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谋高嫁:这侯府夫人我不做了!》 第1章 荣归 “夫人,侯爷回来了!” 姜舒在厨房给沈老夫人看药,婢女檀玉着急忙慌的跑来禀报。 姜舒倒药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丝喜意:“六年了,终于……回来了。” “走吧。”姜舒示意檀玉端药。 “夫人……”檀玉踟蹰着不动。 “怎么了?”姜舒一脸莫名。 咬了咬唇,檀玉愤声道:“侯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 姜舒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捏着手往寿永堂去。 “晏阳,晏欢,快叫祖母和曾祖母。” “祖母,曾祖母……” 姜舒进到寿永堂时,瞧见婆母林氏和沈老夫人膝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欢喜。 一身戎装的沈长泽和一女子坐在下首,面带笑容的陪着说话,一副合家欢乐的景象。 “母亲,祖母。”姜舒端着药走到沈老夫人跟前。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静默下来,最后还是沈老夫人打破尴尬道:“舒儿来了,把药放下,快见见长泽。” “侯爷。”姜舒福身行礼,觉着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六年征战,沈长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桀骜,蜕变成了刚毅冷肃的成年男子。唇角微抿下颌紧绷,似一柄敛着锋芒的剑,危险又迷人。 坐在他身旁的红衣戎装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面容秀丽眸光恣意,英姿飒爽仿似画中的女将军。 “这位夫人是……”姜舒试探的问。 “母亲没同你说吗?” “她叫程锦初,是我在边关娶的夫人。”沈长泽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人生寒。 说什么?这六年来从没人同她说过,他在边关娶了妻。 姜舒转身望向沈母:“母亲早便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这其中缘由颇为复杂,长泽在信中写的不甚清楚,我怕说不明白让你误会,便想等长泽回来亲自同你说。”沈母心虚解释。 姜舒不语,定定的瞧着她。 沈母被盯的不自在,推了推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晏欢,快叫母亲。” 小姑娘约摸两三岁,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瞧着姜舒。 “对,晏阳,叫母亲。”沈老夫人也碰了碰怀里的男孩。 男孩四五岁的模样,同沈长泽有几分相像,小嘴一撅道:“我有母亲,她不是我母亲。” “这孩子……”沈老夫人无奈,只得同姜舒道:“舒儿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 “这两个孩子都是侯爷的?”姜舒捏紧了手,声音有些抖。 纵然心里已然清楚,但她还是要听他亲口承认。 沈长泽抿唇,微有些不悦:“是,以后他们同我一起住揽云院,不会打搅到你。” 他是她的夫,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被她一介妇人当众盘问,颜面何存。 好一个不会打搅! 当初沈长泽去边关后,姜舒怕破坏主院格局,损坏沈长泽的物品,便搬去了隔壁的听竹楼,不成想竟成了给他人腾地方。 纤细的娇躯一颤,姜舒心如刀绞。 六年来她劳心劳力的养活侯府一大家子,丈夫却在外另娶生子,她浑然不知。 这屋里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只有她是个蒙在鼓里的外人! 真是笑话。 一直没说话的程锦初起身开口:“听夫君说你比我小一岁,我便唤你一声妹妹,往后……” “夫人这声妹妹,姜舒担当不起。”语罢,姜舒转身出了寿永堂。 “长泽,你快去同她好好解释,别让她误会心生怨愤。”沈母赶忙道。 这侯府里里外外的开销都靠姜舒,可不能惹恼她。 沈长泽沉着一张脸不动。 他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必会加官进爵成为京中新贵,凭什么放低姿态去哄一个商贾之女。 沈母急了:“你戍边这些年,她支撑侯府也不容易,这事儿说到底是你对不住她。” 更重要的是,往后侯府也还指着姜舒呢。 听了这话,沈长泽终于起身。 听竹楼是一栋两层阁楼,院里有一大片紫竹,十分雅致清静。 “夫人,侯爷来了。”婢女楮玉小声禀报完,拉走了愤愤不平的檀玉,留两人独处。 姜舒正在气头上,没有起身相迎。 沈长泽进屋,瞧见一袭藕荷色苏绣月华锦裙的姜舒坐在窗边,明媚的日光打在她肤白如玉的小脸上,衬的本就精致的五官明艳生辉,美的令人心惊。 而此时她眉心紧蹙眉梢微翘,红唇轻抿一脸委屈,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哄她。 沈长泽心头一软,带着歉疚道:“娶妻之事我并非有意,而是迫不得已。” 姜舒没搭话,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六年前我初上战场毫无经验,险些死在敌人的长枪下,危急关头师父舍命救了我。临死之前他将锦初托付给我,求我娶她。” “锦初跟着师父戍守边关,家中再无亲人可依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不得不娶。”沈长泽沉叹一声,在姜舒身旁站定。 姜舒一脸惊诧,没曾想其中会有这般缘由。 救命之恩,临终托孤,他确实别无选择。 但那两个孩子,可没人能逼他生。 沉吟片刻,姜舒问:“你打算给她什么名份?” 他说娶妻,又唤她夫人,究竟是何意? 听姜舒提起这事,沈长泽沉默良久方道:“锦初她是将军嫡女,于我又有恩,且为我生了两个孩子,不好以妾室的身份辱没,我想立她为平妻。” “不好辱没她,侯爷便来辱没我吗?就因我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便可随意折辱?”姜舒气的脸都红了,胸口起伏不定。 她一介富商之女,嫁入侯府确属高攀,但那也是侯府主动求娶。 再则,当年她嫁入侯府时,侯府落败的几乎在上京站不住脚,全靠她丰厚的嫁妆供养方得以维持表面尊荣。 如今他荣归回府,便要卸磨杀驴,委实欺人太甚! “我并无折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给锦初一个体面的身份,往后侯府依然由你掌家,什么都不会变。”沈长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那她的体面呢?谁来给? 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姜舒冷着脸道:“若我不同意呢?” 第2章 平妻 她凭什么不同意? 当年娶她,他便是一百个不情愿。如今回府,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不成! 沈长泽甩袖,失去了耐心:“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进宫面圣时会上禀圣上。” “侯爷既不给我留半点脸面,何不给我一纸休书干净利落。”姜舒转过脸,心寒如冰。 一府二妻,她必定沦为上京笑柄。 这些年她因出身低微,每每参宴都被高门贵女们冷落嘲讽。沈长泽此举无异于带头作践她,往后她还有何颜面见人。 “你威胁我?”沈长泽面上浮起薄怒。 “侯爷想多了,我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姜舒看着竹林中的飞鸟,突然就不想困在这高墙大院里了。 她想家了,想外面的天地了。 没出阁前,爹娘对她管束并不严,她时常都能上街出游。 可自从嫁进侯府,便要守颇多规矩,她再也没像以前那般肆意过。 “不可理喻。”见姜舒执拗的很,沈长泽拂袖走了。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夫人。”楮玉檀玉端着茶水点心进屋。 方才她们上楼时,碰见侯爷一脸怒容离去,楮玉心中很是担忧:“侯爷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圣上必会大赏,侯府从此兴盛起来,夫人与侯爷这般针锋相对,往后日子恐不好过。”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得罪了夫君便失去了倚仗,在这府里怕是艰难。 “咱们夫人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难道你还想让夫人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不成?便是那般日子就能好过了?”檀玉不忿的替姜舒鸣不平。 她的话提醒了姜舒。 “那就让侯爷明白,过日子靠的是银钱,不是功勋爵位。”姜舒眸光坚定,心中已有打算。 揽云院,沈长泽安顿好程锦初母子三人,便进宫面圣了。 不出所料,皇帝对他大为赞赏,不仅封他为忠武将军,还赏赐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珠宝器物十箱。 “爱卿戍边六年辛苦了,除了这些可还想要什么赏赐?”御座上的皇帝和颜悦色的问。 沈长泽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难得的将才,他甚是器重。 听到皇帝的话,沈长泽一怔:“臣确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典。” “哦,何事?”皇帝饶有兴趣的问。 沈长泽如实禀明缘由。 皇帝听后抚着龙椅叹息:“程将军为国捐躯,其情可悯,准了。” 拿着圣旨回府时,沈长泽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姜舒那张委屈的小脸。 罢了,此事的确是他对不住她,是以他吩咐下人:“将圣上赏赐之物送一半到听竹楼给夫人。” 沈母听到这个消息,叫了沈长泽去说话。 “母亲。”沈长泽一身疲惫。 沈母心疼的让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水后道:“母亲叫你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母亲请说。” “平妻之事你已求得圣旨母亲便不多说什么,但姜舒那边你须得好生安抚。这些年侯府全靠她,往后……也得靠她,你可明白。”沈母语重心长。 姜舒嫁入侯府时陪嫁了一百多间铺子,皆是上京旺铺日进斗金,侯府能过的光鲜全倚仗她。 “我明白。”想到自己堂堂一介男儿,竟要夫人用嫁妆养家,沈长泽有些羞愧。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沈母便让沈长泽回去歇息了。 路过听竹楼时,沈长泽停下了脚步,从敞开的院门往里张望。 “夫人,侯爷送来的这些赏赐如何处置?”楮玉看着摆在院里的几口大木箱请示。 姜舒瞧都懒得懒,淡声吩咐道:“连同账册和库房钥匙送回揽云院,告诉侯爷既已立平妻,往后这家便由锦夫人掌管。” 程锦初不是唤她一声妹妹吗?那她自然要恭敬姐姐。 院外的沈长泽听到姜舒的话,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忍住了进去的冲动,阴沉着脸回了揽云院。 不过是掌家罢了,她还当侯府离不得她不成? “夫君,你回来了。”程锦初换了一身蝶戏水仙裙,牵着两个孩子出屋相迎。 “爹爹。”两个孩子扑进沈长泽怀里。 沈长泽一手抱一个,面目温和的听他们兴奋的说个不停。 “爹爹,这里好大好漂亮……” “那你们可喜欢?” “喜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欢喜不已。 “往后侯府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爹爹说。”沈长泽看着两个孩子,满眼宠溺。 程锦初在一旁轻嗔:“府里什么都有,你别把他们惯坏了。” 楮玉来送东西,瞧见这一幕被深深刺痛。 原本她还觉得夫人的做法有些不妥,现在她只为夫人感到不值。 收敛心神,楮玉面无表情的开口:“侯爷,夫人让奴婢来送账册和库房钥匙。” 把姜舒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他们,楮玉放下东西走了。 “妹妹这是生气了,我去给她赔个不是吧。”程锦初看着被退回来的赏赐,以及桌上的账本和钥匙,心有忐忑。 不论怎么说,姜舒先她一步嫁入侯府,此事是她对不住她。 沈长泽将两个孩子交给嬷嬷,一边宽衣一边道:“不必自讨没趣了,往后你只管过好自己,不去招惹她便是。” “那账本和钥匙……”程锦初拿来备好的常服给他换上。 沈长泽默了默:“她既送来了,你便收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母亲。” “管家劳心费神,往后要辛苦你了。”他伸手揽她入怀。 “夫君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的。”程锦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对侯府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是她父亲用命给她换来的荣华尊贵,她一定要牢牢握住。 回府的第一顿晚膳,摆在沈老夫人屋里。 席间姜舒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的用饭。 沈老夫人对两个重孙稀罕的不行,恨不得亲手喂他们。 “晏欢,来,喝碗牛乳。” “晏阳,多吃点,你瞧你瘦的哟,曾祖母心疼。” 姜舒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点便放下筷子,静静的等他们吃完离席。 然小孩子吃饭格外的慢,她等了许久,耐心都快磨光了。 “哐当——”顽皮的晏阳打翻了热汤,泼到了姜舒手上。 第3章 赔罪 “嘶!”虽不是滚汤,但姜舒的手背还是被烫红了,疼的她直吸气。 “夫人!”楮玉急忙上前,用湿帕给姜舒擦拭汤渍,又让檀玉打来冷水给姜舒浸泡。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沈母回过神后赶紧吩咐下人:“快去请方医女。” 方医女是难得的女医,是姜舒重金请来供养在侯府,方便给沈老夫人瞧病。 “晏阳,快给你母亲道歉。”程锦初拉过呆滞的晏阳。 年仅五岁的孩子似是被吓到了,不肯开口。 程锦初急了:“晏阳……” “行了,别吓坏孩子,不过就烫了手,上点烫伤药就好了。”沈老夫人有些不悦。 在她眼里,姜舒自然比不上重孙重要。 低头查看伤势的姜舒抬头,看着冷漠丝毫不关心她伤情的沈老夫人,心凉了半截。 这几年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她不仅花重金请来医女,还遍寻上京买来最好的药材,亲自熬了伺候她服用。 如此种种,竟换不来半分情意。 这侯府的良心,果真从根上便烂透了。 姜舒只觉遍体生寒,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她刚起身,方医女便来了。 “夫人,快让我瞧瞧。”方医女一脸着急,比这屋里人都关心姜舒的伤势。 姜舒心中暖了些许,轻声道:“没有大碍,回听竹楼再瞧吧。” “是。”方医女背着药箱跟在姜舒身后。 “等等。”沈老夫人叫住她们。 “你既没有大碍,就让方医女先给两个孩子瞧瞧,方才都将他们吓坏了。” 两个孩子的确吓着了,但不至于吓坏,沈老夫人这是全然不在意姜舒如何。 “烫伤疼痛难忍,让方医女先给夫人瞧。”檀玉气不过,拉着方医女欲走。 沈老夫人怒了:“站住!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婢女做主了。” 檀玉被斥的面皮通红,敢怒不敢言。 姜舒面色淡淡的瞧着沈老夫人,冷声提醒:“祖母莫不是忘了,方医女是我请来的。” “你……反了你了!”沈老夫人气的老脸铁青。 姜舒懒得再理会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医女没有犹豫,也跟着走了。 一是诚如姜舒所言,她是姜舒聘请来的。 二来她打眼瞧过了,两个孩子面色正常并无不妥。 “你瞧瞧!这就是你给长泽挑的好夫人。”姜舒走了,沈老夫人便拿沈母撒气。 沈母满腹憋屈的咕哝:“这事儿本就是母亲做的不妥,再说了,当初您也是同意了的。” 沈老夫人老脸一沉:“你什么意思?瞧着老婆子我年纪大了……” “祖母。”一直沉默的沈长泽终于出声。 “今日是晏阳不对,您不该不分是非的袒护他。您这样只会教坏孩子,他日若伤了旁人又该如何?” “至于姜舒,她并没有对不起侯府。”沈长泽说完,带着程锦初和两个孩子走了。 妇人的无理取闹,令他很是反感。 沈老夫人看着嫡孙离去的背影,怔忡了半晌。 功名加身的靖安侯,已不再是任由她训诫的孙儿,他成了靖安侯府的倚仗和主人。 这侯府,不由她做主了。 回到揽云院后,沈长泽训诫了晏阳一番,领着他去给姜舒赔罪。 他虽疼爱孩子,但也辨是非。 父子俩在听竹楼外撞见了方医女,沈长泽询问姜舒的伤势。 “回侯爷,夫人的手没有大碍,只是灼痛难忍,这几日怕是难以安枕。”方医女如实回禀。 “有劳。”沈长泽领着晏阳进了听竹院。 姜舒刚上完药,躺在软榻上歇息。 “侯爷。”楮玉红着眼见礼。 沈长泽进屋,瞧见姜舒在闭目养神,搭在软枕上的手红肿一片,疼的她面色发白眉头紧皱。 “母亲,对不起,孩儿不是故意的。”晏阳在软榻前跪下,带着哭腔给姜舒认错。 来之前沈长泽严词厉色的告诫晏阳,姜舒也是他的妻,他们要唤她母亲。 晏阳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厉,不敢不听。 被疼痛折磨的抓心挠肺的姜舒,掀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欲与一个孩子计较,但凡事都要分个是非黑白,侯爷可明白?” “我明白,今日是祖母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沈长泽躬身致歉。 一个侯爷将军能做到如此,已经是莫大的抬举了。 姜舒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侯爷既明白,那这事便算过去了,让孩子起来吧。”姜舒瞌眼,不欲与他们再说话。 晏阳方起身,檀玉便端着冰块进屋。 “夫人,冰来了。” 见到沈长泽父子,檀玉不情不愿的福身行礼。 楮玉用帕子裹了冰,轻轻的放在姜舒烫伤的手背上,给她消肿止痛。 沈长泽瞧了一会儿,问:“可有觉得舒适些?” 听到声音姜舒诧异的睁开眼,他怎么还没走? “嗯,时侯不早了,侯爷回吧。”姜舒直截了当的下逐客令。 她心情不好,疼的又睡不着,实在不想再应付他。 沈长泽没有走,而是问楮玉:“需要冰敷多久?” “自然是越久越好,侯爷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夫人。”楮玉虽也心存不满,但仍保持着该有的恭敬。 “给我。”沈长泽在榻边坐下,亲自给姜舒冰敷。 姜舒吓了一跳:“侯爷回去歇息吧,我这里有楮玉檀玉伺侯就够了。” “子不教父之过,就当我替晏阳赔罪。”沈长泽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做的缘由是心疼她,也想趁此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爹爹……”晏阳揉着眼唤了一声,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沈长泽见状,对楮玉道:“送少爷回揽云院。” “是。”楮玉领命,拉着晏阳退下。 檀玉不想走,被楮玉硬拉走了。 夫人已经空守了六年,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姜舒和沈长泽,她不由想起六年前嫁入侯府那晚。 那时她刚及笄,年岁尚小,面对高大英俊的沈长泽忐忑又羞涩,紧张的两只手都绞红了。 看出她的无措,沈长泽没有碰她,以出征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准备为由,离开了新房。 第二日一早,沈长泽就随军出发去了边关。 所以他们还未有过夫妻之实。 第4章 掌家 “在想什么?”见姜舒愣怔出神,沈长泽不由好奇。 “触景生情,想起大婚那日。”姜舒回神,不再忆想。 “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沈长泽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大婚那日她是何模样。 姜舒笑笑,不予置否。 征战沙场的将军,用舞剑握枪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敷手,说不触动是假的。 为了掩藏心中的悸动,姜舒随口扯了个话题:“边关,战场……是什么样的?” “烽烟黄沙,狂风寒雪,刀光血影,尸横遍野……”沈长泽口中的边关很不美好。 姜舒垂眸,瞧见沈长泽手背上有条细细的疤痕,于是问他:“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艰难?” 听她关心自己,沈长泽心头一震,喉结滚动嗓音沙哑道:“第一次上战场,我被战争的残酷惊到,一愣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危急时刻师父挡在了我面前,弯刀刺穿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脸。” “一次敌军夜袭,神思不清的我被长枪扎中胸口,险些便没命了,是锦初斩杀敌人救了我……” “数次死里逃生我终于有了经验,学会了时刻警醒保护自己,虽然仍旧避免不了受伤,但总能留得命在,那些伤也就算不得什么,养几日便好了。”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姜舒有些羞愧。比起他在战场受的伤,她这点烫伤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觉得疼,钻心的疼。 “锦初也有一身好武艺,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男儿。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留下了满身疤痕,这要是在上京,怕是都嫁不出去。” 说起程锦初,沈长泽眼中有愧疚也有心疼,糅合成浓烈的爱意扎根在他心底。 姜舒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程锦初了。 “你们受苦了。”姜舒由衷道。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沈长泽和程锦初保家卫国,值得她敬佩。 沈长泽摇头:“比起其他将士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且我们比他们幸运,还能活着回到上京,我很知足了。” 听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年的九死一生,姜舒心中释然了些许。 可她心疼了别人,又有谁来心疼她呢? 以柔弱之躯撑起一个落败的侯府,她也并不容易。只是她的艰难无处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不愿再想这些,姜舒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沈长泽见她睡着了,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到了床上。 姜舒很轻,轻到他抱在怀里感觉一点也不踏实。 拉过锦被给她盖好,沈长泽换了一块冰继续给她敷手。 床上的人儿睡的不甚安稳,时而蹙眉时而翻动。 沈长泽怕她弄到手背,只得用手抓着她的皓腕。 如此近的距离,清晰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就更别说精雕玉琢的小脸和眉眼了。 世人皆爱美,他也无法免俗。 视线顺着玲珑翘鼻往下,落在樱红的唇瓣上,止不住喉头滚动。 这是他的妻。 咀嚼着这几个字,沈长泽心中生出丝丝甜意,俯身吻了一下姜舒光洁的额头。 翌日,姜舒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檀玉,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夫人可还觉得疼?”檀玉扶着姜舒起身。 姜舒低眸瞧向已经消肿的手背:“不怎么疼了。” 她在屋里搜寻一圈,没有见到沈长泽的身影,想必已经走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檀玉道:“侯爷守了夫人整夜,天明时给夫人上了药才走。” “他守了一夜?”姜舒有些难以置信。 檀玉点头:“楮玉也在屋外守了整夜,隔半个时辰送一次冰,亲眼所见。” 原本檀玉极不待见沈长泽,但现在却有了改观:“奴婢觉得侯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可他的心里不止有她。 姜舒不语,穿好鞋袜后任由檀玉伺候她洗漱,然后坐到铜镜前梳妆。 揽云院里,晏阳晏欢在院子里玩耍,程锦初在屋中查看账册。 她虽识字,但侯府账册错综复杂,她看的十分吃力,许多地方都不甚明白。 她想问沈长泽,然他刚歇下,且他一介男子也不一定懂后宅庶务。思来想去,她带着账册去寻了婆母林氏。 “什么?姜舒让你掌家。”沈母惊的险些让茶呛到。 见沈母如此大的反应,程锦初以为是不信任她,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沈母摆手:“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不了解侯府,这家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叹气,不知该如何同她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初到侯府,确然什么都不懂,还望母亲不吝赐教。”程锦初是铁了心了。 她就不信了,管个家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 “唉!”事已至此,沈母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用事实说话。 “先别管账册了,你随我去库房看看吧。” 库房的确要盘点,程锦初不作他想,拿上钥匙随沈母去了。 侯府的库房很大,但里面却很空,只有十几口木箱。 沈母让人打开,程锦初瞧见木箱里装的都是古玩字画等器物,只有两箱白银和一箱黄金。 “这……”程锦初不敢相信,偌大的侯府竟只有这点家产。 沈母摒退下人羞惭道:“侯府自二十年前就逐渐衰败,长泽他爹走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生财之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做主母。” 便是如此,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 “所以姜舒掌家所有开销都出自她自己?”此时此刻,程锦初终于明白沈母那句话了。 这家的确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呐呐汗颜:“要不是她,侯府早破败了。” 程锦初捏紧手中的钥匙,面色发冷。 难怪姜舒如此大方的让出掌家权,合着是想挖坑羞辱她。 她听沈长泽说过,姜舒是上京富商之女,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我们先回去看账册。”程锦初深吸一口气出了库房,身影坚毅决绝。 沈母想劝她把掌家权交还给姜舒,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两个儿媳,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第5章 璟王 沈长泽醒来时,只见两个孩子不见程锦初。询问后得知她去请教母亲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初回上京,还有诸多事宜要忙,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去拜会族中叔伯耆老。 等他忙完回府夜色已深,两个孩子早已睡下,程锦初却还在秉烛算账。 “明日再算吧,别熬坏了眼睛。”沈长泽从她手中抽走账册。 程锦初神色郁沉的问他:“你可知侯府境况?” 沈长泽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可是库房空虚?” 岂止空虚,这偌大侯府分明就是一个空架子! 谁往这架子里钻,就得自己撑起这架子。而一旦撑上便不能松手,否则架子倒塌一损俱损,想跑也跑不了。 这哪是什么尊贵殊荣,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听程锦初说完,沈长泽面色赧然:“我不知侯府已拮据至此。” 六年前他离京时,侯府尚有小半库蓄,难道是这几年…… 次日出府前,沈长泽去寻了沈母,询问库蓄之事。 “与舒儿无关。”沈母叹道:“那点家产一半给清容做了嫁妆,一半给长淮做了聘礼。” 沈清容是沈长泽一母同胞的嫡妹,沈长淮是他庶弟。 侯府子嗣稀薄,这一辈就出了沈长泽和沈长淮两兄弟。 沈长淮虽是庶出,但打小争气,挑灯苦读考取了功名,前年受旨外放去了衡洲做父母官。 官虽不大,但吃皇家粮饷胜在牢靠,且晋升空间极大,前途不可估量。往后侯府和沈长泽都少不了他协助,是以沈母对他很是宽容。 “我知道了,锦初掌家一事还请母亲多协助。”沈长泽起身欲走。 沈母叫住他,有心无力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将掌家权还给舒儿吧。” “你给舒儿低个头,哄她几句,在她院中留宿……” “母亲,给儿子留点脸面吧。”沈长泽神色难堪的走了。 沈母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低喃:“脸面不能当饭吃啊……” 姜舒喜静,但一墙之隔的揽云院整日传来孩子的吵闹声,扰的她心烦,想要出府透透气。 让楮玉去知会了沈母一声,姜舒戴着帷帽出门了。 上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繁荣,不会因为谁人不高兴便有所改变。 “夫人,前面是九香斋,可想吃莲子酥?”檀玉问。 车内出神的姜舒闻言忙道:“停车。” 马车停稳后,姜舒竟要亲自下车去买。 檀玉道:“夫人,奴婢去买就行了。” 侯门夫人不能抛头露面,若让人瞧见少不得要说闲话。 “好檀玉,我戴着帷帽呢。”她实在憋闷的厉害,想透透气。 檀玉无法,只得陪着她一同进了点心铺。 九香斋是上京颇有名气的糕点铺,因只卖九种糕点味道绝佳而闻名。 “两斤莲子酥,三斤桂花糕,再来一斤梅花香饼。” “抱歉夫人,莲子酥卖完了。”掌柜赔着笑一脸歉意。 檀玉皱眉:“一点都没了吗?我家夫人这几日食欲不佳,就念这一口。” “最后一斤让那位公子买走了,真没了。”掌柜指了指了指她们身后。 姜舒转身掀起帷帽一角,瞧见店堂小桌前坐了一大一小两位锦衣公子,小的那位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正在往嘴里送莲子酥。 这两人她认识,是璟王郁峥和平西将军府的庄小公子。 两人皆是一身疏朗贵气,与这糕点铺格格不入。 姜舒看他们时,郁峥也抬头望了过来。 剑眉朗目,清隽非凡,一身靛蓝束腰锦袍上绣织金暗纹,尽显沉稳端方,即便坐着通身矜贵端肃之气也逼人的紧。 “打扰了。”自觉失礼,姜舒赶忙放下帷帽福身致歉,让檀玉买了旁的糕点离开。 “夫人且慢。”郁峥叫住她,声音冷冽如山中晨露。 姜舒不明所以:“公子有何指教?” 她没有点破郁峥的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郁峥拿着半包莲子酥起身,克己复礼在三步外站定,神色从容道:“我外甥年幼,这一斤莲子酥吃下去非得积食不可,夫人可否帮他吃半斤?” “这……”姜舒为难,这般说辞想要拒绝都没有理由。 “多谢公子相赠。”姜舒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夫人慢走。”郁峥勾唇,目送姜舒上了马车离去。 她依旧没有认出他,但他隔着帷帽也能认出她。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郁峥有些纳闷,都说女大十八变,难道男子也有十八变? 马车里,姜舒打开纸包,拈起一块莲子酥送至唇边轻咬一口。 “咯嚓——”酥脆的声音在口中炸开,令她不自觉的眯眸弯唇。 吃到了喜爱的莲子酥,姜舒郁结的心舒畅了许多。 果然,出府走走是对的。 “夫人,你认识那位公子?”檀玉一脸好奇。 姜舒摇头:“算不得认识,只是参宴时远远见过两次。” “他是那家公子啊?”檀玉追问。 姜舒用食指轻戳她的脑袋打趣:“说出来吓死你。” “才不会,奴婢跟着夫人什么贵人没见识过。”檀玉撅嘴不以为意。 “璟王。” “咳咳咳……夫人你说什么?奴婢耳朵没听错吧!”檀玉惊的被自己口水呛到。 姜舒惬意的吃着莲子酥,笑看她表演变脸。 不怪檀玉如此惊讶,着实是璟王的身份过于贵重。 当今圣上共有七子,璟王乃贵妃所出排行第三,是最受宠的皇子,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 如此尊贵却出现在街边糕点铺,实在稀奇。 沈长泽忙了几日,终于清闲下来。 程锦初盘了多日账册,也理清了侯府内务。 这日晚间,程锦初同沈长泽道:“我细细盘算,库中银两加上圣上赏赐,以及我爹留给我的银票,堪堪也只能维持侯府半年开销,所以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得开源节流。” “你有何打算?”沈长泽放下茶盏认真倾听。 程锦初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道:“先消减府中不必要的开支节流,再买铺子做生意开源。” “可上京富商云集,各路生意皆已饱和,想要赚钱实属艰难。”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可行性不高。 “我有办法。”程锦初狡黠一笑。 第6章 心动 见成功勾起沈长泽的兴趣,程锦初得意道:“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祖上是酒商,有祖传秘方。” 沈长泽闻言心下一震,随即面上露出喜色。 男子皆好酒,这的确是门好生意,且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明日我们就去寻寻合适的铺子,顺便带孩子们瞧瞧上京是何模样。”程锦初已然迫不及待。 烦愁多日,这个大难题总算有了解决之法,令她畅快不已。 姜舒不是想让她难堪吗?她必要让姜舒好好瞧瞧,她是如何稳掌侯府的。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沈长泽歉疚的拉她入怀,低头吻上她的唇。 程锦初羞涩回应,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与之缠绵。 两人正亲热,屋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侯爷,太夫人有请。” “这么晚了,母亲找你做什么?”两人分开,程锦初微喘着问。 沈长泽整理好衣服起身:“不知,我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吹了一路夜风,到沈母所住的汀兰院时,沈长泽已经恢复如常。 “母亲叫我来有何要事?” 沈母吃着燕窝道:“你回京已有多日,该陪舒儿回趟娘家了,我瞧明日就很好。” “过几日吧,明日我……” “六年前你便不曾陪她回门,立平妻一事又惹的她心有怨懑,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拖了,现下还有什么事比她更重要吗?” “是啊侯爷,夫人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你该敬她爱她。这几日你的冷落,已经让府里生出风言风语了。”沈长泽的乳母苏嬷嬷,也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诫。 沈长泽是她带大的,疼爱如亲生子一般。六年来姜舒为侯府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实不该受此冷落。 沈长泽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明日我陪她回姜家。” “你去知会舒儿一声,让她有个准备。”沈母欣慰摆手,苏嬷嬷也宽心笑了。 “劳母亲和嬷嬷为我操心了。”沈长泽起身,脚步沉重的去了听竹楼。 姜舒刚沐浴完,坐在美人榻上让楮玉给她擦头发。 沈长泽一踏进屋子,带着水气的氤氲幽香便扑鼻而来。 “侯爷。”楮玉赶忙行礼。 姜舒穿着杏色寝衣,颈前大片雪肤裸露在外,纤细腰肢若隐若现,一双澄澈水眸盈盈而望。 沈长泽忽觉腰腹一紧,脊背发烫,难耐的咽了咽口水。 “侯爷可是有事?”姜舒示意楮玉继续擦头发。 沈长泽瞥了楮玉一眼,压下胸中燥热,低哑开口:“明日我陪你回姜家。” 姜舒一愣,随后掩不住欣喜道:“当真?” “嗯。”沈长泽颔首:“需要我备些什么?” 姜舒展颜道:“不用,我早已经备好了,侯爷陪我走一趟便可。” 未曾回门,又六年方归,此次回姜家意义重大,姜舒早便将礼品准备妥当了。只是沈长泽一直早出晚归,她没机会同他提及此事。 今日他主动提起,倒是难得。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看她如此高兴,沈长泽也生出几分愉悦弯了唇角。 “好。”姜舒欢喜应下,末了见沈长泽没走,颦眉问:“侯爷还有事?” 他是她的夫,她竟半点也不留他,反而还赶他走。 沈长泽抿唇,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不愉。 瞧着姜舒姿容绝色的脸和窈窕的身段,沈长泽心神荡漾很想留宿,但想到未跟程锦初打过招呼,只得作罢。 “你早些歇息。”沈长泽转身走了。 “夫人!”楮玉一脸嗔怪着急。 “怎么了?”姜舒莫名。 “侯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夫人怎么能赶他走。如此下去,夫人和侯爷何时才能圆房?” 姜舒心中一咯噔。 她独自一人习惯了,又因程锦初心生嫌隙,是以未曾想到这茬。 现下听楮玉说起,她垂眸认真思考起来。 她嫁入侯府,自是想要侍夫掌家好好过日子的。可一想到沈长泽已同他人育有子女,且日日与他人教养儿女,夜夜同榻而眠,她心里很是膈应。 若她留宿沈长泽,那她算什么?侍寝吗? 自嘲苦笑,若早知嫁入侯府是这般模样,她定不会高攀。 “夫人,下次侯爷再来,你可不能再如此了。” “锦夫人的长子都已五岁,夫人再不抓紧,将来这侯府……” 将来这侯府便是程锦初母子的了。 嫡长子,继位袭爵理所应当,便是她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时,程锦初还没睡。 “夫君回来了。”程锦初笑着将他迎进屋,装作随意的问:“母亲找你有何要事?” 沈长泽走到床榻边坐下,程锦初侍候他宽衣就寝。 “母亲让我明日陪姜舒回姜家。” 程锦初解腰带的手一僵:“非得明日吗?” 沈长泽颔首:“抱歉,后日我再陪你们逛上京。” “好。”程锦初压下酸涩不快,扬起笑脸道:“那明日我就先束整侯府,消减节流。” “委屈你了。”沈长泽握住她的手,拥着她倒向床榻。 一番缠绵后,程锦初心中的不满消散,餍足的枕着沈长泽的臂膀入睡。 翌日一早,听竹楼就忙开了。 “快,把那套红翡滴珠金步摇拿来,配夫人这鸾凤凌云髻正适合。” “夫人,侯爷已经等在楼下了。” “请侯爷稍候,夫人马上就好。” 一刻钟后,楮玉总算满意自己的成果,扶着盛装的姜舒下楼。 沈长泽负手站在院里,看下人来来回回将礼品搬到马车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慢点。”檀玉牵着裙角脆声道。 听到声音沈长泽抬眸,瞧见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姜舒,踩着楼梯缓步而下。发间的滴珠步摇在晨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衬的她雍容华贵美似天仙。 姜舒对上沈长泽投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神。 今日沈长泽也穿了一身碧色绣银竹长袍,头戴金冠腰束白玉带,琼林玉树的站在院里,惹的洒扫婢女频频侧目。 两人竟穿了同色的衣服,还真是巧。 “夫人小心脚下。”楮玉小声提醒。 沈长泽几步走到楼梯口,朝姜舒伸出手。 迟疑了一瞬,姜舒将被楮玉扶着的手,放入了沈长泽宽大的手中。 第7章 回门 沈长泽的手宽大炽热,姜舒微凉的手被他包裹着,一股暖流涌向心间。 两人携手往寿永堂去,给沈老夫人和沈母请安。 由于长年握剑,沈长泽的掌心粗粝带有薄茧。而姜舒的手纤细小巧,滑腻柔软仿似无骨,沈长泽忍不住捏了捏。 姜舒一颤,侧眸看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的手好软。” 闻言,姜舒俏脸一热,觉得沈长泽的手烫的慌。她想挣脱,沈长泽却不让,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到了寿永堂。 “曾祖母的心肝肉哦,快来让曾祖母抱抱……” 还未进寿永堂,便听见欢快的交谈声和笑闹声。 “袓母,母亲。”两人齐声请安,在程锦初扭头望过来时,沈长泽松开了姜舒的手。 姜舒收回手捏于身前,心底生出的那点暖意被浇冷。 “爹爹。”晏欢跑过来抱住沈长泽的腿。 沈长泽弯腰将她抱起,指着一旁的姜舒道:“叫母亲。” 晏欢扑簌着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舒头上的滴珠步摇:“母亲,好漂亮。” 对于三岁的孩子而言,亮晶晶的红宝石就是新奇的玩具。 注意到晏欢的眼神,姜舒轻声问:“你喜欢?” “喜欢。”晏欢伸出手,碰了碰姜舒的滴珠步摇。 看着她玉雪可爱的小脸,姜舒弯唇:“回头母亲送你一套。” 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她不会迁怒于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去吧。”沈母抱过晏欢让他们赶紧走。 沈老夫人一门心思逗弄曾孙,根本不予理会。 沈长泽和姜舒转身离开。 程锦初看着他们般配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长泽的衣服是她挑的,可她没有想到,姜舒竟会穿同色的。 而方才沈长泽抱着晏欢叫姜舒母亲,三人和谐相处的画面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她的孩子,怎能承欢于他人膝下? 前往姜府的马车上,姜舒和沈长泽各自端坐一侧,不发一语。 瞥见她放于腿上的手,沈长泽似是想起什么:“你的手可好了?” “嗯。”姜舒浅浅应声。 热汤虽然烫红了她的手背,但并不严重,没有出水泡也没有蜕皮,擦了几日药便恢复如常了。 看着眼前明艳生辉的小脸,沈长泽想同她多说说话亲近亲近,于是没话找话道:“锦初祖上是酒商,有祖传酿酒秘方,打算在上京开间酒坊,你意下如何?” “挺好。”姜舒神色淡淡,并不感兴趣。 沈长泽嘴唇动了动,换了一个话题:“岳父岳母近来身体可好?可需要顺路再买些什么?” 听他问起爹娘,姜舒面色缓和了许多,唇角漾起点点笑意:“爹娘身体都很好,只是姜宁正值顽皮的年纪,令他们颇为头疼。” 姜宁? 是了,她还有个幼弟。当年他去姜家迎亲时,还拉着姜舒的手哭鼻子不让走,抹了他一身的鼻涕。 “姜宁如今几岁了?” “过两个月满十三岁。” 姜舒轻柔一笑,话多了起来:“他打小顽皮,日日在府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爹娘管不住他将他送去书院,不到半年就成了书院小魔王。但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让夫子又爱又恨……” “岳父岳母想让他入仕?”沈长泽纳罕。 姜家家财万贯,生意众多,又只得姜宁一个独子。若他入仕,那姜家的生意谁来接手? 姜舒摇头:“爹娘未做此想,不过是让他识字明理。至于往后如何,端看他的天份。” 读书需要天份,经商亦是。若姜宁并无经商之才,强行让他接手也只会败光家产罢了。 两人说着谈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侯爷,夫人,姜府到了。” “阿姐!”姜舒还未下车,便听到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沈长泽率先出马车,一探头就瞧见了等在马车旁的俊秀少年。 玉冠束发,身形挺拔,竟已过了他肩头。模样同姜舒有几分相似,待长大不知得迷倒多少京中闺秀。 “阿弟。”姜舒钻出马车,沈长泽伸手扶她下车。 姜舒正要将手搭上去,却被姜宁抓住了。 “我来扶阿姐。”姜宁一屁股挤开了沈长泽。 沈长泽望了望空落落的掌心,看向亲密无间的姐弟俩,莫名有些堵心。 那是他的妻,怎能让旁的男子搀扶?便是亲弟也不行。 他欲开口提醒姜宁,却被姜父姜母打断。 “见过侯爷。”姜父姜母按规矩行礼。 沈长泽赶忙虚扶一把:“岳父岳母快起。” “舒儿。”姜母握住姜舒的手,欲语泪先流。 “娘,我回来了。”姜舒温软一笑,同姜母撒娇。 看着眼前的场景,家丁婢女纷纷红了眼。 六年了,终于见到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两旁街道虽已经被家丁清理,但保不齐会有人路过,于是姜父拧着眉头道:“先进府。”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侯府夫人不便露面。 一行人进到大厅落座,婢女奉上茶水手退下。 姜父姜母请沈长泽上座,沈长泽推拒,同姜舒坐在了下首。 此时他的身份不是靖安侯,而是子婿,礼当让长辈上座。 “阿姐,你怎么瘦了。”姜宁盯着姜舒清瘦的小脸,满是心疼,末了怪罪的瞪了沈长泽一眼。 定是他带了夫人孩子回来,惹阿姐难过造成的。 沈长泽自知理亏,没有计较。 姜父姜母也心有怨愤,没有呵斥。 姜舒怕气氛越闹越僵,于是逗姜宁道:“那阿姐今日多吃些,都吃回来可好?” 姜宁孩子气的点头:“好。母亲让厨房准备的都是阿姐爱吃的菜,阿姐一会儿多吃些。” 昨夜收到姜舒的来信,一家人激动不已,今日一早姜府便忙开了,原本要去书院的姜宁也告了假。 姜母想同姜舒说几句体已话,于是让姜父姜宁陪沈长泽,她叫上姜舒去了花园。 “侯爷他待你可好?”姜母边走边问。 姜舒挽着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她不想让爹娘为她担心。 “那你们……可圆房了?”姜母盯着姜舒的眼睛,十分在意此事。 被这么盯着,姜舒不敢撒谎:“还未。” 第8章 约定 “这怎么行!”姜母急了。 “听说侯爷立了平妻,又带回一儿一女,你若再不抓紧,往后侯府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处?” 出嫁从夫,母凭子贵。唯有生下一儿半女,她在侯府才有一席之地。 “我知道,娘你别担心,我有分寸。”姜舒拍着姜母的手宽慰。 但姜母哪里肯听,一脸忧心道:“咱们女子不比男子,纵使胸有丘壑也无法建功立业,只得困于宅院相夫教子。”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以姜家的财力买也能为能你买份安枕无忧。可你嫁的是靖安侯府,钱财在门第权力面前一文不值,你若没有子女承膝,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想到姜舒往后的凄凉处境,姜母竟哭了起来。 “娘。”姜舒急忙拿帕子为姜母拭掉眼泪,轻声软语安抚:“娘说的我都懂,我会抓紧的,侯爷他对我也并非全无情意。” “当真?”姜母红着眼追问。 姜舒点头,带着几分娇羞道:“今早侯爷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心悦你便好。”姜母破涕为笑,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女儿未经人事,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姜母拉着她的手悉心教导,只盼望她早日得子。 另一边,姜父姜宁带着满腔怒气同沈长泽叙话。 “……边关当真如此残酷艰苦?”姜宁半信半疑的问。 沈长泽颔首:“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我能活着回到上京,多亏了……锦初和师父。” “这些年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便是出于男子的担当,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听沈长泽讲清娶妻缘由,姜父沉默了许久方道:“过去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往后对舒儿好些,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请岳父放心。”沈长泽郑重许诺。 姜宁扬着细皮嫩肉的拳头恐吓:“你要是敢辜负我阿姐,我饶不了你。” 都说长姐如母,他从小便是由阿姐带大的,感情深厚无人可比。谁要是敢欺负他阿姐,不管那人身份有多尊贵,他也要跟他拼命。 望着眼前青涩桀骜的少年,沈长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会心一笑。 他握拳与他碰了碰,定下男人之间的约定:“若我辜负了她,我便任由你揍绝不还手。” 此时的沈长泽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当真会将他揍的鼻青脸肿。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父子俩对沈长泽改观许多,接下来的相处十分融洽。 “下这里,一石二鸟。” “观棋不语,爹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臭小子,你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姜舒同姜母回到大厅时,见到这和谐的画面惊愕呆愣了好一会儿。 她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老爷夫人,午膳备好了。”管家前来禀报。 沉浸在下棋中的三人充耳不闻。 无奈,姜舒只得上前道:“爹,侯爷,阿弟,用午膳了。” 三人恋恋不舍的起身,结束了棋局。 席间,姜宁不停的给姜舒夹菜,好似她自己不会夹一般。 一顿饭吃的姜舒撑圆了肚皮,被沈长泽扶着上马车。 “阿姐,过两月我生辰,你们一定要回来陪我过。”姜宁扒着车辕满眼不舍。 “知道了,一定给你备份大礼。”姜舒摸摸他的脑袋,笑意明媚。 但车门关上,马车驶动的瞬间,姜舒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只大掌伸来,温柔的替她拭掉晶莹泪珠。 “别哭,往后你想回来,我便陪你回来。”沈长泽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慰。 姜舒想起母亲的话,没有挣扎,将头靠在他肩上平复情绪。 今日起的早,平日又午憩的习惯,姜舒觉着有些困倦,轻轻瞌上了眼。 怀里的人半晌不动也不说话,沈长泽试探的叫了一声:“夫人?” 没有回应。 沈长泽低头一瞧弯了唇角,眼中浮起点点柔情。 看着怀中人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莹润的樱唇,以及皙白的脖颈,沈长泽只觉喉间发紧。 他很想亲吻她,又怕扰醒她,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姜舒睡了一路,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她都没醒。 “夫人……”楮玉欲叫醒她。 沈长泽一个眼神制止,轻手轻脚的抱着她下了马车。 侯府的下人见状,纷纷噤声无声行礼。 许是走路的动作太大,没走几步姜舒就睁开了眼,迷蒙软糯的问:“到了吗?” “嗯,你睡你的,无碍。”沈长泽抱着她走的很稳。 意识到自己现下的状况后,姜舒猛然惊醒,抓着沈长泽的衣襟臊红了脸:“你放我下来,让人瞧见多笑话。” 沈长泽低笑:“该瞧见的都已经瞧见了,你现在下来更让人笑话,还是‘睡着’的好。” 姜舒实在羞的没脸见人,只得将脸埋在他胸口装死。 温香软玉在怀,沈长泽只盼望回听竹楼的路长一些。 经过揽云院时,听到下人禀报的程锦初迎了出来:“夫君,你……” ‘回来了’几个字卡在嘴边,程锦初犹如被一记重拳击中。 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们就如此亲密了? 双眸骤然一缩,沈长泽敛起唇边笑意,略有些不自在道:“她睡着了,我先送她回去。” 程锦初没有搭话,怔怔的看着沈长泽抱着姜舒进了听竹楼。 她在府中同奴仆周旋,被恶奴刁难,他却在外同姜舒柔情蜜意。 程锦初握紧双手,愤怒,嫉妒,不甘……渐渐从心底滋生而出。 她爹牺牲了性命,她陪着他出生入死满身疤痕。可姜舒呢?她付出了什么?凭什么抢走她的夫君。 她不甘心! 终于回屋,姜舒迫不及待从沈长泽怀中下来。 “檀玉,水。” 憋了一路,她急的口都干了。 檀玉赶忙奉上茶水,姜舒接过一口气喝了干净。 沈长泽在一旁瞧着她,觉得分外可爱。 “侯爷。”平复了心绪,姜舒看着他认真道:“往后不可再如此了,于礼不合。” “好。”沈长泽没有辩驳,而是眸光炙热的盯着她道:“我还有事,晚间再过来。” 第9章 人命 晚间再过来,过来做什么? 姜舒懵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后面皮通红。 “夫人,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今晚同侯爷圆房,可是大喜事。”檀玉一脸兴奋,比姜舒还激动。 楮玉没好气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道:“你再嚷大点声,整个侯府都听见了。” “嗷嗷嗷……我错了我错了。”檀玉疼的连声告饶。 “噗嗤——”姜舒被她俩逗乐,紧张的心缓和了些许。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看着敞开的屋门脚步莫名沉重。 “爹爹。”院中玩耍晏阳看见了他。 “你们在做什么?”沈长泽走过去,发现兄妹俩蹲在树下掏蚂蚁。 “爹爹你看,好多蚂蚁。”晏阳用树枝兴奋的刨着蚁穴,惹的蚁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瞠目结舌了半晌,沈长泽忽然醒悟,该给晏阳找点正事做了。 堂堂侯府嫡长子,可不能养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 想到此,沈长泽抬脚进了屋。 程锦初在擦拭她的红缨枪,听到声响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相迎。 “怎么突然擦起枪了?”沈长泽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程锦初痴迷的盯着铮亮的枪尖,带着几分感伤道:“想念我们在边关的时侯了。” 喝水的沈长泽一愣:“可是近日累着了?若累了就歇两日,府中庶务也不急于一时。” 程锦初不说话。 沈长泽却道:“有一事我要同你商量。” “晏阳已经五岁了,该入学开蒙了,我打算过几日就将他送去族学。” 提到孩子,程锦初颇为在意:“可他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他是侯府长子,绝不能养成庸碌无能之辈。边关的贫苦残酷你亲眼所见,我不想让他走这条凶险的路,我想让他入仕。”沈长泽一脸凝重。 入仕便要打小苦读,十年寒窗可不是说说而已。 程锦初咬唇:“可金榜题名那那么容易,万一晏阳不是读书的料呢?” 她自是盼望晏阳能有个好前程,但这么小就去读书,她有些心疼。 “是与不是,读上几年便知晓了,总归要识字明理。”沈长泽异常坚持。 姜家坐拥万贯家财,姜宁都要去书院读书,晏阳又怎可怠懒? 撑起侯府不易,败掉却很简单,只需什么都不做便可。 “你若当真为晏阳好,就该耳提面命的督促他,而不是溺爱纵容他。慈母多败儿,你可明白。” 程锦初看向院中撅着屁股刨洞的晏阳,回想起她爹的惨死,终是点了头。 夫君说的对,她不能再让晏阳走他们的路。寒窗苦读同战场殒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夜里,沈长泽沐浴后被两个孩子缠着讲故事。 心不在焉的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孩子哄睡后,沈长泽急不可耐的起身。 “这么晚了,夫君要去哪儿?”程锦初疑惑的看着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今夜我宿在听竹楼,你早些歇息。” 程锦初怔怔的看着他离开,心口酸胀发涩。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沈长泽不属于她一个人,可真到了要同人分享的这天,她还是难以接受。 今夜,注定无眠。 姜舒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的入神,没有听见有人进屋。 “在瞧什么书?” 姜舒愕然的从书中抬起头,瞧见俊朗挺拔的沈长泽缓步朝她走来。 “《小窗幽记》。”她捧着书卷的手有些抖,心也‘砰砰’激跳起来。 沈长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在榻边坐下赞扬道:“是本好书。” 看到书他想到了晏阳,于是闲话道:“我打算过几日送晏阳入族学。” 想到晏阳的年纪,姜舒点头:“是该开蒙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便是不考取功名,也该明智修身。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姜舒放松下来,沈长泽睇着她姣好的容色,只觉浑身气血翻涌。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沈长泽刚要有所动作,檀玉忽的在外拍门:“侯爷,夫人,出事了!” 姜舒和沈长泽同时一惊。 尴尬的别开眼,姜舒拿过外衣穿好后打开屋门:“出什么事了?” 檀玉急声道:“下人院,刘婆子上吊自尽了。” 什么?出人命了? 沈长泽眸光一凛快步下楼,姜舒紧随其后。 打揽云院前过时,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程锦初。 “夫君。”程锦初被吓懵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震颤。 “去看看怎么回事。”沈长泽上前握住她的手,相携而走。 落后一步的姜舒捏紧手心,默默跟上。 “只要有她在,侯爷就好似看不见夫人一样。”提灯笼的檀玉不满的小声咕哝。 楮玉低声呵斥:“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别惹夫人心堵。” 姜舒抿着唇不说话,心却拧了起来。 他们方到下人院不久,沈母也赶了过来。 刘婆子就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出人命了?”沈母又急又怒。 有知情的下人回禀道:“回太夫人,刘婆子说她无夫无子无处可去,就……自缢了。” 听到刘婆子的死因,程锦初站立不稳的晃了晃。 沈长泽瞥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心知此事同她有关。 “唉,刘婆子孤苦无依,离了侯府会死在哪都不知道,如此倒也好,至少侯府会为她收尸。” “可怜呐……” 下人们低声叹息,为刘婆子也为他们自己。 “无处可去是何意?”姜舒听的一头雾水。 管家瞧了程锦初和沈长泽一眼,壮着胆子道:“今日锦夫人召集全府下人,说府中人员冗多,予还身契遣散了一部分人,刘婆子也在其中。” 姜舒瞬间就明白了。 刘婆子在侯府为奴几十年,已年近七十,前几年病了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眼睛也瞎了一半,只能做些烧火洗碗的杂事。 遣散离府对她而言,无异于逼她去死。 “我只是看她年纪大了,想放她归家荣养,我不知道她没有家人。”程锦初面色惶惶的解释。 沈长泽听的拧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程锦初是为了侯府,可眼下闹出了人命。若处理不好,侯府必会落得一个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名声。 第10章 祸端 “别说刘婆子了,离了侯府我也没活路,不如同刘婆子一道去了省事。” “可不是,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上哪再去寻差事。” “我们倒是有力气,可也没处使啊……” 下人们怨声载道,借着刘婆子的死将心中的怨怼都嚷了出来。 原本他们在侯府做事做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劳什子锦夫人掌家,不仅缩减了府中花销,还要将他们遣离侯府,简直不知所谓。 沈长泽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但应对后宅庶务却束手无策,他望向沈母,沈母别过了头。 他明白,眼下只有姜舒能解决这件事。 “夫人。”沈长泽看向姜舒求救。 姜舒抿唇看着乌泱泱的一众下人,沉声问:“你们当真不愿离开侯府?” “求夫人为我们做主。”众人纷纷跪下磕头,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姜舒身上。 姜舒骑虎难下,秀眉紧蹙。 若留下他们,不仅打了程锦初的脸,也会让侯府入不敷出。可若强行遣散,刘婆子的尸体就摆在眼前。 遣散不得也留不得,着实令人头疼。 认真思忖片刻,姜舒忽然有了主意。 她几步走到沈长泽和程锦初面前,压低声音道:“侯爷之前同我说要开酒坊,酿酒打杂售卖都需要人手,不如从府中抽调,按劳予酬如何?” 闻言,沈长泽眸光一亮:“此法甚好。” 他没有问程锦初同不同意,因为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议好后,姜舒捏着手同满眼期盼的众人道:“侯爷仁厚,锦夫人心善,为让大家有个去处,有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决定开一间酒坊。凡是会酿酒懂酒或会做生意的,都可以自请去酒坊做工,按劳予酬。” “去了酒坊,我们还是侯府中人吗?”有人提出顾虑。 酒坊伙计和侯府下人,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寻常工人只拿酬劳,生老病死都与主家无关。而侯府下人虽受制于侯府,却也能得侯府庇佑。 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也不愿失去侯府这座靠山。 “自是侯府中人,同府中下人一样,都由锦夫人统管。”姜舒提醒他们主子是谁的同时,也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自打将掌家权交给程锦初起,她便不欲再插手,今晚若非沈长泽恳求,她也不会管。 “谢夫人,谢侯爷,谢锦夫人。”下人们半喜半忧。 喜得是能留在侯府,忧的是要在程锦初手下讨生活。 解决了众人去留的问题,姜舒又命人好生安葬刘婆子,一切费用由她出。 “谢夫人。”同刘婆子交好张婆子,红着眼谢恩。 “还是舒儿会理家。”沈母拍着姜舒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她更依赖姜舒,打心底里觉得侯府离不开姜舒。 “都是这些年母亲同祖母教的好。”姜舒谦逊有礼,毫不居功。 沈母听的十分满意,拉着姜舒的手边走边闲话。 走在后面的程锦初,看着姜舒的背影心中犹如烈火烹油般难受。 从头到尾姜舒没有说过她半句不妥,但众人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足以令她羞愤无颜。 今夜的事让她明白,侯府众人的心她抓不住,沈母的心也抓不住,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沈长泽。 “夫君。”程锦初扭头扑进沈长泽怀里,低低啜泣。 沈长泽将她抱在怀里抚慰,目光却追随着姜舒远去。直到姜舒的身影没入夜色再也瞧不见,他才不舍的收回。 “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点小事儿都做不好。”程锦初自责抽噎,哭的伤心欲绝。 沈长泽耐着性子温声安抚:“不怪你,你从未处理过内宅事务才会如此,往后遇事多请教母亲和姜舒,便不会再出差错了。” 程锦初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抽泣,抓着沈长泽的衣襟不松手。 沈长泽无法,只得将她抱回揽云院。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了旖旎心思,索性留在揽云院哄程锦初。 至于姜舒,改日再去谢她。 这般想着,沈长泽便心安理得的拥着程锦初睡了。 “夫人,这么晚了,侯爷怕是不会来了。”楮玉换上一支新烛,提醒姜舒别等了。 姜舒抬头看了眼已近中天的月牙,让檀玉关了窗户。 “侯爷真是太过分了,求夫人帮完忙连句谢也没有。” “早知如此,夫人便不该管,让他们同锦夫人闹去。” 檀玉忿忿不平的嘟嚷。 楮玉嗔怪的瞪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还嫌夫人不够闹心吗。” “我是心疼夫人。”檀玉委屈噘嘴,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见她如此,楮玉也不好再骂她,毕竟她说的也没错。 原本有些郁结的姜舒,被檀玉这么一闹反倒看开了。 “行啦,别气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姜舒递了块帕子,让檀玉擦眼泪。 檀玉接过,撇嘴道:“夫人就是心太软,人太好了。” 姜舒摇头,细细道:“且不说人命关天,便是只要我们身在侯府,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冷眼旁观,当真出了什么乱子,传出去于我名声也有碍。” “再则,若因此引得心思不纯之人生了怨恨歹心,埋下不可预料的祸端就得不偿失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夫人做事自有考量,现下明白了吧。”楮玉戳了下檀玉的榆木脑袋,让她少操心。 “你别戳我脑袋,会戳傻的。”檀玉不服气的哼哼。 “就你那脑子,还能更傻?” “你说谁傻呢,你才傻……” 看两人打闹斗嘴,姜舒忽然觉得有她们陪着,沈长泽来或不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翌日,姜舒让楮玉送了一袋银子给管事,做为刘婆子安葬费。 楮玉回来后告诉姜舒:“侯爷带着锦夫人和少爷小姐出府了。” 姜舒在核对嫁妆铺子的账册,闻言拨算盘的手顿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应当是去寻酒坊铺子了。” 府中那么多人得养活,程锦初想必十分着急。 这些年她虽没有动过侯府一文钱,但府库中有多少银子她一清二楚。 她倒要瞧瞧,程锦初究竟有多大本事。 第11章 魔王 初识上京,晏阳和晏欢被上京的繁华迷花了眼。 “爹爹,那是什么?好厉害。”晏阳指着杂耍团跳火圈的猴子,新奇的不行。 晏欢则被卖小玩意的杂货摊吸引,一个个把玩舍不得放手。 见他们如此,沈长泽愧疚又心疼,决心以后多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好了,玩了半日了,也该去寻铺子,这才是正事。”程锦初不习惯戴帷帽,总觉得闷的慌。 “咕咕……”晏阳捂着肚子撇嘴:“娘,我饿了。” 早上因要出门过于兴奋,两个孩子根本没吃几口,玩了这半日早已腹中空空。 “前面就是翠云楼,走,爹带你们吃好吃的去。”沈长泽一手抱一个,逗的两个孩子嬉笑连天。 看着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影,孩子欢乐无忧的笑脸,程锦初无比满足。 这是她的夫,是她孩子的爹,谁也别想从她们身边抢走。 谁也不行。 翠云楼的雅间里,沈长泽一家四口正在吃饭,忽然听见隔壁雅间传来谈论声。 “要说最近的新鲜事,莫过于靖安侯请旨立平妻了。啧啧,简直是吾辈楷模,佩服佩服啊。 “美事?楷模?什么时侯人渣烂事也成榜样了?若换成你们同胞姐妹遇到这事,你们可还觉得美?” “世子言之有理,靖安侯这事干的忒不爷们。纳妾便纳妾,非得整个劳什子平妻侮辱人。” “听说当年靖安侯娶姜家女,为的只是钱财。” “这事儿我知道,我府里有个下人的表亲在靖安侯府,说这些年侯府就靠侯夫人的嫁妆养着的。” “呸!软饭硬吃还这么欺负人,真不是个东西……” “啪!”程锦初搁下筷子起身,欲去找人理论。 沈长泽赶紧拦住她:“风言风语罢了,无需理会。” “不行,我不能容忍有人这般辱你。”程锦初铁了心要去。 沈长泽无奈叹气:“你可知骂我的是何人?” “何人?”程锦初纳闷。 以他靖安侯的身份,难道还怕他不成? “荣王府世子郁源,上京的混世魔王。招惹上他必惹一身腥,连太子都要避让他几分。”沈长泽眼有畏色,显然吃过亏。 程锦初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大来头。 “那就这么算了吗?”她不甘咬牙。 沈长泽抿唇:“当作没听见吧,闹开了丢脸的也是我们。” 混世魔王可不是白叫的,七年前他无意中撞倒了一位闺秀,被郁源看见后胡乱编排,硬是将他传成了登徒浪子,害的上京闺秀对他避之不及。 也正因如此,当年他母亲为他四处求娶碰壁,最后只能娶了姜舒。 这一顿饭吃的窝火,下午寻铺子也不太顺利,傍晚回府时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次日两人将孩子留在府中,争朝争夕的寻铺子,寻了三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铺子。 交了银子拿到契证,程锦初喜笑颜开:“以后这就是我们的酒坊了,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长泽打量着这处带宽敞后院的铺子,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侯府本就拮据,买下这间铺子可谓是下了血本,若生意做不起来…… 不,酒坊生意必须做起来,他根本没有退路。 “夫君,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程锦初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察觉到沈长泽的异样。 “回去慢慢想吧。”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酿酒,铺名并不着急。 两人回府时天色已晚,程锦初见两个孩子不在揽云院,招来婢女询问。 “太夫人带少爷小姐去了寿永堂。” 于是两人一起去寿永堂接孩子。 老夫人是当真喜爱两个曾孙,还在屋外就听到屋内笑声不断。 “祖母,母亲。”沈长泽同程锦初问安见礼。 沈母朝他们招手:“过来陪你们祖母说说话。” 两人依言过去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可寻到合适的铺子了?”沈母的目光落在程锦初身上,微有些不悦。 妇道人家日日出府抛头露面,委实不像话。府外的事,理当由爷们出面才对。 “已经交钱画押了,明日便开始酿酒。”程锦初自得意满的回。 “花了多少银子?”沈母问。 府中银钱吃紧,可得省着点花。 “七千两。” “这么多?万一酒坊做不起来,这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沈母急了。 老夫人对此也很不满。 这几日她的膳食大不如前就罢了,汤药里的名贵药材也换成了寻常的,令她极其不快。 同沈母一样,她并不赞成程锦初掌家。 “母亲别急,这铺子是用我爹留给我的嫁妆买的,不论成败都不会影响侯府。” 沈母和老夫人的态度让程锦初有些不愉,但还是压着性子同她们解释。 “都一样,你们可得谨慎些,侯府都指着你们呢。” 这些年花姜舒的嫁妆花惯了,沈母理所当然的觉得,程锦初的嫁妆也是侯府的。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听的沈长泽俊脸一红,接过话头道:“我们心中有数,母亲就别操心了。” 沈母还想再说什么,沈长泽借口累了,领着晏阳晏欢走了。 “儿大不由娘,管不了了。”老夫人叹息,苍老的眼中尽是悲凉和无力。 沈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诚如老夫人所说,侯府已不由她们做主,她们如今就是两个闲人,没有话语权了。 便是她每晚睡前的燕窝取消了,她也不敢牢骚。 丈夫早逝,母家不兴,若再与儿子离了心,那便当真无依无靠了。 罢罢,往后她什么都不管了,由他们去吧。 晚膳时,檀玉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饭菜,脸色十分难看。 “又是这些,没一道好菜。” 楮玉将菜一一端出,姜舒瞧后打趣道:“葱烧鲥鱼,鱼丸豆腐汤……寻常人家可还吃不上呢。” 自从程锦初消减了府中花销,厨房送来的膳食便差了许多,由往常的八菜变成了四菜,点心干果果脯也减少了一半。 姜舒一个夫人尚且如此,下人就更不用说了,两三天才见点荤腥。 “怪道夫人吃的下去,奴婢看都看不下去了。”檀玉气的脸鼓鼓的。 第12章 抬举 她们夫人何等富有,何时吃过这般差的膳食,现在却要日日遭罪。 有钱不能花,当真是憋的慌。 姜舒也不愿一直这般委屈自个,思忖片刻后道:“楮玉,你去告知锦夫人一声,从明日起听竹楼的花销我们自己出。再去请个厨艺好的厨娘,咱们自己开小厨房。” “是,奴婢这就去。”楮玉欢喜的去了。 不怪檀玉牢骚,这几日的饮食她也吃的一脸菜色。 她们虽是下人,但自小跟着姜舒,衣食都比寻常人优渥许多。 正值晚膳时间,程锦初在哄晏欢吃饭,婢女通报时她有些莫名。 “见过侯爷,锦夫人。”楮玉规矩行礼。 沈长泽放下筷子问:“何事?” 难道是姜舒来请他过去? 想到前几日没有留宿成功,沈长泽颇为遗憾,今日他心情不错,倒是个好时机。 “夫人体谅锦夫人掌家不易,为支持锦夫人的决策,往后听竹楼的花销便不由府中出了。” 楮玉悄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五菜一汤,比夫人的丰富些许。 这些菜若放在寻常百姓家自是丰盛,可这是侯府,未免过于寒酸。 “她什么意思?嫌侯府膳食简陋委屈她了?”沈长泽沉了脸,很是难堪。 他戍关时,十天半月才能吃上一顿肉,有时粮食短缺补给没到,饿肚子也有过,如此贫苦的日子他过了六年。 她这才几日功夫,便受不了? 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好心情一扫而空,沈长泽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面色红白交错恼羞成怒。 楮玉见势不对,赶忙找补道:“侯爷误会了,夫人自小身子孱弱,有诸多忌口,不想锦夫人为她费神才做此决定。” “哼,她爱如何便如何,往后不必再来禀报。”沈长泽怒摔银筷,恼怒到了极点。 楮玉不敢再触霉头,行礼后匆匆告退。 程锦初命人拿来新的筷子,一边安抚受惊的晏欢一边道:“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她身娇体弱,明日我就吩咐厨房按她的喜好单独给她做膳食。” “不必管她,往后都不必管。”沈长泽颜面受挫,对姜舒的好感一扫而空。 程锦初窥了一眼他的神色,不再开口。 楮玉面色戚戚的回到听竹楼,姜舒打眼一瞧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侯爷好不容易同夫人亲近了些,如此一来怕是……”讲述完始末,楮玉一脸担忧。 姜舒抿唇,心底十分通透:“若要以委屈自个来换取微薄的垂爱,那这辈子怕是有受不完的委屈。” “就是,夫人在侯府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檀玉捏拳愤慨。 楮玉细细一想,觉得她们说的对。 “如此也好,往后我们怎么舒服怎么过,不必再有顾虑。”姜舒长舒一口气,看着桌上飘散着淡淡腥气的鱼汤毫无胃口。 上京被澜江环绕,鱼产丰富,是以四道菜里有两道鱼。 可她不爱吃鱼,闻着鱼腥味儿便反胃。 有钱能使鬼推磨,翌日一早姜舒便吃上了小厨房做的早饭。 牛肉饼,豆腐脑,酥油条,热牛乳,再配上几个爽口小菜,姜舒吃的舒心畅意。 楮玉檀玉一众下人也跟着沾了光,个个吃的撑肠拄腹,引得府中其他下人艳羡不已。 如此过了几日,姜舒晨间照例去同沈老夫人和沈母请安时,被留下用饭。 “吃吧,就我们娘几个,不必拘礼。”沈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沈母热络的给姜舒夹了一只包子:“快趁热吃。” 姜舒推脱不过,只能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吃。 三代主母,一粥一包子配两道小菜,半边桌子都没放满,姜舒想夹菜却不知夹什么好。 “怎么了?可是吃不习惯?”沈老夫人关怀的问。 姜舒明白老夫人是故意的。 “不怪舒儿,珍馐美肴吃惯了,我也有些不适应。”说到此处沈母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望着姜舒道:“听闻你从外请了个厨娘,不知厨艺如何?” 沈老夫人放下勺子,也望向姜舒。 按常理讲,姜舒该请她们一同品尝,她们赞其美味,姜舒顺坡下驴每日给她们送上一份,以表孝意。 当然,不只早膳,还有午膳晚膳及茶点。凡是她姜舒享用的一切,都该孝敬她们一份。 然姜舒牵唇一笑,语带讥讽:“外头的厨娘哪比得上侯府大厨,做的都是些粗劣江湖菜,入不得祖母母亲的口。” 什么入不得,是她舍不得吧! 沈老夫人瞬间沉了脸,沈母面色也僵了下来。 作为长辈,她们如此低声下气已是极限,她竟半点抬举也不识。 不欢而散回到听竹楼,楮玉知道姜舒没吃饱,吩咐小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鲜肉馄饨。 “钟姑娘的手艺真好。”空落的肚子被美食填满,姜舒的心情明媚了起来。 见她心情不错,楮玉提议:“方才奴婢瞧见园子里的芍药开了,夫人可要去走走?” 自从程锦初入了侯府,姜舒便深居简出,许久不曾逛过花园了。 听竹楼的景致再好,日日相对也看腻了。 姜舒一听来了兴致,起身道:“走吧,带上纸笔,咱们也去附庸附庸风雅。” 侯府只有沈长泽一个男子,其他几房都分府别住,是以女眷逛园子没什么顾及。 寻了一处景色极佳的位置,摆好桌凳纸笔,姜舒款款落座,提笔望着初开的芍药,有些犯难。 都说万事开头难,作画也一样。 蹙眉观察了许久,姜舒终于落笔。 专注作画的姜舒没有察觉,后方廊下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瞧了良久。 静女其姝,温婉如玉,令人挪不开眼。 “侯爷,该走了,骁骑都尉孙大人还等着。”侍卫霍冲看了眼天色催促。 忠武将军本是个闲散官职,但皇帝看中沈长泽在边关作战的经验,命他指导骁骑都尉训练骑兵。 公务要紧,沈长泽敛神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夫人画的真好。”檀玉瞅一眼画,又瞅一眼园中芍药,觉得一模一样。 姜舒画完最后一片叶子搁笔,凝眸审视后却不满意。 她画的芍药虽形似,却无神无韵,如同一个空有美丽皮囊却了无生趣的人。 姜舒望着娇美绚丽的芍药怅然出神。 第13章 受罚 “小姐慢点……”揽云院婢女银环,忧声提醒前方奔跑的小人。 “砰!”追赶蝴蝶没看路的晏欢,直直撞上了画桌。 “啊,夫人的画!”檀玉惊呼出声,手忙脚乱的拿绢帕蘸掉晕染到画上的颜料。 但画还是毁了。 “哇——”撞疼的晏欢捂着额头放声大哭。 银环吓坏了,急忙跑上前察看:“小姐别哭,让奴婢看看伤势。” “你怎么看的孩子,夫人半个时辰的心血都被你毁了。”檀玉愤懑迁怒银环。 晏欢是小姐她骂不得,只能拿银环撒气。 银环急的快哭了,赶忙跪地赔罪:“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檀玉不依不饶:“你一句不是有意的就完了,你可知……” “行了,别为难她了。”姜舒出声制止,末了对银环道:“赶紧看看小姐有没有撞伤。” “谢夫人饶恕。”银环小心拿开晏欢捂额头的手,看后稍稍松了口气。 万幸,小姐没有撞破皮,只是撞红了一块。 “哇!”撞疼的晏欢仍旧哭个不停,任凭银环怎么哄都不行。 远处经过的下人好奇的朝这边张望,心生揣测。 “夫人。”楮玉小声提醒。 今日这出要是传开了,夫人怕是要落个刻薄狭隘的名声。 姜舒在心底暗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想起从前姜宁哭闹时用糖一哄一个准,于是姜舒试探道:“晏欢,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一听有糖吃,晏欢果真止了哭声,红着眼像只小兔子似的巴巴望着姜舒。 看着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姜舒心中柔软,过去将她抱起温声诱哄。 “晏欢乖,吃了糖就不疼了。” 楮玉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拿来了一包酥糖,还有一盒药膏。 “吃吧。”姜舒把糖放到晏欢面前。 晏欢试探的看了她一眼,嫩藕般的小手抓起酥糖往嘴里送。 到底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哪能抵挡得了糖的诱惑。 趁着她吃糖的功夫,姜舒用食指挖了冰凉的药膏,细细涂抹到她撞红的额头上。 银环战战兢兢侯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小姐受了伤,又冲撞了夫人,她做下人的难辞其咎,一顿责罚在所难免。 然姜舒只字未提,令她侥幸又忐忑。 抹完药确认无大碍后,姜舒叮嘱晏欢:“以后玩耍要小心些,不要盯着天上,要看路。” 晏欢吃着糖奶声奶气的应:“知道了,母亲。” 听到这声母亲,姜舒一怔,心中漾起微妙情感。 “你哥哥呢?怎么没陪你一起玩耍。”姜舒温柔的同一个小孩闲话。 “哥哥去学塾了。”晏欢撇嘴,哥哥不在,一点都不好玩。 姜舒恍然,是了,沈长泽同她提过此事。 陪着晏欢玩了一会儿,见她小嘴打起了哈欠,姜舒吩咐银环:“带小姐回去吧。” “是。”银环小心翼翼上前抱过晏欢。 晏欢恋恋不舍的看着姜舒……旁边桌上的酥糖。 “小馋猫。”姜舒好笑,将剩下的酥糖都给了她。 送走晏欢,檀玉一边收拾画桌一边嘟嚷。 “真倒霉,画被毁了不能生气,还得拿糖哄小孩……” 檀玉觉得,锦夫人母子三人就是来克夫人的。 “一包酥糖换一声母亲,我捡大便宜了。”姜舒半是真心半是打趣。 檀玉气的干瞪眼。 姜舒明白檀玉为何生气,也明白程锦初母子对她的威胁,但她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孩子置气。 稚子无辜,不该迁怒。 “楮玉,你去帮我买几样东西。”姜舒突然吩咐。 晌午的时侯,程锦初回到揽云院陪晏欢吃午饭,但晏欢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 “小姐上午吃什么了?”程锦初问。 银环怯声道:“回夫人,小姐吃了半包酥糖。” “哪来的酥糖?”程锦初眼尾凌厉的扫向银环。 银环不敢隐瞒,如实回禀。 当听到晏欢额头撞上了桌子,程锦初面色冷凝,拨开晏欢额前的碎发查看。 没有破皮,但鼓了一块小包。 “夫人恕罪,奴婢往后一定小心看护小姐。”银环‘扑通’跪地,惶恐求饶。 居高临下的睨着地上颤抖的银环,程锦初抿唇道:“小孩顽皮,便是我自己也有看不住的时候,不怪你。” 晏欢受伤她自是心疼,但她初掌侯府,前不久又闹出了人命,府中上下对她多有不满。若再因小事处罚下人,怕是会彻底失了人心。 再者,眼下她忙于酿酒和酒坊开张,根本无暇顾及晏欢,只能让下人照管。若过于严苛,怕是会让晏欢成为烫手山芋。 思来想去,现下她只能宽容待人。 “往后仔细些,你我都是女子,当知容貌贵重,若小姐破了相,便是侯爷也饶不了你。”程锦初软硬兼施的警告。 “是,奴婢往后一定小心谨慎。”银环骇出一身冷汗。 “还有,少让小姐同他人接触。” 程锦初没点名道姓,银环却听的头皮一紧。 傍晚晏阳从学塾归府,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快,身后的小厮也愁眉苦脸。 “怎么了?”见两人神色不对,程锦初赶忙询问。 小厮抱着书袋,瞅了一眼晏阳小声道:“少爷被先生训斥了。” “为何?” 小厮如实回禀。 原来晏阳从小野惯了,初入学堂诸多不适,别说认真听课了,连坐定都很难。 且他脾性还大,先生训斥几句他还顶嘴,气的先生吹胡子瞪眼,罚他回来背弟子规。 她当是什么事儿呢。 程锦初听后松了口气,并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 “这事儿我来处理,先别告诉侯爷。” 知子莫若母,程锦初明白晏阳被约束了一天定然烦了,于是同他说先去玩一会儿,等晚饭后再教他背书。 一听可以玩,晏阳高兴坏了,立时便将挨训受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长泽踏进揽云院时,瞧见晏阳晏欢在院子里追逐玩耍,欢笑声不绝于耳。 “爹爹。”见到沈长泽,两个孩子欢呼着朝他奔来。 沈长泽弯身将他们抱起,程锦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四人相视一笑。 “夫君回来了,洗洗手吃饭了。” 沈长泽应了一声,抱着两个孩子大步朝程锦初走去。 第14章 酥糖 每月初一十五,侯府主子一道在寿永堂用晚膳,以表孝意。 饭后,下人奉上茶水,沈老夫人抱着晏阳问起他读书的事。 原本眉欢眼笑的晏阳一听,立时便敛了笑脸。 沈老夫人见了眉头一皱,关心追问:“怎么了?可是读书不顺?还是有人欺负你?” 晏阳刚要说话,被程锦初抢先了。 “劳祖母挂心,晏阳初入学堂难免有些不适,过些日子就好了。” 沈老夫人不悦的看了程锦初一眼,转而慈祥的问晏阳:“是这样吗?” “嗯。”晏阳闷闷的应了一声。 娘不让他说,他只能不说。 “好孩子,读书是顶重要的事,你一定要用心。像你二叔,就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了进士,光宗耀祖。” 说起沈长淮,沈老夫人面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与有荣焉。 沈长泽十分认同,趁机叮嘱:“记住曾祖母的话,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抑,姜舒缓和道:“上次答应给晏欢的头面,我命人打好了,顺带买了套笔墨纸砚给晏阳。” 楮玉檀玉呈上礼物,给晏阳的是文房四宝和一株葵花,给晏欢的是一套宝石头面。 “葵花寓意夺葵,将来晏阳定能一举夺魁。”沈母瞧着那株葵花格外喜爱。 现下才五月,还不到葵花开放的时节,这株葵花姜舒定然费了大力气才寻得。 至于那红宝石头面莹润生辉,一瞧便价值不菲,等晏欢长大了戴上,定然十分有面。 “晏阳晏欢,还不快谢过你们母亲。”沈母提醒两个孩子。 “谢母亲。”晏欢欢喜道谢,晏阳却有些不情愿。 原因无他,他不喜欢这份礼物。 但沈长泽却很满意,甚至因此打消了对姜舒的怨愤。 在他眼里,姜舒此举不仅是识大体顾大局,也是在向他示好。 “妹妹有心了。”程锦初看着那红的刺眼的宝石头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这个做娘的,从未给过孩子如此贵重的东西,而姜舒,她随随便便就送了,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从寿永堂出来,姜舒与沈长泽几人同路。 夜浓如墨,下人提着两盏灯笼在前方引路,程锦初领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姜舒和沈长泽跟在后面。 穿过回廊进入花园,经过一处转角时,姜舒被径边的石头绊到,险些跌倒。 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横空而来,及时扶住了她。 “谢侯爷。”站稳后姜舒心惊道谢。 “你该唤我夫君。”沈长泽握住她的手,深情凝视。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朦胧身姿,清洌梅香混着女子独有的馨香涌入鼻间,令人心神荡漾想入非非。 “夫人。”沈长泽有些动情,拉着姜舒往他怀里靠。 男子的手掌宽大温热,烫的姜舒心尖一颤,低哑的声音更是听的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适的退后一步抽出手道:“在外面呢,让人瞧见该说闲话了。” “好,我们回去再说。”沈长泽心情大好,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 姜舒可笑不出来。 他把她当什么?不高兴了就晾着,高兴了就宠幸? 姜舒心中气恼,想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却见前方的程锦初屡屡回头偷瞧他们。 瞬间,她改了主意。 便是只争一口气,今夜沈长泽也得宿在听竹楼。 哪怕不与她同榻。 行至分叉路口,程锦初不死心的停下等沈长泽。 “时侯不早了,你们回去早些歇息。”留下这句话,沈长泽抬脚往听竹楼走。 程锦初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僵白。 “娘,我困了。”晏欢揉着眼喊她。 程锦初回神,牵着两个孩子进了揽云院。 洗漱后晏欢恢复了几分精神,缠着程锦初讲故事。 程锦初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跳动的烛火。 白烛淌泪,犹如她的心。 “娘讲的故事没有爹爹好,我要爹爹讲。”晏欢不满的控诉。 程锦初眸光微闪:“你想要爹爹?” “嗯。”晏欢点头。 “那你就听娘的话……” 程锦初唤来银环,吩咐了她几句。 银环诧异,不敢置信的看着程锦初,犹疑不决。 “一仆不忠二主,你想清楚。”程锦初不悦的警告。 银环头皮一紧,心中天人交战。 夫人温良谦和,从不为难下人,她不该坑害她。 可如今侯府是锦夫人掌家,侯爷也明显偏爱锦夫人,加之子女傍身,锦夫人的地位无可撼动。 便是夫人往后生下子女,锦夫人的孩子也是嫡长子嫡长女…… 她根本别无选择。 听竹楼。 姜舒与沈长泽在对弈,檀玉忽然进屋,满脸不快。 “侯爷,银环求见,说有要紧事。” “何事?”沈长泽手捏黑子盯着棋局思索,不以为意。 得到允许的银环进屋,心急如焚的禀报:“侯爷,小姐肚子疼的厉害,吵着要见你。”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沈长泽丢了棋子快速起身。 “快去请方医女。”姜舒吩咐檀玉。 末了她迟疑了一瞬,决定跟去看看。 但沈长泽走的很快,将她远远甩在后面。 “晏欢怎么了?”一进屋子,沈长泽就急切询问。 程锦初守在床边,晏欢躺在床上捂着鼓胀的肚子直叫唤。 “爹爹,我肚子好痛,好痛……” 沈长泽听的眉头紧蹙,心揪成一团,坐在床前缓声轻哄:“晏欢乖,方医女马上就来了。” 姜舒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 银环偷瞟了一眼颦眉担忧的姜舒,愧疚的低下了头。 没一会儿檀玉带着方医女来了,姜舒制止了她们见礼,让方医女赶紧进去给晏欢诊治。 方医女先摸了摸晏欢的肚子,又探了探脉。 “何故?”沈长泽一直注视着方医女,见她收回诊脉的手立即追问。 方医女回道:“小姐是吃多了,积食不化引起腹痛。” “怎么会积食,晚膳时我瞧她吃的并不多。”闻讯赶来的沈母觉得奇怪。 姜舒也颇为纳罕。 所有人都看向程锦初。 她是晏欢的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程锦初抿唇道:“我问过了,晏欢说她回来吃了半包酥糖。” 酥糖? 听到这两个字,姜舒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妙。 第15章 维护 “大晚上的给孩子吃什么酥糖,你怎么当娘的。”沈母气的当众斥责程锦初。 程锦初面皮一红,委屈道:“不是我给的。” “那是谁给的!”沈母质问。 银环‘扑通’跪地,颤声道:“酥糖是前几日夫人给小姐,小姐没吃完,奴婢就收起来了,没想到今晚被小姐找到偷偷吃了。” 姜舒给的? 沈母错愕的看向姜舒,沈长泽也望了过去。 心中不好的预感被证实,姜舒坦然道:“前几日我的确给过晏欢一包酥糖。” 但吃几次,一次吃多少,并非她能左右。 “爹爹,我疼。”晏欢哭嚷着打滚。 沈长泽收回视线问方医女:“现下该如何?” 事情已然发生,责怪谁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治好晏欢。 方医女道:“先轻柔按摩肚脐四周缓解疼痛,再辅以汤药化食,大解后便好了。” 说着,方医女示范了按摩位置手法,让程锦初按着,她回去抓药煎汤。 屋里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晏欢在痛苦哼叫。 沈母望了眼神色自若的姜舒,转而看向银环怒斥:“来人,把她拉下去杖责。” 银环面色‘唰’的白了下来,害怕的咬紧唇瓣。 她知道一顿责罚在所难免,早便做好了准备,没有挣扎求饶。 甚至她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她应得的下场。 只要夫人没有被牵连,她甘愿受罚。 程锦初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沈母斥责姜舒。 她有些不满,假意求情道:“晏欢自己贪吃,怪不得妹妹和银环,母亲饶了她们吧。” 姜舒一听这话,抬眸看向程锦初。 原本她以为此事只是意外,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做为贴身婢女侍候不周,理当受罚。你身为掌家主母,应当赏罚分明,不能过于心慈手软。”沈母坚持要罚银环,顺带教导程锦初。 程锦初一脸受教道:“母亲说的是,但此事非银环一人之过,请母亲罚轻些吧,她还要照顾晏欢呢。” 沈母一想也是,于是改口道:“那就掌嘴二十以示惩戒。” 银环被拉下去掌嘴了。 姜舒身形笔直的站着,眸光平静的与程锦初对视。 程锦初屡次提出非银环一人之过,然沈母和沈长泽却像是听不懂般,不予理会。 程锦初不死心,道:“我知妹妹是好意,但晏欢年幼不懂节制,也不知什么时侯该吃什么时候不该吃,所以往后请不要再私下给她吃食,以免她再吃坏肚子。” “好,我记住了。”姜舒敛容抿唇,面色不霁。 沈母见状赶忙圆场:“孩子贪吃积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舒儿也是一番好意。” 沈长泽也附和道:“往后让银环仔细些便是,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既说给程锦初听,也说给姜舒听,只可惜两人谁也没听进去。 真正不放在心上的,只有他。 闹出这么大动静,今夜沈长泽是不可能宿在听竹楼了,是以姜舒与沈母一道离开了。 “舒儿你别见气,锦初只是爱子心切,言语不当之处你多见谅,往后等你做了母亲,便能明白为人母的心了。” 沈母拉着姜舒的手宽慰。 做母亲? 以程锦初这般做派,她还能做母亲吗? 这一夜,姜舒失眠了,倚在窗前吹了一夜的风。 忧思过重加之月事体虚,第二日姜舒病倒了。 方医女给她瞧完后道:“药只能医身不能医心,夫人当放宽心怀开明心境,比什么良药都管用。” “我知道了。”姜舒孱弱应声,疲惫的瞌上了眼。 见她睡了,方医女轻脚出了屋子,让檀玉跟她去拿药。 两人行至听竹楼与揽云院路口,迎面撞上了下朝归来的沈长泽。 “见过侯爷。”两人恭敬见礼。 沈长泽颔首,以为方医女刚给晏欢瞧完离开,但目光落在檀玉身上,又觉得不对。 “夫人身体不适?” 方医女点头:“夫人受凉染了风寒,我方瞧完正要回芜华堂给夫人配药。” 芫华堂是方医女在侯府的居所,也是药堂。 听闻姜舒当真病了,沈长泽朝服都没回去换,直接去了听竹楼。 楮玉守在床前,见到沈长泽有些意外,欲开口见礼被制止。 “别吵醒她。”沈长泽低声说完,看向罗床锦被中熟睡的人儿,刚毅冷硬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疼惜。 因为生病,姜舒明艳的小脸变得憔悴苍白,仿佛精致易碎的玉瓷娃娃,惹人怜爱。 沈长泽在床边坐下,抬手抚平姜舒紧蹙的眉头,带有薄茧的手指轻拂过她滑腻的面颊,温润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若非身有要务,他真想就这么陪着她看着她。 退出屋子后他问楮玉:“好端端的夫人怎会病倒?” “方医女说夫人本就体弱,月事亏损了气血一受凉就容易染病,要好好调养。” 沈长泽听完忽而想起之前姜舒要开小厨一事,当时楮玉也说她身子孱弱,但他却并未相信。 现下看来,姜舒的身体的确需要小厨房精心调养,府中的膳食并不适合她。 先前的郁愤瞬间消散干净,沈长泽叮嘱楮玉:“好好照顾夫人,我晚间再来看她。” 沈长泽回揽云院换衣,顺带瞧了瞧晏欢。 喝过消食汤药后晏欢已恢复如常,只是折腾了大半夜困倦的很,吃过早饭后又睡下了。 “听闻妹妹也病了?怎的这么巧。”程锦初心有疑窦。 沈长泽道:“她昨夜染了风寒,怕是要病上几日。” “妹妹身子还真是娇弱。”程锦初半是玩笑半是讥讽。 沈长泽却神色认真道:“她是深闺女子,又不曾习武,自然比不得你矫健。” 他竟然维护她! 程锦初的笑僵在嘴边,再也笑不下去。 “时侯不早了,我该去军营了,你好好照顾晏欢。”沈长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起身离开。 程锦初追至门边:“夫君忙完公务早些回来,我们一道去探望妹妹。” 沈长泽身形一顿,回了一个‘好’后大步离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外,程锦初收回视线,看到了院中向阳盛开的葵花。 这盆葵花,沈长泽特意摆在阳光最好的位置,命下人好生照料。 他到底是在意这盆花,还是送花的人? 第16章 妒忌 姜舒浑浑噩噩睡了一日,到傍晚才恢复几丝精神。 勉强用了半碗饭后,她神色恹恹的靠在软榻上看窗外的竹林。 暮色沉沉,竹林被即将到来的黑夜笼罩,看不清模样,只听得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方医女说夫人不能见风。”檀玉上前关了窗户。 姜舒幽怨道:“我都闷了一日了,不让下楼也不让吹风,我会被闷死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夫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噗——”姜舒被逗笑,心情好了些许。 楮玉端着刚熬好的药进屋:“夫人,该喝药了。” 看着满满一大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姜舒痛苦的蹙起了眉。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不用喝药了。” “好没好得方医女说了算。”楮玉端着药寸步不让。 姜舒撇嘴,可怜巴巴的说好话:“好楮玉,你去找方医女拿点药丸,我一定乖乖吃。” 楮玉不为所动:“方医女说了,药丸的效果不及汤药一半,夫人要想好的快,就得喝汤药。” 从早上到现在,姜舒就喝了一遍药,还是趁她迷糊不清时半哄半灌下去的。 现如今姜舒清醒着,想让她喝药怕是不容易。 正僵持着,沈长泽同程锦初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见楮玉端着药,檀玉拿着蜜饯,而姜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沈长泽感到纳闷。 程锦初也面露不解,好奇的望向姜舒。 姜舒身着荔枝色散花水雾缎寝衣,慵懒的倚在降香黄檀软榻上,青丝披散仅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一半,未施脂粉的脸上显露出病态,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倒增添了几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之感。 便是程锦初一个女子见了,也心生怜惜,更遑论沈长泽了。 果然,程锦初扭头,瞧见沈长泽一双眼都看直了,几乎粘在了姜舒身上。 “夫人不肯喝药,侯爷快劝劝夫人吧。”楮玉机敏求助。 沈长泽缓步走过去,接过楮玉手中的药碗,在软榻前坐下道:“我喂你喝。” 姜舒摇头:“太苦了,喝不下去。” “良药苦口,喝完吃颗蜜饯就不苦了。”沈长泽耐着性子哄。 姜舒抿紧了嘴巴,不说话也不喝药。 沈长泽愕然,没料到姜舒生病竟如此孩子气,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被忽略的程锦初环顾屋内,见罗床壁橱、妆台桌椅皆是梨木黄檀,窗纱床帐全是绫罗锦绸,茶壶杯盘都是羊脂玉瓷……处处都透着精致奢雅。 她知道姜舒富有,却不知她竟富有到这种地步。 程锦初又惊又妒,还有几分羡慕。 姜舒注意到程锦初的神色,唇角微扬。 程锦初打量完,视线落到沈长泽手中的药碗上,幽声开口。 “我小时候也怕喝药,每次我娘总要哄我很久。可后来,我娘走了,再也没有人耐心哄我喝药。” “没娘的孩子像野草,我忽然就不怕苦了,再苦的药也能一口气喝完。” “妹妹到如今还不肯喝药,是一直都有人哄吧。”程锦初说完,露出艳羡又落寞的笑容。 在边关的六年,她也曾受伤生病,每次喝药时她都端着碗一口气喝下。沈长泽从不曾哄过她,喂过她。 她不明白,什么都不做的姜舒,为何总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 尊贵富有的身份,疼爱她的爹娘,怜惜她的夫君…… 她什么都不做,却什么都有。 姜舒眨了眨眼,被程锦初的话触到。 的确,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有人哄才敢闹脾气。 “给我吧。”姜舒从沈长泽手中接过药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好苦!”姜舒吐舌,将空碗递给楮玉,张嘴含住檀玉送来的蜜饯。 带着果香的甜意在口中化开,逐渐盖过汤药的苦涩,姜舒的眉头舒展开来。 瞧见她这一系列的变脸,沈长泽忍俊不禁,觉得分外可爱。 程锦初看着他们,心口酸涩难当。 “妹妹还病着,应当多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程锦初提示沈长泽该走了。 凳子刚坐热,沈长泽有些不舍。 “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看你。” 姜舒目送他们离开,心绪复杂。 精心调养了几日后,姜舒的病好了。 这日她在院中散步,门房送来一张帖子。 姜舒打开一瞧,乐了。 “谁的帖子让夫人这般高兴?”檀玉好奇的把脑袋凑过去。 “长公主约夫人后日去昭觉寺礼佛。”檀玉看完也笑了。 这位长公主可是个妙人。 姜舒没什么闺中好友,高嫁侯府又为人所不耻,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都不屑与她来往。 唯有平西将军府的长公主,不论出身与姜舒交好。 “去准备吧。”姜舒将帖子递给檀玉,心情大好,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一墙之隔的揽云院,沈长泽却被气的食不下咽。 今日他忙完公务顺道去接晏阳下学,夫子将晏阳这段时间的表现都告诉了他。 “上课睡觉,还带着族中子弟扰乱学堂捉弄夫子,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晏阳跪在地上,被沈长泽的冷肃严厉吓哭了。 往日爹爹从不曾这般凶过他,自从回了上京,爹爹已经凶过他好几次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叫别人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读书。 他不喜欢那个母亲,也不喜欢读书。 “回去跪着背弟子规,背不会不准起来。”沈长泽挥袖,让小厮带走晏阳。 “爹爹,我错了……”晏阳惶恐的哭喊。 他方入学不足一月,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背什么弟子规。 上次夫子罚他背弟子规,他勉强背会了几句。现下让他全都背会,比登天还难。 瞧见晏阳被责罚痛哭,程锦初分外心疼。可沈长泽动了真怒,她也不敢驳逆。 只得温声劝道:“夫君别恼,我爹说调皮的孩子才聪明,等过些时日晏阳适应了,定能好好读书。” 听她这么说,沈长泽稍稍消了气,捏着眉目头道:“但愿吧!你别光顾着酿酒,有空多管教晏阳。” “我会的。”程锦初给他按头放松。 沈长泽舒适的闭上眼:“酿酒进行的可还顺利?” “嗯,半月后酒坊就能开张了。”程锦初胸有成竹。 听她如此说,沈长泽放了心, 第17章 热闹 晏阳跪着背了半夜书,困的倒在地上睡着了。 程锦初心疼的将他抱回床上,卷起裤脚看到他红肿的膝盖时红了眼眶。 天快亮时,晏阳竟发起了烧,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 “爹爹,我错了……娘,我不要读书……呜呜……” 程锦初听着心揪成一团,命人去请了方医女。 方医女诊断后道:“少爷没有大碍,我已给他服了退热丸,再辅以汤药休养几日便可。” 沈长泽一身朝服驻足在晏阳床前,听到方医女的话后放了心,匆匆赶去上朝。 程锦初寸步不离的守着,亲自给晏阳擦身喂水,药熬好后又哄着他喝药。 姜舒一个大人尚且怕苦,晏阳又怎会乖乖喝药? “晏阳乖,喝了药今日就不去学堂了,娘给你告假。”程锦初端着药碗温声诱哄。 拒不喝药的晏阳一听不用去学堂,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娘,好苦。”晏阳迷蒙不清的喊。 程锦初赶忙给他喂了一颗蜜饯。 晏阳终于消停了,含着蜜饯沉沉睡去。 沈长泽下朝回来时,晏阳的烧已经退了,程锦初正在喂他喝粥。 “爹……爹爹。”看到沈长泽,晏阳有些怕。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去学堂了。而今日他不仅在家,弟子规也没背会。 他怕爹爹生气又罚他。 “可好些了?”沈长泽摸了摸晏阳的额头,恢复了慈父面容。 晏阳见了,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好多了。”程锦初点头,拢在一起的眉头却未松开:“方医女说发烧通常会反复几日,让我们多留意观察。” “那这几日好好休息,我派人去同夫子告假。”沈长泽出去吩咐下人。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晏阳小声问:“娘,我这几天都不用去学堂,也不用背书吗?” 程锦初舀了一勺粥喂他,温柔笑道:“对,等你病好了再读书,放心吧。” 晏阳喝着粥,眼睛骨碌碌的转动,脑袋瓜里打起了歪主意。 翌日一早,姜舒带着檀玉去了昭觉寺。 昭觉寺位于城南的南屏山上,风光秀丽香火灵验,是上京贵族名流最喜爱的佛寺。 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在山门前停下。 姜舒戴着帷帽下车,提着裙角缓步登上台阶。 长公主还未到,姜舒先去了禅院歇息。 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姜舒摘了帷帽仰头望着它出神。 菩提意为觉悟。可世上之人大多执迷不悟,譬如她。 “让你久等了。”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姜舒恍然回神,瞧见长公主郁澜向她走来。 郁澜比姜舒年长五岁,一身银紫色如意纹锦裙,衬的她雍容温雅的面庞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她福身见礼,郁澜亲手扶起她。 “走吧,我们一道去宝殿礼佛。” 昭觉寺香火旺盛,有不少夫人小姐来此上香求签。有些姜舒认识,有些不认识。 但很显然,她们都认识郁澜,见了纷纷行礼。 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拜完佛祖后去找主持解签。 姜舒心神不宁,摇出一支下签。 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别寻修路为相扶。 姜舒眉心微蹙,将签递给主持。 主持接过认真思索了片刻,捻动着手里的佛珠道:“梦中得宝。谋望之事看似有,实则劳而无功。若逐姻缘事,此如晨朝露,转向他处去,以待真情意。” “何意?”姜舒颦眉追问。 主持行了一个佛礼:“夫人是聪慧之人,自当领悟,阿弥陀佛……” 从禅房出来,姜舒同郁澜沿着寺中石径而走。 然姜舒心事重重没有看路,险些撞到一棵树上,幸好郁澜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姜舒,你怎的了?” 姜舒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她一直在想主持的话,心绪纷乱。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她要如何另谋出路? “听沙弥说后山的紫藤开的正盛,咱们去瞧瞧。”郁澜兴致盎然。 “好。”姜舒敛神,两人一同往后山走去。 昭觉寺的紫藤颇有盛名,不少礼佛完的夫人小姐都到此赏花,三三两两的好不热闹。 “贱丫头,说你两句还敢顶嘴。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引得周围人纷纷望了过去。 繁盛的紫藤树下,一粉衣姑娘狠狠抽了绿衣姑娘一巴掌,同行几人还对着绿衣姑娘指点唾骂。 “你那点破事人尽皆知,你便是不承认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哼,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去勾引男人,想攀高枝做侯府夫人,凭你也配!” “我呸!还侯府夫人呢,做妾都没人要。放眼整个上京,哪个姑娘二十二了还嫁不出去,真是徐家的耻辱,你怎么不去死。” 粉衣姑娘恶毒的咒骂完,同行几人发出嘲讽的笑声,周围赏花的夫人小姐也在小声议论。 绿衣姑娘羞愤难当,娇媚的面容涨红如血,又霎时惨白如纸。 突然,她抬头看向粉衣姑娘身后粗壮的紫藤树,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她想撞树自尽! 姜舒惊的瞪大双眸,唇瓣微张险些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红衣姑娘从天而降,拦下了绿衣姑娘。 “宜君好厉害。”郁澜看着红衣姑娘赞叹出声,眼中满是惊艳。 姜舒也是同样的神色,被风姿卓绝的孙宜君吸引了目光。 “佛寺后山杀人,徐令萱你好大的胆子,不怕佛祖降罪吗?”孙宜君冷冷的瞪向始作俑者。 她在树上打瞌睡打的好好的,被她们的聒噪吵醒,很想打人。 一身粉裙的徐令萱骇的面色一白,咬牙道:“大家都看到了,她是自己寻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大家都听到了,是你教唆杀人,想必佛祖也听到了。”孙宜君冷笑着继续恐吓。 徐令萱恼羞成怒,憎恶道:“不要以为你爹是大理寺卿就可以胡说八道,长公主在此由不得你放肆!” 看戏看的正起劲的郁澜,莫名被拉下了水。 清咳了一声,郁澜无奈走了过去。 女人的纷争姜舒向来不愿参与,但她与郁澜同行而来,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呀,靖安侯夫人也在。” “啧啧,今日这出可热闹了……” 什么意思? 听到周围人的低语,姜舒一头雾水。 郁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让姜舒越发迷茫了。 第18章 积德 徐令萱是文渊阁大学士嫡女,而被她当众欺辱的绿衣姑娘是她的庶姐,徐令仪。 “见过长公主。”孙宜君等人见礼。 郁澜看向缩在人群后方,红肿着半边脸满脸泪痕的徐令仪,几分同情几分怜悯。 孙宜君徐令萱等人看姜舒的目光极其古怪,令姜舒浑身不适。 “宜君说的没错,这里是佛寺,杀生辱生会被佛祖怪罪,当谨言慎行。” 郁澜说完,又对徐令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宜君救了你,便不要再想不开了。” 徐令仪不说话,拿眼偷偷打量姜舒。 姜舒被她盯的发毛,满心疑虑。 她努力回想,确认自己不认识徐令仪,也从未与她有过交集,自然也不可能结怨。 “都散了吧。”郁澜说完,同姜舒转身离开。 然刚走了没两步,姜舒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夫人,求你救救我,给我一条生路。”徐令仪冲到姜舒面前,一脸绝望。 姜舒一怔,不明白她此话何意。 郁澜叹气,心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让徐令仪随她们回了寺中禅院。 关上门坐下来后,徐令仪跪到姜舒面前,把姜舒吓了一跳。 “徐小姐,你这是做何?快起来。”姜舒不明所以,伸手扶她。 但徐令仪却坚持不肯起身,哭求道:“夫人今日瞧见了,我实在没活路了,求夫人收了我,便是侍妾我也甘愿。” 侍妾是低等贱妾,以徐令仪的身份何至于此? 她虽是庶出,但其父官拜五品,完全可以寻个良人做正妻,又何苦如此? 姜舒满头问号,怔愣失神。 “你当真不知?”郁澜诧异。 姜舒一脸迷茫:“我该知道什么?” 郁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说起了一段往事。 七年前牡丹宴上,沈长泽酒后撞倒了一位闺秀,身形不稳的他整个人都扑到了闺秀身上,恰巧被人瞧见引得众人围观,导致那位闺秀失了清誉。 “此事当年传遍上京,靖安侯也因此四处求娶碰壁,你怎会一无所知?”郁澜觉得不可思议。 姜舒满面惊愕,喃喃低语:“我不知。” 她若知晓,定不会嫁入侯府。 “那位闺秀是徐小姐。”姜舒看向面前的徐令仪,终于明了。 徐令仪含泪点头,再次哀求:“求夫人给我一条活路。” 看着绝望无助又羞辱难当的徐令仪,姜舒心生怜悯:“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且安心回去等着。” 今日此事闹开,侯府若不给徐令仪一个身份,怕是她当真活不下去了。 回京的路上,姜舒一直蹙眉不展。一半因为徐令仪,一半因为那支签。 檀玉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 “驾!驾!”后方有人驾马越过了她们的马车,然后,马车停下了。 “怎么了?”姜舒不解询问。 车夫回道:“夫人,有人拦住了长公主的车驾。” 何人敢拦长公主车驾? 姜舒纳闷,示意檀玉打开车门瞧瞧。 “是璟王殿下。”檀玉小声惊呼。 闻言,姜舒眸光闪了闪,下车见礼。 此处是京郊,人迹稀少,姜舒便没有戴帷帽。 但走过去才发现,除了璟王还有荣王府世子郁源。 两人并肩而立,璟王一身霁蓝色劲装,玉冠高束丰神俊朗。 郁源着雪青色劲装,金冠束发风流倜傥。 “见过王爷,郁世子。”姜舒福身行礼。 郁峥颔首示意,郁源只是瞟了她一眼。 郁澜站在马车旁同两人说话。 “这么多猎物,收获颇丰啊。” “阿姐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送去将军府。” 璟王同长公主是一母所出,两人是嫡亲姐弟。 姜舒扫了一眼他们的马,瞧见两侧挂满了猎物,才明白他们是打猎方归,正好遇上了。 “韫儿说想养一只鹰,今日恰好捉了一只,阿姐带回去给他吧。”郁峥将关着幼鹰的铁笼递给车夫。 车夫接过小心放到车上。 郁澜嗔道:“你就纵着他吧。” 郁峥牵唇:“没办法,谁让我是他舅舅。” 他们说话的功夫,姜舒瞥见一匹黑马上挂着一只铁笼,里面关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它动了动,姜舒才勉强看出那是只幼兔。 “这么小的兔子也能吃?”姜舒感到惊讶。 “怎么不能。”郁源接话道:“抹上蜂蜜用碳火炙烤,肥美鲜嫩,人间美味。” “可它这么小,能有多少肉?世子不如将它放了。”姜舒不忍求情。 那只幼兔,不过巴掌大小,根本不到食用的时候。 郁源嗤道:“这兔子蠢的很,放了它它也会被别人抓住,不被人抓住也会被野兽吃掉,总归都是死,不如让本世子吃掉。” 姜舒杏眸一转,道:“它既是个蠢的,吃了定会影响世子的聪明,可否将它给我养着?” 郁源愣了一下:“我费尽心机抓的,凭什么给你?” 也对。 姜舒思索用什么东西跟他换,一旁的郁峥开口了。 “我拿鹿跟你换如何?” “此话当真?”郁源挥手让侍从取来兔子,又将郁峥猎到的鹿放到了他的马上。 生怕晚了一瞬郁峥就反悔了。 姜舒看的瞠目结舌。 “夫人拿好。”郁峥将兔子递给她。 姜舒怔怔接过:“王爷想要什么做为交换。” 他那只鹿,定然费了许多力气才猎到。 “一只兔子而已,不用跟他客气。”郁澜避重就轻。 郁峥轻笑:“阿姐说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将它养着也算是为我积德了。” 姜舒懵了,郁源也懵了。 他若真想积德,又缘何去打猎? 郁澜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郁峥,转身上了马车。 姜舒也回到车上。 檀玉抱着笼子问姜舒:“蠢兔子吃了真会影响聪明吗?” “噗!”姜舒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年年都吃猪肉,影响聪明了吗?” 檀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瞧她这副模样,姜舒若有所思:“好像还真影响到了。” “才没有!” 檀玉终于明白过来,恼红了脸,惹的姜舒一阵开怀。 回到侯府,姜舒打开铁笼将兔子放了出来。 楮玉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一团满院子乱蹿的小东西,讶异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檀玉刚要开口,姜舒抢先道:“从猎户手里买的。” 她不是要瞒着楮玉,而是院中还有其他下人,不能落人口舌。 “呀,这是花,不能吃。”打理花草的婢女惊呼。 姜舒笑着吩咐楮玉:“去厨房弄点菜叶给它。” 楮玉很快拿来了菜叶,身后还跟着厨娘钟越。 钟越手里拿着菜刀,熟练的拎起兔子比划了一番:“还么小,都不够一盘菜。” 檀玉一听吓坏了,赶忙将兔子抢了过来:“这可不是吃的。” 璟王殿下要是知道这兔子被吃了,那后果……檀玉不敢想。 第19章 名分 兔子不是吃的还能干嘛? 钟越努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对,它的皮毛还能做帽子围脖披风。可就这么一只,做什么都不够啊。” 檀玉仰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别打这兔子的主意。” “哼,明儿我去买十只。”钟越下巴一抬,傲娇的走了。 说来钟越也是个趣人儿。 不仅菜做的一绝,性子也洒脱随性。已年近二十却并未嫁人,一心只想厨名扬天下。 楮玉请到她,实乃幸运。 “夫人,不给它取个名字吗?”檀玉将兔子放到石桌上,拿着菜叶喂它。 姜舒盯着它瞧了片刻,道:“就叫不白吧。” “不白,哈哈哈……确实一点也不白。”檀玉笑抽了。 姜舒起身回屋歇息,吩咐楮玉道:“侯爷回府了告诉我。” “是。”楮玉不知道昭觉寺的事,以为姜舒是想同沈长泽亲近培养感情。 是以傍晚时分沈长泽一回府,楮玉就兴高采烈的告诉了姜舒,还特意给她梳妆。 “去通知侯爷锦夫人和太夫人到寿永堂,我有事要同他们说。”姜舒俏脸沉凝。 檀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便去了。 一刻钟后,侯府主子齐聚到了寿永堂。 “你有何事要说?”如此兴师动众,惹的沈老夫人微有不悦。 沈长泽几人纳罕的盯着姜舒,等着她开口。 姜舒看向沈长泽,樱唇轻启:“侯爷可还记得徐令仪?” 听到这个名字,沈长泽只是微愣,沈母和沈老夫人却面色大变。 看他们的反应,程锦初明白其中必有内情。 “怎么突然提起她?”沈母讪讪的问,神色十分古怪。 姜舒不理她,只盯着沈长泽问:“侯爷可记得?” “记得。”沈长泽俊脸冷肃的点头。 他知道,姜舒突然提起,必然是知晓了什么。 “都是陈年往事了,提起来做什么。”沈老夫人想糊弄过去。 姜舒瞥了她一眼,道:“今日我去昭觉寺上香,在后山撞见徐小姐被人欺辱。她们说她名节有失,逼她羞愤寻死,幸被孙小姐救下。” “事后她拦住我,求我给她一条活路。” 说到此处,姜舒再次望向沈长泽:“侯爷可知她此话何意?” 沈长泽握拳,沉声辩解:“当年我并非有意,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 姜舒心中冷笑,面色不霁道:“女儿家的名节重于性命,侯爷可知徐小姐因这场误会误了一生,甚至都活不下去了。” “她想如何?”沈长泽收紧拳头问。 姜舒如实道:“徐小姐所求不高,只想入府做个侍妾。” “然她毕竟是大学士之女,侯府不能如此折辱她,所以我想让侯爷抬她做偏房。” 侍妾只是低等贱妾,而偏房是仅次于正室夫人的贵妾。 “哐当——”程锦初失手打翻了茶盏。 她知今日有大事发生,但她没想到竟是给沈长泽纳妾! 她方回侯府不久,立身未稳。一个姜舒就够她头疼了,再来个妾室,她根本无力应对。 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姜舒继续道:“今日之事众夫人小姐亲眼目睹,长公主也在场,侯爷择个吉日迎人吧。” 说完,姜舒起身离开寿永堂。 “等等。”程锦初追了出来。 姜舒在院中停下脚步回头。 “你当真能容忍夫君身边有旁的女人?”程锦初不甘质问。 她不想让沈长泽纳妾,但她一人反对定然无用,所以她想拉姜舒一起。 可她不明白,姜舒为何要引狼入室。 睇着瞋目切齿的程锦初,姜舒笑了:“于我而言,一个两个并无不同。” 没有女子能容忍夫君身旁有其他女人,但自程锦初出现那一刻起,就毫无意义了。 程锦初面色一僵,张口结舌。 这一晚,沈长泽同程锦初同床异梦难以安枕,但姜舒却睡的很香。 这次的事情闹的很大,次日便流言四起。早朝时沈长泽还被参了几本。 沈长泽明白,这妾是非纳不可了。 下朝归府后他找到姜舒,颓然道:“徐小姐既求了你,这事便交由你操持,择个良日迎她进府吧。” “以何名份?”姜舒平静的插着花。 沈长泽似是很疲惫,揉着眉心道:“依你所言。” 见沈长泽一脸被逼不愿,姜舒劝道:“徐大人虽只五品大学士,但隶属内阁是天子近臣,于侯爷仕途有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长泽震惊的望着姜舒,眼神逐渐炽热。她一介商贾之女,竟然懂朝政,实在令人惊奇。 姜舒说的不错。他虽有爵位官职在身,但武将地位远不及文官。往后有了内阁大学士相帮,他在朝中定然顺遂许多。 “夫人所言极是。”沈长泽面上的不愉消散,心头也松快下来。 姜舒低眸弄花:“侯爷既明白,往后便对徐小姐好些。” “我明白。”沈长泽定定的看着她,别有深意。 他最该厚待的是她。 纳妾不似娶妻那般讲究繁琐,择个吉日一顶小轿抬进府便可。 但想到徐令仪这些年受到的非议羞辱,姜舒尽量给足她体面。 因她处事周到,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徐家挑不出半点错,欢欢喜喜的应了这门亲事。 程锦初看到下人将空置的菘蓝苑打扫干净,挂上红绸贴上囍字,胸口堵的慌。 这几日晏阳生病,将他完全交给下人她不放心,可酒坊开业也需要她跟进。 是以她一边照顾晏阳一边顾着酒坊,忙的脚不沾地,人都累瘦了一圈。 再加之心气郁结,竟吐了一口血。 可即便如此,既定的事也无法改变。 她忽然明白,想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她该依赖的人是晏阳。 不论沈长泽娶多少女人,生多少孩子,晏阳始终都是他的嫡长子。 她一定要教导好晏阳,让他早日拿下世子之位! 而被她当作倚仗寄予厚望的晏阳,此时正拿着剪刀祸祸姜舒送他的葵花。 程锦初回到揽云院时,葵花已经被剪了个稀巴烂。 “晏阳,你在做什么!”沈长泽厉喝出声。 做坏事被抓包的晏阳吓的手一抖,剪刀掉到了地上。 夺葵,多好的意头,竟被他亲手毁了! 程锦初冲过去,看到地上稀烂的葵花,抬手给了晏阳一巴掌。 第20章 度量 这是程锦初第一次打晏阳。 晏阳捂着脸,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几日他在家过的开心肆意,但方才小厮告诉他,明日要继续去学塾念书,他心中十分气闷,于是就拿葵花撒气。 只是他没想到,剪了一株花而已,爹娘竟如此生气。 “娘……”晏阳捂着脸,仰头看程锦初的眼中全是困惑和委屈。 望着小小的人儿眼中不断涌出泪水,程锦初心如刀绞,但她还是狠着心训斥:“葵花代表的是你的前途,你将来必要夺魁。从明日起用功念书,若有倦怠,我定不轻饶。” 晏阳听不懂前途,可他看见了程锦初面上的严厉,心生惧意。 廊下的沈长泽拧眉疑惑,不明白素来疼宠孩子的程锦初,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严酷。 翌日,晏阳被送去了族学。 纳妾之事由姜舒操办,程锦初便不予理会,安心忙着酒坊。 五月二十八,一顶花轿从侧门入了侯府。 姜舒备了酒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顿晚膳,便算是庆祝了。 散席后沈长泽同徐令仪回了菘蓝苑。 姜舒也起身回听竹楼歇息。 程锦初盯着沈长泽离去的背影,赤红的眼中全是怨愤和不甘。 姜舒怕她生事,吩咐下人守着菘蓝苑,有任何事都来找她,不准惊扰沈长泽。 都是女人,程锦初那点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你可真大度,但愿你往后不会后悔。”见姜舒一脸淡然浑不在意,程锦初心中极不平衡。 姜舒瞥了她一眼,缓声道:“他是靖安侯,三妻四妾在所难免,你早在嫁给他时便该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鸳鸯锦被翻红浪。 徐令仪本就生的娇媚可人,衣衫下的玉体更是玲珑有致,曼妙多姿,沈长泽一见便移不开眼。 长夜寂寂,软玉温香在怀,沈长泽此刻只想好好疼爱怀中人。 如姜舒所说,男子三妻四妾实乃平常,他并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妥。 皙白的玉臂勾着沈长泽的脖颈,徐令仪深情的仰视着她等了多年的男人,主动吻了上去。 沈长泽热烈回应,听的屋外的婢女臊红了脸。 次日一早,徐令仪到寿永堂敬茶。 沈老夫人和沈母象征性的训了几句,喝了她敬的茶。 轮到姜舒和程锦初,奉茶的婢女犯了难,不知该让徐令仪先给谁敬。 先入为尊,徐令仪端着茶走向姜舒,跪地行礼。 “夫人请喝茶。” 姜舒接茶时近距离瞧见徐令仪眼底有倦色,似是没睡好。 可她面色却极好,红润生辉,好似得到滋养的娇花。 待到徐令仪起身去给程锦初敬茶时,姜舒仔细观察她的姿态,发觉她身上多了一丝妩媚。 难怪都说姑娘家与妇人不相同,今日她可算是明白了。 程锦初铁青着脸接了茶,却并没有喝。 徐令仪不计较,沈老夫人却不悦的斥责了几句。 程锦初面上挂不住,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得寻了个借口走了。 “越来越不像话了,半点正室夫人的度量也没有,要我说这家还是得交由舒儿来掌。” 沈老夫人看向姜舒,满眼期待。 被姜舒尊养了六年,沈老夫人早已习惯了奢靡。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苦日子,她便受不了了。 尤其是沈老夫人病痛缠身,日日都需饮药。 往日姜舒总是寻最好的药材入药,想尽各种法子减轻苦味,让她喝的舒坦些。 可现在的药,苦的她想死。 姜舒不为所动,一脸真诚道:“掌家并非儿戏,换来换去惹人笑话,祖母莫要再提。” “我是为你好,不识抬举!”被驳了面子的沈老夫人很不快。 掌家主母掌家主母,只有掌了家才是主母,才能抬的起头挺得起腰。 然姜舒油盐不进,似是毫不在意。让徐令仪很疑惑。 直到她回了菘蓝苑,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掌家内情,方才明白。 “难怪夫人不肯掌家,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徐令仪惊诧哂笑。 这几年京中都传靖安侯府是为了钱财,才纡尊降贵娶了商贾之女。 这看似光鲜尊荣的侯府,竟是个绣花枕头。 徐令仪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赌对赌错。 但木已成舟,后悔也没了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为了感谢姜舒,徐令仪绣了一把团扇,亲自送去听竹楼。 “夫人,徐姨娘来了。”檀玉通禀。 姜舒并不意外:“让她上来吧。” 徐令仪踩着楼梯而上,仔细盯着脚下不敢四处乱瞟。 饶是早有准备,一进屋却还是被屋里的精奢震惊到了。 难怪侯府不惜受人非议也要迎娶姜舒,这富贵当真是迷人眼啊。 “妾身见过夫人。”徐令仪收起心思,恭敬行礼。 姜舒在焚香,动作优雅不急不徐,专注的模样很是迷人。 “坐吧,我很快就好。”姜舒示意她等一会儿。 徐令仪依言坐下,安静的看着姜舒焚香。 终于做完最后一步,姜舒盖上香炉盖,用檀玉端来的水净手擦干,方才与徐令仪说话。 “夫人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然妾身身薄无以为报,只能亲绣一把团扇聊表心意,望夫人莫要嫌弃。” 徐令仪紧张的递上团扇,生怕姜舒瞧不上眼。 她已选了最好的丝绸,精心绣了一朵牡丹。但与姜舒屋里的东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夏日来临,你这扇子送的可真及时。”姜舒接过就轻摇了起来。 见状,徐令仪松了口气。 不嫌弃就好。 “楮玉。” 姜舒唤了一声,楮玉从妆台捧来一只锦盒打开。 一只莹润通透的翡翠玉镯静静的躺在里面。 姜舒取出玉镯,执起徐令仪的手,套到了她手腕上。 徐令仪是个识货的,一眼便瞧出镯子贵重不凡,忐忑道:“夫人,这太贵重了,妾身不能收。”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安心收着吧。”姜舒拍拍她的手背,笑容温和。 徐令仪只觉手腕发烫,又按捺不住欣喜。 女子都爱珠宝首饰,她也不例外。 “侯爷对你可还满意?”姜舒问。 徐令仪愣了一下,羞赧道:“应当是满意的。” “那就好。你既入了府,就好好侍候侯爷,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有个倚仗。”姜舒一脸坦然,半丝嫉妒也无。 第21章 失约 徐令仪懵了,猜不透姜舒的心思。 但有一点她明白,程锦初憎恶她,她只能站在姜舒这边。 思虑良久,徐令仪道:“夫人大度良善,品性高贵。日后妾身若有了孩子,定放到夫人身边教养。” 姜舒听的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徐令仪是在向她表忠心。 杏眸闪了闪,姜舒故意逗她:“把孩子给我教养,你舍得?”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更没有那个母亲舍得让孩子在他人膝下承欢。 徐令仪这是在证明她的诚意。 “舍得。”徐令仪一脸真诚道:“妾身自己便是庶出,所以明白庶出的命运。若妾身的孩子能放到夫人身边教养,是他的福份。” 姜舒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明白她这番话是真心真意。 只是,她不需要。 “可我觉得,孩子只想跟着自己的亲娘。” “夫人,我……”徐令仪一时急了,以为姜舒是怕养不熟。 姜舒转头看向窗外竹林里的飞鸟,道:“你看那几只鸟。” 徐令仪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那两只大鸟是一对夫妻,今年春日它们孵出了三只小鸟。我瞧着它们日日觅食哺育小鸟,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就萌生了收养幼鸟的念头。” “我命下人去取鸟窝,可下人刚靠近,留守的大鸟就激烈的叫了起来,窝里的幼鸟害怕的躲在大鸟的羽翼下,半步也不肯离开。” 鸟尚且眷恋父母,人又怎会不眷恋。 徐令仪怔怔的看着枝头闭着眼睛享受大鸟梳羽的小鸟,说不出话来。 她曾怨过自己的出身,可却从未怨过她娘。因为她明白,她娘已经尽力给她最好的了。 “谢夫人教诲。”除了恭敬,徐令仪对姜舒多了几分敬仰。 离开听竹楼时,徐令仪瞥见院角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吓了一跳。 “姨娘别怕,那是不白。”送她的楮玉解释。 “不白?” 楮玉微笑:“夫人养的兔子。” 原来是只兔子。 徐令仪笑自己胆小。 这几日沈长泽十分忙碌,他和程锦初开办的酒坊,终于开业了。 外人不知酒坊是程锦初开办,只道是靖安侯府的产业。 是以姜家和徐家都带了人去捧场。 “闻香醉。好名字。” “还别说,这酒香闻着确实诱人,走,咱们进去尝尝。” 过路的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踏入。 沈长泽亲自招待姜父和徐大人,程锦初不能露面,只能在后院坐镇。 日暮西沉时,两人疲惫归府。 “大家都说你酿的酒很好,咱们这酒坊,算是开起来了。”沈长泽握着程锦初的手,眼中温情脉脉。 酒坊开业顺利,程锦初一直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露出自信得意的笑容:“我早便说了,我有祖传秘方。” “辛苦你了。”沈长泽揽她入怀,感念她为侯府的付出。 程锦初回抱住他,温声道:“为了夫君和两个孩子,做什么我都甘愿。” 因为这句话,沈长泽半月来一直宿在揽云院,好似忘了姜舒和徐令仪。 “夫人,后日就是少爷的生辰了。”楮玉将姜舒让她准备的礼物,呈给她过目。 姜舒看后十分满意,略微思索后道:“你去同侯爷说一声,让他别忙忘了。” “是。”楮玉转身去了。 沈长泽早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楮玉说了他才想起来。 后天,现在买礼物还来得及。 于是他问楮玉:“姜宁平日喜欢什么?我让人去买了给他做生辰礼。” 楮玉道:“夫人都已备好,侯爷只需陪夫人一同回去便可。” “我知道了。”沈长泽没有坚持,因为他知道姜宁并不缺什么。 六月十七,姜宁生辰。 姜舒一早便起来梳妆,备好马车礼物欢欢喜喜的回姜家。 可她等了许久,却不见沈长泽踪影。 “夫人。”沈长泽的亲卫霍冲来了。 “侯爷呢?”姜舒问他。 霍冲道:“骁骑都尉孙大人有急事找侯爷商议,侯爷让夫人先回姜家,他晚些过去。” 姜舒面容沉凝,有些不悦。 但沈长泽是忙公务,她也不好怪罪,只能道:“让侯爷忙完早些去姜府。” “是。”霍冲应下,匆匆走了。 “走吧。”姜舒起身,独自回了姜家。 方到姜府,马车还未停稳,姜宁就迫不及待冲了过来。 “阿姐,姐夫。”少年的声音急切又兴奋。 楮玉打开车门,姜舒走下马车。 “姐夫呢?”姜宁疑惑的探头往车里瞧。 姜舒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怎么,你想他不想我?” 臭小子,不过就同人下了几局棋而已,就被收买了。 “阿姐说什么呢,我当然想你了,可姐夫答应来给我过生辰的。”没见到沈长泽,姜宁有些恼。 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沈长泽不守信用。 “侯爷怎的没来?”姜父也出声询问。 前些日子他去闻香醉喝酒见过沈长泽,相谈甚欢,还想着今日高兴同他畅饮呢。 见一家人都无比期待沈长泽的到来,姜舒不忍扫他们的兴,宽慰道:“放心吧,他忙完公务就来。” “那就好。”一家人放了心,拉着姜舒入府。 因心有期盼,是以一家人在叙话时总是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望到最后,姜舒都有些紧张了。 已临近午时,她怕沈长泽不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管家来叫他们,说席面备好了。 “姐夫怎么还没来,有那么多公务要忙吗?”姜宁不满的嘀咕,垮着脸很不高兴。 他心中对沈长泽的那点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姜父叹道:“朝堂政务我们不懂,吃饭去吧。” “舒儿。”姜母担忧的拉着姜舒的手。 姜舒不想让母亲担心,挤出笑容道:“娘,我们吃饭去,早上没吃几口我都饿了。” 姜母明白她的心思,没有拆穿。 姜家合族都在上京,今日本该十分热闹。因沈长泽要来,姜父怕他们吵扰到沈长泽,便让他们都别来。 如今丰盛的酒席只有一家四口用饭,显得有些冷清。 饭后姜舒陪姜母到花园消食,姜母问起她的近况。 “我很好,娘不用担心。” “听说你给侯爷纳了个妾。” “嗯,徐姨娘也是个可怜人……” 第22章 反击 姜舒同姜母说了徐令仪的事。 姜母听后叹息:“女子艰难,不论投生到谁家都一样。” 这句话,姜舒深表赞同。 姜母又道:“若早知晓七年前的事,或许……” 或许他们就不会同意侯府求娶了。 可这世上又哪来早知和或许。 “娘,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高兴的。”姜舒岔开话题。 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她不想留下的全是感伤。 姜母生姜宁时难产,虽调养多年仍体虚不济,同姜舒说了一会儿话后就乏了。 姜舒侍候她歇下,同姜父姜宁话别后回了侯府。 “夫人回来了。”门房下人开门相迎。 姜舒随口问:“侯爷可在府中?” “在的,侯爷上午便回府了。”下人如实答。 姜舒怔住。 上午便回府了,那他为何没去姜家? 饶是姜舒脾气再好,此时也恼了,容色不霁的直奔揽云院兴师问罪。 “夫人。”揽云院的下人见到姜舒,很是意外。 姜舒问:“侯爷可在?” “在。” 姜舒抬步往主屋走去。 “夫人。”婢女想拦,被姜舒冷眼一扫后退下了。 “刚熬好的安胎药,小心烫。” “夫君喂我喝。” “好。”沈长泽用瓷勺舀了药汤,吹凉后温柔送至程锦初唇边。 姜舒站在珠帘门外,冷眼瞧着卧房内恩爱的两人。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安胎药? 程锦初有孕了! “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倚在软榻上的程锦初瞧见了姜舒,笑容灿烂。 姜舒明白程锦初是在故意刺激她,可她还是觉得十分刺眼,心中钝痛。 沈长泽扭头,看到姜舒时面露愧色。 “你先回听竹楼,我稍后去找你。”沈长泽说完,回过头继续喂程锦初。 姜舒冷笑,拂袖离去。 两刻钟后,沈长泽来了听竹楼。 姜舒在伏案写字,沈长泽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有搁笔。 “今日我并非故意失约。”沈长泽沉声解释。 “我忙完公务回府换衣,锦初突然晕倒。方医女来瞧后说她有了身孕,因近日操劳过度胎气不稳,需好生静养。” “所以呢?侯爷是养胎药引?”姜舒讥嘲。 沈长泽听的气恼:“不可理喻。” “侯爷失信在前,反倒说我不可理喻?” “若非你将掌家重任丢给锦初,她又何至于操劳过度。不过一顿饭而已,下次我再陪你回去便是。” “如此说来锦夫人胎气不稳,竟成了我的过错?”姜舒唇边泛起冷笑。 “锦初并没有怪你。” “所以侯爷是要我谢她宽宏大量吗?” “姜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两人夹枪带棒的吵了几句,沈长泽怒容满面的走了。 檀玉楮玉在屋外听的心惊胆颤,小心翼翼的进屋想劝姜舒。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姜舒声音冷冽。 两人见她动了真怒,只得关门退了出去。 写完最后一个字,姜舒搁笔看着纸上的字沉思。 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别寻修路为相扶。 是上次在昭觉寺求的签文。 姜舒反复看了许久,心中隐生念头。 程锦初被诊出有孕,沈老夫人和沈母很是高兴,在寿永堂摆席庆祝。 “真是太好了,侯府又要添丁进口了。”沈母高兴的喝起了果酒。 沈老夫人盯着程锦初尚且平坦的小腹,笑眯眯的盼求:“若是个小子就最好了。” “是啊,多子多福。”沈母也对程锦初的肚子充满了期待。 “呕——”程锦初突然不适干呕。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沈长泽关心询问。 程锦初皱眉,指了指摆在她面前的鱼汤。 “快,将鱼汤放远些,摆那边去。”沈老夫人指向姜舒。 婢女立即将鱼汤端走,放到了姜舒面前。 而姜舒爱喝的酸萝卜老鸭汤,则摆到了程锦初面前。 婢女盛了一碗给程锦初,程锦初喝的眉目舒展。 沈老夫人一直注视着她,见她放下碗立即问道:“你喜欢喝这汤?” 程锦初点头:“这汤香醇酸爽,十分可口。” “快,再给她盛一碗,把那鸭腿也盛给她。”沈老夫人激动的指挥婢女。 “都说酸儿辣女,锦初这般喜酸,怀的定是个男孩。”沈老夫人喜不自禁。 沈母和沈长泽面上都流露出期冀。 姜舒和徐令仪木头般的坐着,食之无味。“舒儿,你可也得抓紧了。”沈母借着酒意催促。 姜舒抬眸看向对面的沈长泽,想到下午两人的争吵,心生冷意。 沈长泽也尚在气恼中,看姜舒的眼神冷然不悦。 一桌子人各怀心思。 回到菘蓝苑,徐令仪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镜中面容。 “碧桃,我生的好看吗?” 徐令仪带着几分忐忑犹疑问她的陪嫁婢女。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可见到仙姿玉貌明艳动人的姜舒后,她不确定了。 碧桃肯定的回:“好看,姨娘的容貌放眼整个上京,都是极好的。” “那为何侯爷许久不来了?”徐令仪对镜自怜。 洞房花烛后,沈长泽未再踏入过菘蓝苑,令徐令仪产生了自我怀疑。 碧桃梳发的手顿了顿,认真思索道:“许是侯爷太忙了,又许是被孩子缠住了。” “所以,我不能等侯爷空闲了想起我,我要主动出击。”徐令仪眼神坚定。 程锦初又有孕了,若她再磋磨下去,这侯府哪还有她的位置。 姜舒沐浴后懒懒的倚在榻上,任由楮玉给她擦发,檀玉给她捶腿。 想起晚膳时程锦初的作派,檀玉气闷的咕哝:“锦夫人得意显摆那样,真是看的人生气。” “母凭子贵,她有得意的资本。”姜舒秀眉微蹙,神色郁郁。 檀玉不平道:“夫人谦和大度,从不与她计较,她却用尽手段同夫人争斗,委实欺人太甚。” “再让她这般猖獗下去,夫人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檀玉!”楮玉喝斥。 檀玉别过头,气的直掉泪。 “檀玉说的没错,是该反击了。”姜舒起身,走向书案。 楮玉赶忙铺纸研墨。 披着半湿的长发,姜舒提笔,容色沉凝的写了几封信。 “楮玉,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我父亲手上。” “还有这些,分别给酒坊的佟掌柜,粮铺的王掌柜。” 姜舒手中有几家酒铺和粮铺,但远比不上姜家繁多。 是以她想要成事,必须得请姜父帮忙。 第23章 装病 “是。”楮玉接过信,立即去了。 “夫人在信里都写了什么?”檀玉好奇的抓心挠肺。 姜舒勾唇,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夏日炎热,请父亲同我手中的酒坊一道回馈顾客,酒水半价。” “再让粮铺的王掌柜与姜家一同上调粮价,尤其是酿酒常用的粮食。” 姜家粮铺遍布上京,只要姜家上调粮价,其他粮铺定然也会跟着涨价。 酿酒的原料上涨,酒水却跌价,不出一月,闻香醉就要赔本。 既然程锦初想斗,那就玩死她。 至于姜舒和姜家,酿酒所用的粮食都出自自家,成本并不高,便是半价出售酒水也不会亏,不过少赚点罢了。 再则,粮价上涨,也能弥补酒水的亏损。 沉浸在喜悦中做着美梦的程锦初,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翌日,晏阳没有去学堂。 “怎么了这是?”程锦初匆匆穿戴好来到晏阳屋中询问。 晏阳躺在床上,抱着脑袋痛苦道:“娘,我头好痛,好痛……” “快去请方医女。”程锦初急声吩咐。 床上的晏阳有一瞬的慌乱,胡搅蛮缠道:“娘,我不想再喝苦药了,我不要看病。” “晏阳乖,有病就得看,喝了药才能好。”程锦初温声诱哄,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发烧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我不要看病喝药,我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晏阳可怜巴巴的哀求。 但程锦初哪里会应,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很快,方医女来了。 “少爷,让我看看。”方医女在床边蹲下。 晏阳哭着抗拒:“不要,我不要看病。” “晏阳,你若不听话,我派人去请你爹爹了。”程锦初冷着脸吓唬。 晏阳瞬间老实了。 方医女探了探脉,没瞧出异常,便问:“少爷是哪里疼?” “脑袋疼。”晏阳眼神躲闪。 “具体何处?” “不知道,就脑袋疼。” 方医女细细检查了一番,又瞧了瞧晏阳的神色,心下了然。 “夫人,请随我去外间说话。” 程锦初不解,跟着方医女去了外间后追问:“晏阳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奇症怪病?” 做娘的最怕孩子生病,程锦初紧张又忐忑。 方医女摇头,道:“夫人别紧张,少爷他……没病。” 没病?没病是什么意思? 程锦初懵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晏阳他装病?” 方医女点头,背着药箱走了。 她只能治病,无法医心。 看到程锦初回来,晏阳祈求道:“娘,我不喝药,我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真的。” “你们都下去。”程锦初摒退屋中下人。 “娘……”看到关上的房门,晏阳忽的有些害怕。 程锦初走到床前站定,神色冷凝的问:“告诉娘,为什么要装病?” “我,我没有。”晏阳避开眼,不敢看程锦初。 程锦初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在床沿坐下,轻抚着晏阳的背。 “跟娘说实话,否则你爹问起来,娘只能说你装病了。” “不要,不要告诉爹爹。”晏阳慌了。 “那你就跟娘好好说。”程锦初诱哄。 晏阳抬头,眼泪‘唰’的涌了出来,扑进程锦初怀里大哭:“娘,我不想读书,我不要读书。” 原来是为了不去学塾。 “为什么不想读书?”程锦初忍着怒气问。 晏阳抽咽着道:“读书太难了,夫子太凶了。他们都笑话我,说我笨的跟猪一样……娘,我不要去学堂了,不要读书了。” “不行!”程锦初沉了脸。 “别的什么娘都能依你,唯有读书不能放弃。你必须好好念书,将来定要考取功名。” “我不要,我不喜欢上京了,我要回边关。”晏阳哭闹。 他才五岁,不懂道理前途,也不想要尊贵荣华,只想随心所欲的玩耍,就像从前在边关一样。 “胡闹,侯府才是你的家,除了这你哪都不能去。”程锦初怒其不争,气的肚子疼。 她明白是动了胎气,当下不敢再生气,闭了闭眼平复心绪后道:“今日在家休息一日,明日去学塾。” 晏阳绝望了,神色恹恹的流泪。 程锦初看的心痛,索性走了,眼不见为净。 许是近日劳累过度,又许是前两次生产伤了身子,程锦初这胎怀的极不稳。 是以她只能卧床养胎,将府中事务交由沈母打理,酒坊由掌柜和沈长泽经营。 第二日晏阳去了学堂,程锦初松了口气。 沈长泽忙完公务去酒坊巡查,却见酒坊冷冷清清没有生意。 “怎么回事?”沈长泽疑惑。 掌柜愁眉苦脸道:“打昨日起,城中多家酒坊半价出售酒水,全城的人都争着抢着去买,咱们酒坊就没人来了。” “半价出售?”沈长泽惊了。 谁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这影响的可是全城的酒水生意。 “还有一事得请侯爷定夺。”掌柜一脸苦恼。 “说。” “粮价上涨,是否继续购粮酿酒?” 酒价下跌,粮价上涨?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长泽吩咐霍冲:“去查查是谁在操纵控价,扰乱市场。” “是。”霍冲领命去了。 沈长泽在酒坊坐了片刻,见一个进店买酒的人也没有,沉着脸回了侯府。 程锦初方睡醒在陪晏欢玩,沈长泽不敢让她知晓,缓了面色装作若无其事。 “夫人,该喝药了。”婢女端来安胎药。 沈长泽抱过晏欢,道:“爹爹陪你玩,让娘喝药。” 程锦初搅着药,看着屋外的天色道:“晏阳快下学了。” 虽然晏阳今日去了学堂,但程锦初还是很忧心。 她可以逼晏阳去上学,却没办法逼晏阳学的进去。 “他近来可有长进?”沈长泽随口问。 程锦初面色一僵,不自然的笑道:“我近日太忙没顾得上,待他回来我问问。” 沈长泽颔首,没有再追问。 傍晚时分,霍冲回来了。 沈长泽同他去了书房。 “你说什么?姜家?怎么可能?”听完霍冲的禀报,沈长泽震惊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霍冲道:“属下多方查证,确是姜家无疑。” “姜舒。”沈长泽猛然想到什么,怒气冲冲去了听竹楼。 第24章 求她 “侯爷,夫人在更衣,请稍等。”楮玉拦在门前。 “让开。”沈长泽怒目而视,一把挥开楮玉。 ‘嘭’的一声,屋门被重重推开,沈长泽大步闯进屋内。 影影绰绰的纱帐后,姜舒拉上里衣,檀玉在帮她系带。 察觉到有人进屋,姜舒扯过一旁的外衫披上,缓缓转身。 “侯爷?” 姜舒拧眉,挑开纱帐走了出来。 方才的一幕令沈长泽看怔了,此时方回过神来。 一开口,气已消了大半:“你为何要让岳父半价售酒,上调粮价?” 沈长泽不明白,姜家为何要行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思来想去,只能是姜舒授意。 姜舒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冷茶喝净,不急不缓道:“侯爷在说什么?” 她仰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沈长泽,澄澈的眼中尽是迷惑不解。 沈长泽皱眉:“你不知道?” 姜舒无辜眨眼:“我该知道什么?侯爷不妨明说。” 见她似当真不知,沈长泽在她旁边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说了一遍。 “依你之见,岳父此举为何?” 姜舒认真思忖道:“商人所为皆为利,父亲此举应当是一种营商手段。” “侯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 沈长泽略有些难堪道:“闻香醉的生意受到了影响。” “听闻锦夫人有祖传秘方,应当影响不大。” 沈长泽叹气摇头:“有半价酒水出售,哪个傻子还会再去买高价酒水?便是闻香醉再有独家秘方,也不管用。” “很严重吗?”姜舒眸光微闪,笑意深藏。 沈长泽点头。 姜舒宽慰道:“侯爷不必过于担心,父亲此举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届时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可闻香醉等不起! 他们筹备了近两月,开张二十日就受此重创。别说买下店铺的钱了,便是酿酒的本钱都还未赚回。 此等手段对老铺影响不大,但对新铺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过个十天半月,闻香醉客源已失,想再恢复兴隆,怕是艰难。 沈长泽明白,现下能帮他的只有姜舒。 可姜舒东拉西扯的宽慰,绝口不提帮忙。 “咳。”沈长泽低咳一声,厚着脸皮道:“你可否同岳父说说,别再半价售酒了。” 只要不再半价售酒,粮价涨就涨吧,大不了少赚点,总比没生意强。 “我一个出嫁女,插手娘家的生意,这……”姜舒一脸为难。 沈长泽抓着她的手道:“我知此事令你很为难,但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姜家而言,降价涨价只是营商手段,全凭心意根本不在乎一时盈亏。 可闻香醉是他和程锦初的全部,若经营不善,侯府没了进项,支撑不了多久。 为着这一大家子,沈长泽豁出这张脸了。 深情款款的看着姜舒请求:“夫人,请你帮帮我。” 炎炎夏日,姜舒被他抓着手,热烘烘汗津津的十分难受。 然她还要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带着几分娇羞点头:“好,我这就写信给父亲。” “多谢夫人。”沈长泽心头一松,亲自给姜舒铺纸研墨。 直到亲眼目睹姜舒写好信交给楮玉,沈长泽才放心离开。 方低声下气求过人,他实在无颜面对姜舒。 姜舒站在窗前,杏眸嫌恶的望着沈长泽出了听竹楼。 “檀玉,打水来,我要净手。” 沈长泽出了听竹楼,准备去花园里透透气,迎面撞上了徐令仪。 “侯爷。”徐令仪恭敬见礼。 她穿着束腰绿裙,勾勒出饱满胸膛和杨柳小腰,乌发高盘露出欣长白晳的脖颈,以及胸前小片肌肤。 犹如夏日里的一株清凉绿荷,引人采撷。 见她手里端着个托盘,盘里放着青瓷小盅,沈长泽问:“你端的什么?” “妾身自己做的冰酪,给夫人送去。” “好吃吗?”沈长泽问。 徐令仪微怔:“菘蓝苑还有,侯爷可去尝尝。” “嗯。”沈长泽颔首,道:“你快些,我在此等你。” “是。”按捺住欣喜,徐令仪快步去了听竹楼。 怕沈长泽久等,徐令仪将冰酪交给下人就折还了。 沈长泽果然在等她。 望着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影,想到那晚的缠绵,徐令仪面皮一烫。 “侯爷。”徐令仪唤了一声。 “走吧。”沈长泽迈步,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两人穿过半边花园,回了菘蓝苑。 将沈长泽引到主屋落坐,徐令仪亲自盛了一碗冰酪给他。 “不错,夏日吃上一碗,身心清凉。”沈长泽尝过后赞不绝口。 徐令仪趁机道:“侯爷若喜欢,可常来吃。” “为何不送去揽云院?”他事务繁忙,可没空日日来吃。 徐令仪颦眉道:“侯爷同锦夫人和少爷小姐同住,我若只给侯爷送,她们瞧见了怕也犯馋。” “几碗冰酪而已,你这般小气?”沈长泽有些不快。 她能给姜舒送,怎么就不能给程锦初和两个孩子送? “侯爷误会了。”徐令仪跪地,急声解释道:“非是妾身小气,只是锦夫人怀有身孕,不能食寒凉之物。少爷小姐年纪尚小,恐吃坏肚子。” 沈长泽听后愕然,没料到徐令仪竟如此细心周到。 “是我误会你了,起来吧。”他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徐令仪起身,强忍泪水,一副有委屈但不说的模样,看的沈长泽自责又心疼。 “让人备水沐浴吧,今夜我宿在此处。” “是。”徐令仪温驯服从。 然她刚侍候沈长泽沐浴完,揽云院的下人来寻沈长泽,说程锦初动了胎气。 沈长泽一听,立时就撇下徐令仪走了。 “侯爷!”徐令仪不甘的追了几步。 沈长泽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中。 “姨娘。”碧桃来扶徐令仪。 徐令仪抓着门框的手指收紧,气的面容扭曲。 好你个程锦初,这笔账她记下了。 “锦初。”沈长泽风风火火回到揽云院,满目焦急。 方医女正在给程锦初诊脉。 程锦初躺在床上,虚弱的笑笑:“夫君,我没事。” 沈长泽凝视着她,俊脸沉重。 片刻后方医女诊断完,沈长泽急切询问:“如何?” 方医女恭声回禀:“锦夫人前两胎伤了身子,没有调养好,这胎怀的不太稳,稍有不慎可能会……” 后面的话方医女没说,但两人都懂。 “安胎药没用吗?”沈长泽拧眉,神情冷肃。 方医女一脸凝重道:“安胎药只能预防维稳,但锦夫人气血两亏,心绪波动又大,极其危险。” 一句话,骇的程锦初面无血色。 第25章 出气 她的孩子绝不能有事! 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程锦初紧张道:“现在调养还来得及吗?” 方医女慎重道:“若夫人保持心绪平和,卧床静养,再辅以汤药补身,应当能平安生产。” “我可以的。”程锦初眼神坚定。 她前两胎生的十分顺利,这一胎定然也…… 等等,方医女是姜舒的人。 程锦初心中大骇,生出怀疑。 待方医女走后,程锦初摒退下人,同沈长泽说了心中猜想。 “不可能,姜舒不是如此恶毒之人。”沈长泽毫不迟疑的否定。 程锦初道:“夫君既如此信任她,更应该请大夫来,一验便知。”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请。”沈长泽坚信姜舒不会谋害他的孩子。 但为了让程锦初安心,也为了证明姜舒清白,他命霍冲去请了城中有名的妇产大夫。 前来探望的沈母和徐令仪,见竟然从外请了大夫,当下便明白程锦初的情况不太乐观。 “怎么样?”沈母忧心忡忡的问。 年过半百的大夫面色凝重,诊断出的结论与方医女几乎一致。 程锦初听后面色灰败,心中最后一丝期冀破灭。 沈长泽却长舒了口气,送走大夫后道:“现下你可放心了?姜舒绝无害你之心。” “原来竟担心我谋害,如此说来我带来的这些东西,锦夫人也是断然不敢吃了。” 姜舒从珠帘门外走来,身后的檀玉楮玉捧着几只锦盒。 见几人瞧过来,两人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东西。 百年老参,野生灵芝,深海鱼翅,金丝燕盏……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舒儿有心了。”沈母看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替程锦初收下。 “只可惜,锦夫人不敢吃,我只能带回去了。”姜舒瞥了床上的程锦初一眼,一脸遗憾的带着檀玉楮玉走了。 来匆匆去匆匆。 “舒儿……”沈母看着姜舒离去的背影,着急心痛。 那么多好东西,本来都到手了,却又飞走了,真是可惜。 本就情绪低落的程锦初,被姜舒冷嘲热讽的几句话,气的肚子隐隐作痛,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徐令仪在一旁瞧着,解气的很。 “哎呀,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气,要保持心绪平和,平和……”沈母见程锦初神色不对,坐到床边忧心念叨。 为了腹中孩子,程锦初闭眼,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娘……”晏欢跑进了屋,直直往床上的程锦初奔去。 沈母拦住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想让娘抱着我睡。”晏欢噘着小嘴,眼巴巴的看向程锦初。 她虽已分屋,但毕竟年幼,每晚都需程锦初哄睡。 然程锦初方动了胎气,此刻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哄她。 “晏欢乖,娘不舒服,自己去睡好不好?”程锦初语气虚弱。 “不,我要娘,我要跟娘一起睡。”晏欢挣扎着闹了起来。 怕她吵的程锦初又动胎气,沈母示意沈长泽将她抱走。 “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爹爹给你讲。”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程锦初疲惫的瞌上眼。 见状,沈母起身,同徐令仪悄声出了屋子。 沈长泽在哄晏欢,沈母去了寿永堂,给沈老夫人报平安,否则老夫人怕是担心的睡不着觉。 听竹楼里,姜舒摇着徐令仪送她的团扇,悠闲的倚在窗边观星。 檀玉铺着床没忍住笑出声来。 “方才他们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哼!敢污蔑夫人,气死他们。” “你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又是是非。”楮玉低声提醒。 “知道了。”檀玉满心佩服道:“夫人这招真高,不损一丝一毫就将他们气了个半死。” 得知方医女给程锦初瞧完,沈长泽又从府外请了大夫,姜舒便猜到程锦初定是生了疑心。 于是姜舒掐准时机,带着礼物前去探望。 她此举一是为了出口恶气,二是引起沈长泽的愧疚。 一切,刚刚开始。 这几日沈长泽忙的焦头烂额,可满腹烦扰又无法跟程锦初说,只能来找姜舒。 “侯爷尝尝,刚冰镇好的葡萄。”姜舒捏着颗紫红色裹着白霜的葡萄,优雅剥皮。 沈长泽以为是剥给他的,满心期待的等着,结果姜舒喂进了自己嘴里。 “嗯,好甜。侯爷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姜舒一脸疑惑。 沈长泽放在膝上的手握紧,碍于脸面只能违心道:“嗯,不喜。” “君子不强人所难,侯爷不喜,那我只能自己吃了。” 姜舒又扯下一颗,慢腾腾的剥皮。 沈长泽凝眸,瞧着她水葱般的手指撕下深紫色的果皮,露出绿莹莹的果肉,送入红唇轻轻咀嚼。 当真是秀色可餐。 他竟从不知,看人吃东西也如此美妙。 对沈长泽的窥视姜舒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吃了一颗又一颗。 直到一串葡萄去了一半,姜舒肚子都吃饱了,沈长泽也未开口。 姜舒坐不住了,拿湿帕擦干净手,打趣道:“侯爷今日是专门来瞧我吃葡萄的?” 沈长泽这才回神想起正事,低咳道:“我来是有事想请教你。” “侯爷请说。” 沈长泽满面愁容道:“这几日酒水已恢复原价,但闻香醉还是没有生意,该如何是好?” 他虽骁勇善战,却对经商一窍不通。而姜舒名下有一百多间铺子,听母亲说她都经营的很好,想来必有过人手段。 是以,他愁恼了几日,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来找她。 “我一介内宅妇人,侯爷为何来问我?”姜舒装傻。 沈长泽俊脸一窒,颇有些难为情道:“我知你定有办法。” 姜舒浅笑:“闻香醉是锦夫人所开,以她对我的成见,便是我说了,她又能听任?” “我会说服她。”沈长泽神色坚定。 现下闻香醉已入绝境,由不得程锦初任性了。 姜舒杏眸谈扫:“我为什么要帮她?” “她对我如何,侯爷再清楚不过。” 沈长泽无从辩驳,只能腆着脸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当帮我可好?” 夫妻一体没错,可他有两个妻子,到底跟谁一体? 姜舒垂眸,遮住眼中的讥讽和冷意。 以程锦初对她的所做所为,想让她帮忙,总得拿出点诚意。 见她半晌不语,沈长泽惶急道:“你要如何才肯帮我?” 第26章 逃学 姜舒托腮,正思索着提什么条件时,霍冲神色匆匆的进来了。 “侯爷,少爷不见了。” 沈长泽猛然起身,同霍冲往外走。 姜舒愕然回神,也跟了上去。 侍候晏阳的灰衣小厮站在院中,面色慌张焦急,一见到沈长泽下楼便惶恐跪地。 “怎么回事?晏阳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不见?”沈长泽问。 小厮惶恐道:“小的也不清楚。每日清晨少爷进学塾后,小的便在外院等少爷下学,今日也是如此。” “可到了午间休息时,孟夫子却很生气的同小人说,少爷要是再不去上课,以后便不用去了。” “晏阳逃学了?”沈长泽浓眉紧蹙,面浮怒意。 小厮点头。 “他人在哪儿?” 小厮哆嗦道:“少爷……少爷不见了。” “说清楚!”沈长泽冷喝。 小厮吓的浑身一抖,竹筒倒豆子般道:“孟夫子说他三天没见过少爷了,可小的每日都亲眼看见少爷进了学塾,一直守在外院没见他出来。” “发现少爷不见后,孟夫子命人将学塾找了个遍,没有找到少爷的踪影。” “你确定晏阳没有出学塾?”沈长泽拧眉问。 小厮肯定点头:“除了上学和下学,学塾的大门一直锁着,少爷不可能出去。” 不在学塾,也没有出去,晏阳去哪儿了? “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别让夫人知晓。”沈长泽嘱咐完,带着霍冲快步离开了。 姜舒返回屋内,摇着团扇满心困惑。 她也想不明白,晏阳到底去哪儿了。 沈氏的族学开设在沈家旁支的一处院落,此院落僻静清幽,背靠青山,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沈长泽在院中转了一圈,确认院墙高垒晏阳翻不出去,只有大门一个出入口。 “侯爷,这墙是松的。”霍冲忽然道。 沈长泽闻声过去,瞧见花丛后的墙壁上有几块砖石松动,轻轻一推就掉了。 一尺见方的洞,足够五岁的孩子钻出去。 沈长泽用轻功翻过墙头,霍冲也跟了过去。 墙下有尘土,也有爬行过的痕迹。 霍冲检查后道:“少爷很聪明,从洞中出来后把砖石回填,很难发现。” 只可惜,他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沈长泽冷沉着脸,抬眼观察四周,猜测晏阳会去哪儿。 此处是几条巷子的交叉口,两条通往大街,一条通向后山。 沈长泽抬脚往通往后山的巷子走去。 “来呀来呀,快来追我呀。” “我抓到鱼了……” 山脚缓缓流淌的小河中,一群孩童正在玩水嬉闹。 沈长泽打眼一扫,在一片树荫下瞧见了晏阳。 他不会水,不敢往水深的地方去,坐在浅水区艳羡的看着游水抓鱼的孩子。 “少爷。”霍冲唤了一声。 晏阳回头,看见沈长泽的瞬间满脸惊慌,下意识的往河中跑。 “晏阳。”沈长泽一边喝止,一边往河边奔去。 然晏阳此时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兽,一个劲的往河中游,很快就到了深水区。 但他不会水,扑腾几下后沉了下去。 “少爷!”霍冲惊出一身冷汗,以最快的速度跃入河中,将晏阳捞了起来。 “咳咳……”晏阳呛了水,咳的小脸通红。 沈长泽面色铁青,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回府。” 晏阳回头,看着仍在河中自由戏水的孩童,流下绝望的泪水。 沈长泽将晏阳带回府,本想教训一顿不惊动程锦初,但任凭他如何训斥,晏阳也拒不上学。 沈长泽气极,用家法将晏阳屁股打开了花。 “读不读书?”沈长泽打一下问一句。 晏阳屁股已经被打的见了红,但他仍死死抱着木凳,倔强咬牙:“不读。” “啪!”沈长泽扬手又是一下。 二指宽的竹板,打在光屁股上疼的人直哆嗦。 晏阳疼的满脸涨红,哭的声嘶力竭。 “住手,住手!” 闻讯赶来的沈老夫人和沈母,尚在厅外瞧见沈长泽又扬起了手,急忙喝止。 “祖母,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沈长泽俊脸紧绷,盛怒难消。 两人没有理会他,第一时间查看晏阳的伤势。 待看见晏阳的屁股被打开了花,疼的浑身颤抖冷汗不断,沈老夫人心疼的老眼通红,气的指着沈长泽骂:“你是要打死他吗?他可是你的嫡长子!” 嫡长子是什么?是侯府的未来! “正因为他是嫡长子,我才要严加管教,不能让他长成个庸才。”沈长泽疾言厉色,寸步不让。 沈母抱着晏阳抹着眼泪道:“他不听话是该管教,可你也不能太心急。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悔之晚矣。” “晏阳,快给你父亲认个错,告诉他你会好好读书的。”沈母哄劝晏阳。 晏阳疼的牙齿打颤,却犟的很:“不,我不要读书,祖母,我不读书。” 听到这话,沈母和沈老夫人噎的说不出话。 她们心疼孙子没错,可堂堂侯府嫡子,怎么能不读书呢? “祖母,母亲,你们也听见了,他毫不知错,可该管教?”沈长泽握家法的手收紧,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沈老夫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妥协道:“他已经被你打伤了,便是要罚,也该换个不伤身的法子。” “依祖母之见该如何?”沈长泽将家法递给了霍冲。 沈老夫人思忖道:“让他先跪着,把锦初和舒儿叫来一同商议。” “锦初她情绪不稳,若让她知晓,怕是会动胎气。”沈母有些担忧。 沈老夫人瞪她一眼,道:“闹成这样,你以为还能瞒得住?” 沈母不说话了。 晏阳跪在厅中,沈长泽几人坐着,等姜舒和程锦初。 “晏阳,晏阳。”没一会儿,程锦初就匆匆来了。 “夫人慢点,小心门槛。”搀扶程锦初的婢女小声提醒。 程锦初进屋,看到晏阳跪在地上,直接扑了过去。 “让娘看看你的伤。” 她听下人说晏阳因逃学被家法伺候了,屁股都打伤了。 “夫人。”霍冲向姜舒行礼。 姜舒缓步踏进厅里,沈老夫人趁机道:“锦初,先坐,晏阳的伤没有大碍。” 她怕程锦初看见晏阳的伤,一激动动了胎气。 原本失态的程锦初,在看见姜舒时冷静了下来,被婢女扶着坐下。 她不能让姜舒看了笑话。 第27章 教子 姜舒扫了一眼厅里的几人,见个个愁眉不展满面忧虑,便知事态严重。 “不知侯爷唤我来做何?”姜舒问。 沈长泽示意霍冲,将晏阳逃学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晏阳宁死不肯读书,可如何是好?”沈老夫人愁的直捶胸。 程锦初没料到事态竟如此严重。 她又气又怒,恨铁不成钢的给了晏阳一巴掌。 “这书你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 晏阳被打懵了,本就难过的他此时愈发伤心,往日泛着亮光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一片死灰。 他不犟嘴,不反驳,不认错,也不吭声。 “晏阳。” 程锦初苦口婆心的说教,晏阳却好似听不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程锦初被他气的动了胎气,手捂着肚子眉头紧拧。 “夫人,夫人……流血了!”婢女惊恐失措。 夏日衣衫单薄,一缕血线顺着程锦初的裙角,滴到了地上。 触目惊心。 “快把方医女请进来!”沈老夫人急声吩咐。 幸好她早有远见,提前将方医女请了来。 沈长泽小心将程锦初抱到椅子上,方医女细细给她诊脉。 许久,方医女才收回手,一脸凝重道:“锦夫人隐有滑胎之象,万不可再牵动心绪,一定要静养。” 说到此处,方医女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沈长泽道。 方医女道:“锦夫人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最好不要再让她过问任何事。” “长泽,送锦初回去,剩下的事我们商讨,别再让她操心。”沈老夫人果断道。 程锦初看着晏阳,不放心离开,却又疼的受不住,只能任由沈长泽将她抱走。 晏阳安静的跪着,对程锦初险些滑胎没有任何反应。 看他如此,沈母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舒儿,晏阳也唤你一声母亲,此事你有何见解?”沈老夫人将难题抛给姜舒。 姜舒瞧了一眼阴郁沉抑的晏阳,道:“他虽唤我一声母亲,可我毕竟没有真为人母,不懂如何教子。” “倒是祖母和母亲,当有经验才对。” “这……”沈母同沈老夫人面面相觑。 她们虽为人母,养育过子女,但从未遇到过像晏阳这般执拗顽固的。 许是在边关那几年纵坏了。 沉默了片刻,沈老夫人道:“总之,晏阳晏欢不能再住在揽云院了。” “母亲的意思是?”沈母疑惑。 “方医女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从今日起,府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到锦初。”沈老夫人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晏阳已经这般了,万一他是个不成才的,那程锦初肚里的孩子就是新的指望。 两个孩子,总要保住一个。 沈长泽很快回来了,沈老夫人同他说了方才的决定。 “祖母说的有理,我这就命人将他们的东西搬去母亲那里。”沈长泽道。 沈母一脸惊慌,道:“我接管了府中庶务,每日忙的头疼,哪还有功夫照管两个孩子。” 沈老夫人不满的瞪她一眼,道:“送去寿永堂,我老婆子闲的慌,我来管。” 沈母讪笑:“不是我不想管,实在是有心无力。” 晏阳这般不听话,她实在管不了。 “要不,送去舒儿那里。舒儿聪慧机敏,识字明理,比我们适合教养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沈长泽看向姜舒。 姜舒眸子微动,带着些许嘲讽道:“让我教养,锦夫人怕是夜夜都不能安枕。” 程锦初对姜舒的态度,旁人不清楚,沈长泽却心知肚明,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行了,就让他们去寿永堂,陪陪我这个寂寞的老婆子。”沈老夫人一语定音。 人无故不亲。姜舒不可能真心以待。 是以,沈老夫人还是觉得自己教养最为妥当,有什么需要找姜舒便是。 谁教养定下了,可如何教养却犯了难。 对于冥顽不灵的晏阳,几人头疼的无计可施。 “夫人,你可有见教?”沈长泽问姜舒。 如沈母所言,姜舒聪慧明理,定有高见。 姜舒本不欲插手,但见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一脸绝望死寂的模样实在可怜,便道:“侯爷是想让晏阳明理成才,还是让他听话读书?” “有何区别?”沈长泽不解。 姜舒道:“侯爷看外面那些树。” 沈长泽依言望出去,看见院中种了许多树。 “银杏,玉兰,桂花,罗汉松……它们都是树。有的能结果,有的会开花,有的能吃,有的好看。它们各不相同,却都受人喜爱。” “孩子同树一样,不同的孩子会长成不同的树。但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让玉兰变银杏。” 姜舒顿了顿,又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教不成才。但也要因材施教,不能一概论之。” “你的意思,不让他读书了?”沈长泽皱眉。 姜舒摇头:“不是不读,是不逼。侯爷不妨问问,晏阳他到底喜欢什么?想学什么?” 沈长泽深深的看了姜舒一眼,转而问晏阳:“告诉爹爹,不读书你想学什么?” 晏阳抬头看他,鼓起勇气颤声道:“我想习武,像爹和娘一样做威风凛凛的将军。” “不行!”沈长泽一口否决。 战场凶险,他不能让晏阳步他的后尘。 晏阳被沈长泽吼的身子一抖,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看着一点就炸的沈长泽,姜舒颦眉道:“孩子犯错,为父母者当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只会斥骂打罚逼迫,不愿耐心善诱教诲,孩子如何能懂事?” 不仅不能成才,时日一长恐生怨恨。 “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将军。”沈长泽声音缓了下来,却十分坚持。 姜舒道:“习武并非只能做将军,做将军也不仅只习武便可。侯爷若想改变晏阳,不妨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何意?” 姜舒道:“左右这书他也读不进去,便索性先磨两年性子。侯爷将他带在身边,教他习武强身,看读公文,让他知晓武将也需识字。” 武将也需识字。 听到这句话,晏阳身心一颤。 “祖母,母亲以为如何?”沈长泽请示二人。 不读书,可是一件大事,他怕做错决定误了晏阳前途。 沈老夫人同沈母对视一眼,道:“就这么办吧。” 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28章 夺取 商量好晏阳的事,沈老夫人让下人将他带回揽云院,请方医女给他看伤。 姜舒欲起身离开,沈长泽叫住她。 “夫人且慢,我还有一事请教。” 姜舒坐回椅子,示意沈长泽有事快说。 沈长泽扫了一眼沈老夫人和沈母,二人也都好奇的等着他。 想着都不是外人,沈长泽便直言道:“闻香醉门庭冷落,我不擅经营,还请夫人不吝相助。” 先前他也同她说过,因晏阳打断了。 “酒坊生意不好吗?”沈老夫人一脸担忧。 沈长泽颔首,带着几分羞惭道:“孙儿不懂营商之道,只能求助夫人。” 沈母却道:“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直接将酒坊交由舒儿打理岂不更好。左右你也不会,又公务缠身分身乏术。” 这…… 沈长泽心有犹疑。 沈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沈母一眼,暗骂她没长脑子。 闻香醉是程锦初开办,怎能交由姜舒经营。 沈母看懂沈老夫人的意思,小声嘀咕:“一间小酒坊,舒儿才看不上呢。” 打量着心思各异的三人,姜舒缓声道:“侯爷既开口了,母亲也吩咐了,我自是无法推脱。但丑话说在前面,既将闻香醉交于我经营,那便要完全由我做主。若信不过,便另请高明。” 沈长泽怔住。 原本他只是想请教她经营之法,并未说将闻香醉交由她经营。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骑虎难下,他根本别无选择。 略带责备的望了帮倒忙的沈母一眼,沈长泽硬着头皮道:“我自是相信夫人,有劳夫人了。” 姜舒趁热打铁道:“让掌柜带着账册来见我。” 沈长泽命霍冲立即去办。 闻香醉的赵掌柜原是侯府一管事,姜舒掌家时打过许多照面,很是熟悉。 “侯爷,夫人。”赵掌柜恭敬见礼,呈上账册。 姜舒同沈长泽端坐于上首,接过檀玉呈来的账册翻看。 如沈长泽所言,闻香醉近来生意惨淡,进账寥寥。 姜舒拨弄算盘,细算出成本和盈利,同赵掌柜商议经营之策。 “想要生意兴隆,首先要做的便是引客。只有客人进店了,才有做成生意的可能。” “如何引客?”沈长泽诚心发问。 姜舒沉吟道:“凡家有席宴者,赠美酒一坛,购十坛再赠一坛。” “如此买十坛便要送出两坛,岂不亏了?”赵掌柜惊诧。 姜舒沉稳的拨着算盘道:“以屠苏酒为例,十二坛酒只需五坛便能回本,如何会亏?” 酒水本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分赚多赚少,绝不会亏。 “送酒的目的是引客,没有谁家会天天办席宴,但酒水却几乎日日都需。” “是,小人明白了。”赵掌柜认真听着,仔细记下。 “再挂一块猜酒牌,每月初八举办闻香、品味猜酒会。前三位猜中酒名者,赠酒一坛。猜不中者,需购酒一坛。” 猎奇好胜是人的本能,凡好酒者,绝不会放过此机会。 “夫人高见,小人佩服。”赵掌柜听的两眼发亮,衷心敬服。 沈长泽的目光一直粘在姜舒脸上,眸中全是惊叹与欣喜。 这是他的妻。 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沈长泽心口炙热滚烫,感到荣幸与骄傲。 姜舒牵唇浅笑,欲开口接着商议时,程锦初的婢女秋霜来了。 “侯爷,夫人醒了,要见侯爷。”秋霜面露惶色。 显然,程锦初定是发了脾气,她不得不来。 沈长泽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不耐,拧眉道:“你们接着谈,我去去就来。” 姜舒没有在意沈长泽的离去,左右他在与不在也无甚区别。 反倒是赵掌柜,暗暗摇头叹气,为姜舒感到惋惜。 虽然他是闻香醉的掌柜,按理说是程锦初的人。但他没有忘记,这活计是姜舒为他们争取来的。 再者,六年来姜舒对侯府的付出,以及待下人的宽厚,赵掌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相较于程锦初,侯府下人更敬服姜舒。 “我们继续。”姜舒叫回走神的赵掌柜。 两人又商谈了一会儿,事无巨细。 姜舒抿了口茶,淡声道:“可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那回去着手准备吧。”姜舒道。 “是,小人告退。”赵掌柜躬身退下。 姜舒朝厅外望了望,估摸着沈长泽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便回听竹楼了。 揽云院主屋,程锦初得知晏阳停学,闻香醉交由姜舒经营,生了好大的气。 沈长泽耐着性子哄劝了许久,她仍旧不肯同意。 “她定是想毁了晏阳,想抢走闻香醉。”程锦初愤恨又惶恐。 沈长泽揉着眉心道:“你别乱想,姜舒不是那种人。” “侯爷就如此信任她?信任到忘了我才是晏阳的娘,我才是闻香醉的主人。”程锦初红着眼盯着沈长泽,无声流泪。 瞧着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撒泼模样,沈长泽只觉疲惫头疼,想要逃离。 好在这时,沈老夫人同沈母来了,及时解救了他。 “祖母,母亲。”沈长泽面色阴郁,声音低沉。 沈老夫人知他定是被烦着了,便道:“你忙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沈长泽感激的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程锦初躺在床上,满面泪水,神色凄楚,赤红的眸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你这是做何,伤着身子和肚里的孩子,得不偿失。”沈母劝道。 程锦初癫笑:“这府中还有人在意我和孩子吗?” 沈老夫人道:“这是什么混账话。若非为了你和孩子,长泽又何需放低姿态同舒儿说好话,求她帮忙。” “为何一定要找她?明知她与我不睦,定不会真心相帮,为何还要给她害我羞辱我的机会。”程锦初恨恼。 沈母皱眉:“你这是什么话,舒儿最是谦和良善,怎会害你。” 程锦初露出嘲讽的笑。 所有人都觉得姜舒好,都护着姜舒。那她呢?她算什么? “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养胎,旁的事都不要再想,以免忧思过度动了胎气。”沈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诫。 程锦初冷哼着道:“你们若真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就不要让姜舒插手。” “你这是何意?拿孩子做威胁?”沈老夫人恼了。 程锦初不语,算是默认。 母凭子贵,谁叫她有这个资本呢。 第29章 故纵 程锦初娟狂的态度惹恼了沈老夫人,引得她十分不悦。 重重一甩袖,沈老夫人训诫道:“你为侯府诞下长子长女确然有功,长泽感念你的不易请旨抬你做平妻,这放在整个上京也是鲜有的宠爱。” “但你若不懂珍惜,消磨了他对你的怜爱,可悔之晚矣。” “莫要总想着拿孩子作伐,你得明白,这孩子你能生,别人也能生。只要是长泽的孩子,都一样是侯府子嗣,你同你的孩子,都并非无可取代。” 最后一句话落下,程锦初如遭雷击,心中大震。 见她似清醒了些,沈老夫人奉劝道:“你若想保住在长泽心中的位置,便不要再任性胡闹,安心生下孩子是正经。” 程锦初茫然的看着帐顶,痛苦无助,却不似先前那般激愤。 沈母见状温声道:“锦初,长泽他都是为了你。晏阳的倔强你也见识过了,强逼他读书只怕会出事,倒不如先退一步。” “至于闻香醉,长泽不擅经营,若不交由舒儿打理,怕是不日就要关门。” “道理都已说与你听,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沈老夫人不耐再劝,起身走了。 沈母又温声劝慰了几句,嘱咐下人好生照顾。 已是晚膳时间,沈长泽却不想在揽云院用饭,抬脚去了听竹楼。 姜舒净了手,正准备用饭,见到沈长泽颇感意外。 出于礼节,姜舒问:“侯爷可用过了?” “还未,拿副碗筷来。”沈长泽自顾自坐下,毫不客气的吩咐檀玉。 檀玉不情不愿取了碗筷来。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沉默用饭,并无交流。 饭后,楮玉奉上茶水。 姜舒喝完一盏,见沈长泽未有要走的意思,莫明有些心烦。 “夫人,热水已备好,可要现在沐浴?”檀玉问。 姜舒应声,起身去沐浴。 沐浴洗头,半个时辰的功夫,姜舒想着沈长泽应当走了,却没想到她披着轻薄纱衣出来时,沈长泽还在。 他拿了卷书,心不在焉的瞧着。 姜舒一愣:“天色已晚,侯爷不回去歇息吗?” “今夜我就宿在此处。”沈长泽放下书卷道。 眼前人一身藕色纱衣,香肩半透。如瀑长发随意披散着,清纯中透着丝丝妩媚,勾的他移不开眼。 察觉到沈长泽眼中的意动,姜舒拢了拢纱衣道:“听竹楼没有侯爷的换洗衣物,怕是不便。”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沈长泽留宿。 许是天气燥热,又许是近日事多烦心,总之她毫无兴趣。 “无妨,让檀玉去取一套便是。”沈长泽打定了主意。 姜舒抿唇,别有深意道:“侯爷还是亲自回去,同锦夫人说一声吧,以免她又差人来唤。” 回想起之前几次留宿未果,沈长泽心中了然,觉得姜舒的话很有道理。 “你备好棋盘,我很快回来。”沈长泽起身走了。 姜舒赶忙进内室换了件外衣。 酷暑难耐,方才她以为屋中无人,才穿了清凉的纱衣,并非有意勾引。 想到沈长泽还要回来,今夜怕是避不开了,姜舒有些烦躁。 他不是对徐令仪很满意吗?怎么不去寻她? 对了,徐令仪。 姜舒眸光一亮,唤来檀玉耳语了几句。 檀玉听完奇怪的看着姜舒,不明白她此举何意。 姜舒红着脸轻咳一声催促:“快去。” 檀玉只好去了。 沈长泽一直跟程锦初同屋居住,同榻而眠,衣物自然也都放在一处。 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拿了衣物准备离开时,床上的程锦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的盯着他。 “可是吵到你了?”沈长泽故作镇定。 程锦初盯着他手上的衣物,平心静气的问:“夫君这是做何?” “我怕吵到你静养,准备去别处歇息。”沈长泽道。 以程锦初现在的身体和情绪,绝不适合与她同住,是以沈长泽打算另居他处。 “夫君要去哪儿?”程锦初紧盯着他的眼睛。 沈长泽如实道:“听竹楼。” “好,夫君去吧。”如她所料。 程锦初死死的抓着床单,目送沈长泽离去。 人心易变,毫不牢靠。但只要保住孩子,她在侯府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月上枝头,沈长泽沐浴更衣后踏进听竹楼。 尚在楼下,他便听到楼上主屋传出女子的交谈声。 以为姜舒在同婢女说话,沈长泽不作他想,满怀期待的上楼进屋。 “侯爷。”徐令仪柔声见礼。 沈长泽懵了:“你怎么在这儿?” 姜舒道:“是我请她来抚琴助兴的。” 沈长泽望着姜舒,眸光晦暗不明。 姜舒低头装作没看见,走到棋盘一方坐下。 徐令仪也在琴案前坐下,素手纤纤拨动琴弦。 沈长泽无法,只能一边听琴一边与姜舒对弈。 三个人的夜晚,总有一人多余。 姜舒下了一会儿,忽然手捂肚子面容扭曲。 “怎么了?”沈长泽奇怪。 姜舒急急道:“我肚子疼,去去就来,侯爷稍候。” 语罢,姜舒匆匆起身下楼。 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长泽皱眉,盯着下了一半的棋局,觉得索然无趣。 徐令仪弹完两支曲,姜舒才慢吞吞的回屋。 “该谁了?”姜舒捏着棋子问。 沈长泽兴致缺缺道:“你。” “喔。”姜舒观察棋局,专注又认真。 沈长泽瞥眼,目光落到抚琴的徐令仪身上。 徐令仪面容姣好,身姿窈窕,性情温顺。 沈长泽不由想到洞房那晚,喉头上下滚动。 说起来她进府将近一月,他只同她同房过一夜。 “侯爷,该你了。”姜舒清声提醒。 沈长泽回神,随意落下一子。 “咦?”姜舒盯着棋局小声嘀咕:“侯爷落在此处是何意?莫不是欲擒故纵引我入瓮?” 沈长泽低咳一声,凝神看自己落子的位置。 两人你来我往,一局很快结束。 姜舒兴致勃勃,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沈长泽此时万分后悔,没事提什么下棋? 如此良辰,美人在侧,赏赏月谈谈天不好吗? “啊!我肚子又疼了,去去就来。”姜舒捂着肚子跑了。 沈长泽一脸错愕。 楮玉自顾自的道:“夫人定是贪冰吃坏了肚子,我去找找治腹泻的药。” 沈长泽闻言浓眉紧蹙,面上生出嫌恶。 徐令仪垂首抚琴,心知肚明。 第30章 拿捏 姜舒回屋时,抚琴下棋的人都已不在,檀玉楮玉在收拾棋盘茶具。 “人呢?”姜舒明知故问。 檀玉配合道:“徐姨娘累了,侯爷送她回菘蓝苑歇息了。” “哦。”姜舒满面遗憾,然轻快的脚步却出卖了她。 檀玉同楮玉对视一眼,不明白姜舒为何要将沈长泽往外推。 自从被沈老夫人训诫后,程锦初消停了下来,日日在揽云院安心养胎,不问世事。 就连沈长泽搬去侧屋居住,她也没有阻拦。 “夫人,侯爷又去了菘蓝苑。”秋霜低声回禀。 “知道了,下去吧。”程锦初毫不意外。 沈长泽将衣物用品搬去侧屋,却未在侧屋住过一日。 让程锦初不解的是,沈长泽接连几日宿在菘蓝苑,姜舒却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她就不想要夫君宠爱?还是她坚信她的地位无可撼动? “这是乌梅红糖饮,夫人趁热喝。”徐令仪送上她亲自煮的糖水。 姜舒接过,轻轻搅动:“你怎么知道我的小日子?” 聪明人面前徐令仪不敢卖乖弄巧,如实道:“妾身本想给夫人送冰酪,楮玉姑娘说夫人这几日不能食冰,妾身便猜到了。” 姜舒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夫人若喜欢,往后妾身每月给夫人送。”徐令仪趁机道。 姜舒笑:“你不必如此,侍候好侯爷便成。” “侍候侯爷和夫人都是妾身的本分。”徐令仪态度恭敬,毫不骄躁。 姜舒定睛瞧她,有些捉摸不透。 “侯爷近来心情如何?”姜舒随口问。 近日沈长泽似乎格外忙,没有空闲来寻她,她也乐得清静。 徐令仪斟酌道:“阴晴不定。有时被少爷气的头疼,有时又因酒坊欣喜。” 姜舒慢条斯理的喝着糖水,从徐令仪口中得知了沈长泽近况。 见徐令仪说起沈长泽时容光焕发,满目柔情,姜舒觉得不可思议。 “你很喜欢侯爷。” 她以为徐令仪嫁与沈长泽为妾是不得已为之,但看徐令仪的反应,却似真心爱慕。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姜舒笃定的语气让徐令仪无从否认,面皮微红的反问:“侯爷气宇轩昂,英俊风逸,夫人不喜欢吗?” 沈长泽的身份和样貌,虽不说数一数二,但在上京也是中上之姿。且他还是英勇善战的将军,是多少闺秀想要的梦中郎婿。 徐令仪大着胆子瞧向姜舒,发现她的眼中没有半丝情愫。 “也是喜欢过的吧,就像刚破土的种子,还未看见太阳长什么模样,便被大雨淹死了。”姜舒怅然失笑。 在徐令仪心里,沈长泽这般英俊尊贵,不滥情还怜香惜玉的男人,简直是世间难觅的良婿。 这样的人,姜舒竟不喜欢? 她不理解,也不敢问。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侯爷的?”姜舒问。 徐令仪眼中的情愫太浓,定是积年累月之故。 可沈长泽戍边六年,方归来几月,与她并无机会见面。 难道,是七年前的牡丹宴? 见姜舒眼神清明似已猜透,徐令仪羞臊咬唇道:“七年前的牡丹宴上,妾身对侯爷一见钟情。” 她在赌,赌姜舒对贵族往事并不知晓,最多也只知道七年前的牡丹宴。 而实际上,她爱慕沈长泽的时间更早,更久。 但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姜舒对他人的私情并不无兴趣,只是惊叹于徐令仪的痴情。 “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姜舒恭叹。 以徐令仪庶出的身份,她是绝无可能做侯府正妻的。她想嫁给沈长泽,只能为妾。 徐令仪也明白,万分感激道:“妾身能如愿,全靠夫人成全。” 姜舒轻笑,笑而不语。 直至方才她才明白,那日昭觉寺偶遇,并非偶然。 就凭这份等待七年的坚韧,徐令仪也绝无可能自尽。昭觉寺的走投无路,不过是她的精心谋划。 被人利用虽心有不悦,但姜舒并不怪徐令仪。 女子不易,徐令仪的行为也并未伤害到她,是以她可以原谅。 从听竹楼出来,徐令仪后背浸出一层薄汗。 姜舒虽没怪罪,但她总归是心虚。 一番兜底,往后她便被姜舒拿捏住了把柄,只能听之任之。 不行,她不能任人拿捏,她要在侯府站稳脚跟。 瞧了一眼天色,沈长泽即将回府,徐令仪抚了抚鬓发,回去精心打扮去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徐令仪已经摸清了沈长泽的喜好。 知他不喜浮华妖艳的扮相,她便拾掇的干净清新。他不喜拈酸吃醋无理取闹,她便大度宽和懂事体贴。 如此,将沈长泽抓的牢牢的。 顶着酷热累了一天的沈长泽回府,将晏阳送回寿永堂,给沈老夫人请了安,遂去了菘蓝苑。 徐令仪捧上一碗冰酪,给沈长泽解暑。 一碗冰酪下肚,沈长泽舒服的喟叹。 这几日是他回京后过的最舒坦的几天,不用解释,不用哄人,他可以全身心的放松。 “侯爷累了一天了,可要泡个热水澡去去乏?”徐令仪试探的问。 因近日都宿在菘蓝苑,沈长泽的衣物也都在此处。 “嗯。”沈长泽应声。 徐令仪立即吩咐碧桃去准备热水。 不一会儿,热水备好了,徐令仪拿了干净衣衫,侍候沈长泽沐浴。 一身疲乏的沈长泽坐在浴桶里,闭着眼享受徐令仪的轻柔按摩。 估摸着泡的差不多了,徐令仪拿了澡豆沾水后抹到沈长泽身上,滑腻柔荑轻轻揉搓,搔的沈长泽酥痒难耐。 猛的睁开眼,半露酥胸猝不及防撞入眼中,沈长泽目光一紧。 徐令仪毫无所觉,仍专注的给沈长泽洗澡。 为了凉快,她只披了一件轻透薄纱,玉肤香肩朦胧半透,引人遐想。 沈长泽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伸手抓住徐令仪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拽进了浴桶。 “啊!”徐令仪小声惊呼,轻薄纱衣湿透后贴在身上,越发勾人。 沈长泽睨着她干净的面容,妖娆的身姿,觉得又纯又媚,堪称尤物。 水波有节奏的拍打着浴桶,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娇吟和低喘,听的屋外的碧桃臊红了脸。 这大白天的,太阳还没落山呢。 第31章 依赖 小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动静消失。碧桃听到传唤,带着两个婢女进屋收拾浴室。 沈长泽穿戴整齐的坐在外室,喝了盏茶后起身道:“酒坊有些事,我得去找夫人商议,就不同你用晚膳了。” 他一脸舒心畅意,眉眼带笑。 徐令仪起身送他,贴心的提醒:“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太舒适,侯爷议完事就让夫人休息,可莫要拉着夫人下棋了。” 沈长泽脚步一顿:“她怎么了?” 徐令仪面皮一红,羞耻道:“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过几日妾身也到了。” 沈长泽明白过来,顿觉尴尬,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 “锦夫人养胎憋闷,侯爷若得空去陪陪她吧。”徐令仪暖心道。 想到程锦初,沈长泽眉头不自觉的拢了起来。 “姨娘为何要让侯爷去陪锦夫人?”沈长泽走后,碧桃不解的问。 徐令仪轻嗤:“难道我不让他去,他就不会去吗?” 碧桃一愣,随即了悟。 既明知他要去,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姜舒倚着轩窗看晚霞日落,忽的听到有人进屋。 “夫人,侯爷来了。”楮玉提醒。 楮玉撩起珠帘,沈长泽抬步入内,趴在窗沿上的姜舒回头。 四目相对。 金黄灿烂的落日映衬下,姜舒明艳的小脸柔和娴静,看的人赏心悦目。 沈长泽眸中划过惊艳之色,缓步过去。 “侯爷。”姜舒懒洋洋的欲起身见礼。 沈长泽道:“不必了,坐吧。” 姜舒也不跟他假客气,安安稳稳的坐着。 沈长泽在她身旁站定,从窗口往外看去,以姜舒的视角去看她每日所瞧的风景。 可惜,此处并不能看到完整的落日,今日的落日也不甚完美。 沈长泽心生怜惜,脱口而出道:“改日我带你去看完整的落日。” 姜舒微怔,略有些意外道:“好。” 自从嫁入侯府,她便鲜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定要在落日前回府。 是以,她已有多年没见过完整的落日了。 “近日闻香醉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多亏了你。”沈长泽看她的眼神带着钦佩。 姜舒早便料到,并不意外。神色淡淡道:“侯爷满意就好。” 沈长泽凝望着她,有些难以启齿道:“酒坊生意有了起色,便需要继续购粮酿酒。可粮价时涨时跌导致成本不稳定,不知夫人可有解决之法?” 这便是他来找她的目的吧。 姜舒心中讥讽,面上却不露声色,摆出冥思苦想模样。 沈长泽不敢打扰她,安静的矗立在一旁,耐心等待。 眼瞧着落日余辉由金色转为橘色,快到晚膳时间了,姜舒才悠悠开口。 “我记得圣上赏赐了良田百亩?” “嗯,距离上京有百余里路。我一直事忙,还未去验看。”沈长泽不知她突然提起是何意。 姜舒思忖道:“加上侯府先前的祖业,共有一千多亩田地山林。往年大都荒置着,只随意种了些瓜果作物,并未精心打理过。” “如今侯府有了酒坊,需要源源不断的粮食花果酿酒,不如将这些田地山林都利用起来。良田种上粮食,薄瘠的土地山林种上花果。如此一来最多两三年,酿酒原料便能自给自足。” 妙啊! 既避免了田地荒废,又解决了酿酒原料,一举两得。 沈长泽两眼放光的看着姜舒,如看一件稀世珍宝。 姜舒被他盯的毛骨悚然,颦眉道:“侯爷可是觉得不妥?” “没有,很妥。”沈长泽伸手轻抚她发顶,为有她这样的夫人感到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此事至关重要,侯爷定要派遣得力之人去做,最好亲自去走一遭。”姜舒提醒。 京中达官贵族,大多置有田地山林。然显贵之家从不在意田中所出的微薄之利,一般都是租给当地佃户或闲置,侯府亦是如此。 多年未管,突然想要精心打理,大肆兴耕,怕是有些艰难。 但这世上本也没那么多易事,艰难才是事之常理。 沈长泽也明白这个道理,慎重道:“等忙完手中事务,我同圣上告假几日亲去一遭。但府中人事庶务夫人比我清楚,还得有劳夫人协助。” 姜舒没有答应。 沈长泽有些慌。 “夫人可是不愿?” 他近日央求她帮了太多,实在有些没脸。 然姜舒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当,又让沈长泽无比依赖,不想放过她。 姜舒眨了眨眼,道:“现如今侯府是锦夫人掌家,母亲代理庶务,我不好越俎代庖。” 沈长泽揣摩道:“夫人的意思是,要重掌侯府?” 也不是不行。 “侯爷误会了。”姜舒失笑摇头。 “这样吧,侯爷若实在要我帮忙,我将合适之人的名字写出来,侯爷同母亲去安排便成。” 田庄远离上京,僻远清苦,没人愿意去,她才不做这招人恨的恶人。 沈长泽从未处理过庶务,自然不懂其中弯绕,未作他想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话间,檀玉进来道:“侯爷,夫人,晚膳摆好了。” 姜舒起身,同沈长泽一道用晚膳。 解决了烦忧之事,又消耗了诸多体力,沈长泽胃口大开,吃了两碗饭。 姜舒看的惊奇。 饭后,檀玉送上漱口茶水。 沈长泽漱完起身,道:“你身体不适便多休息,我就不扰你了。” 姜舒奇道:“侯爷怎知我不适?” 难道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还是他的心思细腻到如此程度? “令仪特意提醒我的,怕我扰你休息。”沈长泽如实道。 令仪? 听他这口吻,想必对徐令仪十分属意了。 姜舒似笑非笑道:“徐姨娘当真是个可心人儿,有她侍候,侯爷舒心不少。” 沈长泽颔首,语带感慨:“说来都要感谢夫人。” 姜舒笑不达眼底:“都是侯爷自己的福分。” 沈长泽满面春风,离开时脚步轻快身影恣意,无不透露出他的愉悦心情。 “吃完就走,侯爷是来蹭饭的吗。”檀玉小声嘀咕。 姜舒被她逗乐,轻笑着唤来楮玉。 “夫人有何吩咐?”楮玉问。 姜舒看着手中的团扇道:“去查查徐姨娘的过往,越仔细越好。” 徐令仪如此关心她,她自然也要关怀关怀她。 第32章 手段 打揽云院过时,沈长泽迟疑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近来程锦初似是懂事了,不再吵闹责问,温顺的过分,反倒让沈长泽心里没底。 他悄声走进屋内,瞧见程锦初在缝制幼儿新衣。 沈长泽心有触动,温声道:“这些事自有绣娘做,你别累坏了眼睛。” 程锦初抬头,看着他柔和一笑:“可我想为孩子做点什么。” 沈长泽在程锦初旁边坐下,宽大的手掌轻抚上她的腹部。 “还不到三个月,感受不到。”程锦初的手覆上他的手,温暖热烈。 沈长泽反握住,将她揽入怀中道:“辛苦你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出府游玩透气。” 程锦初靠在他胸膛吃吃的笑:“夫君莫不是傻了,生完孩子得坐月子,不能四处跑。” “那就等坐完月子再去,总归得好好弥补你。”沈长泽心生疼惜。 毕竟同床共枕六年之久,又为他生养了子女,情深意厚无法言喻。 “好,夫君可要说话算话。”程锦初环抱住沈长泽的腰,闭上眼感受这一刻的温情脉脉。 她相信沈长泽是爱她的,只是他的爱不只给她,也分给了别人。 “可累了要休息了?”沈长泽抚着她的背问。 程锦初摇头:“白日睡了太多,不困。” 末了似明白过来,程锦初体贴道:“夫君可是有事要忙?” “嗯,要去书房处理些文书。” “我陪着夫君吧,给夫君研墨。” 想着研墨也累不着她,沈长泽便同意了,两人一道去了书房。 他专心看写公文,她安静研墨,气氛融洽宁和。 长夜寂寂,程锦初托腮看沈长泽处理公务,回想起两人在边关生死相依的日子,竟有一丝怀念。 可过去终究是过去,人总要向前看。 烛火跳动中时间缓缓流逝,有孕在身的程锦初极易犯困,以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会神看文书的沈长泽听见了,扭头道:“困了就回去睡吧。” 说着就要唤秋霜送她回去。 情急之下,程锦初伸手捂住沈长泽的嘴,撒娇道:“我想陪着夫君,等夫君一同安歇。” 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以及耳中听到的绵柔之音,令沈长泽心头一软,合上文书道:“走吧,我陪你回去安歇。” “可夫君不是还没处理完吗?” “无碍,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看也行。”沈长泽扶着她起身。 程锦初眉欢眼笑,同他回了主屋歇息。 秋霜看在眼里,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前几日两人大吵一架,沈长泽搬出了主屋,又接连几日宿在菘蓝苑,秋霜还以为程锦初失宠了。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实属多余,夫人自有手段。 雨滴滴嗒嗒落下时,碧桃前去关窗。 听到雨声徐令仪如梦初醒,自言自语道:“侯爷不会来了。” 无所谓,今日她也觉得有些乏累,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想到傍晚沐浴时沈长泽失控与她缠绵,徐令仪勾唇媚笑。 既已抓住了沈长泽的身体,抓住他的心不过早晚的事。 雨噼里啪啦的下了一夜,到次日还未停。 姜舒在廊下听雨,拿着胡萝卜喂不白。 因食物充足,短短一个多月,不白长大了几圈,抱在怀里同一只猫差不多。 寻常的野物都带有野性,轻易不肯与人亲近。但不白对人却毫无防备,任谁都能捉到。 “又蠢又贪吃,你先前怎么活下来的。”姜舒垂首抚摸不白柔顺光滑的皮毛。 纯黑的野兔很少见,若落入旁人手里,定要将它剥皮吃肉,拿它的皮毛做物什。 遇到她,算它长命。 沈长泽撑着伞走入廊下,睨着姜舒腿上的不白道:“这兔子倒是个有福的。” 寻常人养宠物,都是养个小猫小狗,亦或是鸟雀,极少有养野兔的。 姜舒浅笑道:“是有福,那日我从昭觉寺礼佛回来,刚巧看见它。” 若她那日没有去礼佛,没有同长公主一道,没有璟王‘积德’。它怕是早已入了轮回。 沈长泽移开目光,并不在意一只兔子。 姜舒放下不白,问:“侯爷今日怎么有空?” 沈长泽望着断断续续如珠帘般的雨幕,深沉道:“下雨不宜练兵。” 姜舒了然,起身道:“那便趁今日侯爷得空,一同理理适合打理田庄之人吧。” 两人撑伞上楼,一待便是一上午。 侯府的田庄共分为五处,每处庄子都有一位庄管。只是放任多年,对侯府并不那么忠心。 是以想要打理好田庄,必须重新委派忠心可信之人。 “侯爷觉得这几人可行?”姜舒一一分析。 沈长泽略微斟酌后道:“很好,稍后我就同母亲去安排此事。” 姜舒将写着几人名字的纸张递给他。 沈长泽接过折好收入袖中。 姜舒提醒道:“田庄僻远艰苦,定然无人愿去。侯爷要恩威并施,方可让他们甘愿前去。” “夫人可否具体?”沈长泽听的有些茫然。 姜舒道:“冯管事的妻女在厨院做活,可将冯管事之妻王氏提升为厨院采买,他女儿派遣到后院侍候。” 沈长泽不傻,一听便懂了。 只是他对府中人事安排不熟悉,不知从何下手。 “府中老人都是母亲和祖母的人,侯爷不妨去问问母亲和祖母的意见。”姜舒给他指路。 沈长泽颔首,觉得姜舒聪明有度,进退合宜,与她相处极其舒适。 “乍然更换庄管,先前的庄管必然不满,侯爷可想好如何应对?”姜舒问。 更换庄管虽是主人的权利,但若处理不当引起怨恨,必会招至不必要的麻烦。 沈长泽拢眉,肃杀道:“服者留下,不服者驱离。” 姜舒摇头:“不可。” “庄管虽式微,但盘距多年根基颇深,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须得妥善处置。” “若强硬处理惹起愤恨,他们必会挟私报复。庄上的人都是他们的,不可能更换彻底。到时新庄管必定寸步难行,侯爷的计划也难以实行。” “这般麻烦?”沈长泽眉头紧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姜舒挑眉:“侯爷以为掌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沈长泽望着她,张口结舌。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从不觉得掌家理宅能有多难。 第33章 贪婪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姜舒心中泛寒,唇角牵出讥讽的弧度。 沈长泽见了,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心生恼意。 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便是他有不对的地方,她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鄙夷。 沈长泽觉得,姜舒什么都好,就是不谙夫妻之道,不解风情。 罢了,现如今侯府已不由她掌家,她无须与他置气。 想通后姜舒敛神正色道:“依我之见,对待先前的庄管庄户,也当恩威并施,分而化之。” 谈及正事,沈长泽压下心中情绪,认真思量商讨。 “具体方法我未尚想到,侯爷足智多谋,当比我一介内宅妇人更有智慧。” 沈长泽无言以对。 坐了这许久,姜舒觉得有些腰酸,起身走向软榻。 沈长泽见她躺下,恍然道:“你多休息,我就不扰你了。” 左右现下也商量不出什么了,不如先去解决府中人员事宜。 “侯爷慢走。”姜舒挥手,毫不留恋。 沈长泽走出屋子时,已雨过天晴,但他心中却阴郁不明。 姜舒的那抹讥讽,实在刺眼,如一根尖刺扎在了他心底。 沈长泽先去了汀兰院,后与沈母一道去了寿永堂。 沈老夫人听了他的话,老脸紧皱陷入了沉思。 “非得如此不可?” 在侯府清闲了半辈子,谁会愿意去庄上吃苦。 这怎么看都是门苦差事。 “孙儿都是为了侯府繁荣谋划,如此一石二鸟之策,不仅能节流,也能开源。”沈长泽拱手作揖,一副用心良苦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 在他看来,下人就是为主子所用,并无不妥。 沈老夫人无奈叹气,侯府和下人,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 毕竟曾是侯府主母,沈老夫人同沈母处理起宅中事,也是得心应手。 不多时,三人就商议好了,召来选定好的几人同他们交涉。 如姜舒所料,他们虽不情愿去庄上,但恩威并施之下也并未不满。 “放心,侯府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会妥善照顾你们的家人。便是以后你们老了,也会让你们好生荣养,定不亏待。” 沈老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经她一番劝说,几人都点了头。 沈长泽长舒一口气,正准备交待具体事宜时,有下人匆匆来禀。 “侯爷,老夫人,太夫人,小姐来信了!” 沈母激动不已,又惊又喜道:“快把信给我。” 沈老夫人挥手,让几人先回去交接手中事务。 雨后放晴,姜舒惬意的躺在软榻上看天边彩虹。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檀玉进屋禀报。 姜舒错愕:“可有说是什么事?” 檀玉摇头:“奴婢问了,说有要事,请夫人即刻过去。” 侯府门庭冷落,人口简单,能有什么要紧事? 带着疑惑,姜舒去了寿永堂。 沈长泽三人聚在一起,满面春风有说有笑。 见到姜舒进屋,沈母欣喜招手道:“舒儿,快过来,坐我这儿。” 姜舒依言过去坐下,见三人皆满脸喜色,狐疑道:“不知祖母唤我来所谓何事?” “清容带着姑爷回来省亲了,估摸还有半月就到。”沈老夫人老脸含笑,打心底里高兴。 沈母也眉欢眼笑道:“清容这次省亲,也算回门,可是大事。” 四年前沈清容远嫁平阳,离京几年未归。此次不远千里回京省亲,定是收到了沈长泽荣归的消息。 “华清院空置多年,许多东西都旧损了,得抓紧时间置换。” “这事儿可得抓紧,清容带着星远一道,星远才两岁,正是娇贵的时候,衣食住行可不能马虎。” 陆星远是沈清容同陆鸣珂之子,是平阳郡守的嫡长孙。 虽不是皇子王孙,却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金贵的很。 沈老夫人同沈母你一言我一语,计划着怎么迎接沈清容一家三口。 “都说长嫂如母,舒儿你可得上心。”沈母忽然握着姜舒的手道。 姜舒从怔愣中回神,浅笑道:“母亲放心,我会给星远备好见面礼。” 沈母噎了噎,愁眉道:“近日府中事多,我被缠的抽不开身。翻修华清院和回门宴一事,你可得帮母亲分担分担。” 如何分担?出力又出钱那种吗? 姜舒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讽笑。 从前她将侯府视为荣辱与共的家,是以从不计较,花起银子来半点也不心疼。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舒望向对面的沈长泽,缓声道:“侯爷让我协理田庄之事,两件事撞在一起,我实在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原本她是想找个由头推脱,不与沈长泽去田庄的。但现下看来,只能二选其一了。 姜舒无奈,她并非舍不得银子,只是不想再当冤大头。 当初沈清容出嫁,她就是听信了‘长嫂如母’四个字,为沈清容添置了丰厚嫁妆。 可沈清容出嫁时却说,她恨她。 出了银子不讨好,反落怨恨,这种蠢事她不会再干第二次。 然沈老夫人同沈母,却不想放过姜舒这棵摇钱树。 “长泽,田庄之事可否缓缓,等清容回来后再去。”沈老夫人道。 “清容是你唯一的妹妹,什么事能比她更重要。”沈母帮腔,一唱一和。 沈长泽迟疑了一瞬,眼看就要答应。 “如今已是七月,秋播就要开始了,若不赶紧翻整好田地播种,怕是会耽误明年的收成。” 姜舒慢条斯理的说着,提醒沈长泽孰轻孰重。 身为男子,沈长泽自然更在意功业,不似妇人那般重情短见。 经姜舒提醒,沈长泽果断道:“田庄之事刻不容缓,府中之事母亲多费些心吧。” 沈母一听,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真是不当家不知花钱如流水,华清院里里外外翻整下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 沈老夫人同样恨铁不成钢,却又无法明说,只能生闷气。 妇人盘算本就上不得台面,沈长泽是男子,不好与他直说。 眼瞅着沈老夫人同沈母恼的似要心梗,姜舒悠声道:“听闻平阳郡十分富庶,想来此次省亲,姑爷定会带不少礼物,母亲可得收拾好库房摆放。” 一听这话,沈老夫人昏暗的老眼泛起亮光,沈母面上也浮出笑意。 她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34章 命脉 当年陆鸣珂来上京迎亲时,送上的聘礼十分丰厚,都快赶上王爷娶妻了。 以陆家的大手笔,此次回门礼定然也不轻。 如此一想,沈老夫人与沈母释然了。 姜舒细细窥察着她们的神色,心底的讥讽越来越甚。 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她们如此贪婪自私呢? 撕掉愚孝的面纱后,姜舒才真正看清沈老夫人和沈母。 想到要同她们相处一辈子,姜舒心中生出浓烈反感。 她无比悔恨,从前只看到了侯府浮于表面的殊荣尊贵,却没有瞧见隐藏在内里的腐败恶臭。 从寿永堂回来,姜舒的面色不太好,午膳也没吃几口。 楮玉担忧的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可要请方医女来瞧瞧。” 姜舒摇头,神色恹恹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烦心。” 疾病可治,心病无医。 沈长泽极为在意田庄之事,三日后就告了假,同姜舒一起带着挑选出的几人去了庄子。 按照路程远近,他们先去了最近的桑岩庄。 早上出发,下午抵达。 “见过侯爷,夫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庄管杨老福极其意外,毫无准备。 但沈长泽却是有备而来。 一进庄,沈长泽就问起庄上情况,命霍冲带人去巡查田地,要了账册录簿来看。 杨老福心虚道:“侯爷同夫人车马劳顿定然疲累了,不如先歇息一晚,明日再看。” 沈长泽没有理会,同姜舒一人一本翻看起来。 如姜舒所料,账册和田地等记录都含糊不明,全是糊涂账。 若要追究,怕是得费上三五日功夫,且对出来的窟窿也难以找补回来。 沈长泽没这闲功夫,也不屑深究这等没结果的事。 他走下高位越过屏风,将手中账册重摔于地。 “往日种种都不计较,更换庄管,重新分配田地。从明日起重新造册记录,庄上所有佃农统一束管,所产作物都归侯府处置。若再有徇私作乱者,依法处置!” 沈长泽是从战场浴血归来的将军,杀伐果断,冷厉肃杀,发起怒来面色可怖,令人生畏。 犯错的庄头杨老福跪伏在地,战战兢兢道:“谢侯爷开恩,往后小人一定老实本分,为侯府尽心尽力。” 沈长泽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姜舒,按照两人商议好的道:“杨老福降为副庄头,其子杨有财调去侯府当差。” 新庄管对庄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必定需要熟知庄上事务之人从旁协助,方能迅速接管,而杨老福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杨老福此人有前科,为防止他糊弄欺负新庄头,煽动庄户作乱。故将他儿子调去侯府,以做人质。 若他胆敢再存坏心,或有半点不忠,那葬送的便是他儿子的前途和性命。 世间父母劳碌营算,皆为子孙后代。姜舒此计不可谓不绝,直接拿捏住了杨老福的命脉。 “这……”杨老福大惊失色。 沈长泽沉了脸,目光狠戾:“怎么,你有不服?” “不敢,小人听命,谢侯爷。” 杨老福再作威作福,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而沈长泽却是真敢提刀杀人的猛兽,只一个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 处理完桑岩庄的事务,天色已黑。 简单用了晚饭,姜舒沐浴后看着屋内的一张大床陷入了沉思。 他们来的匆忙,杨老福没有任何准备,一切都很仓促。屋内只有一张大床,没有软榻。 这意味着,姜舒今晚只能同沈长泽共眠。 庄上虽有其他客房,但不能在外拂了沈长泽的脸面。 姜舒立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怀着少女心嫁入侯府时,她盼望着与沈长泽做一对恩爱夫妻。 苦等六年沈长泽归来时,她也曾想着与他相敬如宾。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对沈长泽再无期许,排斥与他亲近。 平日在府中,她还能想办法避开他。 可这几日巡庄只有他们二人,避无可避。 “怎么了?这床不合意?”沈长泽带着沐浴后的水气出现在她身后。 姜舒吓了一跳,却也因他的话生出急智。 “嗯,我有些认床,这几日怕是都睡不安枕,恐扰到侯爷休息。” 在边关养成了警惕的习惯,沈长泽夜里听到一星半点动静都很容易惊醒。 可若是分屋别住,又会惹人非议。 “我打地铺吧,侯爷好生歇息,这几日还有得忙,须得养足精神。”姜舒主动让步。 沈长泽看着她抱了被子铺到地上,拿了一只枕头就准备和衣躺下。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姜舒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他。 “地上湿硬,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沈长泽松开了她的手。 姜舒暗自松了口气,乖顺的躺到了床上。 姜舒本不认床,但头一次与男子同屋而眠,她很不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沈长泽侧身竖耳听着床上的动静,相信了姜舒认床的事实。 “睡不着?”他在黑暗中低声问。 冷不防听到他说话,姜舒吓了一跳,歉疚道:“我尽量不动。” 沈长泽一听知她误会了,思忖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噗嗤。”姜舒没忍住笑了,“侯爷这是拿我当小孩哄吗。” 哄小孩的故事她没兴趣,但边关的见闻她倒是可以听一听。 “侯爷同我讲讲边关吧。” 沈长泽想了想,思绪陷入回忆中,缓缓开口。 姜舒侧耳倾听,渐渐入神。 她从未离开过上京,无法想象沈长泽口中所说的荒凉塞北是何模样。 她从小富裕衣食无忧,难以理解让沈长泽长吁短叹的艰苦到底有多苦。 她从未见过死亡和杀戮,不明白使沈长泽噩梦惊醒的战场有多残酷。 但从沈长泽的语气中她明白,他再也不想回到塞北。 “当然,塞北也有美丽的时候。春末夏初,万物复苏。嫩绿的草地上开满各色野花,牧羊人挥着马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姜舒闭着眼,跟随着沈长泽的声音想象入梦,呼吸渐稳。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听到床上人睡熟后,沈长泽止了声音,唇畔扬起一抹宠溺笑意。 近日他夜夜宿在菘蓝苑,床笫之事有些过度。加之此次出门要事在身,他并无旖旎心思。 这般分床而眠,心平气和的叙话入睡,也别有一番温情。 沈长泽觉得,姜舒或许不是个可心的妻子,但一定是个称心的贤内助。 第35章 包庇 翌日一早,沈长泽同姜舒从桑岩庄出发,去往岑河庄。 两庄间隔不过三十里路,午时前便到了。 与桑岩庄不同,岑河庄的庄管是沈母的远房子侄。 “侯爷夫人一路劳顿,快快进庄休息用饭。”庄头赵德柱满面笑容的将两人迎进庄。 许是收到了消息,赵德柱有所准备。 丰盛的膳食,干净的屋子,毫无纰漏的账册。 姜舒明白定是沈母派人给赵德柱通风报信了,什么也查不出。 但她早有耳闻,赵德柱此人荒淫好色,借着庄头的身份和侯府的名头淫人妻女,作恶无数。 是以在进庄前,姜舒命霍冲和檀玉离开队伍,悄摸去暗访庄户。 “天气太热,我乏了,先就到这儿吧。”姜舒放下账册起身。 隔着薄纱屏风,赵德柱色眯眯的盯着屏风后的倩影,脑中遐想连篇。 这屏风是赵德柱特意准备的,薄透可见人影,惹人臆想。 起身离开的姜舒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她回头往屏风看去,看到赵德柱在探头窥视。 简直色胆包天! 姜舒狠狠皱眉。 “怎么了?”沈长泽顺着姜舒的视线看去,也跟着皱起了眉。 赵德柱好色一事,姜舒同他说过。但他没想到赵德柱竟如此大胆,连他的夫人也敢觊觎。 沈长泽恼了,当下便要发作。 姜舒拦下了他。 回到屋中后,沈长泽气恼的问:“你为何拦我?” 姜舒抿唇道:“我若不拦,侯爷打算如何?” “自然是兴师问罪教训他。” 再是远亲,敢对他的夫人不敬,也不能容忍。 “以何罪名教训?” “觊觎侯府夫人乃大不敬。” “可有实证?如何服人?” 沈长泽默了。 只是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算不得凭证。 “再者,侯爷又打算如何教训?”姜舒咄咄逼问。 对付赵德柱这种老色鬼,训斥责骂不痛不痒,小惩小罚无足轻重,根本无法遏制其恶行。 要处置就得处置彻底,让他再无作恶可能。 傍晚时分,霍冲和檀玉回来了。 “侯爷,夫人。这是庄上佃户所述赵德柱的罪行。”霍冲呈上一叠纸张。 沈长泽接过,认真翻看。 五年前六月初八,赵德柱打伤王老爹,强占了王老爹年仅十四的女儿,强娶为妾。 四前年二月初三,赵德柱侮辱李梅娘,李梅娘不从,被逼跳河自尽。 四前年腊月初五,赵德柱强纳陈秀娥为妾被拒,与陈秀娥未婚夫林磊起了冲突,后挟私报复让林磊雨夜巡庄,致林磊被山上滚石砸断腿,落下终身残疾…… 去年四月十六,赵德柱趁张大下地农忙,潜入张大家中奸淫其孕妻,致其胎儿流产。 沈长泽一张张看下来,面寒如冰,额头青筋暴起。 霍冲和檀玉静立着,面上皆是愤怒憎恶。 这些罪状,是霍冲拿着沈长泽的令牌,挨家挨户的去询问,檀玉一笔一字记录下来的。 一开始庄民都很抗拒,怕侯府包庇赵德柱,反而为难他们不敢说出实情。 霍冲和檀玉费尽口舌,才劝得庄民们半信半疑的开口。 “他眼里还有天理王法吗!”沈长泽怒不可遏。 姜舒从他手中接过,仔细阅看。 看着看着,姜舒的眉头一点点蹙起,到最后也同沈长泽一样满脸憎怒。 “他们为何不报官,或上报侯府?”沈长泽大为不解。 霍冲道:“报过。但赵德柱买通了衙差,又证据不足无法让他伏法。” “至于侯府,庄户说上报后没有任何回应。” “再后来,赵德柱命打手严加看管,无事不让庄户离庄,并以他们的家人作威胁。” “区区一个庄头,竟妄图只手遮天不成。”沈长泽气的来回踱步。 “他们曾上报过侯府,你可知晓?”沈长泽问姜舒。 过去的六年里,侯府都由姜舒掌家。 对上沈长泽怀疑的目光,姜舒冷声道:“此事我有所耳闻,但当时那人是母亲召见的,我并未见过。” 她依稀记得那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二年,虽执掌了侯府庶务,但有些事情却还是由沈母处理,未经她手。 沈长泽这质问,实在可笑。 “你的意思,母亲在包庇他。”沈长泽大为震惊,难以置信。 “侯爷觉得呢?”姜舒杏眸凉凉的望着他。 沈长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想起离府时,沈母曾叮嘱他:对待自家亲戚要宽厚些,便是有错也当酌情处理。 好一个宽厚,好一个酌情处理。沈长泽此时才明白是何意。 见沈长泽半晌不语,姜舒寒着脸问:“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家规国法,赵德柱全犯了,且犯的极重。 不论以何由处置,都罪无可恕。 可赵德柱是沈母的远房子侄,沈长泽会秉公处理吗? 还是会跟沈母一样继续包庇? 沈长泽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咬牙狠声道:“严惩不贷。” 若是在军中,犯了此等重罪,必将以军法处置斩首示众。 沈长泽对赵德柱的行径,深恶痛绝。 “霍冲,檀玉,你们再跑一趟。”姜舒吩咐。 “是。”两人听完领命离去。 “走吧侯爷,让我瞧瞧你如何严惩赵德柱。”姜舒起身往大厅走。 沈长泽拧眉跟上。 临近晚饭时间,赵德柱备好了小酒在屋中等着吃饭,乍然被传唤有些莫名其妙。 “侯爷,夫人,不知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赵德柱躬身立在屏风前问。 不知即将大祸临头的他,还在贼眉鼠眼的窥视姜舒。 看到他的举动,沈长泽气怒起身,一脚踹翻了薄纱屏风。 “狗胆包天,竟敢觊觎侯府夫人,你当本侯是死的吗?” 沈长泽突然怒喝,吓的赵德柱腿一软跪倒在地,头低垂着不敢看上座的姜舒。 “侯爷息怒,小人不敢。”赵德柱惶恐求饶。 赵德柱是沈母远的八竿子勉强能打着的子侄,与侯府并无亲缘关系,是以他不敢在沈长泽面前放肆。 姜舒冷眼打量。 跪伏在地的赵德柱年约三十,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瞧便知他没少搜刮剥削庄户。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本侯看你胆子大的很!”沈长泽将赵德柱的罪状怒摔在他面前。 赵德柱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纸张查看。 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惊慌失措的磕头喊冤:“侯爷明查,小人冤枉。” 第36章 冤屈 此等龌龊禽兽竟还有脸喊冤? 姜舒被赵德柱的无耻气笑了,冷声道:“你既觉得冤枉,那便将此事交由有司衙门审理,让他们来查个彻底,查个明白。” 赵德柱心中大骇,下意识抬头。 没了屏风的遮挡,赵德柱一抬眼就看到了姜舒。 一袭青玉色羽纱裙的姜舒端坐于上首,眉目如画明艳又高贵,似九天仙女下凡尘。 庄上的村姑农妇与姜舒相比,犹如尘泥与高云。 赵德柱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混账!”见赵德柱盯着姜舒不眨眼,沈长泽怒火中烧,重重一脚踹在赵德柱胸口。 赵德柱被踹翻,心惊胆颤的回神,顿觉胸口巨痛。 但他不敢喊疼,顶着冷汗重新跪好求饶:“侯爷恕罪,小人无心冒犯。” 暴怒的沈长泽不想再听他狡辩,厉声道:“赵德柱欺压庄户,欺男霸女,色胆包天,犯下种种恶行罪无可恕。现废除他庄管身份,押交有司衙门秉公审理。” 厅外的人听到沈长泽的话,皆是浑身一震,面露喜色。 赵德柱此人实在过恶,庄上众人都瞧他不惯,却又无可奈何,今日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侯爷,小人冤枉,都是贱民们胡编乱造当不得真。”不见棺材不掉泪,赵德柱仍在喊冤。 “霍冲!”沈长泽朝厅外高喊。 霍冲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一畏缩妇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女童。 “爹。”女童跟在妇人身后,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赵德柱回头,看到妇人和女童后大惊:“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快回去。” “是本侯请她们来的。” 沈长泽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赵德柱鄙薄道:“你不是口口声声喊冤吗?本侯为了不冤枉你,特意寻了人证物证,你可还觉得冤?” 赵德柱满目惊恐,回头看着妇人和女童,眼神凶狠的低声警告:“侯爷夫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妇人被他吓的身子一抖,害怕的攥着衣角,紧咬着唇不敢开腔。 “霍冲。”沈长泽喊了一声。 霍冲会意,上前押起赵德柱,将他拖出了大厅。 “侯爷,不要听她胡说,小人对侯府忠心耿耿……”赵德柱不死心的嚷嚷。 霍冲恶心透了他,脱下他的鞋子硬塞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赵德柱还想反抗,檀玉赶忙递上绳子,霍冲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了个结实。 圆滚滚的赵德柱倒在地上,涨红了脸垂死挣扎,像极了待宰的猪。 “有什么冤屈,现在你可以大胆说了。”姜舒柔声开口。 妇人拉着女童颤巍巍的跪地行礼:“民妇王翠,见过侯爷,夫人。” 沈长泽回到上首坐定,沉声道:“今日本侯为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怕。” 王翠被折辱多年生不如死,现下终于有机会申冤,她鼻子一酸,抹起了眼泪泣不成声。 姜舒和沈长泽耐心等着,没有责怪催促。 待情绪稳定后,王翠红着眼痛声说出了五年前她被强娶一事。 “赵德柱他就是个禽兽!我生病有孕都不肯放过我,我难产生下小桃,他嫌弃是个女娃,月子都没坐完就糟蹋我,导致我伤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 “他见我不能再生孩子,就让我当牛做马的侍候他,半点不顺心就对我和小桃非打既骂……” 王翠涕泪横流的诉说着,眼中迸发出蚀骨恨意。 姜舒打量王翠,见她形容憔悴发丝干枯,面上还有淤青和红痕,沧桑的如三十多岁的妇人。 可王翠明明才十九岁。 紧挨着王翠的小桃,干瘦的像只小猫,腊黄的小脸瘦可见骨,湿漉漉的眼中透着胆怯和害怕。 亲生骨肉都如此对待,赵德柱简直就是个畜生。 姜舒心头火起,问王翠想要如何处置赵德柱。 “我恨不能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又嫌他恶心。” 王翠咬牙恨声道:“求侯爷夫人为民妇做主,杀了赵德柱丢去后山喂狼。” “那你和孩子往后怎么办?”姜舒觉得她们母子实在可怜。 “回家,一边照顾父亲尽孝,一边将小桃养大。”王翠搂着瘦弱的小桃,眼中情绪复杂。 出于母性本能,她自是爱自己的孩子。可一想到小桃是她被赵德柱强辱后生下的,她又恨的心痛。 同为女子,姜舒明白王翠心中的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想了想,姜舒对沈长泽道:“侯爷,赵德柱这些年应当蓄积了不少财产。” “你的意思是?” 姜舒靠近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沈长泽稍做思索,高声道:“霍冲,将他带进来。” 霍冲拎着赵德柱进屋,扯下了他嘴里的臭鞋。 “侯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赵德柱痛哭流涕。 沈长泽冷睨着他,肃杀道:“现在本侯给你两个选择。一、交出你所有财产,押送官府审理。二、直接将你绑了丢去后山喂狼。” 沈长泽虽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但只要他想,理由多的是。 甚至他都可以不用背杀人的罪名,直接对外宣称赵德柱失足落崖便可。 赵德柱显然也深谙此道,没有多想便选了一。 押送官府尚有一线生机,被绑了丢去后山就只能葬身狼腹了。 暂得生机的赵德柱被关进了柴房,沈长泽命霍冲带人去清点他的财产。 赵德柱所犯罪行甚大,王翠只是受害者之一。 为了给其他受害者一个交代,沈长泽命人将赵德柱的财产都分给了他们,以做补偿。 小桃是赵德柱的女儿,王翠又是境遇最悲惨的一个,是以她们分得的财产最多。 但他们却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这些脏钱我们不要,我们只要赵德柱死。”王翠等人跪地请求。 沈长泽安抚道:“你们放心,赵德柱罪恶深重,按律当斩。” 姜舒也耐心劝道:“钱没有脏与不脏,端看在谁的手里。这里面有一部分甚至是赵德柱从你们身上剥削来的,本就该是你们的。” 王翠等人听了这些话,心中稍安,都等着看赵德柱的下场。 而被关进柴房的赵德柱,冷静下来后不甘认命,想尽办法要见沈长泽一面。 看守的护卫本不屑理会,但赵德柱嚷出一句话后,护卫面色一变,迟疑了一瞬去禀报沈长泽。 第37章 误会 姜舒在屋中沐浴,沈长泽在院子里同新任庄管商讨庄上事宜。 “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护卫脚步匆匆,面色惶急。 孙管事是个人精,识趣的退下。 四下无人,沈长泽道:“说。” “赵德柱说侯爷要是不去见他,等到了衙门,他就说是太夫人包庇纵容他的。”护卫如实禀报。 沈长泽一听气的七窍生烟:“好个刁奴!” 护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沈长泽愤怒起身,快步往柴房走去。 他倒要看看,赵德柱究竟想干什么。 姜舒沐浴完出来,想叫沈长泽去洗沐,却见院中空无一人。 山中夜里凉快,姜舒坐在院中纳凉。 檀玉给她擦着湿发,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后叹气:“阴云重重,今年是看不到牛郎织女星了。” 姜舒一愣:“今日是乞巧节?” “夫人忘了吗?” 姜舒的确忘了,这几日脑中想的都是田庄,不曾留意日子。 “牛郎同织女一年才见一只,今年不会见不到了吧?”檀玉语带惋惜。 姜舒轻声道:“或许织女并不想见牛郎呢。” “怎么会呢。”檀玉奇道:“牛郎同织女那般相爱,天地星河都无法隔绝他们,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多感人啊。” “感人?” 姜舒讥讽道:“一个仙女,一个凡人。牛郎若真爱织女,便应放她自由,而不是偷走织女的羽衣迫使她留在凡间受苦,更不该私定婚事哄骗她生下儿女。” “相爱应是两情相悦的你情我愿,而不是自私的禁锢占有。” 檀玉听懵了:“所以他们并不相爱?” 姜舒不置可否的笑笑。 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姜舒秀眉微蹙:“明日怕是要下雨。” 这两日天气一直阴郁着,时时都似风雨欲来。 “下雨山路就更难走了。”檀玉小声抱怨。 姜舒幽声道:“再难走也得走。” 檀玉怔了怔,明白姜舒说的不是路。 夜风微凉,姜舒的湿发快被吹干时,沈长泽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侯爷这是怎么了?”姜舒不解询问。 沈长泽看到她们,收敛起怒容敷衍道:“没什么。” 语罢,他径直进屋洗沐去了。 主仆俩面面相觑,直觉有事发生。 但沈长泽不想说,姜舒也不好追问。 夜里,沈长泽还是同昨日一般睡在地上。 姜舒躺在床上,两人各怀心事,没有说话。 夜半时分,姜舒睡的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屋外下起了雨。 地上的沈长泽被雨声吵醒,不悦的翻了个身。 大雨哗哗啦啦的下着,守在柴房外的护卫退到一旁的廊下避雨。 “轰隆——” 惊雷落下,似在掩盖又似在提醒什么。 次日,雨势小了下来,滴滴嗒嗒的落着。 姜舒同沈长泽用过早饭后正准备上路,护卫惊惶来报。 “不好了,侯爷,赵德柱跑了!” “你说什么!”沈长泽沉着脸喝问。 护卫神色慌乱道:“方才属下进柴房,欲押赵德柱去衙门,发现柴房里空空无人,墙下有个新挖的大洞。” “你昨夜在做什么,有人挖洞都听不见!”沈长泽勃然大怒。 护卫惶恐跪地道:“昨夜雨下的太大,属下退到廊下避雨,一直盯着柴房的门,未曾料到会有人趁下雨挖洞,是属下失职。” “找,赶紧带人去找,一定要将他抓回来!”沈长泽铁青着脸,怒不可遏。 护卫不敢违逆,赶忙带了几人去追踪寻找。 可大雨下了半夜,将所有痕迹都冲刷的干干净净,根本无从找起。 沈长泽同姜舒等了半日,没有等到满意的消息。 王翠等人听说赵德柱跑了,恐慌不已,害怕他暗地报复。 沈长泽沉着脸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将赵德柱抓回来。若赵德柱再敢逃,直接杀了喂狼。 姜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讥诮。 下午雨停了,沈长泽留下一半护卫搜寻赵德柱,同姜舒上路去往下一处庄子。 雨后的山路不大好走,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 沈长泽冷着脸正襟危坐,还在为赵德柱逃跑一事恼怒。 姜舒不愿看他惺惺作态,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暮色降临时赶到了小远庄。 与前两处庄子不同,小远庄几乎没有可耕种的良田,全是薄瘠的山地,随意种了些药材,并未精心管理。 因无甚油水可捞,此处的账册问题不大,庄头人也老实憨厚,只是年纪过大,不再适合奔走巡山。 小远庄交接的很顺利,原庄头保留了管事的身份在此养老。 姜舒和沈长泽因地制宜,决定在小远庄种植花果用来酿酒。 还剩两处田庄,歇息一晚后继续上路。 贪婪是人的本性,剩下两处田庄与桑岩庄情况相似,都是账册混乱不明,贪银欺民。 好在性质不似赵德柱那般恶劣,沈长泽便同桑岩庄一般予以宽大处理。 绕了一圈巡完庄,姜舒同沈长泽打道回京。 赶了一整日的路,日落前抵达了岑河庄。 四日过去,赵德柱还没有抓到,岑河庄人心惶惶。 沈长泽只能命护卫留下继续搜寻,以慰庄民。 夜里,姜舒收拾完上床歇息。 沈长泽问她:“你觉得赵德柱会藏到哪里去?” 赵德柱家中已无甚亲人,沈母当初便是念着他孤苦无依,才给他寻了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却不想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他会藏到哪里,侯爷不知道吗?”姜舒反问,语带讥讽。 沈长泽听出不对:“此话何意?” 姜舒默了片刻,沉吟道:“那天晚上,侯爷可是去见了赵德柱?” 那晚沈长泽回来时面色愠怒,姜舒便猜想与赵德柱有关。 第二日赵德柱逃走,姜舒便确定了心中猜测,对沈长泽失望至极。 “是。他用母亲的名声威胁我去见他一面。”沈长泽坦白承认。 姜舒讽笑,不再言语。 沈长泽在黑暗中重重拧眉,不快道:“你以为是我徇私放走了他?” “是与不是,侯爷心中自有分晓。”姜舒背过身去,不欲再说。 沈长泽却恼了,坐起身质问:“在你眼中,我如此不堪?” “侯爷言重了,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我懂。”姜舒嘲叹。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一个你懂。”沈长泽气的咬牙。 第38章 遇险 沈长泽气恼的躺下,思来想去又不甘道:“我若怕他威胁,直接杀了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留下隐患。” 床上的人呼吸轻浅,没有回应。 沈长泽胸中气闷,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到心梗。 难怪这几日她对他态度冷淡,没有好脸色,原是如此。 两人同屋异梦,分床离心。 次日一早,姜舒醒来时地上空空无人,沈长泽打地铺用的被子叠放在床脚。 姜舒起身下床,唤来檀玉梳洗。 檀玉端着水盆进屋,一脸纳闷的问:“夫人和侯爷吵架了吗?” “为何这么问?”姜舒愣了愣,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檀玉道:“天刚亮侯爷就动身回京了,冷着脸什么也没说。” 他撇下她先走了? 姜舒心中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夫人,我们怎么办?”檀玉边给姜舒绾发边问。 姜舒抿唇:“收拾东西,尽早出发。” 此地离上京要大半日的功夫,若耽搁久了,落日前怕是入不了城。 沈长泽只带走了霍冲,两人骑马离去,将马车和护卫都留给了姜舒。 随意用过早饭后,姜舒抓紧时间上路,往上京而去。 为了安全好走,下了山便一直走的官道。 可行至一半,官道被山上滚落的几块大石堵住,无法越过,只能绕小路。 姜舒撩起车帘,看着外面倒退的树木山林,轻轻皱起了眉。 沈长泽骑马而行,脚程比马车快,此时应当已入了城。 不知他独自回府,府中上下会作何感想,又会生出何种揣测谣言。 姜舒不明白,她费尽心力帮他谋算,他为何连这点体面都不肯给她。 她为他做的一切,值吗? 思绪纷飞时,马车猛然停下,巨大的惯性迫使姜舒往前栽去,险些摔倒。 “夫人小心。”檀玉扶住姜舒,打开车门责问护卫:“你怎么驾车的?” 车辕上有一名护卫驾车,后面还跟了五名护卫保护。 此时他们皆神情戒备,拔出腰间刀剑,严阵以待道:“保护夫人!” 怎么回事? 檀玉抬头,瞧见狭窄的山道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山匪扛着大刀,如恶狼般盯着他们。 她急忙关上车门,护着姜舒道:“夫人快躲好。” 她们此次出行原本带了十几名护卫,但留了一半在岑河庄抓赵德柱,沈长泽又带走了霍冲,便只剩下六名护卫。 檀玉心中恐慌,不确定六名护卫能否打得过一群山匪。 她方才粗略扫了一眼,山匪少说也有二十多人。 “怎么了?”姜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匪拦路打劫。”檀玉声音发颤,小脸煞白。 姜舒霎时明白了她们的处境。 山匪都是群体出动,六名护卫怕是难以敌过。 若只劫财倒也罢了,就怕他们还要杀人淫妇。 她可是靖安侯府夫人,若失了清白,如何还能活的下去? 听着车外的打斗声,姜舒俏脸紧绷发白,用理智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快速思索着逃生办法。 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窥探外面的情况。 山匪人多势众,护卫已经负了伤,仍拼死护着马车。 “找死!给老子上!”匪头一声令下,攻势越来越猛。 几个瞬息,有两名护卫倒下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姜舒快速审视四周,见两边都是山林无路可逃,只有前方的山道是唯一的生路。 “匕首呢?”她放下车帘问檀玉。 檀玉慌忙找出匕首递给她。 姜舒拔出匕首紧紧握住,让檀玉打开车门,她迅速冲到车辕上,将手中匕首狠狠扎进马屁股。 下手之果决,眼神之坚定,让檀玉惊叹到忘了害怕。 受伤吃痛的马发出一声惨鸣,发疯狂奔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匪始料未及。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马车已撞飞了几名山匪跑出了老远。 “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追啊!”匪头提着豁口大刀,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拖住他们!”负伤的四名护卫不顾性命,与追击的山匪缠斗。 然寡不敌众,没一会儿他们就都倒下了。 穷凶极恶的山匪驾马朝前追去,很快就追上了马车。 姜舒和檀玉都不会驾马,只能任马乱跑,不慎跑进了山中小路,很快便被树枝杂草拦住了路,无法继续前行。 在被山匪追上前,姜舒果断弃车奔逃。 “夫人,奴婢跑……跑不动了。”檀玉气喘不及,满头大汗。 姜舒伸手拉住她,咬唇坚持,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 跑到两条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姜舒也不敢停,因为一停下等待她们的便是生不如死。 “她们在前面。” “驾,驾,驾!” 两条腿终究敌不过四条腿,她们很快被追上了。 “夫人,你快走。”檀玉推掉了姜舒紧抓着她的手。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山匪,檀玉知道跑不掉了,想为姜舒多争取一点时间。 万一,万一会有奇迹出现呢。 “檀玉。”姜舒不敢停下,流着泪往前跑。 “这个婢女给你们了,赵德柱,我们去追前面那个。” “侯府夫人,老子倒要尝尝是什么滋味!” 匪头舔着舌头盯着姜舒惊慌逃窜的倩影,如猎人盯着绝境里的猎物。 “嘿嘿,包你快活似神仙,做鬼也忘不了。”赵德柱鼠目腥红,色欲熏心。 四日前他从岑河庄逃出,自知无处可去。既憎恨沈长泽的绝情,又垂涎姜舒的美貌,于是他找上了一群亡命山匪。 “夫人。”檀玉被一群淫笑的山匪团团围住,望着他们朝她逼近,绝望的泪流满面。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倒了一名山匪。 “什么人?”其余山匪快速转身,拿着刀警惕的环顾四周。 “嗖嗖!”又是几支羽箭飞射而来。 “驾!”伴随着马蹄声,一队人显现出身影,如天神降临。 “杀!”山匪举着刀冲了过去。 两方人打斗在一起,有三人骑马朝檀玉而来。 离得近了,檀玉一眼便认出了为首之人。 “璟王殿下,快救救我家夫人!”檀玉喜极而泣,跪地哀求。 听到檀玉的话,郁峥面色一变:“你家夫人在何处?” “那边。”檀玉颤抖着手指出姜舒逃离的方向。 郁峥猛抽马鞭,以最快的速度往姜舒的方向奔去。 第39章 相救 姜舒拼命往前跑,前方却忽然没了路,是一处断崖。 “哈哈哈,跑啊,老子看你往哪跑。” 匪头在姜舒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勒住马,命手下围住四周,准备来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增添乐趣。 姜舒回头,一眼看到了赵德柱。 “竟然是你。”她大惊,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是我,夫人,我们又见面了。”赵德柱搓着手,猥琐逼近。 姜舒恶心至极,强作镇静冷声道:“你们可知冒犯侯府夫人是死罪。” “哈哈哈……”匪头呲着大黄牙猖獗大笑道:“老子干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死罪?” “等享用完你,我们还要去血洗岑河庄。” 什么? 姜舒心中大震,望向赵德柱道:“赵德柱,你可有一丝人性?小桃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那又如何。女娃都是赔钱货,早晚要给别人的,有跟没有无甚区别。”赵德柱满不在乎。 姜舒满目震惊,无法相信这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娘们儿长的太他妈好看了,赵德柱你眼光不孬啊。”匪头解着裤带淫笑着靠近。 “早跟你说了是人间绝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姜舒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眸光绝决。 她宁死也不愿落入这群泯灭人性的畜生手里。 眼看他们越来越逼近,姜舒坚定转身,朝近在咫尺的悬崖冲去。 “不好,这娘们儿要跳崖,快抓住她!”匪头怒目圆睁的大喝。 在他们身后,有三人驾马急速奔来。 姜舒绝决跳崖的身影,也落入三人眼中。然距离尚远,无法阻止。 情急之下,郁峥惶急的大喊出声:“姜舒!” 谁?谁在叫她? 姜舒在悬崖边缘及时止步回头,瞧见一身黑色锦衣,墨发高束清隽矜贵的郁峥,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朝她飞来。 那一刻,姜舒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郁峥已经挡在了她面前,拦住了赵德柱几人。 “上!”赵德柱和匪头都不知郁峥身份,只知郁峥搅了他们的好事,欲杀之后快。 “王爷小心。”姜舒惊声提醒。 郁峥丝毫不惧,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墨眸中杀意尽显。 为防止伤到姜舒,郁峥主动出击,将战场拉远,给姜舒留下一丈安全之地。 “铮铮锵锵!”郁峥与几人交锋时,他的两名贴身侍卫也赶到了,迅速加入战斗。 以三敌七,却半点不落下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德柱几人就落败了。 “你们是什么人?”赵德柱撑着受伤的身体后退,此时方感到后怕。 后怕下还有一丝不甘。 只差一点,他就能尝到姜舒的滋味了。 坏他好事这人眉目凌厉,气势逼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尊贵,绝非普通人。 郁峥不屑回答,负剑转身朝姜舒走去。 姜舒一直紧张的站在悬崖边,此时危机解除,她忽然觉得双腿脱力,一抬脚腿抖的厉害,险些滑下悬崖。 “你别动,别动。”郁峥骇的墨眉紧拧,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郁峥伸出手,示意姜舒把手给他。 姜舒犹疑了一瞬,将手递给了他。 攸关生死,顾不得男女之防了。 郁峥紧紧握住,用力一拉,将姜舒带离了悬崖边缘。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郁峥改握手为扶臂,扶着腿打哆嗦的姜舒,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多谢王爷相救。”死里逃生,姜舒的声音有些发虚。 郁峥仔细打量她,见她发丝凌乱,容色惊惶惨白无色,衣裙脏乱溅有血迹,便问:“可有受伤?” 姜舒摸着膝盖道:“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没有大碍。” 郁峥放了心,让她坐着歇息。 安顿好姜舒,郁峥望向赵德柱几人,眸光倏然变冷。 “胆敢冒犯侯府夫人,你们是活够了?” “是她先逼得我没活路的。”赵德柱咬牙,将罪责归咎于姜舒。 姜舒回首,憎怒的望着死不悔改的赵德柱道:“你狼心狗肺,灭绝人性,做下种种禽兽不如的恶事,押交有司衙门已经是便宜你了。” “哼!”赵德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威胁道:“你若不放我一条生路,等到了公堂,我便说你已被我淫辱。让你声名尽毁,被靖安侯休弃,终身受人耻笑。” 赵德柱放肆大笑,笃定姜舒不敢与他对簿公堂。 惊魂未定的姜舒听了这话的确被骇到,面白如纸。 “对簿公堂?你以为你能活到那个时候?”郁峥手执长剑,眼中杀气暗涌。 赵德柱心中一慌:“你什么意思?我朝律法,再十恶不赦之徒,也当由衙门审理定案,任何人不得擅自格杀。” 郁峥面寒如冰:“一群山匪拦路劫杀本王,打斗中被本王一剑毙命,合情合理。” “不仅无人敢质问本王,本王倒还要责问他们失察之罪。” 话落,郁峥的剑已经横到了赵德柱肥硕的脖颈上。 感受到蚀骨冷意,赵德柱惊慌错乱,眼中满是恐惧,垂死挣扎道:“便是你杀了我,也还有其他人,只要他们透露一点口风……” “那就都杀了,死人总不会胡说。”郁峥眸光一冷,手腕微动。 锋利的剑刃轻松割破赵德柱脖颈,血涌如柱,喷洒到草地树丛上。 赵德柱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不甘倒地。 其余几名山匪见赵德柱死了,意识到他们遇上了狠角,惊恐万分四散奔逃。 郁峥冷眼瞧着,沉声喊:“追云逐风。” “主子。”追云逐风躬身而立,等待吩咐。 “一个不留。”郁峥声音平缓,却如冬日寒风般冷的惊心。 “是。”追云逐风得令,施展轻功追上山匪,动作利落的格杀干净。 亲眼目睹一群活人变成尸体,姜舒骇的杏眸轻颤。 “害怕就别看。”郁峥以身挡住她的视线。 姜舒咬唇,憎恨道:“他们该死,我要亲眼看见他们死了才放心。” 今日若非遇上郁峥,不仅她必死无疑,岑河庄的庄民怕也难逃一死。 向来仁善的姜舒,头一次觉得杀人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主子,都解决了。”追云逐风回来禀报。 郁峥瞧了眼仍在颤抖的姜舒,吩咐两人:“去将剩下的山匪都料理了,收拾好马车候着。” “是。”追云逐风领命驾马走了。 郁峥拿出一块锦帕,仔细擦拭软剑上沾染的污血。 姜舒盯着他的动作,觉得郁峥同他手中的软剑一样,危险又迷人。 第40章 往事 察觉到她的注视,郁峥不解道:“夫人怎会独自出京?” 还只带了几名护卫,实在危险。 提及此,姜舒杏眸收缩,容色冷凝道:“我是与侯爷一道出京办事的,他有些急事,今日一早骑马先行回京了。” 郁峥瞥她一眼:“何事比夫人的安危更重要?” 姜舒不语,郁峥便猜测道:“可是吵架了?” 提起沈长泽,姜舒的神色委屈中带着怨愤,是吵架后的模样没错了。 “王爷会读心术?”姜舒忿开话题,不想将夫妻私事说与人听。 郁峥也不再问,将擦净的软剑收回腰间。 “今日多亏王爷了,否则我怕是已经摔成了肉泥。”想到方才之凶险,姜舒心有余悸。 若非郁峥碰巧路过,她不敢想自己会是何下场。 自古女子重誉,她被一众山匪逼下悬崖,怕是死了也要落得满身污名。 郁峥于她,算是再造之恩了。 “许是夫人素日积德动感上苍,特派我在此日此时此刻搭救。”郁峥神色认真,墨眸虔诚的望着苍天。 姜舒受他蛊惑,也抬头看向青天。 一半阴沉的灰色,一半明亮的蓝色,半阴半晴,阴云和阳光交替出现,似明与暗,正与邪在争斗。 姜舒心有所触,惊奇道:“王爷真是恰巧路过吗?” 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路过的刚刚好。 郁峥轻叹:“是啊,恰巧。” 前两日有件事务需要离京办理,原本他是派追云去办的。可不知为何,追云临行前他又忽然想亲自前去。 定下的明日归京,昨夜他却梦魇不断,导致心烦意乱,天未亮就醒了,急切的想要回京。 郁峥从前不信命也不信神佛,可现在,他有些信了。 种种反常,皆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在山道上发现尸体后,逐风查看时有一护卫尚未断气,说出了身份。 靖安侯府,夫人…… 听到这几个字,郁峥心中一紧,下了马车策马疾行。 循着痕迹追进山林时,郁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檀玉求救的那一刻,他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弦,生怕迟了一步。 “王爷大恩无以为报,我回府后定为王爷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姜舒一脸真诚。 郁峥墨眸中划过一抹亮光,意味不明道:“夫人为一个外男供奉长生牌位,传出去怕是于夫人名声有碍。” 姜舒嗤笑:“若非王爷,我性命与声名都荡然无存。生死一遭,有些东西便不那么看重了。” “王爷放心,我定小心供奉,不让人瞧见传出谣言,毁了王爷声誉。” 郁峥哑然失笑,劝她不必如此。 姜舒却执拗的很,坚持知恩图报。 郁峥无奈,同她说起了一件往事。 他少时出宫游玩,被刺客追杀与侍卫走散。 当时他受了伤,慌不择路逃到京郊迷了路,又累又饿虚弱的晕倒在林中。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被一小姑娘所救,不仅给他吃食,还送药为他治伤。 出于警惕,他吓唬小姑娘不能把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否则就杀了她。 小姑娘信守诺言,独自一人给他送了三天水食伤药,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年他十二岁,小姑娘九岁。 第三天夜里他被暗卫找到,回到了皇宫。 待伤好后,他命人查清小姑娘的身份,于暗中守护,却再未相见。 姜舒听的满心震惊,不可置信的盯着郁峥,颤声道:“你……你是阿峥哥哥。” 郁峥颔首,笑道:“若要立长生牌位,我是否该先给你立一个?” 当年他没有告诉姜舒他的身份,只说他姐姐唤他阿峥。 幼时的姜舒善良勇敢,见他浑身是血也不害怕,细心的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当时他的伤虽不致命,但若没有遇到姜舒,怕是会被饿死。 堂堂皇子死于饥饿,仅是想想就觉得滑稽可笑。幸好他遇到了善良的小姑娘,救他性命保他名声。 “王爷莫要折煞我了。”姜舒不好意思的低头,终于打消了立长生牌位的念头。 她一介商户之女,让王爷给她供奉长生牌,怕不是祈福,是折煞了。 那年她救郁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记得那时是春日,她随母亲去京郊别院小住,独自在别院附近玩耍采花时捡到了郁峥。 郁峥满身是血,头发凌乱衣衫破损的倒在草丛里,吓了她一跳。 她以为他死了,查看后才发现郁峥只受了轻伤,衣服上的血不是他的。 她平日里经常捡一些受伤的小猫小鸟,给它们吃食为它们治伤。 她想着人也应该差不多,于是就用照顾猫的方法照顾郁峥。 可第四天早上她再去时,树林里空空荡荡,仿佛郁峥从未出现过,一切都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后来,她便将这件事淡忘了。 如今旧事重提,姜舒只觉命运神奇。当年她随手救的,竟然是皇子。 可千万不能让郁峥知道,当年她给他治伤用的药,是她平日里用来治猫的。 “你救我于往昔,我救你于今朝,都是天意。”郁峥眼中盛着温润笑意。 姜舒柔和回望,两人相视一笑,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可歇好了?”郁峥问。 姜舒点头,撑着石头起身。 历经生死的惊惶无措,在与郁峥的交谈中淡去,恢复了平静。 只是姜舒的膝盖摔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疼的她直吸气。 郁峥曲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吃草的马嘶鸣一声,‘嗒嗒’跑了过来。 “我扶你上马。”郁峥一手牵马,一手扶着姜舒胳膊。 然姜舒腿疼的几乎完全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爬不上马。郁峥迟疑了一瞬,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马。 “坐稳了。”郁峥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奔跑了起来。 姜舒害怕的抓紧马鞍,心‘扑通扑通’似要跳出胸腔。 檀玉的脚扭伤了,无法行走。追云将她抱出密林回到山道上,给她抹药油包扎。 “我家夫人真的没事吗?”檀玉频频抬头看向路口,期待姜舒的身影出现。 “嗯,她很好。”追云一边包扎一边耐心回答。 但没亲眼见到姜舒平安无事,檀玉始终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焦急的询问。 追云没有责怪她,一遍一遍耐心回答。 同为下人,他明白她的心情。 第41章 周到 一旁搬东西的逐风听不下去了,不耐道:“你都问多少遍了,烦不烦啊。” “你家夫人有事无事你都做不了什么,就别添乱了。” 靖安侯府的马车坏了,无法再用,但车内的东西完好无损,逐风正将它们搬到王府的马车上。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我家夫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檀玉很是歉疚。 追云打开水囊递给她,宽慰道:“有主子在,不必担心。” 檀玉点头,接过水喝了起来。 跑了一路折腾许久,她的确渴了。 正喝着水,忽然听到有马蹄声。 檀玉放下水囊,看到姜舒与郁峥同乘一骑。 “主子。”追云逐风上前相迎。 郁峥翻身下马,把缰绳甩给逐风,将姜舒抱下马,扶着她往马车走。 “夫人,你受伤了。”檀玉心急如焚,跳着脚想要去扶姜舒。 “啊!”可她伤的比姜舒还重,一使劲就疼的泪眼汪汪。 “檀玉,你别动。”姜舒制止住她,几步就到了马车跟前。 “有什么话上车再说。”郁峥看穿檀玉的心思,抢先开口。 檀玉只好将涌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待姜舒上车后,檀玉瘸着条腿努力往车上爬。 “噗!”滑稽的模样逗乐了逐风。 追云扫他一眼,上前扶了檀玉一把。 主仆俩上车坐稳后,郁峥再次上马,下令队伍前行。 “夫人,让奴婢看看你的伤。”檀玉艰难挪到姜舒跟前。 姜舒轻轻挽起裤腿,露出摔伤的膝盖。 檀玉自责道:“都怪奴婢没用,保护不了夫人。” 姜舒轻笑道:“傻丫头,跟你无关,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奴婢就是气自己没用。”檀玉瘪嘴抽泣。 姜舒柔声哄了几声,转移注意力道:“夫人我疼死了,快给我上药包扎。” “是。”檀玉慌忙拿过追云备好的药箱。 想到檀玉自己也受了伤,姜舒问她:“你伤到哪儿了?” 檀玉提起裙角,给姜舒看她包的像粽子的脚踝。 “跑的太急没看路扭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 姜舒伸手摘掉她发间的枯草,轻声道:“今日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檀玉重重点头:“多亏了璟王殿下相救。” 提及璟王,姜舒的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笑意。 主仆俩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下。 两人正纳闷,追云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夫人的东西都在车内,旁边有条河,可供夫人梳洗。” 姜舒闻言撩开车帘一看,果然瞧见了一条清浅小河。 “夫人先换身衣裳吧。”檀玉打开箱笼,麻利的翻找出一套衣裙。 一番奔逃,主仆俩都满身脏污十分狼狈,的确该换衣梳洗。 在马车里换好衣裳,檀玉打开车门,姜舒挪到门边准备忍痛下车时,一探脑袋瞧见郁峥立在车旁。 “慢点。”郁峥朝她伸出手。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抬眼四顾发现侍卫都背对着他们,无人窥看。 姜舒心中一震,为郁峥的细致周到叹服。 檀玉的脚伤的重一些,几乎无法走路,只能让追云抱去河边。 “璟王殿下和他的属下都好温柔体贴。”檀玉红着脸同姜舒低语。 姜舒深表同意。 她从未见过如郁峥这般细腻周到的男人。 主仆俩梳洗时,郁峥一行人在拾柴生火准备午饭。 不多时,有香气丝丝缕缕的飘到河边,钻进檀玉鼻尖。 “好香。”檀玉沉醉深嗅,馋的直咽口水。 午时已过,姜舒也饿了。 就在两人发愁怎么过去吃饭时,郁峥同追云过来了。 主仆俩很默契,一人扶一个,一人抱一个。把姜舒和檀玉移到了火堆前。 “吃吧。”郁峥将烤好的鱼递给姜舒。 姜舒迟疑着没有接。 檀玉在一旁道:“我家夫人不爱吃鱼。” 郁峥闻言微愣,将鱼放到一旁,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有一只冷透的烧鸡。 在姜舒的注视下,郁峥熟练的用干净的树枝穿上烧鸡,放到火上烤热,撕成小块后送到她面前。 “这个可喜欢?” “谢王爷。”姜舒双手接过,小口吃了起来。 见姜舒吃的满意,郁峥唇角微勾,拿起一旁的烤鱼,慢条斯理的吃着。 逐风惊诧的瞪大眼,难以置信。 他家王爷竟然在吃鱼。 郁峥从不吃鱼。 不是因为不爱吃,而是他小时候不会吐刺,经常被鱼刺卡到,觉得吃鱼是件极麻烦的事,索性便不吃了。 在他看来,吃鱼和吃其他肉类无甚区别,并非非吃不可。 但上京被澜江环绕,鱼产丰富,上京人都爱吃鱼。是以郁峥以为姜舒爱吃,才特意烤了给她。 姜舒不爱吃鱼,出乎郁峥的意料。他却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吃饱喝足,一行人收拾好重新上路。 因耽搁了许久,入城时已是日暮时分。 沈长泽回府时顺口问门房:“夫人可回府了?” “还未。” 沈长泽刚进府的脚步顿住,心底猛的一沉。 这么晚还没回来,难道路上出了意外? 他唤上霍冲正要出城去寻,一出府门见到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不是侯府的马车。 但姜舒却从车上下来了。 “王爷?”看到扶姜舒下车的人,沈长泽惊愕不已。 此时暮色四合,天色昏暗不清,沈长泽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走近细看,确是郁峥无疑。 璟王怎会亲送姜舒回府,他们很相熟? 沈长泽怔愣当场,脑中生出数种揣测。 郁峥抬眼扫向沈长泽,神色淡淡:“令夫人和她的婢女腿伤了行动不便,靖安侯先唤人将她们扶进府吧。” 沈长泽回过神,忙让霍冲进府唤来几名婢女。 姜舒受伤了?怎么回事? 沈长泽从郁峥手中扶过姜舒,心中充满疑问,但不敢在郁峥面前失礼。 他以眼神询问姜舒,姜舒却避开了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有些尴尬,幸好婢女来的很快, “夫人小心。”婢女小心搀扶着姜舒和檀玉进府。 “多谢王爷将臣夫人送回,改日臣定登府致谢。”沈长泽躬身拱手。 但他客套话说完,郁峥却并没有走,反而抬步往侯府走。 “本王有事同靖安侯说。”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沈长泽满腹疑惑的跟上。 到了前厅落座,婢女奉上茶水后,郁峥让下人都退下,只留了他和沈长泽两人。 如此慎重,到底是何事? 沈长泽头皮绷紧,严阵以待。 第42章 怀疑 郁峥高坐于上首,墨眸审视下首的沈长泽,淡漠开口。 “靖安侯可知,令夫人今日险些跳崖。” 什么? 沈长泽大惊:“王爷此话何意?” 郁峥简明扼要讲述了姜舒遇险一事。 沈长泽听的满目震惊。 难怪侯府的护卫一个未归,原来都被山匪杀了。 “王爷大恩,臣没齿难忘。”沈长泽起身拱手致谢。 今日若非郁峥出手相救,不仅姜舒命丧悬崖,靖安侯府的脸面也保全不住。 治家不严包庇亲属,致夫人被辱丧命,定会沦为上京笑柄。 “本王会告知衙门山匪劫杀的是本王,不会提及令夫人。至于侯府中人,端看靖安侯治家如何了。” 郁峥说完起身,阔步走了。 他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臣送王爷。”沈长泽跟在郁峥身后恭敬相送。 郁峥没有理会,径直出了侯府。 对于丢下夫人独自回京的人,他很是鄙薄。 送走郁峥后,沈长泽直奔听竹楼。 姜舒疲惫的倚在软榻上,方医女在给她看伤抹药。 望着姜舒红肿一片的膝盖,沈长泽拧眉问:“伤的可重?” 方医女道:“没有伤及筋骨,休养几日便能走路了。” 沈长泽憋了一肚子的话,强忍着等方医女抹完药离开。 待方医女一走,沈长泽摒退下人,关上了屋门。 姜舒知道他有话要问,好整以暇的等着。 沈长泽回到榻前站定,道:“璟王说赵德柱勾结山匪,逼的你险些跳崖,你可还好?” 姜舒不语,以沉默作答。 沈长泽知道她在为他丢下她生气,软了声气道:“我不知赵德柱竟如此胆大妄为。” 末了他又郑重其事的补了一句道:“现在你该明白,赵德柱并非我放走了。” 若是他放走的,赵德柱又怎会积虑报复。 姜舒气笑了:“侯爷是想让我为错怪你道歉吗?” 她死里逃生回来,他竟同她掰扯此等微末小事。 难道在他眼里,她的生死比不上他那无关紧要的清白? 看到赵德柱的那一刻,姜舒便明白他逃走与沈长泽无关。 只是沈长泽在此时提起,她委实觉得可笑。 “对不住,侯爷。”姜舒眼眸微湿,哽咽道歉。 沈长泽皱眉:“我并非此意。” 姜舒扭过头看向窗外,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滚落。 见她如此不可理喻,沈长泽气闷道:“你同璟王很相熟?” 素来淡漠不喜与人结交的璟王,不仅救了姜舒,还亲自送她回府,扶她下车。甚至还特意同他解释,主动帮姜舒掩护保她清誉。 如此这般,定有隐情。 “侯爷是在怀疑什么?”姜舒直勾勾的盯着沈长泽,眸中尽是讥讽。 沈长泽被她的目光刺到,神色微恼:“我是你的夫,你与外男结交,我有权过问。” 好一个有权过问。 姜舒勾唇从容道:“若我说与璟王并不相熟,侯爷可信?” 她与郁峥虽对彼此有救命之恩,但并无交集往来,何谈相熟? 沈长泽抿唇睨着她,面上写满了不信。 姜舒轻笑,心中早有所料。 “你与璟王,当真不熟?”沈长泽不死心的追问。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信任全失,说什么都枉然。 姜舒深知此理,懒得废话,直接问:“侯爷想听什么?” “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沈长泽眸子微缩,语带逼迫。 “我同璟王并不相熟,倒是同长公主有几分熟识。” 姜舒觉得十分疲累,不愿同沈长泽多做纠缠,转过身躺下。 然沈长泽却不肯就此放过她,不休道:“只是如此?” “侯爷还想听什么不妨直说。”姜舒有些恼了,声音冷了下来。 沈长泽的怒气一下提了上来:“你什么态度?” 姜舒秀眉紧蹙道:“我今日实在乏了,不想与侯爷无谓争辩。侯爷若觉我态度不好,去寻徐姨娘吧。” “姜舒,你是不是忘了,这府里由谁做主?”沈长泽忽然俯身压住她。 杏眸猛然睁大,而后厌恶的微缩,姜舒颤抖着冷声质问:“侯爷想做什么?” “我是你的夫,想做什么都可以。”沈长泽愤恼抬手,扯开了姜舒的衣领。 姜舒自知反抗不过,索性放弃挣扎,心如死灰的讥诮道:“侯爷此举,与今日逼迫我的山匪别无二致。” “你说什么!”沈长泽气急败坏恼红了眼,模样凶狠的似要生吞了姜舒。 姜舒不愿再瞧他,嘲弄的闭上眼。一滴热泪滚落而下,滴到了沈长泽的手背上。 撑在姜舒脸旁的手被烫的一颤,沈长泽倏忽起身,恼怒离去。 姜舒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她睁开眼望着闪烁的烛火,回想着沈长泽执着不休的问题,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京闺秀夫人都瞧不上她是商贾之女,唯有郁澜毫不嫌弃,主动与她交好。在她被人刁难欺负时,毫不避讳的挺身而出维护她,所谓何来? 郁峥,是他授意的吗? 璟王送姜舒回府,又与沈长泽密谈一事传入沈母和沈老夫人耳中,立即寻了他去问话。 “祖母,母亲。”沈长泽沉着脸问安。 沈老夫人摒退下人急问道:“璟王怎会送姜舒回府?找你又所谓何事?” 沈长泽简短道:“姜舒回京时路遇山匪,璟王碰巧路过顺手救下,与我商谈隐去姜舒遇匪一事,保全侯府声誉。” “璟王为何要帮侯府?”沈母不解。 璟王的性情上京人人皆知,绝非多管闲事之人。 沈老夫人也同样一脸疑问。 沈长泽拧眉,说出了姜舒给他的理由:“姜舒与长公主熟识。” “瞧我急的,竟忘了这茬。如此便说的通了。”沈母恍然一笑,疑窦顿消。 沈老夫人也不再怀疑,转而问起了其他:“你怎会与舒儿分开回京?” 以沈长泽的武功,若他同姜舒一道,或许便用不上璟王相救了。 “我……我收到了急信,需赶回处理。”沈长泽随口扯了个谎。 沈母轻抚心口道:“幸好你提前回京了,没有遇上那些凶恶的山匪。” 她听说府中护卫都死了,若沈长泽在,不死怕也要受伤。 至于姜舒,左右她平安无事,谁救都一样。 现下最要紧的,是约束府中下人,不让他们胡说毁了侯府声誉。 第43章 有孕 郁峥回到王府时天色已黑,用过晚膳沐浴后在书房处理公务。 追云面色沉着的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属下清理马车时,发现沈侯夫人落了一样东西。” “哦?”郁峥放下手中文书。 追云从袖中取出一物,呈了过去。 郁峥接过一瞧,墨眉拧起。 一方锦帕,并不贵重,但却十分要紧,只因上面绣了一个舒字。 带着名字的贴身之物,极易引起是非误会。 若将其送回侯府,让人知晓恐难以说清是无意遗落还是有意相赠。 慎重斟酌一番,郁峥起身打开暗格,将锦帕放入了存放机密文书的最底层。 翌日,姜舒倚坐在软榻上看书,沈母来了。 “母亲。”姜舒撑着榻欲起身见礼。 “快躺好别起来,一家人不讲这些。”沈母忙将她按了回去。 楮玉搬来凳子,沈母在榻前坐下,与姜舒叙话。 一番嘘寒问暖的关心后,沈母话锋一转,提起了郁峥和郁澜。 弯弯绕绕说了一堆,归根结底是想让姜舒多同郁澜走动,继而搭上郁峥,让沈长泽在朝堂上有个支撑。 姜舒听的秀眉紧拧,若她真按沈母说的去做,只怕沈长泽心中的疑心会越来越甚。 她想了想,委婉道:“我同长公主的交情并不深,若心存利用,恐令长公主厌恶。再者女子不得干预朝政,这都是男人们的事,且让他们自己去营交吧。” 沈母纳闷,她说的是在朝堂上有个帮衬,怎么就扯上朝政了? “虽说这是男人的事,但你做为长泽的夫人,也该尽心为他盘营才是。” 姜舒抿唇:“这是侯爷的意思?” 若是沈长泽授意,那他未免太无耻了些。 沈母摇头:“我是长泽的母亲,自然也要尽心为他盘算。” 姜舒闻言心头一松,敷衍道:“侯爷顶天立地自有主见,我不能擅作主张,以免损了侯爷颜面。” 与璟王结交,怎会折损颜面?只会面上增光才是。 沈母心生闷恼,觉得姜舒不如以往恭顺听话了。 想了想,沈母决定回头去劝沈长泽,让他来同姜舒说道。 女子以夫为天,夫君的话姜舒总不会违逆。 送走沈母,姜舒喝了盏茶,准备小憩一会儿,徐令仪又来了。 今日她这听竹楼还真是热闹。 “听闻夫人摔伤了腿,妾身特意炖了猪骨汤,夫人喝了定能好的快些。”徐令仪将汤盅放到桌上,拿了碗欲给姜舒盛。 姜舒出声制止道:“我才喝了茶,过会儿再喝。” “那妾身先放着,夫人记得喝。”徐令仪搁下碗,走到榻前同姜舒说话。 “妾身真羡慕夫人,能同侯爷一道出门。妾身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昭觉寺。” 姜舒哂笑:“我同你也差不多。此次行的远了些,却也并无甚好,还伤了腿。” “夫人与妾身不一样,夫人便是不能出远门,却还能出府门。可妾身……” 说到此处,徐令仪黯然伤怀。勉笑着转移话题道:“好端端的夫人怎会摔伤?” 徐令仪小心窥探着姜舒的神色。 昨日姜舒被璟王送回府,沈长泽虽及时封了口,但还是有不少人知晓。 对于其中缘由,实在引人好奇。 “不小心摔的。”姜舒轻描淡写。 看出姜舒不欲多言,徐令仪识趣的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话间,方医女来给姜舒换药。 “呕——”徐令仪忽然捂着心口干呕。 姜舒抬眸看向她:“怎么了?身体不适?” 徐令仪难为情道:“许是吃坏了肚子,这几日总是头昏犯困,偶尔还反胃。” 吃坏了肚子会头昏犯困? 方医女狐疑的瞧了徐令仪一眼。 姜舒会意,缓声道:“正巧方医女在这,让她给你瞧瞧什么毛病。” “那就有劳方医女了。”徐令仪伸出手。 方医女凝神仔细探脉,探清后眼睛猛然睁大。 瞧见方医女的反应,徐令仪惶恐道:“怎么了?我不会得了什么难治之症吧?” 方医女摇头:“姨娘没病,是有孕了。” 姜舒微怔,片刻后恢复如常。 “有……有孕?我当真有孕了?”徐令仪轻抚着平坦小腹,惊喜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方医女道:“我已反复确诊,姨娘若不放心,可请大夫过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意外太突然了。”徐令仪急忙解释。 她这才刚刚有孕,往后劳烦方医女的地方还多着,可不敢得罪了。 好在方医女并不见罪。 想到程锦初胎气不稳,日日喝药卧床,徐令仪惴惴不安道:“我这第一次有孕什么也不懂,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请方医女明示。” 方医女遵从医者本分道:“姨娘身体很好,胎象也很平稳,无需担心。” 顿了顿,方医女又补充道:“只有一点姨娘需要注意。有孕不宜行房。” 徐令仪一听,脸刹时红了,偷偷瞧了姜舒一眼。 姜舒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般。 “谢方医女提醒,我记住了。”徐令仪羞臊应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入府尚不足两月,竟这么快就有孕了,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恭喜你。”姜舒语气平和的叮嘱道:“往后仔细些身子,别再去厨房忙活了,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是,妾身记下了。”徐令仪压下心中狂喜,低眉顺目。 有姜舒这般宽容大度的主母,实乃幸运。 不像她的嫡母,心思狠毒到让她差点死在娘胎里。 姜舒并不知徐令仪的心思,温声吩咐楮玉:“去我的妆匣里把那支富贵双喜金步摇取来,给徐姨娘贺喜。” “是。”楮玉转身去了,没一会儿捧回来一支精美贵重的纯金步摇。 姜舒以眼神示意,让楮玉给徐令仪簪上。 “谢夫人。”徐令仪恭谨行礼道谢。 姜舒瞧着她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肚子道:“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是,妾身告退。”徐令仪欣喜若狂的走了。 走到楼下看见草地上圆滚滚的不白,徐令仪吞了吞口水。 她忽然想吃兔肉了。 姜舒从轩窗看着徐令仪离开的的身影,想起昨晚楮玉给她的那几页纸。 薄薄的几张纸,记载着徐令仪的过往。 第44章 悲喜 徐令仪的过往简单干净,只有一页引起了姜舒的注意。 十年前,徐令仪的兄长与沈长泽在同一书院读书,曾邀沈长泽过府论诗会友。 那时徐令仪才十二岁,方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十四岁俊才绝逸的沈长泽吸引,一眼钟情。 牡丹宴上,徐令仪撞入沈长泽怀里……而后,沈长泽娶妻戍关,徐令仪顶着非议嘲笑一直未嫁。 苦等多年,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牡丹宴上的意外,当真是意外吗? “夫人,徐姨娘送来的汤要喝吗?”楮玉问。 姜舒回神,看着桌上的汤盅道:“我这腿只是皮外伤,这汤对我无甚用处,拿去给檀玉喝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檀玉怕是要养上些日子了。 楮玉同檀玉是亲生姐妹,此次檀玉崴伤了脚,她心疼不已,亲力亲为的照顾。 “这是什么汤,好香。”檀玉盯着楮玉端来的汤碗,馋的咽口水。 楮玉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喝吧,馋猫。” “这是徐姨娘送给夫人的猪骨汤,夫人想着于你脚伤有益,让我端来给你喝。” “夫人真好,徐姨娘厨艺也好。”檀玉满足的咂舌。 末了她嫌楮玉喂的太慢,端过碗自己喝了起来。 看她喝的如此开心,楮玉却一脸忧愁道:“方医女诊出徐姨娘有孕了,不知夫人何时才能有孕。” “徐姨娘这么快就有孕了?”檀玉微讶。 楮玉点头:“锦夫人和徐姨娘相继有孕,夫人却迟迟没有动静,怕是会生出揣测流言。” 檀玉咬着汤匙道:“我觉得夫人不喜欢侯爷,也不想同侯爷有孩子。” 此次巡庄,所有人都以为姜舒跟沈长泽同床共枕数日,早有夫妻之实。可只有檀玉知道,姜舒排斥沈长泽的亲近,两人并未同床。 “你这话可别让旁人听见了,省的给夫人惹麻烦。”楮玉听的心惊,低声嘱咐。 檀玉舔着嘴角残留的汤汁道:“知道,还有吗?” “有,足够堵上你的嘴。”楮玉没好气的接过碗,又给她盛了一碗。 徐令仪有孕一事,很快传到了沈老夫人和沈母耳中。 当然,程锦初也知晓了。 盼望侯府子嗣绵延的沈老夫人和沈母自是喜不自胜,但程锦初却气的摔了药碗。 一旁侍候的秋霜见程锦初胸口起伏不定,面色愠怒至极,怕她动了胎气赶忙劝慰。 “夫人别恼,徐姨娘便是有孕了,她的孩子也在夫人后面出生,且远不及夫人的孩子尊贵,损伤不到夫人。” 程锦初根本听不进去,捏紧手心愤声道:“姜舒竟让一个妾室在她前面有孕,愚蠢至极!” 自徐令仪进府,程锦初一直没有在意过她。便是想着有姜舒在,徐令仪再受宠也翻不出浪花。 可她没想到,姜舒竟放之任之什么都不做。 她是真大度还是真愚蠢? 忽的,程锦初眉头皱起,肚子隐隐作痛,下意识的伸手捂上。 “夫人,奴婢扶你到榻上躺下。”秋霜吓出冷汗。 以程锦初如今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若是她腹中孩子有个闪失,做为贴身婢女怕是难逃责难。 好在程锦初明白腹中孩子的重要性,强行平复了心绪,腹痛渐渐缓和。 “去重新煎一碗药来。”程锦初心平气和的吩咐。 秋霜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有人愁怅有人欢喜,人的悲喜从来不相通。 菘蓝苑里,徐令仪换了身稍宽松的裙子。让碧桃指挥婢女,把院中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一一清除,以确保她腹中孩子的安全。 这是她跟沈长泽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 “碧桃,你说我肚里怀的是少爷还是小姐?”徐令仪满含期待的问。 碧桃脊背发僵,脑子快速转动,机灵道:“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侯府主子,贵不可言。” 徐令仪很满意这个回答,轻抚着平坦小腹,满目温柔。 傍晚时分,沈长泽带着晏阳归府。 下人立即将徐令仪有孕一事告知于他。 “当真?”沈长泽面露喜色,大步往菘蓝苑去,命霍冲将晏阳送去寿永堂。 晏阳看着沈长泽欣喜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些失落。 今日晏阳看沈长泽训练骑兵骑射,颇感兴趣。沈长泽瞧出来了,说回府后给他打造一把小弓,教他射箭。 晏阳期待了一天,沈长泽却抛下他走了。 徐令仪在院中浇花,沈长泽一进院子就瞧见了她。 身着松青着襦裙的人儿,动作轻柔的给花草浇水,绚丽多彩的霞光拢在她身上,仿佛花精一般美的让人心惊。 沈长泽望着她,心不自觉柔软了下来,几步过去夺过她手里的花浇搁下,带着几分责备道:“你有身子了,这些事儿就别做了,当心累着。” 徐令仪娇笑道:“时日尚短,还不到累的时候。” “那也得注意些,不可再做事了。”沈长泽严肃叮嘱。 徐令仪听的心生暖意,温顺应下。 沈长泽这才放了心,牵着她往屋里走。 到屋中坐下后,沈长泽伸手抚上徐令仪的肚子。 徐令仪羞赧道:“方医女说三个月才显怀,四个月才有动静。” “嗯。”沈长泽收回手,问她:“可有什么不适?” 程锦初这胎怀的极不稳,以致沈长泽也不放心她。 徐令仪认真思索道:“除了昏沉犯困,偶有干呕外,没有旁的不适。” “那就好。”沈长泽松了口气。 徐令仪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的问:“侯爷希望是个小子还是女儿?” 沈长泽思忖道:“小子吧。将来能帮衬兄长撑起侯府。” “以后再生个女儿,既不用承担重任,又有哥哥护着,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徐令仪柔柔一笑:“侯爷同妾身想的一样。” 有姜舒和程锦初在,她不敢妄想侯府基业,但也希望有个儿子做倚仗。 就像沈长泽的庶弟沈长淮那般,考取功名后谋个官职在身,不仅能活的坦荡姿意,也能为母撑腰。 两人在屋中说着话,碧桃忽然进屋禀报。 “侯爷,太夫人院里来人了,请侯爷去一趟。” “可有说什么事儿?”沈长泽问。 碧桃摇头。 “我去去就来。”沈长泽起身,略带疑惑的去了。 徐令仪目送他离开,等着他回来一同用晚膳。 第45章 离心 沈母孀居多年,院中十分冷寂。 闲来无事时,便侍弄花草打发时间,还养了一条狮子犬解闷。 沈长泽走进汀兰院,看见沈母正在给花树剪枝,苏嬷嬷跟着拾掇枝叶,狮子犬围着她们打转玩耍。 “母亲,嬷嬷。”沈长泽走近问安。 听到声音,狮子犬乐颠颠的跑过去,仰头望着沈长泽摇尾巴。 “侯爷来了,快进屋说话。”苏嬷嬷接过沈母手中的剪刀,让母子俩进屋。 “雪球,过来。”狗跟着往屋里跑,苏嬷嬷忙将它唤了回来。 沈母净了手,进屋后坐下。 “母亲唤我来有何事?”沈长泽开门见山的问。 苏嬷嬷端着茶水进屋,给母子俩奉上。 沈母端起喝了半盏,才慢悠悠的开口:“锦初和令仪都有孕了,舒儿却迟迟未有消息,你可得抓紧点。” 沈长泽皱眉:“这是我和她的私事,母亲就别管了。” “我怎能不管?舒儿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她第一个进府却一直未有孕,你让旁人怎么说她。”沈母语重心长的劝导。 自打沈长泽回京,姜舒的变化十分明显,再如此下去,只怕姜舒会同沈长泽离心。 沈长泽拧眉,想起姜舒昨日的态度,声音冷沉:“强扭的瓜不甜。” 他不是没有主动亲近过姜舒,而是被姜舒推开了。既然她不愿,那他也不屑强迫。 他要等她后悔,主动服软。 “什么意思?”沈母一脸茫然。 沈长泽不欲多说,转而探道:“母亲,姜舒这几年可有同谁亲近相熟?” 沈母点头:“有的,她同长公主交好,隔上三两月便约着去上香,或过府相会。” “除了长公主呢?” “那便没有了。” “或许有呢,只是母亲不知?”沈长泽不死心。 沈母笃定道:“不可能,她每次出府都会同我知会,且有府中下人护卫跟着,回来都会向我禀报。” 沈母的话提醒了沈长泽,他决定去问问常跟姜舒出府的下人护卫。 “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告退了。”沈长泽急不可耐。 沈母却道:“我还没说完呢。” 沈长泽只能耐着性子恭听。 “今日我去瞧舒儿,同她说了会话。提到让她为你营算时,她却拒绝了,你可是什么地方惹她不快了?” 前些日子姜舒还费心尽力的为沈长泽出谋划策,怎的今日突然就转了性了?沈母觉得奇怪,回来经苏嬷嬷提醒后才恍然大悟。 听沈母话里话外让他在姜舒面前低头,沈长泽十分不快。 沈母似没有看出来,接着道:“你只有让舒儿对你死心塌地了,她才会心甘情愿的为你营算,通过长公主搭上璟王,往后你在朝中才能官途亨通。” “我自会努力上进,无需搭上他人。”沈长泽立时反驳。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郁峥是万万不行。 沈长泽明白璟王是棵大树,但他不愿在璟王面前失了尊严。 “你怎的如此执拗,官场本就是拉帮结派,官官相护。你如此冥顽固执,可是要吃亏的。”沈母急的不行。 沈长泽道:“朝中并非只有璟王一人,璟王也并非最佳人选。既要结交,何不结交太子。” 沈母一听愣住了:“你能搭上太子?” 若能搭上太子,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那是下一任帝王。 “太子刚正恭谦,知人善用。只要我奉公守纪,能力出众,总会被太子瞧见纳用。”沈长泽神情凝重,颇有信心。 听他如此说,沈母不再劝了。 她虽是内宅妇人,但也明白一臣不忠二主的道理。 从汀兰院出来,沈长泽命霍冲寻来常跟随姜舒出府的下人护卫,仔细问询。 “夫人甚少出府,大多是约见长公主或回姜府探望。偶尔上街看看饰物锦绸,买些糕点吃食。” “除了长公主和姜府中人,可还与其他人会过面?”沈长泽问。 下人护卫努力回想,摇了摇头。 有一护卫道:“上次夫人同长公主从昭觉寺回京时,在城外遇上了璟王和郁世子。” “发生了何事?”沈长泽立即追问,神情紧绷。 护卫道:“就寻常的行礼,说了几句话。” “没别的了?” “小的想起来了,夫人向郁世子要了一只兔子。” 郁源? 沈长泽懵了,怎么又扯上那个混世魔王了。 沈长泽脑子绕的打结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作罢。 菘蓝院里,徐令仪频频望向门口,等的饭菜都快凉了,沈长泽才姗姗回来。 用饭时,沈长泽心不在焉,挑着碗里的白饭不夹菜。 徐令仪一瞧便知他有心事,但她懂事的不去问,只夹了菜放到他碗里。 正因为徐令仪懂事体贴,沈长泽同她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身心放松,才愿意来菘蓝苑。 饭后,徐令仪侍候沈长泽沐浴。 滑腻的柔荑在光裸的胸膛上游走,引的沈长泽闷哼不断,伸手欲将始作俑者拉下水。 “侯爷,不可。”徐令仪红着脸制止。 “怎么了?”沈长泽声音低哑,已然意动。 徐令仪娇羞道:“方医女说有孕不宜行房。” “那它怎么办?”沈长泽憋的脸红脖子粗。 徐令仪伸手探入水下,媚眼如丝的看着沈长泽道:“妾身换个法子侍候侯爷可行?” 他能说不行吗? 沈长泽闭上眼,任由徐令仪侍弄。 望着沈长泽英俊的面庞,精壮的身躯,徐令仪的眼亮晶晶的,满是爱慕。 这是她一眼倾心,苦等多年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男人。 便是有孕在身,她也不会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靖安侯府可以有两位夫人,但只能有她一个妾室。 做不了正妻,能独享宠爱也是赢家。 七月十六下了场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下来。 正好姜舒的膝盖好的差不多了,已能下地走动。 养了几日她闷坏了,迫不及待下楼活动。 “夫人。”檀玉在院子里透气,坐在椅子上问礼。 姜舒走过去问她:“你的脚还疼吗?” 檀玉撒谎道:“不疼了,再养几天就能侍候夫人了。” 姜舒一眼看穿她的拙劣谎言,俏脸沉凝道:“我有人侍候,你安心养伤。有任何不适立即同方医女说,不要怕麻烦,也不要怕花银子,只管捡好药用,你家夫人我有的是银子。” “夫人对奴婢太好了。”檀玉感动的抽鼻子。 姜舒道:“你要是哭我可就从你月钱里扣了。” 檀玉立即将泪意憋了回去。 好女有泪不轻弹! 第46章 刁难 姜舒被檀玉逗乐,心情甚好的在院里散步。 转了几圈舒活了筋骨后,姜舒拿着菜叶逗弄不白。 “不白,你又圆润了。” 不白听不懂她的话,蠕动着三瓣嘴飞快的嚼菜叶。 妥妥一吃货。 “的确,这体型都够下锅了。”钟越拿了根黄瓜站在廊下,一边啃一边盘算着兔肉怎么做好吃。 檀玉听的心惊胆战:“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难道你不想吃吗?爆炒兔丁,可美味了。”钟越凑到檀玉耳边低声诱惑。 檀玉很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 钟越瞧见了,唇边泛起一抹坏笑,抬眼看向憨头憨脑吃菜叶的不白,恶从心起。 晚饭时,钟越亲自给檀玉送饭。 看檀玉吃的津津有味,钟越满含期待的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嗯嗯,这是什么肉?鸡丁吗?”檀玉连连点头,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钟越促狭笑道:“兔丁。” 檀玉如遭当头棒喝,嘴里的兔肉含着不敢吞下去,结结巴巴的问:“哪……哪只兔?” 钟越抬手摇指向屋外:“就那只。” 檀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院里的树杈上,挂着一块油亮的黑兔皮。 檀玉吓坏了,死盯着桌上的爆炒兔丁道:“这这是不白!” “扒了皮肉挺白的。”钟越用手指捻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嚼了几下道:“还挺香。” 檀玉快哭了,嘴里的肉不知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快吃呀,可不能让兔子白死。”钟越故意催促。 檀玉一想是这么个理,难过的拿起了筷子。 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念,呜呜,不白,你死的好惨,吃着……太香了。 不得不说,钟越的厨艺真是绝了,做的菜比翠云楼还好吃。 檀玉一不小心下了两碗饭。 “嗝——”摸着鼓胀的肚子,檀玉看着剩下的小半盘兔丁,悲伤的瘪着嘴:“别倒了,留着我明天吃。” 不白都已经死了,可不能让它再浪费了。 “哈哈哈……”钟越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笑声吸引了下楼送碗盘的楮玉,好奇的进屋查看。 “你们在笑什么?”楮玉不解问。 钟越笑着将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从外买了一只黑兔,做成爆炒兔丁给檀玉吃,且故意不告诉檀玉真相,让檀玉蒙在鼓里。 “什么?这不是不白?你骗我!”檀玉惊的眼睛都圆了,气愤的瞪着钟越。 钟越笑嘻嘻的问她:“剩下的明天还吃吗?” 檀玉叭唧了下嘴:“吃。” 楮玉戳着她的额头笑骂:“出息。” 檀玉轻哼。什么出息不出息,她只知道一顿不吃就饿的慌。 七月十七,天气放晴。沈长泽请休一日,带着下人护卫去码头亲迎沈清容一家三口。 据回来的下人说,沈清容带了颇多礼品箱笼。从船上卸货搬运到马车,花了一个多时辰,足足装了好几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此刻姜舒坐在寿永堂里,听穿戴的像只花蝴蝶的沈清容,眉飞色舞的讲叙平阳郡的风光。 比姜舒小一岁的沈清容,长的同沈母有几分相像,生的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是标致的美人。 今日她穿了件妃红金海棠花拽地长裙,头上簪满珠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辉,华贵逼人。 看得出来,陆家待她极好。 坐在沈清容旁边的陆鸣珂,一身空青色绣松柏暗纹杭绸,干净利落,清新俊逸,与沈清容很是般配。 “平阳真是个好地方,你是个有福的,落了个福窝。”沈老夫人这话听着是赞沈清容,实际却是在夸赞陆家。 陆鸣珂听出来了,恭谦道:“平阳郡再好也比不过上京,家父家母一直称赞清容,识礼明理,大方得体。说侯府教养有方,不愧是名门大族。” 这话沈老夫人和沈母听的很受用,看陆鸣珂越发顺眼。 尤其想到那一车车的贵重礼物,对这个姑爷就更满意了。 对于陆鸣珂的进退有度,恭谦明礼,沈长泽也很是满意。 他与沈清容一母同胞,自小便十分疼爱这个妹妹。亲眼看见她嫁得良婿夫妻和美,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星远,坐了这么久的船,累不累啊。”沈母喜爱的逗弄着陆星远。 “不累。”陆星远白胖胖的像个雪团子,说话奶声奶声,十分可爱。 “就是怕他颠着累着,才特意乘船到上京,否则坐马车早几日便到了。”沈清容看陆星远的眼中满是疼宠。 “晚几日不打紧,孩子最重要。”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有说有笑,姜舒安静的坐着,宛如木头。 沈清容显摆够了,将目光移到姜舒身上。 “大嫂怎的不作声?可是不欢迎我回来?” 哪怕她如今过的很好,她也还是憎恨姜舒当初劝她远嫁。 沈清容一句话,屋里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姜舒身上。 尤其是陆鸣珂,这些年听沈清容说了不少姜舒的坏话,看姜舒的眼神带着审视偏见。 众目睽睽之下,姜舒神色自若的扯出一抹清浅笑容,从容道:“小妹何来此言?靖安侯府是你的娘家,你回府省亲是一等贵客,自当以贵礼相待。可是哪里做的不妥,让小妹生了误会?” 姜舒此言是在提醒沈清容,出嫁女回娘家,再尊贵也是客,便该懂得为客之道。 可沈清容毫无觉悟,仍如出嫁前一般,姿态随意傲慢,盛气凌人。 哪里不妥,她看她不顺眼就是最大的不妥! 沈清容心中气闷,故意找茬道:“星远进府时被路上的石子绊的险些摔跤,庭院是如何打扫的?明知我爱喝雪山云雾,下人奉茶时奉的却是西湖龙井……” 沈清容列举了几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当众质问姜舒,想让她难堪。 可姜舒却笑了,杏眸微抬看向沈母道:“小妹说的这些,母亲可听见了。” 沈母一脸尴尬,神色讪讪。 沈老夫人同沈长泽也面色赧然,在陆鸣珂面前无地自容。 “你还想让母亲袒护你不成?这都是你掌家不当的证据。”沈清容不依不饶。 姜舒叹道:“小妹有所不知,如今这家是母亲在掌。” “什么?”沈清容满脸错愕。 沈长泽回京后侯府给她去了一封书信,里面只说了沈长泽和程锦初带着两个孩子荣归,并未提及其他。 第47章 算计 沈清容此次回京省亲,就是抱着扬眉吐气顺带看姜舒笑话的心态。 一府二妻,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侯府不是由大嫂掌家吗?怎么换成母亲了?”沈清容不解的询问沈母。 沈母瞥了一眼陆鸣珂,强颜欢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再与你细说。” 陆鸣珂垂首喝茶只作听不见,给足了侯府颜面。 沈清容倒也知晓轻重分寸,便是疑惑满肚,也忍住了没有继续追问。 她转而看向沈长泽道:“听闻大哥从边关带了一位嫂嫂回来,怎的没见到?” 只见到了晏阳晏欢两个孩子。 许是怕生,晏阳晏欢安静的站在沈夫老人身后,好奇的打量沈清容一家三口。 “她有孕在身,身子有些不适,便没让她过来,等晚间用膳时再唤她来。”沈长泽言简意赅。 沈清容一听表示理解,恭贺道:“侯府又要添丁进口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令仪也有孕了,侯府往后可热闹了。”沈老夫人老脸欣慰。 “令仪是谁?”沈清容好奇问。 “是我的妾室。”当着陆鸣珂的面,沈长泽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容毫无所觉,眼睛一转兴奋道:“喜上加喜,侯府便是三喜临门了。” 几人一愣,沈母不解道:“何来三喜?” 沈清容走到沈老夫人身旁,亲热道:“下个月是祖母七十大寿,又恰逢大哥荣归,难道侯府不该办场大宴吗?” 沈母等人一听面面相觑。 “祖母为侯府操劳一生,侯府又许久不曾宴请,的确该为祖母办场寿宴。”沈长泽赞同道。 上首的沈老夫人听的心底暖意融融,只觉没有白疼这两个孙儿。 “那此事便定下了。”沈清容一脸欢笑期待。 在回上京的路上她便想好了,一定要让上京闺秀瞧瞧,她如今过的有多好。 当年她倾慕那人,众闺秀都笑她痴心妄想。后来她远嫁平阳,她们又笑她嫁去偏远之地,从此上京再无沈清容此人。 现下她回来了,就一定要让当年笑话她的人看看她的风光,狠狠打她们的脸。 便是她省亲完回了平阳,也会在上京留下她的言说美谈。 “操办寿宴可不是小事,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沈母看向姜舒,期望她能识大体的出面操持。 大办寿宴不仅要忙里忙外,还要花费大量银钱,沈母实在心疼。 若是以往,姜舒必然会出力又出钱。可现在,她只当听不懂瞧不见,悠闲的品着西湖龙井。 沈清容不爱喝这茶,姜舒却觉得很顺口。 “我来帮母亲一起操办,一定将祖母的寿宴办的隆重热闹。”沈清容主动请缨,跃跃欲试。 这些年她在陆家,跟着婆母学了几年理家,却还未真正实操过,此次恰逢良机,正好试练试练。 没料到沈清容会出此言,厅内几人皆诧异不已。 陆鸣珂赶忙找补道:“侯府有两位嫂嫂,皆精明能干,哪里用得着你费心。你回京省亲一趟不易,多与家人叙叙话才是正经。” 沈清容已出嫁,府中又有长嫂,哪里用得着她出头。 再则,外嫁女插手娘家事是大忌。 这要是传出去,沈陆两家都要被骂没家教规矩了。 陆鸣珂不明白,在平阳懂事明理的沈清容,怎么一回到上京,跟没了脑子一样。 “姑爷说的没错,你有空多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府里的事有你母亲和大嫂呢。”沈老夫人也道。 沈母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一直给沈清容使眼色。 沈清容闷恼的跺了跺脚,不情愿的回了位置坐下。 姜舒从头到尾都在品茶,好似今日的茶格外好喝一般,看的沈清容一肚子气。 这份常人难比的镇定自若,倒是让陆鸣珂多看了一眼,心生敬佩。 见姜舒不开口,沈母只好主动道:“锦初身子不便,此次寿宴就由舒儿与我一同操办。” 姜舒虽不愿,却也无法推脱。 此事就此定下,沈清容一家回了华清院安置,姜舒和沈长泽被沈母留下议事。 “舒儿,这几年你掌管侯府妥贴周到,操办宴席也得心应手,此次寿宴也由你全权操持,母亲相信你。” 沈母一句话,想将担子全都丢给姜舒。 姜舒秀眉轻挑,缓声道:“我虽掌了几年家,却只操办过两场宴席,都是母亲在旁指教才堪堪没给侯府丢脸。” “此次寿宴意义重大,有半点不妥都会损伤侯府颜面,我经验不丰无法独当大任,还是母亲主持,我从旁协助的好。” 沈母正要说话,姜舒又补了一句道:“再则,我的腿也没好全,忙里忙外的怕是撑不住。” 姜舒所言句句在理,沈母张了张嘴,被堵的无话可说。 沈母看向沈老夫人,期望她能帮自己说句话。 可沈老夫人在喝药,根本不理会。 沈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清醒的很。 若是旁的事倒也罢了,可此次是给她操办寿宴,凡事她只能听听,不便开口说道。 沈母气闷不已,捏着手硬着头皮道:“隆重操办花费颇多,然府库空虚舒儿你比谁都清楚,这银钱……” “银钱的事母亲不必忧心。”姜舒道。 沈母一听心中一喜,满面笑容道:“我就知道舒儿最是大度孝顺。” 知沈母误会了,姜舒悠声道:“侯府大宴,前来赴宴的都是京中显贵,送上的寿礼必十分贵重。若宴后府中银钱短缺,挑些寿礼当卖即可。” “这怎么能行!”沈母立时反驳。 若让人知晓侯府靠当卖寿礼度日,岂不笑掉大牙。 姜舒蹙眉,一脸为难道:“那不然我将送给祖母的寿礼,折成银子给母亲?” 姜舒向来出手大方,寿礼折成银子定然十分可观,足够操办寿宴。 沈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看向沈老夫人示下。 毕竟是沈老夫人的寿宴,也是送给沈老夫人的寿礼,总要经过她同意准允才行。 “我如今老了,不管事了,都依你们吧。”沈老夫人闭了眼,盖住眼中悲凉。 堂堂侯府,办场寿宴竟算计至此,实在可悲。 也罢,钱财乃身外物,左右她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由她们去吧。 第48章 羞辱 “母亲既同意,那便这般定下了。”沈母面色欣喜。 “嗯。”沈老夫人沉闷的应了一声。 沈长泽实在听不下去了,拧眉道:“库中银钱尚足,不至于此。” 如今的侯府虽不宽裕,但也不至于办不起一场宴席。 将寿礼折成银子,他丢不起这人。 “你不当家不知花销如流水。库中银钱虽足办寿宴,但你可想过寿宴过后还需花销过日子?”沈母一脸嗔责。 沈长泽噎了噎,张口结舌。 姜舒虽出谋为侯府解决了远虑,但却无法解近忧。 “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连清容都不会告诉,不会有人笑话。”沈母耐着性子宽慰。 可他自己知道!自己会瞧不起自己! 沈长泽觉得耻辱至极,尤其是在对上姜舒的眼神后。 姜舒眼神平淡无波,沈长泽却觉得里面蕴藏着波澜涟漪,全是讥讽。 他不愿在姜舒面前毫无尊严。 “祖母寿宴银钱从府库出。”撂下这句话,沈长泽愤懑起身离开。 “我一心为侯府着想,又没私吞一两银子,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是,落得处处埋怨。”沈母委屈拭泪。 沈老夫人听的心烦,先前的愉悦一扫而空,有些后悔答应办这寿宴。 可话已说出,若现在反悔,陆家不知怎么看待侯府。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办了。 华清院里,沈清容看着翻修一新的院子,觉得亲切又熟悉。 “夫君,这就是我的闺房。”沈清容带着陆鸣珂走进主屋,面上浮起一抹娇羞自豪。 侯府虽比不得陆家积丰,但她打小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半点不比其他闺秀差。 后来姜舒嫁进侯府,为了讨好她出手阔绰,给她置办了诸多衣物首饰,器具摆件,将她的闺房装点的精奢华美。 陆鸣珂随意扫了一眼,走到软榻前坐下,摒退下人。 “夫君可是累了要歇会儿?”沈清容体贴的问。 陆鸣珂瞧着她,俊脸沉凝道:“方才在寿永堂,你言行皆失,所为何故?” 陆鸣珂看上去温和平顺,实则教子待妻极为严格。每次沈清容言行有失时,他必然要说教改正。 一见他摆出这副模样,沈清容就头皮发紧,有一种被先生训斥的感觉。 “我……我太高兴激动了,一心想着为母分忧,一时疏忽没有顾及其他。”沈清容咬着唇辩解。 陆鸣珂神色凌肃道:“你如今是陆家妇,所言所行皆代表着陆家,当谨言慎行,不可言行无状损了陆家颜面。” “我知道了,夫君。”沈清容走到陆鸣珂跟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陆鸣珂很吃她这套,缓和了神色语气道:“晚膳时换身衣服装扮,不要如此张扬招摇。” 今日沈清容盛装打扮,陆鸣珂本不赞同。但沈清容坚持说上京显贵人人如此,尤其是她大嫂姜舒,挥金如土穿戴精奢。 陆鸣珂信了,想着姑娘家回门,装束华丽一些也正常,便默允了。 可到了侯府一瞧,姜舒衣着简约妆容清淡,并不像沈清容所说那般穿戴奢华。 且不论姜舒此人究竟如何,他们回京省亲都不该过度张扬。 平阳郡富庶又远离上京,几乎脱离朝廷管控,引得皇帝猜疑朝臣忌惮。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盯着他们,须得小心行事,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然沈清容不懂朝政,她只知道陆家有钱又有权,她好不容易回趟上京,就要风光炫耀。 可陆鸣珂素日清简低调,不喜欢奢华张扬,性情执拗凌肃。沈清容便是心有不悦,也不敢违逆。 晚膳前,沈清容换了身衣裳,卸下满头珠翠重新梳妆。 看着秀丽端庄的沈清容,陆鸣珂十分满意。 一家三口来到寿永堂时,宴席已摆好,沈长泽几人都到了。 瞧见坐在沈长泽身侧的陌生女子,沈清容欢喜上前:“这位便是大哥从边关带回来的锦初嫂嫂?” “嗯。”沈长泽应了一声。 程锦初扬起笑容歉疚道:“白日我有些不适没来迎见,妹妹莫怪。” “嫂嫂放心,我大度着呢。”沈清容拉着程锦初的手,一副一见如故亲热不已的模样,挑衅的瞥了一眼姜舒。 “你给大哥生下了长子长女,如今又有孕在身,是侯府的大功臣,理当嘉奖。”沈清容说着,从婢女手中捧过一只宝石妆盒,送到程锦初手上。 程锦初受宠若惊的打开一瞧,被里面的东西惊到了。 妆盒里是一套南珠头面,以黄金为底,拇指大的南珠为主,搭配镶嵌着各色宝石和彩珠,流光溢彩名贵非凡。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程锦初欲还回去。 沈清容按住她的手,佯装不悦道:“嫂嫂不收就是不喜欢我。” “这太贵重了。”程锦初有些心愧。 “贵重才符合你的身份。”沈清容煞有介事道:“下个月祖母寿宴,你作为侯府夫人首次亮相,戴上这套南珠头面正正好。” “可无功不受禄,这实在太贵重了。”程锦初自知拿不出合适的回礼,犹疑着不敢收。 沈清容眼睛一转看向姜舒道:“这礼物人人都有份,我给大嫂也送了呢。是吧大嫂。” 程锦初闻言望向姜舒,见姜舒没有反驳,以为沈清容送姜舒的礼物一样贵重,这才忐忑收下。 可她不知,沈清容白日送给姜舒的,只是一条成色不错的海珠项链。虽贵重,但远不及南珠头面。 姜舒看穿沈清容的心思,却并不点破。 她知沈清容是故意羞辱,欺她家世低微。 沈清容心情舒畅,继续恶心姜舒道:“大嫂,锦初嫂嫂怀着身子多有不便,你可得多关照关照她,顺便向她取取育儿经,早晚用得上。” 姜舒频眉,实在不耐沈清容的纠缠,淡声问:“这礼物是陆家备的,还是小妹自己备的?” 啥? 沈清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鸣珂倒是机警,第一时间道:“回门礼是家母备的,其余是清容备的。” 顿了顿,陆鸣珂又道:“家母不了解大家的喜好,便让清容做主选备。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包涵见谅。” 陆鸣珂向姜舒拱手致歉。 他也觉得沈清容做的有些过分了。 第49章 憎恨 回门礼是给侯府的大礼,而沈清容送出的只是见面小礼。 方才姜舒问这小礼是陆家所备还是沈清容所备,问的并非礼物,而是态度。 若是陆家所备,那便是陆家不懂礼数教养,以权欺人。若是沈清容所备,那便只是沈清容不懂事,与陆家无关。 姜舒轻飘飘的一句话,陆鸣珂惊出一身冷汗。 他抬眼看向姜舒,重新审视。 他总觉得,姜舒此人与沈清容口中所说,并不相同。 得到满意答案的姜舒,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道:“礼表心意,小妹有心了。” 一句话,既点明了沈清容别有用心,也表明了她不怪陆家。 陆鸣珂心头一松,对姜舒的明理通情生出一丝好感。 被反将一军的沈清容不服气,欲开口回击被陆鸣珂一个眼神制止。 沈母瞧出不对,赶忙圆场道:“哎呀,别光顾着说话了,菜都快凉了,先用膳。” 姜舒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陆鸣珂制止了沈清容,她也就懒得计较了。 只是程锦初听出她们话中的深意,明白她收到的礼物比姜舒贵重,心中有些不安。 可东西都已经收了,断没有退回的道理。 一顿回门宴,众人心思各异,食不知味。 饭后,婢女奉上茶水瓜果。 姜舒端起尝了一口,是雪山云雾。 几个孩子吃着瓜果嬉笑玩闹,大人轻松笑谈,气氛还算融洽和乐。 “长淮外放衡州后就未曾回来过,清容难得回来一次,写信叫他回来见见吧。”沈老夫人眼露慈爱想念。 沈长泽兄妹三人从小相处和睦没有纷争,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让沈老夫人很是欣慰。 尤其是沈长淮,懂事孝顺恭谦识礼,最得沈老夫人喜爱。 “好,明日我就给长淮写信,让他回来给祖母贺寿。”沈长泽道。 提起沈长淮,沈长泽也有些想念。 他们兄弟二人已有六年未见,就连沈长淮高中娶亲,沈长泽都没能见证,甚是遗憾愧疚,感觉枉为人兄。 沈母也道:“开春时收到长淮来信,说他夫人已有身孕,侯府今年真是喜事连连。”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满脸笑容,心情十分愉悦。 陆鸣珂笑着恭贺道:“两位兄长一武一文,皆是栋梁之才,加官晋爵指日可待,侯府定会愈加昌盛繁荣。” 沈清容与有荣焉,心中很是自豪。 她虽骄纵,却也明白侯府是她的靠山,兄长是她的倚仗。 “沈陆两家同气连枝,都会越来越好。”沈老夫人笑着回敬。 姜舒不爱说这些客套话,便只能垂首品茶。 好在沈老夫人要喝药,程锦初身弱也不能久待,很快便散了。 回听竹楼的路上,沈长泽和程锦初与姜舒同路。姜舒不想与他们同行,故意在花园停下,仰头看天上的明月。 回华清院的沈清容瞧见姜舒在花园赏月,轻哼道:“惺惺作态,附庸风雅。” 陆鸣珂本没留意,听沈清容这么一说,他扭头看了一眼。 清冷孤寂的月光下,姜舒静立在花园中,高仰着头望着天上明月,露出纤长脖颈,清贵优雅,似白鹄拜月。 皎洁的月光洒在姜舒的长裙上,似披了一层银光,美的宛如月光精灵。 陆鸣珂险些看怔了。 他自诩见过美人无数,也从不贪图皮相。可此时的姜舒,实在美的惊心,无知无觉映刻进他心底。 “夫人,侯爷同锦夫人走远了。”楮玉小声提醒。 姜舒闻言舒了口气,抬脚往听竹楼走。 凉爽的夜风吹起姜舒的裙摆,犹如花朵盛开在黑夜里,转瞬即逝。 操办寿宴是件大事。翌日,沈母寻了姜舒商议分工,召集府中下人开始筹备。 院落,客房,前厅,花园……所有地方都需要翻修打扫,必不能让人觉得侯府破落灰败。 府中下人之前分了一小半去酒坊做伙计,如今人手有些不足,姜舒提议从各院抽调。 为示表率,姜舒只留了楮玉和钟越两人,让听竹楼其余人都去帮忙。 沈母很满意姜舒此举,安排了诸多事务给她。 推脱不过,姜舒只能应下。好在凡事不必她亲力亲为,只需吩咐监督查验即可。 至于采买置办等与银钱相关的事情,沈母都自己揽下。 这日沈母在屋中算帐,算来算去都不满意,愁眉不展。 “母亲。”沈清容走了进来。 沈母放下账册,长叹口气。 沈清容见了便问:“母亲为何事烦忧?” 沈母道:“侯府空虚,大办寿宴花销甚大,有些头疼。” 沈清容诧异:“姜家落败了?大嫂没银子了?” 自打姜舒进侯府起,府中花销便由姜舒一力承担。时日一久,沈清容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说起这个沈母就难受,唉声叹气道:“你大哥回府后发生了些事,舒儿交出了掌家权,也不再管府中花销了。” “发生了何事?”沈清容追问。 自家女儿不是外人,沈母便一五一十都跟沈清容说了。 沈清容听后勃然大怒:“她凭什么?就因为大哥在边关另娶生子,请旨立了平妻,她就敢耍性子威胁?她也不想想她什么身份。” “若论家世出身,她只配给大哥做妾。” “当年母亲亲自登门求娶,给了她正妻之位,已是莫大抬举,她竟如此不知好歹。” “要我说,母亲平日就是待她太宽容了,才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出身高贵的沈清容,一直瞧不上姜舒的身份。 便是姜舒为侯府付出再多,沈清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就该感恩戴德,做小伏低。 屋外前来寻沈母商议事务的姜舒,听到沈清容的话,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心中发冷。 当初她嫁进侯府时,沈清容便将对她的不喜写在了脸上,时常找茬刁难。 可姜舒想着终归是一家人,便多般忍让,甚至将沈清容当作自己的妹妹疼爱。 上京一出什么新鲜玩意,衣裳首饰,姜舒第一时间买来给沈清容,让她在上京闺秀面前赚足了艳羡。 渐渐地,沈清容态度好转了些,开始缠着姜舒要东要西。 只要沈清容高兴,姜舒从不吝啬银子。 甚至在沈清容出嫁时,姜舒还给她添了一半嫁妆,让她带着底气风光嫁去平阳。 可沈清容不仅不感激姜舒,反而还憎恨上了姜舒。 只因当年沈清容心慕他人,想要退婚。 第50章 教训 少女怀春总是情,年少的沈清容揣着满腔欢喜爱慕,不计后果的想去追求心中所爱,完全昏了头脑。 然沈母和沈老夫人明白沈清容所慕之人是妄想,嫁给陆鸣珂是她最好的选择,是以不同意退婚,并在出嫁前将沈清容禁足,让姜舒去规劝她。 姜舒顶着沈清容的怒气漫骂,苦口婆心劝慰了近两月,沈清容终于妥协了,却因此记恨上了姜舒。 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沈清容就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屋内的沈清容仍恶语不断,姜舒面色发冷,抬脚走了进去。 “不知小妹嫁进陆家,是如何恭顺婆母,聆听教诲,体贴夫君的?不如说来让我学学。” 没料到姜舒会突然出现,沈清容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险些噎着。 “你竟然偷听,无耻。” 姜舒乐了。 背后嚼人口舌搬弄是非的人不可耻,反倒是撞破的人可耻,真是可笑。 “小妹如此气愤,不如请陆公子来评评理。顺便同陆公子讲讲当年往事,也好叫陆公子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 “你敢!”沈清容气的脸都绿了,娇躯因恐惧愤怒而颤抖。 时隔四年,她早已不是无知妄想的小姑娘。如今的生活富足安稳她十分满意,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姜舒冷了声音道:“那我们便试试。” 若是以往,姜舒定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可面对沈清容这等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人,她也不介意用些下作手段。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沈母正欲相劝,姜舒就折身往外走了。 “舒儿,舒儿……”沈母吓坏了,赶忙追了上去。 沈清容没想到姜舒竟真敢,愣了一瞬后气急败坏的喊:“姜舒!你站住!” 姜舒脚步轻快,已然踏出了屋门,全然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沈清容急了,小跑着追出去拦住姜舒。 “让开。”姜舒神色冷漠。 沈清容气怒道:“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我就让大哥休了你。” “对,休了你。” 自以为找到了姜舒的命门死穴,沈清容还特意重复了一遍,高扬着下巴盛气凌人,全然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休了我?”姜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沈清容得意的哼声道:“你一个商贾之女,被侯府休弃归家,我看上京何人还敢娶你。” “在那之前,不如我们先瞧瞧陆公子会不会厌弃你?”姜舒唇边泛起冷笑,丝毫不惧。 这侯府她早便待够了,但她若要离开,也绝不可能是休弃! “姜舒,你别给脸不要脸!”沈清容怒火中烧,恨不能撕烂姜舒的嘴。 见她俩谁也不让谁,争吵的动静越来越大,沈母怕被人听见,急的不行。 幸好院中下人都去忙寿宴了,无人听见。 “舒儿你别跟清容计较,她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了。” “清容,你说什么胡话呢,舒儿永远都是你大嫂。” 沈母两头劝,试图化解这场争吵。 可沈清容在姜舒面前趾高气昂惯了,仍以为姜舒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捏的软柿子。 而受够了委屈的姜舒,却生出了傲骨,不再忍气吞声。 “啪!”姜舒扬手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沈清容被打懵了,偏着头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姜舒。 “你敢打我?” 沈清容气疯了,她自小受尽家中疼宠,谁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便是嫁进陆家,有什么过错也是言语训诫,从未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 而姜舒,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竟然敢打她! “不敬长嫂,口出胡言,嚼弄是非,搅乱家宅,打的就是你。” 姜舒俏脸冷肃,身板挺直,娇小的身躯散发出摄人气势,让沈母怔愣当场忘了反应。 沈清容双目赤红,仇视的瞪着姜舒,扬手想要打回去。 姜舒早便料到,抬手抓住了沈清容的手腕,冷声警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你不服,我们就去陆公子面前分说,请他断个公道。” “他是我夫君,你以为他会向着你不成。”沈清容强装镇定,实则心中虚的不行。 陆鸣珂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虽然爱她宠她,却刻板认理,尤其事关陆家声誉和男人尊严,断不会袒护她。 “陆公子会向着谁,你不清楚吗?” 昨日的试探姜舒已然看出陆鸣珂是什么人,是以她十分笃定,沈清容不敢与她去陆鸣珂面前分说。 “你!卑鄙无耻!”沈清容气的咬牙,恨不得生吞了姜舒。 她没想到,姜舒竟然会威胁她。 “好自为之。”姜舒轻蔑甩开沈清容的手,抬脚离开。 经过沈母身边时,姜舒没有致歉,反而给了沈母一个失望痛恨的眼神。 这侯府一家皆是狼心狗肺之辈,没有一个值得她真心相待。 她本想维持表面平和安稳度日,可他们偏要来恶心她欺辱她,那她就撕破这层遮羞布,谁也别想好过。 “母亲,你可看见了,她被你纵的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再这么下去,你都得看她脸色过日子了。” 姜舒一走,沈清容又开始挑拨嚼舌。 沈母哀叹一声,带着几分认命道:“我老了,锦初也无掌家之能,只有舒儿才能撑起侯府,侯府离不开她。” “可她未免也太嚣张了,竟然敢打我。”沈清容耿耿于怀,怒气难平。 “进屋吧,我用帕子给你敷一敷,别让姑爷看出端倪,否则追问起来甚是麻烦。” 沈母本就性情软弱,又被沈老夫人压了半辈子,早已磨平了心性。 虽心疼沈清容挨了一巴掌,但沈母明白是沈清容有错在先,又有把柄在姜舒手中,只能劝她息事宁人。 沈清容虽不甘,却投鼠忌器不敢生事,强咽下这口气安分了几日。 一转眼已是八月,离寿宴越来越近,府中也越来越忙。 沈清容做为客人无所事事,约了程锦初在花园闲谈赏景,看陆星远同晏阳晏欢追着雪球玩闹。 本是欢乐和谐的场景,被一只迷路蹿进花园的兔子打破。 “咦,兔兔。”陆星远最先发现兔子,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想跟兔子玩耍。 察觉到有危险靠近,兔子蹬腿跑了。 “兔兔。”陆星远没抓着摔了一跤。 沈清容瞧见了,吩咐婢女道:“去,把那兔子给少爷抓过来。” 第51章 虐杀 不白一直养在听竹楼中,没几人见过。 沈清容的婢女从小便跟着沈清容,在侯府跋扈惯了,全然没把一只兔子当回事。 两名婢女合力围堵拦截,没费什么力气便抓到了不白。 不白蹬腿挣扎,被重重打了几巴掌。 “少爷,兔子在这儿。”婢女寻了条绳子,将不白拴在一棵树上。 陆星远三人围着不白抚摸逗趣儿,雪球也好奇的闻来闻去。 “纯黑的兔子,倒是少见,哪儿来的?”沈清容随口问。 立在程锦初身后的秋霜不确定的回:“好像是夫人养的。” “哪个夫人?姜舒?”沈清容反应过来,瞬间来了精神。 秋霜点头,面露忧色。 姜舒在侯府多年,从未养过什么宠物。如今养了只兔子,怕是宝贝的紧。这要是玩坏了,可不知是什么后果。 “她的兔子,送上门来了,正好。”沈清容眼睛一转,面上浮起恶笑。 程锦初瞧见了,试探道:“妹妹想要做什么?” 沈清容摸着肚子道:“自然是加菜了。” 程锦初闻言眉梢微挑,心情甚好。 姜舒要是知道她养的兔子被吃了,一定会难过吧? 可一只兔子而已,她便是难过又能如何呢? 想到姜舒痛苦伤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的模样,程锦初期待不已。 被三个小孩加一条狗玩弄,不白惊恐交加,拼命的扯着绳子想要逃跑。 可绳子拴的太紧,它根本挣不脱。 “兔兔。”陆星远不懂不白的害怕痛苦,仍旧不停的逗弄它。 雪球也在一旁跳来跳去的吠叫吓唬。 “汪汪,汪汪……” 不白受了惊,张嘴咬了陆星远的手。 “哇……”被咬伤的陆星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婢女赶忙上前查看,将陆星远抱回凉亭。 “夫人,少爷的手被咬伤了。” “什么?快让我瞧瞧。”沈清容心疼的捧起陆星远的手,温声哄慰。 陆星远白嫩的小手被咬出了血,疼的他嚎哭不停。 沈清容气炸了,命婢女将陆星远抱回华清院,请方医女看伤。 “小畜生,敢咬伤我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清容恶狠狠的瞪着不白,起身走了过去。 程锦初察觉到不妙,吩咐秋霜和银环将晏阳晏欢带回凉亭。 母子三人坐在凉亭里,看沈清容对不白又踢又踹。 不白惊恐至极,却又被绳子栓着无法逃脱,绝望无助的嘶叫。 “娘。”晏欢从未见过虐打动物的场面,害怕的躲进程锦初怀里。 程锦初抱着晏欢,让晏欢将脑袋埋在她怀里,轻抚着晏欢的背安抚。 想到一旁的晏阳,程锦初欲让秋霜挡住他的视线,却见晏阳目光直直的盯着,眼中不见一丝害怕。 罢了,男儿当勇敢坚毅,就当练胆了。 踢打累了,沈清容轻喘着气教唆雪球道:“雪球,去,咬死它!” 沈清容下脚极重,不白的嘴边已经溢出了血,血腥味儿刺激起狗的捕猎本能,兴奋的扑了上去。 不多时,不白就断了气,软绵绵的像块破抹布一样,被雪球咬着甩来甩去。 “雪球真乖。”沈清容狞笑着夸赞,心中很是舒爽。 “来人,把这畜生送去厨房,收拾了给雪球加餐。” 原本沈清容是打算自己吃了解气的,可如今不白是被雪球咬死的,她有些嫌弃,便赏给了雪球。 秋霜和银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不忍。 她们如今虽是程锦初的婢女,但却唤了姜舒六年夫人。 若有的选,她们必然愿意跟随姜舒。 只可惜命不由人,她们别无选择。 姜舒午睡后醒来,下楼透气时习惯性的拿了胡萝卜喂不白。 “不白,快来吃胡萝卜了。” “不白,不白……” 姜舒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见到不白的身影,拿着胡萝卜在院子里寻找。 楮玉和钟越听到动静,也帮着一同呼唤找寻。 “奇怪,往常不白都是躲在草丛或树底下,一叫就出来了,今儿躲哪儿去了。”楮玉纳闷不已。 三人将院子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不白。 屋内养伤的檀玉听到她们的话,拄着拐杖跳了出来:“不白不见了?” “估计跑出去了,我晌午就没瞧着,还以为它躲哪里睡大觉,现在看来它怕是上午就不见了。”钟越托着下巴推测。 近日院中下人都去忙寿宴了,无人看守,不白跑出去了也没人知道。 姜舒听完秀眉紧拧:“我们分头找。” 听竹楼外是一条岔路,通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我也去。”檀玉道。 钟越翻了个白眼:“你就别添乱了,安生待着,万一不白回来了或者从什么地方出来了,你也能瞧着。” “钟越说的没错,你就在听竹楼守着,哪儿也别去。”楮玉将檀玉扶到凳子上坐下。 三人出了听竹楼,一人择了一条道分头寻找。 楮玉见揽云院的门大敞着,寻思着不白会不会跑进去,于是进去询问可有见着不白。 看守院子的婢女摇头,说她没有见到。 端着药碗从廊下走过的秋霜,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脚步滞了滞。 “打扰了。”楮玉没有多想,转身走了。 姜舒沿着青石路寻到花园,一边轻声唤着不白的名字,一边细细寻找。 花园很大,姜舒先是沿着外围找了一圈。 小日子在身,姜舒走了一圈有些累,到凉亭坐下歇息。 歇了片刻后,姜舒以凉亭为起点继续寻找。 走了没多远,姜舒瞥见路边草坪被践踏的厉害,草上似有血迹和毛发。 她走近蹲下细瞧,在草地上发现了动物的蹄印。 能在厚厚的草坪上留下脚印,很不容易。 姜舒仔细对比,发现有两种不同的脚印,毛发也分黑白两种。而侯府有雪球和不白两只宠物。 结合草坪上的痕迹和脚印毛发,姜舒心中已有猜测,不安的颦起了眉。 “你在做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姜舒一跳。 姜舒起身回头,看见了沈长泽和陆鸣珂。 看他们的模样,应当是一道从外回来,路经花园。 “不白不见了。”姜舒指了指草地,声音发颤。 沈长泽同陆鸣珂定睛一瞧,瞬间明白了姜舒的意思。 只是陆鸣珂不明白,不白是何物,于是便问:“猫还是狗?” “一只黑色的兔子。”姜舒俏脸紧绷,面色不大好。 陆鸣珂微讶。 养兔子当宠物,她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52章 失望 姜舒无心同他们说话,草地上的毛发和血迹让她恐惧不安。 “你先别急,我陪你去找。”沈长泽不在意一只兔子,但他明白姜舒在意。 同陆鸣珂打了声招呼后,两人直奔沈母的汀兰院。 姜舒能想到的,沈长泽自然也能想到。 望着沈长泽同姜舒相携离去的身影,陆鸣珂垂眸看了一眼草地上的血迹,心中了然。 姜舒的兔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这是侯府家事,与他无关。 沈长泽同姜舒一进汀兰院,就瞧见雪球翻着圆滚滚的肚皮,大剌剌的躺在院里,惬意的呼呼大睡。 “侯爷,夫人。”婢女上前行礼。 姜舒指着雪球问:“今日它可有出汀兰院?” 婢女一怔,点头如实道:“上午三小姐带雪球出去过,说让雪球陪少爷小姐和表少爷玩耍。” 沈清容排行第三,府中下人都唤她三小姐。 确认雪球今日去过花园,姜舒没有直接去找沈清容,而是先去了寿永堂。 沈老夫人刚起来一会儿,看了眼屋外明亮的天色,纳罕道:“你们怎的来这么早?” 今日是初一,是侯府主子在寿永堂用晚膳的日子。 “祖母,我们想问晏阳晏欢几句话。”沈长泽解释。 沈老夫人不明所以,让婢女将晏阳晏欢叫了过来。 “爹爹。”晏欢见到沈长泽很高兴,欢快的扑进他怀里。 沈长泽抱起她,轻声问:“晏欢,你们今日可有去花园玩?” “去了,跟娘和姑姑一起,还有星远弟弟和雪球。” “那可有见到一只兔子?”姜舒有些急迫的问。 晏欢似是被吓到,瑟缩着躲进沈长泽怀里,小脸发白。 沈长泽察觉到不对劲,看向晏阳道:“晏阳,你来说。” 相较于晏欢的害怕,晏阳十分镇定,口齿清晰的讲述了上午花园发生的事。 没人同他说过不能说,所以晏阳照实全说了。 当听到晏阳说沈清容纵狗咬死了不白,还让人将不白煮给雪球吃时,姜舒气的浑身颤抖,眼眶发红。 “沈清容!”姜舒咬牙,怒气冲冲的起身往华清院去。 沈长泽大感不妙,赶忙放下晏欢后跟上。 沈老夫人也被姜舒的反应骇到了,派了名婢女跟去,有什么事好回来向她禀报。 陆鸣珂方回到华清院,陆星远便拉着他告状撒娇。 “爹爹,手手流血了。” “怎么弄的?”陆鸣珂捧着陆星远包裹着的手心疼问。 “兔兔咬我,好痛。”陆星远委屈瘪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听到兔兔两个字,陆鸣珂敏锐的皱起眉头,问一旁的沈清容道:“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巧,姜舒的兔子不见了,星远被兔子咬了。 沈清容有些心虚,却又理直气壮道:“上午我带星远在花园玩耍,不知从哪儿蹿出只兔子,星远同它玩,它竟不识好歹咬伤了星远。” “然后呢?你把兔子怎么了?”陆鸣珂盯着沈清容,观察她的神色。 沈清容眼神躲闪,避重就轻道:“我教训了它一顿,然后……雪球把它咬死了。”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陆鸣珂重重拧眉,让婢女带走了陆星远。正欲斥责沈清容时,姜舒来了。 “沈清容,你个毒妇!” 姜舒愤恨怒骂,扬手要打沈清容,被陆鸣珂拦住了。 “大嫂,这事的确是清容不对,但你先冷静冷静,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追上来的沈长泽拉住姜舒,看向沈清容的目光带着责备和薄怒。 “你还敢打我?你养的畜生咬伤了星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沈清容倒打一耙,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姜舒怒不可遏,双眸通红的质问陆鸣珂:“这就是陆公子所谓的交待?” 陆鸣珂面色难堪的看向沈清容,肃声道:“给大嫂道歉。” “凭什么?她养的小畜生咬伤了星远,要道歉也该她道歉。”沈清容梗着脖子不服气。 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兔子,也配让她道歉? 绝不可能! “你若不将不白抓住拴起来,不让孩子和狗惊吓它,它怎会咬伤星远?” “再者,便是它咬伤了星远,你自可寻我商量解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虐杀它!” “虐杀完你连它的尸体也不放过,竟狠毒到将它剥皮煮熟喂狗。沈清容,你太恶毒了!” 姜舒声嘶力竭,杏眸腥红,恨不能让沈清容偿命。 不知内情的陆鸣珂,听到姜舒的话震惊不已。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清容问:“你当真如此残忍狠毒?” “星远被咬伤,我自然要处置了罪魁祸首给星远出气。”沈清容不以为意的辩解。 一只兔子而已,死了就死了,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 看着执迷不悟态度蛮横的沈清容,陆鸣珂心痛又失望。 他与沈清容同床共枕四年,一直以为沈清容只是有些骄纵,爱使小性子,从不知她内心竟这般恶毒。 “大嫂,对不住,我不该拦你。”陆鸣珂侧开身,暗示姜舒教训沈清容。 换成是他,不打沈清容一顿也难以平怒。 姜舒气怒正盛,举手就朝沈清容冲了过去。 “姜舒。”沈长泽再次拉住了她。 “侯爷是要包庇她吗?”姜舒红着眼问。 沈长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什么解释的话都显得苍白虚伪。 “你也觉得一只兔子而已,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咬伤了人就该死?” 姜舒语气讥讽,看沈长泽的眼中全是失望和愤恨。 沈长泽被刺痛,硬着头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不白已经死了,你便是打死清容也无济于事。” “所以就要放过凶手,什么也不做?”姜舒心寒如冰,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沈长泽,你这般大度,怎么不去庙里立地成佛呢?” 这是姜舒第一次直呼其名,显然对沈长泽失望到了极点。 沈长泽心头一颤,直觉将要彻底失去什么。 “对不住,我替清容给你道歉,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沈长泽愧疚道。 一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一边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实在为难,不忍她们任何一方受伤害。 “你要敢打我大哥,族中耆老定不会放过你。”沈清容气焰嚣张,全然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第53章 打脸 沈长泽和沈清容互相维护,兄妹情深到令人作呕。 “啪!”陆鸣珂实在忍不下去了,转身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在平阳时,沈清容做错了事,呵斥一两句就会立即收敛悔改。 如今回了上京,有母亲兄长庇护,她跋扈张狂到让陆鸣珂惊愕。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几人都打懵了。 姜舒怎么也没想到,替她主持公道教训沈清容的人,竟然会是陆鸣珂。 她忽然就后悔当年阻止规劝沈清容了。 骄横恶劣的沈清容,根本就配不上雅正端方的陆鸣珂。 沈清容捂着被打歪的脸,满目震惊的看着陆鸣珂:“夫君,你打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我?” 成婚四年,这是陆鸣珂第一次动手打她,沈清容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长泽见了心疼不已,责备陆鸣珂道:“她是你的妻,你怎可打她?” “正因为她是我的妻,父母兄长管教不好她,我才要管束。侯府不在乎礼教规矩,我陆家在乎。” 陆鸣珂这话说的已是极重,不仅打了沈清容的脸,也打了沈长泽的脸。 沈长泽眉头紧拧,面色很是难堪,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在自知理亏的情境下更是无话可说。 可他如珠如宝疼宠长大的妹妹,自己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旁的男人却当着他的面打她,委实心疼。 长吸一口气平稳心绪,沈长泽语重心长道:“清容便是有错,也该言辞说教,何至于动手。她毕竟是侯府嫡女,又是你的正妻,如此损她颜面,叫她往后如何见人。” 陆鸣珂还未开口,姜舒嗤讽着道:“侯爷心眼不好,耳朵也不好了?方才规劝的话侯爷一个字也没听见?” 沈长泽被怼的哑口无言。 沈清容气疯了,目眦欲裂的盯着姜舒恨声道:“都怪你,为了一只卑贱野兔,闹的家宅不宁,夫妻不睦,你就是个祸害!” 听到沈清容的谩骂,姜舒面色平静,杏眸冷凝的看着沈清容恶毒且毫不知悔的嘴脸,别有深意道:“沈清容,我的兔子不会白死。” 留下这句话,姜舒折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清容心中一咯噔,生出巨大恐慌。 姜舒什么意思?是要告诉陆鸣珂当年的事吗? 不,不行,不可以。 沈清容心中惊恐万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让陆鸣珂察觉。 陆鸣珂和沈长泽的心思全在姜舒的话上,没有留意到沈清容的异样。 两人都明白,此事必须要给姜舒一个交代,否则姜舒定不会罢休。 “大哥,进屋说话吧。”陆鸣珂沉着脸邀沈长泽一同商议对策。 沈清容跟着他们进屋,心中又恨又怕。 进屋落座后,陆鸣珂问沈长泽:“大哥觉得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对症施策。 沈长泽认真思索片刻,抿唇道:“她素日良善大度,待人宽和,并非锱铢必较之人。” “那清容呢?”陆鸣珂又问。 听到沈长泽对姜舒的评价,结合今日沈清容的言行,陆鸣珂心中已然确定,之前沈清容同他说的关于姜舒的那些话,都是恶意中伤。 沈长泽抬眼看着哭红了眼的沈清容,皱眉斟酌道:“骄纵自傲,任性妄为,无理……取闹。” 陆鸣珂听完沈长泽避重就轻的评价,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讽笑。 他不信沈长泽看不见沈清容的恶劣,不过是眼明心瞎有心包庇罢了。 也不知他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娶到沈清容。 盲婚哑嫁,真是害人不浅。 无可奈何的喟叹一声,陆鸣珂道:“依大哥之见,此事当如何解决?” “解铃还需系铃人。”沈长泽看向沈清容。 方才已然试过,他道歉根本不管用。想要姜舒谅解,还得沈清容亲自道歉。 可沈清容骄傲惯了,从未在姜舒面前低过头。今日闹成这样,再让她去给姜舒认错,比杀了她还难受。 “清容,你已为人母,该懂事给星远做个榜样了。”沈长泽谆谆告诫。 陆鸣珂也道:“陆家家规森严,若让父亲母亲知晓你所为,你当知会有何后果。” 沈清容一震,心生畏惧。 不论她犯下什么错,侯府都会无条件的包容她原谅她,但陆家不会。 陆鸣珂是在隐晦的提醒她,她是陆家妇,她的命运捏在陆家手里,不由侯府做主。 方才打她那一巴掌,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家根本不惧侯府。 想通利害关系后,沈清容咬唇艰难道:“我可以给大嫂道歉,但她若不肯原谅,那便不怪我了。” “你大嫂虚怀若谷,定会原谅你的。”沈长泽长松口气,如释重负。 陆鸣珂瞧着自信满满的沈长泽,眉头微皱有些不放心。 他并非质疑姜舒的度量,只是觉得沈清容没有诚心悔改,一句轻飘敷衍的道歉,怕是难以平息姜舒的愤怒。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晚膳时,沈长泽等人齐聚寿永堂,但姜舒却没来。 若是平日,沈老夫人定然震怒,要向姜舒问责。 可今日沈老夫人心平气和的吩咐婢女道:“去请夫人过来用膳。” 婢女领命匆匆去了。 听竹楼里,姜舒听到楮玉的禀报,直接回绝:“我身子不适,不去。” 侯府规矩,长辈相请,贵客相候。换成以往便是天下上刀子,姜舒也一定会去。 可现在,她对侯府上下失望透顶,已经懒得再同他们虚与委蛇了。 商贾之女虽低微,却并不轻贱。 听到婢女的回话,沈老夫人有些微恼。 “反了她了。” 姜舒恭顺多年,沈老夫人习以为常。认为今日相请已是莫大容忍,姜舒实是不识抬举。尤其当着陆鸣珂的面,叫长辈下不来台,让侯府颜面扫地。 沈老夫人正要发作,陆鸣珂忽然起身道:“我去请大嫂。” “这……这怎么行。姑爷你是贵客,那有客请主的道理。”沈母大为震惊,羞愧不已。 陆鸣珂神色从容道:“正因为我是客人,大嫂才不好驳我脸面。”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 如今侯府能在姜舒面前存有脸面的人,怕也只有陆鸣珂了。 第54章 逼迫 姜舒让楮玉去厨院找回了不白的毛皮,亲自挖坑埋在了不白平日爱蹲的树下。 埋葬好不白,姜舒净手时听到楮玉禀报。 “夫人,陆公子来了。” 姜舒诧异:“他来做什么?” “陆公子说请夫人去寿永堂用膳。” 姜舒不愿去,可冲着那一巴掌,她也得给陆鸣珂几分情面。 秀眉微微拢了拢,姜舒随意换了身衣服,缓步下楼。 “大嫂。”等候的陆鸣珂拱手见礼,没有丝毫不耐。 姜舒欠身回礼,态度冷淡:“陆公子请。” 陆鸣珂并不计较,能请动姜舒便已心满意足。 寿永堂里气氛沉抑,连两岁的陆星远也察觉到氛围不对,安静本分的坐着。 “姑爷和夫人来了。”婢女进屋通报。 沈老夫人等人闻声望向门口,瞧见姜舒同陆鸣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舒儿来了,快坐,菜都要凉了。”沈母强挤出笑容招呼。 姜舒走到沈长泽右边的空位坐下,陆鸣珂也坐到沈清容身旁。 沈老夫人满脸不悦,压着怒火道:“用膳。” 众人拿起银筷,默默用膳。 等了这许久,桌上的菜已有些冷了。大家都无甚胃口,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陆鸣珂吩咐婢女,将三个孩子带了下去。 “大嫂,今日之事是清容不对,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陆鸣珂打破沉寂,给沈清容递了个眼色。 姜舒闻言搁下筷子,杏眸凉凉的看着沈清容,好整以暇的等着。 沈清容不情不愿的起身,敷衍虚伪道:“我错了,对不住,请大嫂原谅。” 沈老夫人等人看向姜舒,等着她表态,将这事揭过。 迎着他们期盼的目光,姜舒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我不原谅。” 什么? 沈老夫人怀疑自己老耳昏聩听错了。 可看沈母几人满脸错愕,沈老夫人便明白,她没有听错。 被当众驳面的沈清容,羞愤的瞪着姜舒:“你不要不识好歹。” 她肯纡尊降贵给她道歉,已是天大抬举,她竟敢拒绝。 她凭什么拒绝! 沈清容感觉受到了莫大屈辱,欲发疯时被陆鸣珂制止。 “大嫂,你要如何才肯原谅?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陆鸣珂诚心相问。 姜舒讥诮道:“一命偿一命,先把雪球杀了以示诚意。” 杀了雪球,也只是抵不白的命。至于沈清容虐打不白的账,另算! “这……”陆鸣珂为难的看向沈母。 雪球是沈母养的,他不好擅自作主。 沈母一脸哀戚:“舒儿,你的兔子已经死了,杀了雪球也无济于事。能不能放过它,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母亲的狗命是命,我的兔子便不是吗?”姜舒反唇讥问。 沈母哑然,语气哀伤道:“可雪球陪我多年,感情甚深你也知晓。若没了它,往后我可怎么过。” “那母亲可想过,没了不白我怎么过?” “还是母亲觉得我养不白的时间不长,便没有你对雪球的感情深厚?”姜舒冷声诘问。 沈母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见沈母被刁难,沈长泽出面解围道:“你若喜欢兔子,我再寻只一样的给你可行?” “侯爷怎么不问问母亲,杀了雪球再寻只一样的给她可行?”姜舒语气冰寒,看都懒得看沈长泽。 沈长泽吃瘪,羞恼的面红耳赤。对姜舒当众羞辱不留情面让他难堪,心生怨憎。 沈清容忍不下去几次想出头,都被陆鸣珂摁住了。 至于程锦初,她巴不得他们越闹越大,让沈长泽厌弃姜舒,她好坐收渔利。 最终沈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端着长辈的威严施压道:“你顶撞婆母,忤逆夫君,待客无礼,到底意欲何为?”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姜舒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毫不退怯。 沈老夫人一窒,气怒道:“清容已跟你道歉,长泽也答应再寻一只兔子给你,你还要如何?” “不过就是一只兔子,还能比过得血脉至亲不成?” 姜舒被沈老夫人偷换概念的无耻气笑了。 她不过是要狗偿命,又没让沈清容偿命。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不还她公道便罢了,竟还反过来谴责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想同他们争辩了。 姜舒收回视线,眸光落在面前的鱼上。 悠然一瞬,她顿悟了。 她与沈长泽就如这鱼一样,明明不是心中所喜,硬吃下去只会反胃作呕。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妥协委屈自己。 在这一刻姜舒终于想明白了,她要和离! 想通后,姜舒假装退让道:“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有一个条件。” 突然的转变令众人愕然无措,齐齐看向姜舒,好奇纳闷。 “什么条件?”沈长泽问。 姜舒正襟端坐,清脆开口:“给我一纸和离书。” “你说什么?”沈长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鸣珂等人震惊过度,呆愣着忘了反应。 姜舒面色平静,从容不迫道:“侯爷归府至今,与我相处不睦,长久下去恐成怨偶,不如趁此了断,一别两宽。”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沈长泽盛怒,面色冷肃骇人。 沈母几人吓的不敢出声,连胆大妄为的沈清容也有些惧怕。 “胡闹!”沈老夫人到底经历过风雨,拿出长者威严。 “官宦世家之妇,从来只听病死自缢,从未有过和离。你今日口出妄言,可想过后果!” “便是非要离弃,也只有休妻,断没有和离的道理。”沈老夫人提醒警告。 姜舒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沈老夫人说的都是事实,可她不甘心。 沉了沉眸,姜舒据理力争道:“当年侯府求娶时隐瞒了诸多内情,与骗婚无异。然女子出嫁从夫,我为了夫妻和睦都忍下了。可侯爷是如何待我的?” “新婚之夜丢我独守空房,瞒着我在边关另娶生子。回京后又以平妻辱我,让她人入主揽云院……这桩桩件件,不如请两族耆老评评理吧。” 姜舒同沈老夫人对视,毫不畏惧。 她既已下定决心,便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沈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手指着姜舒道:“瞧瞧,这就是商贾之家教养出来的,半点礼数妇德也无。” 说教不听,沈老夫人气的谩骂,甚至累及姜舒父母,毫无高门气度风范。 第55章 发飙 听到沈老夫人竟辱骂她爹娘,姜舒愤怒颦眉,眸光凌厉的看向沈老夫人。 “不忍气吞声便是无礼,不温顺服从便是失德?” “敢问老夫人,侯爷和清容言行不当时,我可有说是您和母亲教导无方?” “老夫人口口声声礼教妇德,可有自省?” “还是说老夫人所谓的礼教妇德,律人不律己?” “你……混账!”沈老夫人被怼的老脸涨红,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姜舒冷哼:“我敬您是长辈,也望您自重。” 沈老夫人简直要背过气去,怒瞪着姜舒说不出话来。 “够了!”沈长泽怒火中烧的告诫:“姜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忍耐,到底是谁在忍耐? 姜舒冷声回敬:“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见她冥顽不灵,沈长泽隐忍着满腔怒火质问:“你当真要和离?” “是。”姜舒俏脸冰寒,迎视着沈长泽阴沉的目光,字字清晰道:“我要和离。” “若我不同意呢?”沈长泽面色铁青。 “那就请侯爷将这些年我为侯府支出的花销,悉数归还。堂堂侯府,让夫人用嫁妆养活,传出去多惹人笑话。”姜舒讥诮。 “你威胁我?”沈长泽震愤,额上青筋暴突。 “是。”姜舒直言不讳。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沈长泽看到了姜舒眼中坚定不移的决心。 那决心让沈长泽害怕,也让他明白,姜舒是当真想要离开他。 突然的,沈长泽心生恐慌,不敢再继续争吵下去,逃也似的起身走了。 陆鸣珂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张了张嘴想劝,却又不知该劝谁。 若换成是他,也不愿在这个蛇鼠窝蹉跎一生。 “和离,凭你也配,一纸休书倒是可以。” 陆鸣珂稍不留神,沈清容便逮着机会跳了出来,为落荒而逃的沈长泽出头。 休弃与和离,那可是天差地别。 姜舒眸光森寒的看着沈清容,鄙薄道:“先把你的嫁妆还回来,再来同我置喙。” “你……” “你什么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懂吗?” 沈母震惊的瞠目结舌,她从不知道,姜舒竟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程锦初也很意外,没想到姜舒发起飙来如此厉害,一张嘴堵的侯府上下理屈词穷。 程锦初完全不敢搭腔,怕被气的动了胎气。 “母亲,你看她。”沈清容被羞辱的面红耳赤,向沈母求救。 沈母却不敢接茬,怕一开口姜舒也让她还银子。 这些年她花销了姜舒多少银子,她自己都记不清。 “祖母。”沈清容转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借口头痛要喝药,让婢女扶着她回屋了。 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便是沈老夫人老脸再厚,也无地自容。 陆鸣珂惊愕不已,没想到偌大侯府竟真如外界传言那般,靠姜舒的嫁妆养着。 他们趴在姜舒身上吸血吃肉,不仅不感恩戴德,反到联起手来欺辱她,实在令人不耻。 姜舒离开后,沈清容怨愤的同沈母道:“她是不是疯了,为了一只野兔闹到和离。” 此时的沈清容还不知道,她会因为一只野兔付出何种惨痛代价。 回到听竹楼后,姜舒因不白惨死而伤心难眠,便索性让楮玉翻找出这些年侯府花销记录,连夜整理成账册,次日一早送到沈长泽手上。 听楮玉说,沈长泽看后摔了碗筷,一口没吃就出了府。 再后来又听给檀玉换药的方医女说,沈长泽意外坠马摔伤了腿,被抬回侯府养伤。 “报应来的这么快。”檀玉精神抖擞的追问:“伤的可重?” 方医女道:“不重,养几日便好了。” “真可惜,摔断才好呢。”檀玉一脸惋惜。 楮玉低声呵斥:“别胡说八道给夫人惹事。” 眼下姜舒同侯府关系紧张,府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等着抓她们的错处把柄。 “知道了知道了。”檀玉吐舌,末了又问道:“夫人当真要和离吗?” 她脚还没好没办法在姜舒跟前侍候,好多事便不知晓。 楮玉抿唇思忖了片刻,道:“我瞧夫人是认真的,昨夜一夜没睡整理出账册给侯爷,便是撕破了脸不打算留退路余地了。” “如此也好,咱们夫人有花不完的银子,在哪儿都能过的舒坦滋润,没道理在这地方受气。” 钟越啃着胡萝卜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瞧寻常百姓两口子过不下去了,休离都得脱层皮还不一定成功。” 就更遑论高门贵族了。 “那怎么办?”檀玉愁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夫人会有办法的,我们不给她添乱便行了。”楮玉坚信。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午时,姜舒睡醒后起来用膳。 楮玉将沈长泽坠马一事告诉了她。 姜舒听后眉目舒展,多吃了小半碗饭。 楮玉见她如此便明白,她对沈长泽半分情意也无了。 饭后,姜舒让楮玉研墨,给姜父写了一封家书。 信中表明了她的打算,也解释了缘由。 “这封信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交到父亲或母亲手中。” 姜舒谨慎嘱咐。 “奴婢明白。”楮玉仔细收好信,转身去了。 睡了半日,姜舒下楼透气舒活筋骨,走到埋不白的桂花树下时,瞧见树下土堆前插了根胡萝卜。 谁干的? 姜舒上前蹲身,欲将胡萝卜拿掉,却发现胡萝卜上刻了字。 不白之墓。 她好像知道是谁干的了。 姜舒哑然失笑,杏眸染上湿润。 抬手抚摸着‘不白’两个字,回想起不白啃胡萝卜的模样,姜舒轻声道:“不白,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楮玉去了许久,傍晚时分才回来。 “夫人,这是老爷的回信。”楮玉从怀中拿出密封的信交给姜舒。 姜舒接过带着楮玉体温的信拆开,凝神细看。 姜父在信里说,后悔当初将她嫁入侯府,也痛恨侯府的欺瞒折辱。让姜舒不要顾虑,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姜府永远都是她的家。 姜舒眸眶微红,让楮玉端来烛台将信烧了。 侯府不是她的家,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抬眸看着窗外辽阔的天空,姜舒吩咐道:“从明日起暗中清点库房,将东西都收拾好,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楮玉一怔,恭声应下。 姜舒的嫁妆物品极多,都存放在她的私库里,悄无声息的盘点收拾很要费些日子。 第56章 寿礼 自提和离之后,姜舒便不再管府中事。关了听竹楼的院门,谁也不理会。 沈清容因姜舒的警告忐忑不安了几日,见姜舒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听竹楼都不出后,她放宽了心,觉得姜舒不过是只唬人的纸老虎。 眼看寿宴临近,沈清容盘算着如何在寿宴上大放光彩。 八月初九,桂花飘香时,沈长淮回来了。 一身青衣,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眉目与沈长泽有两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长泽是刚毅冷肃的将军,沈长淮是朗润正气的儒官。 当天的团圆宴摆在寿永堂,姜舒没有去。 沈长淮大惑不解:“大嫂怎么还没来?” 在沈长淮的印象里,姜舒明理守礼,从不会如此。 “她有些不适,不用等她。”沈长泽牵强解释。 沈老夫人岔开话题:“你怎的一个人回来,淑琴和月瑶呢?” 柳淑琴是沈长淮的生母,王月瑶是沈长淮的正妻,都随沈长淮在衡州生活。 沈长淮恭声道:“月瑶身子重了,不日便要临产,不敢远行。姨娘不放心她,留在衡州照顾。” 沈老夫人点头:“是该如此。” 一番寒暄后,众人开始用膳。 沈长淮看着沈长泽旁边的空位,以及众人的神色反应,总觉得姜舒没来另有原因。 可他只是庶子,又搬出了侯府,府中事不便过问。 与此同时,听竹楼里。 楮玉抱着一只两尺长的锦盒,同姜舒道:“夫人定做的玉观音送来了。” 姜舒打开取出细细欣赏了一番,十分满意。 “收起来吧,回头送给长公主。” “这不是给老夫人备的寿礼吗?” “观音慈眉善目,大慈大悲,不适合老夫人。”姜舒嘲讽。 楮玉懵了:“过几日便老夫人寿宴,不送礼吗?” 虽说姜舒打定了主意离开,但毕竟还未和离,她还是侯府夫人,什么都不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恐引人诟病。 楮玉能想到的,姜舒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她道:“送,自然要送。” “那送什么?”楮玉问。 杏眸瞥见屋中屏风,姜舒忽然有了主意:“去拿几张五六尺长的宣纸来。” “夫人要这么多宣纸做什么?”楮玉费解。 姜舒勾唇:“拿来你就知道了,快去。” 她不仅要送礼,还要送份孝感动天的大礼,保管让人挑不出刺来。 至于沈老夫人喜不喜欢,那就不好说了。 楮玉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拿来了姜舒要的宣纸。 姜舒把纸铺在书案,让楮玉研墨。 楮玉依言照做,看姜舒润笔沾墨,在纸上写字。 一个寿字,两个寿字……每个寿字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写完一张纸,姜舒写累了,让楮玉收起来明天再写。 翌日吃过早饭,姜舒提笔继续。 这些寿字各不相同,写起来极为麻烦缓慢。但一想到沈老夫人收到寿礼时的表情,姜舒便干劲十足。 花了将近两日功夫,姜舒终于写完,揉着手腕吩咐楮玉:“拿去用桃木做成屏风,仔细些别弄破了。” “做成屏风?”楮玉讶异。 姜舒颔首轻笑道:“对,做成百寿图屏风,给老夫人做寿礼。” 楮玉微愣,随后了然,笑着去了。 侯府空虚,沈老夫人最喜爱贵重之物,对字画文墨一窍不通毫无兴趣。 更何况这百寿图是姜舒所写,毫无价值。 但姜舒要的就是毫无价值。 八月十三,姜舒让楮玉给陆鸣珂送了一封信。 一封四年前沈清容写给心慕之人,却被退回来的信。 这封信姜舒收藏多年,本是为了帮沈清容遮掩保守秘密,却不想成了对付沈清容的利器。 陆鸣珂看到信里的内容后面色巨变,心中气怒交加。 他知道姜舒不怀好意,但信上的笔迹的确是沈清容的。 这封信,是沈清容写给爱慕之人的情信。 “你家夫人此时拿出这封信,意欲何为?”陆鸣珂警惕问。 楮玉按姜舒的话道:“夫人说是为了还陆公子的人情,也叫陆公子看清枕边人。” “什么意思?”陆鸣珂拧眉。 这封信是几年前所写,现如今沈清容已嫁他为妻,过去的事已然过去,还需看清什么? “明日寿宴,陆公子多留心便能寻到答案。” 陆鸣珂听后心中大震。 姜舒的意思是,明日寿宴沈清容会与信中之人私会? 想到此,陆鸣珂握紧双拳,面色阴郁。 他可以不计较沈清容曾喜欢过别的男人,但绝不能容忍沈清容如今还与那人不清不楚! 八月十四,沈老夫人寿辰,侯府大宴。 姜舒踏出听竹楼,沈长淮终于见到了她。 “大嫂。”沈长淮恭敬见礼。 当年姜舒嫁入侯府时,沈长淮还在苦读,受姜舒供养三年后才考取功名。 而后沈长淮娶妻,聘礼宴席也都是由姜舒出资操办。这份恩情,沈长淮一直铭记于心,对姜舒十分敬重。 这几日沈长淮见不到姜舒,便在府中多方打听,对府中发生的事知晓了个大概,也听闻了姜舒想和离之事。 “长淮。”见到他姜舒有些意外。 今日大宴宾客,他应该跟沈长泽在前院迎宾待客才是。 后院是女眷所在,姜舒收拾妥当正要去见客。 “回来几日不见大嫂,大嫂可还好?”沈长淮关忧问。 姜舒莞尔一笑,道:“放心,我很好。” 见姜舒容光焕发神色从容,确没有半分不好后,沈长淮放了心,安心去前院帮沈长泽招呼宾客。 此时的沈长淮还以为,和离只是姜舒一时之气,并不当真。 姜舒赶到招待女眷的后院时,沈母同沈清容正在与人说话。 盛装打扮后的沈清容华贵艳丽,夺人眼球,成了后院焦点。 一众夫人闺秀好奇的打量沈清容,有艳羡,有嫉妒……令沈清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沈清容一脸春风得意,姜舒心中冷笑连连。 “姜舒。”郁澜瞧见了姜舒,招手唤她过去。 姜舒回神,笑着朝郁澜走去。 待走近后,郁澜拉着姜舒的手凑近问:“那就是沈侯从边关带回来的夫人?” 与其他人一样,郁澜也对程锦初充满了好奇。 姜舒看着沈清容身旁孕肚微显的程锦初,点了点头。 华服锦衣配上南珠头面,程锦初穿戴的比姜舒更像侯府夫人。 一群人围着程锦初问东问西,好似完全看不见姜舒的存在。 第57章 不平 程锦初虽无娘家庇佑,但出身将门,身份也算贵重。 而姜舒便是再有钱,也终究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入不了高门显贵的眼。 “一群虚伪的势力眼。”一袭红衣的孙宜君轻哼着唾弃。 特立独行的孙宜君,向来不屑与那些矫揉造作表里不一的闺秀为伍。 尤其是沈清容,孙宜君看她就没顺眼过。 自然,沈清容也不喜她。每次两人撞上,少不得冷嘲热讽。 “噗,宜君真有趣儿。”郁澜喷笑出声。 心直心快疾恶如仇的孙宜君,简直就是上京闺秀里的一股清流。 听到郁澜的打趣,孙宜君走了过去。 姜舒温笑着招呼:“孙小姐请坐。” 孙宜君同郁澜亲近,姜舒也同郁澜亲近,合计下来两人也算朋友。 孙宜君一屁股坐到郁澜身旁,歪着肩凑近姜舒小声道:“瞧着那什么夫人又有孕了,加上之前的两个都三孩子了,往后这侯府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姜舒微愕,随即轻笑:“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孙宜君将好奇写在了脸上。 姜舒虽大闹侯府提了和离,但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今日寿宴,不少人都怀着看姜舒热闹笑话的心思。 只有孙宜君和郁澜为姜舒忧心不平。 “我懒得同他们争了,随他们去吧。”姜舒轻叹。 郁澜和孙宜君听的一头雾水,正要追问时,沈老夫人与姜母一同来了。 沈清容等人当即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给沈老夫人贺寿道喜。 如今的靖安侯府,有身为将军的沈长泽撑着,又有沈长淮和陆家帮衬,跻身天子重臣是早晚的事。 尤其听闻近来太子数次召见陆鸣珂同沈长泽,今日也亲来侯府贺寿。 心思九曲十八绕的显贵们嗅到气息,对靖安侯府热络起来。 姜舒看到姜母被挤开,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赶紧起身迎了过去。 “娘。”姜舒拉着姜母到无人处坐下说话。 姜母拍了拍姜舒的手,关忧道:“你可还好?” 姜舒点头,忍住喉间汹涌的哽咽,笑着道:“我很好,娘怎么跟老夫人在一起。” 姜母瞥了一眼被簇拥着,老脸笑开了花的沈老夫人,低声道:“你尚未和离,还是侯府夫人,我入府参宴依礼当去拜见老夫人。如此关键之机,可不能让人说我们不懂礼数,以此为由给你定罪。” “并且,我也想探探老夫人的口风。” 姜舒闻言竖起了耳朵。 姜母低叹道:“老夫人话中未有和离之意,侯府并不想放你离开。” 高攀不易,离开更难。姜母悔的肠子都青了。 姜舒听完面色冷了下来:“放与不放,由不得他们。” 今日寿宴,上京显贵几乎都来了,她便要借沈清容的嘴,将和离之事抖开,闹的人尽皆知。 侯府不放她走,那她就逼的他们不得不放。 母女俩低声私语,互相宽慰商议着对策。 那边厢沈清容有意出风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送上寿礼。 “祖母,这是南海赤玉珊瑚,愿祖母长寿安康。” 沈清容献上一株近两尺高的赤玉珊瑚,惊艳了在场所有人,连郁澜和孙宜君也伸长了脖子瞧稀奇。 珊瑚生长在海底,寻常人根本潜不下去,极难采摘,显世少有。 而像沈清容拿出的这般大小,更是罕见珍贵。 便是郁澜贵为长公主,府中也不曾有这般大的。 “太漂亮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 “我在玲珑阁见过一株粉色的,是他们的镇店之宝,但只有巴掌大小。” “我可以摸摸吗?”有人试探着问。 沈清容得意大方道:“当然可以。” 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上,排着队观赏触摸。 沈老夫人见到如此情景,心中很是自豪荣光,笑的满脸褶子。 “嘁,摸一下是能长生不老还是包治百病,一个个丢人现眼。”孙宜君讥诽。 郁澜好笑的问她:“你不想摸摸吗?” 孙宜君嘴硬道:“不想。” 郁澜惋惜叹息:“那便算了,我也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珊瑚,本想叫你一同观摩。你既不愿,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孙宜君:“……” 郁澜悄悄瞟了她一眼,起身朝人群走去。 孙宜君跺了跺脚,起身追上道:“公主相邀不敢不从。” “那就委屈你了。”郁澜掩嘴轻笑,并不拆穿。 孙宜君绷着脸,试图挽回些颜面。 “长公主。” 见到郁澜,围做一团的人群分散两边给郁澜让路,恭声见礼。 孙宜君跟在郁澜身后,大摇大摆的占便宜。 徐令萱狠瞪了孙宜君一眼,气的攥紧手心。 孙宜君瞧见了,故意轻哼了一声。 徐令萱脸都绿了。 孙宜君看的浑身舒坦,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分外刺眼。 “长公主。”沈老夫人起身问礼。 郁澜颔首道:“老夫人,我瞧这赤玉珊瑚很是稀奇,想凑近些观赏。” “长公主请。”沈老夫人忙道。 能得郁澜青睐,是侯府的福气,沈老夫人喜不自胜。 沈清容也与有荣焉,热情的为郁澜讲解。 孙宜君稀罕的瞧着,上手将每一处都摸了个遍。 郁澜忍着笑听沈清容聒噪。 终于,孙宜君转了一圈摸够了,郁澜也‘观赏’完了。 两人准备回座位时,徐令萱突然开口,将矛头指向姜舒。 “听闻姜家富可敌国,不知沈侯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可否让我们开开眼。” 霎时所有目光齐齐看向姜舒。 姜舒莫名其妙,被迫停止了与姜母叙话。 沈清容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姜舒出丑。 孙宜君和郁澜明白徐令萱是故意的,报复姜舒迎徐令仪进了侯府。 姜舒还未开口,孙宜君看不下去先站了出来。 “姜家富可敌国是你封的吗?你这话保真负责吗?” “我……我听说的。”徐令萱恨恨咬牙。 孙宜君这个贱人,怎么什么闲事都管! 孙宜君翻了个白眼:“我还听说你刁蛮任性恶毒无礼呢,能当真吗?” “你胡说八道!”徐令萱气的跳脚。 孙宜君这个贱人,竟敢当众污她名声,实在可恨。 “我都是跟你学的啊,你急什么?心虚还是害怕?”孙宜君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郁澜暗暗拍手叫好,险些憋不住笑。 第58章 捉奸 顶着长公主的身份,郁澜不能随性妄为。所以她特别喜欢看孙宜君撕人,那叫一个畅快。 孙宜君不负郁澜所望,继续道:“再者说了,姜家富不富同沈侯夫人有何干系?难道堂堂侯府还要靠沈侯夫人娘家供养不成?” “陆夫人送礼阔绰花的也是夫家的钱,没听谁家出嫁女花娘家钱供养夫家的。你究竟同靖安侯府有什么仇什么怨,这般泼脏水坏人名声。” 徐令萱气的快哭了,怎么没人管管这个贱人啊! “你闭嘴!” 徐令萱急红了眼,惶然辩解:“沈老夫人,您不要听她胡说,我绝无此意。” 沈老夫人自然明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事要处理不好,侯府怕是真会背上这污名。 孙宜君简直是个煞星。有她在的地方,总会生出风波。 沈老夫人头疼道:“道听途说的话,徐四小姐往后还请慎言,否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是,谨听沈老夫人教诲。”徐令萱冤哭了,有口难辩只能认下。 见气氛僵抑,沈母赶忙出来圆场,将这事揭了过去。 但经此一闹,众人对姜舒的礼物越发好奇起来,纷纷盼望。 如此正中姜舒下怀,她大方的吩咐楮玉,将她准备的寿礼搬了过来。 寿礼足有一人高,用红绸盖着,很是神秘。 “什么东西,这么大。” “看着像个大盒子,可这么大的盒子,里面会装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引得沈老夫人和沈清容也心生好奇。 姜舒上前扯下红绸,两名婢女将寿礼展开。 “竟然是屏风!” “上面写着字,好像全是寿字。” “百寿图,这是百寿图屏风。” 姜舒温声道:“这是我一边诵吟佛经一边写下的百寿图,祝祖母福寿绵长,松鹤长春。” “祖母大寿,你就送一架屏风敷衍?”沈清容诧异,怎么也没想到姜舒送的寿礼如此轻贱。 姜舒瞥向沈清容,秀眉轻皱:“送礼自古论的是情义。这是我一笔一字,诵着佛经为祖母祈福写出的百寿图,难得比不得黄金白银?” 这一问,堵的沈清容张口结舌。 沈清容若说比不得,那便是自认侯府贪财轻义,惹人鄙薄。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写的,有没有念佛经,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沈清容愤恼道。 姜舒轻叹:“孝心孝心,看的是心。小妹是质疑我对祖母的孝心,还是质疑我的诚信?” 沈清容很想说,她都质疑! 可沈清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舒又道:“小妹送的赤玉珊瑚,一非小妹亲采,二非小妹所买,仅是从陆家拿来转送,也没人质疑小妹对祖母的孝心啊。” “还是小妹觉得,孝心是以礼物贵贱而论?” 姜舒接连发问,问的沈清容憋红了脸也答不上来。 靖安侯府这些年的名声本就不大好,如今刚有所好转,若因一句话断送,那沈清容可成了莫大罪人。 且沈清容顶着陆夫人的名头,陆家的声誉也会一并折损。 姜舒这坑挖的,不可谓不毒。 “这屏风我很喜欢,舒儿有心了。”沈老夫人及时出声解围。 寻常宣纸,普通桃木,看得出来姜舒是一文钱都不想多花。 相比去年寿辰所送的纯金佛像,前年寿辰所送的翡翠玉镯……今年这屏风,委实上不得台面。 可偏偏姜舒一番巧言利语,让人挑不出错来。 “祖母喜欢就好,我这便让人送到寿永堂去摆放好,让祖母日日都能瞧着。”姜舒恭顺笑语。 日日瞧着膈应她吗? 沈老夫人气闷不已,面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 众夫人闺秀不明就理,还为姜舒大孝之举心生敬佩。 只有郁澜和孙宜君品出端倪,对姜舒此举感到迷惑不解。 午宴后,戏班登台唱戏,沈老夫人同一众女眷在后院看戏,姜舒拉着姜母回了听竹楼。 一出戏未完,沈清容的婢女急步而来,附耳同沈清容说了句话。沈清容神色一变,匆忙离席。 孙宜君不爱听戏,正百无聊赖之际,瞥见沈清容仓惶离开,眉梢一挑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她,有戏看。 沈清容一路疾行,来到了花园里的一处假山,躲在假山旁紧盯着园路。 收到消息的陆鸣珂迅速赶来,离远了些隐在山腹洞中。 如厕出来的郁峥,昂首阔步往前院去,路经假山时听到有人唤他。 “璟王殿下留步。” 郁峥微愕,回头瞧见一绯衣女子立在假山旁,惊慕羞怯的望着他。 郁峥拧眉:“陆夫人?” 郁峥记忆极佳,虽对沈清容印象不深,但见了也能识得。 “璟王殿下,你还记得我。”沈清容又惊又喜,以为郁峥心中有她。 看着眼前这张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脸,沈清容仿佛瞬间回到了少女时期。 娇羞,期盼,欣喜。 郁峥微微颔首,语气疏离淡漠:“陆夫人可有事?” 沈清容绞着手,涨红了脸磕绊道:“我就想问问璟王殿下,当年可有看过我给你写的信?” 当年她写了信托姜舒送给郁峥,盼望着郁峥对她有意,看信后前来侯府提亲。 但姜舒却告诉她,郁峥将信退了回来。 因此,她才死心嫁去平阳。 时隔四年,沈清容心中仍有不甘,也心存怀疑。 她要亲口问问,当年究竟是郁峥对她无意退了信,还是姜舒在诓骗她。 “没有。”郁峥坦言。 沈清容错愕,急声追问:“璟王殿下没有收到我的信?” 郁峥墨眉轻皱:“有,但所有女子送来的信件,本王都退回没看。” 沈清容闻言,如遭雷击。她不死心的问:“我心慕殿下多年,殿下对我可有一丝喜欢?” 如此轻狂之语,郁峥听后重重拧眉,神色冷了下来:“陆夫人自重。” 话落,郁峥转身离开,不愿多待片刻。 沈清容不甘心的追了几步:“我就想问问殿下,我可有入过殿下的眼?” 她只是想要他一句话而已,并不奢求其他。 “从未。” 郁峥冰冷的声音随着风飘入沈清容耳中,让她呆愣当场。 第59章 闹开 眼看着郁峥越走越远,高山雪松般清挺的身影转入回廊消失不见,沈清容落寞转身,看到了陆鸣珂。 陆鸣珂目光阴鸷,面上萦绕着浓重怒气,似要杀人。 沈清容从未见过陆鸣珂如此可怖的模样,吓的心猛烈激跳,抚着胸口胆战心惊的开口:“夫……夫君。” 沈清容不明白陆鸣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但看陆鸣珂的脸色,定然听到也看到了。 沈清容神色慌乱,惶急道:“夫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陆鸣珂声寒如冰:“只是多年前写过一封情信?只是你一厢情愿?只是得不到忘不掉想再看一眼?” 陆鸣珂连声质问,问的沈清容百口莫辩。 “敢如此折辱我陆鸣珂,你好的很!”陆鸣珂气的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双拳捏的‘咯吱’作响。 夫妻相处四年,沈清容还是头一次见陆鸣珂如此震怒,心中惶恐不已。 “夫君,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沈清容壮着胆子扑过去,抱住陆鸣珂撒娇认错。 陆鸣珂眉头紧皱,嫌恶的推开她道:“不贞不洁之人,别碰脏了我。” 这话过于难听。 沈清容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面色惨白的望着陆鸣珂,屈辱咬唇道:“夫君,我没有不贞不洁,从始至终,我只同你一人亲近过。” 她倒是想过亲近郁峥,可郁峥从未给过她机会。爱慕多年,她都未近郁峥一丈之内。 “心不贞不洁,也是脏了。”一想到被欺骗了这么多年,陆鸣珂心中激愤难平。 昨夜他想了许久,想要看在陆星远的份上给沈清容一次机会,只要她今日没有同人私会,他便当什么都没有过,与她和睦度日。 可沈清容却让他失望了,不知廉耻的拦路示爱,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踩在脚底践踏。 沈清容也知道自己犯了男人无法容忍的大忌,痛哭着求饶:“夫君,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是想要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今日只是不甘想要一个答案,并无其他妄想。 看着沈清容恶心的嘴脸,陆鸣珂冷声讥诮:“以后?我陆鸣珂蠢到何种地步,才会再给你折辱我的机会。” “沈清容,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鸣珂说完,愤怒拂袖离去。 沈清容心狠狠颤了颤,惊惶的望着陆鸣珂绝决的背影,害怕的浑身哆嗦。 孙宜君躲在假山后,大气都不敢出。 紧捏着手抑制住激动的心,孙宜君悄然离去,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闷声大笑。 天爷诶,这是什么鬼热闹,太刺激太精彩了! 不行,她不能一个人高兴,得分享给郁澜和姜舒。 深吸一口气,孙宜君调整好情绪,决定先去如个厕。 姜舒同姜母关起门来说了一通体己话,调整好情绪后相携回到后院,在郁澜旁边坐下听戏。 郁澜坐的有些无聊了,对台上的戏也无甚兴趣,便拉着姜舒闲话。 后院一片和乐,沈老夫人同沈母长舒口气,放松身心听着台上戏曲。 姜舒凝神同郁澜说着话,沈清容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姜舒!”沈清容咬牙切齿,死瞪着姜舒质问:“你算计我!” 陆鸣珂走后,沈清容失魂落魄的呆立了许久,绞尽脑汁思考陆鸣珂为何会出现,将她抓个正着。 碰巧,不可能。 姜舒,对,姜舒! 只有姜舒知道那封信,一定是她告诉陆鸣珂的。 想通以后,沈清容怒火中烧的冲回后院,找姜舒算账。 “算计什么?”姜舒神色从容的悠声反问。 沈清容怒声道:“那封信,你是不是给我夫君了!” “我只是还陆公子一个人情。”姜舒坦然承认。 沈清容气疯了,上前撕打姜舒。 “你个毒妇,贱人,为什么要害我!” 姜舒早有预料,在沈清容朝她扑上来时,她借机踢翻椅子,做出被沈清容推倒在地的模样。 巨大的动静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不看戏台了,快速围聚到一起看沈清容撕打姜舒。 “贱人,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我若是被陆家休了,我大哥也会休了你!” 沈清容气昏了头,全然不顾场合人群,只想出了心中恶气。 郁澜和姜母离的最近,拉架时被无辜波及。 “清容,住手,快住手!”沈母快步赶来,急声喝止。 今日前来参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清容当着她们的面打骂姜舒,沈陆两家的名声都完了。 况且,长公主也在,要是误伤到长公主,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老夫人颤巍巍赶来,看到沈清容把姜舒扑倒在地,扭打成一团。拉架的长公主也被误伤跌倒,乱了衣衫妆容。 “混账,胡闹!”沈老夫人厉喝,气的直哆嗦。 “清容!”喝止不听,沈母赶忙吩咐下人:“快把她们拉开。” 几名婢女挤进人群,硬拉开了沈清容,扶起了姜舒和郁澜。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 “不知道,我好像听到陆夫人说什么算计和信。” “我还听到陆夫人说休妻……”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沈老夫人听在耳里,气的快要厥过去。 “清容,你胡闹什么!”沈母怒声训斥,脑中快速思索着化解之法。 当着众人的面闹成这样,还伤了长公主,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沈陆两家都完了。 “母亲,姜舒她害我。”沈清容愤恨哭诉。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 沈母和沈老夫人并不知道那封信,自然也就不明白沈清容为何如此发疯。 沈清容恨恨的瞪着姜舒,控诉道:“她害得我夫君对我生了误会嫌隙。”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 沈母和沈老夫人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下意识的偏袒沈清容,不满的训斥姜舒。 “你是长嫂,怎能坑害姑妹,惹的她夫妻不睦家宅难安。” 姜舒闻言冷笑。 她被沈清容一通撕打,无端损了颜面受了折辱。她们半点也不关心,竟还反过来责问她。 发髻散乱的看向沈老夫人,姜舒挺直了脊背冷声道:“祖母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如何坑害她了?” “这……”沈老夫人一窒。 沈清容跳脚道:“你敢说你没算计我?” 姜舒瞥向沈清容,讥声诘问:“究竟是我我算计你,还是你自己不守妇道?” 既然沈清容自己不要脸,那她就索性给她撕个稀巴烂! 第60章 休弃 不守妇道四字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对女子而言,这四个字可是致命的。 如厕归来的孙宜君,看到这场面都懵了,这又是什么鬼热闹? “你胡说什么!”沈母从惊愕中回神,惶急喝斥。 然姜舒根本不惧,与沈清容对质道:“你敢做,你敢认吗?” 沈清容又气又恨,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便等同于默认了。 一时之间,众夫人闺秀看她的眼神立时变了。 堂堂靖安侯府三小姐,陆家少夫人。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实在令人不耻。 见众人都用唾弃鄙夷的眼睛看着她,沈清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再无半点尊严。 “我不就是写了封信,不甘心去问了问,我做什么了?” “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心慕过他人,没有偷偷写过信?你们凭什么这么看我,凭什么!” 沈清容气疯了,不管不顾的嘶喊。 “姜舒,你毁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想和离你做梦,你就等着被休吧!” 一语出,又是满众皆惊。 “沈侯夫人要和离?发生了什么?” “许是因为沈侯另娶生子还立平妻吧,这搁谁能忍得了。” “可她一介商贾之女,能嫁入侯府已是祖上积德,还有何不满?” 听着众人的议论,沈清容爽快得意的癫笑:“听见了吗?她们都说你不配!” 闻讯赶来的沈长泽和陆鸣珂,看到此番情景,顿感大事不妙。 郁澜和孙宜君看着姜舒,终于明白她之前所说的话是何意了。 原来她竟生了和离之心,难怪不在乎侯府地位。 杏眸冰冷的看着发疯的沈清容,姜舒平静道:“我供养侯府时你怎么不说我不配?我给你添妆时你怎么不说我不配?你问我要东要西要银子时怎么不说我不配?” “沈清容,你可要点脸吧。” 姜舒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原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靖安侯府真是靠侯夫人养着的。” “花着人家的银子还如此欺辱人,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有不平者愤声议论,沈老夫人听后气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快,把老夫人送回寿永堂,找方医女。”沈母慌乱吩咐下人。 送走沈老夫人,沈母看到了沈长泽,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惶然无措道:“长泽,你快想想办法?” 今日闹成这样,沈母简直想不出该如何收场,恨不得也同沈老夫人一样,晕过去一了百了。 沈长泽沉吸一口气,看向姜舒道:“今日祖母寿宴,你为何要如此大闹?” 多日不见,不曾想再见时竟是这般场景,沈长泽心痛又失望。 姜舒被他气笑了,指着周围众人道:“侯爷要不要问问她们,究竟是谁先闹的?” 一直没出声的姜母此时也忍不住了,红着眼抹着泪道:“我今日才知我舒儿这六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侯爷一来便不问缘由的责怪舒儿,全然不问自家过错,难怪我舒儿想要和离。” “这侯府,我姜家高攀不起,还请侯爷予我舒儿一纸和离书,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这六年侯府所花的银子,姜家便不计较了,全当济贫。” 不轻不重的一番话,既指出了沈长泽的过错,也点明了姜舒要和离的缘由,更说出了沈长泽吃软饭的事实。 顷刻间,众人看沈长泽的眼神变的十分古怪。 沈长泽恼羞的无地自容,咬着牙道:“我不会和离。” 姜舒冷笑着讥讽:“不肯和离,也不肯还钱,侯府是祖传的不要脸吗?” 沈长泽一个男人,一个有爵位在身的将军,被当众讽骂,简直是奇耻大辱,颜面扫地。 他紧捏着拳头忍了又忍,强压下怒气道:“为了一只兔子,你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直到此时,沈长泽还觉得姜舒是因为一只兔子。 姜舒也懒得解释,直言道:“事已至此,你我之间除了和离,没有第二条路。” 看着绝决的姜舒,沈长泽心痛难忍。 理智告诉他姜舒胡闹至此,理应给她一纸休书,尽力保全侯府颜面。 可一想到姜舒要离开侯府离开他,他心中就惶恐不已,割舍不下。 “大哥,她害我名声,折损侯府颜面,你为什么不休了她?”沈清容愤愤不甘的问。 经此一闹,沈母也有些动容,低声劝道:“长泽,侯府经不起折腾了。” 沈长泽闭了闭眼,痛声道:“你若非要离开,便只有休弃,没有和离。” 既然他留不住她,便只能选择保全侯府和家人。 “你们欺人太甚!”姜母气的浑身颤抖。 她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竟答应了侯府求娶。 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究竟做了多少欺辱她舒儿的事,她舒儿又受了多少委屈。 既已打定主意,沈母也不怕了,挺起胸膛拿出气势道:“仅凭姜舒今日之举,便已犯了妇德七出,休她是理所当然。” “你……”姜母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舒上前一步,指着沈清容道:“依太夫人所言,沈清容也犯了妇德七出,可该被陆家休弃?” 沈母窒了窒,强撑着道:“这是陆家的事,与你无关。” 郁澜和孙宜君闻言,同时睁大了眼,面上露出鄙薄之色。 周围众人也开了眼,纷纷看向陆鸣珂。 陆鸣珂紧抿着唇,觉得无地自容。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下人仓惶跑来,急声禀报:“侯爷,出……出事了。” “少爷在花园玩耍时同人起了争执,不小心打伤了庄小公子。” 什么! 郁澜面色剧变,厉声道:“带路。” 今日她带了庄韫一同来参宴,进府时遇到郁峥,庄韫便跟着郁峥留在了前院。 沈长泽眉头紧拧,快步跟了上去。 姜舒等人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匆匆来到花园。 郁峥早一步到,此时已将庄韫抱在了怀里。 “韫儿!”郁澜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庄韫的伤势。 庄韫伤到了额头,脑袋磕破流了不少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郁澜心疼坏了,温声询问:“韫儿,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很难受?” 庄韫本想说还好,只有点疼,但他话到嘴边却看到郁澜冲他眨眼。 聪颖的庄韫顿悟,啊啊叫唤起来。 “母亲,我好痛,头好晕……” 郁澜安抚了一阵,转而冲沈长泽和沈母怒声道:“侯府的待客之道,今日我算见识了!” 第61章 大祸 本就忐忑惊惶的沈母,听了这话险些骇晕过去。 沈长泽紧拧着眉头,拱手歉声道:“长公主息怒,先让府医给庄小公子看伤要紧。” “消受不起!阿峥,我们走。”郁澜怒容满面,怒视着沈长泽道:“韫儿若有事,我定饶不了你们。” 话落,郁澜同郁峥带着庄韫愤然离开。 经过姜舒身边时,郁澜小声同她道:“机会来了。” 姜舒愣了一下,不明其义。 “长泽,这可怎么办啊?”沈母看着站在一旁,惶惶不知所措的晏阳,痛心疾首。 祖宗哎,他怎么能打伤庄小公子!闯下这等塌天大祸。 沈母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午宴后便回了揽云院休息的程锦初,听到下人禀报后匆忙赶来。 “晏阳?你可有伤着?”程锦初抓着晏阳的手臂仔细检查。 她不知道庄小公子是谁,也不明白晏阳打伤他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关心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受伤。 但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打伤了别人,他能有什么事。”沈长泽怒其不争。 程锦初听出他语气不对,再看周围人的神色,意识到了不对劲。 “侯府的待客之道真别致,下次不来咯。”郁源嗤笑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不仅别致,还热闹的紧。”孙宜君别有深意的看了沈清容一眼,也走了。 有了郁源和孙宜君带头,其他宾客也纷纷告辞。 不消半刻,宾朋满座的侯府人庭冷落,一片寂寥。 太子郁承十分看重沈长泽领兵作战的本领,给予忠告道:“把家事处理好,大丈夫万不可折损于内宅。” “是。”沈长泽沉声应下,送郁承离开。 将宾客都送走后,沈家人去了寿永堂议事。 沈老夫人方转醒,得知晏阳打伤了庄韫,差点又厥过去。 程锦初不明所以,茫然问:“庄小公子是谁?打伤他很严重吗?” 沈母唉声叹气道:“庄小公子是长公主独子,平西将军府四代单传的唯一血脉。” 听到这,程锦初已然明白庄韫身份贵重,但却有些不解:“孩子间的打闹而已,登府赔礼道歉不就行了吗?” “你懂什么!”沈老夫人愤斥。 程锦初不懂,陆鸣珂却是懂的,他沉声解释。 “八年前西南战乱,圣上让庄将军父子前往平乱,但庄家三代单传,已无族亲。庄小将军方及弱冠尚未娶妻,这一去生死难料。” “是以出征前庄将军请求圣上,将长公主下嫁,为庄家留下子嗣血脉。” “后来,庄将军父子平了西南战乱,但庄小将军战死沙场,庄将军伤病加身,不久也去了。平西将军府便只剩下庄小公子这唯一血脉。” 公主和将军独子,又顶着父祖勋功,圣上怜悯疼爱,说庄韫贵比皇子半点也不为过。 晏阳不仅打伤了庄韫,还伤着了脑袋,这祸闯的不可谓不大。 程锦初听完,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长公主会如何处置晏阳?”程锦初颤声问。 沈长泽沉重道:“不知。” “现在只期望庄小公子伤的不重,否则侯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沈母忧心忡忡。 一屋子人都愁容满面,全然没了半点办寿宴的欢喜。 思忖良久,沈长泽起身道:“母亲处理好府中事务,我带晏阳去平西将军府请罪,顺便探望庄小公子伤势。” 程锦初抓着沈长泽的手,哀声道:“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晏阳,他还这么小。” “我知道,我会尽力,你好生待着。”沈长泽说完,带着晏阳走了。 平西将军府。 郁澜让府医给庄韫看了伤,又命人去宫中请了太医,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郁峥不解她的做法。 郁澜将今日侯府后院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她要和离?”郁峥微讶。 郁澜点头:“你是不知道今日闹的有多厉害,靖安侯府有多不要脸,有多欺辱人。别说姜舒了,任谁都想逃离那个虎狼窝。” 郁峥想起在侯府花园瞧见姜舒时,她神色凄婉妆容不整,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被沈清容撕打的。 “靖安侯府真是好教养,陆家好规矩。”郁峥面色冷然,已然动怒。 郁澜道:“靖安侯府的确有失礼教,但陆家却是无辜的。你是没见当时陆公子的脸色,羞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到底,陆鸣珂同姜舒一样,都是受害者。 郁峥冷静下来收敛了情绪,缓声问:“你打算借庄韫助她和离?” “正好天赐良机,能助她脱离侯府韫儿这伤也不算白受。”郁澜愤愤道。 亲儿子受了伤,郁澜心疼的要死,对靖安侯府也生了不满。 “多谢阿姐。”郁峥同她道谢,末了又道:“韫儿受了委屈,日后我会弥补。” 郁澜怔了一瞬,随即无奈道:“我帮她并非是因为你,你不必如此挂怀。” “这几年同她接触相处,我是真喜欢她的性子为人,真拿她当朋友。” 郁峥正要说话,忽然有下人来禀。 “靖安侯携子前来负荆请罪。” 郁澜听后冷笑:“他们还真是想的简单。” “把他们轰出去。” “是。”下人领命去了。 郁峥道:“这事儿我不便出面,就劳烦阿姐了。” “行了行了,本来就跟你没关系。”郁澜起身,两人一同去看庄韫。 府医已给庄韫清理干净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 “如何?伤的重吗?”郁峥问。 府医恭敬回道:“只是皮外伤,养几日结痂后再涂抹祛疤药,不会留下痕迹。” 郁澜听后不甚满意,道:“只是皮外伤可不行,得是伤到脑子,可能会影响日后读书科考才行。” 伤的太轻,怎么够为难靖安侯府呢。 府医也是精明人,立即改口道:“小公子虽伤口不深,但碰到了脑子引起眩晕,恐对日后读书考取有所影响。” “嗯,记住了,对谁都得这么说。”郁澜满意了,让府医给庄韫上药。 庄韫安静的坐着,不解的问:“母亲,为何要骗人?” 郁澜一本正经道:“靖安侯府的人太坏了,给他们一个教训。” 对此,庄韫没有多想,府医却是打了个冷颤。 靖安侯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第62章 驱逐 沈长泽领着晏阳背着荆条,在平西将军府门前等了许久,终于见大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郁峥亲自送太医出府,边走边道:“陈太医,韫儿的伤劳你多费心,一定要治好他。” “王爷放心,臣一定尽力。”陈太医背着药箱拱手。 沈长泽见到郁峥,想要上前搭话。 郁峥却不给他机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府命下人关上了府门。 沈长泽吃了个闭门羹,只能去询问太医。 “大人留步。” 欲上马车的陈太医回头,疑惑道:“阁下是?” 陈太医深居皇宫,极少出宫看诊,并不认识眼前人。 “靖安侯府沈长泽。”沈长泽自报家门。 陈太医闻言面色瞬间变了,瞟了一眼背负荆条的晏阳,了然道:“便是令公子打伤了庄小公子吧。” “是。”沈长泽硬着头皮道:“敢问陈太医,庄小公子伤势如何?” 陈太医冷淡道:“伤口不深,但震到了脑袋,引起晕眩,若治不好恐影响读书前程。” 沈长泽听完后退了半步,不愿置信道:“当真如此严重?” “侯爷若不信,问我做什么。”陈太医冷哼一声,回身上车。 沈长泽见状,急忙拱手作揖赔罪:“大人勿怪,我并非此意,还请大人费心医治好庄小公子。” “我受长公主和璟王所托自当尽力。”陈太医说完,命车夫驾车走了。 沈长泽站在原地,看着将军府紧闭的大门,惶惶不安。 为表诚意,沈长泽同晏阳站到夜色渐深,将军府的人都歇下后才回府。 沈老夫人几人一直等着,一见到沈长泽回来,便立时追问。 “如何?长公主可原谅晏阳了?” 沈长泽摇头,神色萎靡:“宫里的太医诊断,庄小公子伤到了脑袋,若治不好恐影响前程。” “祖宗诶!”沈母只觉天都要塌了。 程锦初抱着晏阳,无声流泪。 陆鸣珂问:“长公主可说什么了?” 沈长泽沉叹:“长公主拒见,将军府大门紧闭,我们连府门都没进到。” 由此可见,长公主怒气颇深,此事恐无法善了。 几人相顾无言,只能忐忑等待。 陆鸣珂同沈清容回到华清院,洗漱后沈清容心惊胆颤的靠近陆鸣珂,欲解衣带侍候他就寝。 陆鸣珂后退一步,厌嫌道:“我去同星远住,明日让下人将我的物品都搬去星远屋里。” “夫君,你这是不要我了吗?”沈清容垂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是以往,陆鸣珂见到她这副模样,定然会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安抚,什么气都消了。 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虚伪。 “我说过,你脏了别再碰我。”陆鸣珂转身,绝情离开。 沈清容无力的跌坐在地,满心绝望。 姜舒,姜舒,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沈清容眸光愤恨,将错全归咎到姜舒身上。 此时的听竹楼里,姜舒还未睡,听着楮玉同她说着刚探听到的消息。 “晏阳少爷下手也太狠了,希望庄小公子没事。”楮玉愤声不平。 姜舒杏眸闪了闪,也不解释,只吩咐道:“尽快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是。”楮玉虽不解,但她相信姜舒自有打算。 楮玉离开后,姜舒回想起白日郁澜同她说的那句话,不胜感激。 她知道,庄韫之所以伤的如此之重,是为了帮她和离。 郁澜在见到庄韫受伤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助她和离的办法。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沈长泽来求她,求她和离。 翌日,沈长泽上朝时,被皇帝怒斥。 不仅如此,庄老夫人还以诰命之身入宫状告,为庄韫讨说法。 皇帝和群臣商议,念在晏阳尚且年幼,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免他重罚,将他驱逐出京即可。 看似轻罚,可侯府嫡长子驱逐出京,无异于断了前程富贵。 沈长泽将这消息带回侯府,沈老夫人听后老眼一黑昏了过去。 沈母也直捶胸口,哭天喊地的抹泪。 程锦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猛咬舌尖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夫君,你想办法救救晏阳,他还那么小,一个人离开上京要怎么活啊。” “他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不能不管他。” 沈长泽重重拧眉,心力交瘁道:“圣上旨意已下,无法更改。” 今日他在朝堂上跪了一个多时辰,极力恳求挽救。然庄老夫人以庄将军父子的功绩陈情,以死相逼,铁了心要罚晏阳。 便是太子郁承出面求情,也无济于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晏阳要是走了,这侯府我也待不下去了。”程锦初满面悲痛,哭成了泪人。 沈长泽揉着额头,疲惫无力。 一直沉默的陆鸣珂开口道:“若要圣上收回旨意,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程锦初迫不及待的询问,目露期冀。 沈长泽几人也看向陆鸣珂。 陆鸣珂沉声道:“让庄老夫人撤回控告。” “这怎么可能呢!若有余地,庄老夫人便不会以死相逼了。”沈母叹气否决。 程锦初再次陷入了绝望。 “我听闻大嫂同长公主交好,或许可以从长公主入手。”陆鸣珂提议。 沈母丧气道:“昨日闹成那般,她怎会相帮。” 程锦初却好似看到了希望,起身道:“我去求她。只要她肯帮忙,我给她下跪磕头都可以。” 做为母亲,只要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尊严骨气什么都可以不要。 程锦初急不可耐,步履匆匆没有看路,过门槛时被绊的摔了一跤。 “啊!”一声惨叫。 沈长泽飞奔过去将程锦初抱起,急声询问:“你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肚……肚子好痛。”程锦初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 “血,流血了!”沈清容惊叫。 一听这话,沈母赶忙吩咐下人:“快去请方医女!” 沈长泽将程锦初抱到寿永堂的侧屋,沈母命婢女去准备热水棉帕。 方医女去之前,给姜舒传了个信儿。 姜舒会意,让楮玉立刻去府外请妇产大夫,领去寿永堂。 程锦初本就胎气不稳,今日这一摔,腹中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而方医女是姜舒的人,若真出了事,恐将罪责怪到方医女身上,借故为难姜舒。 第63章 条件 一盆又一盆的清水送入房中,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 沈长泽焦灼的在屋外走来走去,煎熬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母惶急不安的守在屋中,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祖宗保佑……” 半个多时辰过去,方医女和刘大夫终于止住了程锦初的血,捡回了她的命。 “怎么样?孩子可还好?”沈母急声询问。 方医女抬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遗憾道:“孩子没保住,锦夫人也险些丢了命。” “不,不……”沈母大受打击,难以接受。 方医女和刘大夫净了手,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将同沈母说的话又同沈长泽说了一遍。 沈长泽听后面色灰败,承受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陆鸣珂早有预料,并无多大意外。 沈清容不依不饶的责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力?那可是侯府嫡子,胆敢谋害要你们狗命。” 刘大夫同方医女惶恐跪地,磕头颤声道:“侯爷明鉴,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绝无半点谋害之心。” 沈清容还要刁难,沈长泽拦住她道:“与他们无关,起来吧。” 刘大夫和方医女不胜感激,哆嗦着起身去抓药。 沈长泽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只觉心中空荡绝望,一片死寂。 静默了片刻,沈长泽抬脚走进屋内,浓郁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充斥满鼻腔,令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上一次闻到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是在战后尸横满地的战场。 回上京几月,沈长泽都已快忘了战场的残酷可怖,此时又想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程锦初也不喜欢。所以他用被子包裹着,将昏迷的程锦初抱回了揽云院。 失血过多的程锦初一直昏睡着,喂了几次参汤和补气药,吊着微弱气息。 方医女忙完后去了听竹楼,向姜舒禀报。 “孩子没了,大人也险些没了?”楮玉唏嘘,觉得生命当真是脆弱。 方医女点头:“锦夫人的命虽救回来了,但她往后都无法再有孕了。” 姜舒听后并无幸灾乐祸的喜悦,反倒生出几分同为女子的悲悯。 “檀玉的脚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你回去也将药堂收拾一下,能带走的便带走,不能带走的便算了。”姜舒道。 方医女应下,给檀玉换完药便回去收拾了。 夜半时分,程锦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在揽云院。 “夫人,你醒了。”守在床边的秋霜惊喜出声。 程锦初有些发懵,怔了一瞬后虚弱张嘴:“孩子可还好?” 秋霜面上的欣喜迅速褪去,哀戚道:“孩子……没了。” 什么? 听到‘孩子没了’,程锦初心头大恸,悲痛欲绝。 “夫人,您仔细些身子,别太难过。”秋霜小心翼翼的宽慰。 可程锦初哪里听的进去,泣不成声的问:“侯爷呢?我要见他。” “夫人别急,侯爷在书房,奴婢这就去请。”秋霜不敢耽搁,立马去了。 程锦初绝望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泪流不止。 沈长泽进屋看到她此番模样,眉头拧了起来。 “别哭了,大夫说你流血过多无气大伤,情绪不可太过。”沈长泽在床边坐下,拿帕子擦掉程锦初面上的泪。 程锦初扭头看他,悲痛道:“夫君,我们的孩子没了。” 沈长泽点头:“我知道,但我们还有晏阳晏欢,你一定要振作。” 提及晏阳,程锦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晏阳,他不能离开上京。” 晏阳是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要承袭整个侯府。若离开上京,这尊荣锦绣便与他无关了。 那她的辛苦营算还有何意义? 程锦初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得到了正妻之位,让晏阳成了嫡长子,怎么能败在这里。 她一定要让晏阳留在上京! “夫君,我们一起去求姜舒,我给她下跪磕头。” 程锦初说着,撑着身子要下床。 沈长泽忙将她按了回去,沉声道:“你身体虚弱不能走动,有什么事先养好身体再说。” “可晏阳他等不了,圣上命他七日内离京。我们若不赶紧求得庄家原谅,就当真无回旋余地了。” 程锦初不管不顾,推开沈长泽的手挣扎着下床,却体虚无力摔在了地上。 “啊!”程锦初满面痛苦,感觉肚子像被车轮辗过。 “锦初。”沈长泽急忙将她抱回床上,担忧不已。 两人在边关生死相依了六年,有些情感已深入骨髓,谁都不能取代。 更或者说,他们早已成了彼此的一部分。 “夫君,我求你,救救晏阳。晏阳要是离开了上京,我和晏欢也定要跟着他去。”程锦初痛的冷汗不断,仍旧惦念着晏阳。 “我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不能再失去晏阳了。” 看着痛哭悲戚的程锦初,沈长泽无法,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娘仨若走了,那他独自留在上京也无甚意义。 再者,晏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心底有着不一样的份量。 次日一早,沈长泽便在程锦初的催促下去了听竹楼。 “夫人,侯爷来了。”楮玉进屋通禀。 姜舒从内室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外室的沈长泽。 不过一日不见,沈长泽似沧桑了许多,下巴生出了青黑色的胡茬,神色颓废萎靡,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而姜舒吃得好睡得香,容色明艳照人。 沈长泽望着她,艰难开口:“晏阳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能否去向长公主求求情,请庄老夫人撤回控告。” 姜舒轻笑了下,语气嘲弄:“侯爷凭什么觉得我能说服长公主,劝动庄老夫人?” 沈长泽窒了窒,涩声道:“我知道很难,但只要有半点可能,也总要试试。” “那侯爷便去吧,慢走不送。”姜舒折身欲回内室。 沈长泽慌忙拉住她,急声道:“长公主不肯见我,能为晏阳求情的,只有你。” 姜舒回身,拂掉沈长泽的手道:“侯爷既求我帮忙,可有诚意?” “你知道我要什么。” 沈长泽张了张嘴,哑声道:“只要你能求得庄老夫人原谅,让晏阳留在上京,我便同意和离。” “空口无凭。”姜舒并没有立即答应。 沈长泽微恼,面色不愉道:“那你要如何?” 姜舒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要先见到和离书,还有雪球的尸体。” 第64章 偿命 沈长泽目光狠厉的盯着姜舒,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侯爷若觉得过分,大可不必勉强。”姜舒镇定自若,丝毫不惧,半分不退。 沈长泽从未见过如此硬气的姜舒,有些惊愕。 僵持片刻见姜舒确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沈长泽妥协道:“和离书我可以先给你,但雪球只是一条狗什么都不懂,能不能放过它?” 姜舒冷笑:“我没要沈清容偿命,已是明理。” 雪球虽不是元凶,但它咬死不白是事实,并不无辜。 至于沈清容,姜舒明白让她给一只兔子偿命,是不可能的妄想,所以她给了沈清容别的教训。 “一条狗和侯府嫡长子相比孰轻孰重,侯爷还需要想吗?”姜舒冷声讥诮。 沈长泽目光深沉的看了姜舒一眼,转身走了。 当沈母得知姜舒要雪球的命时,她抱着雪球不肯撒手。 雪球的确只是一条狗,但它陪伴沈母多年,对沈母而言如同孩子亲人一般,难以割舍。 “母亲,这是救晏阳的唯一机会。”沈长泽皱眉相劝。 沈母红着眼愤声道:“她为什么非要雪球的命,雪球死了她的兔子也活不过来。” 沈长泽缄默不语。 原本他也不明白姜舒为何非要雪球偿命,可看到沈母护着雪球万分不舍的模样后,他明白了。 因为明白,便知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雪球必须死。 “锦初伤了身子,恐无法再有孕,晏阳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沈长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母听后终于放开了雪球,抚摸着雪球的毛发道:“让它死的痛快些,少些痛苦。” 雪球什么都不懂,伸长舌头欢快的舔着沈母的手。 沈母哽咽流泪,最后看了一眼雪球,狠心进屋关上了门。 雪球欲追上去刨门,被沈长泽一掌击毙。 瞬息而亡,没有痛苦。 沈长泽上前,拎起雪球的尸体往听竹楼去。 姜舒已换好衣服梳妆齐整,喝着茶耐心的等着。 不多时,沈长泽便拎着雪球的尸体来了。 姜舒扫了一眼,让楮玉检查。 确认雪球已死没有生气后,楮玉冲姜舒点了点头。 姜舒会意,问沈长泽道:“和离书呢?” 沈长泽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递给姜舒过目。 姜舒凝神细看,不放过一字一句。 最后看到沈长泽已落了名盖了印,姜舒满意的勾起唇角。 “楮玉,让人备车去平西将军府。” 姜舒说着,将和离书小心叠好收了起来。 沈长泽不放心道:“你收了和离书,若没有求得庄老夫人撤控该如何?” 那他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姜舒秀眉轻挑,不以为意道:“我既答应了自当尽力,但庄老夫人毕竟与我无亲无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姜舒所言句句在理,沈长泽无可反驳,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 备好车,楮玉抱着姜舒一早让她备好的礼盒,同她一起去了平西将军府。 此事牵扯到庄老夫人,姜舒自然要给庄老夫人备一份厚礼。听闻庄老夫人信奉观音,正好姜舒手中有一尊成色不错的玉观音。 至于郁澜,姜舒改送了她一对东珠耳坠,郁澜瞧见时喜欢的不得了。 “其实你不必送此大礼。”郁澜嘴上说着,手上却将耳坠收了起来。 她虽贵为公主,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样的极品东珠耳坠也很难不爱。 姜舒但笑不语,看着楮玉捧着的锦盒道:“我想去拜见一下庄老夫人。” “应该的,这事儿她老人家可出了不少力,现在还蒙在鼓里呢。”郁澜心虚讪笑。 姜舒瞪大眼,被郁澜的胆大妄为惊到了。 姜舒不敢想,庄老夫人知道真相后会如何。 看出她的担忧,郁澜宽慰道:“没事,顶多骂我两句,又不痛不痒。” 姜舒一路忐忑,郁澜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庄老夫人在府中供奉了一尊观音像,此时正在观音像前诵念观音经。 听到下人禀报后,她从观音像前起身,步履平稳的移步正厅。 “见过老夫人。”姜舒福身恭敬见礼。 庄老夫人瞥她一眼,道:“坐吧。” 姜舒和郁澜规矩坐下。 “你们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做何?”庄老夫人明知故问。 姜舒起身,看着上首满面威严的庄老夫人,抿唇道:“我想求庄老夫人撤回控告,放过沈晏阳。” 庄老夫人冷哼道:“放过他?我平西将军府的公子,岂是他想打就能打的。” “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这事儿没得商量。” “母亲。”郁澜起身道:“其实韫儿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脑袋,也不会影响读书。” 庄老夫人一听,拍桌震怒:“你是韫儿的母亲,竟然为了帮外人,连这种诓骗的话都说得出口,良心何安!” 郁澜神色讪讪,硬着头皮道:“我没有骗您,韫儿当真只是皮外伤,您若不信可亲自去瞧瞧问问。” 庄老夫人自然不信。 事关庄韫,庄老夫人半点不敢马虎大意,一定要亲自验证。 于是三人一道去了庄韫院里。 “韫儿。”庄老夫人踏进屋子,看见庄韫坐在榻上玩九连环。 那是姜舒方送给他的,庄韫新奇的很。 陈太医在一旁整理药品,准备给庄韫换药。 “祖母。”庄韫声音明亮的唤了一声,精气神十足。 庄老夫人走过去问他:“你头可晕可疼?” 庄韫摇头:“不晕,也不怎么疼了。” 庄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又问陈太医。 陈太医看了一眼郁澜,见郁澜点头便如实相告。 “小公子只伤及表皮,伤口不深也未碰伤脑袋,不会有任何影响,老夫人放心。” 正巧要换药,陈太医索性拆开庄韫头上的棉布,让庄老夫人亲自查看。 庄韫本就只是皮外伤,陈太医又用了宫中最好的药,两天时间就已结痂。 从结痂大小可以看出,伤口不深也不长,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 庄老夫人放了心,愠怒的责问郁澜之前为何要骗她,害她担忧痛心,还去宫里告御状。 郁澜清咳道:“母亲,让陈太医给韫儿换药,我们换个地方说。” “哼!”庄老夫人甩袖,走在前头回了她的院子。 郁澜和姜舒赶忙跟上。 第65章 大礼 听郁澜说明前因后果,庄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了姜舒一眼,不悦道:“就为了助她和离,你就敢诓骗我去告御状,也太胡作非为了些!” 郁澜讨好道:“母亲别恼,我父皇母妃也蒙在鼓里呢,且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就让他们一直蒙着。” 庄老夫人听完更气了:“你可知这是欺君。” 欺君之罪,可祸连全族。 郁澜点头,满不在乎道:“父皇要治我的罪,那他自己也得一起。” 庄老夫人和姜舒,被郁澜大逆不道的言语惊到了。 郁澜笑了笑,朝姜舒递了个眼色。 姜舒会意,将锦盒捧到庄老夫人面前打开。 “这是白玉观音像,请老夫人看在观音大士慈悲为怀的份上消消气。” 庄老夫人睇了眼锦盒里的白玉观音,冷哼道:“你们以为送尊观音像,就能打发我了?” 庄老夫人曾跟着庄将军征战数十年,沉淀出一身肃杀之气,发起怒来吓人的很。 姜舒捧着盒子,大气都不敢出。 郁澜绷着头皮道:“您若还生气,那我将我这对东珠耳坠也给您?” 郁澜说着从袖中掏出姜舒给她的东珠耳坠,煞有介事的送到庄老夫人跟前。 庄老夫人被她气的哭笑不得,气骂道:“我一个老婆子,要它做什么。” “那母亲就别恼了。”郁澜温声笑哄。 庄老夫人沉叹:“我前日才去以死相逼告御状,今日又去求圣上收回旨意,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你当圣旨是儿戏吗。” 郁澜眨眼道:“我陪您一同进宫,就说陈太医已经治好了韫儿,念在靖安侯军功赫赫,赤胆忠心的份上,放过沈晏阳。” “父皇本就器重靖安侯,一定会同意的。” 庄老夫人听完,没好气道:“合着你早就想好了后招,就等着我往你的坑里跳。” 郁澜愧疚垂头,没有辩解。 这事儿她的确利用了庄老夫人,是她不对。 “行了,回去更衣进宫吧。”看在观音大士的份上,庄老夫人原谅了她们。 “是,母亲。”郁澜应了一声,拉着姜舒走了。 出了庄老夫人的院子,姜舒仍心有余悸:“老夫人好生威严,公主不害怕吗?” 都是婆母,庄老夫人可比沈母和沈老夫人厉害多了。 “不怕,我父皇发起火来比她凶多了。”郁澜无谓轻笑。 天子一怒,生死难料,哪是庄老夫人一个妇人能比的。 郁澜的话让姜舒肃然起敬,也让姜舒明白,郁澜对庄老夫人的恭敬是出于礼貌教养,并非惧怕。 庄老夫人也定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在被欺骗震怒后还答应进宫,陪郁澜胡闹。 “你的和离书呢?给我看看。”郁澜换好衣服后问姜舒。 姜舒从怀中取出和离书展开,递给郁澜。 郁澜快速瞧了一眼,了然道:“果然还没经官府落印。” “快把你的名字写上,再摁上手印。”郁澜拉着姜舒去了书案。 姜舒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待墨迹干透后,郁澜将和离书折好收了起来,冲姜舒诡笑道:“等着,我送你份大礼。” 郁澜同庄老夫人进了宫,姜舒耐心在将军府等候。 身为皇帝的第一个女儿,郁澜自小聪慧喜人,深受皇帝宠爱。 下嫁平西将军府又令皇帝心怀愧疚,是以特许她可以随意进出宫门。 “陛下,长公主和庄老夫人求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内侍禀报有些微讶。 他不是已经下旨惩处了靖安侯之子吗?她们还来做什么? “让她们进来吧。”皇帝搁下笔,放下手中奏折。 郁澜同庄老夫人进殿行礼,皇帝抬手让她们起身赐座。 “你们忽然前来,有何要事?”皇帝直接了当的问。 庄老夫人没脸开口,郁澜只好起身道:“确有一事要求父皇应允。” “哦?何事?”皇帝狐疑。 郁澜将准备好的说词同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后重重拧眉,面浮薄怒:“你当圣旨是什么,说收回就收回?” 郁澜道:“父皇不用收回,再下一道恩旨即可。” 皇帝不解其意,以眼神询问。 郁澜一本正经道:“庄韫经太医诊治已无甚大碍,念靖安侯戍边有功,其子年幼无心,驱逐出京改为闭府思过一年,靖安侯罚俸半年。” “你倒是想的周到。”皇帝皮笑肉不笑。 若是旁人见皇帝如此,定然惶恐惊惧,然郁澜司空见惯,浑然不怕。 甚至还冠冕堂皇道:“儿臣这也是为父皇着想,靖安侯可是难得的将才,恩威并施才能让他更加忠心。” 皇帝被郁澜的无耻气笑了:“说吧,你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故?” 郁澜知道瞒不过,便如实道:“靖安侯夫人姜舒是儿臣的好友,她在靖安侯府受了委屈想要和离,靖安侯提出条要父皇赦免沈晏阳,才同意与她和离。” 皇帝哼道:“你倒是有情有义。” “谢父皇夸赞。”郁澜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应下。 皇帝懒得同她计较,沉声道:“行了,朕允了。” “谢父皇。”郁澜上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物道:“儿臣还有一事求父皇。” “你还有何事?”皇帝皱眉,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靖安侯与姜舒的和离书,儿臣想请父皇在上面盖个印。”郁澜将和离书平放到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瞪大龙目,佯怒道:“你当朕的玉玺是随便盖着玩儿的?” 郁澜小声咕哝:“小时候我还拿它盖过阿峥的屁股呢。” 皇帝气的说不出话,郁愤的拿玉玺在和离书上落了个印,头疼道:“赶紧走,没事少来气朕。” 郁澜满意的收起和离书,嬉笑道:“儿臣告退,改日再来看望父皇母妃。” 庄老夫人全程没说话,出了御书房看着郁澜的身影面色沉沉。 圣上如此宠爱郁澜,若哪一日她不在了,可会下旨让郁澜再嫁? 到那时,平西将军府可还会存在,可还会姓庄? 郁澜不知庄老夫人心中所想,欢喜回府将和离书还给了姜舒。 “去吧,处理好后再来与我细说畅聊。” 姜舒不胜感激,揣着盖有玉印的和离书,底气十足的回了靖安侯府。 第66章 离开 既已和离,靖安侯府的马车下人都不会再为姜舒所用。是以姜舒派人去姜家送信,让姜家带着马车前来接应。 沈长泽一直等着,姜舒一回侯府,他便迫不及待的追问。 “如何?” “圣上会下一道新的旨意,侯爷等着吧。” 姜舒说完便绕过沈长泽,匆匆回听竹楼收拾东西准备装车。 这蛇鼠虎狼窝,她一刻都不愿多待。 沈长泽跟上去想问清楚,姜舒却关上听竹楼的门。 新的旨意?什么旨意? 沈长泽满腹疑惑,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你们回来了,午饭马上就好了。”钟越系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脑袋。 姜舒道:“不吃了,收拾东西回姜家。” “我们可以离开了?”檀玉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嗯,现在就走。”楮玉笑的一脸开怀,心情舒畅。 檀玉兴奋的恨不得蹦起来,赶忙回屋去拿她的包裹。 “那我煮的饭怎么办?带着路上吃?”钟越犯了难。 姜家的马车和下人来的很快,但却被拦在府外进不来。 楮玉得知消息急忙禀报姜舒。 “姑娘,侯府不让姜家人进来搬东西。” 姜舒闻言放下手中物品,提裙快步往府门去。 “我来接我姐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这里是靖安侯府,岂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两方人堵在侯府大门口,吵嚷的快要打起来了。 “阿弟。”姜舒一眼看到姜宁,疾步奔了过去。 “阿姐!”姜宁神情激动的冲姜舒招手。 “让开!”姜舒冷斥侯府下人。 看到姜舒横眉怒目,下人犹豫一瞬,让开了道。 姜宁终于得以进府,立时冲到了姜舒面前。 “阿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姜舒摇头:“我很好,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阿姐回家。”姜宁欢声道。 前几日寿宴,姜父姜母怕姜宁冲动惹事,便没让他来。 今日得知姜舒和离归家,姜宁说什么也要来接。 听到‘回家’两字,姜舒杏眸泛红,忍下哽咽道:“我们搬东西回家。” “好。”姜宁欢喜点头,挥手命姜家下人跟他去搬东西。 侯府下人看着他们明目张胆闯进侯府,浩浩荡荡往听竹楼去,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通禀沈长泽的下人回来道:“侯爷说让他们搬。” 众人松了口气,退到一旁看热闹。 姜舒往日待他们极为宽厚,若非有令在身,他们压根不想拦。 楮玉早已将东西都收拾整理好,姜家下人一入听竹楼,便迅速搬走装车。 “这些桌椅杯盘,也全都搬走。”姜宁指挥道。 姜舒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拿回去赏给下人,也绝不便宜他们。”姜宁神情激愤。 姜舒知道他是在为她出气抱不平,便也不再阻拦,由着他去。 “姑娘,二公子来了。”楮玉轻声道。 姜舒怔了怔,下楼去见了沈长淮。 “大嫂。”沈长淮躬身见礼。 姜舒福身还礼道:“我已与你大哥和离,不可再如此唤。” “你们当真和离了?”沈长淮难以置信。 姜舒笑道:“东西都搬了许多了,还能有假。” 沈长淮目光黯淡下去,遗憾不舍道:“真是可惜,我还欠着你的恩情未还。” 做为兄弟,沈长淮为兄长失去这般好的正妻感到惋惜。做为小叔,他为失去这般好的长嫂感到难过。 可遗憾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来送别一程。 “前尘往事化云烟,不必记挂于心,珍重。”姜舒欠身告别。 沈长淮知事已成定局,姜舒离开侯府会过的更好,便不再多言,拱手道别:“望姜姑娘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多谢。”姜舒笑着回礼,目送沈长淮离去。 当年嫁入侯府时,姜舒带来的嫁妆极为丰厚,加上她这些年置办的物品,挤挤攘攘装满了十五辆马车还不够,运回姜家后又调了十几辆马车来。 终于,最后一车东西装好,姜舒同姜宁带着楮玉檀玉,钟越方医女,大摇大摆的离开。 听竹楼其余婢女看着他们的背影,恋恋不舍的哭红了眼。 若非身契在侯府,她们也想跟着走。可身不由己,命不由人。 “站住,谁许你们搬侯府东西了。”沈清容跳出来拦在门口。 姜舒还未反应,姜宁便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商贾之子辱骂侯府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沈清容瞪着侯府下人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杖责。” “这……”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没动。 沈清容气疯了,指着下人鼻子一通怒骂,威胁他们不动手就要重罚他们。 下人被迫无奈,只能去捉拿姜宁。 沈清容露出得意之色:“贱民,敢骂我,让你知道厉害。” 姜舒上前一步挡在姜宁跟前,俏脸生寒道:“你若敢动姜宁一根头发,我必上告让你将嫁妆悉数奉还,少一文都不行。” 沈清容哼了一声无耻道:“谁能证明我的嫁妆是你给的?有证据吗?” “沈清容,脸是个好东西,我劝你还是要一点。”姜舒轻蔑讥讽。 沈清容恼羞成怒,涨红了脸道:“偷盗侯府财物,把他们一起拿下。” “你敢!”姜舒眸光冰冷。 “哼,这里是侯府,我说了算。”沈清容张狂跋扈惯了,根本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以前姜舒顶着侯夫人和她大嫂的名头,她还有几分忌惮。现如今姜舒只是一介平民,商户之女,还不任她拿捏。 侯府下人慑于沈清容淫威,不敢不从。 “阿姐,我保护你。”姜宁忽然上前把姜舒护在身后。 楮玉几人也挡在他们面前。 姜舒从怀中取中和离书,展开道:“沈清容,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圣上玉印。你说我偷盗侯府财物,可是在质疑圣上。” 自古女子嫁妆皆归女子私有,若和离休弃,嫁妆可悉数带走,与夫家无关。 沈清容污蔑她偷盗,岂非说圣上昏聩纵容。 “你,你怎么会有圣上玉印!”沈清容惊愕的睁大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她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皇帝叫板,那不是找死吗! 第67章 算账 上前捉拿的下人看到圣上玉印,纷纷退后不敢造次。 沈清容气愤难平,跺脚道:“姜舒,你别太得意。” 左右姜舒现如今已是平民,她有得是机会整治她。 “我得不得意与你无关,你且先把嫁妆还回来,否则我便告你欺诈盗窃。”姜舒冷声道。 她一再退让,沈清容一再相逼,既如此那就把账算个清楚明白。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证据,你的嫁妆原单在我手上,每一件物品出入都有记录,甚至还有购买录票,你抵赖不了。” “那又如何,都是你自愿赠送的,凭什么要我还给你。”沈清容耻无下限。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姜宁愕然的瞪大眼,开了眼界。 檀玉几人面上也露出鄙夷之色。 沈清容被他们激怒,正要发作时沈长泽陆鸣珂闻讯赶到,刚好听见沈清容的无耻之言。 “清容。”陆鸣珂呵止。 沈清容浑身一颤,转头看见陆鸣珂俊脸含怒,心生畏怯。 沈长泽会纵容她包容她,陆鸣珂不会。 “姜姑娘,对不住。”陆鸣珂拱手致歉。 姜舒疏离淡漠道:“此事与陆公子无关,我只要沈清容将嫁妆还回来。” 沈长泽蹙眉道:“清容的嫁妆远在平阳,你这岂不是故意为难。” 姜舒气笑了:“那不如侯爷替她还?又或者侯爷先把这六年侯府的花销还我?” 沈长泽一噎,说不出话来,窘迫的无地自容。 没钱难倒英雄汉。 沈清容为沈长泽出头道:“你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了,不用还钱,难不成你想出尔反尔?” 姜舒嗤笑一声,冷声道:“我娘那天说这话是以此为条件谈和离,可侯府并没有同意,这条件自然也就作罢。” “至于今日这和离书,换的是新的条件与银子无关。” “怎么?侯爷不会是想赖账不还吧?” 姜舒眸光灼灼的凝视沈长泽,让他避无可避。 沈长泽羞窘难当,面红耳赤道:“夫妻一场,你非要如此相逼吗?” 他并非不想还钱,而是根本没有。 “呵!”姜舒冷嗤:“侯爷以休弃辱我时,可念过夫妻一场?” 她求他时,他狠心绝情。现在又来跟她提情分,简直可笑。 “可你已经得偿所愿,为何还要咄咄相逼。”沈长泽捏紧了拳头,觉得姜舒过于绝情。 姜宁听不下去了,愤声道:“你对我阿姐造成的伤害,这辈子都无法抹平消除。你可记得你之前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做到了吗?” 沈长泽一怔,想起他曾对姜宁作出的承诺。 “信誓旦旦亲口所说的承诺都做不到,你还有脸提夫妻情分。我呸!”姜宁鄙薄的唾了一口唾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少年教训,沈长泽颜面扫地,羞愤难当。 “你若能遵守诺言让我打一顿不还手,这银子便作罢,如何?”姜宁挑衅讥讽。 陆鸣珂看向沈长泽,好奇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你们欺人太甚!”沈清容再次跳出来为沈长泽鸣不平。 姜宁嫌恶道:“你这么急,要不你先还?” “你!”沈清容气结,毫无仪态的泼骂:“贱民,能嫁入侯府是你们的荣幸,如此高攀不知感恩戴德,活该做一辈子贱民。” 这话过于难听,姜宁欲争执,被姜舒拦下了。 她平心静气的问沈清容:“你去了平阳,妇容妇德妇言全都忘了个干净?还是平阳不讲这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震的陆鸣珂头皮一紧。 姜舒这是在提醒他,沈清容丢的不仅是侯府的脸,还有陆家的。 沈清容仍不知收敛,继续发疯道:“与你个贱民何干,你……” “你闹够了没有。啪!”陆鸣珂忍无可忍打了沈清容一巴掌。 他数次提醒警告,她全都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越闹越甚,丢尽了脸面。 当众被打,沈清容羞愤欲绝,怨恨的瞪着姜舒。 姜舒不屑理会,问沈长泽道:“侯爷是打欠条还是让打姜宁打一顿?” 侯府有多少财产姜舒一清二楚,她知道沈长泽还不上,便提出打欠条。 沈长泽别无选择,只能答应打欠条。 一桩事了,姜舒又问沈清容:“你何时还?” “你说个数,我替她还。”陆鸣珂道。 姜舒惊诧,不明白陆鸣珂为什么要替沈清容还,难道他对沈清容还有情意? 若真是如此,那她倒要高看沈清容一眼,赞她手段高明了。 一看姜舒的神色便知她想忿了,陆鸣珂苦笑道:“就当全了我与她夫妻一场的情分。” 这话太有深意,耐人寻味。 姜舒杏眸闪了闪,同意了。 让陆鸣珂还钱时带上沈长泽的欠条。 “账已算清,姜家与侯府再无瓜葛。” 眼看姜舒几人欲动身离开,沈清容捂着脸不甘道:“大哥,不能让他们走,她答应救晏阳还未有结果。” 沈长泽一听,生出几分犹豫。 陆鸣珂看向沈清容,眼中尽是失望。 这时,从外跑进来一名下人,急声道:“侯爷,宫里来人了。” 沈长泽神色一凛,赶忙出府相迎。 将传旨内侍迎进府后,沈长泽亲领着内侍一道往侯府正厅去。 陆鸣珂和沈清容抬步跟上。 “我们走。”姜舒收起和离书,拉着姜宁离开。 站在远处的徐令仪,看着姜舒潇洒离开的身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宽容大度的姜舒走了,往后这府里便是程锦初独大,她的日子恐不好过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舒竟会和离离开。 自从和离之事闹开后,徐令仪曾几次求见姜舒,却被姜舒拒见。 只让楮玉转告她四个字:好自为之。 “夫人……”徐令仪万分不舍,眼睁睁看着姜舒出了侯府。 踏出侯府大门那一刻,姜舒仰头望天,露出开怀笑容。 她终于自由了。 “阿姐,我们回家。”姜宁抓着姜舒的手,往等候已久的马车走。 “好,回家。”姐弟两人携手上车,楮玉几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不远处高耸的屋顶上,追云目送着他们离开后,转身回去禀报。 璟王府,郁峥在伏案书写。 “主子,姜姑娘已平安离开侯府。”追云躬身道。 “嗯,派人暗中盯着,护她安危既可,不要打扰到她生活。”郁峥笔尖未停。 姜舒以为回了姜家便高枕无忧了,但郁峥并不这么觉得。 第68章 归家 今日的姜家格外热闹,府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好奇观望。 “姜家这是做什么,拉了几十车箱笼桌椅。” “你没听说吗?姜家姑娘同靖安侯府和离了,这是搬嫁妆回娘家呢。” “和离?姜家可真行啊。” “阿姐,我们到家了。”姜宁跳下马车,回身扶姜舒下车。 姜舒戴了帷帽,围观群众看不见她的模样,只能根据身段来揣测她是个美人。 姜宁护着姜舒快步进府,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绝在外。 “舒儿。”姜母同姜父迎了出来,见到姜舒喜极而泣。 “爹,娘,我回来了。”姜舒抱住姜母,热泪盈眶。 姜父拍着姜舒的背哽咽抚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人团聚,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安顿好。 “你的舒桐院一直留着,我已让下人收拾过,你去瞧瞧还有什么不妥。”姜母抹掉眼泪,陪姜舒去安置。 姜宁跟在她们后面,像个快乐的尾巴。 时隔六年,再次踏足自己的闺阁,姜舒感触万千。 “你瞧瞧,可有什么缺的,我命人添置。”姜母拉着她四处查看。 姜舒摇头道:“娘布置的很好,什么都不缺。” “咕咕——” “什么声音?”姜宁竖起耳朵细听。 姜舒微窘,肚子控制不住又发出声音。 “咕——” 姜宁听出声音来源,惊讶道:“阿姐的肚子在唱曲儿。” 姜母被逗笑,没好气的拍了姜宁一巴掌:“你阿姐饿了,还不赶紧让厨房备饭。” “我也饿了,我也要吃。”姜宁嬉笑一声,脚步飞快的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不伦不类的团圆饭。 没吃午饭又折腾了半天,姜舒饿坏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这个也是阿姐爱吃的。”姜宁把一盘香辣河虾端到姜舒面前。 姜舒受不了鱼腥味儿,是以她吃的虾需要用白酒和多种香料去腥,确保没有一点腥味儿。 “好吃吗?”姜宁一脸期待的问。 姜舒点头:“好吃,就是剥壳太麻烦了,我先吃别的,等会儿再吃虾。” “我给阿姐剥。”姜宁自告奋勇。 他记得小时候他也嫌吃虾麻烦,每次都是阿姐剥好了给他吃,现在该他给阿姐剥了。 “宁儿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姜母笑的欣慰。 姜父看姜舒的眼神慈爱又心疼,给姜舒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道:“八月二十六是个吉日,我想给舒儿办个归家宴。” “啊?”姜舒惊诧,咽下口中食物道:“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自来女子休弃和离归家,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从来都是低调不声张。 可到了她这,竟要大办归家宴,岂不是让全上京的人都知晓。 “就是要张扬,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姜家看不上他靖安侯府。”姜父愤声道。 “对,就要大办。”姜宁极力支持。 “娘。”姜舒看向姜母,征求她的意见。 姜母看着一脸坚决的父子俩,温声道:“随他们去吧,出口恶气也好,省的憋出毛病来。” 姜舒闻言也妥协了,她知道他们是想为她出气。 靖安侯府。 程锦初亲眼看过圣旨后,终于放下心来。 “太好了,晏阳可以留在上京了,我们不用分离了。” 沈长泽收起圣旨,并无多大欣喜道:“你安心休养,我还要有许多事要忙。” 程锦初知道他是为与姜舒和离难过,便问:“夫君,你可怪我?” 沈长泽道:“与你无关,你别多想。” 他与姜舒已入绝境,不是和离也是休弃,早已无转圜余地。 姜舒离开他纵然难过,可那些要还的银子更让他头疼。 沈长泽信步走进听竹楼,看到婢女在收拾打扫。 他上楼走进主屋,见里面空空荡荡,竟连床榻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沈长泽惊愕,呆立了半晌没动。 华清院里,沈清容同陆鸣珂激烈争吵。 “我多次警告你,你浑然不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陆鸣珂满面沉痛,极尽失望, 沈清容满腹委屈道:“你为了外人打我,还责怪我丢脸,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妻?” 陆鸣珂冷哼:“你背着我与他人私会时,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夫?” 又是私会! 沈清容气疯了,说出积压心底已久的怨愤:“你不也同苏柔青梅竹马,不清不楚吗?凭什么责怪我。” 苏柔是平阳商会会长之女,同陆鸣珂一起长大,两情相悦。 四年前沈陆两家议婚时,陆鸣珂也曾抗拒想要退婚娶苏柔过门。 但陆父极重信诺,坚决不允。陆鸣珂为此还挨了一顿家法。 沈清容嫁进陆家后,陆鸣珂同苏柔仍有往来,陆母也曾跟沈清容说过让苏柔进府为妾。 可苏柔清傲,不肯做妾。 此时听沈清容提及苏柔,陆鸣珂怔了一瞬,随后道:“你说的极是,委屈了她这么多年,回平阳后我便择日迎她过门。” “你什么意思?”沈清容愕然。 陆鸣珂肃声道:“你大哥可以立平妻,我自然也可以。” “我不会同意的。”沈清容恨恨咬牙。 陆鸣珂冷嗤:“那你便留在上京,做你的侯府小姐。” “你要休我?”沈清容睁大眼,瞳孔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陆鸣珂思量道:“看在父辈的情义上,我予你一纸和离书,留你几分颜面。” “不,你不能如此待我。我是你定下婚约明媒正娶的正妻。”沈清容双目赤红,几近癫狂。 陆鸣珂嫌恶皱眉:“姜舒不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正妻吗?侯府是如何欺辱她的?” “可……可我为你生下了嫡长子,若和离那星远怎么办?”沈清容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陆鸣珂却道:“星远年幼尚不记事,等他长大根本不会记得你。况且有你这般德行败坏的母亲,是他的耻辱。” “敬人者敬受敬,辱人者自辱。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沈清容呆滞了片刻,疯狂摇头道:“不,我不要和离,我不要跟星远分开。我是星远的母亲,谁也不能把我跟他分开。” 说着,沈清容冲出屋子,跑到院里紧紧抱住玩耍的陆星远。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的命! 第69章 预谋 陆鸣珂追到院里,让沈清容放开陆星远。 沈清容死活不放,疯癫模样吓哭了陆星远。 下人见势不对,急忙去禀报了沈长泽和沈母。 沈母同沈长泽赶来,得知陆鸣珂要与沈清容和离时,大惊失色。 “姑爷,不可啊。清容若有什么过错,斥责责罚便可。星远还这么小,不能没有亲娘。”沈母苦口婆心的劝。 沈长泽也道:“鸣珂,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清容是骄纵了些,往后让她改正便是。” “对,改正,我们进屋说。”沈母拉着沈清容往屋里走,将陆星远交给婢女照看。 陆鸣珂紧抿着唇,沉默跟上。 几人到屋里落座,摒退了下人。 陆鸣珂沉声道:“自从回到上京,她多次言行无状,视我的提醒警告如耳旁风。寿宴时更是胆大妄为,竟不守妇道私会他人还闹的人尽皆知。” “便是如此我也念在星远的份上一再容忍,想留她体面。可却纵的她越发狂妄,今日又跑去生事,将我陆家的脸面摔在地上践踏。” “若家父家母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定然会直接休了她,断不是和离这般简单。” 沈母和沈长泽听的心神一震,明白陆鸣珂提和离是认真的,不是一时之气。 而陆家明理重礼,家教甚严他们也有耳闻。 沈母自知理亏,只能好言道:“清容的确有错,但看在星远的份上,宽宥几分吧。” 陆鸣珂直问:“如何宽宥?” 沈母厚着脸皮道:“不要和离,留她正妻之位,怎么责罚都行。” 陆鸣珂没说话,似在考量。 沈母给沈长泽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说好话。 沈长泽浓眉紧蹙,看了一眼哭的双眼通红的沈清容,硬着头皮道:“我知清容犯了不可容忍之错,但念在星远和两家的情义上,可否原谅她这一次。” “若她不知悔改再犯,休弃和离沈家都不会再有半句多言。” 陆鸣珂眉头皱了皱,似是被劝的有些松动。 沈母见了赶忙趁热打铁道:“只要不和离,怎么都行。” 沈清容在寿宴上发疯大闹,上京人人皆知她不守妇道。若被和离归家,别说再嫁了,出门都会被人指点唾弃。 是以沈清容唯一的活路,只有远离上京。 而陆家,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是吗?若我要娶平妻呢?”陆鸣珂道。 沈清容猛的抬头,愤恨不甘的盯着陆鸣珂。 她想说她不同意,可又不敢。 同床共枕四年,沈清容清楚陆鸣珂的性子。他不是商量,而是知会。 若沈家不同意,那陆鸣珂便会和离后再娶。 总之这苏柔,陆鸣珂是娶定了。 “这……”沈母和沈长泽对视一眼,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不是在说和离吗?怎么又扯到平妻上去了? 还是说陆鸣珂早有预谋? 思索片刻,沈母商量道:“姑爷若看上了那家姑娘,纳为贵妾可好?清容定不与之争宠。” 一府二妻,先前的夫人便是个笑话,往后沈清容还有何颜面示人。 高门贵族的正妻,最重要的不是夫君宠爱,而是颜面尊荣。 陆鸣珂淡嗤:“若贵妾便可打发,大哥为何会立平妻?” 一句话堵的沈母哑口无言。 沈长泽此时方明白,陆鸣珂是早有打算。 “若娶平妻,陆家如何待清容?”沈长泽问。 陆鸣珂沉吟道:“只要她安分守己,上京的事不会传到平阳,她依然能尊荣风光的做陆夫人。” “若她死性不改兴风作浪,便寻一宅院将她软禁,以保陆家安宁体面。” 同为男人,沈长泽明白陆鸣珂已做出最大让步,他无可挑剔。 “清容,你自己选吧。”沈长泽看向沈清容。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若她和离归家,他养她一辈子便是。 “我是星远的母亲,谁也不能把我和他分开。”沈清容咬牙,已然做出选择。 沈长泽深吸口气叮嘱道:“既如此,回平阳后你便安分守己,好生教导星远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想其他。” “倘若再生事犯错,便任由陆家处置。” “清容,记住你大哥的话,别再惹恼姑爷。”沈母也劝。 陆鸣珂不愿听他们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起身道:“后日我们便启程回平阳,母亲和大哥有什么话趁早说吧。” 话落,陆鸣珂出了屋子。 沈清容欠姜舒的嫁妆,他还要去钱庄兑银奉还。 看着陆鸣珂无情离开的身影,沈清容泪如雨下,在沈母和沈长泽面前放肆嚎哭。 沈母心疼不已,母女俩抱头痛哭。 沈长泽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哄劝。 终于,沈清容哭够了,脑子也清醒了,认真聆听沈长泽的嘱咐。 “回平阳后好自为之,大哥无能护不了你。” 沈母抹着眼泪道:“你别怪你大哥,他撑起侯府已然很不容易。平阳天高皇帝远,陆家势大他鞭长莫及。” 最后沈母叹声道:“临走之前去看看你祖母吧,自寿宴接连受激晕厥后,她便一病不起。你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说不好便是最后一面了。” 沈清容点了点头。 翌日,陆鸣珂凑齐银子,带着沈长泽的欠条去了姜家。 姜舒亲自接待。 “姜姑娘点点可对。”陆鸣珂把欠条递给姜舒。 姜舒看了眼沈长泽写的欠条,又扫了一眼打开的八口红木箱子,温笑道:“我相信陆公子的为人。” 陆鸣珂闻言目光微闪,对姜舒越发敬佩,真诚道:“姜姑娘往后若去平阳,一定要知会陆某,我定好生款待。” 姜舒笑道:“平阳是陆家的地盘,我若去了便是不说,也瞒不过陆公子的眼。” 两人相视一笑,姜舒亲送陆鸣珂出府。 此时的两人尚且不知,他们随口一句笑言,竟会成真。 次日一早,陆鸣珂同沈清容登上陆家的船,心思各异的回了平阳。 沈长泽送完他们回府,见沈长淮也备好马车欲回衡州。 兄弟俩话别后,沈长淮乘车离去。 沈长泽抬步入府,下人无精打采,沈母唉声怨气,府中气氛沉寂又压抑。 秋风萧瑟吹落桂花,一片冷清寂寥。 沈长泽不明白,不过就是少了姜舒而已,怎么侯府好像失了主心骨? 第70章 姐妹 八月二十六,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姜府大摆宴席,府内接待亲朋好友,府外设流水席招待邻里路人。 许多人闻讯而来,姜府内外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姜舒穿了件梅青色织金连烟锦裙,上缀水晶无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闪闪发亮。 “这裙子真漂亮。”家中姐妹嫂嫂投来艳羡目光。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太过花哨,姜宁非要我穿。” “阿宁好眼光,这裙子极衬舒姐姐你,像九天仙女下凡尘似的。”姜舒的堂妹姜芸一脸羡慕。 她们虽是堂姐妹,却有着天差地别。 姜记是由姜父创立,姜家生意大都由姜父主理,姜家叔伯虽一人分了几间铺子经营,但富贵程度远不及姜舒家。 就如姜舒身上这件裙子,于姜舒而言不过是一件寻常衣服,于姜芸而言却可望不可得。 姜家的财富,都流入了姜舒一家。 “芸妹妹既喜欢,我送你一件。”姜舒随口道。 姜芸听的面色一喜,机灵道:“那我可得换个款式,若跟舒姐姐你一样,我穿着可没你好看。” 人靠衣装没错,可样貌气质也能反衬衣裳。 姜舒的容色质都属上乘,姜芸自知比不了,便不讨那没趣儿。 “芸妹妹真会说话,就这么三两句就得了件好衣裳。”其余几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说出的话酸溜溜的。 姜舒笑了笑,十分大方道:“改日得空,我们一同去姜家绸庄,一人量身做一件。” “当真?”几人面露欣喜。 姜舒点头,于是几人开始商量日子,讨论上京时兴的衣料款式。 姜舒听着她们的谈论,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觉得甚是无趣。 寻常商户家的姑娘,不用饱读百书,不用学那么多规矩礼仪,平日里最爱做的就是讨论衣饰女红。 姜舒从前就与她们不甚合群,做了六年主母眼界宽广后更融不进去。 “姑娘,长公主和孙小姐来了。”楮玉凑到姜舒耳边低声道。 姜舒闻言起身,对姜家姐妹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郁澜和孙宜君都是官家闺秀,不便在人前露面,楮玉将她们引到了姜舒的舒桐院。 “公主,孙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姜舒见到她们很是意外。 姜舒自知与她们身份悬殊,也知她们前来参宴多有不便,便没有给她们送请帖。 是以她们不请不自来,让姜舒又惊又喜。 “怎么,你不欢迎我们?”郁澜故意打趣儿。 孙宜君也道:“不欢迎我们也来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 姜舒被她们一唱一和逗乐,配合道:“岂敢岂敢,二位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幸甚至哉。” “噗!”三人笑作一团。 楮玉忙去吩咐厨房,送一桌宴席到舒桐院来。 吃过席面后,三人在姜舒的闺房中闲话,问起姜舒离开侯府那日的事。 姜舒知她们好奇,便细细同她们说了。 孙宜君听后气愤拍桌:“简直欺人太甚,沈清容要再敢回来,我定玩死她。” 郁澜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嗔道:“你恼什么,她不都以牙还牙报回去了吗。” “况且依陆公子所言,沈清容回平阳后,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活该。”孙宜君幸灾乐祸。 郁澜和姜舒对视一眼,喷笑出声。 孙宜君这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性子,可真招人稀罕。 临走时郁澜同姜舒道:“你如今自由了,往后得空多来将军府陪陪我,或者去昭觉寺上香也行。” “还有我,你们以后会面都得带我一个,否则我会生气的。”孙宜君把脑袋凑了过来。 “是是是,以后第一个给你送帖子。”郁澜和姜舒异口同声。 “哼!”孙宜君傲娇的抬起下巴。 姜舒替她拉下帷帽道:“今日姜府鱼龙混杂,可得遮好了别让人窥见。” 整理好后,姜舒亲送郁澜和孙宜君出府。 马车就停在姜府门口,郁澜和孙宜君一出府门就被下人掩映着上了车,不露分毫。 送走她们后,姜舒回去继续招待姜家姐妹嫂嫂。 “舒姐姐,你可回来了。”姜芸上来热情的挽着姜舒胳膊,拉着她同她们坐一起闲话。 “听闻长公主来姜府了,可是真的?”有人试探打听。 郁澜是明目张胆来的,瞒也瞒不住,姜舒只能承认。 “嗯,方才已经走了。 “长公主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公主呢?”有年纪小的妹妹好奇发问。 姜芸拍了下她的脑袋,嘲弄道:“我们什么身份,长公主哪里会见我们。” 说到这里,几人再次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姜舒。 她们明明是姐妹,一样的家世出身,但命运却截然不同。 “对了舒姐姐,我表哥前年考上了秀才,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我瞧着与舒姐姐你很是相配,改日我叫他来让你见见?” 姜芸想起了她娘交给她的重要任务。 姜舒一愣,没料到姜芸竟会同她说这个。 怔忡了片刻,姜舒婉拒道:“不用了,我方归家,暂时没有议亲的打算。” “缓缓再见也是可以的。”姜芸不死心。 姜舒俏脸微凝有些恼了,不咸不淡道:“芸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若瞧他顺眼不如考虑考虑自身。” 姜芸一噎,涨的满面通红。 她那表哥虽是秀才之身,长的也算俊秀,但家境普通无甚前途,她才不要嫁过去活受罪。 看到姜芸吃瘪碰了一鼻子灰,其余几人暗自嘲笑,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她们今日来姜家,都被爹娘交代了一个任务。探听姜舒的口风,伺机牵线。 可眼下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 入夜,送走所有宾客后,姜舒卸下钗环,散了发髻准备沐浴。 “姑娘,有人送来一样东西。”楮玉捧着一只锦盒进屋。 姜舒放下木梳,狐疑接过打开。 盒子里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蝉,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玉蝉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姜舒抽出来展开,纸上只有寥寥几字。 恭获新生,郁峥。 姜舒杏眸诧异睁大,拿起玉蝉细细观赏。 蝉历蛹化而获新生,郁峥这礼物她甚是喜爱。 只是她没想到,郁峥竟会送她礼物。 第71章 学商 次日一早,姜母来到了舒桐院。 “娘。”见到姜母,姜舒起身相迎。 姜母拉着她的手问:“昨日同家中姐妹相处的可还好?” 自姜舒出嫁后,甚少回姜家,同姜家姐妹见面不多,感情疏离冷淡。 可如今姜舒归家,往后同她们见面的日子常有,总得习惯。 姜舒摇头道:“不太好,往后能不见便不见吧。” “怎么了?可是她们说了什么惹恼你了?”姜母追问。 姜舒抿唇,同姜母说了姜芸给她牵线一事。 姜母听后气道:“她想得美!” “你就为这事儿生气不想再见她们?” 姜舒道:“也不全是,主要是她们谈论的我都无甚兴趣,相处不来。” 姜母轻叹:“娘知道你眼界宽广,你不愿同她们相处娘也不逼你,重活一次不易,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当真?”姜舒眼露期冀。 姜母见了眼皮一抖:“你想做什么?” 姜舒杏眸晶亮,一字一句道:“我想跟爹学经商。” “这……这得去问你爹。”姜母做不了主。 姜母虽比寻常母亲开明通透,但毕竟是内宅妇人,不太能理解姜舒的想法。 在姜母看来,女子能觅得良人,安于后宅衣食无忧便是顶好的日子,就如她这般。 可显然,姜舒不这么认为。 “爹出门了吗?我现在就去问他。”姜舒迫不及待。 姜母道:“他昨日喝了不少酒,这会子刚起来。” 姜舒闻言眸光一亮,拉着姜母去寻姜父。 姜父方洗漱完准备用早饭,姜舒见了立即上前给姜父盛粥。 “女儿在家就是好啊。”姜父眼眶发热的感慨。 看着姜舒盛粥布菜的身影,姜父心头暖意融融。仿佛这六年只是一场梦,姜舒还是当年那个围在他们身边孝顺的乖女儿。 姜母没说话,默默的看着姜父往姜舒的坑里跳。 “爹,快吃吧,一会儿该冷了。”姜舒把吹到温度正好的粥放到姜父面前。 姜父接过,心情愉悦的吃了起来。 耐心等着姜父吃完,姜舒才斟酌道:“爹,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姜父不以为意。 姜舒郑重道:“我想跟您学经商。” “啥?”姜父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了姜舒和姜母一眼。 “我想跟您学经商。”姜舒重复。 姜父皱眉:“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学什么经商。” 经商可不是在后宅指点就行,得时常出去巡铺考量,观察时事。 “我可以扮成男子,这样就方便出门了。”姜舒早有打算。 姜父瞪大双目,看向姜母道:“她这是魔怔了还是发烧了,赶紧找大夫看看。” 姜母轻咳道:“舒儿她好的很,就是想学经商。” “女儿家经什么商?在家享清福不好吗?”姜父大为不解。 经商并不是件好玩儿的事,不仅要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出远门跑商更风餐露宿危机四伏,并不适合姜舒这样的女儿家。 “姜家产业众多,阿弟年纪又小,爹一个人经营太辛苦了,我想为爹分担分担。”姜舒诚孝道。 姜父心下感动,叹道:“经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姜舒明白姜父的心思,于是提议道:“我跟爹学三个月,若三个月后我没有经商之能,我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你就不怕抛头露面坏了声誉往后无人敢娶?”姜父隐有担忧。 姜舒一脸正色道:“若真是如此,那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嫁。” 六年时间足够让姜舒明白,温顺规矩并不能换得尊重和怜惜,不如坦然做自己。 姜父沉默良久,觉得姜舒说的似乎有理,犹疑着同意了三月之约。 “谢谢爹,谢谢娘。”姜舒激动不已,壮志满怀。 傍晚,姜宁放学归家,看到姜舒身着男装,乌发高束,不施脂粉描粗眉毛,从女娇娘变成了姜公子。 “如何?”姜舒嘚瑟的在姜宁面前转了一圈。 姜宁看呆了,惊的笔掉到了地上。 “阿姐,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姜舒挑眉道:“我要跟着爹学经商。” “女子经商?”姜宁觉得他姐实在太飒了。 于是从那天起,姜父身边就多了个俊秀公子,跟着他学做生意。 姜舒本就聪慧,对经商又颇感兴趣,之前掌管嫁妆铺子也略有接触,是以学的很快。 不过一两月功夫,她就了解了姜家各类各铺的要点,成了姜父的得力助手。 这日姜舒同姜父巡完粮铺,中途歇息喝茶探讨时,绸庄伙计匆匆来报。 “东家,不好了。” 姜父放下茶盏:“出什么事了?” 伙计道:“今日我们去码头接货,一车货都没有接到。” “怎么回事?”姜父肃色问。 “给我们供货的绸商出尔反尔,改与方家合作,今日到货的丝绸都被方家拉走了。” “岂有此理。”姜父拍桌而起,步履匆匆。 姜舒赶忙起身跟上。 眼下已是初冬,正是换季添衣的紧要关头,绸庄营利的重要时期。若断了货,姜记绸庄将损失惨重。 姜父到绸庄了解清楚始末后,去客栈找送货的赵掌柜。 “我们合作多年,你们为何突然断货?”姜父愤怒质问。 赵掌柜早有准备,拿出同姜家签订的货契和几张银票道:“姜老板别恼,按照规矩,赔偿双倍定金,你点点。” 看到那几张银票,姜父顿时了悟。从几个月前他就中了方家和赵掌柜的圈套。 往常姜家向赵掌柜定货时,都会付三成定金。而这次,赵掌柜以合作多年信任姜家为由,主动提出只要姜家付一千两的定金即可。 姜家当时虽有疑惑,但并未多想。 直到此时,姜父才明白是何缘故。 方家此计,不可谓不毒。 可偏偏姜家毫无证据,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卑鄙无耻!”姜父气的心口发紧。 赵掌柜冷哼道:“为商之道在于利,姜老板什么也没干,白赚一千两还有何不满。” “你!”姜父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老板好走不送。”赵掌柜将契约和银票塞给姜父,下了逐客令。 “无耻小人!”姜父怒气冲冲回到绸庄,叫来刘掌柜商议对策。 “库房还有多少余货?现在去找新的货源可还等得及?” 刘掌柜愁眉道:“库房只余几十匹,等不及寻新货源。” “那现在怎么办?”姜父急的来回踱步。 刘掌柜垂着头不吭声。 第72章 改风 姜父和刘掌柜愁眉不展时,一直没出声的姜舒开口了。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布料,比如蜀锦。” 这些年吃穿享用,姜舒对衣料也有些了解。 “可上京显贵偏爱丝绸,鲜少有人买蜀锦。”刘掌柜叹气,觉得姜舒的想法不切实际。 姜舒沉吟道:“显贵们喜爱什么,追捧什么,大都是跟风。只要我们改变风向,他们也可以喜欢蜀锦。” 尤其是后宅夫人闺秀,十分热衷于追求时兴。很多时候她们并不在乎时兴是什么,只为求一乐。 “这……”这个想法过于冒险,刘掌柜迟疑的看向姜父。 姜父停止踱步问:“如何改变?” 姜舒杏眸微闪:“我自有妙计,爹和刘掌柜抓紧时间去采购蜀锦便可。” 蜀锦虽也名贵,但在上京销路不畅,常有积压,想要采购并不难。 “你当真有把握?”姜父不确定的问。 这可不是儿戏,若赌输了,姜家不仅会损失丝绸之利,采购的蜀锦也会砸在手上。 “做生意光守成不够,还要敢于突破。爹,您相信我。”姜舒俏脸沉凝。 姜父忖量片刻,点了点头。 “东家。”刘掌柜提醒他三思。 姜父长出口气道:“做生意本就有盈有亏,便是我也有赌错的时候,就当给舒儿练手了。” 当爹的如此说,刘掌柜便是再不赞成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左右败的也不是他的银子。 事情定下来后,姜舒便与姜父兵分两路。姜父负责采购,姜舒负责改风。 上京显贵中最大的风向标,无异于长公主郁澜,是以姜舒直奔平西将军府。 “你怎么扮成这样?”郁澜见到姜舒一身男装,满脸惊愕,险些不敢认。 姜舒简单同她解释了缘由,也说明了来意。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也不来寻我,原是跑去学经商了。”郁澜惊诧之余很是敬佩,还有一丝艳羡。 她艳羡姜舒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因是胡闹,便没有同公主说。”姜舒解释。 郁澜道:“谁规定女子就只能嫁人生子,不能经商了,我支持你。” “多谢公主。”姜舒感激不已,决定多给郁澜做几身冬装。 “你坐会儿,我这就让人去给母亲和韫儿量身。”郁澜说着便去了。 姜舒耐心等着。 拿到郁澜量好的尺寸,喜好的颜色式样后,姜舒回去便着手安排,还给孙宜君写了封信。 “做冬衣不收钱,还有这种好事?”孙宜君拿着信瞪大了眼,怀疑姜舒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管它呢,有新衣穿就成。”孙宜君放下信,去找她爹娘量身去了。 短短几日功夫,姜父和刘掌柜便采购了上千匹蜀锦,足够绸庄卖上两月。 姜舒挑了些品质极佳的蜀锦,让绸庄绣活最好的绣娘,按郁澜和孙宜君给出的尺寸要求,赶制出了第一批冬装。 亲自查验无误后,姜舒送去给了郁澜和孙宜君。 “以往穿惯了丝绸,没想到蜀锦做出来的衣服也这般好看。”郁澜试了试,有些意外惊喜。 姜舒道:“蜀锦虽不似丝绸那般光滑柔软,但纹样繁复,色彩艳丽,质感厚重更适合做冬衣。” 郁澜笑着打趣儿:“那今年冬日,我的冬衣可都交给你了。” 姜舒满口应下。 临近年底,各种宴会频多,郁澜和孙宜君都收到不少帖子。两人赴宴时穿上姜舒给她们做的蜀锦冬裙走上一圈,引得无数闺秀夫人问询。 而庄韫在国子监上学,穿上蜀锦冬衣也引得其他学子新奇跟风。 不仅如此,孙宜君还让她爹赴宴时也穿蜀锦,渐渐地引起其他朝臣注意。 “孙大人这衣料有些特别啊。” 孙大人按孙宜君嘱咐的道:“姜记绸庄的蜀锦,穿着暖和舒适不透风,比丝绸好。” 共同参宴的郁峥听见了,回府后便让逐风去定做了十套。 一次郁峥去看郁澜,郁澜瞧见他的新衣惊奇道:“你也改穿蜀锦了?” 郁峥也看见了郁澜穿的同款衣料,道:“你也是从姜记绸庄买的?” 郁澜摇头:“不是啊,姜舒送给我的,她给母亲和韫儿也送了。” 郁峥闻言默了默,忽然想起什么道:“那孙大人的蜀锦冬衣……” “也是姜舒送的,宜君和她爹娘都有。” 郁峥彻底说不出话了。 姜舒给孙大人都送了冬衣,为何不给他送? 难道她觉得他穿上影响力不如孙大人? 郁峥有些气闷,让郁源又去做了十套。 这下轮到郁源气闷了:“这料子好归好,也不用一下做这么多吧?我还是更喜欢丝绸。” 郁峥喝着茶道:“我觉得蜀锦很好,你给王叔王婶也做几套,表表孝心。” “啊?”郁源懵了,不明白郁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郁源是个闲散世子,平日无事呼朋唤友满上京游玩。几次过后,公子哥们都穿上了蜀锦冬衣。 如此潜移默化不出一月,蜀锦便成了上京新的时兴。 等显贵们开始追捧蜀锦时,其他绸庄大都以丝绸为主,只有姜家绸庄蜀锦式样繁多齐全,独占鳌头。 “东家,近日蜀锦畅销,可要再继续采购?”刘掌柜笑着请示。 姜父翻着账册笑眯了眼:“采,趁其他绸庄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采购。” “除此之外,你去寻访几家蜀锦源商,我亲自跟他们谈。” “是。”刘掌柜应下去了。 姜记绸庄对面的茶楼,一绸衣男子坐在窗口饮茶,目光却一直盯着姜记绸庄。 看到姜舒同姜父从绸庄走出,绸衣男子眯了眯眸。 “就是他让蜀锦热销?”男子问对面的随从。 随从看了一眼姜舒道:“是,以前没见过他,两三月前突然出现在姜老板身边。” “去查查,越详细越好。” “是。” 姜舒扮成男子跟在姜父身边,只有姜家几个掌柜和叔伯知道,外人并不知晓。 是以误以为姜舒是姜父从他处请来的高人,想要挖角,或者毁掉。 晚间,姜家饭桌上。 “爹,我做的可好?”姜舒得意的向姜父邀功。 “很好,你是个天生的商人,有胆有谋。”姜父心悦诚服的赞赏。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舒眉梢一挑,跃跃欲试道:“爹,我有个想法。” 姜父夹菜的手一抖:“什么想法?” “我想自己开铺。”姜舒道。 第73章 熟人 姜家的生意在上京扎根多年,早已成熟步入正轨,只需稳妥经营便可。 而姜舒觉得真正学会做生意,得从零开始。 “哦?你想做什么?”姜父微讶。 姜舒摇头:“不知道,我明日出去转转,看看铺子和行类。” “嗯,考查市场是很重要的一步。”姜父沉思道:“独自开铺,算是我对你的考量,若你能经营得当便可出师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和教导。”姜舒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翌日,姜舒带着同样扮成男子的檀玉,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主仆俩在城中漫无目的逛了半日,走累了到翠云楼歇脚用午饭。 为了探听消息,她们没有要雅间,在二楼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也不知翠云楼会落入谁手中,往后这菜还是不是这味儿。” “你说这经营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转手拍卖了?” “你不知道?佟掌柜的儿子生了怪病,得去江南调养,佟掌柜无法只能卖了翠云楼举家南迁。” “什么病这般怪?非得去江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姜舒听到身后桌的谈话,转过身向他们打听:“翠云楼何时拍卖?我怎么没听说啊?” “嘿,孤陋寡闻吧你。后日。” “酒楼铺子通常都是转让出售,翠云楼为何要拍卖?”姜舒不解。 “想要翠云楼的人太多了,出价也各不相同,佟掌柜为了不得罪人,干脆当众拍卖,价高者得。” “这佟掌柜倒是个聪明人。”姜舒赞叹。 “不聪明能在上京开翠云楼?玩笑。” “老兄说的极是,多谢了。”姜舒转回身,心中已有主意。 “姑……少爷,你不会想买翠云楼吧?”檀玉压低声音道。 姜舒眉梢轻挑:“为什么不能。” “这练手练的也太大了,姜家也没有经营酒楼的经验。”檀玉忧心忡忡。 翠云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名楼,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一个弄不好,赔本不说还很容易得罪人。 “急什么,我先看看,合适就买,不合适就当看热闹了。”姜舒宽慰檀玉。 听她这么说,檀玉稍稍放了心。 主仆俩吃完饭离开,下楼时撞见了熟人。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沈长泽大惊失色,差点没认出来。 真是晦气! 姜舒皱眉,眸光冷冷的瞥了沈长泽一眼:“与你无关。” 说完,姜舒便侧身下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沈长泽欲追,楼角突然出现一名灰衣侍卫:“沈大人,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 沈长泽看了一眼姜舒离去的背影,抬脚上楼跟着侍卫去了雅间。 自从上次借陆鸣珂的光见过几次郁承后,沈长泽成功得了郁承青睐,如今已是郁承器重之臣。 今日郁承约他在翠云楼会面,同另外几人一起商议要事。 从翠云楼出来后,姜舒和檀玉便径直回姜家,路上看见卖糖炒栗子的,顺手买了两斤。 主仆俩边走边吃,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尾随。 亲眼看见两人自如进入姜宅后,尾随之人守在姜宅附近,一直到天黑后才离开。 “你说他住在姜家?”绸衣男子看着手中的信息,结合下人的话猜测姜舒的身份。 “是,小人等到天黑也没见他离开,定是住在姜家无疑。” “他今日出门都做什么了?” “上午在城里胡乱逛了半日,午间去翠云楼吃了饭,然后就回姜家了。” “姓姜,住在姜家,两三月前出现,难道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绸衣男子心中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璟王府。 “主子,暗卫来报,有人跟踪调查姜姑娘。”追云躬身禀报。 郁峥刚沐浴完,擦干水珠披着寝衣走出屏风,系着带缓声开口:“何人?” “方家少东家。” “盐商方家?”郁峥拧眉。 “是。前些日子方家和姜家在生意上有些冲突。”追云说明缘由。 郁峥沉吟片刻道:“盯紧些。” 方家是上京最大的盐商,富甲一方。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开始插足别的行类,姜舒怕是挡了道被盯上了。 第二天姜舒没有出门,在家看翠云楼的资料,为拍卖做准备。 钟越端来一盘桂花糕,让姜舒品尝。 自打回了姜家,姜舒几乎都同家人一起用饭,钟越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天天研究新菜。 姜舒尝了一块甜香扑鼻的桂花糕,杏眸一亮:“嗯,这糕不错。还有吗?让楮玉给我娘送些去,给姜宁也留一点。” “有,已经给夫人送了。”钟越道。 姜舒满意点头,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 看她吃的一脸满足,钟越有些不舍道:“我想离开姜家。” “为什么?”姜舒诧异抬眸:“你在姜家过的不开心?” 钟越摇头:“姜家很好,但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大厨,声名大噪的那种。姜家不需要我,我想去外面闯一闯。” 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来到上京并不只是为了找份差事,而是想闯出名声,实现自己的抱负。 很幸运,她遇到了姜舒,度过了一段安稳美好的日子。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该离开了。 “你再等等,或许不用离开。”姜舒坚定了买下翠云楼的决心。 钟越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明天回来再告诉你。” 姜舒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她怕提前说了,明日又没能买下翠云楼,会让钟越失望。 钟越虽打算离开,却也不急这一两日,便耐心等着。 次日,姜舒带上银票和檀玉,去了翠云楼。 翠云楼人满为患,一楼大堂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二楼的拍卖座需要交十两银子才能入席。 姜舒交了钱,领着檀玉上了二楼。 檀玉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匣,生怕被人抢了去。 相较于一楼的拥挤喧嚷,二楼安静又宽敞。 姜舒坐下后长舒口气,开始观察四周,打量她的竞争对手们。 拍卖开始后,各方争先出价,姜舒仍在四下打量。 忽然,姜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郁源。 她仔细观察,见郁源一直在喝酒看热闹,却并未出手竞拍,很是奇怪。 姜舒心有揣测,决定过去问个究竟。 “郁世子。”姜舒向男子一样拱手见礼。 郁源随意瞟了一眼,然后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你你你……”郁源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惊成了结巴。 第74章 争夺 姜舒虽故意描浓了眉毛,束起头发将自己伪装成男人,刻意变粗了声线,但认识她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他们,姜舒这才小声道:“我可以坐下说话吗?” 郁源神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穿这样?”郁源好奇。 姜舒礼貌笑道:“方便出门。” “那你来寻我做什么?”郁源一脸狐疑。 他们虽打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 姜舒直言道:“我见旁人都在出价竞拍,郁世子却一次价未出,觉得奇怪便来问问。” 郁源嗤笑:“你当买玩意儿呢,这可是翠云楼,我哪来那么多钱。” 他爹是个闲散王爷,他是个闲散世子。虽有些想法,但他爹不给他银子,只能望而兴叹。 果然,让她猜中了。 姜舒勾唇,试探道:“若我出钱与郁世子合作,郁世子可愿意?” “你有钱为什么不自己拍,做什么要找我?”郁源不解。 姜舒叹了口气,坦诚道:“我虽有钱,但却无权,恐支撑不起翠云楼,所以想同郁世子合作。” 合着是打这主意。 郁源略想了下,有些心动:“怎么合作?” “我出钱,你出面。我主内,你主外。”姜舒早有打算。 “你出钱我出面能理解,你主内我主外什么意思?”郁源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姜舒轻笑道:“拍下翠云楼后,如何经营由我做主,明面上的事你去处理。” “所以我只需要出面出力,那如何分账?”郁源觉得这才是重点, 姜舒思索道:“你三我七?” 姜舒觉得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毕竟郁源不用出一文钱,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他出面。 粗算下来,这钱等于白捡。 “成交。”姜舒能想到的,郁源自然也能想到。 有钱不捡是傻子。 “檀玉。”姜舒唤了一声,檀玉将紧抱着的木匣放到郁源面前,用钥匙打开。 整整一满匣银票,郁源感觉他攒一辈子月例也攒不出这么多。 “拍卖快结束了,郁世子再不出手可没机会了。”姜舒提醒走神的郁源。 郁源低咳一声,让一旁的随从喊价竞拍。 “三万两。” 翠云楼位于崇明主街,最热闹繁荣的地段,一半酒楼一半客栈,占地宽广,比寻常商铺贵出许多。 即便如此,也引得各方人员争先抢夺。 “三万五千两。”有人加价。 郁源看了一眼姜舒,征询她的意见。 姜舒淡淡点头:“郁世子只管拍,钱不够我让檀玉回去取。” “好。”郁源就喜欢她这财大气粗的做派。 “四万两!”郁源再次出价。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高价骇到不敢再出价。 翠云楼再好,也要有本事拿得下才行。 就在郁源沾沾自喜,以为稳操胜券时,对面有人喊价了。 “四万五千两!” 谁加这么高跟他过不去? 郁源愤然起身,看向出价人。 一身穿藏蓝色绸衣的青年男子,沉着端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五万两!”郁源亲自喊价。 他就不信了,只要有钱,这上京城还有他拍不下来的铺子。 绸衣男子抬眼看到郁源,再往旁一瞥看见姜舒,目光猛然微缩,沉默片刻后同随从说了句什么。 随从点头,快步去跟佟掌柜交谈了几句。 “他们干什么?想作弊?”郁源眯了眯眼。 姜舒第一次参与这种拍卖,也不懂其中门道。但她相信不管他们想耍什么手段,郁源都不会怕。 上京魔王可非浪得虚名,更何况郁源身后是皇室。 就在郁源忍不住欲去质问时,佟掌柜喊话了。 “方老板忍痛割爱,翠云楼由郁世子拍得。” “方老板?那个盐商方家?”郁源重新审视绸衣男子。 绸衣男子端起酒杯,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在下方明绪,恭喜郁世子拍得翠云楼。” 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心中不喜,郁源也端起酒杯接下了方明绪的恭贺,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方家,方明绪。 听到这个名字,姜舒微微蹙眉,暗暗打量。 方明绪年近三十,身量颀长相貌出众。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身上的藏蓝绸衣一般,沉稳内敛,深不可测。 他嘴角上扬温润笑着,但却并没有平易近人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危险不敢靠近。 想到他给姜家设下的毒计,姜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生怕他又给郁源下套。 “这位是?”方明绪装作不认识姜舒,诧异询问。 郁源哽了哽,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可谎话一时也编不出来。 好在姜舒自己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姓姜,久闻方老板大名。” “哦?姜公子认识我?”方明绪微讶。 姜舒摇头:“历来只闻其名,今日才有幸得见。” 方明绪盯着姜舒的眼睛,见她眸光澄澈便知她没有说谎。 目光移到姜舒裸露的耳垂上,细看之下隐有小孔,方明绪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是女子,是三个多月前与靖安侯府和离归家的姜家大小姐,姜舒。 心下了然后方明绪将目光移回姜舒面上,装作随意道:“我瞧姜公子眼生的很,可是近日才来上京?” “咳,上京人口何止千万,方老板总不可能都见过。”姜舒扯了个理由。 方明绪深以为然:“姜公子说的是,是方某浅薄了。” 郁源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没了,皱眉道:“你到底是来恭贺我还是找他闲聊的?” 听到郁源毫不客气的话,方明绪面不改色道:“方某素爱结交朋友,见姜公子面善便多说了几句,郁世子勿怪。” 鬼才想跟你做朋友,谁不知道方家奸诈狡猾,心狠手辣。 “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方老板自便。”郁源抱起桌上的木匣,抬步走了。 姜舒冲方明绪拱了拱手,赶忙跟上,去找佟掌柜办理交接。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方明绪握紧手中酒杯,心有所思。 姜家竟也开始扩展产业,将手伸向翠云楼了?还找了郁源做靠山? 看来以后对付姜家,越发棘手,得从长计议了。 第75章 贵客 成功买下翠云楼后,姜舒揣着地契兴奋回家。 “钟越,你可愿去翠云楼做大厨?” 钟越百无聊赖的啃着萝卜,无精打采道:“怎么?你有后门?” 翠云楼是她想不想去的问题吗?是人家让不让她去的问题。 “对,我把翠云楼买下来了。”姜舒豪气千云,她就是钟越的后门。 钟越听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道:“啊?就为了让我去做厨子,你买了翠云楼?” “不……”姜舒欲解释,却被钟越打断。 “天啊,你这般豪掷千金,是要我以身相许吗?”钟越丢了萝卜,激动的抱住姜舒。 姜舒用力推开她,扶额道:“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想要我回报你什么?”钟越纳闷。 “你好好做菜,帮我多赚点钱就行。” 她是个商人,买下酒楼自然是为了赚钱,不是玩乐。 “那工钱会涨吗?”钟越搓着手眼冒精光。 不图工钱的厨子不是好员工。 姜舒双手抱胸,故作思考道:“看你表现吧,菜卖的好就给你涨。” “好的老板,我一定会努力的。”钟越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翠云楼炒菜。 晚饭时,姜舒在饭桌上宣布她买下了翠云楼,三人全呆住了。 姜父:“我让你练手,没让你败家啊。” 姜母:“以后办宴可以请翠云楼的厨子来了,多有面儿。” 姜宁:“那我往后跟同窗去吃饭不用付钱了吧?” 姜舒给他们一人夹了只鸡腿,平静道:“爹放心,我花的是我的嫁妆,便是亏损也不会累及家里。” “娘喜欢翠云楼的厨子随时都可以请。” “至于阿弟,你跟同窗去吃饭得付钱,因为我是与人合作分账的。” “谁?你跟谁合作?”姜父抓住了重点。 姜舒轻咳一声:“荣王府郁世子。” “你跟郁世子相熟?”姜父疑惑。 姜舒如实道:“不熟,但合作只需有利可图,熟不熟不重要。” 姜父有些担忧:“郁世子虽是棵大树,但与皇室结交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祸及家族性命。 这一点姜舒也有想过,但以她对郁源的浅薄了解,郁源虽有些胡闹霸道,却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再则,实在有什么冲突,她也还可找郁澜调解。 于是她宽慰姜父道:“爹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了。 姜父沉叹一声,觉得姜舒过于胆大,也不知是好是坏。 刚接手翠云楼,有许多事要忙。姜舒日日早出晚归,同郁源在翠云楼处理酒楼事宜,准备半月后重新开张。 这日郁峥受郁源之邀到翠云楼品菜,瞧见姜舒一身男装,同郁源挨的很近,专注的说着话,墨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峥哥。”郁源瞥见郁峥,热情的同他打招呼。 郁峥微微颔首,墨眸落到一旁的姜舒身上。 看见郁峥,姜舒诧异的扯了扯郁源的衣袖,低声问:“璟王殿下怎么来了?” “我请来品菜的。”郁源自豪的答。 姜舒额角抽了抽:“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我请人来品个菜有什么好说的。”郁源不解。 好歹他也是半个老板,连请客吃饭的权利都没有? 那他这老板当的也太憋屈了吧。 知郁源误会了,姜舒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像璟王殿下这种贵客,我们应该提前做准备,以免招待不周。” 郁源听后无谓道:“峥哥不是摆谱的人,就当他是寻常客人就行。” “你要是害怕就忙你的去,我去招待。” 郁源十分善解人意,说完便去接待郁峥了。 看着他们进雅间的身影,姜舒思来想去,觉得于公于私还是该去打个招呼。 郁峥在雅间落坐,听郁源眉飞色舞的讲了一堆,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头。 “你不是说试菜吗?菜呢?” “哦,我去催催。”郁源戛然止住话头起身。 郁峥抬眼望向墙上的挂画,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姜舒同郁源探讨的画面,心绪有些烦躁。 很快,郁源回来了,带回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我们先喝着,正菜马上就来。” 郁峥不语,默默的端起酒杯喝酒,郁源同他碰杯他也不理。 郁源早已习惯郁峥的脾性,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扣扣!”有人敲门。 “何事?”郁源高声问。 小二在门外答:“郁世子,您的朋友来了,问您可有时间过去。” 郁源看向郁峥,有些犹豫不决。 “去吧,我不用你陪。”郁峥道。 郁源眼睛一亮,立时起身:“我去去就来,峥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伙计。” 郁源走后,郁峥没有叫人侍候,自斟自饮。 一壶酒快见底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王爷,菜来了。” 听到这声音,郁峥墨眸一震,温声道:“进来。” 姜舒领着小二推门进屋,将菜呈上桌摆好。 小二退下后姜舒向郁峥介绍:“王爷,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新菜式,王爷尝尝可合口胃。” “嗯。”郁峥应了一声,执起筷子一一品尝。 姜舒给他倒了杯酒,满怀期待的问:“王爷觉得如何?” “很好,堪比王府厨子。”郁峥放下筷子喝酒。 这已是极高的赞赏,但姜舒却有些心虚。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在开业前请人来试菜的目的,是为了听取意见,有不妥的地方好及时改正。 虽然她也觉得钟越厨艺很好,但千人千味,做生意就得迎合顾客口味。 郁峥瞥她一眼,道:“你若不信,可去王府尝尝。” 这……这不妥吧。 “王爷真会开玩笑。”姜舒干笑,提起酒壶给郁峥倒酒,倒了一半没有了。 姜舒不死心的抖了抖酒壶。 郁峥被她的举动逗笑,牵唇道:“你再怎么抖它也是没有了。” 姜舒尴尬的红了脸,轻声道:“王爷稍候,我再去拿一壶来。” “好。” 郁峥不是贪酒之人,但今日却忽生兴致,觉得多喝几杯也无妨。 郁峥吃着菜,姜舒很快去而复还。 “这是姜记酒坊的桂花陈酿,王爷尝尝可喜欢。”姜舒换了只杯子倒上。 酒香四溢,桂花的甜香盈满鼻尖。 郁峥细细品尝,一杯酒下肚后满意点头:“醇厚柔和,余香长久,略带甘甜。很适合冬日暖身。” 听他如此说,姜舒松了口气:“王爷若喜欢,走的时候可带上一坛。” “为何?”郁峥问,酒意微醺的睨着她。 第76章 找茬 姜舒微愕,不明白郁峥此问何意。 见她一脸茫然,郁峥放下酒杯道:“为何要送我酒?难道来翠云楼品菜的人,你都送?” 郁峥神色慵散的凝视她,手置于酒杯旁,食指和中指随意的轻敲着桌面,发出低沉声响。 姜舒下意识看向郁峥的手,见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精致的艺术品。 杏眸闪了闪,姜舒清声道:“不是,我只送王爷。” “哦?为何送我?”郁峥饶有兴趣,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姜舒暗吸口气,一边斟酒一边道:“感谢王爷的相救之恩,也答谢王爷送我玉蝉之礼。” 郁峥闻言墨眸微动:“两件事怎可混为一谈。” “嗯?”姜舒彻底懵了,跟不上郁峥的脑子。 郁峥瞧着她一副迷蒙无措的模样,心尖有些发痒,喉间难耐的滚了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醇酒入喉,郁峥借着酒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今日的酒只能谢一次,剩下的下次再谢。” 姜舒眨了眨眼,怎么也没想到郁峥是这个意思。 难道他很喜欢收谢礼? 真是奇怪的癖好。 郁峥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拿起筷子假装吃菜。 姜舒见状赶忙将酒倒上,轻声道:“桂花酒虽好,但饮多伤身,王爷还是多吃点菜,我就不打扰王爷了。” 话落,姜舒起身行礼告退。 郁峥没有留,他找不出理由。 郁源一见着他的狐朋狗友,就高兴的忘了北。等他想起郁峥时,郁峥已经走了。 他懊恼的跺了跺脚,责怪小二道:“你怎么也不去叫我。” 小二一脸无辜:“您也没说啊。” “猪脑子。”郁源气骂。 小二满肚委屈,但不敢说。 晚间,姜舒从翠云楼回姜宅,带回两个食盒。 “爹,娘,阿弟,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为了迎合翠云楼先前的顾客口味,姜舒留下了之前的大厨,和钟越分为两个菜系,各掌一半。 这两个食盒里的菜,就是出自钟越和之前的厨子。 三人认真品尝,姜宁吃一道眼睛便亮一分。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都好吃。” 姜舒没好气的戳了下姜宁的额头,让他吃慢点。 姜父姜母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客观道:“都很不错,但我更偏好这几道,鲜辣爽口。” 姜母喝了口汤:“我不爱吃辣,口味清淡,这几道菜很合胃口。” 姜宁咽下嘴里的菜道:“辣的有味儿,清淡的鲜美,我都喜欢。” “馋猫。”姜母笑骂,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用饭。 饭后喝茶时,姜父问姜舒:“翠云楼不日便要开张,可都准备好了?” 姜父本想去帮帮忙,但姜舒执意自己操持,不让他插手,是以姜父并未去过。 “佟掌柜什么也没带走,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已经安排妥当了。” 热茶入喉,姜舒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 姜宁兴奋道:“阿姐,开业那天刚好书院放旬假,我带同窗去给你捧场。” “那你可得去早点,晚了只能看着别人吃。” “你不给我留雅间吗?” “上京遍地都是贵人,我想留也留不住。” 姜舒这话倒是真的,姜父不免担忧道:“翠云楼是块肥肉,多少人都眼红。开业时恐有人生事,可得注意些。” 姜舒宽慰道:“放心吧爹,有郁世子在,谁要敢生事,那是自寻死路。” 郁源身份尊贵,却又无官职在身,是以做事无须瞻前顾后,可随性而为。 放眼上京,少有郁源不敢动的人。 姜父也是听过郁源的凶名,稍稍放宽了心。 寒风瑟瑟,年关将至,上京越发热闹起来。 翠云楼开张当天,门口人流如织,楼里座无虚席。 一来是翠云楼本就声名在外。二来郁源交友众多,前来捧场的人占了一半雅间。 小二不停穿梭于大堂和楼梯厨房,掌柜算账拨算盘拨出残影。 郁源在前堂招呼,姜舒在后厨监督。 看到络绎不绝进出的客人,郁源仿佛看到天上下起了银子雨,笑的合不拢嘴。 “郁世子,可还有雅间?”方明绪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郁源的笑容瞬间消失,张口就道:“没了,都坐满了。” 末了还补充一句:“一楼和二楼也都坐满了。” 方明绪有些遗憾,抬眼瞥见三楼下来一行人,小二扬声高喊:“空出雅间一间。”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方明绪笑道。 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郁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明绪几人上了楼。 他抓住过路的小二,低声同他耳语了几句。 小二听后一脸为难:“这不太好吧。” “啰嗦什么,赶紧去。”郁源不满的踹了小二一脚。 小二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满脸堆笑的问。 方明绪看向其他几人,让他们先点。 几人对视一眼问:“翠云楼换了老板,可有换厨子和菜式?” 小二恭声道:“之前的厨子和菜式都在,但新聘了一位厨子,增添了许多新菜,客官们可尝尝。” “哦?你且说说有什么新菜。” 小二按照郁源的吩咐,只报贵菜,不报寻常菜。 “东坡肘子,五味焙鸡,花炊鹌鹑,鸳鸯烩肚,烟熏仔鹅,螃蟹酿豆腐……” 方明绪几人听的头晕脑胀,根本记不住也不知道是啥味,索性便道:“把你们的特色招牌菜都上一遍。” “是。”小二应下,又问:“几位客官喝什么酒?” “我们有桑落酒,新丰酒,菊花酒,桂花陈酿……” “得,一样来一壶。”有人打断。 冬日饮酒可驱寒意,一人一壶并不多。 “好嘞,几位客官稍候,马上就来。”小二心虚退下。 这一桌子下来,少说也得一二百两,郁世子也太狠了。 郁源等在楼下,见小二下来立即询问:“怎么样?” 小二点头:“他们让把贵菜都上一遍。” “那你还不赶紧去。” 郁源心情大好,想着席位已满,决定上楼去跟朋友喝一杯。 然他刚走上二楼,一楼大堂就传出异动。 “这菜怎么做的,竟然有耗子尾巴!里面的肉不会也是耗子肉吧,把你们掌柜叫来!” 一番愤怒质问,引起周围食客注意,全都看着桌上的菜陷入怀疑,不敢再动筷。 第77章 坑害 这种低劣伎俩虽不新鲜也不高明,但却极其有效。 毕竟吃进肚子的东西,谁也不敢大意。 “快找找我们的菜里有没有。” “呵,这是什么?菜青虫?” 又有人在菜里扒拉出一条绿色的虫子。 这一下如同油锅滴水,‘呲啦’一下沸腾起来。 二楼和三楼雅间的客人听到动静,也都站到栏杆处观看。 郁源回到楼下时,已经完全乱了套,食客吵嚷不停,掌柜有口难辩。 后堂的姜舒听到小二禀报,匆匆赶来却并没有出面,只站在人群后方观望。 一点小事,她相信郁源和掌柜能处理好。 “谁再吵本世子把他丢出去!”郁源一声大喝,大堂暂时安静下来。 所有食客都看向郁源,半是畏惧半是气愤。 郁源扫了他们一眼,道:“一个一个说,怎么回事?” 一精瘦男子走出人群,用筷子夹着一根灰色的细长尾巴,愤怒控诉:“这是方才在爆炒兔丁中吃出来的,拿耗子肉充当兔肉,翠云楼成黑店了!” 郁源紧盯着那条尾巴问:“你说是从爆炒兔丁里吃出来的,那它经过爆炒定然是熟的,对吧?” 郁源转头吩咐小二:“去拿刀来剁开看看是生是熟。” 小二很快拿来了刀,从精瘦男子手里拿来尾巴放到桌上,当众剁开。 如郁源所料,是生的。 “大家伙都看看,这条尾巴是生的,根本没有入锅爆炒过。”郁源目光犀利的看向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有些心虚,强行狡辩道:“谁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掉进菜里的,或许是炒熟后才掉进去的。” “再则,这也并不能证明你们用的不是老鼠肉。” 郁源闻言冷笑:“你的意思是,厨子将菜炒好出锅装盘后,故意放了条耗子尾巴进菜里,等着你来发现?” 可能吗? 厨子得了什么大病才会这么干? “翠云楼今日卖出了几十份爆炒兔丁,依你所言得抓多少老鼠才够用?你这么能耐,你去抓几只老鼠本世子瞧瞧。” “我我……”精瘦男子支支吾吾,被问的哑口无言。 “还是说这尾巴是你带来,趁人不注意放进菜里,故意坑害翠云楼!” 郁源声音陡然加重,面色阴沉,骇的精瘦男子恐慌的猛吞口水。 “我……我没有。”精瘦男子想到什么,指向吃出菜青虫的食客道:“他们也从菜里吃出了虫子,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郁源看向吃出虫子的大汉,不屑的问:“说吧,你的虫子是怎么回事?” “就从炒青菜里吃出来的,你剁开让大伙瞧瞧,这虫子可熟透了。”大汉有恃无恐。 当时怕虫子跑了不好看管,他随手用沸水烫死,不想弄拙成巧,刚好能圆谎。 “你怎么知道它熟透了?你尝过了?”郁源反向提出质疑。 大汉一愣,恶心道:“谁会吃这玩意儿,我猜的。它一动不动身体发硬,肯定熟了。” 郁源不置可否的嗤笑了声,转而看向掌柜道:“你来处理。” 翠云楼不养闲人,他和姜舒也不可能时时盯着,掌柜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掌柜拱手应声上前,低声吩咐了小二一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掌柜高声道:“如今已是数九寒天,各类菜虫都躲起来避寒了,想要捉一只菜虫实属不易,想必这位客官费了不少功夫吧?” “你胡说八道,有何证据。”大汉心中‘咯噔’一声,色厉内荏的质问。 掌柜不慌不忙,待小二取来他要的菜筐后,他才老神在在的开口。 “这是今早送来还未摘洗的青菜,还带着泥呢,各位客官可来仔细翻看,找找这菜里可有虫子。” 有心存怀疑者,当真上前去菜筐翻看。 可任凭他们如何翻找,也没见着一只虫影。 “咦,真的没虫子。” “掌柜说的没错,我以前种过菜,一到寒冬虫子都消失了,得来年春天暖和了才出来祸害庄稼。” 大汉有些慌了神,硬着头皮咬牙道:“这菜是从翠云楼厨房拿出来的,定是他们提前将虫子都抖掉了。” 这话同方才精瘦男子的狡辩如出一辙,根本站不住脚。 眼见事情败露,精瘦男子和其同伙,想要趁众人都盯着大汉时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他们刚挪到门口,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去,门外走来几名精壮护院堵住了门。 三楼的栏杆处,目睹全程的郁峥同一旁的中年男子道:“何大人,你可都看见听清了?” “是是。”何大人赶紧拱手应声,终于明白璟王为何突然请他吃饭了。 郁峥望着楼下,声音冷冽如霜:“既如此何大人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抓人回去审问。” “是,下官这就去。”何大人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步下楼一声令下。 “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带回衙门审问。敢坑害诬陷翠云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穿上常服伪装成食客的衙差立时走出人群,将大汉和精瘦男子及其同伙抓了起来。 “何大人,本世子开张第一天就触这样的霉头,你可得尽心查清楚,还翠云楼清白。”郁源冷声提醒。 何大人拱着手连连应声:“是是,下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给世子一个交代。” 临走前何大人还冲众食客道:“大家放心吃,本官方才也吃了,翠云楼的菜干净的很,没有任何问题。” 岂止他吃了,璟王和太子殿下也吃了,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看着胆大包天抹黑翠云楼的几人,何大人又气又恼。 几个狗贼,害得他饭只吃了一半就要回去,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一场闹剧就此揭过,众食客虽打消了疑虑,但吃饭的心情大受影响,对翠云楼的好感也有所下降。 姜舒看出这一点,叫了郁源和掌柜过去商议对策。 片刻后掌柜宣布,为表歉意给每桌客人送一份菜,一壶热酒。 意外之喜和白得的东西总是让人兴奋,众食客渐渐打消了心中的不愉快,有说有笑起来。 纵观全程的郁承,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翠云楼,赞赏道:“郁源也算找了点正经事儿,王叔知道该欣慰了。” 郁峥瞥了一眼下方得意神气的郁源,缓声道:“皇兄,热闹看完了,我们回去继续喝酒吧。” “嗯,叫郁源也上来喝两杯。”郁承转身进了雅间。 郁峥跟着进去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敏锐的扫了过去。 四目隔空相对,方明绪笑着拱手见礼。 第78章 奸计 第七十八章 奸计 年关将至,翠云楼的生意稳定下来后,姜舒便交由郁源和掌柜打理,她在家陪着姜母办年货,指挥下人洒扫宅院。 姜宁的学塾放了假,日日跟在她们身后帮忙打趣,气氛欢乐融洽,时时传出阵阵笑语。 腊月十七,天气阴沉沉的格外寒冷。 姜舒穿了蜀锦棉衣,又披了件狐毛披风,手里揣着个汤婆子,风一吹仍冻的俏脸泛红。 姜宁没姜舒怕冷,却也没好到那去,边走边抱怨:“这么冷的天,办什么生辰宴,冻死个人。” 今日是姜芸的生辰,请了家中亲戚前去庆贺热闹。 上了马车后,姜舒递出手里的汤婆子给姜宁:“给你暖暖。” 姜宁摇头:“阿姐自己揣着吧,我是男子汉冻一下不打紧。” “宁儿当真是长大了。”姜母笑的一脸欣慰。 “对,我长大了,能保护阿姐和娘了。”姜宁一脸少年骄傲。 姜父故意板着脸问:“那你爹呢?” “爹和我一起保护阿姐和娘。”姜宁机智作答。 “哈哈哈……” 一家四口同乘一辆马车,虽有些挤,但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到了姜芸家,姜舒和姜宁先是跟着姜父姜母同长辈问礼,然后便同家中兄弟姐妹一道玩儿去了。 因是自家人,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加上姜芸母家的几个表兄弟表姐妹,都聚在一起玩闹。 屋中生了炭火,比外面暖和上许多,姜舒解了披风,被姜芸拉着玩博戏。 “咱们这里面就数舒姐姐最有钱,大家可不用让着她。” “什么让不让的,各凭本事,我阿姐赢了你们也别想耍赖。” 一屋子年轻人玩耍笑闹,气氛尚算和谐。 午宴后一行人坐在屋中喝茶,商量着下午玩什么。 “在屋里呆闷了,咱们去园子里玩吧。” “可今日外面好冷,冻的人很。” “怕什么,咱们去玩投壶,玩一会儿手脚就暖和了。” 少数服从多数,一行人穿上披风去了花园。 冬日的花园早已无花可看,只有几棵桂花树的叶子还绿着。 姜舒同他们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 姜芸瞥了她一眼,装作随口道:“后花园有几棵梅树,这几天刚好开了,等会儿玩腻了我们可以去赏梅。” 姜舒听到这话,瞧了一眼玩的起劲儿的姜宁,独自去了后花园。 姜芸一直注视着姜舒的动向,见姜舒果真往后花园去了,给她表兄林睿递了个眼色。 林睿有些紧张,看了一眼玩闹的人群,见无人注意他后,蹑手蹑脚朝走远的姜舒追去。 今日是个绝佳时机,若成事,那他就是姜家的乘龙快婿,飞黄腾达后全家都能跟着他荣享富贵。 他再也不用羡慕别人锦衣玉食,他只能布衣素食。再也不用在冬日冻的缩手缩脚时,却还要想办法谋生。更不用在家家户户办年货时,还在给人写春联挣几个铜钱。 更重要的是,有了钱,他娘就能请名医吃好药了。 后花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株梅树孤零零的绽放。 姜舒嗅着扑鼻梅香,加快脚步走近。 看着傲骨静绽的梅花,姜舒踮脚伸手拉下低垂的梅枝,欲折一枝回去。 林睿轻手轻脚的靠近,打算趁姜舒不备从后扑上去抱住她。 女子只要失了名节,就只能嫁给他了。 隐在暗处的暗卫,远远看见这一幕急的不行,弹出一颗石子到林睿脚下。 “扑通!”林睿踩到滚动的石子摔了一跤。 巨大声响惊到折花的姜舒,慌忙回头查看。 “林公子?”姜舒微诧。 待她看清林睿同她的距离,扫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同来后,恍然明白了林睿的意图。 杏眸当即冷了下来,姜舒愤恼质问:“你想做什么?” “我……”林睿有些慌张的爬起身,看着美若天仙的姜舒,目光一狠道:“我想娶你。” 话落,他快步朝姜舒扑去,想要抱住她。 姜舒急忙闪身避开,往梅花树后躲。 林睿边追边道:“姜姑娘,我倾慕你已久,不嫌弃你嫁过人。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倾慕的是姜家的钱吧! 姜舒俏脸生寒,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若就这么跑出去,就算侥幸逃脱没有被追上,但让人看见林睿追在她身后,又孤男寡女的在后花院相处过,加上林睿的攀蔑,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林公子,你既真心倾慕,便不该行如此无耻之举。”姜舒试图稳住林睿。 林睿停下脚步,挣扎道:“我也不想,可表妹说她替我问询时你满口回绝,若光明正大求娶你定不会答应,只能出此下策。” 姜芸! 姜舒在心中恨恨咬牙,面上却平静从容道:“她骗你。” 林睿一愣:“什么意思?难道姜姑娘你对我有意?” 想到此,林睿面露欣喜,欲靠近姜舒。 姜舒退后一步,抬手制止道:“你站住我们好好谈,否则我就一头撞死。” 见她一脸狠厉绝决,林睿害怕闹出人命,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同意。 姜舒深吸口气,捏着手强自镇定道:“芸妹妹的确跟我提过你,但我当时的回答是我方和离归家,暂时没有议亲的打算。” “你可有想过,我为何会与靖安侯和离?” 林睿不明白她突然提这个做甚,却也心生好奇:“为何?” “因为我不能有孕。”姜舒一本正经的胡说。 林睿听的怔住。 女子不能有孕,的确是大错,被靖安侯厌弃也理所当然。 若他娶了她,富贵是有了,可孩子…… 见林睿有所松动,姜舒劝道:“你若真想娶妻,为何不娶了姜芸?” “芸表妹她不喜欢我。”林睿面上划过难堪之色。 他不是没有想过娶姜芸,而是被拒了。 姜芸家虽远不及姜舒家富庶,但寻常百姓过日子也足够了。 “那就让她不得不同意。”姜舒循循善诱。 “你若想娶她,我可以帮你。” 林睿看向姜舒,有些挣扎犹豫。 姜舒再接再厉:“我从靖安侯府都能全身而退,你觉得你拿捏的住我吗?”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抓住你能抓住的。” “你怎么帮我?”林睿终是动摇了。 相比姜舒,姜芸头脑简单,的确更好把控。 第79章 恶果 第七十九章 恶果 姜舒拿了枝梅花回到花园,姜芸等人还在玩投壶。 只是姜芸心不在焉,一直瞟着通往后花园的路,见到姜舒时她猛的一惊。 姜舒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姜芸脑中疑惑万千,快步走到姜舒面前问:“舒姐姐,你去后花园赏梅了?” “嗯,梅花开的很好。”姜舒言笑晏晏的答。 姜芸往她身后看了看,试探道:“那你可有看见什么人?” 姜舒摇头:“后花园无人。” 怎么会没人呢?林睿跑哪儿去了? 姜芸大惑不解,随意找了个借口,急不可耐的往后花园跑去。 姜舒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轻轻勾起唇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姜芸这是你自找的。 缓步走回投壶地,姜舒手中的梅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咦,好香。” “梅花真的开了,我们也去折一枝吧。” 正巧投壶也玩够了,一行人兴致勃勃的往后花园去。 姜舒也被姜宁拉着一起。 后花园幽冷空旷,几株梅树安静的绽放。 梅花树下的假山石侧,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衣衫凌乱纠缠不清。 一行人刚入后花园,就瞧见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啊!芸姐姐。” “那是……睿表哥!” 惊呼声吓到了梅花树下的两人,林睿怔忪了一下,姜芸趁机挣脱开,狠扇了林睿一巴掌后惊慌的捂着脸跑了。 经过众人身边时,姜芸看到了姜舒,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这……这怎么回事?” “这你都看不懂,很明显的私会啊。” “天啊,姨父姨母知道了会打死芸姐姐的。” “咱们快去劝劝。” 一行人呼啦啦的朝姜芸追去。 姜宁嘴角抽了抽,咕哝道:“跑这么快,是去劝架还是告状看热闹?” 姜舒看了一眼远处惶恐气喘的林睿,转身同姜宁一道走了。 事已至此,林睿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他理了理衣衫,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害怕,迈步往前堂去。 “啪!”姜绍和气怒的打了姜芸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怒骂:“丢人现眼的东西!” “爹,我不是,我没有。是表哥他轻薄我。”姜芸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哭喊着辩解。 姜李氏又气又心痛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同林睿在后花园私会!” “我是去找表哥的,不是私会。”姜芸有些心虚。 “好端端的你找他做甚?”姜绍和怒问。 姜芸支吾道:“我见表哥和舒姐姐一同去了后花园,过了一会儿舒姐姐独自出来了,没见到表哥,我觉得奇怪就去找寻。” “可我没想到,表哥突然从假山石后扑过来,紧抱着我不松手。” 姜芸委屈极了,她也不明白林睿发的什么疯。 “你的意思是,姜舒和林睿联手设计你?”姜李氏抓住了重点。 “对,就是姜舒害我!”姜芸恨的咬牙。 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林睿为何会反过来欺辱她,姜舒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岂有此理,太过分了!”姜李氏气的直哆嗦。 好在姜绍和还有些理智,皱眉问:“她为何要害你?到底怎么回事!” “芸儿,你可得跟爹娘说实话,否则爹娘怎么帮你啊!”姜李氏愁红了眼。 女儿家的名声毁了,一辈子也就毁了。 姜芸咬唇,和盘托出。 “孽障!害人不成反害已。”姜绍和听完气的踹了姜芸一脚。 姜李氏心疼坏了,赶忙扶起倒地的姜芸,哭着哀求道:“老爷,芸儿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她和睿私会,想瞒也瞒不住。” 为今之计只能当众责问林睿,看林睿可否会供出姜舒,证实姜芸是被设计坑害。 三人合计一番,带姜芸去了厅堂。 姜父等人见到他们,忙问怎么回事。 姜绍和紧绷着脸,看到林睿愤怒的一脚踹了过去:“混账!” 林睿被踹的踉跄后退,刚好撞到了姜芸,两人摔做一团。 姜绍和一看,险些气晕过去。 姜李氏赶紧扶起姜芸,远离林睿。 林睿的爹娘见了,心中钝痛,羞辱难当,恨不得立即离去。 可这事儿没个结果,姜家定不会放他们走。 思来想去,林母强撑着病体厚着脸皮道:“小妹,今日这事定是有什么误会,睿儿他不是那种人。” 姜李氏一听便恼了,顾不得什么姐妹情分,愤声道:“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我芸儿不知羞耻了?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儿子,到底是谁欺负谁。” “对不起,姨母。此事都是我的错,便是再情难自禁,我也不该同表妹私会,损了她的清誉。”林睿跪地痛声忏悔。 “你说什么!”姜绍和大惊。 姜李氏和姜芸等人也惊住了,没料到林睿会出此言。 “真的都是我的错,跟芸表妹无关,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林睿按姜舒教他的,诚恳又沉痛的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林睿的话一出,满堂皆惊。连姜绍和都分不清他和姜芸谁说的才是真的。 “原来睿表哥和芸姐姐是两情相悦。” “我想起来了,今早我来的时候就见芸姐姐在同睿表哥说悄悄话,还不肯告诉我。” 姜芸气的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早上她在跟林睿商量怎么设计姜舒,当然不能告诉她了! “既是两情相悦,便大事化小,尽早择个吉日成婚。”姜父道。 “是啊,好在今日都是自家人,只要我们都不说,外人也不会知晓。”姜家大伯母附和。 姜芸懵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姜绍和同姜李氏面面相觑,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明明是来责问林睿,让林睿供出姜舒洗清姜芸的,怎么成了商议婚事了? “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姜绍和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林母赶忙道:“自然不能委屈了芸儿,我们会择吉日请媒上门,该有的规矩礼数一样都不会少。” 姜芸急了:“谁说要嫁给他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愣,姜家大伯母问:“你不想嫁给林睿,又为何要同他私会?” “现下闹成这样,不赶紧成婚,难道还要闹的人尽皆知不成?” “若真叫外人知晓,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整个上京何人还会要你?” 如珠连炮的一番诘问,轰的姜芸脑袋‘嗡嗡’作响,濒临崩溃。 “我没有同他私会,是他和姜舒合谋害我!” 第80章 活该 第八十章 活该 姜芸双手捂着耳朵,疯癫的大喊。 姜父姜母闻言怔住,不明白此事怎么又扯上了姜舒。 姜宁第一时间护在姜舒身前,斥声道:“你别胡说,我阿姐为何要害你。” “是啊,你同舒儿是堂姐妹,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害你?”姜母也出声维护。 姜父沉了脸道:“你把话说清楚,否则莫名其妙攀蔑我家舒儿,我定不饶恕。” 姜绍和同姜李氏听后面上露出惶急之色,生怕姜芸口无遮拦说出真相。 “芸儿,不可胡说。”姜李氏急忙呵止住欲开口的姜芸。 姜家整个家族都靠姜舒家拉扯支撑着,若让姜父得知真相,定不会再帮扶他们。 姜芸恨恨的瞪着姜舒,愤恨又不甘。 明眼人一瞧便知别有内情,但牵扯到姜舒,都不敢贸然开口。 谁也不想惹恼财神爷,引火烧身。 姜父盯着姜芸道:“你若不说,那就给我家舒儿道歉。” 他的女儿,可不是能随意攀咬污蔑的。 姜芸哪里肯,怨恨的咬着唇不说话。 眼见姜母要发作,姜李氏赶忙道:“是是,这事儿是芸儿不对,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代她向舒儿道歉。” “舒儿,对不住,你别同芸儿计较。” 一直未出声的姜舒望向姜芸,声音平静清冷:“若做错了事可让他人代替承担后果,那芸妹妹是不是也能找个人代嫁?便可当私会之事从未发生过?” 这是什么鬼话,他人代嫁怎能掩盖私会事实? 众人听的微愣,随即明白了姜舒的意思。 她是拐着弯的告诉姜李氏,她替姜芸道歉无用。 要想让她原谅,必须得姜芸亲自道歉。 姐妹一场,只要姜芸亲自道歉,认下这恶果,姜舒可以不追究其他。 姜芸恨的切齿,却也知道此时说出真相毫无作用,反而会让人觉得她活该,给家中带来灾祸。 姜舒和林睿定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算计她。 姜舒这个贱人实在太恶毒了! “芸儿,快给舒儿道歉。”姜绍和警告催促。 姜芸掐着手心,强压下憎恨艰难开口:“舒姐姐,对不住,我一时口快胡言,你别与我计较。” 姜芸只觉面如火烧,心似油烹,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堪屈辱过。 “芸妹妹往后可要谨言慎行,否则换成旁人,可没我这般好说话。”姜舒大度劝告。 “舒儿说的是,芸儿她记住了。”姜李氏帮着姜芸找台阶。 姜舒也懒得再深究,见好就收。 “误会既然解除了,还是来说说婚事吧。正巧两家人都在,能商量的确切一些。”林母适时出声。 今日已经闹成这般,索性趁热打铁定下林睿和姜芸的婚事,也不枉丢脸一场。 姜绍和同姜李氏对视一眼,心生妥协。 这种事不论谁对谁错,吃亏的都是女子。姜芸如今除了嫁给林睿,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娘,我不嫁。”姜芸看出他们的打算,急声制止。 姜绍和厉声呵斥:“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不嫁想干什么?去庙里当姑子不成!” 姜芸一怔,被吓的不敢说话,无声流泪。 姜李氏见状耐心劝说:“芸儿,你就认命吧,嫁给你表哥怎么也好过去庙里做姑子。” 姜芸听的一脸绝望,扑在姜李氏怀里痛哭不止。 姜家大伯母好言劝道:“林公子好歹也是个秀才,嫁过去当正头娘子也不算辱没。” 商户之家虽有点钱财,但地位低微,身份贵重的人家压根瞧不上他们。 姜芸这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好芸儿,我从小就喜欢你疼爱你,你嫁过来我定当你如亲生女儿般,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林母当众表态。 林睿也举起手道:“表妹,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绝不变心。”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过完年你们挑个吉日请媒上门。”姜绍和一语定音。 林睿和林父林母闻言同时松了口气。 丢脸就丢脸吧,捞着个媳妇也不亏。 姜芸心灰意冷,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恨恨的剜着姜舒。 姜舒杏眸凌厉的盯回去,以眼神警告姜芸,再敢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好好的生辰宴闹成这样,姜绍和与姜李氏没了招待的心情,众人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思,寒暄几句后各回各家。 “舒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回姜宅,姜父就急不可耐的询问。 姜舒抿了抿唇,将姜芸撺掇林睿设计坑害她一事,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他们好大的胆子!”姜父气怒拍桌。 姜母也气红了眼咬牙道:“姜芸一个姑娘家,心思竟如此恶毒,太可恨了!” “敢害我阿姐,我饶不了他们!”姜宁起身就往外冲。 “阿弟!姜宁!站住!”姜舒厉声叫住姜宁。 姜宁在门口止步,愤愤不甘道:“阿姐,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他们算帐。” 姜舒一把抓住姜宁的手,牵着他往屋里走。 “姜芸自食恶果,已经是最好的惩罚了。” 姜母也道:“你阿姐说的没错,你现在再去闹也无济无事,反而会折损你阿姐的名声。” 若让人知晓事情真相,那姜舒同林睿在后花园独处了那么久,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谣言是可以杀人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姜宁气的捏拳,俊脸鼓鼓的。 姜舒戳戳姜宁气鼓的脸,安抚道:“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你阿姐白受欺负的。”姜父心中已有打算。 听到这话,姜宁总算消了气。 入夜,璟王府。 郁峥在书房处理文书,一黑衣暗卫忽然出现在屋内,跪地禀报。 听到暗卫的话,郁峥手里的文书被捏的变了形。 “下次再遇此类事,尽早出手,不要让她置于险地。” “若再如今日这般,你便不用来见本王了。” “是。”暗卫低头应下,背上浸出冷汗。 郁峥放下手中变形的文书,拧眉问:“你当真听到她说她不能有孕?” 暗卫点头:“当时属下虽离的有些远,但花园清静无人,听的很真切。” 习武之人本就耳力极佳,暗卫受过专门的训练,耳力目力更是异于常人,应当是没有听错。 “退下吧。”郁峥挥退暗卫,拧眉沉默了许久。 第81章 共度 第八十一章 共度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由小渐大。天明时已将上京笼盖,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姜宁早起背书,看见雪后兴奋的跑来了舒桐院。 “阿姐,快起来,下雪了!” 姜舒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听到姜宁的呼喊不舍起身。 “姑娘穿厚些,雪还没停外面可冷了。”楮玉叫住欲出门的姜舒,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裘皮披风。 檀玉打开门,姜舒方走出去,一个雪球迎面而来,砸在了她脑门上。 “哈哈哈……”姜宁放肆大笑,又弯下身抓了雪团雪球。 姜舒佯装生气:“好啊你,皮痒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舒快步跑到院子里,取了雪团成雪球砸向姜宁。 姜宁灵活闪避,反手一个雪球砸向姜舒。 姜舒蹲身躲开,雪球砸中了后方的檀玉。 檀玉抖掉头上的雪,气呼呼道:“姑娘,奴婢帮你团雪球!” 地上,树上,石桌上,到处都是积雪。还有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下,不一会儿三人身上就落满了雪。 楮玉怕他们受寒生病,忙将他们叫进屋内,吩咐厨房煮了姜汤送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好大。”姜舒捧着姜汤望着窗外的飞雪感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姜宁想起放假前学的新诗,此时念来很是应景。 姜舒听后赞赏道:“上过学堂的就是不一样。” 她虽也读了许多书,但却没有像男子那般进过学堂,学识终究是有所不同。 “阿姐想学吗?我教你。”姜宁兴致勃勃。 姜舒摇头:“你念的诗我也读过,只是不像你这般信口拈来。” “阿姐也很厉害,不仅会帮娘理家,还能跟爹一样做生意,比这世间好多男儿都能干百倍。”姜宁眼中满是钦佩敬爱。 在姜宁眼里,姜舒就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姜舒轻笑,像小时候那般去摸姜宁的脑袋。 姜宁歪头避开,一脸正色道:“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过完年就十三岁半了。” “阿姐,你笑话我!” 新年在姐弟俩的笑闹中到来。 因为姜舒归家,这个新年过的比往年都要热闹。 合家团圆,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最让姜舒触动的是,姜父姜母竟给她也准备了压岁钱。 在爹娘眼里,不管她多少岁,是否嫁过人,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 年后不久便是上京人最喜爱的节日,上元节。 平日里被礼教规束在宅院的姑娘闺秀,在上元灯节时都可出门赏灯游玩,是上京城最热闹的一天。 早几日郁源便同姜舒打过招呼,上元节他要入宫赴宴,让姜舒去坐镇翠云楼。 姜舒和掌柜一直守到戌时末,店里的客人都结账走了,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来吃饭了,便让小二收拾打烊。 厨房还剩一些菜,姜舒也让掌柜和伙计们带回去了。 姜舒同掌柜落锁准备离开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打烊了?” 姜舒回头,瞧见郁峥身着黑色大氅,似一只雄鹰静立在翠云楼门前。 “王爷?”姜舒诧异:“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郁源都入宫参宴了,他应当也去了才是。 郁峥望着她,隐有几分委屈道:“宫宴没吃饱,来寻口饭吃。” 这…… 姜舒看了看已经熄灯落锁,厨子伙计都回家了的翠云楼,提议道:“今日外面有许多小摊,我请王爷去吃碗元宵可好?” 郁峥默了默,微微点头。 于是两人一道往热闹的街道走去。 姜舒正想问他怎么一个人出来时,一回头瞧见追云逐风远远跟在后头。 今夜的上京城人潮如织,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一派喧嚷繁荣景象。 两人走了半条街,寻了处人少的小摊,要了两碗元宵。 摆摊的是一对老夫妇,头发花白粗衣布衫,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姜舒看着他们滚元宵煮元宵,嘴角浮起艳羡笑意。 “你认识他们?”郁峥狐疑的问。 姜舒摇头,轻声道:“不认识,只是有些羡慕。” “世间夫妻千千万,难得几人共白首。” 郁峥品味着她的话,不解道:“我朝休妻和离少有,除了中途病故,大多夫妻都能共到白首。” 姜舒闻言看了他一眼,轻叹道:“可大多都是怨偶,白首入土都带着不甘和怨憎。那样的白首又有何意义?” 郁峥还未答话,老夫妇端着元宵过来了。 “两位公子吃完快去看鳌山吧,听说今年的鳌山可大了。” “是吗?那我可得去看看。”姜舒笑着应声,用勺子舀起一个元宵轻吹。 郁峥捏着勺柄,姿态优雅的吃着,眸光盯着姜舒轻鼓的脸颊。 待姜舒看向他时,郁峥飞快收回目光,装作认真吃元宵。 “王爷吃完去看鳌山吗?”姜舒咬着元宵问。 “嗯。”郁峥低低应声。 姜舒闻言笑了:“那我们一道去吧。” 她现在是男人,同郁峥一起去看个鳌山,也没什么不妥。 郁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滋生出丝丝喜悦,如藤蔓般蔓延全身。 看鳌山的人很多,把街道挤的水泄不通。姜舒在人群外挤了许久,也没能挤进去。 她有些泄气,准备放弃时忽觉腰身一紧,郁峥带着她纵身飞上了屋顶。 第一次站这么高,姜舒有些恐慌,抓着郁峥的大氅不敢松手。 “想看鳌山还得往前走走。”郁峥回头,朝她伸出手。 上都上来了,姜舒也不矫情,伸出手放进了郁峥掌心。 郁峥紧紧握住,牵着她在屋顶上缓慢行走。 姜舒的手有些凉,郁峥只觉一股凉意从掌心直击心底,生出酥麻异样之感。 害怕掉下屋顶,姜舒一直盯着脚下,郁峥停下来她也不知道,直直撞了上去,身子失去平衡。 郁峥眼疾手快,拉着她稳住身形后道:“就在这看吧。” “好。”姜舒站稳脚,扭头看向下方的鳌山。 “真漂亮。” 头一次以这个视角看鳌山,姜舒一整个被惊艳到了。 她六年没看过鳌山,都快忘了鳌山长什么样了。 只因沈长泽不在京中,沈母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门易惹是非闲言,她便六年未瞧过上元节的热闹。 杏眸轻扫下方,姜舒忽的眸光一紧。 郁峥也瞧见了,转头看向她。 第82章 参奏 第八十二章 参奏 绚丽壮观的鳌山前,沈长泽同程锦初领着两个孩子,站在人群前端近距离观赏。 一家四口和美幸福,羡煞旁人。 真是碍眼又扫兴。 姜舒失了兴致,小声跟郁峥道:“我们下去吧。” 郁峥没有答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两人刚回到地面,一身着官服腰佩长刀的俊挺男子,朝郁峥拱手行礼:“西街发生了掳人案,王爷当心些。” 郁峥颔首,沉声道:“方才我瞧见靖安侯带其子在观赏鳌山。” 男子一愣:“圣上不是令靖安侯之子闭府思过一年吗?” 郁峥道:“没错,交给你了。” 男子一脸冷肃的点了点头。 待走出一段距离,姜舒才好奇的问:“方才那位大人是?” “殿前都指挥使,周伯序。” 姜舒惊诧:“这么年轻就做上指挥使了。” 郁峥墨眉微挑:“他长我五岁,都三十了。” “那也很厉害了,周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姜舒咂舌。 郁峥墨眉皱起,抿了抿唇道:“今夜京中不太平,我送你回去。” 姜舒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方才周伯序的话,她将‘不用’两个字咽了回去。 什么客气麻烦都不如性命重要。 两人走到街尾,追云逐风等候在马车旁。 还是上次那辆马车,姜舒有些熟悉的心安。 “去姜宅。”郁峥吩咐。 车轮转动起来,马蹄‘嗒嗒’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脆。 郁峥坐在主座,姜舒坐在侧方,气氛有些微妙沉抑。 姜舒撩起车帘透气,意外惊喜道:“下雪了。” 雪下的不大,却有些急。 姜舒仰头,看着漫天银色的雪花,从幽深如墨的天幕上簌簌落下,美丽极了。 车壁上挂着一盏灯,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姜舒纯真的笑脸上,看的郁峥牵起唇角。 方才的那点不悦,顿消无踪。 只可惜这条路太短,片刻功夫就到了姜宅。 姜舒下车后冲郁峥拱手:“多谢王爷相送,下次王爷去翠云楼吃饭算我的。” 郁峥却道:“往后别这么晚回家,不安全。” 姜舒微怔,解释道:“平日都是坐马车回家,今日车夫家中有事,我便让他先走了。” 郁峥点头:“进去吧。” 亲眼看到姜舒进了姜宅后,郁峥才让逐风调转车头回府。 翌日早朝,沈长泽被周伯序参了一本。 告他违抗圣旨,于上元节带子出府上街游玩,藐视皇威。 沈长泽惶恐跪地解释,却掩盖不了他带子出府的事实。 皇帝大怒,打了沈长泽二十大板。 沈长泽下朝后是被霍冲背进侯府的。 “怎么会这样?谁打的?”程锦初急声问。 沈长泽趴在软榻上,没好气道:“昨日我说了晏阳闭府思过未满不能出府,你不肯听,坚持要带他出府,这便是后果。” “圣上怎么会知道?”程锦初不解。 他们初回上京,没见过上元灯会。想着晏阳晏欢在府中关了几月闷坏了,便带他们出府看看热闹,没曾想竟惹出祸事来。 “殿前都指挥使周伯序巡查时看见了,今日早朝在大殿参奏。嘶!”沈长泽疼的直吸气。 宫中侍卫的板子,打的结结实实,半点水分也没有。 程锦初气恼:“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沈长泽闷声道:“他同长公主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程锦初说不出话了,合着他们是直接撞人家眼前去了。 这上京真是处处危机,一步都行差踏错不得。 “往后把晏阳看紧些,决不能再踏出府门一步。”沈长泽咬牙叮嘱。 昨日他们便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上京这么大,这么多人,晏阳偷偷出府一次不会有人知晓。 可事实证明,上京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睛,一举一动都逃脱不过。 若再有下次,怕就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翠云楼里,姜舒同郁源议完事,眸光瞥见郁源穿的蜀锦,她随口问:“你很喜欢蜀锦吗?我瞧你穿了一个冬了。” 说起这个郁源就来气,扔了手里的花生道:“你以为我想穿呐,峥哥逼着我做了十套,我不穿怎么办。” “你们姜记绸庄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卖蜀锦了?” 姜舒愕然,简短道:“合作的绸商背信弃义,改与方家合作,断了姜记的货。一时找不到新货源,只能改卖蜀锦。” “方明绪那个方家?”郁源追问。 姜舒点头,恍然想起她见郁峥几次,好像他次次穿的也是蜀锦。 “果真是个坏胚子,不干人事。”郁源鄙薄的吐了口唾沫,将这笔帐记到了方明绪头上。 姜舒被他逗笑,轻叹道:“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兵不血刃,都是只为自身利益。” “下次他再来吃饭,我还宰他。”郁源愤声道。 姜舒没有阻拦,她也不喜方明绪此人,总觉得他深不可测,极其危险。 正月还未过完,姜父便出门跑商去了,将姜家产业交由姜舒打理。 这一举动引起姜家大伯和姜绍和的不满,尤其是姜绍和,极其不平。 因姜芸坑害姜舒一事,姜父收走了姜绍和手中两间旺铺,害的姜绍和收入大减。 如今又让姜舒打理姜家产业,是全然拿他们当外人防着了。 这日两人在酒馆喝酒抱怨时,方明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姜掌柜,可介意我坐下共饮?” “你想干什么?”酒意半醺的姜绍和提起警惕。 方明绪笑道:“帮你们执掌姜家,有兴趣吗?” 方明绪笑的像一只坏狐狸,可他说出的话诱惑实在太大,两人终是点了点头。 姜家产业众多,姜舒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巡查了解各铺情况,有问题及时商讨解决,令众掌柜叹服。 “姑娘若是个男子,姜家偌大产业便后继有人了。” “可惜了,姑娘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姜舒没有听到这些话,也不在意,她只想做好姜父交给她的事。 到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姜母看着树梢的嫩芽数着日子。 “你爹走了快一月了,这几天该回来了。” 姜舒难得歇息半日,晒着太阳打趣:“娘想爹了?” 姜母嗔道:“胡说什么,我只是挂念他的安危。” 姜舒笑着宽慰:“放心吧,爹跑商多年经验丰富,又带足了家丁护卫,不会有事的。” 姜母抬头看天,像往常一样在心中祈求姜父平安归来。 第83章 参宴 第八十三章 参宴 二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白日还是阳光明媚,晚间就下起了雨。 次日早上姜舒出门时雨停了一会儿,临近午时又下了起来。 春雨连绵了三日,阳光才重回大地。 万物得到春雨的滋润,几日之间焕发出勃勃生机,争先恐后的生长着。 二月二十五,郁澜办了场杏花宴,给姜舒也送了帖子。 此次杏花宴只请了女眷,是以无所顾及,赏花煮茶谈天逛园,众夫人闺秀都玩的开怀尽兴。 逛得累了,孙宜君折了枝杏花拿在手中把玩儿,坐下歇息时问郁澜:“怎么突然想起办杏花宴了?” 郁澜看着园中三五成群的夫人闺秀,弯唇笑道:“太寂寞了,办个宴热闹热闹。” 她生性活泼喜爱热闹,却被拘在平西将军府,日日与清冷孤寂作伴,消磨的都快失了本性。 姜舒闻言看向郁澜,见她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落寞阴郁,似哀似怨。 她不由想起她在靖安侯府的六年,也是这般过来的。 庆幸的是,她脱离了。而郁澜却还被困着。 可悲的是,她们帮不了她,只能尽量多陪陪她。 “也是,这些个花枝招展的长舌妇,最适合解闷逗趣了。”孙宜君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闲话。 三人说着京中趣闻,聊到了沈长泽被杖责一事。 “该!给了恩旨不珍惜,还敢明目张胆的抗旨,二十大板打少了。”孙宜君喝了口茶,又抓了把瓜子。 郁澜轻哼一声:“恃功生娇,确定该给些教训。” “周大人这事儿干的真漂亮,不过也是因着与你有关,否则他可不耐管这闲事。”孙宜君冲郁澜挤眉弄眼。 剥着橘子的姜舒微诧抬眸:“公主与周大人是朋友?” 她还以为周伯序是因着郁峥的缘故,才参奏沈长泽。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当年差点就……” 孙宜君一时嘴快,等反应过来后赶忙住嘴,满脸歉意的看向郁澜。 姜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 郁澜长睫忽闪,温柔笑道:“周大人以前在宫中伴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至交好友。” 只是好友吗? 那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伤怀是为何? 姜舒虽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问。尤其郁澜出身皇族,很多秘辛是会要人命的。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姜舒垂眸认真剥着橘子,不再多问。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孙宜君忽然丢下手里的瓜子道:“阿舒,你去如厕吗?我们一起。” “啊?”姜舒看了眼手中刚剥完还未吃的橘子,想说她不去。 可看孙宜君期盼的眼神,她默默放下橘子起身。 郁澜顺手从碟里子拿过:“谢谢阿舒给我剥的橘子。” 她掰开一瓣放进嘴里,难耐的皱起了眉头。 好酸,酸的她都流眼泪了。 姜舒回头正好瞧见,郁澜闪着泪光笑道:“这橘子是酸的。” 宫中进贡的橘子,怎么可能酸呢。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孙宜君拉着姜舒快步走了。 郁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渐敛起,化成苦涩咽回喉中。 姜舒和孙宜君如厕完回来,经过花园假山时,听到另一侧几人的谈话。 “一介商贾之女敢同靖安侯和离,真当自己是高门贵女了。” “也就长公主抬举她,竟还叫她来参宴,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省的折了身份。” “那可说不好,万一她又高嫁了呢。” 一群人掩唇大笑,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般。 笑过后有人不屑嗤道:“还高嫁呢,我看这上京是没人会求娶她了。” 孙宜君听不下去了,几步冲过去愤声道:“背后嚼人舌根,你们也不怕烂嘴。” 闲话的几人吓了一跳,神色愕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孙宜君。 孙宜君瞅着她们丑恶的嘴脸道:“你们倒是黄花闺秀,怎的也没见求娶的人踏破你们家门槛啊?还好意思在这里笑话别人,操心操心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 “你你你……”几人被孙宜君踩到痛脚,气的说不出话来。 孙宜君翻着白眼冷哼:“你你你你什么你,一指多厚的粉都遮不住你丑陋的嘴脸,赶紧找个地方再刷两层吧。” “再让我听见你们嚼人舌根搬弄是非,我就拿纸笔把你们说的话都记下来,找上京最厉害的说书先生,保管让全上京都知道你们这群长舌妇,我看谁还敢娶。” “关你什么事!我们又没说你。”有人气不过。 孙宜君双手抱胸,眉梢轻挑:“我就爱管闲事怎么了?不服憋着。” “算了,咱们走,别跟她一般见识。”几人互相推拉着走了。 惹不起她们躲的起。 “一个人骂跑一群人,你可真厉害。”姜舒笑着走过来。 孙宜君回头瞪她:“她们说你坏话你听不见吗?” 姜舒无奈叹气:“听见了,但她们说的是事实,我无法反驳。” “你不是有钱吗?拿银子砸死她们啊。”孙宜君怒其不争。 姜舒被她逗笑:“砸死人是要偿命的,她们可不配。” “她们确实不配。”这一点孙宜君深表认同。 午宴后郁澜命人在园中置了两条长桌,桌上摆满了花材,众夫人闺秀坐下插花。 这是杏花宴的最后一项,花插好后可各自带回家。 插花这事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姜舒和孙宜君摆弄许久,总是不尽人意。 而从小受宫中嬷嬷教习熏陶的郁澜,做起来得心应手。 姜舒和孙宜君索性不瞎摆弄了,专心看郁澜插。 察觉到她们的目光,郁澜温声道:“来,我教你们。” 姜舒和孙宜君盯着郁澜的举动,用一样的花材跟着她一步一步学,到最后三人插出来的却各不相同。 “难怪我娘说插花是门高深学问,一模一样的东西都能叫我们做出三种模样来。”孙宜君对比过后有些泄气,将手里的花材扔回桌上。 郁澜细瞧着她的作品,夸赞道:“插花能映射出人的品性心境,你这花瞧着随性肆意,张扬灵动,很符合你的性子。”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孙宜君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抬眼询问姜舒。 姜舒张唇正欲说话,忽然一婢女匆匆而来,说姜宅来人有急事寻姜舒。 第84章 请医 第八十四章 请医 姜舒眼皮猛然跳了跳,起身同郁澜打了声招呼,快速往府门去。 一众夫人闺秀见状纷纷猜测,小声议论。 郁澜凤眸威严的扫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有所收敛,装模做样的继续插花。 姜家下人等在将军府门前,一看到姜舒便急声大喊:“姑娘,快回家,东家出事儿了。” 姜舒闻言一震,提起裙子快步奔向府外的马车。 姜舒回到姜宅时,家中下人全都神色哀戚,族中叔伯等人都聚在姜父的院里。 方医女和从外请来的张大夫在屋中为姜父诊治。 “怎么回事?我爹他怎么了?”姜舒颤声询问。 随行的护卫哀声道:“前几日下雨,回来的路上遇上山体崩塌,东家被滚石砸中,昏迷不醒。” 不止姜父,同行的家丁护卫皆被滚石击中,死伤惨重。 受轻伤的护卫第一时间救起姜父,到最近的城镇找大夫治伤。 伤口虽上药包扎了,但姜父一直未醒,大夫说恐无力回天,让他们赶紧送姜父回来与家人见最后一面。 护卫轮流驾车赶了一日一夜,才在今日午后赶回上京。 “我爹不会有事的。”姜舒情绪失控冲进屋里。 看到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头上身上都包裹着棉布的姜父,姜舒的眼泪砸了下来。 “爹。”姜舒跪在床前,想去握姜父的手,可又怕弄疼姜父的伤口,只得收回。 姜母早已哭红了眼,见到姜舒眼泪又止不掉了下来。 “舒儿,他们说你爹……醒不过来了。” “不,不会的。” 姜舒起身抓住方医女的胳膊问:“我爹他现在怎么样?” 方医女看着她艰难道:“老爷被滚石砸中了脑袋,现如今气息微弱,恐撑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我爹他不会有事的,我再去请大夫,把上京的名医都请来。” 从外请来的张大夫迟疑道:“最好的名医在宫中,姑娘若能请到院正陈太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太医? 姜舒抬手抹掉眼泪,杏眸坚定道:“你们照顾好我爹,我一定陈把太医请来。” 欲出门时撞上从学堂赶回来的姜宁,姜宁问清后也要同姜舒一起去。 姜舒深吸一口气,指着院里的姜家叔伯沉声道:“他们都在外面盼着爹死,你觉得你能离开吗?” 自从姜芸事后,姜舒便不再相信什么血脉亲情,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喂不饱的白眼狼。 “你在家陪着娘,守着爹,等我回来。”沉重嘱咐完,姜舒不再耽搁,快步出门。 姜宁红着眼跟到门边,目送姜舒出了院子后回到屋内。 他会守好爹娘,等阿姐回来。 姜舒上了马车,命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去平西将军府。 杏花宴刚散,郁澜方送别众夫人闺秀,准备回屋同孙宜君说点私房话,就见下人领着姜舒神色匆匆的来了。 “阿舒,出什么事了?”见姜舒眼眶泛红,面色惶急悲伤,郁澜和孙宜君急忙询问。 她们从未见过姜舒这样。 “我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求公主帮我请陈太医出宫救治。”姜舒说着膝弯一屈欲跪地。 郁澜伸手扶起她,温声安抚道:“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请。” “来人,拿我的令牌去……算了,我亲自去。” 若让下人拿令牌去宫中,还需要通禀等候,但郁澜可以直接入宫,省下不少时间。 更重要是的,陈太医若有要务在身,得知伤重之人与皇族无关,恐不会立即出诊。 “宜君,你陪着阿舒,我很快回来。” 事出从急,郁澜没有回屋更衣,直接出府坐了马车入宫。 孙宜君扶着姜舒进屋等候,姜舒心神不宁脚下发虚,险些摔倒。 “别担心,公主亲自去请定能请到陈太医,姜伯父一定会没事的。” 孙宜君扶着姜舒坐下,让婢女端了一杯热茶给她。 姜舒强装镇定,捧着茶盏的手却止不住哆嗦,茶汤溅到了手上。 孙宜君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只能耐心陪着她。 喝完半盏茶,姜舒的情绪稳定了些,杏眸一直望着门外,期盼郁澜快些回来。 郁澜入宫后去往太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出宫的郁峥。 得知郁澜进宫的目的后,郁峥隽脸冷沉当机立断:“你去马车上等,我脚程快些,我去请陈太医。” 郁峥的脚程的确很快,陈太医年迈跟不上他,郁峥便让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架着陈太医走,让陈太医体会到了健步如飞的感觉。 “王爷,这是去救人还是救火啊,老夫的胳膊要折了。”陈太医痛苦的垮着老脸。 郁峥头也不问,声音冷冽:“救人如救火,委屈陈太医了。” 陈太医想不明白,宫外有谁这么大脸面,能让郁峥这般心急。 上次庄小公子磕到头,都没这么急。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侯着,侍卫将陈太医一架上车,车轮便立时滚动了起来。 陈太医没坐稳,被惯性甩的脑袋撞上了车壁。 到底谁要死了这么急啊!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郁峥扶稳陈太医,略带歉疚道:“人命关天,辛苦陈太医了,事后我定有重谢。” 憋了一肚子火的陈太医,听到郁峥的话稍稍消了气,皱着老脸不解的问:“王爷这是要老夫去救谁?” 勋爵入宫请太医,尚需要圣上批准,否则都只能无功而返。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同时劳璟王和长公主大驾亲请? 是的,方才上车时,陈太医匆匆一瞥,瞥见了另一辆马车上的郁澜。 “恩人之父。”郁峥言简意赅。 陈太医不说话了,陷入沉思。 能对璟王有恩,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姜舒坐立难安的绞着手指,看着天边落日一点点西沉,心越揪越紧。 终于,她看到下人脚步匆匆来报,‘嗖’的起身迎了出去。 “陈太医已至府门外,请姑娘速去。” 姜舒闻言面色一喜,提着裙子慌忙往外跑。 “阿舒,你慢点,我跟你一起。”孙宜君起身跟上,想着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疾行到府外时,看到两辆马车愣了愣。 追云打开车门道:“姑娘坐这辆,主子的车行的快些。” 孙宜君很自觉的上了后面郁澜的马车,顺便向郁澜打听璟王为何也在。 看到陈太医在车上,姜舒来不及多想,赶忙上了车。 见到姜舒,陈太医颇感意外:“姑娘是……” 第85章 看诊 第八十五章 欺主 陈太医记得他之前在将军府见过姜舒,但当时她的身份是沈侯夫人。 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璟王恩人? “民女姜舒,家父重伤不醒,多方寻医无果,迫不得已劳烦陈太医,还请见谅。” 姜舒尽量保持冷静,却止不住眼睫微颤, 俏脸难掩焦急之色。 陈太医看了一眼郁峥,慎重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但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听姜舒说的如此严重,陈太医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把人治醒,不免有些忐忑。 “我明白,但您是家父唯一的希望,请您尽力而为。”姜舒紧捏着手,心中惶惶不安。 郁峥凝眸瞧着,置于膝上的手紧了紧。 此时临近酉时,忙碌一天的百姓或归家或出行,街道上人潮如织,正是拥挤的时候。 “让开,让开!”逐风一路大喝,百姓见到璟王府的标志纷纷退至两边,生生避让出一条道。 璟王的车果然行的快些。 到了姜宅陈太医下车脚尖刚落地,就被追云逐风一左一右扶着快速进了姜家。 陈太医连姜家的牌匾都没瞧见。 姜家下人跑在前面带路,姜舒提着裙子追了几步,恍然想起还有三位贵客。 “王爷,公主,宜君,这边请。”姜舒将他们引到大厅落座。 命婢女奉上茶水后,她才移步去姜父屋里。 陈太医凝神在给姜父看诊,方医女同张大夫屏息敛声立在一旁打下手,顺便观摩学习。 探过脉搏和鼻息,陈太医让张大夫拆了姜父头上包裹的棉布,查看致命伤口。 “糊涂糊涂啊!”陈太医看后气的跺脚。 张大夫和方医女不明所以,赶忙询问何处不妥。 陈太医小心托着姜父的脑袋,指着后脑勺的伤口道:“他因后脑受创陷入昏迷,你们却让他仰面躺着,一直压着后脑的伤口,这能醒来才有鬼了!” “可不仰面躺还能怎么躺?” 姜父浑身都是伤,若侧躺受伤的胳膊和腿也受不住。 “先把他的脑袋侧放,再命人去做个空心枕。”陈太医道。 姜舒闻言立即去吩咐下人。 方医女和张大夫如醍醐灌顶般,对陈太医肃然起敬。 医术深浅,与灵活的头脑和丰富的经验息息相关。 “如此便可醒来了?”张大夫惊奇的问。 陈太医瞪他一眼,吹着胡子道:“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呢。” “先以银针刺穴,再重新上药包扎,后辅以汤药调养。” “你们把他扶起来,我来施针。” 陈太医从他的医箱中取出银针,用烛火炙烤后施针。 姜舒和姜母远远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姜家叔伯一众人等在院中,不时朝屋里探头张望,他们几次想进去探看,都被姜宁拦下了。 阿姐说了,除了大夫和近身侍候的下人,谁也不能进这个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天色渐暗,姜家众人已在院中等了一个下午,失去了耐心。 “姜宁,你看我们腿都站断了,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安个心可好?” “你们若是累了,可以去偏厅坐着歇息,也可以回家,不用在此站着。” 姜宁守着屋门,寸步不让。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懂事。你爹伤重昏迷不醒,我们怎么可能放的下心离开。” “你们既知我爹昏迷不醒,那还有何可看的?” “这……” 众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姜宁什么时候也这般伶牙俐齿了? 走吧,不合适也不甘心。继续等着吧腿又实在受不住了。 姜绍和端出长辈的威严道:“里面躺着的虽是你爹,但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有权进去探看。” 说完,姜绍和给姜家大伯姜绍华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屋里闯。 他们是长辈,姜宁不敢对他们对手,两人对付姜宁一个,定然能够进屋。 “太医在给我爹看诊,谁也不许进。”姜宁合上屋门,挡在门口冲里面喊。 “阿姐,把门闩上。” 想进去,除非把门拆了。 “姜宁,你眼里可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姜绍东指着姜宁怒骂。 “我若不是敬你们是长辈,早让下人将你们轰出去了。” “好啊你,你日日去学堂先生便是这般教你的?教你不敬尊长,忤逆顶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姜宁耳朵都要炸了。 屋内施针的陈太医受到干扰,下针不稳,让姜舒去处理。 姜舒打开屋门出来,复又将门合上。 “舒儿,你爹他怎么样了?醒了吗?”大伯母一脸关心的询问。 姜舒扫了他们一眼,俏脸生寒道:“太医在给我爹诊治,需要安静,请你们出去等。” “太医在皇宫你怎么请来的?他真的是太医吗?你可别害了你爹。”姜绍和一边盘问一边给姜舒扣帽子。 姜舒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喊来下人赶他们走。 “反了你们。你爹一倒下,你们姐弟俩就这般无法无天,到底是何居心。” “这里是我们家,你们处心积虑干扰太医给我爹治伤,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姜舒冷声诘问,让下人强行将他们赶出了院子。 被两个小辈强行驱赶,姜绍华姜绍和觉得颜面无光,愤怒至极,在花园同姜舒姜宁争吵起来。 姜舒和姜宁想走,却被团团围住无法抽身。 他们毕竟是姜家长辈,下人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正是仰仗着这一点,姜绍华姜绍和肆无忌惮的大闹,甚至扬手要教训姜舒和姜宁。 “上门欺主,本王倒要看看何人如此狂妄!”郁峥阔步而来,声音冷沉凌厉,气势迫人。 姜家众人有些懵,不明白来者是何方神圣。 “大胆,见了璟王殿下还不下跪!”逐风厉喝出声。 “璟……璟王殿下?”姜家众人如梦初醒,赶忙下跪行礼。 郁澜同孙宜君将姜舒姜宁拉到一旁,询问情况。 得知这些人竟然质疑陈太医的身份,故意干扰陈太医救治姜父,郁澜大怒。 “胆敢质疑干扰宫中太医,便是质疑皇室蔑视皇威,你们可是活够了!” 这语气气势,震的姜绍和等人浑身一颤,赶紧求饶。 “贵人息怒,我们并无此意。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蔑视皇威质疑皇室。请贵人明察。” 郁澜没有表明身份,但一个璟王就够他们吓破胆了。 这里是上京,天子脚下,定然无人敢冒充皇族。 只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姜舒是怎么搭上璟王的? 第86章 份量 第八十六章 份量 郁峥看向姜舒,见她被欺负的俏脸涨红胸口起伏不定,顿时怒从心起。 “追云。” “属下在。” “去衙门走一趟,让何大人带人来姜宅,将上门闹事欺主,蔑视皇威的相干人等,带回府衙大牢,关押三日以示惩戒。” “是。”追云领命去了。 姜家众人一听,登时吓破了胆,纷纷磕头求饶。 然郁峥面寒如霜不为所动,抬步走了。 郁澜和孙宜君也拉着姜舒姜宁走了,几人一起去了姜父的院子。 姜家众人想跟上去求情,被逐风拦下。 “谁在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逐风抽出别在后腰的虎头钩,拿在手上把玩。 看着那锋利锃亮的钩子在眼前晃荡,姜家众人骇的面白如纸,当下不敢再造次。 关三天就关三天吧,再闹下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欺负自家人算不得什么,尚可辩解。可他们质疑太医,蔑视皇威,辩无可辩。 何大人来的很快,衙差押着姜家众人过街时,引起百姓围观。 姜家众人从未这般丢脸过,全都低垂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夜色茫茫,万家掌灯时,陈太医收起银针,让方医女给姜父重新上药包扎。 陈太医细致查看姜父身上其他伤处,发现右腿腿骨断了,忙又给姜父接骨。 确认无其他重伤后,他才交给方医女处理,开了方子让张大夫去抓药。 郁峥几人等在偏厅,姜宁引着陈太医走了进来。 “王爷,公主。”陈太医拱手见礼。 “坐下说话。”郁峥道。 陈太医落坐,婢女奉上茶水,陈太医渴的端起就喝。 耐心等他喝完放下茶盏后,姜舒急声询问:“大人,我爹他怎么样了?” 陈太医长出口气,老脸凝重道:“令尊暂无性命之忧,但何时能醒尚未可知。” 姜父伤的太重,又被庸医耽搁了最佳救治时机,拖了几日能抢救回性命已是不易。 “只要能醒就好。”姜舒紧蹙的秀眉松开,高悬的心落回肚里。 陈太医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大人有话请直说。”姜舒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惶然。 陈太医神色沉凝道:“令尊的腿断了,需将养数月乃至一年,伤好后虽能走路,但与往日无可相比。” “再则便是头脑伤损伤严重,往后记忆思考可能会受影响。” 饶是早有心里准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真听到时,姜舒姜宁还是大受打击。 但姐弟俩明白,姜父此番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不能再奢求其他。 “辛苦大人了。”姜舒福身致谢。 陈太医颔首示意,转而看向郁峥:“王爷,姜老爷的伤需每日银针刺穴两次,但老夫在宫中还有要务,恐……” “陈太医放心,我会亲自向父皇禀明,你且安心在姜宅住下,待姜老爷醒后再回宫。”郁峥一语定音,阻断了陈太医未说出口的话。 陈太医心底一震,见郁峥面色坚决不容置喙,便知这恩人在郁峥心中份量极重。 “是。”陈太医只能领命。 对此姜舒感激不尽,赶忙吩咐下人,给陈太医安排晚饭住处。 郁峥几人起身欲离开,张大夫拿着陈太医开的方子寻来。说方子上有两味药姜家没有,药铺也难以买到。 那两味药极其珍贵难寻,姜家没有储备也属正常。 “我府中有,你随我去取。”郁峥同姜舒道。 “多谢王爷。” 请医之事郁峥已帮了大忙,姜舒很是过意不去,但救父要紧她别无选择,只能厚着脸皮随郁峥去取。 至于欠下的桩桩恩情,以后慢慢还吧。 陈太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捋着花白短须若有所思。 天家事,不可言。他还是洗洗手吃饭去吧,饿死他了。 姜舒本想留郁澜几人用饭,但三人都拒绝了,让她料理好家中事,不必管他们。 出了姜宅,孙宜君还是上了郁澜的马车,让郁澜送她回孙府。姜舒则上了郁峥的马车,随他去王府取药。 走过一段长街,两辆马车分道而行。 看着消失在人潮的马车,孙宜君放下车帘,凑近郁澜低声问:“璟王殿下同阿舒有何渊源?” 今日郁峥对姜舒的态度过于明显,孙宜君便是个傻子也瞧出了不对劲。 郁澜瞥了孙宜君一眼,心知不告诉她她定会胡乱猜测,只得如实道:“姜舒曾救过阿峥。” “啊?”孙宜君惊的瞪圆了眼。 难怪郁峥待姜舒格外不同,原来竟是有救命之恩。 孙宜君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事连我父皇母妃都不知晓,你可明白。”郁澜意味深长。 孙宜君闻言打了个冷颤,举手发誓道:“我一定保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她素来喜爱听秘密看热闹,这是头一次感到后怕懊悔。 “早知道就不问了。” 郁澜失笑:“你忍的住吗?不问今晚睡得着吗?” “忍不住,睡不着。”孙宜君瘪嘴垮肩,对自己的臭德性深恶痛绝。 郁澜无情嘲笑,笑声飘出车外,融入上京的繁华喧嚷中。 姜舒疲惫的靠着车壁,听着车外的喧闹声,神思飘忽。 提心吊胆了一下午,此时静下心来觉得空落落的。直到此时,她仍不敢相信她爹重伤昏迷。 她多希望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可是吓着了?”见她神色不虞,郁峥温和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姜舒抬眸,杏眼惶然惊怯,似无助的孩子,让郁峥的心轻轻揪起。 “嗯,今日多亏王爷了。”姜舒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浓浓感激。 郁峥听的心头一酥,放缓了声音道:“别担心,有陈太医在,你父亲会醒来的。” 姜舒点头。 她相信陈太医,也相信郁峥。 想到陈太医之前的话,姜舒颦眉问:“陈太医不回宫,可会让王爷为难?” 她不懂宫规,但她知道陈太医不是王府中人,不归郁峥管。 “宫中还有其他太医,陈太医缺席几日不打紧,不必放在心上。” 郁峥一脸的云淡风轻,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舒闻言放了心。 郁峥从旁拿出一只食盒打开,递到姜舒面前:“我母妃做的芙蓉糕,我不爱吃,你尝尝。” “这……这不合适。”姜舒受宠若惊。 第87章 挑嘴 第八十七章 挑嘴 见姜舒不肯吃,郁峥轻叹,故作惋惜。 “这点心最多放两三日,不吃便浪费了。” 姜舒怔了怔,迟疑着拿了一块道:“那我尝尝,贵妃的心思不能浪费。” “嗯。”郁峥牵唇,将食盒放到她边上。 原本听郁峥说他不爱吃,姜舒还以为是贵妃手艺不好。 可尝了后她惊讶发现,这糕点丝毫不比九香斋的差。 这般可口的糕点都不爱吃,他委实也太挑嘴了些。 奔波折腾了半日,姜舒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口气吃了半盒。 正当她觉得有些干腻时,一只打开的水囊出现在她面前。 “谢谢。”姜舒不好意思的接过,小口喝了起来。 郁峥沉静的瞧着,唇角微扬浮出笑意。 喝完水,姜舒把水囊递还给郁峥,盖上食盒。 “不吃了?”郁峥挑眉问。 姜舒点头:“我吃饱了,剩下的王爷自己吃吧,别辜负了贵妃的爱子之心。” 末了姜舒又补充道:“王爷若是不爱吃甜的,可就着茶水吃,如此便不会发腻了。” “好。”郁峥低低应下。 肚子吃饱心不慌,姜舒感觉心绪平静稳定下来,先前的惊惶空落荡然无存。 她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论是好是坏,事已发生,忧愁都无用,只能从容面对。 到了王府取了药材后,郁峥让追云驾车送姜舒回去。 临走时姜舒问郁峥:“这药材是折成现银给王爷,还是等我寻了同样的归还?” “不急,往后寻到同样的归还便可。” 顿了顿郁峥又道:“若有需要,我府中还有,只管来取。” 他既答应给她,便从未想过要她归还。只是他知她心愧,便顺着她的话,让她少些负累。 “王爷大恩我铭记于心,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姜舒抱着装着药材的锦盒,欠身行礼。 郁峥墨眸微闪,心有期待道:“好,我等着。” 姜舒一愣,没料到郁峥会作此回答。 想到陈太医还等着她怀里的药材入药,姜舒同郁峥告别后上车离去。 目送马车走远后,郁峥回到府中,看着桌上的食盒牵起唇角。 他让婢女端来热茶,如姜舒所说那般,就着茶水吃剩下的芙蓉糕。 果真没那么甜腻,顺口许多。 “主子,晚膳马上就来了。”逐风以为郁峥饿了。 郁峥瞥他一眼,神情惬意的吃着。 逐风挠头,不明白郁峥今日是怎么了。 郁峥自来律己甚严,因太医说晚间吃甜食不利于身,是以多来年从不在晚上吃甜食。 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饿坏了?还是太久没吃贵妃做的芙蓉糕想念了? 郁峥没有给他答案,逐风只能带着满脑疑惑去下饭。 姜舒回到姜宅时陈太医几人已用过饭,拿到姜舒带回来的药材后立即称量煎药。 姜母一直守在姜父床前,不肯去吃饭。 看着姜母哭肿的双眼,姜舒温声劝慰:“娘,爹一时半会醒不来,我们先去吃饭。” 姜母摇头:“你跟宁儿去吃吧,我吃不下。” 姜舒望了一眼床上的姜父,凝了脸色道:“爹如今需要人照顾陪伴,娘若不吃饭饿坏了身子,谁来照顾爹?” “大伯三叔他们各怀心思翘首以盼,万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只有娘守着爹我才能放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好你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害他。”姜母郑重保证。 姜舒握着姜母的手道:“我相信娘,但娘要守好爹,就得先吃饱饭,否则爹还没醒娘就倒下了。” 姜母闻言斟酌了片刻,终于起身同姜舒去吃饭了。 饭桌上三人都没有食欲,但姜舒还是吃完了一碗饭,也让姜母姜宁多吃些。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和精神。” 救回姜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接下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面对。 比如照顾姜父,处理宅中内务,以及打理姜家产业。 依陈太医所言,姜父需养伤近一年,伤后也不宜操劳,那姜家生意便只能由姜舒打理。 可姜家叔伯各怀鬼胎虎视耽耽,想要掌权并不容易。 前路艰难道阻且长,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面对。 第一次入牢狱,姜家众人各种不适应。 饭食简陋粗糙难以下咽不说,七八人挤在一间牢房里,没有床铺,没有桌椅,只能蹲坐于地。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到了半夜温度极速下降,冻的他们瑟瑟发抖,只能挤挨在一起取暖。 “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要回家。” 姜芸受不了了,起身跑到牢门处叫喊。 听到动静的狱卒赶来,不耐烦的呵斥,让他们老实点,否则就鞭子侍候。 姜芸拔下头上的金钗,哀声祈求:“差大哥,我把这个给你,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看见金钗狱卒眼睛一亮,贪婪的搓着手道:“上头打过招呼,放你走是不可能,不过我可以让你好过些。” 姜芸满心绝望,颓然不甘问:“怎么好过些?” “一支钗换一床被子。”狱卒盯着姜芸手中的金钗眼冒精光。 姜芸闻言面色一冷,收回手气恼道:“你当我傻吗?一支金钗换一床被子,你怎么不去抢。” “不识好歹!”狱卒唾骂着走了。 姜芸气鼓鼓的回去,扑进她娘怀里痛哭。 “娘,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姜李氏耷眉丧眼一脸哀戚:“娘也想回去,可我们得罪了贵人,这罪是非受不可了。” “忍忍吧,三天很快的。” 平日里三天时间的确很快,一晃便过。可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里,时间过的特别慢,每一刻都是煎熬。 到了后半夜,温度降的更低了,迷迷糊糊睡着的姜芸被冻醒,浑身发抖。 “娘,我好冷。” 姜李氏也觉得冷,紧紧的挨着姜绍和取暖。 姜芸受不住了,再次跑到牢门处大喊。 被吵醒的狱卒脾气很不好,甩着鞭子凶恶咒骂。 姜芸再次拿出金钗,哆嗦着讨好:“差大哥,我用它换床被子。” 看见金钗,狱卒脑袋顿时清醒了,盯着姜芸头上的另一支金钗道:“现在涨价了,得两支钗才能换一床被子。” “你是土匪吗!”面对贪得无厌变本加厉的狱卒,姜芸气的下意识就想骂人。 狱卒冷哼,语气凶狠不耐:“你到底换不换?” 第88章 豺狼 姜芸冷的牙齿打颤,实在熬不住了。想到接下来还有两个晚上,只能忍着气拔下头上另一支金钗,不舍的递了出去。 “拿一床厚点的。” 狱卒抽走金钗,喜滋滋的揣进怀里。 片刻后,他抱来一床潮润脏污的棉被,打开牢门丢给姜芸。 姜芸欣喜接住,一股刺鼻臭味迎面而来,她瞬间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脏这么臭?给我换一床干净的。” “嘁,你当住客栈呢,这里是牢狱。”狱卒啐了一口,锁上门走了。 姜芸抱着两支金钗换来的被子,愤恨的回到姜李氏身边。母女俩将被子披在身上,紧紧裹住。 人都要冻死了,也顾不得脏不脏臭不臭了。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找出身上值钱的物什,叫来狱卒换一床破被取暖。 这一夜几个狱卒高兴的不行,他们在牢中当差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冤大头。 终于熬够三日,姜芸急迫的大声嚷嚷,让狱卒放他们出去。 “吵什么吵,大人说了,少一刻钟都不行。等着吧,还有半个时辰。” 狱卒不耐的挥着鞭子,让他们老实点。 这半个时辰,是姜家众人度过的最漫长的半时辰。时间似是静止了一般,让他们度时如年。 受姜父庇佑帮扶锦衣玉食多年,早已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众人,冷不丁受此灾祸,如身处地狱般苦不堪言。 仅三日功夫,都瘦了一大圈。 终于关够时辰牢门打开,踉跄着跑出牢狱大门时,他们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这鬼地方,我就是死也不来了!”姜芸蓬头垢面,似个疯子般,眼中满是憎恨。 学识浅薄的姜芸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有了这几日的牢狱教训,姜家众人不敢再去姜宅闹事,回家洗沐用饭后只派了个下人去打听消息。 可姜宅大门紧闭,别说打听消息了,连门儿都进不去。 休整了一晚姜绍和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同姜绍华商量他们亲自去趟姜宅。 “我们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老二的亲兄弟,去探望理所当然,没理由不让我们进。” “行,走吧,不弄清楚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两人达成一致,随意拎了点补品往姜宅去。 姜宅位于闹街旁,门前随时有行人过往。 兄弟俩打定主意,若是姜舒不让他们进,他们就在门口编排她不孝,毁她名声让她无法立足。 只要他们不进姜宅里面闹事不动手,就在外面叫嚷几句,天王老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做足了准备,用力扣门叫嚷。 紧闭的大门打开,管家将他们迎了进去。 “大爷三爷随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管事直接将两人带到姜父的院子,站在敞开的屋门前道:“大爷三爷请。” “这……”两人迟疑着没动,警惕问:“姜舒姜宁让我们探看了?” 一切顺利的有些诡异,两人不敢冒然进屋,生怕里面有什么坑等着他们。 管家点头:“姑娘出门前吩咐了,大爷三爷来了可以探看。” 姜绍和听出重点,诧异问:“姜舒不在家?” “姑娘一早便出去打理铺子了,夫人和少爷在家照看老爷。”管家如实道。 “那老二醒了吗?” “大爷进去瞧瞧便知。” “大哥,你先进。”姜绍和礼让。 姜绍华瞪了他一眼:“一起进。” 想让他一个人跳坑,门儿都没有。 两人提心吊胆进屋,警备的扫视一眼,好像没什么不妥。 姜绍和胆子大了起来,抬步往内室去。 姜母和姜宁扶着姜父,陈太医在给姜父施针,方医女在一旁打下手。 “二哥?”姜绍和试探的喊了一声。 姜父紧闭着眼,毫无反应。 姜绍华微诧:“老二还没醒?” 这都多少天了,还醒的来吗? 陈太医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神情严肃语气不悦:“不要出声干扰老夫施针。” 两人立时噤若寒蝉,远远的看着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上次他们就是因为质疑这个太医,才惹怒贵人招来牢狱之灾。 陈太医施针拔针近半个时辰,两人便一动不动的在屋里站了近半个时辰,出去时腿都麻了,两股颤颤。 姜母随他们一道出屋,在院中说话。 “二嫂,我二哥他一直没醒吗?”姜绍和低声问。 姜母一脸悲戚的摇头,欲语泪先流。 姜绍华假意劝了几句,问:“那太医怎么说?” 姜母用帕子擦干眼泪,悲声道:“太医说十日内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十日。 两人听的眼中精光一闪,心思开始转动。 “二嫂你别太担心,二哥吉人天象,定会醒来的。” “是啊,有宫中太医在,老二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言不由衷的宽慰了几句,告辞离去。 姜母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甩袖冷哼:“两条豺狼。” 今日的一切,都是姜舒事先安排好的。 姜舒知道他们不亲自看一眼定不会死心,是以故意让他们进来探看。为了稳住他们也为了让他们露出狼子野心,特意告诉他们姜父情况不容乐观。 事实上陈太医说,姜父这一两日便会醒来。 晚间,姜舒回到姜宅,听姜母说了白日之事。 姜舒俏脸沉凝,笃定道:“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 “接下来几日我会很忙,娘和阿弟一定要照看好爹,除了陈太医和方医女,不能让任何人近身,爹醒了也不要声张。” “我晓得,你一个人在外也当心些。”姜母很不放心她。 她一个姑娘家,扛起姜家产业本就十分不易,还要应对一窝豺狼,真是苦了她了。 “娘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姜舒杏眸坚定,已做好了斗争准备。 姜家产业是她爹一手建立起来的,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姜宁年纪尚小又不懂营商之道,只能由她接管。 待日后姜宁长大了,再一点点交给他。 为了接管姜家产业,姜舒起早贪黑,将每一间铺子都摸透,掌控于心。 第二日晚间姜舒回府时,照例去看姜父。 母子三人坐在姜父床前说着话,姜舒给姜父喂汤药时,瞧见他眉头似皱了皱。 姜舒激动不已,她怕自己看错了,赶忙叫姜母和姜宁来看。 三人盯着姜父的脸瞧了许久,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真是她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三人有些失望,姜舒深吸一口气继续给姜父喂药。 一勺药下去,姜父的眉头又皱了皱。 第89章 孝醒 第八十九章 孝醒 姜舒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姜母和姜宁,见他们一脸惊诧便知自己没有看错了。 “怎么阿姐一喂药爹就皱眉。”姜宁惊奇不已。 姜母了然道:“你爹怕苦,最不喜喝药,定是苦着了。” 听闻此言,姜舒赶忙又喂了一勺药。 果不其然,姜父的眉头又皱了,眼皮也动了动。 姜宁看的神情激动,恨不得抢过药碗来一口给姜父灌进去。 这样肯定能直接把他爹苦醒。 随着一勺勺汤药喂进去,姜父眉眼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手指也微微颤动。 “你爹要醒了,快去叫陈太医来。”姜母欣喜万分的吩咐姜宁。 姜宁转身欲走,姜舒赶忙嘱咐:“把脸上的笑收一收,别让人瞧出来。” 姜父情况尚不明朗,不宜让人知晓。 姜宁清咳一声,收敛神情,重新作出悲伤模样,悄摸去请陈太医。 得知姜父因药苦而颤动欲醒,陈太医二话不说,让姜宁掰开姜父的嘴,塞了一块黄连进去。 待黄连的苦味在口中化开,姜父眉眼剧烈颤动,手指也拼命振动,似在努力冲破束缚。 四个人八只眼睛期盼的盯着姜父,暗暗给他鼓劲打气。 终于,姜父睁开了眼,哆哆嗦嗦张开嘴,奋力将嘴里的黄连吐了出来。 “真是神了,老夫第一次见昏迷的人能被苦醒。”陈太医咂舌。 姜父刚醒,脑子还未清明,愣愣的睁着眼看着帐顶,苦的眉头打结。 姜母捡走姜父吐出的黄连,端来茶水用棉布沾了给姜父洗口。 反复洗了几遍后,又用勺子给姜父喂了一杯茶水,姜父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大人,您快看看我爹可有不妥。”姜舒拉着姜母让开位置,让陈太医诊断。 陈太医先是探了探脉,后将手置于姜父眼前,左右移动。 姜父的眼珠随着陈太医的手而转动,在陈太医拿了一片黄连要喂给他时,姜父瞪大眼死命摇头。 “爹的脑袋能动了。”姜宁惊喜出声。 陈太医收回黄连,面露喜色:“令尊已无大碍,休息片刻后便能说话,接下来只需服药静养便可。” “多谢大人。”姜舒三人鞠躬致谢,不胜感激。 陈太医长舒口气:“令尊醒了老夫的任务便完成了,还请姑娘明日安排辆马车送老夫回宫。” “这是自然,大人安心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大人回宫。”姜舒连声应下。 末了又请求道:“家父醒来一事,还请大人帮忙保密。” “嗯,去把那个医女叫来,我嘱咐她些重要事项。”陈太医神色怡然,为明日就能离开而高兴。 姜宁又敛起笑,绷着脸去叫来方医女。 陈太医事无巨细,将如何治疗,需注意什么,如何助姜父尽快恢复等等,都告诉了方医女。 最后陈太医问:“你可会银针刺穴?” 方医女含蓄点头:“略懂皮毛。” “那你看我施针几日可记住了?” “大概记住了。” “行,你来施针给我看。”陈太医让姜宁扶起姜父。 姜父虽清醒过来,脑袋能动了,但还不能说话,身体也不太能动,睁睁睁看着方医女拿着银针逼近,要往他头上扎。 他想反拒,脑袋刚一动就被姜宁摁住。 “爹,这是银针刺穴,能帮你快速恢复神志行动。” 姜父睁圆了眼,鼻孔‘吭哧吭哧’喷气。 往脑袋扎针,那得多疼啊,快放手臭小子! 知夫莫若妻,姜母温声劝告:“老爷,你都昏迷了快十天了,要不是这银针刺穴,你恐怕都醒不来。” 一听这话,姜父不抗拒了,闭上眼装死。 方医女以往都只在人身上扎过针,第一次往人脑袋上扎,有些不敢下手。 陈太医见了在一旁低声提醒:“找准穴位施针,下手稳,准,狠。切忌害怕犹豫。” 方医女闻言深吸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后看准穴位,学着陈太医之前的方法下针。 陈太医目不错眼的盯着,指导施针顺序及下针深浅。 几针过后,方医女放松下来,下针越来越果敢稳准。 “很好,是个学医的好苗子。”陈太医赞赏点头。 姜父睁开眼,好像没有预想中那般疼痛难忍。 头上施针完毕,陈太医又指导方医女给姜父的断腿施针,刺激骨骼恢复。 一遍下来,方医女手法精准,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她是个好大夫,医术精湛,你们可放心让她治疗令尊。”陈太医对方医女评价极高。 “大人谬赞。”方医女谦逊福身行了一礼。 这几日跟着陈太医,她学了不少东西,说是偷师学艺也不为过。 陈太医很满意方医女谦卑的态度,欣慰道:“你我也算有缘,这套银针便送与你了。” 方医女受宠若惊,赶忙再次道谢。 陈太医笑笑,收拾好他的医箱回屋歇息去了。 等待拔针的空隙,姜舒三人同方医女一起商量,怎么暗中照顾姜父不会人察觉。 虽然姜父院中留下侍候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但姜宅下人护卫近百,难保不会有他人眼线。 “其他的都还好,最难的是吃饭。”方医女皱眉。 姜舒沉吟着道:“以后娘和阿弟改在屋中用饭,以娘染了风寒咳嗽为由,让厨房多送粥和汤。” 姜父刚醒,身体极其虚弱,头几天都只能喝粥和汤。 姜父听着他们的话,很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要这般警惕。 他奋力张嘴吐声:“饿……” 此字一出,几人全都愣住。 姜父自己也愣了,他刚才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阿姐你听到了吗?爹会说话了。”姜宁一脸新奇。 姜母心疼道:“你爹饿了,快去厨房要碗粥汤来。” “行,我这就去,就说我晚上没吃饱。” 姜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经常会饿,要点宵夜不会引人起疑。 看着姜宁离去的身影,想到他们说的粥汤,姜父咽了咽口水。 他的确饿了。 昏迷这些日子虽每日都有喂食汤水,但只能勉强续命并不能饱肚。此时一恢复清醒,姜父只觉饥肠辘辘,饿的头晕眼花。 姜宁回来的很快,拎着的食盒一打开,粥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姜父闻的食指大动,吧嗒着嘴喊:“饿……吃。” 第90章 面目 第九十章 面目 方医女赶忙收了针,让姜母喂姜父喝粥。 一碗粥下肚,姜父餍足的叹了口气,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饿死我了。” “爹你能好好说话了。”姜宁一脸欣喜。 姜父瞪他一眼:“我之前是饿的没力气,又被苦的受不住。” “你们不给我吃饭就算了,还喂我吃黄连,是想苦死我吗!”姜父愤声控诉。 “呸呸呸!”姜母焦急的连呸三声,嗔道:“你好不容易才醒来,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爹你可冤枉我们了,要不是那片黄连,你哪能醒这么快。”姜宁一脸委屈,丝毫不觉得有错。 若是重来一次,他会喂两片,说不定醒的更快些。 姜父吹胡子瞪眼,询问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面上的欣喜瞬间消散,从姜父昏迷后一点点说起。 得知陈太医给他治伤,姜家众人在外闹事干扰,甚至想动手打姜舒姜宁时,姜父气的不行。 姜母赶忙抚着背给他顺气:“你别动怒,陈太医说了你刚醒要平心静气,否则有可能会再次气昏。” “是啊爹,我们之所以告诉你,是知道瞒不住你,不是为了让你生气。”姜舒握着姜父的手劝慰。 “爹你越生气他们越得意,正中他们下怀。”姜宁另辟蹊径的劝。 “行,我不生气,不生气。”姜父咬牙自语,怒气渐渐平息。 “你们继续说。” 他倒要听听,姜家这些白眼狼,究竟都干了什么! 竟敢趁他昏迷时欺负他的妻儿,他饶不了他们。 “大伯三叔这几日一定会有所动作,且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姜舒同姜父合计,来一招引蛇出动。 “行,爹现在这副模样什么也做不了,都听你的。”姜父怅然长叹,既恼命运不公,也恨兄弟阋墙。 他想帮姜舒分担出谋划策,可一动脑费神思考,便觉脑袋疼痛不已,只能什么都不想,静心养病。 姜家偌大重担,压在姜舒一个姑娘家身上,令人心疼又无能为力。 看到姜父头疼欲裂的模样,姜舒更加坚定了要撑起姜家,不让姜父再操劳的决心。 娘爹护了她二十多年,现在该她护着他们了。 翌日一早,陈太医离开前让方医女再施针一遍。 这次陈太医什么都没说,只在一旁观看。 确认方医女能独自照顾姜父后,陈太医放心走了。 姜舒送陈太医上马车,千恩万谢道:“车里给大人备了点谢礼,聊表心意,望大人笑纳勿弃。” 陈太医看着知恩图报,谦逊有礼的姜舒,想到那日郁峥的态度,笑的讳莫如深。 待上车看到姜舒准备的谢礼后,陈太医嘴角的笑更深了。 车里只有一只一尺见方的木匣,里面装着百两黄金,黄金上面还有几张大额银票,加起来足有万两。 这只木匣的大小,刚好能放进医箱,能让他毫不惹眼的带回宫。 出手大方,仪态端方,气度从容,思虑周到,此姑娘日后必定不凡。 陈太医暗叹,不愧是能入璟王和长公主眼的人。 目送马车走远后,姜舒折身回去。 “姑娘,太医怎么走了?”门房下人好奇问。 姜舒惋叹:“宫中有召,陈太医不得不回。” “那老爷……” “陈太医说他尽力了,只能听天由命。”姜舒红了眼,眸眶湿润。 姜父醒来一事瞒的极好,有方医女和姜母姜宁照看,姜舒十分放心,全心全意打理姜家产业。 眼瞧着各掌柜对姜舒唯命是从,姜家叔伯坐不住了,在姜舒巡铺时找上了她。 “舒儿,你一个姑娘,日日抛头露面总归不好。再者你年纪轻轻经验不足,还是交给大伯和三叔来分担吧。” 姜舒听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道:“经验是一点点积累的,这些日子姜家生意一切正常,足以证明我没有出错。” “可经营产业不是一朝一夕,也不仅仅只是这些寻常事,总会有风浪,你想的太简单了。”姜绍和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姜舒眸光一闪,有样学样道:“听闻芸妹妹婚期将近,三叔有空该多上心芸妹妹的婚事,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 末了她又看向姜绍华:“大伯母身体不太好,轩堂兄整日流连花丛,还未正经娶妻,大伯身为一家之主,该多关心规束。否则后继无人,挣再多家产也无甚意义。” “这是我们的家事,无须你操心。”被说到痛脚,姜绍华面色很不快。 至于姜芸的婚事,也来的极不光彩,姜舒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姜绍和也很是恼怒。 看着瞬间变脸的两人,姜舒秀眉轻挑,神色冷然的回敬:“姜家生意也是我的家事,无须大伯三叔操心。”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姜绍华气的甩袖。 姜绍和装不下去了,露出本来面目道:“姜家产业是我们跟你爹一同壮大的,理当有我们一份。你若不要我们管,那就把姜家产业一分为三,各管各的。” “对,一分为三,谁也不吃亏!”姜绍华附和。 好一个都不吃亏! 姜舒俏脸生寒,冷声鄙薄:“当年我爹邀你们外出一同闯荡,你们不仅拒绝,还分文不借。” “后来我爹白手起家创立了姜记,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不计前嫌分你们铺子,让你们同享富贵。如今倒好,你们半点不知感激,反而妄图吞没姜家产业,可有半点良心?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姜家壮大有你们的功劳,可这些年我爹外出跑商时你们无一次同往,出了纰漏时全都缩在我爹身后。你们倒是告诉我,你们究竟为姜家做过什么?” 面对姜舒的诘问,两人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却反驳不出一句话,只能胡搅蛮缠。 “这么多年,我们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姜家产业怎么也该有我们一份!”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既要分家,那就把铺子交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姜舒挺直了脊背,气势凌厉摄人。 六年的侯门主母,可不是白做的。 靖安侯府的人她都不怕,又岂会惧他们。 “你欺人太甚!” 姜绍和怒而拍桌,力道过大震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烫的他龇牙咧嘴。 第91章 诬陷 第九十一章 诬陷 面对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的姜舒,两人气的面色铁青。 “你爹都不敢如此同我们说话,你简直是背宗忘本,不敬尊长,难怪会被靖安侯厌弃。”姜绍华搬出长辈的身份威压,并以姜舒的过往作筏攻击。 杏眸淡淡的睇着他们,姜舒反唇相讥:“古话说上贤下孝,大伯三叔不妨先检讨检讨自身。” “至于我与靖安侯和离,是我厌弃他,非是他厌弃我。大伯若质疑,我们可去问问长公主。” “我的和离书上,还盖着圣上玉印呢。” “你!”两人气结,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姜舒,鼻孔‘吭哧吭哧’似要喷出火来。 僵持片刻后,姜绍华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可同意平分产业?” “休想!”姜舒眉眼凌厉寸步不让。 “好,好的很!” “我倒要看看没了你爹,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撑起姜记。” “你既无情无义,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人大放厥词后愤怒离去。 姜舒望着他们的背影,俏脸沉凝。 既已彻底撕破脸,那他们定然会不择手段。她要做好防患准备,应对他们使坏作乱。 事不宜迟,姜舒命伙计叫来各铺掌柜,告知商议。 众掌柜虽忠心于姜父,可毕竟与姜绍华姜绍和打了多年交道,其中不乏有与他们交好之人,是以一时之间难以确信。 “大爷和三爷当真会对姜记不利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如此做有何好处?” 姜舒抿唇,愤声道:“他们见我爹昏迷不醒,妄图平分姜家产业,我不同意。” “这……”众掌柜面面相觑。 “东家生死未卜,他们毫不关心,竟还趁火打劫,实在过分。”有人义愤填膺的怒斥。 “是啊,这些年他们手下的铺子,遇了难题也是东家去解决,他们几乎就是个只拿银子的甩手掌柜,如今这般着实让人寒心。” “姑娘放心,我们定然站在姑娘这边,绝不让他们得逞。” 听到他们的话,姜舒心有触动,郑重承诺:“诸位的忠诚我铭记于心,必不亏待。” 与众掌柜通气达成一致后,姜舒照常打理生意,空闲时还去姜绍华和姜绍和手下的铺子巡查。 此举就是要让他们明白,姜家的产业不论由谁打理,都是姜家的。 能给出去,也能收回来。 他们若老实本分,就给他们一条活路。若痴心妄想,就什么也捞不着。 姜绍华和姜绍和死守着自己手下的铺子,挖空心思煽动挑唆其他铺子的掌柜,甚至勾结供货商,给姜舒使绊子。 姜舒从容应对,见招拆招。发现背叛的掌柜直接辞掉,提拔铺中精明能干的伙计为新掌柜。 如此一来,那些观望着蠢蠢欲动的掌柜不敢叛变,铺中伙计个个忠心卖力,想成为新掌柜。 “杀鸡儆猴,舒儿这招用的甚好。”姜父喝着汤赞叹。 姜舒给他捏着腿道:“所以爹你安心养伤,放心把姜记交给我。” 姜父闻言宽慰的笑了笑,抬眼看向一旁的姜宁,犹疑道:“你一个人过于辛苦,要不让宁儿跟着你,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营商之道。” 姜舒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姜宁年纪尚小,又喜爱读书,恐不愿跟着她学。 果不其然,听到姜父的话,姜宁立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想学经商,我只想读书。” 姜父沉叹:“可你阿姐一个人太苦了,你是男子汉,应当保护她才是。” “我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能更好的保护阿姐,为她撑腰。”姜宁豪言壮志,目光坚定。 他不学营商并非不懂事,不愿为阿姐分担。而是他读的书和见的事让他明白,商人式微,再富也多方受制。 所以他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做阿姐的靠山。 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他们。 “阿姐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姜舒拍拍姜宁的肩,感动的心中一片柔软。 经历过高门贵族的轻视冷落后,姜舒的想法与姜宁一样。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若不入仕,只一味营商赚钱,财富越多便越危险,甚至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敛财容易守财难。 “唉,你们大了,比我们有想法,我们做不了你们的主了。”姜父欣慰叹气。 姜母趁机道:“那你就什么都别管了,好好养身体,别让他们担心比什么都强。”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我听话行了吧。”姜父妥协认输。 三人相视而笑,一家人和乐融融,像从前那般。 每月初十是姜记核账的日子,这一日各铺掌柜都会带着账薄到姜宅,将账薄交给东家核查,汇报铺中事宜。 姜舒坐于厅堂主位,认真翻看各铺账簿,听掌柜们汇报,与他们商讨。 “大爷,三爷,姑娘在忙呢。”管家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姜舒一抬头,瞧见姜绍华姜绍和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坐于两侧的众掌柜纷纷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好你个孽女,竟然勾结外人害死你爹,霸占姜家产业,其行恶劣人神共愤。”姜绍和指着姜舒怒骂。 姜绍华也愤声指责:“当日我们横加阻拦,你却伙同他人将我们关押入狱,残忍毒害亲父,其行恶毒当诛。” 两人的话一出,众掌柜大惊失色,齐刷刷望向姜舒。 “什么!东家……死了?” 姜舒放下手中账簿,杏眸森寒的盯着厅中两人,俏脸倏然变冷。 “我敬你们是长辈,一直给你们留着三分颜面。可你们竟枉顾亲情咒我爹死,还红口白牙的诬陷我,简直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哼!你爹是死是活,大家去一瞧便知。”姜绍和煽动众人。 那日他们来姜宅探看,姜母同他们说十日内姜父若醒不过来,便凶多吉少了。 如今十日已过,并未传出姜父已醒的消息。他们方才去姜父院中探看,下人也拦着不让他们进,必定有鬼。 结合姜舒近日的举动,他们猜测姜父已死,姜舒想独吞姜家产业,故而瞒下了姜父身亡的事实。 一介女流竟想只手遮天,实在可笑! “大夫说我爹需要静养,不能打扰受激。”姜舒冷声道。 姜绍华姜绍和闻言,越发肯定心中猜想,底气十足道:“你们听听,她心虚了,不敢让我们去瞧。” 第92章 反将 第九十二章 反将 厅堂中一时鸦雀无声,气氛剑拔弩张。 众掌柜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犹疑道:“姑娘,要不带我们去见见东家吧。” “是啊,东家出这么大事,我们理该探望。” 姜舒皱眉,没有立即回应。 姜家叔伯咬定她心中有鬼,猖獗的大声嚷嚷:“今日若见不到我二哥,我们就去报官,告你谋害亲父!” 到那时,别说同他们争抢姜家产业了,姜舒死都落不到全尸。 大昭律法有定,凡不孝谋害父母者,判千刀万剐之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之父母。 姜绍华和姜绍和,是想置姜舒于死地。 话已至此,不带他们见见姜父是不行了。 姜舒起身,盯着姜家叔伯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见我爹,但若我爹安然无恙,你们便从此脱离姜家,与姜记再无瓜葛。” “凭什么!”姜绍华立时反驳。 “姜记还由不得你做主。”姜绍和嘲讽。 不由她做主,难道由他们做主吗? 姜舒懒得与他们废话,带头往姜父的院子走去。 姜绍华姜绍和与众掌柜赶忙跟上。 见到姜舒,下人不再阻拦,任由他们进了院子。 进屋前姜舒提醒他们:“我爹的病要静养,进去后不要喧嚷。” 众人点头应下,轻手轻脚进到屋内。 屋中十分安静,姜母在床前打盹,姜宁在窗前看书。 “阿姐,他们来干什么?” 见到姜家叔伯等人,姜宁面色不霁。 姜舒缓声解释:“他们来看看爹,一会儿就走。” 姜母被说话声惊醒,睁开眼看到这么多人也是一愣。 “你们瞧瞧,我没说错吧,姜舒谋害亲父,这就是证据。” 姜绍和指着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姜父,言之凿凿。 “这……”众掌柜犹疑不定。 “什么证据?三叔可验证过了?”姜舒质问。 姜绍和冷哼一声,上前证明。 “二哥,二哥……” 他一边喊一边盯着姜父瞧,还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 睡的正香的姜父被吵醒,不悦的睁开眼。 “二……二哥?”姜绍和吓了一跳,猛然后退。 这是诈……诈尸了? 看清眼前人,姜父皱眉不快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看望二哥。”姜绍和磕巴,心虚的吞了吞口水。 “东家醒了!” “东家好好的!” 众掌柜喜不自禁,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 姜绍华怔忡着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姜父瞥见屋中众人,让姜母扶着他坐起身,不解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有忠心于姜父的掌柜,上前道:“今日是核账的日子,大爷三爷说姑娘害死了东家要报官,我们这才来一看究竟。” “谁死了?你们才死了!”姜父瞪着姜家叔伯气骂。 两人眼神躲闪,嗫嚅辩解:“姜舒一直拦着不让我们探望,又隐瞒了二哥已醒的事实,我们也是担心二哥,这才……” “呸!” 姜父啐了一口,毫不留情的唾骂:“你们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趁我昏迷上门欺我妻儿,妄图吞没姜家产业,舒儿不同意还给她使绊子,还诬陷她想报官,你们还有人性吗?”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脑袋进了水,竟会拉扯帮扶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姜父一通怒骂,骂的两人耻辱至极抬不起头来。 到最后他们恼羞成怒,愤怒指责姜父。 “姜绍东,你以为你很大方是吗?姜家那么大的产业,你一点都不肯分给我们,只给了几间铺子让我们经营。” “就那几间铺子出的钱,都不够你养下人的,你有拿我们当亲兄弟吗?” “姜舒出嫁你陪嫁一百多间铺子,大方阔绰的很。我们一母同胞兄弟几十年,你一间铺子都舍不得给,你还有脸说恩情,到底哪来的恩情?” “没错,你才是薄情寡恩,无情无义的那个人!” “爹娘早逝,要不是我拉扯你,你早饿死了!” 姜父听着他们的话,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姜母姜舒赶紧给他顺气,轻声宽慰。 姜父强压下怒气,看着露出丑陋面目的两人,咬牙道:“你们既说我无情无义,那从今日起便收回你们手中的铺子,从今往后你们与姜记和我再无瓜葛。” “断绝关系可以,从前我拉扯你的情分,你得还。”姜绍华厚颜无耻道。 姜父愤愤咬牙:“行,我还你两间铺子。” 姜绍和见状也持恩挟报道:“小时候你高热不退,是我上山挖草药救的你。” “行,我还你两间铺子!” 当年姜父正是念着这些点滴,所以发达后将他们接来上京,让他们同享富贵。 之所以不给他们过多铺子,是知晓他们能力有限经营不好。这些年除了铺子的地契在姜父手中,营收全归他们,足够他们在上京衣食无忧。 却不想他们并不满足,反而还嫌他给的太少,从而憎恨上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姜父今日才深明其义。 姜舒没有阻止姜父给他们铺子,一是尊重姜父的决定,二是成全姜父心中的情义,三是买一份清净。 姜家产业庞大,四间铺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撕破脸闹成这样,姜绍华姜绍和知道多要也要不到,便愤愤甩袖走了。 姜父长舒口气,缓和了情绪道:“从今日起,姜记由我女儿姜舒作主,从今往后她就是你们的东家。” “东家,三思啊!”有人劝告。 “我们并非不认同姑娘,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年轻尚轻经验不足,恐无法撑起姜记。” 众掌柜纷纷进言,劝姜父三思。 姜父目光沉静的望着他们,心平气和的问:“这些日子舒儿打理姜记,可有不妥和纰漏?” “这……”众掌柜互看一眼:“没有。” 姜父得意微笑,老神在在的动情以情晓之以理。 “舒儿的确年轻经验不丰,但我当年在她这个年纪时,姜家还未有如此壮大,也并无她这般机敏果敢的应对处事能力。” “再则,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全身都还裹着布,断腿尚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下地,脑子也时常疼痛无法理事。姜宁年少对营商一窍不通,姜记不交给舒儿能交给谁?” “方才出去的那两个白眼狼吗?” 第93章 东家 第九十三章 东家 姜父字字句句在理,众掌柜听的心服口服,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静默片刻,有人担忧道:“女子经商虽有之,但都是小本生意,从未有过掌管如此大产业的女东家。怕是会引起对家轻视,从而对姜记出手。” “难道这些年我掌管姜记,对家就不曾设计坑害吗?”姜父反问。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想到了去年的绸庄事件。 “东家说的有理,去年绸庄出事后,一开始我也曾质疑过姑娘的决定,可事实证明,姑娘做的很好。” 与姜舒深刻接触过的刘掌柜,站出来力挺。 有了刘掌柜带头,近日来对姜舒心悦诚服的其他掌柜,也相继表态。 姜父见状适时出声:“我明白你们都是为姜记着想,但我如今这样实在没有旁的选择。” “我相信舒儿会打理好姜记,若万一败落,也是姜记的命数,与任何人无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也无法再说什么。毕竟姜记是姜家的,想如何处理都是姜父的自由。 “是,东家。”众掌柜恭声应下。 姜父笑着提醒:“这称呼该换人了。” 众掌柜一怔,转而向着姜舒拱手:“东家。” 这一礼,便是承认姜舒的身份了。 “今日耽搁大家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去核查剩下的账薄,争取让大家早些忙完回去歇息。” 姜舒起身同姜父道:“爹你好好休息养伤,我去核账了。” “去吧。”姜父欣慰摆手。 姜舒同一众掌柜回到厅堂,眼瞧着临近午时,姜舒吩咐下人让厨房备几桌席面。 忙完刚好到饭时,姜舒邀众人一同用午饭。 众人对姜舒的做法极其满意,心中越加认可诚服。 下午,姜舒趁热打铁,带着姜父的印信和几名德高望重的老掌柜,去收回姜家叔伯手下的铺子。 这一举动引起轩然大波,铺中伙记诚惶诚恐。 他们叫了姜绍华姜绍和十几年大爷三爷,早已认主。如今铺子突然被收回,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姜舒没有当面告知他们,只让他们关了铺子回去歇两日。 这两日功夫,姜绍华姜绍和找上他们,请他们到酒楼吃酒。 “大爷,三爷。”众伙记一如既往的恭敬。 两人很满意,招呼他们坐下:“今日我们做东,大家伙只管吃只管喝,我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众人天南地北的闲话说了一箩筐后,聊起了正事。 “老东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任命大小姐为新东家,还收回了大爷三爷的铺子?” “是啊,我们跟着大爷三爷这么多年了,突然换主,可有考虑过我们。” “大家伙可还想跟着我们?”姜绍华问。 众人点头:“自然是想的。” 姜绍和见此得意笑道:“那大家伙就听我们的,保管不出三月,铺子就能重新回到我们手上。” “大爷三爷有何吩咐?” 姜绍华姜绍和对视一眼,露出奸笑,低声说出他们的计划。 众伙计听后提出疑问:“这计策虽好,可必得留在铺中才能实施,万一新东家把我们解雇该如何是好?” “不可能。”姜绍华道。 “你们这么多人,她若都解雇,一时之间去那找这么多新伙计。” “再则你们在铺中做活多年,对铺子了如指掌,她若换新人,一时半会很难上手。” “所以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她绝不会将你们都解雇。万一有那被解雇的,直接来找我们,我们不会让你们没活计。” 两人拍着胸脯承诺保证。 众伙计放了心,与他们沆瀣一气,商讨着怎么给姜舒设陷。 两日休整结束后,众伙计照常去铺子上工。 可去到铺里他们发现,铺中竟有了新掌柜新伙计。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解雇我们?太欺负人了!”众伙计怒气冲天,欲打砸铺子报复出气。 “哎哎哎,大家伙别冲动,听我把话说完。”新任掌柜赶忙拦下他们。 “东家说了,一切都按规矩来。无提前知会无故解雇,补偿三个月的工钱。” “大家伙的工钱都已备好,随我来摁印领取便可。” 掌柜招呼众伙计跟他去领钱。 姜舒将事做的滴水不漏,便是他们闹到官府,也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众伙计别无选择,犹疑片刻都跟着去了。 领完钱,众人一同去寻姜绍华姜绍和。 “大爷,三爷。我们都被解雇了,你们看看给我们安排什么活计?” “什么?你们都被解雇了?”两人大惊,面色骇然巨变。 “是。” 众人将今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不可能,短短两日功夫,她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姜绍华难以置信。 “我们也不知道,但铺中的确有了新伙计,大爷三爷若不信可亲自去瞧瞧。” 姜绍和眼珠一转,顺坡下驴道:“行,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去找你们。” 众人有些犹豫:“大爷三爷,我们等着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我们对大爷三爷忠心多年,绝无二心。” “放心,等我们弄清楚了,一定会给大家伙一个交待。” 姜绍华姜绍和敷衍打发走他们,迫不及待去铺子查看。 两人在铺外晃悠,探头往铺里瞧。 “那不是南街的丁掌柜吗?”姜绍华惊诧。 “那两个伙计我瞧着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姜绍和眯着眼思索回想。 “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姜记东街的粮铺,我见过他们!” 姜绍和神情激动,十分笃定。 东街的粮铺,姜舒正与钱掌柜议事。 “新伙计可招到了?” “招到了,今日已经在跟着老伙计做事了。东家放心,不出半月就熟悉上手了。”钱掌柜道。 提起这次的换伙计掌柜一事,钱掌柜对姜舒佩服的五体投地。 九间铺子,九个掌柜几十名伙计。 若两天内全招新的,便是能招齐人手,但不熟悉铺中事务,也会影响生意多出纰漏。 所以姜舒另辟蹊径,未用一个新人。 第94章 承诺 第九十四章 承诺 一朝天子一朝臣,姜舒怎会给姜绍华姜绍和留下可乘之机,让他们来坑害她。 她故意关铺休整两日,趁这两日工夫更换掌柜伙计。 不能用新人,那就全用老人。 姜舒先从姜记其他铺中抽调掌柜,再从铺中提拔能干伙计为新掌柜。 然后从每间铺子里抽调一两名老伙计,跟着掌柜去接管收回的铺子。 如此一来虽换了铺,但都是老伙计对姜家事务熟悉,轻易便能上手。 至于抽走伙计的铺子,招一两个新人很容易,且有老手带着也不会影响铺中生意。 姜舒此举,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姜家叔伯的阴谋,赢得姜记众掌柜的大力赞赏。 姜绍华姜绍和不死心,一口气将西街的几间铺子跑了个遍,亲眼所见后恨恼不已。 “这死丫头片子,我们低估她了!” 两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却因伙计全被解雇而无法实施,气的他们咬碎了牙。 奸计败落沮丧颓废的两人,随意进了间酒肆喝闷酒。 “老三,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姜绍华味同嚼蜡的吃着下酒菜,眉目皱的能夹死苍蝇。 姜绍和猛然灌下一杯烈酒,咬牙下定决定道:“去找方老板,跟他合作!” “他想要姜记的产业,我们也想。既然目的一致,那就联手。” “死丫头不让我们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两人面目狰狞,心中无半丝血脉亲情。 临近午时,姜舒忙完铺中事宜,顺路去了翠云楼。 “哟,姜大东家,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姜舒一踏进翠云楼,郁源就阴阳怪气的调侃。 自从姜父离京跑商,姜舒顾着姜记就甚少过问翠云楼。 而姜父出事后,姜舒更是一次都没来过,仿佛忘了她是翠云楼的老板。 “咳!”姜舒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恭维道:“这段时日辛苦郁世子了。” “哼!再让我一个人看店,我可得多要份工钱。”郁源双手抱胸,乜斜着眼不悦哼哼。 姜舒讪笑,带着几分讨好问:“郁世子想要多少工钱?” “啥?”郁源一愣。 姜舒摸了摸鼻子,面露愧色:“我往后可能也甚少有空,翠云楼就交给郁世子了。” “什么?”郁源瞪大眼睛,用小指掏了掏 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要当甩手掌柜?” 姜舒无奈叹气:“我也不想,可我刚接手姜记,分身乏术。” “哼!”郁源冷哼甩袖,转身上了楼。 傲娇的郁世子生气了。 姜舒深吸口气,正准备跟上去哄,忽听身后响起小二迎客的声音。 “璟王殿下,您来了。” 姜舒闻声回头,瞧见郁峥带着追云逐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王爷,楼上请。”姜舒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她哄郁源很难,但郁峥哄郁源就很容易。 亲自将郁峥引到雅间落坐,姜舒满面感激道:“多亏王爷相助,我爹才能化险为夷,往后王爷来翠云楼吃饭,都记我账上。” 郁峥闻言墨眸微挑:“你要请我吃一辈子饭?” 呃…… 姜舒愣了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是,王爷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那我若天天来呢?这一辈子可还长。”郁峥墨眸定定的凝视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姜舒弯唇一笑,大方爽快道:“只要翠云楼在,王爷只管来。” “那若翠云楼不在或易主了呢?”郁峥问。 姜舒懵了,他想的是不是太远了些? 还是说,他喜欢让人请他吃饭? 他的癖好可真奇怪。 脑子快速转了转,姜舒试探道:“那我就请王爷去旁的酒楼吃可行?” “请一辈子?” “嗯。”姜舒别扭点头。 “好,你可要信守承诺。”郁峥满意笑了。 姜舒感觉怪怪的,但转念一想不过就是吃饭而已,便是翠云楼真不在或易主了,她也请得起。 且不说她还要请郁峥帮忙,就仅凭这次救回她爹,她请郁峥吃一辈子饭也是理所应当。 “王爷今日想吃些什么?我来给王爷安排。” 郁峥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还未。” 郁峥听后眸光一亮,低咳道:“一个人吃无甚食欲,你陪我一起吃吧。” “行,郁世子也没吃,我叫他一起。”姜舒随口应下,心想着正好借机让他帮忙哄劝郁源。 墨眉微拧,郁峥的神色几不可察的凝了凝。 “王爷想吃什么?”姜舒锲而不舍的问。 郁峥语气淡淡吐出两字:“随便。” 许是郁峥一向待人冷漠,又许是他的身份摆在那,姜舒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只当郁峥无所偏好。 “那我就让厨房上一桌招牌菜。” “嗯。” “王爷喝酒吗?喝什么酒?” “随便。” “那就喝点蜜酒吧,佐餐适口,郁世子爱喝。”姜舒自顾自的说完,便去吩咐小二了。 郁峥坐在雅间里,隽脸紧绷,在心底暗暗给郁源记上一笔。 看来得想点办法,不能让他们走太近,有过多机会接触。 没一会儿姜舒回来了,俏脸堆笑的开口:“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郁峥心不在焉。 姜舒搓着手道:“我接手了姜记,无暇再顾及翠云楼,只能让郁世子一个人照看打理,他恼怒生气了,王爷可能帮我哄劝哄劝?” 郁峥一听,神思瞬间清明,毫不迟疑的应下:“好,此事交给我。” 他正愁找不到法子呢,真是天赐良机。 “那我现在就让人去叫郁世子过来。”姜舒长舒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她虽不需翠云楼这点产业,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开的酒楼,对她有独特意义,不想轻易放弃。 姜记是责任,翠云楼是理想。 酒菜上来时郁源也来了,姜舒给他们倒满酒,举杯赔罪。 “哼!你别以为拿峥哥当筏子,我就会原谅你。”郁源傲娇的别过头。 郁峥瞥他一眼,端起酒杯道:“喝酒。” “哦。”郁源听话的端起酒杯,同郁峥碰杯。 姜舒会意,赶忙将自己的杯子也凑了过去。 三人一起碰了杯。 郁源愕然睁大眼,气呼呼道:“你凑什么热闹,我峥哥叫你了吗?” “嗯,我喊她一同用饭的。”郁峥接话。 第95章 路窄 第九十五章 路窄 郁源拿郁峥没办法,气的瘪嘴说不出话,仰头喝闷酒。 他一喝完,姜舒便趁机道:“郁世子喝完酒,可不能再生我气啦。” “哼!一杯酒就想打发我,本世子可没那么廉价。”郁源拿起筷子愤愤吃菜。 “那你要如何?”郁峥放下酒杯问他。 郁源不满:“峥哥你干嘛要帮她说话?咱俩才是亲兄弟。” “堂的。”郁峥提醒。 “那也是一脉相承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郁源固执的回。 末了看向姜舒道:“怎么也比跟她亲。” 那可不一定。 郁峥墨眸闪了闪没说话。 见郁源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姜舒告错道:“抛下翠云楼不管是我不对,但我实在分身无术,只能劳郁世子多担待。” “你当初让我跟你合作时,不是这么说的。”郁源愤声指责。 姜舒自知有错,退让道:“翠云楼的营利我给多给郁世子一成如何?这可比工钱高多了。” 按翠云这几个月的营收来算,一成的营利一月少说也有二百两,比他的月例还多出不少。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郁源端持道:“那得从这个月就开始算,上个月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是是是,郁世子大人有大量,我自愧不如。”姜舒给他倒满酒,说了几句恭维话,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忙了一上午,姜舒也饿了,专心吃起饭来。 郁峥出身皇族,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正经吃饭时也不说话。 郁源虽不守规矩,平日同他那帮朋友吃饭喝酒时高谈阔论,但在郁峥面前,他收敛许多。 三人规矩吃着饭,屋中陷入安静,只剩下杯盘交错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桌上有一道鱼,放在郁峥和姜舒中间,郁源伸长手夹了几次,郁峥和姜舒却未动一筷。 “你们都不吃跟我换一下。”郁源端起一盘时蔬,示意姜舒把鱼给他。 姜舒看向郁峥:“王爷不吃鱼吗?” 郁峥颔首:“不吃,给他吧。” 姜舒把鱼端给郁源,接过时蔬放下。 郁峥动筷去夹时蔬,姜舒也伸出筷子去夹。 两人微愣,旋即相视一笑。 蔬菜送进口中时,姜舒想起她之前见郁峥吃过鱼。 那他今日怎么不吃? 姜舒细细观察,见郁峥雨露均沾,什么菜都吃一些,她悟了。 许是今日菜多,他又不太喜吃鱼,所以便没吃吧。 如此想着,姜舒也没放在心上。 饭后送走郁峥,姜舒也赶着去巡铺。 走之前她特意叮嘱郁源和掌柜,往后郁峥来吃饭都记她账上。 掌柜诧异不解,却识相的没有多问。 至于郁源,他虽不知道郁峥同姜舒的渊源,但他知道这次郁峥帮姜舒救了姜父,是以没有多大意外。 “唉,这酒楼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郁源伸着懒腰感叹。 “辛苦郁世子了。”姜舒朝他拱了拱手,抬脚走了。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郁源轻叹着嘀咕:“这么能干一姑娘,靖安侯是瞎了眼吗?” 捧着珍珠当鱼目,真是有眼无珠。 等着吧,有他后悔的时候。 姜舒巡铺奔走于上京各处,难免会遇到熟人。 下午巡铺到南街时,姜舒撞见了沈长泽。 真是冤家路窄!姜舒下意识拧眉。 “听闻你接手了姜记。”沈长泽率先开口。 “与你无关。”姜舒抬步欲绕过他。 经过沈长泽身边时,沈长泽抬手抓住她的手臂。 “靖安侯自重。”姜舒奋力挣开,防贼似的退开几步。 沈长泽面色有些难堪,沉声道:“你一个女子,穿着男装抛头露面已然不像话。现如今还成了姜记东家,日日游走于上京各处,同各路男子打交道,实在不成体统。” 听到这话,姜舒被气笑了,忍不住爆了句粗言:“关你屁事。” “你怎可这般粗言秽语?”沈长泽似被惊雷劈中,满面震惊不敢置信。 她定是同那些粗鲁的生意人打交道,跟着他们学坏了。 看着沈长泽那虚伪的嘴脸,姜舒讥诮道:“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就想法子多赚点钱,赶紧还我。” “你……”沈长泽被堵的哑口无言,对姜舒很是失望。 短短数月,她怎么变得满身铜臭,再无半点端方大度。 “不还钱少来恶心我。”姜舒厌恶透了沈长泽,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像躲瘟疫般快步走了。 街上人来人往,姜舒很快便隐入人群不见踪影。 沈长泽失魂落魄的收回视线,迈步往闻香醉去。 侯府一大家子等着他养活,欠姜舒的银子也还未还,全都指着闻香醉,可得细心经营。 傍晚沈长泽忙完回府,程锦初照旧迎了上来。 见沈长泽手里拎着一个纸包,程锦初问:“夫君买了什么?” 姜舒走后,侯府便剩程锦初独大。 小产坐完月子后,她便从沈母手中接回了掌家权。 沈长泽主外,她主内。她很满意这种生活。 面对笑脸相迎的程锦初,沈长泽心中并无多大欣喜,浓眉微皱道:“令仪这几日没什么食欲,我给她买了点酸果脯。” “夫君给秋霜吧,让她送给徐姨娘。”程锦初给秋霜递了个眼色。 秋霜上前去拿,沈长泽却避了避:“我自己去,正好看看她。” “也……也行。”程锦初面色一僵,努力维持着笑容:“那夫君快去快回,我等着你一同用晚膳。” “不必等我了,你自己用吧。”沈长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沈长泽高大挺拔的身影,程锦初喃声自语:“男人为何要三妻四妾呢?” “都说酸儿辣女,徐姨娘瞧着是要生个少爷呢。” 秋霜捏手垂头,不敢应声。 自从小产后程锦初性情大变,旁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做为贴身婢女的秋霜却是一清二楚。 寻常事倒还好,但一提到徐令仪腹中的孩子,程锦初就变得阴狠诡异。 她自己不能生了,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生。 可徐令仪很谨慎,无事不出菘蓝苑,程锦初送去的东西她也不吃不碰,沈长泽又时常去看望她,让程锦初无从下手。 “徐姨娘的月份已经大了,这一两月便要生产,稳婆可找好了?”程锦初问秋霜。 秋霜赶紧回道:“已找好,过几日就来侯府侍候。” 程锦初闻言,满意一笑。 她可以容许徐令仪生下腹中孩子,但绝不容许再徐令仪再有孕了。 第96章 为敌 第九十六章 为敌 天气一日日变暖,绸庄将蜀锦冬衣收了起来,换上春装售卖。 卖了几日,问题便出现了。 这日姜舒到绸庄巡查,刘掌柜一脸焦急忧惶。 “蜀锦做冬衣甚好,但做春衣和夏衣远不及丝绸,所以我们还是得寻丝绸源商才行。” 方家去年挖走了姜记最大的丝绸源商,让姜记的丝绸断了货。后来姜父联络了几个小绸商,勉强支持过冬季。 可眼下换季后丝绸需求量变大,小绸商供应的那点货远远不够。 姜记必须找到新的源商才行。 “刘掌柜跟随我爹多年,可有认识知晓的源商?”此事迫在眉睫,姜舒也很是头疼。 刘掌柜摇头:“寻源商得去产地,怕是得东家亲自跑一趟。” 与源商合作滋事甚大,一般都是东家亲自前去。一来当场验货确认品质,二来了解源商诚信互相交底,才敢确定合作。 否则货品质量和供货一旦出现问题,很是麻烦,掌柜根本担不起这个责。 姜舒思忖片刻,下定决心道:“行,我亲自跑一趟。但我经验不足,还请刘掌柜与我同行。” 不说别的,仅是辨认丝绸种类和品质,姜舒就远不及刘掌柜眼光毒辣。 再者便是定价和压价,姜舒也不甚清楚了解。 她便是再有天赋,也需学习积累经验。 “好,东家准备何时出发?”刘掌柜满口应下,比姜舒还急迫。 绸庄生意好坏直接关系到他的工钱多少,他自然十分积极在意。 “就这几日吧,我回去向我爹取取经,交代一下各铺事宜便出发。” 姜舒早便知道接手姜记后必定要外出跑商,但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傍晚回到姜宅,姜舒顾不上吃饭,立即去找姜父取经。 听完她的话,姜父喟叹:“最好的丝绸产地当属江南,可此去路途遥远,为父实在有些不放心。” “娘也不放心,非得你亲自去不可吗?”一想到姜舒要奔劳吃苦,可能还会遇险,姜母就忍不住红了眼。 姜父已经这样了,姜舒若再出点什么事儿,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要不就让刘掌柜去吧,实在谈不妥绸庄生意不做也罢,性命要紧。” 姜母想着姜家产业庞大,少了绸庄生意也不打紧。 姜父被她的想法惊无语了。 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姜舒耐心解释道:“跑商是必须的,便是这次不为绸庄去江南,下次也会为粮铺去别的地方。” “可你从未出过远门,娘实在不放心。”姜母眼中已有泪意。 儿行千里母担忧,姜舒明白姜母的为母之心。 拿出手帕给姜母擦了擦泪,姜舒温声劝慰:“娘,别胡思乱想,我会格外小心的。我决不会像爹那样冒险,一定等雨停了再赶路。” 一句话,把姜母逗的哭笑不得。 “跑商虽辛苦,倒也没那么危险,我这次纯属意外。”姜父理性劝告。 “这样的意外,但凡遇上一次就够悔恨终生了。”想到姜父死里逃生的不易,姜母还是忧心忡忡。 她甚至在想,把姜家产业全卖了,换来的银子也够他们挥霍一生了。 可理智提醒姜母,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姜舒也不会答应。 “娘说的对,我谨记娘的教诲,一定特别小心注意,杜绝一切意外,平平安安的回来。”姜舒再三保证,姜母勉强同意了。 姜舒松了口气,向姜父请教跑商经验和技巧,怕姜母听了又心生忧虑,便让姜宁拉着姜母走了。 父女俩畅谈到月上树梢,姜父该喝药休息了,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谈话。 翌日姜舒同各铺掌柜交代,做出门准备时,刘掌柜着急忙慌的寻来了。 “东家,不好了,那几家小绸家也被方家抢走了。” “什么?”姜舒大惊。 方明绪究竟想干什么?为何总要跟姜记过不去? 姜舒俏脸凌肃紧绷,决定找方明绪问个明白。 似是料到姜舒会找他,方明绪并无多大意外。 两人到茶楼要了间雅室。 “姜老板先请。”方明绪笑着让姜舒先落座。 姜舒可笑不出来,坐下后冷着脸开门见山问:“方老板为何要与姜记过不去,可是姜记得罪方家了?” “姜老板多虑了。姜家与方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方明绪如实道。 姜舒不解:“那方老板为何要针对姜记?” “非也。”方明绪摇头,一脸正色道:“我是个商人,一切都只为利。这几年盐市行情不佳,自然要想点旁的出路。” “除了食,这上京城也就属绸庄最赚钱,大家各凭本事而已。”方明绪笑的很无耻。 姜舒隐忍着怒气质问:“既是各凭本事,方老板为何要抢走姜记的供货商?” 方明绪闻言失笑:“这不也是各凭本事吗?” 姜舒虽聪明,但太天真。 做生意本就是尔虞我诈,你争我夺,那来那么多规矩道义。 “那方老板为何挑姜记下手?” “柿子要捡软的捏,姜老板连这都不懂?” 杏眸定定的瞧着方明绪,姜舒从他眼中看见了毫不掩饰的轻视与嘲讽。 做生意确然为利不错,但这世上的商人也分儒商和奸商。 方明绪此人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谈的。 “受教了。”姜舒起身欲走。 方明绪叫住她,朝她举杯道:“姜老板茶还没喝呢。” “方老板自己喝自己结账吧。”留下这句话,姜舒利落开门走了。 “她好像很生气啊。”方明绪望着姜舒愤然离去的身影,悠闲的品着杯中茶。 从茶楼离开后,姜舒去寻了与姜记交好的黄记绸庄东家。 经过一番商议,姜舒以多出进价一成的价钱,向黄记购买少量丝绸,维持姜记绸庄的基本需求。 “大侄女,你动作可得快些。这天气一日日变暖,对丝绸的需求量与日俱增,我最多也只能帮你支撑一个月。”黄老板语重心长。 若非与姜父交好,他是决计不会伸出援手的。 毕竟分给姜记多少,他自己便要少赚多少。 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自然也不能与生意挂钩。 “我明白,多谢黄伯父。”姜舒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方明绪说姜记是软柿子,她会让方明绪明白,软柿子捏了也会沾染一手汁水。 第97章 同往 第九十七章 同往 第一次出远门跑商,姜舒忐忑又期待。 当她的马车驶离上京时,郁峥方收到消息。 “她去跑商了?去往何处?”郁峥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 暗卫回禀道:“江南。” 上京离江南千里之遥,这一去恐要月余。 她一个女子,虽带了护卫,但离开这么远这么久,郁峥始终不放心。 负手踱步顷刻后,郁峥让暗卫跟上去保护姜舒,他则在一堆文书中翻找什么。 “今年的江南怎么这般太平,什么事也没有。” 一旁的逐风听的挠头:“江南太平不好吗?大昭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不是主子的夙愿吗?” 郁峥闻言扫了逐风一眼,绷着隽脸不说话。 追云思索半晌,拱手道:“江南位于淮河末游,每年到了雨季极易发生洪涝水患。今年的雨季即将来临,当去巡查淮河河堤,预防水患。” 郁峥听后墨眸霎时一亮,当即拍桌道:“对,事关数万百姓身家性命,本王该亲去巡查防患于未然。” “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主子亲去,大老远的多累啊。”逐风满脸都写着不值当。 郁峥瞥他一眼:“出去绕王府跑十圈。” “为什么?”逐风愕然睁大眼,眼中透着清澈的迷茫。 郁峥再瞥他一眼:“二十圈。” 逐风不敢说话了,用委屈迷惑的眼神看向追云,绝望的往外走。 他到底哪句话说错惹主子生气了? 追云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笔挺的像棵白杨。 这日王府下人忙完手中活计,全都挤在偏门侧门耳门看逐风跑圈。 “多少圈了?你们数了吗?” “我数了,第十圈了。” 有人估算了下时间,惊叹道:“半个时辰跑十圈,逐风大人好厉害。” 璟王府占地面积甚广,寻常人绕着跑一圈少说也得一刻钟。 嗯,主要王府后院有片园子,五十多亩呢。加上王府前院,足有七十亩。 二十圈跑下来,可不轻松。 这一日,逐风成了王府最亮的风景,像只大黑鸦似的绕着王府飞了一个多时辰。 只是飞到后面几圈,他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二十圈跑完,逐风瘫倒在王府后院的草地上,远远看去像具死尸。 追云拎着茶壶出现,走到逐风身旁后踢了踢他:“张嘴。” 逐风闭着眼张开了嘴。 追云倾斜茶壶,壶嘴流出琥珀色茶水,飞入逐风口中。 一壶茶见底,逐风睁开眼撑着手坐了起来。 “主子为什么罚我?” 追云哀叹:“谁叫你没眼色不知主子心事。” “主子有什么心事?”逐风心生好奇。 瞧着他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追云觉得好笑。 “主子担心姜姑娘的安危想去保护她,你看不出来?” “怎么看?”逐风真诚发问。 追云无奈仰头看天:“察言观色,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你往后管住嘴少说话,总不会错。” “哦。”逐风闷头应下,末了似醒悟般道:“那主子是不是要去江南?” “嗯,还算没蠢透。”追云说完拎着空茶壶走了。 逐风又躺了下去,茫然望天觉得主子的心思好难猜。 翌日早朝,郁峥当朝请旨,亲去巡查淮河河堤,以防江南水患。 皇帝同满朝文武皆惊,不明白郁峥此举何意。 “近年来大昭国泰民安,唯有天灾无可控制,尤其是江南几乎年年遭遇水患,儿臣怀疑地方官员修筑河堤不利。” “下月便进入汛期,为防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请旨亲去督查河堤修筑。” 皇帝听后征询百官意见。 周太傅站出来道:“璟王殿下所言甚是。” “每年江南水患造成数万百姓受灾,赈灾银高达几十万两。与其年年赈灾,不如将这银子花到加固河堤之上。” “臣等附议。”有了周太傅带头,便相继有人出面赞同。 “行,这事儿便定下了,由璟王替朕亲临,巡查加筑河堤,暗查贪官污吏,寻访民意。” 皇帝一语定论。 太子党惶惶不安,赶忙站出来道:“此事滋事甚大,璟王殿下一人恐顾不过来,臣以为当加派人手随璟王殿下同往协助。” “哦?吴爱卿想举荐谁?”龙椅上的皇帝看透一切。 吴大人硬着头皮道:“工部侍郎孟敬凡。” 皇帝龙目扫向后方:“孟爱卿可愿同往?” 被点名的孟敬凡出列,恭声道:“臣愿听从陛下圣令,协助璟王殿下。” “行,那你就一起去吧。”皇帝无谓定下,末了睇着百官问:“可还有人要一起去?” 周太傅道:“璟王此次亲临,定会引起贪官污吏的不满,为璟王殿下的安全考虑,请陛下让殿前都指挥吏周伯序同往,随身保护璟王安危。” “嗯。周太傅考虑的甚是周到,准了。”皇帝满意颔首,周太傅的话可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最疼爱的儿子,可不能有半点损失。 下朝后,郁峥去后宫同毓贵妃辞行。 “什么?你要下江南?” 年过四十保养得宜的毓贵妃,眼角不见一丝细纹。一袭水影红密织金海棠花宫装,衬的她雍容端庄,美丽动人。 便是身处在百花争放的后宫,她也能独秀一枝,盛宠不衰。 “母妃别激动,儿臣此去并无危险,最多一月便会回京。”郁峥温声安抚。 毓贵妃美目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次次都先斩后奏,哪儿容得我同意不同意。” 他此来不过是知会她一声,根本没给她留反对的余地。 圣上也是,怎么就由着他胡闹呢! “听说江南物产丰富,母妃可有什么想要的,儿臣给您带回来。”郁峥试图转移注意力。 毓贵妃极爱美,胭脂首饰衣裳,只要是漂亮精致的她都喜欢。 虽然宫中有各地进贡什么也不缺,但民间来的新鲜玩意儿,总是让人格外喜爱。 “你看着买吧,多买些新鲜玩意儿,给你阿姐和韫儿也带些。”毓贵妃嘱咐。 提起郁澜,她眉眼间笼上心疼愧疚:“你阿姐不容易,这辈子怕是只能困在平西将军府,没旁的指望了,你多疼疼她。” “我知道,母妃别想太多,阿姐她没有怪过您。”郁峥安慰了几句,告辞离宫。 他还得去平西将军府走一趟,然后赶紧回王府收拾准备, 姜舒已经先行了一日,他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出发,中间隔了三日,怕是追不上了。 只能江南见了。 第98章 契机 第九十八章 契机 第一次出远门,姜舒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新鲜。 休整落脚时不嫌累的四处看,坐在马车里赶路时也撩起车帘,探出脑袋往外看。 “姑娘,外面的景色真漂亮啊,山山水水都跟上京不一样。” 檀玉咂舌惊叹,眼中满是惊艳。 “说了多少遍,在外面要叫我东家。”姜舒无奈提醒嘱咐。 “是,东家,小的记住了。”檀玉在心中反复默念:他们是男人,他们现在是男人。 离上京越远,风景便越别致旖旎。 恰逢春日,万物都在蓬勃生长,生机盎然叫人瞧了心中欢喜。 一路上主仆俩就没闲着,一人趴一边车窗,新奇的欣赏沿途风景。 晚上到城镇客栈落脚时,若天色还早,姜舒都会出去逛一逛,看看当地的商铺,了解一下各地人情商机。 一连赶了八日路临近江南时,忽然落起了雨。 “东家,是找个客栈歇脚等雨停,还是继续赶路?”车夫戴着斗笠请示。 姜舒想起她对姜母的承诺,皱眉道:“找个客栈等雨停了再上路。” “是。”车夫应下,到就近的镇子落脚。 镇子不大,却有好几间客栈,专供南来北往的过路人歇脚。 姜舒捧着姜汤站在窗前,颦眉望着雨幕出神。 希望这场雨不要下太久,明日就能重新上路。否则行程耽搁太久,姜记绸庄必定断货。 “东家,午饭好了。”檀玉推门叫姜舒下楼吃饭。 姜舒回神,下楼一边吃饭一边听客栈里的人闲聊。 “王老板这病来的急,也来的怪,好好的人忽然就卧床不起了。” “那王公子乍然接手家业,懵懵懂懂的啥也不会,我看王家离衰败不远了。” “呵,把偌大家业交给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不败落才稀奇呢。” “只可怜那王少夫人,听说都要临盆了,这往后可怎么过哟……” 姜舒听他们说的唏嘘,不由好奇打听。 “几位兄台,你们说的这是何方热闹,小弟怎么没听过?” 几人闻声望向俊俏面善的姜舒,心生好感,大方解惑。 “就临安府王家,大名鼎鼎的绸商,临安府排名前三的产绸大户。” 临安府,产绸大户。 听到这几个字眼,姜舒杏眸一亮。 这不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他们要寻的丝绸源商吗! 姜舒来了兴致,让店家给几人上了一桌好菜好酒,向他们细细打听。 几人吃了姜舒的酒菜,王家的事又不是什么奇闻秘谈,便一股脑儿把知道的全说了。 两个月前,王老板忽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寻遍临安府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 王家偌大家业一下子落到王老板的独子身上,可那王公子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王公子已搅黄了好几单大生意,令王家丝绸囤积滞销,急的王老板病情越发严重。 “听说都吐血昏迷好几回了。” “照这么败下去,不出三五年,王家就倒了。” “要我说,王公子干脆别做什么生意了,直接把家产卖了挥霍度日,还能滋润的过一辈子。” “唉,也不知王老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这么个败家子。” “如此说来,这位王公子的确是不成器。”姜舒扼叹。 同为商人,她很能理解王老板的纠结痛心。 辛苦挣下的家业,突然变卖定是难以割舍。可若苦苦支撑,恐也撑不了多久。 或许,她可以去捡捡便宜。 王家积滞的绸货,正是姜记所急需的。 且不论长远,先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望着屋外的雨,姜舒越发心急,只盼望着今日下够了,明日就别下了。 心有所忧,便难以安枕,这一夜姜舒睡的很不安稳。 好在第二日雨停了,姜舒心中大石落下,赶路时在马车里打了一上午盹。 “这里到临安还要多久?”午饭歇脚时姜舒啃着馒头问茶摊摊主。 摊主面目和蔼,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道:“若马车行的快,后日上午能到。” “多谢。”姜舒端起碗喝茶。 这一路行来,她总算体会到她爹跑商时有多不易。 风餐露宿,车马劳顿,吃不好睡不稳都算不得什么,最磨人的是赶路的心焦。 越靠近目的地,姜舒的心便越急迫。 “东家别急,心急易错易乱,尤其是与源商谈判时,一定要稳住心性。”经验丰富的刘掌柜低声劝诫。 姜舒听的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乱了。 她听从刘掌柜的劝告,深吸口气强行收敛心神。 马车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三日上午赶到了临安府。 一行人寻了客栈安顿好,下午姜舒便同刘掌柜出去寻逛。 “不愧是丝绸产地,丝绸铺遍地都是。”姜舒逛了几家后感叹。 刘掌柜道:“产地货品繁多品质参差不齐,不擦亮眼很容易买到次品。” “再则小铺货量有限,不适合合作。” “嗯,我们去王家绸庄瞧瞧吧。”姜舒深表赞同,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他们一路打听,装作客人走进王家绸庄,仔细挑看铺中丝绸。 王家作为临安府三大绸商之一,按理说当客满盈门才是。可姜舒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铺中并无多少人。 “几位想要什么样的布匹?”伙计腆着笑脸问。 姜舒没有说话,以眼神示意刘掌柜开口。 刘掌柜扫了一眼铺中货品,摆出行家姿态道:“我们想要高品上乘货。” 伙计十分机灵,一下听出他们不是本地人。再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通身气质,定不是普通顾客。 “几位贵客稍等,我去叫掌柜来。”伙计匆忙去叫来掌柜。 “几位楼上请。”掌柜将他们迎到楼上客座,奉上茶水。 趁姜舒几人喝茶的工夫,掌柜试探问:“不知几位贵客从何处来?” “上京。”姜舒如实道。 他们的口音十分明显,便是不说掌柜怕是也能听出来,询问不过是试探他们的态度罢了。 听到上京两字,掌柜眼睛一亮,笃定道:“几位远道而来,定不是为了买几匹布,当是为寻货源而来。”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不用拐弯抹角。 “掌柜既知晓,便将你们铺中的上品货拿出来瞧瞧吧。”刘掌柜放下茶盏起身。 “请跟我来。”掌柜将他们引到内室,展示王家家底。 第99章 较量 第九十九章 姜舒几人进到内室,看清屋中陈列的瞬间,立时被惊到了。 一排排,一列列,入目之处摆放着的全是丝绸,就连墙上也挂着绸布。 姜舒看的眸光一亮,抬手一匹匹轻抚。 这丝滑微凉的触感,满目琳琅的花色款式,饶是姜舒见惯了丝绸,也还是为之震憾。 刘掌柜在姜记经营了小半辈子绸庄,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式样花色。 临安三大绸商,并非浪得虚名。 “这里面陈列的便是王家所有丝绸,其中有三种是王家独有。”掌柜在一旁解引。 “哦?那三种?”姜舒一听便来了兴趣。 高门显贵为了彰显身份和独特,最喜稀有或独有之物。 若能寻到稀有丝绸,惹高门贵族青睐,那姜记绸庄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公子请随我来。”掌柜将他们带到里侧。 “这便是用王家独门秘技织染出来的丝绸,整个临安府独一份。” 临安府独一份,那这天下便也是独一份。 姜舒怕自己不识货,让刘掌柜上前过目掌眼。 细看光泽,轻揉听声,触摸肤感,摩擦感温…… 掌柜在一旁瞧着,目露赞赏:“几位一看便是行家。” 姜舒笑道:“不敢不敢,我们是成商,你们是源商,这些技巧在你们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公子谦逊。”掌柜进退有礼。 刘掌柜仔细验看过后,朝姜舒点了点头:“东家,这些都是上品货。” 掌柜听到刘掌柜对姜舒的称呼,笑脸微讶。 这般年轻俊俏的东家,真是少见,不知是何方神圣?希望是个大商户,能多买走些绸货。 “行,那我们去外边谈吧。”姜舒抬脚往外走。 几人来到客座坐下,掌柜略有些急迫的问:“不知公子要购多少绸货?” “这得看你们的出货价来决定。若是贵了便少购些回去试试,若便宜那就多要些。” 姜舒细品着西湖龙井,神色从容悠然并不着急。 掌柜也是人精,挑明道:“上京离临安足有两千里之遥,公子劳顿至此,定然是大需或急需。我王家绸货不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是临安府最公道的,公子可去打听打听。” 姜舒但笑不语。 刘掌柜适时接过话头道:“上京乃天子脚下,贵人满地,吃穿用度皆是最精良之物,若非上品,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刘掌柜此话是在告诉掌柜,他们先前卖的绸货品质也不差。同时也是在暗讽,王家绸货一直未入上京,也未见得有多好。 两人你来我往暗中较劲,互相试探对方虚实底线。 姜舒和檀玉喝着茶,默默聆听学习。 见两人较量的差不多了,姜舒搁下茶盏道:“来的路上听闻了王家的一句闲话。说王老板病重,少东家不擅经营,不知可有此事?” 姜舒说的很含蓄,但掌柜明白他既能说出此话,便知悉事实。 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掌柜神伤点头:“可怜老东家一番心血,唉!” 姜舒赶忙道:“我问此别无他意,只是想知道王家绸货能供应多久。” 说实话,王家绸货品质甚好,她很想与之长期合作。可按王公子的行事之道,恐无法如愿。 “几位既已听闻王家之事,我便也无所隐瞒。说实话,我也不知将来会如何。”掌柜摇头重重叹息。 姜舒也不强求,只谈眼下道:“若我们要的多,价格掌柜可能做主?” “这……”掌柜迟疑了一瞬,慎重道:“公子先草定下所需品类数量,再将底价告知于我,我去问询老东家。” 王老板重病卧床,微末小事都由掌柜和王公子做主,只有大买卖才会劳王老板费神决策。 “行,拿纸笔来吧。”姜舒干脆果断,并不拿乔。 王家等不起,姜记也等不起,没必要互相拖延为难。 纸笔拿来后,姜舒直接让刘掌柜写。 姜记绸庄向来由刘掌柜负责,所需货量和价格,刘掌柜都比她更清楚。 将写好的纸张交给掌柜后,姜舒起身道:“掌柜事忙,我们便不打扰了。” “公子慢走。”掌柜送他们下楼,顺道问了他们的落脚客栈。 从王家绸庄出来后,天色还早,姜舒决定再去逛逛其他绸铺。 走了没多远,在闹街看到一家气派绸庄,铺前人进人出络绎不绝。 姜舒和刘掌柜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他们虽想买王家的货,但也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再则,王家不能长期合作,只能暂时供货,他们还需另寻源商。 几人进铺挑看了一番,问了问价格,也向掌柜询问了下合作定价。 掌柜姿态散漫,只当他们是问着玩儿,随意敷衍了几句。 姜舒也没有计较,出来后又随意往前逛。 “方才那家绸庄生意甚好,恐价格偏高难以压价。”刘掌柜细致分析。 姜舒点头:“我们再看看其他家,也不一定非盯着前三的名头。” 临安府前三的绸庄,品质自然是好。可排名在后的,也未必不好。 之前与姜记合作的源商,便不甚有名,但货品质量过硬,从未出过差错。 若非方家挖角,姜记定会与之长久合作。 “江南水乡,就像从画中映出来的一样,真美啊。”檀玉不懂生意,只顾着欣赏美景。 姜舒闻言也细瞧起来。 与热烈繁荣的上京不同,临安秀美如画,充满了诗情画意,瞧的人心旷神怡。 三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沉。 落日与晚霞交相辉映,提醒赶路人夜幕将临。 “主子,前面就是驿站,天马上就要黑了,只能在此处落脚歇息。”追云打开车门向郁峥禀报。 郁峥闻言看向前方,墨眉微拧着点了点头。 按时日计算,她应当已到临安了。 而他们还需两日,且到临安后要先巡查河堤,定下修筑事宜,不知何时才能得空去寻她。 墨眸看向天边落日,置于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郁峥虽焦急,但也知孰轻孰重。 此行虽有循私之嫌,却也是真心想防治江南水患,为百姓谋福址。 是以郁峥压下心中情绪,一切以政务为先。 第100章 纨绔 第一百章 纨绔 入夜,王家绸庄掌柜到王宅向王老板禀明情况。 “他们可是……咳咳……真心购货?”王老板靠坐在床榻上,边说边咳。 掌柜点头,将货单呈上:“我派人尾随,他们一直在逛绸铺,定是急需且大需。” 病容满面两颊消瘦的王老板点头,看到价格后皱起了眉。 “这价太低了。咳咳……” 王家从未卖过如此低价。 “可库中积滞了太多绸货,若不抓紧售出,织染坊那边就只能停工。” 顿了顿掌柜又道:“更重要的是,以少东家的声名行事,如今少有人愿与王家合作。” 若无人合作,那王家绸货便会一直积滞,织染坊也就会一直停工。 到那时,且不说赔赚与否,底下的工人定要闹事。 工人一闹,王家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唉!”王老板哀叹一声,思索片刻后沉痛道:“就这个价……咳咳,让他们与王家……长久合作……咳咳。” 少赚总比卖不出去好。 便是王家不在意,底下的工人也等不起。 “是,明日我和少东家一道去找他们协商。”掌柜应下,让王老板放宽心,身体要紧。 “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王老板怅然沉叹,实在放心不下他那个孽子,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翌日傍晚,掌柜带着王公子,一同去客栈找姜舒和刘掌柜。 白日掌柜曾差人到客栈问了两次,姜舒和刘掌柜都不在,想是出去寻绸铺了,只能晚间来找。 到了客栈,姜舒和刘掌柜还未回来,掌柜要了一间雅间,点了酒菜候着。 约摸等了两刻钟,酒菜上桌后姜舒和刘掌柜还未归来,王公子不耐烦了。 “什么人这么大排场,他到底是不是诚心的,等这么久还不见人影,我看多半是逗你玩儿。” “少东家再等等,天马上就黑了,他们定然快回来了。”掌柜耐着性子劝慰。 王公子将腿搭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脸不屑颐指气使。 “我告诉你,最多再等一刻钟,他们要不来我立马走人,我还约了人去醉红楼谈事呢。” 掌柜闻言紧沉着脸,垂下的眼中满是愤懑和鄙夷。 醉红楼能谈什么正经事,扶不上墙的浪荡子。 门外的姜舒和刘掌柜听到屋中传出的言语,轻摇着头敲响了门。 “快请进。”掌柜迅速打开门,看到姜舒和刘掌柜如同见到了亲人般激动。 王公子漫不经心抬头,在看见姜舒的瞬间惊愕住。 这般年轻俊俏的东家,怕是比他还要不靠谱。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位请坐。”掌柜将两人迎到桌边坐下,边吃边谈。 “还未请教两位是上京哪家商号?” “姜记。” “上京五大商号之一的姜记?”掌柜震惊不已。 “是。”姜舒一脸镇定从容,语带骄傲。 她并非骄傲她是姜记东家,而是骄傲姜记是她父亲的功绩,名冠大昭。 “失敬失敬。”掌柜赶忙举杯赔礼。 王公子也听过姜记的名头,当下看姜舒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姜舒扫眸回看,打量这位传闻中的纨绔子。 王公子生的俊秀,衣着华贵,但双眼无神身形瘦削,有一种放纵过度的病态。 略略扫了一眼,姜舒便移开了视线。她只谈生意,对王公子其人并无兴趣。 双方都诚意十足,便没有互相为难,谈的十分顺利。 只是听到掌柜提出要长久合作时,姜舒和刘掌柜沉默了。 掌柜见状心生忐忑,王公子自以为聪明的出声质问:“姜记那么大的商号,总不会一年就进一次货吧?” “既然长期需货,为何不能达成长期合作?” 三人听闻此言不约而同看向王公子。 为何不能,你心里当真没点数吗? 掌柜面色讪讪,笑容有些僵:“王家诚心想与姜记合作,保证供给姜记的货品最优,价格最低。”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姜舒思忖半晌,有些勉强道:“若要长久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姜老板请说。” “定契时需注明,若王家供货出现任何问题,合作立即终止,且王家需加倍赔偿姜记损失。”姜舒实在信不过王公子。 但他们今日出去转了一日,也没有找到比王家更好更便宜的绸货。 是以姜舒想铤而走险,与王家合作试试。 当然,以防万一,她不会栓在王家一棵树上吊死。 若是以往,掌柜定然立即应下,且拍着胸脯保证王家不会出任何问题。 可现在老东家倒下了,少东家接手做主,掌柜心中无底,不敢轻易应承。 他只是个领工钱的,可担不起这个责。 “不就是加倍赔偿吗,我答应你,我来跟你定契。”王公子自得意满的掏出王家印信,以示诚意。 这两月他搅黄了几桩生意,都笑话他无脑无才,只会花天酒地的败家。他这回定要谈桩大买卖证明给所有人看看,他也是能干大事的。 “王公子爽快,我敬你一杯。”姜舒温笑着端起酒杯。 把压力风险都给到王家,便是出了差错姜记也不会有过大损失。 此次合作不亏。 “来,干。”王公子兴奋的与姜舒碰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掌柜见他如此,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比起搅黄生意,谈成生意总是好的。 双方定契后,王公子搭着姜舒的肩膀,兴致勃勃道:“你这人干脆,我喜欢。走,我请你去醉红楼,咱们接着喝。” 姜舒闻言面色一黑,不着痕迹的推掉王公子的手婉拒。 “我赶了十几日的路,着实吃不消,就不扫王公子兴致了。” 王公子像是听不懂,自以为体贴道:“那你先歇两日,过两日我再邀你去。” 姜舒只得跟他打哈哈,说过几日再说。 好不容易送走王公子,姜舒长舒口气,揉着额角回屋沐浴歇息。 紧绷着心赶了十余日路,身心俱疲。现下一放松下来,姜舒睡的格外沉,甚至还做了一个旖旎又香甜的梦。 早上醒来时精神抖擞,嘴角还挂着笑。 檀玉见了忍不住好奇:“东家这是梦到什么了这般高兴。” “咳,没……没什么。”姜舒清咳一声收敛神情,作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 檀玉撇嘴,她才不信呢! 第101章 难搞 第一百零一章 难搞 姜记急需绸货,是以姜舒和刘掌柜用过早饭便去了王家绸庄,验货后协商日期装运去上京。 第一次装运量大,两家又是初次合作,为免对接出错,刘掌柜决定亲自押运,省去许多麻烦。 晚饭时,刘掌柜有些不放心的问姜舒:“东家一个人可以吗?” 姜舒点头:“这两日我跟你学了很多,辨别品质应当没有问题。” “再则,你后天才走呢,明日我们还可以再寻一天。” 刘掌柜闻言,稍稍放了心。 “快吃吧,听说西湖夜游美如仙境,我们也去瞧瞧。”姜舒兴致勃勃。 好不容易来一次临安府,可得好好欣赏感受一番。 檀玉一听低头猛扒饭,恨不得现在就走。 姜舒看的好笑:“倒也不用这么急,噎死我可不负责。” “咳咳!”檀玉成功被呛到,刘掌柜赶忙倒了杯水给她。 “蠢丫头。”姜舒无奈笑骂。 檀玉气鼓鼓的,却又无法反驳。 三人吃完饭,随意带了几名护卫,便朝着西湖去了。 临安府富饶美丽,除了各地商人,还吸引来许多游览山水的文人墨客。 姜舒他们到湖边时,湖中已飘满游船画舫。船周挂满彩灯,远远看去像一朵朵彩莲盛开在湖面。 “真美啊。”檀玉看的眼睛都直了:“东家,我们要那艘。” 姜舒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秀眉轻皱:“我们不到十人,要那么大一艘太夸张了,低调点。” 檀玉看中的是一艘两层豪华画舫,足以容纳几十上百人。 姜舒觉得过于招摇,便要了艘单层简约的。 她虽不差钱,但出门在外还是谨慎内敛些好,免得招人惦记惹上麻烦。 交了钱上了船,檀玉像个孩子似的四处乱跑乱看。 姜舒走到船尾,感受四月的和风,欣赏西湖夜色。 船靠近湖心时,檀玉指着一艘三层画舫惊叹:“什么人这般招摇。” 姜舒摇头:“不知,你小声些,别叫人听见了。” 能包下这么大画舫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檀玉深知此理,赶紧噤声。 主仆俩仰头望向画舫顶层,觥筹交错欣赏歌舞的一群人,暗暗咂舌。 真是奢靡。 “让开让开!你们挡道了!”画舫上的护卫大声喝斥,让湖心周围的游船避让开路。 “真霸道。”檀玉不满的小声嘀咕。 姜舒也觉得画舫上的人有些过于无礼。 那艘画舫行驶的速度极快,有几艘游船避让不及发生碰撞,姜舒所在的游船被殃及后失去方向,不受控制的撞上了画舫。 “呯!”一声巨响,姜舒的游船被画舫顶了一下,猛烈的冲击力险些让姜舒和檀玉掉进湖里。 “怎么回事?”画舫上的郁峥问。 临安府府尹赵仁贤赶忙询问护卫,随后禀明郁峥道:“有艘不长眼的游船撞上了画舫,惊扰了王爷。” 郁峥闻言吩咐身后的逐风:“去看看船上的人有没有事,可有人落水。” “是。”逐风领命去船沿查看。 此时姜舒和檀玉受了惊吓,已躲进船舱,逐风只看到几名护卫。 他高声问了一句,得到答复后去回禀郁峥。 “主子,无人落水。” 郁峥颔首:“让画舫长长眼,行慢些,别冲撞惊吓到百姓。” 赵仁贤一听,老脸一红有些挂不住。 郁峥虽没有直接斥责他,但如此明显的当众反讽,也够让他难堪了。 在座除了孟敬凡和周伯序,还有几名临安府官员,以及赵仁贤的侄女赵曼莹。 赵曼莹年方十八,身姿曼妙玲珑,眉目如画似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有临安府第一美人之誉。 赵仁贤让她来作陪郁峥,其意不言而喻。 “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曼莹敬佩不已,敬王爷一杯。”赵曼莹执起玉杯,眸光娇柔的看着郁峥。 郁峥两眼盯着桌上的菜,神色淡漠的伸手去夹:“本王饿了,先吃菜。” “是是是,王爷和两位大人一路辛劳,定然饿了,先吃菜吃菜。”作陪官员出声圆场。 赵曼莹举着酒杯的手有些僵,黯然咬唇收回手。 这么大年纪还未娶王妃的人,果然不解风情难伺候的很。 要不是叔父那没法交代,她真想起身走人。 好不容易熬到到游湖完,赵曼莹想溜之大吉,却被赵仁贤一个眼神制止。 “王爷和两位大人劳顿至此,明日先放松休整一日,我让曼莹带王爷逛逛临安府。” “赵大人。”郁峥隽脸凌肃的提醒。 “我们此来是为修筑河堤,并非玩乐,今夜之举已然不合规矩,若再如此,本王可要参你一本了。” “啊?”赵仁贤错愕,没料到郁峥如此难搞。 “王爷恕罪,下官一时失言。” 郁峥睨他一眼,沉声道:“下不为例。明日一早便去巡查河堤。” “是。”赵仁贤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赵曼莹漠然看着,在心中嘲讽鄙夷。 回去后,失了颜面的赵仁贤将赵曼莹叫到跟前训斥。 “你今夜怎么回事?叫你把璟王哄开心,陪高兴,兴许还能捞个侧妃当当,你怎么就不上心!” 赵曼莹垂首听着,轻声辩解:“叔父您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愿,是王爷不愿。”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能怎么办? 赵仁贤冷哼,面目狰狞的警告:“叔侄一场,别怪我没给你搭路。若不能攀上璟王,你便只能嫁给巡抚大人。” 赵曼莹一听,捏紧了手心。 那巡抚都五十多岁了,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像头烤猪。让她嫁给他,不如死了干净。 可她还没活够,一点儿也不想死。 看来,她得想办法脱身了。 次日,郁峥几人在赵仁贤的陪同下,去巡查河堤。 一日巡查下来,发现诸多问题,赵仁贤惶恐的满头大汗。 他想了满肚托词应付,郁峥却什么也没问,叫人摸不着头脑,越加胆战心惊。 回去后,郁峥命人拿来图纸,同孟敬凡商议修筑河堤事宜。 “此事一定要尽快,江南的雨季说来便来,时间不等人。”郁峥肃声道。 孟敬凡点头:“下官今夜便将修筑事项拟定好,赵大人安排好人手,明日便能动工。” “事关数万百姓身家性命,一定不可偷工减料。”郁峥严厉叮嘱。 “王爷放心将此事交给下官,下官一定事必躬亲,绝不出半点纰漏。” 郁峥听出弦外之音,墨眸微挑:“你的意思,让本王不用亲自督工?” 第102章 圈套 第一百零二章 圈套 屋中气氛立时变得紧张沉抑,赵仁贤观察着郁峥神色,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他远离上京,但也知道朝中分中太子党和璟王党两派。 很显然,孟敬凡是太子党,此言分明就是想独揽功劳,为太子争名。 可璟王又岂是那般好糊弄打发的人?更何况人都已经亲临了,孟敬凡竟还想独揽功劳,简直就是从老虎嘴边拔虎须。 他不怕死他还怕呢! 剑拔弩张的对峙了片刻,孟敬凡拱手道:“修筑河堤脏污不堪,工人又都是粗鄙之人,恐冲撞了王爷。” “再则,王爷身份贵重,亲临督工会令工人惶恐慌张,不利于事。” 不愧是御前朝臣,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漂亮又恭敬,赵仁贤佩服不已。 果然,郁峥听闻此言后面色缓和下来,拢眉沉吟道:“孟大人言之有理,但修筑河堤乃本王提出,又亲临至此,若出了半点差错本王都难辞其咎。” “且孟大人事务繁多,总有不察之时。为防万一,就让周大人协助孟大人督察,必能万无一失。” “可周大人武功高强,是圣上特派来保护王爷安危的。若离了王爷左右,那王爷的安危……”孟敬凡一脸惶忧。 郁峥负手扬眉:“本王有近卫保护,孟大人不必担忧。再则孟大人身负要职,恐有人加害,周大人随同也能护孟大人周全。” “多谢王爷体恤下官。”话已至此,孟敬凡找不出理由推拒,只能拱手作揖道谢。 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且周伯序什么都不用干,便能分走一半功劳。这场较量,终究是璟王棋高一招。 周伯序静立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半分讶异,似是早便料到结局。 “孟大人既不用本王协助,那本王就不打扰孟大人了。”郁峥说完抬步离开,没有半点留恋犹豫。 孟敬凡看着郁峥潇洒离去的背影,紧抿着嘴神色复杂难辩。 他怀疑他中了郁峥的圈套,但没有证据。 “孟大人可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赵仁贤也想溜。 孟敬凡睇了他一眼,沉声道:“赵大人召集好工人,明日便动工修筑。” “是,下官这便去安排。”赵仁贤应下后去了。 屋中只剩下孟敬凡和周伯序,两人大眼瞪小眼。 孟敬凡深吸口气,道:“这里是官邸,下官很安全,周大人可回去休息。” “没关系,我不累。孟大人快开始吧,当我不存在就成。”周伯序拖了把椅子到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孟敬凡瞥了他一眼,憋着一肚子气认命的在案前坐下,根据河堤图纸,拟定修筑事宜。 无事一身轻,郁峥回屋后便让追云去寻暗卫,了解姜舒的动向。 看着面露笑意的郁峥,逐风挠着头问:“主子当真不管河堤修筑了吗?” 逐风不明白,郁峥向来是以政事为先,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郁峥扫他一眼,唇角轻扯:“孟敬凡是工部侍郎,修筑河堤乃他的职责和长项。我除了督工并不会其他,管与不管重要吗?” “他为抢功独揽大权,那若出了差错也要独担大责,是以他定然会格外谨慎,不敢有半点懈怠偷工。” “再说了,周大人不盯着他吗?别忘了,我们来此还有别的要事。” “主子英明。”逐风听后敬佩的五体投地。 天色渐暗,郁峥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盼望着追云早些归来。 护她安危,也是他此行的要事之一。 送走刘掌柜后,姜舒和檀玉回客栈吃晚饭。 檀玉鼓着腮帮子边吃边问:“东家,我们明天还继续逛绸铺吗?” 姜舒咽下口中食物摇头:“听说临安府有座灵隐寺特别灵验,我想去拜拜。” “东家是想求佛祖保佑老爷吗?”檀玉福至心灵。 “嗯,还有娘和姜宁,我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提起家人,姜舒面色柔和带笑。 家人是她的软肋,她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次日一早,姜舒和檀玉带了几名护卫,乘马车往灵隐寺去。 灵隐寺位于西湖方向,上山的路上很是热闹,有坐马车牛车的,也有挎着香烛徒步的。 有三三两两说话的,有独自一人面色悲戚的,有一脸贪婪欲望的,有面容平静欣赏沿途风景的…… 不论何种人,在佛前跪下祈求时,都是虔诚恭敬的。 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佛祖保佑不了天下苍生,满足不了所有人的心愿。 但佛前那一拜,能给予人信念和期盼,能赋予人在绝望无助时坚持下去的力量,这便是拜佛的真正意义。 马车行驶到山门,姜舒和檀玉下车,提着装满香烛的篮子,仰头看着长长的石阶,准备上去。 然他们走了没两步,刚到石阶跟前,就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瘦弱少年狠狠撞了一下,香烛撒了一地。 檀玉赶忙扶稳姜舒,柳眉一竖欲开口斥责:“你这……” “哎哟,我腿好疼啊,救命啊!”檀玉刚开口,撞他们的少年躺在地上,抱着腿大声哭嚎。 主仆俩一愣,一时没弄明白情况。 “哎哟,疼死我了……”衣衫破烂满身脏污的少年越嚎越大声。 檀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东家,方才分明是他撞的我们,我们都没事他怎么会有事?” “所以他是装的,故意的,想讹我们。”姜舒杏眸沉静的看着地上少年,思索着应对之策。 许是做贼心虚,少年不敢与他们对视,别开了视线嚷嚷。 “快来看啊,撞伤人不认账,可疼死我了哟……”少年演的十分逼真。 姜舒心中冷笑,正欲开口时,有人过来了。 那是一名身怀大肚的年轻美妇,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慢走来。 “你这泼皮,竟敢在灵隐寺前讹人,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美妇当是认识少年,语气熟稔中带着无奈责备。 少年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后满不在乎道:“佛祖要是真有灵,就该赏我口饭吃,不该让我被饿死。” 美妇听后怜悯的摇了摇头,命婢女拿了串铜钱给他。 “起来吧,这钱够你吃几日了。” 少年拿了钱,利落的从地上起身,冲美妇嘻笑道谢,然后飞快的钻入旁边树丛不见了身影。 姜舒和檀玉看的目瞪口呆。 第103章 遇巧 第一百零三章 遇巧 少年动作灵活迅速,哪里像受伤的人?分明是只野猴子。 “两位公子勿怪,他也是没办法,讹人只是想活下去。”美妇面色歉疚的向姜舒和檀玉解释。 姜舒诧异问:“夫人认识他?” 美妇点头:“临安府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灵隐寺前的台阶有五十三阶,美妇拒绝乘坐软轿,坚持亲自登阶,以示心诚。 为避嫌姜舒和檀玉落后两阶,同美妇一起缓慢登阶,听她讲那个少年。 “我夫家姓王,还未请教公子贵姓?”王夫人语调轻柔,听着极其悦耳。 姜舒轻声道:“我姓姜,上京人氏。” “姜公子。”王夫人莞笑颔首,缓声说起那个少年。 “他父母早亡,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见他身姿灵活似野猴,便都叫他小猴子,是临安府响当当的乞丐。” “响当当的乞丐?”檀玉惊诧,没料到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乞丐。 王夫人的婢女道:“是呀,他可有名了,临安府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难道是都被他讹过?”姜舒大胆猜测。 王夫人掩唇轻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从小乞讨,因机灵嘴甜,总能讨到吃食铜板,渐渐的,有一些讨不到吃食的小乞丐就跟在他后面,可怜兮兮的叫他哥哥。” “小猴子心善,总是会将讨来的吃食分给他们。可一个人讨的哪够一窝孩子吃,无奈之下他想出了讹人的法子。” “我们夫人也心善,没少被他讹。”婢女有些气愤的插嘴。 姜舒和檀玉不由想起方才那幕。 王夫人给钱时带着笑,是甘愿被小猴子讹的。 “时间一长,他在临安府出了名,便讹不到人了,只能将注意打到外地人身上。” 王夫人步履平稳缓慢的上着台阶,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面目温和。 “有时候遇到心善的,会给他点钱。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硬茬,就会被揍一顿,时常鼻青脸肿。” “唉,没爹没娘的孩子,想要活着可太艰难了。” 姜舒和檀玉听的双双沉默,忽然就有些后悔。 方才他们也该给小猴子点钱的。 似是看出姜舒心中所想,王夫人温声道:“姜公子不必内疚,所谓救急不救穷,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各人有各命。” “夫人通透。”姜舒如醍醐灌顶,长舒了口气,不再自缚于心。 王夫人道:“是公子心善,只有心善之人才会因未帮助他人而自责。” 姜舒闻言一怔,随即失笑。 登上石阶进入灵隐寺后,王夫人微微福身见了一礼,便同姜舒分道而行了。 看着她笨重的身影,姜舒觉得王夫人当真是个极好的人。若佛祖真有灵,便该保佑她这样的人。 “东家,我们走这边。”檀玉叫回走神的姜舒。 姜舒收敛心神,同檀玉去了宝殿敬香礼佛。 跪在柔软的蒲团上,姜舒仰头看着宝相庄严,却又慈眉善目怜悯众生的佛像,心中一片虔诚敬畏。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祈祷。 檀玉受到感染,也学着姜舒的模样参拜。 灵隐寺除了香火灵验外,风景也十分独特秀美。 主仆俩从宝殿出来后,便在寺中随意游逛,欣赏寺中美景。 寺中有棵高大的七叶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牌。 “东家,我们也挂一个吧。”檀玉眼冒亮光,跃跃欲试。 两人去找小僧领祈愿牌,提笔写愿。 准备落笔时,姜舒忽然犹豫了。 方才她已在宝殿为爹娘和姜宁祈福过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这个祈愿牌她要写点别的。 写谁呢? 姜舒凝眉想了许久。 除了爹娘和姜宁,这世上值得她挂祈福牌的人…… “东家,我写完了,我们去挂吧。”檀玉已经搁笔写好。 姜舒抿唇:“你先去吧,我马上来。” “好。”檀玉应了一声,拿着她写好的祈愿牌欢快走了。 确认檀玉走远后,姜舒落笔快速在祈愿牌上写愿。 写好后姜舒拿起细瞧,确认无误后朝七叶树走去。 “东家,你怎么才来,我都挂完了。” 檀玉指着树上随风飘摇的祈愿牌,略有些沮丧道:“他们说挂的越高越灵,可惜了我挂的不是太高。” 姜舒温声宽慰:“祈愿是心诚则灵,不必在意高低。” “也是。”檀玉很听劝。 见姜舒迟迟不动,檀玉催促:“东家快挂吧,挂完我们去别的地方瞧瞧。” 姜舒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我有些渴了,你去讨杯茶水来。” 檀玉不疑有他,立时便去了。 支走檀玉后,姜舒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木牌,走到七叶树下观察,怎么才能挂的高一些。 七叶树长的枝繁叶茂,有些树枝甚至快垂到地面,接住了许多意外掉落的祈愿牌。 找好位置后,姜舒深吸口气,卯足了劲扬手往上扔。 然她力气终究不够,祈愿牌飞的并不是很高,且因力道过猛,祈愿牌没能挂到树上,而是穿过树梢落向了另一边。 姜舒杏眸一缩,赶忙追去另一边,想在祈愿牌落地前接住它。 “咚!” 郁峥站在七叶树下凝视手中木牌,忽然从树枝中落下一块祈愿牌,砸到了他头上。 祈愿牌掉下的瞬间,郁峥下意识伸手接住。 “公子,对不住。”姜舒跑过去急声道歉,待看清男子面容后,她呆愣当场。 “王……王爷?” 姜舒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是你的祈愿牌?”郁峥拿着木牌问她。 姜舒愕然回神,突然想到什么,快步上前去拿祈愿牌。 可不能叫他看见了! 神色慌张的从郁峥手中拿回祈愿牌,确认郁峥来不及偷看后,姜舒松了口气。 “王爷怎会在此?” 郁峥墨眸微闪,一本正经道:“江南多发水患,我来此巡查修筑河堤。” 姜舒一听肃然起敬:“王爷真是勤政爱民,令人敬佩。” 郁峥牵唇微笑:“你为何也在此?” 听到这话,候在一旁的逐风翻了个白眼。 “我来此寻丝绸源商。”姜舒如实道。 郁峥闻言面不改色:“那真是遇巧。” “是啊,王爷也来挂祈愿牌吗?” “嗯。”郁峥说着,扬手将手中木牌抛了出去。 第104章 共游 第一百零四章 共游 带着红色丝带的祈愿牌高高飞起,几乎挂在了树顶。 “王爷好厉害。”姜舒看的杏眸圆睁,艳羡不已。 只可惜,祈愿牌要自己挂才有意义。 见她一直盯着树顶的祈愿牌,郁峥温声开解:“不必在意高低,心诚即可。” 听到这句话,姜舒面皮一红。 罢了,左右她也扔不了郁峥那般高,顺其自然吧。 姜舒深吸口气,在郁峥的注视下高扬起手臂用力一扔,祈愿牌稳稳挂在树腰。 “已经很高了。”郁峥夸赞。 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这个高度的确不低了。 事已定局,姜舒不再纠结,释怀一笑道:“王爷公务繁忙,怎会有空来此?” “河堤已巡查完由工部侍郎督修,我听闻此处香火灵验,便来为家人祈福,顺道体查民情。” 郁峥说完,又转而问她:“你呢,你的事可办妥了?” “办妥了一半,还需再耽搁几日。” 两人像是熟悉的老朋友般,互问近况自在闲话。 “东家,东家?”对面响起檀玉急切的呼唤声。 姜舒赶忙应声:“我在这边。” 檀玉绕过来,看到姜舒后松了口气,看到郁峥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王……王爷?” 檀玉的反应同之前的姜舒如出一辙。 逐风嗤笑出声:“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郁峥墨眸冷扫:“绕灵隐寺十圈。” “啊?”逐风一脸痛苦,暗恼自己嘴贱。 他在心里想想便是了,怎么就非得说出来呢! “什么十圈?”姜舒不解。 郁峥语气淡淡:“没什么,主持说寺外有条冷泉,你可游赏过了?” 姜舒摇头:“我们刚来一会儿。” “湖上风光说灵隐,风光独在冷泉间。可要一道去游赏?”郁峥负在身后的手紧捏成拳,心中略有些紧张,生怕她拒绝。 姜舒想着今日无甚要事,来一次灵隐寺也不能白跑,便欣然点头应允。 她现在是男人,此地又无人认识他们,一道游玩并无甚不妥。 得到肯定的回答,郁峥暗舒口气,抬步出寺往冷泉去。 姜舒迈步跟上,檀玉一回头,已不见逐风踪影。 出了灵隐寺郁峥同姜舒直接往冷泉去,候在山门外的追云没有见到逐风,便跟上来问檀玉:“逐风去哪了?” 檀玉道:“王爷让他绕灵隐寺十圈,然后就没看见他了。” 追云一听心下了然,颇有些好奇道:“他又说什么了?” 檀玉努力回想:“他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追云听完,暗道一声该。 两人落远一些跟在姜舒和郁峥后面,檀玉一边四处乱看,一边叽叽喳喳的同追云说话。 追云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檀玉说他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眼睛时刻注意着前方的郁峥,留意周围动静。 逐风不在,护卫也侯在山门处,主子的安危落在他一人身上,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姜舒同郁峥顺着冷泉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进了山间。 山中丹垣绿树,翳映幽森。石壁料峭,一泓泠然,凄清入耳。恍如人间秘境,世外桃源。 置身于此地,两人抛开上京的诸多规矩和束缚,似寻常友人般,一起游山玩水,闲话赏景。 小半日时光悠然而过,逐风跑完十圈寻来时,已日近中天,姜舒和郁峥折身往回走,回灵隐寺用斋饭。 他刚赶来就回去? 逐风如被雷劈中,石化当场。 檀玉经过他身边时顺口道:“走啊,你不吃午饭吗?” “咕咕——”逐风的肚子抢先回答。 “噗!”檀玉喷笑。 逐风懊恼跺脚:“不许笑。” 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被罚跑十圈,肚子怎么会饿的咕咕叫。 一行人回到寺中,借着郁峥的身份,得了一清幽禅院,单独用饭。 难得与姜舒相处一日,郁峥有些不舍,便问送斋饭的小沙弥,除了冷泉还有何好风景。 小沙弥告诉他们,灵隐寺对面的灵鹫峰奇美秀丽,很值得一游。且今日阳光甚好,日薄西山时可登顶观赏西湖日落。 姜舒听闻日落两字,杏眸霎时亮了起来。 郁峥见状心中一喜,问她饭后可要一起去登灵鹫峰。 姜舒对落日情有独钟,当即便点了头。 于是用过斋饭后,他们便动身前往灵鹫峰。 灵鹫峰地质独特,形成了许多溶洞。溶洞中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钟乳石,让姜舒大开眼界。 “嘀嗒!嘀嗒!”水滴顺着倒挂的钟乳石滴落,交替砸进地面的水洼里,形成悦耳动听的乐曲。 “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这简直是鬼斧神工造出来的天境。” 姜舒睁大杏眸,看的目不暇接。 追云逐风双手都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尽量将溶洞照得亮些,以便姜舒观赏。 洞中地面湿滑不平,光线又昏暗不明。姜舒看的入迷没留意脚下,往前走时一脚踩滑摔了下去。 “小心!”郁峥急忙伸手去拉她,然地面过于滑溜,他一时不察也踩滑了。 两人不受控制的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东家!” “主子!” 檀玉着急想去扶姜舒,没走两步就摔了。 “嗷!”檀玉摔到了腿,疼的嗷嗷直叫。 追云逐风拿着火把快速奔过去,一脚踩滑连火把都摔灭了。 “这什么鬼地方,又滑又崎岖。”逐风揉着摔成几瓣的屁股咒骂。 他运气很不好,屁股摔在一块凸起的钟乳石上,疼的他一魂出窍,二魂升天,险些原地去世。 追云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臂磕在一块尖石上,直接破皮出血。 只有姜舒几乎毫发无损,因为摔下去的瞬间,郁峥将她护在了怀里。 “王爷,你可还好?有没有伤到?”姜舒坐起身问郁峥,语气中满是愧疚惶急。 若不是她,郁峥也不会摔。 为免她担心自责,郁峥咬牙忍下疼痛,心平气和道:“我没事。” 听到他语气平缓,似是没有受伤,姜舒松了口气。 “我们快出去吧,这里面太危险了。”姜舒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这溶洞美则美矣,可惜太危险了些,难怪少有人来。 郁峥应了一声,抚着洞壁谨慎起身。 纵然他满身武艺,但在这站不稳脚的溶洞中,也与普通人无异,让他失去把控很没有安全感。 追云逐风忍着疼重新点燃火把,放低了些照清路面,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出了溶洞。 第105章 报复 第一百零五章 重见天日,脚踏实地,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待眼睛适应明亮的光线后,姜舒不放心的问:“王爷,你当真没有伤到哪里吗?” 她听檀玉和追云逐风都摔出惨叫,郁峥怎会一点事儿没有? 郁峥挺直脊背,隽脸从容自若,语气轻松平稳:“只是摔疼了些,没有受伤。” 姜舒虽心有疑虑,但也不好上下其手的检查,仔细观察见郁峥神色无异,不像受了伤的模样后,她勉强放下心来。 “疼死我了,哎哟!”逐风捂着屁股,疼的龇牙裂嘴。 不远处的凸石上蹲了只猴子,学着逐风的模样捂着屁股呲牙嚎叫。 几人看的一怔,随即忍痛喷笑出声。 “死猴子,你敢学我。”逐风气的随手捡了块石头丢过去。 猴子闪身躲开,然后捡起那块石头,学着逐风的样子丢了回来。 “这猴子成精了吗?”檀玉看的目瞪口呆。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野生猴子,从前都只在上京街头,看过耍猴人驯养的猴子。 “猿猴类人,擅长且喜欢模仿人的举动,最好不要理会它,否则被它缠上很是麻烦。”追云说完,劝逐风不要再与猴子置气。 “行,我不跟一只畜生计较。”逐风咬牙咽下气,坐到石头上歇息。 但猴子却来了劲,又丢了一块石头过来,砸到了逐风脚上。 “死猴子,我今天非打死你。”逐风气的顾不上疼,纵身跳进山林去抓猴子。 追云见状摇了摇头,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我们先歇会儿。”姜舒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让郁峥过去坐。 檀玉和追云也寻了地方坐下歇息,等逐风回来。 “呀,你受伤了。”檀玉瞧见了追云胳膊上的血迹,低呼出声。 追云扭头瞥了一眼,硬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还在流血呢,赶紧处理一下。”檀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条干净绢帕。 有姜舒在,追云不便脱衣,便将袖子撕了条口子。 檀玉擦干净伤口,准备用绢帕直接包扎时,追云递来一只小巧瓷瓶。 “这是金创药。” 檀玉闻言惊愕:“有药你还放任胳膊流血不管。” 追云低咳一声,不好意思道:“逐风不在,不好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檀玉拿过药,麻利的撒在伤处,然后用绢帕包好系紧。 追云紧咬着牙,额头青筋突起冷汗涔涔,却愣是不吭一声。 檀玉系好抬头,见他满头大汗很是稀奇:“这才四月,你就热成这样了?” 追云:“……” “幸好我带了两块帕子,来我帮你擦擦,瞧给你热的。”檀玉从袖中又抽出一块绢帕,不由分说给追云擦汗。 姜舒远远瞧着,面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 “你笑什么?”郁峥纳罕。 姜舒看着檀玉和追云,笑吟吟的问:“追云还没娶亲吧?” “尚未。” “那你觉得檀玉配追云如何?” 郁峥沉默了。 姜舒心中一紧:“你觉得檀玉配不上追云?” 见她误会了,郁峥赶忙道:“不是。” “那是为何?”姜舒狐疑追问。 郁峥拢眉抿唇:“主子尚未成婚,属下岂有先娶亲的道理?” 姜舒听的一愣,蹙眉道:“那若是他们年纪比你大,也要等着你先成婚?倘若你不成婚,他们便一直不能娶亲?” 郁峥扭头看她,神色认真道:“放心,我会成婚。” 听到这句话,姜舒心头一颤,避开郁峥的视线道:“那王爷婚期可定了?” “尚未。” 姜舒莫名松了口气。 郁峥注视到她的神色变化,欢喜的牵起唇角。 “不知王爷相中的是哪家闺秀?”姜舒看着风景装作随意的问。 她虽与上京闺秀不熟,但大都见过,郁峥相中的人,她应当认识。 郁峥正思索着该如何作答,逐风回来了。 “一只死猴子也敢挑衅我,看我抓住它了。” 逐风将用藤条捆好的猴子扔到地上,满脸得意的炫耀。 四人看着他,像看傻子一样。 “怎么了?”逐风被他们看的莫名其妙。 追云问他:“你屁股不疼了?” 逐风一听下意识捂住屁股,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疼死了!” “叽叽叽……”被扔在地上的猴子,看着逐风咧嘴嘲笑。 “死猴子,你还敢笑话我?”逐风气的狠狠踹了猴子屁股一脚。 “吱吱吱!”猴子痛的发出怪叫,表情跟逐风一样痛苦。 “叫你笑话我,该!”逐风出了口恶气,感觉屁股似乎没那么疼了。 姜舒几人看着一人一猴斗气,觉得比耍猴还精彩。 歇够了继续上山时,逐风将猴子挂到了树上。 “死猴子,好好反省反省,等我下山再给你松绑。” 一行人缓步而行,边欣赏沿途风景边往山上走。 走了约半个时辰,他们登上了灵鹫山山顶。 站在山顶观赏四周,所有风景一览无遗,令人神清气爽,心胸豁然开朗。 “真美啊!”檀玉胸无点墨,只能如此感叹。 姜舒看着远处如一块碧玉翡翠的西湖,寻了块石头坐下,静待日落。 郁峥环顾一圈,走到姜舒身旁坐下,和她一起看太阳西沉,落日熔金晕染出万丈霞光,似一匹绚丽多彩的锦缎,在西湖上飘扬。 这是姜舒看过最美的落日,震憾于心,沉浸的连眼都舍不得眨。 郁峥侧眸凝视,将她欣喜惊叹的俏脸尽收心底。 这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 火红的落日彻底沉入西湖时,天色瞬间阴了下来。 “主子,该下山了。”追云提醒。 从日落到天黑,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得抓紧下山。 姜舒从忘我中回神,恋恋不舍的起身往回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走了一会儿,姜舒便觉双腿酸软,步履维艰。 待走到之前休息的溶洞处时,天色已不甚清明。逐风去放挂在树上的猴子,却发现猴子不见了。 “咦?难不成它还能自己解开不成?”逐风挠头匪夷所思。 郁峥沉声道:“猴子聚群而居,定是同伴发现将其救走了,赶紧下山。” “是。”逐风应了一声,回来跟在队伍后面。 “咚!” 逐风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痛呼出声:“哎哟!” “咚!”又是一下砸在逐风腿上。 听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石头。 郁峥和追云警惕环顾四周,发现了几只猴子。 “快走,猴群报复来了。”郁峥抓起姜舒的手,拉着她快步下山。 第106章 情愫 第一百零六章 情愫 追云有样学样,拉着檀玉快速往山下跑。 逐风落在后面,猴群在树林中跳跃穿梭,拿石头追着他砸。 “哎哟!别砸我屁股啊!”逐风捂着屁股,边躲边跑。 若是一只猴子,他还可以跟它单挑,可一群猴子,在昏暗不清的山中,他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哎,你们等等我啊。”看着前方跑的快没影的几人,逐风欲哭无泪。 人的潜能果真是无限的,原本走都走不动的姜舒和檀玉,在猴群的追赶下,一口气跑下了山。 “呼!呼!”姜舒和檀玉弯腰撑着双膝大喘气。 “还好吗?”郁峥在一旁微喘着问。 姜舒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郁峥竟然看懂了,招手让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 姜舒和檀玉哆嗦着腿爬上马车,直接瘫倒在车里。 见到人群,追下山的猴子止了步,不敢再往前。 逐风终于得救,可他的屁股被猴子砸开了花,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只能趴在车辕上,一路颠下山。 “灵鹫峰的猴子也太野蛮凶残了,哎哟我的屁股……” 逐风的哀嚎声被马车颠出颤音,飘荡在沉寂昏暗的山道上,像极了鬼哭狼嚎。 车内的郁峥阴沉着脸,忍无可忍的冷声喝斥:“再叫就把他扔下车去。” 逐风一听,赶紧闭上嘴装死。 回去的路还远着,要是被扔下车,他怕是得走半夜。 下了山马车入城,郁峥本想同姜舒一道用晚饭,但见她满脸疲惫,两腿发软走路都无力,便作罢了。 分道而行时,郁峥告诉姜舒,他住在府尹府,有事可去寻他。 姜舒点头应下,放下车帘后马车行驶起来,她心中陡生出分别的不舍。 姜舒惶然捂住胸口,她这是怎么了? 回到客栈,姜舒和檀玉破天荒没有在大堂用饭,要了热水沐浴后在房内吃饭。 见姜舒神色萎靡食欲不佳,檀玉担忧问:“东家怎么了?可是太累了?我给你揉揉。” 檀玉说着便放下碗筷欲起身。 姜舒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今日你也累着了,赶紧吃完饭休息吧。” “东家你也多吃些,吃饱了力气才恢复的快。”檀玉把姜舒爱吃的菜都放到她面前。 姜舒点头,想着她此来临安府的目的,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认真吃饭。 她要赶紧再寻一家源商,然后回上京去,姜记还等着她打理,没有时间伤春悲秋,胡思乱想。 累了一天,姜舒浑身力气都耗光了,用过饭便歇下了。 檀玉吹灭烛火,屋中陷入沉寂,姜舒困倦的闭上眼,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白日在溶洞中的场景。 她踩滑带着郁峥摔倒滚落后,郁峥用紧实的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宽大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滚落到洞壁处,郁峥的背撞在石壁上,她则撞进了郁峥怀里。 那一刻两人呼吸相闻,紧密相拥,隔着衣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当时混乱又紧急,姜舒并未多想,第一时间坐起身询问郁峥伤势。 现下回想起来,只觉旖旎缱绻,心如擂鼓面皮发烫。 姜舒想着想着,意识昏沉进入睡梦中,唇角微微翘起带着淡淡笑意。 明月高悬于空,柔和银辉轻洒大地。 郁峥沐浴完擦干水珠,赤着上身让追云给他上药。 “主子这伤的也太狠了。”追云看到郁峥乌青紫黑的后背和手臂,惊的吸了口气。 当时郁峥表现的过于平静,追云当真以为郁峥没有受伤。 现下想想,简直荒谬。 溶洞地面坚硬凹凸,郁峥护着姜舒翻滚了足有一丈远,怎么可能不受伤。 只是他没有破皮流血,又极力隐藏所以没有叫人瞧出端倪。 “赶紧上药。”郁峥低声催促。 用满身瘀伤换姜舒无恙,郁峥觉得很值。 身为男人,若连自己在意的女人都保护不好,那还有何颜面谈喜欢。 “主子为姜姑娘做了这么多,却又不叫她知晓,有何意义?”追云不明白。 身为属下,他抹药时看到郁峥的瘀伤都会心疼,若让姜舒知晓,定会更心疼感动。 还有上次请医,赠药。定制蜀锦冬衣,甚至这次不远千里来临安府…… 这桩桩件件,换成任何一个女子,也该感动的以身相许了。 “她安然无虞,平安喜乐便是最大的意义。” 郁峥语气平缓沉静,却又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我希望有朝一日她嫁与我,是因为真心爱慕,而不是出于愧疚感动。” 若无真挚之情,他娶她与上京其他闺秀有何区别? 追云听完沉默良久,收起药盒时方才感叹:“能得主子钟情,姜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抛开姜舒出身低微不谈,仅是她的和离之身,与郁峥便有着云泥之别。 可郁峥从未有过半分嫌弃,甚至待她如珠如宝,默默付出从不求半点回报。 跟随郁峥多年,追云第一次见郁峥如此待一个人,便知郁峥是认定了姜舒。 看来他有必要提醒逐风,往后对姜姑娘恭敬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色已深,追云收拾好药品准备告退。 郁峥穿着里衣问:“逐风情况如何?” 追云道:“臀部受了重伤,恐要几日才能下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郁峥隽脸冷厉道:“让他好好反省几日,若再犯此等低劣错误,便不用跟着我了。” 追云闻言心中大骇,头皮紧绷道:“是。” 看来主子是真生气了,追云不敢为逐风求情,只能回去警醒逐风。 逐风得知郁峥的警告后,捏着拳愤愤捶床:“都怪那只死猴子。” 追云睇他一眼:“你若还不知错,就做好离开主子的准备吧。” 逐风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嘛。 见他噤了声,追云也不再多话,灭了烛火睡觉。 满室寂静,郁峥躺在床上,背上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眠。 他想侧身躺,手臂上的伤压着床后也疼的紧。 郁峥深吸口气闭着眼,回想在溶洞中的情景。 姜舒纤细柔软的身子被他圈在怀中,让他忽略了滚落的疼痛。 最后姜舒撞在他怀里时,他的唇碰到了她的额头。 温润陌生的触感萦绕在郁峥心尖,滋生出丝丝酥麻,掩盖了疼痛。 第107章 交易 第一百零七章 交易 翌日,郁峥收拾妥当准备出府,赵曼莹来了。 “听闻王爷昨日去了灵隐寺,怎么没叫曼莹做陪?” 赵曼莹一脸委屈,为这事儿她被赵仁贤好一顿骂。 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跟着郁峥,否则赵仁贤不会放过她。 瞥了一眼赵曼莹扭捏做作的模样,郁峥嫌恶拧眉:“本王不喜人作陪,赵小姐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 没料到郁峥如此直白,赵曼莹愣了一下。 见郁峥满脸不耐,赵曼莹赶忙表明道:“实不相瞒,曼莹也并不想缠着王爷,都是迫于无奈。” “这是赵小姐的事,与本王无关。”郁峥说着便要离开。 赵曼莹赶忙道:“民女想和王爷做笔交易。” “哦?”郁峥略生了点兴致。 他倒要听听,她能与他做什么交易。 见成功引起了郁峥的兴趣,赵曼莹眼眸扫向屋外,神情警惕。 郁峥催促道:“放心,追云在外面,无人能靠近偷听。” “是。”赵曼莹捏着手,正色道:“王爷奉公廉明,勤政爱民,定然容不得贪官污吏。” 听到贪官污吏四个字,郁峥墨眉微扬。 “继续说。” 话已出口,再无退路。 赵曼莹鼓足勇气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道:“我知道我叔父和江南巡抚贪污受贿的证据,我想用此跟王爷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郁峥问。 赵曼莹眸光晶亮,满含期冀,神情激动的说出她的要求。 郁峥听后没有犹豫,立时便答应了。 赵曼莹又道:“曼莹还有一个请求。” “这几日能否让曼莹跟着王爷,否则叔父他会为难我。再则,曼莹跟在王爷身边,也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郁峥一想觉得有理,赵曼莹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便应允了。 “你的要求本王都应了,但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否则本王便告知你叔父,你背叛了他。” 听到这话,赵曼莹打了个冷颤。 郁峥可真狠。 若让赵仁贤知道她背叛了他,她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走吧,我们去逛临安府。”郁峥迈步走出屋子,赵曼莹赶紧跟上。 两人出府上马车离开,立即便有人去向赵仁贤禀报。 赵仁贤听后露出淫笑:“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一点都不好色的,更何况是送上门的美人。” 赵曼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温婉雅致,水灵动人,没有男人能抗拒。 若非是亲侄女,实在有违人伦,赵仁贤早便自己享用了。 至于江南巡抚那个老东西,给他实在是暴殄天物,得不偿失。 如此绝佳的一枚棋子,自然要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换取最高的利益。 赵仁贤坚信,赵曼莹一定能爬上郁峥的床,成为他的助益。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高升了。 临安府府尹的位置,他委实坐够了,早该换换了。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最适宜出游赏景。 郁峥同赵曼莹上午在西湖泛舟,下午去了南城喝茶。 晚间回府后,赵仁贤细细盘问,赵曼莹如实回答。 得知郁峥竟喜欢游山玩水,两人相处甚欢后,赵仁贤放宽了心,让赵曼莹好生陪同郁峥游玩,争取早日成为郁峥的枕边人。 赵曼莹恭顺应下,莲步轻移告退。 待她走后,赵仁贤的亲信进屋问:“大人,可还要暗中跟着?” “当然要跟,那可是璟王,出一点差错你我都没命。”赵仁贤面色阴冷狠戾。 郁峥威名在外,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接下来的几日,赵曼莹陪同郁峥几乎将临安府逛了个遍。 “叔父生性多疑,并不会完全信任我,定会派人暗中跟随,我们要不动声色的找。否则他一旦有所察觉,必会立即转移。” 赵曼莹从小在赵仁贤跟前长大,对赵仁贤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相较于赵曼莹的谨小慎微,郁峥却不甚在意。 赵仁贤派人暗中跟着他,他也派了人暗中盯着赵仁贤。只要赵仁贤有异动,郁峥立刻便会知晓。 不怕他有动作,就怕他没动作。 郁峥深知,赵仁贤混迹官场多年,定不会轻易露出破绽马脚,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暗中寻找。 一晃五日过去,这日傍晚郁峥同赵曼莹逛首饰铺时,追云忽然进来凑到郁峥耳边低声道:“主子,找到了。” 郁峥闻言眉头一紧,沉声道:“带路。” 追云快步走在前面,郁峥和赵曼莹紧跟其后。 赵仁贤派来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待走进一条僻静巷子时,逐风从天而降,用虎头钩直接将那人抹了脖子。 解决掉尾巴,郁峥几人掉头,往城北而去。 天色渐沉,姜舒和檀玉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面色欣喜很是高兴。 “东家,我们明日就回上京吗?”檀玉兴致勃勃的问。 昨日他们寻到一家绸庄,绸货品质很是不错。今日姜舒约绸庄东家商谈,两人顺利达成了合作。 她们来此的目的已完成,出来也有二十多日了,的确该回上京了。 想到郁峥那日同她说的话,姜舒觉得在走之前,该给郁峥送个信儿。 “大爷大娘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街上人来人往,姜舒没留神被人挤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路边乞丐的碗。 那碗本就破了角裂了缝,被姜舒一踩,彻底碎成了几块。 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看着碎成渣的碗,心疼哭了,抱着姜舒的脚不撒手。 “你赔我碗,赔我碗!” “不就是个破碗吗,赔你就是,你先把我家主子放开。”檀玉拿出钱袋,准备掏钱赔碗。 抱着姜舒的小乞丐见了,忽的伸手抢走檀玉手中的钱袋,一溜烟跑了。 “哎,你站住!”檀玉拔腿就追。 姜舒无法,也只能跟着追。 小乞丐年纪不大,约摸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但跑的却比兔子还快。 “就这速度,他说他三天没吃饭,谁信啊!”檀玉边追边喊。 “臭小子,把钱袋还我,里面有我娘留给我的耳坠。” 若只是点散碎银子和铜钱,丢了便丢了,可钱袋里不仅有檀玉娘留给她的遗物,还有几张银票。 她们追着小乞丐东弯西拐,最终在一条死巷停了下来。 巷子里阴冷僻静,看上去有些吓人。 “东家,我们先去看看吧。”跟上来的护卫道。 姜舒点头,让他们先去。 主仆俩站在巷口等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道诧异熟悉的声音。 “姜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 第108章 乞儿 第一百零八章 乞儿 姜舒和檀玉回头,看到追云郁峥几人很是诧异。 “你们怎么在这儿?” 郁峥走上前道:“我们来此办点事儿,你为何在此?” “檀玉的钱袋被一个小乞丐抢了,我们跟着追来此处。”姜舒说完,瞥见了郁峥身后的赵曼莹。 这是姜舒第一次见郁峥身边有女子同行,难免心生好奇。 尤其是这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姣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杏眸暗了暗,姜舒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没想到王爷在临安府还有朋友,只是听口音也是上京人?”赵曼莹同样好奇的打量姜舒。 跟在郁峥身边好几日,她还是头一次见郁峥与人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 这个人与郁峥的关系,定不一般。 此人生的眉清目秀身形纤细,再结合追云那声‘姜姑娘’,赵曼莹心中已有猜测。 “与你无关。”墨眸微冷的瞥了赵曼莹一眼,郁峥语含警告。 一句话,表明了他同两人的关系。 既让赵曼莹明白姜舒的重要,也让姜舒明白赵曼莹的不重要。 赵曼莹讨了个没趣儿,识相的不再多言。 这时,探查的护卫回来了:“东家,巷子里有五间荒宅,住的全都是乞儿。” “什么?”姜舒惊诧。 临安府可真稀奇,乞儿遍地不说,还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郁峥几人同样诧异,决定一起去探个究竟。 一行人走进巷子,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瞧。院中或坐或站或打闹的,全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乞儿。 姜舒看的满目震惊,不解道:“临安府为何会有这么多乞儿?” 郁峥也是第一次来临安府,对此事并不了解,一行人看向赵曼莹。 赵曼莹叹气,神色不忍的看着院中场景道:“江南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水患,他们都是在洪水中幸存下来,却又不幸失去爹娘亲人的孩子,只能以乞讨为生。” “我听人说临安府有条乞儿巷,以前是居民巷,后因此巷中发生了灭门惨案,住在里面的人都说闹鬼,便都搬走了。” “后来这些无家可归的乞儿,都聚齐到此,将鬼巷变成了乞儿巷。” 虽早有听闻,但赵曼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亲眼所见的震憾,与轻描淡写的听闻,全然不同。 荒宅房屋破落,院中杂草丛生,没讨到吃食饿的无法忍受的孩子,随手扯了杂草放进嘴里咀嚼,试图以此来缓解饥饿。 这些孩子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有的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打着赤脚跑来跑去。 可他们却懂得抱团取暖,互相依偎。大孩子主动照顾小孩子,用讨来的银钱买来粮食,煮成粥一起分食。 “他们这么小,又是灾民,临安府府尹不管吗?”姜舒看的眼眶泛红,于心不忍。 “管啊,怎么不管。”赵曼莹嘲讽道:“这条乞儿巷,就是府尹给他们的容身之所,每月还会给他们一袋赈灾粮。” “每月给一袋粮?”檀玉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孩子,一袋粮能吃几天?难怪他们要去乞讨讹抢。 赵曼莹唇边露出讥笑:“于贪官污吏而言,能给他们一袋粮,一个容身之地,已经是莫大仁慈了。” 哪怕是发霉陈粮,哪怕是闹鬼的荒宅,对这些乞儿来说,都是救命稻草。 姜舒走到巷子尽头的荒宅,看见了灵隐寺前讹他的小猴子,还有那个被她踩烂碗的小乞丐。 她抬脚走进去,轻轻喊了一声:“小猴子。” 正在生火煮粥的小猴子被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般弹起身。坐在地上数钱的小乞丐也吓坏了,赶忙将钱袋揣进了怀里,死死护住。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猴子用瘦削的身子挡在一群孩子面前,警惕戒备的盯着姜舒一行人。 乞儿巷平日少有人来,眼下姜舒他们这么大一群人,再结合方才匆忙跑回来的小乞丐,小猴子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自知不对,可为了活下去别无他法。 见小猴子等人慌张害怕,姜舒尽量缓和了声音道:“我不是来为难你们,只是那钱袋里有贵重东西,你们得还回来。” 小猴子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好笑,钱袋里装的都是钱,能不贵重吗? 打量了一番姜舒几人的穿着,小猴子愤愤道:“你们一看就出身富贵,那点钱对你们根本算不得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都说了里面有重要东西,你听不懂吗?”檀玉可没姜舒那般好脾气。 她同情可怜这些小乞丐不假,可以将银钱都给他们,但她娘留给她的耳坠必须还回来。 “追云,逐风。”郁峥吩咐一声。 两人立即上前,从做贼心虚紧护着胸口的小乞丐身上,拿回了檀玉的钱袋。 “你们做什么,一群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还给我们……” 一群小乞丐见到手的钱袋飞走了,伤心愤怒,红着眼想从追云手上抢回钱袋。 无奈之下逐风抽出别在后腰的虎头钩,凶声吓唬:“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乞儿被吓住,缩在一起不敢再动。 追云把钱袋递给檀玉:“你看看东西可还在。” 檀玉将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从一堆铜钱碎银子里,挑出了一只银耳坠,还有几张银票。 将耳坠和银票装回钱袋收好,檀玉把手中银钱都给了小猴子。 “耳坠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钱袋是我姐姐给我绣的,不能给你们。还有银票,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你们根本兑换不了,拿着就是废纸一张。” 小猴子等人听了,面上的愤怒少了些,仍旧警惕的盯着他们。 “虽然你们其情可悯,情有可原,但讹人偷抢终究是不对的。”姜舒语重心长的劝诫。 得亏遇到的是他们,否则他们定然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可小猴子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不服气道:“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姜舒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跟一群无亲无故,无人庇佑,无人教导,费尽心思只为果腹的孩子讲道理。 他们的确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那些贪官污吏。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做危险的事,否则有可能丢掉性命。 可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活不下去何谈对错危险? 第109章 外室 第一百零九章 外室 道理千遍,不如实事一件。 姜舒转头吩咐护卫,让他们去买一车粮食来,分发给五间荒宅里的乞儿。 一车粮食足够他们吃上一两月,现下是梅雨季,再多也存放不了。 暂时解决了乞儿们果腹的问题,姜舒转而问郁峥:“王爷来此处做何?” “办点公务。”郁峥扫了一眼院中乞儿,问小猴子道:“你可知这附近有位姓李的妇人?” 追云探到的消息只知那妇人住在这附近,却不知具体是哪户。 郁峥想小猴子他们居住在此,或许认识。 “李婶?你们找她做什么?”小猴子一脸警觉。 他果真知晓。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若你们不想再饿肚子,就带我们去。”追云好言相劝。 小猴子犹豫了一下,想着他们不仅没打他们,还给他们银钱,又买粮食给他们,应当不是坏人。 “我带你们去,但你们不要伤害李婶,她是个好人。”小猴子迈脚往外走。 郁峥几人跟在他后面,出了乞儿巷转头往另一条巷子去。 “你跟这个李婶很熟吗?”赵曼莹边走边探听。 小猴子道:“她经常给我们吃食,哪怕自家也过的艰难。” “每月送来的粮食,她几乎都分给了我们。” 赵曼莹抓住了重点:“府尹大人每月也给她送粮?” 小猴子点头:“府尹大人说李婶是衙门捕头的孀妇,捕头因公殉职,留下李婶孤儿寡母不容易。所以每月也会给她们送一袋粮,但李婶每次都分给了我们。” “这么说来,这个李婶当真是个好人。”赵曼莹意味深长。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小猴子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宅院道:“这就是李婶家。” “多谢,你回去吧。”追云从腰间扣出一块碎银子给小猴子,算是带路的谢礼。 待小猴子走远后,追云才上前敲门。 见他们如此慎重,姜舒忐忑问:“我们可要回避?” “不必。”郁峥紧盯着眼前大门,他已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谁啊?”传入耳中的是道稚嫩少年声。 追云沉声回:“赵大人派我们来的。” “吱呀——”紧闭的大门打开,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他们。 “你们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少年有些戒备。 从前都只来一两个人,今日怎么来这么多。 “你娘在吗?赵大人有事交待她。”追云不答反问。 听着这外地口音,少年心生疑窦:“你们到底是谁?找我娘干什么?” 他可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 然人已找到,门已打开,少年好不好骗已不重要。 逐风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推门进去。 “你们干……”少年欲大声嚷嚷,被逐风捂住嘴擒住了双手。 一行人快速进屋,反手闩上了门。 进到院里,姜舒终于意识到郁峥在办极其重要的大事。 她怕自己和檀玉坏了郁峥的事,拉着檀玉站到后面,低声嘱咐檀玉不要说话也不要乱走动。 檀玉也被这阵仗吓到,乖顺点头。 “轩儿,谁来了……”厨房做饭的妇人听到动静,拿着锅铲走了出来。 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块素色头巾,腰间还系着围裙。即便如此,也难掩风韵秀丽。 见到逐风捂着少年的嘴,再看到郁峥一行人,妇人大惊失色。 “你就是李婶?”追云问。 儿子在人手上,妇人不敢说谎,一脸惶恐的点了点头。 “能不能放了我儿子,有什么事冲我来。”李婶颤声哀求。 逐风看着少年警告道:“我放了你,你别嚷嚷。” 少年点头,逐风松开了手。 “救命……” 少年出尔反尔,刚一得到自由就大声嚷嚷。 逐风目光一冷,直接一记手刀劈在少年后颈,少年眼白一翻晕倒在地。 “轩儿……”李婶骇的丢掉锅铲,三两步奔过去抱住少年。 “放心吧,他没事。但你若跟他一样不好好说话,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逐风抽出虎头钩拿在手中威胁。 李婶吓的直哆嗦:“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家主子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追云安抚道。 李婶目光憎怒又惶恐,警惕道:“你们想问什么?” “你可是赵仁贤的外室?”郁峥问。 李婶眼珠转了转,酝酿着怎么回答。 逐风把玩着虎头钩在一旁提醒:“想清楚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李婶闻言惊的浑身冷汗,咬牙承认:“是,我是赵仁贤的外室。” 得到想要的答案,郁峥又问:“他与人来往的密信是否都放在你这里?” 听到这里,李婶终于明白郁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们是来害赵仁贤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婶下意识狡辩。 “回答错误。”逐风握紧虎头钩,将钩尖对准晕倒的少年,作势欲刺下去。 李婶骇的目眦欲裂,急声道:“我说我说,在我这里。” 虎头钩在离少年胸口几寸的地方及时停住,逐风收回手道:“再有下次,我直接刺下去。” 李婶又惊又恐,猛咽了口口水,恨不晕死过去。 可她不敢晕,她怕这群人真会杀了她儿子。 “赵仁贤多年来贪污受贿的钱财,都藏在何处?”郁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从到临安府的第一天起,他就派人暗中将府尹府翻了个遍,没找到任何证据和赃物。 那时郁峥便知道,赵仁贤定是将这些东西都藏到了别处。 可临安府这么大,他要上何处去找? 毫无头绪之际,赵曼莹找上门来,说要与他做个交易。 他答应了赵曼莹的条件,赵曼莹告诉他,赵仁贤有个外室,将证据和赃物都放在外室那里。 只要找到赵仁贤的外室,就能找到赵仁贤贪污受贿的证据和脏物,将他一举拿下。 然赵曼莹知道的信息很有限,只是在赵仁贤同江南巡抚喝酒时,无意中偷听到了几句对话。 “那些东西你可得藏好,若叫人发现了,你我都得掉脑袋。”江南巡抚提醒赵仁贤。 赵仁贤借着酒劲自得的回:“大人放心,我将它们放在外室那里,谁也不会知道。” “外室?当年那个姓李的寡妇?”江南巡抚取笑。 赵仁贤感慨道:“这些年她跟着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如今都已十多岁了……” 东西藏在外室那里,一个姓李的寡妇,带着十几岁的儿子。 这便是赵曼莹提供给郁峥的信息。 这几日郁峥同赵曼莹游遍了临安府,就是在暗中寻找。 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第110章 狗官 第一百一十章 狗官 见郁峥他们什么都知道,李婶面色灰败的瘫坐在地,明白赵仁贤完了,他们母子也完了。 以赵仁贤所犯恶行,贪没的银两,足以抄家灭族。 思来想去,左右已无活路,李婶一脸绝望心如死灰,什么也不肯再说。 郁峥一瞧便知李婶心思,隽脸沉凝的睨着她,冷冽开口。 “即已知晓赃物在这宅院之中,掘地三尺必能找到,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若你能主动交待,本王便算你戴罪立功,保你们母子不死。” “当真?”李婶看到了希望,死寂的眼中闪现出期冀亮光。 从帮赵仁贤藏匿罪证那天起,李婶便做好了事败赴死的准备。可她的儿子不能死。 “我家主子乃璟王,金口玉言,你大可放心。”追云告知郁峥身份。 李婶听后心中大震,相信郁峥能保下她母子的同时,也明白赵仁贤在劫难逃,再挣扎已是徒劳。 “在厨房柴火堆下面。”李婶和盘托出。 看在她识相的份上,逐风叫来一名侍卫,让他将地上的少年扛进屋扔到床上,严加看管。 “带路。”逐风催促李婶。 多年跟随郁峥的经验告诉逐风,要让李婶先行,以防有诈。 虽然他们手上有人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赵仁贤的外室子,可远不及郁峥贵重。 以防万一,逐风领着两名侍卫跟着李婶进了厨房,让追云保护郁峥先在外等候。 不得不说,赵仁贤有颗聪明脑袋,只可惜全用来干坏事了。 逐风看见李婶挪开柴火堆,扫开柴渣,扭动一个隐蔽到难以察觉的机关,打开了柴火堆下的暗门。 “是个地窖。”侍卫探查后禀报。 逐风点头,让侍卫点燃油灯,他押着李婶下去查看。 地窖幽深静谧,逐风紧绷着身子满心警惕,下了地窖见到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后,他眼都看直了。 饶是跟着郁峥见惯了各种大场面,逐风也还是头一次见到,直接把财宝像石头一样堆在地上的,火光一照简直亮瞎他的眼。 粗略用眼丈量了一下,地窖约有一丈深,两丈宽,宽敞的如一间地下暗室。 可怕的是,这么大一间暗室,几乎快被金银珠宝堆满了,逐风走路时没留意脚下,踩到了一串珍珠,险些摔跤。 赵仁贤这个狗官,是把临安府的钱财都贪了吗? 确认地窖无机关危险后,逐风带着李婶上去,向郁峥禀报。 听闻有一地窖的财宝后,姜舒都震惊了。 知道是个贪官,但不知道贪的竟这般多。 “王爷不下去瞧瞧吗?”赵曼莹道。 她也很好奇,赵仁贤到底贪没了多少钱财。 郁峥回头见姜舒也面露稀奇,便抬步进了厨房。 几人相继下入地窖,亲眼见到地窖中的情景后,全都惊呆了。 贪官满屋财,乞儿腹中空。 仅一巷之隔,小猴子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李家的地窖中却堆满了金银财宝。 且这个李婶,还被小猴子他们奉为好人。 如今想来,每月送到李婶家的粮食里,应当都藏着金银珠宝。 李婶将粮袋里的财宝取出后,再将粮食分送给小猴子他们。 如此一来既赚了慷慨善良的好名声,又掩盖了偷运财宝事实。一举两得。 竟然将贪污的钱财藏在乞儿巷旁边,借乞儿们来打掩护,当真是讽刺至极。 “这个狗官,抄家灭族都便宜他了!”檀玉气的愤愤捏拳。 姜舒对此深表赞同。 郁峥随手捡起一锭银子,瞧见上面印有标记,是国库下拨的赈灾银。 铁证如山,赵仁贤的好日子到头了。 从地窖出来时天色已黑,檀玉瞥见锅中烧糊的菜,才觉肚子饿了。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追云请示。 郁峥睇着李婶道:“你亲自带人守在这,拿纸笔给她录供画押,等着赵仁贤自投罗网,人赃并获。” 府尹府是赵仁贤的地盘,衙差侍卫恐都已被收买,若直接捉拿,定要费一番功夫,且还有一定风险。 不如在此守株待兔,省却不少力气。 “是。”追云恭声应下。 赵曼莹疑惑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回府尹府吗?” “寻个酒楼吃饭。”郁峥看向姜舒,问她可用过饭了? 姜舒摇头。 于是一行人就近寻了家酒楼,一同用饭。 到雅间坐下等菜的功夫,赵曼莹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同姜舒说话。 得知赵曼莹竟是赵仁贤的亲侄女,姜舒惊愕不已。 “赵姑娘仁心仁义,正直无私,令人钦佩。” 一介深闺女子,竟能为了临安府百姓大义灭亲,姜舒由衷敬佩。 赵曼莹闻言笑了,惭愧道:“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姜舒不解。 赵曼莹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她爹娘早亡,赵仁贤为了贪没她家的财产,便将她接到身边扶养。 在外人眼里这是大义至亲之举,但只有赵曼莹知道赵仁贤的真面目。 可惜她太小,赵仁贤又有官身,她只能隐忍着长大。 可长大又如何呢?她终究是个弱女子,赵仁贤的势力却越来越大,甚至勾结上了巡抚。 “在我叔父眼里,我从前是个累赘,现在是枚棋子。我若不为自己寻条生路,待王爷一走,便要被他送给江南巡抚。” “你知道那巡抚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吗?” 赵曼莹笑着同姜舒形容:“他像一头烤猪。” 姜舒瞥见她眼角有湿意,听出她话中有哽咽,明白她也是个苦命人。 “我没有朋友,对姜姑娘你一见如故说多了些,你别介意。”赵曼莹深吸一口气,将翻滚的情绪压下。 姜舒摇头,轻声安慰:“你再忍忍,等王爷抓了赵仁贤,你就自由了。” “是啊,我要自由了。”赵曼莹觉得这句话很是悦耳,宛如天籁。 她向郁峥要的东西,就是自由。 郁峥一直静静听着她们说话,没有插嘴。 饭菜上来后,赵曼莹吃的很开心,姜舒却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不合口味?”郁峥给她盛了一碗汤。 姜舒道:“不太饿,王爷多吃些,不用管我。”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又过于惊骇,导致姜舒吃饭吃的心不在焉,分别时也忘了同郁峥说,她要回上京了。 回到客栈檀玉问姜舒何时回京,她好收拾行囊。 第111章 捉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捉鳖 姜舒正欲作答,忽然听到屋外有雨声响起。 “先睡吧,等雨停再说。” 她答应过她娘,绝不在雨天赶路。 夜黑风高,雨声淅淅。 赵曼莹回府后照例去向赵仁贤汇报。 此时的赵仁贤,因跟踪郁峥的手下未归而满心疑窦,是以询问的格外仔细。 赵曼莹按照郁峥的吩咐,如实相告。只是跳过了他们去寻李婶那一段而已。 “璟王遇到了友人,还一起吃了晚饭?”赵仁贤心有怀疑。 赵曼莹道:“是,那人也是从上京来的,来临安府做生意,我们在春江楼用的晚饭。” “只是个生意人?” “是。” “除此之外无甚特别了?” 赵曼莹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了,赵仁贤挥手让她回去。 时间尚早,酒楼还未关门,赵仁贤命人去酒楼打听。得到的消息与赵曼莹所说一致。 心神不宁的歇下,赵仁贤却睡不着。 一直等到半夜,派出去的人还未归来,赵仁贤躺不住了。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侍卫推门进屋躬身待命。 赵仁贤边穿衣边吩咐:“派几个人去寻吴方,你带一队人随我出去一趟。” 吴方,就是跟踪郁峥未归的亲信。 侍卫一愣,迟疑道:“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大人有何事吩咐属下便是。” 赵仁贤满心烦躁,不悦道:“让你去便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大人息怒。”侍卫不敢再多言,只能照做。 怕惊动郁峥,赵仁贤不敢走正门,只能从后门偷偷出府。 暗中盯梢的暗卫见赵仁贤上了马车离去,立即去禀报郁峥。 郁峥利落起身,披上逐风递来的蓑衣斗笠,快步出府。 一行人骑着马,冒雨往北城而去。 以防万一,逐风将周伯序也叫了来,保护郁峥安危。 快马踏过雨夜冷寂长街,带着凌厉肃杀之气,使这夜更冷了。 “砰砰砰!”赵仁贤大力拍门。 屋中闭目养神的追云,听到声响立时睁开了眼。 “点灯,让李婶去开门。” “砰砰砰!”拍门声还在继续。 李婶从昏沉中惊醒,被侍卫押着起身,哆嗦着往外走。 “三思而行,抓不到赵仁贤,你儿子就会没命。”追云将伞递给李婶提醒她。 李婶心头一震,接过伞撑开,艰难迈步朝院门走去。 手掌触上院门那一刻,李婶痛心挣扎。 门外是她的夫,门内是她的儿,怎么选她都心如刀绞。 “丽娘,快开门。”赵仁贤在外急声催促。 李婶压下心中翻滚,深吸口气换上如常面色,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赵仁贤抱怨着跨进门槛,拉着李丽娘往屋中走。 “这大半夜的,赵郎怎么突然来了?”李婶努力控制着情绪。 赵仁贤没有发现异样,边往亮着灯的屋子走边道:“我心中不安,来看看你们。” “近日临安府恐不太平,你们无事少……” 赵仁贤进屋看到追云几人,最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赵大人,恭候多时了。”追云从腰侧抽出两柄短剑。 赵仁贤愣了一瞬,迅速回神后拉着李婶便往屋外跑。 “轩儿还在他们手上。”李婶急声提醒。 “先跑了再说。”赵仁贤果决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那轩儿怎么办?”李婶心焦如火烤。 赵仁贤胸有成竹道:“抓不到我,他们不会杀他。” 李婶闻言哀戚:“赵郎,你可怪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赵仁贤看着敞开的院门,仿佛看到了生机。 下一刻,一名护卫被踹进院里。紧接着,其他护卫也都被逼进院中,边退边与人交战。 前有拦路,后有围堵,赵仁贤明白今日怕是难以逃脱了。 “赵大人,我劝你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也可保你儿子无恙。” 逐风手持虎头钩,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蓑衣往下淌。 一道雷电劈下,映照出他冷酷邪笑的脸,像极了索命修罗。 郁峥站在逐风身后,隽脸冷沉。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赵仁贤不甘询问。 他自以为此处十分隐蔽,也无人知晓他与李丽娘的关系,郁峥究竟是如何查到的? “若无人相助,查起来的确不易。多亏了赵大人将赵小姐送来协助本王。”郁峥诚心道谢。 赵仁贤听后气的跳脚:“赵曼莹,她竟敢出卖我!”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的?”赵仁贤很确信,他从未对赵曼莹提起过。 郁峥只告诉了他八个字:“百密一疏,言多必失。” 话落,郁峥不再浪费时间,沉声下令:“拿下!” 追云逐风得令,带人前后夹击。 “自己躲好!”赵仁贤一把甩开李丽娘,从护卫手中夺过长刀,朝郁峥袭去。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挟持住郁峥,便还有一线生机。 雨越下越大,郁峥披着蓑衣,面对赵仁贤的袭击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仁贤见状面色一喜,以为郁峥不会武功,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仁贤的刀尖逼近郁峥,离他不过一尺距离时,郁峥身后忽然闪现出一人,用剑格开了赵仁贤的刀。 是同样披着蓑衣斗笠的周伯序,由于夜色太黑,他站在郁峥身后没被瞧见。 “铮铮锵锵!”刀剑相接,周伯序出招凌厉狠绝,逼的赵仁贤节节败退。 一个只会皮毛防身的府尹,怎么可能会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对手。 不到十招,赵仁贤就败下阵来,被周伯序刺伤手臂,一脚踹翻在地,长剑直指他脖颈。 赵仁贤浑身湿透,捂着受伤的手臂倒在泥水中,狼狈不堪。 即使如此,他也不甘就此被擒,颤抖着垂死挣扎道:“王爷,只要您放我一条生路,我将所有财宝都给您。” 璟王与太子相争,不论是培养势力还是结交人才,都需要大量银钱。 赵仁贤认为,他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郁峥一定会答应。 郁峥闻言冷嗤出声:“贿赂本王,罪加一等。” 赵仁贤:“……” 他是不是脑子被雨淋进水了,堆积如山的财宝都不要? 赵仁贤被抓,护卫失去了反抗的必要,纷纷束手就擒。 “赵郎,对不住,是我害了你。”李丽娘扑到赵仁贤跟前哭诉。 赵仁贤胸口起伏不定,咬了咬牙正欲开口时,逐风拉开了李丽娘。 “带走,有什么话去牢里慢慢说吧。” 第112章 折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折磨 走了两步,逐风又顿住脚提醒。 “哦对了,还有屋里那个小的,一并带走。” 李丽娘一听,瞬间神情激愤:“璟王不是承诺过,保我们母子不死吗?” 逐风嗤笑:“主子说保你们不死,又没说免你们罪责。” “就你们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儿,死几次都够了,你还想无罪脱身,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李丽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赵仁贤却听明白了李丽娘出卖的他的缘由,恨恼的骂了一句:“愚蠢妇人。” 逐风善解人意道:“赵大人放心,一会儿将你俩关一起,让你们夫妻好好叙话。” 赵仁贤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因赵仁贤被擒入狱,且证据确凿,府尹府的侍卫衙差都不敢生事,唯郁峥之令是从。 毕竟他们领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官家饭。 凌晨时分,府尹府中赵仁贤的家眷,蒙头睡的正香,忽然就被从床上揪起来,丢入大牢。 赵仁贤的长子回神后挣扎着嚷嚷:“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竟然敢抓本少爷。” “赵公子别急,你爹也在里面呢。”逐风好心告知。 赵公子一愣:“我爹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问你爹去吧。”逐风一脚将他踹进了牢门。 赵家女眷悲悲戚戚,哭哭啼啼,挤在一起六神无主。 直到她们看到了隔壁牢房的赵仁贤和李丽娘。 “爹,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跟她在一起?”赵仁贤的女儿率先发问。 赵仁贤戴着镣铐,闷头坐着不吭声。 李丽娘畏畏缩缩的靠着他,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好啊你,竟真的养了外室。先前别人在我面前嚼舌根我还不相信……” 赵夫人冲到两牢之间的隔柱前,指着赵仁贤和李丽娘破口大骂。 语气之凶恶,言辞之污糟,听的看守侍卫直皱眉。 这娘们儿骂的也太脏了,简直不堪入耳。 赵仁贤气的咬牙切齿,终于明白逐风为何要‘好心’,将他和李丽娘关在一起了。 不仅如此,逐风还特意将赵公子和赵轩关在同一间牢房,让他们兄弟相认,兄友弟恭打的不可开交。 “啧啧,这家人真热闹。”看守的侍卫瞧的饶有兴味。 左边是赵夫人同几个小妾质问唾骂,右边是两个儿子互相殴打,赵仁贤坐在中间牢房,气的脸都青了。 反正都是死,如此折磨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然他所犯罪行甚大,郁峥并不会将他就地正法,而是要押往上京再行处置,且还要严刑审问同谋共犯。 比如江南巡抚。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时大时小的变幻,就是不肯停。 姜舒起身后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烟雨朦胧的景色,明白今日是走不了了。 下雨不宜出行,街上行人甚少,乞丐们讨饭便会更难,幸好昨日傍晚让护卫给小猴子他们买了粮食。 “东家,早饭是在屋里吃还是下去吃?”檀玉端来热水,侍候姜舒梳洗。 姜舒边洗脸边道:“下去吃吧。” 闷在屋中也无所事事,不如下去听听趣闻热闹。 主仆俩收拾妥当后下楼,在大堂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其他食客闲话。 “真是人生无常,昨日还是临安府府尹,今日便沦为了阶下囚。” “可不是,这大起大落比戏台上的戏还难料,还是咱小老百姓的日子踏实。” “赵仁贤他活该,好好的清官不做,非要当贪官。江南水患害死多少人,抄家灭族都不足以平民愤。” 赵仁贤这么快就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姜舒赶忙向旁边几人打听。 几人指向屋外道:“客栈旁的墙上贴着告示呢,你去瞧瞧便知道了。” 说完几人继续闲话。 “此次多亏了璟王殿下,不仅亲临修筑河堤,还办了这狗官,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要是大昭官员人人都如璟王殿下这般,我们就有福喽。” 姜舒顾不得吃饭,起身跑到客栈外查看。 “东家,下着雨呢,伞!”檀玉赶忙向掌柜借了伞,快步追了出去。 细雨蒙蒙,姜舒毫不在意,站在告示前逐字逐句看的十分认真。 “东家。”檀玉赶来给姜舒撑伞,生怕她淋病了。 待看完告示上的内容,姜舒长出口气:“王爷的动作好快,昨晚怕是一晚没睡。” 檀玉道:“办了这狗官,王爷他们就能心安无忧的好好睡了。” “嗯,回去吧。”姜舒转身,唇角泛起淡淡笑容。 微雨飘飘,郁峥一行人驾马出城,往上游河堤而去。 忙了一夜,郁峥刚歇口气用早饭的功夫,接到下人禀报,说有一处未来得及修筑的河堤决了堤,河水正在往外溢,但附近村民却不肯走。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河水虽还未大涨到淹没村庄的地步,但雨还在下,耽搁下去定会出人命。 府尹已入狱,临安府暂无主事之人,郁峥只能亲自前去。 一路驾马冒雨疾行,赶到村庄时几乎浑身湿透。 雨又变大了。 郁峥站在高处望着大雨冲刷下的村庄,看着缓缓流入村庄的河水。命追云拿着他的令牌去找村长,将村民全都集结到村长家。 按照郁峥的吩咐,追云命人将带来的银子放到桌上,摊开给村民看。 “璟王有令,一个时辰内收拾好东西离开村子者,赏银十两。” 此话一出,村民立时炸开了锅。 “什么,给十两银子,真给吗?” “那我们走了还能回来吗?要回不来,这十两银子也不够建新房子啊。” 追云沉声道:“工部侍郎孟大人已带人在抢修河堤,只要河堤修好,大家便可回来。” “性命攸关,暂时撤离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我们在村口等着大家来领银子。” 话落,追云命侍卫连银子带桌子,直接抬去了村口,披着蓑衣斗笠等村民撤离。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有了村长带头,村民争先恐后的回去收拾贵重物品,牵牛赶猪,挑鸡背娃的撤离。 十两银子,村民们勤勤恳恳种地一年,也换不了这么多钱,自然不会错过白拿的机会。 小山堆似的银子很快见了底,追云却半点也不心疼,因为这些银子都从赵仁贤那抄没来的。 贪之于民,还之于民。 第113章 重审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审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银子的驱使下,不到一个时辰,村民就全离开了村子。侍卫去清查,一个人都没落下。 “主子,都离开了。”追云向郁峥禀报。 郁峥颔首:“留一队衙差在高地守着,以防有人偷回。” “是。”追云吩咐下去,办妥后又同郁峥去巡查河堤。 忙完一切返回城里时,已是下午。 此时雨暂时停了,沉寂一天的街道上有了行人往来。 郁峥骑马踏过长街,隽脸疲惫沉凝的往府尹府而去。 累了一夜一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见雨停了,在客栈里闷了一天的姜舒,估摸着郁峥休息够了,便想去问问赵仁贤被抓的具体情况。 毕竟这事儿她们也算参与了一半,不弄明白另一半,心里总惦记着。 主仆俩坐马车到了府尹府,下车后瞧见府尹府门前聚集了一群人,很是热闹。 “这肚子这么大,怕是得有八九月了吧。” “璟王怎么这般冷血无情,这妇人挺着孕身都跪了小半个时辰了,都不肯见一见。” “吵什么吵!”值守侍卫高声喝斥围观百姓,末了皱眉不耐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孕妇:“都说了璟王殿下不在,让你回去。” “官爷,求你了,让我见见璟王殿下,我夫君真的是被冤枉的。”妇人痛哭着苦苦哀求。 姜舒和檀玉挤进人群,看清跪地妇人后满脸惊诧:“王夫人。” 跪在地上的孕妇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灵隐寺遇到的王夫人。 “姜公子。”王夫人也认出了姜舒,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神色凄楚悲怆。 “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地上还有雨水,当心着凉伤了身子。”姜舒让王夫人的婢女将她扶起。 王夫人艰难起身,撑着腰哽咽道:“我夫君前几日得罪了府尹大人的公子,被抓进牢狱判了秋后处斩。” “今日上午我听说府尹大人因贪污受贿等罪责,已被璟王查处,所以来求璟王放了我夫君。” 原本王夫人以为她夫君必死无疑,已做好了为他收尸守寡的准备。却不想今日得知赵仁贤罪行败露入狱,她又看到了希望。 可无论她怎么跪地哀求,侍卫都不肯让她见璟王,心中升起的那点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听完王夫人的叙述,姜舒问她:“你夫君被定了什么罪名?” “杀人。” 姜舒闻言一震:“你确定你夫君是被冤枉的吗?” 杀人可不比旁的罪名,定是有人死了才会被定此罪。 王夫人猛点头,坚声道:“我夫君胆小的很,平日连血都怕,杀鸡都不敢看,绝没有胆量杀人。” 那如果这人不是王公子杀的,会是谁杀的? 答案不言而喻。 仔细说来王夫人也算帮过姜舒,看在她身怀大肚又心地善良的份上,姜舒决定也帮帮她。 当然,姜舒只是想请郁峥查清此事。若王夫人夫君当真是被冤枉的,那理应还人清白。 若罪名属实,姜舒也并不会徇私求情。 “你先别急,我认识璟王,我带你去见他。”姜舒温声安抚。 王夫人听后死寂的双眸一亮,满怀期冀道:“真的吗?多谢姜公子。” 姜舒走到侍卫跟前,请他通传璟王,故人求见。 侍卫上下打量了姜舒几眼,不为所动道:“璟王殿下不在府中,便是圣上来了见不着。” “行,那我们就在此处等着,璟王殿下总会回来的。”姜舒没有气馁也没有争执,安静的在门前等着。 围观人群也未散去,一来想看看璟王到底如何处置此事,二来也想见见璟王的庐山真面目。 等了约摸一刻钟,街上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姜舒循声望去,见到为首之人后大喜过望的迎了上去:“王爷。” 郁峥微怔,勒停马后利落翻身下马。 “你来多久了?”郁峥嗓音低哑,面色疲惫。 姜舒轻声道:“不久,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郁峥的衣服裤脚都还湿着,定是之前冒雨出门了。 有些事不便在人前说,郁峥便简短道:“出城了一趟,发生何事了?” 府门前聚集了众多百姓,还有一名面色悲伤的孕妇,定是出了什么事。 见姜舒当真认识郁峥,王夫人心宽了些,跪倒在郁峥面前将事实陈述了一遍。 郁峥听后墨眉拢了拢,吩咐追云道:“让逐风将两名案犯提到公堂,将案件卷宗人证都寻来。” “是。”追云领命去了。 郁峥又对姜舒道:“你带王夫人去公堂坐着,我换身衣裳便来。” 姜舒点头应下,让婢女扶着王夫人往公堂去。 临安府府衙在府尹府的北面,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听到案件要重审,围观百姓一窝蜂似的涌向府衙,站在衙门外候着。 姜舒陪着王夫人等半刻钟,郁峥便来了。又等了一会儿,逐风提着王公子和赵公子来了。 “跪下。”衙差将两人摁倒在地。 “夫君。”王夫人情绪激动的奔过去,抱住蓬头垢面的王公子,拿绸帕擦干净王公子面上的脏污。 “夫人。”王公子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布满恐惧惊慌。 姜舒和檀玉看见王公子的面容,呆立当场。 这个王公子,不就是同她们合作的王家绸庄的王公子吗! 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 当初与王家合作时,姜舒便觉王公子此人不靠谱,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离谱到如此境地。 她们还未离开临安府呢,他就把自己折腾成阶下囚了。 若非郁峥查办了赵仁贤,王公子必死无疑。 长叹口气摇了摇头,姜舒为王夫人感到惋惜不值。 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嫁给了王公子这个纨绔? 郁峥不知姜舒同王公子的渊源,垂首认真翻看着案件卷宗。 逐风一拍惊堂木,让王夫人回到旁边坐好,案件开堂。 王公子仔细讲述了事发经过。 案发当晚,王公子到醉红楼喝酒,与赵公子因争抢一名姑娘大打出手。 他们当时在三楼栏轩处,扭打时赵公子踹了王公子一脚,王公子倒退时不慎将姑娘撞下了楼,当场身亡。 赵公子见状,当即便让侍从抓了王公子。第二日赵仁贤开堂审理,以杀人罪判决王公子秋后处斩。 听完王公子的供述,姜舒沉默了。 有些无辜,但并不完全无辜。 第114章 真相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 为证实王公子所言的真实性,郁峥让衙差传唤了几名证人,证实王公子所言属实。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罪还真不好定。 “如此说来,这杀人罪你二人都有份。”郁峥墨眸睨向赵公子。 赵公子破罐子破摔道:“王爷说的是,那就判我二人都秋后处斩吧。” 左右他受他爹牵连活不了,能拉着王公子陪葬,心里也能痛快些。 他想开了,王公子却想不开。 “不,王爷,草民冤枉,草民并无杀人之心,也无杀人之举,是赵宇故意踹我,将如烟姑娘撞下楼摔死的。” “赵宇他是恶意蓄谋故意杀人!”王公子愤声指责。 案件出现莫大反转,郁峥凝神沉声问:“你有何证据?” 王公子道:“赵宇踹我前说了一句,你们都去死吧。” “如烟姑娘与我是老相识,素来不喜赵宇。那日赵宇让如烟姑娘作陪被拒,转头见如烟姑娘在陪我,于是妒忌愤怒之下动起了手。” “扭打时如烟姑娘也一直在帮我,赵宇心生恼怒起了杀心,故意将我踹至栏轩处,撞倒了如烟姑娘。” “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赵宇的确说过这句话。”证人随着王公子的话回忆,想起了赵宇说的话。 几名人证言辞一致,赵宇眼见情势不对,急声狡辩。 “混乱之中情急之下一句妄言怎可当真?你们谁没有在与人争执时说过这种话?” 这…… 几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郁峥翻看手中卷宗,问:“为何之前的卷宗,只有你们看见王浩将如烟撞下楼的证词,没有今日所言?” 几人瞥了面目凶恶的赵宇一眼,叹气道:“之前是赵大人审理,只问我们可有看见王公了撞人,并不让我们提及其他。” 好一个以偏概全,草菅人命。 赵仁贤的罪名又多了一桩。 郁峥合上卷宗,肃声问:“蓄意谋害杀人,嫁祸坑害王浩,赵宇你可知罪?” “不知,我与王浩一样,都是过失杀人,理当同罪。”赵宇死咬着王浩不放,铁了心要拉他垫背。 王浩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公堂之上的郁峥,明察秋毫还他清白。 “卷宗记载赵仁贤审理此案时,王浩拒不认罪,动用杖刑五十,赵宇也按此例用刑。” 郁峥说完往椅背上一靠,疲惫的揉着额角。 衙差上前押起赵宇,将他摁到刑凳上,实施杖刑。 “不,不,我没有蓄意杀人,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赵宇打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从来都是他对别人严刑烤打,何曾自己受过刑。 衙差才试探着打了几杖,他就疼的受不了,哀嚎似杀猪。 “拿块抹布将他的嘴堵上。”逐风下令。 耳根终于清净了,只剩下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响,听的人畅快不已。 毕竟是曾经的主子,衙差下手并不重,打的甚是敷衍。 逐风看出来了,冷声喝斥:“你们若是不会行刑,就自个躺好让我来给你们示范示范。” 行刑衙差闻言头皮一紧,赶忙加重力道。 末了见逐风一直冷眼盯着,他们浑身冷汗直冒,咬牙用力打的一下比一下重。 五十杖下来,赵宇的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血透衣衫,与当日的王浩一模一样。 由于堵住了嘴不能喊叫,赵宇同王浩之前一般,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泼醒,审讯继续。”逐风吩咐。 虽无公堂审案经验,但暗地里也审讯过不少人,且大多都是硬骨头,比赵宇难缠多了。 是以,逐风和郁峥并未将赵宇放在眼里。 一桶冷水下去,昏过去的赵宇被泼醒,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蓄谋杀害如烟,嫁祸诬陷王浩,赵宇,你可认罪?”郁峥的声音冷冽如霜,眉宇间浮出几丝不耐。 背上火辣钻心的疼痛让赵宇明白,他若拒不认罪,定然还要受刑。 横竖都是死,赵宇不想再受活罪,哆嗦着认了罪。 郁峥墨眉舒展,沉声宣判:“赵宇蓄意杀人,构陷王浩,判处斩刑。” “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王浩过失致人身亡,判处厚葬死者,徒一年。” 听到这个叛决,王浩和王夫人心头一松,喜极而泣。 从必死无疑到绝处缝生,王浩犹如重活了一次。 “夫君,你不会死了,能看到我们的孩子了。”王夫人不顾笨重的身子,扑过去抱住王浩。 王浩又喜又悲:“可我还要一年才能回家,不能看到孩子降临了。” 王夫人温柔笑道:“没关系,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回来。” 看着相拥的夫妻二人,姜舒忠心劝告:“王公子,生机来之不易,望你好自珍惜,莫要再像以前那般放纵无度,令亲者痛仇者快。” “是,多谢姜老板相救。”王浩感激涕零。 姜舒可真是他的贵人,不仅救了王家生意,也救了他性命。 姜舒道:“你该感谢的是你的夫人,是她挺着孕身为你申冤,是她行善积德广结善缘,你才能重获生机。” 王浩听完看向美丽善良的王夫人,涕泪横泪的承诺:“夫人,你等我回来,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让你失望。” “好,我等你回来。”王夫人流着泪,却笑的欣慰。 听到他们的对话,姜舒长出一口气。 若王浩当真能因此改过自新,那也算因祸得福了。 “好了,该收监了,有什么话下次探监再说。”衙差强行拉走王浩。 王浩前几日被打了五十杖,背上的衣衫还透着斑斑血迹,重伤未愈。 王夫人看的心疼不已,追出去给了一袋银子,托衙差给王浩请个大夫治伤。 “你来寻我就为此事?”郁峥起身走向姜舒。 姜舒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在府尹府门前正好碰上,想着王夫人曾帮过我,便也顺手帮帮她。” “当然,我并没有要王爷徇私的想法,只是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郁峥闻言墨眉微挑,负手一脸正色道:“人命关天,我不会徇私。” “嗯。”姜舒对此深表赞同。 不论是谁,恶意杀人都该以命偿命。 “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郁峥再次询问,墨眸中有暗光浮动。 第115章 盼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盼她 姜舒点头,正欲开口时,追云来报。 “主子,热水和饭菜都备好了。” 姜舒闻言看向郁峥,这才注意到他倦容满面。 “你快回去吃饭休息吧,我无甚要事。” 她不过是心中好奇,哪及得上郁峥休息重要。 原本她以为郁峥白日在歇息,现下看来,他怕是一夜一日未合眼了。 “已近晚饭时间,你与我一起吃吧。”郁峥说完不给姜舒拒绝的机会,转身便走。 姜舒无法,只得跟上。 虽未用午饭,但诸事烦忧于心,郁峥并没什么胃口。可因着姜舒在,他心情好了些许,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两人吃饭时并未说什么话,但只要姜舒坐在他面前,郁峥就觉得愉悦舒适。 饭后,追云催促郁峥去沐浴,以防着凉染上风寒。 姜舒闻言赶忙起身告辞:“王爷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天色已经快黑了,阴云层层的似是又要下雨。 郁峥知道不能再留她,便道:“你明日可否过来?我有事需你帮忙出出主意。” 郁峥帮了她许多,却是头一次有求于她,姜舒自然不会拒绝。 “好,我明日再来。” 回去的马车上,姜舒一直在想,郁峥能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出主意? “啪嗒啪嗒……”还未到客栈,雨点便等不及落了下来。 看着渐沉的天色,姜舒不由想到了昨夜。 明日一定要去问问郁峥,他们是如何擒住赵仁贤的。 翌日一早,檀玉推开窗户看着屋外的雨幕,狠狠皱起了眉。 “怎么还在下雨?一直这样下个不停,我们怎么回上京?” 姜舒眺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屋舍,恍然惊觉道:“江南的雨季来临了。” 她们一时半刻,怕是走不了了。 想到郁峥昨日的话,姜舒轻声道:“等雨停了我们去府尹府。” 无所事事,姜舒捧了本书瞧,时不时看一眼窗外等雨停。 同一片雨幕下,郁峥也拿着卷书,坐在厅中等姜舒来。 临近午时,雨小了些,姜舒放下书道:“走吧,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了。” “哦。”打瞌睡的檀玉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主仆俩顶着蒙蒙细雨,坐上马车往府尹府去。 宽敞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却冷冷清清的少有行人。 出于生意人的本能,姜舒看到此情此景便联想到生意。 街道两旁的店铺虽开着,但因下雨几乎无人光顾。 而江南的雨季通常持续一两月,对生意影响极大。 姜舒望雨兴叹,也不知姜记绸庄如何了?她们何时才能回上京? 思绪纷飞之际,马车停了下来:“东家,到了。” 守门侍卫昨日见过姜舒,又得过郁峥吩咐。是以见到姜舒后没有通报,直接放行让她进去。 客院内,郁峥翻完一本书,抬眸看向屋外。 “主子,今日一直在下雨,姜姑娘怕是不会来了。”追云换了壶热茶。 郁峥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外。 忽然,空荡的院子里出现了一把油纸伞,伞下有个清瘦身影正迈步而来。 郁峥墨眸一亮,放下书正襟端坐。 背对着门的追云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屋外,欣喜道:“姜姑娘,你们可算来了。” 姜舒收了伞抬脚进屋,杏眸扑闪道:“怎么?我们来晚了吗?” “不晚,姜姑娘快请坐。”追云赶忙又倒了杯热茶。 姜舒坐下后郁峥问她:“可淋着雨了?” 姜舒摇头,直奔正题:“王爷让我来所为何事?” 檀玉也很好奇,竖起了耳朵听。 修长手指轻敲桌面,郁峥缓声开口道:“乞儿巷那些孩子,你觉得该如何安置妥当?” 姜舒一怔,脑中想起那日见到的情形,明白这件事极为重要。 “正常的孩子,都应该吃饱穿暖,然后读书识字明理。若有那不愿读书的,也该受人教导,明白为人处世之道。等孩子们再大些,便该学一技之长谋生。” “嗯,你与我想的一致。”郁峥墨眉微拧道:“可要做到如此,并不容易。” 若是几个孩子,带回上京或者寻户人家收养都可。但几十上百个孩子,只能在临安府寻个地方安置。 姜舒凝眉思索良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杏眸一亮。 “我曾在民间义志录中看到,蜀地有座尼姑庵的师太心善,收留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童,将他们悉心养大,还教他们读书明理……” “或许,我们可以效仿。” “可去哪儿找愿意收留这么多孩子的尼姑庵?”檀玉一脸苦恼的插嘴。 姜舒被她逗笑:“傻檀玉,找不到可以自己建啊。” 檀玉恍然大悟,末了又发愁道:“那心善的师太去那找?” “噗!”姜舒实在没忍住,被檀玉的一根筋逗乐了。 追云和郁峥也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檀玉清澈的眼中透着迷茫不解。 追云低咳一声,敛了笑意道:“姜姑娘只是举个事例,有没有尼姑庵和师太并不重要。只要有个地方安置,有人抚养教导便可。” 檀玉听后终于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蠢的没脸见人了。 “王爷以为如何?”姜舒征询郁峥。 郁峥颔首:“此法甚好,就以乞儿巷为址,稍加修葺改造便是一座‘慈安院’。” 顿了顿,郁峥拢眉道:“但看管之人,必得寻一个心地善良,能真心对待孩子的人。” 姜舒刚想说她对临安府不熟,没有认识的人,忽而想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是姜舒见过最善良的人,她也并不嫌弃小猴子他们,且对他们带着同情与怜悯,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姜舒将她的想法告诉郁峥。 郁峥听后沉吟道:“她夫家富裕,又身怀有孕将要临盆,往后更要教养自己的孩子,怕是难以抽身。” 姜舒听完陷入了沉默。 “主子,赵姑娘来了。”门口的追云低声禀报。 赵曼莹撑伞走到廊下,收了伞才看到檀玉和姜舒。 “咦,姜姑娘也在。” 赵曼莹脚步轻快的进屋,自来熟的坐到姜舒身旁。 郁峥瞥了赵曼莹一眼,神色不愉的问:“你来做何?” 赵家家眷都已入狱,只有赵曼莹安然无恙。 但他们的交易已经结束,她还来寻他做什么? 赵曼莹想起正事,恭声道:“我来向王爷请辞,明日便离开临安府。” “你要离开临安府?”姜舒微讶。 赵曼莹点头,轻叹道:“府尹府是我的噩梦,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那你离开后准备去哪儿?”姜舒关怀问。 第116章 重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任 姜舒同赵曼莹虽只见过一面,相识不深,却有一见如故之感。 尤其是在得知赵曼莹的经历后,更多了几分同情。 “不知。天大地大,走哪儿算哪儿吧。”赵曼莹也很迷茫。 从前她一心向往自由,可真得到了,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胸腔中满是茫然无措的空虚感。 爹娘早逝,远方无亲。她既无去路,也无归途。 她很羡慕姜舒,家有爹娘亲人等候,外有良人相伴左右。 “你一个姑娘家,又生的这般貌美,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姜舒语重心长的嘱咐。 赵曼莹看着她眨了眨眼,俏皮道:“你这装扮不错,我也跟你学学。” 姜舒今日穿了一身浅绯色绸衫,如缎乌发用一顶白玉冠高高束起,刻意描粗的浓眉和男子举止,让她看起来像个不染尘埃的贵公子。 若非追云那声‘姜姑娘’,赵曼莹都要以为郁峥取向不正了。 姜舒被赵曼莹调侃的眼神看的面皮一红,清咳道:“你是南方姑娘,比我娇柔温婉,扮起男子来恐不太像。” “那怎么办?你可还有别的法子?”赵曼莹着实苦恼。 出门在外,安全为先。 可她既不像姜舒那般有钱,也没有护卫随从。就连她的婢女,也有家人亲眷,不能随她离开。 她只有这些年积攒下的微薄私房,和孤身一人。 问清楚她的情况后,姜舒沉默良久方道:“百来两银子便是再节省,最多也只能花销两三年,你可有一技之长谋生?” 赵曼莹摇头:“我会弹琴跳舞,但都算不得精。”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可能去做这些营生。 思来想去,姜舒斟酌道:“我觉得你不适合远行,倒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什么地方?”赵曼莹好奇追问。 姜舒觑了一眼郁峥,狡黠道:“慈安院。” “慈安院?在什么地方?” “就在临安府。” “我怎么没听过?”赵曼莹愕然,以为姜舒骗她。 姜舒弯眼轻笑:“你自然没听过,它还没建成呢。” 赵曼莹听的一头雾水。 姜舒将她和郁峥的想法告诉了赵曼莹。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慈安院的院长,管那群孩子?”赵曼莹满脸不可思议,将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都没生养过孩子,哪里会管孩子。” 更何况是那么大一群孩子,仅是想想赵曼莹都觉得头疼,难堪重任。 姜舒握住她的手,循循善诱:“只是让你做院长,并非让你事事亲力亲为。” “做饭会请厨娘,洗衣会请浣衣妇……并且为了保护你和孩子们的安危,还会请两个护院。平日也可教孩子们练练防身术,帮着做些挑柴担水的粗活。” “总之,你只管大事,不用管小事,闲暇时教姑娘们读读书认认字便可。” 姜舒想的很周到,女子不能进学堂,想读书识字只能在家学。而赵曼莹恰好读过书,教她们正好。 若那群孩子个个都能识文断字,将来不论做什么,都如虎添翼。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解决眼前的温饱只是暂时的,让他们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才最为重要。 “那他们不听话怎么办?”赵曼莹略微有些心动。 姜舒果断道:“他们既归你管,那规矩自然由你来定,他们若不听话,你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不用心软顾虑。” “是吧,王爷?”姜舒看向郁峥,征询他的意见。 毕竟她只是帮忙出主意,最终决策人还是郁峥。 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郁峥牵唇颔首,心中生出丝丝酥麻暖意。 她尽心为他盘算,又笑着与他商量的模样,让他很是喜爱。 他理想中的王妃,便该是此般模样。 “可养活这么多孩子,钱从来哪儿来?”赵曼莹打断他们的眉目传情,问出重中之重。 郁峥抿唇缓声道:“赵仁贤贪没的那些财宝,拿出一成便足够了。” 赵曼莹睁大眼诧异道:“那些财宝都是赃款,不用上交给圣上吗?” 郁峥睇着她,语调淡漠:“父子一场,处置这么点赃款,圣上不会在意。” 赵曼莹愣了。 对啊,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她眼里予夺生杀主宰天下的圣上,是郁峥他爹啊! 儿子跟爹,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尤其郁峥还备受宠爱。 想明白后,赵曼莹眨着盈盈水眸试探问:“那……那我有工钱吗?” 谁离了钱都活不了,她也一样。 郁峥别开眼,神色从容道:“一个月五十两。” 五十两? 赵曼莹脑袋飞快转动计算。 她在府尹府每个月的月例才十两,五十两抵她五个月的月例了! 吃住无忧,安全无虞,每个月还有银子拿…… 赵曼莹细细盘算一番,觉得这个院长能当。 “行,成交。” 听到她的回答,郁峥和姜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牵起唇角。 小猴子他们再也不用乞讨了,真好。 说服赵曼莹后,三人便开始商讨细节。 乞儿巷的宅院破败的厉害,修葺改造最快也得一个月。 “那这一个月我和他们住哪?”赵曼莹蹙眉一脸苦恼。 郁峥不会在临安府久留,等新任府尹一上任,这府尹府便是赵曼莹也再住不得。 凝眉思忖片刻,郁峥道:“李丽娘的宅院被查抄了,我将房契给你,你们可以暂住于那。” 李丽娘的宅院虽只有三四间屋子,但对于以乞讨为生的小猴子他们而言,已是豪宅,挤一挤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所有问题都商议好后,赵曼莹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郁峥言简意赅。 赵曼莹盯着郁峥问:“王爷为何要如此劳神费心的管一群乞儿?” 郁峥此来临安府,修筑河堤查办贪官,已然为百姓做了许多,深得敬仰称颂。 一群无人在意的乞儿,郁峥完全可以不管,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偏偏,他管了。 “他们沦为乞儿,虽是贪官之错,却也是帝王失察。本王身为皇子,责无旁贷。” 郁峥字字诚恳,句句深切,掷地有声。 赵曼莹听后敛了眉眼,正色端声道:“王爷贤明仁厚,爱民如子,曼莹心悦臣服。” 仅凭郁峥这番话,她也一定会做好慈安院的院长。 匡扶弱小,人皆有责。 第117章 情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情动 姜舒杏眸清透明亮,定定的望着郁峥,心绪激涌。 不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这才是君王该有的仁心。 “主子,午饭摆好了。”追云低声禀报。 膳食摆在旁边的花厅,需移步过去。 “嗯。”郁峥起身,墨眸看向姜舒道:“走吧。” 赵曼莹自觉起身:“吃完我们再想想可有遗漏。” 郁峥瞥她一眼,声音微冷:“回你自己院中去用饭,我这里只够两人吃。” 赵曼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厚颜无耻道:“没关系,我吃的少。” “追云。”郁峥懒得再与她废话。 追云应声而来,伸出手道:“赵姑娘,请。” 赵曼莹知道,她要是再不识趣儿,恐怕就要被追云扔出去了。 “小气。”赵曼莹撇了撇嘴,不甘不愿的走了。 换作之前,她定然不敢同郁峥这般说话。 可经过上次与姜舒相处她发现,郁峥在姜舒面前温和许多,也不会轻易动怒责罚。 再则便是今日郁峥那番话,让赵曼莹明白郁峥贤明仁厚,不会随意为难处罚百姓。 嗯,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昭百姓。 赵曼莹走后,姜舒同郁峥到旁边的花厅用饭。 待看见满满一桌菜后,姜舒抬眸看向郁峥,大惑不解。 这么多菜,别说三个人了,便是七八个人吃也够了。 他为何不让赵曼莹一同用饭? 幽深墨眸对上澄澈杏眸,郁峥看出姜舒心中所想,眸光轻闪道:“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他不说,姜舒也不好追问。毕竟她只是客人,哪有质问主人的道理。 今日的雨十分执着,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姜舒本想吃完饭趁雨小回客栈去,可这雨却似乎有自己的脾气,说大便大了。 “哗哗啦啦……”姜舒望着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雨珠,颦起了眉。 “进来坐吧,一直站外面衣衫会被溅湿。”郁峥在厅中喊她。 这么大的雨,走是不可能走了,姜舒只能进屋等。 见她坐立难安,频频看向屋外,似是很着急走,郁峥便问她:“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姜舒摇头:“只是怕耽搁王爷办正事,王爷若有公务尽管去办,不用管我,等雨小些我便走。” “该办的事都已办妥,无甚要事,过几日便可回上京。” 说到这里,郁峥顺口问:“你预备何时回上京?” 姜舒指了指屋外的雨:“等这场雨停了便回。” 她说的雨停,是指彻底停歇不再下那种。 郁峥会意,看向屋外沉吟道:“瞧这天色,恐还要再下两日,等雨停了我们可以一道回上京。” 一道回上京? 姜舒杏眸微动,一丝喜悦在心底炸开,本就漂亮的双眸莹润生辉,亮的出奇。 可忽然,她又想到什么,秀眉轻蹙道:“王爷回上京定要押着赵仁贤一道,我们同行会不会不便?” 郁峥牵唇道:“不会。” “你与我一道,既能说话解闷,遇事也能互相帮忙,再好不过。” 听郁峥如此说,姜舒不再顾虑,点头应下。 见她点头答应,郁峥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激跳的心归于平静。 “对了王爷,前夜下了一整夜的雨,你们是如何擒住赵仁贤的?”姜舒忽然想起这事。 若不灭了这好奇心,她今日回去怕是睡不着觉。 郁峥一怔,恍然道:“你昨日来寻我就为这事?” “是。”姜舒不好意思的承认。 郁峥暗叹口气,缓声讲起前夜擒拿赵仁贤的经过。 当听到赵仁贤袭击郁峥时,姜舒心中一紧,打断郁峥问:“王爷可有受伤?” 正在讲述的郁峥闻言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是在担心他,心中顿暖。 “没有,周大人是大内第一高手,有他在等闲之辈伤不了我。况且,我自己也会武功,足够自保。” 姜舒听后放下心来,随即又红了脸道:“是我瞎操心了。” 郁峥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方才也不知怎的,竟忘了他会武功这事。 “你关心我,我很感动。”郁峥墨眸翻涌,认真凝视姜舒。 那双墨眸中的情愫过于炙热,烫的姜舒杏眸一颤,心慌的避开。 见她逃避,郁峥有些失望,却也并不逼她,继续讲述那晚的事。 姜舒脑袋发懵,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听进去。 郁峥的声音平缓清冽,如山间清泉荡涤人心,听着极为舒适悦耳。 是以到最后姜舒只记得,郁峥的声音很好听。 讲了许久郁峥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茶。 姜舒抬眸,一眼便瞧见了郁峥滚动的喉结。 小山包似的喉结十分显眼,随着郁峥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看的人心痒似猫挠,很想伸手摸一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姜舒刚缓下去的面皮瞬间又红了,赶忙收回视线看向屋外的雨幕。 郁峥喝完放下茶盏,瞥了一眼屋外的雨问:“你可会下棋?” 雨越下越大,甚合他意。 “略会一二。”姜舒不敢托大,答的很是委婉。 “追云,拿棋来。”郁峥吩咐。 追云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棋盘拿来摆在两人面前。 两人各执一子,开始对弈。 因为方才的事,姜舒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郁峥。 可她垂着眸子,目光便落在郁峥干净修长的手上。 捻着黑色棋子的手,骨节分明,莹润如玉,可真好看啊。 姜舒不由看愣了神,半晌未有动作。 “该你了。”郁峥温声提醒。 姜舒猛然回神,心虚的拿了一颗白子,随意落了个位置。 郁峥看后拧眉:“你确定要下这里?” 听出他语气不对,姜舒赶忙凝神细看,发现自己下了步自绝生路的蠢棋。 “我我下错了。”姜舒慌忙捡起棋子,斟酌后重新落子。 郁峥看着她慌张红脸的模样,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王爷,到你了。”姜舒反过来轻声提醒。 郁峥眸光一颤,强行收敛心神观察棋局。 这一局棋,两人都心神不宁,下的错漏百出,拙劣不堪。 一局结束,郁峥竟然输了,姜舒险剩一子。 “再来。” 郁峥并非不甘心,相反他输的乐意至极。 只有在临安府,他和姜舒才能如此相处。等回到上京,规矩礼教甚多,他们见一面都难。 是以郁峥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想尽量与姜舒多待片刻。 若有可能,他真希望这场雨下的久一点,大一点。 可雨再怎么下,也终有停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