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弯月》 逢月 第一章?逢月 一轮圆月,朗朗地挂在天空,照得大地澄澈无比,万物仿佛皆浸在一泓无形的清泉之中,婴儿般熟睡着。贪念,邪恶,肮脏,被净化,为恶的人在这清净的月色之中,恶念也会不由被消减几分。 大宛城外月老祠。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小心翼翼地把白天讨来没舍得吃的,好心人施舍的两个包子放在墙角的瓦罐里,盖好,免得被馋嘴的老鼠偷了去。 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小乞儿学会了珍惜,学会了计划,学会了为明天留下一点希望,有了食物也不会放开肚皮吃饱,因为下一顿不知在哪里,这样才能免得挨饿。 藏好明日口粮,小乞儿心满足地拉开草堆上卷着的破被,抻平,躺了上去。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了,肚子不饿了,此刻不用四处奔波乞食,受人白眼谩骂,说不定今夜还能做个美梦,梦里什么都有,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爹有娘抱,有兄弟姐妹陪自己玩,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有人疼的幸福小孩。 比起那些冻死饿死的同伴,小乞儿感觉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有这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月老祠当家,时常有好心人施舍的残汤剩饭可以填饱肚子,天上经常有个很亮很亮的月亮在夜里陪着自己,可以陪着自己说话,受伤的时候看着它伤口就不疼了。 真的真的很知足了。 小乞儿望着房顶破洞露出那片天,正好能看到一轮圆圆的月,心满意足的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月亮是自己的,是自己一个人的,小乞儿一直这么觉得。 若是能把它摘下来抱在怀里就好了,有时候忍不住会这样痴心妄想。 “你要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哟。” 望着月,例行许个睡前愿,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准备甜甜地睡一觉。 突然,一阵夜鸟叫声划破夜空,吓跑了小乞儿的睡意,吓得抱紧了身上的破被,缩在草堆里,睁大眼,惊惶地望向门口。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传来人语声。 小乞儿坐起来,伸手摸到身边的木棍紧紧抓住,握在手里。 “阿月,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赶路。”司空玄侧眼对身边的人命令道。 “是,师父。”司空月躬身答道,伸手推开两扇破门。 外面破烂不堪,借着明亮的月光,发现里面竟然意外的还算干净整洁。 历来人们都是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所以也鲜少有人拜完月老找到良缘后还记得去打理一下他的神祗。如果拜了之后姻缘不如意,便会迁怒怪月老不灵验,更不会再光顾一步。 自从半年前小乞儿无意中发现这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才算有了些许整洁的样子。 小乞儿力所能及地打扫,珍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身之所,感激这个能庇佑自己不再被雨淋风吹的房子,虽然小小的年纪根本不懂月老祠是什么意思。 比起别的庙,这里没有阴森可怖的塑像,月老慈眉善目满面笑容,倒像个寻常的老爷爷。 师徒二人走进祠里,借着月色,寻到供桌前的残烛,用火折点起。 虽有月,点了烛火之后还是立刻亮了许多。 正要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突然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司空玄拔剑在手,厉声喝问。 定睛看去,角落里一堆茅草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手里紧紧握住一根木棍挡在身前,浑身瑟瑟发抖,一双少见的黑漆漆的大眼里满是惊惧。 原来是个乞儿。司空玄放下戒备,还剑入鞘。坐在蒲团上打坐休息,不再理会。 司空月看了看这个孩子,黑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不知怎的,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忍不住放柔,见师父开始运功调息,便走过去。 “小哥哥,你坐这里。”小乞儿端着一张大大的笑脸,热情地把自己的草窝让了出来。 这个小哥哥好好看哦,虽然他都不笑,可是好喜欢看着他的脸。看上去与自己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不用了,小弟弟,你睡在这里就好。”好看哥哥声音清清凉凉的,带着一丝稚气。 好看哥哥定是嫌自己脏,怕弄脏了身上好看的衣服。小乞儿扁了扁嘴,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司空月心里莫名其妙地一软,忍不住蹲下来,用手将小乞儿脸上的一缕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 这才发现,小乞儿虽然衣服很破,却意外的干净,身上也没有难闻的臭味。小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尤其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纯净得好像能透视人心。仿佛人世间的一切美好,都盛在这双眼睛里。 司空月不由得看呆了。好美的一双眼,这是自己见过的最纯净最特别的一双眼。特别到一向冷漠的心竟无由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想护住这份纯净,不让世俗侵染伤害。 小乞儿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哥哥。小哥哥好好看哦,一身月的衣衫,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好象天上的月亮落下来了,美好的不像真实的人。 这是在做梦吧?是不是老天爷爷听到了自己的心愿,真的把月亮送给自己了?那,可不可以抱在怀里?小乞儿一阵恍惚,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渴望,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司空月! 抱……抱住了!小乞儿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我的月!我的! 司空月一震,软软的东西!脑中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心下警惕,下意识地想推开小乞儿,低头看到一张纯净的心满意足的小脸,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竟然不由自主改为环住这个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笨拙地轻轻拍着。 好舒服,真的是在做梦吧?原来被抱着的感觉是这样啊,第一次被人抱,这感觉,真的真的……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小乞儿把小脸埋在司空月的怀里摩蹭着,象一只恋主的猫,脸上的笑容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阿月,过这边来!”一声威言的低喝,打断了司空月的闪神,无情地把这温馨一刻打碎。 司空月身子一僵,后背挺直,面上的柔情一下消失不见,快得让人怀疑自己看错,再一定睛,面前又是那个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 司空月放开小乞儿,拉开小乞儿抓着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默默走回司空玄身边,在另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垂眸入定。 失了温暖的小乞儿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司空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是做梦吧? 小哥哥是不是生气了?气自己乱抱,弄脏了他的衣裳?还是讨厌自己? 浓浓的失落涌上心头,大大的眼睛慢慢被一层水雾笼罩,低下头,两颗泪珠从小乞儿白玉般的小脸上滚落下来,掉在草里。低下头,默默地缩回自己的小窝,垂头丧气地抱紧身上的破被。 司空玄微微睁眼扫了司空月一眼,这孩子一向冷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从不与任何人亲近,今晚怎么会如此反常? 他不想让司空月对任何其他人或者事物感兴趣。 司空月冷漠的性子适合清修,分了心神,就不能一心一意修练了。 冷冷地扫了一眼角落的人,吓得那小乞儿一抖。司空玄满意地收回目光,凝神吐息。 司空月,绝不能有一丁点瑕疵和弱点,绝不允许! 恋月 第二章?恋月 偌大月老祠内,静悄悄无一人说话,只闻远处夜鸟偶尔叫两声,案上的火烛忽明忽暗,与漏进来的月色交融。 小乞儿放松了戒备,见好看哥哥不再理自己,那个很凶的一把胡子的老伯伯坐在那里,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便忍不住大起胆子又偷偷看向那个小哥哥。 好希望他再跟自己说说话,看看自己,再……抱抱自己。 刚才他看自己时,眼神好温柔哦,没有嫌恶,没有冷漠,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让小乞儿感觉自己好像是很重要,好想让他一直这样看着自己。 而且小哥哥的怀抱好温暖好香啊,说不出的好闻,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气味。不是脂粉的香气,比食物的香气还好闻,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味道。 一直以来,为了填饱肚子,不被追打,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努力做到很乖很讨喜。可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讨厌自己,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没爹没娘的小要饭的。总是努力让自己干干净净的,破旧的衣服都洗得好好的,身子也会在夜里去庙后山坡下的小溪里洗得白白的,因为人家都骂乞儿是臭要饭的,如果收拾得干净了,是不是就不会骂了?自己真的不臭啊,真的。 哪怕因为太爱干净了,不太符合当乞儿的标准,因此讨到的东西总是比别人少,经常饿肚子,也绝不允许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有一点臭味。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讨厌我,叫我臭要饭的了? 小乞儿偷看了一会,见无人搭理自己,识趣地躺回被窝,终是小孩子熬不住困意,忍不住眼皮沉重直打架,好想睡觉。又怕一睁眼看不到小哥哥了,努力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舍不得睡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很嚣张的脚步声! 司空玄与司空月同时警觉睁开眼睛。 司空月忍不住向睡着小乞儿的草堆方向看去,却发现那孩子并未睡着,正睁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料是小小年纪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四处流浪,习惯了对周围保持警觉。想到这里,司空月心头竟淡淡泛起一股的疼惜。 见司空月看向自己,小乞儿一阵激动,赶紧奉上一枚大大的笑容。 司空月只觉得眼前一亮,虽是夜晚,却又一次仿佛看到有太阳在这孩子脸上闪闪发光,眉梢眼角全是灿烂开心。司空月的心脏又莫名其妙地扑通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扯开嘴角,回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微笑。 一向平静的心湖好象被突然不知从哪里投进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自己刚刚这是……笑了吗? 记得自己从来不笑的,也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事值得开心。刚刚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下意识的竟想安抚一个刚见面的小孩子! 司空月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马上定住心神,把目光从小乞儿脸上收回来,转向门口。 门被大剌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身影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此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头发乌黑却蓬乱着,脸上无一丝皱纹,神态却又不像年青人,满脸晦气,双目无神,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一袭蓝衫穿得乱七八糟,极其随便,十分不周整。 “医魔蓝不道!”司空玄低呼道。 怎么会遇到他! 此人医术卓绝,武功深不可测,却行事戾张,亦正亦邪,全凭个人好恶行事。 高兴时,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救人性命,尽显医者仁心。不高兴时,看不顺眼的人,下毒灭你满门也有可能。 所以正邪两道提起此人无不闻风丧胆,却又不敢得罪,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毛了他,无声无息让你见阎王。 总之,遇见此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蓝不道顺声望去。 “荒效野岭的,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司空门主啊,哈哈哈,真是有缘啊。” 司空玄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拱手施礼。 蓝不道还了个礼,说道:“在下忙着赶路,错过投宿时辰,只好在此处将就一夜了,司空门主请自便。” 说完兀自寻了一处干净的案几,坐了上去,一条腿曲着,脚踩着桌面,另一条腿垂着,晃呀晃的。 坐定之后,蓝不道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拔出盖子,一阵酒香扑鼻,竟自顾自喝起酒来。 司空玄心里暗暗叫苦,有这个活阎王在此,今晚还能睡得着吗?又怎么敢睡! 蓝不道旁若无人地喝着酒,眼睛并未再向这边瞥一眼。饶是如此,司空玄也暗自心惊胆颤,浑身紧绷,不敢放松。 虽然并未与蓝不道结过怨,但此人恶名远扬,定非空穴来风,才能让各大仙门世家如此忌惮。 若不是害怕他的毒药太过厉害,不敢惹祸上身,恐怕早就以铲奸锄恶之名,召令天下围之剿之了。 可是,真没人敢! 因为剿了他,也分不到半点好处,别说没人愿意冒着被灭门的风险牵这个头,就算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擂鼓助威也是有风险的。 平日里聚众铲了那些斩草除根且不会死灰复燃的小门小派,博个正义的美名,收了地盘,分了产业,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而这蓝不道,既无产业又无良田,独来独往,无门无派,兴师动众与之为敌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又怕万一剿灭不彻底,留下后患无穷,岂不蚀本,这买卖太不划算,做不得。 各大门派一个心思,所以任由蓝不道兴风作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装聋作哑方可明哲保身。 权当不知道,任由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存在着,反正看他不顺眼的又不止自己一家,这可不是逞英雄的事情。就盼着哪天有哪个冤大头脑袋发热,冲动之下与蓝不道正面杠上,两败俱伤,能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那是最好。 仙门世家无不如此希望着,观望着。 司空月的右手紧紧抓住腰间的破雪剑剑柄,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刚师父叫出来人名号时,司空月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惊骇不已,下意识地望向小乞儿栖身的地方。 饶是年纪小,医魔蓝不道的恶名已早有耳闻。这一刻,担心的不是自己,竟然是那个孩子的安危。 师父这么深的修为都如此忌惮,此人的危险性可知。 司空月全身紧绷,暗自戒番,心思分了一半在那个乞儿身上。 不知道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有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 司空月偷偷向小乞儿递了个眼色,示意那孩子不要出声,老老实实睡觉。 小乞儿眨了眨眼,竟然看懂了,做了个闭嘴的表情。 好聪明! 司空月松了口气,不敢再望向那边,怕引起蓝无道的注意。调整内息,凝神吐纳,平复紧张的心情。 蓝不道自顾自地喝着酒,仿佛在他家里一样。 他不是感觉不到司空玄的防备,只是懒得理会,把他当作空气。 世人如何看待自己,与己何干? 草堆里蜷缩着的小乞儿他不是没看到,他再十恶不赦,也无意吓一个孩子,所以,装作没看见最好。 那个白衣少年对小乞儿的维护之意他感觉到了,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好感。 世上这样的人不多了! 本就无意为难师徒二人,就冲这少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侠义心肠,蓝无道决定喝完酒早早睡觉,不让他提心吊胆。 伤月 第三章?伤月 司空玄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蓝不道的存在如锋芒刺背,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调息吐纳,几次闪神,差一点岔了气,再这样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 可是他又不敢贸然离去,避之太过明显,万一惹恼了蓝不道,后果不堪设想。 司空玄面上平静如昔,实则内心波涛汹涌,脑子中飞过转过千百条离开的借口,却又马上觉得都不够完美,不敢轻易出口。 偷偷抬眼望向蓝不道,见他以手支头,眼睛微闭,似在假寐。酒葫芦已空,放在案边。 又侧目望向墙角,见那小乞儿尤在直勾勾地看着这边的司空月,目光里尽是渴慕,不由得心头厌烦,恶念突生。 死小孩,留着早晚就是祸害! 思及此处,突然间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既可以脱身又能摆脱乞儿,一箭双雕的办法! 司空玄又谨慎地看看蓝不道,见他似已睡着,于是悄悄地伸出右手,聚内力于中指,对准小乞儿的胸前遥遥一点,一股暗气无声无息激射而出,正中乞儿胸口。 小乞儿猝不及防,啊的痛呼一声,仰面翻倒,捂着胸口惨叫起来。 蓝不道一惊,翻身而起,望向声起处。与此同时,司空月不及细想,飞身掠到乞儿身边,抱起小乞儿。 小乞儿痛得脸都白了,见司空月抱着自己,便拼命忍住痛呼,努力想装做没事的样子,扯出笑脸,大大的眼睛望着司空月,似乎忘记了椎心的疼痛,眉头皱得紧紧的,浑身直抖,小脸上却仍然挂着笑容。 司空月的双眉拧在一起,担忧地望着小乞儿。 司空玄赶了过来,“阿月,这是怎么回事?” “弟子不知。”司空月答道。 “赶紧带他去城里找郎中看看。”司空玄急道。 见司空月站着没动,义正言辞地催促道:“乞儿的命也是命,济困扶弱乃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司空月回过神来,见司空玄伸手欲接过怀中乞儿,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不想假手任何人。 司空玄也不勉强,反正他也不想抱一个脏兮兮的孩子。 回头见蓝不道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心里打个突,不知道刚才的一切他有没有看到。 硬着头皮拱手说道:“蓝兄且在此处安歇,小弟与徒儿带这个孩子去城中找郎中看看,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吃坏了肚子,也真是可怜,幸好遇到我等,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蓝不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玄,慢声说道:“司空门主你好差的记性啊。” “怎么说?”司空玄问道。 “此处便有一个现成的郎中,你忘了吗?” “这……” 蓝不道冷冷一笑,迈步走向这边。 司空玄大急,蓝不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难道传言有误?他算准了蓝不道不会对个乞儿的死活上心,所以才冒险用内力伤了乞儿,借口送医脱身,打好的主意是离开此地,半路再找个借口丢下任其自生自灭,既脱离了危险,又打发了麻烦,一举两得。 谁知道蓝不道不按常理出牌,这下该如何是好?万一让他发现端倪,岂不是要糟? 司空玄干笑道:“这等卑贱之人,何劳蓝兄费神,脏了贵手。在下想起来了,今晚不能在此处过夜了,门中有急事要立刻赶往上沛城,正好顺便带这乞儿去城里找个郎中瞧上一瞧,蓝兄如不急着赶路,就在此歇息,也可得个清静。” 见蓝不道没听见一般,仍然向这边走来,司空玄的背上急出一层薄汗,眼珠一转,换上一幅悲天悯人的面孔,假意慈悲地说道:“这 孩子甚是可怜,在下把他带到上沛城,医好之后,就安顿在我司空门下,也算为他寻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不用再以乞讨为生,饱受饥寒之苦了。” 蓝不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玄:“司空门主倒是菩萨心肠。” 嘴里这么说着,身子却挡在通往门口的那一侧,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司空玄额头见汗,一时间竟想不出应对之策,情急之下,只能拼命暗示司空月赶快带人离开。 司空月不明白师父何以非要坚持深夜赶路,见怀里的小乞儿一张脸痛得扭在一起,却依然倔犟地咬着嘴唇,不肯叫出声来,两颗兔牙把嘴唇咬得都沁出血丝了,还努力地想对着自己笑。 这孩子是怕自己担心吧?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大的忍耐力!这是受过多少苦才磨练出来的? 司空月心中怜惜,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疼,虽然一向自制力超强,终究年少。抱着小乞儿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 看到师父示意自己赶快离开,无暇细想,只当是司空玄着急是怕误了小乞儿的病,双臂收紧,抱牢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迈步向外疾冲。 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倏地挡在面前,司空月收势不及,差点撞上。连忙双脚下沉,扎在地上,这才及时止住脚步。 “我说过了,我来诊上一诊。”蓝不道沉声说道。 司空玄不明白蓝不道为何如此坚持非要替小乞儿诊脉,心中暗骂他多管闲事,可是蓝不道又惹不起,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再去阻拦。 心下忐忑,怕蓝不道看出来是他暗中捣鬼,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可是又不敢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不道走到司空月身边。 司空玄心里暗中戒备,眼观六路,看好路径。浑身蓄势,如果蓝不道发难,便以最快的速度先发制人,从最佳逃跑路线逃之夭夭。 见有人过来,司空月回头,怀里的小乞儿抬眼望向来人,清亮的眼睛对上蓝不道。 “濯泉眼!” 蓝不道一震,睁大眼睛,面上的表情惊喜交加,突然疯了一般从司空月怀里抢过小乞儿,提在手里,仔细查看。 小乞儿的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黑得反常,白得耀眼。似两泓清泉透澈无比,定睛一看,那单纯而特别的眼神似乎要把人的意识吸进去,好生洗涤一番。眼睛眨动之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似风扫过泉面,映得双瞳更加澄澈,让人忘记尘嚣,甘愿在这在纯净美好之中沉沦。 这是……世上罕见的濯泉眼啊! 蓝不道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没想到自己寻寻觅觅多年找不到的人,竟在此处发现了,真是苍天有眼,缘分,缘分啊,哈哈哈哈! “还来!”司空月一急,伸手去抢。 蓝不道一只手提着小乞儿,另一只手袍袖一挥,一股大力撞向司空月,司空月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方才扎住脚步。 见被蓝不道提在半空的小乞儿手脚乱舞,吱吱乱叫,像被人提在手里的可怜的兔子,司空月大脑一片空白,又急又怒,无暇细想,顾不得面前之人是臭名昭著的医魔,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拔出破雪,猱身而上,剑指蓝不道。 “找死!”蓝不道大怒,刚刚他只用了三分力,并不想伤人。既然这个小子如此不知好歹,休怪自己无情。 运起五成功力击向司空月,司空月被强大的气流打飞,晕了过去,落到地上,面朝下不动了。 “不许伤害小哥哥!” 蓝不道突觉手腕刺痛,竟是手里提着的小乞儿,见他伤了司空月,怒极,一时忘了害怕,不要命地张口咬住他的手腕。 咬得很重,可见是用尽全身力气,小小孩童,竟然把他咬得见了血,沿着小乞口的嘴边一滴滴流下。 尝到血腥味,小乞儿尤不松口,心里恨极,只有一个念头,他伤了小哥哥,他伤了小哥哥! 蓝不道大怒,举起手,欲拍向小乞儿的脑袋,举到半空,又停住。 怒极反笑道:“有骨气,好孩子,我喜欢,我太喜欢了!” 任由小乞儿咬着手腕,也不挣脱,直接收到怀里,用宽大的袖子裹了个严实,大笑着向门外走去,再也不看里面站着的司空玄和地上趴着的司空月一眼,径自离开。 蓝不道心情大好,怪笑声回荡在夜空中,惊起无数林鸟乱飞乱叫,一声声由近及远,半天才消失不见。 酒葫芦,静静地躺在案上,被主人遗弃了。 司空玄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侧耳听蓝不道已远去,见司空月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忙奔过去。 伸手将司空月抱起翻转过来,不由吓了一跳,司空月的额头中间,汩汩流着鲜血,想是倒地时被地上的石头刺穿。 司空玄惊魂过后,嫌恶地皱眉,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司空月原本完美无瑕的脸上,如果留下一道丑陋的疤,自己这么多年来,付出那么多心血栽培打造的无瑕的作品,岂不就这么毁了?! 有了瑕疵的人,就是废物! 也好,至少小乞儿成功地吸引了医魔蓝不道的注意力,带走了他,自己这边才能安全了,总算有点用处。 至于小乞儿被带走之后命运如何,蓝不道为什么带走小乞儿,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惩月 第四章??惩月 十年后 上沛城,剑道门三大世家司空一族所在地。 司空一族由先祖司空烈创立,三百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 自从百年前出了个天才少年司空无忌,一路斩妖除魔,惩恶扬善,从此扬名立万,在百大门派中脱颖而出。短短几十年,竟将司空氏发展壮大到与南宫,上官两大家族并称剑道门三大世家。到这一代,总门下已有四个分支,分别镇守领地四方。 酒楼,三教九流来往之所,龙蛇混杂之地。 留仙居,是上沛城中最大的酒楼,也是司空家的产业。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留仙居的酒好,菜香,来往的江湖人多。是远近闻名的三姑六婆聚集所,小道消息传播集散地。 长舌狂舞兴风起,唾沫横飞作浪来。 但凡上沛城及其周边,甚至整个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件,都可以在此处听到完整的原版,翻版,以及各种版本的传说,精彩纷呈,包君满意,让以此为乐的人过足想听八卦的瘾,逞够爱讲八卦的能。 “喂,你们听说了吗?司空门今日要在天下人面前公开审理司空月欺师灭祖之罪了。”一个中年剑客压低了声音向同桌的人说道。 “司空月?不会吧?那不是司空门下南门主司空玄的大弟子吗?” “就是他。” “听说他年纪轻轻便与南宫日,上官星并称耀天三公子,风姿绝世,行事端正,极负盛名,怎么会……”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说……”讲话之人小心翼翼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司空月是……”声音低不可闻,周围邻桌人拉长耳朵也没听清后面的话,愈发好奇起来。 “真的吗?”同桌一人惊讶地问。 “不会吧?这些年那司空月为司空门出了多少力,司空门能有如此的风光,司空月功不可没啊。”疑惑的声音响起,很快被肯定的声浪淹没。 “他师父亲自指认,他就是下毒害自己的凶手,那还错得了吗?” “也是,司空玄从小把他养大,教给他一身绝学,情同父子,如果不是他下的毒,怎么可能冤枉他?” “他师父对他恩重如山,把他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培养成名震天下的月公子,他居然能下此毒手,当真是狼子野心,天地不容!”咬牙切齿同仇敌忾的声音传来。 “这就叫养虎为患!”兴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这司空月隐藏的够深的啊,你看他平日里冷冰冰高人一等的样子,以为多清高呢,原来都是伪装的,不仅欺骗了他师父,更欺骗了天下人!”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空门真的要清理门户?” “千真万确,听说今天就要在大会上公开揭露他的真面目,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那咱们可要去看看热闹了!”互相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且带着几分猥琐之意的眼神,几个江湖汉子狂笑起来。 那群糙汉们不约而同端起酒壶,几口饮尽壶中酒,又风卷残云般快速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然后大步出门上马,快马加鞭赶向司空门,争取抢先占领个好位置,看热闹才能尽兴。 角落里,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墨黑的头发用一条红带束起披在肩上,腰系一条红色腰带,一把红色的扇子放在桌上。少年低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饭菜,低眉垂眼,仿佛周围的噪杂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酒楼里,只剩下几个闲杂人等,八卦仍在继续。 “听说,这个司空月是为了不让他师父揭穿他的秘密,所以才下毒控制他师父。” “啊?这,这简直丧尽天良啊!” “可不是嘛,欺师灭祖,人神共愤!” 又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压低了:“我听说啊,这个司空月和医魔蓝不道勾结在一起,想谋夺司空家大权,进而吞并整个剑道门。你想啊,论下毒,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蓝不道利害?” “有道理,有道理,那他也恁狠毒了!” “是啊,此等行径,真应该天诛地灭!” 角落里那个蓝衣少年本来在静静地进食,听到蓝不道三个字,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那几个正在说长道短的人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吃饭,漠然的态度与店内聒噪的好事之徒形成鲜明的对比。 诛恶台下,群情激愤。 各大门派以本门为单位列队站好,从站队的位置便可看出各家地位。名门大派居中,无名小派分列两边陪衬,偌大的场地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收到诛魔帖的早早赶来,生怕错过精彩好戏。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只是听说事情的大致经过,便一边倒的声讨逆徒司空月,没有人去管真相如何,只管随波逐流跟着唾骂准没错。 看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一个个恨不能扑上台去,将台上之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与他们有杀妻儿父母,灭门掘祖坟的深仇大恨呢。 司空月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不再是往日一尘不染的样子。白玉般的脸上是一惯的清清冷冷,额上那弯月形痕不但无损他的容貌,反倒更增加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从被囚到现在,他只重复一句话:“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人听他辩解。 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发生的事。 那一日,他例行端早茶给师父。 师父喝了一口,突然嘴角流血,愤怒地指着他说道:“你……你竟敢……”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司空玄的身体软绵绵地从座位上滑下,倒在地上。 紧接着,他就被门外一拥而入的司空门徒按住,用捆仙索捆得结结实实。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弑师的罪名。 被囚在司空门地牢数日后,几经审讯,酷刑用尽,见问不出什么,司空总门主失了耐性,广发诛魔帖,召集天下剑道门同修公开审判他,清理门户。 他百口莫辩,事发突然,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师父为什么会中毒。那盏茶是他亲手煮的,没有假任何人之手。到底是谁下的毒,为什么下毒害司空玄,又为什么嫁祸于他,他身陷囹圄,无法调查,只能一次次重复那句话: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曾经的同门,师尊,没有人相信他,重复了几次之后,他死心了,也不想再辩解了。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就算被千夫所指又如何。不是他做的,他不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如何说。 相信你的人,不用解释。不信你的人,辩解也没有用,他早看透这一点了。 冷冷地看着这些曾经受过他好处时感恩戴德,磕头作缉,现在愤怒的想撕碎他的人们,司空月突然感到好笑。 就算现在在天下人面前将自己剥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的心已经死了,一个死了心的人还怕什么? 南宫日心情复杂地站在父亲身后,他不敢相信,这个比自己更洒脱,更正义,行事稳健,风头盖过自己的人,居然是…… 他不相信,却又无法证明什么,清醒过来的司空玄亲口指证司空月下毒谋害自己,这是最有力的证人,那杯茶中的毒,也确实查出是医魔蓝不道的独门秘药化功散。 他与司空月交过手,也并肩除过魔,他感觉司空月不是那种会弑师的阴险小人。事情发生后,他也曾试图为司空月辩解过,别人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无话可说。 一夜之间,司空月自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从人人追捧敬仰的天下无双月公子,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待遇反差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有兴灾乐祸的,有扼腕叹息的,有冷眼旁观的,有煽风点火的,总之,太过优秀的人,活该墙倒众人推。 你就不该那么高高在上,圣洁得如天上的月亮,让人见了不由自惭形秽,映射出别人的龌龊与不堪。 好不容易证明了你也没那么高洁,谁管是真是假,踩了心里才痛快,世间就不该有这么完美的人。 大家都一样才好,真相?没那么重要。 司空月双目微垂,不再看台下诸人。 长久以来循规蹈矩地按照师父的要求下生活,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点不敢出错,真的好累。 就算再活一百年又如何,这样的生活,乏味得很,他早已厌倦。 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陷害他。 也不想知道了,不明不白地死掉又如何,世人眼中的真相,会随着时间和人的消失一起化成灰烬,灵魂和肉体脱离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自由了。 这个皮囊代表的名字会随着罪名一起埋进土里,灵魂却已逍遥世外,去到无人的地方,谁又知道说的是谁? 人总有一死,这个世界太污秽了,他再怎么洁身自好,也终逃不过算计,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冷漠,不全是天性,是因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然,以至于失望越来越大。 司空月甚至有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释然感。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生死又如何。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思及此处,心里都会隐隐约约飞快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快得抓不住。 好象他有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无欲无求的性子,身处这浊世,时常对人间无比厌恶,却又无能为力。 好象自己遗忘过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这一生,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审月 第五章?审月 上官星站在父兄身后,一直望着司空月,心里五味杂陈。他和南宫日一样,不相信司空月会做出弑师的事情。 在他印象中,司空月总是一身白衣,如玉树临风,天仙下凡,一柄破雪在手,衣袂飘飞,动如行云流水,潇洒之极;静似皓月当空,明澈无双。 饶是他一个大男人,每次看到这幅谪仙下凡似的场景,都会惊艳地看直了眼,打心里崇拜起来。 虽然司空月话少性子淡,但是他就是很想亲近他,跟着他,哪怕人家身上时刻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靠近,这算是一种仰慕之情吧。 司空月的眼睛里无欲无求,相识多年,从未见他有过凡夫俗子应有的那些欲望。人间的需求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冷漠地看着一切,情绪很少有一丝波动,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克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境界吧。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有想夺权上位的野心。 可是,没人相信他的直觉,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讨伐声中,被彻底忽略。 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找到父亲,上官门主上官雷,想求他去司空门走一遭,为司空月求情。因为自己是晚辈,虽然年少成名,比起父亲的威望,毕竟还差着一截,在司空绝面前说话的份量不同,他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上官雷就不同,他是与司空门平起平坐的三大家家主,想来由他出面,司空绝应该会给几分面子,或许能从轻发落,保住司空月的性命也未可知。 可是,上官雷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他,不仅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反而让他少管闲事。更过分的是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荒唐事,把他关进静室,禁足七天,直到今天才放了出来。 今天,是司空门公开处决司空月的日子,各大门派受邀前来见证,哀求了半天,他才被允许随行一同前往,他想见司空月最后一面,所以哪怕心中再痛,也一定要来。 他想护司空月,可是他不敢与天下人为敌,更不敢公然与父兄唱反调。凭他的能力,出手相助司空月,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导致司空上官两家反目成仇,这种后果他承担不起。 所以,他只能无奈地保持缄默,咬紧牙关,拳头握得死紧,任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痛,心中只觉悲愤莫名。 三大家族一致认为司空月弑师罪名成立。 此事已成定局,毕竟比起司空月,世人眼中一向大仁大义的司空玄的话更多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也更有份量。 审判大会开始。 南宫,上官两位门主坐在上首两边椅子上,司空门主司空绝坐在主位,主持大会。 剑道门各派门主分别列席下首座位,门下众人有序地立于其后。 台下,黑鸦鸦一片,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噪杂如闹市。 司空绝年约六旬,豹头环眼,虬髯浓密,身材魁梧,不怒自威,往那里一坐,活脱脱一幅钟馗真容图,让人见了胆寒。 此人嫉恶如仇,手段狠绝,曾经千里追踪一魔道中人,凭手中一柄屠魔剑,斩尽此门百十余口魔徒,一战成名,威镇天下。 自此,屠魔一出,天下人闻风丧胆,司空门日益壮大,俨然成了三大家族的领袖。 司空门下四个分支中,司空绝最看重的是司空玄统领的南门。 司空玄办事稳健,足智多谋,座下更有足以令人引以为傲的弟子司空月。 司空绝一直以为,后辈之中将来能把司空门发扬光大的,非司空月莫属。 师徒二人这些年将南门打理的日益强大,司空月更是年纪轻轻已经名动天下,成为耀天三公子之一,这是何等的荣耀! 谁知道一夕色变,司空月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让司空门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令司空绝感觉老脸无光,简直气炸了肺,差点吐血。 敢欺我司空绝,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虽然司空月拒不认罪,但司空绝更相信司空玄。司空月再优秀,终究是个外人,自己的弟弟不会说谎,更何况他没理由自己伤自己,害司空月有什么好处?所以,一定是司空月的错!说谎的一定是他! 乍闻此讯时,司空绝差一点当即提着屠魔剑直接将司空月立斩于剑下,自己看走了眼,让这个畜生蒙骗了这么多年! 真是养虎为患! 想到这里,司空绝怒不可遏,根根胡须都立了起来,浑身泛起一股凌厉的杀气,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把孽徒司空月带上来!” 司空月的仙脉被封,捆仙索又捆了几道,真是插翅难飞了。 两个司空门徒,用剑抵着他的后心,将他押到堂前。 司空月不惊不惧,坦然地面对各派众人眼光。 “孽徒司空月,你可知罪?”司空绝厉声问道。 “弟子不知。”司空月漠然回答。 “不知!”司空绝大怒,“你这孽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 “弟子无罪。”司空月坦然道。 “证据确凿,还敢嘴硬!你与医魔蓝不道勾结,妄图毒害你师父,夺取门主之位,是也不是?” “弟子没有!”司空月沉声辩解。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真以为你不承认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我有的是手段能让你乖乖招认!自己承认,免得受苦,否则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司空月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暴怒的老者,不再分辩,已经认定自己有罪,差的不过是等着自己在天下人面前认罪,认与不认,有差别吗? 他知道司空绝的性子,一向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自己再说也无益,他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除非自己能拿出证据。 他拿不出证据。从事发那一刻,他就被关进司空门地牢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哪有机会去找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想加害他的人就是算准这一点,就是要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防备,直接逼入绝地吧。眼前的形势,没有一丝反转的可能,他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了。 就算今天难逃一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自己无愧于心,死有什么好怕的? “此人能伪装这么多年,骗得司空南门主的信任,城府之深,手段之毒,绝非一般,司空门主不用和他客气。他师父都指认是他下毒,又有医魔蓝不道的独门秘药化功散为证,他抵赖不了,不用与他废话了,此等大奸大恶之徒,绝不能留着为害人间!” 人群中一道声音响起,是南宫门下一外姓弟子。 南宫日眉头一皱,回头狠狠扫了那人一眼。 虽然司空月是司空玄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为司空门壮大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并不喜欢用这种落井下石的手段打压司空月。他知道,门里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他欣赏司空月,他的父亲却视司空月如眼中钉,巴不得司空月罪名坐实,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就等于斩了司空玄的左膀右臂一般,所以极有可能怂恿门下弟子伺机挑唆,要知道司空绝的烈性最受不得人激。 果然,司空绝听完此言怒火更炽,抬手几点寒光从袖中激射而出,直直射入司空月几处大穴。 “搜魂钉!”上官星低呼。 司空绝竟然用让人闻风丧胆的搜魂钉对付司空月! 司空月浑身一震,几处穴道又痛又麻,奇痒无比,尤如千万只蝎子在身体各处游走啃噬,痛得面容扭曲,牙齿拼命咬紧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要知道这搜魂钉虽小,却是司空绝对付大奸大恶之徒的独门暗器,用来逼供最是厉害不过,没有几人能捱得住。被它打入体内,会立即随着气血流动在身体各处游走,销魂蚀骨钻心,那滋味让人恨不能立刻了结自己,偏偏又浑身绵软使不出力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招是不招?”司空绝咬牙切齿地问道。 司空月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唇都咬烂了,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几欲昏厥,却仍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哼。 “搜魂钉也不过如此啊,司空月还不招认,可见这司空门主的独门暗器浪是得虚名吧?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过这搜魂钉的厉害,今日一见,啧啧啧……” 人群中传来低低私语,却足以让在座修为高深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还不招!恶徒,你去死吧!” 挂不住面子的司空绝狂怒,运起十分功力,一掌击向司空月,司空月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被击飞,飞出几丈开外,落在诛恶台边上,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的白衣染上斑斑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南宫日和上官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司空绝飞身而出,屠魔剑出鞘,高高举起,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司空月当头劈下! 司空月闭上眼睛,等着终结人生的绝命一剑落到自己身上。 棋子的命运,本就是任人摆布,他厌倦了。早点结束,也挺好的,不是吗? 第六章 救月 第六章?救月 “剑下留人!” “剑下留人!” 眼看司空月就要死于屠魔剑下,随着喊声,人群中飞出两条人影,寒光闪过,两把剑合力架住屠魔。 司空绝收住剑势,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宫日与上官星。 “二位世侄要为这孽徒求情?” 南宫日与上官星收剑入鞘,一齐躬身行礼。生死关头,二人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刚刚在旁边看到司空月被搜魂钉折磨的惨状与表现出来的铮铮骨气,不由折服,想起以往的情谊,实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屠魔剑劈成两段。 “司空门主息怒,司空月行事一向侠义磊落,人尽皆知,此事还有诸多疑惑尚未得解,何况他受了搜魂钉之苦也未招认,下毒者是否另有其人陷害于他,不是没有可能。就这样贸然置他于死地未免太过草率,何不慢慢查实之后再行处理?” 南宫日再次行礼,接着说道:“司空月一向对他师父恭敬顺从,从未忤逆过半分。这些年他办事尽心尽力,为司空门立下不少功劳,在场诸位有目共睹。再说他从小在司空门长大,在司空南门主严格调教之下,行为自律端方,光明磊落,不敢有一点偏差。处处以天下大义为重,不怀私念,堪为我等年轻一辈楷模,怎么可能一夕一朝之间,公然做出弑师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不合常理啊,请门主三思。” “这……”司空绝犹豫了,南宫日说的不无道理,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就在此时,人群中又响起一道声音: “谁不知道南宫日上官星司空月一向私交甚好,此时站出来为他说话,未免有偏袒之嫌啊!” “是啊是啊,他的意思是说司空门主不明是非,处事草率喽?” “是谁在说话?站出来!”上官星怒问。 “事实很清楚了,难道司空南门主会给自己下毒陷害他吗?茶是他亲手所泡,亲手所端,没有第二个人碰过,还狡辩什么?”人群中有人叫嚣。 “这正是司空月的可怕之处,能处心积虑地隐藏自己的野心这么多年,欺骗了他师父和司空门主,欺骗了天下人,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机,何等阴险的计谋啊!”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幸亏发现的早,不然司空门危矣!”有人低声附和。 “就是就是,如果这次不是野心暴露,说不定最后连司空门主都会遭了他的算计呢!” “如不当机立断,夜长梦多恐生变数啊,万一一迟疑被医魔把司空月救走,放虎归山,天下必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挑拨之人又下一剂猛药。 司空绝不再犹豫,转头向南宫门主喝道:“南宫兄,管好令郎!” 南宫止面色难看,向司空绝躬身行礼致歉,一把抓住南宫日,低声斥道:“此处岂容你乱出头,跟我回去!” “可是,父亲,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轻率,太……” “住嘴!” 南宫日还想再说,却被南宫止打断,强行拖走。 那边,上官星也被兄长上官煜带几个门下弟子强行拉回堂内,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为了微不足道的司空月,犯不上得罪气势正盛的司空一门。何况这也算是司空门内的家事,外人不能插手。情也求过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司空月死在自家人手里,只能算他倒霉。这些年他为司空家尽心尽力,出尽了风头,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成了小辈之中最受人瞩目的耀天三公子之一,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 失了他,司空门如折一翼,兴灾乐祸都来不及,傻瓜才帮他说话。再任南宫日说下去,万一司空绝回过神来,改变主意,岂不是失了一个削弱司空门力量的大好机会? 今日只可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绝不能主持公道。虽然很多人听了南宫日一番话觉得不无道理,此事的确疑点重重,有待查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让司空绝下定决心,速战速决,解决掉司空月。 司空绝刚愎自用,性情暴烈,目中无人,狂妄之极。在剑道门俨然以老大自居,没少得罪人。无奈他修为高深,剑法霸道,,各门各派敢怒不敢言,面上阳奉阴违,心里各揣算盘。 剑道门百家一个心思,齐坐壁上观。 “还有人为这孽徒求情吗?”司空绝目光如矩,恶狠狠扫过场上众人。众人被他目光所摄,一个个噤若寒蝉,就算有几个心怀异议的也不敢再出声了。 因为场上论势力,除了主事的司空门,就是南宫门与上官门了,这二门发声都没有用,别人再说也无济于事,只能更加触怒司空绝,惹火烧身。权衡利弊,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司空门主英明神武,大义灭亲,令我等佩服!” “司空门主清理门户,堪称为天下人除了一个祸害,实在为剑道门之幸!” 台下响起一片奉承声。 司空绝心里十分受用,正气凛然地说道: “老夫这就处决了司空孽徒,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长剑闪着寒光,再一次向司空月心口刺去! 南宫日和上官星闭上眼,不敢再看。 “真是好笑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事都要扯上天下人,关天下人什么事,为什么要给天下人交待?” 突然,空中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紧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再看诛恶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蓝色的人影。 地上的司空月莫名其妙地向旁边平移三尺,司空绝的屠魔剑刺入台上地板,深至剑柄,可见此老用了多大力道,这一剑誓取司空月的性命。 司空绝大惊,不及拔出地上的剑,跃向一边,定睛看去。 司空月旁边站立一人。 来人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左右的少年,尚未著冠,一身深蓝色衣服,发黑如墨,用一条红色丝带束起。面白如玉,眉似远山,一双罕见的黑漆漆的眼,亮晶晶地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无辜可爱得像个不谙世事孩子。 肉肉的包子脸,让人看了手痒,直想捏上一把,看看手感是不是像想象中那么绵软。黑瞳大得出奇,扯唇一笑就露出两颗白白的小兔牙,无形中添了几分顽皮,可爱得要命。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耀眼,灿烂无比,让人见了不觉心生好感。台下众人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少年? 天然萌,自来娇,每个表情都像是随时随地在撒娇,却让人感觉很舒服,觉得他就是如此,就该这样,一个爱撒娇的少年,却不会觉得讨厌。 尤其是当他用那双纯净得出奇的眼睛看向人群时,与他目光相触的每个人都不觉心中一凛,好象被一道清清凉凉的泉水洗涤了一遍,暗藏在心底深处的恶念无形中消减几分。 好生奇怪的少年! 从天而降的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把腥红的折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仿佛一汪凝血,闪着诡异的沉沉红光。身上蓝衣,手中红扇,蓝与红交映,形成一种夺人心魄触目惊心的奇怪美感。就这么站在台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噪杂声一片的场上此时鸦雀无声,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个少年,全都失了神,忘了聚集于此的目的。 司空绝首先回过神,老脸一红,有些挂不住。 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弄得忘形,台下那么多剑道门人看着,真是丢脸,白活了一把年纪。 “你是什么人,与司空月是什么关系?”司空绝喝问。 剑道门百家门下出众的弟子自己都认得,眼前这个少年肯定不在其中。尤其各门各派衣服上都有自己门中特殊的纹饰标记,这个少年的衣服上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图案,应该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家。 为了保证此次大会圆满周密,不出差错,门外有司空门下弟子层层把守,参加大会的都是接到诛魔贴的各大门派门主及其门下弟子,闲杂人等应该混不进来,那这个少年是怎样进来的? 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谅也没有哪一家不知死活,敢纵容门下弟子出来捣乱,撩虎须。笑话,活得不耐烦了,刚好有名目让这些正义之士以奸徒同党之名群起围歼,正愁不方便下手,无故灭掉一个无辜门派,怕落人口实呢。 要知道这些剑道门百家表面上一团和气相安无事,背地里无不互相戒备,时刻准备挖掘其他门派有没有能抓住的不可告人的把柄,如此便能出师有名,有了铲奸除恶之冠冕堂皇的借口,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巴不得能在其被消灭之时趁机分一杯羹才好呢。 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隐藏的敌人。背后捅刀的事,谁都做过,一面防着别人,一面寻找机会。只要挨刀的不是自己,管谁挨刀,要么闪远远的,别溅一身血;要么凑上前去,分得一点利。 “我嘛,和司空月以前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下人非说他与医魔有关系,今天我若不和他扯上点关系,岂不是令你们这些天下人失望?” “你是医魔蓝不道?!” 众人闻听这个名字,一震,皆惊惶不已,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少年笑得更加灿烂,“非也非也,我有那么老么?” 众人一听,果然,这少年看上去二十不到,蓝不道二十年前便已成名,算来现在应该至少五十岁以上,再驻颜有术,也不可能是这般单纯少年模样。 不是蓝不道,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没听说第二个能与比肩的大魔头。 这少年应该厉害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群起而攻之,群殴。反正以正义之名,做什么都不丢人。 这种打着正义的旗号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干了,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没有面子。 “你是谁?与蓝不道是什么关系?” 听说他不是蓝不道,司空绝放下心来,气焰又涨。 “我吗?我叫云夜,你口中的医魔他老人家是我师父。”少年端着天真无邪的笑脸回答。 “云夜?没听说过。”司空绝轻蔑地说。 “没听过就对了,因为我没那么有名。” “油嘴滑舌。这是司空门内事,今天在此清理门户,外人不要插手,闪一边去,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司空绝多少还是有点忌惮,所以语气还是客气了几分。 谁知道蓝不道在没在暗处,不能轻易伤了这少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蓝不道结怨。 这天下司空绝忌惮的人没有几个,蓝不道刚好算一个。 “好说好说,只要司空门主让我把人带走,我立刻闪一边去,绝不多留片刻。”云夜依旧笑容满面地说。 “你非要与司空门作对不可吗?”司空绝恼羞成怒。 台下众目睽睽,势成骑虎,自己一再退让,好像怕了蓝不道一样。 “司空门主自己说的啊,司空月与我师父勾结,要夺你司空门门主之位,怎么又与我无关了呢?莫非你也知道这是诬陷?“ “你……!”司空绝被堵得哑口无言。 “所以啊,人还是让我带走的好。带回去细细审问,他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然后好给司空门主一个交待。像你这样糊里糊涂把人杀了,我师父岂不是要背这个黑锅?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用不着你来插手!”司空绝暴怒。 “那就奇怪了,司空门主不想知道真相,却急于杀人,莫非……这司空月真的是无辜的?” “邪魔歪道,也敢大言不惭,夸夸其谈!” 司空绝被彻底激怒,什么都顾不了了。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少年的话让他无法反驳,颜面扫地。堵得他哑口无言,激得他气血翻滚。再任这少年说下去,让人看了会认为他怕了蓝不道,不敢发威一般。虽然他的确是因为有点忌惮医魔的名号,才没有贸然对这少年出手。 蓝不道又如何?大不了舍了这条老命!今天这个形势,如果不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是下不了台了,在天下人面前丢脸就丢大了。以后在剑道门何以立威,怎么服众? 想到此处,司空绝顾不了许多,拔出插在地上的屠魔剑,剑指云夜,恨不能一剑劈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气得他七窍生烟的臭小子。 “邪魔歪道?你们要滥杀无辜,我却要救人,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和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的区别!” 云夜收起笑容,冷冷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面上扫过。 目光所到之处,让人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 这少年好生怪异,初见时笑容满面,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由放下戒备,想好声好气跟他说话,生怕吓到了他。好象语气凶一点都是欺凌弱小似的,会让人心中产生一种罪恶感。 现在,他收起笑容板起脸,目光变冷,一时间竟有着能让人心神发颤的威力,触到便遍体生寒。仿佛刚才那个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都是假象。 “人,今天我非带走不可,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劫月 第七章?劫月 “拿下他!”司空绝站起身手指云夜,向场上剑道门众人命令道。 众人闻言,迟疑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人动手,似乎都在观望,看有没有人先带这个头。 见此情景,司空绝怒道:“诸位莫非是怕了那蓝不道不成?此等锄奸除恶的大事,已非我司空门一门之责。阻止魔道兴风作浪,人人有份,我等当齐心协力才是。再说此人到底是不是蓝不道的弟子尚未可知,单凭他一句话你们就如此忌惮,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剑道门浪得虚名、胆小怕事?诸位尽管放心,若今日之事得以解决,功劳算大家的,有什么后果,我司空门一力承担!” 这可是你说的! 闻听此言,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拔剑,跃上高台,把云夜围在中间。 司空月卧在地上,气息奄奄,已然失去意识,看上去情况不妙,伤得太重,若不及时救治,拖久了恐怕回天乏术。 云夜早就料到,今天在场诸人不可能痛快地放自己离开,他也没作不费力气就能把人救走的打算。 眼前形势,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云夜俯身用扇尖一挑,轻松解开绑住司空月的缚仙索,没用的缚仙索被甩到地上,像条死蛇一般被拔拉到一边。云夜快速伸指隔空点了司空月几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从怀里掏出一个乌黑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丸红色的丹药,扶起司空月,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然后轻轻把人放好躺平。抬手画符,在他周围布下淡蓝色独门结界。免得混战中自己分身乏术,有人趁机暗中下手伤害司空月。 众人远远地围住云夜,谁也不动手,谁也不率先上前一步。 万一此人真的是蓝不道的弟子,伤了他可不是小事。 反正迫于形式虚张声势一下,只要自己不是主力,应该不会摊上太大的责任吧。 要算账也应该找司空绝!这是司空门的事,而且刚刚他自己也说过了,有什么后果他司空门一力承担,与他人无干。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还要不要脸啊?”云夜笑着问,可爱的脸上全是无辜的表情。 “识相的莫趟这浑水,赶紧走人。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儿上,我会考虑慈悲为怀放你离开,不为难你。” 司空绝用屠魔剑指着云夜的眉心,正气凛然地说道。 “哎呦,你拿这么一把明晃晃的剑指着我,我好怕呀!”云夜用手拍着胸口,装模作样地说道。 嘴里说着怕,脸上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依旧满面笑容,大大的黑眼睛无辜地看着众人,好象一个乖巧的晚辈在同长辈撒娇,仿佛对周围的杀气视而不见。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心惊,越不敢轻举妄动。 这少年冷静得反常,若非有人撑腰,岂能如此放肆? 会不会医魔蓝不道就在这附近?或者就在这人群之中?此念一生,偷偷的放眼环顾四周,看谁都像医魔,不由自主互相戒备,暗中与他人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的人,身上都不觉冒出冷汗,脖颈后面好象感觉有凉风拂过,悄悄四处张望,唯恐蓝不道就在身边,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到底想怎样?” 司空绝握剑的手背青筋暴突,眼睛里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一剑直接刺了过去,灭了眼前这个讨厌的小鬼。 如果目光能杀人,这少年早已被碎尸万段了。 “我说了,人让我带走,其他的事我不参与。”云夜一本正经地回答。 “做梦!”司空绝怒不可遏,真是得寸进尺,不知死活。 若不是忌惮医魔蓝不道,怎么会跟他废这么多话,早一剑刺他几个透明窟窿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好言相劝不肯退去,生生要把场面弄得成骑虎之势,这下怎么收场?只能硬着头皮也得保持住气势,绝不能失了司空门的颜面与威风。 今天看来无法善了了。 台下各门各派都在等着看他司空门的笑话,示弱不可能,那就等于让司空一族威风扫地,以后别想在剑道门百家面前挺胸抬头了。 更何况单凭这少年自己说是蓝不道门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万一不是,那今天这脸可丢大了。 看来眼下只有硬着头皮死撑到底,给这少年吃点苦头,让他知难而退那是最好不过。这少年看上去二十岁不到,乳臭未干,能有多大本事?多半是唬人的。几招之内制服他,让他知道厉害,然后再放他离开,既暗中卖蓝不道一个人情,日后若真见了医魔本尊也有话说,有交情可套。同时也彰显他司空绝大仁大义,有前辈风范与肚量,不与无知小辈一般见识,在剑道门同修面前保住了颜面,也赚了个好名声。 想到这里,司空绝胆气大壮,一挺身,手腕一抖,剑芒激飞,袭向云夜。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以大欺小了,小子,受死吧!” 屠魔剑虎虎生风,大开大阖,卷起一片怒涛乱雪,拍向云夜。 云夜身体如巨浪中的小舟荡来荡去,随着剑式飘摇却毫发无损。扇子挡住剑锋,叮当作响,在剑身激起一溜火花。 蓝色长衫衣袂飘飘,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满头黑发漫天飞舞,其间一抹鲜红,煞是好看。 一蓝一黑两条人影在台上你来我往,飞上纵下,令人眼花缭乱。剑光扇影,红白吞吐纠缠,转眼间便斗了百十招开外。剑气纵横,逼得包围在四周的众人纷纷闪避,包围圈向外扩张,越来越大,离二人越来越远。 如此一来,倒是正合众人心意,本来就没有人真想出手帮司空绝,现在司空绝独斗云夜,他们不出手,只围观,在后面摇旗呐喊,不用落个以多欺少的名声,甚好。有很多人并没有被剑气波及,也顺势跟着一起后退,远离是非中心。 “哎呦呦,真打呀!” 云夜大呼小叫,用扇格开剑身,飘身退后一丈。 “这样打太累了,不如速战速决吧,我这个人年纪小,耐心不怎么好。” 口里说着话,手里却不停,刷的抖开手中扇子,“诸位刚刚不是说他与医魔勾结,必将在剑道门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吗?认得这扇子吗?这是我新得的灵器,还没有取名字,你们倒是提醒我了,以后此扇就名为血雨腥风扇吧,正好合了你们的期望了,真佩服你们,都学会未卜先知了,谢谢啦,哈哈哈!” 云夜收起嘻笑,面色一端,浑身的阳光顿敛,手里红扇飞舞,挽起片片扇花,似漫天血雨洒落,夺人神魄,闪神之间一股红色的烟雾带着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恰如其名,好一把血雨腥风魔扇! 整片红雾快速分散成数不清的一条条红线,灵蛇一样有生命般蹿动,转眼间罩住场上每一个人。 众人纷纷掩住口鼻,屏住呼吸,不敢运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气。事出突然,很多人已经冷不防将红烟吸入鼻中。 “你们中了我的离魂散了,最好不要运气,否则血流加快,片刻之间内力尽失,魂飞魄散,不相信的人尽管试试!”云夜好心告知。 “离魂散!”众人一片惊呼,果然感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了。心中大骇,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倒是真的乖乖听话,不敢轻举妄动了。 离云夜最近首当其冲的司空绝吸入红烟最多,听闻此言连忙收剑,盘膝坐在地上,闭住呼吸,不敢逞强。 刚刚与云夜交手,看上去是自己占了上风,其实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自己开始还手下留情,只用了五分力,怕这少年真的是蓝不道的弟子,也好留条后路。交手之中却惊骇地发现,发出的剑势皆被这少年轻描淡写地化解,到后来加到十分,用尽全力也奈何不了他。 这少年的功夫深不可测,借力打力,把他的力道全部挡了回来,全数奉还。每出一剑,都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到后来,剑都快握不住了。 再战下去,肯定会落得灰头土脸,不可收拾,一世英名,就此葬送。 司空绝表面看上去粗豪,实则粗中有细,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不然怎么能纵横天下几十年? 中毒正好,也算是有个借机停手台阶吧,先静观其变再说。 “围住他,看他能逃到哪里去!让他把解药拿出来!” 有人低声叫道。 “围住我,就凭你们?你们以为我只有这点本事吗?我今天旨在救人,无意伤害诸位,识相的站在原地别动,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哟。” 蠢蠢欲动想围歼云夜的人们闻听此言,果然停下脚步。没错,这少年敢单枪匹马闯入这里,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本事?别忘了他可是医魔蓝不道的弟子。单凭蓝不道的毒术已然让人忌惮万分,云夜说了,现在只是下了离魂散,让他们功力暂失而已,性命无虞。万一逼急了他,拿出更厉害的毒药招呼大家,岂不是自寻死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动就不动。 众人心意一致,齐刷刷站在原地,有人还主动刻意往两边站,不动声色地在中间让了一条路出来。 云夜冷笑道,举起魔扇,向半空一指,刷的抖开,红光大炽,亮得人睁不开眼,随着光闪,扇子本体竟暴涨数十倍,一把小小的折扇眨眼间变成一床被子大小。 这是什么兵器?竟然如此奇怪。 云夜弯腰提起司空月,纵身飞上扇面,衣带飘飞,身姿曼妙,似一朵蓝色的云冉冉升起,落于火焰之上。 云夜一手提着司空月,一手五指叉开挽个扇形独门诀式,做个起势,又向前一指,红扇离尘升到半空,有生命般自众人头顶盘旋一圈,红影一闪,嗖的一声,载着两人向远处飞去。 剑道门众人修习的是御剑之术,他竟然能御扇而行,果然是医魔门下,这蓝不道到底有多少邪门歪道? “人我带走了,各位,多谢,回见了!” 开心的笑声从半空中传来,久久不散。一众人等仰望天空,眼睁睁看着红扇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却无人敢阻拦,更无人敢御剑去追。 众目睽睽之下,云夜就这么嚣张地,把人劫走了! 南宫日和上官星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释然眼神。 场上诸人眼睁睁地看着云夜御扇消失,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喘。一直到人都看不见踪影了,目光还看着魔扇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切,好象一场梦。 直到有人惊讶地说道:“咦?怎么回事,我的功力还在,没消失!” “我的内力也在!” “我的也是!” 听闻此言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试着运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内息一如平常。 离魂散的时效这么短吗?还是…… 假药? 假药! 上当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打着医魔旗号,就这样胆大包天地戏弄了天下人,在剑道门百家眼皮子底下,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带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实在不怪他们胆小,都是因为蓝不道名气太大,他的传说太吓人了,宁可见鬼也不想遇见他。对于那些传闻,大家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谁也不想拿性命开玩笑,亲自验证真假。 虽然被那少年摆了一道,戏耍了一回,剑道门百家心下却无不暗暗庆幸,幸亏他不是真的医魔弟子,这毒也不是真的毒。 就算灰头土脸又怎么样,反正上当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何况就算司空月被劫走了,那也是司空门的事,于本门又没什么损失。 再说丢人大家都有份,应该都会自觉地三缄其口,不会四处宣扬。这样一想,心下便平衡了许多,对那少年恨意减轻了不少。 司空绝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倒在台上,气得昏厥过去。 本门出了这么大的丑事,本想隐瞒,却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引得各大门派假借关心之名上门打探。应对无法之下,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化被动为主动,让其他门派看看他司空门绝不藏私护短,威严绝不允许挑战,所以他才当众以毒辣狠绝的手段对待司空月。 谁知道谋划好的一盘好棋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搅乱,满盘皆输,脸丢得更大。 不假装晕倒,今天这个台是没法下了。 魇月 第八章?魇月 司空月感觉自己走在黑暗中。 一直一直走,很累很累。 累得浑身疼痛,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却停不下来。好象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向前,不许他停下。 脚下不知道是不是路,前面也看不到一丝亮光,只是凭着感觉自己是在不停地走。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只觉得好想闭上眼睛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是却无法停下脚步,始终清醒着,也无法失去意识。 谁来救救我? 他低喊,却发不出声音。心底那个脆弱的自己苏醒了,让他变成另外一个懦弱的自己。 突然,脚下碰到一只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黑暗之中,兔子雪白的毛显得格外醒目。小兔子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弯下腰,伸出双手把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拿起来,抱在怀里。好软啊,好舒服,兔子伸出柔软的舌头舔着他的手,痒痒的,心都要化了。真暖啊,小兔子热乎乎的又绵又软,毛绒绒的身子搔动着他的心,让他一向冷硬的心好象有了温度。这感觉如此美妙,第一次拥有,让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想一直沉浸在这种从未有过的体会里不要醒来,再也不要面对外面的世界。 正沉醉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双手,一把抓住小兔子的耳朵,用力从他的怀里扯了出来,高高举起,狠狠的摔在地上! 师父,不要!他惊骇莫名,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虽然只是一双手,他就是知道那是师父。他想伸手去救,却动弹不得。怀里顿失温暖的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兔子被摔在地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小兔子四条腿蹬了几下,嘴里流出鲜红的血,把身上的毛染成红色,白色与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刺。抽搐几下,紧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修行之人,绝不能有弱点,绝不可以对任何东西心软,知道吗!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它死了?这么可爱这么柔软的小东西就这么死了?软绵绵的触感还残留在手心里,转眼之间,它却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他的心好痛,痛得要碎了,以后再也不碰软软的东西了,再也不碰了!因为只要他一碰触,那双手就会让那个东西毁灭。 他不能有弱点,他要冷心绝情! 画面一转,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小少年,满脸是血,被一个拿着剑的人,凶神恶煞地丢进一间黑屋子。 师父,放我出去!他拍着门,却无人理会。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让你多管闲事,给你一个教训! 破了相的你,就是废物,没有用了,没有用了知道吗? 这世上没有人会可怜你,你也不要可怜别人,有了弱点,就是废物,有了瑕疵,就是废物!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屋子里好黑,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之中狰狞地看着他,张着血盆大口,嘴角流着馋涎,等着他睡着后一口吞了他。有老鼠到处乱蹿,爬上他的脚背,让他浑身颤抖不已。 他好冷,好饿,浑身好痛,好想一睡不醒。可是他不敢睡,怕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怪物会趁机吃掉自己。 我不是废物,我有用,放我出去,我一定会更用功,更努力,做一个有用的人! 师父,求求你,放我出去!他越讨饶,越没有人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已经绝望地以为要永远留在黑暗之中了。一道刺眼的光划破黑暗,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咦?没想到这个疤竟然让你意外的看起来更与众不同了,好啊,好啊,乖徒弟,师父定会好好栽培你,你可要为我司空门争光啊,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师父的话都是对的,我一定努力,好好练功,再也不对任何人心软,再也不关心任何人了。 突然间,他好象又从高处一下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不停地向下落,向下落,双手乱舞,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绝望地任自己向下坠落,坠落,坠落…… 司空月努力地想从梦魇中醒来,却像被什么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又是什么地方?太污秽了,到处都是散发着腥臭的味道,黏糊糊黑色很恶心的东西包围着他,想吞没他。 走开!他挥手,却甩不脱。 谁来救救我? 各种乱七八糟的影像不停地重复,刺耳的声音在乱糟糟地环绕着。 你这孽徒,竟敢谋害师父! 师父,我没有,不是我! 我说是你就是你! 杀了他,给全天下人一个交待!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无数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淹没了他。震得他头痛欲裂,耳朵嗡嗡直响。 这世间太污秽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就永生永世呆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吧! 云夜担忧地站在一边,看着师父给司空月把脉。 救起司空月,给他喂了一颗独门丹药,护住心脉,防止失血过多加重伤势。直接御扇回到不尘谷,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内,片刻没敢停留,连忙去寻找师父。 蓝不道不在他的房内,依照云夜对他的了解,如此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一定去溪边垂钓去了。平日里除了睡觉,喝酒,采药,钓鱼,师父没有别的事可做。房里没有,药篓还在,盛酒的葫芦也挂在墙上老位置,只有鱼竿鱼篓不见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司空月伤的太重,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治疗,只能先封住他的几处大穴,带回来让师父诊治。 虽然师父一直说自己的医术已得他全部真传,欠缺的只是经验,假已时日,定将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 有师父可以靠,干嘛累自己啊? 但凡棘手的病例,还是交给师父劳神吧。而且他怕自己医术不精,医不了司空月,反而误事。 蓝不道正悠哉游哉地在溪边钓鱼,鱼还未上钩,就被云夜大呼小叫的声音给吓跑了。听他讲带回一个人让自己救治时,那急迫的神情让蓝不道不由好奇起来。 什么重要的人物让云夜这么紧张?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蓝不道慢悠悠收起鱼竿,云夜见状,心急地抓住他的袖子,拖着他快点走。 脚下一边疾走,一边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师徒二人很快到达云夜所住的浣云院,一路小跑云夜尤嫌太慢,到门口忙不迭地把师父推进屋内。看清床上躺着的伤者,蓝不道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他,难怪…… 蓝不道把司空月的袖子向上挽起,伸出两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 咦? 蓝不道的两条眉毛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似诧异,似迷惑,似苦恼,似惊愕,脸色忽阴忽晴,变幻多端。 “怎么了,师父?” 从来没见过师父的表情如此丰富多彩,云夜忍不住担心起来。 “是不是他的伤……” 蓝不道摇摇头。 云夜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那就是没事喽?我就说嘛,这天底下还有师父您治不好的人?” 赶紧奉承一句。 蓝不道把司空月的袖子放下,塞到被子里。 站起身来,见云夜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高深莫测地邪魅一笑,说道:“司空月的伤,我治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 云夜急问: “是伤得太厉害了吗?是不是那个死老头,下手太狠了?”云夜抓住蓝不道的袖子,摇晃着。 “莫急莫急,我治不了,不等于别人治不了。”蓝不道不急不躁地说。 “您都治不了,这全天下还有谁能治?”云夜不相信。 “你呀。” “我怎么了?”云夜嘟着嘴问。 “我是说,你能治。”蓝不道回答。 “我?”云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有没有搞错?师父治不了的伤自己能治? 怎么可能! 一定是自己听错或者是师父在消遣自己。 仔细一看,蓝不道的神色却不似开玩笑。 不会吧?自己真的能治好司空月的伤? “为师刚才把脉,司空月内伤很重,心脉受了极大的震动,差一点断裂。这还不算,身上应该还有好几处很深的剑伤,你先给他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再看看如何救治内伤,修补心脉。” 剑伤?难道是自己护他离开时,忙着御扇,没留意有人暗中下手,用剑气伤了司空月? 蓝不道站起身来,冲着云夜讳莫如深地一笑:“总之,这个人,交给你了!” 云夜打来一盆清水,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司空月血迹斑斑的脸。 近距离地接触才发现,司空月长的好好看啊。 白玉一般的皮肤光洁无瑕,两道漆黑的眉毛十分英挺,眼角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盖住紧闭的双眼,形成两道阴影。最特别的是额头上一弯淡粉色的凸起的月形痕,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怎么来的,反正更增加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感觉。 好一个人间绝色月公子啊,这个名号当之无愧。 看着他静静地卧在那里,忍不住让人想到天上那轮明月。有一种想伸手摸摸看,是不是幻象的冲动。 云夜竟然看呆了,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心跳快了几拍。 等他醒了,一定要问问额头这个月痕是怎么弄的,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在额头弄一个。 好美的月痕啊。 咦?现在不是发痴的时候!差点把正事忘了。 好不容易把眼光从司空月的脸上移开,把手里的布巾放下,一层层解开他的衣服。 解开沾满血污的外衫,突然感觉怪怪的,慢慢掀开司空月的衣襟,露出里面的内衫,向里面一看,突然间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就这么被猝不及防的所见惊得目瞪口呆,瞬间石化。 惜月 第九章?惜月 云夜心神不宁撞翻了水盆,水洒了一地,衣服湿了,也无暇顾及,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蓝不道好整以暇悠闲地喝着茶,听到呯呯呯急促的拍门声,了然地一笑,这孩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稳稳地端着茶碗,扬声说道:“进来!” 话音刚落,门便被撞开,云夜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冲到他面前,双手扶着案几,结结巴巴地说道:“师父,师父,司空月……他……他……我……” 蓝不道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司空月怎么了?” “司空月,他……他是……”云夜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女子,对吧?”蓝不道替云夜把话说完整。 “呃……咦?你怎么知道?!”云夜睁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所以我才说我不能给她治,得你治啊。”蓝不道好心地揭晓迷底。 “你早知道?” “也不算很早,比你早那么一点,给她诊脉时知道的。” “臭老头,你!”云夜差一点抓狂。 “你耍我!” “我哪有?谷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不给她换药,难道让我这个糟老头子给她换药么?虽然事出无奈也可以变通,但好歹你年轻,相信如果司空月醒了,肯定还是希望你给她换,她应该不希望被一个糟老头子看光光吧。” 蓝不道就是诚心想惹毛云夜。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很有成就感。 云夜生气时两腮就会鼓起来,多么像一只可爱的兔子呀。 “……” “那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呀。”云夜埋怨道。 “直接告你,你能这么惊喜,这么意外?那就不好玩了!”蓝不道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出欠揍的话。然后装可爱地问道:“现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云夜发誓,如果眼前这个没正形的老头不是自己师父的话,一定把他的胡子全拔光!司空月没有弑师,他此刻倒有一种很想弑师的邪恶冲动。 好想扁他啊。 “臭老头,你等着,一会看我把药圃里的金斑兰全给你拔光!”云夜恶狠狠地威胁。 “哎哟,好徒儿,为师忘了告诉你了,你不在谷中这段时间,你师父我已经把它们全拔下来制药了。”蓝不道嘻皮笑脸地告诉云夜。 “哼!”威胁不成,云夜气鼓鼓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云夜捂着脸,一动不动蹲在门口,好久好久。 久到在一边偷看的蓝不道以为他想变成一块石头了。 这个冲击太大了。 云夜想不明白,那么坚强,那么洒脱,那么端正,那么完美的司空月,怎么会是个女人? 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让人听了心里酥酥麻麻的。 她的身材不似一般女人那样娇柔,虽然腰细细的,却不是前凸后翘那种,而是修长挺拔、玉树临风的感觉。 行事果决,不罗嗦不软弱,一点也不像女子啊。 看上去就是没有性别特征的俊美,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让人看了自惭形秽,恨不得五体投地膜拜。 尤其是眉心上面那弯淡淡的月痕,更增加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在司空门诛恶台前,云夜亲眼看到司空月身中数枚搜魂钉,面色惨白如雪,嘴唇咬出血都未哼一声。剑道门百家唾骂声讨,群情激愤下差点被撕碎也没有胆怯求饶。 这等铮铮铁骨,让云夜好生敬佩,从内心相信她是无辜的。 剑道门那些人的心思与丑态,云夜看在眼里,相比之下,自己选择相信司空月。 这是一种直觉,而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等酷刑,可是连大男人都受不住的啊,她怎么就……怎么就…… 云夜的心颤抖起来。 他见过的女子,不是娇柔得仿佛一捏就碎的小花一般,需要人小心呵护怜惜的小家碧玉,就是刁蛮任性得像随时都能撒泼挠人的野猫,彪悍得让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敢招惹的野蛮女剑士。再不然就是有三分姿色便搔首弄姿,自以为美得倾国倾城的无知女子,或者眼高于顶,自命清高端着大小姐架子用鼻孔看人的世家高贵千金。 司空月与这些女人都不一样,她的魅力是由内向外散发,令人无法抵挡,一不小心就会沉沦。看上去那么独特,遗世独立,超凡脱俗。 不是世人眼拙,而是这个世界由男人统治,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好象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要贴上他们那个物种的标签才正常,从心底里看轻了天下女子。而庸脂俗粉又没有几个争气的,大多数一定要仰男人的鼻息过活,依附于他们,当附属品,没有自己的价值。不说寻常百姓人家,就算整个剑道门又哪有女子出头的机会?各门只有少数几个女弟子,也都把心思放在如何让同门师兄弟争风吃醋,证明自己魅力上面,没有几个肯下苦功夫修行,提升自己。她们入剑道门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心怀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义,而是因为这里男性青年多,很多家世好,大有前途。 久而久之,那些男人便产生一种错觉,自大地认为江湖就该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彰显衬托他们的英雄气概的。 云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混乱过后,心思却渐渐澄明起来,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 这世上男人贪生怕死,卑鄙无耻者比比皆是,此乃人的心性,与性别无关。 自己怎么与俗人一样,用世俗的标准给男女的不同之处下了定义呢?凭什么女人就不能这么完美?就不能强大? 就因为司空月是女人,云夜发现自己对她的崇拜之情,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增添了几分。 想到这里,云夜一扫阴霾,伸伸腰,振作精神,开开心心站了起来,进屋重新换水,给司空月清理伤口。 连云夜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司空月的性别有点过分在意了。 司空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之多。有深有浅,深的几乎见骨,浅的也皮开肉绽。还有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留下的淡白色的旧疤,那些伤痕让这具躯体像布满裂纹的瓷器,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生怕一碰就碎了。 云夜的手微微颤抖着。 不是没有给人包扎过伤口,比这严重,开膛破肚的都常见,他见了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没有一次让云夜有这种心疼的感觉。 这么完美的人不应该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不应该受这么重的伤害。从这些伤口上就不难想象,司空月这么多年来为司空门做了多少,有多拼命,多卖力,多不顾一切。 如果自己早一点认识她就好了,早一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定会去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这么累,受这么多伤。云夜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云夜小心翼翼地给司空月清理,上药,包扎,然后用内力把搜魂钉逼了出来。 虽然司空月尚在昏迷中,应该没有知觉,可是自己就是怕弄疼了她。 皎皎如月,世间最美好的人,莫过于此。 就算知道了司空月是个女子,云夜还是忍不住几次看呆了眼。她也太好看了吧,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虽然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可是眼前这赏心悦目的美景,还是让云夜无法忽视,几度失神。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云夜已经平复下来,欣然接受了司空月是女子这个事实。 在云夜的心目中,司空月依然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与性别无关的月里仙人一般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见司空月,云夜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但是自己很确定应该不认识眉间有月的仙人,这标记如此特别,如果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应该是曾经什么人给自己的感觉与她相似吧。 可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清理好司空月一身的外伤,云夜把染了血的脏水倒掉。回到室内,开始思考怎样医治她的内伤。 刚才顺便给她诊了诊脉,发现她的伤势比想象的更重。 心脉欲断不说,整个人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好象对这个人间没有一点留恋,任凭意识留在黑暗之中,不想醒来。 这是得有多失望,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如此了无生趣啊。 云夜见证了诛恶台上的经过,明白司空月的感受。 一夕之间,被自己一向最忠诚护卫,以死效忠的同门冤枉诬陷,从高高在上人人称颂的云端,跌落到人人唾弃、欲杀之而后快的尘埃里,怎么承受得了。 比起身上的伤,她的心病才是致命的。 如果一个人自己没有了求生意志,那么再好的灵药也没有用。 怎么办?该怎样激发她的求生欲? 云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救活一个人。 虽然都说医者仁心,但云夜感觉自己其实挺冷血的。 可能是天生对生死看的很淡吧,不认为生命有多重要,喜欢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活的舒服就好。 与人相处也是,由着自己第一眼的好恶,凭直觉认定。 自己知道,虽然表面看上去对谁都笑脸相迎,其实心里那道防线牢不可破,轻易不会撤下。不喜欢和人亲近,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根本懒得理会。 学了一身医术,救人也是漫不经心,从来不认为救人一命是自己的责任。 对天下事更是漠不关心,懒得过问,更懒得记在心里。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云夜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学成后下山游历,心血来潮时高兴救人,就救上一救,顺便挣点银子花花。 看不顺眼的人,死在面前眼皮都不撩一下。 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或者是,没遇到让自己想深交的人。 看上去随和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挑剔的灵魂,不想委屈自己。 逍遥自在地行事,是云夜的人生信条。这一点,一半是天性,一半是蓝不道的调教影响。 救了司空月,本不在云夜的计划之内。 这次下山,是奉了蓝不道之命,出去历练,顺便查找风痕浅的下落。 他一路边游山玩水,一边漫不经心地探寻。 那日在留仙居酒楼,无意中听几个剑道门人氏窃窃私语,说是司空门要公开处置司空月,因为此人与医魔蓝不道勾结,用毒药控制自己的师父,图谋不轨,欲为害天下。 在场的云夜听完心中一动,勾起了一丝兴趣,想看看这个天下闻名的耀天三公子之一的司空月是何许人也。会不会那些人口里所说的医魔,实际上就是蓝不道以前的弃徒风痕浅。 顺着这条线索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所以,云夜跟着那些剑道门剑士来到诛恶台,看热闹。 进司空门需要持伏魔帖,云夜没有,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轻松搞定门卫,混了进去。 云夜至今忘不了乍见司空月时震撼的感觉。 那人虽然浑身伤痕累累,却仍孤傲地站立在台上,如一朵白莲,一轮孤月,浑然天成的出尘气质,那么与众不同。 与之相比,台上台下各大门派的人物就显得猥琐了许多,油腻粗糙,简直污眼。当时云夜就对司空月惊为天人,心生好感。 中了搜魂钉那一刻,云夜以为司空月会叫,会喊,会求饶,会软了骨头,低下高贵的头,卸下高高在上的伪装。 云夜等着看那一幕,好让自己的迷幻清醒。因为没见过世上有灵魂跟外表一样超凡脱俗的人,也不应该有,不可能有。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司空月没有求饶。即使痛得要魂飞魄散,伤得狼狈不堪,依然不可一世地挺直脊梁,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巨大的痛苦让她眉间的新月痕由淡粉色变成红色,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无形中产生摄人的威力,让人有一种上天要发怒的错觉。 那一刻,云夜心里的震撼无以言表,动容了,也莫名的心痛了。 所以,就在司空月马上要在屠魔剑下丧命之时,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云夜出手了,不顾一切在司空绝手里抢下她,带回不尘谷。 唉,这下想低调都不行了,天下人应该都知道自己了。 不过,云夜不后悔。那天戏耍了天下人一把,也算给司空月出了口恶气,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 那些自诩为正道人士的剑道门百家,一个比一个让人恶心,一个比一个坏。这些不入流的货色,货比三家,一家比一家烂。不仅贪生怕死,趋炎附势,而且是非不分,争名夺利时抢的一个比一个凶,见势不妙时跑的一个比一个快。阿谀逢迎,脸皮之厚,无耻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简直猪狗不如。 司空跟他们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是天上的明月,他们是地上的烂泥。 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恼月 第十章?恼月 转眼之间,司空月已经来到不尘谷十天了。 身上的外伤,在云夜悉心照料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尘谷秘制的灵药可不是浪得虚名,确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只要剩一口气,就能把人从鬼门关口抢回来。 眼看着司空月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转,身上的伤口在云夜精心治疗下,连疤都没留下一点。而且陈年旧疤在涂了蓝不道独家医治外伤的圣药归原膏之后,也越来越淡,不细看几乎看不到。假以时日,身上的肌肤定会全部恢复如初的细腻平整,保证像上好的白瓷一般光滑。 司空月伤情见好,云夜的心情却未能放松下来。 因为,他发现,司空月封闭了自己! 从清醒那一刻开始,不言不语,不动不听,眼神空洞,不知看向哪里,仿佛魂魄已不在身上。 换药时衣服被解开,眉头都不皱一下;伤口流血,眼睛都不眨一下;帮她渡气运功疗伤时,既不反抗,也不配合,任凭摆布。 云夜真想仰天大吼,问一声:你到底有没有看见面前有个人啊?或者干脆抓着她的肩,使劲摇晃,看看能不能摇醒她。 任凭云夜如何端着一张笑脸,哄也好,逗也好,激也好,撒娇也好,耍赖也好,可怜兮兮求关注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围的一切,与她没有关系。 就像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面前的人是谁都没问一下,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 正常的人不是应该问:这里是哪里?是公子救了我吗?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最好再说一句: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弃! 可是,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月,你看看我,看看我,你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在这里,这里!” 云夜在她面前又蹦又跳,拼命挥着手,化身一只兔子,努力想引起她注意。 无奈司空月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都不看云夜一眼。 她的世界崩塌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为司空门而活。自有记忆以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在师父的调教下,从小便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为光大司空门接下最危险的任务,为铲除司空门的敌人去拼命,去涉险,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安危。现在,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所做的一切便被抹杀了,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想知道。感觉自己活的可悲,就是一个笑话。 云夜简直要抓狂了,千方百计想激起司空月的生机,却一次次以失败而告终。 挫败之下,云夜跑到后山,一面用头撞树,一面用脚踹树,发泄着心里的郁闷。 司空月现在这样子,让云夜感觉深深的挫败。 没有生机,死气沉沉,好像魂魄随时都能从身体里飘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心,已经死了,连行尸走肉都不如,因为她连动都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 不许,不许死!救了她,她还没有报答,怎么可以死掉! 云夜太愤怒了,没有仔细思考,自己一向不是会让人报恩的人,救人都是随心所欲,为什么偏偏执着地想要司空月领情。 撞树撞得头好痛,踢树踢得脚好痛,云夜停止自虐,揉了揉头皮,长长呼了口气。翻身滑到树下,半倚在树上,又忿忿地扯下地上一根草,咬在嘴里。 这个司空月,非要一直这么与众不同吗?害得自己的情绪一直跟着她起伏不定。 拨了拨弄乱的头发,云夜无力地將头靠在大树上。 发泄过后,心情好受了一点,又开始思考该如何打开司空月的心门,把她从自己的结界里拖出来。 这是中了她的蛊了,再如何生气,也无法任其自生自灭,真的丢下不管。 换了别人,云夜早扔到谷外野地里去了。自己不想活,那就赶紧死一死,去重新投胎比较好。 可是,司空月不行,她不能死。这么特别的人,世上只有这一个,死了,就绝种了,再也见不到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看着顺眼的人,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下她! 发泄完毕,云夜又充满了斗志,站起来,吐出嘴里的草叶,拍掉身上的灰尘,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找师父蓝不道。 蓝不道斜躺在濯忧泉边那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只酒葫芦,十分惬意地喝着老酒。 半醉半醒间,感觉自己已超然物外,与天地融为一体,飘飘欲仙,忘记了今夕何夕。 耳边泉声清脆似筝响,鸟鸣婉转若人歌,天蓝云白,日暖风轻,神魂徜徉天地间,自在地放空思绪,心境一片澄明。 蓝不道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舒服的遍体毛孔都张开了。 人生就该如此啊,无欲无求,纵情山水,自得其乐,自寻烦恼是痴人才做的傻事。 自从收了云夜这个徒弟,蓝不道感觉生活中的乐趣多了很多。 与其说是自己救了云夜,倒不如说是云夜救了自己,让自己那颗已经死了的心又活了过来。 让他重新感受到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好看的景色,值得留恋。 妻子云轻若死了以后,蓝不道意志消沉,心性大变。整天以酒为伴,行事愈发猖狂,不计后果。时常挑衅看不顺眼的名门世家,做了许多任性胡为之事。渐渐的,坏了名声,让世人闻风丧胆,得了个医魔的名号,从前的医圣之名,无人再提起。 其实就算是行事猖狂,他也做不来伤天害理之事,不会欺凌弱小。顶多就是出手对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做着伪善行为,背地里行不可告人之事的剑道门百家进行惩戒,从来不会对真正无辜的人下手。他的恶名,多半是那些被他教训过的人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之后到处传播,被人以讹传讹的结果。很多时候,有些愚人会自我催眠,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下助纣为虐,让流言变成无知者相信的事实。 他只想哪一天惹得天怒人愿,了结了自己,好早早地去寻爱妻,免得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无趣地活着。没有乐趣,就算再活一千年又有何用。 偏偏老天自有安排。 十年前在大宛城外月老祠,蓝不道亲眼看到司空玄暗用内力打伤小乞儿,一时念起,出手救人,却没想到从此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当时为了带走小乞儿,他无心之下出手伤了一名白衣少年,因为那个少年以为自己要对小乞儿不利,不顾一切地想阻止他。当时他无暇多想,一拂袖将少年打飞,头撞到地上昏了过去。 过后也曾心生懊悔,不该出手那么重。 他把小乞儿带回不尘谷,起名云夜。 一来云是亡妻的姓,二来这孩子的眼睛清澈似泉水,而云液,正是泉的别称。 话说早年间,蓝不道自创一门医术绝学。 他从摄魂术中得到灵感启发,突发奇想,心想既然可以用眼神迷乱人的心智,为所欲为,是不是也可以用眼睛为人疗伤?让灵力汇聚到眼里,清杂念,消恶根,去邪气,洗涤魂魄,聚拢元神。正常的灵力是从掌心或者指尖送出的,眼睛也是人体的一部分,应该也有向外传送灵力的功能,只不过眼睛比较脆弱,一般人不会冒着失明的风险尝试。 要知道人的意志力可是有无限潜能,激发出来可以创造奇迹。 很多人死掉不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是意志力消沉,精神涣散,没有求生欲望。 而有些看上去药石无医,回天乏术的病人,能奇迹般的起死回生,就是因为自己有强烈的活下去的渴望。 蓝不道阅遍古籍,结合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加上天生与常人思路迥异的头脑,苦心研修了多年,终于自创了一门医术绝学,名为灵泉洗髓功。 此功需寻一心无杂念,纯净如初生婴儿般的孩子。能练此功的人选,首先第一眼看上去必须是眼睛似泉水般清澈的人。因为心目相通,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的心性如何。 他从古书上得知,有一种人,天生灵目,名为濯泉眼,此目与常人眼目不同,藏有一处暗穴,可以纳灵息,存杀气,既能杀人于无形,又可以清魂魄,消恶念,濯人心,涤俗气,脱胎换骨。此目极为罕见,可遇不可求。对此,蓝不道半信半疑,不是很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眼睛。就算真的有,又哪里去寻? 花了数年时间,灵泉洗髓功已有小成,只差找到合适的人选,修练此功。按照蓝不道的想法,寻一个心地纯良的孩子也就罢了。 天有不测风云,没等付诸实践,突生变故,爱妻云轻若意外身亡。蓝不道深受打击,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什么都不想再做,收徒修习灵泉洗髓功一事也就搁置一边。 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数年之后,在大宛城月老祠,竟意外见到小小的云夜。 当时那孩子用异于常人清澈的眼睛看向他,双瞳漆黑,比常人大上一圈,纯净如一泓清泉,洗净他的颓废,唤醒他的热情,尘封在心底的希望奇迹般的复苏了。 蓝不道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就是修习灵泉洗髓术的不二人选,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 蓝不道狂喜,沉寂许久的心死灰复燃,整个人新生了一般,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 没想到世人梦寐以求的濯泉眼,竟然机缘巧合之下,被他幸运地遇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啊。 他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地想直接掳了人就走。当他想带走小乞儿时,竟遭到在场那个白衣少年的阻挠,不许他离开。 蓝不道岂会把这点阻挠放在眼里,挥手便将那自不量力的少年拍飞。小乞儿见他伤了那少年,急怒之下忘了害怕,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小小的孩子竟然爆发无穷潜力,将他的手腕咬得鲜血淋漓。那牙痕深可见骨,日后留下一圈伤疤,可见当时有多用力。蓝不道当时心情大好,不以为意,任那小乞儿咬住自己,没有扯开他,也没有运功震飞他。本来他有去疤灵药归原膏,可以消除疤痕,可是他偏要把那伤痕留着,时时用来纪念那段奇妙的缘分。 费了一番周折,蓝不道把那孩子带回不尘谷,正式收作徒弟,开始传授毕生所学。 刚开始云夜记恨他伤了心爱的小哥哥,任他诱哄恐吓,就是不肯跟他学习医术,连话都不同他讲,更别提看他一眼了。 蓝不道与爱妻风轻若成亲几载,并未有子嗣,所以哪里知道怎么去哄一个孩子?自然头疼得很。 本来他以为云夜自小以乞讨为生,受尽苦楚,过了那么久饥寒交迫的日子,肯定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食物,没玩过小孩子都喜欢玩的玩偶,只要他拿出好吃的好玩的,肯定能收买过来,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因为云夜一直骂他是坏人。 可是他看走了眼,云夜年纪虽小,却有骨气的很,就算饿肚子,也不吃他拿来的东西,宁可自己拿棍子去谷中的树上打野果吃。对他拿来的玩具,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什么小孩?怎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小孩子不是很容易收买的吗?不是说给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吗?为什么到云夜这里什么都不管用,那个白衣少年对他就如此重要?他们明明也只是仅有一面之缘而已,相处的时间还不如自己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不是说小孩子都擅忘的吗? 云夜越是如此,蓝不道心中越是坚定了要收他为徒的决心。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这样重情重义,绝非那些忘恩负义之徒可比。心性绝佳,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精心打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云夜只是一直让蓝不道把小哥哥还给他。为了哄他,蓝不道愁得头发都快白了。甚至把不尘谷药圃中种植的稀世火兰拔下来给他看,都换不来一个笑脸,这孩子明明很爱笑的啊。 直到几天后,云夜乘蓝不道不注意,想偷偷溜出谷去,去找他的小哥哥。结果在后山迷了路,失足跌落到溪里,差一点淹死。 发现云夜不见了,蓝不道四处寻找,放出追风蝶,指引他在溪边找到被水呛昏的云夜,救起抱回听风阁。 云夜被冰凉的溪水泡了半天,寒气入骨,发起高烧,昏迷不醒。醒来之后,竟然忘了之前的种种,对蓝不道一改之前厌恶的态度,接受了这个人是自己师父的说辞,开始跟他学习医术。 而这个决定,又一次打破了他的誓言。 自从那个风痕浅那个孽徒叛逃出谷后,他发誓再也不收徒,再也不让任何人顶着他蓝不道的名头出去行走天下。 所有的坚持,都被这个特别的孩子打破。 析月 第十一章?析月 几年之后,云夜已深得蓝不道真传。 这孩子天资过人,因为没有杂念,做事心无旁骛,短短几年医术和剑术便已有小成。但凡蓝不道所会的本领绝学,无不倾囊相授。教的用心,学的刻苦,无人知道,在与世隔绝的不尘谷,一个绝世的少年高手已然悄悄诞生。云夜所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历炼,只待假以时日,一鸣便可惊天下。 蓝不道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教云夜修习灵泉洗髓术。 云夜悟性很高,很快便掌握了此功的要领:运功时,灵力汇聚丹田,凝成一线,随意念游走全身,最后如涓涓细流注入泉口,存储于在双眼之中。 刚开始修练时,当灵力行走到眼睛时,因为双眼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难以承受灵力,痛得云夜眼泪直流,灵力在眼内乱闯乱撞,不受控制,差一点把他的眼弄瞎了。蓝不道见势不妙,赶快出手化去直直冲向眼睛的灵力,这才保住云夜宝贵的双眼。 事后蓝不道反思问题出在哪里,最后得出结论,是灵力运转的方式不对。行走到眼睛后面,直接冲向眼眸,便如同拿了一根细针刺向眼睛,脆弱的眼珠能受得了才怪。 找到问题所在,蓝不道改变运功方式,让那股灵力如丝盘旋,环绕眼睛游走,让双眼适应它的存在,再一圈圈以弧线形态慢慢进入眼眸。 有了前车之鉴,再练功时,他都是自己先试炼,等成熟之后再传授给云夜。可是他虽然熟悉功法,却救不了人,因为他的眼睛不是濯泉眼,没有那个摄魂的力量。 心有余悸下,云夜说什么也不肯再练,他对师父的本事产生了怀疑,不肯再当试验品,拿自己的眼睛冒险。大好人间,花花世界他还没有看够,不想后半生在黑暗中度过,盲杖成为随身伙伴。 任凭蓝不道怎么保证,云夜就是不肯答应。 就算蓝不道卑鄙地再次拿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授业之恩来说事,云夜就像没听到一样。臭老头,也不想想,这些烂招都用过多少遍了?开始时他会感动得热泪盈眶,让蓝不道有求于己的奸计得逞。反正他一直心怀感激,早存了报答之意,为师父做什么事,他都心甘情愿。 蓝不道虽然行事疯癫,表面看起来极不靠谱,可是云夜知道,那是他由着性子,小事上不拘小节,真正的大事上,他从来不会马虎。 蓝不道见云夜不为所动,惯用的伎俩失灵,无奈之下只好放出大招,拿出一直未用的招术,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边哭边控诉云夜的不孝。之所以现在才用这招,是因为通常不用如此,只要亮出手腕上的伤痕,再提起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授业之恩,到这三个环节基本上便已奏效,云夜都会答应他的要求,哪怕是什么荒诞无理的要求,这个小徒弟都会免为其难去帮他完成。 云夜差一点疯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他也能做得出来。虽然师父平时不注意形象,已经习惯了他的惊世骇俗举止,对他不能按对正常人的要求去要求,但是……这么奇葩的行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啊,看来师父不要脸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层,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甘拜下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看来他得考虑考虑,出去要不要报师门,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蓝不道的徒弟了。 云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蓝不道在地上撒泼。 也罢,谁让他是自己的师父呢,对自己恩重如山。 云夜看不下去,只得答应蓝不道再试一次,再三声明只此一次,并且得到蓝不道拍着胸脯的保证。虽然他的保证可信度极低,几乎为零,也得走这个过场,不然这个台阶下得有点突兀尴尬。 蓝不道见计谋得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云夜便往练功静室走,生怕慢了一点云夜就会反悔。 这一次,蓝不道没有心急,慢慢循序渐进,一点不敢大意,随时注意云夜的反应,保持高度戒备,一旦发现异常,好及时停止。 其实他表面上虽然漫不经心,内心则十分谨慎,他也不敢拿宝贝徒弟的眼睛开玩笑。开始练习时考虑不周差点废了云夜的双眼,自己也吓坏了,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自责,怪自己不够细致,没有预见到可能的危险。 这一次,进行得十分顺利。当灵力有自主意识般,从眼周看不见的空隙寻找到进入眼眸的通道,一丝丝盘旋着慢慢汇入云夜的双眼,云夜从不适到慢慢接受,丝丝缕缕化成点点滴滴,汇聚到打开的双瞳之中。漆黑的双眼起了变化,变得要透明一般,泛起一层奇异的清光。 蓝不道差一点喜极而泣,多年的心愿,终于有了完成的可能,他呕心沥血所创神功第一步圆满了,证明了不是他痴心妄想,以眼为灵器治病疗伤真的可以实现。 接下来,就是找个受伤的人,试炼神功的实际效果。 这一试,出乎意料,竟然失败了,没有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蓝不道出谷,在外面捡了一个受了内伤的剑道门人士,第一次让云夜试着救人。云夜看到那个人的眼睛,竟然一阵恶心,当场吐了!不死心地再试,均是同样的结果,一运功就会吐。 如此几次之后,云夜拒绝再试,任凭蓝不道怎么哀求,依然不为所动。 恶心反胃的滋味太难受了。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云夜的资质没问题,他的术法没问题。口诀凝聚态都是按他所传,一点不差。 修习之后,他亲自试验过,凝神后,云夜的眼睛看上去确实与平日不同,他的神志却无法进到里面。 或者说,云夜潜意识中根本就抗拒任何人进入他的眼里。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蓝不道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修习时日不够,功力必须达到第几重才能开启濯泉眼? 算了,不管了,顺其自然吧,一切都是天意。残酷的现实告诉他,理论和实践是有差距的,不能混为一谈。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深受打击的蓝不道,过了好久才接受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云夜轻车熟路地找到蓝不道最喜欢呆的地方。 果然,远远的在石阶上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蓝色身影卧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拿着那只熟悉的酒葫芦,悠然自得地喝着酒。 云夜蹦蹦跳跳来到师父身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明知道自己来了却不抬眼赏自己一眼的臭师父。 师父抬起手,手腕上露出两排小小的齿印伤疤。 听说那是十年前师父要带自己回来时,被自己咬的。 臭老头,明明有可以去疤的药偏偏不用,说是要留下这两排证据让自己见了时时愧疚,为年少无知狗咬吕洞宾的行为忏悔。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虽然这样,云夜还是对师父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十年前师父把自己带回来,那个小乞儿,有可能早被恶犬咬死,或者冻死饿死在哪一个严冬的寒夜里,臭了都没有人发现,说不定尸体还得被野狗撕碎了分食掉。 师父说当时自己被人暗算,差点小命不保,是他救了自己。 时间太久了,加上那时候自己太小,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是模糊记得那天的月很亮,有一双像月一样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现在想想,又好象是做梦,也可能是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从小到大,他一直喜欢有月的夜晚。尤其是月圆的时候,坐在外面仰望天空,心就会特别宁静。月色融融,仿佛一个巨大的怀抱,让他感觉非常有安全感。 那轮月,看一夜都不腻。 收回飘远的心神,云夜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倒引起了蓝不道的关注。 他把酒葫芦放下,坐了起来。 一向没心没肺从不知愁的徒弟居然学会叹气了。 知徒莫若师,他知道云夜的烦恼,待为师为你解惑吧。 “你在担心司空月?”蓝不道直接了当地问,而且是用肯定的语气问的。 “是啊,师父。”云夜愁眉苦脸地边说边把脸埋到师父袍袖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什么法子都用了,还是不行。她好像不想活了,感觉一天比一天状态差,今天把药都吐了出来。” 明明刚开始还很配合的。 可能后来是神志恢复了,想起来发生的事情,越发难以面对吧。 “师父,我想救她,不想她死。”云夜一向阳光的脸上布满愁云,看着师父的眼睛,轻轻说出心声。 “为什么这么想救她,你平日里不是没那么在意别人是死是活吗?” “我也不知道。”云夜苦恼地说。 “我亲眼见她在剑道门百家面前凛然不惧,身受搜魂钉之苦仍坚持自己无罪。一直以为只有男子才有这等骨气,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能忍住,这样的人,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她,让我折服,天下没有第二个了,所以我不能让她死。” “就只有这些?你没发现……”蓝不道收住话尾。 “发现什么?”云夜从袍袖之中抬起头问。 “没什么。” 云夜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之中,没有注意到师父话里的异样。 “可惜你笨,灵泉洗髓术没练成,不然倒可一试,说不定能救司空月。” “那是你的术法不成熟好吗?怪我喽?”云夜嘟嘴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能行啊,没有先例就拿我做实验,失败了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好可怜。” “明明是你笨的要命!”蓝不道不服气。 “是你的术法有问题,太异想天开!” 师徒两个杠上,倒是让云夜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心情稍霁。 斗了半天嘴,云夜还是回到正事。 “师父,真的没有办法可用了吗?” “阿夜,你有没有想过,救活了她,天下之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现在的司空月,已经被坐实了与我勾结下毒弑师的罪名,人人欲杀之而后快。即使身体恢复了,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对她来说,还是生不如死吧。”蓝不道难得正经地分析道。 “那就一辈子留在不尘谷,和我作伴!”云夜冲口而出。 “这才是你救她的真正心思吧?”蓝不道了然地说道。 云夜脸一红,讷讷地狡辩:“才没有。” 这老狐狸,眼睛这么毒干嘛,看破不说破,做人厚道一点不懂啊? “反正先救她再说,至于以后,总会有办法的。而且师父你就甘心被别人拿来利用,当害人工具啊?”云夜反将一军。 “你就不想查明是谁在背后捣鬼,还自己一个清白吗?让那些人知道师父不是好惹的,看看下次还敢不敢再拿师父说事!” 云夜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煽风点火。 蓝不道倒是被点醒,想起一事。 “你那日说司空月被诬陷的罪名是用了我独门秘药化功散害她师父?” “对呀,我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 “这倒提醒我了,司空玄哪里来的化功散?此药霸道,不到万不得已,连我都不轻易使用,更别说外传了。” “莫非……” “难道……” 师徒二人交换个眼神,异口同声地说道: “风痕浅!” 放眼全天下,除了蓝不道和云夜,若还有第三个人能怀有化功散,只有多年前叛逃师门的风痕浅了。 当年蓝不道见风痕浅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是不可多得的学医好材料,便收在门下,把一身绝学倾囊相授,以期不尘谷一派后继有人。 没想到,多年以后的一天,风痕浅趁蓝不道出谷办事之际,突然无缘无故不辞而别,临走时还不客气地偷走了蓝不道走遍天下、收集珍稀名贵药材炼制而成的丹药,一颗都没有剩下,连同装药丸的珍贵寒玉瓶也一起拿走了。 只留书一封,单方面宣布从此不再是蓝不道门下弟子,他要另投名师。这么多年在不尘谷任凭蓝不道呼来喝去,随便差遣,帮忙炼丹制药,付出的青春已偿完恩情,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他不会再以不尘谷弟子自居,蓝不道也莫要四处宣扬。总之,就是好聚好散的意思。 然后,风痕浅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蓝不道气得差一点吐血,立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逆徒找出来,亲口问清楚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哪里亏待了他,让他这样对待自己,不问清楚,死不瞑目。 蓝不道自认为对待风痕浅不薄,从来没有拿他当外人看。自己没有子嗣,真的对他视若己出。难道当初投在自己门下,就是别有用心,带着目的而来?目的达成,学成之后,便扬长而去,留下自己在猜测中憋屈地度过了很多年,伤心之下,立誓再也不收徒了。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把那个白眼狼找出来,一定要问个清楚! 濯月 第十二章?濯月 云夜坐在司空月身边,思考用灵泉洗髓术为她疗伤的可能性。 记得第一次试用濯泉的时候,师父找来的是一个剑道门身受严重内伤的剑士,供他试炼。 云夜盘膝坐在那人对面,凝神聚气,感觉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流从丹田升起。与平日别的功法热流不同,这般内息脑海仿佛能看到,是透明的,似一股股清澈的泉水从四肢百骸汇聚到胸口,缓缓上升,直达眼部,眼睛一片清凉。 按照师父所授的功法,此时应该是已经水到渠成,灵泉蓄满。 云夜刚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死鱼一样凸出的浑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里流露出贪婪,自私,还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欲念,不由心里一阵恶心,受到了惊吓,心神大乱,泉水般的灵息倒流改道,悉数急返而回,慌不择路,在体内乱冲乱撞,差点走火入魔。 当时就狂吐不止! 一双眼睛剧痛充血,差点失明。 从那一刻起,云夜就明白了,灵泉是认主人的,不会对随便什么人都开启。 因为与那个人目光相接的一刻,云夜感受到自己的心里强烈的抗拒。 不过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连师父也不知道。 后来师父自己亲自试过,看着师父,他倒是没吐,可是那股灵泉汇聚到眼睛,却说什么也不肯与蓝不道的视线交汇,自行在眼里流转。 明明他心里对师父没有厌恶啊,怎么会这样排斥?如果对面的人是司空月,会不会不一样? 云夜想试试。 很想。 司空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胸口不仔细看,都看不到那微弱的起伏。好象她连气都懒得喘了。 脸色更白了,白得像要透明。 这一霎间,让人害怕,不敢触碰,怕眼前是个幻影,一碰就消失不见了。 云夜胸口那种陌生的疼痛感又开始了,拧着心脏,好不舒服。 好象自从见了司空月,自己就变得不正常了。 皎皎明月啊,世间只此一轮。 云夜感觉自己越来越想把这轮月藏起来,藏在不尘谷,再也不要让其他人看一眼,因为他们不配。 从小失怙,一个人在世间流浪,云夜对任何东西都不敢奢求,拥有了一点点就十分满足,唯独对月亮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时常幻想着月亮若能只属于自己就好了。 但那毕竟是个痴心妄想,长大后对自己的这份幼稚的心思感到好笑,月在天上,不属于任何人,怎么可能让他独占? 没想到,世间竟然有给了他同样感觉的活生生的人。所以,从第一眼看到司空月,云夜便毫无抵抗力地沦陷了。 在诛恶台,那群粗鄙不堪,虚伪的天下人面前,司空月站在台上,孤傲地俯视着人群。 浑身散发出一种俗世皆不放在眼里,任你诽我辱我,我全然不屑一顾的气息,让云夜不由自主想到天上那轮月亮,一样高洁,一样清冷。 云夜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忘了此行的目的,世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这种浑然天成的气质,绝非那些油头粉面,整天拿把扇子,穿了一身白衣就自以为风流潇洒的世家公子可比。 独一无二。 撞进云夜的眼,震动了云夜的心。 等云夜回过神来,台上形势已变,司空绝已经痛下杀手,用搜魂钉对付司空月。在司空月痛得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的时候,云夜按捺不住便想飞身上台救人。没等他有所行动,司空绝被台下人群中别有用心者言语激得凶性大发,把司空月一掌打飞,并且不由分说要取她性命。 云夜好恨自己,为什么闪神出手慢了,让司空月受了那么重的伤。 如果在司空绝痛下杀手之前抢先救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司空月受苦束手无策了。 这轮月,一定要留住,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所以,云夜决定再次用灵泉洗髓术。哪怕有失败的风险,眼睛受伤甚至失明,也要试一试。 因为眼睛是人身最脆弱的部位,稍有不慎,便可能伤了自己,所以从来没有人敢想把灵力汇聚到眼里运功。 蓝不道独创此术,可以说风险极高,非常人可以修练,必须是罕见的濯泉眼,心无杂念之人。 所以十年前在大宛城见到云夜,蓝不道才会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不顾一切带回不尘谷。 这双眼,天下独一无二。 云夜什么也不管了,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消沉,看着这轮月陨落。 云夜想要让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只要视线相遇,就可以抓住她的目光,拖进自己的这个世界。 蓝不道得知云夜要再次施展灵泉洗髓术,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前几次失败的经历,让他对自己坚定的自信动摇了。万一这次又失败了,云夜很可能会受伤。 因为他知道司空月对云夜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了救司空月,云夜一定会全力以赴,甚至是挑战自己的极限,稍有不慎,他那双眼就废了。 以前是蓝不道哄着云夜去试,现在是云夜自己主动要试,蓝不道看着云夜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能再三嘱咐他千万要小心,不可逞强,发现不可为马上停止。 施展洗髓术需要绝对的安静,云夜将一切准备就绪,蓝不道在门外护法。 司空月虚弱得连坐都是问题,云夜扶着她靠墙盘膝坐好,把被子塞在她身后。 司空月玩偶一样任凭摆布,毫不反抗,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安置好司空月,确定她不会倾倒下去,云夜盘膝坐在她对面,开始运功。 凝神静气,双掌平放置于腹部,掌心相对,不一会儿,淡淡的白光开始在两掌之间流转。 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流从丹田升起,全身各条经络都有丝丝凉意缓缓生出,如涓涓细流,慢慢汇聚成小溪,不停地向丹田流去。 丹田的灵息越来越厚越来越多,开始向上涌动。 云夜催动内力,引导那股灵息向头部游走,最后,在眼睛周围盘旋良久,像是终于找到了容身之处,乖乖地停了下来,然后一点一滴开始慢慢渗透。 最后,眼睛一阵清凉,脑海一片澄澈,云夜知道,灵泉注满了。其余的灵息则千丝万缕地联系着灵泉里的灵息,待开启之后,便会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地运转。 缓缓吐出一口气,云夜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明净的脸,眼睛闭着,像一轮静月,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肯出来。 云夜声音低低地诱哄道:“月,看我!” 在这道声音里,云夜用上了传音入密之术,声音如丝如缕,在司空月紧闭的心门上寻了个缝隙,钻了进去。 月,看我! 月,看我! 哪里传来的声音? 司空月下意识地闭住耳朵,那声音却顽强地不肯走开,执意要送进她的心里,一遍又一遍。试探着,挑逗着,央求着,埋怨着,诱哄着,搔弄着。 司空月死寂的心慢慢抵抗不住,竟然微微一荡,生了些许波澜。 恼怒地睁开眼,正对上两泓清澈的眼波。 见她睁眼,云夜狂喜。目光大炽,立刻如饥似渴地牢牢抓住她的视线,和自己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一鼓作气,狠狠把她拖进自己的世界! 丝毫没有给司空月一点回神反抗的机会。 云夜眼波流转,似流动的清泉,司空月感觉浑身浸在透澈的水中,心境中无形的污垢,慢慢的被冲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懒洋洋地,无比的舒畅。 司空月那双透明的眼,果然跟云夜想象中一样,里面没有一丝杂念,琉璃一样,干干净净,无欲无求。 这样的一双眼里,没有一丝热情,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淡淡的白光从云夜身上散发出来,把视线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笼罩在里面,不停地流转。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结界,与外界隔绝,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对这个浊世,司空月倦了,厌了,弃了,想把自己封印在黑暗的深渊里,永生永世不再出来。 一股清流,从紧闭的心门缝隙里悄悄渗入,冲开一个缺口,霸道地占领,驱逐里面的黑暗,在里面温柔抚慰。 好舒服。 被暖意包围的心,第一次感觉像飘浮在空中,挣脱所有束缚,轻快起来。好象身心浸泡在阳光照耀下的一泓清泉里,四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天地间一片祥和。自己象个赤裸的婴儿,用初生的无邪之心感知世界的美好。 好陌生的感觉。 从有记忆开始,司空月的世界里就是冰冷的一片,为别人而活,按别人的要求去做。她必须忘掉性别,抛弃柔情,不关心任何事,任何人。把自己修炼得百毒不侵,无情无欲,做一具完美的行走的木偶。所有妨碍修行的记忆都必须封存,不见天日。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这种日子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 司空月微微发出一声轻叹,长长出了口气,好像这二十来年所有的负累都随着这一声叹息,化成空气从身体里排了出来。 四周的黑暗不知不觉褪去,魂魄从绝望的深渊里被托了上来,重新回到地面。 胸口长年累月的积郁块垒,被一股清流不断震荡,拍击,终于开始松动,碎裂,上移,顶开喉咙,司空月忍不住张开嘴,歪头吐出好大一口黑血。 视线与云夜的视线脱离,司空月如大梦初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身在何处。蓦然感到浑身虚脱,眼前一黑,进入黑甜乡,不省人事。 云夜手疾眼快,在司空月倒地之前一把扶住她,轻轻放平。 淤血吐出来了,内息运行无阻,再配以灵药相佐,只要她配合自己,应该很快就能看到疗效了。 云夜长长舒了一口气,高高吊着的心稍微放下了几分。 一松气,这才发现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想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云夜还是不放心,又给司空月诊了一下脉。发现她脉象平稳,博动有力,比之前好了许多。 云夜翻身从榻上下来,脚刚落地,忍不住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连忙顺势坐倒在地上,调息凝神,地上方才司空月吐的污血都来不及清理干净。原来他不知不觉间耗损了许多内力,方才全神贯注把精力全部集中到双眼,导致大脑负荷过大,以至于现在精神有些疲惫。 门外护法的蓝不道一直紧张地注意着房内的动静,听到有响动,趴在门缝看到云夜已经圆满收功,坐在地上调息,连忙打开门走了进来。 检视了一遍,见云夜并无大碍,双目中虽然有些疲态,但并未发红,反倒是两个瞳孔越发黑沉了。 蓝不道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鼻子发酸,心中百味杂陈。偷偷的举起袍袖,拭去眼角流下的丢人的泪。动作要快,而且要不露痕迹,不能让云夜发现,否则为师的尊严何在,日后一定会被他拿这件事来取笑自己。 自己多年的心血,终于有了结果,此生圆满,没有遗憾了。 原来这濯泉眼真的认主啊,是受云夜的心思控制的,由他的好恶去决定接不接受。 这濯泉眼跟它的主人一个德性,对于喜欢的事物,便全盘接受,毫无保留。对不喜欢的,抗拒到底,绝不勉强自己。 前几次失败的原因,不得其解,害得蓝不道怀疑自己是不是异想天开,高估了自己的医术,以眼疗伤根本行不通。 蓝不道不由得暗中感激司空月,如果不是司空月的出现,激发了云夜的潜能,完成了灵泉洗髓功最后的试炼,证明了此功的奇效,灵泉洗髓功将变成一个记载在他医学札记中的一个永远无法验证的迷题,流传后世,他会抱憾终身。 因为独一无二的濯泉眼,本来就是存在于世间的奇迹,可遇不可求。何其有幸,让他遇见,蓝不道不由得再一次虔诚地感谢上天的恩赐。 逗月 第十三章?逗月 司空月好久好久没睡过如此好觉了。 自律甚严的她一向都是浅眠,稍惊即醒。受伤那段时间昏昏沉沉,梦梦醒醒,总是在噩梦里挣扎,心神没一刻安宁。 在云夜对她施展了灵泉洗髓术之后,全身虚脱,意识涣散无法控制,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觉,竟然一直睡了三天三夜,中间不曾醒来,似乎铁了心要把这二十年所欠的全都补回来。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脸,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温柔地唤着自己。 讨厌,是谁在耳边说话?能不能闭上嘴,让她再睡一会儿。 司空月不想睁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一样在被子里拱来拱去,这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幼稚举动。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梦,美到不想醒来。 又记不得到底是梦到了什么,只是记得梦里一片阳光灿烂,连带所有阴霾都被驱散。好象身处一个极乐净土,让她流连忘返,不想离开。 是谁,把阳光带给了她? 有多久没感受到温暖了?她的世界里一直是灰蒙蒙的,不阴不晴,不悲不喜,像死水一潭。 她累,不能偷懒。她困,不能贪睡。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撒娇,不能依赖,不能软弱,必须穿上厚厚的铠甲,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入。 她要守护天下人,要守护司空门,守护那些原本和她不相干的一切。 可是,谁来守护她? 好想好想一直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可不可以任性一回? “月,醒醒,不能再睡了,你快醒来!” 云夜拍着司空月的脸,低声唤着。 三天三夜,云夜一直坐在床前守护着司空月,怕有什么闪失。 毕竟灵泉洗髓术是第一次真正施用,有没有意料之外的变数谁也不知道。 那天收功后,云夜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相反的,用功过后感觉自己内息流畅,那股灵泉从眼睛回到丹田,流经过全身,感觉轻盈得要飞起来,修为似乎精进了不少。 这神功,难道竟然有双修之效? 在运功为司空月疗伤的同时,云夜自己不知不觉中驱动灵息在体内流转,将司空月的灵息引出来与自己的结合在一处,在二人体内循环,互相滋养,互相成就,互相补充,直到圆满,方才分开,回到各自体内。 所以,运用此功必须是心意相通,同样心无杂念的两个人喽? 难怪第一次失败了呢。 就连蓝不道也啧啧称奇,没想到打开濯泉眼的窍门竟然在无意中获得。高兴之余,蓝不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以后这门自己呕心沥血苦心研究了几十年的神功,只能对司空月施展,只能便宜她了?想到这里,蓝不道心疼得差点捶心挠肝。 罢了,先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神功已成,其他的,慢慢观察后再说吧。说不定司空月只是能第一个打开濯泉眼的钥匙,开启了灵泉之后,便能运用自如,随意施展了。蓝不道乐观地这样自我安慰。 司空月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了。 她不再眉头紧锁,睡得安宁,应该是郁结已散,伤事趋于向好。 可是睡了这么久,也应该醒了。灵泉洗髓不是一劳永逸,要检查一下效果怎么样,还要继续运功清理残余郁积,以免留下病根。 虽然贪看司空月安宁的睡容是一件赏心悦目,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得不唤醒她。 见半天唤不醒她,云夜索性伸出手,托起司空月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这算不算把月亮抱在怀里了?云夜嘴角一弯,心满意足地偷偷傻笑起来。 不过没敢抱太久,怕司空月突然清醒会恼。 云夜直觉,司空月应该不喜与人触碰。 云夜扶好司空月,盘膝坐在她身后,用双掌抵住她的背心,一股清清凉凉的灵息从掌心注入司空月的体内,游走周身九重。 司空月慢慢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自己这是身在哪里。 感觉背后有人,司空月一凛,多年保持的警惕心瞬间觉醒,刚要回头看,听见背后那人低声喝道:“别动!” 司空月这才发现,原来人家是在帮她运功疗伤。 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司空月便不再妄动,放下戒心,静气凝神,配合那股外来的令人舒服的灵息自行运功。 原来,梦中那种舒服的感觉是这样来的啊。 昏昏沉沉中总感觉有一股非常纯净的气流包围着自己,洗刷着自己疲惫的身心,像泡在清泉里。 本以为是在做梦,原来是身后这个人啊。 五心向上,灵息流转无滞,司空月神志进入无我状态,灵台一片空明,意念跟着背后传来的那股清纯之气缓慢游走。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云夜和司空月同时缓缓收功。 云夜起身下地,站在司空月面前。 司空月抬眼,慢慢对上云夜的脸,怔住了。 好刺眼,这人眼里有太阳吗? 这是一张好可爱的脸,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单纯美感。 第一眼看上去小脸肉肉的,像婴儿一般,看上去软绵绵的,让人心痒难耐,有一种想伸出手去捏上一捏,感受一下是不是如想象一般绵软的冲动。 白玉般的圆脸上,一双黑漆漆罕见的漂亮的眼,目光纯净,眼睛仿佛有净化人心的力量。 鼻梁挺直,菱形的嘴似笑非笑,仿佛从来不知道愁是何物。 一身深蓝的衣衫,墨黑的头发用一条猩红发带束起,红与蓝搭配,竟意外的好看。 见司空月看自己,那少年扯唇一笑,这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兔牙,瞬间让司空月涌起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少年莫不是一只小兔子成精了?好可爱呀! 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救了自己?注入体内那股灵力十分雄厚,让她以为那人至少是个中年人,才有那么深的修为。 此人看上去二十不到,稚气未脱,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些,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还有,这人在哪里见过吗?为什么这笑容似曾相识? 司空月向来对周围的人漠不关心,见过即忘,从未用心记过。 救过什么人,除过什么邪祟奸佞,也从不去费神去记。 这是从小司空玄调教的结果。 不让她有牵绊,所以亲情友情必须统统摒弃。把无情无欲的观念灌输到她的思想里,让她做一个只听师命,世界里只有司空门的傀儡。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就连与她齐名的耀天三公子中的另外两位,南宫日与上官星,她从心里也从未当作朋友看待,只是保持泛泛之交。 任凭上官星如何主动示好,她都无动于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也是下意识地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她是个女人,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别人识破。 与他人走得太近,说不定哪一天意外失了防备,让这个秘密暴露,那将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首先司空玄就不会留着她,会把责任推给自己,杀她灭口保全司空门的名声。那些剑道门百家,定会以欺世盗名为借口群起攻之,她的下场就是被狼狈地围歼。 她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都没有任何印象。 可是,这个人,真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脸上大大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见了就不由自主的从心里感到愉悦。 意识到自己竟然反常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了这么久,司空月微微一怔,连忙收拢心神。用手扶榻想站起来,身体虚弱,加上躺了这么多天,竟然脚软,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云夜连忙伸手一把扶住司空月,司空月下意识地猛地甩开,咬牙站直身体。 她不习惯与人触碰。 云夜嘴一扁,可怜巴巴地看着司空月。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笼上一层雾气,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马上就要哭了的孩子。 司空月竟然生出一种罪恶感,感觉自己是一个欺凌弱小的坏人。 怎么回事?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司空月很不适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有,自己的双手又是中了什么邪,怎么有一种想抬起来捏他脸的冲动? “月,我救了你耶,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云夜泫然欲泣,看上去可怜兮兮。 “我……”司空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对! 下一刻猛然回神,低喝道:“不许叫我月!” “那该叫你什么?”云夜虚心请教。 “叫我司空公……”不对,昏迷这么多天,这人给自己疗伤换药,应该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别了,再叫司空公子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司空月无言以对。 云夜暗笑,看着司空月吃瘪的样子。因为恼怒,没有了平时的冷漠疏离,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手足无措的样子意外的有点可爱。双颊因为一时激动而微微泛红,不再苍白,看上去健康了许多。 就是嘛,这个样子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至少有情绪波动了。 “我叫云夜,你可以叫我夜。”云夜厚着脸皮自我介绍。 “云公子。”司空月冷着脸,拱手弯腰施礼。 “多谢云公子相救,大恩大德,请容后报。” “什么云公子,我都叫你月了,你就叫我夜啦,好不好?”云夜伸出两根手指,拉住司空月的衣袖撒娇。 月,夜,合起来就是月夜,多么有画面感啊,听着就很美。 而且,云夜偷偷地妄想,月是属于夜的,对吧? 司空月看着他扯着自己袍袖的手,有一霎那间恍惚。这人……好生奇怪!撒娇好象成了习惯,浑然天成,丝毫不做作,竟不会让人反感,反倒觉得十分可爱。 司空月何曾见过这种性子的人?若是旁人与她如此触碰,早已不加思索,挥手将那不知死活的人拍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是她的手,此刻安静得很,没有一丝暴力倾向。 她见过的男人,要么粗俗无比,性情豪放,要么端正儒雅,风度翩翩,从没见过这种可爱少年型的。 剑道门百家差不多年龄的少年,要么老成持重,要么呆板无趣,这种神采飞扬,顽皮灵动的还真没有。 一个能用可爱形容的少年,会让人不由自主卸下心防。 这才是最危险的。 司空月暗暗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被这少年动摇了向来的坚持,打破不与人太近的习惯。 司空月抽回袖子,身体还有点虚弱,坐回榻上,盘膝打坐自行运功。 云夜嘟着嘴,悄悄地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用托盘端了一碗粥来。 闻到食物的香气,司空月蓦地感觉饥肠漉漉。 受伤昏迷那十日,云夜喂她喝了参汤,可惜她没有知觉,不知道云夜是用什么办法喂进去的。 醒来后又睡了三天,肚子里早就空空的了。 司空月睁眼望向云夜,云夜直接端着碗坐到她身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唇边,作势要喂她吃。 司空月冷眼瞪着云夜,转过头,云夜的手停在半空,讪讪地说:“好嘛,你自己吃,你自己吃。” 将勺子放回碗中,把碗塞到司空月手里。司空月本要逞强不吃,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饶是想继续板着脸,也忍不住尴尬地微赧,不知如何是好。 这只粥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云夜此时倒没有笑,体贴地装作没看到,把碗放到她手里,站起来说道:“那你慢慢吃,我去外面等。” 说完便走了出去。 司空月心下好生感激。这么多年封闭自己,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所以只能划出一条鸿沟,隔开与世人的距离,板起脸,拒绝一切亲近。 对别人冷漠,她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云夜,竟让她感觉有一丝歉疚。好像无形中伤害了这个满身阳光的少年,让他的笑脸不再闪闪发光,是一件令她自己心里也极不舒服的事情。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蓝色背影,收起杂乱的思绪,司空月开始慢慢吃粥。 云夜站在门外心里还在想,刚刚即将跨出门时,身后传来那一声低低的多谢,是幻听吧? 怜月 第十四章?怜月 司空月的伤,在云夜的精心照顾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司空月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云夜又用了几次灵泉洗髓功。 虽然司空月每次都拒绝,说她已无大碍,不需要云夜再浪费灵力了。 可是每次都拗不过云夜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月,看我!”司空月抬眼,迷失在云夜灿烂的笑容里,目光下一刻就被那双澄澈的眼勾了去,无力自拔。 司空月的内心并不抗拒让云夜用灵泉为自己疗伤。 她一看到云夜的眼睛,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的感觉。 那双漆黑又澄澈的眼,是她见过最干净最坦荡的眼,婴儿一般纯真无邪。 在运功时,格外的透明,照得见人影,看得见人心。 那里,像是有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无比诱人,太容易沉溺。 每次收功之后,司空月都会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又精进了不少。好象体内灵息中那些看不见的,阻碍畅流的杂质都在潜移默化中被净化了,运功时大有海浪奔腾一泻千里之势。 而云夜,也感觉灵泉洗髓运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熟练到只要一看到司空月的眼眸,那股泉一样的内息便自动自发地奔涌而出,直接去寻找它的主人。 云夜想试试看,这种术法有没有局限性,会不会只对司空月有效,于是去找蓝不道。 蓝不道欣然同意让徒弟拿自己做实验。灵泉洗髓功日趋成熟,他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如他希望的那样,司空月只是打开灵泉第一次的钥匙,开启之后,便可以对任何人施展。 于是,蓝不道满怀期待地盘膝坐在云夜对面,瞪大双眼,等待迎接一场灵魂洗礼。 他很好奇,灵泉洗涤心髓是什么感受。自己创造的医术,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云夜双手掌心相对,置于胸前,启动灵泉。 一股清清凉凉之气开始凝聚成形,缓缓流动。转过周身九重天,运行到眼睛,将灵泉蓄满。 云夜睁开双眼,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光射了出来,迎向蓝不道,蓝不道屏息静气,兴奋地睁大双眼,等待灵泉的到来。那道清光在即将接触到蓝不道那双眼晴的时候,竟然蓦地转头往回倒流,任凭云夜怎么用力驱动,就是不肯折返向前,进入蓝不道的眼睛里。 试了几次未成,云夜感觉眼睛隐隐作痛,不敢再试,只好作罢。 收功,任那股灵泉回到丹田,再次蛰伏起来。 还是不行! 蓝不道大失所望。难道自己呕心沥血所创的神奇术法,只能便宜那个司空月吗? 可恶啊,为什么?为什么! 蓝不道好想仰天长啸。 司空月没有发现,自己不与人接近的习惯已经悄悄改变,不知不觉中,云夜举着一束阳光,走到她划出的结界里。 不尘谷,座落在拱月峰与迎日峰之间。谷中有一道瀑布,瀑布下是一个深潭。谷中珍禽灵兽,奇花异草,屡见不鲜。是远离尘嚣,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司空月伤好之后,云夜便天天缠着她,要带她在谷里看风景。 如果司空月不理,云夜便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水水地一直看着她,目光澄澄,直达心底。 这个少年好像不知气馁为何物,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跟她耗上一天,就算太阳落山尤不放弃。每次总是她先败下阵,没有办法,只好冷着脸跟着云夜出去。 司空月发现,云夜就是个孩子,净做些无聊的举动。 比如,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间站住回身,用双手一面勾住耳朵一面扯开嘴做鬼脸,吓唬她,见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未变,会撇撇嘴,说一句:“不好玩。” 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又向前走去。黑色的头发与红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起来,不经意间迷了她的眼。 云夜不知道,自己以为扮鬼脸吓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可怕,反倒是可爱得要命,尤其是露出那两颗招牌兔牙,就象是一只顽皮的兔精灵,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有时会假装扭到脚,作势靠在她身上,让她扶着。司空月回一个冷眼,云夜摸摸鼻子,站直身子,含嗔带怨地看着她。见她无动于衷,便扫兴地从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然后又故意做出嚣张的姿态,背着手很夸张的大摇大摆地横着走。 再比如,带她到掬翠潭,兴高彩烈地主动下水表演摸鱼,趁她不注意,用手撩起水泼向她,见她恼了,笑得在水中直不起腰。他的笑脸与明媚的阳光相呼应,形成一幅灿灿的绝美画面,让人心旷神怡。 有一次,云夜心血来潮,半夜三更去敲她的窗,让她从窗户爬出来,说是这样才有偷偷摸摸私奔的感觉。 司空月不理,他就坐在窗下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山歌,哥哥妹妹地乱唱一气,也不怕惊动蓝不道。最后同样是司空月因为不想跟着他一起丢人,受不了他,忿忿地一把推开窗子,跃出窗外。 一向行为端正的司空月什么时候做过跳窗这么不合规矩的举动?在云夜的影响下,司空月离端正越来越远了,还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画面如果让司空月的旧识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或者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真的司空月,而是长着一张一模一样脸的另外一个人。 见她跳出窗外,得逞的云夜哈哈大笑,然后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跑,一起去拱月峰顶那块突起的飞来岩上坐着赏月。到了峰顶司空月才发现,云夜居然还细心地备了几样小吃食,一壶烧酒,说与她对酒当歌,望月抒怀。 见云夜兴致勃勃,司空月竟然不忍扫他的兴致,只好陪着他疯。不知怎的,司空月不想看到云夜失望的神情。这少年身上有一种魔力,他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把世界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拿来给他,只为博君一笑的感觉。 二人喝得微醺,兴起时,云夜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曲子给她听。那曲子婉转动人,缠绵悱恻,让她不由沉醉其中,恍惚间忘了今夕何夕。 司空月发现自己对云夜的魔力越来越招架不住,抵抗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时候,云夜非要御扇,带着她去迎日峰顶看日出,体会居高凌下,白云踩脚底的视野,观看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感受新的一天,第一缕阳光照进生命中的喜悦。 还有一次,司空月正在打座练功,云夜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她面前,献宝似的让她猜猜藏在身后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她不理,便耍赖,非要她说出一个答案。拗不过云夜软磨硬泡,司空月随口敷衍答了一个,见她猜错,云夜脸上马上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月好笨哦,然后小心翼翼地亮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司空月受他感染,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的她,忍不住想看看到底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在云夜的影响下,司空月沉睡了很多年的好奇心也苏醒了。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那东西的。 云夜手里拿着的是一株奇怪的花,正常的花应该是彩色的,这花通体竟然是黑色的。黑色的叶子,黑色的茎,茎的上面顶着一朵黑色的花,闪着诡异的光。 叶片的形状象张开的手指,指尖向上,五片一簇,一共两簇,看上去像要合起的手掌一般。光滑的茎从双掌中间伸出,上面布满金色的小小斑点。茎的顶端顶着一朵三个花瓣的黑色花朵,花瓣内卷成包状,上面有三个金色的大斑点,呈倒三角形分布,冷眼一看,像一个骷髅头。 好诡异的花。司空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云夜见引起了她的注意,开心地连声追问:“月,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见司空月微微点头后,云夜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跳了起来。这是月第一次有反应,就算冒着风险摘来的也值了。 听说那些昏庸的君主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放弃江山,原来哄重视之人开心的感觉是这么爽啊。云夜也有一种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司空月面前的冲动,只为让她忘掉烦恼,为自己展颜一笑。 司空月不知道,那是云夜从蓝不道药圃里偷采的,天下只有三株的鬼兰中,唯一开花的一朵。 结果…… 可想而知,云夜的下场很惨,三天没来烦她。 因为被蓝不道修理得下不了地。 蓝不道爱兰如命,费尽心血搜罗天下奇兰,他的药圃里很大一部分种的都是各种兰花。而其中最为珍稀的便是那三株鬼兰。那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医好了一位同样爱兰的世外高人之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人家把用毕生心血培植出来的绝世珍品兰花送给了他。 世上只有这三株。蓝不道带回不尘谷后,精心照顾,比伺候孩子都用心,只盼望早日开花,让他见识一下绝世奇兰的风采,了却平生夙愿。 日盼夜盼,终于其中有一株鬼兰长出了花苞。蓝不道欣喜若狂,格外用心伺候那一株最出息的,只盼它能早日开花绽瓣。 转眼之间,开花在即,按时间算,今天应该开花了。 蓝不道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往花圃,准备一睹传闻中的鬼兰的真面目,结果走到近前一看,眼前一黑,差一点昏过去。 只见地上只剩一个坑,和一小堆新鲜的泥土,那株带苞的鬼兰不知去向,只剩下两株未结苞的,随风摇摆,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偏心。 痛心疾首过后,蓝不道回过神来,能做出这种欠揍行为的,除了那个令自己头疼的顽徒云夜,没有别人。 从小到大,因为云夜顽劣,蓝不道无数次想狠狠惩戒他。可是每次想揍他时,云夜就端着那张无辜的笑脸撒娇耍赖。看着他可爱的样子,蓝不道的怒气就不由消散几分,下不去手了。 今天,必须狠揍,蓝不道铁了心,任云夜再怎么求饶也不能轻饶,必须狠狠地揍! 他的鬼兰啊,呜呜呜…… 司空月越来越感觉,自己被这个少年改变了。 由最初的抗拒反感,变成任云夜闹,自己静静地陪着,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纵容和宠溺。 云夜天真烂漫,纯净无邪,让人忘了那些打打杀杀,是非恩怨。只希望这种静好的岁月能够一直继续下去,不要改变。 司空月猛然发现,自己变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变得易嗔易怒,变得幼稚,变得柔软,变得脆弱,变得,有了依赖。 这束暖阳,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她心头千年冰雪,让她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有情绪,有感觉,是个活生生的人。 司空月想,如果自己有个弟弟,应该就是这样吧。司空月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将来,会有个幸运的女子出现,然后,独享云夜的好。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一酸,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向止水般的心湖莫名的起了波澜。 “你对司空月,有点好的过头了吧。”蓝不道有些吃味。 自从这个司空月来到不尘谷,云夜便化成了她的影子,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人家不理,就死缠烂打,撒娇耍赖装可怜,努力的讨好,非让人家注意到自己。 就像一只流浪狗,终于回到主人身边,就差没长出条尾巴摇来摇去了。 丢人啊,从来没见过云夜如此过。 云夜虽然爱笑,看上去人畜无害十分讨喜,好象随随便便用一颗糖就能哄走的小孩,那却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云夜其实还有另一面。 与司空月一样,不喜欢别人触碰。 对外人都一个样,真实的情绪只在亲近之人面前展现。 之前,蓝不道这三个字荣幸地成为云夜亲近之人名单上唯一的名字。 可自从遇到司空月,一切都变了! 莫非云夜是骨子里喜新厌旧,终于结识了年龄相差不多的人,才发现不想和自己这个老头子一起玩了? 呜呜呜…… 好恨! 自己这个师父,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云夜的眼睛里只有司空月。 蓝不道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躺在地上装死,云夜会不会以为地上是一截烂木头,直接踏过去啊? 呜呜,也不想想,这十年来朝夕相处,一起相依为命的人是谁啊? 现在有了伴,就把师父扔在一边,良心不会痛吗? “我只是想把她的童年找回来,还给她。” “那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也没有童年,你也帮我找找呗?” “你那么爱玩,哪里没有童年了?是谁经常跟我炫耀他小时候那些丰功伟绩的?”云夜不客气地戳破蓝不道的谎言。 “那你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天天跟在司空月后面跑,连师父都抛到脑后了!”蓝不道抱怨道。 “我只是想让她彻底好起来,把她的心病也一起医好。”云夜仍在嘴硬。 “是吗?” 蓝不道不信,“别以为我没看到,司空月昏迷时你是怎么样喂她吃药的。” “那是……那是……”一向伶牙俐齿的云夜难得结巴起来。 “是什么?”蓝不道追问。 “哎呀,医者父母心你懂不懂,师父你太邪恶了!”云夜用手当扇子,扇着风,恼羞成怒地跳脚。 好热,好热! “是吗?阿夜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医者仁心了?怎不见你对旁人如此?”蓝不道继续揶揄。 “月又不是旁人!”云夜冲口而出。 “噢?那她是你什么人啊?” “再说,她是女的,我能有什么想法啊?” 云夜感觉好冤枉,师父的思想太龌龊了,当时自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司空月死掉,情急之下才那样做的,真的没想那么多。 “那如果师父也病了,需要喂药,你是不是也能照此办理啊?” 蓝不道闭上眼,张起嘴,作乞食状:“啊~~” 云夜默默地想象了一下,然后…… “呸,臭师父,你这老不修!” 呕~~~ 诬月 第十五章?诬月 司空绝盘膝坐在榻上,凝神运功。 自从那日在诛恶台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救走了司空月,司空一门的威严大打折扣,他的气血就没平复过,只要一想起来就翻腾不止。 剑道门百家被一个毛头小子戏耍,颜面无光。虽然事后都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心里却暗暗地将丢脸这一笔帐,记在了司空门的头上,态度之间微妙地掺杂了一丝轻慢。言语之中不再像以往那般恭敬,悄悄的掺杂了一些嘲讽的意味,大有司空门不过如此的蔑视。 司空绝大悔,当时为什么怯了,没有一鼓作气将那个自称云夜的小子一剑劈了。现在沦为剑道门众家的笑柄,想起来就呕得想吐血。 事后也曾派人四处打探,至今仍然不知道那个小子的来路。从那天施展的功夫中,也看不出他师承何派,无从寻起。 他那柄让人闻风丧胆的古怪兵器,更是没有人听说过。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一段传说在天下流传。和,一段笑话,在剑道门内悄悄渲染。 一想到当时不得不装晕下台,司空绝就气血翻滚,无法凝神静气。丢人啊,台下那么多人围观,幸亏他脸皮够厚,否则真不知道那个尴尬的场面如何化解。 事后,剑道门同修灰头土脸,假惺惺地痛骂司空月。还不承认背叛师门,瞧,被魔道中人救走,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坐实与邪魔歪道勾结的事实了吧。那个小子自称是蓝不道的徒弟,不管是真是假,这笔账都记在医魔蓝不道头上准没错。所以传扬出去不是他们脓包,是敌人太过厉害,惹不起,好象这样就没有人耻笑了一样。 司空绝醒来后,众人纷纷上前安慰。表面上是惋惜司空门痛失人才,实则幸灾乐祸,因为在这件事中丢脸最大的就是司空绝。别家虽然也被戏耍,但毕竟此事是司空门的家事,他们只是来捧场围观的,没有面子也轮不到他们。 司空绝当然能猜到百家的心思,只能装作聋作哑,好象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论装傻,各家也不遑多让,都是修练成精的老狐狸了。于是,这场闹剧在心照不宣下轰轰烈烈地开场,安安静静地落幕了。 想他司空绝纵横天下几十年,什么样的恶鬼邪灵奸佞没见过?一世威名竟被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毁于一旦,在众人面前老脸丢了个精光,怎能不令他呕得要死。 人,是不是越老越贪生怕死了? 司空绝恶气难消,无法运功,索性不再勉强,收功起身。看了看天色,此时应该去帮司空玄运功驱毒了,便走出房门,向另一边的静室走去。 司空门有四个分支,分别在上沛城周围四面,四座分坛,各自名为东朝圣,西思贤,南仰尊,北登贵。原本司空玄是住在上沛城司空门南门的仰尊殿的,为了方便疗伤,便接了回总坛,由司空绝亲自运功,助他驱毒。 放眼司空门,司空绝内力最深,司空玄又是他胞弟,自然没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他以前一直仰仗司空玄帮助自己,巩固总门主的地位,如今司空玄落得这般境地,他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心中一度闪过司空玄已然失了内力,恐怕将来会成为废人一个,何苦消耗内力,浪费精神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这次司空门丢脸丢的大了,如果他再放任司空玄不管,难免会让别人耻笑他冷血无情,没有手足亲情,让司空门原本下滑的口碑雪上加霜,更加不堪。 不如趁此机会,表现出兄弟情深,挽回些形象也是好的。反正人人皆知蓝不道化功散的厉害,就算一时医不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他只管每天做做样子,不必全力以赴,浪费灵力。 将将走到司空玄暂居的伏波轩门口,眼前一花,似乎有人影一闪,消失在墙角。 “什么人?”司空绝喝道,刚要去追,便听房内传来司空绝的声音:“大哥,是你吗?” 这么一阻,抬眼再看眼前已无踪可寻。 司空门总坛戒备森严,有门徒日夜巡逻把守,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司空绝不以为然,推门进入室内。 司空玄半坐半卧在椅中,如今的他内力尽失,就如同废人一般。司空绝看到他这般凄惨的境况,饶是此老刚烈冷酷之性,也不由生出几分凄恻之情。 司空绝走到司空玄近前,问道:“阿玄,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司空玄望着胞兄,脸上流露出心灰意冷的神情,颓然说道:“还是不成,大哥你别浪费灵息了。小弟想来是无法复原了,不能再扶佐大哥,为司空门效力了。”说完,眼角挤出两滴浑浊的老泪。 司空绝长叹一声,说道:“你且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为兄定当尽力为你驱毒,你只管放心便是。” 司空玄面带感激微微哽咽着说道:“多谢大哥。” 司空绝安抚道:“自家兄弟,不必客套,等你伤好了,我们弟兄还要齐心协力把司空门发扬光大呢。” 司空玄凄然道:“会有那么一天吗?没有蓝不道的解药,恐怕很难恢复。可是,蓝不道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去哪里寻他?就算找到他,他又怎么肯拿出解药救我?他与剑道门可是正邪势不两立。” 司空绝不是很认真地保证道:“阿玄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找到蓝不道,让他拿出解药。” “对了,刚刚有人来过了吗?”司空绝随口问了一句。 司空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自然地别开眼,不敢看向司空绝。司空绝发狠时表情十分可怖,从小到大,虽说他见了无数次,现在再见依然都会心惊胆颤。 “没有啊,大哥怎么会这么问?”司空玄镇定自若地回答。 司空绝不疑有他,未再追问,把司空玄从椅中扶起,半扶半抱放到地上的软垫上,坐好。自己在他背后盘膝坐下,伸出双掌,抵住他背心大穴,开始运功。 司空玄与司空绝修习的是同门术法,灵息自是如出一辙,相融顺畅。 强劲的气流如河水灌田一般注入司空玄的体内,开始在周身运行。司空玄的丹田空荡荡的,里面一点内力也没有,像一个空袋子。 今天的司空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反常,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司空绝全神贯注运功,并未察觉。 灵息绕司空玄体内运行九九八十一周,已完成今日例行功课,司空绝开始准备收功。 这一收才发现,不知为何,双掌竟然像被粘住了一样,无法脱离司空玄的后背。 司空绝大惊,用力撤掌,蓦地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手掌心传来,灵息跟着这股吸力如洪水破闸一般倾泻而出,控制不住地源源源不断流进司空玄的身体! 怎么回事?司空绝又惊又惧。 “阿玄,你想干什么?!”司空绝怒道。 司空玄不敢回话,只是拼命催动内息,加速吸取司空绝的内息,生怕功亏一篑。刚刚还空空如也的丹田内,不知什么时候灵息多到竟然如潮般汹涌,雄浑无比。 司空绝咬紧牙关,与那股吸力争夺内息,内息倾泻的势头止住了,陷入相持阶段。 两个人谁也不敢分神,全神贯注地角力。汗水,很快流了一地,在两人的身下湿成一片。 对抗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司空绝终是年迈,支持不住,气松了一下,司空玄趁机一鼓作气,将他的内息席卷而空,夺了过来,纳入自己的丹田池内。 被吸干内力的司空绝,如同一只破布袋一般,委顿地倒在地上。油尽灯枯,像被榨干的桔子,变得十分干瘪,整个身体像缩水了不少,瞬间老了几十岁。 司空绝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眼睁睁地看着据说中了化功散,内力尽失,只能废人一样坐着的胞弟在自己面前站了起来,转过身,怜悯地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 “多谢大哥这么慷慨,把全部的内息送给小弟了!”司空玄阴森森地笑着,不见了平日里的谦恭顺从。 “你……为什么?为什么!”司空绝嘶喘着无力地问。 成了废物的司空绝看上去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变得一点也不可怕,反倒有些可怜。 “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哪里对你不起,你要如此暗算我?你用的是什么邪门术法?”司空绝问道。 司空玄猖狂地大笑:“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刚刚我吸你内力所用的,就是传说中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海纳百川!你居然学会这门邪术!”司空绝不敢相信。 “错,是神功,不是邪术。大哥你不是还曾偷偷命我留神寻找此术吗?幸运的是小弟得到了,只不过忘了向大哥禀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海纳百川聚灵神功,是与当年天下人闻之色变的摄魂术齐名的一等一的邪术,正道人表面耻于提及,实则暗地里垂涎三尺,梦寐以求想寻得此法。 拥有此功,便有机会称霸天下。 “这么说,你根本没中化功散?司空月真的是无辜的?为什么,司空月是你的弟子,你一手栽培的,为什么毁掉他?”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不毁了他,难道等着他毁了我吗?”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练功啊,你说,我能留他吗?” “你好狠!”司空绝骂道:“简直就是畜生!” “骂得好,骂得好!我是畜生,你可是我大哥呀,我如果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别忘了,论狠论绝,你也不差,我这都是向你学来的!” “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 “我呸!这么多年,你处处打压我,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一样呼来喝去,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还要忍气吞声为你卖命,为你办事,稍有闪失就喝斥责骂,何曾把我当兄弟了? 我忍你好多年了!从小到大,你何曾真心待过我?不过是把我当成你统领司空门的工具棋子罢了! 我为你铲除异己,杀人无数,却只换来几句狗屁不值的无用赞美,你表面上拿我当兄弟,内心却一直防备着我,我名为司空门的南门主,风光无限,却一直受制于你,一点实权都没有,就是挂一个空名。 就连这几日为我驱毒疗伤,你也是虚情假意做给天下人看的,根本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伪装的兄弟情深,挽回你失去的颜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司空玄积怨很深,不吐不快。忍气吞声几十年了,今日终于爆发,索性说个痛快。 司空绝长叹一声。 养虎为患,悔不当初啊! “你就是因为这些害我?” “当然不止这些!” 司空玄恨声道:“我比你有能力,有手段,我更能把司空门发扬光大,就因为你是正室所生,我是庶子,就活该让你爬到我头上?你看看,这些年我把南门经营的多么好,足以证明我才应该是继承司空门的合适人选,我才是!而你,只有匹夫之勇,头脑简单,刚愎自用,根本不配坐总门主之位!你的江山都是我帮你打下的,是时候把我应得的报酬还给我了!” “什么报酬?”司空烈问。 “就是司空门总门主之位!你坐了几十年了,是时候换个人坐坐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觊觎门主之位,我竟没察觉到!”司空绝恨声道。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哈哈哈哈!”司空玄狂笑道。 “接下来,我会昭告天下,我亲爱的大哥司空绝,为了救我,运功时走火入魔。为了继承他的志愿,由我司空玄接任门主,将司空门发扬光大,大哥你就安心吧。” “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司空绝吐出一口血,怒声骂道。 “放心,你好歹也是我大哥,你我同一个父亲,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手足相残的事我不会做的。相反的,我还会给你找个幽静的地方,派人好生照顾你,让你颐养天年,不再劳心劳力,操劳门内事务。怎么样,我这个弟弟对你是不是很好啊?”司空玄继续刺激司空绝。 “你休想!” “我就是想,你能把我怎么样啊?来人!” 门外走进一人,对着司空玄躬身施礼: “恭喜门主,贺喜门主!” 求月 第十六章?求月 司空绝抬眼望向来人,此人黑巾覆面,身材瘦削,一袭黑衫,看不清长相,只在黑巾外露出一双眼角下垂的眼。 那人看着萎靡于地的司空绝,眼里闪过浓浓的恨意,是那种看上去想把他千刀万剐尤不解恨那种眼神。 司空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人是谁?从来没有在司空门见过,他身上的恨意从何而来? “门主,这个废物该如何处置?”黑衣人指着司空绝问道。 “你看着办吧,我不是答应过你,事成之后把他交给你处理吗?”司空玄并不关心他如何处理司空绝,满脑子都在盘算该如何接掌司空门。 因为司空门总门之下还有东西南北四门,其他三门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同意让自己接位。毕竟那三门是司空家分支一脉,与司空绝并不亲近,暗地里一直对总门门主之位虎视眈眈。 以前慑于司空绝的雷霆手段,不得不表面顺服,如果自己突然上位,以一向在他们眼里圆滑随和的形象,恐怕难以震慑住他们。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修练海纳百川聚灵神功,到时候才能在出现变故时,一举制服持反对意见的人。 “多谢门主!”黑衣人行礼谢恩。 “你帮我实现了这么多年的夙愿,这点小事算什么?只要不弄死他就行,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呀,对吧,哈哈哈哈!”司空玄大笑道。 “门主放心,我会留他一命的。”黑衣人阴恻恻地说。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让他在天下人面前身败名裂,才能消心头之恨! 这么多年的隐忍,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司空玄的心情真是畅快到了极点。从小就在司空烈的淫威下生活,心中的恨意累积了几十年,对他早已经没有一点手足之情了。 就在司空玄命人要把司空绝拖走时,突生变数。司空绝竟然用尽力气,咬破舌头,激起存于身体内的残余零碎的灵息破釜沉舟,奋力一搏,让灵魂出壳,挣脱出体外。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在这种绝境之下居然还能作垂死挣扎,出乎两人意料。 就见一缕亮光从司空绝头顶钻出,向窗外飞去。 “哪里跑!” 那人见状手疾眼快,从怀中掏出一只锁魂袋,振腕一抖,袋口张开,尤如一张大口,将逃逸的魂魄吸了回来。 饶是他反应迅速,还是让司空烈三魂七魄走脱了一魂,从窗缝逃走,消失不见。 只是一魂,谅也无妨。 黑衣人扎紧锁魂袋,收入怀中。 没有了内息又失了魂魄的司空绝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白痴一般任凭摆布,被死狗一般拖了出去。司空玄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吩咐下去,发帖广邀剑道门各派,下个月十六,在司空门问玄山,举行司空门总门主继任大典!”司空玄命令道。 “是,门主!” 司空绝一缕游魂飘飘荡荡,不知该去哪里。 他恨!他怒!他不甘心!他要报仇! 可是,现在这样子,怎么报仇? 找朋友帮忙?搜遍记忆,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一辈子仇家不少,真正能算得上朋友的竟然没有,更别说那种肯为他两肋插刀过命交情的朋友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放过司空玄那只白眼狼,他死不瞑目。 都怪自己偏听偏信,着了司空玄的道儿,冤枉了司空月,今日才会自食恶果。 司空月?咦?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可是被他师父陷害,才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所以一定恨透了司空玄。两个人有共同的敌人,应该会答应帮自己,这也是帮他自己报仇,洗刷冤屈的事情,不是吗?他被那个自称医魔弟子的人救走,如果造化大,此刻应该还在人世间,只有找到他,和他联手,说不定能有转机。 就算他不同意,自己还有办法让他就范的,不是吗?想到这里,司空绝精神一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尘谷 司空月坐在床前,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所以散着未束起。 这样的司空月,少了一点平日的冷漠与疏离,眉目之间看上去柔和了不少,竟是多了几分慵慵懒懒的感觉。 手里拿着一本书,专注地看着。乌黑如瀑的长发,更映衬得脸庞似美玉般白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形成一个扇形的阴影。形状极美的唇微微抿着,唇色偏白,却让人移不开眼。 额头那一弯独一无二的月痕,更增添了几分仙气,风姿难画难描,就像天上的月神不小心落到了凡间,令那些凡夫俗子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心生渴慕想要靠近。 云夜就是那些凡夫俗子之一。 云夜从窗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养眼的美景。 本来想敲窗棂的手举在半空,却半天没有落下去,呆呆地看着司空月。 月真的好美,美的像幻影,让人不敢眨眼,怕一回眸便消失不见了。 想到这里,云夜没来由的一阵恐慌,赶紧甩甩头,抛开胡思乱想,重新挂上笑容,举手敲了敲窗子。 司空月闻声抬头看去,绝代风华扑面而来,云夜的心竟然莫名的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定定神,嘻皮笑脸地趴在窗子上,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道:“月,要不要吃糖炒栗子?很甜很好吃的哟。” 司空月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地说:“进来吧。” 得到应允的云夜脸上绽放出一朵更加灿烂的笑容,连忙蹦蹦跳跳地向门口走去。 月真的越来越好说话了。 以前若是自己如此问,她定会面无表情冷漠地回两个字:不必。然后再也不看自己,自顾自做事。 虽然这段时间在自己锲而不舍地努力下,想让司空月陪他做什么,每一次都会达到目的,但是现在已经不用自己再啰嗦那么久,司空月会很快认命地直接答应下来。因为她深深领悟到,拒绝是没有用的,云夜有的是办法让她妥协,所以也就认命地不再浪费精力,徒劳无功地跟云夜比耐性了。 云夜蹦蹦跳跳地进到屋里,走到司空月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纸袋子,一阵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月,你看,是栗子耶,还热的哦。” 这个时辰,哪里来的热栗子?司空月有些奇怪,不过向来不多话的她并未开口发问。 已经摸透司空月脾气的云夜自说自话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个时辰哪里来的热乎乎的栗子对不对?” “不想。”冷冰冰的两个字。 果然。 云夜丝毫没受影响,继续说道:“我御扇去了山下的镇子买的,是不是很厉害?” 说完,把司空月面前案上的杂物向一边推了推,腾出点空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月应该没有吃过这种小零食吧?司空门门规一向很严,司空月的行为举止更是从小便被严格管束着,很多寻常人家小孩子玩过的,吃过的小玩意儿,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每次想到这里,云夜就好心疼。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在司空月身边,将来一定陪着她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看尽天下美景,让她心上那座冰山融化,长出绿树繁花。 司空月看着那一袋栗子,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感觉有一丝热热的东西悄悄探出头来,在胸口蔓延开来。 她虽冷情,却极聪慧,云夜的心思她体会得到,云夜眼里藏不住的怜惜,她看到了,并且动容了。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看上去恨不能把全天下的最好的东西都找来捧给她,只为能博她展颜一笑。 她司空月何德何能,值得云夜如此对她? 更何况是云夜把她从鬼门关夺回来的,有恩于她,云夜并不欠自己什么。可是他却从未以恩人自居过,反倒是百般讨好,千方百计逗自己开心。 她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还是,云夜对人一向如此热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让司空月心里极不舒服。 心头竟浮现出一种如果不是独一无二宁可不要的酸气。 为了挥去这种陌生的情绪,司空月眼睛从云夜脸上移开。 “为何御扇?”看着云夜腰间插着的血色扇子,司空月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什么?”云夜正低着头,手里忙着剥热栗子。栗子很烫,应该是刚炒出来的,所以他一边吹着气,一边忍着烫手的温度小心地剥着栗子壳,没有听清,便追问了一句。 “没事。”司空月没有重复。 云夜停下手,抬起头仔细回想她说了什么。 然后回道:“你是问我为什么别人御剑,而我御扇吧?” 司空月默认。 “那是因为这扇子展开后比较宽嘛,剑是一条线,只能站在上面,太累。所以我得了这个宝贝,便用御剑术的术法加以改进,开发出御扇的术法,可以坐在上面,甚至是躺着都可以。月,你看我聪明吧,是不是很厉害?”云夜端着一张大大的笑脸,眼睛亮亮地望着司空月求夸奖。 司空月偏过头,不看云夜。云夜的眼神太容易让人沉溺,不能直视,会上瘾。 是不是这世界太污秽了,所见之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欲望和贪婪,算计与虚伪,心里才格外渴望这份罕见的单纯美好? 总之,让人沉醉的东西都是危险的,要敬而远之,否则就有了弱点,容易让敌人利用。 在司空月闪神之际,云夜已经手脚麻利地剥好了一堆栗子,捧起来给司空月。“月,给你吃。” 司空月没有接云夜手里剥好的栗子肉,而是自己伸手拈起了一颗带皮的栗子,学着云夜刚才的剥法,剥去外壳,剔出果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一股香香甜甜,粉粉糯糯的味道在口里散开,司空月不自在地偏过头。 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司空门财大气粗,吃食讲究精致高端,这些市井小民才喜欢吃的街边小吃不会去买,更别说吃了。今日破例尝试,还真的……不赖。很纯粹的香甜,让人暖心的味道,就象眼前这个人。 云夜看着她吃,表情亮了,眼晴里像有千万颗小星星在闪烁。开心藏不住,从翘着的嘴角,弯着的眼角流出来。满足的像拥有了全世界,两颗小小的兔牙都在闪闪发光,灿烂的像颗小太阳。 又来了!司空月在心里呻吟一声。这孩子不知道自己这个表情有多动人吗? 不笑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清纯中带着一点媚惑的感觉。展颜时一笑便让她心中那座坚固的城倾了,这一刻仿佛天地都亮了起来。 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笑了? 或者,能不能不要这样对着别人笑? 司空月愕然发现,自己此时竟萌生出一种想要独占这个可爱笑容的霸道念头。活了这二十年,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有过占有欲,无趣的生活如死水一般,日日重复着单调的过程,乏味得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 也许是远离了曾经的是非恩怨,换了一个崭新的环境,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让她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昨日的种种恍如一梦,仿佛不曾经历。 这种全新的体验一开始让她手足无措,只能用冷漠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不敢敞开心扉去接受,放任自己享受眼前的幸福。因为她怕一切美好只是幻象,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把她打回原形。 云夜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所以用无比的耐心敲着她的心门。一下一下,温柔而执著,不许她逃避退缩,躲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 她已经投降了,心境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无波无澜。她内心的冰雪融化,开始长出星星绿意,冒出一株名为希望的芽。 在她的世界倾覆崩塌时,是面前这个少年,亲手一块一块拾起散落一地的碎砖残瓦,重新垒了起来,恢复原状。并且在原来古墓一般的心房里,开了一扇窗,把阳光挂在窗前,照亮她原本黑暗的世界。 开始她从昏迷中恢复意识时,万念俱灰。因为天下之大,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师门容不下她,天下人欲杀之而后快,她累了,所以一心求死,没有一丝想活下去的欲望,她甚至暗恼云夜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了自己。 但是现在,她有了一种就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地终老于此也很好的感觉。前题是,什么都不要改变,云夜,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只有这一个愿望。 老天,可不可以? 阴月 第十七章?阴月 二人吃完栗子,云夜又闹了司空月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虽然司空月整晚总共没说几句话,只听他自己在自得其乐地讲一些听说的和经历过的趣事,他也觉得很开心,他感觉那是在与司空月分享自己的世界。 好希望时光就此停在这一刻。让他可以乘司空月低头剥栗子时,一直偷偷地看着她。 静谧而美好的时光,让云夜有一种这世间只有他和月的错觉,别的都不存在。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该有多好,那他就别无所求了。 云夜每一天都这样期盼着。 夜渐深,烛已短,时间过得好快。在司空月几次催促下,云夜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回去,临走还勤快地把满桌栗子壳收起带走。 此时头发已干,看看时辰已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司空月插好门窗,宽去外衣,上床睡觉。 人在睡着的时候,意志力是最薄弱的。一些邪灵鬼魅,便能趁机入侵到人的脑海里。 司空月在不尘谷这段时间,睡得很安心,没有防备。 可能是云夜让她不知不觉放下心防,一向养成的警惕的习惯,慢慢松懈下来。 就在司空月进入梦乡的时候,一点微微的亮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挤了进来,飘到司空月的床前,观察了一下,从眉心钻了进去。 眉心月,是她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因为那是一道疤。 司空月很少做梦的。可能是一向无欲无求,能让她挂心的事几乎没有,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机率很小。 司空绝四周望去,司空月的梦境里一片空白,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这个司空月,当真是欲望很少啊。人的欲望,清醒的时候常常被理智压制着,所以会在没有防备的梦里释放出来。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也会真实的呈现出来。 而司空月的梦境,可以用乏善可陈来形容。 这样的人,怎么会觊觎门主之位? 司空绝不由一阵羞愧。但是羞愧归羞愧,该做的事还得做。 司空绝把难得发现的良心放一边,念动咒语,召唤司空月。 他所用的术法,名为罗魂术。是由强烈的怨念加持下的残魂发出的指令,用来控制修习同一种灵力心法的修士。 入司空门的弟子不知道,自己从拜入司空门下,修习其独门内功开始,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下了咒,成了司空门的备用棋子。 罗魂术,由司空门先辈奇人所创,只传给每一任门主,在历代门主之间代代相传,属于门中秘术。除了门主,门下弟子都不知情。司空门这一代只有司空烈一个人修习这个术法,就连司空玄都不知道。 其实司空玄也被下了咒,因为他修习的也是司空门内功。只是他现在又修习了海纳百川聚灵神功,所以司空烈不敢贸然对他发动魔咒,怕控制他不成,反被吞噬压制。 何况当时司空玄的身旁还有一个身穿蓝衣的神秘人,手持锁魂袋。司空烈好不容易逃脱掉一魂,怎敢自投罗网,再去招惹司空玄。 司空门下所练的内功都是一脉相承,自然都在无形中处于罗魂术的威胁之下,只是每个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情而已。这种术法有个霸道的之处,可以用赌上性命的灵魂出窍的代价,召唤修习同术之人,用意念把想传达的指令传送给想要找的人,控制对方为自己做事。如果不从,便会受其怨念反噬,痛苦难当。 司空绝拼死走脱一缕残魂,借着同样灵息熟悉的感觉,四处找寻司空月。 司空月被陌生人救走,那人自称医魔蓝不道门下弟子。如果真的是,司空月肯定性命无虞。蓝不道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之高之精之邪天下闻名。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本来当时云夜把司空月救走,让司空绝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威严扫地,司空绝一剑劈死他也难消心头之恨。现在发生这么多变故,倒是让他不由暗自庆幸,幸亏那小子把司空月救走了,不然今天找谁帮他报仇? 罗魂术发动,凭着熟悉的感觉,哪怕千里一线气息也能很快找到人,只要这个人还活着。 所以,司空烈轻松地找到了想要找的人,乘司空月睡着时,潜入她的梦里。 “你是谁?”司空月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感觉有点眼熟。 “我是司空绝。” 司空月大惊,忍不住退后几步。随即收起惊惧,坦然面对。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 仔细看看,果然依稀能看到一点司空绝的样子。 只是,曾经那个不可一视,飞扬跋扈的老人,怎么变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了? 以前的司空绝身材高大魁梧,体形比一般人要大上一圈,看上去就很有压迫感,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面前这个司空绝简直缩水了一圈不止,干瘪枯槁,哪里还有半点司空门主曾经的霸气与威风?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风烛残年的老人,着实有些可怜。 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司空月一惯好奇心没那么强,虽有疑惑,却并未发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司空月面无表情地问道。 “阿月,你想不想知道是谁陷害你,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司空绝没提让她为自己报仇的请求,先抛下一个饵。 “你知道?是谁?”司空月淡淡地问,并没有太激动。 “是你师父司空玄!”司空绝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就恨得牙根直痒,恨不能把那个白眼狼碎尸万段。 司空月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未显得有多惊诧。 这些日子思考了无数次,她已经确定就是师父故意害她。只是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做罢了,且听听司空绝怎么说。 “你师父为了争夺司空门主之位,故意假装中了化功散,不仅冤枉了你,连我也上了他的当。好心给他运动驱毒,却被他暗算,用海纳百川聚灵邪术,将我的灵息全部吸干。”司空绝恨恨地说。 海纳百川?那可是修行之人提起来都会色变的邪术。据说早已失传已久,却一直是个不灭的传说,至今令天下人心心念念,一个个梦寐以求,垂涎三尺。 师父怎么可能会这门术法?什么时候学的,又从哪里得到的?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司空月难以置信,心中疑惑。可是眼前司空绝的惨状,正如传说中描述的中了海纳百川聚灵术的状态,司空绝不可能说谎,由不得她不相信。 司空绝继续说道:“我问他为什么害你,他说是因为你发现他偷练邪术,怕你在天下人面前揭露此事,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师父偷练邪术了?等等……难道是那天晚上,因门中有急事需要司空玄定夺,她敲门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正在练功的师父见她进来十分恼怒,大发雷霆那次? 难怪……可是她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啊,除了师父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当时她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细思,却原来早已经在那一刻起便种下祸根了。 司空玄以为自己撞破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起了杀心,自导自演了一幕中毒的戏剧,嫁祸于她。 不仅仅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除掉她,免除后患,不会让天下人猜疑。更可怕的是他早已谋划好了,乘机一箭双雕,真正的目标是司空绝。 算准了司空绝会为了顾及面子,假意为他驱毒疗伤,趁机发难,用海纳百川,吸干司空绝的灵力,夺取司空门门主之位。 最初中毒应该是真的,迷惑了司空绝,让他不加防备。后来应该是有人为他解了毒,出其不意,一袭成功。 好阴险,好毒辣!司空月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已猜到七八分。 想来细思极恐,饶是她一向镇定,也忍不住冷汗直流。 自己一向信任的师父,竟然是个城府如此深,手段这么狠的伪君子。 为了权势,可以手足相残。就连从小养大的徒弟都不放过,关键时刻毫不留情地抛弃,就象丢掉一颗无用的棋子。 完全不念这么多年,自己舍生忘死为司空门效力的辛苦,以及多年师徒情分,真的让人寒心到极点。 司空月虽然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仍然保持不动声色,听司空绝继续游说。 “我拼死把魂魄挣出体外,却被抓回去大半,只走脱了你面前这一缕,赶到这里给你报信。 当初是我错怪了你,可是那也不能怪我,是司空玄表演得太逼真了,我们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所以应该联合起来,讨回公道。”司空绝极力鼓动。 “讨回公道?” “你难道不想报仇,在天下人面前揭穿司空玄的真面目,洗刷自己的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吗?”司空绝说完,热切地看着司空月。 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知道自己被陷害,怨恨是免不了的,司空月不可能不同。 只要司空月答应下来,他就有希望重新获得新生,夺回被收走的魂魄,消灭司空玄,报仇雪恨。 “不想。”司空月冷冷地回答,打破他的春秋大梦。 司空月的性子冷清,本就不太挂心执着恩怨是非,这段时间跟云夜在一起,尤其是云夜用灵泉洗髓术为她疗伤,更是无形中净化了她的灵魂,心灵澄澈。 “为什么不想?没有人能忍受这份冤屈的。只要你想办法帮我铲除司空玄那恶贼,助我夺回司空门门主之位,我答应你,在天下人面前为你洗涮罪名,还你清白。” “不需要。”司空月冷冷地拒绝。 “你可是大有前途的,只要我能重登门主之位,消灭司空玄,我让你取而代之,做司空南门门主。”司空绝开出条件,就不相信司空月不动心。 虽然她一向无欲无求,但是,没有人能拒绝权势与名利的诱惑吧?以前没想过,可能是目标太遥不可及,所以不敢去想。如果就在眼前触手可得,不信有人能抵挡住诱惑。 “不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司空月听完仍是不感兴趣。 “为什么?”司空绝不相信。难道司空月真的那么清高,已经到了对名利不屑一顾的境界了? 要知道以前司空月只不过是司空门门下一个弟子,就算名列耀天三公子之又怎么样,无权无势一个虚名而已,怎么能比得上司空门南门主之位。 “我又不是你。”司空月冷冷地回答。 “你就甘心背负弑师的骂名度过余生?”司空绝不死心。 “我问心无愧,就当是还了师父的养育之恩,从此两不相欠。你走吧,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帮你。” “你必须帮我!” “抱歉,我没那个能力帮你报仇!” “你可以找蓝不道和云夜帮你!”司空绝热切地建议。 “不要扯上他们!”司空月怒喝,打断他的恬不知耻。 “我在一旁观察很久了,那个叫云夜的小子,可是对你好得很呢。你说,如果我去找那小子,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会不会主动帮你呢?”司空绝阴险地笑着问。 “而且,这么多年了,我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阿月你,原来是女儿身啊!” 司空绝真的感觉是胜券在握了,自己灵魂出窍,竟然发现了司空月的天大秘密。 “如果你不答应帮我,我就去昭告天下,堂堂的耀天三公子之一的司空月,欺世盗名,欺骗世人,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你说,天下人会怎么样?” “那又怎样?我是男是女,与天下人何干?”司空月不惊不惧。 拿天下人压她?名利一向不是她在乎的,经过这次死里逃生,她对那些身外之物与虚名更看得轻了。 尤其是那日在诛恶台上,冷冷地看着那些所谓的天下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从吹捧奉承赞美,提起她与有荣焉,到不问青红皂白,跟风唾骂,气势汹汹的欲杀之而后快,这其间的冷暖炎凉她早已看透。 司空绝没想到司空月竟然不吃这一套。 “那我就只好去把这件事告诉那个救走你的小子喽,正好他在天下人面前戏弄我的帐还没算清,借刀杀人也不错,一样能消我心头之恨!”司空绝阴恻恻地说道。 “无耻!”司空月怒极,伸手去抓司空绝。 敢动云夜,找死! 司空绝的影像化成空气,平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得意洋洋的声音:“你好好想想吧,我还会再来的!” 司空月猛地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此梦如此真实,让她心神不宁。 应该只是个恶梦,对吧?司空月安慰自己。 然而,接下来一连三天,司空绝夜夜入梦。 司空月终于相信了,一切都是真的。 司空月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心里纷纷乱乱,无法平静。 云夜多次来找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不敢见他,怕被云夜发现自己的异常。 怎么办? 如果可以,她愿意远离外面的世界,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可能了。这段美好的日子,就当上天垂怜她,给她的恩赐吧。 梦醒了,该回到现实中了。 她不能留下来,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云夜,虽然有一瞬间,她自私地闪过这个念头,但是马上就打消了。 司空玄的修为本来就很高,又吸收了司空绝的灵力,如今会厉害到什么程度不敢想象。 她不能连累云夜,这是自己与司空玄之间的恩怨,应该由自己去与他做个彻底了结。 本以为命运终于怜惜眷顾了自己,原来没有,给了她片刻的美好,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她,给她更深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司空月咬着唇,一股腥味在口里泛开,唇咬破了,她竟然感觉不到痛。 她又要回去那个肮脏污秽的世界里去了。 她万分不愿啊!谁来救救她? 司空月闭上眼睛,一滴热热的东西流出来,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下来,没入月白色的衣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湿痕。 云夜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司空月心如刀割,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痛到再也忍不住,终于呻吟着低低喊出一个平时喊不出口的名字: “夜!” 弯月 第十八章?弯月 云夜仰面躺在掬翠潭边的一块大石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三天了!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肯再让自己进去。任凭云夜如何诱哄央求就是无动于衷,充耳不闻。 连送饭也不肯让他进去,摆在门口的饭菜也未曾动过。 云夜又急又气,既担心又心疼。 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然司空月不会如此反常。她一向是冷静自持的,不会轻易情绪化。 可是无论云夜怎么追问,司空月拒不回答,对自己无视得很彻底。最过分的是,门和窗子从里面插得牢牢的,害云夜想出其不意偷袭都没办法得逞,又不能踹门。 到底怎么了啊?明明那天晚上一切都好好的。 云夜回忆了无数遍,也没有找到自己什么地方做错惹恼了她。 司空月无声地用行动,再一次在两个人之间筑起了一道翻不过去的高墙。 明明这段时间,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把司空月的心门推开了一条缝,向她的世界迈进了一只脚。为什么么一夜之间,又无情地将自己推了出去,狠狠地关上了那扇人家渴望进入的门。 虽然司空月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但是云夜敏感地从她的眼神里发现了她的改变,那双淡漠的眼,看着自己时有了一丝温度。她的眼睛里,有了自己的影子。 自己要的不多,只想牢牢守护她,陪在她身边。就象天上那轮明月,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便已心满意足。 可是,到底为什么,自己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这么难以实现? 不知道为什么,云夜有一种预感,司空月好象要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想到这里,云夜心里一阵恐慌,喘不过气来,心脏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了一般。 云夜忽地坐了起来,烦燥把用手耙耙头发。 不行,忍不了了,一定要找司空月问个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非憋疯了不可。 立刻,马上,一刻也等不了了! 云夜一阵风似的从石头上下来,向司空月居住的留月轩冲去。 司空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辞行。她不敢面对云夜,更怕自己见了云夜那双纯净的眼睛再度沉沦,改变主意,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因此动摇。 所以,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来躲开,那就是避而不见。 也许是自己贪恋这种美好,潜意识在拖延时间吧。 可是,该来的迟早会来。 昨晚,司空绝入梦,下了最后通碟,今天如果再不做个了断,他会去亲自告诉云夜。 不能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越舍不得离开。 就在今天,她要告诉云夜,自己明天会离开这里。 “我要走了!”云夜万万没想到,三天没见司空月,一见面就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吓。 “你要去哪里?”云夜惊慌失措地忘形拉住她的手臂,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见司空月打开门,以为她想通了,正要撒娇诉说自己被冷落这几天的委屈与难过,没想到被司空月兜头淋下一盆冰水,浇熄了云夜的热情,一时间不知所措。 司空月一脸嫌恶地甩开云夜:“身为剑道门中人,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个无趣的地方!” 云夜一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颤声说道:“可是,可是月你看上去明明就很开心……” 云夜的目光黯了下来,深受打击。 司空月不敢看云夜蒙上一层水雾,伤心的眼睛。狠下心继续说:“尤其是你,天天缠着我,我烦透了,不想再忍了!讨厌极了!” “月……讨厌我?”云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再次确认。 “是!”司空月见云夜深受打击,心如刀割,可是又不能停止。 “我不相信!为什么?月你骗我的对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月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云夜可怜兮兮地追问。 “我感觉得到,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云夜低声下气地问。 一听到这里,司空月心一震。不行,不能让云夜知道,否则以云夜的性子,肯定会坚持帮自己,跟自己一起涉险。 想到这里,司空月故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离开这里还要得到你的允许不成!我司空月心怀天下,岂能困在这里,做一只井底之蛙!”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云夜的心凉透了。司空月虽然一向冷漠,拒人千里,但是从来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如此明确地表示对自己的嫌恶。巨大的难过与失落,让云夜无睱分辨她这些话的真假,只是觉得伤心到了极点。司空月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第一次说这么多竟然是说出对自己的厌烦,这叫他情何以堪? 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好可笑啊,这段时间里每天端着一张笑脸,展露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真性情,围着司空月打转,像只极力讨好主人的小狗。在司空月的心里,一定觉得自己很幼稚,像个小丑一样吧? 满腔热情被冷语浇熄,云夜明亮的眼眸变得晦暗无光。 “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撒娇,死皮赖脸地纠缠我,你这样子真的很恶心很讨厌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云夜呐呐地说不出话。 “放心,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会找机会报答的,所以你就不要再拿这个当借口缠着我了!” 司空月脸上的嫌恶让云夜几乎崩溃,这样的月太陌生了,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令人依恋的月。 云夜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被司空月口口声声嫌弃,刺激得方寸大乱。 “不要再说了!”云夜用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喊道: “你心里只有天下人,那些不知道珍惜你的天下人,唯独没有我这个天下唯一珍惜你的人!”云夜心痛欲死,狂乱地抹去不知什么时候流得满脸的泪,笑中带泪,“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把你还给天下人!不纠缠你,不让你讨厌,不恶心你了!你走吧,现在就走,快走!” “你保重。”目的达到,司空月咬紧牙关,故作若无其事地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关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夜一震,狂乱的脑子里拉回一丝理智,心剧烈颤抖,一阵恐惧,月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行! 想到这里,心脏像突然被一下挖了个大洞,忘了她刚才说过那么重那么难听的话,转过身几步冲了出去,赶上司空月,不顾一切一把抓住她,拉回屋内。 “月,看我!” 司空月一回头,看到云夜痛苦的脸,心一悸,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云夜伤心过后,还想乞求。看着司空月微启的唇,蓦然想起了她受伤昏迷时,给她喂药喂不进,一时无暇多想,情急之下,就自己先喝了,含在口里,然后嘴对着嘴,唇贴着唇喂她。 此刻看着她形状极美的唇,不由浑身一阵燥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当时忙着救人,心里并无遐念,此时再看,那触感竟然越发清晰起来。 软软的,弹弹的,肉肉的,凉凉的,香香的。像天下最可口的美味佳肴,没有任何东西可比。 越看越忍不住浑身发热,一阵心痒难耐,血脉贲张。 没吃够,还想吃!小时候见别人家的小孩吃的那个饴糖,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吧?那个时候模糊的渴望,唯一垂涎的美味,暗暗变成长大后的执念,深植心底。 因为从来没有吃过,所以想象成无以伦比的美味,哪怕后来吃过再好吃的东西,在潜意识里,还是消除不了那种独一无二的回忆。就算后来终于可以吃到那糖了,却感觉一定不是自己想象的味道。 在贴近司空月的唇时,幻想中的美味在现实中找到了重合,这,就是他小时候垂涎的那种滋味。 闻听司空月要走,云夜懵了,慌了,怕了。 这些天欢乐的日子,独宠着她,幸福而充满期待,让云夜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种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司空月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心安理得地霸着这轮月,心满意足。 司空月要离开的消息,让云夜从美梦中惊醒,如晴天霹雳,生生从云端跌落到地面。 我对你不好吗?明明他们是伤害你的人,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对你好,把你视为至宝,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云夜心痛欲狂,巨大的恐惧与愤怒下丧失了理智。 不许走!不许离开我! 云夜怒极,一把抓住司空月,低声叫道;“月,看我!” 司空月习惯性地抬眼,去寻她的视线,后知后觉地发现,云夜的眼与往日不同! 不再是清清凉凉的泉,而是两道狂烈的火焰!带着深切的渴求与绝望,不顾一切的狂乱,望向她的眼底。 司空月躲闪不及,直接被冲天烈焰卷进毁天灭地的火海,一起沉沦。 云夜不再压抑,不再隐忍,愤怒与恐惧将理智击成粉末,只想尽情放纵自己的渴望,只想不顾一切地留住她。 理智被冲垮,竟然失控启动了灵泉,魔光大炽,清泉中了邪,变成烈火狂野燃烧,将心心念念的人拖进自己的世界里,尽情索取,尽情释放,眼波紧紧缠住司空月,无师自通地跟随本心,挑逗着,试探着,缠绵不休。 云夜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月,月,我的月,想了多久,盼了多久,我一个人的月啊! 司空月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劲,拼命想找回理智,爬上岸,却一次次被云夜的眼波拖回火里。那蓝不道自称可以清心洗髓,消杂念,稳心神的灵泉洗髓术,竟被云夜愤怒之下无师自通地当成天下第一的魅术来用,蓝不道知道了,怕是要呕血三升了。 云夜不懂男女之情,也没有过这方面的幻想,只是听从心的本能,喜欢着司空月。 如果能一直呆在她身边,可能云夜便会很满足,不会去探寻内心深处对司空月异乎寻常的迷恋与依赖。 惊闻司空月要离开,云夜心中的那份感情苏醒了,在理智回笼前成魔了,疯狂地冲出大脑,指挥身体行动,紧紧的抱住司空月。 软软的东西!司空月待要挣扎,突然怀里传来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忍不住呻吟一声,天,她最抗拒不了的就是这种软绵绵的东西!这是她的软肋,致命的死穴,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她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不会触碰,不与旁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因为……她怕!怕破功,怕沉沦,怕把持不住! 云夜的身体软绵绵的,司空月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没有细思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软,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熟悉的感觉,她没有抱过任何人……吧? 云夜紧紧抱住司空月不放手,月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没有寻常女子那种脂粉味,清清洌洌的却极其诱惑,让人痴迷,不想醒来。 心心念念的月啊,终于真真切切抱在怀里了,不是梦。 这轮光彩照人的月,让自己起了贪心想永远独占的月。 怎么舍得放手?怎么能放手? 不知什么时候,云夜将司空月紧紧压在身下面,生怕她跑掉一样紧紧地抱在怀里。 眼神吞噬了她的理智,灵泉变魅火。 只想拖着她,让她与自己一起燃烧,把一切的不安烧成灰烬。 跟随心底的渴望,灵魂紧紧纠缠,身体密密贴合,麻花一样扭绞在一起,恨不得融化成一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用身体的语言诉说无比的依恋,绝望中难以忍受的痛苦。 心之渴望到达极点,不用肌肤相亲便已达到极致,宣告着就算此刻世界毁灭也绝不放手的决心。 司空月昏昏沉沉的任其为所欲为,她可以挣扎,可以推开,可以从云夜的禁锢下逃走,但是,她动不了,也不想动,不想挣脱。 感受着云夜的痛,强忍着的不舍,让她什么也不想抗拒。 耳边听着云夜一声声带着痛苦与绝望的喘息间的质问与乞求,为什么?为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无力思考,只想用另一种方式安抚云夜的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两个人精疲力尽,大汗淋漓地渐渐停止了动作。 狂潮息止,烈火成灰,只剩下极痛过余下的空白。 云夜慢慢从狂乱中回神,对上司空月迷蒙的双眼,红肿的唇。一震,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自己做了什么? 云夜不敢相信,不敢再看司空月的表情,彼此未平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 司空月不说话,脸上尤留着激情未褪的潮红,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云夜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又羞又愧,怕看到司空月醒过神来憎恶的表情,突然间被烫火了一般,放开司空月,顾不上衣衫凌乱,慌乱地直接冲了出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司空月呆呆地看着,半晌,伸出手,轻轻放在红肿的唇上。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生气或者恶心,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惊住了而已。 好像,好像自己也是顺从了本心,才如此配合,甘愿与云夜一起沉沦。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云夜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现在,她竟然回味起来,云夜的唇软软的,凉凉的,象好吃的饴糖,口水带着泉水的味道,清甜甘洌。 抱在怀里软软的身体,让她的心痒到无法搔抓,只能听从本能紧紧抱住云夜,拼命扭动身体来纾解那种陌生的,说不出来是极度愉悦还是极度难受的感觉,直到在肢体纠缠中把那种巨大的饥渴的贪念扭绞出来为止。 刚刚的事情经过慢慢回笼,理智慢慢清醒,司空月一呆,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再然后,轰隆隆一道雷劈进她的脑海! 刚刚抱着自己的那具身体,好象……好象……是个女子?! 避月 第十九章?避月 司空月慢慢整理好衣衫,静静地坐在榻上,微垂双目,默默消化云夜带给自己的震撼。 她并没有愤怒或者厌恶之类的感觉。应该说,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像做了一个梦。 震惊过后,一股浓浓的疼惜在心头泛滥开来。 云夜的失控,赤裸裸地把掩藏的心思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就象一只马上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惊慌,无措,害怕,伤心,愤怒,明显得不用语言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 从来没有人如此重视她,没有人害怕她离开。 云夜的全身一直在颤抖,连带把恐惧传染给她。 这是一种害怕失去最在乎的人,最宝贵的东西的恐惧。 以前她从未体会过,但是刚刚,在云夜的眼神里,身体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发现,自己并未介意云夜的性别。 皮囊是盛放灵魂的容器,里面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可笑的世人,被所谓的认知迷惑了,不听从内心的呼唤,盲从于市俗大众的习惯,很多人能够将就着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相看两相厌地度过一生,只因为对方和自己性别不同,符合市俗的要求与习惯。 试问,有几个人问过自己的心,问过自己的灵魂,那个人,是不是对的人?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人? 人们的选择,总是掺杂了太多现实的考量,变得不再纯粹。 灵魂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偏偏世人多是喂饱了俗欲,饿瘦了灵魂。 真正的两情相悦,应该是只要是能让我心悦,喜欢,悸动,欣赏,恋慕就好,别的无所谓。 两个灵魂在相互吸引,互相欣赏,互相慰籍,互相取悦中得到极大的满足,这就人间最美的情爱。 她不馋云夜的身子,却贪恋云夜的灵魂,而灵魂是触不到的,只有借助把身体拥入怀中,才能填满心中那份空虚,让灵魂以最近的距离密密贴合。就象是情人为什么接吻,那是进入身体深处的入口,想要离彼此的心更近一步的渴望。既然无法血肉相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也要最大限度地触碰到你。 现在,云夜失控打破了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片屏障,投入到她的怀里,无意中命中她的死穴,带着她一直无法抗拒的绵软,搅乱了她的无欲无求,把她埋藏在心底的欲望赤裸裸刨了出来。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平常人。 刚刚发生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头一荡,不能自己。 司空月曾见过一对世外奇人。 一个是空谷散人于超凡。此人剑术精绝,灵力高深,深不可测。手中一柄追风剑横扫天下,荡妖风,辟邪气,令奸佞邪祟闻风丧胆,纷纷逃避。他的传奇,流传至今仍不褪色,令后来人望尘莫及,遥思神往。 另一个是暗夜街影张绝世。那张绝世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媚脸,虽是男子,却比女人更狐更妖,一双凤眼勾魂摄魄,满身邪魅惑众迷人。外表看上去风情万种,性子却是重情重义。不在乎世人眼光,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十分洒脱不羁。 张绝世游走于暗夜,擅于利用自己倾国倾城的美貌,去勾引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人士中的伪君子,令其原形毕露,再将其罪行昭告天下,让人们看清其丑陋的嘴脸,不能再披着虚假的外衣招摇撞骗,欺瞒世人。 所以,很多人恨之入骨,以邪魔歪道的罪名讨伐他,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多次围剿均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因为,张绝世实在太厉害了! 在江湖混这么多年,靠的不是外貌,他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而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虽名未列剑道门,在剑道门百家排行榜上留名,实际上剑术精绝,与剑道门排名前几位的高手相比,毫不逊色。 更是精六艺,擅易容,懂医术,一身绝学,称得上全才奇才天才怪才。 那空谷散人端方儒雅,博学多才,性子却十分淡泊,独来独往,虽是正道,偏偏不入剑道门,甘愿做一只自由自在闲云野鹤。 之前,他只闻听暗夜街影的恶名,并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也就从未偏听偏信,把他当作敌人。 于超凡的处事原则一向是对不了解的人不轻易下定论,更不会在道听途说的消息中评判一个人。他知道一件事情经过数不清多少张嘴传递,真相到最后早已面目全非,人也是如此。 比如,他有一好友,人称花和尚,自号攀枝花。 其实此人并非出家人,皆因每次与人见面,自报家门时必说一句:老衲法号攀枝花。久而久之,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和尚,而且是个不守清规,好色无度的花和尚。 世人闻此名号,都以为此人定好色成性,是一个色中恶魔,采花大盗。正道人士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与之走近会累坏自己的名声。 现在想来,这应是攀枝花为了耍帅引人注目,加深人们对他印象,别出新裁地精心设计的开场白。结果幽默未遂,反而留下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色名。 而且他花名在外,天下皆知,极有可能是他的那些情敌,与之争夺优先泡妞权的手下败将,四处宣扬,推波助澜的结果。 于超凡与其打过几次交道,发现这攀枝花并不象人们传言那般不堪。风流却不下流,虽眠花宿柳,倚红偎翠,却从不对良家妇女下手。 而且除了好色这个毛病之外,攀枝花本性不坏,重情重义,颇有侠义心肠,值得一交。 于是,于超凡不顾世人眼光,与之结成好友。 从此事之中不难看出,于超凡的气度与胸怀,非凡人可比。 对暗夜街影也是如此。 二人结缘,纯属意外。 在世人眼中,他们一正一邪,本来应该是誓不两立的对立立场,却偏偏上天自有安排,让原本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阴差阳错成了知己。 那一天,于超凡受一友人之托,追踪张绝世。二人见面,听说他追寻自己的目的,张绝世也不辩驳,直接出手。 二人激战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不由惺惺相惜,遂收剑罢手。交谈之下,竟发现张绝世并非世人口中的妖孽,实在是世所罕见的奇男子,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知好多少倍。 而自己的那个好友,竟然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阴狠毒辣,暗地里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的恶徒。因为行凶时被张绝世撞见,出手教训他,所以怀恨在心,借刀杀人。 那人知道张绝世从来不会主动对人解释,面对上门挑战的对手,从来都是先打过再说。所以编造谎言,请于超凡帮他解决张绝世。 于超凡不知道,他那个好友表面上与他交好,实则对他有些忌惮,因为自己有些见不得人的事,生怕被于超凡得知。以于超凡嫉恶如仇的性格,绝对不会念及旧情放过他。所以要在自己干的那些坏事没有让他听说之前,想什么办法除掉他。 于是,那个人精心设计了一出苦肉计,编造了一些听上去很逼真的谎言,让于超凡以为他在行侠仗义,阻止张绝世做恶时被张绝世所伤。因为坏了张绝世的好事,害怕张绝世会报复于他,连累全家老小,所以拜托于超凡相救。 因为是多年好友,又有身上的伤口为证,自然骗过于超凡,取得他了的信任。 于超凡当然义不容辞接受了好友的请求,答应帮他解决张绝世这个恶人。 于超凡哪里知道,那人见他答应,心下窃喜。暗暗希望于超凡张绝世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样以后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没想到两个人对决的最后结果,居然是惺惺相惜,谁也不忍心伤害谁。 而张绝世,也是第一次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任其使出浑身魅术去调逗,勾引,空谷散人竟然不为所动,实在是世所罕见的正人君子,不由得心折。 更难得的是二人都博学多才,许多兴趣爱好出奇相同,虽然行事方式不同,许多观念竟意外的一致! 二人相见恨晚,携手找一处无人之所,把酒言欢,喝干了几十坛酒,畅谈了几天几夜尤未尽兴,不忍分离。相视一笑,同时做了一个决定。 个性迥异,一正一邪志向却相同的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从此结伴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笑傲江湖,成了人人称羡的一对道侣。 司空月曾经有幸见过二人的风采,一个儒雅端方,仙风道骨。一个清丽无双,妩媚动人。那张绝世站在于超凡身边,小鸟依人一般娇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看都需要好好呵护,捧在手心里疼惜。难以想象他其实是一个意气时可以为在乎的人舍命,发狠时如修罗附体的真男儿。 二人形影不离,并肩行走间衣袂飘飞,仙气飘飘,像极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据传说,(是传说啊,真假无法求证。)那一向无欲无求神人一般的于超凡,在与张绝世相遇之后,竟然变成了天下第一的大醋坛子,恨不能把他藏起来,不许外人看一眼。但是以张绝世天生撩人的绝代风华,纵然他不主动撩拨别人,还是有不怕死的色狼前赴后继地往上贴。在不胜其扰的情况下,于超凡索性逼着张绝世找一处无人知道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杜绝了别人的骚扰,独占张绝世的美,令世人再也无缘得见。 那一双人间理想的绝代双骄,就此消失在江湖,成为一代佳话,让凡夫俗子津津乐道,回味无穷,遥思不已。 司空月曾暗自羡慕不已,人生若能得一知己,似这般并辔行走天地间,那也是人间向往,不枉此生啊。 司空月从未沾染过情爱,更未曾定义过另一个人的样子。 一向冷情的她从未打算让另外一个人进入她的世界。 可是,云夜,这个特别的人,顽固地叩着她上了锁的心门。灿烂的像个小太阳,执意要带她走出自己给自己设的结界。 让她感知世界不是灰色的,有简单的快乐,美丽的风景,好多好多平平淡淡中的幸福,让她把囚在结界里面那个小孩放出来,一起去找回失去的童真。 这样特别的人,独一无二,好到不能再好了,所以,是男是女又如何? 见惯了许多猥琐龌龊虚伪的面孔,云夜干净的简直是奇珍异宝。 云夜本来就给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从而忽略了她的性别。 云夜就是云夜,是清澈的泉,是耀眼的光,是温暖的火焰,是明亮的太阳。 走近她,灵魂会不由自主的净化,让人不由自主想保护,不让市俗侵染。 从前有没有见过有同样特质人呢?为什么云夜的笑容总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所以司空月以为,云夜是自己的人间向往,她心中渴望拥有的阳光。 云夜羞遁,正合司空月的意。 她真怕自己演不下去,被云夜看穿。云夜虽然单纯,却冰雪聪明,只不过平时懒得认真专注存一件事上而已,只对自己在乎之人的事情上心。 那双眼睛看人,就会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云夜用灵泉洗髓术为她疗伤时,那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身心浸泡在清澈水中的静谧,美得像一场梦。 这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她亲手把这一切,锁在梦里,加上封印。 待唇上红肿消褪,司空月起身,深深环顾了一下好象已经居住了一辈子的留月轩,把这一切都牢牢刻在脑子里,留着以后在黑夜里回忆。 自己此一去,是抱着必死的觉悟的。 此行无比凶险,几乎可以确定,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为零,没有一点胜算。 司空玄的阴险狡诈,自己的孤立无援,这注定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决。 可是,她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为了保护想守护的人,就算前面是悬崖,也要咬着牙,闭上眼跳下去。 然后,粉身碎骨,消失在这个污秽的世上。 这就是她的宿命。 司空月无意替司空绝报仇。她见识过此老的刚愎自用,心狠手辣。总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对敌人赶尽杀绝,不留一点余地,没有丝毫的慈悲心。 所以司空绝落得如此下场,司空月并不意外。 她心里甚至有一点幸灾乐祸。 现在,她对司空绝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恨! 因为他,无情地结束了她向往的生活,把刚从深渊爬上来的她,又无情地重新推进了深渊。 因为他,自己亲手伤害了最在乎她的云夜。 因为他,自己不得不再一次走进那个让人厌恶的世界里。 所以,司空月并未打算按照司空绝的指挥去做。 这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老人,丝毫没有悔悟,还在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依然可以掌控一切,操纵别人的命运。 司空月冷冷地笑了,她会去调查事情的真相,不是为了帮司空绝,是为了赌一把,看看能不能用一场赴汤蹈火,换来后半生的如己所愿,不负年华。 从前的她,无欲无求,遇到了云夜之后,生活渐渐有了颜色,有了想要过的日子,想守护的人,想同行的伴。 所以,这一次,她会拼尽全力,与老天赌一把! 别月 第二十章?别月 蓝不道垂眸正襟危坐在案后,案上放着一把宝剑。此剑名为涤尘,是名扬天下的一品灵器。另外还有几张薄薄的面具,以及一些行路必备的用品。 一向看上去没个正形的医魔,此刻看上去若有所思,难得的表现出几分深沉。 他在等人。 门上传来叩击声。 “进。”蓝不道抬眼道。 司空月走进房内,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正要开口,便听蓝不道问:“司空月,你,是要走了吗?” 司空月微怔,看向蓝不道,不过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恭声答道:“是,谷主。”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蓝不道盯着司空月的眼睛又问。 司空月垂下眼帘,避开蓝不道的目光,再次施礼,沉一沉,然后答到:“晚辈伤势已无大碍,不宜在此久留,所以拜别前辈。前辈救命之恩,收留之情,容晚辈以后再报。” 蓝不道深深望了她一眼,好象并不意外她的说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询问她有什么打算。 只是拿起案上的剑,用手拔剑出鞘,寒光如电,森森逼人,司空月站在几步之外,尤被这道寒气激得不由打个冷战。 蓝不道还剑入鞘,递给司空月:“你可识得此剑? 司空月毕恭毕敬地接过,细细打量一下,见此剑剑鞘外形古朴,通体墨黑,手感沉重,上面饰以云纹,微微一转,隐隐闪着暗金色的光。拔出一截,寒气扑面袭来,吹得人发丝欲动,不由讶然道:“此剑莫不是涤尘?” “好眼力!”蓝不道赞道。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识得此剑。” “不敢,晚辈也是略有耳闻。” 据司空月所知,天下四大名剑,为涤尘,追风,破雾,荡云,想不到今日得见涤尘,实乃三生有幸。 司空月双手捧着涤尘,恭敬地交还蓝不道。 蓝不道却未伸手接剑。 司空月不明所以,看向蓝不道。蓝不道说:“此剑也是我无意得来,我不是剑道门中人,留着并无大用,你既识得它,也算与它有缘,就送给你吧!你的佩剑不是被你师父收回去了吗,正好拿去防身。” 司空月大惊,推辞道:“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此剑如此名贵,晚辈实在受不起。如果前辈有心相助,借晚辈一柄凡铁即可。” 涤尘名列天下四大名剑之首,多少剑道门人梦寐以求,能见上一眼已是难得的福气,更别说拥有它。 这么大的人情,还不起,不能欠。 这蓝不道还真是大手笔,这么珍贵的宝剑,说送人就送人,眉头都未皱一下。 蓝不道见司空月并未作假,她看着涤尘眼里只有惊叹,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听闻自己要赠剑,也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兴奋之情,不由心里对她更加赞赏。 这样的人,在男子中尤不多见,何况女子。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我借与你的好了。等将来你找回佩剑,或者再得别的宝剑,有了称手兵器,届时还与我便是。” “晚辈还是不能接受。”司空月依旧不肯接受蓝不道的好意。 此剑太过珍贵,万一自己此行有什么不测,让涤尘落入别人之手,如何向蓝不道交待,又怎么对得起他慷慨相赠之情?就算惹恼了他,认为自己不知好歹,也万万不能接受。 见司空月仍是推辞不受,蓝不道脸色一沉,佯怒道:“送你不收,借你不受,难道真的是怕医魔的名号污了你的名声不成?还是蓝某高攀不起你这正道侠士!” 司空月心中暗自苦笑,如今自己哪里还能算得上正道侠士?自从诛恶台上被司空门公开以弑师罪名审判,她司空月早已成了剑道门百家的公敌,谁还会承认她是正道中人? 司空月惶然道:“前辈何出此言,莫说前辈与我有救命之恩,单凭这些时日所见,前辈绝非邪恶之人,比起那些自称名门正道的伪君子,更是如云泥之差。晚辈对前辈只有敬仰,何曾轻视?” 蓝不道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便莫要再推辞,否则就是瞧不起我!这剑于别人来讲是万金难求的一品灵器,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宝贝,随便弄来个十支八支的不成问题。” 司空月闻听此言,无可奈何,蓝不道已经这样说了,无法再推辞,只能双手接过涤尘,面色凝重地说:“多谢前辈,待晚辈事了,定当完璧归赵。” 说罢,一揖到地。 她的破雪剑,被司空门收了回去,确实没有兵器防身。此行凶险,本来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蓝不道送她这么大一份礼。 蓝不道满意地看着司空月把涤尘剑挂在腰间,伸手拿起案上的一只黑色皮袋,从里面倒出几张薄薄的半透明的东西,递给司空月。 “这是……”司空月接在手里,软软的,轻轻的,非纱非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传说中的可以改头换面的必备工具,你放心,是我用上好的香猪皮制成的,绝非人皮。你出谷前还是先易容改装一下为好,免得惹了麻烦,无法脱身。一会我教你一些简单的易容之术。” 司空月心中的感激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不仅救了自己,还细心地为自己打算了这么多。 她怀疑蓝不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替她考虑的这些,都是她正好万分需要的? 可看蓝不道的表情,又不像,应该不会知道司空绝找上自己的事情。 司空月心下感激,无法言说。 在不尘谷这段日子里,除了云夜对自己百般照顾,就连蓝不道也时不时插上一脚,加入她们中间,嘻哈玩闹,一点没有长辈的样子。给这段短暂的时光,凭添了许多欢笑。 司空月何曾见过这种与长辈相处的方式?蓝不道与云夜,亦师亦友,可以互相拆台,互相揭短,互相取笑,却让人在这看似不合礼数的互动中,感受到浓浓的真情。 比起自己与司空玄相处时的压抑气氛,这种互动的方式更令她羡慕喜欢。 在不尘谷这段日子里,司空月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与在乎。她知道,蓝不道没有拿自己当外人,虽然知道自己是女子,却选择忽略,让她感觉对待她的态度只是看她这个人,无关男女,无关身份。 也许是为了不让她尴尬,也许真的没觉得她是女子。平日里更是当后辈关照,当子侄疼爱。所以,在司空月心中,已经把这个让世人闻风丧胆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般。 她早已忘了父亲的样子,却在心中无数次期望,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父亲,该有多好。 她感觉得到,这师徒二人是真心待她。这种关爱,在司空玄那里从来未曾得到过。 司空月自小便在司空门长大,据司空玄说,她是司空玄远房亲戚家的遗孤,因为体恤她小小年纪便无依无靠,所以才大发慈悲把她带回司空门。司空玄从小耳提面命,叫她切不可忘记自己的养育之恩,一定要听他的话。 司空月从懂事开始,便努力练功,拼命去达成司空玄的期望,不敢有半点懈怠,不敢有一丝违背。 她不知道,这么想获得认可,是不是潜意识里也有能从司空玄那里获得父亲般疼爱的奢望。 只是这么多年,她的奢望永远是奢望。就算做的再好再完美,也没有得到夸奖,没有怜惜,没有鼓励,有的只是越来越严格的标准,和永远没完没了的下一个要求。 回顾这些年师徒相处的日子中,没有一丝温情,没有一件值得感动的回忆。 她就象是一颗棋子,捏在司空玄手里,随时放在对他有利的位置,也,随时可以被丢弃。 教了司空月怎样易容后,蓝不道见天色不早,便把案上的包袱交给她。 “这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与路上所需之物,你带上吧。” 司空月深深地看了蓝不道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揖到地。 这份大恩太重,用语言无法言谢。如果自己此行能有归日,再用行动报答吧。 拜完,不再推辞,接过包袱,转过身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蓝不道目送司空月走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司空月此一去是为了什么。 司空绝的一缕残魂飘进不尘谷,蓝不道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不尘谷笼罩在结界中,外面的恶灵邪祟正常情况下是无法进入的。因为里面司空月与司空绝的灵力同出一脉,借着罗魂咒的牵引,所以司空绝的残魂才能无声无息地进入谷中,不会被挡在外面,触动结界,惊动里面的人。 司空绝的残魂上怨气太重,平常人察觉不到,但是修为高深之人,会嗅到那上面微弱的恶臭。以司空绝的修为,他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进入无尘谷时,怕让蓝不道发现,便藏身在茅厕的角落。借着茅坑里的粪便臭气,掩盖他的踪迹。 只是他太小看蓝不道了。蓝不道如厕时便发现茅坑角落有邪物隐匿了。当时他并未出手收之,因为他想看看,这缕看上去就透着浓浓怨气的残魂是什么人,来此意欲何为,又是怎样进来的。 他放出附魂虫,守在茅厕外面,等着那只邪灵行动。 白天阳光下,那缕残魂不敢有所行动,也近不了司空月的身。直到夜深人静时,那缕残魂才从茅坑底下飘出来。等候多时的附魂虫无声无息地附在那缕残魂上面,跟着它进入留月轩,潜入司空月的梦境。 原来是司空绝那个老匹夫啊。此人是蓝不道最不齿的几个剑道门人之一,曾有过数面之缘。 虽然司空绝在人前总是正道侠士的模样,但是他刚愎自用,为泄一己之私,常打着冠冕堂皇的正义旗号,行不光明正大之事。惯于一手遮天,对那些小门小派进行打压。 剑道门百家慑于他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还要卖力奉承讨好。 司空绝恃强凌弱,对于蓝不道,却是十分忌惮。多次想套交情,均在蓝不道彻底无视下讪讪打消念头。 他蓝不道再怎么没朋友,也不屑于与这种伪君子结交。人,就算是真小人,起码也算是坏得坦荡荡,比这种阴人强百倍。 通过司空月梦境中两人的对话,事情的经过蓝不道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而且蓝不道发现,司空绝的残魂之所以能进入结界,在不尘谷来去自如,是因为他与司空月之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相互牵引着。至于是什么,现在还尚未得知,感觉司空月像是受制于他。 这个,找机会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司空月怕连累自己和云夜,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更没有向他们求救,甘愿走出他们的护佑之下去犯险,重回那个再也不想回去的污秽的地方。 司空月虽不擅言辞,却侠骨柔肠,知恩图报,一心为他人着想。明知此去凶险无比,却不愿拖累旁人,更是宁可让云夜误会自己,恨自己,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司空玄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伪君子居然能调教出司空月这么一身正气坦荡荡的弟子,也是奇了。 这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吧。 司空月走后,蓝不道手拈长须,陷入沉思。 自己的傻徒儿,就这么被司空月迷得神魂颠倒而不自知,如果将来知道了她是谁,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不过,他并不打算揭穿,坏心眼地准备在一边看戏,他已经想象到当云夜知道真相时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了。 一定很有趣! 别怪师父,师父我可是很小心眼很记仇的,谁让你当初咬我一口,就当是利息好了。哈哈! 司空月怕他们知道,尤其是不想让云夜知道,所以选择什么也不说,宁愿让云夜误会。 蓝不道也只能假装不知,为司空月准备一些能帮得上她的东西。 相处这段时间,蓝不道对司空月的好感与日俱增,从内心里把她和云夜一样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他好象明白为什么云夜会如此在乎司空月了。 蓝不道呼哨一声,一只信鸽穿窗而入,落在案上。 蓝不道从案上那本书里,拿出早已写好的信,封好,小心翼翼地绑在信鸽脚上,走到窗前,把鸽子放飞。 鸽子振翅向天边飞去,不大一会儿,只剩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蓝不道一直站在窗前,目送鸽子消失不见。 他有预感,外面马上就要掀起惊涛骇浪,进而颠覆整个剑道门,这个世道,要变天了! 过了一会儿,蓝不道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司空绝躲在自己专用的茅厕下面,那自己如厕时,屁股岂不是被他看光了? 想到这里,蓝不道不禁一阵恶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司空绝选的藏身之所不是云夜专用的那个茅厕,而是自己用的这个?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排出的东西比较臭,更合司空绝的口味? 助月 第二十一章?助月 云夜把头埋在水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快窒息,肺要炸开了,才把头露出水面。 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滴水,行尸走肉般木然上了岸。找到一棵大树,无力地靠着它,软绵绵地滑坐到地上。 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流进眼睛里,一阵酸痛。 刚才把头埋在水下,就感觉不到流泪了。 大脑中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乱轰轰的像有千百个小人拿着槌子在敲打,让她感觉头痛欲裂,简直要炸开。 她不敢回顾刚刚发生的事情。 因为怕看到清醒过来的司空月厌恶的眼神,所以云夜不敢停留片刻,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现在,连她都开始厌恶自己了。 不是只看着月就好了吗?不是只陪着月就好了吗? 为什么会失控做出这种事? 月应该恶心透了她,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她亵渎了那轮圣洁的月,不配再陪着月了。 云夜脸上的水干了,又不断的有新的水从眼睛里流出来,重新把脸打湿。 就这样,一直默默流泪到天色渐暗,哭得太久,眼睛酸涩得像进了沙子。 到最后,眼睛干涩的已经流不出泪水,木然地睁着。 鸵鸟般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云夜的自怨自艾。 蓝不道找遍了整个不尘谷,最后终于在掬翠潭边一棵大树后面找到了蜷缩成一团,像只刺猬的蓝色身影。 听到脚步声,云夜浑身一震,不敢抬头。 看到走进视线里那双黑色的靴子,才知道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 云夜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苦又涩,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涌上心头。 自己在期望些什么呢,怎么会是司空月?司空月现在应该恨死她了,怎么可能出来找她。 自己又有什么脸再见她? “阿夜。”蓝不道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云夜闻声慢慢抬起头,看到她的脸,蓝不道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笑意的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可怜的兔子。 头发散乱,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显得格外的黑。脸色苍白,红色的束发带垂在腮旁,像雪里一抹殷红的血。 平时总是阳光灿烂的脸,此刻全是干了的泪痕,看上去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狼狈不堪,无助又可怜。 看到师父,云夜声音喑哑地问道:“她走了?” 蓝不道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云夜伸出一只手。 云夜呆呆地看着他,已经流干的眼泪竟然又泛滥了。 她伸手抓住师父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猛地扑到蓝不道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一直在默默地流泪,此时方才尽情释放内心的难过,把压抑的情感全都宣泄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爹娘。 蓝不道的心也酸酸的,任云夜痛哭,不时地轻轻用手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小娃娃。 这孩子,一直都是笑容满面,几乎没见过她哭。哪怕受了伤,流了血,也会忍着,扯出笑脸安慰关心她的人。 这样的性子让蓝不道很是心疼。他知道,这种性格的养成和云夜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自己捡回她时,不知道她是个女娃,只是看到了她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欣喜若狂之下什么也没细想,直接把小小的她用袍袖一裹,带回不尘谷。 当时云夜见他伤了那个白衣少年,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还狠狠咬了他一口。小小的孩子,竟然能让他挂彩留疤,可见是恨极拼了命下口的。 回到不尘谷后,蓝不道才发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把一个小女娃当成了男孩子掳了回来。 不过生性洒脱不羁的蓝不道并未在意,只要资质好,男娃女娃又怎么样?反正自己也没有女儿,就当女儿养好了。 就这样,没有丝毫带娃经验的蓝不道亦徒亦女地把云夜养大,没有经验嘛,又怕麻烦,怎么随便怎么养好了。 于是,十年后,蓝不道随随便便养出了一个既不像女孩也不像男孩,率性洒脱,热情纯真,独一无二的云夜。 她自己也没有性别认知,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地生活。 云夜的到来,给蓝不道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当时在大宛城外月老祠,蓝不道为了带走她,失手打伤了云夜喜欢的小哥哥,云夜恨极了他把自己与小哥哥分开,不肯接受他。 他一靠近,马上就象一只炸毛的兔子,张牙舞爪要咬人。任凭他如何去哄,就是不理。 从发现云夜是个女娃娃那一刻开始,蓝不道的心态就发生了奇妙的转变。父爱开始泛滥,奴性开始觉醒,对她有了一种老父亲对女儿的溺爱之情。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任她怎么闹,怎么作,只能哄着。 如果云夜是个男娃,恐怕蓝不道早就失了耐性,直接下手,打得她屁股开花,用暴力让她屈服了。 蓝不道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孩子的执拗。 他以为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忘性大,只要拿好吃的小零食,好玩的玩具出来,在她面前晃一晃,她就会很快忘了那个小哥哥,像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乖乖地听话。 别的小孩不都是这样吗?何况是从小以乞讨为生,从来没有吃过好吃的,玩过玩具的云夜。 可是,所有的哄娃招术在云夜这里统统无效,她沉浸在对她那个白衣小哥哥的执念中无法自拔,什么都诱惑不了。 就算饿得肚子咕咕叫,对蓝不道拿来的好吃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宁可自己去寻野果充饥,也不向蓝不道的美食投降。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小孩!蓝不道头发都快愁白了,依旧无计可绝,无法靠近云夜的世界。 在云夜小小的心灵里,他分开自己与那个小哥哥,就是世上第一大坏蛋! 就这样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云夜因为太过思念她的小哥哥,想偷偷出谷去寻他。不小心失足跌入溪中,在冰冷的溪水中泡了很久。蓝不道找回她后,发起高烧。高烧退后,竟然忘了先前的一切。 也,忘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 从一开始的戒备抗拒,到感受到了蓝不道对自己的真心疼爱,慢慢接受了他,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本性。 可能是从小四处流浪乞讨,让云夜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讨好人,看别人眼色行事,总是把开心的一面呈现出来,生怕别人嫌弃她。 可是其实她骨子里却又和任何人都不亲近。 笑脸迎人却又从不展示自己的真正喜好,更是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强烈的占有欲望。 直到司空月的出现,才打破了蓝不道以往的认知。 这孩子不是没有想要的东西,正是因为想要的很少,一旦遇到真正想要的,表现出来的偏执与狂热无与伦比,近乎疯狂。 好不容易这世上出现了能让云夜想要的东西,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说什么也要帮她梦想成真。哪怕这个愿望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也会拼了老命帮她达成! 云夜终于哭累了,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抽泣。 云夜停止哭泣,从蓝不道的怀里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师父的衣襟弄湿很大一片,上面除了眼泪还有鼻水。 云夜离开师父的怀抱,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哭够了?”蓝不道戏谑地问。 “我才没有哭!”云夜跺脚。 “是是是,阿夜没哭,是师父老眼昏花看错了。”蓝不道哄着她。 “师父才不老。”云夜不忘拍马。 不过也确是实情,蓝不道医术卓绝,天下第一。驻颜有术,年近花甲现在看上去仍是年轻人的模样。 若非他淡泊名利,否则单单把独门驻颜方拿出来,配成养颜护肤品出售,绝对会供不应求,让那些夫人小姐抢破头,换来大把的银子。 “对极了,师父怎么会老,师父可是世人口中的医魔,魔怎么会老?”蓝不道骄傲地说。 蓝不道耍宝似的自夸的话,成功逗笑了云夜。 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 看到月亮,云夜心里又是一痛,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又消失了。 蓝不道假装没看见,说道:“阿夜,跟师父回去吧。”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率先走上来时路。 云夜默默地跟在蓝不道身后,明亮的月光把一老一小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寸步不离地跟着主人一起行走在谷中石径上。 偶尔有夜鸟啼叫几声,划破夜空。 二人回到蓝不道居住的远尘轩,云夜先去换过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泡了水,又滚在地上,早已经沾上了泥土草叶,脏得不成样子。 等她回来,蓝不道把早已煮好温在灶上的饭菜端了上来,摆在桌上,布好碗筷。 云夜大悲大怮过后,只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里胀得满满的,并未觉得饥饿。 蓝不道算准了她应该没什么胃口,所以煮了清粥,简单炒了两样青蔬。 蓝不道不仅医术好,厨艺也十分了得,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也能做得非常美味,香气四溢。 不过云夜此时没有一点胃口。 蓝不道坐在桌前,见云夜不动筷子,便夹了些青菜放在她的碗中,说道:“你先吃饭,吃完师父有事与你说。” 云夜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不像哄骗自己,点了点头,胡乱地往口里拔了几口粥,实在吃不下了,便放下碗筷,等着蓝不道。 蓝不道也不勉强,自顾自喝粥吃菜,破例没有喝酒。 待蓝不道吃完,云夜收拾了碗筷送到厨房,洗刷完毕,回到房内。 蓝不道坐在案后,神色肃然。 云夜走过去,撩衣坐在他对面。 蓝不道并未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阿夜,你可知道司空月为何执意离去?” 云夜眼圈一红,耳边响起司空月说过的话: “身为剑道门人,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怎能一直留在这个无趣的地方!” “尤其是你,天天缠着我,我烦透了,不想再忍了!讨厌极了!” “你以为你是谁?我离开这里还要得到你的允许不成!我司空月心怀天下,岂能困在这里,做一只井底之蛙!” “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撒娇,死皮赖脸地纠缠我,你这样子真的很恶心很讨厌你知不知道?” “放心,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找机会报答的,所以你就不要拿这个当借口缠着我了!” 云夜脸色一白,凄然一笑,自嘲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讨厌我呗。” 说完嘴一扁,眼泪又要掉下来。 蓝不道赶紧打断她的自艾自怜,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司空月被她师父陷害,背负弑师罪名,名声扫地,在诛恶台前已被宣布逐出师门。现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想除了她扬威立名,人人欲杀之而后快,她在天下已无立足之地,又能去哪里?” “啊?”云夜一愣,方觉得有异。 “她不是有朋友吗?”云夜呐呐在说 "她性情淡漠,对人从不深交,哪里有什么过命交情的朋友?更何况她现在成了天下人的公敌,那些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冒着受牵连的风险收留她?” 之前她见司空月突然要走,方寸大乱,心神不宁,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听蓝不道如此一问,才感觉有什么不对。 相处这段时间,云夜明明已经感觉到司空月的改变。变得不再冷漠,不再疏离,任自己一步一步靠近,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会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且司空月向来话少,表达总是言简意赅,反常地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应该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啊,自己怎么只顾着伤心,没有想到这一层? 而且能让司空月宁可用恶语伤害自己,也要离开去做的事情,一定是有极大的凶险,不想连累自己的大事! 云夜感觉后背发凉,惊恐地望着蓝不道,冷汗一滴一滴冒了出来! 追月 第二十二章?追月 蓝不道见云夜惊骇的样子,知道她已猜到司空月肯定有危险了。 便不再绕圈子,直接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几天,我感觉到谷中好像有异灵闯入,前去查看。见一缕残魂鬼鬼祟祟躲在茅厕下面,便放出附魂虫守在茅厕外面,想看看它到底是何方妖孽。 当天晚上,那缕残魂从茅坑出来,飘向司空月的屋子。我让附魂虫附在那缕残魂之上,想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发现,它从窗缝进入屋内,竟然趁着司空月睡着,入了她的梦。” “那缕残魂入了她的梦?”云夜惊讶地问道。 “是的,附魂虫一道跟着入梦,才知道,那缕残魂的主人竟然是司空门门主司空绝。” “司空绝!”云夜睁大眼睛,想起那日在诛恶台上对司空月毫不留情痛下杀手狠绝的老人。 那个恶人怎么会找到司空月?是来赶尽杀绝的么?就算不是,也肯定没什么好事。 云夜睁大眼睛,紧张地盯着蓝不道,等待下文。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狂跳,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后来呢?”云夜追问。 “这就要从司空门一秘术说起了。司空门门徒所修之术一脉相承,其中有一项秘术十分霸道。此术的霸道之处,在于修为高者可以以命为咒,令自己灵魂出窍,向其指定的同修此术之人发出指令,为其做事,达成其愿。如不遵从,便将遭其怨念反噬,不得安生。轻则头痛神昏,重则走火入魔,苦不堪言。” “那月……中了此术?”云夜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敢置信地问。 “正是。” 蓝不道当时也并未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奇怪,自己在不尘谷设下的独门结界,可以阻挡住任何异灵邪祟,司空绝的残魂是如何进入的? 于是后来留心查了一下,得知司空门有一种术法,名为罗魂术。 此术只在司空门历代门主之间代代相传,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即将接任司空门门主的司空玄都不知道。 因为并不是司空绝自愿传位于他,自然不会将本门门主必备的秘术相授。 而且,司空玄本人其实也中了罗魂术。不止是他,所有修习司空门内功心法之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此术的受害者。 可以这么说,司空门门下第子,从入门那天开始,就注定成了门主手里的一颗暗棋,随时任其摆布。 但是因为施展此术的限制,是与自己的命运相连,如不到生死关头,轻易不会使用。可以说,此术是历代司空门门主最后一道保命符。 正因为这样,所以司空门下弟子至今仍无人察觉。不知道本门还有这么霸道的术法,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形之中中招。 “可是司空绝为什么要对月施术?那日在诛恶台上,他差点亲手杀了月,他想让月帮他做什么?”云夜不解,着急地又开口追问。 “你先别急,且听我说。那缕残魂说,司空门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司空玄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一种门为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的邪术。” “就是与摄魂术齐名的那种邪术?”云夜也略有耳闻。 听说此术能吸食别人的灵息据为己有,十分阴损,是几百年前一个名叫灭天的大魔头所创。 灭天曾用此术,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各大门派均受此害,人人自危。最后为了自保,联合起来,围剿灭天。 而那灭天十分了得,竟在各大门派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带伤逃脱,从此不知所踪。 海纳百川这门邪术从此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忌,不敢再提。 见识过厉害的剑道门人,明里深恶痛绝,暗地里都在四处追踪寻觅,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修成此术便可雄霸天下,唯我独尊。 不过,自从灭天消失之后,这门邪术也随之绝迹于人间,再没有现世。所以时间久了人们都以为它已经随着灭天的自然老死而长埋于地下了。 之所以会断定灭天已经老死,是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海纳百川聚灵神功也再未现世。 可是,司空玄怎么会练成这门销声匿迹了几百年的邪门秘术?他是从哪里得来的秘籍? “正是。”蓝不道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那司空绝对司空月说,司空玄以为她发现自己练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的事情,怕她向世人揭露,让他身败名裂,所以才先下手为强,给自己下毒,诬陷司空月。想借司空绝之手除掉她,以绝后患。” “可恶!”云夜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司空玄真的实在是太阴险了!太没有人性了,连自己的徒弟都陷害,简直是个魔鬼!” “司空玄这么多年隐忍着,装做温良恭顺,对司空绝言听计从,实际上无日不在思量谋夺门主之位。正好借机让司空绝放下戒心,趁势发难。 他假意被司空月下毒,内力尽失。司空绝作为他的大哥,又是司空门中灵力最高之人,义不容辞定会为他运功驱毒,否则传了出去,司空绝的侠义之名就毁了。 司空玄正是算准了司空绝碍于名声,纵使万般不愿,也得为他驱毒。 很有可能他的毒在事后就已经解了,司空绝不知,所以上了当。 运功时被他突然使出海纳百川术,司空绝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灵息几乎被他全部吸走。” “活该!”云夜尤恨司空绝当日对司空月痛下杀手,所以并不同情他。 “那后来呢?”云夜不管司空绝有什么遭遇,她急于知道的,是司空绝找上司空月是为了什么。 “那司空绝纵横天下几十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又习得罗魂术,危急之时竟奋起残勇,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内分离出窍。 正欲逃走,却司空玄发现抓了回去,三魂七魄只走脱了一魂。 司空绝不甘心门主之位被夺,想要报仇。想起司空月无辜被司空玄陷害,背负弑师罪名,或许会心怀怨恨,能与他同仇敌忾,帮他报仇,夺回魂魄。 便借着同脉功法散发的熟悉的感应,发现司空月在不尘谷中,寻到司空月。施展罗魂术,入了她的梦,让她助他报仇。” “所以,月才要走的吗?”云夜讷讷地问。 “非也,司空月并无意为他报仇,当即便拒绝了。”蓝不道否定。 “那为什么……是怕拒绝后被他的怨气反噬?”云夜又猜道。 “司空绝只剩一魂,怨气能有多厉害?”蓝不道等着云夜自己想明白。 “难道……”云夜蓦地睁大眼,恍然大悟:“是因为我?!” “正是!附魂虫在司空月的梦境里听到司空绝说,如果司空月不答应,便要把此事告诉你。说以你对司空月的在乎,一定会奋不顾身为她出头,洗刷罪名。司空月怕连累了你,才答应出谷,回去搜集证物,在天下人面前揭露司空玄的真面目。” 原来……原来……月是为了自己? 这么说,她没有讨厌自己?她不是因为厌烦自己整天纠缠她才要离开的? 云夜差点喜极而泣,心情一下子从深谷飞上天空,开心得想要跳起来。 不由自主地傻笑,好耶好耶! 就知道,自己这么可爱,这么讨喜,月怎么会讨厌自己。 相处这段时间,月对自己的好感她都感觉到了,好笨哦,居然被月骗过了,以为她真的讨厌自己,白白伤心一场。 关心则乱,就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可是…… 就算月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而说那些伤人的话,不是因为受够了自己整天缠着她才离开的,那自己因为被她刺激的失了控,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能原谅自己吗? 想到这里,云夜笑不出来了。 又转念一想,如果这样,那司空月岂不是很危险? 司空玄的功力本来就高,又吸收了司空绝的灵力,现在会变得多可怕? 而且司空月被整个剑道门人当作弑师逆徒追杀,孤立无援,怎么与司空玄抗衡? 她的功力本就与司空玄差着一截,现在的处境又等于是与全天下人为敌,哪有胜算,此去不等于送死么? 难怪她不肯告诉自己,还用那么绝决的方式与自己划清界限,就是知道此行无异于以卵击石,凶险万分,怕连累了自己。 云夜不由得心急起来。 蓝不道讲完事情的经过,又喝了口水,接着说:“还有一事,那就是司空玄给自己下的化功散是哪里来的,事后又是如何解的?” “风痕浅!”云夜脱口说道。 “正是!我也怀疑这背后帮助司空玄的人是他。所以,这件事情,我们非插手不可了!” 闻听此言,云夜大喜。 太好了! 师父肯帮忙,司空月就有了几分胜算。 要知道医魔这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世人只知蓝不道医术高超,却不知道剑术也是他一身绝学中造诣很高的,只不过轻易不曾以真功夫示人罢了。 何况真的要对付那些伪君子、真贱人,不一定非要真刀真枪地打,浪费精力。必要时以毒攻毒,使些下作手段(例如投毒)未尝不可,不必良心不安。 能够用最省事的手段速战速决解决问题,收到满意的效果,保全自己这一边的人,才是最主要的。 况且司空玄自己都能给自己下毒,想必是很喜欢中毒,何不成全他呢? “可是师父,月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出谷岂不是很危险?”云夜又想起一事。 蓝不道好笑地看着她着急得恨不能马上飞到司空月身边的样子。 真当自己这个师父是废物吗? 可是看着云夜尤未消肿的双眼,不忍心再逗她。 “我把涤尘给她带上防身了。” “涤尘?你把涤尘给她了?太好了,师父,你真是个大好人!”云夜眼睛一亮,高兴地抓住蓝不道的手摇晃着。 利器在手,司空月就少了一分危险,多了一分胜算。 涤尘耶,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而且还有灵性,危急时能自动护主,绝非浪得虚名。 “我又给她制了几副乔妆改扮的面具,还教了她一些易容之术。”蓝不道邀功道。 他都为了云夜做到这个地步了,就不信这孩子不感动。 他这个师父的形象以后在她心目中一定会更加高大。 “师父!师父!师父!”云夜果然激动地连连叫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 “傻孩子,好不容易你才遇到一个如此在乎的人,师父我怎么能不帮你护她周全?只要你想要,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师父也会想办法帮你摘下来!”蓝不道这句话不是煽情,而是发自内心。 “师父……”云夜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的这个恩师,别看平时懒散没个正形,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细心地照顾着自己,经常把关心藏在嘻皮笑脸的玩笑之下,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 云夜是个孤儿,已经记不得亲生父母的样子了。 她早已把蓝不道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师父。 蓝不道身兼数职,把她养大,这份恩情,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如果有下辈子,云夜希望可以做蓝不道真正的女儿,好好孝顺他这个亲爹。 “另外,我还飞鸽传书给你的师叔,空谷散人于超凡,让他出谷暗中帮助司空月。这么刺激的事,相信他一定有兴趣掺上一脚的!” “师叔要出山了?那暗夜街影是不是也会一起出山?”云夜兴奋地问。 她早闻两个人的大名,一直无缘得见。 空谷散人于超凡,暗夜街影张绝世的传奇,云夜出谷历练时不止一次听人们讲起。那些被神化了的故事令她神往,让她想象过无数次这二人的绝世风采,可以说她在心里是把他们当做偶像崇拜的。 “这还用问,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他?” 蓝不道邪魅一笑,阴恻恻地说: “那些名门正派,安逸太久了。是时候让他们鸡飞狗跳一下了,不然,太过平顺的日子岂不是无聊得很?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次就让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好好教教他们怎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罢!” 明月 第二十三章?明月 空谷散人于超凡收到师兄蓝不道飞鸽传书时,正在无聊地擦拭着追风剑。 这把追风,与涤尘,破雾,荡云,并称天下四大名剑。 想当年,蓝不道因缘际会,得到了四大名剑之中的两把,涤尘与追风。他将其中一把送与师弟于超凡,另一把收在自己那里,却一直没有使用。 蓝不道剑术造诣已登峰造极,达到了手中无剑胜有剑,剑招在心里,以指为剑的最高境界,所以天下闻名的利器在他手上并无太大作用。加上天性懒散,嫌佩剑麻烦,所以世上之人只知道蓝不道医术卓绝,真正见识过他的剑法的人只有一种一一死人! 因为他轻易不出剑,除非遇到大奸大恶之徒,而这种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常常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便已经被指尖的剑气穿心,直接毙命。 张绝世慵懒地半倚半卧在榻上。这随便没规矩的坐相,硬是被他不自觉中展现出一种撩人的风情。 张绝世举手投足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图。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相,他的美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纯真,妩媚,妖艳,英气,阳刚,万种风情千变万化,每一面都勾魂夺魄,像一个独一无二的瑰宝。 世人只看到他的外表,倾慕他的美貌与风情,迷恋他的优雅与洒脱。 其实他内心有着孩子一般的天真,重情重义的热血,嫉恶如仇的正义。 只有于超凡看透了,他面具下面这真实的一面,并且被深深吸引。 进而控制不住自己,萌生出一种无法自拔的保护欲,怕他被世人所伤。一向只想做独来独往的闲云野鹤的于超凡,第一次有了想与人携手同行的念头。 而张绝世,也发现于超凡淡泊的外表下,竟然有着与自己同样的理想与报负。相似的内心世界,不分上下的本事,旗鼓相当的意志,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了他的陪伴,漫漫人生路上不会无聊了,定会时不时带给他意外的惊喜。 所以,惺惺相惜的两个人毫不犹豫地走到一起,一正一邪,一黑一白,携手同行,笑傲人间。 张绝世曾问于超凡:“你为什么是我?” 于超凡淡然一笑,温柔的眸光流转,道:“世人用眼看人,而我是用心,如此而已。” 张绝世闻言心一荡,竟然红了脸。 唯心而已啊!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动人的话吗?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有了这样的知己何其有幸,此生无憾了。 虽然不后悔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与于超凡隐居在这绝世谷。可是闲太久了,最近都没有有趣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感觉要闷坏了,应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看看热闹了。 好长时间没有去他的秘密基地巡视,快与天下脱节了,不行,得拉着于超凡出去玩玩。 这段时间闲来无事,两个人便回到远离尘嚣离不尘谷几百里外的另一处世外桃源,每天弹琴吹箫,吟诗作对,倒也逍遥自在。 这座山谷本来是于超凡无意中发现的,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空谷散人见此处风景清幽,山奇水秀,便萌生了在此处落脚的念头。于是亲自动手,取谷中石木,盖了几间小舍。 这谷原本没有名字,张绝世来了之后便有了,叫做绝世谷。 张绝世来到此处,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只是他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这种闲散的日子过久了,一向好动喜欢热闹刺激的张绝世浑身的骨头都在痒,渐渐的有点躁动。 深知他心性的于超凡早已感觉到了,正想着带他出去四处走走,管管闲事,活动活动快要生锈的筋骨,此时正好接到了师兄蓝不道的飞鸽传书。 看完传书上的内容,于超凡拿来一些小米和清水喂饱了飞鸽,提笔写了回书,缚在鸽子的脚上,放了回去。 站起身,出门去寻张绝世。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慵懒的美人卧在榻上,在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打成结,拆开,再编成辫,打乱。 于超凡好笑地看着张绝世在那里拿自己的头发解闷,轻咳了一声,问道:“影,有好玩的事情了,要不要掺上一脚? 张绝世眼睛一亮,坐直身子,邪魅一笑,媚眼如丝瞟向于超凡:“那还用问。” 于超凡走到榻前,坐了下来,正色问道:“影,你对司空玄此人有何印象?” 张绝世想了一下,“剑道门四大名门的司空门南门主?” “正是此人。” “不了解,不予评判。”张绝世一挑眉,一本正经地回答。 “此人是司空门门主司空绝的二弟,负责管理司空门南门事务。处事一向圆滑得体,八面玲珑。司空南门在他的打理之下,在司空四门中脱颖而出,成为令人瞩目的佼佼者,是司空绝最为器重的得力助手。” “哦?你说的有趣的事情跟他有关?”张绝世反问道。 聪明!果然是心有灵犀,于超凡赞赏地看着他。 “前些日子,司空门突然召集剑道门百家大会,公开宣布司空玄门下弟子司空月下毒弑师,要在天下人面前让其认罪,清理门户。他那个弟子你应该见过,就是小辈一代中人称耀天三公子之一的月。” 张绝世点点头,好象有点印象,是个冷漠的少年,气质倒是出众,如此而已。他一向不大注意与己无关的人,这已是最大程度的关注了,若非特别之人,连这点印象都不会有。 “那次大会倒是令天下人印象深刻。”于超凡轻笑道。 “哦?怎么说?”张绝世一向不大关心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的动态。 “司空绝此人你又如何看?” “自大之极。”张绝世对他倒是有些了解,并且并无好感。 “那次大会上,司空绝一口认定司空月弑师罪名成立,不容辩解。见司空月拒不认罪,竟用独门暗器搜魂钉逼供。那司空月看上去秀气,骨头倒是硬得很,身受数枚搜魂钉,竟咬紧牙关,吭也不吭一声。” “哦?”张绝世终于有点兴趣了。 要知道搜魂钉乃是司空绝对付奸佞之徒所用的手段,这搜魂钉虽小,用来刑讯逼供最是厉害不过,搜魂钉打中人体,会立即随着血脉在全身游走,如蚁钻心,又痛又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不能生生自己把自己全身抓烂,把它抠出来。 能抗得住此刑的人,算得上硬汉一条了,张绝世不由竖指一赞。 于超凡接着讲下去:“那司空绝见司空月宁死不招,面上挂不住,竟然要一剑劈了他。” 张绝世睁大双眼,目中流露惋惜之意。 “正在这紧要关头,台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当着天下人的面,把司空月救走了!” “好!”张绝世鼓掌叫好。虽然与司空月并不熟识,却由衷佩服他的铮铮铁骨,不知道为何没理由的相信他绝非弑师之徒。 “你猜救司空月的人是谁?”于超凡卖关子。 “是谁?”张绝世才懒得费神去猜,天底下那么多人,怎么猜? “是师兄收的那个小徒弟,云夜!” “医魔蓝不道的徒弟云夜?有点意思!”张绝世的兴趣终于被提起来了。 “那云夜为什么会救司空门下人?” “据说司空玄中的毒是师兄独门秘药化功散,当时司空月被定下的罪名是与师兄门下勾结,要弑师夺位。因为牵扯上师门,所以他便出手救了。”于超凡笑着回答。 “好玩好玩!你师兄应该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与那司空月勾结,要夺司空门那个破门主之位吧?”张绝世笑问。 “正是!” “然后呢?” “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 “你快说快说!”张绝世热切地抓住于超凡的手,催促道。 于超凡将张绝世的双手握于掌中,接着说下去: “云夜将司空月救回不尘谷,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鬼门关将人抢了回来。就在司空月伤好之后,有一晚,师兄发现一个异灵偷偷溜进谷内,用附魂虫一查,竟然是一缕残魂,而这缕残魂不是别人的,正是那日在诛恶台上欲杀司空月的司空绝!” “是他?他怎么……” 于超凡知道张绝世想问什么,便接着说道:“那司空绝的一缕残魂入了司空月的梦,说司空玄偷练海纳百川聚灵邪术,乘自己运功为他驱毒之际,竟将自己一身灵力尽数吸干。他拼死走脱一缕魂魄,来找司空月,让司空月帮他报仇,顺便为自己洗刷罪名。” “厚颜无耻!”张绝世唾骂道。 “司空月不理,那司空绝竟然用云夜那小子威胁他,司空月怕连累云夜,只能乖乖就范。” “卑鄙小人!” “现在司空月已离开不尘谷,师兄飞鸽传书给我,问我有没有兴趣管这闲事。” “那还用说!”张绝世兴奋的像个小孩子,“这事咱们管定了!” 海纳百川现世了?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这样才够刺激,才好玩呀。 张绝世翻身从榻上下来,哪里还有一点无聊的样子,整个人生气勃勃,摇着于超凡的手催促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干活了!” 想了一下,又问道:“我们要不要找什么帮手?多邀几个人去凑凑热闹?对付这整个剑道门,咱们这边的人好象有点少耶。” 倒不是张绝世贪生怕死,他是觉得这么好玩的事,人多才热闹,越多越好,把那司空玄的接任大典搅得天翻地覆才好看,才过瘾。 于超凡明白他的小孩心性,想了一下,首先想起一人。微微一笑道:“那我先给花和尚攀枝花传讯,有这样的事,他最喜欢掺和了。况且,他与司空玄之间的旧帐,是时候了结了。” “花和尚攀枝花?就是你提到过的六根不净,四大不空的假和尚?”张绝世问道。 “正是。” “那更好玩了!”张绝世笑了。 于超凡抬手弹指,一道金光应声出现在指尖。快速凝聚成形,化作一只小小的透明的金虫,正是他独门的传讯灵虫。 于超凡心中默念,把想传的讯息用意念附于传讯灵虫上,然后两指一弹,传讯灵虫便消失在空气中。 片刻之后。 远在千里之外的拜月城 城内最知名的青楼,醉花阴。 一间香气迷人的暖阁里,纱幔低垂,帐内有人正在探索人与自然的奥秘。 突然,一点金光落在帐内,本来剧烈晃动得让人担心下一刻会不会散架倒塌的床榻瞬间静止。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接住那点金光。紧接着,一道人影霍然掀被而起,一边穿衣,一边向外走,丝毫不理会帐内花魁美人的呼唤。 这位花间寻芳客,正是于超凡口中的花和尚攀枝花。 传讯灵虫不早不晚在关键时刻出现,打断了他与美人的温存时光。 不过他并不在意,美人嘛,招招手随时都有,朋友的大事不能误了。何况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他? 能在那么大场面上露脸,展现他正义英雄的一面,机会太难得了,于超凡太懂他了,够意思。 眼下什么事都可以放在一边,办正事要紧。 于超凡之所以第一时间想到要找攀枝花参与此事,是因为于超凡知道,这花和尚与司空玄之间有笔陈年旧账未清,攀枝花一直耿耿于怀,提起来便咬牙切齿。 所以,眼下有这么个大好的报仇机会,第一个便想起了他。 于超凡有种预感,攀枝花绝对会有兴趣,并且积极参与。 话说当年的攀枝花,本名楚白衣,人如其名,也曾是一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士。面白如玉,一身白衣,迷倒了无数少女,身上芳心不知寄挂了多少。 如果照这样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日后定能成为一名大侠,风光无限。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与司空玄脱不了干系。 当时,他与司空玄同时迷恋上一名女子,那女子长的清纯可人,是剑道门世家百里门门主的掌上明珠,名叫百里明珠。 人如其名,这百里明珠虽然出身名门,家世不凡,却无一丝千金小姐的骄气。她心地纯良,善解人意,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面对二人的追求,她在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二人中,放着家世一等一的司空玄不选,独独选中了家世一般,外表出众的楚白衣。 二人定下鸳盟后,百里明珠婉拒了司空玄。 事事顺遂的司空玄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竟然恶念暗生,使出非常卑鄙下流的手段,趁人不备,用强玷污了百里明珠。 百里明珠失了清白,无颜面对楚白衣,只得嫁与司空玄。 为了让楚白衣死心,忍痛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让楚白衣以为,她是因为爱慕虚荣,贪图司空门势力,所以移情别恋,与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并且当着司空玄的面,咬牙一剑刺伤了他。 受了伤的楚白衣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又听到了百里明珠与司空玄成亲的消息,受了强烈的刺激。 伤好后心性大变。认为天下女子皆不可信,都是嫌贫爱富没有真情的红颜祸水,还不如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可靠。起码那些烟花女爱财爱在表面,毫不掩饰,明码标价,不会惺惺作态。 心灰意冷的楚白衣从此拈花惹草,眠花宿柳,玩世不恭,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 从一个有前途的少年侠士,变成了一个世人眼中花名在外的好色之徒,令正道人士纷纷避之唯恐不及。从前的那些朋友也不再与之交好,仿佛走近一步便会被连累,污了自己的名声一般。 不过楚白衣并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痛失挚爱的他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甚至自己每次自我介绍时都要说上一句:老衲法号攀枝花。 时间久了,人们已经忘记了那个曾经意气飞扬的白衣少年侠士楚白衣,只记得现在这个声名狼藉的花和尚攀枝花。 本以为就这样自暴自弃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了,谁知道有一次竟然让他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百里明珠嫁给司空玄后,才发现这个人竟然表里不一,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名门世家端正子弟。 有一次酒后吐真言,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她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司空玄并不是像他玷污了自己之后,痛哭流涕说的那样,是因为喜欢自己到不可自拔,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属于楚白衣,才用手段毁了她的清白,不顾一切占有她。 而是为了借百里家在剑道门的势力,巩固他在司空门的地位,得到他大哥司空绝的重视。 成亲之后的百里明珠无法忘情楚白衣,对司空玄毫无夫妻之情。性子清冷的她,更是整天连笑容吝于展现。就连夫妻之间的床第之事,每次也是在司空玄的强迫之下勉强配合,让司空玄觉得无趣乏味的很。 百里明珠本来就无时不在后悔,自己一念之差,委身给了一个衣冠禽兽。 听到司空玄酒后真言,羞愤难当之下,选择离家出走。因为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有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也不想再与司空门有任何的瓜葛。 百里明珠孤身一人,选择了一个偏僻的乡下小村躲了起来,没过多久,生下一个女儿。 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因为心情郁郁,得了一场大病,眼看不成了。想到就算自己再怎么恨司空玄,孩子总是无辜的。自己死后,又不能把孩子送回司空玄身边。只能找一个可靠之人,帮她照顾可怜的女儿。 想了又想,想起了曾经的恋人楚白衣,这世上只有他才令自己放心。 虽然他现在一定恨透了她的背叛,但是自己实在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托付女儿了。 她趁着自己还能动,拿出从司空家离开时带走的银两,花重金,托人给楚白衣捎去一封书信。 在信中,她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了楚白衣,又把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她告诉楚白衣,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希望他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在自己死后帮她照顾自己的女儿,不要让她落入司空玄之手。 当楚白衣接到信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因为他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所以送信人辗转四方,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他。 所幸送信之人是个守诚信的老实人,不然她的托付恐怕难以达成,楚白衣永远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饶是如此,因为寻人之路耽搁太久,等楚白衣接的信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那个小村庄时,还是没能见到曾经的挚爱最后一面。 当他赶到时,百里明珠已死了好多天,早就被好心的村民下葬,入土为安了。 楚白衣在坟前大哭一场,追悔莫及,差一点拔剑自刎。 伤心过后,想起来心上人所托之事。 当他问起那个孩子时,面带惧色的村民告知他,那个孩子,已经不知下落,没有人知道哪里去了。 自己的一生,挚爱的一生,全都毁在那个人渣手里。如果当年不是他横刀夺爱,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两个人,现在的他们一定像普通夫妻一样,有了一个小家,有自己的儿女,过着幸福恩爱的平凡日子。 这一切,都被司空玄的贪心私欲给毁了! 自己落个采花大盗的恶名,坏事做尽的司空玄却依然披着伪善的外衣,顶着名门正派的光环欺骗世人。 现在,就连她临终所托都未能完成,九泉之下的她,定然会死不瞑目,怨恨自己来晚了。 从那一刻起,楚白衣新仇旧恨,一起记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连本带利,还给司空玄。 上沛城,司空玄,等着,我来了! 思月 第二十四章????思月 上沛城 留仙居酒楼,依旧是鱼龙混杂是非地,人鬼同途乌瘴天。 一日复一日,永远在上演着各种八卦版本的新旧更替。看客们口里的主角亮相又退场,走马灯似的变幻。 人生这个舞台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天的新闻,明天就过气了。舞台上很快会迎来下一位主角,上一位便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里,再怎么不甘,也会渐渐消失在众人的关注中无人理会。 就连那些当时轰轰烈烈的大事,随着岁月变迁,也会被人们遗忘,在记忆中越来越淡,到最后,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个多月的时间,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司空月弑师投毒的话题已经转移了,很少有人再提起。 剑道门百家被一个无名小子戏耍的事情倒是被津津乐道了好久。 尤其是司空绝气晕在台上,被门下弟子抬了下去。一场轰轰烈烈的审判大会,以剑道门百家集体出丑结束,让天下人看了一个大笑话,足够讲上三天三夜。 这件事在剑道门内十分默契地全都绝口不提,却在剑道门外普通市井小民之间传播得如火如荼。让那些原本把剑道门看得很神秘的人们,对自己曾经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本来在普通百姓心目中,剑道门的修士都是偶像般的存在。能驱魔除祟,会法术,能腾云在空中飞(御剑)。口口相传下,被夸大成了具备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等神仙必备的本领的奇人。 现在很多人都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觉得这剑道门,好像也不过如此。 上官星一个人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喝着闷酒。 今天是他禁足解封的第一天。 因为在司空月被押上诛恶台那天,他和南宫日不忍见司空月毙命,出手相救,得罪了司空门。 作为一门之主的大哥上官煜为了给司空家一个交待,回去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派人在门外把守,这一个月内不许踏出房门一步,每天抄写一百遍佛经。 上官星麻木地听凭处罚。 他不相信司空月会做出弑师的事情。 相由心生,司空月的眼神像月色一样清冷,无欲无求。看人的时候虽然疏离,但是坦坦荡荡,清澈见底。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是那么深藏不露的奸恶之徒? 上官星忘不了,在诛恶台上,司空月身中搜魂钉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痛得汗如雨下兀自忍住,不求饶,不认罪。 他听说过搜魂钉的厉害,中了此钉的人生不如死,有的人受不住自行了断了。 如果真的是司空月所为,能那样不惧不畏宁死不屈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酷刑。 可是,没人听他说话! 上官星相信,在场的人并非都相信司空门对司空月的指控,可结果呢?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恨自己,没有勇气护司空月到底,为了家族的利益,不敢坚定地站在司空门的对立面,就连为司空月发声,也不能理直气壮。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司空绝痛下杀手。 幸亏后来突然杀出一个来路不明的蓝衣少年,救走了司空月,不然,如果那天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司空绝的剑下,余生自己都不会心安,会在痛苦与自责中度过。 他想知道司空月现在的状况如何,人在哪里,是生是死。 他不知道救走司空月那个神秘少年是谁,为何要救司空月。但是只凭这个人救了司空月,做了自己想做都没做到的事情,就值得他深深感激。 上官星好恨! 明知道此事疑点甚多,可是没人出来质疑,都在作壁上观! 甚至有人暗中在下面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次次故意激怒司空绝。让那个刚愎自用的老人无暇细思,便控制不住怒火,决绝地下手击杀司空月。 他甚至怀疑,那些人是巴不得司空月去死,这样司空门就少了一根支撑巨厦的柱子。 这些年司空门发展壮大很快,司空月功不可没,让很多人眼红嫉妒。 司空月年纪轻轻,便在剑道门闯下赫赫名号,与南宫日、上官星并称耀天三公子,成为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势必成为其他门派发展的绊脚石。 现在他们自己窝里斗,司空月死在自己人手里,别人暗自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会站出来为他说话? 剑道门的宗旨不是扶危济困,铲奸锄恶么? 结果呢?助纣为虐还差不多!这就是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道义! 想到这里,上官星恨恨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禁足这一个月,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上官星,倾慕司空月,对司空月有着一种不寻常的关注。 自从司空月救了他那次开始,他的目光便喜欢追逐着司空月的身影,看着司空月的绝世风采目眩神迷,不由自主想靠近他,追随他。 上官星永远也忘不了,年少的他因为在同伴面前逞强,一个人独闯邪崇出没的无念山,被一群山精围住无法脱身。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要命丧在荒山野岭的时候,那道从天而降月白色的身影。 从此,他像一颗星星,围着那轮月亮转动。两个人的名字,月与星,仿佛就是宿命。 因为那个人,上官星开始努力修练,只为了能够追上那个身影的脚步,与他并肩战斗。 那个人,是上官星上进的动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在剑道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为家门争光,不是因为责任感,而是因为那个总是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人。 这一个月,这种感觉愈发清晰愈发强烈。让他十分痛苦与迷茫。 因为,司空月不是个女子,他这种感情势必会不容于家门,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不能表白,也不能与人说。 悲哀!司空月为何不是个女子,又为何如此与众不同,让他人黯然失色,害得那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的眼,目光只围着那一个人转。 想到这里,上官星又恨恨地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上来一人。 只见此人剑眉朗目,长身玉立,一身玄色衣衫,袖口与前襟处皆绣着暗金色卷云纹。腰间佩着一把黑色长剑,剑穗是红色的,在玄衣的相衬下格外醒目。 上官星抬起醉眼望去,正是一向与自己交好的南宫日。 南宫日闻得上官星今日解除禁足,便去上官门探视,想邀他一道出门散心解闷。却扑了个空,听家仆说上官二公子去了上沛城。 上沛城,是司空月曾经居住的地方,也是上官星去的最多的地方。 在房中憋了一个月,想来上星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定是到最爱的留仙居喝最喜欢喝的醉红尘酒解郁,便寻了过来。 南宫日猜得果然没错,一进上官星专属的雅间,便见到一身淡蓝衣衫的上官星坐在靠窗的桌前,喝得半醉。 南宫日暗暗叹息。以前上官星每次来上沛城,必会邀上自己与司空月,来留仙居喝酒。久而久之,连南宫日都察觉出来,上官星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司空月,周身依然散发出一贯的疏离气息,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凭上官星再怎么热情,也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这让南宫日不得不猜测,自己和上官星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算不算真正的朋友。 如今,物是人非。少了那个人,来此地的感觉不再是把酒言欢,而是借酒浇愁了。 他懂得上官星的感受,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宫日的性子与开朗外向的上官星不同,他比较沉稳内敛。 耀天三公子中,司空月淡漠清冷,上官星热情直率,三个人性格迥异,各有各的特点,却毫不影响他们之间互相欣赏,共同成为各世家子弟学习的楷模。 南宫日也不相信司空月会是那样的人,所以一向沉稳的他,那日才会冲动地与上官星一起联手欲救司空月,替他挡住那绝命一剑。 上官星醉眼朦胧地笑着道:“是南宫兄啊,来来来,请坐,陪我喝两杯!” 南宫日也不客套,撩衣坐到对面。 桌上已有七八个空酒坛,全被上官星喝光了。 上官星拿起手边的酒坛摇了摇,已经没有多少酒,便扬声唤道:“小二,再来两坛二十年的醉红尘!” 楼下的酒保闻声立刻殷勤奉酒,一溜烟儿地跑了上来,将两坛陈年醉红尘酒捧了上来。 醉红尘酒是留仙居的招牌美酒,由城东刘氏酒坊秘制。刘氏酒坊传承几百年,窑藏的陈年美酒远近闻名。很多人千里迢迢来到上沛城,就是为了喝上一坛醉红尘。 凡人之愁,没有什么是一坛醉红尘酒解不了的,如果还有,那就来两坛,三坛…… 总之,一醉解千愁。 这醉红尘酒一坛难求,不是特殊关系,根本买不到。 想喝,来留仙居。 留仙居老板司空笑与刘氏酒坊主子刘灵是莫逆之交,所产美酒,第一优先供应留仙居。醉红尘专卖这项优势,无形中为留仙居招来很多客人,成为许多回头客来上沛城必去的首选之地。 酒保将酒放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上官星打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浓而不烈,特别的香气让人未饮三分醉。 南宫日接过酒坛,把面前的碗倒满,端起来与上官星举起的酒碗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再把两人的空碗倒满。 一碗酒下肚,不大一会儿,南宫日的面上便已泛红。 这醉红尘酒喝着绵柔不烈,后劲却极强。 上官星知道他的酒量,第二碗便不劝他急饮,自己也小口慢喝。 因为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无处去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听他讲话之人,自然要一吐为快,把这一个月来的积郁全倒出来,不然都快憋死他了。 “南宫兄,小弟佩服你。”上官星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佩服我什么?”南宫日问。 “佩服你那日能够仗义出手,救司空月啊。” “你不也一样?” “我不一样!”上官星酒意上涌,情绪激动,说话也声音高了起来:“司空月救过我好几次,所以我帮他是应该的,可是你能在诛恶台前公然为他说话,是出于正义,所以我佩服你!” 南宫日暗自苦笑,真的只是出于正义吗? 他自己心知肚明,应该与上官星一样吧,虽然一部分是因为相信司空月的为人,还有一大部分…… 不可说。 上官星双手捧起酒碗,“我敬你!” 说完一口喝干。 南宫日也高举酒碗,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尽。 放下酒碗,上官星用手捂住眼睛,停了一会儿,像自言自语一般幽幽说道:“南宫兄,咱们剑道门各大世家都自诩为名门正道,可是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偏离正道,变得让人怀疑,这种正,到底是不是真的正了呢?” 南宫日没有回答,静静的听着。 “以前,一腔热血地跟着那些前辈诛奸除恶,剿灭邪门歪道,感觉自己像个英雄,那些人都当诛,该灭。 可是,这些年来我经常问自己,那些人当真坏到十恶不赦,必须死的地步吗?就算他们该死,他们的家人呢,也该死吗?” “所以你总是手下留情,或者偷偷放了那些老弱妇孺。”南宫日轻声说道。 “你不也是一样吗?” “对,我也下不了手,做不到赶尽杀绝。”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大家才这么积极地争相出手,随随便便安个罪名挑一些小门小派去灭去剿。而遇到棘手的硬骨头,便互相推诿向后缩,不然就是拉上大家一起上,谁也不肯单独去承担树敌的后果。美其名曰同仇敌忾,实际上是想多拉几个门派垫背,不是吗?” 上官星忿忿地用手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碟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一只酒坛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保听到声音,以为客人有什么不满,赶紧跑上楼来察看。 南宫日从袋中掏出一块碎银塞在他手里,打发他下去,嘱咐他不经召唤不得上来打扰。 上官星真的是醉了,口无遮拦地一直絮絮叨叨,把压抑在心中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些话,南宫日深有同感,但是绝不能让外人听了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这是司空门的地盘,到处是司空门人,必须防备隔墙有耳。 “上官,你醉了!咱们走吧,改日再喝。”南宫日站起来去扶上官星。 上官星将南宫日的手挥开,不肯走。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一把抓住南宫日的衣襟,抬起头,舌头发硬,眼睛红红地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南宫兄,你,你相信司空月弑师吗?” 这句话,是他憋了很久,最想问的一句话。 他很迷茫,需要有人跟他站在一起,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 南宫日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回答:“我们,都不相信。” 上官星直勾勾地看着南宫日,流下泪来,喃喃地轻声说道:“是啊,我们都不相信,我们都不相信……” 突然用力捉紧南宫日的衣襟,咬牙切齿恨声嘶吼道:“可我们不相信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南宫日明白他心中的气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发泄。 上官星松开手,目光涣散,喃喃自语:“这世界太脏了,容不下一轮明月。” 手一松,伏在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询月 第二十五章????询月 南宫日招来小二结帐,然后半拖半架地把醉得一塌糊涂的上官星带下楼来,努力地稳住他的身体,尽量不让旁人看出来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楼下大堂里,几十张桌子全都坐满了酒客,乌烟瘴气,人声嘈杂。 南宫日微微皱眉,正要快速走过去,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唤他。 循声一看,原来是坐在靠门口角落桌边的一个人。南宫日认得那个人,叫司空羽,好象是司空南门的一个管事。 此人有几次跟司空月一起出来办事,照过面,所以记得。 印象中这是一个惯会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每次跟在司空月的后面,都是一幅谦卑的样子。 南宫日心中不喜,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素来与此人并无交情,不知道何故叫住自己。南宫日不想理会他,正想装做没听见直接走人,无奈司空羽的叫声太大,已经引起满堂侧目,只好停下脚步。 转眼间司空羽已离开座位,快步来到南宫日面前,躬身施礼,满面堆笑道: “好巧呀,南宫公子和上官公子一起来到上沛城,真是幸会,幸会呀,能够再次一睹两位公子的风采。” 南宫日一手扶着上官星,不便回礼,便颔首示意,道声幸会,便要离去。 那司空羽却似看不出他的冷淡,兀自满面堆笑地小声说:“上官公子可是醉了么?容小的尽一下地主之谊,备马车送公子回去可好?” “不必了,我送他回去就好。”南宫日客气地拒绝。 他可不能让这个司空羽接近醉酒的上官星,万一上官星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心里话,可是会惹了麻烦的。 尤其是司空家的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司空羽无视南宫日的冷漠,竟然伸出手来接住上官星的另一只臂膀,分去一半重量,径直向外走去,完全不给南宫日拒绝的机会。 南宫日眉头一皱,心下不悦。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尤其是在司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得罪他。 只能提高戒备,见机行事了。 司空羽搀着上官星,出了门,就见门外赫然停着一辆马车。司空羽拉开车门,躬身示意南宫日上车。 南宫日心中疑云顿起,哪里来的马车?自己方才进店时明明还没有。难道此人早已暗中注意他们的动静,才有所准备吗?为什么?他想干什么? 南宫日不想上车,正要推辞,那司空羽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南宫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放心,小的并无恶意。” 南宫日一只手搀着上官星,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望着司空羽,看着他的表情,判断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司空羽直视着南宫日的目光,不闪不避。 二人对视了半天,南宫日松开握剑的手,点头谢道:“如此,多谢司空管事了。” 南宫日与司空羽合力将上官星架上马车,南宫日坐在车内,司空羽坐在车外充当车夫。 南宫日这才注意到,这马车竟然没有车夫,应该是让司空羽打发走了吧。 南宫日心中疑惑更深。此人处心积虑地接近二人到底有何目的? 可是事到如今,只能跟着他走,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反正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南宫门与上官门同司空门一样,是名门世家,在剑道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会轻易撕破脸。 再说,司空羽在留仙居带着二人走,那些酒客都看到了,真有什么事,不怕没有对证,南宫门与上官门也不会干休,任他司空门胡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南宫日索性不去猜测了,放松神经,静观其变。 马车走了很久,将二人带到城南边一条巷子里,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司空羽跳下车,打开车门。 南宫日不解地望着他。 司空羽笑道:“这是寒舍,二位公子先暂且稍事休息,待小的去把马车停好。” 这人带他们来他自己家里做什么?南宫日心中暗忖。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司空羽到底想干什么了。 南宫日不动声色地扶着上官星下了车。 司空羽在前面带路,自顾自伸手将黑漆大门推开,跟在后面的南宫日扶着上官星走了进去。 进了门,南宫日暗自戒备,目光飞快地向四周巡视了一圈。 这是一座看上去很平常的院子,旧而不破,收拾的干净整洁。 院中搭着的架子上,晒着几件衣裳。 墙角的鸡舍外,几只花母鸡悠闲地趴在沙地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睁眼看了一下,又把头垂了下去,并未受到惊扰,仿佛对来客一点也不感兴趣。 听到有人进院,倒是一只大黄狗汪汪地叫着跑了出来,司空羽喝斥了一声,黄狗便乖乖地转身回到角落的狗窝里趴着去了。 南宫日心里微讶,这司空管事的家里竟然是这般光景,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犬吠声引出了屋里的人,南宫日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娇小,相貌清秀的年轻女子。 女子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衫子,头上简单地用竹簪挽了一个髻。 看到有人来,女子有点惊讶又有点害羞,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司空羽柔声说道:“娘子莫怕,这二位公子都是大公子的好朋友,这位是南宫公子,这位是上官公子,我曾给你说过的。” 司空羽说完又转头歉然对南宫日说:“这是小的内人,很少见客,失礼了,公子莫怪。” 此时的司空羽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模样,神情温柔,眼神清明,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南宫日暗自猜测,难道他平时在人前的样子都是伪装,现在才是他真实的面目么?那么,他带自己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吗? 听到司空羽的介绍,女子脸上现出十分惊喜的表情,开心地问丈夫:“就是与大公子并称耀天三公子的南宫日,上官星公子吗?” “正是。” “久闻二位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请进。”司空娘子的态度热络起来,一改方才的拘谨,福了一福,热情地招呼南宫日进屋。 “多谢嫂夫人,讨扰了。”南宫日道谢后,扶着上官星走进屋里。 进到屋内,司空羽不容拒绝,坚持把上官星扶到内室榻上躺好,然后出来,请南宫日坐上座。 南宫日也不说话,撩衣坐下,等着看司空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空娘子奉上一杯茶。 茶碗放下后,并未退下,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怯怯地用手扭绞着手帕站在那里。 司空羽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 她转头看了丈夫一眼,咬了咬嘴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脸热切地看向南宫日,小声问道:“南宫公子可知道我家大公子的下落么?” 南宫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所说的大公子指的是司空月。不过就算知道她问的是谁,还是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司空月。 南宫日很谨慎。 不知道这夫妇二人对司空月是什么心思,会不会是司空门想从他这里打探司空月的消息,然后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南宫日心中更加戒备。 莫说不知,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何况,他也很想知道司空月的下落好吗? 南宫日谨慎地回答:“很抱歉,嫂夫人,在下不是司空门的人,所以并不知道司空月的下落。夫人好象问错人了,此事应该问问司空门的人吧。” 说完,南宫日看向司空羽。 司空羽一脸苦笑地摊摊手:“我也不知。” 司空娘子的目光黯了下来,脸上写满浓浓的失望。 低下头,眼中落下泪来。 南宫日讶然,不知道她何以如此。 司空羽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司空娘子挣开他,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司空羽转过头谦然道:“不好意思啊,我娘子她不懂礼数,让公子见笑了。” 南宫日不解地看着司空羽,等着他解释。 司空羽坐下,“公子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非要带二位来到寒舍吧?” “愿闻其详。” 司空羽沉默了一会,开始说道: “公子一定在疑惑小的为什么非要带二位来到舍下吧?那我就坦诚相告吧,希望可以打消南宫公子的猜疑。” 司空羽陷入回忆。 “小的本来是一个卖杂货的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讨生活。几年前无意中冲撞了一个市井无赖,惹了麻烦,差点被打死。 正好大公子经过,路见不平,仗义相救,惩治了那个坏蛋,救了我。 公子不嫌我出身贫贱,引我入了司空门,说这样就不怕再被人欺负了。 不仅如此,公子还从不轻视于我。同门中别人都有好家世,而我没有,那些人便瞧不起我,暗中排挤我。 只有公子把我当人看,多次维护我。见我尽心尽力做事,多次在门主面前进言提拔我。 所以,他是我的恩人,更是我决心一生追随的人。” 南宫日看着司空羽真诚的眼,说不出话来。 司空羽继续说道:“我们夫妻俩都深受公子大恩。我娘子是城东秀才之女,不幸家中遭到变故,无奈只好抛头露面,在市集卖一些绣品维持生计,被流氓调戏时,恰好让公子撞见救了下来。 公子见她孤苦无依,怕她再受人欺负,正好我又年过三十尚未娶妻,便请人说媒,让她嫁了我,给我一个家室。” 南宫日十分惊讶,印象中司空月待人一向冷漠,怎知竟会有如此善良的心,柔软的心肠。 司空羽转头看着南宫日:“我夫妻二人日日祈祷公子能够一生顺遂,无病无灾,谁知道……” 司空羽眼里泛起泪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南宫日将桌上未动过的茶推给他,司空羽端起来喝了一口,稳住激动的心神。 放下茶碗,继续说道:“我夫妻二人都绝不相信公子是会下毒弑师的人!公子出事的时候,我没在司空门里,去大宛城办事,等我听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回来时,才知道公子已经被人救走了。又听说南宫公子和上官公子都仗义执言,出手相救,心里真的是感激不尽。” 司空羽说完,站起身来,伏地叩拜。 南宫日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相扶。 “司空兄折煞小弟了,救走司空月的并不是我们二人。” 司空羽仰起头,诚挚地说:“我知道救走大公子的另有其人,这一拜,是感谢二位公子相信我家公子无辜。天下人都袖手旁观之时,只有二位仗义出手相救,就凭这份侠义,就受得起小的这一拜。” 南宫日将司空羽拉了起来。 司空羽重新坐好。 “你以为我们会知道司空月的下落,所以司空兄才等在留仙居,故意引我们来到这里的吗?”南宫日问道。 “这只是其一。”司空羽苦笑道:“我娘子自从知道了大公子无端遭此祸端,日夜哭泣,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到大公子的下落,是否安好。所以今日见到上官公子来留仙居,料想南宫公子可能也会来,所以等在下面,见二位公子下楼,才冒昧上前搭话,想问问公子是不是知道。” 司空羽一直是在留仙居做事。留仙居是司空门下的产业,虽然由老板司空笑经营,以前实际上还要受司空月监管,平衡留仙居与司空门的关系。 所以上官星刚踏入酒楼,他便知道了。一直暗中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上官星是留仙居的老主顾了,以前经常与司空月,南宫日一起在此饮酒叙旧,所以这里简直可以算是耀天三公子的联络处了。 从上官星叫了好几坛酒的举动,他推断出上官星一定会喝醉的,因为上官星看上去郁郁不乐,很明显的是来借酒消愁的。 所以,他叫了一辆马车,候在外面。 南宫日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饶是司空羽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南宫日也不敢轻易相信。人心难测,谁知道是不是在做戏?还是小心为妙。 “无妨。”司空羽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所以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你方才说询问司空月下落只是带我们来此的原因之一,那么,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最近,小的听说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想跟公子说说!” 疑月 第二十六章?疑月 “什么事?” 司空羽站起身来,走出去,探头左右察看一番,将大门关上闩好。 进到屋内,又将屋门关好,这才走回来坐下。 见他如此谨慎,南宫日不禁好奇,他接下来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今天,司空总门传来消息,让各门明天开始,派人去剑道门各派送请帖,邀各派前来参加司空玄南门主接任总门门主大典!”司空羽面色凝重地说。 “什么?!”南宫日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司空玄不是中毒失去功力了吗?怎么会……” “所以才奇怪啊。听说是前门主为了救他,把毕生功力传给了他,自己却走火入魔,成了废人,因此把门主之位传给了他!” “怎么可能!”南宫日不敢相信。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司空绝,那个把权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老人,会这么反常地无私奉献?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千真万确!我就是明天要去南宫门传送消息的人!”司空羽保证道。 “怎么会这样?” “所以说,这件事情整个透着古怪不是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很大的阴谋?” “你的意思是……” “那医魔蓝不道的化功散何等厉害,除非拿到他的独门解药,天下无人能解,更没听说过可以用内力驱毒化去毒性的。就算把毒驱出体外,整个人也会内力尽失,与废人无异。司空玄怎能例外?” “所以呢?”南宫日问道。 “大公子应该是被人陷害的!”司空羽激动地说。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司空玄自己计划的?” “很有可能!他根本没中毒或者他自己有解药。” “可是他为什么要陷害司空月?司空月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吗?”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南宫日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这个,我也想不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司空玄是个心机很重的人,比起他,我更相信大公子。” 震惊过后,南宫日想起了一个疑点:“那司空绝门主把全部功力传给司空玄,自己走火入魔,成为废人又怎么说?” 司空羽说道:“这正是此事另一个令人生疑之处。我在司空门多年,对司空绝门主的心性十分了解。他心里只有司空门,所作所为都以光大司空门为先,根本不可能为了救司空玄,把自己的毕生功力传给他,就算司空玄是他的兄弟也绝无可能。南宫公子应该也听说过司空门主的为人,你会相信吗?” 他也不信。 这一点南宫日确有同感,因为司空绝的人品天下皆知。 沉默了片刻,南宫日看向司空羽,开口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查明真相,还大公子清白,洗刷他的冤屈,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可是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到,所以想请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司空羽激动地说。 “你想让我帮你?”南宫日警觉地问。 “我会搜集证据,看是什么人在陷害大公子,然后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只是小的位微言轻,恐怕没有人会信服,到时候南宫公子和上官公子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各大世家的门主,请他们主持公道?” 南宫日心念一动,他也一直对这件事心存疑惑,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听司空羽一提,他的疑惑更深。 他认识司空月很多年,压根不相信清冷到无欲无求的司空月会是个对权势热衷到不惜毒害把自己一手养大,父亲一般的恩师。 他印象中的司空月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多看一眼,值得他放在心上。 从来不曾见过他对身外之物有过兴趣,就算是出色地完成了司空玄交待的任务,也不邀功不讨赏,淡泊得不像凡人。 南宫日不止一次地猜测,到底什么能引起司空月的注意,才能让他想去争取,想去拥有,想牢牢抓住。 真的怀疑这世上有没有这种东西或者说是……人。 要说他垂诞门主的宝座,南宫日真的不相信。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是个很大的秘密,揭露它,足以让整个剑道门产生巨大动荡。 不过这件事现在呈现出来的表相是司空门的门内事,外人是没办法插手的。就算真的是司空玄为了夺取门主之位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其他家族的人也不好出头啊,除非他做的事会关乎天下的安危。 此事关系到整个剑道门一直以来的平衡关系,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一旦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的属实,必将在天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颠覆眼前维持的整个平和局面。 而且,就算司空羽能找到什么证据,自己又怎么说服门主父亲联合其他门派一起讨伐司空玄呢? 从司空月这件事中,南宫日已经明白地看透了各门明哲保身的态度,其中就包括自己的父亲。 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能想象得到,他的父亲一定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虽然南宫门主应该乐见司空门成为众矢之的,但他不会做第一个张弓的人。 因为万一没有成功,扳不倒司空玄,反倒因此得罪了司空玄,惹祸上身,定会给南宫门带来灭顶之灾。 而其他门派一定会袖手旁观,齐齐与南宫家划清界限,以证明自己并不想参与讨伐司空玄,都是南宫门煽动挑唆的。 甚至会倒戈相向,借机跟着司空玄一起打压南宫门,从中捞些好处,分一杯羹。 参与者罪小,主谋者罪大。相信剑道门所有世家都会是一个心思,不会做这个开路先锋。只有在真的有人扳倒了司空玄,大家一哄而上抢夺功劳,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时,才会冲在前面,积极表现,唯恐落后。 在此之前,如果真的去联系各门派,不但不会成功,说不定会有人为了讨好司空玄,去给司空门通风报信。 司空门不是普通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门小派,那可是整个剑道门的龙头老大。想动司空玄,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轻易没有人敢牵这个头。 南宫日虽然对司空月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他也不会拿整个南宫门的利益去下这场赌注。因为,他身上背负着保护整个南宫家族的责任,由不得他任性。 就算他心怀正义,也得审时度势,不能做以卵击石的莽撞之举。身为南宫世家的下一代主事者,有时候不得不权衡利弊,压下心头热血的冲动。 想到这里,南宫日轻笑道: “这是你们司空门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 “你不是大公子的朋友吗?那天在诛恶台,只有你和上官公子相信他,为他说话。所以我相信,南宫公子一定会帮我,一起为大公子洗刷冤屈的。” 南宫日歉然说道:“司空兄,恐怕我要辜负你的信任了。且不说此事到底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作为一个外人,实在是不便插手你们司空门的事。何况南宫门与司空门一向交好,我不想因为此事坏了两家的交情,你还是另找别人吧。不过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对外人提起。” 南宫日做事一向谨慎。司空羽说的计划,方才他差一点就动心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等大事无凭无据,谁会相信?司空玄如果真的能计划这样周密,连自己的兄长和爱徒都算计,心机狡诈到极点,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让人信服。 司空玄既然敢公然昭告天下,他要接任司空门门主,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焉知他现在有没有已经毁灭了一切可能令其暴露的证据? 如果答应了司空羽同他一道讨伐司空玄,万一到时候司空羽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他只说会去找证据,只是凭感觉认为司空月是无辜的,说明他手上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 何况以现在的司空门在剑道门百家的地位,无论战力财力都是在其他门派之上的,很多人阿谀奉承还不够,就算拿出证据,又有谁会敢轻易得罪? 除非这证据能一下扳倒司空玄,他的行为论罪当诛,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还得前提是有人先出头下手,形势明朗了,众人才会站队跟上。 那些看不惯司空门一家独大,对其他人颐指气使的门派,背后也只敢偷偷发发怨气,暗中诅咒,当面还不是恭敬有加,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此事太过重大,加上南宫日对司空羽并不了解,所以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万一他是司空玄的人,因为自己和上官星当日在诛恶台为司空月抱不平,所以派他借机试探呢? 还是小心为妙,其他的且留意看事态的发展再做打算。如果这司空羽真的找到了证据,再表态不迟。 南宫日心中庆幸,幸亏上官星喝醉了,否则以他的冲动性子,一听到有可能帮司空月洗清冤屈,恐怕什么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南宫公子……”司空羽还想说下去,南宫日打断了他:“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应该回去了,此事休要再提了,很抱歉,在下真的爱莫能助。” 司空羽直直地看着南宫日,突然间扑通跪了下去,呯呯有声,不住叩头! “求求公子帮帮我家大公子,他是冤枉的,小人跟在他身边好多年,对大公子的为人十分了解,他做不出弑师谋逆的事,求求公子帮帮他,求求公子了!” 南宫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扶住,不让他继续叩头。 司空羽以为他改变主意了,脸上现出狂喜的表情。 “公子可是答应了?” “司空兄误会了,这件事在下真的帮不上忙,你还是找别人吧。” 司空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笑容凝固在脸上,失望地看着南宫日的脸,热切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司空羽站了起来,冷笑道:“南宫公子,上官公子不是与我家大公子并称行侠仗义的耀天三公子吗?难道是浪得虚名?” “那是同道抬爱当不得真,在下愧不敢当,司空兄取笑了。”南宫日笑着说。 司空羽的目光冷得像寒霜,浑身微微颤抖,双手在袖中握成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如此几次之后,终于平复下来。 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放下袖子,竟然重新满面堆笑,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眼前的司空羽,又变成了那个八面玲珑的圆滑管事,刚才那个真诚的人仿佛不曾存在过。 “如此,就不耽误南宫公子了,公子稍等片刻,待小的去叫人把马车驾来,送两位公子回去。” “那就有劳司空兄了。”南宫日拱手道谢。 司空羽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去了。 南宫日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展颜,恢复了平静。 也好,万一这司空羽说的都是真的,此处已成风雨欲来之势,在这里逗留时间太长容易引人注意,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生事端。其他的,待上官星酒醒之后再从长计议。 不大一会,门外蹄声得得,方才那辆马车驶来,驾车的却不是司空羽,而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司空羽跟在车后。 想必此人才是真正的车夫,刚刚是被司空羽打发回去了。 南宫日与司空羽合力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上官星扶上马车。 南宫日向司空羽拱手道谢,司空羽客气地还礼。 南宫日一抬头,从未关的门看进去,那位胆小的司空娘子躲在窗边偷偷向外张望,见南宫日看到了她,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南宫日暗自失笑,这司空娘子真的太胆小了,刚刚离开时都躲在内室没出来,想必方才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开口打探司空月的下落的,是太过关心的缘故吧。 南宫日轻轻点了下头,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这司空羽的心思好生细腻,居然让车夫把二人留在酒楼的马也牵了回来,拴在马车后面。 上官星醉得厉害,马是骑不得了。 放下帘子,车夫吆呼一声,扬鞭催马,车轮转动,驶向城外。 司空羽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回,最后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马车拐过巷口没了踪影。 正要转身,突然间颈后的汗毛竖了起来,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他! 辨月 第二十七章???辨月 司空羽悚然一惊,头也不回,翻掌向后击去,出掌同时,身子向前纵出,落在几尺之外。 回头一看,不由愣住了。只见身后站立一人,身形瘦削,穿蓝色衣衫,背后背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着的剑,黑色剑穗垂坠下来,随风飘摇。。 此人面无表情,相貌极其平常,是那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不会被多看一眼的类型。 司空羽记忆力极好,他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正诧异间,那人低低开口说道:“羽兄,是我!” 司空羽愣住了,这声音虽低,听在耳中却如遭雷殛,呆在那里,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声音……这声音…… 司空羽的心狂跳,脸上惊喜交加,激动得浑身颤抖,快要流下泪来。 这声音,不会错,不会错,是大公子啊! 司空羽几步跑上前,抓住眼前人的手,正要说什么,突然想到此时是在门外,不可忘形。 强作镇定地拉着来人,一起走进大门,放开手回身将门闩上,转过来纳头便拜,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到不能自抑。 这个人,正是易容后的司空月。 司空月离开不尘谷,戴上面具,易容改扮。 涤尘剑乃天下四大名剑之首,太过招摇,万一遇到识得此剑的人,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司空月将涤尘剑用黑布包了起来,背在背上。此行虽然凶险万分,但是除非不得已,剑轻易不可出鞘,以免引人注目。 打探消息,最好先来上沛城。 虽然这里以前是司空玄的领地,司空门的耳目众多,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另一方面,这里也是司空月最熟悉的地方。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加上多年来一直协助司空玄打理门中事务,对城中的每一条街道了如指掌,行事也方便一些。 司空月御剑而行,来到上沛城附近,收起剑,重新用布包好,背在身后。 进了上沛城,并没有直接去司空门附近观察动静。 她需要找一个信得过之人,先打听一下司空门内的最新动态。 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司空羽。 当初无意间救下他,并没有想太多。 毕竟这么年来,她救过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加上自己救人从来不图回报,救过也不会放在心上,过后就忘。 没想到司空羽竟然对这份恩情念念不忘。 司空月生性淡泊,从来不会费心去记住那些曾受了自己好处的人。 救了司空羽之后,见他无力自保,一时心软,便将他带回司空门,让手下人安置,给他一份差事安身立命。 因为并未当回事,同时门中事务繁忙,每天有很多事要处理,不久便忘了此人。 直到很久之后,有一天,司空玄让她接手监管留仙居的生意。 留仙居位于司空南门与司空西门辖区中间,原本由司空西门管理。因为有利可图,被司空玄费尽心机用手段把管理权抢了过来。 司空月要做的事情太多,每天要四处奔走,忙得分身乏术,按说根本没有这个精力打理。但留仙居是司空门名下重要的产业,必须由司空玄信得过的人去管,她是司空玄最得意的弟子,这份差事自然非她莫属。 由于她之前的任务主要是处理司空门的外部纷争,对生意上的事很少接触,所以,她需要选一个内行人,协助打理留仙居酒楼的杂事。 经下面层层考核推荐,最终呈报上来一个名字,叫做司空羽。据说此人处事八面玲珑,应变能力强,对司空门忠心耿耿,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时她只是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并未细想。 见到这个人,她只是感觉这个人有点面熟,也并未认出。 当时只是有些奇怪,这个叫司空羽的人,见了她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晋升一个小小的管事,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后来听他提起,她才知道,这个司空羽是她曾经救过的人中的一个,终于才想起来好象有这么回事。 原来司空羽一直记着她的救命之恩,进了司空门之后,便努力表现,从最底层一点一点向上爬,争取能走到她面前,让她看到,能有机会报答她。 做了管事之后,司空羽戴上假面具,施展全部手段,在诡谲险恶的纷争中,为她挡下许多黑暗肮脏的东西,护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的路,尽量不让她染上污垢。 因为留仙居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里不仅是个酒楼,暗地里还是司空家许多不够光明正大的生意的交易场所。以司空月的性情,迟早发现这里的猫腻,那么一定不会听命去做,一定会去阻止,结果必然会触怒司空玄,说不定会有危险。 因为司空玄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棋子,而不是一个有二心的徒弟。 之前司空玄总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行事,交给司空月的任务也都是以锄奸除恶的名义,所以司空月一直以为自己的师父是个侠士,正人君子。 司空羽在司空门多年,却早就知道留仙居的秘密,所以他在知道司空月要接手留仙居后,主动毛遂自荐,参与竞争管事之位。 从前,司空月救了他,他一直没有机会报答。现在,他有能力了,这一次,换他来保护自己的恩人。 那些事由他暗中去做,司空月会放心地去做别的,就不会发现,司空玄满意,司空月便不会有危险。 司空羽升迁之后,表面上并未与司空月走近,他刻意制造个假象,让人以为他不是司空月的人,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以免给司空月带来麻烦。 司空月在门中处事公平,也从未与下面人有过太多私交,所以并未有人怀疑这一点。只当司空羽得到这个美差是门内凭表现正常提拨。 后来,司空月又无意中在市集上救了一个被流氓调戏的女子,名叫白如玉。 从流氓无赖手中救下她之后,见她孤苦无依,想起那个无数次要报恩的司空羽,他也是孤身一人没有家室,便牵线让二人结为夫妻。 两个苦命人成亲之后,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互敬互爱,小日子过得平淡却十分幸福。 夫妻二人都受过司空月的恩惠,一直对司空月心存感激,苦于没有机会报答。 司空羽对司空月说过,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他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所以,司空羽一直在心里把司空月当成他真正的主人,许多司空门的肮脏交易,都是他去完成的,不让司空月沾手。 这一切,都是在不动声色中完成的,不露痕迹,不让司空月发现。 因为在司空羽眼里,司空月的人就像这个名字一样,皎如明月,圣洁不可染尘。 所以污秽的事,就由他去做吧! 他甘之如饴。 司空羽永远也忘不了,当自己被一群市井无赖打得奄奄一息时,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到的,那条仿佛从天而降的月白色身影。 当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看到了神仙。 是大白天从月宫里下凡的神,来救他了。 那个身影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永远也忘不了。 “跟我走吧!”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好,跟你走。 一辈子。 司空月伸手把司空羽扶了起来,不让他行此大礼。 司空羽站起来,装作整理帽子,借机抬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定定神,平复一下心情,躬身请司空月进屋。 司空月进到室内,眼尖地发现屏风后面有个人影。 司空羽顺着司空月的目光望去,见自己的娘子正躲在屏风后偷看。 司空羽先请司空月在上首落座,然后自己走到屏风后,对着司空娘子耳语几句。 就见司空娘子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脱口“啊”的惊呼一声,司空羽急忙伸手掩住了她的嘴。 自从听说公子出事之后,她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每天司空羽回家,她都会满怀希望地在门口迎接,盼望他能带回好消息,可一次次都是失望。 这一次,终于听到一个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司空羽拉着娘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走到司空月面前。 这……是大公子? 司空娘子望向夫君,目光里浓浓的怀疑,无声地询问。 司空羽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司空娘子看着面前这个截然不同的人,仍然很怀疑。 司空月站起身,躬身施礼,唤了一声:“嫂夫人。” 司空娘子呆了一下,半天没说话,突然间哭了出来,抽泣着拜了下去。 “公子!你没事……太好了!”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泣不成声。 司空月赶紧把她搀了起来,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去给公子倒茶!”看到桌上的杯子,司空娘子才想起来,急急忙忙站起来。 “娘子去做些饭菜来吧,公子一定饿了。”司空月吩咐道。 狂喜过后冷静下来,他猜公子来找他一定有要紧的事。 司空娘子虽然胆小,却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知道二人应该有重要的事要说,自己在旁边不方便,于是识趣地说:“看我,只顾高兴了,竟然忘了这一层,公子请稍候,我去弄点吃的。” 说完,嫣然一笑,脚步轻快地快步向后堂走去。 挂心了一个多月,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公子安然无恙,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激动的事吗? 见她走远,司空羽正色问道:“公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让我去做?” 虽然迫切地想知道司空月这段时间在哪里,经历了什么,但他聪明地没有问。 在司空月面前,他一向恪守本分,不该问的,一个字也不会多问。 司空月也不绕弯,直接了当地问:“我想知道这段时间我师父有什么异常的动作,门里可出现过什么陌生人?” 司空羽想了一下,回道:“自从司空门主闭关之后,门内的事务便由总门主代理,倒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几天前司空玄门主突然现身,宣布总门主因为走火入魔功力全失,已将司空门门主之位传给他。其他三门自然怀疑,加上不服,纷纷发难,却被司空玄门主身边一个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只好遵从,不敢再有异议。” “黑衣人?” “是的,以前从未见过,所用的功夫十分邪门,并不是本门功夫,显然不是本门门下弟子。” “哦?” “弟子们都在私下议论,说公子可能是冤枉的,不然门主的毒怎么突然间就解了,而且还功力大增?北门门主质疑他的话的真实性,被他轻轻一掌打飞,去了半条命,到现在还在榻上躺着起不来。其他几门见了北门主的下场,都吓坏了,心中虽然仍有疑惑,也不敢再提,只能拥立他接任总门门主。” 顿了一下,司空羽继续说道: “公子回来就好了,我一直相信公子不会做出弑师的事来,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公子前来是不是为了察明真相的?放心,我一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揭穿这个阴谋,还公子清白的!” 司空羽越说越激动。 司空月说不出话,半天才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我愿意为公子做事,不只是因为公子是我夫妻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司空羽是个见风使舵,长袖善舞的小人,只有公子你相信我,看重我,把我当个人,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怎么能不感激?士为知己者死,只要能报答公子,我司空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司空月动容道:“我不要你冒险,这个事情太危险,我自己来。你只要帮我留意一下门里的动静就好。千万小心,不要让人发现。” “可是公子……”司空羽还想再说。 “就这样吧。”司空月望着他,目光坚定。 这样已经很好了。 自己现在成为剑道门百家声讨的对象,司空羽能够不怕拖累,没有避之唯恐不及,已经很不容易。 世间常见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司空羽明白,他的公子怕连累他,不想让他涉险。 自己功力不够,暂时帮忙打探消息也是好的,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刻,保存实力也好。 “那公子现在在哪里落脚?住在我这里吧,我让阿玉收拾客房。” “不用了,我住客栈,方便打听消息,住这里容易引人注意。” 司空羽想了一下,“也好,那我们就分头行事。” “千万小心。”司空月叮嘱。 “公子……你也是。” 千万小心。 千万……小心。 戏月 第二十八章????戏月 离开司空羽家之前,司空月从袋里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蓝不道秘制的神药,一种可以改变人的声音的药。 等药效发作,司空月再开口,声音已经判若两人。 以前她的声音清清朗朗,雌雄莫辨。现在的声音低沉沙哑,完全是个糙汉的感觉。 司空羽听了当场泪目。 他心目中的皓月公子,那个与烈日公子,朗星公子齐名的人间皎月! 那个丰神俊逸举世无双的天空明月般的人儿,竟然被逼无奈掩去一身风华,伪装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以这副面孔在人间行走。 真的好恨! 司空月离开司空羽家,从小巷一直向西行,大约一个时辰,找到了那家名为龙隐的客栈。 刚进门,伙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请问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把她请到里面。 “先吃饭,再投宿。”司空月简捷地说。 “好嘞,公子这边请。” 堂内的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角落里那个位置还空着。 伙计领着司空月过去,手脚麻利地用搭在肩上的干净抹布,掸了掸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司空月把背上的剑解下来,放到桌上,撩衣坐下,简单要了些饭菜,坐在大堂的角落里慢慢吃了起来。 蓝不道很大方,在为她准备的包袱里,除了衣服还有一些散碎银两,以及好多片金叶子。这些东西,足够她开销很久。 当然,这些财物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涤尘剑的价值。涤尘无价,蓝不道的心意更是无价。 这家龙隐客栈,虽然地点稍嫌偏僻,但客流量很大,生意好得很,既正好方便探听消息,又不像在闹市之中环境太过繁杂。 这里与留仙居不同,虽然也是八卦消息的集散地,但是,这里的氛围说不出来,有一种隐约的古怪之处,就是与寻常的客栈不一样,让人莫名安心,就象一个浪子回到了家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他家的小二是个百事通,有二长三快的特点。 二长:舌头长耳朵长。 三快:嘴快手快脚快。 上沛城的大小事情,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大到剑道门百家秘辛,小到隔壁家的猫生了几个崽,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情报管道。 真是佩服此人的记忆力惊人,有这等特长,做一个小小的伙计实在委屈了。至少应该在哪个大门派谋个高位,做个分门管事之类的才够风光。 偏偏他就甘于混迹在这市井之中,当一个无名小辈,每天津津乐道城中八卦趣闻,仙门野史,乐此不疲。 他就是客栈的活招牌,客栈的生意多半是他带来了,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来,想听小道消息给无聊的生活增加些乐趣,或者是打探点什么内幕。 听说书先生讲的都没有他讲的精彩。 常见的场景就是他可以一边手脚麻利地招呼这桌客人,一边嘴里不停地回答那桌客人的问题,行云流水般穿行在各桌客人之间。虽然口里话不停,却不显聒噪,非但不讨人嫌,反而幽默风趣十分讨喜。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进退行走之间眼神四顾,转眼之间便似乎和人人打了个十分热情的招呼,把满堂客人照顾的舒舒服服,不会有人感觉被冷落怠慢而心生不满。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虽讲的是八卦,却分寸把握的极好,似是而非,真真假假,只负责提供,真假自行分辨,圆滑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司空月一直感觉此人很不简单,是一个世外高人,并非看上去那样平庸,可能只是单纯想过这种生活。 仔细看这个人眼神中光华内敛,举止从容,如在游戏人间。有一种超然世外,笑看风云的气度,一个市井小民不可能如此,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他至少是个隐于市的中隐高人。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来往的客人都唤他张七郎。 这个龙隐客栈,也不简单,比起其他客栈,这里更像是超然于剑道门百家之外的一处江湖中的世外桃源,无能人士的避风港。 没有人见过这家客栈的老板。 奇怪的是也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这个龙隐客栈像一个浪迹天涯落魄人士的家,本是藏龙卧虎之地,龙蛇混杂却能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可见老板定是来头大的吓人。 所有的人都这样猜测,却无人知道这位神秘的客栈老板是何许人也。 能在剑道门庇护之外生存得很茁壮,着实厉害。 司空月之所以选择在龙隐客栈投宿,是这里相对安全些。 上沛城是司空门的驻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司空门下弟子,那些人都是认得司空月的。虽然现在她戴了面具,换了装束,看上去与从前的样子完全不同,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可以用蓝不道秘制的药改变,可是也难保不会有熟识的人起疑心,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从司空羽家出来,司空月便服下了可以改变声音的药,彻头彻尾掩去了能暴露身份的特征。 之前没有变声,是为了让司空羽认出自己,相信自己就是司空月。 毕竟在城里不方便摘下面具,摘下来再戴上弄好很麻烦的。 龙隐客栈,是整个上沛城唯一一家不是司空名下产业的客栈,正好方便藏身。 司空月快要吃完,正要起身结帐上楼休息,忽听隔壁桌有人大声问道:“张七,最近这上沛城可有什么热闹的事说来听听?” 司空月心念一动,又坐了下来,倒不急着离开了。 张七郎笑着道:“不知道这位爷想听哪方面的趣事儿呢?” “就是司空门最近发生大事啊,咱们在城外都听说了,别说你不知道啊!” “这位爷真是抬举小的了,咱也不能什么事都清楚啊!”张七谦虚道。 “少来,这上沛城还有你张七不知道的事?哈哈哈,快说,老子等不及了,听别人说的囫囵半片的不完整,不过瘾,还是听你讲的痛快,别卖关子了,快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司空月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虬髯的粗豪汉子,面前桌上摆了两只酒坛,两盘小菜吃得狼藉,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这位爷想问的可是司空门前门主司空绝传位与南门主司空玄的事?”张七笑吟吟地问。 “正是,正是!”那汉子热切地回答。 原本闹哄哄的客栈突然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的客人全都停下筷子,放下手中酒碗,伸长耳朵,等着听最劲爆的消息。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张七那张看上去诚实善良的脸上。 张七郎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问道:“诸位见过司空月吗?” “我见过!” “我也见过!” “那在大家看来,司空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张七郎问。 “呃,说不出什么感觉,好象很冷漠的样子。”一食客答。 “高高在上,却不是让人讨厌的傲慢,而是让人自惭形秽的那种。说句实话,老子见了他都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好象生怕亵渎了他似的。真真奇怪也哉,俺李大壮什么人都不曾怕过,偏偏有一次照面,这司空月用眼一扫,俺这心里就不由自主打个突,啧啧,真他娘的邪门。”一个矮瘦汉子咂着嘴说道。 坐在角落的司空月听得真切,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嗯,不认得,感觉他说得不是自己。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天下闻名的皓月公子,竟然是个阴险狡诈的恶徒!”另一食客语带惋惜。 “可惜了那副好皮囊,别的不说,这小子长的真够俊的,我一个大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流偷偷口水呢,若是个姑娘家,老子豁出去用强的,说什么也得一亲芳泽!”一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色眯眯地臆想着,口水真的流了出来,一副猪头相。 “就凭你?只怕还没靠近司空月,先被他的破雪剑一剑阉了!” 满堂食客哄然大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猪头红了脸,借着酒劲逞强。 “咳咳~”张七干咳两声,打断了这个下流话题,问道: “那司空玄呢?在诸位眼里又是什么样的人?” “仁义,足智多谋,为人谨慎,是个君子。”赞美声响起。 “未必吧,那些侠义的事迹好象不是他亲自做的,我听说都是他那个弟子司空月去做的。”一个声音小声反驳道。 “那又如何,司空月也是听命于他啊。”赞美的人据理力争。 “反正俺就觉得那司空玄深不可测,城府很深,不象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善,总让人感觉好象有点可怕。” “谁听说过蓝不道的化功散?”张七郎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听说过!那是一种相当霸道的毒药,中了毒的人全身灵力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药怎解?” “除非蓝不道的解药,无药可解!” “那运功排毒把毒逼出来呢?” “不成不成!”又一人得意洋洋地高声说:“为什么不成,你们都不知道吧?” 满意地看着众人齐齐摇头,一下子感觉自己神气不少。 “这化功散若是简单地运功就能把毒逼出来,还能叫独门毒药了么?” 卖个关子,成功地受到众人瞩目的感觉真好。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心急地催促。 什么时候了,还敢卖关子,真想揍他! “因为这个化功散受不得外力,一旦使用外力强行驱散,便会引起经脉逆转,全身的血液倒流逆行,令中毒的人七窍流血而亡!” 不对吧?司空月瞠目结舌,叹为观止。化功散在江湖上已经传得这么邪乎了吗?虽然用外力驱除不净,可是也不至于要命啊。不是说司空绝给司空玄运功驱毒了吗?难道这个消息到现在还没扩散出去,仍然只在司空门内部流传? 也对,司空玄要接任司空门门主的继任大典的帖子还没有送到剑道门各派手中,外人可能也只是听说司空绝要传位与司空玄,具体原因尚未可知,所以才这么好奇,想一探究竟,来龙隐客栈,希望能从张七郎这里打听一二。 “这么霸道?”场内人纷纷咂舌惊叹。 “当然,蓝不道号称医魔,岂是浪得虚名?” “难道就无药可救了吗?” “是的,除非用蓝不道自己的解药,解自己的毒药!” “不对啊,我听说那司空玄的毒不是被司空绝运功逼出来了吗?” 还是有消息灵通人士忍不住反驳。 “你说呢?”以退为进,往往能收到胜于强辩的效果。 “难道……” “他有解药?” “他与医魔有关系?”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 然后,有人突然灵光一现: “不然就是……他根本没中毒!” “这么说,整个事件是司空玄自己编排的苦肉计?!” “有可能啊!”众人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样! “难道司空月是替罪羊?稀里糊涂地背上了弑师的恶名,是被司空玄牺牲掉的棋子?” “这我可不知道了,客官您怎么看?” 张七郎笑吟吟地把问题推了回去,推得一干二净。 司空月算是开了眼界了! 这张七郎看上去似乎说了很多,实际上却什么也没说。 一步一步引导着人们自行想象,让那些人感觉自己不是旁听者,而是参与破案者。自行得出答案,到最后不由得大呼过瘾,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让他们由衷地感觉自己好利害好聪明,能解开别人都没办法解开的谜团,看透别人看不清的真相。自豪感由然而生,自己都佩服自己,飘飘然,这种感觉……舒服! 第一个问话的粗豪汉子满面红光,胸抬得越来越高。 “那,客官要不要再来一壶酒?”张七笑吟吟地问。 “要,当然要!再来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好咧,您稍等,马上来!客官您呢?” “我不要一壶,给我来一坛!” “我也不要一壶了,给我来两坛!” 司空月目瞪口呆,这也行? 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就见张七隔着几张桌子一个媚眼向自己抛了过来,见她一惊,得意地笑着转身回到柜台上,一手托起一坛酒,拉长声音吆喝道:“酒~来~喽~” 划拳斗酒声复起,气氛又一次热烈起来。 司空月已经石化,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心中疑窦暗生,这个张七,似乎是在帮她,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 还有,他刚才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难道……知道她是谁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司空月总感觉这堂中有人在偷窥自己。 她几次不动声色借喝茶端杯时,用袍袖遮住脸,向周围扫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看来,这龙隐客栈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不能放心地安枕无忧,她得加十二分小心才行。 分月 第二十九章??分月 几杯下肚,话题很快被转移,那群粗豪汉子酒意上涌,耳热目酣,开始唾沫横飞地讲一些剑道门八卦。 江湖,从来不缺八卦轶闻,就象江湖里总会有鱼有虾一般。 众人七嘴八舌地讲着闲话,嗓门大得都快把屋顶掀开了。 无外乎就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女弟子偷会别门情郎,被暗恋其的同门师兄撞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引起两家撕破脸反目成仇约战…… 某小门派门主乔装改扮偷偷逛花楼,被娘家势力强大的大房发现,带人砸了妓院,划画了花魁的脸。不想妓院幕后的老板更为厉害,让此派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某人意外得到一件上品灵器,忍不住拿出来四处炫耀。结果不明不白曝尸荒野,上品灵器也不知去向,有传言说此物妨主…… 千篇一律的话题,因为故事的主角不同,日复一日地重复,不厌其烦,永远不腻。 司空月听了半天,见众人不再谈论司空门的事,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加上那些汉子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下流,实在不堪入耳,便起身到柜台前结帐,要了一间靠里面的上房,准备休息一下。 上楼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张七郎穿行在大堂之中忙活,并没有看向自己,不由暗忖,难道刚才是自己多心了吗? 负责招呼住店客人的客房小二领着司空月来到楼上里面上房门口,打开房门躬身请她进去,说了声有事您吩咐,便转身离开。 司空月把背上的包裹拿下来放在桌上,回身把门关上,从里面插好。 虽然龙隐客栈不是司空门门下产业,但是司空玄耳目众多,遍布整个上沛城,需处处小心才是。 司空月插好门转回身,见桌上有一面铜镜,便走过去,看向镜中的自己。 蓝不道所制的面具真是不错,轻薄透气,与真人面皮无异。汗毛青须一应俱全,嘴角处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就算贴近细看,也分辨不出真假。同脸上的皮肤贴合后,就象自己的第二层皮肤,丝毫没有脸上有异物的感觉。用手摸上去,也是温热的,触感与摸真人的脸一样。所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不用揭下来,反正又不抹胭脂水粉。 司空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着镜中那幅陌生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经历这么多变故,现在自己不得不易容变声才能在外面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才能做个了结,以本来面目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下。 此行凶吉不用卜也知道,危险重重,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一点把握也没有,甚至心里清楚地知道,就是无异于来送死的,所以,可能永远也没有那么一天了。 可是,她不得不来,不能不来,只是希望那个孩子不要知道她的苦衷才好。 想起临行前蓝不道意味深长的笑容,司空月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会不会告诉云夜。 转念一想,就算蓝不道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告诉云夜,因为他应该不希望云夜涉险。比起自己这个外人,蓝不道会更想保护自己的徒弟,不是吗?正常人都会这样选择。 想到这里,司空月放下心来。 蓝不道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她还能有未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司空月的性格一向如此,别人欠她的恩情,可以不用还。她欠别人的恩情,一定要加倍报答。 可能,她欠不尘谷这师徒二人的大恩,今生永远也没有机会回报了。 那,就牢牢地记住,来生再还吧。 司空月走到床前,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涤尘剑放在床上,除去外靴,开始盘膝打坐。五心向上,摒除杂念,很快进入无他无我状态。 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缓缓在周身运行。 司空月明显地感觉自己的灵息比从前深厚绵长,尤胜受伤之前。 是因为云夜吗?那一个月,她天天用洗髓术为自己疗伤,自己的功力才无形中精进了吧。 她……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说的那番绝情的话,她一定很伤心吧。 脑海蓦然出现那双又惊又慌乱的眼睛。 想起云夜,司空月的心猛地一抽痛,行走的内息差点乱了。赶紧收敛心神,把持住意念,不敢再想。 把紊乱的灵息稳住,重新在周身运行,连绵不绝地行走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到圆满收功。 一股雄厚的灵息缓缓沉入丹田,凝聚成一颗若有若无的气珠,悬浮静止不动。 做完功课,司空月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或许,应该去司空门总门探查一番,司空绝失了魂魄的身体应该在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出来。 如果能找到司空绝的身体,不用再说什么,就是能揭露司空玄真面目最好的证据。 日落,夜色渐浓。 一轮明月升上半空,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得满室亮如白昼。 司空月凝神静气,尽量放空心思不去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却徒劳无功,心绪纷飞,难以平复。 烦躁间一张笑脸毫无防备蓦地出现在眼前,司空月心一跳,突然间有些恍惚,却神奇地意外平静下来。 月亮又大又圆,明亮得让人不由心尘落地,月光如水,疲惫的心像被无形的水清洗了一般。 眼前这张笑脸却像太阳一般灿烂,生生把月色对比得黯然失色。 司空月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这幅画面曾经见过。 是什么时候呢?梦里吧? 司空月晃晃头,把幻觉抛开。 现在不是有闲心做梦的时候,距离司空玄宣布继位的时间不远了,事情还没有一点点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留给她的时间有限,必须抓紧探查。 今夜,就用神游术先去司空门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作为突破口。 司空月准备好,然后在门窗入口布下结界,免得离魂的时候有人闯入。 离魂时,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个没有意识的空壳,对外界的侵袭没有一点抵抗能力。如果此时不设结界护住真身,那就等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了。 司空月盘膝坐在床上,双手结势,口中念动咒语,不大一会儿,一缕清光在头顶射出,元神无声无息地与身体分离,化为看不见的灵念,浮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穿过门缝飘了出去。 神游术是追踪探秘必修的一种术法。 灵体分离,灵念可以随施术者的意识所及之处自由穿梭,而不需要身体亲自出动跟随,隐秘性强,敌人难以发现。不会打草惊蛇,本人就不会有危险。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也可瞬间回魂,灵念无形,对方根本不知道是谁,不会暴露自己。 此术修练很难,非天才难以大成。 而司空月就是少见的天才,但她修习神游术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而是因为司空门的需要。 以前在司空门时,时常会接到一些暗中追查对手的任务,所以,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练这门术法。 司空玄要求她学会的,都是实战中能用得上的,对帮助司空门锄除异己有用的法术。 司空月从小在司空门长大,对司空门的地形极熟。 哪里有秘道暗室,机关玄阵,她都一清二楚。 所以很快整个司空门搜索一遍,什么都没发现,司空门跟一个月之前并无异常。 司空玄应该是要接任总门主,所以把精力都放在总门那里了。这个地方,以后是他统管之下的一个分门,会有新的管事者,他不会在这里再下功夫。 总门主的宝座更大更高,坐上去,就舍不得下来,哪里还会留恋从前的座椅。 司空月见没有停留的必要,虽然故地重游,未免心生几分感慨,可眼下不是怀旧的好时机,便不再留恋,转身向司空总门出发。 神游术的优点之一就是意识一转,便可立即切换到想去的地方,不用中间移动的过程。 司空总门比南门大了十倍不止。司空绝胸无点墨,也没什么品味,仗着财大气粗,任门主时将门中建造得金碧辉煌,尤如暴发户的宫殿一般,尽显土豪之气。 尤其是司空门门主所居住的至尊殿,更是集豪华奢侈于一体,简直就象用钱堆起来的,就差没把金银珠宝直接镶在墙上,铺在地下了。 所有房屋风格与主人的审美并无二致,全是用银子堆砌出的浮华景象。 司空月在门前站定,飞身跃过长长的台阶,正要无声无息地穿门而入,却被一层无形的气墙弹了回来! 有结界! 司空月稳住身形,转向两边的墙壁,结果发现一样无法进入。 司空玄竟在整个总门外面都设了结界!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以从前司空玄的功力,绝对无法大面积设置这么牢固的结界! 而且据司空月所知,整个司空门内,没有一个人有如此能力。 这样看来,司空玄的功力现在已经精进到深不可测,令人害怕的地步了,甚至远远超过了司空玄。 幸亏司空月的神游术练到很高的境界,已经进化成风之形态。与人擦肩而过,就像微风拂过的感觉一般。 就算司空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触了结界,也会以为是风,不会在意,否则今天就打草惊蛇了。 司空绝不是说自己的内力都被司空玄吸走了吗,那么司空玄现在的内力里有一大部分里司空绝的,司空绝一定很熟悉,结界认主,说不定他可以打开。 对了,司空绝那一缕生魂不是一直跟着自己吗,就让它带自己去夜探司空总门好了,毕竟它更熟悉地形,可能打开结界。而且跟它的身体有感应,能准确地找到司空绝被藏在什么地方,不用四处乱找浪费时间。 生魂是人活着抽离的魂魄,与死人的魂魄不同,它有更大的自主性。灵力高深者的生魂,能承载主人的一部分能力,相当于主人的分身。 可惜司空绝这缕生魂只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魂,其他的都被司空玄收起锁了,不然威力更强。 司空月的灵念原路飘回,回归本体。 今天去过司空门,不宜再去,免得让司空玄察觉。 而且神游太久耗损功力,需修养一下才行,明天再去。 调息好后,司空月盘膝坐在床上,集中意念,召唤司空绝。 很快,那熟悉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进入脑海。 意识里司空绝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司空月用心音回道:“不是。” “那你唤我前来干什么?”司空绝不耐烦地问。 “我需要你明天晚上带我去司空总门走一趟。” “去那里做什么?”司空绝警觉地问。 “你的本体应该藏在那里吧?司空玄设了结界,我打不开,进不去。”司空月解释道。 “我不去!”司空绝一口拒绝。 “为什么?你不想找证据了吗?不去那里怎么查明真相?” 难道在街上游荡,证据就自动送上门了吗? “你不会想把我骗过去,让司空玄把我收了,你就能趁机摆脱我了吧?我告诉你,休想,我不会上当的!”司空绝恶狠狠地说。 感觉到司空绝一发怒,司空月的头就痛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按住额头。 是罗魂术的作用。 这个一向狂妄自大的老人,应该是吓怕了,害怕自己好不容易逃脱的一魂再被抓住,收进锁魂袋里,那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只是需要你把我带进结界里,然后你就先行离开,可以吗?”头痛稍止,司空月耐着性子说道。 司空月本就不擅言辞,司空绝如此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自己没有他们那么卑鄙无耻,言而无信,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司空绝听罢,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只需把你带进结界里,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由你自行解决?” “千真万确。”司空月保证道。 察月 第三十章?察月 第二天一早,司空月挥手撤去门外的结界,洗漱完毕,下楼用饭。 刚下楼,就敏锐地感觉到今天客栈的气氛不寻常,正要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楼下客人不少,堂内却没了昨日的喧嚣与热闹。食客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谨慎小心,不时地东张西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索命阎王上门一般。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紧张而恐惧的暗流。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偷偷的掐住了人们的脖子,让人感觉简直要窒息。 按说这么害怕应该躲在家里不要出门比较好,可是总有一些人按耐不住好奇心泛滥,壮着胆子也要出来打听打听最新消息。 见他们又怂又期待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绝不是喝酒吃饭那么简单,肯定是想到龙隐客栈探听新闻的。 绝对有事情发生了,司空月暗想。不然这些人不能这么早来此,还一直不时伸长脖子向门口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龙隐客栈的活招牌张七郎不知道去哪里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店里忙活。 司空月顿了一下,心中戒备,面上平静地下楼。依旧捡了那张角落里不被人注意的位子坐下,假装没有发现周围气氛不对。 她若无其事地要了一碗面,一碟素炒青菜,慢慢吃了起来。 小二不走动时店内很静,静得听得见客人吃饭的咀嚼声,喝酒的咂嘴声。 不知是谁没憋住,一不小心放了个响屁,这突如其来的爆气声在这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响亮,吓得有个胆小的食客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差一点被身下的椅子绊倒。 众人惊吓过后,很快明白了状况,不约而同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太过紧张了,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乌龙事件也没有人笑得出来。 堂内气氛又变回了之前紧张的状态。 那些昨日还豪气飞扬粗鲁不羁的江湖汉子,今天连吃东西都小心翼翼的,斯文了许多。 一边吃还一边不忘偷偷地东张西望,观察周围的动静。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憋死人的气氛,爆发了。 不管了,再不说话,这样下去非憋出内伤不可! 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黑脸大汉“啪”的用手一拍桌子,力气之大,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声音再次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娘的,邪了门儿了,你们说,那七里坡的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会不会是吸血鬼?“那大汉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司空月认得此人,乃是剑道门百家中排名比较靠后的一个小门派弟子。有过一面之缘,因为此人性格暴烈异常,才让一向冷漠的她破例有了一丝淡淡的印象。 有人率先打破沉寂,就象被人一直用手掩住了口鼻,那只手方才拿开,憋到极限快要炸了的肺终于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能吐出胸中的恶气,大口呼吸了。压抑了一早上的汉子们纷纷破功,忘记了恐惧,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声音最初还压得低低的,到后来不由自主越来越高,豁出去了,娘的,憋死老子了,一吐为快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不大一会儿,司空月就从这群人的谈论中,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真的有大事发生了,而且是很恐怖的事情。 就在前几日,有好几个剑道门的修士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各门加派人手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 本来各家子弟结伴下山闯荡是常有的事,但一般都会事先告知本门门主,征得同意才会出门。像这样好几家同时出现门下弟子不告而别的现象就有些蹊跷了。 就算觉得奇怪,各家也并未往坏处想,只当是少年意气一时冲动,几个人私下联络好下山历练。找不到人,等他们自己在外面浪够了自动回来时,再教训惩戒一番也就是了。 直到昨天半夜,那些失踪的人才被同门找到。已经曝尸在上沛城城外野地里,全部暴毙。 据说死状极惨,所有人都是浑身气血被吸尽一般,干瘪得好象只剩下一张皮,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因为那个地方经常有野狗猛兽出没,有的尸首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最惨的还有的尸体不知被什么东西撕咬得七零八碎,没人知道死了多久了。 发现尸首的地点,叫七里坡。 那七里坡十分偏僻,人迹罕至。三面是乱石塘,寸步难行。只有朝东的一面,虽然荒草丛生,坡高路险,还是勉强可以通过。 但是翻过七里坡后面不远就是悬崖深谷,前面无路可走,所以等于还是绝路。加上经常有邪灵猛兽出没,因此很少有人会去那里,更没有行人路过的可能。 不过,正因为如此,那里倒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经常有无名尸骨出现在那里,引来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上空盘旋,嘶哑鸣叫,更加给七里坡凭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令人谈之色变。 按说,这七里坡地形如此隐蔽,抛尸应该不会这么快便被发现才对。 事情就是这么巧。 那些遇害的修士中,有一个名叫轩辕清风的少年。此人乃轩辕门门主轩辕赤的独子,平日里喜欢养些灵宠。 他养的那些灵宠里,有一只珍稀的金丝灵猴,名叫小乖。那金丝灵猴乖巧听话,十分聪明,与四五岁的孩童一般。 轩辕清风很是喜欢它,出门都要把它带在身边,平日里与主人寸步不离。 轩辕清风失踪后,轩辕赤十分着急,派人四处寻找无果,也没有注意到小乖不见了。就算发现,可能也只当是跟着主人下山去了。 昨日傍晚,那只灵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身上的毛又脏又乱,沾了许多草叶,有的地方还染了斑斑血迹。 见了轩辕赤,灵猴表情惊惶,口中吱吱有声,指手画脚,似乎要说些什么,又苦于不会讲话。一边乱跳乱叫,一边牵着轩辕的衣袖向外拉,仿佛要引他去什么地方。 轩辕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便示意灵猴引路,带领门下弟子跟在后面,看它想引自己去哪里。 灵猴带领众人一直来到七里坡。 这轩辕门离上沛城一百多里路,灵猴想是奔波了许久,才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再然后,就是在它的指引下,发现了死于非命的那些各家弟子。 轩辕赤中年得子,而且家中几代单传一根独苗,见此惨状如何能受得了?当即吐血,栽倒在地。 听到这里,堂内一片唏嘘声。因为那轩辕清风很多人都认得,是个谦和有礼的少年。轩辕赤为人仗义,也是人缘极好,不想却飞来横祸,遭此大难。 司空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舒展开,快得仿佛她一直是面无表情。 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是这面具与真人的皮肤看上去并无二致。蓝不道的巧手真的是绝了,逼真到连表情都可以与本人同步,外表却是另外一个人。不像江湖上黑市高价售卖的那些别人做的劣质面具,戴上去一看总是与真人脸有点不同,唬弄普通人还可以,行家仔细观察就能识破。 书归正传。能杀人于无形,并且吸干气血内力,这种邪术听都没有听说过。 司空月天分极高,对剑道门百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从未听说有人习得如此霸道的功夫。 司空月耳里听着噪杂的声音,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面。 面已吃了大半,面汤倒是剩了不少。汤里的几根面条被筷子不知不觉搅成一个圆,在碗里转动。 司空月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碗里的面缠在筷子上,还在随着筷子旋转着,团成了一个面线球。碗里的汤不知不觉被她搅得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司空绝说过的话。 没见过的邪术,能吸人内力,会不会就是……海纳百川? 虽然不知道被海纳百川吸干功力的情状,是不是如那些剑道门修士一般,不过司空绝不是说,自己被司空玄吸去灵力,浑身无力像个瘪了的皮囊一般吗? 是司空玄做的吗?如果真的是他所为,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已经吸收了司空绝的灵力,司空绝的灵力之深在剑道门应该能排在前几位,加上他自己本来的灵力也十分深厚,剑道门百家应该已经没有人能超其之上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跟随司空玄这么多年,司空月知道他的野心极大。虽然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假象,但是他无时无刻不想一统天下,做整个剑道门霸主。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他对自己一手养大的情同父子的徒弟都能算计下毒手。 不过现在想来也不奇怪,司空玄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狠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外人,与他没有血亲关系。 司空月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司空月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司空绝的惨状,直觉就应该与这些人描述的差不多。只不过司空绝灵力深厚,拼死与司空玄抗衡后尚可以保留下一点,不至于完全油尽灯枯,只是变成了不能发力的废物空壳。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司空玄手下留情了,故意没有把他吸干榨尽。应该是给他留一口气另有用处,所以不能让他痛快的死掉吧。 看来今晚更有必要到司空门一探究竟了。这些遇害的剑道门修士就是个突破口,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怕司空玄有所动作,就怕他不动。找不到破绽,那就无从下手了。 距离司空玄继任大典的时间不远了,他还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就是个找出司空玄破绽的好时机。 司空月正垂眸思考着今晚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司空门的事情,一时想得入神。 听见鼓噪声才惊觉,不由凛然,暗自警省自己,不应该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失了防备之心。 如果有此时有敌人出现攻击她,岂不是很危险?到时候应变已经来不及了。 抬眼一看,原来是张七郎回来了。 龙隐客栈一片欢腾,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看到他,客人们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莫名其妙地好象有了主心骨一般。 说来奇怪,这张七郎既不是客栈老板,也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大剑豪大侠士,接触他的人却不知为何很有安全感的感觉,好象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就连司空月看到他,都不由自主微微松了口气。 怪哉了,这张七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伙计而已啊,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司空月越来越觉得这个张七郎不是普通人了。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此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平庸。 司空月见过他好几次,有时感觉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似的,一种很微妙的差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张七,你这一大早去哪儿野了?跑得不见人影,大家伙儿可都盼着你回来呢。”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绿袍客人翘着兰花指,语带幽怨地问道。 咦?这口气好熟悉,有点像青楼的烟花女子在迎接很久没来照顾生意的金主大爷时发出的,嗔怪中带着一丝撒娇。 众人哄堂大笑,龙隐客栈顿时欢乐起来。 司空月索性不急着起身离开,叫了一壶茶水,慢慢品了起来。 熟客们与张七开着玩笑,七嘴八舌地调侃着,亲热得像一家人。 “小的昨晚吃坏了肚子,跑了一宿的茅厕,今早想起也起不来呀。这不,刚好点就赶着来伺候各位大爷了!” 张七一边给各桌添茶续水上菜,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吃完走人的客人留下的狼藉杯盘,手下不停,口里还要回答客人的问题,当真了得。 一见他现身,有几个本想离开走人的食客又重新坐了下来。 巴望了一早上的人终于来了,想知道的事情还未知道结果,怎么可能离开。今天听到的可能是天大的秘密,绝非平时那些鸡毛蒜皮的八卦小道消息可比,打死也不能走。 堂内众人中,有不少是昨晚就听说剑道门百家有人失踪的事情。江湖人物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消息自然传播得很快。 本来就好奇了一晚,私下里各种猜测,今天一早又闻听那些失踪人口找到了,已经变成了死人。 有这等邪门的事件,早已按耐不住,早早出门,来到龙隐客栈,占个好位置,免得来晚了没有空位。 司空月坐在最里面角落,这个位置听不真切,看不清楚,所以没有人抢,方才剩了下来。如果是视野开阔的外面,早被人占了去。 众人一个心思,就像学堂里的顽童,见了夫子一样,不由自主地规规矩矩坐好,静待张七郎解惑。 当张七郎提壶走到司空月临桌时,司空月一低头,眼尖地发现他的裤腿后面,沾着两片小小的不易发现的酱草叶。 司空月心念一动。 这酱草,草叶细碎,颜色如酱,不是什么珍稀的草类。可是它生长的地方,就不一般了。 上沛城附近方圆百里的地方,只有城外七里坡才找得到。 张七郎今天穿了一件酱色衣衫,与草色十分相近。 如果不是司空月眼尖,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 刚刚听那些人讲,那些死剑士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正是七里坡! 惑月 第三十一章???惑月 “吃坏了肚子?莫非你这店里的东西不干净,还是你偷吃了客人剩下的饭菜?否则怎么会拉稀了?大家伙儿小心着点啊!”一个红脸汉子亮开嗓门大笑着说。 “哎哟,李爷说的哪里话来,小店的饭菜食材一向新鲜得很。猪、牛、羊都是当日新宰,城东李屠户一早送来的,就差直接在活猪身上取肉了。青菜也是农户每日起早去地里新摘的,送来时还带着露水珠呢,怎么会不干净?您这么说是想砸了小店的招牌吗?小店关门了,别处可吃不到这么便宜又好味道的东西,您舍得?”张七郎笑着回道。 “那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拉肚子?”红脸大汉不依不饶地追问。其实他说这番话并无恶意,纯是取乐,想看看心思灵巧的张七郎怎么回答。 “别提了,昨晚小的去西街相好的家里过夜,一时猴急,贪吃了两口脂粉,谁知道这草包肚子不争气,受用不得,害得我生生跑了一宿茅厕,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宵!” 张七愁眉苦脸地说完,抬起袖子,作势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夸张的动作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活该,谁让你这铁公鸡如此小气,给相好的姑娘买脂粉都舍不得买好的,报应啊!哈哈哈哈哈!” “哪家的姑娘这么不长眼,看上了你?” “这一宿够你生受的了,怎么样,脚软了吧?那姑娘家茅厕里的草纸是不是都被你用得精光了?” 众人七嘴八舌打趣,张七郎抱拳躬身团团作揖:“各位爷就别拿小的开心了,求饶过,求饶过。” 司空月置身在这热闹的场合中,不由得有些恍惚。 从前的她,顶着司空玄大弟子的身份,剑术高超,修为在同辈中已数一数二,年纪轻轻便闯下名号,谁见了她都要恭敬地称一声“月公子”。 门下的弟子都对她毕恭毕敬,加上她协助司空玄管理门中事务,一向冷静淡泊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浑身散发出天生的疏离感,让人不由自主想把最好的待遇给她,生怕亵渎了尊贵的她。 每次在外面吃饭或者投宿,都有门下弟子事先打理好,包下单间雅座上房,让她一个人独自享用。 这种与很多人同处一堂的经历很少,倒是蛮新鲜的。 司空月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吃不得苦。只是性格使然,天生不爱与人亲近罢了。加上面相清冷,让所以很多人误以为她娇贵得很。 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的人在一起,虚伪客套,表面互相恭敬,风平浪静,背后刀光剑影暗中较量,互相拆台。使阴招,下黑手,为了争名夺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反倒不如这些粗豪汉子,看不顺眼的挥刀拔剑明里打一场,打完梁子就揭过去了。义气相投的一起喝酒猜拳,不醉不归。这等快意恩仇,才是真正的豪迈人生。 司空月莫名竟感觉有些羡慕了,这才是江湖应有的,最让人从心里感到舒服的样子。 众食客哈哈大笑,看着张七郎的窘样十分开心。闹哄哄了一会,想起了正事。 “对了,阿七,七里坡剑士的事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小派门人问。 司空月不由竖起耳朵,想听一听张七郎怎么说。 “什么七里坡剑士?”张七郎停下为客人续水的动作,一脸莫名其妙地问。 “别装了,就是昨晚发生的那件大事啊,别说你不知道。”最先发言那个红脸大汉性急地抢过话头。 “您抬举了,李爷您说的什么我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一直跑茅厕,大门都没出,哪里听过什么七里坡的事啊。今早起的晚,这不,刚起来就直奔这里来了,路上没敢耽搁片刻,哪里能去听人说。”张七郎一脸苦笑地回答。 也是,忘了这个茬了,张七进门就说过的。 本来满堂的人都拉长耳朵听着呢,听完他的回答,失望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就连司空月,心里也微微感到失望。她也很想从张七郎这里听到些有用的消息,能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 张七郎消息灵通,管道多,消息准,一直习惯了什么消息都从他这里打听,偶尔一次一问三不知还真让人感觉不适应。 好象从别人口里听到的消息准确性多多少少都打点折扣,听着就不由自带几分怀疑。 希望破灭,那些为了打探详情早早便来龙隐客栈守着的食客们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感觉就连桌上的菜都不香了。 先前问话的红脸大汉闻听张七郎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不由得嘴痒,忍不住想炫耀一下自己消息灵通。 扯开大嗓门,手脚并用地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把昨晚发生在七里坡的恐怖大事件讲了一遍,讲得兴起,唾沫横飞,讲完忍不住一口气灌了三杯茶。 “有这等事?”张七郎好象受了惊吓,嘴张得老大。 红脸大汉满意地看着张七郎吃惊的表情。 终于能让这个万事通从自己这里获得消息了,这感觉真好。 “那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吗?”张七郎好奇地追问。 “唉,要是知道就好了。”众人垂头丧气地七嘴八舌地回答。 “吸干人的气血,现在剑道门百家有这种功夫吗?”张七郎问。 “没有。” “没听说过。” “不知道。” “那有谁听说过以前有什么前辈高人练过这样的功夫吗?”张七郎又好奇地问。 目光扫过人群,所到之处,众人纷纷摇头。 “也是,这么霸道的功夫,如果有,也应该失传已久了,没听过很正常。”张七郎叹息道。 人群中一片肃静,突然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传说中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倒是与这个功夫有点相似……” 话刚出口,自觉失言,忙不迭地用手捂住了嘴,紧张地偷眼向四周看看。发现堂内众人都停下了杯筷,几十道目光灼灼地直勾勾盯着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干笑着摆手说道:“我也是瞎说,瞎说,只是听过这个名字而已,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众人的目光仍未从他身上移开,急得差点哭了,举起手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发誓!” 张七郎及时给他解了围,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成功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上沛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司空门应该出面调查才对啊,毕竟这么多年都是他们在保护一方平安不是吗?放心,相信过不了几天司空门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还上沛城一个平静的。”张七郎含笑道,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说来奇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今早司空门居然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一个声音带着疑惑响起。 “也许还没收到消息吧?” “不可能,我们都听说了,司空门作为上沛城第一大家,门徒遍布,耳目众多,怎么可能没听说?” “是啊是啊,你这么一说,真的是有点奇怪。” “难道……” “会不会……”压得低低的嗓音响起:“这件事与司空门有关?!” 司空月心里那股熟悉的疑惑感又冒出来了。 这个张七郎,似乎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司空门引啊。 他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听众人说,司空月却感到话题都是在被他牵着走。 而且每次说完,都会让众人不由自主对司空门的怀疑加深了几分。 这个张七郎,到底是什么人? 他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了。 司空月一抬头,见张七郎的目光向自己这方射了过来,赶紧装作不经意地向四周打量,避开与他的视线相接。 再怎么精通易容的高手,面具做的再逼真,可以成功地把一个人的外表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的样子,声音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但是只有一处改变不了,那就是:眼睛。 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从目光中就可以读出一个人的内心,哪怕掩饰得再好,也难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有的人目光混浊,充满贪婪和欲望;有的人目光狡狯,透着算计和阴险;有的人目光呆滞,带着忠厚老实;有的人眼神清澈,内心天真无邪。 司空月的眼神清冷,淡若琉璃,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轻易不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她的性子很淡,几乎无欲无求。 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会对这双眼印象深刻。熟悉的人很容易从眼神里认出她。 所以司空月易容后一直注意不与人四目相对,故意让眼神涣散。生怕在上沛城这个司空门人众多的地方露出破绽,让人认了出来。 张七郎抛了个媚眼,转身去招呼客人。 司空月转回头捕捉到了他送出的余波,微诧,随即恢复了平静,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这张七郎虽然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今天刚听说,但是通过他的引导,已经有人开始对司空门起疑了。 如果他是有意为之,那么刚刚就是在人群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流言传播总是很快的,这些人出门回去后,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让这流言迅速蔓延。 再加上每个人听到后都会自动加上自己的猜测与臆想,然后再次传播出去。 没有人传播流言时会原封不动地照搬第一个版本的。人们都会心安理得地添点油加点醋,以增加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用自己的方式让听者信服。 传到最后,一个小火星会变成燎原大火,人们从开始对司空门的一点点怀疑,最后会变成深信不疑凶手就是出自司空门。那时候,没有人追究流言的起因,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甚至最先传播流言的人,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不久前才传播过的,现在已经扩大到十倍不止,面目全非的话题时,还会再添加上自己此刻的想法与臆断,然后再度加以宣扬扩散。 就这样,这个流言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玄乎,越来越恐怖,早就找不出原来的样子。到最后,传到流言所指的主人公的耳朵里,恐怕他自己都听不出来大家说的是谁吧。 不论真假,这个话题刚刚已经在这里生成了,就待那些悠悠众口传遍四方。 这个张七郎并不是嘴碎,他是深谙人性,知道怎么样让自己想传出去的流言,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传播,收到预期的效果,然后自己置身事外。 这只是导火索,如果事后真的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此事真的与司空门有关,那么之前听过这个流言的人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相信,而且会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自豪感。 没有人会为当初不知真假便开始传播流言感到羞愧,因为所有的人都心安理得地认为,既然有人说,无风不起浪,应该可能差不多是真的。 就算到最后澄清了,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传言的那样,参与传播的人也会认为,又不是自己先说的,自己只是转述别人的话而已。对给被传的人造成的伤害,不会有丝毫的愧疚感。绝对不会反省自己在这个事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应该算是帮凶。 长舌妇长舌男只管传播流言,不负责鉴别真假,更不帮助承担后果。 堂内众食客开始以本桌为单位窃窃私语,人人化身精明探案者,都在分析七里坡事件与司空门有关联的可能性。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越说越觉得可疑。 张七郎连连摇手说道:“诸位,诸位,无凭无据,可不敢乱说哈。司空门为剑道门之首,一向是名门正派的行为典范,锄奸扶弱,驱魔除祟,依小的看来,此事一定与司空门无关。” 他这番话并未打消人们对司空门的猜疑,人群中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能如此肯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就是,表面功夫做的越好的,越有可能是隐藏很深的大奸大恶之徒。”有人附和。 张七郎苦笑着摊摊手,不再多言,转身去柜台里拿客人要的酒了。 探月 第三十二章???探月 话说那一日,司空玄正在盘膝运功。 马上功行圆满,内息欲返回丹田气海之时,突然感觉体内汹涌的灵力达到一定深度后,竟然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就像一个瓶子的容积有限,装满了水就要溢出来一样。 怎么会这样! 司空玄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任何功夫修练到一定境界,都应该是灵力结成一颗丹珠,悬浮于丹田气海之中。丹珠有大有小,全看修行者的灵力深浅。 这丹珠虽然无形,练功者却感觉得到丹田气海内充实有物,不再是空荡荡的。 现在,练了这么久,他的灵力却突然涣散,如一盘散沙,始终凝结不起来。野马一般在丹田内乱闯,无法控制,蠢蠢欲动。 不仅如此,今天运功时发现,丹田居然有漏气现象。就象一个瓶子,装满了水应该盖上盖子,用塞子塞住,结果却找不到塞子,眼睁睁看着注入瓶子里的水向外面溢出。 自己处心积虑筹划了这么久,做了那么多,结果……只练成这么个半调子的神功? 司空玄狂怒之下,把静室内的东西砸个稀巴烂。 云无定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请罪,惶惶地一直叩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人知道创此神功的大魔头灭天是不是也是这样。 要知道当年灭天屠戮百门的时候,功夫可以吓死人的高,简直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若不是有破解之法,断然不会修练到如此登峰造极的高度。 司空玄狂怒之下差点扭断云无定的脖子,见他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还要指望他的帮助自己找到补救漏洞之法,真弄死他自己这囫囵半片的海纳百川没办法继续修练了,这才强忍着怒火松开手。 云无定就是司空羽说过的,司空玄身边神秘黑衣人。 这云无定是一年前的某一天,司空玄独自外出时,无意中在野外救下的。 当时云无定浑身是血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脸上被人用利器交错划出两道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看上去十分可怖。 开始司空玄并没有想救人的打算,看了一眼正要拔腿离开,眼尖地发现地上的伤者衣襟被利器划开,露出一角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个人伤得那么重,昏迷中仍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护着怀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让他濒死还这么宝贝? 司空玄好奇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将那包东西抽了出来,从外表看,是一个书册的样子,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 司空玄大失所望,懒得打开,将油纸包扔在地上。 油纸包散开,露出里面一本羊皮卷,司空玄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只看清上面写着的纳百川几个字。 司空玄转身御剑离开,走到半路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纳百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几个字。纳百川,纳百川……海纳百川?! 司空玄心一跳,把持不住,差一点从剑上掉下来。 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想到这里,司空玄赶紧调转方向,风驰电掣地赶回刚才发现那个人的地方,生怕晚了一步被别人抢先。 司空玄御剑赶到方才的位置,从空中见那个人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那个油纸包还在地上。 司空玄落地后,剑都来顾不上收起,赶紧把那个纸包从地上捡起来,压抑着激动又万分期待的心情,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伸出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半天才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羊皮书,定睛看去。 因为时间久远,羊皮书已经变色,但上面的字迹仍然很清晰,书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小字:海纳百川聚灵神功要诀。 司空玄手一抖,没有抓紧,手里的书又掉到了地上。 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赶紧蹲下身子,把掉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用力太大损坏。 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没有错,上面的确写着海纳川聚灵神功要诀几个字。 司空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是数百年来,剑道门人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神功海纳百川?这不是在做梦吗?司空玄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好痛!不是梦,是真的! 回过神后,巨大的狂喜猛地一下涌来,司空玄猝不及防,来不及消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高兴得差一点背过气去,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 这一坐,倒是清醒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秘籍包好,塞到怀里,警惕地向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要知道,这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如今机缘巧合落入自己手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一定会有人打着正义之名来抢,到时候后患无穷。 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咽气了。方才自己伸手从他怀里取东西也没有反应,应该死透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得补上一剑彻底了结他,任何知道这本书下落的人都不能留下,免得走漏风声,带来麻烦。 司空玄放下心来,转身正要离开,突然间浑身一冷,汗毛直竖,感觉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袍一角! 司空玄一寸一寸低下头,那个原本昏迷不醒的人,此时正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满是血污的脸看上去十分恐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救……我,助……你……练……成……神……功,你自己……不……行……” 话没说完,手一松,又昏了过去。 司空玄抽出佩剑,想给他补个透心窟窿,让他死得彻底些,以绝后患。 剑停在半空,转念一眼,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杀了他,秘籍自己看不懂,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又不能找别人共同参详。 想到这里,司空玄把剑插到地上,伸手把羊皮册从怀里掏出来,打开一看,果然,一个字也看不懂。 司空玄把人救起后,没敢带回司空门,怕让人发现,御剑在数百里之外觅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拿出一绽银子,找了一户村边只有老两口的人家,安顿下来。委托那家人好生照顾伤者,自己则往来于两地,送来伤药和用品。 那人伤好之后,脸上留下两道长疤,牵扯得五官移位变形,看下出本来面目。因为太过吓人,所以平日里都以黑巾覆面。 司空玄偷偷把人带回司空门,藏在密室里。 为了怕走露风声,离开那个孤村时,司空玄痛下狠手,屠尽满村人,然后一把火把村子烧了个精光,彻底杜绝走漏风声的可能。 那个人自称叫做云不定,并非剑道门中人,至于仇家是谁,为什么追杀他,则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等司空玄练成神功后再详细告之,到时候还请司空玄帮他报仇。 司空玄一向多疑,但是因为神功当前,实在太过诱人,云不定身上的伤又很重,不像作假,定是身负深仇大恨,保密也属正常。 于是便什么也不管了,姑且信之,暗中留几分防备也就是了。 然后,在云不定的帮助下,开始偷偷练习海纳百川神功。 越练,越觉得内心野心压制不住,与日俱增。 从年少时就暗生的,做司空门门主,一统剑道门的念头,因为功力大增,有了实现的可能,变得愈发急切起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坐立不安。心底时常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成大事者,要不择手段。 终于有一天,司空玄实在控制不住,把这个梦想告诉了云不定。 云不定当即表示,为了报达他的救命之恩,会竭尽全力助他完成梦想。但是,当上司空门门主之后,也要帮自己完成一个心愿。 司空玄满口答应,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和一致的奋斗目标,从那天开始,云不定成了司空玄唯一的心腹。开始帮司空玄谋划,怎么样一步一步除去司空绝,登上司空门门主宝座。 第一步已经完成,成功地把司空绝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到地上。下一步,就是接手司空门,然后成为剑道门霸主,最后一统天下。 本来计划实施的一直很顺利,谁知道马上大功告成之际,出现这样的不确定因素,司空玄怎能不恼,怎么能不怒? 云无定一再讨饶,声称会竭尽全力找到可以弥补的方法,戴罪立功。 云无定闭门几日足不出户,不眠不休地查找武学秘籍,前人修练手册,终于找到了神功难成的原因。 那就是需采百人之内力,融成一体,收为己用,方可成就神功。 难怪叫海纳百川,原来只吸取一个人的内力是不行的。 何况司空玄吸取的是司空绝的内力,与他自己的内力同出一脉,功法形态一模一样。就象编一条绳子,只有一股线,怎么能结成紧实的绳索?必须好几股方向不同的一起相互交织,互相制约,才能相互锁紧系牢。 司空玄闻言大喜,如能集百人之功,功力定可再上一层楼,达到无敌之境,日后绝非停留在开始只吸纳司空绝一人灵力的程度。 于是,司空玄与云无定趁黑夜出门,分别行动,在附近几个小门派,掳回几个灵力不深的低层修士,迫不及待小试一次,果然有效。 从几个小门派抓了些修为不是很高的弟子,吸干了内力后,果然今日运功体内气流稳固了一些。 门中无法藏匿尸体,那些没用的修士尸体,被云无定悄悄的运出司空门外,扔到七里坡喂狗,反正那里不会有人经过,不会被发现。 司空玄尝到了甜头,暗自琢磨,既然要百人,当然不能只取一些灵力低微的人来练功,那样肯定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如果这百人都是高手,汇聚的威力该有多么强大! 想到这里,司空玄不由得浑身热血沸腾,心痒难耐。 想想今晚应该找哪个倒霉的门派下手呢? 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离司空门总门不远的下丘城城南,有一个名叫东方门的门派,司空玄老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这个门派是传承几百年的老派,门派不大,因为门主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数百年一直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扩大。 司空门几次想找个完美的借口灭之,把下丘城的管制权收入囊中,这样就能为把势力向南发展,扫平障碍。 奈何却一直找不到东方门能正大光明,足以让人好意思发飙的把柄。 这个门派实在太低调了,不惹事不出风头,安守本分地守着那个小小的城,桃花源人士一般快与世隔绝了。 门主名叫东方长野,六十岁左右,剑术高超,灵力深厚,轻易不与人过招,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听说有人打赢过他。 东方门是最佳人选!自己功力大增,足以与东方长野抗衡,现在消灭他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了。 自己需要就是理由。 因为这个门派虽然平日与剑道门百家的关系一团和气,但是也没有交情特别好的,属于自得其乐,活在角落自成一统的那一种。 所以就算灭了它,应该也不会有人会出面阻止,更别说替它报仇,日后有麻烦也不会很大。 最主要的是那个东方长野的灵力深厚,对帮助自己练成海纳百川神功益处肯定很大。 若能顺利地吸收他的灵力,功夫定能突飞猛进。 司空玄打定主意,准备今晚就去东方门将东方长野擒来,进补。 司空月一整天在屋内调息运功,饭菜都是让伙计送到屋里。 她有点担心张七郎注意到她,不知是敌是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虽然感觉不到他的恶意,但是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尤其是她现在这个处境,更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天惭惭黑了,因为是阴天,看不见月亮,正是个查线索的好日子。 司空月在门窗入口布下结界,再次施展神游术,元神和肉体分离,化成灵念,飘出屋外,与徘徊在外面的司空绝的残魂一起,飞向司空总门。 意念一转,瞬间来到司空门门外。 司空门总门座落在王道山中,四面环山,中间是平地,像只巨大的聚宝盆的形状。只有东面一个方向有一道夹缝,入门的路就从这里通向里面,也是取紫气东来的寓意。 据说当年司空门先人游历四方,走遍天下,一眼就相中这个地方。认为这是块藏吉纳瑞的风水宝地,在此处开山立派,必将荣盛兴旺。 门前长长的石阶,仿佛从云里垂下来,充分彰显此门高高在上的气派。 不过司空月不会受阻,因为灵念不是用脚走上去的,而是飘上去的。 来到司空门门外,果然外面还是有结界护罩。 司空绝的残魂一直紧紧跟随司空月的灵念后面,不敢离开半步。 司空月停住,召唤他上前,试试能不能破开结界,带自己进去。 司空绝的生魂畏缩了一下,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看来这个从前飞扬跋扈的老人对这个地方心有余悸了。 经过此番变故,司空绝的刚猛荡然无存,竟变得如此胆小,看来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枭雄人老了,也会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虽然没有实体,还是感觉司空月在冷冷地看着他。司空绝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生怕她不高兴不再管他。 司空绝一咬牙,正要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穿过结界,突然感觉被拉住了,司空月用意识告诉他,有人来了,然后拉着他飘向一边,隐在石阶旁那棵大树上。 那道无形的气墙震颤了一下,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形从里面走了出来。 身后的结界又无声无息地合上。 司空月凝神一看,竟是一身夜行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司空玄! 虽然他包得严严实实,可是那双眼睛司空月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错认? 从前只感觉师父很严厉,经过这次变故,司空月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阴狠之气,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 是现在的司空玄已经变得掩饰不住野心了,还是自己对师父很尊敬,从来不敢往别处去想呢?因为潜意识里总是觉得,那样揣度从小把自己养育成人的师父是一种大不敬。 其实细细想来,师父并不是世人眼里的正人君子,这一点以往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让自己做的事也不都是正义的,只不过总是用一番高明的说辞掩饰了过去。 司空月从觉察到之后,暗地里阳奉阴违地对师父让自己去铲除的邪门外道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过很多次,对真的罪大恶极的人,她会痛下杀手,但是不会累及无辜,赶尽杀绝。 司空玄应该觉察到了自己养大的弟子并不是完全对他言听计从的,甚至于暗地里违抗他的命令,跟他不是一条心。 所以后来才会牺牲她,舍弃了她这颗不听话的棋子吧。 这么晚了,司空玄要去哪里? 而且鬼鬼祟祟的打扮成盗贼劫匪一般,肯定不是去干什么好事。 就在此时,司空月敏锐地感觉到紧紧贴在身边的那缕残魂不安骚动起来,这份骚动里有恐惧,有愤怒。 司空月生怕他弄乱了气流让司空玄察觉,轻轻一飘,赶紧挡在他身前。 司空玄拔出佩剑,右手掐诀,飞身腾空而起,双脚踏在上面,施展御剑术,向南方飞去。 司空月悄悄向司空绝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行回去,今晚夜探司空门的事暂且作罢。 明显地感觉到司空绝松了一口气。 司空月不再理会他,灵念一转,无声无息地跟上司空玄,粘在他的剑上,风驰电掣地向南方而去。 惊月 第三十三章???惊月 司空月的灵念一动不动地伏在司空玄的剑尾,蜷缩成一粒小小的气球,牢牢地粘在上面。 司空玄这把剑名为韬光,也是一件一品灵器。此剑通灵,显然仍是记得她的。 从前在司空门下的时候,司空月经常替司空玄保养此剑,用软布擦拭它。它应该是记得她的气息,所以并未排斥司空月的灵念附体。 要知道剑士的剑一般都有灵性,跟随主人修行久了,会识得经常接触到的人。 尤其是修为高的剑士佩剑,连是敌是友都分得清。 司空月的佩剑破雪,就是一柄十分有灵性的宝剑。 此剑是她年少时有一次在山中除邪祟时无意中得来的。 当时,年仅十岁的她御剑去大宛城办一件师父交待的事,路过大松岭,隐隐听到下面传来悲鸣之声。 司空月侧耳倾听,这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什么灵类发出的,呜咽悲凄,似乎在向她求救。 司空月觉得奇怪,便驱动脚下的剑,向着声音起处寻了过去。 落地收剑后,司空月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周围除了几棵树,只有几块形状奇特的巨石。那几棵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不像有什么邪祟附体寄生,也未成精。 倒是眼前这几块怪石,隐隐透出一丝邪气,似乎不肯安分地卧在土中,反倒蠢蠢欲动,有些异样。 司空月从怀里拿出一面试灵镜,照向那堆石头。 果然不出所料,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在镜中显示出石心里已蕴灵胎,马上便要成形。 一旦成形,就会破石而出,幻化成人形,为害人间。 当时司空月年纪虽小,但是已经学有小成,有了一些灵力。加上石胎尚未成形,所以倒是不难对付。 司空月用师父传授的灭灵术击杀了那几个石灵幼胎,石灵破碎之后,尘雾散去,露出一柄不知道被压在下面多少年的剑。 剑身重见天日,悲鸣声顿止,原来求救的正是此剑。 司空月把剑从碎石堆里扒出来,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土,露出它的本来面目。此剑剑身古朴,虽然尘封很久,依旧通体雪白,上面刻着几个字:疾风破雪。 司空月办完事,回到司空门,把宝剑拿给师父看。司空玄识得此剑,乃是能在名剑谱上排到前十名之内的破雪。虽然比涤尘,追风,破雾,荡云这四大名剑略逊一筹,也算得上千金难求的一品灵器。 这破雪剑比司空玄的佩剑韬光要好得多,当时司空玄想用韬光交换破雪,把破雪据为己有。 司空月与破雪虽然才相遇不久,却有一种十分投缘的感觉,心下十分不舍。可是师父的话又不敢不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司空玄把破雪剑系在腰间。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破雪剑十分有灵性。从司空月灭掉石灵救了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把司空月当做了自己的主人,坚决不肯让另外的人驭使它。 司空玄把剑鞘系在腰间,剑身无论如何也不肯入鞘,任凭怎么用力就是差一大截露在外面。 司空玄不明所以,让司空月来试,司空月毫不费力地便可以还剑入鞘。但是司空月的手一离开剑柄,剑身又如影随形地跟着出鞘,再也不肯入鞘,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司空玄没有办法,总不能整天佩着一把露在外面一截的剑四处招摇吧,只能忍着心痛,故作大方地把破雪还给了司空月。 前几天去见司空羽时,司空月曾向他打听破雪剑的下落。 司空羽说,听门中人讲,事发当日,破雪剑被司空绝收了去,装在剑匣中,放入藏锋阁。 那破雪思主,日日在匣中悲鸣,似在为主人不平。 鸣声悲凄哀怮,尤其是夜深人静时更加清晰,远远便能听到。有一天晚上司空玄路过藏锋阁,听到破雪的哀鸣,十分厌恶,一怒之下命人将破雪拿出来,找个铸剑师扔入熔炉毁了。 司空月听罢忍不住泪目,心痛欲碎。但是由于眼前形势危急,不允许她追思,方才勉强压抑,不敢再去想。 司空玄吸收了司空绝和其他几位剑士的灵力,他的灵力无形中会与以往有些不同,他的佩剑感觉到的气息复杂陌生了。韬光有点困惑,似主人又不似主人。所以一路有点颠簸,不是很听话,好几次差点偏离了此行的方向。 但是司空月的气息却是韬光从前熟悉的,它欣然接受她的靠近,毫不排斥。 有了韬光的掩护,所以司空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司空玄,不被他发现。 很快,也就半注香的功夫,司空玄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司空月的灵念悄悄离开剑身,悬浮在空中。 且看看司空玄有什么动静。 司空玄收了剑,飘然落地,在一处空地站定。 司空月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此时竟然是下丘城东方门所在地的山门外。 司空玄今晚的目标是东方门? 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司空月隐在一旁的一块巨石后面,静观其变。 就见司空玄双手掐诀,画出一个破阵结式,空中出现一个金色符咒,向前一推,东方门的结界形同虚设,立刻被破解,撕开一个大洞。 司空玄收回双手,从结界的破洞外飘然而入。 司空月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抢在结界的破洞合拢之前进到里面。 这东方门司空月以前从未来过,与司空门大不一样。 东方门的规模比司空总门小了很多,甚至占地只抵得上司空南门的一半。 里面的房子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象一个寻常的大户人家一般。 院子有几座,应该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空气中暗香浮动,显得宁静而祥和。 进门不远,是一个大大的练武场,占地面积几乎是整个院落面积的一半。 这是唯一与平常人家不同的地方。 虽然看上去像练武场,却没有兵器架,仿佛只是一个供人强身健体的场地,没有丁点杀气。 此刻,整个东方门安静得可怕,好象一个人也没有的空宅。 偶尔几声枭鸟叫传来,在这无星无月的暗夜里,让人格外心惊,不由浑身汗毛直竖。 穿过练武场,司空玄飞身上房,从屋顶掠过,一边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 司空月远远地跟着。 最后,司空玄在一间看上去十分雅静的房子门口停下。 这间房子在东方门居中位置,看外观是整个门内最大的。 应该是东方门门主东方长野居住的地方吧。 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黑底金字,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问心堂。 这是问心无愧的意思吗? 司空月曾听说过东方长野的大名,此人虽修剑道,却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个极为风雅之人。 为人低调谦和,性格洒脱,与世无争。 尤其擅长占卜易术。 虽是一门门主,却没有野心,整天游山玩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而且听说这东方门,是整个剑道门百家最没有威胁最没有存在感的门派。 门内人修心养性,不似其他门派争名夺利,强取豪夺,生活日常基本上自给自足,追求精神上的提升,高尚得都快成仙了。 这样的门派,怎么会被司空玄盯上? 司空月尚未得知司空玄来到此处的目的,只有耐心等候静观其变。 司空玄向四周看了看,虽是漆黑一片,但是修行之人眼力非凡,夜间视物如同白昼。 整个东方门内静悄悄的,连盏烛火也不见,廊下也没有灯笼。 想来所有的人都已睡了。 司空玄早就听说东方门的管理松散,门内弟子自由散漫,率性而为。东方长野生性豁达,待人极好,并不多加管束。 刚近三更,所有人便已早早睡去,可见传闻不假。 想他司空门,日夜有几拨弟子分批轮流值班巡逻,防止有人来犯。 真以为门口那道破结界能挡住人呢?不知道这东方长野是太自负还是太天真。 司空玄冷笑着伸手去推问心堂的门。 门应声而开,竟然是虚掩着的,里面连闩都未闩! 司空玄一愣,就见眼前忽明,数盏灯烛齐齐点亮了起来。 这下,连外面的司空月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阁下终于来了!” 司空玄吓了一跳,突然出现的光刺眼,他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又马上反应过来改用手握住佩剑。 司空月的灵念从司空玄身边穿过,飘到室内,隐在角落里。 室内陈设十分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 一床一案一张矮几。案上一炉檀香尚未熄灭,清幽的香气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一架古琴放在矮几上,旁边还有一幅看样子未完成没有收笔的山水画。 一个面容清瘦的白衣老人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上。 司空月认得这个老人,他正是东方门门主东方长野,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司空玄找上他,肯定没好事。半夜三更一身黑衣出门,还蒙着面,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一派宗主所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名满天下的司空门门主竟会打扮成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欲行不可告人之事? 司空玄见东方长野坐在床上,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似乎丝毫不诧异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竟然早知道自己今晚要来,特意在房中等着自己? 司空玄不知道东方长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手按在剑柄上,快速转头向四周打量。 莫非此处有埋伏? 目光巡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动静。司空玄不仅没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戒备。 东方门这反常的举动,让他摸不着头脑,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今晚是来掠人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如果是出其不意打倒东方长野,或者是经过一番血战得手,这都是在他来之前的考量设想当中的场景。 可是东方长野这不合常理的反应却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东方长野睁着眼睛,目光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平静,更显得高深莫测。 一时间倒叫司空玄不知如何应对。 “夜深人静,司空门主大驾光临,不请自来到寒舍做客,真是让东方诚惶诚恐,让东方门蓬荜生辉啊。难怪今夜夜枭入宅声声啼叫,原来有贵客到了!” 东方长野长笑一声,从床榻上起身下地,双手抱拳行礼。 半夜三更,不请自来,非盗即匪。夜枭叫,是灾星上门才对吧?这东方长野骂人功夫倒是高明。 司空玄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暗藏的讥讽,只是奇怪,自己蒙着面,东方长野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听说他精通占卜之术,难道是未卜先知? 既然已经算出自己今夜登门,那他应该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那又如何,就算有埋伏他也不怕。因为现在他的功力今非昔比,小小的东方门还不足为惧,他司空玄并未放在眼里。 为了吞并其他门派,实现称霸剑道门的野心,这些年司空门做足了功课,暗中把各门各派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 而这一切,都是司空绝在位时指使的。 当年司空绝便野心勃勃,一心想让司空门坐大。收集来的那些情报,现在倒是便宜了司空玄,捡了个现成的,省了不少功夫。 整个东方门上下,除了门主东方长野,并没有特别出众的人才。 那些有点本事的,都想投入有名的门派之下,做出一番大事,扬名立万。 没有几个愿意窝在这个没出息的小门派里混吃等死,浪费光阴。 除了一些仰慕东方长野人格,志同道合的隐者逸士,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浪子,或者不喜约束,讨厌其它门派条条框框多如牛毛规矩的散仙。 一群乌合之众。这是司空玄对东方门的定义。 司空玄干笑一声,并未取下脸上的黑巾,手还在剑柄之上也并未松开,说道:“久闻东方门主神机妙算,能未卜先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就请东方门主算算,本门主今夜不请自来,所为何事啊?” “如果老夫料的不差,司空门主此番前来,是灭我东方门来了,不知我猜得可对?” 闻听此言,司空玄一震,瞳孔一缩,握着剑柄的手忍不住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暴了起来。 隐在墙角观察事态的司空月,听完也不由得惊住了。 这东方长野是怎样知道的?难道他真的是推算出来的吗? 如果真的已经推算出来,今晚东方门有灭门之灾,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迎敌了? 见东方长野这般镇定,司空月暗自猜测,东方门定是有所准备,不觉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样最好了,自己现在是灵念状态,无法施以援手,最好东方门自己做好防范,击退司空玄,保住本门,安全渡过此劫。 断月 第三十四章?断月 见东方长野已知自己来意,司空玄索性也懒得再伪装了,唰的抽出长剑,剑指东方长野。 “你怎知我的来意?”司空玄恶狠狠地问道。 入魔之后,司空玄再也无法伪装成正人君子,周身邪气外溢,阴狠的表情压都压不住。 以前的他,能够长期欺骗世人,天下皆知司空玄谦和有礼,急公好义,仁义慈善。 在这副假面下藏了好多年,久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人们口中称颂那样的一个大善人了。 若不是内心深处那颗不甘居人下的野心,总是在夜里蠢蠢欲动,他差点沉浸在被人当神一样崇拜的美妙感觉中,忘了最初的雄心壮志。 夜晚,是一个人对权力极度渴望的欲念魔兽,控制不住出笼的时候。 司空玄觉察到自己已经无法等下去了。 那只欲念魔兽出笼,夜夜撕咬他的心,把他折磨得快要发疯。 每次毕恭毕敬地向高高在上的司空绝行礼时,看着那个坐在门主宝座上不可一世的老家伙嚣张跋扈的样子,司空玄都恨不得上去一脚把他踹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偏偏自己的功力不如司空绝,只能臆想一下过过干瘾,然后回去在夜里磨牙,捶心挠肝。 定是老天有眼,不忍埋没他这个旷世奇才,才让他无意中救了受伤倒在野外奄奄一息的云无定,这个因为感激愿意追随辅佐他登上门主宝座的人。 不仅为他出谋划策,还传给他海纳百川,这众家垂涎,疯狂寻找了近百年的绝世神功。 这个云无定,比从小养大的司空月有用多了。 司空月不听摆布,做事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虽然不敢公开忤逆自己,却经常背地里做一些手脚,给魔道留余地,斩草不除根。 她倒好,留下个皓月公子的美名,殊不知,自己早已忍无可忍,想和她清算了。 留着她,早晚是个祸害,会误了自己的大事。 司空玄有预感,如果有一天司空月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面对着恩情与正义的抉择时,一定会站在自己对立面,与自己为敌的。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毁掉,决不能留着。 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所以,司空玄把司空月这颗没用的棋子算到计划里。 当云无定提出用苦肉计时,司空玄犹豫了一下,便答应把自己养育了十几年的徒弟,当作诱饵,用来引司空绝上钩,一石打死二鸟。 从那时起,司空玄便开始谋划怎么样一步一步登上司空总门门主,最终称霸整个剑道门,让百家臣伏在自己脚下。 促使司空玄最后下定决心除掉司空月的,是有一次他正在修练神功,进入忘我之境时,司空月突然闯了进来。 原来是他练功太专注,没有听到敲门声。 也是以为门外有护法的云无定守着万无一失,一时大意了。 就是这么凑巧,云无定有事离开那么一下下,恰好这时司空月来找司空玄,请示门中事务。 当看到突然有人进来时,司空玄惊慌失措,内息倒流,差一点走火入魔。 司空月一定看到自己偷练神功了,万一传扬出去,他一定会成为百家讨伐的对象。 虽然司空月后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对自己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恭敬,可是司空玄还是疑神疑鬼,总感觉司空月看到自己的眼神不对,带着一丝怀疑和鄙视。 必须赶快实施计划,尽早除掉司空月,以免夜长梦多。 虽然这个徒弟跟了自己很多年,帮自己做了很多事,可是该舍弃时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有可能倒霉的就是自己。 按照云无定的计策,他在司空月端给自己的茶里下了毒。这毒是云无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医魔蓝不道的秘制毒药一一化功散。然后诬陷司空月要弑师夺位,激起天下人公愤。 司空玄在世人眼中是德高望众的君子,侠士,由他亲口指证是喝了司空月端来的茶才中毒的,无人不信。 这边他毒发倒地,那边云无定马上带领门人进来抓人,时间配合得刚刚好。 他自己则是真的喝下了化功散,功力尽失。 此计看上去是一步险棋。因为万一云无定骗了他,事后不给他解药,或者司空绝不肯耗费灵力为他运功驱毒,那他这后半生只能做一个没有前途的废人了。 不仅得不到梦寐以求想要的地位,连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将全部失去。因为司空绝是不可能让一个废物打理司空南门的。 司空玄本来对这个计划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尝试。 他对云无定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事实上他对所有的人,哪怕是再亲近之人都保持几分戒备。这个计划太过凶险,他不得不暗自怀疑云无定提出这个方案是不是想害自己。 观察云无定的神情,并没有一点心虚。死死地盯着云无定的眼睛,他也没有躲闪。坦然地直视自己,目光中全是忠诚。 而且云无定只是提出计划,并没有怂恿自己去实施。去不去做,要不要冒这个险,全凭他自己决定。 司空玄没有马上答复,只说考虑一下,云无定便没有再提,计划暂且放在一边。 之后,司空玄仍然夜夜被强烈的欲望折磨,终于承受不住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发疯。对权势的极度渴望已经快要让他失去理智,什么都顾不得了。 如果赌上一切能换来权力,也值得不是吗? 于是,他召来云无定,一起密谋怎么样才能让那个计划天衣无缝。 二人几次推敲预演,把计划实施过程中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数都算计周全。 因为司空玄处心积虑想当司空门门主,几十年暗中观察分析司空绝,对司空绝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他的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反应,司空玄都预料得到。 包括怎么激怒他,安排人在下面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让头脑简单的司空绝来不及思考便冲动地下手除掉司空月,都在司空玄的计划之内。 他算准了,自己一旦中毒,最爱面子的司空绝一定会千方百计把这个丑闻压下来,不让这个消息走漏风声,传到外面去。这样自己中毒的事情无人知晓,司空绝便不用运功为自己驱毒。司空绝如果没有上钩,那自己岂不是白忙一场。 所以,司空玄事先就安排好,事发后云无定偷偷派人去外面散布消息,传遍天下,让整个剑道门人尽皆知。 他算准了,因为司空玄行事一向飞扬跋扈,剑道门百家一向对司空绝阳奉阴违,此时定会幸灾乐祸,巴不得看他的笑话。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以关注的名义积极上门询问打听。 最爱面子的司空绝脸上挂不住,一定没办法在门内暗中解决司空月。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公开审判司空月,以挽回这个事件让司空门名声受累的损失。顺便让整个剑道门都看看,他司空绝多么铁面无私,对恶徒绝不姑息养奸。这样一来就能反客为主,不仅变坏事为好事,还可以趁机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他算准了,这样一来,司空绝骑虎难下,为了表现出大仁大义的姿态,一定会运功给自己驱毒。然后,云无定几天后暗中给他服下解药,解了化功散的毒性。这样,他就可以出其不意,施展苦练很久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一举偷袭成功,把蒙在鼓里的司空绝放倒拿下。 幸好一切顺利,都按照事先计划发展。司空绝的反应不出所料,稀里糊涂地全部接照自己的设计,一路配合到底。 成功地铲除了司空月,虽然结局不是那么完美,半路杀出一个不明来路的蓝衣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司空月。 没假司空绝之手了结了司空月的性命,有点可惜。但是她已经从云端跌落污泥里,从人人称颂的皓月公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弑师恶徒。 就算她真的命大逃过一劫,说出的话也没人相信了。 何况她还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 若是人们知道大名鼎鼎的皓月公子居然是个女人的话,那种被骗的愤怒冲上脑子,不怪自己眼瞎,只会迁怒对方不该欺骗自己。 真到那时,那些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他赌司空绝碍于面子会做给天下人看,亲自为他运功驱毒也成功了。 顺利地在合适的时机乘其不备,施展海纳百川,把司空绝的灵力吸干,据为己有。 云无定帮他做了这么多,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把成为废人的司空绝交给他处置。 司空玄被梦想成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欣然答应。也没有闲心细问云无定与司空绝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提出这么个奇怪的要求。 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该怎样举办一个风光无限的接任大典上,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反正又不用损失什么,那个废物留着也没有用,自己又不能亲手杀了,交给云无定处理,也算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本以为水到渠成,一切都完美地按着计划好的方向进行着,自己马上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任门主之位了。谁料到一时大意,竟让司空绝走脱了一魂。 没想到这老家伙还留了一手,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那一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也没关系,司空绝其他的魂魄都被云无定捉住,收进锁魂袋里。 司空绝的身体现在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皮囊,就算那一魂归位,整个人也是个白痴而已,料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好不容易万事俱备,马上要掌管司空门大权的关头,竟然又发现海纳百川神功的缺陷。 唉,真是好事多磨啊。 如果不是这样,他何苦冒险亲自出来寻找目标,抓剑士练功呢。 东方长野看着指向自己胸口明晃晃的宝剑,无惧无畏,哈哈大笑道:“东方门何德何能,竟能劳烦司空门主深夜亲自驾临啊!司空门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鬼鬼祟祟蒙面偷袭,岂非有失一派宗主身份?因为本门现在已是空门,除了老夫一人,其他门人已全部离开,阁下想做什么,尽管冲我来,老夫一人承担!” 司空玄闻听此言,不由疑心大起。 他才不相信这东方长野会如此大方,乖乖地把自己奉上,任人宰割。 如果他真的事先算准了自己会来,一定会安排门下弟子严阵以以待,会四处搬请救兵相助,怎么会坦然地坐以待毙? 人都是怕死的不是吗,蝼蚁尚且偷生,就不相信这东方长野会是例外。 其中一定有诈,会不会是缓兵之计?想用这番话吓住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 或者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不敢贸然动手,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想到这里,司空玄不由得更加戒备,一边与面前的东方长野对峙,一边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东方长野的这番话,不但司空玄不相信,就连躲在一旁的司空月听罢,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太不合乎正常人的思维了。 之前听到东方长野说,算准了司空玄今晚是来灭他满门的,司空月还松了一口气。以为既然他算到了,肯定已经早有准备,应对这次的劫难。正常人不是都应该如此吗?没想到东方长野接下来会说出另一番话。 会不会他还不知道司空玄已经练成了海纳百川神功,又吸收了司空绝的灵力,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低估了司空玄的厉害? 司空月不由得暗自心急,可惜现在自己只是一抹无形的状态,既无法出声示警,又不能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下去。 司空玄阴恻恻一笑,手中的剑并未偏离半分。轻蔑地说道:“东方门主想用缓兵之计吗?兵不厌诈这一招对我可不管用,想让我知难而退,东方门主未免太天真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今晚,你这个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东方长野仰天哈哈大笑,说道:“司空门主多虑了,既然算准你今夜会来,老夫又怎么会忍心让门下弟子陪葬?” “老夫早就算出来,东方门自创建以来,历经大小八十次劫难,加上这次,刚好九九八十一次,九九归一,算是圆满终结。” “如今东方门气数已尽,该着有今日一劫,倾尽全力也无法化解。天意难违,所以早就找借口把门内所有人都遣散,只剩我一人守在这里,果然等到你这煞星上门了。” "哈哈哈哈哈,天意如此,你以为老夫会怕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忧月 第三十五章???忧月 原来东方长野精通易术,早已算出东方门将会在自己这一代终结。 乍推算出这一结果,东方长野以为自己算错了,并不相信这样的命数。因为东方一门虽然小,但也是历经多代的门派,挂在剑道门排名榜尾不招摇不显眼茁壮地存活着,数百年积淀出属于自己的气数,怎么可能说终结就终结? 一定是自己算错了,哪一步推算出了差错。 东方长野不死心地重新算过,结果……每次都一模一样。 甚至后来,因为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于是拿出那个算了无数次的八字,让自己多年的好友,也是精于此术的诸葛门门主,无关风月诸葛圣来推算。 门派与人一样,都是有生辰八字的,开派立门的那一天的时辰,就是它出生的时辰。每一派都会把这个日子记录在本门的大事录中,不让外人知道,只传与后人看。这是记载入本门历史的第一件大事。 东方长野接任门主后,在本门的藏书阁里取出东方门事记,上面记载着本门成立以来发生的大小事件,历代门主都要仔细地看完,了解本门的辉煌历史,然后,把自己任期内每次发生的大事记在上面。 第一次看的时候,东方长野并没有多想,只是用廖廖几笔,记下当时发生的一件让本门损失惨重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东方长野心血来潮,来到藏而阁翻阅本门大事记,数了数上面从开门立派到现在发生的劫难,一共正好八十回。 东方长野当时心念一动,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心生不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思想激烈斗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翻到第一页,找到开门立派的时间,然后…… 结果无关风月算罢,面色凝重地问东方长野:这是哪个倒霉的门派啊?此门气数将尽,二十年后会遭受灭门之灾啊,而且此门门主将会死于非命……” 结果,还是没有变。要知道无关风月天赋异禀,在运数推算上从来没有算漏过一次,东方长野的易术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东方长野不想让老友为自己担心,没有告诉无关风月,那个倒霉门的门主就是他。 记得当时自己还开玩笑地随口说了一句:“反正不可能是司空门。”然后哈哈一笑,此事便过去了。 这下,东方长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上天好不公啊! 刚接手东方门时,东方长野也是满腔热血,抱负远大的有志青年,一心想着以天下大义为先,把本门发扬光大 那些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门派好好的,自己门下安分守己,却命中注定活不过二十年后? 他也曾想逆天改命,化解这劫数。奈何呕心沥血了一辈子,想尽各种办法,到头来发现,一切还是不可逆转地顺着他推算的轨迹运转,任何的想法都是徒劳的。 所以后来,他也想开了,认命了。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面对。索性整日纵情山水,以琴棋书画为乐,逍遥自在,及时行乐。 与其整日惶惶不安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如放宽怀抱,珍惜当下,不要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忧思恐惧之中。 不仅如此,他让门人也安于现状,不参与纷争,明哲保身,静待劫数到来。为此,东方门下不再收徒,只维持原有的规模。 他自己早就决定与东方门共存亡了,但是不会让门下弟子一起陪葬。 而这一切,东方长野并未对外宣扬。 世人只知道东方门不成气候,掌门人庸庸碌碌,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只顾享乐不作为。无人知道,一场皆是天命不可违的定数,徒劳无功。 对于外面的嘲讽,东方长野一笑置之,依旧做他的闲云野鹤,恣意地活他自己有限的人生。 他豁达地相信凡事应该有始有终,就算顺应天命,也要让这份与世间的缘分自然地终结,而不是人为地强行提前终止,。 东方一门既然存在于世上几百年,必定是有它的使命与存在的价值,该做的尽力做好就是。 就算那一天到来,东方这个名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遗忘,那又如何?没有哪个门派能够千秋万古永存于世,大家殊途同归,最终都要消亡。 江湖就是如此,不断有新的门派崛起,老的门派没落,新旧时代更替,循环,不过是时间先后罢了,这是自然规律。 今日便是大限到来之日,东方长野找个借口将门人遣散后,独自一个人静坐问心堂,等待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命定之劫。 比起对未来一无所知,这种提前知道结局也未尝不好,可以做好思想准备,清楚地数着最后的光阴,提前把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不留遗憾。 而那些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的人们,可能总是以为剩下时间还很多,什么都来得及去做,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反而会留下许多遗憾。 东方长野熄了东方门所有的烛火,心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好奇,坦然地等着看东方门是怎么样灭亡的。 当他从气息中觉察到煞星已至时,倒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从很多年前,就做好准备,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从司空玄打破结界进入东方门那一刻起,感知到命运即将定格在不久之后的东方长野掐指一算,司空门与东方门的命数相冲,如水火不容,今日狭路相逢便是了断之日。 司空门的门主司空绝已经成了废人一个,那么,带着一股煞气夜闯东方门的,除了司空玄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突然想起无关风月算罢自己随口说出的那句:反正不可能是司空门。 这句话已经说完二十年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牢牢记住当时不经意说的这句话。 没想到一语成谶,现在上门的正是司空门,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自己当时莫名其妙脱口而出的话,早就已经预示了今日的结局。 “我倒要看看,我东方门到底会终结在何人手下,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不是那些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邪门歪道人士,倒是你这个人人称颂的名门世家的大侠士,大门主,哈哈哈,世人眼瞎了!”东方长野大笑道。 “虽然是天意,我还想问问司空门主,为何非灭我东方门?我自认为与你司空门主无冤无仇,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让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司空玄阴森森的笑了,很有闲情逸致地用手掸了掸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说道:“我最喜欢识实务的人了。既然东方门主如此懂事,我也不妨告诉你,之所以找上你东方门,是因为你这一门太没存在感了!就算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恐怕很久也不会有人发现!哈哈,东方门主,不是我说你,你这门主当得也太随便了太懒了,不如就此消失了,成全了我的好事,也算终于有点用处!” “成全你?灭我一门于你有什么好处?”东方长野听完并未变脸,反倒是很好脾气地不耻下问道。 “反正四下无人,你也逃不掉,不怕旁人听了去。就让你死个明白,我,需要你的灵力!”司空玄恶狠狠地回答。 “需要我的灵力?”东方长野不解地问道。 一旁的司空月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司空玄夜闯东方门,竟然是为了 “不错,我正在练一项盖世神功,需要吸收一百个剑士的灵力助我,所以只好找东方门主帮忙喽,希望东方门主莫要吝惜才好。” “这么说,昨夜那些不明不白被人暗算的剑士都是你的手笔?” “聪明!”司空玄赞道。 “你是用什么手段害的他们?我听说那些人死状极惨,都是被吸干灵力,气血耗尽而死,你到底练了什么邪术,如此阴毒?”东方长野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什么邪术,是神功啊!你有没有听过海纳百川?”司空玄摇着食指纠正。 “海纳百川?就是当年那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灭天所用的邪术?”东方长野惊问。 “猜对了!” “你怎么会这门功夫?不是早就失传很久了吗?” “我从何处得来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要知道马上就轮到你尝尝这神功的厉害就行了!” 司空玄怕夜长梦多,不想再废话,右手擎剑,踏上一步就要动手。 东方长野反手从榻边架上抽出佩剑,举剑迎了上来。 打定主意就算命该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拼个你死我活再说。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不要妄想做困兽之斗,说不定我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司空玄嘴里说着话,手中剑丝毫不乱,招招凌厉地向东方长野攻去,剑气织成一道网,罩住东方长野全身,意图速战速决,赶紧解决了他。 东方长野沉着应对,剑光霍霍,试图将这网撕开一道口子。 司空月的元神没有形体,无法上前帮忙,又怕被剑气波及,只能无奈地远远看着。 司空玄的剑法她再熟悉不过,她的剑术得自司空玄亲传,加上她天资聪慧,悟性过人,心无旁骛,早已青出于蓝。 司空玄心怀不轨,图谋门主之位很多年,心有杂念,不能专注,剑法自然无法精进。 不过司空月发现,师父的剑气中好像多了一股粘力,所及之处,连榻前的帘帐,案上的纸笔,都被吸了起来,在空中绕着他乱飞。 案上的烛火受不了强劲的吸力纷纷熄灭,只余下离二人最远的那一盏,摇曳着忽明忽暗,鬼火一般。 难道他把海纳百川的功力贯注到剑上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东方长野就危险了,恐怕没有胜算了。 司空月的剑术在剑道门百家年轻一辈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单比剑术,司空月比起司空玄应该略胜一筹。但是如果再加上海纳百川的功力,威力翻倍,司空月肯定不是对手。 正思索时,屋内激斗的两个人已经分出胜负。 司空玄右手剑挑开东方长野的剑,左手出掌拍向对方胸口,东方挥掌相迎。 司空月暗叫不妙! 司空玄练就海纳百川邪术,与之对掌,等于把一身功力送上门去! 果不其然,二人双掌相交,东方长野的手掌立刻牢牢地被司空玄的手掌吸住,全身灵力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向对方流去。 东方长野大骇,惊问:“这……是海纳百川?” 司空玄得意狂笑道:“不错!” 东方长野咬紧牙关,奋力运功,与司空玄较劲,想夺回灵力。 无奈越是运功,灵力外泄的越快,已经不由自主,控制不住了。 司空玄对今晚的猎物很满意! 这个东方长野的灵力充沛,比昨晚那几个废物强太多了!此行收获不小啊。 用不了多大功夫,东方长野的灵力将尽数被他吸干,据为己有。他的功力也会因此增强不少。 就在司空玄暗自得意的时候,看到东方长野突然诡异一笑。 司空玄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马上,他就知道了。 就在东方长野脸上笑着的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司空玄的眼睛。司空玄的目光被他控制,一恍神,东方长野奋力举起右手的剑,电光石火般斩向自己左腕! 剑落,血迸! 一只断掌粘在司空玄的手掌上。 事情太过突然,司空玄一呆,被自己反弹回来的灵力震得吐了一口血,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司空月也骇住了。 这东方长野,竟然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东方长野摆脱了司空玄的控制,飘身向后退出几步远。 司空月以为他会趁机逃脱,没想到他竟然盘膝坐了下来。 东方长野的伤处汩汩向外流着血,看上去触目惊心。不过他并未在意,也没有动手止血。 司空玄被自己的灵力反噬,内息翻涌,一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东方长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东方长野右手三指掐指成诀,伸长二指作戟状,运起灵力,自己头顶百会穴一插,打开气门,全身剩余灵力震散成千百缕,从毛孔蒸蒸而上,消散在空气中。 “你……你断掌竟然是为了自散功力!” 司空玄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急极败坏地冲了过来,伸手想捂住东方长野外泄的灵力。 “停下,你给我停下来!” 灵力不是从一处外泄,正如破了无数个洞的皮囊,里面的气从多个出口向外扩散,不大一会,东方长野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灵力泄尽。 “混蛋!你这老不死的!”司空玄狂怒地猛踹东方长野只剩一息尚存的身体,犹不解恨,弯腰拾起地上的剑,想要在他身上再戳几个窟窿泄愤。 就在这时,门口那盏灯突然间莫名其妙的熄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饶是司空玄的双目能夜间视物,乍惊之下也不由得后背发凉。 屋内除了站着的他和倒在地上垂死的东方长野没有第二个人。 整个东方门也是。 燃得好端端的火烛怎么会熄灭呢? 见鬼了!? 想到这里,司空玄不由心虚地向四周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东方长野灵力尽散,只剩一个没用的皮囊,马上就会断气了,犯不着再浪费功夫。 司空玄纵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门是不能走了,门口的灯无缘无故的熄灭,恐怕有 司空玄走后,整个东方门再没有一点动静,死寂得像个坟场。 夺月 第三十六章????夺月 司空月的元神涣散,几乎破碎。 刚刚她用元神化成的灵念被烛火灼伤了。 灵念虽然是无形的,却也不能触火。就象空气遇到火被加热会膨胀一样,灵念遇到火,会被改变状态,打乱原本的相互连接顺序,严重时凝聚难以成形。 司空玄恼恨东方长野宁愿自散灵力也不愿为他所用,举剑想在奄奄一息的东方长野的身上戳几个洞泄愤。 司空月的灵念在一旁看得真切,不忍见这位如此有骨气的老人被这样凌辱,没有实体又不能出手相救,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自己可能受伤,直接穿过火烛灯芯,切断火苗,将灯灭了,吓走了司空玄。 保全了东方长野的尸体,她自己却因此被灼伤。 司空月的性子外冷内热,从前为了保护自己,一向以疏离冷漠的面具隔绝外人的亲近,怕近距离接触被人发现弱点。这段日子在云夜的潜移默化之下,冷漠的心因为有了温度,而变得开始柔软起来。所以,对眼前的状况,她无法坐视不理。 司空玄临走时隔空击出的一掌,差一点将她的灵念击碎。 司空玄抬手时,她见势不妙,待要闪远已是来不及,还是被掌风扫到。 如果实体被掌风打到,尤可运功抵御,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幻体,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抗。 饶是她反应快,也难以避免被重重伤到。 司空月用超强的意志强忍着聚拢灵念不至涣散,受伤的灵念无法再自主控制行动方向,直接在本体的召唤下回到龙隐客栈。 布下的结界,因为施术者无法再控制而消失。 司空月的灵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实体,仍然保持打坐的姿势盘坐在床上。 司空月松了一口气,受伤的元神只想赶紧回归身体,运功疗伤。 元神破损,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归位,支撑不住在空气中涣散,那就很危险了,很可能会导致魂飞魄散。 身体就象一个容器,只有进入容器里,才能被收纳好,在灵力的加持下,保住修复受损元神。 司空月的元神努力凝成一线,从头顶的灵门准备进入身体,结果,却惊骇地发现,有一股阻力挡在那里,不让她进去! 这股阻力不是很强大,如果在平常的状态,根本挡不住司空月的元神,用力一冲就能冲破。可是现在它受了伤,就连凝聚成形却很艰难,哪有多余的力气与之抗衡?那股力量似乎打定主意要堵住她的灵门,死死守着,不让她如愿。 司空月的元神拼命冲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已成强弩之末,眼看就支撑不住。 司空绝与司空月在司空门分开,司空月去追踪司空玄,想看看他半夜出门意欲何为。没有了司空月的保护,司空绝不敢孤身犯险,便悄悄回到龙隐客栈等候消息。 不仅司空月把龙隐客栈当作庇护所,就连司空绝也不敢在其他司空门的管辖范围内出没,若论安全性,绝对是英雄所见略同,龙隐客栈是不二的选择。 司空绝知道自己的生魂怨气太重,隐隐带着一股腥臭之气,修为高的人能够察觉得到,容易把他当作恶灵除掉。所以他只能藏身在茅坑之类臭味相投的地方,借着五谷轮回之所的浓烈气味,掩盖住他的存在。 好在魂魄是没有嗅觉,闻不到味道,不然他没有被司空玄打死,早晚也得被茅厕里冲天的臭气熏死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宗主,就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也是够拼的了,不得不佩服,求生的欲望真是强大到极点,把能屈能伸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司空绝偷偷挂在司空月所住房间的窗外,因为司空月临走之前设了结界,所以他无法进入房间躲避,只能在外面等着。 其实他现在的行为也是冒险之举,因为没有茅厕的臭味掩护,很容易被来往的修士发现。 要知道这龙隐客栈的住客可不是平常百姓,这里是江湖人士的庇护所,鱼龙混杂,什么危险人物,厉害角色都有。 可是司空绝实在无法老老实实地在茅厕里呆着,他急于知道司空月今晚能不能找到证据,帮自己复仇,所以什么也顾不上了。 幸好司空月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再向前就是通道尽头,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会经过,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司空绝才敢放心地躲在这里。 司空绝正等得心焦之时,突然间感觉布在房间外面的结界不稳,起了变化。吓得他赶紧飘出几步远,惊惶失措地观察动静。 残魄是用无形的感知接触外界的,所以对无形的结界格外敏感,发生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立即能感觉得到。 结界开始变薄,弥散,不大一会儿,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司空绝十分惊诧,要知道司空月灵力深厚,她布下的结界外人轻易破解不了,除非是她本人把结界打开,而且并没有人出现在这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布下结界的人灵力出了问题,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难道说,司空月出事了? 想到这里,司空绝一阵惊慌。如果司空月出了什么事,那他怎么办?他不关心司空月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有没有人能帮他找回身体和剩下的魂魄。 司空绝急得团团转,抬眼望向没有了屏蔽的窗子,想了想,从窗缝钻了进去。 司空月盘膝保持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司空绝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见屋内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动静,静悄悄的,便放心地飘到司空月面前。 司空月元神离体,身体就是一个空壳,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如果此时有人攻击她,只能任人宰割。 司空绝一眼就看到司空月的身旁放着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通体墨黑,外形古朴,上面饰以云纹。 司空绝作为剑道门人,自然对天下灵器耳熟能详,了如指掌,一见此剑,不由得心中一跳。 这是…四天名剑之首涤尘? 司空绝不敢相信地凑上前去,想看清楚,刚欲接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剑气逼退。幸亏他反应快,感觉不妙瞬间飘移,不然就被强大的剑灵吸住震碎了。 可能他与司空月所修习的内功同出一脉,加上司空月身上有他下的罗魂咒,涤尘认主,所以没把他当作敌人,否则一定会直接出鞘斩杀,他今天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司空绝这缕生魂也差一点吓得飞散了,忙不迭地躲得远远的,半天不敢靠近。 这下司空绝更加确定,此剑真的是涤尘没错了,别的剑没有这么强的灵性和杀气。 司空月怕涤尘太过显眼招摇,平时在外面行走都用黑布包裹剑身,以免引来识得此剑的人士觎觑,招来祸端和麻烦。 因为元神要出窍去司空门追查线索,司空月便将涤尘放在身畔,这样如果万一有人闯入,它便会自行出鞘御敌护主,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司空绝见识到涤尘的厉害,不由得垂涎三尺,心痒难耐,生出贪念。暗下决心,此事了却之后,一定要不择手段把这把剑抢过来,据为己有。 想他一派宗主,剑道门霸主,所佩之剑才是排在天下十大名剑第九的屠魔。屠魔虽然也是一品灵器,但是与涤尘根本没法相比。司空月何德何能拥有这极品灵器,以他司空绝的身份地位,他才配拥有这天下第一名剑,不是吗? 司空绝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深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优越感不知不觉习惯性地冒了出来,竟打起了涤尘的主意。 司空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见涤尘没有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慢慢从远离涤尘的另一侧悄悄靠近司空月,一边飘一边高度戒备,随时注意涤尘有没有动静。 所幸涤尘并未再攻击他,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发出低鸣,在鞘内震颤不休,好象马上就要离鞘饮血一般。 司空绝这才放下心来,绕着司空月的身体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接近她,见她毫无反应,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 司空月几次奋力想冲进自己的身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再不归位,她真的支撑不住了。 司空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心里知道不妙,却无能为力。 难道,自己要这样魂飞魄散了吗?司空月绝望地想。 眼前越来越暗,意识马上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恍惚间,屋内突然闪过一道蓝色的影子。 借着窗外的灯光,依稀看到这个蓝色的身影扑到床前,盘膝坐在司空月身后,伸出手掌抵住司空月身体的背心,开始运功。 一缕黑烟从司空月的灵门飘了出来,仓皇地从窗缝钻出去逃走了。 紧接着司空月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拖了过去,不由自主地从灵门钻进身体。 好痛! 灵体合一,元神所受的重伤由身体接替承受。 元神没有痛觉,身体才有。与身体合而为一,就能感觉到那股椎心的刺痛。 司空月痛得眼前发黑,尚未回神,就感觉背心有一股柔和的灵力缓缓流入体内,稳住了她因为受伤而快要无法凝聚的元神。 无暇细想,顺从那股灵力的指引,开始慢慢在周身转动,一点一点汇合成流,在四肢百骸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月慢慢睁开眼睛,痛楚尤在,但是已经能勉强护住心神,自行运功。 感觉到她的灵力已经有了自主意识,背后之人收了灵力。 司空月的元神当真损伤不轻,虽然说是回归了本体,仍然难以保持神志清明。 身后的灵力一撤,便陷入无边黑暗之中。晃了一下,软软地倒在床上。 一连三天,司空月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元神受损,外邪趁虚而入,发起烧来。 感觉一直有人在背后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却力不从心,只剩下微弱的意识,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 司空月陷入梦魇之中,看到自己浑身是血,站在悬崖上,一个黑衣人手握长剑,挡在她面前,剑尖上滴滴答答向下流着血,一步一步向她逼来。 是司空玄,她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杀我?”司空月用手捂着胸口的伤,声音喑哑地问。 司空玄不回答,狞笑着提起剑,对准她的心窝,一寸一寸向前送来。 司空月一步一步向后退,司空玄步步紧逼,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司空玄向前送剑,司空月身向后仰一脚踏空,断线风筝一般向深谷坠去,一直坠一直坠,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也好,就这结束吧,反正她已经很累了。 这个世间好脏啊,她不想留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问她。 没有!? 她一恍惚,好像不确定了。 真的没有吗?有吗?有吗? 有吧! 心底有道影子,是谁呢? 司空月伸出手,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软绵绵的!心头一暖,司空月赶紧伸出双臂紧紧抱住! 她最喜欢软绵绵的东西了! 好舒服啊,所有的疲累与绝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柔软的感觉包围中,不想挣扎,不想抗拒,什么也不想,只想牢牢抓住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求。 雪球,是你吗?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紧紧抱住,绝不松开。 她这一生,欲念极淡,淡得好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感觉,更别说喜欢。 在外人眼里,她无欲无求,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软绵绵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不过她掩饰的很好,从来没让人发现。 在梦里,总可以放纵一下吧? 好软,好舒服啊,司空月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摩挲着,用身体蹭着这团柔软的东西。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 洗月 第三十七章?洗月 司空月昏昏沉沉的发着高烧,肚子里似有一把火,烧得她五脏六腑仿佛要焦了。口里干得好象用火折一点就着,简直可以当柴烧。她无意识地呓语:“水,水……” 突然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覆在她唇上,紧接着一股凉凉的清润润的东西送进她的口中,流向她火炉一般的腹内。肚子里的那把火仿佛一下子被浇灭,舒服得不得了。 她贪婪的想要喝更多,那个软软的东西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她的唇。 不许!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抓住面前的东西,把唇凑上去,一口含住那个软软的东西,索取水分。 果然,真的有清甜的水在那个软软的东西里面啊,她心满意足地用力吸吮着。 只是这水杯怎么是软软的啊,不过,她喜欢! 云夜已经石化,一动不敢动,任凭司空月紧紧抱着她,疯狂地吸吮她口中被司空月认为是水分的东西。她的唇被弄得又红又肿,身体也被司空月无意识地勒得发疼,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傻傻地承受着司空月的索取。 那日,云夜听蓝不道说明司空月为什么出谷的原因后,这才知道司空月并不是因为讨厌她才离开,而是为了不连累她,甘愿一个人去涉险。 司空月孤立无援,此行有多么危险,云夜怎能不知?当下便心急如焚,差点立刻动身直接追上去。 蓝不道知她心意,赶紧警告她不可冲动,要从长计议,等收到空谷散人回复后再一起出发。 司空月戴了面具,又有天下第一名剑涤尘护体,她处事一向小心谨慎,考虑周全,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第二天起程。 云夜哪里睡得着!只要想到司空月孤身犯险,她就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到司空月身边。她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那边就多一分危险。 云夜辗转反侧了半宿,实在无法忍受等待的煎熬。悄悄起身,留下封书信,提着自己的包裹,轻手轻脚地起程去追司空月。 害怕引人注意,云夜易容成一个面色黝黑的瘦弱少年。她从小跟随蓝不道学艺,易容术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血雨腥风扇太过醒目,它的威力在诛恶台上令群雄丧胆,肯定许多人都认得它,太过招摇,容易被识破身份。所以她找了个剑匣装起来,背在身后。 司空月出谷时,蓝不道在赠予她的涤尘剑上偷偷下了独门暗香,名曰一线千里。此香风吹不散,雨淋不褪,只有不尘谷弟子能闻到这种独特的香气。所以云夜很容易一路循着香味追踪她的行迹,一直跟到龙隐客栈。 乍见到司空月,云夜心情激动,差一点忘形地冲到她身边,撒撒娇,诉说自己的担心与害怕。 猛然想到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事,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虚了起来。 而且现在这情形,两个人不可暴露身份啊。要知道司空月现在戴着面具,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就是怕给人认出来。若不是她剑上一线千里的味道,云夜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虽然知道司空月没有讨厌自己,可是也不等于她能原谅自己的唐突啊,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哪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这里,云夜的心情从喜悦的云端一下跌到沮丧的谷底。 云夜不敢现身,只能偷偷在司空月隔壁住了下来,随时观察她的动静,暗中保护她。 然后焦急地等待师父他们到来,那时自己才能正大光明地假装是蓝不道非要让自己跟着来伺候他,她不得不来,名正言顺地现身在司空月面前。 云夜不知道,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睡不着,竖起耳朵听隔壁房间没有了动静,以为司空月上床就寝了,便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出来,在外面察看一番。 察觉司空月住的屋子设了结界时,以为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袭。却不知道此时司空月设下结界,用神游术离魂夜探东方门,屋里只留下一具躯壳。 巡察完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本来想打起精神,一直守护隔壁的人,没想到因为连日奔波,两天没有睡觉,加上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安然无恙,心里紧绷着的那根担心的弦一松,忍不住困意上涌,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她突然间心一悸,莫名从梦中惊醒,感觉心里烦躁到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云夜赶紧爬起来,出门去隔壁察看动静,却觉察到异样,惊讶地发现司空月房间外面的结界不知因何消失了。 云夜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考虑会不会被司空月发现,伸出食指在口中蘸了口水,无声无息把窗纸润湿,弄破一个小洞,用一只眼睛观察屋内的情况时,骇然发现司空月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的微弱气息在司空月身体四周盘旋,好像想进去却找不到入口。 云夜脑中灵光一闪,虽然她看不到司空月的元神和占据司空月身体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却也猜到几分。 那股气流应该是司空月的元神,因为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过那元神怎么会这么虚弱?难道是受伤了吗?怪不得连结界都无力维持。 形势紧急,元神再不归位恐怕有涣散的危险。 不容多想,云夜当机立断,破门而入,跃上床,盘膝坐在司空月身后,伸出手掌抵住她的背心,将自己的灵力输进她体内,去探查那个胆敢占据司空月身体的东西。 果然,有一缕令人作呕的生魂死死地堵住司空月头顶的灵门,不让她的元神归位。 原来,那缕生魂正是司空绝。 他见司空月元神受损,突然间产生一个无耻的念头。 自己与司空月修习的是同宗道法,又有罗魂咒加持,那么,他的生魂躲进司空月的身体里,慢慢修复养伤,就算这具身体的正主回来,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灵力是同宗一脉,所以司空月无法将他驱逐出去,就算发现他的存在也无能为力,至少可以与之共用一个皮囊,不用再躲在臭茅坑中,能跟着司空月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行走。 以前他只能入司空月的梦,却无法进入她的身体,因为那具身体主人的元神全部在里面,没有一丝空隙能让他趁虚而入。 现在,这具身体的元神全部离体,里面是空的,这是个大好机会,他可以从没有任何防护的灵门钻进去。 而且借着对方体内的灵力,说不定可以慢慢修复他的魂魄,那么他就不用找回原来那具衰老的皮囊了,以后就用这具年轻的身体,岂不是更好? 如果这具身体的正主回不来了,那正合他意,他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替司空月使用她的身体。 所以,司空月受伤的元神回来了,司空绝死死地堵住灵门,不让她归位。这样,只要再耗上一会,司空月就会魂飞魄散,消失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司空绝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半路杀出个云夜,又一次破坏了他的好事。这样看来,云夜简直就是司空绝的克星,每一次都能在他快要成功之时出现,让他所做的事情功亏一篑。 云夜大怒,掌心发力一吐,司空绝那缕残魂如何受得住,被连根拔起,直接从灵门送了出去。 云夜无暇顾及,任它逃走,赶紧在司空月的元神再一次接近灵门时,运功将它引了过来,拖进体内。 顺势引流,带动司空月的灵息在体内转动。云夜这才发现,原来司空月的元神受了很重的伤。不仅被火灼烧,还受了外力,差一点无法凝聚成形。 云夜又痛又怒,是谁胆敢伤了司空月! 可是眼下不是追究凶手的时候,司空月的伤很重,需要尽快疗伤。 强忍着心疼,输了好久灵力,司空月的灵力终于有了点自主意识,可以自行流转。 一个人的灵力不能一直不停地输给另一个人,那样会打乱这个受伤之人体内灵力的平衡。 于是云夜收了功,想让司空月自行修补受损的元神。 哪知道一收手,司空月并没有清醒,反而直接软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云夜吓了一跳,赶紧拉过她的手臂,伸出二指为她把脉,脉搏虽然微弱,倒也连绵不绝,暂时稳定。 云夜把司空月的身体摆正,盖上被子,坐在床边,乌黑的大眼着迷地盯着她的脸,舍不得移开片刻。 这是第二次可以肆无忌惮地尽情盯着司空月看个够了,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啊! 昏睡的司空月极不安稳,像是被什么恐惧困住,眉头紧锁,不停地颤抖,动来动去,手也无意识在身边摆动,好像想抓住什么。 云夜忍不住心疼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被梦魇困住的司空月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反手抓住云夜,用力拖进怀里,牢牢抱住。 云夜僵住,一动不敢动,任由她抱着,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受伤之人,力气这么大吗? 说来也怪,抱住云夜之后,司空月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急促的呼吸也趋于平稳。 云夜浑身着了火一般燥热,又惊又喜又羞。 月又抱她了耶,不是在做梦吧?本以为今生再没有机会染指月的怀抱了。 真的好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停止,就算马上让她死掉她也愿意啊。 云夜偷偷的一直傻笑着,像个呆瓜。 虽然被司空月抱在怀里很舒服,但是她昏迷中一直喃喃地唤着雪球雪球的,雪球是谁?难道她是把自己当成雪球了,所以才抱自己的? 云夜心里酸酸的,司空月性子极为冷淡,从来表现出对任何事物的重视与留恋。自己那么粘她,撒娇耍赖央求过无数次,都没换来她叫自己一声夜。 这个能让司空月无意识中念念不忘的雪球,一定在以她生命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而且,司空月肯定抱过那个雪球,还是经常抱,云夜猜想。 看她现在抱着自己,唤着这个名字,语气那么怀念,那么依恋,那么宠溺,到底是谁这么幸运啊?可恶! 呜呜……好想哭。 云夜心里的酸水直冒,咬牙切齿,简直嫉妒得要死。她好想知道雪球到底是何方神圣。然后,找到之,一脚踢到九霄云外去,自己取而代之。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夜惊觉司空月发烧了。 她被司空月抱住,害羞加上激动,浑身发热,是以没有及时发现司空月体温升高,还以为是自己的热度。 云夜想挣开司空月的怀抱,去为她取些水来,司空月却紧紧抱住不肯松手。 云夜也贪恋她的怀抱,舍不得离开。不过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月发烧了,必须马上救治,等她好了以后,还怕没得抱么? 云夜万分心痛地一咬牙,用力从司空月怀里挣脱出来。 怀里一空,司空月迷迷糊糊伸手四处乱抓,想把刚刚让她心安的东西找回来。 云夜不敢回头看,怕自己忍不住又窝进那个让她迷恋的怀抱,主动把自己送回去。 翻身下床,见桌上有半壶冷掉的茶水,深更半夜也没有办法出去取水,店里的人都睡了。而且她也不敢离开房间半步,只有暂时将就一下了。 云夜飞快地拿起茶壶,回到床边,托起司空月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壶嘴就到她干裂的唇边。 司空月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张口。倒出来的水都从她的嘴角流到脸上,顺着脸颊流到衣服上,把衣襟打湿了一片。 云夜情急之下,什么也无暇顾及,很自然地张口喝下一大口茶水含在嘴里,把唇凑到司空月唇边,覆住她的唇,用舌头分开她的唇瓣,将口中的水哺渡进去。 司空月本能地吞咽着,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滋润,腹中的火势减弱了不少。 云夜将口里的水全部喂她喝下,把唇从她唇上移开,准备再喝一口喂她。 她的唇刚一离开,司空月猛然睁开眼睛,直钩钩地望着她,一把抓住她,拖回怀里,饥渴的唇急切地覆到她的唇上,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在她口里寻找水润。 可恶,是谁把水她的拿走了?还来! 唔……喝到了,好甜,是什么水这么甜?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水,不行,一定要喝个够。 云夜的双眼睁得老大,魂都飞了,飘飘荡荡不知道身在何方,恍如做梦。 她看到司空月又闭上眼睛,显然并未清醒,只是凭着本能疯狂索取。 司空月不是温润如玉,心性淡漠,无欲无求吗?那眼前这个疯狂的人是谁? 她怕是把自己当成茶水了吧,渴到极点,恨不得全吞到肚子里。 云夜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伸手回抱住司空月,任她予取予求。手里的茶壶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到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补月 第三十八集?补月 很久很久以后…… 司空月终于餍足,放开云夜。嘴里喃喃吐出一句:“好……喝……” 这是梦见喝什么琼浆玉液了吗? 可怜的云夜仍像个傻瓜一样,瞪着圆圆的大眼,无法动弹。 这是梦吧?一定是梦!不然自制力极强的司空月怎么能这么热情似火?她又不喜欢自己。 云夜孩子气地咬咬唇,好痛!这才感觉到唇瓣肿胀得厉害,难道说,司空月有喝水啃茶杯的习惯吗? 一时间忘了委屈,羞得浑身滚烫,着了火一般。 司空月的唇干裂了,触感却别有一番销魂滋味,刺刺痒痒的,让人心痒难挠,欲罢不能。 云夜不敢回味,那强烈而美妙的触感却似乎烙印在她的唇上一般,令她的心一波一波悸动不已。 昏睡的司空月可能是因为解了渴,得到了想要的满足,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得到自由的云夜其实还想赖在她怀里,又怕压痛了她的手臂,万分不舍地轻轻从她怀里滚了出来。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此刻的司空月易容成另一个人,顶着另一个面孔,但在云夜眼里,她还是那轮天上月。 云夜不是用眼睛看她,是用心,是全身每一寸肌肤感受她。那种熟悉的感觉无可替代,独一无二,既使在漆黑的夜里也绝不会错认。 无论她的外表变成了什么样子,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她。 在她眼里,司空月的灵魂是透明的,可以一眼看穿的。 云夜痴痴地傻笑着,把她的手托在自己掌上,安心地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又不怕束缚到她,让她睡的不舒服。 直到眼睛看累了,云夜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几日情绪波动太大,得知司空月为了不连累自己孤身赴险后,她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追赶。幸好蓝不道偷偷在司空月身上下了独门秘香一一千里一线,她循香追踪,才节省了不少追赶时间。 云夜怕引人注目露了行踪,腥风血雨扇不敢拿出来,否则御扇而行要快很多。 好不容易追上司空月,却发现她元神受伤,多亏自己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里,云夜不由一阵后怕。 帮司空月疗伤,又耗费了很多灵力,加上这几天太过疲劳,因为担心司空月精神一直紧绷,一见到她暗暗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司空月暂无大碍,困意便压制不住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挥手在门窗上设下结界,云夜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一激灵清醒过来,抬眼一看,窗外已有阳光照了进来。 云夜倏然清醒,感觉手里有东西,原本司空月的手被她托在掌中,睡去后不知不觉改托为握,可能潜意识里的害怕让她想抓紧怕司空月消失不见吧。 云夜轻轻松开手指,慢慢把手掌从司空月手下抽出来,一翻腕,用两根手指搭在司空月腕上,为她诊脉。 司空月的脉象极为不稳,内息涣散零乱,身上的烧未褪。形状优美的嘴唇干裂出血,云夜心疼地皱皱眉,暗骂自己怎么睡着了,没有照顾好她。 虽然昨夜发现司空月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给她喂了一颗灵丹,但是由于她的元神实在是伤的太重了,所以没有那么快恢复。 好在灵丹是天下第一名医蓝不道秘制的妙药,能护住心脉,不至于有性命之虞,接下来慢慢调治即可。 天已亮,云夜起身撤了结界,打开房门,正看到店小二端着盛满热水的面盆经过门口,想来是给其他客人送洗脸水的。 见云夜从司空月房间里出来,店小二竟然没有流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仿佛很正常似的。 云夜没有想太多,直接吩咐他马上送壶热水来。 虽然天已经亮了,但她还是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店小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答应着脚步飞快地一溜烟儿地下楼去了。 片刻功夫又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铜壶,壶嘴冒着热气,是刚烧好的热水。 云夜在门口接过壶,没有让小二进入房间。 店小二又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转身下楼去了。 云夜无暇细想他的眼神里的深意,转身关上门,从里面闩住。 提着很有分量的壶走到桌前,先倒了一杯水出来,放一边晾着,准备一会儿喂司空月喝。 又倒了一些在架上的面盆里,将布巾浸湿,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司空月拿下面具,净脸抹手。 司空月玉白的脸因为发烧的缘故,透出淡淡的粉红,少了一向清冷疏离的感觉,增加了几分魅丽。 这是月的脸啊,好象好久好久没有看过了。云夜贪婪地看着,舍不得眨眼。可是又不能一直让她的真面目暴露在外面,只好恋恋不舍地用手轻轻抚摸一遍,然后不情愿地为她戴好面具。 趁司空月尚在昏迷中,云夜正大光明地用自己的方法再喂她服下一颗秘制灵丹,喝了一杯水,然后给她输送灵力,修补元神。 好象恢复的很慢耶。 司空月现在身在上沛城,这里是司空南门所在地,就算这个龙隐客栈不是司空门门下产业,这种龙蛇混杂之地还是不够安全。 更何况司空月还要在司空玄接任司空门门主大典之前找出证据,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他的真面目。 时间剩下的不多了。 怎么办? 不知道灵泉洗髓对修补受损的元神有没有效果? 施展灵泉洗髓术需要有人护法。 云夜算算时间,师父今天正午应该能赶到这里与她会合,如果师父到了,合师徒二人之力,定能护司空月周全。 输完灵力,司空月依然没有清醒的意思,昏昏沉沉地睡着。 今天的司空月安稳了一些,不再乱动,想是灵丹起了作用,身体舒服一点了。 这样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司空月反倒让云夜心里没底,时不时地把手伸到她鼻子下探探气息。 蓝不道如果见了云夜这么不放心他的秘制灵药的功效,一定会气得吐血的。 要知道此药千金难求一颗,据传可以让重伤之人起死回生,健康之人返老还童,长命百岁。 此药炼制不易,蓝不道走遍天下,寻访神芝仙草,耗费了十年功夫,方才练成十颗。他大方地给了云夜五颗,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哪知道云夜毫不珍惜,几个时辰之内便给司空月吃了两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其实只需一颗就可以了,而且根本不用第二颗。 可是云夜就是不放心嘛,司空月再不醒过来,剩下的三颗应该很快也会进了她的肚子里。 云夜正发呆,突然间眼角的余光看到空气中划过一道白线,绕着她盘旋,云夜一下跳了起来,伸出手,一条白光形成的线缠住她的手腕。 一线千里! 是师父到了! 济月 第三十九章?济月 蓝不道有两件追踪法宝,一种是秘制暗香,名曰千里一线。此香虽名为香,却无色无味,非本门之人闻不到。而且用普通的水绝对洗不掉,只要沾身,无论你走遍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蓝氏门人的鼻子,遁香追踪,无处可逃。 另一种叫一线千里,是一种是用来联络本门弟子的信号,本是无形之物,找到要寻之人,便会显出白色光线,另一边的人就能感知对方位置,尽快到达支援,用来同门之间互相联络。 蓝不道这辈子一共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多年前叛逃师门下落不明的风痕浅,另一个就是云夜。 风痕浅已非本门弟子,所以这一线千里便成了云夜与师父之间专属的联系方式了。 云夜掐指结式,在空中划了个无形符咒,附在白光之上,用手一抖,白光消失不见,去回复它的主人。 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这脚步声带着几分随兴几分散漫,云夜听了十几年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心里一阵激动,跳起来几步冲到门口,打开房门,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却不是师父! 门外站着的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都要被垂下的眼皮盖住了。身穿一件旧黑衫,腰里挂着一只酒葫芦,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落魄的老者。 蓝夜一愣,正想关门,那人飞快地一只手抵住门扇,一只脚迈了进来。 云夜暗惊,挡在门口,双掌蓄势待发,沉声问道:“阁下走错门了吧?” 那老者并不答话,执意向屋里走,云夜大怒,伸掌去推,竟然推他不动! 云夜来不及细想,她的红扇在隔壁自己房中,并未随身携带,见蓝不道赠予司空月的涤尘剑就放在床头,回身抢到床前,伸手将涤尘抓在手里,抽剑出鞘,剑指擅闯者。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那老者见云夜动真的了,嘻嘻一笑,开口笑骂道:“傻小子,连师父也不认识了?” 赫然竟是蓝不道的声音! 云夜一呆,随即醒悟过来,原来蓝不道也易容了! 蓝不道虽然身怀绝技,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为了稳妥少生波折,还是不用本来面目示人的好,要知道上沛城可是司空玄的天下,耳目众多,万一被人认出来,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坏了司空月的大事就不好了。 蓝不道虽然一向洒脱不羁,轻重缓急还是有分寸的。 云夜闻声又惊又喜,连忙把涤尘剑还鞘,放回床边,转身抓住蓝不道的袖子,嗔怪道:“臭师父好坏,就知道吓我!” 蓝不道哈哈大笑,撩衣坐在椅子上。 云夜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师父倒了一杯温水,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蓝不道担心宝贝徒儿,着急赶路,一路上无暇吃东西,口也正好渴了,便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仰头一口喝干。 云夜蹲在师父膝前,仰着头,可怜得像一只小狗。 虽然此时她也戴着面具,顶着另一副面孔,在蓝不道眼里,还是那个可爱得不要不要的小徒儿。 蓝不道伸手拍拍她的头,像在逗弄小狗。 云夜见到师父,感觉心里塌实多了。 在她心里师父一直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虽然平日行事不拘小节,甚至偶尔有些疯癫,但是好象自从她跟在师父身边,好象没见过什么事情能难倒师父。 蓝不道伸手把云夜拉起来,转头看向床上的司空月,问道:“她怎么了?” 虽未提名,云夜也知道他问的是司空月。 司空月现在身份特殊,不提名是对的,防止隔墙有耳。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云夜不知道司空月因何受了那么重的伤,所以便把自己赶到后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蓝不道听罢,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伸出二指,搭在司空月的脉门上。 司空月的内息紊乱,倒是很雄厚,蓝不道回头看了云夜一眼,问道:“你把镇元丹给她吃了?” 云夜知道瞒不过师父,便乖乖点头承认。 “吃了几颗?” 云夜伸出一根手指头,蓝不道眼睛一瞪,云夜赶紧又伸出一根。 蓝不道又好气又好笑,这傻徒弟知不知道镇元丹有多珍贵啊?那可是他走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寻到的多种世间罕见的神芝仙草,耗费了十年功夫才练成区区十颗,就这么让她轻易浪费掉两颗! 为了司空月她真是什么都舍得啊! 自从这个司空月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原本排在她心里第一位的师父就不知道被挤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每次想到这里,蓝不道就忍不住要仰天长叹,偷偷涌起一股想让司空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罪恶冲动,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过过瘾,真敢那么做,云夜怕不得哭死啊。 他可舍不得让她哭。 而且他也没有那么狠毒,他只是嫉妒,嫉妒! 可是司空月是元神受损严重,身体并无大碍,吃那么补的灵丹好吗?只怕是消化不了,内力猛增,如洪水泛滥,在体内乱蹿,她元神无法自主控制,如果不想办法疏通,只怕会事得其反,反倒伤了她。 云夜跟在蓝不道身边十年,医术也已非寻常医者可比,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只怕是关心则乱吧,心急之下什么都忘了,只想把最好的给她。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帮她修复灵识。 云夜见蓝不道眉头微皱不语,不由得忐忑起来。 能让天下第一的医圣面露难色,是不是月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云夜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蓝不道。 蓝不道从司空月腕上拿开手,站起身走到椅子前撩衣坐下。 云夜小狗一般紧张地跟在后面,站在一边想问又不敢问。 蓝不道倒了一杯水,端起来喝了一口,看向云夜,张口说道:“那个……” “怎么了,怎么了?”云夜赶紧连声问道。 蓝不道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看着云夜焦急的神色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地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 云夜双手托腮,幽怨的眼神一直盯着蓝不道。蓝不道视而不见地悠然自得地吃一口菜,喝一口酒。 在关键时刻卖关子,臭师父! 蓝不道宣布自己饿了,意思很明显,吃饭皇帝大,本大爷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一切等他祭完五脏庙之后再议。 云夜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她也知道,师父担心自己,一路上定是饭都来不及吃。 她下楼招呼店小二,要了几样师父爱吃的菜,一壶好酒,吩咐送上楼来。 不大一会,店小二用托盘装着酒菜,轻手轻脚地上楼来了。 云夜在门口接过托盘,又看到店小二似笑非笑的眼神,装作没看见,转身进屋,回手将门带上。 蓝不道看到酒菜,眼前一亮,先操起酒壶,把鼻子凑到壶嘴处闻了闻,还呼好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啧啧赞了几声,招呼云夜一起吃。 云夜哪有心思吃,她现在一口也咽不下去。 索性坐在一边,双手托腮,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心情,希望正在大吃大喝的师父百忙之中分神赏自己一眼,看到自己的焦急,良心发现赶紧吃完告诉她司空月的状况。 蓝不道看看云夜,示意她吃东西。 云夜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 蓝不道摊摊手,意思是如果她不吃,那就一切免谈。 这傻孩子应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如果不逼着她吃点,补充体力,只怕司空月没醒过来她先饿倒了。 何况接下来还需要她耗费大量体力,帮司空月疗伤呢。 揽月 第四十章???揽月 云夜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吃东西。 蓝不道只说了一句话:“你不吃饱了,怎么为她疗伤?” 云夜看了他片刻,便伸手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瞧,多么简单就搞定了。所以,打蛇得打七寸不是吗? 咦?也不对,自己的徒弟,不能用蛇来比喻吧。 那就是捉兔子要拎耳朵。 云夜很快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看向蓝不道:“好了,师父,告诉我该怎么做。” 司空月昏昏沉沉任凭摆布,像个没有生命力的傀儡。蓝不道将她扶坐在床上,云夜盘膝坐在她面前,双掌抬起,掌心相对,一片若有若的白色光芒充盈在她手中。灵力在周身流转,在意念的牵引下向眼睛周围汇聚,蓄势待发。 蓝不道用针刺向司空月的灵台穴,将司空月弄醒。 司空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神志片刻清醒。 “就是现在!”蓝不道低喝。 云夜猛地睁开双眼,轻声叫道:“月,看我!” 司空月闻声抬眼看向云夜,目光接触到似曾相识的泉眼,毫不防备地被吸了进去。 蓝不道退出屋外,准备为两人护法,刚出门,看到店里那个小二悠哉游哉地坐在门外二楼栏杆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着晃呀晃的。 蓝不道一惊,要知道他的内力深厚,天眼天耳已开,方圆十丈之内树叶落地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此人什么时候上来的,自己竟然毫无查觉! “你到底是谁?”蓝不道心中戒备,浑身蓄势待发,低声问道。 “久仰了,师兄!” “师兄?”蓝不道清楚地记得自己只有一个名叫于超凡的师弟,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师弟。 蓝不道与于超凡师承奇人不二真人楼入云门下,世人只闻听他的传说,却没听说谁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楼入云逍遥于在剑道门百家之外,功夫深不可测,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因为很少入世,以至于世人皆以为那些有关他的奇闻轶事只是传说,并不存在这个人,都是有人杜撰出来的。 楼入云因缘际会收了两名弟子,蓝不道先入门为大弟子,天性懒散,不喜拘束。虽然天分过人,却只对医术与剑道情有独钟,醉心钻研,对师父其他的本事并没有太大兴趣,学也不是十分投入。 二弟子于超凡倒是杂七杂八的学了个全,师门绝学包罗万象,博大精深,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加上勤奋好学,虽是关门弟子,但是继承了楼入云一生所学,青出于蓝,让蓝不道这个大弟子惭愧不已。 楼入云为人淡泊名利,不喜红尘羁绊,他严令二人不得向外人透落师门。所以世人皆不知蓝不道的医术是师承何处,更不知道他与大名鼎鼎的空谷散人于超凡是同门。 “我是张绝世。” “你就是张绝世?”蓝不道讶然问道。 “没错,还请师兄多多指教了。”店小二抛了个媚眼,跃下地,长揖到地施礼。 再抬起头时,整个人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平凡普通的脸上竟然风情万种,刹那间风华绝代,让人心醉神迷。 此等异象一闪而逝,马上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快得让人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你练的是无相空色功?”蓝不道心念一动,问道。 “师兄竟然知道?”张绝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娇笑道:“不愧是不二真人的高徒,果然见识非凡。” 一个大男人顶着平凡的外表,做着媚惑之举,竟然亳无违和之感,反倒让人看了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无相空色功是一种人人梦寐以求的奇功,是一种不用易容可以随心所欲自如变换相貌的奇功。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世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们眼里看到的表相不一定是真的,是感觉在大脑里生成的。谁也不知道别人的感觉与我们是不是一样的。我们眼里的人的样子与别人眼里的人的样子是不是同样的。 饶是蓝不道博学,也只是听说过这种奇功,今日倒是大开眼界了。 蓝不道听说过张绝世与于超凡的轶事,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他不是个好奇别人闲事的人,与于超凡也轻易不会联系,若不是此次为了爱徒云夜,他也不会打扰于超凡的神仙生活。 他知道于超凡与仙侣张绝世隐居在离自己的不尘谷不远的拘云山绝世谷中,却一次也没有踏入那里一步。 “你怎么会在龙隐客栈?你不是同超凡住在拘云山绝世谷中吗?” “因为我呀,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呀。”张七郎,不,张绝世媚笑着说。 “你是老板?”蓝不道一呆,真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龙隐客栈一向是个很神秘的存在。 它在上沛城,却不是司空门下产业,开业以来生意好的出奇,却从没有人见过此间老板。 原来如此。店小二张七郎就是老板,这谁想得到? 怪不得司空门几次上门挑事,想找借口吞并都没有得逞。 有如此强大的主人,难怪龙隐客栈能与司空门抗衡,成为江湖落拓之士的庇护所。 要知道张绝世可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绝顶高手空谷散人于超凡,背后还有许多曾经叱咤风云,如今退隐江湖的世外高人。 像不死鬼吴天道,掘墓人谢冷心,覆世魔尊裘一死,翻天鬼手梅天理,借头人阴索命,无形浪子风落花等都是他的好友。 那些名门正派对他恨之入骨,很多邪门歪道中赫赫有名的魔头对他可是喜欢得很。 有什么事随叫随到,一呼百应,暗中为龙隐客栈保驾护航,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很多麻烦。 时间久了,被不知内情的人们传得神乎其神,以为龙隐客栈肯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神秘组织。 不过,这种猜测也有几分接近事实。那些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凶神恶煞,却是龙隐客栈的保护神。 比如那不死鬼吴天道,修练九转还魂大法,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就算身首异处,也能安然无恙,死而复生。 曾经有一次,吴天道被仇家用计擒住,拿剑在身上戳了几十个洞,眼看着死透了,亲手埋进坑里。 正当仇家以为可以从此安枕无忧时,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他搂着第八个小妾睡得正香时,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眨眼间项上头颅不翼而飞。 那小妾直接在睡梦中被打昏,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着寸缕抱着无头尸一直到被人发现唤醒。 等门徒发现无头尸体时,就见床头插着一把匕首,上面嚣张地挂着一张字条,写着:不死鬼借头一用。 试问,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室杀人,嚣张不嚣张?杀人不是应该在月黑风高夜里时吗? 那仇家怕人寻仇,住所守卫森严,就连与小妾亲热时,门外都有几个大汉站岗。 没有人知道吴天理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些守卫形同虚设,屋内人头都没了时,他们既没打盹也没闪神,还很负责地站在门外,十分精神地瞪着眼睛四处观望呢。 此事传出去,闻者皆遍体生寒,提起不死鬼吴天道,全都噤若寒蝉,生怕下一刻这个索命罗刹便出现在自己身后。 尤其是那些与他有仇的人,无不惶惶不可终日,纷纷花重金雇佣贴身侍卫,明知道不一定有用,也要求一个心理安慰。 其实,人们不知道的是,被杀的那个的吴天道真的死了,埋入土中的便是本尊。 那后来出现的不死鬼又是何人呢? 提到此事,不得不说吴天道的老爹老娘真是个牛人。当年他爹神勇,竟让他娘一胎产六子,生下一模一样的六胞兄弟。 添丁本该是喜事,可吴家家境贫寒,上面已经有五个孩子,一下子又添了六张嘴,如何能养得起?正当吴老爹欲哭无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时,门外却突然来了一名道士。 那道士自称是梵云山的无心道长,云游路过此地,远远看见吴家茅草屋上空有异象出现。 掐指算出有奇胎带着煞气降生,日后必将为害人间,便上门察看。想趁祸害尚未成气候之前锄草除根,以绝后患,保天下太平。 吴氏夫妇哪里肯相信这些,就算家贫如洗,也坚决不肯把亲生骨肉交出来,拼死相护。 那无心道士也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伤害六个鲜活的小生命。便提出由自己将这六胞胎带回,用仙法感化,看看能不能逆天改命。 吴氏夫妇半信半疑,无心道士施展法术,平空在二人眼前消失。 乡下无知愚民哪里见过这等奇事,这才相信眼前这个道士是得道仙人,所言非虚。 当即诚惶诚恐地伏地叩拜,表示愿意把六兄弟交给他抚养。 六兄弟被无心道士带回山,收为徒弟。从小一起长大,这六兄弟心意相通,宛若一人。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修练同一种功夫,整天无忧无虑,十分快活地度过了十二年。 无心道士深恐这六兄弟的命运会像当年掐算出来的一样不可更改,所以无时无刻不输以善念,以期将他们骨子里的恶根在无形中拔除,回归正道。 就算做不成好人,至少做六个有正常慈悲心之人,最坏也不要成为是非不分滥杀无辜的恶人,莫入了魔道。 如果一直在这种环境下生活,这六兄弟应该会按照无心道士希望的那样,成为不好不坏的普通修士。就算不能行侠仗义,至少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谁知道一切皆有定数,无心道士就算殚思竭虑想要为这六兄弟逆天改命,也只是让他们的命运稍微偏离了轨迹而己,而且,这一切还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六兄弟十二岁那年,无心道士的仇家寻上门来。 原来,无心道士年轻时是名嫉恶如仇的侠士,当年他被人蒙蔽,错手误杀了一名正道人士。事后得知真相,后悔不已,心灰意冷之下,出家做了道士,自号无心。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发誓再也不理红尘之事。 结果那名被他误杀之人的后人找上门来,要为父亲报仇。 六兄弟见有人上门寻仇,当然要出手护师了,没想到无心道士却不许他们相助,说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应由自己把这场恩怨了结,慨然赴死。 无心道士临死前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本意是想最后教导六兄弟以后处事一定不要莽撞,不要偏听偏信,免得铸下大错。 谁曾想这六兄弟听罢,因为年龄尚小,未能领会师父说这番话的深意。没有体会到无心道士的一番苦心,是拿生命做教材,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只牢牢地记住那个因为一己私欲,借刀杀人,蒙蔽师父,害他犯下大错的名门正派人士的名字。 无心道士死后,这六兄弟无人管束,天性中的恶念没有了束缚与压制,开始慢慢苏醒。渐渐控制了他们的理智,组团走上邪路,一去不返。 开始,这六人按照师父的遗训,乖乖呆在谷中,练成九转还魂大法。 然后,人也长大了,便一起下山。 下山后,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那个害师父愧疚了一生的伪君子,结果了他的狗命,为师父报仇。 那无心道士十二年的倾心教诲并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这六兄弟至少记住了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滥杀无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会主动招惹旁人。 因为诛杀的那个伪君子一向颇有声望,所以这六兄弟直接被定性为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天下人眼中的大好人,那必须是邪魔歪道,这就是江湖标准与规矩。 因为这六兄弟所用的功夫一样,长得又一模一样,无人知道他们是六胞胎,所以他们索性共用吴天道这一个名字在外面行事。 以至于天下皆知不死鬼的大名,以为他是打不死的恶魔,神出鬼没,忽东忽西,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拥有能死而复生的邪术。 殊不知这六兄弟之中已经死了两个,现在只剩下老二老三老五老六这四兄弟。 龙隐客栈有许多像吴氏兄弟这样的暗卫,所以,想不强大都难。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行事在正邪之间,为那些名门正道所不容。其实却是快意恩仇,不会隐藏好恶的性情中人。 蓝不道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店小二,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暗夜街影张绝世,忍不住再次求证。 “对呀,,我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张绝世调皮地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承认。反问道:“不像么?” 确实不像。 “那你怎么屈尊降贵当起伙计来了?”蓝不道有点好奇。 “为了好玩呀。”张绝世笑咪咪地回答。 这个答案……嗯,绝对出乎意料之外。 本以为会是因为身上背负天大的秘密,在这里卧底等待时机;或者有血海深仇什么的,怕被仇家追杀,所以才隐姓埋名屈尊在客栈里做一名让人呼来喝去使唤的伙计,结果却是为了找乐子体验生活! 蓝不道不知道,张绝世之所以有时在龙隐客栈,有时在拘云山,是因为他不在客栈时,客栈里那个张七郎才是真正的张七郎! 只有张绝世心血来潮想玩时,他才会运功变脸成张七郎取代他。此时的张七郎便乐得放假逍遥去了。 那张七郎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绝顶高手,擅长打探各种消息。有一张绝密的地下情报网,专门收集各种剑道门百家密事,以卖消息换银两为生。 他是张绝世的好友,生性好赌。有一次与张绝世打赌赌输了,竟赌上了自己的自由。被张绝世抓来当伙计,为期十年,而且是不用给工钱的那种。 当然,同样,如果张绝世输了,就要“卖身”到张七郎的手下,负责帮他收集江湖中的消息,为期也是十年。 愿赌服输,悔不当初。 张绝世乐得抓到一个如此好用的白工,自己脱身可以跟着于超凡四处逍遥快活,顺便行侠仗义,管管天下闲事。 不过这张七郎很快就从懊恼中走出来了,发现这份差事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他自得其乐地发掘出存在价值,每天如鱼得水地在客人中穿梭,长袖善舞地与客人打成一片。独树一帜的服务风格竟然无形中提高了龙隐客栈的知名度,自己也成了龙隐客栈的活招牌。 凝月 第四十一章 “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蓝不道很想知道。 是自己的易容术太差了吗?不对呀,明明还最亲近的徒儿乍见面都没有认出自己,何况素未谋面的张绝世。 张绝世一笑,说道:“不是我认出来的,是你师弟。” “超凡?他也在这里吗?”张绝世与于超凡在一起后,基本上是形影不离,他在这里,那于超凡应该就在附近。 “是呀,我们一起来的。”张绝世一边玩着手指一边回答。 司空月微弱的意识感觉自己像浸在一潭温水里,暖洋洋的,周身说不出的舒服。涣散的元神被一团气流围绕着,轻柔地压缩成形,缓缓地自愈中。 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安心地睡着,不想醒来。 如此美妙的感觉啊,似曾相识。不过她的意识飘忽得像一团轻烟,没办法思考,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感觉。 司空月穿越回童年,想起了雪球,走啊走,突然有一只毛绒绒的东西跑到她的脚边,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小兔子抬头,无辜的眼神看着她,用软绵绵的小身子蹭来蹭去 云夜用眼波牢牢粘住司空月的眼波,源源不绝的灵力从泉眼里输送到司空月体内,形成无形的保护膜,将司空月的元神裹住,让它一点一点地自行凭感觉找到原来的位置,融合成完整的形态。 感觉到司空月的元神已经凝聚成型,云夜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完成,不能操之过急,这个伤不可能一次痊愈,需要借助外力与她自身的功力内外双修,司空月的意志力超强,加上与云夜心意相通,修复的时间会大大缩短的。 缓缓收回灵力,撤回双掌,在司空月未倒下之前顺势将她揽在臂弯里,轻轻放平,让她躺好。 司空月疲惫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睡了就好,在入睡的状态下,元神也会无意识地不停自然修复。 云夜起身下床,拿起架上的布巾,沾上水浸湿,轻轻地为司空月润润干裂的唇。 司空月的唇突然无意识地翕动几下,云夜的心一跳,一股热气从身体里升起,扩散到脸颊,整个脸燥热不已。若非戴着面具,一定会看上去红通通的。 云夜坐在床头,看着司空月的脸,想象着面具下面那张令她念念不忘的容颜。 恍如隔世哦,好象好久好久没有看到月了。 几天来的担心,焦虑,此刻终于全都结束了,可以安安静静地守着她。 云夜暗暗发誓,司空月醒过来之后,不管用什么手段,撒娇也好,耍赖也好,央求也好,一定要跟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只这一次没有跟着她,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差一点阴阳两隔了! 只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月了! 想到这是,云夜心里一凛,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司空月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敢放开。 幸好,幸好!苍天有眼啊,如果这世间没有了司空月,云夜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该如何度过这后半生。 她一定会疯的。 云夜心里没有男女之分,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男人和女人才是应该永远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她只是单纯地跟着感觉走,她喜欢的,依恋的,想触碰的,想永远在一起的,这世间只有一个司空月。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没有性别的区别。蓝不道是她的师父,在她眼里就是师父,不是男师父,也不是女师父。 可能就是因为她这种纯真的天性,才能练成灵泉洗髓功吧,不是因为她的眼睛长的特别,而是心性特别。 云夜也不知道就这样握着司空月的手,看着她过了多久。 门声响起,云夜回头一看,是在她眼里没有性别的师父蓝不道。 蓝不道一手提着一壶热水,一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装着两碟炒青蔬,一碗米饭。 蓝不道把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云夜这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 虽然她这个没有性别的师父天天酒不离手,身上也一年四季酒味不断,但是这会儿似乎格外重。若不是脸上易容了,一定会看出酒意。 云夜吸了吸鼻子,问道:“师父你喝了好多酒吗?” 蓝不道曲指弹了云夜的头一下,笑骂道:“就你鼻子灵!” 云夜松开握着司空月的手护住头,不让他弹第二下。 “赶紧吃饭吧。”蓝不道拉起云夜。 这坏孩子,看到司空月就什么也不顾了,也不知道吃饭。要知道自己就剩这么一个徒弟了,饿死了到哪里找第二个长着濯泉眼的人?何况他也没那份闲心再重新调教一个徒弟了。 “怎么又吃饭了?不是刚刚才吃过?”云夜傻傻地问。 “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云夜闻言向窗外一看,竟然已是暮色苍茫,天近傍晚了。 云夜吓了一跳,这么晚了,怎么没感觉到,以为才是过了午后不久呢。 她一心放在司空月身上,竟然没察觉时间流逝。 “你刚刚吃的是午饭,现在是该吃晚饭了!”蓝不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云夜调皮地吐吐舌头,乖乖的跟着师父来到桌前,坐下。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奇怪地仰起头问道:“师父,你不吃吗?” “我在楼下吃过了。”蓝不道回答。 对哦,还喝了不少的酒。云夜这才想起来,一边开始端起碗扒饭,一边好奇地追问:“师父你跟谁喝的酒啊?” 师父朋友不多吧,何况现在还易容隐藏身份,谁会认识他。 “你师叔。”蓝不道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回答。 “师叔?你见到师叔了?他赶来了吗?”云夜眼睛一亮。太好了,有了师叔的加入,危险减少,胜算又多了几分。 云夜虽然没有见过于超凡,但对这个师叔的大名可是早有耳闻,因为这个名字师父整天挂在嘴边。 师父经常夸她这个师叔超凡脱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英明神武,仪表不凡,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简直是空前绝后,神一般的存在。 从小听到大,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时间久了,云夜不由偷偷怀疑,这么完美人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师父杜撰出来唬弄她的?因为睡前故事没什么可讲的,就瞎编一通打发她。 现在听师父说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就近在咫尺,云夜不由得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真人了。 “别急,有的是时间让你见,先吃完饭再说。” 蓝不道没有告诉云夜,刚才她给司空月疗伤时,自己没有耐心在门外枯等,就用独门手法给房间设了双层结界,然后跟着张绝世去找于超凡了,叙完旧,三个人顺便喝了几坛龙隐客栈窖藏的好酒。 这绝对不是没正事哈,三个人边喝酒边把整个事件分析了一下,交流了一下意见,顺便初步制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所以,他绝对绝对不是贪杯扔下云夜不管,他是去办正事了,正事!呵呵。 醒月 第四十二章??醒月 按照张绝世于超凡的分析,昨天早上在七里坡发现了第一批被司空玄吸干气血而死的剑士。今天早上,在东方门发现了断掌而死的东方门门主东方长野。张绝世与于超凡御剑赶到东方门,趁人不备悄悄查验了东方长野的尸首,发现他的死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尸体明显比正常尸体干瘪不少,断掌的切口,却是东方长野自己的剑造成的! 东方长野怎么会自行断掌?还是有人用他的剑砍掉了他的手掌? 据东方门下弟子说,出事的前一天,东方长野突然莫名其妙地分派他们出去办事,而且三天之内不许回来。虽然当时这些弟子感觉事有蹊跷,但是门主的命令又不得不遵从,没想到回来后,却发现东方长野断了一掌,浑身是血倒在屋内,已然气绝多时。 屋里的东西凌乱不堪,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那么,上门杀害东方长野的人到底是谁?要知道东方门一向与世无争,从未听说过与别的门派有争端,更别说结仇了。 众弟子百思不得其解,收拾门主遗物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东方长野留下的一封书信。 信上说自己早算出来东方门气数已尽,今日会有一劫,所以才遣散众人,自己留下独自面对劫数。命中注定难逃,让众人不必悲伤,更不许为他报仇,各回各家自寻出路,世上再无东方一门。 众弟子都知道东方长野善于卜卦,信上字又确实是他亲笔所写,自然深信不疑,处理完东方长野的后事,便收拾行李,唏嘘着离开东方门,散了。 蓝不道等人想到司空月无故受伤,会不会与司空玄有关,要知道司空月灵力深厚,剑术高超,又有天下第一的涤尘剑防身,一般人根本伤不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司空玄的什么秘密,一切只有等她清醒了才能知晓。 司空月的元神越来越完整,已经开始有了清醒的意识,不再像个失魂的人偶,看向云夜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第一次在看她的眼神里闪过微微的惊讶时,云夜差点喜极而泣。 她这是认出了自己的眼睛! 前几次施展灵泉洗髓功时,司空月是无意识地任凭摆布,需要蓝不道从旁协助才能完成。眼睛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情绪。 她的元神只是拼凑成形,却未觉醒。 现在,这双眼里有了波动,这是司空月有了自主意识,说明元神已经恢复完整到找回原来的司空月。 其实云夜这两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差错。虽然竭尽全力用灵泉洗髓功佐以灵丹妙药救治司空月,还是不敢大意。 万一一个不小心记忆联错了位,那就不是原来的记忆了,忘了她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办。 短短两天时间,云夜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尖削,圆圆的包子脸变成了瓜子脸。顶着两只黑眼圈,却依旧精力旺盛。因为司空月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云夜盘膝坐在司空月对面,双掌与她双掌相抵,气脉相连,形成一个气场,把二人包裹在里面。 灵泉打开,眼神交汇一处,随着云夜的眼波轻轻流转,牵动司空月的灵力在周身缓缓流动,似水浣月,无声无息间滋养复元。 司空月感觉浑身轻飘飘暖洋洋的,不知身在何处,轻得想四处游荡,却发现自己像风筝一般,冥冥中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她,让她无法自由飞翔,那根绳子在慢慢收紧,将她向下拉,向什么地方靠近。 越拉越近,越拉越近,本来空中好象飘着有很多分散成颗粒的自己,每一个自己都有微弱的感应,被一股力量吸引着,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越来越重,越来越实,重到空气已经承载不住,不由自由要坠落下去。 司空月感觉浑身一紧,仿佛一把槌子重重敲在自己头上,把她从一个无尽混沌的世界,震落回到现实。 她闭了闭眼,头脑疼痛欲裂过后,一片清明。从轻飘飘的云端回到地面,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一样飞快在脑海中闪过,终于想起来了! “云夜?!”看着眼前这双似曾相识独一无二的黑眼睛,司空月脱口而出,试探地问。 面前这个人的脸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加思索,这个名字就自动跳了出来。 云夜欣喜若狂,她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是我,是我,是我啊!”她又哭又笑,胡乱地抹去满脸的泪水,欢喜得直想跳。 月醒了,月醒了!她还记得自己,没有忘了自己!呜呜…… 司空月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瘦成这样,瞧瞧那双本来就比一般人大的黑眼睛,比记忆中又大了一圈,简直快从眼眶里掉下来了。 正想着呢,怀里突然间撞进一大只软软的的东西,紧紧的抱住自己,不住地颤抖。 云夜再也忍不住了,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忘了一切,直接冲进那个让她可以舍弃一切的怀里,真真实实感受那轮月的存在。 这不是梦,不是梦啊,是月,是她的月啊! 雪球?是你吗?软软的东西!心中莫名其妙涌出一个肉麻的名字:兔崽崽!脑中霎那间的恍神,什么东西快得一闪而过。司空月尚未从惊诧中回神,感官先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最喜欢最抗拒不了的就是软绵绵的东西了。 涣散了那么久刚恢复意识,自制力还没那么好,她无暇细想,顺从心里的渴望,轻轻伸出手,抱住这个软软的孩子,满足地暗暗长出一口气。 太治愈了!抱着这小东西,仿佛所有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一下子烟消云散,这才发现自己好累,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可以放松,什么都不用扛着全部都放下。 这感觉舒服极了,让人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沉溺在这美妙的滋味里,永远不出来。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脆弱了?司空月问自己。可是现在她不想挣扎,任由自己沉沦。 问月 第四十三章 听闻司空月已然清醒,蓝不道赶紧召集张绝世与于超凡一起,赶往司空月的房内共商大计。 三人鱼贯进入房内,蓝不道再次挥手设下结界,隔绝了外面。现在不必戴着面具,终于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要知道面具做得再精巧,戴着也不会一点感觉没有,还是不如自己本来的面皮裸着舒服。 按照云夜的本意,司空月刚刚恢复意识,不宜用脑,应该至少再好好休息三天才行。可是现在距离司空玄继任大典没有多少时间了,时间紧迫,只能一边随时观察司空月的状态,一边商讨对策,随机应变了。 如果她承受不住,这屋子里子可是有好几个绝世名医呢,随时都可以施救,应付突发状况。 司空月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两位奇人。 那张绝世,去除伪装后,一身红衣如火,看不出年龄,分不清性别,雌雄莫辨,风华耀眼。如烈焰熊熊,似艳阳灼灼,明媚无双,当世再找不出第二个,真是名符其实的绝世脱俗,看一眼就会把人的目光牢牢吸住,无法移开。 那空谷散人于超凡,白衣胜雪,仙风道骨,飘逸出尘。一双看透世事的的冷眼,光华内敛,气质清冷,正气凛然。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定的气息,却又让人看不透,带着神秘与高深莫测的复杂感觉。同样是看不出年龄,与张绝世站在一起,一冷一热,一妖一仙,气质迥异,却又说不出的协调。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艳羡,怀疑看到的是不是一双谪仙下凡,恨不能伏地膜拜。 二人并肩行走于世,任谁得见都会不由心中暗赞,好一双超凡绝世的侠侣啊,真的是令凡夫俗子自惭形秽的人间理想。 虽是第一次得见传说中的耀眼人物,司空月却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艳。 张绝世刚进门时,还是龙隐客栈店小二张七郎的装扮,司空月虽然有些暗自诧异为什么蓝不道会把此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内,却也只是微怔之后便恢复了正常。 等到张绝世运用无相空色神功现出本来面目,司空月也仅是神情定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这让一向习惯了众人瞩目的张绝世多少有点不适应啊。 正常人看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在自己眼前变脸,不是应该瞠目结舌、不敢置信、惊讶万分么,这个司空月怎么这么镇定? 若说蓝不道乍见自己时没有像别人那样失态,是因为他的年龄大,人生阅历丰富,加上修为高,定力强,所以才抵挡住了自己的魅力。 那么眼前这个面色苍白一脸病态,神情清冷的年轻女子,没道理表现得也如此冷静啊,难道是自己功力退步了? 还有蓝不道那个叫云夜的,长的像小兔子一样的徒弟,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居然应付地行过晚辈之礼后,眼神便再次粘在那个司空月身上,再也不肯分半点关注给旁人。 不是自己魅力不够,一定是那不尘谷风水有问题,专门出产怪胎!所以这一老二小才会对自己的魅力视而不见,不肯多看两眼,一定是这样的! 此时张绝世还是带有一丝孩子气的,他想在于超凡的同门面前,得到认可,所以才幼稚地装作不经意间展露出自己的绝学,想在最重要的人的最亲近之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好一面。谁知道竟然炫耀未遂,人家根本没人欣赏,不觉微微感觉有点挫败。 于超凡与他心意相通,明白他的性情,自然知道他幼稚的举动下隐藏的小心思。因为张绝世这是第一次正式以自己道侣的身份见自己的师兄,有一种类似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态,生怕留下不够完美的印象。 没想到一向洒脱不羁的张绝世竟然也有这样别扭的一面,于超凡不禁心下好笑,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说明他对自己的重视吗?于超凡心头一暖,看向张绝世的目光变得柔和,悄悄伸出手,在宽大袍袖遮掩下,轻轻握他的手。 张绝世顿时心中安定下来,所有的杂念烟消云散,趁众人不备,偷偷调皮地向于超凡抛了媚眼,引得于超凡手下不由一紧,惩戒似的用力收紧改握为捏,用两根手指掐着他的手掌。 张绝世差一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好玩,就知道散人兄对自己的挑逗没有抵抗力,瞧瞧,他的耳朵都变红了。 耳朵变色,这是他动情的标志,外人不知道,张绝世可清楚得很。 从前的于超凡是正人君子,对张绝世散发的魅力能够视若无睹,什么招术用在他身上都无法奏效。 自从认可了他,两个人成为道侣之后,不知怎的,于超凡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一招屡试不爽。独处时只要他使出媚术,准会让于超凡面红耳赤,自制力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看来自己引以为傲的魅力并未减退啊,于超凡的反应取悦了张绝世,令他心情大好,脸上忍不住漾开绝丽的笑意。 媚惑不了别人无妨,这世上,只要能媚惑了一个名字叫做于超凡的人,足矣,就是他今生最大的成就。 张绝世和于超凡事先从蓝不道的口中得知了司空月的真实身份时,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耀天三公子之一的月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不由得好生佩服。要知道二人都不是见识短浅之人,但是却第一次见到司空月这样气质独特的女子。 更别说之前收到蓝不道的飞鸽传书中讲到,她在诛恶台被司空绝严刑逼供,妄图以屈打成招的手段,让她当众承认弑师罪名。不惜用骇人听闻的搜魂钉打入她的身体,让她承受锥心之痛。没想到这司空月宁死不肯招认,绝不屈服,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世人见识了什么叫铁骨铮铮。 若是那些人知道他们眼里那个坚强的少年竟然是个女子,岂不是要愧煞天下男儿?要知道搜魂钉穿心,那可是许多男子都挺不住的酷刑啊。 因为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硬骨的女子,所以张绝世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司空月两眼。 四个人在讲正事,只有云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空月的脸,生怕她有什么不适。心思完全放在司空月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别人在讲什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就象一只随时会炸毛暴走的兔子。 司空月努力拼凑起自己受伤的经过,声音低哑地把当时的情况大略讲述了一遍。当然,因为刚刚恢复神志,有的片段不是很清楚,表达的不是很流畅,要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不过众人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她讲完,众人才知道那夜东方门发生的事情,不禁动容。不出所料,东方门的惨案果然是司空玄所为,那东方长野为了不让司空玄吸走他的灵力,居然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虽然说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看破了生死,但是这份超乎常人的骨气与狠绝,坦然面对死亡的从容,仍是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佩服不已。 云夜听着司空月的讲述,不似其他几人关注的重点,是在求证东方门所发生的事情经过,东方长野如何断腕和自散功力的真相。她只关心司空月怎么受的伤,是谁伤了司空月,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当她听到司空月因为敬佩东方长野的为了,为了不让阴狠的司空玄对东方长野死后的身体进行凌虐,不顾自己没有形体,只是一丝灵念,什么都不管冒险灭了火烛,吓走心虚的司空玄,保全了东方长野的身体。自己却因此被掌风打中,元神破碎时,眼中不由露出痛惜之色,恨不得替她承受。 心随意动,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司空月的手,不肯松开,好象只有真实地触碰到她,牢牢地把她抓在手里,这样就能护她周全一般,惶乱不安的心才得安稳下来。 云夜才不管世人怎样,她唯愿司空月不要有任何闪失,在她心目中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司空月重要。 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司空月无病无灾,平安喜乐,顺遂一生。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她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司空月微怔,一向不喜欢与人触碰的她本能地身体紧绷,下意识地想要发力把云夜甩开,却在感觉到这只大兔宝宝手上传来的颤抖时,身体莫名其妙放松了,假装没有发现,任由云夜抓着自己。 抬眼看到云夜满是担忧与心疼的表情,大大的黑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司空月的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悸动。从来没有人这样赤裸裸地向自己表达关心,一向冷情的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想把云夜揽进怀里安慰的冲动,这种感觉很陌生,她生平第一次体会。 司空月讲完事情的经过,屋子里静得仿佛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蓝不道看向张绝世和于超凡,见二人面色凝重,应该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看来那司空玄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已有一定火候。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一身绝学博大精深,加在一起足以撼动整个剑道门,却也没有破解这邪门妖术之法。 此功乃百年前令仙门世家闻风丧胆的大魔头灭天所创,世人只闻其名,亲眼见过的人早已死于神功之下,所以并没有详细的记载流传下来。 只听说那魔头凭借此功,曾一夜屠尽十城几十个门派,未留一个活口。那些人死状奇惨,极其恐怖,都像被吸干了气血,只剩一层干瘪的皮囊包裹着一具骨架,整个身体缩小了一圈不止。 因为未留活口,不知道后人是如何得知当时的情景的。想必是口口相传过程中,经过添油加醋凭空想象后,流传到现在,就成了令人胆寒的真相了。 每个人讲起来都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无形中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本以为那些传闻是胆小者夸大其词,看到司空月回忆起来,一向情绪不形于色的脸上还心有余悸的样子,可见当时的情状一定非常骇人。再加上三人亲眼看过七里坡剑士与东方门主死后的惨状,由不得他们不信。 为今之计,只有合力在司空玄的海纳百川神功没有练到大乘之前,将之诛灭方有胜算。否则等他大功告成,以几人之力,就算再加一些好手,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可是事情到这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司空玄明明已经吸干了司空绝的灵力,说明他的功力已经有一定火候了,那为什么还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去剑道门百家抓人练功,去东方门欲取走东方长野的灵力? 难道是他练功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纰漏,或者是练这门邪术的需求,仅有一个高手的灵力无法满足? 从海纳百川这个名字分析,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海纳百川,就好比大海是要吸纳很多支流之水,才能成气候一样,这门功夫,自然要吸收很多人的灵力才行。 如此,司空玄这几日的行为便能解释通了。 看他如此急迫,在继位大典之前还要鬼鬼祟祟地出门冒险行事,不肯安分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这也说明他的神功可能尚未练成,没有十成的把握应对继位之路上可能出现的变数,应该还会有所行动。 欲练此功,一定要找灵力深厚的仙门世家门中人下手,可是不知道他会挑上哪家,只有跟踪司空玄本尊,才能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司空月曾一路跟踪司空玄到东方门,司空玄以后行事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如果他挑自家门下弟子当作练功工具,更是难以被外人发现,因为司空玄一定会加强戒备,在门外布下更强的结界。 如果单是司空门本门功夫,布下的结界司空月就能解开,但是司空玄现在吸纳了那么多别的门派门下弟子的灵力为己用,他身上的灵力已经不是原来纯粹的司空门功夫了,交融演化成一种新的内功,是无法一一破解的。 就象是一股股线拧成了一根绳子,只要其中一股破解不开,就会让结界发生异变,打草惊蛇,惊动司空玄。 思及此处,几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同时浮起一个想法。事到如今,还有一招,那就是:引蛇出洞! 摄月 第四十四章 龙隐客栈一直是一个奇特的存在,遗世独立于上沛城一角,自带结界,任外面波涛汹涌,风云变幻,我自巍然不动。似乎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休想吹淋到里面一点,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闹事寻仇,顶多嚣张一时,最后绝对会无声无息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空气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尸体都不会剩下一点渣子。 所以人们都说,龙隐客栈是当今刀剑江湖中最安全的地方,是没有靠山的浪子的乐园。被仇家追杀的被恶人欺凌的弱者,来龙隐,你就有了靠山。 不过龙隐客栈可不是什么人都庇护的,这里只收留弱小的善良之辈,作奸犯科的恶人不敢来这里送人头,因为,龙隐代表的是正义。 就算隐藏很深不是很有名气的恶徒,龙隐客栈就像有火眼金睛一般,也能识别出来,然后,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所以人们都很奇怪,这里是怎么知道来人身份的。要知道很多人一直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已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怕仇家追杀,一般都会易容改装。 常在刀剑丛中混,谁敢保证没有几个仇家呢,今天我杀他,明天你杀我,这就是剑士的宿命。 剑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因为无法自保,所以龙隐客栈就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避风塘。 因为太好奇它的独特存在性,于是大家纷纷发动想象尽情猜测,这龙隐客栈背后,一定有一张极其隐密而庞大的消息网,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天上地下,从剑道门各派门内,到剑道门外寻常百姓家,耳目无处不在。 这种说法让人不禁对龙隐幕后老板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到底何许人也有这么大的神通,如此雄厚的财力?要知道搜罗情报是需要大把银子的,除了自己要养一大批专门收集情报的人员,化身为三教九流不起眼的人群分布各地打探消息,必要时还要花重金从消息贩子那里收买有价值的情报。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般身家绝对负担不起。 龙隐客栈生意虽好,但是只凭这一项收入,肯定无法成就这么大的气候。所以,那背后的老板一定有其他显赫的身份。在人们猜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之时,说不定此时正以真面目正大光明地在某个大场合下公开行动呢。 可能他就是剑道门某大门派门主,因为有些事情不方便正面行事,以免给本门惹来麻烦结下仇家,所以暗地里另外成立一个单独的组织,以龙隐客栈为障眼法,清除江湖败类,拉拢人心。 此人越是不露面,人们的好奇心就越大,猜的就越离谱,他的身份也就越神秘。 龙隐客栈名声在外,无形中平衡着善与恶的关系。 从前,有一个身上背负累累血债的狂人,名叫甄极恶。此人凶残无道,心狠手辣,生平最喜以杀人为乐。 他想杀之人,不一定要有该死的理由,也不一定要得罪过他。只要他看谁不顺眼,就会无端起了杀心。有时候甚至只是因为人家的名字让他不爽,也能成为他动手杀人的理由。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乐趣,每次他都会慢慢享受自己杀人的过程。变态的心理,残忍的手段,让人们谈之色变。 那甄极恶每次杀人,从来不会一刀毙命让人死个痛快,而是把猎物全身的肉一刀一刀慢慢割下来,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鲜红的血从一道道伤口向外流出的过程,在他眼里,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就是一朵朵艳丽的花。耳朵里听着猎物的惨叫呻吟,就像听着美妙的乐曲,到这首乐曲演奏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他手里终结。 说是从前,是因为甄极恶这个恶贯满盈之徒,有一次终于遇到克星,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被仇家追杀,无处躲藏。 听说过龙隐客栈的大名,也知道他这种人属于龙隐客栈不可能接纳的范围,上门求助等于送死。一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二是不相信龙隐客栈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有火眼金睛,能识别善恶。自己每次杀人都不会露出真面目,这么多年没有人认得他的样子,龙隐人再厉害,还能当真成神了不成。 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不信邪地踏入龙隐客栈的大门。 然后,他就跟许多被龙隐消灭的恶徒一样,甄极恶这个名字,成了从前。 人们之所以认为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是因为他每次杀人前戴的那个面具,第二天就明晃晃地悬挂在龙隐客栈门外,随风招摇。日复一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风吹日晒。久而久之,上面积满了鸟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就象甄极恶这个人一样,注定被人遗忘记忆的角落里,落满尘埃。 江山代有恶人出,一代狂魔作旧尘。 自那以后,没有恶人敢再踏入龙隐客栈半步。 对那些人来说,龙隐客栈就是阎罗殿鬼门关。不入此门,就算整日如丧家之犬一般躲躲藏藏,过着人不象人鬼不像鬼的日子,逃亡一天是一天,至少还能多活些时日。进到那里,死的更快。 龙隐客栈令人安心之处有一点,是一直没有人敢在那里寻仇滋事,不用担心会遭受池鱼之秧。 不过,话不可说得太满,凡事无绝对,龙隐客栈的神话也终究有被打破的一天。 这不,一群老主顾们闲来无事,照例相约来到龙隐客栈消闲。 一进门,便敏锐地感觉今天店内的气氛不对,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 定睛一看,最里面,一个人背对门口而坐,一身白衣,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令人不由退避三舍,心生不安。 从来没见过只凭一个背影就如此骇人的人。 来客们小心翼翼地找个离他远一点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粗豪汉子们,都不由收敛几分,大气都不敢喘,更不用说吆五喝六大呼小叫了。 这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强烈的存在感? 白衣人坐得笔直,桌上只有一坛酒,一只酒碗,一把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店内只有他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喝酒,并未与他人交谈,龙隐客栈的活招牌张七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殷勤上前伺候,而是躲在柜台后面,假装抹拭已经光可鉴人的酒坛,不时偷眼瞄瞄那个奇怪的客人。 别看他平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什么场面都能应付自如,原来也有他搞不定的客人啊。 这个客人很冷,浑身散发出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扩散于方圆几丈之内,足以让人发抖。 见有客上门,张七郎放下手中的布巾,从柜台里快步走出来招呼,声音比平日小了很多,想必是怕惊扰了那名白衣客。 他是谁?一名熟客下巴指向白衣客,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张七郎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人都有个怪毛病,越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越好奇,越想知道,否则一定会心痒难耐。 正常人感到气氛不对,应该退避闪开才是,偏偏有一些人,对打探秘密有着无比狂热的兴趣。 明知此时留在此地可能会有不可预测的是非发生,说不定会遭受池鱼之秧,还是不怕死地想围观。等待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样便可以掌握第一手消息,亲眼所见传播时才能描述得更加绘声绘色、具体精彩。 后来的那几位客人都是龙隐客栈的常客,平时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来龙隐客栈打听小道消息,给无聊的生命增添些乐趣。已经成了一种瘾,一种习惯,几天不来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吃饭都不香,走路都没精神,感觉活着都没意思。 张七郎熟练地一边提壶为几位客人倒水,一边询问他们今天吃点什么。 老客们心不在焉,吃什么喝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热闹可看。 凭着多年来对挖掘小道消息敏锐的嗅觉,预感到一会儿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心下不由兴奋起来。今天,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围观。 虽然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天天都有新闻发生,但是新闻嘛,自是越新越好,越大越好。普通的小道消息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长年累月层出不穷的,让大家挑剔的感官已经麻木,挑不起兴趣。平常听过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时打发无聊塞塞牙缝还行,怎么能填满潜力无限的八卦爱好者的胃口?因为远远不能满足人们对八卦的需求,越是无聊,对劲爆新闻的渴望就越发强烈。 众人悄悄坐下,假装小声闲聊,实则耳观六路耳听八方,所有注意力都在那白衣人身上,时时注意那边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大家因为等得太久没有动静,忍不住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八卦的感知能力退化不灵敏之时,门外出现一道火红的人影。 众人注意力本来都集中在最里面那道白影,所以当那道火红的人影出现时,第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 “客官里面请!”张七郎腿脚麻溜地从柜台后蹿了出来,快步走向门口。 除了白衣客,所有人闻言回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惊得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觉得眼前一炫,差点闪瞎眼。 太耀眼了,这是谁在门前放火了吗?让人忍不住想捂住眼睛,挡住这刺目的光,目眩神摇,心不由自主狂跳起来。 只见一个一身红衣的人站在门口。此人看不出年龄,面白如玉,长眉入鬓,一双勾魂丹凤眼似笑非笑,雌雄莫辨,妖媚无比。一身红衣如火,千般风流难描画,万分迷人不自知。若是女人,便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若是男人,便是颠倒众生的妖孽。 众人都呆呆地望着来人,惊得嘴都合不拢,口水不知不觉从嘴角流下都忘了擦。 不怪他们,凡夫俗子几时见过这般惊艳,绝世风采的人? 红衣人似乎对这种反应见怪不怪,没有理会殷勤招呼的张七郎,直接径直向里面走去。 众人的眼珠子随着他转动,直到他走到白衣客背后,这才如梦初醒。 直觉果然没有错,今天真的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 心狂跳,手发抖,赶紧用颤抖的手端起酒杯,喝一大口酒压压,平复一下紧张兴奋的心情。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来了?”白衣客头也不回,问道。声音清清凉凉,似一道泉流过众人耳朵,竟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感觉。 “嗯呢,是我,我来了。”红衣人答道,声音一出,众人皆感到浑身一热,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这声音低低沉沉,略带沙哑,却磁性十足,掺了媚药一般让人听了骨软筋酥,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是什么人?单凭一句话就能撩得人血脉贲张按捺不住,狐精妖孽也不过如此吧! “你为什么来?”清凉的声音响起,奇异地驱散了燥热,让众人从绮梦中惊醒。 “我来,找你呀。”媚惑的声音回答,一下又把众人拉入迷魂境,意乱情迷,无力自拔。 就这样两个人一问一答,轮流让人感受在水与火中来回穿梭的滋味,抵挡不住,却又欲罢不能。 饶是如此难受,也没有一个人舍得逃开这怪异的折磨,都像是中了邪一般,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做梦一般。 就在此时,红衣人回头,狭长的凤眼扫过眼前这些碍事的人,眉头一皱,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从袋里拈出一绽金子,抛在桌上,对站在一旁的张七郎说:“让他们都出去,今天,这里我包了。” 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众人不由自主站起来,听话地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才如梦初醒,为什么这么听话,不是等着看热闹的吗,怎么出来了? 可是那声音让人迷惑,违逆不了,不由自主顺从照做啊。 是谁,有这么大魔力? 走出门外的人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脱离了那红衣人魔力笼罩范围,八卦之心复苏,不敢上前,就远远观望总行了吧?万一屋内的人发难,逃跑也容易些,应该来得及。 所有人一面伸长脖子,拉长耳朵,尽最大努力观察里面的动静,一面分神猜测着这奇特二人的身份。猛然间,有人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两个人。 于超凡,张绝世! 天哪!啊啊啊啊~~ 传月 第四十五章 龙隐客栈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空气中涌动,令人莫名其妙的心生不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人们的脖子一般。 饶是如此,客人数量却不见少,反而比平日更多,不到午时饭口店内便已经座无虚席。 甚至有些后来的客人因为屋内客人已满,没有座位,便让店小二在店外放一条凳子,要了一盘小菜一碗面,就那样蹲在地上慢慢吃了起来。 见他这样也行,迟来的客人受到启发,索性也都吩咐店小二照此办理。不大一会,店内所有闲置的凳子便全派上了用场,这是把坚决不能把上门的客人往外推的原则贯彻得很彻底啊。 邻家凤来酒楼掌柜见此情景,赶紧让店里伙计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出去,站在门外卖力吆喝拉客。可是伙计们喊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却收效甚微。 说来也怪,那些人宁可在龙隐客栈门外蹲着,也不肯进别的店里坐着。那边门庭若市,这边门可罗雀,实时上演冰火两重天的场景。 很快,龙隐客栈店门外就蹲满了客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引得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小声猜测这龙隐客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有些好事者三三两两站在路边驻足观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店家正在施粥赈灾接济饥民呢。 不过这些蹲客虽然把头埋进碗里,头也不抬,却不像饿极了的灾民。每个人都吃得极为斯文缓慢,米饭一粒一粒数着往嘴里送,面一根一根往嘴里吸。 而且当店小二带着歉意去招呼他们时,这些蹲吃的客人还非常客气地叫他去照顾的客人,不用招呼自己。因为客人太多,茶水都来不及送也没有人挑剔不满,真是好生奇怪。 这让店小二感觉十分不习惯,现在的客人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好说话善解人意了? 厨子还是原来的厨子,饭菜的口味也没有变,还与以前一样。而且今天既没有推出新菜品,又没有赠送酬宾活动,怎么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 更奇怪的是,今天每个客人行事都鬼鬼祟祟的,屋内的食客眼神四处游移,若有所待;门外的食客不住伸长脖子向店内瞟。说话压低嗓门,神情既紧张,又带有一丝兴奋。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今天的目的不纯,不像是来吃饭的,更像是来探听什么风声的。 因为表现的太明显了,目光中毫不掩饰地闪烁着对八卦赤裸裸的渴望,就差没把“谁来告诉我”几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正午时分,一个面目普通的皂衣汉子走进客栈。 说此人普通,是通常这种人走在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走在人群中很容易便被忽视。即使被人看到他,也会过目即忘,脑海中不会留下半点印象。五官平常,没有能让人记住的特点。双目没什么神采,不像修道之人。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皂衣人进门后,状若无事地飞快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扫视一圈,正好坐在临窗靠外面的位子那个客人临时有事不得不结帐走了,眼尖的他见状赶紧抢先坐下。惹得同时发现空位,但却因动作慢晚了一步的客人怒目而视。 此时的气氛越发诡异了,就象等待一出精彩大戏开场前,台下看官都怀着一种隐忍又期待的心情。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所有的人不敢在这里鼓噪喧哗。 龙隐客栈的活招牌张七郎并未在店中招呼客人,让人感觉有些诧异和不适。少了他穿花蝴蝶一般在客人之间游走,气氛冷清了不少。不然以他的应变能力,多少能化解一些此时压抑的氛围。而且他手脚麻利,行动简直像泥鳅一般滑溜,平日里他一个人顶好几个伙计,简直就是镇店之宝啊。 听说有好几家同行开出高价想要挖人,这其中就包括隔壁的凤来酒楼。不过很奇怪,无论那些人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都没有成功,也不知道这龙隐客栈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死心塌地留在这里卖命。 今日客人数量激增,几个小二忙得团团转。店内人手不够,连后厨打杂的伙计都不时出来帮一下忙,菜炒好了等不及小二去厨房取,直接给端了出来。 一个唤作李四的伙计,麻利地上前招呼,顺手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抹了抹光可鉴人,不存在灰尘的桌面。 皂衣汉子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一壶烧酒。 酒菜上齐,他拿起筷子,一口菜一小口酒,慢慢吃了起来。 原本店内除了伙计招呼客人,以及上菜添酒来回走动声,没有什么其他大的声响,连客人吃饭时的咀嚼声偶尔都能听见。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终于,皂衣汉子临桌两个劲装彪形大汉,沉不住气了。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估计是憋了半天没有听到什么风声,耐心已经耗尽。也难怪,平日里说话炸雷一般大嗓门的粗豪汉子,能忍住这么久不大声说话,已经很不容易。那滋味快要憋死人了,宁可挨顿揍也不想再忍了,总要有沉不住气的人先挑头发声打破局面的。 二人面红耳赤,看上去已经喝了不少,想是借酒壮胆,说话嗓门不由大了起来,打破了店内的沉闷的气氛。 “伙计,过来!”其中一人招呼伙计。 此时其他人都在忙,只有新来不久那个名叫李四的伙计闲着,听到客人叫唤,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可是还要加点什么?” “加你娘个老腿!”脸上有一道疤的客人笑骂道,想是店里的常客,才会如此放肆。 “那您老有什么吩咐?”李四不以为意,依然陪着笑脸。 “我问你啊,张七郎今天死哪去了?怎么不出来伺候本大爷?” "这……您是问七郎啊?”李四面有难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废话,不问他问谁?这小子今天不见人影,不听他扯一会,老子这酒喝得不舒坦!”疤面汉子说出了大家一致的心声,有了不怕死的领头者,众人纷纷小声附和。 “他去哪儿了,这我……我也不知道啊!”李四吞吞吐吐地回答,目光可疑地闪烁着,四处游移不敢与疤面汉子眼神相交。 “你是新来的吧?不知道老子是谁吗?是不是吃老子一拳才肯说啊?赶紧把他找回来!”那汉子不依不饶。 李四苦着一张脸,双手做揖,一个劲讨饶:“大爷,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您老就别为难小的了。” 四下里目光齐聚在这带疤汉子身上,见李四不肯吐实,骑虎难下,不由恼怒,借着几分酒意,竟似乎忘了龙隐客栈是什么地方,不能在此处撒野了。 站起身来一伸手,抓住李四的衣领,高高提了起来,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这汉子身形彪悍,又高又壮,高了李四一个头不止,可怜的李四被他抓在手里,像一只小鸡一般,两脚离地,不住挣扎,却挣脱不开,憋得满脸通红。 见李四遇到麻烦,龙隐客栈其他的小二竟无人上前相帮,依旧各忙各的,像是对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了。 听说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事态不闹大,自己接下的麻烦自己处理。这也是考验伙计们的应变能力,锻炼他们的一种方式,谁叫这家店的工钱比别家高出许多呢。 汉子一只手抓着李四,叧一只手握拳如钵,高高举起,对着李四的脑袋,作势欲打。 四周的食客都在看着,被带疤汉子的凶焰吓住,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制止他撒野。更多的人是坐壁上观,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心理,想看看这人在此处闹事会有什么下场。 李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咳嗽,终于忍不住讨饶,声音嘶哑地叫道:“放我……下来,我说……我说……” “这还差不多。”带疤汉子把李四放下,松开手,李四捂着喉咙咳了半天,等好受些了,才贴着那汉子耳边小声说:“张七郎好象被掌柜的派去专门伺候一位重要的大人物去了。”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非要他伺候?你去不行吗?”汉子好奇地问道。 “小的初来乍到,这等好差事哪里轮得到小的。”李四讪讪地说。随即面带不忿,压低了声音附在那汉子耳边说道:“听说今天一天光赏银就几十两呢,比我一年的工钱都多!” “哦,什么人这么阔气?”带疤人更好奇了。 李四四周张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更加小声地说道:“听说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谁?” “好像叫什么散人,什么凡的,我没听太清楚。”李四说完,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偷听的众人连忙齐刷刷收回窥视的目光。 “空谷散人于超凡?”疤面人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李四想了一下,“对,好象就是这个名字。” 那汉子倒吸一口气,显然被吓到了。同时也更加好奇了。 “你是说,于超凡在楼上养伤?他伤得重不重?怎么受的伤?”带疤人低声追问。 “不对啊,昨日我来时见过他,好好的,并未受伤啊。”跟他一起的另一个蓝衫汉子自言自语道。 原来此人正是昨日曾来过,看热闹未遂那一批人中的一位。今天本想着能从张七郎嘴里探知昨天后续发展经过的,却没见到他的身影。 昨日食客都被张绝世赶了出来,而伙计是不能赶走的,留在里面的,除了空谷散人于超凡与暗夜街影张绝世,只有张七郎。那么只有张七郎才完整地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所以,他才借酒闹事,想逼出张七郎,打探昨日之事。 要知道他昨日糊里糊涂地被赶了出来,本想站在门外远远看着,谁知道后来那店小二张七郎竟然出来把大门关上,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又等了好久,一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有人出来,猜想那张绝世与于超凡二人定是在龙隐客栈住下了,众人这才死心散去。回到家寝食难安,更加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今天龙隐客栈也不会开门接客,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看看,哪知道今日一来,发现竟然已经有很多昨天的客人早就来了,每个人都占了个好位置,真是失算啊。 不过他看看外面的人,懊恼之情顿时消失了。自己也不算太晚,好歹混到了屋内的座位,比起外面蹲着的那些老兄算是幸运的了。 空谷散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受伤,是谁伤了他?他好奇死了。 要知道于超凡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超凡,绝非寻常人可比,天下能伤得了他的人没有几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啊,我是听说啊,是不是真的我可不知道了。我听张七说,是张七说的哈,好象那张绝世在外面勾三搭四,结交了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被于超凡发现了,二人起了冲突反目成仇,动起手来,没有防备被张绝世一剑刺伤了!”李四压低了声音,以像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音量说道。浑然不觉所有的人状似无意,实则暗地里都把耳朵拉得老长,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要知道来龙隐客栈的人可不是普通百姓,多少都有些功力的。 这李四想是刚进龙隐,不懂规矩,加上不忿有油水的美差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所以忍不住把听来的消息抖了出来。 客栈这种鱼龙混杂之所保守秘密的可能性本来就低,又没有人特别交待不能说出去,怪不得他。 而且他刚刚也说了,这些消息都是听张七郎传出来的,若真有什么麻烦,要怪就怪张七郎,怪不到自己头上!李四心安理得地想着。 伺候人谁不会啊,干嘛非要让张七郎去?他倒好,躲了个轻闲,一个人去照顾个受伤不能动的人,多自在啊。 如果他今天在楼下忙,也不至于把自己累的像条狗。从早上开门到现在,脚不沾地,两条腿都要累断了,又不多给赏钱。 赏金都被张七郎一个人独吞了,累人的活却让大家干! 李四越想越来气,索性把听说的全倒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张绝世就扔下一锭金子,让掌柜的派人好生照顾那个于超凡,他就自己走了。” 难怪今天龙隐客栈的气氛如此诡异啊,原来是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那汉子像是怕了于超凡张绝世的名头,酒醒了一半,坐下来好好喝酒,不再为难李四,任由他一溜烟儿地跑回柜台后呆着去了。 皂衣汉子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碎银会账走人了。 诈月 第四十六章 司空门大殿内。 “你说的可是真的?”司空玄问道。 “千真万确!”一个皂衣汉子站在下面毕恭毕敬的回道,正是中午出现在龙隐客栈的那个人。 此时他已恢复本来面目,赫然是司空门下云无定乔装改扮的。 云无定的脸被仇家所伤,留下几道很深的疤,肌肉外翻,五官移位,十分骇人。因为本来面目太过显眼,所以每次出门,都要易容。 早在昨天,于超凡与张绝世刚一踏入上沛城,司空玄便收到消息了。 因为这两个人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让人想忽视都难。根据手下人描述的样子,司空玄马上想到了那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虽然他只是在很多年前见过两人一面,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一直记得。放眼全天下能有如此超凡绝世风采的人,除了于超凡和张绝世,不作其他人想。 司空门的人先是发现了于超凡,一路悄悄尾随着于超凡来到龙隐客栈,看着他进去。没敢离的太近,守在门外面树下,假装乘凉的闲人,远远观望。 尔后不久,竟又发现张绝世也出现了。传说这两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总是形影不离,这次一前一后来到上沛城,与传言不符,倒是有点蹊跷。上沛城是司空门的地盘,坐镇城里的司空门怎能不弄清二人来此的目的呢。 司空玄接到报告,马上招来云无定。 云无定自告奋勇请缨去龙隐客栈进一步打探消息。此举正合司空玄之意,要知道他现在十分倚重云无定,这么大的事情别人出马他还真不放心。 现在距离继位大典没剩多少时间了,这二人此时出现在上沛城,不得不让人怀疑会不会与这件大事有关。 云无定昨日是以另外一副面貌去龙隐客栈的,他赶到时,店内已经聚集了许多好事之徒。 与那些人一样,他也被赶了出来,并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等到天快黑了,也未见张于二人出来。云无定无奈只好命手下人守在那里,继续监视着龙隐客栈的动静,自己先离开回去复命。 今早手下门人来报,龙隐客栈已经开门纳客了,但是店内并没有看到于超凡与张绝世二人的身影。 云无定闻报,赶紧改装成与昨日不同的另一个面貌,亲自赶往龙隐客栈一探究竟。结果从侧面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一一于超凡还在龙隐客栈,并且受伤了。 不过有一点就奇怪了,据龙隐客栈的伙计李四说,那张绝世刺伤了于超凡,扔下一绽金子,让人照顾于超凡,他自己就走了。可是司空门下人明明在龙隐客栈门外守了一夜,并没有看到有人走出来啊,难道他会用隐身术不成? 不然就是手下人撒了谎,夜里熬不住瞌睡了,连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怕追究他失职之罪,坚称自己一直有好好盯着。 难道是张绝世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所以才趁其不备悄悄离开的?但这不符合张绝世一向张扬的性格,所以可能性不大。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重点是现在于超凡落单了,而且受了很重的伤。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关系重大。 “不对啊,听闻那于超凡与张绝世乃是生死之交,二人并肩行走天下,如影随形,怎么可能突然闹翻刀剑相向?”司空玄怀疑地问。 “这个……只是听闻啊,又没有亲眼所见,说不定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也未可知。这二人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他们的有几人?有可能关于他们的传说都是凭空捏造的呢。再说他们一正一邪,如同水火,誓不两立,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属下猜想,是不是他们互相压制,势均力敌,所以才不得不一直在一起?那张绝世岂是甘于平淡之辈,不出来为祸人间,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怎能罢休?定是结交了什么厉害的同道中人,才能帮他摆脱于超凡的牵制,如此二人反目便说得通了。” 司空玄昏黄的眼珠不停转动,心中反复盘算。 距离接任大典只有三天时间了,时间紧迫,他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正是练到最关键时刻,急需吸取一名灵力深厚之人的内力,才能打破瓶颈,冲开玄门,达到最高境界。 各大门派守卫森严,着实不好下手。再说修为能称得上高深的,只有几大门派的门主,但是这些人比起空谷散人于超凡,又都差了一大截。如果于超凡真的受了伤,那么真的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放眼全天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看来连老天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啊。 如果真的拿下于超凡,何愁自己神功不成?称霸剑道门指日可待。 虽然那龙隐客栈不是能随便出入的地方,没那么容易来去的,他也听说过那些传闻。 不过,自己在世人眼里一向是大仁大义的代表,名声极好,就算被人发现,应该也不会为难自己。 因为龙隐客栈一向打着惩恶扬善的旗号行事,自己又不是人们口中的恶人,而是堂堂的剑道门第一大门派司空门门主,谅他们也得卖自己几分面子。 再说了,如果真的被人发现,可以以于超凡结交奸佞,自己要锄奸惩恶为名,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正义的代表自居,光明正大地向龙隐客栈要人。 至于为什么深更半夜蒙面行事,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宵小之辈从来不觉得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实在不行,就以半夜出动是怕白天登门兴师动众,传扬出去有损龙隐客栈声誉为借口搪塞。 心下权衡良久,司空玄终于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于超凡的灵力! 龙隐客栈楼上。 因为张绝世包下整间客栈的房间,所以一向热闹的店内静悄悄的。照顾一个伤者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加上白天楼下客人太多,每个人都累得要死,所以饭堂打烊后店内的人便收工回家歇息去了,只留下两个人守着。 上房内,房门紧闭,床上坐着一人,闭着双目,面色苍白,赤裸着上身。胸膛缠着白布,布上有血渍渗出,看样子伤得不轻。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背对着门口,正要给那伤者换药。 突然一点银光从窗外射入,无声无息地正中那伙计的昏睡穴,伙计浑身一僵,慢慢软倒在地上。 受伤的人一惊,睁开眼睛。灯光忽暗,抬头一看,就见窗子大开,竟是有人无声无息地将窗外的结界打破。 一个面蒙黑巾的人翻窗而入,来不及反应,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扑面而来。 “你是什么人?”于超凡翻身而起,闪过一旁,沉声喝问。 来人并未答话,又是一掌拍向他胸前,逼得他不得不举起手掌迎战。 见他举掌迎了上来,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不闪不避,快速拍向他的手掌。二人双掌堪堪相接,正要触到,哪料于超凡突然手腕一翻,泥鳅一般滑到一边,并不打算与他硬碰硬,双掌与他双掌错位,暴伸,改为击向他的双肘。 蒙面人随即也变换掌势,向怀里收去,跟着后退半步,如影随形,仍然出掌击向他的双掌,似乎不对上一掌誓不罢休。 于超凡敏捷地从床上跃到地下,哪里像刚身受重伤之人? 蒙面人见状一呆,心知不妙,想要离去,却舍不得放弃机会。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前,提掌快速出招,仍然掌掌不离于超凡双掌。 于超凡滑溜得似一条游鱼,见招拆招,就是不肯与他双掌触碰。 蒙面人心下烦躁,怕缠斗太久,被人发现招来麻烦。闻听这龙隐客栈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安知没有高手环伺在侧?所以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想到此处,蒙面人索性运起内力,就见他的双掌突然膨胀一圈,并且诡异地变成青色,上面竟似散发出一股无形的粘力。 掌风突变,由极刚转为极柔,似要以柔克刚,把于超凡发出的掌风与自己的掌风合而为一,缠作一团,带着于超凡的手掌不由自主向他的手掌靠近。 于超凡大惊,催动内力,翻转双掌欲摆脱这股吸力,却发现这股粘力竟随着他加力而变强,摆脱不得。 越催吸力越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受自己控制,在一寸寸向着对方的手掌靠近。 眼看双掌就要相抵,蒙面人眼里闪过一丝狂喜之色。正在这时,忽觉背心一痛,回头一看,本应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正含笑看着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而那把剑,此时正抵在他的背心。 “司空门主,在下久候多时了!”那个伙计笑吟吟地说道。 蒙面人收回双掌,跃了出去,问道:“你到底是谁?” “请问你是在问我吗?我是张绝世啊。”那伙计有问必答,十分有礼貌地配合。 此时的张绝世并未以张七郎的面目示人,而是换成了龙隐客栈另一个伙计的样子。想来是他将来还要偶尔借用张七郎的身份,所以报出本名时便换上了另一张脸。 “你就是张绝世?!”蒙面人大惊。 “如假包换。” 这时门打开了,从门外走进一人,一身蓝衫。 “还有我,被你栽赃嫁祸的蓝不道。” 当今世上三大高手一起现身,无异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今天是要栽了。 原来这一切是从于超凡踏入上沛城那一刻开始,就挖好陷阱等着自己送上门往里面跳啊。 难怪二人这么招摇地现身,原来这是故意让司空门发现他们的行踪,把自己引到龙隐客栈。 只是,自己与龙隐客栈表面上并无交集,虽然因为觉得它的存在碍眼,几次想借刀杀人除之未遂,不过那些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要算账也算不到司空门头上吧? 司空玄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龙隐客栈,人家要联合当世三大高手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 还有,谁来告诉他,这三大高手与龙隐客栈到底是什么关系? 蒙面人长叹一声,伸手扯下蒙面黑巾,果然正是司空玄。 眼前形式,看来自己是插翅难逃了。司空玄不甘地闭上眼睛,面如死灰。自己谋划了这么久,居然败在几个平素并未有过交集的人手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要多管闲事,坏自己的好事。 “不错,在下正是司空玄。”司空玄索性承认。这些人精心布局引自己入瓮自投罗网,想必是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抵赖也无用。 他很纳闷,这三个人除了于超凡勉强算是正道人士,另外两位可都是臭名昭著的魔道中人,怎么会联起手对付自己? 不过,眼下并非解惑的好时机,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绝不能轻易束手就擒,千方百计也要寻找绝处逢生的好机会。 司空玄眼珠转了转,趁三人以为稳操胜券放松警惕之际,突然发难,无视抵在背心的剑,奋力向前跃出,脱离剑气笼罩的范围。 同时一掌击向于超凡,一掌击向蓝不道,在二人闪避之际,身体立即向窗外蹿出。 原来那两掌竟是虚招,算准二人顾忌他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不敢与自己对掌,肯定会先行闪躲,而这一躲,势必会影响张绝世,挡住他,不能贸然出招,怕伤到自己人。 屋子太小,四大绝世高手的身手施展不开,投鼠忌器,功夫大打折扣。 眼看司空玄就要逃之夭夭,张绝世宝剑脱手,寒光一闪,向着司空玄背心飞去。 这一剑力道十足,带有风雷之声,司空玄身在半空,难以闪避。 正在此时,一道蓝光突现,护住司空玄的背心,与张绝世的宝剑双双落地。竟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另一把宝剑。 就这么一阻,司空玄已飞出窗外,张绝世纵身去追。 此时从门走已经来不及,张绝世跟在司空玄后面欲穿窗而出,身体却似碰到一层无形的网,被弹了回来,原来窗子竟是被人下了结界。 这么一耽搁,司空玄已逃得无影无踪。 是谁救走了司空玄? 蓝不道走到窗前,用手轻触结界,眉头皱了起来。这结界的感觉,好像有点熟悉,仔细感受,又好像不熟悉。 说熟悉,因为这结界与自己设下结界的独门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说不熟悉,是这道结界又不完全像自己的手法。 每个修道之人设结界的手法都不尽相同,与本人的性格及修习的功法有关。就是同出一门之人,也是有些许差别的。就象他与于超凡都师出不二真人楼入云,两个人所设的结界却并不相同,一个属火相,一个属水相。 蓝不道擅长用毒,所以所设结界如火一般令人触之有灼烧之感。 蓝不道很确定,独门结界之术,除了门下弟子,自己并没有外传给别人。没有本人亲授,外人也模仿不来。 可是眼前这道结界,为什么有本门功法的影子?触之灼手,正是火相结界的特征。 换月 第四十七章 司空玄一脚把云无定踢出一丈多远,云无定吐出一口血,伏在地上,不停叩头谢罪。 “你不是说于超凡与张绝世反目成仇了吗?你不是说于超凡被张绝世刺了一剑受伤了吗?原来是他们设下的圈套等我去钻啊,说,你是不是与他们串通好了一起算计我的?” 司空玄走到他身边,又一脚把他踢翻,然后伸脚踩住他的脸,恶狠狠地问道。 云无定满脸是血,不住喊冤。“门主明鉴,如果属下与他们是串通好的,又怎么会冒死去救您脱困?” “属下该死,也是一时失察,上了他们的当,才会让门主涉险,属下该死,您杀了我吧!”云无定涕泪交加,满脸是血,鲜血与原来那些伤疤相映,看上去十分可怖。 司空玄又是一脚,把云无定踢飞,骂道:“杀了你?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说完从旁边墙上抽出宝剑,砍向云无定。 云无定不闪不避,无畏地看着司空玄,伸长脖子从容等死。 见他如此镇定,不似作戏,司空玄手中的剑在离云无定头顶不到一寸时堪堪停了下来。狂怒过后,渐渐冷静下来,大脑飞快地转动。 云无定死不得,他若死了,谁帮辅自己练海纳百川神功?要知道整个司空门只有他一人知道自己偷练此功,每天练功时都是他在旁边护法。 再说此功是云无定传授于自己的,口诀悟不透的地方还得靠他帮自己参详。现在正练到关健时刻,少了他,难以继续,岂不是前功尽弃? 而且就象他刚刚说的,若真是他与龙隐客栈勾结谋害自己,又何必出手,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 只要他不出手,等那三人追来,合力围攻,自己今晚恐怕凶多吉少。很可能命丧在那里,或者被人擒住,那他的下场会是什么难以预料。 既然他们处心积虑布下圈套等着自己去钻,肯定是掌握了一些自己的秘密。如果把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公布于众,不仅自己称霸天下的大梦就会化为泡影,而且会身败名裂,成为剑道门人人得而诛之的目标。要知道那些人最擅长痛打落水狗,哦不,是落井下石了。 要知道这三人单挑出来每一个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如果他们不是因为一时大意,以为那个情境之下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放松了警惕,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否则,他绝对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谁也没料到他会拼着鱼死网破舍命一博,所以出乎意料之外,竟然让他侥幸逃脱了。除了自己的临危不乱,应变机智,还真是云无定起了关健的作用。 想到这里,司空玄把剑插回鞘内,收起怒容,走过去扶起云无定,放缓语气安抚道:“我也相信不是你,刚刚是气急了忘记了这一层,你一向对本门忠心耿耿,怎么会背叛我?莫要怪我,都怪于超凡他们太阴险狡诈了,居然设下连环套算计我,可恶!” “还有,这龙隐客栈到底是什么来头?与于超凡蓝不道都有关联,等我练成神功,接掌司空门,称霸天下之后,第一个就是找他们算账,铲平龙隐客栈!” “门主威武!一统天下,泽被苍生,四海拥戴,千古留名!”云无定奉承道。 司空玄听了十分受用,狂妄之态毕露。 想起眼前最当紧之事,问道:“今天离接任大典只有三天了,而我神功未成,万一出现变数,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司空总门之下还有四门,分别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司空玄之前是南门门主,负责管理南方事务,其他三门分别由司空奥、司空术、司空策坐镇。 这四门门主中只有司空玄与总门主司空绝是亲兄弟,其他几人都是司空一族的旁支,自然不是一心,所以司空绝表面上一视同仁,暗地里偏向南门。 司空绝做梦也没想到,最后对自己有二心的,居然恰恰是自己一向倚重、最放心的亲兄弟。 这四门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明争暗斗,互相掣肘,暗中都垂涎总门主宝座。只是司空绝功力深厚,又有司空玄相助,其他单打独斗的三门才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都知道司空绝已走火入魔,成了个废人,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怎能不蠢蠢欲动?万一三门联手发难,自己接任总门主之路恐怕不会顺利,恐有变数。 云无定知道司空玄的担忧,眼珠转了转,附耳献计道:“实在不行,属下易容混入三大世家,偷偷下化功散,神不知鬼不觉捉几个高手回来,给门主练神功?” “万一被发现呢?”司空玄不放心。 “万一被发现,别人也会以为是医魔蓝不道所为,不会怀疑到门主头上。再说,死人是不会开口讲话的,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这……”司空玄还在犹豫。 “只剩三天了,再不当机立断,就来不及了!” 想到离总门主之位只差一步之遥,司空玄心头一热,顾不了许多,嘱咐道:“行事千万小心,切不可暴露,万一有什么事,司空门是不会出头替你承担的。” “属下明白,如果有变,便栽赃嫁祸给蓝不道,与司空门没有半点干系!” “如此甚好。”司空玄满意地点头。 月黑风高之夜,适合杀人放火,适合打家劫舍,适合为非作歹。 司空玄烦躁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间内走来走去,望眼欲穿地等待云无定抓来修士,喂饱自己控制不住的欲望。 练功时间到了,而自己没有可以吸食的灵力,体内那股内力像饿极的猛兽一般乱冲乱撞。 司空玄压制不住,感觉再这样继续下去,那魔兽就要以自己的五脏六腑为食了。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云无定的踪影,他已经忍无可忍,快要走火入魔了。 无奈之下,看来只能对门下弟子下手了。 司空玄想起,今晚门外当值的好象是一个灵力不算很强的弟子。顾不了那么多了,有的吃总比饿着强。 司空玄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招来今夜当值的弟子。 定睛一看,应声前来的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弟子。而是原来的二弟子,如今的大弟子司空洛。 司空玄大喜,这个二弟子在众弟子中灵力仅次于司空月,比原本应该今晚当值的那个无用弟子强太多了。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以为只能将就着随便找一个垫垫底塞塞牙缝,支撑到云无定回来呢,如今有更好的人选自己送上门来,甚好甚好。 忙不迭让这个司空洛进到自己房中。 司空洛不明白师父怎么今晚这么反常,看到自己好象很兴奋很激动的感觉呢? 会不会是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师父终于发现他的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就可以完全取代司空月那个孽徒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得到更进一步的信任与重用了? 想到这里,司空洛开心地步入房内,兴高采烈地向着鬼门关迈出临门一脚。 司空洛刚一进门,便被司空玄制住。 司空玄在门外布下结界,以防止有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可怜的司空洛进门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亳无防备地被师父定住。他惊恐地发现,一向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师父,此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目露凶光,面露狰狞。 司空玄体内凶兽作乱,控制不住,迫不及待地把司空洛拉到房间中央,推坐在地,自己盘膝坐在司空洛对面,伸出双掌,抵住司空洛双掌。 司空洛大骇,声音颤抖地问道:“师……师父,您要做什么?” 司空玄狞笑着问:“阿洛,为师平日待你怎样?” 司空洛赶紧奉承道:“师父您老人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愿意终身好好伺奉师父。” 这个司空洛资质聪慧,为人伶俐圆滑,最擅于见风使舵。与司空月同在司空玄门下,表面上恭敬顺从,对司空月这个大师兄十分尊敬,实则心里不服,总想有机会出人头地,取而代之。 奈何司空月风头太劲,年纪轻轻便已经名动天下,名列耀天三公子之一。这让在门中排在他身后的司空洛又羡又妒。他不认为这是司空月天资比自己高,又专心刻苦修练的原因,一直认为是司空月入门比自己早,定然是司空玄偏心的缘故。 可是纵然心中不忿,又奈何不得,论修为自己又比不上司空月。只能暗暗把那份不甘压在心中,只期望有机会能够打压司空月,一夕翻身,地位凌驾于司空月之上。 机会很快来临,谁能想到看上去一向光明磊落的司空月,竟然暗藏祸心,下毒弑师。事情败露后,被剑道门百家声讨,名声扫地,又被司空门当众审判。 那日在诛恶台,押解司空月上台,在背后用剑抵着司空月背心的,正是他司空洛。 当时他听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从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很快就转为兴灾乐祸。这是天遂人愿啊,莫非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收到他日日诅咒司空月赶快出事,终于开眼了? 表现的机会来了。司空月被逐出师门,司空玄门下首席大弟子的位置空缺,身为第二顺位的司空洛自然而然递补到第一的位置,成为司空玄新的大弟子。 上位之后,司空洛亳无顾忌地施展无敌拍马神功,对司空玄殷勤服侍,百般逢迎。对其他弟子则狐假虎威,发号施令,逞威风,过足当大师兄的瘾。 司空洛今晚在门内当值,本应该守在外门。他得知一向贴身护卫师父那个讨厌的云无定不在门内,不知道去替师父做什么事去了。 机会难得,这是一个能讨师父欢心的机会。他为了能随时听候司空玄差遣,以便有什么需要能够第一时间去办,擅自更改守夜人员分配位置,让门下那个本应该守在这里的那个弟子去外门守着,留下自己毕恭毕敬地守在司空玄的房门外。 他料得没有错,今晚司空玄的确有需求,而且是非常需要他。 司空玄叫他进来时,司空洛十分高兴,这说明师父开始对他与别的弟子不同了。司空玄为人谨慎多疑,原本司空月在的时候,司空玄只允许司空月一个人进入他的房间。 后来司空月不在了,他本以为下一个能近距离接触司空玄的就是自己了。谁知道半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云无定取代了司空月的位置,自己虽然名为首席弟子,还是不能与之相比,这让司空洛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今晚是个好机会,一定要把师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他知道自己比其他人都强,以后离不开自己。 所以,不知大祸临头的司空洛,欢天喜地地踏入司空玄的房间,浑然不知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当司空玄突然出手制住他时,事发突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动弹不得了。 直到司空玄把双掌抵住他的双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司空玄十分满意司空洛的回答。这样的弟子,助他练成神功,就是最大的用途了。 “师父现在就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司空玄阴恻恻地说。 “什……什么事?”司空洛胆颤心惊地问道,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把我传给你的内功还给我!”司空玄说完,催动内力,两掌中心像是出现一个漩涡,一个无底的黑洞,把司空洛的内力牢牢吸住,抽了出来,吸到他的体内,供那头饥饿的魔兽吞食。 司空洛在惊惧中睁大双眼,眼睛好像能看到自己手臂皮肤下面一股股的灵力向掌心狂流,拼命运功也无法阻止,反倒加快了灵力外泄的流速。 司空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已经说不出话来,张大嘴,只能发出嘶嘶嘶的叫声,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抽干,变成一张干瘪的皮囊,这才气绝身亡。 失去气血变成骷髅一样的脸上,眼睛尤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司空玄将吸来的灵力纳入丹田,暂时安抚住体内那头凶猛的饥兽。 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司空洛干瘪的尸体,挥手从袍袖中洒落一股红色的烟雾。红烟落到司空洛的尸身上,像有无数只食尸蚁一般,欢快地蠕动着吞噬着新鲜的尸体。 很快,红烟散处,地上就只剩下一片湿痕,司空洛这个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上。 闻月 第四十八章 伏魔计划如此周密,却因一时大意,竟让司空玄逃脱了。 这边几人聚在一起,无不扼腕叹息。 这一切是几个人在司空月房内商讨了半天定下的计谋,一环扣一环,当时把所有细节和可能发生的意外全都推敲过的,感觉天衣无缝,以为这次司空玄一定插翅难逃。 司空玄以为他手下的人对出入龙隐客栈的人都一清二楚,殊不知龙隐客栈对他司空门才是了如指掌。包括门下共有多少弟子,每个人的家世背景,面貌特征,有何过人之处,全都记录在册,负责收集情报的人员更是熟记于心,可以随口答出。 计划好之后,于超凡与张绝世便易容出了城,因为真正的张七郎还未回来,便由蓝不道改扮成张七郎,在店里坐镇。 所以众人那个时候来到龙隐客栈,看到的那个低调不张扬的张七郎,便是蓝不道。 因为他并不熟悉张七郎平日的风格,怕露出破绽让熟客产生怀疑,便索性少说话,少做事,尽量呆在柜台里。 而这时于超凡已经换回本来面目,从城外大摇大摆地入城,来到龙隐客栈。路上,张绝世便已发现有司空门下弟子在跟踪二人,用传音术通知了于超凡。 等于超凡进入龙隐客栈后,蓝不道就可以只做做样子,不必卖力表现,应付一下即可了。 因为众人的目光不在的他身上,已经成功地被于超凡吸引过去。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里面背对着门口的于超凡身上,即便这个张七郎与平日有所不同,无人细思,只当他也是被于超凡强大的气场震慑失常的。 为了作戏逼真,让人相信于超凡与张绝世的确在客栈内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在张绝世把客人全赶出去后,蓝不道假扮的张七郎关上店门,于超凡张绝世两个人还当真像模像样比划了几下,用剑气在墙上留下几道破坏的痕迹。 根据多年对客人心性的分析,以他们对八卦的热衷程度,第二天肯定会再来龙隐探听消息的,看到墙上的剑痕,故意泄露的那些假消息一定会信以为真。 司空玄其实冤枉那个负责监视龙隐客栈的门人了,那人很尽责,当晚真的没有人走出龙隐客栈。 因为假的张七郎关上大门后,张绝世便换回了张七郎的身份,自然不会从大门走出去了,就留在客栈内。只不过此时里面已经没有张绝世,只有张七郎。 第二天,借口被掌柜的派去伺候重要的客人,张七郎可以不用露面,躲在暗处观察动静。 很快的,张绝世便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皂衣汉子。 那人面目十分普通,看上去也不像修道之人。但是张绝世的直觉一向灵敏,那个人一出现,他立刻感觉到那人并非外表看上去那样寻常,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张绝世心跳加快,精神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这是他预感到有敌人出现时才会有的反应。 而这种与生俱来的灵敏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当下便锁定目标,认定此人与昨夜在外面蹲守之人肯定是一伙的,也就是司空门的人。 看来果然不出所料,大家的工夫没有白费,已经成功引起了司空玄的注意。 接下来便是李四出场了。 那李四是为了配合演好这出戏,刚刚招收进来的伙计,他对整个计划并不知情。 当然,这个角色并不是随便找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演好的。事先考察过这个李四,他是一个本性不算太坏,但是口风不严,嫉妒心很强,不肯吃一点亏,十分难缠又贪图小利的人,正好符合要求。 首先,掌柜的故意透露给李四让张七郎去照顾一个受伤的客人这个消息。 今天客人多,很忙,同样拿工钱,凭什么张七郎可以躲轻闲,只照顾一个病人?李四心下不平衡,便偷空上到楼上去找张七郎,想看看他照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刚登上二楼的楼梯,便被张七郎拦了下来,不让他打扰楼上的客人。说所有的客房都被人包下来了,只留自己一个人伺候就行。 李四越发好奇,状似无意向他打听楼上住的是什么人。开始张七郎死活不肯说,架不住李四软磨硬泡,不说便不让他离开。 这个人当真选的好,李四的磨人功夫的确非比寻常,磨叽起来能把人逼疯,直想一脚把他踢下楼去。 顶着张七郎身份的张绝世暗自决定,等此事一了结,立即让掌柜的把这李四赶走,一刻也不让他多留! 虽然是按计划找到的这么个符合条件的人,可是这……这也太烦人了! 饶是张绝世定力超强,也要调整好几次呼吸,才能勉强克制住想揍他的冲动。若非计划需要,这种人早被他一掌打飞,能滚多远滚多远! 好想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住哦。 张七郎好象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告诉了他,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发誓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点口风,然后才神神秘秘地说出了客人的身份。 李四听后,并不关心客人的信息,只牢牢地记住了一点:客人出手阔绰,赏银一给就是几十两。 这个消息让贪财的李四眼睛都红了,赶紧下楼找到掌柜的,央求他能让自己代替张七郎去伺候那位贵客,店里今天客人多,楼下正好能发挥出张七郎的作用。 没想到掌柜的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劈头盖脸把他训斥了一顿。说他刚来不久就敢拈轻怕重,那客人身份十分尊贵,岂是你一个新人能伺候得了的?乖乖老实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有非分之想,不然就走人。 李四没有达成所愿,又挨了一顿骂,不敢再说,怕丢了这份差事。嘴里唯唯诺诺,实则心里偷偷把掌柜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我呸!掌柜的你这么孝顺,张七郎是你爹啊? 然后,这李四心怀不满,当真把于超凡在此养伤的消息泄漏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皂衣汉子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离开了。 要知道其实龙隐客栈背后的情报网才是天下第一的,那皂衣汉子离开后,马上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去。 没多大工夫,张绝世便收到消息,跟踪的那个人,进了司空门。 这边开始张网以待,就等夜晚猎物上钩。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信引不出司空玄。 而司空玄,果然没有令人失望。 本以为三大高手合力,擒住他并非难事。谁知低估了他的狡猾,托大了。加上计划不周,百密一疏,漏算了一点。 房间太小,四大高手过招施展不开,闪转腾挪都怕撞到一起。因为自己这边虽然于超凡与张绝世心有灵犀,但是于超凡与蓝不道没有事先排练预演过,没有默契,他的加入反而碍手碍脚。 最出乎意料的是到司空玄竟带了帮手,无声无息地潜伏于窗外。 那个帮手也是绝世高手,出手竟然能抵挡住张绝世用了十分力道飞出的一剑。 此人是谁?没听司空月提起司空门还有这等高手啊。 最奇怪的是此人竟然能在司空玄逃出窗外电光火石的瞬间,挥手设下结界,阻止室内众人的追击。 而且,蓝不道在那道结界上面,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放虎归山,前功尽弃。如今之计,只有等接任大会时逼司空玄当众使用海纳百川了。 云无定一身狼狈地空手而归。 他今晚的目标是三大世家的南宫世家的南宫日。 因为以司空玄现在练功的进展,他体内那头饕餮凶兽胃口太大,普通修士的灵力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求。 只有南宫门门主,上官门门门,最差也得南宫日这样修为深厚的高手,他们的灵力才能暂时添饱那头贪食凶兽的食欲。 等神功练成,体内的灵力深厚到足以压制那头凶兽的凶性,它会自动驯服,才能真正为已所用。平时蛰伏,需要时主人召唤才会苏醒过来,发动威力。 云无定御剑赶到南宫门,本想无声无息地潜入,下毒掳人,没想到南宫门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严阵以待,让他无从下手。 只好转身去上官门,看看能不能把上官星抓来。虽然上官星的修为比南宫日略逊一筹,但是也比其他普通剑道门修士要高很多,足以先拿来解燃眉之急。 哪知道刚到上官门门外,便被发现。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哪里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时间暗器羽箭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一张张伏魔网铺天盖地从天上罩下来。 幸亏他见势不妙赶紧逃走,否则上官门门前就要多出一只刺猬,他不被射死也得被活捉,根本没有机会掏出怀里的化功散。 云无定没敢再去其他门碰运气,赶快回司空门与司空玄商量对策。 难道是走露了风声吗?会不会是于超凡蓝不道等人去剑道门百家报讯?也不对,无凭无据的,再说除了于超凡,其余二人皆是世人眼中的邪魔歪道,没人会相信他们的话。 何况,别看剑道门百家背地里各怀心思,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和气团结的假象的,不会贸然质疑司空门,怎能被轻易挑拔离间? 有可能是因为最近不太平,所以正常的加强戒备。 看来此路行不通,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本门弟子来将就了。 眼看接任大典在即,不能出任何差错了,不能再冒着暴露的风险轻举妄动。 司空门下弟子突然间接二连三无故失踪,一时间人心惶惶,门内笼罩在一层凄云惨雾之中,人人自危。 门人赶紧向司空玄报告,司空玄装模作样的命人赶紧下去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与他司空门作对。 司空玄暗自庆幸,幸亏云无定想的周到。原本他等不及,想找借口将弟子叫来自己房内,然后直接下手办事的。 是云无定提醒他,说那样会引起别人怀疑,一定会暴露他的秘密。还是由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别处将人掳来,再悄悄送到他的房间内供他享用更加稳妥。 七里坡剑士蹊跷死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一定会向那个方向去想。猜测这些人的失踪是与那件事情有什么关联,不会怀疑是司空门内部人所为。 司空玄一想云无定所言极是,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若是那些人都是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再没有出去,的确很容易引起门下弟子怀疑。 于是就安心地等在房内,其他的事让云无定去办。 司空羽注意到这个异常的情况,赶紧把这一消息传送给司空月。 他偷偷的留意,发现失踪的人都是在夜晚当值时,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踪影,而且那些人并没有离开司空门的记录。 司空月接到消息后,与众人商议对策,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司空玄无计可施之下狗急跳墙的行为。 因为司空月给南宫门,上官门示警,所以云无定没有得手。眼看接任大典在即,司空玄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还未练成,情急之下只能对门下弟子下手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无定还给司空玄吃了一颗定心凡:如果到了那一天神功还没有练成,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医魔蓝不道独门秘药吗?就在各门门主的茶水里下药,擒贼先擒王。 只要控制住各门门主,何愁其他人不乖乖就范。 当然,这是下下策。公然在剑道门百家面前露出真面目,以强迫手段让众人顺从,也就意味着以后无法再戴着假仁假义的面具欺骗天下人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后一条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的。 云无定料得不错,的确是有人给南宫门上官门通风报信,只不过这个人不是蓝不道于超凡张绝世,而是他们漏算的一个人一一司空月。 张绝世于超凡设计了一个圈套,在龙隐客栈搭台演出了一场戏。 张绝世恢复本来面目,本色出演,加上龙隐客栈全体伙计全力配合,几个不明所以客人的无心参与,让这场戏更加逼真。 张绝世于超凡反目成仇,于超凡受伤的风声在有计划地散布之后,第二天果然引来了司空门的人前来打探。 司空玄中计,以为于超凡受了重伤,正是大好的机会,所以冒险去龙隐客栈偷袭于超凡,没想到落入圈套差一点失手被擒。 司空月算准司空玄在这边没有得手,定会转头把目标改向剑道门其他门派。便提出由她出面,去通知那些门派加强防范。 她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她不会直接找上门去,那样一定会马上被人擒住,送往司空玄处邀功。 抓住逃脱的逆徒司空月,那可是大功一件,剑道门人不会放弃这个向司空玄邀功请赏的机会的。她才没有那么傻,去自投罗网。 她放出信号,联系到司空门内唯一的自己人司空羽,去秘密接触这些门派中,与她并称耀天三公子的南宫日与上官星。 因为此二人算是比较有正义感的。那日在诛恶台,自己即将命丧于司空绝剑下时,是这二人挺身相护。 而且这两个人分别是南宫门与上官门门主的儿子,只要能让他们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做好防范,不要让司空玄得手,对于阻止司空玄的阴谋,就能起到一定的拖延作用。 然后,南宫日与上官星正在留仙居酒楼饮酒时,就见楼下走上来一人,正是与他们私下曾有过接触的司空羽。 司空羽弯腰行礼后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小人斗胆请二位公子移驾龙隐客栈,有一位故人想见二位。” 南宫日与上官星对视一眼,心下诧异,不动声色地说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子,既是想见我们,何不亲自前来?” 司空羽像是料到二人会有如此反应,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念道:“日照南宫,皓月司空,星上关野,耀我天明!” 这正是流传四方的赞美耀天三公子的歌谣。 这四句话流传甚广,天下皆知,所以司空羽说出来不足为奇。 南宫日与上官星面不改色地看着司空羽,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司空羽又说了四个字,是众所周知的那四句话中没有的。 二人听罢一惊,一起站了起来,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是司空月! 会月 第四十九章 南宫日与上官星又惊又喜,担忧了这么久,郁闷了这么久,牵挂了这么久,终于得到在意之人的消息,怎能不欣喜若狂。 这个司空羽,曾在司空月出事之后不久找上他们,苦苦哀求二人为司空月洗刷冤屈。 因为司空羽不相信他心目中的月公子会是别人口中那种弑师的邪佞之徒。 他曾受过司空月之恩,立誓今生要一直追随。 司空月遭逢大难,司空羽心急如焚。奈何人单势孤,位卑言轻,灵力低微,没有办法帮他的公子脱困,只有暗中留心,看有没有可以相助之人。 当日在诛恶台上,剑道门百家冷眼旁观司空月受审,关键时刻只有南宫日与上官星出手相护。所以司空羽以为他们与司空月关系匪浅,与自己一样相信公子的清白,加上这二人又一向很正义,定能应允所求。 这司空羽是司空门下产业留仙居酒楼的管事,留仙居另有掌柜打理,他是代司空门实行监管之责。因为经常去酒楼巡查,见过好几次耀天三公子在此相聚饮酒。 司空月一向与人疏离,虽然并未见与这二人有更深的私交,但是比起与其他人的关系,这样已经能算得上好友了。 司空羽还知道,那上官星好酒,曾发誓此生要尝遍天下美酒,结果这个誓言终结在留仙居内。 第一次品尝到留仙居独家售卖的醉红尘时,惊为天赐琼浆,赞不绝口。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一饮钟情,一饮误终身,从此陷入专一状态,难以自拔。 自那以后,挑剔嘴里再无法下咽别的美酒,再没有尝遍天下美酒的豪情,只为红尘醉。 上官星独爱留仙居的美酒醉红尘,但是这留仙居有个规矩,店内之酒不可外带,想喝,只能来店里品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 说来也怪,众人明知道这条规矩是留仙居精明的老板打出的噱头,却甘心情愿被这一约定束缚。许多客人慕名而来,来了再来,纷纷成为这里的常客,无怨无悔。 上官星就是其中的一个。 上官星无法割舍心头好,虽然上官门离上沛城很远,为了喝到美酒,也只能每隔几日便御剑而来,只为痛饮几坛醉红尘。 司空羽苦苦守在留仙居等待机会,想见到上官星。那知道自司空月落难之后,竟然再也不见那上官星的影子。 后来听说,上官星因为在诛恶台出手帮助司空月,惹恼了当家的上官门主,怕得罪了司空门,对上官星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以此给司空门一个交待。 虽然上官门主向司空绝请罪时,司空绝一再客气地表示他知道上官星年轻气盛,难免冲动,不会怪罪计较。但是上官门主深知司空绝为人,气量狭窄,绝非大度之人。为防止他心怀怨恨,日后为难上官门,只能公开处罚上官星,避免司空绝怀恨于心。 这样做也是为了教训一下上官星,希望他能长点记性,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上官星被禁足,害得司空羽差点以为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好酒,取代了醉红尘,移情别恋了呢。 后来听说了上官星被禁足的消息,便一直盼着他能早日出关。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月之后,发现二人再次出现在上沛城,司空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顾不得唐突,赶紧想办法把两个人请到他的家里,跪求二人为司空月洗刷冤屈,本以为能得偿所愿,谁知道竟然碰了一鼻子灰。 当时上官星因为替司空月不平,心中抑郁,喝得烂醉。南宫日以不方便插手别门事物为借口,婉言拒绝了司空羽的哀求,任凭他叩头如捣蒜,依然不为所动。 司空羽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再求也无用,只能找辆马车,让南宫日将喝醉的上官星送回上官门,放二人离开。 司空羽拜求南宫日与上官星不成,灰心丧气,绝望无助,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托付。 就在茫然之际,他心心念念的公子司空月竟然惊喜现身,以另一副陌生面孔出现在他的身后。司空羽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立刻有了精神,有了追随的目标,浑身充满了力量。 别过司空月之后,他开始整日在门中留意动静,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证明司空月的清白。这一留意竟然发现,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有不少受过司空月恩惠的人在暗中为司空月鸣不平。司空羽谨慎地考量再三,已经发展了十几个真心可靠的司空门下弟子,一起搜集证据。尽管如此,为了稳妥起见,他并未向任何透露司空月的消息。因为事关重大,司空月不能有一丝一毫闪失了。 其实当时南宫日与上官星之所以没敢贸然答应司空羽的请求,是因为怕其中有诈。担心司空羽是司空门派来试探各家的探子。是为了弄清有没有人想在背后捣鬼,与司空门作对,故意假装是司空月的亲信说的那些话。 而且,那天上官星喝得烂醉,南宫日本来可以运功助他将体内的酒化去,让他清醒过来。 但是转念一想,上官星因为司空月的事情耿耿于怀,清醒之后难免更加难受,还不如让他大醉一场,至少可以得到片刻解脱。 再加上上官星的性格比较冲动,南宫日怕他清醒过来,一听到有关司空月的事情,未辨真假,考虑不周直接答应了司空羽之求,中了圈套。 所以,当时南宫日才什么都没有做。 其实自那日之后,南宫日并没有袖手旁观,他也在暗中留意司空门的动静,不声不响地调查事情的真相,可惜一无所获。 他一向光明磊落,不擅长玩这些阴的,哪里是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司空玄的对手? 要知道司空玄卧薪尝胆数十年,精心布局,在天下人眼里是一个大仁大义,有君子风度的侠士,怎么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南宫日自然查不出什么。 现在,司空羽说出三人之间的暗语一一那四句话后面加的那句,属于司空月的那句:皎皎于夜。 这是三人之间的约定。 三个人有一次在共同追击一个恶贯满盈的魔道中人之时,差一点被那个擅长易容的家伙冒充上官星骗过去,南宫日还因此受了伤。 有了那次教训,心思缜密的南宫日提出,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互相联系,就说出联络暗语:在流传天下那四句话的后面,每个人加上自己专属的代表身份的一句话。 南宫日的是燚燚在宇,代表的耀眼的太阳;司空月的是皎皎于夜,代表的是皎洁的月亮;上官星的是烁烁当空,代表的是闪烁的明星。 这三句话分别代表日,月,星,正好暗合三个人的名字。 虽如此约定,司空月当时并未放在心上,觉得有些幼稚,一直没有用过这个暗号。没想到今日这种情况之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为了取信于耀天三公子中的其他两位,让司空羽对二人说出专属于自己的暗号,证明他是能代表自己的亲信之人。 现在,司空羽说出代表司空月的专属暗号,证实了他确实是司空月派来的使者,二人怎么能不欣喜若狂?上官星更是难掩内心激动,差一点打翻了酒杯。 如果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出这句话,南宫日二人早就信了他。不过因为那时司空羽还未见到司空月,自然也并不知道三人之间还有这等防伪暗号。 二人相视一笑,假装不在意,仍然坐下继续喝酒。 司空羽说完那几句话,便转身下楼,未作停留,就象只是无意中遇到打了个招呼而已。 司空羽下楼后不久,二人便起身,果然司空羽正在无人处等候。 见二人来了,司空羽也不废话,递给二人每人一副面具,一套衣服。 见二人不明其意,司空羽歉然说道:“此事关系到天下安危,事态紧急,我家公子请二位公子去龙隐客栈一叙。为了稳妥起见,请二位戴上面具,易容一下,免得被人发现,引起麻烦坏了大事,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见司空羽如此慎重,二人也不多说,一切听从他安排。因为不会易容手法,便任由他帮自己戴好面具。 生平第一次易容改扮,倒是觉得有趣得很。看着彼此转眼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由一个翩翩少年侠士,变成了一个面貌普通的市井小民,南宫日与上官星不由得笑了出来。 时隔数月,历尽千辛万苦,耀天三公子终于再次重聚,三人皆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南宫日上官星激动过后,敏锐地感觉司空月好象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身上的冷漠疏离感淡了,好象有了温度一般。 二人心下奇怪,不过有了些许温度的司空月变得亲近了许多,让人不再有那么远的距离感。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的,只要他安好就可以了。 司空月仍做男装打扮,现在还不是表明身份的时候。她的身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揭穿司空玄的真面目。 司空月没有时间叙旧,而且她也不擅长与人闲话家常。开门见山直接说重点。她简单地讲述了一遍自己被云夜救到不尘谷后发生的事情,当然,云夜医治自己的过程一句话带过。着重讲述司空绝的遭遇,与司空玄如何修炼海纳百川聚灵神功,图谋不轨,意图控制剑道门百家,称霸天下的所作所为。 南宫日与上官星听罢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一向看似仁义谦和的司空玄,野心竟如此之大! 听了司空月的话,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让各门弟子人心惶惶的吸血鬼事件都解释得通了。 轰动剑道门的东方门门主东方长野断腕身亡之事,真相竟是如此! 惊愕过后,二人义愤填膺。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司空玄表面上虚情假意,整天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竟然如此冷血无情,丧尽天良! 如果让他的计划得逞,恐怕以后天下将永无宁日。 当务之急,是怎么样在继任大典上揭露他的真面目,让他无法掌控司空门。 别看剑道门百家平日里勾心斗角各怀鬼胎,关乎自家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除了团结一致,围歼司空玄,别无选择。除非依附司空门,心甘情愿做司空玄的傀儡,否则,下一个东方门的惨剧将在自家上演。 何况这边如今有空谷散人于超凡,街影张绝世,医魔蓝不道这几位绝世高手的加入,还有龙隐客栈背后强大的关系网,那些亦正亦邪的大人物的加入,对战司空玄的胜算增加不少。所以剑道门各派权衡利弊之后,应该会选择团结起来放手一搏。 苦于现在并无证据证明司空玄偷练禁功,百里坡那些修士的死也没有办法让人相信与他有关。唯今之际,只有等接任大典开始时,当着剑道门百家的面,逼他当众使出海纳百川聚灵神功,让他无法抵赖。 而司空月让南宫日与上官星做的,就是负责去剑道门百家报讯,就说接到密报,有人要偷袭各门派,让他们做好应对准备。 司空月嘱咐二人此时还不能提及司空玄,因为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最近发生那么多蹊跷的血案,剑道门百家已成惊弓之鸟。加上报讯的人是素来以侠义著称的耀天三公子中的两位,以南宫世家与上官世家多年的名望,他们的话自然令人信服,所以定会对这个消息加以重视。 南宫日与上官星听罢司空月的计划,欣然同意前往各门报讯。 接下来,就是暗中布局了。 由于各门各派接到警示后都严加防范,所以云无定出师不利,空手而归,还差一点暴露身份。 因此才有了司空玄对司空门下弟子下手这一幕发生。 司空门下弟子接二连三地失踪,司空羽发现后,及时向司空月报告。司空月告诉他,接任大典之前,通知门内心向自己的那些弟子多加小心,找借口远离司空玄,别给他可乘之机。实在不得已,就告假出门避险。 司空羽表面答应,实则并未遵从,因为那招暗棋尚未布置,他不可能离开司空门。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那就是千方百计打听到司空绝身体的下落,那是最好的证据。 听司空月讲,当日司空绝被司空玄吸光内力,拼死逃脱一缕残魂,以罗魂术控制司空月,为自己复仇。 司空绝的其他魂魄,被司空玄身边一蓝衣人收在锁魂袋中,只剩一具空空的躯壳,不知道被司空玄藏在哪里。 藏身之处应该是被设了结界,否则司空绝的残魂不可能感应不到,二者之间应该有一种无形的相互吸引之力的。 聚月 第五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剑道门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已经紧张得箭拔弩张,一触及发。 这边,张绝世于超凡蓝不道邀来的帮手也陆续到来了。 其中大多数是平时被那些名门正派定义为邪魔歪道人士,但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亦正亦邪,恩怨分明的性情中人,并非无恶不作滥杀无辜的真正魔头。 之所以恶名远扬,是因为他们都曾经为了某些事,得罪过那些以正道代表自居的剑道门百家,所以被那些人以正义之名报复,实则是报私仇,泄私愤,借天下人之口讨伐,方便铲除。 这些人中,有鬼手海无涯,一剑定八方屠百城,不死鬼吴天道,掘墓人谢冷心,覆世魔尊裘一死,翻天鬼手梅天理,借头人阴索命,无形浪子风落花等。 这些令正道人士闻风丧胆的邪魔歪道齐聚一堂,一起商讨,怎么样把司空玄的接任大典搅得天翻地覆。想到马上要参加这么刺激好玩的事情,个个兴奋不已。 经过云夜的精心治疗,司空月的身体已无大碍。张绝世提出,她对司空玄最为了解,而且整个事件发展从头到尾她都牵扯其中,人又少年老成,由她指挥最为合适。 司空月坚决不肯。因为她是晚辈,在座的各位前辈无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比她丰富,她万万不敢对这些人发号施令。 加上她一向光明磊落,不擅于阴谋,而现在对付阴险狡诈的司空玄,只能以毒攻毒,什么手段都要用,这一点她远远不及张绝世。 张绝世能在剑道门之外创立屹立不倒的龙隐客栈,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抗衡,其智计绝对天下无双。 何况那些邪魔外道大多都是张绝世的朋友,了解每一个人的特长,由他指挥才最为合适,自己可以从旁协助,提供建议。 众人一致赞同,张绝世便不再推辞,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最先接到消息的老衲法号攀枝花,反倒是姗姗来迟,最后一个赶到。 与众人会面后,云夜鼻子很灵,敏锐地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随着攀枝花的到来扑面而来。 众人应该也闻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皆翕动鼻孔四下寻找此味的来源。 最后一致断定,此味出自刚刚赶到的攀枝花身上。 就见那自带三分邪气,总是一身白衣,号称色而不淫,风流不下流的攀枝花,此时竟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身黑衣。 攀枝花本名楚白衣,以前总是一身白衣如雪,人如其名。现在身上的白衣变成黑衣了,似乎应当改名,叫做楚黑衣更符合此时的形象。 原来,这攀枝花因过去风流债欠太多,赶来与空谷散人会合时,路上被那个曾与他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事后一心想嫁他,却被他始乱终弃的女人设计,抓住逼婚。 攀枝花生性放荡不羁,最爱无拘无束四海为家的生活,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女人放弃宝贵的自由。 他宁死不屈,被那个因爱生恨的女人扔进粪坑,泡了三天。虽然最后趁那女人不备得以逃脱,却一身臭气无法见人。 不得已在路上劫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修士,剥了人家的衣服换上。但是因为在臭水里泡得太久,洗了一天身上还是臭的,所以迟到了。 此时被问及迟到的原因,攀枝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不肯说,面皮还透着可疑的红色。 这么丢脸的事,打死也不能说,如果让众人知道了,传扬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老衲法号攀枝花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以后提起这个名字,人们就会与臭茅坑联想起来,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攀枝花宁可让大家调侃自己是重色轻友,肯定是因为流连花丛差点误了正事,也坚决不肯吐实。 反正这种想法于他的形象无损,刚好符合人们对他的评价。 他很奇怪,明明自己洗了很久,就差没把全身搓掉一层皮,怎么别人还能闻到臭味?而且自己都没有闻到,是再三确定没有异味了才上路的。 难道是因为在粪池里泡得太久,鼻子熏坏,不分香臭了?还是在粪池里泡太久,闻什么东西都是臭的,所以自己身上真的臭反倒闻不出来了? 早知道就熏点香再与众人见面了。攀枝花低头不语,暗悔不已。 今日,便是八月十六,司空门易主的大日子。 从几天前开始,司空门便忙碌布置典礼会场。 门下弟子来往穿梭,气氛喜庆中暗藏一丝诡异的紧张。处处张灯结彩,隆重而奢华。 司空门门下有很多产业,财大气粗,操办此等大事,必然要尽其所能,表现出其自以为的霸主地位的气派,以期在心理上无形中压制剑道门其他门派一头,树立无上的威严。 一大早,司空玄的右眼眼皮便跳个不停。 大白天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只夜枭。竟飞进他所住的院子,落在树上不停地叫着,叫得人胆颤心惊。 司空玄的心里有些惴惴,他担心这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预示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云无定安慰道:“门主莫要心惊,属下听说这夜枭昼临乃是吉兆,说明门主必将带领司空门开展一个万众臣服的时代。这个大日子震动天地,就连夜间出没的鸟类都不敢不来相贺,此乃大大的吉兆啊!” “是这样吗?”司空玄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门主如今已练成绝世神功,天下已无人可与门主抗衡,剑道门百家以您为尊,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这番话说得司空玄心里十分受用,哈哈大笑,方才的顾忌一扫而空。 他隐忍了几十年,就为了这一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吉时马上到了,他就要登上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司空门最高的宝座,俯视天下,让剑道门百家臣服在他的脚下,享受无上尊崇。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点一点转换,漫长得让人心浮气躁。 早早换上礼服吉冠的司空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终于,负责主持大典的弟子来请司空玄前往承泽台,准备就位,接受剑道门百家恭贺,门下弟子参拜。 司空玄松了一口气,在众弟子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赶往承泽台。 承泽台,是司空门历代门主接受掌门信物,正式昭告天下司空门易主的地方。承泽,就是承接上天恩泽的意思,表示这个新门主是天选之人,众望所归。 司空玄勉强按捺住过疾的脚步,才没有把后面跟随的弟子甩得太远。 他尽量不让人看出来他急切的心情,面皮很辛苦地绷住,才能不让满腔喜悦从脸上流露出来。 来到装扮得金碧辉煌的承泽台下,他望着高台上那张近在咫尺的宝座,咽了咽口水,心痒难挠,恨不能立刻飞到台上,坐到象征无上权威的位子上去。 可是按照继位规定流程,他现在要在台下等候,等进行到新旧门主交接的环节,才能上台。 以前的接任大典,前门主要亲自把象征司空门最高领导者的玄铁令牌交到接班人手中,这一次因为司空绝无法出席,这一环节就略过了。 计划中是由唱礼官对前门主在任期间的成就歌功颂德一般,然后列举新任门主多年对门中贡献,让天下人知道,由他司空玄接任门主,是上天的安排,是造福整个剑道门的最好的选择。 所有的步骤已经准备就绪,只待吉时到来。 司空玄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 刚才因为一直盯着门主宝座吞口水,苦苦等待的时光太过难熬,司空玄把目光从承泽台上移开,转而环顾四周分散注意力。 这才发现,台下来的贺客,都是一些小门小派的代表,吉时快到了,像南宫,上官,百里这些较大的门派代表,居然还未露面。 司空玄心里不悦,低声问身边负责向各门送帖的弟子,有没有准时把请帖送达各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司空玄心里的怒气更大了。 这几个门派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这么重要的时刻竟敢迟到!这不明摆着故意想让自己没面子吗? 岂有此理,这些家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将来有机会挨个收拾那些轻视自己的人,定要让他们为今日的怠慢付出代价!司空玄在心里发恨道。 时间一点一点接近吉时,那些门派还不见踪影,台下众人已经开始骚动不安,相互间窃窃私语。 那些没来的门派什么意思?是用行动表达他们根本不承认司空玄这个司空门新门主的意思么? 司空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如果吉时到了那些门派还没有人来,那他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司空玄哪里知道,不是那些门派不想参加,而是本门中都出了大事,乱成一团,焦头烂额,无暇分身。 就在昨天晚上,南宫,上官,百里等各大世家,门下突然不约而同地都失踪了数名弟子,而且,这些失踪的弟子,都不是普通的弟子。 如南宫世家的南宫日,上官家世的上官星,百里世家的百里明玥。 各家忙着寻人,哪有心思参加什么大典? 因为最近发生的修士惨死的怪事,让人不得不联想这些失踪人口的下场会不会如那些人一般,是被神秘人抓走了,已经惨遭不测? 要知道那些人不是各门门主的子嗣,便是最看重的嫡传弟子,焉能不急?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向司空门解释原因。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他们的心里,还真的是没有人看得起司空玄。 因为就算没有司空绝,在司空门里,司空玄也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尽管如此,如果不是真的出了大事,各门表面功夫还是会做足,因为剑道门百家一向面和心不和,一定会积极参加这个大典的。谁管哪个继承你司空门门主,选个庸材更好,那样司空门以后对本门的威胁会大大减弱呢。 吉时已到,台下观礼的人群稀稀拉拉,没有一个有份量的门派。 司空玄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双手在袍袖之中握成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如此重复好几次才勉强克制住发飙的冲动。 骑虎难下,这个场面虽然难堪,也不能停止。 司空玄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登上门主宝座。 唱礼官尴尬的站在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司空玄抬手示意他仪式开始。 今天哪怕只有一个人观礼,也要把接任大典进行到底! 唱礼官正要宣布接任大典开始,突然一个门下弟子匆匆跑进来,高声禀报道:“南宫门门主到!” 话音未落,又一个弟子跑了进来,禀告道:“上官门门主到!” 紧接着,“百里门门主到!”“东郭门门主到!”…… 通报声此起彼伏。 司空玄面色一缓,心中暗喜。这些人终于来了,就说嘛,谁借给他们的胆子敢不来?虽然这些人集体迟到,让他险些在天下人面前出丑,看在紧要关头及时赶来的份上,今天就不与他们计较了,日后再说。 司空玄转过身来,就见以南宫为首的各大门派中人,黑压压一群疾步走来,尚未走到司空玄面前,便远远地停住。 司空玄满面堆笑,拱手施礼道:“各位门主远道而来,共襄盛举,真是令司空门蓬荜生辉呀,快请入座。” 南宫门主并未入座,拱手还礼,冷笑道:“入座就不必了,老夫有一事还望司空门主直言相告。不知小儿何处冒犯了司空门主,竟被强行带到司空门做客?还请司空门主将小儿交还,由老夫带回去好生管教才是。” 司空玄一愣,“南宫兄何出此言?老夫这几日并未见过令郎啊。” “那上官星呢?是不是在你这里?"上官门主问道。 司空玄更觉奇怪,敢情这些人不是来向他祝贺的,是来要人的? “咱们接到密报,是司空门主将人带走的,此刻就关在司空门地牢里,是不是真的?”南宫门主又问道。 司空玄心中恼怒,强自克制。一再告诉自己今天是个大日子,绝不能因小失大,沉不住气坏了大事。 于是满面堆笑道:“诸位门主何出此言?我司空门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做出强行掳人之事来?还望各位莫要听信别人挑唆,坏了两家交情。” “那能否让我等去地牢看上一眼?”各门门主显然并不相信司空玄这套说辞,坚持要亲自去司空门地牢查看。 见各派不肯罢休,司空玄忍不住脸上变色道:“你们这是把我司空门当成什么地方了,司空门岂是你等想搜就搜的?” 各派迟到也就罢了,还想在这关键时候闹事,司空玄当真是忍无可忍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坐上他心心念念的宝座,不想节外生枝,才对众人的无礼一忍再忍。 结果他们居然得寸进尺,真是不知死活,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如果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任由他们撒野,还真当他司空玄好欺负呢,以后怎么在剑道门立威服众? “司空门主如果心里没鬼,怎会怕人搜?还是让我等看上一看,也好还自己清白。”一道声音继续不知死活地在暗处煽风点火。 这些人平日贪生怕死,对司空门忌惮三分,可是事关自己重要的人,不是别人的事,怎么也忍不了。 对待别人的事可以袖手旁观,明哲保身,那是在没有损害自己的利益的情况之下。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此刻还不知道司空玄已经练成了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以为司空门除了已成废人的司空绝之外,别人都不足为惧。 在他们眼里,这个司空玄以前也并没有多么厉害,虽然算是高手,但绝称不上顶尖高手。 不知道他何德何能当上这个总门主,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心里难免有些轻视。 如果知道他已今非昔比,各门绝对不会这么神勇,敢这样态度强硬地公然上门讨人。 司空玄怒极反笑,他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抓人,怎么可能搜出来?何不趁这个机会立威,就大方地让他们去搜,找不到正好可以发威有借口让百家低头。 本来他一直活在司空绝的阴影之下,百家忌惮司空绝却不怕他司空玄,今天如果找个借口杀一儆百,正好树立威信,让百家以后不敢再轻视于他。 想到这里,司空玄道:“今天如果搜不出来又如何?” “如果搜不出来,我等当众给司空门主叩头赔罪,以后听从司空门号令!”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匿月 第五十一章 司空玄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晚,很多门派突然发现门下弟子不约而同失踪数人,而且事情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十分离奇,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 当时司空玄正忙着练功,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所以虽然门下弟子听说了这个消息,却没有人敢去禀报。 今天早上,门内所有人都在忙着一会将要举行的新门主继位大典,自然把这件事拋诸脑后。 就算没忘,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扫司空玄的兴,向他汇报这件事。他现在满心全是即将登上司空门门主宝座这件大事,哪有心情理会别的闲事。 那边各门忙活了一夜,到处寻找,却没有找到蛛丝马迹。这些人就象凭空消失了一般,诡异地不知所踪。 所有人的住所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有人来过的线索,活见鬼了一样。 各门弟子在忧心焦虑和惶恐不安中渡过了难捱的一夜,所有人的心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今早,就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各门突然都接到了不知什么人从哪里捎来的飞鸽传书。 这是一封密报的信,说各门失踪的人口此时正被关在司空门的地牢里,要想救人,速去司空门。至于掳人的目的,可当面问司空玄便知。 乍闻此讯,无人相信,因为最近各门与司空门并无冲突,司空门没有理由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可是紧接着发现在密信的信皮里,附有各家失踪弟子衣袍的一角。 因为剑道门百家都有各自的标志性服饰,都是专门订制的。衣料上面的花纹各不相同,所以很容易分辨出是不是自家的。 收到密信的各家半信半疑,但是又没有别的线索,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就算这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得赶紧牢牢地抓住。 送信之人自称是司空门内知情者,说此消息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谎言,不信可以去司空门亲自查看。 于是剑道门百家偷偷派出两位高手御剑火速赶往司空门一探究竟,其他人先按兵不动,等前去打探之人回信之后再作打算。 平常的司空门戒备森严,很难进入,因为今日是司空门召集的盛会,早在半月前便派人广发请帖,所以先去打探之人持有请帖,自然轻而易举进入,畅行无阻。 不大一会,这边就收到信号,果然有所发现,人,当真就在司空门内。 人在司空门是吧?本来各家未收到密信之前寻人无果,打算先去参加完司空门门主继位大典后再作打算的,现在既然证明人是被司空玄抓走的,那正好,直接上门要人去! 司空门今非昔比了,行事狠辣的前门主司空绝已经走火入魔,司空玄倚重的大弟子司空月弑师被逐出师门不知下落,东北西三门门主素来与那司空玄不睦…… 听说司空玄宣布司空绝传位于他时,那几个分门的门主不服,找上司空玄兴师问罪,结果被司空玄身边那个叫云无定的神秘护卫打得很惨,无奈之下只得屈服。 想来那几个门主也只是表面顺从,被司空玄的淫威所迫,不得不暂时阳奉阴违。一旦有了机会,定会反咬他一口。 所以各门去找司空玄要人,其他分门肯定会幸灾乐祸,齐做壁上观,不会出手相助。甚至会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便可借机浑水摸鱼,借百家之手除掉司空玄,他们才有机会翻身。 现在没有司空绝坐镇的司空门内部已经四分五裂,根本不足为惧。 司空玄孤掌难鸣,不论他为什么抓走那些人,面对各家一起施压,应该不敢不放人。 于是,剑道门百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相约一起来找司空玄要人。 司空玄信心满满地领着众人走向地牢,打开门,嚣张地回头说道:“各位门主,请吧,看看这里有没有你们要找……” 话尾断在喉咙里。大门打开,阳光照进阴暗的地牢内,看清地牢内情景的司空玄不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本来空无一人的地牢,此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那坐在墙角的几个,可不正是南宫日,上官星,百里明玥等人? 这……司空玄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这些人明明不是自己抓来的啊,怎么会平空出现在司空门的地牢里? 这下,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地牢里的人一见司空玄身后的众人,眼尖地认出了自家的亲人,纷纷想站起来,奈何全身酸软两腿使不得力。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门门主看向司空玄,厉声问道。 “这还用问,一看就是中毒了呀。”人群中有人说道。 “司空门主,请你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上官门门主拱手正色说道。 “还解释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当务之急应该请司空门主赶紧把解药拿出来,给大家解毒才是啊。” “是啊是啊,司空门主赶紧把解药拿出来吧。”众人七嘴八舌地要求。 司空玄也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剑道门百家的弟子怎么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了?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哪来的解药? 众人见司空玄迟迟不肯把解药拿出来,以为他是仗势欺人不把剑道门百家放在眼里。 上官门门主转头问上官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星有气无力地说道:“兄长,昨夜小弟练完功,正要上床休息,突然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失去意识前好象听有人讲道:有了这些人,门主的功力可以再上一层了。醒来之后,便在这里了。” “那你有没有看清来人的样貌?”上官煜问道。 上官星面带羞愧地说道:“小弟无能,什么都没有看清就着了道了。” “我也是如此。”南宫日接着说。 “我也是。” “我也是。” 各门被掳弟子纷纷发言。 “功力?什么功力?”上官门主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上官星答道。 “莫非……最近传闻中的偷练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的,就是司空门主?”人群中有人低低地说道。 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众人闻言色变,“唰”的一声散开,呛啷呛啷拨剑声此起彼伏,心照不宣地剑指司空玄,把他围在中间。 “诸位门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司空门,大家不要上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虽然司空玄现在身怀绝世功夫,但也不能贸然动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保存实力的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人都在这里呢,总不能是他们自己走进你司空门的地牢里的吧?”人群中又有人小声说道。 司空玄厉目一扫,众人马上都把嘴闭得紧紧的,没有发现是谁在下面煽风点火。 “就是就是。”有人不怕死地附和。 那七里坡和东方门的事,会不会也与这司空玄有关系?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想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很快发芽,而且会越长越快。 人性就是如此,被什么事困扰很久,一旦有一道声音指出一个方向,所有思路便会自动统一转到那个方向去,然后越看越像,疑虑扩大膨胀到极点。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司空玄很快恢复了镇定,大脑飞快转动,思考要怎么应对眼前的困境,摆脱众人的怀疑。 眼珠一转,想到一个问题:“那各位是怎么知道人在司空门地牢的呢?” “我们都收到了密信,说人是被你掳走的,信皮里还装着我门中人衣袍的一角,由不得不信。” “那就奇怪了,是什么人传的信呢?我司空门一向守卫森严,外人怎么进来的呢?又是怎么进入地牢,从这些人衣服上割下一角送信的呢?” 司空玄这样一说,众人皆感觉有点道理,面面相觑,开始有些犹豫动摇了。 正在这时,人群中钻出一人,冷笑道:“门主感觉奇怪吗?还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消息传出去?明人不做暗事,传书的就是我司空羽!” 司空玄定睛一看,见此人身材瘦小,一身蓝衫,正是留仙居管事司空羽。 印象中此人处事圆滑周到,从一个小小的门徒一路爬到管事,最善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入司空门没几年下来,司空门上上下下都与他交好,被收买的服服帖帖。 就连司空玄都对他印象极好,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个时候站出来指证自己。 司空玄怒道:“司空羽,你休得胡言乱语!” “让他说!”有人鼓噪道。 司空羽冷笑道:“门主你派人将各派弟子掳来,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吗?偏偏老天有眼,就让你的诡计败露了。 昨晚我刚好来门内为门主的继位大典准备事宜请示门主,却被以门主正在练功不许任何人打扰为借口挡在门外。 因为今日是门主继位大典的重要日子,所以大典结束后司空门要在门内大摆宴席招待贵宾,这项任务一向是由留仙居负责。 身为留仙居的管事,小人自然要提前先来确定一下参加盛典各位嘉宾名单,看看人数有没有变动,好早做准备以免疏漏。 小的正要回去,就见几个蒙面人肩上扛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向地牢方向跑去。小人一时好奇,待那几人离去,便偷偷的溜到地牢后面,趴在气窗看去,竟然发现地面躺了好几个人,因为天黑地牢里没有灯火,所以也没看清都是什么人。 小人当时也并未多想,只道是这些人是做了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的恶徒,被司空门发现,这才把人带了回来。 今早才听说,各门昨夜失踪多名弟子,就连南宫日公子,上官星公子都失踪了,小人这才感觉奇怪。联想起昨晚在门内所见,便想弄个明白,昨晚在地牢看到的,是不是各家失踪的弟子。 于是小人趁今日门内忙碌,众弟子都在为门主继任的大事张罗,把守不严,想办法偷偷溜进去一看,果然找到了南宫公子和上官公子。 本来小人想,这些人可能是背着各家门主做了什么有违道义之事,被司空门发现制住,不及处置,便带了回来,过后定会交还各家,由各家自行处置,不至于伤了剑道门各家的和气。 但是转念一想,别的人我不了解,但是南宫公子与上官公子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少年侠士啊,怎么可能做出什么违背侠义之道的事情?其中定有古怪。此时南宫公子已经清醒过来,于是小人便向他询问事情缘由。 这一问不要紧,竟然得知了一个惊天阴谋,南宫公子说他是被人迷晕带到这里来的,还说听到抓他的人无意中透露,是要拿这些人用来供门主练什么功! 小人虽然不知道是练什么功,但是也能猜得到一定不是什么正道之士该做的事。联想起这两天本门门下也无故失踪了不少弟子,越想越觉得可怕。 小人虽然是司空门门人,司空门主一向待我不薄,但是正义公理大于天,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这些人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却浑身无力,无法行走,小人想救也救不得,所以只好用匕首将他们的衣角割下来揣在怀里带了出去。然后赶紧给各门送信,让诸位来救人。” 一口气说完这些,司空羽又痛心疾首地对着司空玄说道:“门主啊门主,小人一向敬重你,以为你是一个仁义君子。没想到你的野心如此之大,难道一个司空门门主的位子还满足不了你,一定要不择手段让整个剑道门都以你为尊么?” 说到痛心处,司空羽不由得流下泪来。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控诉,众人见了,无不心下感觉痛惜,心里不约而同想道:此人若非对司空玄失望之极,怎会如此动情? 其实这一招是张绝世想出来的,就叫做以毒攻毒。 司空月等人商议之下,让邀来的那些高手趁天黑分头去各门掳人,然后偷偷的把掳来的人放入司空门的地牢里,栽赃嫁祸给司空玄。 这些被抓的人中,只有南宫日与上官月是作戏,心甘情愿被抓走配合演戏,二人也并未中毒。 刚开始听闻这个计划,一向光明磊落的二人迟疑了一下,觉得此计未免有点阴损,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很不习惯。 转念一想,这比起司空玄所做的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了,为了天下人安危,阴就阴一次吧。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便欣然接受了安排。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的人全都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失去意识被装进麻袋扛走的。 人放到司空门地牢里,接下来就是想办法通知各家了。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出去,是要让各家先急上一急,这样效果才好,对司空玄的恨意才能积累得够深。怒涛狂卷,方可决堤,这样一旦爆发威力才更大。 这次的计划得以实施,司空羽的作用至关重要。都是他里应外合,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地牢的守卫,就是他之前联络到心向司空月的那些人中的,当然乐于配合他打开牢门,把人藏到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司空玄偷人的罪证坐实。 果不其然,各门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收到了密报,立刻带领门下火速来司空门要人。 然后,不出意料的,在地牢中找到了要找的人。 料定司空玄一定会矢口否认,这时候司空羽跳出来指认,因为他是司空门的人,所以更加让人信服。 司空玄这下是百口莫辩了。现在,百家齐声让他把解药交出来,毒又不是他下的,他去哪里找解药去? 风水轮流转,当初他设下毒计诬陷自己徒弟时,肯定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这回,让他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吧。 围月 第五十一章 地牢里的人浑身瘫软无法行走,被自家的门人背起,走出牢外。除了救人的人,其他的人仍然包围着司空玄,用长剑指着他,一起慢慢退出地牢外。 此刻群情激愤,从前对司空玄毕恭毕敬笑脸相迎的人,现在一个个杀气腾腾,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的表情。 饶是司空玄诡计多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都是这个可恶的司空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出来指证自己,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司空玄是不明不白地掉入一个百家联合设计的圈套里了。 很明显这些人是趁着自己除了练功,所有心思都放在继任大典上,忽略了其他门派的动静,这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只有内鬼才会这么清楚他的状况。 也是临近大典自己为了以防万一,太心急练成神功,不敢分神,疏忽大意了。 其实早在他被龙隐客栈设计,差点落入圈套时就应该想到,敌人一击不中,定有后招,怎么会就那样轻易算了呢?应该继续小心防范才对。 要知道那些人每一个都像猛兽一般在暗中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一不小心抓住机会便会扑上来撕碎自己。 没想到这司空羽竟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自己一向待他不薄,为什么今日却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司空玄恨极,想一剑劈了他,却发现他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他刚刚被众人逼问,一时大意,竟然忘了先把司空羽拿下,逼问出是谁在幕后指使他说这些话,那些人平空出现在地牢里,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只有云无定对自己忠心耿耿啊。 想到这里,司空玄习惯性地抬眼去找那道身影,却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云无定不见了。 这让他的心里不免开始有些不安。 一直以来,都是云无定在身边为他谋划一切,他的野心就是在云无定无形中潜移默化推波助澜才变得越来越大的。 刚开始时,他只是心中不满司空绝对自己呼来喝去,当狗一样使唤。丝毫不念手足之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自己的主人自居,从来不拿自己当兄弟。 是云无定的出现,让他心里希望的小火苗开始燃烧,让他开始对司空门门主之位有了更大的渴望。埋藏在心底的怨恨与嫉妒破土而出,不可抑制,整天思忖把司空绝扳倒取而代之的可能。 云无定教他海纳百川,为他谋划达成目标的每一步:从下毒陷害司空月,到出其不意制住司空绝,再到及时抓来各派弟子供他练功,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不知不觉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的心里对云无定的依赖已经超出了预期,凡事不用他劳神,有个人自动为他做好一切,他只要按照那个人的安排,等着享受胜利的成果就好。 可是,突然间猝不及防一切都变了,眼前的变故让他来不及思考,依然习惯性下意识地有什么事都想让云无定代他解决。现在没有云无定在身边,他失了主心骨,一时没有了主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云无定去哪里了?司空玄突然想到,刚刚他带领众人从承泽台赶往地牢时,好象云无定并没有跟在自己的身后。当时自己被百家围住无暇顾及其他,没有发现一向如影随形的云无定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 司空玄有些慌了,云无定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被这些人暗中解决掉了吧?如果这些人一直在算计他,那么一定知道云无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除掉云无定,就等去砍断他的双臂或者双腿,他就至少失去一半的战力,击垮他就容易了许多。 门下几个忠心的弟子围在他的四周,可是他知道,这些弟子灵力修为并不深,高深的那几个已经被他当作食物吞噬了。 这时,司空玄莫名其妙忽然想起了对自己最忠心,众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司空月。如果今天司空月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挺身挡在自己身前,替他承受百家的怒火,拼尽全力护自己周全吧。 司空玄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禁生出一丝悔意。 他这个时候想起了司空月的好,想起一直以来司空月为了他为了司空门多么无怨无悔尽心尽力。却没有想过,如果司空月一直留在司空门,会不会像那个司空洛一样,被他吸干灵力,当成食饵?要知道司空月的灵力是新一代中最深厚了,比司空洛高很多,丧心病狂的他很可能会失去理智,对司空月下手的。 这样看来,司空玄设计司空月,反倒是让她因祸得福,逃过一劫啊。 所以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剑道门百家气势汹汹,继续逼迫司空玄,让他把解药交出来。架势拉得很足,却迟迟没有人先动手。 这是这些人一惯的德性,遇到危险互相推诿,发现好处争先恐后。不过这次的事情与往日不同,关乎各家自身弟子的安危,必须拿下司空玄,容不得退缩。 于是,众人相互用眼神暗示:要上大家一起上! 司空玄眼前脱身不得,今日势必有一场大战。他无暇思考,此时也容不得他退缩,只能硬着头皮顶住。 他不能一走了之,那样意味着前功尽弃,几十年的隐忍,一直以来殚精竭虑的布局都将付诸东流,已经到手的司空门门主的位子也会成为泡影。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除了他的司空南门,司空门其他三个分门门主带领手下弟子,赫然与剑道门百家站在一起,手中的剑指向自己,摆出了与他划清界限的姿态。 司空玄知道,这三门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终于有了一个光明正大能推翻自己的机会,怎能不加以利用? 他们可不会管这件事是不是有人设计陷害自己,正好可以一箭双雕,借百家之手除掉自己。还能以正义的借口,标榜他们决不姑息养奸的决心,落个天下为公的美名。 之前他们忌惮云无定的厉害,不敢公开怎么样。现在百家与自己为敌,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趁机浑水摸鱼,推波助澜,想一起扳倒他司空玄,然后他们就有机会掌控司空门了吧。 司空玄不怒反笑,对着司空门人说道:“尔等同为司空门下,理应同忾连枝,难道就任由别人在我司空门地盘上撒野不成?” 听闻此言,场上司空门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有的人开始犹豫,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见此情景,有一人越众出列,站到司空玄面前。 司空玄举目一看,正是司空东门门主司空奥。 司空奥冷冷一笑,说道:“事到如今,我司空门便不能徇私,容不得你这等奸佞小人为害天下。马上把解药拿出来,再向百家赔罪,我等还可以向各家求情。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网开一面,念在你真心悔过的份上,从轻发落,留你性命,让你自废功夫,面壁思过,也算尽了同门之谊。希望你莫要不识好歹,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否则,今日休怪我等不念旧情!” 司空玄的目光扫过其他两位门主,沉声问道:“两位也是一个意思,今日定要与我为敌么?” 司空西门门主司空术,司空北门门主司空策见司空玄点到自己,挺起胸膛,向前一步,站到司空奥身边,齐声说道:“没错!” 司空玄虽然内心了然,这三人今日是铁了心要借百家之手扳倒自己。脑筋一转,抱着一丝幻想,还是想劝这三人站到自己一边,多一份助力便减少一分阻力。 于是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于我,司空四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诸位千万不要轻信别人之言,中了离间之计,使我司空门分崩离析,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还望各位门主三思。” 事到如今,不妨暂时放下身段,实在不行且行缓兵之计,日后再从长计议。 这三个分门门主受百家蛊惑站到自己的对立面,无非是不忿自己用强硬手段逼迫他们承认自己为司空门新任门主,如果没有了这一层,相信他们对自己的敌意会大大减轻,毕竟同为司空门中人,怎么也比外人近一些。 司空玄知道这三人跟自己一样,一直觊觎司空门门主的宝座,如果再加上以司空门门主之位相诱,让他们站到自己这边,事后再想办法让这三人为争门主之位自相残杀,自己便可坐收渔利。 想到这里,司空玄面带万分诚恳地说道:“我司空玄也并非一定要做这个总门主,如果不是前门主临危之际以此重任相托,司空玄不敢辱命,论德行威望和能力三位门主都远胜于我,怎能轮到我来当这个门主?说实话这些日子司空玄心里一直惶恐不安,几次想召集各门商议此事,希望能由司空门各门一起推举出一位众望所归的门主。就算违背了前门主的心愿,只要对光大我司空门有利,司空玄愿意让位,让有才者居之,相信前门主如果知道定然也会赞同。今日借此机会,百家见证,司空玄在此宣布,暂缓举行新门主继任大典,待选出新门主后再另行通知各位。” 司空玄万分不甘马上到手的门主之位拱手让人,但眼下事态紧急,自己的海纳百川神功虽然已经练成,却未曾真正对敌,没有十足胜算怎敢冒险?权衡利弊,当下之计只有以退为进,过了眼前这关再做打算。 对付整个剑道门虽然没有把握,但是等众人散去,单单只剩下司空门三个分门,他却有十足的把握。 这大典不过是推迟几日举行罢了,司空门主之位最后还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那三个蠢货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司空玄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只要过了今日,就有机会对百家逐个击破,早晚让这些人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闻此言,司空奥、司空策、司空术不由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因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趁机扳倒司空玄,争夺总门主之位,至于其他门派的利益于自己何干? 既然司空玄如此说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为了外人与司空玄大动干戈?自相残杀削弱了司空门的实力,以后就算自己当了司空门的门主,拿什么与百家抗衡?岂不是让他们坐收渔利,白白捡了个便宜? 如果百家仍不依不饶与司空玄交锋,自己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到时候坐收渔利的就是自己了。 司空玄被百家围攻,就算侥幸胜出,定然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就算他出尔反尔,拒不肯交出门主信物,兑现公平竞争门主的诺言,联合三门之力收拾力他也容易得多,不怕扳不倒他。 如今不如借势下台,保存实力,也不会落个趁人之危的嫌疑,授天下人他司空门窝里斗的笑柄。 想到这里,三门门主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收回武器,算是默认了司空玄的话。 其实剑道门百家与司空玄都没有指望这三人能帮自己这边,只要他们保持中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双方压力都减轻不少,可以说两边的目的都已达成。 要知道司空门这三个分门虽然不是一个单独的门派,但每一个分门都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的门派,加在一起的实力不容小觑。无论加入哪一边,都是有力的帮手,对对方都十分不利。 现在,司空玄的麻烦算是暂时解决掉了一个,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对付在场的其他人了。 剑道门百家除了司空门,南宫门最大,现在要对付司空门,自然以南宫门马首是瞻。要冒险,总要推一个出去冲在前面,这样万一事情失败了,也好有只替罪羊首当其冲承受反噬的怒火,其他门的责任就会小很多。 南宫门门主深知这些人的心思,纵然不愿出头,无奈何骑虎难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南宫烈拱手向着司空玄客气地说道:“司空门与各门一向交好,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司空门主把解药拿出来,先把各门中毒弟子的毒解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得罪司空玄。所以这番话说得很是委婉,给双方都留有余地,表明了以和为贵的意愿,希望司空玄能借着这个台阶赶紧下来。 司空玄倒是想借坡下驴,可是他哪有什么解药,如何拿得出来? 可看眼前的形势,如果他拿不出解药,百家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对月 第五十二章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蓝不道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刚给了司空玄一点希望,马上又狠狠地打碎,就象在戏耍他一般。 这医魔不是来给司空玄帮忙的?众人一头雾水,彻底懵圈。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到底是敌是友。 闻听此言司空玄也呆住了,笑容凝结在脸上,但很快又挤出假笑,说道:“蓝先生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司空玄一向对蓝先生敬重得很,还望蓝先生莫要听信小人挑唆,伤了与司空门的和气。” 大言不惭的他似乎忘了自己去龙隐客栈干过什么好事,一心想撇清自己。 司空玄依然看不清形势,事到如今,还妄想拿司空门的名号压人。 也不想想,司空门风头正盛之时,蓝不道都未曾放在眼里,何况现在。 而且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司空门今后是个什么命运都不好说,搬出司空门根本于事无补。 蓝不道冷笑道:“蓝某虽然是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口中的邪魔外道,却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你说与司空门有什么误会?你不是说我与你门下弟子司空月勾结下毒害你,想要弑师夺你门主之位吗?今日,蓝某就来与你新帐老账一起算!” 司空玄一听,这才想起来,当日在诛恶台上救走司空月的那个少年,不正是自称蓝不道门下弟的吗? 当时那个少年并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毒药,只单纯利用大家对医魔蓝不道的忌惮,虚晃一招便戏耍了整个剑道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救走了司空月。 事后还以为是那个少年其实与蓝不道并无瓜葛,只是拿他的名头吓唬大家。 现在看来,如果那个云夜真的是蓝不道的弟子,救走司空月的事情,很可能就是蓝不道在背后指使撑腰。不然那小子年纪轻轻,面对剑道门那么多人怎么如此淡定,亳不畏惧? 说不定当时蓝不道就在现场,隐匿在台下暗中指挥! 难怪自己所做的事情蓝不道都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在龙隐客栈设局引自己入瓮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还不清楚这蓝不道与龙隐客栈的关系,蓝不道与张绝世于超凡的关系。极有可能是臭味相投,单纯看司空门不顺眼,所以勾结在一起算计自己,想抓住他,搞垮司空门,向名门正派挑战而已。 或者蓝不道只是因为自己把夺取司空门门主的阴谋扯上他,按照魔道中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所以才设计了龙隐客栈那场戏。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局面应该还有转寰的余地。 司空玄想作垂死挣扎,满面堆笑说道:“如果蓝先生是因为当日诛恶台一事误会了司空玄,那应该是司空月那个孽徒另外结交了什么奸佞之徒,却赖在先生头上。 在下也是受了司空月的蒙蔽,所以才相信了他的说辞,误以为他的毒药是从蓝先生那里得来的。 场上有很多人都可以证明,在下当日的确是中了先生独门秘药化功散,所以难免会信以为真错怪了先生。 今日先生说不是,那定然不是先生所为。比起司空月,司空玄更愿意相信蓝先生的话。先生行事虽然自在随性,却不是会说谎的人。 怪只怪司空玄教导无方,养出司空月那种白眼狼,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司空玄在这里向先生赔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司空玄失察之罪。待此时了结,司空玄愿将事情真相昭告天下,并亲自登门谢罪。” 司空玄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想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蓝不道冷笑道:“好说好说,诬陷我的这件事我可以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那你为了偷练禁术,不惜牺牲自己的门下弟子,不顾手足之情,以活人为祭,修练海纳百川邪功,还想拿毒药挟制各门的事又怎么说,事到如今还想抵赖不成?不过你可别忘了,这天下没有我蓝不道解不了的毒啊!” 此言一出,场上之人皆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司空玄真的已经练成了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方才有人在下面议论,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众人心里悄悄埋下。此时蓝不道又这样说,大家不由得更是多信了几分。 要知道以蓝不道的名头,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更有分量。 司空玄心下一惊,面上却毫不变色,他还不知道司空绝去不尘谷求救一事,以为蓝不道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坐实自己修练神功一事。 于是依然一脸无辜狡辩道:“不知道蓝先生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无凭无据,恕司空玄不能认同。 海纳百川可是天下第一邪术,此术阴损毒辣,正道人士无不切齿痛恨。司空玄虽灵力不够高深,却也不屑习之,还望先生明察,且莫听信那司空月一面之词冤枉好人。 那司空月恶行败露被逐出师门,怀恨在心,信口雌黄编造谣言诬蔑自己的师父也在意料之中,不足为奇,毕竟这孽徒连下毒的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 司空玄与不尘谷素无恩怨,此番却因司空月挑拨离间发生这么大的误会,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手段毒辣,其心可诛啊!” 一番道貌岸然的话说完,剑道门百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方的说辞。 蓝不道说道:“你说司空月诬陷于你?论脸皮之厚,你司空玄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了!以前不是一口咬定我与你门下弟子司空月勾结,下毒想夺你的门主之位吗?现在怎么又说与蓝某素无恩怨,一切都是司空月从中挑拨离间了?这就叫司空月出来对质一下可好?看看蓝某人有没有冤枉你!” 司空玄道:“司空月已被逐出师门,不知去向。” “是吗?我倒是知道司空月的下落。” 蓝不道说完,把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响哨。这一声被他贯注了灵力,声音凝成一线,直破天际。 片刻之后,远处天空中出现一个红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直来到诛恶台上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头顶一把张开的红扇,闪着诡异的红光,鲜红如血,令人胆寒。 往下落才看清,扇上站着二人。 一人身穿月白色衣衫,衣袂飘飘,翩然若谪仙下凡;另一人一身蓝衣,头系红色发带,随风飞舞,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二人剑道门百家都不陌生,白衣的是曾经名满天下的耀天三公子之下司空月。那蓝衣少年正是曾经戏耍过大家的那个云夜。二人脚下踩着的,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品灵器一一腥风血雨扇! 来到诛恶台上,二人从扇上一跃而下。云夜打了个响指,那把张开大如华盖的红扇瞬间奇妙地变成一把与普通折扇大小无异的状态,合起落在云夜手中。 众人当日便在此地见识过此扇的威力,虽然事隔多日,此刻又见到它,还是忍不住心中突突,脑海中浮现它将百家杀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的画面。 司空玄见到完好无损的司空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先发制人制住司空月,不让司空月开口说话,可是手下还挟持着保命人质,不敢轻易放开。 魔道中人围在四周,虎视眈眈地一齐看着他,不让他再发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空月面向众人,把他如何设计陷害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司空月不擅言辞,讲述的经过简明扼要,但是这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是张绝世等人推敲过的。所以虽然简单,却足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包括司空绝如何中计被司空玄吸干内力,司空绝如何拼死走脱一魂去不尘谷求救,如何用罗魂术入梦威胁自己,自己伤愈后隐身在龙隐客栈,追察真相时所见的,司空玄为了练习邪术如何灭了东方门逼死东方长野。 饶是台下众人都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是听得惊心动魄。 没想到这些天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司空月所讲的事情条理清晰,令人信服。尤其是当台下司空门人听说自己在入司空门那一刻起,便已被司空绝暗中下了罗魂术,不由得毛骨悚然。 联想起每个人身上都曾出现过的异状,这回终于恍然大悟,知道原因了。 包括三大门主在内的每个司空门人都恨意暗生,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绳索套颈尤不自知,反而对司空门忠心耿耿,卖力做事,像傻子一般被司空绝玩弄于股掌之间。 罗魂咒是司空绝下的,司空玄应该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司空绝不知下落,那就让司空玄来解。 司空门人目光一齐恶毒地看向司空玄,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早已被挫骨扬灰了。 司空玄苦笑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这件事只有司空门历代门主才会此术,我根本不知情。说不定连我自己都中了,如果有办法,我会不知道吗?”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司空玄也不辨解了,心一横,索性大方承认,狂妄地大笑道:“没错,司空月所说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我做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看那些人听到海纳百川时恐惧的神情,谅他们也不敢对自己动手,所以现在承认反而对自己有利了。 见他终于当众承认了所作所为,人群中的司空羽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布局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给他的公子洗刷冤屈了,心血没有白费,没有白白冒险。 要知道,这段时间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危险重重。在司空玄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事,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生怕露出破绽让人发现,前功尽弃。 自己的安危不重要,如果因此坏了公子的大计,那他真是百死莫赎啊。 现在,他的公子,终于不用背负骂名苟且偷生,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了,就算让他现在死去也值了。 蓝不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抛向上官门主,说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蓝某面前卖弄!这里面是我特制的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给那些中毒之人每人服上一颗,不出半个时辰,便可一切如常。” 上官煜闻言大喜,素来听闻虽然蓝不道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一言九鼎的真小人,杀人都是正大光明,不屑于耍阴招手段,他说是解药,那便一定错不了。 当下赶紧接住,连连道谢,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瓷瓶交给门下弟子,让他们赶紧给各门中毒弟子服下。 不大一会儿,除了司空玄手里的南宫日,其他人都恢复了正常。 蓝不道仅用一招,便成功地收买了剑道门百家,化敌为友。众人又知道了司空玄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此时百家弟子毒已解,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相反通过这件事揭露了司空玄的真面目,眼下齐心协力对抗海纳百川才是最紧要的事。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剑道门百家马上转变态度,暗怀一个险恶心思:牢牢地抓住这些以前他们口中的邪魔外道,把他们拖上同一条船上帮他们抵挡司空玄,必要时还可以把他们推到前面送死当挡箭牌! 现在司空玄手中已无控制百家的筹码,幸亏手里还有南宫日,至少还可以威胁到南宫门,要知道南宫门门主南宫烈可是只有南宫日这一个儿子。 南宫玄转向南宫烈,命令到:“南宫门主,要想保你的爱子平安,就给我挡住他们!” 南宫烈此时万分为难,之前这些魔头没有现身时,他可以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听从司空玄的号令。那样别人会因为他救子心切,不得已而为之,不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一样。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明了,司空玄已经当众亲口承认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天下皆知,他怎么敢为了自己的儿子冒着搭上整个南宫门的风险得罪他们? 而且剑道门那些人也不可能答应,被挟持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儿子,别人当然事不关己,可以置身事外。 万一因为他的行为惹恼了这些魔头,一怒之下拉着整个剑道门陪葬,这个后果他南宫烈承担不起。 “不要你儿子的命了吗?”司空玄手下使力,将南宫日挡在身前。 南宫烈一咬牙,当下只有冒险一博了,能不能救下儿子听天由命吧,事关天下人安危,他别无选择。 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再偷偷娶几个小妾努力生个儿子。 南宫日虽然优秀,且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如果今天他出手帮了司空玄,那南宫门名声就全毁了,魔道中人肯定会直接顺手连他南宫一门直接灭了。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将来自己有何面目去见祖师? 何况他就是真的顾及父子之情出手相帮,就等于同时与正邪两道为敌,那无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啊。白白送死不说,还要搭上整个南宫门,怎么看都是注定蚀本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会分不清形势去做。 南宫烈只能含泪咬牙挺住,做出明智的选择,与大家站在一起。 司空玄见南宫烈没有想帮他的意思,反而用剑指向自己,不由大怒。 南宫烈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真以为自己不敢动手伤了南宫日么?那就让他看看自己的决心,赌一把他会不会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他面前送命! 刚要手上用力,让南宫日剑下见血。突然,一股大力从南宫日身上传来,毫无防备的司空玄手中的剑瞬间被震开。 再看那个据说中了毒无力反抗的人质,出奇不意挥袖格开司空玄架在自己颈上的剑,脚下步伐如行云流水一般滑向一边,瞬间摆脱了他的禁锢。 手中一空的司空玄愕然道:“南宫日,你……你难道没有中毒?!” 迎月 第五十二章 现场陷入胶着状态,正在这时,突然“咚”的一声,有一人倒在地上。紧接着,接二连三越来越多的人倒地不起。 人群中有人惊叫道:“不好,好象是离魂散,大家小心!” “离魂散?是医魔蓝不道的独门毒药离魂散?”有人惶恐地问道。 又一道声音说道:“原来是司空玄与蓝不道勾结,想让大家命丧于此啊,真是太歹毒了,大伙不要着了他的道儿,赶紧散开,闭气!” 众人闻言,未辨真假之下已经下意识地纷纷闭住口鼻,生怕吸进毒气。 人在紧急状态下,听到任何话都会本能做出应急反应照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有人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本门秘制万能解毒丸含在口里,虽然蓝不道的毒除非他自己的解药,天下无药可解,但怎么也聊胜于无,至少能在短时间内护住心脉,不让毒气攻心。 在场的人大多听过离魂散的厉害,此毒是医魔蓝不道独创,无色无味,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人中毒于无形。听说中毒之人轻则神志不清,昏迷不醒,重则精神错乱,如疯似癫,就象得了失心疯一般,实在是再阴狠毒辣不过。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那件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发生了这个状况,这回司空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这下剑道门百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一个念头:拿下司空玄,不然今天都得命丧于此。 生死攸关,情急拼命,当下所有的人一起拔剑,冲向司空玄。 司空玄见势不妙,无暇解释,因为众人根本不让他说话。 此地空间狭窄,如果真的有人下毒,恐怕自己也难逃一劫。万一不小心吸入毒气,那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如今之计只有先走为上。 分析了眼前形势之后,司空玄趁众人没有防备,直接飞身而起,跃上屋顶,逃之夭夭,连门下弟子的死活也不管了。 事出突然,大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别让司空玄跑了,捉住他!” 众人如梦方醒,这才反应过来。各自留下几个门人蒙住口鼻,把中毒的弟子拖到开阔之地,其余人等纷纷朝着司空玄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司空玄门下弟子呆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司空门一向高高在上,以名门正派老大自居,连带门下弟子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莫名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比别的门派弟子高端大气上档次,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一股傲气。 突然之间他们认知中的司空门一夕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好像从云端直接跌落到泥潭里,所有人一时间都难以接受突然的变故,尤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 好在其他门派看在司空门另外三门的面子上并无意为难他们,而且事情还没有最后弄个水落石出,暂且无暇顾及到他们。看样子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并没有参与司空玄所的事情。 加上当务之急是抓住司空玄,让他交出解药救人,别的都可先放在一边,稍后再议。只要这些弟子不帮助司空玄,阻挠百家追击司空玄,就没有人理会他们。 这些弟子像没了魂似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何去何从。 此时,司空玄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怨气在狂暴地四处乱蹿,几欲冲破理智,让他陷入疯魔。 自从修习了海纳百川神功之后,他性子里隐藏很深的残忍暴戾的一面,随着功力的变强逐渐抑制不住,时不时要冒出来大开杀戒,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一直蠢蠢欲动。 以前尚能够勉强抑制住,如今众人苦苦相逼,像是打开了关着那头野兽的笼子,体内的凶性再也无法控制。 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何尝受过如此窝囊气,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使阴招陷害,连暗处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憋屈透顶。 索性心一横,不再伪装,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受的鸟气够多了,如果司空门门主当不成了,那就大杀四方,用海纳百川神功屠尽天下人,岂不痛快! 这是你们逼我的,怪不得我! 司空玄身在半空回头一望,后面乌泱乌泱密密麻麻追来一大群身影,越来越近。 此时的司空玄在百家步步紧逼之下红了眼,激发了凶性。 地牢那边太小,施展不开,抬头望去,前面正是诛恶台,适合决一死战的好场所。 司空玄落到台上,居高临下,占据了好地利。 紧追其后的众人将诛恶台团团围住,定下身形,齐齐望向台上的司空玄,蓄势待发,作势欲扑上台去。 司空玄冷笑道:“我看谁敢动手?你们那些弟子不要命了?都给我退后!” 有口难辩,司空玄索性将计就计,既然都一口咬定是他下的毒,那正好利用各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的时间,思忖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众人一听,果然不敢贸然进攻,就那么围在四周,不知如何是好。 司空玄大脑飞快转动,很快便想到了脱身的办法。那就是必须抓一个有份量的人质在手里,才能让剑道门百家不敢造次,放自己离开。 眼下面临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只有先离开这里,才能从长计议,找出陷害自己的人,才有机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夺回失去的一切。 抓谁好呢?这个人必须与各家交好,有足够的面子,才够格当挡箭牌。无足轻重的人没人会在乎死活,肯定宁可牺牲掉也不会妥协。 最好是南宫上官这样的大门派中人。可是有份量的人肯定修为高,不可能一击即中,如果恋战,势必会被百家再次围歼。 司空玄的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遍,筛选合适当人质的目标。 正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台下人群外围,各门中毒弟子在本门门人的搀扶下来到这边与众人会合。 司空玄一眼就选中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就是中了毒的南宫日! 真是天助我也!司空玄忍不住暗自庆幸,正愁找不到人呢,他就送到面前了。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南宫日是南宫门大弟子,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为人沉稳,侠名远扬,剑道门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各门都会卖他面子。 最主要的是一点,他中了毒,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要拿下他,看谁还敢动手? 想到这里,司空玄决定声东击西,一举拿下南宫日。 他突然发难,拔出剑来作势扑向诛恶台左边上官门所在的位置。 众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过去,纷纷转身向左,准备出手。 哪知身在半空的司空玄还未落地突然转身,脚尖在一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弟子头上一点,借力使力再次腾空,直接突破包围圈。 扑到人群外围,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掌击飞搀扶南宫日的那名南宫门弟子,把剑横在南宫日颈上,沉声喝道:“我看谁敢动?!”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数太出乎意料了,众人全都呆住,手中的剑停在半空。 南宫烈迟了一步,没有来得及阻止司空玄。眼见司空玄挟持了爱子,又急又怒,却也无计可施。 司空玄拖着南宫日一步步向前,口里不住地喝道:“让开,让开!” 百家果然投鼠忌器,不敢再攻击他,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闪出一条通道。 司空玄心中打定主意,即便到了安全之地,也不会放了南宫日,定要吸干他的内力,再弃尸荒野,方才消心头之恨。 杀一儆百,给今日为难自己的剑道门百家一个教训,看谁以后还敢再跟风与自己作对! 眼看司空玄就要走脱,众人无可奈何,不敢出手,怕误伤了他手里的南宫日。 但门下这么多人中了毒还没拿到解药,又不能放他这样一走了之,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司空玄。 要知道南宫门虽然面子大,但关系到自家门人的性命,也不能坐视不管,实在是进退两难。 南宫烈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无法怪罪这些人不能放司空玄离开的作法。 就在这时,刚才躲起来的司空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扬手,向天空放了一枚信号。 信号放完,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又泥鳅一般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司空玄想找出他的踪影,可是有人自动合围挡住了他的视线。 众人仰头看向天空中炸开的焰火,不知道司空羽这是何意。 很快疑问得到了解答。信号升空后,片刻功夫,远方天空出现了无数的黑点。这些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开始人们以为是鸟群,尤在纳闷司空羽召唤来一群飞鸟是什么意思之时,很快便看清楚,那些在天上飞的不是鸟,竟然是一大批人御剑而行,朝这边飞来。 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目光迎接之下,那些御剑人从天而降,收剑,在百家面前站定。 原来,一直等在龙隐客栈的诸人,按照事先的约定,这边时机成熟,以司空羽的信号为令,马上出动,来司空门赴这场正邪之间的对决。 众人定睛看清来人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声起起彼伏。 “鬼手海无涯!” “一剑定八方屠百城!” “不死鬼吴天道!” “掘墓人谢冷心!” “覆世魔尊裘一死!” “翻天鬼手梅天理!” “借头人阴索命!” “无形浪子风落花!” “老衲法号攀枝花!” 每念出一个名字,众人心头的寒意就增加几分。 这些都是恶名远扬的魔头,并不是他们的朋友,难道是司空玄请来的帮手? 如果真是那样,那今天诛恶台前势必要有一场恶战,要血流成河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些人明明是那个与司空玄作对的司空羽放出信号召来的。 那么这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魔歪道齐聚于此,到底想干什么?是敌是友?一个个问号同时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司空玄也呆住了,他见这些人是在司空羽放出信号后召唤而来的,定是司空羽的帮手,情急之下来不及急细想,开口说道:“司空羽竟然与邪道勾结,可见下毒一事定有蹊跷,你们,给我挡住他们,不然休想得到解药,就等着给那些人收尸吧!” 百家听罢,脑瓜一热,根本没有听出来司空玄的话前后矛盾:如果不是他下的毒,他哪里来的解药,用这个威胁大家有什么用? 可是这些人脑海里根深蒂固对邪魔歪道的恐惧与憎恨,让他们无暇细想,下意识地像傀儡一般言听计从,转过剑锋,对准来人。 此时,天空中一阵笑声传来,又有三人御剑而来。 其中二人一白一红,白衣如雪,红衣如血,风华绝代,令人目炫神迷。 空谷散人于超凡,暗夜街影张绝世! 怎么连这二人都来了? 另外一人哈哈大笑,边笑边伸手揭下脸上的面具,人群中有人惊呼:“是医魔蓝不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此人与司空玄暗中勾结,下毒要百家覆灭么,怎么此刻似乎又站在司空玄的对立面了? 此时场上人众分为三派:分别是以南宫门为首的剑道门百家,以蓝不道为首的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以司空玄为首的无法界定的独自一人一派。 见到蓝不道三人,司空玄心中一凛,他没有忘记在龙隐客栈差点栽在这几个人手中。今日他们又来到这里,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很有可能是想在百家面前揭露自己那夜去龙隐客栈掳人的事情。 转念一想,是又怎样?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偷练神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又没有证据证明。 张绝世在世人眼中可是邪魔歪道,如果那夜的事情败露,就说于超凡勾结奸佞,自己是要替天行道,铲奸除恶,相信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妥。 想到这里,司空玄心下稍安。 蓝不道大笑道:“我等听闻司空门有喜事,特来观礼,诸位刀剑相向,这是何意啊?难道不欢迎我等吗?来者是客,这就是司空门的待客之道么?” 司空玄也呆住了,听蓝不道的话似乎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会不会只是因为正邪不两立,他们与剑道门有过过节,单纯的想搅乱继位大典,在这个名门正派集中的时候来砸场子出口恶气? 虽然不知道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自认为并没有得罪过这些人,这些人难道是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那有没有可能煽动这些人与剑道门那些人对上,自己趁机脱身? 妄想到此处,他满面堆笑说道:“诸位仙友大驾光临,司空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来惭悔,今日本是司空门门主继任大典,不想有奸人从中作祟生出事端,还未解决,不能好生招待诸位,莫要见怪。待司空玄处理好眼下之事,再与诸位赔罪。” “哦?司空门主这是遇到麻烦了?不妨说来听听,看我等能否帮忙解决啊。”蓝不道似笑非笑地问道。 司空玄闻言大喜,他素闻这些邪道中人行事全凭个人好恶,不按常理不讲规矩不辨是非,如果他加以挑拨,说不定能激怒他们,替自己出手抵挡住剑道门百家。 司空玄手中的剑依然未离南宫日的颈项,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道是谁因为不满司空玄接任司空门门主,竟然设计陷害于我。说我与蓝先生勾结,下毒掳了各派弟子,败坏蓝先生名声。想必蓝先生也不希望有人假借先生名义,与剑道门百家树敌吧?还望蓝先生与司空玄合力查明真相,找出此人,还自己和司空玄的清白,莫要糊里糊涂替奸人背锅,让奸人阴谋得逞。” 众人听闻此言,更加疑心蓝不道等人是司空玄的帮手,不由心下惴惴,齐齐看向南宫烈。 南宫烈不愧为一门之主,首先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拱手问道:“诸位仙友来此何干,莫非真的与此事有关?剑道门与不尘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诸位何故要助纣为虐与我等为敌呢?” 蓝不道冷笑道:“蓝某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却也不屑于司空玄这等伪君子为伍!我等今日前来,是想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见识见识,孰正孰邪如何重新定义!” 对月 第五十三章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蓝不道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刚给了司空玄一点希望,马上又狠狠地打碎,就象在戏耍他一般。 这医魔不是来给司空玄帮忙的?众人一头雾水,彻底懵圈。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到底是敌是友。 闻听此言司空玄也呆住了,笑容凝结在脸上,但很快又挤出假笑,说道:“蓝先生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司空玄一向对蓝先生敬重得很,还望蓝先生莫要听信小人挑唆,伤了与司空门的和气。” 大言不惭的他似乎忘了自己去龙隐客栈干过什么好事,一心想撇清自己。 司空玄依然看不清形势,事到如今,还妄想拿司空门的名号压人。 也不想想,司空门风头正盛之时,蓝不道都未曾放在眼里,何况现在。 而且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司空门今后是个什么命运都不好说,搬出司空门根本于事无补。 蓝不道冷笑道:“蓝某虽然是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口中的邪魔外道,却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你说与司空门有什么误会?你不是说我与你门下弟子司空月勾结下毒害你,想要弑师夺你门主之位吗?今日,蓝某就来与你新帐老账一起算!” 司空玄一听,这才想起来,当日在诛恶台上救走司空月的那个少年,不正是自称蓝不道门下弟的吗? 当时那个少年并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毒药,只单纯利用大家对医魔蓝不道的忌惮,虚晃一招便戏耍了整个剑道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救走了司空月。 事后还以为是那个少年其实与蓝不道并无瓜葛,只是拿他的名头吓唬大家。 现在看来,如果那个云夜真的是蓝不道的弟子,救走司空月的事情,很可能就是蓝不道在背后指使撑腰。不然那小子年纪轻轻,面对剑道门那么多人怎么如此淡定,亳不畏惧? 说不定当时蓝不道就在现场,隐匿在台下暗中指挥! 难怪自己所做的事情蓝不道都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在龙隐客栈设局引自己入瓮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还不清楚这蓝不道与龙隐客栈的关系,蓝不道与张绝世于超凡的关系。极有可能是臭味相投,单纯看司空门不顺眼,所以勾结在一起算计自己,想抓住他,搞垮司空门,向名门正派挑战而已。 或者蓝不道只是因为自己把夺取司空门门主的阴谋扯上他,按照魔道中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所以才设计了龙隐客栈那场戏。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局面应该还有转寰的余地。 司空玄想作垂死挣扎,满面堆笑说道:“如果蓝先生是因为当日诛恶台一事误会了司空玄,那应该是司空月那个孽徒另外结交了什么奸佞之徒,却赖在先生头上。 在下也是受了司空月的蒙蔽,所以才相信了他的说辞,误以为他的毒药是从蓝先生那里得来的。 场上有很多人都可以证明,在下当日的确是中了先生独门秘药化功散,所以难免会信以为真错怪了先生。 今日先生说不是,那定然不是先生所为。比起司空月,司空玄更愿意相信蓝先生的话。先生行事虽然自在随性,却不是会说谎的人。 怪只怪司空玄教导无方,养出司空月那种白眼狼,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司空玄在这里向先生赔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司空玄失察之罪。待此时了结,司空玄愿将事情真相昭告天下,并亲自登门谢罪。” 司空玄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想撇清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蓝不道冷笑道:“好说好说,诬陷我的这件事我可以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那你为了偷练禁术,不惜牺牲自己的门下弟子,不顾手足之情,以活人为祭,修练海纳百川邪功,还想拿毒药挟制各门的事又怎么说,事到如今还想抵赖不成?不过你可别忘了,这天下没有我蓝不道解不了的毒啊!” 此言一出,场上之人皆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司空玄真的已经练成了海纳百川聚灵神功?! 方才有人在下面议论,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众人心里悄悄埋下。此时蓝不道又这样说,大家不由得更是多信了几分。 要知道以蓝不道的名头,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更有分量。 司空玄心下一惊,面上却毫不变色,他还不知道司空绝去不尘谷求救一事,以为蓝不道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坐实自己修练神功一事。 于是依然一脸无辜狡辩道:“不知道蓝先生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无凭无据,恕司空玄不能认同。 海纳百川可是天下第一邪术,此术阴损毒辣,正道人士无不切齿痛恨。司空玄虽灵力不够高深,却也不屑习之,还望先生明察,且莫听信那司空月一面之词冤枉好人。 那司空月恶行败露被逐出师门,怀恨在心,信口雌黄编造谣言诬蔑自己的师父也在意料之中,不足为奇,毕竟这孽徒连下毒的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 司空玄与不尘谷素无恩怨,此番却因司空月挑拨离间发生这么大的误会,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手段毒辣,其心可诛啊!” 一番道貌岸然的话说完,剑道门百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方的说辞。 蓝不道说道:“你说司空月诬陷于你?论脸皮之厚,你司空玄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了!以前不是一口咬定我与你门下弟子司空月勾结,下毒想夺你的门主之位吗?现在怎么又说与蓝某素无恩怨,一切都是司空月从中挑拨离间了?这就叫司空月出来对质一下可好?看看蓝某人有没有冤枉你!” 司空玄道:“司空月已被逐出师门,不知去向。” “是吗?我倒是知道司空月的下落。” 蓝不道说完,把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响哨。这一声被他贯注了灵力,声音凝成一线,直破天际。 片刻之后,远处天空中出现一个红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直来到诛恶台上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头顶一把张开的红扇,闪着诡异的红光,鲜红如血,令人胆寒。 往下落才看清,扇上站着二人。 一人身穿月白色衣衫,衣袂飘飘,翩然若谪仙下凡;另一人一身蓝衣,头系红色发带,随风飞舞,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二人剑道门百家都不陌生,白衣的是曾经名满天下的耀天三公子之下司空月。那蓝衣少年正是曾经戏耍过大家的那个云夜。二人脚下踩着的,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品灵器一一腥风血雨扇! 来到诛恶台上,二人从扇上一跃而下。云夜打了个响指,那把张开大如华盖的红扇瞬间奇妙地变成一把与普通折扇大小无异的状态,合起落在云夜手中。 众人当日便在此地见识过此扇的威力,虽然事隔多日,此刻又见到它,还是忍不住心中突突,脑海中浮现它将百家杀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的画面。 司空玄见到完好无损的司空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先发制人制住司空月,不让司空月开口说话,可是手下还挟持着保命人质,不敢轻易放开。 魔道中人围在四周,虎视眈眈地一齐看着他,不让他再发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空月面向众人,把他如何设计陷害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司空月不擅言辞,讲述的经过简明扼要,但是这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是张绝世等人推敲过的。所以虽然简单,却足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包括司空绝如何中计被司空玄吸干内力,司空绝如何拼死走脱一魂去不尘谷求救,如何用罗魂术入梦威胁自己,自己伤愈后隐身在龙隐客栈,追察真相时所见的,司空玄为了练习邪术如何灭了东方门逼死东方长野。 饶是台下众人都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是听得惊心动魄。 没想到这些天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司空月所讲的事情条理清晰,令人信服。尤其是当台下司空门人听说自己在入司空门那一刻起,便已被司空绝暗中下了罗魂术,不由得毛骨悚然。 联想起每个人身上都曾出现过的异状,这回终于恍然大悟,知道原因了。 包括三大门主在内的每个司空门人都恨意暗生,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绳索套颈尤不自知,反而对司空门忠心耿耿,卖力做事,像傻子一般被司空绝玩弄于股掌之间。 罗魂咒是司空绝下的,司空玄应该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司空绝不知下落,那就让司空玄来解。 司空门人目光一齐恶毒地看向司空玄,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早已被挫骨扬灰了。 司空玄苦笑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这件事只有司空门历代门主才会此术,我根本不知情。说不定连我自己都中了,如果有办法,我会不知道吗?”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司空玄也不辨解了,心一横,索性大方承认,狂妄地大笑道:“没错,司空月所说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我做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看那些人听到海纳百川时恐惧的神情,谅他们也不敢对自己动手,所以现在承认反而对自己有利了。 见他终于当众承认了所作所为,人群中的司空羽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布局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给他的公子洗刷冤屈了,心血没有白费,没有白白冒险。 要知道,这段时间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危险重重。在司空玄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事,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生怕露出破绽让人发现,前功尽弃。 自己的安危不重要,如果因此坏了公子的大计,那他真是百死莫赎啊。 现在,他的公子,终于不用背负骂名苟且偷生,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了,就算让他现在死去也值了。 蓝不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抛向上官门主,说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蓝某面前卖弄!这里面是我特制的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给那些中毒之人每人服上一颗,不出半个时辰,便可一切如常。” 上官煜闻言大喜,素来听闻虽然蓝不道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一言九鼎的真小人,杀人都是正大光明,不屑于耍阴招手段,他说是解药,那便一定错不了。 当下赶紧接住,连连道谢,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瓷瓶交给门下弟子,让他们赶紧给各门中毒弟子服下。 不大一会儿,除了司空玄手里的南宫日,其他人都恢复了正常。 蓝不道仅用一招,便成功地收买了剑道门百家,化敌为友。众人又知道了司空玄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此时百家弟子毒已解,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相反通过这件事揭露了司空玄的真面目,眼下齐心协力对抗海纳百川才是最紧要的事。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剑道门百家马上转变态度,暗怀一个险恶心思:牢牢地抓住这些以前他们口中的邪魔外道,把他们拖上同一条船上帮他们抵挡司空玄,必要时还可以把他们推到前面送死当挡箭牌! 现在司空玄手中已无控制百家的筹码,幸亏手里还有南宫日,至少还可以威胁到南宫门,要知道南宫门门主南宫烈可是只有南宫日这一个儿子。 南宫玄转向南宫烈,命令到:“南宫门主,要想保你的爱子平安,就给我挡住他们!” 南宫烈此时万分为难,之前这些魔头没有现身时,他可以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听从司空玄的号令。那样别人会因为他救子心切,不得已而为之,不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一样。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明了,司空玄已经当众亲口承认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天下皆知,他怎么敢为了自己的儿子冒着搭上整个南宫门的风险得罪他们? 而且剑道门那些人也不可能答应,被挟持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儿子,别人当然事不关己,可以置身事外。 万一因为他的行为惹恼了这些魔头,一怒之下拉着整个剑道门陪葬,这个后果他南宫烈承担不起。 “不要你儿子的命了吗?”司空玄手下使力,将南宫日挡在身前。 南宫烈一咬牙,当下只有冒险一博了,能不能救下儿子听天由命吧,事关天下人安危,他别无选择。 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再偷偷娶几个年轻的小妾努力生个儿子。 南宫日虽然优秀,且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如果今天他出手帮了司空玄,那南宫门名声就全毁了,魔道中人肯定会直接顺手连他南宫一门直接灭了。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将来自己有何面目去见祖师? 何况他就是真的顾及父子之情出手相帮,就等于同时与正邪两道为敌,那无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啊。白白送死不说,还要搭上整个南宫门,怎么看都是注定蚀本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会分不清形势去做。 南宫烈只能含泪咬牙挺住,做出明智的选择,与大家站在一起。 司空玄见南宫烈没有想帮他的意思,反而用剑指向自己,不由大怒。 南宫烈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真以为自己不敢动手伤了南宫日么?那就让他看看自己的决心,赌一把他会不会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他面前送命! 刚要手上用力,让南宫日剑下见血。突然,一股大力从南宫日身上传来,毫无防备的司空玄手中的剑瞬间被震开。 再看那个据说中了毒无力反抗的人质,出奇不意挥袖格开司空玄架在自己颈上的剑,脚下步伐如行云流水一般滑向一边,瞬间摆脱了他的禁锢。 手中一空的司空玄愕然道:“南宫日,你……你难道没有中毒?!” 震月 第五十四章 南宫日成功自司空玄手下脱困,回归本门之列。 南宫烈差点喜极而泣,激动得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不知道儿子之前明明中了毒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为什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眼前的形势也无暇细问根由,全力对付司空玄要紧,其他的稍后再说。 此刻司空玄手中没有了人质,按说众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围攻他了。 但是剑道门百家忌惮他的海纳百川神功,不敢离的太近,围在蓝不道那些人的外面,表面虚张声势地假意作势欲攻。 实则打定主意,见势不妙,立即撤离,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就让那些邪门歪道人士顶着好了。 司空玄手里没有了筹码,凶性大发。他知道,如果不使出绝招一下震慑住这些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缠斗起来,用车轮战消耗自己,那今日定是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南宫日假装中毒设计自己,摆明了这是剑道门各派一起对付自己,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有使出撒手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想到这里,司空玄狂笑道:“你们以为这么多人一起算计老子就能得逞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海纳百川神功的威力,让你们这些小人后悔与我为敌!想要我司空玄的命,除非你们所有人给我陪葬!” 说完,提起双手,掌心一上一下相对,举到胸前,凝神运气。 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突然无风自动,鼓胀起来。周身像被一股一股交错纵横的强大无形气流盘织成一个结界。 紧接着气流迅速旋转,这个结界越来越大,开始向外扩张。竟似有无形的吸力,吸引众人向他靠近。 功力稍弱的,已然站立不稳,不由自主一点一点向他靠近。离他较近的众人的衣衫像被狂风掀起来一样,上下飘飞,猎猎作响。 有个沉不住气的上官门弟子艰难地挺剑刺向司空玄,刺出的剑尖却像碰到一层带着强大黏力的屏障,不但无法再向前刺出半分,还被牢牢吸附在上面无法收回。 最可怕的是这名弟子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竟然开始顺着握着的剑上向外倾泄,手像被黏在剑柄上面,想撒手弃剑都没有办法。 其他人见状,纷纷向后退去。 司空玄周身之气形成的圈子越来越大,整个诛恶台都在它的波及范围之内,逼得众人不得不从台上跳了下去。 被司空玄发出的邪气吸住的那个人面目狰狞,死命挣扎却无法将自己与气流分开。 不仅如此,这人的身体竟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恐怖地收缩。就象一个充气的皮囊破了个大洞,开始漏气,渐渐干瘪,眼看就要气竭力尽而亡。 身为上官门门主的上官煜无法坐视不理,但他也不敢触碰那名弟子的身体,不敢用自己的灵力去震开他,怕被一起吸住。只能运气飞剑,将那名弟子执剑的手齐腕斩断。 断了手总比送了命好吧。 一道寒光闪过,那弟子的身体与手腕分离,人从诛恶台上掉了下来。 断腕尤牢牢地粘在透明的气圈之上,看上去就象半空中悬浮着一只手,令人毛骨悚然。 饶是上官煜急中生智断腕保人,掉落在地上的人也已经只剩一口气,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就是海纳百川!司空玄真的练成了传说中最为阴狠毒辣的邪术! 众人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的威力,全都吓得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难怪当年大魔头灭天能凭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剑道门,这功夫果然邪门霸道! 司空玄收回灵力,站在台上,浑身散发出疯狂阴狠的戾气,面目狰狞,如同魔鬼降世。 那只手掌随着他收功掉到地上。 剑道门百家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吓得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张绝世等人也被震住,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无奈地等着见机行事。 所有人心中浮起同一个想法:难道今天就这么轻易让司空玄离开吗? 放虎归山,必有后患,现在他的邪术只是刚刚练成就如此厉害,如果等将来他练到更高境界,那岂不是天下无敌,所有人都要被他控制了吗? 那整个剑道门将暗无天日,成了待宰的羔羊,可以随时任他毁天灭地。 就算知道放走司空玄后果不堪设想,剑道门也无人敢,也无人想出头挑战司空玄。 都在等着那些一向为他们所不齿的邪门歪道当出头鸟上前送死,自己则先明哲保身,见机行事再说。 张绝世等人还在苦思对策。今日是绝对不能放这个真正的魔头离开这里,不管用什么代价,哪怕同归于尽,也要让他伏诛。 蓝不道在想着用什么毒药才能放倒他不伤及无辜。 老衲法号攀枝花在想着围歼的胜算能有几成。 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不可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司空月拔出背后的涤尘剑,跳上诛恶台,剑指司空玄。 她亲眼见过司空玄使用海纳百川与东方长野对战,分析过面对他时应该怎样应对。 自己手中的涤尘是天下第一利器,只要尽量不与他手掌对接,他没有机会使出海纳百川,就不至于立刻落败。 她现在离司空玄很近,让他没有机会发力形成真气的旋涡,与刚才的情状不同,自己就不会轻易被气流笼罩住。才能不至于还没交手过招便被制住,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何况还有蓝不道等人在旁边接应,发现危险,定会见机行事。 自己先出手,虽然危险,却是此际最好的安排。 云夜手执血雨腥风扇,跟着跳上台去,立在司空月身旁,随时准备保护她。 神功初试竟有如此威力,此时司空玄倒不急着逃走了,得意地看着台下众人畏惧的神情,对收到的效果十分满意。 见司空月拿着剑指着自己,司空玄却并不惊慌。 因为他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保命绝招,一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他恨极了司空月刚刚现身,在百家面前揭露自己的计划。 既然他身败名裂,那司空月也别想好过,就陪着他一起跌入万丈深渊吧! 司空玄看着面无表情的司空月,阴恻恻地说道:“你这逆徒,想要弑师么?” 司空月淡然道:“你方才说过,早已非我师,你的师恩我早已报完,休要再提。” “那你要杀父么?”司空玄语出惊人。 司空月一呆,手中的剑停住不发。场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云夜代司空月问道。 司空玄大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吗?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娘,是百里门门主百里无忌寻找多年的女儿百里明珠。你爹,就是你现在拿剑指着的人,你的师父我!” 一石入水,千层浪生,在场的人闻听,无不震惊。 尤其是老衲法号攀枝花。当年百里明珠临死前托人捎信给他,让他代为照顾自己的孩子,信中明明说她的孩子是个女儿啊。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孩子,打听有没有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虽然见到司空月,曾感觉莫名熟悉,却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把司空月当成了男子。 “没错,你就是百里明珠的女儿!” 女儿?司空月,是女儿身?台下的上官星与南宫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人是因为司空月与司空玄的关系,他们是因为司空月竟然是个女儿身这个事实。 司空月竟然是女子?怎么可能? 她的飘逸出尘,刚毅果敢,坚强隐忍,就是一般男子都望尘莫及,怎么会是女子? 尤其是当日司空绝在这个诛恶台百家面前公审她的时候,搜魂钉加身尤不屈服,这样的铮铮铁骨之人,竟然……竟然是个弱女子? 尤其是上官星,心中百味杂陈,茫然之中脑海里竟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司空月是个女子,那么…那么… 那么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丝窃喜。 台下一长须老者更是激动地跃上台来,指着司空玄问道:“我的明珠呢?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此人正是百里门门主百里无忌。 当年百里门与司空门联姻,也曾轰动一时。 因为两家都是大家族,司空玄与百里明珠可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百里无忌也曾为能结下这么一门亲事而感觉欣慰。 因为抛开司空门的家世不说,司空玄也是年少成名,算得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且为人谦和有礼,比女儿自己中意的那个浪子楚白衣好多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说,女儿就是听不进去,执意要嫁楚白衣。 百里无忌拗不过宝贝女儿,只能打消与司空门结亲的念头。 令他没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女儿神情呆滞地从外面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没有出门,任何人在外叫门都不理会。 而且她前脚刚回来,后脚司空玄便派人上门提亲。 百里无忌没敢答应,只说考虑一下。 因为他知道女儿的心思,就算与司空门结亲才是最佳选择,他不得到女儿的首肯,也不敢贸然应下。 百里无忌中年得女,自然宝贝的要命。不知道女儿这是怎么了,急得手足无措。 百里明珠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后,终于打开门,然后,面无表情地只对门外的百里无忌说了一句话:“爹,我答应嫁给司空玄。” 百里无忌闻言大喜,以为女儿终于想通了。 但是定睛一看女儿的神情,哪里有一点待嫁女儿家的羞涩喜悦?百里明珠的表情分明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百里无忌心里涌起一丝不安,便追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百里明珠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又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再然后,到了两家选订的良辰吉日那天,百里明珠头覆红巾上了花轿,嫁入司空门。 百里无忌本以为为女儿寻到一个如意郎君,却没有料到,百里明珠转身拜别自己那一刻,竟然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 从那一天起,嫁入司空门的女儿,再也没有回娘家一趟。 就连回门那日,也是司空玄一个人来的。据说是百里明珠染了风寒,无法一同回门。 当时百里无忌信以为真,并未多想。直到很久以后,他见女儿一直没有再回门一次,心下不安,思女心切,亲自去司空门探望。 才知道女儿成亲后不久,便离家出走,不知下落。 司空玄一口咬定,百里明珠是与她的情人楚白衣私奔了,与自己无关。 可是据百里无忌听说,那楚白衣自从百里司空两家结亲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自甘堕落。早已成了人尽皆知的好色之徒,女儿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人私奔?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是被司空玄害了。 百里无忌不相信司空玄的说辞,又急又怒,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奈何在司空玄的地盘上,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被打出门来。 事到如今,两家撕破脸,司空玄也不拿他当岳父看待了。 他自己也正因为百里明珠离家出走而觉得脸上无光呢,索性就算什么面子都不要,也要出这口恶气,谁让这老匹夫家教不严教女无方的。 他本来想借与百里门联姻,巩固自己在司空门的地位,取得司空绝的重视。所以用下流手段玷污了百里明珠,拆散她与楚白衣,逼得百里明珠不得不嫁给他。 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反倒让司空绝知道后臭骂了一顿。 百里无忌吃了亏,自己倒没什么,可是女儿到底去了哪里总是要弄清楚。 硬来不成,于是学聪明了,派人守在司空门门外,等司空家的下人出门采买办事,趁机收买,打探消息。 这才知道,女儿真的是离家出走了,至于因为什么,下人也不清楚。只是听服伺过百里明珠的贴身丫环说,有一天夜里,听到夫人与门主在房内大吵,第二天夫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年来,百里无忌一直没有放弃,派人四处寻找,可是女儿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一晃就是二十年,百里无忌今日方才听说女儿的一点消息,怎能不激动万分? 司空玄冷笑道:“你那宝贝女儿不守妇道,二十年前便与那楚白衣私奔了,就连司空月这个孽障,说不定都是他二人私通生的,你这家教不严的老匹夫还有脸来问我要人?” 攀枝花闻言,疯了一般冲过来拿剑劈向司空玄,一边劈一边怒骂道:“不许你污蔑明珠的清白!我告诉你,我与明珠虽然两情相悦,但是从未越雷池半步!你玷污了她的清白之时,难道不知?竟然还信口雌黄,简直不是人!难怪你抱走她的孩子,还把她训练成你的棋子,关键时刻毫不留情地舍弃,原来是以为她不是你的骨肉。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我要帮明珠讨回公道!” 楚白衣凝神细看,司空月眉目之间依稀有几分心上人当年的影子,不由得黯然神伤。 当年楚白衣赶到,发现那孩子不知下落,今日方才恍然大悟,抢走孩子的竟然是司空玄。 司空玄怕外人耻笑妻子离家出走,恨极了她,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找到奄奄一息的妻子时,发现她已经生下孩子。 本打算若是个儿子,便带回去继承自己的衣钵。不料却是个女儿,不禁大失所望。 本来不想带走,让她自生自灭。他不稀罕一个对自己不忠,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哪知道濒死的妻子见了他,拼命护住孩子,不让他染指触碰。 司空玄恨极了百里明珠,见她如此在意这个孩子,他反而不想让她如愿,索性抱走了那个孩子。 他根本没当那孩子是自己的骨肉,甚至暗地里怀疑她是不是百里明珠与楚白衣私通所生。 为了不让楚白衣找到她,所以把她带回去扮做男孩子,对外宣称是司空门本家遗孤,从小用严苛的手段训练成听话的工具,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鼎月 第五十五章 乍闻这惊天秘密,司空月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司空玄抚养自己长大。 为了报恩,她从小绝情锁爱,以司空玄为天,按照司空玄的要求将振兴司空门当作毕生使命,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不堪的身世,竟然是这个恶人的女儿,是他用来报复自己母亲的工具。 司空月大脑中纷纷乱乱,一个声音不停在耳边说道:你是他的女儿,你是他的女儿,你是他的女儿…… 冲击太大,受惊过后,心里一时间竟自厌起来,茫然不知所措。 手中的剑一时竟握不住,掉了下来。 云夜手疾眼快,伸手去帮她拿剑。 司空玄见二人闪神,机不可失,伸手一把抓住司空月,把剑横在她的颈上,喝道:“都给我后退!” 云夜就站在司空月的身边,她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看到司空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顾着注意司空月的反应,一不留神竟然让司空玄在她眼皮底下挟持了司空月,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事出突然,由于司空月的潜意识里,仍然根深蒂固地保存着多年的习惯,对司空玄出手不会闪避。饶是她身手了得,竟然还是被司空玄一击得手。 眼见司空玄又挟持了司空月,张绝世蓝不道等人傻眼了,不知如何应对。 也是场上人多嘈杂,乱作一团,难免分神,影响了判断力。 众人只道司空玄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都在想着怎么对付海纳百川,用什么办法拿下他。 没想到他又一次作困兽之斗,咸鱼翻了身。 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意志力真是无敌顽强啊。 这是今天司空玄第二次出其不意用同样的手段挟持人质,而且竟然都成功了。 众人无计可施,看着司空玄手下使力,司空月的颈上见血,想着实在不行只能闪开一条路,放他离开了。 毕竟在剑道门百家眼里,这司空月与那些邪魔外道是一伙的,那些人可不管什么天下安危,只凭个人喜怒行事,不会允许有人伤了她的。 司空玄看着众人束手无策的无奈表情,暗中得意,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 正在这时,只见蓝影一闪,挡住司空玄的去路,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司空玄,看我!” 司空玄一抬头,目光与来人相接,立刻被牢牢吸住。 竟然是云夜! 云夜眼前司空月被挟持,又急又怒,当下不假思索冲上前挡住司空玄,脱口而出让司空玄看向自己。 她召唤司空玄时并没有想到要做什么,但在司空玄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接的刹那间,云夜死死盯住司空玄的眼睛,感觉双眼一热,一股灵气瞬间从眼睛射出,紧紧缠住司空玄的目光,趁他错愕之际,不加思索便下意识地使出灵泉洗髄术,一气呵成将司空玄的意识拖进自己的世界! 在治疗司空月的日子里,云夜的灵泉洗髄功无形中又精进不少,已经达到了可以收发自如的境界,但还是不能对谁都可以施用。 此番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感觉,自然而然地第一次对司空月之外的人使了出来。 这一次意外迸发无穷潜力,竟无意中打破了灵泉洗髓功受限于她的好恶才能发挥威力这个缺点的限制,为了司空月,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司空玄一向污浊的心何曾接触过如此纯净的世界,一时迷惑,竟然忘了反抗,目光就这样被云夜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要知道人的灵力是受主人支配的,主人不想反抗,再强的灵力也等于关在笼子里的猛兽。 司空玄得意忘形,一时大意受制于他小看的云夜,手中的剑把持不住偏离了司空月的脖颈,二人周身流动的气流将司空月弹了出去。 云夜清澈的眼波急速流转,司空玄不由自主跟随她的意念,把全身的灵力集中起来,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急泄涌出。 司空玄感觉不妙,清醒过来,目光想要挣脱。 紧要关头,云夜又怎么能够让他回神?只见她目光大炽,目中吸力瞬间提升数倍,竟是拼了命也要拖住他。 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濯泉眼又岂是浪得虚名?一旦被这双眼睛勾住了魂,就象一个不会游泳的绝世高手,掉落到水中,空有一身功夫也施展不出,只能绝望地挣扎。 由于运功过快,灵力太强,云夜感觉双眼剧痛,眼前渐渐模糊。 可是她不能停,脑子里全是司空月颈上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拼着瞎了一双眼也不能放开司空玄! 如果放开他,月就有危险了,她不要月有任何危险,任何人也不能伤害司空月! 司空玄拼命催动内息,想要摆脱灵泉的控制。 但此时他的灵力已经与云夜的灵力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密不可分的气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宛如一体。在云夜的主导之下不停地流动,根本无法停下来,更不可能分开。 云夜接受到的灵力带着一股邪恶的腥臭的感觉,她顺从本心自动开启净化模式,一边吸收一边净化,不大一会工夫,全身就开始冒出汗水,汗水中带有浓浓的腥味。 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一个高手,可以用气把全身武装得刀枪不入,可是眼睛却不行。 当然,也有例外,只有一种眼睛,那便是独一无二的濯泉眼,能存贮灵力。 可惜濯泉眼世间罕见,没长在司空玄身上,他的眼只是与寻常人一样的普通俗眼。 所以司空玄的灵力从眼睛急泄而出,脆弱的眼球承受不住,不大一会,眼珠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突然爆裂。 司空玄眼眶里流出血,眼前一片黑暗,他张开嘴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按说司空玄看不见了,灵力应该停止外泄才对。 可是此时云夜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她不能停止,如果停止了司空月就有危险了。 此时司空玄体内的灵力已经被云夜吸走大半,她的灵力强度已经超过了司空玄。司空玄的灵力外泄通道已经开启,自己无法控制,关闭不得,仍然习惯性急泻而出。 他的灵力与云夜的灵力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一体的环状气流。两个人都无法斩断,除非有外力介入,强行断开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可是如果外力介入,那些灵力突然改变方向往回倒流,弄不好会直接原路折返。那么强的气反扑,云夜的眼睛无法承受,肯定会受伤。 只有等这两个人有一方力竭,方可解脱。可以说现在的形势是不尽不休,已经停不下来。 此番云夜是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与司空玄死磕到底了。 蓝不道知道其中的利害,眼见此时万分凶险,却也不敢出手相助。 云夜不断摧动内力,就像抽丝一般,将司空玄的灵力从他体内抽了出来。 司空玄想伸手捂住眼睛,可是双手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败在蓝不道张绝世于超凡那些绝顶高手手下,却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 这也正印证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再厉害的东西都有克星。 而云夜的名不见经传的灵泉洗髄功,竟然误打误撞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的克星! 剑道门百家闻之色变的天下第一邪术,很多仙门大家殚精竭虑苦苦寻求破解之法而不得,却败在了至纯的灵泉之下,这就象净水能洗涤一切污垢的道理一样。 这二者一个纯净一个邪恶,所谓邪不胜正,正是如此,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司空玄机关算尽,本以为练成世间最霸道的神功就可以称霸天下,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刚出世就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 现在自食恶果,全身的灵力误打误撞全部被云夜吸了过来,简直就象一场梦,这结局令人不敢相信。 其实云夜也不想吸收啊,那些从司空玄身上转移过来的灵力带着一种腥臭的感觉,哪有司空月身上的气那么清新,令人感觉舒服。 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由不得她。 云夜全心全意对抗司空玄的浊气,只顾着顺从内心的感受去净化这些肮脏之气,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司空月低唤道:“夜,停下来!” 可是关键时刻,又不敢出手强行阻止,怕云夜会气血倒流,走火入魔。 云夜的体内吸入太多的浊气,来不及净化,双眼从清澈变成混浊,开始发红。 再这样下去,她的双眼也会像司空玄一样暴裂而盲。 “不好!”一直密切注意云夜的蓝不道叫道。 “怎么?”司空月急问。 “灵力吸入速度太快来不及净化引导,堆积在体内,这样下去云夜的眼睛就废了!” “那怎么办?”司空月一向平静的脸上焦急万分。 “只有帮她引导那股灵气在体内顺畅流转,减少对眼睛的冲击,才能保住她的眼!” 可是此刻云夜与司空玄周围被一层气流包围,根本近不得身,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强行打破气罩,恐怕里面的人会两败俱伤。 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那些本来抱着看热闹心理的剑道门百家此时大气也不敢喘,上千双眼睛密切关注场上的局势。 要知道这一战关系到天下安危和自家的生死存亡,谁能不关切? 他们虽然不在乎云夜的死活,却由衷地盼望她能打败司空玄。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化险为夷,不至于落到受制于司空玄的境地。 云夜苦苦挣扎,自己感觉头胀欲裂,眼睛痛得马上就要爆开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了。 好想再看一眼司空月,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这样就算瞎了,以后的日子里还可以慢慢回忆。 可是她的眼睛转动不了,眼前已经发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云夜绝望了,她不想再也看不见月啊,呜呜…… 就在她暗自悲哀的时候,突然,脑袋里像被针刺了一下,紧接着,那股冲击眼珠的灵力似有自主意识一样不甘受限,忍无可忍之下竟然四处自寻出路。 进入体内的灵力灵蛇一般乱冲乱撞,无意中竟打通了四百与印堂之间的通道。 发现了一条不拥堵的路线,于是便绕过眼睛,直冲任督二脉。与体内的气流汇合,顺势运行。 就象大江转过障碍,冲破淤阻,汇入大海,浩浩汤汤,畅行无阻。 如此一来,眼部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不再刺痛,视线也渐渐清晰。 云夜大喜,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来不及多想,抓住时机催动灵力,加快吸收司空玄的灵力。 等她终于感到没有气强行进入她的眼睛时,目光终于与司空玄分离。 司空玄软倒在地。 笼罩两个人周身的气流消散,最后以司空玄气竭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台下正邪两道众人,呆若木鸡。 万众瞩目,见证了这一奇迹,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在梦里,久久回不了神。 仿佛之前他们自己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时刻都是幻觉。 让全天下差点覆灭的危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解除了?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的思想准备,都在苦思冥想怎么样能在这即将到来的浩劫之下保全自己。 有些人甚至已经做好了苟且偷生的打算,准备实在不行就卑躬屈膝臣服在司空玄脚下。忍一时屈辱,保存实力,日后再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啊,事态反转得这么突然,心里准备好的讨饶投降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一切就结束了。 这下剑道门百家感觉自己又行了,死里逃生,重新又活了过来,完全忘了他们方才面对司空玄时的绝望。 云夜吸干司空玄的内力,感觉体内浊息翻腾,令她几乎无法承受。 双目泛起诡异的红光,浑身剧烈颤抖,看上去极为骇人。 司空月想也不想,伸手去拉她,刚沾到她的手,却被她体内传来一般强大的力量震飞,向外飞出十几米,才勉强收住,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原来是云夜短时间内吸收太多的灵力,还来不及收纳整理为己所用,不驯服地在体内乱冲乱撞。 司空月顾不上自己,又冲上前,看着云夜的眼睛,低声喝道:“夜,看我!” 云夜昏乱之中,耳中听到熟悉的声音,狂乱的神志暂时得到一线清明,抬眼看到一双澄澈的眼睛,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司空月趁机用双掌抵住云夜的双掌,引领着她慢慢坐了下来。 司空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云夜不要命的救了自己无数次,这一次,该换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来守护她了。 司空月的目光紧紧锁住云夜的目光,这熟悉的感觉让云夜什么都不用想,遵循本心,与方才同司空玄对决不同,现在是自然而然地在放松状态下使出灵泉洗髓功。 杂念顿消,意念流转,二人的灵力合而为一,在司空月的主导下缓缓流动。 很快在两个人周身毛孔不断冒出一丝丝黑雾,把两个人裹在里面,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的蚕蛹。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状况,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饶是蓝不道见多识广,也不明白眼前奇异的一幕到底是何原因,只能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静观其变。 黑烟从一开始的厚重由浓转淡,最后消失不见。 随后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再后来白光也消失了,两个人终于归于正常状态。 此时云夜的双眸也从赤红恢复到原来澄澈的状态。 在那股浊息在体内乱冲乱撞之际,始终有一股清纯之气坚定地护住云夜自身的那股真气,不容消散,并且不断地净化着那股浊气。净化后的浊息慢慢与体内的真气融合,就象百川入海,最终同化为一体。 其实灵力本无善恶之分,端看拥有者的心性。脱离了邪恶之人的掌控,进入单纯善良之人的体内,由善念支配,便自然拥有了同新主人一样的属性。 这就像一件兵器,亦无善恶之分,可以用来杀好人,也可以用来除奸恶,就看持有者用来做什么。 昭月 第五十六章 云夜闭上眼,好半天才适应,睁开眼睛,正好跌进司空月温柔的眼波中。 那个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神,此刻里面好象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第一次见到这样异常的眼神,云夜竟然不敢直视,脸一红,赶紧移开视线。 低下头,这才发现,咦,脚下怎么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司空玄。 再向四周一看,在场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盯着她的脸。 云夜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脸,害羞地小声问司空月:“怎么了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司空月声音低柔地答道:“没有。” 然后站起身,伸手拉起云夜。 云夜顺势站起来,忽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差一点飞起来。吓了一跳,赶紧再次伸手拉住司空月。 蓝不道上前检查一番,见她的双眼无恙,只是比以前更黑更亮。 “云少侠为天下除害,消灭了司空玄这个伪君子,大魔头,真乃天下人之福!”一道阿谀之声突然在人群中响起。 “以后匡扶正义,维护天下太平的大任就由云公子承担了!”接着另一道奉承之声响起。 剑道门百家如梦初醒,纷纷争先恐后转头恭维云夜。 要知道云夜用濯泉眼吸收了司空玄的全部灵力,司空玄用海纳百川功吸收的无数高手的灵力,悉数易主,无意中竟然成全了云夜,让她懵懵懂懂中成为绝顶高手。 比起灵力之深,放眼全天下,已经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 这些人一个心思,趁现在这个绝世高手阅历尚浅,不懂江湖险恶,留个好印象,赶紧巴结准没错。 “云公子,快让司空玄把海纳百川秘籍交出来,公开销毁,免得落入他人之手,日后再为害人间!”有人提议道。 听到有人这么说,众人纷纷附合。 虽然嘴上这么说,不少人心里实则恨透了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怪他多嘴。 其实这些人巴不得大家都忘了这个事,然后自己才有机会乘众人不备悄悄搜司空玄的身,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本令天下人明里深恶痛绝,暗中垂涎三尺的宝典,练成绝世神功。 云夜无暇理会这些人,她只关心司空月是不是安好。 见司空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惋惜似遗憾似伤感,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月,你怎么啦?” 司空月的目光看着萎靡于地的司空玄,心中百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有爹,而且一直在她身边。 她的爹从来没有抱过她,没有哄过她,而是把她当作工具,一心想把她训练成为一个冷血的傀儡。 可惜啊,她的身上流着一半百里明珠的血,与生俱来的善良没有被磨灭,最终没有变成司空玄期望的样子。 倒在地上的司空玄并未气绝,只是失了内力,变成了废人。 濯泉洗髓术不是海纳百川功,它旨在涤邪消恶,而不是夺命。 司空玄双目仍旧血流不止,台下司空门人都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如何是好,没人敢上前帮他,也没有人想帮他。 蓝不道一想也对,这海纳百川留在世人终究是祸害。不如趁现在剑道门百家都在场,让司空玄交出来,公开销毁,以绝后患。 不然落到第二个司空玄手里,又是一场浩劫。 今日云夜出其不意侥幸制住司空玄,再有下次可就没有这种好运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今日不当着大家的面毁了这本害人不浅的邪术秘籍,他日剑道门百家定会认为是自己藏匿起来了,说不定以此为借口挑起正邪两道的争端,留下后患无穷。 蓝不道虽然不怕事,但是讨厌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那个闲心与这些伪君子牵扯,最好这辈子都再没有交集,免得看了他们那副丑恶的嘴脸恶心。 他只想清清静静逍遥自在地当他的闲云野鹤。 所以,蓝不道走到司空玄身边,蹲下身子问道:“你灵力尽失,双眼已盲,日后也不可能再练什么功夫。把海纳百川交出来,蓝某可以劝大家网开一面,让司空门把你领回去,找一处隐秘之所终老,你看如何?” 司空玄双目仍在血流不止,面容枯槁,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道貌岸然气度不凡的样子? 就算如此狼狈,却仍然一边喘息一边疯狂地笑道:“想让我交出海纳百川神功秘籍?除非天下人都死光了!实话告诉你们,那秘籍不在我身上,我早就藏在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如果我死了,就会有人把它取出来,练成神功,为我报仇,让全天下为我陪葬!你们,注定赢不过我司空玄,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不醒悟吗?”司空月忍无可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充满了悲哀。 这个罪大恶极的恶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身体里一直流着他的血! 司空月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情,痛心疾首地问道:“天下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直心存毁天灭地的恶念?” “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说出这么天真的话?如果不强大到把别人踩在脚下,就等着被人踩在脚下! 我想练成绝世神功,把司空门发扬光大有什么错?他司空绝没有一点能比得上我,却一直压在我头上,只有变强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我又有什么错? 这个世界就是强者才能主宰的世界!你说我是恶人,你与外人站在一起,与我作对,背叛师门,忤逆生父,又比我好在哪里? 别忘了你的身体里流着我邪恶的血,将来你的后代同样会有我的恶性,哈哈哈……” 司空月冷冷地看着已经无可救药的这个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说道:“你放心,我今生今世不会嫁人,更不会生下有你血脉的后人,你这邪恶的血脉,自我这一代而绝!” “你!”司空玄嘶吼道:“你这不孝的东西,我就不该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来到这个世上!” 司空月心中悲愤,什么也不想再与他说。 深知她心意的云夜见状,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手。 司空月回头,目光与云夜澄澈的目光相接。那目光中的信任,关心,了解,担忧,竟让她复杂的心绪神奇地平复下来。 只觉得那些自厌,悲哀,愤怒,怨恨,全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股暖暖的感觉包围了她冷硬的心,突然间感觉因为眼前这双眼,生在这个污浊的世界并不是全然糟糕,开始有了不同的意义。 终于发现,原来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给了她今生最大的幸运。 虽然场上有那么多人,她的眼里只有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认为她坚强到打不倒,只有这个人才知道她有时脆弱到不堪一击,全心全意想保护她,护她安好。 倾尽所有,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过来献给自己,只为博她展颜一笑。 有卿如此,别无所求,自己的一生已经圆满了。 一向能完美地控制自己情绪的司空月,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睛里泛起泪光。 用力紧紧回握住云夜的手,二人心意相通,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司空玄眼前一片黑暗,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诸位,请让一下。” 司空玄闻听此声,欣喜若狂,如同溺水之人发现了一根浮木,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叫道:“云无定,快救我!给我杀了他们!”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一个面蒙黑布的黑衣人,手里提着一个人。 这个黑衣人,想必就是司空玄口里喊的救星云无定。 云无定把手中提着的人扔到脚下,伸手把脸上的黑巾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恐怖的脸。 两道交错的刀疤,将他的五官扭曲变形,看上去十分狰狞,丑陋不堪。 他一向以黑纱罩面,今日是第一次摘下面纱,露出真容,竟是这般吓人。 台下众人不由一阵惊呼,却并无人识得。 云无定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当他看到蓝不道时,眼中现出渴慕之情。目光停在蓝不道脸上,凄然一笑,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风痕浅啊!” “风痕浅?!”蓝不道惊道。 云无定,不,是风痕浅苦笑着说:“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师父已经不认得我了。” “你是风痕浅?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蓝不道设想过千百种再见逆徒风痕浅的场景,可能会怒骂,可能会动手废了他,可能会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叛逃师门…… 却万万没有料到,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见面。 看到曾经的爱徒变成现在的样子,蓝不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全部哽在喉咙里。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原本的风痕浅是个玉树临风的俊秀少年啊。 风痕浅眼中泪光隐隐,仰头抑制住,凄然一笑,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向可好?徒儿自知罪孽深重,等我处理完与司空门的恩怨,再听凭师父发落吧。” 转过头,风痕浅把背后背着的一把剑扔给司空月,是破雪! 破雪剑思主日日在匣中悲吟,司空玄听得心烦,让风痕浅把它拿去毁了。 风痕浅为了报仇,帮助司空玄设局陷害司空月,已经泯灭了良心。 虽然当时并未有愧疚之意,甚至有一种畸形的快感,觉得司空月活该,谁让她是司空门的人呢,司空门的人都该死。 但见破雪如此忠心,却莫名的动了恻隐之心,便偷偷的将它藏了起来。 然后回去向司空玄交差,说已经找了个铸剑师扔熔炉里毁了。 司空月失而复得破雪,不由悲喜交加。 虽然涤尘是天下第一名剑,但是这把破雪与她有特殊的缘份,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件兵器。 破雪跟随了她很多年,此剑护主,曾多次救过司空月,她早已把它当成了伙伴一般的存在。 虽然这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就为他护下破雪,就足以令她感激不尽。 所以,司空月深施一礼,以示感谢。 风痕浅蹲下身来,对着司空玄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好,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我忍辱负重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从我用剑亲手毁了自己的脸,用海纳百川秘籍吸引你的注意开始,你就一步一步落入我的圈套之中了。 而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取得你的信任,诱使你修习海纳百川神功,嫁祸司空月,借你的手毁了司空绝,就是为了最后彻底毁了你们这个伪善的司空门!” 司空玄不敢相信,呆了半天才嘶吼道:“司空玄一向待你不薄,我司空门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你问与我有何冤仇,那我就说给你听听,让你能死得瞑目。对了,还有他,今天当着天下人的面讨还你司空门欠我风家的血债怎么少得了他!就让所有人都看看大仁大义的司空门主到底是菩萨还是魔鬼,君子还是小人!” 风痕浅站起身,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人,将落地时脸朝下的人翻转过来,台下诸人看得清楚,这个人赫然竟是司空门前门主一一司空绝! 众人不由又是一阵惊呼,不明所以,屏住呼吸等待风痕浅揭晓迷底。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出乎意料。所以剑道门各家已经习惯了,无人发问,一起静观其变准没错。 风痕浅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正是装了司空绝魂魄的拘魂袋。 风痕浅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托在手上。 就见几点亮光从他的掌心升起,盘旋不止。 众人不解其意,伸长脖子观望。 不大一会,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点同样的亮光,与那几点亮光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珠,就象散落四处的碎片被召唤回来一般。 原来那一点亮光,竟然就是当日司空绝走脱的那一缕残魂。 当日,司空绝那一缕残魂欲行不轨,恩将仇报,想趁着司空月元神受损之际占据她的身体,被及时赶来的云夜打飞。 他见龙隐客栈高手云集,怕被发现,不敢露面,这些天一直躲在茅厕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刚刚,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他,不受控制地从茅坑里飞了出来,一直飞到这里。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没等反应过来,就被自己魂魄的主体吸附,与剩下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风痕浅见司空绝的魂魄已经全部到齐,口中念动咒语,用手一指,那只光珠从他掌心飞起,没入地上司空绝的头顶。 司空绝的魂魄离体太久,一时难以适应。 等待司空绝恢复神志的间隙,风痕浅转向司空玄。 “无冤无仇?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被你们血洗的风家庄吗?”风痕浅咬牙切齿恨声问道。 “风家庄?”司空玄努力回想,遥远的记忆一点一点清晰…… 风家庄!一个名字像雷一样劈进他的脑海。 “你……你是风氏后人?”司空玄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可能啊,当年风家所有人都死于他司空玄与司空绝手下。 为了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把风家庄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了半天,检查了好几遍,就差没挖地三尺了,根本没留下一个活口啊,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不错!你居然还没有忘!”风痕浅双目血红,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就是被你司空门以除恶之名灭门的风氏一族,四十三口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我风痕浅自毁容貌忍辱偷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给枉死的家人报仇,亲眼看看你们这两个恶魔的下场!” 叹月 第五十七章 当年那一场大战,灭天被百家围攻时,本来正占上风。 突然体内灵息感应到外面有多股与自己相同的气息,见了亲人般,竟然集体造反,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意欲冲破他身体的束缚,出去寻亲,差一点让他走火入魔。 灭天及时觉察,拼命压制住体内暴走的灵息,不敢恋战。 他本来杀红了眼,想屠尽天下与之为敌的百家中人,关键时刻感觉不妙只能罢手,落荒而逃。 这就是剑道门得意洋洋吹嘘了近百年的,当时百家合力打败灭天的光辉事迹的真实原因。 灭天逃跑时还受了伤,提着一口气躲过百家追杀。 体力不支,失足跌入江中,顺水飘到下游,被人当作大鱼捞了上来。 江边有户人家以打鱼为生,那日撒网半天一无所获。 见天色已晚,沮丧之际正要收网回家,忽觉这最后一网沉甸甸的,应该有东西上网。 以为是条大鱼,十分欢喜地奋力提了上来。 打开鱼网一看,当时便吓了一跳,捞上来的竟然是个死尸。 渔夫暗道晦气,可是出于天性善良,又不忍将其抛入江中,怕被水里的鱼分食,死无葬身之地。 便打算带上岸去,找一处地方埋了,也算做件好事,结个善缘。 谁知船靠岸搬动时,那具尸体竟然动了一下,原来竟是个活人。 此人正是落水的灭天。 风姓渔夫见人还有气,便将他背回家去。 因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经常会碰到有人落水的情况,有了救人的经验,所以很快便将那人救醒。 灭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丹田内空空如也,自己的灵力与抢来的那些灵力,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了一个废人。 从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大魔头,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凡人,这落差实在太大。 灭天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从此郁郁不乐,气滞于心,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 临死之前,告诉风姓渔夫一处藏宝地点,让他去取,说要将里面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部赠予他。 至于财宝的来历,不得而之。 赠宝的唯一条件是把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秘籍交于渔夫,让他好生保管。 并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修练上面的功夫,留着将来等待有缘人出现。 因为海纳百川练到最后,会遭体内吸食的各种灵息反噬,轻则功力尽失,重则走火入魔。 天下人只知此功的利害,却无人知晓它竟然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虽然此功不够完美,最后关头害得他功亏一篑,但毕竟是他耗费多年心血才创造出来的,终是舍不得毁去。 灭天总结此番功败垂成的原因,与自己急于求成有很大关系。太着急称霸天下,神功告成没有多多实战就迫不及待挑战剑道门百家。 没有经过试炼神功的稳定性,以至于没有发现此功的缺点,想办法修正弥补,才最终导致了失败。 心想将秘籍留于后世,万一机缘巧合之下,能够遇到一位旷世奇才,修补其不足,完善了它,也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至于渔夫会不会因为收藏了这本害人的东西而惹来祸端,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魔道之人,恩将仇报,本就不足为奇。 老实的风氏族人,收下秘籍多年以后,果然惹祸上身。 风姓渔夫安葬了灭天,然后按照他所指示的地点,果然挖出了大量财宝。 风氏一族突然一夜暴富,建起了一座庄子。不用再在江上讨生活,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不想却因此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风家被司空绝以邪魔歪道之名灭门,竟是因为不知从何处得知风家藏有海纳百川。 于是找上门来,一个个逼问,让风家人交出秘籍。 如果不说,就一剑一个直接杀掉。 由于秘籍一直被风痕浅的父亲保管,怕走露风声,惹来麻烦,连自己的夫人都没有告诉,风家其他人真的不知道家里有这本秘籍。 事发当天,恰好风父带着风痕浅外出,司空绝找上门时并不在家中。 等他们回来,发现家中已经血流成河,司空绝魔鬼一般正在风家庄内大开杀戒。 风氏后人严格遵守当年的约定,怎会轻易把帮灭天代为保管的东西交给别人? 风父在得知天降祸事竟然是因为那本从来不曾打开看过的书时,仍然选择信守承诺,宁可死也不能失信于人。 风痕浅被父亲推入密道,把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入他怀里。 简短地告诉了他这本秘籍的来历,让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它。而且日后不要为风家报仇,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交待完关上秘道的门,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风父之所以没有选择与儿子一起逃走,是因为他是一家之主,司空绝的主要目标是他。知道如果没找到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两个人就都走不了了。 风痕浅躲在密室里,透过一个气孔,眼睁睁地着着父亲死于剑下。 司空绝浑身溅满他亲人的鲜血,尤如一个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见人就杀。 他的兄长,把他带大的管家,从小陪他一起玩的仆人之子,一个个倒在剑下。 他两岁的小妹妹,那个爱笑,会跟他撒娇,摇摇摆摆软绵绵的小身子爬到他怀里让他抱的小妹子,被司空绝一剑把头砍了下来。 那颗小小的头颅滚到他面前的墙外,圆圆的眼睛仍然睁着,好像在看着他,求他救救自己。 她还没有长大,没有看够这个世界,不想就这样死去。 他紧紧地咬着牙,不能发出一点动静,因为他牢牢地记住爹的话,活下去…… 活下去,给全家人报仇! 事后,这桩惨绝人寰的灭门案,却被当成司空绝屠尽魔道中人的英雄事迹四处传扬,为他的丰功伟绩再添辉煌的一笔。 此时司空绝已经恢复了神志,但是因为灵力尽失,萎靡于地,站不起来,还是把风痕浅的控诉听得清清楚楚。 心知死期已至,无从辩解。 灵力已被司空玄吸干,浑身无力逃跑更是痴心妄想。 求饶的话也没脸说出口,但不甘赴死的他仍是嘴硬地嘶哑强辩道:“风家救下魔头灭天,偷藏海纳百川,暗藏祸心,日后必将为害天下,我司空门为剑道门除害,有什么不对?” 他这一番言辞,等于亲口承认了风氏灭门一事,的确是司空门所为。台下诸人听罢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打着正大光明的幌子,掩盖想独吞神功秘籍的野心。 本质就是因欲求不满,便动了杀机,滥杀无辜。 因为剑道门百家皆有同样的私心,所以很能理解。 “诸位仙友,我司空绝为天下除害,落得此等下场,难道诸位就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魔道横行,欺我剑道门无人么?” 说完,眼角流下一滴混浊的老泪,搭配此刻狼狈的模样,让这个昔日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看上去凄惨无比。 事到如今,竟还想着要拉整个剑道门下水! 风痕浅一脚把司空绝踹出老远,紧接着纵身飞跃到他跟前,用脚踩住他的胸口,目眦欲裂地问道:“好一个为天下人除害!我那才两岁的小妹妹呢,她也该死吗?!你为什么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台下剑道门诸人听了司空绝一番话,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同仇敌忾,而是愤怒。 偷眼看看那些凶神恶煞的魔道中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在同修的眼神中达成一致。心中纷纷打定主意,必须赶紧与司空绝划清界限,以免惹祸上身。 “此等事情,就是我等被你们称为邪门歪道的人也做不出来啊,佩服佩服。”一魔道中人嗤笑道。 “这就是自称侠义之士的行径,啧啧啧。” “可不是,亏得老子还想改邪归正,找个大仁大义名声好的门派加入哩。” “论大仁大义名声好,当然非司空门莫属啊!最主要的是,人家看谁不顺眼,可以正大光明地灭人家满门还能落个铲奸锄恶,为天下着想的美名呢!” “听说司空门门槛高,一般人进不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好办啊,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只要你胆子够肥,上台救下司空大门主,何愁入不了司空门?”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整个天下为敌!” 这些人一唱一和,说得剑道门众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丢脸之极。 这些话分明就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吧,别说没人想救司空绝,就算有,听了这番话,帮司空绝就等于与天下人为敌,谁敢轻举妄动? 不仅如此,这些人心中不由更加恼恨被司空绝拖累,连带成了被那些自己一向看不起的邪门歪道的人嘲讽的同类,变成天下人的笑柄,日后抬不起头。 “司空门主此言差矣,冤有头债有主,吾门虽小,可做不来此等丧心病狂累及无辜之事。”第一块落井之石飞来。 “此等灭绝人性的毒辣手段,我轩辕门也不会为之!”第二块填井之石飞来。 “就是就是,吾门也断不会做出此等骇人听闻的行径!” 听了魔道中人的讥讽,台下众人心惊肉跳,生怕他们借机把自己划为与司空绝同类的仇视对象,赶紧争先恐后表明态度,用冠冕堂皇的说辞自救才能明哲保身。 剑道门百家纷纷撇清关系,竟无一人敢在此刻站出来,替司空绝说话,避之唯恐不及。 司空绝还要再说,台下站出一人,英勇地高声怒声喝道:“你给我住口!剑道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滥杀无辜,还好意思在此强词夺理,我看你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祸水! 若真为天下人着想,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给风家人偿命便是,还在这摇尾乞怜,分明就是贪生怕死,想挑起事端! 我等早已看穿你的险恶用心,绝不会与你这等丧心病狂之徒为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番义正言辞的话,道出了剑道门百家的一致心声。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热切的眼神投向魔道中人,神情万分诚恳,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与司空绝划清界限的决心。 不坚决地表明态度让他住口,再说下去,指不定又说出什么话,万一触怒那些魔道煞神,后果不堪设想。 司空绝见大势已去,众叛亲离,终于认清形势,仰天长叹一声道:“可笑剑道门百家,竟无一人是英雄!” 台下诸人充耳不闻,面无愧色,神色如常,自动选择失聪。 心中自我安慰,这不叫见死不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是站在公道一边正确做法,没什么可丢人的。 这司空绝,该死。 想到此处,不安情绪抛到九霄云外,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于是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 司空绝见状颓然低下头,不再做垂死挣扎,只能眼睁睁等待死期到来。 风痕浅见司空绝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苦等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揭露司空绝假仁假义的真面目,当众承认滥杀无辜的罪行。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风痕浅再也等不及,面容扭曲,骂一句,便用剑在司空绝身上穿一个透明穹窿。说出一个人名,便穿刺上一剑,剑剑避开他的要害,不让他死得痛快。 全家四十三口人,除了他自己逃过一劫,死去的一共是四十二口人,四十二个洞。 最后一剑,是为他那还不懂事的妹妹而刺,心中恨极,狠狠的一剑穿心。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生不如死。 今日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心中的恨意化为一剑剑狠绝,每一剑都直透身体。 每刺一剑,心中的恨意才能消减一分,才能在没顶的血海中向岸边走近一步。 剑道门百家在台下看着,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生出一种司空绝死有余辜的感觉。 也是司空绝平素为人刚愎自用,霸道狂妄,没有交下一个真正的朋友,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出手救他? 何况这风痕浅是蓝不道的徒弟,虽说叛逃师门,看蓝不道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很可能反而还会护着他,谁又敢阻挠风痕浅报仇? 随着司空绝气绝身亡,场上司空门众人,包括司空月,都莫名其妙的感觉全身一阵酥酥麻麻,好象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体内逸出。 原来是司空绝一死,他对司空月等人下的罗魂咒自动解除。 这一邪咒没有来得及传人,自此绝于世上。 尊月 第五十八章尊月 司空玄虽然眼不能视物,耳中把周遭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听着司空绝被一剑一剑凌迟至死,心中的寒意一点一点加深。 他不想死得那么受罪,想求风痕浅给他一个痛快。 可是他知道,风痕浅恨极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答应他的请求。 所以,只能他自己想办法得到一个痛快的解脱。 他灵力尽失,已无力气自绝,只能假他人之手。 司空玄打定主意,听声辨位。 认准风痕浅所站的位置,鼓起全身最后一丝残余力气,猛然扑向他,作势反击。 风痕浅没有料到司空玄竟然还有力气反扑,无暇细想,手中剑下意识地向前刺出,直直没入司空玄的胸口,一剑命中心脏,一招毙命。 这一变数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司空月本能地向前一动,下意识地想要去救。 却又被什么定住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司空玄中剑身亡。 心中一阵茫然,身体一个踉跄。 此人虽然罪大恶极,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又把自己养大,眼见他身死,又怎能无动于衷? 云夜知她心意,伸手扶住她。 风痕浅跪下,向东方遥遥叩头,流泪道:“爹,娘,孩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瞑目了!” 大仇得报,心中痛快,站起身来狂笑道:“小妹,看到了吗,哥哥为你报仇了,哥是不是很厉害?”一边狂笑一边流泪。 见此情景,众人不由心下凄然。 风痕浅站在台上,状似疯癫,又哭又笑,尽情发泄着积压在内心多年的怨恨与悲哀。 一直哭到没有了力气,坐倒在地上。 眼泪哭干了,终于止住悲声。拄着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怀里掏出一个发黄的册子,用一只手高高举起,环顾台下众人,轻声哑笑道:“看,这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海纳百川,谁想要?”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敢说话。 其实方才便有人猜想司空玄所说的把秘籍藏起来,他一死会有人取出来,这个人应该便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化名云无定的风痕浅。 看到风痕浅时想问他却无人敢问,现在看到他自己主动把秘籍拿出来,邪道众人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剑道门百家众人的心狂跳,眼里皆控制不住流露出垂涎之色。 “没人想要啊?那我毁了它好不好?”风痕浅邪魅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秘籍。 剑道门百家眼中冒红光,死死盯着那本让天下人为之疯狂的宝贝,蠢蠢欲动。 很多人差点受不了这巨大的诱惑,一时昏了头,想冲上台去抢夺这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在见到那些邪门歪道挡在台前,被不死鬼吴天道攀枝花等人怒目一横时,这才清醒过来。 理智回笼,悻悻地站好,不敢轻举妄动。 看这情状,就算把秘籍抢到手,只怕有命得无命修,下一刻就被众人围而歼之,尸骨无存了。 当然,南宫日和上官星不在这些贪婪的人之列。 比起其他人,他们心中的正气凛然,不会对这害人的东西生出贪念。 反而是经过今天的事,对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真面目有了深刻的印象,失望至极。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风痕浅嘲讽地看着台下一道道贪婪又无奈的目光。 看得出来,其中有几道目光中夹杂着极大的怨恨,恨不能从眼里射出千万把刀剑来,把他碎尸万段。 风痕浅哈哈大笑着,一手执册,一手催动内力。 众目睽睽之下,剑道门百家眼睁睁看着一代传奇神功宝典在他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在空中。 这个让天下人心心念念了百年的祸水,自此,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人群中不由发出一阵惋惜的惊呼,有人捶胸顿足。 众人看着这一切,却不敢上台抢夺,简直心疼得要吐血。 毁了,就这么毁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可恶的风痕浅,你自己不想要为什么不偷偷送给我?用珍稀的宝物去换也行啊,该死的! 杀我同门尤可恕,毁了海纳百川罪该万死! 该死! 该死! 台下鸦雀无声,半晌,一个声音响起,打破沉寂:“毁的好!这等害人的东西就不应该存于这个世上!” 众人如梦方醒,“是啊是啊,早就该毁了!” 场上众人回过神来,见风使舵开始争先恐后昧心唾弃那曾经让剑道门百家梦寐以求的神功。 一片聒噪声,令人作呕。 风痕浅大仇已报,罪魁祸首已死。 引起这一切的祸根,海纳百川聚灵神功秘籍宝典已毁,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风痕浅蛊惑司空玄,扰乱天下的问题了。 虽然他是为了替家人报仇,却助纣为虐,屡次抓走剑道门修士供司空玄练功,东方长野更是因他而死,这些血债怎能一笔勾销? 这么多年蓝不道一直追查风痕浅的下落,无非想让他给自己一个交待,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叛逃师门。 今日得知了风痕浅的苦衷,蓝不道心中的怨气早已经烟消云散。 只恨自己没有觉察到他竟一直背负着血海深仇,带着恨意日日夜夜煎熬地活着。 那该是怎样的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滋味啊。 自己不但没有帮他报仇,这么多年还一直怪罪他的不告而别,他这个师父有愧有悔。 现在,真相大白,剑道门百家势必不会放过风痕浅。 他这个做师父的,今日就算得罪整个剑道门,与全天下为敌,也要保全他。为他做点什么,才不枉他叫自己师父,白白师徒一场。 台下几个有门人被害的门派聚在窃窃私语了半天,然后,推举出一个代表发言。 一个长须老者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蓝不道识得此人,正是南宫门门主南宫烈。 之前是司空绝一直以剑道门百家领袖自居,如今司空门名誉扫地,威信不再,剑道门却又感觉群龙无首,无人出头。 没有挡箭牌出头鸟,总是不方便躲在后面摇旗呐喊放冷箭,容易被人盯上。 论威望只有第二大门派南宫门门主勉强能与之前的司空绝相比,所以自然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代表各家站出来向蓝不道讨要说法。 其实南宫烈心中也是万般不愿,无奈各派一致把他推到前面,只得硬着头皮开这个口。 他知道,今天他出了这个头,必然会得罪蓝不道,恐怕日后南宫门会有麻烦,邪魔歪道说不定会将矛头指向他。 南宫烈咬着牙,拱手客气地对蓝不道说道:“司空门一事已了,还有一事希望蓝谷主给各派一个说法。司空玄罪有应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风痕浅报仇,无可厚非。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其他门派并未参与屠戮风家庄一事,无故被牵连多人送命,这笔账却又该如何了结,总该给各派一个交待吧?” 蓝不道早就料到各派不会善罢甘休,打了个哈哈,说道:“风痕浅为了报仇与各派为敌,是我这个师父管教不严,我这就废去他的灵力,把他带回不尘谷面壁思过,终身不得出谷一步,各位意下如何?” 废除灵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只要回到不尘谷,他蓝不道有的是办法让风痕浅恢复功力呢。 众人一听,皆觉得几十条人命只换一个废除灵力面壁思过,实在处罚过轻。 尤其是门下有弟子损失的门派开始骚动起来,鼓噪不休。 南宫烈不得已,再次硬着头皮说道:“各派折损了几十名弟子,蓝谷主这个处罚未免有藏私之嫌,于理不合吧。” 蓝不道闻言,索性直接翻脸冷笑道:“你们一向视我为魔,跟魔讲什么道理?我今日就藏私了,你们能奈我何! 你说风痕浅为报家仇累及无辜,在场诸位谁敢说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风痕浅,我一定要带回不尘谷,看哪个敢拦,谁又能拦得住!敢伤我徒弟,信不信我让你们整个剑道门陪葬!” 看这情景,蓝不道竟是打定主意要护短到底了。 剑道门百家见蓝不道如此蛮横嚣张的表态,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脸色又青又白。 只能用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怨恨眼神看着风痕浅,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风痕浅闻言,心中狂喜,感动得说不出话。 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本以为今生不能再回归师门,留下平生憾事。 师父这番话,就是表明愿意重新接纳他为不尘谷弟子,他怎能不狂喜,怎能不感动? 师父从前对自己的好,他一直铭记不忘。 若非造化弄人,背负血海深仇,身不由己,真的希望能一直在不尘谷跟着师父学艺修行,一辈子远离人世间的是非纷扰。 今日师父又宁可与全天下人为敌,也要护他周全,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自己粉身难报。 又怎么能因此让恩师为了他这个孽徒站在整个剑道名的对立面,让天下人诟病耻笑? 如今他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不能再连累师门。 就算百家现在暂时放过他,以后也会麻烦不断,暗中寻仇。 恩师不惜得罪全天下也要全力相护,他怎么能苟且偷生? 在剑道门百家面前不能辱没不尘谷名声,就让他们看看,不尘谷弟子不会贪生怕死! 人总有一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才不枉师父相护之情。 师徒一场,为了报仇,他来不及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光大师门。 今日,就让他舍了这条命,以报师恩吧! 风痕浅跪下向蓝不道叩了三个头,流泪道:“恩师在上,不孝徒儿向您谢罪了!弟子先走一步,来世再做您的弟子罢!” 接着站起身,凛然面对台下众人:“我,不尘谷医圣蓝不道门下弃徒风痕浅,有辱师门,在这里自绝以谢天下!” 说完,横过长剑,在项上一转,鲜血飞迸,倒地而亡。 死,也要以不尘谷门下的身份死去。 场上众人齐声惊呼,心下无不惋惜。此人天资过人,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走上一条不归路。若非如此,定能继承蓝不道衣钵,天下扬名。 可是,他不惜自毁前途,也要为亲人报血海深仇,谁又能说他错了呢? 只能怪造化弄人罢。 报仇本没有错,错的是报仇的方式。 以海纳百川聚灵神功为诱饵,让司空玄与司空绝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助司空玄修炼邪术,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连累许多无辜人丧命,最惨的是东方门被灭门。 司空绝司空玄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累及他人这笔账总要算的。 所作所为虽情有可原,又岂能轻易原谅? 可是,如果不用非常手段,以司空门在剑道门的势力,又怎么报得了这血海深仇? 孰是孰非,谁对谁错?这个答案如今随着风痕浅的自绝烟消云散了。 司空月紧紧握住云夜的手,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蓝不道不及阻止,又惊又悲,却仰天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不愧是我蓝不道弟子!” 说完,收住笑,目光森森地从台下众人脸上扫过。 目光所到之处,刚刚还在鼓噪的人全都闭上了嘴,人人不由遍体生寒。 剑道门百家见风痕浅已死,自然恩怨一笔勾销。 有人则心中暗暗担心,百家逼死了风痕浅,蓝不道会不会记下这笔帐,找机会报复? 想到这里,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蓝不道那森冷的一眼,让剑道门百家从此多了一块心病,整日惶惶,寝食难安,担心蓝不道寻仇。 纷纷开始后悔,刚刚应该放过风痕浅,换日后心安。 不应该逞一时之快,苦苦相逼。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啊。 就算蓝不道不会寻仇,恐怕剑道门人从此也睡不踏实,疑心生暗鬼,会终日不得安生了。 司空门派人将司空绝司空玄的尸首抬了下去,就算他们死有余辜,终究曾是本门之主,不能任由二人曝尸不管。 司空月见司空玄下场凄惨,虽然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是把自己养大的师父。 心下百味杂陈,曲膝跪地,拜了三拜,也算是尽了父女之情。 风痕浅的尸首也由蓝不道这边的人抬走,准备带回不尘谷安葬。 风家庄当年被搜不到秘籍的司空绝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里面那些尸骨也随着付之一炬,无处找寻。 事后不死心的司空绝又多次对风家庄掘地三尺,里面的尸骨早已被糟蹋得七零八落,没有一块完整。 所以只能把风痕浅葬在不尘谷,这应该也是他的心愿吧。 他这一生可悲可叹,一直活在仇恨里,都是为了给家人报仇而活,没有一刻开心。 能再重新做不尘谷的弟子,才是他自己的真正心愿。 生不能达成,死后魂归不尘谷,也算了了他的夙愿。 此地事情已了,善后的事就由司空门自行处理,百家散去,各回各家。 没有立即离开的除了司空门人,还有百里门众人和南宫日与上官星。 百里门主上前拉着司空月的手,从她身上依稀看到爱女的影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百里明玥看着姐姐的遗孤,也不禁鼻子发酸,忍不住泪眼朦胧。 百里门主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此时的他不再是个霸气侧漏的一门之主,只是一个痛失爱女的伤心老人。 司空月不喜与人肢体接触,被外公拉住手感觉十分别扭。 她一直以为自己孤苦无依,今日得知这世上竟还有血脉至亲存在,饶是性情冷淡,也不禁动容,心生波澜。 百里门主心下十分渴望带这个女儿唯一的骨肉回百里门,好好疼爱,以弥补这么多年对爱女的亏欠。 但眼下这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实在不是好时机。 司空月承诺以后会经常去百里门看望他,这个思女多年的可怜老人才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回归百里门。 南宫日与上官星最后与司空月道别,三人深深互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挥手告别司空月,二人各怀心事,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司空月女儿身已露,从此天下再无耀天三公子。 那些曾经的辉煌事迹,已成往事,留作传说,在人们的记忆中蒙尘。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能记得的,又有几人? 司空玄与司空绝罪有应得,此时司空门群龙无首。 司空月正要携云夜离开,突见台下司空门众弟子一拥而上,将司空月团团围住,把云夜挤到一边,齐齐跪了下来。 归月 第五十九章 司空月一惊,不知道众人这是何意。 “求大师兄重振司空门!”一名一向崇拜司空月的弟子流泪恳求。 虽然已经知道司空月并非男子,多年叫习惯了师兄还是改不了口。 “师父……他当日早已当众宣布将我逐出司空门,我已非司空门人。”司空月拒绝道。 “此言差矣。”司空奥上前一步,说道:“想我司空门自先祖开山立派已来,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是无数先人打下的江山,并非他司空玄一人的司空门。 司空门门徒遍布天下,如果就此没落,将会引起剑道门动荡不安,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布。 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才不负侠义精神。 虽然司空玄铸下大错,但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与你有父女之情,加上师徒一场,从小把你养大,教你本领,与你有恩。 是司空门的栽培,你才有了今日,置之不理,于心何忍?” 司空玄一死,司空门的势力大不如前,以后很难再有往日风光,恐怕还会遭受百家欺凌。 只有司空月才能重振司空门。 因为现在她与龙隐客栈那些世外高人交好,身后有不尘谷做靠山。 那个一直影子一样跟在她身边的云夜吸收了司空玄的灵力,此时的功力深不可测。 她的亲生母亲是剑道门世家百里门门主的女儿。 南宫世家的南宫日与上官世家的上官星,与她曾并称耀天三公子。虽然此后这一称号不复存在,但是相信三个人之间的情谊不会改变。 有这么多坚强的后盾,在她的保护之下,没有人敢动司空门,司空门一定会恢复往日的辉煌。 那个新晋天下第一的高手云夜,对司空月言听计从。 抓住司空月,就等于为整个司空门拉拢了一个最大的靠山,剑道门百家都会忌惮三分。 各家对云夜巴结无门,托司空月的福,司空门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其他各家都没有的优势,绝不能白白放过。 司空月本不想理,但是司空门门下产业众多,关系成千上万家庭生计。 真的撒手不管,的确恐怕会有无数人受累也是实情。 司空门那三个分门门主本来一直存有争夺总门主的野心,通过今天的事情,却把这个总门主的位子当成了烫手山芋。 因为经过今天这件事,司空门变成了一个很难收拾的烂摊子,在剑道门地位一落千丈。 那些一直觊觎司空门的人像秃鹫一般,盯上这块他们守不住的肥肉,定会趁机吞并司空门的产业。 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自身难保,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这司空门门主的宝座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好坐,司空绝与司空玄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此时他们早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争取这个门主之位那么狂热,反而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愿接手。 所有人一个心思,一致决定,定要牢牢抓住司空月。 就算抱住她的大腿哀求,也决不能任由她丢下司空门一走了之,自己与那个云夜逍遥快活去。 司空奥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竟让司空月无从反驳。 接照他的说法,如果今天司空月拒绝,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 这顶大帽子扣在头上,还真是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司空月正在为难之际,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司空羽,脑中灵光一现,顿时有了主意。 司空羽一抬头,目光与司空月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司空羽怔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好象一下子明白了司空月的决定,知道了她一会要说什么。 方才司空门人请求司空月接任门主时,只有司空羽并未跟着那些人一起发声。因为他最了解他的公子,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虽然知道司空月是个女人,但在司空羽心目中,她的地位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更加崇高。 司空月,永远是他誓死效忠,要一辈子拿命守护的公子。 现在,他的公子正看向他。 这道目光,似乎在无声地征询他的意见,里面有希翼,有请求,还有更多坚定的信任。 司空羽虽然灵力不够,却头脑灵活,足智多谋。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个擅于经营事业的天才。 从在受那么多限制的条件下,都能把醉仙居打理得这么好,就可以知道他的能力不止如此。 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他定会发挥无穷的潜力。 司空门在他的带领下,一定能开创另一个崭新的天地。 司空月明白,那些人之所以想推自己上位,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的那些靠山。 那如果自己不做门主,而是用这些关系给司空羽撑腰,谅剑道门百家也同样不敢把他怎样。 给司空门找个坚强的后盾的目的同样能达成,相信司空门下众人应该能接受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决定。 她不做门主,蓝不道他们这些靠山是对剑道门的一种威慑。 她亲自担任门主,势必要亲自面对那些纷争,极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一天,无意中把这些今天帮自己洗刷冤屈的恩人,牵扯到司空门的恩怨中去。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无异于恩将仇报。 她指定的人,就等于她自己亲自掌管一样,司空门下诸人不敢不服从。 她会在背后支持,结果是一样的。 何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难免会有人在背后非议,对司空门并不一定是好事。 所以,司空羽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除去表相,司空羽骨子里是正义的,一定会带领司空门走上正途。 不会再像前门主一样为争名夺利违背人性,打着正义的旗号做出邪恶的事情。 而司空羽一定会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公子志不在此,不适合那种明争暗斗的生活。 从前司空月身不由己,为报师恩为司空门卖命,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不知道快乐为何物。 为了不让司空月沾染那些肮脏,他替她一一挡下。 现在他看到司空月的脸上有了笑容,知道了司空月终于有了想过的生活。 他会拼尽全力去做好,只为让她从此自由。 这种心情,竟有点像那些为了儿女可以赌上一切的老父亲一样。 司空羽的目光坚定地迎上司空月的目光,无需多言,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在眼神中给了司空月他的答案,做出了无声的承诺。 我会做好的,替你打造一个你心目中的司空门。他在心里发誓。 对于这一点,司空月深信不疑。 心有灵犀的二人,以目光对司空门的未来做了一个无形的交接。 云夜眼巴巴地望着司空月,就见司空月分开人群走到蓝不道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蓝不道点点头,招呼云夜:“夜儿,走了。” “走?去哪儿?”云夜傻傻地问。 “当然是回不尘谷啊。” “我不……”云夜刚要拒绝,蓝不道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拎起便行。 “月不一起走吗?”云夜一边回头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司空月。 “她还有事。”蓝不道脚下不停。 怎么会这样?月为什么不跟她一起走?她想象中的应该是事情已了,司空月招呼自己:夜,你的扇子呢? 在这里,她拿出腥风血雨扇。 御扇,走了!司空月说道。 然后她问去哪里,司空月回答:当然是跟你回不尘谷。 再然后司空门门人哭爹喊娘地挽留,哀求司空月不要走,不要丢下他们,司空月回头说: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重要…… 呜呜,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象的,司空月竟然选择留下来。 这是要去做那个破司空门的破门主,不要她了吗?呜呜…… 在无声的抗议中,云夜不情不愿、愁眉苦脸地被蓝不道带回不尘谷。 蓝不道将风痕浅的尸身带回不尘谷,葬在听风泉边,也算是了却了他生前想重回不尘谷的夙愿吧。 一场血雨腥风,随着他的死而平息,江湖似乎也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但是,江湖又怎么会永远平静呢?说不定下一场风波正在暗中蕴酿,随时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江湖险恶,端看君怎么行走,寻一知己,携手同行,阅尽天下风光,足矣。 莫道知音难觅,说不定,属于你的那只兔子,就在人间某处痴痴地等你。 快找寻,莫迟疑。 蓝不道把所有参加这次护月行动的好友全部邀到不尘谷作客。 众人早就听说谷内有蓝不道珍藏多年的好酒,一向思而不得。 今日终于有机会入谷一尝,当下欢声雷动。 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竟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欢呼雀跃,狂喝怪叫,手舞足蹈。 蓝不道好酒,整日里手不离酒,誓要尝遍人间佳酿。 早就听说蓝不道喝遍天下几十年,却没有找到一种令他百分之百满意的好酒能征服他挑剔的嘴。 嫌别人酿的不合心意,身为天才的他便自己亲自动手,搜罗世间最珍稀的所有可用来酿酒的东西,打破常规,用自创的独特手法酿出世间最好的酒。 一滴千金不换,并取了一个很长很拉风的名字,叫做空前绝后万古无敌一滴香。 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蓝不道对自己的杰作多么满意。 众人早就听说过此酒的美名,却一直无缘品尝。 小气的蓝不道从来不肯分一滴给别人喝,全都藏了起来。 然后自己四处吹嘘,惹别人眼馋不已,直想揍他。 越是藏的深,传的越神乎其神,越令那些好酒的人垂涎三尺心痒难耐。 曾经有好友想偷偷潜入不尘谷偷酒,却被蓝不道发现,翻脸不认人,赶了出去。 今日难得蓝不道高兴,破天荒大方地邀请众人来他的一向不让外人涉足的秘地,品尝向来自己独享的绝世美酒。 这是多大的惊喜啊,此行再险也值了! 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哦不,危险的活,一定赴汤蹈火,随叫随到,任由差遣。 机会千载难逢,大伙怎能不欣喜若狂?这比酬予千金更令人心动。 毕竟对于这些脾气古怪的世外高人来说,千金易得,好酒难求啊。 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莫要等过一会儿蓝不道高兴过后回过神来反悔。 若是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化为泡影,白高兴一场,大家非惋惜吐血不可。 于是,一行人纷纷御剑,拔地而起,迫不及待地冲向不尘谷。 得了空,见四下无人,云夜悄悄问师父,此役中未尽全力,不怕别人怀疑你们是浪得虚名吗? 蓝不道意味深长地说:这一场是你们年轻人的主战,我们只是从旁协助,切不可抢了你们的风头和历练的机会。只有到万不得已,才会上场助阵。 顿了一下,蓝不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云夜,感叹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听听,这个借口多么冠冕堂皇。云夜严重怀疑是师父根本就把这场大战当成儿戏,这么大事这臭老头还在玩。 云夜不知道的是,蓝不道想起了十年前,在月老祠司空玄为了脱身,暗中打了还是小乞儿的她一掌。 当时蓝不道并没有看到司空玄下手,把云夜带回不尘谷后才发现她身受内伤,差点挂了,调理了很久才保住她的小命。 若非当日司空玄那一掌,让云夜心智受了些损伤,说不定云夜就不会保留这样单纯的心性。 如此可能就练不成灵泉洗髄功,今日又怎么因缘际会打败司空玄?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当年司空玄的坏心竟成就了现在的云夜,顺便让她在无形中报了当年的一掌之仇。 司空玄如果早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小乞儿,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一掌拍死她吧。 这就是天意。 不过,这场大战表面上看似是云夜出尽了风头,其实如果没有龙隐客栈那么多顶尖高手保驾护法,她根本不可能威慑住场上各怀鬼胎的剑道门百家。 那些人一定会趁火打劫,在她与司空玄对决的紧要关头,下手伤她。 或者在她要走火入魔之时,阻挡司空月不让她为云夜引导真气。 这样便能一箭双雕,同时消灭两大隐患。 日后他们才能高枕无忧,继续打着正义的旗号为所欲为。 所以,此战胜利背后的功臣,应该是以张绝世为首的龙隐客栈诸人。 一向清静的不尘谷内,因为来了一群不拘小节的客人而变得热闹非凡。 连习惯了安静的鸟儿,都被这些人突如其来大嗓门的笑声呼喝声惊扰得不得安生,四处乱飞乱撞。 只有云夜郁郁寡欢,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不了她落寞的心情。 一直神游太虚,好象与这热闹的场合格格不入。 索性不再勉强自己,趁大家没注意,她一个人悄悄走开。 不尘谷掬翠潭 云夜闷闷地坐在潭边一棵大树下,把头埋在腿间,自怨自艾,一动不想动。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师父来找自己了吧。 视线里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一截月白色衣摆。 月白色?不是师父! 云夜猛地一抬头,一个月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继续向上看,是那张熟悉的令她沉沦的面容。 正是她方才还在怨着的人。 云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司空月伸出一只手,云夜傻傻地伸手接住。 这手是温热的,不是在做梦,是月真的回来了! 云夜猛地站起来,一下冲进司空月的怀里,紧紧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既是委屈也是释然,喜极而泣。 司空月轻轻拍着云夜的后背,直到她的哭声停止了,才放开她,伸手为她擦去眼泪。 “为什么哭?” “我以为……我以为你要留在司空门,不回来了!“云夜瘪瘪嘴,大大的眼睛又蒙上一层泪,看上去可怜巴巴,就象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让你师父转告你,让你先回不尘谷,我随后就来,他没有告诉你吗?”司空月微讶地问道。 没有! 这个臭老头,又耍自己! “我回来了,别哭了。”司空月哄着云夜。 “那司空门你放着不管了吗?”云夜小心翼翼地问。 “让别人去管。”司空月简短地回答。 “你放心?”云夜怀疑地问。 司空门毕竟是司空月从小长大的地方啊,云夜知道,她看似冷情,其实骨子里重情重义。 “司空门,没有你重要。”司空月简单一句话,让云夜的心瞬间从谷底飞上九重天。 这一次,不是她的想象,她真的等到了这句话。 满月 第六十章 尾声 当晚,云夜和司空月避开众人,手挽手,御扇来到拱月峰顶,坐在当日那块大石头上。 蓝不道与于超凡张绝世等人在大厅里斗酒,声称要喝光不尘谷里所有的藏酒。 这一战剑道门百家灰头土脸,邪门歪道扬眉吐气,简直太爽了! 看来以后龙隐客栈的威名远播,想低调都不行了,在世人眼中已经成了邪魔外道的领袖。 定会与那些名门正派心照不宣地一面对峙一面和谐共存,地位再无人敢挑战。 而且经过众口宣扬,天下人都知道以前听说的正与邪,并不是真正的正邪,公道自在人心。 此时,外面龙隐客栈的传奇正被四处传扬着,更加神乎其神。 不过最神秘的还是龙隐背后的神秘老板到底是谁,除了张绝世那些过命的朋友,无人知晓。 他依然会以双重身份游走于世上,乐此不疲。 于超凡依旧会由着他闹,陪着他一起走遍天下,看大漠长河,落日黄沙。 游江南塞外,行海角天涯,逍遥自在地浪迹人间,做一对神仙侠侣。 经过这一战,也没有人敢再叫他们邪魔歪道了。 因为自这场大战以后正邪重新定义,剑道门百家也无颜再以正道自居。 云夜吸取了司空玄的内力,灵力深不可测,放眼天下,已无人能与之抗衡。 她可是医魔蓝不道的弟子,自然是魔道中人,以后就是魔道最大的靠山。 有她在,谁敢动这些人? 这一场大战,被说书人编成段子四处传唱。 只不过这一次,世人眼中的魔道中人化身勇敢的正义代表,揭露了那个伪君子隐形大魔头司空玄的真面目。 如果不是他们大闹司空玄的继位大典,阻止了司空玄的野心,天下危矣。 所以他们是拯救了苍生的英雄。 而剑道门百家则成了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缩头乌龟,当时畏缩的样子被人们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地四处宣扬,丑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形象逆转,剑道门百家颜面无光,低调了很久。 不过野心这东西就像野草一样,生命力旺盛得很。 扎根在人性的土壤中,就算暂时枯萎,一遇到季节轮转,在合适的条件下还会顽强地破土而出重生,锄不尽,铲不绝。 “月,你猜明天师父酒醒了,发现自己珍藏的好酒都被师伯他们喝光了,会不会捶胸顿足抓狂?”云夜调皮地问。 “应该会。”司空月浅浅一笑,宠溺地将云夜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一个心声:这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唯独不是我的天下。自从遇见你,我便有了全天下,你就是我的全天下。 云夜往司空月身上一靠,自动自发地寻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 风雨过后,千头万绪,化作两个字:真好。 “月,抱我!”云夜往司空月怀里拱了拱,撒娇道。 司空月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更柔了。伸出手,环住云夜,轻轻地拍着。 云夜惊喜地发现,自从伤愈之后,司空月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不再冷漠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是有了温度,能让人感受到她情绪的起伏,越来越不像高高在上的仙,越来越像一个人。 如果说从前的月像冬天的月,清冷高洁。现在的月就是春天的月,温柔内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且现在的月话明显变多,还会对自己笑了。 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温柔欢喜。 温温柔柔,绮绮绻绻,幸福得浑身颤抖,快乐得满心欢喜,喜悦多得像要溢出来一样。 今天是个满月之夜,明亮的月色洒在司空月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光芒,宛如月中仙人。 云夜痴痴地看着,鼻子里全是司空月身上好闻的味道。 此番情境,云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似真似幻似曾相识的画面:一个浑身月色的少年,温柔地抱着一个小乞儿…… 恍惚间好像同样也是似曾相识的清新味道。 她啊的叫出声,想起了一个被她遗忘的小哥哥。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竟然莫名其妙在相似的场景下突然于脑海中重现。 当时她太小,而且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哥哥身上。 如果她能记住与那个小哥哥在一起的人就是司空玄,早就联想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谁了。 不过,就算记起了那个小哥哥,也只是一种感觉。她想不起小哥哥的脸,根本没有联想到那个人与此刻正抱着自己的人有什么关系。 云夜生性不喜与人亲近,除了司空月与小时候的那个小哥哥,总觉得其他人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当年蓝不道把她带回不尘谷,怕她太小不敢一个人睡,想哄着她睡。 可是云夜嫌弃蓝不道身上酒味让她无法忍受,就算下雨雷打得震天响,她宁可抱着从月老祠带回来的破被睡,也不肯让蓝不道抱。 那个破被还是她刚来到不尘谷时,晚上总是惊吓不睡,蓝不道特意御剑去月老祠取回来的。 说来也怪,自从把那条破被拿回来,云夜天天抱着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下来,夜里这才能睡得安稳了。 可能是这条被子是她从有记忆中开始就夜夜陪她入眠,上面有令她安心的味道吧。 好舒服哦,云夜像一只躺在主人怀里被主人爱抚的猫,舒服得眼睛都快闭上了。 迷迷糊糊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好喜欢月抱着我哦,小时候只有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抱过我,我也不喜欢别人抱。” 小哥哥?!司空月眉毛拧起,轻轻地把云夜从怀里扯出来,“好好解释一下,你一直记着那个抱你的小哥哥?” 声音带着威胁。 莫不是拿自己当代替品了?这个一定要问清楚。 云夜迷迷糊糊地被从温暖的怀抱里扯了出来,还没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交待:“是啊,我是个孤儿,被师父带回来之前,是个小叫化子。 有一天在月老祠,遇到一个好美好美的小哥哥,美得像月亮一样。 他不嫌我脏,抱了我。那是第一次有人抱我,所以虽然那时候我很小,却牢牢地记住了那种感觉。 而且那个小哥哥身上的味道跟月一样,好好闻哦。” 司空月心里酸得都要冒泡了!原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她记忆中的怀抱是别人的! 她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情绪化了,以前被逼着用冷硬武装自己的面具,早已被单纯的云夜融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动人的情话,这就象是人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遇到对的人,这项本能便会自动开启,生怕不说出来,你就不会明白我对你的喜欢有多深。 “后来呢?那个小哥哥呢?你有没有再见到?”司空月装作不在意地探问。 告诉我那小子是谁,我要找到他,把他……哼哼! “没有耶。”云夜有些伤感。“当时师父要带走我,那个小哥哥想救我,拿剑刺他,被他一掌打昏了。我恨极还狠狠咬了他一口,这些年总被他拿来说。” 没再见过就好,司空月稍微放了点心。 不过……等等,等等,这个桥段怎么好象有点眼熟呢? 司空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零碎的过往。明月夜,月老祠,小乞儿,医魔蓝不道,师父,额头的伤疤…… 司空月啊的叫出了声,不敢置信地再次把还要往她怀里蹭的云夜拉了出来,捧着她的脸,看向她的眼。 今夜正是月圆之夜,月华如水,洒在云夜的脸上,云夜睁着一双清亮漆黑的眼,莫名其妙地望着司空月。 就是这双眼!就是这双眼! 天啊,怎么会是云夜? 那个自己封印在记忆深处的阳光,是她?! 司空月狂喜,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一把将云夜紧紧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是那个让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孩子啊! 那天云夜被蓝不道带走,自己受伤昏迷。 司空玄怪她多管闲事,自己受伤破相不说,还差一点给他惹祸上身。 恼怒之下,回到司空门便将她关进黑屋里,七天七夜才放了出来。 从那时起,司空月便刻意逼自己遗忘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虽然长大后偶尔会觉得若有所失,仿佛心中有个巨大的遗憾,却始终想不起来是什么,总是下意识地逃避。 原来,是以为那个有着特殊眼眸的孩子遭到了不测,而自己无力护他。 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有这样一番奇遇,还长成这般可人的心性。 最重要的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她的身边了。 感谢上天啊,感谢月老,感谢蓝不道。 改天一定要去那个月老祠上注香。 她的人生,何其圆满啊,再没有遗憾了! “月,你怎么了?”被抱得有点发疼的云夜有点晕,司空月一向内敛,喜怒轻易不形于色,很少失控,这是怎么了? 司空月放开云夜,让她对着自己,云夜这才发现,司空月眼底眉梢都是笑意,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无限痴迷。 “我问你,那座月老祠,是不是在大宛城外?” “咦?你怎么知道?” “你当时睡在墙角的一堆茅草里,那个小哥哥跟着他师父进到里面,你吓得拿着一根棍子防身。那个小哥哥走到你面前,你便对着他笑,当时你说道:小哥哥,坐这里。他替你理了理头发,你便抱住了他,对不对?” 云夜听傻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司空月。 司空月继续说着:“那个小哥哥,当时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云夜傻乎乎地问。 “那你想不想再见到他?”心情极度欢愉之下,司空月难得起了逗弄之心,含笑问云夜。 云夜傻乎乎地大力点头:“想!我想再见那个小哥哥一面。” 提起小哥哥,云夜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热切的渴望。 虽然知道她口中的小哥哥就是从前的自己,看她如此上心,司空月还是免不了有点吃味,故意坏心眼地说道:“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又过了这么多年,去哪里寻找?” 云夜目光中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喃喃自语道:“也是哦。” 搔了搔头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愁为喜笑逐颜开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师父当时也在,他应该知道那个小哥哥是哪派弟子啊,我这就去问问他!” 司空月无语地看着云夜手舞足蹈地为自己的聪明,能想到这一点而开心,忘乎所以地想立刻冲回去找蓝不道问个清楚。 不能让她去问,否则蓝不道一定会把她俩都当成傻瓜,为能隐瞒了这么久没被发现而得意的。 那样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她不想看到蓝不道捉弄云夜成功后得逞的表情。 而且,就算是曾经的自己也不行,她能记住的,只有现在的自己! 司空月一把扯回云夜,“不用去问你师父了。” “为什么?”云夜不解地问道。 司空月弹了她一下,“傻瓜,你还没认出来吗?你口中那个小哥哥,此刻就在你面前啊。” “啊?你是说……那个小哥哥……是你?” 云夜的嘴张得老大,仔细看了看她,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我记得那个小哥哥额头没有月痕,而且,而且比我大很多,高很多!” “傻瓜,我只比你大四岁好吗?是因为你长的又瘦又小,所以才以为我比你大很多,我当时也不过十岁!” “那个小哥哥眉间没有月痕……” “你不记得当时我被你师父一掌打飞的事了吗?额头恰好磕在地上的一块尖尖的石子上,这不是天生的印记,是伤到留下的疤。” 司空月简直无语。 啊~~~啊~~~ 片刻之后,拱月峰顶响起一阵狼哭鬼嚎般惊喜交加的叫声,惊得满山栖鸟飞起,四处乱蹿,久久方停。 狂喜过后,云夜回过神来,疑惑地说道:师父应该认出你才对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说?” 下一刻恍然大悟,师父定是记恨自己当时咬了他一口,所以才故意隐瞒的。 不然就是害司空月破相,心里有愧不敢承认。 这个臭老头,坏师父!什么都知道却在一直看热闹,一会儿回去趁他喝醉把他的胡子全都拔光光! 此时,几里外正在与众人喝得高兴的蓝不道突然喷嚏不断,久久难止。 “不要告诉你师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司空月阴森森地嘱咐云夜。 云夜并没有多想,便乖乖点头应道:“好。” 月说的,一定没错。 她心满意足地趴在司空月的腿上,任由司空月用修长的手指帮她打理头上的毛。 云夜没有抬头,所以没看到司空月脸上意味深长的浅笑表情。 既然蓝不道把捉弄人当成一种乐趣,就让他仍然自以为地继续偷着乐吧。 孝顺长辈就是要哄他开心,不是吗? 只不过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两个人,以后会像看白痴一般偷偷欣赏他的自得其乐,暴露而不自知,继续洋洋得意的傻样罢了。 二人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温馨,云夜突然又想起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软乎乎的脸在司空月怀里蹭了蹭。 果然,不出所料司空月的身体一僵,手臂不由自主收紧。 云夜知道,这个时候的司空月防备最低,最好拐了。 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月,雪球是谁?” “它是我养过的一只兔子。”司空月毫无芥蒂地给出答案。 云夜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原来,你是把我当成了你养的那只兔子?!” 是很像啊,尤其是现在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吗? 她还没有告诉云夜,她最喜欢的就是兔子了。 “差不多。”司空月无辜地回答道。然后很平静地看着云夜脸上丰富多彩变幻的表情。 云夜忿忿地回看着她,二人对视半天,云夜依然很没出息地败下阵来。 认命地叹了口气,嘟囔道:“兔子就兔子吧,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就让你做我的主人好了。不过兔子可是不会只认一个主人的,我会,所以我比你的雪球强多了,哼!” 司空月忍住笑,说道:“是是,你比雪球强多了。” “那是!”云夜傲娇的仰起下巴得瑟。 然后,鼓着腮帮子,瞪着圆圆的大眼,奶凶奶凶地说道:“抱我!” 司空月伸手揽住云夜,把这只软绵绵的大兔子抱住。 “你是我一个人的!”云夜霸道地宣布。 说完,又把脸埋进司空月怀里,示威似的使劲蹭了蹭。 司空月的心一下子化成一汪春水。 “好。” 许久许久之后,云夜突然间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期期艾艾地地问:“如果,嗯,我是说如果,你嫌弃我是个女儿身,我知道我师父有一项秘技,叫做阴阳转换术,可以把人由男变女,由女变男,我求他把我变成男人好不好?” 司空月无语地看了她半天,没有说话,伸出手用力捏住她的脸,惩罚似的向两边扯,一下子又把她变成了一只呲牙的兔子。 自从司空月发现,用手捏住云夜的脸颊向两边扯,唇张开就会露出两颗白白的兔牙,两腮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呲牙的兔子之后,就上了瘾,总想捏她的脸。 她一假装发狠,又变成了一只要咬人的兔子。 总而言之,好玩极了,让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痒难耐,直想逗弄她,让她炸毛。 司空月贪婪的看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话:“不必,这样很好。” 这只傻兔子笨兔子,难道她还不明白吗,自己爱的,不过是她独一无二的灵魂而已,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结尾 从前,有一只兔子,天天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入非非,可是它的手短,没有办法把一轮满月抱住。 于是,它努力地等啊等啊,盼啊盼。终于有一天,月亮变成了月牙,兔子可以把月亮抱在怀里了。 它对世人说,我把月亮掰弯了。 它对自己说,月亮被我掰弯了! 救狐 第四章救狐 韦天道狞笑道:“就算你哥哥现在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要先爽死再说!” 说完,伸出手迫不及待去解自己的裤带。 小七又急又怕,一口气噎住,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可能他眼见已经没有希望逃离魔掌,下意识地自我封闭,不想面对马上要发生的不堪。 韦天道见他不再反抗,心花怒放。正要脱光衣服尽情发泄兽行。 突然间脖子上一凉,一个冰冷之物架在他的颈间,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我就是他的哥哥,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七悠悠转醒。 感觉一股柔和又温暖的气流包裹着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好像在做梦,真的舍不得醒来。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四处流浪,过着担惊受怕饥寒交迫的日子,从来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 鼻子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清洌的味道,好闻得很。 是在做梦吗?记忆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怎么消失不见了? 小七很想就此沉溺再不醒来,不要再面对一切。 可是过了片刻,无边的恐惧还是不由自主一点一点回笼涌入脑海。 想起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浑身颤抖,猛的一睁眼。 小七愣住了,用力睁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刚刚那个恶魔的样子,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在他的心里,只有天上的仙人才会长成这样。 这张脸上长眉入鬓,朗目似星,皮肤比他见过的馒头还要白,是一个好看到让人忘形的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只是眼前黑了一下下,恶魔怎么变成了仙人? 他这是死了吗,怎么看到神仙了?那刚刚的一切是不是做了个恶梦,根本不存在? 但是手上传来的剧痛告诉他,不是梦。 迎接他的目光的,并不是印象中的那双污秽邪恶的眼。而是一双淡若琉璃透明的眸子,干净得一尘不染,带着温柔怜惜地看着他。 恶魔消失了,此刻他正被一个白衣少年抱在怀里。 一时间,小七忘记了手腕上传来的痛,痴痴地看着这双眼睛,仿佛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了。 见他醒来,抱着他的白衣少年柔声安慰道:“别怕,坏人让我打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小七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回过神来,脱口叫道:“哥哥!” 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忍不住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反抱住那少年,在那少年怀里,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所有的恐惧,委屈,不安,苦难,仿佛在这一刻尽情宣泄而出。 这个梦寐以求的怀抱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所有的戒备全都放下了。 少年一动不动地任小七抱着,一向如止水般的心竟莫名起了一丝波动,泛起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 这少年名叫于超凡,是世外高人楼入云座下的弟子。 于超凡很小的时候便拜在楼入云门下。 他天资过人,世间少有,否则也没有这个好运被眼高于顶的师父看中。 要知道那楼入云乃一代奇人,不仅法术高超,而且博学多才。 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剑术卓绝,通音律,精医术,懂奇门遁甲,会占卜,擅用毒……就连剑道门一向畏惧的诡道术法,符咒都有涉猎。 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精通的,可能除了先天身体构造条件受限不能生娃,别的好像真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所以说,众口相传之下,这位旷世奇才,鬼才,天才,在人们心目中更加神乎其神,简直厉害得好似仙人下凡一般,人间绝无仅有。 于超凡并不是楼入云唯一的弟子,楼入云还有一个大徒弟名叫蓝不道。 那蓝不道天赋异禀,却生性洒脱不喜拘束。对喜欢的事物可以无师自通,狂热钻研,青出于蓝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对于不喜欢的事物,你就是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看上一眼。 楼入云本想只收这一个弟子,继承衣钵,把自己平生所有绝学全部倾囊相授。 可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偏偏不肯如他所愿,只热衷于剑术和医术,对用毒更是无比狂热。 自行研制出多种奇奇怪怪的独门毒药,年纪轻轻竟得了个医魔的称号。 蓝不道剑术精绝,青出于蓝。医术高超,天下无双,集毒魔剑尊医圣于一体。如果正常发挥,绝对会成为一代众生膜拜的仙师,光大师门,名场天下,日后定能成为仙门百家交口称颂的楷模、领袖。 可他偏偏恣意而为,不以世人的期许为行事准则,我行我素。 身为医者,蓝不道没有慈悲为怀普济天下的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全凭自己的心情。 看顺眼的人,一文不取,医死人肉白骨,连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都能给你抢回来。 看不顺眼的人,见死不救,就算把万两黄金放在他面前,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他都可以冷血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人断气面不改色。 因为行事在正邪之间,世人对他又爱又恨,却拿他没有办法。 没有人敢贸然挑战他,怕惹到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绝对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虽然蓝不道在世人眼中算是绝顶高手了,可是楼入云并不满意。 因为他还有一身引以为傲的其他绝学等待有人继承呢。 这些令他骄傲的绝学很多都是他独创的秘技,日后带进棺材里太可惜了,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白白浪费。 蓝不道坚决不肯学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万般无奈之下,楼入云只好再觅良材。 他四处游历,希望能找到一个如自己一般的全才,继承衣钵,了却心愿。 天可怜见的,定是老天不忍让他一身绝学就此埋没,机缘巧合之下,让他遇到了于超凡。 楼入云见他小小年纪便冷静得不像个孩子,一双眼更是超乎寻常的坚定,根骨罕见,悟性奇高,当下欣喜若狂。 楼入云如获至宝,收错徒弟的挫败懊悔一扫而空,无暇再顾及蓝不道,便放任蓝不道下山自立门户去了。 转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栽培这个新收的弟子身上,誓要把他打造成超凡绝世的一代天骄。 转眼十年过去了。 今日是于超凡第一次离开师门,出来历炼。 就在刚刚楼入云接到一个求救信号,大宛城中一友人家中出现了邪灵,请他帮忙镇邪除祟。 他觉得是时候让于超凡显露身手,让世人见识一下徒弟的厉害了,顺便验收一下自己辛苦调教十年的成果。 他也想知道于超凡的修为此时达到什么境界了。 虽是第一次独立执行除祟任务,但是于超凡并不胆怯。 他性格一向沉稳,心思缜密,年纪轻轻便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 接下任务,二话不说,准备一下,便出发前往大宛城。 他在月光下御剑而行,为了尽快到达出事地点,便抄了近路。 行至月老祠上空,突然红光一现,地上似有一物闪过,脚下的剑竟然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向地面坠去。 于超凡微诧,要知道他的剑并非凡品,乃是他的师兄蓝不道赠予他的,名为追风。与涤尘,破雾,荡云并称天下四大名剑。 此剑乃一品灵器,能够自行感知邪灵的位置,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自行出鞘护主,伏魔。 追风跟随于超凡数年,与主人心意相通,怎会突然不受控制?难道感应到下面有什么邪灵出没了吗? 本来此行时间紧迫,并没有时间逗留。怎奈追风剑却有自主意识,竟是固执地不肯前行,趋之不动。 试了几次依然如此,于超凡只好放弃,顺从它的意愿,飘然落地。 索性看看到底是有什么情况,能让这有灵之剑反应异常。 反正事先已经把大宛城那边的情况了解清楚,对这次的任务胸有成竹,除掉那种程度的恶灵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解决。 刚刚落地,耳中便听见空气中传来呼救之声,好象有人在叫“哥哥,救救小七”,听声音似乎是个孩子。 荒山野岭,哪里来小孩子? 于超凡耳力极佳,辨别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在前面那个好象破庙的地方里面。 于超凡提气无声飞身入内,刚一进门,借着昏黄的烛光,便看到一幅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宽衣解带,地上的草堆里,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稀烂,无法遮体。 就算于超凡涉世不深,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何况他正好听到那句话:就算你哥哥现在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要先爽死再说! 饶是于超凡一向沉稳,见到这幅不堪的画面也不禁怒火中烧。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淫贼,那是他心目中最卑鄙下流的小人。 于超凡毫不犹豫拔剑上前,无声无息地直接把剑架在那人项上,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他的哥哥,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正欲逞凶的韦天道的好事被突然打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动作不停,仍然摸向小七的身体。 见此情景,于超凡不再客气,手起,剑落,血光迸射! 韦天道只觉左耳边一凉一痛,不由伸手去摸。原本习惯能摸到应该长着耳朵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 拿到眼前就着灯光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这下韦天道清醒了,色胆差一点吓破。顾不上疼痛,一寸一寸回过头,抬眼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那眸中的寒意差一点把他冻死在当场。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看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白似玉,剑眉朗目,俊逸非凡。 此时却浑身寒气逼人,脸上无形的杀气扑面而来,尤如修罗降世一般。 再看他手里的剑尖上挑着的那只再熟悉不过东西,不正是自己的耳朵?此时还在向下滴着血。 那少年怒视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杀无赦!” 韦天道如梦初醒,顾不上耳朵还在流血,爬起来,连滚带爬向外跑。 逃得太急,忘记了裤带还没来得及系上,刚跑出两步裤子便滑落到脚跟,差点把他绊倒。 忙不迭地一边跑一边用手把裤子提了上去,拼命奔出祠外。 生怕跑得慢了,下一刻那少年改变主意,出手取他狗命。 少年一剑削去那变态的耳朵,算是惩罚。 此时他还不知道韦天道可恶到了什么程度。 等韦天道逃走后,他近前查看那孩子的状况时,眼前的惨状令他心一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昏迷的孩子衣服被撕得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条,身子露出来的地方伤痕累累。眼睛紧闭,小脸又红又肿,看不清本来面目,嘴角还在流血。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迟来一步,这孩子会遭遇什么样的凌虐! 难怪追风要带自己来此,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与这个孩子有缘啊。 于超凡不怕肮脏的地面弄污了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坐在地上,伸出手把那孩子抱在怀里。 正要运功为他疗伤时,突然发现这孩子的一只手软绵绵地垂着,竟是被人齐腕折断了! 这一刻,他真后悔刚刚为什么放那个畜生离开,应该把它一剑封喉,剁成肉酱才对! 恃强凌弱,对弱小实施惨无人道的兽行,他怎么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的?这种变态死有余辜,留在世上迟早还是个祸害! 于超凡一向冷静,也并不嗜血,此时见这孩子的惨状,竟压抑不住产生了一种想大开杀戒的冲动。 看这情形,这孩子定是宁死不从,拼命反抗才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于超凡心中的怜惜更浓。 他小心翼翼把那孩子抱在怀里,运气为他疗伤。 不大一会,那孩子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仙人也似的人。 小七努力想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要看清救命恩人的长相。 这一眼,终生难忘。 难道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给他送来一个哥哥? 小七一阵激动,浑身发热,心中无限欢喜,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把头扎进于超凡怀里,蹭来蹭去,一连声叫道:“哥哥,哥哥,哥哥……”