泰殿后的说的话吗?” “无论发生什么都得信我,哪怕是我拿刀捅了你,你也会信我,哪怕拥有了类似于驯兽术稀奇古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技能,你也会为我自豪。” 萧砚随颓然的松开手,眼巴巴的望着顾笙“朕是信你的。” “朕宁愿你捅朕一刀,朕也不愿你冒险。” 招魂牌啊。 瞧着就阴森森的。 哪家正经的游方道士会造这么伤天害理的东西。 “笙笙,这招魂牌有富余吗?” “朕陪你一道下扬州吧。” 一旁的武安公已经麻了! “陛下,谢逾尚未返京,上京城还需要您坐镇。” “天子,不立危墙。” 若不是考虑到萧砚随的身份,他更想简单粗暴的说别添乱。 “陛下,父亲说的有理。” 萧砚随恹恹的点了点头。 顾笙“父亲可同意了女儿的建议?” 武安公:他不同意有用吗? 他的女儿一贯都是有主意的。 “有力自保吗?” “有。” “能随机应变吗?” “能。” “底牌够吗?” “够。” 武安公终是悠悠叹了口气“你欲招谁魂?” “舅父的平妻。” “变成男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生理不适的。”顾笙坦言。 “而那女子的身份也最合适。” “也罢。”武安公松口了。 “你与陛下再商议商议吧。” 他的女儿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大乾的皇后。 武安公离开时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踉跄着险些摔倒。 “笙笙,你要不再与朕商议商议。” “何必以身犯险。”萧砚随是真的害怕。 “你若定要去,朕替你去吧。” “你比朕聪慧,比朕有用,有你在,哪怕朕回不了,你也必能保上京城安稳。” “可是朕不行。” “朕真的不行。” 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希望。 他甚至都没有成长为一棵独立的树。 自小跟着笙笙,笙笙所在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 一旦笙笙发生意外,他可能也难独存。 “阿砚。”顾笙安抚道“莫慌,我保证安然无恙的归来。” 慌乱恐惧淹没了萧砚随,明明以前是他痴缠着想听笙笙唤他一句阿砚,可此刻听在耳中却没有半分欢喜。 “真的要信我。” “有些东西只有我能带过去。” 神级选择系统是与她的灵魂绑定的。 “我这般神通广大,又怎会出事?” “再说了,我还要与你一道扭转既定的命运呢。” “十日,十日,我就归来了。” “你可莫要对顶着我那张脸的人心软,知道吗?” “听我的,吊着命死不了就行。” “你要是让她过的太滋润,她舍不得走可怎么办?” 灼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顾笙的手腕上,再抬头,萧砚随已经泪流满面。 “笙笙,她若是不舍得走,朕就宣国寺所有高僧,灭了她。” “你要回来啊。” “回不来,朕还得背负一个抢皇后小舅母的骂名。” 顾笙掏出帕子给萧砚随擦了擦眼泪“她算哪门子舅母。” “我只认一个舅母。” “待我归来,给你折一枝扬州最绿的柳枝,摘一朵开的最艳的花。” “灵魂还能带东西?”萧砚随泪眼汪汪,很是怀疑。 顾笙把帕子甩给萧砚随“自己擦!” “我特殊,什么叫特殊,你懂不懂!” 萧砚随嘴角努力挤出一抹轻快的笑容“那你怎么知道是最绿的柳枝最艳的花?” “我就是知道,解释权归我。”顾笙看着萧砚随强颜欢下的模样,心到底还是软了一些。 “放心,我会回来的。” “我还得给四季、阿又交代一些事情。” “景嫔这几日会提出省亲,我称病后,还需阿又处理。” “至于蓁蓁的事情,最好是以天子施恩母族特给予赏赐的名义,安排宣旨太监及属官侍卫前往伺机而动,命拱卫司暗中协助,如此才能名正言顺。” 萧砚随呲牙“赏赐?” “河间凌家包藏祸心,还配赏赐?” “要不然通通直接下大狱,一个都跑不了,总能找到表侄女儿。” 凌家都想造他的反了,杀了杀了都杀了,下去正好让母妃自己瞧瞧凌家干的都是什么事。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理由呢?” “在百姓眼里,凌家花团锦簇好名声,一纸圣旨下大狱,会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平白失了民心。” “你若实在不愿赏赐,那就以先太后的名义行事,凌家不是在替先太后造势吗?” “那就说欲寻一凌家有缘人于太后陵前诵经祈福祝祷守斋,令太后泉下知凌家心意。” “凡凌家上下不得出府,沐浴更衣,居家设坛,诚心斋戒,择选与先太后的有缘人。” 萧砚随眼睛一亮“那朕能选凌玉莹吗?” 顾笙“陛下觉得呢?” “也不是不行。”萧砚随一本正经“她小菩萨名声在外,又大龄未嫁,那索性就去守陵吧。” “小菩萨诵的经,总比普通人要强。” “朕觉得,很可行。” “那守斋结束后呢?”顾笙反问。 “陛下是迎她入宫还是赐她封号?” “家家有娇花,自然也有野蛮生长的杂草,把那株带着刺的草选出来就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到扬州了 “带刺的杂草,磨锋利了,就是一把能为你我所用的绝佳利刃。” 萧砚随心领神会“朕懂了。” 紧接着顾笙唤来四季和谢霜霜,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番,确保再无疏漏后,接过熬制好的加量不加价的能致人虚弱无力的汤药,仰头灌下去,合衣躺在床榻上。 等舅父的宠妾来了,就得日复一日体验灵魂脑瓜子活跃,奈何身体不争气的日子了。 但凡那宠妾跨出懿安宫一步,算她输。 “等我回来。”顾笙扯了扯萧砚随的袖子,轻声道。 从不知萧砚随竟是水做的。 萧砚随重重的点了点头,顺势紧紧的牵住了顾笙的手。 顾笙笑着打趣“待会儿她来了,你这算是牵谁?” 萧砚随红着眼眶,幽怨的瞪了顾笙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他又怕又担心,笙笙还有心开玩笑! 这心理素质,他这辈子都可能赶的上。 但终究,萧砚随还是没舍得松开手。 顾笙眉目弯弯,许是离别在即,整个人柔和的不像话。 眸光最后扫过守在床榻边的人,默默催动了招魂牌。 招魂牌红光闪烁,顾笙缓缓闭上眼睛。 萧砚随深深的吸了口气,眨了眨眼,压下酸涩之意后,松开了手。 殿外,正是一日阳光正好时。 一旬啊。 但愿笙笙归来时,也是晴好天。 …… 顾笙再睁开眼时,头痛欲裂,晕眩耳鸣。 系统后知后觉发出尖叫【慎用,慎用,慎用,你就这么用了?】 顾笙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天旋地转,干呕不止,眼前一片漆黑,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回应系统。 “小夫人,小夫人。” 耳边若有似无的传来丫鬟的惊呼声。 疼痛晕眩使人烦躁。 半晌,顾笙停止了干呕,眼前渐渐出现了光亮,头疼依旧没有半分减弱,手心里密密麻麻布满汗滴。 顾笙强忍着疼痛,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扬州城远比上京城热,陈设奢华又不失精致的房间,早早的用上了冰鉴,凉气袅袅,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小夫人?”丫鬟满脸担忧。 顾笙摆摆手“许是天气炎热,受了些暑气,无大碍,你先下去吧。” 声音娇媚柔弱,仿佛天生就该惹人怜爱被捧在手心里的。 丫鬟规规矩矩退下。 顾笙自冰鉴中抓出一小块冰,包在帕子里贴在太阳穴的位置,一块又一块,冰冰凉凉的气息一点点缓解了疼痛。 将湿透的帕子搭在架子上,对着铜镜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 倒是一副年轻妖娆艳丽的好相貌,上挑的眼尾更显风情。 片刻后,朗声道“来人。” 刚刚退出去的丫鬟,匆匆入内“小夫人。” “老爷呢?”顾笙直截了当的问道。 丫鬟垂首“老爷赴宴还未回府。” 顾笙神情淡淡“带本夫人去瞧瞧那姓庄的。” 丫鬟也不觉得惊讶,小夫人自诞下龙凤胎被抬为平妻后,隔三差五就会前去探望夫人,但向来不喜人跟随。 想来,是因今日小夫人身体不适吧。 在丫鬟的带领下,顾笙来到了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杂草丛生木门斑驳,连阳光都吝啬于光顾这个角落,阴沉沉的泛着潮湿腐朽的味道。 顾笙心中顿疼,泼辣能干的舅母,如今就只能在这样的院落苟延残喘吗? “你在外等着。” 顾笙推开破烂的院门,径直进入。 丫鬟乖巧的等在门外。 小夫人掌权后,不听话的不是被以盗窃背主的理由杖毙就是被发卖了。 在陆家为奴,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院子里,一棵枯死的树,一个破水缸,再也不见其他。 顾笙踏过被青苔野菜覆盖的青石板,一步一步,来到了屋檐下。 檐下,左右各挂着盏破破烂烂的灯。 门被从内打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又脏又乱的婆子走出,眼神麻木绝望。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婆子如死水的眼睛迸发出难以掩饰的仇恨,张嘴似要开口怒骂,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顾笙察觉到,对方的舌头被割掉了。 就连端着破碗的手,都断了两根手指。 顾笙望着面前这张被垂落下的发丝微微遮挡的脸,有些失神。 “甘姨?” 与舅母情同姐妹的甘姨。 舅母与甘姨的关系,犹如她和四季,多年相伴,名为主仆,实为家人。 婆子神情怪异的看着顾笙,很是疑惑。 甘姨? 陆家新的女主人,唤她甘姨? 真是可笑。 若不是担心夫人无人照料,她早就拉着这个毒妇同归于尽了。 这一刻,顾笙越发认定自己舅父得了失心疯。 跨过门槛,借着微弱的光线,顾笙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瘦骨嶙峋头发全白的舅母。 顾笙哽咽,快步上前。 守在门口那婆子一把抓住了顾笙的袖子,不允许顾笙过去。 “阿岚。” 干哑艰涩到极致的声音。 “让她过来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值得她脏手。” 顾笙只觉得袖子一空,也顾不得多想,忙上前去,把跟系统磨来的恢复药剂灌入了舅母口中。 甘婆子目眦欲裂,手中的破碗砸落在地,绝望的嚎叫着冲过来。 “甘姨,是我。” 顾笙攥住了甘婆子的手腕。 “是我啊,娇娇。” “我来了。” 甘婆子眼睛猩红,恐惧又质疑的看着顾笙。 “这不是毒药,是救命的良药。” “啊…啊…啊”甘婆子拼命的比划着。 顾笙眼泪再也忍不住“舅母,甘姨,我真的是娇娇。” 顾笙哽咽着,将儿时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一点点讲述出来。 “娇娇?”庄氏试探着开口。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喝下那瓶绿油油的药水后,四肢百骸温温热热,源源不断的滋养着她破败的身体。 面前的女子,顶着她最厌恶的脸,却说是她的娇娇,被她当成亲闺女被瑾言当作亲妹妹的娇娇。 可有些事情,只有娇娇知晓,连她负心的夫君也不知。 “当真是娇娇?” 顾笙重重的点头“舅母,你再等几日,我的人很快就能赶来,到时候没有人能伤害舅母和甘姨。” “你这是?”庄氏指着顾笙的脸。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失心疯 “舅母,娇娇与游方道士学了些神通,听闻舅母病重时日无多,娇娇恐来晚救治舅母不及时,就只能暂时借用了这张脸。” “舅母服下救命神药,定能安然撑到京中来人。” “娇娇也知这样的理由荒诞滑稽,但这的确是事实。” “舅母和甘姨安心等着便好,以防打草惊蛇,娇娇不便常来探望。” “但请舅母信我,我必会带您和甘姨脱离苦海。” 顾笙擦干面颊上淌着的泪水,坚定道。 庄氏蓦地拉住了顾笙的衣袖“救救蓁蓁。” “我一把年纪了,死了就死了。” “但蓁蓁得活着,她是谨言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让谨言断了延续。” “娇娇,救救蓁蓁。” 顾笙回握住庄氏的手“舅母,我在赶来前,已经与陛下定好计划了。” 顾笙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落在舅母手背上那一瞬间,舅母整个人都绷紧了。 那是恐惧,是紧张,是仇恨,唯独没有信任。 她能理解,凭借三言两语让舅母信她,难于登天。 不过,她使用招魂牌赶来的意义在为舅母喝下那瓶恢复药剂是已经达到了。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 “舅母,你若有一分信我,就将今日之事保密。” 她好,舅母、甘姨、蓁蓁才能好。 若是她因舅母发生意外,萧砚随指不定怎么疯癫呢。 萧砚随再不像正经天子,也是天子。 “舅母,甘姨,保重。” 顾笙没有久留,调整好情绪便直接离开。 破屋子里,阿岚一笔一画在地上写着字。 “夫人,您信她?” 庄氏起身,靠在硬邦邦的墙上,苦笑一声“阿岚,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被人觊觎的价值吗?” “信或不信重要吗?” “被关在这做院子里,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拖着病体等死。” “她说她是娇娇,我宁愿是真的。” “蓁蓁就有救了,我心里也有个盼头。” “如果是假的,也就空欢喜一场,再差也不过是一卷草席扔出去。” “哪怕只有微末的希望,我也得抓住。” “阿岚,连累你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阿岚苍老狼狈的面颊露出一抹笑容,似能驱散苦难的暖阳,紧接着在地上写“我愿意陪着夫人。” 她得陪着夫人。 不论是生还是死。 有她照顾,夫人可以过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阿岚用鞋底磨掉地上的字迹,去收拾碎裂成一片片的碗。 “阿岚,或许真的是娇娇。” 阿岚也需要希望。 就以为是真的吧,把这零星的光视为绝望里的希望。 阿岚回首,对着庄氏点了点头。 夫人说是,那就是。 再荒诞滑稽的理由,她也信。 就是这碗又少了一个,她和夫人怕是得用掉下来的破瓦片当碗用了。 阿岚苦中作乐的想着。 …… 顾笙沿着树荫,逐渐将破败荒凉的小院抛在身后。 回到院落后,翻阅着房间里的书信手稿,试图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当空。 顾笙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舅父。 记忆里的舅父身型消瘦却挺拔,气质温吞中又带着儒雅,是金银窝和书卷香里共同浸染出的。 不是个天赋卓绝的经商之才。 也不是个下笔如有神的读书人。 中规中矩,但很易满足,不会得陇望蜀,眼睛也总是亮的。 如今再见舅父,判若两人。 身上裹挟着浓郁的酒气,仿佛在酒坛子里腌过,眼神浑浊双鬓斑白面颊涨红,消瘦的身躯也无止尽的发福,大腹便便。 “你又去看庄氏了?” 许是饮多了酒,陆舅父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声音格外大,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吼叫。 桌子上的杯盏噼里啪啦作响。 廊檐下的鸟雀惊的四散飞去。 “不能看?”顾笙不远不近的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舅父发酒疯。 陆舅父又啪啪啪拍了几下桌子“大夫诊过都说她活不了几天了,你何必去沾那个晦气,有这时间不如多照看下谨玉和昭言。” “听奶娘说,谨玉嗓子都哭哑了,他们虽不是你亲生儿女,但从生下来就抱给了你,你多少上点心。” “庄氏一死,我就将你扶正。” “你急什么!” “你说你年少吃多了苦亏了身子不能生育,我就找人替你生,你说你心眼小看不得蓁蓁在你面前晃,我就把她寄养在你介绍的友人家中,你说你不喜欢被人训斥立规矩,我就将爹娘送去了庄子,你说你不当妾,我就将你扶成了平妻。” “短短数日,你也等不及了吗?” 顾笙凝眉,龙凤胎竟不是宠妾亲生? 所以,她舅父还养了外室? 舅父想要儿女传承香火,无可厚非,但又何必把舅母折磨成那个样子。 舅母泼辣但不刻薄,不是不容人的性子。 哪怕真的不容,和离也无妨。 可偏偏,选了最狠毒最下作的法子。 谨玉。 昭言。 是将她表兄谨言二字拆分开来了吗? 舅父还记得表兄吗? 舅母是舅父下令搓磨的,蓁蓁是舅父同意送走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是舅父送去庄子的。 舅父真是失心疯了。 眼里心里都只有宠妾。 她都有点儿不想认这个舅舅了。 集愚蠢、盲瞎、阴坏于一身,也是不容易。 这几年,舅父吃的不是五谷杂粮是阴沟里的臭水吧。 陆舅父撒完酒疯,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若是谨言表兄还在世,陆家一片坦途。 顾笙唤来下人,将他送回了前院。 眼不见心不烦,眼一见,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巴掌扇过去。 顾笙倒了些水在手心,又拍到了面颊上,红着眼睛,娇气又蛮横道“酒后吐真言,就知道他心里头对我埋怨已久,大不了我去庄子把两个老东西接回来。” “套车,我要去庄子。” “小夫人,老爷说的都是气话啊。”丫鬟劝着。 顾笙不依不饶,充分展现了恃宠而骄“今天敢骂我,明天就敢打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宿主说喜欢他~ “去安排人套车。” “再啰嗦,把你也发卖了。” 丫鬟:算她多嘴。 夕阳余晖中,顾笙乘马车前往庄子。 马车停下,天已大黑。 庄子依山傍水,虽偏僻,但胜在清幽宜人。 “去敲门。” 顾笙傲慢的立于马车旁,丫鬟手提灯笼随侍在侧。 车夫上前,敲响了庄子的大门。 片刻后,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谁啊!” 听声音,是个中年婆子。 在看到顾笙的那一刹那,中年婆子眉宇间的不耐烦躁被谄媚恭敬所取代,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奴婢不知小夫人远道而来,怠慢了小夫人,该打该打。” “你真这么想?”借着皎洁如水的月色,又映着灯笼的白光,顾笙眼神落在中年婆子发髻上祥云玉簪上,眸光幽深,神色喜怒难辨。 那只祥云玉簪,是外祖母的首饰。 从挑选玉石、到画稿设计、再到雕刻,都是母亲一手完成的。 那是母亲送给外祖母四十寿辰的礼物。 她记不清太年幼时事,但年长于她的四季记得。 且,府上至今还收藏着母亲的手稿。 她曾一遍遍的翻阅过,簪子的每一条纹路曲线走向,都熟烂于心。 只需一眼,她就能认出来。 母亲早逝,就算外祖母再神智不清,也不会舍得把母亲精心雕刻的玉簪赏给下人。 不是赏的,那就是偷的抢的。 不管是偷还是抢,都不配得到她的好脸色。 中年婆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讨好恭维主子的话,难道不是通用的吗? “那打吧!”顾笙冷冷开口“打到本夫人满意再停下!” 反正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的宠妾。 平妻只是一层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本质上还是妾。 中年婆子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小夫人?” “打!”顾笙不为所动。 一巴掌。 两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没吃饭吗?” “本夫人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允你自打嘴巴,是给你体面!” 顾笙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耐心十足。 中年婆子咬咬牙,加重了力道。 没一会儿,双颊又红又肿,嘴角渗出了血。 “停下吧。” “本夫人听腻了。” 中年婆子如蒙大赦,心头半是茫然不解,半是气愤惶恐。 提灯的小丫鬟敛眉垂目,大气不敢出。 看来,小夫人来庄子也是件好事,否则气就要撒她身上了。 有时候真想问问老爷是不是盐吃多了咸的慌,非要惹小夫人不快。 次次惹完,次次卑躬屈膝的哄。 对此,她只能说又闲又贱。 “还不带路?”顾笙蹙眉,声音仿佛沾染上了山脚夜风的凉意,听的人瘆的慌。 中年婆子捂着脸,低垂着头,含糊不清道“小夫人,这边请。” “簪子倒是水头足又精致的很,得值数百两吧,本夫人竟不知在庄子上做粗使婆子油水这么足。” “那我这小夫人不做也罢,收拾收拾过来做婆子吧。”顾笙很是阴阳怪气,做足了心气不顺想法子找茬儿撒气的模样。 中年婆子心虚的下意识抬手,想要遮挡玉簪“小夫人说笑了,老奴哪里买的起几百两的簪子,不值几两银子的小玩意儿。” 越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就越是漏洞百出。 这不,一抬手,薄纱下的金手镯也露了出来。 嗯,好粗的金手镯,在夜色里险些亮瞎她的狗眼。 “金手镯也挺亮。” “阿巧,你在本夫人身边伺候时间也不短了,买的起金手镯璧玉簪吗?”顾笙微微侧头,诚心发问。 阿巧是贴身小丫鬟的名字。 阿巧心一紧,身子忍不住颤抖,灯笼晃悠摇曳“回小夫人的话,奴婢买不起。” 顾笙笑了笑“看来,还是做婆子最享福。” “要不,你也收拾收拾与本夫人齐齐来做婆子吧,向前人请教下经验,兴许三五日就能头饰玉簪腕戴金镯了。” 阿巧:小夫人快别笑了,她更怕了。 中年婆子听的心惊肉跳,哆嗦着解释“小夫人,这镯子就只是铁圈外镀了层金,也不值钱的。”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拆穿多没意思,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别人表演,精彩的表演可遇不可求。鼓掌并接受婆子的解释,赞她干得漂亮。完成奖励:传讯符。】 传讯符一出,顾笙眸光亮了亮。 她已经有一枚传讯符了,再得此一枚,千里之外可传音。 【选项二:坚持正义的道路总是孤独的,当场拆穿,揭示真相,扞卫正义。完成奖励:恢复药剂。】 【系统,我能一次性完成两个选项吗?】 鱼与熊掌,想兼得。 【宿主,理论上不能,原则上也不能。】 【懂了!】 【本宿主就喜欢你这么随机应变的系统。】 系统:本系统知道是花言巧语,但是宿主说喜欢他~ 不就是一次性选两个,别的系统宿主不敢想没胆量试,跟他又什么关系。 他的宿主胆大心细,敢闯敢试。 天知地知,宿主知他知。 干了! 见系统没有反驳,顾笙心领神会【选一且二。】 顾笙饶有趣味的鼓掌“编的可真精彩,干的也很漂亮,你是再暗讽本夫人出身低不识货吗?”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传讯符。】 顾笙嘴角上扬“本夫人最恨有人质疑。” “是美玉还是顽石,烂铁还是黄金,本夫人分的清。” “这一路,本夫人给了你数次机会,但你死鸭子嘴硬,不停狡辩。” “说清来处,说不清,按偷盗主家财物论处,扭送衙门就算了,本夫人脸皮薄丢不起人,直接杖毙吧。” “老爷会体谅本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夜风徐徐吹着,云雾遮月,人影憧憧,像极了鬼魅。 仿佛在这种环境下,人心底的恐惧会无限放大,同样的,歹念恶意也会蒙蔽双眼。 中年婆子看着侯在门外的车夫,又看看面前削瘦柔弱的两个年轻女子,歹念陡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木棍是保护你们的 天也大黑,此处又荒僻,鲜少有人烟。 山路崎岖又狭窄,夜里赶路车毁人亡掉下山崖再正常不过。 中年婆子在心头盘算着。 她长得五大三粗,当家的孔武有力,儿子也年轻力壮,弄死个养尊处优的小夫人轻而易举。 先解决了小夫人和这个闷葫芦似的丫鬟,再解决候在门外的车夫也不迟。 云散,月出。 中年婆子几近溢出的恶意,藏无可藏。 财帛动人心,金银迷人眼,黑暗乱人智,丑恶自然也就无限滋生。 要不然怎么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呢。 顾笙移开眼眸,对中年婆子的杀意视而不见。 搂草打兔子,一并擒获不好吗? 她带着黄色气息的铁砂掌,还没有机会正儿八经的展现过威力呢。 “小夫人真的错怪老奴了。” “夜风凉,不如先进屋?” 顾笙颔首“也好。” 中年婆子心中一喜,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主院。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 顾笙抿唇,很好,这婆子一家连庄子的主院也占了。 “小夫人,请吧。” 顾笙神色如常的推门而入,阿巧尽职尽责的紧随其后。 “小夫人先坐,老奴去请老太爷和老夫人。” 中年婆子斟了被凉透的白开水放在顾笙面前的桌子上,脚步轻快又麻利的离开。 阿巧环顾四周,咬牙,贴在顾笙耳边低语“小夫人,奴婢觉得情况不对。” “不如奴婢去把车夫唤来吧。” 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胸闷心慌。 她的这种感觉,自小就很灵。 “小夫人,要不咱们先离开去附近的客栈暂歇一晚,明日再前来。” 顾笙轻拍了拍阿巧的手背“无妨。” “你以为你家小夫人只会蛮横任性争宠作恶吗?” 阿巧:不然呢? 总结的可真精准! “小夫人,您信奴婢一次。” 阿巧心跳越来越快,面颊渐渐失了血色。 她卖身为奴,是想赚月银养弟弟,而不是送死啊。 上一次心跳这么快,还是多年前山匪入村烧杀抢掠,爹娘信她的直觉,先一步把她和弟弟塞进了灶膛里。 她和弟弟才逃过了一死。 从那以后,就是她和弟弟相依为命。 先是乞讨,后来渐渐大了,给人浆洗缝补码头做跑腿做苦力,再大些就卖身为奴。 她死了,弟弟可怎么办。 “小夫人,求你了,走吧。”阿巧身子止不住发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顾笙叹息,牵住阿巧的手。 阿巧的手很糙,手心手背不少陈年旧疤。 一看就是吃苦头长大的。 “阿巧,别怕。” “小夫人会胡你周全的。” 阿巧:不敢信,不敢信,完全不敢信。 来之前还叫嚣着要把她发卖了的。 “小夫人,如果一会儿有意外发生,您先跑。” 小夫人死了,她跑了也无用,护主不力,也是要死的。 倒不如把生的机会让给小夫人,老爷那般重少夫人,兴许会看在她救少夫人的份儿上,阔绰的给弟弟些丧葬钱。 只是一瞬间,阿巧就做好了决定。 顾笙沉声“有意外的不会是你我。” 烛火如豆。 似有白烟自门缝袅袅飘入。 顾笙余光瞥到门窗上的影子,无奈的勾唇。 这得有多瞎,才会看不见。 做不了好人,干坏事也干不了。 蠢材。 顾笙秉住呼吸,一只手覆住阿巧口鼻,拉着阿巧晕在桌上。 手肘打翻了桌上的杯盏,凉透的水流淌在桌面,浸湿了她的袖子。 【宿主,这可是传说中的迷烟啊。】 【终于有强取豪夺阴谋算计那味儿了。】 【本系统是要开荤了吗?】 顾笙:…… 跟着她,委屈这个不正经的系统了是吧? “小夫人,小夫人。” 几声呼唤,见无人应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声响起。 “娘,都说小夫人是闻名江南的没娇娘,直接弄死了可惜,要不……” 猥琐又垂涎的声音。 顾笙甚至能够想象出说话人的嘴脸。 中年婆子想也不想拒绝了“别坏事。” “有银子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找不到。” “儿子说的有道理啊。”又一道声音响起。 中年婆子的底气顿时没那么足了“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难不成陆老爷的人在山崖底下找到尸首后,还会让仵作验尸?” “陆家大户人家,不要脸了?” “你觉得陆老爷会允许自己的平妻被仵作上下其手?” “万一呢。”中年婆子仍有些不安。 “你折磨那俩老不死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小心谨慎?” “对啊,娘,反正那车夫喝了您送的汤睡的比猪都死。” 中年婆子退让了“那总不能你们父子……” 污秽不堪,顾笙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头,掰下桌腿,一棍子直接打三个。 起伏的哀嚎,伴随着几颗混着血的牙。 “你这个……” 顾笙没有再给中年汉子说话的机会,干脆利索的又敲了一棍子,顺带卸下了对方的胳膊。 一家人注定是要齐齐整整的。 于是,中年婆子和那个心术不正的二流子也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跪好。” 顾笙的发丝有些凌乱,手中握着棍子,绕着三人踱步。 “再嚎,就把你们舌头割了,眼睛挖了,腌菜坛子里!” 顿时安静了。 哪怕疼的人直冒汗,也咬紧牙关不出声。 阿巧:Σ(?д?lll) 好家伙,这就是她娇娇弱弱的少夫人? 那桌子腿,有男子胳膊粗细吧,轻飘飘一掰就折了? 一个大三个,脸不红气不喘。 在少夫人身边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少夫人除了蛮横任性争宠作恶外,还能这么强。 怪不得少夫人赶夜里走山路来此。 她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阿巧,把他们绑起来。” 绳子都是现成的。 中年汉子不死心的想要反抗,顾笙朝着对方的腿又是一棍子。 咔嚓一声响。 棍子裂了。 腿也断了。 中年男子也消停了。 “桌腿是用来保护你们的,不是用来保护我的。” “桌腿断了,激动什么?” 顾笙捏着手里的仅剩的一截桌腿,动用铁砂掌,用力,木棍变成了木屑。 “不用木棍,你们都成骨灰了。” “懂?”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陆老太爷 看着地上的木屑,不懂也得懂。 中年婆子已经彻彻底底吓傻了。 不是,老爷有病吧,抬这么一个力大无穷凶狠残暴的平妻,就不怕夜半三更半睡半醒间被掐断脖子? 而中年汉子和年轻二流子则是将全部的怒火转向婆子。 这就是所谓的用了迷烟不费吹灰之力? 是是是,他们一家推门进来连灰都没荡开,就被小夫人一棍子放倒了。 怎么不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呢。 “还不说实话?”顾笙拍了拍掌心的木屑,眸光落在那只完好无损的祥云簪上。 那一棍子,她特意避开了簪子。 护下簪子,也算是护下了外祖母的一个念想。 中年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顾笙指了指发髻,中年婆子才了然。 这下,中年婆子又觉得顾笙病的不轻了。 他们一家人都谋财害命了,小夫人还惦记着她头上玉簪的来路。 难怪能跟老爷凑成一对呢。 “小夫人饶命,这玉簪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见老奴伺候尽心尽力赐下的。” “若小夫人喜欢,老奴这就摘下双手奉上。” 顾笙重新懒洋洋的坐回椅子上“那你摘吧。” 中年婆子心在滴血,她知道小夫人的出身上不得台面,但不知道小夫人真的不讲究。 她一个为奴为婢的婆子戴过的玉簪,小夫人也不嫌埋汰。 老爷那么宠小夫人,要什么玉簪得不到? “小夫人,老奴的胳膊……” 中年婆子晃了晃自己松松垮垮如被掰断的莲藕似的胳膊,谄媚的笑着。 只是那笑容因为疼痛,显得狰狞扭曲。 “所以,又是哄骗本夫人?” 顾笙居高临下的睨了中年婆子一眼,对着阿巧抬了抬手。 阿巧心领神会,大步上前,拔下婆子头上的玉簪,捧给顾笙。 阿巧眼睛眼中敬佩和欢喜似要溢出来一般,亮的惊人。 原来,小夫人怜她惜她。 平日里扇她巴掌甚至连一成力道都没使出,要不然早一巴掌把她扇死了。 或许这就是弟弟口中的小惩大戒。 小夫人刀子嘴豆腐心。 不过,小夫人长得这么美心还这么善,嘴巴毒一些怎么了! 弟弟说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如果小夫人能教她两招就好了,这样一来,就再也不怕那些地痞流氓了。 顾笙看着覆在玉簪上的油脂,皱了皱眉。 美玉无瑕,孝心无价,母爱无言,可偏偏让这么个婆子污了玉簪。 阿巧察言观色,掏出帕子浸湿后,细细的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玉簪恢复了本来的温润色泽。 顾笙接过玉簪,小心翼翼的包好,放置在一旁“金镯子呢?” “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赏的?” “小夫人明眼。”中年婆子不假思索的开口。 顾笙捻起茶盏盖子砸向婆子的手腕,又是一声惨叫,中年婆子的手腕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刹那间鲜血淋漓。 “再问你一次,是实话吗?” 中年婆子手臂使不上力气,捂也捂不住伤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不断溢出。 她会因流血流成一具干尸吗? “求小夫人饶命,求小夫人饶命啊!” 中年婆子歇斯底里不知疼痛的磕头。 顾笙无动于衷,只顾求饶,却不坦白,还是不够怕。 磕不死,就往死里磕吧。 一声又一声,犹如沉闷的鼓声。 远离主院的破院子里,两个老人依偎在四面透风的破房间里,听着夜风吹来的惨叫和哀求声。 庄子太大了,听的不太真切。 陆老太爷双手覆在老妻的耳朵上,望着窗外的夜幕,愁眉紧锁。 庄子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难道有山匪劫掠? 老妻时常昏昏噩噩神智不清,偶尔清醒又惦记怀念着死去的女儿和长孙,他心疼又无力。 至于他,就这样陪着老妻一同死在山匪的刀下也无妨。 儿子早已变了秉性,面目全非。 他和老妻索性下去配女儿和孙子吧。 只是不知娇娇和蓁蓁如何了。 听说,娇娇做皇后了。 娇娇还适应吗? 陆老太爷叹了口气,阖上眼睛,躺在又旧又薄的褥子上,回想着多年前的画面。 女儿胸有丘壑,有胆有谋。 儿子虽平庸,但却孝顺识礼。 那时候,多好啊。 悄无声息间,泪水就湿了白发。 主院里,中年婆子终于坦白“老奴昧下了府上送来的银钱。” “小夫人,老奴虽有私心,但更多的也是在为您解忧啊。”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恢复药剂。】 系统的播报声姗姗来迟。 顾笙挑眉“杀我也是我解忧?”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顾笙又拎起一条桌子腿,朝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挥去。 三人几乎不分先后昏倒在地。 流血流死,也是中年婆子的命。 顾笙心中没有任何的恻隐。 今夜不死,明日她也会光明正大的解决了这一家三口。 卖身契还在陆家手上,就敢谋财害命。 找死。 “阿巧,你在此守着。” “有人动弹,就赏一棍子,甚至不论。” 阿巧:!?(?_?;? 她害怕。 顾笙“怕的话就把她的金镯子撸下来。” “金子在手,你就不怕了。” 阿巧煞有其事点头,有道理。 有了这个金镯子,弟弟就能继续入书院读书了。 三个死不死活不活的人有什么怕的。 “少夫人放心,奴婢会守好的。” 顾笙握着玉簪朝庄子最偏僻最荒凉最人迹罕见的角落走去。 没有院门,只有一排又矮又稀疏的篱笆。 屋子里,时不时响起老人沉闷的咳嗽声。 顾笙轻轻敲了敲房门。 破屋里,假寐的陆老太爷睁开双眼,眸中的遗憾缓缓释然。 起身将外衫穿戴整齐,甚至借着月光摸黑捡起地上的树枝,细致的挽起满头白发,像是要奔赴人生的最后一场仪式。 随后,又转身看向难得睡的安稳的老妻。 还好,他刚才哄着老妻穿戴好才入睡。 陆老太爷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心绪平静无波的打开了门。 脸上的笑容再看清门外人时,化为了厌恶仇恨和恐惧。 他宁愿来的是烧杀抢掠的山匪,最起码他和老妻死的痛快。 第一百七十章 你到底是何人 “你来做什么?” 陆老太爷干瘪如枯木的手掌紧紧的抓着门边。 “来接你们回府。”顾笙看着瘦的脱相的外祖,小声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压低声音放轻呼吸。 可能是面前的小老头太单薄瘦小了,像极了秋末枝头的枯叶,风稍稍一吹,就会飘落在地。 陆老太爷越发警惕“你又要打什么算盘?” “如果想借着我和老妻的命要挟顾皇后,老夫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陆家被你和那个逆子毁的家不像家人不像人也就罢了,但别妄想毁了顾皇后。” “大不了,就是携老妻一死。” 顾笙心中酸酸涩涩,难受的紧。 “只是想接你们回府。” “不要挟顾皇后,也不要挟武安公。” “我能进去吗?” 陆老太爷并没有松手。 僵持了一会儿,黑暗里,陆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囡囡,是囡囡回来了吗?” 下一瞬,似是磕碰到了什么。 陆老太爷也顾不得再挡门,忙入内搀扶老妻。 老妻的眼睛,多年前就哭的半瞎了。 顾笙吹燃火折子,点亮了木桌上的蜡烛。 昏黄的光线,虽暗淡,但也足够顾笙看清想看清楚的一切。 “囡囡。” 陆老夫人目光无神,却又执着的朝着顾笙所在的方向招手。 陆老太爷缠着老妻的胳膊“沅芷,那不是囡囡。” 这不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是仇人。 是他瞎了眼的儿子一意孤行要纳的搅家精, 对着这样的人唤女儿,他怕女儿九泉之下都难安。 陆老夫人神情急切,拍打着陆老太爷手“是囡囡,是囡囡,我刚刚还见到她了。” “囡囡说,她带外孙女儿来看我们了。” 说着说着,陆老夫人没有焦距的眼睛盈满泪水。 “囡囡,当娘这里来。” 陆老夫人努力的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烛火旁模糊不清的人影。 顾笙心中一痛,下意识的迈步。 陆老太爷厉声呵斥“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陆老夫人皱眉“你怎么吼囡囡?” “不准吼,再吼我就跟囡囡去上京找……” 找谁…… 陆老夫人挠挠头,却想不起要找谁。 “沅芷,她不是囡囡啊,你清醒一点。” “就是她和那个逆子那我们害成这样的。” 陆老太爷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哽咽。 陆老夫人不满的瞪了陆老太爷一眼,猛的低头,一口咬在了钳制着她胳膊的手上。 猝不及防,陆老太爷吃痛松开手。 陆老夫人笑着朝顾笙走去,只迈出一步,又险些摔倒。 顾笙环住了陆老夫人。 她的外祖母好轻好轻啊,好像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你……” 陆老太爷的呵斥声至于唇齿。 怎会是这样的眼神? 孺慕。 内疚。 痛苦。 那个女人绝不会对着她的老妻露出这样的眼神。 顾笙的头倚在陆老夫人的肩膀上,失声哭着。 她怎能如此疏忽! 是她高估了舅父的品性高估了舅父的孝顺。 本以为,外祖父外祖母能安享晚年的。 “囡囡,囡囡,别哭。” 陆老夫人捧起顾笙的面颊,慌乱的用袖子擦拭着泪水,可擦着擦着又呢喃“不行,这料子太糙了,我家囡囡皮肤嫩,不能擦,不能擦。” “我新裁的素帕子呢? 顾笙泪眼汪汪,掏出包着玉簪的帕子,把玉簪插在陆老夫人的发髻上,又将帕子递给了陆老夫人“帕子在这里。” 陆老夫人捏了捏帕子“这帕子不够软和,给囡囡擦眼泪的帕子怎么能绣花呢。” 陆老太爷看着老妻发髻上的玉簪,瞳孔一缩,震惊至极。 这玉簪,是女儿送给老妻四十岁的寿礼。 当初,儿子也是知道的。 但,时间一长,儿子就忘记了这回事,更莫说是玉簪的质地样式花纹了。 这只玉簪,在老妻的妆匣里并不出奇。 “你,到底是何人?”陆老太爷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囡囡,是囡囡。”陆老夫人接话道。 顾笙扶着陆老夫人坐在陆老太爷身侧那吧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后,拱手长揖,双膝下跪,一拜三叩。 “囡囡,快起来,快起来。” 陆老夫人满脸心疼。 而陆老太爷则是在审视。 一拜三叩是跪拜礼中较为隆重的一种。 向来都是用于拜见皇帝、祖宗级的长辈、或是拜师时才需行的礼节。 “你到底是何人!”陆老太爷再一次重复。 鼓声行完礼,并没有着急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娇娇给外祖、外祖母行礼。” 陆老太爷心神大震,不可置信。 娇娇? 怎会是娇娇? 他的外孙女在上京城的皇宫里,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扬州。 不可能! “莫要觉得老夫年迈老眼昏花会被你哄骗。” “不管你到底谋算着什么,老夫都不会上当!” “要杀要剐请便。” 顾笙抬眸“没有谋算。” “是娇娇来迟了。” 陆老太爷皱眉“得罪了。”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也识得不少江湖人士,自然也听过易容术。 陆老太爷细细的打量着顾笙的鬓角脖颈,幽幽道“你未曾易容。” 他的外孙女儿再女大十八变,也不可能长成这副模样。 “外祖,不是易容。” “是道门奇术。” 【宿主,你怎知不是佛门奇术?】系统很是好奇。 普普通通的凡人竟还能辨别修真界的法宝? 难道他的宿主根骨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 道门奇术? 陆老太爷将信将疑。 目光落在发簪上时,又忍不住多了分信任。 “你可知这玉簪是何物?” 顾笙颔首,将玉簪的来历讲的清清楚楚,包括选定的祥云图案的来源。 陆老太爷又信了几分。 这桩旧事,早已在数十年的岁月中被层层掩埋,就算有心人探查,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详细。 “外祖,既然我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神智不甚清醒的陆老夫人听的云里雾里,但仍记得要把顾笙扶起来,温声细语的哄着。 “囡囡,娘很想很想你。” “你怎么老不来见娘呢。” “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那姓顾的兵痞子的求亲。” 顾笙:她爹,兵痞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回府 “刚才的动静?”陆老太爷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又是噼里啪啦,又是惨叫哭嚎。 顾笙乖巧的依偎在陆老夫人怀里,软糯糯道“外祖,我把那婆子一家三口打了。”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狠的话。 陆老太爷摸着胡子的手一僵,眼里闪过震惊“你自己?” 顾笙笑着颔首“我自己。” “母亲送给外祖母的玉簪,凭什么戴在她头上。”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外祖母见她伺候尽心尽力赏下的。” 蓦地,陆老太爷心潮澎湃,想去亲眼目睹一番。 顾笙眨眨眼“外祖可要去瞧瞧?” 陆老太爷顺从本心点点头。 嗯,哪怕有点儿小人得志的意味,也得去瞧瞧。 “那一起去吧。” “只是,不能叫破我的身份。” 顾笙搀扶着陆老夫人,跟在陆老太爷身后朝着主院走去。 阿巧:这什么情况。 小夫人和老夫人不是水火不容吗? “阿巧,扶老夫人去隔壁屋子。”顾笙对着阿巧招了招手,吩咐道。 画面有些凌乱血腥,还是不刺激神智不清的外祖母了。 陆老夫人依依不舍,生怕顾笙一去不复返。 顾笙垂首,温声哄了几句。 阿巧很有眼色的上前接替顾笙搀扶着陆老夫人。 陆老太爷推门,入门的是满屋狼藉凌乱。 断了腿的桌子,满地的木屑,干涸的鲜血,东倒西歪的一家人。 想到他外孙女笑颜如花说把一家三口打了的画面,他只想说他外孙女可真谦虚。 不过,可真解气。 顾笙在墙边木柜的针线盒里捻起一根绣花针,用力扎一家三口的人中。 醒不来,就一直扎。 中年婆子许是因为流血过多,最后才醒来。 “小夫人。”中年婆子面如死灰,身体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憎恨。 “求小夫人饶老奴一家人性命。” “愿为小夫人做牛做马,任凭小夫人趋使,绝无怨言。” 顾笙嗤笑一声“意图杀主的牛马吗?” “你打算如何处置?”陆老太爷神清气爽的问道。 顾笙不假思索“明日一同带回府中,召集所有下人,恶奴欺主,杖毙!” 陆老太爷目露赞赏,本该如此。 夏日,天亮的格外早。 第一缕晨曦遥遥挂在东方时,被下了药的车夫终于晕晕乎乎的醒过来。 看着马车旁的碎碗,心下暗道不好。 三步并作两步朝庄子里跑去,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腥臭味,让他止不住腿软。 完了! 全完了! 如果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老爷盛怒之下绝不会轻饶了他。 “小夫人,小夫人!” 紧急关头,车夫也顾不得体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小夫人。” “阿巧。” 阿巧端着盛着水的陶盆,应声“何事?” 车夫猛然止住脚步“小夫人呢?” 阿巧蹙眉“没规矩。” “小夫人吩咐,用完早膳就赶路回府。” 见状,车夫反倒松了口气。 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他又不用死了! …… 陆府。 陆老爷酒醒后,已至半晌午。 习惯性的来赔礼道歉,却被告知小夫人连夜去了庄子,一夜未归。 “怎无人劝小夫人?”陆老爷愁眉紧锁。 一夜啊。 他爹娘不会已经没命了吧? 他的确是一门心思的宠着自己的新夫人,但没想过要了爹娘的命啊。 丫鬟小厮,默不作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劝? 他们什么东西啊,也配劝小夫人? 一言不合就是被发卖的下场。 “套车!” 陆老爷气急败坏地吩咐。 “老爷老爷,小夫人回来了!” “老太爷老夫人也回来了!” 陆老爷下意识问“怎么回来的?” 横着,还是竖着? 出气,还是咽气? 显然,前来禀报的小厮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马车。” 陆老爷:…… 算他问的多余。 待他前去迎人时,就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的平妻,细致周到的搀扶着他的老母,跨过台阶。 目瞪口呆。 竟然没有你死我活? 一时间,陆老爷也说不上是惊喜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最开始送爹娘去庄子上时,他也被为人子的自责内疚所折磨。 可渐渐的体会到陆家钱财尽由他一人掌握的快感后,自责内疚被磨灭的干干净净。 他很享受自己是真正的一家之主的快乐。 没有爹娘的桎梏,没有庄氏的啰嗦,万事只需遵循他自身的意愿。 所以,他放任新夫人对庄氏的虐待。 所以,他任由自己沉溺于醉生梦死里忽略远在庄子的爹娘。 不去想富贵一生的爹娘能不能适应庄子对生活,也不去想庄子上的恶奴会不会尽心伺候爹娘。 “爹,娘。”陆老爷敛起复杂的思绪。 陆老夫人低垂着头,攥着顾笙的袖子,对于这声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陆老太爷则是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一把年纪识人无数,并没有错过自家儿子晦涩的眼神。 细思极恐。 他对儿子,并不希望他和老妻回府。 顾笙先发制人,骄横跋扈“你不是怒斥我没有为人儿媳的孝顺,我把老两口接回来了。” “从明天开始,我日日晨昏定省。” “来人,去把福寿院收拾干净,老太爷和老夫人要入住。” “去把马车后那三个欺主的恶奴押进来。” 陆老爷故作一无所知“什么恶奴?” “老爷不知?”顾笙反问。 “见老爷一醉酒就责难训斥我对公婆不孝,还以为老爷日日惦记孝顺不已呢。” 阴阳怪气令人心情舒坦。 陆老爷语塞,干巴巴道“每月我都会派人送银两到庄子上。” 顾笙勾唇,冷笑一声“那一家恶奴,不仅昧了你送过去的所有银子,还仗着人高马大苛待公婆,婆婆的首饰都戴在了那婆子头上。” “昨夜,他们还想趁着月黑风高谋杀我与阿巧。” “若非我机警,早就遭了毒手。” “我是不喜欢在公婆面前立规矩,但也绝不会任由恶奴欺主!” “如今,他们敢肆意欺负公婆,等老爷年纪大了,就敢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老爷。” “此等恶奴,必须得杖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妒英才 “毕竟,老爷您也不年轻了。” 陆老爷神情扭曲,只觉得话刺耳的很。 什么叫他已经不年轻了。 去岁,他才喜得龙凤胎。 龙凤呈祥,难得的吉兆。 他只是岁数大了,身体年轻的很。 顾笙没有理会脸色变来变去的舅父,声音冷厉“半个时辰内,府上所有的丫鬟仆妇小厮侍从在此集合,观刑。” “过时未至者,发卖!” 有丫鬟小声嘀咕“那夫人身边的甘婆子呢? “本夫人说所有人!”顾笙强调。 陆老爷心下不满,正欲重振夫纲,陆老太爷适时开口了“自当如此。” “守规矩,明是非,行正道,方能成大事。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陆老爷:总觉得是在指桑骂槐。 陆老夫人昨夜没睡好,有些病恹恹的。 顾笙亲自扶陆老夫人回院中,温声细语哄睡。 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廊檐的陆舅父。 “你到底在闹什么?” 顾笙眨眼,轻笑一声“闹?” “不应该夸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都说酒后吐真言,老爷昨晚训诫之言,我三省己身,深觉有理,不能做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否则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老爷,您说是吗?” 陆老爷神情讪讪“那你也得与我商议一番啊。” 顾笙皱眉,诚恳发问“老爷,我以为意见相左之事才需商议。” “难道老爷不想我把老太爷和老夫人接回来吗?” “老爷这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吗?” “要不,我再把老太爷和老夫人送到庄子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老爷憋闷的慌。 突然就觉得面前这张芙蓉面,一旦咄咄逼人起来就不如以往令他心动了。 “下不为例。” 顾笙笑着点头,郑重其事“不会有下次了。” 她会把外祖、外祖母护的好好的。 陆老爷又善变的发现识趣的芙蓉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他痴迷。 “老爷,走吧,观刑。” 中年婆子一家三口被塞了嘴,一丝求饶惨叫声都没有溢出,只有一声接着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木棒重击皮肉的声音。 没一会儿的功夫,血肉模糊。 鲜血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观刑的奴仆噤若寒蝉胆裂魂飞。 直到,三人停止了挣扎,犹如死鱼一动不动的趴在行刑的长凳上,没了声息。 行刑之人俯首,探了探鼻息“禀老太爷、老爷、小夫人,咽气了。” 陆老爷:听听,听听,他爹一回来,就压在他头上了。 顾笙站起来“这就是背主欺主试图杀主的下场。” “今日命尔等前来观刑,就是希望尔等能引以为戒,莫要重蹈覆辙。” “有错,必罚。” “同样的,若是对主子忠诚,尽心伺候,有赏。” “拖出去吧。” 满目鲜血,陆老爷心头发寒。 他打骂发卖过下人,但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余光瞥到自己小夫人平静冷绝的神情,忍不住有些恍惚。 竟有些想起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的妹妹有他望尘莫及的经商天赋,有他艳羡嫉妒的勇气胆量,未及笄时就能无所畏惧南疆塞北东海西域行商。 扬州内外皆知陆家大小姐的美名。 而陆家大公子,平平无奇无人过问。 直到他的儿子陆谨言在读书方面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他的名字才一点点出现在旁人口中。 可,他是陆家大小姐的兄长。 他是陆家陆谨言的父亲。 唯独,不是他自己。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自豪,以谨言为荣。 仿佛只要谨言能出人头地,就说明他这个父亲是成功的,他不比妹妹差。 谨言也没有令他失望。 三元及第,在文风炽盛的江南,为人称道。 他以为,三元及第只是谨言光明坦途的开始,不曾想却是死亡的丧钟。 谨言,不只是他儿子,也是平平无奇的他投射出的另一种人生期望。 酒酣时,睡梦中,谨言就是他。 让他黯然失色的陆家大小姐,产后体弱病逝。 让他心生无限期待的陆家陆谨言,死无全尸。 连尸骨都找不到,还背了一身的骂名。 有时候,他也会想,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嫉贤妒能,收走了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留下他这种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 他恨不着老天爷,只能恨上京城顾家人。 顾笙侧眸,对上了陆老爷的视线。 恨意? 恨谁? 她真的有些看不清猜不透舅父的想法了。 明明年少时,舅父也曾寄给她一封封嘘寒问暖的信。 “庄氏呢?”陆老太爷咳嗽一声,打破了诡异的对视。 陆老爷不温不火淡淡道“身体抱恙,闭门养病呢,如今后院大小事宜皆由小夫人定夺。” “爹,我与人约好了有生意要谈……” 不等陆老爷说完,陆老太爷摆摆手“你去吧。” “正事重要。” 谈生意? 他的儿子从来都不是做生意的料。 所以,他也没奢望着儿子能开疆拓土。 以前,是他和女儿拓展生意。 谨言死后,是庄氏撑起了陆家。 平庸不是错,错的是他的儿子不接受自身的平庸。 陆老爷匆匆离开,身后就好似有鬼在追他。 陆老太爷语气萧索“他不希望我与你外祖母回府。” 顾笙眼神暗淡“或许哪天就想明白了吧。” 陆老太爷摇摇头“他既自卑又自负,数十年了,若是能想明白,早就想明白了。” “他在这条岔路上,越走越远。” “平庸也就罢了,无人怪他,可偏偏他自己别扭拧巴,又无力改变。” “越改变不了,越拧巴。” “还好,你外祖母不记事不认人了,她心肠软,若是知道你舅父变成了这副狼心狗肺的模样,恐怕又得日日以泪洗面。” “外祖,待扬州事了,我带你、外祖母,还有舅母一起回上京吧。” “我在上京给你们置办一处院子,闲来无事,还能与父亲下棋切磋。” “府上寂寥,父亲孤苦,你与外祖母去了上京,他也能排解忧思。” 说起来,她父亲也是可怜人。 占据了半条街的武安公府,显赫荣耀,却只有父亲一个主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同一轮明月 叔父、堂兄另开府邸,唯有逢年过节的大宴,才会团聚一处。 陆老太爷不置可否,转而道“你舅母怕是恨毒了你舅父。” “还不知,何去何从。” “外祖。”顾笙神色微沉“多年侍奉舅母的甘姨被割了舌头断了两根手指,人不人鬼不鬼。” “舅父把病重的舅母被关在潮湿破烂的屋子里,任由舅母的身体彻底垮掉,给他的爱妾腾位置。” “若非我来的及时,舅母撑不过几日了。” “表兄唯一的血脉蓁蓁被舅父送养给来不知底细的人,下落不明。” “外祖,舅母不该恨舅父吗?” 顾笙抬眸,目光执拗又清冽的望着陆老太爷。事到如今,外祖父最惦记的还是血脉亲疏远近吗? 夏日的风,带着一股子燥热,穿堂而过。 非但没有带来凉意,反而吹的人脑子发晕,树梢不休的蝉鸣,就像是一滴滴落在火盆里的油,令人心神愈发的不奈烦躁。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陆老太爷颇有些无所适从。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变了秉性的逆子还算是子吗? “该恨的。” “若是你娘还活着,或许早就雷厉风行清理门户了。” “只是,娇娇,他是我的儿啊。” 顾笙眼睛微眯,只觉得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后脊一片冰凉。 外祖,竟还对舅父心存侥幸。 因为亲缘,就可以给泯灭良心的恶事镀上一层有情可原的柔光吗? “外祖,舅父不见得能理解你的苦心。” “俗话说,蓬勃生机的花,想开了,自然就开了。” “反之则相反。” 花根彻底腐烂变臭,花茎被虫子啃噬殆尽,养花人再不舍再用心,也无济于事。 她不是对舅父毫无亲情,只是在亲眼目睹了府中人的惨状后,心中激愤。 远在河间的蓁蓁,还不知过着怎样的日子。 “容外祖再想想。”陆老太爷疲惫的叹了口气,无形间,背好似越发驼了。 或许陆老太爷也问心有愧。 “外祖可要去看看舅母?” “明日吧。” 偏僻破烂的院落,庄氏明显感觉到弥漫在身体里的死气一点点散去。 饮下那瓶绿色药剂前,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如今却能在阿岚的搀扶下缓缓散步。 虽说走几步就喘的厉害,但到底能站起来了。 立竿见影。 真真是救命的良药。 是不是说明,那人真的是娇娇。 是不是说明,她的蓁蓁有救了。 “那人真的把老太爷和老夫人接回府了?”庄氏坐在木桩上,咳嗽着询问。 甘婆子点点头。 庄氏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去。 精明能干了一生的老太爷,在亲生儿子和她之间,会选择谁? 会允许她带着蓁蓁和离吗? 还是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牺牲她,以保全亲生儿子? 不,她不能赌老太爷。 在老太爷和疑似娇娇的人之间,她选择后者。 天上月,水中天。 陆老爷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万籁俱寂里,醉醺醺的陆老爷敲响了顾笙的院门。 顾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赏着清莹流辉的月色,长风掠过,撩得裙角簌簌而动。 以手支颐,神情淡漠。 “小夫人,不开门吗?”轮值的丫鬟,低声询问。 顾笙抬眸,微微摇头。 丫鬟望着朦胧月光下的脸,一时间说不清是月色醉人,还是小夫人更迷人。 神色不悲不喜,清清淡淡,可偏偏让她心生敬畏。 小夫人好像变了。 丫鬟在心中暗暗想着。 敲门人似是不知疲倦,一下又一下。 渐渐的,竟能听出几分韵律。 顾笙不慌不忙,权当听曲儿了。 不消多时,听到动静的外祖自会现身引舅父离开。 片刻后,院外果然安静下来。 顾笙最后瞧了眼如水月光,起身朝屋里走去。 心想,应是同一轮明月照大乾吧。 合衣入睡,思绪却飘的很远。 上京城,萧砚随宿在懿安宫正殿的软榻上,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进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人何时才能如神鹰,展翅一飞千里。 殿外月光透过窗棂,为萧砚随披上了一层银纱。 萧砚随心念一动,应是同一轮月照着他和笙笙吧。 心念起,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慌乱焦躁的情绪,似乎被月色抚平。 嗯,睡不着也得睡! 他得有充足的精力处理好笙笙交代下的事情。 安眠了两个时辰的萧砚随起身,看了眼内殿依旧昏睡着的人,轻叹了口气。 今日,又是一个上朝日。 清晨的上京城罕见了降了飘渺轻薄的晨雾,星星点点,远远看着仿佛是氤氲在素油纸伞上的雨点,让人忍不住想擦拭干净,还素油纸伞本来的清净。 萧砚随想,那些不断的风波,是不是就如同眼前挡住了青天的雾。 雾总会散的。 青天也总会显露的。 踏上御辇,不疾不徐的前往奉天殿。 而远在扬州城的顾笙,也开始着手调查这位宠妾的真实身份。 旁敲侧击下,也渐渐有了头绪。 “小夫人,甘婆子求见。”隔着房门,阿巧恭敬的声音传来。 顾笙点燃案桌上的烛火,火舌窜起迅速吞噬了她手中的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 雕花的铁片覆住烛蕊,烛火熄灭。 而后,顾笙才缓缓开口允其入内, 甘婆子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但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少了邋遢,多了精干。 甘婆子嘴巴开开合合,努力想把字咬清楚。 奈何,短了一截儿的舌头,影响了她的发音。 顾笙微微蹙眉,猜测道“有人想见我?” 甘婆子忙不迭的点头。 “那我随你走一遭。” “阿巧,你留下守着院子,无需跟着。” 阿巧没有任何异议。 她家小夫人力拔山兮气盖世,两个老弱病残绝不可能对小夫人造成威胁。 无人处,甘婆子时不时自以为隐晦的偷瞥顾笙一眼,心头似是升起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不断翻涌纠缠,却无法宣之于口。 顾笙故作不知,面不改色的走着。 心中暗暗思忖着,舅母主动寻她,为的是什么? 罢了,见面自明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想求你件事 顾笙敛起复杂又沉重的思绪,开始贱兮兮的折腾系统。 【系统,你是不是将力量增幅生效了?】 【宿主,系统装死中,勿扰。】 顾笙:逃避就是答案。 怪不得她觉得自己的初级铁砂掌强的有些过分,强的有些离谱。 以前只是能掰下桌角,后来直接能把茶盏木棍捏成粉末。 系统出品的铁砂掌是为了强制爱,再变态的砸墙掐脖搂腰强制爱也不可能把对方搞成骨灰。 否则,那就不叫强制爱了,得改名追妻火葬场。 真火葬场! 【系统,你这样算不算是滥用职权强买强卖暗渡陈仓,有理由怀疑你侵犯了我的知情权。】 【所谓知情权,乃是你的宿主,我享有知悉获得、使用的奖励或者接受服务的真实情况的权利。】 【我要向上级系统举报滥用职权。】 系统气的跳脚【你又不是稚子小儿,怎能动不动就告状,你上辈子是个告状精吧。上次举报我玩忽职守敷衍了事,这次又举报我滥用职权。】 【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随机应变的系统了吗?】 顾笙不为所动【在你们系统界,辱骂宿主,人身攻击宿主,一般判几年啊。】 系统:…… 【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系统无奈,摊上这么个宿主他痛并快乐着。 唉,谁让他眼瞎绑定错了宿主。 【什么叫我想要什么,在你的眼里,你可爱善良美丽大度的宿主就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吗?】 【是。】 【那我要咫尺千里术。】 系统【你在放什么狗屁!】 【这又不是修真小世界,还咫尺千里树,怎么不要一步登天术呢!】 【你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可以吗?】顾笙真诚发问。 系统【可以什么?】 顾笙【一步登天。】 系统咬牙切齿【请你圆润的滚蛋。】 顾笙贴心提醒【辱骂宿主加一。】 【你反正都搞出招魂牌这种阴森鬼气的恶心东西了,再搞个咫尺千里不是小意思吗?】 系统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招魂牌才不是什么恶心东西呢,你孤陋寡闻也就罢了,不要影响本系统与时俱进。】 【时代变了,变态多了,互换身体有助于干柴烈火加深感情。】 【完全符合本系统美人绕的宗旨。】 【本系统生来就是为黄色服务的。】 顾笙抿唇,绞尽脑汁【系统,你听我给你唠一唠,咫尺千里必能助你美人环绕的伟大事业实现质的飞跃。】 【没有咫尺千里,身在扬州,便只能与扬州的美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但身为完美无缺但宿主怎么忍心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冷落上京城的美人儿呢。】 【一旦有了咫尺千里的神通,一晚上就能将你喜欢的颜色洒遍大乾内外。】 【你设想下那种盛况,是不是激情澎湃。】 【目光所及,皆是本宿主为你打下的江山。】 系统:沉默是他的态度,无语是他的母语。 【宿主,你是真敢想。】 【这还是第一次让我这个不正经系统都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虽然本系统听着很恶心,但能让我觉得恶心,也是一种成功。】 【容我尝试尝试,看看能不能搞出来。】 顾笙:这个夸奖大可不必。 即将到达破败小院前,顾笙停止了与系统交流。 庄氏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面上还搭着一张有些泛黄的旧手帕,手帕的四角绣着茂盛的草木。 只一眼,顾笙便能猜出这是蓁蓁的手帕。 说文解字,蓁,草盛貌。 舅母寻她来,是想再次询问蓁蓁的下落吗? 顾笙眉目低垂“舅母。” 庄氏揭下旧手帕,许是阳光过于和煦温暖,也许是恢复药剂起了效用,庄氏的气色好了不少,最起码面颊有了血色。 “娇娇,我向求你一件事。”庄氏摇摇晃晃的起身。 没理由娇娇站着,她安然坐着。 顾笙伸手扶了庄氏一把“舅母坐着说就好。” 庄氏那张瘦的吓人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神情温和慈爱,动作却固执坚定。 “我与你舅父年少相识,结发夫妻,数十年相伴,走到如今这一步,覆水难收,再回首,皆是苦痛。” “他憎我厌我,巴不得我去死。” “他负我在先,有害为至此,我亦恨他。” “不瞒你说,被关在这个院子里苟延残喘的每一日,我都恨之欲其死。” “若非放心不下蓁蓁,早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死了干净。” “可,你来了。” “你救了我性命,又应允我寻回蓁蓁,我又舍不得死了,甚至不愿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恨你舅父。” “娇娇,我想与你舅父和离。” “陆家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只想带着蓁蓁离开。” 有嫁妆在,她和蓁蓁衣食无忧。 与其在这个泥潭里痛苦挣扎,倒不如及时抽身而退。 这就是她思量再三厚的决定。 当年心目中的良人,早就烂到了根里。 若能离开,她情愿抛下这伤害被欺辱的恨意。 顾笙沉默着,目光落在院中那棵再也不会抽芽长叶的枯树上。 那棵树为什么会枯死了呢。 是因日益猖獗的病虫害侵袭而枯死? 还是因得不到雨露滋养无人在意枯死?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自然老化儿枯死? 这些年,她远在上京城,不曾有机会知晓这棵树都枯萎过程,只能在此刻看到早已枯死得结果。 就如同舅父舅母日益狰狞的关系。 嗯,树也是人。 说实话,对于舅母的决定,她很欣慰。 不与烂人烂事纠缠,本就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见顾笙久久没有言语,庄氏心下有些失落。 不能和离吗? 也对。 皇后的外祖家中,怎能有和离的丑事。 可,她不能被休。 她还有蓁蓁,若她背负着被休弃的恶名,会连累蓁蓁的一生。 庄氏咬牙,下定了决心“娇娇,如果和离之事为难,那就恳求你看在谨言的份儿上带蓁蓁去上京,养在武安公府。” “她性子温顺乖巧,会孝顺你父亲的。” “待她及笄,为她择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那人是端方君子,一生尊重善待蓁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文竹院 说着说着,庄氏无声流泪,最后几个字似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如果谨言在世,蓁蓁也会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千金闺秀。 如娇娇,明艳大方。 “舅母。”顾笙收回目光“舅母想好了吗?” “和离?” 庄氏一怔,捏着帕子呆呆愣愣。 这是峰回路转吗? “对,我想好了。”庄氏重重的点头“娇娇,能和离吗?” 庄氏紧张又期盼。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笙勾唇“那便和离吧。” “我应下了。” 清清浅浅的话语融入了簌簌的夏风里。 所愿达成,庄氏心头反倒冒出丝丝缕缕的不真实感,整个人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 手中绣着茂盛草木帕子脱手而出,被风卷起,落在院中的枯枝桠上,像是一株死去多时的老树,开了一朵清丽无双的花。 是谢幕,也是新生。 庄氏的视线不自觉的的随着手帕移动。 飘飘摇摇,就如她的心。 良久,庄氏才重新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抬眸看向顾笙“娇娇,会不会伤害到你的名声?” 谨言偏爱纵容的人,她也愿意给予厚爱。 说起来,与蓁蓁相比,娇娇更像谨言的女儿。 谨言教娇娇识字读书,陪娇娇嬉笑玩闹。 那时的蓁蓁,尚在襁褓。 顾笙抬手,用细长的手指一点点理顺庄氏过早白掉的头发“舅母,真正令我蒙羞的从不是你。” “你无需多虑,更无需自责。” “蓁蓁跟着你,我才放心。” “和离,没有错。” “舅母,你的生活不应该只是在破败荒凉的院子里看一棵老枯树,也应该坐下风雨廊下观锦鲤跃然,赏着荷花盛开。” “舅母,我理应替表兄尽一份孝心的。” 顾笙摘下髻边的那朵火红的凤凰花,小心翼翼的插在了庄氏的发髻上。 凤凰花,既有思念之意,也有新生之意。 她的舅母,会怀着对表兄的思念,拥抱余下的每一个光阴。 庄氏伸手探了摊凤凰花,苍老中又带着憔悴的面颊上浮现出了小女儿家的茫然。 顾笙笑了笑,扶着庄氏坐下“舅母,我想跟你打听些事情。” “你问。” “舅母可知这宠妾的身份来历过往?平日里素与何人交好?” 庄氏蹙眉回忆“当初你舅父在街边对她一见倾心,不管不顾要以贵妾之礼迎入府中,我虽有不满,但考虑到谨言早亡,膝下又只有蓁蓁一女,陆家偌大的家业无人承袭,老太爷也一直盼着你舅父能再开枝散叶,就没有强烈反对。” “在确定了她家世清白乃秀才之女还略通文墨后,就松口允许你舅父把她纳回了府中。” “她入府后,住在文竹院。” “说来也奇怪,你舅父甚是宠她,文房四宝孤本典籍日日不歇送往文竹院,看那架势,倒是像是想培养出名满江南的大才女。” “那时,我还掌着中馈,耳目众多,所以府理的大事小事我也颇为清楚。” “你舅父时常留宿文竹院,日日与他饮酒对诗文,却从不与她同床共枕。” “饶是如此,你舅父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言谈间更是毫不吝啬对她称赞欣赏,允许她出门访友,允许她着男装在抱朴搂与文人辩论。” “老太爷曾怒斥不成体统。” “你舅父不为所动,若她能在辩论中取胜,你舅父欣喜之下会赏满府的下人一旬月银,意在同乐。” “入府数百个日夜,二人相交发乎情止乎礼,后来还是她主动打破僵局,燃了香,自荐枕席。” “我还记得,你舅父的反应很奇怪,没有抱得美人归的愉悦和满足,有的只是失望和愤怒,足足冷冷她半月有余,而后不知怎的二人又和好如初。” “渐渐的,你舅父对她言听计从,眼中再也没有我这个患难与共的发妻,也没有老太爷和老夫人。” “我成了名存实亡的正妻,府中上下皆由她一人做主。” “去岁,诞下龙凤胎,被抬为平妻。” “若说何人与她交好,我鲜少外出,相交的大多是些与家中有生意往来之人,你不妨问问抱朴楼问问。” “或是问问老太爷,老太爷兴许知晓一二。” 抱朴楼是扬州城内最受文人雅士欢迎的酒楼,来往客人以诗文助兴,每月底都会广邀扬州城的读书人参加辩论擂台,六场连续胜出者,会得到江南大儒的引荐信。 “抱朴楼?”顾笙轻声呢喃“我记得表兄说过,他年少时也曾在抱朴楼一战成名。” 庄氏颇有些怅惘,怅惘之余还有些自豪。 事隔多年,她仍然为谨言骄傲。 “是。”庄氏下意识抬头挺胸,眼神都亮了不少“谨言十二岁那年,连续九个月蝉联抱朴楼辩论擂台的擂主。” “后来还是你父亲派人接他入上京,才给了旁人出头之日。” “但,九个月足以让谨言的才名传遍江南。” “表兄一直都很厉害的。”顾笙发自内心道。 抱朴楼。 顾笙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 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 “娇娇,也可以私下去文竹院一趟。” “她迁居主院后,你舅父就封了文竹院,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本来,我想着可能是担心破坏了二人之间的回忆吧。” “可后来文竹院失火,你舅父也不曾派人修葺,任由文竹院荒凉下去后,我就有些摸不准你舅父的想法了。” 顾笙垂首“多谢舅母。” 庄氏面带笑容,神情松快“与你愿助我和离一事相比,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值一提。” 顾笙并没有久留,在脑海里一点点梳理着已经知晓的线索。 在先询问老太爷和探文竹院之间,顾笙选择了后者。 避着所有的视线,顾笙麻利的翻墙进入了文竹院。 就这小矮墙,她十年前就不放在眼里了。 失过火的文竹院,墙面被熏的黢黑,烧焦的屋子顽强的屹立在满院的狼藉里。 顾笙细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只是瞧着吓人,屋子一时半会儿塌不了,才挨着房间寻觅有用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行清行 她还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 如今招魂牌仍在效用中,被砸死了,她就真成孤魂野鬼了,还得麻烦善变且好骗的系统跟着她到处流浪。 远在上京城的他爹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至于水做的萧砚随能用眼泪把宫城淹了。 顾笙捂住口鼻,在半坍塌的文竹院里灵巧的窜来窜去,在倒在地上的黄花梨圆角柜子中发现了未被烧尽的诗文策论手稿。 表兄的手稿? 舅父是真的病得不轻。 在宠妾的院子里收藏表兄的手稿。 想起庄氏所言舅父鼓励宠妾前往抱朴楼辩论,眉头微松。 这是打算汲取表兄妹的成果纳为己用? 就比如她也曾临摹表兄的字帖,抄录表兄的诗文? 能理解,可就是觉得怪异。 顾笙把手稿往怀里一塞,继续翻找。 她在烧了一半的锦袍内里上发现了表兄的表字,碎裂的镇纸上也同样刻着表兄的表字。 清行。 表兄名谨言,表字清行。 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 这下,她不能理解了。 她不理解绣着表兄表字的锦袍为何会出现在宠妾的衣箱里? 难不成习表兄的学问,还得穿着表兄的衣裳,用着表兄的旧物? 若传了出去,世人又该如何议论表兄。 表兄短短一生,无愧于清行二字。 舅父何故如此折辱与表兄。 早知如此,倒不如在为表兄立衣冠冢时,就将所有的遗物全部葬于地下。 清清白白的来。 清清白白的去。 顾笙攥着锦袍的手指,嘎吱作响。 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顾笙将未烧尽的锦袍卷在一起,径直朝着福寿院走去。 福寿院。 陆老夫人怀里抱着一只褪色的布老虎,靠着抄手长廊的栏杆,朝着顾笙招手“囡囡,囡囡。” 顾笙把拎着包裹的手背在身后,缓了缓神色,嘴角勾勒出笑容“老夫人。” 昨晚,舅父被外祖带来这福寿院后还未曾离开。 所以,她也只能遮掩着喊老夫人。 “囡囡,你的布老虎。”陆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顾笙的称呼,开开心心的晃着手中的布老虎,笑的慈爱又天真。 “囡囡,擦脸。” “软。”陆老夫人凑的极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素白帕子,轻柔的擦拭顾笙的面颊。 陆老夫人心里始终惦记着给自家囡囡擦俩吗的帕子不能绣花,一回府就自己摸寻到塞在了身上。 素白的帕子,沾染了一抹抹黑漆漆的污渍。 显然是顾笙在文竹院翻找东西时不慎蹭到脸上的。 顾笙乖巧的低下头,等陆老夫人细细擦干净。 “好了。” “囡囡白白净净了。” 陆老夫人认认真真到把帕子叠成小方块放进了怀里。 顾笙眼睛发酸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她的外祖母眼神不大好了,能看清的东西很少。 她的外祖母神智也不大清楚了,能记得的事情很少。 但会踮起脚尖眯着眼睛给她擦脸上的污渍,会记得随身携带素白的软帕子,会找到充满岁月痕迹的布老虎。 顾笙的脑袋轻轻枕在老人的肩膀上,忍下了眼中的酸涩。 压低声音,耳语道“外祖母,我有事寻外祖父,一会儿再来陪你,” 顾笙也不知她的外祖母有没有听懂,只知道她的外祖母伸出手臂环住了她,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是在哄最惦念的孩子,口中还温柔的呢喃着她不甚清楚的小调。 莫名有些眷恋这种感觉。 很安心。 很温暖。 很踏实。 片刻后,顾笙从老夫人怀中离开,杂乱的心绪已然平静。 老夫人把布老虎往顾笙手里一塞,住着拐杖摇摇晃晃离开了长廊。 直到再也看不到老夫人的身影,顾笙才收回视线,去寻陆老太爷。 一进屋子,阖上房门,顾笙就将锦袍摊在案桌上。 陆老太爷脱口而出“你去了文竹院?” 话一出口,陆老太爷就知不妥。 顾笙目光晦涩,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手执茶盏微微晃动,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涟漪荡漾。 她的外祖父不打自招啊。 顾笙轻抿了口茶水,只觉得苦涩难咽的很,也不委屈自己,盖子一盖,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祖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表兄的表字,清行,是您亲自取的。” “表里霜雪,是您对表兄的期许,表兄做到了,您呢?” 陆老太爷脸色骤然煞白,突然升腾起的羞耻心,让他如坐针毡,不敢对上那双清澈含着薄怒的眼睛。 “外祖父,我自己去查,还是您主动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 顾笙把玩着手中的布老虎,目光冷冽。 陆老太爷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管束,是我知晓时已经太迟了。” “你舅父抬妾,我是乐见其成的。” “你舅母年纪大了,无力再为陆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偌大的陆家,需要后继有人。” “那妾室若诞下子嗣,我就做主记在你舅母名下,她当家主母的身份不会有任何动摇。” “直到你舅父将那女人抬进府里锦衣玉食养了大半年仍未圆房,我才起了疑惑。” “我质问你舅父,他说他只把那个女人当作志同道合的知己,无心男女之事。” “我诧异,又无奈,又很是不解。” “趁着你舅父带她前往抱朴楼参加辩论擂台时,我罔顾规矩体面,强闯了文竹院,发现文竹院的书房陈设与谨言离家前的书房别无二致,满墙悬着谨言的诗文画作,就连镇纸砚台甚至宣纸暗纹都落着清行二字。” “案桌上有书写了一半墨迹崭新的诗文。” “那字迹与清行别无二致。” “我心下疑惑,审问了文竹院中大大小小的仆从后才知,你舅父唤那妾室清行。” “那妾室诵的出谨言所有的诗文,挥笔能写的出与谨言一模一样的字迹,形似且神似,足以以假乱真。” “就连她着男装站在抱朴楼的辩论擂台上的气势也与谨言相似。” “你寻到的手稿,也是出自妾室之手。” “直到我亲眼看到这一切,我才相信你舅父口中的知己。” “荒唐至极!” 第一百七十七章 针锋相对 顾笙面无血色,神情阴沉的像剑刃上反出的冷光。 所以,她的舅父是在透过宠妾看表兄。 何其荒谬! 上京城无数的书肆,千奇百怪的话本子,就没出现过父亲找了个女子作儿子的替身的怪谈。 她宁愿舅父是色令智昏见异思迁。 可舅父身为人父,又为何行如此令人诟病之事。 顾笙眉眼低垂,睫羽轻颤,沉默的思量。 陆老太爷侧眸,身侧的外孙女气势骤变,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如冬日月下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气势,像囡囡和武安公的女儿。 “娇娇。”沉吟片刻,陆老太爷收回视线,缓缓道“这世上,有人如你一般身处骄阳熠熠生辉,亦有人如山野沟渠名不见经传的杂草野花。” “杂草也会妄想着沐浴骄阳脱胎换骨成就另一种人生。” “你娘是奇女子,你舅父平平无奇。” “自小便不断有人将二人作比,最后一声唏嘘留给你舅父。” “你舅父是在透过谨言看他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可能。” “谨言死了,于你舅父而言,失去的不仅是儿子,也是他日夜惦念却又折戟沉沙的另一种人生。” “他总要有个精神寄托。” 顾笙挑眉,眼神不见半分柔和,凛冽依旧“外祖是想告诉我,表兄就是舅父的颠倒梦想吗?” “梦想泯灭方向丧失的人生漫长且荒芜,舅父疯癫之举实属情有可原吗?” “外祖,何必美化到这种地步。” 她的表兄是何等光风霁月才华横溢的端方君子。 会诵表兄的诗文,会临表兄的字迹,会偷师表兄所藏站在抱璞楼的擂台上就能与表兄相提并论吗? 这分明就是在恶心人。 若按这套说辞,她是不是有机会成为古往今来书画诗文大家的替身。 有人的干尽了龌龊事,偏偏还要扯大旗惹人同情怜惜。 “外祖,您振振有词,良心不会痛吗?”顾笙问的随性,语气却格外认真。 “舅父需要寄托,就能不顾表兄的清名,把一个打心眼里认定肖似表兄的女子以贵妾之力抬入府中,您不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吗?” “哪怕舅父央求舅母出面,收那女子为义女,我都不会觉得如此恶心。” “您在替舅父周全,那易地而处,说句不孝的话,若您百年之后,舅父又改弦更张视您波澜壮阔的一生为他的颠倒理想,纳了个处处模仿您的女子为妾室,红袖添香举案齐眉,您如何作想?”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感觉不到疼,讲起道理站着说话不腰疼。 短短三日,她就真真是烦透处理陆家这堆烂事! 但凡那贵妾的来历不可疑,但凡蓁蓁不在河间凌家,她早就快刀斩乱麻,该救命的救命该和离的和离该带走的带走,而不是听这些冠冕堂皇私心极重要的话。 谁都有苦衷! 呵,这不是在欺负死了的人说不了话吗? 陆老太爷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大手扼住,满是褶子的脸上充斥着难堪。 “我是父,他是子!” 顾笙不闪不避“外祖也通史,古往今来倒反天罡的事情还少吗?” “再者说,重点在于谁是父,谁是子吗?” “您只是设想了一下,就怒不可遏火冒三丈,而舅父早就付诸于行动了,煞费苦心手把手照着表兄模子培养一个偷背了诗文的冒牌货。” “培养的结果是,成了府中的平妻。” “外祖这般恼怒,是怪我没大没小,还是嫌我过于直白话说的脏?” “事做的脏,就别怪人把话说的脏。” “顾笙!”陆老太爷厉声喝道。 顾笙自嘲一笑,难怪舅母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外祖身上。 舅父再平庸无能,再低劣可耻,身上仍流淌着祖父的血,是真真正正的陆家人,是外祖首先要庇护的人。 “外祖,你忘了,舅父还在这福寿院呢。” “如今的舅父丧心病狂,可不会念及什么亲情血缘,我不信外祖看不出来昨日接您回来时,舅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呢,是在失望我把您和外祖母全须全尾的接回来了,还是在失望您和外祖母还活着?” 顾笙字字句句都像是尖锐的刺,扎的人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几乎不留任何余地。 没给自己留退缩的余地,也没给陆老太爷留含糊的余地。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翻涌不息的愤怒。 端方君子一生践行圣贤之道的表兄,就该如高悬于云端的皎月,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而不是被牵扯进这种惹人诟病引人遐想的龌龊事里。 从她出现在福寿院,她的外祖父还没有说过一句公道话。 她怎能心平气和。 陆老太爷嘴唇哆嗦,脸涨的通红,呼吸急促又紊乱“你到底想怎么样?” “文竹院被焚,这是家事也是旧事,传不出深宅大院。” 顾笙眨眼,顿觉意兴阑珊。 “文竹院着火,是您的手笔吧。” “也对,外祖终究还是知礼义廉耻的。” “以外祖的眼界见识,难道不觉得那女子出现巧合且怀疑吗?” “哪有人在街市卖身葬父诵的是诗文,还好巧不巧是表兄的诗文,更好巧不巧的被舅父英雄救美。” “表兄的确文采飞扬,但他的诗文远不止于流传到贫苦老秀才家中。” “相比诗文,表兄更闻名天下的是他的辩论之才是他三元及第的佳话。” “那女子怎么不去蝉联抱朴楼擂主之位引得舅父青睐呢,是她不想吗?” “有这么一个身份来历沉迷的女子再府中,外祖觉得,陆府还有秘密可言吗?” “只要藏在背后的人愿意,舅父骇人听闻但癖好就会天下闻,你说文人墨客会如何挥墨,街头巷尾会如何谈论,稗官野史上又会是如何的香艳。” “他们会把这一盆污水结结实实的泼在表兄身上。” “同样的,我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人的人诘问。” “表兄是我的开蒙夫子啊!” “外祖为了替舅父遮掩,越发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亡羊补牢 顾笙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落在陆老太爷的头顶。 陆老太爷止不住的颤抖,眼皮一翻,似晕非晕。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外祖父,我知道您承受的住。” 她的外祖父走南闯北行商经历过多少次惊险的死里逃生,怎会被言语所刺激,更遑论是外祖早就心中有数的事实。 她只不过是把那层人为织就的纱扯破撕烂了。 陆老太爷僵在原地,垂眸不语。 “外祖,您放任舅父一错在错,当真不悔吗?” 蓦地,陆老太爷掩面痛哭。 压抑沉郁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 顾笙扫视着左右陈设,古朴又不失奢华。 瘦死的骆驼的确比马大。 陆家显露颓势多年,潜在底蕴仍丰厚无比。 招兵买马,粮草辎重,谋求功成,都离不开金银财帛。 年迈的外祖,平庸的舅父,陆家就像一只浑身乡下都是宝的瑞兽,可偏偏没有尖齿利爪,难怪会为人觊觎。 顾笙靠在紫檀木雕花大椅椅背上,双眸微阖,神色平静又倦怠的听着陆老太爷呜咽哭号。 此刻的她,实在说不出只言片语来安慰外祖父。 其实,她理解外祖父想装晕逃避的心情。 某一瞬间,她也想离这一滩浑水远远的。 直到陆老太爷停止了哭号,顾笙眼皮微抬“我打算以替表兄积福的名义在扬州城开一间只借阅不出售的书肆,书肆内开辟专区陈列表兄曾抄写的典籍书册,公开表兄所有的诗文画作策论手稿字帖,将表兄在抱朴楼的辩论整理成册,同时,我会将武安公府不面世的藏书挪出千册置于其中,允许大乾各地所有贫寒学子来此低价借阅。” “每月十五巳时、未时,邀有名望的儒生、已致仕的江南籍官员,入书肆为学子解疑答惑。” “此外,为解贫寒子弟衣食住行无着落的燃眉之急,临摹表兄字迹风格抄录书稿者给予奖赏。” “虽说素有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表兄三元及第的佳绩在前,又有上京城武安公府屹立不倒,会有人愿意一试的。” “书肆起名,清行。” “是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的清行。” “外祖可明白我的意思?” 千册藏书啊,父亲知道了会不会骂她败家。 陆老太爷颔首,沙哑着声音“需要外祖做什么?” “出银子。”顾笙淡淡道。 银子多了烧的慌,那就大出血一次吧。 建书肆、收藏书、邀大儒及致仕的官员、造势收买人心都需要银子。 她身上扬州,收拾的又是陆家的烂摊子,总不至于再让上京千里迢迢送银票来吧。 萧砚随的内帑武安公府的库房,还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主要是,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她舅父这两年的日子过的活色生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赌坊里挥金如土花楼里一掷千金。 与其挥霍,不如养养生,用这些银子亡羊补牢。 “娇娇。”陆老太爷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摩挲着手指半晌才道“外祖不当家已经很久了,陆家上下内外的生意都是你舅父掌管。” “如果想支大笔银子,怕是得你舅父应允。” 顾笙抿唇“外祖会有办法的。” 陆家的商铺里大多都是跟着陆老太爷风里雨里半生的老人很是忠心,又一向看不上只知败家在经商一道上毫无天分的舅父,只要外祖父立场坚定,重掌家业并不难。 之前被送往庄子,主要是因为在病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后又被那一家凶神恶煞的人看管起来难与外界联系。 可如今,她大张旗鼓的接回了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放出风声,自会有掌柜前来拜见。 “外祖,到底是选陆家来之不易的基业和清名,还是一条路走到黑大家一起死,您心里要有杆秤衡量一二,再行取舍。” “您若是担心舅父生事,我会想法子让舅父消停下来。” 顾笙似是含着轻笑的声音,硬生生让陆老太爷打了个寒颤。 “你,你不要伤他性命。” 他的外孙女儿成长的足够优秀,那颗心也足够的冷硬。 谁说武安公府的嫡女不配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明明,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在那座宫城里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处指点江山。 顾笙敛眉,弯了弯眉眼“外祖,我怎会弑亲呢。” 顶多就是打的他下不了床说不了话见不了人。 反正她现在顶着一张爱妾的脸。 偌大的扬州城何人不知,她舅父对这个爱妾言听计从。 她帮忙对外传话,有问题吗? 没问题! 也绝不会有人质疑。 陆老太爷的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外祖应下了。” “你可知那女子的真实来历意欲何为?” 戳破了自欺欺人的那层薄纱,陆老太爷后知后觉的开始忧心恐惧, 顾笙摇摇头“左不过是想搞死我和陛下。” 陆老太爷:!?(?_?;?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外祖有些没听清楚。”陆老太爷老老实实道。 顾笙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左不过是想搞死我和陛下。” 陆老太爷心跳停了一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满脸的不可置信。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怎会如此?” 过于惊悚,陆老太爷有些不敢想也有些不敢信。 小小的陆家,除了钱财,别无所长。 娇娇稳坐皇后之位,与陆家也没有太大关系。武安公战功卓着声望非凡,足以保娇娇中宫之为不失。 这就好比说用一颗鸡蛋要砸死一头老虎,说出去根本没人信的。 陆家,配吗?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顾笙话锋一转“有可能陆家是个软柿子,世人都愿意捏软柿子。” “尤其是还会爆金币的软柿子。” 就像谢逾离京之初,朝会上谁都想拿捏萧砚随这个软柿子。 但萧砚随另辟蹊径找到了另一条路。 软柿子化身臭狗屎,看着依旧如安,谁捏谁沾一身腥。 这画风,在历朝历代的帝王里也是独一份的,开辟了一个别人学不来的新赛道。 陆老太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 错失的继承人 这比喻,当真戳人心窝子。 陆家,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任人拿捏啃食的软柿子。 这样的认知,令他羞愧。 “娇娇,你在宫中说话也如此……”陆老太爷顿了顿,斟酌用词“如此坦率直白真诚吗?” 不是都说伴君如伴虎吗? 是新帝这头虎不够凶猛吗? 娇娇的名声,哪怕他远在扬州也是略有耳闻的。 这脾气,这张嘴,怕是能把人得罪死。 顾笙歪歪头,略作回忆“那倒不是。” 陆老太爷松了口气,正欲语重心长的教导一番,就听顾笙继续道“我在外祖面前含蓄多了。” 她和萧砚随坚实的情谊,不来虚的。 彼此什么德性,心知肚明。 陆老太爷:Σ(?д?lll) 他年纪可能真的大了,总出现幻听。 “娇娇,外祖有些怀念在庄子上的重逢时刻了。” 乖顺温和的娇娇,犹如昙花一现。 而后便是雷厉风行一针见血,冷冽如寒刃。 顾笙倏尔一笑“外祖还是早些给掌柜们传信吧。” “清行书肆,宜早不宜迟。” “外祖应清楚,表兄于我而言如兄如师如父,在这件事情上,我眼睛里不容沙子。” “外祖若觉得我冷血不讲情面,我可给谢督主去信,让谢督主变道扬州。” 乖顺收拾不了陆家的烂摊子。 陆老太爷面色一变,不再多言。 凶名在外的谢逾一来,怎么可能同他坐在这福寿院里有商有量? 一言不合,大开杀戒。 他那犯浑的儿子只有尸首分家的下场。 顾笙将锦袍手稿扔进铜盆,掏出火折子吹亮,凑近点燃。 火苗蹿动,灰屑星星点点飞起又落下。 早知这堆没烧尽的东西是舅父和宠妾的杰作,她碰都不会碰。 “对了,外祖,我还需一笔重修文竹院的银子。” 封了文竹院,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老太爷嘴角抽搐“娇娇,你先容外祖父与掌柜们联系。” 顾笙手执茶盏,微微倾斜,茶水流入铜盆“外祖,我相信您,您回来了,这一次,您定能夺回属于您的一切。” 陆老太爷:别扭却又莫名热血。 他的外孙女儿不愧是身居高位,平平无奇的语言就能轻而易举的煽动人心。 早知道,他就该让囡囡招赘婿。 这样一来,陆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前有囡囡,后有娇娇,他那个逆子再不忿也翻不出浪花。 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娇娇啊,对你舅父下手轻一些啊。” 眼看着顾笙起身,陆老太爷期期艾艾。 顾笙眉眼带笑,比盛夏的娇花还要明媚“外祖放心,死不了的。” 淡然女声轻快透亮,笑意清晰可闻,细听之下却又有几分凌厉。 陆老太爷:并没有被安慰到。 “到底是你娘的亲弟弟。” 顾笙敛起笑意,掸平衣裙上的褶子,起身,“外祖父,若不是,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有分寸的。” “还有这只布老虎,还请外祖转交给外祖母。”唯有外祖母眼中的陈年旧物才最是鲜活动人。 顾笙是越来越理解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了。 别说旁人的家务事了,就自家的处理起来都要发愁的头秃了。 陆老太爷望着顾笙离开的背影,心中惋惜遗憾更盛。 愤怒之下,仍能保持理智,且快速的想出应对之策,实属难得。 有勇有谋,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当年他怎么就脑子糊涂的把囡囡嫁出去了! 如此合格的继承人与他失之交臂! 顾笙在福寿院的厢房寻到了酩酊大醉的陆老爷。 明亮的阳光穿过窗纸,倾泻在小巧精致的房间里,也将一滩烂泥似的的陆老爷笼罩其中。 可如此灼人耀眼的阳光,偏生将那张酒气熏天的脸染上了阴鸷狰狞。 陆老爷歪歪斜斜的坐在一张雕花大椅上,满地碎裂的酒壶茶盏铺在他的脚边,金线滚边的靴子被酒水打湿。 猩红的眼睛,涨红的面颊,凌乱的头发。 见顾笙入内,满面恼怒。 顾笙屏住呼吸,打开厢房的所有门窗,穿堂风拂过,却也一时之间带不走房子里浓郁至极的酒气。 顾笙瞥了陆老爷,而后倚在窗棂上,朝着院内侍弄花草的仆从招了招手,探头低声吩咐了两句。 仆从应声离去。 陆老爷恶狠狠的将手中的白瓷酒壶砸落在地上,酒水四溅。 相比起房间本来弥漫的浓郁酒味,更清冽些。 顾笙一手拉过桌上的帷布挡住了零星的碎片,居高临下眸色淡淡的看着瘫软倒在椅子上的舅父。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老爷努力抬起眼皮,喘着粗气。 顾笙轻遮口鼻“一醉解千愁?” “你有何愁?” “愁我自作主张接回了老太爷和老夫人?” “还是愁我不像他了?” 她的表兄,绝不会像她一般咄咄逼人。 回应她的又是酒壶落地的清脆声。 顾笙不再看屋里恼羞成怒的舅父,侧过身,目光落在院中繁花。 到底是时光太久让人变了模样,还是有的人在漫长时光里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远远的,仆从拎着木桶而来。 仆从敲门,顾笙轻启朱唇“进。” “把老爷梳洗干净。” 脏兮兮的,她都下不去手。 仆从垂首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看咆哮如雷的老爷,茫然了。 该听谁的? 顾笙:早知道该给舅父下些蒙汗药。 简单直接还安静,省的像山里的野兽有使不完的劲。 顾笙大步上前,一掌劈晕了唧唧歪歪个没完的陆舅父。 呼! 瞬间清静了! “少见多怪。” “你别惊讶,老爷都习惯了。” “老爷喝多了酒惯爱撒酒疯,本夫人听着烦看着脏,素来如此。” 仆从:…… 原来,老爷和小夫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么劲爆。早知道老爷宠小夫人,但没想到会这么宠。 “麻利点儿。”顾笙轻抬下巴,催促道。 仆从连连称是。 顾笙推门离开屋子,站在院中郁郁葱葱的树下等候着。 身为外甥女,总不能真丧心病狂的看着陆舅父宽衣解带吧。 舅父可以变态,她必须正经! 她怕她爹把她舅父的脑袋瓜子拧下来。 第一百八十章 天生的害群之马 半柱香后,仆从拎着木桶,手臂上搭着毛巾规规矩矩的半躬身出来。 “小夫人,收拾妥当了。” 顾笙掏出几钱碎银子递给对方“一事不劳二主,你顺带清扫下厢房,守在廊下候着老爷。” “照顾好老爷,有赏。” 仆从满脸惊喜的接过赏钱“多谢小夫人赏赐,小的定会守好老爷。” 主子们随便一赏,就是他一月月例。 这种馅饼三不五时的落他头上一次,他发家致富的日子还远吗? 谁规定好了不能靠着赚主子的赏赐致富了。 顾笙声音温和“老爷在外谈生意受了些打击和刺激,近来情绪极度不稳定,日日酗酒性子也有些左了。” “如今老太爷和老夫人回府休养,本夫人忧心老爷愤怒恐惧下伤到二老,又恐老爷在外失态丢了陆家的脸,陆家雪上加霜。” “所以,照看老爷的伟大任务就拜托你了。” “据本夫人观察,你是这福寿院里最能干踏实有前途的,好好跟着本夫人做事,日后出府做个账房或是掌柜不在话下。” “懂本夫人的意思了吗?” 仆从: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理解的意思是小夫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不冲撞老太爷和老夫人且不会在外人面前丢脸,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就是让老爷不踏出那间厢房。 他一个小小的侍弄花草的有胆子限制老爷的自由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顾笙适时的肯定。 下一瞬,摊开掌心,二两银子暴露在空气里。 “本夫人看好你!” “有本夫人做靠山,你不会有事的。” 仆从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子,就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 嗯,他有胆子限制老爷的自由! 保护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安全、守护陆家的名誉,他义不容辞。 老爷那情况瞧着也实在疯疯癫癫,不像正常人。 再说了,小夫人是这后院的主子,他不折不扣完成小夫人的命令,有问题吗? 没问题! 咋眨眼的功夫,将近三两银子到手。 在府内做洒扫之类粗活的下人,每月月钱也才五百钱。 半年月钱到手! 美滋滋! “小的愿听小夫人差遣。” 仆从接过银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你悠着点儿磕。”顾笙嘴角微抽。 万一磕的晕晕乎乎了,钳制不住她舅父可如何是好。 “留着脑袋好好转转,想些主意既不引人注意也能看好老爷的法子。” “不需太久,三五日就好。” “本夫人每日会过来一趟。” “既是探望老爷,也是给你赏钱。” 仆从:三五天是不是太短了! 他愿意为小夫人解忧三五十天啊。 “那小的可以效仿小夫人的法子吗?” 顾笙一怔,她是不是打通了这个仆从的任督二脉。 小小仆从,大大胆子。 “你行吗?”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别一掌下去,把她舅父劈残废了。 只见仆从重重的点点头“小夫人放心,小的祖上是杀猪的,对位置力道掌控的很好。” 顾笙心一咯噔,猪可比人壮实的很。 就她舅父快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按照杀猪的力道,脊椎就断了,死不死不知道,瘫痪是肯定的。 顾笙轻咳一声,颇为一言难尽“其实也不用这么凶残。” 仆从睁大眼睛,小夫人也知道凶残啊! “只要肯想,办法总比困难多,比如……”顾笙淡定的引导。 仆从恍然大悟“比如,给房间上把锁。” “再比如……” “再比如投其所好给老爷爱喝的酒里放蒙汗药。” “再再比如……” “再再比如在屋里点上老爷爱熏的安神香。” “再再再比如……” “再再再比如把老爷绑起来,或是暂时打断老爷的腿?” 顾笙:……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天生的人才,天生的害群之马,天生的搅屎棍,侍弄花草屈才了。 到底谁才是老爷! 这种天生的人才,就该去谢逾手下做个酷吏。 谢逾应该还缺这方面的人才。 顾笙抿抿唇“打断腿就不必了。” 一大把年纪了,万一长不好,她外祖父就要对着她唉声叹气哭天抹泪了。 仆从闻弦音而知雅意“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打断腿就不必了,换句话说就是刚才的法子,除了打断腿,都可行。 跟着小夫人做事,就是爽快! “那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顾笙脚步匆匆的离开。 她的惜才之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昏昏沉沉睡过去的陆舅父,根本不知自己接下来几天的命运。 而陆老太爷已经开始动用私印写信联系自己熟悉信任的老掌柜筹划夺权的事情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儿子不中用的好处了。 独掌大权这么久,还没收服这些老人。 收到信件的老掌柜们,有的没有多做思忖毫不犹豫的入府拜见;有的则是在观望一二打探到老爷染病闭门不出后,屁颠屁颠朝老太爷表忠心。 老太爷可能死的早,但跟着老太爷不憋屈。 福寿院。 “老太爷,您院中是养了什么奇珍异兽了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揉了揉耳朵,总觉得依稀听见了嚎叫。 陆老太爷面不改色“从庄子上带回只狗崽子,身上有狼的血统,嗓门儿就大了些,叫起来就凶了些。” “老夫养他一场,不忍心把他扔在庄子任他自生自灭,就养在了福寿院,想着再调教调教。” “兴许就乖顺了,有了狗的忠心呢。” “让你们见笑了。” 他的逆子还能叫的这么欢实,就说明健康的很,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娇娇说不会伤其性命,就会言而有信。 老掌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老太爷心善。” “老太爷,这是金器铺的账簿,您过目。” 有老掌柜带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老太爷,这是奇宝阁的账簿,您过目。” “老太爷,这是布庄的账簿,您过目。” …… “咱们的铺子经营起来越发吃力了。” 老太爷皱眉,一心二用。 一边翻阅着账簿,一边听这些陪了他半辈子的老家伙絮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暗香楼 陆老太爷越翻账簿,面色越沉。 再听着老掌柜们讲述逆子的“丰功伟绩”,气的血气上涌,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一把握起手边的拐杖重重的杵着地面,仿佛要把那个逆子碾死。 他知道扬州陆家的威势今时不同往日,但没想到竟垮塌的这般严重。 不少本应是日进斗金的铺子,入不敷出。 三顾茅庐重金聘请的匠人,被撵走了。 火眼金睛拿下的好地段铺子,被抵押出去了。 苦心经营的诚信之名,被踩在了脚底下。 …… 他的逆子,已经不算平庸了吗? 平庸者尚能守成,他的逆子是败家子。 如果把陆家的基业比作是一座楼台,他的儿子东抽一根梁西抽一根柱,楼台看似仍在,实则外力一推,就会化为一片废墟。 陆老太爷合上账簿,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平复了下情绪,而后才又睁开,颇为难堪羞愧道“儿子不争气,让老伙计们看笑话了。” 老掌柜们忙道“老太爷,您老当益壮,假以时日定能重现陆家的辉煌。” “至于东家……”老掌柜们沉默了,抿抿唇,违心道“您再多教导他几年,总会有长进的。” 好吧,这话说的他们良心痛。 还长进? 长岁数还差不多。 想当初老太爷和大小姐在扬州城富商圈子里叱咤风云纵横捭阖,孙少爷更是名扬天下,偏偏东家,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没接手家业时,瞧着虽不聪慧机敏,但也踏实忠厚,还算差强人意。 毕竟,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要能看的过眼,他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挑剔了。 可谁知道,一掌家,原形毕露。 愚笨也就罢了,还刚愎自用听不进人劝。 那么多银子,砸进河里都能听个响,而东家干赔本的买卖就像是个无底洞。 东家到底还是老太爷的儿子,这些难听话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而陆老太爷人老眼不瞎,掌柜们的未竟之语,他心知肚明。 陆老太爷抿了口茶“我会尽快收拾烂摊子,让陆氏名下的商铺早日回归正轨。” “今日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与老伙计们商议。” 在陆老太爷与掌柜们商议着筹措银两建书肆时,顾笙被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拦在了花园的树荫下。 太阳高悬在空中,炙热耀眼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刺眼的很,让人只觉得看到的东西都是迷迷糊糊不真切的。 而花园中央引入山泉水的湖里,红白相间的锦鲤似是也畏热极了,三三两两懒洋洋的聚在拱桥下的阴凉处,懒得动弹,唯有鱼食落在嘴边才会游动争抢一二。 小丫鬟拦路前,顾笙就站在柳树下湖水边,百无聊赖的投喂鱼食。 然后,小丫鬟就凭空出现在她背后了。 那一刹那,她几乎都要以为小丫鬟准备现场演绎话本子里的经典桥段,伸出黑手推她入湖。 她都在犹豫着是装模作样避过去,还是当场报仇反推下去时,小丫鬟喊她紫薇。 紫薇花的紫薇? 还是紫微的紫微? 顾笙将剩下的鱼食抛向锦鲤群,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了手“何事?” 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皱眉,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开口“你昨日为何不去赴约?” 顾笙:!?(?_?;? 顾笙很是茫然,面上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琐事缠身,不甚忘了。” “你也知道近来府中风波不断,我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分身乏术。” 小丫鬟瞥了一眼装鱼食的空碗,嗤笑一声,意味深长 顾笙面不改色“不知能否另约时间?” “明日申时一刻,暗香楼。” “如若再耽搁,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小丫鬟拽拽离去,顺便一脚将空碗踢向了水波不兴的湖面,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吓得躲懒畏热的锦鲤群四散逃窜。 顾笙饶有兴致的望着小丫鬟的背影。 下盘稳健,步伐轻盈。 那一脚,快准狠。 她外祖家的丫鬟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知道的这是扬州富商陆家,不知道还以为是江湖高手云集的山庄。 少林寺有扫地僧,陆家也有小丫鬟。 直到小丫鬟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顾笙才收回视线。 暗香楼。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这是在咏神清骨冷无尘俗的冬日梅花。 又是紫薇花,又是梅花,这是打算凑齐十二花神吗? 托阿巧这两日在他耳边唠叨的福,她对扬州城女眷们惯爱去的地方有了大概了解。 暗香楼,是扬州极受追捧的香料铺子。 其中,冷梅香最是一绝,时常满断货,重金难求。 约在暗香楼见面,倒也不违和。 恰巧,她的暗察也陷入了僵局无从下手。 这小丫鬟还真是既贴心又懂事,专门为她排忧解难指明方向。 一日的时间,倏忽而过。 不再是艳阳高照,反而烟雨朦胧。 白墙灰瓦,在水雾缭绕中,别是一番雅致。 “小夫人,真的不命车夫套马车吗?” 阿巧站在廊檐下,看着屋檐外飘落的雨滴,面带愁容。 她还记得,有一次雨水打湿了小夫人鞋头缀着的东珠,小夫人大发脾气发卖了随侍的所有仆从。 顾笙颔首“阿巧,这雨下的还没你打哈欠流的眼泪多呢。” “再说了,暗香楼又不愿。” 主要是,她想撑伞在这江南的和风细雨里走一走。 上京的夏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场雨过后,残花绿叶落满地。 阿巧:这什么破形容。 “小夫人得先答应奴婢,如果不小心脏了鞋湿了裙摆,您别发卖奴婢。” 阿巧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发卖,不发卖。”顾笙忙道。 阿巧放心了,撑开一把画满了紫薇花的油纸伞,微微倾斜向顾笙。 顾笙仰头,看着花里胡哨的油纸伞,嘴角微微抽搐,这审美,与她有的一拼。 若是谢霜霜见了,又要吐槽一番。 不过,中肯的说,审美到底还是不如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五女相争 见顾笙抬眸看油纸伞,眸子里嫌弃若有似无,阿巧眨眨眼“小夫人是担心把紫薇花油纸伞淋坏吗?” 旋即又拍了下自己的头,咧嘴傻乎乎笑了笑“是奴婢犯糊涂了,只想着小夫人最喜欢这把油纸伞。” “无碍,就这把吧。”顾笙收回视线,神情淡淡。 她的嫌弃是真的。 嫌弃这把油纸伞与烟雨朦胧的江南不甚相配。 阿巧呆呆愣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裹挟着水气的微风吹拂着,发髻上的垂珠簪钗轻轻晃动着,为淅沥的雨声添了抹清脆。 踏过一块块青石板,行过一座座石拱桥。 烟雨下的扬州,朦胧的似一幅只存在于梦境中的花。 靠近暗香楼,风雨似乎少了几分青草香,却也染上了各式香料的味道。 或清新雅致。 或馥郁芬芳。 可交织在一起,轻盈的雨滴仿佛都有了重量。 顾笙微敛眉目,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一入暗香阁,顾笙就被热情的迎上了楼,又在二楼最里侧的房间外停下。 引路人轻叩门扉,门从内打开。 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旁,坐着三个风姿绰约的年轻美人儿,无一不是锦衣华服,恍若神妃仙子。 侧面的雕花大椅上端坐着一位头戴幂篱,身着月白长裙,身形高挑且清瘦的美人儿。 犹如房间里经久不散的冷梅香。 显然,这一位才是重量级人物。 顾笙余光扫过房间,不见熏香,想来应是腌入味了。 “紫薇,你好大的谱儿!”身穿海棠红衣衫的女子,细长的眉毛一挑,整个人都凌厉起来。 顾笙:这又是哪位! 【系统,本宿主衷心的提醒你要慎重考虑用户体验反馈,精益求精方可勇攀高峰。】 系统【说人话,别死装。】 顾笙【望你改进招魂牌的功效,只互换身体有什么用,好歹让我继承下原神的记忆啊。】 这两眼一抹黑,看谁都面生,还怎么有效的开展工作。 系统【你确定要让别人继承你窘态百出的记忆?】 顾笙:人生攻击起来没完了是吧? 【单方面,单方面,你懂不懂什么叫单方面?】 【你敬爱的宿主使用的招魂牌,自然是以你敬爱的宿主为主了,要不然怎么体现你的神通广大,你宿主的狐假虎威?】 【你忍心让你的宿主跟着你过苦日子吗?】 系统【下次改进。】 顾笙无奈,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系统还不上道。 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我生待下次,万事成蹉跎。 奈何系统直接开始装死,顾笙也灵光一闪,开始装哑巴。 顾笙在圆桌旁找了个空位自己坐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声音吃力又沙哑,磕磕绊绊道“着急上火,嗓子不适,大夫嘱咐了不宜言语。”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坐在藏头露尾女子身侧的雕花大椅上。 要问就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舅父宠妾的身份在团伙中高不了一点。 但凡高一点,花园里传话的小丫鬟也不敢当面耍横还踹碗了。 嗯,可能那小丫鬟更想踹她。 “你前日为何爽约,害得我们还得冒雨来此。”开口的仍是身穿海棠红衣衫的女子。 这脾气,像炮仗,一点就着。 难怪不喜欢淅淅沥沥下雨天呢,容易哑火。 顾笙漫不经心轻掀眼皮,伸手挑开茶盏的盖子,蘸着水在圆桌面上写下“忘了。” 海棠红还未来得及开口,身穿翡翠色衣裳的女子眼眸微眯,目露赞赏“你这字越发像陆清行了。” “怕是最熟悉陆清行的人都难以辨认。” “以往有形有神,唯独无骨。” “而今,完满矣。” 顾笙挑眉,眼神肆意,袖子滑过桌面,字迹晕染。 果然,舅父后院那档子事儿是公开的秘密。 翡翠女话音落下,幂篱女通身萦绕的疏离冷淡微微散去,仿佛是在无声的赞许。 见状海棠红和一直未曾开口的墨灰色也只得不情愿的点头。 “陆府有变?”幂篱女朱唇轻启。 声音清清冷冷,与曾经的谢霜霜不相上下,宛若深秋染着霜寒的冷月。 林疏风四面,霜冷月三更。 顾笙摇摇头,又蘸着茶水写下“尚在掌握。” “坊间传闻,你亲自前往庄子接陆老太爷和陆老夫人回府,是否属实?”幂篱女继续无悲无喜道。 顾笙手指飞快“不得已,安陆徵心。” 陆徵,她那个蠢舅父的名字。 徵,召也,明也。 是外祖对舅父这个长子的千呼万唤,也是无尽的期许。 “我会尽快处理,不出纰漏。”顾笙继续写着。 幂篱女沉默,似是在思忖顾笙话中的真实性,片刻又道“罢了,既已接回府,就莫要再着急送走。” “恰好郎君有意让你寻陆老太爷私印。” “据可靠消息,陆老太爷有两方私印,一方用于行商,一方用于私交。” “你趁此机会,替郎君解忧。” 顾笙抿唇,心念转动,决定赌一把。 扬州城人尽皆知,陆徵对小夫人情意深重言听计从,只要陆家还有用,哪怕她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马脚,这帮人就不会轻易处置了她。 顾笙艳丽的眼眸弯起,盈盈如春水,面带羞怯,手指蘸水“郎君可会来?” 海棠女炸了“紫薇,你怎么还有脸惦记郎君。” 顾笙:天助她也。 能让似紫薇这般既貌美又有才华性子还坚毅的女子忠心不二舍身相助,要么是恩要么是情。 恩情也是情啊。 身为小棋子,惦记一下执棋人也正常吧。 “你没惦记?”顾笙又在桌面落下四字。 海棠女也绾的是妇人发髻,境遇与紫薇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海棠女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又无奈闭嘴。 房间里,除了幂篱女,绾的都是妇人发髻。 “紫薇,你逾矩了。”幂篱女冷冰冰开口。 秋霜冷月化为满天寒风白雪,整个人的气质更冷了。 顾笙委屈巴巴的扁扁嘴,不再言语。 幂篱女不好套话,海棠红还不好套吗? 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长相,离查出身份还远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只是羡慕姐姐 收获满满,还是不逞口舌之快了。 主要是,想逞也逞不了,立了嗓子不适的人设了。 幂篱女许是察觉到语气过于凌厉强势,又缓了神色“紫薇,郎君将你送入陆家,便是对你能力和忠心的看重,你之前做的很好,郎君来信中对你也多有称赞,你应再接再厉,莫要让郎君失望。” “到了收网之日,郎君定会论功行赏。” “你也知郎君身份不容有失,以后切忌宣之于口。” 顾笙恹恹的点头,这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训犬术吗? 不需要任何成本的漂亮话,就能拿捏人。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心下鄙夷,面上不显,蘸水写下“愿以此身献郎君。” 嗯,谁规定她最心爱的郎君不能是大乾了? 为了大乾,她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当然,若是能寿终正寝安享晚年更好。 顾笙瞥到海棠红继续不忿的眼神,心下一动,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水,轻抿了几口,润了润嗓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幂篱女,沙哑着声音,诚恳又无害的问道“郎君不把您送入陆家,是在质疑您的能力和忠心吗?” “我倒宁愿郎君没那么倚重我,能让我守着清清白白的身子、梳着闺中女子未嫁时的发髻,为郎君排忧解难。” 话音落下,顾笙重新捧起杯子,热气氤氲着她眼底戏谑的笑意,升腾的雾气缭绕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海棠女是个蠢的,连该嫉妒何人都搞不清楚。 所以,她这个貌美如花胸大无脑一心惦记着郎君的细作,就得好心的提点一二。 幂篱女的面颊放在白纱下,她看不出对方的神色变化,但海棠红三人连眼皮眨几下,她都数的清清楚楚。 三人中,最平静从容的是翡翠女。 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弧度起伏都很小。 最破防的当然是炮仗性格的海棠红,眼里的质疑几乎要化为实质,一双美眸不断在她和幂篱女之间打转,殷红的唇瓣微微开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嗯,不说刚刚好。 坦诚说开,是排毒。 若是憋在心里,那只会流脓腐烂发臭。 幂篱女似是根本没有听出顾笙的弦外之音,声音仍是一片从容“郎君算无遗策,知人善用,我等各有所长,郎君也是人尽其才,悉用其力,岂有高低贵贱之分,皆是效忠郎君罢了。” “是吗?”顾笙又抿了口茶水,轻飘飘问道。 旋即又一脸艳羡“不是紫薇吃多了盐闲的慌,实在是打心眼里羡慕您能干干净净不用忍着恶心委屈承欢。” 这话说的既粗鄙又直接,撕开了在坐的,除了幂篱女外所有美娇娘岌岌可危的自尊遮羞布。 海棠红也好,翡翠女、墨灰女也罢,际遇经历十之八九与紫薇相似,千方百计投其所好的入了官宦富豪的后院做妾。 海棠女薄衫袖子里的纤纤玉手握成了拳,瞪了顾笙一眼后,低下了头,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顾笙摸了摸鼻子,回了海棠女一个真诚的笑容。 房间里,气氛陷入凝滞。 唯有始作俑者顾笙入没事人一样,时不时抿一口茶水,顺带用帕子擦拭着桌上的水渍。 这张桌子,不配落下表兄的字迹。 良久,终是幂篱女打破了沉默,格外的温声细语“紫薇,你这是对郎君生了怨?” 顾笙瞪大双眼,连连摆手,干哑的声音都变得急促“我怎么敢!” “您不会是要以莫须有的罪名除掉我吧?” “我真的只是羡慕您,顶多再有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嫉妒,我对郎君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为了保持住嗓子不适的人设,勉强说完后,就开始剧烈的咳嗽,泪花闪闪,瞧着越发可怜。 海棠女一边嫌弃的手帕遮掩口鼻,一边不自在道“紫薇至多时脾气差嘴贱,但对姐妹们还是掏心窝的,绝不会耍心眼儿。” 顾笙:…… 一时间搞不懂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幂篱女轻呼了一口气“紫薇,你不会让郎君失望的,对吗?” 明明极其平缓的语气,却能带来泰山般的压迫。 顾笙见好就收,郑重其事的点头“那是自然。” “那便好。”幂篱女轻笑一声“紫薇,越是能尽快助郎君达成所愿,就越是能早日得见郎君。” “静候佳音。” 顾笙颔首,笑而不语。 见郎君? 大乾的山川河流,烟火人家,都是她郎君的一部分。 她时时刻刻都在与她最惦念的郎君为伴。 细算起来,这暗香楼也算是她郎君的一根带着香味的头发丝吧。 嗯,搞定这事儿后,把这暗香楼也收了吧。 “今日就到这里吧。” 幂篱女一发话,顾笙就站起来掸平衣裙上的褶子,欲转身离去。 却见海棠女三人,一人掏出一沓儿厚厚的银票堆放在圆桌上。 而后,三脸惊讶的望着顾笙。 顾笙愕然,好家伙,那幕后的郎君不是人吧,当她的属下,不仅得卖身,还得把赚的血汗钱上交。 那可真是如假包换的血汗钱啊! 还指着她来交钱呢,昨日那传话的小丫鬟拽什么? 这里需要一句国粹方能发泄她的情绪。 “紫薇?”幂篱女沉了声音,冷厉的目光似是要穿透那层白纱。 顾笙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下次补上。”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老太爷回府后正查账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私印啊私印。” 幂篱女呼吸一滞,烦闷的摆了摆手。 嗓子不适? 怎么没直接哑巴了呢? 紫薇素来就不服她管束,加之陆家在郎君的谋划里举足轻重,所以一直以来郎君对紫薇多有纵容。 以往相约,紫薇只是傲慢。 哪像今日,阴阳怪气的让人恶心。 顾笙一本正经“那能赠我些重金难求的冷梅香吗?” “陆老太爷就喜欢这种有文人风骨的香。” “陆老太爷一向看不上我的做派,想伺机夺取私印总得先靠近老太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都是为公子办事,您可别舍不得。” 嗯,是一些,不是一瓶。 第一百八十四章 对,相思成疾 幂篱女:!?(?_?;? 到底是她表现的太好说话了,还是紫薇飘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冷梅香难调……” 顾笙“是吗?” “调香引子难寻……” 顾笙“是吗?” 幂篱女觉得自己极好的涵养碎裂了,忍着满心的不耐和怒火“我安排掌柜挪一瓶给你。” “一~瓶~?”顾笙声音拉长“我这是在替郎君做事,您这么吝啬,郎君知道吗?” “原来,在您心里,郎君想要的陆老太爷的私印竟比不得区区一些冷梅香。” 说着说着,顾笙鼻子微微耸动,轻嗅了一下屋中的香味“啧,闻闻着经久不散的冷梅香,都要腌入味了。” “罢了,原是我跟郎君不配了。” 海棠红:原谅她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她都替紫薇尴尬住了。 幂篱女:冷静、理智! “三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顾笙莞尔“好嘞。” 海棠红侧目“你嗓子好了?” 顾笙眸光潋滟,笑意盈盈“一想到能为郎君解忧,就百病全消,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你莫羡慕,只要你多像我学习,假以时日,亦能如此。” 海棠红将信将疑。 幂篱女忍无可忍“散了吧!” “那冷梅香?”顾笙小财迷道。 “你去一楼候着吧。” 【系统,往后可还有机会刷出传讯符?】 顾笙手扶上门框的那一刻,福至心灵,忙问道。 系统【看运气。】 顾笙狗腿道【系统在手天下我有,看什么运气。】 系统【无耻!】 顾笙诚心发问【若我手执一枚传讯符,将另一枚赠予他人,能否单方面听取她的声音?】 系统无语,他的宿主总爱另辟蹊径。 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想法子啊! 【那不叫传讯,那叫窃听。】 【此言差矣,大家都是体面人,窃听这词儿我不喜欢,系统你以后注意下别说了,说重点。】 【可以,但有效期会大大缩短,一枚传讯符可传讯三十六个时辰。若正常使用每日断断续续聊几句的话,也能永三五个月。但一刻不停窃听,就只能是三十六个时辰了,你自己思量取舍如何用吧。】 顾笙眼睛一亮,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传讯符的新用法。 有这玩意儿,探听消息事半功倍。 顾笙掌心攥着薄薄一枚传讯符,转身朝着幂篱女奔去。 幂篱女只以为紫薇要挑下她的幂篱,不曾想紫薇眼疾手快的撩起她的袖子,色眯眯的摸了两把。 顾笙“这皮肤可真白,这胳膊可真滑,怪不得得郎君偏疼呢。” 幂篱女抓狂,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道“紫薇,你有病吧!” 顾笙“有病,相思成疾。” “滚!” “好嘞!” 顾笙跨过门槛,扭头又道“别忘了冷梅香!” 回应她的是茶盏噼里啪啦砸落在地的凌乱又清脆的声音。 顾笙面露嘲讽,无声笑着。 果然,在幂篱女眼中,似紫薇这般委身于人的棋子就是脏东西。 她数次试图以言语激怒,幂篱女的反应都冷冷淡淡不温不火,如今摸了下手臂,就失态发疯,又是骂她有病又是让她滚,还砸了一套白瓷茶盏。 都是棋子,高贵到哪里了? 嫌脏的话,有本事别把银票揣怀里啊。 顾笙敛起思绪,拾阶而下。 “小夫人!” 阿巧的声音就像是浓郁芳香里的一缕清新的风。 顾笙行至阿巧身前,点了点阿巧的额头“可有喜欢的香?” “小夫人是要赏奴婢吗?”阿巧眼睛眨巴眨巴。 顾笙颔首。 阿巧小手攥着外衫的缝儿,抿着唇犹犹豫豫“小夫人,能折合成银子吗?” 顾笙挑眉“那金镯子能换不少钱呢吧?” 阿巧嗫嚅着“奴婢想让弟弟拜一方大儒为师。” 在阿巧看来,文人喜欢的东西贵的离谱还不使用,可偏偏架不住文人喜欢。 所以,为了弟弟的前程,她也只能攒钱攒钱再攒钱。 顾笙弯了弯眉眼“也好。” 阿巧脸上洋溢着惊喜又灿烂的笑“最便宜的那款就好。” 暗香楼最便宜的香,也得几两银子呢。 “没追求。”顾笙从荷包掏出几两碎银子放进了阿巧摊开的掌心。 蓦地又想起了圆桌上的三沓儿银票。 阿巧见了,怕是能乐的原地螺旋式上天。 早知道该摸一张出来送给阿巧的。 不摸白不摸。 顾笙逗了阿巧一会儿,暗香楼对外的掌舵就捧着一盒锦盒笑容和煦的走来。 “陆夫人,这是您要的香。” 顾笙对着阿巧使了个眼色,阿巧双手接了过来。 “多谢掌柜。” 离开暗香楼所在的巷子,空气才变的清新起来。 雨声滴答滴答,阿巧一手撑伞一手紧紧捧着锦盒,神情里满是能为顾笙赴汤蹈火舍生忘死的坚毅。 顾笙心下略有些诧异“你这气势,是打算去哪里卖命?” “为小夫人卖命。”阿巧掷地有声。 奴婢的命都卑贱,任主子打杀发卖,靠着月银捉襟见肘度日。 这几日小夫人赏赐外加当掉金镯子换来的银钱,足够买她的命了。 不久前,在被拨来伺候小夫人前,她听多了小夫人的恶事,心惊胆战,生怕还没赚够弟弟进书院的所需的银子就被小夫人打死了。 不曾想,小夫人的凶残都是对坏人的。 是她误会了小夫人。 顾笙笑了笑“哪里需要你为我卖命。” 阿巧一急“小夫人,奴婢说真的!” 顾笙无奈叹息。 她只在这具美艳的身体里待一旬,如今已过半。 “阿巧,过几日我把你的卖身契给你,顺带赐你些银两,脱了奴籍,与你阿弟好好过日子吧。” 阿巧急的脸都红了“小夫人是要撵阿巧走吗?” 顾笙轻叹“于人为奴有什么好的?” “你不是说你阿弟是块读书的料吗?” “你供养他多年,待他出头之日理应回报你一二。” “这两日你寻个时间把你阿弟带过来让我见一见。” 此话一出,阿巧的脸由红转白,眼神闪烁起来。 顾笙抿唇“他嫌恶我的身份还是嫌恶我的名声?” 嫌弃紫薇也就罢了。 若是嫌弃阿巧就有些狼心狗肺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鸢和离 “没有没有。”阿巧的心事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花叶,慌乱地解释着。 顾笙神色淡淡,没有戳破阿巧的心口不一“你既不愿,那便作罢。” 她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处,而阿巧也不例外。 “阿巧,他不喜我与人为妾的身份,那你呢?” “他可敬你重你?” 余光里,阿巧的头越垂越低,支支吾吾嗫嚅着“阿弟待我挺好的。”顾笙眸子微眯,心下有数“是吗?” “是。”阿巧咬牙。 当初,爹娘把她和弟弟塞进灶膛时,她答应了爹娘要把送弟弟读书习字把弟弟养大成人。 这世上,她唯有弟弟一个亲人了。 顾笙瞥了阿巧一眼,逐渐加快了脚步。 看得出来,阿巧对弟弟是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付出。倘若那弟弟是个没良心的,那阿巧有罪受了。 匆匆回到府中,顾笙换下略有些被雨水打湿的鞋袜衣衫,喝了两口小厨房送来的姜茶,一阵暖意涌上心头,驱散了雨后的寒意,而后开启了传讯符。 顾笙和系统皆是兴致勃勃。 毕竟窃听实在刺激。 先是一阵儿奇怪的忙音,而后清冷中难掩怒火的声音传来“待郎君事成,必要了紫薇的狗命。” 顾笙:狗命? 舔狗的命也是命。 她就摸了幂篱女两把,小命儿就被惦记上了。 “姑娘,奴婢先为您擦拭下头发吧,夏日也会染风寒。” 片刻后,擦拭头发的细微声音消失。 “磨墨,我要给郎君写信。”幂篱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单凭紫薇怕是拿不到陆老太爷的私印,得让郎君早做准备。” “姑娘,恕奴婢多言,那位在知晓郎君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启程赶赴梁州,此时写信,信件十之八九会由那位代收。不如再等等,夺取陆老太爷私印,也不急在一时。” 顾笙听的云里雾里,主仆二人关起门来私下交流都这么遮遮掩掩吗? “如果不是要替郎君坐镇扬州,又怎会让她抢先。” “她揪着对郎君的救命之恩不放,使得郎君无奈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着实可恨!” “搜罗一批上好的药材,派咱们的人送去梁州,哪怕我不能时时陪在郎君身边,也得让郎君知晓我惦念着她,否则好处岂不全让那假仁假义的贱人占了去。” 【宿主,你们女人都这么善变吗?】 【清冷孤傲的美人儿低下里脏话不断的吗?】 系统心有余悸的感叹。 顾笙翻了个白眼【别性别歧视,人分三六九等,好坏不分性别。】 “姑娘,不妨咱们也学学那位的法子。” “他日郎君大业功成,更容易站稳脚跟。” 幂篱女“你说的有理,但我总不能也搞出一个小菩萨的名头吧,那位曾在郎君落难垂危时施以援手,郎君才一心认定那位心善如莲皎洁如月,犹如救苦救难的菩萨在世。” “且,郎君最爱的是我身上的清傲冷绝,一味学那位,有东施效颦之嫌,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 “姑娘,素来清高与才名不分彼此,那位苦心造势得了个良善的贤名,您不如扬才名。” “江南文风盛行,士人皆以才学论交,您坐镇扬州,只隐于幕后,有些得不偿失。” “才名够盛,兴许来日还能博一博那个位置。士人和平民百姓较量,士人未必不能以质取胜。” “姑娘,您甘心永远被那位压一头吗?” 幂篱女沉默片刻,冷冷淡淡的声音里萦绕着疑惑“璎珞,你迫切的有些可疑了。” “姑娘好,奴婢才能好。” “姑娘身居高位,奴婢才能仰姑娘势。” “姑娘,您在扬州为郎君辛辛苦苦经营生意人脉,殚精竭虑,奴婢日日瞧着心疼。” “而那位施施粥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让郎君青睐偏爱,你甘心吗?” “还有,那位可不是容人的性子。”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一大堆话里,提炼出最精确的消息便是小菩萨。 凌玉莹。 凌玉莹竟去了梁州。 梁州可真热闹,谢逾、神神秘秘的郎君、凌家的小菩萨。 那小郎君竟还受伤了。 不过,细想一下也正常。 谢逾都受伤了,凭什么那郎君毫发无伤。 运作一二,或许可以敲掉对方的一个据点,顺便还能挑拨其与凌家的关系。 略多思量,顾笙挥笔给萧砚随写信,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告诉他。 …… 近来,上京城热闹的很。 冀州陆家陆六郎先是抬妾一事的内幕为人所知,成了上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的新宠,紧接着又被知情人透露陆六郎多年来残害娈童,以往的好名声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 那些曾经巴结奉承的宾客如今避之不及,生怕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陆六郎的夫人,那出身忠毅伯府温婉贤淑的女子,在得知陆六郎的所作所为后,对方的丑陋面目让她痛心疾首,羞与之为伍,带着嫁妆,愤然离府。 这一举动无疑是对陆六郎最大的讽刺。 她的离去,变相的证明了流言的真实性,让陆六郎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最初还有人觉得出身忠毅伯府的明鸢心狠,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随后,汝阳伯府内一名身份卑微签着活契的丫鬟,在夜深人静之际,前往京兆府外击鼓鸣冤,声称汝阳伯夫人图谋加害其性命。 哪怕是活契,也是奴告主。 大乾律,奴告主,杖责三十。 丫鬟知晓律法后,仍执意状告,京兆府尹施杖刑后,只得接了丫鬟的诉状。 状纸上书,她偶然偷听到一个秘密,陆六郎与汝阳伯府合谋有意杀妻,惊惧之下不慎发出声音为人所察觉。为保秘密,汝阳伯夫人在府中大肆搜寻偷听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丫鬟自知留在府里没有活路,拼着受刑丧命也要将恶行公之于众。 此事一出,犹如在烈火上浇上了热油。 再无人指摘明鸢心狠。 而后,冀州籍的游商酒后吐真言,陆明氏曾替陆六郎挡刀,这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 第一百八十六章 疼晕了 陆六郎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狼心狗肺蓄谋杀妻,扶宠妾上位。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冀州陆家仓促应对,奈何证据确凿详实,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每一则流言,都经得起推敲。 骂声如刀,民怨如剑,不断剐着冀州陆家百年养成的声望和血肉。 冀州陆家果断的弃车保帅,将陆六郎从族谱中划去,再不得以冀州陆家人自居。 不是陆家无能,实在是无人预料到会有人以陆六郎开刀,且计划周密来势汹汹。 意图攀附向上的汝阳伯府竹篮打水一场空,非但没有得到冀州陆家的提携,还沾染了一身腥,声名狼藉。 御史弹劾,天子知。 天子下旨,提前收回了汝阳伯符的爵位,汝阳伯上下沦为白身。 身体抱恙的顾皇后闻之大怒,拖着病体下懿旨赐忠毅伯府明鸢与陆六郎和离。 对此,远在扬州的顾笙并不知晓。 此时,顾笙正与一箱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大眼瞪小眼。 “外祖,你不会是把铺子都卖了吧?” 顾笙手里捏着块元宝状的银子,诧异道。 近年来,陆家名下商铺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人尽皆知,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调拨处体量如此庞大的现银。 除非破罐子破摔直接卖了。 陆老太爷抿了口茶,故弄玄虚的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陆家偌大的家业都是外祖和你娘打下来的,外祖又怎会做变卖家业的蠢事。” “那这些?”顾笙的指尖从一箱箱银子上滑过,心砰砰乱跳。 这世上,没有人能对银子无动于衷。 如果有,那就是银子还不够多。 陆老太爷幽幽道“陆家有地下银库。” 顾笙瞪大眼睛“这不是传闻吗?” “无风不生浪。”陆老太爷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道“那日,我查看账簿,陆家现状不容乐观。” “与其将这些银子放下暗无天日的银库里落灰,倒不如挪出来解陆家当前困境。” “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总得试试能不能将陆家的商铺起死回生吧。” “若能,皆大欢喜。” “若不能,不能就不能吧。” “以你舅父的脑子和才能,就算我临死前将地下银库一事告知了他,他也没命享。” 本来,陆老太爷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有几分念想,但在那日老掌柜们登门后,念想都变成了晦气。 他甚至都想着,要不死的时候连那逆子也一道带下去。 顾笙将手中的银锭放回放回箱子“外祖为何要告知我?” 上次的谈话,可一点儿都不和谐。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你娘赚的。”时至今日,陆老太爷提起自己的女儿,依旧与有荣焉。 “你是不知道你娘经商的天赋,说是点石成金也不为过,经她手的生意几乎没有亏本的。” “但凡你舅父能学到一两分,就能把偌大的陆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当年,你爹求娶你娘时,我跟你外祖母是真的舍不得。” “可谁让你爹是深得先皇宠信又战功赫赫的武安公,陆家再有银子,也没胆量让一品公侯做上门女婿。” “而你娘又一门心思认准了你爹,我和你外祖母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 “言归正传。”陆老太爷正色道“这些银子,可够你建书肆,修文竹院?” 顾笙颔首“莫说是建书肆了,就是直接建个书院也够了。” 这就好比,只敢想一块蒸饼,对方却大手一挥准备了桌各大菜系皆齐全的豪华大餐。 “外祖,恐怕也有外人盯上了陆家地下银库。” 顾笙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敛起心中的震撼,把在暗香楼的所见所闻讲给陆老爷听。 “私印?”陆老爷面露疑惑。 “也许不止是盯上了银库,私印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随随便便伪造一封书信,盖上我的私印,就能给陆家冠上通敌叛国或是谋逆叛乱的罪名。” “陆家,有什么值得对方这般觊觎的?” “娇娇,要不外祖把一半家业上交朝庭吧?” 顾笙:…… 大手笔。 她外祖父当真是大手笔。 顾笙脚步虚浮的离开了福寿院,又以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的清理府内的细作。 又是数日,眨眼过。 十日之期至,她和萧砚随的人也如期入了扬州,有条不紊的接手了她的安排。 最后一刻,她折了一支江南的柳,摘了一朵江南的花,央求着系统代为保存。 天旋地转,无比剧烈的头疼。 这熟悉又可恶的感觉。 “笙笙?” 顾笙强忍着痛意“是我。” 疼着,疼着,顾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懿安宫,人仰马翻,太医进进出出。 “你别转了!”谢霜霜烦躁的一拍桌子“转的人头晕眼花。” 萧砚随顿住脚步“笙笙会不会有事啊?” 太医说,笙笙是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那得多疼啊! 萧砚随不由得有些迁怒扬州陆家。 都是些长辈,怎么能让笙笙操那么多心。 “不会!”谢霜霜果断道。 顾笙,绝不会有事。 “不行,朕还是得进去守着。” 谢霜霜一把拉住了萧砚随的袖子“你别进去碍事。” “你在,太医都心慌。” “你在外等着,我进去看看。” 萧砚随瞪了谢霜霜一眼。 最后,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顾笙的状态比刚昏迷时还要严重。 “七窍流血?” 萧砚随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了床榻前,颤抖着声音“怎会如此?” 话本子里,七窍流血,必死无疑。 他的笙笙答应了他会好好回来的。 不,他就不该同意笙笙冒险。 “太医,皇后,皇后这是怎么了?” 太医也很抓狂,根本找不出病因“陛下,臣等无能。” “但皇后娘娘脉象,并无性命之忧。” 格外强健,格外活跃。 偏偏七窍不断的溢血。 怪矣! 怪矣! 萧砚随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再去想办法。” 等等…… 起死回生的神药。 那绿色的药! “四季,你去细细翻找下皇后可还有那种绿色的药。” 第一百八十七章 顾笙醒来 既然,绿色药剂能把周老夫人从阎王殿抢回来,定也能让笙笙醒来。 萧砚随接过四季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顾笙面颊上的缓缓淌着的鲜血。 四季匆匆而去,翻遍了大小箱匣,却无所获。 “陛下。”四季入内殿,摇了摇头。 萧砚随眸光一暗,攥着帕子的手收紧。 白皙细长、没有受过半分苦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 真的没有性命之忧吗? 萧砚随忍不住怀疑太医的诊脉结果。 四季抿抿唇,犹豫着“要不要通知武安公入宫。” “宣吧。”萧砚随缓慢的叹了口气,脱力般跪坐在床榻边。 太医一遍遍诊脉,一遍遍聚在一起商讨,又一遍遍束手无策。 甚至,太医们开始临时抱佛脚,翻阅起生僻偏邪的古医书,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觉得是见鬼了! 谢霜霜眸子一眯,电光石火间似是抓住些什么“派人去国寺,邀国寺高僧入宫诵经。” 她想起了顾笙所说的见风就涨符。 说是国寺老方丈圆寂前所赠,那符如此神奇,说明国寺里的高僧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至于招魂牌,德高望重的僧人总会安魂吧? 萧砚随先是一愣,福至心灵“要不再顺便找些道士?” “再召傅淮景信于懿安宫外诵儒家圣贤书。” 佛儒道,三家皆在,齐全保险些。 他们也不知道笙笙所说的招魂牌到底是哪一教的玩意儿。 齐全了,总能瞎猫碰个死耗子。 “你做好被言官弹劾的准备。” 萧砚随轻抬眼皮“朕的名声何曾好过?” “对外就宣称朕梦魇了,莫要牵扯到笙笙。” 谢霜霜颔首“那我先去安排了。” 确实,萧砚随比顾笙更适合背锅。 谁让先皇膝下就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独苗苗,物以稀为贵,朝臣们再弹劾也会有所顾忌。 废不了帝王,但能废得了皇后。 殿外日落,渐黄昏。 西边一抹晚霞横卧天际,宛若清清浅浅的胭脂,涂抹着雄伟辉煌的宫殿。 谢霜霜行事效率极高,天将黑未黑时,懿安宫宫门紧闭,庭院里僧侣、道士、进士泾渭分明。 傅淮景信,对视一眼,率先开始诵读孔孟经典,语气平稳绵长,声音清润坦荡,渐渐的,竟真有几分君子浩荡之气。 本有些无所适从的僧侣和道士感受到了榜样的力量,有样学样,各显神通,哪一教也不愿意落了祖师爷的名头。 半个时辰,悄然而过。 玉盘似的皎月高悬夜空。 贵人未发话,殿外庭院的众人也不敢停止。 内殿。 顾笙的七窍停止了出血,气息趋于平和。 深受打击的太医上前望气色听声息摸脉相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陛下、贵妃娘娘、武安公,皇后娘娘身体无恙了。” “为何不醒?”萧砚随将信将疑。 不是他质疑自己的太医院,实在是太医的表现太拉垮了。 太医期期艾艾“脉相显示,身心俱疲。” “皇后娘娘现在的状态不算昏迷,算入睡。” 萧砚随“确定?” 太医:…… 陛下不问,他很确定, 陛下一问,他腿肚子就打颤。 “停了吧。” “好生安置,明日再送他们出宫。”萧砚随吩咐道。 夜半三更,万家眠。 顾笙缓缓睁开眼睛,眸底弥漫着心有余悸的忌惮和恐惧。 【系统!】 系统心虚的解释【我一再强调过慎用慎用了。】 顾笙咬牙切齿【那你也没说过做选择刷奖励刷出来的招魂牌这么不中用啊,明明清清楚楚写着时间一到自动恢复,结果呢?】 【结果是,我差点死了,变成孤魂野鬼。】 【我回来了,对方的灵魂却不走,还得我自己抢回身体。】 【垃圾,垃圾,太垃圾了。】 【给你给机会,好好想想怎么弥补吧。】 顾笙阖上眼睛又快速睁开,重复数次才敛干净眸底外泄的惊骇。 微微侧头,看向了趴在床榻边的萧砚随。 烛火摇曳,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本就俊朗五官,在光影中越发的干净柔和。 可真是好看呢。 萧砚随的好看在于清澈明朗干净简单。 这样的词,不是形容帝王的好词,却是形容少年郎最美好的词语。 她丝毫不意外萧砚随会守在她的床榻前。 顾笙无声的笑了笑,抬手扯了扯萧砚随略有些凌乱的头发。 一下。 萧砚随毫无察觉。 顾笙使坏似的加重力道又扯了一下,一道极细微的声音,掌心出现了几根断发,萧砚随吃痛惊醒,猛的抬起头来。 嗯,又几根长发出现在掌心。 “笙笙?” 萧砚随的视线里只有那张眉眼含笑的脸。 顾笙一圈一圈绕着发丝“是我啊。” 萧砚随眨眼“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爬树,爬的是什么树吗?” 顾笙唇角笑意加深,傻白甜小皇帝也有了警惕心。 很好,再接再厉。 “整片林子的树你都试了,没一棵能爬上去,气急败坏下命令先皇指给你的暗卫把树都砍了,我看不过眼,踹了你一脚,你好巧不巧一张脸撞在了树上,掉了颗牙。”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学爬树都这么笨的人。” 再想起年幼事,顾笙还是忍不住嫌弃。 要知道,当时她很嫌弃身边跟这个这么没用的小弟的。 奈何小弟皇子的身份太厉害,就挤掉了别人,成功上位。 被提及糗事,萧砚随不见一丝尴尬,清爽俊朗的面庞上露出灿烂明快又满足的笑容。 只是,笑意还未彻底蔓延,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笙笙,吓死我了。” 隔着薄薄的锦被,萧砚随抱着顾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笙笙。” 顾笙:这么凄厉绝望的哭声容易让人误会吧。 果不其然,被内殿动静吵醒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顾笙被抱的死死的一动不能动,萧砚随哭的凄凄惨惨戚戚。 武安公的脸唰的一下惨白如霜雪“娇娇,娇娇怎么了?” 身型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父亲。”顾笙一巴掌拍向了萧砚随的脑袋。 这哭声,都把她父亲吓坏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安然落地 嘹亮又凄惨的哭声里,顾笙的呼唤显得那般微弱。 顾笙揪着萧砚随的耳朵,凶神恶煞的威胁“不准哭!” “忍不住。” 萧砚随可可怜怜委屈巴巴,好似被风雨吹淋的娇花。 嗯,不是一般的娇花。 是孟浩然诗里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凌乱一地的娇花。 说出去谁敢信啊,大乾的皇帝陛下是个哭包。 顾笙无奈,还是心软了“那你去墙角偷偷哭,别出声,我头疼。” 萧砚随忙松开顾笙,嘴巴紧闭,没有一丝声音溢出,满脸的泪水静静流淌着。 顾笙撑着手臂坐起来,忍着头晕泛起的恶心“父亲,四季。” 武安公入宫后,谢霜霜到底不适合继续留在懿安宫,所以在太医再三保证顾笙无恙后,就自行离开了。 武安公嘴唇颤抖着,眼眶一酸,在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别过头去,用袖子擦拭眼角。 他以为,他要失去娇娇了。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深切的理解了当年谨言命丧虞乡后陆家的感受。 比他想象的,比他以为的,痛苦的多。 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西沉,永远不会再亮起了一样。 武安公定了定心神,神情变得凝重而威严,上前,来到顾笙的床榻边,伸出了手掌。 手掌不住的轻颤着,终究还是没忍心落下。 “娇娇,再也没有下次了。”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用性命冒险,包括为父!” “你母亲早逝,为父只有你了。”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为父就一头撞死在你母亲碑上。” 武安公的话语中不带一丝一毫玩笑的成分。 “父亲,女儿知错了。”顾笙凑过脑袋蹭了蹭武安公的掌心,轻声道。 “是女儿思虑不周,冲动冒险。” “以后不会了。” “父亲和女儿都会长命百岁的。” 武安公揉了揉顾笙的脑袋,老泪纵横。 滚烫灼热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顾笙的颅顶。 顾笙心下一酸“对不起。” 良久。 武安公才真正有了踏实感“娇娇,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还有些头晕,过一两日就好了。”顾笙不敢再有隐瞒,老老实实回答。 “怎会如此凶险?”武安公了解自家女儿,既然说了能平安归来,就绝不是虚言,如今这般,定是发生了意外。 顾笙揉了揉鬓角,努力让自己的精气神儿看起来好一些。 “她不肯走。” “招魂牌的时间一到,本该各归各位的。” “但,我归来,她赖着不走。” “没办法,要么等死,要么争抢。” “我不能死,所以就只能抢。” “争抢之下,不可避免的受伤,后来我好像听到了梵音,也听到了朗朗书声,好像还有天地自然秽炁分散之类的神咒,魂魄渐渐就平稳凝实了。” “就是不知她如今是死是活了,她应当没有我这般好运气。” “以后这种神乎其神不可测的东西还是莫要再用了。”武安公沉声道。 娇娇正位中宫,是大乾的皇后,母仪天下。 这样的身份,天下能有几人不垂涎。 顾笙点头“不用了,不用了。” 她也真的是被吓破了胆。 武安公将一枚护身符递给顾笙“为父原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由不得为父不信。” “你先好生歇着,扬州的事情,有陛下和为父盯着。” “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待休养好了,再把这一旬的事细细说于为父听。” 说到此处,武安公视线扫向四季“四季,你守好皇后娘娘。” 四季不假思索应下。 萧砚随“那朕呢?” 他不能守在这里吗? 他也能把笙笙守好啊。 武安公脸黑,搞的好像他是拆散一对鸳鸯的恶棍。 陛下哭起来有多吵,心里没数吗? 只是,这话他却不能说。 “整座宫城都是陛下的,还需要臣安排陛下?” “倒是需要陛下给臣安排一处住所。” 萧砚随欢天喜地的应下“岳父,只要您喜欢,您住乾德宫也行。” 武安公一个趔趄,脑袋发懵。 “陛下是嫌臣活的太久了,想送臣一程吗?” 真当满朝文武百官四季吃干饭的? 顾笙也颇为无语“四季,你去安排吧。” 这事儿,本该是梁安发光发热的。 四季眼里带着笑意“武安公,这边请。” 武安公最后瞪了萧砚随一眼,这种性子做皇帝也真是少见! “岳父慢走。”萧砚随乐呵呵道。 武安公一走,萧砚随整个人又轻快了不少。 毕竟,天底下的正经女婿没几个不怕老丈人的。 他珍视笙笙,所以他也怕。 萧砚随坐在床榻边抬手给顾笙揉着鬓角“笙笙,你终于回来了。” “你不在的这几日,朕吃不好睡不好,上朝都险些出丑。” 顾笙瞥了眼萧砚随光洁的下巴如玉的面庞,甚是怀疑道“原谅我眼拙,真没看出一点儿憔悴的模样。” “那是朕昨日特意清洁过!”萧砚随轻哼一声“朕掰着手指数日子,还让太医也给朕熬了一碗安神汤。” “别哼,我头晕。”顾笙眼神带笑,白了萧砚随一眼。 “那朕小点声儿。”萧砚随压低声音,絮絮叨叨的讲述着一旬的度日如年。 听着听着,本就精力不济的顾笙被浓郁的困意袭卷,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任由萧砚随换了个姿势继续揉按着她的鬓角。 这种要命的事情,再也不做了。 细细想想,比被叛军万箭穿心还可怕。 “萧砚随。”顾笙呢喃了一句。 萧砚随俯身“嗯?” 迷迷糊糊间,顾笙突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准备说什么,沉重的眼皮一阖,就沉沉睡了过去。 对了,她想说,她折了江南的柳,摘了江南花。 萧砚随见了,也算是去过了江南。 萧砚随看着顾笙的睡颜,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嗯,惴惴不安了一旬的心,终于安然落地了。 他从来没有小觑过笙笙对他的影响。 而他也从来没有排斥拒绝过这种影响。 手指隔空虚虚描绘着顾笙的眉眼,只觉得此刻的一切都让人眷恋。 嗯,那个他总觉得难看的丑瓶子也顺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犯天条了吗 萧砚随眉眼越发舒展,伸手轻柔地把顾笙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趴在床榻边无声的傻笑着。 这一旬,他都未回乾德宫就寝,夜夜歇在前殿的软榻上,等着笙笙回来。 夜很深很深了。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 夏日里,天总是亮的极早。 天边的太阳迫不及待的冲破浓夜的束缚,普照大地。 萧砚随猛的惊醒,待记忆回拢待看清楚床榻上的人,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顾笙依旧睡的沉沉的,长发如墨缎般柔顺服帖的披散着,晨光透过鲛绡洒落在面庞上,显得明净清澈。 萧砚随伸了个懒腰,眨眨眼,犹豫再三还是拍了拍顾笙的手臂。 睡梦中,顾笙不满的皱眉。 萧砚随又拍了一下,顾笙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气呼呼道“做甚!” “嘿嘿,你继续睡。”萧砚随心满意足。 本睡半醒间,顾笙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咒骂了一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疲累不已! 正常人做梦奔波劳碌仓皇逃命,醒来后都觉得精神不济,何况是她的魂魄真跟人干了一架。 这一睡,又是两个时辰。 再醒来,日头已经升的很高很高了。 顾笙仍觉得困倦,懒洋洋的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张开手臂,如同一尊木偶般任由宫女伺候穿衣。 等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后,顾笙把水浸在冰水中,冷意由指尖窜遍全身,压下了困意。 懿安宫前殿。 “醒了?” “可好些了?” 武安公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顾笙点点头“就是觉得睡不够。” “可能出去一趟,变成了一身懒骨头,当然有可能肉也懒了。” 谢霜霜故作微嗔,觑了顾笙一眼“精气神儿一恢复,这张嘴就开始不正经了。” 顾笙失笑,看了谢霜霜一眼有一眼,直看的谢霜霜心里发毛。 “为何这样看我?”谢霜霜愣了一瞬,有些讷讷道。 顾笙舀了勺四季端来的养生粥,慢慢咽下去后,才开口“我在扬州也见了位看似如深秋冷月染霜寒的女子。” 不过,谢霜霜才是这个赛道的极限。 又喝了几口养生粥,漱完口后,顾笙声音徐徐讲起了这一旬在扬州城所发生的事情。 重点是暗香楼。 至于文竹院所发生的令人作呕之事,她斟酌用词组织语言再三遮掩后才似是而非的道出。 话音落下,武安公神情凝重。 陆家处境,内忧外患。 以前真没看出平平无奇的大舅哥在引狼入室倾家拜产丧心病狂这方面如此有天赋。 老天爷给大舅哥关上了一扇门,大舅哥另辟蹊径挖出了一条地道,从此阴暗爬行。 “父亲,这何尝不是陆家触底反弹浴火重生的机遇。”顾笙声音从容平静,让人忍不住相信。 外祖父已重新出山,掌权坐镇陆家。 而幂篱女心心念念的另一枚私印也被她厚颜无耻的寄存系统那里。 就算细作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心想事成。 她派去扬州的人会保护陆家人的安全,会按照她的计划建书肆,循着她留下的线索查明暗香楼主人的身份, 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前一日更好。 朝着光走,总比在泥潭里打滚最后融入泥潭要好。 武安公一想也是。 家破人亡的惊险局面已在笙笙手中扭转。 顾笙视线扫过四周,不见梁安踪影,心下有数“你把梁安遣去河间了?” 萧砚随“他去,朕最放心。” “据你从暗香楼探知的消息,凌玉莹远赴梁州,那凌家会如何哄骗梁安以求蒙混过关。” “梁安是打着择选有缘人的旗号前往河间的,而母后在世对凌玉莹偏爱有加,饶是以身患心疾为由不宜同凌家上下斋戒,也总得露面,否则就是对皇室大不敬。” “凌家苦心造势经营名声,必不会眼睁睁半途而废。” 顾笙眉目微敛,想起了她送给谢逾的人皮面具。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 “未必就不能寻一个与她在长相上有三分相似的人修饰一番。” “我不在意凌家如何哄骗梁安,我只在意凌家的消息会传往梁州何处。” “当然,若是梁安能随机应变的揭破替身的身份,或是以什么方式做实替身才是真正的凌玉莹就再好不过了。” “我寄给你的信,你可加急送去了?” “送了,送了。”萧砚随忙不迭的点头。 武安公感慨,风雨欲来。 梁州、扬州、沧州、上京、北境都不算太平。 而武安公府,就是北境安稳与否的关键。 武安公在心中思量,大乾究竟是何时这般危机四伏的。 先皇在世时,还是新帝继位后。 陛下在才能天资这方面,与娇娇的舅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娇娇上辈子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武安公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断用余光打量着顾笙和萧砚随。 经年累月后,倘若娇娇诞下儿女,儿女是会取父母之精华去父母之糟粕还是去父母之精华专挑父母之糟粕? 武安公突然有些不敢想。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早知道,当年他就该多劝劝先皇,纳妃时,不要只看脸,也要多考察考察家风学识。 罢了,罢了。 身为臣子,不能嫌弃天子平庸。 再说了,陛下的可取之处还是很多的。 “父亲,您是有话要说吗?”顾笙察觉到武安公一言难尽的表情,试探着开口。 武安公:…… 有些话,说出来不仅伤人心还伤人感情。 “为父只是心有唏嘘感慨。”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为父昨夜留宿宫中已是于理不合,还是早些离宫吧。” 再不走,他既怕自己成为棒打鸳鸯嘴脸丑恶的老丈人,又怕自己化身乱臣贼子。 做父亲,真心酸。 做皇后的父亲,更心酸。 顾笙并不知自家父亲百转千回的思绪“父亲,您进来可与李阁老有来往?” “观棋兄长的哑疾可有改善?” 夏日已然过半,秋闱不远矣。 【宿主,本系统也不跟你来虚的,不如弥补给你九瓶恢复药剂?】 第一百九十章 命案 【九瓶?】 【九乃极数,过九归一,不能再多了。】 系统生怕顾笙讨价还价,果断又坚定道。 顾笙不动声色【咫尺千里,你搞出来了吗?】 系统破防尖叫【咫尺千里那么超标,你还想让我以弥补的方式送给你?】 主要是,他也心有余悸,不敢瞎搞。 【那传讯符总能来两张吧,窃听的快乐也也体会到了,身为一个又操守有追求的系统,不至于提起裤子就不认账吧。】 系统无语。 还提起裤子不认账? 那他也得有裤子提! 【这也不行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看你就不是诚心弥补。】 【你等着被投诉吧!】 顾笙厚颜无耻的开始了胡搅蛮缠。 系统语塞,他是真没料到听八卦照猫画虎学来招魂牌还会水土不服。 差点儿搞死宿主,他也很慌啊。 【成交。】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必须烂在肚子里。】 顾笙诚心发问【不能拉出来吗?】 系统【宿主,你恶不恶心啊!】 以前,他是一个多么情绪稳定的系统。 再看看现在! 惨不忍睹! 【系统,你有所不知,我曾在在一本古籍中里看到一则奇谈。一外邦人误食狗屎,身量拔长三寸,世人甚异之。】 【真假?】系统下意识反问,而后反应过来【你闭嘴那。】 顾笙看着奖励栏新增的九瓶绿油油堪比萧砚随帽子的恢复药剂和两张崭新崭新的传讯符,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 现在,她也勉勉强强算是狗大户了。 辛辛苦苦做选择刷奖励,倒不如厚着脸皮抛下良心讹系统。 做选择刷奖励,只能维持温饱。 搞个讹人的副业,瞬间发家致富。 掐断了与系统的交流,就听武安公道“李阁老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三郎的哑疾已明显好转,据说偶尔也能轻吐一二字。” “这可是个好兆头。” 顾笙摊开掌心“父亲,您再把这一瓶药剂转交给观棋兄长。” 武安公一愣,并没有再第一时间接过。 一旁的萧砚随和四季面上皆露出几分迫切。 萧砚随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有他的考量,笙笙也有笙笙的考量。 而这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良药是笙笙所有,他不能违逆笙笙的意愿。 武安公沉吟片刻,良久才道“娇娇,昨日你遭逢惊险,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且不知有无隐忧,不如……” 不如就把药剂留下吧。 身为人父,他也是自私的。 萧砚随闻言,也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这世上,旁的东西千万般重要,于他而言,也不如笙笙的份量。 顾笙眨眨眼“父亲,我还有。” “笙笙,你撒谎。”萧砚随忍不住戳穿。 “昨日你七窍流血太医却束手无策时,朕让四季翻箱倒柜找了,并没有找到。” “笙笙,李观棋的哑疾已有康复的趋势,是等的及的。” 谢霜霜沉默不语,她知顾笙的计划。 等的及吗? 在笙笙的计划里,李观棋是要下场参加秋闱,争一争解元桂冠的。 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能等了。 顾笙无奈,又装模作样的掏出一瓶“这下可信了?” “父亲,交给你了。”顾笙不由分说的塞进自家父亲手中“替我向观棋兄长代一句,我预祝他秋闱得意。” 见仍有富余,武安公就不再劝阻。 “李三郎今岁秋闱欲下场?” 顾笙颔首“大抵如此。” 武安公感叹“李三郎,时来运转,此生顺遂也。” 以李三郎多年积淀,秋闱不再话下。 或许,能一并拿下明年的春闱进士及第。 届时,李家一门三翰林,真真正正的清贵之家。 上京城又要出一个争抢的东床快婿了。 他的女婿什么时候能一鸣惊人? 顾笙莞尔,起身送武安公离开。 武安公一走,萧砚随就开始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笙笙,你还头晕吗?” “笙笙,你还犯困吗?” “笙笙,你还是把这一瓶喝了吧。” 顾笙收起恢复药剂,白了萧砚随一眼“我父亲在时,你怎么安静如鸡?” 萧砚随摸摸鼻子,讷讷半晌“我觉得岳父在后悔。” 后悔把笙笙许给了他。 武安公看向他的每一眼,他都有所察觉。 嗯,察觉了也不敢问,问了就是自取其辱。 顾笙抬手正了正萧砚随的发冠“悔之晚矣。”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睡饱就无恙了,用……” 【我的建议是服用。】 系统神出鬼没的提醒道。 那招魂牌到底有多水土不服,他也没数。 【以防万一,别犟。】 顾笙心中一沉,不由得多想了些。 她的系统最开始不正经归不正经了些,但在她的改造下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统了,不至于无的放矢。 “用药还是药用的。”顾笙话锋一转,仰头就将恢复药剂灌了下去。 毫无感觉…… “现在可以放心了。”萧砚随心里美滋滋。 顾笙抿了口温温凉凉的水“是不是该跟我说道说道上京城的新鲜事了。” 一旬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断。 “明鸢和离了。”萧砚随邀功似的把陆六郎府上的事讲述生动形象跌宕起伏。 顾笙诧异“这么快?” “和离是好事。” 助明鸢和离,她早就做了安排,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迅速顺利。 “你再细细说说残害娈童之事?” 虽然她曾断言能做出招妓子入府欢好,强迫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场观摩活春宫的变态,私底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只会更恶心,但着实有些没料到陆六郎残害娈童。 “此事四季最清楚。”萧砚随把话碴递给了四季。 四季微微福身“娘娘,那日,您吩咐奴婢再派人去挖陆六郎的隐私,奴婢就加派了人手明察暗访跟踪,发现陆六郎在京郊、冀州各有一处庄子有异,京郊的庄子会有舞象之年的少年郎深夜无人时入内,却不见出,甚是奇怪。” “奴婢命人潜入了庄子,庄子荒僻处有一片荷塘,荷塘淤泥里埋着十数具尸体,皆不足十五岁。” “这桩案子,如今已有京兆尹接管。” 第一百九十一章 聪明又冷静 十数具尸骨? 皆不满十五岁。 顾笙眸子倏尔瞪圆,眼中划过道难以置信的光,旋即,紧紧蹙眉。 陆六郎竟比她想象的还丧心病狂。 “陆六郎一人所为?”顾笙垂下视线,手指轻颤,茶水荡漾。 四季知顾笙疑惑,一股脑儿道“据陆六郎的反应,应该是。” “陆六郎咬定那些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手脚不干净,任凭心意打杀,不曾犯大乾律。” “荷塘淤泥所埋尸骨,腐烂严重,难以辨认身份,只能靠着散落在荷塘里的随身物件探寻身份,但进程极为缓慢。” “陆六郎如今暂被关押在京兆狱中。” 顾笙眉头越皱越紧“你可曾向明鸢问询过关于京郊庄子的情况?” 越是注重名声的达官显贵世家大族,就越是不会肆意打杀发卖下人,讲究体面分寸。 而冀州陆家百年世家,最是要名声,否则也不会如此利索的壮士断腕。 什么打杀下人的说辞,无人会信。 就算是打杀下人,有正常人会把尸体统统埋进荷塘? 四季恭声“明姑娘说她不曾见过庄子的地契,并不知那是陆六郎名下的产业。” “事发后,京兆尹也派人前去向询问线索,明姑娘说辞不变。” 顾笙手指微屈,轻敲着杯盏。 明鸢当真一无所知吗? 她和明鸢相识多年,明鸢天资聪慧外柔内刚,绝不是柔柔弱弱捂眼堵耳的菟丝花。 同床共枕之人私底下的勾当,真的能完全瞒的过明鸢吗? 自上次相见,顾笙就知记忆里的白玉兰溅上了泥点,再不复无瑕模样。 但,那样的小算计的无伤大雅,她可以不计较。 可如果,明鸢从头至尾是知情者呢。 长久的知情,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顾笙眼睛微眯,靠在椅背上,手上动作不停,追本穷源,重新梳理。 谢霜霜身体前倾,正欲开口。 萧砚随对着谢霜霜摇摇头,示意她先等等。 笙笙思索时,不喜被打断。 顾笙没有注意到萧砚随和谢霜霜的眉眼交流,随着思索,心中疑问陡生。 陆六郎在明鸢面前是不吝伪装谦谦君子的温润形象的,成婚后的夫唱妇随恩爱缱绻也是真实的。 那陆六郎是何时又是为何撕去了假面,决定以这种折辱人的法子恶心明鸢的? 是单纯的腻了厌了,懒得装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契机让陆六郎顺势而为? “四季,你派出去的人是跟踪陆六郎发现的京郊庄子吗?” 顾笙蓦地开口。 四季先是一愣,而后神情一僵硬“是夜半时,一路跟在陆六郎府上的马车后发现的。” 顾笙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陆六郎新纳了美妾,正是最浓情蜜意时,日夜与赵三小姐耳鬓厮磨,还能分出旺盛的精力专门出城去庄子一趟? 在陆六郎心里,那些娈童只是些解乏的小玩意的。 而对小玩意儿,谁又会上心。 那马车里的人,会是谁? “宣明鸢入宫侍疾。”顾笙幽幽道。 皇后染病,卧榻一旬的消息,内外皆知。 明鸢身为皇后的手帕交,于情于理都可入宫。 四季没有磨蹭,福身离去。 “笙笙,你怀疑明鸢早就知道陆六郎残害娈童一事?”萧砚随轻声问道。 顾笙嗤笑“是不是娈童还不一定。” 怕的是那些尸骨都是清白人家的少年郎。 陆六郎又素爱附庸风雅,或许能被他选中的少年还识文断字。 读书的少年,被惯上了娈童二字。 顾笙长长的呼了口气,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娇娇。”谢霜霜接话“拱卫司的查到,自一年前,由明鸢的乳兄出面为其购置田产房产铺子,对此,陆六郎并不知。” “而今和离,明鸢一人名下资产可抵偌大的忠毅伯府,就算你之后比赐她县主封号,忠毅伯府也绝不敢懈怠她。” “你的手帕交,很聪明。” “不仅聪明,还冷静。” 谢霜霜只陈述事实,并未将自己的猜测参杂其中。 谢霜霜觉得,她的猜测过于惊悚,宣之于口会惹顾笙不快。 顾笙抿唇,所有的疑问交织在脑海里,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你是怀疑陆六郎和赵三姑娘互许心意也是明鸢有意促成的?” 谢霜霜沉默。 顾笙揉揉当阳穴,颇为心烦意乱。 萧砚随忙问“头疼?” “笙笙,别想了,不论真相如何,你已经助明鸢和离,且她也得了世人的同情怜悯,你无愧朋友之谊了。” 不等顾笙回答,萧砚随就熟练的揉按起来。 “是有些疼。”顾笙老老实实道。 看来,招魂牌的后遗症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她多动了动脑子,神经就抽疼着。 萧砚随眸底不见一丝温度,只觉得所有利用笙笙的人都该自食恶果。 倘若一切皆如笙笙所推测的,笙笙会干脆果断的结束与明鸢的所有感情。 笙笙不介意明鸢未雨绸缪伺机而动,甚至会欣喜于明鸢能有自保自存之力。 但笙笙不会容忍明鸢对陆六郎虐少稚童小儿一事视若无睹。 “阿又,还得劳你继续执掌宫务。”顾笙眉头下意识蹙着。 谢霜霜摆摆手“没问题。” “你好好歇歇吧。” “明鸢的事,也不着急,待你完全康复后再处理也来得及。” 谢霜霜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懿安宫。 顾笙拍了拍萧砚随的手背“你别在脑子里琢磨坏主意,是非对错,都有定论的。” 她太了解萧砚随了。 萧砚随气息一变,她就知道萧砚随动了杀意。 帝王的杀意,任是明鸢再有百般筹谋也是难以应对的。 萧砚随蔫蔫的应下。 他对坏主意还没琢磨出来,就被笙笙发现了。 坏消息: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消息:心有灵犀一点通。 萧砚随苦中作乐的想着。 “笙笙,要不再宣僧驴、道士入宫吧。” 顾笙“你今日无需去文英殿吗?” 萧砚随点头“傅淮和景信今早才出宫,朕准了他们三日休沐。” 顾笙眨眨眼“那你就在我耳边诵经吧。” “天子诵的经,多少都会有用吧。” 最重要的是,她和萧砚随命运羁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哑疾治愈 艳阳高照。 武安公离宫后,乘坐马车径直前往李府。 马车里,冰鉴凉气袅袅。 武安公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仍然止不住担心顾笙的身体。 躯壳七窍流血,玄乎的魂魄也有损。 表、本皆伤,是简单的睡饱就能养回来吗? 娇娇报喜不报忧,不愿他担惊受怕,但他也不是能被三言两语哄骗开解的。 武安公摩挲绿色药瓶,几度欲去而复返把这一瓶也让娇娇喝下。 可,他知道,娇娇在等着李三郎一鸣惊人。 武安公烦躁至极,不断叹气。 马车停下。 被迎入府中。 “可是遇到了难事?”李怀谦觑了武安公一眼,关切道。 顾皇后对观棋有再造之恩,他知恩图报。 对武安公一脉是真真有诚心交好之意。 武安公看似神情平静言谈得当,可通身缭绕着的异常低迷的气势,让他窥出了些许情绪。 武安公敛眉,不知如何开口。 李怀谦试探问道“顾皇后身体还未见好转?” 大约十日前,顾皇后称病报恙,一应宫务交由谢贵妃掌管。 前朝后宫,多有猜测。 甚至有人猜测是谢逾即将归京,天子特地抬举谢贵妃,以讨谢逾欢心。 对这样的猜测,他嗤之以鼻。 别说陛下没这样的脑子,就是有也舍不得委屈顾皇后来完成部署。 所以,十之八九,顾皇后是真病了。 武安公吐了口浊气“诸事劳心,一时难以康健。” “只得静养一段日子了。” 李怀谦旁敲侧击“可有需要在下效劳的。” 顾皇后卧病在床,依然记挂着观棋的哑疾,他得念这份恩情。 武安公勉强勾勾唇角,眼里却没有太多笑意“若有需要,不会跟你客气的。” “顾皇后还托我给令郎带了句话,预祝他秋闱得意。” “府上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李怀谦望着武安公的背影,心中一沉。 同朝为官,是没有什么秘密而言的。 昨日,打着陛下梦魇的旗号,请国寺高僧入宫中诵经祈福,他是知道的。 以陛下的性子,只要不是天塌地陷国破家亡,再可怕的梦魇也能一笑置之,怎会需要国寺高僧诵经。 同时,武安公被急召入宫,一夜未曾离开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顾皇后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李怀谦看着掌心晶莹剔透的绿色药瓶,思绪百转千回。 但愿老天能善待顾皇后吧。 李怀谦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竹苑走去。 竹苑里的那一片竹林越发茂盛盎然了,就像是竹苑的主人越发鲜活有生命力了。 遥遥的,李怀谦就看到了伏案苦读的儿子。 “观棋。” 李怀谦朗声道。 见李观棋抬头看过来,李怀谦指了指竹林里的石桌,示意其一叙。 李观棋放下手中的书卷,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整理了下略有些松垮的长衫,撩起纱帘而出。 石桌上,绿色药瓶格外的显眼。 李观棋眉目一弯,唇畔溢出一抹温润的笑意。 他很快,就能行走于人前,为她排忧解难。 “父……” “父亲。”李观棋艰难开口,脸上不见窘迫,唯见淡淡的欢喜, 李怀谦颔首,又指指对面的石凳。 观棋的这份欢喜,到底是因为顾皇后的惦记,还是因为哑疾将愈。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观棋对顾皇后有意,但一而再再而三被观棋义正严辞的反驳。 可他心里还是没底。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凡观棋的哑疾能早几年康复,他就是豁出去厚着脸皮也要去求着武安公结成儿女亲家。 大不了他不再韬光养晦,竭尽全力往上爬。他官位够高,观棋就能配得上武安公的女儿。 但现在,武安公的女儿是皇后啊。 抢皇后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他奋斗一辈子是奔着成为乱臣贼子去的? 原谅他,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做不到啊。 李观棋端坐在石凳上,竹叶拂过青衫,似是将墨香一并带去。 “观棋,顾皇后托武安公带了句话。” 李观棋眼睛一亮,身体微微一倾。 李怀谦心下又是一阵唏嘘“顾皇后预祝你秋闱得意。” 李观棋面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最后如透过竹林洒下的阳光一般耀眼明亮。 他就知道,顾笙是清楚他的打算的。 李怀谦有些不敢相信,温吞吞的儿子,也会有如此鲜亮肆意的笑容。 好像这具儒雅书卷气的躯壳下藏着一道不屈且有趣的灵魂。 他的儿子,究竟是怎样的性情。 这一刻,李怀谦承认,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儿子。 若不是观棋写下入仕二字,他甚至不知观棋欲秋闱下场。 而在深宫的顾皇后,一清二楚。 李观棋捧起小药瓶,一饮而尽。 药剂流淌,滑过喉腔,微弱的声音恍若他的新生。 片刻后,喉腔中的异样感才完全消失。 李观棋感受着竹林摇曳,尝试着开口“风策策,度庭竹。” 近二十载未言语,乍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算不得好听。 但落在李怀谦耳中,李怀谦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笙。” “顾笙。” “顾笙。” 李怀谦:!?(?_?;? “观棋,这于理不合。”李怀谦一言难尽。 将皇后的名讳宣之于口,是大不敬! “你这孩子,多少藏一藏啊” “若被人知晓,会坏了顾皇后名声的。” 李怀谦心中的欢喜还来不及蔓延,就被无语所替代。 李观棋眼神清澈又坦荡,没有一丝羞于见人难以启齿的尴尬“父亲,年少时我答应过顾皇后,有朝一日哑疾得以痊愈,定要先唤她三声。” “在您面前,不会坏了她的名声。” “你知道的,我与顾皇后之间无风月。” “在外,我会注意的。” 他不会给顾皇后带去一丝一毫的危机。 成长起来为的是遮风挡雨,不是为了些许看不清猜不透的情愫携狂风骤雨而来。 李怀谦:无风月吗? 没有最好! 有了才是伤人伤己。 “萧砚随。” “萧砚随。” “萧砚随。” 李怀谦:Σ(?д?lll) “儿啊,你莫不是开心疯了?” “陛下也说了,顾皇后有的,他也要有。” 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体欠安多日 至于为什么是三遍,重要事说三遍,重要的人唤三声。 李怀谦: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别融了,理解不了的人就别理解了。 各自安好吧! 观棋哑疾一康复,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可能正常人不适合与敌后相交为友。 李怀谦哂然一笑“过几日,把你哑疾治愈的消息传出去后,让你母亲办一次宴,邀相熟之人府上一聚。” “既是庆祝,也是证明。” “待秋闱时,也就无人再诧异。” “你争气些,李家能现一门三翰林的盛况,才是真正祖坟冒青烟了。” “单凭父亲做主。”李观棋清秀脸庞上的灿烂笑意惹仍未散去。 李怀谦脱口而出“那为父吩咐你母亲为你相看一门亲事吧。” 李观棋摩挲着透亮的药瓶,语气认真又坚定“父亲,儿子想立业为先。” 李怀谦:倒也不是不能给观棋娶个闺名立业的女子。 空子,不钻白不钻。 “罢了,罢了,那就先缓缓吧。” “为父只有一个要求,不该生的情愫不生,不该蔓延的心意不蔓延。” 李怀谦起身,拍了拍李观棋的肩膀,而后背着双手,看着随风摆动的翠竹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将皇后缠绵病榻的事情告知观棋。 蓦地,刮起一阵旋风,竹林的簌簌声越发剧烈响亮。 余光瞥到观棋手中通透干净犹如冰心玉壶的翠绿色药瓶,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愿试着相信观棋口中那句无关风月。 “观棋,顾皇后身体欠安已多日了。”李怀谦背对着李观棋,幽幽道。 李观棋先是一愣,随后眼睛微瞪,脸上笑意尽褪,握着绿色小药瓶的手微微收紧,霎那间,纷乱复杂的思绪涌入脑子里,最后尽数融于紧张恐惧。 满满当当,似要要溢出来。 可在即将溢出来的那一刻,就如潮水般退去,留下被海水冲刷过的空空荡荡的沙滩。 “还请父亲详细告知。” 李观棋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干哑艰涩了,仿佛每吐出一字,就要耗费无数的心力。 李怀谦依旧背对着李观棋,把自己知晓的讲了出来。 李观棋心慌不已。 这药,他是不是不该饮下。 “父亲。”李观棋起身,声音带着恳求。 李怀谦“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应了你便是。” “顾皇后于你于李家有大恩,不打听清楚,为父也难心安。” “多谢父亲。” …… 懿安宫。 萧砚随诵的经有一种抑扬顿挫读诗赋的感觉。 乍听之下,不伦不类。 听多了,顾笙就渐渐习惯了。 难不难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用。 顾笙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眼睛亮亮的看着萧砚随写着僧人打坐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诵经。 她不得不赞一句形神兼备。 年少时跟着她在上京城大街小巷混丐帮屈才了,就应该穿着灰扑扑的僧袍到处化缘。 然后,丐帮和少林寺强强联合! 想到自封丐帮帮主招摇过市,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明鸢。 那时候的明鸢,粉粉嫩嫩软软糯糯可爱的很。 “笙笙,你别胡思乱想,尊重我的诵经成果。”萧砚随冷不丁开口道。 “你没睁眼怎么看到的?”顾笙诧异道。 顾笙本以为萧砚随要说出什么玄妙神秘的理由,却不曾想等来了一句“朕睁了一条缝儿!” 顾笙:…… 一本正经的搞笑,萧砚随是认真的。 “已经想完了,十数条人命是大案,交给京兆尹多有不妥。” “按大乾律,重大案件,应由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三司联合审理。” “既然京兆尹久无进展,不妨按律例将人犯陆六郎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负责审讯。” “大理寺少卿柳贺年富力壮又睿智能干,在断案一途上颇有造诣,想来能审初些东西。” 萧砚随放下手中的经书“笙笙,一旦三四会审出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可知?” 自始至终,萧砚随都相信顾笙的判断。 笙笙怀疑明鸢早知陆六郎肆意残害娈童,那明鸢的名声大抵也就不清白了。 他若下旨命三司会审,那三司势必会差个水落石出,届时笙笙再想给予明鸢庇护就会惹臣民沸议,更莫说赐下县主的封号了。 明鸢费尽苦心筹谋来的大好局面功亏一篑。 顾笙一把拉过薄被,遮盖在头上,瓮声瓮气道“那些受尽折磨侮辱死去的人呢?” “四季派出去的人发现了两处庄子不寻常,并不意味着只有两处。” “陆六郎显露出来,也不意味着只有陆六郎行此道。” 都是些不足舞象之年的小少年,或许读过圣贤书,想过科举入仕,最后却成了荷塘烂泥里的枯骨。 明鸢一人的名声和数不清的少年读书人,孰轻孰重! 顾笙也在心底问过自己。 她是大乾的皇后,她只能选择后者。 尤其是在猜出明鸢知情后,隐瞒、放任、筹谋,她就很难心平气和。 这明鸢为己筹谋的这一年里,陆六郎各处的庄子里,与陆六郎臭味相投的世家子手中又沾了多少人命。 不是仅用娈童两个字遮掩,就能理直气壮的。 “那些铺子田庄宅子都已在明鸢名下,东窗事发,明鸢依旧能衣食无忧挥金如土。” 只是,费力算计来的美名得散了。 “朕这就下旨。” 萧砚随其身,把经书往顾笙怀里一塞,大步流星的朝着殿外走去。 明鸢败就败在太贪婪了。 若明鸢在发现陆六郎的真面目后就提和离,笙笙也会让明鸢得偿所愿。 但,明鸢没有。 明鸢想要陆六郎身败名裂。 又想要冀州陆家源源不断提供的银钱。 还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得世人怜悯同情。 所以,明鸢用了一年的时间忍辱负重。 …… 明鸢见到宫中来人后,开始心绪不宁。 她手里能打出的牌本就不多,为了快刀斩乱麻的和离,只能一张接一张的认出去。 有了顾皇后相帮偏袒,事情的发展也如她所预计的那般顺利发展。 她纤尘不染的带着天下人的怜悯和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很难以启齿吗 只等着顾皇后如约定好的赐下她县主封号,让她能风风光光的行走于上京城后宅女眷里。 但传话的宫女来的太早了。 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顾皇后必不会仓促的册封她。 那宣她入宫,为的是何事? 明鸢想到了身在京兆府牢狱中的陆六郎。 难道,顾皇后察觉到了她在背后的小动作? 明鸢越发心虚了。 “皇后娘娘病了?”明鸢面露担忧,关切道。 顾皇后是以侍疾的名义宣她入宫的。 说句不太文雅的话,顾皇后身体壮的跟头小牛犊似的,还会生病? 就因为是出反常,她才心虚紧张。 宫女低眉顺眼,规规矩矩“明姑娘,请。” 明鸢惴惴不安的上了进宫的马车。 顾笙是在内殿接见的明鸢。 “阿鸢,坐吧。” 明鸢瞥到一脸病容的顾笙,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下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白眼狼。 无论如何,顾笙都待她赤诚。 明鸢在心中暗暗唾弃了自己两句。 “皇后娘娘……” “唤我阿笙吧。”顾笙打断了明鸢的话。 今日之后,明鸢怕是再也不会真心唤她一声阿笙了。 心口巨石落地的明鸢也不扭捏作态“阿笙,你的身体?” 顾笙轻笑“夏日贪凉,不甚染了风寒。” “果然,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贪多,也不能心存侥幸。” 明鸢心下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 顾笙继续道“”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 “阿鸢,这是你曾经告诫我的话。” “却不曾想,还是过分贪凉,一病倒就是十天半月。” 明鸢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下意识觉得顾笙意有所指。 “夏日炎热,谁能不贪凉。” 顾笙隐去脸上的笑意,声音淡淡道“前几日就知晓了你与陆六郎和离之事,一直想与你说说话,奈何身体欠安,今日总算得机会了。” “陆六郎所作所为真是令人深恶痛绝。” “阿鸢,你受委屈了。” 明鸢一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模样,云淡风轻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笙幽幽感慨。 都过去了。 她和明鸢纯粹无猜忌的岁月也过去了。 在见到明鸢的那一刻,她就看出了明鸢的紧张。 可能明鸢都不知道,她自己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紧张。 呵! 她召明鸢入宫,明鸢紧张了。 无需一言,她已知晓答案。 顾笙压下心头涌出的失望,不悲不喜。 “那样的庄子,你知道几处?”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征兆,顾笙言归正传直截了当问道。 明鸢呼吸一滞,眼睛瞪圆,牙齿轻颤着“阿笙,你是说京郊那处脏庄子吗?” 顾笙直视着明鸢,不言不语。 明鸢心跳如擂鼓,强自镇定“阿笙,被爆出后,我才知晓陆六郎私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癖好,若我早知,又怎会继续与他同床共枕。” “阿笙,莫不是京兆尹查出了陆六郎名下还有旁的庄子在行那等残害娈童之事?” 明鸢双手交叠相握,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甚至说着说着,声音中还带着义愤填膺。 顾笙心下失望更甚,阖眼又睁开,眼眸一片清明“明鸢。” 不再是阿鸢,是明鸢。 明鸢交叠相握的手,握的更紧了。 “本宫已经请求陛下下旨,把京郊庄子十几具尸骨的案子交由三司联合审理,陆六郎也被移交大理寺。” “明鸢,你该明白三司会审的意思。” 话音落下,明鸢再难维持表面的镇定,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三司会审。 小小的残害娈童案,何至于劳驾三司会审。 “明鸢,下次上门闻讯的就不再是京兆尹的衙役了。” “你为何要让陛下下这样的旨意?”明鸢死死的抠着手。 顾笙坦言“本宫和离怀疑那不是签了死契下人,也不是专门培养供人取乐的娈童,而是清清白白有大好前途的少年。” “明鸢,本宫如实回答了你的问题,还望你能如实回答本宫的提问。” “那样的庄子,你知道几处?”顾笙再一次重复道。 明鸢咬紧牙关“那是陆六郎的事情,握从未插手,不知。” “真的不知吗?” “不知。” 顾笙叹了口气“明鸢,很不幸,我比你想象之中还了解你。” “或许,如果你不曾与我为友,是今日的你之幸。” “当真不愿坦白吗?” 明鸢从雕花木椅上滑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阿笙,看在你我往日十数年的情分上,让我独善其身可好?” “我呕心沥血才经营得来如今的局面,你忍心让我功亏一篑吗?” 顾笙的当阳穴又开始痛起来。 头一疼,耐心就直线下降,来的再云山雾罩。 “苦心经营?” “指这一年来,你拜托你的乳兄陆陆续续购置的田产房产铺子?” “你知道查到这一消息的人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明鸢一人可抵整个忠毅伯度。” “还是指你无意间撞破了陆六郎私底下不为人知的残忍癖好,不动声色的让陆六郎更放肆癫狂。” “还是你窥出了汝阳伯府想通过女子裙带姻亲攀关系的迫切需求,便煞费苦心促成了陆六郎和赵三小姐的暗通款曲。” “你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能让我主动出手拉你一把的机会。” “还有什么比曾经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陆六郎抬贵妾更合适的机会。” “明鸢,你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吗?” “我不欲追究你的过错,我现在想做的是知晓那些尸骨的身份来处,知晓这样肮脏血腥的庄子还有多少。” “明鸢,很难以启齿吗?” 当阳穴疼的更厉害了,如同针扎似的,逐渐蔓延至整个前额双鬓。 顾笙皱眉眉,抬手一下又一下摁着。 看着跪在地上仍不知自己有错的明鸢,越发烦躁。 人的变化怎么能那么大。 读的万卷书,全变成了算计吗?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是八年前,你手捧史书隔着窗户的掷地有声。” “有何脸谈天地,讲春秋?”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阿笙,回答我 明鸢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字字句句如一把把钝刀子割着她的羞耻心。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曾是她行事准则,也曾清高的鄙夷亡于贪食的高飞之鸟,死于香饵的深潭之鱼。 可忠毅伯府一日日垮掉,她自以为的良人恶心不堪,身体根本受损无法有孕,无人能成为她的依靠。 她想光鲜亮丽的在上京城立足有何错? 想当初,她年少时父亲尚在世,忠毅伯府钟鸣鼎食,她无需忧心无需惶恐,只需要做一个端庄温婉腹有诗书的才女便好。 明鸢看向因在病中,显得有些倦怠憔悴,但眼角眉梢仍透着矜贵明媚的顾笙,心里涌出住无尽的艳羡。 她知顾笙待她好,也愿一生与顾笙为友。 但这几年来,她还是忍不住会羡慕嫉妒。 武安公独女,外祖扬州陆家。 年少时,极尽张扬肆意,不惧人言指指点点,无畏世俗条条框框。 顾笙,首先是顾笙自己。 那些名声或好或坏,对顾笙而言寻常的犹如妆奁里的珠钗收拾,喜欢戴一下,不喜欢视而不见。 可即便声名狼藉,适龄之年母仪天下。 官宦之家,何人不知天子独爱顾笙。 其实,她能理解天子对顾笙的偏爱,谁能拒绝赤诚明亮却又不会灼人的光呢。 顾笙的人生,顺遂又精彩。 昔日,她是真心为顾笙感到开心的。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顾笙在气恼她变的面目全非,她呢?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了,直到她发现陆六郎私底下的癖好,她的第一念头不是报官不是和离,而是算计着能得到多少好处的那一刻,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变了。 明鸢在看顾笙时,顾笙也在看着明鸢。 明鸢的脸色苍白透明,隐隐约约都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美丽,又脆弱。 乍一看就像是供奉在香案上的玉像,不沾一点人心算计。 读过的书没有成为明鸢漫长人生中后卫的行路准则,但到底一点点汇出了这般气质。 四季捧着煎好的药茶,躬身入内。 在奉茶的瞬间特意瞥了皇后一眼,见皇后面色不虞,手指不停的揉按着当阳穴,心下担忧。 但也知晓,皇后选择在内殿见明鸢姑娘,为的就是留住明鸢姑娘的脸面,她不能留在殿内。 顾笙接过药茶,四季便福身离去。 憋着气喝了两口温温热惹的药茶,苦的顾笙脸都有些扭曲。 什么苦药,竟然还得她自己喝! 缓了缓,放下了手里的白瓷茶碗,力道不轻不重,“当”的一声。 明鸢的心,又紧了一下。 “明鸢,你是不是与陆六郎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协议?” “你替他遮掩真相,他就不会供出你?” “明鸢,你细想想,陆六郎无罪脱身后,能眼睁睁看着你春风得意吗?” “他被冀州陆家除族,又被革除官职,且声名狼藉,他一无所有时就会无所顾忌,你呢?” “最后一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明鸢深深的看了顾笙一眼“忠毅伯府的姑娘怎么能有令人不齿的名声呢。” 忠毅伯府是败落了。 但她还想披着那层矜贵傲气的皮。 她也知道自己的坚持很可笑。 如果不能以忠毅伯府姑娘的身份光鲜亮丽的活在上京城,那她也要这个身份干干净净的死。 “阿笙,求你助我假死脱身。” “一死必能证清白,到时候,不论陆六郎口供如何,天下人都不会再疑忠毅伯府的明鸢与畜生狼狈为奸。” “求你了。” 明鸢收回视线,重重的磕了个头。 顾笙指尖轻颤,头疼欲裂。 假死脱身? 一旦付诸于行动,莫说上京城就是稍大些的郡里,都不再有明鸢的容身之处。 关于明鸢的一切,都随着棺椁入玉而埋葬。 “阿笙,回答我。” “好。” 顾笙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飘渺的似一滴露。 手帕交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眼前阵阵发黑,顾笙强撑着继续道“后续的事情,我会安排四季处理的” “四季!”顾笙抬高声音。 四季应声入内“娘娘。” 顾笙指了指明鸢,对四季道“带她出去吧。” “你知道该问些什么,交给你了。” 四季着急的叹了口气“明姑娘,这边请。” 明鸢一步三回头,眸光的哀戚真假难辨。 刚刚踏出懿安宫,就见萧砚随迎面而来。 明鸢正欲朝着萧砚随行礼,萧砚随如一阵风从她身边穿过,眼神自始至终没有落在她身上。 明鸢苦笑。 顾笙一向的好福气。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到如今,她只盼着说顾笙的福气能一直好下去。 “明姑娘,皇后娘娘从没忘记过与您的情谊。”四季幽幽道。 明鸢莞尔“我知道的。” 因为知道,所以才敢一次次提条件。 “走吧,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四季意有所指。 明鸢的笑容添了几分洒脱的意味“青山已经成了孤坟座座的荒山,已不配再与她为伍了。” “四季,你懂吗?” 四季抿唇,不再言语。 她多嘴劝两句,只是看在皇后在意明鸢的份儿上。 不在意,也不会气成那个样子。 一路无言。 懿安宫内殿。 萧砚随看着顾笙煞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手足无措。 “朕,对,朕念经,朕念经。” 萧砚随一边手忙脚乱的找着经书,一边口中诵着记得的部分。 顾笙忍着苦,把茶碗中的药茶一饮而尽。 “阿砚,你莫怕,就是气狠了。” 她算是悟透了,用脑过度、情绪起伏,都会引起不适。 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养好,这不是逼着她做一个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人吗? 萧砚随的诵经声徐徐响起,顾笙的心绪逐渐平静。 看着一撩衣摆,不管不顾盘腿坐在地上的萧砚随,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你把经书内容记的很精准。” 萧砚随从不是个读书的料,可却牢牢记住了只诵了两次的经文。 晦涩难懂,拗口别扭的经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朕出家吧 萧砚随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顾笙,而是耐着性子把手中一页页经文虔诚诵完。 如果真有漫天神佛,那就请神佛保佑笙笙吧。 如果大乾历代先王有灵,那就请先王之灵赐福笙笙吧。 他没有大本事,只想盼着笙笙好。 而笙笙有大本事,笙笙好,大乾百姓也会好。 萧砚随放下手中的经书,一本正经道“这是不是说明朕与佛有缘?” “要不,朕出家吧。” 只不过,大乾的江山社稷就得拜托笙笙和谢愉了。 顾笙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就你这喜好吃喝玩乐的性子,入了佛门只会扰了佛祖清净。” 还出家…… 萧砚随的想法总是出其不意。 当初想禅让保平安,如今又想着出家保平安。 “不可行吗?”萧砚随小声嘀咕。 他在国寺给笙笙诵经祈福,笙笙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这怎么不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 有他日日不歇给笙笙诵经祈福,什么邪祟阴魂都得离笙笙远远的,笙笙就长命百岁了。 前提是,他也能活那么大岁数。 越想,萧砚随越心动。 “打住,你别想!”顾笙抓起果盘里的殷红小果子就朝萧砚随扔了过去。 萧砚随眼疾手快的接住“砸到经书上怎么办?” 顾笙咬牙切齿“你还想!” 萧砚随嚼着酸酸甜甜的小果子,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或者,朕去国寺请一尊玉像供在乾德宫,早中晚三炷香诚心拜着。” 顾笙嘴角微抽,有些无奈。 “哪有这么麻烦。” “待谢逾回京后,有他协助你处理朝政,我就安心去国寺住一段时间,聆听梵音,也修身养性。” 萧砚随瞪大眼睛,想也不想的拒绝道“那不行!” 乾熙二十年仲夏,他没有陪笙笙一道前往国寺,笙笙就遇到了谢逾, 如今久安三年仲夏,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王逾张逾李逾的。 一个谢逾就够他自卑的了。 “朕不嫌麻烦,朕愿意早中晚各三炷香供着。” “笙笙,你不要影响朕对我佛的信奉。” 顾笙:这就我佛上了? “你确定你一人抵得上国寺成百上千僧侣?” 萧砚随一噎,咂咂嘴,很是颓然“朕很确定。” “朕一人抵不上国寺成百上千的僧侣。” 顾笙没好气的白了萧砚随一眼,谁教他说话这么大喘气的。 萧砚随如霜打的茄子,蔫蔫道“你若去的话,带着谢逾一道去吧。” “听谢霜霜说,谢逾在梁州受了很重的伤,总不能让他一回来就接手朝政,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 “国寺是个适合养病的好地方。” 谢逾总比什么王逾张逾李逾强吧,最起码知根知底。 再说了,他对谢逾真真有些愧疚。 顾笙轻轻蹙眉,将信将疑的打量着萧砚随。 扪心自问,这不像是萧砚随能说出的话。 “真的假的?” 萧砚随“真的。” 顾笙“有点儿反常。” “那你就当朕良心发现了吧。” 顾笙:…… 顾笙叹息“我给谢逾留着瓶能救命的药,他可能不太需要去国寺养病。” 自先皇收复谢逾,谢逾自愿净身入宫的那一刻起,谢逾就是在为大乾活着了。 十年寒窗点灯熬油的学子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谢逾是只要忙不死就往死里忙。 萧砚随眨眨眼。 不知怎的,心花怒放。 萧砚随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笑了起来。 笑容明朗又灿烂,眉眼都重新有了少年张扬意气风发的感觉。 顾笙感叹,长得好的人可真讨喜。 “你瞧瞧你这人,口不对心,快闭嘴吧。” 顾笙打了个哈欠,熟悉的疲倦袭来。 别当什么皇后了,当睡美人吧。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夜风起,燥热的暑气渐消。 宫女们扇着扇子,冰鉴里的冷气似是受到了指引,殿中弥漫着舒适的凉意。 殿外,蝉鸣声也越发低沉懈怠,仿佛也等着在即将到来的夜晚养精蓄锐,翌日继续鸣叫。 顾笙随意用了些清爽可口的菜品后,就斜坐在窗下的雕花木椅上,感受着穿窗而过的凉风,翻看着明鸢坦白的证词。 相比起冰鉴散发的凉意,她更喜欢夏夜里的风。 翻看前,顾笙就一再告知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莫动气。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一遍又一遍,还是险些把自己怄死。 果然,不止是陆六郎一人的勾当。 这种人散发着恶臭,无声无息间吸引着同样的畜生败类。 工部尚书鲁严。 堂堂阁臣,工部尚书,鲁严 正二品。 曾经的内阁次辅。 这是明鸢证词里,最位高权重的一位。 根深叶茂的鲁严尚且如此,那依附着鲁严的官员能洁身自好独善其身吗? 顾笙的指尖一遍遍划过鲁严的名字,眉心微动,内阁的人,也该让齐钧那个老家伙愁一愁了。 省的内阁那帮人整日里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模样。 内阁…… 想到内阁,顾笙又忍不住盘算着怎样能成功把李怀谦这个经世致用的实干家抬到次辅的位置上。 唯有成了次辅,才能在齐钧致仕时能一争首辅之位。 她抬归她抬,主要是李怀谦也得再争气些,让政绩更漂亮些,要不然难以服众。 内阁那帮人,最能鸡蛋里挑骨头。 等谢逾回来再合计合计吧,她总觉得谢逾在梁州杀了个天翻地覆血雨腥风,返京后也必有大动作。 上京城和梁州,势必有人在互通有无。 风起之后,好像就很难轻易停下了。 或许只有酣畅淋漓的下一场大雨,才能换来真正的万里晴空。 顾笙敛起越飘越远的思绪,重新把目光落在证词上。 这只是明鸢所了解的,不是全部。 再这般烂下去,亡国也是应该的。 “四季,把证词抄录一份,明天一早派人给大理寺少卿送去,他会利用好证词从陆六郎口中套出更多东西。” 真不知审到最后又会有什么惊天巨石把人砸懵。 “另外,赐他便宜行事之权。” “让他好好用当初周达之死一案中陛下赐子的玉佩。”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谢逾心事 谢逾入京时,已是季夏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长途跋涉走走停停,谢逾一直没有机会静养,伤口开开裂裂,难以愈合。 谢逾瘦了很多很多。 那张俊美的脸颊瘦的有些脱相,颧骨微微突起,面色如纸。 是那种惨白里透着蜡黄的颜色。 那双似乎能看透入人心的眼睛蒙着层银冷的雾。 风一吹,整个人就像是在长袍中晃动一般。 美自然还是美的,只是瞧着越发令人心生畏惧。 这是一种感觉。 顾笙不知谢逾在梁州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身上慑人的煞气才会这般重。 顾笙也不知谢逾在梁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才会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刚入兴泰殿,谢逾紧绷的弦一松便晕了过去。 “娘娘,冯太医来了。” 冯太医以擅长治外伤而闻名。 顾笙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谢霜霜红着双眼眼泪簌簌跟在顾笙身后。 “阿又。” 顾笙朱唇轻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霜霜别过脸去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我只是心疼义兄。” 自年少时,就多灾多难,鲜有安宁。 带着她逃荒,冒死闯圣驾,成为先皇的利刃。 “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了。”顾笙递给谢霜霜一瓶恢复药剂“等冯太医替他重新包扎后再让他饮下。” 能在黑火药引发的山崩下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垂怜,实属难得了。 她得知足。 谢霜霜得知足。 谢霜霜泪眼婆娑的接过药瓶,嘴唇翕动,话到唇齿又咽下。 有些话,说破不如不说。 义兄留着一条命从梁州回来,似往常一般守着大乾,守着帝后也很好。 顾笙只觉得殿内憋闷的很,正欲抬脚沿着长廊透透气,就见萧砚随脸色怪异的从内殿走出。 眼神似气愤似诧异又似难过又似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 顾笙心想,如此复杂的眼神真的是有些难为萧砚随了。 止住脚步,摇摇手中团扇“发生了何事?” 看着顾笙茫然又关切的眼神,萧砚随呼吸一滞。 萧砚随忍下脱口而出的质问,习惯性的在心底默念了两句经文平复心绪。 如今,他已经能默下很多经书了。 萧砚随摊开紧紧攥着的手,掌心里是一个破旧暗沉的荷包。 那一抹抹暗沉,像是未洗净的血渍。 顾笙眸光微动,只觉得荷包有些眼熟。 萧砚随打开荷包,一张被血完全浸染过的皱皱巴巴的小像映入眼帘,小像的容貌已经分辨不出。 这是她之前砸在谢霜霜脸上的那个荷包,是写着娇娇二字的小像。 她和萧砚随因这个荷包掰扯过。 她以为是阿又。 萧砚随觉得是她。 一旁,谢霜霜神情变幻不定,无人知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咬咬牙,上前“这是我给义兄的。” 萧砚随狐疑的看向谢霜霜“是你的?” 谢霜霜沉默的点点头,拿走了荷包。 “你小名叫娇娇?”萧砚随沉声道“不是阿又吗?” 谢霜霜“娇娇是乳名,哪家的女儿在年幼时没被唤过娇娇。” 萧砚随脑海一阵轰鸣。 笙笙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笙笙说,哪家的掌上明珠年,年幼时没被亲长唤过娇娇。 “可,你与谢逾年幼时并不相识。” 轰鸣声止,萧砚随异常的清醒冷静。 谢霜霜小心翼翼的把破损的小像放进荷包,又把荷包贴身守好,方抬眸“陛下,谢督主他是我义兄,唤我乳名有何不可?” 谢霜霜神色自若,声音淡定而平静,仿佛事实本来就是如此。 可萧砚随没有相信“谢霜霜,你有细细看过荷包内侧底部的绣纹吗?” 谢霜霜敛眉“陛下何意?” “义兄赴梁州千里之远,我身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赠荷包相随是兄妹之谊。” “陛下是疑心我不清白吗?” 萧砚随冷了脸“答非所问,便是心虚。” “至于朕是不是疑你清白,你心知肚明。” 顾笙听的一头雾水,扯了扯萧砚随的袖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萧砚随的视线扫过袖子上的那只手,终是不忍心挥去“笙笙,这个荷包被谢逾贴身收着,浑身的伤那么吓人,可他却把荷包保存的很好。” “他不是在意荷包,他是在意荷包的主人。” “你细细看看荷包,便会知晓。” 萧砚随眼中如浓墨阴云般的情绪,让顾笙有些心慌。 “傅淮景信还在文英殿等着朕,朕就不久留了。” 萧砚随声音冷硬,离开的背影却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笙皱眉“阿又,容我再瞧瞧。” 谢霜霜下意识拒绝,可到底架不住顾笙再三要求。 陛下怕是已经知道了。 顾笙接过荷包,将小像取出放在后,把荷包翻了个面,内侧底部那行极小的字映入眼帘。 “凤笙休向月明吹。” 谢霜霜瞳孔猛的一缩,她从不知还有这样一句诗。 顾笙的指尖摩挲过那行诗,如遭雷劈,怔愣不已,荒谬诧异不可置信如同旷野的风席卷而来。 她没有认出那个荷包。 她也没有认出那张小像。 可荷包内里底部或侧边绣笙字诗句,是她年少时的喜好。 她的荷包有专门的绣娘负责,各色样式应有尽有,她没有靠针脚风格辨荷包的能力。 至于小像,或许是她与府中婢女闲暇玩闹时所剪,随手放进了荷包就再也没想起。 但,那句诗,诗所在的位置,足以证明那是她的荷包。 谢逾怎会收着她的荷包? 顾笙的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他……” “你……” 顾笙看向谢霜霜,颤抖着声音,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她想问,荷包是从何处得来。 她想问,究竟是阿又还是谢逾。 她像问,谢逾究竟做何想。 …… 想问的太多,顾忌的也太多,到头来只能是沉默。 “这是我给义兄的。” “要怪就怪我吧。” 谢霜霜惨然一笑,她从没有想过这个荷包会被陛下发现。 义兄行事,何其谨慎周全。 义兄心事,又是何其的隐秘。 可因为荷包,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暴露于人前。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徒增难堪 顾笙没有言语,只是失神的看着手中的荷包何小像,在记忆深处一点点寻找早已遗忘的零星光点。 这个荷包,大概是在国寺遗失的。 毕竟,那一个月里,她从不是循规蹈矩安安静静的诵经祈福。 年少时,她没一刻是静悄悄的。 上蹿下跳,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倘若真的静悄悄了,不是病的下不了床就是在计划着作妖。 是谢逾吗? 现在回头想想,年少时的自己当真有病。 就像那些总爱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的渣男一般,总爱不遗余力的让沉默寡言冷漠凉薄的人色变。 她可真是太自我,太有病了。 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重新整理好荷包。 这荷包还算是她的吗? 在她手中寥寥数日,而谢逾收藏了数千日。 如果这个荷包对她重要些,她当初也不会毫无印象气势汹汹的去找谢霜霜算账。 顾笙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就像她总是搞不清楚对谢逾的想法一样。 复杂。 “这个荷包你还要吗?”顾笙觑了谢霜霜一眼。 谢霜霜不假思索点头“要啊。” 不管是不是她的,她都得咬死了是她的。 顾笙神色莫名“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谢霜霜“家贫穷苦,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荷包,捡到后又寻不到失主,就厚着脸皮据为己有了。” “时间一久,也就真的以为是自己的了。” “总归是人生中第一个绸缎荷包,意义非凡。” 这是电光火石间,谢霜霜能想到的最合适也最具有说服力的说辞。 反正她一度逃荒食不果腹也不算秘密。 反正陛下之前也知道了她和顾笙的相识。 这个理由,可信。 顾笙睫毛轻颤,握着荷包的手颤动着,就好像掌心是什么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知谢霜霜的说辞经不起推敲。 可打破沙锅问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徒增难堪。 谢逾啊。 大乾手握实权的督主,谢逾。 她呢。 她是大乾的皇后。 再退一万步讲,谢逾收藏她的荷包小像都有口难辩。 就在这时,药童端着铜盆自内殿而出。 刺鼻的血腥中隐隐还夹杂着淡淡的腐臭。 铜盆里,一片猩红。 顾笙和谢霜霜不约而同的荷包的话题按下。 问过太医后才知,太医一点一点把腐坏的伤口刮去,上药,再包扎。 谢逾疼的醒来,又疼的晕了过去。 顾笙不便再入殿内,叮嘱着谢霜霜别忘了把药剂给谢逾后才离开。 谢霜霜欲言又止,荷包还没还给她呢! 离开兴泰殿,顾笙漫无目的走着。 她不知自己该回懿安宫还是文英殿。 去文英殿,又该说什么呢? 用谢霜霜麻烦说辞搪塞萧砚随吗? 能搪塞的了吗? 萧砚随不聪明是真的不聪明,但敏锐也是真的敏锐。 在她的事情上,就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顺带还有个狗鼻子,这能力实在强的可怕。 算了,还是去御花园旁的楼台里纳凉吧。 毕竟回懿安宫显得她太没良心了。 顾笙带着四季,摇着团扇走在树荫下,一路到了四面环树的荷风阁。 四季亦步亦趋的跟着,进行头脑风暴。 谢督主贴身收藏娘娘的荷包,在梁州身受重伤,鲜血染透荷包,脱困后还特意将小像晾晒干,荷包也尽可能洗的干干净净。 这要说没猫腻,她都不信。 但凡换两个当事人,她可能就要跳出来跪在帝后面前来一句奴婢要告发谁谁谁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了。 可,谁让是皇后娘娘和谢督主呢。 所以,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四季一心二用,根本没注意到顾笙停下了脚步,扑通一声撞在了顾笙的后背上,一下子疼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顾笙:…… “四季,你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谢督主。”四季脱口而出。 顾笙“你说谢督主是不正经的东西?” 四季揉了揉鼻子,眼泪汪汪“娘娘您就可劲儿曲解奴婢的意思吧。” “看您待会儿面对陛下都时候说什么。” 顾笙推开荷风阁的门,久未有人至,有种寂寥的凉意。 “你就不担心陛下愤怒之下把你家娘娘我打入冷宫?” “你看,你娘娘娘我都提前寻了处跟冷宫差不多的地方适应适应。” 顾笙用帕子掸了掸木椅上的灰,又把帕子铺在窗台,手掌托着面颊看着荷风阁外略显单调的景色。 真有几分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四季站在顾笙身后,看着灰扑扑阴森森的荷风阁,嘴角微抽。 好吧,确实有些像冷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娘娘,陛下就是把自己发配到冷宫,也舍不得让您去冷宫受苦的。” 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后的宫殿比天子的还奢华。 顾笙撇撇嘴“他是真的生气了。” 平常撵都撵不走的人,今日主动先一步离开。 也不知这份气要如何消,何时才能消。 四季肯定道“生气归生气,陛下能气坏自己,也不会让您伤心。” 陛下待娘娘,至情至性。 顾笙侧头白了四季一眼“你倒是有信心。” 四季“那娘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笙趴在窗台“没想。” 想也没用。 四季:嘴硬! 文英殿。 萧砚随听一句回三下头,期盼着文英殿外能出现顾笙的身影。 但他脖子都扭酸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萧砚随握着毛笔恨恨的在宣纸上落下一坨乌漆嘛黑的东西。 傅淮戳了戳景信,眨眼示意。 傅淮:陛下为什么要在文英殿这么雅致的地方画一坨屎。 景信:大俗即大雅。 傅淮:你的风骨呢,怎么睁眼说瞎话。 景信:背负永宁侯府没风骨。 傅淮瞪了景信一眼,清了清嗓子“陛下,不妨换个方向讲学吧。” 他怕陛下把脖子扭断了。 萧砚随把手中毛笔一扔“你挡到朕的视线了。” 傅淮:好心当了驴肝肺。 陛下这是吃了炮仗了吧。 不是说谢督主回宫了吗?这应该是个大喜事啊,陛下怎么会是这副反应。 梁安小跑着来到萧砚随身边,低声耳语了你几句。 “冷宫!”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会走散的 萧砚随腾的一下站起来,手掌不慎拍在了扔出去的毛笔上,毛笔飞起,墨汁甩了一脸。 随手一抹“听清楚了?” 梁安一本正经的点头。 皇后娘娘确实不止一次提到了冷宫。 萧砚随懵了,他还在耍小脾气,笙笙就打算直接自请去冷宫了? 气死了! 气死了! 萧砚随气的直跺脚,然后就直接冲出了文英殿。 自他登基,冷宫还没有进人呢。 “陛下,您的脸……”梁安急赤白脸的提醒。 好歹考虑下满脸的墨点,再顺带考虑下他没彻底痊愈的腿啊。 去河间寻陆蓁蓁,他差点儿被疯马摔断腿,要不是他当御前大总管胆大心细还腿脚快闪的及时,就命丧马蹄下了。 而后,按着画像,好不容易才在凌家的下人房里找到陆蓁蓁。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梁安忧愁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上。 傅淮眨眨眼睛,摸着下巴“陛下刚才是说了冷宫吧?” “不会是陛下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宫了吧?” 景信收拾着案桌上散落的纸张书卷,没好气道“你敢想,陛下都未必敢做。” “我欲回府,你呢?” 傅淮抿抿唇,他想看热闹,但帝后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我去拜见谢督主。” 谢督主对他有大恩。 景信眉心微动,隐晦的提醒道“你多加当心。” 陛下从兴泰殿回来后,情绪反应就不太对,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好,但绝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傅淮颔首“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景信抱着书卷离去。 傅淮并没有着急前往,而是站在文英殿廊檐下望着不远处的树影婆娑,回忆着他很久之前曾搜集到的小道消息,心绪不免多转动了些。 谢督主。 顾皇后。 傅淮幽幽的叹口气。 他能说,他高中探花的那一年,先皇设宫宴,破例特允头甲进士参宴。 酒过三巡,他曾撞见谢督主的眸光落在尚只是武安公府千金的皇后身上。 他说不清那一眼,有惊讶有欣喜最后又尽数化为麻木冷漠。 那一眼,不清白。 顾皇后和谢督主之间,恐怕是旧识。 是谢督主心底的秘密不小心流淌而出了吗? 否则陛下为何会这般失态。 他倒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 萧砚随如同一阵风,急步跑着去了荷风阁。 脚步过重,扬起的灰尘呛的顾笙直咳嗽。 相对而立,萧砚随又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一般,只好低头,却又忍不住用眼尾偷偷看向顾笙,生怕在顾笙的脸上看到愠怒。 “陛下?”顾笙用团扇轻遮口鼻,诧异的看着一脸墨渍的萧砚随。 这是在文英殿打瞌睡,不小心蹭了一脸吗? 据她所知,萧砚随所用的墨墨色深重落纸不洇,且极其不易脱色。 睡的简单点儿,满脸的墨渍很有可能一时半会洗步下来。 萧砚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话一出口却声如蚊蚋“朕没有想把你打入冷宫。” 话音落下,萧砚随很紧张很紧张,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摆,比他在父皇灵前接旨成为天子还紧张。 笙笙会不会一气之下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一出,萧砚随只觉得一瓢冰水从头淋下。 顾笙挑眉“陛下暗中安排人监视我?” 她隐约听说过天子手中有那么一支比拱卫司还私密的暗卫存在的。 当然,也只是听说。 萧砚随连连摆手,清澈的眼睛中带着慌乱惶恐“怎么可能!” “朕就是在文英殿久等你不至,才让梁安寻你,梁安好巧不巧的听到了。” “你不信问梁安,朕是清白的。” 紧赶慢赶的梁安,气喘吁吁的点头。 “笙笙,你要是喜欢住冷宫的话,朕就命匠人重新制一块牌匾挂在懿安宫。”萧砚随试探着开口。 顾笙摇摇头“并不想。” 萧砚随松了口气“笙笙,既然谢贵妃说荷包是他的,那朕便信了。” 顾笙:这是不是太卑微了些,显得她太欺负人了。 顾笙看了四季一眼,四季颔首往外走,顺带还拉了一把梁安。 梁安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姑奶奶,我的腿!”梁安压抑着声音哀嚎。 他真的还是个身残志坚的伤患啊。 四季尴尬的收回手“还请梁公公见谅。” 荷风阁偏僻,梁安索性坐在台阶上,隔着太监袍揉按着小腿。 “陛下和娘娘绝对散不了。”梁安斩钉截铁。 四季低眉,没有言语。 她这一生是要跟着皇后娘娘的。 见自己没有回应,梁安睁大眼睛“不会吧?” 四季还是不语。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这个旁观者也不清。 梁安傻眼了。 陛下开窍没多久,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吗? 这种情况,话本子里都是怎么形容的? 永失所爱? 好可怜。 光线透过荷风阁三面窗户洒进,映的空气里的灰尘也变成了发着光的萤火虫。 “陛下,那荷包的确是我的。” 萧砚随心下一紧,嘴唇开开合合。 他有些后悔在看到被谢逾小心翼翼护在胸前的荷包时,一时冲动非要求个清楚明白。 “阿又说家贫穷苦,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荷包,捡到后又寻不到失主,就厚着脸皮据为己有了。” “时间一久,也就真的以为是自己的了。” “总归是人生中第一个绸缎荷包,意义非凡,所以就一直留着当作了纪念。” “这是阿又的解释。” “不瞒陛下,我不太信,但必须信,也只能信。” “陛下呢?”顾笙声音平静的反问。 萧砚随袖袍里的手收紧,似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呢? 他信吗? 清楚明白却又会让所有人难堪的答案重要吗? 萧砚随不知。 他视谢逾为兄长,而谢逾也对大乾的江山社稷劳苦功高,他愤而拿回荷包的意义是什么? 质问笙笙? 质问谢逾? 然后呢? 杀了谢愉?还是废了笙笙? 无论哪一个,他都做不到。 确切的说,是他不想做。 谢逾吃了多少苦,身背了多少恶名,流了多少些,他这个天子最清楚。 人或许可以没心没肺,但不能狼心狗肺。 第二百章 息事宁人 天子也是人。 除了这个藏的极深的荷包,谢逾并未有任何的逾越之举。 至于笙笙,早就与他的生命不分彼此了, 废了笙笙,就相当于是抹杀了一半的自己。 他舍不得,也下不了狠心。 最合适也最完美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他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握住了荷包。 萧砚随自嘲一笑“笙笙,朕不信,但朕会认同谢贵妃的理由。” 他选择息事宁人。 窝囊吗? 萧砚随掌心轻抚心口。 好吧,他不觉得的。 那句笙笙,他是对你有情吗,始终没有胆量问出口。 顾笙叹息,终究还是有了裂痕生了隔阂。 她不知谢逾因何而惦念,或许是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错把当时身边鲜活的色彩当成一生光亮所在。 阿又不就是如此吗? 那谢逾也如此吗? “陛下,你一日还需要我,我一日就会在。” “不离、不弃。” 如果撑过了亡国危机,那他们就都还有漫长而光明灿烂的岁月。 届时,萧砚随可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无论是心性还是权术。 萧砚随忧她离去,她何尝不忧自己有朝一日面目全非。 “阿砚。” “你唤朕阿砚,再说一次。” 萧砚随执拗的望着顾笙。 顾笙无奈一笑“阿砚,你一日还需要我,我一日就会在,不离、不弃。” 萧砚随表示满意了。 “陛下想如何处置这个荷包。”顾笙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个旧荷包。 这是萧砚随身为天子的权力 也必须交由萧砚随处理,才对谢逾兄妹最好。 天子的心中有了小疙瘩,每一分记恨就是一重青山般的灾难。 萧砚随略做思索“还回去吧。” “趁着谢逾麻沸散的药效还没过,还回去吧。” “与谢霜霜串通下说辞,免得谢逾生疑。” 顾笙愕然。 这实在是她没有想象到的。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笙笙,朕得周全谢逾的体面。” “荷包也有可能只是个纪念,真相也有可能并不似朕所想不堪。” “谢逾过去的数年里,满是血泪。” 气归气。 气消了,还是要做人的。 “那你闹这一场图什么?”顾笙一言难尽。 就图撒出去的气再自己收回来吗? 萧砚随挑眉“图你又给了朕一句允诺。” “朕什么都没失去,却多得了一句诺言,赚了。” 顾笙:你快乐就好。 兴泰殿。 谢霜霜看着去而复返的帝后“和好了?” 这就和好了? 小孩子过家家吵闹,和好速度也没这么快吧。 她已经在做天塌地陷的心理准备了,然后风过无声雁过无痕,她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萧砚随不瞒的瞪了谢霜霜一眼“贵妃慎言。” “朕和皇后感情甚笃,岂会争执,又何来和好一词。” “这词,朕不喜欢,再用扣你月例。” 谢霜霜嘴角抽搐“好好好,是友好交流,是求同存异。” 萧砚随眼睛一亮“多谢你夸朕是君子?” 谢霜霜满头雾水,茫然的就像瓜地里的猹“什么?” “《论语·子路》中有言:“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萧砚随一本正经的解释。 谢霜霜:她好无助啊。 “你怎么还不把荷包还回去,万一谢逾提前醒了,你自己解释。”萧砚随嫌弃的瞥了眼呆呆愣愣的谢霜霜,催促道。 以前的谢霜霜,冷漠归冷漠了些,但聪明劲儿还是有的。 现在倒是不冷漠了,人也变憨了。 像极了兽园以前养的那只外邦进献来的羊。 谢霜霜想不注意到萧砚随嫌弃的眼神都难,但在这件事情上萧砚随是苦主,她不能计较。 轻叹口气,接过荷包“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谢霜霜蹑手蹑脚的把荷包塞进了自家义兄的枕头下,嘱咐了太医两句,又走了出来。 这才有闲情逸致追问萧砚随脸上的墨渍。 萧砚随横眉冷对“这说明朕的脸白嫩光滑细腻似上好的宣纸,你羡慕不来的。” 对谢霜霜,萧砚随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气的。 看不出来,冷美人撒谎也是手拿把掐张口就来。 顾笙命人端着铜盆而来,湿了帕子,抬手一点点擦着萧砚随脸上的墨渍。 咳咳。 事实证明,一时半会儿真擦不干净。 “阿又,之前景嫔要死要活的想回府省亲,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她怎么反而偃旗息鼓不提了?” 顾笙所在树下的书桌上,很是不解。 原本她还以为景嫔会在能动弹后就马不停蹄回去呢。 谢霜霜抿了口冰果子“养伤,顺便美容养颜呢。” “据云光殿的宫人来报,近日来,景嫔的穿衣打扮越来越有刚入宫时的感觉了,气色也好了不好,瘦骨嶙峋的身体也稍稍丰腴了些,乍一看真有几分青春靓丽的感觉。” “可能是想靠着年轻的容貌获取沈牧的怜惜吧。” 顾笙凝眉“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把脑子里的水流干?” “汝阳伯府垮台后,沈牧是何去向?” 这些时日,她也多在懿安宫休养,宫里宫外的事情基本上是四季在协助谢霜霜处理。 谢霜霜神情怪异“他进了徐家。” “且惠太皇贵太妃前往国寺礼佛时,他身穿小厮服跟着徐家儿郎入了了国寺,与惠太皇贵太妃在禅房中密谈长达一个时辰。” “如今,是徐家的门客。” 顾笙失声道“沈牧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好像就没有他攀扯不上的人。” “景二爷、成王府、汝阳伯府,如今又是徐家,他一人就能把上京城这滩水搅浑。” “徐家的姑娘们没跟沈牧不清不楚吧?” 谢霜霜摇头“你忘了,我当初是如何跟你形容沈牧的?” “遥如天上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顾笙回忆道。 谢霜霜“所以啊,多的是为沈牧那张脸折腰的人。” 顾笙咂舌,若不是在扬州偷听到了幂篱女的话,她都要以为沈牧是剧情里的万人迷男主了。 一个沈牧都这么所向披靡了,那位传说中的郎君又该是怎样对人见人爱。 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突然想瞧瞧沈牧那张脸了。” 第二百零一章 影响你的财运 萧砚随一皱眉低着头,乍一看犹如一只淋了雨的小鹌鹑,可怜兮兮。 “笙笙,人尽可妻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顾笙笑道“你不好奇他的容貌能独绝到何种地步吗?” 萧砚随撇撇嘴“见识少才会轻而易举的被哄骗。” “再说了,依朕之见,沈牧活脱脱就是个行走的扫把星,他在何处驻足,何处就霉运笼罩。” “笙笙,见了他会影响你的财运哦。” 顾笙:…… 好吧,她被萧砚随说服了。 “啧,谁愿意见晦气玩意儿?” “你愿意吗?反正我不愿意。” 顾笙一本正经道。 谢霜霜“顾皇后爱财,还真是传言无误啊。” 财…… 顾笙不由得想到了扬州陆家的地下银库。 “徐家,或者说是惠太皇贵太妃想想做什么?” “是嫌这一生过于顺风顺水,还是嫌这晚年太安详尊荣?” “奉顺夫人阖家下狱时,观蕙太皇贵太妃所言所行,还以为是个能沉住气的且明哲保身束身自好的。” 阳光正好,微风拂来树影婆娑。 谢霜霜“想通过沈牧牵线搭桥找个新后盾?” 萧砚随“她不会也瞧上沈牧了吧?” 谢霜霜和萧砚随几乎不分先后开口,关注点却南辕北辙。 顾笙先是对谢霜霜的猜测予以了肯定,又对萧砚随的想法,深为震撼。 “不至于吧。” 不至于如此荒谬吧。 萧砚随伸出手指,缓慢而有节奏的摇了摇,一脸的高深莫测“有人愿意少走二十年弯路,自然就有人愿意少走五十年。” “有惠太皇贵太妃,沈牧能万丈高楼平地起。” “朕可以戴绿帽子,但先祖不能!”萧砚随恶狠狠的强调。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猜的很好,你下次别猜了。” 萧砚随眨巴眨巴眼“是你们说多的是为沈牧那张脸折腰的人啊。” “惠娘娘虽老但也是人啊。” “闭嘴吧。”顾笙捻起一块糕点塞进了萧砚随嘴里“乖,专心吃。” 萧砚随:笙笙说他乖! 请安姗姗来迟的傅淮,看到帝后和谐相处的这一幕,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在看到天子脸上没有洗净的墨渍后,傅淮确定十之八九是陛下太好哄了。 有充分理由怀疑,陛下自己哄好了自己。 “傅淮,你怎会来此?”萧砚随细嚼慢下口中的糕点,吸溜了扣冒着寒气的冰果子,润了润嗓子开口道。 傅淮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天子。 眸光微动,垂首道“臣知悉谢督主回京,特来拜见。” 众所周知,他是谢逾调回京的。 “你来的不巧了。”萧砚随随口道。 傅淮扬眉一笑“在殿外行大礼也是一样的。” 许久未见傅淮,顾笙还蛮想念傅淮脑子里讲起来三天三夜都不会重样的八卦。 正欲搭腔,就见夏蝉脚步匆匆由远而近。 行至跟前,夏蝉福了福身低声道“皇后娘娘,景嫔娘娘来懿安宫给您请安了,如今还在殿内候着。” 顾笙眼睛一亮。 她已经等景嫔请旨出宫省亲很久了。 早知道一念叨就灵验,她就应该早些念叨。 “你们继续,本宫先走一步。” “你们继续,朕也先走一步。” 学人精萧砚随不假思索的起身。 他现在不能单独面对谢霜霜,要不然容易怒气上头,化身大疯狗把荷包抢回来撕个稀巴烂。 傅淮:这合适吗? 陛下的心能不能不这么大! 让他一个外臣和后妃独处? 在陛下心里,到底是他不算男人还是谢贵妃不算女人? 傅淮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道“贵妃娘娘,臣也……” 谢霜霜摆摆手“走吧,等兄长醒了,本宫会代为转达你的心意。” 闻言,傅淮毫不犹豫转身,脚下生风。 谢霜霜独自一人端坐在树下石凳上,脸上笑意尽敛,心绪沉沉。 她既忧心义兄的伤势,又忧心义兄的处境。 陛下发现荷包的事情是瞒不过义兄的。 谢霜霜幽幽的叹气,若不是在外,她可能已经烦躁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但凡顾笙不是皇后,这事儿就格外简单了。 懿安宫。 顾笙轻摇团扇,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景嫔。 相较于之前的一步三喘瘦骨嶙峋,精心休养了一段时日的景嫔颜值确实有所回春,通身弥漫的也不再是浓浓的药味而是淡淡的花香。 单就此而言,她还是很欣慰的。 她是后宫之主,自然不愿意看着年纪轻轻花骨朵儿似的妃嫔们早早香消玉殒。 到底算是一条命呢。 “天气炎热,景嫔身子虚弱还是好好休息为佳。” 景嫔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劳皇后娘娘挂心了,近来嫔妾的身子已所有改善。” “今日来,嫔妾想求个恩典。” “但讲无妨,本宫素爱乐于助人。”顾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不是个很有美德的大善人。 “嫔妾恳求皇后娘娘允许嫔妾回府省亲。” “嫔妾心知这个请求过分,但嫔妾……” “本宫允了。”顾笙实在听不下去景嫔编的磕磕绊绊的理由“早前,景世子已在陛下面前提过此事,永宁侯也特意上书陈情,陛下念及历代永宁侯为国捐躯的功劳便松口了。” “你一直未提,本宫还以为此事作罢了。” 一时间,景嫔只觉得喜从天降。 她已经做好厚脸皮一求再求的准备了,一箩筐的理由浪费了。 “嫔妾叩谢陛下、皇后娘娘隆恩。” 顾笙状似无意道“若要谢,还是去谢你长兄和侄儿吧。” “他们二人是真心实意为你担心替你着想,有此家人,是你的福气。” “好好珍惜吧。” 趁着还没犯下大错时,愚蠢的恋爱脑还有迷途知返回头是岸的机会。 倘若一条路走到黑,那就只有死路了。 骤然间,景嫔脸上的笑容有些许不自然“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是啊,此次能省亲,是嫡兄和信儿的功劳。 她得记恩。 可,永宁侯的爵位只能有一人。 亲疏远近,在投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她只能与自小把她当女儿养大的亲兄长一条心。 顾笙看出了景嫔态度上的敷衍,心下嗤笑。 第二百零二章 谢逾发现 愚不可及。 难道恋爱脑晚期就连基本的事实都罔顾了吗? 真以为一而再再而三算计永宁侯,爵位就能落在只敢在背地里暗戳戳搞事的景肃勤头上吗? 惊才绝艳名满天下的景信是死的吗? 如果景肃勤敢对景信下黑手,她一定会让景肃勤后来来这世上走一遭。 “何时去?” 顾笙的声音已听不出一丝一毫对景嫔的怜悯。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明日。”景嫔难掩雀跃。 顾笙颔首“时间上虽有些仓促,但省亲的一应仪仗勉强也能备好。” “酉时前务必回宫,否则别怪陛下和本宫不顾情面,另外,你是陛下的景嫔,一言一行皆代表的是陛下的颜面,万不能堕了陛下的威严。” “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自己心中应有数?” “需要本宫安排有经验的老嬷嬷随侍左右,处处提点你吗?” 景嫔心下一紧,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她回府的主要目的就是见沈郎,怎能让一个老嬷嬷盯着。 “皇后娘娘,嫔妾入宫时日也不短了,宫规熟烂于心,必时刻警醒,不让陛下蒙羞。” “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勉强了。”顿了顿,顾笙蹙眉“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 景嫔眼角眉梢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离开时的脚步格外轻盈。 蓦地,顾笙想起了一句话,见心上人,一定是跑着去的,而见心上人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这句话很适用此刻的景嫔。 看样子,一刀刀划下的伤痕流过的血,都没能让景嫔真的长半点儿记性。 景嫔一走,萧砚随就窜了出来。 顾笙眸光流转。 好像…… 好像也是用跑的。 “笙笙,朕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还信誓旦旦比不会让朕蒙羞,她不就是打着私会情郎的目的出宫的?” “怎么感觉朕这么不受欢迎!” 萧砚随皱着眉头,后知后觉道。 他连一个人尽可妻的扫把星都比不上了。 顾笙给萧砚随斟了一杯茶“这样的受欢迎不如不要。” “明日带你去侯府看戏。” 萧砚随抿了口茶水“不会被发现吗?” “陛下觉得永宁侯府是谁的地盘?”顾笙反问。 “永宁侯的。” “那不就对了。” 手执团扇,轻拍掌心,顾笙继续道“自景信回京后,永宁侯府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景信从旁协助,永宁侯府早已不是那个筛子似的侯府。” “有些戏,还是要亲眼看看才尽兴。” 萧砚随低声提醒“笙笙,你的笑容有些猥琐。” 顾笙瞪了萧砚随一眼,一把抢过了茶盏“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别喝了。” 她猥琐的笑容有那么明显吗? 一定是萧炎随在胡扯。 日头西斜,夜幕低垂。 顾笙站在烛台旁,拿起灯簪子,拨了拨灯芯,昏暗的烛光顷刻明亮。 “娘娘,谢督主醒了。” 顾笙握着灯簪子的手一僵,眨眼便恢复如常“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谢督主的身体伤了根本,日后天气变化四季更迭,谢督主怕是都不好受。” “养不回来吗?” “不容乐观。” 顾笙放下手中的灯簪子,看着跳跃的烛光,沉默不语。 不会的。 无所不能杀伐果断的谢逾才不会像纸糊的人一般脆弱。 嗯,她还给了谢霜霜一瓶恢复药剂。 谢逾服下后,会好的。 “安置吧。” 顾笙声音幽幽,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四季看向刚刚挑亮的烛火,心中暗叹,皇后娘娘的心不静。 “那奴婢伺候皇后娘娘就寝。” 没一会儿,顾笙阖上眼睛假寐。 兴泰殿里,灯火通明。 枕下的荷包,让醒来的谢逾罕见慌乱。 “这荷包?”谢逾看向守在一旁的太医,声音沙哑道。 太医低眉顺眼“谢贵妃说那是您重要之物,便做主放在了枕下。” 谢逾心下一松。 是霜霜就好。 “先下去吧。” 太医应声离开。 谢逾眸光幽深,手指摩挲着荷包,片刻后缓缓打开,整个人如坠深渊。 荷包卷曲破损的小像里夹着一片极小的花瓣。 梁州特有。 是他被黑火药眨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 恰巧在他的手边。 或许是生死一瞬,他竟想起了顾笙。 所以,便紧紧的把花攥在了手心。 醒来后,他就摘下一瓣放在了荷包里。 如今,那一瓣花不见了。 如果是霜霜,绝不会打开荷包。 是陛下吧。 顾笙虽豁达洒脱,但也会遵基本的礼。 太医解他衣带,顾笙绝不会在侧。 所以,只会是陛下。 谢逾自嘲一笑,一点点把小像翘起的边角压平,又重新放入荷包。 “请陛下过来。” 谢逾抬高声音吩咐道。 只有一人知的心事,才算秘密。 显露于人前,就算逾矩。 陛下和顾笙之间,不能因他之故而生嫌隙龃龉。 乾德宫。 “就说朕歇下了。”萧砚随很是紧张。 梁安“陛下,兴许谢督主找您有正事呢。” 萧砚随语塞。 “不是朕不想去。” 主要是他担心自己露陷儿。 在谢逾那双眼睛下,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陛下,恐会伤了谢督主的心。”梁安苦口婆心的劝道。 谢督主远赴梁州,帮陛下平定了梁州之乱,那身上的伤啊,太医剜肉的时候,他瞧着都害怕,也不知道谢督主是怎么熬下来的。 萧砚随抿唇“说的也对。” “谢逾都瘦脱相了,父皇若是知晓,也会心疼。” “去就去。” 萧砚随咬咬牙。 大不了去了装哑巴,要是谢逾怀疑了,他就打死不承认。 反正谢霜霜很乐意背这个锅。 “皇后呢?” “谢逾请皇后了吗?” 退一万步讲,谢逾商议正事,他一个人去了也没用啊。 梁安“不曾。” 萧砚随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绝对不是商议正事。 不会吧! 不会吧! 谢逾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那他去了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谢逾。 萧砚随攥着梁安的手,心惊胆战。 梁安“陛下,谢督主不吃人。” “他不吃人,但他吓人啊!”萧砚随唉声叹气“大乾上下,谁不怕谢逾,尤其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第二百零三章 这是臣的交代 亏心事? 梁安怔愣,陛下怕不是缺心眼吧。 罢了,反正缺的是主子的心眼,他还是别多嘴了。 “梁安,朕又不想去了。”萧砚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了。 他实在有些发怵。 怵的不是谢逾,是尴尬! “不,陛下想。”梁安眼疾手快的给萧砚随束发,扯着嗓子吩咐下去安排步辇。 萧砚随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了步辇上。 一路上长吁短叹,生无可恋,设想了各种情况。 万一谢逾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是装傻充愣呢,还是故作大度呢? 那可是谢逾啊。 在父皇驾崩后,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谢逾。 萧砚随恨恨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口中小声嘀咕着“让你手贱,让你冲动!” 跟在步辇旁的梁安,心中凌乱的不得了。 或许陛下有些没本事,但足够有良心。 他身为奴才,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不对,陛下不是没本事,而是陛下还没学会做天子。 “陛下,要不奴才安排人去请皇后娘娘?”见萧砚随实在紧张恐慌,梁安终是有些不忍。 萧砚随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开心事,朕一人就行了。” 他只听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没听过独尴尬不如众尴尬。 “以后别出这种馊主意!”萧砚随白了梁安一眼。 梁安垂眸,他敢保证,陛下绝对也动过这个念头。 萧砚随默默在心里诵起了佛经,尽可能让心绪平静下来。 兴泰殿。 萧砚随携一身夏夜里的凉风而来,神色自若,乍一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唯有轻颤的指尖隐晦的泄漏着心底的情绪。 “谢逾,你感觉这么样了?” 萧砚随一入兴泰殿就忙不迭问道。 话音落下,才看清谢逾的床榻边放着一个火盆。 萧砚随微微皱眉,面露不解。 谢逾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需要在盛夏烧火盆的地步了吗? 他真该死啊! 萧砚随忍不住自责。 若不是谢逾去了梁州,梁州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下一瞬,就见谢逾将荷包投入了火盆里。 萧砚随愕然,下意识想伸手捡回来,奈何火苗蹿起,把整个荷包包裹其中,眨眼的功夫就化为灰烬。 “谢逾!”萧砚随气息有些不稳,眼睛睁大,不解的望向谢逾。 谢逾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陛下,这是臣给您的交代。” 萧砚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起。 干巴巴的扔下一句好好养伤后就甩了袖子离开。 谢逾请他来,没有尴尬的来回拉扯,没有一针见血的针锋相对,就这样一语不发当着他的面把荷包焚毁。 他知道,这是谢逾无声的解释和保证。 以前关系清白,以后心里也干净。 明明他巴不得谢逾和笙笙之间一清二白,事如他愿后,他为何还是满腔怒火?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 所有的试探、纠结、介意、怒火,让他在面对如此果决的谢逾时尽数沦为了笑话。 好气! 好气! 越想越气! 萧砚随怒气冲冲,没有乘步辇,而是自顾自走着,但凡瞧见路面的小石头就揣两脚。 梁安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小声提醒。 “陛下,再往前走就到皇后娘娘的懿安宫了。” 萧砚随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匍匐在夜幕里的宫殿,心中的怒火一滞,而后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席地而坐。 梁安一惊“陛下。” 萧砚随蔫不拉几,低垂着头,闷声不吭。 梁安也没胆子动手拉扯萧砚随,只好跪在地上沉默陪伴。 萧砚随余光一瞥“跪什么跪,你腿上的伤都没好全,搞的朕像冷漠无情的暴君。” “你是这样,谢逾也是。”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就帮朕做决定了,那你们来替朕当这个皇帝吧。” “奴才不敢!”梁安忙叩首。 萧砚随厉声“还不起来?” 梁安依言起身,规规矩矩站着。 他心知,陛下无恶意,只是心中烦闷无处宣泄。 梁安敛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也跟朕搞这套虚的了?”萧砚随睨了一眼梁安“有话直说。” 梁安头垂的更低“您是君,谢督主是臣,虽说揣测上意是大忌,但很多事情如果等为君者亲自坦言,那就是为臣者的不懂事。” “君为明言,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督主所为或有不妥,可他本意是为解决此事,不想任由其发酵,成为您与皇后娘娘的心结。” “陛下,以上都是奴才的拙见。” 萧砚随“朕知他好意,可朕就是气。” “朕甚至觉得,谢逾很可怜。” 他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也配觉得谢逾可怜? 梁安压低声音“陛下也是一片良善之心。” 萧砚随瞪眼“别给朕戴高帽。” “朕脚疼,步辇怎么还不来,磨磨蹭蹭的。” 梁安心下一松“是奴才自作主张让他们远远跟着,奴才这就催催。” 萧砚随一把攥住梁安的手腕“待会儿你去兴泰殿走一趟,告诉谢逾,朕没怪他。” “聪明人心思都重,若朕的态度不清不楚,谢逾还不知道怎么翻来覆去夜难安寝呢。” “他身上那么重的伤,吃好喝好睡好才能养好,养好才能继续辅佐朕。” 梁安忙应下。 兴泰殿里,谢逾失神的看着床榻边早已熄灭的火盆。 火盆里,一摊灰烬。 探下手,捧着一抔灰烬,握紧拳头,灰烬从指缝间溜走,再摊开手,只余黢黑的掌心。 “督主,梁安公公求见。” 谢逾下意识的把手背在身后“让他进来。” 梁安目不斜视,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把萧砚随交代下的话告知谢逾。 谢逾颔首“有劳梁公公了。” 梁安眼尖的看到了浅色薄被上的一抹黑,眸光闪烁。 说好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怎么就还是看到了! “奴才告退。” 梁安迫不及待的离开兴泰殿。 那一抹黑,是火盆里的东西完全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吧。 是啊,他也觉得谢督主挺可怜的。 第二百零四章 隐身披风 谢督主是他见过最坚韧最强大的人。 可偏偏如他一般,是个被臣民看不起的太监。 翌日。 一大早,景嫔拜别了帝后,就匆匆登上车驾回府省亲。 顾笙和萧砚随也秘密出了宫,抄近路先一步来到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一见顾笙就像是见了死而复生的亲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 “皇后娘娘,臣可担心死了。” 好不容易抱上皇后娘娘的大腿,永宁侯府重现祖辈荣光的契机就在眼前,皇后娘娘可不能出事啊。 听说武安公连夜进宫后,他一脸好几天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生怕听到宫中钟声响起。 萧砚随挡在顾笙身前,推了推毫无形象的武安公“你别坏心咒皇后。” “再嚎一声,朕治你个御前失仪之罪。” 永宁侯忙止住哭,可怜弱小又无助。 一旁的景信,实在觉得一言难尽。 顾笙扯了扯萧砚随的袖子,旋即看向景信“沈牧可来了?” 景信颔首“昨日接到景嫔回府省亲的消息后,父亲就派人告知了二叔,夜里二叔就带着小厮来到侯府入住墨画苑。” “沈牧扮作二叔的小厮,脸上也不知涂抹了些什么,泯然众人也。” 顾笙沉吟片刻,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们觉得,沈牧入宫伺候景嫔,如何?” “首先言明,本宫主要是想解景嫔的相思之苦,景嫔好歹出身永宁侯府,本宫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永宁侯悻悻道“当着陛下的面说这种秽乱宫闱的事情不太好吧?” “所以,不当真朕的面说就很好?”萧砚随错愕。 永宁侯还真是勋贵圈里的奇葩。 “外男不得入后宫。”景信语气淡淡提醒。 顾笙“简单,净身就好了。” “反正景嫔求的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心意相通情深不悔。” “沈牧是敌人,对敌人无需心慈手软。” 萧砚随:…… 约莫半个时辰,下人来报,景嫔省亲的仪仗距离侯府只隔一条街,隐约可闻鼓乐声响。 遮挡围幕,打扫街道,撵散闲人。 永宁侯府中门大开,永宁侯府上下亲自迎出门来。 景嫔搭着宫人的手脚踩矮凳走下车驾,视线扫过昂首站着的嫡兄和匍匐在地跪迎亲兄长,心里满是酸涩,眼泪将流未流。 这就是有爵位有权势和无爵位无权势的区别。 她回府省亲,养大长大的兄长还得跪在她的脚下,她都不敢想,如果此刻她的兄长是永宁侯,她该多开心。 “大哥。” “二哥,快快请起。” 景嫔忍住心里的难过,柔声道。 走近,景嫔清楚的看到永宁侯的眼睛微微发红,似是哭过一般,又不由得自责内疚。 永宁侯心中还是有她这个妹妹的,否则又怎会落泪。 永宁侯按照规矩,迎景嫔入府中。 景嫔耐着性子与永宁侯寒暄几句,就迫不及待的提出想去自己出阁前的院子瞧瞧。 永宁侯:这也太着急给陛下戴绿帽子了吧。 永宁侯府这座小庙供不起胆子这么大的佛。 “可需要兄长安排人相陪?” 景嫔遥遥头“有宫女作伴即可。” 今日的景嫔,打扮的犹如一朵人间富贵花,娇俏之余增添了妩媚明艳,行走间,鬓上珠钗,熠熠生辉。 景嫔入宫两载,从未有如此盛装打扮。 日日病秧子,不是这疼,就是那不舒服。 女为悦己者容几个字在景嫔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烟霞院。 景嫔命随行的宫女太监侯在院外,独身一人进了闺房。 小心翼翼的将门窗阖上,细心的检查各处角落,确定无人后,来到书柜旁,转动菱格摆件,书柜移开,背后严丝合缝的墙上出现了一道门。 门后,又是另一方小天地。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有八卦不看天理难容,跟上去,奖励隐身披风(隐身消声可用三次。)】 【选项二:圣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此回宫,奖励飞毛腿(时效一刻钟)特别注意,飞毛腿乃咫尺千里低配版,一刻钟行百里,不良反应不详。】 那句不良反应不详,成功的制止住了顾笙蠢蠢欲动的心。 招魂牌差点儿让她魂飞魄散,这飞毛腿会不会因为速度过快化成齑粉? 【系统,你现在已经不靠谱到这种地步了吗?不经测试就明晃晃得放进奖励里,这是对我生命的严重不负责!】 【宿主可以不选呦~】 顾笙:去尼玛的,还装上可爱了。 【选一。】 来都来了,得去看看。 【选择成功,奖励隐身披风。】 隐身披风滑腻腻的,摸得着看不到。 “走,带你近距离看热闹去。”顾笙一把拉住萧砚随,隐身披风一甩,正大光明的跟在景嫔身后。 萧砚随:Σ(?д?lll) 就这么大剌剌跟上了? 萧砚随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不停得朝着顾笙使眼色。 这跟踪的是不是太明显了。 顾笙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要不松开我的手,就不会被发现。” 萧砚随:好家伙,又是开眼界长见识的一天。 确定景嫔毫无所觉后,萧砚随就开始放肆的呼吸。 顾笙没好气道“这密室常年不近人,又闷有潮,你吸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还以为你吸仙气呢。” 萧砚随一本正经“现在不就是神仙手段吗?” 拾阶而下,密室并不大。 嗯,一张床榻占了密室的一大半,一旁还有个简陋的梳妆台。 风格倒是挺明显的,让人瞧眼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笙笙,不会真的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吧?”萧砚随轻声问道。 顾笙“慌什么,长这么大,你没看过避火图?” “你忘了?” “咱俩生平唯一一次去青楼是你的主意,那老鸨看咱俩实在青涩,为了不让银子打水漂,就塞给你我两本避火图。” “你就当是会动的避火图不就行了?” “没事儿,这都是小场面。” 萧砚随咽了咽口水“笙笙,你的手心要是不出汗,这些话动可信度会更高。” 那能一样? 曾经是年少不知事! 第二百零五章 不得已 “炎炎夏日,有汗不正常吗?”顾笙愣了愣,眼睫缓缓垂了下来。 萧砚随笑而不语,只是呼吸中总归沉了些许。 眸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笑意愈深。 笙笙拉他的手拉的很是自然,真好。 顾笙觑了萧砚随一眼“你笑的有些危险!” 萧砚随仰头看天,他不是他没有。 顾笙敛起打趣萧砚随的心思,看向密室里穿着一身小厮服的沈牧。 蓬荜生辉! 这是顾笙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真真有几分古画上青山薄雾神仙人的感觉。 灰扑扑的小厮衣裳硬生生让他穿的流光溢彩,破破烂烂还掉渣的束发木棍佩戴出了价值连城的感觉,乍一看衣褶都变成了云纹。 若是那双眼睛能再清澈明亮无欲无求些,就真能去做个谪仙了。 “突然有些理解景嫔的恋爱脑了。”顾笙幽幽喟叹。 对着这样一张脸,没顿都能多吃两碗饭。 见过这样一张脸,再见别的脸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萧砚随捏了捏顾笙的手,把脸杵在顾笙面前“你细细看看朕这张脸,朕真的不如他吗?” 顾笙没有想到萧砚随会突然把脸凑过来。 他离的太近,鼻尖向抵,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两人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她看到他眼里鲜活明亮的光芒,似是要弥漫而出的小脾气。 萧砚随丑吗? 自然是不丑的。 皇室一代代择优的基因就注定了不会丑。 但,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精心设计恰到好处为引诱人而生的沈牧又不一样。 沈牧的外表是清冷的,骨子里的勾人劲儿却是浑然天成的。 她要升级养面首,也得养这样的。 “他比不上你。”顾笙一本正经道“乖啊,别吃味,好好看戏。” 只见娇娇弱弱病美人景嫔犹如倦鸟归林般扑向沈牧,欲语泪先流,小声的啜泣,每一声都盛着深沉的思念和眷恋。 沈牧本在捏眉心的。 景嫔的动作,让沈牧捏眉的手一顿,久久没有落下回抱住景嫔。 顾笙眸光动了动,回头看了眼萧砚随。 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沈牧对景嫔怕是没什么真感情,否则手臂也不会跟木头似的。 可偏偏景嫔毫无所觉,抱着沈牧,哭的投入又尽兴。 顾笙轻啧一声“有点儿担心景嫔的小身板,照这个哭法儿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撅过去。” 萧砚随神色复杂“这可真是种新奇的体验,若是萧家列祖列宗知道朕这个皇帝当的这么与众不同,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冒烟。” 毕竟萧家祖先还没有出过带着皇后亲眼看妃嫔与人私通的变态,还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一二。 换而言之,他就是个变态。 好家伙,有些不想承认。 “笙笙,百年之后,你一定得与朕合葬,要不然朕怕自居招架不住先祖们爱的教诲。” 顾笙“帝后本应合葬。” “你闭嘴,一开口,久别重逢缠绵悱恻的氛围都淡了,还得重新酝酿情绪。” 萧砚随:!?(?_?;? 到底是谁先开口的。 哼,好男不跟女斗。 沈牧半边脸隐在烛光里,明明灭灭,神情冷硬,浓淡相宜的眉目间渐渐涌上了阴郁,半晌才不耐的把手落在景嫔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 令人惊叹的是,自始至终周身萦绕的清冷仙人气没有半分的改变。 面部情绪和身体情绪是分开的吗? “莫哭了。”声音好似冬天梅花上收集的雪在来年盛夏煮沸沏了茶。 冷暖,奇异又和谐的交织在一起。 顾笙真真的从这三个字中听出了关心。 “你求的陛下和皇后允许你回府省亲本就不易,支开旁人与我密室相会更是难得,你真的要把难能可贵的重逢浪费在流泪上吗?” 景嫔听话乖巧的止住了哭泣“沈郎,我甚想念你。” “君心可似我心?” 沈牧眉目弯弯“自然。” “我时刻不敢忘对你许下的诺言。” 顾笙看的目瞪口呆。 沈牧弯下眉眼嘴角上扬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上骤然开遍了漫山遍野绚烂的花。 花长于寒冰之上的绮丽景像,轻而易举便能晃了人眼,迷了人心。 顾笙心中暗暗决定,今日之后绝不嘲笑景嫔是恋爱脑了。 以沈牧的容貌和段位,随随便便就能把人迷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北。 正如顾笙所预料那般,景嫔水汽氤氲的眸子里已满是痴迷,心里眼里都只有沈牧,再也想不起其他。 景嫔拉着沈牧朝一旁的梳妆台走去“沈郎,你再为我画一次眉挽一次发吧。” “好。”沈牧无有不应。 铜镜前,沈牧神色温柔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里捏着铜黛,落于景嫔秀眉上。 “沈郎,你还记得第一次为我画眉用的什么吗?” “青雀头黛。”沈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景嫔目露怀念“是啊,青雀头黛。” “沈郎还记得。” “青雀头黛虽不止什么钱,官宦之家的闺秀甚少用,大多都是宫女侍女画眉所用,但却是我心里最好的。” 沈牧“你我之间的过往,我记得清清楚楚。” 景嫔捧起铜镜,看着镜中人,倏而自嘲一笑,再也不是曾经模样了。 同样的人画着同样的眉形,却难窥出年少时的天真烂漫。 “不知沈郎为赵三小姐画眉是用的什么,画的又是何种眉形。” 景嫔把铜镜倒扣着,秀眉一挑,话锋一转,柔柔弱弱的人变得凌厉强硬。 顾笙:这俩人都是变脸的高手。 绝配! 沈牧面不改色“你都知道了?” “大业为重,不得已儿为之。” “逢场作戏罢了。” 景嫔轻笑“不得已吗?” “你与赵三小姐的风流韵事早已经传到了为耳中。” “都说汝阳伯府的西席先生与汝阳伯府的三小姐日久生情,郎有情妾有意。” “可怜那西席先生无权无势,只能折桃枝雕发簪赠心上人,无力绝望的看着心爱之人另嫁他人。” “甚至有人说,赵三小姐早已失身于西席先生。” “是这样吗?” “沈郎。” 第二百零六章 景嫔反杀 “你与赵三小姐有了首尾,做了你我之间才能自己之事,对吗?” “画眉,我信你是逢场作戏。” “雕刻桃花簪,我也信你是不得已的手段。” “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我何物呢?” 景嫔的话问的很尖锐,丝毫不给沈牧回避的余地。 不知从何处掏出了那支被她视为定情信物的桃花簪,紧紧的握在掌心。 沈牧放下手中的铜黛,微微蹙眉“荒谬。” “若她早已失身于我,陆六郎又怎会把她当成心尖宠,煞费苦心迎她入府。” 景嫔脸上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容“沈郎,你忘了当年我入宫时,是怎样避开老嬷嬷的检查的吗?” “那法子还是沈郎教给我的。” 顾笙:什么法子,展开说说,她有的是时间。 可很显然,景嫔和沈牧都没有给她科普的想法。 “薇薇,你我之间竟没有半分信任了吗?” “你传信给我约我今天一见,就是为了怀疑我质问我,那些想念和眼泪都是假的吗?” “你这样,我真的很失望。” 沈牧的声音里满是痛心。 景嫔掀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胳膊,一条有一条,纵横交错。 饶是她用了宫中消疤的药,却还是很难恢复如初。 她入宫两载,想念了沈牧两载。 可她换来了什么呢? 太医口中气血两亏难享常人之寿的身体? 还是满脸的暗斑满手臂的疤痕? 少女怀春时,她的心愿是嫁一良人相夫教子,后来,遇到了沈牧。 为了沈牧,她心甘情愿入宫守着虚无缥缈的诺言,一日又一日。 “沈郎,你看到了吗?” “在你与赵三小姐的郎情妾意传到我耳中后,一脸多日,我夜夜难眠,唯有一刀一刀割破手臂,感受着疼痛,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我求了皇后,求了景信,在有了回府省亲的希望后,我一碗接一碗喝着补气血的汤药,精确的计算着时间换药,想让自己娇俏明媚与你相见。” “沈郎,你多怜惜怜惜我可好。” 沈牧瞳孔一缩。 顾笙看的分明,那不是怜惜心疼是憎恶。 是啊,伤害自己是换不来他人的心疼的。 沈牧的眼里又嫌弃又恐惧,唯独没有景嫔想看的爱意。 “薇薇,在我心里,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沈牧手指轻覆在一条一丝疤痕上“疼吗?” 景嫔眼眸含泪“疼。” “很疼。” 疼的让她心中的恨意一度胜过了思念。 在宫中装病的日子很苦,药也很苦,所以也就格外迫切的想从记忆里的风花雪月汲取甜蜜。 可猛然间,让她知道甜里裹着毒,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沈郎。” 景嫔踮起脚尖覆上了沈牧的唇。 沈牧身体僵硬的愣在原地。 而后,景嫔一手牵着沈牧,一手去解沈牧的衣带。 顾笙:…… 萧砚随:…… 不会吧! 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就要水乳交融了? 那吵半天图什么,直接进入主题就是了。 在二人的身影倒在那张大床上时,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伸手遮挡在对方眼前。 有一说一,他们还是没那个魄力现场观摩。 【天呐!】 系统一声尖叫。 顾笙眨眨眼,到底什么画面能让见多识广的系统这么失态。 有些想看。 但萧砚随的手纹丝不动。 【宿主,你快看!】 【景嫔不是小娇花,是大变态。】 顾笙一屈膝一低头,映入眼帘的不是香艳而是血腥。 沈牧衣不蔽体一动不动的倒在床榻上,景嫔手中拿着磨细磨尖的桃花簪,一下又一下的给划着沈牧的某个部位。 顾笙:天地良心,她说让沈牧净身入宫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没跟景嫔商议过。 再说了,宫里净身讲究快准狠。 哪像景嫔这样顿刀子磨人。 幸亏沈牧晕过去了,要不然疼也能疼死。 【系统,沈牧怎么晕过去的啊。】 【一包药粉撒下去,沈牧就晕的跟头死猪一样了。】 顾笙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萧砚随去墙角面壁死过。 萧砚随不住的干呕着,脸煞白煞白“景嫔真变态啊。” 顾笙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景嫔被逼疯了。” 被沈牧的谎言,被日复一日的执念。 在景嫔看来,沈牧健不健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干干净净只属于她。 “那她回宫后还会不会发疯了?” 萧砚随是真的怕了。 顾笙“我不确定。”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变的格外漫长。 顾笙偷偷扭头瞥了一眼,见景嫔正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拭着桃花簪。 染血的桃花簪,是擦不干净的。 景嫔也不恼,簪子表面干净后,就插回了发髻,紧接着拢拢衣衫,走下床榻用梳妆台上的铜镜砸断了沈牧的两只手腕。 而后,坐在一旁支颐望着浑身是血的沈牧,安安静静的等沈牧醒来。 顾笙知道,沈牧完了。 不死也完了。 等沈牧废了的消息传到在梁州养伤的郎君那里,沈牧也只有被放弃这一条路可选。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牧幽幽转醒,激烈的疼痛险些让他再晕过去。 “沈郎,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哪怕君心不似我心,我也对你不离不弃。” “沈郎,你会知道,这世上唯有我最喜欢你。” “你负心也好,残疾也罢,都是我的沈郎。” “疯子!”疼痛下,沈牧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沈郎,我不嫌弃你残疾,你也莫要嫌弃我疯癫了。”景嫔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嗤笑道。 “你的寝白你自己做不了主,那就让我替你做主,你把我变得不人不鬼,又怎么能与她人双宿双飞花前月下呢。” 沈牧哀嚎着“薇薇,救救我,救救我。” 万一,万一还有救呢。 他还没帮主子成就大业,他自己也没有成为人上人,怎么能废了呢。 他着实没想到,性子柔顺温婉对他言听计从的景薇是个疯子!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但你也别想健健全全完完整整活着了。” “我不放心也不安心。” “景薇,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景嫔歪头反问“他能去皇宫里杀了我吗?” 第二百零七章 带他走 景嫔声音轻飘飘的,整个人都格外松弛。 “沈郎,你说对吗?” “你那主子跟你一样花心吗?” “玩弄女子感情的人,都该阉割后死鱼女子之手。” 沈牧一时语塞,神情越发狰狞。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能杀了我又怎样?” “黄泉路上有沈郎作伴,我心甚悦。” 景嫔又掏出一包药粉,慢条斯理的拆着。 “你要做什么?”沈牧惊恐的瑟缩发抖。 景嫔轻轻按住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扑腾挣扎的沈牧,不悦道“在沈郎心里,我就是那蛇蝎心肠的毒妇吗?”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默契的点头。 那血腥的一幕,比去看刽子手砍头更吓人。 沈牧的想法亦如此“你不是吗?” 不是蛇蝎心肠,难不成还是菩萨心肠了? 景嫔笑了笑“是就是吧。” “这是止血的良药,沈郎应该不想流血流死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了子孙根做不成男人,也总能做个活人。” 景嫔浅笑嫣然,手指捻起粉末,似春雨淅淅沥沥般洒落在沈牧的伤口上。 药粉渍的伤口更疼,疼的沈牧无法忍受。 蜷缩着,颤抖着,哀嚎着。 景嫔皱眉,似是不满沈牧搞得的动静,卷起帕子直接塞进了沈牧口中。 “啧,清净了。” 景嫔不慌不忙继续为沈牧上药包扎“沈郎,包扎的手艺可都是在我自己身上练出来的,你感动吗?你喜欢吗?” 顾笙又打了个寒颤。 别说沈牧了,就是她都不敢动! 景嫔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扶风弱柳三步一喘的景嫔动起手来这般骇人这般果断。 后宫还真是卧虎藏龙。 顾笙忍不住感慨。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落下又浮现,浮现又落下,周而复始。 她以她最真实的生理反应向景嫔致敬。 景嫔起身,按了下墙壁上凸起的地方,密室门打开。 顾笙松了口气,这是要结束了吗? 谁知景嫔去而复返,手上还捧着一身丫鬟服。 “沈郎,皇后娘娘仁厚,是个好人,她怜我短命悯我体弱,只要我苦求一番,她会同意我带个身家清白的丫鬟入宫的。” 嗯,也唯有宫女能日夜守着她。 她睡床榻,沈郎就睡脚踏,日日夜夜在她睁眼就看看到抬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她这一生,所求就是如此。 “沈郎,不要反抗,弄脏了衣裳,我会不开心的。” 被发了好人卡的顾笙已经不忍直视,病人直接进化成病娇了。 锁死,锁死,只盼着景嫔回宫后能正常一些。 景嫔耐心的给沈牧换好衣衫,仍不放心的捆住了沈牧的双腿后,才施施然离开了密室。 顾笙连忙拉着萧砚随跟在景嫔身后。 这密室,都臭了。 阳光普照微风拂面,顾笙和萧砚随都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 “你们这是?”永宁侯看着狼狈不堪的帝后,不解道。 陛下的和娘娘的小脸都白了。 不应该是绿吗? 萧砚随虚脱似的坐在木椅上,平缓了下情绪“你们永宁侯府出极端型人才吗?” 永宁侯:!?(?_?;? “景信,极致的聪慧。” “景肃勤,极致的阴险。” “景嫔,极致的变态。” “至于你,不提也罢。” 永宁侯眨眼,不提也罢可不像是什么好词啊。 “是景嫔做了什么吗?” 萧砚随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她把沈牧阉了!” “你能想象到那个常年吗?” “不是用刀,是用发簪!” 永宁侯悚然大惊,心脏漏跳了一拍“所以陛下和娘娘还全程目睹了?” 景嫔是够变态的。 但陛下和娘娘的癖好也够丧心病狂的。 萧砚随“你那是什么眼神!” “朕和皇后跟踪景嫔时又不知她会辣手摧花。” “你快别在这儿杵着了,否则待会儿景嫔就过来寻你了。” “朕现在不想看景嫔一眼。” 还处在极度震惊里的永宁侯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走了出去。 “笙笙,咱们回宫吧。”萧砚随眼巴巴望着顾笙。 顾笙眸光深深,凝眉思索着“我想神不知鬼不觉把沈牧一并带走。” “他是条大鱼,得死的慢一些。” “放在景嫔手里,他活不过三日。” “景嫔舍不得他死。”萧砚随提醒道。 顾笙颔首“主观上舍不得,而在客观上,以景嫔那粗糙的治伤手法,一旦沈牧发高热,就离死不远了。” “你我筹谋让景嫔与沈牧相见,为的可不是让后宫的枯井里再添一具尸骨。” “所以,还劳烦陛下抱着他了。” 萧砚随:Σ(?д?lll) 连头发丝都写着拒绝。 顾笙眸光一转“那我抱着?” 就沈牧现在半死不活那副死样,走是肯定不能走的。 萧砚随闷闷道“朕抱!” 顾笙穿上隐身披风,牵着萧砚随,原路返回了密室。 密室门打开的一瞬间,疼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沈牧心生绝望,只以为是景嫔回来了。 顾笙松开萧砚随的手,萧砚随的身形出现在石阶上。 在看清楚萧砚随莲啊的那一刻,沈牧怀疑自己疼的出现了幻觉。 这个人的画像,就挂在主子的书房。 开心得意时,咒骂两句。 挫败失意时,也咒骂两句。 大乾的天子啊! 坐在主子心心念念的位子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景薇的密室里! 暴露了! 只一瞬,沈牧就推断出景嫔省亲从头至尾就是个圈套。 为的就是钓他! 但,不至于让大乾天子亲至吧。 沈牧心生绝望,嘴巴被帕子堵着,腿脚被捆绑着,双手被敲断了,连寻死保全秘密都做不到。 萧砚随一语不发,阴沉着一张脸,嫌弃的抱起沈牧。 沈牧:老天爷啊,人生中第一次被横抱! “闭上眼睛,再乱看,朕戳瞎你!”萧砚随气势汹汹的恐吓着。 离开密室时,顾笙重新拉住了萧砚随的袖子。 双目紧闭的沈牧闻到一股馨香,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儿缝儿。 顾皇后! 顾皇后啊! 他何德何能啊! 他也配? 身处绝境的沈牧,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第二百零八章 睹物思人 倘若主子知道他离顾皇后这么近,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 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有夺顾皇后的心思。 毕竟,每人能忽略顾皇后的美。 不是那种温润内敛的美,而是艳色逼人美的惊心动魄,只一人就堪比万紫千红。 “不想要你的眼睛了?”萧砚随声音犹如冰刃,泛着冷意。 一条命都去了七七八八了,还有闲情逸致对着笙笙抛媚眼! 沈牧一惊,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侯府仆从的说话声,可偏偏无一人向大乾帝后请安。 沈牧心想,侯府下人怕不是都瞎了吧。 还是说侯府上下已经完完全全一条心归顺了帝后。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睁开眼睛。 顾笙实在不耐,一巴掌把沈牧拍晕了过去。 都死到临头了,好奇心还这么重。 马车徐徐离开。 “沈牧突然失踪,惠太皇贵太妃会不会多想?”萧砚随眉头紧紧皱着,夹死只苍蝇不在话下。 顾笙袖子遮挡口鼻,淡淡道“怎么着也牵扯不到你我。” “景肃勤首当其冲。” “蕙太皇贵太妃大半截儿身子入土,最是谨慎小心,绝不会声张,真当他与沈牧的交易能摆在明面上?” “沈牧消失,她会战战兢兢懊悔害怕。” “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担心不可貌相的景嫔。” “在沈牧的事情上,景嫔已经癫狂了。” “但她十之八九会以为沈牧留有后手,被人就走了。” “为了找到沈牧,景嫔怕是会死揪着隐晦知晓的细枝末节咬出更多的人,于你我而言,是件好事。” 萧砚随抬眸看了顾笙一眼“有时候朕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摆设。” 顾笙笑了笑“是你不愿把事情想的深奥,更不愿把人性想的太恶,这也很难能可贵的。” “朕懂,这是语言的艺术。”萧砚随蔫蔫道。 顾笙摇头“这是发自肺腑的夸赞。” 闻言,萧砚随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 永宁侯府。 午膳琳琅满目。 许久不食府中饭菜,景嫔还真有些想念。 宫女站在身侧布菜,景嫔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 永宁侯目光时不时扫过景嫔发髻上的珠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强忍着胃里的恶心。 他还真是小觑了这个娇娇弱弱的庶妹。刚阉了人,就能平静自若的用膳,还吃的极香。 “大哥?”景嫔察觉到永宁侯的视线。 永宁侯忙道“你我兄妹太久没见了,大哥想好好看看你。” 景嫔莞尔一笑,没有猜疑, 心中惦念着密室里的沈牧,用完午膳后,景嫔就以困乏小憩为由回了闺房。 密室空空荡荡,不见沈牧踪影。 景嫔又气又急,长长的指甲断在手心,咬牙切齿“沈牧!” 是啊,沈牧那般受主子器重,手中怎会无可用之人! 是她大意了。 兄长呢? 兄长与沈牧交好,会知道沈牧的落脚地吗? 景嫔来不及考虑是否规矩,就提着裙摆,脚步匆匆的去了墨画苑。 “沈牧呢?” “沈牧呢?” 景嫔和景二爷异口同声。 景二爷皱眉“不是跟你在一起?” 景嫔面不改色“我离开前,他还在密室中,等我用完午膳再回去,他就不见了,且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嗯,手筋都被她打断了,想留也留不下。 “我还以为他是来寻兄长了。” 私底下,景嫔一直唤景肃勤兄长,而不是二哥。 景二爷“我不曾见他。” “兴许是有急事,提前离开了吧。” 景嫔垂下眼睫,柔声道“兄长可知他可能会去哪里?” “我出宫一趟不易,想多见见他。” “哪怕只是回宫前再远远瞧他一眼,我也安心了。” 景二爷眼神中满是不赞同“薇薇,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次,为兄带他来见你已是不妥。” “你若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为兄可以代为转告。” 景嫔轻叹一声,泪眼婆娑“兄长,你可知他与赵三小姐的事儿?” 眼泪后,是无尽的试探。 景二爷一怔,眼神微微闪烁“他是做大事的人,避免不了逢场作戏,不可能为你一人守身如玉。” “就算他想,主子也是不允的。” “你只要知道他心里有你就好了,何必深究那些莺莺燕燕。” 莺莺燕燕? 景嫔拂过发髻上的桃花簪,嘴角溢出一抹笑容。 她也是莺莺燕燕中的一个。 大哥的这些话再也哄骗不了他了。 “大哥说的在理,是我敏感了。” 景二爷“你这簪子的颜色怎么深了?” 景嫔幽幽道“宫苑深深,唯有日日把玩此簪,睹物思人了。” “兄长若见了沈牧,就告诉他,我在宫里等他。” 景二爷并没有听出景嫔的言外之意,淡淡的点头应下“待事成,他会接你入宫的。” 景嫔羞涩的低下头,遮住了眼中的寒芒。 不,她现在要的是让沈牧入宫陪她。 事到如今,沈牧恨她恨的要死,必须她强沈牧弱,她才有活路。 “兄长,如果我不小心做了错事,兄长能在主子面前保下我吗?” 景嫔试探一问。 景二爷狐疑的瞥了两眼景嫔“主子待下人宽厚,不太过分,主子就不会计较的。” “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随口问问。”景嫔遮掩道。 景二爷拍了拍景嫔的肩膀“薇薇,别钻牛角尖,咱们兄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景嫔勉强一笑。 她总觉得,所有美好的设想都是镜花水月。 兄长怕是与侯府爵位无缘了。 至于她,反正也活不长久了,那她就把握住实实在在的当下。 沈牧,到底去了哪里。 景嫔的神情变来变去,似喜似悲。 “兄长,在未成事前,还是要与侯爷交好,切莫让他察觉到你的心思。” 好歹是一条退路。 景二爷笑了笑“薇薇都学会替为兄出主意了。” “薇薇长大了。” 景二爷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很是欣慰。 薇薇懂事了,也更有主意了。 景嫔“人怎么可能一直没长进。” 景二爷嘴角笑意加深“是啊。” “薇薇,你安心在宫里待着,沈牧身边总会给你留一个位子的。” 第二百零九章 景信无奈 沈牧许给她的是独一无二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留一个位置。 罢了,再想这些也了无用处。 沈牧,已经是个阉人了。 救走沈牧的人或许能续好沈牧的手筋,但绝对接不上沈牧的命根子。 “多谢兄长为我着想。” “兄长保重。” 景肃勤眉心一跳“刚至未时,便要回宫了吗?” 景嫔浅笑颔首,反应滴水不漏“多说多错,恐侯爷和景信生疑。” 唯有在皇宫里,她才是最安全的。 “也对。”景肃勤煞有其事的附和“景信聪慧又敏锐,比大哥难对付多了。” 大哥看似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实际上就是只纸老虎,景信却恰好相反。 “薇薇,为兄看你瘦了很多,想来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好好照顾自己。” 景肃勤不放心的多叮嘱了几句。 “装病实在伤身体,陛下又独宠皇后,鲜少踏足后宫,有些药该断还是断了吧。” “好,都听兄长的。”景嫔无忧不应。 夏日未时,艳阳正盛。 蝉鸣沙哑低沉,树枝有气无力。 很热,很热。 永宁侯虽不知景嫔因何改变了主意,但还是送瘟神似的毫不犹豫送走了她。 谋逆的大罪,退!退!退! 永宁侯府世代忠良,不碰这种不忠不义抄家灭族掉脑袋的勾当。 太阳当空照,又没有一丝风,热的人仿佛身处蒸笼的馒头,头脑热气,满身大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蒸熟。 景嫔省亲的仪仗拐出长巷,永宁侯就迫不及待的往房间赶。 只有一个个散发冰鉴,能救他老命。 “父亲。” 景信一出声,永宁侯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独属于他道生存之道,在府听景信,上朝听陛下,在外多闭嘴。 怎么说呢,怪新鲜的。 景信使了个眼色,永宁侯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景肃勤。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大热的天,景肃勤脸不红气不喘,额头上也不见汗珠,看起来清清爽爽。 原来,体弱多病还有这样的好处。 “二弟,不如先画墨苑小憩片刻待燥热退去再归家?” 面上一派兄友弟恭,心里滚字堆积成山。 景肃勤有些犹豫,他不出汗不意味着不怕热不中暑,可沈牧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他实在有些不安心。 这不像沈牧为人处事的一贯风格。 事出反常,他得去寻寻沈牧。 想到这里,景肃勤垂首作揖“府上还有事,就不叨扰大哥了。” 永宁侯大剌剌道“那我就不留你了,少在路上耽搁,就你这受不得热吹不得凉的身子骨儿,最好安心静养着。” 活不长的命,还非要折腾。 越折腾,越死的快。 啧,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好运。 人到中年,上抱大腿,下有小儿,简直美滋滋。 景肃勤没有听出永宁侯的言外之意,出言告辞后,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永宁侯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继续走。 景信温声吩咐了侯府下人几句,跟在永宁侯身后。 越看越觉得,自己父亲的背影有些滑稽。 仿佛青石板烫脚,一蹿一蹿的,好似陛下养在兽园的猴子。 景信垂眸轻笑,压下自己大不孝的念头。 房间里,冷气袅袅,永宁侯一连从冰鉴里拿出三碗冰果子,一勺一勺下肚后才感觉自己浑身舒爽。 透心凉,心飞扬。 “信儿,你也吃一碗。”永宁侯漱了漱,终于分出心神关心景信。 景信摇摇头,笑着道“夏日贪凉对身体不好,父亲自己也得多注意。” 永宁侯:又说教上了。 这儿子,真像爹。 他记得,景信以前也没这么能说教。 可进宫当了几个月天子侍读后,越发啰嗦多事了。 难不成,这是做夫子的通病? 吓人! 简直吓人! 幸亏景信的人生规划是走仕途而不是成大儒。 “为父心中有数。” 永宁侯努力维持着父亲的威严。 哪怕这威严一戳就破,但多多少少算体面。 景信笑了笑“父亲可歇好了?” 永宁侯警惕的看向景信“何事?有话直说,越铺垫,为父亲越心慌。” “父亲,儿子随您一道去小姑的烟霞院坐坐可好?” 永宁侯脸一白“你应该说爹随你走一趟。” 是啊,景嫔还在房间里用发簪阉了个人呢。 他都不知道陛下和皇后什么时候离开的。 沈牧呢? 不会死在景嫔房间里吧? 还是去看看吧,天气热,烂了发臭可就恶心透顶了。 “走走走。”永宁侯突然急了。 烟霞院。 许是心里原因,一踏进烟霞院的门,永宁侯就不觉得热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永宁侯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内挪着。 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 景信扶额,依照父亲的挪法儿,十之八九染了暑气倒在院里。 “父亲,儿子先进去探探。” 景信加快脚步,推开了房门,耐着性子摸索着机关。 最后,目光落在书柜旁的菱格摆件上,轻轻旋转。 景信吐了口气,小姑院中建密室这么大的事情,父亲竟一无所知,还得帝后告知。 他很是怀疑,过去几年,父亲是个睁眼瞎糊涂蛋。 密室门打开的一刹那,浓烈腥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几分像杀猪铺的味道。 永宁侯磨磨蹭蹭“真有密室?” “父亲,您是一家之主。”景信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 不能及时察觉风吹草动情有可原。 但修建密室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永宁侯表情讪讪,急忙找补“男主外女主内,之前府内后院的大小事宜都是假陈氏在做主,如果她有心替景薇隐瞒,为父很难知晓。” “父亲,假陈氏故意哄骗您的确不假,可身为一家之主后院外院都应有自己的耳目……” 眼见永宁侯的头越垂越低,景信软了态度“是儿子急躁了。” “父亲,下去看看吧。” “味道有些冲,您先遮挡好口鼻。” 永宁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点点头。 他也有些想不起那几年浑浑噩噩做了些什么。 既没有管好家,也没有让侯府重现辉煌。 好像,好像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说亲吧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虚。 对了,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就是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的血脉。 本以为谢督主前往梁州后,会命人押解顺政郡郡守一家老小上京受审,不曾想谢督主手起刀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没有一点含糊。 到如今,他也不知露水情缘是否还活着。 据说,谢督主在梁州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内阁上下已经写好了奏疏,罗列了密密麻麻的罪名,就等三日后的朝会弹劾谢督主。 原话是往死里弹劾,就算弹劾不死,也得让谢逾掉一层皮,进而再无辖制内阁的威望和权力。 内阁的胃口,已经被养大了。 踏上石阶,眼前光线一暗,永宁侯回神,敛起越飘越远的思绪,忙抬手堵住口鼻。 这味儿,可真呛。 景信拿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烛光亮起的那一刻,景信和永宁侯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一张床,褥子上血迹斑斑。 随手扔在一旁的铜镜上,干涸的血渍触目惊心。 景信抿唇,眉头下意识紧皱。 他小姑是只负责撒气,不负责妥善收拾残局吗? 还是觉得,没有人能发现这间密室。 沈牧呢? 是被帝后带走了,还是被人就走了。 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永宁侯神情复杂,甚是一言难尽“信儿,你说景薇在密室中准备这么大一张床,不可能只是为了看着好看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景薇就与男子颠鸾倒凤了? 然后,他还厚颜无耻的把景薇塞进了陛下宫中。 降下一道雷劈死他吧!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陛下独宠皇后娘娘,否则,两年前,永宁侯府就冠上欺君之罪下大狱了。 “爹,这不是重点。”景信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有些想念在紫云书院读书辩论游学的日子了。 小小侯府都藏污纳垢,一浪不平又一浪。 着实令人心生厌烦。 突然有些理解陛下甘心让权不愿亲政了。 “重点是如何处理这一地的狼藉。” 景信低沉冷冽的声音让永宁侯的心颤了颤。 他听出了疲惫、失望、厌烦。 “烧了!”永宁侯正色道。 景信颔首“是得烧了,整个烟霞院一并烧了吧。” “若我推测无误,应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沈牧,这一点,景嫔不知,哪怕烟霞院着火,她也只会以为是沈牧的人在报复。” “烧了吧,烧了清净。” “还有,府里其他院落也得想个妥善合理的法子搜一搜找一找,以防还有密室暗道之类的东西。” 好好的一座永宁侯府,乌烟瘴气! 他若是祖父,怕是能气的活过来。 永宁侯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离开烟霞院,父子二人走在树荫下,皆没有言语。 蓦地,景信开口“父亲,劳烦您拜托族中辈份高名声佳的女眷为我相看亲事吧。” “不求门第多高,也不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求性子坚毅沉稳善掌家。” 初回京时,亲眼目睹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相处,他还奢想过寻一心意相通之人白首。 如今,他已经不作他想。 永宁侯府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当家主母。 或许不能心意相通,但他也会善待其一生。 永宁侯大惊失色“信儿,你才十五,等你高中状元仕途顺遂后再说亲也不迟啊。” 他的信儿天纵奇才,配得上最好的女子,怎么能匆匆结亲呢。 “父亲觉得,侯府能数年没有当家主母吗,掌家权、对牌、中馈,能一直交由下人管吗,大大小小的事情要一直由我决定吗?” “父亲,我分身乏术力有不逮。” “白日里我在文英殿中给陛下讲学,日暮回府得腾出时间听管家和老嬷嬷汇报各种各样的事情,休沐日仍然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夜半三更才能捧起书卷。” “短短数月,于我而言,堪比漫长年岁。” “我甚至觉得自己笔下的文章越来越没有灵性。” “父亲,听完这些,您还觉得侯府不需要主母当家吗?” 这几个月来,父亲之所以顺遂自在,全然是因为他一人承担起了侯府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 甚至,还得不停的补窟窿。 怎么可能不累。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结亲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为父再娶一个继妻。”永宁侯豁出去了。 景信:…… 他已经不敢相信父亲娶继妻的眼光了。 再者,以父亲狼藉的名声,哪户家风清正的人家会把精心教养的女儿嫁过来。 侯府缺的是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不是红袖添香的娇妻美妾。 永宁侯被盯的有些心虚“还是那句话,你爹我正值盛年,还有点儿用,用不着牺牲你的婚事。” “我抽个时间去跟武安公商议商议,问问他谁家有合适的人。” “你入宫后,也替为父去询问下皇后娘娘的意思,顾皇后对上京城官宦之家了解的很。” 景信嘴角一抽“与武安公商议?” “武安公鳏居多年,父亲觉得武安公能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永宁侯挑眉“他聪明。” 景信:说的有理。 …… 懿安宫。 萧砚随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背后,长衫打湿了一片,低下头,左闻闻右闻闻“笙笙,朕怎么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会是沈牧没憋住,尿朕身上了吧。” 顾笙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桌子上,柔和的脸部线条也绷在一起“那你再去洗洗?” 萧砚随撇撇嘴“朕浑身上下被泡的皱皱巴巴了。” 再泡下去,他觉得自己没皮了。 “笙笙,你给朕擦擦头发。” 顾笙“真娇气。” “日头那么大,你在窗下坐一刻钟就干了。” 话是这么说,顾笙还是接过布,一点点擦拭萧砚随的滴着水的发丝。 “笙笙。”萧砚随背对着顾笙,轻声唤道。 “嗯?” “叫叫你。” “叫狗呢?” 萧砚随:…… 是他语气还不够温柔吗? 笙笙怎么能回应的这么暴躁。 “笙笙,你打算怎么审?”萧砚随言归正传。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想做宫女 “审讯的事情都归我了?”顾笙挑眉“尚方司、拱卫司、东厂,哪个不是刑讯的好手?” 视线扫过奖励,唯有卖身契最得用。 但她想把卖身契留着,就算绑定不了幂篱女口中的郎君,也得绑定了凌玉莹。 英雄难过美人关,兴许凌玉莹勉勉强强也算是神秘郎君的软肋呢。 毕竟能让自视甚高的幂篱女羡慕嫉妒失态破防就是凌玉莹的本事。 不对,若是能再得一张见风就长符,指不定也能拿捏沈牧。 沈牧端着一副高岭之花谪仙人的模样,实则重权重欲,这样的人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愿意当太监。 哪怕希望再微弱。 “让尚方司的人在审讯时向沈牧透露世上有神医可让人断肢再生。” “有所求,嘴巴自然就送了。” “我现在一看到沈牧,就会想起密室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幕。” 闻言,萧砚随也冷不定的打了个寒颤。 “陛下、皇后娘娘,景嫔求见。” 顾笙愕然,景嫔省亲的目的还真是单一而纯粹。 瞥了眼略有些衣衫不整的萧砚随“你要不要先避避?” 萧砚随理了理袍子,随手用发带把头发高高束起,嘴硬道“朕避她?” “不可能!” “朕会怕了她?” “笑话!” 天塌下来都有萧砚随的嘴顶着。 顾笙轻啧一声“有年少成名江湖侠客那味了。” 平日里见惯了萧砚随一丝不苟的玉冠束发。 乍见发带随意一系,恣意不羁。 蛮新鲜的。 “好看你就多看看。”萧砚随支颐而坐。 顾笙失笑“只要是怕景嫔也觉得好看。” 这世上大多数人心里都关着一头野兽,压抑的越久,那头野兽就越饿。 一旦被放出来,就再难关回去了。 尤其是在嗜血后,会变得更疯狂, 萧砚随瞪大眼睛“笙笙,景嫔看朕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可没忘记自己按照笙笙的吩咐去云光殿装模作样时的待遇。 景嫔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 顾笙神神秘秘开口“今时不同往日。”顿了顿,目光看向四季“四季,让她进来吧。” 焕然一新的景嫔,一袭粉衫,眼神纯善,气质柔和,丝毫看不出挥簪子割命根子的壮举。 没有在景嫔头上看到熟悉的桃花簪后,顾笙和萧砚随齐齐松了口气。 今日之后,恐怕再也无法直视桃花簪。 “嫔妾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仪态规规矩矩又不失美感,声音娇俏清脆,听在人耳中宛如在炎热的夏季饮了碗冰果子一样惬意。 顾笙凝眉,这副作态与以往相比还真是大不相同。 “平身吧。” 萧砚随紧抿着唇,一张脸绷的紧紧的,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难得回府省亲,怎回来的这般早?”顾笙明知故问,开始了虚假的寒暄。 景嫔俏生生的“嫔妾心知回府省亲全赖陛下和皇后娘娘怜惜嫔妾,能陪家中亲人用午膳,嫔妾已然心满意足,怎能再逗留。” “你是个懂事的。”顾笙含笑敷衍道“天气炎热,既回宫了,那就好生歇息,何需特意来此。” 景嫔柔声道“该嫔妾亲自来谢的。” 顾笙:…… 所以景嫔的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顾笙心有疑惑,就听景嫔继续道“为感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嫔妾愿日日侍奉在娘娘身侧,为娘娘端茶倒水。” 这是景嫔在回宫路上想到的对策。 讨好皇后,拿下陛下,壮大自身,提高自己的价值,让主子心甘情愿的把沈牧交代她手里。 沈牧能逢场作戏,她又为何要守身如玉。 顾笙神情古怪“你不愿做妃嫔,想做宫女?” “虽然本宫很难理解,但人各有志你硬要坚持的的话,本宫也会勉为其难的成全。” “只是,按惯例,废妃要么入冷宫,要么入浣衣局,是没有资格作为一等大宫女在殿内行走紧身伺候的。” “希望你能理解,总不能让本宫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你破例吧。” “不过,本宫还是愿意优待你一二的,你可以自己选择去冷宫还是浣衣局。” “选吧。” 顾笙抿了口凉茶,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景嫔的回答。 景嫔柔和的神情险些维持不住。 皇后娘娘说不理解她,她还想说自己不理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嫔妾的意思是……” 顾笙笑意盈盈的打断了景嫔的话“该自称奴婢了。” 景嫔心一梗“陛下仁厚,皇后娘娘大度,嫔妾怎会不识好歹呢,嫔妾无疑自请被废,只是想力所能及的为娘娘做些事情。” 顾笙拉长声音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景嫔,你这就有些恩将仇报了。” “本宫怜你体弱多病,处处为你着想,您怎能坑害本宫。” “你也不想想,若是本宫把后宫嫔妃当宫女奴役,言官能放过本宫?” 景嫔:…… 难不成皇后还真打算让她端茶倒水伺候着? “狠毒之至!” “景嫔,你实在让本宫伤心。” “你退下吧,以后无本宫的懿旨不得出云光殿。” 顾笙重重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桌子上,眼神骤冷,脸上的笑容尽数敛起。 “皇后娘娘,嫔妾绝无此意啊。” “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景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乱道。 “陛下,陛下。”景嫔向前爬了两步。 萧砚随:…… 别碰他! “把景嫔拉下去!” 一声令下,不管景嫔再哭嚎,仍被拖拽着离开了懿安宫。 后宫听到风声的一众妃嫔们,满头雾水。 明明圣眷正隆,刚回府省亲,怎么就被狼狈的拖出来了? 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之能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不能在懿安宫在造次。 不得宠就不得宠吧,反正大家都不得宠。 有顾皇后在,也不会缺了她们吃食穿戴。 宫女太监们就算想拜高踩低克扣用度也没机会。 除了顾皇后和谢贵妃,剩下的五十步笑百步,更莫说皇后身边的四季盯的紧问的勤,必不会出现奴才欺辱了主子娘娘的事情。 所以,景嫔到底是怎么触怒了皇后啊! 好奇好奇好奇! 抓心挠肝的好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活路 嗯,一定是景嫔做的太过分了! 在毫无交流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众妃嫔达成了一致意见。 懿安宫。 “她到底想做什么?”萧砚随百思不得其解。 顾笙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做你。” 萧砚随:Σ(?д?lll) “笙笙,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她哪来的胆子弑君!还做了朕,朕做了她还差不多!” 顾笙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面不改色“直白点说,是男欢女爱。” “阖宫妃嫔皆知,你在懿安宫就像是生了根似的,倘若直接说日日去乾德宫伺候你,传出去不好听,有忘恩负义媚惑君上之嫌。” “曲折迂回些,既有美名,还能得偿所愿。”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或许,她想变得更有用,在神秘主子面前更有话语权吧。” “有了价值,不仅能保住命,又能不费吹灰之力拥有沈牧。” “毕竟她以为沈牧是被人救走了,难免惶恐。” “她还真想毁了朕的清白!”萧砚随一下子从雕花木椅上跳下来“她的心思可真歹毒。” 顾笙敛眉,稍稍沉默,而后道“陛下,女子入宫的那一刻起,争宠二字就如影随形。” “这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 “就如寻常人吃饭喝水一样顺理成章。” “吃饭喝水,有错吗?” 顾笙抬眼看向萧砚随,语气沉沉“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不如陛下的意,可我不得不说。” “我刁钻的罚了景嫔,并不是在制止后妃获得宠爱,只是因她奉心怀叵测之人为主,与你我乃生死仇敌。” “陛下,毁了你清白这种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在天下臣民眼中,你是天子,也是她们的夫君。” “可能你会说那不是想选入宫的,是大大小小的官员硬塞给你的。” “这句话的最后是你的。” “现下的结果是,她们都是你的。” “一开始,你不愿听朝臣们滔滔不绝的唠叨啰嗦,图省事屈服了,后宫添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嫔,你是天子,可以遵循自己的意愿,想宠谁就宠谁,不想宠谁就视而不见。” “但正常的争宠是没有错的,要不然她们为何进宫,养老吗?” “陛下,她们也有她们的不易。” 眼见萧砚随的脸色越来越黑,顾笙忙补充道“当然,不包括景嫔。” 争宠可以目的不纯,但不能奔着投敌去啊。 萧砚随低垂着头,四肢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 “笙笙。” “以前是朕不懂,从未男女情爱之事上想过。” “想着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不用朕操心,朝臣也满意。” “后来,朕懂了,可朕只是想守着你,朕怕自己离你越来越远,怕你想动心时,朕再也没有资格做你的首选。” “从小到大,有你在,朕就从来没有选择过别人,你不在,朕就等你来。” “次次如此,年年如此。” “朕习惯了,也不愿尝试去改。” “朕只想是你的。” “年年岁岁不改。” 顾笙:…… “聊正事呢,怎么就又到剖析内心感情上去了!” 萧砚随嗫嚅着“能送回去吗?” 顾笙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所以才这么小声。” “送回去,这跟逼死她们有什么区别?” “要么自缢,要么青灯古佛一生。” “这是羞辱啊。” “对妃嫔、对妃嫔身后的家族,都是一种羞辱。” “你我这是在自掘坟墓。” “如果朕尽可能提高女子的地位呢?”萧砚随不自信的试探道“女子少些束缚枷锁,可以走出后宅,各展所长,是不是可以给她们一条活路?” 顾笙目露诧异。 男尊女卑,千百年皆如是。 时见备受煎熬压迫的女子想自强想争取权益,但鲜少有男子愿意推掉压在女子头顶的山、解开卡在女子身上的枷锁。 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毕竟,男子是这套约定俗成规矩的收益者。 顾笙的心忍不住跳了跳。 萧砚随,真真是令她大吃一惊。 小事上糊里糊涂,大事上却自有缓解。 “不行吗?” 萧砚随久久没有听到顾笙的回答,小心翼翼瞥了一眼。 顾笙缓和了语气“怎么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古往今来男尊女卑以男为贵,研读圣人经典的大儒也一再强调女子不如男,声称女子生来就该相夫教子困于后宅。” “你说说你想法。” 萧砚随抬起头“朕觉得,女子不如男是谬论。” “女子在体力上不如男人还有一定会道理,但不意味着方方面面皆不如。” “朕是以自身为参考的,论聪慧才智,朕不如你,论胆色勇气朕不如景嫔,论学识能力朕不如谢贵妃。” “朕不聪明,但也不是天底下最愚蠢最无能的男子。” “朕觉得,这不是个例。” “大乾幅员辽阔,或许多的是聪慧、有能力、性情坚毅、胆识过人的女子,” “巾帼不让须眉的话总不是凭空出现的。” “只要女子的地位能再高一些,能做的事情再多一些,未必不是一条路。” “可是,朕还没有想到具体的办法。” 顾笙舒了口气“不,单论这件事,你很聪明,且平和宽容。” 这世上能有几人拥有将既得的权力分割出去的气度。 这一刻,她完全相信,萧砚随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萧砚随眼睛瞬间亮了,仿佛一只被顺毛的大狗狗。 笙笙赞许了他粗浅的想法,没有否定他。 “笙笙可有具体的,行之有效的措施?” 顾笙摇摇头“这条路很长很长,尚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希望。” “你有这个心总是好的。” 顾笙没有说的是,大刀阔斧的改革离不开天子的威势。 天子威势盛,明里暗里的阻挠才会小。 “遥遥无期?”萧砚随又蔫了, 那岂不是说,后宫里的妃嫔在漫长的时间里还是他的责任? 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不介意被笙笙训,但他介意横在他和笙笙之间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改字符 尚方司。 本打算宁死不屈的沈牧,突然不想死了。 断肢再生啊! 命根子,勉勉强强也算是断肢吧。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消息的真实性,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萌生了侥幸。 他不想像一滩烂泥似的活着,但他想完完整整的活着啊。 不想死了,不想死了! 只是,为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就把主子出卖了,是不是有些狼心狗肺。 那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能哄骗住帝后吗? 不管了,先吊着命吧。 对于审讯,沈牧时而配合,时而不配合,冷不定就会交代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尚方司负责审讯的人也不急。 交代了就记,不交代就等。 不催促,不用刑,甚至还好心上药。 沈牧在暗无天日的尚方司硬生生过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与左邻右舍处出了不深不浅的交情。 直到有一日,负责审讯的木头脸说断肢再生的最佳时间是一旬内,时间一过,神仙也束手无策。 一旬? 沈牧慌了! 尚方司日夜燃着烛火,他根本不知今夕何夕。 “我被关进来几日了?”沈牧拍打着栅栏,急切的追问。 在听到自己尖厉的嗓音时,整个人都傻了。 木头脸“九日。” “看来,你并不是很想做一个健全的人。” 沈牧:他想啊!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愿意做太监! “我要见顾皇后!” “我要见顾皇后!” “顾皇后来了,我就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木头脸也不客气,一鞭子甩在了沈牧身上“尚方司污秽地,又怎配让皇后娘娘纡尊降贵踏足。” “你阶下囚,又怎配面见皇后娘娘。” 沈牧瞪大眼睛,喘着粗气“我是陛下亲自抱回来的人,怎了不配!” 木头脸:…… “你是被陛下亲自踹下马车的人。” 沈牧一噎。 旋即不死心道“你去禀报一下,万一陛下和顾皇后愿意见我呢。” 他想做一个健全的人,更想做一个活着的健全人。 背叛了主子,就得重新再为自己找个靠山,总不能长出命根子以后又没命了吧。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什么高岭之花,不染尘埃的谪仙人,不过就是他为了实现世俗欲望披上的外壳。 他长了一副好皮囊,还会念几句酸诗,他表现的越清冷疏离越遥不可及,就越是会有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前赴后继青睐于他。 久而久之,他就尝到了甜头。 旁人都说戴久了假面,就变成了脸,会活成所装扮的样子,迷失自己本来的需求。 但他没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以往,一直都是顺顺利利。 可这半载,时运不济,处处不顺,就像是被霉运笼罩一般。 如今,更是成了没命根子的阶下囚。 倒霉的很。 说实话,他是有些相信气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的。 他顺,意味着主子更顺。 他走背运,是不是也意味着主子不再受眷顾。 木头脸不咸不淡的睨了沈牧一眼“那你等着。” 沈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应声。 懿安宫。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说见就是不见,说不见就是见,同理可得沈牧并不想见你,热脸绝不能贴冷屁股,还请宿主拒绝沈牧所请。完成奖励:改字符(使用改字符时可讲目睹画面文字化,改变其中一字,演绎震惊文学。)】 【选项二,同站一块土地同吸一口空气,以真挚的爱心,为残缺人打开一扇窗;用温暖的双手,点燃残缺人生活的希望。同意沈牧所请,让其感受大爱的光芒。完成奖励:母爱光环(激活使用时,浑身洋溢母性光辉,受影响对象视宿主如母亲,主打孝道压死人。)】 【具体情形参考父子光环,然,母爱柔和绵长似水,讲究细水长流而非轰轰烈烈。】 顾笙挑眉【又去哪里学了些唬人的话术?】 系统【天才都是无师自通的。】 “选一。” 改字符,听着就新鲜。 爽文也是字字句句写下的,改字符在手,爽文也能变虐文。 当然,沙雕文也不是不行。 “不见,本宫什么身份他什么地位,岂是想见就见的?” “事到如今既认不清形势也拿不出诚意,还敢痴人说梦提要求。” 在拿不出诚意几字上,顾笙加重了语气。 尚方司木头脸心领神会。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改字符*1】 【系统,如果我有足够的改字符在手,是不是偶然也能做做创世神?】 【宿主,你可真敢想。】 木头脸将顾笙的意思转告给沈牧。 沈牧没有多做犹豫就出卖了蕙太皇贵太妃。 木头脸不为所动“请你把诚意准备足,休要让我一次次传话,否则我就让你挨着尝一尝尚方司的酷刑。” 沈牧脸上的急切一僵,默默思量着何事可说何事不可说。 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是能要了他的小命的。 所以,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沈牧在心中对着即将被他供出的旧同伴道了声抱歉。 生死关头,他也是迫不得已。 是讲凌家事,还是讲陆家事? 一个是陛下的外祖家,个是顾皇后的外祖家。 算了,还是一碗水端平吧。 “河间凌家的大小姐凌玉莹与前朝余孽有染。” “扬州陆家老爷的平妻并非是卖身葬父的孝女,是暗香楼溪谷姑娘麾下的暗子。” 木头脸不木了。 前朝余孽? 短短一句话就能引起无数场血雨腥风。 “你不会是别有用心吧?”木头脸狐疑道。 沈牧“字字真实。” 接到消息的顾笙,眸子里闪过一道了然。 前朝余孽。 郎君的身份竟是前朝余孽。 大乾立国也数十近百载了,嫡系的前朝余孽早就烂成一堆泥了,如今也不知是隔了几代的血脉,又跳出来搅动风云妄想复国了。 不对,也不能说妄想。 毕竟,按原本的进城,前朝余孽屠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成功复国了。 她成了城墙上的风干腊肉。 萧砚随成了薄透的涮肉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含嘉仓 溪谷多风,霜露沾衣。 心里妒火中烧面上云淡风轻的幂篱女倒是有个好名字。 顾笙瞥了四季一眼。 四季把早已备好的粗使宫女衣裙捧了过去。 “梳洗干净,换好衣裙再带过来。” 木头脸面不改色的接过去。 在木头脸看来,以沈牧的求生欲望,别说是男扮女装了,就是一件不穿都不会有意见。 “把陛下和谢督主请来。”顾笙捻起一颗冒着寒气的凉葡萄放在口中。 冰鉴里各种各样冰着的水果,属实是夏日里最令人心动的存在。 一颗接着一颗。 四季在一旁看的眼皮直跳。 “娘娘。” 顾笙又捻起一颗,飞快咽下,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擦手指,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向四季“四季,你刚刚想说什么?” 四季:…… 罢了,大不了明日起,她往冰鉴里多加些冰,让放置些水果。 萧砚随和谢逾几乎是一前一后到的。 一个傲娇的故作冷淡,敛眉垂眸,绝不看向谢逾所在的方向。 一个是真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端坐在下首的雕花木椅上。 顾笙尴尬的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有些记不清远赴梁州前的谢逾是何样子了。 但肯定不似此刻这般沉默寡言的如同一潭死水。 殿里的气氛凝滞的很。 直到沈牧的到来,才将这份黑云压城的凝滞打破。 顾笙:Σ(?д?lll) 一身粗使宫女衣裙的沈牧美的让人失语。 敛起一贯的清冷淡漠,娇艳的容貌、骨子里流淌而出的魅力,真真如盛开的艳丽之花,甚是好看。 一双眼睛,美丽又光润。 似一无所知的天真,又似深蕴着欲说还休的情愫,抬眸眼巴巴望着你,任是谁都无法毫无波澜,下意识心生爱怜。 真真是一张不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的容颜。 有点儿想放在身边日日瞧着,赏心悦目了。 原来,美到一定境界真的能雌雄莫辨。 着男装,如谪仙临世。 着红装,如神女恋慕。 一声轻咳,顾笙回神。 余光一瞥,萧砚随的眼睛中似是燃着两簇小火苗。 顾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沈牧一身女子打扮,她见了都不免心神荡漾,萧砚随和谢逾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 不对,也不算是无动于衷。 萧砚随气的想对她破口大骂。 谢逾则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 团扇轻遮,顾笙迅速调整好表情,而后才缓缓道“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声音清清淡淡,平平静静,仿佛刚才被美貌暴击的人不是她一般。 沈牧行了个礼“草民欲向皇后娘娘投诚。” “投诚是要投名状的。”顾笙问的一本正经。 被萧砚随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她笑都不敢笑。 沈牧垂眸“草民的投名状已由尚方司的司使转交娘娘。” 顾笙摇摇头“那不算。” “你所交代之事,本宫早已知晓,见你只是因你诚实未撒谎。” 沈牧惊诧,猛的抬头。 在对上萧砚随要吃人的视线后又低下了头。 顾笙不疾不徐“比如,佛宁寺。” “比如,紫薇。” “你还觉得你的消息算投名状吗?” 沈牧沉默了。 原来,主子的身份动向势力早就为人所察觉,可主子还一无所知。 一步慢,步步慢,之子的大业能成才怪。 这样一想,沈牧心中因背叛所带来的负罪感一点点消失。 是主子技不如人,所以他这个蝼蚁偷生也不为过。 沈牧深吸了一口气“洛阳含嘉仓城的实际储粮不及账面三成,其余尽数输送给了前朝余孽头子。” 洛阳含嘉仓是大乾最大的粮仓,粮窖四百余座,储粮占大乾储粮总量逾三成。 帑藏积累,积年充实,淮海漕运,日夕流衍。 可以说,含嘉仓的储粮是大乾应对天灾兵祸的最大底气。 沈牧这一句短短的话,如同霹雳落下。 谢逾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沈牧继续道“含嘉仓剩余的三成存粮,也多是陈年旧谷,有的粮窖里被灌入砂石以充数,这仅是草民知晓的。” “大乾六大仓,谁又能确保只有含嘉仓如此。” “敢问娘娘,这可算投名状。” 顾笙轻叹一声“自然是算的。” 造反,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甲胄、粮草。 同时,民以食为天。 谁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老百姓的心自然也就向着谁。 哪怕是前朝余孽头子屠城,但有粮在手,就等同于捏着百姓的命脉。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想法子继续活下去。 “你可知含嘉仓输送出的粮运往了何处?” 沈牧摇摇头“草民所负责的是上京城的人脉资源。” 顾笙眸光晦涩的打量着沈牧,似是想辨清楚真伪“沈牧,你若能助本宫心想事成,本宫也定能助你得偿所愿。” “你不妨想想再回答。” 定能助他得偿所愿吗? 沈牧眼神闪了闪。 蓦地,谢逾开口了“要查明存粮去向并不难,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又不会打草惊蛇的契机。” “想个法子让京师仓出些纰漏,明查京师仓,实查含嘉仓。” “京师仓就在天子脚下,前朝余孽还没那么强的势力在眼皮子底下搞大动作。” 梁州一重又一重的山里研制的是黑火药。 洛阳城的含嘉仓又源源不断的提供粮草。 或许,该细细查查铁矿了。 谢逾心中有了成算。 顾笙屈指轻轻敲着桌面“沈牧,你既然已经弃暗投明,不如投的彻底一点,难不成你还打算继续观望风向,风往哪里吹,你就往哪里倒?” “首鼠两端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沈牧摇头,解释道“娘娘多虑了。” “草民斗胆问娘娘一个问题。” 顾笙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 就听沈牧继续道“既然皇后娘娘识得能让人断肢再生的神医,为何不引荐给谢督主。” 顾笙脸一黑。 这不是在朝着谢逾的心窝子戳吗? 要不还是让这沈牧死了吧。 她当时手握见风就涨符,都没胆子问谢逾一句要命根子不要。 “本座福薄,净身入宫时无缘得见皇后娘娘。”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宠幸 谢逾薄薄的眼皮低垂下,声音好似静谧流淌的暗河,这种冷,与沈牧的流于表面的清冷不同。 沈牧被谢逾忽然的开口惊了惊,表情微变,忙低头掩住自己的神色。 对不怒自威的谢逾,沈牧是打心底里发怵。 更莫说,谢逾在梁州杀人都杀麻了,就连他主子也险些成为谢逾的刀下亡魂。 其实,如果他做阉人也能到谢逾这个地步,做不做完整的男人也没那么重要了。 沈牧不敢再质疑“不知皇后娘娘能否为草民引荐能令人断肢再生的神医。” “若能得见神医,草民誓死孝忠皇后娘娘。” “立誓有用吗?”顾笙一本正经的反问“当初孝忠前朝余孽时,你可有说什么肝脑涂地的孝忠誓言?” “本宫不信立誓那一套,人心复杂多变,岂是指天发誓就可信的。” “漂亮话留着吧,说给喜欢听的蠢人。” “看在含嘉仓的份儿上,本宫可以把神医引荐给你。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断肢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长出来的,难不成还要本宫长长久久的等着?” “本宫耐性甚差,若惹得本宫实在烦躁,你就去死吧。” 沈牧忙道“一旦草民确定神医确有妙手回春之能,草民就绝不含糊。” “可。”顾笙淡淡道。 大不了开一瓶恢复药剂,倒出三两滴兑水,药效发挥作用,唬唬沈牧还是可以的。 只是,她还需要让人纵使相逢应不识的人皮面具。 系统出品的人皮面具,不仅能改变人的五官和气质,还能模糊对方的认知。 而今,人皮面具在谢逾手中。 “你跟谁走?” “等神医入宫,本宫再召你。” 顾笙看向花容月貌的沈牧。 这沈牧,天生就是个祸水。 宫女打扮,她都要担心宫里的小太监起了对食心思了。 沈牧不假思索“草民……” “嗯?” 沈牧话还没有说出口,萧砚随就冷哼出声。 谢逾不言不语,脸色却更冷了些。 沈牧心一紧,这两位凶神恶煞的,像是想撕了他似的。 在陛下和谢督主之间,他选择陛下。 毕竟,谢督主,有人是真杀。 “草民跟陛下走。” 萧砚随:…… 怎么就是他了? 他不想让沈牧留在懿安宫,可也没想带回乾德宫啊。 谁让他现在一看见沈牧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逾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沈牧是瞎了看不到吗? 萧砚随狠狠的瞪了沈牧一眼。 沈牧眼波流转,悻悻的笑了笑。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选谢逾啊。 再者,他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又不会给陛下丢脸。 这潋滟生姿的一笑,落在萧砚随眼里就是抛媚眼。 心一梗,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必须带走! 绝对不能留在笙笙的懿安宫。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笙笙看向沈牧时眼睛都亮了几分。 “狐狸精。”萧砚随小声嘟囔。 顾笙表示,她很赞同。 沈牧就是只狐狸精。 也不知被贬为庶民的汝阳伯是怎么敢同意让沈牧入府做西席先生的。 有汝阳伯府前车之鉴,徐家又招揽沈牧为门客,真真是看不起沈牧的魅力。 这就好比让一只狗整日守着一根骨头,不下嘴才怪。 沈牧就是那根骨头。 眼见沈牧还要继续搔首弄姿,萧砚随黑着一张脸带着沈牧匆匆离去。 见状,谢逾也欲起身告退。 顾笙适时开口“谢督主。” 谢逾重新坐定,掸了掸长袍上的褶子,侧眸看向顾笙。 这一刻,谢逾承认,他是有些紧张的。 “谢督主,伤养的如何了?”顾笙轻声道。 休养一旬,谢逾还是很瘦很瘦。 再瘦下去,恐怕就成了深秋寒冬的枯枝了。 枯树如人,太多的枯树死在了寒冬,再没能逢春。 真怕谢逾的寿元还不及原本自刎的寿元。 “尚可。”谢逾声音淡淡。 顾笙“谢督主,万事宽心。” “好。”谢逾颔首。 谢逾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更不知该如何相处。 即便他焚掉了荷包,也无济于事。 顾笙幽幽叹息,正色问道“不知人皮面具可在?” “我不是讨要,只是需要有人戴上面具伪装下神医。” “那人皮面具有些奇异之处。” “若是在的话,还得拜托谢督主安排一了鑫之人。” 谢逾点头应下“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是啊,梁州之行,没有顾笙送他的东西,他不见得能大难不死。 又欠了顾笙一条命。 无以为报,只能一生守好大乾。 大乾安,顾笙则安。 “劳烦谢督主了。” 尴尬尚未来得及蔓延,谢逾便起身离开了。 顾笙目送谢逾离开,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她的眼睛竟有些酸涩。 谢逾,实在是太瘦了。 顾笙忍不住再一次感慨。 …… 萧砚随携一美貌宫女回乾德宫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迅速的传遍了后宫的各个角落。 美貌宫女。 乾德宫。 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往往意味着有人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感叹之余,也有不少宫妃唏嘘天下乌鸦一般黑,还以为陛下对皇后娘娘有多坚定不移呢, 不过如此。 唏嘘结束后,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陛下不为皇后娘娘守身如玉了,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也能承宠了? 天知道,入宫数百个日夜了,连陛下的手都没摸过,说出去都丢人! 宫女可以,她们也可以。 一时间,宫妃们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在后宫各处刷存在感。 于是,萧砚随发现,不管他走在哪里,都能遇到妃嫔。 要么在一展歌喉,要么在月下起舞,要么临水照影,要么吟诗作赋。 萧砚随:…… 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的后妃们怎么都像是被下了让精神癫狂的药一般。 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最后还是沈牧一语道破了真相。 “陛下,可能是娘娘们见草民日夜伴驾,以为草民受了宠幸,这才纷纷各展所长。” 萧砚随险些被沈牧的话膈应死。 宠幸? 他宠幸沈牧? 说的直白点,沈牧在他眼里就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噩梦。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朕不是一般天子 他的清白啊! 萧砚随仰头望天,欲哭无泪。 “你走吧。” “朕的名声都被你搞臭了。”萧砚随后退一步,远离了沈牧。 沈牧眼睛亮了亮“那草民去追随皇后娘娘?” 那可是主子都惦记着的顾皇后啊。 萧砚随卷起书朝着沈牧砸了过去“你激动什么?” “敢把你的坏心思打在皇后身上,朕诛你九族,连你族中鸡蛋黄都给你摇散了。” “沈牧,朕没有跟你开玩笑。” 沈牧双手接住书卷“皇后娘娘就是那天上月,草民不过是脚下泥,怎么敢肖想皇后娘娘呢。” “是陛下让草民走的啊。” 萧砚随冷着一张脸“你就不能去找谢逾?” 沈牧“他杀人。” 萧砚随:…… “陛下,临幸后妃雨露均沾不是最正常不过吗?您怎么如今大敌。” 沈牧在京中多年,也听过天子独宠顾皇后,顾皇后善妒后宫无子。 但他以为的独宠是给予顾皇后无人能挑衅的宠爱和尊荣,可不是什么收人如玉啊。 他主子还只是个反贼头子,就已经隐隐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趋势了,难不成大乾的皇帝还在玩纯爱? 简直匪夷所思。 “朕不是一般的帝王。”萧砚随冷冷道“像你这种人尽可妻的人是理解不了朕的境界的。” “朕只娶一人。” 沈牧:叹为观止。 他主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顾皇后了。 有陛下珠玉在前,顾皇后得多瞎才能看上主子那根烂黄瓜。 “陛下,草民免费赠送您一个消息。” “那前朝余孽有夺顾皇后的心思,由来已久。” 萧砚随皱眉“一个东躲西藏的前朝余孽,也配?” “他不是有凌家女了吗?” “都缠缠绵绵到梁州了,还有胆子肖想朕的皇后?” “凌家女真是没用!” 沈牧沉默不语。 不是小菩萨没用,而是他的主子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俗话说,食色性也。 再俗话说,饱暖思淫欲。 这世上的男子,但凡有些闲钱都会生出些花花心思。 各色美人儿,就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装点。 不正常的,反而是陛下。 被禁足在云光殿的景嫔,隔着高高的院墙,从巷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私语中,隐隐约约知晓了陛下宠幸了个宫女的事情后,不由得在心中怨恨起皇后。 她也不过是想求得陛下怜惜,真正站稳脚跟。 可顾皇后却简单粗暴的将她禁足。 听说那宫女还是从皇后宫里带走的。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怎能如此善妒。 还有那小宫女,实在是太幸运了。 …… 又是朝会日。 谢逾因养伤,并未出席上一次的朝会。 加之陛下称病,朝会草草散去。 内阁上下只好暂且按捺住弹劾谢逾杀人如麻的迫切心思,留得下一个朝会日。 在官场上,文人与阉人仿佛天生就是对立的。 这种对立,似一条跨不过的鸿沟。 更遑论是谢逾以阉人之身凌驾于百官志上。 这一次的朝会,不少官员都卯足了劲儿想扒下谢宇一层皮。 奈何,谢逾还是未上朝。 可等不及了,再耽搁下去,以梁州之事弹劾谢逾,就有些过于刻意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萧砚随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臣子脸上的义愤填膺,多少有些替谢逾不值。 谢逾险些死在了梁州。 既平定了梁州内乱,还赈济了灾民,又端掉了梁州大山里的黑火药作坊。 这么大的功绩,这些在上京养尊处优的官员看不到吗? 萧砚随神色不虞。 “想弹劾谢逾?”萧砚随直截了当的明知故问。 “弹劾谢逾者,是觉得那些狗官和反贼不该死?” “谢督主手段未免太过激进残忍。”有官员小声嘀咕。 萧砚随辨不出到底是何人开口,也懒得辨“激进残忍?” “难道诸位的意思是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你们的圣人之训去勾起狗官和反贼的悔悟之心?”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若是如此,诸位可能不也是朝堂,适合遁入空门。” “诸位常说兼听则明偏听则安,朕深以为然,如今谢逾还在养伤,朕只听你们的弹劾之言,不给谢逾辩驳解释的机会,未免有偏听之嫌,恐怕也有损尔等口口声声的圣人之训。” “所以,梁州之事的功过,一切等谢逾恢复后再行定夺。” “谁若是连这点儿耐性都没有,那别的地方暴乱时,朕不介意第一时间将他遣去平乱。” 群臣:…… “陛下。” “怎么,你要继续弹劾?”萧砚随看向百官之首的齐钧。 笙笙手里还掌握着一帮文官与陆六郎狼狈为奸的证据,只等合适的机会掀开。 齐钧还是消停些好,省的晚节不保。 齐钧垂首“老臣恭请陛下选妃。” “陛下等基数载,膝下空悬,百姓腹诽恐慌,还请陛下以大乾江山为重。” 齐钧一开口,绝大多数官员纷纷响应。 萧砚随皱眉。 上一个提议他纳新人入宫的是成王。 “百姓腹诽恐慌?” “朕断了他们家的香火了吗?” “若是家中女子嫁不出去,便索性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别硬往朕身边送。” “朕的后宫,热闹的很,不都是尔等送进去的吗?” “齐钧,这次你想送谁?” 他声音平静,但是却让人无端心悸。 齐钧老脸有些挂不住,他也是在确定了陛下和一宫女同吃同住后才提议选秀的,不曾想陛下的反抗竟然如此激烈。 放在以前,陛下半推半就的就应允了。 齐钧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老臣绝无私心。” “老臣愿发下重誓,齐家女绝不入宫伴驾。” 萧砚随蛮不讲理起来,是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威力的。 恰巧,这几日他一直憋着火。 “只齐家女有什么意思,如果齐首辅愿意立誓,齐家一派官员女儿皆不入宫伴驾,朕就信了老大人的诚意。” “老大人,可敢?” 萧砚随身体前倾,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齐钧的回答。 齐钧答不得。 多得是官员想送女儿入宫博一博泼天的富贵。 官员跟随齐钧,为的也是富贵权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她说朕是夫 萧砚随眯着的双眸有一丝玩味,细研究下满是不耐烦。 身为内阁首辅,却整日里盯着他的后宫。 他才弱冠之年,搞的仿佛他风烛残年活不久了似的。 “老大人?”萧砚随唇角一挑,漫不经心道。 齐钧垂首“各家有各家的缘法,老臣不能越俎代庖。” “好一个各家有各家的缘法,朕就不配有自己的缘法,对吗?”萧砚随声音寡淡又隐隐带着无形的威势。 “朕后宫妃嫔虽不算多,但与历朝历代帝王相比也绝不算少,还是那句话,家中女子嫁不出去,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别动不动就逼朕选秀纳妃。” “朝会上,有正事就议,没正事就不要无事生非。” “至于百姓腹非心谤?” “能面刺朕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朕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朕之耳者,受下赏。” “朕倒真像看看,天下百姓是关心自己的温饱多一些,还是关心朕的后宫多一些。” “齐钧,你代表不了天下万民。” “与其把精力放在上奏建议朕选秀上,倒不如放在内阁诸事上。” “选秀的事,朕不想再听,蠢蠢欲动的言官也最好按耐住自己死谏的想法,毕竟不好听。” “同是死谏青史留名,你的同僚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民生,而你是为了逼弱冠之年的天子选秀,摆在一起好听吗?” “指不定千百年后还得背上个佞臣的恶名。” “万一朕真的一不小心沉迷女色了,可都是诸位的罪过,毕竟是你们不停逼迫朕充实后宫的。” “朕知道言官以死谏为荣,不怕死,但死也要死的值得。” “别命丢了,还遗臭万年了。” 笙笙说过,打蛇打七寸,捏住对手的命脉,话语权就会捏在他手中。 笙笙也说过,浑水才能摸鱼,搅浑了这池子水,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好处。 嗯,他还真是举一反三。 聪明着呢。 萧砚随的话如同盛夏暴雨天的电闪雷鸣,狂轰乱炸在百官头顶,所有人听在耳中都心有余悸。 不怕? 谁能不怕。 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摊上了搅屎棍一样的陛下。 可偏偏有时候这根搅屎棍又能搅在点上。 有了萧砚随这番话,臣子们也不再讨人嫌。 唯有齐钧一派的人神色担忧的看着受了训斥的齐钧,有心出言为之开脱,但天子面容冷峻,似是一言不合就会大开杀戒,隐隐有一种谢督主的风范。 明明是尚未大亮的清晨,隐隐还有凉风吹拂入殿,可偏偏他们有种被暑气蒸笼的感觉。 良久,唯余一声接着一声的请罪。 萧砚随见好就收,敛起外泄的情绪“诸卿还有何时要禀,尽管畅所欲言。” 哼,他可不是堵塞言路的昏君。 萧砚随给体面,百官自然也得收着。 接下来的朝会时间,君臣和谐。 而齐钧再未置一词。 奉天殿的小隔间里,顾笙浅啜了一口茶。 似齐钧这般位高权重的老臣,最是受不了被落颜面,这是一年复一年的尊荣权位和党羽的吹捧逢迎积淀下的傲慢,他们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帝王的仰仗。 萧砚随这么一番不留情面的话,齐钧心中指不定燃烧着多大的火呢。 说不定已经在筹划着给我萧砚随使绊子,让萧砚随不得不服软。 不过,是火总能被水浇灭。 内阁吗一大摊子糟心事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捅出来了。 到时候,内阁上下人人自危自顾不暇,齐钧身为首辅,难辞其咎。 齐钧乱了,萧砚随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日上三竿,朝会终于结束了。 一下朝,萧砚随寻到顾笙后就开始叽叽喳喳。 “笙笙,朕是不是也有传闻中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霸气了。” “笙笙,朕说的头头是道,有没有迷到你。” “笙笙……” 顾笙一阵了头大,只觉得仿佛有数百只鸟在绕着她歌唱。 “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还有待商榷,但一夫开口百鸟莫敌的霸气是真的。” 顾笙捻起一块糕点,塞进了萧砚随口中。 萧砚随便嚼着糕点,边乐滋滋的想着,笙笙说朕是夫! 嗯,是夫。 这下,萧砚随真真是没有阳光也能灿烂了,眉宇间的笑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笙笙,朕开心。” 顾笙挑眉反问“因为压了齐钧一头?” 大乾未设丞相一职,但内阁首辅齐钧的权势隐有丞相之实。 千百年来,皇权和相权间素有矛盾。 所以顾笙有此一问,并不稀奇。 萧砚随笑的满面春风“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齐钧自己跳出来说些惹人厌烦的话触朕霉头,朕才懒得跟他掰扯。” “朕说赢了,百官会觉得朕蛮不讲理以权压人。” “朕说不赢,百官有会觉得朕不学无术难堪大任。” “这种两面不占好的事情,朕不喜欢做。” “说来也怪,老奸巨猾的齐钧怎么想起上奏劝朕选秀纳妃了,他以前还算知情识趣有眼色的。” 萧砚随想到了后宫花枝招展的后妃,一个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不会有是因为沈牧吧!” 所以,朝堂百官也认定他宠幸了一个宫女? 好家伙! 这下是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笙失笑“有可能。” 萧砚随心里发苦,脸上嘚瑟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牧可恶,害朕至此!” “朕要把沈牧剁碎了喂兽园里的豹子。” 顾笙给萧砚随斟了一杯茶“是你自己要把他带走的。” “该走的那般匆忙,我想提醒都没机会。” 萧砚随不服气的反驳“那还不是因为你看沈牧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顾笙心平气和“好看啊。” “我的心思单纯的好比在欣赏御花园里娇艳盛开的一朵花。” “欣赏这朵花的时候,管它内里如何,又管它施得什么肥?” “是你想多了。” “不,就是沈牧的错。”萧砚随冷哼一声“但凡他识趣一点儿,就该老老实实跟着谢逾走。”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不识趣,他只是更惜命?”顾笙把茶盏往萧砚随的方向推了推。 第二百一十八章 黄金千两 “谢逾从梁州回来后,通身气息更冷冽阴沉了,乍看之下有些不像活人了。” “沈牧刚才景嫔手中死里逃生,巴不得身边没有一丝危险。” “他畏惧谢逾杀人不眨眼的凶名。” 萧砚随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眼眸中似有思索之色“凶名还有这样的作用。” 而顾笙和萧砚随口中的沈牧,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等待着神医的判决。 没错,就是判决。 一言,天堂。 一言,地狱。 只是,这个神医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没有那种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感觉,反而是有种草阉人命刽子手的气质。 不过细细一想也不奇怪,走悬壶济世路子的大夫应该也没有让断肢再生的本事,也就只有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邪医有可能把医术练的登峰造极生死人肉白骨了。 这样一想,沈牧看向神医的眼神都肃然起敬。 “神医,还有救吗?” 神医沉默寡言“有希望。” 沈牧狂喜,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听在人耳中越发的尖细柔媚“神医,希望大吗?” 神医依旧无悲无喜“看情况。”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可沈牧却更放心了。 如果神医大包大揽的说定能妙手回春,他反倒要多疑了。 “恳请神医为我诊治,有朝一日断肢再生,我必给神医设长生牌位,天天烧香磕头,为您祈求福寿绵长。” 神医的情绪仍不见太大波动“喝了。” 神医从药匣子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冷冰冰的递了过去。 沈牧颤颤巍巍的接过小瓷瓶“喝了便能好吗?” “你想的可真美。” 这是神医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恳请神医解惑。”沈牧的姿态放的极低。 神医“喝了能保断肢生机不灭,生机存,才有可能再生。” “一药难求,黄金千两。” “有钱再喝,概不赊账。” 黄金千两? 拇指大小的一小瓷瓶药值黄金千两? 霎那间,沈牧觉得他对金银的概念有误。 “喝不喝?” “不喝还回来。”神医没了耐性。 沈牧忙道“神医,目前在下身无长物,能否……” “不赊账。”神医不留情面。 沈牧咬牙“西月楼是在下的产业,神医出宫后可前往自取。” 神医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瞥了沈牧一眼“我空口白牙,西月楼就会支取前两黄金黑我?” “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西月楼的掌柜傻?” “你不会是想借取钱之名借我通风报信吧?” 沈牧:沉默寡言是假象! 神医不仅人狠,还嘴贱。 “在下会告知神医秘语,有秘语为证,西月楼的掌柜会将千两黄金交给神医的。” “还请神医信我。” 神医上下打量了沈牧两眼“莫要想着坑害我,倘若你暗中耍黑手,我宁一死也不会再救你。” “先说秘语。” 沈牧凑近,在神医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神医轻啧一声“听闻你向皇后娘娘投诚了,如今一看,水分极大,亏得皇后娘娘仁善。” “日进斗金的西月楼,你隐瞒的死死的。” “要是本神医,就想方设法让你断肢再生,然后让你清醒的看着自己再被阉一次,” “你不老实啊,离宫前,我必须得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儿。” 沈牧:…… 沈牧整个人都麻了。 神医果真变态! 沈牧讪讪的笑了笑“还没来急坦白完。” “等神医的奇药有效果了,在下绝不会有一丝一毫隐瞒。” 话音落下,沈牧不再耽搁,打开了白瓷瓶。 “水?”沈牧失声道“你耍我?” 神医皱眉“年轻人,你耐着性子好好看看好好闻闻。” 沈牧依言,在清水里发现了一缕忽略不计的浅绿,散发着清香。 “喝下去自然就知道是否有效了。”神医继续道。 沈牧将信将疑,仰头一饮而尽。 一喝,更像水了。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断肢处似有温热。 “真有用!” 神医又恢复成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然呢。” “千两黄金,你不亏的。” “看样子,你段时间也出不了宫。” “本神医每隔十天半月会送药给皇后娘娘,一次药,一千两黄金,不讲价。” “免得麻烦,你若信的过本神医,可一次性预付十次,本神医免费多送你一瓶。” 十次,一万两黄金。 也就是十万两白银。 西月楼的盈收,每半年就要上交给主子,以他的权限能动用的极限也最多就是白银十万两。 尽数给了神医的话,他就真的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敢问神医,在下的断肢若想再生,得需几次药?” “七七四十九次。”神医面不改色。 沈牧眼前一黑,脑子浑浑噩噩,一时间竟有些算不通这么简单的账。 四万九千两黄金。 四十九万两白银。 第一次觉得,他这条命太值钱了。 沈牧心里发苦。 剩下的银子该去哪里筹。 “你不会没钱吧?”神医幸灾乐祸。 沈牧:…… “你可以把西月楼变成你真正所有啊,皇后娘娘仁慈,可不像你效忠的前朝余孽,把大头都拿走了。” “如果是皇后娘娘的话,说不定会跟你五五分账,再不济也是三七。” “有皇后娘娘护着,你还需要担心那个藏头露尾的前朝余孽把西月楼夺走吗?” “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还需要我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夫给你出主意。” 神医声音徐徐的蛊惑着。 顿了顿,继续道“不止西月楼,其余你知道但完全属于你的产业也能由你当家。” “只要你对皇后娘娘坦诚,只要你够聪明。” 沈牧:他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更可耻的是,他还毫不犹豫的心动了。 沈牧觑了神医一眼“你怎么总帮皇后娘娘说话?” 神医一脸的理所应当“皇后娘娘救过我。” “救命之恩,当然得一生相报了。” “哪像你,说投诚还是虚晃一招,怪不得被人阉了。” “人啊,还是得走正道,得问心无愧。” “跟着前朝余孽乱臣反贼混,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想好吗?” “怎么付钱?”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再次做媒 “先付黄金千两吧。” 沈牧心虚气短直不起腰,总觉得神医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 神医也确实如此“算什么男人。” “不把自己的价值最大化,还怎么在皇后娘娘的阵营里力争上游。” “愚不可及。” 神医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沈牧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话糙理不糙啊,不趁着主子没意识到他叛变前把产业拢到自己手里,还等什么? 难不成真的在皇后娘娘的阵营里吃软饭? 即便他想吃软饭,陛下也不会允许的。 再说了,他不认为顾皇后会因为他这张脸就对他另眼相待。 …… 京师仓部分粮窖渗水,储粮受潮发霉。 与此事相关的官员,一个个急得火烧眉毛。 尤其是户部、工部,两部官员。 天子下令,修缮粮窖,妥善处理受潮粮食,并抽调三司官员负责清查京师仓, 这下,慌的人更多了。 清查拔出萝卜带出泥,意味着又一轮正职贪腐的开始。 历朝历代清查粮账后,就是秋后问斩抄家流放。 朝堂上,人人自危。 谁都没料到京师仓粮窖渗水之事会引发查账。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大理寺少卿柳贺查出死在陆六郎城郊庄子的尸骨并非如陆六郎所交代的那般是签了死契的下人,而是清清白白人家辛苦供养的读书人。 刑讯下,陆六郎招供,牵涉多名朝廷命官。 上至内阁辅臣,下至京兆府的推官主簿。 牵连极广,影响极为恶劣。 老当益壮的齐钧精气神儿瞬间就垮了。 内阁,是天下读书人朝思暮想的地方,在他为首辅期间,竟有内阁官员肆意凌辱年少尚且稚嫩的读书人。 凡陆六郎供词上出现的官员,已经被尽数投入大理寺牢狱中,静候大理寺调查结果。 今日的文渊阁分外空旷又分外安静。 李怀谦坐在雕花木椅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其他同僚一般沉默不语。 李家清贵,他又洁身自好,既无需因查账之事惶惶不可终日,更与凌虐杀害少年读书人一事毫无干系,所以,他行得正坐的端。 在听闻陆六郎供词后,他也怒不可遏,深觉骇人听闻。 农耕百姓举全家心血供养的读书人,成了官宦世家床榻上肆意凌辱的娈童,这是对圣人之道的侮辱,更是对伦常礼教的颠覆。 那些少年,死的屈辱。 能做出此等寡廉鲜耻猪狗不如之事的官员,就是在断大乾的根基,死不足惜, 一想起曾与那些畜生共事多年,他就深以为耻。 齐钧视线扫过垂首不语的阁臣,狠狠的将手中的茶盏砸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这就是他主政下的内阁,亏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对大乾劳苦功高。 无论这件事最后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尾,内阁首辅的位置他都做不得了。 如果陛下仁慈,他还能侥幸得致仕荣养的体面。 若陛下气急,他怕是要潦倒收场晚节不保了。 他扶持的张瑞明还远没有到了独当一面令人信服的地步,更没有机会接过他手中的权柄。 齐家,要没落了。 齐钧怒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觅不出半分旧日的光鲜亮丽。 抬手捏了捏眉心,齐钧的目光落在了李怀谦身上。 听说,李三郎得遇名医,哑疾治愈,前途一片光明。 而李怀谦是内阁最年轻有为的阁臣,又素来自省自谦,离所有污糟事都远远的。 有能力、有德行,除了威望还差些,资历也稍稍短了些之外,也不是没有一步登天的可能。 其实,李怀谦是比张瑞明更好的选择。 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张瑞明在顺政郡镀金,再一步步入六部入内阁了,也无法再给张瑞明铺就一条无惊无险的通天大道。 “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李阁老留下。” 齐钧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压抑,声音疲惫又沉重。 李怀谦:!?(?_?;? 难道是他呼吸的声音太大了才被齐首辅注意到吗? 李怀谦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齐钧打交道。 看得出来,齐钧急躁了。 一急躁,就会偏执,就容易出昏招。 除了李怀谦,其余阁臣如蒙大赦。 齐钧“怀谦,此事,你怎么看?” 李怀谦坦坦荡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谦的律法会给出公正的结果,下官的看法并不重要。” 主要是他的看法血腥了些,不好宣之于口。 齐钧幽幽的喟叹一声“是啊,国有国法。” “怀谦,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齐钧为官一生,二十三岁高中魁首,二十五年十迁,四十六岁入内阁,五十四岁成首辅,虽称不上两袖清风从无私心,但也从未行大奸大恶之事。” “如今,内阁阁臣牵扯进龌龊荒唐的丑事,我身为首辅难辞其咎,必须给陛下和百姓一个交代。” 李怀谦低眉垂首,没有接话。 就算齐钧退了,也轮不到他上位,非能力不足,实乃受年龄所限。 在一群糟老头子里,正值盛年的他本来就足够显眼了。 齐钧没有理会李怀谦的沉默,继续自顾自道“我直说了吧,听闻令郎痼疾痊愈有走仕途之心,他若能与齐家女喜结良缘,我愿倾力助你在盛年登首辅之位,让你成为大乾最年轻最有为的首辅。” “怀谦,我多年经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你松口,我齐家嫡系小姐任由令郎择选。” “怀谦,这就是我的诚意。” 李怀谦也被齐钧的大手笔所震撼。 直接送他扶摇直上成为大乾首辅? 齐钧敢说,他都不敢信。 而那句齐家嫡系小姐任由观棋择选,更是表明齐钧的姿态放的极低。 心动吗? 自然是有些心动的。 但观棋情况特殊,他这个做父亲的摸不透观棋的想法。 “首辅大人何需把情况预设的如此差,陛下非不念旧情之人,即便要给臣民交代,也不会选择牺牲首辅大人。” 李怀谦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 齐钧眸光深深“我无颜再做内阁首辅。” 也不知青史之上,会如何记载他这个首辅。 第二百二十章 凤去台空江自流 “怀谦,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我齐家的孙女儿绝不会委屈了令郎。” “三日。” “我给你三日时间。” “希望你能给予我一个想听的答案。” 李怀谦敛眉,沉吟片刻后“下官再想想吧,不知首辅大人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齐钧摆摆手“去吧。” “怀谦,我是真的看好你。” 走出文渊搁,李怀谦站在廊檐下,风吹起,水汽扑面。 原是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李怀谦凭栏望雨,硕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落在地的瞬间又溅起升空,而后又坠落与积水混在一起。 雨水降落时就注定了只能流淌在地面上。 他绝不能被野心驱使,行差踏错,否则就会如地上的雨水陆陆续续流向低洼的沟渠。 齐钧的话说的太笃定也太果断了,好似只要他松口,首辅之位唾手可得。 轻而易举就撩拨起了他的野心和欲望。 大乾首辅,位极人臣。 天下学子终其一生的梦想。 暴风骤雨,让他的心静了静。 有时候,走太快了,反而会不踏实。 就算齐钧把他扶上了首辅之位,他也坐不稳的。 目前为止,他还拿捏不住内阁其余人。 当首辅这件事,就只能婉拒了。 至于亲事…… 齐首辅有一句话没说错,齐家嫡出的姑娘绝对配得上怀谦。 上京城谁人不知,齐家的女儿秀外慧中才貌双全,自小就是朝着高门主母的方向培养的。 奈何,观棋一心惦记的秋闱以及来年的春闱。 罢了,他还是回府再多嘴问一句吧。 万一观棋就恰好与齐阁老的某个孙女看对眼了呢。 雨渐渐小了,李怀谦撑伞朝宫门走去。 待归家后,试探着将齐首辅的提议转告李观棋。 得到的答案,没有任何意外,且还被说教了一番。 连什么大嫂二嫂家世一般,他身为幼子迎娶首辅嫡孙女儿入府,会让嫂嫂们难做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个理由,乍一听很有道理。 但李怀谦是打心眼里觉得冠冕堂皇经不起推敲。 罢了,本质上还是无意。 ……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京师仓渗水和男童虐杀案时,谢逾派出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洛阳,开始暗中调查含嘉仓粮食的去向。 懿安宫。 尝到一次兑水药剂甜头的沈牧,心痒难耐。 更莫说还有神医那番有醍醐灌顶之效的话加持,日思夜想下,沈牧心中的天平越发倾向顾笙。 对,就是要像神医说的那样 把西月楼变成他和顾皇后。 把他所知道主子的产业也变成他和顾皇后的。 那些产业的盈利流向本就经不起查,私下的勾当多少都有违大乾律,只要帝后出手,轻而易举便能查封,纳为己有。 到时候,他既有花不完的银子,还能在顾皇后的阵营里站稳脚跟。 于是,沈牧心安理得的把原主子出卖了干净。 顾笙看着纸张上一家家铺面,似是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不理解。 实在不理解。 前朝余孽是在哪里找到这么多经商奇才的。 “皇后娘娘,草民掌握的也就这些了。” 沈牧依旧一身宫女打扮,甚至还精致的描眉画眼打扮上了,显得越发雌雄莫辨。 这些时日,顾笙也是看习惯了。 “真的?” 沈牧“这次真的是真的,草民都交代完了。” 顾笙折起纸,递给一旁的四季。 “那就当是真的吧。” “看在你如此识时务的份儿上,本宫可以赏你个恩典,说吧,想要什么?” 沈牧不假思索“草民想见景嫔。” 顾笙:…… “为了报仇?” 沈牧摇摇头“就见见。” 顾笙垂眸“本宫不欲细究你和景嫔之间的的爱恨情仇,只就事论事的讲,你骗人感情在前,她报复你在后,实际上也算扯平了。” 沈牧听出了顾笙话语中弥漫的冷意。 他知道,顾皇后对他以往的所作所为并不赞同。 可同样的,对于他自己而言,在拼命向上爬的途中,是非对错并不重要。 他换了一个主子,依旧要往上爬。 不爬,就等着掉下去。 “皇后娘娘,草民只见见,绝不伤害景嫔。” 顾笙挑眉“沈牧,本宫不是个傻子。” “你只需要告诉她,你成了本宫和陛下的座上宾,你的身体有恢复的希望,景嫔就会自己发疯寻死。” “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沈牧低头“草民不敢。” 顾笙冷笑一声“你敢,你怎么不敢。” “见景嫔是不可能了,她被本宫禁足于云光殿,还一个恩典吧。” 沈牧想了想“若皇后娘娘能收回这些产业,能否匀草民两成,不,一成。” 一成也很多了。 顾笙颔首“可。” 沈牧略有些遗憾的离开了懿安宫。 他是真的想去景薇薇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能逼死景薇薇最好,逼不死逼疯也是好的。 可顾皇后居然对景嫔有怜悯之心。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也算是一件好事。 顾皇后心软,就会善待他。 罢了,再寻机会吧。 时间长着呢,总有一日景薇薇会死在他手上。 顾笙望着沈牧离开的背影,眸光闪烁。 “娘娘,依奴婢之见,沈牧反骨仍在,您千万当心。”四季轻声提醒道。 顾笙轻啜了口凉茶“有反骨好啊。” 有反骨,她就能利用完沈牧后,再毫无心理负担的除掉沈牧。 她有多欣赏沈牧那张脸,就有多厌恶沈牧那个人。 景嫔是又蠢又瞎又有点儿小坏还有点儿小可怜。 而沈牧,可就纯粹多了。 纯粹的不择手段。 四季低眉顺眼“娘娘心中有数就好。” 顾笙侧眸“明鸢还好吗?” 曝出了陆六郎虐杀凌辱之事,明鸢假死脱身,保全了忠毅伯府的名声。 “回娘娘的话,明姑娘走水路去了金陵。” “目前一切都好,奴婢会时常派人去瞧一眼的。” 顾笙捏捏眉心,轻叹“金陵好啊。” “金陵是个好地方,明鸢会喜欢的。”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她的阿鸢,飞出了上京的泥潭。 第二百二十一章 齐钧之心 “盯仔细些,以防她的乳母和乳兄生了贪念,有了害她的心思。”顾笙不放心的嘱咐了两句。 四季颔首“奴婢省得的。” 三日时间,眨眼而过。 齐钧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答案。 一时间,齐钧觉得李怀谦好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 能力有余,变通不足。 嗯,齐钧绝不承认他自己是求而不得心生怨念了。 怨念消散后,齐钧发现自己又贱兮兮的肖想起李怀谦了。 变通不足换个说法就是清醒理智有原则。 这样的人会在官场上走的更稳更长久。 细细一想,全是优点。 齐钧打定主意跟李怀谦死磕到底。 李三郎不愿娶齐家女,那就让齐家儿郎娶李家女。 李怀谦膝下无女,但有侄女,勉勉强强沾亲带故。 齐家什么都不多,就是能联姻的儿女多。 也是他治家失败,儿孙辈竟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要么是空有野心,才智平平。 要么是庸庸碌碌,浑噩度日。 要么就是难得开窍,又一心想着书立传。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有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相貌。 这个时候,就需要那帮混吃等死的废物为齐家发光发热了。 说到底,齐钧就是笃定李怀谦能长盛不衰。 齐钧一声令下,齐家舞象之间的孙辈少爷门齐齐整整踏出府门,化身花蝴蝶,绞尽脑汁通过各条人脉途径结识李阁老的侄女。 旁人不知内情,但不妨碍随声是非人云亦云。 李家正值婚嫁时间的姑娘变得炙手可热。 李怀谦的兄长弟弟都求到了他面前,想得个准信。 这亲,能结就结。 不能结,就索性寻个合适的理由把女儿们禁足家中。 李怀谦视线扫过已经不再年轻的长兄。 他能从兄长的语气中听出期待和渴望。 看样子,长兄内心是赞同与齐家结亲的。 当年分家时,长兄继承了祖辈留下的绝大多数资源产业,而他和三弟共分得三成。 可偏偏他这一支成了李家最出息的一支,长兄心中多少有些膈应。 如今,齐家表露出结亲的意愿,早就想扬眉吐气的长兄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依大哥和三弟之见,齐家儿郎因何对李家女青睐有加?”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是因为李家的女儿处处争气处处好。”李大老爷脸不红气不喘,不假思索的回答。 齐首辅是何许人也,在官场浸淫一生,火眼金睛,定是一眼就看出了李家女的不凡。 李三老爷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不甚在意道“原因不重要,齐家青睐也不重要,我懒得想,听二哥的。” 李怀谦已经被自家长兄谜一样的自信惊呆了。 处处争气处处好? 一支珠花都能争吵抢夺不休,叫处处争气处处好? 长兄的脸可真大。 “大哥,三弟,我之愚见,这门亲事最好不结。” 李大老爷眉头一皱“你不会是因为自己没女儿攀不上齐首辅这根高枝,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李三老爷“好,听二哥的。” 李大老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三老爷一眼。 长兄如父! 长兄如父! 这老三,怎么回事! 三老爷摸了摸自己,低下头,捧起茶盏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父亲临死前说了,遇事不决问二哥。 再如父,也只是如,能跟爹的临终遗言相提并论? 三老爷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喝了两口茶,咂咂嘴,觉得寡淡至极,又抬起头“二哥,能上碟点心吗?” “我喜欢吃咸口的。” 李怀谦对着候在门前的下人摆了摆手,下人躬身而去。 “大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李怀谦懒得浪费口舌。 这么多年,他把长兄的脾性了解的透透的。 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越劝,长兄越来劲。 “既然大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又何必来问我。” “我丑话说在前,不管大哥与齐家人会达成什么协议,切记不要把我算在内。” “早已分家,还是关起门来个过个的日子比较好。” “不如大哥也再留片刻尝尝府上的点心?” 李大老爷甩了甩袖子“李二,风水轮流转,你好自为之。” 李二? 李怀谦轻笑一声,自他入阁,就再也没有唤他李二了。 “福祸相依,大哥也好自为之。” 李大老爷气势汹汹扬长而去。 李三老爷:他咸口的点心还没送上来呢,大哥也太不懂事了。 “二哥。”李三老爷一脸谄媚。 李怀谦脸上笑容真切自然了几分“我把做糕点的厨子送去你府上一月,这下可以了?” 李三老爷不住点头“太可以了。” “那二哥,我也先回去了,可不能让齐家小子把我家娩丫头骗了。” 李怀谦喟叹,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与大哥相比,三弟实在太省心了。 …… 齐家公子和李家小姐定下婚约之事,顾笙和萧砚随也略有耳闻。 萧砚随趁顾笙敛眉思量时,伸手在棋盘上偷了颗黑子,一本正经的催促“笙笙,该你了。” 顾笙轻啧一声“我眼神可能差了些,但脑子好使,把这里的棋子放回来。” 萧砚随眨眼“笙笙说什么呢,朕听不明白。” “说你耍赖偷棋了。”顾笙抓起软榻上的玉如意,轻轻敲了敲萧砚随欲盖弥彰的拳头“我已经让你两子了。” “朕怎么就是赢不了。”萧砚随垂头丧气。 顾笙看着乱七八糟的棋局,无奈极了。 垂头丧气是假,乱了棋局是真。 “你没静下心来好好布局。” “你学学齐钧,内阁都乱的焦头烂额了,他还能匀出时间精力结局儿郎们的终身大事。” 顾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萧砚随皱眉“他这一局布的并不高明,不学也罢。” “齐钧之心,路人皆知。” “他预见了虐杀案盖棺定论之日就是他辞官自省之期,可偏偏看好的张瑞明只是区区顺政郡郡丞,难以成为齐家的依靠。” “李怀谦,是他的最优选。” “但李怀谦是靠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进内阁的,齐钧想拿捏也拿捏不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铜雀春深锁二乔 “还有缔结婚约的人选,朕都懒得吐槽。” “再不济也选李三的女儿,多多少少还能让李怀谦念几分血缘亲情。” “筹谋一番,抛出的橄榄枝只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大接住。” “就以李大和李怀谦多年两看相厌的兄弟情,李大跪下磕俩头,李怀谦都不见得会心软。” 顾笙笑着,一颗颗将棋子收回匣子里“这不,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的。” “所以,你不是布不好局,也不是赢不了棋。” “齐钧想抬举李怀谦,我也想。” “去扬州前,我就与阿又商议着扶李怀谦当次辅,明年的春闱就是个契机,没想到陆六郎虐杀案能牵扯内阁震动至此。” “或许不用等明年春闱后了,过些时日,李怀谦就能再进一步正式成为大乾内阁的次辅了。” “只希望这一次血的教训,能让朝堂的风气正一正清一清。” 萧砚随沉声“首辅呢?” “齐钧致仕,谁来接任首辅。” 顾笙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摩挲着棋子,一个个人影在脑海中划过,良久才道“把乔老头儿请回来,暂由他坐镇内阁。” “他德高望重,享誉大乾,为人清正廉洁,是个合适的人选。” 萧砚随失声“乔老头儿?” “笙笙,乔老头儿人过古稀近耄耋了,再把他请出山当牛做马是不是不太好。” 乔老头儿有一个不太符合身份的名字,乔乔。 据皇祖父朝留下的老人说,乔老头儿家中三代清一色的小子,没有一个绵绵软软的小姑娘。 于是乔老头儿的爹娘日思夜想盼着能得个女儿,秉着心诚则灵的原则,乔老头儿还没出生,全家上下就起好了乔乔这个名字。 乔乔来,乔乔去,最后还是生了个男娃儿。 名字都起好了,哪有不用的道理。 所以,乔乔这两个字就跟着乔老头儿几十年。 从读书识字到科举入仕。 从七品小官到位极人臣。 乔老头儿对乔乔这个名字说多了都是泪。 萧砚随还未诞生,乔老头儿就辞官归隐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日子了。 据说一度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也只得了草绳豆苗稀的惨淡结果。 乔老头儿一气之下扔了锄头,携万两银招募工匠在荒山建了所道观,自封观主,开始寻仙问道。 短短两载,乔家数代唯一一个女娃儿出生了,乔老头乐滋滋的一脱道袍,回去当太爷爷含饴弄孙去了,还不顾规矩给小女娃儿起了个名字,叫乔小乔。 待他看够了孙女儿,再回道观,道观变成了土匪窝,乔老头儿是可忍孰不可忍,又以教导皇太子的名义回朝,实际上铠甲一披带兵剿匪,把剿来的银子分给了山下的百姓。 这么一通闹,野道观的香火突然鼎盛起来了。 乔老头儿也是教了萧砚随一段时日的。 奈何俩人实在没有师徒缘分,萧砚随一看乔老头儿脑子里只能想起铜雀春深锁二乔,乔老头儿一看萧砚随就气的吹胡子瞪眼。 没多久,又过了把官瘾的乔老头儿二度辞官了。 这次没有种地,没有修道,直接去游历大江南北了,顺手写下了备受推崇的《乔居士游记》。 有与乔老头儿相熟的,戏称《二乔记》。 近几年,乔老头儿的年纪实在大了些,也不再山南海北的折腾,修了间竹楼开始着书立说了。 可以说,乔老头儿这一生极近精彩。 旁人是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乔老头儿直接一步到位,春风不语,顺从本心。 洒脱通透的不像个曾在官场浸淫半生位极人臣的官员。 该做的,想做的,都做了。 然后,还真得了长命百岁。 萧砚随想想都觉得有些嫉妒了。 乔老头儿的日子比他当皇帝滋润多了。 掰着手指算算,乔老头儿都熬死几个皇帝了。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什么叫当牛做马?” “请乔老头儿出山,是好吃好喝供着。” “无需案牍劳形,只需他是内阁首辅就能遏住朝堂上的不正之风。” “乔老头儿虽不在朝堂多年,但哪个老家伙布怵乔老头儿。” 一生随心的乔老头儿,活成了一座丰碑,一个传奇。 这就是她想请乔老头儿出山的意义。 “谁去请?”萧砚随抛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 他敢去,乔老头儿就敢用扫把将他扫地出门。 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知年幼的自己怎么就翻来覆去只会重复那句铜雀春深锁二乔。 十之八九是有什么老阴批在他耳边嘟囔,被他记住了。 “笙笙,朕肯定请不来乔老头儿的。” “朕做不到啊。” 顾笙一言难尽“我知道。” “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教给我爹。” “我爹跟乔老头儿有几分交情,还算能说得上话。” 你要细问什么交情? 开创同僚叫乔老头儿二乔先河的交情。 “可行吗?”萧砚随有些不太确定。 顾笙“本来就不太确定,你一问就更不确定了。” 萧砚随“那你不是坑爹吗?” 顾笙抓了一把棋子朝萧砚随砸了过去“那你去吧。” 萧砚随袖子遮脸,挡住棋子“那还是让岳父去吧,岳父的脸面比我大。” 顾笙气笑了“我告诉我爹,你坑他!” 萧砚随拍了下自己的嘴,他嘴贱那一下干嘛! “不如让谢逾陪武安公一起去?” “朕依稀记得,父皇病情危急那段时间,派谢逾给乔老头儿送过一封密信。” “一信之缘,应该也有几分薄面吧。” 顾笙微微蹙眉“谢逾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笙笙。”萧砚随正色道“乔老头儿是奇人,即便谢逾和武安公没能把乔老头儿请出山,但谢逾若能得乔老头儿点拨几句,或许会有裨益。” 顾笙敛眉,沉默的点点头。 野道观里的假观主也是真的寻仙问道过的,心境见识眼界不是寻常人可比拟。 “那就依你所言。” 萧砚随瞪大眼睛“不是你提议让岳父去的吗?” “后来是你啊。”顾笙一本正经的纠正。 萧砚随:…… 又一笔冤枉账要烂在他头上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对乔老头儿一无所知 “请谁出山?” 武安公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幻听了。 前来传话的梁安恭谨道“乔老大人。” “二乔?”武安公不可置信的再次重复。 梁安规规矩矩“的确是乔乔,乔老大人。” 武安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毫不犹豫的说“还望梁安公公代为回禀陛下和皇后娘娘,老臣难以胜任。” 乔老头儿在竹楼里着书立说好好的,他又何必去讨那个嫌。 乔老头儿那张嘴批起人来,比娇娇还碎。 再说了,他跟乔老头是有旧怨的,能请出山才怪呢。 自找没趣。 梁安:他也只是个传话的。 武安公浅啜了口凉茶,皱眉问道“谁的主意。” “算了,你不用回答。” 知女莫若父,请乔老头儿出山的主意只有可能是娇娇出的。 女儿出的馊主意,他这个当爹的就要跑断腿。 “只我一人吗?” 梁安忙道“还有谢督主。” 武安公的眼皮又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虽然乔老头儿心中名唤偏见的那座山形同虚设,但谢逾终归是宦官,遥遥对立。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 武安公仍不死心道“必须得是乔老头儿?” 梁安:沉默不是他的错。 难道,在武安公心里,他像是能做决定的。 武安公又抿了口茶“何时启程?” 梁安“三日后。” 武安公幽幽的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 乔老头儿已经耄耋之年了,娇娇不仅敢想还真敢请。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逾也被告知了此消息。 谢逾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平静的接旨了。 乔老大人。 上次见乔老大人还是在先皇病重时,先皇命他给乔老大人送了封密信。 说实话,他打心眼里羡慕乔老大人。 转眼数日已过,谢逾和武安公轻车简从的出京了。 关于陆六郎聚众凌辱虐杀案,大理寺也有了定论。 陆六郎被判秋后问斩,冀州陆家也无颜在斡旋交涉,只盼着此时能早日尘埃落定。 工部尚书鲁严免官抄家、杖一百,流放三千里,阖族男丁三代以内不得科举,且不在大赦范围之内。 …… 其余人,也各有各的判处。 朝堂百官,神经都绷的紧紧的,不用人嘱咐也知道夹紧尾巴做人,生怕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期沾染上半点儿是非,被这股血雨腥风的尾巴扫到。 更别说,京师仓的帐还没查完呢。 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落马,多少人要被斩首。 静! 格外的静! 朝会上,无人争吵,无人互撕,和谐的好比年前封笔的最后一日。 萧砚随表示,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自从被谢逾要求着来奉天殿早朝,到后来谢逾远赴梁州,他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朝会堪比集市,满朝文武就像是为了菜新鲜不新鲜能不能便宜一两个同伴的讨价还价不休的老妪。 并且还必须把他这个过路的看客也拉进去。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参与表演,但没有他,官员们不尽兴。 所以,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斗智斗勇惯了,突然和谐又安静,反而诡异了。 没人弹劾笙笙善妒成性不堪母仪天下了。 没人弹劾他玩物丧志懒散懈怠了。 也没有人弹劾谢逾擅权弄政狠辣阴毒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实现了君臣大和谐。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朝会,大乾首辅齐钧言辞恳切的请辞了。 萧砚随装模作样的挽留了一番,便同意了。 齐钧有私心不假,但也念着大乾。 看在齐钧识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萧砚随并没有追究齐钧失察渎职之罪,给予了齐钧衣锦还乡的体面。 齐钧一走,内阁首辅的位置便空了下来。 那是百官之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天下读书人青云梯的尽头。 内阁有资历的阁臣,都想再进一步。 心思一活跃,明里暗里拉帮结派的小动作就多了起来。 在一群鱼中,还真就厮杀出一条鱼王。 短时间内拥有了问鼎内阁首辅的声望和拥趸。 卫和桢。 卫和桢已过知天命之年,过去经年,在内阁,不显山不露水,存在感极低。 可细细调查总结后,才会发现,内阁实施的每一份利国利民的举措后都有卫和桢的名字。 是每一份! 不是首功,论功行赏时经常只是被顺带提一笔,似是锦上添花般不显眼的存在。 但一桩桩功绩整理在一起,就是一本厚重的足以名垂青史的功绩簿。 卫和桢三个字,犹如在首辅之位的争夺中犹如正午的艳阳。 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横空出世的卫和桢让顾笙陷入了怀疑。 她也在奉天殿的小隔间里听了几个月的朝会了,却从来没有注意道卫和桢。 这意味着每一场争论,卫和桢都不曾单独表态,否则她不会毫无印象。 就是这样一个隐形人似的内阁次辅之一,竟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凝聚起如此强大的能量,实在不容小觑。 能屈能伸,是个干大事的。 可也正因如此,顾笙心里忍不住直打鼓。 卫和桢,效忠的是大乾吗? “陛下,你怎么看?” 萧砚随眨眨眼“不看。” “谢逾和武安公不是已经去邀乔老头儿出山了吗?” “卫和桢被捧的再高,簇拥者再众,乔老头儿一出现,全都白搭。” “你对乔老头儿的强大一无所知。” “最起码,与奇奇怪怪的卫和桢相比,乔老头儿忠心又能干,而择一的话,朕选乔老头儿。” “如果卫和桢身上没猫腻呢,是不是会凉了忠臣之心?”顾笙凝眉问道。 萧砚随抬手揉了揉顾笙紧皱的眉心“笙笙,大可不必这么有良心。” “齐钧辞官,关于内阁首辅的人选,朕从未放出过任何风声,都是阁臣们在瞎热闹。” “他们拉拢了人心,造势出了声望,朕就必须得妥协成全吗?” “如果忠臣之心这么容易凉,那就不是忠臣。” “说实话,朕没有治他个结党营私之罪,已经仁至义尽了。” “还有,还是那句话,你对乔老头儿的强大一无所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年少不可得 “乔老头儿一出现,不管卫和桢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表现的恭敬推崇心服口服。” “如果卫和桢无二心,日后再加以重用也不迟,反正你我总不能让一把年纪的乔老头儿做牛做马太久。” 被萧砚随和顾笙惦记着要抓来做牛做马的乔老头儿此刻正与武安公大眼瞪小眼。 武安公“铜雀春深锁二乔!” 乔老头儿气的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你!你!你!” “说,是不是陛下告诉你的!” 武安公扯扯嘴角,觑了谢逾一眼“不用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问题了。” “声如洪钟,气息绵长,能蹦能跳,再活十年八年没问题。” “省的一会儿以身体不好这疼那痒推辞。” 谢逾:…… 乔老头儿:…… “别说再活十年八年,就是给你送终都没问题。” “孝子贤孙?”武安公毫不相让的反问。 乔老头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武安公遭会心一击。 乔老头儿目光移向谢逾,白花花的长眉一皱“你是三年前替先皇送信那小子?” “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新帝不给你饭吃吗?还是奴役你太过,不让你睡觉?” 乔老头儿边说着,边拉过谢逾的手腕探脉。 武安公瞳孔一缩“你何时习得了医术?” 乔老头儿漫不经心又炫耀意味十足道“乔居士也是寻仙问道炼药过的,区区粗浅医术,何足挂齿。” 下一瞬,乔老头儿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受过重伤?” “又郁结于心?” “宫里不乏有医术精湛的太医,也不缺治病救人的良药,你怎么就能年纪轻轻把身子骨儿糟践的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是嫌命长,还是活腻了?” “难道,新帝猜忌你了?” 武安公:他还在旁边站着呢,说他女婿的小话,多少注意些。 谢逾摇摇头“陛下待我极好。” 乔老头儿收回手“那就是你自己活腻了。” “听老头儿一句劝,别总想着早死早超生,这一世不拼尽全力的活着,下一世或许还不如这一世。” “你叫谢逾,对吧?” 乔老头儿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时候,谢逾还没出生呢。 “先皇赐名,谢逾。”谢逾语气平静。 乔老头儿一本正经的掐指算了算“逾字,一般般。” “说吧,你们二人来这竹楼做甚?” 武安公见乔老头儿对谢逾青睐有加,就心安理得的后退一步,把说服乔老头儿出山的艰巨任务交给了谢逾。 能者多劳。 谢逾神色未改,垂首道“奉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名,恳请乔老大人出山接任内阁首辅。” 乔老头儿也后退了一步。 抓着自己乱糟糟的白头发“我都八十多了啊!” “你看看,头发都全白了!” “做不来,做不来。” “齐钧呢?” “齐钧那老小子死了?”乔老头儿气势汹汹的问道。 以齐钧的野心,除非老死在首辅位置上,不然舍不得挪一下位置。 谢逾“辞官归乡了。” 乔老头儿:Σ(?д?lll) 大官迷齐钧都辞官回乡养老了,他的年纪都能当齐钧的爹了,还让他出山? 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儿。 谢逾声音不疾不徐的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乔老头儿。 “乱象丛生。”乔老头儿总结道“你没替先皇守好这份家业。” “但,你也尽力了。” “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再次恳请乔老大人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临危受命吧。”谢逾的头垂的更低了。 乔老头儿“你因何事郁结?” “你为我解一惑,我受你一请。”乔老头儿一双眼睛啊炯炯有神,似是能勘破一切的爱恨嗔痴虚妄执念。 “谢逾,我这个老头儿不爱听假话。” 谢逾抬起头,倏的一笑,笑容浅的似竹林的清香“不是郁结,是自愧是内疚。” “隐藏极深的年少执着不可得之物,可偏偏意外暴露于人前,恐会影响到年少执着不可得之物。” “年少执着不可得之物还是年少执着不可得之人?”乔老头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逾声音清润“人。” 武安公诧异至极,谢逾竟有恋慕之人。 这几年,那么多人想抓谢逾软肋,却无一人打探到这个消息。 他是真信那句隐藏极深。 乔老头儿拍了拍谢逾的肩膀“清楚执念,当想法子化解执念。” “痴人才会因年少不可得困顿一生。” “谢逾,那人既能成为你的年少不可得,你们之间应是有几分情谊在的,那人是你的年少不可得,那人又岂会对你糟践身体视若无睹?” “谢逾,老头儿盼着你有朝一日不是先皇赐名的谢逾,而是你自己,谢随,当是恣意随心的随。” 谢逾眸中有些许错愕“您怎知?” 乔老头儿爽朗一笑“我是老神仙。” 谢逾:…… 武安公:…… “走吧。”乔老头儿随手掰下一根竹枝挽起了白发。 武安公“你不收拾收拾?” 就算是轻装上阵也不至于这么轻装吧? 乔老头儿挑挑眉“收拾什么?” “乔家隔三差五会派人来收拾竹楼,顺带看看我还活着没。” 武安公一言难尽“我是说行李。” 乔老头儿煞是认真“我是要去做大乾内阁首辅的,又不是要去乞讨的,带什么行李,不知所谓。” “再说了,一路上,有你,有谢逾。” “一个是娶了扬州陆家女财神的武安公,一个是大乾掌实权的谢督主,我什么都不会缺,缺了也能买最好的。” “走吧,早去早回。” “我这个糟老头子算是看清楚了,就是找我去收拾烂摊子的,还说什么出山震慑。” “糊弄不了鬼,就来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 “早早收拾了烂摊子,早早回来继续着书立说。” “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还敢动摇高祖的江山。” “前朝余孽?” “就前朝末年那个易子而食的惨烈程度,后人还有脸提复国?” “我要是那个余孽,早就羞愧的无地自容,自己找根绳子吊死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睦周啊 “心里没点数的东西,弄不死他,我乔老头儿的名字倒过来写。” “你俩挤眉弄眼打什么眉眼官司呢。” 武安公煞有其事道“在思考乔老大人的名字倒过来写是什么。” 乔乔。 再倒也是乔乔。 “磨磨唧唧,还走不走?”乔老头儿长眉一挑,杀气腾腾的催促道。 “走!” 卫和桢深以为自己内阁首辅的位置板上钉钉时,乔老头儿在一个朝霞漫天的清晨入宫了。 半个时辰后,乔老头儿接任大乾的内阁首辅一职。 消息传至朝堂,文武百官瞠目结舌。 乔老头儿离开朝堂多年,年轻官员们没有体验过乔老头儿的威力,才会不知者无畏。 上了年纪的,几乎都在乔老头儿身上吃过亏。 乔老头儿走马上任,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没有人敢说乔老头儿没有资格担任内阁首辅。 所以,只能对卫和桢抱以同情了。 除了同情,也别无他法。 卫和桢:他就是个笑话! 沉寂多年,一朝冒尖,尚未来得及欣喜,冒出的尖儿就被掐掉了。 他很不理解,陛下怎么想起让耄耋之年的乔老大人重新出山了。 耄耋之年啊! 人活七十古来稀,乔老大人都八十多了,陛下是真不担心乔老大人在奉天殿上早朝时一不留神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假想过很多竞争对手,但从来没想过会是乔老大人斩断了他一步登天的美梦。 说实话,说不气是假的。 但,又不能气。 细算起来,乔老大人是他的座师。 他高中进士那年,乔老大人是春闱的主考官。 所以,生气也是气,服气也是气。 换个角度想,做乔老大人的手下败将并不丢人。 寻常人,哪有机会与乔老大人一争。 卫和桢另辟蹊径,反复洗脑,终于哄的自己心平气和了。 可在踏入文渊阁,注意到同僚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又忍不住的破防。 这种尴尬,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卫和桢强撑着不再同僚的注视下失态,维持他为数不多的体面。 “睦周?” 乔老头儿一见卫和桢,眼睛亮了亮。 卫和桢,字睦周。 “是睦周吧,卫睦周?” 乔老大人还记得他! 这样的认知,使得卫和桢的尴尬窘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窃喜“下官卫睦周见过乔老大人。” 乔老头儿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笑道“睦周,老夫还记得你的策论,内敛又不失锋芒,甚好。” “你一步步走到今日,老夫甚是欣慰。” 卫和桢垂首道“座师谬赞,多年来,学生时刻谨记座师的点拨,不敢有丝毫松懈。” 座师? 文渊阁众人错愕。 乔老头儿竟是卫和桢的座师? 这层关系,瞒的可真紧啊,没有半点儿风声漏出。 不怪他们孤陋寡闻,实在是乔老头儿远离朝堂,又是数十年前的旧事,且卫和桢一向低调,根本没有人特意去查卫和桢的旧事。 座师也算师。 这样一想,卫和桢的处境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乔老头儿似是没有察觉到文渊阁内气氛的变化,依旧笑的慈祥“是你自己悟性好,又知上进。” “下值后,可愿陪老夫手谈一局?” 卫和桢笑答“乐意之至。” 这下,卫和桢心中再没有半分芥蒂。 乔老大人的好意,他得领情。 …… 得知乔老头儿成功安抚卫和桢后,顾笙人有些懵。 她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萧砚随一再强调的那句,她对乔老头儿的强大一无所知。 乔老头儿只和颜悦色的唤来句睦周,卫和桢就喜笑颜开了。 萧砚随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乔老头儿收服卫和桢,朕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朕诧异的是,乔老头儿竟然真的干脆利索的出山了。” “有乔老头儿和谢逾坐镇大乾朝堂,朕突然就觉得安稳了。” 顾笙颔首“是能喘口气了。” “陛下,我想见见梁安从河间凌家带回来的祈福姑娘,凌玉余。” “她在先太后陵前诵经祈福的时日也不短了,是时候召见她了。” 正如萧砚随所说,朝堂上有乔老头儿和谢逾坐镇,无需她太过操心,那她就可以匀出更多的时间去搅和背地里的事情。 “召见是可以召见,封赏也可以封赏,但不能强迫朕纳她入宫。”萧砚随沉声强调。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我何时强硬要求你纳妃了?” “只是觉得是时候该给凌家找些事了。” “凌家是先太后母族,先太后泉下有知,不会气的夜里给我托梦吧?” 萧砚随卷起书,轻拍了一下顾笙的额头“你别忘了,母后和先皇合葬。” “凌家生出谋朝篡位的大不逆心思,母后还敢替凌家叫屈?” “父皇一个眼神,母后大气也不敢出。” “你想见就见吧,朕这就安排梁安去皇陵宣旨。” “只是,朕如何赏她才合适?” 顾笙“见过再做决定。” “也好。” 顾笙见到凌玉余已是五日后。 凌玉余身型瘦弱纤细,一双眼睛亮的如荒野荆棘处燃起的火焰。 柔弱又不屈。 梁安真真是在凌家挑出了一株带刺儿的草。 “民女凌氏玉余给皇后娘娘请安。” 初次召见,凌玉余给顾笙行了大礼。 许是顾笙偏爱明亮的眼睛,通身的气势不由自主的就柔和了些许。 “请起。” “玉余,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倒是个颇具意境的好名字。” 凌玉余垂首“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家父为民女起名时,余,乃多余之意。” 顾笙轻抿了口茶水,笑道“既上天垂怜,得以降于世间,又怎会是多余。” “听闻你在皇陵为先太后诵经祈福甚是诚心,当赏。” 凌玉余低眉垂首“被挑中为先太后祈福是民女前世修来的福气,又怎敢再赏赐。” 顾笙放下手中的茶盏“有功,自然该赏。” “再说了,你合本宫的眼缘。” “本宫愿意赏上加赏。” “既是赏赐,本宫自当以你所求为先。” “你且先说说。” “但凭皇后娘娘意愿。”凌玉余又跪在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玉余 “按本宫的意愿?” 顾笙身体微微前倾,继而弯腰,伸手抬起了凌玉余的下巴,莞尔一笑“本宫的意愿就是成全你的意愿。” “本宫喜欢你这双眼睛里明亮的光。” “所以,本宫准备加一把火。” “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凌玉余有片刻的失神。 许是这张脸的美貌过于惊人。 此时脸上的笑容过于耀眼。 一瞬间,就能摄取人的心神。 很美。 顾皇后很美,美的鲜活夺目。 比河间推崇的凌家小菩萨更美。 凌玉余心中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若是嫡姐能亲眼见到顾皇后,端着的傲慢怕是会被嫉妒所取代。 凌玉余的表情取悦了顾笙,顾笙轻笑出声。 清脆的笑声把凌玉余的思绪拉回。 凌玉余忙垂下眼睑“民女失仪,请皇后娘娘恕罪。” 顾笙松开手,声音含笑“玉余,本宫认真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顾笙语速放缓,尾音拉长上扬,蛊惑意味十足。 凌玉余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般砰砰砰跳着,似是要跳出胸腔,主动跑到顾皇后的掌心里。 不,冷静! 凌玉余咬牙“只要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民女都喜欢。” 顾笙支颐着望向凌玉余,眉宇似又懊恼。 “玉余,你这样,本宫很为难啊。” “本来本宫还想送你一份大礼,可你不愿对本宫说一句真话。” “罢了,本宫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愿意将自己的功劳让给凌家小菩萨?” 凌玉余身子一僵。 “玉余,本宫只听真话。” 顾笙的声音里没了笑意。 凌玉余“但凭……” “你确定?”顾笙一字一顿。 短短三个字,听在凌玉余耳中,似恶魔的低语,一点一点引诱出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求。 “求皇后娘娘疼民女。” 凌玉余眼睛一闭,重重的叩首磕在地上。 顾笙:…… 这句话,多少有点儿歧义。 若是传到萧砚随耳中,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如何疼你?” “替陛下纳你入宫跟本宫做姐妹吗?” 凌玉余忙道“民女绝无入宫与皇后娘娘争宠之意,皇后娘娘明鉴。” “那你说说要本宫如何疼你?” 凌玉余又叩首“民女愿奉皇后娘娘为主。” 顾笙敛起了不正经的表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需要本宫做什么?” 凌玉余不假思索“做民女的靠山。”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凌家有先太后的手书,白纸黑字定下了陛下和凌氏玉莹的婚约,称陛下登基,凌氏玉莹当为皇后。” “本宫知道。”顾笙纠正凌玉余话中的失误。 凌玉余:Σ(?д?lll) “皇后娘娘就不担心凌家携手书入京求陛下给个说法吗?” 顾笙摇摇头“不担心。” 凌玉余:皇后娘娘多少有点儿油盐不进。 在凌玉余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增进谈判筹码时,就听雍容华贵不可方物的皇后娘娘漫不经心的继续道“有先太后的手书在前,凌家小菩萨还有胆子与佛宁寺的野男人耳鬓厮磨双宿双飞,本宫实在佩服。” “凌家都不担心落个秽乱皇室的名声,本宫怕什么?” “你说对吗,小玉余。” 小玉余…… 凌玉余的心又漏跳了半拍。 皇后娘娘说话实在是太蛊人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凌家自以为藏的极深,无人知晓的隐秘,顾皇后知道的清清楚楚。 顾皇后知道,陛下会一无所知吗? 凌家,真真是自寻死路。 “小玉余,别再说什么让本宫当你靠山之类的大话空话了,说的实在些具体些。” 凌玉余抬眸,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顾笙“皇后娘娘会信我吗?” 顾笙失笑“现在就开始利用自身的优势了?” “罢了,谁让本宫就是喜欢你眼里的光呢。” 是那种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后的光。 更是深处无底深渊仍不忘抓着藤蔓向上爬的光。 这种光,坚韧的可怕。 “信与不信不重要。” “对吗,小玉余,” “小玉余,你很聪明。” “与其说是梁安在一群野草般的姑娘里选中了你,倒不如说是你和梁安双向选择。” “你把自己表现的符合梁安择人的要求,让梁安在看过你后,觉得其他小姑娘身上的刺心里的恨都无法与你媲美,只有你是最优选。” “本宫说的对吗?” 凌玉余眼里的光更盛了“不瞒皇后娘娘,确实如此。” 她愿意跟着有权势还聪明的主子。 跟着这样的主子,她未来的路才有可能走的更长。 顾笙摩挲着指腹“别再试探来试探去了,直说吧。” “说出你想要的,本宫才知道自己给不给的起,否则试探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凌玉余也不再磨磨蹭蹭,朗声道“皇后娘娘,其一,民女想自请日后立女户开府另居。” “其二,民女想将姨娘的排位从凌家带出,再行供奉。” “其三,民女想恳求皇后娘娘为民女指一门婚事。” 顾笙神色不变“三个要求,倒也不算多。” “你替先太后祈福,算一桩功劳,可以先圆你一个心愿。” “另外两个,待你将凌家搅的天翻地覆了,自然会得偿所愿。” “你要先选哪一个?” 凌玉余不假思索“姨娘的排位。” “民女恳求皇后娘娘允许民女先将姨娘的排位供奉于国寺中,待来日顶门立户,再请回家中。” “准。”顾笙淡淡道“本宫会给予你身份,给予你人手,至于能不能做到,就看你的了。” “本宫可以借你与先太后有缘之说,封你为县主,且会安排忠信郡公府的老夫人出面收你为义女。” “忠信郡公,掌飞骑营,有实权。” “看似不如曾经的成王府风光,可实际上根基未动,较之以往更稳固清正。” “有县主的封号和忠信郡公府,你返回河间后,除了凌家那位一品诰命老夫人,没有人能凌驾于你头上,希望你掀起的风不要让本宫失望。” “疾风知劲草,风大了,本宫才能看清草下面是什么东西,”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凌家遭难 在凌家野草一般的凌玉余先是被忠信郡公府老夫人在上香路上一眼看中,力排众议认作义女,摆下声势浩大的认亲宴,广邀达官贵人女眷参宴。 紧接着又摇身一变成了荣安县主,成功跻身上京城贵女圈。 就在所有人以为凌玉余会久居上京时,凌玉余带着帝后赐下的侍卫宫女财宝浩浩荡荡的回了河间。 钗环袄裙,精致奢华。 逼人的富贵气扑面而来。 凌玉余的车架在凌家正门外停下。 女使上前叩门,吩咐凌家大开正门,阖府上下恭迎荣安县主和帝后赏赐。 若只是凌玉余自己,这般兴师动众的确有小人得志恃宠而骄之嫌,会引人非议。 奈何,凌玉余的车架后是长长的帝后赏赐。 阖府迎接御赐之物,过分吗? 不过分! 女使的话,令凌家哗然。 荣安县主,凌玉余? 荣安,寓意多美好的封号。 可偏偏落在了得脸的奴婢都能踩一脚的凌玉余头上。 这种荒谬感堪比亲眼见证野鸡插上羽毛变凤凰。 南山院。 凌老夫人斜躺在凉榻上,微阖着眼睛。 凉榻边,跪着两个手执象牙扇婢女,动作不紧不慢的扇着风。 凌老夫人不喜在夏日里用冰,一贯靠着婢女一刻不停的扇风驱热。 凉榻不远处的雕花木椅上坐着位年过四旬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老夫人,这事儿得您拿主意。” “阿余那丫头现在是县主了,媳妇儿了做不了主了。” 大乾县主,正二品。 虽无实权,但品级甚高。 凌老夫人眼皮一动不动,幽幽道“区区县主,还是沾了先太后和凌家的光,有何惧之?” “让余丫头懂事些,莫要在府外丢人现眼,平白惹人笑话。” “晚辈归家,哪有让阖府上下不分老幼前去相迎的道理,问问她,还知不知何为孝道。” 得了准话的中年美妇心中有数了,雍容华贵眉眼含笑道“老夫人说的在理。” 凌老夫人“去吧。” 中年美妇起身,走动间似带起了丝丝缕缕的凉风。 凌老夫人微簇的眉头渐渐舒展,可在闻到浓郁的幽香后,又不耐的紧皱起来“当家主母,还熏这么妖妖娆娆的香做甚!” “不伦不类!” “此香浓郁,你如今几岁了?” 中年美妇脸上的笑容一僵,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老夫人教训的是。” 凌老夫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中年美妇。 待脚步消失,凌老夫人沉声道“把窗户开大些。” “臭不可闻!” 没有走远的中年美妇心觉羞辱,气的几乎咬碎了牙齿。 这么多年,老夫人在府里地位超然耀武扬威,不就是因为生了个被追封为太后的女儿。 假以时日,她只会比老夫人更神气! 大业功成时,她的莹儿会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届时,她就是府里说一不二的人。 中年美妇将揉皱了的帕子塞进袖子,对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仆妇,随意安排道“老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仆妇恭声“老奴明白。” 仆妇声音粗粝,好似指甲划过墙壁。 中年美妇的神情好了些,团扇虚倚在头顶,遮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压低声音“切记,是老夫人的意思。” “你去处理吧。” 话音落下,中年美妇沿着绿荫道静止朝自己院落走去。 得到命令的仆妇自偏门出,绕至正门外。 “荣安县主,老夫人吩咐都是一家人,何需在意那些虚礼,请荣安县主快些随老奴入府吧。” “放肆!”站在马车阴影下的女使,抬手一巴掌扇在了老仆妇脸上“谁给你这刁奴的够胆,敢对荣安县主不敬。” 除却婢女和侍卫外,顾笙特意赐给凌玉余两名女使。 女使,非奴籍。 一曰辛夷。 一曰杜若。 是四季亲调教出来的人。 对老仆妇动手的是杜若。 老仆妇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有瞬间的怔愣。 辛夷补充“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 “一把年纪不懂尊卑不识礼数,有辱凌家门楣,有伤先太后名声。” “来人,赐掌掴三十。” 女使下令,自有宫女奉命行刑。 一巴掌又一巴掌落在老仆妇脸上。 “荣安县主,你这是在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吗?”老仆妇口齿不清的指纹着。 辛夷接话“攀扯主子,错上加错,赐拶刑。” “难不成是凌老夫人授意不必敬天子?” 一番折腾下来,老仆妇的脸煞白如纸,斗大的汗珠淅淅沥沥的淌着,手指红肿不堪鲜血淋漓。 老仆妇被罚怕了,再也不敢传话,连滚带爬踉跄着从偏门回了府。 大热天,马车上冰盆里的冰块已经尽数化为了水。 炙热的太阳照在马车上,热的如蒸笼一般。 凌玉余的额头上是一层密密麻麻的晶莹汗滴,可在她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煎熬难捱。 很好了,不是吗? 经历过大夏天正午时分头顶水碗跪在碎瓷器上的日子,就不会觉得闷热难以接受。 “县主,冰盆买回来了。”杜若轻叩车厢,温声道。 马车门打开,两个冰盆瞬间驱散了闷热。 凌玉余微微低头,感受着凉意扑面而来。 现在,真好。 可以坐着。 还有冰盆。 所以,一定要好好给皇后娘娘办事。 凌玉余掌心捏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冰块,只觉凉气沁人,舒服的紧。 “杜若姑娘,每人赏三两碎银子。” 她没家底,但她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 这些宫女侍卫都是要跟着她在凌家这个龙潭虎穴里闯上一闯的,该善待就得善待。 “县主宽厚。” 老仆妇鬼哭狼嚎的冲进了中年美妇的院子。 中年美妇正欲美美的小憩片刻,瞥见仆妇肿成猪头的脸,唰的一下坐起来。 “那个贱丫头打你了?” 仆妇脸已经肿的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的点头。 “长本事了!” “真是翅膀硬了,长本事了。” “行,你随我一道去见老夫人。” 仆妇伸出袖子遮挡下的手指,中年美妇瞳孔一缩。 “拶刑?” “那贱丫头竟敢动私刑!” “岂有此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口谕 “你快些随我去见老夫人,见过老夫人后再上药。” 总得让老夫人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老仆妇有苦说不出,生怕耽搁下去手废了。 一旦没了用处,她的下场就是被撵去庄子,自生自灭。 但她现在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得老老实实去南山院见凌老夫人。 中年美妇一进南山院就捏着嗓子抑扬顿挫的嚎了起来“老夫人啊,没天理了。” “老夫人啊。” 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凌老夫人险些被吓的一口气上不来撅过去。 “你嚎丧呢!” 凌老夫人一把夺过婢女手中的象牙扇狠狠砸在地上。 婢女心惊胆战满脸惊恐的跪在地上。 中年美妇有恃无恐,命老仆妇抬起头伸出手,感情充沛哭嚎道“老夫人,您瞧,余丫头干了什么。” “是儿媳这个做嫡母的没用,管不了余丫头。” “邢二家的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下人,余丫头二话不说又是命人掌掴又是行拶刑的。”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得打我的脸吗?” “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在河间官宦女眷间行走?” “我受些委屈倒也罢了,就怕连累到莹莹,让莹莹觉得丢人。”中年美妇在最后加了一把火。 果不其然,令老夫人的神情里多了些许慎重。 玉莹,就是凌家下一个辉煌。 “给老身更衣,老身倒要去看看余丫头撒什么邪火发什么疯。” “不是想让阖府相迎体体面面回府,那老身亲自去迎,最好老天爷降下一道累劈死那个不孝孙女儿。”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朝得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唉,跟玉莹比,差远了!” 凌老夫人忍不住感慨。 这话听在中年美妇耳中,既悦耳又刺耳。 凌玉余什么东西,配跟她的莹应相提并论。 莹,玉色,如玉之莹。 余,犹多也。 这才是注定好的宿命。 凌老夫人穿戴整齐,在婢女的搀扶下,黑着张脸,命人打开了凌家正门。 一眼扫过,两女使,八婢子,十六侍卫。 这规制,绝不是区区县主该拥有的, 公主出行,随侍婢子也不过区区五人。 再说了,县主不过是虚名,何时还回赐下女使宫女和侍卫了。 不知道还以为是成为天子宠妃,声势浩大的回府省亲呢。 “余丫头,还不快快下马车给老夫人请安。” 辛夷上前,双手置于身前,一字一顿“陛下口谕。” 凌老夫人和中年美妇还没来得及端长辈架子耍威风,就被迫偃旗息鼓。 跟随凌老夫人和中年美妇一道出来的凌家人,三三两两互相对视一眼后,跪在地上。 口谕,也是圣旨。 是圣旨就得跪下接旨。 最后,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和微微屈膝搀扶着老夫人意图蒙混过关的中年美妇还站着。 辛夷心下冷笑。 不配合? 很好! 她本来就是来搞事情的。 辛夷面上神色不改,重复道“陛下口谕。” 凌老夫人瞥了眼中年美妇,眸子里溢出丝丝缕缕的不满,无声道“行礼!” 她这儿媳妇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年轻时看着还沉稳柔顺,年纪大了反而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几斤几两了。 她站着,是因为她的陛下是她的亲外孙,唤她一声外祖母,儿媳妇儿凭什么? 凭瞒着她私下允许玉莹跟别的男人定终身,让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罢了,路已经选了,已经回不了头了。 中年美妇松开手,垂首跪在了地上。 “陛下口谕。”辛夷依旧重复着,只字不提口谕内容。 凌老夫人皱眉。 什么意思? 冲着她来的? “陛下口谕。”辛夷不知疲倦的再一次重复。 凌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狠狠的砸向地面“女使大人,你可以宣读陛下口谕了。” 辛夷轻咦了一声,细长的眉毛上扬“陛下原不欲如此见外,但听闻凌家谦逊规矩,仁善守礼的美名传天下,这才特意嘱咐下官一板一眼照规矩行事,万不可辱没了凌家。” “不曾想……” 辛夷遥了遥头,没有再继续。 可此时无声胜有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晰无误的领悟到辛夷的未竟之言。 凌老夫人面红耳赤,身体摇摇欲坠。 “陛下口谕。”辛夷带着嘲讽的视线扫过凌老夫人,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耳光“凌氏玉余,于皇陵前为先太后日夜抄经起伏,孝感动天,天将祥瑞于皇陵,漫天彩霞盈于皇陵之上,陵前枯木又开花,此乃百年罕见的大吉之兆。” “凌氏玉余当居首功,朕亲封其为荣安县主,以彰其功,凌氏上下万不可懈怠荣安县主,一应事宜以荣安县主意愿为上。” “钦此!” 凌老夫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竟然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她的乖外孙的口谕中,竟吝啬给她只言片语。 明明身体里一半流着凌家的血,可偏偏与凌家一点儿也不亲厚。 外孙登基,本应是凌家一飞冲天的好时机。 结果却是被灰溜溜赶出了上京。 如此一想,凌老夫人心中再没有丝毫内疚。 外孙不靠谱,自然就得另寻高枝。 准孙女婿可比外孙有良心多了,什么好事都不忘凌家。 凌家人领旨谢恩后,正欲起身,就听辛夷又开口了“皇后娘娘口谕。” “凌氏玉莹何在?” 中年美妇心中一凛,解释道“小女患有心疾,甚是体弱,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在养病。” 辛夷不动声色“皇后娘娘口谕。” “本宫听闻凌氏玉莹素有小菩萨美名,特宣入宫一见,即日启程。” “凌夫人,无需担心凌姑娘的身体,皇后娘娘特遣了两名太医一道来此。” “皇后娘娘宣的急,凌姑娘还是尽早启程吧。” 中年美妇:太医? 要不要准备的这么齐全啊。 主要是莹莹不在府中,她从哪儿大变活人啊。 难道让替身入宫? 不可。 替身难以以假乱真。 中年美妇求救似的看向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心下也是一沉,不由得多想了些。 “有太医玉莹诊治,自是极好的。” “还请先入府。”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努力的风 婢女摆好矮凳,凌玉余这才从马车款款而下。 发髻整齐,妆容精致,衣衫华美。 凌老夫人眸光微闪,真是看不出来灰扑扑的余丫头拾掇干净,也别有一番情致。 以前只以为是一株长在墙角的野草,如今野草也开出了花。 野草上开出的花,似乎更惊艳些。 凌老夫人的心思又活络了些。 凌玉余福了福身“荣安给老夫人请安。” “余……” 凌老夫人余光瞥到明显不好相与的女使,话到唇边又改口“荣安出息了,女大十八变啊。” 凌玉余抬头,仰望着宏扩巍峨的凌府正门。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观察她不配踏足的正门。 原来,不过如此啊。 “老夫人,是皇陵和上京城的风水养人。”凌玉余语气不阴不阳,平静又不失规矩道。 凌老夫人心中呕的想吐血。 所以,言外之意,河间凌府不养人,是吧? 凌老夫人不欲再多说,朝着中年美妇抬了抬下巴。 中年夫人心领神会搀扶着老夫人向府内走去。 辛夷朗声“凌夫人,于礼不合。” “凌老夫人、荣安县主先请。” 中年美妇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 辛夷一开口,中年美妇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就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耻辱的很。 以后,她还怎么在阖府下人面前立威! “我是荣安县主的嫡母。” 辛夷一人便如铜墙铁壁,面不改色“本使知道。” “不仅知道凌夫人是县主的嫡母,也知凌夫人为母不慈不善。” “凌夫人这就忘了陛下口谕了吗?” “凌氏上下万不可懈怠荣安县主,一应事宜应以荣安县主为先。” “凌夫人是记性不好,还是没把自己当凌家人?” “可不论是此二者中的哪一个,恐怕不宜做凌家当家主母。” “前者说明凌夫人身体抱恙理应静养,后者则说明凌夫人有异心。” “本使也是在为凌家的体面着想。” “凌老夫人,您说是吗?您是大乾的一品诰命夫人,是先太后的生母,定能慧眼如炬明辨是非,让凌家这艘大船在您的掌舵下远航。” 被戴高帽的凌老夫人并不觉得开心。 下马威。 又一个下马威。 可偏偏女使硬说出的歪理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凌玉余清泠泠开口了“辛夷,不得对嫡母无礼。” 中年美妇还没来得及赞凌玉余识趣有眼色,就听凌玉余继续道“毕竟嫡母自诩凌家的天,又念叨了十余年,似本县主这种洗脚婢生的女儿卑贱丑陋之至,不配以凌家女自居。” “本县主已经习惯了。” 说着说着,凌玉余幽幽的叹了口气“能在嫡母站着言语,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像以前,本县主得跪在嫡母和嫡姐脚边,好让嫡母和嫡姐踩着上马车。” “即便我已获封二品县主,可见了嫡母仍仍是怕的紧,怎敢走在嫡母身前。” “嫡母,您先请。” 凌玉余的声音不算大,但胜在清晰,耳力好的人都能叹听的七七八八。 中年美妇低垂着头,表情狰狞。 只得松开老夫人,退到了正门外。 “荣安,哪有似你这般编排长辈的!”凌老夫人低声训斥道。 凌玉余眨眨眼“这是编排吗?” “我还以为这是性子坦率真诚有话直说呢。” “我见嫡母和嫡姐就时常说老夫人泥腿子出身,偏生摆谱折腾人,鼻孔里插大葱,装蒜。” “每每说完,嫡姐就会吐吐舌头说她只是说话直没恶意。” “嫡母还会心疼的把嫡姐揽在怀里感慨一句,我的儿这么单纯善良可如何是好。” 中年美妇脸色煞白,如坠冰窖。 拄着拐杖的老夫人,气的直哆嗦。 凌玉余恍若不知,自顾自义愤填膺的看向中年美妇“嫡母,您听到了吗?” “老夫人说,不可这般编排长辈。” “老夫人、嫡母,快些入府吧。” 有辛夷那番掷地有声尊卑有别的话在前,又有凌玉余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在后,凌府一众女眷仆妇再不敢上前搀扶凌老夫人,生怕抢在新出炉的荣安县主前跨过正门,又得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台阶下,十六个腰间配刀的侍卫,实在气势逼人。 而辛夷女使一人又有万夫莫开的霸气。 辛夷女使背后的八个婢女说上刑就上刑。 邢二家的在府里算半个主子,还不是又被扇巴掌,又被夹手指的。 阎王打架,小鬼们有多远就躲多远。 最有,气急败坏的凌老夫人自己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进了府。 凌玉余又装模作样的迁让了一番“嫡母,您先请。” 中年美妇目眦欲裂,深吸了一口气“县主尊贵,县主先行。” 凌玉余无辜的眨眨眼“万一事后嫡母又以我不孝编排我呢。” “嫡母和嫡姐编排起人来我可招架不住。” “唉,实在不想成为嫡母和嫡姐口中该死不死的老不死!” 走在前方的凌老夫人,左脚踩右脚直挺挺摔倒在地上。 辛夷张嘴就来“来人啊,凌夫人把凌老夫人气晕过去了。” 中年美妇:…… 凌玉余一脸担忧,提起裙摆小跑着来到摔得满脸是血的凌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孙女儿是带着太医回来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您就是再气嫡母和嫡姐在背后编排咒骂您,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您若真气坏了,不就真的恰好如嫡母阖嫡姐的意了吗,真给她们腾开地方了。” 字字句句,都是戳人心窝的刀子。 凌老夫人气的眼前一黑,血呼啦擦的晕了过去。 这次是真晕了。 “太医,您赶快给老夫人瞧瞧啊,可别真被嫡母气出个好歹。” 凌玉余后退一步,给太医让出了位置。 太医:这套操作可真熟练啊。 凌玉余抬抬下巴。 那是! 没辜负她离京前专门请教过顾皇后。 这世上,没有使不出的绊子掀不起的浪,只有不努力吹的风。 她是被顾皇后点拨过的风。 而辛夷和杜若,就是她这股风的翅膀。 她不求自己能似顾皇后一般,年少时让上京城官宦子女闻风丧胆。 第二百三十章 抢夺院子 她只求自己能成为凌家的鬼见愁! 初战告捷,再接再厉。 在太医的指挥下,仆妇们手忙脚乱的把凌老夫人抬去南山院。 凌玉余伸手拦住了想要趁乱离开的中年美妇,笑颜如花“嫡母,我住哪儿啊。” “还住在东南角的夕风院吗?” 中年美妇抿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今时不同往日,夕风院怎配得起县住的尊荣。” “不知县主心中可有意向?” 凌玉余托腮“若论府中景致,最好的当属老夫人的南山院以及嫡母阖父亲所居的葳蕤院,虽说有陛下的口谕在前,但我到底是晚辈,应遵孝道,绝不可夺长辈之好。” “所以,外退而求其次选菩提院吧。” 菩提院本来叫飞鸾院。 取自飞鸾翔舞碧空上,映日辉煌瑞气浓。 凌家盼着住在其中的凌玉莹能绘锦绣耀荣华,重复先太后带给凌家的风光。 奈何,先皇看不上凌家的做派。 而尚是太子的陛下对凌家也只是面子情不冷不热。 那些年,凌家捂着先太后赐下的婚书,做着白日梦。 后来,凌家有了别的造化,凌玉莹有了小菩萨的美名,飞鸾院顺理成章更名为菩提院。 只为了让小菩萨看起来梗名副其实。 呸,什么菩提院。 等她一住进去,就先把匾额砸了,换个她喜欢的名儿。 顾皇后吟了句什么诗来着。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嗯,那便叫绮练院吧。 中年美妇,怒火实在难以继续抑制,眼中的火苗似要蹿出去,疾言厉色的控诉“那是你嫡姐的院子,你嫡姐还在养病,你怎忍心占了她的院子!” 凌玉余依旧笑的明媚灿烂“若真要养病,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的郊外别院不是更合适吗?” “或是,曾遭了大火的佛宁寺也很合适。” “嫡母,为了嫡姐的心疾,不妨把佛宁寺旧址的地契买回来吧。” “风水好,养人。” “再说了,皇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见嫡姐呢,我这般其貌不扬都能沾先太后的光被封为县主,何况是貌若神妃仙子又与先太后有三分相似的嫡姐呢?” “说不定嫡姐一去上京,摇身一变就是郡主,再敢想一些,被陛下迎进后宫成为一人之下的皇贵妃,到时候,真就成鸾凤了,哪里还在乎一个小小的飞鸾院。” 威逼利诱,好赖话都被凌玉余一人说尽了。 不过,这辈子嫡姐都没有可能得陛下和顾皇后青睐了。 “所以,就把菩提院让给我这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可怜虫吧。” 中年美妇哑口无言,眼神狐疑的打量着凌玉余,似是在疑惑凌玉余提及佛宁寺的用意。 佛宁寺那场大火的内情,偌大的凌家只有一手之数的人知晓,就连她的亲儿子,都是似知非知。 按理说,凌玉余这个贱丫头不可能知道。 但,凌玉余又实在有些邪性。 梁安来凌家挑人,好巧不巧的选上了平平无奇的凌玉余。 “嫡母为何这般看我?”凌玉余眼神清澈,先发制人。 中年美妇欲盖弥彰,试探道“佛宁寺曾是寺庙,僧侣皆是男子,怎可在其旧址上建造院落让莹莹在那儿修养,如此以来,岂不是会坏了莹莹的名声。” “这种惹人非议的话,休要再说。” 凌玉余故作不知中年美妇的试探,漫不经心道“佛门选址自是讲究非常,又得香火熏然百年,明明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 “嫡姐又有小菩萨的美誉,相得益彰啊。” “心里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我冰清玉洁的嫡姐清者自清!”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嫡姐把菩提院腾出来,要不然我的女使、婢女,侍卫们都跟得跟着我吃苦受累。” “这可就成了嫡母的不是了。” 中年美妇被挤兑的嘴角微抽。 心里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 这真的不是当着她的面理直气壮的阴阳她吗? 还有那句冰清玉洁、清者自清…… 莹莹瞒的紧,她也注意分寸没特意追问过莹莹和准女婿发展到了哪一步,但孤男寡女日日花前月下,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稍一上头就是干柴鹏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莹莹十之八九早就没了清白之身。 对这一点,她早有心理准备。 但一听凌玉余这个贱丫头一意有所指对话,她还是觉得无比刺耳。 “菩提院是莹莹自小住大的,不便予你,荣安县主一向孝亲敬长,定不会夺人所好的。” 凌玉余脸上的笑容淡了“好一个自小。” “好一个夺人所好。” “既然嫡母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还假惺惺让我本县主选什么,逗本县主很好玩吗?” “我若是嫡母,要么去老夫人病榻前侍疾,要么就去处理气晕老夫人的流言,绝不会在这里掰扯院子。” “本县主,住定了菩提院。” “嫡姐不是自诩小菩萨吗,佛门讲究割肉饲鹰方可一朝顿悟立地成佛,我只是要了嫡姐的院子,又没有让嫡姐割肉放血,嫡姐怎会不愿呢?” “退一万步讲,我也是在成全嫡姐的修行啊。” “难道,嫡姐小菩萨之名徒有其表?” “嫡母,是你进去请嫡姐的人出来呢,还是我的人去请?” 凌玉余直截了当的问道。 中年美妇心中憋闷的慌,视线扫过尽职尽责跟随在凌玉余伸手的两列腰间配刀的侍卫,咬牙切齿“菩提院属后院,你的这些侍卫不得入内。” 凌玉余挑眉“这好办。” “把菩提院旁离别的闻烟院一并给我。” “我将两处院子打通,勉勉强强做一个小的二进院。” “嫡母若是担心府上女眷清誉的话,可以将菩提院通向府内的院门砌上。” “我不挑剔的。” “好歹我现在是大乾尊贵的县主了,容易惹人眼红招人恨,指不定就有什么脑子不清楚的蠢货要朝我下手,这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就是我的保命符,我可不管离远了。” “对了,嫡母,我虽然是县主了,但也是凌家的女儿,月例该给还是要给的,至于标准,就比老夫人略低一筹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绮练院 “毕竟我还有这么一大帮人要养,别抠抠搜搜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凌家活不起了呢。” “嫡母,快些让嫡姐腾院子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辛夷闻言,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上前,啪啪啪叩响了菩提院的院门。 院门久叩不开,辛夷轻抬手,两个挺拔健硕的侍卫上前,硬生生踹开了门。 婢女径直而入,抬出一张紫檀木雕花大椅,放在树下。 凌玉余慵懒的坐在雕花大椅上,漫不经心的扇着手中的团扇“嫡母,您请。” 中年美妇就像是闷在水里,闷的她喘不过气。 她从没想过,凌玉余会是条会咬人的毒舌。 可偏偏她不知凌玉余对佛宁寺的那场大火知道多少,也不敢逼急了对方,只能恨恨的入了菩提院。 如果莹莹知道,她这个当母亲的连菩提院都没守住,指不定多失望呢。 一炷香后。 年轻女子白纱遮面,在侍女的簇拥下,婷婷袅袅走出了菩提院。 凌玉余端详了几眼,蓦地笑出声。 啧,没学到精髓啊。 赝品,形似神不似。 她的嫡姐凌玉莹才不会流露出幽怨柔弱的眼神。 无论外界风吹雨打,凌玉莹面上永远是悲天悯人的仁慈。 如秋日清淡的菊花,如冬日和煦的暖阳。 唯有在私底下,凌玉莹才会撕去表面的伪装,展现出凌家大小姐真正的一面。 傲慢。 狠辣。 凌玉余搭着杜若的手臂站起来,润着笑意“还请嫡姐留步。” 中年美妇目露警惕,挡在赝品身前,声音里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你要菩提院,绕是莹莹在病中也让了出来,你还要做甚!” 凌玉余眨眨眼“嫡母,本县主只是想跟姐姐道谢啊。” “姐姐菩萨心肠,我感激姐姐还来不及呢。” 中年美妇横眉一扫“她还在病中,受不得风吹日晒,你若真心感激她,就不该让她在日头下暴晒。” 凌玉余笑容更盛,小脸上添了几分美艳之感“嫡姐的性子倒是软了不少,只是不知嫡姐这次眼眶通红,哭的是民生多艰还是背井离乡?” “嫡姐,河间到上京路途遥遥,嫡姐身子孱弱,还望嫡姐多加保重,待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本县主今日之尊荣未必不能是嫡姐的明日。” “期待嫡姐的好消息。” 年轻女子眼眸里的幽怨一顿。 她虽是赝品,但也见识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心中怎会没有期待。 在她的记忆里,凌玉余是住在夕风院里洗脚婢的女儿,命贱如草芥,任人欺凌,吃的是馊饭穿的是破烂。 凌夫人没少特意带她去夕风院,命她一遍遍目睹夕风院众人的惨状,再告诫她要对大姑娘感恩戴德。 一直以来,她在惶恐不安的同时也确实对大姑娘心怀感激。 可今日,她看到了凌玉余的蜕变。 原来,人真的能一夕之间逆天改命,飞上枝头变凤凰。 凌家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年轻女子心思一活,不免多看了凌玉余两眼。 凌玉余不动声色,继续道“嫡姐貌若仙子又有小菩萨的美名,兴许当真能一飞冲天呢。” 中年美妇真想扑上去堵了凌玉余的嘴。 “多谢余妹妹好意。”年轻女子微微颔首,任由侍女搀扶着离开。 凌玉余抬手指了指鎏金的菩提院匾额,朱唇轻启,不容置疑道“给本县主砸了这匾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有本事真去出家青灯古佛普渡众生,一天到晚只知道惺惺作态。” “此二字落于此,菩提可能都觉得晦气。” “砸了!” “去做一块金镶玉的匾额,取名绮练院。”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尚未走远的中年美妇和年轻女子耳中。 中年美妇怒形于色,年轻女子深以为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顶着小菩萨美名的凌大姑娘是何真面目。 无媒苟合,伤风败俗。 她作为赝品待在府里的每一日,凌大姑娘都在与男子红袖添香花前月下,可不就是侮辱了菩提二字。 等凌玉余的人收拾干净菩提院已近日落。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河间上至官宦豪绅,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凌家添了位甚得圣心的荣安县主。 与凌家交好的官员们还在思量着准备厚礼上门祝贺一番时,就又听说了凌府正门外发生的争执。 据说还是以凌夫人气晕了凌老夫人而落幕。 这下,便有些犹豫着是否该上门了。 可偏偏,荣安县主没有给予众人太多思量时间。 在凌老夫人醒来后,荣安县主就给河间大小官员府上的正经女眷送来了赏花宴的请柬。 两日后,于凌府花园设宴为凌大姑娘饯行。 没错,就是践行。 赏花宴的请柬都送了出去,消息才传到了在南山院侍疾的凌夫人耳中。 两日后,为莹莹饯行? 这不就是逼着莹莹走! “老夫人,您想想办法啊!”凌夫人急的来回踱步“难不成真让那个赝品代替莹莹去上京城拜见顾皇后?” 凌老夫人声音沙哑,呼吸格外沉“你别晃,晃的老身头晕。” “莹儿名声在外又清新脱俗,陛下到底是个男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陛下看中了莹儿,当即要纳她入宫,该如何是好?” “依老身看,索性让她入宫应顾皇后的召见,若得赏,也是莹莹的名义,若不慎遭劫,也只是个替身罢了。” “莹莹无恙,准孙女婿看在莹莹的面子上也会护着凌家的。” 中年美妇没有老夫人的好心态,憋着一肚子火,说出来话听起来就很是冷硬“老夫人,人被捏在手心里才会听话。” “凌玉余那个贱丫头就是前车之鉴。” “赝品入宫,就脱离了凌家的掌控,一番她生了二反骨有了二心,投靠了陛下和顾皇后,那对凌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您怕不是老糊涂了!” “反正我不同意那赝品替莹莹入宫。” 一句老糊涂,让凌老夫人心头一哽。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当面骂她老糊涂。 背地里咒她老不死。 她可真是给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儿, 凌老夫人喘着粗气“你心中有了主意,何必来问我这个老糊涂!” 袖子一扫,床榻边案桌上的杯盏被扫落在地。 “你走吧,老身这里不留你侍疾了。” 中年美妇自知失言“老夫人,儿媳也是……” 凌老夫人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中年美妇的解释之词“滚!” 说话间,就搬起了玉枕,作势要砸过去。 中年美妇心下一惊,忙躲闪开。 这么个玉枕,是能砸死人的。 “老夫人,您安心养病,儿媳去收拾烂摊子了。” 在即将跨过门槛前,中年美妇回头看了眼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夫人的嘴好像有些歪了。 …… 两日后的赏花宴上,在凌玉余的一再坚持下,凌玉莹的替身被送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笑话! 皇后娘娘相见的人,她绑也得绑去! 替身离家了,还怕她的嫡姐会无动于衷吗? 皇后娘娘召见一个,她直接送去俩。 想来,皇后娘娘定会夸赞她贴心的。 贴心贴心再贴心,该日给她赐婚也赐一个贴心对上门女婿。 凌夫人只来得及喂给替身一颗毒药,又给真正的凌玉莹传信,叮嘱凌玉莹切记要在替身入宫前换回身份。 替身生无可恋的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身旁是凌夫人精挑细选的婢女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她。 一颗毒药,扼杀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只能像以前一样,麻木沉默的继续做棋子。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凌玉余的好运气。 一日日过去,马车已停在了上京城的巍峨城门下,仍不见凌玉莹的身影。 替身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了丝丝缕缕的侥幸,可一想到自己吞下的毒药,侥幸又化为绝望。 凌家马车一入上京,顾笙就收到了消息。 但她并没有急着召其入宫。 她在等,等真正的小菩萨凌玉莹。 不过,真也好,假也罢,她都笑纳了。 好歹是小玉余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 拱卫司的人在暗中时时盯着凌家一行人,小菩萨一露面,顾笙就派四季前去宣旨召见。 小菩萨入宫,假的凌玉莹被拱卫司的人接管。 懿安宫。 “陛下,你与我一道见见与你有婚约的小菩萨吧。” 顾笙拉住萧砚随的袖子,兴致勃勃提议道。 萧砚随的头摇成了拨浪鼓“笙笙,朕以高祖的身后名发誓,朕跟凌玉莹真的不熟啊。” 顾笙嘴角微抽“高祖有你这样的后代,还真是高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真不见?” 萧砚随不假思索“不见!” 顾笙微微挑眉,语气颇为失望“本来还想让你看一场好戏呢。” “什么戏?” “类似于惠太皇贵太妃寿宴上成王叔跪下叫你爹的戏码,要看吗?” 萧砚随眼珠子滴溜溜转。 他想避嫌,也想看戏。 顾笙眸光潋滟含笑望着萧砚随。 顾笙钓鱼,愿者上钩。 萧砚随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懿安宫的地板上,久久没有移动。 “朕是为了看戏,绝不是为了看人。” 顾笙笑道“既然不着急走了,那就继续下完这盘棋吧。” “近来你棋艺渐长,是不是私底下拜了高人为师。” 萧砚随面不改色“是朕突然在棋艺一道开窍了。” “是吗?”顾笙一字一顿,拉长声音“那乔老头儿夜夜入乾德殿是为了与你同床共枕大被同眠夜话巴山夜雨吗?” 萧砚随眼神飘忽“有吗?” “朕怎么不知道。” “乔老头儿是个倚老卖老的惫懒货,每日早早就下值偷闲,哪怕朕想与他聊聊政事,专门遣梁安去文渊阁寻他都寻不到。” 顾笙“那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旋即,顾笙清了清嗓子,敛起笑容“既然夜里入乾德宫的不是乔老头儿,那就是陛下金屋藏娇了。” “不知陛下藏的是何方佳人,是否需要给她个名分,总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办法。” “我是个能容人的好性子。” 萧砚随睁大眼睛“朕怎么可能金屋藏娇!” 若是真能藏娇,他只想把笙笙藏起来。 “好吧,就是乔老头儿。”萧砚随嘟囔着“朕想跟乔老头儿偷学几招,好让你眼前一黑。” “不是,眼前一亮!” “都怪乔老头儿,一遍遍嫌弃朕的棋艺,说朕让他眼前一黑生无可恋,使眼前一黑四个字牢牢烙印在朕的脑海。” 顾笙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效果立竿见影,的确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该你了。” 这一盘棋拉扯的时间极长。 倒不是说萧砚随的布局高明了多少,而是破局的角度刁钻清奇了很多,总能落子在让顾笙意想不到的地方。 看来,乔老头儿的指点很懂对症下药。 “乔老头儿不止指点了你棋艺吧?” 萧砚随目光落在棋盘上,蹙眉思索着,头也没抬道“乔老头儿说,民生是大乾兴衰成败的关键。” “利民之事,丝发必生;厉民之事,毫末必去。”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民心所向,大乾就会坚如磐石固若金汤。届时,意图颠覆大乾政权的乱臣贼子也好前朝余孽也罢,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朝代的灭亡,归根结底在于自身,而非外患。” “朕深思熟虑后,觉得乔老头儿所言句句珠玑,发人深省。” “你我噩梦中,大乾覆灭,并不全赖反贼,或许更多大过错在朕。” “朕居其位,从不谋其政。” “心中不曾装着天下万民江山社稷,天下万民又怎会一心向朕。” “朕回忆噩梦中的一幕幕,越发觉得惭愧,是朕的不作为是朕的纵情享乐连累大乾无数百姓成为反贼屠城的刀下亡魂。” “朕用心一分一毫,大乾和百姓就会回馈朕回馈朕更多,可若朕从头至尾都浑浑噩噩,被百姓抛弃,成为亡国之君也很是正常。” “想要做好一个帝王的前提是,心中得装着百姓,想着百姓。” “朕行的正,百姓向朕,大乾便可继续绵延。” 第二百三十三章 癖好正常 顾笙放下手中的棋子“陛下,这一盘棋,你赢了。” “朕赢了?”正埋头思索着该将下一子落于何处的萧砚随愕然不已。 他赢了? 他怎么没看出来? 顾笙眸含笑意,颔首道“对,陛下赢了。” “陛下有此觉悟,已经无需计较于一子一棋的得失输赢。” “若陛下年幼时便能得乔老头儿教诲,如今怕是都已成长为与高祖相媲美的圣君。” 萧砚随摇头否认“不可能。” “朕年幼无知时,是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的。” “先是做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而后又上朝理政才知大乾不易,方能对乔老头儿的教诲有所感悟。” “缺一不可。” 萧砚随又扫了一眼棋盘,不确定道“朕真赢了?” “对,真赢了。”顾笙心不慌面不红。 萧砚随开心了,志得意满“再来!” 顾笙“小菩萨要来了!” 萧砚随叹息“笙笙,还是莫要再唤她小菩萨了,朕怕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菩萨像。” 顾笙和萧砚随又闲聊了几句,凌玉莹姗姗来迟。 “臣女凌氏玉莹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顾笙的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赋中的这两句。 凌玉莹美吗? 自然是美的。 可比美貌更出众的是通身弥漫的空灵飘渺气质。 不是高岭之花不可折的冷傲,就是仙气飘飘,不似红尘俗世之人。 很仙,很仙。 眼神又悲悯博爱。 顾笙在想,若是凌玉莹脚踩莲花台,手捧玉净瓶,杨柳撒甘露,真真会有信徒匍伏在地叩拜,高呼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难怪凌玉莹小菩萨的美名在河间那般响亮。 余光瞥到萧砚随,只见萧砚随有些失神,攥着棋子的手无意识收紧,灼灼目光落于凌玉莹的面庞上。 顾笙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平身,赐座。” 顾笙震撼于凌玉莹的仙气飘飘,凌玉莹惊诧于顾笙穠丽无双。 凌玉莹是见过顾笙画像的。 美的张扬,美的极致。 她以为画像中的女子已经够美艳绝丽了。 可一见才知,画像难有十之一二点神韵。 凌玉莹心中似干涸的泉眼又骤然冒泡般涌出些许嫉妒和警惕。 没有人能对这样一张脸无动于衷吧。 包括她志在天下的郎君。 待视线移向萧炎随,凌玉莹的心又颤了颤。 那个犹如泥鳅打滚的脏兮兮小男童竟也出落的这般清逸俊秀疏朗出尘。 说实话,当年先太后撮合她和萧砚随时,她和萧砚随是互相看不上的。 她略长萧砚随几岁,在萧砚随还在灰头土脸爬树翻墙钻洞时,她已习了琴棋书画晓郎才女貌。 天知道她初见萧砚随,看着萧砚随头顶鸟屎,穿的破破烂烂浑身泥泞如同山野田间野孩子时有多嫌弃。 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是陛下唯一的皇子,是大乾未来的天子,这才压下了心底的不喜。 可一想到要对着那么个土泥鳅温柔小意,她就觉得自己是给瞎子抛媚眼, 她嫌萧砚随又土又脏,萧砚随嫌他无趣乏味,两看相厌,几乎没有交流。 后来,先皇不喜凌家,不允萧砚随和凌家结亲,她心中既有不忿,亦有难以抑制的欢喜。 而今看来,是她儿时浅薄了。 知听过鲤鱼跃龙门,没听过泥鳅也能化龙的。 不过,再化龙也与她没关系了。 她选择的人,也是人中之龙,会把萧砚随这条泥鳅重新打入泥谭。 凌玉莹端坐于雕花木椅前,不见面圣的紧张,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坦然自若。 仿佛面前之人不是大乾帝后,而是两颗大白菜。 顾笙清咳了一声。 萧砚随看的这么痴迷,搞的她都不知该不该用卖身契了。 卖身契,对方化身为奴、奉君为主、永不背叛。 万一萧砚随对有婚约的表姐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她也不好再将其收为奴仆。 萧砚随收回视线,喃喃自语“笙笙,她和母后长得好像啊!” 顾笙:侄女肖姑,很正常。 “那你还要看戏吗?” 顾笙把是否使用卖身契的权利交给了的萧砚随。 萧砚随不明所以“朕留下不就是为了看戏吗?” 顾笙僵硬的勾了勾嘴角。 信誓旦旦说只看戏不看人,人一到,眼睛一眨不眨,看的如痴如醉。 她可真是信了萧砚随的鬼话了。 “你确定?”顾笙再一次问道。 “朕确定!” 凌玉莹听的一愣一愣的。 帝后之间的相处怎么有些像寻常人家的平凡夫妻? 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就不受控制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叫着主人。 随着一声声呼唤,心底的亲呢和信任越来越浓烈,很不得为顾皇后抛头颅洒热血。 “请主人尽情吩咐玉莹。” 萧砚随嘴角抽搐“主人?” 这俩字好像从凌玉莹口中吐不出来。 “笙笙,她唤你主人?” 顾笙点头“事实正如你所看到的。” “她不仅唤我主人,也是真的奉我为主。” “心疼了?” 萧砚随没好气道“心疼?” “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朕只是好奇她怎么能坦然自若的说出那么羞耻的话语。” 主人,请尽情吩咐玉莹。 很抱歉,他好像想歪了。 顾笙撇嘴,不留情面道“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萧砚随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她跟母后年轻时有三五分相似,就突然回忆起了母后的好。” “她跟母后长得那么像,朕怎么敢对她有龌龊心思。” “朕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变态,那么重口味。” “笙笙,朕是个癖好正常的人。” 萧砚随着急忙慌的解释。 “呦~”顾笙轻抬下巴,表情戏谑“可你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萧砚随脸黑,蓦地凑近,四目相对“你看朕现在的眼神可清白?” 顾笙煞有其事“清白的很。” 萧砚随的脸更黑了“朕确定了,你有眼疾。” “明明朕看向你的眼神最不清白!”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清白过了。 以后漫长的岁月,也绝不会再清白。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秦之珩 顾笙挑眉“睁眼说瞎话。” 萧砚随:…… 天地良心,他真的就是在凌玉余的脸上找母后的影子。 他母后虽然蠢笨了些自以为是了些,也短命了些,可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 猛然看到一张与之三五分相像的脸,很难不心神恍惚多看几眼。 上一次恍惚还是在惠太皇贵太妃的寿宴上,成王叔进献的美人里有一人肖似笙笙。 然后,也被笙笙逮了个正着,显得他眼皮子浅还水性杨花。 可他只是眼睛贱,心可不贱。 他的心里自始至终装的都是笙笙一个人。 萧砚随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斜斜的靠在一旁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嗯,他的脑袋管不住眼睛,那就把眼睛闭上吧。 顾笙失笑,捻起几颗棋子噼里啪啦扔了过去。 “起身回话。”顾笙重新看向凌玉莹。 脸还是那张脸,空灵仙气却淡了许多。 【系统,卖身契还会改变被绑定人的气质?这副作用也实在太明显了些吧。】 万一前朝余孽头子最惦记的就是凌玉莹通身不似凡人的仙气儿,失了仙气的凌玉莹还发挥最大的作用吗? 卖身契难得,她也仅此一张, 以系统越来越懒惰的脾性,想再刷出一张何其难。 【宿主,试问天底下有几个奴仆能在主人面前保持清冷高贵仙气飘飘?】 【等你不在她视线范围里了,自然就仙起来了。】 【下次问问题前,多动动脑子。】 顾笙:系统可真暴躁。 系统:绑定错宿主不暴躁都难。 凌玉莹站起身来,低眉顺眼,规矩懂事。 “主人,请尽情吩咐玉莹。” 顾笙嘴角也是一抽“玉莹啊,以后这句话还是放在心里就好。” “是,主人。” 顾笙:…… 可能是被萧砚随的话语影响了,她现在听到主人二字都觉得羞耻。 想着想着,顾笙又朝萧砚随扔了颗棋子。 紧逼着眼睛的萧砚随,嘴角上扬,眉目如画。 “玉莹,你可有婚约在身?” 顾笙有此一问,意在试验卖身契的真实效用。 萧砚随嘴角的笑容一僵,默默的将书卷摸在手里又摊开覆在脸上,结结实实挡住整张面孔。 凌玉莹柔声答“回主人的话,玉莹有两份婚约在身。” “一份是多年前先太后做主定下了玉莹和陛下的婚事。” “另一份是与秦郎私定终身后禀明祖母又立下婚约。” 顾笙云淡风轻道“为何不携先太后立下的婚书入京让陛下给你个交代?” 凌玉莹余光扫了萧砚随一眼,压低声音道“主人,玉莹不喜又脏又臭的土泥鳅。” 又脏又臭的土泥鳅? 这个回答,完全不在顾笙的预料之中。 顾笙愕然。 萧砚随炸毛。 “你骂谁是又脏又臭的土泥鳅!” 萧砚随唰的一下窜起来,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笙笙,她辱骂诋毁朕!” 顾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的实在有些难受。 “你又睁眼看她了!”顾笙一本正经拿捏萧砚随。 萧砚随语塞,气鼓鼓坐下,再一次闭上眼睛。 土泥鳅? 他是土泥鳅? 依他看,凌玉莹才是癞蛤蟆! 顾笙强忍住笑意“为何会觉得陛下是土泥鳅。” 凌玉莹回忆道“初见陛下时,陛下还是个小萝卜头,身穿云纹白袍滚金边,可那白袍就像是在泥水里打过滚,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鞋子还丢了一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这也就罢了,男子年幼好动也能理解。” “但陛下头发乱的如鸟雀筑巢,上面还明晃晃的落着鸟屎,且指甲缝里全是污泥,一张脸也不知是糊了黄泥还是屎。” “反正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脏的堪比淤泥里打滚的蚯蚓。” “初见过于印象深刻,致使玉莹对这门婚事充满了排斥。” 萧砚随咬牙切齿“是泥,是泥,不是屎!” 他年幼时再恶心再闹腾,也不至于把屎往脸上糊。 主要是,就算他想,笙笙也不允。 凌玉莹一脸无辜“可陛下身上散发着恶臭啊,容不得玉莹不多想。” 萧砚随欲哭无泪“笙笙,你让凌玉莹闭嘴,朕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顾笙忍俊不禁。 细想想,小时候她和萧砚随真有几分泥猴子的模样。 “玉莹啊,本宫可以给陛下作证,那是泥,倘若是屎,他在就被驱逐出本宫的小团伙了。” 凌玉莹一言难尽“可就算是泥,也很脏啊。” “初见后,整整三日,玉莹吃什么吐什么。” 顾笙:看得出来,凌玉莹是真的被恶心狠了。 恶心到明知皇权的重要性,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在萧砚随面前伏低做小虚与委蛇。 可以说,先太后留下的婚书没激起乱子,萧砚随的恶心劲儿功不可没。 “那你的第二份婚约呢?” “秦郎是何许人也?” 闻言,凌玉莹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旋即又化为平静“秦郎,名唤之珩,是玉莹的心上人。” “玉莹于佛宁寺上香时与之珩相识,那时他尚是佛宁寺的小沙弥,就能与寺中得道高僧谈论佛法不落下风。” “又识文断字出口成章,古有大才七步成诗,之珩能于一息间做千古名篇。” “明明是最朴素最粗糙的僧袍,我却觉得他是发着光的。” “我从未见过似之珩那般耀眼优秀的男子。” “后来,之珩不知因何受伤,恰好躲入我的马车,我救了他一命。” “自救命之恩后,我和之珩才相识相知,越是相处,越是觉得之珩无所不能深不可测。” “之珩不仅精佛法擅诗文,而且通古贯今能谋善断,无一不好。” “那时我就在想嫁人当嫁秦之珩。” “凌家势弱时,祖母也曾想过送我入宫,是之珩为凌家出谋划策,让凌家成为河间的第一大家族,让我成为人人称颂的小菩萨。” “他助我不必身入泥坑时本就够偿还我的救命之恩了,可他一再帮我教我,久而久之,我对他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祖母、母亲拗不过我,只好随了我。” “而父亲只看利益,之珩能让他得利,她更不会有意见。” 第二百三十五章 历代皇室第一人 萧砚随:泥坑!泥坑!泥坑!倒也不必一遍遍强调他是泥坑。 萧砚随的脸一时红一时紫,面上似是开了染坊般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果然,不怪他与凌家人不亲厚。 要怪就怪凌家人嘴太贱心太贪。 还小菩萨,也不知哪座庙宇里供的菩萨言辞能刻薄成这样! 萧砚随忿忿不平的在心里吐槽着。 顾笙在听到佛宁寺后,脸上笑意尽敛,仿佛春花烂漫时又骤至的倒春寒,携着风霜飞雪。 佛宁寺是百年古刹,却被付之一炬,数十僧侣丧命于火海,沦为一片焦土。 那些宣扬佛法的僧侣何其无辜! “佛宁寺的那场大火,是凌家所为还是秦之珩所为?” 殿外起了风。 夏末初秋的风穿堂而过,吹进窗棂,坠在纱帘上的细碎穗子摇摇晃晃。 就如被突然诘问,身子止不住轻轻晃动的凌玉莹。 “主人。”凌玉莹低下了头,颤抖着声音“是合谋。” “佛宁寺的老主持偶然撞破了之珩的身份,念在多年教导养育之恩,老主持劝之珩回头是岸休要一错再错。” “之珩的身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顾笙声音冷冽“守住秦之珩身份的秘密就要烧掉佛宁寺?” 不愧是能屠城的人啊。 “天子防民之口都不敢肆意滥杀,你凌家倒是好大的胆子!” “秦之珩与前朝戾帝是何关系?” 凌玉莹心神大震,诧异于顾笙因何会知晓。 “之珩是前朝戾帝的曾孙,之珩的曾祖母因罪获掖庭,在掖庭无人在意处生下了戾帝之子,也就是之珩的祖父。” “其祖父长于掖庭,鲜为人知,且未上皇家玉碟,便在前朝亡国时逃过一劫,免于一死。” “前朝遗臣及世家大族在大乾朝堂上不受重用,渐渐生了复国之念,于天下遍寻戾帝血脉,举起反乾大旗。” “复国?”顾笙嗤笑一声。 前朝戾帝横征暴敛,暴戾恣睢,苛捐杂税名目不绝,视人命如草芥。 百姓食不裹腹,到不得已易子而食。 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显得有些含蓄委婉了。 为了活下去,才有此起彼伏的人揭竿而起。 高祖是揭竿而起的义军里最后的赢家。 大乾盛世未至,但百姓最起码能填饱肚子活着了。 前朝戾帝的子孙有什么脸谈复国! 是觉得数十年过去了,无人再记得前朝末年的绝望黑暗血腥了吗? 没事,忘了也可以再记起。 “凌家是陛下的外祖家,竟与前朝余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真是狗都不如!” “别侮辱狗。”萧砚随接话。 最起码,狗认主。 而凌家,谁给骨头就朝谁摇尾巴。 “主人,凌家也只是想再现辉煌。”凌玉莹小心翼翼的解释。 有些话,理智告诉她不能说不该说。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里似有一道声音在源源不断地告诉她,主人的话就是命令,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她不能隐瞒,更不能说谎。 顾笙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觑了凌玉莹一眼“再现凌家辉煌?” “玉莹,你跟本宫说道说道,凌家何时辉煌过?” 凌玉莹视线悄悄扫过萧砚随,不言而喻。 凌家最大的辉煌就是送了个女儿进宫,好运气的诞下了先皇唯一的皇子,从此名不见经传的河间小官之家,鸡犬升天。 萧砚随只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 有凌家这么个外家,是真的深以为耻。 顾笙继续道“你就是给凌家带来新辉煌的希望吗?” “凌家认为,秦之珩是真正的天命之子,早晚会问鼎天下,届时你们凌家既有从龙之功又有裙带关系,不出意外封个世袭的一品国公爵位不在话下。” 凌玉莹乖巧应道“回主人的话,之珩允诺复国后,封家父为异姓王。” 顾笙:这饼画的可真是又大又圆又香甜啊。 被这么大一张饼吊着,凌家很难不死心塌地。 “你应召入京,秦之珩呢?” 凌玉莹“下江南。” 顾笙眉心微跳“何故下江南?” 若是去了扬州,是否会发现她在扬州的布局。 凌玉莹“准备下场今年的秋闱。” 闻言,顾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反贼头子,这么有理想有追求有目标? 凌玉莹轻声解释道“之珩的意思是,虽然人人都言,文人造反三年不成,但也绝不可小觑文人的力量。” “他身负前朝皇室血脉,尊贵荣耀之至。” “若是能闯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蟾宫折桂,他日身份大白于天下,不仅会有无数的文人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亦能证明他与戾帝不同。” “文人拥趸,史书可改。” “古往今来,尚不曾有皇族中人能与天下学子在贡院里一较高下。” “他会是书写新历史的人。” “他会是历代皇室第一人。” 顾笙愕然。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养尊处优玩物丧志是天下人对皇室血脉的固有印象。 秦之珩蟾宫折桂再高举复国大旗,绝对是个劲爆的噱头,悄无声息间就能将人的眼球吸引了去。 秦之珩想凭一己之力混淆模糊前朝末年的黑暗,树立起以秦之珩为象征代表的前朝气度。 如果她只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或许还会赞秦之珩一句好气魄! 可是,秦之珩想颠覆的是大乾。 她不想被万箭穿心曝尸城楼,不想见谢逾无力救国自刎于叛军阵前,不想见仁厚纯善的萧砚随被千刀万剐,更不想见仅太平了数十年的土地再染烽火硝烟。 屠城,过于恐怖。 所以,没得选。 只能秦之珩死! “秦之珩真自信。” 究竟是怎样的天才,流落在外,被佛宁寺住持收养,当小沙弥养着。 既通精妙佛法,又识文断字出口成章,一息间做千古名篇,能有时间天南海北网罗人才布局筹谋,甚至还能空出时间英雄救美风花雪月,引无数美人儿折腰。 难不成别人都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秦之珩是二十四个时辰? 要不然,她实在难以想象秦之珩是如何做到的。 素有神通之名的景信都难以分去其半数之光。 第二百三十六章 马甲多多 “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愧是男主。 或许这才是神级选择系统最钟意的宿主。 只是,莫名其妙的被她截胡了。 凌玉莹忍不住替秦之珩辩解“主人,之珩是真的有大才,天底下没人什么能难得住他。” “主人,不如您与之珩结盟吧。” “你强,之珩也强,双强合璧,必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若是您,玉莹心甘情愿将正妻之位拱手让之。” 萧砚随忍无可忍,神色冷的像剑刃上反出冰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卷起书卷朝着凌玉莹狠狠砸了过去“你放肆!” “当朕是死的吗?” 这一刻,萧砚随的心中才真正涌现出杀意。 凌家叛他还不够吗? 竟然还想唆使笙笙离他而去。 凌玉莹眨眨眼,低声道“可是,主人和之珩更般配。” 顾笙扯了扯萧砚随的袖子,无声安抚。 萧砚随的怒火好似遇到了潺潺流水,缓缓消弭。 他和笙笙十数年情意,秦之珩也配来掺和一脚? “玉莹,抬起头来,”顾笙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的注视着凌玉莹的双眸,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冰冷刺骨。 可偏偏嘴角是上扬的,乍一看是在清泠泠的笑。 凌玉莹依言抬头“主人。” 顾笙身体微微前倾“玉莹,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那一番话,都让她有些怀疑系统出品的卖身契了。 凌玉莹眼神清澈又坚定“是玉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主人不信,玉莹愿以之珩的大业成败立誓。” 顾笙依旧审视打量着凌玉莹。 凌玉莹可是能让扬州暗香楼那个名唤溪谷的幂篱女嫉妒到发狂的存在,也是唯一得秦之珩承认的女子。 能简单吗? 如果说在原本的剧情里,秦之珩是男频朝堂逆袭大爽文里的男主,那凌玉莹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女主。 第一女主,她配小觑吗? “你为何会觉得秦之珩愿意与本宫结盟,毕竟本宫坏了他不少好事,折损了他不少人手。” 凌玉莹直白道“之珩每一处别院的书房里都有主人的画像。” “看画像上的模样,约是主人豆蔻年华时。” “之珩心里有主人。” 萧砚随的眸子里盈满怒火,手不自觉握拳咯吱作响。 顾笙无奈,只得隔着棋盘先拍了拍萧砚随的手背“阿砚,先听她说。” 萧砚随:…… 好消息:笙笙又一次唤他阿砚了。 坏消息:他还是气的想杀人! “乾熙二十年左右,佛宁寺的老主持曾携之珩前往国寺,与国寺得道高僧谈论佛法。” “之珩说,他在国寺见过主人。” 乾熙二十年? 又是乾熙二十年! 萧砚随真真是烦死了这一年。 乾熙二十年仲夏,笙笙在国寺遇为枉死族人点长明灯的谢逾。 鲜活旺盛的笙笙印在了谢逾心中。 一个破破烂烂的荷包,一张卷边小像,被小心翼翼珍藏数载。 可谢逾是君子。 只是惦念,从未逾矩。 甚至在他发现后,为安他心,安笙笙心,忍痛把荷包付之一炬。 秦之珩呢? 是君子吗? 不可能是! 听听笙笙口中扬州那些个为秦之珩拈酸吃醋的女子,再看看极得秦之珩重用的沈牧,就不难看出秦之珩的德性。 说简单点儿,就不是个好东西! 真想拿把剑把秦之珩剁碎了喂狗。 顾笙淡淡道“见过便要画像铭记?” “玉莹,你这眼光可不怎么好。” “选来选去,选了只惯爱招蜂引蝶的。” 凌玉莹发自肺腑道“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怎会独守一人。” “正如陛下,外界传言,钟爱主人至深,仍未后宫空悬。” 萧砚随望向凌玉莹的眼神里是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狠戾。 凌玉莹真该死啊! 不对,当初随随便便纳妃的他也该死。 顾笙眨眼“你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陛下既已知晓秦之珩的存在,你觉得秦之珩还有成事的机会吗?” 凌玉莹语塞。 她的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话到嘴边,就会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秦之珩还有别的身份?”顾笙灵光一闪。 凌玉莹点头又摇头“有,但他身份极多,玉莹所知甚少。” 顾笙:马甲大佬! 这不应该是一本朝堂逆袭大爽文,应该叫掉马后,秦之珩震惊了全天下。 顾笙瞥了眼萧砚随“在废话中抓关键点,大乾户籍制度仍不完善,健全户籍管理制度。” “够健全够完善,就能减少漏网之鱼。” 萧砚随:他满脑子怒火的时候,笙笙就开始研究上策论了? “真待会儿就去跟谢逾和乔老头儿商议。” 凌玉莹:…… 顾笙伸手扶了扶凌玉莹被书卷拍乱的发鬓“玉莹,你不知道也无碍,他想扬名天下,那就在江南籍年轻俊美又有美誉在身的学子里寻就是。” “能在玉莹这样的仙女儿眼中都发光的秦之珩,绝不会又老又丑吧?” “或者,本宫去问问在佛宁寺大火里幸存下来的僧侣,总能得到一张小沙弥的画像。” 凌玉莹垂首“主人英明。” 顾笙冷漠的扯扯嘴角,如果没有卖身契,怕是恨不得拔下簪子捅死她吧。 “秦之珩敢选在重教兴文,文风鼎盛,名士云集的江南下场秋闱,足见其底气。” “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买通了主考官。” 说着说着,顾笙心头一跳。 科举舞弊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信天大地大能人异士辈出,但她还太相信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还能样样拔尖。 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 科考,考的可不只是千古名篇。 不行,天才的世界还是问过天才后才能下定论。 景信比她更了解天才的极限。 绕是有卖身契在,凌玉莹也是听不得半句顾笙对秦之珩的诋毁的。 这不,一听顾笙说秦之珩买通了主考官,凌玉莹就急了“主人,之珩学贯古今才兼将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会行那无耻之事!” 顾笙顿觉好笑“科举舞弊知道可耻了?” “恩将仇报不可耻?” “草菅人命不可耻?” “可真好笑!”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千年人参 果然,凌玉莹最初的仙气飘飘的惊鸿一瞥最顺眼。 什么悲天悯人普渡众生的小菩萨。 分明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秦之珩。 凌玉莹一噎,急的额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却又无法反驳。 美人薄怒,就好似面颊上新铺了胭脂。 俏生生的,好看的紧。 顾笙心念转动,幽幽道“玉莹,本宫是主人,还是秦之珩是主人?” “您是主人。” “那本宫和秦之珩同时被擒,你只能救一人,你救谁?” 凌玉莹五官皱在一起,眼神有一瞬间变得空洞无比,呆滞又缓慢道“救主人。” 顾笙目光灼灼盯着凌玉莹,确保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系统,实践出真知,卖身契怕是有些言过其实。】 【宿主,用话本子里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凌玉莹身上是有点子气运在的。】 【不过,你放心,就算卖身契效用未至最佳,凌玉莹也绝对无法违背宿主的意愿。】 顾笙:真的吗?她不信。 在她面前,凌玉莹都这般偏袒秦之珩。 距离一远,她很怀疑卖身契会失效。 最重要的是,系统出品的奖励用在凌玉莹身上都大打折扣,那还会对秦之珩有用吗? 顾笙的心忍不住沉了沉。 见顾笙不说话,系统也有些心虚了。 主要是神级选择系统诞生至今,也没绑定过炮灰宿主。 而卖身契,也不曾用在气运之子的心上人身上啊。 他和宿主,阴差阳错,只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那本系统给你加固下?】 系统试探道。 【可以吗?】 【可以!】 不可以也是可以。 虽说是阴差阳错,可谁又规定了不能歪打正着。 片刻后,凌玉莹深藏的挣扎不甘迷茫尽数成为顺从忠诚。 【宿主,本系统得提醒你,你我得夹着尾巴做系统了。】 【不是本系统不发布选择任务,而是你我被检测到了异常。】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蛰伏降低存在感,被忽视被遗忘,直到你的气运能与真正的宿主平分秋色。】 顾笙眉心跳了跳。 果然,系统是绑定错宿主了,被她捡了个大便宜。 【你真正应绑定的人是秦之珩?】顾笙明知故问。 系统沉默以对。 【系统,跟着秦之珩那种造反屠城的烂人有是前途,跟着我做五讲四美的系统不好吗?】 【你愿意日日欣赏颠鸾倒凤水乳交融男欢女爱?】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芸芸众生里一眼选中我吗?这不是偶然,也不是错误,是上天的安排。】 【本宫是正道的光,你想想,你在一群妖艳贱货的系统里是多么清新脱俗独一无二的的存在。】 系统:有被感染到。 但,枪打出头鸟。 【破罐子破摔吧。】 【干死秦之珩,你我就逆风翻盘了。】 系统自己也没报太大期望。 他身为系统,最了解气运之子有多可怕了。 系统界流传一句话,气运之子不死。 气运之子不死,谁死? 当然是跟气运之子作对的反派、炮灰了。 嗯,典型代表,他的宿主。 不过还好,最起码,他的宿主还有点权力。 顾笙掐断了与系统的对话,重新看向凌玉莹“本宫和秦之珩同时被擒,你只能救一人,你救谁?” 凌玉莹“玉莹为主人生为主人死。” 确定不再有异样后,顾笙松了口气。 “玉莹,秦之珩的伤大好了?” 凌玉莹颔首“回主人的话,秦之珩在梁州养伤期间,偶得一株千年人参,千年人参妙用无穷吊气续命起死回生。” 顾笙愕然“千年人参?” “真千年,假千年?” 凌玉莹有问必答“七两为参,八两为宝,九两为精,秦之珩所得人参一斤有余,大夫感叹百年难得一遇,应是千年人参。” “有此千年人参,只需一缕参须就滋养了秦之珩重伤后的身体。” 顾笙有一种在听话本子的感觉。 那可是梁州啊! 梁州难见野参,更何况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千年人参。 难不成千年人参长了脚,千里迢迢从大乾东北边境的深山老林里窜到梁州,就为了毛遂自荐? 不可思议。 顾笙终于理解了系统为何一副活不起的丧气模样。 同样是受伤,谢逾不人不鬼,又是剜腐肉又是针灸放血。 并且谢逾为查黑火药,在梁州的深山老林里钻了多久,连人参毛都没见到。 而秦之珩,在梁州养伤顺便都能得到千年人参! 嫉妒使她面目丑陋! 顾笙咬的一口银牙嘎吱作响。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不死心道“他在何处寻到的千年人参?” 凌玉莹“别院后的林子。” 顾笙:Σ(?д?lll)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不爽的答案。 “四季,本宫要喝凉茶!” 不喝,实在浇不灭心头的妒火。 这么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嫉妒情绪,竟然是在嫉妒一个男人! 萧砚随举手“朕也需要。” 千年人参,是真能从阎王爷手中抢命的。 一连两盏凉茶下肚,顾笙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干掉秦之珩,千年人参就是她的! 不对,换个角度想,把秦之珩培养成寻宝鼠不是更有价值。 “玉莹,他得了千年人参,可曾分半支给你?” 凌玉莹摇摇头“玉莹未受伤,何须浪费千年人参。” “不过,玉莹也尝了千年人参须炖的汤,感觉于百年份的人参并无区别。” “就是……” “就是什么?”顾笙追问。 凌玉莹面颊绯红,又羞又臊,跺跺脚,小女儿态十足“就是会让人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 这不很正常吗? 人参滋补,不就是为了养身体吗? “你脸红什么?” “玉莹,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你该眼红啊!” 顾笙恨铁不成钢。 她要是凌玉莹,必须得厚着脸皮扯千年人参一条腿下来,否则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凌玉莹眸如春水,波光荡漾“主人,您和陛下提红裙溅水鸳鸯湿,云朝雨暮之事都这般平静自然吗?” “主人不愧是主人,玉莹受教了。” 顾笙:!!! 萧砚随:???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是女人? 红裙溅水鸳鸯湿? 怎么就男欢女爱上了! 萧砚随的知识面还不曾涉及到这句诗,面上尽是茫然。 顾笙则是怪异的觑了凌玉莹一眼,真的不是在阴阳她吗? 萧砚随眨巴着眼睛“何意?” 顾笙“少儿不宜之事!” “不是,暴殄天物啊!”萧砚随脱口而出。 顾笙煞有其事的点头,哪有人把千年人参当春药用的啊! 怪不得系统最初会一遍遍强调精力旺盛丸。 原来,对真正的宿主而言,一夜七次的精力旺盛丸才是必不可缺啊。 没了精力旺盛丸,就冒出了千年人参。 老天爷对秦之珩可真好。 “玉莹,你且说说秦之珩还做了哪些事?” 一来,了解秦之珩的势力部署。 二来,听听老天爷对亲儿子的偏爱。 老天爷的亲儿子,简称天子! 所以,这才是她和萧砚随亡国的根本原因吗? “是。” 凌玉莹仍嫣红满面见娇羞。 顾笙:…… 这幅娇媚如水的模样,她脑子想干净都难。 “主人,秦之珩的势力主要在梁州、江南、洛阳、冀州。” 顾笙收拾好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敛眉沉思。 梁州,有天教,有黑火药。 江南,有文人,有豪商巨贾。 洛阳,有含嘉仓。 冀州呢? 一提冀州,不免会想到冀州陆家。 冀州陆家在冀州是庞然大物,倘若秦之珩想在冀州分一杯羹,绝对瞒不过陆家。 冀州,陆家! 顾笙眼睛微眯“秦之珩收服了冀州陆家?” 凌玉莹摇摇头“是冀州陆家主动投靠了秦之珩。” “冀州陆家在前朝连出数位宰相,权势滔天,天子也得避其锋芒,天下世家以冀州陆家马首是瞻。” “新朝建立,高祖忌惮世家,数条国策制约打压世家,不允许世家过分染指朝堂权力,皇权远远凌驾于世家之上,冀州陆家风光不再。” “冀州陆家想再现前朝独领风骚的辉煌。” “冀州陆家主动投靠,秦之珩哪有不应之理。” “秦之珩允诺冀州陆家,一旦复国登基,废内阁,重设宰相一职,统领百官,在此之外,着重扶持陆家子弟,重用世家大族。” “二人一拍即合,自此,冀州陆家效忠秦之珩。” “冀州陆家主就信了?”顾笙疑惑道。 凌玉莹解惑“秦之珩写了手书,用了私印,还收下了冀州陆家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顾笙追问“依你看,秦之珩的话是拉拢陆家的权宜之计,还是心里话?” 凌玉莹“应是心里话,秦之珩待冀州陆家很是亲厚。” 这下,顾笙是真有些一言难尽了。 高祖称帝后,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按住世家的勃勃野心,砍掉世家伸出的枝桠,收拢权力,重新开科取士,给予寒门子弟普通百姓科举入仕的机会。 秦之珩随随便便就许出去重设宰相重用世家的承诺。 这不蠢蠢有病吗? 她很怀疑,这位受老天爷偏爱的气运之子到底有没有动动脑子睁睁眼睛翻翻史书,看看世家把持朝堂的世道是什么样子。 百姓,不算人,算畜生。 她觉醒的剧情里,只知反贼屠城,不知反贼登基后的为政举措。 而今听凌玉莹一说,她想,那或许又是一个至暗朝代。 世家把持朝政,文化垄断又兼并土地。 普通百姓的头上,是一重又一重看不到头的山。 “他不知世家当政的弊端吗?” 顾笙暂时只能从凌玉莹口中了解秦之珩。 凌玉莹声音徐徐“秦之珩说他有把握拿捏世家,世家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顾笙:脸可真大。 一旦玩脱,又得无数人用漫长的光阴来收拾秦之珩自负的烂摊子。 “玉莹,本宫确信,你瞎了。” 秦之珩,绝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你可知秦之珩练兵之所?” 凌玉莹摇头“主人,秦之珩向来不喜欢女子过问正事。” “他麾下的女子,分为两类。” “一类是如我这般得他心意与之红袖添香的。” “另一类就是为他所用受他差遣完成各种任务。” “红袖添香的,只需要讨他欢心花前月下,为他所用的,也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严禁多嘴多舌。” “也就是他待我有所不同,麾下之人唤我声主母,我才比旁人多知道些。” 顾笙心下感叹,比皇帝还像皇帝。 “你可知沈牧?” 凌玉莹蹙眉“沈牧?” “玉莹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顾笙将信将疑。 毕竟在沈牧的说辞里,他自己是能进秦之珩书房的心腹。 既是心腹,依凌玉莹第一女主角的身份不该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沈牧说谎了吗? “将沈牧带来。” 沈牧依旧一身宫女打扮,妆容精致到每一个细节,无懈可击。 走动间,都隐隐有了一股婷婷袅袅的美感。 沈牧和凌玉莹四目相对,两脸惊讶。 “凌姑娘?”沈牧失声道。 主子的心尖好,在顾皇后的面前怎么没仙气了,变得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不会吧! 不会凌姑娘是顾皇后的人吧。 这么一想,顾皇后知道主子那么多的秘密就合理多了。 “秦牧?” “你?” “你是女人?” 凌玉莹的声音因惊吓不自觉抬高。 “原来如此。” “我之前还奇怪秦之珩为何会彻夜留你在书房秉烛夜谈。” “你竟是女子!” 凌玉莹隐隐有些受伤“他轻易不让后院女子进书房,却愿留你在书房过夜。” “在他心中,你才是最特殊的。” 凌玉莹破防了。 沈牧连忙摆手“真的是秉烛夜谈啊。” “我不是女子,我是……” 好吧,他也不是个男人。 “你是男人吗?”凌玉莹问的一本正经。 沈牧脸黑“以前是,现在不是,以后是。” 凌玉莹讥讽一笑,怒瞪了沈牧一眼,旋即看向顾笙“主人,此人名唤秦牧,才不是什么沈牧,她欺骗了您。” “说谎者,当处死!” 沈牧:…… 他不知自己是该先惊讶还是该先害怕。 凌玉莹唤顾皇后主人啊! 虽说主子身边美人不断,但地位最稳固的一定是小菩萨凌玉莹。 这一点,无容置疑。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赋异禀 主子先是呕心沥血亲自给凌玉莹造势,又多次在幕僚下属许其以皇后身份。 结果,凌玉莹唤顾皇后主人。 主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吧。 幸亏他先一步背叛了主子,弃暗投明,有了退路。 “玉莹,稍安勿躁,先听听他的狡辩。”顾笙似笑非笑的瞥了凌玉莹一眼,淡淡道。 说谎者,当处死? 凌玉莹还真敢说。 这一眼看似笑着,实则蕴着浓郁的冷意。 凌玉莹心头一颤,似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底,面上血色瞬间褪尽,后脊冰凉,寒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哪里还顾得上吃味嫉妒。 目睹了这一幕的沈牧,也不敢再磨蹭拿乔“皇后娘娘,草民能解释的。” 是解释,不是狡辩。 他根本不敢想,顾皇后到底从小菩萨处得到了多少消息。 “皇后娘娘容禀,草民无父无母不知来处,自小流落街头,后被一青楼龟公收养,龟公寻了县城落魄的老秀才,花了五十钱为草民取名沈牧。” “草民跟着青楼诗词歌赋各有所长的姑娘们读书识字,待草民幼学之年,龟公不慎被醉酒客人殴打致死,临死前央求老鸨给草民一处容身之所。” “年岁渐长,不到志学之年,老鸨发现草民天赋异禀,起了惜才独占之心,便将草民关在青楼后巷的小院里。” “舞象之年得主……” “得秦之珩搭救,重获自由。” “在那之后,草民便一直效忠秦之珩,为其排忧解难拉拢盟友,秦之珩念草民劳苦功高,特赐草民秦姓,这才有了秦牧之名。” “但草民在外行走,素来皆用沈牧,绝没有欺骗您。” “你也是天才?”萧砚随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这年头,天才这么不值钱吗?” “人人都能是天才,为什么就朕不能是天才!” 顾笙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飘着那句人人都能生,为什么就本宫不能生。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本能觉得沈牧的天赋异禀不正经。 尤其是在知晓秦之珩和凌玉莹将可遇不可求的千年人参当春药用后,已经坚定的认为气运之子那一方的人车速可能多多少少都要快上不少,不是她和萧砚随这种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人配置喙的。 果不其然,萧砚随话音落下,沈牧美如画的面庞上露出几缕难以启齿的羞涩。 顾笙:猜对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天赋异禀还需要展开详细说说吗? 可偏偏萧砚随目光清澈的望着沈牧,执着的等一个答案。 沈牧嘴角抽搐,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在某些方面,他怎么不算天才呢。 萧砚随冷哼一声“既是天纵之才,又何必自甘堕落做人尽可妻之人,白白浪费了上天赐予的好资质。” 他若是个天才,就不需要悬梁刺股挑灯夜战了。 沈牧:浪费资质? 明明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罢了,罢了,他读过书,懂礼义廉耻,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既然陛下无法意会,那就继续误会下去吧。 “草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哪还顾得上高低贵贱。” 萧砚随皱眉,欲言又止。 似是觉得沈牧言之有理,又似是觉得沈牧胡言乱语。 “够了!”顾笙轻拍桌子“沈牧,三言两语糊弄陛下很有成就感吗?” “求生之举的确不分高低贵贱,但分廉耻是非。” “给自己披了一层不得已的皮,就能抹杀掉罪孽吗?” “本宫性子急,听不得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你是在解释,不是在粉饰太平找托词。” 凌玉莹一本正经附和“主人,秦牧对秦之珩忠心耿耿,他的话不可信。” 沈牧:…… 以前,他单知道小菩萨仙气飘飘,真真像是食香火饮露水长大的神妃仙子,举手投足间是遗世独立的仙气,一颦一笑间是温婉仁善人悲悯。 而今一看,他以前患了眼疾。 还仙气飘飘,分明就是醋味幽幽,妒忌成性。 “皇后娘娘,小菩萨在针对草民。” 顾笙不动声色,漫不经心道“那你反思一下,玉莹为什么只针对你不针对别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没错,她就不能针对你了吗?” “你唤她小菩萨,说明你认她是你主母。” “你要正确对待主母的批评和针对,主母的批评和针对意味着她对你的关心、提醒和劝诫,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批评的内容和同意上,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洗脑的话,顾笙张嘴就来,根本不需要思考。 你要问她何处来,九年义务诚不欺。 沈牧听的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顾笙“不然呢?” 沈牧后知后觉辩驳“可草民早已另投明主,不再奉秦之珩为主了,自然也就更无需尊小……” “尊凌玉莹为主母了。” “然后呢?”顾笙反问。 沈牧略作思索“所以,草民应该正确对待皇后娘娘的批评和针对,皇后娘娘的批评和针对意味着对草民的关心、提醒和劝诫。” “草民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批评的内容和同意上,理解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顾笙:…… 是会偷奸耍滑的。 可是,照抄材料不得分! 萧砚随不知顾笙所想,而是眸含惊讶,一本正经喟叹“好家伙,还真是天赋异禀。”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沈牧竟然已经一字不差记住了。 顾笙扯了扯萧砚随的袖子“陛下,我以后不想听到天赋异禀一词。” 为何二字,在对上顾笙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后,又默默咽了下去。 笙笙可能也嫉妒了。 “你都与秦之珩在书房彻夜缠绵了,又怎会背弃他?”凌玉莹见形势不妙,鼓起勇气插话“谁不知道你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一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就是没一句真话。” 沈牧满头黑线,无言以对。 怎么就彻夜缠绵了? 他但凡有幸被留在书房,就是听秦之珩絮絮叨叨一整夜。 咒骂天子半宿。 肖想皇后半宿。 天一亮,秦之珩嗓子哑了,他的黑眼圈也冒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章 剖心 好吧,怪不得会被误会呢。 “我与秦之珩在商量天大的事情!” 凌玉莹嗤笑,一个字都不信。 “秦之珩留你宿在书房,翌日他就腰酸背痛困乏疲倦口不能言,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如此大量的运动。” “还天大的事情,既然是天大的事情,你效忠主人后,是否禀报给了主人?” 凌玉莹顿了顿,敛起狰狞的表情,脸上堆出一抹低眉顺眼的笑容,话锋一转“主人,秦牧至少被秦之珩留宿书房七宿,他可曾向您坦白至少七件天大的事情?” 沈牧:什么仇什么怨啊,凌玉莹往死里搞他! 顾笙对上凌玉莹急切的眼神“没有,他告诉本宫的事情里唯有含嘉仓一事勉勉强强算天大的事情。” “并且还是要求本宫为他寻名医作交换。” “所以,沈牧没有效忠本宫,只是逼不得已与本宫做了次交易。” “玉莹,本宫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沈牧心有顾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玉莹一般,对本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玉莹的心情很奇怪。 时而像吃了蜜一样满足,时而又像是被蒸炸煎炒一样煎熬。 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主人的话,不需要想。 旋即,凌玉莹继续将炮火对准沈牧。 她都背叛秦之珩了,凭什么沈牧还能保守秘密。 “秦牧,你是想留在主人身边做卧底,替秦之珩刺探情报吗?” “其心可诛!” 沈牧闭眼,豁出去道“治伤!” “我是在治伤!” “我被景薇阉了,成了个太监,你满意了吗?” 凌玉莹嘴巴微微张开,惊讶之意明显。 “太监?” 秦牧成了太监! 惊讶一闪即逝。 还是景薇的杰作! “你是不是个太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满不满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想岔开话题,你还没说跟秦之珩商量了哪些天大的事情呢。” 沈牧心中不由得冒出一股烦躁。 没完没了! “他在咒骂天子,肖想皇后,我在沉默的听。” “他骂的狠了,情绪酝酿到位了,还会踹两脚桌子。” “我打盹儿睡着了,他还会叫醒我,强迫我继续听。”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一口气说完,沈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皇后娘娘恕罪,是凌玉莹硬逼草民说的。” 顾笙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放任凌玉莹和沈牧吵了这么久,是想着能多多少少提取出些有用消息。 谁知道,吵来吵去竟是些无用的废话。 “沈牧,你可知秦之珩在江南有哪些身份?” 沈牧“草民不知。” 顾笙凝眉“本宫觉得你该知道。” 能与秦之珩在书房彻夜长谈,沈牧定极得秦之珩的心。 不管是因天赋异禀,还是因那张郎艳独绝的脸。 总而言之,在反贼团伙里地位不低。 要不然也不会被秦之珩委以重任送入上京。 沈牧心一凛,咬紧牙关“草民真不知。” 凌玉莹煽风点火道“主人,他知。” “秦之珩很是青睐倚重秦牧,即便数月来,他在京中接连失利,折损了秦之珩不少棋子,秦之珩仍未想过安排新人前来取而代之,反而传信叮嘱他安全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绝不可能只知含嘉仓。” 顾笙挑眉,鼓励道“玉莹说的好。” “沈牧,看来你的投诚真实性有待商榷。”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身在皇宫心在秦之珩?” “这两个说法,你喜欢哪一个,选一个吧。” 沈牧被吓得后背冷汗涔涔,忙叩首“草民怎会是那首鼠两端之人?” “你就是!”凌玉莹认证。 沈牧恨的咬牙切齿。 这一刻,他都忍不住怀疑面前二愣子似的凌玉莹是旁人假冒的。 想法一冒出来,沈牧整个人僵住了。 假冒的? 对啊! 假冒的! 他一直都知道主子和凌家合力寻找了一个与小菩萨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培养出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 主子能做到的事情,不见得帝后做不到。 难怪,他一见这个赝品就浑身不舒坦呢。 假的就是假的,形似神不似,学不来小菩萨的气度和风华,白瞎了这么张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的脸。 他早该想到的! 可一入懿安宫就被赝品拿捏住了,闹出了笑话。 沈牧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 再一叩首,情真意切“草民效忠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心可昭日月。” “皇后娘娘切莫听信了凌姑娘的挑拨之言。” 顾笙眸光微闪。 沈牧的脑子终于转起来了。 是觉得此凌玉莹非彼凌玉莹吗? 气质上,的确天壤之别。 只可惜,沈牧难得聪明一次,还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试探就试探出真投诚还是假投诚了。 既是假投诚真死人,杀起来也没什么可含糊的了。 “挑拨?” “凌家是陛下的外家,凌玉莹是陛下的表姐,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会真的投靠前朝余孽乱臣贼子呢?” “罢了,你既要替秦之珩瞒着,那本宫也不逼你了,本宫这个人喜欢成人之美。” “你刚才说效忠陛下和本宫之心可昭日月,那便把心挖出来的,让本宫瞧瞧是不是真的能吸天地日月之精华。” 顾笙捻起果盘里的匕首,扔了过去。 “镶嵌着宝石和美玉的刀也不算辱没了你。”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牧的心跟着颤了颤,看着地上折射着耀眼光芒的匕首,刚安定下来的心又乱了。 他说可昭日月,皇后娘娘就让他把心剖出来。 那他说上刀山下火海,皇后娘娘是不是就真的会命人准备刀山火海。 那他说两肋插刀,皇后娘娘是不是就在他的两颗肾上插两刀。 这么随心所欲疯癫的吗? 怪不得主子会对顾皇后念念不忘。 这疯劲儿,能玩到一起。 主子以前曾扒过一个女子的皮,抽过一个女子的骨,只因那女子说一见主子浑身上下都开心的难以言说。 主子就做了人!皮鼓,骨头作成了鼓槌。 笑着说,听见响就不再难以言说了。 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威胁 怪不得秦之珩和顾皇后能做主子,他只能是一个小棋子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他不够疯癫变态,所以不够格当人上人。 嗯,他可真善于反思。 凌玉莹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到了。 只不过,她反省的却是哪怕立誓也要谨言慎行。 老天爷当不当真她不知道,主人会当真。 顾笙见沈牧盯着匕首,脸色时青时白,瞳孔时缩时扩,不由得催促道“沈牧,这把匕首不合你心意吗?” “那本宫给你换一把。”顾笙又从软榻边的匣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掌心把玩着。 这把匕首乍一看远不如刚才那把华丽。 但沈牧是靠着一张郎艳独绝的脸见过世面的。 这把灰扑扑看似其貌不扬的匕首,刀柄是由猛兽尸骨所制,刀身由陨铁打造锤炼。 匕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九州。 陨铁是开创大乾王朝奠定大乾基业的高祖所得。 高祖登基后,遍寻天下铸剑师,用陨铁打造了一把长剑,名天子剑,寓意上承天意。 一把匕首,名唤九州,寓意下顺民心。 可以说,天子和九州,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天子权势。 秦之珩曾在幕僚下属面前称,大业功成时,要融了天子和九州,锻造两柄一模一样的剑。 一曰千秋万载。 二曰河清海晏。 没曾想,陛下竟把九州赐给了顾皇后。 那天子剑呢? 他已多日伴陛下左右,却没连天子剑的鬼影都没看见。 不在乾德宫,那在哪里? 不会又赐给敢皇后了吧? 沈牧的眼睛叽里咕噜转着,看向九州时的眼神是难以掩饰的热切和激动。 不是不怕死,是控制不住激动。 少顷,顾笙在沈牧的注视下,重新把九州匕首放回了匣子,面不改色道“大材小用,还是留着九州剖秦之珩的心吧。” 秦之珩在梁州做的乱,造的孽,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沈牧?” 顾笙拉长声音不满德的促道。 “本宫身边有神医,你怎么剖出来,神医就能怎么放回去。” 沈牧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皇后娘娘,草民想活着为您排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立誓绝不说死不死伤不伤的,他要好好活着。 “你死了也能博本宫一笑。” “效犬马之劳?” “确定?” 顾笙眸光澄亮俯视着沈牧。 沈牧:本来很确定,被强调一问就不确定了。 但与剖心二选一,他选择活着效犬马之劳。 想到这里,沈牧点了点头。 顾笙蹙眉,似是有些不忍。 不忍? 沈牧察言观色,读懂顾笙表情后,直犯嘀咕。 刚才让他剖心证忠诚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巴不得立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现下怎么变成不忍了? 沈牧心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霎那间浑身冰冷寒毛直竖。 变态疯癫随性起来与秦之珩有一拼之力的顾皇后又想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解读角度。 顾笙皱起了眉头,声音幽冷的好似一望无际荒原上的鬼火“沈牧,你见多识广,应该听闻过臭名昭着残忍至极的采生折割之术。” “本宫厌恶拐子,更痛恨如此残忍畜生的法子。” “大乾律历,采生折割一经发现,凌迟处死,父母亲眷即便不知情也从未参与,仍需流放三千里,不得特赦。” “你怎么会有此所求?” “是想以此法子让本宫本就狼藉的名声雪上加霜?变相为你主子造一股趁势而其的东风?” “好恶毒的心思!” 沈牧:!?(?_?;? 不是,顾皇后不仅变态疯癫,还爱脑补! 他就是再效忠秦之珩,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吧。 采生折割,比被景薇阉成太监还要恐怖残忍。 何为采生折割。 顾名思义,采就是收集、采集。 生就是原料,指那些身体健康的孩童。 折割就是用斧头利器一刀下去砍断。 全身涂满药水让皮肤溃烂后,再黏上动物皮毛。 “皇后娘娘,草民绝无此意。” 这一刻,在沈牧心中,顾皇后已经不属于正常人之列了。 顾笙勾勾唇角笑了笑“那你可知道秦之珩在在江南有哪些身份?” “这次可得想好再说。” “你也听过关于本宫的传闻,很清楚本宫不是循规蹈矩温婉贤淑之人,年少时长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知识,本宫也不确信被逼急了后会想起深埋记忆里的哪一种法子。” “可不管是哪一种,到头来受苦的都是你。” 沈牧:到底是谁逼谁! 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之珩那个癫公见了瘆人的顾皇后都得甘拜下风。 他投诚顾皇后后一直有所保留,实在是因为秦之珩邪门的很,运气好的出奇,用如有神助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自从秦之珩把他从青楼老鸨的宅院中救回来后,一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和秦之珩形影不离。 亲眼见到,秦之珩入山打猎,不需要张弓搭箭,不需要准备陷阱,只需要站在参天古木前守株待飞禽走兽。 什么守株待兔不值一提。 而今秦之珩豢养的两只金雕就是自己主动撞上大树为秦之珩所擒。 甚至都无需驯服,直接就乖巧温顺的如同家养。 翻山越岭赶路,随随便便一钻山洞就能遇见奇珍异草前人宝藏。 哪怕是在路边顺手搭救了个衣衫褴褛似乞丐出气比进气多的人,那人也会没有乾坤。 老天爷赐予了秦之珩这样一个身份,绝不只是让秦之珩永远当一个乱臣贼子的。 以前,他格外的坚定。 他想用不会令秦之珩伤筋动骨的消息苟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谁知道突然冒出个赝品凌玉莹,嘴巴就好似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把他往死里搞。 他知道,顾皇后是在威胁他。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要么有问必答坦白从宽。 所以,他选有问必答。 “草民只知三个……” “三个?” “五个!” 沈牧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皇后娘娘,草民离开秦之珩身边已经太久了,所掌握的消息有可能早已落后。” 秦之珩狡兔三十窟,总不至于让他恰好蒙对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炸裂的身份 嗯,绝不可能。 秦之珩有那么逆天的气运庇佑。 真真的洪福齐天! “那岂不是说你对本宫的忠心也落后了?” 沈牧:又发现了皇后娘娘一个特质。 胡搅蛮缠!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沈牧心里骂得欢,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草民对皇后娘娘的忠心与日俱增与时俱进。” 顾笙摆了摆手“你且先说说看。” “啥的不好,剖心和效犬马之劳二选一。” “来,把你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本宫给你变个戏法儿。” 沈牧依言把玉佩递了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瞬,就明了。 顾皇后将玉佩握在手心,再摊开手玉佩已经化为了一堆粉末。 沈牧和凌玉莹两脸震惊。 存在于传说中和话本子里的江湖一等一高手的内力? 能随随便便把质地坚硬的玉佩捏得粉碎,除了内力没别的理由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顾皇后摘叶飞花皆可夺人性命! 顾皇后藏的真深啊! 幸亏他没有脑子犯浑,愚蠢的用匕首行刺。 他敢行刺,顾皇后就敢抬手让他脑袋搬家,顺带再多十个八个血窟窿。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粉末自掌心簌簌落下,顾笙沉声问道。 系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谁告诉你铁砂掌是这样用的!】 顾笙:听取尖叫一片。 顾笙任由系统发癫,发狂,暴躁。 换个角度想,这是系统在为他哐哐撞大墙呢。 这就是爱~ 沈牧“说明皇后娘娘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凌玉莹“说明主子力大无穷!” 顾笙笑到“说明本宫可以徒手替你剖心,徒手替你实现效犬马之劳的心愿。” “刀剑什么的,不见得有本宫手快。” “所以,沈牧!” 沈牧“草民懂!” 或许秦之珩有逆天的气运,但顾皇后也不差啊。 这下,不用顾笙催促了。 “秦之珩有一身份是扬州祝家那位辈份极高却格外年轻的族叔,祝家上下会尊称他一声祝六太爷。” 祝六太爷? 顾笙嘴角微抽,一听就是个老人味极重的称呼。 为了讨好秦之珩,祝家可真豁的出去。 阖族人恭恭敬敬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为老太爷? 这真的很难评。 “因何本宫从未听过祝六太爷的名号?” 在查周达之死时,她就派人查过祝家。 沈牧解惑“他鲜少以祝六太爷的身份在外走动,当时准备这样一个身份,只是为了把持祝家钱财时更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对了,他收了祝家两个女眷。” “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乃祝静宜的堂妹,名祝静娴。” “一个是三九年华风韵犹存的妇人,乃,乃……” 顾笙“奶奶?” 沈牧“那少女的庶母,人称敏娘子。” “云敏?”凌玉莹疑惑接话。 沈牧摇摇头“我对秦之珩的后院事不甚了解。” “你说敏娘子的话,秦之珩身边也唯有云敏曾被这样称呼。”顿了顿,凌玉莹继续道“可他说是对他有一饭之恩的邻家姐姐,二人清清白白。” “去岁还是前年,记不太清楚了,他给云敏准备了份嫁妆,将芸敏嫁给了栾县县令做继室,我还添妆了。” 栾县? 顾笙心头一跳。 她记得,栾县邻县有铁矿。 那栾县呢? 相距那么近,栾县当真没有一丁点儿铁矿吗? 顾笙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想不到,凌玉莹和沈牧一问一答聊八卦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清清白白?”沈牧嗤笑一声“也就是骗你们这些不求名分心心念念只盼着能守着他能与他春风一度的蠢女人。” “在祝家,我与他同院而住,亲眼看到三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夜里悠扬婉转的声音就没停下过。” “你管这叫清白?” “你要愿意自欺欺人,那就算是清白吧。” 凌玉莹反唇相讥“你不也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顾笙挑眉,一字一顿“赴汤蹈火?” 沈牧心惊肉跳,真担心顾皇后会丧心病狂的把他投到沸滚的开水里,让他跳进燃烧着的烈火中。 别怀疑,顾皇后就爱以字面意思理解。 “草民没有!” “皇后娘娘,草民继续说。” “秦之珩还有一个身份是与成昌郡郡守千金自小定下娃娃亲的表少爷。” 赝品狗贼,害他至此! 一个赝品听到秦之珩跟别人颠鸾倒凤激动什么呢? 有毛病! 沈牧又扔出了一记惊雷。 顾笙猛的坐直了身体“成昌府府尹千金?” “几姑娘?” 凌玉莹失声惊呼“娃娃亲!” “你闭嘴!”顾笙瞥了凌玉莹一眼。 凌玉莹心痛难当。 她一直以秦之珩的正室自居,竟不知秦之珩还有娃娃亲。 那假以时日,大业…… 呸,没有大业。 大业是主人的,她也是主人的。 所以,就让秦之珩是她的吧。 见顾笙变了神色,沈牧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好像是五姑娘。” “五姑娘?”顾笙再次反问。 沈牧“就叫什么柔姑娘的那个,到底是几姑娘我也分不清,我只替秦之珩去送过一次鸿雁玉佩。” “并代为转告了一句话。” “鸿雁秋天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时节。” “一听就像是约定,不过后来听说柔姑娘欢欢喜喜的嫁人了,秦之珩也不见半分伤心,可能就是逢场作戏吧。” 一句逢场作戏,让凌玉莹破涕为笑。 对,秦之珩跟别人都是假玩,只跟她是真玩。 而顾笙的脸色更差了,萧砚随神色也变得郑重。 李二郎的妻子就是是成昌府府尹的五姑娘,闺名司柔。 李二郎,李观棋的二哥,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 二人膝下有一子,得尽了阖府的宠爱。 若是司柔…… “你详细说说去送鸿雁玉佩时,司五姑娘的反应。” “平淡?” “厌烦?” “冷漠?” 沈牧摇头“怎么可能,没有人能逃得过秦之珩的魅力。” 再有傲骨,再清高,再挑剔的女子见过秦之珩后,都如同失了智,为秦之珩生为秦之珩死。 要不是世人对巫蛊之术谈之色变,他都要以为秦之珩是苗疆出来擅使蛊的佼佼者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雷一个接一个 “柔姑娘珍而重之的收下了鸿雁玉佩,含羞带怯情根深种的模样不似作假。” “不过,人心易变,要不然柔姑娘也不会欢天喜地的嫁人,据说还是上京城中清贵人家的贵公子。” 顾笙眉宇间尽是凝重之色。 鸿雁秋天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时节。 这就是约定之词。 司五姑娘应下约定,收了信物,转头又嫁李二郎,真真是如沈牧所猜测的那般人心易变吗? 话本子里可有不少贱男渣女自以为郎情妾意恶心吧唧的约定好,为达见不得人的目的另嫁或另娶他人,待所图实现后再换个身份重续前缘的故事。 有凌玉莹和沈牧的形容,她不敢小觑秦之珩得天眷顾的气运和魅力。 所以,她很怀疑话本子里狗血的故事会映照在秦之珩、司五姑娘、李二郎的身上。 秦之珩和司五姑娘就是话本子里历经千辛万苦破镜重圆的男女主,李二郎就是头戴绿帽的大冤种。 可话本子里也没说女主会给大冤种生娃啊。 顾笙不敢再深想下去,依她看狗血话本子的经验,在细想下去,李二郎就过于凄惨了。 得想个法子,辨一辨,证一证。 那枚鸿雁玉佩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对了,成昌府表少爷的身份贯彻的是破落户自强不息试图光宗耀祖的读书人设定。”沈牧补充道。 顾笙:读书人设定,画重点。 沈牧继续道“皇后娘娘,草民对此身份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再详细再具体的,草民也不知了。” “草民继续说,秦之珩在江南还有两个市井身份,金陵东流水酒坊的东家,酿的出最醇香最烈性的酒,取名英雄笑。大乾素有烈酒之称的烧刀子在秦之珩的英雄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能酿会酿,却不多酿,所以金陵人人笑谈,千金易得,英雄笑难得,久而久之,英雄笑也就格外受推崇。” “靠着英雄笑,秦之珩在金陵格外得脸。” 东流水?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可以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顾笙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了这首诗。 秦之珩,是个会附庸风雅为己增色添彩的。 “另一个市井身份是京口码头的船老大,本是一时兴起,后觉粗鄙,便基本上不再露面了,兴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曾有这样一个身份。” 顾笙眸光微闪,船老大意味着精船舶构造,擅河运海运。 不知怎的,顾笙想起了数月前被她救下的董清寒。 董清寒在恳求她出手搭救时,曾言会改良水车;会烧瓷器砖瓦;对墨家机关术也略有研究;能改良连弩,达到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的地步;会煅烧铁器,或可熔炼煅烧出更坚硬的刀枪箭矢。 这段时间以来,她见识过董清寒改良的水车,更加省力省时使用,也过董清寒烧制的瓷器砖瓦。 在随随便便搭建的破窑烂炉子里就烧制出了堪比官窑的瓷器。 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动手能力这般强,也不知能否酿出比英雄笑更醇香清烈的美酒,能不能造出更大更便捷更安全能承担远航的船只? 嗯,她得对董清寒抱绝对的希望。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董清寒做不到。 “你所知秦之珩在江南的最后一个身份呢?”顾笙敛起思绪,正色道“能给你放在最后,应该很是不俗。” 总觉得,又会是一个大雷。 “最后一个身份不是我亲眼所见,尚不知真假,我能得知,纯粹是偶然中的偶然。” “我曾在秦之珩的书房中见过一封印着乔家花押的信。” 顾笙和萧砚随不约而同“哪个乔?” 沈牧嘴唇微抿,颇有些犹豫的意味“是乔首辅的乔。” “草民发誓,绝对不是胡乱攀咬,信封上真的印着乔家的花押,信纸上开口便写着问昱先生好,信的内容我没来得及看,只扫了眼信末署名,学生乔小乔候先生回信。” “草民不确定信是不是写给秦之珩的,也不知心中的昱先生是不是秦之珩,毕竟秦之珩手下的人也没少干拦截飞鸽盗取消息的事情。” “但那封信的确是出自乔首辅唯一的嫡孙女之手,乔小乔。” 沈牧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秦之珩不愧是秦之珩,勾搭女子时的阳光格外好。 任是谁能料到耄耋之年的乔老大人能再次入仕,任内阁首辅统领百官。 顾笙愕然。 还真是一记惊天大雷啊。 乔家盼了数代才盼来一个娇娇女,乔小乔不仅是乔老头儿的心尖宠,也是乔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掌中宝,自小就是被托举在云端,教惯着长大的,是乔家一堆绿叶李唯一一朵娇花。 早已到了婚嫁之年,乔家舍不得乔小乔外嫁,生怕其受委屈,就有意让其招赘在家。 但一年两年过去,乔小乔都未觅得意中人人。 乔家老小也没催促,直言乔小乔就是一辈子当乔家的娇小姐也无人有意见,主要是由着乔小乔开心。 若秦之珩当真与乔小乔有无法对外人道的关系,这事就麻烦了。 她不怀疑乔老头儿对大乾的忠心,也不怀疑乔老头儿想见证河清海晏的坚定。 可,天平的另一头是乔小乔。 “沈牧,本宫赏罚分明。” “本宫安排神医明日再为你诊治,无偿送你一次良药。” “如果日后再想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亦可主动前来汇报给本宫。” “表现好,有赏。” “沈牧,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本宫问你答和你主动向本宫汇报是两个性质。” “你也不想坐十年八年的太监吧。” “本宫今日就给你一个准话,待本宫全然凌驾于秦之珩上时,就是你断肢再生时。” 系统说过,在她的气运能与秦之珩平分秋色前,系统和她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反过来说,她占了上风,系统就能频繁发布任务,她也能做选择刷奖励。 只要奖励刷的足够多,还怕刷不出一张见风就长符? “秦之珩能好运气的捡到千年人参,但千年人参能助你断肢再生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瓜更比一瓜强 “他气运再好也分不了你,本宫却敢给你准话。” “沈牧,你是个聪明人。” “秦之珩得天庇佑,陛下和本宫也不差。” 沈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因为人长得格外美,不显半分猥琐,伸出手指,指着凌玉莹“皇后娘娘,草民要告发此凌玉莹是赝品。” “秦之珩为了方便与凌玉莹私会相守,就培养了一个冒牌货,代替凌玉莹留在河间凌家。” “外人眼中,河间凌氏的大小姐除了施粥布善纾难解困,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冰清玉洁,殊不知寡廉鲜耻的很,早就没名没份不清不楚的跟了秦之珩。” “幸亏陛下慧眼识珠洞若观火,没有被凌玉莹的表象和名声蒙蔽,迎其入宫。” 虽说秦之珩嘴上许了凌玉莹妻子的身份,但到底没过三书六礼,堂堂河间凌家先太后母族的嫡姑娘干的尽是通房丫鬟爬床献身的龌龊事。 沈牧知道他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可也不妨碍他依旧看不上那种不自尊不自爱迫不及待献身的大家闺秀。 妄想用清白之身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本就是最愚蠢可笑低贱的行为。 要问秦之珩对凌玉莹有没有真情实感,十之八九是有的,毕竟有所谓的救命之恩横在哪里。 可若要问秦之珩对凌玉莹有几分尊重,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看的分明,秦之珩对凌玉莹的偏爱,跟对一只阿猫阿狗的偏爱没有任何区别。 可偏偏那么多女子为了这么点儿浅薄的爱意争对你死我活。 一比较,就突然发现还是他清醒。 同是为秦之珩效力,他图的一直都是秦之珩能给他到来的实打实的好处。 凌玉莹:…… 萧砚随丝毫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母妃到死仍在惦记着为河间凌家谋福利,想让凌家死死攀住他这个金果子,凌家又做了什么? 欺君! 谋逆! 勾结前朝余孽! 放火烧百年古刹! 说实话,他母妃对他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 母妃爱他吗? 自然是爱的。 可这份爱既不纯粹干净,也不深沉浓郁。 他是母妃的儿子,也是母妃炫耀的工具。 当年,父皇和他的态度那么坚定清楚,可母妃还是私底下给予了凌家手书和信物。 难道想不到此举会给他带来麻烦和风险吗? 想得到。 只不过,母妃还是做了。 只因凌家是她的娘家,凌家人是她的亲人,她就要想方设法源源不断为凌家谋取更大的利益。 他忍不住想,若是母妃的命没那么短,活到了今日,在知晓河间凌家的所作所为后,会如何选择? 不,不需要想。 以母妃对凌家的维护,母妃会不假思索的选择杀掉知情者,将凌家的恶行深埋,甚至还会反思是不是待凌家不够亲厚,进而给出更多的补偿,一步步把凌家扶持成为大乾最大的毒瘤。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母妃定会这般做。 罢了,子不言母之过。 他的母妃早已与先皇合葬,去了地下团聚,没机会在这世间兴风作浪了。 见萧砚随反应淡淡,神色还冷了几分,沈牧就知自己说错话了。 夸陛下慧眼识珠洞若观火不会有错。 错的是不该提到陛下和凌氏女的婚约。 看来,陛下对凌家的厌恶,比他以为的还要浓烈。 顾笙觑了眼气的眼大脸红脖子粗的凌玉莹“玉莹,他说过你是赝品。” 咬吧,咬吧。 就让相互撕咬来的更猛烈些吧。 事实证明,撕咬是能咬出些有价值的东西的。 凌玉莹想证明自己不是赝品,总得言之有物吧,看不成还能以一句清者自清百口莫辩应对? “主人。” “玉莹不是赝品。” 玉莹和沈牧跪的整齐。 顾笙不做声,只是眸光幽深冷冽的打量着凌玉莹,似是在思索着如何处决一个赝品。 凌玉莹急了“沈牧,自己都分不清谁是正主还是替身,怎么有脸在主人面前大放厥词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小菩萨凌玉莹,你还腆着脸唤过我主母。” “你还背着秦之珩勾搭过我,对我献过殷勤,你都忘了?” 顾笙:凌玉莹和沈牧之间还有瓜? 秦之珩阵营里的人每天过的一定不孤单。 一瓜接一瓜,瓜瓜不重样。 狗血八卦,一瓜更比一瓜强。 只吃瓜也能把肚子填饱,怎么还偷含嘉仓里的粮? 沈牧脸都绿了。 他也是瞎了眼,一度被小菩萨身上的仙气所蛊惑。 他在青楼的泥潭里长大,怎么可能不对仙气飘飘仁爱慈悲的仙女儿动心。 但,天地良心,他只动了一天。 动心时,他还不知道小菩萨也是秦之珩的姘头。 在亲眼见证秦之珩和小菩萨一夜要了三次水后,他就果断的掐灭了自己心动。 要问原因,就是嫌弃。 自己脏,就渴望干净的人。 “这也不能证明你是真的。” “谁不知道,秦之珩和小菩萨为了让替身不露马脚,会特意告诉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凌玉莹气急了“你勾搭我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沈牧淡淡道“不然呢?” “乾熙末年,你自己不是也勾搭过飞骑营的萧明朝吗?” “这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对自己曾勾搭过你这件事情,深以为耻。” 顾笙整个人都有些听麻了。 怎么又有忠信郡公萧明朝的事情了。 说实话,她还挺看重萧明朝的。 “你放屁!”凌玉莹气急败坏。 沈牧“这就急了,小菩萨那人最是假模假样,不可能似你这般大呼小叫,出口成脏!” 凌玉莹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什么世道,还得自己证明是自己。 “本宫先打断一下,勾搭萧明朝的结果是什么?”顾笙突然开口道。 沈牧对着凌玉莹翻了个白眼,方回道“自是没勾搭上。” “萧明朝是个不解风情的死古板。” “小菩萨都在他必经之路的小河里沐浴了,都没能拿下萧明朝。” 顾笙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凌玉莹则是美眸圆睁,不可置信“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此话一出,可谓是不打自招。 第二百四十五章 贵圈真乱 贵圈真乱。 顾笙在心底幽幽叹道。 以前她单知道秦之珩是个无女不欢的,却不知凌玉莹对秦之珩的一往情深也染着绿。 到底是什么让秦之珩阵营里的人觉得礼义廉耻都是糟粕,可以尽数踩在脚下? 她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我怎就不能知了?”沈牧长眉一挑“不仅我知,渡岸也知。” “还需要我把你勾搭萧明朝的事情说的再详细一些吗?” “说说你假装河里沐浴溺水,他怎么冷着一张脸,掰断根树枝把你拖上来后,把衣衫不整的你丢在岸边,策马扬长而去。” 凌玉莹羞愤欲死“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沈牧,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牧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刚刚是谁把他往死里搞! “你跟在之珩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没听过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吗?” “这其中内情你并不知晓,怎能妄自宣之于口。”凌玉莹脸红脖子粗的争辩。 沈牧皱皱眉“献身的是凌玉莹,你一个赝品急什么,做久了替身,真真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凌玉莹好歹还有一身唬人的仙气儿,你有什么?一着急就自乱阵脚,像极了上蹿下跳的猴子,丑态百出。” 凌玉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是赝品。” “我与之珩不日前分别,我赴上京,他下江南。” “你且先告诉我,你和渡岸为何会知我与萧明朝之事?” 沈牧神色怪异“如果我说是秦之珩觞酌流行酒酣耳热之际亲口所言,你信吗?” 话音落下,凌玉莹就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纸不见任何血色,削瘦的肩膀轻轻颤抖,盈盈美眸水汽氤氲。 沈牧茫然了。 这到底是正主还是替身啊! 唯有正主才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吧。 眼泪一滴滴落下,凌玉莹哽咽着,仍有些不死心道“之珩与你、渡岸的私宴吗?” 若是如此,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牧好心的践行诚实的美德“大宴。” 凌玉莹这下是真的不能自欺欺人了,顾不得美感和预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凄凄惨惨戚戚,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笙麻木的掏了掏耳朵,虽然吃瓜很快乐,但她不能因吃瓜的快乐就原谅了沈牧和凌玉莹造下的孽。 “渡岸是谁?” 吃瓜的顾笙始终不忘抓重点的初心。 俗话说的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沈牧声音里沾染着微不可察的嫉恨,咬牙道“秦之珩最信任最倚重的人。” “秦之珩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不是你吗?”顾笙诧异,脱口而出, 沈牧眼神暗了暗“秦之珩是舍不得让最信任最倚重之人碰脏事的。”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又知我无依无靠,唯有依附于他这一条路可走,所以他信我。” “只是,这份信任远不及渡岸。” “渡岸待在秦之珩身边以谋士的身份为其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素来形影不离。” “饶是被人尊为主母的小菩萨也绝不敢在渡岸面前拿乔摆谱,这事儿,赝品应该也略有耳闻。” “秦之珩在梁州养伤时,小菩萨侍疾,渡岸代他全权处理一应事宜,这就是渡岸的特殊。” “皇后娘娘,草民一直未曾汇报渡岸,并非有心隐瞒,实是不知能汇报些什么。” “草民虽与渡岸一起共事,但从不知渡岸的来处、身份。” 顾笙蹙蹙眉“把他拉下来,你就是秦之珩身边的第一人了。” 沈牧“草民不如渡岸聪慧。” 顾笙:…… 她身边的人,好像都很有自知之明。 “玉莹,你哭够了吗?”顾笙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凌玉莹身上。 “哭够了,就说说其中内情,你莫忘了,你还没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若你不是真的凌玉莹,那么在本宫这里也就无甚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是何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凌玉莹掏出一方帕子,胡乱擦了擦面颊上肆意流淌的泪水,抽噎着“秦之珩想拉拢大乾皇室中人,手掌实权又根深蒂固的成王府是他的首选。” “针对成王的谋算,不论是送美人还是送银钱,成王都照收不误,甚至该主动往上凑,欲在曲明湖画舫船分一杯羹。” “对此,秦之珩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奈何,成王空有其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与中风在床的老成王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萧明朝对成王根本没有好脸色,成王无法插手飞骑营。” “秦之珩不知从何处听来萧明朝曾对我产生过好奇之心,便想靠着我施展美人计拉萧明朝入伙,以期萧明朝俯首帖耳。” “可萧明朝就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在他被派遣出京做任务时,我尽可能的设计偶遇,让萧明朝相信这是天定的,萧明朝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我这边没进展,秦之珩就越发急躁。” “没办法,我只得出此下策,想着似萧明朝这么古板的人,若是有了肌肤之亲,必然会对我负责,勉勉强强也算是完成了秦之珩的嘱托。” “可,萧明朝奇葩的程度远在我意料之外。” 顾笙:秦之珩还真是干大事的人。 一边在下属面前强调凌玉莹的主母身份,一边又让凌玉莹对别的男人施展美人计。 离了个大谱! 秦之珩还叫什么秦之珩,叫秀儿吧。 造化钟神秀的秀。 沈牧也有些傻眼。 他一贯也喜靠利用女子来完成计划。 可他利用的女子都是花言巧语逢场作戏,最多动一两分心意,剩下八九分皆是逢场作戏,更别说动娶回家白首偕老的念头了。 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秦之珩是真的打算让小菩萨做正妻的。 让正妻搔首弄姿衣衫半褪引诱旁的男子。 这心胸,这气魄,他远不及也。 甘拜下风,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你真的是正主?” 沈牧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凌玉莹颔首,眼泪随着动作又滑落出来。 沈牧失声喃喃“你的仙气呢?” 让人见之忘俗,一心想仰望的仙气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背负罪孽 他曾短暂的沦陷于凌玉莹的仙气,就足以说明仙气儿的氛围感堪比绝佳的情药。 秦之珩高看凌玉莹一眼,未必没有仙气的原因。 大家都是男人,想法大差不差。 丧失了仙气儿的凌玉莹,依旧很美,但却很容易泯然于众人,想继续在秦之珩身边立于不败之地怕是难了。 不过,他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凌玉莹都唤顾皇后主人了,还会没有退路吗? 与其担心凌玉莹,倒不如多担心担心他自己。 顾笙嘴角微抽,意味深长道“你好像格外惦记凌玉莹的仙气。” “你确定你对自己曾勾搭过玉莹的事情深以为耻?” “本宫怎么瞧着有些难忘旧情的意味。” 沈牧脸一黑,眸子里的忧色宛如遇到了霜雪一般,退的干干净净。 旧情? 什么旧情? 听了一晚上抑扬顿挫婉转悠扬的呻吟声的旧情吗? 还是挑了一晚上水劈了一晚上柴火烧了一晚上热水的旧情? 秦之珩和凌玉莹要的三次水,是他一锅一锅烧出来的,这要是还能难忘旧情,他就是天生的贱种。 “皇后娘娘,草民与凌玉莹无旧情。” 凌玉莹也忙道“主人,玉莹与沈牧之间言行举止从无逾矩。” 顾笙:这就又和谐相处上了? “不叫他秦牧了?” 凌玉莹摇摇头“既然,他已向主人投诚,理应由主人赐新姓,再延秦姓,难免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嫌疑。” 赐姓? 沈牧眼睛亮亮的。 姓沈,是因为收养他的龟公姓沈。 姓秦,是因为秦之珩念他功劳赐姓。 不论是沈姓还是秦姓,都算不得光明荣耀。 一个是龟公。 一个是前朝余孽。 可若是顾皇后愿意赐姓,那他有了一个值得炫耀的姓氏。 顾。 顾皇后的顾。 武安公的顾。 武安公年轻时逢战必胜的彪炳战绩,他耳熟能详。 他愿意跟武安公姓,哪怕是为奴为仆。 武安公就是他流落街头少不更事时的英雄梦。 顾笙余光瞥到了眼睛突然亮起的沈牧,也知道沈牧心动了。 可她并没有赐姓的想法。 终归不是一路人。 一旦她赐下顾姓,就得背负沈牧的罪孽。 得不偿失。 顾笙面上不显,轻笑一声“玉莹,你还真是会给本宫出难题。” “沈牧在外行走择了沈姓,一来说明是深思熟虑过的,二来也说明他时刻牢记养父的养育之恩。” “他知恩图报,是好事。” “姓名,合该是父母所赐。” “他又不曾卖身为奴,本宫又怎好凌驾于他养父之上重新赐姓。” “本宫可不是那等不知所谓的人。” 凌玉莹:不知所谓的人是指秦之珩吧? “主人说的有理。”凌玉莹煞有其事的附和。 沈牧心中的热切如潮水般退却,眼神中是难以遮掩的黯然, 他非凌玉莹,没那么好骗。 顾皇后不愿让他冠上顾姓,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不配,他的存在是对顾姓的折辱。 沈牧抬眸“皇后娘娘,若草民自甘为奴呢?” 顾笙嘴角的笑容一僵,眨眼又恢复如常“沈牧,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本宫是在全你体面。” 就非要让她把话说的那么直吗? “草民恳请娘娘把话说的直一些。”沈牧叩首。 萧砚随不悦凝眉“谁允许你跟皇后这样说话?” 沈牧的头紧紧抵着地板“草民想求一个答案。” 顾笙敛起笑容“顾家,不背负罪孽。” “沈牧,何时赎清身上的罪孽,何时有资格作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为本宫效力时再谈赐姓之事。” “你心知肚明,何必让本宫特意说明。” 沈牧声音低沉“皇后娘娘,过去做错的事情犯下的罪孽当真有赎清的一天吗?” 顾笙沉吟片刻,缓缓道“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相抵。” “但还有一句话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积善多了,总会有好的变化的。” 似佛门教义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她是不信的。 她只看持续的行动。 “草民叩谢皇后娘娘教诲。” 顾笙状似漫不经心的多问了一句“你怎会愿意为了顾姓自甘为奴?” “本宫记得,你毕生志向是成为人上人。” “莫说是为了效忠本宫,本宫是不信的。” 沈牧幽声道“人上人那条路再难走通时,就想着若是能回首给少不更事的自己一个交代也是好的。” 顾笙似懂非懂“因为武安公?” 拎着棍子追着她打的父亲还有追随者? 沈牧重重的点头,一字一顿的重复“因为武安公。” 顾笙神色自若“为奴为仆给少不更事的自己一个交代言之过早了,一切还在路上,怎就笃定了走不通人上人那条路了?” “本宫不是给了你准话,只要你配合,待本宫全然凌驾于秦之珩上时,就是你断肢再生时,到时候你又是一条好汉,大干一份事业也并非不可能。” 再说了,宦官也能干一份大事业。 就比如无所不能的谢逾。 谢逾是大乾的定海神针。 “皇后娘娘会给草民机会吗?”沈牧问的直接。 顾笙也没有遮遮掩掩“本宫也不背负罪孽。” 视情况而定。 闻言,沈牧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不失望。 只觉得,这样的回答是情理之中。 顾皇后是个有原则的。 “玉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见沈牧没有再言语,顾笙看向了凌玉莹“留在上京,还是回河间,亦或者是下江南寻秦之珩。” 一听秦之珩三字,凌玉莹的眼泪就又像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显然还是介意秦之珩随随便便将她引诱萧明朝一事公之于众。 这让她觉得自己在秦之珩下属面前的清高是一场笑话。 背地里那些人会是怎样对她指指点点? 骂她荡妇? 骂她妓子? 还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活色生香的讨论她衣衫半褪的模样。 秦之珩怎能如此! 凌玉莹又羞又恼,羞恼之余,又控制不住的滋生出阴暗的恨意和如细雨绵延的埋怨。 “主人,秦之珩说您和陛下已经盯上了凌家,又说秋闱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所以以防万一,不允玉莹下江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情爱靠边 怕被顺藤摸瓜? “玉莹想去吗?”顾笙声音轻飘飘的。 飘入凌玉莹耳中,落在凌玉莹心里,宛如留下了一根小刺。 凌玉莹低眉垂首,自是想去。 像问问秦之珩,她算什么? 为何不愿给她留些体面和尊严。 顾皇后言语间,都知委婉含蓄全沈牧体面。 秦之珩呢? 是在恼她无用,没有拿下萧明朝,这才羞辱于她吗? 凌玉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揉捏着。 任内心的巨浪滔天,也只是面露苦涩。 “玉莹听主人的。” 顾笙微抿了抿唇,埋怨愤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风吹草动流言蜚语皆是滋养种子生根发芽的养分,不消多时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即便经雷劈火焚,不得不蛰伏枯萎变成死木,也会用枯朽的虬枝叶蔓缠住埋怨之人,将其一点点拖入沼泽。 系统出品的卖身契,只能令凌玉莹奉她为主,却无法彻底的左右束缚凌玉莹的意志。 卖身契做不到的事情,挑拨离间可以做的。 刺嘛,越扎越深,越深越疼;腐肉,越烂越多,届时,凌玉莹会亲自动手剜掉。 “玉莹,本宫无意禁锢你的自由,若你想下扬州寻秦之珩,本宫无甚异议。” “只是……” 顾笙捻着帕子轻轻为凌玉莹擦拭去泪痕,欲言又止。 “主人但讲无妨。”凌玉莹小声的抽噎着。 顾笙轻声道“只是,本宫担忧秦之珩并不想在江南见到你。” “你想一想,江南有什么?” 凌玉莹眨巴着一双雾蒙蒙的梨花带雨的眸子“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鲈鱼千头酒百斛,酒中倒卧南山绿?” 顾笙:…… 还是个才女! 她以为凌玉莹会说什么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白墙瓦黛, 谁知道,一句句描写江南诗情画意的诗句就脱口而出。 一比较,显得她格外不入流。 当皇后的女人,绝不服输。 顾笙的脑子疯狂转动,脸上笑容温和明媚“玉莹,这只是你眼里的江南。” “你醉心江南的风景,所以你想起江南时便是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那秦之珩呢?” “他也如你一般风雅唯念江南景吗?” 沈牧下意识轻嗤一声。 风景? 秦之珩能挥墨一息写就千古名篇,但绝不是什么爱山川风光之人。 不对,确切的说,也爱。 只不过是欲将山川纳为己有的爱。 凌玉莹含泪的瞪了沈牧一眼,而后才道“主人,秦之珩大抵是欣赏不来江南好风光的。” “他或许想到的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是啊,秦之珩身边何曾有片刻的清净。 与其说是早下江南以备秋闱,实际上怕是不忍佳人翘首以盼。 顾笙很不地道的笑了笑“兴许你心心念念的秦之珩,在上演着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 “你说,你去了,他能开心吗?” “所以,玉莹,不是本宫不允你去,着实是本宫疼你也无用。” 凌玉莹听的一愣一愣的。 沈牧在心里对顾笙竖起了大拇指。 这循循善诱的本事,传道授业解惑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怕是也得甘拜下风。 君不见,凌玉莹的眼睛里除了信服,就只剩下清澈的愚蠢了。 不过,有一说一,凌玉莹锦心绣口出口成章时,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几分仙气的。 但,他绝不会愚蠢无知的心动了。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主人觉得,玉莹应该去何处?”凌玉莹诚心发问。 顾笙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继续柔声细语问道“玉莹想回河间吗?” 凌玉莹蹙眉,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一回河间,她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只能如寺庙里泥塑的菩萨般。 她不精佛法,不喜聆听佛法、不喜日夜抄经。 “那你想留京城?”顾笙接着问。 凌玉莹沉默了。 片刻后,朱唇轻启“秦之珩嘱咐我尽早离京。” 顾笙轻叹一声“本宫的玉莹好生可怜。” “江南去不得,京城留不得,看来秦之珩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你选择。” “本宫不愿强迫玉莹做不喜之事,不想会河间就不回了,那就让你的替身代你回吧。” “冀州、梁州还是洛阳?” 顾笙抛出了自己的选项。 她要趁着秦之珩在江南温香软玉在怀,再断其一条臂膀。 “冀州。”凌玉莹幽幽道。 顾笙扬眉,略有不解。 沈牧接话“皇后娘娘,草民略知一二。” 他不能让凌玉莹一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冒头。 “冀州陆家嫡支陆大公子陆庭安倾心小菩萨。” 顾笙:关系混乱的有些过分了。 画成人物关系网,可真就是蜘蛛才能结成的网了。 一般人画不出来。 “陆庭安是冀州陆家下一任家主,加之陆家主有意放权,陆庭安俨然是冀州陆家第一人。” “有陆庭安护着,小菩萨去了冀州能横着走。” 顾笙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秦之珩的阵营里,就没有不乱七八糟不混乱无比的正经关系吗?” 凌玉莹是秦之珩的正妻人选,都这般热闹。 那其他人吗? 岂不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千朵万朵出墙来? 沈牧思忖,脸上表情越来越诡异“好像真没有。” “秦之珩身边聚集之人都时极为出众之人,出众之人桃花朵朵来不是最正常不过吗?” 顾笙咽了口唾沫“话也不能这么说。” “本宫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排泄物也挺吸引苍蝇的。” 沈牧:…… 凌玉莹:…… 沈牧心想,是挺不恰当的。 他以往沾沾自喜的魅力,在顾皇后口中成了排泄物吸引苍蝇。 顾笙讪讪的笑了笑“玉莹,只是比喻。” “你选冀州是因为陆庭安吗?” 凌玉莹一字一顿“也不全是。” “秦之珩能在江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我为何不能在冀州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顾笙:好志向,就是显得有些脑袋空空。 脑子里的情情爱爱能不能先靠靠边!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类货色 顾笙清了清嗓子,孜孜不倦道“玉莹,情爱只是生活的点缀。” “有志之士,先谋生再谋爱。” “你有心与秦之珩一较高下,可若就为了用绿帽子气气他,就从一开始落了下风。” “你想啊,秦之珩在江南花前月下缱绻缠绵只是锦上添花的消遣,他真正要做的事情是秋闱。” “消遣和正事,他分的很清楚。” “玉莹,您的?” “你把消遣当作了正事,怪不得秦之珩敢肆意折辱你。” “玉莹,本宫今日教你一个道理,下跪仰视是求不来体面尊严的,求来的只能是带着鄙夷不屑的怜惜。” “可怜惜二字,本就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说着说着,顾笙用玉如意挑起了凌玉莹的下巴“玉莹,本宫怜惜你。” “你可有感受到平等以待的体面和尊严?” “所以,玉莹,你赴冀州,也该有自己的正事。” 沈牧:顾皇后真是个大忽悠。 因被挑着下巴,凌玉莹只得直视顾皇后“还请主人明示。” 顾笙满意的点点头“本宫想知道秦之珩在冀州的具体筹谋,你可有把握?” “主人能否应允玉莹一个条件?”凌玉莹鼓起勇气道。 “秦之珩的命?”顾笙反问。 【系统,我能杀秦之珩吗?】 【他不死。】 系统言简意赅。 顾笙【人哪有不死的,刀枪不入那就下毒,百毒不侵那就饿死。】 系统略有些迟疑【你就没想过他死,世界重启的可能吗?】 【重启?】 顾笙睁大双眼。 真就不死不灭了? 【对,重启。】系统郑重其事。 顾笙有些不痛快了【所以,我还得好吃好喝好玩养着秦之珩?还得时刻关注秦之珩的情绪,以免他寻死觅活?】 【他一死,所做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还有,重启后,你是不是就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去绑定秦之珩了?】 【有你加持,他如虎添翼,我与萧砚随连记忆都无法觉醒,直接等亡国吧。】 【老天爷偏心气运之子也该有个限度吧,还有老天爷是多看不上大乾的百姓,竟让一个有屠城癖好的人做气运之子。】 【万千百姓就不配老天爷恻隐一二吗?】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系统也很无辜。 这么深奥又人性的问题,应该不是他一个系统该关心的吧。 这话,系统不敢问。 【凡事有例外,倘若你能剥离干净气运之子身上的气运,自然是想杀就杀,就算不杀,他也再翻不起浪。】 【只是,我从未见过毫无半分气运之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生来的公平,再普通再倒霉的人,也会有稀薄的气运。】 【毕竟,出生,便是第一道生死大关。活着出生的那一刻,就证明稀薄的气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真正不受庇佑之人,连降生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即便重启,我也再无法顺利绑定秦之珩。除非在世界重启的那一刻,你毫无怨言心甘情愿与我解绑,否则你的烙印不散,你我也不散。】 顾笙表示,她并没有被安慰到。 【寿终正寝总不至于还能重启吧?】 系统回答的很快【不能。】 【秦之珩知道他的死亡能让世界重启吗?】 【不知。】 好吧,勉勉强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笙脸色变来变去,通身的气势凛冽如寒风。 呵,被老天爷选中可真了不得。 直面顾笙的凌玉莹瑟瑟发抖,有些后悔自己的得寸进尺。 顾笙收回玉如意,声音淡淡“本宫不要秦之珩的命。” 主要是要不起! 凌玉莹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宿主,搞死秦之珩还有一个偏方!!!】 系统的声音格外亢奋,急匆匆道。 【让他心平气和去死!!!】 【让他觉得死得其所!!!】 顾笙【这是不是太笼统了?】 【就是让他别心怀怨念和恨意就大差不差啦。】 【我专门去请教重生组的系统前辈,前辈说十之八九的重生都是因怨念和恨意,剩下的一二是纯粹浓郁无瑕的爱意和大功德。】 【就秦之珩比蜘蛛网还乱的关系,已经早早与纯粹浓郁无瑕的爱意无缘了。至于大功德,更是想都别想,梁州因他之故死了那么多人,老天爷不算他作孽都是昧良心了,还给他算大功德?】 【所以,不管坑蒙拐骗,只要让他死的开心就行了。】 【宿主,本系统相信你!!!】 闻言,顾笙神情阴转多云。 “玉莹,本宫允了你留秦之珩一命,冀州之行你也莫要让本宫失望。” “否则,不知道下场。” 卖身契在,凌玉莹是死是活在她一念之间。 凌玉莹忙不迭地点头“主人,您想收服陆庭安吗?” “玉莹可以代为牵线搭桥。” 顾笙笑了笑,眼神却很冷“玉莹,本宫只想知道秦之珩在冀州的具体筹谋,你勿画蛇添足。” 她要冀州陆家死。 高祖当年已经对冀州陆家网开一面了。 冀州陆家呢? 都无需秦之珩招揽,主动投靠,狼狈为奸。 这样的冀州陆家,招揽来有何用? 养虎为患吗? 假以时日,谁还能制衡冀州陆家。 所以,倒不如以谋逆之罪铲除冀州陆家。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笙顿了顿“陆六郎虐杀清白人家少年郎的事情,冀州陆家是否知情?” 凌玉莹瑟缩着肩膀“回主人的话,知,知情。” “是秦之珩与陆庭安筵席上的笑言,却被陆六郎听了去,陆六郎在陆家一直不得重用,便想着用这个法子,为自己积蓄力量增加话语权。” “后来不知怎的,陆六郎自己玩上了瘾陷了进去。” “秦之珩和陆庭安曾告诫过陆六郎谨慎行事,休要被抓住把柄,可陆六郎不以为意。” 顾笙轻笑。 那就更该死了。 “玉莹,本宫会安排人手给你,你无需委屈自己引诱陆庭安,更无需你委身于他。” 沈牧幽幽道“她已经引诱过了,要不然阅尽天下美色的陆庭安是怎么上钩的。” 他和凌玉莹是一类货色,最是清楚彼此。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必默契 顾笙:又是她孤陋寡闻了。 “秦之珩可知?” 沉溺于抢答趣味的沈牧道“知。” 秦之珩麾下的人,最是擅长以自身优势谋取利益。 小菩萨的位置屹立不倒,不仅仅是因对秦之珩的救命之恩,也因小菩萨的裙下之臣。 清白不清白暂且不论,暧昧拉扯总是有的。 在投其所好欲拒还迎上,鲜少有人能及小菩萨。 否则,堂堂冀州陆家的大公子,下一任的家主又怎会莫名其妙对小菩萨上心。 顾笙抿抿唇,心情越发复杂。 这可真是大开眼界的一天。 上京城里最引人遐想最跌宕起伏的话本子终究还是格局小了。 简直不敢想,若是把秦之珩后院里这些事艺术创作成话本子,得多火爆。 不对,也有可能被当作禁书禁了。 实在影响社会风气。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冀州陆家陆庭安人过而立了吧,膝下长子也差不多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了。” 沈牧眨眨眼“娘娘是想说以陆庭安的年岁差不多能当凌玉莹的父亲了?” 顾笙僵硬的扯扯嘴角“本宫没说。” 好吧,她就是这个意思。 凌玉莹解释道“主人,陆庭安不显老的。” “虽已年过而立,但依旧俊美无双,风仪不减,比之弱冠之年的愣头青更添儒雅,待人接物也越发成熟体贴。”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句句有回应,且每一句回应正中我心坎。” “与陆庭安相处,最是轻松舒坦。” 顾笙瞥了眼沾沾自喜的凌玉莹,心下哀叹。 她很怀疑那句冀州陆家嫡支陆大公子陆庭安倾心小菩萨的真实性。 “玉莹,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 “如果你和一个人聊天觉感觉特别舒服愉悦,那并不意味着对方和你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无论是才情智慧还是为人处事上都足以完完全全的碾压你。” “你以为的体贴舒服,是对方在向下兼容你。” 凌玉莹疑惑问道“他愿意煞费苦心的兼容配合我,不正说明他心中有我,处处为我着想吗?” 顾笙愕然。 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罢了,是本宫多嘴了。” “冀州之行,千万放心,莫要让自己成了那只蝉。” 说实话,凌玉莹的小脑瓜说聪明也聪明,说不聪明也实在不聪明。 不过,到底是秦之珩的第一女主。 秦之珩的气运不散,凌玉莹也会得老天爷庇佑。 “玉莹铭记于心。” “四季,带凌姑娘去梳洗一番。”顾笙轻声吩咐道。 仙气飘飘的一张脸,哭成了调色盘。 待四季引凌玉莹离开后,顾笙看向了杵在原地的沈牧。 “你怎么还不走?” 沈牧神神秘秘道“草民赎罪后,真能得赐顾姓吗?” “赎罪是前提,立功也必不可少。”顾笙没好气道。 赐姓二字,仿佛打通了沈牧的任督二脉。 “草民定会早早赎罪,多多立功的!”沈牧声音洪亮,斩钉截铁。 顾笙“有目标总是好的。” “不过,你确定是因为崇拜家父?” “你要有心理准备,家父年暮岁晚,早不及盛年之势。” 沈牧颔首“是武安公就好。” 冷不丁,顾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知道,沈牧是一身宫女打扮,年轻貌美的令人心神荡漾,顶着这样的身段这样的脸坚定的说是武安公就好,实在很难不让人往情深不悔的方向上想。 “下去吧,下去吧。” 顾笙挥了挥手。 沈牧见好就收,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婷婷袅袅的离开了懿安宫。 顾笙望着沈牧美如画的背影和仪态,蓦地开口“你说,假以时日,即便他真的有幸断肢再生,还能做回真正男子汉吗?” 妆容,一日比一日精致。 仪态,一日比一日俏丽。 帕子甩的一日比一日优雅。 萧砚随轻啧一声“沈牧生存适应的能力比你我想象中更强大。” 顾笙一想,觉得有理。 沈牧遭景嫔阉割后,基本上没见自怨自艾;以宫女身份示人后,也不见忐忑自厌,对所有风言风语置若罔闻。 反而在极短的时间里,完美的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旁人见了沈牧,也不会再怀疑沈牧的身份,最多会想这个宫女身材过于修长,姿容过于艳丽。 不得不佩服这心理素质和适应环境的能力。 由此可见,秦之珩在识人之术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不提他了,总结下消息。” 顾笙铺开纸,萧砚随磨墨递笔。 “其一,扬州祝家祝六太爷,得祝静娴和云敏,云敏后嫁栾县县令做继室。” “扬州祝家,家财万贯。” “栾县,疑有铁矿。” 顾笙将铁矿二字醒目的圈了起来。 谢逾自梁州归来后,就一直想查反贼铁矿所在,如今也算是有了眉目。 造反造反,要有人要有粮草要有兵甲。 兵甲,离不开铁矿。 栾县地贫人稀,民穷财尽,当地百姓生活素来艰苦,年年税收不丰,时常需朝廷救济。 秦之珩将有露水情缘的女人嫁给栾县县令,必是有所图。 不图铁矿,难不成图栾县穷,图栾县县令老? 萧砚随磨墨的手顿住“铁矿?” 顾笙抬头看了一眼“你看过大乾铁矿分布图后就能猜出猫腻。” 栾县县令还真是忘记了为官的使命。 但凡上禀栾县有铁矿之事,栾县百姓的生计绝对会大有好转。 可栾县县令为了私利瞒下了。 一瞒,耽搁了一县百姓。 “其二,成昌伯府表少爷,与司五姑娘有婚约在身。” 顾笙停笔,蹙眉“此事得劳观棋兄长一探究竟。” “恰好,观棋兄长哑疾治愈,你我还未表心意,不如由你下旨宣观棋兄长入宫面圣,待观棋兄长离宫时再赐下些赏赐。” “可好?” 司五姑娘的事情,必须得查清楚。 她已经做好打算,明年春闱后扶李怀谦为内阁次辅。 可若是李家家宅不宁,她重用李怀谦的想法怕是又要平添许多波折了。 她择了李怀谦。 秦之珩也择了李怀谦。 有时候,倒也不必如此默契。 “朕这就派梁安前去宣旨。” 第二百五十章 倘若是谋逆之臣呢 萧砚随从善如流。 顾笙摇摇头,劝阻道“不急,等凌玉莹离京前往冀州后再宣。” “天大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萧砚随应下,顾笙继续写道“其三,金陵东流水酒坊东家,意为结交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积蓄底蕴。” 东流水英雄笑的地位被推崇的那般高,早已不是金陵普通百姓都触碰的了。 一句千金易得,英雄笑难得,甚至将腰缠万贯的商户之家也排除在外。 市场定位很精准,目标客户群体也很明确。 就是要将金陵城上的了台面的人一网打尽。 区区英雄笑,就有了这样的威力。 “其四,京口码头船老大,擅河运海运,或可在沿线追查秦之珩练兵藏兵藏粮所在。” 水运的作用,不容小觑。 有祝家在前日进斗金,秦之珩完全没必要为了银钱而通水运。 不为银钱,那为的就是兵、粮了。 “其五,乔家昱先生。” 乔家二字,着墨极重,足见顾笙心中的不平静。 乔家。 乔小乔。 她不在意乔小乔对倾心何人,她在意的是乔老头儿在读书人圈子里无人能出其右的威望,在意的是乔家数十年经营下的清流名望。 若乔小乔恋慕秦之珩为真,由乔小乔出面说服乔家上下倒向秦之珩,而后举全族之力说服乔老头儿。 届时,耄耋之年的乔老头儿能抛的下全族人人哀求吗? 秦之珩有了乔老头儿,那就意味着檄文必会出自乔老头儿之手,大乾文心四散矣。 “乔小乔的年岁也不小了。”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 只要乔小乔不敢秦之珩扯上关系,一生不嫁都无妨,可她担心的是乔小乔如凌玉莹一般谢绝了家中说亲,心心念念等着秦之珩给她名分和交代。 “探探乔老头儿的口风吧。” “我随你一道去乾德宫。” “不止乔老头儿,还有萧明朝。” 既然秦之珩有心拉拢萧明朝,那就不会因凌玉莹的失利而轻易放弃。 拉拢人心,又不是唯有美人计一计。 美色,钱财行不通,还可威逼,可施恩。 相较于威逼,施恩更胜一筹。 没有施恩的机会,那就创造施恩的机会。 说到底,想拉拢一个人,实在不是难事。 可依她看,萧明朝是个眼明心亮的,不至于被秦之珩蛊惑。 毕竟,秦之珩拉拢萧明朝也不可能摆明车马说自己是前朝余孽想要拨乱反正。 顾笙和萧砚随没有磨叽,乘着步辇去了乾德宫,命梁安派人召乔老头儿前来一见。 乔老头儿还是风风火火的模样。 入主内阁,并没有让那双明亮的眼睛染上疲态。 嗯,乔老头儿来的只是年岁,从不是精气神儿。 在看到顾笙时,乔老头儿还几分诧异。 “老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老大人不必多礼。”顾笙含笑,连忙道。 对乔老头儿,顾笙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不知陛下、皇后娘娘宣老臣前来所为何事?”乔老头儿垂首,声音坦坦荡荡。 萧砚随“老大人为大乾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朕有心封赏却又不知该封赏些什么。” “恰逢朕的外家表姐,河间凌家凌氏玉莹入宫,提及了婚嫁之事,朕和皇后便想起了老大人家中嫡孙女儿小乔姑娘尚未婚配。” “因此,朕有心为小乔姑娘指一门婚事,再抬一抬小乔姑娘的身份。” “天子赐婚,也算荣耀,能为小乔增色。” “可朕和皇后忧心自己乱点了鸳鸯谱,便特意宣老大人一见,先行询问一下老大人可曾有中意的人选。” “若是尚未考虑,那就由朕和皇后替小乔姑娘择选家世、人品、才学、相貌样样上佳的儿郎赐婚,不知老大人意下如何?” 萧砚随用的是有商有量的询问语气,不见强硬,也不见颐指气使。 乔老头儿有心说一句恩将仇报也无从开口。 “怕是要辜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美意了,早在小乔及笄前,老臣就做主应允了她婚事自由,想成婚就成婚,不想成婚就不成婚,出嫁也好,招赘也罢,都由她心意。” 顾笙眸光流转,状似随口道“只要小乔姑娘看中就够了?” “身份地位家世品貌才情皆无关紧要?” 乔老头儿为官一生,何其敏锐,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了不祥的预感。 什么恰逢外家表姐,河间凌家凌氏玉莹入宫,提及了婚嫁之事,便想起了小乔尚未婚配只是托词。 真相是陛下和顾皇后有心打听。 乔老头儿敛眉,遮住了眼中的波动的情绪“家世清白便好。” “乔家数代只得了小乔一个女娃,全家上下都娇惯溺爱的不得了,只要家世清白,身份地位什么都不重要。” 主要还是乔家养的起。 哪怕选来选去选了块朽木,乔家也能让那块朽木镀金镶嵌宝石,外人乍一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不会让小乔,让乔家丢脸。 这是乔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底气。 而乔家上下也愿意用这份底气为小乔撑腰壮胆。 顾笙面上笑容未改“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赐婚之事,便作罢吧。” “那不知小乔姑娘可有意中人?” “本宫很是好奇究竟是世间何等奇男子才能令小乔姑娘倾心。” 乔老头儿的心又是一紧。 “皇后娘娘,老臣不知。” “老臣搬离出府,于竹楼独居着书立说已数载,早已不过问府中之事。” 顾笙眸光清亮的打量着乔老头儿,心下叹息。 试探来试探去,怪没意思的。 沉吟片刻,直接道“倘若小乔姑娘倾心之心身份家世不清白,老大人作何选择?” 乔老头儿的心高高悬起,也不再迂回“何种不清白。” “叛逆!” 顾笙朱唇轻启,一字一顿。 “倘若是乱臣贼子叛逆之臣呢?” 乔老头儿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悚然抬头。 顾皇后的话已经不是试探,而是明牌了。 在他着书立说时,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出山再次入仕,本就是保社稷平乱象,而今皇后娘娘的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乔家,入了横生的乱象?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乔家秉承圣贤之道 小乔言暂无婚嫁之心的竟是因心上人乃谋逆之臣! 乔老头儿心神大骇,身体不受控制般轻晃。 他别居在竹楼,不知府中事。 那乔家满府的儿郎呢? 也不知吗? 小乔被娇惯着长大,性情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事的。 所以…… 乔家上下瞒着他,接纳了谋逆之臣吗? 他一生忠诚于大乾,为大乾鞠躬尽瘁,而今,乔家却与谋逆之臣牵扯不清。 可真是一场笑话。 “还请皇后娘娘明言。” 仅是须臾,乔老头儿明亮的眼睛蒙上了阴影。 “乔老大人可知昱先生?” 乔老头儿猛的抬头“昱先生?” 这一幕,映入顾笙和萧砚随的眼眸,心下飘过了然。 看来,乔老头儿与昱先生是打过交道的。 “赐座。” 萧砚随见颤抖如风中残烛的乔老头儿,轻叹一声,温声道。 在他的记忆里,乔老头儿一直都是精神矍铄风风火火的,仿佛没有什么能令乔老头儿愁眉苦脸。 梁安忙上前搀扶着乔老头儿坐在下首的雕花木椅上,又很有眼色的斟了盏温度适宜的茶,双手捧了过去。 乔老头儿饮尽了杯中茶,自嘲一笑。 从风华正茂到耄耋之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吹浪打生死惊险,他本该喜怒不形于色岿然不动的。 但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他过于在意小乔这个孙女儿,且牵涉谋逆,总归不是小事。 顾笙和萧砚随并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乔老头儿平复情绪。 片刻后,乔老头儿缓缓开口“老臣失态,令陛下、皇后娘娘见笑了。”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顾笙没有接话。 这一刻,她真的在乔老头儿身上看到了疲惫和老态。 人之一生,所求功名利禄、家族后代。 功名利禄,乔老头儿弃之如浮云,拿得起放得下,潇洒的很。 可同样的,这样的人,骨子里往往更重情。 家族血缘、后代繁盛,就是命门所在。 “情理之中。”萧砚随神色自然。 “朕和皇后不疑乔老大人的忠心,更无意定罪,所以还望乔老大人坦言。” 乔老头儿颔首“不瞒陛下、皇后娘娘,乔家曾经有一武先生,专职教府上小辈儿郎骑射拳脚,老臣与昱先生有数面之缘。” “长的丰神俊朗,功夫行云流水,射箭箭无虚发,老臣惜才,一度萌生过收徒之心,欲倾囊相授。” “但他一生不拜二师为由拒绝了老臣。” “当时老臣虽觉得有几分可惜,但更欣赏他的磊落重情,便允了他可自由出入乔家藏书楼。” “心想,即便无师徒缘分,也愿点拨一二。” “乔家藏书万卷,若他能阅十之一二,定也能受益匪浅。” “后来,老臣心血来潮着书立说,觉府中人多嘈杂,就在外另建了竹楼。听时常来竹楼洒扫的小厮说,昱先生以家中生变为由离开了乔家,后来便不知所踪。” “那昱先生可是有不妥?” 乔老头儿心知,定是有不妥的。 只是不知昱先生不妥到何等地步。 顾笙抬眸,直视乔老头儿“本宫有一线人,在前朝戾帝曾孙秦之珩的书房看到一封信,信封上有乔家的花押,信以问昱先生好开头,以学生乔小乔等先生回信结尾。” “不出意外,乔府的昱先生就是前朝戾弟的曾孙秦之珩,前朝叛军反贼的头目。” “乔老大人或许会觉得令孙女儿与秦之珩师生相称,只是因其在府上当过武先生之故。” “本宫想告诉乔老大人的是,但凡秦之珩想,世间便鲜少有女子能逃的过他的魅力。” “本宫言语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本宫今日一问,只是想知乔老大人的态度。” 对,是乔老大人的态度,而非乔家的态度。 乔老头儿不假思索,掷地有声“老臣此生绝不可能背弃大乾。” 他的一生,几乎是与大乾共同生长的。 剥离不开,也无法剥离。 顾笙沉声“如果小乔姑娘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秦之珩呢?” 乔老头儿的眸中闪过几抹痛色。 “老臣会将其从乔家除名。” “乔家世代忠良,清清白白,绝不容任何心存谋逆之人。” 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儿。 “如果乔家选择了秦之珩呢?”顾笙有些咄咄逼人。 这种事情,也容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乔老头儿袖袍里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乔家二郎自幼熟读圣贤书,晓天下大义,明忠君爱国,或许会有人头脑发昏,做出不忠不义不智之举,但乔家绝不可能全军覆没。” “这是老臣的底气。” “圣贤书,不是白读的。” “乔家的后辈儿郎中也有人如老臣一般忠于大乾,忠于正统。” “老臣会亲手将乔家劈开,一分为二。” “乔家,永远是秉承圣贤之道的乔家。” “老臣言出必行。” 蓦地,顾笙心中升起些愧疚。 试探乔老头儿,实属无奈之举。 对于乔老头儿这样的人来说,疑其不忠,更像是一种侮辱。 思及此,顾笙放缓了语气“本宫言语也多有不妥,冒犯了乔老大人。” 乔老头儿撑着扶手起身“是老臣得谢皇后娘娘的提醒,若不是皇后娘娘,老臣仍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届时,乔家会被一帮蠢材带上死路。” “陛下、皇后娘娘放心,老臣会尽快查清这件事情,写成奏折上禀。” “老臣虽久不管乔家事,但威信仍在,有人可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倘若已有蠢材掺和了谋逆之事,犯下大错,任陛下和皇后娘娘依大乾律惩处。” “抄家灭族,老臣绝无怨言。” 谋逆,株连的大罪。 他为官数十载,恪守的一直是公平正义。 总不能事情落到乔家头上,他就将公平正义抛至一旁,求陛下徇私。 那样的话,他一生的坚持也就毫无意义了。 死了的不只是乔家,还有他的理想。 萧砚随和顾笙对视一眼。 怎么已经听出了慷慨赴死的意味? 乔老头儿,还没到这一步呢! 乐观点儿,乐观点儿! 第二百五十二章 饿死老天爷 兴许秦之珩还没启用乔家这颗关键的棋子呢。 毕竟在功名一途上,秦之珩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秀才,等着今岁秋闱翌年春闱一鸣惊人呢。 远不到乔家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 就算乔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上贼船的蠢货,也没暂时没机会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乔家啊。 顾笙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乔家是真真的诗书传家,历代子弟熟读圣贤书,风骨气节不断。 如果一切的发展都如她没有觉醒前一般,乔家追随秦之珩复国成功,在看到秦之珩肆意屠城时,会是何感受。 “老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乔家有丹书铁券?丹书铁券在手,乔家嫡支就多了一条命。” 这就是祖上争气的好处。 乔老头儿:…… 顾皇后敢提高祖赐下的丹书铁券,他都没脸面敢用。 高祖恩赐,乔家理应感恩戴德。 若是其他罪状也就罢了,偏生是与前朝余孽勾结的谋逆之罪。 祭出丹书铁券,能把他臊死。 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能他淹死。 “皇后娘娘,还是秉公处理吧。” “老臣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丹书铁券送还。” “乔家已不配拥有这张护身符。” 顾笙:…… 她真的是好心提醒,绝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 相顾无言。 待乔老头儿离开后,顾笙烦躁的揉了揉帕子“总有些于心不忍。” 萧砚随轻声道“笙笙,你我仁至义尽了。” “古往今来,凡涉及谋逆之事,素来闻风而动,信其有不信其无。” “你我愿对乔老头儿坦诚相告,给他给乔家自查自纠的机会,做的已经足够了。” “正常情况,在知晓那封信后,最起码乔家三代当立即下大狱,交由三司详查。” “那个时候,不管结果如何,乔家败落注定。” “乔老头儿的谢意,你可以安心收着。” “你就是乔家的救命恩人。” 萧砚随声音清澈又格外坚定虔诚。 他的笙笙,聪慧理智,又有一颗推己及人的仁善之心。 又想起了沈牧那个狗贼说,秦之珩那个叛贼的书房里挂着笙笙的画像,日日夜夜的肖想。 秦之珩也不怕过劳死! 顾笙清晰的察觉到萧砚随的情绪变化,打趣道“你怎么劝着劝着,又气上了?” “是觉得自己的话过于违心了?” 萧砚随拉过顾笙的手,掌心向上摊在中间的木桌上,很是自然的把下巴支在上面“朕在笙笙面前从不说违心之语。” “所以,朕接下来这句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朕要秦之珩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顾笙的掌心手腕,顾笙轻轻挠了挠“你想想就好。” 天子终究也只是天子。 而秦之珩是老天爷要护着的人。 天子要秦之珩死。 但天要秦之珩活啊。 天子在老天爷眼里屁都不是。 在原本的走向里,萧砚随是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老天爷但凡眷顾一分,也该赏萧砚随一个全尸。 萧砚随一听不乐意了,用下巴磨了磨顾笙的掌心,气鼓鼓道“你还真打算留秦之珩一命!” “朕还以为你只是安抚凌玉莹,让她老老实实替你做事。” 就秦之珩做的事,死个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凭什么留秦之珩的狗命! 顾笙按住萧砚随作乱的头“你要信我,我比你更想让秦之珩死。” “但他死不得。” “一个前朝余孽乱臣贼子还死不得了?”萧砚随皱眉反问。 顾笙颔首“他是大气运临身的人。” “毫不夸张的说,在老天爷心里,大乾数万万百姓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秦之珩。” “那可是能在梁州捡到千年人参的人。” 为了给秦之珩送福利,老天爷都不考虑是不是符合常理了。 “千年人参也只是传闻能起死回生。” “朕杀他十次八次,难不成千年人参能救他十次八次?”萧砚随半是诧异半是狐疑。 顾笙觑了眼不服气的萧砚随“千年人参不能,但把千年人参送到他身边的人能。” 萧砚随:!?(?_?;?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简单来说,老天爷不让他死。”顾笙也没有隐瞒“他身上气运未消前,是死不得的。” “或是他心中有怨念和恨意也是死不得的。” “天时地利人和?”萧砚随的五官皱皱巴巴挤在一起。 顾笙抬手,示意梁安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道“对,他死的稍微不合适些,这个世界就会重启。” “你能理解重启是什么意思吗?” “你我如今所有的自救都会化为乌有,时间倒转,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你我不一定还能有奇遇梦到亡国,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无所知的等着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的下场。” 萧砚随愕然,半晌说不出话。 真的有一种比看话本子还荒谬的感觉。 老天爷是发癫了吗? 怎么还能搞出这种话本子里才敢出现的东西。 尤其是秦之珩还是那么个玩意儿。 “朕才是天子啊!”半晌,萧砚随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每年的祭天大典,是朕主持的啊。” 虽然也就是形式上的主持,各个环节都有礼部官员推敲筹备,可好歹他也持香叩拜了。 就连祭品也是精挑细选,绝不会有任何失礼。 老天爷是瞎了吗? “朕决定了,取消今年冬至日的大祭天。” “老天爷不长眼也没心不辨善恶,那倒不如将大祭天耗费的银钱用来施粥布善,让那些与我们一道被老天爷抛弃的人提填饱肚子。” “百姓有心。” “大祭天的祷告,老天爷听不到。” “但朕对百姓的好,老百姓能看到。” “朕就不祭天,饿死老天爷,再让他没事找事,连谁是衣食父母都分不清的蠢东西。” 顾笙:…… 不得不说,萧砚随的关注点总是清奇的令人发指。 不祭天? 饿死老天爷? 老天爷怕是没那么容易被饿死。 “陛下,你敢取消冬至日的大祭天,就敢有官员死谏,吵嚷着要一头撞死在奉天殿的柱子上。” 萧砚随“等等,奉天殿?”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多子多福 “这名不好,晦气,得改。” “奉天奉天,奉什么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萧砚随气势汹汹。 整个人就好似炮仗一般,一点就炸。 顾笙“不奉天奉什么?” 萧砚随“奉朕,奉你,实在不行奉谢逾!” 他是真的破防了。 没人知道他一个混吃等死玩物丧志的纨绔帝王为了不给笙笙拖后腿,为了追上笙笙的步伐,为了能在笙笙问询时言之有物,他花了多大功夫! 白日里,文英殿里他都快扭成了茅坑里的蛆,才能勉强记下景信和傅淮讲解的东西。 夜里,一翻开,又是两眼一抹黑,似曾相识的感觉太折磨人。 他又只好嚼着冰块挑灯夜战。 他好不容易是个肚子里稍微有点儿墨水的草包了,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笙笙就告诉了他老天爷无底线偏爱那个前朝余孽乱臣贼子,杀也杀不得,一杀世界就重启,他怎么可能不气。 一重启,他岂不又成了一问三不知的绝世大草包。 读过的书卷、写过的策论、点灯熬油受的苦,都成了黄粱一梦。 想想就气的跳脚。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祭天台给砸了。 年年岁岁兴师动众的祭天,天保佑的却是秦之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看过的书绝不能遗忘! 这是身为草包的最后倔强!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净说些无用处的话。” “奉天殿,老祖宗的规矩,不服也只能憋着,倒是冬至日的大祭有可操作的空间。” 顾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谁让她也着实看这个贼老天不爽。 萧砚随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兴致勃勃的等待着下文。 顾笙轻抿唇,旋即道“过不了多久,洛阳含嘉仓储粮不翼而飞的消息就会震惊朝野,届时又是一片血雨腥风,大乾最大的粮仓储粮不足,祭天仪式简陋一些也能理解吧。” “总不能为了祭天仪式,不顾百姓死活吧。” “就是你我也得提前入戏,把节俭贯彻到底,群臣想挑刺也无处可挑。” 萧砚随沉声“有难度。” “礼部那帮儿顽固老儿,守着千百年约定俗成流传下来的礼仪奉为瑰宝,巴不得原模原样的复刻重现,以显示礼部官员的底蕴。哪怕是叛军兵临城下了,也得先完成大祭天,仿佛一祭天就如有神助了。” “所以,先往礼部安插些灵活知变通的。”顾笙懒洋洋道“离冬至日大祭还远着呢。” “当务之急,还是一件件解决沈牧和凌玉莹交代的事情吧,想想就觉得头大。” “不难,但麻烦。”想着想着,顾笙心头又冒出了烦躁。 “栾县可能有铁矿的消息得告知谢逾,谢逾的人手查这些最快。” 还有祝家! 祝家为秦之珩敛财,一跃成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唯一能与扬州陆家相媲美的豪商巨贾。 那就用陆家家打掉祝家的气焰,让祝家吐出从她那个糊涂舅父手中吞下去的巨大利益。 有外祖父坐镇,还有她精挑细选派去的人,陆家安稳有余,扫清旧日锢疾后,就是再显峥嵘时。 最大的弱点还是蠢坏不自知的舅父。 莫名其妙有些理解多子多福的优势了。 长子烂泥扶不上墙,那就培养次子。 次子朽木不可雕,也就培养幼子。 实在不行,就矮子里面拔高个,短中取长,总能选出一个相对不那么蠢的。 不能开疆拓土,就温吞收成。 这个角度一想,多子多福,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奈何外祖只有舅父这么一根独苗苗! 蓁蓁…… 顾笙的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名字。 蓁蓁是表兄的血脉,虽不及表兄天纵奇才,但也尚算聪慧。 以往,舅父对其疏于教育,致使蓁蓁才能不显,但蓁蓁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河间凌家的侍女里站稳脚跟,不受欺负,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最起码比睁眼瞎蠢旧父可堪培养。 她的舅父还沉浸在痛失小夫人的悲伤里不可自拔,日夜缅怀借酒消愁呢。 有时候很怀疑,舅父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明明在她的记忆里,舅父也是当过人的。 …… 文渊阁。 乔老头儿颓然的靠在椅背上,胡子似乎都失去了精气神儿,微眯着眼睛回想关于昱先生的画面。 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 除了偶尔从骨子里显露出的傲慢外,完美的挑不出一丝别的瑕疵。 虽是乔家儿郎的武学先生,但随口一诵就是千古名篇,是他推敲半宿字字斟酌都可遇不可求的佳句。 都说字如其人,诗文如其人。 秦之珩的字,飘逸潇洒,万丈豪情。 秦之珩的诗文,浪漫瑰丽,豪放不羁。 透过字迹、诗文观人心境,秦之珩应是通透豁达之人。 他对秦之珩的赏识不作假。 可偏偏,今日得知,秦之珩是处心积虑意图颠覆大乾江山社稷的前朝余孽乱臣贼子。 他才意识到,他错看了。 再忆起那些足以名垂千里的壮丽诗篇,他的心中竟有了几分明珠暗投的诡异想法,甚至觉得很是割裂。 一个人有感而发的诗文,怎能如此偏离本人的心性操守。 越想,就越觉得诡异。 那小乔和昱先生呢? 师生之情? 还是男女之情? 乔老头儿捏了捏眉心。 是时候寄一封家信表达他这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对孙女的想念了。 但凡小乔还懂点事儿,在收到他的家信后,也该尽快启程来上京城承欢膝下尽孝。 反正他对小乔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无人能察觉到异样。 把小乔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最放心。 能救则救。 能断了孽缘就短。 若是救不了,他就亲自送小乔一程。 乔家人,宁死,也不能是乱臣贼子。 …… 翌日。 萧砚随遣内侍前往李府,召李家三郎入宫一叙。 接到口谕的李观棋,心下咯噔。 顾皇后定是知晓他在为即将下来的秋闱做最后的准备,若无必要的事情,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宣他入宫。 李观棋心念转动,百转千回。 想了无数种可能,又一个个排除否定,最后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金玉方糕 越是如此,李观棋就越是不安。 李怀谦正在一旁絮絮叨叨叮嘱着入宫面圣应注意的大小事,见李观棋神色凝重,也收了声,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吾儿觉得来者不善?” 不应该啊。 他看的分明,陛下和顾皇后待观棋赤诚。 “可需要为父陪你一道入宫?” 李观棋整理的长袍,摇了摇头“不是来者不善,儿子忧心的是……” 话到嘴边,又止于唇齿。 陛下和顾皇后单独召他入宫,那就说明即将要谈之事最好莫要对他人道。 这件事情,十之八九关乎李府。 父亲是一家之主,考虑问题时会更加权衡利弊, “忧心什么?”李怀谦凝眉追问。 李观棋笑了笑“忧心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失态。” 李怀谦眉心跳了跳,颇为无语。 他看着像是那么愚蠢天真又好骗的人吗? 观棋这点儿城府和演技,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罢了。 既不想说,那他也不勉强了。 他一时间猜不透想不通,不代表一刻钟后依旧猜不透想不通。 “那你入宫后,一切随机应变。” 李怀谦最后嘱咐道。 李观棋颔首应下,收拾妥当后,上了早已等候在府外的马车。 李怀谦坐在绿的似要滴水的竹林里,手中捻着片竹叶,皱眉,安静思索着。 片刻后,眼睛一亮,旋即一沉。 府里,出事了! 这件事情还不能直接宣之于口,需要观棋旁敲侧击。 那就不是观棋的事。 自也不会是他的事。 范围瞬间缩小,李怀谦的脸色不禁又难看了些。 此时,李观棋坐在宽敞柔软的马车上,听着马车的踢踏声,闭目凝神。 无论何事,他都不能先慌了神。 风吹起车窗帘,清风拂面,李观棋睁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巍峨宫城,只觉得陌生的紧。 天生哑疾,断绝了他绝大多数的交际。 虽然他是官宦之子,他的父亲是大乾最年轻的阁臣,但他鲜少有机会出席宫宴,踏足宫城。 终于,能再见一次顾笙了。 李观棋不由得有些紧张。 好像有近千日没见过了。 他记忆里的顾笙,面庞还带着稚嫩,鲜活明艳,娇俏活泼。 千日,太久远了。 李观棋轻叹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掸平青色长袍上微不可见的褶皱。 他希望,他依旧是顾笙心中那个如竹如松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马车停在宫门外,李观棋换乘轿辇。 一重墙接着一重墙,一条巷接着一条巷。 当年那个立志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一人一剑潇洒自由走天涯的顾笙终究还是没能心随所愿。 他记得,上京城的话本子里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最盛行的那段时间,顾笙是真的吃了苦头下了苦功学了几招剑法的,美名其曰行走在外英雄救美。 后来啊,顾笙入宫了。 成了大乾的皇后。 或许,那几招勤学苦练的剑法已经生疏了。 或许,年少时天真纯粹的梦想已经深埋了。 新的梦想会替代旧的梦想,但他愿意相信,顾笙永远是顾笙。 有陛下在,顾笙的日子不会苍白乏味。 十数年的默契,十数年形影不离相依相伴的的玩乐。 这是陛下的底气。 也唯有陛下能有这般底气。 乾德宫。 李观棋敛起心中思绪,拾级而上。 梁安早已专门候在殿外,一见李观棋就连忙迎了上去。 “李三公子。” 梁安想的很简单。 皇宫里,陛下听皇后的。 而皇后唤李三公子一声观棋兄长。 四舍五入,陛下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关系。 李观棋笑着颔首。 “观棋兄长。”顾笙脆生生的喊道。 萧砚随略有些别扭“李三哥。” 不管他私底下再吃味,见了李观棋也得喊李三哥。 李观棋救过他,这一点抹杀不了。 当然,他看李观棋不顺眼,也抹杀不了。 尤其是在知道了凌玉莹嫌弃他是土泥鳅后。 在他还是泥里打滚儿的土泥鳅时,李观棋就是温文尔雅清清爽爽的少年郎了。 怪不得笙笙以前只会给李观棋好脸色。 一见他,就翻白眼做鬼脸! 嫉妒! 嫉妒! 嫉妒使他更嫉妒! 好吧,嫉妒也无用。 “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李观棋规矩的行礼。 一句观棋兄长。 一句李三哥。 像是一阵急促的风,吹醒了静止在记忆里的画面。 “观棋兄长,无需多礼。” “观棋兄长,我和陛下给你准备了你惯爱喝的茶和爱吃的点心。” “太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观棋兄长的口味变了没。” “观棋兄长,你尝尝。” “还有,我替观棋兄长感到开心!” 顾笙一人叽里咕噜说道。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欣喜愉悦。 不只是因为欢喜于李观棋哑疾得愈,也欢喜于在深深宫城里又见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依旧,她就觉得岁月不变,她也未变。 “是啊,李三哥,你尝尝。” “金玉方糕笙笙特意向春蕙请教后亲手做的。” 见顾笙欢喜,萧砚随心头的别扭就像是晨雾见了艳阳,悄无声息间就散去了。 他乐意看笙笙开心。 他乐意看笙笙明媚的笑容。 李观棋捻起一块糕点,眼神里满是怀念。 金玉方糕表皮淡黄香气缠裹,芝麻与黄糖作馅儿。 很多年前,他曾递给过顾笙一碟金玉方糕。 顾笙还很小,拿着高祖拐杖在上京城大街小巷称王称霸。 简单来说就是当乞丐。 他接济了顾笙一碟金玉方糕。 其实,那时候,他不爱吃金玉方糕的。 他年少时的性子远不如现下平和温润,喝不完的苦药,扎不完的银针,吃不完的药丸,发不出声音的嗓子,使得他多少有些表里不一。 他不爱吃金玉方糕。 因为人人都说金玉方糕甜,可那时他吃不出一丝甜味。 后来啊,一碟金玉方糕,换来了数年如一日的各色糕点。 他又觉得,偏爱那叠金玉方糕了。 年少满是苦药味的日子里,顾笙和陛下围绕在他身边的日子,是唯一的绚烂瑰丽。 金玉方糕,是他爱吃的点心。 李观棋轻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着。 “没放黄糖?”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多问自己凭什么 李观棋诧异,失声道。 上京城的售卖金玉方糕的点心铺子,素来以亲手调制甜腻不一的黄糖为卖点。 但从来没有点心师傅将黄糖去掉。 顾笙笑容自若又坦然,颔首道“请教了春蕙,以蜂蜜为主料调了新的糖。” “这还是陛下的主意。” 她和萧砚随都清楚的记得李三郎不喜黄糖。 萧砚随:…… 这显得他很没面子。 一边别别扭扭吃味,一边又清楚的记得旧交,他觉得自己是个精分。 李观棋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庞越发的柔和,嘴角洋溢的笑意宛如玉花园里千朵万朵的姹紫嫣红。 一口一口,将金玉方糕咀嚼咽下。 浅啜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李观棋放下茶盏,用白瓷碟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蓦地开口“哑疾痊愈那日,各唤了三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名字。”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重要的人唤三声。” “多年前的约定,并未有片刻忘记。” 闻言,萧砚随有片刻的怔愣,面上有些许恍然之色。 旋即,又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 李三哥坦坦荡荡光风霁月,他自己在吃什么味! 扪心自问,李三哥待他很好很好。 萧砚随啊萧砚随,你可以是个平平无奇庸庸碌碌的蠢材,但绝不能做一个嫉贤妒能表里不一的小人。 眨眼的功夫,萧砚随就说服了自己,欢欢喜喜的化身当年的跟屁虫模样,熟稔的忆旧事聊家常。 顾笙:小皇帝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的更快。 有的人是,拒绝精神内耗,选择为难别人,少问自己为什么,多问别人凭什么。 萧砚随是反其道而行之。 有事直接自省,能自我安慰绝不麻烦别人。 多问自己凭什么,少问别人为什么。 按理说,这种性情的人都活得很累。 但萧砚随是特例,实在是他太容易被说服了。 过耳也过心,却又不记耳也不记心。 不过,有一说一,挺好的。 顾笙含笑看着萧砚随。 只见萧砚随侃侃而谈,就差如年少时一般,直接坐在李三郎身侧拉着李三郎的袖子。 萧砚随说的很尽兴,也很开心。 李观棋哑疾得以治愈实在是太好了。 最起码能在他滔滔不绝时予以回应了。 萧砚随表示,他的快乐和满足就是这么简单又容易。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 茶,上了一盏又一盏。 顾笙余光注意到李观棋几度欲言又止,心下了然。 李观棋忧心记挂着正视,又不忍打断兴致勃勃的萧砚随。 顾笙视线看向萧砚随,目光灼灼,轻咳一声。 萧砚随止住声“笙笙嗓子不适。” 顾笙一本正经“我觉得陛下的嗓子该歇歇了。” 萧砚随一噎,弱弱的闭上嘴。 久别重逢,他兴奋一点儿怎么了! 尤其是,会说话的李三哥更讨人喜欢了。 萧砚随默默的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还不忘对着李观棋挤眉弄眼。 李观棋:委实有些受宠若惊。 很是怀疑,陛下近来的日子是不是过的太无趣了。 顾笙:…… 有一种她多余的感觉。 萧砚随也太善变了些。 片刻后,顾笙正色,言归正传道“观棋兄长。” 顿时,李观棋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顾笙抿抿唇继续道“我和陛下意外得了则消息。” 李观棋察觉出顾笙语气里的为难,忙道“李家事?” “但讲无妨。” 顾笙点头“与李二嫂有关。” “考虑到女子清誉,我和陛下不好大张旗鼓去查,否则不论结果如何,李二嫂的名誉都会有瑕疵。” 李观棋心中一凛,神情愈发严峻。 “皇后娘娘请讲。” 二嫂? 二嫂是成昌府府尹府上的的五姑娘。 虽说也是官宦之女,但与二哥着实算不得真正的门当户对。 大乾官制,府尹地方官从四品。 父亲早已入阁,前途一片坦荡。 而上京城与成昌府又相隔甚远,按理说成昌府府尹司家姑娘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母亲为二哥准备的相看姑娘之列的。 奈何,二哥游历与司五姑娘相遇相识。 自报家门,有心求娶,却被婉拒。 后来,二哥年岁渐长,婚嫁之事再不能耽搁下去时,打听到司五姑娘云英未嫁,就再次相询,得了准信。 当时,母亲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乐意的。 李家清贵,二哥进士及第,入翰林院,前景无量,京中高门大户多有人抛橄榄枝,欲与李家二郎结秦晋之好。 简单来说,二哥是块香饽饽。 想要择一个才情、家世、品貌俱佳的高门贵女聘为妻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一众高门贵女里,司家姑娘不占优势。 二哥欢喜,加之父亲开明,母亲也就松口,允了二哥和司五姑娘的婚事。 大婚后,司五姑娘孝顺爹娘,体贴二哥,又诞下一子,母亲也就把曾经那些挑剔的小心思抛的远远的。 顾笙组织了语言“李家与成昌府司家议亲时,可知李二嫂曾与司家表少爷定过娃娃亲?” 李观棋眨眼“母亲和二哥知悉,司家也未隐瞒,司府尹解释道娃娃亲只是上一辈随口定下,未立婚约,也不曾交换信物。” “且司府尹也表明,这门娃娃亲早已说清,司五姑娘和表少爷之间仅有几面之缘。” “母亲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能理解这桩娃娃亲,但考虑到两家名声,将此按下,并未对外宣扬。” “可是司府的这位表少爷有不妥?” “还是说这门娃娃亲并没有如司府尹所言那般简单干净?” 李观棋脑子转的飞快,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也唯有这两种可能了。 顾笙轻声道“二者皆有之。” “在李二嫂大婚前,司府表少爷派人送去一块鸿雁玉佩,并带了一句话,鸿雁秋天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时节。” “据说,李二嫂珍而重之的收下了鸿雁玉佩,不久后就高嫁李二哥。” “鸿雁,鸿雁既是守时的信鸟,也是专情的贞禽,终生一侣,忠贞不渝。” “更莫说还有那样一句引人遐想的约定。” “所以,观棋兄长可曾见过那块鸿雁玉佩?”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出意外出意外 “鸿雁玉佩?” 李观棋皱眉,低声呢喃。 “二嫂确实有一块珍视非常的鸿雁玉佩,只不过是由殊儿贴身佩戴,从不离身。” “二嫂说,是司夫人为二嫂额外准备的嫁妆,寓意她和二哥一生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古往今来,鸿雁确有此意,二嫂的解释也并无不妥,所以李家上下也就信了二嫂的说辞。” “若这鸿雁玉佩当真是那司府表少爷所送,那……” 那事情就麻烦了。 鸿雁玉佩的性质就从长辈的殷切期许和祝福变成了野鸳鸯的定情信物。 而这定情信物还被殊儿贴身佩戴。 殊儿是二哥二嫂唯一的儿子,受尽疼爱的孙儿。 事情一旦揭开,殊儿的身世怕是都要受到质疑。 顾笙听懂的了李观棋的未竟之语,也是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观棋兄长,这只是我和陛下听到的一面之词,不一定为真,还得麻烦观棋兄长暗中调查一番。” 不一定为真。 反过来说,那就是不一定为假。 李观棋的预感很不好。 总觉得事情的真相就是最糟糕的那一面。 “那司府表少爷的身份?” 顾笙坦言“前朝余孽,有覆灭大乾光复前朝的野望,且已部署多年,付诸于行。” 李观棋心中一震。 越发肯定司五姑娘与二哥之间的婚事有猫腻。 顾笙“观棋兄长,若是证实了李二嫂的身份……” 李观棋抿抿唇,声音艰涩“二哥与二嫂感情甚笃。” 对此,顾笙并不意外。 李二郎和司五姑娘的夫妻感情在上京城也是出了名是好。 李家家风清正,李二郎在大婚前,洁身自好,内无通房侍妾之流,外无红颜知己,一心只读圣贤书,所有的颜如玉都在书中。 迎娶司五姑娘过门后,李二郎为人处事行事作风没有任何改变,真真切切在践行那句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后院空空荡荡,名声干干净净。 上京城谁不知道李翰林爱妻如命。 如果司五姑娘和秦之珩之间藕断丝连暧昧不清是真,那对李二郎的打击,尤甚于晴天霹雳。 或许,会毁了学富五车的端方君子李二郎。 一时间,顾笙也不知该说什么。 乾德宫的气氛,瞬间凝滞。 萧砚随左看看右看看,也无话可说。 良久,李观棋深吸了一口气“公与私,公在上。” “若司五姑娘与司府表少爷确有私情,那就说明她嫁给二哥别有用心,有所图。” “图的,十之八九是父亲。” “那前朝余孽想拉拢父亲,让父亲为其所用。” 李观棋想通了其中的因由关系。 “皇后娘娘,这事儿还是应该告知父亲,让父亲心中有数,早做准备。” “父亲为官多年,思虑考量定会更周全妥帖一些。” “李家,不会背弃陛下和皇后娘娘。” 他不会。 父亲也不会。 是大乾的朝堂给予了读万卷圣贤书的父亲施展生民立命志向的机会。 顾笙又治愈了他的哑疾,赐了他新生。 他和父亲有恩必报, 那二哥呢? 他有些不确定。 二哥读书读的有些一根筋死脑筋,认定的事情就是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父亲曾说,二哥的性情不适合科举入仕。 奈何二哥在读书上有些天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早早进士及第,进了翰林院。 在父亲的属意下,二哥在翰林院暂得了个修正编写旧日史书的差事。 用父亲的话说,安全。 以二哥的性情,一旦知道了司五姑娘的所作所为,要么鱼死网破,要么一条路走到黑。 他对二哥的人生选择里是没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 可不论是鱼死网破,还是一条路走到黑,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也好。”顾笙沉吟片刻后,应下。 “只是,暂勿打草惊蛇。” 卖身契才绑定了凌玉莹没多久,可不能就这么让凌玉莹废了。 她得仔细护着凌玉莹,到时候安排凌玉莹继续去秦之珩身边煽风点火,搅动风云。 嗯,她奈何不得秦之珩,那就让作为第一女主的凌玉莹去折腾气运之子吧。 “好。”李观棋顿了顿,继续道“我想把剩下的金玉方糕带回去。” 顾笙温声道“懿安宫的小厨房里还有一些,我吩咐四季用食盒装好。” “观棋兄长不留下用午膳吗?” “我和陛下已经很久没与观棋兄长一道用膳了。” 萧砚随也一脸期待的看着李观棋。 李观棋有些意动,略作思索后摇了摇头“心中记挂着事情,用膳也难以心安。” “不如等秋闱放榜吧。” 秋闱已经不远了。 顾笙恹恹道“好吧。” “我相信观棋兄长定能在秋闱中摘得解元桂冠。” 李观棋没有过分自谦,笑着应下“解元也就罢了,幸亏你没要求我明年春闱蟾宫折桂中会元。” “明年春闱,天才之名满天下的景世子下场,任何人都得避其锋芒。” “不出意外,大乾又能出一个连中六元的佳话了。” 顾笙眉心微动。 不出意外…… 可事实是就要出意外了。 气运之子,秦之珩要下场。 明年的春闱,指不定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到底是少年天才更胜一筹还是老天爷的私生子棋高一着? “观棋兄长,明年的春闱怕是会杀出一匹黑马。” “那人曾引得乔首辅起了惜才之心,又傲然拒绝了乔首辅收徒的提议,是个一息之间就能作千古名篇的奇才。” “能得乔首辅完美二字评价,足以见其惊才绝艳。” “只不过眼下还没到他一鸣惊人的时候,所以,知之者甚少。” 李观棋愕然“比景世子的天赋更令人惊艳?” 顾笙摇摇头“天赋高低好坏不知,但气运极佳,很多时候气运就是实力的一部分,甚至能决定实力的上限。” “那人,有点儿诡异。” “诡异?”李观棋低声呢喃。 他哑巴了二十载有余,在竹苑中涉猎了方方面面的书,包括各种志怪奇谈,阴阳八卦,星象山穴之类的为正统读书人嗤之以鼻的东西。 一句气运。 一句诡异。 使得他下意识想到更多。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选一人还是选大局 “对,诡异。”顾笙肯定道。 旋即,缓了缓语气“能在梁州随手捡到千年人参,能不诡异吗?” 李观棋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梁州? 千年人参? 在他浅薄的学识里,固执的认定千年人参是不可能出现在梁州的。 “那确实够诡异的。” “不过,千百年前的史书典籍里,也曾出现过气运绝佳之人。” 战场对敌,天降陨石助阵,麾下名将如云。在史书上留下的每一笔都足够绚烂惊艳,也足够不可思议。 似乎是得上天眷顾难以复刻的奇迹。 顾笙敛眉“可无一例外,那些人最后都建立了不朽功业,站在了所处时代的巅峰,皇权霸业在手。” “我们不是读史,是在亲身经历。” “大气运者想皇权霸业在手,建立不朽工业的前提是覆灭了大乾。” 李观棋心中一动“得乔首辅青睐欣赏的天纵奇才与成昌府司家的表少爷是何关系?” “同一人。”顾笙一字一顿。 李观棋骇然。 “若是如此,想要快刀斩乱麻可就难了。” 顾笙颔首“一步一步来吧。” “再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有枯萎凋零的一天。” 李观棋眼珠转动“按照志怪奇谈真假难辨的记载,砍掉身负大气运者的枝桠,那人的气运也会随之降低。” “就该一步一步来。” “就如明年春闱,倘若景信高中状元,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的气运。” “彼竭我盈,总能克之。” 顾笙幽幽道“难。” “此事莫要对景信道,保持平常心,胜算或许会更高些。” 古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观棋提着食盒离开了乾德宫。 在踏上马车,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李观棋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 前朝余孽! 沾之,抄家灭族都不过分。 在李观棋心中,已经下意识相信了顾笙的推断。 也许,鸿雁玉佩真的是定情信物,而非长辈的美好期许。 若是美好期许,就该是一对玉佩。 马车徐徐向前,李观棋的心比来时还乱。 竹苑。 李怀谦如木如石端坐在竹林中,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李观棋回来。 风声簌簌,竹林摇曳。 “父亲。” 拎着食盒的李观棋垂首道。 李怀谦扫了眼食盒,暂且压下心中风起云涌的想法,挤出一抹笑“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你准备了什么?” “没有黄糖的金玉方糕。”李观棋的眉目下意识一弯。 李怀谦愕然“还有没有黄糖的金玉方糕?” 李观棋“父亲尝尝?” 李怀谦是真的好奇“也好。” 李观棋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父亲,儿子只是客气客气。” “父子之间不需要客气。” 李怀谦一本正经道。 李观棋:说得好有道理。 李观棋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形状大小不一的金玉方糕暴露在空气里。 放凉的点心到底是不如刚出锅时香甜软糯, 李怀谦眸光一闪,脸上的笑容自然真切了些“这手艺,一看就不是出自宫里的糕点师傅。” 李观棋挑眉“父亲嫌弃?” “这可是陛下的巧思妙想,而后皇后娘娘亲手做的。” “世间独一份。” “多少银两都买不了的。” “怎会嫌弃。”李怀谦捻起一块,轻咬了一口“为父替观棋高兴。” 三郎这一生,几无知交好友。 最亲近之人,除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便是高居大乾权势之巅的帝后。 知子莫若父。 他知观棋看重顾皇后和陛下。 而今知晓陛下和顾皇后肯为观棋用心,他是打心眼里开心。 李观棋不动声色,淡淡道“那待会儿父亲就该为二哥担忧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李怀谦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连呼了几口凉气,尖锐又火辣辣的疼痛才减弱。 李怀谦放下手中的金玉方糕,端起石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是李家事吗?” 饶是之前便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后,李怀谦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高高悬了起来。 “你二哥惹祸了?” “为父都压着他在翰林院里清清静静编修史书了,怎么还能惹上祸事?” “为父早就说了,他不适合混庙堂,他不听,只以为为父吹毛求疵看不上他。” 李观棋忙打断道“父亲,您莫急。” “您骂早了,严格来说,不算二哥惹祸。” 在李怀谦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李观棋将司家事一五一十的道出,末了没忍住替自家兄长说了句情。 闻言,李怀谦掌狠狠的拍在石桌上,没控制好力道,疼的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看了眼红彤彤的掌心,李怀谦极要面子的将手背在身后,自以为无人察觉的轻轻揉按着。 实在是气急了,才没忍住! 拍都拍了,总不能当着观棋的面上蹿下跳吧。 “还不如是他闯祸惹事了呢!” “为父也是从翰林院里走出来的,多少有几分薄面,你二哥惹了事,为父担的起。” “大不了放低姿态上门道歉,翰林院里那帮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谁让为父入阁了。” “可偏偏……” 偏偏是这种掉脑袋还丢人的事情! “这事儿一旦证明是真的,李家清贵之名荡然无存。” “稍有不慎,抄家灭族万劫不复。” 李怀谦是真的又气又急。 眼看着李家欣欣向荣,不曾想早就遭了算计。 “等等……” “那殊儿的身世……” 李怀谦欲哭无泪。 名声、血脉、家族都变得岌岌可危。 “父亲,难点在于二哥!”李观棋一针见血。 李怀谦眯了眯眼睛“一般人是劝不动死脑筋的。” “取舍的确不难,可没有感同身受。” “易地而处,需要你为了生死安危、天下大局割舍顾皇后和陛下,你当如何选。” “选一人,还是先大局?” 李怀谦直视着最像他的儿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以前,观棋有哑疾,他有心托付李家,却也不得不顾及现实。 而今,观棋哑疾得愈,便是他择定的最好最合适的接班人。 聪慧。 有风骨。 知变通。 还有帝后相护。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他也很幸运 有观棋,李家数十年无恙矣。 他终于不必再羡慕永宁侯后继有人。 趁此机会,他也想知道,观棋选一人,还是选大局。 李观棋垂眸,心底仿佛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圈一圈下沉,直至坠入无尽深渊,再不得见半分光亮。 答案,显而易见。 顾皇后是悬于圣贤书之上的。 年少时所有的喧闹和光亮,是顾皇后活灵活现演绎的。 缠绕了他二十载的哑疾,是顾皇后给他灵药治愈的。 本质上,他仍是会择私而舍公的人。 似乎,对不住日日夜夜读的圣贤书,习得的圣人之训。 他既不能内化于心,也无法外化于行。 大义重要。 可一人也重要。 二哥心中,是不是也这般想。 他还说二哥是个死脑筋决定的事情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李观棋自嘲一笑。 与二哥相比,他最大的优势是幸运。 陛下和皇后就代表着正统,代表着天下大局。 他永远不需要矛盾,只需要循着陛下和皇后的意志走下去便好。 想到这里,李观棋与自家父亲四目相对,斩钉截铁。 “父亲,皇后和陛下就是大局。” “所有与之相悖的人都是乱臣贼子,儿子幸运,无需做这样的选择。” 李怀谦眉心微动。 这不算答案的答案,恰恰表露了最真切的答案。 怀谦,择一人。 不理智,却情有可原。 李怀谦的视线扫过四周,压低声音“那为父换个问法儿,倘若有朝一日帝后昏聩,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陛下和顾皇后不再是大局、天下有识之士揭竿而起,你当如何选?” 李观棋的目倏的一下冷了,蕴着慑人的寒意。 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该说出口。 “父亲,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问,是打定主意要袒护二哥和司氏女吗?” “父亲奢望着司氏女回头是岸,一心与二哥好好过日子吗?” “就算司氏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忏悔,指天发誓保证向善,又有何用?” “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知晓司氏女勾结前朝余孽,难不成父亲是想让儿子以交情替司氏女向皇后娘娘求一个恩赦?” “君臣,君臣,何为君何为臣。” “谋逆叛乱之罪,还想要帝后忍下,那不如父亲去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做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到时候莫说是给司氏女一个恩赦了,就是让那司氏女一女侍二夫也无人敢置喙。” 说到此,李观棋顿了顿,眉宇间染上了肃杀和凌厉“还有,父亲未免太小看了陛下和皇后,再不济还有谢逾。” “陛下或许庸,绝不昏。” “陛下有顾皇后从旁提点,有谢逾在前执刀披荆斩棘,只要不是乱臣贼子蓄意作乱,大乾就绝不会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乱臣贼子,当杀!” “父亲,素来谋逆大罪闻风而动,帝后能给机会允我愈父亲当作私事料理,本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如果父亲再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那李家全家去蹲大狱吧。” 李观棋冷着一张脸把点心重新放回食盒。 吃了帝后亲手做的金玉方糕,还敢说大逆不道之言。 “放肆!”李怀谦直起腰板儿,怒斥。 李观棋无动于衷“是父亲放肆!” 李怀谦深深的凝了李观棋良久,蓦地泄了气势。 “为父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二哥走向死路。” 李观棋目光不闪不避“父亲,没人要逼死二哥。” “父亲,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一个人的方法很多,莫要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这份仁慈和偏爱当成纵容。” “勾结前朝余孽,本就该死不是吗?” “父亲在听闻消息后,应该做的是去查去求证,而不是想方设法为其开脱。” “证实后,父亲下不去手,儿子来。” 司府的表少爷和司氏女的所作所为就是要把整个李家拉下水,让父亲不得不为其所用。 李怀谦神色恍惚。 原来,观棋凌厉起来也能如一把出窍的剑。 “早知父亲这样的反应,儿子就不与你说这些了。” 李观棋不满道。 李怀谦笑了笑“为父只是试探你罢了。” “是非、轻重、为父还是分得清的。” 李观棋长睫颤动,遮住了眼中的思量。 试探? 不只是试探。 父亲是真的想过保下司氏女。 但凡他的态度没那么坚定,父亲就是顺杆往上爬。 父亲对帝后、对大乾不忠吗? 忠心的。 但父亲除了忠心外,也想留住自己的慈父之心。 “但愿如此。” “父亲,莫要因为一时的心软酿成大错。” 李怀谦袖袍里的手紧紧握拳“司氏女与那前朝余孽有无私情,查起来有迹可循,如证实,处置了就处置了。” “殊儿呢。” “殊儿的血脉,谁能说的清楚。” “留着,还是处置?” 李观棋想到某种可能,眼神暗了暗“父亲还是秘密寻个信得过的大夫为二哥诊诊脉吧。” 他记得,顾笙爱看的话本子里写道,心有所属的女子是不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男子诞下子嗣的。 二哥和司氏女感情甚笃,后院无其他女子。 一年到头,二哥除了忙碌是宿在书房,一般都与司氏女同吃同住。 司氏女不愿诞下二哥的子嗣,有的是法子。 不过,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绝子药下给二哥。 李怀谦腾的一下站起来,头晕目眩。 眼神里最后的挣扎和不忍也烟消云散。 他与观棋拉扯试探,只是心疼一根筋儿的倔驴儿子,想尽可能保家宅平安,并非有谋逆作乱以下犯上之心。 “你二哥待她如珠如宝,她……” 李观棋不愿再听这种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的话“父亲,如果内情为真,在司氏女眼里,二哥只是枚听话好用的棋子。” “父亲惯爱下棋,各种材质的棋子应有尽有,父亲是否能分清每一粒棋子,能将对棋局的在意分给棋子?” “即便是父亲最常用的那副暖玉棋,都不见得父亲有多上心。” “一颗磨损,再换一副就是。” “司氏女对二哥,便是如此。”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用人之常情来考虑了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入秋了 李怀谦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被怒火、侥幸、私情左右理智。 他是爱子的慈父,却也是盛年入阁的阁老。 或许会糊涂一时,但怒火和忧虑搁置,他就清醒如冰雪覆面了。 “你说的在理,是为父着相了。” “此事,为父会给陛下和皇后娘娘一个交代,也会铭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情。” 李怀谦挥了挥袖子,脚步匆匆离开竹林。 李观棋一人静坐竹林,风吹,竹子摇曳,飒飒作响,思绪不禁飘的很远,下意识思忖气运惊人的前朝余孽。 老天爷将如此庞大的气运加诸于一个前朝余孽乱臣贼子,是嫌这世道还不够乱吗? 还是说,在老天爷眼里,本就是乱,所以要拨乱反正? 李观棋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老天爷不可理喻。 二哥修史,因而他也对前朝史如数家珍。 前朝末年,皇室横征暴敛残暴,世家大族穷奢极欲,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天底下,十之八九的耕地良田被皇族、世家、勋贵、官宦圈地侵占,数万万百姓沦为佃农,辛勤劳作当牛做马一整年,最后倒欠银钱粮食,活不下去就卖儿鬻女,再活不下去便易子而食,十室九空。 前朝天子不闻黎民疾苦,纵情享乐。 这样的血脉后裔,有何脸面承担起拨乱反正的使命,确定不是在玩笑吗? 高祖立国,休养生息,百姓才堪堪有喘息之机。 而今,天下又要大乱了吗? 陛下又做错了什么,要既定为亡国之君。 对,陛下是不够雄才伟略,不够英明神武,甚至不够聪慧睿智,但也算得上是温和守成之君。 上天真真是下了一盘无厘头的好棋啊。 李观棋面上的神色愈发冷峻,最后似是要凝成冬日絮絮飞雪。 拗不过这天,那就殉了国。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他都不会背弃陛下和皇后。 时间于指缝间,悄然而逝。 空气里弥漫的燥热气息渐渐消退,高门大户、宫城各殿都收起了冰鉴,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的百花似是也即将开至荼蘼。 夏的浓艳远了。 秋的萧瑟近了。 懿安宫。 四季依照时节,不顾顾笙的反对,撤下了小厨房所有的冰果子和凉茶。 顾笙长吁短叹,哀嚎无用。 唯一耍的小心思就是等茶放凉了再喝。 偏生四季是个心细又记性好的,茶一凉,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重新沏茶。 “四季,你要不要看看殿外的太阳有多大?”顾笙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榻上,苦大愁深的摇着团扇,怨念十足。 四季面不改色底气十足“皇后娘娘,太医说了,夏秋交替极易染病,凉茶虽好,您也饮了三月有余了,该腻了。” “娘娘,有时候喜新厌旧也是美德。” 顾笙哑口无言。 说实话,懿安宫宽敞明亮,朝向极好,秋风簌簌吹过时,倒也凉爽惬意。 若说热,她也真没觉得难以忍受。 就是习惯了闲暇无事来一碗冰冰凉凉的茶。 “本宫念旧。”顾笙恹恹道。 四季“热茶比凉饮更旧。” 顾笙:…… 四季手中握着把大竹扇,边扇着边问道“娘娘,负责暗中监视玉莹贰的送了消息入宫。” 玉莹贰是她们主仆为凌玉莹替身所取的代号。 顾笙感受着凉风拂面,心里对凉茶的淡了些,挑挑眉“贰贰决定投诚了?” “娘娘聪慧睿智。”四季笑意盈盈。 顾笙冷不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的瞪了四季一眼,戏谑道“四季,本宫觉得你的夸赞有捧杀的嫌疑。” “如此浅显的事情,你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拍马屁,说本宫聪慧睿智。” “你再这么无原则的捧杀下去,本宫可能会在聪慧睿智的反方向越奔越远。” 四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忙用扇子遮住面颊“娘娘聪慧。” 顾笙掀了掀眼皮“亏的是待在本宫身边,若是在陛下身边,就要被打到曲意逢迎的佞臣之列了,清君侧时,第一个清的就是你。” “娘娘聪慧,” “娘娘说的对。”四季笑颜如花。 顾笙“没大没小。” “既然说本宫说的对,那就被本宫一碗冰果子吧,” 四季继续弯腰扇着风“什么?” “娘娘说要把贰贰姑娘秘宣入宫?” “好的,奴婢这就去吩咐。” 四季把大竹扇往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儿缝儿的夏蝉手里一塞,随口嘱咐道“夏蝉,别跟着娘娘一起贪吃。” 夏蝉的腮帮子鼓鼓的,心虚的点头。 四季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她跟娘娘说话时,夏蝉又偷摸摸吃了串葡萄。 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吃法儿, 唇瓣嘴角都紫了,还不自知。 夏蝉就纯纯是被皇后娘娘纵坏的。 四季转身离开,夏蝉才敢把一嘴的葡萄咽下去,长长的舒了口气。 “夏蝉,本宫看到了,”顾笙指了指夏蝉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所以,礼尚往来,你给本宫冰一盏茶吧。” 秋风把云吹散,太阳又招摇过市斜斜的洒进大殿。 顾笙眯了眯眼睛,用团扇遮在头顶,饶有趣味的望着夏蝉。 夏蝉的性子是懿安宫几个大宫女里最率真活泼的,上有她纵着,旁有四季看顾着,下还有春蕙三人帮衬着。 且萧砚随是个特立独行的,阖宫妃嫔都无宠,自然也就少了你死我活的争宠。 夏蝉的这份率真和活泼也就保留了下来。 夏蝉眨巴着眼睛,犹犹豫豫“主子,这是不是不太好。” “四季姐姐说……” 顾笙很是自然的接话“四季说别跟着我一道贪吃。” “没贪吃啊。” “只是贪喝。” “夏蝉,你不想饮一盏酸酸甜甜的冰饮子吗?” “本宫饮凉茶,你喝冰饮子?” “如何?” 夏蝉表示,她很心动。 但,心动不能行动。 四季姐姐还是很凶残的! 她若是敢阴奉阳违,四季姐姐就敢断了她的小零嘴。 春蕙听四季姐姐的。 春蕙的手艺她垂涎三尺。 夏蝉咽了口口水,义正严辞的拒绝“主子,身体健康为重,这段时日宫里不少娘娘都因贪凉害了病。” 第二百六十章 就吃这一套 “就连谢贵妃都宣了太医,煎了两副药才缓过来。” “谢贵妃特意派茯苓给四季姐姐传话,对您的吃食多上心些。” 顾笙嘴角微抽。 原来,罪魁祸首是谢霜霜。 就说呢,往年她宫里的凉茶冰饮就续到深秋了,哪里像今年,天刚刚有了秋日的凉意,就被剥夺了这份快乐。 顾笙默默在心里记了谢霜霜一笔。 正在翻看账册的谢霜霜打了个喷嚏。 磨墨的茯苓放下墨条,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娘娘,您不会又染了风寒吧?” 上吐下泻才刚刚好,又打起了喷嚏。 这个秋日,还真是多灾多难。 谢霜霜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漾开笑意“茯苓,你不懂,定是有人在背后想念本宫了。” 茯苓狐疑,将信将疑,往砚池里滴了两滴水,边继续磨墨,边道“为何不是谩骂?” “坊间流传的一想二骂三风寒,不甚靠谱。” 谢霜霜美目盼兮“她的惦记,骂也是想,想更是想!” 不用猜就知道是顾笙在嘀咕她多管闲事。 茯苓捏着墨条的手顿住了,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娘娘,慎言啊。” 确定四面无人后,茯苓压低声音“奴婢知道您与陛下感情淡淡。” “茯苓,你用词谦虚了。”谢霜霜纠正道“是两顾无言,再看相厌。” 茯苓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真想不管不顾的扔下手中的墨条,捂住自家娘娘的嘴。 “那也不能把对别人的惦记宣之于口啊。” “娘娘,秽乱宫闱是要掉脑袋的。” 谢霜霜神情怪异的瞥了茯苓一眼“你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本宫身为贵妃,关怀皇后何错之有?” 茯苓一言难尽“顾皇后?” 那还不如惦记宫里俊俏的小侍卫呢。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如果贵妃娘娘惦记的是宫里的小侍卫,运作一番也不是不能得偿所愿。 但,顾皇后…… 陛下是要拔刀的! “娘娘,您还是尽早熄了贼心灭了贼胆吧。” 茯苓语重心长的劝道。 谢霜霜放下手中的账册“茯苓,你近日是不是又看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本子了。” 茯苓小脸一红,神色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声音飘忽“没,奴婢的话本子全烧了。” “真的?” “真的!” “本宫不信。” “……” 谢霜霜看了眼恨不得在地板上找条缝儿钻进去茯苓,也不再打趣,正色道“说起来也许久未见顾皇后了,于公于私,都应该去请安。” 茯苓:你那是去请安吗? 你那分明就是去解相思之苦了! 谢霜霜似是察觉了茯苓的想法,幽幽叹了口气“茯苓,你告诉本宫,你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张胆怯木讷的脸,想的都是些大逆不道少儿不宜的事情的?” 茯苓一怔,只以为谢霜霜在诚心提问。 略微思索,发自肺腑“脑子和脸不冲突的。” 谢霜霜语塞,伸出手指点了点茯苓的额头“皇后娘娘也敏锐的很,本宫劝你在皇后面前六根清净,要不然她也能从你木木的脸上看出五彩斑斓见不得人的想法。” 茯苓沉默。 “替本宫更衣。” 谢霜霜看着衣裙袖口沾着的点点墨渍,声音含笑吩咐道。 茯苓指了指脖颈,小声提醒“娘娘,不如顺便沐浴吧。” 谢霜霜恍然,险些忘了她看账册的时候入了神,不小心将满是墨的毛笔蹭到了脖颈上。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麻烦的很。 待谢霜霜坐着步辇摇摇晃晃去了懿安宫时,与凌玉莹的替身碰了个正着。 四季远远的瞥见这一幕,忙回殿问询。 片刻后,先将谢霜霜迎了进去。 亲疏,顾笙一贯分得清。 “阿又,坐。” 顾笙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笑意盈盈。 谢霜霜在这满面笑容里嗅出了些许危险的意味。 “我坐下首就好。” 顾笙拂了拂发髻上的珠钗,可怜兮兮叹息“天凉了,感情似乎也凉了。” “本宫这心啊,仿佛已经过了秋入冬了。” 谢霜霜嘴角抽搐。 过了! 演的过了! “你以为我吃你这套吗?” 顾笙斩钉截铁“你吃。” 谢霜霜被拿捏的死死的“好吧,你猜对了,我就吃这套。” 低眉顺眼跟在谢霜霜身后的茯苓:主子,你太不了解自己了。 你不是吃这套,你是吃顾皇后的每一套! 但凡换个人,主子你都会高贵冷艳的一甩袖子就走。 谢霜霜起身之际,余光瞥了茯苓一眼,再次无声的告诫茯苓,时刻注意眼里过于丰富多变的情绪。 “阿又,喝杯热茶暖暖我们日渐生疏的情谊吧。” “喝一杯,嗓子暖。” “喝两杯,胃里暖。” “喝三杯,心里暖。” “你选吧,喝几杯。” 谢霜霜:顾笙这性子真真是不吃一点亏啊。 “三杯,自然是喝三杯。” 三杯热茶下肚,谢霜霜的额头鼻尖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顾笙惋惜道“可惜,冰鉴也被四季收起来了,不然阿又也不至于这般热了。” “阿又,你想喝冰饮吗?” “一碗下去,透心凉心飞扬,凉爽到骨头缝里。” 谢霜霜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丝毫不动摇的拒绝“不用冰是对秋天基本的尊重。” 顾笙“秋天说,它不需要尊重。” “再说了,秋老虎,秋老虎,你们都当秋老虎死了吗?” 谢霜霜默默挪了挪位置,远离了顾笙。 “殿外还候着位美人儿呢。” “那位美人儿看着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顾笙递给谢霜霜一把团扇,又命宫女敞开殿内大小窗户,凉风习习,帷幔飘舞,谢霜霜脸上的热气才缓缓退下。 “先太后的画像。” 谢霜霜眼睛一亮“凌家那个?” 顾笙颔首“替身。” 凌玉莹的替身,像凌玉莹,更像先太后。 也亏的是被凌家和秦之珩寻回当凌玉莹的替身了,倘若流落在外,怕是会被人以为是先太后的沧海遗珠。 比凌玉莹更像先太后! “你怎么想起见她了?”谢霜霜略有不解。 有凌玉莹在手,替身的存在可有可无。 第二百六十一章 民女姓傅 谢霜霜对顾笙与凌玉莹的谈话知之甚详,因而才愈发疑惑。 顾笙神神秘秘“她和凌玉莹各有所长。” “各有所长?”谢霜霜若有所思。 “来都来了,一起见见?”顾笙提议。 谢霜霜颔首应下。 凌玉莹的替身被引入殿,远远的,仪态端庄气质温婉,乍一看便是最标准的大家闺秀。 “你要见本宫?”顾笙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入殿的年轻女子。 闻言,凌玉莹的替身下意识感到头皮一阵紧绷,额头上不禁渗出冷汗,长睫也不由自主地快速颤动,心中鼓起的勇气在穿过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巷道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散尽。 这宫城,太深了,也太大了。 使得她不敢再生出任何侥幸的小心思。 她也隐隐约约理解了,富贵显赫如河间凌家为何还要孤注一掷行大逆之事。 富贵和富贵之间的差距,依旧如难以逾越的天谴。 凌家想要更大的富贵和权势。 凌玉莹替身双手交叠,高举过顶,恭敬下拜叩首“民女……” 民女…… 她该如何自称? 她不是凌玉莹啊。 谎称凌玉莹,是否算欺上瞒下大不敬? 一咬牙,豁出去道“民女凌玉莹的替身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 顾笙和谢霜霜对视一眼,眼眸里闪过笑意。 倒也坦诚。 “抬起头来。” “莫要以凌玉莹替身自称了,你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年轻女子颤颤巍巍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美的各具特色,偏偏又极具冲击力的脸。 一个玉山飞雪冷艳高贵。 一个万花穠丽姹紫嫣红。 一个深秋凛冬,一个暮春盛夏。 陛下还真是好福气! 年轻女子突然就有些自卑了。 一直以来,她虽是替身,但也素因美貌自得。 她的身段、五官不剩真正的小菩萨分毫。 身处小小的河间,她私以为她是世间罕见的绝色佳人。 可今日一入宫,顾皇后和谢贵妃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就是在井底坐井观天的那只蛙。 “民女姓傅,无名。” “傅无名?”谢霜霜愕然“倒也有些趣味。” 顾笙觑了谢霜霜一眼“是姓傅,无名字。” 谢霜霜:…… “傅姑娘。” 既知其姓,顾笙也就不再替身替身的唤了。 替身二字,多少有些侮辱意味。 “皇后娘娘请说。” 顾笙笑了笑“你无需过于紧张,本宫和谢贵妃都是慈眉善目菩萨心肠的好人。” “既知自己姓傅,又为何无名呢?” 傅姓年轻女子,听到菩萨心肠四字更怕了。 凌玉莹是河间人人称赞推崇的小菩萨,肚子里的坏水根本冒不完,佛宁寺还是一堆废墟呢。 退一万步讲,恶贯满盈的坏人都喜欢用十世善人来标榜自己。 不要问她从哪里形成的刻板印象。 要问就是河间凌家。 河间凌家顶着最仁善的名声做着草菅人命谋朝篡位的事情。 傅姓女子敛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道“民女年幼走时,只有乳名,还未取大名,隐约记得自己姓傅。” “民女恳求皇后娘娘赐名。” 年轻女子又重重磕了个头。 顾笙深思,姓傅,年幼走失。 不会这么巧吧? 她记得,傅淮提过,年少时,幼妹在庙会社火上走失,从此下落不明。 也就是从那时起,傅淮便开始格外热衷于街头巷尾的八卦闲谈,任何消息有用无用都会下意识搜集整理。 本质上,傅淮没有放弃寻找幼妹。 “赐名一事先不急。”顾笙摆摆手。 如果真的是傅淮的妹妹,哪里还用得着她赐名。 年轻女子有些失落。 若皇后愿为她赐名,就说明皇后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她不求似凌玉余那般获封县主又得认干亲,只求能光明正大的站于人前,能坦然安心的活着。 做替身,朝不保夕。 顾笙继续道“你还记得其他与身世有关的事情吗?” 年轻女子目露不解“脚底有痣算吗?” 顾皇后似乎格外关注她的身世。 难道,顾皇后欲为她寻亲? “算,还有吗?” “民女对象胆过敏。” “除此之外,就没了。” 象胆,又称芦荟,以其味如苦胆得名。 “傅姑娘,你求见本宫所为何事?”顾笙将傅姓姑娘的特征记下,言归正传道。 她和傅淮也算相识,但并不知其走失小妹的太多内情。 傅姓女子掷地有声“民女愿为皇后娘娘效力。” “你能为本宫做什么?” “民女可协助荣安县主彻底掌权凌家。” “彻底掌权?”顾笙语气玩味“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民女知道。” “民女做替身这几年,并非全然浑浑噩噩,与凌家族亲、各房女眷关系处的极好” “且十之八九都是民女代凌大姑娘在外施粥布善,与河间官眷人情往来。” 顾笙支颐而坐“听起来倒是很有用。” “有你相助,荣安彻底掌握凌家之余,恐怕都能替本宫清扫河间不稳定因素。” 官眷人情往来,从不应该小觑。 “那你说说,为本宫效力想换取什么?” “莫说别无所求的话,有所求本宫才用着放心。” 按常理,越说别无所求,求的就越是难得。 傅姓女子不假思索道“民女想求皇后娘娘保民女一命。” 活着,才有资格肖想其他 她是没有显赫的身份,但她有体己钱啊。 当替身的这几年,日夜胆战心惊,时时刻刻思量后路,一点点攒下的家底儿就是她的底气。 不再当替身后,能留一条命吃香喝辣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没入皇宫前,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的想威逼利诱舌灿莲花谋求县主之位,从此以后做高高在上的贵女。 毕竟没道理凌玉余可以,她却不可以。 但,真正踏足皇宫,才知自己的可笑和渺小。 高位,是命是运,唯独不可能是求来的。 强求,会玩脱丢了小命。 所以,她及时幡然醒悟, 不贪心、不强求、不自视清高。 抛却所有浮华的花团锦簇,她最恳切最执着的想法就是活着。 自由的活着。 可以不高高在上,但一定要自由活着。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降火龙 小时候,没银钱,风里雨里,过的尽是些苦日子。 长大了,又因为一张脸成了替身,穿上了想都不敢想的锦衣华服吃到了珍馐美食。 又偏偏失了自由,就连性命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而今,只要顾皇后愿意保她一命,她就能活的顺心肆意。 毕竟,有银钱了! 有银钱,又有自由的日子,本身就是神仙日子。 “还真是个知足又拎得清的性子。” “本宫允了。” “你这条命,本宫接下了,希望你能助荣安县主把河间清理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臭虫无处可藏。” “你应该清楚,河间凌家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事。” “曾与凌家密谋者,本宫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倘若你和荣安县主能给予河间一片朗朗乾坤,给予河间百姓安稳无忧,本宫不介意让你的名字留于青史。” 年轻女子眼睛一亮。 青史留名? 女子也可以青史留名吗? 不过,青史留名太远了,她现在更想要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皇后娘娘能为民女赐名吗?” 顾笙:…… “容本宫想想,待你离京返河间前,必给你答复。” 傅姓女子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民女叩谢皇后娘娘。” 小命儿保住了! 顾笙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面前的傅姑娘笑起来就没有那么像凌玉莹了。 凌玉莹通身的仙气,笑起来时带着仙人俯瞰红尘的优越感,无声垂泪时也离不开花溅泪的飘渺高远。 傅姑娘不一样。 不笑时端庄贤淑。 一笑就是俏皮亲切。 五官的相似反倒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送走了傅姑娘,顾笙泄去了一身的气度风华,软绵绵似无骨一般靠在软榻上,嘴里嚼着颗酸糖。 “顾笙,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谢霜霜将手中的团扇往顾笙的方向上一扔,打趣道。 顾笙眯着眼睛,顺手抓住了团扇,一本正经回答“像一坨屎?” 谢霜霜颇感无语。 “你好歹是大乾的皇后,注意言辞!” 顾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幽幽道“陛下曾说过,做不成铁板也不能当软柿子。” “与其当软柿子,不如当一坨烂狗屎,谁想捏一下,都得沾一身腥。” “我这叫谨遵天子之令。” 谢霜霜越发无语了。 大乾的百姓拥有这样画风清奇的帝后,真真是大乾百姓的福气。 等百年后,去了阴曹地府遇到还未来得及投胎的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百姓,盘腿坐在一起交流时,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的帝后可能不是最英明的,但一定是最好笑的。 “你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有本事当着武安公的面说自己是一坨烂狗屎!” 顾笙沉默了“我没本事。” 她敢说自己是烂狗屎,她爹就敢用棍子把她打成烂狗屎。 她爹和蔼可亲的时候是真的和蔼可亲。 她爹凶神恶煞起来也是真的凶神恶煞。 “先把团扇扔过来。”谢霜霜声音含笑,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了,你为何格外关注她的身世?” 顾笙傲娇的轻哼一声,紧紧握着团扇“她姓傅。” 谢霜霜“傅淮?” “你觉得她跟傅淮有关系?” “傅淮大抵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吧?” “要是硬生,也能生出来。” “但没听说傅淮与何人有风月往事啊。” 顾笙摇着团扇的手僵住了“阿又,这话就有点儿恶意中伤傅淮了。” “若是父女,那岂不是说傅淮十岁出头就当爹了。” 谢霜霜眼尾一耷拉“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顾笙心知谢霜霜又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不再开玩笑“幼妹。” “傅淮有个幼妹,年少时走失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傅淮找了幼妹很多年,硬生生将光风霁月的探花郎活成了痴迷于三教九流大街小巷消息不可自拔的狗仔人。” “万一真能寻到,也算傅淮多年夙愿成真。” “不如你随我一道去文英殿一趟?” “傅姑娘说她脚下有痣且对象胆过敏,前去一问傅淮便知。” 谢霜霜的兴致仍不太高“傅淮不在文英殿。” “义兄派人请了陛下去兴泰殿议事,不出意外,傅淮也一起去了。” “发生何事了?”顾笙蹙眉。 谢霜霜声音沉沉“还是清查粮仓闹出的事,存放账册的禄阁着火了。” “即便救火救的及时,账簿还是烧了大半。” 顾笙坐起身来“好一出天降火龙。” “这是实在平不了粮仓的账了,直接死无对证,瞒天过海?” “何时发生的事情,我竟丝毫不知。” 谢霜霜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女退下。 四季:…… 好吧,她也退。 “昨夜的消息。” “之前,义兄就料到会不太平,所以早已做好应对之策,便没有在三更半夜惊动你和陛下。” “今日兴泰殿议事,也只是对外做戏。” “义兄说,一切有他。” “他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大乾六大仓查个底朝天,把那些硕鼠叛臣揪个干净。” “这事儿,得瞒着。” “我怕你着急上火才偷偷告诉你,你别说漏嘴。” 顾笙松了口气,旋即又嘟囔道“那你为何知道?” “因为你和谢逾是兄妹?” 谢霜霜讶异“你在嫉妒?” 顾笙“本宫没有!” 谢霜霜失笑“我之所以知道,一方面是因为自义兄梁州之行后我就接手了他的一部分人手,另一方面他不怕惊动我不心疼我!” “顾笙……” 说着说着,谢霜霜面露犹豫,吞吞吐吐,仿佛做了什么苦心事。 顾笙道“你有话直说。” “这样子,我怪怕的。” 谢霜霜“我告诉了义兄你七窍出血险些丧命的事情。” 顾笙瞪大眼睛“我不是已经好了?” “你确定好了?”谢霜霜目光灼灼的盯着顾笙“一思考问题久了就头晕目眩,不是你吗?” “不学无术的陛下为了让你睡的安稳些,都变成佛学大师了。” “其他帝王开口闭口朝堂权谋,咱们的陛下睁眼闭眼都是经书佛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最了解笙笙的人 顾笙的嗓子里如被塞了棉花,骤然堵住了声。 哑口无言。 这话,她着实没办法反驳。 有时候她都担心萧砚随一朝顿悟,遁入空门,从此不问红尘世俗。 良久,顾笙才理不直气不壮道“近来确实几近大好了。” 谢霜霜分毫不让“那就等真的大好再事必躬亲,义兄还扛得住。” 顾笙:…… “说的好像谢逾不是伤病缠身似的。” 顾笙小声嘟囔。 她至多是操心些细碎之事,时常动动嘴皮便好,谢逾呢? 谢逾是真的忙的脚不沾地,身心俱疲。 与她相比,谢逾更像是那个天不假年的。 谢霜霜蓦然沉默下来,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脸,幽叹一声,朱唇轻启,声音细小如蚊蝇。 总要有一人能长命百岁,享常人之乐。 顾笙微微蹙眉“什么?” 听不清楚,根本听不清楚。 谢霜霜抬头,缓缓翘起唇角,朝着顾笙露出一个明朗至极的笑容,所有萧索沉郁皆藏起“我说,你和义兄都会长命百岁的。” 如此明朗的笑容落在顾笙的眼眸里,顾笙分明应该惊艳欣喜的,可不知为何,心却钝疼了须臾。 于是,顾笙十分顺从本心,爬过来伸手捏住了谢霜霜的面颊。 手动闭笑。 谢霜霜:很怀疑顾笙的精神状态。 “我们都会寿终正寝的。”顾笙郑重其事道。 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寿终正寝。 谢霜霜眼眶一热,慌乱的挥开顾笙的手,欲盖弥彰“你捏疼我了。” 顾笙反驳的话在看到谢霜霜吹弹可破无瑕胜雪面颊上的红印后,又重新咽了回去。 她的手劲,好像是有些大。 初秋的风潜入衣袖,倾泻满袍,吹的顾笙和谢霜霜的裙衫衣摆飘摇,交织在一处。 “阿又,你实话跟我说,谢逾的伤病究竟如何了?” 谢逾是大权在握的谢大督主,有心隐瞒,太医也不敢违逆其心意,太医院的脉案,也必然只记录谢逾所允。 谢霜霜抿了抿唇“一切……” “阿又,说真话。”顾笙打断了谢霜霜的话。 谢霜霜“顾笙,你莫要为难我。” 顾笙的心沉了沉。 “四季。”顾笙拔高声音,朗声道。 四季小碎步入内“娘娘吩咐。” 顾笙“派人去兴泰殿通传一声,本宫召谢督主、傅郎中一见。” “不着急,等陛下他们议完事再进去通传也不迟。” 谢逾自梁州返京后,撸了一批人,傅淮补了吏部郎中的缺。 正五品的吏部郎中看似在一青砖砸下去都能砸到一群官的上京城不值一提。 但,吏部,乃天官。 加之,傅淮有能力、有靠山,早晚能爬到侍郎、再到尚书的位置上,那时不出意外,傅淮也入阁了。 秋风拂廊檐而过,吹动着殿外庭院里的枝叶繁花,微微摇曳,簌簌作响。 一炷香后,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顾笙理了理衣衫,又扯了扯靠在软垫上蔫蔫到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的谢霜霜。 谢霜霜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宫女通报声堪堪落下,几道身影就入了殿。 萧砚随的目光落在谢霜霜所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无声胜有声。 那是朕的位置! 谢霜霜抚额,甚是无语。 到底有外臣在,谢霜霜有所顾忌,在萧砚随的眼神压迫下,福了福身,行了个礼,默默挪到了下首雕花木椅上。 扞卫了自己宝座的萧砚随喜滋滋的坐在顾笙身侧。 此刻,顾笙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谢逾。 上一次见谢逾,还是在上一次。 怎么还是这么瘦! 皮包骨头,风一吹就倒了。 她都忍不住怀疑谢逾是不是忙的没时间用膳。 顾笙侧头,对着侍奉在身侧的四季眨了眨眼。 四季:!?(?_?;? 她和皇后娘娘的确是有默契的。 但这不意味着她有读心术啊。 没来由的眨一下眼,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啊。 四季诚挚的回眨了下眼睛,娘娘给点儿提示啊。 顾笙:…… 蓦地,萧砚随无奈道“朕和诸位大臣议事时间过长,饥肠辘辘,不知懿安宫的小厨房可备着养生暖胃的汤?” “对了,朕坐久了,腰背有些酸疼,宣太医过来给朕按一按吧。” “快去!” 四季愕然。 很怀疑,陛下是怎么猜透皇后娘娘心思的。 “奴婢这就去,” 顾笙神色,难掩惊讶。 萧砚随很是傲娇的轻哼了两声。 毋庸置疑,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笙笙的人。 笙笙看谢逾那一眼,他就知道笙笙担心谢逾的伤病了。 顾笙把手背在身后,对萧砚随竖起了大拇指。 没一会儿,宫女们鱼贯而入,手捧紫檀木托盘,上置各色炖汤,香气弥漫。 谢逾不食荤,面前摆着碗没用鱼汤吊过的翡翠白玉汤。 待谢逾将碗中的翡翠白玉汤用了大半后,顾笙先将视线落在傅淮身上。 见状,傅淮起身作揖行礼。 “傅郎中,本宫知你幼妹走失,却不知她身上有何特征,或是证明身份的信物,亦或者是唯有你傅氏一族才有的习惯忌讳?” 在座的,寥寥数人,无一人不可信,顾笙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至于外男…… 萧砚随就差剃度出家了,不算。 谢逾数年前净身入宫,也不算。 傅淮心思敏锐,念头多转了个弯儿。 难道皇后娘娘有他幼妹的消息? 傅淮的心中迸发出强烈的喜悦,声音忍不住软了软,什么体统规矩男女大防尽数抛诸脑后“皇后娘娘,臣妹的脚心有三颗小痣。” 顾笙:好家伙,还真就这么巧。 不过,她忘了问那位姓傅的姑娘脚底的痣具体什么模样了。 “你先别激动!”顾笙抬抬手。 “你再说说,她除了脚心的三颗小痣,可还有别的特征?” 傅淮脱口而出“三颗小痣的特征还不特殊吗?” 不是质问,只有惊讶,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和不悦。 顾笙叹气“那本宫总不能一言不合让人脱鞋袜吧,若是传出去了,指不定别人以为本宫有什么癖好呢。” 傅淮垂首“是臣失礼。” “幼妹的头顶有三个旋儿。” “老话说,一旋聪明二旋愣三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正不长寿 一旋聪明二旋愣三旋天生贵人命。 这话,傅淮再耿直也知不能当着帝后的面说。 天下最尊最贵莫过于大乾的帝后。 再者说,他觉得这话老话并无任何可取之处。 若是贵人命,幼妹又怎会走失,多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所以还不如说一旋聪明二旋愣三旋天生倒霉蛋。 萧砚随:怎么头顶长几个旋还带鄙夷链的? 两个旋儿怎么了? 怎么就愣了! 他很不赞同。 萧砚随清了清嗓子“傅郎中,道听途说之言毫无根据,你是熟读圣贤书的大乾探花郎,怎么还会信那些毫无根据的市井之言。” 被点名的傅淮:…… 他真的是随口一说。 谁让小时候他爹娘总是抱着幼妹说,三个旋天生大富大贵的命,以后注定是要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的。 后来,幼妹走失,爹娘苦寻未果,担忧愁苦时就以三个旋贵人命来自我安慰,希望幼妹能衣食无忧安全长大。 一听听了太多年,习惯性的便从唇齿间溢出。 顾笙:三个旋的事情傅姑娘是一字未提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傅姑娘自己也不知道。 顾笙瞥了眼一本正经要为两个旋正名的萧砚随“的确是些不经之言,但也是种期许,信则是,不信则不是。” 顺手,又递给萧砚随一串水灵灵的葡萄。 言外之意,嘴只有一个,好好吃,别插嘴。 萧砚随闻弦音而知雅意。 啧。 笙笙递的葡萄格外甜。 那是葡萄甜吗? 不是! 那是笙笙对他的心意甜! 思及此,萧砚随拎着串葡萄,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细嚼慢咽,不再开口说话。 “傅淮,你家中可有长辈对象胆过敏?” 见顺好了萧砚随的毛,顾笙继续道。 傅淮皱皱眉,思索片刻“臣不知。” 顾笙破罐子破摔想着要不直接见见吧,靠着她左右试探传话,也传不出个所以然。 是或者不是,见一面就知道了。 顾笙三言两语将凌玉莹替身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傅淮。 傅淮神色复杂。 替身? 如今的他也算简在帝心,深得帝后、谢督主的信重,河间凌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七七八八。 凌玉莹的替身虽身不由己多有不得已,但总归是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这一点不容辩驳。 如果凌玉莹的替身真真是他的幼妹,他得立多大的功劳才能保下幼妹的性命。 傅淮已经控制不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了。 顾笙“见吗?” 傅淮没有多做犹豫“见!” 找了幼妹这么多年,母亲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手叮嘱他不要放弃找幼妹,不管是为了母亲的遗愿,还是遵从本心,都应该见。 幼妹犯下的错,他陪着幼妹一起赎。 闻言,顾笙又对着四季眨了眨眼。 这一次,四季心领神会。 这才是正常的默契,好吗? 有铺垫啊! 所以,不是她不了解皇后娘娘,要不是她跟皇后娘娘不默契,而是陛下太变态。 在等待凌玉莹替身到来的过程里,傅淮坐立难安,就像是凳子上长了刺似的,脖子伸的似长颈鹿,是不是翘首望着。 恰好,宣的扁太医到了。 顾笙提议“傅郎中,要不你代本宫出去迎迎?” 不是她嫌弃傅淮,而是傅淮此刻的模样状态着实有些不雅观。 扁太医见了,怕是会以为傅淮尿急,指不定还会觉得傅淮肾脏有问题,影响探花郎的声誉。 傅淮唰的一下站起来“臣多谢皇后娘娘。” “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谢督主,臣先告退。” 傅淮行如风,鼓起的衣袍险些撞上拎着小药箱的扁太医。 扁太医:…… 扁太医职业习惯,下意识瞟了傅郎中一眼。 心中暗忖,傅郎中是不是肾虚。 入秋了,天气虽仍有些热,但在通风极好的懿安宫绝不应该密密麻麻出一头汗。 还有脸色…… 也有些不太健康。 瞧着像肾虚。 难怪一把年纪了,不近女色,原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明明是前途无量炙手可热的吏部郎中,偏偏有隐疾! 他是不是应该隐晦的送张对症下药的方子,雪中送炭讨好一下这位未来的阁老! 他是扁太医不假,但他族中有读书人啊。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今日种下的善因,来日总会结出善果。 眨眼的功夫,扁太医就下定了决心。 行礼后,扁太医怔愣的站在原地。 陛下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气息平匀绵长,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吧。 难不成,陛下要装病好躲过日日去文英殿? 他是宫里的老太爷,从先帝朝到本朝,最是清楚陛下自小就是装病专业户,每次病痛的理由绝不重复,简直是考验扁太医院一帮老家伙的专业水平。 那时候,他还不配为陛下诊治。 “陛下,请容臣搭脉……” 萧砚随吐出葡萄皮,指了指谢逾“朕歇了会儿,已经大好了。” “来了都来了,朕观谢督主面色苍白,劳烦扁太医给谢督主瞧瞧吧。” 扁太医心中一凛。 谢督主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 毕竟太医院当年那帮资历最老的人退了,也就差不多轮上他们这一帮人了。 谢督主的伤最开始是由最善治外伤的冯太医负责的,后来需精心调理,冯太医就向谢督主推荐了他。 说实话,他从没见过谢督主这么奇怪的情况。 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 谢督主的伤,很重很重,正常情况下,死在梁州都是有可能的。 但谢督主熬着回了上京,身体里莫名由多了股生机,有这股生机支撑着,谢督主好生将养三五年,兴许能病根儿全消。 可谢督主没这三五年的休养的时间。 他也就想办法刺激谢督主体内的生机。 事实时,他能使的法子都使了,谢督主体内的生机还是在与日俱减。 有时候,他都怀疑谢督主到底算是死人还是活人了。 现在是死人活人不知道,但肯定不得长寿是肯定的。 谢督主命他做假脉案,把身体情况瞒的密不透风,眼下当着帝后的面为谢督主诊脉…… 他到底该诊出个什么结果才合适!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年五载 继续造假,欺君。 不造假,他顶不住谢督主的威势。 谢督主手上沾的血,比他这个太医多得多。 他是救死扶伤。 谢督主是杀人不眨眼。 扁太医神情讪讪,僵直的如同一根木头挺在大殿中。 今日,该告假的! 决定了,以后每日出府前继续看黄历。 “嗯?”见扁太医不上道,萧砚随不满的皱了皱眉。 扁太医汗大如豆,脸上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朝着坐在雕花木椅上的谢逾走去。 “还请谢督主容臣搭脉……” 谢逾视线扫过故作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顾笙,眉目微敛。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乔老头儿当日的话。 乔老头说,那人既能成为他的年少不可得,他们之间应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那人是他的年少不可得,那人又岂会对他糟践身体视若无睹。 其实,他没有再糟践身体了。 扁太医煎的每一碗药,他都喝的干干净净;扁太医斟酌思量出的每一种新疗法,他都积极配合尝试。 他的年少不可得有河清海晏山河永固的壮志,他又怎会允许自己长久沉溺于私情郁结于心。 他是谢逾。 他的肩上亦有责任。 只是,扁太医次次尝试次次颓然。 渐渐的,他反倒是平静了。 “诊吧。” 谢逾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神色清清淡淡。 扁太医眉心一跳。 真诊还是假诊? 水太深,风太大,他没实力,不敢乱说话。 “那臣真诊了?”扁太医再次询问。 谢逾“诊。” “真?” 萧砚随看的心急“扁太医,你是年纪大了听不清谢逾说的话了吗?” 磨磨唧唧,真要有个急症,有救也没救了。 别的大夫都是想方设法从阎王爷手里墙人,阎王要认三更死,大夫留人到五更,怎么到了扁太医这里就是磨蹭的非要把人二更送到阎王殿了。 扁太医不敢再耽搁,连忙将手指搭在了谢逾的手腕上。 谢逾的脉向,他早就熟烂于心。 咦! 扁太医正打算说出那句老生常谈,意外的发现谢逾身体里的那股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的生机似乎变得活跃了。 皱眉垂眸,扁太医再次将手指搭了上去,屏息凝神,确定不是错觉后,目露欣喜。 “督主,大喜,大喜啊。” 萧砚随:大喜? 皇宫里,太医如此激动称大喜一般是有喜了…… 谢逾愕然于扁太医的喜形于色。 毕竟,他在兴泰殿听多了扁太医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哀声叹息。 难不成,他又有救了? 顾笙身体不自觉的前倾“扁太医,你先别激动。” “谢督主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扁太医乐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早已经将惴惴不安迟疑造不造假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督主重伤难愈,根本受损……” “那你乐什么?”萧砚随表示很不理解。 在太医院,扁太医的医术数一数二,鲜少有人能及,难不成精进医术精进的人疯魔了? 扁太医脸上的笑容一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是啊,他乐什么? 谢督主体内的生机是有活跃的迹象,但不能改变谢督主难享常人之寿的事实啊。 尤其是,那股生机不受他控制。 思及此,扁太医又恢复了如丧考妣的模样“谢督主重伤难愈,根本受损,寻常调理的方子无用,能行动自如全靠身体里的一股生机撑着,生机一散,大罗金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萧砚随神经一下子就崩紧了,嘴唇翕动,嗓子就像是塞了棉花似的,堵的人心里发慌。 “你,你要不再诊诊?” “谢逾还年轻,什么伤养不回来?” 自父皇驾崩后,一直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下所有风霜雨雪明枪暗箭的谢逾,也不过比他年长几岁罢了。 因为谢逾常年着深色衣袍,蹙眉沉面,杀伐果断,就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只来得及注意到他的冷厉和成熟。 梁州之行,谢逾到底受了多少伤? 或许,不只是梁州之行…… 谢逾能得父皇临终托付朝政,一跃凌驾于齐钧之上,难不成仅仅是因为顺父皇眼吗? 不,父皇不似他这般肆意任性。 谢逾得有远超于旁人的价值,才会被父皇另眼相看。 从一开始,谢逾就是一把刀。 刀,受多了重创,也是会断的。 谢逾依旧如局外人一般神色淡淡,缩回手腕,甩了甩袖子,轻声道“不必再诊,臣的身体调理休养一直是扁太医负责的。” 见谢逾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萧砚随只觉得嗓子更堵了,直接堵到了他的心口。 那是命啊。 怎么能对自己的命不上心。 顾笙心下也不好受“扁太医能否固生机不散?” 扁太医“臣医术不精,心有余力不足。”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束手无策?”顾笙追问。 又不是猝死,怎么可能束手无策呢。 扁太医偷偷瞥了谢逾一眼,鼓起勇气道“谢督主卸下所有差事,不为繁琐杂事忧虑,静心修养三年五载,或许有效。” 以前,扁太医对谢逾也有偏见。 只以为谢逾是要权势不要命,杀人如麻的主儿。 如今,来往的勤了,反倒在滔天的诠释和冷厉狠辣的外表下窥出了藏的极深的东西。 倘若真是一心痴迷于权势,那就更该惜命才对,又怎会不顾自身周全,深入险境,解梁州之危。 也许,人人不耻的权宦阉党,有一颗赤诚如日光坦荡如长风的心。 正引窥到了这一丝隐秘,他才想尽可能救谢逾一命。 没有好名声,总该有命吧? 总觉得似谢逾这样的人,该得一个好结果。 只是,人走茶凉。 也不知三年五载后,大乾的朝堂宫城是否还有谢督主的立足之地。 很有可能,没了。 源源不断的新人会取代旧人。 但,好歹留了一条命啊。 他不知道谢督主会怎么选,但他盼着谢督主怜惜自身性命。 三年五载? 顾笙低声呢喃。 三年五载的修养换长命百岁,不亏的。 大不了,她做的再多一些。 实在不行,将奉天殿小隔间里的那把椅子移到奉天殿正殿。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信你摸摸 不就是口诛笔伐积毁销骨千夫所指? 她受得住! 反正她心态好,想得开。 顾笙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幽幽道“本宫觉得,不妨一试。” “陛下和谢督主意下如何?” 萧砚随左看看顾笙右看看谢逾“朕认为,皇后说的在理。” 谢逾眼眸深处划过一道怅惘之色。 三年五载。 还只是或许有效。 如今的大乾,是什么处境? 哪怕他真的交出权力卸下差事,他也做不到安心养病。 很多时候,理智是无法控制情感的,他会下意识操心忧虑。 无用的。 除非哪一日,他真的能够全然放心。 谢逾抬抬手“扁太医,你先下去吧。” 扁太医心下无奈,已然知晓谢逾的选择。 这是打算把自己当成一堆柴火,彻底烧尽。 等扁太医离开后,谢逾的目光落在谢霜霜身上“霜霜……” 谢霜霜站起身来“我懂!” “只是希望义兄能多为自身考虑一二。” 旋即,眼神哀求的看了顾笙一眼,而后才离去。 顾笙:…… 她劝,谢逾也不一定听啊。 谢逾又不是萧砚随那个恋爱脑。 萧砚随拎着葡萄,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要不,还是走吧。 “那朕也走?”萧砚随不懂就问。 顾笙和谢逾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摇头。 萧砚随轻嗯了一声,明确了自己的定位。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是个只具备象征意义的祥瑞。 当祥瑞,他擅长。 萧砚随索性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垂首默默与葡萄相爱相杀。 顾笙“三年五载换长命百岁,横看竖看都很值。” 谢逾垂首,无声的笑了笑。 “心难静,卸下差事也无用。”谢逾耐心解释道。 “倒不如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收拾好烂摊子,把大乾的内忧外患处理干净,届时就能安心养病了。” “我的性情,我了解。” 顾笙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谢逾说的在理。 谢逾本就是心思重且敏锐的人,心里惦记着事情,只会更加抓心挠肺。 但,要是撑不到那一天就撒手人寰了呢? “那你再喝一瓶?” 顾笙摊开掌心,露出绿油油的恢复药剂。 谢逾对此并不陌生,梁州深山黑火药爆炸时,绿油油的药水便救了他一命。 否则,他不一定能在那一场地动山摇里侥幸存活。 退一万步讲,即便活着,也无力处理天教教众和当地百姓的暴乱。 还有那张神乎其神的求雨符。 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竟真的求来了一个时辰的甘霖。 在天降甘霖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在国寺初见顾笙时的脑海里冒出的念头。 他以为,顾笙是神佛座下的神使。 “此药珍贵,臣用了,不见的有效。” 顾笙站起身来,行至谢逾身前“再珍贵也没有命珍贵,世间万事万物,理应生命至上。” “有没有效,喝了才知道。” “要么喝,要么卸任。” 顾笙没有给谢逾多余的选择。 谢逾幽深如星空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 接过绿油油的药瓶,仰头灌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反应,只有一股温热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有用没?” “要不让扁太医再来诊诊脉?”顾笙急声道。 萧砚随:这葡萄可真酸。 萧砚随嫌弃的瞪了自己手中红紫的发黑的葡萄,气呼呼想着。 这什么品种的葡萄,酸真好这样,还好意思当贡品? 这辈子都不想吃紫葡萄了。 以后,他要吃绿葡萄。 别问他为什么,他就喜欢生机盎然的绿色。 萧砚随心里碎碎念着,不小心就说出了口。 顾笙:…… 谢逾:…… 顾笙坐回萧砚随身侧,看着谢逾稍稍有些变化的面色,心中微松。 有用便好。 有用她就得想法子恨系统撒娇卖萌撒泼打滚威逼利诱多搞一些了。 这都是系统养大的崽子,系统要善始善终,不能半路撂挑子不干。 谢逾很有眼色“臣多谢皇后娘娘赐药。” “臣先告退了。” 是他的年少不可得,也从未奢望过能得。 所以,何谈失望。 顾笙一板一眼的嘱咐“人的感觉也是会骗人的,以防万一,你记得再宣扁太医诊诊脉,放心一些。” “好。”谢逾应下。 萧砚随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 这葡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酸了。 定是因为刚才那一颗格外的酸! “不是再也不吃紫葡萄了?”顾笙挑挑眉,戏谑道。 萧砚随眨眨眼“是再也不吃了,但朕不是再也!” “朕是朕!” 顾笙:这笑话可真冷啊。 “你我还是得对谢逾的身体多上些心,别还没扭转亡国惨死的命运呢,谢逾就先去九泉之下陪先皇了。” 顾笙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恢复药剂对于谢逾来说并没有想象中效果好。 恢复药剂不是万能的。 这一点在她使用招魂牌出现意外后就有所察觉了。 总不能她和萧砚随折腾了这么久,反而让谢逾更短命了吧。 萧砚随瞪大眼睛“朕虽然酸,但真没盼着谢逾死。” “朕的心眼小,可亮堂的很。” “不信,你摸摸。” 顾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谁说你盼着谢逾死了。” “我是说,恢复药剂可能治标不治本。” 萧砚随不可置信“起死回生的神药啊。” “万一已经起死回生过了呢。”顾笙似呓语般呢喃。 萧砚随听的不太真切。 “那朕再多承担一些朝堂上的琐碎事。”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朕已经跟着傅淮和景信学了数十个三日了,多多少少能顶些用。” “再不济,文官指着谢逾鼻子骂的时候,朕站在龙椅上指着文武百官的鼻子骂回去。” “朕尽力护着谢逾。” 顾笙笑了笑“不是多多少少能顶些用。” “陛下已经在尝试着做一个合格的天子了。” “天子?”萧砚随嗤笑一声“自从知道了老天爷的偏心,朕对天子二字是打心眼里嫌弃。” “朕不称什么天子,要称就称……” 萧砚随卡壳了,求救似的看向顾笙。 顾笙“天王老子?” 萧砚随不依“谁要老天爷这种瞎了眼的蠢儿子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美丽的误会 顾笙:好家伙,还真挑剔嫌弃上了。 要是老天爷真有闲情逸致时刻关注着众生,早就一道雷劈下来,把萧砚随劈的外焦里嫩了。 正欲一瓢冷水把不知天高地厚的萧砚随浇醒,四季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皇后娘娘,把傅姑娘请回来了。” 傅姓女子很是紧张,手中的帕子扯的变形。 皇后娘娘反悔了? 不愿接受她的投诚,不愿保她一命了吗? 傅姓女子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如坠冰窖。 再加上身旁还有一个似是得了眼疾,眼睛泛红的男人隐忍又克制的看着她,如同是看一块大肥肉。 她更怕了! 不会吧,不会吧,皇后娘娘应该不至于下作卑劣的命她委身于红眼病男人吧? 心里想着事儿,入殿跨门槛时一绊。 眼见红眼病男人下意识伸手搀扶她,她猛地避开,重重的的摔在地板上,甚至能听清骨头的脆响。 好险! 差点儿就跟红眼病的不正常男人肌肤之亲了。 摔都摔了,索性就别站了。 主要是疼的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咬咬牙,直接跪着爬了过去“民女激动非常,殿前失仪,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 傅姓女子低垂着头,疼的面目狰狞,冷汗涔涔。 原来,懿安宫就连地板也比别处硬。 幸亏她年轻,要不然骨头都要散架了。 余光瞥到男人的靴子越来越近,又默默往旁边爬了爬。 一旦完成皇后娘娘的任务后,她有钱有自由,随心所欲养十个八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也不在话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红眼病放弃一大片森林。 这红眼病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傅姓女子心中一阵儿恶寒。 她好不容易才踏上光明大道,能博一个花团锦簇的锦绣前景,绝不接受任何绊脚石。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你不疼吗?” “民女不疼。”傅姓女子掷地有声道。 顾笙:…… 但凡不倒吸凉气,没那么呲牙咧嘴,这话还有些可信度。 “你走进些。” 顾笙朝着傅姓女子招招手,温声道。 走? 算了,还是爬吧。 傅姓女子手脚并用爬到顾笙脚边,低眉垂首“娘娘请吩咐。” 顾笙一言难尽。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养了一只温顺乖巧的小宠物。 她是有善妒奢靡的妖后名声,但没有滥杀无辜的杀人狂魔的名声啊,怎么会把人吓成这样。 顾笙伸手拆下傅姓女子发髻上的珠钗,有将其发髻散开,指尖拨弄,真真寻到了三个发旋儿。 傅姓女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就直接让她披头散发了?下一瞬不会让她宽衣解带吧? “皇后娘娘?”傅姓女子颤着声,瑟瑟发抖。 顾笙对着傅淮点了点头。 傅淮心下一喜,眼眶唰的一下湿了,抑制不住的上前一步。 傅姓女子一惊,躲避间哐的一声撞在了软榻上,软榻晃了晃。 顾笙:…… 傅淮:…… 这力道,会撞傻吧。 傅淮讪讪的缩回手“是臣失礼了。” 傅姓女子撞的头晕目眩,眼泪哗啦啦流,也顾不得擦眼泪,忙不迭道“皇后娘娘,民女愿为您肝脑涂地,恳求您不要将民女赐给他人做通房妾室。” 一边说,一边磕头。 披散的头发伴随着磕头的动作,张牙舞爪飞舞着,乱糟糟的。 傅淮脸都快绿了。 他沉浸在即将找到幼妹的喜悦里,而疑似他幼妹的女子却以为是他色心大发找暖床丫鬟。 他看着那么像色中饿鬼吗? 这误会…… 顾笙抬手按住了傅姓女子的肩膀,用一根发带拢起了对方的头发“你误会了。” “本宫绝无此意。” 傅姓女子仰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顾笙。 有将信将疑,有劫后余生。 “他是傅淮,吏部郎中。”顾笙指了指傅淮道。 傅淮? 傅! 难道皇后娘娘寻亲效率这么高? 傅姓女子顺着顾笙的手指看了过去。 在细细看清对方的脸时,眼中凝起的光亮便散了。 跟她长的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处相似。 再睁眼说瞎话的人也不敢说他俩是兄妹。 傅姓女子收回视线,乖顺的缩在陆明朝腿边,吝啬再看傅淮一眼。 傅淮甚是尴尬。 多年来,他也见证了不少寻亲成功的实例,见过抱头痛哭的,见过将信将疑的,见过怨怼愤恨的,就是没见过眼前这幅场景。 疑似他小妹的人毫不犹豫的排除了他的可能性,还略带嫌恶的偷偷瞪了他一眼,似是在无声警告他,切勿起见不得人的坏心思。 真就有些无语了。 萧砚随一颗接一颗吃着葡萄,看戏看的格外开心。 难道见傅淮这般尴尬窘迫。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早知如此就该将景信一道唤来。 文英殿三大聪明,一个都能少。 顾笙瞥了萧砚随一眼,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太明目张胆了。 眼见懿安中的气氛越来约诡异,顾笙清了清嗓子道“本宫知傅郎中有一一幼妹,年幼走失,遍寻不得,恰好今日又听你说起自己身世,心觉凑巧,就宣来傅郎中一问。” “傅郎中言,他走失的幼妹脚心有三颗小痣,头顶有三个发旋儿,本宫方才拆你珠钗抚你发顶,是在……” “授你长生!”萧砚随毫无征兆开口。 顾笙眉头一皱。 厉害坏她呢! 萧砚随一本正经,摇头晃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替萧砚随找补“陛下痴迷诗仙的诗已久。” “本宫继续说,本宫拆你珠钗抚你发顶,是在看你头顶是否有三个旋儿。” “寻找后,确实如此。” “当然,仅发旋儿这一巧合,也不足以就此认定身份,不如你二人各执笔墨,将脚心三颗小痣画下,若一致,那你们二人为兄妹的可信度便很高了。” 本来,她是打算让四季引傅姑娘去内殿脱去鞋袜看一看的,可谁让傅姑娘误会了傅淮,看向傅淮的眼神满是猜疑和忌惮,就像是在看什么采花大盗。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言不合成反贼了 不互相认证,那傅姑娘就会觉得傅淮别有用心。 三颗小痣? 傅姓女子的心颤了颤。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顾皇后只提过脚底有痣,却不曾说的这般详细。 年少时,她的脚底的确有三颗小痣。 后来穿着破草鞋授过伤剜过肉,痊愈后就少了一颗痣。 可,她跟吏部郎中傅淮无半分相似啊。 一母同胞,怎会长得毫无关系? 她还是比较相信血缘的神奇力量。 而她脚底本有三颗痣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绝密。 年少时,活下去都格外艰难,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一起流浪的兄弟姐妹皆对她脚底有痣一事知晓一二。 所以,傅淮偶然得知也不稀奇。 那傅淮处心积虑认下她,意欲何为? 难不成,傅淮是秦之珩的人? 傅姓女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朝着顾笙磕了个头“皇后娘娘,无需画了,民女卑贱,脚心只有两颗痣,无缘也无运气做傅郎中的幼妹。” 顾笙愕然。 这傅姑娘对傅淮的排斥可不是一般大。 “两颗痣?” “当真?” 傅姓女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当真。” “如若娘娘心有疑问,民女愿褪去鞋袜,证己所言。” 顾笙的视线在傅淮和傅姑娘之间打转。 认亲,又僵持住了。 三个旋对上了,脚心的小痣却对不上。 顾笙对着四季使了个眼色,示意四季引傅姑娘去内殿。 四季福身颔首应下。 “傅姑娘,请随奴婢来。” 傅姑娘一走,顾笙看着摇摇欲坠的傅淮,干巴巴安慰道“兴许真的不是她。”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傅淮与傅姑娘的相貌上实在找不出相似之处。 正常情况下,别说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了,就是堂兄妹,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都多少能窥出些相像。 说真的,更像萧砚随的妹妹。 傅淮微微阖眼,轻叹一声,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亮“那就继续找吧。” “总能再相见的。” 顾笙抿抿唇“是本宫草率了,让你空欢喜一场。” 傅淮恭敬道“臣知皇后娘娘好意。” 萧砚随将葡萄皮吐在白玉盘里,冷不丁道“她会不会在说谎?” “去一颗痣或加一颗痣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笙笙,你忘了,朕年幼时左手小臂上也有一颗痣,玩闹时不慎撞在了车舆棱角上,划了一道深口子,后来那颗痣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顾笙若有所思“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真如你所说,她又为何说谎?” “傅淮年轻有为前途光明,若能认亲,百利而无一害。” 萧砚随敛眉“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太多了?” 顾笙一想,深觉有理。 “她自幼走失,漂泊无依,后又被当作替身圈养,警惕心强很正常。” “不过,她和傅淮的长相……” 萧砚随接话“长相不重要。” “若论相像,她长得最像母后。” “可再像,她也不可能跟母后有任何关系。” “再说了,与傅淮没半点相似,不意味着与傅淮族中的姻亲无一丝相似,或许这像一些,那像一些,最后就拥有了一张与母后相似的脸。” “朕觉得,她就是傅淮的妹妹。” 顾笙挑眉“这么肯定?” 萧砚随“感觉!” 顾笙“那就得好好问问她因何说谎了。” 在顾笙三人商议时,傅姑娘也在旁敲侧击的打听傅淮的情况。 越打听,越心凉。 陛下和皇后娘娘竟把居心叵测的傅淮视为心腹! 心腹中的心腹。 那她该如何不触怒帝后的情况下把傅淮的不对劲告知帝后呢? 傅姑娘心不在焉的褪下鞋袜,露出了脚心的两颗小痣“您请看。” 四季将这双脚印在脑海里,保证不论皇后娘娘温什么细节,她都能对答如流。 这双脚,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脚。 脚低横亘着狰狞的疤,小脚趾诡异的扭曲着。 似是长期穿不合脚的鞋子挤压变形,又似是多年前脚趾断裂后没有接骨休养。 看来,傅姑娘走失后受了很多苦。 四季声音软了软“可以了,有劳傅姑娘了。” “四季姑娘。”傅姑娘很是迟疑。 四季凝眉“何事。” 傅姑娘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民女投诚皇后娘娘,生死皆在皇后娘娘的一念之间,绝不会有任何不忠。” “民女接下来的话可能有挑拨离间之嫌,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还请四季姑娘代为转告。” 四季面露不解。 “傅姑娘不妨先讲。” 傅姑娘继续道“民女觉得傅郎中似有背逆之心。” 四季怔愣。 傅淮? 背逆? 这两个词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傅淮是谢督主的提拔之人,娘娘己经试探后确认傅淮可信。 这位傅姑娘还真是敢说啊。 这何尝不是一种胆大! 四季敛起情绪,不动声色道“可否详细说说,若言之有物,皇后娘娘才会更上心。” 傅姑娘道“他的反应不对。” “我怀疑,他是前朝余孽秦之珩的人。” 四季:这就给傅淮扣上反贼的帽子了? 四季嘴角抽搐,在心中替傅郎中默哀三息。 本来是想着认亲,然后认着认着就成反贼了。 这帽子扣下去,但凡帝后是个多疑又心眼小的性子,傅淮的仕途就到头了。 不对,不只是仕途,小命儿也到头了。 “傅姑娘的话,奴婢会转告的。” “这边请。” 回到正殿,四季垂首“皇后娘娘,傅姑娘脚心却是只有两颗小痣。” 有萧砚随的猜测在前,顾笙并没有很失望。 “脚可曾受过伤?” 四季声音平平“受过。” “脚底有狰狞疤痕,应被剜去过肉,且脚趾小痣扭曲。” “皇后娘娘,傅姑娘央奴婢代为转告一句话。” 傅姑娘:能不能别这么讲效率! 她和傅郎中还站在这里呢! 小话不应该私底下背着人说吗? 还是说这宫里的习俗与外界大相径庭? 傅姑娘的脸惨白如纸。 顾笙“有什么话是需要转告的?” 四季道“傅姑娘觉得傅郎中有背逆之心。”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姑娘是胆大还是胆小了。 真敢想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亲,不认了 傅淮的亲认的委实惊心动魄。 先是被疑为色中饿鬼,后又被定为乱臣贼子。 有这样一个爱胡思乱想又笃定第六感的幼妹是傅淮修来的好福气。 一旁的傅淮不可置信的看向惊慌失措面色惨白的年轻女子,一双瞪的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无声的询问,你是在逗我笑吗? 记忆里的幼妹甜滋滋软糯糯的的坐在他的肩膀上说着长兄为大,可那个时候也没说这个大是死者为大的啊。 不,这要把送上死路的人定不会是他的幼妹。 被傅淮一瞪,年轻女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请罪。 傅淮无奈“你污蔑我有悖逆之心,乃乱臣贼子,我都没请罪,你急什么。” 年轻女子磕头的动作一顿,稍稍仰起头,结巴着强调“不是污蔑,是推测。” 傅淮呼吸一滞,险些喘不上气,撅过去。 这亲,也不是非认不可。 傅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垂首拱手“陛下,皇后娘娘,臣不知自己何时言行失当,让傅姑娘觉得臣有悖逆之心。” “臣对大乾、陛下、对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敢悖逆。” 顾笙素手微抬,执起宫女新斟的一盏茶,淡淡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抿了一口后,笑了笑“傅郎中的忠心,本宫和陛下是知道的。” 顾笙嘴角微扬,目光从傅姓女子马上不知所措的面颊上漫然掠过“傅姑娘,你检举揭发傅郎中有悖逆之心,可本宫怎么觉得,蓄意欺君的是你?” 殿外的阳光时不时被漂浮的云遮挡,明明灭灭的光芒落在顾笙身上,映着清透漆黑的眸底,平添了几分威势。 “欺君之罪啊……”顾笙拉长声音幽幽道。 萧砚随吃腻了葡萄,抿了口茶水漱漱口后,贴心补充“政事所寄尤严,误国之诛,人臣之奸,莫重欺君之罪。” “在大乾,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傅姓女子慌了神,一双蕴着泪的眼睛,似有种云雾笼罩青山的朦胧。 “民女不敢……” “你只是口中不敢。”顾笙纠正“不敢想,却敢做。” “你当着本宫的面都能心安理得的撒谎,本宫还怎么放心你回河间凌家呢。” 傅姓女子没胆子继续狡辩“皇后娘娘,民女脚心本有三颗小痣,但年少时脚底受伤,剜过腐肉,便只剩两颗痣,民女绝无欺君之意。” 三颗小痣。 三个旋儿。 都对上了。 “你觉得傅郎中居心叵测,对你有不轨之心,所以你不愿相认?”顾笙也没有在云山雾罩绕了绕去,直截了当发问。 傅姓女子坦白道“是。” 顾笙蹙眉“你哪点是值得前程似锦的傅郎中煞费苦心算计的?” “美貌?” “傅郎中虽年轻的不明显,但也正值盛年,又简在帝心,你觉得上京城中没有才貌双全的高门贵女下嫁吗?” “本宫不是踩一捧一,只是说实话,你与上京城的贵女相比,并无优势。” “只不过一直以来,傅郎中洁身自好,对贵女们不假辞色。” “你心下警惕是好事,但毫无根据泼脏水就是你的不对了。” “本宫不知你为何会下意识的将傅郎中外露的情绪归结为色心,他情绪难掩激动,只是以为有了多年寻找的有没的线索,并非对你生了难以启齿的男女之情。” “傅姑娘,希望你明白。” “而后你又因心中的不痛快,故意欺瞒本宫,且挑拨离间让傅淮冠上悖逆二字,属实令本宫不喜。” 傅姓女子嘴唇翕动,张口结舌,似是想说些什么。 顾笙抬抬手,不假辞色的打断了傅姓女子即将出口的辩解之语“莫说你绝无此意。” “你说了,本宫也是不信的。” “你既然能将河间官眷玩弄于鼓掌间,就不可能是天真烂漫不通世故之人。” “你清楚的知道,悖逆二字,看似轻飘飘的,可在皇权下,落在任何人身上都如两座巍峨的高山,绝大多数人会在山凭空落下的那一刻被压死,极少数一部分人侥幸逃过一死,也得用漫长的生命行愚公移山之事。” “傅郎中为了证清白,必须得谨小慎微,处处周全,自然也无暇顾及你。” “傅姑娘,本宫说的可对?” “皇后娘娘。”傅姓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的她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是,她从不是纯善的性子。 纯善的人,是不可能在年复一年的流浪里长大的。 自小,她就是最底层的人,见的最多的是人生百态里的丑恶肮脏,即便后来成了凌大小姐的替身,她朝夕相处的也是一堆烂人。 在烂人堆里,唯有和光同尘,才有摸打滚爬的机会。 她讨厌傅郎中看向她时隐忍压抑的眼神。 那种眼神,她见的太多了。 顺手泼一盆脏水就能自保,何乐而不为。 顾笙眸光清凌凌的,直直的望着傅姑娘“本宫才夸了你知足拎得清。” “既不愿意认亲,那就别认了。” “傅郎中,你意下如何?” 傅淮指尖深深的嵌入掌心,眼神幽邃如深渊,似要将人一点点吸入其中。 “皇后娘娘,臣还有一问想请傅姑娘解答。” 顾笙“可以。” 傅淮侧头,看着那张与傅氏族人无一丝一毫相似的脸,又想起了那句满含恶意的诛心之语,不知疲倦找了十余年的那颗心突然就不再沸腾了。 他问心无愧。 幼妹走失,非他之过。 他念着兄妹情谊,念着母亲的临终遗言,一年又一年寻找着幼妹,搜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只盼着能筛选出与幼妹相关的只言片语。 “你年幼走失,如雨打浮萍无依无靠困顿艰难,可曾心生怨怼,觉得生身父母、兄弟姐妹对不住你?” 傅姓女子愕然,似是没料到傅淮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答案瞬间徘徊于唇齿间。 在皇后娘娘面前,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年幼走失,其实,她早已记不清了。 她能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 因为她是个女娃,所以就被无情遗弃了。 第二百七十章 桑榆非晚 说成走失,不过是为了在一群没爹没娘的小乞丐里维持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从小,她就是个聪明的。 要不然,怎么可能熬的过一个个饥寒交迫的寒冬腊月。 傅姓女子轻咬下唇,心中有了盘算。 见状,傅淮忽而冷笑了一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开干涩发紧的喉咙迸射而出“傅姑娘,这是在御前,撒谎前还是多思量思量有几个脑袋几条命让你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勇气和底气。” 傅姓女子咽下即将说出口的话,眉眼低垂,神色晦涩。 早知傅淮在帝后面前如此得脸,她还不如顺水推舟认了这门亲,何必画蛇添足陷自己于此等尴尬的境地。 谁家好人兄妹长得没一丝想象,让她先入为主的认定傅淮色迷心窍。 傅淮“傅姑娘,是需要我在重复一遍问题吗?” 傅姓女子摇摇头“不必。” “既然傅郎中问了,那我自然言无不信。” 含着泪的眸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顾笙:注意了,注意了,傅姑娘要开始自我洗白了。 萧砚随敏锐的察觉到了顾笙流露出的趣味,心下失笑,旋即看向四季“四季,给傅姑娘擦擦泪,一把年纪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四季早已习惯了陛下奇奇怪怪的命令。 陛下吩咐了,那就擦吧。 四季掏出帕子,俯身细细的擦拭着傅姓女子的眼泪,落一滴,擦一滴,泪落下来的,提前接着,保证对方面颊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傅姓女子:突然就哭不出来了。 当着好几双眼睛,她也没胆量偷偷摸摸掐自己一把,只得眨巴着干涩的眼睛“四季姑娘,民女不哭了。” 四季一本正经“无妨,奴婢不觉辛苦。” 于是,四季捻着帕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傅姓女子。 别说是眼泪了,就是再细微的情绪波动,也无处遁形。 敢哄骗皇后娘娘! 哼,盯不死,就忘死里盯。 傅姓女子胳膊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肢体无比僵硬,强迫自己忽略四季的视线。 “不瞒傅大人,自是怨过的。” “从小到大,民女吃的苦属都属不清,在目睹旁人有父母兄长疼爱时,怎会不怨。” 傅淮眉目微敛“若你真的是我幼妹,那你没资格怨。” “祖母病重,家中上下愁云惨淡,幼妹馋嘴,在祖母床前的匣子里偷拿了铜板,不顾爹娘的一再耳提面命,自己溜出了府,后来再未归来。” “本就病重的祖母受此刺激药石无医撒手人寰,我娘日日内疚自责以泪洗面,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看顾好幼妹,郁结于心,也早早去了。” “后来爹偶然得到幼妹的消息,马不停蹄去寻,路遇山匪,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所以,你真是她的话,就去祖母、娘坟前上柱香,好让她们泉下安心,至于你我就不必相认了。” “你过你筹谋的日子,我继续我的生活。” 傅淮的声音很淡很冷,就像是冰雪化成的水,一口就凉到人心里。 “我不愿怨年幼无知的幼妹,也希望幼妹不要自私愚蠢的怨怼亲人。” “她的亲人从没有遗弃她,娘咽气前还在惦记着她。” “不过,想来此生是没有做亲人的缘分了。” “没人欠她!” “如果非要论出个亏欠与否,到底谁亏欠谁多一些,还说不定呢。” 傅姓女子的心颤了颤,似是被小锤子一下有一下轻轻的捶打着,又疼又酸又涩,各种情绪似是汇成一道潺潺流淌的河。 她没有怨怼的资格。 她所有的苦都是自找的? 这样的认知,令她难以接受。 “哥……” 傅淮凝眉“傅姑娘慎言。” “叩谢陛下、皇后娘娘的厚爱,臣先告退了。”傅淮恭恭敬敬行了礼。 他不介意自己的幼妹误会了他的情绪。 可他介意幼妹因似是而非的误会要送他上死路。 幼妹还活着,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至于他,还是孑然一身潇潇洒洒随心所欲就好。 只有他一人,就没有软肋,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不折不扣践行圣人之训。 他傅淮,没到七十,也可以提前从心所欲不逾矩。 嗯,少走了四十多年弯路呢。 这亲,是决计不认了。 萧砚随摆摆手“去吧,有事没事多那句谢督主分忧,莫让他过于伤神费力。” “臣遵旨。”傅淮再施一礼,转身离去。 “桑榆。”顾笙蓦地开口。 傅姓女子面露茫然。 顾笙继续道“本宫赐名,桑榆,傅桑榆。” 莫问她为什么不赐名非晚安,要问就是她心里也不痛快。 “桑榆姑娘,还不谢恩。”四季提醒道。 傅桑榆忙叩首“谢皇后娘娘赐名之恩。” 顾笙无动于衷“傅桑榆,你的欺瞒之罪,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再有下次,你与本宫的合作作废。” “没有你,河间也是本宫的囊中之物。” “还有,你与傅郎中是否是兄妹,自己考量,倘若认同傅郎中所言,就去傅家长辈的坟前上香,若不认同,那就作罢。” “你的傅,与傅淮的傅无关系。” 傅桑榆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了傅淮,还怕没有靠山吗? “民女明白。” 傅桑榆抿抿唇,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解释道“民女绝非全然恶意污蔑中伤傅郎中,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民女是真的以为傅郎中归顺了秦之珩,所以才会反应这般奇怪。” “民女的确有自己的小算计,可也是真心为娘娘着想。” 顾笙挑眉“本宫知道。” “要不然等待你的就不是赐名,而是赐死。” “安心回河间助荣安县主一臂之力吧。” “今日之事,起于懿安宫,止于懿安宫,哪怕你后悔了,也莫要去扰傅淮。” 傅桑榆会后悔吗? 十之八九会的。 知足的前提是她不知自己曾有机会做贵女。 日后,傅淮权势越盛,傅桑榆就越后悔。 “你走吧。” “民女告退。” 傅桑榆看着金碧辉煌巍峨壮丽的懿安宫,心绪复杂。 人人不快的认亲。 她是傅淮的妹妹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朕不凉薄 懿安宫。 顾笙和萧砚随对视一眼,卸去了通身的端庄,选了最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像两团蜷缩着的泥鳅。 “傅桑榆一念之差就把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拒之门外了。”萧砚随若有所思的喟叹。 顾笙对着萧砚随越界的腿踹了一脚“何止是拒之门外,分明就是连推带搡连连滚带爬,生怕被来自傅淮的荣华富贵光芒普照到。” “不过,没有傅淮,以傅桑榆的能屈能伸也能人生尽欢。” 傅桑榆。 说到底,她起桑榆二字,不仅仅是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的感慨,更多的是桑榆亦有坚韧不拔之意。 “寻亲是傅淮多年夙愿,今日遭此打击,会不会觉得人生无望,朕是不是应该安抚一二?” 萧砚随试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着发问,不着痕迹的朝着顾笙的位置挪了挪。 顾笙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精准的踢了过去,警告道“再挪,这软榻就没你的份儿了。” “朕没挪!”萧砚随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 顾笙:她就笑笑不说话。 萧砚随莫名心虚“朕这是不耻下问。” 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的挪了挪。 顾笙伸脚,这一脚踹在了软榻中间的木几上,木几摇摇晃晃,杯盘茶盏猛然坠落在软榻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杯盘茶盏未碎,茶水四溢,顷刻间,整个花厅被浓郁的清茶气息所笼罩,久久不散。 顾笙的裙摆被打湿,气呼呼“萧砚随!” 胸口起伏,细长的手指气得颤抖,仿佛在无声的骂骂咧咧。 萧砚随心想,他的笙笙应该骂的挺脏的。 可,他也很无辜啊。 “笙笙,消消气,消消气。” 萧砚随眨巴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朕真的就是想听的更清楚些。”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奉天殿那么大,臣子们启奏时,也没见你听不清,怼的臣子们哑口无言。” “至于傅淮,用不着你安抚。” “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被移开了,轻松快活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暗自神伤?” “傅淮从不是自我内耗的性子,在你我作为旁观者尚左右摇摆瞻前顾后时,傅淮就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这份通透心性,常人难及。” “朕还以为你会觉得傅淮凉薄呢?”萧砚随执着团扇,淡定自若的站在顾笙身侧,轻轻的扇着。 顾笙“你用力些。” “嗯?”萧砚随茫然。 顾笙“我说你扇扇子力气大些。” 萧砚随乐滋滋的应下。 顾笙神色一软,眉目舒展“你当真以为我会觉得傅淮凉薄?” 连她一个眼神都能猜的透彻的萧砚随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十有八九又在抛砖引玉了。 比如,别人都凉薄,朕不凉薄。 根本不需要怀疑,这绝对是萧砚随能做做出的事情。 萧砚随扇着扇子,染着秋意的风绕身而至“傅淮凉薄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 “朕不凉薄。” “朕不凉薄。” 最后四字,顾笙和萧砚随异口同声。 萧砚随先是一怔,旋即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耀眼“朕就知道,朕与笙笙心有灵犀。” 顾笙撇撇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心有灵犀,这叫撅屁知屎的情义。” 萧砚随的笑容僵在脸上“笙笙,读书人说话要文雅。” “你还真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顾笙没好气的白了萧砚随一眼。 萧砚随“朕宽以待笙笙。” “那你还是宽以待万民吧。”顾笙扬眉笑了笑。 笑容映在萧砚随眼中,只觉得比廊檐外庭院里娇艳绽放的黄花更加明媚夺目。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救了。 十余年了,还是一门心思的想看笙笙笑。 有时候想想,年幼时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在笙笙身边,很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就被笙笙的笑容迷住了。 顾笙伸手在萧砚随面前晃了晃“别傻笑。” 本来就有些大智若愚的面相,再一傻笑,再昧良心也说不出有大智慧的话了。 “近日,你可曾见过忠信郡公?” 猛然间,顾笙想起了凌玉莹口中颇有坐怀不乱柳下惠气质的萧明朝。 她能说,她偏爱萧明朝的名字吗? 萧砚随颔首“你是想问朕有没有打听他和凌玉莹的旧事?” 顾笙正襟危坐“我看着像是那么八卦的人吗?” “本宫年少时是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思的帮中温饱,及笄后是大乾的中宫皇后,忧的是百姓疾苦,哪有闲情逸致关心那些似是而非风花雪月的事情。” “不过,你若是非要分享的话,本宫听听也不是不可以。” “本宫知道心里憋着事不能对人言的痛苦,所以本宫愿意舍己为人。” “谁让本宫一直是个很有美德的人呢!” 萧砚随:最适合笙笙待的地方是鸿胪寺! 若下次遇与外邦谈判之事,他必须得想方设法让笙笙从后宫走到前朝。 这么能说会道善用美德的嘴,不能浪费。 萧砚随拖过把椅子,坐在顾笙身边“谢逾视察飞骑营后,心觉飞骑营上下骨头有些松散了,有意让忠心郡公带飞骑营出京拉练。” “忠信郡公领旨后,特意入宫请罪。” “朕见了他,将谢逾对飞骑营的期许转告他后,便顺嘴问了凌玉莹所说之事。” “毫不夸张,当时,忠信郡公的脸都绿了,一再保证他跟凌玉莹清清白白。” 顾笙随口道“那你忠信郡公为何一直未曾娶妻?” 萧砚随拍拍胸脯“但凡是皇室里的八卦,就没有朕不知道的。” “还是老成王和成王叔做的孽。” “当年的成王妃,如今的忠信郡公府老夫人在成王叔的后院过的那叫一个忍辱负重,受的委屈数都数不清,很多年才渐渐冷了心冷了情。” “最开始,忠信郡公府的老夫人远没有如今的云淡风轻。” “她出身名门,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一身的傲气,被指婚给成王叔后,成王叔也戴了几年假面。可假面终究是假面,没过几年,成王叔就故态复萌,似老成王一般处处留情夜夜享乐,来者不拒。” 第二百七十二章 排出体内杂质 “成王妃爱憎分明性情火爆,曾带着年幼的忠信郡公去花街柳巷以及成王叔在外置办的宅子去堵成王,见了成王叔与不同女子厮混,也见了恼羞成怒的成王叔对成王妃拳打脚踢。” “这是成王叔和成王妃的第一阶段。” “风风火火,两个人就像是吞了火药似的,一聚头一碰面就炸。” “后来,成王妃父母病逝,兄长再亲厚也不及父母,就渐渐收敛起性子,不再跟成王叔硬碰硬,眼见着成王叔一房接一房的小妾往府里抬,小妾仗着成王叔的疼爱挑衅成王妃这个主母,忠信郡公就开始目睹成王妃日日垂泪,形容枯槁。” “这是成王叔和成王妃的第二阶段。” “再后来,成王府美妾对忠信郡公下毒,成王叔轻拿轻放,成王妃才真正死了心,不哭不闹,礼佛清修,并求了父皇册立忠心郡公为成王府世子。” “那些年父皇对成王叔对荒唐伤透脑筋,也愿意顺水推舟给予成王妃母子一分周全安宁。” “这是成王叔和成王妃的第三个阶段。” “这三个阶段,忠信郡公不仅是旁观者,也是亲历者。” “而受够了苦楚的王妃也没有强迫忠信郡公娶妻。” 顾笙眼神复杂。 成王府,还真是一摊散发着腐臭味的烂泥。 可偏偏在这一摊烂泥里,长出了忠信郡公这么一根好竹子。 一个忠信郡公,一个永宁侯世子,现身说法,证明了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顾笙目露怀疑“忠信郡公年长于你,难不成你知事后还特意去查了查陈年旧事?” 萧砚随凑在顾笙耳边,神神秘秘道“就算去查陈年旧事也不可能查的这么清楚。” “不是我,是父皇。” “先皇?”顾笙双眸中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失声道。 看不出来,先皇还有这样的小爱好。 在她固有的印象里,先皇是跟她爹一样正经的老头儿。 难怪萧砚随这么不正经。 有理由怀疑,萧砚随只继承发扬了先皇的需要排出体外的杂质,所以才没有先皇的英明神武。 萧砚随不知顾笙心里的想法,只是兴高采烈的点头“对,就是父皇。” “父皇爱写随记,临终前是吩咐我和谢逾将那一沓又一沓的随记陪葬的,但是我半路偷偷拦截了下来,父皇的手稿现在还在乾德宫呢。” 顾笙抬手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你可真是能给先皇的名声添污点。” 萧砚随不赞同道“就算是陪葬,也会在千百年后被盗墓贼掘出来,到时候照样还是会惹人非议,倒不如放在朕的地宫里,朕的名声已经够烂了,乌漆麻黑上再添一笔也无关紧要。” “朕这叫扞卫先皇的生前身后名。” 顾笙语塞。 萧砚随总说她能言善辩能说会道,分明萧砚随这张嘴胡说八道起来也难逢敌手。 主要是,萧砚随每次胡说八道时都格外的理直气壮斩钉截铁,仿佛事实这就像萧砚随所说的那般。 “你连盗墓贼都考虑到了,我是不是该夸你思虑周全。”顾笙颇有些无奈道。 萧砚随扬扬下巴“为人子,理应孝顺,这都是朕该做的。” 顾笙:…… 先帝是造了什么孽,一辈子殚精竭虑事必躬亲,却只得了萧砚随这么一个儿子。 顾笙僵硬的勾勾嘴角,不再纠结于此,岔开话题道“既然先皇知晓的这般清楚,为何没早日劝阻成王?” 萧砚随一边给顾笙扇着扇子一边道“你有所不知,成王叔和成王妃闹的最凶的那段时间,成王妃曾拎着菜刀追着成王叔砍。” “这事一出,成王妃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的做法,为世人所不容。” “更别说,一众皇室宗亲声讨成王妃,言官的弹劾也如雪片纷至沓来,父皇力排众议保住成王妃的王妃之位已经很不容易了。” “保住了成王妃,也就相当于保住了忠信郡公。” “所以,严格来说,父皇对成王妃母子有救命之恩,有此恩情在前,忠信郡公应该会效忠于朕。” “先皇种下的树,由朕来乘凉,有问题吗?” “没问题!”顾笙不假思索。 原来,年轻时的成王妃竟然这么勇猛刚强! 现在的忠信郡公府的老夫人慈眉善目,如潺潺流淌的温顺溪流,吃斋念佛,心平气和,再也找不出半分萧砚随描述中的样子。 “怪不得忠信郡公府老夫人和忠信郡公对成王毫不留恋。” “最近成王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萧砚随咂咂嘴“出了!” “花花绿绿大半辈子的成王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归于寂静呢。” “只不过曲明湖画舫船一事在前,他心有顾忌,不敢闹的太过,只能揪着忠信郡公不孝这一点在说事,厚着脸皮拉拢皇室宗亲,试图让那些叔伯们替他争辩。” “不孝的罪名很严重,一旦这二字落在忠信郡公头上,忠心郡公这一生就不能再担任任何官职了。” “成王叔到底还是有些人脉在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发难,就病的下不了床了。” “病了?”顾笙反问。 成王就是不蒸馒头也会争一口气,靠着这股气趁着,一时半会儿也病不了。 萧砚随身处手指,指了指兴泰殿殿方向。 顾笙压低声音“谢逾出手了?” 萧砚随颔首“若成王叔不是萧氏皇族之人,所做的恶早就该枭首示众了。” “朕之前留成王叔体面,本就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又顾及老成王和成王叔的辈分。” “谢逾不会有这样的顾忌。” “谢逾要用忠信郡公,自然不会允许成王叔这块破烂石头毁了忠信郡公这块美玉。” “不过,谢逾也说了,死不了。” 顾笙眉目微敛,幽幽的叹了口气。 谢逾还真是事事周到啊。 这能养好身体才怪呢。 “病就病了吧,病了才消停听话,是好事。” “若无谢逾插手,你会如何应对成王叔的发难?” 顾笙目光灼灼的望着萧砚随。 她最想看到的是萧砚随自己站起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恐惊天上人 “翻旧账啊。”萧砚随一脸的理所应当。 “朕的性子与谢逾不同,远不如谢逾杀伐果断,但朕自觉很适合胡搅蛮缠。” “不对,是有理有据。” “朕还是大乾的皇帝,朕说话时,旁人还不能肆意插嘴,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弃而不用实在可惜至极。” “若是朕,朕就把那些试图替成王叔说情争辩的皇室宗亲聚在一起,把父皇遗物上记载的成王叔所做的荒唐事一一列举,到时候,朕倒要看看,那些皇室宗亲还有没有脸再说成王叔可怜。” “再说了,成王叔不是有间歇性的疯病吗?” “疯子说的话,能当真吗?” “间歇性疯病?”顾笙甚是疑惑。 她知道成王是有些花心变态凉薄在的,间歇性疯病倒是真的闻所未闻。 萧砚随挤眉弄眼“他在惠太皇贵太妃的寿宴上又跪又爬叫朕爹啊。” “众目睽睽之下,行此等到倒反天罡之举还不算疯病吗?” “如果不承认是疯病,那就得认下大逆不道之罪。” 顾笙:没想到,她的父子光环还有这样的长效反应。 很值。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顾笙诚心实意道“毕竟,成王但凡有精力就会上蹿下跳,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萧砚随不服气“也算?” “笙笙,朕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 顾笙挑眉“本宫很满意。” “年轻人,理性的对待他人的评价,是走向成熟的标志。” “本宫觉得,自己的评价很客观中肯。” 萧砚随“朕已经很成熟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成,熟视无睹的熟?”顾笙打趣着反问。 萧砚随抓耳挠腮“诽谤,你这是诽谤。” “不过,有一说一,谢逾的法子简单有效。” “前提是,不被人发现。” 顾笙纠正“不被发现等于没有做过。” “被发现了等于是污蔑造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跟谢逾有什么关系!” “咦~”萧砚随长长的咦了一声。 “那什么与谢逾有关?” 顾笙脱口而出“养伤。” 萧砚随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珍而重之的颔首。 “兴泰,兴泰,蒸蒸日上,否极泰来,福寿康宁。” “谢逾居兴泰殿,必受护佑。” 顾笙笑了笑“福寿康宁,倒是句真真好的吉言。” 兴泰殿。 扁太医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谁来告诉他,谢督主的脉向为什么变来变去。 老天爷啊,这是脉向,不是变幻莫测的的天气! 扁太医屏息凝神,不死心般又探了次脉, 惊愕之下,日渐稀疏的胡子又断了数根。 扁太医的心砰砰砰乱跳,收起脉枕,神情略带迟疑,小心翼翼试探道“督主可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本来体内如风中烛火雨中残花的微弱生机,竟陡然粗壮旺盛起来,在源源不断的滋养着谢督主残破不堪的身体。 简直就是奇迹。 宽大袖袍掩映下,谢逾修长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又绿又澄澈的药瓶,眉眼微垂,染着难以被外人察觉的笑意。 绿油油的小药瓶,似价值连城的翡翠,又似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澄碧仙湖。 此等神奇的救命良药,只应天上有吧。 他不管顾笙还给予了谁,他只需要谨记顾笙给予了他便好。 扁太医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刚才,谢督主是笑了吧! 虽然弧度很小,但气息却很是柔和。 不可思议。 凶名在外的谢督主竟然还会笑。 扁太医忍不住在心里轻啧了一声,旋即一想到谢逾的脉向,便又觉得理所应当。 再冷心冷情的人也不可能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 “谢督主?”扁太医小声重复。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谢督主所处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不算接天之所呢。 他一个兢兢业业畏首畏尾只盼着寿终正寝的太医,借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谢督主面前吹胡子瞪眼。 谢逾长睫微动,再抬眸时,已是一如往昔的冷冽淡漠“不曾用什么灵丹妙药。” “自本督主归京,本督主的身体就一直是由扁太医你调理,所有药方均出自你手,一病不劳二医。”谢逾脸不红气不喘。 扁太医嘴角微微抽搐。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曾服用灵丹妙药,身体就能莫名其妙的变好? 眼见谢逾不欲坦言,扁太医也没有刨根问底。 说到底,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谢督主的身体有救了。 “或许是懿安宫的风水好,旺人也养人。”扁太医随口感慨道。 不养人的话,谢督主也不会去了一趟,就从一个活死人进化成了活人。 效果如此显着。 谢逾煞有其事的附和“本督主亦这般想。” 扁太医:谢督主开心就好。 “扁太医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谢逾的眸子扫过扁太医,淡淡道。 扁太医:说我这,他可就来劲了! 扁太医摸着长长的胡子,清了清嗓子道“回谢督主的话,还真有。” 谢逾眉心微动,眸光复杂。 扁太医初次来给他治伤调理时,绝没有现在的松弛感。 整个人绷的紧紧的,给他诊脉时还在颤抖,执笔蘸墨写下的药方上的字也是歪歪扭扭,满是褶子的额头上冷汗密布。 他都怀疑喘着粗气哆嗦个不停的扁太医到底能不能感受到脉搏跳动。 说实话,他是能听清楚扁太医心跳的。 那时的场景尚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眼前的扁太医却模样大变,都敢在他面前开玩笑了。 这才隔了多久,就不怕他了? 难不成他的凶名和威势悄无声息间沦为了纸老虎。 扁太医说的兴致勃勃,谢逾的思绪越飘越远。 偶然间,扁太医瞥到谢逾茫然混沌的表情,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谢督主走神就走神吧。 反正,他会记得,兴泰殿的宫人也会记得。 “谢督主,多去风水好旺人养人的地方走走,兴许会对身体恢复大有裨益。” “比如懿安宫。” 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后,扁太医最后强调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就当她不是吧 懿安宫? 思绪飘忽在外神思恍惚的谢逾精准的听到了懿安宫三字。 多去懿安宫走走? 不敢想。 更不敢做。 没有顾皇后和陛下相邀,他从未穿过懿安宫那道朱红色的大门。 他时时刻刻都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不合规矩的话莫要再说。”谢逾寒着声音道。 扁太医心中一凛。 谢督主无端登懿安宫顾皇后的门确实不妥。 可,并不是无端,乃情有可原。 他看的分明,陛下在有意纵容顾皇后干政,不论朝堂后宫大小事宜,陛下都愿听顾皇后一眼。 而谢督主掌大乾实权,事必躬亲。 这就是桥梁。 不过,细想之下,是有些不合规矩。 扁太医没有争论“下官失言。” 谢逾挥了挥手“脉案正常记录,莫要让人看出纰漏,先下去吧。” 扁太医行了一礼,背着药箱离开了兴泰殿。 站在兴泰殿外的台阶下,扁太医想,谢督主应该是个很讲道理之人吧。 外界的骂名,显得那么莫名其妙。 他一个太医,相处一段时日,就能窥见谢督主的一颗热枕之心,朝堂上熟读圣贤书过五关斩六将方能科举及第的官员们察觉不到谢督主的大公无私良苦用心吗? 大夫眼里,众生平等,身份有不同,生命同珍贵。 或许,读书人格外清高吧。 不对,也不是所有读书人,他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扁太医收回视线,继续朝外走着,将庞然大物兴泰殿远远抛在身后。 兴泰殿里,谢逾映着洒入的光把玩着小巧精致的绿色药瓶,福至心灵,起身从一旁的木匣子里翻找出刻刀。 突然想在药瓶上刻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谢逾用刷子扫了扫碎屑,又继续雕刻起来。 眼前光线一暗,谢逾头也不抬“傅淮你挡到光了。” 傅淮侧开身体“见微知着,督主大人雕刻技艺甚佳。” 光线再次洒下,谢逾看着小药瓶上闪烁着的细细碎碎的光,眉目柔和“傅郎中的这句夸赞,本督主受得起。” “督主怎知是我来了?”傅淮伏在案桌边,似好奇又似是没话找话。 谢逾“这么蠢的问题不像是傅淮会问出来的。” 傅淮沉默。 谢逾将最后一笔刻完,有条不紊的清理干净,才继续道“你不是应该在认亲吗,怎么有空转道来兴泰殿。” “本督主不至于苛刻到连认亲的时间都不给你。” 傅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朵新鲜出炉绿油油的花“皇后娘娘吩咐了,有事没事多替谢督主分忧,莫让谢督主过于伤神费力。” “尽职尽责时为人臣的良好品德。” “这花?” “梁州的玉人花?” 玉人花,梁州独有。 就连花名,也是偶然发现此花的隐士所取。 如玉晶莹,映射多彩缤纷的光。 光不同,花瓣的颜色就不同。 远远瞧着,迎风摇曳飘舞,似婷婷袅袅的美人儿惊鸿起舞。 因而,得名玉人花。 此花甚是少见,花匠花费无数的金银精力时间移栽培育,鲜少成功。 后来,实在得不偿失也就无人再特意培植。 即便是在梁州,玉人花都极为少见。 据传,早已濒临灭绝。 谢逾挑挑眉,将用绿色药瓶雕刻好的玉人花小心翼翼收在匣子里“原来是叫玉人花啊。” “探花郎到底是探花郎,涉猎甚广。” 傅淮一噎“督主大人莫不是心有郁气,说起话来才这般阴阳怪气?” 谢逾道“是你先阴阳怪气的。” “尽职尽责是为人臣的良好美德。” “认亲不顺利吗?还是说凌大小姐的替身并非你多年前丢失的幼妹?” 其实,倒也不是他非要问。 但凡这座宫城里的事,不肖多时都会传入他耳中。 可看傅淮似有些憋闷,有倾诉却又不知该向何人倾诉的倾向,他就多嘴问一句了。 他和傅淮,勉勉强强也算老友。 当年,他调傅淮出京,傅淮甚至连一句为何都没有多问,揣起调令便收拾行囊。 今年春日,他又命傅淮回京,傅淮仍旧没有几句怨言,交接好手中差事,快马加鞭返京做天子伴读。 傅淮在任上给他写过很多信,所以多年未见,也并不陌生。 既然勉勉强强算老友,老友就该有老友的态度。 “本督主恰好有时间能听你细细说来。” 他是傅淮最合适的倾听着。 傅淮吐出口浊气“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能小酌三杯两盏淡酒吗?” 谢逾:怎么感觉傅淮也是个顺杆儿往上爬的好手。 别问他为什么用也字! 那自然是说明有前辈。 “你觉得在兴泰殿饮酒合适吗?”谢逾反问“你是吏部郎中,顶头上司是内阁阁老,你与我走得近,本就遭同僚排挤,若是再被人知晓你于兴泰殿中饮酒,言官能参死你。” 傅淮撩起袍子,靠着实木案桌,席地而坐。 “下官相信督主大人的本事。” “没有督主大人的默许,没有人能探到兴泰殿里一则消息。” 谢逾敛眉“看来你心中是真真不痛快了。” “罢了,淡酒没有,烈酒有。” “不过,我旧伤未愈,不能与你共饮,你独酌便好。” “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烈酒下肚,不见得能冲淡烦闷。” 谢逾起身绕到内殿,取出一壶酒递给傅淮。 “喝吧,喝的何时想说再说。” 傅淮也没有往酒盅里斟酒,而是拎起白玉酒壶,直直的往口中倒。 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傅淮脸上亮晶晶的,让人分不清是酒水,还是眼眶中流淌而出的泪水。 寻了十几年的人啊。 怎会没有一丝期盼。 幼妹,是这个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之人。 “我宁愿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关于幼妹的记忆,好像再也想不起什么美好的画面了。 只记得祖母、爹娘因幼妹而死。 只记得他这些年不辞辛苦的寻找。 “那就当她不是吧。”谢逾饮了口苦涩浓郁的药茶,云淡风轻道。 “如果你非觉得人生有个幼妹才圆满,那你选个顺眼懂事又贴心的,记入傅家族谱便是。” 第二百七十五章 须臾尽欢 “一个嫌少的话,十个八个也可以。” 傅淮暂时将尊卑规矩抛在脑后,长袖一抹脸上的水渍,白了谢逾一眼“在督主大人身上,生动形象的体现了医者不自医这句话。” “说的轻巧。” “我祖母、爹娘还在等着幼妹去他们的坟前烧纸上香呢。” 谢逾瞥了酒入喉肠就有些放浪形骸的傅淮“别借着酒劲儿,以下犯上。” “你这人就是太冷厉。”傅淮仰头,又猛灌了一大口烈酒“谢逾,嘴硬心软,苦的是自己。” “什么叫以下犯上。”傅淮拍了拍身旁的阶梯,扯了扯谢逾的衣摆“坐。” “此刻,你我是相知相许的好友。” 谢逾故作嫌弃的想要挣脱,可偏偏傅淮扯的极紧。 “不成体统!”谢逾抬脚,踢了过去。 傅淮“谢逾,有没有说过你不适合说教?” 沉默寡言,说教也是惜字如金。 谢逾的眉头轻轻一挑,声音中深藏着笑意“现在有了。” 傅淮手中握着白玉酒瓶,微微伸长手臂,轻轻地碰了碰谢逾手中盛放着药茶的茶盏。 这一动作似乎有些仓促,导致药茶溅出,湿润了谢逾玄色长衫的袖口。 谢逾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过了。” 傅淮却似乎并未在意这小小的插曲,他疏朗轻狂地一笑,这笑容不似年近而立之人的沉稳大气,反而充满了落拓不羁的少年意气。 他望着谢逾,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谢逾,这叫人生无常。” 谢逾并未被傅淮的话所打动,他淡淡地回应道:“哪有那么多的尽善尽美。” 傅淮似乎并未在意谢逾的冷淡反应,他继续道:“不过,所有的无常,所有的跌宕起伏,汇入千万年的历史长河后都只是不起眼的须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须臾,尽欢。” 谢逾听罢,神情依旧淡淡,似乎并未被傅淮的话所触动:“诡辩之语。” 傅淮笑着颔首,似乎并未在意谢逾的评价:“没能忽悠住你,是我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他缓缓地开口,“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寻回幼妹是我毕生执念,也一直以为会尽己所能倾己所有的待她好。”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他继续说道:“可如今才知道,我远没有以为的那般不计回报,高风亮节。”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我最想找回的是这么多年根据自己心意凭空想象出来的幼妹,并且我从未有一刻忘记祖母爹娘的离世。” 谢逾静静地听着傅淮的述说,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似乎在思考着傅淮的话语中所蕴含的深意。 他并未打断傅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傅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情绪。 他继续说道:“不认亲好,不认亲好啊。”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感慨,“我始终无法接受那个与我想象中无一处相似的的女子成为我的妹妹,即使她身上流着我们相同的血脉。” 谢逾的神情依旧淡淡,似是并未对傅淮的话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何必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轻轻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蓦地开口:“能看到吗?” 傅淮一愣,似乎没有理解谢逾的问题。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看什么?” 谢逾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傅淮的眼睛,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倘若你幼妹去你祖母、爹娘坟前跪拜烧香,你祖母、爹娘能看到吗?” 傅淮被谢逾的问题问得一时语塞,他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怔怔地望着谢逾,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谢逾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飘渺和清冷:“能看到吧。”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回答说服自己“可是,能看到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没投胎转世吗?” 傅淮被谢逾的话深深触动,他沉默了片刻,。 就听谢逾低声说道:“所以,还是不要看到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哀伤。 “让他们早早的开始新的一生吧。” 傅淮突然仰头望向天空,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我听说,你跟随先皇的那一年,在国寺点了百盏长明灯。” 谢逾闻言,淡淡一笑,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怅惘和回忆:“我的族人,是枉死。我怕枉死之人成了孤魂野鬼。” 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继续说道,“每一盏长明灯,都是一处魂归之所。” 傅淮静静地听着谢逾的述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谢逾一眼,然后低声说道:“都是求一份心安吧。” 谢逾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疲惫:“药茶助眠,我先去小憩片刻。” “你自便。” “只一点,莫要耍酒疯。” “耍酒疯也莫要让人知道,本督主丢不起这个人” 傅淮“你冷漠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让我伤心。” 闻言,谢逾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从陛下身上学些好的吧,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 好歹是? 傅淮对这个勉强的说法表示不满。 他那一届的春闱,竞争分外激烈,多的是才名远播的大才子,放在后世指不定还会被誉为史上最难科举。 他能在数不胜数的过江之鲫里鲤鱼跃龙门,足以说明他的真才实学。 傅淮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嘟囔道:“好歹是?我对自己的才学还是很有信心的。” 谢逾并未理会傅淮的抱怨,他径自走向内室,准备休息片刻。傅淮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品着手中的酒。 金乌在天空走了一圈又一圈,眨眼间,空气里秋的意味更浓了。 乔小乔被乔老头儿接到了上京。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乔小乔 这是她首次踏入繁华富庶的上京城,其盛况远超过她此前的想象。 乔小乔,作为乔家的掌上明珠,自幼受尽宠爱,她明眸皓齿,才华横溢,傲然之气与非凡才情并存,堪称一颗璀璨的明珠。 举止投足间,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引发人们的好奇与探究。 一见到乔老头儿,她立即提着裙摆小跑着迎上前去,满面笑容地唤着“太爷爷”。 乔小乔的声音与她高傲的外表截然不同,反倒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温柔与清婉,每一个字句都如同被水润湿,又带着几分刚出炉糕点般的软糯,却丝毫不显黏腻。 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软糯之感。 乔老头儿望着乔小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小乔长大了,已然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乔老头儿感慨地说道。 乔老头儿的话语中透露着几分沧桑与无奈。 更准确地说,早在数年前,她就已经是一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了。 她能够因一时冲动,为了私情而做出决定,甚至能够私下里煽动乔家人为其所用。 乔小乔并未察觉到乔老头儿话语中的深意,她依旧撒娇般地甜腻道:“小乔永远是太爷爷的贴心小棉袄。” 乔老头儿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心中却在默默叹息。 难道他的贴心小棉袄,就是要带着乔家效忠前朝余孽吗? 乔家数代仅小乔一女,自幼受尽宠爱,他也愿意纵容她。 然而,这却是谋逆,是叛国。 这个小棉袄,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乔小乔对乔老头儿的心思一无所知,她站在雕花大椅后,轻轻捶按着乔老头儿的肩膀,笑意盈盈地与他聊着天。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如同江南丝竹般悦耳动听,让人沉醉其中。 乔老头儿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久违的温馨时光。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太爷爷怎么突然想起接我入京了?”乔小乔突然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接到太爷爷的信后,我都吓了一跳。” 乔老头儿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开口:“太爷爷想着小乔还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人生百态。” 乔老头儿的语调缓缓拉长,“人啊,总要自己出来,用眼睛看看,用耳朵听听,用心多感悟,才能真的眼明心亮。” 乔小乔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太爷爷放心,小乔会记住您的话的。” 乔老头儿微微颔首,似乎对乔小乔的回答表示满意“那小乔跟太爷爷说说,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又有何感触。” 乔小乔略作思忖,温声细语“一路走来,流民甚少,说明百姓能吃饱穿暖。天子脚下上京城繁华富庶,长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隐隐有国泰民安之相。” 乔老头儿轻声呢喃“是啊,隐隐有国泰民安之相。” 乔老头儿轻轻地拍了拍乔小乔的手背,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能看出有国泰民安之相,又为何要奋不顾身的跳进前朝余孽的深渊泥沼中。 乔小乔则依旧静静地站在雕花大椅后,继续给乔老头儿捶按着肩膀。 就在乔小乔以为乔老头儿睡着了时,乔老头儿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小乔,其实太爷爷接你入京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乔小乔的手顿了顿,绕到椅子前,伏在乔老头儿的膝上,“太爷爷,您请说。” “太爷爷已至耄耋之年,寿数天定,不知何时就会撒手人寰。” 乔小乔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从乔老头儿的话语中,她隐隐猜测到,太爷爷可能是想给她说亲事。 乔小乔咬了咬下唇,长睫颤动,遮住眼底风起云涌的情绪。 乔老头儿时刻关注着乔小乔的神色变化。 越观察,他的心越沉。 “太爷爷想看你成婚。”乔老头儿终于说出了口。 即便乔小乔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别看乔老头儿这些年不怎么过问乔家事务,实际上,他在乔家的话语权没有丝毫减弱。 只要是他的想法,就能一锤定音。 如果乔老头儿对族中人表露了催促她成婚的意愿,那么必然会有长辈替他出面促成这件事。 “太爷爷,您不是答应小乔的婚事由自己做主吗?小乔还没有寻到心上人,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太爷爷身体康健,必然能长命百岁的。” “太爷爷,再允许小乔任性几年好吗?” “求求您啦,太爷爷。” “乔儿不想与心意不相通之人煎熬度日。” 乔小乔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 乔老头儿声音疲惫,语重心长道“即便是心意相通之人,也会有兰因絮果。” “退一万步讲,你又怎知与你心意相通之人就是良配呢?” “或许是处心积虑投其所好的虚伪呢。” “小乔,太爷爷活了这么久,一双眼睛阅人无数,你若愿意相信爷爷,爷爷定然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府上的昱先生是他唯一一次看走眼。 乔小乔轻轻摇晃着乔老头儿的袖子,不死心争取道“可小乔还是想自己选。” “等小乔选好了,太爷爷再帮小乔把关好不好。” 乔老头儿似是无奈的点了点乔小乔的眉心“你就是仗着一家人宠着你,有恃无恐。” “太爷爷是小乔最大的底气。”乔小乔甜滋滋道。 乔老头儿含笑看着乔小乔。 他是小乔最大的底气,可有些事情他也兜不住。 如果能用他这条老命换小乔幡然醒悟回头是岸,他很愿意的。 可怕就怕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泥足深陷,再难脱身。 “那小乔想与怎样的人相伴到老?” “勋爵贵族、官宦之后、寒门子弟?” “书生还是武夫?亦或者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 乔小乔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道身影,面上的笑容更甜美了几分。 “文韬武略。” “至于家世……” 她的阿珩,也是天潢贵胄,不比任何人差。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打断他的狗腿 准确的说,她的阿珩方方面面乃当世之最。 所以,她的阿珩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最好的人理应拥有最好的东西。 纨绔享乐一无是处的陛下都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大乾呈国泰民安之相。 她的阿珩只会做的更好! 也许不出几年,这片土地就会迎来真正的盛世,而她作为阿珩的枕边人,会共享这份尊荣。 若是顾笙知晓乔小乔的想法,定会一巴掌扇过去,让乔小乔清醒清醒。 盛世? 那她觉醒的剧情算什么? 算笑话吗? 分明是处处哀嚎,白骨遍野的人间炼狱。 还盛世。 真会给秦之珩脸上贴金。 指望夺一城屠一城的秦之珩爱民如子缔造河清海晏的盛世,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天下红雨来的真实呢。 乔小乔娇滴滴的继续道“太爷爷,家世不重要。” 乔老头儿的心就像是坠了块千斤巨石,不断的下沉,直至被深海完全淹没。 表露无疑的倾心相许生死不悔之态,让乔老头儿再也没有任何自欺欺人的机会。 乔家的掌上明珠,本该大放异彩,极尽肆意,可偏偏心甘情愿做那前朝余孽衣袍上绣着的一朵繁华。 是乔家把小乔教的太天真愚笨了吗? “文韬武略,又不在意家世……”乔老头儿强压下心头的失望,作沉思状“那太爷爷倒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乔小乔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太爷爷,说好允许小乔自己选的。” 乔老头儿嗓音微哑“太爷爷只是出个主意。” “小乔,还记得曾在府上做武先生的阿昱吗?” “时至今日,太爷爷仍惋惜于没能收他为徒,本来,以他的资质,若拜太爷爷为师,不消几年就会崭露头角名扬四海,俯瞰天下文人雅士。” “他离开乔家后不知去向,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和资质。” “可惜,实在可惜。” “总是如此,太爷爷当初就该再强硬一些。” “竖子,不堪造就!” 乔老头儿边说着,边在心里连呸了几声。 不惋惜! 根本不惋惜! 他还得感谢前朝余孽的不拜师之恩呢,要不然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乔小乔眼睛亮了亮,故作淡定“昱先生?” “昱先生那么不给太爷爷面子,我才不要选他做心上人呢,除非……” 乔老头儿没有给乔小乔把除非说出口的机会,一拍木椅扶手“好,有志气!”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乔家的女儿就得有这样的志气。” “小乔,太爷爷很欣慰。” “昱先生不识抬举,浪费了太爷爷的一腔苦心,你是太爷爷最疼爱的晚辈,定要给太爷爷争一口气,否则,太爷爷死不瞑目。” 乔小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爷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就是故作矜持客气一下,太爷爷就当真了!连死不瞑目这样的话也随随便便说出了口。 “小乔,太爷爷这一生就没丢脸过,你答应太爷爷,一定要给太爷爷争一口气!”乔老头儿攥住了乔小乔的手腕,一双阅遍人生百态的苍老眼眸定定的望着乔小乔。 乔小乔的心一阵儿发慌,抿了抿嘴唇“太爷爷……” “小乔,太爷爷要你立誓。”乔老头儿不容置疑道“太爷爷给你自由择夫婿的权利,相当于给了你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那你在森林里砍掉一颗歪脖子树也无关紧要。” “反正你与昱先生早就相识,也不是你择定的心意相通之人,那你就随随便便立个誓,让太爷爷安心一些,不好吗?” 乔小乔头皮发麻,掌心浮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原来太爷爷如此介意阿珩的拒绝。 也是,太爷爷一生顺风顺水无往不利,备受推崇, “太爷爷,阿……” “昱先生。”乔小乔忙改口“也许昱先生有苦衷呢。” 乔老头儿“小乔?” “很为难吗?” “还是说,你早已对昱先生萌生了心意?” “那他知道吗?” “勾的我乔家的掌上明珠心动,却一走了之,留你一人枯等,简直该死!” “正好,太爷爷在陛下面前还有几分脸面,这就去奏请陛下在大乾各州府张贴昱先生的画像,就不信寻不到他。” “就算他在天涯海角,哪怕是在石头缝儿里,太爷爷也定为小乔寻到,押他上京跟你拜堂成亲。” “要是他再敢跑,太爷爷就打断他的狗腿,再造个金笼子把他拴起来。” “我乔家家大业大,养得起一个废物。” “太爷爷能为你做的不多,只盼着在有生之年能护你顺遂如意。” 乔小乔听的头都大了。 是她跟太爷爷太久没见了吗? 记忆里的太爷爷只是洒脱豁达随心所欲了些,但远没有到疯癫变态这一步。 一开口就是打断腿拴起来锁笼子里。 驯狗吗? 是谁给太爷爷打开了新的大门!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心念念盼着能光明正大与阿珩长厢厮守,又怎么会愿意发誓呢? 可是,若她不发誓,怒发冲冠的太爷爷真的去求天子下旨怎么办? 阿珩的身份还见不得光。 她很清楚阿珩为实现复国的抱负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不能让阿珩功亏一篑。 “太爷爷,您不是最讲公平正义了吗?乔小乔不死心的争取道。 乔老头儿面不改色“追求了一辈子的公平正义,临老任性一次也不是什么下十八层地狱的大罪。” “太爷爷这一生别的不多,造福苍生的事情没少做。” “别说以权谋私为你强抢个夫婿了,就是把跟昱先生有关的人屠戮殆尽,也顶多功过相抵。” 呸,分明是又添了一桩大功德。 倘若真有什么神佛地狱,他死后肯定是要位列仙班的。 只要他这个重孙女不拖后腿。 乔小乔心惊肉跳。 她是想跟阿珩相亲相爱,而不是反目成仇食肉寝皮! 求太爷爷别害她! “太爷爷。”乔小乔的笑比哭还难看。 乔老爷儿皱了皱眉“小乔,你给太爷爷说句实话。” 小乔别无选择“太爷爷,我愿意立誓。”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降大喜 乔老头儿狐疑不已“真的假的?” “太爷爷可没有逼你立誓的意思。” “不若真看上了那个竖子,太爷爷二话不说给你……” 乔小乔猛的抬高声音“太爷爷,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我跟昱先生交集甚少,又岂会对他有意,太爷爷休要乱点鸳鸯谱。” 一句轻飘飘的誓言,老天爷应该不会在意吧。 再说了,阿珩常说他是天命之子,得上天眷顾,气运滔天。 那她身为天命之子的心上人,多多少少也该有一些特权的吧? 乔小乔突然没那么慌乱了。 她要信阿珩! “乔氏小乔指天立誓,此生定不会与昱先生相许相守,如若违誓,如若违誓……” 乔小乔到底心有顾忌,变得吞吞吐吐。 乔老头儿心如寒冰“如若违誓,心上人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乔小乔面白如纸,怒目圆睁。 千刀万剐之苦? 死无葬身之地? 何需如此恶毒! “太爷爷,实在有违小乔自小遵循的圣贤之训。” “又不会违誓。”乔老头儿理所当然道。 “小乔,你莫不是还在哄骗太爷爷?”乔老头儿冷了脸,沉了声。 常年位极人臣滋养出的威势,乔小乔难以直面,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脱口而出“如若违誓,心上人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乔老头儿强调“连起来。” 乔小乔“乔氏小乔指天立誓,此生定不会与昱先生相许相守,如若违誓,心上人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降霹雳。 万里无云清高气爽的晴好日,陡然间阴云密布,眨眼的功夫飘起了秋雨。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乔老头儿也惊愕不已。 这么巧吗? 他不信巧合。 看来,那位昱先生是有些门道在的。 乔老头儿松开乔小乔,看着乔小乔煞白的脸色,温声道“可是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到了?” 乔小乔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恐慌。 定然是老天爷听到她的誓言了! “太爷爷,舟车劳顿,我有些困乏,想去歇歇。”乔小乔的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哽咽。 乔老头儿摆了摆手“去吧。” “待你休整两日,太爷爷领你进宫。” “陛下和皇后娘娘想见见你。” 被吓破了胆的乔小乔无有不应。 待乔小乔离开后,乔老头儿站在廊檐下,看着远处天空的噼里啪啦,越发疑惑难解。 夏日来去匆匆的暴雨都不见得有势头这么猛的电闪雷鸣。 是不是得寻个时间去拜访下国寺的住持。 他看不出的门道,修行有成的国寺住持或许知晓一二。 …… 皇宫。 顾笙也被毫无征兆的雷雨吓了一跳。 【宿主,宿主,大喜啊大喜。】 惊魂未定之际,系统不要命似的尖叫。 这下,不仅是惊魂未定了,脑瓜子也嗡嗡响。 【大喜啊,大喜!】 顾笙的鼻腔鲜血汩汩的流淌而出,滴答滴答的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讲个笑话,她被系统的高声响震的流出了鼻血。 正在藏棋子的萧砚随:Σ(?д?lll) “笙笙?” 萧砚随连忙起身,衣袍绊脚,重重的摔在地上。 “梁安,去传太医!” 顾笙忙用帕子堵住鼻子,仰起头,摆了摆手“不用传太医,就是被声响震到了。” 震的她两眼发黑脑子发晕两耳嗡嗡鼻子流血! 从来不知道系统竟然还有这么好一副大嗓门儿! 萧砚随皱眉,满是担忧。 梁安很是识趣的去宣太医。 等顾笙的鼻血止住了后,萧砚随浸湿块绢帕,细细的擦拭着顾笙面颊鼻翼上沾的血渍。 “被声响震到了?” “笙笙,你从来都不是怕电闪雷鸣的人。” “你幼时看了修仙的话本,雷雨天非要拉着朕要去荒郊野外一起渡雷劫成仙。” “笙笙,你说实话,是不是旧疾复发。”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满头黑线。 她过去十多年到底做了多少荒诞搞笑又离奇的事情。 不能想,不能想。 所以,萧砚随可不可以忘记! “真不是旧疾复发。” “若是救急复发,能只流鼻血?” 萧砚随仍将信将疑。 扁太医只觉得自己的鞋底跑的都要冒火星子了。 “梁公公,你等……” 梁安“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还要我一个太监等。” “连太监都不如!” 闻言,扁太医气喘吁吁,把药箱抱在怀里,猛冲起来。 梁安满意的点点头。 激将法,只要有用,说什么重要吗? 不重要。 于是,在扁太医的疾驰下,到达懿安宫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扁太医一番诊治查探,确定只是受了震荡,煎两副安神汤再辅以按摩就好。 临走前,扁太医控制不住偷摸摸白了梁安一眼。 本以为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他跑的都快要断气了! 顾笙笑道“安心了?” 萧砚随摇摇头“还没有。” “你还没说被什么声响震到了。” 顾笙沉吟片刻道“如果我说我脑子里有一个神奇的东西,你信吗?” 萧砚随抬眸,与顾笙四目相对。 见顾笙神色认真,萧砚随不由得就信了。 “信。” “那神奇东西为何吓你?” “是像修仙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要弑主吗?” “我们能否先下手为强,搞死那神奇东西?” 顾笙张口结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思维发散的可真快!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听得到。” 萧砚随:尴尬。 顾笙继续解释道“他不是想弑主,他是太激动了,说有大喜,连叫带喊,就把我震的流鼻血了。” “容我先问问有什么大喜。” 哼,希望这个大喜对的起她流的鼻血。 流的她快虚脱了。 系统也很是尴尬无助。 天知道在一片绝望里突然露出一道生机时,他有多激动多兴奋! 【宿主。】系统捏着嗓子扭扭捏捏道。 【倒也不必这样,你正常点儿就行,扭扭捏捏不像样。】 【不怪本系统激动,委实是天降大喜,秦之珩气运跌落,且庞大的气运里还渗入了灰色的雾气。】 【有些像,像诅咒。】系统谨慎的斟酌着用词。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后院着火 诅咒? 顾笙一听也傻眼了,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系统少。 天命之子得天眷顾气运滔天养病都能捡到千年人参的秦之珩会被诅咒影响? 到底是诅咒秦之珩的人太强了,还是秦之珩老了提不动刀了? 【真的假的,不会是日思夜想出现幻觉了吧?】 她委实难以相信一个非正常死亡都能让世界重启的人会因旁人的诅咒气运跌落。 系统义正严辞的反驳【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好人在默默使力,助你我扭转人亡系统消的悲惨命运,真想找到大恩人,跪下给她磕一个,顺便再求求她能不能再动动嘴皮子咒两句。】 顾笙:她的系统是真的激动坏了。 【系统,你猜不出什么人影响了秦之珩的气运吗?】 系统一本正经【天大地大,猜不出来才正常吧,不过若是本系统有机会见恩人,本系统一定能认出来的。】 顾笙扶额,无奈解惑【系统,不难猜的。】 系统有时候很智能,有时候又很鸡肋。 【我,萧砚随,谢逾身为天命之子秦之珩复国路上的最终反派,对秦之珩的逆天气运都深感束手无策,那你觉得一般的路人和炮灰能捅秦之珩一刀吗?】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这份诅咒来自秦之珩的主角团,且还是与他缠缠绵绵到天涯都难解的命运相连之人。】 【要么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要么是互许众生的红颜,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系统,下次遇事多动动脑子。】 系统:或许脑子真是个好东西,但他是个系统啊。 宿主,统统做不到啊。 【宿主的意思是,秦之珩的后院着火了?】 顾笙颔首【着火才正常吧?凌玉莹和沈牧坦露出那么多混乱荒唐又复杂的关系,上京城有乔老头儿和李家三郎着手处理;谢逾又安排了人手去栾县暗查栾县县令的继室敏娘子;凌玉莹又带着满心的醋意去了冀州,氛围渲染到位了,情绪自然也就到位了,不论是咒骂还是立誓,都顺理成章。】 【不过……】 顾笙顿了顿。 系统听顾笙条理清晰的分析正听的津津有味,见顾笙停顿,忙不迭的催促【不过什么?】 虽然绑定错了宿主,但他的宿主聪明啊。 【不过,我更倾向于是乔小乔或是凌玉莹,司五姑娘和敏娘子终究是嫁人了,在缘分和契机上,落了下乘。】 【你不是说有机会见到人,就能辨别出来吗?】 【待明日,就下懿旨宣乔小乔进宫,如若是她,那就得跟乔老头儿打听打听今日发生了何事了。】 顾笙抬眸,看着殿外的漫天雨幕,心下却分外轻快。 【宿主英明。】 【系统眼光不错,值得肯定。】 顾笙和系统的交流告一段落。 “萧砚随,于你我,于大乾百姓而言,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秦之珩的气运跌落了。” 萧砚随的诧异跟顾笙如出一辙。 顾笙又耐着性子,将她自己的推测温声告知了萧砚随。 萧砚随恍然大悟“这场突如其来天闪雷鸣的大雨,是偏心到屁眼的老天爷在恼羞成怒?” 顾笙撇撇嘴,这话可真糙。 “你也不是草莽出身揭竿而起的开国帝王,自小得名师教导,言谈还能再粗躁再接地气一些吗?” 萧砚随挠挠头“能倒是能,但朕也得考虑影响啊。” 顾笙:好家伙,萧砚随还得意上了。 无奈无语无力无耻! 萧砚随继续道“朕虽不是草莽出身,但朕曾落草为乞,大差不差了。” 顾笙抓狂“落草为寇不能这么改!” 萧砚随“朕是天子,不能肆意妄为劳民伤财草菅人命也就罢了,改个词的权利也没有?” “你赢了!”顾笙哑口无言。 只觉得好不容易才变得干爽的鼻腔又滚烫湿润粘腻起来。 她华丽丽的又流鼻血了。 只能说被系统的大嗓门儿震过后,她一时半会儿还真养不好鼻腔里的小血管。 萧砚随的脸红了白,白了绿。 “笙笙,这次又是被你脑子里的神奇……” “神奇宝贝”画到嘴边,萧砚随想起了顾笙提醒过那个鬼东西能听到后就含蓄的谄媚起来“又是被你脑子里都神奇宝贝震的吗?” 宝,珍也。 贝,古者货贝而宝龟。 他已经如此言不由衷的推崇了,希望笙笙脑子里的神奇东西能待笙笙再好一些。 顾笙用帕子捏着鼻子,含糊不清道“被你气的。” 四季端来一盆冰水,顾笙洗了洗鼻子,止住了鼻血。 清澈凛冽的冰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血水。 乍一看,怪吓人你的。 …… 梁安急匆匆传圣命,命扁太医去懿安宫的消息,并没有瞒过谢逾的耳目。 在谢逾犹豫着是否宣扁太医前来一问时,又听人汇报顾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处理了一盆血水。 这下,谢逾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霜霜曾说过,顾皇后有段时间七窍流血头晕目眩夜不能寐,召了高僧、道士以及景信傅淮诵读儒佛道经典,才止住了出血。 此等怪异,已经脱离了医术的范畴。 难道,是复发了吗? 谢逾又急又慌,下意识的跨过门槛,朝殿外奔去。 “督主。” 候在殿外廊檐下的内侍壮着胆子,冒着触怒谢逾的风险,先是伸出手臂拦住了谢逾,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督主,您身上的伤还未大好,扁太医特意嘱咐了切莫淋雨。” “否则,若是化脓,之前的日子就白将养了。” 谢逾脚步顿住,看向跪在地上强忍颤抖的内侍,叹了口气“起来吧。” 是他担忧之下慌了神乱了心做了错误的决定。 此时,他冒雨至懿安宫才是于理不合。 陛下大度,不是他得寸进尺的理由。 “宣扁太医前来。” “本宿主伤口疼。” “记得披蓑衣。” 这么大的雨,撑伞倒不如披蓑衣实用。 谢逾大步回到殿中抓了把金叶子递给了内侍“雨大,你与扁太医都不易。” 内侍颤颤巍巍的接过金叶子“奴才谢督主赏赐。” 第二百八十章 有没有可能你医术不精 他懂谢督主的言外之意。 他会分出绝大部分给扁太医。 “去吧。”谢逾挥了挥手。 重新在案桌前坐定,谢逾手捧奏疏,却久久没法儿静心批复。 他想,许是殿外的风雨声太大了些。 也或许电闪雷鸣过于迅猛了些。 这场雨,来的诡异。 谢逾不再为难自己,放下手中的奏疏,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在暴风雨中狂舞的竹林,渐渐的有些走神。 年少时,他也能见景写诗。 而今,看着这般淋漓肆意的景象,他的才思仿佛干涸了一般。 想当初,他也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而今,只道是惘然。 恍如隔世。 时间一点点流逝,远远的,扁太医的身影出现在雨幕里。 不是谢逾眼神好能辨清人,是扁太医有个习惯,喜欢将肩上的药箱左右换来换去,似乎不换,就不会走路了一般。 谢逾啪的一声阖上窗户,安静的坐回案桌前。如果扁太医见他听风吹雨,又要唠唠叨叨了。 风雨里,扁太医觉得他真是个牛马! 不对,还不如牛马。 这么大的雨,牛马也歇在棚子里,而不是像他一样,从懿安宫回太医院,还没来及的喘口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谢督主的人就到了。 所以,他扛起药箱,马不停蹄的来了。 不能怨帝后,不能愿谢督主,那就只能怨老天爷下的这场破雨了。 但凡老天爷是个好的,也不会在秋日下滂沱大雨了。 要是做不好这个老天爷,就赶紧退位让贤。 扁太医在心中骂骂咧咧,脚步却不敢有任何的停顿。 太医的命,不是命。 太医的命,是小苦瓜。 穿风冒雨,终于来到了廊檐下。 扁太医抖了抖蓑衣上的水,引路的内侍猝不及防的塞过来一把金叶子。 扁太医:Σ(?д?lll) 金叶子! 下雨天出诊的回报如此丰厚? 眼前的金叶子就像是藏在乌云后的太阳,看的扁太医心里热乎乎的。 内侍小声道“督主赐下的。” “还得劳烦扁太医位督主大人好生诊治。” 内侍把金叶子拍进扁太医掌心,顺带意有所指的捏了捏扁太医的手。 冷不丁的,扁太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扁太医又不心热了。 金叶子虽好,但小命儿价更高。 “客气了,客气了。”扁太医将金叶子推了过去“本官身为太医,不求回报。” 小内侍皱皱眉。 扁太医是个棒槌? “督主大人的赏赐,奴才不敢私吞。” 扁太医绞尽脑汁,想吧烫手的金叶子推拒了。 谢逾一日往常的冷冽声音传来“在殿外拉扯什么,还不进来!” 扁太医硬生生打了个哆嗦,手中的金叶子哗啦啦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内侍:扁太医这么笨手笨脚,真的能做好细致的太医活儿吗? 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扁太医打交道了! “扁太医,您先进去的,奴才帮您捡。” 扁太医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劳公公了。” “公公辛苦了。” 内侍:不辛苦,命苦。 谢督主给的赏,安心收着就是。 若督主想搞死一个人,无需这般曲折迂回。 哼,扁太医是一点都不了解谢督主。 内侍先是接过扁太医滴着水的蓑衣,垂首躬身送扁太医入殿后才猫着腰捡地上的金叶子。 兴泰殿里。 扁太医平稳了下呼吸“拜见督主大人。” “督主大人唤臣前来……” “本督主身体无恙。”谢逾快准狠打断了扁太医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的寒暄。 扁太医嘟囔“不是伤口疼吗?” “假的。”谢逾直截了当。 扁太医:逗他玩呢! 这么大的雨啊! 就像是老天爷端着盆往下倒似的,那闪电足有几米粗。 “本督主听闻懿安宫宣了扁太医?” 扁太医心中划过了然。 谢督主不愧是谢督主,爽快的单刀直入。 “回督主大人的话,确实如此,侥幸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看重。” 谢逾“别侥幸来侥幸去了,得看重,说明你本事大医术好,侥幸什么?” “再侥幸,本督主就赐下此二字做你的名。” 扁太医:…… “陛下身体有恙?”谢逾故意道。 扁太医摇摇头,心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若他知无不言,算泄露帝后隐秘吗? 会被杖责驱逐出宫吗? 这么大的雨,受杖责是会死人的吧? 谢逾瞥了扁太医一眼就看穿了扁太医心中的迟疑忐忑,幽幽道“不会。” 就这样,扁太医毫无节操的从了。 反正帝后与谢督主关系亲厚,他先是在帝后面前泄露谢督主的伤病,后又在谢督主面前泄露顾皇后的病情,他可真是个左右摇摆贪生怕死令人不齿的墙头草啊。 扁太医默默唾弃了自己一番。 “回督主的话,不是陛下,是皇后娘娘。” 扁太医话音落下,恰有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雷鸣炸响。 袖袍遮挡下,谢逾的手微微蜷缩我钱。 “皇后娘娘如何了?”谢逾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慌乱。 扁太医低声道“皇后娘娘似是被雷声吓到了,心神激荡,流了鼻血。” 谢逾脱口而出“你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顾笙被雷声吓到? 那还不如说猫被耗子吓到了! 扁太医不解的偷瞄了谢逾一眼“臣的诊脉结果就是如此,脉向不会说谎的。” 谢逾眼神复杂的上下打量着扁太医。 但凡扁太医有那么一丁点儿了解顾笙的过往,就不会如此笃定自己的诊脉结果。 “扁太医,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医术不精。” “就像你之前诊断不出本督主体内的那道生机一样,也没诊出皇后娘娘鼻腔出血的真正原因。” 扁太医瞪大眼睛“谢督主,你可以侮辱臣的人格品行,但不能侮辱臣的医术。” “臣在行医一道,虽算不得天赋异禀,但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 “皇后娘娘就是因巨大的声响而震荡,导致鼻腔出血。” 谢逾提醒“你刚刚还用的是似乎二字。” 扁太医哑了声。 这不是在扞卫自己行医资格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青桦 “你确定?” “臣确定!” 见扁太医说的如此笃定,谢逾茫然了。 难不成顾笙真的被雷声吓到了? 可是这实在太荒诞了。 顾笙年少时是个极度好玩无惧无畏的性子。 雷声? 听个响罢了。 因为了解顾笙的性情胆量,所以谢逾仍然难以心安。 “扁太医,你说,这电闪雷鸣雷雨交加何时会停?” 谢逾罕见的脑袋空荡荡,随口道。 扁太医:!?(?_?;? 扁太医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督主大人可还记得臣隶属何处?” 谢逾“太医院。” 扁太医:头脑清晰,没糊涂。 “督主大人,天象该宣钦天监监正前来一问。” 扁太医自觉很贴心周全的提醒。 谢逾回神“本督主想着医者也学阴阳五行,便以为似扁太医此等杏林翘楚定略知一二的。” 扁太医老老实实回“臣资质愚钝。” 谢督主这是在明嘲,还是在暗讽? “那你可以退下了。”谢逾摆摆手“还得劳烦扁太医顺路去钦天监一趟,替本督主宣监正来兴泰殿。” 扁太医有口难言,欲哭无泪。 顺路? 太医院和钦天监南辕北辙,何时顺路了? 可谢督主发话了,不顺路也顺路。 要不然就变成他去黄泉路过奈何桥顺路了。 “臣领命。” 行礼转身,扁太医忍不住自打嘴巴。 滂沱大雨去鸟不拉屎的钦天监,都怪这张破嘴。 一出殿,廊檐下,内侍迎了上来,双手将金叶子捧了过去“扁太医,您收好。” 扁太医看着黄灿灿的金叶子,又看了看漫天雨幕。 不就是传话,舍他其谁! 有了这些金叶子,他就能再给老妻打两件首饰,顺带私底下贴补外嫁的闺女,余下的还够给乖孙置办套飘着香印着金箔的文房四宝。 不需要怀疑,谢督主出手就是这么阔绰。 金子,是有温度的。 若是谁口口声声咬定金子冷冰冰没温度,那就只能是因为金子还不够多。 扁太医将金叶子收进腰间配带着的荷包,披上蓑衣,冲进了大雨中。 内侍目送扁太医离开,直至扁太医的身影变成雨幕里的一个小黑点。 连廊拐角处,有宫人手捧装着药膳到食盒匆匆而来,脚步急而不乱,每一步都似是被精心丈量过一般。 “公公,到督主大人用药膳的时间了。” 内侍颔首“进去吧。” 按照扁太医给的方子烹制熬煮出的药膳,苦的令人发指。 他曾有幸替督主大人试过药膳,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令他整整三日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所以,谁送来的药膳,谁试吃吧。 原谅他,他能为督主出生入死,但绝不能再替督主尝药膳。 这一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可尝了药膳,珍馐美食就会有整整三十六个时辰离他远去。 “青桦,你来。” 谢逾的声音顺着风流淌而出。 青桦是谢督主赐下的名,一个不像太监的名字。 青,风华正茂。 桦,不朽刚正。 这样一个名字,宛如一缕清冽的风吹拂在他一眼望到头的人生里。 他感激谢督主,也效忠谢督主,可他真的不愿尝这能把人味觉苦混乱的药膳啊。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扁太医是不是在故意折腾谢督主。 毕竟,就是乱七八糟炖煮食也炖不出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问就是他真的吃过猪食。 青桦低垂着头哭丧着一张脸,捧起药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跨过门槛。 “督主大人。” “请用药膳。” 青桦试过毒后,苦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一口,是他的极限。 听到声音,谢逾的视线从奏疏上移开,抬眸“怎是你伺候本督主用药膳?” 青桦疯狂的吞咽口水,试图暂时强压下满口腔的苦意,含糊不清道“是督主唤奴才。” “本督主是唤你来研墨。”谢逾满心同情。 青桦是他得用之人,他自然清楚青桦的味觉异常灵敏。 青桦只觉得五雷轰顶。 这种误会,多来一次都接受无能。 谢逾接过药膳,用勺子随意搅动了下,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苦味唰的一下飘满兴泰殿。 说实话,谢逾也很怀疑这鬼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 当年带着霜霜逃荒时,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谢逾把勺子放在一旁,仰起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咕咚咕咚一口气咽了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长苦也不如短苦。 青桦眼疾手快的奉茶,心中对谢逾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整整一碗,能要了他的狗命。 谢逾漱了漱口,神色如常。 “你也下去漱漱口,用些茶水缓缓吧。” 青桦违心的摇摇头“奴才不嫌苦。” 边说,边执起了墨条。 谢逾挑挑眉“那你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这句话。” 青桦:…… 漱口也没用。 实践证明,一口药膳硬控他三日。 就是这么诡异。 片刻后,青桦确保谢逾的墨暂时够用后才躬身离开。 拐过连廊拐角,青桦张牙舞抓上蹿下跳。 似乎只有这种夸张的动作才能减少他口中的苦味。 兴泰殿里,谢逾灵台清明。 药膳能不能补身子他不知道,但绝对能让人瞬间清醒,其效用堪比一桶冰水淋身。 让人从天灵盖到脚趾缝儿都激灵不已。 谢逾执笔,批阅奏疏,等待着钦天监监证的到来。 而钦天监监正此刻正怀疑扁太医假传谢逾督主的命令,与扁太医拉扯着。 扁太医嘴皮子都说破了,啪的一声把药箱放在案桌上“安监正,你直说,你是不是瞧着雨太大,不想冒雨涉水前去?” 神神叨叨的钦天监监正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扁太医,你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一听这话,扁太医瞬间冒火。 今天到底是撞了哪路神仙,一个两个再说他胡言乱语。 谢督主也就罢了,小脚趾拧不过大腿。 钦天监监正凭什么! 他俩,一个大腿一个小腿,真碰碰,还真说不懂谁更厉害呢。 “你真以为你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人不驻足的钦天监是什么了不得的香饽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钦天监 “如果不是督主大人的命令,你给扁某一把金叶子,扁某都不屑来。” “你爱去不去,反正扁某传达到谢督主的命令了。” “呸。” 扁太医冷冷的上下扫了钦天监监正一眼,很不地道的啐了一口。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钦天监监正也怒了“你个老匹夫,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鸟不拉屎鸡不生蛋鸡不驻足的破钦天监?” “见识浅薄就见识浅薄,没人会怪你,谁不知钦天监的选址风水极佳。” “你,愚不可及!” 扁太医冷笑“你不老匹夫,质疑督主大人,有几条命敢这么造?” “你安家的列祖列宗在地底下头都快要磕烂了吧,才保你有惊无险活这么大岁数。” 安监正“你骂人就骂人,提什么列祖列宗。” 太医院的大夫们是把练医术的时间用来精进嘴皮子了吗?怪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最可气的是,他说不过。 扁太医一顿输出口,抱着药箱扬长而去。 他就不信安监正敢真的不去。 这宫里,胆大的没几个。 正如扁太医所预料的,他一走,安监正就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甚至还尤嫌不够的撑了把硕大的油纸伞,只是为了能在拜见谢督主的时候仪容仪表干净整齐些。 不怪他怀疑扁太医假传命令,实在是他很清楚谢督主对钦天监的态度。 谢督主从不信那些虚无缥缈触手不可及的东西。 但,既然召见了他,他就得打起精神认真应对。 钦天监能不能杂草变大树,就看他的了。 说实话,扁太医的话说的是难听了些,但那全是事实啊。 只可惜,呼啸的狂风卷走了他的油纸伞。 到达兴泰殿后,他的形象比落汤鸡应该好不了多少。 “臣钦天监监正安浒前来拜见。” 安监正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谢逾:……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安监正,请起。” 安浒起了,没起来。 脚下一打滑,摔得四脚朝天。 谢逾嘴角抽搐,这皇宫里到底隐藏了多少活宝。 平日里觉得大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私下一接触,各有各的绝活。 安浒:累了,安息吧。 他这个钦天监监正的小命算是到头了。 安浒只觉得前途无亮。 “安监正,可还好?” 谢逾对着侍奉在一旁的内侍点了点头。 内侍上前搀扶起了摔得晕晕乎乎的安浒。 “赐座。” “臣失礼,不求督主大人宽恕,只求不祸及家人。” 安浒觉得自己的心一会儿在天上的云里飘,一会儿又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海里。 “没说罚你,安心坐下。”谢逾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厉。 不是刻意,只是习惯难改。 初掌大权时,他的年纪压不住老臣,也压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家。 短时间内做不到让人敬,但可以做到让人怕。 没有别的选择。 安浒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突然觉得,钦天监做一个无人在意的吉祥物也挺好,最起码无需胆战心惊时时刻刻忧心小命不保。 谢逾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道“宣你来,是想问问你对这场瓢泼大雨有何看法?” “入秋后,如此大的雨,委实有几分诡异。” 安浒一怔。 真来活了? 谢督主终于肯正视钦天监的绝学了吗? 安浒心中的慌乱淡了很多“不瞒督主大人,此雨确有不正常。” “钦天监按照惯例日日观天象,早已推断出近一旬都不会降下秋雨,可青天白日,暴雨骤降电闪雷鸣,似有天怒之兆。” “天怒?”谢逾反问。 若不是扁太医坚持声称顾皇后是被雷声惊到,他觉得荒谬至极心有疑惑,绝不会宣钦天监监正来此。 安浒颔首“臣不敢妄言。” “臣翻阅了古籍,古籍记载,九百年前,大邺王朝也曾现此奇绝天气,电闪雷鸣一日一夜不歇,整整十二个时辰,当时风水天象一脉的奇人李天师断言乃是天怒。” “言有狂妄之人逆天而行,伤及上天庇佑之子,电闪雷鸣以示天怒。” 谢逾很想问一句那古籍包真吗? 越说越玄乎,越听越奇怪。 但看安浒一脸与扁太医扞卫医术时一模一样的坚定神情,谢逾把问题言了下去。 片刻后又道“那古籍可有记载,天怒之后,逆天而行的勇士结果如何?” 安浒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瞥了谢逾一眼。 谢督主的立场,还真是清奇。 他说逆天而行的是狂妄之人,谢督主说是勇士。 勇士就勇士吧,谢督主位高权重,说什么就是什么。 “古籍上是记载了李天师寥寥数语,顺着昌,逆则亡,天命不可改,逆天自取灭亡。” “至于到底是哪位狂……” “狂侠勇士,并未记载。” “九百年近千年时光洪流,蛛丝马迹也几不可寻。” 谢逾:修道的人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些吗? 云山雾罩,引得后人猜测遐想。 谢逾轻呼了一口气,幽幽道“那天怒前后,大邺王朝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安浒懵逼。 他是钦天监监正,不是翰林院里修史的史官。 他能从浩如烟海的古籍里翻找出天怒二字,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毕竟,道门内,多的是庸庸碌碌之人,只有极少一部分能如李天师那样真的有通天彻地之能。 他就是庸庸碌碌中的一个, “臣学艺不精,不敢妄言。” “若督主允臣与翰林院中修订大邺史书的翰林碰面讨论,兴许会有新的收获。” 同一件事,修史的官员关注的点是人。 而他钦天监,看的是对应天象变化。 谢逾略作思忖“准了。” “莫急,先看看这场电闪雷鸣是不是持续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的天闪雷鸣,百姓心中怕是会滋生恐慌。 待雨势稍小些,必须得召官员议事。 上京城的秩序,不能乱。 “谢督主大人信任。” 安浒心中乐滋滋。 只要活得久,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在今日前,谁能想到谢督主真的会听他这个钦天监监正的漫无边际的话。 看着吧,钦天监要在手里发扬光大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李二郎的独子死了 阴沉的天色宛如一块巨大的帷幔。 哗啦啦下不停的雨,就像是有人在帷幔上撕了道口子,一刻一刻不停的往下倒水。 银蛇似的电闪雷鸣不断跳跃消失再跳跃。 轰隆隆,真真就如钦天监监正安浒所言持续了整整一日。 瓢泼大雨,骤然停歇。 电闪雷鸣,销声匿迹。 仿佛老天爷终于发泄够了情绪,抬了抬手指,把漏了的天重新缝补好了。 顾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没有人能在轰隆隆的雷声里睡的安稳香甜。 一次次被惊醒,委实要命了些。 有一说一,老天爷的脾气还真大。 因为有人诅咒了被选定的天命之子,老天爷就能一天一夜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待天放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场大雨,冲垮了不少年久失修的屋子,不少百姓有所损失。 谢逾调动京营一支兵马与京兆府的官差一同协作,安置受灾的百姓,维护基本秩序,以防发生骚乱。 这一刻,谢逾才真正相信了安浒的判断。 天怒! 乍一听,不是个好消息。 但细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别的意味。 伤及上天庇佑之子,电闪雷鸣以示天怒。 重点是伤及二字。 气运滔天的天命之子,并非无懈可击。 天怒,是震慑示威胁,可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便是在露怯。 所以,老天爷想偏袒想力保的一个人,也不得不遵循规则。 谢逾的心头莫名轻快了几分。 他知道,顾笙在忌惮秦之珩的气运。 这场所谓的天怒,是老天爷弄巧成拙了,只能吓唬得住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纸老虎,对那些意志坚定之辈而言,更像是一种契机,一种凡人也可以弯弓指天,抗衡一番的勇气。 “督主大人?” 雷雨一停就屁颠屁颠赶来兴泰殿的安浒,感知到端坐在主位的谢督主气势陡然变得凌厉,心下一颤。 谢督主是想杀人了吗? 谢逾:他是想跟老天爷比划比划。 谢逾浅啜了口杯中温水“允了。” “即日起,你可自由出入翰林院翻阅大邺史书,并与修订研究大邺史的翰林们交流探讨,尽快整理出个结果。” 安浒喜笑颜开“臣谢督主大人恩准。” 他! 钦天监监正安浒终于要踏出鸟不拉屎的钦天监,游走于清贵无双的翰林院了。 安浒的视线过于灼热滚烫,谢逾想不注意都难。 这眼神儿,不像是干好事的眼神。 略作思量,谢逾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特意叮嘱了一句“别把翰林院的风气带歪了。” 安浒:??? 翰林院的风气还需要他带歪? 自命清高、孤芳自赏,仍旧端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傲慢。 看不起钦天监,同样也看不起谢督主。 文官,素来都是抨击谢督主的中坚力量。 他很想替自己辩解一句,就算他真改变了翰林院的风气,那也是纠正肃清扭转。 于谢督主而言,也有好处。 “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谢逾语气不轻不重的警告。 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宁折不弯的傲骨。 只要是行事清正问心无愧的官员,即便与他多有不睦,他也愿意另眼相待,多几分宽容。 “翰林院是朝堂的未来,你若是敢把手伸过去,本督主不介意夷你三族为你助兴。” 安浒火热的心唰的一下就凉了。 不敢伸,根本不敢伸。 他绝对老老实实研究大邺史,不越雷池一步。 心中犯嘀咕,可看谢督主却觉得对方的身影越发伟岸了。 安浒觉得,他自己好像多少有些受虐的病症在。 “臣谨遵督主大人教诲。”安浒铿锵有力的保证。 青桦的身影出现在殿外,谢逾对着安浒摆了摆手“去吧。” 安浒离殿,青桦方入内。 青桦垂首“督主大人,李阁老府上的小少爷夭折了。” 谢逾一惊,眉心猛跳“李二郎的独子?” 青桦“对,是李二郎的独子,名唤李殊。” 谢逾眉头紧皱,薄唇紧抿“可知因何而死?” 难道李怀谦证实了李殊非李二郎亲子,便痛下杀手? 不,李怀谦的心性没有这般果决狠辣。 相较而言,天生哑疾的李观棋更胜一筹。 可据他对李观棋的了解,就算李观棋下手,也不会选择无辜稚子。 似的该是李二郎的夫人,而不是李殊。 “溺毙。” “雨停日出才在李府后院的池塘里发现了泡的发白的尸体。” 谢逾心中的疑惑更浓。 “此消息可送到了皇后娘娘宫里?” 青桦摇摇头“督主,雨一停,陛下和皇后娘娘就遣梁安去乔首辅府上宣旨召了乔姑娘入宫一见。” “算时间,乔姑娘已经入宫了。” 谢逾摩挲着之间“那就先不要去惊扰皇后娘娘。” “动动安插在李府的暗子,详查李殊死因。” 天怒是过去了,但搅乱时局的风一直呼呼刮着。 一旦李殊的死处理不当,风就会卷起火星子,把李府烧成一片废墟。 李观棋,是顾笙的兄长。 哪怕无血缘羁绊,可顾笙到底唤李观棋一声观棋兄长。 这便意味着着,顾笙是认这门情谊的。 “奴才领命。” 谢逾起身,大步流星行至殿外,站在廊檐下看向懿安宫的方向。 剥思抽茧,朗声吩咐“青川,去文渊阁邀乔首辅前来一叙,就说本督主有要事相商。” 顾皇后不是做无用功的人。 天怒刚过,顾皇后就召了乔小乔入宫,是不是说明,顾皇后怀疑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与乔小乔有关? 懿安宫。 顾笙笑如春风,打量着花样年华的乔小乔。 乔家的明珠,真真是格外惹人眼。 【宿主,宿主,就是她。】 【秦之珩气运里的那缕灰气与她身上的气息一脉相连。】 顾笙眼睛亮了亮,笑的越发灿烂。 “乔姑娘,离本宫近些。” 这下,顾笙看乔小乔,怎么看怎么欢喜。 乔小乔有谋朝篡位之心不假,但却给了她实打实的好处。 若是秦之珩的阵营里能多些乔小乔一样的猪队友为她做贡献,那她何需殚精竭虑忧心如焚。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功臣 这可是大功臣啊。 顾笙恨不得捧着乔小乔的脸狠狠的香两下。 乔小乔表情僵硬,身体隐隐有些不适。 她才是真正的担惊受怕,一夜没有合眼。 那接连不断的雷声,就像是一把利刃,挥出的每一刀都落在了她的皮肉上,割的她生疼。 天放晴,刚燃上安神香,宫里的懿旨就到了。 太爷爷说,这是帝后的青睐和看重,当心怀感恩。 她需要帝后的青睐和看重吗? 本来,她在乔家的祖籍待的好好的,族人都捧着她宠着她,她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只需潜移默化不着痕迹的拉拢族人上阿珩的船,顺便再与阿珩通信互诉衷情。 太爷爷的一纸书信不由分说的将她接来了京城。 一路上,还不停的绕路、绕路。 美名其曰赏山河美景,秀丽风光。 山河美景秀丽风光是没有见到,反倒是见了鸡毛蒜皮的人间烟火家长里短。 初时,她满心排斥嫌弃,只觉得脏了她镶着东珠的鞋子,有价无市的华服, 后来,许是习惯了,竟也会为稚子吃到冰糖葫芦时的笑容、妇人拿着扫帚追又气又急着儿女打的无奈而侧目。 乔小乔收敛起溢散的思绪,余光小心翼翼的看向秾丽妖娆宛若神妃仙子,明艳的令人不敢直视的顾皇后。 是那种很惊艳,让人过目不忘的美。 她从未见过如此张扬有冲击性的美。 难怪,阿珩会惦记着顾皇后。 这样一张脸,若她是男子,她也放不下。 “臣女乔氏小乔,给陛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笙没有错过乔小乔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酸涩和忌惮。 这眼神儿,她曾在凌玉莹身上看到过。 只不过,凌玉莹的酸涩阖妒意更明显。 看来,乔小乔也清楚的知道秦之珩觊觎她。 不是,她又不是抽疯了! 放着萧砚随这块干干净净还默契十足的大肥肉不吃,改吃秦之珩这坨布满苍蝇的屎? 有时候,她为自己不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而难受。 一旁默默喝着茶的萧砚随察觉到顾笙的无语,手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将茶水咽下后,偷偷睨了顾笙一眼。 “起来吧。” 顾笙伸手亲自搀扶起了乔小乔。 乔家唯一的小小姐,长的美,据说还是腹有诗书出口成章的才女。 有家室,有相貌,有才情,偏偏相中了隐姓埋名在府上作武先生的秦之珩,一颗芳心落于秦之珩之手,而后知晓秦之珩的身份后,竟如同失智一般想带着偌大的乔家飞蛾扑火。 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又可怕。 乔小乔明明是在不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那又为什么会对秦之珩那碎了无数瓣的廉价劣质的真心着迷倾倒? 多可惜。 “乔姑娘初来上京,可还适应?” 顾笙握着乔小乔的手,看着乔小乔明显失去光泽的眼睛,有些心疼的问道。 是真的心疼啊! 不带掺一点水分的。 毕竟是她搞死秦之珩路上的大功臣,给她开辟出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她不心疼谁心疼。 乔小乔疏离客气道“一切都好,有劳皇后娘娘挂念了。” “挂念你是应该的。”顾笙不假思索。 乔小乔:…… 这话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在此之前,她跟顾皇后非亲非故素不相识。 顾皇后不会是想让她入宫吧? 她虽然远在乔家祖籍,但对上京也并非一无所知。 比如,谢逾以阉人之身独揽朝政。 至于陛下,更像是个平平无奇庸庸碌碌的吉祥物。 难道,陛下想掌权了? 迎她入宫,许以高位,太爷爷定会为陛下所用。 有太爷爷相助,即便是谢逾,也得避让三分。 想到这种可能,乔小乔脸都白了。 她承认,陛下也很俊美,但她心里只有阿珩一人。 为了阿珩,她能一退再退,选择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可不代表谁也能是这个夫! 顾笙给萧砚随使了的眼色。 萧砚随神情淡淡,一个两个都怕他色心大发。 他也很挑剔的好吗? 从小到大,他只选中了笙笙一人。 而笙笙一人,可抵千万人。 凌玉莹、乔小乔的担忧属实有些杞人忧天。 “小乔姑娘貌美,本宫见之心悦。”顾笙轻拍着乔小乔的手毫不吝啬释放善意。 希望乔小乔看在她如此和善的份儿上,能闲来无事就诅咒秦之珩两句。 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 诅咒约等于爱。 乔小乔头皮发麻“皇后娘娘绝代风华,小乔不及皇后娘娘万一。” 顾笙扬了扬眉“小乔姑娘太谦虚了。” “小乔姑娘不愧是博览群书手不释卷的才女,将谦虚低调这一美德展现的淋漓尽致。” 闻言,乔小乔身上的鸡皮疙瘩更密了。 “臣女只是略通文墨。” 乔小乔都快哭出来了。 她宁愿皇后娘娘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愿意像眼下这样握着她的手不撒开。 搞清楚,我们只是陌生人啊! 就在这时,冬雪仪态端庄的入殿,对着顾笙施了一礼。 顾笙眨了眨眼,松开了乔小乔的手。 “小乔姑娘,落座吧。” 冬雪上前,俯身在顾笙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些什么。 顾笙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更明媚了。 亮澄澄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甚至都有些忘记了笑不露齿的礼仪。 乔小乔想,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做这么夸张的表情仍然很美。 像太阳。 她也很喜欢。 若是他日阿珩当真纳了顾皇后,那她会想法子护着些的。 女子二嫁,尤其还是顾皇后这样的身份,少不了要被阿珩后院里的女子尖酸刻薄指桑骂槐。 有她护着,顾皇后都日子也能舒坦些。 不为别的,就因为顾皇后亮如繁星的眼睛灿若繁华的笑容。 这样的人,一看就没什么坏心眼儿。 属于胸大无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相处起来,应该会比较省事。 幸亏顾笙和萧砚随不知道乔小乔的想法,要不然早就化身窜天猴,左一拳右一拳跟乔小乔友好交流了。 萧砚随:他的笙笙给秦之珩做妾! 想都不要想! 他可都看到了,亡国噩梦里,笙笙与他生死相随!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又头疼了 他的笙笙在瞬间惨死和日复一日吃屎之间,选择了瞬间惨死。 顾笙脸上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不知小乔姑娘可有婚配?” 谢逾的人递了消息过来,说乔老头儿连吓带骗,让乔小乔发了毒誓。 如若违誓,心上人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这毒誓发的确实够毒! 成功的范例就摆在面前,她不效仿一二都说不过去。 乔小乔:…… 婚配! 她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心慌手抖帽冷汗。 现在只期盼着一日一夜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是巧合。 乔小乔斟酌片刻后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无婚配之意,唯愿效仿太爷爷,有朝一日也能着书立说。” 乔小乔生怕顾皇后乱点鸳鸯谱,直接明确的表明了意愿。 顾笙笑容不改“小乔姑娘不愧是乔首辅最引以为傲的晚辈,志向之大,令本宫汗颜。” “可乔首辅的惊艳一生就足以说明,着书立说不妨碍婚嫁之事。” “本宫见你实在欢喜,不如为你指一门亲事吧?” “你看陛下如何?” 话音落下,惊的萧砚随被茶水呛到,疯狂咳嗽,直至把一张白嫩如玉的俊脸咳的通红一片。 顾笙见状,决定再加一把火,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看,陛下都欢喜的不能自已了。”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入宫,本宫会亲自出面说服朝臣,允你用半副皇后仪仗迎你入宫,并赐你协理后宫之权。” 萧砚随完全不敢咳了! 什么叫他欢喜的不能自已。 他是被吓得差点儿呛死。 哼! 他算是什么皇帝,他就是笙笙手里的一块破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同样的,乔小乔人麻了。 顾皇后说话这么直接的吗?都不曲折迂回试探下? 她只是痴心,又不是痴傻。 谁人不知陛下独宠顾皇后,偌大的后宫形同虚设,用半副皇后仪仗迎她入宫做甚! 难不成让她夜以继日数地砖数星星? 就在乔小乔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时,瞥到顾笙眼神警告的萧砚随,咬牙开口了“乔首都的重孙女儿倒也配得上半副皇后仪仗。” 配不配,他不管! 他的皇后只能是笙笙,皇后仪仗也只能是笙笙的! 顾笙笑意盈盈“若小乔姑娘无意义,本宫这就命钦天监监正掐算个好日子。” 乔小乔愕然,直接到请期这一步了? “皇后娘娘。” 乔小乔慌乱的起身,就要跪在地上请罪。 谁知一站起来,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地上倒去。 四季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下意识掐在乔小乔人中的位置。 乔小乔一动不动。 “真晕了?”顾笙眼神复杂,一言难尽问道。 四季颔首。 “欢喜晕的,还是吓晕的?” “约莫是吓晕的。” “送偏殿,宣太医吧。” 顾笙有些惋惜。 不过转念一想,京兆府的官差和京营的士兵正忙着救灾安置受灾百姓,天再降暴雨,属实有些不合适。 再等等吧。 乔小乔人在上京,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直到这时,冬雪道“皇后娘娘,谢督主的人还递来一则消息。” “李殊溺亡了。” 顾笙脑子似是僵住了一般,呢喃低语“李殊?” 萧砚随提醒“李二郎的独子,李殊。” 李殊溺亡? 顾笙也下意识以为是李怀谦和李观棋证实了李殊非李家血脉,不得已下杀手。 只是须臾,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难道,暗中又出现了只搅弄风云的手? 顾笙的脑袋瞬间冷静。 如果李殊的溺亡不是落水,会是谁出手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让李家分崩离析! 顾笙心中有了答案。 李二郎对司五姑娘情深不悔,如若司五姑娘将李殊之死推给李阁老和观棋兄长,那李二郎在愤恨之下怕是会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所以,是司柔有所察觉,先下手为强吗? 说不过去啊! 从知晓司柔与秦之珩有旧情的那一刻起,她就怀疑李殊不是李二郎的亲子。 可李殊一死,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论断。 如果李殊是秦之珩的儿子,司柔舍不得的。 要知道,秦之珩身边的女人如云,无一人诞下子嗣。 司柔之子也就分外珍贵了。 她猜错了吗? 顾笙越想越觉得头大,鬓边抽抽的疼。 李家,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顾笙揉了揉鬓角,皱眉道“谢督主是不是已经安排人去调查李殊溺亡之事。” 冬雪点点头“青桦说,谢督主会尽快调查清楚。” “皇后娘娘,您又头疼了?” 顾笙硬是从冬雪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看出了焦急。 清晰悠扬,舒缓柔和的诵经声如一缕清风飘扬在殿内。 萧砚随已经无需再翻阅常见经书了。 那些经文已经牢牢的刻进他脑子里,张口就能诵。 顾笙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朝着冬雪摆了摆手“让春蕙照着之前方子煮碗药茶。” 冬雪领命,躬身离开。 萧砚随一边揉按着顾笙的鬓角,一边絮絮叨叨“脑子有什么好动的,你就当自己是个脑袋空空的不好吗?” 他真担心笙笙的脑子嘭的一下炸了。 “脑子不动,真就成摆设了。”顾笙小声反驳。 萧砚随加重了力道“三个臭皮匠,还胜过一个大聪明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召集群臣集思广益的。” 萧砚随是真的又怕有急,语气硬邦邦的。 “笙笙,朕认真告诉你。” “朕想要的是与你一道扭转乾坤,免于亡国,也让一城又一城的百姓免于屠杀,而不是到最后只剩朕一人。” “你死了,朕绝不独活。” “你知道,朕一直都是个很任性的人。” “即便如今朕的眼中看见了天下万民,可朕离不了你。” “朕死了,总有人延续朕的意志,扛起匡扶社稷的重任,所以你若不是不想朕殉葬,就少动脑子,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萧砚随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行表兄的母亲危在旦夕,笙笙争朝夕用招魂牌的赶过去跟阎王抢人,他无立场怨怼阻止。 可他真的怕失去笙笙。 已然入秋,笙笙的神魂还是没养回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鬼哭狼嚎 真想把那个跟笙笙抢身体的人发泄八块。 萧砚随一落泪,顾笙莫名有些愧疚慌乱。 殉葬? 天底下历朝历代何曾有帝王给皇后殉葬的。 就是再把持朝政的皇后,也不敢萌生这种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想法。 “明明是你骂我,你哭什么?” 顾笙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仰头,递给萧砚随。 眼泪好巧不巧落在了她的唇角。 温温热热的。 顾笙心一软“我知错了。” 顾笙心想,落泪的萧砚随好似添了份破碎感,怪好看的。 这时候想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砚随靠在顾笙肩上,控制不住哇哇哇哭了出来。 有什么好丢人的。 反正懿安宫的几个大宫女都知道他这个皇帝是什么德性。 顾笙手忙脚乱,一向能说会道的嘴突然就变得笨拙了“我就是习惯性的动了动脑子。” 消息都到耳边了,她不思考思考其中的内情也不太合适。 萧砚随不搭腔,继续哭嚎着。 顾笙:!?(?_?;? 还哭? 有理由怀疑是萧砚随的眼睛干了,所以才想法子哭。 “你再哭,再哭,我就……” 她就…… 好吧,她也不知道。 有一说一,萧砚随嚎的还挺响亮,一听就知道身体倍棒! 偏殿。 乔小乔和四季大眼瞪小眼。 没错,乔小乔一被扶进偏殿就莫名其妙的醒了。 毫无征兆的晕。 莫名其妙的醒。 然后,就听见了嘹亮又凄惨的哭声。 在皇宫里,还有人敢这么放肆的哭? “四季姑姑,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乔小乔表情讪讪,没话找话。 四季作出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认真听了听“没有啊。” “乔姑娘可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乔小乔瞪大眼睛“没听到哭声?” 难不成是因为她一夜没睡出现了幻听。 四季茫然又真诚“没有。” 陛下是又发什么疯,搞出这样的死动静。 以前也嚎过,但没嚎这么大声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兽园的豺狼虎豹跑出来了。 乔小乔还在啊! 陛下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些,丢皇后娘娘的人。 四季心里疯狂吐糟着,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 乔小乔屏息凝神静听,更清晰了。 好像还有点儿像陛下的哭声。 不过,陛下怎么可能哭的这么不体面。 想来是她幻听了。 乔小乔心情沉重的说服了自己。 这上京城还真是跟她八字不合,年纪轻轻就开始幻听了。 “四季姑姑,那我们出去吧。”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任凭陛下和皇后娘娘说的再天花乱坠,她都不会入宫。 本来在阿珩心里,她就有些比不上凌玉莹。再摇摆不定,更没她的位置。 凌玉莹不就是好运的救过阿珩吗! 四季抬手拦住了乔小乔“乔姑娘,还是再缓缓吧。” “万一刚出去又晕了呢,一而再再而三的晕倒有对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敬的嫌疑。” 乔小乔一想也有理,坐在圈椅上看着白玉瓶里插着的菊花,感受着魔音贯耳。 幻听,幻听,幻听! 这嗓门是真大啊。 乔小乔听的心烦意乱,耳朵发痒,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 幻听什么不行,非得幻听鬼哭狼嚎。 离宫后,她必须得去国寺拜拜佛。 正殿。 萧砚随终于哭泪了,顾笙的肩膀也湿透了。 当然,耳朵也快聋了。 “笙笙,你刚刚说……” 顾笙抬手,捂住萧砚随的嘴“你等等再说话,我现在听不见。” 嗡嗡嗡嗡嗡的。 但凡萧砚随在先皇的丧礼上能哭的这么投入,那在那帮老臣心中的印象也会好上不少。 沾不上英明神武,但好歹能沾上纯善孝顺。 萧砚随噗嗤一下笑出声。 顾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哭哭笑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 对着耳朵又拍又挠,终于没有嗡嗡声了。 “想你想到发疯算吗?”萧砚随脱口而出。 顾笙“咦~” “正常点!” 好家伙,她真是听不了一点儿。 刚过她吧! 萧砚随拍了拍面颊,煞有其事“很正常。” “朕的精神状态一直很正常。” 顾笙扯扯嘴角“不仅正常还美丽。” “笙笙,你可记得朕刚刚说了什么?”萧砚随拉着顾笙的袖子,目光灼灼道。 哭过的眼睛,似雨后的彩虹。 顾笙撇撇嘴“你嚎了快两刻钟。” 萧砚随神情僵了僵,轻哼一声“没关系,朕再重复一遍。” “朕想要的是与你一道扭转乾坤,免于亡国,也让一城又一城的百姓免于屠杀,而不是到最后只剩朕一人。” “你死了,朕绝不独活。” 顾笙“听到了听到了。” 萧砚随“真敷衍。” “那你去找个不敷衍的听你嚎两刻钟。” “朕就喜欢敷衍的。” “那你还说什么?” “说你会陪着朕,不能丢下朕。” “偏心的娘,早逝的爹,破碎的你,我不陪你谁陪你?” 萧砚随挠了挠头“父皇也不算早逝吧?” “当皇帝能活到父皇那个年岁已经算高寿了。” 顾笙“为了押韵。” “你自己待着,我去换身衣裳。” “湿答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去雨里淋了一圈。” 萧砚随攥着顾笙的袖子“朕也得去。” “万一乔小乔醒了,孤男寡女的,对朕的名声不好。” 顾笙扶额。 对萧砚随,她是真真无奈了。 “那你就回乾德宫。” 萧砚随蔫了,老老实实道“那朕还是待在这里吧。” 哭嚎声突然消失,乔小乔还有些不可置信。 天可怜见,终于消停了。 哪有好人的幻听是听不知道是野男人还是野男鬼的东西嚎啊。 就刚才的哭嚎,能让她连做三天噩梦。 “四季姑姑?” 乔小乔听到四季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四季“站的有些累。” “还望小乔姑娘稍候,容奴婢去询问一声。” 乔小乔颔首“有劳四季姑姑了。” 乔小乔想,四季也是个好人。 那她也保四季一命吧。 有四季跟着顾皇后,顾皇后的归属感应该会更强一些。 哎,也不知凌玉莹能不能容得下顾皇后。 愁啊愁。 抢阿珩正妻之位,她也抢不过凌玉莹。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道中的变数 先熬过帝后想迎她入宫这道坎儿吧。 入正殿前,以防万一,乔小乔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生怕又出现诡异的嚎叫。 “身体好些了?”顾笙看着神态疲惫的乔小乔,问道。 乔小乔颔首“臣女殿前失仪……” 顾笙摆了摆手,打断了乔小乔的话“明知你长途跋涉入京,尚未来得及休整,就召你入宫,是本宫思量不周。” “为表歉意,你在上京城期间,本宫安排太医每隔三日去府上为你请平安脉。” 乔小乔愕然。 大乾,帝后每隔三日请一次平安脉,四妃七日一次,嫔位则要半月,以此类推,最末等御女采女得三月或半载。 她就直接一步到位三日一次了? 受不起啊,受不起啊。 她要是受了,会被上京城贵女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休要拒绝。”顾笙强调。 乔小乔悄悄咽了口唾沫“皇后娘娘,臣女身体康健,只是舟车劳顿尚未完全歇过来,” 顾笙笑的慈爱“身体康健好,身体康健好啊,皇家就需要身体康健的人。” “陛下,你说呢。” 萧砚随瓮声瓮气的随意嗯了声。 笙笙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嚎的嗓子疼。 乔小乔偷偷瞥了一眼萧砚随,心下狐疑。 怎么感觉陛下的嗓子哑了,眼睛也肿了,莫名有种小可怜劲儿。 鬼哭狼嚎的人莫不是陛下吧? 乔小乔一回想起震天响的哭嚎,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萧砚随察觉到乔小乔的视线,欲盖弥彰的捧起本书卷,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看什么看,没见过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吗? 乔小乔:真是重新定义玉树临风四字! “皇后娘娘,臣女怕是要辜负皇后娘娘厚爱了!”乔小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臣女不愿婚嫁,太爷爷也应允如臣女愿。” “非宫城不够宏伟华丽,非陛下不够俊逸英武,也非皇后娘娘不够大度宽容,是臣女无福。” 乔小乔不敢再有任何含糊其辞,直截了当道。 她是真的担心陛下和顾皇后说风就是雨,一言不合就把赐婚圣旨下了,到时候,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虽然此刻拒绝有触怒帝后的风险,但总比抗旨强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选择直面怒火。 顾笙凝眉,细细端详着乔小乔。 说实话,乔小乔给她的感官并不差。 除了眼神不好使,有些一根筋儿的天真自以为是外,美貌、骄傲,勇敢,且良心未泯。 不同于利欲熏心又贪心不足的凌玉莹。 乔小乔是真真恋爱脑上头倾心相许了。 乔家数代唯一的女儿为什么就要跟着堪比花蝴蝶的秦之珩一条路走到黑呢? 她不满意! 很不满意! 乔小乔这样秀外慧中的大漂亮就应该跟着她踏上康庄大道。 所以,只要她能削弱秦之珩的气运,随之降低秦之珩诡异的人见人爱的魅力,就能拯救更多的似乔小乔这般令人惋惜的女子。 【系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绑定了我并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命中注定的拨乱反正。】 【我们身负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救人于水火的重任,你我都是大道中的变数。】 系统:顾笙敢说,他都不敢听。 大道中的变数? 他不配。 系统早已固定,若真有变数,也只会是顾笙。 兴许,真的是变数吧。 大乾,远没有到由盛转衰亡国灭族的那一步。可偏偏在既定的结局里,亡的凄惨又可悲。 【宿主,你串词了。】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是观世音菩萨,不是你我。】 顾笙【你也可以,我看好你。】 【如果当真能逆天改命,我让萧砚随下旨为你修寺塑像接受香火供奉,让你开创系统界的新篇章。】 系统:Σ(?д?lll) 这个条件好诱人,他好心动。 没有人能拒绝青史留名,如果能,那就是所占的篇幅还不够大,所留的清名还不够响亮。 这是系统第一次觉得,他也有人类的渴望。 【真的假的?】系统难掩兴奋。 顾笙【真的!】 【所以,你我都别再藏私,一个字,就是干!】 系统:隐隐约约觉得又掉入了顾笙的圈套。 顾笙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说的。 想到这里,系统灵光一闪【宿主,要不你去劝降秦之珩吧。】 【以你的嘴皮子,说不定真能动摇秦之珩的复国梦。】 顾笙【本宫不想吃屎!】 在顾笙与系统交流时,乔小乔只觉得每一瞬都过的格外漫长。 良久,顾笙道“小乔姑娘,你是不愿入宫,还是不愿婚嫁?” 乔小乔:她既愿意入宫,也愿意婚嫁。 只是,她愿意嫁的是秦之珩,入的是有秦之珩的宫。 但,此话只能深藏心底无法宣之于口。 乔小乔掌心触地,额头贴在手背上,掷地有声道“臣女不愿入宫,也不愿婚嫁。” 假的假的! 老天爷,你打个盹儿,别听! 顾笙似是来了兴致“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愿入宫?” 乔小乔“嗯?” 顾笙唠家常般继续道“你可知河间凌氏的小菩萨凌玉莹?” 乔小乔恭顺惶恐的表情僵了僵。 想不认识都难! 那是她的情敌,是阿珩心尖尖上的人。 阿珩在梁州受伤,凌玉莹能千里奔赴,她却只能遥寄书信。 “小菩萨美名远播,即便臣女远在乔家祖籍,也略有耳闻。” 乔小乔压下心头的酸意,客套道。 顾笙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瞒小乔姑娘,小菩萨凌玉莹是陛下的表姐,因患有心疾耽搁了婚嫁,本宫和陛下有心为他指一门婚事,她也言辞恳切的拒绝了。” “她说她想一生行善积德,不负小菩萨之名。” “你来的不巧了,她前些日子刚离京,” “你若是见了她,想来能与她相见恨晚,引为挚交知己。” 乔小乔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她看不上小菩萨凌玉莹,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心悦同一人,而是觉得小菩萨对阿珩不真。 可偏偏阿珩又抬举凌玉莹,让麾下门客谋士唤凌玉莹一声主母。 阿珩身边那么多人,唯凌玉莹有此待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李家风波 “是臣女与小菩萨无缘。”乔小乔淡淡道。 顾笙笑容玩味。 乔小乔在不忿。 不忿什么呢? 不是嫉妒,是不忿。 有意思啊。 摆了摆手“无妨,河间离上京不算远,若你有心结交,本宫可以再寻个机会宣她入京。” “罢了,既然你暂无婚嫁之意,本宫也不是强求之人。” 不,她是。 只是,最近这段时日,上京城受不起一场大雨了。 再缓缓吧。 天怒。 呵! 天愿意怒便怒吧,无能狂怒徒增笑料。 等秦之珩身上的气运一削再削时,她倒要看看老天爷能怒出什么花来。 乔小乔心中一喜,忙不迭道“臣女叩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顾笙挑挑眉“有什么好谢的。” “本宫会隔三差五问你有无婚嫁之意有无心宜之人的。” 乔小乔脸上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的笑容又蔫巴了下去。 要不,等阿珩通过秋闱春闱名扬天下后,她就老老实实的请旨赐婚吧。 最起码,阿珩也有能见光的身份。 否则,她怕她撑不住。 “四季,小乔姑娘身体不适精力不济,你亲自送她出宫吧。” 乔小乔胆战心惊的来,云里雾里的去,有些捉摸不透顾皇后的打算,只想着赶紧回府给阿珩写一封信诉诉苦。 送走了乔小乔,顾笙又吩咐冬雪前去兴泰殿,将她关于李殊溺毙的猜测告知谢逾。 萧砚随沙哑着嗓音问道“你觉得是司五姑娘闻风而动先下手为强,溺死了李殊?” 顾笙一勺一勺喝着药茶“有这个猜测。” “秦之珩麾下的女子,没有省油的灯。” 就以她舅父纳的贵妾把扬州陆家搅的乱七八糟为例。 虽说这其中也有他舅父蠢不自知还自命不凡的理由在,但那贵妾的手段也不容小觑。 能将表哥字迹仿的七八成像,能把表哥的诗文策论熟烂于心,还能女扮男装在抱朴楼的辩论赛上与一众学子你来我往。 这本身就是种难得的本事。 管中窥豹,能让秦之珩送鸿雁戒指安抚的司五姑娘只会更上层楼。 “所以,李殊是李二郎的儿子?”萧砚随的心有些沉沉的。 顾笙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萧砚随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司五姑娘这么狠的吗?” “连她自己与心上人的孩子都能舍弃?” 萧砚随只觉得冷风飕飕的吹,吹的他透心凉。 值得吗? 顾笙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其中还有秘密。” “要么,李殊不得不死。” “要么,李殊来历不详。” “当年司五姑娘,是真的有孕在身吗?” 前朝末年那般混乱,宫廷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层出不穷的秘药。 假孕,是标配。 多假设几种可能,并没有坏处。 萧砚随眼见顾笙的眉头又要蹙起,当机立断开口“笙笙,跟朕一起读,不要动脑不要动脑,不动脑筋长命百岁。” 动脑筋,也得长命百岁。 “谢逾知道你的猜测后,定会派人查清的。”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这是又把谢逾当驴使唤?是不是忘了谢逾也是个苟延残喘的病人。” 萧砚随挠了挠头“朕会自己批复奏折。” “真的假的?” “真的!” 什么时候奏折能成熟点懂点事,自我批复! “那你去兴泰殿吧。”顾笙推了推萧砚随“若是有李家的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于我。”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李家乱套了。 正如顾笙所预料的一般,李家愁云惨淡,呜咽声不止。 李二郎告假,没有到翰林院点卯。 司柔抱着李殊的尸体不撒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怀谦的夫人也红着眼眶,一下一下的抹着泪。 李怀谦和李观棋对视一眼,眸子里满是慎重。 出大事了! “殊儿,你怎么舍得抛下娘。” 司柔哭声的悲戚不似做假。 李观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殊又怎么会溺毙而亡。 蓦地,司柔松开李殊,猛的朝涨水的池塘扑去“不能让殊儿一个人孤零零上路。” 嗯,绝不能让殊儿一个人孤零零上路。 她会送人去陪殊儿的! 李二郎目眦欲裂,忙揽下司柔“阿柔,你莫要做傻事,殊儿最是孝顺乖巧,他知道了会难过的。” 司柔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落下,烫的李二郎心乱如麻。 “二郎,殊儿死了。”司柔仰头,瞪着李二郎“他死了,你怎么就不难过的。” 李二郎有口难言,殊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到底是谁要害我的殊儿。”司柔形容癫狂“殊儿畏水,素来都是绕着池塘走的,怎么可能会落水。” “二郎,有人要害我们的殊儿啊。”司柔紧紧攥着李二郎的胳膊,指甲深深嵌入“你是殊儿的父亲,你得还他个公道,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李二郎心痛难忍,抬手将司柔揽在怀里,以近乎发誓的语气道“阿柔,我会的。” “不论什么人害了殊儿,我都会让他偿命。” 李观棋心头阴云密布,沉甸甸的。 他的侄儿就这么死了。 他和父亲才堪堪查明二哥的确中了绝子药,殊儿就死了。 下手之人,把时机把握的真好。 会是哭的几近晕厥的司柔吗? 就在这时,一直伺候司柔的丫鬟,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二少爷,奴婢有话要说。” 李观棋:这是要出招了吗? 李二郎看向丫鬟“兰晴,你要说什么。” 兰晴“是三少爷,一定是三少爷杀了殊少爷。” “一定是三少爷。” 李二郎身子一僵,下意识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虽说三弟一直性子淡淡,与殊儿的感情并不算亲厚,但怎么也不可能下手杀殊儿。 “你这丫头再敢胡言乱语,定要将你发卖了去。” 兰晴歇斯底里“就是三少爷。” “我偶然间偷听到老爷和三少爷的谈话,三少爷怀疑殊少爷不是您的儿子,恐来历不明生父不详。” “二少爷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老爷。” 李二郎身形踉跄,眸光涣散,片刻后又重新清明“我了解父亲和三弟的为人。” “我信他们。”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偏听偏信偏袒 丫鬟的哭诉并不能动摇李二郎对自家父亲和三弟的信任。 司柔不一样。 司柔从李二郎怀里挣脱,抬脚朝着兰晴走去,眼睛红的吓人,一字一顿“兰晴,你刚刚说什么?” “阿柔。”李二郎尝试劝道。 司柔头也没回“你闭嘴。” “兰晴,你说!” 兰晴神情瑟缩的朝李怀谦和李观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翕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李观棋心想,神态动作都有些浮于表面了。 真的怕,连头都不敢抬起。 李观棋摩挲着系在腰间晶莹剔透的绿玉瓶,声音淡淡“直说,无需看我。” 他只是惋惜死的不明不白的侄儿。 他没出手,父亲更舍不得,所以也就只有可能是司都一方的人了。 这一手,果决狠辣。 兰晴“对不住了,三少爷。” “奴婢不能让殊少爷死的稀里糊涂。” 旋即,兰晴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偷听到老爷和三少爷的谈话,三少爷怀疑殊少爷不是二少爷的儿子,恐来历不明生父不详。” “三少爷定是为了维护李家清正的名声才下杀手的。” 闻言,司柔瘫软在地,神情绝望又痛苦。 先是低声呢喃“为什么。” “我自嫁给二郎,孝顺公婆,礼敬叔伯,内外进出皆有仆妇丫鬟跟随,一言一行皆遵礼仪,从不曾有半分的逾矩,更不曾与任何外男有牵扯不清。” 说到此,拔高声音,声嘶力竭“我做错了什么,竟让三弟怀疑殊儿的身世。” “为什么!” 司柔字字泣血,句句断肠。 话音落下,李府一众家丁仆从看向李观棋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李观棋神色从容,眼神不着痕迹的细细扫过李殊全身,遍寻不见那块从不离身的鸿雁玉佩。 是落在了池塘里,还是被司柔提前收了起来。 “二嫂。”李观棋语气很轻“二嫂信兰晴的一面之词?” “兰晴三言两语,二嫂就认定了我是罪魁祸首。” “若我解释,是不是就是掩饰?” “若我不解释,是不是就是默认?” “殊儿夭折,我知二嫂悲痛欲绝,但绝没有随意听信一个丫鬟的话质问于我的道理。” “那我倒想问问二嫂的贴身丫鬟,在何时何地听了我与父亲关于殊儿的身世之言。” “又有何人作证?” “退一万步讲,就按二嫂贴身丫鬟所说的假设,我怀疑殊儿的身世,不就是在怀疑二嫂的清白吗?我只需证明二嫂与人有染即可,又何必对此一举杀殊儿呢。” “二嫂,过去多年我是哑巴,不是愚笨,做不来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罢了,蠢都是资深的,看在二嫂贴身丫鬟蠢笨的份儿上,我再让一步。” “兰晴,你继续吧。” 自证? 他懒得自证。 就让兰晴自说自话吧,说的越多,疏漏和漏洞才越多。 李二郎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观棋怕是真的在怀疑殊儿的身世。 但无论如何,他都笃定,观棋不会滥杀。 兰晴支支吾吾“在竹园。” “确切哪一日,我不记得了。” 李观棋声音冷了几分“这种回答就有些苍白无力了吧。” 兰晴拔高声音“二少爷,奴婢敢以性命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当时老爷在场,老爷听到了啊。” 李怀谦,敛起眉眼间的悲戚,眼底淬着寒光,沉声道“你这般迫不及待的往你家少夫人身上泼脏水,是她平日里苛待了你吗?” “女子清名何其重要,口口声声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大呼小叫殊儿身世不详,这与指着你家少夫人的鼻子骂她行为不检与人私通有何区别?” “我是保你家少夫人的清名还是保这些下人的性命?” “你是哪家人牙子卖进府的丫鬟,如此心思歹毒不知所谓!” 李怀谦那句保少夫人清名还是保下人性命,让因兰晴的话心思浮动胡思乱想的仆从丫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有辱名节的话,若老爷要保二少夫人,那必然是要封下人口的。 怎么封,就不得而知。 李观棋的母亲嗅出了些不同寻常。 帕子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声音还略带着些哽咽道“兰晴是柔儿的陪嫁丫鬟。” 李怀谦神色更沉了“陪嫁丫鬟,更应知根知底忠心耿耿,而不是空口白牙侮主子清白。” “来人,将她押下去。” 司柔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挡在兰晴面前“父亲,兰晴绝无恶意,她也只是想让殊儿之死真相大白。” “您迫不及待的处置她,岂不是更说明您心虚。” 谢怀谦神情失望“念你丧子之痛,不计较你的口不择言。” “你不顾你的清名,不顾二郎的仕途,不顾李家声誉,不顾父子兄弟和睦,偏听偏信偏袒,实在令人失望。” “若你当真不要名声了,那就报官吧。” “请大理寺少卿柳贺登门查案,详查殊儿溺亡的真相,也好还观棋一个清白,省的有人如你一般听信这些荒诞之语,明里暗里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观棋身上。” “花边消息总好过兄弟阋墙家宅不宁。” “二郎,你意下如何?” 李二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眼神落在司柔面上“阿柔,你的想法呢?” 司柔捂着脑袋,凄凄惨惨哭诉“为什么要用二郎的仕途和李家的声誉来逼我。” “我只想让殊儿回来。” 李怀谦心下冷笑。 借用一句陛下的口头禅,要是司柔与殊儿之死没关系,他去吃屎! 萧砚随:!?(?_?;? 萧砚随想替自己辩解两句,他何时说去吃屎了? 他顶多说自己是屎! “没人逼你,那报官吧。”李怀谦冷冷道。 “把所有贴身照顾殊儿的下人全部看押起来,待大理寺问询确定无谋害殊儿嫌疑后,一并打杀了。” “伺候主子不利,主子溺毙而不知,依律以死谢罪不为过!” 照顾殊儿的下人都是司柔从成昌府司家带来的。 与前朝余孽乱臣贼子,关系匪浅。 “司氏,你可满意?” 司柔仰起头“父亲说我袒护兰晴,你又何尝不是在袒护三弟。” 第二百九十章 绝子药 李怀谦“所以呢?” “我为人父,不信亲子,信居心叵测的丫鬟?” “无需争执,一切交由大理寺论断。” 李二郎欲言又止。 闹大了,李家就会成为上京城的新笑话。 李怀谦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二郎,翰林院清贵,又最是重名声,接下来你免不了会受些风言风语,视为过眼云烟即可。” “这上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话何时少过,一时的笑话不算什么,就如永宁侯府继夫人的丑闻,时至今日还有几人提。” “错不在你,无需自愧。” 顿了顿,目如鹰隼扫过人群,继续道“大理寺少卿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再碰殊儿的尸身,否则按嫌犯论处!” 司柔讷了一瞬“父亲是打算让大理寺的仵作验尸吗?” “殊儿走都不能走的安静齐整吗?” 李怀谦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如你的意?” “父亲。”李二郎将司柔护在身后。 无论如何,司柔还是他的妻。 李怀谦摆了摆手“二郎,你也熟读圣贤书,过五关斩六将科举入仕,想来你能辨清是非黑白。” “恼怒愤恨之时,勿做决定。” 话音落下,李怀谦就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不给司柔留任何面子。 李观棋状似无意道“怎么不见殊儿自出生起就贴身佩戴的鸿雁玉佩,莫不是掉在了池塘里。” “这怎能行。” 司柔的眼神闪了闪,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来人,捞一捞。”李观棋看似随意点了几人。 随后就一掀袖袍,堂而皇之的坐在池塘边的一块儿山石上,静静的等待着柳贺的到来。 柳贺:他也忙成狗! 上京城可真是多事之秋。 永宁侯府的狗血事开局后,短短半载,上京城的勋贵、官宦之家,就没有消停过。 很难不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下凡了。 “拜托柳少卿了。” 李观棋将基本的轻快告知柳贺。 柳贺忙回礼“应该的,应该的。” 谁不知道李观棋虽还未入仕,却有大乾最坚实的靠山。 帝后一日不倒,李观棋就永远不慌。 这个善缘,他得结。 不过,怎么家家户户都是男男女女那档子事。 以前,他也没少听李二郎和司五姑娘伉俪情深才子佳人的美谈。 而今再观,又是看似花团锦簇实则腐烂不堪。 李殊,是李二郎的儿子吗? 柳贺也开始在心里悄悄嘀咕。 李二郎把司柔送回房中安抚了一番后,便去寻了李怀谦和李观棋。 开门见山“父亲,您和观棋到底知道了什么?” 李怀谦掀了掀眼皮“说了你便信吗?” 李二郎沉默。 良久。 “我信父亲和三弟不会杀殊儿。” “父亲,三弟真的怀疑殊儿的身世,对吗?” 李怀谦颔首“还有一桩事没告诉你,本想着能瞒一段时间算一段时间,不曾想殊儿死了,再瞒下去,怕是会被人钻了空子。” “二郎,你被人下了绝子药。” “是一种很罕见的绝子药,脉向基本不显,寻常大夫等闲不识。” “前段时日,为你诊脉的大夫是国寺住持的俗家弟子,玄小居士。” “若非是他,根本无法诊出。” 惊愕之下,李二郎身形踉跄,脸色煞白。 绝子药? 国寺住持俗家弟子玄小居士的分量,使得李二郎没有资格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一日之内,连遭两次打击。 唯一的儿子死了,又得知被下了绝子药。 “玄小居士能否诊出儿子中药的大概时间?” 李二郎掌心抵着圈椅的扶手,勉强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李怀谦叹了口气,沉声道“三四载的光阴。” 三四载? 李二郎只觉得可笑。 他与司柔成婚尚不及五载。 若司柔不愿孕育子嗣,大可以直截了当的告知于他,有商有量的决定过继或是说服爹娘,但司柔没有。 他爱慕司柔,等了数年才等来司柔松口。 “父亲和观棋便是因此怀疑殊儿的身世吗?” 李怀谦道“是也不是。” 李怀谦并没有说的太仔细,而是话锋一转道“你如何看待殊儿之死。” 不是他不相信二郎的人品,实在是二郎在司柔面前,原则和底线会一降再降。 简单点说,就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李二郎坐在圈椅上,神色恍惚“阿柔有句话说的没错,殊儿畏水,素来都是绕着池塘走的,更不可能会在暴雨天过去。” “所以,殊儿的死定有内情。” 阿柔,阿柔,阿柔。 李怀谦听着这个称呼只觉得腻歪的慌。 他的二郎是真能忍啊。 听到被下了绝子药,情绪还可以如此稳定。 他都怀疑,司柔给二郎下的不是绝子药,而是迷魂汤。 “如果司柔一口咬定是观棋杀了殊儿,要求你不得不二择其一呢?” 他曾从皇后娘娘口中听过恋爱脑一词。 他实在不相信恋爱脑的脑子。 恋爱脑不仅糊涂,还善变。 前一瞬信誓旦旦,后一瞬就全盘推翻。 在跳出泥泞和深陷泥泞里反复拉扯改变。 他的二郎很有潜质。 李二郎眉目微敛“阿柔不是不讲理的人。” “殊儿走了,她心下痛苦,才会言语激烈,等她缓缓,便不会听信兰晴的胡言乱语了。” 李怀谦嘴角微微抽搐,恨铁不成钢道“她给你下了绝子药啊,你就不气、不恨?” “而殊儿有可能是她和旁人的子嗣!” 李二郎沉默片刻,薄唇轻启“气无用,恨无用。” “我求娶她时,她曾透露过不愿生子的想法,我求娶心切,应了她。” “她嫁入府中,母亲不满她的出身,又一再催生,或许她惶恐不安一时想左了,动了假孕顶替的念头。” “殊儿可能不是我的亲子,但也绝不可能是阿柔与见不得光的狂徒私通诞下的儿子。” “阿柔品行高洁,做不来此等龌龊之事。” “她被母亲为难时,是我没有护好她,绝子药就当作是当年的誓言成真了吧。” 李怀谦:!?(?_?;? 他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说来说去,成了他夫人的错了?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父亲,孩儿不孝 扪心自问,他夫人虽有些看不上司柔的家世,也介意司柔对二郎多年的欲擒故纵,但从未刻意搓磨过,也从不曾在外落过司柔的面子。 所谓的一再催生,只是随口提了句二郎成婚晚,年岁委实不小了,该预备着要孩子了。 一没有求香火心切寻各种生子偏方,二没有仗着婆母的威严往二郎房里塞人,怎么就成为难和一再催生了,还把混淆李家血脉的过错推过去。 这下,李怀谦看自己一根筋的儿子也不顺眼了。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不计较了?”李怀谦心塞的很,不可置信的问道。 唯一的儿子血脉存疑,又被下了绝子药,轻飘飘的身体晃了晃,就没然后了? 他是生了个什么圣人啊。 别去翰林院修前朝史书了,直接去国寺立地成佛白日飞升吧,国寺需要二郎这尊大佛。 李二郎听出了自家父亲声音里的责怪和不忿,甚是无奈“父亲,即便殊儿不是我与阿柔的亲子,但阿柔对殊儿的疼爱不作假,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殊儿溺亡,阿柔是受打击最大的。” “若此时再把绝子药一事闹大,阿柔将再无立足之地。” “子嗣问题,说到底只是儿子与阿柔二人的问题。” “还望父亲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全了阿柔的体面,所有的事情止于殊儿溺亡。” 李怀谦简直快要气笑了。 忍无可忍,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案桌上“你不想计较,你欲息事宁人,也不想想司柔会不会善罢甘休!” “兰晴在众目睽睽之下攀咬观棋,到底是兰晴自作主张,还是司柔授意?” “还有,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司柔不是殊儿的生母。”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司柔不愿生子,只是不愿给你生子,她想嫁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闻言,李二郎神色甚是难堪。 “父亲,就事论事,若无实证,岂能随便恶意中伤。” “阿柔的性情为人,阖府上下有目共睹,您不能为兰晴污蔑三弟就迁怒阿柔。” “阿柔是阿柔,兰晴是兰晴。” “子嗣是子嗣,与我和阿柔的夫妻情意无关。” 李二郎的声音有些激动。 似是在反驳李怀谦,又似是在说服自己。 共枕上千个日夜的人,怎么能是同床异梦呢。 李怀谦不愿再给李二郎留幻想,一针见血道“到底是为父恶意中伤,还是你自己自欺欺人?” “她若倾心于你,就不会对你若即若离。” “她若真的表里如一,就不会有血脉存疑。” “二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排泄物吗?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真正良心相许的人相处起来是何种模样。” 李二郎腾的一下从圈椅上站起来,疾言厉色“父亲,您的话过了!” 细看,就能在疾言厉色下窥出虚张声势。 李怀谦皱眉“是你糊涂过了头。” “罢了,多说无益,为父再问你一遍,如果司柔认定是观棋谋害了殊儿,要求你与观棋割席,你当如何?” “拐弯抹角似是而非的话都不必再说,为父要的是直白鲜明的答案。” 李二郎眸光闪烁,嘴唇翕动,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李怀谦抬高声音,催促道“回答!” 李二郎颓然捂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孩儿不孝。” “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夫。” “阿柔自嫁给孩儿那天起,就被冠上了李姓,成昌司家成了她的娘家,孩儿不能让她无家可回无人可依。” 李怀谦的心已经沉的不能再沉了。 不计代价和回报承担为人夫的责任,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而不是蒙了眼堵了耳塞了口鼻,自我感动的付出。 那不叫有责任心,那叫愚蠢可笑! “二郎,为父很失望。”李怀谦自嘲的笑了笑。 “不辨真伪,不明是非,没有立场,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你判断真伪是非的标准是司柔,你的底线和原则也因司柔一退再退。” “你自小受教于德高望重的大儒,读的是千古圣贤书,到头来,被司柔二字死死的包裹着,那你做人干嘛,做个无悲无喜的傀儡刚刚好。” “为父很怀疑,有朝一日司柔说要谋朝篡位,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追随她。” “罢了,今日的谈话就到这里吧,为父不希望司柔知道,你好自为之吧,” “走吧。” 李二郎欲言又止。 见李怀谦失望意味明显,终是叹着气离开了书房。 刚出主院,李二郎就在拐角处遇到了李观棋。 四目相对。 李观棋神色平静,李二郎面露羞愧。 似乎是在羞愧二择一时弃了父兄,选了司柔。 “二哥。”李观棋轻声道。 李二郎颔首“观棋,是兄长对不住你。” 李观棋眼眸深处闪过了然,看来父亲和二哥的谈话并不怎么和谐。 “二哥,想一条路走到黑也是选择。” 很多时候,撞了南墙才知道疼。 “我先说的是,如果二哥在那条路上觉得孤寂沉重难以走下去时,可以回头的。” “我和父亲永远不会弃二哥而去。” “只是,千万不要做下无法回头之事。” “观棋言尽于此。” 李观棋拱拱手,旋即踏入了主院,留给李二郎一个背影。 兄弟二人,方向相反。 李二郎想,这是背道而驰吗? 李二郎不知。 他不想的。 李二郎收回视线,朝着兰熹院走去。 兰熹院,是他和阿柔的院落。 另一边,李观棋象征性的敲敲门,不等李怀谦应允就进了书房。 李怀谦气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一见李观棋,就忍不住满心的牢骚。 “观棋,你是不知道二郎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为父都懒得说!” “为父聪明一世,怎么就有二郎这么个糊涂蛋儿子。” “还进士,真丢大乾文官的脸。” “一见司柔,就像是哈巴狗见了香喷喷的肉包子似的,脑子里除了肉包子,空空如也!” 李观棋上前给自家父亲斟了杯茶,双手奉了过去“父亲,先消消气。” “二哥与司姑娘夫妻情深,您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别瞎撮合 “您以前好说二哥与司姑娘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定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您身为旁观者都被司柔特意营造的表象蒙蔽,何况是二哥这个局中人呢。” “他本就对司姑娘一往情深,先是多年爱而不得,好不容易美梦成真抱得美人归,而后夫妻数载恩爱,因而沉溺于司姑娘倾力编织美梦和温柔乡不可自拔,很容易理解。” “你我早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李怀谦接过茶盏,轻轻的吹了吹浮沫,抿了两口后,才剜了李观棋一眼“你是故意来气为父的吧!” “什么叫为父以前好说二郎与司柔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定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人生在世,谁能每个眼瞎的时候。” “还有,他那是抱得美人归吗?他分明是抱得豺狼虎豹蛇蝎归。” “以后,你若是娶妻,为父定要将女方家中上下数代查的清清楚楚,以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李观棋笑了笑“父亲,儿子可以不娶妻的。” 李怀谦横眉一扫“那不行!” “你二哥被下了绝子药,此生注定膝下无子,你子嗣丰盈的话,还能挑个聪明的过继给他,要不然,我李家岂不是断子绝孙了。” “我李家这么好的传承,绝不能白白断了。” 在读书一途上,李家儿郎有绝对的天赋。 李观棋:二哥犯糊涂,他受累? “父亲,玄小居士不是说二哥的绝子药并非绝不可解,得遇贵人,百病尽消。” “所以,父亲还是把传宗接代的任务交给二哥吧。” 李怀谦冷笑“得遇贵人?” “就二郎一脸衰样,还得遇贵人?” “不被司柔引得在死路上狂奔就就不错了。” “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的绝子症瞎猫撞死耗子治好了,为父也不敢将偌大的家业交过去。” “为父如此聪慧精明,都能生出他这样的糊涂蛋,那他呢?” “指不定他的儿子比他还愚笨糊涂,被骗的团团转。” 李观棋:他父亲已经气的开始人身攻击了。 李怀谦继续道“你聪慧又好运,李家的未来只能靠你了。” 李观棋叹息“父亲,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您是盛年阁臣,假以时日定能被提未次辅,有您这根定海神针在,李家就会屹立不倒。” “还有,实在不行还有大姐呢。” 李怀谦面露愁容,摇摇头“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为父比你还敢想。” 他甚至为自己定下了三年次辅五年首辅的远大理想。 准备走一步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路。 奈何,理想刚见光,就被风吹走了。 司柔的身份,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 谋逆的罪名,就算李家撇的再干净,也会受影响。 能全身而退,就得烧高香了。 “父亲何必如此悲观。”李观棋道“既然二哥做了决定,那就遵二哥的心意。” “分家?”李怀谦愕然。 他正值盛年,就张罗着给儿子们分家? 李观棋摩挲着指尖,轻声道“兴许柳贺会给我们一个大惊喜也说不定呢。” 柳贺是个不可多得难得一见的断案高手,未必不能剥丝抽茧,还原事情真相。 司柔,落不了好。 李怀谦听懂了李观棋的言外之意。 “但愿吧。” “万一到那一步,你二哥依旧鬼迷心窍一意孤行呢?” 李观棋沉吟片刻,缓缓道“二哥是被虚假的柔情蜜意吊住的,等二哥不得不相信司柔待他从无真心时,自会醒悟。” 李怀谦:不,他不抱希望。 有些人,就喜欢在臭水沟里找水喝,在虚情假意里找真爱的证据。 “不提这档子遭心事了。” “殊儿的身后事该如何办?” 兰晴喊出那一嗓子后,就让李家陷入了尴尬。 “看二哥的意思吧。”李观棋不愿掺和。 “父亲,你我掺和的越多,二哥就离你我越远。” 李怀谦没好气道“这是养了个祖宗吧?” 李观棋:…… 李怀谦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眉目微敛,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听说,乔首辅的重孙女儿入京了?” 李观棋待眉心跳了跳,神色不动道“是吗?” “儿子不知。” 李怀谦斟酌再三道“传闻中,乔首辅的重孙女儿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你……” “父亲。”李观棋打断了李怀谦的话,平静道“我与乔姑娘不合适。” “李家虽也是清贵之家,但与乔家相差甚远,一个是骆驼,一个是骡子,不可比不可比。” “二来,乔姑娘早已过了许亲婚嫁的年纪,时至今日仍待字闺中,要么是无婚嫁之心,要么就是情有所属。” “不论是哪种可能,李家都不受欢迎。” 说到此,李观棋顿了顿“父亲,您不觉得乔首辅接乔姑娘入京的时间太巧合了些吗?” 李观棋推开门窗,扫视一周,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道“都是在河间小菩萨离京后。” “小菩萨离京,儿子被召入宫,帝后念旧情,宽宏大量将司姑娘的旧事告知儿子,允儿子自查自证。” “那乔首辅呢?” “以乔首辅的功绩和声望,也不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恩典。” “乔首辅接乔姑娘入京的用意细思极恐。” 李怀谦瞠目结舌。 不是他不够聪明,是他不敢想乔家也会有如此狗血之事。 “你的意思是,乔首辅的重孙女儿也牵涉进了谋逆之事?” “还是说,司柔的前未婚夫也哄骗了乔家的女儿?” 不至于吧。 难不成真是一朵人见人爱的花。 李观棋大胆猜测“兴许就是一人。” 李怀谦:…… 年轻的人世界,他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要不然,找个机会直接告老还乡吧。 “所以,父亲千万别想着撮合儿子和乔姑娘了,否则李家真成了反贼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怀谦喟叹“有些想见见那朵花了。” 那可是乔首辅的重孙女儿啊。 真真的比皇室公主还要金尊玉贵千娇万宠,怎么也想不开了。 “不提了,不提了。” “为父要入宫一趟,你可有话带给陛下和皇后娘娘?” 第二百九十三章 祖坟塌了 “放心。”李观棋淡淡道。 李怀谦“没头没尾。” 李观棋笑了笑“陛下和娘娘能懂的。” 李怀谦:还打哑谜! …… 懿安宫。 顾笙得知大理寺少卿柳贺接了李殊溺亡一案,心下微微有些诧异。 不是诧异于柳贺接手,是诧异于李家主动报官。 官宦之家发生此等事情大都是尽可能遮掩,将其对家族的影响降到最低,最好无风声传出,更莫说是文官清流之家了。 “朕觉得是好事。”萧砚随一目十行批阅奏疏,头也不抬道。 “柳贺介入,不论查出怎样的结果,总归占了公平公正二字,李家上下也会更信服些。” “若是李阁老亲自处理此事,司五姑娘指不定会对着李二郎吹什么枕边风呢。” “早些水落石出也早些尘埃落定,秋闱近在眼前,影响了李三郎科考就不好了。” 顾笙觑了萧砚随一眼。 倒也是很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萧砚随是舍得动脑子了。 “笙笙,朕发现各州府官员清闲无聊的很,竟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挂念朕是否吃得饱睡的香住的安稳。” “奏疏千里迢迢送入京,就为了嘘寒问暖。” “但凡他们把这份嘘寒问暖用在当地百姓身上,大乾早就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了。” 萧砚随啪的一下把奏疏拍在案桌上,气势汹汹道。 顾笙上前,扫了一眼。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力透纸背。 字好,遣词造句更是上佳,就是内容…… 颇为一言难尽。 顾笙勾勾唇角“勉强也算是忠君吧。” “你可以批复风调雨顺否,吏治清明否,百姓安居否,两袖清风否。” “他们嘘寒问暖以示忠君,你一连四问表礼贤下士。” 萧砚随撇撇嘴“不问也知道答案。” “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官员没时间跟朕来这套虚的。” “朕把这些人记下来,年底吏部考核评定时,特别关注一二。” 顾笙:…… 这些官员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萧砚随又重新埋首奏疏,一本又一本。 帮谢逾缓解压力,他是认真的。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萧砚随捧着一本奏疏,皱眉抬头“笙笙,看看这个。” 江东丹阳郡郡守的奏疏? 江东丹阳,是谢逾和谢霜霜的祖籍。 盛满年少回忆,也载满绝望痛苦的故乡。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谢霜霜讲述下的荒年惨状。 霜霜说,从先皇乾熙十五年起,丹阳郡每逢雨季,雨水连绵,洪涝不断,郡南古堤久废不缉,洪水过境后蝗虫肆虐瘟疫横生,百姓颗粒无收,哀鸿遍野。 遭难的百姓白土并干泥当成饭食,咽不下去也得咽,每吃一口满嘴里粘一圈,咬牙合眼硬生生噎下去。 咽下去了,肚子是填饱了。 可这比饮鸩止渴还可怕,逃荒路上多的是手脚肿胀,肚子隆起之人。 进了肚子,出恭难如上青天,最后肚胀而死。 后来,谢逾走到了先皇面前。 江东丹阳兴修水利,重建古堤,浅浅有了鱼米之乡的欣欣向荣。 江东丹阳下辖县城也成了一众新入仕官员外放的首选之地。 奏疏上,丹阳郡郡守在请罪。 谢家祖坟塌了,累累白骨曝尸光天化日下。 谢逾得势后,修整了族中坟茔,寻风水大师择吉时将枉死在大火中的族人重新迁坟下葬。 生前,四世同堂。 死后,依偎相守。 顾笙蹙眉“当年为谢氏枉死之人修葺坟茔,圆寂的国寺老主持亲自掐算为坟茔选址,负责建造的皆是建高祖皇陵的后裔,水平技艺毋庸置疑,用料更是讲究,绝不会短短几年崩塌。” 毕竟,高祖的皇陵还安然无恙。 一没渗水,二没漏雨。 最主要的是,坟茔群塌一两座坟还能理解,数十上百的坟全塌了,尸骨还露了出来,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有人在报复谢逾?”顾笙摩挲着指腹,所有所思道。 搞不过谢逾本人,就去搞谢逾枉死的族人,拿死后的清静做文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萧砚随一字一顿“秦之珩。” 顾笙心下赞同。 得天庇佑顺风顺水的秦之珩在梁州吃了那么大的亏,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可是,刨族人坟地委实卑劣。 老天爷要不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自己选了个什么丧心病狂的玩意儿做天命之子! 萧砚随迟疑道“这事儿……” “告诉谢逾吧。”顾笙接话“谢逾早晚会知道的。” 供奉在国寺的百盏长明灯,就是谢逾对族人的惦念。 萧砚随抿抿唇,仍有些犹豫“若谢逾得知消息,定会毫不犹豫的赴丹阳。” “谢逾的身体状况,支撑不起他远行了。” 顾笙缓缓道“谢逾是谢家唯一的幸存者。” “那些曝于天光下的尸骨,总要由谢家人出面埋葬,入土为安。” “劝不住的。” “也瞒不住的。” 活着人重要。 可在活着的人心里,死去的人更重要。 “秦之珩折腾这一出,是单纯的报复泄愤,还是想引谢逾出上京,趁此机会一劳永逸除掉谢逾?” 想来,谢逾让秦之珩感觉到了压力。 萧砚随一听,面露焦急“敌人在暗,谢逾在明,那就更不能嚷谢逾去了。” 顾笙抬眸,轻声问道“如果有人炸了皇陵,将高祖、先皇的尸骨刨了出来,你当如何?” “朕诛他九族!”萧砚随不假思索“不,十族!” 顾笙叹息“高祖、先皇尊荣一生寿终正寝,坟墓被毁,你尚且如此愤怒,谢逾家人一朝枉死,是他心底的痛,他怎么可能忍的下来。” “就算你我劝说,他勉强忍下来,这股子郁气和愤恨藏在心中,便会如烈火灼烧着他,他日夜难安,身体还是休养不好。” “倒不如顺心而为!” “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谢逾离京前,让乔小乔再发一次秦之珩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的毒誓。” “顺便再给凌玉莹去封信,让凌玉莹也加把劲儿。” 凌玉莹作为第一女主,光环总要比乔小乔亮一些。 不过得提前将贫民窟危房中的百姓安置在安全地方。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掘坟曝尸 萧砚随沉声道“笙笙,理智上来说,谢逾实在不适合离京。” “秦之珩的气运岂是几句毒咒就能削薄的。” “你这是在纵容谢逾冒险。” “万一谢逾真的出事了,你……” 顾笙眉目微敛,幽幽道“或许谢逾更愿意陪族人死在一起,而不是碍于生死不顾及族人尸骨。” 谢逾那个人,性子比谁都倔,比谁都硬。 否则,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带着谢霜霜熬过灾荒年,又豁出命去行刺先皇,被先皇收服后,毅然决然净身入宫。 谢逾行事带着不留余地的果决。 这样的人,在得知祖坟被毁,族人尸骨四散零落的消息后,怎么可能稳得住。 所以,不是她纵容谢逾冒险,是她知道,谢逾一定会如此选择。 “陛下,你也了解谢逾的。” 萧砚随和谢逾,既是君臣,也是兄弟。 “与其你我劝阻,致使他越发束手束脚,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 “在梁州,谢逾能让秦之珩吃尽苦头,使秦之珩的筹谋毁于一旦,那丹阳之行,谢逾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她能救得下谢逾一次,也会救得下谢逾第二次! 本就迟疑摇摆的萧砚随被说动了。 “笙笙,要不,朕也下一回黑手。”萧砚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顾笙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黑手?” 萧砚随一本正经“朕派人去把前朝皇陵给盗了吧!” “顺便再将秦家先祖的尸骨抬出来晒晒太阳。” “秦之珩做的孽,报应在前朝皇室身上也说得过去吧。” 顾笙无言以对。 “你就别跟那些土夫子抢活干了。” “我们是人,没必要为了恶心秦之珩,就学秦之珩无底线的行径,把自己变成似秦之珩一般的畜生。” 萧砚随“你是在暗戳戳说朕的想法禽兽。” 顾笙“是的呀。” “你快些将丹阳郡守的请罪奏疏给谢逾送去吧。” 萧砚随拉了拉顾笙的袖子“你跟朕一起去。” 顾笙:!?(?_?;? 萧砚随郑重其事的强调“见你,谢逾开心。” “心情好,伤病也会好。” “他身体康健些,赢面自然就大了。” “你……”顾笙心绪复杂。 她是着实有些搞不懂萧砚随的想法了。 难不成要进入他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的阶段了? 萧砚随眼神闪了闪,一手把奏疏塞进宽大的袖子里,一手拉着顾笙朝殿外走去。 “你有点儿像是去秀恩爱的。”顾笙小声提醒。 萧砚随否认“朕像是那种浮夸的人吗?” 顾笙在心里默默回答,你不是像,你就是。 兴泰殿。 谢逾的咳嗽声时不时传出。 “青桦,你家督主病了?”顾笙看向站在廊檐下的内侍,凝眉问道。 青桦忙见礼“奴才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回皇后娘娘的话,扁太医说督主大人不慎染了风寒。” “晨起还好好的,一过午,就莫名其妙咳嗽起来了,还有些低热。” 闻言,萧砚随只觉得袖子里的奏疏烫手。 伤上加病,而今他又带来噩耗。 一连串接踵而至,铁人也熬不住吧。 萧砚随对着顾笙眨了眨眼睛。 顾笙:别问她,她也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青川的身影由远及近,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就像是天快要塌下来一般。 “发生了何事?”顾笙拦下青川。 青川欲言又止。 “江东丹阳?”顾笙直接道。 青川愕然,点了点头。 萧砚随:有人接过了烫手的山芋。 萧砚随和顾笙相携入殿,青川紧随其后,青桦尽职尽责的守在殿外。 谢逾面颊坨红,眼睛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手掌握拳抵在唇边不住的咳嗽着。 远远瞧着,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见有人入殿,谢逾抿了口药茶,压下嗓子里的痒意,声音沙哑道“陛下和娘娘怎会来此?” 萧砚随略有些心虚道“江东丹阳郡郡守上了封请罪奏疏,朕和笙笙商议后觉得还是应该告知于你。” “在殿外,见青川神色有异,便稍作询问。” “青川应也收到了消息,还是……” 谢逾直起腰,强压着咳嗽道“丹阳出事了?” “青川,你来说!” 谢逾看出了萧砚随的犹豫不决,索性直接把目光转向青川。 青川语气沉重“督主大人,谢家族人的坟茔一夜之间塌了,棺木不翼而飞,尸骨散于坟茔各处。” 下一瞬,谢逾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迹点点溅在面前案桌铺开的宣纸上。 “谢逾。”顾笙瞳孔一缩,失声道。 她清楚,谢逾吐血,不仅仅是因心绪起伏震荡,也因身体状况真的大不如前了。 谢逾擦了擦嘴角血渍,微微喘息着。 “秦之珩。”谢逾一字一顿。 他绝不相信是巧合,第一个念头就是秦之珩在报复! “青川,你先下去吧。”谢逾摆摆手。 青川很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萧砚随看着宣纸上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朕替你去一趟江东丹阳吧。” 他以天子之躯为谢逾枉死的族亲收殓尸骨,也能慰藉谢逾族亲的在天之灵。 谢逾,好好活着吧。 自他继位后,谢逾既是护在他身前的盔甲,也是他手中锋芒毕露的利剑,也是时候让他为谢逾做些什么了。 他认谢逾为兄,某种程度上,谢逾的族人也算是他的长辈。 反正他在上京城的存在感并不高。 偷偷的去,悄悄的回来。 顾笙:??? 这主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谢逾不会同意。 虽说萧砚随不管事,但吉祥物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只要坐在那儿,就是天下正统。 可萧砚随若有个三长两短,天下真就大乱了,什么阿猫阿狗也会来掺和一脚。 果不其然,谢逾道“陛下说笑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之中,秦之珩在丹阳毫不遮掩的搅弄风雨必然有所依仗,陛下如有闪失,谢家满门九泉之下也难赎其罪。” 萧砚随争辩“朕不是君子,也不是智者啊。” 他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陛下。”谢逾抬高声音“掘坟曝尸之仇,得亲手报。”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安心前去 谢逾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坚定和决绝。 在梁州,他能与秦之珩拼个两败俱伤。 赴丹阳,他也绝不会全无招架之力,使得形势一面倒。 萧砚随抓耳挠腮“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委实忧心你的身体。” “仇怨要报,你也得活着!” 谢逾的眉目和缓了些“陛下,死不了的。” 萧砚随:…… “去吧。”顾笙开口“安心前去,莫要忧心上京,上京乱不了。” 就像谢逾所说掘坟曝尸之仇,得亲手报! 易地而处换位思考,若是有人敢毁她母亲、表兄的坟茔,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也要弄死对方。 “此行,除了人皮面具外,我还有两样东西要给你,一是隐身披风,可隐身消形,但只能再用一次了。” 话音落下,轻飘飘滑腻腻摸得着看不到隐身披风落在谢逾掌心。 顾笙接着道“二是一枚传讯符,若有意外,可千里传音。” 谢逾:顾笙掏出的东西只应天上有。 顾笙抿唇,又思索一番后,掏出了一瓶恢复药剂递过去“生死关头的救命良药。” 没有似秦之珩一般随地捡千年人参的大气运,那就用恢复药剂来补。 她没有逆天气运,但她有外挂。 细细一想,也有一拼之力。 谢逾珍而重之的收下。 顾笙几次三番救他性命,如此重恩,来生当牛做马也要相报。 “得活着回来。”顾笙执拗的强调。 谢逾颔首“会的。” 就算不能活着活来,他也会狠狠的撕咬掉秦之珩的势力! 顾笙弯了弯眉眼,笑容浅浅。 萧砚随心想,若是谢逾回不来,他定要去将秦家先祖的骨灰扬了。 见谢逾精力不济,顾笙和萧砚随并没有久留。 “笙笙。”萧砚随蓦地开口, 萧砚随只觉得笙笙方才的笑容,有些像秋风肃杀下的花,看似娇艳怒放,实则透着股凄楚。 笙笙也不放心谢逾离京长途跋涉远赴丹阳吧。 “笙笙,朕想秦之珩死!” 顾笙“我也想。” 可是想没用,很想很想也没用。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世人向来以输赢论英雄,但秦之珩的行径未免太卑劣了些! “笙笙,朕真的很怕谢逾一去不复回。”萧砚随幽幽的叹了口气,微微仰头,轻眨着眼睛,没有人能看到他眼眶里的湿润。 外界揣测,他倚重仰仗谢逾的同时,又忌惮畏惧谢逾。 其实,没有的。 他知道谢逾的风骨和重诺并没有随着净身入宫而消散。 谢逾宁死,也绝不会背弃他! 自始至终,谢逾都对得起他的信任和重用。 一滴眼泪自萧砚随的眼角滑下,落入发鬓,消弭于无形。 顾笙一字一顿“那是谢逾啊,怎么可能回不来呢。” 顾笙似是在安抚萧砚随,又似是在说服自己。 梁州之行,谢逾去了大半条命。 天命之子哪是那么容易相抗衡的。 尤其是谢逾还在秦之珩的眼皮子底下粉碎了秦之珩在梁州的所有筹谋和准备。 这天底下,或许只有谢逾有这个本事了。 顾笙心绪起伏不定,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齐齐涌现而出。 她觉得,她的心里好似盘丝洞。 “萧砚随,秦之珩鼓捣火药略有成效,而你在钻研这些稀奇古怪东西上的天分也不遑多让,不如以炼丹之名秘密召集方士制火药吧。” “你、董清寒,还有我这个半吊子,兴许就误打误撞研制出来了。” 黑火药的威力,她早有耳闻。 “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秦之珩万事俱备举兵造反时,用火药攻城掠地,大乾将士的盾牌长枪刀剑,古老巍峨的城墙城门能抵挡住几波火药攻击。” “此等有伤天和的杀器,你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萧砚随忘了离愁别绪的伤感,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朕造火药?” 笙笙对他这么有信心的吗? “是的呢!”顾笙重重点头。 萧砚随:…… “陛下有信心吗?”顾笙目光灼灼的望着萧砚随。 萧砚随嘴角微微抽搐“有信心,但没头绪。” 顾笙抬手拍了拍萧砚随的肩膀“有信心就够了,我想方子搞出火药的配方,看看试验,总会成功的,到时候炸个巨坑,给秦之珩当墓地。” 萧砚随皱眉“朕又不是秦之珩的孝子贤孙!” 顾笙“这是重点吗?” “就说干不干吧?” “干的话,我就给董清寒传信。” 萧砚随咬咬牙“干了!” “朕不想秦之珩一直骑在朕的脖子上。” “不过,研究火药一事,朕和董清寒负责就行,你莫要掺和。” “万一炸了,你和朕总要有一人主持大局。” 董清寒:!?(?_?;? 顾笙撇撇嘴“我得盯着你,我怕你脑门一热,搞个大的出来,到时候真就早早下去陪先皇了。” 萧砚随还欲争辩,梁安迈着小碎步快速走来“陛下、皇后娘娘,李阁老在乾德殿外侯着了。” 被梁安一打岔,萧砚随记不清自己想说什么了。 顾笙和萧砚随不再磨蹭,上了步辇,摇摇晃晃的回了乾德殿。 李怀谦一见顾笙和萧砚随,毫不犹豫,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有罪!” 顾笙:…… 萧砚随:…… 李阁老是要吓死他和笙笙吗? “臣治家不严,识人不明,教子无方,致使府上藏污纳垢疏漏百出,又劳陛下和皇后娘娘费心,可偏生臣又辜负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任,臣有大罪!” 李怀谦说完,又砰的磕了个头。 顾笙和萧砚随听的心惊肉跳“李阁老,要不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这砰砰砰的,简直是折磨人。 李怀谦苦笑一声“臣还是跪着吧。” 顾笙给梁安使了个眼色,梁安心领神会上前搀扶李怀谦。 李怀谦推拒“臣跪着心里还舒坦些。” 顾笙无奈道“跪着便跪着吧,只是切莫再磕了。” 李怀谦一磕头,她就有种折寿的感觉。 “李阁老入宫为的是李殊溺亡之事?”顾笙开门见山问道。 李怀谦面露惭愧“回皇后娘娘的话,确实如此。” “臣行事不严谨,露了风声,才使得府上生起波澜。” 第二百九十六章 哀顺变 兰晴言之凿凿,定是察觉到了他和观棋私下的举动。 顾笙平静道“李阁老无需自责,世上本就无不透风的墙。” “还望李阁老节哀顺变,莫要过分伤身。” 萧砚随“这也是朕的想法。” 李怀谦受宠若惊。 他是不是沾了观棋的光。 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了李家恩典,允李家自查自证,李家却没有抓住机会。 本以为要负荆请罪受些责罚,却不曾想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前朝余孽乱臣贼子的谋逆大罪啊! 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天子皆谈逆色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血流成河。 反倒是朝臣眼中不学无术浑浑噩噩的陛下有别样的胸襟和魄力。 这是不是说明陛下有做明君的潜质? 同样的,皇后娘娘也有成为贤后的可能。 什么昏君妖后,明明是明君贤后。 谁都不要拦他,这辈子他就要给帝后当当牛做马死而后已。 萧砚随继续道“朕和皇后从不怀疑李阁老和李三郎的一片忠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李怀谦:他懂言外之意的。 言外之意就是李二郎的忠心有待考量。 不用考量了,他那个一根筋儿死脑筋还恋爱脑的儿子,不忠也不孝,一心惦记着司柔。 “臣绝不负陛下信任。” 萧砚随笑了笑“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朕不妨再给你个定心丸,朕和皇后欲安排你主领明年春闱,好生准备着,莫要让朕和皇后失望。” 李怀谦满脸不可置信。 他听到了什么! 陛下和皇后娘娘这是让他镀金,而后高升吗?他现在已经是内阁阁臣了,再往上升就是次辅! 他这个年纪,荣升次辅,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李怀谦心绪激荡,良久才平静下来。 “陛下,府上之事,定会使臣的声誉受影响,大局着想不宜安排臣主持明年春闱。” 若他主持春闱,这一届进士及第的学子都需唤他一声座师,日后一旦曝出他的二儿媳勾结谋朝篡位的逆贼,这届学子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变得尴尬。 学子十年寒窗点灯熬油,他不能亲手给学子们的青云路蒙上不祥的阴影。 顾笙笑道“兴许明年春闱前,李阁老就此身分明了呢。” “本宫和陛下会辨忠奸善恶,也会明是非黑白。” “只要李阁老沿着眼前的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那些泥点子似的流言蜚语就不会溅在李阁老身上,即便不慎沾上了,本宫和陛下也会想法子让李阁老焕然一新。” “李阁老不负陛下和本宫的信任,那陛下和本宫也不会辜负李阁老的效忠。” “书写一段君臣佳话又何妨!” 皇后娘娘这番话,绝对无往不利! 这是李怀谦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没有一个有报国之志的臣子能逃得过这番话! 李怀谦按捺住澎湃的心潮“皇后娘娘,您和陛下可重用臣,但绝不可太重用臣。” “俗话说,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 “府中发生之事,臣意识到一个问题,臣识人的眼光着实不佳。” 顾笙略有不解“据本宫所知,娶司五姑娘为妻是李二哥的主意,李阁老何出此言。” 李怀谦坦白道“不瞒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得知乔首辅的重孙女儿小乔姑娘入京后,臣动过撮合观棋和小乔姑娘的念头。” 顾笙:…… 这眼光,可真毒! 一选一个准。 不过,有一说一,秦之珩身边的莺莺燕燕红颜知己都有可取之处,是世人眼中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的女子。 等等…… 李阁老这话…… 顾笙后知后觉道“李阁老察觉到了?” 李怀谦苦笑“是观棋提醒的。” 顾笙眼睛亮了亮,观棋兄长当真是聪慧又敏锐,待明年春闱后踏入朝堂,就能化身三头六臂为她和陛下排忧解难了。 “观棋兄长胸有丘壑,洞若观火。” 李怀谦:总觉得皇后娘娘再指桑骂槐。 顾笙: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踩一贬一。 “听说李阁老的夫人祖籍江东丹阳,李阁老曾陪令夫人在丹阳小住。” “本宫素闻丹阳物产富饶风光秀丽,心驰神往已久,从书卷中了解,到底不如听当地人绘声绘色讲述来的精彩,不知李阁老能否给本宫讲述下丹阳的山川风貌风土人情,或是丹阳当地的豪强大族?” 李怀谦心下疑惑。 江东丹阳? “数年前,江东丹阳还不是如今的风貌。” “连年的天灾人祸,饥肠辘辘的百姓连草皮树皮都啃的干干净净,一派荒芜麻木的景象。” “丹阳焕发生机是这几年的事情。” “就好似老天爷眷顾了一般,从天灾人祸中侥幸活下来的百姓重新安家落户休养生息。” 顾笙偷偷在心里补充,不是老天爷眷顾,是谢逾眷顾。 谢逾目睹过易子而食的惨状,所以格外的重视大乾各地的天灾人祸,逢天灾,谢逾就会尽可能快速的安排人深入当地。 谢逾面目全非,却想为芸芸众生遮风挡雨。 “若说丹阳的豪强大族,当属孙家。” “薛家次之。” 李怀谦声音徐徐,详细的讲述着丹阳的具体情况。 最后补充道“这两年来,丹阳有一姓黄的商贾发展势头迅猛,名下商铺享有盛名,财源滚滚,备受周边府县富户青睐。” “且,那黄姓商贾秉持仁爱之心积极行善,施粥济困、义诊救急、慷慨捐赠,颇得丹阳百姓的赞誉。” “短短两年便名声鹊起,在丹阳一众老牌大族富户中站稳脚跟,俨然是丹阳的一块儿招牌。” “姓黄?”顾笙蹙眉。 黄家的崛起史,与河间凌家经营仁善的美名何其相似。 秦之珩的手笔吗? “不会姓黄名尚吧?” 李怀谦回忆片刻“似乎无人知其名,丹阳百姓唤他一声黄大善人。” 顾笙: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薛家与黄大善人关系如何?” 薛家是李怀谦夫人的娘家,江东丹阳的地头蛇。 即便不及孙家,也不差太多。 李怀谦坦言“听臣的夫人说,多有合作。” 薛家有把孙家拉下马的想法。 顾笙:…… 确定了,李阁老的运气是有点儿不好。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阿又同去 二儿媳司五姑娘与秦之珩山盟海誓鸿雁寄情。 有意撮合为三儿媳的乔小乔对秦之珩一往情深痴心不悔。 就连半辈子相依相偎的妻子娘家人也与秦之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什么得天独厚的大霉运。 李怀谦察言观色后,小心翼翼道“江东丹阳黄大善人也有不妥之处?” 不会又与乱臣贼子有勾连吧! 李怀谦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怕了! 顾笙神色微动,平静道“本宫只是觉得黄大善人的行事风格有些许眼熟罢了。” 李怀谦:并没有被安慰到! 对丹阳地界的情况稍做了解后,顾笙话锋一转岔开话题“李阁老,清查粮帐的差事可能接?” 李怀谦疑惑道“皇后娘娘,一直都是谢督主在负责清查粮帐。” 顾笙脸不红气不喘道“不瞒李阁老,谢督主旧伤未愈,今又感染风寒,汤药日日难离手,本宫和陛下商议一番,为谢督主的康健着想,欲使其静养些时日,免得亏了身体根本。” 李怀谦:乍一听很有理,仔细一想有些奇怪。 谢督主是有些拼命三郎精神在的。 不知怎的,李怀谦想起了谢督主决意赴梁州之初也是称病为由。 哪里又乱了吗? 李怀谦不免多想了些。 抬眸撞上顾笙审视的眼神后,忙敛起纷乱复杂的思绪“可接。” 帝后厚恩和重用,他总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以李阁老的聪慧当清楚前段时间天降火龙禄阁着火意味着什么?”顾笙沉声提醒道。 李怀谦朗声“意味着粮仓水深妖怪多。” 若非账面实在难平,绝不会有人冒险想着放火平帐。 难,但他想试试。 帝后可以扶他上次辅之位,可若是想坐稳,必须靠他自己。 至于是否得罪人,得罪多少人,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他上面有人。 简在帝心四字的威力,比任何盘根错节枝繁叶茂都有用。 所以,不如顺势做个纯臣。 “李阁老怕否?”萧砚随将话茬接了过去。 李怀谦洒脱一笑“怕,但不惧。” “只是,臣有一疑问。” 萧砚随抿了口杯中茶“但讲无妨。” 李怀谦“禄阁着火可在谢督主的计划中?” 萧砚随心下嘀咕,不愧是盛年入阁的李怀谦啊。 老狐狸! 动动鼻子就能敏锐的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李阁老觉得呢?”萧砚随反问。 李怀谦心中已然有数“臣觉得,谢督主早有应对之策。” 萧砚随颔首“所以,接下来就有劳李阁老了。” 李怀谦叩首“臣领旨。” 顾笙叮嘱“李阁老还需去兴泰殿走一趟。” 到底是谢逾的差事,其中细节唯有谢逾最清楚。 李怀谦应下。 来时心神不宁。 去时意气风发。 萧砚随喟叹“幸亏发现的早,要不然李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要成为反贼团伙里中坚分子了。” “换一个角度想,朕怎么不算有魄力呢!” “真就敢用李怀谦!” 顾笙给萧砚随添了茶,半是揶揄半是认真道“是,有魄力。” “仁爱又有魄力,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嗯,一个另类的帝王,注定浓墨重彩。 非议也好,赞许也罢,总要有印记的。 惟庸人,无咎无誉。 李怀谦风风火火前往兴泰殿向谢逾请教时,谢霜霜匆匆忙忙的朝懿安宫而来。 “我想陪义兄一起赴江东丹阳。”谢霜霜单刀直入。 萧砚随摊摊手“别看朕,朕不做决定。” 谢霜霜的眸光凝在顾笙面颊上,迫切的等一个答案。 顾笙几乎没有犹豫“可以。” “恰好,有你在,我安心。” “阿又,你我姐妹之间有千里一线牵。” “也就是说,即使遇险,我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你的位置。” “去收拾行囊吧。” “到了丹阳照顾好谢逾,代我和陛下给谢逾的爹娘上柱香。” 谢霜霜傻乎乎道“千里一线牵是与见风长一样神奇吗?” 顾笙“大差不差。” 谢霜霜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必须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义兄。” 谢霜霜就像是一阵来匆匆去更匆匆的风。 萧砚随垂头丧气,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他又不配有姓名。 “见风就长符?”萧砚随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顾笙。 顾笙“你想长哪儿?” 萧砚随沉思“能长聪明才智吗?” 顾笙道“不能,但能让你长个头儿,以后逢年过节祭祀先皇,你就能跟先皇说,父皇,儿子又长高了。” 萧砚随呲牙咧嘴“然后,父皇就会托梦,别长了,再长就真长成傻大个了!” “笙笙,见风就长符能长,能长……” 萧砚随突然羞怯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利索。 顾笙狐疑的瞥了萧砚随一眼“你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萧砚随无语,眼睛一闭,豁出去道“能让谢逾成为真正男子汉吗?” 顾笙:……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萧砚随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厚颜无耻混不吝的模样,轻飘飘道“当年,一夕之间,谢逾满门被灭,唯余谢逾一人幸存,父皇还铁石心肠的让谢逾净身入宫,彻彻底底断了谢家的希望。” “如果见风就长符能让谢逾脱胎换骨,谢逾也能似寻常男子一般娶妻生子,也算是了却一桩遗憾。” 顾笙:萧砚随和谢逾之间奇奇怪怪的感情啊。 “能是能,但唯一一张见风就长符已经用了,暂时还寻不到第二张。” 顾笙老老实实道。 萧砚随气势汹汹“用了?” “谁用了?” “沈牧?” 不应该啊,沈牧娇滴滴的,在宫女堆里混的如鱼得水,兴许已经不惦记能不能断肢再生了。 顾笙睁眼说瞎话“我自己用了。” 倏的,萧砚随的眼神不受控制的瞥向顾笙的下半身,神情要多一言难尽就有多一言难尽。 顾笙恼羞成怒,眼神锐利,手掌猛然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萧砚随,你脑子是摆设吗?” “会不会让脑子转个弯儿!” 萧砚随讪讪的笑了笑,欲盖弥彰的看向远方。 “条件反射,真的是条件反射!”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秋闱赌局 “那你用在了何处?”萧砚随很是好奇。 萧砚随的目光又控制不止落在了顾笙凹凸有致的身段上。 他的笙笙,有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美貌。 偏偏以前,他看不到笙笙的美貌。 顾笙握起桌上的素白茶盏,一使劲捏的粉碎“你觉得我用在了何处?” “随随便便一伸手,就能将你的脖子拧断。” 萧砚随只觉得阴风阵阵,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笙笙,下次有多余的,请匀朕一枚,朕想与你妇唱夫随,做一对大力夫妻。” 顾笙撇撇嘴“难听的紧。” …… 谢逾和谢霜霜悄无声息的离京了。 满朝文武只知,谢督主旧伤复发,兴泰殿太医进进出出却无能为力,只能绞尽脑汁吊着谢督主的命。 兴泰殿的浓郁药味似是能顺着风飘到前朝。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在期盼着谢逾早死早超生,有人在祈祷着谢逾能熬过此劫否极泰来。 有人则是在蠢蠢欲动,想上奏请求天子夺阉党诠释,重振帝王威严。 天子二子,成功让萧砚随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直接站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开骂了。 说实在的,满朝文武,没几人愿意跳出来做出头鸟,不因别的,只是因萧砚随骂的太脏了,脏的有辱斯文! 于是,萧砚随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一言堂。 在萧砚随火力全开下,时间一天天而过。 秋闱,如期而至。 李观棋下场了。 有好事者设了赌局,赌这位天生哑疾,鲜少与人打交道的李观棋能否在乡试中高中解元,延续李家的辉煌。 最初,参与赌局的寥寥无几。 而后,有一神秘人豪掷五万两白银赌李观棋定能拔得头名,一举将次赌局炒的热火朝天。 上京城的达官显贵纷纷押注图一乐。 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李观棋中举易,头名难,赌局有一面倒的趋势,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压了李观棋中解元。 因此,押注李观棋高中解元的赔率极高! 得此消息,宫城里的顾笙和萧砚随乐开了花。 又要有一笔横财! 这场赌局,是梁安奉萧砚随的旨意开设的。 萧砚随做庄家,顾笙押注五万两。 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顾笙一边吃着熟透了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问道“都有那几家押了观棋兄长中解元?” 梁安掏出小册子,唰唰唰翻着。 “永宁侯先是投五千两押李三郎高中解元,紧接着景世子追押两万两,永宁侯府合计押注两万五千两白银。” 顾笙愕然“景信倒是好魄力。” 赌局的赔率一赔五,一到手,净赚十万两。 当然,她更想赞一句永宁侯府家底丰厚。 也不知道老永宁侯是怎么打下这么坚实耐造的家底的。 梁安笑眯眯道“陛下怎会亏待自己人。” 顾笙轻啧一声“庄家自己透风声,这赌局……” “你就没提醒提醒陛下,话说太满,万一观棋兄长马失前蹄阴沟翻船呢?” 梁安脸上依旧堆着笑“下注的都是不缺银钱的主儿,一开始,陛下就吩咐奴才设置了门槛儿,以免家境清寒之辈输的倾家荡产。” “陛下说了,输赢图一乐。” 顾笙挑挑眉“除了永宁侯府,还有么?” 梁安翻了一页,笑着道“顾淮傅郎中押注三千两。” “傅淮不清寒?”顾笙表示怀疑。 “庄家暗箱操作了?” 梁安忙道“哪儿能呢。”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傅郎中化名写的话本子备受青睐,一经销售,就被抢购一空,很是受热捧。” 穷的是傅郎中,可不是傅淮啊。 顾笙:深藏不露啊! 不过,也很正常。 傅淮有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狗血八卦,不写话本子怪可惜的。 “那他为何不多押注些?”顾笙轻声问道。 身边亲近人都知,押李三郎稳赚不赔。 就连梁安、四季都悄摸摸的凑了一千两押李三郎。 梁安解惑道“谢督主临行前,傅郎中就把全身的家当托付给了谢督主,三千两是傅郎中手头所有余钱,自下注后,这几日都在永宁侯府打秋风蹭吃蹭喝,一来二去已经跟永宁侯称兄道弟上了,追着景世子,让景世子唤他世叔。” “景世子不胜其烦,把永宁侯和傅郎中一并撵出侯府,而今,永宁侯和傅郎中住进了武安公府。” 顾笙:…… 认真的吗? “我爹就没用棍棒把他们打出来?” 别怀疑,她爹就有这么凶悍。 梁安抿抿唇,一言难尽道“登门时,永宁侯饮了些,抱着武安公的腿扯着嗓子叫义父。” “武安公嫌丢人,连拖带拽把永宁侯拉进了府。” 顾笙:义父? 景信现在的心情该是多么凌乱。 辈分一降再降,该日永宁侯再发疯认个老祖宗,景信彻底没指望了。 “然后,我爹就任由永宁侯和傅淮白吃白喝白住了?” 梁安越发的难以启齿,硬着头皮道“武安公让傅探花教顾家旁支的儿郎们读书,永宁侯日日跟着一道学,任何一次课堂考核不拔头筹,就绕着武安公府外的长街高喊景肃垚不如黄毛小儿。” 顾笙瞠目结舌。 上一辈的玩的可真花,日子过的可真是风生水起。 “永宁侯就应了?” 这才是顾笙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梁安也是一脸的不理解“不仅应了,已经喊过了。” “奴才觉得,永宁侯是真的想拜武安公做义父。” 认真算算,也不亏。 拜武安公为义父,就是皇后娘娘的义兄。 辈分确实挨了,但关系也是真的近了。 景世子以后得唤皇后娘娘一声小姑姑。 顾笙敬谢不敏“别了,丢不起这人。” “这种罪,还是让景信一人受着吧,本宫不争不抢。” “还有吗?” 梁安又翻了一页“卫和桢卫大人押注六千六百六十六两,还格外送了句吉言。” “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卫和桢?”顾笙只觉得今日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 无论是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的押注还是吉言,都分外用心。 卫和桢与观棋兄长有旧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令人眼前一亮 忘年交? 还是看在李阁老的面子上押注赠言? 可是,据她所知,李阁老与卫和桢一向不算亲厚,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罢了,待秋闱结束后再寻时机询问下李三郎便好。 有一说一,卫和桢行事妥帖又周全。 乔老头儿从天而降夺了卫和桢只差临门一脚的首辅之位,卫和桢不怒不怨不妒。 乔老头儿一句“睦周,老夫记得你的策论,内敛又不失锋芒,甚好。” 卫和桢便敛起锋芒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协助乔老头儿处理内阁的大小事务。 这般作派,顾笙真的高看一眼。 只要立场上没有问题,她和萧砚随必会重用卫和桢。 “梁安,你提前记下,今年中秋团圆宴赐菜,格外给卫大人府上赐一道福禄双全的菜肴。” 闻言,梁安又掏出了另一个小册子挥笔记下。 赐一道福禄双全的菜品,说明皇后娘娘准备重用卫和桢卫大人了。 前提是卫大人能经得起皇后娘娘的考验,扛得起责任,守得住底线。 但不管怎么说,卫和桢是熬出头了。 皇后娘娘并未因卫和桢结党而心存芥蒂。 “还有吗?”顾笙饶有趣味问道。 透过赌局押注,也能窥出些平常忽视的东西。 梁安再翻一页“徐家徐易押注五百两预祝李三郎力拔头筹。” 一连听了数个成千上万两,乍听百两,顾笙竟有些恍惚,反倒没有再第一时间注意到徐意二字。 梁安长了记性,开始自觉解释。 “徐易在徐家牵扯进奉顺夫人暴力圈地案后携妻儿自请除族自立门户,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易和徐舒氏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日子越过越喜庆,新开的铺子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据说徐舒氏又有了身孕,南山堂的仲大夫诊过后断言是女儿。” “徐易和许舒氏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顾笙回神儿。 徐易,舒媛媛。 奉顺夫人府垮塌了,徐家也不复旧时盛况。徐意和舒媛媛当机立断又洁身自好没有受到牵连。 “这是徐易和舒媛媛该得的。” “徐易因何会押注观棋兄长?” “打心眼里看好,还是受人指点?” 梁安道“虽是徐易的名字记录在册,但真正下注的人是舒娘子。” “舒娘子说,纵观半年来的风起云涌,永宁侯府于风雨飘摇中转危为安,傅淮傅郎中调入京中稳步高升,卫和桢卫大人也展露锋芒前途坦荡,跟着聪明人下注可能不会次次大赚,但绝对不会大赔。” “舒娘子还说,用五百两投石问路,即便赔了,也无伤大雅。” 顾笙眼睛亮了亮。 舒家,还真是出了个聪明人。 以前奉顺夫人在上京城横行霸道时,旁人提起舒家只会勉强用正眼看张牙舞爪的奉顺夫人和表面温良孝顺的舒霖。 至于舒家的女儿,绝大多数人提起时会带着意味深长且轻佻至极的笑容,就好似在讲带着颜色的荤段子。 没有人把舒家的女儿当回事。 有些说话刻薄口齿毒辣些的,甚至会把舒家的女儿与花街柳巷的清倌儿作比。 这都是奉顺夫人自己作践出来的。 时不时就收养些容貌姣好身段柔软的年轻女子认为义女,这家后院送一个,那家府上送两个。 被送出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有体面的身份。 有手段会讨男人、主母开心的,能在开脸厚得个姨娘的身份,其余的就是通房丫鬟。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鄙夷舒氏女,可偏偏奉顺夫人觉得送出去的女子都是她的门路。 而今,舒家倒了,幸免于难的舒媛媛倒是令她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那番话,说明舒媛媛不是安于内宅的女子。 而徐易也愿意让舒媛媛走出内宅! 投石问路? 顾笙神情玩味。 问何方路? 舒媛媛是察觉了设此赌局的庄家背景吗? 不过,五百两就想问她这条路,是不是有些魄力不足? 她船上的人,必须有与她破釜沉舟共沉沦的勇气,她没必要拉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上船。 “梁安,且等着。” “赌局锁定前,舒媛媛若二次下注,及时告知本宫。” 梁安颔首应下。 顾笙擦拭干净手指上沾染的葡萄汁,随口道“惠太皇贵太妃近况如何?” 惠太皇贵太妃刚与沈牧勾搭上,景嫔就断了沈牧的命根子,紧接着沈牧被她和萧砚随弄进了宫里做姐妹,而后就与惠太皇贵太妃断了联系。 换句话说,徐家上下应该叩谢景嫔的救命之恩。 如果不是景嫔下手快准狠,徐家就要踏上谋朝篡位的反贼之路了,到时候一家人齐齐整整做断头鬼。 梁安茫然的眨眨眼。 没有人吩咐他要关注惠太皇贵太妃啊。 四季接话“娘娘,惠太皇贵太妃去了趟国寺,添了一把笔香油钱,恳求国寺得道高僧为徐郴诵经祈福,祝祷徐郴来世投生富贵之家,一生衣食无忧。” “而后,惠太皇贵太妃开始着手为徐郴之子徐博奚相看亲事,相看的人选大都是上京城的高门贵女,但徐家到底没落了,惠太皇贵太妃的脸面也没自以为那么大,所以一来二去没选到合适的。” “小门小户之女,惠太皇贵太妃看不上。” “钟鸣鼎食之家,又不愿沾徐家的烂事,更莫说当年徐易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惠太皇贵太妃不死心,托宫人递信求到了乔首辅跟前,希望乔首辅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替徐博奚择一门贤妻。” “乔首辅未置可否,日日该做什么做什么。” 顾笙摩挲着指尖,眉头微微蹙着。 老一辈的交情,还真是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啊。 惠太皇贵太妃对先皇生母有照拂之恩,极其得先皇礼重,有这层关系在,除非谋逆,否则她和萧砚随动不得惠太皇贵太妃。 不曾想,惠太皇贵太妃与乔老头儿还有旧。 不会是什么青梅竹马,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另嫁他人的戏码吧? 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 思君不见君,情谊绵长数十载? 第三百章 顾淼 千万别! 乔老头耳在她心里的形象英明神武无所不能,若真真与惠太皇贵太妃有旧情,那就是乔老头儿的黑历史。 乔老头儿一朵娇花插在了惠太皇贵太妃这坨牛粪上。 四季侍奉顾笙多年,何其了解顾笙。 心下失笑,忙道“娘娘,乔首辅与惠太皇贵太妃之间清清白白。” “乔首辅非上京人氏,又怎会与惠太皇贵太妃两小无猜长大。” “是惠太皇贵太妃与乔首辅的亡妻交好。” 顾笙小脸一眨,不甚开心道“乔首辅的亡妻亦非上京人且英年早逝,怎会与惠太皇贵太妃有交集?” 失策了。 年少混迹市井招摇撞骗翻墙爬树时,就应该把握时机把各家祖宗八辈子得事情都搞清楚。 哪像现在,顶多了解上下三代! 似乔首辅那老古董似的一代,她一无所知。 四季道“奴婢专门打听了一番,据说是乔首辅的亡妻在宫宴上受安太妃的奚落,惠太皇贵太妃偶然撞见,出面护下了乔首辅的亡妻。” “一来二去,就有了交集。” “安太妃之所以轻贱乔首辅的亡妻,是因为乔首辅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被安太妃的侄孙女儿一眼相中,乔首辅不愿停妻再娶,安太妃觉得落了面子。” 顾笙指尖敲击着面前的矮桌,很是困惑“安太妃?” “先皇的后宫还有位安妃?” 顾笙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四季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皇后娘娘啊,怎么可能是先帝的后宫。” “安太妃是先帝的庶母,本是安嫔。” “先帝继位后,抬了一级成了安太妃。” 倏的,顾笙脑海里划过一道亮光“安嫔?” “不应该啊。” “据本宫对老一辈后宫为数不多的认知,安嫔唯惠太皇贵太妃马首是瞻啊。” 不论是先皇的母妃还是安嫔都不如惠太皇贵太妃得宠。 先皇的母妃是因子息而获封升位。 安嫔则是在后宫大封中因资历蹭顺风车。 而惠太皇贵太妃能在无子的情况下稳居妃位就足以见得她的受宠程度。 惠太皇贵太妃的狗腿子出面为难乔首辅的亡妻,再有惠太皇贵太妃替乔首辅的亡妻主持公道? 这…… 套路可真深,纯粹欺当年的乔首辅稚嫩青涩不了解后宫情况。 四季摇摇头“奴婢不知。” “当年的老人,出宫的出宫,死的死,没剩几人了,很多旧况难以打听清楚。” “依奴婢之见,乔首辅不像是会被惠太皇贵太妃拿捏的样子。” 顾笙脱离而出“那当然!” 自从得知乔首辅一出手就能削弱秦之珩气运后,乔首辅无所不能的形象屹立不倒! 她终于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惠太皇贵太妃为徐博奚选中了谁?”顾笙言归正传道。 四季敛起笑意“荣安县主和景炀。” “惠太皇贵太妃说她不挑,乔首辅可任选一人为徐博奚保媒。” 顾笙:!?(?_?;? 她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惠太皇贵太妃是怎么有脸说出不挑二字的。 荣安县主凌玉余是河间凌氏女,有天子嘉奖,有县主尊位,还是忠信郡公的义妹,这样的身份嫁入侯门都绰绰有余。 景炀是永宁侯府嫡女,父亲是天子近臣,兄长是有天才之名前途无量的景信,只要景炀愿意,萧氏皇族子弟多的是想求娶她的。 徐博奚是什么东西! 罪人之子,一介白身,不学无术,有什么脸肖想荣安县主和侯府嫡女! 真是应了那句,不自知的东西,就算照了镜子也没用! “把消息递给永宁侯和忠信郡公。” 虽说永宁侯不得已把景炀关进家庙,但一颗慈父之心毋庸置疑。 若是不疼爱女儿,就以景炀做的蠢事,永宁侯早对外宣布治丧了。 而忠信郡公萧明朝…… 凌玉余给她传信说看上萧明朝了! 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为难啊! 认亲宴都摆过,现在又扯看上了萧明朝! 还能再荒谬一些吗? 她去信训斥凌玉余清醒些,凌玉余言回信,信上言辞恳切的讲述了她返回河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午夜梦回时常想起萧明朝含笑唤她小锦鲤的模样。 小锦鲤是忠信郡公老夫人为凌玉余取的小名。 她还是很为难! 这烫手的山芋,她不接。 萧明朝是皇室中人,义兄义妹结亲,多少有些…… 但,要是凌玉余能靠她自己摘下萧明朝这朵高岭之花,那她绝不会棒打鸳鸯。 四季面露难色,迟疑片刻道“皇后娘娘,忠信郡公也在议亲了。” 顾笙:!!! 这是秋天,不是春天啊! 顾笙失声“赶进度呢?” “萧明朝跟谁议亲了!” 连仙气飘飘的天仙凌玉莹都无法让萧明朝动容。 四季小声道“是顾淼。” “刚开始相看,还未定下,所以就没往宫里递消息。” 顾笙:…… 顾淼是她的堂姐。 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曾扬言生来就是要母仪天下的。 然后被三叔吊起来打了一顿后消停了。 消停后,婚事也耽搁了。 这两年倒是没再吵嚷着母仪天下,但还是神神叨叨的不太正常。 她看得出来,顾淼对萧砚随的后宫毫无兴趣。 顾淼看上的是先皇! 先皇本就俊美,随着年长,岁月将其打磨的越发儒雅温和,如陈年佳酿如莹莹美玉。 皇家狩猎,顾淼对百步穿杨的先皇一见钟情,心心念念想入宫伴驾,欲靠着年轻美貌家世显赫博一博继后的位子,但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先皇猝不及防去了。 萧砚随登基后,顾家还担心会出现两女争一夫的丑闻,谁知顾淼绝口不提入宫的事情。 留书一封,言明要修道三载。 现在想开了? 不惦记先皇了? 惦记上先皇的侄儿了? 好家伙,都说皇室癫,她堂姐也挺癫。 “谁先主动的?”顾笙追问。 这很重要! 四季“淼姑娘。” “淼姑娘对在城郊练兵的忠信郡公一见钟情,直呼惊为天人。” “当天就收拾包裹离开道观下山归家了。” “软磨硬泡央求三夫人去探忠信郡公府的口风。” 第三百零一章 小喜子 “忠信郡公府的老夫人因您之故,对顾家印象极好,对婚事乐见其成。” “忠信郡公反应淡淡,未置可否。” 顾笙一颗心七上八下“顾淼堂姐不会是看到忠信郡公策马扬鞭拉弓射箭了吧?” 四季颔首“正是如此。” 顾笙:这算哪门子惊为天人! 忠信郡公萧明朝的眉眼本就与先皇有些许相象,更莫说身披银甲弯弓射箭时了。 顾淼怕不是把忠信郡公当替身了! 啧。 萧明朝年纪轻轻却成了入土糟老头子的替身,该去找谁说理去。 顾笙莫名有些心慌,她和萧砚随拉拢人心不易,顾淼可千万不要拖后腿! “四季,你尽快出宫一趟,问清楚顾淼的想法。” 闻言,四季仰头看了看天色道“奴婢这就去。” 顾笙摆摆手“速去速去。” 梁安不明所以“娘娘不看好这门婚事?” 看年龄,忠信郡公和顾淼姑娘还是很般配的。 顾笙有口难言。 她不是不看好这门婚事,是不看好顾淼的脑子。 心里装着先皇,又看上了先皇的侄儿,这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继续说你的,本宫急需换换心情。” 顾淼这么癫,还不如去祸害秦之珩呢! 梁安又一翻小册子“乔小乔姑娘下注一万两白银,押李三郎必能高中解元。” 顾笙轻声呢喃“可真稀奇。” “是乔小乔自己的主意吗?” 梁安“小乔姑娘说她有一位故友曾大肆称赞李三郎的学识。” 顾笙恍然大悟。 所谓的故友,不出意外又是秦之珩了。 “娘娘可还要继续听?”梁安恭敬道。 顾笙摇摇头“陛下呢?” “近日,你忙着赌局庄家一事,陛下身边提了新人伺候?” 梁安垂首“是小喜子在跟着陛下。” “小喜子是奴才收的徒弟,已经手把手叫了一年有余了。” 顾笙“你办事,本宫放心。” “派人去给陛下传个消息,本宫有事相商。” 不到两刻钟,萧砚随就风风火火而来,外袍上还沾染着烟火的气味,微微刺鼻。 一入殿,萧砚随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两盏茶。 “笙笙,怎么了吗?” 顾笙看着略有些狼狈的萧砚随,蹙眉道“亲自上手调配了?” 她从系统出软磨硬泡来火药的粗略配方。 想要真正研制成功,得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调整试探。 “试了试。”萧砚随边捏着眉心边挪动到顾笙身边,不由分说的枕在了顾笙的肩上。 顾笙抬眼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萧砚随身后的内侍,不确定道“小喜子?” “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小巧的脸。 秋水剪瞳,眉黛春山。 好一个清秀精致的小太监。 顾笙很是怀疑,梁安选徒弟的标准是不是看脸。 正欲称赞两句,顾笙的目光落在了小喜子平滑的脖颈纤瘦的肩膀上。 这一刻,顾笙才意识到小喜子的骨架分外瘦小。 “你便是梁安提上来的人?”顾笙不动声色道。 小喜子规规矩矩道“回皇后娘娘的,奴才小喜子,承蒙梁安公公赏识,这才有幸到陛下身边伺候。” 顾笙“倒是个懂礼感恩的。” 状似寻常继续问道“合适入的宫?” “三年前。” 顾笙眸光闪了闪。 按时间推算,三年前净身入宫时,小喜子已至舞象之年,喉结不该消失的这般干净。 顾笙压下心中的揣测“先下去吧。” 小喜子欲说还休的觑了萧砚随一眼。 奈何萧砚随枕在顾笙的肩膀上合眼假寐。 “你们也都下去。”顾笙扫过懿安宫内各司其职的宫女,吩咐道。 宫人鱼贯而出,殿内无人侍奉后,顾笙抬手扯住了萧砚随的头发。 萧砚随瞬间清醒,扑通一声滑跪在脚踏上“笙笙,朕是不是又犯错了?” 扯头发等于马后炮反思。 顾笙神情一言难尽“你是不是滑跪的太流畅了?” “习惯了习惯了。”萧砚随很是不着调。 萧砚随从不认同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论调。 顾笙拉了萧砚随一把“你先起来,若是被人撞见了,又要遭弹劾了。” 萧砚随心慌慌“你先说,省的起来还得跪。” 有一说一,滑跪那一下,还是蛮疼的。 顾笙索性由着萧砚随,压低声音道“本打算与你商议顾淼堂姐的婚事……” “她不替父皇守节了?”萧砚随脱口而出。 顾淼对先皇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略有耳闻。 主要是他进顾家如入无人之境,熟的不能再熟了。 更别说,顾淼总觉得是笙笙的存在,才影响了她入宫为妃,因此一直与笙笙不太对付。 顾笙颔首“她看上了萧明朝。” 萧砚随傻眼“笙笙,这是不是不太好?” “顾淼当年非父皇不嫁,父皇一宾天,顾淼直接道观出家,那架势比殉葬还吓人。” 顾笙“英雄所见略同。” “我已经安排四季出宫去询问了。” “当年的事,知情者甚少,倘若顾淼当真放下了先皇,忠信郡公又愿意娶她,也不失为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怕就怕……” 萧砚随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了,接话接的非常熟练“怕就怕顾淼骑驴找马。” 顾笙:!?(?_?;? 顾笙抬脚,轻轻的踢了下萧砚随的腿“谁告诉你骑驴找马是这样用的?” 萧砚随歪头“那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反正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顾淼还真是不癫则已,一癫惊人。” “你说,她会不会拿出当年想入宫的折腾劲儿来达成嫁给萧明朝的心愿?” “顾三叔应该舍不得把顾淼吊起来打了。” 一回想起顾淼失心疯的模样,顾笙就头皮发麻心里发寒。 一哭二闹三上跳,信手拈来。 甚至还隐姓埋名雇了落魄书生杜撰与先皇的风月事,写成话本子,自掏腰包排版印刷售卖。 幸亏做的隐蔽,否则顾家的名声烂上加烂。 嗯,有一个烂是她。 “兴许萧明朝态度坚决不娶妻呢。” 只要萧明朝拒绝的够彻底,顾淼就没机会发疯。 “笙笙。”萧砚随拉着顾笙的裙摆“这件事儿,朕也拿不定主意。” 第三百零二章 宫女扮太监 “朕怕把顾淼逼急了,她一头撞死在宫门前。” 顾笙白了萧砚随一眼,没好气道“你快别说了,越说越吓人。” “希望顾淼经过三年道观清修,没以往那么癫了,要不然还真有些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顾淼祸害萧明朝。” 那可是萧明朝啊。 萧氏皇族里难得的争气东西。 萧砚随叹息“虽然朕很不想打击你,但朕还是想说,顾淼的癫是刻在骨子里的。” “父皇压根儿都没跟顾淼说过话,顾淼自己便幻想出一场与父皇之间跌宕起伏感人肺腑的爱恨情仇。” “什么入宫、侍寝、得宠、升位、陷害、降位、冷战,隐忍、冰释前嫌、怀孕、小产、心如死灰、强取豪夺、破镜重圆、母仪天下、白首偕老,她齐齐整整幻想了个遍。” “这是不癫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幸亏朕嘴巴严,瞒的死死的,要不然父皇早就把顾淼大卸八块了。” “要不给顾三叔提个醒,让他给顾淼好好治治脑子?” 顾笙:…… 她能作证,萧砚随的话没有一丝一毫夸张的成分。 顾淼真真是干过这些荒唐事! “你说的有理,是得给顾淼好好治治脑子,你提的建议,你负责到底。” 萧砚随:他嘴可真贱啊。 虽然他总说自己是坨烂狗屎,但顾淼比他更像烂狗屎。 “这事儿,容朕再想想。” “除了顾淼,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萧蛔虫明知故问。 顾笙颔首“小喜子。” “小喜子?”萧砚随有些懵“他底子不干净?还是做错了什么事儿?” 顾笙垂眸审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对小喜子印象如何?” 萧砚随抿唇,思忖片刻“梁安提上来的人,规矩学的极好,手脚麻利眼里有活,据说还识文断字,是个心灵手巧的。” “只是在察言观色上尚有些欠缺。” “朕打算交由梁安再培养培养,过段时日允他正式入乾德殿伺候。” “笙笙,怎么突然关心起小喜子了?” 顾笙敛眉,脑海里回荡着萧砚随的话,时不时又冒出小喜子的身形容貌。 “为何没让梁安提个宫女上来。” “宫女在照顾饮食起居上总归要更细心些。” 萧砚随瞪大眼睛,咋咋呼呼道“朕好歹也是混过丐帮的,哪里需要宫女悉心照顾饮食起居?” “小喜子都是梁安硬塞给这么朕的,说什么朕的身边不能离人。” “哎,小喜子到底不如梁安合朕心意。” 顾笙托腮凝眸,状似随意道“或许小喜子是美娇娘。” 她一眼瞧着有问题,第一时间便问了系统。 萧砚随腾的一下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宫女假扮太监?” “梁安怎么能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萧砚随的神情不复先前的随意慵懒,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威严,乍一看似深秋时节刮过枝头的料峭寒风。 顾笙不习惯仰视萧砚随,蹙着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下说。” 萧砚随很是心虚“朕喜欢跪着。” 年少时,就陪着笙笙一起跪过顾家祠堂。 而今年岁渐长,天下皆跪他,他跪笙笙一人,也未尝不可。 “你是不是过分心虚了?”顾笙浅啜了口茶,似笑非笑。 萧砚随:…… “笙笙,朕坦白。” “小喜子伺候朕沐浴了,但只给朕捏了捏肩膀,递了下布巾,别的什么都没了?” 顾笙“还有呢?” 萧砚随:小喜子误他! “给朕布菜、侍墨、奉茶、守夜。” “笙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朕坦白。” 顾笙叹气“宫女伺候你饮食起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正常!”萧砚随打断了顾笙的话。 顾笙:…… “查清小喜子的身世,女扮男装的来龙去脉最重要。” 她不觉得梁安会背弃萧砚随助宫女得宠。 说不定,梁安都被蒙在鼓里。 萧砚随眼睛又圆又红“朕的清白也很重要啊。” 万一笙笙觉得他跟小喜子看对眼了,他找谁哭去。 他真是瞎了眼,竟然还夸小喜子规矩学的极好,手脚麻利眼里有活,还识文断字,心灵手巧! 分明就是个包藏祸心的。 顾笙声音不见波澜“小喜子又不行了?” 萧砚随气的七窍生烟,扯着嗓子朝着殿外喊道“梁安,你给朕滚进来!” 正喜滋滋盘算着能靠赌局赚多少棺材本的梁安傻眼了。 跟在陛下身边多年,陛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他听一耳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一次,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梁安战战兢兢的入了大殿,也不敢再磨蹭,直接跪在地上。 萧砚随大步流星行至梁安身边,咬牙切齿“梁安,你收了小喜子什么好处,竟帮她遮掩一道算计朕!” 萧砚随是真的快要气炸了! 他努力的想把笙笙身边别的男子都赶走,小有成效时,自己身边出事了! 若不是笙笙发现的早,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梁安:!?(?_?;? 他怎么有些听不懂陛下的话。 “陛下,不知小喜子做错了何事?” 萧砚随气急败坏“小喜子是女子,是女子!” “梁安,朕信任你,所以你提上来的人,朕从不曾盘问。” “你难道不知道历来入了乾德宫,贴身伺候天子的宫女,结果是什么吗?” 无一例外,被天子受用。 暖床,侍寝。 相当于半是奴婢,半是主子。 再得脸些,就会正式成为后宫佳丽中的一员。 “梁安,你真的好得很。” 萧砚随气的有些口不择言,很想不顾一切的踹梁安几脚,又考虑到梁安侍奉他多年,伸出的脚便又收了回来。 梁安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不要命的叩头“陛下,奴才有罪。” 顾笙沉声道“不着急认罪,先把话说清楚。” “梁安,你于陛下而言,就如四季之于本宫,本宫不信你会勾结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女蒙蔽算计陛下。” 梁安眼泪汪汪。 “皇后娘娘明鉴,奴才也不知小喜子是女儿身啊。” “小的收小喜子为徒弟前,专门去查了净身记录,确实有小喜子的名字。” “一应审核都无任何问题。” 第三百零三章 奴婢是陛下的人了 “在决定调小喜子于御前伺候时,还特意安排太医为其诊脉,确定其身无隐疾。” “太医院的太医皆是杏林界的泰斗,怎会连小喜子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 顾笙敛眉,略作思忖。 是啊,太医院的太医若是连男女都辨不出,还是利索索收拾行囊归家去吧。 萧砚随的气并不见消。 如若不是梁安里应外合,那小喜子的问题就更大了。 “去,给朕扒了小喜子的衣裳,瞧瞧她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此等行径,当以刺客论处。” 梁安连滚带爬离开大殿,觑了眼立于廊檐下垂首恭顺的小喜子。 好吧,确实有几分女相。 梁安抬了抬手“拿下小喜子。” 小喜子愕然不解“师傅?” 梁安别过脸去,嘴上孝顺的称他师傅,背地里把他往死路上送。 这声师傅,他当不起! 梁安吩咐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给小喜子验身。 老嬷嬷:这年头儿,给太监验身的活也是老嬷嬷负责了? 简直不把老嬷嬷当人看! 老嬷嬷们对梁安投去怀疑质问的眼神。 梁安有口难言“吩咐你们去自有咱家的道理,磨蹭什么?” 老嬷嬷收回视线,认命的去了暂时关押小喜子的耳房。 “梁公公,验完了。”老嬷嬷恹恹道。 “皮肤白皙无疤痕无异味,是个清秀可人儿的小太监。” 梁安:!?(?_?;? 小太监! “你确定小喜子是太监?” 老嬷嬷颔首“老奴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梁安凌乱了。 老嬷嬷亲眼所见不可能假,难道皇后娘娘和陛下判断出错了。 不过,这也算是好消息。 陛下在皇后娘娘面前的清白保住了! 梁安匆匆忙忙入殿禀报。 顾笙:…… 萧砚随:…… 萧砚随怒容敛起,喜不自胜。 顾笙心中仍有些疑问。 “先别高兴太早,把小喜子带进来。” 顾笙目露审视。 脸还是那张脸。 双瞳剪水,眉黛春山。 身型纤细瘦弱。 乍一看,无甚区别。 可顾笙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 肩膀。 之前那个小喜子的肩膀没有这般直。 顾笙对着梁安招招手,低声嘱咐了两句。 梁安躬身离去。 萧砚随见顾笙神色严肃,也不敢多嘴。 这一瞬,懿安宫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滞了。 不多时,梁安带着灰头土脸的小宫女去而复返。 “皇后娘娘,奴才不辱使命。” 清水洗去了小宫女脸上的灰尘,露出了一张与小喜子别无二致的面孔。 “皇后娘娘,这是浣衣局的宫女溪儿。” “奴才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打听小喜子候在殿外时的去向,才知他以腹痛如厕为由,离开懿安宫,抄近道赶去了浣衣局。” 顾笙看着二人如出一辙的脸“双胞胎?” 小喜子抖如筛糠,哆哆嗦嗦,不住的磕头“陛下,皇后娘娘饶命,都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贪心不足,生了妄念。” “妄念?”萧砚随呢喃着。 窥出真相,顾笙反倒淡定了。 “你且说说,是何妄念让你铤而走险?” 小喜子嗫嚅着“奴才想让小溪侍寝,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皇上的女人,到时候奴才也能吃香喝辣过好日子。” “都是奴才一人的主意,是奴才逼迫小溪,她才不得不答应的。” “皇后娘娘要罚就罚奴才一人,奴才愿以死谢罪,绝无怨言。” 萧砚随脸都绿了。 侍寝? 就知道是冲着他的清白之身来的。 若是他着了道,这辈子都跟笙笙无望了! 顾笙不动声色“小喜子,你可有听过贪生怕死一次?” “你既有攀附之心,为何又不怕死。” “本宫一问,你便供认不讳,生怕罪名不能落在自己头上似的。” “不妨告诉你,即便你一力揽下,令妹也难逃一死。” “陛下的安危,不容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这已经不是爬床那么简单的性质了。 就像萧砚随所言,当以刺客论处。 啪啪啪的磕头声一顿,小喜子整个人如同木桩僵在原地。 浣衣局宫女小溪忙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恳求皇后娘娘开恩饶奴婢一命。” 萧砚随只觉得天雷滚滚,惊雷炸响在头顶。 炸的他头晕目眩,外焦里嫩。 “你放屁!”萧砚随口不择言。 恼怒至极的萧砚随已然将文明礼仪抛在脑后。 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给他捏肩、布菜、奉茶、侍墨、守夜,就成了他的人? 这不是为奴为婢应该做的? 小溪微微咬唇,殷红若涂丹,白皙的面颊飘上一抹绯红“前天夜里,陛下临幸了奴婢。” 萧砚随都快要气哭了。 小小奴婢敢给他泼脏水,污他清白。 萧砚随终于体会到了世间女子被人造谣清白时的百口莫辩有苦说不出! 小宫女说他临幸,他该怎么证明? “笙笙,朕没有。”萧砚随可怜巴巴的望着顾笙。 顾笙轻声道“少安毋躁。” “你说陛下前天夜里临幸了你,有何证据?” 她的萧砚随无需自证清白。 萧砚随了解她,她也了解萧砚随。 再饥不择食,萧砚随也做不出临幸宫女的事情。 小溪垂首道“前天夜里,陛下批阅完奏折,辗转反侧久难入睡,便吩咐奴婢准备了些熏香和烈酒。” “陛下饮酒后,把奴婢错看成皇后娘娘,抱着奴婢声声唤着皇后娘娘的闺名,奴婢仰慕陛下已久,即便是被当作替身,奴婢也愿与陛下一晌贪欢。” 小溪说的有鼻子有眼,萧砚随听的如坠冰窖。 前天夜里,他确实是因批阅奏疏烦躁不已饮了些酒。 可他不至于没品到饮了酒抱着一身太监装扮的女子喊笙笙吧?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萧砚随将一旁竖着的铜镜扫在地上“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与皇后娘娘有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别说是醉酒了,就是朕瞎了聋了傻了快死了,也不会认错皇后。” “换句话说,你也配?” 他做梦都不敢梦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喝酒后就敢做了? 这个宫女简直是不知所谓,太不了解他的卑微地位了! 第三百零四章 朕不干净了 小溪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落下,我见犹怜。 小声抽噎着“奴婢微小如萤火,自知无法与皓月之光的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但奴婢的身子确实给了陛下,是陛下的人了。” “情浓之时,奴婢在陛下的肩头留下了指甲印。” “事毕,奴婢慌乱离开,不慎将赤色小衣落在陛下的寝宫里。” 越说,越像真的了。 萧砚随人已经麻了。 身为皇帝被造黄谣,什么要命的体验啊!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就处死奴婢吧。” 萧砚随直接把肩膀杵在顾笙面前“笙笙,你瞧瞧有没有。” 顾笙拍开萧砚随,眉目冷峻的看向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宫女“休要偷换概念。” “本宫审的是你们兄妹居心叵测偷换身份伺机谋害陛下之罪,不是审你如何恋慕陛下。” “既然偷换身份之罪证据确凿,那便拖下去杖毙吧。” “至于是不是陛下的人,重要吗?” “拉出去!” 顾笙抬高声音,厉声道。 萧砚随不着痕迹的给梁安使了个眼色。 梁安战战兢兢,心领神会。 萧砚随想的很简单。 不能让这对兄妹就这么死了,要不然死无对证,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男子又不像女子一般,验验身就能知道是不是清白之身。 他不能让这个隐患留在他和笙笙之间。 好气! 为什么男子的清白验不出来! 顾笙假装没有注意到萧砚随和梁安之间的小动作,端起茶盏,浅啜了口茶水。 再抬头,萧砚随已经扒拉下衣衫,露出了肩膀“笙笙,你瞧瞧。” 小小的指甲印,映入眼帘。 顾笙无端觉得茶水似是比往日更苦涩了些。 “嗯,左肩确实有两个小小的指甲印。” 萧砚随:…… 不可能! “笙笙,朕不可能碰她的。” “更不可能做出抱着她喊你名字的蠢事。” 顾笙拢好萧砚随的衣衫“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备。” “去查查前夜的熏香和酒,或许能寻出些有效线索。” 萧砚随心虚又气恼“笙笙,若朕碰了她,又怎会没有半分印象。” 顾笙蹙眉“所以,先查熏香和酒有无问题啊。” “你怎么就不关心朕的清白,还说什么是不是朕的人重要吗,这样的话。”萧砚随的声音里不自知的染上了几分怒气。 顾笙指尖微微蜷缩,抬眼道“如何关心?” “让你现在解释肩膀上的印记,你能解释出来吗?” “让你证明你没有碰她,你能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证明吗?” “解释不出来,也难以证明。” “所以,倒不如等一切查明去真相大白。” 萧砚随的气焰弱了些许,梗着脖子道“笙笙,你信朕吗?” 顾笙坦言“信。” 萧砚随“朕会证明朕是清白的。” 顾笙垂眸“那你得快些。” “我觉得这步棋是冲着我来的。” “自你登基,朝野上下对你不雨露均沾之事颇有微词,关于我善妒霸道无容人雅量的言辞更是甚嚣尘上。” “这步棋,或许会被有心人当成攻讦我的一把刀。” “说什么若不是皇后娘娘霸着陛下,宫女后妃又何需出此下策之类的话。” “他们敢!”萧砚随一拍桌子“朕骂死他们。” “你我可以把此事遮掩下,不让外人知晓。” 顾笙摇摇头“没用。” “你真以为区区一个小宫女小太监就能有这样的胆子偷梁换柱算计天子?” “查去吧。” 顾笙推了推萧砚随,不耐烦道。 破事,一桩接着一桩。 萧砚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懿安宫。 查? 怎么查! 谢逾和谢霜霜都不在宫中,他连个靠谱的商议人都想不到。 乾德宫。 萧砚随命梁安仔细找小宫女口中的赤色小衣,真在明黄色的床褥下寻到了。 “梁安,朕完了。” 萧砚随抓耳挠腮。 “宫里的小太监成百上千,你怎么就挑了小喜子当徒弟,还兴高采烈送到朕身边。” “又是指甲印,又是小衣,说朕没行禽兽之事都没人信!” “朕不干净了!” 梁安自知有罪,恨不得以死谢罪。 萧砚随“去宣尚方司司使和沈牧。” 他不信自己的眼光,也得信秦之珩的眼光。秦之珩能选中沈牧,就说明沈牧不是个废物。 沈牧在宫里吃他的喝他的,总得为他发光发热。 梁安试探道“要不给傅郎中通个气?” 主要是梁安也不相信萧砚随独挑大梁的能力。 萧砚随怒目圆瞪“你知不知道傅淮借住在武安公府,傅淮知道了,不就等于武安公知道了。” “武安公会提着刀进宫问朕为什么负笙笙!” 梁安小声道“不会。” 不会,武安公只会想方设法的接皇后娘娘出宫。 不论是诈死还是祈福的名义。 “陛下,奴才还是觉得宣傅郎中进宫比较妥帖。” “您若是忧心傅郎中会泄露风声,奴才可以安排人打扫一处宫殿,真相大白前,就让傅郎中暂居宫中。” 萧砚随敷衍的扯扯嘴角“你连自己的徒弟换人了都分辨不出来,还能想出好点子?” 梁安只觉得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是真的没想到眼皮子底下还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萧砚随烦躁道“先把沈牧和尚方司司使宣来吧。” “还有,看好那对兄妹,别真死了。” 没一会儿,沈牧婷婷袅袅而来。 一看花枝招展的沈牧,萧砚随忙道“离朕远点儿。” 沈牧抛了个媚眼,捏着帕子,娇滴滴道“讨厌。” 萧砚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牧,朕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趁着尚方司司使未至,萧砚随神情肃穆问道。 沈牧眸光潋滟“陛下请讲。” 萧砚随扭扭捏捏“你做完那档子事后,身体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吗?” 沈牧:!?(?_?;? “哪档子事?” 萧砚随破罐子破摔“你就跟景嫔好大一张床那件事!” 沈牧如花的笑颜转瞬即逝。 “陛下戳草民心窝子,一簪子一簪子割下去,下身少了块肉,能没感觉吗?” 萧砚随无语。 他是这个意思吗? “朕是说,你们浓情蜜意翻云覆雨时!” 第三百零五章 床搭子 沈牧轻咦了一声,眼神戏谑上下打量着萧砚随,直把萧砚随看的心慌意乱面红耳赤。 萧砚随不懂,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如此引人浮想联翩。 在萧砚随觉得自己脸热的快要冒汗时,沈牧倏地开口了“陛下不会还是童子身吧?” “朕洁身自好,有问题?”萧砚随扬起下巴,气势汹汹道。 他一定得是童子身! 那个假扮太监的小宫女一定没有得逞。 沈牧轻啧一声,笑的越发暧昧“陛下,洁身自好当然没问题。” “可是,对心上人,您是怎么做到方寸不乱清心寡欲的?” “陛下,您听草民说,这可不行啊。” “闺房之乐男欢女爱是夫妻相处里一门极其深奥且重要的学问,要不怎么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呢。” “您想想,草民说的是否有道理?” “草民是万万没有陛下的好定力的。” 萧砚随凉飕飕地瞥了沈牧一眼“所以,你是个太监了。” 沈牧:……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陛下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呢。 “陛下,不带人身攻击的。” 萧砚随“是你先贱兮兮的。” “朕问你话,你直接回答就是,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还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有脸说这话?你有正儿八经的妻子吗?” “你那叫夫妻吗?” “你乱七八糟的混乱关系叫床搭子。” “说说的那么津津有味兴高采烈,是很光荣的事情吗?” “沈牧,有空多翻翻圣贤书,稍稍懂得些礼义廉耻,还好意思鄙视朕!” “朕才是打心眼里鄙视你呢。” 沈牧被怼的哑口无言。 今天又是长见识的一天。 原来,姘头好听点儿的说法叫床搭子啊。 细细一想,也怪贴切的。 可不就是搭子,换来换去的搭子。 见沈牧眼神飘忽,还笑的分外猥琐,萧砚随就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下案桌“沈牧,你有没有听朕说话。” 他和笙笙是不是太仁慈了,竟让沈牧一个弃暗投明的乱臣贼子如此放肆。 不过,娇养沈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以后劝降乱臣贼子时就让沈牧现身说法。 哪家的降臣能似沈牧一般在宫里进出自如,纯金戴银,嬉皮笑脸。 “草民听了。”沈牧回神,正色道。 “草民记不清陛下问的问题了。” 萧砚随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朕问,你与你的床搭子浓情蜜意翻云覆雨后,身体有没有什么感觉?” 沈牧脱口而出“感觉身体快要被掏空了。” 萧砚随:!?(?_?;? 不是,这什么鬼形容。 “能不能不要这么抽象!” 萧砚随很是抓狂。 他哪里知道身体快要被掏空是什么感觉。 沈牧“设想一下老黄牛犁完两亩地的感觉。” 萧砚随:…… “沈牧,你举例也举些贴合实际的。” “朕是天子,你举例老黄牛犁地是认真的吗?” “算了,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朕去文英殿听学吧,朕身边不留比朕还蠢的人。” 也不算是全无收获,最起码他知道了的确是有感觉的。 “陛下,您是不是……”沈牧欲言又止。 萧砚随皱眉“是什么?” 沈牧“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失身了!” 萧砚随“朕没有!” 沈牧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陛下,这种情况很正常的。” “只不过,皇后娘娘怕是要难过了。” 萧砚随:笙笙比他还清醒冷静理智。 又气又急又难过的是他自己。 他觉得,他自己就是地里的小白菜。 在萧砚随怒瞪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沈牧时,尚方司的司使紧赶慢赶终于赶来了。 沈牧和尚方司司使也算是老相识了。 尚方司司使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以为是沈牧触怒了天子。 抬手,轻而易举的制住了沈牧。 沈牧疼的嗷嗷叫,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皱成一团。 “松手啊。” 沈牧呲牙咧嘴。 不就是欺他不会武,身娇体软易推倒吗? 好吧,他在秦之珩的阵营里也是个花瓶般的存在。 谁让他长得郎艳独绝,比女子还精致脱俗呢。 “陛下?”尚方司司使对沈牧的嚎叫充耳不闻,只是恭敬的看向萧砚随,等待萧砚随的指示。 萧砚随大发慈悲的抬了抬手“放开他吧。” “是。” 尚方司司使闻言直接松开了沈牧。 反正有他在,沈牧绝不可能伤害到陛下。 沈牧揉着疼痛不已的肩膀,眼神幽怨。 “刘司使。”萧砚随没有再看挤眉弄眼的沈牧,视线落在印堂发黑长年累月皱眉的尚方司司使身上。 “后宫出了桩荒唐事。” “一对孪生兄妹同时被选入宫,二人仗着相貌无异,时常移花接木互换身份。” “朕欲把此事交给你来查,你能否胜任。” 刘司使心中愕然。 还能这么玩? 这是欺君,是蓄意行刺,最少能诛三族的那种。 “臣绝不负陛下信任。” 既然陛下将他召来,就是打定主意让尚方司接受这件事。 一琢磨,这件事也只能尚方司来查。 萧砚随清了清嗓子“这件事有一个难处,那宫女声称酒醉后爬上了龙床被临幸。” “还望刘司使务必查清此事。” “还朕清白。” 刘司使:不可思议! 按理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护卫森严的宫城,更莫说是陛下的乾德宫了。 谁人不知,想进乾德宫伺候,必须得经过层层筛选数次调查,最后有梁安公公掌眼。 倘若发生这样的事情,梁安公公难辞其咎。 “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爬床宫女。” 一爬床,就是陛下的女人了。 萧砚随辩解“是让你查明她到底有没有爬床,不是让你直接认定!” “以尚方司的本事,定能查清的。” “如有需要,可联合拱卫司一道查。” “但朕说的话,就止于乾德殿,莫要外传,朕不愿听到此事传的沸沸扬扬。” “可懂?” 刘司使俯首“臣领旨。” 萧砚随摆了摆手“具体情况去问梁安。” “下去吧。” 刘司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你怎么还不走?”萧砚随不耐烦的瞪着沈牧。 第三百零六章 陛下不行 “依草民拙见,陛下需要草民守护左右。” “毕竟,有草民在身侧,坏的是陛下的名声,污的是陛下的眼。没有草民,脏的就是陛下的身体了。” “陛下,是不是小喜子!”沈牧明知故问。 “草民就说那小喜子眼神怪怪的,长得又瘦又小,手腕又白又细,身上还带着股幽幽香气。” “谁家太监唇红齿白,行走间暗香浮动。” 萧砚随瓮声瓮气“你怎么不早说!” 沈牧无辜的眨眨眼“草民提醒过了。” “是梁安说,小喜子的服侍深得陛下欢心,陛下有意让小喜子正式入乾德宫贴身伺候。” “那草民还能说什么?” “草民还以为陛下就喜欢这一款的呢。” “您知道的,草民又没有忠言逆耳的美好品质。” 梁安:…… 梁安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无地自容。 真的无地自容。 萧砚随胸口起伏,脸色青了白,白了青“那你就留在朕身边吧。” “有些无事生非的奸佞之臣借机生事弹劾皇后时,有你在,还能替皇后挡挡刀剑。” “恶名什么的,你就先替皇后背着吧。” “反正,你宫女的身份也是假的。” 沈牧欢欢喜喜的应下“草民的荣幸。” 萧砚随勾勾嘴角“你该自称奴婢!” 沈牧从善如流“奴婢的荣幸。” “陛下,奴婢不仅能暖床,也能红袖添香哦。” 说着说着,沈牧又抛了个媚眼。 萧砚随:…… 看出来了,沈牧在幸灾乐祸。 沈牧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陛下,那宫女到底爬床成功没?” 萧砚随横眉冷对“没有!” 沈牧提醒道“陛下,男女之间想成就好事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简单粗暴些的法子是一杯加了料的酒,一支催情香,高端些的就是南疆的蛊虫,方外隐士的催眠术法。” “能让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自动把面前人的脸替换成心心念念的人。” “甚至,有些法子还有春梦了无痕的效用。” “草民。” “奴婢在这方面小有研究,所以陛下不妨对奴婢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奴婢能判断一二。” 萧砚随眸光审视的望着沈牧。 “沈牧,你不会是想着将这盆脏水结结实实的扣在朕头上,让皇后与朕离心,你的旧主便有机会横刀夺爱了吧?” “告诉你,痴心妄想!” “即便这世上只剩下秦之珩一个男人,皇后也绝不会多看秦之珩一眼。” 沈牧小脸一皱“陛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婢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以前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但在跟凌玉莹对峙后,已经下定决心毫不动摇的跟着皇后娘娘走。 哪怕是一条路走到黑! 那可是凌玉莹啊! 秦之珩承认的主母,唤皇后娘娘主人! 该选谁,还需要犹豫吗? 完全不需要! “那你为何如此兴奋?”萧砚随眼神中的怀疑并没有减退。 沈牧“奴婢只是好奇皇后娘娘对陛下是何种感情,知道您临幸了宫女,皇后娘娘会气会哭吗? 萧砚随“哭的是朕。” 一时间,沈牧也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那陛下要不要说一说。” 萧砚随“主要是朕一无所知啊。” “是那个宫女说,前天夜里,朕批阅完奏折,辗转反侧久难入睡,便吩咐她准备了些熏香和烈酒。” “朕饮酒后,把她错看成皇后,抱着她声声唤着皇后的闺名。” “又说她仰慕朕已久,即便是被当作替身,也心甘情愿与朕一晌贪欢。” “还说朕肩上的指甲印,床褥下的小衣就是证据。” “你说,这能当证据吗?” 萧砚随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牧,期望沈牧涂的殷红的嘴里能吐出他想听到的话。 沈牧略作思忖“陛下想听逆耳忠心吗?” 萧砚随:并不想。 “你还是先说说看吧。” 谁让沈牧是这方面的行家呢。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陛下,这算证据。”沈牧一字一顿道。 “在外,莫说是身体的某一特征了,就是一方帕子一个香囊,都足以作为认定私情的证据。” “尤其是指甲印,根本无从解释。” “若非情动之时留下,小喜子还有什么机会能使这么大力气毫不克制的损伤龙体。” 萧砚随如丧考妣“别说了。” 绝望! “朕现在需要的是证清白!” “你若是能替朕证了清白,当搞死秦之珩后,朕封你为侯!” 沈牧“陛下,多少有点儿昏君的潜质了。” 萧砚随白了沈牧一眼“就说能不能行吧?” 沈牧铿锵有力“必须行。” 萧砚随根本没想到沈牧的办法竟然是给他下药! “沈牧!”萧砚随咬牙切齿,只觉得浑身仿佛要烧着了,脸红的吓人。 沈牧讪讪笑了笑“陛下,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陛下,要不再用些酒?”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萧砚随的额头滑落。 “陛下,您有感觉了吗?”沈牧轻声问道。 萧砚随“你瞎吗?” 沈牧“奴婢观陛下理智尚存。” “不如再点一根催情香吧。” 守在一旁的梁安人都麻了。 小跑着吩咐宫人去懿安宫寻皇后娘娘。 青烟袅袅,萧砚随的眼睛赤红一片。 沈牧夹着嗓子温声细语的撩拨着。 萧砚随猛的挥开沈牧“离朕远点儿。” 沈牧拿出一根细长的绳,绳子打结的位置坠着一颗黑亮的珠子,珠子随绳子晃动“陛下,我是顾笙。” 梁安满头冷汗,小声制止“沈牧。” 沈牧凝眉,扫了梁安一眼。 侯爵之位在向他招手,谁也不能阻拦他。 “陛下,莫要忍着了。” 萧砚随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呼吸越来越粗重,沈牧抬手便要脱去萧砚随的外袍。 萧砚随一巴掌挥开了沈牧。 “笙笙才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脱朕的衣裳。” “何方妖孽,吃朕一巴掌!” 沈牧结结实实的挨了萧砚随一巴掌。 并且注意到了诡异的一幕,在他靠近时,萧砚随的生理反应竟然平息了。 什么玩意儿! 陛下不行? 陛下不行! 沈牧掏出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喂给了萧砚随,又熄掉催情香,开窗通风。 第三百零七章 容她缓缓 解药入口,萧砚随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 黏腻的汗液打湿了衣衫,秋风穿窗而入,萧砚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沈牧,你最好给朕个合理的解释!” 萧砚随恨不得把沈牧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请皇后娘娘安。” 殿外宫人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不等萧砚随整理好凌乱的衣衫,顾笙就推门而入。 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飘散着难以名状的气味。 顾笙轻遮口鼻,秀眉微蹙。 凌乱靡荡的一幕映入眼帘。 萧砚随外袍松散,面颊坨红,眸子湿润明亮,眼尾泛着引人遐想的红。 沈牧的衣衫也算不得整洁,脸上还顶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这…… 她很难不多想。 “你……” “你们俩……” “没有!”萧砚随忙不迭的否认。 起身下龙榻,腿一软摔了一跤。 更说不清了。 顾笙:这么激烈的吗? “笙笙,朕要砍了沈牧,他给朕下药。”萧砚随在梁安的搀扶下站起来,气势汹汹道。 顾笙嘴唇翕动,可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容她先缓缓。 她还没从萧砚随和小喜子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又撞破了疑似萧砚随和沈牧的事后现场。 委实有些劲爆! 沈牧委屈巴巴“皇后娘娘,您得替奴婢做主啊。” 顾笙:!?(?_?;? 这就奴婢上了? 顾笙砚了口口水,声音有些艰涩道“你先说说看。” 沈牧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瞪了萧砚随一眼,我见犹怜道“皇后娘娘,是陛下允许奴婢这么做的。” “你放屁!”萧砚随目眦欲裂。 沈牧轻哼一声“娘娘,陛下许诺,只要奴婢能替陛下证清白,陛下就封奴婢为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奴婢就是那个勇夫。” “奴婢另辟蹊径,冒险替陛下证明了清白,陛下翻脸无情不认账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砍了奴婢,奴婢的命可真苦啊。” 说着说着,沈牧还真就挤出了几滴泪。 萧砚随愕然,压下被下药的怒火,紧张不已“你说,你替朕证明了清白?” 萧砚随茫然,顾笙也是一头雾水。 只见沈牧点了点头“是啊,证明了。” “陛下不行啊!” “下了药燃了催情香,奴婢一靠近陛下,就发现陛下不行。” “所以,那小喜子必定是说谎了。” “还有,陛下对皇后娘娘又敬又爱又怕,绝不敢生亵渎之心,哪怕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 “这一巴掌就是证据。” 沈牧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萧砚随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下身某处。 他不行? 一时间,萧砚随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 不行就不行吧,好歹还是清白的。 清白最重要。 反正笙笙也不跟他翻云覆雨,所以行不行貌似也不太重要。 等等…… 什么叫他对笙笙又敬又爱又怕? 明明只有敬和爱! 萧砚随恶狠狠的瞪了沈牧一眼,揣测帝心都揣测不明白,还想封侯? 沈牧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了笑。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招大不敬。 单论有损龙体这一条,就够他进尚方司受尽酷刑了。 所以,沈牧求救似的看向顾皇后。 顾笙:她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太听明白。 真敢胡闹啊。 顾笙抿抿唇,迟疑片刻,缓缓道“你与陛下之间的事情,本宫不参与。” “本宫去大殿等着,陛下沐浴更衣吧。” 顾笙提起裙摆,脚步匆匆。 难怪她觉得殿里的气味如此奇怪,似是能搅动人的心湖,让人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看着萧砚随绯红的小脸,她都想上去掐两把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内殿。 沈牧笑的娇媚又明艳“陛下,奴婢伺候您沐浴。” 看着比真正女子还要婀娜多姿的沈牧,萧砚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牧,你想不想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朕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你?” 沈牧脸上的娇笑一僵,眼眸里划过一道黯然。 萧砚随倚在窗前,自顾自道“传言里说你平日里总穿着件简单的素色长衫,干干净净,腰间不饰玉石,雕花木簪束发,不见金银俗物。” “远远瞧着,似通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薄雾的青山,又遥如天上月,只可远观。” “当得起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牧笑了笑“陛下,处境不同,活法不同。” “那时,奴婢要替秦之珩游走在上京城的贵女圈,她们喜欢清冷孤傲的高岭之花。”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形象是奴婢的谋生之道。” “而今,奴婢被景嫔净了身成了身体残缺的太监,也无需笼络哄骗上京贵女,还摆出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做甚?” “奴婢就是俗人。” “吃不饱穿不暖时,想活下去。” “衣食无忧时,就想穿金戴银。” 萧砚随觑了沈牧一眼“如果有的选,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沈牧想了想“傅郎中。” “奴婢想成为傅郎中。” “日子多姿多彩,洒脱豁达。” “当然,如果能成为谢督主也是可以的。” “大权在握,威风凛凛。” “奴婢不挑的。” 萧砚随撇撇嘴,这叫不挑? “沈牧,你哄骗了那么多良家女子,心中可有负罪感?。” 沈牧敛眉“最初是有的。” “可若不是秦之珩从老鸨手中救下了我,我还被囚禁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 “在秦之珩身边,有用的人才有活路。” “为数不多的负罪感,渐渐就像是云散天晴消融的薄雪,早就不见了踪影。” 萧砚随:…… “你下去吧,朕要沐浴。” 沈牧笑了笑“陛下真的无需奴婢服侍吗?” 萧砚随毫不犹豫“不需要。” 他怕沈牧荤素不忌对他下手! 秦之珩阵营里男女关系有多乱,他耳闻甚多。 沈牧轻抚胸口“奴婢的心都要碎了。” 萧砚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再不出去,朕的心都要呕出来了。” 在沈牧身影即将离开视线的一刹那,萧砚随又蓦地开口“你确定朕的清白还在吧?” 沈牧“确定以及肯定。” 第三百零八章 萧砚随怒了 沈牧想,人和人真的是天差地别啊。 萧砚随天潢贵胄,高高在上,却这般洁身自好,愿抛却万千美色独独候着顾皇后。 即便顾皇后的心意未明,萧砚随也甘之如饴。 是大乾的天子啊。 世上的一切,本就该任他予取予求。 可萧砚随没有。 无论是权力还是美色,萧砚随似是都不甚看重。 秦之珩呢? 似乎与萧砚随恰恰相反。 秦之珩看见美貌无双的女子便不自觉的散发魅力,必须得一亲芳泽颠鸾倒凤一番才罢休。 所以,他有些不理解小菩萨凌玉莹明明与陛下有婚约,却还是轻而易举被秦之珩迷了眼。 说句不太中听的话,这不就是典型的扔了鲜花捡了坨狗屎。 …… 正如顾笙所预料的一般,有朝臣发难了。 怒斥她无容人之量,无贤后之德,不堪母仪天下。 最先上书的是礼部官员,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将她与历朝历代的毒后妖妃并列,甚至说她有过之无不及,进而上升到她意图断送萧氏一脉的香火,颠覆萧氏江山的狼子野心。 而后,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又流传起武安公有谋朝篡位之心,与顾皇后里应外合颠覆社稷的流言蜚语。 听着拱卫司的回禀,顾笙似笑非笑。 秦之珩的手笔吗? 可秦之珩人不在上京。 想到最先跳出来的礼部官员,顾笙眼眸里闪过狠戾。 “可有查明那几位礼部官员最近与何人有接触?” 拱卫司首领答话“回皇后娘娘的话,近几日并无甚特殊,但在秋闱开始前,于侍郎夫人的车架曾与小乔姑娘相撞,而后于侍郎携妻女登门致歉。” “而后,于侍郎的女儿便与小乔姑娘有了来往,约过一场马球,还一起逛过首饰铺子。” 乔小乔? 顾笙眉心一跳。 在乔首辅的眼皮子底下,乔小乔还有胆子上蹿下跳? 于侍郎虽未跳出来弹劾她,但那些吏部的官员与于侍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继续去查。” “从于侍郎的妻女入手。” “还有,安排人守好武安公府,不能错过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尤其是不能莫名其妙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既然流言牵扯到父亲,那就定有后手。 还有什么比通敌叛国谋朝篡位的书信更直接有力的证据。 “不,拱卫司先秘密搜寻一番确定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后,再让禁卫直接围了武安公府!” “不许进,也不许出。” “是任何人!” “日常所需,拱卫司专职负责。” 拱卫司首领领命离开。 萧砚随不解“笙笙,如此一来,落在百姓眼中,岂不是坐实了武安公有不臣之心的流言?” 顾笙沉声“舆论是能吃人的洪水猛兽。” “但是,舆论能被操控和左右,百姓今日在恶意煽动下能怀疑父亲的忠诚,来日也能为父亲抱不平。” “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武安公府风雨加身,亦能安然无恙。” “没到最后,谁能确定这场风雨不是场洗尽铅华的好雨呢。” 说到此,顾笙顿了顿“你不是将那对兄妹交给尚方司了吗?” “可有收获?” 萧砚随脸色有些难看“那对兄妹入宫在入宫武安是李家的下人。” “尚方司只审出了这一点。” 顾笙“李怀谦?” 萧砚随颔首“对,曾在李家待了两载。” 顾笙心中不由得烦躁了几分“真想干脆利索的处死李二郎和司柔。” “那便杀了吧。”萧砚随轻描淡写道。 “司柔是板上钉钉的反贼,李二郎是非不分,心中无公理无大义,一门心思与司柔共进退,这样的人呢,留之何用?” “这样的蠢材,竟还是进士及第!” “朕都忍不住怀疑那一年的春闱。” 顾笙眨眨眼“真杀了?” 萧砚随反问“不然呢?” “依律,不仅该杀,还应株连!” “历朝历代就没有对谋逆之罪如此宽容的。” “柳贺辛辛苦苦查李殊溺亡一案,渐趋于明了时,李二郎又颠倒黑白替司柔遮掩辩解,致使只能将此案凶犯止于司柔的奶嬷嬷。” “朕看在李怀谦和李三郎的份儿上给李二郎机会,是想让李二郎回头是岸,可如今他明知司柔杀子却还是一意孤行,那就没有被饶恕的必要了。” “若李怀谦和李三郎有怨,那便有吧。” 萧砚随也是真的不耐烦了。 竟然还敢给笙笙泼脏水,污蔑武安公谋逆。 好家伙,若是笙笙愿意掌权,他不介意将笙笙亲手捧到前朝,与他并尊。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都是些什么恶心玩意儿。 死去吧。 顾笙端详着萧砚随的神色“好。” “那就杀了吧。” “把你我的宽容当作纵容,本就该死。” “什么名义?” 萧砚随垂眸“让李怀谦自己处置。” “处置不好,便把前朝余孽谋逆的事情掀到明面上。” “不让朕好过,那就都别好过了。” 顾笙指尖微颤,终是没有再开口劝阻。 萧砚随声音森然冷厉“梁安,去通知乔首辅,但凡朕发现此次风波与乔小乔有关,朕必杀乔小乔。” “并且,尽诛乔家已倒向秦之珩的族人!” 大乾的帝王,不仅有拱卫司,还有隐卫。 在登基之初,他就将拱卫司交给了谢逾。 而隐卫,是天子的底牌。 他从未动过,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启用。 梁安不敢多言,躬身离去。 这样的萧砚随,顾笙是陌生的。 乾德宫的气氛分外凝滞。 萧砚随幽幽的叹了口气,掏出一块墨玉令牌递给了顾笙。 令牌上没有字,只有一条镶金镂空腾飞的龙。 “笙笙,收好。” 顾笙抬眼看向萧砚随,似是在等一个解释。 “朕最后一张底牌。” 萧砚随枕在顾笙肩上,轻声道。 “这张底牌,你拿好。” 即便最后的结果是他死了,大乾亡了,有隐卫在,必能带笙笙博出一条生路。 他不知道,在梦里他的笙笙为什么会被万箭穿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没能将隐卫交给笙笙。 但现在,隐卫是笙笙的了。 给了笙笙,就不会再被任何人骗走了。 第三百零九章 你殉国我殉你 顾笙的心先是一紧,而后颤了颤。 陌生的感觉猝不及防汹涌而至。 是难过吗? 并不像。 是感动吗? 也不尽然。 她只知道,她是愿意陪萧砚随同生共死的。 这是她许给萧砚随的诺言。 或许,也不仅仅是诺言了。 薄雾下的愁肠百结,无人能窥见。 似是存在,又似是不存在。 掌心里的墨玉令牌温温凉凉的,似是比殿外的萧瑟秋风更沁人心脾。 是萧砚随的底牌,被她握在手心里的底牌。 “这到底是什么令牌?”顾笙嗓子有些干哑,声音很是艰涩。 一字一句都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嗯,并不好听。 萧砚随轻笑,萧索的语气里又有无限的缱绻,恍若深秋到来前极致盛开的荷花“早就该补给你的聘礼。” 顾笙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首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不是给过聘礼了?” 当年,萧砚随下聘声势浩荡。 系着红绸的箱子犹如一条长龙,提前给了她十里红妆。 若不是朝臣劝着,能将传国玉玺也塞进聘礼里。 萧砚随下巴支在顾笙肩上,眼眸波光潋滟“那不一样。” “之前的聘礼是身外之物,这次的聘礼是身家性命。” 顾笙“正经些。” “隐卫令。”萧砚随轻声道。 “高祖的手笔,隐卫中人世代效忠执隐卫令的天子。” “仅有千人,少而精。” “危难关头,必能用性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且大乾天子口口相传,高祖登基后未雨绸缪藏下金山银山,藏宝图一分为四,天子执一,隐卫三大首领各一份。” “天子的那一份,下聘时我放在了亲手捏塑的泥娃娃里。” “如若你我功败垂成,你手握墨玉令牌,号令隐卫,聚齐藏宝图,寻到高祖留下宝藏,你便能继续高枕无忧挥金如土的日子。” “笙笙,朕没用,给不了你更多了。” 顾笙很不喜欢萧砚随交代后事般的语气。 抬手直接揪起萧砚随的耳朵,仍不解恨的转了个圈。 疼的萧砚随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萧砚随。”顾笙斩钉截铁“国破,你殉国我殉你。” “我父亲是武将,忠君爱国刻在骨子里,倘若真到了那一步,他定然是倒在你我身前。” “齐齐整整下去,总好过我孤苦伶仃在世。” “如果贼老天要偏袒气运之子到底,你我尽力便好,无怨尤无悔恨。” “所以,休要在说这种扫兴的话。” “墨玉令牌,我收下了。” “一步一步循序渐进行不通,感化不了执迷不悟的人,那就干脆利索的翦除秦之珩的羽翼。” “该死的人就让他去死好了。” “李二郎不是口口声声要挚爱司柔生死不悔,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我也做一次君子吧。” 萧砚随傻笑起来。 突然就没那么烦躁了。 突然就那么恐惧以后了。 他的笙笙说,他殉国笙笙殉他。 还有什么山盟海誓比这句更有分量。 不重要了。 笙笙对他到底是何种感情,不重要了。 嗯,比命重要。 顾笙嘴角微微抽搐“我拧的是你耳朵,不是摩擦你的智商,笑的又憨又傻。” 萧砚随:…… 不管了,笙笙是在夸他。 又憨又傻换种方式说就是耿直可爱。 …… 乔府。 乔老头儿接到梁安传信,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乔家,到底还是耗尽了陛下的耐心。 见乔老头儿脸色煞白,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梁安叹了口气,提醒道“首辅大人,实在是人有逆鳞,不是陛下无情。” “陛下已经给过乔家机会了。” “当务之急,您老人家还是回去问问小乔姑娘吧。” “如果没有掺和此事,乔家必能无虞。” “可若是小乔姑娘明知故犯,陛下为了大乾为了顾皇后也只能大公无私了。” “还望乔首辅能体谅陛下。” 乔老头儿的呼吸有些不稳,声音也有些颤抖“梁公公,老朽都懂的。” “有劳梁公公转告陛下,老朽绝无怨言,一切配合陛下。” 乔老头儿最清楚不过,陛下从未无情无义。 谋逆叛国,合该诛全族。 陛下已经给足了乔家体面和荣宠。 送走了梁安后,乔老头儿捂着心口坐在圈椅上缓了半晌,嘴唇发青。 哆嗦着掏出药瓶倒出颗人参丸,咀嚼咽了下去,面颊才渐渐有了血色。 他明里暗里苦口婆心的劝说,对小乔而言,就是耳旁风吗? 过耳即忘。 乔老头儿带着亲信去了乔小乔的院落。 乔老头儿推门而入的一刹那,正在作画的乔小乔手一颤,大滴的墨渍落在画纸上,晕染开了,毁了一幅耗时良多的画作。 “太爷爷。” 乔小乔心下惋惜,但也不敢发脾气。 搁下毛笔,擦了擦手,笑颜如花唤道。 乔老头儿看着面前这张纯善无辜的脸,只觉得滑稽荒唐。 “小乔。”乔老头儿自顾自坐下。 “跪下。” 乔小乔一怔,笑容僵在脸上,美眸圆瞪,不可置信的望向乔老头儿“太爷爷?” 乔老头儿神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冷冽道“跪下!”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乔老头儿一手抓起案桌上压着画作的镇纸直接砸落在地上。 巨大又沉闷的声响,像极了前些日子的电闪雷鸣,吓的乔小乔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磨蹭,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 好看的眼眸泛红,蓄着晶莹的泪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乔小乔!”乔老头儿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委屈?” “你若是敢落下一滴泪,我要了你的命!” “你该清楚,乔家是谁说了算。” “莫说要你的命了,就是连你爹娘一起,都无人敢多一句嘴。” 乔小乔慌乱的擦了擦眼角悬着的泪,哽咽着“太爷爷,小乔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竟惹得您如此生气。” 乔老头儿似笑非笑,眼神冷的像是在看死人。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真的不知道吗?” “乔小乔。” 乔小乔,还是在有恃无恐! 第三百一十章 乔老头儿说亮话 “自小乔入京以来,循规蹈矩……” “住口!”乔老头儿打断了乔小乔的狡辩。 陛下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乔小乔的狡辩再没有任何意义。 倾皇家之力,就没有查不清的事情。 任凭乔小乔做的在隐秘无人知,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天子,终归是天子。 “说吧。” “礼部弹劾顾皇后、坊间流传武安公造反,有没有你的参与。” 乔小乔忙不迭道“太爷爷,我初来乍到,怎会有礼部官员受我驱策为我所用呢。” “再说了,我与顾皇后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哪里有必要做这种下作事。” 望着乔小乔格外认真的辩解,乔老头儿心底一片荒芜。 乔家,怕是完了。 他兢兢业业问心无愧数十载才奠定了乔家的清名和基业,而今要毁于乔小乔手中了。 乔家上下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乔小乔啊! “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乔老头儿嗤笑一声“那需要太爷爷提醒一下吗?” “昱先生。” “不对,应该唤他秦之珩吧。” “前朝戾帝的后人。” 乔小乔的身体猛地僵住,整个人就像是被束缚了手脚泡在冰水里一般。 不能挣扎,只能任由冰水淹没她的头顶,再也喘不过气。 “太……” “小乔,你可还记得乔家立身处世的家风家训?”乔老头儿居高临下目如鹰隼的望着乔小乔。 乔小乔呆呆愣愣的道“耕读传家久,孝友继世长。” “知书明理,忠孝仁义,勤苦俭约,立业报国。” 乔家的儿女,启蒙最先学会的不是三字经,而是家风家训。 在牙没长齐的时候,就一遍遍的诵读家训,直至牢牢的融进骨血。 家训,就是乔家的凝聚力。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这是乔家子孙除了家风家训外,接触的第一句诗文。” “我乔家,数十上百年,担得起这句只留清气满乾坤,所言所行也无愧忠孝仁义的家训。” “你的父辈、祖辈,是能为百姓、为家国不惜牺牲性命的。” “你呢,乔小乔?” “乔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你又是怎么亵渎践踏乔家人用性命扞卫的家风家训的。” “就因为对秦之珩动心,就罔顾是非对错,罔顾大义公道,罔顾圣贤教诲,是吗?” “你的经史,是我亲自教的。” “前朝戾帝倒行逆施残暴狠戾众叛亲离,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一眼望去十室九空。这样的罪恶累累亡于失德无道的王朝,戾帝后代有什么脸谈复国!” “秦之珩配吗?” “你还记得你当年研习前朝史时所说的话吗?” “你说,新朝当立。” “而今,你又在做什么?” “小乔,你告诉太爷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拉着整个乔家给前朝余孽陪葬,在你心里疼你爱你对你无有不应的族人比不得秦之珩一人,是吗?” “你想想那些牙牙学语,唤你族姐的小辈,他们都会因你的愚蠢自私而死。” “乔小乔,你图什么!” 乔老头儿的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乔小乔的心口。 乔小乔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 “太爷爷,我……” 眼泪夺眶而出。 “我没有想拉着整个乔家为阿珩陪葬。” 阿珩二字一出,乔老头儿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 霎那间,乔小乔的脸肿了起来。 乔小乔既委屈难过,有慌乱恐惧。 从小到大,她甚至都没有听过一声厉喝训斥,更莫说是被掌掴了。 “阿珩?”乔老头儿冷冷道“乔家的明珠竟是个私相授受不知廉耻之人。” 乔小乔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太爷爷,戾帝是戾帝,秦之珩是秦之珩。” “明明您也对他称赞有加,还想收他做弟子。” “他德才兼备,文韬武略,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他若能复国登基为帝,必定会造福天下万民开创盛世。” “他也能是大义公道。” “与秦之珩相比,当今天子贪图享乐天资平平一无是处。” “良禽择木而栖,天下有能者居之,秦之珩为何不能拨乱反正!” “太爷爷,我心悦他。” 乔老头儿轻轻鼓掌“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啊。” “乔小乔,你死了那么多年书,就学会了自欺欺人一叶障目吗?” “拨乱反正?”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你自己好好数数,秦之珩亲手造了多少孽,添了多少乱!” “梁州的旱灾,谢逾应对及时,本不会威胁到梁州百姓的生计,可秦之珩为了一己私欲煽动民乱,创所谓的天教妖言惑众,又在深山中研制黑火药致地动山摇,你有看过梁州奏报上写的死了多少人吗?” “你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河间佛宁寺的高僧对秦之珩有养育之恩,秦之珩是怎么回报这份养育之恩的。” “一把火,把佛宁寺烧成了灰烬,死了那么多僧侣。” “偷运含嘉仓的粮食,养兵之余又垄断米粮,高价卖出,不顾所在地百姓的死活,直呼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麾下之人行的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哄骗大家族女子为其所用。” “你管这叫德才兼备?” “乔小乔,你是瞎了吧!” “当今天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他有一人仁善豁达之心,他能容人敢用人。” “他不勤政,但他爱民。” “仅爱民这一点,秦之珩死上千回也不及陛下。” “盛世?” “不,秦之珩既不可能是个仁君,也不可能是个明君,只会是个卑劣无耻随心所欲的暴君,他开创不了盛世也造福不了万民,他只会把天下苍生拉进地狱。” “一个人的行事作风是能窥见他当政后的模样的。” “没有为君者的仁心和胸怀,活脱脱阴沟里的老鼠!” “乔小乔,我乔家没有蠢货。” “你自小便冰雪聪明,不会看不透这个道理。” “可你就愿意雾里看花,一错再错。” “没有秦之珩,大乾很快就能要迎来盛世。” “秦之珩自己就是最该被清除掉的乱!”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自尽吧 乔小乔心神俱震,被乔老头儿驳的哑口无言。 因为,她知道,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她根本想不出任何说辞替秦之珩开脱。 到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待大业功成后,定会造福百姓以赎罪的。” 乔老头儿神情冷的不能再冷。 “别羞辱苦衷二字。” “大乾的百姓,自有大乾的天子和官员造福。” “太爷爷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拎不清。” “罢了,罢了。” 拎清也无用了。 陛下口谕在前,乔小乔唯有死路一条。 除非,整个乔家跟着秦之珩反了。 但,不能。 乔家能死,不能成为不忠的反贼。 “小乔,太爷爷再问你一次,礼部弹劾顾皇后、坊间流传武安公造反,有没有你的份儿。” 乔小乔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太爷爷会不知道吗?” “是我授意于侍郎暗中联络礼部官员,上书弹劾皇后娘娘,试图搅乱局面。” “但,造谣武安公造反的绝不是我。” “秦之珩希望武安公活着。” 乔老头儿皱皱眉“那你又是如何知宫中事的。” 乔小乔道“我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标记是秦之珩的麾下常用的,要求我务必助一臂之力,在朝堂上掀起针对顾皇后的浪潮。” “太爷爷,我知道陛下对顾皇后一往情深,绝不会要顾皇后的命,最多是受些无伤大雅的训斥,才松口应允帮忙。” “可谁知,朝堂风浪刚起,上京大街小巷就起了武安公造反的谣言。” 乔老头儿的眉头越皱越紧。 “于侍郎是你们的人?” 乔小乔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攥着袖子,结结巴巴开口“我……” “我……” 乔小乔数次欲言又止。 乔老头儿的心沉到了底“你用了我的名义。” 乔小乔瑟缩着点头“我只是对于夫人稍加提及您日夜忧心于天子无后皇后善妒,于侍郎便自告奋勇说要为您排忧解难。” “后来,在于小姐约我打马球时,我便将密信上所说之事当作玩笑讲给了于小姐。” “我知道于小姐定会一字不差的告知于侍郎。” “求太爷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构陷污蔑武安公造反。” 乔老头儿看着面前这张涕泗横流的脸,无限悲凉,无限唏嘘。 乔家盼了数代盼来的女娃娃,是个彻头彻尾的讨债鬼。 “所以,你觉得联合反贼算计顾皇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乔老头儿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着没有再挥出一巴掌。 乔小乔嗫嚅道“我听闻,文武百官对顾皇后的弹劾成此起彼伏,从未真正停止。” 乔老头儿听懂了乔小乔的言外之意。 可悲! 实在可悲! 乔家诗书传家,倾举族之力养出了这样一个小黠大愚的人。 “你可知给你传密信的是何人?” 乔小乔“不知。” “但密信用纸印花熏香,字迹清秀温婉,应是女子。” “小乔,太爷爷救不了你了。” 乔老头儿弯腰,拂开乔小乔垂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太爷爷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整个乔家,但太爷爷得为乔家那些无辜之人谋一条生路争一线生机。” “太爷爷也得为乔家数十上百年的名声着想。” “小乔,陛下口谕,若此次风波于你有关,必杀你,并尽诛乔家倒向秦之珩的族人。” “保不下了,保不下了。” “小乔,九泉之下你记得向因你而死的族人忏悔。” 一把匕首从乔老头儿的袖子里滑落在地板上。 “小乔,自尽吧。” “七日内,你拉拢的族人也会下去与你作伴。” “既是你的错,你理应先去探探路。” 乔小乔停止了哭泣,抬眼,不可置信的望去“太爷爷,您要杀我?” “您要杀我!” 乔小乔的目光一触及到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忍不住一缩。 “太爷爷,我是小乔啊。” “您最疼爱的小乔。” 乔老头儿摸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沉声道“允你自尽,已是偏爱至极。” “若将你交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手里,你会受更多的苦。” “小乔,做错事就得敢于承担责任。” “不。”乔小乔踉跄着起身,一脚踢开匕首,拉着乔老头儿的袖子“我不想死。” “太爷爷,小乔可以不死的啊。” “只要乔家效忠阿珩,新朝建立,乔家必会盛况空前。” “求求您,您替小乔遮掩一次吧。” “陛下和皇后娘娘敬重您,您说此事与小乔无关,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定会给您这个面子的。” 乔老头儿挥开乔小乔,眼中没有半分慈爱之色。 “太爷爷明是非对错,做不到此等小人行径。” “休要再提。” 乔小乔不死心道“太爷爷,陛下厚此薄彼。” “他就是欺您以方,欺您以善。” “这几年来,我是煽动了乔家族人偏向秦之珩,但并未行穷凶极恶之事。” “仅是如此,陛下便要杀我乔家人。” “那河间凌家呢!” “河间凌家作恶多端,陛下不仅不罚,还屡次三番的奖赏。” “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凌家是陛下的母族吗?” “太爷爷,这样的陛下哪里值得您用那么多条族人的性命去填!” “太爷爷,您醒醒吧。” 乔老头儿反唇相讥“是你醒醒。” “陛下和皇后娘娘仁慈,或许会给乱臣贼子机会,但若是乱臣贼子抓不住机会,那只能依律处死!” “你是不是还不知跟在陛下身边的貌美宫女是何身份?” “是沈牧。” “你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乔小乔忍不住后退两步。 沈牧。 她当然不陌生。 阿珩给他的传信中,曾数次提到沈牧。 沈牧,背叛了阿珩。 可她明明记得,阿珩是沈牧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之恩,也能翻脸无情的吗? “小乔,自尽吧。” 乔老头儿重复道。 他将乔小乔接到了上京城,放在了眼皮子底下,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可还是没有将小乔从死路上拉回来。 甚至,都没看住小乔。 是他无用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最配 乔小乔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凶光。 可在看向乔老头儿满是岁月痕迹的面颊时,又心软了。 这些年来,她的太爷爷待她甚好。 在乔家祖地,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仅仅是物以稀为贵,更是因为她是太爷爷心里的无价珍宝。 族人敬重太爷爷,自然就会遵循太爷爷的意思。 她怎么能有对太爷爷动手的想法。 是啊。 刚才那一刻,她竟想杀人灭口,逃回祖地,带领族人归顺阿珩。 乔小乔伸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得理解太爷爷。 乔老头儿手指微蜷,心疼一闪而过。 乔小乔擦拭干净面颊上流淌的眼泪,凄楚一笑“太爷爷,小乔怕疼。” “小乔恳求太爷爷允小乔服毒自尽。” 但愿阿珩以前赠予她的假死药真的有用。 乔老头儿眼底浮现一抹狐疑之色。 小乔的态度转变过分生硬诡异了。 服毒自尽? 乔老头儿致仕后一度修道,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玄妙之事。 “假死药吗?” 乔老头儿直截了当的问道。 “小乔,你真的想让乔家所有人为你陪葬吗?” 假死…… 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没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陛下。 陛下已经仁至义尽了。 闻言,乔小乔是真的慌了。 “太爷爷,小乔怎么会有这种只存在于话本子中假死药。” “太爷爷若怀疑小乔,可以由您来准备毒药。” 嗯,但愿阿珩以前赠予她的避毒丹有用。 细细想来,阿珩给了她许多外界难得一见价值连城的礼物。 足以见得,阿珩心中有她。 乔老头儿“百毒不侵?” “还是有能解百毒的神药?” 乔小乔:…… 为什么太爷爷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乔老头儿:猜的。 “小乔,莫要再做无谓之争了。” “如果你选择服毒自尽,那在你咽气后,太爷爷会割下你的头颅,置于锦盒之中,呈黑帝后。” 乔小乔:!!! 这还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太爷爷吗? “太爷爷就非要我死吗?” “我自请除族,假死脱身,从此以后与乔家再无半分关系,也不行吗?” 乔老头儿和乔小乔的对话,不消多时便出现在了顾笙的案桌前。 顾笙抬眼看向萧砚随“要不,再允乔小乔多活几日?” 萧砚随:…… 顾笙看出了萧砚随的不愿,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相比司柔、凌玉莹之流,乔小乔那颗心还有温度。” “不如吩咐乔老头儿将乔小乔送去国寺吧。” “让国寺住持盯着乔小乔赌咒发誓。” “秋闱九天七夜,还差两天一夜方可结束。” “有乔小乔一刻不停的毒誓,秦之珩想靠着秋闱一鸣惊人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无法扬名,气运定会大跌。” “恰好,钦天监监正和国寺住持都断言,天怒绝不会频繁出现。” “你意下如何?” 萧砚随:笙笙温温柔柔笑意盈盈的说话,他毫无抵抗力。 别说是暂时放乔小乔一条生路了。 就是把他的头割下来给笙笙当球踢都行! 别问! 要问,这就是爱! “朕觉得甚好。” “都依笙笙的。” “不过,放了乔小乔可就不能再放过司柔了。” “司柔死有余辜!”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那司柔是个什么东西!” 顾笙“好好好,听你的。” 顾笙对着前来送消息的拱卫司所属道“去吧,将陛下和本宫的意思告诉乔首辅。” 来无影,去无踪。 顾笙轻啧一声“你说这些人的功夫是怎么练成的!” “但凡当年我离京行走江湖时有这么俊的功夫,也不至于出师未捷遇人贩子,长使美人泪满襟。” 萧砚随道“朕知道。” “他们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朕幼时,曾无意间闯入训练暗卫的地方,见了很多堪堪四五岁的稚子拿着匕首、飞镖学杀人的招式,不合格的就要挨打受罚。” “那地方阴森森的,比尚方司都不如。” “所以朕登基以后,就动用父皇的私库,提高了暗卫的待遇,并且允许暗卫三十五岁后可退下一线,无需再接任何任务,衣食住行所需皆由朕提供。” 顾笙眉目柔和“陛下心善。” 从小到大,萧砚随一直是个心善的人。 所以莫说萧砚随不配做一个帝王。 萧砚随最配! 萧砚随被哄的眉开眼笑,轻抬下巴“那是。” “与朕相比,司柔就是蛇蝎心肠畜生不如!” 顾笙顺毛道“就是这样。” “李殊虽不是直接死于司柔之手,但确与司柔脱不了干系。” 在柳贺的调查里,李殊应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被司柔的侍女追赶,仓促之下乱跑跌入了池塘中。 司柔得知后,狠下心来,没有施救。 任凭李殊在冰冷的池水里挣扎,直至再无声息。 这样的司柔,李二郎还要愚蠢的袒护。 “司柔就得为李殊的死负责。”萧砚随气呼呼道。 一跟司柔相比,他都觉得自己的糊涂母妃好的像天上的仙女。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 乔府。 乔老头儿凌乱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处死小乔了。 陛下和皇后又派人告知他送小乔去国寺有事没事发毒誓。 拱卫司所属“您已经杀了?” 乔老头儿“还没有。” 他是不是得感谢小乔在不停的拉扯反驳。 要不然,此刻他只能把小乔的尸体送去了。 乔老头儿幽幽的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乔小乔正握着匕首,犹犹豫豫试探着往胸口里捅。 “小乔!”乔老爷儿大惊失色。 乔小乔一个手滑,匕首刺破皮肉,鲜血瞬间湿了衣衫。 “太爷爷,好疼啊。” 乔小乔疼的直流泪,却没勇气继续用力。 乔老头儿“小乔,不死了,不死了。” 乔小乔:??? 她好不容易被太爷爷说服,愿意以死赎罪。 疼也疼了,血也流了。 不用死了? 别人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她这叫什么? 太爷爷手中匕首,重孙女儿身上捅? 乔小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太医前来诊治后,确定无大碍,简单包扎后,乔老头儿将乔小乔送上了马车。 第三百一十三章 空远大师 乔小乔再醒来时,已经身处檀香幽幽佛音袅袅的国寺。 “乔施主。” 国寺住持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乔小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敢问这是何处?” 国寺住持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串“阿弥陀佛。” “此乃乔施主回头之处。” 乔小乔:!?(?_?;? 以前见的和尚也没有这么神神叨叨啊。 佛渡众生,总要因人而异因材施教,说众生能听懂的话吧。 国寺住持双手合十“于此苦海中,周遍无边际。” “汝沉于其中,云何不生畏。” “乔施主,老衲受人之托,愿渡你苦海回头。” 乔小乔语塞。 饶是她饱读诗书,伶牙俐齿,此刻也有口难言。 “乔施主既然醒了,那就开始今日的晚课吧。” 乔小乔试探问道“是要诵《楞严咒》《大悲咒》《小几咒》《心经》吗?” 国寺住持轻叹一声“乔施主所列举的是早课经文。” “不过,乔施主情况特殊,无需遵循寺中早晚课的内容。” “乔施主,你发誓吧。” 乔小乔:Σ(?д?lll) 不是,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寺庙啊。 一言不合就让人发誓! 乔小乔一激动,不慎拉扯到胸口的伤,疼的她直吸气。 良久,乔小乔忍着疼“大师,不知我祖父何在?” “许是在乔府。”国寺住持一本正经“老衲掐算之术不精,还望乔施主见谅。” “乔施主,发誓吧。” “老衲可以为乔施主打样,乔氏乔小乔,指天立誓,此生定不会与秦之珩相许相守,同流合污,如违此誓,秦之珩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乔小乔瞠目结舌。 结结巴巴道“大师,佛门之地,清净慈悲,发此戾气深重的誓言,恐所有不妥,有违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国寺住持“非也非也。” “施主非出嫁人,老衲也无惧报应。”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然,若乔施主不愿晚课的话,那就是乔施主入地狱了。” “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 乔小乔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无语的。 这老和尚的杀性还真大。 顶着张弥勒佛般的脸,一双眼睛似是能洞察人心,说出的话却杀伐果断。 别修佛了,修道去吧。 “为何要发誓?” 佛寺住持“受人所托。” “请吧。” 话音落下,佛寺住持堂而皇之的掏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乔小乔眼神闪了闪。 这匕首,她很熟悉。 嘶。 胸口的上仿佛更疼了。 要命哦。 “大师,佛门戒律,出家人不得杀生。” 一想起一天一夜的电闪雷鸣暴雨滂沱,乔小乔就心有余悸,不敢再乱发誓。 既怕老天爷把她的誓言当真,又怕会伤害到秦之珩。 佛寺住持慈悲一笑“是,出家人不得杀生,但老衲眼中,乔施主可以是死的。” 乔小乔瞳孔一缩。 哪里来的妖僧! 谁家寺庙的正经和尚能说出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话。 为什么太爷爷要把她交给这样一个妖僧。 “你究竟是何人?” 国寺住持“老衲法号空远。” “施主心有敬重,可唤老衲一声空远大师。” “当然,也能唤老衲一声空远秃驴。” “称谓而已,身外之物的身外之物,不打紧。” 乔小乔蹙眉。 疯癫妖僧 等等! 空远? 乔小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她记得,国寺的住持方丈的法号就是空远。 到底是冒名顶替还是巧合重名。 空远大师似是看穿了乔小乔“不是冒名顶替也不是巧合重名。” “乔施主放心,只要乔施主乔施主诚心完成早晚课,老衲绝不会滥杀无辜。” “毕竟,能不入地狱还是不入的好。” 乔小乔怒瞪空远“你徒有虚名,枉称大师。” “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发毒誓的。” 空远微微凝眉,雪白浓密的眉毛一晃一晃,一双阅遍苍生疾苦人情冷暖依旧清澈透亮的眼睛灼灼的盯着乔小乔。 似是在疑惑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 但,空远想,佛渡有缘人。 即便有缘人是个蠢货,他也得将其渡到彼案。 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乔小乔蓦地想起了太爷爷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质问,只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一面是太爷爷的教诲,一面是秦之珩的温情。 面前还站着个得道高僧空远大师。 乔小乔心虚不已,不敢再瞪空远,但也没有松口发毒誓。 空远遗憾道“那老衲只好请乔施主赴死了。” “生极是死,死极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亦死,死亦生,生死一念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空远挥出匕首,直直朝着乔小乔的脖颈飞射而去。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乔小乔忍不住颤抖。 她真的不想死。 她没想到空远大师真的会杀她。 匕首在距离脖颈两指宽的位置停下,重新被空远大师握在掌心“乔施主,真的选择死吗?” 乔小乔脸色煞白,密密麻麻的冷汗遍布全身。 “真的只是发誓吗?” 乔小乔哆嗦着。 空远大师收回匕首,依旧笑的慈祥又亲切,庄严又神圣“出家人不打诳语。” 乔小乔:…… 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呵,出家人还从不杀生呢! 刚才的匕首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还有,别的出家人打不打诳语她不知道,国寺的空远大师一定打。 她觉得,空远大师就是传闻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妖僧。 空远大师认真重复“乔施主,真的只需要发誓。” “老衲若骗你,那就让老衲永坠无间地狱。” 乔小乔不得已,磕磕绊绊道“乔氏乔小乔,指天立誓,此生定不会与秦之珩相许相守,同流合污,如违此誓,秦之珩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再试试。 若此次还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那她宁死也不会再发毒誓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禅房外,晚霞满天,天边仿佛镶嵌了一道红黄色的绸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乔悔悟 乔小乔屏息凝神,等待着电闪雷鸣的到来。 但,天边的风光不见一丝一毫的变化。 晚霞依旧美如画。 乔小乔眼睛亮了亮,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明快起来了。 原来,上次只是巧合。 她就说,老天爷是不会过问凡尘俗世的誓言的。 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能用无需当真的誓言保下一条命,阿珩定不会怪她的。 待日后见了阿珩,她再好好向阿珩解释。 “乔施主,您今日的命保住了。” “明日早课,继续,” “对了,乔施主好生养伤,待伤好后,您得日日手抄前朝史。” 乔小乔:…… 她真怕自己发誓发多了,没骗过老天爷,却把自己骗过了。 …… 千里之外的江南贡院。 慎络追远,明得归厚, 一间又一间的狭窄号舍,烛火摇曳,笔触纸张沙沙作响。 忽有一道风至,一间号舍的烛台倾倒,火苗蹿动,瞬间燃了案桌上的答卷。 号舍内端坐着的那位眉目清俊风流天才的考生,眼疾手快将火扑灭,却还是毁了已写了大半的策论。 秦之珩很茫然。 不是茫然烧毁的策论,而是茫然如此倒霉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气运甚好。 从小到大,如有神助。 更遑论他还带着另一个时空的一切记忆。 他坚信,他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角。 所以,在他知晓真正的身世后,就明白了自己继续扛在肩上的责任。 反大乾光复故国。 这般想了,也就这般做了。 顺风顺水,大家闺秀江湖侠女青楼歌姬,前赴后继自荐枕席,为他所用。 夜里静极思动,闲庭信步,随随便便发一下好心,就能救下当世奇才。 他不是主角,谁是主角! 他想要的人,没有得不到的。 他想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 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可谢逾一个阉人却毁了他在梁州所有的布置,还重伤于他,险些要了他的命。 若非他随手捡到了千年人参,身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好,兴许还得错过今年的秋闱。 千年人参的出现,说明天命在他。 那谢逾就是主角路上兴风作浪的反派。 无论反派如何强,都只有灰飞烟灭一个结果。 但,烛台倒了! 烧了他的策论! 难道他的大气运失效了吗? 秦之珩想着时间充裕,不如休整一晚,明日早起再重新写吧。 反正策论已经牢牢的印在他脑海里。 秦之珩竖起烛台,整理好案桌,合衣蜷缩在小小的号舍里。 贡院,很静也很吵。 没有人喧哗言语,却有此起彼伏的翻身、咳嗽、奋笔疾书的声音。 秦之珩堵住耳朵,也烦躁的翻了个身。 他突然有些后悔通过科举一鸣惊人了。 想收服天下学子的法子,并不只有这一个。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了。 秋夜里的风,染着沁人的凉意。 莫名其妙的心慌萦绕不散,挥之不去。 秦之珩不住的叹气。 夜渐深。 月又落。 日再生。 不论是上京还是江南贡院,赏的是同一轮月。 天灰蒙蒙亮。 乔小乔伤口疼了一夜,难以入眠。 抵挡不住睡意堪堪阖上眼睛,就听到了敲门声。 乔小乔只觉得生无可恋。 早课这种东西能不能去死! 早课不知道能不能去死,但她能装死。 乔小乔假装熟睡,不应声不作答。 她装了多久,门就响了多久。 终于,敲门声停止了。 乔小乔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了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 “空远大师,男女有别!” 空远大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衲没有入内。” 乔小乔睁开眼睛,微微侧头,是个可爱呆萌的小沙弥,看年纪应是五六岁的模样。 小沙弥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施主姐姐。” 乔小乔心里的烦躁和逃避如潮水般退去。 再烦躁,她也不至于对着稚子发脾气。 乔小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小师傅好。” 小沙弥蹦蹦跳跳给乔小乔倒了杯凉水“施主姐姐,漱漱口润润嗓子。” 乔小乔心一软。 抬高声音“空远大师,佛寺中还会收这么小的弟子吗?” 空远大师“自然。” 蓦地,乔小乔眼眶有些发涩。 “空远大师可知河间佛宁寺当年那场大火死了多少人?” 乔小乔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以前,她总在想,秦之珩要成大事,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只要秦之珩在成就大业后,愿意广施恩德于民,就能弥补曾经的牺牲。 可在接过小沙弥这杯茶后,她的心突然就有些难受。 那些死在大火里的小沙弥该是何等的痛苦。梁州受苦受难的百姓,又该何等的绝望。 空远大师叹息“阿弥陀佛。” “河间佛宁寺是百年大寺,僧侣甚众,那场覆灭佛寺的大火后,僧人十不存一。” “垂髫之年的小沙弥,无一逃出。” “我佛慈悲。” 乔小乔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下来。 原来,太爷爷训斥的一点儿也没错。 “施主姐姐,你怎么了?” 小沙弥不明所以,眨巴着明亮亮的大眼睛脆生生问道。 乔小乔哽咽着“我好像做了错事。” 小沙弥小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施主姐姐,方丈师傅说过,受伤是不能掉眼泪的。” 乔小乔的眼泪汹涌而至。 良久。 “空远大师,您让小沙弥出去吧。” “我发誓。” 那些恶毒的誓言还是莫要污了小沙弥的耳朵。 “施主姐姐,给你。” 小沙弥掏出一颗糖,快速的塞进了乔小乔的手心,旋即一溜烟的跑出了禅房。 “乔氏乔小乔,指天立誓,此生定不会与秦之珩相许相守,同流合污,如违此誓,秦之珩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乔氏小乔,愿赎罪。 禅房外,空远大师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派了医女前来为乔施主换药。” 乔小乔自虐似的戳了戳伤口。 鲜血洇出,湿了手指。 一刀,她疼的彻夜难寐。 活生生烧死的僧人,不疼吗? 逼不得已易子而食的百姓,不疼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做选择 疼的。 都疼的。 只是那些人已经没有喊疼的机会了。 乔小乔心底一片荒芜,自厌自弃。 怀疑如同浪潮一般,一浪又一浪地袭来,又似重逾千斤的巨鼎当头罩下压的她喘不过气。 秦之珩错了吗? 这样的念头一经冒出,就迅速生根发芽。 “乔姑娘。” 医女慌乱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难以自拔的乔小乔。 乔小乔的衣襟已经被鲜血完全洇湿染红了。 空远大师悲天悯人的声音响起“乔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乔小乔不是十恶不赦自私自利到极致的性子,还有得救。 说的再现实一些,乔小乔活着的价值远大于自戕而亡。 江南贡院。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秦之珩揉了揉酸疼的腰,起身舒展了下筋骨,便欲去茅房解决下问题。 谁知,刚出号舍,只觉得腿一麻,左脚踩右脚,重重的摔在地上,鼻血糊了一脸,一摸嘴巴,两颗牙齿落在掌心。 秦之珩:!?(?_?;? 他这是被扫把星光顾了吗? 秦之珩是真的有些慌了。 体会过大气运带来的甜头,因此他也比任何人更相信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 清晨的秋风里凉意弥漫,秦之珩下意识抬头望天,心乱如麻。 两次了。 两次了。 还会有下次吗? 秦之珩从贡院备好的大缸里舀出两瓢水,洗净面上淌着的血渍。 “这位学子,可需要帮忙吗?” 贡院巡查见状上前询问。 秦之珩摆摆手“不,不用。” 一开口,秦之珩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漏风。 贡院巡查道“那你莫要在此逗留,尽快回号舍。” 摔的可真惨啊。 鼻青脸肿,门牙也掉了两颗。 要知道,这牙可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 万一是个学识不错的,侥幸中举,明年春闱又榜上有名,殿试怕是会惹得陛下不喜,殿前失仪。 倒霉。 倒霉啊。 秦之珩受不了别人用这种怜悯同情的眼光看他,作揖告辞后,捏着鼻子匆匆去了趟茅房。 回到号舍后,秦之珩提笔蘸墨,久久难落下。 牢牢印在脑子里的策论就像是被水晕染开的墨迹一般,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楚。 满脑子只有倒霉二字。 明明前不久在梁州,他还能随手捡到千年人参。 难道…… 难道是他安排人掘坟曝尸沾染了晦气损了阴德? 若真是如此,就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罢了,大不了等乡试结束后,他再亲自去趟江东丹阳,在谢氏一族的坟茔前上一炷香,再重金邀得道高僧办一场水陆法会。 可,不应该啊。 他以前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呸,那不叫伤天害理,叫快意恩仇。 秦之珩敛起越飘越远的思绪,重新动笔构思策论,力求一鸣惊人石破天惊。 但…… 毛笔断了。 秦之珩看着断成两截的毛笔,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劲有这么大吗? 还是说红颜知己为他准备的毛笔质量堪忧? 秦之珩凌乱了。 远在上京的顾笙,赖床睡懒觉睡的正香,就听见神级选择系统又一次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宿主,你有喜了!】 【大喜!】 睡梦中的顾笙被吓得一激灵,唰的睁开眼睛。 她有喜了? 谁的? 这些时日,她连春梦都没做过! 【系统,你有话好好说。】 系统喜不自胜【宿主,秦之珩的气运跌了。】 【跌的幅度,你根本想象不到。】 顾笙揉了揉鬓角【这又是哪位深藏功与名的幕后英雄?】 系统【乔小乔和凌玉莹。】 【你用卖身契绑定绑定了凌玉莹,本系统刚刚感知到凌玉莹的自身气运隐有远离秦之珩,与他人相融的趋势。。】 【至于乔小乔,自天怒毒誓后,与秦之珩之间就有了裂痕,这一次裂痕莫名其妙化为了天谴。】 【一下子,秦之珩就少了两个同样气运不凡的女主。】 顾笙【什么叫凌玉莹的自身气运隐有与他人相融的趋势?】 系统很乐意为顾笙解惑【十之八九,凌玉莹怀孕了,孩子不是秦之珩的。】 顾笙:!!! 冀州陆家,陆庭安! 顾笙脑海里冒出了陆庭安的名字。 凌玉莹不是说跟陆庭安是逢场作戏吗? 作戏作戏,作到最后有了身孕! 陆庭安有家室,长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凌玉莹委身陆庭安孕育子嗣图什么呢? 图给陆庭安当妾室? 陆庭安实在不是良配啊。 【宿主,不是陆庭安。】 系统的声音里是隐秘的揶揄。 顾笙【你详细展开说说。】 在陆庭安的眼皮子底下,凌玉莹还能与旁的男子珠胎暗结? 陆庭安到底行不行啊! 系统【是陆聿辞。】 顾笙瞠目结舌,满满的不可置信。 默默咽了口口水【堪堪舞象之年的陆聿辞?】 【陆庭安的长子陆聿辞?】 凌玉莹真真是惊掉她下巴。 她记得凌玉莹离京前还在夸陆庭安俊美无双,风仪不减,儒雅体贴。 【这就有些混乱了。】 【陆庭安恼怒之下会不会要了凌玉莹的命?】 系统兴致勃勃【陆庭安、陆聿辞的命运都与凌玉莹交织在一起了,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只会共沉沦同生死。】 顾笙【你说清楚些。】 系统【恐怕陆庭安以为凌玉莹腹中胎儿是他的,要不然命运纠葛不会如此深。】 顾笙:…… 贵圈真乱。 【系统,秦之珩气运大跌,现在是不是能尝试做选择刷奖励了?】 【奖励栏都要见底了。】 系统【试试。】 【你想要什么?】 顾笙报菜名似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系统:【太贪心了。】 【恭喜宿主,当前情况符合触发选择条件,请尽快做出选择。】 【选项一:倒头继续睡。完成奖励:见风就长符、清灵果、吐真剂、姻缘结。】 【选项二:立即起床。完成奖励:改字符、避毒丹、见风就长符、清灵果。】 【亲亲,系统这里建议你两样都选哦。】 顾笙:好不对劲的系统。 以前她据理力争,系统不假辞色。 【宿主,你快选啊。】 【万一成了,就是一日暴富,就算上头问起来,也能说不慎失灵。】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姻缘结 【咱们得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漏洞。】 【谁知道下次能做选择刷奖励的机会在多么遥远的以后。】 顾笙忙不迭道【先选一,再选二。】 顾笙一本正经的躺下,拉过被子盖着脸,开始装睡。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见风就长符、清灵果、吐真剂、姻缘结。】 奖励一到账,顾笙就掀开被子,身着白色中衣站在地上。 【选择成功,获得奖励,改字符、避毒丹、见风就长符、清灵果。】 奖励送达,系统就哑了声。 不管顾笙怎么呼唤,都不见回应。 顾笙心下有些不安,毕竟她跟系统是钻了空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制裁。 时间一点点流逝,脑海里终于出现了系统有气无力的声音。 【险些交代了这条小命儿。】 【宿主,你我只能靠着此次薅的羊毛苟且偷生了。】 【以后除非万无一失,绝不能再做选择刷奖励了,否则你我小命儿都会不保。】 顾笙知足道【够了够了。】 【不过,这清灵果为何物?】 她和系统薅羊毛薅的仓促,任何具体的提示都没有。 系统【容我去搜索一番。】 【我偶然听别的系统说,清灵果在武侠世界甚是受欢迎。】 【想着,这方世界承受不住修真界的奖励,那总能受得了武侠世界的奖励。】 【查到了,查到了。】 【一枚清灵果可添半甲子的内力,摘叶飞花、隔空取物、强身护体,不在话下。】 【宿主,两枚青灵果入腹,那就是凭空添一甲子的内力,比得上武侠世界里隐世不出的老妖怪了。】 【普通人砍你一刀射你一箭,挠痒痒似的,根本伤不到你。】 【你快服用了,你强了,完成任务的几率就更大了。】 顾笙眸光里也是一片火热。 但,她强了,便能救世吗? 【系统,清灵果能一分为二切开吗?】 【十五年的内力,于普通人而言也是高山仰止了。】 若谢逾能添十五年的内力,她和萧砚随也不必再时时刻刻忧心谢逾的身体,外出平乱,等闲人再也无法伤到他。 若她的父亲能添十五年内力,定能百病全消,延年益寿。 她盼着她的父亲能够长命百岁。 她和萧砚随平分另一枚。 系统有些迟疑【能是能,可……】 系统还是更倾向于把顾笙打造成天下第一。 【系统,十五年足够了。】 【多谢。】 共事许久,系统也知顾笙心性,便没有再劝。 十五年,勉勉强强吧。 最起码能在数十人的围攻下来去自如。 再说了,还有他护着宿主呢。 他在,宿主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咳咳,招魂牌是意外。 顾笙眉眼弯弯,朗声对着殿外道“去请陛下过来。” “是。” 顾笙还未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后,萧砚随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顾笙蹙眉“没坐步辇?” 萧砚随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清早的,朕以为你这里出什么事情了。” “步辇走的太慢了,朕着急。” 顾笙递给萧砚随一条浸湿的帕子“擦擦吧。” “确实出事了。” “是大好事。” 既听到了秦之珩气运大跌的好消息,又薅到了那么多奖励。 真真是个好日子。 萧砚随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额头,眨巴着眼睛“什么大好事?” 顾笙挥挥手,示意宫人们先退下。 “有礼物送你。” “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萧砚随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一团冰凉的东西入口即化,滑过口腔,消失不见。 快的就像是幻觉一般。 顾笙“好了。” 萧砚随傻乎乎道“笙笙,你刚才是把水洒朕嘴里了吗?” 顾笙:…… 顾笙叹气扶额,递给萧砚随一个不值钱的杯子“捏碎它。” 萧砚随瞪大眼睛“笙笙,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你一样的大力气的。” “试试。”顾笙不由分说的塞进萧砚随手里。 萧砚随推脱不得,深深的吸了口气,使劲,杯子在手心化为齑粉,从指缝间簌簌流走。 “笙笙……”萧砚随傻眼了。 顾笙“你没有看错。” “从这一刻起,你拥有了十五年的内力。” “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武林高手的那种内力。” 萧砚随惊喜尖叫出声“笙笙,朕想给你磕一个。” 顾笙捂住耳朵“你住嘴!” 萧砚随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笙笙,那朕是不是能量绝世武功了?” “到时候,像大侠一样,平世间不平事。” 顾笙按住像个蛤蟆一样上蹿下跳的萧砚随“送你内力,不是为了让你当大侠的。” “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好自己。” “至于平世间不平事,你何必舍近求远,还有什么身份是比天子更适合的。” “你就不问问我这种神奇的东西从何而来?” 萧砚随摇摇头“朕不想问。” “奇遇,是笙笙的奇遇。” 顾笙挑挑眉“那你想做什么?” 萧砚随有些失神的望着容颜如花的顾笙“朕想亲亲你。” 顾笙“你在想屁吃。” “我送你大礼,你却恩将仇报。” 萧砚随“那朕能抱一下吗?” 顾笙:…… “你继续白日做梦吧。” 拌了一会儿嘴,萧砚随正色道“以后有这种神奇的东西,不用先想着朕。” “武安公年纪大了,时常会头疼脑热。” “若是能得十五年内力,定能延年益寿。” “还有谢逾,他那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比朕需要。” “尤其是你,你从扬州回来后……” 顾笙打断了萧砚随的话,笑眯眯道“留着了,留着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准絮絮叨叨了。” 不知怎的,顾笙的目光落在了奖励烂的姻缘结上。 她记得,系统对姻缘结的功效标注是,他日得遇心爱之人,可将姻缘结系于其手腕,若姻缘结红里透金,则佳偶天成命定一对百年琴瑟白首不离。若姻缘结绳变灰,则反之,应及时止损勿深陷其中。 心爱之人。 萧砚随是吗? 或许不是心爱之人,但定在她心上。 【系统,你怎么会让姻缘结这种鸡肋的东西占一格奖励?】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情意明了 系统【鸡肋吗?】 【本系统觉得你急需。】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百年琴瑟之人是谁吗?】 【不理解本系统的良苦用心。】 顾笙抿抿唇,颇为一言难尽【本宫是大乾的皇后,你觉得本宫的百年琴瑟之人还能是谁?】 系统【那你把姻缘结系在萧砚随手腕上,看看他能不能从一而终。若是不能,等消灭秦之珩后,本系统想法子给你搞假死药,咱们死遁,开启第二春。】 顾笙在系统的声音里听出了满满的跃跃欲试。 【第二春?】 【你还见过皇后死遁成功的?】 【话本子看多了吧?】 顾笙没好气的吐槽。 什么假死药能抵得住一套丧仪流程。 等丧仪流程结束,尸体都烂了! 至于纵火,趁着骚乱离开,更是白日做梦。 哪家好人的皇宫守卫会成了筛子。 系统被怼的哑口无言,开始了胡搅蛮缠。 【宿主,本系统刚刚助你薅了羊毛,你怎能如此待我,我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就像夜里的霜晨起的露。】 顾笙【我系。】 有一说一,自诩正经的系统是越发聒噪了。 “伸手。”顾笙抬眼看向萧砚随。 萧砚随疑惑“还有礼物?” 顾笙颔首“这次的礼物是独一份儿的。” 萧砚随后退两步,连连摆手“独一份的?” “朕不要。” “你自己留着。” 顾笙挑眉,眸光潋滟。 秋日的光如金缕一般破云而出,晨曦化为点点熔金斜斜的洒入大殿,星星点点的碎金色装点着顾笙的眉眼。 “姻缘结。” “你当真不要?” 萧砚随眨眨眼,只觉得天降喜悦砸中了他。 姻缘哦。 他和笙笙的关系终于可以再进一步了吗? 萧砚随喜滋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像极了吃到垂涎已久葡萄的小狐狸。 顾笙故作遗憾道“罢了,你不想要就算了。” “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萧砚随瞪大眼睛“要要要。” “朕要啊。” “求求笙笙了,给朕好不好。” 萧砚随拉着顾笙的袖子,夹着嗓子,一本正经的撒娇。 顾笙嘴角抽搐,满头黑线“你到底跟着沈牧学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萧砚随挠了挠头“沈牧说,撒娇男人最好命。” 顾笙“你就信了?” “沈牧的经验若是有用,他能阴沟里翻船被鹰啄了眼?” 萧砚随辩驳道“沈牧是脚踏太多船,所以淹死很正常。” “笙笙,朕刚才看到你脸红了哦。” 顾笙呲牙“把这份好学的劲头用在文英殿吧。” 萧砚随“那你把姻缘结给朕系上。” 顾笙从奖励栏拿出鲜红的姻缘结,系在了萧砚随的左手手腕上。 姻缘结一系上,耀眼夺目的金光涌现。 金光消散,鲜红的姻缘结变成了纯金色。 顾笙凝眉,这是什么情况。 功效标注里只提了红里透金、结绳变灰两种情况啊。 纯金色什么意思? 六根清净,出家修行? 寺庙里的佛像不都是金光闪闪的吗? 【系统,我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系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顾笙【说人话!】 系统【说明你俩不是天定良缘,却硬生生纠缠成了生死相随的夫妻命。】 【也不一定生死相随,是你死,他不会独活。】 【他死了,兴许你会大权在握享无边孤寂。】 顾笙【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系统【本系统再说一句,简单来说,他真的好爱!】 【他超爱!】 【要不然,你从了他吧。】 【即便是专门的攻略系统绑定宿主,都没见过这么金光闪闪的姻缘结。】 【你不知道,攻略组的系统怀疑人生了。】 顾笙【这是一句吗?】 原来,萧砚随对她说过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她死,萧砚随不独活。 顾笙眼神复杂,心口处就像有小锤子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敲击着。 她和萧砚随的人生,几乎是重合交叠的。 但,十数年添的是默契,从没有厌烦。 萧砚随呆呆愣愣的看着手腕上金光闪闪的姻缘结“笙笙,会变色!。” 一抬头,才发现顾笙的表情有些奇怪。 “笙笙?” “变色是不是不好?” 萧砚随脸上的笑容隐去,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的问道。 “笙笙,姻缘结也不一定是准的。” “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背弃你。” “朕以大乾的宗庙社稷起誓,如果生有二心,朕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顾笙眨眨眼,忍住泪意。 “不,姻缘结告诉我若是死,你不会独活。” 闻言,萧砚随松了口气“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顾笙接着道“但若是你死了,我可能不会殉死。” 萧砚随颔首“朕舍不得你殉葬!” “你聪明,朕死了就不能护着你了,所以朕把大乾的权柄交到你的手上,任何人都不能给你脸色看。” 顾笙轻声道“你不怕我谋朝篡位,将大乾的江山窃为己有吗?” 世上鲜少有人能在权欲中永远保持清醒。 萧砚随略有些苦恼“笙笙是想自己登基称帝,还是想把顾家人承袭皇位?” “后者的话,很难。” “怕是会引得天下大乱。” “前者的话,朕可以在临终前为你铺平登上帝位的路。” “细细筹谋的话,尚有实现的可能。” “反正有你在,朕放心。” 顾笙压下心中陌生的感觉“算了,当皇帝也很累。” “还是不自找麻烦了。” “我想睡个回笼觉,你走吧。” 萧砚随目光灼灼的盯着手腕上的姻缘结,乐滋滋的应下。 “那午膳时,朕再过来。” “梁安,梁安,宣百官议事。” 顾笙下意识道“你最好是议事。” “今日百官休沐,莫要兴师动众。” 萧砚随嘴角耷拉下来,恹恹道“梁安,不用宣了。” 转头又对顾笙道“朕就是想显摆显摆。” “这可是笙笙送给朕的姻缘结啊!” “不行,笙笙都送朕礼物了,朕也得仔细琢磨件心意满满的礼物。” 顾笙“三点要求,别送稀奇古怪的,别听沈牧的破建议,更别相信话本子上的鬼话。” 萧砚随忙不迭的点头“朕要自己想。”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生适合当鬼 萧砚随的身影越走越远,明快雀跃的声音却乘着风清晰的传到顾笙耳中。 “梁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梁安,你怎么知道皇后送了朕姻缘结。” “梁安,你见过如此好看的姻缘结吗?” “梁安,你有在朕的手腕上看到什么吗?” 顾笙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一颗心似是被缓缓填满了。 嗯,她是没想过找第二春的。 世上千般人,总有后来者,可她选先至者。 先来后到,本就是无法忽略的道理。 旁人再好,总归不如萧砚随来的早。 天时地利人和,萧砚随占了个遍。 来的早,又结成了姻缘,那便从一而终吧。 秋风里,萧砚随的声音渐渐模糊,顾笙听的不真切了。 梁安:他听的真真切切啊。 他觉得,他像是被成百上千只鸟雀围着,叽叽喳喳,不得片刻清净。 原来,当陛下的大太监耳朵还得受这样的罪。 “梁安,你……” 梁安“陛下,奴才知道您手腕上系着皇后娘娘送的世上最好看的姻缘结,奴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姻缘结。” 萧砚随:…… 他还没说够呢。 “梁安,那你知道朕有多心悦皇后吗?” 梁安“陛下,奴才知道。” “但动听的情话要留给皇后娘娘听。” “并且,奴才知道皇后娘娘也心悦您。” 萧砚随喜笑颜开。 梁安的话真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可太爱听了。 “梁安,朕赏你九百九十九两银子。” 嗯,他和笙笙长长久久。 梁安见萧砚随一脸痴汉笑,壮着胆子问道“为什么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萧砚随抿抿唇“朕的私库一下少一万两,笙笙会发现的。” “还有,朕的银子是用来养笙笙的!” 梁安“陛下,扬州陆家也是有银山的。” 言外之意,谁养谁还说不定呢。 萧砚随瞪了梁安一眼“九百九十九两也多,赏你九十九两吧。” 梁安:是他嘴贱! “梁安,朕突然勤奋好学,想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了,不如你派人去接景信和傅淮入宫吧。” 萧砚随迫不及待的想分享自己的喜悦。 笙笙不许他兴师动众,那景信和傅淮不算众吧。 梁安叹了口气,无奈道“陛下,您忘了吗?” “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若无要紧事,春闱前景世子不必入宫,全心备考。” “而傅郎中暂居武安公府,皇后娘娘下令,命禁军和拱卫司围了武安公府。” “何时肃清谣言源头,何时解除围封。” “此时召傅郎中入宫,万一有什么苍蝇趁机钻入武安公府,坏了皇后娘娘的谋算,使得宵小栽赃嫁祸成功,那……” 梁安的目光落在了姻缘结上,意味明显。 姻缘结能送,也能要回啊。 说实话,陛下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还是很开心的。 陛下的生命里,皇后娘娘浓墨重彩。 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陛下的日子也就没滋没味了。 萧砚随“说的也是。” “那朕去批阅奏疏吧。” “早些批阅完,还能早些陪笙笙用膳。”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萧砚随有姻缘结。” 萧砚随怪腔怪调的哼唱着。 梁安:没眼看,没眼看。 幸亏陛下钟情的是皇后娘娘,若是个居心叵测的,能被骗的倾家荡产。 这厢,萧砚随眉飞色舞。 那厢,李府愁云惨淡。 李怀谦接到了处死李二郎和司柔的秘令。 他不知这其中又发生了何事,使得陛下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观棋在贡院中科考,他寻不到个能商量的人。 枕边人,一片慈母心,定是承受不住的。 长女也早嫁作他人妇,等闲不归家。 李怀谦行至二郎所居的院落。 仆从们接连行礼的声音惊到了正在凉亭里一同作画的李二郎和司柔。 夫妻和谐无间,就好似杀子的事情不曾发生。 李怀谦心里止不住失望。 他的二儿子,明明也是年少成名的才俊,为何成了这般可憎又愚蠢的模样。 “父亲。” “公爹。” 李二郎和司柔放下笔,恭声道。 李怀谦看着司柔鬓边那朵妖娆艳丽的菊花,皱了皱眉,冷声道“为人母,殊儿七七未过,你便开始簪花涂脂,实在荒唐凉薄!” “看来,我得去信给司府尹探讨下司家的家教了。” 若不是二郎袒护作假,司柔已经在大理寺监牢等待秋后问斩了! 不,最荒唐凉薄的不是司柔,是二郎。 见李怀谦动怒,李二郎忙不迭替司柔解释“父亲,这朵菊花是儿子插在阿柔发鬓的。” “阿柔夜夜难寐,挑灯为殊儿抄往生经。” “儿子也是怕阿柔伤了身体,好说歹说才劝动她来院中透透气缓缓神。” 李怀谦嗤笑“她给殊儿抄往生经?” 猫哭耗子! “父亲,要怪就怪儿子吧。”李二郎挡在李怀谦身前。 李怀谦气的胸口又闷又疼。 这种逆子留来何用,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按照陛下的密令杀了算了。 “公爹莫要动怒,儿媳这就回房。”司柔怯弱弱的拔下发髻上的菊花,小声道。 李二郎心疼上了。 李怀谦眼前一黑,不忍直视。 蠢货! 他李怀谦一世英名,盛年入阁,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还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他以前还嘲笑永宁侯府是上京城的笑话。 他李府才是! “二郎,你可愿与司柔和离。” 李怀谦在问出这句话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愿回头,那就成全这对死鸳鸯。 李二郎不假思索“儿子与阿柔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离。” “父亲,阿柔的确做了错事,但她已真心忏悔,并向儿子保证安稳踏实的过日子。” 李怀谦扯扯嘴角:糊弄鬼的话,二郎信了。 说明二郎天生适合当鬼。 陛下已经给了二郎两次机会了。 再没有下次了。 李怀谦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安心思过为殊儿祈福吧,待观棋秋闱结束归家,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用顿饭。” 李二郎眼睛亮了亮“父亲原谅阿柔了?” “没原谅,但拗不过你。”李怀谦半真半假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李二郎死了 九天七夜的秋闱落下帷幕。 贡院里的学子仿佛褪了层皮。 体力、脑力都达到了极限。 李观棋一出贡院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刻着李府徽记的马车。 拖着疲惫的身体,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一掀车帘,便看到了沉着脸端坐其中的父亲。 李观棋心下一咯噔,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心“今日并非休沐之日,怎会是父亲亲自来此接儿子?” 天灵灵地灵灵,他真的不想听到任何噩耗。他现在只想躺在宽敞柔软的床榻上睡个好觉。 这九天七夜都蜷缩在小小号舍里,委实有些难熬了。 最怕什么来什么。 李怀谦递给李观棋一杯茶,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陛下密令,杀二郎和司柔。” 李观棋眉头紧锁,手中的茶盏微微晃荡,打湿了本就又脏又臭的衣袍“她和二哥又做了什么?” “秋闱这九日,上京城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旋即仰头将杯中的浓茶一饮而尽,稍稍提起了精气神儿。 李怀谦添满茶水“浣衣局宫女顶替同胞兄长的身份扮太监,被提入乾德宫贴身伺候陛下。” “侍寝了?”李观棋问的直接。 李怀谦颔首“传言如此。” “皇后娘娘得知后处置了那名宫女,以礼部于侍郎为首的官员弹劾皇后娘娘无容人之量无贤后之德,不堪母仪天下。” “而后,上京城街巷又传武安公狼子野心,意图谋朝篡位颠覆社稷。” 李观棋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处置那宫女,天经地义何错有之。” “礼部有什么脸将那宫女的行径归结为争宠?” “按行刺论,当诛族!” 至于武安公谋反…… 武安公钟情元妻,仅得顾皇后一女,无其他子嗣,有什么冒险谋反的必要吗? 散播流言的人,当真是恶毒又愚蠢。 “此事与她和二哥有关系?” 李怀谦抿抿唇“为父也不确定。” “为父昨日厚着脸皮入宫求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那对兄妹入宫前曾是李家的下人。” “大抵是有关系的。” “除此之外,上京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乔首辅的重孙女儿被送入了国寺。” 李观棋阖眼,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小乔也掺和进了污蔑顾皇后和武安公一事中。 他很清楚,陛下对顾皇后的倾心相许。 惹了顾皇后,也难怪陛下耐心尽失。 可即便如此,陛下和顾皇后仍没有行株连滥杀无辜。 李家,该感念皇恩。 二哥,当真是糊涂至此。 早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从二哥明知司柔下了绝子药,明知李殊的死与司柔脱不了干系,仍然选择不管不顾偏袒保护时,他就该知道一条路走到黑的下场唯有死。 秋闱前,他劝过了。 甚至入贡院的那天清晨,他都不讨喜的多嘱咐了几句。 可是,没有用。 在二哥心里,偌大的李家上上下下嫡支旁支上百口人的安危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一个司五姑娘。 时间一点点流逝,久到李怀谦以为三郎疲惫的睡了过去。 蓦地,李观棋睁开眼睛,一片清明。 “父亲,陛下密令下了数日,您为何仍在犹豫。” “密令,是陛下给您给李家的体面。” “若是将所有的事情掀,袒露于众,李家在上京再无立足之地,届时,您只能选择辞官或是一死证忠心。” “情况再差些,那就是举族流放。” “父亲等我归家,是想让我入宫劝陛下和皇后娘娘网开一面吗?” 李观棋目光幽暗深邃的望着自家父亲。 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如此优柔寡断天真可笑过。 可偏偏在二哥的事情上,不复从前睿智。 李怀谦摇摇头“为父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是心里憋闷的慌,思来想去也只能跟你念叨念叨。” “你二哥,糊涂。” “为父昨日不死心又问你二哥,可愿与司柔和离,他说生同衾死同穴,只盼生死不离。”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 “为父来贡院接你前,让你母亲安排婆子去接你大姐回府小聚,一家人坐下来齐齐整整团团圆圆吃顿饭吧。” “明年的中秋佳节,就再也凑不齐人了。” 李怀谦的声音有些哽咽,蕴着沉重的悲凉。 他是二郎的父亲,也是李家的支柱,更是读千百卷圣贤书入仕的臣子。 李观棋的心中也有浅浅的不忍。 记忆里,他和二哥也有过一段兄友弟恭的时光。 可惜了,可惜了。 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说到底,与男女有别没有必然关系。 李观棋轻呼一口气“父亲可有想好,是否要将此事告知母亲,若要说,又该如何说。” 他和父亲能冷静理智的纵观朝局权衡再三作出决定,但母亲不能。 二哥是母亲十月怀胎才诞下的。 他天生哑疾,年幼又性情孤僻。一直是二哥承欢膝下,也是二哥为母亲带来荣耀颜面,挡住了风言风语,使母亲不至于在命妇中难以立足。 母亲是最偏爱二哥的人。 如若母亲知晓父亲处死二哥,这个家也要分崩离析了。 甚至母亲会怨恨上陛下和皇后娘娘。 这与聪慧与否无关,只关乎母子情深。 李观棋的担忧,李怀谦心知肚明。 仅是片刻,李怀谦便摇了摇头“无需将个中细节告知于她。” “就让她以为二郎与司柔相约殉情吧。” 此一言,李观棋便知晓了自家父亲的打算。 伪装意外,完成陛下的密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父亲,不见得能完全瞒住母亲。” 李怀谦“她也是李家的主母。” “为了你大姐,为了你,她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李怀谦没有再开口。 马车碾过青石板,徐徐向前。 每一步,都是李二郎的催命符。 翌日。 李家又挂起了白幡,设起了灵堂。 一问才知,李二郎与李二夫人双双离世。 短短时日,李家一连办了两场丧事。 白幡未解,贡院外张贴了秋闱成绩。 李怀谦第三子李观棋的名字高居榜首。 明眼人都知,李观棋将续写一门二进士的假话。 第三百二十章 凤栖梧桐饮醴泉 李观棋中举的喜讯稍稍吹散了萦绕在李家上空的凝滞和死寂。 但到底李二郎新丧,再大的喜事也不宜大肆庆贺。 操办完李二郎和司柔的丧仪,李家的当家主母病倒了。 李观棋于病榻前侍疾,看着眼窝凹陷面色蜡黄,短短时间似老了十岁不止的母亲,心中愧疚。 李夫人靠着软垫坐起来,眼神木木的望着李观棋。 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话可说。 李观棋知道,二哥之死终究没瞒的过母亲。 也是,母亲出身大族得精心培养,又掌管后院多年,怎么可能嗅不出本分异样呢。 嗅出异样,就能猜出二哥的死有猫腻。 “观棋。”李夫人嘴唇干裂,声音嘶哑。 李观棋双手捧着杯盏,恭声劝道“母亲,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李夫人抬手狠狠的挥开,杯盏落地,四分五裂。 李观棋敛眉,示意侍奉的婢女离开。 婢女鱼贯而出,房门紧闭。 “为什么不尝试救救你二哥。”李夫人直勾勾的盯着李观棋,一眨不眨。 李观棋不悲不喜“母亲告诉儿子,该如何救二哥。” 李夫人干瘪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你与帝后相交莫逆,顾皇后唤你一声兄长,陛下独宠顾皇后,你所求,他们岂会不应。” “观棋,你能救你二哥的。” 李观棋搬了凳子坐在床榻边“母亲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没有给二哥机会吗?” “即便我豁出去求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饶了二哥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二哥自己堵死了所有的路,只留了一条与司五姑娘同生共死的路。” “我又能靠情义求帝后几次呢?” 李夫人嘴唇嗫嚅“若你二哥活着,总有一天能想明白的。” “活着,才有希望啊。” “实在不行,处死司柔也可以啊,怎就不能留二郎一命。” 李观棋摇摇头“母亲,自欺欺人永远走不出这片连绵阴雨天。” “您能发现二哥之死有问题,那二哥会发现不了司柔之死的真相吗?” “以二哥对司柔的感情,再被有心之人横加挑拨会发生什么,您想不到吗?” “到时候,李家、外祖家都得给司柔陪葬。” “您愿意看到那种情况吗?” “母亲,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夫人眼泪夺眶而出,歇斯里底“可是,你二哥死了!” “是死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踪迹了。” “观棋,二郎待你那般亲厚,你没有心吗?” “你是不是没有心!” “你口口声声说你二哥钟情司柔自寻死路,那你呢!” “你惦记着顾……” “母亲!”李观棋厉声喝止“母亲,有些揣测是不能说出口的!” “人言可畏,李家上下死的干净你才甘心吗?” 李夫人神情讥诮,嗤笑一声,到底是压低了声音“我何德何能生了两个世所罕见的大情种。” “真真是报应啊!” “观棋,你的情意也是会要人命的。” 李观棋轻声“我之心可见日月,没有龌龊私情。” 李夫人不是看不明白局势,也不是不懂大道理,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怨毒, 她的儿子,身中剧毒口鼻流血而死。 一闭上眼睛,就是二郎狰狞的死状。 “观棋,你也别自欺欺人。” “可见日月?” “没有龌龊私情?” “那是因为你清楚的知道此生不可得。” “若是她站在你面前,恳求你带她远走高飞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能视若无睹吗?” “你会因为那些外在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她吗?” “你不能!” “知子莫若母,过去多年,你只有在提到她时,眼角眉梢才会流露惹人眼的意气风发。” “她是你暗淡无光日子里唯一的亮光。” “你忘了你年少时写在书扉上不敢对外人言的话了吗?” “你说,遇她可弥先天哑疾的苦难。” “说什么光明正大没有私情,不过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 “不瞒你说,我曾动了为你求娶她的心思,还小心翼翼试探过她三婶儿的口风。” “你知道她三婶儿是如何说的吗?” “凤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想娶她,须庭植梧桐引醴泉,凡夫俗子莫痴心妄想。” “你就是她三婶口中痴心妄想的凡夫俗子!” “所有人眼里,你配不上他。” “你比你二哥幸运罢了。” 李观棋手指蜷缩,一点点握拳。 似难堪,似恼怒。 但最后万般情绪化为一句“儿子确实配不上她。” “她本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她要大乾国泰民安,那儿子毕生为大乾鞠躬尽瘁又何妨。” “母亲,儿子不是二哥,你也无需用这番话来激儿子。” “她更不是司柔,阴沟臭水的老鼠有什么资格与天边皎月作比。” “如果母亲实在惦记二哥,不如养好身体,为二哥报仇吧,自始至终,司柔对二哥处心积虑却没有半分真心,早早对二哥下了绝子药,就连殊儿也不是二哥的血脉。” “若恨意无处宣泄和寄托,那便恨司柔吧。” “为了李家,为了外祖家,为了我和大姐,恳求母亲三思而行。” “儿子言尽于此,若您仍不解气,那便对儿子行家法吧。” 李夫人深深的看了李观棋一眼。 躺下,拉过锦被,蒙住头,不再言语。 李观棋的心也堵的厉害,半晌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挫败又迷茫。 …… 江南。 “郎君,今儿是放榜的日子,您不去看看吗?” 若是顾笙在此,定能认出陪在秦之珩身侧的是暗香楼的幂篱女溪谷。 闻言,秦之珩眼神陡然变得阴鸷冷厉,一把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 放榜? 不,榜上不可能有他名。 第三场的策论,他写的一塌糊涂,驴头不对马嘴。 后来,索性弃了。 他有千万条路,不是非要靠科举扬名。 溪谷心神惶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失言,请郎君处罚。” 此刻,秦之珩的形象实在算不得俊美。 头发被烛火烧的乱七八糟,门牙掉了两颗,鼻青脸肿还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